《死对头反派揣了我的崽[穿书]》作者:之灯灯   简介:   切开黑的野心家攻VS嘴硬心软一心搞钱反派受   #非典型先do后爱##死对头变真爱#   傅柏宁刚结束官媒采访,就一脚踩空穿进了狗血渣贱文,成了主角受的温柔万年备胎,眼下已经一只脚踩进了陷阱。   他果断抽身离开,原主送钱送温暖送了命,他才不当这垫脚石。   跟醉酒的陌生男人稀里糊涂一夜之后,他食髓知味,却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   宴会上,傅柏宁被一道灼热目光从头问候到脚。   一看,这不跟他惨得不相上下的反派BOSS么。   面容精致、身高腿长、气质冷然,合他眼缘。   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他伸出手:谢总谈钱吗?   谢存秋:……谈   这位出了名的人傻钱多还好骗,干嘛不谈钱   谈(liao)着谈(liao)着,两人双双变了主意。   傅柏宁发现这个反派有点可爱:   谈判桌上谢大佬,餐桌上挑食谢啾啾,看见甜食走不动路,喝醉了酒粘人要抱……可爱,想rua   成为他的啾啾是不是可以rua了?   而谢存秋藏起化验单:钱要搞,崽他爹也不能跑   傻白好骗怎么了?这不还有他嘛   直到被摁着亲到喘不上来气,他才知道自己看上的不是开朗治愈大金毛,而是不吐骨头的狼。   偶遇主角受,对方攀关系诉苦道德绑架叭叭的,   傅柏宁将亲亲爱人搂进怀里:那晚我没跟你在一起,但托你的福,我才遇见我的爱人,谢了   主角受:?   谢存秋:???   只剩两人后,谢存秋沉默三秒,握住傅柏宁的手放在腹部:我也有个秘密要告诉你,傅总,准备好当爹了吗?   傅柏宁:?……没   这世界怎么跟他原来的世界大不一样?!   Tips:   ★1V1双C甜宠,攻宠受,双箭头超粗   ★正文揣崽,番外带崽   内容标签: 生子 都市 豪门世家 甜文 穿书 钓系   主角视角:傅柏宁 谢存秋   一句话简介:我,反派,一心搞钱,还有崽他爹   立意:自己的人生自己书写 第1章 章一   盛夏七月,夜幕深沉。   白天喧嚣的热浪尽数蛰伏进了浓稠的夜色,晚风不见一丝一缕,让这个夜晚显得越发焦灼、沉闷。   酒店套房内。   躺在床上的傅柏宁在醒来的瞬间就发觉了不对,随即大量不属于他的记忆挤入脑海。   作为名利双收的傅氏集团掌舵人,他前脚刚结束官媒采访,后脚就踩空了径直摔下楼梯。   一阵意料之中的痛感之后,他还没来得及感慨自己这一生结束得如此仓促草率,就意料之外地发现了一件事——   他穿越了。   穿越到了一个新世界。   这个世界源自一本渣攻贱受狗血小说,眼下这副身体的主人,也就是原主,跟他同名同姓,是个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恋爱脑备胎。   这就是到达人生巅峰后解锁的命运的馈赠?   简直是开玩笑!   他要退货!这大礼包过于离谱没法签收!!   但不情愿归不情愿,他很明白现在不是跟命运掰扯的时候,穿越都穿越了,总要先解决燃眉之急,不能连新手村都出不去。   身体的反馈比意识迟到一步,现在他才发觉自己浑身没什么力气,却从头到脚满是不对劲的滚烫。   凭借着最后一丝清明,他勉强分辨了下所处的场合,是酒店,不远处的浴室里正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有人在洗澡。   他顿了下,很快想到了这是什么时间节点。   从身体的反应来看,已经被书里的主角攻受合伙下了东西!   致人昏迷的药似乎因为他的到来提前失效了,这会儿占据上风的是越来越烧灼的□□。   为了保证这个局的真实可信,还专门安排了跟主角受身形相仿的替代者实打实陪着折腾一晚上。   而两位始作俑者今晚就在这家酒店,等两边结束,主角受再过来,对方一身痕迹是真的,如此张冠李戴,让原主误会自己强迫了主角受,心存愧疚,进而更加心甘情愿地给人家继续当枪使。   是一出拙劣的骗局。   现在情况紧急,已然是一只脚已经踩进陷阱了!   肯定不能按照原书的剧情来,他不会把自己置于那样被动的境地,这具身体里的灵魂现在是他,算计他?   不、可、能。   他手撑着床沿站起身,视线里满是虚无缥缈的光晕,周遭的东西都只能看个大致的轮廓,跟高度近视差不多。   他定了定神,略微有些踉跄地离开了房间。   烧灼的热潮一浪比一浪更难熬,张扬跳跃的火苗闷在身体里,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   他暗骂了一声,主角攻受是真知道怎么恶心人,也是真的狠心下了重药。   就没拿人当人看!   下来楼,刚出电梯厅他就听到了前方转角处有人说话,他脚步一转进了洗手间,不想让人看见自己这副样子,未免过于狼狈了些。   他没顾得上关注其他,先打开水龙头冲了把脸,沁凉的水无异于饮鸩止渴,冷热相激,那些堪堪压下去的火焰反倒燃得更盛了。   要命。   简直要命。   他咬住牙关,呼吸都仿佛带着火星子,今晚肯定很难捱,但没关系,该算的账他一笔都不会少算,这事儿没那么容易翻篇。   直起身后,他才发现这里不止他一个人。   他捋了把沾满水珠的额发,扭头看过去,呼吸微微一顿。   三五米远处的墙边靠着一个年轻男人,他视线模糊,根本看不清楚对方长什么样子,但残存的意识依旧分辨得出眼前人脱俗的气质。   像一朵带着冰霜的、将开未开的玫瑰。   而他想要融化这些冷寒的霜雪,催开这朵矜持高傲的玫瑰。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他的心绪一沉,作为恋爱绝缘体,他一直把事业当做毕生最大追求,是要和事业相亲相爱过一辈子的。   可现在呢?   占据他心神的事情和事业没有丝毫关系。   四目相对,两相沉默,唯有烧灼的、越来越重的呼吸声,逐渐满溢。   滴答——   谢存秋微抿起唇,心知有失控的风险。   过量的酒精还在继续把他的理智拖拽入深渊的更深处,被来人灼灼的目光定住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头的颤栗。   似乎对面人是极具危险气息的猎手,而他就是被锁死的猎物。   他无声地勾起嘴角,对别人来说这是需要转身马上逃离的危险,但在他看来,这恰恰很有意思。   越危险,越迷人。   或许是理智被酒精彻底浸透了,也或许是洗手间的暖黄灯光过于暧昧,这样滚烫的烈火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烧到了眼前。   他的视线一错不错地盯着闯进来的人,不管是对方冷厉强势的气质气场,还是注视着他的极富占有欲和掌控欲的目光,都让人目眩神迷。   他微微张开双唇,醇香的酒意已然尽是烧灼。   错过是不是可惜了?   偶尔放纵一次是不是也没关系?   在滴答滴答的水声中,傅柏宁定了定神,很清楚自己应该尽快离开这里。   眼前人并非善茬,他不想在这样的关头节外生枝,更不想在欲望的引诱下犯什么低级错误,才离开一个陷阱就踩进另外一个?不是明智之举。   可这朵玫瑰实在诱人。   让冰冷高傲的玫瑰为他盛放,他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份难以拒绝的蛊惑。   撑在洗手台上的手触及到了大理石台面的冰凉,他只觉得身体里的热意越来越难以难耐,直让人烧红了眼,理智也几乎要被烧成灰烬。   两人之中不知是谁先迈出了那一步。   一个晃神的工夫,唇齿交缠。   在仅余的理性带领下,两人纠纠缠缠进了电梯,他留意了下对方刷卡后显示的楼层,跟陷阱所在的不是一层,他微松了口气。   走进房间,两人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摔在了床上。   他看着身下的人,仍然看不清楚,只能勉强分辨出对方有着精致的眉眼,可此时此刻长相并不重要。   他抚着眼前人的脸颊,是同样的滚烫。   他扯开对方本就有些凌乱的领带和衬衣,手掌沿着对方纤长的颈项往下,指端与掌心划过的肌肤白皙细腻且柔韧,泛着烧灼的热意,薄汗带来的湿漉漉的触感越发旖旎。   叫人爱不释手。   不过没等他的手落在对方腰间,这朵并不娇柔的玫瑰就缠着他的肩膀在一个喘息间扭转了上下位置,随后是一个炙热而主动的深吻。   等到一吻结束,他稍微平复了下呼吸,微微眯起眼看向撑起身也在打量他的人,显然,这朵玫瑰并不愿意居于人下。   带着锋利的尖刺。   他对温室里娇柔的小白花不感兴趣,一朵野地里危险且美丽的玫瑰才值得注目,更甚于是彻彻底底的占有。   他抬手扣住对方的后颈,听见了一声抗议的轻哼,他琥珀棕色的一双凤眼倏地漫上了沉沉的欲色。   这一声恍若猫咪的尾巴尖挠在了心坎里。   两人的目光如水似火地交融在一起,在眼前人俯身吻过来时,他略一偏头,咬在对方颈侧,狠狠的,像是要给人打上独属于自己的标记——   以此彻底地占有这朵玫瑰。 第2章 章二   颈侧传来的刺疼让谢存秋稍稍找回了理智。   灯光昏暗,呼吸间尽是粘稠暧昧的热浪,他微皱起眉,明白对方这一口是什么意思,但想都别想!   他才不要当乖顺的猎物!   这点不多的理智很快就在交缠之间被烧得渣都不剩,几乎是全凭本能在回应。   几番纠缠后,傅柏宁用一个让人近乎窒息的吻拿到了主导权,反抗越激烈,他的兴致就越高,主动而热情的冰雪玫瑰在他怀里怦然绽放,风致引人沉醉。   对方汗湿的额发、熏红的眼角、微张的双唇、纤长的脖颈、细韧的腰身、紧绷的肌肉线条、滚烫的、水淋淋的汗珠……   无一能让人移开视线。   不容抗拒地点燃了他曾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拥有的热望。   在这个盛夏的深夜里,在这方寸之地,海浪颠簸,风帆摇荡,万般的喧嚣声都淹没在淋漓风雨之中,直叫理智昏昏下沉,多巴胺、内酚酞与肾上腺素恍若乘坐着热气球,飘摇着交替攀升,稳稳占据了上风。   将两人卷入疯狂且愉悦的漩涡。   云消雨歇时,他餍足地揽着怀里人沉沉睡去,手臂还紧紧圈着那把纤细却柔韧的腰肢,不愿放开分毫……   一夜无梦。   傅柏宁转醒时脑子昏沉,过于猛烈的药效褪去后留下了浑身的乏力,他起身靠坐在床头缓了好一会儿,意识逐渐回笼,他也就意识到了身边空无一人。   在床边丢了一地的衣服只剩下他自己的,浴室方向也悄然无声,显然,和他一夜云雨的人已经先一步悄悄离开了。   想到这里,他拿起原主的手机……   好吧,现在是他的了。   未接来电和消息一大堆,基本上都来自于主角攻受,其中夹杂着他助理的询问,一看时间,已经十点半了。   他交代了助理想办法查一下酒店监控,随后倦懒地点开了主角攻受的对话框,浏览完消息,他的唇边无声地勾起了一丝冷嘲的笑意。   如意算盘落空,正跳脚呢。   他只跟主角受解释了一句,说醒来发现浴室里有陌生人就先离开了,其他的稍等见面聊。   在那之前他需要先熟悉公司,再去查查主角攻受,知己知彼才能先发制人,走一步看三步会更稳妥些。   他望着天花板,思绪沉沉,不免感慨。   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能以那么草率的方式结束一生,紧接着还穿越到了如此狗血的一本小说里给渣贱当备胎、当垫脚石。   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喜,这个惊喜特别大。   命运的馈赠过于荒谬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事儿没道理可讲,不过想到昨晚上跟他在一起的人,嗯——如果这是新手大礼包,那命运之神还算有一丁点道德,没有完全丧尽天良。   他把手抬到眼前打量了会儿,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些让人倍感愉悦的触感,昨晚说一句食髓知味不过分,意外遇见的人竟然哪儿哪儿都很合拍。   很奇妙。   他缓了缓呼吸,暂且收回思绪,等助理查完监控再说。   本着老祖宗来都来了的处事智慧,他思索起接下来的事情,这个新身份他收下了,一样的长相一样的名字,冥冥之中命运自有安排。   既来之则安之。   在小说原本的剧情中,原主是主角受的舔狗备胎,被撺掇着当枪使,跟反派针锋相对结了仇。   昨晚的算计,就是因为原主在跟反派的争斗中感觉力不从心想后退,主角攻受不愿意,就设了这一局好彻底拿捏原主为人家所用。   按照原本的发展,原主会因为愧疚和自责对主角受死心塌地,之后被反派打击到公司破产、负债累累,又在跟主角攻受的争执中意外被主角攻杀死,这桩命案还被栽赃给了反派,简直是被利用到死。   利用价值被榨得干干净净。   至于反派,在走投无路时开车撞向主角攻受打算同归于尽,够疯够狠,但主角毕竟是主角,有主角光环,自然活了下来,反派则连人带车坠海惨死。   总而言之,他也好,反派也好,不过就是主角攻受光辉人生路上的垫脚石和刷经验的工具人。   但现在不一样了。   这是一本小说又如何,怎么活他说了算,原书剧情从昨晚开始就已经重写了,抓了一把烂牌不要紧,关键是怎么打。   他要在这里重新拓展他的商业版图,走到比上辈子更高的位置。   而第一步,就是要跟主角攻受划清界限,桥归桥路归路,对方愿意,那就一拍两散,要是不愿意……他不介意多个对手。   他理清楚思绪,又眯了会儿,听见手机提示音,他打开一看,是助理的反馈。   昨晚他下楼又上楼的时间,还有今天早上,各有十余分钟的空白,摆明是被删掉了,谁删的?   自然是跟他共度良宵的人。   他不由得轻笑了声,算了,对方提前离开,又删掉了监控,拒绝的意思很明显,而且……真找到了人能怎么样,就此开始发展一段恋情?还是单纯维持床上的关系?   都不是他的风格。   查监控,下意识想知道那是谁,是他冲动了。   昨晚对方喝多了酒,他被下了药,只是一场意料之外的偶遇,他对感情和床上这事儿没有太大的欲求,可惜但并不遗憾,总归是很美妙的一晚。   算是深切地品尝过爱欲的滋味了。   翻篇不提。   他又休息了两个小时才差不多缓过来,也亏得原主身体底子不错,不然这一剂猛药下去没几天爬不起来。   下午他直接去了公司,让助理把近五年的财报和一些内部资料发给他,熟悉下公司的业务和情况。   与此同时,他还给了助理一份五个人的名单,解雇,就今天。   同时他还要拿到这五人的证词。   这都是主角攻安插在公司的眼线,他已经决定了要割席,自然没必要留余地,恶心人的玩意儿不配上桌,他懒得跟这些人打交道。   助理潘钰听完老板的一连串安排,饶是久经职场,处理了一大堆跟那俩人相关的烂事儿,自诩已经心平气和、心如止水,但此时此刻,她心里的诧异都快藏不住了。   傅柏宁简直是换了个人!   恋爱脑突然清醒了,脑子里的水突然排干净了,他们千疮百孔的傅氏集团终于有救了?!   去踢人之前,她放低声音最后确认道:“傅总,之前这几个人出岔子都给压下来了,今天……”   傅柏宁扫了眼潘钰,没有假装原主。   即便他性情大变,跟之前完全不同,也不会有什么往穿越这方面想,真说出来了,人家还当是在开玩笑。   他坦然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告诉前台,以后他们两个再来傅氏,直接拦下。   “我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真要有,也是敌非友。”   潘钰注视着傅柏宁,神情越发认真。   她感觉得出来对方是来真格的,是真的看清楚、想明白了,要跟那俩渣滓绝交。   她表面淡定地应了下来,快步离开总裁办公室去处理这件事,但心里的波涛依旧哗哗哗地拍在崖壁上。   根本没法平静!   老天爷老天奶终于开了眼了,让傅柏宁认识到了自己被彻底拿捏了这个众人皆知的事实,恋爱脑顶什么用,再不清醒,傅氏就要被拖垮了!   而且!   今天一见傅柏宁,她就看出了对方的不同。   气质气场和以前的温吞软弱完全不一样,看上去依旧是温和的,实际上从容且镇定,跟对方目光相接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不动声色的压迫感。   但也给她一种天塌了都没事的安定与踏实。   就很可靠。   如果说今天之前的傅总空有一副好皮囊,在吃父亲留下的老本儿,被人瞧不起、看笑话,那今天的对方就很让人信服,让她觉得只要跟随对方走下去,凡事都没问题,一定能到达更高更远的山巅。   再直白些讲,就是有大佬的气质。   傅柏宁没有要跟她解释的意思,她也不想追究为什么会有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只当是傅家的老祖宗终于看不下去显了显灵,千万千万千万别再变回去就行!   她真的不想再收拾烂摊子了,都不能干点正经事!   等潘钰把证词弄好,傅柏宁也浏览完了傅氏的一大堆资料,总而言之,这是一艘锈迹斑斑、处在沉没边缘的大型轮船。   但还有得救。   穿越前他涉足的行业以实业为主,现在的公司是做大机械制造的,不算完全陌生,上限很高,只看怎么去做了,等理顺了现有业务,以此为基础,下一步就是拓展。   大有可为的空间。   他跟主角攻受约好了三天后见面聊,然后安排了一次管理层会议,要剔除窠臼,自上而下的大换血是必要的。   重症下猛药。   他这边忙得一刻不得闲,但很充实,他相当享受这样的状态,盘活一家要死不活的集团公司有很多乐趣。   在潘钰跟他说次日晚上有场晚宴时,他欣然答允,这机会来得刚好。   近几天傅氏集团上下的调整在圈子里已经传开,他需要一场公开活动让圈子里的人知道他的变化,要往高处攀登,人脉必不可少,该借力的地方借借力,事半功倍的合作他没有理由拒绝。   谁能不喜欢双赢呢。   至于同一天的主角受的电影路演,他就不陪同了,有主角攻在,这样秀恩爱的大好时机肯定要牢牢抓住。   夜幕降临,走进宴会厅后,他很快就收获了各路打量的视线,这是在观望。   尽管看。   他早就习惯了各样目光,怕他的、谢他的、恨他的、仰慕他的,太多太多了,而他需要做的只是专注于自己的目标。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晚宴过半,他基本跟想聊的人都简单聊过了,包括但不限于原主父亲的老友、合作方、意向领域的公司负责人等。   他晃了晃香槟杯,正打算离开,这时,一道不同于众人的视线投了过来。   目光灼灼,堪称是明晃晃的,把他从头打量到脚,带着丝毫不遮掩的挑剔与敌意,还有些恼火。   他转身看过去,隔着十余米的距离,他认出了这道视线的主人,不是没名没姓的路人甲,而是这本小说的反派BOSS——   谢存秋。   跟他是切切实实的同病相怜呀!   一个是被利用到死的备胎垫脚石,一个是送经验送通关大奖的工具人反派BOSS,他们惨得不相上下,不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也是妥妥的难兄难弟。   对方精致的容貌很招眼,身高腿长比例很好,得体的正装勾勒出了那一把细腰,比悬在夜幕上的一弯月牙更优美流畅,引人跃跃欲试——   搂在臂弯里会是什么样的触感呢?   偏瘦的身形再加上冷然凌厉的气质,可以说极合他的眼缘了。   至于对方看他的这个灼灼的仿佛要冒出火来的眼神,应该是因为他们眼下的死对头关系,正常,正常。   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的原则,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当然,哪怕对方不是可以拉拢的反派BOSS,他也觉得这位值得交往。   思及此,他抬脚走过去,主动伸出了示好的手,语气缓和且真诚,“谢总,之前多有得罪,不少事情确实是我先挑衅的,我向你道歉。”   谢存秋皱起眉,几乎要把手里的高脚杯捏断!   挨千刀的满脑子浆糊的恋爱脑蠢蛋,在前一天晚上的事情之后,怎么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地走过来跟他打招呼?!   还是道歉!!   看到傅柏宁的手他就不自觉地想起了那晚的疯狂,忘不了,根、本、忘、不、了!   对方在床上跟之前给人的印象截然不同,极致的占有欲和掌控欲展现得淋漓尽致,好几次他都怀疑自己会死在床上。   难不成是个床上床下两面派?   不管怎么说,想到颈侧渗血的咬痕,他的火气是怎么都压不住了,还真是谢谢啊,下嘴的位置靠下,衬衣扣子系严实了勉强能遮住。   还有!   他胸前被咬破的地方疼得要命,衣服料子再软都疼,现在还贴着胸贴!   这都是拜眼前人所赐!!   他冷哼一声,出口便是夹杂着恼火与敌意的嘲讽,“今天不发挥你恋爱脑的优良秉性倒贴着去给你的大明星捧场了?”   傅柏宁看着炸了毛一样的谢存秋,有些无奈。   他想到了两人的关系必定不好缓解,但没想到上来就给了他一梭子火气十足的子弹,这个恼火浓重得几乎要实质化。   一身刺。   尤其是那双漆黑冰冷的桃花眼,都快迸溅出火花来了。   他饶有兴致地弯起嘴角,很欣赏这样的冷厉与高傲,碰了钉子就要放弃?不会,一朵带刺的高岭之花更有意思。   炸毛了没关系,顺毛捋就好。 第3章 章三   傅柏宁知道至少半个宴会厅的人都在关注这边。   往常他们这俩死对头碰到一起,难免针锋相对,互不相让,闹大闹小总归没有和平相处的时候。   但那是以前了。   他收回手,微微倾身靠近了些,语调略带笑意,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就像你说的,恋爱脑也好,备胎也好,我当够了,开窍的人那么多,如今终于轮到了我。”   谢存秋看着凑近的傅柏宁,忍住了往后退的冲动,那不太弱势了么!   他抱起手臂,冷声道:“你觉得经过……经过那些事情,我们还能握手言和?还没睡觉就开始做梦了?”   傅柏宁微叹了口气,谢存秋的嗓音像是裹着冰霜一样,态度十足抗拒,但他并不恼,主要是原主实在离谱。   站在对方的立场和角度想想,不难理解。   示好的方法有很多,真诚是捷径。   他直起身拉远了距离,继续道:“在别人的撺掇和利用下跟你做对这么长时间,确实是我的错,对不起,可今夕非昨,以前的‘傅柏宁’已经荡然无存,现在,站在你眼前的是——   “完全不同的我。   “我大致了解了谢氏的发展轨迹,你接手公司后做的一切堪称天才,极有商业头脑,也是很有理想和追求的人,利好公司的事没必要拒绝,是不是?   “别的暂且不谈,我们先谈谈钱,聊一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谢总意下如何?”   闻言,谢存秋沉默下来,双唇微抿。   傅柏宁似乎没认出来那晚是他?   他缓了下情绪,对方那时的状态明显不对,十有八九是吃了什么东西,可能意识就不清楚,这……挺好的吧。   结合对方今天的话来看,大概是被这件事刺激到了才开的窍?终于看清楚了那俩恩爱夫夫的真面目,不愿意再给人当棋子、当垫脚石。   平心而论,眼前的傅柏宁确实变了。   温和依旧是温和的,但多了沉稳从容,一双琥珀棕色的凤眼有着舒缓且明朗的古典美,跟床上凶狠的那一面比着判若两人,大概是被药刺激的……   咳。   不管怎么说,别是倒贴的恋爱脑就行。   另外的另外,没人不喜欢被称赞,尤其这是来自死对头的夸奖,对方看上去还挺认真的,更是夸夸到了他的心坎坎上。   他声调微扬,道:“是没必要跟钱过不去,可是!   “众所周知,我们互相看不顺眼不是一年两年了,虽然你现在跟之前比着是变化很大,但我怎么相信你?   “我怎么能确定你不是在给我设陷阱?”   傅柏宁能看出来谢存秋的不情愿和迟疑,但问出口就代表对方有接过他递出的橄榄枝的意向。   他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三天内,我会证明合作的诚意。”   谢存秋冷嘲地轻笑了声,“好啊,我等着看。”   傅柏宁没再多解释,说一百句抵不上做一件实事,都已经跟主角攻受约好了见面摊牌,事情做完再说。   他拿出手机,问道:“我们先交换一下手机号?方便联系。”   谢存秋不算情愿地答应了,傅柏宁这话很有分寸,没提要加好友,他们之间没到那地步,他倒要看看对方这次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跟死对头初步沟通完,傅柏宁转身往外走。   靠近门口时,一位与他年龄相仿人走过来,跟他打了招呼,他借由原主的记忆回想了下,认出了来人——薛明扬,薛家的独子、继承人。   跟原主认识,但合不来。   对方表面上是左右逢源跟谁都关系不错的花枝招展大蝴蝶,实际上呢,是只暗藏了八百个心眼子的狐狸,原主招架不住,人家也看不上原主。   不过眼下薛明扬友好地打了招呼,他自然是客气回应了。   薛明扬一早就留意到了傅柏宁,跟圈子里的前辈交流镇定又从容,谈吐得体有见地,丝毫不落下风,气质沉稳了,锋芒内敛但让人不敢小觑,跟以前温吞的老好人脾性差了十个筋斗云的距离。   他打量着眼前人,笑道:“傅总这两天没有陪同路演,让大家少了些热闹看。”   得,傅柏宁的无奈只多不少,原主是被人看了热闹、当了垫脚石,还自我感动,想想挺讽刺的。   自诩情深,到头来却是个笑话。   他神情微沉,不咸不淡道:“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只要愿意改变,现在就不晚,我倒是不介意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但以后谈的不会是这些琐碎无趣的八卦。”   听到这些,薛明扬的笑容微收。   说实话,他感觉到了很微妙的压迫感,或者说是杀气,再一联想这几天几乎是大换血的傅氏集团,一个事实昭然若揭。   眼前泰然自若的人,已然不是原来那个可以任意拿捏的软柿子。   他伸出手,言语间是显而易见的欣赏,“虽然我不清楚你怎么突然开了窍,但我对现在的你很感兴趣,以前无冤无仇,以后我们交个朋友?”   傅柏宁微勾起嘴角,并不十分意外薛明扬的加好友申请。   他们其实是一类人。   他跟对方握了手,“过去已矣,且看以后。”   薛明扬笑了笑,多少带了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侃,道:“被宠惯了的大明星能舍得一个温柔懂事还钱多的备胎才怪。”   今晚的任务超额完成,傅柏宁心情不错,应道:“我可听不出来你这话有一点关心新朋友境遇的意思。”   薛明扬眉眼微抬,八卦的小火苗刷刷刷就燃了起来,“看样子你已经有解决办法了?”   傅柏宁默认道:“请大家再看个热闹。”   薛明扬多少有猜测,请大家看热闹,是要公开处理这件事?怎么处理?怎么个公开法?他拭目以待。   两人又聊了会儿,同一类的人,越聊越熟悉。   傅柏宁在感情上希求不多,亲情爱情都不会有,能有两三个志同道合的至交好友已经是万幸。   他在这场晚宴上得表现,再结合他在傅氏的动静,明眼人应该能看出来变化了。   到了跟主角攻受约好的时间,他准时赴约,餐厅是他选的,特意挑了家名流聚集的餐厅,而且选择的是一楼大厅居中的位置,视野很好。   晚高峰时期,人不少。   落座后,看着明晃晃不高兴的主角攻魏梓豪,以及无辜又无措的主角受贾书宁,他开门见山道:“我们过去确实来往比较多,今天就把话说清楚。”   贾书宁刚想开口,却被身边的男友打断了,只能先压下话茬。   魏梓豪直接质问道:“你这几天搞什么名堂?什么叫把话说清楚?”   傅柏宁闲适地靠在椅子里,放低手机避开了对面两人的视线,不慌不忙地拨了个手机号,等那边接通后打开免提扣在桌面上。   他语调缓和,却带着不容置疑,“你们两个相亲相爱,把我当傻子糊弄,很有意思?从大学到现在,这一套玩儿这么些年不倦么?”   贾书宁直觉不妙,软了嗓音唤道:“柏宁……”   “听我把话说完。”   傅柏宁没给对方面子,继续道:“贾大明星,之前是我鬼迷心窍,毫无怨言地当你的备胎,从未拒绝过你,在公司方面也无条件配合你的男友,现在想来,如此廉价的付出换不来一丝真心。   “再者,我对你并不是喜欢,只是有一点得不到的不甘。   “看明白之后,这些不甘心就随之消散了,你们对我而言连厌恶都是浪费时间与精力,我不想再跟你们有任何瓜葛。   “从今以后,从现在起,我们绝交。”   说着,他把五人眼线的证词撂了过去,“魏梓豪,魏总,你安插在傅氏集团的人告诉了我一些消息,本着省事的原则,我不希望有用上的时候。”   一点点小把柄而已。   贾书宁有些愣怔,没想到一向他说东绝不往西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魏梓豪翻了翻证词,脸色黑沉得足以媲美锅底,这些资料要是公布出去,他挑起公司恶性争斗就坐实了,还会上升到刑罚层面,那不行。   他不能让自己的名声出问题。   但他怎么可能放任一个好用的工具人就此脱离掌控,还敢威胁人!   他跳过证词这茬,道:“是不是谁说什么挑拨离间的话了?我们是好朋友,不存在利用不利用的。”   傅柏宁冷淡地笑了声,略带揶揄道:“不需要谁说什么,是我终于不再眼盲心瞎,不愿意再当你们的提线木偶了,仅此而已。   “魏总,听话的傀儡多得是,你们两位各有各的年轻有为,且真诚待人,还聪明纯善,这么好的交友条件,何愁找不到新的?”   “姓傅的你别不知好歹!”   被贴脸一通嘲讽,魏梓豪气急地一拍桌子,震倒了酒杯,玻璃器皿咕噜噜从桌上滚落,在轻柔钢琴曲环绕的大厅里发出一声极为不和谐的响亮杂音。   把周遭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傅柏宁神色不动,“确实有人不知好歹,但绝不是我。   “是谁自以为高明地掌握了全局?是谁心思恶毒设局陷害?是谁践踏了别人的自尊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认为被施舍的人应该恭恭敬敬地感恩戴德?   “魏总,贾大明星,我不过是看清楚了一些事情,何必如此生气呢?生气伤身,不值当。”   说着,他给对面两人的水杯里添了茶水,明明是笑语,眼里却带着霜寒,继续道:“喝些茶,去去火,大庭广众之下,别让其他人看了热闹,我名声已经相当糟烂了,没关系,你们两位可都是体面人。”   说完这些话,茶水也添好了,他不疾不徐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这家餐厅的茶叶还不错,一口喝下去相当清爽舒畅。   而对面两人就没有这样的悠哉自得了。   贾书宁心情复杂,眼前的傅柏宁陌生至极,之前对他极尽和声细语,现在却姿态疏离,俊朗精致的面容上神情端庄而惬意,举手投足间气量雅致,声调不高,却有不怒自威的气场。   就像换了个人。   而被戳到痛脚的魏梓豪嚯得站起身,挥拳打了过去,这口气怎么忍?!   傅柏宁气定神闲地偏了偏头避过这一下,魏梓豪因为力道不稳狼狈地踉跄了下,把桌子都带得移动了几厘米。   他挂断电话收起手机,最后道:“前几天晚上,你们算计我到那种程度,手段下作,只是说出口都肮脏得很,这就是魏总说的把我当朋友,谁家朋友是这样当的,还请魏总介绍给我认识认识,也让我开开眼。”   “你——!!”   被这样戳穿、被嘲讽,魏梓豪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都没顾得上在公开场合维护自己的形象,一脚踹翻了细腿儿的餐桌,再次扬起了拳头。   傅柏宁利落起身,四两拨千斤地应对着这样的拳脚,不出一分钟,对方就狼狈地摔倒在地。   他整理了下略微起了些褶皱的衣服,垂眼看向魏梓豪的眼神里透着淡漠而冷厉的沉光,道:“动手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没有胜算就忍着些,别伤了身又伤了面子。”   没打过还被这样轻蔑地奚落,魏梓豪气不过,傅柏宁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拼尽全力表演的小丑!   还没谁敢这样看着他!   他挣扎着站起来,刚要再比划两下却被贾书宁用力拉住了。   听到周围的窃窃私语声,他恍然回神,目光凶狠地盯着傅柏宁,压低嗓音狠狠道:“你是故意的!”   傅柏宁露出一丝笑意,却不带什么温度,“看样子魏总这会儿想明白了。”   他就是要跟这两人公开闹翻。   八卦传得很快,今晚上整个圈子就会知道这场热热闹闹的冲突,也会知道以后他再不是谁谁谁的马前卒。   魏梓豪气急败坏,但好歹是忍下了,已经输了一局,不能继续输下去,他勉强整理了下仪容,跟闻声赶来的餐厅经理说会赔偿。   他咽了口带着血腥味的唾沫,试图找回一点场子,道:“既然你不知好歹,以后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对此,傅柏宁只回了一个“请便”的眼神。   贾书宁跟着男友离开时,没忍住回头看了眼傅柏宁,如今的对方莫名地引人注意,与平庸温懦毫无关系,反倒有着摄人心神的掌控感。   他不得不承认这确实迷人。   那两人离开后,傅柏宁刚打算再联系下谢存秋,就听到后方传来了一串掌声,他转身一瞧,站在二楼栏杆边鼓掌的正是他要找的人。   谢存秋示意傅柏宁上楼,现在多好的机会,直接就能聊。   对方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正在楼上包间跟发小一起吃饭,对方瞧见他颈侧的痕迹还打趣他,想到那晚,他差点咬碎后槽牙。   天杀的傅柏宁!   都三四天了!留在他脖子上的吻痕还很明显,属狼的么?!   傅柏宁上楼时遇见了谢存秋的好友,也是凑巧选择了一家餐厅,两人简单打了招呼,没说什么。   上来楼梯,看见谢存秋后他有些疑惑,刚才看着还挺有兴致的,一转眼的工夫,怎么看他的眼神流露着……   恼羞成怒的意味?   等他走近,谢存秋的神情间已经不见恼怒,对方有双漆黑如墨的桃花眼,主人冷淡而高傲的气质压住了那份艳丽,恍若山中寒月倒映其中,清凌凌的,精致且脱俗。   所以刚才确实是自己看岔了吧。   他再次伸出手,神情多了丝温和,“谢总,这出热闹看得可还尽兴?”   谢存秋看着傅柏宁伸出的手,白皙细腻,骨节匀称,手指修长且暗藏了力道,这不能不让他想起来那一晚,过不去,怎么能过得去!!   但现在没有拒绝握手的理由。   他双唇微抿,快速地浅浅地跟傅柏宁握了手,松开的同时移开视线看向包间那边,耳根子有点烧得慌。   都快有应激反应了!   没出息,太没出息了。   他率先迈出脚步,“马马虎虎……走吧,房间里聊。”   傅柏宁没有错过谢存秋的这点异样,但没多问,对方不主动说,直接问这样的问题就太过了。   然而。   实话实说,这朵圈子里出了名的高岭之花确实有着极为出色的容貌,耳畔的一点点粉,像是陡峭的雪山山脊被朝霞染上的那一抹光彩,也像是三月桃花尖尖上的嫩色,柔软可爱。   他不由得轻笑了声,这想法还是不要说出来为好。   对方刚才握了他的手,就是答应了他的提议,一起合作搞钱不香么,死对头也没必要跟钱过不去,关键是——   现在跟对方相处的人是他。   落座后,谢存秋抿了口白葡萄酒,心绪稍稍缓和下来,聊事业,聊小钱钱就好,其他的别瞎胡乱想。   他开口道:“确实是出好热闹,简单高效。”   傅柏宁还是更喜欢跟聪明人说话,省事太多了,“不破不立,不管是公司还是人际关系,都是如此。”   谢存秋不置可否,给傅柏宁倒了酒,说起以前的语气多少还有些嘲讽,“说实话,我看不上之前的你,能力不多,守成都难,这样的人不配当我的对手,我们俩能成死对头纯粹是魏梓豪推动的。”   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冲着对方轻轻扬了下酒杯,“现在的你倒是有这个资格。”   傅柏宁看着谢存秋粲然却也疏冷的双眸,像是冬日的阳光,也像是寒夜里闪烁的星子,又冰凉,又透彻。   偏还如阳光一样引人想要靠近。   他稍一敛神,慢悠悠道:“谢谢夸奖,你一样是出色的对手,更是优秀的合作伙伴,不过——   “谢总现在还惦记着跟我做对手?”   话音甫落,他举起酒杯示意了下。   谢存秋轻哼了声,跟对方碰了杯,还是那句话,搞钱最重要,有这点共识就行了。   傅柏宁品尝了一口,是白葡萄酒,酸度恰到好处,花香和果香相得益彰,清爽与醇和完美交融。   他夸赞道:“谢总品味很好。”   谢存秋盯着傅柏宁看了足有半分钟,怎么说呢,作为死对头,之前每次见面都是剑拔弩张的,从没坐下来好好说过半句话。   现在这样很陌生。   但他不得不承认,变了之后的傅柏宁更会说话,怎么听着那么舒心呢。   他的眼角弯起了一丝从没在对方面前流露过的笑意,道:“你喜欢,下次我送你两瓶,好酒送给懂行的人才值得。”   “那就先谢过了。”   作为要长期合作的伙伴,傅柏宁不介意跟对方多产生一些链接,主要也是谢存秋的容貌气质都很合眼缘。   总归是愿意跟对方多来往的。   遇到这样一个人不容易。   四目相对,包间里淡淡的暖黄灯光洒落在谢存秋湖泊一样透亮清润的眼睛里,当那一抹笑意在湖面上荡漾开来的时候,波光粼粼,如星子降落。   好看得不像话。   哭起来一定更漂亮,大概会像是沾染了雨水的桃花瓣吧,旖旎又柔软,微微颤抖的花瓣只需要轻轻一碰,水珠就会咕噜噜噜地滚落下来。   他得眼里压着点沉光,勾起唇角,道:“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谢总,拥有这样一双明朗漂亮的眼睛,你的为人不需要怀疑,以前是我受了蒙蔽没看清楚,以后不会了。”   嗯?   谢存秋攥紧了杯子,那点笑意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寒霜刷拉一声冻结了湖面,他才刚觉得傅柏宁会说话了!   结果就给他来了这么两句!!   这是夸他呢,还是夸他呢?能用漂亮这个词儿来形容他吗?!   刚接管公司的时候,不少人说他漂亮,说他好看,嘴巴不干不净还想动手动脚的人不少,直到他凭借雷霆手段把谢氏牢牢握在手里,再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漂亮、好看这一类的词。   他不需要漂亮,他需要的是能保护自己、保护父母留下的心血的锋芒!   丫的傅柏宁,怎么敢!   才给点好脸色就这么不想要了么?! 第4章 章四   傅柏宁感觉到了谢存秋的火气。   但有些莫名,这不是聊得好好的嘛,怎么突然生气了?圈子里说对方人狠手黑嘴巴毒,他倒没这么以为,商场如战场,有点手段很正常。   以十八岁的年纪接管公司,不狠,哪里站得住脚,胡乱评价人家的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冷厉狠绝不代表不讲理。   他觉得对方不是看到一点不顺眼的事情就随便发火的人,自己看人的眼光大多数情况下都很准。   谢存秋薄唇一抿,咬牙切齿但嗓音偏又带着点气急的笑,问道:“傅总不觉得这话冒昧吗?”   冒昧?   傅柏宁一顿,回想了下刚才说的话,知道对方在介意什么了。   他放下酒杯,注视着那双冒着点火气却依旧漂亮得要命的粲然眸眼,缓声道:“我说的话是真心实意的,是真心赞美。   “你的商业才华不会因为这句赞美而折损分毫。   “你靠自己走到了如今的地位,‘漂亮’‘好看’,于你而言都是锦上添花,不管是自然界的植物还是人,空有一副美丽的皮囊没有任何意义。”   说到这儿,他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继续道:“抛开一切不谈,美好的事物总归配得上任何赞美。”   谢存秋心里熊熊燃烧忽的怒火忽然被定住了。   傅柏宁看上去简直有十二分的真诚!   对方看过来的眼神很认真,透着些……无辜的意味?还有点子被误会的小小委屈,总而言之就是没有因为觉得他眼睛漂亮就看轻他的意思。   只是单纯的对于“美”的赞赏。   跟他多年前遭受的带着轻佻与恶意的那些话不一样。   想到这儿,那些火焰悄没声儿就熄灭了,傅柏宁……变了是变了,只不过是从人傻钱多没脑子变成了还算有脑子又带点纯良治愈感的大金毛?   被对方真挚的目光注视着,他实在是生不起气来。   这死对头的变化也太大了!   他又抿了口酒,缓了缓神,移开视线道:“你也这么夸别人的吗?”   这就是没事了。傅柏宁能理解谢存秋这个反应。   对方经历过的事情他在大学毕业进入公司的时候也经历过类似的,不过程度要轻微许多,只是说他太年轻。   而且他父母毕竟还在,只是感情不好,这就给他留了时间和余地,一些老前辈还不敢公然怎么样。   瞧不上?不服气?   那就真刀真枪拼本事,拿出成绩堵上那些老家伙的嘴。   他轻笑着回应道:“当然不,我还没这样夸过谁,谢总是头一位。”   谢存秋这才把视线转回来,感觉……挺奇妙,不管怎么说,这话不让人讨厌,现在的傅柏宁也不让人讨厌。   他清了下嗓子,道:“那就说正事吧。”   “好。”   傅柏宁靠在椅子里,气定神闲道:“傅氏最近的变化想必谢总有所耳闻,处理好这一摊子,以大机械制造为基础,我想往生物科技领域发展发展,创投也可以做。   “以后时机合适,我还想做些人工智能方面的东西,很有趣,不过这是后话了。   “眼下——   “谢家在金融科技和云计算领域是龙头,傅氏要发展,少不了这方面的合作与支持,我则可以在重工业方面给谢总牵牵线,网络化时代,老前辈们也该与时俱进。”   他调查过谢氏,足够有实力,但在普遍牵扯多的重工业行业却没有多少合作,也就是说有很大的空间和机会。   利益互换,这才是双赢。   谢存秋听得微一挑眉,“相当有野心,不过从你最近的动作来看,我不怀疑你能做成。   “而且我很欣赏这样的做法,千疮百孔了,可等不及文火慢炖,你现在能看得清楚,还做得相当优秀,让人另眼相看,这就行了。   “合作当然没问题,我提供你需要的金融和互联网科技方面的服务,你帮我拓展潜在客户,很公平。   “我们只是各取所需。”   不会有其他关系,哪怕经过了那样、那样激烈的一夜……   不提了不提了,再提这火气又要窜起来了。   傅柏宁给他一种大金毛似的的感觉,过分真诚了,但这没什么不好,只要敢想、有能力,真诚叠加上去就是必杀器。   他不就是被这份真诚打动的么。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跟对方合作有钱可搞。   两人又聊了一个多小时,敲定了一周后具体谈合作细节,傅柏宁的心情相当不错,他跟谢存秋有一点很像,下手都狠。   太过心慈手软是会付出代价的。   最后他加了对方微信好友,谢存秋的头像是一片由白到藏蓝的过渡色,清冷感十足,简约却并不简单。   像这朵高岭之花给他的感觉。   另一边,谢存秋在回程的路上又想起了傅柏宁那个暖洋洋的头像,是金灿灿又不过分刺眼的手绘麦田,很治愈。   直到觉察出前面的司机在悄摸摸打量他,眼中暗藏惊诧,他才放平了不住上扬的嘴角,能怎么办嘛。   嘴角又不总是很听话。   他叠起腿望向窗外静谧的夜色,眼里微光闪动,他已经开始期待双方的合作了。   傅柏宁到家后先去洗了澡,一点葡萄酒,一点音乐和灯光,再加上香薰,轻松而惬意,工作再忙,他也不吝惜于享受这样的情调。   事业很重要,但生活一样重要。   这栋别墅是他穿越过来当天就另外安排的,原主的住处主角攻受都知道,为避免潜在的麻烦都不能再住。   走进卧室,看到床上米白色的一米多长的垂耳兔时,他微微叹了口气,说实话……他认床,而且睡觉的时候没有毛绒绒铁定会失眠,穿越过来这么些天才勉强适应。   他很清楚这是小时候就有的臭毛病,但没关系。   不会有人发现这只陪睡的毛绒绒。   次日,前一天晚上餐厅发生的事情如他所愿地流传开来,明眼人都能看出他跟魏贾二人的割席是认真的、彻底的,至于看不明白的,他们估计也没深交的可能。   同时他也清楚那两位不会善罢甘休,而他并不担心。   不过是见招拆招。   中午新认识的朋友薛明扬约他吃饭,两人从昨晚的事儿开始聊,在对方调侃原主的恋爱脑,他应道:“恋爱脑不算可怕,可怕的是喜欢错了人。”   薛明扬若有所思,恋爱脑喜欢对了人呢?   那就有意思了。   这个话题点到即止,他又想到傅柏宁最近两天的动作,转而道:“不管怎么说,贾书宁都不是值得付出的人,你要是还跟以前一样,我们俩现在不会坐在这儿吃饭闲聊。”   傅柏宁了然,“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薛明扬笑了声,又略带感慨道:“我还听说你要跟谢存秋和解?那位风评不怎么样,但确实有手段。”   “是要和解,”傅柏宁晃了晃酒杯,道,“以前是我被人利用,现在,我倒是觉得谢总是位值得信任的合作伙伴,也是盟友。   “别人怎么说他都没关系,人长了眼睛就是要自己去看的。”   闻言,薛明扬的笑容更明显了些,“我就知道自己没看错人!人云亦云有什么意思。”   说到这儿,他挤了下眼睛,压低了嗓音八卦道:“说起来,原本有不少人追谢存秋,那位相貌气质确实出众,但就是个眼里只有事业的工作狂,而且嘴巴毒,怼起人来不留一丁丁点儿的情面,时间一长就没人再尝试了。   “这朵带刺的高岭之花,美则美矣,却实在太锋利,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消受得起。”   他托着下巴,不无可惜地叹了口气。   傅柏宁略一顿,道:“我没觉得他这样不好,可能只是没遇到合适的人。如果我不是单身主义者,也许会喜欢上他也说不定。”   “哎——?!”   薛明扬被吓了一跳,眼角直抽抽,“你开玩笑的还是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   薛明扬喝光杯子里的酒,定了定神,傅柏宁是一点儿没意识到这话有多惊人啊,他开口道:“好在你没打算谈恋爱,不过!”   “不过什么?”   “人家要本身是想谈恋爱的呢?一身锋利的毒刺岂不是把潜在的可能对象给吓跑了。”   傅柏宁并不觉得,“真正对的人,是吓不跑的。”   薛明扬咂摸了下这句话的意思,还真的这样?   他摆了摆手,没再想下去,最后道:“如果真有高岭之花谈恋爱的那天,我很想瞧瞧对方看上的是何方神圣。”   傅柏宁轻笑了声,能将高岭之花拉下冰冷山巅的人?   不得不说他也很期待。   穿越过来这段时间,他很快适应了新生活,忙碌起来之后时间就过得飞快,眨眼就是一周后傅谢两家公司洽谈合作的时间了。   地点定在谢氏集团。   他本来没打算去,大方向已经跟谢存秋聊过,这几天也通过文件做了沟通,由副总带着项目组过去谈具体细节就行,但是!   他突然想起了那双落满星辉的眼睛,还有手指相握时微妙的触感……   走进谢氏集团的会议室,他差点没忍住去扶额,鬼使神差,简直是鬼使神差!没必要来的,这是干嘛?   对一个盟友没必要这么上心吧。   没等他思索出个所以然,一道冷清的嗓音从身后响起——   “傅总今天怎么有空亲自过来了?”   极具辨识度的嗓音让他在对方开口时就听出来了,自然是他刚刚拉拢的盟友。   他侧转过身看向来人,坦言道:“那自然是因为想见见谢总,我才要问问你,你怎么也亲自来了?”   此言一出,不只是差点一踉跄的谢存秋,连带着双方项目组的成员都不约而同睁大了眼,听听,听听!   是他们听错了,还是傅总裁说错了?   那太亲昵了吧?   谢存秋难得有点愣怔,傅柏宁神情坦然,好像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他盯着对方看了好大一会儿,还是没想明白,刚才那是什么,一记相当相当离谱的直球对吧?   对吧?!   他们的关系有好到这种程度吗?什么想不想的?说这话不嫌害臊么!   怎么跟在撩他一样!! 第5章 章五   傅谢两家的员工在走进这间会议室之前,没一个人能想到会听见这样的话。   什么虎狼之词啊傅总!!   针锋相对了这么多年,各有所长的死对头现在握手言和了是好事,能合作共赢是好上加好,但要不要进度这么快?!   这是谈合作,还是谈恋爱?   傅柏宁的助理潘钰和谢存秋的助理何旭对视一眼,快速交换了信息,这妥妥是冲着彼此来的!   谢存秋今天安排的有其他行程,听说傅柏宁来了,当即就决定过来看看,美其名曰第一次谈合作,双方总裁在场更稳妥些。   何旭看向谢存秋,他可太知道自家老板是什么脾气了,傅柏宁那话……说的有些亲密过头了,哪怕只是在开玩笑。   他暗自捏了把汗。   谢存秋缓了口呼吸,冷笑一声,道:“我会来自然是因为我们之前是死对头,我对你还不够完全信任,当然要来盯着你。   “倒是你——   “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这么大个人了,还需要别人教你吗?”   喏,瞅瞅,又是一堆刺。   而傅柏宁淡定地抬起手接下了这些刺,笑意依旧温和,“我之前说过,我只是实话实说,今天也一样,如果谢总实在不爱听,我下次尽量避着些人。”   谢存秋手里但凡有支笔,现在一定给掰断了!   搁这儿跟他装无辜装单纯呢,真无辜还是假无辜啊?他觉得不能信,可对方的眼睛真诚得比金子都经得起火炼。   半晌,他转身走向自己的位置,语调下沉,“什么避着人,是根本就别说。”   傅柏宁但笑不语,他确实很真诚呀,哪儿有说一句瞎话。   看着挂了一脸寒霜的谢存秋,他能读懂对方冷淡神情下些许的无措,是的,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吧,能理解,这么些年大概没人说过这样的话。   或许,除了当盟友,他们还能当朋友?   如此合眼缘的人,应该且遇且珍惜。   一上午谈下来,进展还不错,中午谢存秋安排了公司餐厅的包间来招待。   下楼时他抱起手臂,扫了眼身边的人,接着看向电梯壁上两人的身影,道:“傅总相当游刃有余,如果你以前有半分像现在,我们都不会做对那么些年。”   傅柏宁表面温和,涉及到关键问题时又十分有见地,从容又强势。   让人移不开眼。   傅柏宁看向谢存秋,老神在在地回道:“谢总也不遑多让,今天我才真真切切地领教了你的商业才华,谈判桌上能从你手里占到好的只怕没几个。”   谢存秋往那里一坐就很有气场,嘴巴毒归嘴巴毒,但条理清晰,句句在理,一些花拳绣腿的遇见这样真刀真枪真本事的,可不就只有抱头求饶的份儿。   很有高傲的资本,灿然夺目。   谢存秋一眼瞥过去,正好撞上傅柏宁的目光,他微一顿,道:“我当你这是在夸我了。”   “当然,这就是夸奖,我很欣赏谢总这样秉性的人。”   ……   跟在后面的两位助理都支棱着耳朵,听着俩老板这么一来一回。   谢存秋的发小除外,何旭很少见到能跟对方这样聊天的人,再刺儿的话,傅柏宁都能妥帖地接下,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老板的心情显然不错,这很难得。   所以,为什么一听傅柏宁来了就也要来?原因不明晃晃地摆在那儿嘛!   真是活久见,死对头居然真能化敌为友。   已经跟变了之后的傅柏宁相处一段时间的潘钰,总觉得老板对待谢家这位大佬的态度有微妙的不对。   温和是一贯很温和的,但温和的表象下,似乎很享受这样的相处?   跟沉浸在工作里的享受不是一回事。   她知道傅柏宁远不是表面上这样随和,再一想谢大佬那丁点亏都不愿意吃的脾气,后背冷汗涔涔,合作顺利还好,万一出点什么问题,一场残酷凶狠的争斗在所难免……吧?   都不是好招惹的人。   席间基本上是在闲聊,傅柏宁的注意力大半都在身边的谢存秋身上,越看,就越觉得……可爱。   谈判桌上是杀伐果决毫不手软的大佬,餐桌上呢,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妥妥是在挑食,大概是因为人多、菜式多,总有不合胃口的,不少菜一筷子都没动。   整体氛围还算融洽,他侧身稍微靠近了些,低声问道:“谢总,挑食呀?”   谢存秋皱起眉,一个眼刀子甩过去,“你说什么?”   傅柏宁听出了其中的警告意味,但他是会被一句警告吓退的人么,接着道:“酸的辣的重口的都不吃,土里长的也不吃,叶子菜不吃梗只吃叶,还有没有疏漏?   “哦,对了,喜欢甜口的菜式。”   谢存秋只想用筷子狠狠地敲对方几下!   他咬住牙关,唇边是一抹冷淡的笑意,问道:“傅总这顿饭只顾着看我了么,这是什么兴致?”   傅柏宁眉眼间带上了些许笑意,自自然然地道:“当然是觉得你可爱才关注的,‘可爱’,一个中性形容词,小到一朵花,大到地球宇宙,万事万物都能说可爱,人当然也可以,对不对?”   嚯!   谢存秋放下筷子,来强词夺理这一套是吧,可以,当然可以。   他直直看过去,一时间有些分辨不出来傅柏宁是真觉得他……可爱,还是在挖苦他,毕竟这样的用词过于炸裂了,可对方看起来又不是在开玩笑。   就莫名其妙!   既然想不通,他选择了直接怼回去,道:“傅总,你也是个十分温柔特别有礼貌的乖、宝、宝,地球宝宝也很可爱,万物都能称为宝宝,对不对?”   傅柏宁没忍住笑出了声,附和道:“对,很对,谢总说得中肯。”   谢存秋猝不及防被这个笑容晃了眼。   傅柏宁有双很标准的凤眼,以前他觉得对方糟蹋了这双眼睛,现在……相得益彰,极有气韵,内敛而自带疏冷的贵气,又因为傅柏宁的瞳色偏浅,浸染了笑意的琥珀棕显得明亮又透彻,像金毛沐浴在阳光中的那一缕灿金,中和了那些冷意。   流露出颇为雅致的神秘美感,引人想探寻一二。   所以说气质真的很重要!   他收回视线,吃掉了最后一块红糖糍粑,他就是喜欢甜的怎么了!谁规定不能吃啊,被戳穿就不吃了?才不。   就要吃,就要吃就要吃。   傅柏宁看着气鼓鼓又安安静静嚼嚼嚼的谢存秋,对方有着漆黑柔软的发丝、白皙精致的面容,再加上一点冷淡的高傲,怎么看怎么顺眼。   他的嘴角不由得勾了起来,说他乖,真正乖的是对方自己吧。   让人想上手去揉一揉。   他蜷起手指,无声地舒了口气,暂时忍住了,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招他喜欢的人,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午餐后大家陆续返回会议室,他跟谢存秋走在最后,对方似乎是不想在余光里还能瞥见他,快了他半步,这个角度又让他瞧见了那头细腻柔韧的黑发。   想揉。   这样的心情在走进电梯后达到了顶峰,封闭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冲动不是他的风格,但是……这看起来比他那只垂耳兔的触感更好,他呼吸微沉,抬起手小幅度地理了下谢存秋的头发,尽管只是这样些许的触碰,他就知道自己想的没错。   扎扎实实揉一揉肯定手感更好!   不过有一点挺奇怪,他居然觉得这个触感有些熟悉?   而这一下,谢存秋差点没炸毛,堪称惊异地扭过头,嗓音里是没反应过来的疑惑和茫然,“你干嘛?!”   傅柏宁目光温沉地注视着谢存秋,如果没能好好解释,这朵冷冰冰的高岭之花只怕是会拿出所有的尖利来对付他吧?   毕竟连想都不用想,这些年对方绝对没被这样对待过。 第6章 章六   电梯到了会议室楼层,门打开又关上,最后停在了这一层。   傅柏宁倾身靠近了些,面容上是镇定自若的放松笑意,道:“只是给谢总整理下头发,没有别的意思,怎么,谢总也想给我整理一下吗?”   谢存秋的呼吸一滞,真的假的?   只是整理一下头发,没有捉弄他的意思?傅柏宁的神情一如既往的真诚坦率,一点没有做了坏事儿的心虚。   可就算是整理头发,这也亲昵太过了。   然而,更过分的是!在刚刚的一瞬间,他竟然想在人家手心里蹭蹭,要了命了,是傅柏宁突发奇想伸手更奇怪,还是有那样念头的自己更奇怪?!   他把指尖微微颤抖的手插进口袋,不对劲,全都不对劲,是过于激烈的那晚留下的后遗症吧!   肯定是!   他先一步打开电梯门走出去,冷冰冰道:“我不想!”   傅柏宁看着撂下简短一句拒绝就快步离开的谢存秋,眼角都快压不住笑意了,是谁红了耳朵根根呀?   看破不说破。   就是下午谈合作时对方更凌厉了,谢总的毒舌他算是领教了个彻底,但对方越是冷厉,他偏就越感兴趣,柔软娇弱的温室花朵属实不合他的眼缘,强者才值得欣赏。   就要这样的冷硬与强势才有意思。   用三天敲定合作细则后,战略合作协议的签约仪式定了在傅氏集团最大的会议室举行,属于是轮流做东。   签字、盖章、交换文件,最后双方总裁又握了手。   不同于上一次浅浅的一握,谢存秋这次用了十足的力气,表面上还保持着疏冷淡定,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音量道:“傅总,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傅柏宁唇角勾起,“彼此彼此。”   他说着,松手的前一秒,在谢存秋的手心里轻轻挠了下,然后淡定接下了对方瞪过来的眼神。   他算是发现了,自己好像还挺喜欢跟对方有些肢体上的接触。   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有这样的渴望。   他邀请道:“既然过来了,去我的办公室尝尝我的藏酒如何?”   谢存秋看着傅柏宁,瞬间戒备了起来,他怎么突然有种羊入虎穴的离谱错觉?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这就是只大金毛,而且他又不是温顺无害的小羊羔!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多了解下合作伙伴当然很有必要,去对方的办公室瞅瞅也行。   走进办公室,趁着傅柏宁去拿酒的间隙,他大致扫视了一圈,比起酒柜,更醒目的是造型雅致不见一丝笨重的实木茶台,泡茶工具相当齐全,还有放了各种茶叶的博古架。   在傅柏宁递了酒过来时,他轻嗅了下,品尝了一口,夸道:“味道不错,很有风味。”   傅柏宁勾出一丝笑意,又从冰箱里拿了点东西放在谢存秋面前,道:“配上这个刚刚好,谢总喜欢甜口的菜式,想必对蛋糕也不排斥?”   谢存秋看着眼前小巧精致的青柠芝士慕斯,眸光微动。   他斜靠在椅子里,半是调侃道:“傅总的待客之道一直这么周全么?还是你自己平时就喜欢这些东西?”   傅柏宁抿了口酒,觉得这酒的香气比一个人喝的时候更好些。   他坦言道:“我对甜品不感兴趣,不过某人喜欢的话,我倒是很乐意做这些准备。”   谢存秋发现自己有点搞不懂傅柏宁,那晚之前对方简直是一览无余的傻白甜,那晚之后到现在,依旧坦然真挚,可又多了些看不分明的东西。   那双眼看不到底。   美食当前,他没再继续想,“不管怎么说,谢了。”   “别客气。”   两人一直聊到快中午才结束,傅柏宁送谢存秋到电梯,“那就晚上见了。”   他们在酒店安排了庆祝酒会,邀请了圈内一些企业家和几家主流媒体,昔日的死对头如今握手言和,还定了长远的合作协议,就是要圈子里人尽皆知。   谢存秋应了声,尽管有点小插曲,但他的心情整体上还不错,这几天跟傅柏宁高密度相处,对方在谈判桌上展现出来的一面相当有吸引力。   不是没有锋芒,而是锋芒内敛,这样翻天覆地的开窍不亚于打通了任督二脉,直接从庸才变成了惊才绝艳的天才。   够有实力才配做他的盟友。   当然,这不妨碍他觉得对方在感情上缺根筋,两相又不矛盾,说不定感情就是人家的短板呢。   傅柏宁对这场酒会有预期,进行过半时该展示的友好都展示了,该说的话也都说了,死对头怎么不能尽释前嫌,怎么不能好好合作?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他知道一些人不信,认为两家的合作肯定有猫腻,他说不定是被谢存秋算计了,但没关系,往后走着瞧,有好结果就是最响亮的回应。   他跟谢存秋相谈甚欢,管别人是不是议论他们逢场作戏。   临结束前,一个人的意外到来又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他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是原主的父亲傅立诚,同时也是傅氏集团的董事长。   对方一直在国外,今天应该是特意赶回来的。   走近后,傅立诚把自己多日未见的儿子打量了一遍,心里满意,神情是一贯的严肃,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好事,终于醒悟了过来,虽然没有早些就听我的,但现在还为时未晚。”   傅柏宁从原主的记忆里已经知道了这对父子的情况。   傅立诚强势冷硬,忙于事业忽略了家庭,妻子郁郁而终后才追悔莫及,但又不会跟原主好好沟通,再加上原主从大学时就跟主角攻受纠缠不清,父子俩不知道吵了多少回,关系紧张得宛若薄冰,这几年傅立诚更是直接出了国。   父子俩双方都是眼不见为净。   他没想搞父慈子孝那一套,而且这也不是他的父亲,没必要。   他客气而疏离地带着些笑意道:“确实应该早些听您的话,所幸,就像您说的,现在还不晚,以后我会以傅氏的利益为重,您放心。”   傅立诚不是感觉不出来儿子的疏远,但这都是他该得的,既然对方能幡然醒悟,他们的父子亲情也一样能找得回来。   他开口道:“我会在国内待一段时间,有需要随时找我。”   “好。”   想到这场酒会的主题,傅立诚叮嘱道:“你跟魏梓豪他们绝交了,却又跟谢存秋搅在一起,柏宁,那不是好相处的人,既然已经达成了合作,你以后跟他来往别掉以轻心,免得不小心踩了陷阱。”   闻言,傅柏宁眸光微沉。   好些人都是这个想法,毕竟他和谢存秋是一个没脑子,一个心狠手黑利益至上,放在一起他可不是要被吃定了么。   但是。   他不是原主。   他正视着傅立诚,嗓音略冷了些,道:“首先,我选择跟谢总合作是因为我认可他,同时相信他不会背信弃义做出暗伤合作伙伴的事情;其次,我不是一直在原地踏步,会往前走,您也该对我多些信心。”   傅柏宁这么说了,傅立诚没好再多说,简单道:“只要别再被人蒙骗了就好,遇事可以多跟我说说。”   “我明白,但他不会。”   傅柏宁清楚谢存秋的为人,那嘴上是不饶人,但性子很傲,有仇也是直接报,做不出来背地里使阴招的腌臜事儿。   父子俩没多聊,除了工作,他们没什么能聊的,他又跟薛明扬说了几句就去找这场酒会的另一个主人翁了。   所见的场景让他有点意外。   谢存秋靠在沙发上,远看没有不对,走到近前也没发现什么,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面色如常,甚至比平时更冷,更生人勿近,但跟人一打招呼就发现这是喝多了。   他看向谢存秋的助理何旭,眉头微敛,“怎么回事?”   何旭这会儿还算淡定冷静地推了下眼镜,明白傅柏宁在问什么,今天这样的场合按理来说不可能喝多,酒会上根本没准备高度酒!   除非是吨吨吨,不然很难喝醉。   可他们老板没有酒量还喜欢喝呀,尤其是今晚上心情好,不知不觉就喝多了,他劝也没劝住。   面对傅柏宁的问话,他只能道:“谢总酒量一般,今天大概是心情好,我这边走不开,已经安排过司机了,马上到,实在是不好意思。”   酒量一般?傅柏宁若有所思,这不就是人菜瘾大么。   对方很喜欢各式葡萄酒。   他坐在谢存秋侧边的沙发上,略微凑近了一双眼都没怎么聚焦的人,轻笑道:“跟我谈成合作就这么高兴?”   谢存秋盯着眼前人看了有半分钟才分辨出来这是谁,他摇摇头,“是,也不是。”   “什么也不是?”   谢存秋抿了抿唇,眉眼微弯,语调都轻快地扬了起来,“你跟傅董说的……说的话,我朋友听见了,不愧是你!眼光就是好,你放心吧,跟我合作包赢的,现在的傅氏集团有我提供支持,绝对是如虎添翼呀,让你爸好好看看!”   傅柏宁瞧着就差插个腰跟他保证绝对没问题的谢存秋,不由得失笑,这又骄傲、又开心的,敢情是听到了那些话。   喝醉了酒的谢总意外得很坦诚嘛。   确实可爱。   有点像猫科动物。   他的神色越发温和了些,应道:“我们的合作毫无疑问会是双赢,而且还要赢得漂亮,他们现在不相信,以后有的是被打脸的时候。”   “当然!”   旁边的何旭听着,都快石化了。   作为谢存秋的助理,以前不是没见过老板喝醉,但一般情况下没人跟黑着脸的煞神搭话,都是简短询问两句就结束了,眼下傅柏宁在,万一说出些要命的话……   要的妥妥是他的命呀!   他适时道:“车子马上到,我先送谢总过去。”   “不用你送!”   傅柏宁还没来得及应声,反倒是谢存秋先一步拒绝了。   何旭看向自家老板,对方还是面无表情,但一双眼比宴会厅正中偌大的水晶吊灯都要更亮,正直勾勾地盯着另一位老板。   他一口气没倒腾上来,差点背过去,那个……   他是真不知道现在这个状态下的谢存秋会说出什么话来,而对方又一贯高傲,万一、万一……   他们才谈拢的合作,可别再吹了!   傅柏宁抬手制止了何旭的话,又靠近了些,跟谢存秋也就二十厘米的距离。   他柔和了嗓音,几乎是用哄小孩子的语气问道:“不用他送,然后呢?然后要怎么做,跟我说说好不好?”   谢存秋的神情依旧冷淡,一双眼却聚起了星光。   他慢吞吞地抬起手,轻轻捏住傅柏宁的袖口,嗓音带着醉酒的些微含糊,却足够身边两人听清楚了,他开口道:“你送我。”   嗯?   傅柏宁一顿,轻飘飘地扫了眼略有错愕的何旭,紧接着把目光转回到谢存秋身上,说实话……被这样一双眼睛巴巴地注视着,他不想拒绝。   一丝笑意攀上他的嘴角,他应声道:“好,我送你,走吧。”   何旭在短暂的愣怔后很快反应过来,引着两人走向侧边出口,祖宗哎!谢存秋那手还攥着傅柏宁的衣服呢,要敢这样子穿越整个宴会厅,他不敢想其他人会是什么表情!   只是想一想他都要厥过去了。   傅柏宁时不时就要扭头看一眼跟在身后半步远的人,对方安安静静的,只有一双桃花眼闪呀闪呀,冷厉褪去,反倒显出了明朗与柔和,比浩渺星河更璀璨,潋滟如三月里的一场桃花雨。   似乎在哪里见过,只是有几分朦胧。   一行三人走到车边时,司机已经打开了后座车门,可谢存秋却摇摇头没打算上车。   何旭战战兢兢提起一口气,尽量镇定地开口道:“谢总,酒会这边交给我,您先回,不用担心。”   傅柏宁扫了眼何旭,作为助理,对方在谢氏的权利相当大,在副总之上,这次谈合作时就能看出来这位助理的能力和地位是相匹配的。   而且对谢存秋很忠心,除了是上下级,大约也有点朋友那意思吧。   谢存秋却没听何旭的话,目光依旧黏在傅柏宁身上,径直道:“不要司机,你送我。”   这话说出口,在场三人都是一怔。   傅柏宁最先反应过来,看了看攥着自己衣服的那只纤长白皙的手,视线又往上看了看对方淡定坦然的面容——眼角这会儿微微泛红,大约是酒意上来了。   他停顿了十秒钟,接着看向何旭,问道:“谢总之前喝醉酒,也是这样粘人吗?”   闻言,何旭直接瞳孔地震!   傅柏宁这个眼神可一点都不友好,沉沉的,甚至带着些对方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占有欲与醋妒。   旁观者清,他能看明白。   那个……汗流浃背了好不好!他没想到自己职业生涯的滑铁卢危机竟然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第7章 章七   酒店侧门外一片寂静,和里面的热闹喧嚣比起来好像两个天地。   何旭难得有些紧张地扶了下眼镜,他很清楚谢存秋对傅柏宁的观感变化很大,也直言过很欣赏现在的对方。   另外,是相当相当在意。   想到这儿,他定了定神,稳着声音解释道:“之前从来没有这样过,谢总很少喝多,真的喝醉了也话很少,今天这样是第一次。”   听到回答,傅柏宁的心情微妙地上扬了一个阶梯。   他注视着谢存秋,话却是问何旭的,“谢总这么说,何助的意思呢?我倒是有空,基本上忙完了。”   何旭思量了会儿,按理来说不该麻烦对方,但是……喝醉酒说不定不是坏事?   他从善如流道:“那就麻烦傅总了,地址我发给你。”   “好。”   傅柏宁丝毫不排斥当一回司机,尤其是在谢存秋主动坐到副驾驶之后。   上车后他扫了眼何旭发来的地址,是市中心寸土寸金的高端公寓楼,一层一户,私密性很好,比好些独栋别墅的价格都高。   他放缓语速好让身边人能听清自己在说什么,问道:“谢总偏爱这样的公寓?”   谢存秋放松地靠在座位里,轻声哼了哼,嗓音里透着些倦懒与惬意,“喜欢……这里够高,能看到大半个城市,有世界就在脚下的感觉……你不喜欢吗?”   世界就在脚下?   傅柏宁听着,眼角蔓延开了一丝笑意,尽管这话听起来有些张狂,但从谢存秋口中说出来就让人信服,而且,这样的感觉谁能不喜欢?   哪怕高处不胜寒。   而这本就是身居高处的代价。   不过若是有人陪伴,就弥补了唯一的这点不足,堪称完美,奈何他是个单身主义者,注定和这样的完美无缘了。   他收回思绪,附和道:“高处确实让人喜欢,能者居之。”   谢存秋点点头,沉默了会儿,然后垂眼盯着自己的手,换了话题,掰着手指数道:“你以前是真的恋爱脑,非要倒贴的话你也找个好的,贾书宁要感情给不了你感情,要演技没演技,什么眼光啊你,还有……”   傅柏宁仔细听着,身边人絮絮叨叨的嗓音越来越低,说到后面有些听不清,只听到什么下手太狠之类的,总而言之全是吐槽不会错。   可可爱爱。   谢存秋说了一路,他就听了一路,哪怕后面大部分都没听清楚也很有兴味,这样低低哑哑的嗓音听着很舒服,像一根羽毛撩扫在心尖尖上。   痒痒的,酥酥麻麻的。   在车子停到地下停车场时,他恰好捕捉到了谢存秋问完他“是不是到了”这句话的尾音,心头霎时好像过电一样。   这声音和腔调很耳熟,感觉也熟悉。   他看向身边人的目光微微沉,半晌,下了车给对方打开车门,道:“是,已经到地方了。”   谢存秋抬起头,皱着眉,盯着傅柏宁看了足足有一分钟,这才慢慢悠悠地下了车,但喝醉了酒的人脚步虚浮,没站稳,脚下一软就要往地上栽。   傅柏宁就在旁边,下意识拉着谢存秋的手臂扶了把,眸光闪烁不定,叮嘱道:“小心些。”   谢存秋摇了摇头,压在嗓子里的笑声有些模糊,顺势又靠近了半步,道:“抱一下,抱一下我就回去乖乖睡觉了。”   嗯?   这要求……认真的?傅柏宁放轻了呼吸,谢存秋这会儿说话的嗓音低低哑哑慢吞吞,好像在撒娇一样。   他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捏住谢存秋的下巴尖,“你知道我是谁吗,就跟我要抱抱?”   谢存秋晃了晃脑袋,皱着的眉一点没松开,没挣开捏着自己下巴的手,索性放弃了,颇有点愤恨道:“当然知道,姓傅的混蛋一个……”   说完他又补充道:“爸妈在的时候,晚上睡觉前总会给我一个拥抱,给我一个吧好不好?”   傅柏宁听见“混蛋”俩字的时候被对方的语气逗笑了,听到后面,笑意不由得收了起来。   他抬起另一边的手臂轻按在谢存秋后颈处,对方一瞬间的有些战栗,轻哼了声,旋即咬住了嘴唇,没再发出一点声响。   他眉眼微垂,眼里沉沉的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的手贴着谢存秋的背一路往下,划过弧度流畅的脊柱,最后落在了对方腰间,把人搂紧在怀里,臂弯里熟悉的触感让他再鲜明不过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不告而别的人找到了。   这个触感,这一弯清俊的月牙,这个拥抱,都让他不会错认。   覆着一层冰霜的、充满蛊惑意味的野玫瑰,确乎是眼前人,那一晚,从反抗到热情接纳他的就是谢存秋,够冷够狠,也够热情,宛若冰原下灼灼燃烧的火焰,将他一并点燃。   共坠沉沦的爱河。   哪里想得到呢,床下如此高冷的人,在床上却是那样的热情生动,让人欲罢不能,让他想要完全占有这朵难以驯服的玫瑰。   不过他确实没想到,谢存秋那晚看上去醉得那么厉害,实际却没什么酒量。   他收紧了怀抱,心思略沉,初次见面时对方看着他的咬牙切齿,还有刚才在车上他听到的只言片语,就都对得上、说得通了。   对方当时的反应很生涩,应该是第一次,想来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岭之花,大概都没人敢亲近。   他无声地笑了声,末尾又带上了叹息。   多诱人的一朵玫瑰呀。   但是。   他最后用力抱了下怀里的人,接着松开手臂,注视着眸光灿然的谢存秋,对方的眼睛这会儿像是聚集了一个秋日的落叶,飒飒,也灿灿。   这样专注看着他的时候,让人很难拒绝。   他后退了小半步,语调缓和道:“好了,上去吧,进门了给我发消息说一声,晚安。”   谢存秋被酒精泡糊涂的脑子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乖觉地道了晚安。   目送着谢存秋走进电梯,电梯门关上后他侧过身靠在车上,眼神里几番思量。   他不打算戳穿这件事,当时谢存秋的反应,以及对方知道他没认出来却依旧没挑明的态度,就已经足够明显了。   谢总跟他一样以事业为重。   把那晚当做一场旖旎的梦就好,是个美丽的意外,哪怕两人在床上很合拍,在床下他也很欣赏对方,但他不想因为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床伴而失去一位优秀的合作伙伴,或者说是朋友。   那一晚翻篇了。   等收到谢存秋发来的消息,他才叫了车离开。   只是尽管他做好了打算,做好了心理建设,这晚上做的梦却有些……让人意外,没关系,没关系的,应该是刚知道那晚的人是谁有点、有点应激?   缓两天就好了。   中午的时候,他收到了谢存秋发来的消息,道了歉、道了谢,然后问他昨晚上对方有没有说奇怪的话、做奇怪的事情。   他单手撑着脸颊,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想到昨晚上对方喝醉酒之后做的事情,他的嘴角悄无声息地翘了起来,这是在试探。   他淡定地回了没有。   两分钟后,谢存秋又问他周末有没有空,他回了有空,那边很快发来了下一条信息,邀请他去叔叔的私人葡萄酒博物馆参观,他用电脑查了下,这家藏馆知名度很高。   其实还是试探。   用他感兴趣的葡萄酒相关的事情来邀约,如果他答应,那应该没什么问题,证明他说的“没有”是真的。如果拒绝,那就代表着八成有猫腻。   他不排斥跟对方相处,反倒还挺高兴,所以为什么要拒绝呢?   如两人心意的事情是水到渠成的。   他欣然答允。   到了周末这天,谢存秋说他上次当了司机,这次换对方来,要来接他,他思量了会儿,答应下来,不就是把新住址撂出去了嘛,小问题。   这家私人博物馆今天只接待了他们俩。   鉴于谢存秋本人对叔叔的这些藏酒和葡萄酒相关的器具如数家珍,连导游都不需要,管理员只打了声招呼就去忙别的了。   两人一边参观一边品尝了各种风味的葡萄酒,他留意着同行的人,大抵是有了前车之鉴,对方今天没喝多少。   从博物馆出来,车子交给了谢存秋的司机来开,午餐则是他安排的一家私厨。   两人从上午的酒一直聊到双方的合作,还有最近的一些其他工作,他的兴致相当好,尤其是在注意到谢存秋早早就把甜品吃完的时候。   荔枝玫瑰小蛋糕,他特意点的。   而他这边则是一份海盐芝士蛋糕,当然,他对甜品没有特别的喜好,非要吃也能吃两口,但大多数情况下并不感兴趣。   这顿饭吃到末尾,他的蛋糕还没动一下,不过坐在对面的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扫过来好几眼了。   他放下筷子,不疾不徐地擦了嘴,一边手肘撑在桌上,歪了歪头,把自己那份甜品往对面稍微推了一点,轻笑道:“啾啾,这个要不要?”   谢存秋听见了。   扎扎实实地听见了!!   但一时之间没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傅柏宁的语气很柔和,尤其是那个叠字的称呼,从唇齿间吐露出来的时候好像带着无尽的亲昵,让他的心尖上倏地蹿起了一簇小火苗。   心跳都有些快了。   他缓了缓神,看傅柏宁还是笑眯眯的,似乎没觉得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要命话,他微皱起眉,确定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傅柏宁叫得出口,就不会吝于承认。   而且还敢再叫。 第8章 章八   四目相对,傅柏宁能看到谢存秋眼里闪动的光点,这双漆黑的眼睛分明足够生动,可不是一味的冷寒。   只可惜其他人无福可见。   而对方现在的目光分明是在提醒他,再给他一次机会组织言辞,不然就等着迎接冰峰与怒火吧。   他嘴角翘起,压都压不住,也不想去压抑,进一步端起了蛋糕碟,重复道:“我说——   “啾啾,这份小蛋糕也给你吃好不好?”   谢存秋一怔,这次没法再糊弄自己是听岔了。   说实话,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没人敢这么大胆这么放肆地用这样黏糊糊的变了音的叠字来称呼他。   也就只有父母在他小时候会这么叫。   他略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冷淡地笑一声,紧盯着傅柏宁,反问道:“我们很熟吗,还是你当我是三岁小朋友,这么称呼一个跟你同岁的成年人,还是你的合作伙伴,傅总,合适么?”   傅柏宁大大方方地看进谢存秋的眼睛里,认真道:“我觉得……这么称呼一个想吃蛋糕又顾及脸面不肯直说的人很合适,真的、真的很合适。”   “我没有!”   “哦~”傅柏宁把蛋糕碟子往谢存秋那边递了递,眨了下眼睛,换了个说辞道,“我没动过,谢总不吃的话,这么可爱的小蛋糕大概要为没人品尝而伤心了,说不定等我们走了还会哭鼻子呢。”   谢存秋瞅了瞅那快软绵绵的、看起来十分无辜可怜的小蛋糕,突然觉得……傅柏宁说的在理。   小蛋糕有什么错!   在沉默半分钟后,他表面上不情不愿地接过了蛋糕,绷着脸色道:“确实不该浪费。”   “这才对嘛。”   傅柏宁看着谢存秋慢条斯理地吃着小蛋糕,嗯——好看的人吃个东西都赏心悦目,跟谈工作的时候一样认真,不过眼底里却多了几分柔软可爱。   应该没什么人见过对方这样。   哦,不对,他的目光略微暗了些,有个何旭,还有谢存秋的发小,但没关系,他来得晚怎么了,好缘不怕迟。   只要肯努力啊。   谢存秋吃掉最后一口小蛋糕,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海盐芝士,怎么比他刚才吃的荔枝玫瑰的还要甜,甜到了心底里,还一点都不腻。   他清了清嗓子,道:“你如果不吃,下次就少点一份。”   傅柏宁配合地答应着,目光在对方的唇瓣上流连了几秒钟,本来是淡色的,这会儿泛着微微的桃粉,很好看,很好亲的样子。   在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后,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开了眼,对于美的欣赏很正常嘛。   两人又聊了会儿就结束了这顿午餐,司机先送他去傅氏。   下车前他温声道:“过去已矣,以后我们除了是合作伙伴、是盟友,还可以是朋友?如果能有谢总这样的朋友,是我的幸运。”   谢存秋微微眯起眼,做朋友?   正合他意。   他叠起腿,眼里是略带调侃的笑意,道:“只要傅总别再乱说什么奇怪的话,我也觉得多个你这样的朋友很不错。”   冷淡惯了的人突然露出来一点笑模样,就如春水融冰。   盎然且灵动。   傅柏宁轻笑道:“我尽量,不过你也知道,有些真心话是藏不住的,就算我不说,我的眼睛也会代替嘴巴去表露心迹,谢总,我不觉得你看不出来。”   “……总比直接听到好。”   “好好好,那我努力一下,回见。”   “回见。”   谢存秋从车子的后视镜里望着那个站在原地没离开的身影,直到车子驶过转角才收回视线。   原来那个喜欢倒贴的恋爱脑确实是不见了,现在这个……应该是有脑子但偶尔相当单纯的治愈系大金毛吧。   他见过的虚与委蛇、口蜜腹剑太多了,很难对这样的真诚无动于衷。   算了,口无遮拦就口无遮拦吧。   傅柏宁这边,等车子看不见了才转身上楼,他还有点工作要处理。   傅氏集团的主业现在已经理顺了,按照他制定好的方略走下去,不会出大岔子,接下来就该把生物科技方面的事情提上日程了。   他跟薛明扬一块儿攒了局,就在两天后,对方在创投这方面有些人脉,两人算是一拍即合。   席间提到他最近的变化,大家都挺感慨。   谁能想到被整个圈子群嘲的恋爱脑变化这么大,前一秒还追着混娱乐圈那谁跑得欢,后一秒就把傅氏给拾掇得利利落落的,现在拿出的生物科技发展计划书又很靠谱,堪称惊艳。   总而言之,像是换了个人。   他对此的统一说辞是突然开窍了,在座的哪个不是人精,没人会追着问,只要有利益,所谓的原因跟他们没关系。   说了他,难免又提起了他之前的死对头、现在是合作伙伴的谢存秋。   他没有附和那些议论,语调缓和却也透着足够的认真,“以前是我存在误区和盲区,现在是拨开乌云见月明了,平心而论,他是足够优秀的对手,也是足够好的伙伴和朋友。”   “傅总说得是,真说起来他也不容易,接手公司的时候才十八岁,多少人虎视眈眈啊,他硬生生给守住了,是个有本事的。”   “虽然手段狠了点儿,但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没什么好指摘的,人家又没做界限外的事情。”   “谢总在年轻一辈里是无可争议的佼佼者……”   ……   席间聊了几句就又扯开了话题,薛明扬瞅了一圈,眼明心亮地觉察到了一丝丝的不对劲,侧身靠近了些,低声笑着调侃道:“我怎么听着你提起谢总的口吻……那么亲昵呢。   “好像没当很长时间的死对头。   “除了正常合作,是不是还发生了其他什么事儿?”   傅柏宁扫了薛明扬一眼,不愧是成了精的狐狸,表面上花枝招展的好像没什么威胁,实际上相当有城府,嗅觉也很敏锐。   他淡定回道:“一起参观了博物馆,这个算不算?”   “算呀,当然算!”   薛明扬十分有眼力劲儿地没再问下去,不管是什么事都不重要,只要工作之外还有接触,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傅柏宁并不避讳跟谢存秋的来往,对方名声是不算好,能力得到了认可,但在工作之外却被大多数人敬而远之。   可别人说的未必是全貌,他更相信自己看到的、感觉到的。   他能理解谢存秋狠厉的手段,包括不饶人的一张嘴巴,在十八岁的年纪猝不及防失去父母,甚至都来及伤心难过,紧接着就要面对群狼环伺的危局,哪怕用苛刻的眼光来衡量,对方都做得很好。   不能要求一个人在绝境时还乖顺温和。   那未免过于高高在上了些。   包间里烟酒味道太重,沟通差不多了,他就出来了一趟打算透口气,经过楼梯间时意外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嗓音。   是谢存秋。   只能听到对方一个人的声音,应该是在打电话,就是这个语气……不太对,是压抑着的低沉与失落。   这些情绪他是第一次从谢存秋身上感觉到。   他脚步一顿,在推开虚掩着的门时有些犹豫,对方习惯了独当一面,现在的状态大约不会愿意让其他人看见,尤其还是他这个刚缓和关系没几天的死对头。   只是。   在谢存秋挂断电话但半天没出来时,他到底没能当做无事发生。   还是不放心。   他推开门,跟听到动静转过来的人正对上了视线,彼此都是一愣,尽管楼梯间里只有微弱的灯光,但他依然看清了对方眼里的难过。   眼眶都有些红了。   这一刻,冰霜消融,尖刺收起,那些无法为人所道的脆弱就展现在他眼前,而他不愿意看见对方这双眼睛染上阴霾。   这朵长在寒冷山巅的玫瑰就该高傲漂亮地开着。   在对视一眼后,谢存秋很快回过神,下意识地回避了傅柏宁的视线,他快速调整了下情绪,目光再转回来时已经恢复了淡然,只是眼眶那点红还没消下去——   也就泄露了本不该流露的软弱情绪。   他收起手机,道:“你怎么在这儿……是应酬?还是跟朋友一起?”   傅柏宁反手带上门,把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一米,道:“是应酬,之前跟你提过我想往生物科技方面发展,今天先见见相关一些公司的负责人,初步聊聊。你呢,也是应酬?”   “嗯。”   谢存秋下意识不想多说,怕被看出来什么,他晃了下手机,尽量平稳道:“出来接个电话,我先回去了。”   他说完就要走,却在错身时被一把攥住了手腕,对方的掌心贴在他的皮肤上,略高的温度一下烫得他有些心慌。   他下意识挣了下,却没挣脱。   傅柏宁偏过头看向眸光闪烁的谢存秋,神情温和,放缓了语气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你看起来不太好。”   谢存秋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他随即道:“没有,你别胡说八道,是你感觉错了,我没不好,没事。”   “撒谎,”傅柏宁越发攥紧了谢存秋的手腕,注视着对方的眼睛,道,“你的眼睛在说你有事,在说你想要有人听你倾诉,在说你想要有人安慰。”   谢存秋忽得皱起眉,“我没有!”   傅柏宁再次靠近了些,放轻声音道:“你的眼睛比你的嘴巴坦诚。”   谢存秋瞥开视线,双唇微微抿起,沉默着。   傅柏宁并不着急,谢存秋没有直接挣扎,就说明对方在动摇,在考虑。   谢存秋定了定神,直视着楼梯间的门,嗓音冷冰冰的好像裹着冰渣子,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开口道:“傅总,即便我就是有事,也犯不着跟你多说。   “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   “当了那么长时间的死对头,刚合作没几天,就指望着尽释前嫌?不可能,我只是看在合作的份上才跟你来往的,你说的没错,没必要跟钱过不去。   “所以,我们的关系没近到可以让你说那些话的程度。”   傅柏宁知道谢存秋这话的意思。   戒心重嘛,被他戳穿了心思,会抗拒很正常,他是因为几句拒绝就放弃的人么。   他的声音稳稳当当的,回道:“刚才我可以选择不进来,你不开心跟我有什么关系?但我确实放不下你,担心你。   “上次说要跟你做朋友,我不是在开玩笑,以前怎么样我不管,我只知道我现在不想看到你难过。   “合作伙伴只需要关心工作有没有做好,朋友才能关心你这个人。”   谢存秋有几分哑然。   他诧异地看向傅柏宁,做朋友……不是不行,但对方是怎么把这些肉麻兮兮的话如此自然地说出口的?!   也太耿直了些!   但下一秒,他就撞进了对方的眼中,这双琥珀棕色的凤眼温柔而坚定,里面是满当当的真诚,明晃晃地告诉了他一件事——   说出口的话都是真心的。   他的心里忽得有些发酸,这人……   他没想把这些情绪展露给外人,尤其是、尤其是跟他有过那样一夜的傅柏宁,可对方就是看穿了他那些或许称不上高明的伪装。   什么眼睛会说话。   半晌,他破罐破摔地笑了声,依旧带着点冷,还不无苦涩,这位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前死对头不愧是治愈系大金毛。   在感情上纯粹至此的人,可能对情绪的感知更敏锐。   他转了转手腕挣开傅柏宁松懈了力道的手,往侧边退了两步靠在墙上,眉眼微垂,没有看对方。   他缓声开口道:“我母亲是小提琴演奏家,她留给我了一把最喜欢、最常用的小提琴,但前两年不小心摔了下,有开裂和变形,我一直想找人修复,却没有一个修复师有把握能完美地修好这把有些年头的琴。”   傅柏宁仔细听着,谢存秋的嗓音少有地带上了一丝疲倦,显然是因为跟这件事纠缠了许久,刚才估计是接到了委婉拒绝的电话吧。   完美修复,这大抵是对亲情的执念。   他的父母是塑料联姻,他是那段没有感情全是利益的婚姻的产物,父母对他没什么感情,只把他当做完成任务的象征和工具人,日常见面都不多,所以他自小就跟父母不亲近。   但是。   他也能理解谢存秋对父母的思念和不小心弄坏小提琴的愧疚与难过,这世上有很好的亲子关系,只是他没能拥有。   他靠近半步,宽慰道:“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努力,我猜,你的父母……可能更希望你开心一些,而不是陷在那些自责的情绪里。”   谢存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嗓音沉了下去,“我只是、我只是希望它能重新拉响,就好像……”   父母还在他身边。   这话他到底没能说出口,觉察到自己有些失控的情绪,他咬住嘴唇,试图把漫上眼眶的水润眨回去,这太丢人了。   傅柏宁听出了谢存秋话音里并不明显的哽咽。   很轻微,可落在他心头却沉甸甸的。   谢存秋微微垂眼,让他看不清对方的眼神,却看得到那双轻微颤抖的眼睫,每颤动一下,都是对他心门的一次叩击。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心底里有个声音在一遍一遍地催促他,要他去抱抱眼前这个人。   给对方一个拥抱。 第9章 章九   在无声的沉默中,时间一分一秒溜走。   好一会儿,傅柏宁终于选择了遵从自己的心之所想,先做,有什么结果……做了再说不迟。   他两步走到谢存秋跟前,伸出手臂,一手搂腰,一手扣着对方的后颈把人按在了自己怀里牢牢抱住。   面对这个突然到没有一丝丝预兆的拥抱,谢存秋都没反应过来。   他浑身僵硬,连呼吸都不顺畅,抬手想要推开傅柏宁,却在触碰到对方手臂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失去了应有的力道。   手指都在颤抖。   傅柏宁微敛的眉目分外温和,道:“你真的做得很好了,再者,哪怕碰壁很多,我也不觉得你会放弃去修复这把小提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会达成所愿的。”   谢存秋靠在傅柏宁肩上,微微仰着头,这样的距离,对方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呼吸带出的些许气流扑在耳廓上,软软的,痒痒的。   带着让人无法忽略的烧灼。   他抿了抿唇,竟然就这么慢慢放松了下来,唇瓣还是止不住地颤抖,他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心跳如擂鼓,眼前忽得模糊了,鼻头也酸酸的。   他缓了缓呼吸,努力忍住了,没让那些雾气凝结成水珠。   他搂住傅柏宁,把脸埋在人家肩上,在楼梯间狭窄的空间里,在昏暗的灯光中,他姑且放纵了那些从没在外人面前展露过的情绪。   一刻,只要这一刻就够了。   傅柏宁抚了抚谢存秋的背,安安静静陪对方待了会儿,直到怀里的人小声让他放手才松开。   他退后一步,看着有些红了眼眶的人,轻笑道:“嗯——眼睛还不算红,些微,喝酒了也正常。”   谢存秋用一声鼻音回应了,饭局上那些人根本不会问。   他缓缓深呼吸了一个来回,将情绪稍稍平复下来,道:“不管怎么说,谢谢。”   “别客气,”傅柏宁眨了下眼睛,“刚才发生的事情我不会说去的,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放心,这是属于我们两个的秘密。”   谢存秋斜了傅柏宁一眼,想说这话亲昵太过,但不知道是被对方自自然然递过来的wink闪了眼,还是刚才那个怀抱带来的触感还没完全消散,反正没再说出什么疏离带刺的话来。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小声道:“你爱说不说。”   傅柏宁笑了声,“那我先回包间了,稍后聊?”   “……嗯。”   傅柏宁先一步离开了楼梯间,还特意带上了门,留了空间和时间给谢存秋再缓一下情绪。   对方是被父母好好爱过的,他能看得出来,哪怕双亲如今已经都不在身边,也依旧是幸运的。   好过从来没有。   但他没有自怨自艾,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来路,人生怎么过还是要看自己的。   他这边饭局结束得早,本来要跟薛明扬再聊聊,他思索后还是把时间改在了第二天,面对朋友投来什么都懂的眼神,他没多解释。   本来没什么事儿,越描就会越黑。   等到谢存秋出来,他确认对方情绪还行才放心,但事情不解决,总归是个疙瘩。   他跟对方要了张坏损小提琴的照片,然后拜托了薛明扬和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合作方,打听打听,看有没有技艺高超能做修复的大师,多找到一位,就多一分可能。   而他运气不错,一周后收到了好消息。   薛明扬的姨妈是这个圈子里的,给引荐了一位十分低调的制琴师。   对方是圈内闻名的大师,却过着近乎隐居的生活,了解完坏损情况,说有九成九的把握能把小提琴复原到比较完美的状态。   他转告谢存秋后,隔着手机屏幕他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惊喜和雀跃,两人一合计时间,第二天就乘飞机找了过去。   出来机场往大师家里去的路上,谢存秋抚摸着琴盒,扫了眼前面安排好的司机,又看向身边的傅柏宁,心情复杂。   对方跟他要照片的时候,他其实没抱很大的期待,但没想到人家不止把他的事情当成了一回事,还真的找到了一位名声斐然又低调的大师,更是一手安排了行程陪他来。   他心头鼓噪,道:“事情能不能成,这次我都要谢谢你。”   傅柏宁能感觉到谢存秋的些许紧绷,宽慰道:“我还是希望能成,而且我帮你不是为了让你跟我说谢谢,我是把你当朋友。   “朋友之间不用谢谢来谢谢去。”   谢存秋勾了勾嘴角,虽然做朋友很不错,但他总觉得他们俩的关系过于复杂了些。   他收敛起纷杂的思绪,看向琴盒。   这位大师据说脾气古怪,不过他不在意,只要能修好小提琴,对方有什么要求他都会尽力去满足,只希望这一趟能有所收获。   一次一次给予希望,又一次一次打破希望,让他不敢再抱着大的期待。   老前辈住在乡下的别墅,门前的小花园郁郁葱葱,花草并不规整,错落有致,很自由,让人一看就能感觉到其中蓬勃的生命力。   两人走进二楼的工作室时,头发花白的制琴师王桂光正在处理一块儿小提琴面板。   工作室里满是成品、半成品和坏损程度不一的小提琴,只有落地窗前放了一架米白色的三角钢琴,钢琴上摆了个小巧精致的花瓶,里面插着一支开得热烈的红玫瑰。   这花在楼下花园里还有很多。   他们安安静静等人忙完,傅柏宁才开口做了自我接受,言明了介绍人和来意,也递上了拜访礼物。   王桂光瞅了瞅来访的俩年轻人,半晌,他敲了敲桌子,道:“我不管你们挣多少钱,没在我这儿仗着资本放肆就还算懂礼貌,东西放下我看看。”   谢存秋跟傅柏宁对视了一眼,对方的眸光沉静和煦,无形中舒缓了他的紧张情绪,他定了定神,把琴盒小心地放在桌上,打开了盖子。   王桂光简单一看,就认出了这把琴。   他重新认真看向来客,把两人打量一圈后,目光停留在了偏清瘦的年轻人身上,语气沉沉的不无惋惜,“这把琴的制作者和使用者都十分优秀,遗憾的是都已经过世了,你是?”   谢存秋应道:“这把小提琴的主人是我母亲。”   王桂光若有所思,问道:“会拉琴吗?”   “会一些。”   “你母亲教的?”   “是的,没错。”   “好。”王桂光合上琴盒,道,“我会尽己所能修好这把琴,也算是缅怀逝者。”   谢存秋的眼睛忽得亮起来,“那就多谢大师!只要能修好,不管您需要……”   王桂光摆摆手止住了谢存秋的话头,起身走到墙边,手一指,严肃的面容上浮现出了老小孩儿的调皮笑意,“我送你一把琴,你挑一把,给我奏一曲就是报酬。”   谢存秋还没从惊喜里回过神来,有些迟疑地看了看身边人。   傅柏宁低声问道:“怎么了?”   谢存秋微皱起眉,道:“我已经很久没有拉琴了。”   父母过世那几年,他忙于公司事务,连睡觉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哪儿有时间和兴致拉小提琴,后来等完全掌控了公司,他只是在很想念很想念父母的时候拉几首曲子,都没怎么练习。   肯定生疏了。   他不想在小提琴大师面前露怯,更不愿意败坏母亲的声名。   王桂光慢慢悠悠地晃回工作台前重新坐下,怅然地叹了口气,道:“你随便拉几下琴弦,什么曲子都行,也算是成全我这个老头子的念想,没能再看一场你母亲的演奏会,我至今都很遗憾。”   老前辈这么说,谢存秋越发犹疑了。   他自己怎么着都没关系,哪怕是出丑,可牵扯到他母亲……   他还没想好,身边的傅柏宁先一步动作了,他用眼神示意对方别胡来,再想想对策不迟,总有折中的解决办法,但是,人家只是递给了他一个略带半是邀请半是挑衅的笑容。   嗯?   这是干嘛?   傅柏宁走到王桂光身边,两人小声说了几句,征得许可后他直起身,走到了窗前的钢琴边落座。   紧张呀?   没关系,谢存秋又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翻开琴盖,偏过头看了眼不远处难得有些愣怔的人,唇角微勾,接着按下琴键,流水般清澈优美的琴音随即在工作室里流淌开来。   谢存秋顿在原地,目光一错不错地注视着钢琴前的身影。   一听,就知道傅柏宁相当有水平,之前那么多年却不显山不露水,他是第一次知道对方的钢琴弹奏得这么好。   这首曲子非常适合钢琴与小提琴合奏。   对方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他聆听着,注视着。   下午三点时分,盛夏的阳光穿过爬墙的蔷薇花枝和郁郁葱葱的树荫照进来,给开着空调的室内带来了暖洋洋的温度。   钢琴上的那朵红玫瑰披着一身阳光,开得越发明艳动人。   傅柏宁就坐在这样清爽不燥的阳光里,神情从容又温和,眉眼间的气韵优雅而内敛,极有古典美感。   对方棕褐色的发丝上似乎落满了细碎的金子,闪亮亮的,微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拂动发丝之间,这些碎金就灵动地闪烁起来。   此情此景,汇聚成了情绪的河流,伴着流畅舒缓的琴音淌入他的心间。   怦然冲开了他的心门。   紧接着便是一瞬间的豁然开朗。 第10章 章十   原来如此。   谢存秋定定地注视着傅柏宁,原来名为喜欢的情绪出现时是这样的欣喜与满足。   好像那些埋藏在冰川下的、沉寂的花芽,都被这样的琴音给唤醒了,破冰而出,开满了他的冰川雪原。   他的嘴角压抑不住地翘了起来,没什么不能承认的,喜欢上以前的死对头并不丢人,对方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现在的傅柏宁值得喜欢。   这些喜欢和情欲无关,是心底深处、灵魂深处的震颤与触动,哪怕是柏拉图,他也想要眼前这个人。   一个如此优秀的人,一个如此懂他的人,一个如此吸引他的人。   喜欢上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对方要跟他做朋友,他才不,他要更进一步,给这个“朋友”加上一个前缀,男朋友还马马虎虎。   另外他也要承认,那一晚确实酣畅淋漓,身体与灵魂这两者并不冲突,双重的和谐才是最最最大的幸事。   而他不打算现在就坦白自己是那个人。   傅柏宁没认出来才好。   等他把人追到手了再说,想想对方到时候的表情,不很有意思嘛~   他收回思绪,不再犹豫,从挂起来的小提琴中间选了一把,走到傅柏宁身边,举起了琴弓,他看向对方,目光交接时他轻笑了声,旋即,小提琴丝滑流畅地融入了钢琴声中。   乐声于此间交汇共生。   一曲终了,他颇为意犹未尽,这是很久很久没有出现的感觉,他看着傅柏宁,对方也注视着他,直到一串掌声响起,他才回过神。   王桂光由衷赞叹道:“两位很有默契,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出色的演奏。”   谢存秋放下小提琴,看了眼轻轻合上琴盖的人,道:“多亏了您的琴,用起来很趁手,名不虚传。”   王桂光豁达地笑笑,哪儿还有俩年轻人刚进门时爱搭不理的样子。   他取了个琴盒过来,道:“这把琴归你了,能遇到合适的主人是它的幸运,你有你母亲的风采,不,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说完,他根本没给拒绝的机会,转向傅柏宁道:“明扬也真是,身边藏了个这么出色的钢琴家也不跟我说一嘴,回头我得说他!”   傅柏宁看了谢存秋一眼,示意对方收下长辈的好意,换别的方式报答就好。   接着他看向王桂光,道:“我也有段时间没弹琴了,如果不是今天这个机会,还真想不起来,多谢前辈,这曲合奏我也非常满意。”   王桂光听得连连叹气,“这么优秀的两位演奏者却都不是专业乐手,不无遗憾呀。”   谢存秋把小提琴收好,接道:“左右您帮我找到了一位好搭档,能有这样的机会,我倒觉得称不上遗憾,反而要庆幸。”   王桂光的视线在两个年轻人身上扫了一圈,也释然了,乐呵呵道:“能配合得这么默契,你们平时关系也很好吧。”   傅柏宁还没来得及开口,身边的谢存秋先点了头。   他捕捉到了一丝异样,但想了想又没想到是什么,对方应该只是因为能修好小提琴而高兴。   连带兴致都很高。   跟王桂光又聊了会儿,两人就告辞了,出来门,谢存秋扫了眼傅柏宁,语调都轻快了不少,调侃道:“傅总——   “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听着谢存秋拖长的声音,傅柏宁不由失笑,反调侃道:“你的小提琴水准丝毫不比我逊色,外人都说你人狠手黑,他们哪儿知道谢总拉响琴弦时是怎样的优雅明朗,如琴声悠扬。”   刚才合奏时他是很沉浸、很享受,但依旧注意到了身边十分有存在感的谢存秋,或者也可以这么说,对方就是带着他沉浸在这场合奏中的人。   是最最主要的。   阳光斜照着长身玉立的人,清绝脱俗,让他移不开眼。   谢存秋听完,攥紧了琴盒的提手,半晌才望向车窗外,应了一声。   傅柏宁略微有些疑惑地看过去,伶牙俐齿的高岭之花怎么哑火了?这一看不要紧,好么,敢情是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   那一点浅润而可爱的淡粉色,在白皙的面容上分外清晰。   他的眼角舒展着一丝笑意,补充道:“我刚才说的话基于我的真情实感,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那么认为的。”   谢存秋一顿,瞪了傅柏宁一眼,却又被对方眼里明晃晃的真诚给烫到了。   简直是要命的直球。   他再次转开视线,嗓音都有些紧绷,“好了好了听见了知道了不用再重复了,闭嘴吧。”   傅柏宁很给面子地闭上了嘴,点到即止,这会儿还是别真的给人说炸毛了,只是他嘴角的这个笑意是怎么都收不住了。   不知道这朵高岭之花有多可爱的人,再见了。   等对方缓一缓情绪,两人又商量了会儿要给大师什么谢礼。   最后谢存秋定了一批上好的做小提琴的木料,返程中就安排好了,尽管价值不菲,但多贵都值得,能修好他母亲留下来的小提琴,这其中的价值没有上限。   而且,借用老前辈的话,好的材料遇见一位出色的手艺人一样很幸运。   大师这边搞定,当然也不能忽略帮他牵线搭桥的人,更何况他现在心思变了。   傅柏宁帮忙不是为了要感谢,仅仅是因为他想。   不过收到对方请他吃饭、说要谢谢他的邀请,他还是利落地回了有时间。   菜式都是谢存秋提前安排好的,他问过傅柏宁的偏好和忌口,对方说没什么特别喜欢或者特别讨厌的,他就自己看着点了,各种口味都有兼顾。   桌上的菜不少,有一部分符合他的口味,不过他却没什么胃口,大概是不饿吧。   酒醒好后,他给傅柏宁倒了些,“尝尝,这是我自己带来的。”   傅柏宁抿了一口,清新醇和的滋味在口腔里弥散开,让他的心情都跟好了一分,他夸奖道:“还得是谢总品味靠谱,最近喝的葡萄酒里数你这个最好。”   那当然了。   谢存秋把藏在桌布下的礼盒拎出来,道:“这两瓶送你,我私藏四五年了,是上世纪的珍品,世界范围内都没剩几瓶了。”   傅柏宁打量了下,笑道:“有市无价,拿这个当谢礼是不是太贵重了?我只是牵了个线。”   谢存秋坚持道:“你值得,那把小提琴对我的意义你清楚,不能拿钱来衡量心意。”   傅柏宁思量了会儿,谢存秋看他的神情很认真,不是在说客套话。   也罢。   他收下这两瓶酒,又问道:“你那里还有吗?”   “没了,就这两瓶,”谢存秋说着,扫了傅柏宁一眼,嗓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道,“傅总要是不介意,我很乐意去找你蹭两口,你家里,你的办公室,都行。”   傅柏宁瞧着说完就垂下眼帘抿了口酒的人,莫名觉得……那双薄唇间好像蕴着一丝他看不明白的情绪。   而一转眼这感觉又消失不见了。   应该是看错了吧。   他笑了声,应道:“好啊,欢迎,好酒当然要和懂酒的朋友一起分享。”   谢存秋可不太喜欢傅柏宁说的“朋友”这种关系,但就现阶段而言也算是好的进展,他还算满意地品了一口酒。   能有这点用处,不枉费他收藏这么几年。   两人从工作聊到生活,傅柏宁把这段时间在生物科技方面的筹备跟谢存秋说了不少,朋友之间没关系。   他想起有过一面之缘的谢存秋的发小,道:“余家尽管是做能源的,但旗下有家在国内排名前列的私人医院,如果可行,生物医药方面可以合作,私人医院在很多方面会更自由些。   “谢总方便的话,还请帮忙牵个线?先沟通下。”   谢存秋眼一亮,心绪一转,道:“你这称呼不对。”   称呼不对?   傅柏宁顿了顿,很快反应过来,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存秋,帮我个忙?”   听到想要的回应,谢存秋轻轻哼笑了声,他很喜欢傅柏宁说话的调调,这样念他的名字,听起来就让人很舒心。   他翘起嘴角,“牵个线而已,举手之劳。”   傅柏宁觉得做朋友稳了,谢存秋明显挺高兴的,他的感受有点奇妙,高冷?拒人于千里之外?不不不,好像还挺好满足的。   两人一直聊到九点多才结束,出来包间后一起下楼。   转过来弯,一个身影出现在眼前,谢存秋皱起眉,是贾书宁,对方身边的是个导演,估计是剧组聚餐。   傅柏宁也看见了,但没打算搭理,然而贾书宁却飞快地撇下导演走了过来,挡住了前路。   谢存秋看着贾书宁柔弱的表情、弱柳扶风的姿态,厌烦得很,背地里趾高气昂欺负新人的时候怎么那么有劲儿。   对方现在过来,还这副表情,明显是舍不得失去如此称心的备胎。   想起之前傅柏宁对贾书宁掏心掏肺的好,还为了对方跟自己针锋相对那么长时间,尽管他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现在的傅柏宁,以前的事情应该翻篇,但理智是理智,情绪是情绪。   他的心湖里那都不是水了,是陈年老醋!   湖面上还蹿升起了丈高的妒火,烧得他心烦意乱。 第11章 章十一   谢存秋抱起手臂,递了个颇为揶揄的眼神给傅柏宁,“傅总——赶紧说点什么呀,可别让贾大明星觉得自己受了冷落。”   傅柏宁接收到了谢存秋的眼神,知道对方厌烦贾书宁,但称呼自己怎么还疏离又客气?   他没搭理眼前所谓的大明星,偏过头靠近谢存秋,笑问道:“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是拗口,还是烫嘴呀?”   谢存秋一顿,瞥了瞥傅柏宁,没开口,沉默着扫了眼贾书宁。   傅柏宁还能不知道这什么意思么,他直接对贾书宁道:“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连声再见都欠奉。   贾书宁却不愿意放过意外得来的见面机会,往前半步,急得眼泪都漫上了眼眶,委屈道:“你最近一直避着我,搬家了也不跟我说,如果我做了让你不开心的事,你跟我说,我一定听。”   说到这儿他快速看了眼神情冷厉又不耐烦的谢存秋,继续道:“要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导致我们之间有误会,你说出来,我跟你解释清楚。   “我们这么些年的感情了,不能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被破坏。”   傅柏宁看贾书宁的表演,就像是在看小丑,装无辜可怜这一套糊弄原主可以,他是真吃不下一口。   他沉下嗓音,直截了当道:“我是看清了你和魏梓豪的利用才选择的绝交,和其他任何人都没关系。留着你的眼泪去演戏吧,你的粉丝才是买你账的人,我不是。”   “柏宁!”   贾书宁不可置信地看着说出这样话来的傅柏宁,赶忙辩解道:“我没利用你!”   “不是利用是什么?!”   这次是谢存秋先一步反驳了,眉目冷凝,声音里还夹杂着火气,嘲讽道:“你跟魏梓豪真是天生绝配,一个舍得让自己的爱人去勾引别的男人,一个明明不喜欢还要扒着别人吸血。   “脸都不要了,还敢凑上来问为什么要绝交。   “他以前是恋爱脑上头,愿意给你当备胎,给你们这对感天动地的爱侣当枪使、当垫脚石,倒贴得都没眼看,现在是他终于看清楚了你们的真面目,你舍不得?   “没用!”   贾书宁被这么劈头盖脸地讽刺一通,当即眼泪都要下来了,委屈又难过地看向傅柏宁,“柏宁……”   傅柏宁看了眼火气相当明显的谢存秋,接着对贾书宁道:“他说的没错,以后别再找我,恋爱脑也好,备胎也罢,我当够了,还有,也别直接叫我的名字,我们的关系没好到这种程度。”   说完他不再给贾书宁继续表演的机会,示意了谢存秋一眼,直接离开了。   走到餐厅外,他看向身边还冷着一张脸的人,有点疑惑,也有点感慨道:“你生那么大气做什么?而且你刚才是不是连我也一起骂了?”   谢存秋眼底是火苗,面上是冰霜,斜睨了傅柏宁一眼,反问道:“你难道不该骂?”   傅柏宁沉默了三秒钟,道:“以前的我确实该骂,但现在的我都改了,不糊涂也不犯傻了,自然不该骂。”   谢存秋看着还挺认真的傅柏宁,气不打一处来。   贾书宁那摆明了就是随便哄哄,指望傅柏宁当个听话的备胎,指哪儿打哪儿,不然针对他干嘛,不就是因为他跟魏梓豪有利益冲突么。   居然甘愿奉献到这种程度,连带着贾书宁喜欢的人都要帮。   虽然现在不倒贴了,但是!   以前有没有跟贾书宁做过?   那俩恶心玩意儿为了拉拢一个好利用的棋子,他一点不怀疑能做出那种事,而且,就算魏梓豪没主导,贾书宁被男友的花心气到的时候,对听话温顺的备胎就没有一点心思么?   傅柏宁的身材样貌都极为出挑。   指不定真发生过什么。   这些话偏偏还没法问出口,越想,他就越气,气魏贾那俩垃圾货色,气傅柏宁,也气自己。   再想到姓傅的还问他为什么那么生气……   不行,这火气算是压不住了。   他狠狠瞪了傅柏宁一眼,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傅柏宁被瞪得摸不着头脑,看着谢存秋上车离开,他低头看了眼手里提着的两瓶葡萄酒,跟来接自己的司机面面相觑。   谢存秋的烦躁他能理解,他知道对方一直都不待见贾书宁,但是生气生得这么狠……他着实不太懂。   而且这个火气怎么好像把他也给燎了下。   他想了一路,到家时还是没太想明白,大概是又想到了之前的不愉快?   尽管还不确定,但不妨碍他接下来怎么做的决定,闹小脾气的谢存秋也挺可爱,炸了毛的猫咪,得哄。   隔天是周四,他把工作都安排在了下午,空出了上午的时间,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走进了厨房。   哄人,要投其所好。   收到薛明扬约他晚上一起吃饭的消息,他拍了料理台上一堆东西的照片发过去,说今天忙,晚上已经有安排了,要哄猫,饭明天再吃。   结果对方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   “做蛋糕?看着挺像一回事儿,看不出来呀傅总,还有这一手!”   傅柏宁手上没停,道:“一直都会,只是好长时间没做了,而且这种小爱好也不值当大张旗鼓地宣传。”   他对甜品没什么偏好,但会做菜了,闲来无事再稍微拓展一下,烘焙就也差不多了,都是通的,而且没想到的是现在派上了用场。   “除了意外你会这个,柏宁——你说哄猫,什么猫?哪只猫?”   傅柏宁卖了个关子,道:“一只宝藏猫猫,你也认识,猜得出来你就猜猜看,猜不出来你就再等等。”   “……我觉得你不太对。”   傅柏宁没觉得,他现在这状态挺好的。   俩人又瞎胡乱扯了会儿垃圾话,他还是没说到底是谁,但薛明扬这只狐狸真就猜不到么,未必,大概只是想听他亲口承认。   承认没问题,但不是现在,这点小乐趣他暂时还不愿意分享给其他人。   到谢氏集团大厦时,他没联系谢存秋,大大方方进了大厅,几乎在这一瞬间就接收到了各路意义不一的视线,高调?   没什么不好。   他跟前死对头合作是真心的呀,没有阴谋诡计,没有刀光剑影,是友好的共赢关系。   顶着众人暗戳戳的打量,他走到前台,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台面上,温和道:“麻烦你把这个交给谢总。”   前台的姑娘怔了几秒,接着用优秀的职业素养绷住了礼貌的笑容,“好的,傅总,需要帮您联系一下谢总吗?”   “不用,”傅柏宁一顿,问道,“有纸笔吗?我给他留个纸条。”   “有!”   傅柏宁接过前台姑娘递来的硬卡纸和钢笔,思量了十几秒,唇角勾了起来,他开始期待谢存秋看到这份礼物、看到这张卡片时,会有什么反应了。 第12章 章十二   谢存秋从何旭口中得知傅柏宁送了个东西到一楼前台时,相当意外,来都来了,却不上来?都没给他说一声就直接走了?   这是干嘛。   说实话他现在已经不太生气了,以前毕竟是以前,不能老揪着过去不放而影响了当下,得往后看。   但就是心里有些怄得慌。   话说回来,傅柏宁给他送东西,这是什么意思?昨天他生气生得……说实话挺突然,挺莫名其妙的,对方未必知道他在想什么。   所以——   他打算先看看傅柏宁送了什么。   何旭把东西放下时,他就知道了,毫无疑问,这是个蛋糕盒!   他看了看自己手边刚泡好的一杯红茶,递了个赞赏的眼神给助理,是知道事儿的,对方出去后他仔细拆开了不大的盒子,从夹层里找到了前台说的写了字的硬卡纸。   上面是几行流畅的行楷,锋芒内敛,只是看着就赏心悦目,更别说这些字的内容了——   “存秋:   “你昨晚是不是想起来之前我们俩因为其他人发生的不愉快了?我再次跟你道歉,以前我确实做的不对,以后绝对不会再那样了,不生我气了好不好?   “今晚我请你吃饭,等你。   “柏宁”。   谢存秋一个字一个字看下来,最后目光停留在落款的名字,看了好大一会儿,几乎要把这些字都烙印在脑海里。   半晌,他轻笑了声,翻过卡纸,背面是餐厅的名字。   他把硬卡纸夹进笔记本里,又收到带锁的抽屉里,这才把盒子完全打开,里面是个矮墩墩的薄荷奥利奥慕斯蛋糕,非常适合夏天。   傅柏宁这边,午餐后就收到了谢存秋发来的消息,一张照片,是空空如也的蛋糕碟。   他等了会儿,确认没有新消息,这才简单回复了一句“晚上见”。   猫科动物,多少是有点傲娇在身上的,顺毛捋一捋,哄一哄,应该就能消气了吧,对方又不是不讲理的人。   晚上他提前到了餐厅,把餐桌上的布置做了一点点微调,在谢存秋进门时,他起身为对方挪了挪椅子,微微笑道:“来啦,坐。”   谢存秋看了眼傅柏宁,对方神情温和且放松,这让他无形中舒了口气。   谢存秋落座后,傅柏宁自自然然地在对方肩头轻轻拍了拍,这才返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谢存秋没发觉不对,看到桌上花瓶中的黄色郁金香,这个花的花语……好像是表达歉意的,应该不是巧合。   他直接问道:“这花,你特意准备的?”   “嗯,昨晚上抱歉惹你生气了。”   谢存秋抬手拨了拨郁金香的花瓣,没看傅柏宁,脸上没什么表情,语调也冷淡得很,顾自道:“比起郁金香,我更喜欢黄玫瑰。”   花语有重叠的部分。   傅柏宁想了下,轻声笑道:“好,我记住了,不过我可不想还有用得上的时候。”   谢存秋回了声鼻音,不说以后,这次……   他心绪稍转,语调轻快了些,调侃道:“送东西让别人送就行,亲自跑这一趟,不知道的还以为傅总兼职跑腿呢。还有,你自己送就送了,都到了楼下也没想着上楼坐坐?”   傅柏宁颇有点无辜道:“那当然是因为我们关系好,我自己来不更有诚意嘛。   “还问我为什么不上去,还不是因为你在生气,气头上的时候当然不想见我,我哪儿敢去触你的霉头,别再让你更生气了。   “真要气得狠了,我怎么哄?”   谢存秋一噎,“我没让你哄。”   “我乐意。”   傅柏宁深知喵喵的心口不一,没让哄还把小蛋糕都吃完啦?嘴硬的哦。   他紧跟着问道:“吃起来怎么样?”   谢存秋垂了下眼帘,再抬起眼时,刚才的情绪波动已经藏在了眼底,道:“相当好,唯一可惜的是盒子上没有店铺名字,是在哪儿定的?”   傅柏宁但笑不语。   谢存秋盯着傅柏宁看了会儿,眼睛一眨,一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不由得微微倾身靠近了些,“那个蛋糕……是你自己做的?!”   傅柏宁淡定道:“这才更有诚意。”   哇哦~谢存秋定定地看着眼前人,饭都忘了吃了,“柏宁,你真是……真的是给了我太多惊喜。   “蛋糕很好吃,拿去参赛都一定能拔得头筹!”   谢存秋看过来的眼神都带着小星星,傅柏宁被其中的灿然给晃了眼。   一双桃花眼褪去了漫长凛冬的冰封,灵动起来,越发明朗透亮,或许只有整个春天的春光都融化在里面,才有如此的明艳。   清凌凌的。   而他有幸让这片桃花为他而盛开,这大抵是别人没有见过的光彩。   他眉眼舒缓,笑道:“你喜欢就好,有机会再给你做。”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傅柏宁看着谢存秋明显上扬的情绪,偏过头补充道,“对了,还有,我之前只是闲着没事了做一些,这是我第一次做蛋糕给自己以外的人吃。”   闻言,谢存秋心头轻轻一颤,接着柔软下来。   第一次。   他喜欢第一、唯一这样的字眼,傅柏宁能这么说、这么做,是不是也说明在对方那里,自己还是有点地位的?   他沉默着吃了几口菜,放下了筷子,道:“昨天晚上的事情,其实该道歉的人是我,以前的事情不该牵连到现在,只是看见贾书宁……   “抱歉,我不该冲你生气。”   傅柏宁听着,不无意外,不是意外谢存秋生气的原因,跟他猜的八九不离十,还是跟以前有关,因为反感贾书宁而迁怒了恋爱脑的他,准确来说是原主。   可对方又不知道他是穿越的。   他真正意外的是谢存秋现在的神情与姿态,面色微微冷,冷淡之下,又藏着些不好意思。   凶名在外的谢总呀。   只怕这是对方难得的服软。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宽慰道:“你生气是应该的,我之前确实眼盲心也瞎,跟你作对那么长时间,肯定生了不少气,以后我得多做些让你觉得好的事儿啊。   “你多看看我的好,少去想以前的不愉快,我努力。”   只要他们之间经历的事情够多,只要时间拉得够长,那些过去总有一天会被愉快的记忆冲淡、覆盖。   谢存秋轻轻舒了口气,这一样是他的想法,“你之前要是这样……算了,不说之前,你说的不错,看现在,看以后。”   就是让他怄得慌的点儿,还是很怄得慌。   傅柏宁看出了谢存秋的欲言又止,追问道:“跟我和贾书宁直接有关?”   “……嗯。”   傅柏宁仔细想了想,昨晚上谢存秋看贾书宁的眼神堪称厌恶和嫌弃,甚至是鄙夷,再一联想自己穿越过来那晚发生的事情,谢总眼光高且十分挑剔,这样讲究的人多少会有些洁癖?   他觉得自己好像知道问题在哪儿了。   谢存秋不愿意傅柏宁再继续想下去,拿起公筷给对方夹了菜,微皱起眉道:“别多想了,不重要……”   “我跟他之间从来没发生过什么。”   “嗯?”   谢存秋被傅柏宁突然的话给打断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叫从来没发生过什么?这是在跟他解释什么?   傅柏宁注视着身边人带了点疑惑的眼睛,顾自说了下去,“贾书宁看不上我,自然不会跟我亲近,他对我只是利用,我之前把他当莲台上的神仙一样供着,也没其他想法。   “再说得直白些,连牵手都没有,别的更不用说了。”   谢存秋眨了眨眼,嗯?   他的嗓音都有点僵硬,霎时有些无措,“你跟我……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傅柏宁无辜地笑了下,吃掉了对方刚才夹的菜,淡定道:“是我自己想说,劳驾你听我说这些,说出来了,就过去了。”   谢存秋瞥开眼,莫名有几分心虚。   他怎么觉得傅柏宁好像、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应该不会吧?   “你说的对,说出来就过去了,那个……”他顿了几秒,赶紧开启了下一个话题,“下周要起你公司沟通合作的进度,你那边怎么样了?”   傅柏宁看着谢存秋,谢总面上还是冷冰冰的,但是这眼底吧,蕴藏着一些雀跃的小情绪,就很可爱。   上帝给了对方一张硬嘴,也给了一双更为灵透的眼睛。   巧的是,他还算是会读这些情绪。   他顺势跟着换了话题,道:“整体顺利,也有些小问题,到时候跟项目组具体沟通就好。”   “嗯。”   谢存秋应着,刚才心不在焉的没吃出饭菜的味道,这会儿觉得海鲜茄子煲有些腥,但问了傅柏宁之后,对方却说海鲜处理得没问题,并不腥。   那应该是他的口味问题。   傅柏宁留意到了,嗯——让挑食喵喵不喜欢的菜式又加了一道,大概是对海鲜类的食材敏感度比较高。   以后再多注意些。   次日。   他到公司后,泡上茶,开始听潘钰汇报工作,对方说的第一件事就是谢存秋一大早就送了个东西来。   他眉目微敛,得,对方活学活用的速度相当快。   东西拿进来一看,是个古董留声机,还有一套黑胶唱片,全是经典的古典钢琴曲目,可以说是非常非常合他心意了。   他收下这个礼物,拍了照发给谢存秋,两人又聊了会儿,那晚上的事情到此才算是彻底翻篇。   只要魏贾两人不来招惹他,他是真的不想再跟这俩有牵扯了。   几天后,他亲自接待了谢氏过来沟通合作进度的项目组。   是的,没错,鉴于双方老板的心知肚明、心照不宣、心有灵犀,凡是重要的沟通,两人都没有缺席过。   傅柏宁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谢存秋,心情都更好了些。   美的事物、美的人,都值得欣赏,一赏再赏。   谢存秋觉察到了傅柏宁的目光,并且安于享受这样的注视。   他当然知道自己有副相当出色的皮囊,食色性也,他不吝于用容貌来吸引想要的关注,始于颜值没问题,这不过是追人的小小心思,他要的是对方最终为他真实的灵魂而心甘情愿地沉沦。   不过如果其他人这样看他,他只会觉得厌烦,给他盯得烦了八成还会生气,但傅柏宁不是其他人。   他端起红茶尝了一口,茶叶不错,就是他这困意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压不住地升腾了起来,越来越浓。   忍都忍不住。   傅柏宁一边听着项目组成员的汇报,一边留意着谢存秋,在工作场合,高冷矜贵的冰霜美人非常专注,偶尔回应一下其他人的询问也严谨理性有条理,很有见地,是他极为欣赏的模样。   只是。   在肩头传来陌生的触感时,他顿住了。   包括在场的两方项目组的成员。   刚才还端着红茶杯的人,这会儿正靠在他的肩头,他垂眼看过去,谢存秋闭着眼,呼吸均匀且缓和,似乎是……   睡着了?   嗯?   睡、着、了?! 第13章 章十三   傅柏宁不理解,也挺诧异。   这可不像是敬业的谢总,对方在工作上的热情非常高,比他更甚,相当享受投身于事业的时刻,无论如何、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出现开会时睡着的情况。   他瞅了眼桌上那半杯红茶,这也不助眠呀!   再一看谢存秋的面容,对方的肤色是剔透的冷白,眼睫与发色都是乌黑,而眼下并没有黑眼圈,应该也不是最近熬夜多、比较累。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   搞不明白的不只是傅柏宁,两边的员工也不明白,尤其是谢氏这边项目组的成员。   何旭看着睡得还挺安稳的老板,一颗心简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不是……自家老板多敬业他清楚啊,怎么可能、怎么会在这样的场合当着大家的面睡着。   是有多困呀?   在全场的鸦雀无声中,他提起一口气,几乎是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上前了两步,想把人叫醒,但他伸出的手还没碰到谢存秋,就被傅柏宁看过来的眼神给制止了。   啥?   这又是什么意思?   傅柏宁没让何旭叫醒谢存秋,虽然他不知道对方怎么困成了这样,但高冷喵喵睡得乖乖的,干嘛要打扰。   他转头低声对潘钰叮嘱道:“拿条毯子过来,你们到隔壁的会议室继续。”   潘钰听见这话,心里的感受没法再用诧异这两个字来形容。   谢存秋就这么睡着就够让人吃惊的了,那可是出了名的自己卷自己的卷王啊!为人冷厉且戒心重,就这么水灵灵自自然然地在客场睡着了?   能睡得安心么谢总!!   但转念想到对方送来的那个留声机,还有傅柏宁这会儿的态度,她总觉得自己好像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她跟何旭对视了一眼,对方的眼神清楚地把无可奈何的情绪传达给了她,对了,还有一点心如死灰,要完。   她还算淡定地去拿了毯子,那个——   至于谢总醒来后会有什么反应,他们旁观者还是不要多考虑为好,交给老板们自己去解决!   傅柏宁接过毯子,在其他人都离开后,他给谢存秋披上毛毯,对方睡得还挺熟。   平日里疏冷高傲得很,一句话恨不能带一箩筐的刺,现在睡着了,尽管没什么表情,但他看着就觉得对方乖得不行,跟平时很不一样,但都很招人。   看看这双眼睫的弧度,再看看这双微微抿起的薄唇,都是恰到好处,怎么看都好看。   这一看,就是半个多小时。   直到对方睡醒。   他眉眼微弯,轻笑道:“醒了?睡得怎么样?”   谢存秋眨了眨眼睛,脑子还没完全清醒,依旧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有些愣神。   直到昏沉的思绪逐渐清明,他才意识到两人现在是什么姿势,偌大的会议室,歪靠在傅柏宁身上的自己……   嗯?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攥住身上披着的毯子,后知后觉地意识了一件事,他居然睡着了?在两方沟通合作进程的时候突然睡着了?   他又眨了下眼睛,耳根子倏地烧了起来,现在、立刻、马上,他恨不能再次睡过去!   刚才睡着的绝对不是他!   傅柏宁看着依旧靠在他身上的人,对方漆黑的眸眼里是难以置信的无措和茫然,还有困窘,跟冷厉、强势、精明这些形容词是一分钱的联系也没有。   还懵着呢。   他也没出言打扰,给对方一点时间嘛,这事儿……是不太好接受。   谢存秋怔了半天,缓缓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住了表面上的淡定。   他一直精力很好,但凡在工作,不可能犯困,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困意来得莫名其妙又汹涌得难以抗拒,真的是……不丢人则已,一丢人就丢到喜欢的人跟前去了。   他定了定神,收回思绪后直起了身,慢慢吞吞地把披在身上的毯子叠好,开口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傅柏宁稍微活动了下有些僵的肩背,语气轻松道:“不用,知道你敬业,不可能是故意的,是最近太累了吧。”   谢存秋的眼神有点飘,都没好去看傅柏宁,含糊地应了一嗓子,赶紧又问道:“怎么不叫醒我?其他人呢?”   傅柏宁靠在桌边,支着脸颊,语带调侃道:“他们去隔壁继续会议了,不妨碍,至于为什么没叫醒你,那当然是因为……”   傅柏宁话说到一半,谢存秋下意识转眼看过去,攥住了毯子,莫名有些紧张,“因为什么?”   傅柏宁注视着谢存秋的眼睛,道:“因为某只喵喵睡得太香,我没舍得打搅。”   哈?   谢存秋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回答,傅柏宁的声音带着些轻盈的笑意,他知道这在对方看来只是朋友间的一句善意调笑,但听在耳朵里就变了意味。   好像一根羽毛挠在了心尖尖上。   他瞥开眼,压了压嗓音道:“别用乱七八糟的名字称呼我,我可不是什么乖巧温顺的猫咪。”   “那——豹子?”   谢存秋一眼瞪过去,“豹子就不算猫科动物了?”   傅柏宁从容地接住了这个眼神,煞有介事地解释道:“雪山之巅的雪豹,冷冰冰的,又美丽又矫健,还有点危险的强大,我觉得挺合适的呀。”   而且有很可爱的一面。   近乎完美地对应了谢存秋给他的感觉。   谢存秋还真仔细想了下,雪豹?马马虎虎吧,比小猫咪强。   他站起身,决定跳过这茬,再纠缠下去,傅柏宁指不定会说出更要命的话,他提议道:“我们去隔壁看看进行到哪一步了?”   “好。”   傅柏宁跟谢存秋并肩往外走,比起谢总的敬业,他更倾向于工作是生活的一部分,而非工作等于生活,该休息就休息,松弛有度才能更长久嘛。   不过他没想去干涉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总有缘由。   到隔壁的会议室后,项目组的成员们没人投来一个探寻的眼神,这里哪个不是千锤百炼的人精,没人说一句和工作不相干的话,算是顺顺利利结束了这次洽谈。   傅柏宁心情相当不错,跟处不来的人合作,只有单纯的事业上的乐趣,跟处得来、还挺有好感的人合作,那乐趣就不止是翻倍了。   堪称享受。   工作之外,他也乐于和谢存秋多来往。   话说回来了,近来傅氏的基础业务进展顺利,他的重心更多放在生物科技上,投资、合并,慢慢形成自己的布局,一步步来就好。   不过,麻烦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几个刚稳定下来的研究员被猎头给撬走了。   连带着拖慢了他计划好的进程。   而这件事不难查,或者说,使绊子的人就不怕被查出来,根本没多做遮掩,他很快就找到了幕后主谋,是魏梓豪,这是对方的报复。   报复?   呵。   他反手就向劳动保障部门举报了魏氏的违规操作,存在大范围的克扣工资、加班超时等现象,还安排了媒体曝光,舆论上给上上强度。   他要倒逼魏梓豪缴纳罚款、补足工资,既让对方吃了瘪、出了血,又给打工人出了口气,何乐而不为?   同样的,做这些事他也没藏着掖着,就是要让魏梓豪知道,让业内知道。   以后别再把他们往一块儿攀扯。   傅立诚知道后,又给他介绍了些相关的人脉资源,他没有拒绝,算是承了这份情,他们只是关系疏淡,并不是敌人,利益是一致的。   处理完这点破烂事儿,他刚打算吃午餐,潘钰进来说谢存秋过来了,正好。   谢存秋走进总裁办公室,瞧见神情温和不见烦躁的傅柏宁,心下稍松。   他知道这次的问题不难解决,也清楚傅柏宁很快就能搞定,但是,这不妨碍他惦记,想来亲眼看一看。   而这么想,他自然这么做了。   傅柏宁先开口道:“先去吃饭?我们边吃边聊。”   “正合我意,就近,去你公司餐厅怎么样?”   傅柏宁不无意外,起身走近,轻笑道:“你这么挑食,公司餐厅的饭菜只怕是满足不了,还是去外面餐厅吃吧。”   两人并肩往外走,谢存秋坚持道:“我最近常吃的餐厅都不怎么有胃口,今天换个地方试试。”   成吧,傅柏宁扫了谢存秋一眼,按了餐厅所在楼层,“那你只当是吃个新鲜。”   谢存秋应了声,吃饭?他可不是为了吃饭来的。   而且……   两人走进餐厅的瞬间就感受到了各路热烈关切的目光,暗戳戳又兴致勃勃。   在谢存秋拒绝去包间之后,傅柏宁瞅着对方看了几秒,笑而不言,没戳穿高冷喵喵的小心思,展现一下两家公司老板之间的友好不是坏事。   这个时间点相对比较早,餐厅人不算多。   两人各自选了自己的午餐后在窗边位置落座,他对饮食没什么偏好,怎么吃都能吃,但看着对面挑挑拣拣没吃几口的谢存秋,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刚才嘴硬了吧?   他有点无奈道:“去包间?你来点菜,让后厨现做。”   跟谢氏一样,餐厅都有用于招待的包间。   谢存秋皱起眉,觉得自己最近不太对劲,他是挑食不假,但没到面对还算喜欢的食材一口都送不进嘴里的程度呀!   怕不是厌食症吧?   他当然没答应,去什么包间,不去。   他夹起一块蒸排骨,试图用实际行动拒绝傅柏宁的提议,但到了嘴边,就是张不开嘴,不想吃,是真的一口都不想吃。   他轻轻嗅了下,闻到了一丝酸酸爽爽的香气,一看,是傅柏宁那边的一小碟柠檬鸡丝,凉拌菜,闻起来、看起来都挺好吃的样子。   他放下排骨,用眼神示意了下,问道:“方便的话,这个我尝一下?”   傅柏宁有些诧异,道:“我去给你拿一份。”   “不用,就你这个,我只尝一口。”   “那我去拿公筷给你夹。”   “也不用,用你筷子就行了,不用那么费事。”   傅柏宁盯着谢存秋,沉默了,这不对吧?说好的挑剔又讲究的精致人设呢?坚持要来员工餐厅吃饭他能理解,但现在这么说,如此不介意,就有点过了。   偏偏对方看起来还不像是开玩笑。   他眸光微暗,轻笑道:“存秋,要不这样,我喂你尝一口?” 第14章 章十四   闻言,谢存秋眼一亮,傅柏宁亲手喂他吃?可以呀,这太可以了。   不过!   他没有错过对方些许的眼神变化。   他是真的愿意,奈何人家是在开玩笑,只是调侃。   他心里一顿,有些搞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又不是十几岁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了,这么大个人,都不懂循序渐进的道理么。   这么急切,反倒容易让对方起戒心。   他清了下嗓子,道:“那不用,三岁的小朋友都能自己吃饭,柏宁,你可别这么打趣我。”   傅柏宁注视着谢存秋,对方神情冷淡,但没有面对其他人时的疏离冷傲,也不紧绷,不端着,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是他想多了?   他姿态自然地夹了一筷子柠檬鸡丝过去,道:“开个玩笑嘛,这个确实清爽,你尝尝。”   谢存秋垂下眼,仔细尝了尝,肉质很嫩,滋味也爽口,酸度刚刚好,这一口吃下去,那些刚才张不开嘴去吃的菜,都可口了不少。   奇了怪了。   应该是酸的比较开胃。   他很快转移开了话题,道:“这次的事情我听说了,魏梓豪很会恶心人,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能被挖走的本来就不属于公司,真继续留下,以后也可能会出其他问题,早走比晚走强。”   傅柏宁也没想继续上一个话头,顺着道:“你说的不错,与其等他们成为核心元老之后再出问题,不如现在就暴露,损失小得多。”   “是这样。”   谢存秋想到傅柏宁的回应,又夸赞道:“你举报得挺好,被针对了当然不能吃闷亏,就要照着脸打回去。”   傅柏宁勾了勾嘴角,眼底里是蛰藏极好的沉厉,“我说过,他不招惹我,我懒得跟他计较以前,他敢找麻烦,我不会对他手软。”   谢存秋很欣赏傅柏宁的处事态度,“对这样的人就该以牙还牙。”   傅柏宁深以为然,以德报怨?   不存在的。   两人吃完午餐,离开餐厅时刚好到饭点,他跟员工们和气地打了招呼,听到有人小声说他们俩站在一起很养眼之类的话,不由失笑,无伤大雅的议论就随大家去了。   谢存秋跟在傅柏宁身边,听到的可不只是赏心悦目这些词句。   他捕捉到了一句让人相当愉悦的悄悄话,死对头握手言和有点好嗑?是的!怎么能不好嗑呢!   让他知道是谁这么有慧眼,他给发红包!   回到办公室,两人坐在沙发上又聊了会儿,刚吃过午餐也稍微缓了缓,之后傅柏宁提议泡个茶继续聊,谢存秋应了之后,他起身先去烧水。   结果。   等他温了盖碗,烫了茶杯,打算给谢存秋倒茶时,才发现对方还没过来,往沙发那边一瞧,等等,等等等等!   歪靠在沙发扶手上的人是不是又睡着了?   他放轻放缓脚步走过去,弯腰凑近,唤了两声对方的名字,回应他的却只有一声含糊的撒娇一样的鼻音,好像在让他闭嘴别吵一样。   谢存秋微微低着头,支在扶手上的姿势并不稳当,他还没想好要不要把人叫醒,对方手肘一滑,整个人往前倾去,他下意识接住了砸向自己怀里的人——   沉默十秒钟后,他认命地叹了口气。   真是祖宗,净跑他这儿睡觉来了。   他揽着谢存秋的肩让人安安稳稳地侧躺在沙发上,又去拿了条毯子回来给对方盖上。   他的目光落在眼前人的面容上,从精致的眉眼到淡色的薄唇,再到他曾经狠狠咬过的侧颈,一路往下,便是腰间那一抹凹陷的弧度。   因为侧躺着,越发像一弯月牙。   他的目光沉沉,蕴着一汪化不开的浓墨。   想要用手指代替目光去触碰,想要在那一看就柔软好亲的的唇瓣上吻一吻,在对方纤长白净的颈项间留下消散不去的痕迹,想将这把柔韧有力的腰身揽在怀里……   半晌,他闭了闭眼,把心里旖旎的念头尽数压下去。   那一晚到底是太过契合、十足尽兴。   才让人念念不忘。   他没再继续看谢存秋,欲念总归是一时,别被过分影响就好,他返回茶台边,换掉了盖碗中的熟普,换成了明前龙井。   谢存秋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三点,醒过来的时候有些不止今夕何夕的恍惚。   没做梦,就这么沉沉地睡了快三个小时。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糗事之后,他把毯子拉高遮住了脸,完蛋,怎么总能在傅柏宁面前做出不符合他人设的事情!   对方会怎么想他啊!!   在谢存秋面色紧绷地走过来时,傅柏宁淡定地重新烧了一壶热水,问道:“睡饱了?”   谢存秋脸色一僵,冷沉冷沉的,应了一声,落座后又道:“其实……其实我没有午睡的习惯。”   傅柏宁不由得笑了声,继续问道:“所以是傅氏的空气里飘着安眠药吗?”   谢存秋微微抬起下巴,纠正道:“只是沙发比较舒服。”   “那我今天下午就安排人把沙发给你送过去,我们这关系,一个沙发而已,你安心收下。”   “……傅、柏、宁!”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傅柏宁点到即止,喵喵都快炸毛了,谢存秋这明显是不好意思又觉得丢脸,调侃两句把这事儿带过去得了。   他换掉绿茶重新泡了温润醇和的老白茶,接着用烫好的新杯子给倒了茶,“这个杯子没其他人用过,尝尝看。”   谢存秋转了转温润的小茶杯,稳了稳气息,问道:“不继续喝绿茶了?”   傅柏宁神色不变,淡定道:“我是有些火气,降降火,老白茶更温和滋润,你喝茶不多,口味上更友好。”   谢存秋有些奇怪,对方中午还吃了辣的,不过他自己这会儿还有些窘迫,没顾得上多想,品了口茶压压惊,虽然他喝茶不多,但也能从香气和口感中品出来茶叶怎么样。   茶如其人。   内敛、优雅,有气韵。   关键是傅柏宁的话,很中听。   他眉眼微扬,道:“所以我可以把这个杯子当成自己的专属茶杯吗?”   “当然。”   谢存秋翘起嘴角,一杯茶喝完,紧绷地心弦才慢慢舒缓下来,算了,丢脸就丢脸吧,反正又不是在别人面前,就、就债多了不愁。   他转而问道:“傅氏内部论坛的邀请码,方便的话,给我一个?”   傅柏宁倒茶的手没有一丝波动,水流稳稳地落在杯子里,反问道:“你平时忙,还有空逛论坛?”   谢存秋确实没那么多闲时间,不过两家合作以来,员工们私底下有不少议论,一部分CP脑在公司内部论坛上暗戳戳嗑起来了,何旭问他用不用管控一下,他一看还挺有意思,就放任了。   他那边是这样,傅氏的内部论坛上估计也有?   他想围观一下。   听傅柏宁这么问,他淡定答道:“偶尔有空凑个热闹,你要是感兴趣,谢家内部论坛的邀请码我也给你一个。”   傅柏宁思量了三秒,应道:“好,我们交换。”   朋友嘛,有个对方公司内部论坛的账号也没什么,只是一个灌水交流区,没关系,而且他相信谢存秋的为人。   弄好了账号,两人今天暂时聊到了这儿,送谢存秋下楼时,他建议对方空了做个检查,事业要紧,但身体为重。   谢存秋认真答应了。   尽管年初的体检一切正常,但最近的状态确实不对劲,除了爱犯困,还有些乏力,提不起太大的精神头。   他很惜命的,想追的人还没追到,想达成的事业目标还没达到,想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没做,可不能被身体拖后腿。   他约了医生周六检查,就是他发小余佳霖家里的那家私人医院,从小看病和体检都是在这里。   他本来只是想让自己安心,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   在听他说完最近的状况后,跟他相熟十几年的主任脸色都变了,二话没说,只一味让他先去做检查。   他狐疑地去抽了血、做了个腹部B超,等他跟何旭又聊了会儿工作回来时,诊室里除了主任医生,还有匆匆赶来的余佳霖。   嗯?   他没觉得自己会有大问题,估计只是累了,也就跟大家打了声招呼,调笑道:“怎么,我这是查出来什么疑难杂症了?一个两个表情这么凝重。”   主任已经收到了B超的电子影像和血检的报告单,一个再清晰不过的事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承认,这事儿……   自己兜不住啊!   他稍一想,还是跟少东家说了。   没等主任开口,余佳霖直接让对方先出去了,然后一把攥住发小的手臂将人带到沙发前坐下,一双眼里怒火翻腾,咬牙切齿地问道:“是谁?”   这阵仗让谢存秋是一脑门的问号。   看着脸色一阵白一阵黑、恨不能跟人拼命的发小,他知道事情肯定不简单,心里随之一沉,反问道:“什么谁?我生了什么病?到底怎么了?   “给你一句话的机会交代清楚。” 第15章 章十五   余佳霖这会儿简直要炸了。   在电话里听到主任的话时,他脑子里轰得一声乱了套,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还一无所知!这发小未免当得太过失职了。   关键是、关键是这怎么可能?!   看着似无所觉的谢存秋,他强自定了定神,把主任发给他的检查结果怼到了发小面前,“一句话是吧,好,就一句话——   “你怀孕了,六周。”   哈?   谢存秋看看B超影像,再看看磨刀霍霍杀气腾腾的发小,下意识道:“开什么玩笑?”   “开玩笑?!”   余佳霖要给气笑了!   他把手机往前递了递,“我没心思跟你开这种玩笑,你自己看!赵主任反复确认过,结果准确,你不是说你最近总犯困、状态不好么,这就是原因!”   是有小宝宝了!   是搞出人命来了!   好半天,他见谢存秋还没反应过来,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暴躁地追问道:“告诉我,是谁?TM的谁敢这么对你?!”   谢存秋盯着手机屏幕,整个世界在一声巨响之后骤然安静下来,发小的话是一个字都没听见。   怀孕了?   就那一晚?   他的面容上没什么表情,怔怔的,抬起手指点了点手机屏幕中心那个小东西,是……是胎芽吧,小小一颗豆芽菜,可爱得要冒泡发芽了。   直到余佳霖把手机拿开,他才放下手,神情有几分空白。   一时之间还没接受。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怀孕,这么小概率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尤其只有那一次,他这个运气啊。   然而,意外归意外,震惊归震惊,心绪稍稍平静下来后,他的心底里油然生出一股蓬勃的欣喜,有个孩子岂不是更好?   他可以跟喜欢的人组建一个更完满的家庭。   一个完全属于他的家。   想到这里,他平静地开口道:“我要这个孩子。”   余佳霖一瞬间都以为自己气急攻心听错了,“不是……在考虑要不要之前,你先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谢存秋这会儿相对还比较冷静,往沙发上惬意一靠,反问道:“知道了又如何?你还想找他打一架?”   余佳霖一愣,他算是看出来了,谢存秋对这个孩子的到来并不排斥,甚至还挺开心。   这不对劲。   他发小可是母单啊,都没谈过恋爱,他清楚对方不是不想谈,纯粹是没时间,没顾上,而且眼光高,挑剔得很。   他一个没瞅见,怎么就一步到位连孩子都有了?   还一副说什么都要留下孩子的模样?   他烦躁地捋了把头发,在谢存秋侧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焦虑地抖抖抖着腿,快速道:“这事儿我还没跟我爸说,要是他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乖乖侄子背着他搞了个孩子出来,不疯了才怪。   “所以那个人是谁?”   谢存秋看余佳霖是过不去这一茬了,只挑拣着应道:“不跟叔叔说是对的,我现在还没打算跟他坦白这一切。”   “但是!你……你知不知道怀孕没那么简单,你一个人……”   等等。   余佳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看向谢存秋的目光越发惊异起来,下意识压低了嗓音,抖着声线问道:“姓傅的?”   谢存秋默认了好友的猜测。   “老天呀啊——!!”   余佳霖捂住眼往后倒在沙发上,半晌才凄凄惨惨戚戚地看向好像没事儿人一样的谢存秋,“你俩这进度太快了吧!”   谢存秋淡定地再次抛出了一枚炸弹,道:“他那晚被下了药,不知道跟他在一起的人是我,而且,我对他改观就是从那晚开始的。”   余佳霖只有六个点想说,今天遭受的冲击过多,都快麻了。   说直白些,不就是先do后爱么。   不恋爱则以,一恋爱就惊天动地,不走寻常路,不愧是他从小优秀到大的发小。   他当然知道谢存秋以前有多瞧不上傅柏宁,觉得那是个没脑子还倒贴的恋爱脑,但突然的,这事儿变了,死对头还真化干戈为玉帛了。   不过,说实话,他确实感觉到了傅柏宁的变化,也更相信谢存秋的眼光。   他有气无力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谢存秋低头瞅了眼平坦得什么都看不出来的腹部,很难想象有一枚小小的胎芽在里面安了家,这种感受很奇妙,非常奇妙。   他重又看向好友,道:“你应该知道。”   “我不知道!”   余佳霖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焦虑得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试图说服自己,也说服谢存秋,“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打掉孩子,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谢存秋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发小。   余佳霖被看得有些绝望,好吧,说打掉孩子确实是气话。   他的嗓音里是混杂着担忧的心焦,转而道:“好,你想留下这个孩子,可以,但你不跟他说怎么办?一个人熬过整个孕期吗?   “这不可能!   “你知道男人怀孕有多难,没有伴侣的陪伴根本撑不到孩子平平安安降生,孩子是次要的,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怎么办?你让我们怎么办?”   他缓了口气,最后道:“你要留下孩子就必须告诉他!必须,这个没得商量!”   “不可能。”   谢存秋抬眼看着焦躁得就差去啃咬指甲盖儿的发小,拒绝得干脆利落。   说完,他停顿了几秒,等余佳霖缓过那口气,才语气平静却坚定道:“我没打算跟谁商量,在我追到人之前,关于孩子,我不可能告诉他一个字。”   “你——!”   余佳霖深深地看着谢存秋,无奈夹杂着忧虑,让他再也说不出劝慰的话来。   两家长辈关系好,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对方是什么样的脾性,他再清楚不过了,打定了主意,谁劝都没用,偏执又孤傲。   用孩子换取一份承诺?   不,这对谢存秋而言无异于折辱。   偌大的房间里安静得宛如密不透风的深林。   好半天,余佳霖才重新坐回沙发上,不无艰涩道:“存秋,你不告诉他,我理解,但是……这真的太难了。”   男人怀孕的概率极低,而且孕期不好度过,尤其是后期反应大,容易出意外,一般都居家休养,或者直接住院了,很少外出,所以在外面基本上看不到五六个月之后的孕夫。   除了身体上的问题,情绪更要命。   在孕期如果得不到高浓度的情感陪伴,有极大的可能会造成孕夫情绪暴躁、不安、抑郁等等,这个陪伴别人代替不了,只有孩子的另一位父亲才行。   简而言之,是心理依托。   另外,和女性不同,除了叶酸、DHA、钙铁等常规补剂,男性怀孕后因为身体机制不同,需要补充更多营养物质和激素,比如孕激素、促甲状腺激素等,以确保宝宝正常发育。   这些激素的注射会进一步加剧情绪问题。   有伴侣陪伴就很难了,如果没有呢?   他不敢想。   他不忍心自己的发小经历这一切。   谢存秋知道余佳霖在说什么,小学的生理课上讲得很清楚,但他不打算因为这点困难就放弃自己的坚持。   他反过来宽慰道:“能比我爸妈刚走的时候难吗?放心,最多也就十个月。”   “十个月!”   余佳霖勉强忍住了没再跳起来,看着轻描淡写说“也就十个月”的谢存秋,他真的非常想去找罪魁祸首干一架,然后把人拽过来负责。   他勉力保持着冷静,放慢语速,给对方仔细分析道:“退一万步讲,就算你说你能行,你没问题,但我问你,要是十个月后还没追到人,你打算怎么办?   “给孩子一个单亲家庭吗?藏着TA,继续跟傅柏宁来往?他要是知道孩子的存在,你又打算怎么解释?   “还有!   “如果他喜欢上了别人,跟别人在一起了,你、又、要、怎、么、办?   “这些问题你想过没有?存秋,这是个孩子,是个生命,不是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的玩具,也不是小猫小狗。   “你真想好了?”   谢存秋明白余佳霖归根到底是担心自己,对方说的都很在理,如果真的发生了,他怎么办?他会怎么应对?   思及此,他坐起身,眸光闪动之间,清冽也汹涌。 第16章 章十六   这对谢存秋而言不是什么难回答的问题,甚至都不需要过多时间去思考。   他看向余佳霖,嘴角挑起一丝冷峻而高傲的笑意,眼里那些藏在冰原下的火焰此刻正在冰面上灼灼燃烧。   他坦然道:“我要他喜欢的是我这个人本身,而不是出于什么责任,跟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关系。   “他给我的感情要足够干净纯粹。”   余佳霖听得心里一阵苦涩,也不无自豪,这不正是他认识的谢存秋么,妥妥的宁缺毋滥。   他抚了抚心口,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所以——”   谢存秋继续道:“所以,即便孩子出生时我追不到人也没关系,我们都还年轻,我有大把的时间跟他耗下去。   “当然,他不会知道我们有一个孩子。   “既然选择生下TA,我就会负责,单亲家庭多了去了,再说,我还有你跟叔叔啊,你们会帮我的,是不是?”   说完,他冲着自己的发小露出一个缓和的笑意。   余佳霖几乎是瘫软在沙发里,双眼失神地盯着天花板,喃喃道:“我爸会杀了我的。”   “不,叔叔还指望你给他添孙子呢。”   余佳霖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要不是你现在踹不得,我早一脚过去了,就知道坑我,我要是明智,现在就得把一切跟我爸和盘托出。”   谢存秋淡定道:“你不会。”   “……这么确定?”   “因为你站在我这边。”   余佳霖叹了口气,又不由得笑起来,真是……得,他认了。   他清了清嗓子,道:“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他喜欢上别人,跟别人在一起了、结婚了,你打算怎么办?”   谢存秋垂下眼,一双桃花眼里飘着雪。   是啊,这是最糟糕的情况,如果真的发生了,他怎么办?   ……   两人聊完,余佳霖该说的话说完,把赵主任薅进来,将自个儿发小的安危全权托付给了对方,至于产科那边安排哪位医生,交给主任去选。   就一个原则,保密,保密,保密。   连他爸都不能说。   赵主任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最后看在孩子的份上跟着上了这条船,揪了自己媳妇儿的亲徒弟过来负责,搁别人他不放心。   沟通完,谢存秋又做了些检查,注射完针剂,仔细听了医嘱,带着各种补剂回家,除了每天吃药和每周去检查有些烦人,其他到目前为止还好。   他没忘了给药剂都换上维生素的瓶子,别在这种小细节上露马脚。   处理好这一切已经是晚上九点,他给傅柏宁发了消息,说已经检查过了,没问题,只是最近比较累,多休息就好了。   简单聊过几句,他撂下手机望向窗外璀璨的夜景,唇边弯起一丝轻快上扬的弧度。   不管怎么说,这比他预想的未来还要更好。   傅柏宁收到谢存秋的消息,才算放下心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管做什么,身体是第一位的。   确认对方没事,几天后他特意攒了个局,主要是几位重工业龙头大佬,他们在云计算、区块链、信托等服务方面都有需要。   他自己的公司已经身体力行地证明了跟谢氏合作是锦上添花,更好交流些。   席间氛围相当融洽,他跟渣贱划清界限后的一系列举措让老前辈们很欣赏,对谢存秋的能力也认可,脾气如何,又不影响实打实的利益。   而说到底他只是引荐,能不能拿下,要看谢存秋自己。   包间里有人抽雪茄,不免有些烟雾,往常谢存秋即便不喜欢也能忍耐,今天却心焦而烦躁,还有些头晕。   他压着那点不舒服,依旧言笑晏晏,只是借口最近在吃药以茶代酒了。   傅柏宁觉察到了身边人的紧绷,在话头从他俩身上转开后,他偏过头压低了嗓音问道:“是不是不舒服?”   谢存秋尽量保持着平静,道:“没事。”   傅柏宁可不觉得真没事,别人看不出来,他能感觉到对方是压抑着的,这饭局聊完就可以早点结束了。   但谢存秋没能忍到结束。   桌上有好几道海鲜,他闻着只觉得腥,忍了好一会儿,到底没忍住一阵反胃,强压着体面跟大家打过招呼后离开了包间。   他快步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试图遮掩一阵又一阵止不住的干呕。   傅柏宁心知不对,跟大佬们聊了会儿,见谢存秋还没回来,就借故出来看看,而他刚走到洗手间门口,就听到了哗哗的水声。   转过弯,他直接看见了手撑在盥洗台面上的人,对方弯着腰,额发上沾了些水珠,难得的有几分狼狈。   他双唇微抿,心情沉了下去。   谢存秋胃里难受,嗓子疼得好像有一把火在烧,脑子里也晕乎乎的,好一会儿才发觉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他顿了顿,扭过头,看见神色不虞的傅柏宁时,莫名有些心虚。   而且这个场景,真的太像那一晚了。   傅柏宁注视着谢存秋,对方堪堪止住了干呕,呼吸还有些急促,一双桃花眼浸润着水光,淋漓得好像刚刚下了一场如酥小雨,朦胧与清透在这双眼睛里分外和谐。   眉眼通红,眼波摇荡。   让他想起了初遇的那晚,只是此情此景,已经大不一样。   他几步走过去关掉了水龙头,水声戛然而止,洗手间里霎时安静了下来。   他扯了张擦手纸递给谢存秋,开口的嗓音略低哑,“你大概没注意自己现在的样子,还说没事?”   谢存秋擦了脸、擦了手,随后看向镜子,这一看才发现眼都红了。   他知道自己有双怎样的眼睛,也不吝惜利用一下。   他慢悠悠地把手纸丢进垃圾桶,转身靠在墙边,这会儿呼吸已经稍稍缓了过来,他偏了偏头,眨了下眼睛,道:“现在知道了,只是眼睛有点红,你之前夸过我眼睛好看,现在这样呢?   “还好看吗?谢总——”   傅柏宁也没有如此不解风情,谢存秋递过来的这个轻巧的wink,还有说到最后那个拖长的尾音,无一不是撩拨。   他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眼睛实在漂亮,漆黑如宇宙,粲然若星河,漾起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时,好像带着无形的小勾子,勾得人心弦乱颤。   让人想要一吻这片灿烂。   但这样的行为、这些可以用旖旎来形容的念头,都不该出现在他们之间。   他走近两步,将谢存秋刚拉远一些的距离又缩短到了十几厘米,他神色稍沉,道:“好看自然是好看的,跟平时是不一样的好看,不过……”   这个距离太近了,谢存秋都能感觉到两人交缠的呼吸,他的嗓音更轻了些,追问道:“不过什么?”   傅柏宁微挑起嘴角,问道:“你不觉得这太过界了吗?”   谢存秋微一顿,眼里碎光闪烁。 第17章 章十七   一片静谧之中,散乱的灯光越发迷离了些。   刚关上的水龙头还残余着两滴水珠,啪嗒一声滴落,打破了这阵沉寂。   谢存秋一垂眼的工夫,已经调整好了心绪,再抬眼时,眼里便是轻松且清凌凌的光彩。   他抱起手臂,扯出一抹调侃的笑意,道:“只是开个玩笑,柏宁——犯不着这样上纲上线吧?”   傅柏宁微微眯起眼,盯着谢存秋瞧了十几秒,终于还是接受了对方的解释,温和笑着应道:“那还不是因为你这双眼睛。”   谢存秋轻哼了声,这双眼睛?   他可还记着那晚,对方的手覆盖在他的眼睛上时是怎样的触感,忘不了,夜深人静时分再想起,感受更是分明。   他对着镜子理了下头发,道:“回去吧?”   “不急。”   “嗯?”   傅柏宁没有直接回答,一边拿出手机打字,一边揽着谢存秋的肩把对方拐进了另一个没人的包间。   他放下手机,让人坐下后,道:“你要不先交代交代自己是怎么回事?吃药,吃的什么药?今晚上就没见你吃几口东西。”   谢存秋顿了下,那只是找借口,但傅柏宁显然当真了。   他快速思索着,想到医生告诫他一定要戒酒戒咖啡,干脆直接道:“我的胃一直不太好,吃海鲜不舒服,最近是胃病犯了。”   “怪不得,”傅柏宁了然,又问道,“挑食也跟胃不好有关?”   “……嗯。”   傅柏宁只以为谢存秋的迟疑是因为不好意思,没再继续问。   这时敲门声响起,他让人进来,侍者把东西放下又离开后,他叮嘱道:“你吃些垫垫,待会儿再回去也没关系,那边有我,放心。”   谢存秋有点愣,敢情傅柏宁刚才鼓捣手机是在安排这个!   桌上是一小盅炖得软糯鲜香的蔬菜粥,还有两道佐粥小菜,是清清爽爽的凉拌菜,闻起来就挺有胃口的。   他心里忽得一阵酸软,傅柏宁确实把他的喜好记住了,而且放在了心上。   很贴心。   他应了声,没再多开口,怕嗓音泄露了某些还不该让对方知道的情绪。   傅柏宁出门前又看了谢存秋一眼,对方的侧脸依旧精致无瑕,眼角的红意因为低垂的眉眼而显得越发动人。   引人觊觎的。   对方还是缓一缓再回包间比较好。   等这场饭局结束已经是十点了,送走其他人后,谢存秋看向身边的傅柏宁,对方的眼底里微微蒙着一层光,似乎是有些喝多了?   也是怪他,自己一口没喝,对方总不好再多拒绝。   他送傅柏宁坐上车,跟对方的司机交代了几句,最后看向靠坐在后座的人,弯腰靠近了些,嗓音蕴着点笑意,道:“今天谢谢你。”   傅柏宁略有些昏沉,但也听出了那丝笑意,清冽的嗓音现在藏着点笑意,听起来就更顺耳了。   当然,他知道这是在谢什么。   他摆了下手,道:“那只是对朋友的一点小小的、理所应当的关心,不用介怀。”   谢存秋注视着半张脸藏在阴影里的人,心头鼓噪。   傅柏宁不会知道,这一时这一刻,他有多想凑过去狠狠稳住那双唇瓣,流畅的唇弓看起来就分外好亲,嗯——   实际也很好亲。   对方确实端庄优雅,在关键时候有着不怒自威的气质,但他偏要把这样端方的人拖入情欲的爱河,那一晚的傅总可是相当相当热情呢。   那样狠绝的独占欲,他很喜欢。   在医院的时候,余佳霖问他,如果傅柏宁跟其他人结了婚中怎么办,怎么办呢?他会选择放弃,但他也不会再爱上其他人了,而这不妨碍他带着孩子好好地继续活下去。   在那之前,他会尽他所能去争取,做他能做的一切。   对方值得最真诚热烈的爱重。   傅柏宁喝得稍微有些多了,第二天早上索性多睡了会儿,在家处理了一部分工作,然后跟薛明扬约了中午一起吃饭。   聊到最近的事情,他简单说了下跟谢存秋的合作,带了句昨晚上的事。   末了,他晃了晃杯子里的白水,颇有些感慨道:“他这些年不容易,父母离世后能一个人撑起偌大公司,还做得有声有色,其中心酸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把胃折腾坏了,估计也是因为忙起来没好好吃饭。   “换了我们任何一个人,也很难比他做得更好。”   薛明扬吃了块儿辣炒牛肉,突然觉得今天这菜不够味儿,不辣呀,明明是甜的!   他不动声色道:“类似的话你说过不止一两遍,柏宁,你是真的很在意谢总,听你刚才说他胃不好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你男友呢,操心挺多。”   傅柏宁扫了眼薛明扬,一下子还真没看出来这狐狸又在打什么算盘。   他淡定道:“如果你身体不舒服,我也一样关心你。”   “不不不,”薛明扬放下筷子,竖起食指晃了晃,颇有些神秘兮兮道,“关心跟关心不一样。”   傅柏宁挺好奇对方在卖什么关子,配合道:“哪里不一样?为什么不一样?”   薛明扬眸光微微一闪,以前圈子里没少看傅柏宁的热闹,对方转变性情后跟他说过,不介意成为圈子里茶余饭后的谈资,但不再是看笑话,这一点很快就做到了。   如今提起傅氏总裁,那都是交口称赞。   今非昔比。   而作为对方的好友,热闹凑到眼皮子底下了,他还是要看一看的嘛,说不定真能成?那也是美事一桩,一物降一物,感情这东西从本源上来说就不讲道理。   他勾起一丝笑意,语调轻松道:“你很关心谢总。”   傅柏宁并不慌张,坦然回道:“对。”   薛明扬继续陈述,“你心疼他。”   “……也没错。”   傅柏宁确实有过心疼,这没什么不对吧?谢存秋能力够强,他很欣赏,对方高冷强势之下的柔软与伤痛,一样很让人心疼。   薛明扬唇边的弧度更明显了些,道:“你对他动心了。”   傅柏宁没有踩进这个明目张胆的陷阱,但脑子里也空白了一瞬,动心?动什么心?对谢存秋动心?嗯??   这话他听不懂。   实在是听不太懂。 第18章 章十八   傅柏宁难得地感觉到自己的九年义务教育和薛明扬的不太一样,不然他怎么没法理解对方的话?   什么叫他动心了?   他直接反驳道:“动什么心?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胡说,造谣可不是好习惯,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是个坚定的独身主义者,不谈恋爱不结婚。   “而且,我跟存秋只是朋友,你别胡乱发散。”   薛明扬笑了声,眼带狡黠。   他不信傅柏宁否定的说辞,对方没谈过恋爱,可能是心动不自知,有没有感情,旁观者是看得出来的。   他轻飘飘道:“独身主义者,甚至是不婚主义者,这有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是没遇到那个让你有恋爱和结婚想法的人。”   傅柏宁微皱起眉,强调道:“不管怎么说,我只当他是朋友,欣赏他的才华,也只是能够体谅他这一路走来的不容易,没有其他意思。”   “好好好,你说没有就没有。”   薛明扬戳穿了,但点到即止,好事多磨嘛,傅柏宁现在没意识到、不肯承认,可以后的事情谁说得着。   傅柏宁听出了薛明扬根本没信他的解释,不过没关系,往后走着看,对方早晚会知道这个猜测有多离谱。   他不可能喜欢上谢存秋的。   不可能。   或者更准确点来说,他不会喜欢任何人,这世界上确实存在能够灵魂共鸣的纯美爱情,但他不觉得自己遇到,也不认为自己能成为很好的爱人。   与其将就,与其耽搁旁人,不如独善其身。   不过话说回来,他是没打算跟谢存秋谈恋爱,但朋友该关心还是要关心的。   知道对方胃不好,转天就送了上好的熟普、陈皮过去,还有搭配好的山药薏米茶的茶包,养养脾胃。   谢存秋道了谢,紧接着又约他一起去取修好的小提琴,他也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出发这天,他开车去接人,然后到机场乘专机去大师那边。   只是一见面,他就发觉了不对,谢存秋的状态称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有点憔悴,白皙的脸色透着点苍白,眼睛也微微红。   整个人蔫蔫的不太有精神。   坐到副驾,谢存秋表面上还算淡定,递了个小礼袋过去,道:“你送的茶我尝了,挺好喝的,这个是回礼。”   他问过医生,茶叶现在最好是不喝,但陈皮和薏米茶适当喝些有好处。   傅柏宁收下礼物,暂时没工夫打开看,他注视着谢存秋的面容,问道:“先不说回礼不回礼的,你自己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傅柏宁微叹了口气,“脸色,你的脸色可不算好,昨晚上熬夜了?早餐吃了吗?”   谢存秋下意识摸了摸脸颊,他出门前仔细确认过,问题不大,应该不那么容易被看出来,但傅柏宁却只用了一眼就瞧出了他的不对。   半分钟后,他瞥开视线道:“没熬夜,就是早上起来胃里不舒服,还没吃饭,可能有点低血糖,不过没大问题,一顿不吃不要紧。”   傅柏宁从储物箱里摸出俩小东西塞到了谢存秋手里,随后发动车子,微皱起眉道:“早餐多少还是要吃一些,时间还早,我来安排。”   谢存秋看着手里的两小块黑巧克力,心绪复杂。   什么胃不舒服,那是孕吐。   他今天早上根本不是被生物钟唤醒的,而是强烈的反胃感,他没想到孕期的不适来得这么气势汹汹。   别说吃早餐了,恨不能把整个胃都吐出来。   到现在他嗓子里还泛酸,没一点胃口,但是……他盯着巧克力看了会儿,然后慢吞吞地撕开包装纸乖乖吃掉了。   甘醇的巧克力香气很快覆盖了那些酸涩。   他轻轻舒了口气,能让对方陪他吃一顿早餐,算是意外收获。   傅柏宁选了一家广式茶餐厅,菜色清淡而有滋味,看着身边人能好好吃两口东西,他皱起的眉都跟着舒展开了。   菠萝咕噜肉酸酸甜甜很开胃,酸爽可口的小菜也不错,谢存秋还喝了些粥,胃里终于熨帖了些,精神头也好了许多。   离开餐厅时,傅柏宁想了下,叮嘱道:“还是那句老话,身体是第一位的。”   谢存秋瞅了眼傅柏宁,冷淡的眉眼间蕴着些轻微的、不仔细看就会忽略的笑意。   对方一定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到底有多……可爱,唠唠叨叨的,偏他还就愿意听这样的唠叨。   还是因为在意。   他没见对方跟其他谁谁谁这样子。   傅柏宁没听到回应,扭头看过去,一下撞上了谢存秋略带调侃的目光,他后知后觉地闭上了嘴,说实话……他真的真的真的不是絮叨的人。   左右对方的脸色和精神头都好多了。   坐上车,他借口拆礼物转移了话题,那是个小巧精致的智能音箱。   谢存秋介绍道:“这个音质不错,你放家里或者放公司都行,只是有点小遗憾,智能化程度并不高。”   傅柏宁收好礼物,发动车子,顺着这个话题道:“现在市面上的人工智能水平参差不齐,想开发一款出色的智能产品,也要搭载的AI水平跟得上。”   谢存秋懒洋洋地靠在座椅里,闻言稍一扬眉,“你对人工智能有不少了解?”   傅柏宁用眼角余光扫了眼谢存秋,“你对这个也感兴趣?”   谢存秋短促地笑了声,颇为愉悦道:“云计算和区块链都属于信息科技,我这几年零散地接触过一些人工智能模型,有点意思,我倒是很有兴趣做做开发。”   傅柏宁略一思索,提议道:“既然如此,谢总介不介意拓展一下我们的合作范围?”   “荣幸之至。”   谢存秋一大早上的烦躁到这里终于完全消散了。   有什么比跟喜欢的人志同道合更值得高兴的呢,而且!合作的地方多了,见面的机会就多,这可是好上加好。   傅柏宁已经在考虑怎么做了,跟欣赏且认可的朋友多合作,总好过跟叔伯辈儿的老前辈打交道。   陪着谢存秋取到修复好的小提琴,他看着身边人小心仔细地拿起琴仔细端详,又试了试音,那双清冽的眼睛里水光微漾。   他轻声宽慰道:“见琴如面,对你自己,对你的父母,这都是个交代。”   谢存秋把小提琴放回琴盒,看向傅柏宁,眼睫微微颤抖,道:“希望他们能满意我的‘交代’。”   傅柏宁思量了下,谢存秋说的“交代”不只是修好小提琴吧。   他顺着问道:“这话怎么说?”   谢存秋合上琴盒,目光里半是怀念半是怅然道:“我跟他们认识的‘我’相比,变化很大。”   傅柏宁这就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了。   他了解过一些谢存秋的过去,十八岁之前,那是妥妥的“别人家孩子”,虽然性子清冷、傲气、不合群,但远没有现在这样狠厉强势。   他温和又笃定道:“他们一定会满意的。”   谢存秋轻轻哼笑了声,好奇道:“这么肯定?”   “当然,”傅柏宁认认真真道,“外界是有不少风言风语,我一个外人尚且不会因为那些流言误解你,你的父母更不会。   “他们会体谅你的难处,会心疼你一路走来的坎坷和艰难,也会为你而骄傲。   “他们知道你到底是谁。   “你是变了不少,但变的是外显的个性,实际上某些特质没有改变。”   谢存秋注视着傅柏宁的眼睛,对方说得缓慢又坚定,尽管他的本意不是想要什么安慰,只是感慨一句,但意料之外地得到了最好的安慰。   他不在意圈子里的人怎么看他,懂他的人自然会懂。   他扬声应道:“好,知道了。”   应完,他话锋一转,问道:“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很会安慰人的治愈系?脾气好,又很知道怎么体贴人。”   傅柏宁一顿,笑意温和,“现在有了。”   他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治愈系特质,只是因为在意一些人,能安慰到对方就行了,治愈系就治愈系,选择性的。   随和是他的一面,但他远不止有随和。   那些狂躁的、凶狠的气性,都乖乖地关在他心底的牢笼里,即便商场上有人能感觉到一些,因此而忌惮他,但他不会真的放任。   也不会有人能完全窥见那一面。   谢存秋轻快地笑了笑,傅柏宁对他……到底是跟对别人不太一样的吧?这是好事,许多的不一样堆叠起来,总有达成质变的时候。   他拍了下琴盒,问道:“回去后还有别的安排吗?”   “暂时没有。”   “那择日不如撞日,下午去我母亲的乐团看看?今天正好是排练日。”   傅柏宁被谢存透亮如晶石的眼睛注视着,自然答应了下来,他也想多了解对方一些,或者换句话说,做什么不重要,去哪儿不重要,同行的是这个人就好。   他不吝于多享受享受合拍的相处。   乐团是由谢存秋的母亲一手建立起来的,在国际上也享有盛名,排练并不忙碌,主理人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他跟在谢存秋身边,看着对方把修好的小提琴拿给大家看了下,算是让知道这件事的人放下心,大家一开始都为此努力过,也还惦记着这件事。   作为小提琴修复的契机,大家对他相当热情友好。   两人从后台溜达到观众席,听着谢存秋跟他讲父母,讲乐团的过去,他心里忽然有点很奇异的感受。   对方待他似乎比之前更加亲厚?   谢存秋望着台上的乐团,他看着身边人精致的侧脸,有些出神,没想到一向冷厉精明的人真把一个人放在心里了是这样的纯粹,还好还好,对方遇见的是他。   要是这样对别人……   乐团休息的间隙,台上的乐器基本空了下来,他收回思绪,示意了谢存秋一眼,快对方一步走到了舞台前。   他手臂一撑,轻巧地跳上了台,接着半蹲下来,伸出手邀请道:“上次跟你合奏很尽兴,要不要再来一次?”   谢存秋一顿,没想到傅柏宁让他过来是想要跟他合奏。   但是!   他现在的注意力没在合奏上,而是径直注视着眼前的人。   舞台上的灯光漫漫而下,像星光一样落在对方身上,给傅柏宁披上了熠熠的星辉,然而这星光再璀璨,也抵不上这人一星半点的光彩。   容貌让位于气质,温柔且强大,沉稳而坚定,深邃又包容。   让人目眩神迷。   他的目光落在那只向着他伸出的手上,修长有力,好像不是在邀他合奏,而是在询问他要不要共走人生的红毯。   他微微眯起眼,看向傅柏宁,薄唇轻启,状似调侃地问道:“你说——   “我们这算是第一次跟工作没有丝毫关系的约会吗?” 第19章 章十九   傅柏宁一样在注视谢存秋。   对方着实有双过于漂亮的眼睛,站在舞台下微微仰起脸看向他时,清凌凌的风雪裹挟着柔软的花瓣,呈现出一种清冽又明艳的美感。   他有一瞬间的晃神,但很快意识到调皮喵喵又在开玩笑了。   他勾起唇角,应和道:“朋友之间一起出行,怎么不算约会呢?当然算。”   谢存秋一听这话就知道傅柏宁根本没当真,挺好。   就是要不动声色、不温不火地循序渐进,对方在情绪感知上很敏锐,说文雅些,有着一颗玲珑心,说直白些,妥妥不止八百个心眼子,但万事万物讲究一个平衡,便独独情字一窍迟钝得很。   所以,小火慢煮大概才是最稳妥的。   等对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无法抽身。   而不能在没有胜算的时候就被远远推开。   他握住傅柏宁的手,借了点对方的力道迈上舞台,双脚落地才慢半拍地瞅了眼自己的腹部,那个……说实话他还没适应。   以后这样的大动作要多注意些。   傅柏宁和谢存秋选了一首新曲目合奏,跟合拍的人一起,无聊时去学的钢琴都开始让人感兴趣了。   一曲终了,掌声四起。   他看向谢存秋,意犹未尽地建议道:“下次要不要试试四手联弹?”   谢存秋想了想那样的场景,来了兴致,道:“我是想试试,不过我不会弹钢琴,除非你愿意教教我。”   “好,说定了。”   “嗯,”谢存秋应着,递了个带着笑意的眼神过去,“那我就提前谢谢傅老师了,可要好好教我这个学生哦。”   傅柏宁笑了声,到时候再说不迟。   他起身跟谢存秋一起下台,却被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拦住了,对方捧着手机,相当兴奋又很克制,礼貌地询问能不能把刚才录制的一段小视频发出去。   他跟谢存秋对视一眼,先看了人家拍摄的小视频,三十秒,里面刚刚好有他们俩的一个对视,灯光洒落,整体的氛围很不错。   很默契。   很养眼。   他看向谢存秋,“你看呢?我不介意这个。”   谢存秋回想着这个小视频,嗯——   那个氛围仿佛眼中只有彼此,世界只在彼此眼中,说实话……有些暧昧了,他毫不怀疑,眼前这姑娘跟两家公司嗑CP的员工很能聊得来。   这么会嗑,当然是多嗑点!   他抱起手臂,淡声道:“我没问题,随便发,记得带上乐团的名字和地址,做做宣传,还有,乐团群聊里记得分享一下。”   “好!”   那姑娘乐呵呵地离开后,傅柏宁了然地扫了眼谢存秋,“让她发群聊里,你是想自己保存一份?”   谢存秋斜了眼傅柏宁,转身从侧边的台阶下去,“你想要可以跟我说,我对朋友很大方的。”   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冷冽的、颇有占有欲的暗光,公开发出这条小视频,他另有私心。   傅柏宁以前跟在贾书宁身后,热搜没少上,原来能那么高调,现在怎么不能?   也让圈外人知道知道,傅柏宁不是贾大明星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不值钱挂件,而是块儿闪闪发光的无价宝石!   而且他们现在关系很好!!   两人从乐团出来,又一起吃了晚餐。   傅柏宁满意地保存了谢存秋发来的小视频,友情纪念品+1,回去了可以再多看几遍。   送对方回去的路上,两人从都很感兴趣的人工智能聊到乐器、音乐,又从音乐延伸到东西方文化……天南海北一通扯,谁也没让话头落地上。   不过快到地方时,他身边的人突然安静了。   他用余光一瞧,好么,他有点无奈地发现自己已经习惯对方随时随地睡着了,这个睡眠质量蛮好的。   猫咪一样,一天要睡好多觉。   另外。   谢存秋这么冷厉强势的人,戒心又重,在他身边能睡得着,还不止一次,是不是侧面证明对他没多大戒备呢?   这个认知不能不让人感到愉悦。   是被信任着的。   他解开安全带,略微凑近过去,在疏淡的暖黄灯光下注视着谢存秋,对方没什么表情,但整体看着很放松,睡得挺沉。   让他舍不得把人叫醒,能多休息会儿是好事。   心疼?   对,没错,他坦然地承认这一点,心疼亲友很正常,尤其又是他这么欣赏的人,多些关注和在意都是人之常情。   他退远了些,联系了谢存秋的助理何旭,之前出于工作缘故添加过好友。   他简单说了下情况,询问对方谢存秋所住的楼层,那边迟疑了半分钟,最后发了个数字过来,还给他道了谢。   倒是不用谢。   对方之所以选择信任,大抵是因为老板平时说过什么?亦或是出于别的原因才这么配合,他暂时不想深究。   他下来车,绕到副驾打开车门,倾身把睡得正熟的人抱了起来,手臂贴合着对方肩背的弧度,莫名的……   让他有种很踏实的感觉。   有些陌生。   但丝毫不叫人讨厌。   走进电梯,他扫了眼不断攀升的楼层数字,又看向电梯壁上映出的两人的身影,谢存秋靠在他怀里,头枕在他的肩上,呼吸平稳均匀,整个人都很放松。   他却微微皱起了眉。   谢存秋身量高,比例好,但偏清瘦——该长肉的地方当然是长了的,好看是好看,但这样抱在怀里,连对方的骨头都摸得一清二楚。   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谢存秋露出来的小半张脸上,怎么说呢,在某一领域很出众的人,可能会存在其他人不容易看见的短板,放在对方身上,就是挺不会照顾自己的。   这跟穿搭和生活上的精致挑剔不是一回事。   穿过入户电梯厅,从这里的装修就能看出来谢存秋喜欢的风格了,冷峻而雅致,他用对方的指纹开了门,大致一辨别方位,很快找到了主卧。   他将怀里的人放在床上,只给对方脱了鞋子和外套,然后给盖好被子。   他注视着谢存秋在暖白的灯光下越发沉静的面容,这样睡着了的样子都透着些让人不忍的疏离,在眼角余光瞥见床头放着的几个药瓶时,他的目光微沉了些,是维生素、胃药或者褪黑素一类的吧。   这些年一定不好过。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那一夜带给他的冲击依然在,但被慢慢压到了心底深处,取而代之的是他对这个人灵魂的欣赏,十分有趣,且坚韧非常。   回想起刚才对方在他怀里时的触感,他悄无声息地捻了捻手指,没再继续看下去。   出来主卧,经过客厅时,他望向一整面的落地窗,城市璀璨的夜景在夏夜里显得喧嚣又热闹,谢存秋买下了最高的三层,从这里俯瞰城市,确实有对方之前说的世界就在脚下的感觉。   可是,高处不一定不胜寒。   想到谢存秋晚餐没吃几口,他往门口去的脚步一顿,拐进了一看就没怎么动过火的厨房。   等他做好宵夜,收拾了厨房,正打算离开时,身后传来一串由远及近的轻微脚步声,他转过头,谢存秋正满眼诧异地站在那儿。   瞧着发丝难得有些凌乱的人,他轻笑道:“动静太大吵醒你了?给你做了点宵夜,晚餐都没吃几口,我原本想着是你晚上如果醒了可以吃一点儿,现在刚刚好。   “对了,我是问了何旭,从他那里知道的楼层。”   谢存秋应了声,这倒是没关系。   他醒来发现自己在床上,疑惑了一瞬,紧接着就想到了傅柏宁,闻到些微的食物香气时,顿时感觉有些饿了。   可这是哪里来的?   他心里有猜测,但又觉得不可能,直到看见厨房里的傅柏宁,心里忽得一软,嘴角压抑不住地翘了起来。   他缓步走近,接过对方递来粥碗,也没去餐厅,索性就在开放式厨房边的吧台上落了座。   闻着暖洋洋甜丝丝的粥香气息,他拿起勺子搅了搅,看向傅柏宁,语调上扬,问道:“我还真不知道傅总愿意为谁洗手作羹汤。”   傅柏宁把一小笼素三鲜蒸饺递过来,还给配了醋碟,应道:“这确实也是第一次。”   谢存秋翘起的脚尖轻巧地在空中点了下,尝了口粥,吃了个饺子,滋味妥帖,恰到好处,他又是赞叹又是感慨道:“味道很好,我觉得比所谓的大厨做的更对我的口味,吃起来很舒服。”   “家常而已。”   “这才难得。”谢存秋想到自己空空荡荡的厨房,又问道,“食材哪里来的?”   傅柏宁一听就知道这是真的十指不沾阳春水,解释道:“二十四小时可配送的平台很多,很好用。”   谢存秋点点头,这确实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一顿宵夜吃完,他慢条斯理地擦了嘴,手肘撑在吧台上,托着下巴颇为意味深长地问道:“你对朋友都这么好吗?   “不止送人回家,还给当田螺哥哥?”   傅柏宁瞧着谢存秋,这副清隽的眉眼,带上一点笑意时就如初雪消融。   锐利的桃花眼都柔和了不少。   他顺手收拾了碗碟,悠悠应道:“除了你,我可没有其他动不动就在我面前直接睡着的朋友,哦,对了,也没人比你更不会照顾自己。”   谢存秋反驳不动傅柏宁的前半句话,但后半句话明显不对呀!   他接过对方递来的刷好的碗,一边仔细擦干,一边辩解道:“只是偶尔没胃口,怎么就上升到不会照顾自己了?”   傅柏宁轻笑了声,没再说什么,谢存秋要有这个自觉,还能把胃折腾坏了?   他稍微拖长了声音,道:“好好好,啾啾说什么都对,是我误会你了,对不住对不住,只当是为了不让我找到把柄佐证今天的话,你也得好好照顾自己,是不是?”   谢存秋一顿,又来了。   他什么时候能听到这样的称呼还可以保持百分百镇定!   他瞥开眼,小声道:“说了别这么叫我……”   傅柏宁能分辨得出谢存秋这话不是真的讨厌,只是有点不好意思,不然他也不会自讨没趣,偶尔逗逗喵喵罢了。   把勺子放回原位,他道了别离开。   谢存秋把傅柏宁送到电梯口,对方跟他说了晚安,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这么简单的两个字。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   在这个深夜里,眼前人的目光如此温暖明亮,让他有种自己可以得寸进尺再要一些什么的感觉。   傅柏宁在电梯到了之后没着急走,倾身靠近了些,嗓音微低,询问道:“怎么了吗?不舒服?”   如此细腻而关切。   好像是鼓励一样。   谢存秋抿了抿薄唇,眼睫颤抖,他突然有些唾弃自己的犹豫不决,那些商场上的杀伐决断放在还无法说出口的感情面前,偶尔也会相形见绌。   先动了心,就等同于亲手交出了主动权。   他缓缓吸了口气,抬手轻轻捏住傅柏宁的衣袖,一双眼里眸光乱颤,他想挽留眼前人,让对方留下来陪他。   可以吗?   他可以吗? 第20章 章二十   傅柏宁对自己在意的人和事从来不缺耐心。   他没催促,也没再问什么,谢存秋一贯强势又凌厉,在谈判桌上剑拔弩张的样子他都见过,可现在呢?   冷厉与强势如潮水般退去,难得的,眼前人似乎有些示弱的意味?   可能是因为小睡了一觉,眼里还蒙着一层稀薄的水雾,不知怎么就削弱了那份坚不可摧的凌厉感。   露出了这样堪称柔软的一面。   谢存秋攥紧傅柏宁的衣袖,指尖微微发麻,紧张、焦躁、不舍……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拉扯着他的心绪。   半晌,他才扯了扯嘴角,松开手道:“没有不舒服,只是想问问你,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尝到你的手艺,不管是做菜还是烘焙,你都很有一手。”   “只是想说这个?”   “……嗯。”   傅柏宁知道谢存秋没说实话,但没关系,不急在一时半刻。   他顺势回道:“别人没什么机会,但你又不是别人,作为我关系相当好的朋友,肯定有很多机会,下次你想吃什么,可以点菜,我做给你吃。”   谢存秋点点头,示意了一眼电梯,尽量保持着语气平稳,道:“不早了,回吧,晚安。”   傅柏宁又盯着谢存秋看了足有半分钟,确认对方没什么大问题才离开。   都不是小孩子了,总该给彼此一些空间,有些事情还是看破不说破比较好。   谢存秋看着电梯面板上不断下行的数字,收敛了那丝笑意,眼底泛着些苦涩,能怎么着呢。   他认了。   左右不过是甘之如饴。   现在还不能操之过急,慢慢来,别说太过界的话,别做太过界的事,傅柏宁待他已经算是亲近,即便是跟对方现在关系很不错的薛明扬,只怕也没有这个待遇。   傅柏宁回到家,洗漱上床后,对谢存秋今晚上的欲言又止还是心有疑影。   在意,很在意。   或许等到合适的时机了再问问?   在短暂的一天休息后,他重又投入到了工作里,忙着见这个人见那个人,开这个会开那个会,没个消停的时候,但他很享受这样的状态,距离目标又近了一点,怎么能不让人满足呢。   生物科技这一领域的开拓已经初见成效,基础打好,后续才好进一步构建版图。   他跟谢存秋微信上一直保持着联系,每天多多少少都会聊一些,在他好不容易腾出空想约对方吃饭时,那头却拒绝了。   说是在忙。   忙着跟他前些天介绍的重工业行业的大佬们接洽、谈判,起码先搞定一两个,把这个窗口打开,后续才有可能带来更多的合作。   对此他充分理解,只叮嘱了对方尽量按时吃饭休息,没多说别的。   他自己工作起来都很专注,连轴转是常事,谢存秋比他更狠,说一句工作狂都不为过,关心可以,干涉没必要。   但这次似乎是他想简单了。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对方约他吃饭,他正好有空,欣然赴约,然而一见面他就皱起了眉,不到一周没见,怎么就能瘦了一圈?   到底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他在谢存秋身边落座,询问过对方后自己点了菜,在侍应生离开后,他才略微压低了嗓音问道:“忙得没好好吃饭?胃病又犯了?”   谢存秋避开傅柏宁的目光,拿起毛巾慢吞吞地擦着手,漫不经心道:“小毛病,没事,下周就能定下来一桩合作,忙完了缓两天就好。”   傅柏宁可一点不觉得没事。   但他没当即再说什么,先吃饭。   谢存秋其实没什么胃口,进入第三个月后,孕吐比他想象的要更严重,尤其是早上起来,总是吐得昏天黑地,吃不下东西,即便是逼着自己吃下去,也是吃多少吐多少,吃药也效果一般,瘦了是肯定的。   不过他并不在意。   检查他一项不少都按时做了,宝宝发育没问题,这就行。   另外就是傅柏宁这边,他是忙,但真的不至于忙到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主要是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现在这个状态。   乏力又疲倦。   他状态不好,但不得不强打精神跟合作方洽谈。   这是他追求的、在意的东西,不能疏忽大意,他也不能容忍自己倦怠,再加上戒酒戒咖啡,还吃不下东西,说实话压力不小,从身体到情绪都很紧绷。   一想到这些不舒服是怀孕导致的,另一位当事人还无知无觉,他简直要给委屈到天上去了,想抱抱,想时时刻刻跟对方黏在一起!   然而不行。   如果不是担心傅柏宁察觉到不对,他自己也是真的想见见对方,今天他不会邀约。   等到菜上完,他抿了抿唇,都是符合他口味的,清淡、好消化,还贴心地点了一道甜品,可他实在没胃口,又不想拂了对方的心意,让人担心,只能是压着胃里的难受吃了几口。   这顿饭吃得很是沉默。   傅柏宁看出了谢存秋的勉强,在对方放下筷子后,他又问道:“去医院看过了吗?你的胃病这次似乎挺严重。”   谢存秋扫了傅柏宁一眼,不自觉地皱起眉,那些郁结的火气蹭蹭蹭地从冰层下开始冒头了。   他明白傅柏宁是关心,是好意,不想把火气撒在对方身上,但又有点控制不住了。   他索性站起身道:“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过两天就好了,真没事。时间不早,我先走了,回见。”   傅柏宁一把攥住了谢存秋的手腕,在对方垂眼看过来时,迎着眼前人的目光,道:“掩耳盗铃没有意义,你要不要对着镜子再看看?明显瘦了,别的事情好说,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非要把可控的胃病熬成胃穿孔,小病变大病,你才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吗?”   “你别对我说教!”   谢存秋这些天憋的火气本来就在岌岌可危的爆发边缘了,被这么一说,登时有些压不住火。   他手腕一转,挣开了傅柏宁的手,烦躁道:“我说了没事,不用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问题,你要是有这工夫,不如想想公司下一步怎么做!”   闻言,傅柏宁的神情逐渐冷了下来,沉沉的。   谢存秋整个人都有些炸毛,说话带着火星子,有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脾气不好?气性大?他是第一次真的见到。   他再开口的嗓音稍微低了些,几乎是用陈述的语气道:“好,知道了,是我多管闲事,我一定记住谢总的话。”   谢存秋一怔,对方看起来很平静,但他却好像被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兜头浇了盆带着冰碴子的冷水。   话说完,傅柏宁没再多待,径直离开了包间。   诚然,炸了毛的喵喵一样很可爱,但是他并不想承担这样无缘由的怒火,或许谢存秋觉得这就是干涉,可以,他知道界限在哪儿了。   他没有找骂挨怼的癖好。   谢存秋怔怔地望着傅柏宁离开的背影,直到对方开门离开,彻底看不见了,他才忽得意识到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   这一瞬间,他后悔了。   是他自己选择了要隐瞒,就该自己承担一切结果。   委屈也好,难过也罢,都只能忍着,不该冲傅柏宁发脾气,对方的本意是关心他,没有一点错。   他刚想追出去,跟人道个歉,把话说清楚,只是一只脚才迈开,一阵眩晕感随之袭来,几天没有好好吃东西,又一阵火气上涌,让他眼前倏地一黑。   他扶着椅子,堪堪没有栽倒,唇边划开一丝自嘲的笑意,给余佳霖打了电话……   傅氏集团这边。   潘钰觉得傅柏宁不太对劲。   中午是跟谢存秋一块儿的啊,平时老板跟对方见面总是心情很好,连带着对他们都温温和和的,让人如沐春风。   但今天呢,表面上看着依旧温文尔雅,她跟老板相处多一些,能从细枝末节处感觉到对方的心烦意乱,大概是闹别扭了?   她想了想,决定发挥沉默是金的优良品质。   吵架闹别扭都正常,越吵越亲,而且以她对现在的傅柏宁的了解,真不在意的人,比如魏梓豪和贾书宁,那根本就是视若无睹,更遑论生气。   既然在意,就肯定没事,老话说得好,床头吵架床尾和嘛!   傅柏宁的心情确实不太美妙,索性约了好友晚上一起吃饭。   薛明扬一瞅,就知道傅柏宁的情绪不怎么样,对方并没有过度遮掩情绪,挺好,确实是把他当朋友的。   等一顿饭吃得差不多,他才慢悠悠问道:“谁招你惹你了啊,我猜猜,魏梓豪跟贾书宁那样的恶心玩意儿都没法让你生气,你今天这是——   “跟谢总有关吧?”   因为在意,才会被影响。   傅柏宁的神情间带着些不常见的倦懒,道:“只是我多嘴了而已,关心也是看要场合的,不然人家还不领情,讨了个没趣。”   薛明扬结合两人的性情一想,大致猜到怎么回事了。   他猜的不错,傅柏宁不会为不值当的人生气,这应该估计可能是跟谢存秋吵嘴了。   他宽慰道:“你还是在意他嘛,不然多什么嘴,你又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而且人家还真不一定是觉得你多嘴才跟你吵,从你之前跟我说的来看,我觉得谢总挺看重你这个……你这个朋友的。   “说不定是发生了其他什么事影响了心情。”   “或许吧。”   傅柏宁稍微压了下关于谢存秋的那些思绪,说实话,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一个人能像对方这样牵动他的情绪了,薛明扬说的没错,他是很在意。   也清楚谢存秋不是乱发火的人。   缓两天吧。   等两人都冷静一下再说。   跟薛明扬分开后,他才上车就听到了手机微信的提示音,他扫了眼,是谢存秋,问他现在方不方便接电话。   他的面容上没什么表情,电话?他现在其实不太想跟谢存秋说话,对方生气,他就不生气么,起码要缓一缓。   但是。   但、是!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半是坦然半是无奈地笑了声,祖宗,真是个磨人的小祖宗。   他直接把电话打了过去,那边很快接通,他沉默着,等着对方先开口。   半晌——   “柏宁,我很抱歉,不该冲你发火,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只是这两天公司的杂事多,我有些烦,没控制住情绪……抱歉。”   傅柏宁顿了顿,在谢存秋开口的瞬间,他就心软了。   对方的声音听上去低哑而疲倦,透过这个嗓音几乎都能想象得到电话那头的人是怎样低沉的状态。   脾气不算太好的小混蛋一个,但他能怎么着呢,偏偏这么对他的胃口。   他缓声提醒道:“还有呢?”   “还有……确实有些不舒服。”   很好,这才是完整的实话。傅柏宁的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接着启动车子,同时问道:“你在家吗?”   “……嗯?”   “在家吗?”   “在,你……”   “我现在过去,你等我。”   说完这句,傅柏宁直接挂断了电话,没给谢存秋拒绝的机会。   听着那把子有气无力的嗓音就知道晚上估计没吃饭,虽然往对方那里拐一趟肯定要错过自己日常的休息时间了,还有可能会因此而失眠,但偶尔例外没关系。   第二次来,他驾轻就熟地上楼,意外的是出来电梯门就看到了自己正惦念的人。   四目相对,他微皱起眉。   谢存秋给人的印象一贯是高冷且精致的,嘴巴毒得很,但实在是朵漂亮得让人无法忽视的高岭之花,无论什么时候都无可挑剔。   可眼下呢?   对方没穿外套,只穿了件衬衣,应该还是中午两人见面时的衣服,而且没系领带,扣子也解开了两颗,一眼看过去,这朵玫瑰好像是被风吹皱了花瓣。   再加上苍白又虚弱的面色,不说风一吹就倒,也是难得的带着些病容。   那点残存的火气算是熄得一干二净。   他先开口道:“我们去医院,现在。”   谢存秋没再回避眼前人的视线,道:“我刚从医院回来,看过了,老毛病,吃了药缓两天就好,你放心。”   傅柏宁不太放心。   他走近一步把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了十几厘米,随后倾身凑了过去。   谢存秋一下有些僵硬,呼吸都轻了。   这是、这是干嘛?!这架势不是要亲吻,就是要找茬呀! 第21章 章二十一   傅柏宁凑在谢存秋颈侧,仔细闻了下,心下稍安。   他揽过对方的肩膀往里走,“你该庆幸自己还没洗澡,身上沾染着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不然我就得看看你的就诊记录了。”   原来如此。谢存秋慢慢放松下来,把那点小小的失落压了下去。   喏,傅柏宁总归是关心他的,这让他的嘴角又无声地勾了起来,悄摸摸往身边人的怀里又靠了靠。   进来门,傅柏宁一路往餐厅走,“晚上吃饭了吗?”   “我……”   傅柏宁扫了眼谢存秋,提醒道:“我要听实话。”   “……还没,没胃口,下午在医院输过葡萄糖,不吃也没关系。”   傅柏宁微叹了口气,松开手臂,把带来的东西放在餐桌上,一一打开道:“不是一回事,看看这个有没有胃口,有的话就多少吃些,没有也没关系。”   谢存秋看着傅柏宁带来的宵夜,是粥,闻起来酸酸甜甜的,仔细一瞧,里面有白扁豆、小薏米和山楂,怪不得。   这是一份让人舍不得拒绝的好意。   他在桌边坐下,尝试着喝了一口,清爽甘润、酸甜适宜的滋味很熨帖,没让他反胃。   他舒了口气,道:“味道挺好,但是往粥里面放山楂不多见,你在哪儿买的?”   傅柏宁看谢存秋能吃一些,轻笑道:“粥是餐厅买的,山楂是我让他们加进去的,健脾开胃,少吃些还不错。”   谢存秋眨了眨略有些干涩的眼睛,轻轻应了声。   山楂已经煮到软烂,酸甜的滋味融化在甘醇的米香,温软的妥帖就这么细腻地从胃里绵延到了心房。   他没再开口,安安静静把分量不多的粥都给吃完了,还吃了两个小巧的山药芋泥卷。   只是最近他吃得舒服的一顿。   放下勺子,他再次开口道:“我跟你保证,我会尽可能多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照顾好自己。”   照顾好宝宝。   傅柏宁勾起嘴角,“这反省得挺有成效,是真的知道问题在哪儿了。”   谢存秋抿了抿唇,轻声问道:“那你不生我气了?”   傅柏宁微微眯起眼,注视着眼前人,谢存秋说这话的嗓音沙哑轻软,神情还是习惯性的疏冷,但眼底里是巴巴的情绪,这样专注地瞅着他的模样,跟撒娇似的。   谁说高岭之花不会撒娇?   明明很会。   他抬起手,给对方理了下略微有些乱的额发,眼见这双清透的桃花眼里眸光一阵颤动,反问道:“不觉得我唠叨?”   谢存秋快速回道:“不觉得,我喜欢听你说话,说什么都好,也难得有人跟我说这些,你能多说就多说。”   傅柏宁听得懂,以谢存秋的脾气,身边的人估计是不敢劝说什么的。   他收回手,道:“不生你气,只要你说到做到。”   “当然!”   得到准确回答,谢存秋才真的放下心来。   两人简单又聊了两句,傅柏宁没多待,催着谢存秋去休息,对方却执意送他到电梯门口。   看着目光温和沉静的傅柏宁,谢存秋定了定神,想到对方今晚上的所作所为,他提起一口气,道:“你上次在这儿,问我怎么了,我当时真正想问的……跟吃的没关系。”   傅柏宁微微一偏头,倾身靠近了些,认真道:“看样子现在打算说了?”   谢存秋轻笑了声,他就知道这点满不过傅柏宁。   他看进对方温和又独具气韵的凤眼,说得缓慢、清晰、且坚定,道:“我是想问你能不能抱一下。”   抱一下?   傅柏宁不无意外,他直起身,稍微拉开了距离,说实话,拥抱这样的亲密行为对他而言相当陌生。   他跟父母关系冷淡又疏远,寥寥的朋友也没到可以拥抱的程度,跟他抱过的说起来也就只有陪他睡觉的那只兔子。   他沉默着,时间分秒流逝。   他注视着谢存秋的眼睛,里面一片清冷通透的湛亮,像是阳光照在雪山山脊的冰雪之上,粲然又冷寂,可冰雪之下还有着灼灼的热望与期待。   他忽得想起,谢存秋的父母十分恩爱,堪称模范,对孩子也很关爱。   对方应该是习惯这些拥抱的。   大概是久违了。   他缓缓呼了口气,张开手臂道:“存秋,我还是更欣赏这个有话直说的你,想要,坦白讲出来就好,还是说……   “你害怕被拒绝?”   谢存秋轻轻哼笑了声,冰雪沾染了阳光的暖意,便也没有那么冰冷了。   他一步上前抱住了傅柏宁,靠在对方耳边,轻轻吹了口气,道:“我不是怕被拒绝。”   是怕把人吓跑。   傅柏宁的耳廓掠过一阵酥麻,他垂下眼,掩着些晦涩不清的情绪,抚了抚谢存秋的背,开口的声音依旧平稳缓和,“那就把你想要的告诉我。”   谢存秋思索着,下意识在傅柏宁肩上蹭了蹭,这话好像是在鼓励他吧?   是吧?   对方似乎对他的包容度还挺高?   想到这儿,他顿时豁然开朗,应声道:“好,知道了。”   傅柏宁圈着谢存秋的腰,松开时不着痕迹地从怀里人后腰处划过,这一弯弧度无论什么时候都令人心折。   想要拥抱的并不只有对方。   他一样渴望触碰。   于他而言,谢存秋是关系最为亲近的朋友,有些肢体接触并不越界,拥抱在亲友之间很正常。   回家后,虽然睡得晚了,但睡眠质量还不错,做了个好梦。   次日上午,他收到了谢存秋送到公司来的东西,是上好的古树红茶,对方显然记得他的喜好,说这是正式的道歉礼物。   他仔细收下,昨天的事情也就翻了篇。   之前他提过想跟余家聊一聊,谢存秋很快递来了消息,已经简单沟通好了,余佳霖那边没问题,先见面再说。   定好时间,他做东请了这顿饭。   余家旗下那家私人医院有不少科研项目,在医疗健康与生物科技方面,都是用的谢存秋提供的云计算与区块链服务,如果真能合作,其实也是把几家的利益绑定在了一起。   而且彼此有交情,合作上会更顺畅。   席间,他没忘了仔细瞅瞅身边的谢存秋,还算满意道:“看样子这几天有好好休息好好吃药,脸色看着还不错。”   余佳霖刚想反驳,就被发小在桌底下狠狠踩了一脚,他费了老大劲才忍住了没龇牙咧嘴。   那个……   他们是刚从医院出来的呀!要不是为了见傅柏宁,不让对方发觉不对,至于提前去输液止吐嘛!   他发小还非要洗个澡再来。   谢存秋面上丝毫不见波澜,认真又乖巧地点点头,“我答应过,自然会做到,你放心。”   “那就好。”   余佳霖看得啧啧称奇,天爷滴乖乖!从小到大、尤其是谢存秋父母走后,他哪儿见过对方怎么服服帖帖的样子。   一物降一物啊。   他不得不再次刷新了对傅柏宁的认知。   而且!   他家发小看傅柏宁的眼神简直……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欣赏、欣喜和喜欢,谢存秋披着冷冰冰的一层外壳,别人可能觉得那是单纯的认可,但他能看得出来不同。   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   他从没见过对方用这样的眼神看一个人。   在中途谢存秋去洗手间时,傅柏宁感觉到了余佳霖越发灼灼的视线,自己好像正在面临某种意味不明的审视?   鉴于对方没有敌意,他也没深究。   大概是对发小交的新朋友的观察吧?   关于合作刚才已经沟通得差不多了,余佳霖打算说点私事。   他稍一组织措辞,道:“存秋最近状态不是特别好,而且吧,他身体一不舒服就容易心情不好,可能会说些言不由衷的话,还请多担待些。”   傅柏宁微叹了口气,末了又带上了些许笑意,“看似一身刺,实则嘴硬心软,这一点余总应该比我更有体会。”   余佳霖仔细盯着傅柏宁,没有错过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情绪。   他心里多少有点数了,笑容都多了几分真心实意,“不管怎么说,傅总能力出众又仪表堂堂,怪不得存秋这么看重你,跟我极力推荐。”   傅柏宁沉默了三秒钟,这话锋转得有点快。   余家这位大少爷看上去风风火火,大大咧咧的很开朗,似乎没什么心眼,但实际上也不是善茬,能跟谢存秋做这么多年朋友,合作自然不会有太大问题。   跳脱就跳脱些吧。   他应道:“能得到他这样的认可,是我的荣幸,话说回来,他本身也十分出色,十八岁的年纪就接管了偌大公司与一群豺狼虎豹周旋,一朵温柔娇弱的温室小白花可搞定,而他做得很好。”   那些刺其实是谢存秋的保护色。   时间久了,这刺也就变成了对方的一部分,但刺和刺不一样,荆棘的刺让人生厌,玫瑰的刺却很可爱,尤其是这些刺为他软化的时候。   余佳霖认真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知道他家发小不容易就行,能共情、能体谅、能理解,愿意包容、接纳——   这非常非常难得。   不过有一点他感觉挺奇怪的,傅柏宁现在确实跟以前比着大不相同,双商在线,但是吧,对方好像没发觉谢存秋的感情变化?   在爱情方面比较迟钝?   他想了又想,人不可能十分完美,以前能对贾书宁那样的人上头,还自以为是真爱,这会不会就是对方的短板?   不确定,再看看。   谢存秋回来的时候见两人聊得还挺和谐,用眼神询问余佳霖有没有说不该说的话。   余佳霖淡定地让发小放心,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这他能不知道么,他倒是很期待谢存秋把人追到手之后,对方知道孩子的存在时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当然,这是他最好的预想。   一顿饭结束,余佳霖利落地先撤了,撇下了乘他车过来的谢存秋。   傅柏宁正好还有话想说,顺势送对方回家。   他用眼角余光瞧了眼副驾上的谢存秋,道:“你上次说想吃我做的菜,有个现成的机会,要不要?”   谢存秋抱起手臂,懒洋洋地靠在座椅里,听见这话眼睛一亮,“你说。”   傅柏宁缓声道:“这周末是我的生日,我本来不打算过,但如果你愿意陪我,我倒是不介意过一过,就在我家里,你想吃什么都可以点,我来做。”   嚯!   这个邀请!   谢存秋知道傅柏宁的生日,9月8号,礼物他都准备好了,没想到对方自己递了橄榄枝过来,正好。   他看向身边人,问道:“过生日还要自己下厨?”   傅柏宁冲着谢存秋眨了下眼睛,坦然道:“生日只是个由头而已。”   谢存秋攥住了自己的手臂,唇角微微颤动,好一会儿才勾起一丝笑意,傅柏宁的目光里含着笑意,很是轻松愉快的那种,这话的潜台词是什么?   是想做菜给他吃呀!   想跟他待在一起,多相处!   他稍微调整了下坐姿,借此也调整了下情绪,压了压语气道:“生日自然是要过的,地址发来,我一定准时赴约。”   “好,那就到时候见。”   傅柏宁看得出谢存秋的好心情,连带着他也开始有点期待了。   从小到大,生日都是他跟管家叔叔一起过的,父母只会准备昂贵的礼物——还根本不是自己选的,更不关心他喜欢什么,纯利益组成的家庭,陪孩子过生日仅仅是流程。   这样的生日没有必要过。   现在呢?   他开始思索生日蛋糕准备什么好了。   接下来几天他回到家就是鼓捣蛋糕,做了好几种口味,最终选择了青提酸奶芝士蛋糕,酸甜可口又助消化,应该会符合谢存秋的口味。   周末这天,他一早就起来准备了,听到门铃声时,他放下手里的食材去开门,见到谢存秋的第一眼,他就瞧出了眼前人不太舒服。   他接过对方拿的东西,先把人迎进门,问道:“早餐吃了吗?”   谢存秋点点头,“喝了点粥,不饿。”   应完,他示意了一眼被接走的东西,转移话题道:“生日礼物我上周就准备好了,要不要先拆开看看?”   傅柏宁瞧出了谢存秋的小心思,没有直接拆穿,把三个大小不一的礼盒放在厨房边的吧台上,一边拆礼物一边道:“好啊,先看看,存秋,你黑眼圈有点明显,昨晚上是不是兴奋得没睡好?”   “没有、不是!”   谢存秋下意识摸了下眼睛,他早上出门前仔细看了,状态还可以……等等!   他瞪了傅柏宁一眼,对方只淡定地递了个让他自己看着办的眼神过来,他缓了口气,轻轻哼了声,冷白的面容上难得有几分被抓包的不好意思。   他脱掉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整理了一下衬衣的领子,瞥开视线道:“早上起来胃有点不舒服,不过没关系,我都习惯了,不碍事,粥确实喝了,也没感觉饿。”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实际上,早上起来整个人都不太好。   吐到有些缺氧。   他给红通通的眼睛冰敷了好一会儿,不然被看出来了不好解释,他不想让对方担心,也不想露出什么破绽。   傅柏宁抬眼看向谢存秋,对方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的衬衣,淡淡的蕴着冰川一样清透疏冷的蓝,干干净净,又带着些冷傲。   很衬气质。   尤其是贴身的剪裁,那收在腰间的一抹弧度恰似风中摇荡的柳枝。   纤细且柔韧。   他微一敛神,轻笑道:“啾啾很乖,不舒服了知道说是好习惯,好不容易有了进步,保持住,可别再退步了。”   谢存秋一顿,他什么时候才能听到傅柏宁这么叫他不心脏乱跳!   他状似冷淡地轻哼了一声,“知道了知道了,赶紧拆你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傅柏宁没继续拆,转身去倒了杯温水,又拿了个热敷袋带给谢存秋,指了下放在一边的蛋糕,“你乖乖热敷,如果还不舒服,今天的蛋糕就先不吃了。”   嗯?   谢存秋眉眼微扬,嘴角弯着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呀傅总!”   傅柏宁只回给谢存秋一个淡定的眼神,自己看着办,然后就接着拆他的生日礼物了。   再然后。   三个礼物都拆开后,他一顿、又一顿,礼物分别是一瓶白葡萄酒、一件带着花边半腰围裙、一套定制款刀具。   他抬眼看向端着水杯小口抿着的人,神情复杂,“刀具我很喜欢,但是,这个围裙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个酒,你不是说戒酒了?”   谢存秋神色镇定,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解释道:“这围裙我觉得你用挺合适的,偶尔尝试下新风格不也挺有意思?至于这瓶酒,我是戒酒了,但不代表你也不能喝,今天是你过生日,小酒怡情。”   傅柏宁接受了对方后一半解释,但前面一半实在是……   他垂眼又看向手里带着俩软趴趴金毛耳朵的围裙,忍了下,又忍了下,长长地叹了口气,谢存秋应该也许大概是误会了什么?   算了,不打紧。   偶尔用用,就当新奇体验吧。   他把东西收拾好,继续准备午餐,按住了要起身帮忙的人,道:“你坐着别动好好热敷,食材都是处理好的,不麻烦,你也别想着碰冷水,客人就要有客人的自觉,等着吃饭。”   唔~~   谢存秋依言坐好,问道:“你搬到这里时间不久吧,有朋友来过吗?”   傅柏宁扫了眼谢存秋,知道对方话里有话,但没多想,他垂眼继续手头的事儿,直接回道:“除了你,只有明扬前些天来过一次,不过没吃饭。”   谢存秋应了声,看了看那瓶放在一边的白葡萄酒,心里有了思量。   他重新端起杯子,薄唇抵在杯沿上,注视着游刃有余的傅柏宁,一双疏冷桃花眼里暗光流转。   他是第一个在这里跟对方一起吃饭的人,也会是第一个留宿的人。   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   既然傅柏宁选择了宽纵,他为什么不能主动去争取更多呢? 第22章 章二十二   傅柏宁一开始学厨艺只是为了调剂生活, 解个闷儿,不过时间长了,确实也能从中得到一些乐趣。   而当在意的人陪着他一起做菜, 厨艺又进一步被对方认可的时候, 这个乐趣就不止是翻一倍了。   他之前从来不知道,看一个人能好好吃东西、能多吃几口,自己居然就觉得挺高兴、挺安心。   奇了怪。   他给谢存秋倒了杯温水,给自己倒了些对方带来的葡萄酒,仔细询问道:“胃里没再难受吧?”   “没事, 这些菜吃着挺舒服的。”   谢存秋一瞧桌上的菜式就知道傅柏宁是花了心思的, 都是养脾胃的东西,清淡爽口又不寡淡,很有滋味。   “那就行, 蛋糕可以下午再吃。”   “好。”   看着对面的谢存秋, 傅柏宁不无感慨道:“说起来,我确实好些年没过生日了,不过今天还不错, 多谢。”   谢存秋微微一怔,想到了傅柏宁的家庭,大概能猜得到是怎么回事。   母亲早亡,父亲又严厉刻板,从大学开始,因为执意要跟贾书宁他们来往, 跟父亲几乎是闹翻了。   他收回思绪, 宽慰道:“过去已矣,且看当下。你跟傅董的关系最近似乎还不错?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   傅柏宁轻笑了声,眼里不起波澜, 语调带着些冷嘲,“他没有机会了。”   永远不再有机会跟原主和解。   谢存秋不置可否,但也知道傅柏宁对父亲的态度,没再多说,转而道:“不管怎么样,以后每一年你至少能收到一份生日礼物,放心,我记性很好的。”   闻言,傅柏宁唇边的笑意多了些温度,晃了晃高脚杯里晶莹透亮的白葡萄酒,“我很期待,我相信你的品味,这个酒我很喜欢,谢谢。”   谢存秋眸光微闪。   此时此刻,他想要的可不是一句谢谢。   他看向傅柏宁手里那小半杯酒,双唇微微一抿,道:“我最近都没喝酒,今天趁着你的生日尝一口?就一口。”   酒香弥散,他虽然没有酒瘾,小馋虫也给勾出来了。   就一口!   傅柏宁不由失笑,谢存秋的表情看着依旧疏淡,哪怕那些锋利的气质暂且消退,也让人觉得不可亲近,可这双灵透的眼睛会说话,让他窥见了这层冷淡之下的可爱热忱。   如此专注地看着他,不管对方提出什么请求,都很难拒绝。   他愿意陷在这汪晶莹里。   但是,他又晃了晃杯子,问道:“你还在吃药吗?”   “没有。”   谢存秋回得利落,他又不是真胃病,压根儿就没吃过胃药,虽然有宝宝了不能喝酒,但偶尔来上小小一口没关系,不影响宝宝健康的前提下,他也不愿意过分委屈自己。   傅柏宁盯着谢存秋看了足够半分钟,确认对方没说谎之后,放下杯子起身道:“我给你倒一点,只能喝一口。”   “不用麻烦。”   谢存秋指了下傅柏宁用过的高脚杯,微微皱起眉,看起来相当可惜道:“上个世纪的酒了,喝一瓶少一瓶,你又不可能只给我倒一小口,但倒多了浪费。”   傅柏宁瞧着谢存秋,上次是他用自己的筷子给对方夹菜,这次呢,要直接用他的杯子。   这朵野地里的玫瑰是知道得寸进尺的。   不过他并不介意。   他重新坐下,把酒杯递到谢存秋手边,“你觉得没关系就可以,说好了,只能喝一小口,这可事关我对你的信任。”   谢存秋轻轻哼笑了声,端起酒杯,手指扣着尚且带了些傅柏宁体温的杯柄,不着痕迹地摩挲了两下,接着转了转杯子,表面自然实则刻意地压在了对方唇瓣停留过的地方。   他微垂下眼,抿了一小口酒,醇和又清爽的熟悉滋味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等宝宝出生,他说什么都要放开了尽兴喝一回。   藏酒室落了锁,要不是给傅柏宁选酒,他都不会打开,说戒酒戒咖啡,他是认真的,既然选择了留下这个孩子,就要为孩子负责。   无论以后怎么样。   傅柏宁看着谢存秋,莫名觉得对方的神情有些不太对,有一瞬间让他感觉回到了那晚……是错觉吧?   但不可否认的是,眼前人确实面容如画,很是赏心悦目。   谢存秋把酒杯递回去,回味了下这个无声无息且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亲吻。   他们之间已经有过那样深入彻底的交流,现在却连一个浅浅的吻都要靠隐晦的“巧合”,而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但聊胜于无。   他微微笑道:“我不能喝,你暂且代替我好好尝尝,也算不辜负这份时间的造化。”   “好。”   傅柏宁心情不错,确实比往常多喝了些。   吃过午餐,两人又聊了会儿,看谢存秋有些犯困,他催着对方去客房睡午觉,自己则进了书房。   他翻着一本精装书籍,时间倏忽而过,等他读完一个篇章,从书页中抬起眼时,才发觉都快四点了。   他敲了敲客房的门,回应他的是一片安静。   出于担心,他开门走进去,昏暗的环境里,蜷在薄被下的人睡得安然,似乎是累坏了,终于睡了个好觉。   他不由得皱起眉,这是有多缺觉!   他没叫醒对方,能睡就睡吧,趁着周末好好休息。   直到夕阳从落地窗外投进来,他在厨房准备晚餐时,才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卷懒散慢的脚步声。   他侧身看过去,打趣道:“啾啾——你要是再不醒,我都要怀疑你不是在睡觉,而是昏迷了。”   谢存秋现在已经淡定地接受了总在傅柏宁面前出岔子这件事,大约是因为在对方身边很放松。   问就是不可抗力。   他也不想去抵抗。   他又整理了下衬衣,连找补都不想找补了,直戳戳接住了对方的调侃,道:“中午吃得很舒服,心情也不错,自然睡得好,如果不是你的身份摆在这里,我很想把你请回家当我的私人厨师。”   傅柏宁关了火,晚餐刚巧做好。   他看着走到近前的谢存秋,对方神情慵懒,眼角眉梢都是肆意舒展的惬意之情,带着恍若倦鸟归巢的满足与安定。   他有些看不明白对方这些情绪和感受是从哪里来的,但他一点不排斥。   能更亲近些?   对他来说是正中下怀。   他盛了碗粥放在吧台上,把其他菜也摆好,“晚上简单吃些吧,蛋糕是现在吃?还是给你带回去?”   谢存秋扫了眼,晚餐其实并不简单。   除了红豆银耳粥,还有番茄牛腩、蒸蛋、香煎豆腐,以及一份绿生生水灵灵的白灼菜心,营养搭配很完美。   他搅了搅粥,道:“蛋糕可以吃了晚餐缓一会儿再吃。”   “好。”   傅柏宁本来想下午跟谢存秋多聊聊,结果给对方直接睡过去了,索性还要吃蛋糕,晚餐后坐在露台上一直聊到了九点多。   他有些意犹未尽,但来日方长,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他询问道:“今天先到这里?不早了,回头再聊。”   谢存秋应了声鼻音,吃掉最后一口蛋糕,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甜品叉,靠在躺椅里没有一丝一毫要起来的打算。   他望着夏末秋初舒朗的夜空,悠悠然道:“今天睡了一下午,都睡得有点懒散了。”   傅柏宁看出来了,能看不出来嘛,这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对方根本没怎么遮掩,似乎摸准了他即便看出来也不会直接拆穿。   他喜欢这样的小心思。   他顺势道:“周末本就是用来休息的,能睡是福。”   “嗯,我最近是挺累的,很忙,晚上休息不算好,今天下午难得睡了个好觉,我觉得……”谢存秋转向傅柏宁,认认真真猜测道,“应该是你家里的床垫比较适合我。”   傅柏宁瞧着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谢存秋,对方的眼睛在暖黄的灯光下仿佛是泛着点点星光的银河一隅,带着星子的孤绝与冷然,却又可爱得有几分柔软。   让人想要深陷其中。   他继续配合道:“既然如此,我送你两张床垫如何?以我们的交情,这是小事一桩,明天就给你送过去。”   “也行,不过今晚呢?”   傅柏宁不由得弯起嘴角,终于图穷匕见了呀啾啾。   他坐起身,悠哉地叠起腿,双手交握了放在腿上,道:“今天只好先请谢总再委屈一晚了,已经睡了一下午,晚上不需要睡得那么早吧?这样算的话,也就只有几个小时,将就着将就着这一晚就过去了。”   嘿!   谢存秋瞪过去,佯装恼火地皱起眉质问道:“你就是这么对朋友的?傅老板,你可真是铁石心肠,你知道,我不喜欢将就,还跟我这么说,是不是没把我当朋友?”   这下傅柏宁彻底被逗笑了。   他压着点笑意,反问道:“好了好了,我的朋友不多,有资格踏进这座别墅的人不过寥寥,你更是第一个在我这里吃饭的人,还是我自己下厨做的,这交情,你扪心自问,我还没把你当朋友?”   谢存秋慢吞吞地坐起来,倾身按在两人之间的小圆桌上。   他注视着傅柏宁的眼睛,声线低了下去,带这些循循善诱的意味,道:“既然已经破例了一次,第二次是不是水到渠成?   “就因为朋友不多,才更应该好好关心。”   说到这儿,他歪了歪脑袋,眼角微微挑起,强调道:“你家的床垫真的很舒服。”   傅柏宁微微垂眼和凑过来的人对视,不得不说,对方很知道自己这双眼睛有多漂亮,雪花并桃花一起纷飞的光景——   他是拒绝不了。   清冷独绝的明艳柔软,他只在这双眼睛里见过。   他无声地舒了口气,站起身道:“朋友自然是要关心的,我只是担心你不习惯,洗漱用品有新的,可睡衣和换洗衣物没有。”   谢存秋翘起嘴角,很好,这就是说好了,他跟着站了起来,“如果你不介意,借我一件吧?傅总——”   说实话,傅柏宁略有些意外,对方是真的把他当很亲近很亲近的那种好朋友,估计只排在发小后面?   好吧。   问过谢存秋更习惯睡袍还是睡衣睡裤之后,他拿了自己的衣服给对方,道:“都是新的,洗过,没穿过。”   谢存秋眸光一敛,真穿过也没关系。   讨厌一个人的时候,都不想跟对方呼吸同一片天空的空气,在意一个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穿对方的衣服——   那不是情趣么!   他道了谢,目送对方往楼上主卧去,眼里是湛亮的锋芒,待会儿见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分装的小药盒,无声地叹了口气。   宝宝现在还不到三个月,腹部依旧平坦,看不出什么,等再过段时间他的腹肌就没有了,再再往后……   估计还得避着点身体接触。   所以在还可以的时候,他不会错过这样好的机会。   傅柏宁回到房间,冲了个澡,刚换上居家服就听到了敲门声,他没多想,可能是谢存秋有事情要说。   毫无心理预期打开门的结果就是——   他直接顿住了。   谢存秋刚洗了澡,头发只是擦过,并没有吹干。   对方神色平静,眼角被热水熏得像是锦鲤尾巴上最潋滟的一抹红,让这双晕染着些许水气的漆黑双眼泛起了清艳的旖旎之色。   被白皙的皮肤一衬,越发惹眼。   再往下,是薄薄的、微张的双唇,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好像放平了的月牙,引人还想继续探寻里侧皓白的齿列。   他刚要开口打破这阵悄然到来的沉寂,又被对方发丝上滴落的小水珠打了岔。   透亮水珠落在谢存秋的锁骨上,几个月前他才在这里留下过泛着血珠的牙印,此刻已经光洁如新生。   水珠蜿蜒下行,划过对方大片裸露的胸膛,松垮的睡袍只在腰间松松系了下,勾勒出一把细韧腰肢的同时,优美的腹部肌理也能窥见几分。   让人不由得肖想真的肌肤相触了,会有怎样柔韧细腻的手感。   随着水珠隐没在藏蓝色的睡袍中,他的眸光微闪,这才状似不经意地轻笑了声,看向那双撩拨人而不自知的双眼,缓声问道:“谢总该不会是白天睡多了现在睡不着,特意来找我要听睡前故事的吧?”   谢存秋抱起手臂,闲散自在地靠在门框上,眉眼微一扬,不无挑衅道:“如果我说真的是,傅总愿意念给我听吗?”   这端的是一副对方敢念、他就真敢听的样子。   傅柏宁没有当即回答。   随着谢存秋的动作,发梢上凝聚的小水珠被无声抖落,砸在绸料的睡袍上,在柔软妥帖的衣料上晕染出几个小小的墨点。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湖里荡漾开来。   他勾起嘴角,嗯——不管怎么看,不管用再挑剔的眼光看,他都十分十分欣赏眼前这朵带刺的高岭之花。   他侧身让开门,轻笑道:“只要你不觉得幼稚,我没问题。不过在那之前,先把头发吹干,不然来陪我过一次生日再给自己折腾感冒了,我可千万个过意不去。”   谢存秋丝毫不跟房主人客气,“那就有劳了。”   傅柏宁示意了一眼沙发方向,让对方随便坐,去拿了条毛巾和吹风机回来,他把毛巾搭在谢存秋的脑袋上,将吹风机插上给递了过去。   但是,眼前人只抬起手懒洋洋地擦了擦头发,没一点要接的意思。   嗯?   他垂眼看向那双透亮的眼睛,道:“啾啾,偷懒也不是这样偷的。”   谢存秋淡定地擦了擦还在略微滴水的头发,然后把毛巾搭在沙发扶手上,仰起脸看向身前的人,眼睛一眨,眉头一皱,开口道:“当然是因为累才要偷懒。”   傅柏宁顿了下,他怎么觉得谢存秋这表情、这语气……   好像在撒娇?   他伸手揉了把眼前人还湿润的头发,看着对方被揉得微微眯起眼,定了定神,道:“祖宗,你讲讲理,厨房没让你进一步,还睡了一整个下午,结果你现在说累得头发都没力气自己吹?”   谢存秋哼了哼,低声道:“就是累,就是没休息够,而且我是专门来给你过生日的,你得负责到底。”   得,这就是明目张胆耍赖了。   但傅柏宁听着这把子清凌凌的嗓音,泛不起一丝丝的恼火,反倒还很心甘情愿去宽纵对方这样的小脾气,很生动,很可爱。   他应道:“好好好,看着你专程来给我过生日的份上,今天就满足你。”   话音落下,他打开吹风机,还真的仔仔细细给对方吹起头发来,细腻柔韧的发丝在指间摩挲,触感轻盈而奇妙。   这还是他第一次跟人有这样的接触。   谢存秋歪靠在沙发扶手上,眉眼微垂,耳畔是温温的风声,傅柏宁的指腹时不时地擦过头皮,带来的触感酥酥麻麻又有些许的痒,这点痒还随着血管传递到了四肢百骸。   明明吹风机没什么声音,但他却听到了砰砰砰咚咚咚有如擂鼓一般的响动。   喧嚣、鼓噪、热切。   他缓缓深吸一口气,调整着呼吸,半闭上眼睛,放任了自己短暂沉沦在这样的亲密接触中。   傅柏宁瞧着谢存秋,不自觉跟着对方越发放松了些。   这么乖的喵喵,别人肯定没见过。   包括余家那位发小。   这个认知让他的嘴角无声地翘了起来,他是比余佳霖来得晚,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怎么不能后来者居上呢。   他偏要占了这个最最亲近的位置。   等吹干头发,他放下吹风机,用手指给谢存秋梳理了几下,看着对方睁开眼,调侃道:“我还以为你又睡着了。”   谢存秋站起身,捋了把暖烘烘的头发,神色倦懒而惬意,“差一点。”   “那——晚安?明早见。”   谢存秋应了声,还算心满意足地打算下楼了,但是眼角余光瞥见的一点异样让他停住了脚步,紧盯着傅柏宁床上的东西。   被子下怎么有个鼓包?   差不多有一个人那么大的体积。   他刹住脚步,抱起手臂,压着点警惕和好奇,问道:“柏宁——你该不会玩儿金屋藏娇那一套吧?”   傅柏宁循着谢存秋的视线,一下明白了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那个……   他顿了顿,表情不变,镇定地若无其事道:“只是个抱枕。”   谢存秋倾身靠近,眼里带着几分探寻的湛亮眸光,“那方便给我看一眼吗?眼见为实,不然我心里总有个疑影,你也不希望我对你有这个猜测和印象,对吧?”   说实话,傅柏宁不是很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一点。   但是。   想获取一个人的信任,想要那份与众不同的亲密关系,交换一点隐私是必然,虽然很有可能……不,是一定会被调笑。   他长叹一口气,难得的回避了视线,底气不是很足,“你看吧。”   谢存秋歪了歪脑袋,这个反应……怎么又不好意思、又尴尬的呀?他的好奇心彻底给吊起来了。   他晃悠到床边,刷拉一下掀开被子,看清楚藏在里面的东西后,一双桃花眼都快要瞪成杏眼了!   这是什么?!   一只超大号的垂、耳、兔!!   他把兔宝宝抱起来,好长一条,拿这个当抱枕?睡觉的时候岂不是跟抱着个人差不多?   兔兔的毛毛摸起来手感非常好,而且能看出来被打理得挺不错,是日常用的,而不是仅仅放在床上当摆设。   他扭头看向跟过来的傅柏宁,眼里闪过一抹惊异的光亮,“你每晚都要……都要抱着这个睡?”   傅柏宁多少有些臊得慌。   连定期上门打扫的家政都不知道这个——他会提前把毛绒绒抱枕收起来,除了家政,谢存秋是第一个进他卧室的人。   换言之,对方是第一个知道兔兔存在的人。   都被发现了,他有些破罐破摔道:“基本上是,抱着点什么东西好睡觉,习惯了,先说好,你不准……”   笑话人。   但他最后几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眼前人用一个拥抱打断了。   谢存秋撂下抱枕,一步迈过去,给了傅柏宁一个扎扎实实的拥抱,他看得出来对方的不自在,这里面不好意思居多。   而他大概猜得到这样的习惯是怎么来的。   早亡的妈,疏远的爸,还有孤孤零零没人疼的“他”,不用思考就知道傅柏宁从小到大没得到过父亲多少关心。   人不是石头,不是机器,不是断情绝爱的神仙,再坚强不催的人,也会有柔软脆弱的时刻。   傅柏宁诧异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扣着对方的肩膀试图把人推开,“存秋,我没事,你……”   “你闭嘴,我知道你不需要安慰。”   傅柏宁一顿,眼帘微垂,他确实不需要安慰,这个拥抱……谢存秋可能是在心疼他的过去?   原主跟他差不多,都是有长辈的孤儿。   他当然明白自己不需要安慰,但对方这份疼惜的心意,他承情。   在一片静默中,他放下推拒的手,抱住了谢存秋,接着靠在对方肩上、闭上了眼,无声地舒了口气。   怎么说呢。   就好像踽踽独行的人,终于遇到了相知相惜的知己。   过往风霜在此刻消散,那些积攒多年的孤独终于找到了依托,终于被接纳了下来,丝丝缕缕的牵绊将来路不同人聚在一起,让他在这个全新的世界真正地开始扎根。   而这一晚他睡得相当不错,沉沉的,一个梦没做,一觉到天亮,醒来时发现自己都没抱着毛绒绒抱枕。   他盯着放在一边的垂耳兔,捋了把头发,轻笑了声。   他似乎找到了更好的……   穿越过来之后他很少在家里做饭,但谢存秋在,他也就准备了早餐,弄好后去叫对方吃饭时却发现了不对劲。   敲门半天却没人应。   他眸光一沉,直接打开了门,在看见空无一人的床铺和床边的拖鞋时,也同步听到了洗手间里传来的干呕声。   他快步走过去,一眼就看了跪在马桶边吐得昏天黑地的人。   他两步走近,在谢存秋身边蹲下来,给人抚着背顺了顺气,直到对方缓过来这一阵干呕,他才跟着稍微松了口气。   他去倒了杯温水过来,给人漱漱口。   谢存秋吐得脑壳子直发懵,嗡嗡的,生理性眼泪也给逼了出来,气喘吁吁,整个人几乎要脱力了,连眼前人都看不清楚。   傅柏宁看着眼神朦胧、气息不稳、满脸泪水的人,对方眉头紧皱,睡衣大敞,露出了整片白皙的锁骨和胸膛,在冷白灯光的映衬下,越发显出几分病弱的、破碎的美感。   但眼下他根本顾不上欣赏。   他揽着谢存秋的肩背,勾着对方的腿弯,直接把人抱了起来放回床上,还给拢了拢衣领,这才在床边坐下来。   他递了张纸巾过去,温声询问道:“胃又不舒服了?”   谢存秋的脑子还有点懵,机械地接过纸巾,但根本没动作,只闷闷地应了声。   傅柏宁叹了口气,抽出纸巾给谢存秋擦了擦满脸的泪痕,又重新倒了杯水塞进对方手里,接着问道:“好些没有?你平时吃哪种药?我安排去买。”   谢存秋摇摇头,说话都有气无力的,“没事,这一阵过去就好多了。”   “确定?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谢存秋抿了口水,稍微压了压嗓子眼儿里的酸涩,应道:“嗯,不会,我答应过你的,一定做到。”   “听劝就行,”傅柏宁理了下谢存秋有些凌乱的头发,转而问道,“我煮了粥,要不要少吃点?”   “好。”   傅柏宁止住谢存秋要去掀被子的动作,起身道:“歇会儿再缓缓,我把早餐端过来,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别跟我说你非要起床吃饭,这脸色都能媲美白纸了。”   谢存秋没忍住笑了声,“行,你安排吧,听你的。”   看着对方转身出去,他垂下眼,摸了摸什么都看不出来的腹部,以前听说男人怀孕艰难,他知道、但没什么概念,现在才明白“吐掉半条命”是真的。   而这才刚开始。   他慢慢呼出一口气,敛了敛神。   这些年的压力不少,再大、再沉重的负担都没把他压垮,现在只是身体上的一点不适而已,没关系,没问题,再说了,傅柏宁又不是完全没在他身边。   傅柏宁准备的还是粥,这餐是苹果小米粥,搭配了拔丝山药、素炒秋笋,主食是煎得金灿灿的蛋卷。   谢存秋刚吐过,胃里有些烧得慌,好在这些菜式清淡而滋润,连他不吃的地底下长的山药都觉得吃着不错。   放下筷子,他才真的缓了过来。   紧接着也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个……是不是傅柏宁把他抱回床上的啊?是不是?是不是?!!   他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捋了下睡衣领子,表面上还算镇定道:“早上谢谢你抱我回来,动作还挺熟练?”   傅柏宁看向靠在床头的人,想了想对方的话,道:“不算熟练,只是第二次这么抱人。”   谢存秋顿时觉得喉头还想还残存着一点酸涩,重复道:“第二次?”   傅柏宁一手撑在床边,架起腿,坦然笑道:“之前有一次送你回家,你在车上睡着了,还记得吗?看你睡得沉,我没舍得叫醒你,那是我第一次这样抱一个人,今天是第二次。”   谢存秋一顿,再一顿,耳根子逐渐烧起来了。   天杀的!   知不知道平静又自然地说出这些话有多大的杀伤力啊!!   他移开视线,尽可能忍住别让眼神乱飞,干巴巴地笑了声,道:“原来、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之前和贾书宁走得近,跟他练出来的。”   傅柏宁略微恍然,敢情又想到这儿了。   他没有遮掩,道:“我不愿意碰他,一下都不愿意。”   听出傅柏宁语气里的嫌恶,谢存秋飞快地扫了对方一眼,附和道:“对,以前被祸祸得那么惨,现在知道掉头就还不晚。”   “当然。”   傅柏宁笑着应了,又陪着对方聊了会儿,看时间不早了才站起身道:“我上午有个会,就先走了,你再歇会儿,不着急。”   谢存秋没挽留,只是扯了下身上的睡衣,问道:“借一件是借,借两件也是借,你这儿离我公司更近,我就不专门回家换衣服了,怎么样?”   傅柏宁稍微一想,没拒绝,“你起来的时候自己看着挑。”   他们俩身高相仿,谢存秋比他偏瘦些,腰尤其要细上一圈,衣服倒也能混着穿。   谢存秋略有些意外,他还以为对方会给他挑一件,没想到是开放了整个衣帽间,意外道:“你就这么放心我?”   傅柏宁眉眼温和,焦糖棕色的凤眼里是温温的笑意。   他坦白道:“如果不相信,我昨天根本不会邀请你来我私人的场所,更不会答应让你留宿。”   既然决定了交好,何必装模作样再设藩篱。   谢存秋心头轻颤,为这份如此高级别的信任高兴的同时,也略有些无奈,对才和解不久的人就这么放心,没一点戒心,这大金毛……实在是心眼子有限。   不过还好有他。   傅柏宁收拾好准备出门时,又来跟谢存秋打了声招呼,叮嘱了有事随时联系,这才离开。   结束会议时已经快中午了。   他拿出手机刚想问问谢存秋起床没有,那边就发了张照片过来——是站在他衣帽间的落地穿衣镜前拍的。   深灰色西装,里面搭了件酒红的衬衣,冷峻中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人心头微痒,还有点想给对方把最上面一颗扣子完全扣严实。   他低头瞧了眼自己今天的衬衣颜色,是藏蓝。   还挺搭。   他夸奖了一句酒红色很衬对方的肤色和气质,那边回了他一个调皮喵喵甩尾巴的表情包,可可爱爱带一点小骄傲,给他一下就逗笑了。   这表情包有点不太符合谢大总裁的脾性,但转念一想,其实也挺符合的。   在谢存秋约他明天吃个饭、顺带还他衣服时,他顺势答应下来,对方又问他想吃什么,他稍一思忖,指定了一家西餐厅,最近吃中餐多,换换口味。   这家餐厅有个特色饮品,适合谢存秋。   潘钰进来汇报工作时,正好瞧见了傅柏宁唇边那丝笑意,这是在跟谢总聊天吧?   也就只有对方才能让自家老板有这样的神情。   听到傅柏宁说次日晚上的应酬安排副总参加,她面无波澜地应下,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这是谈着呢吧?   对吧?   不然她理解不了双方老板的这个状态呀!   第二天晚上。   傅柏宁准时赴约,走进包间时谢存秋已经到了,落座后,对方把一个手提袋递了过来,里面是已经清洗过的那身衣服。   他放下袋子,提醒道:“以后如果你还想留宿,可以备几件衣服,以防不时之需。”   哎?   谢存秋本来心情就不错,听见这话差点没压住嘴角的笑意,这就是邀请!是独一无二的邀请!   他自然答应,随后道:“一个人住是自由,但偶尔有人相伴,是不是感觉还不错?”   傅柏宁不置可否。   这说到底是分人的,不合适的人、不对的人,多相处一分钟都是浪费时间,而跟看得入眼、放在心上的人相处,待多久、说多少话,都是不腻的、不够的。   他没有多说,转而端起了桌上的小酒杯,道:“这个开胃酒你尝尝,是不含酒精的香槟,给某位戒酒的喵解解馋。”   谢存秋端起酒杯,晃了下被子里透亮的酒液,意有所指地问道:“这就是你选择这家餐厅的理由?”   “啾啾觉得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谢存秋轻轻哼笑了声,抿了口餐前酒,眼底微亮,说是酒,但其实更多是酸甜苹果汁的味道,还不错。   他放下杯子,道:“足够了。”   傅柏宁勾了勾嘴角,“还是要适量。”   “知道。”   两人边吃边聊,傅柏宁回想了下谢存秋近来的口味,问道:“我们刚开始谈合作的时候,你说不喜欢酸的辣的重油重盐的,但现在似乎很偏爱酸甜口的菜式?”   谢存秋慢条斯理地切着小羊排,从从容容道:“人的口味又不是一成不变的,阶段性不一样很正常,说不定——”   他扫了眼身边人,意有所指道:“几个月后我可能又不喜欢酸的了。”   傅柏宁勾了勾嘴角,也是,恒定的变化才是不变的。   晚餐吃得差不多时,他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后发现谢存秋正专注地盯着手机,眼睛亮晶晶,唇边是明显上翘的弧度。   看上去有点高兴又有点微妙的兴奋?   稀奇。   他没有刻意放轻脚步,重新落座后,沉浸在所看内容中的人才发现他回来,一瞬间的慌乱后把手机扣在了桌面上。   他好奇地笑问道:“在看什么?怎么有些做贼心虚?”   谢存秋的眸光闪了下,做贼心虚……谈不上,但他刚才看的东西要是让傅柏宁知道了,多少让人不好意思。   不过!   他稍稍一想,解锁了手机递过去,脸色略微紧绷,道:“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你自己看。”   傅柏宁瞧了瞧颇为雀跃的谢存秋,狐疑地接过手机,简单一浏览……好么,敢情是在傅氏集团的内部论坛上看他俩的CP帖子!   C、P、帖!   论坛是匿名的,这在一定程度上就代表着可以放飞自我,平时主要就是闲聊些八卦,只要不是太出格,一般管理员不会管,而管理员就是总裁助理潘钰。   这帖子里说的全是他们很般配很好嗑之类的。   他心情复杂地把手机还给谢存秋,“你看这个干什么?感兴趣?”   谢存秋转了两下手机,反问道:“你不觉得挺有意思?”   傅柏宁微微敛眉,坦诚道:“不觉得,在我看来,他们嗑一下CB更合适,密切的亲友关系不比恋爱关系更靠谱更长久么。”   谢存秋摇摇头,眼底的光沉沉浮浮,仿佛三月的桃花雪纷纷扬扬。   他看向眼前人的目光里蕴着许多无法说出口的情绪,最后只能简单道:“感觉还是不一样。”   傅柏宁思索着,不一样?   话说到这里,谢存秋没给傅柏宁太多时间往深处想,现在想多了不见得是好事。   他接着道:“不管是嗑CP还是CB,都很正常,总归是工作之余的调剂,只要不过分也没必要干涉,至于我为什么要看这些……   “那当然是因为作为老板要平易近人,要适当了解员工们的动向,两家老板关系不错,对推进合作也有帮助。”   傅柏宁瞧着说得煞有介事的谢存秋,想到最近两人之间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心里不免有些疑惑。   对方该不会对他有意思吧?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不能因为薛明扬误会他对谢存秋动心了,就觉得人家对他也有朋友之外的感情。   谢存秋没谈过恋爱,好友也不多,在爱人和好友的边界线上可能会有点模糊和交叉?对方哪怕偶尔会有意料之外的过界行为,十之八九没有旁的心思。   挺纯粹的一个人。   别多心。   不过谢存秋这么一提,当晚回家后他就登陆了之前拿到的谢氏集团内部论坛的账号,一样是匿名,他大致浏览了下,谢氏的员工跟自家员工在嗑CP方面……   居然默契十足?   一些短漫和Q版图片确实很可爱,看看只当是放松一下?   成吧,谢存秋说的没错,只要不过分,摸个鱼、调侃调侃老板,他们没必要大惊小怪、上纲上线地去干涉,大家能自得其乐挺好的。   然而。   他能不介意员工们嗑自己的同性CP,有人却坐不住了。   这天上午,在傅立诚沉着脸走进办公室时,他就知道对方来者不善,像是奔着教训人来的。   傅立诚打量着坐在主人座上泡茶的傅柏宁,对方的神情和姿态都相当从容闲适,举手投足间又见十分的雅致,跟以前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圈子里这段时间提起来是赞不绝口。   能力、气质、待人接物,都没得说,但是这两天却有了点不太一样的风声,朋友给他转发了一个小视频,是傅柏宁和谢存秋的合奏。   钢琴与小提琴的天作之合,灯光一打,那个对视——   看上去实在有些暧昧。   再加上这几个月以来的所见所闻,他作为父亲,不能不提醒一句。   他喝了口茶,夸赞了一句,接着开门见山道:“我听说你最近跟谢家那位走得近,柏宁,我不管你是正在跟他交往,还是有这个意思,都应该跟他保持距离,仅仅合作就可以了。   “平心而论,他并非良配,性情太过狠厉,明里暗里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这都是隐患。   “你更适合找个温柔贤惠、知书达理的人当妻子,组建一个和谐稳固的家庭,这才能为你的事业和人生添砖加瓦。”   傅柏宁的面容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冷了下来。   原来是为这件事来的。   他给傅立诚的杯子里添了茶,声音微沉,道:“我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别说我跟存秋只是好友,即便真的在交往,我也不认为您有干涉我的资格。”   傅立诚听完这话,心里稍松,没在谈就好,但现在两人走得近,往后呢?   他嘴角下敛,略带斥责道:“你是我儿子,我怎么没资格管你?翅膀硬了就敢对父亲这个态度?”   傅柏宁倒茶的动作一顿,放下盖碗时,瓷器相撞发出清冽一声。   他冷笑道:“以前我需要你管的时候不知道你在哪里,现在不需要了,你又跳出来以父亲之名言之凿凿要干涉我的人生,您觉得合适吗?   “没有种善因,便不该强求结善果。   “以前不论,以后,公司的事情该跟您商量的我会悉数告知,尊重您的意见,但在我的私事上,还望您三缄其口,别伤了最后这点父子亲情。”   话音落下,他端起公道杯,直接给这位所谓的父亲倒了一满杯的茶水。   傅立诚看着几乎满溢的杯子,火气上涌,想反驳,又底气不足,想道歉,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半晌,他站起身道:“你不听我的,也听听圈子里其他人怎么说,我不会害你。”   对此,傅柏宁只冷淡地牵了下嘴角,“我有眼睛、有耳朵,会自己看自己听,不劳烦您像担心三岁小朋友一样惦记我的一举一动。”   面对油盐不进执拗得不行的儿子,傅立诚攥紧双手,强压着怒气。   傅柏宁以前对贾书宁那个草包上心到倒贴,现在是谢存秋,简直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他就搞不明白了,自个儿的儿子到底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但不管怎么样,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跌入深渊。   送走便宜父亲,傅柏宁的心情已经宕入了谷底,对方的高高在上、自以为是,还有对孩子长久的漠视,都让他想起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有些东西哪怕他不在意了,但依旧会在不知道哪个时刻,被这些低落的失望情绪所击中。   融洽和谐的家庭?   这是他曾经可望不可即,最后决定不要了的东西。   包括亲生父母在内,没人教过他怎么去爱,他没得到过的东西,如何回馈给他人?他根本不会爱人,也不需要谁来爱他。   他一早就是个坚定了不婚不育的单身主义者。   何必去拖累别人?   想到这里,他撂下茶杯,去酒柜拿了瓶酒,喝茶不消愁,偶尔在酒精里放纵一下也未尝不可。   潘钰走进总裁办公室的时候,酒气扑面而来,让她一下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傅柏宁有小酌的习惯,每次一点,并不影响什么。   但眼下这个气味浓度……   转过来隔断看见斜靠在沙发里的傅柏宁之后,她脚步一顿,走近了低声询问道:“傅总,下午跟谢氏的项目组会议需不需要推迟?”   傅柏宁放下酒杯,缓缓舒了口气,“不用,照常进行,我不出席。”   潘钰想再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谢氏那边,她跟何旭确认过,谢存秋会来,对方如果没见到傅柏宁,会是什么反应?她当然可以扯谎遮掩,可没有一定能瞒过去的把握。   谢总出了名的精明。   事实证明,果不其然。   谢存秋来的路上给傅柏宁发消息,对方没回复,他只以为是在忙其他事。   但是。   到了会议室,潘钰却说本来应该参加项目会议的傅总裁临时有其他的事情出去了,这不对,以傅柏宁周到的处事风格,在两人连续参加会议的前提下,这次有事不来,不可能不跟他说一声。   再忙,回消息的几秒钟总还是有的。   面对眉眼间透出冷意的谢存秋,潘钰思量了十几秒,选择了坦白,但又没完全坦白,只说傅柏宁在楼上。   她给刷了卡,送对方到总裁办公室的楼层后就下去了。   她能做的只有这些,至于老板后续会不会责问……她乐观地翘起了嘴角,谢存秋能搞定,自然就不会追究她的擅作主张了。   谢总加油!   谢存秋知道潘钰话没说全,没追问,而且领这份情。   走到办公室门口,他敲了门后等了会儿,没收到回应也没有十分意外,只是他推开门的瞬间就闻到了浓重的酒味,这绝对是喝酒了,而且没少喝。   一个人能喝成这样?   看见躺在沙发上的人后,他皱起眉,傅柏宁用手臂遮住了眼睛,他有些看不分明对方的神情。   走近后,他弯了腰,缓声唤道:“柏宁?”   没有回应。   他微一抿唇,抬手拉下傅柏宁的手臂,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就被对方的眼神钉在了原地。   这双琥珀棕色的眼睛里往日总是透着温温的光泽,此刻,却好像冻结着漫天泼洒的阳光。   冰冷刺眼到能够轻易灼痛他的心神。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傅柏宁。 第23章 章二十三   四目相对, 偌大办公室里安静得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傅柏宁的神情是一片寂寥的空白,一时间都没看清楚眼前人是谁,但对方的气质是他熟悉的。   半晌, 他合上眼, 低声道:“你不该上来。”   谢存秋眉眼微扬,不该上来?   太该了。   对方嗓音低哑,整个人都被酒精泡透了,那双凤眼看似冰冷淡漠,仿佛主人十成十的冷心冷情、没心没肺, 实际上却流露着一丝不甚明显的无措。   大概是不想被人看见这个样子。   他把傅柏宁往里侧推了推, 直接在沙发边坐下来,翘起腿,手撑在沙发上, 道:“我为什么不该上来?不上来我怎么知道傅总还有一个人喝闷酒的时候。”   傅柏宁没睁眼, 隔了半分钟才道:“我不想你看见我这样。”   嗯?   谢存秋倾身靠近了一些,这么坦诚?不带意思调笑。   傅柏宁没听到回应,继续道:“我只是心情不好, 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不用担心,你该忙就忙,不用在这里陪我。”   这好像没问题的话在谢存秋听起来却不是很对劲。   他当然不打算如对方所愿,而是继续问道:“心情不好,柏宁, 为什么心情不好?”   这次他等待的时间有些长, 长到以为对方要睡着了。   傅柏宁的思绪有些困顿,拖着沙哑的嗓音慢慢道:“傅立诚……上午来过,哪里都不招人喜欢, 我不想跟他多说话,也不想多说他。”   怪不得。   想到这对父子之间紧张的关系,谢存秋就大致知道怎么回事了,八成是话不投机半句多,那个陪睡玩偶的存在就亲子关系恶劣最好的佐证。   而且还有一点……   他的眼里带着一丝雀跃的微芒,傅柏宁喝醉了居然这么听话?   问什么说什么,这个警惕性简直是低到地心去了,是只对他没戒心?还是别人在这里也一样呢?   他缓了下呼吸,没再继续想下去。   到底还是心疼更多。   他握住傅柏宁的手,双手握着,对方不想说傅立诚,他就没再提,轻声宽慰道:“你不喜欢,少搭理他就行了,自己开心最重要,不用管别人。   “先天的关系没得选,但后天完全可以选你喜欢的人来往”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下,倾身凑近到傅柏宁耳边,嗓音含了点笑意,道:“柏宁——   “你很好,如果有人不知道,那是他们长了一双纯当摆设不干活的眼睛,现在的你很好很好很好,别听那些闲言碎语,哪怕是某些所谓的长辈。   “你不是活在他们的眼里,你只需要感受你自己的心意就足够了。”   听从心底深处的声音。   这话不只是说给对方听,也是说给他自己。   傅柏宁昏沉的思绪被耳廓边轻柔的气流扰动着,微微痒,却并不惹人厌烦。   他听清了身边人的话,对方不知道他跟傅立诚聊了什么,但不得不承认……这些话确实起到了安慰作用。   认可永远比质疑和否定让人喜欢。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谢存秋冷白却带着些笑意的面容,他很喜欢对方眉眼含笑的模样,冰封的玫瑰是如此的昳丽明艳。   令人心折。   他抬起自由的那只手抚着对方的脸颊,凤眼微弯,“你说话好听,听你的。”   谢存秋被这丝笑意晃了眼,傅柏宁还夸他眼睛好看呢,殊不知自己才真的拥有一双深邃迷人的眼睛,尤其是不再一如既往那么平和淡然的时候。   他应了一声,歪了歪头往对方的手里靠了靠,又蹭了下。   他的眼里掩着一点灵动粲然,就蹭,就蹭,不蹭白不蹭,傅柏宁酒醒了不问就算了,真要问起来,就是喝醉酒的人记岔了。   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喵喵一样的举动!   不会的,说出去都没人信。   在傅柏宁放下手后,他揉了揉对方那只自己一直握着的手,轻声哄道:“那我们去休息室睡一会儿?”   傅柏宁皱起眉,被酒精浸泡的脑子慢了好几拍,道:“不睡。”   谢存秋一下一下拨拉着傅柏宁的头发,对方这么乖,那自然是要问一问的,他越发缓和了语调,道:“为什么不睡?喝醉了酒睡一觉会舒服些。”   “……这里没有抱枕。”   闻言,谢存秋不由得失笑,紧接着又被涌上心头的疼惜所吞没。   他小臂放平支在傅柏宁的胸膛上,建议道:“要不要试试抱着我睡觉?”   傅柏宁疑惑地皱起眉,“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   “我们……”   “是关系很好很好的朋友,对不对?”   “……对。”   “那给朋友抱一下又不会怎么样,柏宁——”谢存秋拖长了语调,问道,“难不成你是害羞了?还是说有什么别的隐情?”   傅柏宁想不明白,但也基本上理解了谢存秋的意思,应道:“好。”   “这就对了,跟我别客气。”   谢存秋忍着点笑,作为孩儿他爹,都喝醉了还见外什么!   比盖被纯睡觉更狠更深入的事情他们早就做过全套了。   他先一步起身,拉着傅柏宁给对方借了点力道,牵着人进了休息室,直到脱外套时,他才有些不舍地松开手。   傅柏宁清醒的情况下,还真不好这样牵着手。   让对方躺下后,他没直接上床,而是坐在了床边,揉了揉傅柏宁的头发,又捏了捏人家的脸颊,醉酒的人很好脾气,只是微微眯起了眼,没有抗拒,似乎在奇怪他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喜欢呀。   他不由得翘起了嘴角,都揉揉摸摸抱抱了,亲密的事再多一件也没关系。   他揉捏够了,双手捧着傅柏宁的脸颊吻了过去,将一个轻柔而珍重的吻印在对方的额头上。   几秒钟后他直起身,手指从傅柏宁的唇瓣上划过,唇吻的话,他要等到正大光明的时候使劲亲!   还要咬回去!   咬破皮!   被眼前人略带茫然的目光注视着,他缓了下情绪,还算淡定,傅柏宁酒醒后忘了最好,真要还记得,他就说是对方记错了,自古以来都是喝酒误事。   清醒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躺上床,他调整了下两人的姿势,把自己的脊背贴在傅柏宁怀里,将对方的手带到身前——就在腹部的位置与他十指相扣。   他挺喜欢这个姿势的。   傅柏宁任由谢存秋摆弄着他的手臂,等对方安生下来,把人往怀里又搂了搂,将一张脸埋在怀里人后颈处蹭了蹭,接着倦怠又放松地闭上了眼。   他低声道:“还要讲故事。”   嗯?   谢存秋正被蹭得有几分心痒痒,听到这话都没太反应过来,讲故事?讲什么故事?讲商业案例当故事吗?!   他沉默了五秒钟,秉持着喝醉酒的人不问白不问的原则,道:“讲什么故事?”   “睡前故事。”   谢存秋眉头紧皱,仔细想了想,一个猜测浮上心头的时候,滚烫到把他的眼眶都烧红了,颤抖着嗓音继续问道:“是哄小孩子睡觉的那种故事吗?”   傅柏宁拢了拢手臂,坦诚应道:“嗯,你说要睡觉的,所以你要讲给我听。”   谢存秋抿了抿唇,却还是止不住颤抖。   平时傅柏宁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就是今天喝醉了,为什么要听童话故事?因为小时候没有听过,没得到的东西,长大就成了无法轻易破除的执念。   他缓缓深呼吸了几个来回,把动荡的情绪稍稍压下来。   他扣紧傅柏宁的手,闭上眼,回想着对他而言已经过于遥远的童年记忆,在他还小的时候,父母会给他读各种各样的睡前故事。   只是真的久违了。   讲什么呢?就从花果山那块灵石说起吧。   他讲着讲着,不知道傅柏宁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而且还做了个梦,梦里是七八岁的他们俩,挤挤挨挨地躺在一张床上听妈妈讲故事……   傅柏宁从昏沉沉的梦境中醒来的时候,略有些恍惚。   他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有个看不清容貌的人坐在床边给他讲故事,讲的还是大圣闹天宫的故事,声音轻盈又温柔,还透着股清润气息,比他小时候幻想过的场景更让人心安。   后知后觉的,他才意识到这是休息室,没等他惊诧完自己居然在没抱枕的情况下睡得很不错,就意识到怀里正圈着个人。   手臂搂着,腿还缠在一起。   榆木脑袋看了都要感慨一句难舍难分。   他顿了顿,又顿了顿,怀中熟悉的触感让他根本不用去看就知道是谁。   他仔仔细细地思索着喝醉之后的事情,以图找到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的原因,然而……记忆并不给面子。   除了梦境里那些蒙了层雾气的触碰和呢喃,他什么都没想起来。   而从眼下的情况倒推,谢存秋这是给他当抱枕了?对方心气高,怎么肯的呀!总不能是他用强的吧?   天地可鉴,他酒品挺好的!   真喝醉了库库就是睡,睡得舒不舒服另说,但肯定不会撒酒疯,不会搞破坏!   他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先放下这茬,等谢存秋睡醒再问好了,他没想吵醒对方,放轻动作想先起来,没想到他才一动作,怀里的人就轻轻哼了两声。   嗓音绵软含糊,尾音又带着颤抖,像羽毛,又像是带着小钩子。   仿佛是在撒娇地抱怨他把人给扰醒了。   谢存秋睁开眼,还没完全睡醒,瞧见身边半撑着身体的傅柏宁,抬起手自自然然地摸了摸对方的脸,问道:“睡好了?有没有不舒服?”   傅柏宁注视着谢存秋,眼里沉着一团化不开的浓墨。   睡在他怀里的人神情安然,蝶翼颤动着掀开了一帘静谧秋水,是放松而依赖的姿态,还有这个模糊的倦懒嗓音,仿佛他们不是才和解几个月的前死对头,而是已经在一起好多年的——   亲密爱人。   这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懒散午后。   他稍一敛神,把思绪从离谱的臆想中强行拖拽回来,回道:“还好,没事了。”   谢存秋慢吞吞地坐起身,他现在是晚上睡不好,白天又忙累,所以对自己睡着了这事儿不算意外。   在傅柏宁身边他心里安定,比自己一个人待着情绪要好上不少。   他摸过手机看了看时间,好家伙,从两点多直接睡到了五点,真睡舒服了。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服,扭头询问还靠在床头没动的傅柏宁,给对方看了眼时间,“晚上一起吃个饭?就近,我开车。”   “时间还早,不着急。”   傅柏宁捋了把头发,总觉得这一觉醒来的错觉有点多,注视着眼前人道:“我有几个问题想先问问你。”   谢存秋一愣神,调整了下姿势,道:“你问。”   休息室拉着厚重的落地窗帘,将日光挡在外面,只留下了床边暖黄的氛围灯,给傅柏宁的面容镀上了一层看不分明的朦胧色调。   他平稳开口道:“我喝醉了有没有做奇怪的事情?为什么会跟你躺在一张床上睡觉?你为什么愿意这样?不觉得过分亲密了吗?”   谢存秋抱起手臂,盯着傅柏宁没什么表情的脸看了足有半分钟。   他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反问道:“做没做奇怪的事情,这似乎不该问我吧?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   傅柏宁轻叹了口气,“除了朦朦胧胧一场梦,我确实不知道其他事情,似乎有人在哄我睡觉,大概是做了个不错的梦。”   瞧出了傅柏宁的怅然,谢存秋倾身靠近,道:“哄睡觉这一部分不是梦。”   “……嗯?”   “我小的时候,父母经常给我读睡前故事哄睡觉,神话、童话,中西方的都讲,我不过是在模仿他们而已,好在——”   谢存秋拖长了语调,嘴角翘了起来,“你很吃这一套。”   傅柏宁有些意外,有些愣怔,谢存秋说这话的神情带着点小小的骄傲,看得他心里一片酸软。   他略带苦涩地笑了声,“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谢存秋纠正道:“不是什么笑话,别这么说。”   傅柏宁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也没多说,转而道:“虽然你看起来是很独、很冷淡的人,但我觉得,你会是很好的父亲。”   谢存秋沉默了。   他垂眼看向尚且平坦的腹部,很好的父亲?他不知道,但肯定会努力去做,不过眼下——   他抬起眼,道:“你这句夸奖我收下了,我会尽我所能做一个好父亲,你也别说得好像自己是个只能羡慕别人的孤家寡人,我对你有信心,你也可以。”   傅柏宁不知道谢存秋对他是哪儿来的自信。   他望向远处昏暗的天花板,不无自嘲,也相当坦然道:“或许吧,以后我可能会重拾一份亲情,但不管是作为爱人还是父亲,我都不觉得自己能够很好地胜任。   “存秋,我跟你不一样。   “你有很好的家庭,而我没有,我也不憧憬自己以后能够拥有。   “组建一个家庭,首先要有一位爱人,我相信世上有相知相惜的爱情,但总归是小概率事件,希望太过渺茫了,我只怕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与其沉湎于不切实际的妄想,不如多考虑考虑事业还能如何发展。”   仔细听完这些话,谢存秋的语气沉了下来,轻声喃喃道:“因为对好的结果不抱期待,所以连带着否定所有可能?可你知不知道——   “你越是不相信,结果就越是导向你的‘不相信’。”   傅柏宁沉默着,或许?   谢存秋一抬手,重重按在床头,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傅柏宁看着猛然凑近过来的人,心下诧异。   对方的神情认真且坚定,以至于带上了几分摄人的锐气,一双桃花眼翻卷着漫天的冰晶,粲然、湛亮,灼灼得让人避无可避。 第24章 章二十四   谢存秋紧盯着傅柏宁的双眼, 语速并不快,但十二分地笃定道:“宁缺毋滥是没错,我很认可这一点, 我也一样, 但是!   “总要先相信自己能遇见,才不会在真的遇见时错过。   “在我看来,你完全可以是最好最优秀的爱人,也能成为最好的父亲,谁都不是生来就会给孩子当父母, 只要愿意就能去学。”   看着言之凿凿的谢存秋, 傅柏宁不置可否,只道:“我确实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合格的爱人和父亲,但我觉得你没问题。”   谢存秋皱起眉, “正在说你, 别往我身上扯。”   傅柏宁的神情已经恢复成了平日的温和淡然,他绕过谢存秋下了床,整理了身上的衣服, 拿起外套道:“我还没有准备好要当谁的爱人、谁的父亲,八字没一撇,这个话题暂且到这里吧,晚上想吃什么?”   谢存秋抿了抿嘴,这分明就是回避!   没准备好?   不好意思,崽都两个多月了傅总。   如果他能如愿以偿追到人, 那一切都没问题, 到时候两人一起面对这个新生命,一起去学着怎么当父亲,真要是争取不到……就先自己养小朋友。   走着看。   等真的深陷其中了, 还能轻而易举地说出这些话吗?   傅柏宁嘴上不说,但他又不是傻子,对方待他明显跟别人不一样,真的没一点友情之外的好感?   他不信。   醉酒的小插曲过后,傅柏宁没再继续想那些早就想明白的问题,他不会存不该存的念想,有至交好友二三,有值得一生攀登的事业——   这样就很好。   旁的都是虚妄。   这之后,两人暂时没再聊这个问题。   九月下旬的中秋,在傅立诚叫他回去吃饭时,他直接拒绝了,当天有场官方组织的慈善晚宴,他本来不用亲自出席,交给副总就好,但谢存秋去了,他倒是很乐意奉陪。   团团圆圆的中秋夜,独处不是不行,但能跟好友聊聊也挺不错。   他没带司机,跟谢存秋说好了,接上对方一起过去。   上车后,谢存秋把一个小巧的手提礼盒递了过去,“中秋礼物,打开看看?”   傅柏宁轻笑了声,要他现在看,那就是现在就能直接用上的吧。   巧了。   他接过礼盒,从储物箱里取出一个差不多大小的盒子,“这个给你,就祝我们年年岁岁有今朝。”   谢存秋牵起嘴角,一边拆礼物一边道:“以后会更好。”   “当然。”   傅柏宁打开礼物,里面是块手表,出自他经常佩戴的品牌,而且是百年纪念系列里的一款,他收藏了整个系列,就差这一只了。   他看向谢存秋,“上次在我的衣帽间里发现的?”   谢存秋扫了眼傅柏宁,“我不是有意要翻看你的东西,你就摆在那里,相当醒目,想不注意到都难。”   说着,他举起手里精致的盒子,眉眼间带着清隽的笑意,“这个我很喜欢,谢谢,今天的晚宴正好可以戴。”   傅柏宁注视着谢存秋,礼盒里的一枚红宝石胸针,有着逼人的美丽和凌厉的锋芒,视线微一上扬,就是那双比宝石更动人的双眸。   让人流连忘返。   他垂下眼,摘掉腕上的手表,换上了新收到的中秋礼物,慢悠悠道:“我不怕你看,比起那些东西,床上那只玩偶才更让人想藏起来。”   看着傅柏宁的动作,听着对方的话,谢存秋的心情相当不错,实在是没忍住笑,“非常非常可爱的喜好,真的。”   傅柏宁一眼瞪过去,沉默着。   收到这样控诉的眼神,谢存秋勉强收敛起笑意,戴上胸针,正经又认真地询问道:“怎么样?”   傅柏宁无奈地叹了口气,亏的发现他秘密的人是谢存秋,换成别的人简直是让他……不敢睁开眼,希望那只是幻觉。   他望进对方的眼睛里,道:“宝石很衬你。”   谢存秋轻轻一哼,“送这个给我,你的眼光一样很好。”   傅柏宁发动车子,晃了下手上的腕表,“你也不遑多让。”   谢存秋抬手轻轻摸了两下胸前的红宝石,用眼角余光留意着身边的人,道:“我们还挺有默契。”   傅柏宁赞同道:“不然怎么能化干戈为玉帛,怎么能像现在这样相处。”   谢存秋应了声,这话说得是。   他看待傅柏宁是有明显阶段性的,那晚之前的对方,他只有厌烦,根本瞧不上那份平庸怯懦,一个眼神都欠奉,而那晚之后,他有的是欣赏和进一步迸发的喜欢。   想到这里,他开口道:“你现在很好,可不兴再倒退回去了。”   傅柏宁知道谢存秋在说什么,宽慰道:“以前的‘我’是不值得追忆的过去式,你现在看到的我就是真实存在的我,现在如何,以后也如何。”   谢存秋点点头,他很期待以后。   傅柏宁的注意力从谢存秋上车到两人一起走进会场,都停留在对方身上。   他对各类宴会驾轻就熟,穿越前参加过的次数多得数不清了,宴会和应酬填满了他工作之余的时间,很充实。   至于恋爱和家庭生活,抱歉了,他不需要这个。   不过现在参加宴会比以前有乐趣更多,跟谢存秋聊的也不全是工作,从彼此的爱好到八竿子打不着的奇闻轶事,偶尔还聊聊圈子里盛传的八卦。   总而言之,聊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谁聊。   对方一抬眼一抿唇的细微表情,都值得仔细玩味,比工作更有意趣,好像再怎么看都看不腻。   这场晚宴,他跟几位年长的前辈简单打过招呼后,就跟谢存秋去了角落的休息区,他端着一杯香槟,对方端着一杯果汁,再加上几碟小点心,跟宵夜差不多了。   聊到快九点,谢存秋去了洗手间,等人回来就走。   他尝了口对方刚才说腻的小块云腿松茸月饼,咸口的,味道刚刚好,应该是个人口味差异吧。   他正在想要不要给谢存秋做点清爽微甜的鲜花饼尝尝,一个嗓音突然响起,搅扰了他的好兴致,抬眼一瞧,不是那位大明星是谁。   他的眸光瞬间冷淡了下来,“贾先生,我没空。”   贾书宁习惯了傅柏宁什么都依着他,对他有着极致的耐心和温柔,现在面对如此的疏离冷落,到底不甘。   他站在傅柏宁身前,眉眼微皱,“你真的要跟我这样吗?”   傅柏宁看着贾书宁楚楚可怜弱柳扶风的模样,只觉得腻味、厌烦。   他站起身,拿着手机的手背到身后,悄然打开了录音,这才继续道:“说话要说清楚,免得别人误会,贾先生,你刚才说我要跟你怎么样?”   贾书宁看傅柏宁还愿意继续说下去,松了口气。   他上前半步,压低嗓音道:“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总归是有些情谊的,虽然我跟梓豪在一起了,但看着你……我有时候不无恍惚,希望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   “尽管知道这想法不对,对你不公平,可我真的忍不住……   “忍不住对你有好感。”   傅柏宁周身的温度都骤降了不少,眼带厌恶,道:“该说的话都已经说过了,我不会再当你的备胎,给你们当枪使,你今天跟我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直说吧。”   贾书宁深吸一口气,道:“我没办法离开梓豪,柏宁,我心里有你,就算我们没可能在一起,但还可以做好朋友呀,像以前一样,没必要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你别听其他人乱说,我从没把你当成过备胎,也不会利用你去做什么。   “我只是、我只是不愿意失去你这个好朋友!”   “你闭嘴吧!”   看贾书宁表演完,傅柏宁关掉录音,刚要反驳,就有另一道夹杂着火气的冷冽嗓音代替他呵斥了表演欲旺盛的某人。   这让他无声地勾起了嘴角。   谢存秋最近几天孕吐稍稍有好转,但还是被刚才吃的一小口月饼腻到了,他去洗手间洗洗手洗洗脸的工夫,这茶味儿熏人的大明星就凑上来了。   他走到傅柏宁身边站定,对贾书宁一如既往没有好脸色,“之前就跟你说得够清楚了,怎么着,贾大明星是听不懂人话么?   “到了现在还想脚踏两条船,觉得自己很能耐?   “把柏宁当备胎,你不只是不要脸,更是眼瞎,就算你现在舍得跟魏梓豪分手,你以为他能看得上你吗?自以为是自作多情也要有个限度!   “你的粉丝如果看到了圣洁如莲的哥哥这个不值钱的模样,会怎么想?”   这话说到最后带着明晃晃的威胁。   他是真的烦透了这位拿不出一部好作品的所谓演员,那么高调,那么碍眼,再敢纠缠,他真的不介意继续抖搂黑料。   之前他是不想跟傅柏宁的过去多纠缠,这“过去”要是不愿意,那就如对方所愿。   贾书宁这几年撞上谢存秋就没少被骂,从来没看得上他!   还曝光了不少他的负面。   他知道不该跟对方硬碰硬,但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个钢琴与小提琴合奏的视频,他就压不住反驳的欲望。   他恼怒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有什么资格代替柏宁说这些?我跟他的事情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插手!”   谢存秋弯起手肘戳了戳傅柏宁的手臂,“这位好演员精心打磨的台词听见了?”   傅柏宁轻笑了声,抬手揽着谢存秋的肩,在对方肩头轻拍了几下,哄道:“好了好了,不值当跟没眼色的人生这么大气,我怎么样你还不知道吗。”   谢存秋轻哼了声,没再搭理贾书宁。   傅柏宁看向今晚的不速之客,前两秒对着谢存秋的温和笑容与嗓音都被冷淡所取代,眸光凛冽,沉声道:“他当然有资格为我说话,也说得很对,跟我想表达的是一个意思,而且——   “他管我的事情不是干涉,是应当,我愿意。”   贾书宁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人,十分不理解。   针锋相对的死对头,怎么能这么突兀地握手言和?听听这些话,不知道还以为是关系一直很融洽的好友!哪儿还能想象这俩人之前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   接二连三怼到脸上来的话,让他的脸面和心情都有些绷不住,撂下一句往后走着瞧就离开了,再待下去,他都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可是名流聚集的公众场合!   他丢不起这个人!   看着贾书宁狼狈的背影,傅柏宁看向身边人,对方眼里还有没退干净的怒火,他似有所感,道:“多谢你帮我说话。”   谢存秋跟傅柏宁对视了一眼,自自然然道:“不用见外,他说什么你随便听听,这样三心二意,满心只有利益和算计的草包,远配不上你。”   两人并肩往外走,傅柏宁饶有兴味地问道:“那依你看,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我?”   这个问题让谢存秋愣了下,看向傅柏宁的眼神略带探寻,这是有所觉察了?还是话赶话的随口一问?   是送分题?还是送命题?   他定了定神,不管是什么,他的答案都不会变,也不吝惜于坦白某些话。 第25章 章二十五   坐上车后, 谢存秋又看了眼副驾驶的人,发动了车子,同时清了清嗓子, 道:“什么样的人配得上你?这问题一点不难回答。   “那当然是要有足够出众的能力和样貌, 坚韧不拔的心性,要真的理解你、尊重你,愿意接纳真正的你,包容各种各样不同的你,要打从心底里认可你、喜欢你。   “最重要的一点是——   “你要喜欢他。”   傅柏宁若有所思, 这话说得有点意思, 这样的人……是谁呢?   他注视着谢存秋精致得毫无瑕疵的侧脸,对方的语气颇有些小小的骄傲,很可爱, 像只昂首挺胸、意气风发的喵喵。   他补充道:“他是不是还应该有自己的追求和骄傲?有强大而有趣的灵魂?有可可爱爱让人欲罢不能的小脾气?还要会撒娇耍赖皮?而且天塌下来嘴顶着, 但心里软软堪比棉花糖?”   谢存秋听得有几分莫名,都什么跟什么什么呀!前一半很认可,一半没法认可。   他微皱起眉道:“只要你喜欢, 也行。”   不就是撒娇么,他不是不能拓展一下自己的能力边界,至于面子……这玩意儿在爱人面前可以暂且往一边放放。   傅柏宁把谢存秋这点小表情都看在眼里,不由得笑了笑,等红绿灯的间隙抬手揉了把对方的头发,在高傲喵喵瞪过来时, 回了个温和无害的笑容。   车子重新启动, 谢存秋干脆就趁着这个话题,顺势道:“刚才是你问我,现在换我问问你, 柏宁,你理想中的另一半是什么样的?”   傅柏宁微微眯起眼,沉默了会儿。   这不太对劲吧?   在谢存秋递了个询问的眼神过来时,他缓声道:“我从没有考虑过理想型的问题。   “所谓标准,只不过是在遇到合适的人之前避免麻烦的借口,真遇到对的人了,所有的标准都可以为那个人而推翻。   “所以标准就是没有标准,理想型也都只是虚无缥缈的幻想。”   “那倒未必,”谢存秋的手指在方向盘上一点一点的,没再去看身边的人,兀自说了下去,“我对理想型一直都有预期,但都很宽泛。   “比如,他要足够强大,要符合我的审美,要能跟我同频共振。   “要有足够热烈、甚至是偏执的极致爱意。”   傅柏宁思索着,谢存秋说的这些确实很宽泛,但对方足够坦白,这确实是一个人的底色,热烈又偏执的爱意?   像是谢存秋会看重的方面。   对方本身就是棱角分明不将就的性格,想要同样真挚热烈的感情无可厚非。   而他当然不认为自己有。   是的,是他在这方面太过迟钝了,谢存秋对他十之八九有好感,而且超出了朋友该有的范畴,对方明明是在追求他。   但是。   谢存秋说的那些他做不到,也不打算做到,他不会接受任何人的追求,包括对方,他不会给谢存秋开口表白的机会,不想失去这样一位性情相投的朋友和优秀的合作伙伴。   车子停在别墅门口时,他没有当即下车,看向谢存秋的目光温和沉静,没有波澜,像是深林里一池永远不会被打扰的潭水。   他放轻放缓声音,道:“存秋,你是我认可的朋友,所以我也愿意跟你坦白一些话。   “先哲说智者不入爱河,我不是智者,但也有这样的考虑。   “我不打算恋爱,不打算结婚,不打算要孩子,我现在的状态就是我想要的、一直追求的,单身对其他人来说或许会觉得太形单影只、太寂寞,但于我而言,这才是最好的状态。”   谢存秋的手一下扣紧了方向盘。   他听懂了。   半分钟后,他松开方向盘,轻笑了声,这抹笑意又很快消散,看来傅柏宁终于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了,嗯——果然迟钝。   而对方的反应并不让人十分意外。   他缓了口气,道:“我尊重你的想法,但也坚持我自己的想法,我要怎么做是我自己的事情,其他人怎么想、怎么看、怎么应对,同样是其他人的事情,谁都妨碍不着谁。   “你现在想当不婚不恋主义者就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感情又不是理性能完全控制的,说不要就不要?没那么简单,感情迸发的时候可不讲道理,不跟人商量一点儿!   傅柏宁微皱起眉,想再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谢存秋不是轻言放弃的人,再说些什么估计也没用,还不如交给时间这位摧枯拉朽额的魔法师,对方早晚会知道他们只是基于欣赏的好友、挚友,不可能产生其他新的关系。   那一晚……   是个意外,仅此而已。   谢存秋的话说完,没再多待,道了别下车就走。   傅柏宁微叹了口气,紧跟着下了车把人叫住,道:“说好了你把车开走,明天我让司机过去开回来,你现在一个人怎么回?”   谢存秋站在七八米远的地方,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道:“我跟薛总还有约,他来接我,放心吧。”   说完,他把微微颤抖的手藏进西裤口袋,径直离开。   傅柏宁目送着谢存秋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停滞几分钟后,摘掉了今晚刚收到的礼物,仔细摩挲着微冷的表盘,神情掩在夜色里看不分明。   半晌,他给薛明扬发了条消息。   直到收到对方回复的接到人了,他才松了口气,在车上的对话……就沉在这个夜晚吧,以后再不提起。   谢存秋是聪明人,总不会做出对自身完全没好处的糊涂事。   而他实在不想失去对方。   以后相处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些友情和爱情的边界,别让对方误解了,只是想到自己那份渴望亲密触碰的念头,总归有些遗憾。   不过能搂搂肩或者拥抱一下,也很好。   接下来几天,他没主动约谢存秋见面,给两人一点时间整理心情,只偶尔在微信上简单聊几句。   这天,他正盘算着找个什么由头把人叫出来吃顿饭,对正常朋友来说,一周见两三次,这个频率并不过分,合租的、住得近的,还天天见面呢。   只是何旭的一条消息,直接让他的火气上来了。   他那个便宜父亲前几天在他这里说不通,居然直接找去了谢氏集团!   他快步下楼,给傅立诚打了电话,问对方是不是去找谢存秋了,在那边利落承认后,他冷笑一声,直接道:“你觉得我上次说的话全是开玩笑吗?   “我不管你是在装糊涂,还是仗着父亲的身份罔顾我的意愿,今天,我就再说得直白些。   “你要是愿意有些自知之明,以后我们还能聊几句,如果你没有,如果你还要倚老卖老,我们就做个陌生人,我不介意让大家看看傅家这出热闹。   “我说得出就做得到。   “以前你不管,现在也别想着再干涉我的事情。”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难得的有些心烦意乱,他才刚前脚暗示了谢存秋自己没那方面想法,便宜爹后脚就去给他了捅娄子。   傅立诚的语气听得出明显的不愉快,显然是碰了硬钉子。   他都能想到对方会跟谢存秋说什么!   而谢啾啾是什么脾气?会惯着老古板才怪,他不担心傅立诚,那是自找的,他担心的是谢存秋,本来两人之间就刚暗潮涌动地闹了一场,还没过去那个劲儿,就又雪上加霜。   他给谢存秋发了消息,说自己正在过去的路上。   他中间拐了个地方,到谢氏已经是下午五点了,何旭接到了地下停车场来。   一起上楼的时候,何旭看着神情还算淡定的傅柏宁,思忖再三,道:“谢总这两天情绪本来就不算好,跟傅董说话可能直白了些,发生了一点不愉快,但是他的为人你清楚,没有别的意思。”   傅柏宁扫了眼何旭,道:“你关心存秋,这是应该的。”   何旭一顿,听明白了傅柏宁的潜台词,瞬间放下了心,这是在提醒他别管人家俩的事儿,他也没想管呀!顶多提醒一句。   谢存秋压根儿不接受谁的管。   他就是嗑个CP看个热闹!   送傅柏宁到总裁办公室后,他放松地长舒了口气,好,任务完成。   他知道自家老板在追人家,以前不说了,那都是过去式,现在看来,虽然表面上两人还是以朋友相称,但实际上不是没有进展,傅柏宁刚才看他的目光里带着明晃晃的独占欲。   这眼神可不清白呀傅总!   是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还是对感情过于生疏以至于有什么误解?他不得而知,也不打算多说什么。   感情的事儿,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傅柏宁走进办公室时,谢存秋正仰靠在椅子里,背朝门口、望向了窗外,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交叠了搭在桌上的小腿,纤长有力,连带着垂下的裤脚都流露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显然心情不算好。   他把带来的东西放在办公桌上,轻车熟路地去煮了一壶水果茶,酸甜开胃,还有红茶的香醇滋润,很适合搭配小蛋糕。   他把茶杯放在办公桌上,拆开了自己带来的小蛋糕,最后拎了把椅子坐在旁边,看向落地窗里面谢存秋的身影,道:“秋日限定的栗子可可小蛋糕,尝尝?”   谢存秋没动,也没开口。   通过玻璃对视的目光有些朦胧,也意外得十分温柔。   对方进门后的动静他都知道,闻到红茶的香气后,他牵了下嘴角,又很快放平,语气不咸不淡的,“我没打算因为别人牵连你,所以你也没必要搞这一出来表示什么。”   傅柏宁靠在椅子里,眉眼间带着点自己都没觉察的笑意。   道歉?   他确实是为着道歉来的,但又不止是道歉。   他稳声开口道:“傅立诚之前找过我,警告我要对你多些戒心和警惕,但我不觉得对你需要这样,我相信你不会,你的品性就决定了你不会背后算计。   “存秋,不管他跟你说什么,都别当真。”   不管是对两人之间感情的揣度,还是对谢存秋本人的不认可,傅立诚的话一个字都不值当相信。   随着话音落下,办公室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谢存秋盯着窗玻璃上的身影看了又看,半晌才放下腿、转过来椅子,语调略有些冷清,道:“我知道我是谁,知道自己究竟怎么样,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别人的话不会影响我,更不会影响我要做的事情。   “他是他,你是你,我不会混淆到一起去。   “不过,你今天要是不来,我还以为你不想跟我做这个朋友了。”   傅柏宁看进谢存秋依旧明亮的眼睛里,一眼看到底,清透得好像能看见水底游鱼的湖水,坦然也坚定。   他改变不了对方的想法。   但这不正是他欣赏的地方么。   谢存秋就是谢存秋,有自己的见地与坚持,拎得清,看得透,哪怕执拗了些又有什么关系呢,犟就犟吧,左右他们还有时间慢慢去修正这段他不愿意舍弃的友谊。   他对谢存秋有好感,但仅止于此,不可能发展出爱情。   他温和笑道:“你是我认定的朋友,这话一早就跟你说过,存秋,阶段性失忆可有点让人伤心了。”   谢存秋轻哼了声,拿起小叉子尝了口蛋糕,细腻香醇又一点不甜腻,合他的口味。   等他吃完一个小蛋糕,喝掉半杯茶——少喝两口不影响崽崽,心情逐渐好了起来,傅柏宁能主动来找他,不只是因为今天的事情,这就可以了。   暂且还可以。   他看向身边安静了半天的人,煞有介事道:“现在的你不像你父亲,但这很好。”   傅柏宁没想到谢存秋吃完蛋糕后第一句话会说这个,坦然道:“我确实不像他的儿子,还好不像,不然你不会跟我做朋友。”   “没错。”   傅柏宁轻笑了声,没再去说他的便宜爹,转而问道:“忙得怎么样了?如果谢总有空,晚上赏脸一起吃饭?有家新开的餐厅口碑不错,我想跟你一起去尝尝。”   谢存秋支着脸颊,盯着傅柏宁瞅了又瞅,怎么说呢。   薛明扬说现在的傅柏宁看似温和,实际上冷心冷情,不是好打动、好追求的人,他要是坚持,很大程度上相当于飞蛾扑火,不见得真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但是——   他愿意去试试,哪怕真的受伤又能怎么样。   值得一试。   尽他所能去做,即便最后没能如愿以偿,好多年后回想起现在,也不至于遗憾,不会长久地存着当时要是再坚持一下就好了的悔恨。   图一个心安、一个坦然。   他站起身,绕过傅柏宁,打开茶水台那边的柜子,端出一个汝瓷的干泡茶台和全套的茶具,放在落地窗边的圆桌上,又取了茶叶、烧上热水。   做完这一连串动作,他返回办公桌边坐下,道:“上次你送的茶叶,稍等我一会儿,还有些工作要处理。”   “好。”   傅柏宁知道这就是说好了,起身去等热水烧开。   他瞅瞅桌上那套上好的天青色茶具,再瞅瞅垂着眼翻看文件的谢存秋,心情相当轻快且愉悦,这不用问就知道是专门给他准备的。   对方偏好咖啡和葡萄酒,不过现在都戒了。   等谢存秋忙完,他这泡茶刚好喝得差不多,往餐厅去还是他开车。   谢存秋望着窗外后退的街景,抬手搭在腹部,不动声色地轻轻揉了揉。   现在三个月了,情况基本稳定了下来,他的孕囊位置靠后、靠下,比寻常情况更不显怀,这点让他相当庆幸,更好隐藏。   就是腹肌已经模糊了,还有些紧绷,称不上舒服。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惶惑,尽管对揣崽的整个流程心知肚明,也做了该做的准备,有最好的医生和设备,但肚子里真的有一个正在成长的宝宝了,说实话在某些时候……他心里没底。   毕竟是头一遭。   傅柏宁发觉了身边人的走神,问道:“在想什么?”   谢存秋转过眼,道:“在想待会儿吃什么,最近胃病控制得比较好,胃口也比前段时间好了。”   “是好事,你确实得好好养养。”   “……嗯。”   晚餐是谢存秋点的,傅柏宁推荐了几个菜式,整体还是以清淡为主,有两道偏酸,没点辣的重口味的。   但是这顿饭没吃多少呢,他就发现谢存秋一只手贴在腹部揉啊揉的,心头一紧。   他皱起眉,询问道:“胃里不舒服?”   谢存秋的手一顿,用三秒钟快速思索了下,道:“也没有,只是有一点胀,揉两下就好了。”   傅柏宁分辨着谢存秋的神情,应该是没强忍着不舒服,他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果汁少喝些,还是有些凉。”   “嗯。”   谢存秋应着,接过水杯时碰到了傅柏宁的手,眸光流转间开口道:“你的手比我的手暖和,应该也比我自己揉要舒服。”   嗯?   傅柏宁微一顿,刚才触碰的那一下确实能感觉到谢存秋的手挺凉的,对方这么说……   身边人一双桃花眼依旧清冷,却跟看其他人时不太一样,带着些明朗的光,不止有冰冷。   像是阳光下剔透的冰面。   尤其是直勾勾盯着他的时候,他很难不把这个眼神解读成撩拨,或者是撒娇?尽管对方可能是无意的。   即便不说眼神,这样的行为似乎应该大概不应该发生在朋友之间吧?   是不是太过亲密了? 第26章 章二十六   谢存秋看着陷入沉思的傅柏宁, 有些微疑惑,这好像不是特别难回答的问题?答应还是拒绝?   他抿了口温水,歪了歪脑袋, 唤道:“柏宁?”   傅柏宁回过神, 说实话,他是很想跟谢存秋多亲近些,肢体上的接触当然在“亲近”的范畴之内,但他不想过界。   具体到眼下的情况,朋友不舒服了, 稍微照看下也没问题……吧。   见傅柏宁没有直接拒绝, 谢存秋猜着对方是在考虑。   他又靠近了些,嗓音里带上了些微的笑意,“真这么为难的话就算了, 没关系, 我只是随口一问。”   傅柏宁略有些无奈地笑了声,“不为难,顺手的事情, 来吧。”   他说着就站起身,把椅子挪到了谢存秋身边。   谢存秋随之松了口气,很好,他其实有些担心对方在觉察自己的心意后回避这些肢体接触,没有就好。   不回避,起码代表着不讨厌。   他自自然然地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 轻轻按在胃部, 揉揉这里没问题。   傅柏宁的手贴在谢存秋身上,隔着薄薄一层衬衣,似乎都能感觉到对方皮肤的温度, 而这是他穿越前加上穿越后遇到的第一个……让他想要肌肤相触的人。   大概是那晚的影响太过深刻了,还需要时间的继续拉长去冲淡印象。   不过话说回来,这层衣料到底太碍事了。   他敛了敛神,控制着力道给对方仔细揉着,有些分不清是自己的手心滚烫,还是他身边人的体温有些高。   谢存秋放松了半靠着傅柏宁的手臂,对方暖热的手掌贴在腹部揉着,力道刚刚好,给他揉揉得脚趾都舒服地蜷了蜷、翘了翘。   怎么能不贪恋呢。   傅柏宁关注着谢存秋,对方眉眼舒展,看上去就像只被揉揉摸摸舒服了的喵喵,颇有几分没戒心的慵懒闲适。   他不想对方这个样子被别人看见。   谢存秋被揉揉舒服了,坐好后看着桌上清淡的菜式却还是没胃口,莫名有些想吃辣,“再重新点几个菜?微辣的。”   傅柏宁自然不赞成,反问道:“好了伤疤忘了疼?”   谢存秋轻哼了声,自己真不是胃病呀!   他再三保证了现在没事,吃几口试试,真不舒服就不再吃了,这才说服傅柏宁答应点辣的,尝过之后相当对他的胃口,尤其是那道酸辣虾球。   傅柏宁皱起的眉头在确认谢存秋真没事后才舒展开,颇有些没辙道:“你这个口味变化……幅度还挺大。”   除了虾球,新上的酸辣藕片对方也吃了不少,而这属于土里泥里长的食材,之前是不吃的。   反观一开始点的菜,都没再动几筷子。   谢存秋淡定地擦了擦嘴,相当满足地靠在椅子里,给自己找补道:“会变挺正常,以前我无论如何想不到现在能和你坐在一起吃晚餐。”   傅柏宁不置可否,没过多纠结。   他转而道:“我下周二晚上安排了去参加同级校友聚会,联络下用得上的资源,对后续发展或许会有助益。”   校友聚会?   谢存秋首先想到了那俩恶心人的玩意儿,“拓展下人脉没问题,但魏梓豪和贾书宁跟你是校友,是同学,他们高调又爱往人堆里扎着炫耀,八成也会去。”   傅柏宁宽慰道:“我参加校友聚会有自己的打算,不会因为可能遇见他们就不参加,不过你放心,非必要,我不会跟他们多说一句话,大家都知道我跟那两位现在彻底闹翻了。”   谢存秋半垂下眼帘,整理了衬衣上些微褶皱,道:“别被他们影响心情就好。”   “当然,我不会跟无关紧要的人生气。”   傅柏宁停顿了几秒钟,又稍微靠近了些,轻笑道:“那都是过去了,以前追着他们跑的‘我’已经死了。   “你之前说过一句话,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话很对,如今我身边有更值得好好对待的人,不会走回头路的。”   谢存秋抬起眼,直接看到了傅柏宁眼睛里的自己。   太近了。   以前他真没觉得对方的长相合自己的眼缘,但现在就是怎么看都顺眼,看再多次都不腻味,大抵是相由心生?   气质气场的变化,连带着容貌同步受到了影响。   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他本来的那点不愉快瞬间被抚平了下来,应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能迷途知返的人是少数中的少数,显然,你很幸运,我也很幸运。”   傅柏宁眨了下眼睛,“这是你我的缘分。”   谢存秋被这个轻巧又自然的wink晃了眼,好像有星星降落在他的头顶上,吧嗒吧嗒,吵吵嚷嚷,热热闹闹,点亮了他周遭冷厉的昏沉夜色。   傅总会说就多说点!   他面上依旧镇定,提议道:“那种场合不是吃饭的,结束后我去接你?一起吃个宵夜。 ”   “好,地址我发你。”   “嗯。”   傅柏宁对这场校友聚会的预期就是结交些以后可能用得上的人脉资源,穿越过来之后他做的这一切,足够让心明眼亮的人知道现在的他值得交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没人会跟钱过不去。   实际情况不出他所料,主动攀谈的人不少,聊下来他心里就有数了,看时间差不多,他给谢存秋发了消息,提前退了场。   只是下来楼走到门口时,遇见了姗姗来迟的两人。   魏梓豪心里一直有火气,开口就是嘲讽,“以前我们带你一起玩儿一起挣钱,现在倒好,你忘恩负义,一点不念旧情。”   傅柏宁看着依旧嚣张的魏梓豪,还有贴在男友怀里柔柔弱弱招人疼的贾书宁,平淡道:“老话我不想再重复了,你们不腻,我腻味了。   “魏总,你觉得贾书宁真的对你死心塌地没有二心吗?   “贾大明星,你也确实认为魏总是真心爱你吗?   “两位,你们自诩的深情真的经得起考究吗?与其纠缠我,不如好好审视自身,这不实际得多?”   撂下这些明晃晃挑拨的话,他绕过憋着恼怒马上要爆发的两人,堪称悠哉地离开了,他已经看到了外面来接他的车子。   雨夜微凉,吃顿热乎乎的宵夜才是正儿八经的。   至于魏梓豪和贾书宁会不会争吵,会不会闹翻了天,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真要是闹出了什么笑话,他也不介意看一看。   根据原书内容来看,魏梓豪可是正宫不倒的同时,外面还彩旗飘飘,贾书宁知道后没少闹,分分合合十分跌宕。   他只是提前透露了一点,不用太感激。   谢存秋下来车,撑了把伞迎过去,看傅柏宁神情缓和,又瞥了瞥玻璃门那边的两人,问道:“跟大家聊得还不错?”   傅柏宁接过雨伞,揽着谢存秋的肩把人往怀里带了带,好让宽大的伞面能完全遮住他们俩。   他没再回头看,道:“该重新认识的人都重新认识过了,以后有需要的也介绍给你。”   谢存秋应了声,上车前又看了眼不远处那两人,看到他跟傅柏宁的举止,对方应该很意外,震惊?气急败坏?都憋着。   死对头真能握手言和。   他们现在就是关系好,以后还会更好,到时候别惊掉了牙。   两人默契地没提那俩入不了眼的玩意儿,傅柏宁提议去吃粥底火锅,一场秋雨一场凉,吃这个对谢存秋的胃很友好,虽然现在是好些了,但该养还是要多养养。   工夫在平时。   谢存秋对吃什么没意见,也不知道是因为傅柏宁还是因为肚子里揣的崽,他现在的饮食喜好跟以前相比变化不小,或许是兼而有之?   一顿鲜香细腻的粥底火锅吃下来,暖洋洋的十分熨帖。   他看了眼时间,九点半了。   他起身坐到对面,一手撑在桌边托着脸颊,一手按在傅柏宁的大腿上,就好像只是单纯地借了支撑点维持身体平衡。   在对方看过来时,他眉眼微弯,问道:“傅总着急回家睡觉吗?”   听称呼,傅柏宁就知道这朵高岭之花又在打小算盘了,道:“我是习惯早睡,但习惯存在本身的其中一项意义就是用来被打破的,还没被打破,只是因为没遇到打破它的人和事,谢总在这方面应该跟我有一样的体会。”   谢存秋的体会不能更深了。   他垂眼瞧了瞧肉眼还看不出什么的腹部,很清楚自己身体正在发生的变化,一个小生命在悄然地快速成长,连带着改变了他很多习惯。   但这都不值一提,很值得。   他再抬起眼时,眼角弯着一丝柔和的笑意,越发凑近了些,按在傅柏宁腿上的手轻轻抬起,手指轻轻点着、打了几个轻柔的转儿。   他放低放轻了嗓音道:“你说的对,所以——想不想再聊会儿?长夜漫漫,跟何况还下着雨呢。”   秋雨的夜里,一个人更显寂寥。   公寓常年的恒温系统暖不了身边空无一人的那份冷清。   傅柏宁注视着眼前人,暖融融的灯光给谢存秋镀上了一层愈发温和的柔光,对方的语调柔软亲昵,让他回想起了那晚绕在耳边的低哑且撩人的喘息。   实在是一把好嗓子。   不同的情境下是各有各的动听。   还有那只调皮得过了头的手。   他琥珀棕色的双眼里像是揉了夕阳最后一缕沉光,幽幽的,他按住那只划拉来划拉去的手,回道:“谢总知情识趣,跟你,我自然是愿意多聊聊的。”   谢存秋被傅柏宁的目光看得顿了下,稍微直起身拉远了距离,也没抽出手,道:“秋冬天吃火锅再合适不过了,下次去吃酸汤鱼火锅怎么样?”   “好,你安排。”   傅柏宁没错过谢存秋耳边的那点润泽的水墨一般的粉红色,心下莞尔,主动靠过来是对方,先不好意思的还是对方。   不过他确实要承认一点,对着别人一身刺的冷傲高岭之花,在他这里却极富情致的模样,实在让人喜欢。   当然,是对朋友的那种喜欢。   两人就坐在一侧又聊了半天,闲谈无边界,时间倏忽而过,等他想起来去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得,这个时间点回去,八成要翻腾会儿才能睡得着。   但他愿意。   时间晚,他没让谢存秋送,在对方坚持的时候直接叫了辆车,也没折腾自己的司机,这样最方便。   回到家他泡了个热水澡,在热气缭绕中又想到了谢存秋指尖的触感,还有握了好半天才松开的手。   半晌,他轻轻舒了口气,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根本不该一而再地浮现出来。   于朋友而言并不合适。   随着这场秋雨,气温骤降了不少,早晚温差也大了些,跟谢存秋通电话时听出对方的嗓音不太对,他还叮嘱了一句注意添衣服。   这天上午,他收到一位造船业的老前辈发来的消息,就是上次引荐给谢存秋的那些人里的一位,跟他说和谢氏的合作马上就能定下来。   他表达了恭喜,又夸了自个儿好友两句让对方放心合作,转头给谢存秋发了消息,问方不方便接电话,再说说这个合作,争取尽善尽美地拿下。   但那边没回消息。   他一直等到中午一点,谢存秋才回复说一直在忙,合作今天就能敲定,忙完联系。   他没多想,忙起来漏看消息也正常,只是!   在下午三点收到对方搞定的消息后,他打了电话过去想简单表达下祝贺,然后约个饭当庆祝,可谢存秋却没接,三个电话都没接!   这就有点不太对了。   尤其是在半个小时后谢存秋又拿今天忙回他的时候,他问几点能电话聊两句,半分钟时间都用不上,那边回的却是忙完再说。   他转了转手机,这很反常,对方再忙,也不至于半分钟都没法给他匀出来。   除非是有什么客观原因不能通电话。   想到这儿他坐不住了,直接去了谢氏,他要亲眼看到对方好好的才放心,在开会?或者不在公司?没关系,他都可以等。   鉴于两家公司的老板私交相当不错,地下停车场给他常开的几辆车子都录了车牌号,一路畅通无阻。   他刚下车,就听到了电梯抵达的提示音,门打开后,看着里面的两人,他的眸光倏地沉了,唇线绷直,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明亮的电梯轿厢里,谢存秋都快跟何旭抱到一起去了! 第27章 章二十七   谢存秋意识昏沉, 浑身烧得好像要着火,脑子困顿得根本转不动,只想躺倒了睡过去, 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随着电梯门打开, 隔着迷蒙的一层水雾,他好像看到了惦念半晌的人,下意识轻声呢喃道:“柏宁?”   侧身站着、扶着谢存秋手臂的何旭一愣神,扭头往外看去,站在七八米远处的不是傅柏宁是谁!   对方的眼神冷沉得好像结了冰, 他丝毫不怀疑自己在那双色泽温暖的凤眼里看到了冷飕飕的寒芒, 裹挟着这些冷厉到明晃晃的恼火与醋妒。   对,没错,他打赌这感觉没错!   这眼神让他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跟谢存秋的姿势确实有些引人误会, 都是角度问题!他是扶着人, 不是抱着搂着,   苍天在上,傅总明鉴!!   他赶忙往旁边让了一步, 腾出一只手挡住了要关上的电梯门,扬声道:“傅总来得正好,谢总不喜欢别人碰他,我这一双手扶得也不稳当。”   随着何旭让开的这一步,傅柏宁才看清楚,谢存秋的面颊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 两瓣淡色薄唇却比平时更无血色。   这是生病了?   他心里顿时惴惴起来, 快步走近,虽然看清了何旭真的只是用手扶着谢存秋的手臂,他也没心思多关注这点了, 随着一团火靠到自己怀里,对方今天的异样就都有答案了。   明显在发烧。   他看向又退开半米的何旭,眉头紧皱,快速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烧的?体温量过吗?吃过药了吗?”   何旭同样快速且清晰地回道:“这两天降温,有些着凉,一直有点低烧,今天上午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烧到三十八度了,谢总说不用吃药,只中午的时候冷敷了一会儿,撑着搞定了这次洽谈。   “刚才又量过,三十八度二。   “谢总不去医院,说要回家,我正打算送他回去休息。”   “胡闹。”傅柏宁看向靠在他身上的人,对方这状态看上去不像是简单的发烧,“先去医院。”   谢存秋听见这一句,下意识道:“我不去医院!”   但这底气不足的一句没有改变傅柏宁的想法,“如果只是发烧,吃了药休息休息,退烧了就好,但你现在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对劲,去做个检查,没有问题我们都能放心。”   谢存秋本来就难受,听见这话,手撑在傅柏宁身上稍微撤开了一点距离。   他半垂下眼,这种程度不用去医院,去了反倒可能让对方发现端倪,他不想冒没必要的险。   他问过医生,不超过三十八度五不用吃药输液,这药能不吃就不吃,物理降温就可以。   男人怀孕更艰难,也更需要处处小心注意。   他定了定神,嗓音微哑,道:“发烧而已,小问题,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真不用去医院,回家休息休息,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傅柏宁攥着谢存秋的手臂,紧盯着对方那双不跟自己对视的眼睛,坚持道:“你看起来不像是单纯的发烧。   “说什么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你要真清楚,能拖出来胃病吗。   “我送你去医院,检查后没问题再送你回家,好不好?”   “不好!”   谢存秋的呼吸有些急促,猛一下甩开了傅柏宁的手,心里烦乱又有莫名的委屈和恼火,一手扶在电梯门边,瞥开视线道:“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不用小题大做,我累了,想现在就回去休息。”   “存秋,别这么固执,大家都很担心你。”   谢存秋的目光虚虚地望着远处,额角处一跳一跳的疼,开口的嗓音冷淡中带了些自嘲,“我的脾气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点小事不劳烦你多费口舌,我能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也没让谨慎伸手过来的何旭再扶,径直往车边走。   傅柏宁看着连背影都透着一丝虚弱与执拗的谢存秋,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上不来下不去,喵喵龇起牙来,凶巴巴得很。   但他会被吓退么。   他三两步跟上去,攥住了谢存秋的手腕,一阵烧灼传来,明晃晃地昭示着对方的身体正在经受高温的灼烧。   他看向那双转过来的眼睛,道:“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先去医院,如果医生说只是发烧,没有其他问题,以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我绝不再多嘴。”   谢存秋怔怔地看着神情温和却又十足坚定的傅柏宁,喉头一阵酸涩。   他知道对方是出于关心才这么说的,但医院没必要去。   他不想去,更不能去。   到了医院肯定要直接用退烧药,可绝大部分药他根本用不了,医生问起为什么不能吃,他不是不能遮掩,但傅柏宁又不傻。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有他能用的退烧药,他也不愿意,靠自己扛过去比吃药强。   他不想冒险。   高烧让他浑身乏力,眼前也有些发昏,纷杂的情绪不断上涌,让他的呼吸轻而急促,快速道:“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   “这么多年我一个人都好好地过来了,又不是没生过病,不用你管。”   闻言,傅柏宁的眼底泛起了晦涩的暗光,谢存秋在颤抖,嘴上却硬得要命。   他缓了口气,告诫自己别跟生病的人计较,略微压低嗓音哄道:“那你也应该知道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存秋,听话,乖乖去看了病,看完我给你做晚餐,你想吃……”   “不用!”   谢存秋烦躁地打断了傅柏宁的话,手腕猛得一发力,挣开了对方的手,有些恼火道:“我说的很清楚了,不用医院,一遍两遍的啰啰嗦嗦干嘛?!”   傅柏宁悬在空中的手顿了顿,慢慢收了回来。   谢存秋说话带着烦躁的冷厉,但眸中含着水光,嗓音沙哑绵软,根本没什么威慑力,只会让人感到心疼。   但是。   说他啰嗦是吧,行,是他管太多了。   他的语调微冷,道:“既然谢总自有打算,而且这么坚持,我就不多说了,回去了好好休息,回聊吧。”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他愿意宽纵谢存秋的小脾气,但话说到这一步,暂时没必要再多说,人家有自己的想法和考虑,说不听、劝不动,他有什么十分强硬的立场去要求对方听他的话吗?   谢存秋说的很对,这么些年不是也过来了么。   哪儿用得上他事事操心。   谢存秋看着傅柏宁上车离开,垂在身侧的手抬起又放下,眉眼间浮现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难过又无措。   脑子里越发昏沉胀痛了。   杨旭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两位老板最后几句话他没听清,但此情此景肯定是吵吵了呀,傅柏宁表面上还挺平静,但他能感觉出来,对方妥妥是有些恼火了。   傅柏宁这边,离开谢氏停车场后没走远。   转过来一条街他就靠边停车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在生气,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又很快放平,这是第一个如此牵动他心神的人。   简直是个死犟死犟又一身刺的张牙舞爪小混蛋,一张嘴好听的时候是真好听,毒起来也是真的扎得慌。   他放平椅背躺下来,闭上眼缓了缓情绪。   而谢存秋那双淋了雨的桃花眼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高傲凌厉不服软的、含着清凌凌笑意的、蕴着半池子潋滟春水的……   半晌,他坦然且认命地舒了口气,承认薛明扬之前说的没错,他是对谢存秋动心了,想要去亲吻,想要去占有,想要更多更亲密的触碰,这样的感情还能归之于友情吗?   春芽破土而出,自欺欺人没有意义。   他睁开眼,眼里思绪万千,爱情啊……他从来没肖想过,这世界上当然存在那种很好的爱情,相知相惜、相爱相伴,可他根本不是合格的爱人。   不懂、不会、做不到。   感情对他来说就是拖累。   真要是走进一段感情,耽误自己没关系,只是没必要耽误别人,尤其还是谢存秋那样出众到过目难忘的人,对方值得一份最好的感情。   所以,意识到自己动心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不打算进一步发展,这个朋友他还想要,进一步……或许连现在的关系都保不住,不划算,太不划算了。   他不可能那么选。   动不动心不重要,不会影响他跟谢存秋的关系,不会影响对方在他心里的定位,他也不会选择疏远。   像对待好友一样对待谢存秋,就可以了……吧。   没问题。   又半晌,他到底还是不放心,给何旭发了消息,确定对方已经把谢存秋送到家后,直奔公寓。   他不知道谢存秋公寓的密码,也没有录入过指纹,还是何旭专门等着用密码给他开的门,嗯——不愧是用了好些年的助理。   关系相当好。   在傅柏宁进门后,何旭帮忙关上了门,摸了摸额头,他冷汗都要出来了!   天可怜见的,他对自家老板就是尊敬和佩服啊,没有一丁丁点旁的心思,快别用那种眼神看着他了,遭不住遭不住!   门关上后,傅柏宁站在玄关处顿了好一会儿,才穿过偌大客厅走进卧室。   暖黄的氛围灯错落地亮着,将整个房间晕染得柔和且朦胧,他缓步走到床边,谢存秋的头上贴了个退热贴,何旭刚才说还是没吃药。   高烧的人已经昏昏沉沉睡着了,平时白皙的面容现在正蔓延着一片潮红,像是白云被落日染上了秾丽的霞光。   他微叹了口气,生病了都这么好看。   要不是谢总嘴上不饶人,行事风格狠厉不留情面,一定会有许多前赴后继的追求者。   他缓了缓神,去拿了稍低浓度的酒精和毛巾回来,仅仅只用退烧贴太慢了,已经低烧了两天,现在又是高烧,还是要尽快把体温降下来,可不能给这聪明的小脑袋瓜烧糊涂了。   然而。   坐回床边、掀开被子、看到谢存秋身上微微汗湿的衬衣后,他动作一滞。   这还是刚才见面时对方穿的那件,何旭知道谢存秋忌讳,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动过,但是,酒精擦浴除了手脚心,还有腋下和腹股沟,擦拭这些部位效果会比较好。   可这样的举动确实太过亲密了。   哪怕是在好友之间。 第28章 章二十八   傅柏宁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他不打算把两人的关系往爱情方面靠, 自然就不想让谢存秋觉得他们之间有不该有的可能,相处时应该多注意一些。   但眼下的情况……   在昏睡中的人难受地轻轻哼了两声时,他认命地缓了口气, 去解对方的衬衣扣子, 事急从权,别的先不考虑。   谢存秋在生病,避讳过头反倒显得他此地无银三百两。   衣服褪去后,眼前人冷白的肤色映入眼帘,傅柏宁眸光沉沉, 对方身上的一层薄汗映着暖调的灯光, 将这一抹亮色照进他的眼底。   随之浮现出来的是他记忆里淋漓的那一晚。   可他现在升不起别的心思,只是疼惜,心尖上涩涩的, 一阵刺疼。   目之所及, 比隔着衣服的搂抱能更直观地看出来,谢存秋确实太瘦了,比那时候还要瘦一些。   这段时间犯胃病到底影响不小, 只是,大概是因为饮食不规律又疏于锻炼,对方原本紧实的腹肌模糊得几乎看不见了,马甲线和人鱼线更是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全身都瘦了,只多了个软软的小肚子。   身体养不好,说别的都是白搭, 等这次的病好利落了, 他还是得继续啰嗦,想亲近一朵高岭之花,被那些刺扎两下再正常不过了。   他给谢存秋仔细擦了好几遍, 酒精擦浴配合着退热贴,折腾两个小时后终于把体温降了下来。   看着呼吸平稳不少、脸上潮红也褪了些的谢存秋,他心神微松,去衣帽间拿了件睡衣给人换上。   收拾好东西后,他让物业把早就配送到的食材送了上来,不用看、不用问,他就知道厨房里空空如也。   谢存秋晚饭没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饿醒了,有备无患。   等到十点多,睡了三个多小时的人悠悠睁开了双眼,只是眼里一片混沌,显然没完全睡醒。   他倾身靠近了些,轻声问道:“饿不饿?要不要喝点粥?我煮了菌菇鱼片粥,鲜香有滋味,起来吃点再睡?”   谢存秋睁着酸涩的眼睛,盯着眼前人看了好一会儿,有些茫然地抬起手摸了摸对方的脸颊,小声呢喃道:“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走了么……”   傅柏宁握住谢存秋的手,轻轻揉了几下,无奈道:“担心你,所以又回来了。”   “嗯……”   谢存秋含糊地笑了声,闭上眼又睁开,他抿了抿唇,沙哑的嗓音带了些许哽咽,问道:“我这是在做梦吗?我听话,你留得久一点,好不好?”   听着这把委屈的嗓音,傅柏宁鼻尖一涩,嘴角微微颤动了下,随即又勾了起来,“好,你乖乖吃点东西再睡,我不走。”   他晚饭一样没吃,尽管没觉到饿,但也陪着谢存秋喝了些粥。   等对方喝完,他端了温水给人漱口,又搂着谢存秋的肩让人重新躺好,他掖了掖被子,道:“睡吧,明天早上起来就没事了。”   谢存秋困倦地眨了眨眼,嗓音绵软,“那你不许走。”   “嗯,不走,我保证你睡醒了还能看见我。”   “说话算数?”   “说话算数。”   得到保证的谢存秋很快又睡着了,比前面那一觉更安稳,可能是退烧了身体舒服些,也可能是身边有人陪伴吧。   傅柏宁一晚上没走,也没睡,就在床边坐了一晚上。   在静谧而温柔的漫漫长夜里,他想了很多,从自己记事起到现在,林林总总、杂七杂八,最后全数落到了眼前人身上,往事已矣,往后的路还很长。   他想要跟谢存秋做一辈子最好最好的朋友。   这样的关系远比爱情更长久、更稳定、更坚不可摧,他们彼此都能进退有余地,这就很好。   他应该满足于此。   谢存秋睡了沉沉的一长觉,直接睡到早上八点多,醒来的时候除了身上没力气,没觉得有其他不舒服。   关键是昨晚上做了个好梦。   他缓了缓神才睁开眼,盘算着怎么跟傅柏宁道歉,设身处地想想,自己昨天说的话真挺过分的,亏得是对方脾气好。   但睁开眼的瞬间他就怔住了,坐在床边的不是昨晚出现在他梦里的人是谁?!   傅柏宁瞧着愣怔的谢存秋,捋了把对方的头发,笑问道:“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儿难受?”   谢存秋愣愣地摇了摇头,下一秒回神后直接坐了起来,起得太快让他眼前一阵发黑,还是傅柏宁动作快扶住了他的手臂,他才没重新躺回去。   那个……   他下意识抓紧了对方的手,“没事儿,不过你昨晚上一直在?我那不是做梦?”   傅柏宁拍了拍谢存秋的手背,安抚道:“你没退烧我怎么放心?退烧了再烧起来怎么办?与其待在别的地方提心吊胆,不如陪在你身边。”   谢存秋有些语塞,“可是……”   傅柏宁却暂时没继续说下去,在谢存秋停顿的空挡转而道:“昨晚是咸粥,今天早上喝甜粥吧,换换口味,雪梨小米的,润秋燥,对胃也好。   “你洗漱一下,我先去盛饭。”   说着他直接拿开对方的手,起身离开了主卧,也给睡懵了的人一点时间缓缓。   谢存秋看着傅柏宁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扫了眼自己身上的睡衣,再一回想昨晚上被他当成是梦的事情——   耳根子一下就红了。   同时,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傅柏宁会去而复返,会照看他一整夜,到底还是不放心。   普通朋友之间会做到这样的程度吗?   静坐一晚,傅柏宁已经整理好了心情,在谢存秋洗漱完换了衣服出来时,他刚好放下最后一个碟子。   对方坐下后,他开口道:“虽然已经退烧了,但我建议你还是再多休息一下,脸色看上去不怎么样。”   谢存秋点点头,“你要不要睡一觉再走?”   “不用,我上午公司还有安排,忙完了中午再休息,”傅柏宁宽慰道,“工作真忙起来,熬几天几夜都正常,别担心。”   “这不是一码事。”   谢存秋咕哝了这一句,先打住了话头。   等一顿饭吃完,在傅柏宁要起身收餐具的前两秒,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昨天的事情我很抱歉,对你说了过分的话,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担心我,但那时候我没管住嘴,对不起,还有——   “谢谢你昨晚照顾我。”   傅柏宁看着一脸病容的人,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道:“我没怪你,你有你的坚持,以后我该说还是会说,听不听是你的事情。   “存秋,我只是希望你能珍惜自己,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谢存秋的眸光闪了闪,垂下眼盯着自己的手,慢慢道:“我从小就不喜欢吃药,以前父母在的时候,他们哄哄还好,现在越长大越不想吃,更不想去医院。   “而且,现在身边也没有哄我的那个人了。”   傅柏宁听出了谢存秋的难过与失落,对方神情怅然,并不遮掩对父母的思念,谁能想到呢,在外独当一面的谢氏总裁,私下里也会有这样柔软脆弱的时刻。   像个远离了父母而渴求安慰的小孩子。   他起身坐到谢存秋身边,握住了对方放在腿上的手,微微倾身靠近了些,道:“小病扛一扛问题不大,但别拖沓,小病拖成大病就得不偿失了,不能讳疾忌医。”   “……嗯。”   “存秋,你看着我。”   谢存秋顿了两秒,迟疑地抬起眼、转过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个温暖明亮的春天,那双棕琥珀一般的眼睛比最珍惜的宝石更加干净纯粹,清晰地映出了他的身影。   傅柏宁神情和语气都很安定,缓声道:“啾啾,这怎么不算是正在哄你?”   谢存秋的眼睫一颤,傅柏宁的语气温和得不像话,比哄小朋友更温柔,几乎要让他在一瞬间落下泪来。   父母走后,再没有人这样哄过他。   余佳霖的父亲跟他父亲是挚友,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叔叔,但在对方面前他做不到放下一切负担,叔叔知道他不愿意袒露弱势的一面,发小也了解他,自然也不会说某些话。   可傅柏宁不一样。   他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涌上眼眶的酸涩却怎么都消散不了。   他塌下了肩背,额头抵在傅柏宁肩上,扣紧了对方的手,吸了口气,压了压嗓子里的酸涩,应声道:“我保证……会努力去做。”   宝宝出生后没问题,他一定听话。   但在那之前,他只能尽量。   傅柏宁抚了抚谢存秋的背,温声笑道:“好,这就是进步,你不是一个人,有事情可以尝试着跟身边人说一说,你的发小、叔叔,都可以,当然——   “随时欢迎你来找我。”   “……嗯。”   傅柏宁又搂着谢存秋哄了会儿,等对方心情缓和一些后才离开。   他没让人出门,看着披了件开衫靠在门边的谢存秋,不知道怎么回事,大约是对方病还没全好有些倦懒?也可能是神情有着平日见不着的温和柔软?亦或许是针织开衫本身就毛绒绒的?   他竟然觉得眼前人身上有一种让人眷恋的居家感。   他敛了敛神,拉回跑偏的思绪,道:“我给你做了小蛋糕,放在冰箱里了,你吃的时候提前拿出来放一放,别贪凉。”   谢存秋乖觉地点点头,“放心,这我能做到。”   傅柏宁看了看谢存秋映着些窗外秋阳的漆黑眸眼,又瞅了瞅对方的腹部,想了下还是叮嘱道:“也别贪嘴多吃,最近是不是没怎么锻炼?小肚子都出来了,虽然可可爱爱,但适当锻炼有益于身体健康。”   嗯?   谢存秋愣了愣神,反应过来后脸上一阵火烧火燎的,都不用问,昨晚上铁定是对方给他擦的身体、换的睡衣,该看不该看的肯定都看见了呀,但是!   什么小肚子!   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皱起眉、扬起声音道:“你关注点不对,都不能多看看我这张脸?!”   瞧着有点恼羞成怒的谢啾啾,傅柏宁还真仔细打量了下对方的面容,认真夸奖道:“再多看,用最最挑剔的眼光看,咱谢总这张脸都好看得紧,即便是一整个娱乐圈加起来,也抵不上你的星光熠熠。”   谢存秋都快炸毛了,听见这话,瞬间又给哄好了,不愧是治愈系,说话就是好听!   敢说他有小肚子,等到坦白崽崽存在的那天,看他不调侃回去!   他轻轻哼了声,扯开话题道:“这周四我生日,傅总有时间了我们俩聚聚?哦,对了,不管聚不聚,生日礼物不能少。”   傅柏宁看着微微抬起下巴的高傲喵喵,从善如流道:“放心,少不了,餐厅我来安排,到时候去接你,怎么样?”   “好。”   说着要走了要走了,两人又站在门厅聊了快十分钟,最后还是傅柏宁担心谢存秋再着凉才结束了对话。   往公司去的路上,他催问了自己经常合作的珠宝设计师,谢存秋的生日他早就在做准备了,看到对方发来的照片,他心下满意。   只有剔透无暇的宝石加上独到的审美设计,才配得上那么惊才绝艳的人。   接下来几天,他每天早上的固定章程就是问问谢存秋的恢复情况,直到两天后视频通话里的人又能叭叭叭跟他吐槽最近遇到的一些人和事,这才放心下来。   脸色如常,精神头不错,这淬了毒一样嘴巴说什么都好听。   只要别病蔫蔫的。   周四这天,下班后他去谢氏接人,对方一上车就明目张胆地扫视了一圈,他了然笑道:“礼物我提前交给餐厅了,到时候拿给你。”   谢存秋应了声,剥开从储物箱里翻出来的巧克力尝了口,口感柔滑香醇,让他舒缓了眉眼。   他放松地靠在座位里,调笑道:“看你两手空空,我还以为你忘了准备。”   “谢总还缺我这一份礼物?”   “缺啊,怎么不缺?最缺你的了。”   傅柏宁但笑不语,没再顺着这个话题聊下去,再聊,就怕说出什么不好收场的话。   谢存秋的心情相当好,只是在看到今晚的菜之后微微皱起了眉,道:“没有辣的。”   傅柏宁淡定又熟练地哄道:“有番茄和牛,还有糖醋小排,有两道酸的,先不吃辣的了?病刚好没两天,别再刺激胃。”   谢存秋尝了口和牛肉,肉质细嫩,番茄的酸度也刚刚好,但他没忘了讨价还价,“今天是我生日,不说多,就再点一道微微辣的?”   傅柏宁本来想拒绝,但跟谢存秋湛亮的眼睛对上视线后,到了嘴边的话就拐了个弯儿,“好,那就一道。”   “说一道就一道。”   谢存秋又点了一道,剁椒鳕鱼,微辣。   而生日礼物是跟蛋糕一起推进来的,他一边拆礼物,一边看着傅柏宁点蜡烛,道:“这是爸妈走后我第一次过生日,之前佳霖和叔叔提议,我都拒绝了。”   傅柏宁知道谢存秋为什么不想过,怕触景生情。   他回应道:“不管怎么说,你愿意邀请我陪你过生日,这是我的荣幸,生日快乐。”   谢存秋应了声,看着精致礼盒里的一对黑钻袖扣、一枚配套的胸针,勾起嘴角,“谢谢,我很喜欢,傅总的眼光没得说。”   “这些亮晶晶的宝石很衬你。”   傅柏宁调暗了包间里的灯光,接着道:“我希望你能永远闪闪发光,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可以一直这么亮堂。”   谢存秋眉眼微扬,笑问道:“你当我是太阳还是宝石?”   “都是,总而言之不需要仰仗别人的光。”说到这儿,傅柏宁看着燃了一半的蜡烛,提醒道,“许个愿?”   许愿?   毫无疑问,谢存秋对这个行为已经很生疏很生疏了,但还能捡起来。   他看向小提琴造型的蛋糕,认认真真地许了愿,其一是希望组建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其二嘛——   他转向傅柏宁,道:“我都好些年没过生日了,许两个愿望不过分,一个暂时先不说,另一个你今晚就能满、足、我——只看你愿不愿意了。”   这个语调……有些微妙,傅柏宁问道:“你不觉得这话说得有些奇怪吗?”   谢存秋淡定反问,“哪里奇怪?”   傅柏宁顿了下,缓了下交叠的腿,选择跳过这一茬,“先说你的愿望。”   谢存秋托着脸颊,饶有兴味地看着傅柏宁,半分钟后点到即止,顺着对方的意思回道:“我们去电影院看晚场的电影怎么样?今天是工作日,人不多。”   傅柏宁的别墅里有影音室,已经八百辈子没走进过电影院了,但这是谢存秋的生日愿望,满足一下没什么。   他应道:“这点小事当然要满足,待会儿你想看什么自己选。”   “好。”   傅柏宁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错过睡觉的时间了,对此相当淡定,以前作息能十分规律,是没有遇到足够让他关心的人,相应的,自然就没有扰乱他时间的事情。   现在嘛,总归是他心甘情愿。   两人吃过晚餐又聊了聊才去了最近的影院,接近十二点,没几个人,谢存秋兴致相当好,毫不迟疑地选了一部惊悚恐怖片,问就是释放下工作压力。   傅柏宁信这个理由才怪。   压力?   不不不,他们是一类人,对事业上的挑战是喜欢并且享受的。不过谢存秋想看,想玩儿,他乐意奉陪。   这一场加上他们俩才五个人,灯光暗下来之后,谢存秋小动作不断,而他的注意力一开始就没在电影上,对身边人的小算盘甚至有点期待。   对方一会儿把中间的扶手抬起来,一会儿凑过来跟他呢喃耳语,一会儿又挨着他的手臂说被吓到了——   强调自己小时候做噩梦,对鬼呀幽灵呀有心理阴影。   嗯。   这电影是谁选的呀?   他揉了揉谢存秋细韧柔软的发丝,对这些小连招全盘接收,很是宽纵,这样不越界的亲昵他没法不喜欢。   电影后半段,他身边的人逐渐安生下来,昏昏欲睡,在电影里人物的一声尖叫后,谢存秋皱了皱眉,脑袋一歪,直接靠在了他肩上,重又安静了。   他垂眼看过去,睡着的人神情放松,尽管周围声音不小,却睡得挺香。   那一弯疏密有致的眼睫,弧度越看就越可爱,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想要独占这一份恬静安然。   再往下,是两瓣淡色薄唇。   微微抿着,很好亲的样子。   想亲吗?想吗?   他无声地注视着眼前人,叩问着自己的心门,即便真的亲了,对方睡得这么沉,自然不会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掩耳盗铃地认为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呢? 第29章 章二十九   电影正进行到高潮段落, 紧促的音乐拉满得几乎要溢出来,镜头快速切换,在谢存秋白皙的面容上留下了明明灭灭的光影。   傅柏宁定定地看着眼前人。   可以吗?   他抚了抚谢存秋的脸颊, 拇指轻轻按在对方的下唇瓣上, 柔软、微温,这让他平时总是随和淡然的眼里涌动着一股晦涩的暗流。   这样乖巧的谢总,给人一种任意施为都没关系的感觉。   真的可以吗?   不,不行。   他的心头微微一涩,这太过占人便宜了, 既然没想开始一段恋情, 没想接纳这段关系,哪怕心有渴望,也不该做出逾矩的事情。   有第一次, 十之八九会有第二次。   他不能就这么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他转过头看向大荧幕, 嘴角微微下敛,心思却依旧游移着,这太考验定力了, 毕竟谢存秋和庸俗、平庸寡淡这些词没有一毫一厘的关系。   被这样出众的人吸引再自然不过。   一些想法他没法完全控制住,但论迹不论心,不能做出越轨的事情。   在他纷杂的思绪里,电影放映到了结尾,片尾曲响起时亮起了灯,影厅里只剩下他们俩, 其他几人都提前退场了。   他调整好情绪, 把睡着的人叫醒。   谢存秋现在已经很少晚睡了,今天提议看晚场电影一方面是心血来潮,另一方面确实存了私心, 想跟傅柏宁多待会儿,也想借着影院昏暗的氛围尝试着多一点接触。   只是真的睡着了却不在他的计划内。   醒过来后,他的脑子里昏沉沉的,醒了但没完全醒,甚至还因为没睡够有点小小的恼火。   看到身边人,他抿了抿嘴,也没起身,反倒是直接伸手抱了过去,道:“好不容易睡得这么舒服,干嘛叫醒我……”   傅柏宁听着谢存秋咕咕哝哝跟撒娇似的抱怨,不由得笑了声。   他状似为难道:“我其实并不想叫醒你,可是电影已经散场了,如果我们还不走,保洁怎么打扫卫生呢?他们也要下班的。”   谢存秋的手臂圈在傅柏宁腰间,闻言抬起头,皱起眉看了眼前人几秒,又把脸埋在对方颈侧,这个姿势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那我不管,反正是你叫醒我的。”   傅柏宁揉了下谢存秋的头发,好么,这是怨上他了。   对方睡得迷迷糊糊的,日常情况下,以高岭之花冷厉骄傲的脾性,断然做不出来这样撒娇耍赖皮的事情,这不就是要哄哄嘛。   他能怎么着?   还不是只能哄着。   他梳理了几下谢存秋的头发,“好好好,打扰你睡觉是我不对,明天早上我去接你,给你带早餐赔罪好不好?”   谢存秋还真用困顿的脑子想了想,点名道:“我想吃虾饺,还有蛋羹,再来一份南瓜浓汤?”   “可以。”   谢存秋满意地点点头,“那我们回家。”   傅柏宁迟疑了三秒钟才应了声,起身后握着谢存秋的手把人拉起来,却没想到对方站起来后一下扑了过来要抱抱。   还不太清醒的人没什么准头,眼见要亲到一起,他微微一偏头,谢存秋的唇瓣擦着他的嘴角过去,带来一丝触电般的战栗。   他接住谢存秋,垂下眼帘,遮住了里面泛滥的欲求。   不行,哪怕是无意的也应该回避,那一晚已经是食髓知味,到现在还经常造访他的梦境,不能一再去重温了。   然而。   在揽着走路不走直线的人把对方送上车后,他状似不经意地弯起手指轻轻摩挲了几下嘴角,又像是被烫到一般匆匆放下手。   他闭了闭眼,缓缓舒了口气,把涌上来的情绪压回去,让他动了心的就在眼前一天天地晃悠,还不能做出越界的事情,这考验——   比毫无头绪的项目都难!   磨人,太磨人了。   可谁让他舍不得直接疏远、直接远离扰乱自己心神的人,煎熬都是代价,好在只要时间拉得够长,相信他这颗躁动的心总能安生下来。   时间的摧枯拉朽之力磅礴到万钧巨轮都没有招架之力。   更何况是小小一点心动。   送谢存秋回去的路上,他跟对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想再让对方睡着,但是瞌睡虫来的时候挡也挡不住,等车子停下,身边人已经睡得香香沉沉了。   他唤了两声,对方没有醒来的迹象,他也没坚持,能多睡会儿就多睡会儿吧。   他总觉得谢存秋很缺觉。   他把人一路抱回卧室,照旧是用对方的指纹开的锁,下次——   要不找个机会问问密码?   他想占据谢存秋身边最亲近的位置,总不能连门都进不去,那就太名不副实了。   另外,一回生二回熟,他给人换了睡衣,稍微擦洗了下,鉴于谢总精致又挑剔的人设,直接上床睡觉会不舒服吧。   而避无可避的,他又看到了对方那个并不突兀、反倒可可爱爱的小肚子。   白皙莹润,看起来手感绝佳。   他忍了下,但没忍住,这跟亲吻完全不一样,应该大概可以?   三秒的犹豫后,他隔着睡衣轻轻抚摸了几下,柔软又残余着腹肌带来的柔韧感,跟谢存秋冷厉强势的那一面完全不同。   只是刚才他给换衣服都没反应的人,突然轻轻哼了两声,侧翻过身蜷了起来,往他身边又靠了靠。   他收回手,给对方整理了睡衣,盖好被子,有些说不上来的意外。   这么敏感?   他不想扰醒谢存秋,又在床边坐了会儿就离开了,回程时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像是某种他还不知道却又很亲密的链接?   软软的、幼嫩的,在他心底里发了芽。   很奇妙。   并不让人排斥。   他捻了捻手指,没再想下去,就是这晚上做了个梦,不算好梦,是他小时候的事情。   没有小孩子不渴望父母的关心与陪伴,他曾经努力去争取过,可得到的只是敷衍与不耐烦,时间长了,他就知道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两个家族联姻的纽带,两个联姻人士交差的凭证。   看明白了,也就不想要了。   从这样的梦境里醒来后,孤单寂寞的阴影撅住了他的心神,半晌才缓过来,总是这样,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年前的情绪还是会不由分说地击中他。   大抵只要生而为人,就没办法免俗。   只是他可能不会有感受到亲情的那一天了。   像他这样的人,跟那些所谓好的家庭氛围格格不入,没必要强求自己,人生不止有恋爱结婚组建家庭生孩子一条路。   与其纠缠没可能的东西,不如着眼当下,珍惜身边人。   他准备了早餐,去谢存秋得公寓跟对方一起吃饭时,对面的人问起昨晚怎么送他回来的,他淡定地说把人叫醒了,对方半睡半醒可能没印象。   谢存秋狐疑地皱了皱眉,又问,“那我的睡衣呢?”   “你自己换的,”傅柏宁把最后一个虾饺夹过去,神色如常,“啾啾,你也知道你自己多讲究,我让你直接睡,你非要去洗漱换衣服。”   谢存秋想了想,真的一点相关的记忆都没有,他还以为傅柏宁会趁机做点什么,但对方的表情看上去没什么漏洞。   难不成揣了崽崽后颜值下滑了?   他摸了摸脸颊,应该不会啊,前两天去医院做例行检查的时候,余佳霖还说他气色看起来不错,那就只能是因为身材了。   他低头瞅了瞅自己穿着衣服什么都看不出来的腹部,认命地叹了口气,这没办法,真没办法。   不过上次对方不还夸肚肚可爱来着?   半晌,他一口吃掉了虾饺,算了,反正还有时间,撩拨人的方式又不止一种,他就不信傅柏宁能一直清心寡欲。   那晚这位可跟禁欲感没有任何关系。   被药性激发出来的,怎么不是潜藏的本性呢?   傅柏宁有些享受这样的早餐时间,跟谢存秋聊天很有意思,随便聊些什么都好。   话说回来,谢存秋那边拿下了重工业圈子里的第一单,后面应该会顺利很多,他也能放心些,专注于生物科技方面的布局。   这天,他正在开管理层会议,潘钰进来跟他说和谢氏合作的云计算系统出了点问题,负责日常接洽的副总已经赶过去了。   他暂停了会议,跟谢存秋通了电话,那边说是遭受了境外攻击,团队正在加紧处理,没问题,让他用担心。   简单聊过后,他心里有数,继续把这个会议开完,等他赶到时已经解决了。   数据有部分遗失,但另外还有备份,没有造成损失,而且数据包有自动毁损程序,一旦泄露就会自主启动,不用担心泄密。   安排副总跟进处理后,他问起了谢存秋,对方刚才还在回消息,这会儿没动静了。   何旭有些为难,虽然谢存秋叮嘱过傅柏宁的事情要放在最高优先级,但是!   这会儿……   看出何旭的犹豫,傅柏宁追问道:“何助怎么是这个表情,不方便吗?”   何旭面无表情的脸上都要出现裂缝了,经过十分钟的艰难思想斗争,他选择了坦白,道:“谢总在楼上,午餐后睡了会儿,我刚才上去给他送文件的时候刚醒,现在——   “他的情绪不是很好。”   傅柏宁微一敛眉,重复道:“情绪不好?”   何旭扫了眼不远处的项目组成员,提起一口气,压低了嗓音快速道:“就是有起床气!”   起床气?   傅柏宁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前几天晚上一起看电影的时候,谢存秋被叫醒后是有点气哼哼的,但身边人是他,火气没窜起来,就被他一下给摁灭了,他也没多想。   原来是起床气么。   他并不在意,打算上去找人。   何旭看着傅柏宁的背影,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再提醒两句,跟上去小声道:“从以前的情况来看,谢总一个人待会儿就好了,傅总……”   傅柏宁瞥了何旭一眼,还以前,说得好像跟自个儿老板很熟悉很亲昵一样。   他跟谢存秋是没有以前……不对,以前是死对头,但他们有更更更加亲密的现在和以后。   他走进电梯,询问道:“何助一起上去吗?”   何旭顿了顿,顿了又顿,硬着头皮跟了进去,那必须一起上去,万一俩人话不投机吵吵起来他还能劝两句,虽然用处可能不大。   感觉现在的傅柏宁不是委曲求全的性情。   老板嘴巴毒不是一天两天了,撞上对方的起床气,那更是嘴下不留情,哪怕余佳霖来了也好不了太多,情面那都是正常状态下讲的。   走到总裁办公室门口,傅柏宁扫了眼跟在旁边的何旭,淡定地敲了敲门,回应他的是杯子砸在……似乎是隔断上?发出了一大声脆响。   何旭眼皮子一跳,试图再次开口劝傅柏宁还是先别进去了。   但是!   身边不知者无畏的傅总已经推开了门……   傅柏宁扫了眼有点僵硬的何旭,抬脚走进去,转过来隔断,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人,对方眉眼间带着显而易见的暴躁与冷厉。   像只炸了毛的猫,豹猫。   顺毛?他在行。 第30章 章三十   谢存秋前一天晚上没睡好, 又忙了一上午,午餐还没吃好,差不多忙完后想着睡一会儿吧, 又被汇报工作的何旭给叫醒了——   偏偏是他叮嘱的事情处理妥当第一时间跟他说。   压着火气让对方离开后, 他本来想自己缓缓,却又听到了敲门声,火气倏地一下没压住,随手拎起桌上的杯子就往门口砸了过去。   随着杯子砸到隔断又掉落在地的响声,他闭上眼缓了口气,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要心平气和,生气对宝宝不好。   他反复念叨了好几遍,再次睁开眼时却猝不及防看到了傅柏宁, 他下意识攥紧了手指。   这副样子他不想让对方看见。   傅柏宁迎上的就是一双桃花瓣儿都冻结了的眼睛, 还夹杂着火气,仿佛被封在冰层下面的火焰终于破冰而出,躁动也烧灼。   但他脚步不停, 径直走了过去。   何旭跟在后面,在隔断旁边停了下来,扫了眼地上粉身碎骨的杯子,颇有点佩服非要去触霉头的傅柏宁,天爷呀!   这简直是不成功便成仁!!   他很难说清楚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就……又紧张, 又期待。   傅柏宁捡起掉在地上的毛毯搭在沙发扶手上, 看向眉头紧皱的谢存秋,抬手按在对方的肩上捏了捏,轻笑道:“睡醒了?之前送你的茶包喝完没有?没有的话我给你泡杯茶好不好?”   谢存秋看着傅柏宁去拿茶包, 瞥开眼,嗓音里还夹杂着火星子,道:“我不喝。”   “好好好你不喝,我想喝,推荐给你了,我还没尝过。”   傅柏宁一边好声好气地应着,一边泡好了茶端过来放在桌上。   他微微弯腰捧着谢存秋的脸颊,让人跟他对视,道:“你之前没睡午觉的习惯,现在能慢慢把习惯养成了,挺好,吃好睡好,才能把身体养好。”   傅柏宁的手被茶水暖得热乎乎的,抚在谢存秋的脸颊上时,带着妥帖的热意,还有对方说话的语调,跟哄小朋友没什么差别。   这些都让他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拂开傅柏宁的手,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水是兑好的,温偏热,是刚刚好不会烫嘴的温度。   他捧着杯子,小声道:“啰嗦。”   “嗯嗯嗯嗯对,我啰嗦,”傅柏宁在谢存秋面前单膝点地半跪下来,顺势道,“你抱抱我,抱一下我就不啰嗦了,保证好好闭上嘴不吵你。”   谢存秋握紧杯子,眉头还是皱着,语气清凌凌的,调侃道:“你多大人了,这是在干嘛?要安慰?怎么着,今天上午那点小问题还打击到你了?”   傅柏宁点点头,“对,是受了不小的打击,要安慰一下才能好,拥抱是很好很好的方式,对不对?”   谢存秋没想到傅柏宁会这样说,他转了转杯子,沉默下来。   对方的眼睛太真诚了,本来就是暖调的棕色,被温和内敛又极其包容的气质一衬托,显得越发干净,明朗且温暖,只是这样看着,他那些莫名冒出来的火气就消弭于无形了。   确实是毋庸置疑的治愈系。   他一手按着傅柏宁的肩,倾身把杯子放在桌上,同时也拉近了他们的距离,收回放杯子的手时,他直接把对方揽进了怀里,半闭上眼靠在人家肩上。   傅柏宁微勾起嘴角。   他稳稳当当地支撑着谢存秋前倾过来的重量,在对方背上轻轻拍了拍,保持着沉默。   谢存秋就这么在傅柏宁肩头趴了几分钟,什么对方要抱抱当安慰,这明明是在安慰他,他知道自己有起床气,只要睡觉就都有,睡不好了情况更严重,逮谁怼谁,余佳霖都说他这时候嘴毒得要命。   可现在呢。   他居然真没再冒火气了,傅柏宁很会哄人,而且他也很吃这一套。   他缓过来情绪后直起身,两手贴在傅柏宁脸颊上使劲揉了揉,揉捏满意了才松手,道:“这样够了吗?”   傅柏宁一手撑在沙发边,低声反问道:“啾啾觉得好了没有?”   谢存秋知道傅柏宁是什么意思,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差不多了吧。”   傅柏宁这才站起身在谢存秋身边坐下,把水杯塞回对方手里,“那就是好了,我是不是很好哄?”   谢存秋斜睨了眼傅柏宁,不情不愿地应了声鼻音。   成了成了成了啊,他知道自己很好哄了,父母走后,一来是他自己拒绝,二来是真的很少有人跟他走得这么近,也就一个发小、一个叔叔。   再没人这样哄他,当他是小孩子一样。   他扫了眼自己的腹部,眸光柔和,虽然还没有坦白,但他有种很微妙的预感,傅柏宁一定会是很出色的父亲。   收回思绪后他懒洋洋地靠在对方之前捡起来的毯子上,道:“好不好哄是分人的,而且,大部分人连哄的机会都没有。”   傅柏宁笑而不答,这话没错,是唯一的。   他喜欢这个词。   他端起另一杯茶,递了个轻飘飘的眼神给杵在隔断处的何旭。   愣怔半天的何旭接收到了这个眼神,懂了,明白了,这就走,电灯泡有什么好当的!   他放轻脚步离开了总裁办公室,贴心地给两位老板带上了门,长舒一口气,刚才他看着那俩人的互动,呼吸都要停滞了。   看傻眼了都!   他以前是真不知道自家老板这么会撒娇、这么好哄!就算有人想劝两句,比如说余佳霖,那也是妥妥要碰硬钉子的,更别说其他人了。   还有傅总,居然真的愿意、真的敢那样做!   就跟哄炸了毛的喵一样,摸摸抱抱就好了?这样就、好、了?!   当着他的面都如此镇定自若,那平时私底下是怎么相处的?不敢想不敢想,还真让两家公司的员工给嗑对了?   谢存秋并不在意其他人怎么想,傅柏宁在他这里就是独一档的存在,对方愿意跟他多亲近,他巴不得,根本不想避讳。   潜移默化足以移山填海。   傅柏宁看谢存秋的情绪基本缓和下来,才提起工作,道:“尽管今天上午的事情没有造成实际损失,但也给我们提了醒,后续数据安全方面还是应该再加强加强。”   谢存秋点点头,“知道,这种跟头栽一次足够了。”   聊完工作,谢存秋提议道:“到这个月底,我们两家的合作就差不多落实完毕了,后续主要是日常维护,秋高气爽的,项目组来次团建怎么样?”   傅柏宁略一思索,答应道:“可以,秋天短暂,确实应该多出去走走看看。”   两人一拍即合,商量后把时间放在了周五,去郊区的银杏林露营,自愿报名。   参加的最长可以连续玩儿三天,不想参加的、或者想去别的地方,也都没问题,划一笔资金自己支配就行。   团建的目的是大家都能开开心心地放松放松,没必要追求形式上的整齐划一。   七八天后,项目收尾。   两家公司负责对接的项目组人员加起来不到三十人,有快二十位选择了参加露营,还挺热闹。   周五这天,傅柏宁没跟团队一起,单独去接了谢存秋,两人一起吃了早饭才出发。   路上他没忍住一直用余光瞄着身边副驾驶上的人,稀奇,实在是稀奇。   谢存秋知道傅柏宁在看什么,但只当自己不清楚,懒洋洋地靠在扶手上,问道:“看什么呢?别光看,说出来我听听?”   傅柏宁扭头看了眼谢存秋,坦白道:“第一次见你穿这样的颜色。”   对方今天的一身穿搭随性又自在,浅绿色的针织开衫、米白的衬衣、卡其色休闲裤,看起来清爽干净,而他们的目的地是一片灿烂的银杏林,这些色彩很搭调。   不过他最意外的是对方这件开衫的颜色。   谢存秋很淡定、很坦然,“我还挺喜欢鲜亮些的颜色,只是不太适合工作或者应酬的场合,今天是出来玩儿,当然没关系。”   傅柏宁轻笑了声,道:“你皮肤白,这些颜色很衬你。”   谢存秋眉眼微扬,“谢谢夸奖?”   “别客气。”   傅柏宁刚才所的相称,并不只是视觉上的和谐,还有灵魂与性情层面,谢存秋表面上生人勿近,一身张牙舞爪的厉刺,但实际上对方有着相当热烈真挚的灵魂。   璀璨得十分耀眼。   他很欣赏,也很喜欢。   往露营的营地去需要一个多小时车程,谢存秋半个小时后就开始不舒服了,主要是后腰有点酸。   宝宝差五天四个月,他开始能感觉到孕囊的生长了,总感觉肚子里鼓鼓涨涨的。   他不断换着坐姿,从储物箱里翻出了几包小零食试图分散注意力。   自从知道他早餐不吃会低血糖之后,傅柏宁总会在车上备一些吃的,包括但不限于坚果、果脯、巧克力、蔬菜干这种。   注意着不安生的谢存秋,傅柏宁疑惑道:“是哪儿不舒服?”   “……没有,”谢存秋又嚼了一朵香菇,漫不经心地解释道,“就是有点期待这次的露营,天知道我上次出来玩儿还是我爸妈在的时候。”   原来如此。傅柏宁心里有数了,道:“以后有时间可以多安排。”   “嗯。”   两人到营地的时候,成员们已经分了工在准备了,一半搭帐篷,一半准备中午的烧烤。   谢存秋谈不上有厨艺,自觉去帮忙搭帐篷了,重活没办法干,简单搭把手没问题,傅柏宁自然是选择了烧烤这边。   两拨人忙得热热闹闹,傅柏宁跟另外俩男员工一起烤肉,还在留心着大家的小声议论。   说谢总今天这样穿很好看,气场都柔软很多,这趟来对了云云,嗯,这话好听,多说,他就乐意其他人夸谢存秋。   当然也有说他的,可用词是不是不太对呀小伙伴们,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贤惠……这能往他身上搁吗?   傅总茫然,但傅总不说。   帐篷搭好后,这边也准备得差不多了,谢存秋晃悠过来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烧烤架前的傅柏宁。   对方脱掉了休闲西装外套,里面是件剪裁利落的浅灰色针织衫,也就颜值高、皮肤白、气质优雅从容的人,才能压得住这个看似百搭实际很挑人的颜色。   好看的人干什么都好看,连刷个蘸料都极具观赏性。   他走到傅柏宁身边,抱着手臂,歪了歪身体往对方那边靠了靠,轻轻吸了吸鼻子,道:“今天过后,我就不是唯一一个知道咱们傅总厨艺好的人了。”   傅柏宁扫了眼谢存秋,淡定安抚道:“但你永远是这里第一个尝到我厨艺的人,而且是吃我做的饭菜次数最多的人。   “还有,你是唯一一个可以点菜的人。”   谢存秋翘了翘嘴角,满意了。   他看着正在烤的鱼肉,问道:“能加一点辣椒吗?”   傅柏宁刚才给其他人烤的肉里面一半都加了辣椒,但面对身边人的询问,他拒绝得干脆利落,“这个给你的,所以不能。”   谢存秋抿了抿嘴,轻轻撞了下傅柏宁的手臂,“我之前吃辣的都没事,今天怎么不能吃?”   “烧烤上火。”   “我又不多吃!”   傅柏宁偏过头看向谢存秋,对方盯着鱼肉的眼神跟瞧见罐头的喵喵也差不多了,成吧,他压低了嗓音道:“馋嘴喵喵,行,满足你,不过先说好,辣的要少吃。”   美食当前,谢存秋没在意傅柏宁口中乱七八糟的称呼,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反正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称呼。   他乖觉地应道:“好,你放心,也不看看是谁做的,馋两口不很正常嘛。”   “嗯嗯对,啾啾说的不错。”   傅柏宁嘴上应着,但还真的不是很放心。   他总觉得谢存秋最近胃口不错,能多吃些东西是好事,本来就清瘦,前段时间胃病犯了之后又瘦了些,得好好养养。   但是!   这不意味着可以多吃零食和料重的东西呀,那胃得仔细养着,不能因为一时半会儿没事就大意。   俩老板在这边咬耳朵,那边凑在一起的两家员工也在说悄悄话。   刚才谢总是在撒娇吗?   是吧!   那个语气、那个表情、那个姿态!头发丝儿里都是亲昵,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谢存秋啊,冷厉强势看不见一丁点,倒像只被宠得没边儿的喵!   谁宠的?   显而易见是另一位老板呀!   傅柏宁追着贾书宁跑的时候也没见这么体贴,自从性格大变跟那位所谓的大明星划清界限后,待人是很随和,但不是之前的温懦,给人的感觉反倒很疏离。   看似好脾气,实际上想走近很难。   只有谢存秋是个例外。   两家合作后来往多,见面次数也多,所以他们有幸近距离了解过一点。   傅总对别人是客气中有距离,让人挑不出来一点错处,对谢存秋则是温柔又包容,亲昵的态度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时间线往回拉四个月,给他们八百个胆子都不敢想这俩死对头现在能这么要好!   既然老板们当众就这么亲昵,就不怪他们嗑起来了哦~   死对头变恋人,香香!   傅柏宁并不介意员工们怎么想,有空了也会围观两家论坛上CP相关的内容,挺可爱的,这次秋日出游结束,大概能解锁一些新创作了吧?   员工里卧虎藏龙。   画图的画图,写段子的写段子,他很期待。   整个午餐期间,他都留意着谢存秋,对方还算守信用,辣的没多吃,吃的最多的反倒是各种甜品。   从清甜不腻的杨枝甘露,到胖敷敷又糯叽叽的芋泥麻薯,再到桂花豆乳啵啵、南瓜栗子塔、焦糖布丁……   对方没吃完的甜品还是他给吃掉的。   午餐后谢存秋说今天不想睡午觉,他索性拎着糖分严重超标的喵喵去散步消食。   午后的眼光越发倦懒,两人肩并肩踩在铺了灿灿一层银杏叶的草地上,呼吸间都是清润微温的植物香气。   谢存秋望着满树金黄,感慨道:“我出生在秋天,名字是妈妈取的,‘存秋’,他们说是收集了一个秋天的暖阳和灿烂赋予我,希望我的人生一如这样的光景。”   傅柏宁看向身边人,谢存秋眸眼漆黑,倒映着斑驳的光影,越发灿然。   他语调柔和,道:“你的父母很爱你,给了你明亮柔软的人生底色,我很感谢他们,不然我要到哪儿去遇见这样一个你呢。”   谢存秋笑了声,放松道:“他们在的时候,会忙里偷闲陪我出去玩儿,只是他们离开的时间长了,我的工作又忙,慢慢就忘了自己还能这样生活。   “多亏了你,不然我可没兴致提议一次露营。”   曾经拥有现在却蛰藏的东西是被一份爱意唤醒的,告诉他完全可以有另一种生活方式,另一个可能的未来。   他们一起的未来。   傅柏宁有些看不清楚谢存秋眼里缓缓流动的光的长河,这话……似乎不止是字面上的意思?   他下意识的没去深究,附和道:“工作永远都做不完,它也不等同于生活,事业之外,能跟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放松休闲一下,做些感兴趣的事情,挺好。”   “确实是。”   两人溜达着着去看了蜿蜒的小溪,参观了附近一家民营银杏博物馆,等回到营地时天都擦黑了。   晚上吃的石锅饭,配了杂蔬菌菇汤,在略降温的秋夜里分外熨帖。   饭后大家围着篝火就坐,乐器摆好,搭配小酒小菜小零食,妥妥的半个音乐会。   傅柏宁兴致不错,还在大家的撺掇和起哄下用电子琴给员工伴奏了一回,乐声飘扬,他的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间落在某个固定的人身上。   谢存秋始终没有移开视线。   比起古典气息拉满的三角钢琴,电子琴更自由、更热烈,他深知傅柏宁温和优雅的皮囊下有着怎样热切的灵魂。   三角钢琴和小提琴风格不一样,却有同样极致的魅力。   在对方坐回他身边时,他递了个夸夸的眼神过去,道:“很棒,没来参加露营的人亏大了,傅总亲自表演,可是难得一遇。”   傅柏宁勾起嘴角,“大家是托了某只喵喵的福。”   谢存秋没忍住笑了声,笑到一半却皱起了眉,嘶——腰又开始酸疼了。   注意到谢存秋的表情不对,傅柏宁靠近了些问道:“怎么了?”   谢存秋抿了抿唇,缓了口呼吸,找了个还算靠谱的理由,“上午搭帐篷的时候闪了下,后腰有点疼,不严重,休息一晚应该就没事了。”   “那也不能一直疼着。”   傅柏宁偏过头示意了一眼不远处他们俩的帐篷,道:“我给你揉揉?”   谢存秋眸光微闪,这个可以有? 第31章 章三十一   对视七八秒之后, 谢存秋拖长了语调反问道:“傅总——这种要技巧的力气活,你就是真的行,我哪里敢麻烦你?”   傅柏宁无奈地笑了声, 弯起手指在空中晃了下, “要不是大家都在,我是真的很想在你的脑袋瓜上来一下。”   谢存秋没忍住笑了声,紧接着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故作严肃道:“那就有劳傅总了。”   傅柏宁跟上说完就走的谢存秋,对方身上宽松的开衫遮挡了腰部的线条, 但他知道那是怎样撩人心弦的弧度。   天上的弯月都无可比拟。   两人进了帐篷, 他把电热毯打开,又给仔细铺了毛毯,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开始吧。”   谢存秋挑了下眉, 好么,这搞得像是什么很不正经的邀请一样!   谢天谢地,帐篷里的灯光比较昏暗, 傅柏宁应该看不见他红了的耳根。   他没再搭茬,默默又小心翼翼地趴在毯子上,是恰到好处的暖融融,他双臂交叉,脑袋枕在手臂上,感慨道:“你是真的很会照顾人。”   傅柏宁在谢存秋身边盘腿坐下来, 应道:“借用你之前的一个说法, 都是分人的。”   谢存秋不置可否,放缓呼吸让自己尽可能放松下来。   傅柏宁撩起谢存秋的开衫,手掌贴合着对方的腰部曲线, 停顿了几秒后,控制着力道缓慢揉按着。   谢存秋一开始还盯着前方,没几分钟就把脸埋在了手臂间。   哪怕隔着一层衬衣,他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傅柏宁手掌的温度,温暖而有力,很好地缓解了后腰处酸胀的不适。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有点心猿意马,甚至是起……别的反应,毕竟后腰距离尾椎太近了,但是居然没有。   他只觉得轻松又惬意。   这一刻的安然让他想长长久久地深陷其中。   傅柏宁感觉到了谢存秋从僵硬到放松的变化,唇边弯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必看得明白的笑意,眼睛深处是无声翻搅的浪潮。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也落在谢存秋的腰间。   这把纤瘦柔韧的腰身可以完全拢在他的臂弯里,那一抹凹陷的月弧就刚刚好嵌在他的掌心中,让他不愿放开分毫。   他对谢存秋确实有独占欲,很多方面都有,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也就仅止于此了。   喜欢不一定要在一起。   揉按完,他催着谢存秋去洗漱,等对方乖乖钻进睡袋,他们又闲聊了会儿,身边人很快没了应答,转过眼一看,已经睡熟了。   注视着谢存秋的睡颜,他两手交握,无声地叹了口气。   今晚怕是个不眠夜了。   他认床,而且还没有陪睡的兔兔,再加上这份没平复下来的心绪,他做好了睡不着就养养神的打算。   然而,意外的是他居然没多久就睡着了。   次日早上醒来时,他有些晃神,好一会儿才清醒,下一秒就意识到自己的肩窝处拱了颗毛绒绒的脑袋瓜。   他下意识蹭了蹭,细腻柔软又微微有点凉,是谢存秋。   有睡袋的前提下,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拱过来的。   他抽出手一下一下理着身边人的头发,意外之后就是坦然与庆幸,大抵是有人陪睡,他心里安定。   他又躺了会儿才起来,没叫醒谢存秋,散完步回来吃过早餐了,对方才晃悠出来,一看就是没完全睡醒。   他直接揽着谢存秋的肩把人拐去洗漱,然后给对方塞了杯奶昔。   谢存秋休息得还不错,早上醒来没什么起床气,就是傅柏宁不在身边让他有点小小小小的郁闷,好在一出来对方就过来了。   他靠在椅子里,懒洋洋地伸直了腿,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   傅柏宁的目光从谢存秋的脚踝处一路往上,对上视线后,他从容开口道:“今天下午吧,你瞧那边,来了个游学团,小孩子有些吵。”   谢存秋扭头看了眼背后,一群小朋友刚从车上下来。   隔的距离不算近,其实听不见什么喧闹声。   他转回视线,道:“那我们回去了在市区吃晚饭?还有明天,去听音乐会怎么样?难得这个周末不忙。”   “好。”   谢存秋点点头,又道:“那些小朋友其实挺可爱的,活泼点很好。”   傅柏宁有所觉察,问道:“你喜欢小孩子?”   谢存秋双手交叉轻轻放在腹部,认真想了想,道:“喜欢,也不算喜欢?跟我没关系的别人家孩子,我最多感慨一句,但是对自家孩子,那肯定喜欢啊。”   由他和所爱之人共同孕育的孩子。   闻言,傅柏宁的心里一沉。   提到孩子的时候,谢存秋的神情明显柔软了,不用问就知道这是很喜欢孩子,所以,对他的喜欢……   要么只是一时兴起,要么是真的喜欢到宁肯不要亲生的孩子。   两个男人可没法生养。   是哪种可能呢?   他不愿意去剖析、去深想,左右是一段不可能宣之于口的情愫,没有开始,谈何以后,他没必要庸人自扰,贷款焦虑要不得。   充实的周末过后,他把心思收回到工作上来,跟薛明扬合作的创投公司发展不错,多线投资,能挖掘出一只黑马、一匹独角兽,都是好事。   当然,创投这块儿他更多是当做乐趣在做。   主要还是把精力放在本业和生物科技方面,值得深耕与拓展的地方很多,跟余佳霖的合作也在稳步推进中。   至于他很感兴趣的人工智能要等手头的版图初见端倪后再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这天结束工作后,他刚打算给谢存秋发个消息,问对方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都三天没见面了。   但他先收到了一条新消息,来自最近跟他往来不少的余佳霖。   看到消息的瞬间,他眉目微敛,跟对方道了谢,转而利落地给谢存秋发了消息约见面,就今天晚上。   那边停顿好一会儿后,说这两天有些忙,想回去休息。   想回家?这好办,他直接在常用的生鲜平台上选购了食材,等他到达公寓楼下时,配送专员已经到了。   他按过门铃,打开后,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只萎靡不振的啾啾,头发湿淋淋的,穿着睡衣,好像被绵延许多年的雨水浇透了一样。   此情此景,他只有心疼。   他揽着谢存秋往里走,“我来做晚餐,你先去把头发吹干,好不好?”   谢存秋闷闷地应了声,看着傅柏宁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归置食材,他的表情没什么波动,心情却稍好了些。   他去吹了头发,换了居家服回来,坐到了厨房的吧台边。   傅柏宁把一个骨瓷碟子放在谢存秋跟前,又倒了杯煮好的安神茶,道:“栗子芝士的,先吃些垫垫肚子,别饿过头了胃里难受。”   谢存秋依旧没什么精神地点点头,乖乖拿起了小叉子。   傅柏宁揉了把谢存秋的头发,既是检查又是安慰,随后就继续准备晚餐了。   接下来三四十分钟两人没说几句话,他隔三差五地给对方投喂一口,这么安静的氛围,他没觉得无聊,也不感到尴尬。   两人就坐在吧台边吃的晚餐,直到放下筷子了,谢存秋才没什么表情地开口道:“佳霖跟你说的吧。”   “对,”傅柏宁坦然道,“但过来是我自己的选择。”   谢存秋垂下眼,盯着盘子上交错的花纹,低声道:“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就好,也不是第一年了,没事。”   傅柏宁注视着愈发冰冷淡漠也越发乖巧的谢啾啾,靠近了些,坦言道:“我知道你一个人也能迈过来,可我舍不得。”   谢存秋的眼睫颤抖了下,没动作。   傅柏宁接着道:“我跟父母之间没什么亲情可言,不会被他们影响太过,但你不一样,你的父母是很好的父母,你有融洽的家庭,所以会在意、会难过,都很正常。   “存秋,把难过分享给另一个人,会轻松很多,要不要试试?”   谢存秋沉默了半晌,终于抬起头,迎接他的就是傅柏宁和煦又暖融融的目光,无尽宽纵与包容,似乎是只给他一个人的温柔。   他咬了咬嘴唇,眼眶有些酸涩。   都说亲人的离世是一场淋漓不绝的梅雨,漫长又潮湿,而事实上确实如此,从父母骤然离世,从他的家庭突然分崩离析开始,他心底里那个地方一直都是片废墟。   他想要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家。   那才能真正意义上地实现重建。   他刚要开口,这时腹中传来轻轻的一下颤动,他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宝宝在动,是胎动。   这是新生命第一次给他如此真切的存在感。   他抬手轻抚在腹部,眼神一直盯着近在咫尺的人,对方带给他的是前所未有的安定感,是家的感觉。   一个家。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那些压在心底里的情绪冲破樊笼涌了上来。   傅柏宁说完刚才的话之后在耐心等着,对在意的人,他从不缺乏耐性。   但是。   谢存秋不知想到了什么,看向他时,一双眼湛亮得连最璀璨的星子都要退避三舍,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他。   水雾凝成水珠,再到滚滚落下,似乎只发生在两秒之间。   一眨眼的工夫,眼前人的泪水就沾湿了脸颊,悄无声息,又猝不及防,一路流淌到了他的心里。   在他的心尖尖上泛起阵阵烧灼。 第32章 章三十二   傅柏宁很清楚谢存秋的脾性, 是冰原下的烈火,是带刺的玫瑰。   有雷厉风行的智谋、不留情面的狠绝、强势倔强的自尊、锋利带毒的尖刺,也有着最富魅力的性情。   所以, 面对此情此景, 他着实被吓了一跳,怎么都想不到谢存秋会当着他的面哭成这样,还一点声音都没有。   当强者示弱,会让人更加心疼。   这大约是因为对方还有一颗很软很软的心。   他都没想到去抽纸巾,抬手就去擦谢存秋脸颊上的泪痕, 但越擦越多, 这双桃花眼好像突然变成了汩汩的泉眼。   直到意识到只用手擦不干,他才后知后觉地抽了纸巾给继续擦。   谢存秋有点愣,都没发现自己哭了, 看傅柏宁有些诧异、有些慌张、还有点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 才怔怔地回过神来。   太傻了,真的。   两个都傻到冒烟了。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 跟对方说自己没事,别担心,但话到嘴边忽得变成了一声短促的抽气声。   他眨了眨迷蒙的双眼,近乎是破罐破摔的,直接抱住了眼前人,把脸埋在对方的肩窝处。   再没忍住哽咽。   傅柏宁僵了下, 又很快放松下来, 把谢存秋搂在怀里,偏过头贴着对方的头发,一下一下抚着怀里人的后背。   哭出来就好, 比一直压在心底里强。   他没开口,就这么安安静静地陪着,直到对方慢慢止住眼泪。   谢存秋从傅柏宁怀里直起身的时候,都有一点懵,不知道是掉眼泪掉得脑子有点缺氧,还是情绪决堤后整个人的理智不在线,他怔愣着晃了下左脚,轻声道:“我是小腿有点抽筋。”   嗯?   傅柏宁看着一双眼通红的谢存秋,也不去戳穿什么,顺着道:“腿抽筋确实很疼,掉眼泪也正常,我给你揉揉。”   “……嗯。”   傅柏宁把高脚椅稍微往后挪了些,握住谢存秋的脚踝,让对方的脚抵在自己腿上,给人揉着小腿肌肉。   他略垂着眼,目光落在谢存秋光裸的脚背上,流畅的线条极富劲瘦的美感,白皙莹润,触感细腻,连脚趾指肚都是透着淡粉色的浑圆,真就完美得毫无瑕疵——   起码在他眼里是如此。   他仔细给对方揉着,没问什么。   而谢存秋看着眼前人微垂的、温柔到让人心尖酸软的眉眼,无声地笑了笑,在对方面前,有什么话不能说呢。   他的嗓音略微沙哑,缓声道:“今天是我父母的十周年忌日,上午跟叔叔阿姨和佳霖一起去了墓园祭拜。”   傅柏宁抬起眼,谢存秋没什么表情,是累到极点、难过到极致时的那种空白,但还湿润着的眼里依旧带着并不遮掩的失落情绪。   他接话道:“已经十年了,当年……”   开了口,接下来的话就顺畅多了,谢存秋接着道:“当年他们出事很突然,我收到消息的时候都没敢相信,直到、直到在医院见到他们。   “太突然了,真的……太突然了。   “我们还说好了周末一起去妈妈的乐团看演出,突然、他们突然就都离开了,我甚至没来得及跟他们再说一句话。   “我突然就没家了。   “但我没时间伤心难过,变故突发,集团这边多的是虎视眈眈的人,尽管我父母一早就立了遗嘱,股权和总裁的位置都给了我,但多的是不服的人。   “我现在都不知道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睁眼就是忙,但忙起来也不全是坏事,除了工作,可以什么都不去想。”   听谢存秋语气平静地讲完这些,傅柏宁的感受却一点不平静,宛若惊涛拍岸,让他心里揪着疼。   他宽慰道:“那时候你刚刚成年,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一切,而且做得很好,这些年很难,是真的不容易,但好在都撑过来了。   “你爸妈一定会为你骄傲。   “存秋,你不是一个人,以前有你的发小、叔叔,以后还有我,不管怎么说,你都不是孤身一人,有话尽可以倾诉,比一个人硬撑着强。”   谢存秋扯了扯嘴角,略带自嘲道:“可我之前说不出口。   “他们待我好,我知道,只要说出来总能得到安慰,但我就是没法开口,说来好笑,不过是一点羞耻感和自尊在作祟,不想袒露那样软弱的一面,即便很清楚他们不会嘲笑我。”   傅柏宁能理解。   谢存秋这么要强的人,接手公司时之所以手腕狠,主要是为了震慑那些观望的、甚至是有异心的人,快速立威后就不能流露出一丝软弱,不然容易被群起攻之。   一个因为父母骤然双双离世而被迫戴上面具走进修罗社交场的、刚成年的学生,这一路走来的艰难苦痛可想而知。   在那样的忙碌中,谢存秋还出色地完成了学业,方方面面都做到了无可挑剔。   而在余佳霖父子俩跟前呢,也倔强地不肯展露弱势。   不愿意开口诉说难过与艰辛,一切负面情绪都闷在心里自己消化,是对方做得出来的事情,如此骄傲倔强又要强的人,哪怕是对发小、对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叔叔,都难以开口。   而现在,他何其有幸。   他倾身靠近了些,嗓音温柔徐缓,道:“我很感谢你跟我说这些,我也很感谢你终于能把这些话说出口,存秋,有些事情我没办法承诺你,但是,我向你保证——   “我会一直陪着你。   “只要你需要,我都会在你身边,你可以随时找我,随时。”   谢存秋不怀疑傅柏宁的真诚。   对方的眼睛干净温暖,只是这么看着,他就觉得心里那场阴雨好像慢慢变小了,不再那么铺天盖地地往下砸。   他轻声道:“我没办法跟佳霖和叔叔开口,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是什么?”   “我明白他们是真的关心我,但说到底,他们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我跟佳霖几乎无话不谈,可他早晚会恋爱结婚有新的家庭,所以……”   谢存秋顿了顿,定定地看进傅柏宁的眼睛里,最后道:“总觉得隔着一层。   “我被突然地丢下过一次,不想那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我想要的是一个只属于我的家,不想……   “不想再孤零零一个人。”   傅柏宁了然,父母早亡导致谢存秋在一定程度上缺乏安全感,害怕重要的人再次突然离开——也包括关系上的离开,从而再次留下对方一个人。   所以哪怕对发小都还有所保留,不敢托付一切。   不敢完全去信任。   他微叹了口气,道:“不去依赖、不去信任,自然就不会有失控的风险。”   谢存秋点点头,难得地十足坦荡道:“所以说白了,在感情方面我是个胆小鬼。”   “倒也不是这么说,”傅柏宁弯起手指给谢存秋擦了擦眼下的濡湿,纠正道,“最多是过于谨慎,而且宁缺毋滥。”   谢存秋笑了声,眼里浮现出一丝光亮,他歪了歪脑袋,道:“如果遇到了合适的人,我想、我能够勇敢一次。”   这当然很危险。   他想要不带权衡利弊的、纯粹的喜欢,可以撩,可以花些小心思去追人,但感情上要足够真诚不算计。   想要真心,必然只能拿一份真心去换,要捧出一颗心交给对方选择。   这无异于是一场豪赌,而他压上了全部赌注,并且不怕输得一败涂地,为了眼前人一份真心,值得冒险。   他心甘情愿。   傅柏宁看着谢存秋,对方带着水痕的漆黑眼睛里是明晃晃的喜欢,他当然知道眼前人在说什么,而他不想回应。   没办法回应。   可被这样真诚坦率的目光注视着,他倒是想明白了一件事,跟爱情无关,哪怕自己对爱情并不信任,可谢存秋确实已经走到了他心里。   那么——   他的目光温柔而笃定,道:“尽管我的父亲还在,但实际上我跟你一样,都没有家、没有家人,所以……   “存秋,如果你愿意,除了朋友,我们还可以做彼此的家人。   “父母是生来就有的,是基因的选择,但没有人、没有哪条法律、没有哪条普世的价值观规定我们不能二次选择自己的家人。”   谢存秋仔细听完,怔了下,又又又怔了下。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傅柏宁在说什么,这不是他想要的呀!!   可是!   先做家人也还行?起码关系往前走了一大步,至于他想要的爱情,结了婚,伴侣怎么不算是家人呢?他们可以是朋友、是亲人,为什么不能再多拓展一个维度的关系?   他确实贪心,这些关系都想要。   他缓了缓呼吸,稍微调整了下情绪,哭完,心底里那些难受发泄出来明显好多了。   他开口道:“说实话我很意外你会这么说,柏宁,你是认为友情和亲情比其他关系更长久、更稳定吗?”   傅柏宁轻扣着谢存秋的脚踝,微微用力握了下,“这不对吗?”   谢存秋抿了抿唇,把有点烫到了的脚给抽出来,他抬手按在傅柏宁腿上,倾身凑近过去,道:“对,就这么说定了。”   “好。”   傅柏宁捏了捏谢存秋的脸颊,嗓音带着笑意,“真要计较起来,我比你大一个月,啾啾是不是应该喊我一声哥哥?”   谢存秋微微眯起眼,轻哼了哼,叫哥哥?   他更想叫老公!   他晃了晃脑袋把自己的脸颊从傅柏宁的手里拯救出来,又擦了下还有些湿润的眼睛,没搭茬,转而道:“那作为家人,今晚能不能留下来陪我?这个时候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傅柏宁当然答应,看着哭得湿淋淋的喵喵,他也不放心。   而且这个巴巴的眼神,多铁石心肠的人都很难拒绝。   至于能不能睡得着……前些天在露营场地,他们离得近,到后面更是紧挨着,所以意料之外的睡着了,而今晚他肯定是要睡客房的,八成要失眠了。   不过也没关系。   他点头道:“没问题,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来做。”   谢存秋勾起嘴角,道:“小羊排,多放点柠檬。”   “好。”   两人又聊了没多大会儿,他就催着谢存秋去洗漱睡觉了,今天哭这一通也是很耗费体力精力的。   盯着对方上床,他把被子给人掖好,只留下了氛围灯,道过晚安后离开主卧。   走进客卧,他提前处理了些明天上午的工作,洗好后靠在床头,打算再翻看下潘钰发来的次周安排就休息了。   这时,开门声突然响起。   嗯?   他望过去,跟不算悄摸摸进来的人撞上了目光,他疑惑道:“是忘了事情没说,还是怎么了?”   谢存秋穿着件睡袍,腰带松松系着,露出了小半胸膛,他站在床边,语气平静道:“我睡不着。”   傅柏宁微抬起头看过去,正在思索合适的哄睡方法,就听到了对方的后半句——   “你也睡不着。”   他一愣,无奈道:“我睡觉有点认床,不过问题不大,慢慢的习惯了就好,不是什么大事。”   谢存秋却摇摇头,道:“我给你当‘抱枕’好不好?”   傅柏宁一下皱起眉,这说的是什么胡话?   怎么能行?! 第33章 章三十三   傅柏宁没多想就拒绝了, “这不合适。”   谢存秋弯腰靠近了些,半是陈述事实半是循循善诱道:“我们俩都睡不着,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你缺了个陪睡的‘抱枕’, 所以为什么不合适?明明是一举两得。”   傅柏宁的呼吸忽得轻了,谢存秋的语气像是在求表扬,关键是!   对方弯腰凑过来的这个姿势,让大半个胸膛一览无余,那纤长白皙的脖颈、弧度流畅的锁骨一看就很好咬。   抱着对方睡觉?   这是要犯错的呀!   他不能给自己这样的机会, 在危险边缘游走, 失控的风险太大了,继续拒绝道:“哪里都不合适,啾啾乖, 别闹了, 回去睡觉。”   而谢存秋没把这个拒绝放在心上,拒绝不彻底就等于没拒绝。   他能感觉到傅柏宁的动摇。   在感情上对方的迟钝他已经领教过了,想不明白啊?没关系, 他多来帮帮忙不就好了。   追人的时候是难一点,但成功之后,傅柏宁对其他人示好的迟钝就很合他心意了,所以迟钝不全是坏事。   他勾起嘴角,直接在床边坐下,踢掉了拖鞋, 从傅柏宁的腿上跨过去, 掀开被子在对方身边躺下,然后抬眼看过去,“试试看怎么样?你要一个小时内没睡着, 我就回去。”   看完谢存秋这一连串极为丝滑的动作,傅柏宁心情的复杂程度已经难以用文字表述了。   对方显然十分擅长得寸进尺。   他缓了口呼吸,算了,亲兄弟、亲姐妹,也不是不能抵足而眠,又不是非得爱人才行,他没必要这么草木皆兵。   他放下平板,关了灯躺下来,“那就试试。”   “好~”   谢存秋侧翻过身,把自己塞到傅柏宁怀里,脊背贴着对方的胸膛,这样完全嵌合的姿势让他相当满足,很好地安抚了他的各种情绪。   傅柏宁圈着谢存秋,他躺的位置稍稍靠上,下巴刚好抵在对方头顶,他的眼底压着些晦涩不清的光泽,半晌,无声地叹了口气,闭上眼尝试睡觉。   他本以为谢存秋会做些小动作,没想到对方很安分,只是揽着他的一条手臂,没闹别的幺蛾子。   他的鼻端是谢存秋头发上带的些许洗发水的淡香,跟他刚才用的是同款,被同一种香气笼罩着,让他有种莫名的……   归属感。   他想不到其他词语来形容这种感觉。   他兀自思量着,这两天可以准备些衣服送过来,说实话他很乐意在这里留宿,也能照看些谢存秋的饮食。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跟怀里人有关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或许比对方更早入睡?   而且睡得很沉,一夜无梦。   早上被生物钟唤醒时,他下意识收紧了怀抱,怀里的人也跟着拱了下,温凉发丝蹭在脸颊上的触感让他很快清醒过来,这是在谢存秋的公寓。   他贴着对方的头发蹭了蹭,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怎么说呢。   结合上次露营和昨天晚上的情况来看,能打破他认床和陪睡玩偶这两个习惯的,不是什么环境,而是正在他怀里安睡的人。   答案昭然若揭了。   他明白自己很在意谢存秋,在对方身边很安心,说不定他真的能在这个世界有个家?跟他认可的家人一起。   这是他一开始无论如何都预想不到的,大概这才是真的穿越的馈赠?那些经年累月的遗憾在这里终于补全了。   要有多幸运。   谢存秋醒来的时候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他伸手往旁边一模,温温的,估计没起太长时间,他吸了吸鼻子,是食物的香气。   他懒洋洋地爬起来,这才发现房门没关严,可能是方便留意卧室这边的动静吧。   就是这么贴心~   他回主卧洗漱完换了衣服,晃悠到厨房后给了正在煎小羊排的人一个拥抱,抱完他很快松开手坐到吧台边的高脚椅上。   他眨了下眼睛,解释道:“早安抱抱,以前我爸妈都会给我的。”   傅柏宁对此存疑,但并不打算表达什么疑问。   他递了杯温水给眸光明亮但还红着眼睛的人,道:“以后我给你。”   “好啊。”   谢存秋喝了几口水,转着杯子,问道:“昨晚上睡得怎么样?”   “还不错,”傅柏宁调侃道,“我不得不承认你说得很对,啾啾怎么不是一款合格……不,是个格外出色的陪睡‘玩偶’呢。”   谢存秋没忍住笑,“那下次还要不要?”   “……下次再说。”   傅柏宁摆好盘,将早餐放在谢存秋面前,淡定地提起了另一件事,“比起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下次,我更想知道都有几个人知道你这里的密码。   “据我所知,何旭算一个,还要加上余总?”   谢存秋尝了口小羊排,肉质细嫩,滋味鲜香,火候刚刚好,他又吃了口沙拉,这才不慌不忙道:“对,一共就他们俩,怎么突然问这个?”   傅柏宁没回答,只给了对方一个自己好好想想的眼神。   谢存秋没忍住闷笑了声,没着急回答。   吃完饭,他拉着傅柏宁直接去了门口,在电子锁上鼓捣几下之后,他歪了歪头示意了下,“给你录指纹,无名指怎么样?”   傅柏宁不由失笑,搁这儿憋着坏等他呢。   他伸出食指晃了下,只当没听出来对方的言外之意,按到识别区,道:“食指方便。”   谢存秋一击即退,并不深说,录好指纹就往回走,扬声道:“除了我,只有你一个人能刷指纹进来,这是家人的待遇,旁的人没有。”   傅柏宁关上门,看着谢存秋摇来晃去十分悠哉的背影,有被满足到,他喜欢“唯一”“只有你”这样类似的说法。   家人之间怎么就不能有占有欲了?   就该是唯一。   他跟上去,提醒道:“还有密码。”   谢存秋斜了傅柏宁一眼,拉过身边人的手,把密码写在了对方的手心里,然后给人家合上手掌,“喏,记好了,那间客房我给你留着,随时想过来都行。”   “好。”   傅柏宁应着,抬手揉了揉谢存秋的头发,人狠嘴巴毒的谢总能乖乖给人揉揉?这话说出去都没人信的。   他多少有些感慨,“前不久我们还是针锋相对的死对头,现在却有这样亲密无间的关系,人生际遇确实神奇。”   他没想到自己会把认识才几个月的人放在心里。   谢存秋想了想,道:“如果从你发生变化开始算,我们其实是一见如故。”   “也是,跟认识的时间长短关系不大。”   傅柏宁看着谢存秋,觉得对方在他跟前越来越放松了,那些小表情不无高冷,又带着不动声色的撩拨,很好品。   他又陪对方待了一上午,中午吃过午餐才一起出门。   秋高气爽,天朗气清,已然是另一番天地。   这天之后,他能明显感觉到跟谢存秋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一截子,并且很享受这样的亲密关系,亲情、友情,都比所谓天长地久的爱情有着更长的保鲜期。   更让人安稳。   跟薛明扬在对方的会所小聚时,提起这点变化,他颇有点与有荣焉道:“他确实优秀,圈子里同年龄段的,几乎没有能出其右者。   “能跟他走到这一步,是我的荣幸。”   薛明扬晃了晃香槟杯子,他算是看出来了,“你对谢总是真爱,各种夸,夸不够。”   傅柏宁没反驳,真爱的范畴那么广,不局限在爱情上,没必要对号入座。   时间快到九点,他打算结束了,这时候一通电话打进来,是谢存秋,挺好的,没像之前一样客客气气先发消息问方不方便接。   他询问了薛明扬,对方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随后他接通了电话,询问道:“怎么了?”   “今天的晚餐不好吃。”   傅柏宁有所猜测,但有心逗逗他家啾啾,只问道:“所以呢?”   “……我想吃你做的蛋糕。”   “可现在时间晚了,现做来不及,今天先买一个,明天再给你做怎么样?”   “我现在就想吃。”   “晚一点也没关系?”   “没关系。”   “那好,你等我。”   挂断电话,傅柏宁略无奈地笑了声,面对小祖宗的撒娇,他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双手投降,对方说什么是什么了。   薛明扬听完这通电话,突然觉得有点牙疼,“你之前说不考虑谈恋爱对吧?以前不谈,现在和以后也不谈。”   傅柏宁疑惑道:“对,是我说的。”   薛明扬连连摇头,没忍住啧啧道:“柏宁,你完了,完得一点儿余地都没有,认命吧。”   傅柏宁有些奇怪,“什么完了?”   薛明扬看傅柏宁还真没意识到的样子,佯装长叹一口气道:“谢总这个待遇,你这个宠爱宽纵的劲儿,谁能分清楚你这跟宠媳妇儿的区别啊。”   闻言,傅柏宁提醒道:“刚才说过了,我现在当他是家人,他比我小一个月,照看下自家弟弟没什么,弟弟不就是用来宠的么。”   薛明扬脸上调侃的笑意一顿。   他自认为算是懂得人情世故,也见识过各种各样花里胡哨的关系,但傅柏宁真认真地说“自家弟弟”,他真的不太理解。   他有点艰涩道:“这是你们的什么恋爱play吗?众所周知,一般不用弟弟来称呼恋人。”   傅柏宁并不太在意,他站起身,调侃了回去,“薛总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恋爱经验自然比我丰富,你们一般称呼恋人什么?”   说完他紧接着道:“借用下你的后厨。”   薛明扬点点头,跟傅柏宁一起往后厨去,回应对方上一句话,煞有介事道:“比如宝贝、心肝儿、甜心……多了去了。”   傅柏宁若有所思,“你说的这些很大一部分朋友和家人之间也能用,界限不明显。”   薛明扬:……!!!   他扶了下额头,“你这关注点跑哪儿去了!”   傅柏宁没再搭茬,比起跟薛明扬磨嘴皮子,还不如想想做什么口味的小蛋糕。   但薛明扬没打算结束这个话题,作为朋友,他还是想再叨叨几句,顺带围观着傅柏宁娴熟的操作。   他之前见过一回料理台的照片,今天是目睹了全程,颜值身材气质都在线的人,做什么都赏心悦目。   谢存秋会喜欢现在的傅柏宁,他一点不奇怪。   看了会儿,他忽得想起来一茬,问道:“做一个是做,做两个也是做,能不能给我沾沾你新认的弟弟的光?”   傅柏宁淡定地把放着蛋糕坯边角料的碟子放在好友跟前,道:“这个可以有,不妨碍你尝尝,需要给你加点奶油和水果吗?”   薛明扬都要给气笑了,见色忘友!   就这还敢说只是弟弟!双标,双标得也太明显了!   他自己给自己加了奶油和水果,尝了尝,味道确实很赞,“你这个手艺去参赛绝对是奖杯随便拿的程度。”   傅柏宁轻笑了声,“无聊时候练出来的,下次给你做一整个。”   “行啊。”   薛明扬想了想,看着傅柏宁把做好的小蛋糕装盒子里,又去做喝的,提醒道:“有些感情不是说不沾、不陷,就真能做到的,你应该清楚,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相当不可控。”   傅柏宁明白薛明扬的担心,“我会尽可能把握好界限,不越雷池,跟存秋也说得很清楚,我不可能会喜欢谁,跟谁恋爱结婚。   “哪怕他对我还有其他心思,时间长了,自然会放弃。”   薛明扬端着盘子靠在桌边,又吃了一口,嗯,确实好吃,不外乎谢存秋惦记,这个时间点还打电话过来说想吃。   他继续道:“那要是你没忍住越界了,或者他无论如何不愿意放弃,你怎么办?”   说到这儿他顿了下,在傅柏宁抬眼看过来时又道:“另外,你能接受他跟其他人恋爱吗?甚至是结婚生孩子?或者,你能接受跟他闹翻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吗?”   傅柏宁的眸光暗了些。   其他的他能保证不会,但如果谢存秋真的喜欢上别人,跟其他人结婚呢?   自己还能占据对方最亲近的那个位置吗?   他把蛋糕和饮品装好,最后道:“在他恋爱结婚之前,我能做的只是增加我和他之间的感情浓度,其他的……到时候再说吧。”   薛明扬抬了下眉眼,这话其实不太符合傅柏宁的脾性,对方喜欢的不是走一步看一步,是谋定而后动,看三步走一步,凡事都胸有成竹。   感情就是不可捉摸吧。   哪怕是这样聪明有才华的人,身处其中也容易一叶障目。   傅柏宁往公寓去的路上,基本整理好了心情,他只能做自己做得到的,尽管跟谢存秋的关系存在很大不确定,但他不愿意放弃。   那就唯有争取。   进来门,客厅静悄悄的,只开了氛围灯,卧室方向传来了一点舒缓的音乐声,他循声走过去,进门后一眼就瞧见了半躺在床上的谢存秋。   对方难得穿了长袖长裤的睡衣,却又露出了腰间一截雪白。   看得人手指痒痒,想捏。 第34章 章三十四   傅柏宁在门口站了半天, 安静地注视着床上的人。   谢存秋大概是听音乐听得很投入,都没意识到他来了,闭着眼睛, 整个人都很放松, 懒洋洋的直打盹。   他放轻动作走过去,抬手在谢存秋腰侧不轻不重地捏了下,一如印象里的好手感,细腻柔韧,叫人爱不释手。   但这一下却把谢存秋吓了一大跳。   猝不及防被捏捏, 他没忍住惊呼了一声, 差点没从床上弹起来。   看见是傅柏宁后他松了口气,但那一阵酥酥麻麻还鲜明地停留在肌肤上,怀孕以来, 他腰间比以前敏感许多, 捏这一下简直要命。   傅柏宁看着脸都红了的谢存秋,抚了抚对方的脸颊,有些烫手。   他温声安抚道:“吓到你了?抱歉, 我以后注意,是不是困了?小蛋糕还要不要吃?”   谢存秋使劲瞪着傅柏宁,对方就是故意捏他的!   他缓了口呼吸,推开眼前人的手,微微扬起下巴道:“吓到了,不困, 在等你, 蛋糕要吃,但现在一个不够了。”   他就是听听音乐做个胎教!   崽崽的另一个爹没法陪着不说,还给他吓了一跳, 他加上崽,一个蛋糕怎么能够,起码要再多一个。   傅柏宁乐得谢存秋跟他耍小脾气,而且确实是他逗弄在先,对方想要什么弥补都是应该的。   他推了个带轱辘的小桌过来,随后在床边坐下,打开盒子把小蛋糕放在谢存秋跟前,道:“山楂乳酪蛋糕,刚成熟的山楂,搭配乳酪酸酸甜甜的,现在吃些只当是消消食,还有这个,蓝莓香蕉奶昔,尝尝。”   谢存秋尝了尝蛋糕,口感一如既往得好,合他的口味,再一摸奶昔,还是温温的。   他其实没生气,就是有点……   有点恼羞成怒,不好意思居多。   他调整了下心情,慢悠悠开口道:“所以这个蛋糕之后呢?”   傅柏宁提议道:“蛋糕也不能天天吃,给你做些小饼干之类的干点怎么样?你放车上,或者带到办公室都可以,随时饿了都能吃些垫垫。”   “也行,要可爱些的图案。”   傅柏宁不由得失笑,“怎么还越活越幼稚了?以后我是不是得把你当小朋友哄?”   谢存秋睨了傅柏宁一眼,也不反驳,哄崽崽开心的,幼稚点怎么啦?四个多月的宝宝都已经有开始逐渐有自主意识了。   傅柏宁陪着谢存秋边吃边聊,主要是对方吃,他负责看。   等一小块蛋糕吃完,他瞧着捧着奶昔小口小口喝的人,深切怀疑对方晚上不是没吃好,是根本没吃几口。   他叠起腿,靠在小桌上,若有所思道:“你最近比之前胖了点,挺好,之前太瘦了,当然我说的胖了点是跟你犯胃病时相比,你现在离标准的数值还低一截。”   谢存秋应了声鼻音,这段时间他胃口不错,算是把之前吐得厉害时瘦下去的都给补回来了。   傅柏宁回想着刚才看到的谢存秋的腰腹,小肚子是挺可爱,手感也非常好。   但是——   他接着道:“我还是那句话,适当锻炼依旧很有必要,健康最重要,而且锻炼附带的还有一个好处,能让长的肉更均匀点儿。”   更均匀点儿?   谢存秋顿了下,寻思来寻思去,最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睡衣遮住的腹部,腹肌是差不多看不见了,还微微有点弧度,穿衣服不明显,但露出来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到。   傅柏宁是指的小肚子吧。   他颇为忿忿地瞪了对方一眼,这才不是小肥肉,是他们的崽!等宝宝出生了,他一定要告状!   不过好在傅柏宁没往怀孕方面想。   这给他提了个醒,随着月份越来越大,肚子会越来越明显,应该多注意一些,别被对方看出端倪。   他含糊地点点头,“知道知道,我一定把日常锻炼提上日程。”   “啾啾乖。”   谢存秋听着,说不好是怎么回事,对“啾啾”这个离谱称呼的接受程度越来越高了,当然还是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可心里坦然许多。   可能跟崽崽有关?   等谢存秋喝完奶昔,傅柏宁收拾好东西,道:“那你先休息,我明天早上过来,给你带饼干和早餐。”   看着傅柏宁站起身,谢存秋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直接上手勾住了对方的衣袖,放轻了嗓音问道:“留下来陪我吧?”   傅柏宁看过去,谢存秋的眼睛依旧清冷,眼尾处却勾着一丝柔和的弧度,跟这样的眼睛对视,他下意识是想答应的,可是不太行。   家人之间也应该稍稍保持些距离,不能过分黏腻了。   越是食髓知味,越不能放纵。   他握住谢存秋的手,扯开了对方勾着自己衣袖的手指,弯腰靠近了些,哄道:“今天不行,改天吧,明天我早些过来。”   谢存秋皱起眉,倒没再挽留,瞥开眼道:“知道了,那你走吧,我一个人待着也没关系,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说完这话,他翻身躺下,自己盖好被子,小声咕哝道:“说什么给我当哥哥,你就是嘴上说说。”   嚯!   傅柏宁这脚步算是迈不开了。   这委屈兮兮偏又清冷带着傲气的模样,直戳在他的心坎上,哪怕知道谢存秋是有意的,他也没法无动于衷。   他重新坐回床边,抬手按在谢存秋身侧,没有实质性接触,但基本把人圈在了怀里。   他瞧着对方露出来的小半张脸,嗓音带笑,道:“我说了,自然就会做到,一言九鼎,跟商场那些老狐狸讲究一个兵不厌诈,但我没打算这样对你,你明晃晃地冤枉我,我可要真的伤心了。”   谢存秋听声音能判断出来傅柏宁离得很近,但睁开眼转过来视线才发现离得如此近,还是这样一个近乎于拥抱的姿势。   他抿了抿唇,低声道:“反正你没答应,一码归一码,我们扯平了。”   “可以,”傅柏宁继续道,“你叫我一声哥哥,我留下来陪你,怎么样?”   谢存秋眉一扬,有些迟疑。   从小到大他没有兄弟姐妹,跟发小都是直接叫名字,没什么哥哥弟弟的,骤然要他这样喊另一个人,确实有点烫嘴。   尤其这是他喜欢的人,就总有种在玩儿play的耻感,然而,舍不得面子套不着老公,债多了不愁,他在傅柏宁跟前哭成那样过,还有几个月前的那一晚,该丢的脸估计也丢得差不多了。   不就是叫声哥哥么,怎么不能叫?   没问题啊!   他索性抬起手搭在傅柏宁肩上,把对方拉得更近了些,微微皱起眉道:“好哥哥——你陪陪我……好不好?”   这么近的距离,傅柏宁能从谢存秋漆黑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身影,对方语调轻盈,音色清凌凌的,尾音又绵软带着微不可察的小勾子。   这样一声“哥哥”,入耳入心。   对视半晌,他的唇边划开一抹愉悦的弧度,直接压低身体拥住了谢存秋,跟对方贴了贴脸颊,道:“以前只知道谢总嘴巴毒,但撒起娇来更厉害。”   谢存秋歪了歪脑袋,贴在傅柏宁耳边道:“那是因为你之前没有一点现在的魅力。”   傅柏宁的耳廓被微微烫了下,稍微直起身拉开了些距离,道:“不管怎么说,活泼些挺好。”   比一味地冷厉逼人好得多。   能在他面前短暂地放下那些不得不戴上的面具,做一个有家人在身边、有人可以依靠的小朋友,没什么不好,在某些时刻退行回童年,说白了是对他足够信任。   在他身边是安心的,有安全感的。   谢存秋想了想傅柏宁这话的潜台词,活泼点挺好?他不觉得自己能跟这个词挂上关系。   但说实话,父母也说过他双标很明显,对外人疏冷,对自己人很喜欢开玩笑,很亲昵,跟活泼可能有一点关系?   用余佳霖的话来说就是清冷的热烈。   这些应该都是一个意思。   傅柏宁这样说,应该很吃这一套,那正好,爱人本身就是最最亲近的存在,如果连性格都要遮遮掩掩,就太没意思了。   他喜欢对方的全部,也希望对方能接纳他的方方面面。   他轻笑道:“那你得多陪陪我。”   “当然,尽我所能。”   时间已经不早,两人分别洗漱后选择了留在主卧,谢存秋餍足地窝在傅柏宁怀里,还是他最喜欢的背后位。   灯光暗下去后,他舒了口气,现在还能这样睡觉,再晚晚就不敢了,傅柏宁是感情上迟钝、犹疑,又不是生理知识上有欠缺。   在对方真的喜欢上他、接受他之前,他无论如何不会坦白这个孩子的存在。   傅柏宁搂着怀里的人,睡意没怎么酝酿就到位了,入睡很快。   只是第二天早上他临睡醒的时候感觉有些憋气,睁开眼一看,好么,谢存秋整个人都缠在他身上,胳膊刚好抵在他的颈侧。   他倒是想按点起床,但稍微一扯谢存秋的手臂,对方就蹭了蹭转而抱得更紧了。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认命地接受了赖床的事实。   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后,他盯着吊顶上简约的花纹出神,所谓的习惯和规矩,都是用来被打破的吧?   等谢存秋醒来,做饭吃饭出门,到公司都已经快十一点了。   面对副总昨晚上是不是玩儿去了的打趣,他无奈地笑了笑,说哄小朋友去了。   中午他特意提醒谢存秋午休一下,缓缓神,对方昨晚上睡的时间可不短,但早上起来还是精神头不怎么样,好像比之前更容易疲累?   经过两晚的贴贴,他不能说自己不喜欢,睡眠质量比在自己家由兔兔陪着更好,但是,偶尔那样可以,天天的不行。   谁家兄弟俩这么大了还天天腻在一起。   应该稍微克制一下。   接下来一周多,他隔天的约谢存秋一起吃饭,偶尔还给对方做蛋糕和其他甜品送过去,尽管夜深人静从睡梦中转醒时有些许寂寥兀自丛生,但忍忍就过去了。   又不是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才罢休的小孩子。   理性而克制,才是维系关系的正解。   这天他本来打算晚上约谢存秋一起吃火锅,进入十一月,天气一天天转寒,吃些热乎乎又温补的,对胃好。   只是还没等他约,何旭的消息先发了过来。   说谢存秋这两天有些低气压,问他有没有时间到谢氏走一趟。   半个上午的时间,谢总都已经骂了三个经理了,那几人从总裁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头上顶着滚滚的雷云,一副天塌了的样子。   傅柏宁没多思索就答应了下来,这是把他当成炸毛猫猫的专业顺毛师了?   挺好。   知道找他就很好。   走进谢存秋的办公室时,一个水晶摆件啪嚓一声碎在他的脚边,他示意了何旭一眼让对方先出去。   等听到关门声,他才慢步走向坐在办公桌后满眼戾气的谢存秋,对方的黑眼圈很明显,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流露着暴躁的烦闷感。   他温声问道:“这么大脾气,谁招惹你了?”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谢存秋的火气越发压不住了。   他双手交叉搭在腹部,稍微遮掩了下那抹微微的弧度,靠在椅子里,神情冷淡而疏离,道:“你还问是谁招惹了我,你自己不知道吗?”   提起这个他就来气。   这几天晚上他根本睡不好,才四个多月的崽怎么能闹腾成这样,白天安安生生的没半点动静,偏尽着晚上动来动去,扰得他睡了醒、醒了睡,根本没法睡个囫囵觉。   他现在算是更加真切地领会到了一点,医生说男人孕期艰难,必须要爱人陪伴,这话一点水分都没有。   一个人实在难捱。   醒来时身边没有人,愈发加剧了他的烦躁,白天在公司简直是一点火就着,谁来都不好使,昨天余佳霖刚在他这儿吵吵了一通。   现在傅柏宁过来,他的火气没下去,反倒烧得更旺盛了。   傅柏宁听得一头雾水,他绕到里侧,靠在桌边有些无奈地问道:“小祖宗,原来你是在生我的气啊?”   “我……”   谢存秋说不出口。   他盯着无知无觉的傅柏宁,理智上明白这不是人家的错,但心里的火气就是压不住。   在傅柏宁伸手过来要揉他头发的时候,他啪得一下打开了对方的手,皱起眉恼怒道:“你别碰我。”   就知道工作,都不知道多陪陪他! 第35章 章三十五   傅柏宁一顿, 还算淡定地收回手,“存秋,如果我真的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做了错事, 你跟我说, 我给你赔礼道歉。   “我说过,我把你当家人,有问题我们可以坦白来讲。”   谢存秋冷哼一声,脚在办公桌上蹬了下,椅子稍微往后滑开了一点距离, 他反驳道:“你就是说得好听, 对你来说,我跟别人没什么两样。”   都不关心他!   这么些天了,都没再陪他睡觉, 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那一个个晚上的!   傅柏宁皱起眉, “发脾气可以,别说这种话,我对你怎么样你应该很清楚, 我今天来是因为关心你。”   谢存秋歪了歪脑袋,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烦躁。   他的唇边扯出一丝冷笑,“口头上轻飘飘一句关心谁不会说?你就这么简简单单说两句,我就能睡好了?就能脾气好了?”   他睡不好是因为谁啊?!   偏偏有些事他一个字都不能说!   傅柏宁看着眉眼凌厉带着寒芒的谢存秋,多少也有些烦躁,喵喵这么扎手还是第一次, 看起来正在气头上, 瞪着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罪魁祸首”。   他说什么,都仿佛是在火上浇油。   他短暂地思索了半分钟,平静道:“既然你不打算跟我好好说话, 那我们就缓缓再聊,中午了,先吃饭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打算找何旭让对方给谢存秋准备午餐,自己去隔壁的会议室待会儿,冷静冷静。   谢存秋听得眼睫一颤。   宛如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没想到傅柏宁没跟他吵吵,居然转身就走,连吵都不愿意跟他吵吗?就这么烦吗?   他深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不该拿伴侣的标准要求傅柏宁,对方对他身上正在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不该这么平白承担他的怒火。   他不想跟傅柏宁发火,可理智没办法完全主导情绪。   见对方离开,他一瞬间有些慌乱无措,这是生他气了?没法不生气吧,被他这样不明不白地怼了一通。   对方是性情温和,是对他很包容,但不代表没脾气。   无缘无故被拒绝、被质疑,怎么可能不生气?   想到这些他猛地站起身,一阵眩晕感袭来,他扶着桌子才没直接坐回去,没等完全缓过来就绕过办公桌追了上去。   他扬声唤道:“柏宁——”   名字刚一出口,他一口气没喘上来,眼前一黑,脚下发软地往地上栽去。   傅柏宁听到谢存秋喊他时没打算停住脚步,现在不是沟通的好时候,但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时,他脚步一顿,心知不对。   转过身一看,心尖随之一颤。   他顿时把冷静冷静的想法抛在了脑后,快步上前,直接把跌跪在地的人抱了起来,仔细放在沙发上,自己顺势蹲跪下来。   他握着谢存秋的手,抬眼看过去,那双总是明亮有光彩的眼睛,此刻竟然有些失神的惊慌,脸色是跟白皙不同的苍白,蔫蔫的,衬着黑眼圈,越看越让人心疼。   他缓声问道:“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谢存秋摇了摇头,呢喃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冲你发火的,就是、就是有时候控制不住脾气,我对你没意见,你也没做什么惹我生气的事情,你别……别生我气……”   说到最后,他的嗓音里带上了几分颤抖。   傅柏宁微敛起眉,说实话他并不希望看到谢存秋这样,啾啾就该昂首挺胸,一直那么骄傲。   他拍拍对方的手背,压着点语调,尽量平缓地安抚道:“我没生你气,你刚才那个状态一看就不太对劲,既然不对劲,我哪儿会跟你生气?   “气头上容易话赶话,我是想先出去,给彼此一点空间,等你吃过午餐我们再聊,不是生气了要走。”   谢存秋抿了抿唇,追问道:“真的?”   “真的,我用我的事业运发誓刚才说的话每个字都是真的。”   谢存秋盯着傅柏宁的眼睛看了快有一分钟,才相信了,他心里稍松,眼睛本就泛着点红血丝,这下连眼眶染上了珊瑚色。   这样发誓简直毒得不能再毒了。   傅柏宁握着谢存秋的手指揉了揉,问道:“中午想吃什么?我也还没吃饭,忙一上午早就饿了,先吃饭好不好?”   谢存秋点点头,乖觉地应道:“好。”   傅柏宁瞧着一点火气都没了的人,不由得叹了口气,心下有些奇怪。   等吃过午餐,哄对方睡午觉后,他坐在床边注视着睡得不算太安稳的人,继续想了下去,谢存秋这个情绪大起大落的状态,该不会有什么心理障碍吧?比如躁狂症之类的。   不是没可能。   谢存秋这一觉睡得并不十分安稳,依旧惦记着傅柏宁,醒来看到对方还在身边才松了口气。   他慢吞吞地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蹭乱的衬衣,遮住微微凸起的腹部,就因为这个,他都没敢再让傅柏宁搂着他睡。   他接过对方递来的水抿了口,“我没事儿,你该忙就忙。”   傅柏宁坐在床边,神色温和也认真,道:“我倒是有事情想跟你说说,存秋,你自己说,情绪有时候会不太稳定,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这给谢存秋问得有点懵,他情绪不稳定是因为揣了崽崽呀!   看眼前人还挺煞有介事,他疑惑道:“怎么了吗?为什么这么问?”   傅柏宁缓声道:“我是说如果,可能你父母骤然离开对你有不小的刺激,导致了情绪上的一些影响,我陪你去看看心理咨询好不好?没问题自然好,万一真的有什么,也能尽早干预。”   谢存秋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反应过来的瞬间他都要给逗笑了,得得得,傅柏宁这么正儿八经地跟他提这个,说到底是关心他,就是想岔了。   还在岔路上走了八千里远。   错得没谱。   他压了压笑意,解释道:“我只是工作忙,有时候烦得慌,没生病,精神状态相当好。”   傅柏宁并不太相信这个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解释,但谢存秋看上去没有一点配合的意思,那要不再观察观察?   他的目光落在对方遮挡在被子下的腹部,转而道:“既然你说心理上没问题,那身体上呢?”   “……什么身体上?”   傅柏宁抬手轻轻按在谢存秋的腹部,隔着被子感觉不出来什么,但他刚才看见了,腹部隆起的弧度比前些天要更明显。   他坦言道:“我之前还以为你是疏于锻炼长了点肉,现在看来似乎有别的原因,是不是身体上生了病?你自己还没有觉察到。”   谢存秋没忍住扶额,这都想哪儿去了?!   他抬手在傅柏宁的额头上点了点,“成天都在想什么,想象力不是用在这些乱七八糟地方的,怀疑来怀疑去,多累啊,我就是单纯的发胖!你之前说的没错,我之后一定多注意锻炼!”   要再捂严实些。   傅柏宁皱起眉,捉住了谢存秋的手,对眼前人的随意和不上心很是无奈,坚持道:“我是认真的,你拒绝去看心理医生,去做个体检总没问题吧?”   “前不久刚做过,你不也知道?”   “这次主要排查肿瘤和囊肿。”   谢存秋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腹部,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叹不出来,咽不下去,崽,在被亲爹当成小肥肉之后,又被当成肿瘤了。   什么时候才能进化成人呀崽崽。   他抬手捏了捏傅柏宁的脸颊,捏完了又去揉对方的眉心,直到眼前人舒展开眉头,才道:“我心里有数,你放心,我很惜命的。”   傅柏宁握住谢存秋的两只手,沉了沉嗓音,“我不放心,你之前是做过检查,但有些病发病快,而且病程进展迅猛,那时候没事,不代表现在没事。”   谢存秋看出来了,傅柏宁是真的担心。   他稍一思索,妥协道:“这个听你的,我再去做个检查,重点检查下……肿瘤之类的,到时候给你看报告,这样总能放心了吧?”   见谢存秋答应,傅柏宁放心了些但没完全放下。   直到对方两天后把检测报告交给他,他找了另外的医生又看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健康得很,这才真正放心。   再隔天一起吃饭时,他把报告还了回去,道:“接下来多注意些锻炼,保持身材是其次,关键是增强身体素质,工作再忙,也抵不上身体健康重要。”   谢存秋点点头,把报告收起来。   他多少有些心虚,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低头吃饭,因为这份报告是假的,但绝对不会被看出来。   除了名字,这完全就是余佳霖的检查报告。   辛苦发小替他去拍片子,危急关头,还得是发小帮他力挽狂澜。   等稍微缓了下情绪,他开口道:“我最近在锻炼了,喏,小肚子都平坦很多。”   傅柏宁夸奖道:“今天见面我就注意到了,你有健身基础,稍微一练就够了。”   “嗯。”   谢存秋应着,心里没忍住叹气。   这哪儿是练下去的,这是用了束缚带。   他的骨盆比较窄,羊水不算多,胎儿的个头也小,不过发育不错,不用担心,种种因素叠加起来,他就不太显怀,但快五个月了,衣服薄时还是很明显。   谨慎起见,接下来他打算只要不是在家或者独处,都稍微束一下,尤其是跟傅柏宁在一起时,哪怕会让自己难受。   这就是他选择隐瞒的代价,当然要由他自己承担。   另外他还买了一堆孕期和育儿书籍,育儿类最多,提前学习学习这方面的知识,他想做个好爸爸,像自己的父母那样。   傅柏宁放下一桩心事,心里轻快许多,饭后本想先送谢存秋回家,一通来自潘钰的电话打搅了他接下来的安排。   傅氏上热搜了,榜一。   说傅氏集团旗下的重型机床制造方面存在技术漏洞,给国产制造业丢人,出口海外的产品也有同样的问题,简直是丢人丢到了国外去。   不用想,他就知道这是被针对了,不过不难解决。   他看向谢存秋道:“我先送你回去,今晚上得加加班。”   谢存秋刚刷完微博,微皱起眉道:“我跟你一起去,舆情这方面我处理着有经验,说不定还能帮上一些忙。”   这话听得傅柏宁心里挺不是滋味,谢存秋风评不算好,被黑的次数多了。   他搂着对方的肩膀往车边走,道:“这可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情,不过好在近来没什么人敢胡说,不然我第一个不答应。   “至于今天的事情,小问题,我能搞定,真需要帮忙了,不会跟你客气。”   谢存秋想了想,没再坚持,束腹带虽然面料亲肤,但用的时间长了总归称不上舒服。   他应声道:“也行,那我自己回吧,你直接去公司。”   傅柏宁却已经打开了副驾驶车门,“主管公关和产品线的两位副总已经到公司了,他们先盯着,不差这几分钟,如果这点时间都盯不住,我就要怀疑我的年薪和股权是不是给得太多了。”   谢存秋轻笑了声,抬脚上车,他相信傅柏宁没问题。   但不妨碍他惦记。   傅柏宁到公司后,着手安排了调查。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雁过留影,总有蛛丝马迹,他们顺着舆论顺藤摸瓜,很快找到了背后使坏的人,是老熟人,魏梓豪,还真是不搞事情不痛快。   拿到造谣的证据后,公开澄清的同时,他申请了官方部门以最高标准来做产品检验,作为业界龙头,官方相当配合。   检验过程一路绿灯,推进很快,随着检验结果公示,他还放上了海外订单数据,实打实证明了傅氏如今的实力,以前是买别人的,现在别人成了买方,真当国际行业巨头都是傻子么。   经此一遭,傅氏拿稳了官方背书,名声更盛,带来更多海内外订单也是手拿把掐的事情。   而这一套应对流程走下来,只用了一周时间。   搞定了这些,他也没忘了魏梓豪,找了中间人曝光对方在金融方面不违法但不道德的操作,魏氏本就一路走低的风评再次被大幅拉低,进而影响了股价。   到这一步,这件事才算是处理妥当。   谢存秋走进傅柏宁办公室的时候,刚刚八点。   巧的是,办公室不止对方一人,还有他之前打过一次交道的傅立诚,上次见面,还是因为对方要劝他远离自家宝贝儿子。   说、他、们、不、合、适。   他把宵夜放在沙发前的桌上,看着从办公桌后起身走过来的傅柏宁,冲对方眨了下眼睛,问道:“给你加班的员工们也准备了一份,傅总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傅柏宁自然瞧见了谢存秋眼里湛亮的流光,这小算盘打得震耳欲聋。   但他并不打算阻止。   还很乐意配合。 第36章 章三十六   傅柏宁扫了眼坐在办公桌前的傅立诚, 迎着谢存秋的目光,道:“当然不是自作主张。   “这些事情你完全可以做主,你上来这一路畅通无阻, 就是我的态度。   “于我而言, 于傅氏而言,你不是外人。”   谢存秋微扬了扬头,对这个回应还算满意。   但傅立诚听着心里很不得劲,他之前虽然在这两人面前分别碰了钉子,但跟眼下的情况不同, 现在是两人一唱一和地提醒他, 甚至是警告。   这让他长辈的面子往哪里搁。   他阴沉着脸站起身,没去看谢存秋,只对着自己儿子道:“这次的事情你处理得很好, 傅氏不需要我多插手, 但是,柏宁,作为父亲我还是要说两句。   “一段长期的关系如果突然发生变化, 必有缘由,小心为上。   “你如今终于幡然醒悟,跟不该来往的人划清了关系,可别再重蹈覆辙,我就你这一个儿子,整个傅氏集团的未来也系于你一身, 别让我们失望。”   闻言, 谢存秋抱起手臂,沉默着看向桌上的宵夜,这明着是在敲打傅柏宁, 实际是说给他听的。   傅柏宁的眸光稍沉,回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您尽可放心。”   面对油盐不进的儿子,傅立诚是装都不装了,冷冷地瞪了谢存秋一眼就气闷地离开了。   听到关门声,傅柏宁拉着谢存秋在沙发上落座,道:“他说什么你随便听听,不用理会,该管的时候不管,现在想管?管不了了。”   谢存秋应了声,道:“上次他找我的时候说话不客气,这次我说两句,扯平了,我跟他说白了没牵扯,以后如果在公开场合碰见,充其量是表面上过得去。”   傅柏宁点头道:“足够了。”   “嗯。”   傅柏宁打开宵夜,是海鲜粥,搭配素三鲜小笼包和虾饺,清清爽爽有滋味,是他之前给谢存秋点过的那家餐厅。   对方吃过,就记住了。   这比暖乎乎的粥更让人感到熨帖。   谢存秋歪靠在沙发扶手上,道:“你吃你的,我跟你说个乐子,和魏梓豪有关。”   傅柏宁看了眼谢存秋,顺着问道:“什么?”   谢存秋调出一个手机界面给傅柏宁看了看,道:“魏梓豪脚踩多条船不是一天两天了,多的是对金主心有不满的小情人,我找了其中一个没什么亲友的,给点好处人家就答应了实名爆料,事情做完我就安排他出国了,魏梓豪想报复也找不到人。”   傅柏宁看着娱乐版块的热搜榜,点进榜一一瞧,小视频爆料说得清清楚楚,下面的评论区随便一翻,他都要开始佩服网友们的口才了,各种贴脸嘲讽。   一个个的舌灿莲花。   其中跳得最高的当属贾书宁的粉丝,破防得很。   他轻笑道:“你安排妥当,魏梓豪现在除了应付公司的烂摊子,只怕还要跟贾书宁好好解释。”   按照原书的剧情,类似的事情会发生不止一次,阴差阳错,倒是让谢存秋做了,不过那俩人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闹归闹,彻底分开是不可能的。   当个笑话看看得了。   这样挺好,绑死了,省得去祸祸别人。   谢存秋应道:“他让傅氏上热搜,当然是要以牙还牙地报答回去,他们不是喜欢高调秀恩爱么,这个排场勉强配得上。”   傅柏宁还真就很喜欢谢存秋睚眦必报的这一面,亲疏有别,棱角分明。   他夸夸道:“谢谢你给我出了这口气,做得很好。”   谢存秋微微倾身,手肘支在翘起的腿上,托着下巴看向身边人,语调扬起,问道:“那你要不要给我一点小小的奖励?”   傅柏宁认真回道:“当然,于情于理都应该给,你想要什么?”   谢存秋晃了晃手指,道:“连续一周的小蛋糕,每天一个,不能重样。”   傅柏宁本来想拒绝,连着吃总归是个负担,但看着谢存秋透亮的、春来桃花开一样翩然昳丽的眼睛,又默默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一周就一周,蛋糕的个头小一点,做低糖甚至是无糖。   见傅柏宁答应,谢存秋勾起嘴角,下一秒却忽得皱起了眉,小腿有点抽筋,他把腿放平揉了揉,肌肉却还是僵硬,疼得钻心。   发觉谢存秋的不对,傅柏宁放下筷子,一眼就看出了问题,“这次是真的腿抽筋了?”   谢存秋抿了抿唇,没搭茬,对,这次是真的。   傅柏宁微叹了口气,握住谢存秋的脚腕,把对方的小腿放在自己腿上,匀着力道、用了些力气给对方揉按。   他试图分散眼前人的注意力,道:“小腿抽筋大概率是缺钙,明天的小蛋糕就从黑芝麻坚果开始。”   谢存秋皱着眉,点点头,完全没料到傅柏宁说的只是一个开始。   在接下来一周又被对方撞破了两次抽筋之后,傅总盯上他的饮食了,补钙的食材每顿都不缺,对此他只能全盘接受。   天知道他一直有在补钙,但最近还是时不时地抽筋。   白天还好,晚上一个人在抽疼中醒来时,他总觉得心里一片酸涩,失落与怅然、委屈与无奈,种种情绪潮水一般上涌,让他酸涩了眼眶。   哪怕只有一个拥抱也是好的。   还是要想办法多接触,即便不能想抱抱就随时抱抱,但能多见见傅柏宁就挺好,对方在身边,总是一份慰藉。   傅柏宁早就有做点人工智能方面事情的打算,正好最近也有时间,所以谢存秋提出要跟他合作开公司的时候,他利落地答应了下来。   两人坐在他办公室的茶台边,一边喝健脾和胃的茶水,一边讨论相关的事情。   出资好说,一人一半,目前不加其他人。   说到名字的时候,他提了好几个,却都被谢存秋挑各种不合适的由头给否了,他把纸笔递过去,“那你来想一个?”   谢存秋心里有些烦躁,生理性的。   他这周每天都在注射了孕期缺乏的激素,但有一点副作用,主要会影响孕夫的心情,对本就不稳定的情绪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   但合作的事情他不想再拖延,也不愿意这段时间跟傅柏宁少见面。   他转了转钢笔,盯着对方刚才写下的几个名字,越看越是烦,越烦就越是什么都想不出来。   两分钟后他索性把笔往桌上一撂,往后一靠,皱起眉道:“我想不出来。”   傅柏宁看得出来谢存秋挺烦,却一下子搞不明白对方在烦什么。   只是因为一个名字?   他给对方的杯子里添了茶,宽慰道:“没关系,慢慢想,犯不上为这点小事着急,回头让员工们集思广益一下也可以。”   谢存秋端起杯子,晃了晃七分满的茶汤,烦的时候看什么都烦,连水纹的晃动都分外碍眼。   他啪得把杯子放回杯垫,洒出的茶汤浸湿了垫子上的织锦花纹,留下一点濡湿的暗影。   他抬眼道:“就这一点小事,不用磨磨唧唧,我们再想想,今天就能定下来。”   “存秋……”   谢存秋的眉眼间带着些遮掩不住的烦躁,声音都高了些,“我说这个名字不用别人想,我们俩的公司,为什么要让别人来取名字?!”   傅柏宁给自己倒茶的手一顿,意识到确实出问题了。   谢存秋不对劲。   他的神情跟着更认真了些,“好,那待会儿我们再想,不用别人帮忙,但你可不可以先跟我说说你是这么了?   “存秋,你不是脾气急躁、随随便便就发火的人。”   谢存秋看着傅柏宁淡定沉稳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无名火压都压不住,他冷哼一声,恼怒道:“我就是脾气差,又不是第一天了!”   “你是脾气不算好,但不等于是不讲理。”   “确实是不讲理,怎么,傅总后悔跟我走到这一步了吗?要反悔?”   傅柏宁眼底微沉,“你如果是哪里不舒服导致了情绪不好,可以跟我说,没必要故意污蔑自己,也没必要夹枪带棒说这些话。”   “说什么?”谢存秋手撑着桌边站起来,倾身靠近了些,眸光冷厉又夹杂着火星子,“你能不能别总是一副发生任何事都可以从容应对的样子?”   傅柏宁的唇线略微紧绷,看进谢存秋漆黑的眼睛里,反问道:“所以你是腻味我这样的性格了?觉得寡淡?觉得无趣?”   谢存秋紧盯着傅柏宁。   理智上他知道有些话不该说出口,但情绪很难被完全控制。   他咬了咬牙,直到牙根发酸才勉强忍住了没再开口,他直起身就走,收手时无意间碰倒了桌上的小茶杯,杯子骨碌碌直接滚落桌面,啪嚓一声摔得粉碎。   而他无暇顾及。   他怕自己说出什么难以挽回的话。   傅柏宁看着谢存秋的背影,没有赶上去,他生气么,其实不是气,对方这几句气话对他而言无异于毛毛雨,他更多是疑惑和担心,谢存秋这个状态确实不太对。   前不久的检查报告他又找医生看过,没问题,那是怎么了?   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起身走到对面谢存秋刚才的位置,慢慢捡着地上的陶瓷碎片,思索着。   收拾完地面,他给余佳霖发了消息,约对方下午见面,不聊他们的合作,就聊谢存秋,聊聊对方的近况。   余佳霖对此并不十分意外。   到咖啡厅包间时,傅柏宁已经等着了。   他给自己点了杯拿铁,等侍者出去后,他扫了眼对方面前已经下去一半的清咖,道:“傅总今天不忙?来得挺早。”   傅柏宁并不遮掩,坦然道:“毕竟心里有惦记的事情。”   余佳霖盯着傅柏宁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侍者给他送来咖啡,他尝了口,才有些释然道:“存秋最近的状态是不大对,我知道,但没想跟你说什么——   “如果你没察觉,如果你没主动找我,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傅柏宁了然道:“看样子我通过余总的考察了?”   余佳霖抬了抬肩,“而且是高分。”   “那我们就进入正题吧。”   余佳霖组织了一下措辞,道:“他最近活像个炮仗,一点就炸,但这确实有原因,就像你说的,他不是无缘无故冲别人发火的人。   “你知道他的腿有点抽筋,所以在补钙,除了片剂,还有注射针剂,药片还好,但注射的东西很影响情绪。   “他冲你发火,不是他的本意。   “生理性的烦躁根本忍不住,没掀桌都是他尽可能克制的结果了。”   那些对方身体缺乏的激素很刺激情绪,如果再得不到爱人悉心的照顾与陪伴,只会愈演愈烈。   闻言,傅柏宁皱起眉,有些不解,“注射的东西也是补钙的?可这对情绪应该不会造成影响才对。”   余佳霖一噎,他刚才是暗示了,但兄弟咱是不是理解得太偏了?   小学和初高中的生理书上都写得清清楚楚,男人怀孕是小概率事件,因为体内缺乏一些激素,需要靠注射来补充,以维持宝宝的正常发育!   而且,稍微一想就知道不对,正常二十多岁的成年人需要补那么多钙吗?   啊?!   生理课是睡过去了还是逃课了呀?谢存秋的情况跟书上写的大差不差,只要细心观察、留意,怎么就是没意识到!!!   他不觉得傅柏宁是粗心的人,所以到底什么情况?   他吨吨吨地喝完了咖啡,深感带不动带不动,几乎是咬着牙开口道:“他体质特殊。”   傅柏宁心里依旧有疑影,总觉得哪里奇奇怪怪的。   但又抓不住头绪。 第37章 章三十七   傅柏宁仔细想了想, 问道:“这个补剂需要注射多久?就在你那家医院吗?需不需要再请另外的医生看看?有没有刺激性更小的补剂?   “正常情况下,成年人不会这么缺钙,是有遗传还是其他原因?上次的检查报告上倒是没有异样。”   余佳霖勉强忍住了没翻白眼, 那是他的检查报告!   这俩人谈个恋爱, 还给他牵扯进去了。   他稳了稳心神,道:“给存秋用的都是国内外最好的,他也不是遗传,纯粹是自己的问题,医生的专业性你放心, 你能跟我合作, 不也正是看中了这个么。   “至于时间,还需要几个月,以后应该是用不上了。”   说到这儿他顿了下, 继续道:“就是阶段性的, 你要是不放心,就多陪陪他,他……很珍惜你, 可以说是最珍惜。”   听到是阶段性的,傅柏宁稍稍放心,听到对方后半截话,他的眼底里泛起了一丝波澜,问道:“你和存秋从小一起长大,交情自不必说, 为什么要说‘最珍惜’这样的话?”   不嫉妒吗?不介意吗?   余佳霖叹了口气, 一个友情一个爱情,有什么好介意的,就是他不知道傅柏宁是明白了装不明白, 还是不知道哪儿堵着就是不开窍的铁疙瘩。   他摆摆手道:“我最希望的是他能真的开心,别的都不重要。   “他嘴巴是毒,但是很心软,小时候我闯了祸,他说我归说我,还强调下次不管了,但事情发生后总会帮我遮掩,我被父母关禁闭,他还会找借口找我、给我带吃的……算了,先不说这些,   “无论如何,他很在意你。   “你能对他多上上心,再好不过,就算在某些事情上有分歧,也尽量少伤害他。   “叔叔阿姨走后,他看着比谁都坚强、都强势,但实际上心里一直有流血的地方,根本没愈合,如果你是那个能让他走出过去的人,我对你只有感激。”   傅柏宁沉默了会儿,听得出余佳霖话里的认真。   半晌,他的嗓音略沉了些,道:“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我会尽我所能对他好。”   余佳霖听得一愣,喃喃道:“最重要的家人?”   “他跟你说了?”   “提过一嘴,但没详细说。”   余佳霖不明白,他真的不懂,但傅柏宁这话说得基本上就是承诺,一时之间他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回应,一个想要爱情,另一个却怎么都不愿意走进一段感情,这不两难么!   悬,太悬了。   可怜的崽,说不定生下来就没爹!   他缓了口气,又道:“不管怎么说,存秋不是撞了南墙就轻易回头的人,我还是那句话,你俩以后怎么着你们俩自己说了算,自己看着办,我只希望你尽量别伤害他。”   父母离世,是一次重创。   如果跟傅柏宁闹掰了,就是第二次。   他不敢说,不敢想,不敢保证这次谢存秋还能撑得住,创伤累积起来的力量,没有经历过的人很难想象。   傅柏宁仔细应了,这一点是他们的共识。   两人聊完出来咖啡厅,他找了个地方做了些东西,又去了趟花店,在跟余佳霖确认过谢存秋这会儿还在公司之后,直奔谢氏集团。   有问题就当天解决,别隔夜。   走进总裁办公室时,里面悄无声息,转过来隔断一瞧,他惦念的人正躺在沙发上,眼睛闭着,不知道睡着没有。   他没有刻意放轻脚步,走到沙发前把东西放在桌上,弯腰从上而下注视着谢存秋,低声唤道:“乖啾啾?存秋?”   回应他的是那一抹羽睫的轻颤。   他的唇边勾起一丝上扬的弧度,把带来的东西拆开、摆好,随后坐到了侧边的单人沙发上,靠着扶手,安安静静地注视着装睡的人。   直到对方主动睁开了眼睛。   然而那双漆黑的眸眼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眼珠子都没转动一下。   他把怀里的东西递过去,花头朝下,放低放缓声音道:“之前你提过更喜欢这个,我以为不会派上用场,没想到。”   谢存秋的嘴唇微微颤抖,想开口,又莫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什么好口才,什么伶牙俐齿,都没用。   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是一捧簇拥在一起、挤挤挨挨的黄玫瑰,亮丽且明艳,灿烂又温暖,就这么铺陈在了他的眼前,带着清新沁人的花香,不容忽视。   傅柏宁站起身,拿开玫瑰,自己凑近过去,轻笑道:“我上来的时候碰见何旭,他说你中午都没吃饭,来个下午茶怎么样?   “除了黑芝麻轻乳酪蛋糕,还有一份熊猫曲奇,另外给你做了两盒糖果,海盐焦糖牛奶和酸酸甜甜的梅子琥珀糖,起来尝尝?”   谢存秋咬了下嘴唇,嗓音低低的有些发抖,“你为什么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   “上午……是我乱发脾气。”   傅柏宁理了理谢存秋柔软的发丝,道:“谁还没有点小脾气了?再说又不是你的本意,我跟你生什么气?”   谢存秋沉默了半分钟,问道:“是不是佳霖找你了?”   “是我主动找的他。”   “你……”   傅柏宁接茬道:“哪怕你不是因为客观上没法克服的原因发脾气,我都没怪你,反而是担心更多。   “更何况是事出有因。   “存秋,谁都有情绪不好的时候,我一样有,而我愿意接纳你不那么好的小情绪,毕竟我看上的就是个高傲的、张牙舞爪的、偶尔有点恶劣、还很会得寸进尺的小魔王。   “玫瑰有刺才能保护自己,高岭之花有冷傲的脾性才让人极目仰望,我偏就欣赏你这一身的锋芒与尖刺。   “而且正因为这些尖锐的东西存在,你的那份心软才更可贵、更可爱。”   谢存秋的眼里泛着点微光,扯了扯嘴角想要笑一下,泪水却更快地从他的眼尾滑落,转瞬又消失在发间。   他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眼泪!   傅柏宁给谢存秋擦了擦泪痕,倾身抱了抱对方,哄道:“好了好了,虽然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你瞒着我什么?但也不确定。如果我这感觉是真的,我希望有一天你能主动跟我坦白。”   谢存秋怔了怔神,没想到傅柏宁会有所觉察,但这时候他没法回应。   他当然希望会有坦白的那一天。   而且能够尽早到来。   或许也不会等很久?柏宁真的能在看到他的好之后又看到他的恶劣与坏脾气,还愿意接受他,选择这样待他,即便不是爱情,也足够说明自己在对方心里的重要程度了。   他需要做的是再往前一步。   平复了一下心情,他在傅柏宁肩上蹭了蹭,道:“蛋糕你是回家做的?”   傅柏宁揽着谢存秋的肩把人从沙发上带起来,递了蛋糕叉到对方手里,“我在附近找了个烘焙工作室,尝尝看,对了,我另外还给你准备了一个小礼物,下次去我办公室的时候拿给你看。”   “……嗯。”   谢存秋尝了尝蛋糕,细腻香甜的滋味很好地安抚了他的情绪,也确实有些饿了。   傅柏宁看身边人的情绪慢慢好起来,跟着放下心。   吃完蛋糕,又吃了些饼干,喝了些温补脾胃的茶水,谢存秋站起身拉着傅柏宁走到了办公桌里侧。   他拎起一个礼盒放在桌上,注视着对方的眼睛,道:“这个给你,是……道歉礼物,是我随便乱发脾气,是我没控制好,跟你说了那些话,抱歉。   “我本来是想等到你下班了去堵你的,没想到你比我更快一步。”   傅柏宁看着谢存秋微微泛红的眼眶,心里酸软,“我没介意,没放在心上,余总说那个会刺激情绪的补钙针剂还需要注射几个月,难为你了,有我能做的,尽管跟我说。”   谢存秋秒懂余佳霖都说了什么。   他勾起嘴角,即便傅柏宁不知道真相,但这一刻,自己确确实实有被安慰到。   他张开手臂抱了抱身边人,道:“所谓的影响情绪不过是我需要支付的代价,我心甘情愿,但还是谢谢你跟我说这个。”   傅柏宁下意识觉得谢存秋的话有一点不太对,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半晌,他抚了抚怀里人的后背,宽慰道:“又忘了?我说过,我们是家人,相互包容、体谅、照顾,都是应该的。”   闻言,谢存秋垂下眼,遮住了眼底里那些无法说出口的情绪。   他应了声,接着道:“新公司的名字,就叫‘青松科技’,怎么样?至于公司logo,你来定吧?”   傅柏宁无声地微叹了口气,揉了下谢存秋的头发,道:“好,名字就这么定,logo我确实有些想法……”   的说着,他松开怀抱,拿过桌上的纸笔简单几下就大致画了出来。   谢存秋垂眼看过去,是一片银杏叶。   傅柏宁看向谢存秋,道:“主体就用金黄色。”   谢存秋点点头,并不算十分意外,对方选择这个造型一定是因为前不久那次露营,灿灿的银杏叶,明明离凋落不远了,却有着决绝又明亮的色彩。   用短暂的热烈造就了生的永恒。   他轻轻摩挲了两下纸上的图案,语调轻盈道:“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傅柏宁转而道,“走吧?我们先去吃饭,可以聊聊其他具体的事项。”   “好。”   敲定了公司名字和logo,其他的他们没什么分歧。   新公司地址选在傅氏和谢氏中间,主要业务暂定为人工智能大模型的开发,以及相关的、能够落地的APP,后续可以继续拓展,作为趋势,AI领域大有可为。   这茬事情过去,谢存秋晚上难得的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下午就去了傅氏,他还惦记着那个“另外的小礼物”。   傅柏宁了然,从迷你的茶具消毒箱里取出一只崭新的杯子,“这个给你,之前就安排过了,昨天下午刚到。”   谢存秋接过那只小茶杯,是白瓷,细腻的象牙白触之微凉、微润,上面细致地绘着几支描金的银杏,金黄、翠绿,在滋润的白底上交映生辉,质感绝佳。   再一看杯底,是一个小篆的“秋”,古朴而雅致。   他抬眼看向傅柏宁,“专门给我定制的?”   “当然。”   傅柏宁给谢存秋的新杯子里倒了茶水——只要对方在,他泡的都不是茶叶,今天是黄精茶,除了黄精,再加上西洋参和陈皮,补气安神养元气,对脾胃还好。   他打趣道:“这个杯子可是独一无二的,要是不小心再碎了,可没有第二只了。”   谢存秋知道这是在说那只被他打碎的杯子,轻哼了声,但也配合地回道:“好好好知道了,我加倍加倍地珍惜。”   他舍不得把新杯子打碎。   还想直接带走。   两人边喝边聊,傅柏宁准备的还有点心,这基本上可以说是给谢存秋特意单独准备的,其他来他办公室的人可没有这项待遇。   他看对方多吃了两口凤梨小酥,就记住了,下次可以自己做。   收到潘钰发来的消息,他回复完,邀请道:“这周六有个官方组织的世界重机械产业交流会,开幕仪式上我有个小演讲,不知道谢总有没有时间赏脸同行?”   谢存秋喝完一杯茶,脸色略微紧绷,慢悠悠问道:“傅总还邀请了别人吗?”   是别人也收到了邀请,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傅柏宁可太喜欢谢存秋这样看似不声不响、实则分外生动的小表情了。   他淡定道:“合作伙伴那边是以集团名义发的邀请函,有十几份,你这边是我个人发出的唯一一份邀请,家属特权。”   哎~~   家属特权?   这几个字让谢存秋的嘴角压不住了,他喜欢这个说法,而且这怎么不算是约会呢?   他点头道:“好,这样的机会我肯定不会缺席,这还是我第一次看你演讲,错过了傅总的风采就太可惜了。”   傅柏宁轻笑了声,看着一双眼粲然明亮的谢存秋,他就会被其中的光彩所感染。   这是一朵只为他而降落的高岭之花。   平心而论,从穿越前到穿越后,能影响他情绪的人不多,对方是其中的佼佼者。   周六这天。   他去接了谢存秋一起吃早餐,自己盯着更放心些,一见面他就发现了,对方今天佩戴的是他上次送的黑钻袖扣与配套胸针。   凌厉又璀璨。   他们俩最近风头不算小,新合作了一家科技公司的消息也传开了,这就代表后续会有更深入持更久的合作,死对头?   已经是过去式了。   以后他们是并肩而立的亲密战友。   思及此,他又回想起一个小插曲,青松科技成立后,薛明扬问过他出资比例,问一人一半的占比是不是认真的,出现互相说服不了的分歧怎么办?   他从不觉得这是问题,出现分歧了再具体商量就好,他相信谢存秋,自然也相信他们有解决问题的基础条件——对彼此百分之百的信任。   那就没有不能解决的问题。   走进会场,他们俩吸引了诸多或善意或观望或暗藏议论的视线,至于某些他不太理解的……就随它去吧。   他没有兴趣深究那些有的没的。   而谢存秋读懂了某些暗暗打量的目光。   圈子里有不少人在猜测他跟傅柏宁的关系,怎么猜的都有,当然没有人再觉得他们俩是死对头了,但也不觉得他们的关系有多好,顶多是互惠互利。   而且托两家员工的福,倒是有人觉得他们挺相配,猜测他们在谈恋爱,这点他并不打算澄清,也不打算跟傅柏宁明说。   怎么不是在谈呢。   傅柏宁演讲的时候,他的目光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对方,喏——不愧是他看上的男人,如此从容有气度,就是厉害,就是优秀!   周围人听得认真,演讲结束后的掌声与夸赞都让他的好心情曲线库库上扬。   多夸,爱听。   唯一一点不太舒服的是他的腹部,因为束腹而有些憋闷,进入第六个月之后,宝宝开始快速成长,不过谢天谢地,现在正好是十二月,天冷穿衣服多,能遮挡遮挡。   另外,以后非正式场合他打算放弃正装了,多穿宽松的衣服。   在傅柏宁下台后回来的间隙,他不经意间看见了一家三口,两位爸爸加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说说笑笑的很让人羡慕。   他垂眼看了看自己的腹部,有些愣神。   傅柏宁回来时就看到了谢存秋出神的侧脸,目光温和又带着些期许?   落座后他靠近了些低声问道:“在想什么?”   谢存秋秒回神,用眼神示意了下不远处的那家人,问道:“你看他们,是不是很让人羡慕。”   傅柏宁看了眼,了然,这对儿他知道,“看得出来夫夫俩感情很好,而且也非常宠爱领养的女儿,确实让人羡慕,但现在你不是孤身一个人了。”   谢存秋刚想附和,脑海中电火花一闪……等等,领养?   不是,人家是亲生的呀!   圈子里人尽皆知。   他微微皱起眉,总觉得自己好像马上要知道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了,但这对吗?怎么想怎么不可能!! 第38章 章三十八   谢存秋缓了缓情绪, 道:“你别当着其他人的面这么说,那孩子是亲生的。”   傅柏宁点点头,“放心, 我没那么无聊去戳穿孩子双亲善意的谎言, 大家不说,大抵也是心照不宣?等孩子长大些自然会知道,不过那时候应该没关系了。”   嚯!   谢存秋双手交叉,遮掩住了手指的略微颤抖。   傅柏宁是理解到太平洋去了吧?   他模糊地应了声,扯开话题又问道:“我们进场时碰见的那对同性伴侣, 还有印象吗?”   傅柏宁回想了下, 虽然有些奇怪谢存秋为什么会问起无关紧要的人,但还是如实道:“有,他们看起来感情不错, 很登对。”   谢存秋的眸光微深, 用半带调侃的语气道:“但我觉得你之前说的一点不错,单单只为了身体健康,都应该控制控制身材。”   傅柏宁对这话很赞同。   那对夫夫中身高稍低一些的, 腹部确实有些明显。   他只当谢存秋实随口一说,道:“年纪轻轻就发福,有些可惜,不过如果对方的伴侣不介意,他们感情又笃定,我们这些旁观者没必要多嘴, 尊重就好。”   谢存秋眨了眨眼睛。   一下被噎住了。   好一个尊、重、就、好!   他终于意识到……不, 是确认了一件事,敢情傅柏宁不知道男人能生孩子啊?!   对此他当然意外,相当相当诧异!一小部分男人能揣崽, 这跟地球是圆的、地球绕着太阳转一样,都是常识呀!   哪怕生理课全睡过去了也不可能不知道的常识。   想到这里,他心里忽得豁然开朗。   用最朴素的排除法来判断,排除了明显错误的答案后,剩下的那个可能即便看上去再离谱,也是正确答案了。   因为男人怀孕风险高,尤其是到了孕后期,要么在家、要么在医院,基本上没有再随意出来的,不去特定的场合很难见到。   而且傅柏宁并不关注这些,没有接触相关信息的机会,所以才一直没觉察到不对。   如果傅柏宁不知道男人可以揣崽,那是不是意味着对方……对方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而是从另一个男人不能生孩子是常识的世界穿越来的?   这样来推想,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各方面能力的骤然大幅提升,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的性格巨变,他之前猜想过现在的傅柏宁跟原来的不是一个人,但没有接着想下去,但是现在由不得不想。   他喜欢的人基本上可以断定来自另外的世界。   但这又怎样?   只要那晚跟他在一起的是这个人,只要他喜欢的是这个人,那就没关系。   他快速调整了下心情,看向傅柏宁的双眸亮若星子,附和道:“一千对恋人,一千种偏好,除了当事人双方,其他人没资格置喙。”   傅柏宁应了声,有些疑惑道:“你刚才这话想的时间可不短。”   谢存秋含糊地笑了笑,问起中午吃什么,赶紧把话题转移开了,还挤了个时间给余佳霖发了消息,提醒对方把男人怀孕方面的研究剔除出跟傅氏的合作名录。   傅柏宁暂时不知道挺好。   能拖多久是多久。   傅柏宁知道有哪里不对劲,谢存秋的眼神里写得清清楚楚,对方指定是在打什么小算盘,但是谢啾啾不说,他没追着问。   说不定是在给他准备什么惊喜。   耐心等待就好。   上午的流程结束后,两人刚要离开,没坐在一起的傅立诚就找了过来,说中午一起吃饭,傅柏宁本来想拒绝,还是谢存秋打了个圆场,最后是三个人同行。   往会场旁边餐厅去的路上,他扫了眼跟在后面不远处正在跟朋友交谈的傅立诚,低声问身边的谢存秋,“你今天不烦他了?”   谢存秋抱起手臂,没所谓道:“暂时不烦,只要他待会儿别胡说八道。”   知道身边人不是原来那个惯会倒贴的缺心眼恋爱脑,他对傅立诚就更不在意了。   但依照傅柏宁的想法,是想跟原主的父亲和平相处的,之前才闹过不愉快,当长辈的主动递了橄榄枝,没必要拒绝。   以他对傅柏宁的了解,大概并不想从傅立诚身上获取什么亲情,不是自己的哪里肯要,在其位,不过是略尽一点点孝心。   只当是为对方多积累些人脉资源。   他理解这一点。   一顿午餐吃下来,三人表面上还算融洽,傅柏宁知道傅立诚对谢存秋还是有意见,但这并不妨碍什么。   他的家人他自己选择。   上午是开幕和一些演讲,下午则是自由交流与多个小型推介会,他跟该沟通的人初步接洽完,后续大部分就交给副总去跟进了。   离开会场后,他跟谢存秋去了趟已经快速支棱起来的新公司,周六休息,但总经理带着干劲很足的几位部门经理在开会。   他俩没多打扰,转悠一圈就离开了,定好周一下午再过来,听一下公司的阶段性计划。   出来公司门,谢存秋回看向门口那个金黄色的银杏叶logo,问道:“你觉不觉得这家公司就像个刚出生的小朋友?”   傅柏宁思索了下,“这么说也没错,成长期的小孩儿,未来有很多可能。”   谢存秋唇角微抿,眼底泛起一丝期待,期待这家公司的未来,也期待他们另一位小朋友的到来。   希望这对他们而言都是惊喜。   走进电梯,他瞧着电梯壁上映出的傅柏宁的身影,道:“下次再有这样的小朋友,我们换换,你来取名字怎么样?”   傅柏宁转头看向谢存秋,对方的神情从容淡定,在他面前时,那丝冷厉疏淡许多,眉眼间笼着一抹清润月色,叫人怎么看都看不够,而眼下呢?   月色分外温柔。   他读到了对方眼里的期待,却并不十分明白那些温柔的意蕴从哪里来,或许他可以自恋地将之归到自己身上?   说实话他还没见对方这样看过其他人,他不能不承认这确实满足了他的那些隐秘期待。   他应声道:“当然可以,我乐意之至。”   闻言,谢存秋没忍住笑,“记住了啊,你自己说的。”   傅柏宁有点莫名,笑点在哪里呀谢啾啾!   走出电梯间,他快速地握住谢存秋的手在对方手心里揉了下,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立刻马上逗了回去。   在身边人看过来时,他勾起嘴角,道:“我说到做到。”   “……嗯。”   周一下午,傅柏宁忙完手头的事情,本想问问谢存秋出发没有,没有的话可以去接对方,结束工作后正好一起吃晚餐,但对方说已经到了。   倒是很积极。   走进青松科技,转过来隔断,他一眼就瞧见了休息区那边坐在双人沙发一端的谢存秋,眼前一亮又一亮。   对方今天没穿正装。   一件小鸭黄的宽松毛衣,搭配休闲裤和短皮靴,外面裹着一件宽松的口厚风衣,大长腿一翘,又酷又可爱。   他走过去在侧边的单人沙发上落座,道:“今天可不是休息日,怎么突然换风格了?当然,这一身很衬你,和正装相比各有各的风采。”   谢存秋把正在翻看的文件夹递给傅柏宁,微微抬了抬下巴尖,“这不是初冬的天了么。”   应完这句,他眨了下眼睛,问道:“别风采不风采的,好看吗?”   一个轻巧又带着小钩子的wink啪嗒一下落在傅柏宁身上,他顿了下,一双棕色的凤眼里更多了些暖润琥珀的光泽。   他认认真真回道:“很好看,有些人要靠衣服来撑排场,但有些人是依靠自身的气质、身材来驾驭多种不同风格的衣服,显然,你属于后者。”   谢存秋翘起的脚尖在空中轻轻点了两下,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他放在身前的手不动声色地轻轻抚了下裹着束腹带的腰腹,现在孩子月份不算大,稍微束一下就好,等月份大了……说不定还要避着点傅柏宁,所以在还可以的时候,当然要争取多多相处。   现在不能继续贴在一起睡觉,就够他烦闷失落的了。   两人闲聊了几句,就进了会议室听汇报。   傅柏宁对公司的领导层整体比较认可,是个年轻锐气的新团队,开拓期和上升期就需要一些冲劲、拼劲,他和谢存秋意见一致,工资开够,福利待遇保障到位,少干涉,其他就交给大家自由发挥了。   汇报着,他们沟通交流着,一眨眼就到了七点多。   他自己无所谓错不错过饭点,但惦记着谢存秋的胃和其他人,索性安排了工作餐,边吃边继续开会,结束后他们再去吃个宵夜,公司员工出去吃也给报销。   然而。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   前一秒还在跟他好好说话的谢存秋,下一秒脸色忽得白了,呼吸也骤然急促起来。   他的心尖跟着一颤,靠近过去问道:“哪儿不舒服?”   谢存秋从刚才开始就觉得不太对,但没太在意,毕竟孕期有各种平时没有的反应都很正常,大部分不要紧,但现在他整个人都感觉到了明显的不对。   浑身烧得慌,喘不上来气,眼前直发花。   他抬手攥住傅柏宁的手臂,嗓音低哑,“我不知道……”   傅柏宁的脑海里挤满了纷乱的念头,快速地过了一遍之后,简单判断了下。   看谢存秋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他没再耽搁,直接把人抱了起来往外走,“可能是过敏,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把其他人吓了一跳,慌忙起来去开门。 第39章 章三十九   傅柏宁没让大家跟着, 进了电梯后,看着没什么力气地靠在自己肩头的人,他心里是难言的焦躁, 语调却是压抑而克制的缓和, 问道:“之前是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况?”   谢存秋攥着傅柏宁的衣服,应了一声闷闷的鼻音,撑着点精神头道:“去余家的医院,那里……那里的医生了解我的身体状况……”   傅柏宁短暂思索了三秒,应道:“好, 距离也近, 很快。”   上车后,他一边给余佳霖打电话让对方安排医院接诊,一边留意着身边人的情况, 挂断电话又让青松的总经理把晚餐的详细食谱发过来。   安排完这些事情, 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伸过去握住了谢存秋微微颤抖的手,安抚道:“别怕, 马上就到。”   谢存秋另一只手轻轻放在腹部前,扭过头看向傅柏宁,想回给对方一个笑容,却没什么力气。   他倦怠而难受地闭上眼,呼吸费劲,让他的脑子简直变成了一碗浆糊, 但还是在呼吸的间隙不无艰涩道:“你也别担心, 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傅柏宁的眸光颤抖了下,唇线紧绷, 好一会儿才应了一声。   不会有事的。   当然不会有事的。   好在从公司到医院只有十余分钟路程,都在核心地段。   他刚下车,医院的人就迎了上来,他抱起谢存秋把人小心的放在转运床上,很快从医护中找到了余佳霖提过的赵主任,对方最清楚谢存秋的状况。   赵主任了解完情况,初步判断跟傅柏宁一样,是食物过敏。   少东家刚才打电话仔细交代了,谢存秋怀孕这事儿千万千万要瞒着傅柏宁,他心思一转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但没继续想,闭紧嘴巴、将事情安排好就足够了。   用上药之后,谢存秋的情况很快稳定下来,初步排查后把过敏原锁定在了扇贝上面。   鲜虾扇贝粥。   谢存秋前一天刚吃过虾饺,没事,最大的可能就是因为扇贝,准确的要等待化验结果出来。   病房里,傅柏宁看着虽然还在打吊针、但脸色缓过来许多的谢存秋,松了口气,“好在吃得不多。”   谢存秋点点头,不无疑惑,“我之前吃扇贝也没事,没想到……”   赵主任眼观鼻鼻观心,兢兢业业解释道:“有一部分过敏是阶段性的,跟身体当下的免疫力和整体状况有关,也许过段时间就没事了。”   傅柏宁心里有了计较,还是得多锻炼、多补充营养,把身体养好了,谢存秋这身体底子是真的有欠缺。   他看向赵主任,询问道:“需要住院观察一下吧?”   谢存秋一眼瞪过去,别当他不知道傅柏宁这是在打什么主意!   他当即开口道:“输完液就可以走了,小问题,只需要后续注意下饮食,不用住院,对不对?赵主任。”   赵主任顶着这两位的目光,后背上冷汗都出来了,那个……   他咬了咬牙,快速道:“建议住院观察两天,我去催催过敏原的检测结果,还有余总,他一会儿就到。”   平时就算了,但肚子里还有个崽崽,当然是谨慎为上。   说完他就麻溜地离开了病房,神仙打架,他一介凡人还是速速规避得好!   听到关门声,傅柏宁定定地注视着谢存秋,沉声道:“刚才的情况你自己可能没有太强烈的感觉,但是,存秋,那很吓人,万幸的是没事,如果有事呢?”   谢存秋靠在床头,仰起脸瞅着吊瓶里咕嘟咕嘟冒着的小气泡,道:“我的身体我清楚,没事。”   “你这话现在可不怎么让人信服。”   谢存秋快速地瞥了傅柏宁一眼,沉默了。   他数了数这几个月以来对方知道的事情,不怎么有底气,但说实在的,他确实不想待在医院,再好的病房也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两人正僵持着,敲门声响起。   傅柏宁应了声,看见推门进来的余佳霖后,坐到了床边的椅子里,道:“谢总说要回家,余总看呢?”   莫名其妙接下皮球的余佳霖看看傅柏宁,再看看谢存秋,心刚因为发小没事而放下,就又又又提了起来。   他斟酌道:“按理来说,过敏反应只要控制住就问题不大,但是吧,咱们保险起见,还是住一晚吧?至少一晚。”   谢存秋听懂了发小的暗示,这是让他多考虑下孩子,毕竟现在身体情况特殊。   他皱起眉,看了眼傅柏宁,妥协道:“行,少数服从多数,住一晚,就一晚,明天就走。”   傅柏宁一顿,看向余佳霖的目光幽幽的。   接收到这样的视线,余佳霖心里一突突,那个……不是他说话更好使,是他知道内情,知道谢存秋在意什么才能劝得动!   这死嘴,干嘛不多掰扯几句!   说住一件事,傅柏宁若无其事地问道:“待会儿吃点宵夜?晚餐没怎么吃。”   谢存秋点点头,折腾这一趟确实也有点饿了,“那等吃完宵夜,你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傅柏宁的眸光微微闪动,神色淡定,语气从容,问道:“不要我陪你?”   闻言,余佳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那个……   祖宗!   可千万悠着点儿,没见傅柏宁眼神都不对了么!然而,大抵是因为不舒服,还没完全缓过来,脑子也是转不太动,被他眼巴巴注视着的人显然没理解他的意思。   谢存秋拒绝道:“不用,佳霖留下来陪我就行,又没多严重,不用都待在这儿,回家还能好好休息。”   傅柏宁听完这话,没再解释,默认按照谢存秋的想法办。   等他安排的宵夜送过来,陪着谢存秋吃了些,又叮嘱了两句就先离开了,明天早上带早餐过来。   坐进车里,他难得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一双眼越发沉郁。   余佳霖这边,看着着急去解束腹带的发小,长叹一口气,凄凄惨惨戚戚地开口道:“我是知道你肚子里有个崽,知道你不让傅总陪是不想一晚上都不解束腹带,但是!   “他不知道啊!!   “你再想想,你仔细想想,他听到那些话会怎么想?”   谢存秋丢开束腹带,缓缓深呼吸了两个来回,终于舒服了些。   听见好友有些惨淡的话,他一下一下安抚着骤然得了自由后越发活泼的宝宝,认真想了下,刚才傅柏宁的神情似乎大概好像是有点不对劲?   十之八九是误会了什么。   见谢存秋想明白了,余佳霖认命地笑了声,不无惨淡,但也心甘情愿,“你是没注意到他刚才看我的眼神,我跟你说,他绝对吃醋了。   “看在我遭受了这些‘无妄之灾’的份上,孩子生下来得叫我一声干爹!”   谢存秋垂眼看向明显隆起一抹弧度的腹部,嗓音里带着点笑意,道:“这要看他答不答应。”   余佳霖看着表面上还算镇定,实际上已经乐开花的发小,一脸不敢看不敢看的表情,脱力地往后靠在沙发里。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想到这儿他忽得坐起来,严肃又认真道:“你赶紧努力加油追人!”   谢存秋回给发小一个湛亮的眼神,在努力了,傅柏宁今晚上这反应不正说明他的努力很有成效吗?   对他动了心,想固守在亲情、友情层面,哪儿有那么容易。   爱情是最不可控的东西。   他开口道:“除了我自己努力,还离不开亲友的支持,劳烦孩子干爹跑个腿,回去帮我拿一下精油。”   妊娠油他现在每天都用,争取不留下什么痕迹。   余佳霖知道谢存秋不放心别人去拿,认命地站起身,“成成成,祖宗,你自己说的啊,孩子出生后傅柏宁要是不答应,你自己去说服他!”   “我去说就我去说。”   谢存秋对此并不担心,对方吃那一套他还不清楚嘛。   傅柏宁回到家,洗过澡后给自己倒了半杯葡萄酒,但没喝两口就兴致缺缺地放在了一边。   他望向落地窗外显得有几分寥落的初冬夜色,不得不接受了自己居然吃人家好友陈醋这一事实。   他想做谢存秋身边关系最亲近的人,可余佳霖毕竟早到得太多,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可那又怎样?   来日漫长,他尽可争取。   第二天早上,他准备好早餐赶到医院时,谢存秋刚起床,气色还不错,询问后得知一切正常,才终于彻底放心。   余佳霖跟傅柏宁简单沟通了下,今天换人守在医院,没问题的话下午就能出院,他就不再过来了。   等余佳霖离开,傅柏宁把早餐摆好,问道:“昨晚上睡得怎么样?”   谢存秋尝了口粥,香菇火腿再加点蔬菜,滋味鲜香,一下就勾起了他的小馋虫,又喝了口,回道:“还不错,不过我看你稍微有点黑眼圈,昨晚上没睡好?”   “对啊,拜某个小没良心的所赐。”   谢存秋没忍住笑,伸出脚在傅柏宁腿上蹬了下,“说谁呢?”   “没说谁,”傅柏宁应着,把谢存秋的脚丫子塞回被子里,“只是有些感慨,你和余总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关系确实亲近,在你需要照顾的时候,想的到底还是他。”   谢存秋的情绪这就有些复杂了。   他很开心,当然开心,没法不开心,但是心里也酸酸的,软得简直要了命。   可能是因为激素的影响,他总觉得自己现在有些情绪化,眼眶动不动就泛酸,他垂眼喝粥,又吃了一大口蛋卷,勉强用一顿早餐的工夫稍微压了压情绪。   放下筷子,他看向身边人,语带调侃道:“今天早上这顿饭,其实吃饺子更好。”   傅柏宁觉察到了谢存秋的情绪,正打算等对方吃完饭了哄哄,乍然听到这一句,下意识道:“什么?”   谢存秋歪了歪脑袋,继续道:“不吃饺子,这点品质上乘的老醋不就浪费了?怪可惜的。”   傅柏宁恍然,敢情是在说这个。   吃醋了啊,对,怎么能不吃醋?   他叹了口气,把餐具收拾好之后,在床边坐下,坦然地迎着谢存秋清润的、带着笑意的目光,道:“我确实希望你在需要的时候能第一个想到我,而不是其他人,但是——   “我更希望你好好的,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那点醋意,不值一提。   谢存秋笑意微收,他手撑在床边,凑近了些,直接用行动给出了回应——   跟傅柏宁贴了贴脸颊,还蹭了下。   稍微拉开一点距离后,他认认真真地看进对方的眼睛里,道:“我不会跟其他任何人这样,你是唯一一个。”   对视半晌,傅柏宁终于轻笑了声,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对方一句话,那些躁动的情绪就被安抚了下来。   他对自己多少有些无奈,道:“我……”   “不用解释。”   谢存秋慢吞吞地靠回去,神情放松而惬意,递给傅柏宁一个“我都懂”的眼神,吃醋啊?他也常吃。   他恨不能对方一个眼神都别给其他人。   傅柏宁很难说清楚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高兴、庆幸,满足中暗藏着不满足,任何一种感情关系,都有占有欲的身影。   他调整好情绪,提议道:“今天出院后我送你回家,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谢存秋想了想,道:“去你那里吧。”   “好,没问题。”   白天傅柏宁一边照看着谢存秋,一边处理了些工作,至于对方?还在病床上的人应该尽量远离工作,也就用一个小时把要紧的事情处理了,其他都能上班后再说。   中午他哄着谢存秋睡了个午觉,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四点,直接出院。   到家后,鉴于谢啾啾不乐意像以前一样乖乖坐在一边陪着他做饭,而是一定要帮忙,他就选了火锅,让对方摆摆盘、端端盘子。   谢存秋低头鼓捣着各种食材,兴致很不错,道:“我喜欢这样。”   两个人在厨房里一起忙活一顿饭,热热闹闹,很有生活氛围,是他好久好久都没有体会过的感觉了。   傅柏宁思忖了下,问道:“喜欢一家人一起下厨?”   “嗯,”谢存秋的目光略带了些怀念,“爸妈还在的时候,有时候也会自己做顿饭,我爸厨艺很好,我妈跟我主要负责吃,嗯——   “他们还总嫌我碍手碍脚。   “真当我不知道,他们纯粹是觉得我打扰了他们的二人世界!”   傅柏宁把最后一道菜备好,放在餐桌上,随后揽着谢存秋落座,按着对方的肩膀道:“这话我不太赞成,他们大多数时候不会觉得你妨碍了什么,他们跟你一样享受那段亲子时光。”   伴侣关系当然应该高于亲子关系,但对孩子的爱丝毫不会少。   谢存秋跟他不一样,对方被足够的、好的亲情滋养过,所以在父母骤然离世后,依然拥有如此鲜活明亮的人生底色。   谢存秋只是随口叨叨一句,没有认为父母不爱自己,但看着认真跟他说这些的傅柏宁,心里就软软的,暖洋洋超过被霞光染透的云朵。   大概是因为对方有并不幸福的童年,所以连句玩笑话都要解释。   他没多说,同样认真道:“嗯,肯定。”   吃完火锅,傅柏宁没让谢存秋帮忙收拾,把洗好的水果递过去让对方切一点备用,还仔细叮嘱了小心用刀。   谢存秋点头应着,对这样的叨叨十分受用,他就喜欢听对方说话。   收拾好厨房,傅柏宁煮了壶苹果山楂热橙茶,两人坐在书房里漫无边际地闲聊。   在傅柏宁接助理电话的间隙,谢存秋去书架那边晃荡了一圈,他本来是想看看对方平时都看些什么书,却没成想还有意外收获。   让人诧异又欣喜。   沟通完工作,傅柏宁挂断电话,一转身就顿住了,谢存秋正站在他身后,手里举着一本精装书,这个……   停滞十秒钟后,他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怎么把这本书翻出来了?”   谢存秋的眼角弯着一点堪称雀跃的笑意,道:“你自己说的,我可以随便看,里侧书架最下面一排全是国内外的童话书,柏宁——   “这可都是精装版,我刚才简单查了下,有的都绝版了,是你专门收藏的吧。   “老实交代,收藏这些干嘛?”   是打算以后讲给自己的小朋友听?看不出来呀傅总,这么有远见!是个做好父亲的样子!!   傅柏宁接过那本书,慢慢翻开书页,波澜不惊道:“收藏这些,也许是想要弥补小时候的自己。”   谢存秋眼里的笑意忽得暗沉下来,是了,还有这个意思。   上次傅柏宁喝醉酒,也是要听睡前故事,因为小时候没有得到过,长大成年后就会耿耿于怀、念念不忘,会尽可能想办法弥补童年时期的自己。   他靠近了半步,轻声唤道:“柏宁……”   傅柏宁却好像没听见这一声,接着说了下去,“我的父母,不管出于哪种原因,离开了也罢,不愿意也好,都没有哄过我睡觉,并不怎么管我,不想管生什么孩子,不喜欢又生什么孩子。   “生而不养,不如不生。   “我以前以为是我不好、是我的错,后来才发现是他们的问题,可那没什么用,事情已经发生了,没有回旋的余地,我就是在那样的家庭长大的。   “他们不是好的父母,我也不会是。”   没有爱的家庭里,长不出会爱的人。   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   对谢存秋,他有时候很难区分清楚爱情和友情的边界,只能说不要做出明显越界的事情。   听傅柏宁平淡地说完这些,谢存秋的心里像针扎一样,是细细密密的疼,要经历过多少次绝望,才能用如此冷淡的语气诉说呢。   而且,对方话里话外,并不相信自己能够成为好父亲。   甚至对“父亲”这个身份是厌弃的,理智上知道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但感性上却控制不住地排斥。   他张开手臂抱住傅柏宁,道:“你是你,他们是他们,他们怎么样,不代表你一定怎么样。”   傅柏宁垂下手,攥紧了手里已经合上的童话书,轻轻靠在谢存秋肩上,叹息了一声,“别担心,都过去了,以前的事情不重要。”   谢存秋皱起眉,这根本就没回他的话!   但即便按照傅柏宁刚才说的,也不对,怎么能不重要,以前重要,现在和以后更重要。   他想了下,到底还是直白地问道:“因为你父母,所以你不喜欢小孩子,也不想成为父亲,更不相信自己能做一位称职的父亲?”   随着这句话音落下,偌大书房陷入了一片沉寂。   傅柏宁闭上眼,童话书掉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即,他紧紧抱住了怀里的人,就好像溺水的人攀上了一根让他免于窒息的浮木。 第40章 章四十   在傅柏宁收紧的拥抱里, 谢存秋一开始还安安静静地等待着对方平复情绪,回答他的问题,但随着这个怀抱越收越紧, 他不由得有些紧张。   宝宝。   他没推开傅柏宁, 轻轻舒了口气,道:“柏宁,有点疼……”   傅柏宁恍然回神,松开怀抱退开了一步,“抱歉。”   谢存秋握住傅柏宁的手, 迎着对方晦暗的目光看过去, 道:“我又没怪你,不用道歉。”   傅柏宁回看向眼前人,谢存秋眉目清朗, 在灯光下带着些平时少有的温柔光泽, 让他叹了口气,反问道:“你很喜欢小朋友吧?”   谢存秋微妙地觉察到了不对劲,但一下子又没想明白, 坦然道:“挺喜欢的,尤其是自己的孩子。”   傅柏宁的喉头有些哽塞,喜欢孩子啊。   他少有的嘴比脑子快,问道:“所以,你如果喜欢上一个男人,是打算领养, 还是怎么着?”   “不, 我没打算领养。”   傅柏宁沉默下来,没后悔自己的嘴快,起码知道谢存秋在孩子方面的想法了, 不打算领养,那就是要亲生的了。   他低声问道:“你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吗?”   谢存秋怔了怔,这对他来说不是一个问句,实际上已经有了。   他注视着傅柏宁,分辨着对方的情绪,因为想到父母……大概有些低沉,他斟酌道:“如果有缘分,我当然想要个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但我更看重孩子的另一位血亲。   “我想要我的孩子是基于爱才诞生的,而不是单纯的繁衍。   “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孩子是自然而然的。”   傅柏宁应了声,捡起掉在地上的童话书,绕过谢存秋往书架那边走,眸光暗沉,“如果你正常组建家庭,就自然而言会有你说的‘孩子’。”   谢存秋缓步跟上去,一句话在舌尖上滚了又滚,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他们俩就是正常组建家庭呀!   不能再聊下去了。   在傅柏宁把童话书放回原位的时候,他靠在一边的书架上,语调轻快起来,道:“比起孩子,我更在意自己的另一半。   “如果真心相爱,要不要孩子都是小事,两个人过一辈子怎么不行?我觉得挺好。”   傅柏宁抬手给谢存秋理了下刚才拥抱时蹭乱的发丝,语气已经恢复了坦然淡定,“或许吧,人生际遇各不相同,有些事情没必要强求。”   谢存秋信誓旦旦道:“走着看,说不定会有惊喜。”   傅柏宁听不懂这份笃定是从何而来,但也不想再继续孩子的话题了,只应了一声,心里却依旧沉甸甸的。   谢存秋想要孩子,还是跟所爱之人共同创造出的新生命,那是不是就代表着对方只是短暂地迷恋一下他呢?终究是要结婚生子的。   这样……   也好。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似乎有些怅然若失?可能是对失去最重要的位置有一点危机感……吧。   这晚谢存秋留宿在了他这儿,第二天早上,十分难得的,对方居然在他做饭的时候就爬起来了,就是精神头一般,像颗蔫哒哒的玉白菜,他投喂了早餐后又加了块儿小蛋糕才给哄好。   起床气升腾起来之后还没发脾气,进步很大。   照旧是先送谢存秋去公司,等他到傅氏,刚听完潘钰的汇报,就收到了傅立诚的消息,叫他跨年的时候回家吃顿饭,一不留神,都元旦了。   他回了考虑下,没直接拒绝。   直到跟谢存秋提起元旦安排,对方说要去余家跟叔婶一起过,他才转头答应了便宜父亲,结果就是餐桌上俩人聊得有一搭没一搭,气氛不说降至冰点,也差不多能下雪了。   最多就是礼貌性地不让话落地。   饭后他早早就离开了,坐进车里后给谢存秋发了消息,问那边结束没有,却好一会儿没动静,今晚上没有其他安排,他索性就慢慢开车等回复。   事实上,谢存秋现在根本没工夫看手机!   他就知道今天晚上不好过去!   从进门起,叔婶的眼光就在他身上打转,一直盯着看,他最近很少直接跟两位长辈见面,更多是语音和视频,能遮掩就遮掩,但元旦和春节这两顿每年都有的团圆宴,他避无可避。   只能硬着头皮来。   好在余佳霖能帮他打打圆场,只是好得不多,就比如现在。   面对叔叔“今天居然不挑食了、没穿惯常的西装、而是宽松休闲的毛衣、气质平和许多”等等一连串的问题,他只能绷着脸色说人的喜好是恒定变化的。   不能再多待下去了,保不齐被看出来端倪。   好不容易吃完饭,他抽空摸出手机,看到傅柏宁的消息顿时松了口气,推说还有事就先溜了。   余佳霖看看谢存秋的背影,再看看自己爸妈,淡定道:“孩子大了,咱们少管啊,少管。”   余兴泓瞥了眼自家儿子,道:“圈子里有不少人在传他跟傅家那位有牵扯,存秋跟你说得多,他们真的在谈?”   余佳霖搁心里长叹一口气,岂止是在谈啊,都搞出人命来了!   但这话再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   他打哈哈道:“存秋对现在的傅总很认可,评价很高,关系也不错,您少听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他真要谈了恋爱,能不跟咱们说吗?您放一百个心!”   余兴泓确实不太放心,再看看吧。   老友就留下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还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是他们疼宠的小辈,谈恋爱事小,别被伤害了才是最要紧的。   他这个侄子,看着冷淡疏离不近人情,但他们知道对方有颗多软的心,尤其是嘴真的放在心上的人。   这样的性情,一旦陷进去了,容易受伤害。   即便清楚谢存秋不是柔弱小花,可他们作为长辈,不能不多操些心。   傅柏宁直接到了跟谢存秋约好的餐厅,隔着老远距离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的人,对方是叫了车过来的。   他下车后握了握谢存秋的手,凉冰冰的,揉了揉搓了搓才松开,揽着对方往餐厅里走,“下次再早到就先进去,站在外面冻坏了你拿什么赔我?”   谢存秋把手插进大衣口袋,眼角扬着点笑意,道:“这不是期待跟我新认的家人一起跨年么,而且——   “我们什么关系啊?就算要赔,为什么要赔给你?”   两人并肩上楼,傅柏宁看向谢存秋的眼神里是并不十分遮掩的占有欲,反问道:“啾啾,难道我们不是最亲密的人吗?”   谢存秋偏了偏头,淡定道:“当然是,就怕傅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反悔。”   “你如果这么想,一方面是你小瞧了我,另一方面是我还做得不够,你往后看。”   谢存秋轻哼了声,希望傅柏宁在知道他们确实有个孩子的时候,别被吓坏了,不喜欢小孩子?没关系,感情可以培养,而且现在嘴上说不喜欢,真的有了孩子之后呢?   血缘不是亲情唯一的链接,却也是相当奇妙的一部分。   这家餐厅位于商业区核心地段一栋大厦的顶楼,离他们俩的公司都很近,楼层高,加上大面的落地玻璃,视野非常好。   点完宵夜,谢存秋抿了口温温的椰子水,清甜暖润,缓解了在外面沾染的寒意,他略带调侃地问道:“现在都九点多了,傅总——   “今天百分之百又要错过你惯常睡觉的时间点,没关系?”   傅柏宁神色从容,道:“总有一些值得留念的时刻是例外,比起早睡,我更想跟你一起跨年。”   说到这儿,他的唇边弯起一丝轻快而上扬的弧度,补充道:“迄今为止,你是唯一一个值得我十点之后再睡的人。”   谢存秋眉眼一扬,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直球就是好,要多打。   他晃了下杯子,道:“我的荣幸。”   两人简单吃了些宵夜,又端着茶杯坐到落地窗边的沙发上看城市夜景、看湛蓝浩渺的星空。   临近十二点,烟火声逐渐多了起来。   谢存秋放下杯子,望着那些在夜幕中倏地绽放又转瞬凋零的烟花,坦言道:“我以前很喜欢看烟火,逢年过节,家里都会放,不过这些年还真没专门看,触景生情,总是会想起过去,免不了会难过,不过现在……   “感觉比之前好些,大概是身边有人陪伴吧。”   有了新的家人。   能更平和坦然地接纳过去了。   傅柏宁看向谢存秋,对方的侧脸一如既往的精致,烟火在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留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就好像时光疏忽而过,有些东西变了,有些却没有。   在他面前,谢存秋袒露的信任与日俱增,这切切实实让他感到了满足、愉悦,但还想要更多。   更多。   他缓声道:“以后的每一年,我都可以陪你,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   谢存秋转过脸,眼角眉梢的凌厉感尽数散去,笑意攀上来,应道:“好啊,一言为定,说话不算数的是小狗狗!”   傅柏宁不由失笑,这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父母还在时的谢存秋,尽管表面冷淡疏离,却有着最热烈真挚的性情,眼里有明朗的光。   所幸,眼前人给了他走进心里的机会。   他捏了捏谢存秋的脸颊,道:“好,我可不能给你揪我把柄的机会。”   谢存秋微微眯起眼,乖乖给揉,揉了他,就不能再揉其他人了!   两人漫无边际地聊着,十二点一过,烟花爆炸声骤然密集,点亮了沉寂的夜色。   诚然,烟花短暂,可记忆永恒,与重要之人一起看过的花火,会在他们各自的记忆里熠熠生辉、永不凋零。   傅柏宁跟谢存秋聊着,对方从端坐的姿势慢慢变成了靠在他肩上,又逐渐消了音,俨然已经睡着了。   他垂眼看去,对方的眉目间带着些疲倦,好像总是休息不够的样子?   他多少有些后悔,今晚不该跟对方一起待到这么晚的。   他轻轻抚了抚谢存秋的脸颊,注意到对方的手正虚虚地抚在胃部,不舒服?   他皱起眉,刚拉开谢存秋的手,想给对方揉一揉、暖一暖,睡着的人就突然惊醒了。   他轻声问道:“扰醒你了?是不是宵夜吃得晚,胃里不舒服?”   谢存秋直起身,摇摇头,尽量自然地拿开了傅柏宁的手,道:“没事儿,你点的都是好消化的东西,也没吃多少,本来就睡得不沉,该醒了,我们回去吧?”   傅柏宁盯着谢存秋看了半分钟,确认对方没不舒服之后才应了声。   下楼时,谢存秋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刚才他确实是被惊醒的,好在醒了,不然被傅柏宁摸出来不对劲,就不好解释了。   送谢存秋到家,傅柏宁心里到底还是存着点疑影,直接留了下来。   对方默认了分开睡,他没说什么,在过于亲密的场合稍微保持下频率,挺好的,没什么不好,他应该庆幸谢存秋愿意往后退一步。   他应该欣慰。   第二天早上,做好早餐后,想到谢存秋的起床气,他本来想让对方多睡会儿,睡饱了再起,但转念又想到昨晚,接着利落地敲门走进了主卧。   起床气他可以哄,万一生病,两人都难受。   厚重的双层窗帘拉得严实,暖调的氛围灯将房间衬得朦胧且柔和。   他缓步靠近床铺,谢存秋面朝里侧躺着,睡得只露出来一个发顶,手机掉在地毯上,大概是关闹钟时不小心碰掉的?   他在床边坐下,将手机放回床头,双手按在谢存秋两侧,瞧见对方微微皱着的眉眼后,他低声唤道:“啾啾?”   别是真不舒服了吧?   谢存秋确实不太舒服,跟胃没关系,是昨晚上宝宝有点闹腾,让他没睡好。   听到傅柏宁的声音,他困倦地睁开眼,烦道:“我不饿,不吃饭,不起,再睡会儿,别叫我。”   听着这一连串的短句,傅柏宁没动作,谢存秋一双漆黑的桃花眼里水雾朦胧,凶巴巴?不不不,明明超可爱!   他耐心地问道:“不起床可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谢存秋一眼瞪向扰他睡眠的罪魁祸首,但被对方眼里明晃晃的担忧和关切一瞅,余下的带刺的话就消散于无形了。   他索性闭上眼,把脸往被子里又埋了埋。   谢存秋的嗓音有些沙哑,但还算有底气,傅柏宁随之放下心。   看着明显不想搭理人可又没多少睡意的谢啾啾,他思忖了会儿,今天靠揉揉摸摸抱一抱,能给炸了毛的咪咪哄好么? 第41章 章四十一   沉默了半分钟, 傅柏宁倾身靠近了些,放缓语速哄道:“既然醒了,起来吃个早餐再睡回笼觉?说不定吃饱就能睡好了。”   缩在被子里的人纹丝不动。   他继续道:“给你煮了番茄牛肉粥, 很开胃, 有没有闻到香气?另外还有你很喜欢的蛋羹,待会儿放凉可就不好吃了。”   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得,靠吃的来诱惑已经不顶用了。   他揉了揉谢存秋的头发,隔着被子抱住蜷在里面的人, 问道:“哥哥给抱抱好不好?”   话音落下, 十几秒后,一直装蘑菇的谢啾啾终于睁开了眼,他看向凑在眼前的人, 压着嗓子略微有些含混道:“不能只抱抱。”   傅柏宁轻笑了声, 有反馈就好。   还是要靠亲密的肢体接触呀,这不是单单只有他喜欢,不是自作多情。   他从善如流地问道:“那还要别的什么?”   谢存秋眨了眨眼睛, 脸上是刚睡醒的困顿,没什么表情,但十足认真道:“你要亲我一下才行,不然我不起。”   亲一下?   傅柏宁微一顿,倒也不是不行,但是亲哪儿?   他有意要逗逗赖床的小猫, 故作不解道:“亲一下当然没问题, 你想让我亲哪里?”   谢存秋盯着傅柏宁,慢慢回过神,知道对方是故意这么问的, 他眼一闭,道:“你想亲哪儿都行,随便你!”   谢存秋勾起唇角,很好,反将了一军。   不愧是他家的喵。   他靠近过去,贴着谢存秋的额头蹭了蹭,半晌,将一个亲昵的轻吻落在怀里人的脸颊上,接着又靠在对方耳边,轻声道:“乖啾啾,现在可以起床了吗?”   谢存秋并不意外这个脸颊吻,但后面跟的话却让他红了耳根。   呢喃得近乎于爱人间的低语。   温柔得不像话。   他忽得睁开眼,两手稍微用力揉了揉傅柏宁的脸颊,揉够了才撒手,但随即就被对方揉了回来。   俩人缠在一起闹腾了会儿,直到傅柏宁要掀被子,他才猛一下清醒过来,径直按住被子,平复了下呼吸道:“我真饿了,你先盛饭?我去洗漱换衣服,马上就好。”   傅柏宁不疑有他,抬手在谢存秋脑门上轻轻弹了下,道:“好,先吃饭。”   “嗯。”   等傅柏宁出去,谢存秋舒了口气,掀开被子看向腹部,现在肚子已经挺明显了,不束腹指定是瞒不过去,被发现了根本没法解释。   总不能真说是肿瘤吧。   这太委屈崽崽了。   傅柏宁陪谢存秋吃了早餐,又把人哄去睡回笼觉,午饭后叮嘱了对方好好休息才离开,他下午还有别的安排。   因为跟官方合作,之前就定好了电视采访,需要先录制,对这些他驾轻就熟,能助力公司的发展,这样的采访他很乐意参加。   到最后的快问快答环节时,整体氛围比较轻松,不免问到了个人感情问题。   在主持人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就想到了谢存秋,但又摇了摇头,坦言说目前不考虑这个,会把主要精力放在工作上。   结束采访后,他又跟台长简短聊了聊,离开总台时已经九点多了。   回程的路上他跟谢存秋通了电话,那边已经上床了,正打算睡觉,非要听摇篮曲,他拗不过,只得给对方哼了好几遍钢琴版摇篮曲。   等他到家,那边已经安静了下来,睡着了。   挂断电话,他望向渺远的天际,冬日深处,夜空冷寂,但也闪烁着点点星辉,冰冷粲然,让他想到了刚才闹小脾气要他哄睡的谢存秋。   他无声地勾起嘴角,真要说的话,他倒是很愿意把对方当做他的小朋友,怎么哄、怎么宠,都行。   元旦后,他比之前忙一些,但有时间总会去找谢存秋一起吃饭,对方也在继续保持锻炼,至于之前说的什么相处频率……   等身体养好些了再说不迟。   下午四点半,他基本结束了工作,正在考虑晚上跟谢存秋去哪家餐厅,潘钰突然敲门进来,神情严肃间又带着些疑惑。   对方说余氏董事长在楼下大厅,但还没来得及走到前台,就被后面匆匆赶来的谢存秋给拦住了,直接将长辈扯到了一间空置的会议室。   前台看余董事长带着些怒意,赶忙联系了她。   傅柏宁对此一样疑惑。   他和余兴泓不熟,最多只是在某些公开场合见过两面,打过一声招呼,跟余氏的合作都是在和余佳霖沟通,这位余董事长为人沉稳随和,没有提前打声招呼就突然赶来,还带着火气,为什么?   关键是谢存秋又怎么跟来了?   不对劲。   谢存秋这边,把叔叔拉进会议室后就挡在了门前,没打算让开,快速解释道:“当初、当初那晚是我愿意的,没谁强迫谁,他被魏梓豪算计,根本没认出来是我。   “是我自己执意要隐瞒怀孕这件事,他不知道,您别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   余兴泓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斥道:“你简直胡闹!”   上次元旦一起吃饭他就看出了不对,心里一直不踏实,今天去余氏旗下那家医院一查,在最高保密等级的档案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这才知道他的乖侄儿居然已经怀孕六个多月了!   他把余佳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问孩子的另一位父亲是谁,对方没说,但从儿子的反应他猜到了。   他没法坐视不管。   谢存秋尽可能安抚着长辈的情绪,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您放心,档案您看过,宝宝发育很好,我也挺好,没事,这件事我能处理好。”   “你这是逞强!”   余兴泓多少年了,都没像今天这样,又是恼怒又是心疼道:“男人怀孕有多难你不是不知道,你就这么喜欢他,心甘情愿为他受这份苦?为了不让大家看出来还敢天天束腹,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你怎么跟你爸妈交代?”   谢存秋怎么不知道,他很清楚。   他看向自己的叔叔,语气间带着些无奈的苦涩,“我明白您是担心我,是关心我,但这件事我不能现在就告诉他,不可能。”   他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余兴泓按着谢存秋的肩,“作为孩子的父亲,他不能就这么置身事外,你现在勉强撑得住,后面几个月怎么办?   “其他事情都好说,但我不能让你出意外,这是底线问题。”   话音落下,他控制了些力道把对方从门前扯开,一把拉开了会议室的门,门外正抬起手要敲门的人,就是他此行要见的傅柏宁。   他神色一沉,很好,今天就把话说清楚。   而谢存秋脸色一白,两步越过余兴泓站在傅柏宁身前。   他望向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叔叔,勉强维持着语调的平稳,道:“您想见见跟佳霖合作的人当然没问题,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来慢慢聊,您说呢?”   傅柏宁听出了谢存秋话里隐约的颤抖,越发疑惑。   他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当做安抚,对余家这位董事长道:“存秋说的不错,余董,我们去楼上聊吧?”   余兴泓扫了眼傅柏宁,接着定定地注视着谢存秋,对方的面容上是他从没见过的、近乎于哀求一般的神色。   他的侄儿是多倔强、多要强的人,现在却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只为了让他帮忙隐瞒一个孩子的存在。   为什么不愿意说?   因为对方的高傲与自尊不允许,他明白,可没办法不担心,一个人度过孕期真的太难,也太危险了。   万一有个好歹……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强忍下了质问和戳穿这件事的冲动,看向傅柏宁,道:“傅总,今天我冒然过来着实是考虑不周,一直听存秋和佳霖说你如何如何,今天正好有时间,就过来看看。”   闻言,谢存秋秒松了口气,递给叔叔一个感激的眼神。   傅柏宁看得出来这叔侄俩不太对劲,但没有多问,请了两人上楼,多少聊了会儿两家的合作。   送走余兴泓,他看向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的谢存秋,问道:“这会儿感觉怎么样?”   说实话,谢存秋感觉并不好,情绪的大幅波动让宝宝受了惊,在本就因为束腹导致分外逼仄的孕囊里翻腾来翻腾去,让他总想干呕。   他连口水都喝不下去,语气略微僵硬道:“没事,胃里稍微有点难受,现在已经好多了。”   傅柏宁可不觉得,“我送你回家?休息休息,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   谢存秋却没吃东西的胃口,心里烦乱得好像一团乱毛线,他皱起眉,问道:“你不想问点什么吗?”   傅柏宁顿了下,“我确实有些疑惑,不过不着急,可以边吃边聊。”   谢存秋明知躲不过去,忍了忍腹中微微的涨疼,道:“不用,现在就说吧。”   见谢存秋神色不虞,傅柏宁没坚持,坐到了对方身边的圈椅里,顺着问道:“那我们就说完再回。   “余董对余总很信任,早就不管公司的事情了,不太可能为了了解一些合作而专程跑过来,而且以他的脾性,不会不打招呼就过来,这话一听就是遮掩、借口。   “除了他,存秋,你也很不对劲,叔侄俩这是在打什么哑谜呢?”   谢存秋缓了缓呼吸,紧盯着傅柏宁的眼睛,道:“叔叔无意间知道了我的一些想法,他很难相信,今天来见你,大概只是想打探打探。”   想法?打探?   傅柏宁思索了半分钟,当即明白过来今天这一遭是什么情况了。   谢存秋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他有种预感,对方或许是被余兴泓的一些话刺激到了,有戳破窗户纸的想法?   不,不该这样。   他起身坐回到对面的主人位,放平语气道:“余董现在已经看到了,让他放心,不过,存秋,有些话永远不要说出口比较好。”   谢存秋攥起微微颤抖的手,傅柏宁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听得明白,但是!   为什么?   为什么连个机会都不能给他?   他不甘,他怎么能甘心!! 第42章 章四十二   谢存秋不无苦涩地笑了声, 腹中越发难受,一直压抑的情绪在看见傅柏宁若无其事去倒茶的时候,有些绷不住了。   好像这份感情无足轻重。   他近乎咬牙切齿地开口道:“为什么不能说出口?是这份感情见不得人, 还是有着这份感情的人让你觉得不堪, 甚至是厌恶?”   傅柏宁心里一沉,“胡说什么?怎么就用上这么严重的词了?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以后也不会。”   谢存秋冷哼一声,“那你为什么不愿意正视?你在回避什么?在怕什么?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你自己?别人不行, 你就觉得自己也不行?也做不到?   “你商场上杀伐决断的魄力呢?胆小鬼——”   “存秋!”   傅柏宁皱起眉, 道:“每个人都有选择的自由,举个例子,比如说我, 我自己不打算结婚, 是独身主义者,我可以有家人,但绝不会有爱人。   “我尊重你的想法, 也希望你能尊重我。   “有些事情强求不来,越强求,越是可能将局面推向无可挽回的境地,你也不想那样,对不对?”   对个毛线!   谢存秋简直想掀桌!!   他能觉察到自己的情绪正在失控,不能再说下去了, 不然真有可能闹到没法收场的地步, 今天……今天本来不该说这个的。   可真的听到傅柏宁的回应,失落、难过、恼火,种种情绪混杂着压在心头, 让他越发喘不上气来,腹中的酸、涨、疼,这些无一不在冲击着他岌岌可危的理智防线。   他起身就走。   脑子里纷乱的思绪纠缠在一起,根本理不清楚,干脆、干脆把孩子打掉算了!一劳永逸!   傅柏宁又不喜欢小孩子,他一个人遭这份罪干嘛?有什么意思?跟对方就做朋友、做家人,这样不好吗?不行吗?!   坐进车里,他用颤抖的手胡乱地扯掉了束腹带,霎时涌上来的酸胀和涩涩的疼,让他红了眼眶。   他一下一下安抚着伸展手脚的孩子,感受着那丝奇妙的震颤,半晌,他抬手遮住了眼睛,是他说胡话了。   对不起呀,宝宝。   他才不会打掉这个孩子,孩子爹不要,他要。   傅柏宁看着谢存秋离开的背影,心里一阵刺疼,但没有叫住对方、阻拦对方。   过了一小会儿,他缓步跟到电梯口,注视着面板上的楼层数字一点点变小,直到停在一楼,谢存秋今天是直接从大厅进来的。   他就这么长久地注视着,很难说清楚自己此时此刻的感受。   难过,也担心。   还有些他无法说出口的沉闷。   他不喜欢这样,不想跟谢存秋争吵,却明白把话说清楚的阵痛无法避免。   谢存秋那些话几乎就是没说出“喜欢”两个字的表白,他听得一清二楚,可怎么回应呢?能回应什么?   他一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走进一段感情,连爱人都不会,更遑论走进婚姻、组建家庭?   他不能耽误谢存秋,说清楚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应对,只要没有完全说开,就都还有余地。   他在电梯门口站到心里都泛起了钝钝的麻木,才给余佳霖发了消息,让对方多照看下发小。   他不放心谢存秋一个人待着。   他没着急离开公司,一个人坐在茶台边,喝完了那泡茶,冷冰冰且十足无趣。   直到快八点时,电视台那边发消息提醒他录制录制的采访马上播出,他才兴致缺缺地打开了笔记本,黄金时段台网同步播出,排面给够了。   他漫不经心地听着,播放到最后环节时,听着屏幕里的自己说不考虑感情问题,他心情复杂。   如果……如果遇到了合适的人呢?   真的不能试试吗?   真的、不行吗?   说实话他不知道,在爱情方面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刚入学的新生,没有经验,也没有底气,开始一段感情,很可能会毁掉目前的关系,这样的结果他没办法接受。   谢存秋这边,一个访谈听得他心烦意乱。   傅总够帅吧?气质谈吐都没得说吧?对这样的人动心再正常不够了,但是!看前面那部分他有多欣赏,看到后面时就有多生气、多难过。   这就是个实心儿的榆木脑袋,是个铁疙瘩!   余佳霖把发小的状态看在眼里,劝都不知道从哪儿劝,只能道:“所以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要不先保持点距离?把孩子好好生下来再说。”   谢存秋皱着眉,仰靠在沙发上,半晌都没开口。   在余佳霖以为对方睡着了的时候,那边才悠悠道了一句“冷静下再说”。   他长叹一口气,以他对好友的了解,真喜欢上一个人了没那么容易放弃,哪怕撞得头破血流,哪怕飞蛾扑火。   看上去冷冰冰不讲人情,实际上真走到对方心里去了,就会发现那里有着最纯粹、最真挚、最热烈的感情。   希望这难得的第一次动心,能有一个好结果。   在此之前,傅柏宁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心境。   没有一个人能让他牵挂到现在的程度,才三天没联系,就有点坐不住了,只要闲下来,他就会忍不住去想,想谢存秋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按时睡觉、能不能睡好……   他丝毫不否认自己的在意,但确实没办法再往前一步了。   想念吗?   很想,很想。   可在那天的争吵之后,他居然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由头去联系对方,平时最寻常不过的约饭,现在根本张不开口。   对此他相当无奈,踟蹰,这是只在面对谢存秋时才有的情绪。   他在感情上不顺,事业这边倒是如火如荼。   不管是原本傅氏的大机械制造,还是在生物科技领域开拓的新事业,取得的成绩都十分耀眼,蜚声国内外。   另外新投资的青松科技也是前景大好,目前一切顺利,甚至连需要投资人过问的事情都没有,要不创造一点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好找谢存秋商量商量。   这时候潘钰恰好递来一份接洽的邀请书,来自一家国内一个数一数二的企业家协会,有官方背景,邀请他担任名誉会长。   他很清楚,在经过一系列事情之后,这是看中了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一个年轻的、能撑起门面的、还不参与实际管理的名誉会长,对协会而言是锦上添花。   对他一样有好处,可以考虑。   他转手就把邀请函发给了谢存秋,询问对方的意见,顺带约了饭见面详谈,那边十几分钟后简单回复了一个字,“好”。   这就行,还愿意见面就好,见面三分情。   他提前下了班,先去了趟烘焙工作室,又专门换了身衣服才出发去餐厅,而且早到了快半个小时。   坐在包间里,他盯着桌上水晶花瓶的黄玫瑰出神,觉得自己有点子……   好笑?   这样的心态、状态,于他而言都太陌生了,但一想到谢存秋,又觉得都没关系。   在对方踩着点进门时,他起身给神色冷清的人拉开了椅子,嗓音缓和,先一步开口道:“几天没见,是不是没好好吃饭?看着瘦了些。”   谢存秋瞥了傅柏宁一眼,是啊,没好好吃饭。   他情绪不好,影响了孩子,孩子闹腾,反过来进一步折腾他,吃不下,睡不好,今天出来还是听了余佳霖的建议,稍微遮了遮黑眼圈。   但他没打算多说这个,也没提进门前已经在外面的车里坐了十来分钟。   他靠在椅子里,没去动对方给他倒的茶水,闻着很清甜,看桌上的透明水壶就知道是竹蔗茅根雪梨水。   知道他戒酒、戒咖啡、还不爱喝茶之后,两人不管是一起吃饭,还是在对方办公室茶台那儿,都没出现过茶叶,全是搭配的各种养生茶。   如此贴心,而且是只对他一个人的。   他抬眼看过去,道:“你干嘛不找薛总商量,他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么?”   傅柏宁知道谢存秋还在生气,既是哄、也是真心道:“可你除了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家人,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比好友亲密得多,重要到可以托付一切,这样的事情我当然更想跟你商量。”   说着,他把桌上精致的碟子往谢存秋手边放了放,“上次见你多吃了两口,这个是我下午刚做的,尝尝?”   谢存秋刚才就看见这碟凤梨酥了,做成了可可爱爱的凤梨形状。   他盯着点心看了足有一分钟,才慢悠悠地拿起一块儿尝了口,香气清甜,口感细腻,比上次的更好吃。   他撩起眼帘看向傅柏宁,这家餐厅是圆桌,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他半带调侃地开口道:“你这个手艺,如果去开店,一定做的赶不上卖的。”   傅柏宁坦言道:“如果真要开店,我也只希望得到一位顾客的青睐。”   谢存秋没搭茬,喝了两口暖热的雪梨水,转而道:“协会那个邀请我看了,对你们来说是双赢。”   “那我就答应下来了。”   谢存秋应了声,知道傅柏宁早有主意,单纯只是打了个幌子。   吃饭中间两人跟没发生上次的冲突一样,还算和谐,他也没拒绝傅柏宁给他夹的菜。   等放下筷子,他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把话题转了回去,道:“餐前你说我是你很重要的人,不只是朋友,更是家人。”   傅柏宁听得出谢存秋还有后话,顺着道:“对,没错,而且是唯一的,你很清楚我和所谓的父亲并没有感情。”   谢存秋倾身略靠近了些,紧盯着傅柏宁的眉眼,一字一句地问道:“如果我还想往前更进一步呢?你打算怎么做?”   傅柏宁神色淡定,道:“我的想法不会变,存秋,过于偏执容易酿成苦果,我确实不会爱人,并不适合走进一段感情,我了解自己,没必要强求。”   谢存秋却有几分压抑的咬牙切齿,“你会不会爱人不是你说了算的,是跟你相处的人说了算!如果、如果我是有资格说你会不会的那个人,我一定也只会有一个回答,你会!而且做得很好。”   傅柏宁有几分讶然。   谢存秋注视着他的眼睛里一片坦然和笃定,也有着几乎要灼痛他的烈焰。   他唇线微绷,开口的嗓音带着艰涩,道:“存秋,你……”   谢存秋少有地打断了傅柏宁的话,手臂搁在桌沿,目光没有移开一丝一毫,问道:“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傅柏宁沉默下来,他能感觉到好像有什么暗流在两人之间来回涌动,带着滚烫的热切,要烧穿他的心防,要点燃他沉寂的心湖。   这不能不让人为之震颤。   迟疑,也期待。   两分钟后,他反问道:“赌什么?” 第43章 章四十三   谢存秋站起身, 上前一步,两手撑在傅柏宁那把圈椅的扶手上,目光灼灼, 道:“你知道我要赌什么, 敢不敢用一年时间赌上一赌?   “如果我输了,我乖乖退后,当你的好家人、好朋友,再不越雷池一步。   “当然,我赌自己能赢。”   傅柏宁惊讶于谢存秋这样炙热的目光, 就好像……不, 完完全全就是把一颗滚烫的真心毫无保留地捧到了他眼前,问他想不想要。   但他可以吗?   为什么不相信他可以?   谢存秋前几天问过他的那些话,在他的脑海里来回盘旋, 字字句句都在叩问他的心门, 如果是如此绝不背叛的炙热爱意,是不是可以信任?   他是不是可以尝试着去做之前根本没想过的事情?   哪怕为了这份感情去试试?   他不信任爱情,也不信任自己会是好的爱人, 但如果是眼前人呢?   他的心湖水几乎要因为这份情意而沸腾起来,喧嚣的,鼓噪的,要他给出肯定的回答,要他为着眼前人踏出这绝无仅有的一步。   半晌,他的唇边划开一抹坦然的笑意, “我依旧坚持我的想法, 认为我们现在就很好,堪称是最好的状态,但如果你想要其他东西, 就证明给我看——   “我跟你赌。”   谢存秋笑了声,眉眼明朗,锋芒湛亮,他退回去重新坐下,道:“你等着瞧好了。”   这几天没联系,他倒是看明白了一件事,尽管他跟傅柏宁想要的不一样,但有一项共识,那就是不想失去对方,这就给他留了余地。   说实话,他确实栽了,栽得彻彻底底,但也心甘情愿,他能感觉到傅柏宁的动摇和犹豫,这就证明对方不是无动于衷。   就像他之前说的,感情没那么听话。   他跟傅柏宁死磕定了,宝宝出生前搞不定没关系,往后他还有大把时间,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信就五年,哪怕是个铁石心肠,他也要给烧化了!   不信感情是吧?   信他就行!   傅柏宁不是没看出谢存秋的信心满满,怎么说呢,对方状态好、情绪好就行,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   一年为期,他很期待。   鉴于谢存秋这几天没休息好,这顿饭早早就散了,他本来想送对方回去,留宿也不是不行,但被拒绝了,说是叔婶让回家。   想到那天的余兴泓,他不无了然,叮嘱了谢存秋别跟长辈置气,有话好好说。   分开后,谢存秋想起刚才撒的小谎,多少有些烦躁。   知道他有了宝宝,另一位父亲还没办法多多陪伴,叔婶生完气,到底是为了他考虑,直接提出让他回去住,方便照看,但他没答应。   自己住公寓方便,而且傅柏宁偶尔还能过去。   最后拉扯一番,在余佳霖再三保证会多多尽心的前提下,两位长辈才答应他继续住在公寓,不过还是给他准备了一堆吃的用的,更是安排了阿姨给他做饭,对此他只能答应下来。   这是长辈们的底线了。   今天拒绝傅柏宁,那是因为公寓里还没收拾好,很多孕夫用的东西都在客厅大喇喇地堆着。   他长叹一口气,轻轻摸了摸腹部,希望后面几个月能顺顺利利吧。   自从跟余兴泓见过一面,傅柏宁接下来跟余氏谈合作的时候,对方总是在场,也不多搭茬,工作上还是余佳霖说了算,但是!   他总感觉这位长辈在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这天上午结束一场洽谈,下午谢存秋就过来了,问他余兴泓有没有说奇怪的话,让他别往心里去。   他捏捏对方还是清瘦的脸颊,也不知道吃那么多东西都吃长哪儿去了,没见长肉。   他捏完放手,问道:“什么奇怪的话?不如你给我举个例子?”   谢存秋歪了歪头,斟酌道:“比如……说我身体不舒服,这不好、那不好的,让你多照顾我,有没有?”   傅柏宁点头道:“这个确实有,长辈担心你是人之常情,你的身体素质确实没有我一开始以为的好,饮食和锻炼都需要跟上。”   谢存秋盯着相当认真的傅柏宁,发现自己好像多虑了,对方关于男人不能生孩子的思想钢印是真的很牢固!   哪怕余兴泓暗示,自家这大金毛也根本没往某些方面想。   他暗暗松了口气,“叔叔自小待我亲厚,知道我看重你,平时跟你在一起的时间不少,会想多见见你、多了解一下情况,这很正常。”   傅柏宁没多心,谢存秋专门跑过来问,应该是担心余兴泓说什么严厉的话吧。   他宽慰道:“我之前确实做了很多不着调的事情,长辈会担心是情理中事,放心,即便你叔叔真的说了什么,我也不会因此就疏远你,或者对你有意见。   “说到底,你是你,他们是他们。”   谢存秋点点头,“那就好。”   他说着,站直身体,道:“那晚上一起吃饭?今天我请,你想……”   他话没说完就被自己打断了,这几天脚丫子有点水肿,怎么都不得劲,一步迈出去,直接脚下一软要往地上栽。   傅柏宁眼疾手快地将人一把捞进怀里,对方可能是被惊了一下,整个人都有些紧绷。   谢存秋勉强保持着镇定,不舍但无奈地从傅柏宁怀里退出来,“谢了,没站稳。”   傅柏宁却没被糊弄过去,凑近了看向谢存秋的眼睛,压低了些嗓音,问道:“真的?恐怕不是吧,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被这样一双明亮也温沉的凤眼注视着,谢存秋几乎以为对方要看透他藏着的最大的秘密,但显然,并没有。   他有时候真的很服气,傅柏宁总能准确捕捉到他的各种情绪。   他缓了口气,道:“脚只是有点水肿,小问题,不用管,过些时间就没事了。”   傅柏宁扫了眼谢存秋的脚,抬起眼,稍稍调侃道:“肾主水,啾啾,年轻轻轻,肾脏就有点小问题,以后可怎么办呀?”   谢存秋一眼瞪过去,“那又怎么样?我又没让你管!”   傅柏宁不由得笑了声,揽着谢存秋的肩往外走,哄道:“没怎么样没怎么样,咱们从现在开始好好养养,年轻,身体恢复快,而且以后无论怎么样我都管。”   谢存秋抱起手臂,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谢存秋还说是小事,不用管,但傅柏宁没把这事儿当小事。   这天晚上他就托关系辗转联系上了一位老中医,本来想带谢存秋去让老前辈给把把脉,好好调理下,对方却怎么哄都不愿意去,说又没病,不喜欢去医院,中医院也不行。   犟得哦。   眼见喵喵要炸毛,他没再劝,先去找老中医配置了一点温和的泡脚包,等稍微缓一缓他再继续劝,论日常身体调理,还是要看老祖宗。   他把泡脚包送到公寓,揉揉摸摸哄了好一会儿,谢啾啾才答应先泡两天试试。   趁着傅柏宁去接热水的工夫,谢存秋悄摸摸地解开药包拍了张照片,发给赵主任让对方找中医看看。   十几分钟后收到没问题的回复,他才放下心。   傅柏宁催着谢存秋去洗了澡,看着对方穿着长袖长裤的睡衣出来,夸夸道:“睡袍少穿是对的,注意保暖。”   谢存秋轻哼了哼,在沙发上坐下来,看着傅柏宁把泡脚盆放下,他眉眼微扬,问道:“傅总——   “我这待遇是不是太高了?”   “确实不低,”傅柏宁捏了捏谢存秋的鼻尖,笑道,“所以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赶紧,我兑过水,试试看能不能接受这个温度。”   在傅柏宁收回手后,谢存秋弯起手指轻轻磨蹭了几下鼻尖,他很喜欢这样亲昵的小动作,只有一个人有。   就要独一无二才好。   他把脚丫子伸进棕褐色的药汤里,有点烫,但能接受,温和馥郁的药香弥散开,无形中安抚着他的情绪,让他越发放松下来。   傅柏宁轻笑道:“还可以吧?”   “唔——马马虎虎,给咱傅总记一功。”   傅柏宁笑了声,还可以就行,他坐在侧边沙发上,陪着谢存秋泡了脚,泡完后他拿了毛巾给对方擦干,但擦好后却没有马上松开。   谢存秋皮肤白,连脚趾都是莹润的白皙,现在被泡得微微泛红,越看越可爱。   从小巧秀致的脚趾往上,是弧度流畅的脚背,他的手正卡在对方的脚腕处,如此纤细的脚腕,握在手里有种隐秘的满足和愉悦。   这让他回想起了初遇的那一晚。   后半程,被情欲淹没的人抬起脚踩在他的肩上,转而又像是撩拨一样用脚趾蹭着他的侧颈,最后被他攥住脚踝拖回怀里……   余下的,便是又一轮占有。   他抬起眼,语调微低,“存秋,有没有人夸过你腰细?”   谢存秋被看得一怔,这眼神……对方握着他脚踝的手略略用力,一阵战栗随之从他心底泛起。   哪怕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但那一晚到底还是太激烈了些,以至于给他留下了难易忘怀的余温,那时的傅柏宁狠厉得好像要跟他不死不休,要把他融化在滚烫的□□里。   那样极端的占有欲和掌控欲……   现在回想,依旧让人心神巨震。   他抿了抿唇,道:“早些年有人说过,现在没有。”   “哦~”傅柏宁勾起一丝笑意,眸光渐深,“既然如此,我猜,我一定是第一次夸你手腕脚腕纤细漂亮的人。”   谢存秋顿了下,双手按在沙发边,他的手指略用了些力道,忍住了那些兴奋的颤抖。   他眉眼一扬,“确实是,就算有人敢想,也没人敢说,所以?”   傅柏宁的手指在谢存秋的脚腕上轻轻摩挲了两下,看着对方倨傲且恣意的疏冷眉眼,开口的语调蕴着一点微不可觉的偏执与强势,道:“漂亮得让人想在这里留下一点什么痕迹。”   谢存秋的呼吸一轻,心跳骤然加快了。   噗通,噗通。 第44章 章四十四   四目相对, 谢存秋有种自己成为了对方猎物的感觉,可他根本不想逃开,眼前人足够危险, 却也足够迷人。   这倒不像是没什么心眼的大金毛了。   反而像是杜宾, 冷漠、优雅,且攻击力十足。   他歪了歪头,嗓音里夹杂了一点笑意,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道:“你尽管试试。”   傅柏宁回了声意味不甚分明的轻笑。   他的手往下一滑, 扣着谢存秋的脚背, 垂下眼,将一个轻巧的吻落在对方的脚踝处,旋即用了些力道烙下了一个明显的齿痕。   他仔细端详了下, 还算满意。   他稍微转了下谢存秋的脚腕, 把那个痕迹展示给对方看,颇为认真地问道:“很漂亮,跟我预想的一样, 你觉得怎么样?”   谢存秋盯着脚踝处的齿痕看了十几秒,越看心越慌。   他咬了下嘴唇,咬什么脚踝啊!   这个溢于言表的占有欲!跟那晚如出一辙,谁能想到温和优雅的傅总在床上竟然有那样的掌控欲。   如果不是不能直接抱上去,他高低要把人压在地毯上来个唇齿纠缠的亲吻。   但现在不行。   他瞥开眼,“我没什么感觉, 真当谁都跟你一样审美剑走偏锋。”   傅柏宁又摩挲了两下那个齿痕, 谢存秋皮肤白,齿痕泛红,像是雪地里开了朵梅花。   透着股清艳的色气。   他敛了敛心神, 给谢存秋穿好拖鞋,这才松开手,道:“这点我不怎么赞成,啾啾,我审美很好,你之前夸过不止一次。”   谢存秋起身就走,“时移世易,不能一概而论!”   傅柏宁瞧着谢存秋颇有几分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垂眼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缓缓地舒了口气。   那一晚,跟被下药固然有关,但到了现在,不可否认的一点是——   谢存秋对他有着极致的吸引力。   那个时间点出现在洗手间的如果是别人,他未必会迈出那一步,说到底是他自己的选择,药不过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是个契机。   看着谢存秋上床、盖好被子,他跟过去在床边坐下,“今天还用不用哄睡了?是选摇篮曲还是别的什么曲子?”   谢存秋侧躺着,看向傅柏宁道:“不听了,陪我聊一会儿就行。”   “好。”傅柏宁调暗了灯光,放缓语速道,“洗完澡这黑眼圈就露出来了,下次就算还有,也不用在我面前遮掩。”   谢存秋眨了眨眼睛,“只是偶尔,不过我知道了,以后不再用。”   傅柏宁揉了揉谢存秋的头发,夸道:“好乖,说到做到。”   谢存秋应了声,微微眯起眼,在被子的遮挡下,他一边跟傅柏宁聊着,一边悄摸摸地解开束腹带,瞬间舒服了不少。   他轻轻安抚着宝宝,坦白道:“恋爱方面我其实也是个新手,我倒是很期待,但一直没遇到合适的人,从没喜欢过谁,好在现在有了,也就是说——   “有了一个初恋,我还想跟他走到最后。”   傅柏宁给谢存秋理好头发,收回手按在床边,道:“巧了,我也一样没谈过,但我跟你不同的一点是根本不期待恋爱,一个人挺好,而且我大概率是要独身到老的,我现在依旧这样认为。”   “胡说!”   谢存秋当即反驳道:“对自己多一点信心啊,就像我们之前聊过的理想型,没遇到的时候想这想那,实际上遇到了之后很多想法都被推翻了,这是一样的道理,真的遇到了合适的人,你为什么不谈?”   说到这儿他顿了下,把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轻轻点了点傅柏宁按在床边的手,语气亲昵道:“说不定你已经在谈了,就是没意识到而已。”   傅柏宁反手扣住了谢存秋调皮作乱的手指,道:“或许?不过我真没觉得。”   谢存秋闷闷地笑起来,感情上这样迟钝啊?   对方该不会以为他们一直以来的相处都是朋友或者家人之间的吧?到现在还没转过爱弯儿,谁家朋友和恋人是这样相处的!   但是该说不说,这样真挺可爱的,他喜欢这点特质,迟钝点很好,特别好。   不过他没好把“可爱”两个字说出来,怕傅柏宁挠他痒痒,被子现在掀开可就露馅了,汤圆儿还没熟呢,不能现在出锅。   傅柏宁只看表情就知道谢存秋在想他什么,可能还是有点出格的那种。   他揉了揉对方的手指,“乐什么呢?说出来给我听听?”   谢存秋轻哼了声,憋住笑,“以后跟你说,我保证!”   话说到这儿,傅柏宁没再追问,“成成成,也不急在一时,什么时候还说,小祖宗说了算。”   谢存秋勾住傅柏宁的手指轻轻晃了下,然后缩回被子里,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以前连着熬几天都没事,现在不行,晚上困得早,白天还要补觉。   怎么都睡不够,总觉得累。   他现在是趁着精神好的时候加紧搞定工作,暂时还没问题。   傅柏宁放低声音,陪着谢存秋又聊了会儿,对方很快就睡着了,他给人掖了掖被子,又坐了半晌才离开主卧。   他本来想回去,但走到门口又折返了回来,到底是不放心。   虽然没跟谢存秋一起睡,晚上睡不太好,可离对方近一些,他也能放心。   早上起床后,他先去看了看谢存秋,对方裹在被子里睡得安然,他心里跟着踏实下来,很安定,好像天塌下来都问题不大那种。   他一边做早餐一边思索着。   昨晚上确实如他所想,没睡好,睡得不沉、不安稳。   他对谢存秋有依恋,这是不争的事实,对方跟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如果是这样热切真挚的人,是不是真的可以试一试?   因为谢存秋,他已经破例太多次,有了不知道多少次例外,甚至可以这么说,对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例外,在他面前铺展开了一条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这感觉非常奇妙。   等他准备好早餐,谢存秋刚巧起床,看着对方晃悠过来,嗯——精神头不错,黑眼圈淡了不少,也没感觉到一点起床气,看样子昨晚睡得相当不错。   谢存秋走进厨房,给了傅柏宁一个拥抱,然后才慢吞吞地坐到了吧台边,托着下巴懒洋洋地问道:“好哥哥,你看,我们这样像不像一家人?”   傅柏宁把早餐摆好,给谢存秋喂了朵西蓝花,道:“此言差矣。”   谢存秋咽下这口蔬菜,又咬了口香香软软会流心的奶酪吐司,翘了翘脚尖,也没动脑子想,直接问道:“差哪儿了?”   “不是像,我们已经是了。”   闻言,谢存秋弯起眉眼,他凑过去跟坐在身边的傅柏宁贴了贴脸颊,夸道:“一大早的就这么会说话,不愧是我家哥哥,嘴巴好甜,比奶酪还甜好多倍。”   傅柏宁在谢存秋退开后,捏了捏对方的下巴尖。   这样清透的桃花眼带着笑意的时候,眼波悠然流转,直转到了他的心窝窝里,就那么蜷在里面不出来了。   于是他的心便软成了一汪桃花水。   他开口的嗓音都更温和了些,“那晚上带你去吃鲁菜?让啾啾的嘴巴也甜起来。”   谢存秋笑了声,“好啊。”   傅柏宁提前订好了餐厅包间,虽说是去吃甜的,但也不能尽是甜的,搭配得宜才好。   只是他接到人时,谢存秋的脸色明显不是很好,他从储物箱里摸出一枚草莓牛奶糖,拆开后塞到对方嘴里,这才问道:“谁招惹我们啾啾了?”   谢存秋把硬糖嚼得咔咔作响,抱起手臂道:“还不是因为贾书宁!”   傅柏宁听到名字就知道大概发生什么了,但还是配合地问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谢存秋的眼里带着恼火,吐槽道:“今天中午我跟合作方吃饭,出来时碰见了贾书宁,不知道抽的什么风,我都不想搭理他,他还非得纠缠,一味地装可怜、装绿茶,看着就烦。   “难不成他还以为装装可怜我就会离开你?白日梦也做得太离谱了!”   傅柏宁点点头,附和道:“他确实离谱,不过——”   “什么?”   傅柏宁宽慰道:“就算你某一天突然犯糊涂要跟我绝交,我也不会放弃你的,一定想办法让你清醒过来,别担心。”   谢存秋看向傅柏宁,正撞上对方递过来的一个温柔眼神,突然就被顺了毛。   嗯,糖果酸酸甜甜的。   他自己又摸出两枚糖果,给傅柏宁喂了一颗,满意道:“你有这个觉悟非常好,就应该这样。”   傅柏宁向着谢存秋眨了下眼睛,随后看向前方,接着道:“另外还有,不管贾书宁怎么伪装,我都不会再被他蒙骗分毫。”   哎~这话简直说到了谢存秋的心坎里,他接下傅柏宁这个眼神,相当愉快地点点头,心情阴转晴,道:“以前的你说这个,我不信,现在的你这么说,我信,不过以前的你百分之百不会这样说。”   那都被贾书宁的忽悠腌入味儿了。   傅柏宁不由笑了声,对此他心有庆幸,谢存秋从来没把他当成原主过,尽管对方不会猜到他根本不是原主,但说到欣赏、说到认可,都是发生巨变之后。   极聪明、也极通透。   两人没再继续聊,但这件事还没完全过去。   次日是周六,一大早他就收到了潘钰的消息,是个热搜链接,简短概述一下,就是昨天中午谢存秋和贾书宁的冲突被人用小视频爆料到了网上,说谢总仗势欺人,欺负了贾大明星。   这事背后明显有人推动,现在已经朝着网暴的方向发展了,贾书宁的粉丝再加上一些水军,战斗力相当强。   那些骂谢存秋的话,看一下都眼睛疼。   他当即把电话打给了对方,那边听语气就知道气得要命,才跟他说了两句,就说见面再聊,接着挂断电话去处理这个事儿了。   他皱起眉,暖琥珀一样的眸色如今正浸着些冷沉如冰的寒芒,招惹到他头上来了,有意思。   这件事不可能是贾书宁一个人做的。   有一个算一个,等着。   他赶到公寓后,在书房里找到了满眼浸着火气的人,对方正在跟何旭打电话。   谢存秋周六本想睡个懒觉,结果被余佳霖跟何旭的消息轮番轰炸,一身起床气地爬起来,在看到热搜之后他很快明白过来自己是被算计了。   生气、厌烦,种种情绪叠加起来,他觉得自己这会儿简直成了碰一下就炸的火药桶。   把事情安排好,挂断电话,他直接把手机撂在桌上,发出啪一声重响。   他转身看向傅柏宁,对方眉眼温润,带着关切,好像艳阳地里突然降下了一场淋漓畅快的雨水,让他的火气霎时就消散了。   随之涌上心头的是压也压不住的委屈。   傅柏宁看着抿起唇的谢存秋,对方的眼睛在看到他的瞬间就红了,这该不会是要……要哭鼻子? 第45章 章四十五   谢存秋三两步靠近, 直接扑进了傅柏宁怀里。   他把脸埋在对方肩窝处,还搂着人家的腰,嗓音闷闷的, 开口道:“这下好了, 原来是只有圈内人知道我脾气不好,现在是出圈了!”   傅柏宁稳当当地接住了谢存秋,抚了抚对方的背,听着怀里人微微沙哑的嗓音,感觉很……奇妙。   委屈已经溢于言表。   谢存秋是在乎声名的人么, 不是, 从接手公司开始就不是,比起虚无缥缈的名声,对方更在意实际上的利益, 不然心狠手黑嘴巴毒这都是怎么传开的。   现在这么说, 大抵是因为有可以撒娇、可以诉说的人。   他眉眼温和,轻声哄道:“你哪里脾气不好了?   “你是对事不对人,你骂过的、怼过的人, 哪个不是真犯了错?做错事还不让说,哪儿有这样的道理,说你脾气不好的都是不了解你的人,是胡说八道。   “至于这次的事情,澄清了就行,贾书宁, 还有他背后的魏梓豪, 一个都跑不了。”   谢存秋轻轻吸了吸鼻子,抬起头,但没松开搂着傅柏宁的手臂, 道:“要是故意栽赃,我肯定照着脸给打回去,除了这种,我懒得管别人怎么想我,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但是现在就算不是栽赃,我也没法完全不管。   “我知道你不会误解我,但是我不想让他们说你跟人品差、脾气差的人走这么近,不能让他们质疑你的眼光。”   傅柏宁腾出一只手给谢存秋擦了擦眼角的濡湿,大概是起床气导致的情绪有点上头?   但能发泄出来是好事。   而且委屈兮兮告状求安慰的谢啾啾很可爱,可爱到他想把人藏起来,好在对方只会在自己跟前有这样的一面,不然他只怕是要把自己溺死在醋海里了。   他捏了捏谢存秋的脸颊,道:“知道爱惜羽毛了是好事。   “但是,存秋,你不能那么说你自己,怎么就人品差、脾气差了?其他人也不会真的这样以为,在大部分的人看来我们是珠联璧合,是非常有默契的伙伴,别总听个别人胡言乱语。   “在我眼里你非常好,特别特别好,不管是作为合作伙伴,还是朋友和家人,你都是最好最好的那个。”   谢存秋听得耳朵根有点发烧。   他抿了抿唇,在傅柏宁收回手后,追问道:“还有别的吗?”   “什么别的?”   谢存秋轻哼了声,没接茬,当然是最好最好的爱人!少了很关键的一个身份!还想着糊弄他呢。   傅柏宁想了下,了然,道:“是我错了,漏掉了一个,我们啾啾还是最好最好的伴侣,是不是?”   “当然是!”   听到全须全尾的回答,谢存秋这才满意了。   傅柏宁不由失笑,他的手从谢存秋背上抚到腰间,对方今天穿了件海水蓝的宽松毛衣,里面似乎还加了件保暖衣?   体质要继续加强,室内温度不低了。   他松开手,给谢存秋整理了一下蹭乱的额发,道:“早餐还没顾得上吃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拉开距离后,谢存秋稍微松了口气,他今天只松松束了下腹部,贴身拥抱还是能感觉出来,刚才吸着气呢。   他往后退了两步靠在办公桌上,道:“我想吃苹果派,还有蛋羹。”   “好。”   除了谢存秋点的,傅柏宁又加了两个素菜,等吃完早餐、拾掇完,何旭那边刚好把调查结果整理好了发过来。   事情并不复杂。   贾书宁以为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应该还是怨恨自己的舔狗、备胎被抢走了,心有不甘,才通过魏梓豪打探到了谢存秋最近在谈的合作。   贾书宁在餐厅蹲守到时机后,利用监控角度设计了那场小冲突,剪辑后发给营销号买热搜,又买水军推波助澜,让网友误以为对方无辜受了欺负。   这样的手段并不高明,但绿茶大明星惯会装可怜博取同情,因此快速引发了大规模讨伐。   谢存秋哪儿是吃亏受气的脾气,反手就报复了回去。   不止曝光了餐厅经理被贾书宁收买后给监控视频的证据,尽管店里那一时间的监控被删掉了,但他找到了门店外的监控,放大后能看到贾书宁是自己主动找茬的。   说白了就是栽赃陷害。   这还不止,他手里有之前收集了以防万一但还用得上的东西,这次一并曝光了,贾书宁去年年底刚拿到的重量级演员奖项有内幕,水分相当大,当时网友就有质疑,可被魏梓豪强硬地压下去了。   自导自演的铁证摆在明面上,又叠加了奖项内幕,网友们惊觉受了蒙骗之后,先前被煽动的舆论风暴顿时调转风向,朝着贾书宁更为猛烈地扑了过去。   傅柏宁也没闲着,在贾书宁挂在热搜上下不来的时候,他又给了魏梓豪一份好礼。   商圈有商圈的玩法。   那样精致利己的人,在外做慈善硬拗人设,在公司内部却苛待员工,那税务上呢?十之八九有漏洞。   一查一个准。   魏贾两人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报复就两个都不能跑。   接下来短短三天,魏氏股价暴跌,合作崩掉不少,贾书宁谈好的男主剧本被解除了两个,商务代言也有波及,双双成了圈内外的笑话。   自诩真爱又要面子?那就要让对方一时间人人喊打才算是真正的报复。   话说回来,被牵扯进风波的谢存秋倒是意料之外地出圈了,这个颜值、这个气质,放在星光熠熠的娱乐圈都是最拔尖的那几个。   再一扒拉身份,哎~谁能对有钱有颜的大佬无动于衷呢?   但心动又如何,这是他的啾啾。   事情收尾后两人一起吃饭时,他的眼角压着一点亲昵的笑意,半是认真半是调侃道:“等有时间了,要不要演场戏玩儿?我的大明星——”   听着傅柏宁拖长的语调,谢存秋心尖痒痒的。   大明星,还是“我的”。   听起来十分悦耳。   他清了清嗓子,道:“我对演戏不感兴趣,不过!如果傅总想玩儿一出什么别出心裁的play,我很愿意奉陪。   “初入娱乐圈的小演员和位高权重的商圈大佬,怎么样?是搞点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纯爱,还是各打小算盘的相互利用呢?”   傅柏宁听完,没忍住笑,抬手给了谢存秋一个脑瓜崩儿,“想得挺花哨。”   谢存秋眯了下眼睛,又凑近了些,“这一下很疼的,你也不知道下手轻点儿。”   傅柏宁还真地一手捧着谢存秋的脸颊,一手给对方仔细揉了揉脑门,“好好好,对不起,给啾啾揉一揉,还疼不疼?”   “……还行。”   谢存秋勉强满意,退回来坐好,转而问道:“年底了,我接下来比较忙,你那边差不多吧?”   傅柏宁应道:“大差不差,忙是忙了些,但抽出一点看展的时间还是绰绰有余的,这周四上午去看个画展?这个时段人不多,是你之前提过想看的油画展。”   谢存秋的手肘支在桌边,托着脸颊道:“好啊,这个我喜欢。另外,说起来——”   “什么?”   “很难有人能拒绝你。”   傅柏宁听得有点莫名,怎么突然说这个?   谢存秋没打算多解释,对不在意的人就算了,但对在意的人,傅柏宁总是在留心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他喜欢吃的东西,他的兴趣,对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总能给他恰到好处的反馈。   动心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谢存秋卖的这个关子,傅柏宁想了下,也许是在说他挺有生活情趣?   就应该多跟对方一起出去走走看看,别除了工作还是工作,都要在办公室里扎根了,不过最近进步很多,累了或者想偷个懒,会在家办公。   要表扬。   看展这天早上,他跟谢存秋提前约好了见面时间,一起去吃早餐,然而到了楼下,他左等右等,过了约定时间却迟迟没见到人,还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   这是睡过头了?还是生病了?   他没再多等,直接上楼找人,进来门,冬日稀薄的阳光从客厅偌大的落地窗投照进来,清冷也带着暖意,像谢存秋平时给人的感觉。   高冷是表象,也是对方的一部分,这毋庸置疑。   一体两面,恰恰最让人迷恋。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他无奈地轻叹了口气,还真是看见什么都能联想到谢存秋身上去,简直是……没救了。   那就没救了吧,也没什么。   他整理了下心情,径直走向卧室,开门后他悄声靠近,他惦念的人正团在被子里睡得香香沉沉,暖黄氛围灯下,对方露出来的小半张脸分外柔和静谧。   昨晚睡得应该不错。   他没叫醒对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注视着熟睡的人,好像想了很多有的没的,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只是看着这个人,他心里就安定。   谢存秋这一晚睡得其实不算好,但好在后半夜做了个美梦,梦到了孩子出生后一家三口的日常生活。   有他,有宝宝,还有他所爱之人。   睁开眼看到傅柏宁在身边,他有些恍惚,一时间没太分清楚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下意识伸出手,呢喃道:“抱抱……”   傅柏宁注视着谢存秋,对方的神情带着慵懒和显而易见的依恋,不再是之前什么事都非要自己扛着的小刺猬了,越发像是一朵高傲又明艳的玫瑰。   有一身的刺,也有满花心的柔软。   而就是这一愣神的三秒,让谢存秋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催促道:“老公抱——”   傅柏宁的眸光暗了下来。   谢存秋没有丝毫戒心,就这么露出了纤长的脖颈和锁骨,嗓音柔软低回,哪儿还有冷厉的高岭之花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还有那个称呼,仿佛是在邀请他理所当然地做些什么。 第46章 章四十六   傅柏宁倾身靠近, 一手托着谢存秋的后颈把人微微带起来了些,另一手轻轻抚着对方的脸颊,将人半拥在怀里,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纠纠缠缠, 不分彼此。   他压低了嗓音,略带了些循循善诱的意味,问道:“乖啾啾,你刚才叫我什么?”   谢存秋微微眯起眼,仔细盯着傅柏宁看了会儿, 似乎有点茫然对方为什么这么问, 但还是慢悠悠地拖着嗓音道:“老公啊,不该这么叫吗?”   作为他的爱人,作为他孩子的父亲, 这么叫有什么问题?   傅柏宁看着像是……不, 根本就是在跟他撒娇的谢存秋,对方那双蒙了一层水雾的漆黑眼睛眨呀眨的,像翕动的蝶翼, 也像是繁星跨越漫长光年抵达地球的那一次闪烁。   让他情不自禁地亲吻了对方的眼睛。   这实在是一双过于漂亮的、藏着万千风致的明眸。   他的吻沿着谢存秋的脸颊,一路落在了对方的颈侧,唇瓣与隔着一层薄薄肌肤脉动的血管贴合在一起,形成了奇妙的震颤,让他的胸腔随之共鸣。   在谢存秋或许因为痒、或许因为难耐而泄露出一声紧促又绵软的低吟时,他张口咬了下去, 给怀里人盖上了一个永不褪色的烙印。   这是他的, 只能是他的。   谢存秋是在颈侧的一阵滚烫和刺疼中清醒过来的,他正攀着傅柏宁的肩膀,这个感觉毫无疑问是对方带给他的, 疼,但让人发自心底里觉得满足。   被占有并不让人排斥、讨厌。   占有预和掌控欲都是双方的,只是呈现的形式不同。   他就想要这样不留余地的、不死不休的执念,要对方无论如何再不会留下他一个人,直到时间的尽头。   他抬手抚了抚傅柏宁的头发,眼里是明亮骄傲的笑意,哄着还没睡醒的他喊老公的人是谁呀?哎呀,这他真不知道。   松口后,傅柏宁在自己留下的齿痕上揉了下,一转眼,就对上了一双清明的眼睛。   他若无其事地直起身,道:“已经十点了,我去做早午餐,你去洗漱?”   谢存秋摸了下侧颈,默契地选择了跳过了这一茬,情难自已?多来些!次数多了,他就不信傅柏宁还能忍得住!   就是现在没法做些更亲密的事情。   六个多月了,好在他不怎么显怀,而且他稍微调低了中央空调的温度,盖的被子比较厚,一来能遮得住,二来晚上不会蹬被子,也就不会被喊他起床的人发现。   傅柏宁把碗碟摆好,正巧看见谢存秋过来,对方穿了件浅橙色的毛衣,搭配米白阔腿裤,整个人看上去明朗而温柔、慵懒且随和。   看着谢存秋落座,他把筷子递过去,道:“看样子啾啾是打算把彩虹穿在身上了?”   谢存秋咬了口香酥甜润的苹果派,反问道:“不好看?”   傅柏宁看着谢存秋因为吃到合口味的东西而微弯起的眼睛,轻笑道:“很好看,非常衬你,这样穿跟正装是两个风格,我都很欣赏。”   谢存秋点点头,正装的话,短期内还真是多穿不了。   修身的正装想要别人看不出来,束腹带要收到最紧,本来腹部现在偶尔就有点紧绷,被束起来更难受,好像肚子里不是个软软的小生命,而是揣了块沉甸甸的石头,让人坐立难安。   好在现在需要他出席的公开活动不算多。   两人边吃边聊,傅柏宁前一秒刚跟谢存秋说好下午再去看展,后一秒对方的眼泪就开始顺着脸颊往下淌。   他一怔,起身两步迈过去,弯腰扶住了谢存秋的肩,“怎么了?好端端的。”   谢存秋有些茫然地看着傅柏宁,直到对方抬手给他擦眼泪,他才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突然掉了眼泪。   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抹了下眼睛,“没事,没有不舒服,我也……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可能是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昨晚上前半夜没睡好,主要是因为腿脚水肿得难受,泡泡脚只能缓解,哪怕他睡觉的时候把下半截床调高,也没办法安然入睡。   折腾半宿,那些无法开口的委屈在夜里悄然蔓延,直到这一刻,直到傅柏宁就在眼前,他们就处在这样安然平和、再寻常不过的日常的氛围里,情绪一下决了堤。   他都没意识到,更遑论控制。   他想要傅柏宁能多陪陪他,可现在的情况下他不敢,也不能,相处越多,露马脚的可能就越大。   两难全。   傅柏宁微抬起谢存秋的脸颊,给对方仔细擦干泪痕,不由得再次担心起对方的情绪问题。   刚认识的时候,他不觉得谢存秋有这样情绪化,眼泪说来就来,这几个月,对方的情绪波动很明显,哪怕一件小事也会有显著影响。   他直起身,把谢存秋搂进怀里,一下一下细致又耐心地抚着对方的头发,哄道:“没有不舒服就好,什么都别担心,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会陪着你。   “待会儿给你做个小蛋糕吃?焦糖海盐加巧克力,这个口味怎么样?”   谢存秋把脸埋在傅柏宁怀里,过了两分钟才闷闷地应了声。   等谢存秋缓过来这阵情绪,傅柏宁松开怀抱,捏了捏对方的脸颊,轻笑道:“之前怎么没见你泪窝这么浅呀?”   谢存秋斜了傅柏宁一眼,就是泛着红的眼睛没有一点儿威慑力就是了。   他反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很烦人?”   “不烦,”傅柏宁坦言道,“如果换了别人,我不关心他们一天哭几次,哭出个东海来我都不在意,但你掉一颗泪珠子我就要心疼,那里会烦,只会担心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或者心里难受。”   谢存秋眨了眨眼睛,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对方的话没有指责和质疑,只是理解与宽容,好像有魔力一样,那些莫名涌上来的情绪就这么被安抚了下来。   他一只手轻轻放在腹部,嘴角翘了起来。   喏,即便傅柏宁根本不知道他的情绪起伏是怎么回事,也不会厌倦,总是愿意耐心地哄他,好像他动不动发脾气、说掉眼泪就掉眼泪不是什么缺点,反而还挺可爱一样。   对方虽然被蒙在鼓里,但依旧是个出色的伴侣和父亲。   他宽慰道:“放心,我真没事,身体和心理都没问题,我跟你保证,最多再过三四个月就好了。”   医生之前跟他说过,以他的身体条件,最多最多撑到足月,也就是三十七周。   看谢存秋言之凿凿的,傅柏宁总觉得不太对劲,但实在抓不到头绪,反复确认对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快,真没不舒服之后,他暂时松了口气。   再看看。   今天太阳不错,吃了早午餐后,他去做小蛋糕,谢存秋就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裹着毯子晒着太阳看着书,彼此一抬眼,都能看到对方。   等他把小蛋糕做好,都不用叫,谢存秋自己就闻着香味儿晃悠过来了。   两人一起分吃了一个蛋糕,哄着对方睡了午觉起来又吃了个简餐,接着出门看画展,看完在外面吃了饭,最后把谢存秋送回来,今天这一天才算是圆满。   傅柏宁看着对方上楼的背影,从后视镜里意外瞥见了自己上扬的嘴角,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这都是不自觉的。   是的,喜欢的人。   他确实喜欢谢存秋,不仅仅是动心,而是在思考他们之间是不是真的有在一起的可能,奔着一辈子去的那种。   听起来很让人向往。   周末他没在出门,在家待了一天,偶尔放空一下,能帮他理清楚思绪,不管是烘焙还是看书,甚至只是发呆。   晚餐时他把白天做的小饼干都安排人给谢存秋送了过去,放车上、放办公室都行,饿了垫垫肚子,心情不好也能来两口。   周一早上。   临出门前,他给谢存秋发了消息,叮嘱饼干不能一次吃太多,收到那边乖觉的回复才心满意足地开启了新一周的工作。   上午十点,他正在跟几个副总开会,潘钰急匆匆进来时他就知道没好事,果不其然,是桩意外。   公司中层的一个经理利用职务之便,昨晚偷偷拷贝了好几个项目的内部资料,现在才发现,而对方今天没来上班,已经联系不上了。   经理应该是跑路了,资料呢,给了谁?   他暂停会议,快速安排了应对,一部分人去找这个经理,一部分追踪泄露的资料,力求把损失降到最低。   潘钰看着傅柏宁有条不紊地处理乱局,心里多少有些发毛。   她总觉得老板这次好像比之前遇到问题的时候要更生气?明明有着一双再温润不过的琥珀棕色凤眼,此时此刻却比窗外的腊月冷风更为凛冽。   有着无形的威慑力。   到下午三点,事情原委基本上已经调查清楚了。   傅柏宁穿越过来后就决定跟主角攻受划清界限,当即就清理了魏梓豪在傅氏安插的眼线,但是!这次盗取内部资料的人是被策反的,已经是跟随公司十余年的老员工了。   对方把资料交给魏梓豪之后就连夜乘坐班机出了国,以为跑到国外就没事了?   不,敢做,就要敢承担后果。   这个时间点,国外的人手已经找到了这个叛徒,在押送回来的专机上了。   至于泄露的资料,今天上午被魏梓豪贱卖给了傅氏的竞争对手,不过没关系,真当那些资料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开的么,不用特定方式,打开的瞬间就会激活文件附带的木马。   这个程序不止会复制对方电脑的资料并进行回传,还能毁掉那边的源文件,一举两得。   敢从魏梓豪手里花钱买傅氏的内部资料,他就要对方赔了夫人又折兵,而且根本不担心同行报警或者报复,对方只要有点脑子,就该乖乖吃下这个亏,别总想着使阴招。   真闹大了,不光彩的是谁?   眼下他正待在网安小组这边,等待木马的激活。   而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   网安小组的负责人抹了把冷汗,悄摸摸地瞥了眼坐在不远处沙发上的自家大老板,跟潘钰对了个眼神,姐,他怎么觉着老板平时不这样呀!   这简直是尊不需要一个眼神一句话、仅仅坐在那里就让人倍感压力的杀神!   潘钰默默回看向平时冷酷又稳重的组长,她哪儿知道。   之前大大小小的风浪见得多了,这次事件的严重程度跟傅柏宁的心情状态并不匹配,天杀的叛徒,估计是哪儿触怒了对方。   晚上十点。   骤然响起的机械音打破了满室沉寂,是回传的数据,密码已经被激活了。   整个小组都忙了起来,尽管那边发现木马后在尽力补救,但来不及了,回传过来的资料足够他们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掌握主动权,拿捏住这个同行。   事情进展到这里,傅柏宁的情绪却没有好转多少。   他已经思索好了接下来要做的两件事,一是压制住从魏梓豪手里买他们资料的竞争对手,二是把魏家收拾掉。   他一开始不想跟主角攻受多牵扯,划清关系就算了,可对方显然不这么想,那就别怪他彻底推翻这本“书”了,渣贱作了一路还能走上人生巅峰?   那只能是一场美梦。   网安小组这边基本上处理妥当,只需要再收个尾。   他正想开口让大家休息,敲门声忽得响起,接着进来了几个人,打头的是傅氏在海外一家公司的负责人,后面则是被两人压着拧送进来的那个叛徒。   他一眼扫过去,终于到了,来吧。   接收到老板的眼神示意,昨晚上走今晚上回的中年男人被一下推倒在空地上,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向缓步走近的人,比刚被抓住时更加心如死灰。   他在几次会议上见过傅柏宁,对方一贯温雅随和,不像是会发狠的人。   然而现在呢?   那一步一步好像都重重地碾在他的心头,冷沉与刺痛让他喘不上来气,直到对方抬脚踩在了他的肩上,他才哆嗦着嘴唇想开口求饶。   但是。   在触及到傅柏宁的目光时,却无论如何张不开嘴了。   冰冷又淡漠,是一副居高临下睥睨蝼蚁的姿态,低气压弥漫开,压得他张口结舌,被对方俯视着,让他有种一眼看到自己惨淡结局的恐惧。   一言不发,却已经足够摄人心神。   旁边的潘钰和网安小组成员,一个两个都大气不敢出,他们没见过这样的傅柏宁,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潘钰跟老板接触多,知道对方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只是一味的宽和好脾气,实际上很有城府,但也没料到还有这样让人胆寒的一面。   手机震动时,她悄悄瞄了一眼,是安保部门的负责人,说谢存秋已经进电梯了,保安上报后赶紧通知了她。   她微一皱眉,用三秒钟时间快速思索了好几种可能,最终还是选择了上前两步,顶着傅柏宁扫过来的、没什么情绪的眼神,快速道:“谢总马上到。”   话音甫落,一个人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傅柏宁循着些许脚步声看过去,看到来人时顿了下,但没开口。   谢存秋停在门口,粗略地扫了眼房间里的情况,明白被傅柏宁踩在脚下的就是这次事情的始作俑者,但现在对方不重要。   他望向站在中间位置的傅柏宁,颇为意外地微微扬起了眉眼,眸光湛亮。 第47章 章四十七   窗外是一月浓稠又冰冷的夜色, 冷白的灯光让室内亮如白昼,但空气却比寒冬的冷空气更加凝滞。   谢存秋在众人的注目礼下,慢悠悠地走到傅柏宁身边。   他略微抬起眼直视着对方淡漠且冷沉的眼睛, 抱起手臂, 歪了歪脑袋,唇边弯着一丝不甚明显的弧度,开口的语调分外悠哉,问道:“事情差不多处理完了?”   傅柏宁沉默了会儿,应了声, 反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好明天早上陪你吃早餐吗?”   谢存秋扫了眼瘫软在地的人, 道:“我是想看看哪个胆大包天的蠢货选择了背叛。”   傅柏宁短促地笑了声,垂眼看向这个叛徒,几秒钟后, 从容淡定地收回脚, 递给押送对方回来的负责人一个眼神。   接着,他转向谢存秋,神情和语气都缓和了些, “现在看到了,这样的货色不值得入你的眼,脏得很,走吧,我们去吃宵夜?”   “好。”   谢存秋应着,走到门口时又回看了一眼, 傅柏宁刚才那个眼神他看得明白, 是想让自己人把叛徒揍一顿再丢给官方处理吧。   挨一点皮肉之苦,总好过丢了小命。   两人一起下楼,在电梯下行过程中没说一句话, 直到电梯门打开后。   傅柏宁先走了出去,却发现谢存秋没跟上来,他侧过身,看向停留在电梯里的人,就这样沉默着。   好一会儿,在电梯门要自动合上的前一秒,谢存秋迈步走出来,目光灼灼,轻快道:“傅总——   “跟你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我是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一面,藏得够深。   “表面上温和没威胁,实际上是个切开黑呀?”   傅柏宁眼里的冷意还没退干净,没有回应这话,而是直接反问道:“讨厌吗?”   讨厌吗。   这根本不需要问,谢存秋也不需要思索的时间。   他按着傅柏宁的肩把人按在侧边的承重柱上,坦然地看进那双明明色泽明亮温暖、此刻却显得晦涩不清的凤眼里,语调恣意而张扬,回道:“之前是治愈系大金毛,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就变成了凶残狠厉的恶狼,讨厌吗?   “恰恰相反。   “我很欣赏,很喜欢,比原来更喜欢。”   这就对上那一晚傅柏宁给他的感觉了,凶狠而强势,有着极强的掌控欲和占有欲,后面随着相处他逐渐反应了过来,那跟平时完全是两个状态。   他一直隐约有感觉,直到今天才确认。   那晚固然有药物的刺激,但对方呈现出来的状态不只跟药物有关。   傅柏宁顿了几秒,垂下眼,再抬起来的时候,那些温暖和煦已经回到了他的眼睛里,他放松地靠着,问道:“你不觉得我平时是在假装吗?   “装作人畜无害的好脾气,暗中为自己谋取利益,趁其疏忽大意,好一招制敌。”   谢存秋伸出手指在傅柏宁胸膛上使劲戳了戳,“你不还夸我挺可爱的?要按你这么说,我平时的高冷都是假装的?”   傅柏宁低笑了声,握住谢存秋的手指,捏了捏对方的指尖,“我知道你不会怕我,但我确实挺意外你对此的接受度,很高。”   谢存秋抽回手指揣进口袋,没搭茬。   说实话,要不是这样,他怎么会那么快沦陷?   什么样的人最能打动他,什么样的感情最能打动他,他一早就很清楚。   傅柏宁这样的脾性,不会轻易让一个人走进心里,更不会轻易喜欢一个人,但真的打开了心门,真的爱上了,就绝不容许退却、背叛,这样孤注一掷的决绝,正是他想要的。   每个人的安全感来源都不同,他渴望全身心的占有与被占有。   跟傅柏宁的那一晚是天雷勾动地火。   他们俩非常合拍,骨子里都是渴望极致感情的人,够极致,才够真诚,够打动人。   他转过身往车边走,扬声道:“多的是让你意外的事情……你晚饭没吃吧?我们去吃宵夜,边吃边说,聊聊你后续的打算?我很感兴趣。”   傅柏宁捋了下衣领,跟了上去,不得不说他运气着实很好。   以前没能遇到的人,在这里意外遇见了。   两人一起吃了宵夜,他把事情从头到尾过了一遍,道:“要动魏氏,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连锁反应,这件事你别插手,我也不会把明扬牵扯进来。”   他要一个人做。   谢存秋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有些疑惑,动魏氏他能理解,不知道收敛的恶心玩意儿,没有自知之明就只能彻底搞定了。   但是为什么不让他们插手?   他倒是没有坚持,只是问道:“你搞定魏氏绰绰有余,我不插手当然没问题,但我想要一个理由,毕竟我跟他们之间有不少新仇旧恨,清算难道不该加我一个吗?”   理由啊。   傅柏宁的神情沉了沉,这就是他为什么这次动了真格,不在叛徒本身,而是跟他接下来的决定有关。   他是穿书,书里的主角是魏梓豪和贾书宁,他不担心这俩能闹出什么幺蛾子,却不得不考虑因此产生的蝴蝶效应。   当然,真产生了问题也不大。   作为必死的配角和反派,他跟谢存秋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极大颠覆了原书内容,可以说是重写了都不为过,哪怕有什么“蝴蝶效应”,也不过是水来土掩。   只是谨慎为上。   他解释道:“我之前确实做了不少错事,也给你带来了很多麻烦,很多事情是因魏梓豪和贾书宁而起,但切切实实是我做的,所以——   “我想亲手结束这一切。”   谢存秋思索了会儿,点头道:“好,听你的,按你的安排来,我只纠正一点,你可别说要为以前赎罪、给我赔礼道歉之类的废话,以前的事情在我这里翻篇了,我只认现在的人。”   “好,我记住了。”   傅柏宁勾起嘴角,方向定住了,接下来就看怎么实施。   这晚过后,叛徒盗取资料的事儿还有个后续。   傅柏宁利用七拐八拐的人脉给买资料的竞争方递了消息,说这是魏梓豪做的局,是故意坑人的,想引得对方跟他争斗,那边果然气炸了,揪着魏氏死活不放。   事情闹得不算小,魏梓豪为了息事宁人不得不给了一大笔资金用以补偿,这直接导致了魏氏资金链的紧张。   而这才是他计划的开始。   午餐的时候,他本想跟谢存秋打个视频,边吃边聊最近的进展,也算是一起吃饭了,但那边挂断了视频,说还在忙。   他没多想,不过下午跟薛明扬见面聊创投方面的事情时,得知了一点消息。   薛明扬有个合作伙伴上午去谢氏洽谈,中午跟对方吃饭时叨叨了两句,说谢存秋今天的状态称不上好,整个人低气压,还戴着口罩,下手越发狠了,一点便宜没占到不说,还自己把自己坑了一把,贴进去不少。   傅柏宁思量了半分钟,怪不得,中午说忙是借口吧?   铁定是又出什么事儿了。   他跟薛明扬快速聊完余下的事情,道了别要走却又被叫住,看着好友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他想了下,还是道:“不是他娇气,是我不放心,你别跟他乱说。”   薛明扬摆了下手,心里明镜似的,“知道知道,你都快把人家当脆弱易碎的水晶摆件对待了,这小心仔细的程度,我还能说什么,兄弟,祝99,结婚的时候给你包个大礼包。”   这次傅柏宁没反驳,结婚这件事之前并不在他的人生规划里,但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而薛明扬在一怔之后瞬间反应了过来,他就说!   以傅柏宁对谢存秋的上心程度,在一起是早晚的事儿,谁家好兄弟那么腻歪啊,能上床的那种契兄弟吗?   傅柏宁没搭理好友揶揄的目光,赶到谢氏已经五点多了。   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总裁办公室,正如人家所说,谢存秋带着个黑色的口罩坐在办公桌后面,整个人都流露出一股子生人勿进的冷冽气场,还带着沉沉的郁气。   确实不对劲。   他把带来的小蛋糕放在桌上,又在桌面上敲了几下,“想什么呢这么入迷?我敲门没听见就算了,都走到跟前了还没瞧见我,啾啾,什么人什么事对你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谢存秋正难受,文件看了半天还停留在第一页,压根儿没看进去。   听见傅柏宁的声音后,他猛得从思绪中抽留,抬眼看过去,有些愣怔地眨了眨眼睛,有点哑然道:“你……”   傅柏宁靠在桌边,坦言道:“我听说你今天状态不太好,就过来看看,也不能怪我担心,毕竟你中午还拒绝了跟我视频,越想越可疑。”   说到这个谢存秋就有点心虚,他往后靠在椅子里,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道:“没必要大题小做,我没事。”   “哦~那你把口罩摘掉,让我看看你。”   “不行!”   “为什么不行?”   谢存秋说不出口,半晌才瞥开眼望向窗外阴沉沉的天空,道:“我感冒,流感,年底了,万一你再被我传染,影响了工作,我可不好意思。”   傅柏宁能信这么蹩脚的理由么?必然不能,谢存秋的每一根头发丝儿和每一个眼神都昭示着对方在撒谎。   这嗓音也还挺正常的,不像是流感。   他慢条斯理地打开带来的小蛋糕,哄劝道:“我免疫力好,放心,不会被传染的。   “尝尝蛋糕?这是之前给你买过的那家店这个月的新品,开心果草莓千层,酸酸甜甜,清爽不腻人,我尝过,包好吃的。”   谢存秋吸了吸鼻子,小蛋糕的香甜气息已经涌过来了,尝尝?   不行不行,吃东西要摘口罩的。   他扫了眼蛋糕,不为所动道:“不吃,今天没胃口,你吃吧。”   “真不吃?”   “……真不吃!”   “好吧,”傅柏宁语带可惜,“既然啾啾不吃,那就只能我自己吃掉了,别等我吃完了你才说想吃。”   谢存秋瞪了傅柏宁一眼,“我才不会,别把我当小孩子。”   傅柏宁弯腰凑近了些,不由得笑道:“可满眼写着想吃小蛋糕的是谁呀?口不对心的又是谁呀?难不成是我?”   谢存秋沉默着,踢了下傅柏宁的脚尖。   他随后移开视线,盯着文件道:“你去沙发那儿吃,别在我眼前晃,影响我工作!”   傅柏宁当然没过去,目光还停留在谢存秋的口罩上,他哄也哄了,诱惑也诱惑过了,还是不愿意自己摘掉?   没关系,他可以代劳,今天他倒要看看谢啾啾的脸上藏了什么秘密。   连自己都不能看。 第48章 章四十八   傅柏宁靠近一步, 直接勾着谢存秋的下巴尖将对方的脸转了过来。   注视着那双微带诧异的眼睛,他压了压嗓音,又是担忧、又是不安, 认认真真道:“给我看一下, 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被眼前人坦诚的目光注视着,谢存秋的呼吸一滞,“你别这样……”   “我摘掉了,不回答就是默许了哦,啾啾。”   谢存秋还没从傅柏宁刚才的眼神和话里回过神, 对方就手快地摘掉了他戴了两天的口罩, 他瞬间抬起手捂住了脸,一下反应了过来,恼羞成怒道:“你跟我玩儿小花招?!”   趁他愣神直接上手是吧?   傅柏宁眨了下眼睛, “抱歉。”   谢存秋一噎, “然后下次还敢?”   傅柏宁没接这个话,握住谢存秋的手腕试图把对方捂着脸的手给扯开,“别捂, 我刚才已经看见了,脸怎么肿着?你跟谁打架去了?”   “胡说八道,我就算去打架,能让人家打到脸上嘛?这么看不起我?!”   “没有没有,是我说错了,”傅柏宁说着, 又靠近了些, 轻轻捏了捏谢存秋的下巴尖,又问道,“是不是牙齿的问题?”   见傅柏宁已经猜到了, 谢存秋怏怏不乐地放下手,破罐破摔道:“牙周发炎,可能是因为最近忙,压力大。”   本身一个发炎不是大问题,但他现在没法用消炎药,只能吃些温和但见效慢的中成药,磨人得很。   让他越发烦躁。   他扫了眼傅柏宁,又很快瞥开视线,顺带着想把肿起来的半边脸给躲过去,低声道:“你别看了,不好看。”   但话音刚落,他另一边没事的脸颊就被对方捧住了,力道徐缓又不容拒绝地让他转了回去,一双温润如浸着秋水的凤眼就这么映入了眼帘。   这么近,几乎要看到他心底里去。   他干脆垂下眼,没再吭声。   傅柏宁捧着谢存秋的脸颊仔细瞧了下,肿得是很明显,对方这么注意形象的人,会介意在情理之中。   他的手指按在谢存秋的嘴角,轻声哄道:“没不好看,就算瞧见了也能看得出来你这是因为不舒服,不会觉得怎么样的,更不会笑话你。   “乖,张嘴,我看看。”   温热的触感抵在唇边,让谢存秋的心尖上一颤,牙龈的肿痛都被安抚了一些。   他索性闭上眼,张开嘴给傅柏宁瞧了两秒钟,接着直接闭上了,继续解释道:“发炎而已,在吃药了,过几天就能好。”   “那也是过几天的事儿。”   傅柏宁松开手,问道:“这两天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见谢存秋眸光微闪,他又补充道:“我想听实话。”   谢存秋把到了嘴边的辩解咽了回去,道:“不是不想吃,吃真的吃不下,也没胃口。”   傅柏宁叹了口气,“小蛋糕吃不吃?很软糯。”   谢存秋是有些馋小蛋糕,看起来、闻起来都很诱人,他犹豫了会儿,拿起叉子道:“这一个我吃不完。”   “吃多少算多少,先垫垫,待会儿我送你回去,给你做晚餐。”   “……嗯。”   谢存秋吃了半块蛋糕,或许是因为糖分的摄入,也或许是因为傅柏宁的陪伴与宽慰,他低沉的情绪好转了许多。   就是半边脸还是疼。   傅柏宁送谢存秋回家,给对方拿了个冰袋冷敷,然后做了晚餐,不管是粥,还是嫩豆腐,都是软糯细腻很好下咽的东西,另外还给做了一道红薯烤蛋奶。   谢存秋几天没好好吃饭,难得胃口还不错,吃了不少。   但随即而来的就是腹部的难受。   束缚带系得有些紧了,一吃东西就越发紧绷憋闷,宝宝也开始闹意见了,在压缩了不少的孕囊里伸展手脚,闹腾得不行。   在傅柏宁问他要不要泡泡澡放松一下的时候,他压了压腹部憋闷带来的干呕感,道:“我自己来就行,你忙了半天,回去早些休息吧。”   嗯?   傅柏宁顿了下,这是一道鲜少的逐客令,很少发生在他跟谢存秋之间,他确认道:“不用我陪?也不用哄睡?”   “不用。”   傅柏宁看着干脆利落拒绝的谢存秋,不免有些怀疑,但想着让对方早点休息,没再说什么,谁都有想一个人待着的时候。   次日一早,他做了早餐送到公寓,两人一起吃完,他又送对方去公司。   连续三天,他包揽了谢存秋的一日三餐和下午茶、宵夜,挑食的啾啾能多吃两口比什么都强,直到那半边脸颊逐渐消肿,他才真的放下心来。   可是。   结束送饭之后,他明显感觉到了谢存秋的疏远。   约饭说在忙,去公司找,何旭说老板外出了,有两次碰见对方在,也只是简单聊了会儿就又开会去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让他很介意,那就是谢存秋开始回避跟他的肢体接触了。   连拥抱都拒绝。   他一伸手,就能感觉到谢存秋的紧绷,他的手往对方肩上一搭,啾啾都要炸毛跳起来了。   总而言之,相处的时间和亲密度简直是同步直线下降。   跟薛明扬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对方说这叫欲擒故纵,他不太信,偶尔一两次可以当做是情趣,谢存秋确实做得出来,但持续不短的时间了,就很不对劲。   这不是对方的风格。   退一步讲,即便真是欲擒故纵,也有些过了。   他更倾向于可能存在隐情。   这天下午四点,他到谢氏后又一次扑了个空,在他追问下,何旭才不无担忧与疑惑地坦白了一件事,老板最近经常在家办公,他来回送资料,只知道这个。   傅柏宁听完,若有所思地瞥了眼何旭,随后离开谢氏直奔谢存秋的公寓,今天无论如何他都要问个清楚。   有隐情可以,但连自己都要瞒着吗?   未免太见外了些。   或者可以这么说,需要连自己一起瞒着的事情,会是什么事?往这个方向想想,他心里不免有沉甸甸的忧虑。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才到公寓门口就碰了壁。   他按了门铃,等了会儿没动静,打算直接开门了,但是!门被反锁了,从外面根本打不开,他一皱眉,这是在防谁?   防他,还是余佳霖?   他转而靠在走廊的窗户边,给谢存秋发消息,同时甩了个定位过去,啾啾乖乖,把门开开。   好几分钟后,谢存秋才状似淡定地打开门,解释说刚才睡着了,没听见门铃响。   傅柏宁把谢存秋从头打量到脚,质感软糯的宽松毛衣搭配休闲裤和毛拖鞋,打扮很居家,他不动声色地理了下对方有些乱的发丝,暂时没问什么。   一顿晚餐吃完,谢存秋不出意外又催他离开了。   这次他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里没动一点,略沉了沉嗓音道:“你最近的异常是怎么回事?”   谢存秋一顿,心里慌乱,一手按在椅子边,尽量稳住声线道:“什么异常?没有异常,你别捕风捉影。”   傅柏宁静静地注视了谢存秋足足有两分钟,才悠悠地开口道:“你大概没有发觉一件事,在我面前,你并不擅长撒谎。”   谢存秋的眼睫忽得一颤,半晌,唇边牵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那当然是因为傅柏宁跟其他人不一样。   可现在的情况,他不撒谎能怎么办呢?又没办法坦白。   月份越大,腹部的弧度只会越来越明显,越来越难以遮掩,束腹不是不行,但总束腹……他难受是其次,能忍,主要是对宝宝不好。   医生一再叮嘱,能不折腾还是不折腾,居家休养为上。   他不想跟傅柏宁多见面吗?他不想要拥抱吗?他不想要更多亲密的接触吗?想,但不能,如果不是紧紧束腹,他根本不敢跟对方接触太多。   傅柏宁现在是不知道男人能怀孕,可只要觉察到的端倪多了,早晚会意识到不对劲。   他不想赌这个。   见谢存秋半天不说话,傅柏宁起身靠近,微微勾起对方的下巴尖,让还坐着的人仰起脸脸跟他对视,又问道:“你在躲我,为什么?”   谢存秋抿了抿唇,傅柏宁身上带着一丝并不明显的压迫感,是属于上位者的那种引而不发、低调内敛却无法忽视的气场。   他很欣赏,也很喜欢。   但现在他只是瞥开了目光,道:“没躲你,你别乱想。”   傅柏宁的手一松,转而抚着谢存秋的脸颊,弯腰靠近了些,继续道:“这话有几分说服力你比我清楚,存秋,难不成你真是在玩儿欲擒故纵那一套吗?   “不过有点可惜,我不吃这一套。”   谢存秋忽得皱起眉,瞪向傅柏宁,“你胡说,我没有!”   “那你就解释下最近到底怎么了。”   谢存秋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就这么对视了半分钟,傅柏宁能感觉到谢存秋的紧绷和无措,到底不忍心、不舍得。   他微叹了口气,神情和语气都放松下来,直起身后退了半步,半是无奈半是宽纵道:“算了,来抱一下,抱一下我就不问了。   “你不想说,总有你的道理,我不想逼你,等你想说了,我随时愿意听。”   谢存秋攥起手指,指尖用力到有些发麻。   傅柏宁是有点生气了……吧?   他眼里是流转的、飘忽不定的流光,犹疑的、委屈的、无措的……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的眼眶不由得酸涩起来。   他沉默着,手撑在桌边站起身,靠进傅柏宁的怀抱。   在对方收拢手臂的时候,他的手抵在人家胸膛上,稍稍保持了一点距离,他今天只是松松束了一下,贴得太紧怕被觉察。   一个并不严密的拥抱。   小半分钟后,谢存秋推开了这个不够紧密却也让人眷恋的怀抱,转开视线不去看傅柏宁,就怕眼泪一个忍不住就决了堤。   他沉了沉语气,道:“抱也抱了,今天就到这儿吧?回聊。”   傅柏宁皱起眉,说实话,他是真的有点搞不懂谢存秋现在的情绪是怎么回事。   他思忖了会儿,知道这八成跟自己脱不开干系,先按对方的意思来,别再把人刺激到了,还可以问问余佳霖,看对方能不能过来陪着。   思及此,他温声叮嘱道:“那你早些休息,我明天早上再过来。”   “……嗯。”   傅柏宁转身离开,心里却并不安定,从餐厅到玄关没几步路,不知道回头看了多少次,谢存秋就站在餐桌边,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好像在愣神。   直到走出对方的视线范围,他才没再回头看。   然而,在他的手碰到门把手时,忽然听到了一声极细微的哽咽。   是幻听……吗? 第49章 章四十九   谢存秋站在原地, 按在桌边的手发麻到有点抽筋,只是勉强支撑。   看着傅柏宁走出视线,他再也没忍住眼眶的酸涩, 眼前瞬间就模糊了。   果然是在生他的气吧, 怎么可能不生气,就他现在这个动不动就炸毛的臭脾气,谁能忍得了,傅柏宁是看着随和,实际上不是没脾气。   没冲着他发火都是好的。   可他只是想要一个拥抱, 一个紧紧的、亲密无间的拥抱, 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拼尽全力地叫嚣,想要抱抱。   来抱抱他……   落入熟悉的怀抱时,他的呼吸轻轻一颤, 随即再没压抑住, 攥紧了傅柏宁的衣襟,把眼泪尽数蹭在了对方的衣服上。   傅柏宁抱着谢存秋,一下一下抚着对方的脊背, 安抚着怀里人的情绪。   他目光沉沉,好一会儿才无声地叹了口气,把自己哭到喘不上气来的小傻子,明明要想拥抱却又要推开他,欲拒还迎一般,他知道对方没有这个意思。   是他没忍住这样想。   等谢存秋稍稍止住眼泪, 缓过来这一阵, 他直接把人抱回卧室放在床上,然后在床边坐下,道:“我现在确认了, 你确实有件……或许不止一件重要的事情瞒着我。”   谢存秋抖了抖濡湿的眼睫,嗓音低哑,“你别问,问了我也不会说的,还没到时候。”   如此倔强。傅柏宁把谢存秋的头发往后捋了下,道:“我说了我不问,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我只是担心你。”   “我跟你保证,我没事。”   傅柏宁又又又叹了口气,两人相顾无言,对方先一步转开了视线,就这么沉默了下来。   谢存秋蜷起腿,掀开被子搭在身上,遮住了腹部,他盯着自己放在膝头的手,小声道:“你凶我,你质疑我,你不相信我。”   傅柏宁一愣,唇边扯起的弧度里尽是无奈,“祖宗,你讲讲理,你先莫名其妙来了这一通,让我担心得够呛,还不跟我解释原因,我问一句都不行呀?怎么就上升到质疑和不相信的高度了。”   “……你就是。”   还没等傅柏宁回答,谢存秋飞快地看了对方一样,道:“你没反驳我说的第一句,你就是对我生气了,你就是凶我了……坏哥哥。”   眼见谢存秋这样子,傅柏宁是叹气都叹不动了。   他捏了捏对方的脸颊,“天地良心,啾啾,我那是凶你?那是因为担心你有些着急上火,不算生气。”   谢存秋抿了抿唇,嗓音略有些含糊,“我没欲擒故纵,你误会我。”   傅柏宁在三秒钟的沉默后放弃了跟谢存秋讲道理。   家不是需要时时刻刻讲道理的地方。   他松开手,顺着对方的话道:“好好好,我错了,我跟啾啾道歉,是我不对,我一定引以为鉴,争取不再犯。   “我现在很清楚你没有欲擒故纵,这些让我觉得不对劲的事情都是事出有因的,你瞒着我,有你的道理。   “我只是希望你对自己好一些,别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谢存秋盯着傅柏宁,确认对方没有不耐烦后,才道:“我心里有数,你放心,我最近就是睡不好,压力大,状态也不好,不想让你看到我这样。”   傅柏宁表面上暂且接受了这样的蒙混过关,这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他索性抓住了对方的话,道:“所以,我之前说的都是废话,你没听进耳朵里。   “有事情根本不知道找我,还是一个人扛,难受也不说。”   谢存秋想反驳,但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确实不太会依赖人。   父母在的时候就说过他很要强,父母走后,他必须扛起这副重担,不要强能怎么办呢?比原来更强势,他很清楚,但凡露出一点疲态与软弱,就会在群狼环伺的竞争和危局中死无葬身之地。   商场如战场,弱肉强食就是最高法则,他必须玩儿得起。   平心而论,他现在对傅柏宁已经依赖比较多了,关键一些事情现阶段他根本没法坦白。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沉默了好大一会儿,他悄摸摸伸出手,握住了对方轻按在床边的手,垂下眼道:“你别担心,我会尽量照顾好我自己,瞒着你的事情……   “我早晚会跟你说清楚。   “或许不用很久。”   傅柏宁看不得谢存秋这样子,委屈无措又难过,好像犯了错后不知道怎么办的小孩子。   他回握住对方的手,宽慰道:“我说过我不想逼你,有些话你不说,其实是我做得还不够,我对你有耐心,也等得起,慢慢来。”   谢存秋应了声,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   他抬起手臂,拖长了语调道:“抱——”   傅柏宁倾身靠过去,谢存秋蜷着腿,他只能给了对方一个并不算十分亲密的拥抱,好在这样的抱抱也能起到一定作用。   把谢存秋哄睡后他没离开,直到第二天上午对方睡醒起来,看嘴硬的谢啾啾状态还不错才稍稍放心,但出来门了还是给余佳霖发了消息,拜托对方多留意。   接下来一段时间,既然谢存秋经常在家,他只要有空就去对方家里做饭,陪着一起吃饭,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跟他在一起,对方的情绪要明显好些?   虽然还是不让他多陪。   所以,那件瞒着他又跟他有关的事,让他心里痒痒的,不说抓心挠肝,也时不时会想起来。   这天下午,临近下班时他收到了谢存秋的消息,说在他的别墅里准备了一份惊喜,让他回家查收。   惊喜?   他欣然应了下来。   到车库时,他瞧见了谢存秋的车,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这小祖宗在他这儿鼓捣什么呢?   走进门厅的瞬间,他就闻到了食物的香气,虽然夹杂着一丝并不十分明显的焦糊味,他不由得笑了声,好么,敢情是跑他这里当田螺公子来了。   他走到厨房,在保温柜里找到了准备好的晚餐,三菜一汤,看得出来有好好练习过。   他在厨房转了一圈,最后打开垃圾桶扫了眼,这就是焦糊味的来源了,显然失败了不止一次。   尽管饭菜还没尝到口,但他就是觉得一定很好吃。   为着这份心意。   他那大少爷哪里是洗手作羹汤的料呀,会吃,不代表会做,能有这样的心意比什么都宝贵,他领情。   这确实是惊喜。   谢存秋的车还在,那人呢?   他从一楼找到二楼,最后在主卧找到了躺在他位置上睡得正香的喵喵,他在床边蹲下来,从对方安然倦懒的面容一直落到那只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手上——   手指上有几道明显的小口子。   伤口深浅不一,恢复程度也不同,显然跨越了好几天。   他心下柔软,去取了药箱来给谢存秋手上新的伤口涂了药,然后坐在床边安静地注视着对方。   谢存秋脸上没什么表情,精致的五官便显出几分淡漠疏离的冷色,即便在睡梦之中也让人不可靠近,但是,他却觉得睡着的谢啾啾分外乖巧,连眼角一点上扬的弧度都如此合乎他的心意。   他想到了初遇的那晚,又想到了刚认识的时候,再对比现在,他已经得到了谢存秋足够多的青睐与优待,可他还嫌不够。   还想要更多。   想成为独一无二的那个。   怎样才称得上独一无二呢?   做朋友、做家人?这就够了吗?正如薛明扬所说,谢存秋如果喜欢上其他人,如果结婚生子,他的位置还能像现在一样吗?   他又真的能满足于此吗?   而不等他继续想下去,睡着的人眼睫微微颤动,逐渐转醒。   他避开谢存秋手指上的伤口,揉了揉对方的手,轻笑道:“给我做了饭,又累得躺在我的床上,盖着我的被子睡着了,啾啾,这么可爱又贤惠的田螺公子让我给找着了?”   谢存秋不由得笑了声。   爸妈在的时候,他不是没进过厨房,但那都是去找双亲投喂、提前尝一口的,真自己动起手来才知道切菜都是一个大难关。   他想要的不是切完,是切好。   鼓捣这几天,他终于觉得勉强能拿出手了,但用傅柏宁家里的厨具还是不太顺手,失败了好几次,但好在最后成功做好了。   他眨了下眼睛,笑意压在喉咙里,反而道:“这不是学你的吗?我也想为你多做点什么。”   傅柏宁倾身靠近了些,握着谢存秋的手带到了唇边,在对方的手指尖尖上吻了下,应道:“这份心意我领情,不过我还是认为你这双手更适合弹钢琴、握钢笔。”   或者握着什么滚烫的东西。   一定会很漂亮。   谢存秋怔了怔,抽出被烫到的手指,不管什么时候,被傅柏宁这样温柔专注的眼神看着,他都没法无动于衷。   甘愿沉沦其中。   他坐起身,掀开被子下床,径直往外走,扬声道:“先吃饭吧,尝尝我的手艺能不能入傅大厨的眼!”   傅柏宁跟上去,迟疑了一瞬,还是抬手把谢存秋搂在了怀里,对方没有回避,反倒主动往他这边又靠了靠,他转眼看过去,怀里人白皙的耳根都红了。   宛若桃瓣上那一抹水墨晕开的色泽。   在谢存秋挨着自己落座的时候,他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住。   他往对方那边靠了靠,两人肩头挨着肩头,他轻笑道:“不跟我保持距离了?”   谢存秋咬了口小排骨,没看傅柏宁,只踢掉拖鞋在对方脚背上使劲踩了下,抬起来后却没找到拖鞋,索性就踩了回去,把自己的脚丫子搭在身边人的脚上。   傅柏宁努力忍住笑,尝了口虾仁,夸道:“对于新手来说,做得很好,而且口味上我很喜欢,谢谢啾啾。”   谢存秋清了下嗓子,道:“那就多吃两口。”   说完,他低头认真干饭,这才看见自己握着筷子的手指上似乎是上了药,他勾了勾嘴角,蓦得放松下来。   好一会儿,他开口道:“我有时候脾气是不太好,说句莫名其妙也不过分,你别生我气……也不是,生我气是应该的,但也别气太久,好不好?”   傅柏宁这才发觉谢存秋似乎是误会了。   他给对方盛了碗汤,道:“我没生你气,真的,我跟你保证,就算是真生气了,你就哄我两句,放心,我很好哄的,或者你要不想开口,给我做顿饭也行。   “前提是,不许为其他人下厨。”   闻言,谢存秋的眼睛倏地更亮了,笑道:“肯定的啊,除了你,没谁值得我这么折腾。”   傅柏宁弯起手指蹭了蹭谢存秋的脸颊,道:“所以就算我真生气了也没关系,你轻轻松松就能哄好,怕什么,别怕。”   谢存秋点点头,就像傅柏宁哄他一样?   好不好哄跟人有关。   他从前几天开始就有些紧绷的心绪终于真正平和了下来,扫了眼自己的腹部,今天过来他束得并不紧,但稍微穿厚了些,这样抱抱也没太大关系。   他不说,谁能看出来还算平坦的腹部竟然孕育着一个快七个月的宝宝呢。   如果孩子出生前他还没能搞定孩子他爹,等以后在一起了,在傅柏宁问起孩子来历的时候,他就能说这是榆木疙瘩里蹦出来的。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他看向傅柏宁,道:“嗯,不怕。”   傅柏宁瞧着谢存秋的情绪不错,就把这茬事情翻了篇。   不过。   他现在对谢存秋隐瞒的事情越来越好奇了,对方的这些不对劲,和他心里一直以来的疑影,到时候是不是都能得到解答?   只要不牵扯什么绝症,不是对方喜欢上别人了,其他一切好说。   谢存秋说压力大想一部分时间待在家办公,傅柏宁很包容,经常来跟他一起吃饭,对方做的菜更合他胃口。   就是偶尔留宿的时候要多注意。   这天下午四点,他在公司见完一个大客户就打算回去了,何旭却说魏梓豪在一楼等他,想告诉他一些有关傅柏宁的秘密。   他稍一思索,说实话他对这个秘密不感兴趣,但魏梓豪应该是想拿这些所谓的秘密换取些好处吧?   无利不起早。   他答应了见面,就在谢氏一楼的待客区,连会客室都没让进,那纯属浪费。   落座后,他开门见山道:“说吧。”   魏梓豪恨透了谢存秋这样高冷傲慢的姿态,偏偏对方还有这个资本!但事情走到这一步,由不得他挑剔。   他压了压情绪,道:“我知道你跟傅柏宁现在关系挺不错,是在谈呢对吧,好心提醒你一句,他对书宁死心塌地这么多年,突然变心转向肯定别有用心。”   谢存秋靠在沙发里,一手轻轻搭在腹前,一手靠在扶手上支撑着侧脸,兴致缺缺道:“废话就别说了,什么秘密?你想用这个秘密交换什么?我还有事,只能给你两分钟时间。”   魏梓豪咬了咬牙,道:“我也是好心。   “谢总有所不知,傅柏宁最擅长的就是在一个人心理防线脆弱的时候趁虚而入,看着好脾气,没一点儿威胁,实际上心眼比谁都多,别看我跟他之前关系不错,现在他不一样翻脸不认人?   “前不久还阴了我一把,让我赔了不少钱,我是给你提个醒。   “他能背叛我,怎么不能背叛你?   “至于目的,跟谁合作不是合作,你我要是联手,拿下傅柏宁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与其等着他背叛你,不如先下手为强,吃到嘴里的才实在,谢总说呢?”   这一通话听下来,着实是给谢存秋逗笑了。   他微微眯起眼,嗓音凛冽,“别把我跟你相提并论,他跟你们翻脸,是因为你和贾书宁都是不折不扣的混账,他那叫回头是岸。   “他阴了你一把?魏总,是谁使阴招在前?技不如人就别冠冕堂皇地喊冤枉,你不配。   “最后,他不会背叛我,留着你的花言巧语哄贾书宁去吧,浪费时间,亏我还以为你能说些有水平的话,我跟柏宁能化干戈为玉帛,你就以为所有的死对头都有这种机会?”   说完这句话,他施施然站起身准备离开。   他喜欢的是现在的傅柏宁,对方八成是从别的世界来的,跟以前的原主有什么关系?既然知道了魏梓豪的可笑算盘,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是他高估了这位。   跟这种自负自大自我感觉良好的蠢货没什么好说的。   魏梓豪却不甘心,上前两步就要拉扯,“我不计较以前还愿意跟你谈合作,你别给脸不要脸!”   谢存秋不乐意跟对方有肢体接触,躲了下,然而,魏梓豪的火气上来了,几下推搡间,他不小心被撞到了充当隔断的水晶架子上,摆件哐当当掉下来几个,砸在地毯上发出一阵闷响。   这一股冲力让他后背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腹中一疼——   一股暖流汩汩而下。   他心里一慌,看了眼见势不对转身就走的魏梓豪,有些脱力地跪倒在地,颤抖着手指一摸,触感粘稠湿润,再抬手一看,指尖是刺眼的猩红…… 第50章 章五十   傅柏宁坐上车, 正思量着晚上做什么菜,就接到了谢存秋的电话,他嘴角一勾, 小祖宗这是想起来点菜了?   然而。   那边传来的声音蔫巴巴的, 还很心虚没底气的样子,让他的唇角缓缓放平,听到对方在医院时,他的眼神忽得沉了下来。   医院?   等他再问,那边一阵杂音后响起的是余佳霖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声音, 跟他解释了一通, 说就是不小心在隔断上撞了下,有点脑震荡,需要静养云云, 没大碍, 让他放心。   放心?   他能放心就怪了!一个眨眼没看住,就又给自己折腾进了医院!他怎么放心?!   等他赶到医院,该做的检查都做完了, 推开病房门时,只有余佳霖一脸菜色地站在一边,谢存秋呢?   整个人都蜷在被子里,连个发顶都没留给他。   余佳霖识相地递了报告单过去,简明扼要道:“具体怎么回事儿我还没问,反正是跟魏梓豪有关, 你回头自己看着办吧。   “这次要住院观察几天, 你白天,我晚上,怎么样?我待会儿九点过来。”   傅柏宁思索了半分钟, 没有异议。   他当然想一直陪着谢存秋,但余佳霖这么说,十有八九是两人已经商量过,另外,这次的事情既然跟魏梓豪有关,那就不可能善了,他需要时间处理。   等余佳霖出去,他仔细翻看完病例才稍微松了口气,轻微脑震荡,观察个三五天,没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是万幸。   放下病例,他走到床边,没去拉扯被子,缓声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回应他的是纹丝不动的被子包。   他停顿了半分钟,继续道:“那就喝粥吧,我去见见赵主任,待会儿回来就吃饭,还有,记着留条缝,别给我的啾啾捂坏了。”   等他见完医生回来,餐厅刚好把点的餐送到,他走进病房时,床上还是那个一动不动的被子包。   他顾自把晚餐摆好,坐在床边,在谢存秋肩头的位置拍了两下,“吃饭。”   谢存秋顿了好一会儿,这才把被子扒拉下来了一点,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开口道:“对不起。”   傅柏宁看着谢存秋凌乱的发丝,蒙着层水雾的眼睛,还有这个低低的委屈吧啦的语气,叹了口气道:“道什么歉?也不是你自己想出事进医院的。”   谢存秋摇摇头,继续道:“我没第一时间联系你……”   傅柏宁微一怔,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给谢存秋理了理头发,道:“紧急情况优先联系医生是应该的,医生又联系了余总,这很正常,我没怪你。”   给人理好了头发,收回手时他在谢存秋眉心轻轻戳了两下,无奈又宽纵道:“我是担心你。   “再这样下去,我是不是要把你绑在身边走哪儿带哪儿了?这么让人担心,不是生病就是出点什么意外,我这心脏早晚要被你吓出毛病来,你可得给我负责。”   谢存秋被逗笑,从善如流地应道:“好啊,我给你负责到底。”   傅柏宁给谢存秋调好床头高度让对方能靠着,“先吃饭吧。”   “嗯。”   谢存秋稍微蜷起了腿,把被子拉高了点,好遮掩住没用束腹带的腹部。   这次的情况挺危险,有少量出血,好在很快控制住了,不然很有可能引发流产,还不到二十七周,孩子妥妥保不住。   也因此医生说住院观察时他很配合。   至于脑震荡的那份病历,自然是伪造的,能长时间卧床还不严重的症状,这个最合适,不过这样一来,他好像真变成随便磕磕碰碰就会生病受伤的水晶摆件儿了。   傅柏宁照看着谢存秋吃了带东西,看对方精神状态不错,才问道:“魏梓豪今天去谢氏找你,说了什么?”   监控他看了,有遮挡,只能看到两人起冲突后拉扯了几下。   谢存秋靠在床头,简短道:“他在你那里没讨到好,就想反过来拉拢我对付你,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   说到这儿他顿了下,眉眼微一扬,继续道:“你放心,不管他说你之前怎么样,我都不会往心里去,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确实看不上以前的‘你’,这一点我不会混淆。”   甚至于对方发生转变的节点他都很清楚。   听到谢存秋后面的强调,傅柏宁的心情有些微妙。   对方这话说得意有所指,但指向了什么?   应该没人猜得到他的来历,即便猜到了也不会相信,最多不过是以为他觉醒了什么副人格才产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大部分人只会认为他是开窍了、转性情了。   他稍一敛思绪,道:“他们俩对我来说已经是切切实实的过去式了,既然他们没打算一别两宽,我也不可能放任他们时不时出来膈应人。”   谢存秋知道傅柏宁这就是有想法了,问道:“你想怎么做?”   傅柏宁拿出手机,播放了一小段录音,接着道:“之前一次宴会上贾书宁来找我,想挽回我这个‘优质备胎’,说对我不是没有一点感情,这话我录下来了——   “现在刚好发给魏梓豪。   “他是花心风流,但对贾书宁确实有感情,怎么可能忍受对方说出这样的话。”   谢存秋听完,对这一茬还有印象,他的嘴角牵起一点冷嘲的弧度,“真无欲无求反倒不好对付,有感情才好,真扎心了才会知道疼。”   傅柏宁也是这个意思,道:“这只是开始。”   “后手呢?”   傅柏宁淡定从容地笑了声,“就这几天时间,搞定了跟你说。”   谢存秋点点头,没再追问,傅柏宁这方面不需要他多操心,对方之前说要彻底搞定魏梓豪,想必就已经在布局了,今天的事情大约是提前了这个过程?   眼前人对他的在意无需质疑。   接下来五天,白天时傅柏宁在医院陪谢存秋,对方这次真的很乖,让卧床休息就卧床休息,除了去卫生间就没下过床,工作则是集中在两个小时内搞定,都不像个工作狂了。   省心得让他有点不适应。   但还是会要他哄睡,要抱抱,粘人得很。   他乐得宽纵,而且非常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谢啾啾这个样子,对方如此可爱的一面只能是属于他的。   而事实上确实是这样。   余兴泓夫妻俩每天都来,十分上心,对此他乐见其成,父母走得早,叔婶虽然远远不能替代,但总归是一份慰藉。   在长辈面前,谢存秋懂事得很,说什么应什么,乖得不行,只是对方叔婶看他的眼神总让他有些莫名,说挑剔吧也不全是,左右是看不太懂。   好像还有点欲言又止?   长辈走后他问过谢存秋一次,对方只是抱着杯子淡定地喝着养生茶,让他放宽心,叔婶对现在的他很认可,没问题。   对此他无奈地笑了笑,算是明白了,这些微妙的感觉都跟谢存秋瞒着他的事情有关,想知道,只有等对方坦白了,对此他确实很好奇,但称不上着急。   该知道总会知道的。   这几天谢啾啾的乖觉让他放心不少,不过晚上没法陪着到底有些遗憾。   夜深人静时分,处理完各项工作,他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别墅区静谧的夜色,开始想念谢存秋那间公寓繁华热闹的夜景了。   他其实很想一直陪着对方,哪怕会累一点,可他一直陪着,其他的家人呢?他没有资格夺走其他家人陪伴谢存秋的权利。   家人,即便是最重要的家人,也不是唯一的。   他垂下眼,平日里温暖明亮的眸色越发深沉晦涩起来,什么关系是唯一的、最重要的呢?那当然是伴侣了,事到如今他很清楚这一点。   但他真的可以吗?   想要唯一最重要的身份就选择踏入爱河?   不,不仅仅是这样,想要成为对方的唯一最重要,是因为那些暗自滋生的独占欲,而独占欲又是从哪里来的?   倒推回去才是一切诞生的源头。   他牵起嘴角,唇边抿着一丝了然,只怕从见谢存秋的第一眼开始,他的心思就不单纯,那疯狂的一晚不仅仅是因为药物。   那么……   半晌,他稍稍压下了这些繁乱的心思,把注意力拉回到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上来。   谢存秋出院这天,早上到医院后,他跟余佳霖交接了下,对方就先一步离开了。   照看谢存秋吃完早餐,他把餐具一收,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道:“你看看,没问题的话直接签字就好。”   谢存秋有些疑惑,垂眼一瞧,顿住了。   这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   他看了眼面容略带倦乏、精神却还不错的傅柏宁,低头翻阅文件,是魏氏股权的转让协议,足足有百分之十六!   翻到最后,他没接傅柏宁递过来的笔,问道:“你这几天在忙这个?”   “是最近,”傅柏宁在床边坐下,把钢笔放在谢存秋的手边,道,“上次跟你说过要彻底搞定魏梓豪之后我就着手安排了,这几天加快了些速度……”   趁着魏梓豪因为录音跟贾书宁闹得不可开交,他从魏氏几个股东手里以低于市场价的金额拿到了股权,间接持股成为最大股东。   而他又把拿到手的百分之三十一的股权分成了两份,把其中一份给谢存秋当出院贺礼。   听完傅柏宁的大致交代,谢存秋放下文件靠回床头,正色道:“这个我不能签,那些股东又不是善茬,无利不起早,愿意把股权低价卖给你,你给他们许诺的有好处吧?   “自己付出了不少,却白白让给了我,傅总——   “你白白让出一半的股权给我,这样的赔本生意,怎么跟傅氏的股东交代?”   傅柏宁坦然道:“拿下那些股权的资金跟傅氏的股东没关系,我没必要跟谁交代,这是我的私事。   “不管怎么说,我确实帮他们跟你作对了这么些年,这些股权只当是给你赔礼道歉,让魏梓豪给我们打工,这不挺有意思么。”   谢存秋微皱起眉,沉默下来。   这几天他一方面庆幸傅柏宁没总在医院,另一方面又郁闷对方不在,现在得知这些事情,不无宽慰,尽管之前针对他的那些事是“原主”做的,跟眼前人没什么关系,对方却依旧愿意补偿他。   到底是在意。   他微叹了口气,又轻笑起来,道:“心意我领,这个我就不签了。我说过,以前的事情翻篇了,你是你,他们是他们。”   “干嘛跟钱过不去?”傅柏宁说着,把钢笔塞到谢存秋手里,“不用跟我客气,你收下,我心里安定。”   谢存秋看着相当坚持的傅柏宁,转了转钢笔,最后签下了名字。   他合上文件,道:“那就当是我先帮你保存。”   “好。”   谢存秋一垂眼的工夫,心思微转,如果他们在一起了,自然不用去分是谁的,搁谁手里都一样,而他们当然会在一起。   收下就收下了。   收拾好东西,傅柏宁把一个小礼盒递到还坐在床边的谢存秋跟前,道:“这个给你。”   谢存秋有些疑惑,傅柏宁是古典雅致的小木盒,雕工非常精巧,仰起头问道:“礼物不是送过了?这是什么?”   傅柏宁解释道:“没人规定不能送两件礼物,意味不一样,打开看看?”   谢存秋歪了歪脑袋,有点好奇了。   他接过礼物打开一瞧,里面还有个绣着祥云纹的织锦布袋,连袋子上的扣子都是上好的朱砂。   他打开小布袋,从里面倒出了一个带着浅金色穗子的玉牌,触手温润,是个和田玉的手把件——   经典的无事牌造型。   他把玉牌搁手里把玩了几下,很趁手,他撩起眼帘,笑问道:“手感很好,怎么想起来送我这个?你之前送宝石比较多,这还是第一次送玉石。”   傅柏宁弯腰靠近,双手捧着谢存秋的脸颊,注视着对方清润的眼睛,沉了些嗓音认真道:“无论以后如何,无论我们是什么关系,存秋——   “我对你最大的期望,就是你能够平安无事、顺心遂意,别成为医院的常客。”   谢存秋眼睫一颤,手里温润的玉牌瞬间烧了起来,烫手得很。   傅柏宁的目光明朗而包容,他的身影正清晰地倒映在里面,好像就这么包裹住了他,将平和有力的、妥帖的温暖带向了他的四肢百骸。   哪怕摒除一切附加关系,对方希望的仅仅是他能好好的。   他垂下眼,同样认真地回道:“我会尽我所能。”   傅柏宁倾身抱了抱谢存秋,松开后又强调道:“别只嘴上说说,关键要有行动。”   “嗯嗯知道。”   傅柏宁送谢存秋回家,帮对方把东西归置好,将衣服放回衣帽间后,正打算离开卧室去做饭,却突然瞄见了床头柜上的几本书,但封面有些乍眼。   他走过去一瞧,是育儿书。   育、儿、书?   他狐疑地返回客厅,谢存秋正窝在沙发里晒太阳,他揉了把对方暖烘烘的头发,问道:“你床头那几本育儿书是哪里来的?那不成谢总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造了个小人儿要养?”   谢存秋正抓了把坚果在吃,听见这话,举到嘴边的一个腰果都掉了。   育儿书?!   他忘记收起来了!!   那个……他快速转动着脑瓜子,眼都不眨,尽可能镇定地瞎掰胡扯道:“是我家的一个亲戚!最近生了小孩儿,我就是随意看看。”   傅柏宁捡起谢存秋掉在毛衣上的腰果,慢条斯理地吃掉后,道:“我不信,你什么时候对亲戚家的小孩子这么上心了?”   “那当然是因为关系近啊。”   “真的?”   “真的!”谢存秋赶忙补充道,“是跟我和佳霖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然没佳霖跟我关系近,但也算关系较近的朋友,这书都是从佳霖那儿拿的,作为孩子的叔叔,怎么能没一点表示!”   傅柏宁把谢存秋的慌乱无措看在眼里,心知不对。   该不会是想收养小朋友吧?   对方喜欢孩子他知道,可之前说得很清楚,想要的是跟所爱之人的血脉,不考虑领养,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   变主意了?   他注视着谢存秋的眼睛,道:“对,是应该有些表示,孩子满月宴办过了吗?没听你提起。”   “……这不是知道你不喜欢小孩子么。”   “原来如此。”   这话到这儿就刹住了,傅柏宁没再追问,谢存秋瞒着他的事情会跟孩子有关吗?还是他多心了?或许不该把这些不对劲都联系在一起。   他转身走向厨房,扯开话题道:“你接下来是打算以居家办公为主?”   谢存秋巴不得赶紧结束这个尴尬的话题,吃了两口坚果压压惊,道:“对,医生说让我多休息。”   傅柏宁笑道:“你之前总是把工作当生活,现在能学会优先照顾自己的身体,进步很大,要表扬,下午来个小蛋糕怎么样?口味你来点。”   “好啊,要蓝莓巧克力的!”   傅柏宁笑着应下,冬日阳光倦懒,做饭的间隙扫一眼谢存秋,他不知不觉就有种安闲静谧的感觉,跟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同样惬意又自在,但更多了些安心。   到底是不一样。   让人贪恋。   这天上午,他正在开管理层会议,意外收到了余佳霖的消息,说“看在合作伙伴的份上,只能提醒到这儿了”,另外附了张照片,里面有五个人。   除了谢存秋和余家叔婶,另外还有一个年轻人、一个中年人。   这五人凑在一起,他微皱起眉,还没等他问出心底的猜测,余佳霖的下一条消息就弹了出来——   “相亲,来不来随你”。   他一下攥紧了手机,倏地站起了身。   高管们看着脸色冷沉的傅柏宁,齐刷刷搁心里把自己负责的工作过了一遍,好像没哪儿出了篓子呀!   老板这怎么看起来像是被偷家了一样! 第51章 章五十一   餐厅里, 谢存秋正如坐针毡。   叔婶和余佳霖一大早上就到了他的公寓,态度强硬地说要带他去附近新开的餐厅尝尝,一直磨到十一点, 他实在是被叔婶唠叨得耳朵起茧子了, 才答应下来。   尝尝尝,只当陪长辈了。   可是!   刚走进餐厅,他就瞧出了不对劲,叔婶没定楼上包间,反倒选择了楼下大厅的座位, 尽管一桌和一桌之间的位置相当远, 又有隔断,私密性不错,但这不是长辈一贯的风格。   直到落了座他才发现自己被套住了, 叔婶坐在他两边, 余佳霖不知道溜去了哪里,对面则是一对父子,这架势——   分明是相亲呀!!   他刚打算开口, 就被婶婶按住了,递过来一个让他闭嘴的眼神,他怔了下,仔细瞧了瞧对面的年轻人,等等,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两边人开口就是聊工作, 给他听得有点茫然。   没等他反应过来, 一个人影出现在了视线里,同时他也看见了不远处颇有几分狗狗祟祟的余佳霖,电光火石之间, 他一下想明白了。   傅柏宁走近,客客气气地跟两边的人都打了招呼,接着看向谢存秋的两位长辈,道:“刚才碰见余总,听闻您们也在,过来问声好。”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移到了谢存秋身上,唇边的笑意若有似无,“看样子谢总跟相亲对象聊得很不错?”   “没有!”   谢存秋立马反驳,站起身后盯着傅柏宁道:“我有喜欢的人,只是没跟长辈说清楚,才有了今天这场误会。”   余兴泓将傅柏宁打量了一遍,镇定地抿了口茶,笑眯眯解释道:“存秋说的不错,之前是我有些误会,他刚才已经解释清楚了。”   婶婶冯雯起身让到了一边,接着丈夫的话道:“我们作为长辈,无非是想着孩子们能好好的,没有其他意思。傅总,我常听存秋说起你,今日一见,确实温文尔雅,风度翩然,不怪他那么惦记。”   “您客气了,我明白。”   傅柏宁收到消息后,经过一开始的诧异和焦躁,从会议室离开时他就明白了,余家人打了一手愿者入局的明牌。   而他心知肚明,依旧愿意来这里一趟。   他视线一转,目光温温地注视着谢存秋,伸出手问道:“这家广式餐厅的糖水是一绝,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请谢总一起尝尝?”   谢存秋能看到傅柏宁平静眸光之下翻卷的浪潮,汹涌、热切,仿佛要把他的衣服悉数剥下,就如同他们相遇的那个晚上。   怦怦,怦怦。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此蓬勃而热烈。   他勾起嘴角,从座位里绕出来,握住了傅柏宁的手,坦然道:“我要吃两份。”   “没问题。”   两人和长辈们打了声招呼就先一步离开了,跟余佳霖错身而过的时候,谢存秋跟对方简单对视了三秒钟,递了个干得好的眼神过去,不愧是他的发小!   傅柏宁牵着谢存秋的手一路上楼,走进包间后直接把人按在了门上,靠近过去,把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了十余厘米。   他压低嗓音问道:“都有喜欢的人了,还来相亲?”   谢存秋放松地靠在门上,坦坦荡荡地看进傅柏宁的眼睛里,道:“我是被叔叔婶婶硬拽出来的,说是陪长辈吃饭,到了才知道是这一出,而且那两位是我叔叔的远方亲戚,都在余氏工作,肯定是被我叔叔薅来凑人头的。”   傅柏宁了然,“我知道这是你家里长辈的意思,你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傅柏宁这样说,谢存秋就知道对方看穿了,看穿了还过来,是什么意思?   他嘴角一勾,“那你说这样做有用吗?”   傅柏宁的眸光微一闪烁,反问道:“你喜欢的人是谁?”   “我喜欢的人啊,”谢存秋的眼里是清凌凌的碎光,注视着眼前人,语调轻扬,道,“他了解我、理解我,明白我的好和不好,是能跟我有共鸣的人。   “长相是他最不值一提的优点,他性格好,能力强,弹得一手好钢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是少有的贤惠,系着围裙做小蛋糕的样子最帅气了。   “他还很擅长用一把子天籁嗓音哄人,在他身边就很安心,我从不怀疑,他是最好的爱人、家人。”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冲着眼前人轻轻吹了口气,嗓音低了下去,道:“天上地下,他最最好。”   傅柏宁轻笑了声,谢存秋的话说得太笃定了,好像只是在陈述一条地球是圆的之类众所周知的公理。   偏偏这双清透的桃花眼明亮得让人无处可躲,让他在一秒钟之间看尽了春天千万次的花开,于是他也沾染了这份春花的柔软。   他偏过头吻在谢存秋颈侧,轻声问道:“他真的这么好?”   谢存秋抬手搂住傅柏宁,侧了侧头,方便对方动作,一双眼里满是坦荡,应道:“当然,就这么好,他……”   余下的话他没来得及说完,就伴随着一声呜咽吞了回去。   傅柏宁拉低了谢存秋毛衣的高领,半是亲吻半是啃咬在对方颈侧,直到怀里人轻轻抽了口气,他才不舍地松了口,瞧着那个浮现出来的牙印和吻痕,还算满意地又亲了亲。   谢存秋在傅柏宁肩上拍了下,薄唇一抿,道:“恶犬。   “一开始就是,亏我还把你当成了治愈系大金毛这么长时间,还担心你会不会被别人算计,现在看来,谁能算计得到你。”   傅柏宁支起身,手指略用力地按在谢存秋的唇瓣上,眸光晦涩,嗓音略低哑,道:“你不就做到了?还有今天的,你的叔婶也做到了。”   谢存秋闷闷地笑了声,直接含住了傅柏宁的指尖,下一秒,立刻马上咬了回去。   磨完牙松开后,他纠正道:“用一颗真心当饵的话,勉强称得上是算计?不过今天纯属是你自己愿者上钩。”   傅柏宁不置可否,付出了真心的人一步一步引诱着他走入爱河,他知道,但没办法拒绝,便只好和对方共沉沦了。   这似乎没什么不好。   见傅柏宁不说话,谢存秋勾着对方的领带在手指上卷了卷,又忽得把对方拉近了些,问道:“你这是认输了?这么快?离一年之期还早。”   傅柏宁一手按在门上,一手握住谢存秋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又揉到自己的掌心。   他坦然道:“我怎么不是赢?”   谢存秋轻哼了声,把手抽出来,在傅柏宁胸膛上使劲戳了戳,应道:“是是是,你也赢了,不过!只有我赢的时候我们才是双赢。”   “我很庆幸是你赢了。”   “自然。”   傅柏宁顿了几秒,问道:“如果一年时间到了之后我还是拒绝你,你打算怎么做?”   谢存秋不假思索道:“一如既往,在你找到真正喜欢的人之前,我都不会放弃。”   傅柏宁定定地看着谢存秋,半晌,他微叹了口气,带着满足与庆幸,把对方搂进怀里,不无感慨道:“都说你精明,从不吃亏,怎么在感情上这么实心眼呢,傻啾啾。”   谢存秋靠在傅柏宁肩上,眼里漾着笑意,压根不想计较那么多,“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赢了。”   “嗯,是你赢了。”   傅柏宁收紧了怀抱,“我以前没想过要走进一段不确定的感情,但如果是你,我想……我们可以试试。”   谢存秋明白这话的意思,他还没听到那句“喜欢”,说是赢了,其实只赢了一半。   他拍拍傅柏宁的背,觉得有点勒得慌,语速快了些,应道:“有进展就行,先谈着,我又没逼你必须一下子怎么样,以你的感受为准。   “先吃午餐?我确实有些饿了。”   傅柏宁缓了口气,用半分钟时间调整了心情,接着松开怀抱,揽着谢存秋往桌边走,道:“尽管我们在此之前都没有谈过恋爱,但你比我懂得‘爱’,在这方面你是我的老师,还请老师不吝赐教,我一定认真学习,争取早日毕业。”   他拉开椅子,搂着谢存秋的肩让人坐下,认真打趣道:“谢老师,你可千万别让自己唯一的学生中途肄业哦。”   谢存秋被傅柏宁的语气逗笑,故意严肃了神色,道:“放心交给我,只要你肯好好学,我保证你顺利毕业、结业,成为谢啾啾恋爱教学的唯一优秀毕业生。”   “好,我很期待。”   傅柏宁给谢存秋点了紫薯银耳西米露、椰奶玫瑰啵啵,还有一份双皮奶,吃不完没关系,还有他嘛。   他没再坐对面的位置,就坐在谢存秋身边,给对方夹菜都更方便了,不得不承认自己相当沉溺于投喂高傲的漂亮喵喵。   谢存秋吃掉最后一口双皮奶,扫了傅柏宁一眼,“这顿饭你自己吃了几口?”   傅柏宁无辜地眨了下眼睛,“谁要眼前人秀色可餐,看都看饱了,哪儿还吃得下去?”   又来了。谢存秋叹了口气,他什么时候能对这样的眼神无动于衷?   答案是什么时候都不能,太犯规了,果然老祖宗说得对,相由心生,他以前真没觉得这幅容貌这么招人稀罕。   傅柏宁眼见着谢存秋耳根子又红了,见好就收,问道:“后天有个采访,你陪我去好不好?”   谢存秋点点头,“哪家?”   “青年企业家杂志。”   “这家是业内最知名最权威的杂志了,更是官方的喉舌,”谢存秋的眼里是不加掩饰的赞赏,相当自豪,道,“再过几年,那些所谓的行业大拿在你面前都要逊色三分。”   “还要再沉淀,不过……”   “什么?”   傅柏宁扣住谢存秋的手轻晃了下,“我有想达成的商业版图,也有信心能够实现,但未免有些高处不胜寒,不过现在没关系了,有人会陪我一起去看看那上面的风景,对不对?”   谢存秋抿了抿唇,一抹笑意攀上眼角,道:“对,我会陪你一起。”   还有他们的宝宝。   他们下楼时,余家三人还等在一楼大厅。   余兴泓瞅瞅自己的侄儿,再瞅瞅傅柏宁,视线在两人相牵的手上停留了十几秒,心下欣慰,又不免怅然,道:“傅总,今天的事情是我的意思,跟你道个歉,存秋事先并不知情。”   傅柏宁看了眼谢存秋,神情淡定,微微笑道:“您客气了,没关系,而且我知道他不会,没有误会,您放心。”   余兴泓跟妻子对视一眼,双双松了口气。   以前不论,现在的傅柏宁确实气质沉稳,也有着内敛的锋芒,跟他们的侄儿站在一处堪称珠联璧合,十分相称。   而站在侧边的余佳霖瞧见了谢存秋颈侧的一点痕迹,高领毛衣都没完全遮盖住,他忍住了扶额的冲动,总有点不妙的预感。   牙疼,两排牙都疼!   傅柏宁送谢存秋去公司,目送着对方进电梯后,转头就询问了自己常合作的珠宝设计师,让对方加紧时间处理之前定制的单子。   回到家,他洗漱完给自己倒了杯香槟,坐在落地窗前的圆桌边,打开了电脑。   之前他默认会一个人度过一生,遇见谢存秋是个意外,跟对方走到挚友的关系一样是意外,而现在呢,他已经不想去思考这个意外的等级了。   谢存秋是超脱于一切之外的特例。   他有他的商业版图要打造,可事业不能取代生活,以后是两个人了,没岔子的话,或许几年后他们会领个证、办个婚礼?   还有孩子的问题。   如果谢存秋心心念念一定想要个亲生的孩子呢?他们俩大男人也鼓捣不出来呀,对方要是退一步接受领养,他呢?能为了所爱之人接纳一个小朋友吗?   他端起酒杯,晃了晃,望向窗外沉静的夜色,目光温沉,也闪着愉悦的色泽,不管怎么说,重新做做人生规划很有必要。   他的人生,因为谢存秋的到来而越发圆满。   是他未曾设想、无法设想的那种好。   采访这天早上,他提前到公寓做了早餐,饭后趁着他收拾厨房的时间,对方去换衣服,只是他等了半晌却不见人出来。   他疑惑地走进衣帽间,谢存秋正站在落地穿衣镜前戴胸针,是他之前送的红宝石。   两人透过镜子对视了几秒钟,他抬脚走过去,从背后把人搂在怀里,下巴搁在对方肩头,拿走了那枚胸针,道:“今天换这个吧。”   说着,他把昨天刚拿到的小东西举到了怀里人眼前。   谢存秋有些紧张,他没敢束太紧,小心翼翼地吸着点腹部。   好在他长的那点肉都在肚子上了,束起来之后并不明显,哪怕是这样亲密的拥抱,隔着毛衣和西装外套,不仔细摸也摸不出来异样,最多是觉得他腰上胖了些。   看着眼前的小东西,他的眸光闪了下,这是枚色泽鲜亮明快的矢车菊蓝胸针。   造型很眼熟,傅柏宁今天佩戴的就是同款,只是选用的宝石不同,对方那块是皇家蓝,颜色要更深邃端庄一些。   毫无疑问,这是一对情侣款胸针。   他放下手,眼角略微扬起,“好,那就有劳傅先生了。”   谢存秋的神色高冷且傲然,又带着隐约撩拨的笑意,傅柏宁爱极了对方这样的小表情。   喜欢得要命。   他垂下眼,给谢存秋戴上胸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满意道:“这块宝石我很喜欢,但即便再璀璨,它也不及你三分。”   谢存秋轻轻哼笑了声,“大清早的,背着我吃糖了?”   傅柏宁不由笑道:“真情实感而已。”   谢存秋喜欢这样的真情实感。   他握住傅柏宁的手,戳了戳对方袖口那枚皇家蓝宝石质地的袖扣,“跟胸针是配套的吧,我今天没穿衬衣,暂时戴不了,但傅总这么大度的人,难不成还要昧下送我的东西?”   傅柏宁不由失笑,将另一个小盒子放在谢存秋手里,“少不了你的,瞧瞧?”   谢存秋打开看了看,跟傅柏宁带着的那对如出一辙。   他心满意足地把盒子放到饰品柜里,有这个意识就很好,情侣款,要更多更多的情侣款!   他转身靠在镜子上,给傅柏宁整理了下衣领上的细微褶皱,接着把手按在对方心口的位置,瞅了眼那枚皇家蓝的胸针,慢悠悠地问道:“你确定要这么戴?人家记者长着眼睛可不是当摆设的。”   傅柏宁握住谢存秋贴在自己胸口的那只手,揉了揉,又从指尖亲到掌心,最后在腕骨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他反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谢存秋一顿,他算是发现了,傅柏宁很喜欢亲他的手,或者说很喜欢在他身体上留下点什么痕迹。   呵,男人。   属狼狗的。   他瞥开眼,拉着对方往外走,扬起语调道:“我不担心,只要你别后悔。”   这不等同于半公开了么。   谁跟朋友戴情侣款的饰品啊。   傅柏宁瞧着谢存秋,没再答话,后悔?不可能,不管走到哪一步,他都不会后悔,既然决定了要把对方放在不一样的位置上,有些事情就应该做到位。   试试,自然要尽他所能不留余地地去试。   所以他之前说出去的话,当然要自己再给收回来。   打脸是有点打脸,但真的很香香……这都是小问题,跟他的宝贝啾啾比起来不值一提。   采访地点安排在他的办公室,他跟记者聊着,还时不时扫一眼坐在不远处沙发上悠哉喝茶的谢存秋,当然,喝的是他给准备的养生茶。   他能觉察到记者和摄影师对谢存秋的好奇,但双方都没提。   直到记者问到他那位便宜父亲对他的影响,他才从容回道:“家庭对一个人自然会有各方面的影响,但个人选择一样重要,幸运的是,我父亲很尊重我的想法和选择。   “包括但不限于我的事业发展,以及——   “我的个人问题。”   表面看笔记本、实际支棱着耳朵听采访的谢存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好么,这个转折,演都不演了是吧傅总!   记者正担心聊这个会让公开说过不考虑个人问题的大佬不悦,对方主动提起,赶忙追问道:“傅总说的个人问题,具体是指?”   傅柏宁看了看垂着眼的谢存秋,带着笑意道:“我之前说不考虑个人问题只是自以为没遇到对的人,但实际上已经遇到了,只是我那时候还没有这个意识。   “事实上,没有什么固有观念不能被改变。”   记者悄摸摸地瞥了眼谢存秋,这暗示不要太明显了哦!   那看似低调,实际上相当吸引人的情侣款胸针,真当他们都看不见呀?简直明晃晃好不好!这俩确实在谈吧?   在谈吧!   原来那些说死对头摇身一变成恋人的风声是真的!   她收了收发散的思绪,清了清嗓子,笑道:“傅总的眼光不管是在商业方面,还是在其他方面,都十分出色。”   傅柏宁勾起嘴角,那是自然,他丝毫不怀疑自己的眼光。   结束采访后,记者跟小伙伴儿离开傅氏后还忍不住感慨,以前总听说谢存秋脾气差,不好相处,今天采访时休息间隙简单聊了几句,人家不挺客气的么!   长得精致,又会说话,之前纯属以讹传讹。   关键是!   那俩人站在一起除了非常养眼、非常般配之外,她居然微妙地感觉谢存秋身上有不明显但切切实实的……人夫感?   奇了怪。   谢存秋还不知道那边记者的想法,办公室的门关上后,他看向缓步走近的傅柏宁,下巴微一抬,夸奖道:“看得出来傅总是真的很擅长采访和演讲这些事,侃侃而谈,非常有风度,看了你的采访很难不欣赏你这个人。”   傅柏宁在谢存秋身边坐下,道:“通过这样的方式达成目的,事半功倍,何乐而不为?不过我倒是不介意有没有那么多人欣赏,毕竟我眼里没几个人。”   谢存秋了然,这确实符合傅柏宁的脾性。   看似温和,对谁都态度不错,实际上最是冷心冷情,走到对方心里的没几个,而他很庆幸自己是其中之一。   他靠近了些,一手撑在沙发边,问道:“那傅总眼里有我吗?”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傅柏宁抚着谢存秋的脸颊,嗓音压低了些,顺势配合地反问道:“你仔细看看,有吗?”   谢存秋看进傅柏宁的眼睛里,他一早就知道,这是双分外漂亮的凤眼,这样专注看着他的时候,让他有种被全身心爱着的感觉。   事实上确乎如此。   他眉眼微弯,道:“太远了,看不清楚,你靠近一些,让我仔细看看。”   傅柏宁盯着已经近在咫尺的谢存秋,对方的尾音渐柔渐弱,仿佛小鸭细嫩的羽毛一样撩在他的心尖上,酥酥麻麻微微痒,带来一阵喧嚣与躁动。   这是在邀吻,也无异于挑衅。   他的拇指轻压在谢存秋的嘴唇下方,看着对方轻启的唇瓣,目光微沉,说起来,除开那一夜,他们之间没有过真正的亲吻。   以前他只能想象、克制、忍耐,但现在—— 第52章 章五十二   傅柏宁握住谢存秋的手, 应道:“好,我再近些,你可要看仔细了……”   话音落下, 他另一手按在对方的肩上, 把人轻巧地压在了沙发上,倾身吻住了那双柔软的薄唇,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了零。   谢存秋顺着傅柏宁的力道躺下,攀着对方的肩膀,并不满足于这样的轻吻, 直接咬住了跟自己相贴的唇瓣。   半是引诱, 半是挑衅。   他已经等待太久了。   傅柏宁心神微敛,他本来打算浅尝辄止,毕竟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吻, 但他的啾啾似乎并不这么容易满足, 那正好——   这是一个并不温柔的深吻。   渴求与占有,噬咬和侵吞,呼吸交缠之间, 不分彼此。   直到怀里的人因为缺氧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示弱的呜咽,他才堪堪结束这个亲吻。   松开后,他撑在谢存秋上方,看着对方淋漓的、飘落着一场桃花雨的眼睛,还有湿润泛红的唇瓣,嗓音微哑, 问道:“现在看清楚了吗?”   谢存秋今天穿的贴身毛衣, 束缚带收得紧,一个不留余地深吻直让他喘不上气来,眼前都直发花, 但唇齿相依带来的灵魂深处的震颤却让人食髓知味。   几个深呼吸之后,他勉强定了定神,稳住心绪。   他错了,不该挑逗对方。   他忍了这么长时间,傅柏宁对他动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的手往下滑落了些,抵在对方的胸膛上,勾起嘴角道:“看清楚了,很清楚,我不止在你眼里,还在这里,对不对?”   说着,他在眼前人的心口戳了戳。   傅柏宁轻笑了声,用细碎的轻吻当做回答,从谢存秋的嘴角一直吻到颈侧,那里他前几天留下的痕迹还很明显。   他的手隔着一层毛衫与一层西装外套扣在怀里人腰间,低声唤道:“存秋……”   谢存秋怔了一秒,忽得反应过来,不行!不能再这么腻歪下去了,万一傅柏宁的兴致上来,再进一步擦枪走火怎么办?   怎么拒绝都很可疑!   他一把按住对方要撩起他毛衣的手,真摸进去了,碰到的可不是他的皮肤,而是薄款的束腹带。   他还没听到想要的“喜欢”,不可能现在就坦白。   他没敢多撩拨,含糊地应了一声,放软了嗓音道:“起来吧?这个姿势我腰酸,难受。”   傅柏宁能感觉到谢存秋的僵硬,腰有点扭着,确实不是个十分舒服的姿势,他搂着对方的肩把人带起来,“我给你揉一揉。”   “不用,稍微活动两下就好。”   谢存秋应着,起身端起茶杯去往茶台那边走,给自己添了茶,小口喝了半杯才平复了下心情,嘴唇还酥酥麻麻的。   再亲下去要出事的。   傅柏宁微微眯起眼,打量着站在茶台边的人,对方的耳根泛着红,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看起来就像是受惊了林中小鹿。   紧张了?   可刚才对方明明很投入。   他思量了会儿,那晚谢存秋确实很热情,但对方当时喝了不少酒,酒精上头,多少有些莽,现在正儿八经在谈恋爱,面对这样亲密的举动,确实可能会害羞?   没关系,慢慢来。   不管是热情且强势的谢总,还是可爱又喜欢害羞的谢啾啾,他都喜欢,各有各的好。   他起身走过去,给谢存秋仔细理了理刚才揉乱的衣服和头发,温声询问道:“中午一起吃饭?”   谢存秋点点头,闷闷地应了声。   他其实想说吃完饭再睡个午觉,但是不太敢,束缚带有点紧,一起吃饭他也吃不下多少,还睡不安稳,只能是回去之后再加餐,然后解开束缚带补补觉。   宝宝体重偏轻,但还算健康,个头总归是一天比一天大,他比之前更容易累,好在还剩最后俩多月,看得到头了。   再坚持坚持。   以现在的情况……他扫了眼身边人,唇边翘了起来,崽崽出生时就能双亲俱在了,不至于当单亲家庭的小朋友,当然,一切顺利的话。   午餐后,傅柏宁送谢存秋去谢氏,回公司的路上他思绪微沉。   他不是察觉不到不对劲。   谢存秋对他没有那么亲近了,早些时候,对方是会粘着他一起睡午觉的,现在呢?他知道谢啾啾想,但明显在压抑。   那双眼睛里的情绪他看得分明。   所以为什么?   也跟那个不能现在告诉他的秘密有关吗?   他想知道谢存秋的一切,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秘密当然不会影响他们的关系,但就像前挡风玻璃上的一小滴水痕,那么小,根本不妨碍开车,却分外引人注意。   要等到什么时候,谢存秋才会坦白这件事?   自从说了要试试,他们相处的状态跟以前相比变化不算太大,但是能亲吻,能堪称无所顾忌地亲吻,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他暂且知足。   来日方长,他多得是耐心。   美味的果实总值得等待,而且,有些事情他还需要再考虑考虑。   他没办法接受一段半吊子关系,在一起,就彻彻底底方方面面都在一起,交付所有;不在一起,就别有任何过界的行为。   他想知道自己能不能跟谢存秋一起做到前者。   那些顾虑真的能被完全打消吗?   他期待着时间给出答案。   回到事业上来,除了傅家的本业和生物科技方面,他对创投很感兴趣,旗下的创投公司在不断投资各种项目,有些确实不错,而他最满意的是其实是青松科技。   严格来说,这是他跟谢存秋直接成立的公司,跟傅氏没关系。   这家公司对他而言有着独一无二的意义,就像之前谢存秋说的,这是他们俩的小朋友,理所应当得到了他更多的关注。   这天,他跟谢存秋从青松科技出来,发觉对方不是很开心。   他从车上常备的玻璃小糖罐里挑了一枚晶莹剔透的草莓琥珀糖,喂到谢存秋嘴边,轻笑着问道:“多好看的一张脸,怎么苦巴巴的?喏,吃颗糖甜一甜。”   谢存秋瞥了傅柏宁一眼,抱起手臂往车门方向一躲,“不吃,要吃你吃。”   气性还不小。傅柏宁佯装叹了口气,慢吞吞地吃掉了手里的糖果,在接收到谢啾啾越发烧起来的火气之后,嘴角抿着一丝笑意,吻了过去。   半晌。   他把琥珀糖留在了谢存秋口中,又揉了揉对方皱起的眉心,问道:“甜吗?”   谢存秋轻哼了声,把糖果从右边卷到左边,有些模糊道:“晚上吃糖醋鱼,走吧。”   糖醋鱼?傅柏宁一顿,这是吃醋了?可吃的哪门子醋?他好像没接触什么可能会导致谢存秋吃醋的人呀!   他又瞅了瞅身边人,嗯——脸颊鼓鼓的很可爱。   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他居然觉得人狠嘴巴毒的谢总可爱,他大概要被怀疑滤镜厚度能赶超城墙了,不过,谁让只有他荣幸地入了谢总的眼呢。   他发动车子,哄道:“小祖宗,你就当行行好,跟我讲讲我跟谁有问题?我知道了,以后才好避免,是不是?”   谢存秋冷冰冰地哼了声,不是今天才发现有人对崽他爹有意思的。   他靠在扶手上,盯着傅柏宁精致的侧脸,道:“傅总如此出类拔萃,脾气又好,招人喜欢是理所当然的,我犯不着在意这个,他们喜欢你,只能证明我眼光好。”   “所以……”傅柏宁猜测着,“那些人里面出了个不太一样的?”   谢存秋的手指点了点,咔咔把硬糖咬碎了咽下去,这才坦言道:“你对有想法的年轻人很包容,经常鼓励,这没问题,但是,你不觉得你最近跟吴越聊得太多了么?   “他眼珠子都要沾到你身上去了!”   吴越?傅柏宁怔了怔,这是青松科技的负责人,比他们俩小几岁,能力不错,双商都在线,他还挺看好的。   他回忆了下,迟疑道:“最近因为首款APP的开发,确实跟他沟通不少,但你基本都在场,他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我也没发觉不对劲。   “啾啾,虽然你吃醋我不能说一点不高兴,但这是不是有点捕风捉影了?”   谢存秋转开视线,嘴角扯出一抹冷淡的笑意,道:“你不信我,干嘛问我?”   得,这还气着呢。   傅柏宁转而道:“不管我有没有感觉到,以你的感受为准,他哪儿有你重要,接下来我跟他保持距离,但凡见面都跟你一起好不好?你监督,你有权利随时叫停,青松科技不是离了他就不转了。”   谢存秋缓了口气,对傅柏宁的迟钝真的是既爱又恨。   但对方的态度实在太好了。   “你惜才,他要是有自知之明就该收敛些,”说完这个,他抿了抿唇,又道,“我晚上要吃小蛋糕,红丝绒,你自己做的。”   “好,我来做,直接回家吧?除了糖醋鱼和小蛋糕,还想吃什么?”   “你看着做。”   “好。”   这就是哄好了,傅柏宁虽然不觉得自己跟吴越的相处有什么问题,但谢存秋既然在意,后续他多留意着,毕竟再有才华也不是无可替代的。   对他而言特殊的人只有一个。   经过今天这一遭,接下来再去青松科技,他总是挑谢存秋有空了一起去,其他事情线上沟通就可以了。   月底,他接了谢存秋一起过去,在总裁办公室聊最近的进展和春节前的安排,他们俩占了一张长沙发,吴越则坐在谢存秋那边的单人沙发上。   落座时他有意离远了些。   三人聊得一来一回还算平和,中间潘钰给他发消息汇报傅氏的工作,他跟谢存秋说了声,先出去打个电话。   看着办公室的门关上,谢存秋能明显感觉到吴越的态度冷淡了下来。   他斜靠沙发上,稍微拉开了跟对方的距离,不咸不淡地问道:“你觉得傅总怎么样?”   吴越整理着手上的文件,道:“能力、人品、性情,都极为出众。”   谢存秋点点头,深以为然,接着问道:“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能配得上他?”   吴越一顿,抬头看向谢存秋,目光相接,他沉默下来,其实他不是看不出来对方跟傅柏宁之间的暧昧和亲昵,但又没在一起。   他坦言道:“要有能力,也要温柔、善解人意,脾气还要够好,过于尖利反倒不合适,他需要的是一位贤内助。”   谢存秋轻飘飘地冷笑一声,这不就是照着他们俩说的么,而且这话他在傅立诚那里听到过差不多的。   阴阳怪气?   他可没什么好脾气惯着自个儿的情敌,当即道:“吴先生,不如把话说明白些,你是觉得柏宁对你的欣赏已经从工作延伸到感情上了吗?”   吴越皱起眉,到底不忿道:“谢总,我承认你基础条件比我好,但这不代表你跟傅总真的合适,他需要理解而不是处处针锋相对、强势不饶人。   “就算你跟傅总现在有合作,可也仅止于合作关系,他不可能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   “有本事,我们公平竞争,如果谢总不敢,而是拿钱权压人,我无话可说。”   谢存秋都要给气笑了,说得好像多理解他们一样,他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说要跟我公平竞争?”   吴越点头,直白道:“谢总不敢么?”   谢存秋刚要开口,听见开门声,话头一转,冲着进来门的傅柏宁扬了扬下巴尖,道:“傅总,他说我跟你不合适,还觉得他自己才是你需要的贤内助,要跟我公、平、竞、争,你说呢?”   此话一出,办公室里霎时安静下来。   吴越不免有些紧张,心意被抖搂出来,尽管他不觉得自己配不上——傅柏宁对他的关注和关照已经是证明,但也有些局促地站起了身。   谢存秋会告状,他不会么。   傅柏宁看看淡定中有些好气好笑的谢存秋,再看看又是委屈又是倔强的吴越,接着回想了下他家啾啾刚才的话,稍微有些茫然。   这都哪儿跟哪儿?   他递给谢存秋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看向吴越,问道:“怎么回事?”   吴越定了定神,把这句询问当做了对谢存秋的不信任。   他放低了语气和姿态,为难道:“谢总说我出身不好,说我不自量力,让我别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然、不然就解雇我。   “我知道跟傅总差距很大,可我会努力的,会努力成为能够配得上你的人!”   谢存秋眉眼一扬,这话无异于表白了,而且这一字一句说的,他成仗势欺人的恶劣霸总了。   傅柏宁不无诧异,吴越还真有这个心思啊,确实是他没感觉出来,是他迟钝了,但是,他不信谢存秋会那样说。   他在自家恋人身边落座,想听听对方怎么回应,偏过头轻声唤道:“存秋?”   谢存秋凉飕飕地瞥了傅柏宁一眼,看他干嘛?让他说什么?他懒得说!自己招惹的烂桃花,自己搞定!   都当着他的面表白了!! 第53章 章五十三   傅柏宁略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是生气了。   但他理亏,谁叫他迟钝地没发现吴越居然存了不该有的心思,而且上次谢存秋提起来, 他还不相信, 只觉得那是捕风捉影。   双倍理亏。   他抬手揽着谢存秋的肩把人带到怀里,低声哄道:“我跟你道歉,这件事确实让你受委屈了,生气是应该的,你罚我, 好不好?怎么罚我都认, 怎么弥补我都愿意。”   傅柏宁靠得近,说话间带起的微弱气息就扑在耳廓处,把谢存秋心里那些小火苗都给扑灭了。   他竖起手指在傅柏宁心口戳了戳, 表情依旧冷冷淡淡的, “赶紧把话跟人家说清楚,别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霸道,风评被害, 你赔我啊。”   “好好好,我赔你,怎么赔你说了算。”   谢存秋应了声,他们俩的事儿可以稍等再说,眼下还是要让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分清楚谁是大小王,年轻人的冲劲儿是用在这里的?   而站在旁边的吴越已经惨白了脸色。   傅柏宁和谢存秋旁若无人的亲昵已经足够说明他的愚蠢了, 他什么时候见过温雅疏离的傅总对谁这样宽宥且宠爱?   傅柏宁抬眼看向吴越, 转眼之间,神情已然冷了下来,道:“之前是我疏忽, 没有觉察到,让你产生了误解,今天我就把话说清楚。   “首先,我并非单身,已经有恋人了,他是我的唯一不可替代。   “没有人可以和他竞争。   “其次,青松科技是我和谢总共同出资成立的,出资金额一样,也就是说,在公司他有跟我相同的话语权,在其位谋其事,如果你不能把他当做你的另一位老板来尊重,那这个位子或许你并不合适。”   听完这话,吴越如坠冰窟。   这两人正在谈吗?   他根本不知道!   而且傅柏宁言辞之间对谢存秋的维护意味非常极其特别明显,他就是个聋子也该听出来了,没有人能竞争,要多喜欢才能说出这样绝对的话来?   傅柏宁的眼神已经表明这话不是随口一说。   尽管不甘心,但他不想丢掉这份高薪且有前途的事业,掂量清楚后利落道:“谢总……对不起,是我有眼无珠误会了,你大人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以后我一定谨守本分,把这份事业做好,不辜负两位的信任!”   傅柏宁盯着吴越瞧了会儿,这话说得还算真心,只要知道轻重,以后谨言慎行,就还有余地。   他看向自己的恋人,问道:“你说呢?”   谢存秋略想了会儿,对吴越道:“自己说的话自己记清楚,想留下来,就证明自己的价值。”   “我明白!”   谢存秋站起身,冲着傅柏宁示意了一眼门外,“走吧,今天先到这里?我有点饿了,去吃下午茶怎么样?”   “好。”   傅柏宁从善如流地站起身,自然地拿过谢存秋的外套给人穿上,又牵过对方的手,“附近有家下午茶餐厅不错,带你去尝尝。”   “嗯。”   两人离开公司,直到坐上车,谢存秋才闲闲地开口调侃道:“还得是咱们傅总人见人爱,魅力值爆棚。”   听着这酸到能让柠檬无地自容的话,傅柏宁知道这是要跟他算账了。   他理亏地揉了揉谢存秋的手,放软了语气哄道:“对不起,这次是我错了,我一定引以为鉴,以后绝对相信啾啾的情敌雷达,好不好?”   谢存秋抓着傅柏宁的手,在对方手心里戳了戳,沿着掌纹划拉了好一会儿,这样温软的口气,就像是犯了错撒娇讨饶的小朋友一样。   让人没一点抵抗力。   他抿起嘴,应道:“好,不过我今天有点累,翻文件翻得手都酸了。”   傅柏宁立即道:“不知道我有没有投喂啾啾的荣幸?”   上道。谢存秋轻笑了声,又收住笑意道:“有啊,只有你有。”   傅柏宁缓声接道:“我们彼此彼此,存秋,不管怎么说,无论以后怎么样,我都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在我心里,你有最高优先级,其他人没有资格跟你相提并论。   “所以,你大可以再骄纵些、再任性些,有更多的小脾气。”   被爱的人才会有恃无恐。   他想成为对方能够不假思索就依赖的人,不需要任何的考虑与权衡。   谢存秋仔细听着,轻轻握住了傅柏宁的手,这话很动听,但还不是他最想听的。   他微微叹了口气,道:“习惯不是一两天的问题,爸妈走后,我很难……很难真的去依靠谁,但你不一样,所以……我努力一下。   “不过你别只这么说我,我也可以给你依靠啊。   “你现在又不是一个人了。”   “明白,”傅柏宁在谢存秋手心里挠了挠,笑道,“我们一起努力。”   “嗯。”   傅柏宁从小到大独惯了,不管是去爱人,还是依赖,都需要学习,可对方是谢存秋,他就愿意花时间、花心思。   这天之后,他减少了去青松科技的频率,能线上沟通就线上沟通。   不过越是到年底就越是多事。   这家成立不久的新公司崭露头角的速度太快,招致了一些人的嫉妒与不满,人为导致的电力故障损坏了一部分核心数据,找是找不回来了,只能重新再做一遍。   调查锁定捣鬼的人后,他收集了相关证据,报了案,把证据提交给官方,另一方面,谢存秋那边直接找了几家有影响力的网媒进行爆料。   要玩儿是吧,尽管来。   双管齐下,背后之人很快就投了降,赔偿款到账、公开道歉发出时,他正待在谢氏的总裁办公室跟谢存秋一起远程盯数据库重建的进度。   他捏了捏对方放在自己腿上的脚丫子,“事情处理差不多了,别太担心,重建不过是时间问题,相比起数据库,我更关心你什么时候去看中医。”   水肿没怎么减轻。   谢存秋靠在沙发这头,酸胀的腿被揉得舒服不少,他惬意地蜷了蜷脚趾,拢了拢身上盖的毯子,吃掉了又一块坚果酥,医生说要多补充各种营养。   接着,他眼都不眨地扯谎道:“你放宽心,我之前冬天也容易这样,等春天到了气温升起来就好了。   “到时候要是还没好,我二话不说跟你去看中医,好好调理调理。   “我还想跟某人好一辈子,当然要惜命。”   闻言,傅柏宁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一张嘴是叭叭的能说,他强调道:“最晚到春天到来,到时候如果你还是这样容易水肿、怕冷、爱犯困,就不能再拿其他任何理由来搪塞我了。”   “当然。”   谢存秋的眼底藏着点笑意,到时候宝宝都出生啦,自然不会再有这些孕期症状。   他困倦地打了声哈欠,抱着毯子站起身道:“陪我睡个午觉吧?在你身边我睡得踏实些,昨晚上没睡好。”   傅柏宁依言应允,顺势问道:“那晚上要不要我陪?”   谢存秋瞥了傅柏宁一眼,当他不想么?   那是不敢,是不能,他中午可以束腹,晚上不可能束一晚上,宝宝受不了,他也受不了,更别说要是再来点亲密举止,那就无论如何瞒不住了。   所以,尽管进入孕后期后,他晚上怎么躺都难受,但也只能继续忍耐。   中午缠着傅柏宁补个觉,就已经是极限了。   他清了清嗓子,调侃道:“现在跟以前不一样,话没说清楚,我才不跟你一起睡,名不正则言不顺呀,傅总。”   听着谢存秋亲昵又带着骄纵的语气,傅柏宁唯有叹气,他没想清楚、没确定好,怎么说清楚?   想跟啾啾一起睡觉?   不行,忍着吧。   他虽然不困,但也陪谢存秋躺下了,他从背后搂着对方,道:“睡吧。”   谢存秋拉着傅柏宁的手臂拢在自己身前,盖着被子,又隔着冬天的厚毛衣,不用担心对方摸出来什么。   他慢吞吞把玩着手里的玉牌,尽量忽略有些憋闷的腹部,还算满足地闭上了眼。   然而。   被挤占空间的宝宝并不配合。   他刚睡着,就被腹中一阵的抽疼给搅醒了,他下意识想蜷起身,却又引发了新一轮的疼痛,冷汗一下冒了出来。   傅柏宁本来就没睡,只是闭眼养神,谢存秋压抑的抽气声和忽然僵硬的身体让他心头跟着一沉。   他支起身,调亮了床头灯,怀里人煞白的一张脸随即闯入了视线。   他想抱又不好上手,有些焦躁地问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谢存秋勉力睁开眼,声音虚飘飘的,“有点胃痉挛,老毛病,缓一会儿就好了,帮我倒杯热水吧。”   傅柏宁心下存疑,老毛病?谢存秋哪儿来的这么多老毛病,对方身体看上去挺好,却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又出了问题。   总是带着几分不舒服导致的疲乏之气,远没有他们刚认识的时候精气神好。   他收敛了思绪,起身先去倒水,“我马上回来。”   “……嗯。”   谢存秋看着傅柏宁离开休息室去外间倒水,他颤抖着手指,摸索着解开束腹带藏在枕头下,被挤压的腹部骤然得了自由,一阵酸涩涨疼让他咬住了牙关才堪堪忍住呻吟声。   他尽量安抚着受了委屈而闹腾不已的宝宝,那些压抑的情绪伴随着从腹中蔓延开的疼让他的眼眶酸涩起来。   委屈、无措、气恼、不甘……   几乎要压垮他的理智。   傅柏宁端着水杯返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蜷缩在被子里的人泪眼婆娑的神态,像只被丢弃的猫,明明渴求一个温暖的拥抱,却又兀自高傲倔强地不肯开口诉说。   他快步坐回床边,捋了把谢存秋已经汗湿的额发,眉目微敛,“实在难受我们就去医院,别硬撑。”   谢存秋怔怔地注视着眼前人,嘴唇微微颤抖。   傅柏宁看着他的眼神太过温柔了,温柔且担忧,还有一丝不安,这些无一不在诉说对方的在意。   他攥着被子的手不住抖动,眸光有些散乱,就这么告诉傅柏宁不可以吗?   对方对他有感情,他知道,将一生的承诺说出口……似乎只是时间问题,为什么要这么犟地一个人承担孕期的艰难呢?   为什么不说出口让眼前人跟他一起分担? 第54章 章五十四   傅柏宁看着发愣的谢存秋, 把水杯放在床头,凑近了唤道:“存秋?别吓我,乖, 跟我说话。”   谢存秋忽得回过神, 眨了下眼睛,那层水雾便又凝结成了新落下的泪水。   他攥着傅柏宁的手,咬住了牙关,低哑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不去医院……我不想去, 没事……”   傅柏宁沉默了几秒钟, 心里针扎一样难受。   他调整了下姿势坐到床头,勾着对方的肩把人稍微带起来了些,靠在自己怀里, 递了水杯过去, 哄道:“先喝口水缓缓。”   谢存秋有些脱力地靠在傅柏宁怀里,只喝了一小口就撇开了脸。   他闭上眼,唇边抿着一丝苦涩和自嘲, 这些难受不都是自找的么,说出来,以现在他们的关系和状态,傅柏宁不可能对他不闻不问,他想要的婚姻、家庭,都能得到。   但是。   他要的是一份不含杂质的爱。   他要傅柏宁选择他, 不是因为对在意的人有责任, 不是因为这个小生命的存在,仅仅只是出于对他这个人最纯粹的爱。   高傲也好,自负也罢, 这都是他的选择,就应该承担相应的痛苦,不怪任何人。   看着谢存秋依旧苍白的面色,傅柏宁到底还是不放心,他给对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垂眼温声哄道:“我们去医院看看,好不好?你难受,我跟你一样难受。”   谢存秋摇摇头,咬了咬嘴唇,小声呢喃道:“已经好些了,你抱抱我……”   傅柏宁沉默了十几秒,道:“如果十分钟之后还是没有明显缓解,我们就去医院,没得商量。”   “嗯。”   傅柏宁抬腿上床,照旧是从背后抱住了谢存秋,对方喜欢这个姿势,那就这个姿势,能快些帮人放松下来就好。   谢存秋蜷在傅柏宁怀里,被子下,他用一边的手臂稍微撑起了一点空间,另一只手小幅度地抚着腹部,安慰着躁动的宝宝。   等忍过这一阵酸疼,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正咬着傅柏宁的手。   迟钝的味蕾也觉出了一丝血腥味。   他怔怔地松了口,看着对方手上渗出血丝来的伤口,刚忍住的眼泪又漫上了眼眶,“你干嘛这样……”   傅柏宁稍稍支起身,低头亲了亲谢存秋的额头,安慰道:“总比你把自己的嘴唇咬出血要强,你记着一点,你难受,我不会比你好受到哪儿去。   “就当是为了我,你也要保重你自己。”   半晌,谢存秋轻轻吸了下鼻子,应了一声。   “好乖,”傅柏宁理了理谢存秋的头发,轻笑道,“再这样下去,我们高冷强势有气场的谢总就要变成易碎又娇气的爱哭鬼啦。”   谢存秋没忍住笑起来,笑到一半才发觉不对劲,一眼瞪了过去,“你说谁娇气易碎还爱哭?”   傅柏宁被一双熏红的浸着水光的桃花眼瞪视,没从里面感觉到一点威慑。   他轻轻捏了捏谢存秋的脸颊,笑道:“是我是我,是我脆弱易碎又娇气得不得了,还动不动就掉泪花花,跟我们谢总有什么干系?”   谢存秋一噎,最后气哼哼地又瞪了傅柏宁一眼,到底还是心疼地给对方吹了吹自己刚咬出来的伤口。   这跟对方那晚上咬自己的力度也不遑多让了。   他收敛了思绪,道:“我没事了,再睡会儿,你去青松看看?遇到这种事,还是要稳稳人心,毕竟是我们的‘小朋友’,对不对?”   傅柏宁看谢存秋的状态确实好转许多,应道:“等你睡着了我再走,那边忙完了再来接你回去,晚上我做饭。”   “好。”   维持着这个姿势,等谢存秋重新睡着,傅柏宁才起身离开,等明年开春,说什么都要把对方带去看看中医,不去不行,不愿意也没用,他绑都要把人绑过去。   不能再任由对方继续胡闹。   接下来几天,在谢存秋的强烈坚持下,他放弃了陪对方上班或者直接居家办公,傅氏、谢氏还有青松科技几边跑,再加上年底本身就忙,直到这次的问题处理妥当才稍稍得闲。   青松这边因祸得福,预计年后就可以推出首个智能APP了,他试用过,体验相当不错。   忙完这摊子事情,年关内基本上差不多了,最后还有一场企业家协会主办的年终晚宴,也是他作为名誉会长的就职仪式。   晚餐后。   谢存秋懒洋洋地躺在他腿上听钢琴曲,他给对方做了个头部按摩,放松放松,询问道:“明天企业家协会的晚宴,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谢存秋扯了下搭在身上的毯子,睁开眼,问道:“附带的还有就任仪式吧?”   “你都知道?”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跟我说。”   傅柏宁给了谢存秋一个轻轻的脑瓜崩儿,坦白道:“你消息灵通,什么都瞒不过你,我是考虑着好不容易忙完了,让你趁着春节几天好好歇歇。”   谢存秋抬手戳了戳傅柏宁的脸颊,不满道:“这你就想错了,我更不想错过你的重要时刻。”   傅柏宁抓住谢存秋的手,在对方的掌心里亲了下,微叹了口气,道:“以后我们还有很多很重要的时刻,不差这一个。”   “就差。”   谢存秋直视着傅柏宁的眼睛,强调道:“以前不说了,我没有机会参与你的人生,现在、以后,我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和你有关的重要时刻。”   一个都不能少。   他要眼前人在每个人生节点都有他的陪伴,这样的话,即便过去很多年,再回想,依旧次次都能想到他。   傅柏宁沉默了会儿,揽着谢存秋的肩头把人带起来,用一个温柔却绵长的吻当做了他的回答。   如此笃定,如此坚持到偏执,就是他的谢啾啾呀,打动他的正是对方这份无论如何都要拥有、要占有的炽烈且真挚的爱意。   他怎么舍得再拒绝。   谢存秋闭上眼,沉浸在这个温情脉脉的亲吻里。   非必要,他其实不想出席公开活动,这样的场合必然要穿正装,礼服大多修身,太显露身材,不过这次活动的衣服他前几天就准备好了,应该大概可以蒙混过关。   次日下午,傅柏宁提前来接谢存秋,他将车直接开进了地下停车场,看着对方从电梯出来,瞬间眼前一亮。   谢存秋今天穿了一套短斗篷式的礼服西装,非常衬气质,极有气场,只是遮住了那一抹细韧腰身,略有些可惜。   而且还佩戴了他送的矢车菊蓝宝石胸针与袖扣,他瞥了眼自己的胸针,嗯——心照不宣。   谢存秋上车后,他夸奖道:“还是第一次见你穿这样的款式,很好看。”   “多谢傅先生夸奖。”   谢存秋只应了一句,没再多说衣服,不想对方太过关注,他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道:“看看这个?送你的贺礼。”   傅柏宁打开那个精致的小礼盒一瞧,里面是一根条纹领带,颜色和他的西装很相配,还跟谢存秋今天的领带是情侣款。   他喜欢这个小心思。   他慢条斯理地扯掉自己的领带,把新收到的礼物递回到谢存秋手里,笑道:“那就麻烦谢总亲手给我戴上了。”   “乐意效劳。”   傅柏宁垂眼瞧着谢存秋纤长白皙的手指,分外灵巧,好看得很,如果戴上一枚戒指,会更漂亮吧。   等对方帮他把领带打好,扣上领带夹,又整理好,他勾住对方的手指,在眼前人的指背上轻轻吻了下,道:“我很喜欢,方方面面都很喜欢,谢谢啾啾。”   谢存秋被傅柏宁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阵小鹿乱撞,他微一扬眉眼,状似镇定地问道:“手上亲一下就够了?”   “当然不……”   傅柏宁应着,勾起了嘴角,他倾身靠近谢存秋,吻在对方侧后颈的位置,吸吮、啃咬,直到听见怀里人一声细微的抽气声,他才意犹未尽地松了口,满意于那个缓缓浮现出来的痕迹。   他给谢存秋整理好衣领,道:“这个位置其他人看不到,放心。”   谢存秋缓了下有些急促的呼吸,反而问道:“就算看见了又有什么关系?我不怕他们看,再看,如此出色的傅总也不是他们的。”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压低到微不可闻,继续道:“我的。”   傅柏宁没有听见谢存秋最后说了什么,但读懂了对方的唇语,这不撩拨人不罢休的啾啾又在引诱他了,或许、他们可以考虑下一步?   尽管该做的不该做的那晚都已经全部做过,可如今再做,意味不一样。   那是最纯然原始的吸引,是一眼的烽火燎原,和容貌身份都没有关系,现在呢?是了解彼此、认可彼此、喜欢彼此之后自然而然的、最为亲密的、极致爱意的表达。   都让人心弦震颤。   到宴会厅后,他收敛了思绪,接着就发觉谢存秋的神情中藏着一点烦躁,还有些紧绷。   他偏过头低声询问道:“是不是不太舒服?”   “没有,”谢存秋垂眼盯着手里的气泡水,尽可能维持着语调的平缓,也尽可能忍住了不去抚摸腹部,道,“就是替你紧张。”   傅柏宁并不怎么相信这个……“借口”?   但他没拆穿,对方可能是因为人多有些烦,他指了下侧边的休息区,道:“要不你先休息一会儿?仪式安排在中段,结束后我们就走。”   谢存秋应了声,跟傅柏宁暂时分开了。   他今天束腹束得有些紧,呼吸并不很舒畅,连一口水都喝不下去,而且耻骨还钝钝地疼,让他坐立难安,只撑到了仪式结束就拉着余佳霖先退场了。   傅柏宁从台上下来,前一秒还瞧见了冲他递来赞赏与喜欢眼神的恋人,下一秒,一转身的工夫,对方就不见了,只给他发了条消息说有点烦先走了,让他好好享受这场晚宴。   还说作为主人翁,提前退场并不合适,让他不许提前溜走,不然要跟他生气。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谢啾啾。   鉴于有余佳霖送谢存秋回去,他没再说什么,叮嘱对方好好休息,还约了次日一起吃饭庆祝。   晚宴基本结束是十点多,他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直接去了公寓,不亲眼确认谢存秋没事,他这一晚上肯定睡不着。   等他放轻脚步走进主卧,对方已经睡熟了。   他在床边坐下,注视着谢存秋安然沉静的面容,对方以前睡着的时候依旧冷淡又疏离,现在却不乏柔和之色,是很奇妙的变化。   大概是有了在意的人,滋生出了喜欢这样柔软热切的情绪吧,这一点他深有体会。   看了半晌,他倾身在谢存秋的脸颊上吻了下,随后起身离开。   听见几不可闻的关门声,原本应该睡着了的人抖了抖眼睫,睁开了眼,谢存秋是装睡,他慢慢松开紧攥着的被子,眼底藏着些明亮的欣喜和被压抑的渴望。   这个氛围,要是醒着,不来个亲亲太可惜了。   可下一步呢?   他半闭上眼,安抚着腹中因为父亲的到来而越发活泼的宝宝,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   傅柏宁离开后,没多大一会儿他就睡着了,但很快又醒了过来,饿醒的。   他慢吞吞爬起来,扯过搭在床脚的毯子披在身上,晃悠着去厨房寻摸吃的,晚上本来就没吃多少。   然而。   他意外地发现保温柜居然在工作,疑惑之下打开一瞧,嚯!里面是一碗闻起来好香好香的蔬菜粥和一碟晶莹剔透的虾饺。   他正愣神,突然传来的开门声让他手忙脚乱地裹严实毯子,遮住了腹部的隆起。   他转过身瞧见从客卧出来的人,心里刷得燃起了一簇雀跃的小火苗,摇曳而蓬勃。   他还算淡定地笑了声,“没走?”   傅柏宁走进厨房把宵夜从柜子里拿出来,应道:“不放心你,想着你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就做了点宵夜,省得晚上饿醒了没得吃,喏,不出我所料,还真逮到了一只小馋猫。”   谢存秋接过傅柏宁递来的勺子,坐在高脚椅上,拢了拢毯子,又吸着点肚子,确保不会露出来什么端倪。   他轻哼了两声,自己可不是馋猫,肚子里的宝宝才是,饿的是崽崽又不是他!   他只是背锅的!   两口粥喝下去,胃里很快就暖和了,口腹之欲被满足,旁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   他喝着粥,踢掉了拖鞋,伸出没穿袜子的脚丫子轻轻贴在傅柏宁的脚上,对方的皮肤温度比他高,暖洋洋的很舒服。   他的脚趾不动声色地贴着傅柏宁的小腿往上走,钻进了对方宽松的裤管,挠了一下、又一下。   而傅柏宁是什么坚不可摧的石头疙瘩吗?明显不是。   因此,在谢存秋放下勺子之后,就被一个深沉的、闪烁着浓重占有欲的眼神给定在了原地,那个……好像玩火玩过头了?   天地良心,他只是想要个亲亲,没有别的意思! 第55章 章五十五   傅柏宁扣着谢存秋的后颈, 膝盖卡在对方两腿之间,凑近了,两人几乎是鼻尖挨着鼻尖, 他低声问道:“粥好喝吗?”   谢存秋攥紧了毯子。   他勾起嘴角, 维持住了表面上的坦然,道:“你想尝尝的话,下次记得多煮一些。”   “可我现在就想知道。”   谢存秋的呼吸一滞,被傅柏宁这样温和真挚的目光注视着,他没法拒绝, 如果只是一个亲吻, 稍加控制,应该问题不大吧。   他闭上眼,径直吻了过去。   傅柏宁很快拿到了主导权, 将浅尝辄止的吻变成了深吻。   一吻结束, 谢存秋半靠在傅柏宁肩上,先一步开口道:“我困了,好哥哥, 你抱我回去睡觉好不好?脚软,走不动。”   傅柏宁永远拿撒娇的谢啾啾没办法。   他把人拦腰抱起来,掂了掂重量,道:“比之前稍微重了些,好事儿,看样子最近确实有好好吃饭、好好锻炼。”   谢存秋含糊地应了声, 不是他重了, 是宝宝重了!   不过就这崽崽的体重也还是不达标。   他贴在傅柏宁肩窝处,放松地笑道:“这多亏了我们傅总亲力亲为盯着我吃饭,还总投喂下午茶和宵夜, 功不可没。”   傅柏宁把谢存秋放在床上,捏着对方的鼻尖轻轻晃了晃,“要再接再厉。”   “嗯。”   傅柏宁见谢存秋直接卷着毯子躺进被窝,问道:“很喜欢这条毯子?最近总见你用。”   谢存秋缩在被子里,镇定道:“很喜欢,你不也很喜欢那只陪睡的兔子么,再正常不过了,习惯而已。”   “好好好,睡吧。”   傅柏宁哄睡了谢存秋才离开,他简单收拾了厨房,想到对方最近的一些小习惯,觉得有些眼熟,各种症状有点像是……怀孕。   想到这个,他无奈地笑了声,这也发散得太过了,一个男人,怎么可能怀孕生子呢。   谢存秋这样,应该只是身体比较弱,好好调养就行。   离年关一天近过一天,在公司的事情彻底忙完后,他终于闲了下来,本想好好陪陪谢存秋,但对方说要回余家过年。   是这些年的老规矩。   他虽然遗憾,却没再说什么,约了除夕那天中午一起吃饭,就在对方的公寓。   谢存秋是十一点到的,一进门就闻到了暖润的食物香气,他的眸光闪了闪,抱着一个体积不小的礼盒走近厨房,傅柏宁正系着个半腰围裙在忙。   扑面而来的家的氛围和感觉,让他的喉头忽得有些酸涩。   什么回余家过年是规矩,这是他瞎胡说的。   因为不能跟傅柏宁整天待在一起,束腹那么长时间他受不了,宝宝也受不了,但不束得紧一点又担心对方看出端倪,加上叔婶不放心,坚持让他回去住几天,他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听见身后的细微动静,傅柏宁转过身,看见谢存秋拿着的礼盒不由得笑了声,“块头这么大?”   谢存秋把盒子放下,拍了拍,“我提前两个月定的,纯手工制作,保证你喜欢。”   傅柏宁估摸了下大小和重量,有了猜测,但没直接说,给对方喂了个刚出锅的虾球,问道:“这么肯定?”   “当然。”   “那就先吃饭,吃完饭拆礼物。”   “好。”   谢存秋知道傅柏宁做了不少菜,却没想到这么丰盛,菜量不大,但种类很多,摆了大半张桌子。   简直像是提前到中午的年夜饭。   吃到一半,他还专门去卫生间稍微松了松束腹带,无论如何这必须多吃两口啊!   午餐后两人交换了礼物,傅柏宁送了他一个中古琉璃台灯,是实打实几百岁的老古董,另外还有一本青年企业家杂志的新年特别刊,他家傅总就是这一期的封面人物。   他把杂志翻来覆去瞧了好大一会儿,满意道:“他们这次眼光很好。”   看着谢存秋清润的双眼,傅柏宁勾起嘴角,道:“能跟我化干戈为玉帛,愿意重新认识我的谢啾啾才有最好的眼光。”   谢存秋眉眼微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又摸了摸台灯色泽缤纷且和谐的琉璃灯罩,“我们彼此彼此,这个台灯我喜欢,就放在书房的桌上。”   傅柏宁应了声,他更倾向于选择谢存秋日常会用的东西,每次接触、每次看到,就会想起送礼物的人。   这是他的一点私心。   他垂下眼,看向刚从偌大纸箱中拎出来的东西,心下柔软,这是只英伦风的超大喵喵,手感绝佳,跟他床上那只陪睡的兔兔差不多大小。   喵喵的爪子里还绣着一个字,“秋”。   他把爪子转向坐在旁边单人沙发上的谢存秋,状似疑惑地问道:“绣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啾啾,这个玩偶可是要放在床上的。”   谢存秋睨了明知故问的人一眼,“未免某人深夜孤独,有这个陪着算是聊胜于无吧,傅总如果不想要,还给我就行,我给你换别的新年礼物。”   “那不行,送出手的礼物怎么能往回要,”傅柏宁的眸光略沉了些,揉了揉喵喵头,又揉了下,道,“从今晚开始,喵喵陪我睡觉。”   这意有所指的话让谢存秋耳根子都红了,怎么能把调情的话说得这么无辜纯良!而且那揉的又不是他的耳朵!   他害羞什么?!   他清了下嗓子,扯开话茬问道:“你待会儿是直接回去还是去看看傅董?”   傅柏宁搂住喵喵,道:“去陪我父亲吃顿饭再回,走个过场。”   谢存秋了然,本身就是塑料父子,维持表面和谐足够了,他略微弯起眉眼,期许道:“明年,我希望明年我们可以一起过除夕。”   他们一家人。   闻言,傅柏宁的眼睛越发温和了些,放下杂七杂八的思量,遵从了自己这一刻的心意,应道:“好,明年我们一起,到时候可不许再逃跑了。”   谢存秋一怔,他的瞎话被看穿了?   或许吧。   他勾起嘴角,道:“我不会,就怕你到时候被吓跑。”   傅柏宁略有些疑惑,矢口否认,漂漂亮亮一只啾啾,就算凶巴巴的,也有凶巴巴的可爱,怎么就能给他吓跑了?开玩笑嘛。   两人聊到下午四点多,分头离开,他把喵喵安置在副驾上,目送着谢存秋的车子开远才调转车头。   跟傅立诚他没什么好说的,左不过聊聊工作和圈子里的事情,对方留他过夜,他给婉拒了。   在谢存秋那里睡得着,不代表他认床的毛病就被治好了。   从傅宅出来,万家灯火的团圆时分,路上车辆稀少,节日彩灯与霓虹点亮了冷冬夜色,零星的烟火缀在夜幕之上,明明是一副热闹景象,落在他的眼里却有几分寂寥。   一个人度过的春节多了,怎么现在生出这样的感觉。   他又揉了揉身边不能言语的喵喵,叹了口气,果然由俭入奢易呀,人也好,物件也好,习惯了就再难离开。   愉悦与风险并存。   到家后,他泡了个澡,换上居家服,搂着乖巧可爱的喵喵去了影音室,挑了场电影消遣,待在这里听不见跨年时喧嚣的烟花声,等零点后再睡。   然而。   没等他看完一场电影,影音室的门忽得被一下推开了,走廊的光线投进来,将来人的身影映照在地上。   是此刻应该在余家的谢存秋。   四目相对,他少有的愣怔道:“你怎么来了?”   谢存秋缓步走近,眼里噙着一点明亮清透的笑意,伸出手道:“我想当第一个跟你说新年快乐的人,所以就来了,要不要去看烟花?快零点了。”   傅柏宁看着眼前人,都不用去对比,就知道对方比漫天烟花更璀璨。   他一把握住谢存秋的手,起身将人抱了个满怀,嗓音里压着点极细微的颤抖,道:“好,我们去看烟花。”   他冲了两杯热可可,拿了条厚毛毯,牵着谢存秋的手去了顶层露台,两人靠在一处,在满天星子的注视下说着悄悄话,哪怕零点时分密集炸裂的烟花都入侵不了这方静谧安然。   谢存秋放下暖热的杯子,靠近到傅柏宁耳边,道:“新年快乐。”   说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宝宝也新年快乐。   傅柏宁把一个轻吻落在谢存秋耳边,回道:“新年快乐。”   “嗯,你再说一声。”   傅柏宁轻笑道:“没有听清?”   谢存秋哼笑了声,含糊道:“你就当我没听清,再说一声,快点儿!磨磨唧唧的。”   “好好好,小祖宗说什么是什么,你想听几声我都跟你说好不好?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傅柏宁喃喃着,直到这点声音消失在两人相贴的唇瓣之间。   元旦也是他们俩一起看的烟花,可时移世易,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等明年的这个时候会怎么样呢?   他很期待。   一个绵长缱绻的吻之后,他抚着谢存秋的脸颊,看着眼里漫上薄薄一层水色的人,低声问道:“可以吗?”   谢存秋的眼睫一颤,他知道傅柏宁在问什么,说实话……他也想要,但现在不行。   他偏过头靠在对方肩上,放轻了嗓音道:“好哥哥,不可以,我最近状态不好,第一次我想用最好的状态给你最好的体验呀~”   傅柏宁知道谢存秋还以为他没认出来,这个可以再找合适的机会坦白,现在气氛这么好,大过年的,他就不说出来让喵喵炸毛了。   而他并不相信对方状态不好的说辞。   大抵还是因为自己没有给出对方想要的、最在意的东西,罢了罢了,谢啾啾多固执他知道,自己又何尝不是,心急什么。   好事多磨吧。   虽然更深入的做不了,但不妨碍他在谢存秋的颈侧、后颈都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当然,对方当场就咬了回来,还说他呢,啾啾这下嘴也不轻呀!   他深切怀疑对方不无撒气的成分。   尽管他还不清楚这气是哪儿冒出来的,可该哄还是要哄,许诺了整个正月的甜品才让对方重新露出笑模样。   等到烟花声渐稀,他抱起谢存秋下楼,问道:“时间不早了,今晚留下来休息?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来做。”   谢存秋懒洋洋地靠在傅柏宁肩上,道:“我过来就没打算走,至于明天早上……我想吃草莓小蛋糕。”   “一大早就吃甜品?”   “就要吃。”   “行,其他的我来搭配。”   说话间已经到了转角,傅柏宁看了眼主卧,问道:“跟我一起睡?”   “当然不,”谢存秋递了个wink过去,淡定道,“我可不跟你睡,万一傅总睡迷糊了欺负人还不承认怎么办?”   傅柏宁不由失笑,脚步一转抱对方去客卧,“信口开河,我怎么不承认了?”   谢存秋轻哼了声,没搭茬,虽然……虽然那也不算是正儿八经的欺负,而且是他默许的,但不正儿八经的欺负就不是欺负啦?   就是!   等事情完全摊开来,他要一起讨回来的!   傅柏宁把人哄睡后离开客卧,返回影音室拿毛绒绒,即便是一个人睡,但放在心上的人就在近处,他心里到底安稳,哪怕睡得晚,也睡了个好觉。   只是。   第二天早上他去喊人起床的时候,发现谢存秋竟然反锁了房门,这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   他神色稍沉,给对方发了消息,没回复,大概是还没醒,他在去拿备用钥匙和打电话之间暂且选择了后者,打到第三个电话才接通。   那边的声音沙哑绵软,一听就是刚睡醒。   简单聊过几句后他返回厨房,等谢存秋洗漱完来吃早餐,顺带给他解释解释为什么在他家里睡觉要反锁房门,在担心什么?   谢存秋这边,他懊恼地裹好束腹带,头疼不已。   他定了闹钟的!五分钟一响,在傅柏宁给他打电话之前已经响了半个小时,还是没能把他彻底叫醒。   他晚上醒来的时候特意把门锁上了,怕对方进来了发现他的肚肚,本来想着提前起来把门打开,结果却睡过头了!   被发现反锁房门,这怎么解释?   在不坦白宝宝存在的前提下,他、怎、么、解、释?! 第56章 章五十六   傅柏宁准备好早餐, 落座后等了会儿才瞧见姗姗来迟的谢存秋,对方的步调慢悠悠的,带着少有的纠结和踟蹰。   他没问什么, 先道:“吃饭吧, 今天有什么安排?”   谢存秋落座,扫了眼桌上本该十分诱人的草莓小蛋糕,这会儿却没什么兴致,他拿起勺子搅了搅面前的粥,道:“待会儿就回余家。”   “我送你。”   “好。”   谢存秋应着, 舀起一勺粥, 送到嘴边却是一顿,转而又放下了,他皱起眉道:“你有什么话直接问吧, 说完再吃。”   傅柏宁本想等吃完早餐再说, 看谢存秋的样子是不说吃不下饭,他索性跟着放下筷子,道:“我确实有话想问, 存秋,我知道你不是担心我会做什么。   “既然不担心,为什么要反锁房门?   “你在防范什么?”   谢存秋往后靠在椅子上,还是没想好怎么解释,但也稍微松了口气,傅柏宁没有误会他, 只是在表达合理的疑惑。   这让他不太想撒谎了。   可他能怎么解释呢?   沉默蔓延, 傅柏宁能看出眼前人的为难,谢存秋不是优柔寡断的脾性,能让对方纠结至此的, 到底是什么事?   半晌,他先一步开口道:“跟你隐瞒我的事情有关,是不是?”   谢存秋垂眼看向腹部,是啊,跟这件事有关,他缓了口气,抬起眼看向傅柏宁,道:“我是对你有一些隐瞒,昨晚的事情也确实跟这件事有直接关系。”   听谢存秋亲口承认,傅柏宁的心情坦白来说称不上很好。   没有谁喜欢这样的感觉。   他斟酌道:“这件事大概跟什么有关?”   谢存秋眉眼紧皱,好一会儿才道:“不影响我对你的感情,而且你放心,我肯定会告诉你的,原原本本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但不是现在,要再等等。”   傅柏宁沉默了半分钟,道:“这就是你现在能说的全部?”   “……嗯。”   傅柏宁不再追问了。   真要说的话,他一样有瞒着谢存秋的事情,不算完全坦诚相待,那就是穿越。   哪怕是最最亲密的伴侣,彼此有些小秘密也算正常,该说的时候总会说,不想说,逼问没有意思。   可真要剖开了说句真心话,除了无伤大雅的小事,他想要完全的坦白,想要彼此之间没有丁点隐瞒,很多事情有一就有二,数量多了,难免搅成一团乱麻。   他不喜欢这样。   或许,他可以先坦白自己的来历?余下的再看谢存秋的考量,毕竟对方已经明说了早晚会告诉他。   而谢存秋在傅柏宁的沉默里多少有些心慌,抿了抿唇,道:“抱歉,这件事……”   “别道歉,”傅柏宁打断了谢存秋的话,起身走到对方身边,单膝蹲跪下来,握住了眼前人的手,抬眼看过去,道,“这话我之前说过,现在再重复一遍。   “我明白你不说一定有你不说的原因,我没有逼你的意思,等到机会合适再说就好,我确实很想知道,但不急在一时。”   只要谢存秋对他的感情是真的,那为什么不能等呢,他有足够的耐心和底气。   谢存秋有些愣怔,明明傅柏宁的眸光温润得胜过上好璞玉,却看得他心里一阵烧灼,他咬了咬牙关,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他倾身靠近过去跟傅柏宁贴了贴额头,“我会原原本本把一切都告诉你的,一定。”   “我知道。”傅柏宁抚着谢存秋的脸颊,给了对方几个安抚的轻吻,“先吃饭吧。”   “嗯。”   两人都没再提起这一茬,吃过早餐,傅柏宁送谢存秋去余家,对方下车前,他又勾着谢啾啾的下巴尖交换了一个亲吻。   更多的做不了,多亲亲也行哇。   谢存秋下车后,坚持要目送傅柏宁离开,直到车子驶离视线,他还站在原地一定没动。   余佳霖走到发小身边,不无担忧地询问道:“怎么了?”   谢存秋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想试试看,他想要什么样的坦白前提他自己明白,傅柏宁待他怎么样他也一清二楚,说不定只是缺少一个契机。   如果没有,就制造一个。   他等不下去了,这日子一天比一天更难熬,尤其是夜深人静的夜里,他无数次想要不顾一切冲到傅柏宁面前坦白所有的事情坦白,去寻求对方的拥抱与安抚。   可他到底还是忍住了。   再难受,再渴望,他的骄傲不允许他用一个小生命去谋求、去算计一份爱意。   所以,他想用别的方法再试试。   象征着团圆的春节对傅柏宁而言没有太大的意义,到初三就结束了,这中间只跟薛明扬聚了一次,其他乱七八糟的聚会和邀约他一律拒绝了,他不排斥社交,甚至还很享受,但不包括无聊的玩闹。   不过。   如果能跟谢存秋多待一待,他倒是不介意再休息几天。   初三之后,他直接回到了工作状态,刚开年,大会小会不断,当然了,这不妨碍他抽时间跟谢存秋见面,只是对方一样忙碌,能凑在一起吃顿饭都不错了。   直到元宵过后,他才稍稍闲下来。   秉持着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的原则,他有空就往谢氏跑,谢存秋该忙就忙,他只负责按时安排吃饭,再投喂个下午茶,讨要几个亲亲。   对方忙,今年的情人节他还在犹豫怎么过,却没想到情人节的前一天,他收到了一个神神秘秘的信封,潘钰说是谢总安排人送到前台的。   他瞬间就想到了之前给谢存秋也送过一次卡片,上面写的是餐厅地址,那这次……   他牵起嘴角,打开了信封,里面是一张印着火灵鸟玫瑰的明信片,只有一个地址、一个时间,没有落款,但这些字迹本身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身份象征。   他好奇的是上面的地址,是个私立高中。   次日的情人节恰好是周末,他欣然赴约。   整个校园只有巡逻的保安,此外空无一人,他循着印有明信片同款玫瑰的路标,一路走进了一栋教学楼。   最终,他在三楼的一间教室门前停下脚步。   调皮的谢啾啾会准备什么惊喜呢?   他打开教室门,里面开着空调,暖润如春,偌大教室只有一个人,正站在黑板跟前捏着粉笔写字,这还在其次,关键是对方的打扮——   只看背影就带着十足的学生气。   听见动静,谢存秋放下粉笔,抽了张湿巾擦了擦手,这才慢条斯理地转过身,看向还站在门口的人,眉眼微弯,道:“傅老师迟到了,说好的要趁着周末给我补习功课,却连时间观念都没有,还怎么为人师表呀?”   傅柏宁眸光一沉,反手带上了门,咔哒,又给反锁了。   谢存秋确实是一身学生打扮,白衬衣、条纹领带、看上去就软糯糯的宽松毛衣,再加上那副精致的五官,没有丁点的违和感,看起来就像是高冷疏离却极优秀的学霸。   潇潇飒飒若月下青竹。   他脱掉外套搭在手臂上,缓步走近,道:“你的成绩已然名列前茅,哪里还需要补习?”   谢存秋看着在两米远距离站定的人,一双清透的桃花眼显出几分疑惑来,“我还以为老师是想再帮我提高一些,既然不是,傅老师——   “你约我来教室是想做什么?”   “功课上我没有能教你的部分,但其他方面却未必,”傅柏宁说到这里停顿了下,嗓音微低,语调亲昵起来,问道,“谢同学,你想试试吗?”   谢存秋眨了下眼睛,“我不懂老师在说什么。”   傅柏宁轻笑了声,靠近两步,站在讲台之下,问道:“你年纪还小,想来没谈过恋爱,要不要学一学?等以后遇到了喜欢的人,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所以今天是恋爱教学?”   “没错。”   谢存秋有些局促不安地抿了抿唇,眸光微颤,轻声道:“那还麻烦傅老师仔细教教我。”   “别客气。”   傅柏宁应着,迈上讲台,靠近颇有几分紧张且生涩的学生,缓声道:“恋爱时,要充分理解对方的需要,尊重对方的想法,倾听对方的声音,包容对方好的坏的各方面的棱角,这样才能维系一段好的感情。”   谢存秋点点头,问道:“还有呢?恋爱的时候还需要做什么?”   傅柏宁脚步一转,在谢存秋跟着转身后,他抬手越过对方按在讲台边,将眼前人困在了手臂之间,接着道:“除了情感和精神层面,还有一些亲密举止。”   谢存秋垂下眼,几秒后又抬起来,“比如?”   傅柏宁看进谢存秋的眼睛里,反问道:“需要我给你做示范吗?”   “当然需要,老师,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新手,不做示范,我怎么明白。”   “那好。”   傅柏宁靠近了些,两人的呼吸便交缠在一起,他在离谢存秋唇瓣两三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道:“亲吻的时候,要把眼睛闭起来。”   谢存秋短促地笑了声,闭上眼,飞快地在傅柏宁的嘴唇上亲了一口,接着往后靠了靠,问道:“我这样做对吗?”   “非常聪明,学得很快,而且还很有勇气,接下来好好感受,这是进阶版本的……”   说着,傅柏宁扣住谢存秋的后颈,吻住了对方,交换了一个由浅入深的吻,直到对方按在他胸膛上的手开始推拒了才堪堪松开。   他勾着谢存秋的下巴尖,拇指从对方的唇瓣下划过,问道:“感受怎么样?”   “……不太清楚,请老师再来一次。”   傅柏宁从善如流道:“好。”   几个吻下来,他看着白皙面颊上泛起潮红、一双眼水润得好像哭过一样的谢存秋,嗓音微微沙哑,再次确认道:“现在感受清楚了吗?”   谢存秋稳了稳呼吸,道:“亲吻感受清楚了,接下来呢?老师。”   傅柏宁一顿,嗓音带着些笑意,“接下来……”   他说着,扯松了谢存秋一丝不苟的领带,细碎的吻一路沿着脖颈落到锁骨,留下了一串深浅不一的痕迹。   直到被他扣着后颈退无可退的人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他才松口,看着对方白皙锁骨上艳色的红梅痕迹,还算满意地又吻了下。   他揽住有些软了腰的人,问道:“还想不想知道再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谢存秋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下,看进傅柏宁沉郁的仿佛翻卷着浪潮的眼睛里,反问道:“我想知道,想要……知道,傅老师愿意以身作则告诉我吗?”   傅柏宁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晦涩不清的意味,道:“再接下来的事情就只有心意相通的爱人可以做了。”   谢存秋握住傅柏宁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眼睫一颤,不无希冀道:“感受到了吗?老师,眼前人便是心上人,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只要你愿意,我们没什么不能做。”   傅柏宁感受着谢存秋咚咚的心跳声,像一树撞入春天的花苞,啪得一声、两声、七八声……直至响成的一片昳丽又烂漫的花云。   毫无疑问,眼前人在引诱他。   而告诉对方什么呢?   自然是他那句未曾说出口的表白。 第57章 章五十七   注视着眼前人, 傅柏宁的眼中仿佛沉淀着一团化不开的琥珀色颜料,亮得惊人,好像累积了一整个秋天的阳光。   暖洋洋, 也沉甸甸。   那句“喜欢”在舌尖翻滚了千百遍, 熟稔得好像不需要任何迟疑就可以简单自然地脱口而出。   但他就是张不开口。   他知道谢存秋想要一句确切的喜欢,也清楚自己还没办法坦然又笃定地去承诺一辈子,他真的可以走进爱情与婚姻吗?他真的可以成为一个好的爱人吗?   他们的感情真的能够长久维系下去吗?   但凡答案不是百分之百,他都不想说出那句承诺,言语可以骗人, 他却不想欺心, 更不想草率地对待一份如此真挚炽烈的爱意。   所以他还不能。   他微微低头,吻住了撩人心弦的玫瑰,哑声道:“乖啾啾, 好事多磨, 是不是?”   谢存秋垂下眼,了然。   他的一声叹息揉碎在两人的唇齿之间,放纵自己沉溺在这个秋水一般温柔和煦的亲吻里, 到底是他心急了。   傅柏宁说的没错,好事多磨。   他知道对方的脾性,不会轻易做出选择,可一旦决定了、认定了,就是孤注一掷般的倾其所有,他想要的不正是这样毫无保留的、至死不休的决然爱意么。   那就值得等, 大不了等到宝宝出生。   他等得起。   一吻结束, 傅柏宁抱起软在他怀里的人,坐到了靠窗的位置,给对方理了理大敞的领口, “跟自己的学生做出这样的事情,看样子你一开始说的不错,我确实不配为人师表。”   谢存秋抬手就在傅柏宁的额头上轻拍了下,“还演入迷了?”   傅柏宁抓着谢存秋的手亲了亲,笑道:“偶尔来这么一下不是挺有意思的嘛,谢谢啾啾的悉心安排,我很喜欢。”   谢存秋靠在傅柏宁怀里,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多希望这个“喜欢”是他想听的那个喜欢,可惜,但有总比没有强。   他蜷了蜷手指,道:“这还是员工们给我提供的灵感,论坛上有不少有意思的内容。”   “我最近还没顾得上看,有空了瞧瞧。”   “嗯,”谢存秋应着,又问道,“今天你没什么东西要给我吗?”   “有,当然有,少不了,”傅柏宁从外套口袋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到谢存秋眼前,“这个给你,打开看看?”   “好。”   谢存秋打开一瞧,嘴角直接勾了起来,里面是个细致精巧的宝石手环,上面嵌了好几枚帕帕拉恰,“怎么想起来选这种宝石的?”   傅柏宁取出手环给谢存秋戴上,对方皮肤白、手腕细,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非常相称。   他解释道:“你家里和办公室的插花经常换,最常出现的是火灵鸟玫瑰,落日与朝霞相互辉映,很漂亮,也很衬你,比红蓝宝石要更温暖些。   “正月结束,这个冬天就快过完了,气温回升起来,戴手环也不至于太凉。”   谢存秋打量了会儿自己腕上的手环,直起身微微眯起眼看向傅柏宁,“好哥哥——你这是给我戴了个圈儿?要套住谁呢?”   被戳穿心思,傅柏宁坦然跟他的啾啾对视,“你之前还送我领带?彼此彼此。”   谢存秋一顿,凑过去在傅柏宁的嘴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下,接着道:“给你的礼物在车上,待会儿给你。”   “好。”   两人又在教室里腻腻歪歪了好半天才手牵手离开校园,谢存秋从自己的车上拿了礼物给傅柏宁,眨了下眼睛,道:“你晚上回去再拆开。”   傅柏宁接过来一掂,相当有分量,这一下子他还真猜不出来。   对方把车撂在学校让司机来开,他载着人去吃了下午茶,然后送谢啾啾回家,又一起吃过晚餐才离开。   回到别墅后,他洗漱完,端了杯白葡萄酒,心情相当好地拆开礼物,看清楚里面东西的瞬间,没忍住笑起来,是一套绝版的精装童话书!   他拍了照发给谢存秋,对方认认真真地说要补偿他,让他一阵无奈,又一阵心软。   聊了会儿之后他催促谢啾啾去睡觉,然后靠在床头登陆了好久没看的内部论坛,他倒是要看看员工们都是怎么编排他们的。   谁料这一看,竟然直接睡晚了。   不得不说,两家公司真的是人才辈出,小段子和短漫看得人眼花缭乱,谁能想到表面上严肃认真的精英私底下是如此脑洞大开的“产品经理”呢。   次日中午他带了午餐去找谢存秋一起吃饭,聊起这个时,对方给他展示了一条上午刚发的Q版小短漫,跟亲亲和占有欲相关。   他看着谢存秋低头吃东西时露出的小半截脖颈,上面还留着昨天的吻痕,有心之人仔细一瞧就会发现。   他抬手在那点露出的痕迹上轻轻一点,觉察到对方忽得一个轻颤,道:“不介意这个被其他人看见?”   谢存秋吃掉一口虾仁,递了个wink给身边人,坦然自若地反问道:“为什么要介意?这样明晃晃的占有欲……”   他停顿了两秒,注视着傅柏宁那双总是温温的、偶尔也极具侵略性的深邃凤眼,道:“我很喜欢,也不吝于让其他人知道。”   亲在这样的位置,眼前人摆明了就没想让他能遮得住,而巧合的是,他喜欢这样盖戳一样的行为,标记了所有,何尝不是一种归属?   傅柏宁略一思索就反应了过来,心里蹿起一丝隐秘的愉悦,同时也有疼惜。   他很清楚谢存秋这个心理的来源在哪儿。   他勾着对方的后颈,凑过去贴了贴脸颊,哄道:“于我而言,你是最最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他们早晚会知道。”   他确实是在跟谢存秋交往,也就是他之前说的试试看,但少了个正式的表白,那句“喜欢”没说出口,也没有明面上公开,身边的人处于是知道、但又不敢明着说的状态。   没捅破薄薄一层的窗户纸。   谢存秋对此心知肚明,眉眼微扬,道:“我很期待。”   傅柏宁勾起嘴角,退了回去,说起这周四上午青松科技的发布会,首款落地APP经过内测后该正式上线了。   他并不十分担心,静待市场反馈就好。   然而,工作上他不担心,身边的人倒叫他惦记又忧心。   发布会这天他跟谢存秋都到了,但见面的第一眼他就瞧出了对方的状态并不好,有点蔫蔫的,询问后却只得到了昨晚没睡好的回答。   才两天没见,才两天没见。   才、两、天、没、见!   就算对方现在有阿姨给做饭,但他依旧没法不担心。   他扫了眼台上还在介绍APP的吴越,内容他们都很熟悉了,他略微倾身靠近身边的谢存秋,压低嗓音问道:“我搬过去跟你一起住好不好?”   同居?   谢存秋听得一愣,堪堪忍住了脱口而出的一句“好啊”。   他两手交握放在腹部,反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提这件事了?”   傅柏宁解释道:“这样方便照看你的饮食起居,制定并且监督你锻炼,存秋,你现在的身体素质远没有去年夏天好,我们再调整一段时间,如果还不行,就按照年前说好的去看中医。”   病弱有病弱的破碎感、美感,他能欣赏,但他更希望对方健健康康的,这比什么都重要。   他的玫瑰就该明艳且高傲。   在一片昏暗里,谢存秋的嘴角翘了起来,即便还没正式表白,可傅柏宁就是关心他、担心他,再没谁还有这样的待遇。   他是独一份的。   但这不代表他能答应,对方偶尔留宿已经是极限了,同居?他很怀疑自己能瞒过去二十四小时。   他拒绝道:“我状态还行,只是没休息好而已,小问题,同居的话……不着急,再等等,而且我说话算数,要是再过两个月我还是状态不好,就听你的去看中医调理。   “放心,我惜命,很听话的——”   听着谢存秋说到最后拖长了的、带着笑意的嗓音,傅柏宁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对方说的再等等是等什么,也明白这朵高岭之花最是执拗,这么说就是没打算让步的意思。   他开口道:“那就再看最后两个月。”   “好。”   演讲结束后是交流环节,作为青松科技的两位老板,他们俩没一直待在一起,分开了跟其他投资人、负责人在沟通。   等他稍稍空下来,却没在会场中瞧见谢存秋的身影,一问何旭,才知道对方已经去洗手间好一会儿了。   他不放心就找了过去,但刚进门、还没转过来弯,余佳霖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真不打算告诉他吗”。   这问话让他一下顿住了脚步。   余佳霖靠在洗手台边放风,谢存秋躲在隔间里,松开了束缚带好喘口气,他低头瞅着腹部艳红色的勒痕,一下一下安抚着躁动不安的宝宝。   半晌,他开口道:“这话你不该问,你知道。”   “我是知道,但我这不是心存侥幸么,你看看你现在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哪有人像你这样,干脆坦白得了,傅柏宁又不是不负责任的人。”   说起这个,余佳霖没法不心疼。   男人怀孕的几率极低,风险又大,但凡伴侣不是没良心的,揣了崽崽之后哪个不是千娇万宠地呵护着,生怕出点什么意外,哪儿像自己发小这样一个人硬撑着。   谢存秋抿了抿唇,道:“我自己选择的路,不管结果怎么样,我自己承担。”   “你承担个毛线!真有个万一我们上哪儿后悔去?!”   “……佳霖。”   余佳霖一滞,攥了攥拳头,到底是不忍心,道:“抱歉,这话我不再说了,但你答应我一件事,无论如何,尽最大可能照顾好自己。”   “……嗯。”   缓过这一阵难受,谢存秋慢吞吞裹好束腹带,中午本来还想跟傅柏宁一起吃饭,现在看还是算了,宝宝有些闹腾,顶得他胃里难受。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然而,走在前面的余佳霖刚到转角就停下了,谢存秋疑惑了两秒,还没来得及问,就看到了靠在墙边的人。   是傅柏宁。   也不知道对方站这儿多长时间了,他皱起眉,快速回想了下,刚才应该没说漏嘴。   他看向身边的发小,道:“你先出去。”   余佳霖看了眼谢存秋,又迟疑地看向没什么表情的傅柏宁,有些摸不准对方的情绪,这是生气了?还是生气了?别一言不合起冲突,谢存秋可是经不起一点折腾,上次出血已经是先兆流产,再来一回……   凶多吉少。   他定了定神,看向傅柏宁,半是提醒半是警告道:“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   傅柏宁轻笑了声,眼神却没什么波动,道:“在余总眼中,我就是一言不合会跟心上人动手的脾性么。”   余佳霖想解释,火气上头,恋人之间稍稍推搡几下、扣着手臂肩膀晃一晃,这都没什么,关键是谢存秋现在的状态,那就是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稍微碰一下都能碎八瓣儿!   但接收到发小的眼神,他只能闭上了嘴,出来洗手间后没离开,靠在一边焦躁地等着。   洗手间里。   在半分钟的沉默后,谢存秋主动上前两步,握住了傅柏宁垂在身侧的手,低声问道:“你生气了?抱歉,瞒着你是我不对,确实是我的问题,但你相信我,这件事我一定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傅柏宁注视着眼前人,注视着他的啾啾,语调平缓地问道:“你瞒着我的事情,余总知道,他是一开始就知道吗?”   谢存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有点愣怔地应了声。   傅柏宁又问,“你的叔叔婶婶也知道?”   “……嗯。”   听到这声回答,傅柏宁攥紧了谢存秋的手,嗓音并着眸光一起沉了下去,“在你看来,他们都比我跟你更亲近,所以能告诉他们,却单单只瞒着我?”   谢存秋的眼睫一颤,这话……   他没想到傅柏宁会这么问,怎么不质问他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说?!关注点是不是不太对呀傅总! 第58章 章五十八   谢存秋愣了愣, 又愣了愣,一时半会儿也没想起来怎么回答。   他抿了抿唇,另一手按着傅柏宁的胸膛, 把对方推得靠在墙上, 随后贴近过去,皱着眉头小声抱怨道:“疼,你轻点儿。”   傅柏宁垂眼跟谢存秋对视,那双清凌凌的桃花眼里正飘着的柔柔嫩嫩的小花瓣,还夹杂着清丽的雪花, 清冷娇柔, 惹人怜惜。   他很清楚这是装的,但一样没法拒绝。   他卸掉紧攥的力道,一下一下揉着谢存秋的手指, “别想撒娇耍赖蒙混过关, 今天不好使,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能告诉他们, 却非要瞒着我?   “你自己说的话忘了?   “亦或者,你之前说我是你最亲近的人都是哄我的?”   这话倒是提醒了谢存秋,他靠在傅柏宁身上,把脸颊贴在对方肩窝处,没回答,而是问道:“好哥哥~你这是吃醋了?因为跟他们说, 没跟你说?”   傅柏宁目光沉沉, 抬手扣住了谢存秋的后颈,应了声。   这样一个被掌控的姿势,听到那声应答的谢存秋却忽得放松了下来。   他短促却轻快地笑了笑, 解释道:“就是因为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比其他任何人都亲近,所以这件事才不能现在就告诉你。”   “……这话怎么说?”   “因为跟你直接有关,除了我,你是第一相关人。”   傅柏宁微皱起眉,略无奈道:“既然这么说,我更应该知道才对,你瞒着我,我怕会错过……我应该负的责任。”   “你已经在负责了,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话说到眼下的程度,傅柏宁连继续问都不知道怎么问,恐怕从那件事发生开始,谢存秋就没想着要跟他说,逼问没意义,他也不想。   除了对方自己想清楚了要开口。   好大一会儿,他低声询问道:“你不说,是不是因为我做得还不够?”   谢存秋沉默了半分钟,在傅柏宁颈侧咬了一口,嗓音闷闷的,又带着点执拗的傲气,撒娇一样埋怨道:“你明明什么都清楚,还问我,自己个儿想去,想好了再说。”   傅柏宁长长地叹了口气,揉了揉谢存秋的头发,洗手间稀薄的暖黄灯光映在他的眼里,带出了几分怅然与迟疑。   将心比心,他也有隐瞒,什么时候他才能把穿越这个秘密告诉对方呢?   或许……   余佳霖搁门口等了半天,还没忘去操作间拿了个“清扫中”的牌子挂上,别打扰了里面那两人。   好不容易等人出来,瞧见发小淡色的薄唇都带上了血色,他眼观鼻鼻观心地清了清嗓子,打过招呼后晃悠着走远了,那个,没啥没啥,遇事不决亲了再说,一个不行就一打。   还得是一物降一物,对那两人来说都是。   傅柏宁看着温和好脾气,实际上一点不好招惹,在谈判桌上他早领教过了,圈子里现在对此也清楚。   这半年多下来,没人再敢小觑对方。   发布会余下的时间里,傅柏宁一边跟潜在的合作方们交谈,一边注意着不远处的谢存秋,一双凤眼眸光湛湛。   不断的、不断的,不断有人找谢存秋套近乎、搭茬,怎么着,是看谢啾啾近来脾气好了么,不怕高岭之花的刺了?   他看着,占有欲都烧出了一团火。   他喜欢的人如此优秀,应该高兴,可也如此引人觊觎,叫他怎么可能一点不在意,欣赏就算了,他家啾啾值得所有人的欣赏,各种夸都不为过,关键有些人明显是爱慕!   是别有用心!   等送走一位老前辈,薛明扬晃晃高脚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撺掇道:“看着难忍吧,可你光这样看着能有什么用?忍不了就不忍了呗,表白啊,公开啊!   “彻底断了那些人的念想不好么?   “让圈里圈外的人都知道谢总这朵高岭之花有主了,别再大做白日梦,你说怎么样?”   傅柏宁扫了眼好友,嘴角略微下敛,“闭嘴吧,看样子这酒准备得不好,堵不上薛总这挑剔的嘴。”   薛明扬但笑不语,这话是点到为止。   他抿了口酒,心情不错,他算是见证了这两人一路从死对头走到现在这一步,好事多磨,看得他惊叹不已,估计很快就能有结果了。   傅柏宁虽然嘴上那么说,但确实在认真考虑正式表白的事。   公开他们的恋情,让大家都知道他们是一对儿,也打消谢存秋的顾虑,早点儿跟他坦白让人抓心挠肝惦记着的那件事。   话说回来,这次的发布会圆满成功。   智能生活帮APP上线后,收获了众多好评,实用性高、智能程度高,终于不再被调侃称人工智障了,什么都能问一问。   只是。   风头浪尖上,APP出现了一点不轻不重的Bug,被竞争对手添油加醋地一炒作,涌现出了不少差评。   团队商议后很快拿出了解决方案,修复Bug的同时,在商场搞一次线下活动,主打一个随机路人测评,并且同步线上直播。   方案十拿九稳,傅柏宁约了谢存秋在活动这天一起去瞧瞧,只当是半个约会,对方最近要躲不躲的,一起吃饭的次数都少了,但偏偏他没感觉两人的感情出了问题。   想破天还是因为不知道的那件事。   他压了压纷乱的心绪,先顾好眼下,正式表白的事情还要再计划。   线下活动进行得很顺利,直播间的氛围也非常好,他放下心来,只是没想到他就走开了两三分钟,谢存秋跟吴越就起了争执。   他走回来恰巧听见了最后几句。   他的眼底弥散着一丝冷意,瞥了眼闭上嘴后显得十分不服气和十二分委屈的吴越,看向身边的谢存秋,缓声问道:“怎么了?”   谢存秋抱起手臂,神情间尽是烦躁,唇边扯起一抹冷嘲的弧度,道:“不过就是吴总说我不懂AI,让我少说两句,没别的。”   吴越紧跟着辩解道:“只是在讨论专业问题,这些就应该交给专业人士来解决。”   傅柏宁的目光从暗中关注这边的其他员工身上掠过,稍微一联想就明白了,说到底不是大问题。   但小问题不代表没问题。   他揽住谢存秋的肩,轻笑道:“为了不值当的人生气?气坏了怎么办,我今天早上专门早起给你做的蛋糕和饼干,待会儿去尝尝,好不好?”   谢存秋烦归烦,但不是烦傅柏宁,对方态度又这么好,他也就点点头应了一声。   傅柏宁安抚住谢存秋,看向吴越的目光倏地带上了寒芒,他没有刻意压低嗓音,道:“讨论没问题,但不代表你可以阴阳怪气,也不意味着可以把你对谢总的个人情绪带入到工作中来,这是你作为青松科技负责人的失职,更让我对你这个人失望。   “有些话我之前说过,不再重复了。   “既然你改不了,那你跟青松的缘分到此为止,今天活动结束后我会让潘助理联系你,洽谈辞退事宜。”   说到这儿,他偏头看向谢存秋,“谢总对这个处理有没有异议?”   谢存秋有些意外傅柏宁利落的处理,他抬了下肩,对着吴越道:“良禽择木而栖,我们这棵松柏不适合你,另寻高就吧。”   吴越的脸一下就白了,他张了张嘴想辩解,但在触及到傅柏宁眼神的瞬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对方是认真的。   是他太过只以为是了,以为自己就算没有竞争的实力,也有能力让傅柏宁倚重他,现在看来,在对方眼里他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员工。   根本没有骄纵的资格。   傅柏宁摆明了要以儆效尤,话说到这里已经说尽了,他没再搭理吴越,给潘钰发了消息简单嘱咐了两句,随后揽着谢存秋坐到活动场地后侧的圆桌边。   他一边泡茶,一边道:“别为这种人委屈自己受气,鼓励他两句还真当自己独一无二了,真正无可取代的对我而言只有一个人。”   他将小茶杯放在谢存秋面前的杯垫上,琥珀色的凤眼泛着暖调的光,继续道:“这样的选择连思考都不需要,所以,啾啾不生气了好不好?尝尝,这是新配的茶,补气健脾胃。”   谢存秋抿了口茶,清润的茶水辅着傅柏宁话里的那场润如酥的小雨,很快熄灭了他的火气。   他尝了口半熟芝士小蛋糕,细腻绵软又香甜得刚刚好,让他勾起了嘴角,道:“多少有些可惜?你之前还说过惜才之类的话。”   傅柏宁坦然道:“那我也要承认自己不是没有看走眼的时候,看在我及时纠正的份上,让这件事翻篇吧?”   谢存秋轻哼了声,竖起手指晃了晃,“那我要再追加一份糖果,你前些天做的快吃完了。”   “好,没问题。”   两人没再提煞风景的人,喝着茶吃着小甜点,享受着别样的悠哉周末。   在瞧见一个小孩儿径直走过来时,傅柏宁停住了话头。   谢存秋正疑惑身边人怎么突然收住了话音,就看见了走到身边的小男孩,约莫三四岁大,穿着可可爱爱的卡通毛衣,对方扯住他的衣袖,眨巴眨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开口就是脆生生且奶里奶气的一声“哥哥好”。   他不由得被逗笑,回道:“你好呀,你的家长呢?”   傅柏宁瞧着稀奇,谢存秋对待这个陌生的小朋友相当和气,一点也不烦,索性就没开口。   小男孩瞅了瞅桌上的点心,又抬头看向眼前的大哥哥,道:“跟爸爸妈妈走散了,哥哥……我饿了,能不能给我吃一块小饼干呀?找到爸爸妈妈了,叫他们给你钱。”   谢存秋了然,今天是周末,商场确实人多,而且这小孩儿怪机灵的。   他扭头让旁边的工作人员搬了个椅子过来,又给小朋友倒了果汁,询问了对方父母的手机号后打了过去,却发现号码不对。   折腾一通,他转而道:“没关系,吃完带你去找商场的保安叔叔,他们能帮你找到爸爸妈妈。”   “嗯!谢谢哥哥!”   傅柏宁瞧着谢存秋,他怎么觉得谢啾啾面对小朋友分外温柔呢?   他开口道:“待会儿让员工送他去保卫科就好,说不定他的父母已经找过去了。”   谢存秋却没答应,坚持道:“他们忙,也就我们俩闲人,不如我们一起送他过去?喝了半天茶,吃了好些点心,也起来转转。”   这就让傅柏宁更疑惑了。   多管闲事不是谢存秋的行事作风。   他顺着道:“好,确实坐半天了。”   等小朋友吃了些点心,他们俩就带着对方往商场另一头的保卫科去,经过奶茶店时,小朋友眼巴巴地张望着,又没好意思开口,他只当没看见,但是。   但是!   谢存秋去买了两杯奶茶,还给他带了杯咖啡。   他喝了口冰美式,陷入了沉思,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今天的谢总堪称春风化雨一般的和煦温柔,亲和力拉满,可这些耐心都是打哪儿来的?   他瞥了眼乖乖给谢存秋牵着手、开开心心喝奶茶的小屁孩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而不顺眼的程度在对方走累了要抱抱时达到了高峰。   谢存秋揉了揉小朋友软软的发丝,刚想把自己的奶茶塞给傅柏宁,就想起来了医生的叮嘱,让他别拿重物,显然,三四岁小朋友的体重已经不轻了。   他吸了口奶茶,嚼巴嚼巴芋圆,看向了不怎么有兴致的傅柏宁,他知道对方不喜欢小孩子,可傅总之前还不喜欢他呢。   有些事情不是恒定不变的。   总要试试看。   他轻轻歪了歪头,稍稍放轻嗓音,道:“柏宁,我昨天不小心闪到腰了,腰酸,使不上力气,你抱他吧,好不好?”   不好!   傅柏宁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在义正词严地表达拒绝,他不可能抱这种奶敷敷软绵绵没骨头一样的小家伙!   绝对不会! 第59章 章五十九   面对谢存秋温润得看不见丝毫冷厉的目光, 傅柏宁后退了半步,瞥开了视线,不能再对视了, 再看下去对方让他干嘛他都很难拒绝。   他示意了一眼不远处的休息区, 提议道:“可以稍微歇一歇再走。”   谢存秋轻巧地笑了声,继续道:“可是小朋友走丢了,他的父母一定很担心,能早一分钟找到孩子,他们就少一分煎熬, 是不是?”   傅柏宁沉默着, 实在没法否定。   见状,谢存秋松开小孩子的手,在对方背上轻轻推了下。   小朋友茫然了几秒钟, 很快反应了过来, 三两步哒哒哒走到气质更疏离些的大哥哥面前,抬手轻轻抓住了对方的裤缝,仰起脸乖乖道:“抱抱~”   傅柏宁的眼角余光瞥见了谢存秋的小动作, 也感受到了随后的轻微力道。   他看向自己的男友,多少有点僵硬,“存秋,你……”   不等他的话说完,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嗓音又一次响起,又一声“哥哥抱抱”传来, 像魔音穿耳, 震得人心尖发麻。   他低头看向这个不速之客,幼崽正仰脸看他,肉嘟嘟白生生粉嫩嫩娇滴滴的一张小脸蛋, 眼睛亮得惊人,乖得不像话,好像拒绝对方跟犯罪没什么两样。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了下,这简直、简直要命!   比谈判桌上难缠的对手更要命!   他唇线紧绷,再次看向谢存秋,难得有些无措,“你知道,我不太擅长应付小孩子,也没抱过,别再弄疼他把人惹哭了。”   谢存秋却很坦然,笃定道:“你抱我的时候就不会把我弄疼,抱抱他吧,小心点就好,没事的,再看看他的眼神,你忍心拒绝?哥哥你好狠的心呐!”   傅柏宁的嘴角轻轻抽动了下。   抱谢存秋跟抱小孩子能一样么!他就没抱过这么脆弱的小不点,仿佛力气稍微大了就能惹来一连串的哭嚎。   他微叹了口气,鉴于三人已经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人来人往的……   他定了定神,刻苦思索了下小孩子应该怎么抱,凭借着寥寥的记忆片段,他僵硬着手把小孩儿抱了起来,让对方坐在他的臂弯里。   接着,不等他反应,小朋友藕节一样软嫩的手臂就抱住了他的脖子,piaji一口亲在了他的脸颊上,发出了好响亮好响亮的一声。   小孩子笑得眉眼弯弯似月牙,童声清亮也软糯绵软,道:“谢谢大哥哥~”   傅柏宁眼神复杂地看着怀里的小家伙,沉默不语。   谢存秋瞧着这一连串的动作,没忍住笑出了声,稀奇,真的是太稀奇了,他头一次见傅柏宁这样子手足无措。   嗯——还有之前看见他掉眼泪的时候。   不过性质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   他给看过来的小朋友递了个“干得好”的眼神,随后拍了拍傅柏宁的背,“走吧,大哥哥~”   傅柏宁觉得自己现在不太好,真的。   他怀里这就是个扔不得的烫手山芋,偏偏身边还跟着一个嘴上不饶人的谢啾啾,一会儿给他投喂一口泡芙,一会儿给他怀里的小朋友递一块儿曲奇……   谢存秋的手臂挨着他的手臂,两人慢悠悠晃着,就好像、就好像他们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家三口。   这感觉太陌生了。   可也很奇妙。   等把小孩子抱到保卫科,他的手臂都快僵了,交待完情况,他们俩又陪小朋友聊了会儿,在联系上孩子父母后就先一步离开了。   两人并肩返回,谢存秋的眼里掬着一汪清润的笑意,道:“刚才看你抱着那个小朋友,虽然很生疏,但感觉还不错,你要是当父亲,我想会是很好的父亲。”   傅柏宁缓了口气,无奈又带着些涩意,“这方面你还是别对我有什么信心为好,再者,你是觉得我能生,还是你天赋异禀?”   对方又不接受领养或者其他方式。   谢存秋勾起嘴角,巧了不是,他还真是天赋异禀,能揣崽的男人少之又少。   谢存秋没回答,傅柏宁只当对方是默认了自己的话,多少有点感慨道:“不过,你和那孩子很亲近,存秋,你刚才说的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   “你如果做了父亲,会是很好的父亲。”   对小朋友的喜欢是真切的。   被爱意浇灌长大的孩子,骨子里就会爱人,他不正是被这份真挚的爱意打动的吗,亲情、友情、爱情,分明不同,在某些程度上却也有共通之处。   想到这些,他的语调低了不少,“只是可惜了,跟我在一起……”   “不可惜,不遗憾。”   谢存秋快速打断了傅柏宁的话,用力握住对方的手,接着道:“退一步讲,就算没有孩子,我也不后悔选择你,你是‘1’,孩子是‘0’,没有你,再多的零都没有意义。   “孩子只应该基于双亲的‘爱’而诞生,如果不是,不要也罢。”   傅柏宁看着身边人,对方的笃定让他心湖里那些飘摇的朦胧水气尽数散开了。   他舒展了眉眼,道:“好,我知道了。”   “嗯,但是……”谢存秋眨了下眼睛,颇有些意味悠长道,“不管你自己怎么想,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   不可能的事情,傅柏宁也不想争辩,左右对方眼里那抹灵动俏皮的神色很是可爱,他附和道:“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刚才不还说腰酸?我给你揉揉?”   谢存秋听出了傅柏宁前半句话的敷衍,没再强调,到时候就知道了。   他轻轻哼笑了声,“没有没有,刚才是我瞎胡说的……活动应该快结束了,回去吧,等忙完了一起吃饭?”   傅柏宁应了声,思绪有些跑偏。   谢存秋眼神躲闪、岔开话题,有点奇怪,对方今天对那个小朋友的亲近,还有坚持让自己抱抱的举动,都透着他看不明白的异样。   难不成隐瞒他的事情跟孩子有关?   不会吧。   他摇了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晃出去,别瞎想了,还不如想想正式表白!这才是靠谱的。   这次活动结束后收获了相当好的反馈,相当于是又做了一次推广,有这个APP打头阵,后面再推新的AI产品会更顺畅些。   而辞退吴越这件事是潘钰安排去办的,该给的给到位,他不会留把柄给对方,这就可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魏氏在二月底会召开一年一次的股东大会,作为目前最大的股东,他自然会出席,魏梓豪的工作汇报他很想听一听,结束后还能跟谢存秋分享些乐子。   事实上不出所料。   董事长的职位他不感兴趣,也就没提重新选,还由一位老前辈出任,他坐在对方的右手边,饶有兴味地听着魏梓豪的陈述。   魏总的眼神扫过他的时候相当精彩,不服不甘、不情不愿,但能怎么着呢,惹了他,这都是对方的福报。   他好脾气,但不是对谁都好脾气。   该看的热闹都看了,会议结束后,他懒得跟魏梓豪多说一句,和其他股东一起离开了会议室。   大家边走边聊,其中一位约莫四十岁的股东接了个妻子的电话,从对话内容知道今天是人家生日,要老公早些回去。   腻腻歪歪,仿佛初恋叠加热恋期的小情侣。   那位股东挂断电话后,收获了大家善意的调笑和祝贺,傅柏宁身边的另一位股东凑过来跟他八卦,说这对夫妻堪称圈子里的模范,结婚多年,孩子都俩了,却恩爱如初,甚至比早些年更亲热。   对此他倒是有耳闻,但耳闻千遍不如亲眼得见一面,对方接电话时的神情语气都是满满的高兴和幸福,那些微表情伪装不出来。   他应和着,突然想起了薛明扬之前说过的话。   好友说他跟谢存秋说话,甚至只是提起对方,就跟面对其他人不一样,其中的亲昵很明显,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十分在意,也十分开怀。   对此他无可否认。   就是有这么一个人,跟其他人都不一样,轻易能够牵动他的心神,让人无法忽视分毫。   他正沉浸在这些思绪里,到一楼时,意外地瞧见了匆匆而来的贾书宁,神色不无慌张与担忧。   他多少知道其中原委,今天这场股东会议对魏梓豪而言并不轻松,甚至在人家看来是相当屈辱的,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的存在,贾书宁作为爱人,会想要安慰是人之常情。   听着身边人感慨的一句孽缘,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晦涩不清的暗光。   确实是孽缘。   这对彼此之间是喜欢,但却没那么喜欢,魏梓豪脚踩多条船,贾书宁的喜欢里多了攀附的意味,爱不纯粹,恨不彻底,便只能相互纠缠着伤人伤己。   可对这两人而言,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别人私底下如何看又重要么?说不定人家乐在其中。   两相对比,更让人唏嘘。   只能说一份好的感情是上天的馈赠,不能因为以前没有遇见而否认其存在。   一千对爱侣,一千种况味,其中冷暖甜咸,外人只是看个热闹,还是要身处这段感情之中的人才有资格评价一二。   对他而言,他想要什么样的爱情、什么样的爱人呢?   回程路上,他的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方向盘,有些心不在焉。   车窗外是冰冷机械的车流,梧桐和银杏尚未抽芽,倒是玉兰已经冒出了毛绒绒的壳子,冬末初春,唯有梅花缀在枝头,孤单得很。   是了,孤单。   自从接受自己跟父母的疏离之后,他很少再产生过孤独这样的情绪,即便是一个人也能自得其乐,除了工作,生活一样丰富且充实,可现在,就在眼下,他却突然感觉到了孤单,甚至是有些冷寂的。   尤其是在看到车前的钢琴小提琴组合摆件,想到车载储物箱里不间断的各种小零嘴、后座某人专用的毯子之后,这份孤独就变得越发不可忍受了。   稀疏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空荡荡的副驾驶上,没什么温度,却几乎要灼伤他的眼睛。   这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接着便是豁然开朗的清明。   这些孤独一直都存在,是他刻意忽略了,下意识在忍耐着,以为得不到所以才告诉自己不需要、不想要,而谢存秋的出现让这份孤独更加具象化,更加不可忍耐与接受。   也戳穿了他的自欺欺人。   他想要什么样的爱情、什么样的爱人呢?   那些叫嚣的占有欲已经是足够清晰的答案,他想要他,想要他们的漫漫余生都能一起度过,想要对方的眼里永远只有他的身影,想要对方完全、彻底地属于他。   想要跟他所爱之人有个家。   有父母的地方不等于是家,在穿越后的这个世界,他意外地找到了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的可能。   谢存秋正是赋予他这一可能的人。   想到这里,他没再迟疑,在下一个路口调转车头前往谢氏集团,现在,此刻,他迫切地渴望一个拥抱,想要把对方拥入怀中。   走进谢存秋办公室的时候,他刻意放缓了脚步,压了压喧嚣鼓噪的心跳声,平复了下急促的呼吸,这样的情绪太陌生了。   却叫人打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开心和满足来。   转过来隔断,他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沙发上的谢存秋,对方盖着毯子,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他缓步走近,谢存秋一只手垂落在沙发外,顺着手的方向一看,一本翻开的杂志掉在地上,他捡起来瞧了瞧,嗯——是新年特别刊,封面人物是他的那期。   再一瞅旁边的桌上,还摆着一大摞呢。   他刚把杂志放好,再转回视线时,就对上了一双带着些许水雾的桃花眼,清透中带着些许的茫然,似乎是还没完全睡醒。   他揉了把谢存秋的头发,低声问道:“困了怎么不去休息室睡?”   谢存秋摇摇头,伸出手臂,嗓音有几分含糊道:“老公,抱抱……”   听到这个称呼,傅柏宁就知道谢存秋确实没睡醒,他的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在沙发边坐下,倾身把对方搂进怀里。   他眉眼微垂,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安宁与雀跃,一面安安稳稳好像整个人都被绵软温暖又足够有力的云朵托着,另一面又咕嘟咕嘟不停歇地冒着甜丝丝的小气泡,宛若沸腾的糖水。   明明不相容,却在他的心湖里极为和谐。   到了这一刻,不需要再有任何迟疑了,如果说之前他认为自己并不能成为一个好的爱人,不会爱,那现在呢?   他想努力去做到这一切,为了他所爱之人。   不会就去学。   这就是他想要相伴一生的伴侣、爱人、家人,他当然清楚把这些感情系于一身有多危险、愚蠢,但这是谢存秋,对方值得,也必然不会背弃这份信任。   谢存秋缓过神来的时候,微妙地觉察到了傅柏宁情绪的变化。   他坐起身,拢了下毯子,重新靠回对方怀里,道:“看样子股东大会有不少乐子?”   傅柏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只道:“魏梓豪也算是阴差阳错做了件好事,我得跟他说声谢谢。”   谢存秋听得莫名,问道:“谢他什么?”   傅柏宁揉了揉谢存秋的头发,为这份柔韧的触感和所属而心满意足,道:“帮我看清了一些事情。”   谢存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慢了半拍,都没想起来去问看清了什么事情。   傅柏宁暂时没打算多说,转而问道:“这杂志我不是送了你一本么,怎么又买这么多?难不成是杂志滞销,谢总发了善心清库存?”   “放心吧,单单冲着你这张脸都滞销不了,”谢存秋坦然道,“我这是买来收藏的,一本看,十本藏,还能送人,一举多得。”   “好,行,没问题,你说了算。”   傅柏宁当然没错过谢存秋眼角蕴着的那点与有荣焉的骄傲,他思量了会儿,询问道:“明晚上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   谢存秋下意识要拒绝,束腹的情况下,躺着稍好,坐着站着都难受,耻骨也疼得磨人,吃饭根本吃不进去几口,让傅柏宁看见了反而担心。   但想到之前已经拒绝过两次,他又答应下来,一直拒绝也不对劲。   然而。   第二天下午五点,收到傅柏宁发来的消息时他才发觉有什么事情好像不太对,这餐厅的地址……在他们初遇那晚的酒店顶层!   是巧合?还是巧合? 第60章 章六十   谢存秋走进电梯, 看着自己映在电梯壁中的身影,心情复杂。   说不定只是巧合呢。   这家酒店规格高,顶楼的餐厅尤其有特色, 当初他就是跟余佳霖在这家餐厅吃的晚餐、喝的酒, 那天刚跟原来的傅柏宁闹了不愉快,烦得很。   饭后他让发小先走,说要独处,接着又喝了不少才醉的。   说起来都是阴差阳错。   自那之后,他没再踏足过这家酒店, 包括顶楼的餐厅, 今天再来,心情完全不一样,莫名的, 有点紧张、有点期待。   走进餐厅时, 偌大餐厅只有侍者,没有其他顾客,毫无疑问是包场了。   傅柏宁坐在落地窗旁的餐桌边, 看见谢存秋过来,没让侍者帮忙,自己起身给对方挪开了椅子。   等人坐下,他一手搭在谢存秋肩上,指了下窗外的夜色,“这里视野还可以, 能俯瞰大半个城市, 你看那边,就是你住的公寓楼。”   谢存秋望了望,把视线转回来时傅柏宁刚好落座, 他扫了眼桌上花瓶里开得正盛的火灵鸟,心里隐约有点预感。   朦胧而蓬勃。   不自觉乱了他的心跳。   他应声道:“而且今天天气也不错,能看得到星星。”   “吃了晚餐可以去楼上看看。”   “嗯。”   两人漫无目的地聊着,聊傅柏宁性格巨变之后发生的很多事情,也聊谢存秋的小时候,聊未来的规划,聊各种八竿子打不着的时事……轻松又惬意,一直这样聊下去也不会觉得无趣。   谢存秋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话多的人。   等放下筷子,刚刚八点。   他先一步站起身,不着痕迹地活动了几下腿脚,坐了这会儿,他腰酸腿酸,耻骨也压迫得泛起了一阵一阵的钝疼,得起来转转。   他偏头示意了下,“去看星星?”   “好,走吧。”   傅柏宁拿过谢存秋的外套给人披上,取了条毯子,又牵过对方的手,肩并肩慢吞吞晃到了楼上的偌大露台。   他回想了下餐厅经理的介绍,道:“等三月底,这里会布置茶座,到时候可以再来。”   谢存秋点点头,这儿确实挺有意义。   两人在栏杆边站定,傅柏宁看向身边人,微微笑道:“你是不是猜到了?吃饭的时候就有点不专心。”   谢存秋扫了眼傅柏宁,拢了拢外套,眼里闪着一星粲然的光点,道:“一点点?我想……今天总不会是绝交饭吧。”   傅柏宁抖开毯子从背后拢住谢存秋,就维持着这个拥抱的姿势把人搂好了,“胡说八道。”   谢存秋笑了声,放松地靠在身后人的怀里,“那我闭嘴,你说。”   傅柏宁确实有很多话要说,但在那之前,他想给谢存秋看一些东西。   他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接着靠在对方耳边,轻声道:“现在开始,还请谢总保持专注哦。”   谢存秋一顿,还没来得及问,就被沉沉夜色中亮起的灯光吸引了视线。   数以千计的无人机从附近的大厦楼顶依次起飞,一场盛大的表演就此拉开帷幕,乐声在露台上响起,合着图案的变化,娓娓道来。   从一次握手到一个拥抱,再到一个亲吻,从一场破冰的晚餐到厨房里洗手作羹汤的日常,从钢琴小提琴到各式各样的蛋糕,从办公室刻了字的茶杯到家里的密码锁,再到那一片璀璨的银杏林,从一枚红宝石胸针到一件围裙,再到青松科技这家公司的logo……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束火灵鸟玫瑰上,色泽瑰丽,优雅而自由,极有生命力。   滴滴点点滴滴,都是他们的共同经历,很多只有他们彼此才知道。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是少有的哑然,好一会儿才在舒缓的钢琴和小提琴协奏曲中问道:“这么高调?”   “当然。”   傅柏宁收拢了怀抱,他比谢存秋略高两厘米,背后拥抱的姿势靠在对方肩上刚刚好,他坦然道:“跟你相比,我是个胆小鬼,可胆小鬼也有勇气满盈的时候。”   谢存秋缓了口呼吸,“所以你想说的是……”   傅柏宁收敛了笑意,语调微沉,放缓语速道:“我之前跟你说过,我相信世界上有很合拍的爱侣,却不相信自己能够遇得到,也不认为自己能够成为合格的爱人,但是——   “你不一样,你是唯一与众不同的那个人。   “我有再多的不自信和消极情绪都没关系,只要选择跟我站在一起的那个人是你,我就愿意试一试。   “存秋,我承认今天之前我心里有犹疑,试一试不代表一定行,不是所有的尝试都有好结果,可现在我要说的是……   “我想、我可以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   “我想成为你最亲近的人,想要跟你一辈子,想要你再也不离开我,想要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告诉他们你是我的人,我也是你的。   “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只要你点头,以后没有谁能将我们分开,时间不能,生死也不能。”   谢存秋的眼睫止不住地颤抖,眼眶酸涩,他往后靠在傅柏宁肩头,望向了还悬在天上的那束玫瑰,直到花朵氤氲成了一个一个模糊的光点。   他哑着嗓音道:“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铁树终于开花了?”   傅柏宁不由得失笑,在谢存秋颈边蹭了蹭,“对呀,是啾啾教得好,这方面我确实还需要学习,你就是我最好的‘老师’。   “如果不是你,我只怕是真的要孤独终老了。”   谢存秋笑了声,眨了眨眼睛,勉强把眼泪眨了回去,他藏在毯子下的手攥着自己的外套,有些微颤抖。   傅柏宁追问道:“所以,你的回答呢?”   谢存秋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站得腿有些发麻了,才轻声道:“你知道我有事情瞒着你。”   傅柏宁心头一沉,“对,这跟你是不是答应我有关?”   “有关……也没关系。”   谢存秋不免有些踟蹰,傅柏宁现在给了他想要的表白,清晰而笃定地跟他许诺了一辈子,对此他已经心心念念惦记了好久。   可有件事他拿不准。   就是傅柏宁对孩子的态度。   他是很有信心让对方喜欢上小孩子,但前几天在商场的时候,那排斥感都从头发丝儿里溢出来了,现在承认他们俩有个的崽,不到两个月就会出生,他简直不敢想傅柏宁的反应。   责任归责任,喜爱归喜爱。   他不希望傅柏宁对孩子只有责任,所以怎么坦白这个孩子的存在,他还要再考虑考虑,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   别再因为过于突然造成了父子隔阂,那不就又走了对方的老路么,他一千万个不情愿。   而答应了这个正式的表白,是傅柏宁能忍得住不跟他多亲近,还是他能忍得住啊?既然忍不住,还是再拖延一下比较好。   事缓则圆。   他知道万事不可能尽善尽美,但还是想尽己所能。   他斟酌着开口道:“我想再考虑一下,到时候把那件事原原本本告诉你。”   这样他们之间就再没有隐瞒了。   听谢存秋这样说,傅柏宁就明白了,也听出了对方的为难和担忧,他偏过头亲了亲他的啾啾,宽慰道:“我等你愿意说的那一天。   “存秋,我自认为耐性不错,对认定了的人更不缺乏耐心,任何事情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聆听你这个秘密。   “这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感情,我保证。”   谢存秋应了声,最好是能不影响,别怨怼他的擅作主张和隐瞒,也别怨怼这个无辜的孩子。   他轻轻舒了口气,撇开这些隐忧,那些欢呼着雀跃着的高兴接连涌了上来。   他的嗓音带了些笑意和小小的自得,眉眼都轻快地扬起了一抹恣意的弧度,道:“为了今晚你准备多久了?”   傅柏宁眨了下眼睛,“从昨天到今天下午五点。”   谢存秋不无诧异,但想到这是傅柏宁,又觉得这个执行效率没问题,而这个时间节点也让他忽得想明白了,“这就是魏梓豪帮你想清楚的事情?”   “嗯。”   傅柏宁不想提扫兴的人,只简单道:“以他为契机,让我觉察到了自己的孤独和渴望,存秋,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情感,抱歉,用了这么长时间才想明白,让你久等了。”   “别道歉,我心甘情愿,而且也不算很久。”   谢存秋说着,偏头吻了过去,“我就知道,不管用多长时间,你最后总归拒绝不了我……”   傅柏宁吻住他的玫瑰,轻笑道:“当然,我的啾啾是三千世界里最好最好的人,是我的唯一……”   而余下的话都淹没在了爱人的唇齿之间。   在这个冬末春初的夜晚,在星光与灯光的共同见证下,空气中的冷寒尽数褪去,恍若整个春天的花朵都开在了眼前。   傅柏宁终于在这个世界有了安稳的归处。   他自小便知道,房子不是家,有家人的地方才是,以前没有的,竟然换了一种方式收获了圆满,谢存秋曾经说过,想要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巧了,他们完美契合对方的祈愿。   不是他的不要,他要的只能全然属于他。   绵长一吻结束,他直接抱起了险些软倒在他怀里的人,转身返回室内,“要不我们下一步练练肺活量?”   谢存秋用一记肘击回应了这个提议。   还不是因为他束腹了!   要不然至于随便亲亲就喘不上来气么,等坦白了,等宝宝出生了,他们还可以大战三百回合,怎么都要比初遇的那晚要更尽兴才好。   两人回到楼下餐厅,又腻腻歪歪聊了会儿,亲了又亲,直到谢存秋开始犯困,两人才打道回府,当然了,对方还是不让他留宿。   问就是还没完全坦诚相待。   好吧,这么说的话他确实反驳不了,他当然想要抱着爱人一起睡,什么都不做也好,但谢存秋心里藏着事情,还不想,那就再等等。   他等得起。   但也别让他等太久呀,啾啾。   回到别墅,他洗漱完躺到床上,搂着谢存秋送他的喵喵,都数了几百只啾啾了,却还是没睡着,甚至越数越清醒。   或者可以说是兴奋和激动。   他索性爬了起来,望着被幽微灯光点缀的偌大后院,思索着,既然睡不着,不如做做规划?   谢存秋喜欢高层公寓,但对他这里并不排斥,对方打小是住别墅的,父母走后才搬去了那个高层公寓。   等他们完全说开,彻底在一起了,可以两边换着住,想住哪里住哪里,不过这后院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些小了,把周边几栋买下来扩建一下后院?   他打开电脑,勾勾画画,敲敲打打,等基本上规划好,他的心绪才稍稍平和了些。   从未,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期待未来。   次日早上,他提前到了谢存秋那儿,两人一起吃了早餐,他把对方送到公司才去傅氏,当然,谢啾啾下车前的亲亲是少不了的。   还要盖个戳。   啾啾好记仇的,拽着他的领带就给他的脖子上来了一口,狠狠的,十成十会留印子,但这正合他心意。   他非常喜欢对方的占有欲。   直到进了办公室,他才收到薛明扬发来的消息,好友如此体贴,说昨晚上就知道了这场炸了圈儿的表白,但没打搅,比他的便宜父亲可有眼色多了。   昨晚上那场动用了三千架无人机的表白,毫无疑问上了热搜,他稍微控制了下,没太过,他的目的是让大家都知道。   另外,论坛里指定翻了天了,还请各位多多产粮,会画画就画,会写段子就写,饭够香也不是不能奖励点什么,毕竟他家啾啾很喜欢看这些……   好吧,他也喜欢。   然而。   到底还是有人感觉过于良好,觉得能对他指手画脚了。   谢存秋现在除非必要,不会在外面吃饭,傅柏宁约他,他干脆邀请对方到公寓来,简单做点就行,不过对方似乎没打算简单做。   等他到家,已经能闻见饭香了。   他一扫厨房的中岛台,很丰盛。   菜色他很满意,就是正在做菜的人不太对劲。   傅柏宁抬眼看向谢存秋,勾起唇角,“回来了,洗洗手,马上吃饭。”   谢存秋应了声,脱了外套随手搭在高脚椅上,他晃悠进厨房,从背后抱住了正在摆盘的人,问道:“谁招惹你了?”   傅柏宁顿了下,他以为自己掩饰得挺好。   没想到。 第61章 章六十一   几秒钟后, 傅柏宁微叹了口气,心里酸酸软软的,怎么说呢,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谢存秋这样, 如此在意他的情绪,而且能够捕捉得到。   极有洞察,还极在意他。   他反手给谢存秋投喂了一个鱼丸,道:“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没关系。”   谢存秋嚼嚼嚼, 咽下鱼丸, 先夸夸道:“好吃,很鲜很香,口感细腻嫩滑, 刚刚好。”   说到这儿他刻意停顿了下, 在傅柏宁偏头看过来的时候,他稍微收紧了手臂,认真强调道:“怎么会没关系, 关系可太大了,你别给我整报喜不报忧那套,我不吃。   “烦心的人和事都可以跟我说,吐槽两句,心里更爽快些啊。”   道理是这个道理。   傅柏宁准备好最后一道菜,牵过谢存秋把人带到了水池边, 握着对方的手仔细洗了洗, “无非是有人被昨晚上的事情刺激到之后出了个昏招。”   谢存秋由着傅柏宁给他洗手,兀自想了会儿,魏梓豪为公司的事情焦头烂额, 贾书宁资源降级得厉害,应该不是这俩,都自顾不暇了,哪儿有心思给他们找不痛快。   等对方给他擦干手,他猜猜道:“是傅董?”   傅柏宁微叹了口气,“没错。”   两人一起把晚餐摆好,也就边吃边说了,他继续解释道:“今天中午约我吃饭,我对他没什么感情,左右不过是维持表面上的平和,昨晚上的事情跟他交代一声算是应当。   “但我没想到他带了个人来,说是要介绍给我认识。”   谢存秋吃掉一块蒸排骨,挑了下眉眼,“确实愚蠢,这时候给你介绍相亲对象,纯粹是上赶着找不痛快。”   傅柏宁盛了碗鱼头豆腐汤放在谢存秋手边,神情冷淡间夹杂这一点烦躁,“他总以为我的客气等于缓和了关系,等于他可以对我指指点点,这他就想错了。”   “嗯,所以中午算是不欢而散?”   “差不多。”   傅柏宁提起来就无奈,他没给傅立诚面子,同样没给那个所谓的相亲对象面子,圈内外都知道他前一天晚上跟谢存秋表了白,次日就上赶着来相亲,只能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存秋夹起一块儿牛肉喂到傅柏宁嘴边,语调上扬,道:“既然某些人没有自知之明,那没必要给他们面子,以前没管你,现在想插手你的人生?晚了。   “宁宁乖,我们不搭理他,啊——尝尝这个,好吃。”   傅柏宁被谢存秋后面半句话哄孩子一样的口吻给逗笑了,但也不无感慨。   穿越前后他都是这个名字、这副样貌,但从没有人用如此亲昵的叠字来称呼他,清冷的嗓音柔和下来时,更显温润细腻。   如清朗春风拂面而过,霎时就吹散了他的烦躁,让人思绪清明。   他吃掉这口牛肉,眉眼舒缓,道:“烦过就翻篇了,没事,过几天我再找他谈谈,这些琐事我来解决。”   这就是不打算再说了的意思,谢存秋应了声,就此打住。   不过。   解铃还须系铃人,傅立诚会出这样的昏招,追根究底还不是因为对他不满意,他猜着这对父子不是亲的,而且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傅柏宁跟父母也并不亲近。   就像对方说的,表面上过得去就好,别闹得太难看了。   如果能稍作弥补,那就是意外收获。   他约了傅立诚第二天上午在茶馆见面,对方答应得很利索,想来还有沟通欲,不过那些劝分的话他一句都不想听,败坏心情。   也因此,他卡着时间点走进包间,落座后也没打算喝茶,径直道:“我知道傅董有话要讲,但还请您先听我说完。”   傅立诚这几天起伏的心情堪比跳楼机。   傅柏宁公开表白谢存秋,紧接着,他被儿子丝毫不留情面地怼了一通,不欢而散,现在好么,另一位正主又找上门来了。   来吧来吧,他现还有什么遭不住的。   他端起茶杯,神色沉沉,“行,谢总请吧。”   谢存秋靠在椅子里,气定神闲,打算速战速决,这束腹带多戴一秒都是煎熬,他开口道:“我和柏宁之间不需要其他任何人插手,哪怕是长辈也没有这个资格。   “傅董,他是成年人了,能够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你以前没管,现在就少管,说不定还能隔三差五见个面吃个饭聊一聊,别这点儿仅剩的情面都作没了。”   傅立诚把杯子往桌上一拍,气急道:“这就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   谢存秋不无冷嘲地勾了勾嘴角,直白道:“长辈如果有长辈的样子,我自然会有该有的恭敬。”   傅立诚沉默下来,说实话,他对傅柏宁心有歉疚,自己确实不是个好父亲,俩小辈都没说错,不管从哪个层面而言,他之前都没能尽到父亲的责任。   如今他有心想管,孩子却已经不需要了。   是他的错。   瞧见傅立诚低沉的情绪和隐约的哀痛、后悔,谢存秋思量了会儿,打定了主意,这件事还有一个应对方法。   他打开手机相册,调出一张照片递给对面的人看。   傅立诚正沉浸在悔恨自责的情绪里,乍然看见照片上的内容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手机自动息屏,他才难以置信地看向谢存秋,瞅了瞅对方看不出明显弧度的腹部,颤抖着嘴唇磕磕绊绊道:“你……你这是……”   谢存秋施施然拿回手机,竖起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还不知道,还请傅董闭上嘴。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不希望下次见面还是因为某些争吵。”   眼看谢存秋起身要离开,傅立诚难得有些慌乱地站起来,眼里的诧异与震惊浓重得几乎要溢出来,“你简直是胡闹!”   怀孕有八个月了?!   傅柏宁还不知道?!!!   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众所周知,男人孕子极其艰难,需要伴侣提供高浓度的情感陪伴,尤其是到了孕后期,基本上都是居家休养或者直接住院。   可谢存秋呢?   在今天之前,他根本不会想到对方怀有身孕!而且到底是怎么瞒过傅柏宁的?两人关系那么近,不可能觉察不出来呀!   孕期症状根本瞒不住!   谢存秋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傅立诚,眸光冷厉且高傲,“你没有资格评判我的所作所为,我选择隐瞒有我的理由,不需要向你解释。   “如果你还想将来听到孩子叫你一声爷爷,就如我所说,保持沉默。”   傅立诚看着说完就走的谢存秋,僵在原地,半天没缓过神儿来。   对方确实精明又强势,也有着高高在上的傲气,可就是这样的脾性,却愿意为傅柏宁孕育孩子,若不是情到深处,何必遭这一回罪。   或许,一直以来是他想当然了。   走出包间,谢存秋的面容上看不出太多情绪。   平心而论,他确实利用了这个孩子去说服傅立诚接受他,这是最快速最彻底的方式,既是他孤注一掷的决心,也是他的筹码,为什么不用?   他不吝于用最小的成本去解决问题,孤寡的傅董事长想跟儿子修复关系,就不想要孙子么?   不可能的。   尤其是在傅柏宁已经公然向他表白的前提下,如果不是下定了决心,没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地宣之于众。   走出茶馆,他猝不及防瞧见了靠在他车边的人,是傅柏宁。   他坦然地晃悠过去,“何旭明明是我的助理,现在却成你的内应了?”   傅柏宁抬手抚了抚谢存秋的脸颊,又轻轻捏了下,“我去找你,本来是想给你个小惊喜,结果却扑了个空。   “多亏茶馆是何助给定的,知道你的去向,能耐了呀啾啾,一声不吭就跑过来找傅立诚,万一起了冲突怎么办?他说话算不上好听。”   谢存秋的心情这就好起来了,微一抬下巴,颇有些小小的骄傲与自得,问道:“你是担心我受委屈?”   “自然。”   “我是会吃亏那人么,放心。”   谢存秋靠过去给了傅柏宁一个亲吻,歪了歪脑袋,汇报了阶段性成果,“我跟他说好了,让他往后走着瞧,他不信我,我就证明给他看,别成天唧唧歪歪的挑事儿,省得到头来赔了儿子又折‘兵’。”   傅柏宁轻笑了声,“但愿,不过下次不许了,要见面可以,我陪你一起。”   “知道啦,”谢存秋趁着这会儿状态还不错,接着问道,“既然过来了,中午一起吃饭?我饿了。”   “好,你去坐副驾。”   “嗯。”   进入三月后,气温一天天回升,一场春雨一场暖。   谢存秋望着窗外的车流,虽然有些树木还是光秃秃的,但阳光确实暖融融了起来。   他的手虚虚地拢在腹部,突然想起来一茬,道:“佳霖有个合作伙伴投资了一家私厨,我之前去过,味道不错,人家给他留的有专门包间,不用提前预约,我们今天去尝尝?”   “行,听你的。”   私厨位于商圈一家商场的三楼,有独立的直达电梯,落座后,谢存秋不经意地扫了眼窗外,楼下是个儿童乐园。   午餐中间,傅柏宁发觉谢存秋总往外面看,他跟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自然瞧见了那个儿童乐园。   又是小孩子。   他不动声色道:“看起来你确实非常喜欢小孩子。”   谢存秋眼里微光闪烁,道:“只是无意间瞧见两个可爱的小朋友在玩儿,长得合我眼缘,多看了几眼而已。”   傅柏宁又望向那个乐园,今天天气不错,有不少小孩子,活泼又闹腾,仿佛有着无穷尽的精力,更有着不知忧愁的天真。   他思索了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收回视线道:“如果你愿意退一步,我们以后不是不能考虑领养。   “血缘并不是亲情唯一的羁绊,从婴儿时期就开始培养感情,跟亲生的区别不大。”   谢存秋勾起嘴角,很好,上钩了。   他一手支在桌边,不无为难道:“我之前说过,我对别人家小孩儿没太多耐心,如果要养孩子,那就养自己跟所爱之人亲生的。   “不过,就像你说的,退一步讲,我们可以假设——   “如果我答应领养,柏宁,你又准备好做一位父亲了吗?能接受一个孩子走进我们的生活吗?能跟孩子好好相处吗?   “愿意相信、愿意去尝试成为一个孩子的父亲吗?”   傅柏宁沉默下来。   诚然,他愿意为了谢存秋做出让步,但对方似乎执拗得很,非要计较他跟孩子的感情,可他确实不相信自己能成为一个好父亲,连合格都难。   而且,他并不想要任何人来打搅他跟谢存秋的二人世界。   对方大抵看穿了这点排斥。   半晌,他开口道:“存秋,我以为接受接就可以了,但你非要让我跟你一样喜欢这个孩子吗?”   谢存秋眉目微敛,定定地注视着眼前人,“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一定要你喜欢呢?你打算怎么办?”   总不至于放弃跟他在一起。   那就一定有解法。 第62章 章六十二   傅柏宁被这个问题扰得有些心烦意乱。   他试图扯开话题道:“我们没必要为一件还没发生的事情杞人忧天, 等到你真想领养一个孩子的时候再说不迟。”   “可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谢存秋尽量让自己平静一些,继续道:“我不认为在我们谈论一辈子的时候可以不谈论孩子。”   傅柏宁看着眼里有点冒火的谢存秋,能够理解对方的大动肝火, 却也不想就这么妥协。   他坦白道:“我不想其他人夹在我们之间。”   谢存秋辩驳道:“孩子不是其他人, 是我们的家人,跟我们都有关系,我不会因为一个孩子的存在少爱你一分!你信我,我们会因为这个孩子更亲近!”   傅柏宁起身拎起椅子坐到谢存秋身边,握住了对方微微颤抖的手, 安抚道:“不一定的, 存秋,不一定,但是我可以为了你尝试去跟这个孩子建立正向的情感连接。   “我跟你保证, 我会尽力去做。”   谢存秋抿了抿唇, 呼吸有些急促。   他知道傅柏宁这么说是在敷衍他,实际上根本没打算接纳一个孩子的到来,冒然坦白, 说不定会加剧对方的排斥。   他闭了闭眼,忍住腹中的一阵涨疼,轻声道:“你以前说不会走进一段感情,可现在呢?柏宁,你打破了自己给自己设置的藩篱。   “孩子也是一样。   “你怎么就这么笃定自己不是一位好父亲,怎么就这么笃定自己不会爱这个孩子?”   那不一样。傅柏宁了解自己, 能结束单身走进一段感情, 甚至是进一步许诺了一辈子,是因为谢存秋,对方是唯一不同的那个人, 用决绝的爱意教会了他如何去爱。   他信任两人之间的感情。   可孩子呢?   他对好父母的认知来源于书籍影视,这不过是纸上谈兵,他不能用这些经验去成为一个父亲,并且保证是好父亲,那是对双方的不负责。   他有爱人就够了。   他揽着谢存秋的肩,轻拍了拍,“好了好了,啾啾乖,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了吗?等到你真想领养一个孩子的时候,我会努力去学习怎么做个好父亲,船到桥头自然直。”   谢存秋垂下眼,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眸光颤动,他又不是在贷款焦虑,宝宝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出生了。   而他清楚地知道对方在糊弄事儿。   但无可奈何。   不过他不会就此放弃,沟通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五六七八次,下回带亲戚家的小孩子来玩儿怎么样?   谁能拒绝乖巧可爱又懂事的人类幼崽呢?   已知前提,傅柏宁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这就是没真的跟讨人喜欢的小朋友相处过的嘴硬!   关于孩子的话题两人暂且聊到这里。   接下来几天他们物色了青松科技的新一任负责人,傅柏宁把最终决策权交到了谢存秋手里,最后聘了位飒爽利落又很有想法的女士。   试用后他们俩都满意,就这么定了下来,然而有人却在外面跌了不少跟头。   这天下午他们正在开季度会议,外面传来一阵骚乱,助理出去一瞧,进来时脸色就有些不太好。   听完助理的小声交代,傅柏宁眸光一沉,是吴越。   他思忖了半分钟,看向身边的谢存秋,“你们继续会议?我去跟他简单聊几分钟。”   谢存秋不想见吴越,也就点头应下了,这点小事他不担心,最多是有点好奇傅柏宁会怎么处理。   而傅总说几分钟,真就是几分钟。   对方回来时他扫了眼手表,没到十分钟,确实是速战速决,接收到身边人递来的处理妥当的眼神,他暂时没问。   结束会议,其他人都离开后,他起身走到沙发边坐下,悠哉悠哉地靠着扶手,傅柏宁在他身边落了座,他驾轻就熟地翘起腿架在对方的腿上,坐这一会儿让他腿涨得难受,架高了稍微舒服些。   傅柏宁已经习惯了,一边给谢啾啾揉揉小腿一边道:“吴越不过是因为受了些磋磨想回来求原谅,看他的意思,即便我们拒绝,他也不打算放弃纠缠,所以——   “我安排过了,他今晚出国,以后不会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谢存秋的脚尖晃了晃,“这么彻底?”   傅柏宁勾起嘴角,反问道:“觉得这么处理太过了?”   谢存秋微微眯起眼,注视着眼前人,他当然清楚傅柏宁不会做过激行为,直接把人送出国,这让他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十分意外。   他放下腿,一手撑在沙发上凑近了过去,眼里压着点湛亮的光,颇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   那一晚他就感觉了出来,只是一直以来被对方温和的表象给蒙蔽了,可相处时间一长,总能看清楚。   这可比治愈系的大金毛更招人稀罕。   极有魅力,对他而言有着更为极致的吸引力,他很喜欢那样被完全占有、掌控的安定感,越是极致,越让人安心。   他越发靠近了些,冲着对方的唇瓣轻轻吹了口气,笑意蕴在眼角,坦然道:“我一早就知道你是什么脾性,柏宁,我偏就喜欢你这样的。”   傅柏宁轻笑了声,眼底里暗流涌动,用一个吻做了这句表白的回应。   从两人初遇那晚谢存秋的反应和回应来看,他就明白对方会喜欢,当然,他那时候还不知道是如今这种喜欢,不过阴差阳错,歪打正着。   他反倒要谢谢使阴招的那两位。   一吻结束,他贴在怀中人耳边,语调轻缓,道:“所以,我们是天生一对。”   谢存秋轻巧地笑了声,天生一对,他喜欢这个说法,就因为他们契合呀,不然那一晚之后自己能气得不告而别么!   跟他如此合拍的人,竟然是死对头。   不过话说回来,他不太想承认自己就是曾经陪着傅柏宁春风一度翻云覆雨了一整晚的人,等宝宝出生后,等他们再做的时候对方自己发现了……   不更有意思么!   两人又腻歪了会儿,直到谢存秋淡色的唇瓣沾染了艳色,傅柏宁才堪堪把人松开。   他继续给拿着坚果果脯咔咔嚼的馋嘴喵揉腿,说起另一件事,“估计是因为我出任了企业家协会的名誉会长,年后这一类的邀约有不少,其中有一家我觉得不错,是官方商会。”   谢存秋轻哼了声,“他们眼光倒不错,商会这个……是会长?”   “对,你觉得怎么样?”   谢存秋懒洋洋地歪了歪脑袋,“对我来说纯属多事儿,烦得慌,你也不需要仰仗什么商会的人脉资源,但还是想答应?”   “这和技多不压身一样,”傅柏宁解释道,“多一个头衔不是坏事,我也很乐意提携新人与后辈,后续做创投项目时资源对接更方便,而且即便出任全国商会的会长,也可以找专人负责相关的事务,我平时不会太忙。”   傅柏宁点点头,眨了下眼睛,笑道:“会长,以后谢氏的发展还要多仰仗你,还望多多提携,让我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   被小星星啪嗒一声砸在头上的傅柏宁不由失笑,捏着谢存秋的鼻尖晃了晃,“好好好,没问题,咱们谢总的事儿就是头一等的要紧事。”   谢存秋没躲,由着傅柏宁捏够了松手后,拖着嗓音强调道:“你忙归忙,享受各种宴会归享受,但是——别让他们抢走你太多注意力。   “不然,我要生气的。   “你知道,我粘人。”   傅柏宁瞧着煞有介事撒娇的谢存秋,心里软成了一汪秋水,他可太喜欢对方各种各样的小表情了。   他凑过去在眼前人嘴角亲了亲,道:“我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冷落不了。”   谢存秋顿了下,在傅柏宁退开后默默垂下眼吃坚果,耳根子没忍住烫了起来,都到现在了他居然还是会不好意思,简直要命!   他以前只知道傅总会撩拨人,但现在这情话说得比巧克力还丝滑!   傅柏宁瞧出了谢存秋的害羞,见好就收。   谢存秋在他面前总有这样一份不足为外人道的可爱与情致,他很喜欢,也庆幸其他人没有这样的机会,不然他只怕是要被陈年老醋腌入味儿了。   话说回来,决定接受邀请后就是一系列的接洽,沟通完,紧接着是商会庆典暨会长选拔与就职仪式,选拔算是走个过场。   只是谢存秋公司有个重要的季度会议,按惯例来讲要从白天开到晚上,时间撞上了,不好协调,这不免有些可惜,而他也把对方的失落看在眼里。   之前说过不想错过他人生任何一个节点的谢啾啾,眼底里全是烦闷、失落,以及说不上来的委屈。   他舍不得。   所以,他跟商会沟通后,决定给家属开个小灶——他这个即将上任的会长总该有些特权,给自己的爱人直播会长选拔与就职仪式,这也是种参与和陪伴,只是需要谢总一心两用了。   而事实上,谢存秋根本不需要一心两用。   什么不好协调的重要会议,哪怕撞上股东大会他都能协调!   他是不方便穿正装,前几天做检查的时候,医生可以说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少束腹,即便非要用束缚带,也别勒得那么紧。   可礼服太过修身。   经历过先兆流产,他不敢再这样冒险。   好在傅柏宁足够贴心,也足够理解他,不至于让他留下什么遗憾,而对方参加庆典和仪式的礼服、饰品,都是他送的。   站在穿衣镜前,他仔细给傅柏宁戴上手表、胸针、袖扣,折了口袋巾,打好领带。   整理好衬衣领子,他把人从头到脚一打量,满意了。   他往后靠在穿衣镜上,唇边勾起一丝清浅的笑意,“傅总,我不在场,你可别被哪家小妖精勾搭了去。”   傅柏宁看进那双清冽也潋滟的眸子里,笑道:“我的审美你不清楚么,不合我审美的,我看不到眼里,再怎么勾搭也不好使。”   谢存秋轻哼了声,所谓审美,不过是爱屋及乌,喜欢的人长什么样,那就是自己的审美。   他在傅柏宁心口点了点,接着伸展开手掌用力按了下,“管好自己,不然……原本给你的礼物我就扣下了。”   傅柏宁明白谢存秋不是不相信自己,只是有些烦。   他倾身靠近了吻在对方嘴角,轻声哄道:“以前我不会,现在我是有家室的人了,自然更不会,你看这样好不好?给我盖个戳。”   四目相对,谢存秋的眼里浮现出一丝兴味,“这个主意好,怎么盖都可以?”   傅柏宁看出来谢存秋有小心思了,但选择了放纵,应道:“对,怎么盖都可以。”   “那好。”   谢存秋按在傅柏宁心口的手缓缓往下滑落,最后握住了对方垂在身侧的右手,牵到唇边后亲了亲人家的手指。   接着。   他的嘴唇贴在傅柏宁的腕骨上,注视着眼前人的面容看了半晌,接着垂下眼帘,张口咬了上去,吸吮研磨了好一会儿。   松开后,他瞧着傅柏宁右手腕骨处泛着红的牙印和红痕,怎么看都很色气。   他现在很能理解对方为什么喜欢咬他的手腕脚腕了。   他满意地抬起眼,却又微微皱起了眉,一双眼如同撒满阳光的湖面,波光粼粼地颤动着,低声问道:“这样子,哥哥不会怪我胡来吧?”   傅柏宁反扣住了谢存秋的手,十指交叉,亲密无间。   对方这副含羞带嗔的模样堪称可怜可爱,别说这根本算不上胡闹,真胡闹了又能怎么着呢。   他径直吻了过去,直把对方淡色的唇瓣变得跟他手腕上的痕迹一个颜色才勉强罢休。   他捏着谢存秋的下巴尖,嗓音微沉,也带着点幽微的笑意,“这就叫胡来了?那程度未免太轻了些,你完全可以再大胆些。”   谢存秋平复了下呼吸,“那你等着瞧。”   傅立诚说他是胡来,好像确实是?等坦白崽崽存在的时候,他倒要看看傅柏宁还说不说得出胡来得不够、再大胆些这类话。   两人又亲亲贴贴了好一会儿,傅柏宁下楼时,司机已经等半天了。   上车后他又瞧了眼自己的手腕,谢存秋的小心思呀……今天这样的场合,握手是少不了的,伸出手去必然会露出一小截手腕,落在腕骨上的那点痕迹相当显眼。   招摇且放肆,但他很喜欢。   他望向窗外渐浓的黄昏,目光温沉,一个吻远远不够,他还想要更多更多,时间越久,初遇那晚的深度契合就越发叫人流连忘返。   一丝叹息无声地逸散开,他半垂下眼,或许……   这一晚他专门安排了一个摄影师给谢存秋直播,镜头一直跟随着他,一开始他还戴着耳机跟对方聊几句,慢慢的,那头的声音越来越困倦,直到没了动静,显然是睡着了。   他没结束直播,记录下来送给对方也挺好。   而今晚上他的目光不知道多少次地落在自己右手手腕的痕迹上,晚宴中他跟不少人握了手,有个别眼尖的瞅见后神色难辨,他也没解释什么。   无需解释。   要求热恋中的爱侣不腻歪、克制占有欲,这未免太强人所难了些。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忍住不问不说,薛明扬调侃了好几句,他没反驳,一一应了下来,就是激烈,就是有着明晃晃的独占欲,不管是他对谢存秋,还是对方待他。   一头热没意思,就要双向的才好。   宴会结束时,谢存秋已经睡醒了一觉,他过去陪对方吃了顿宵夜,最后留宿在公寓,唯一不太美妙的一点是,谢啾啾还是像防狼一样防着他,反锁了主卧房门。   很好,耐心-1,他对那个秘密更加好奇了。   这天上午,谢存秋专门让人送了个礼盒过来,他打开一瞧,里面是一套上好的白玉茶具,玲珑剔透,温润细腻。   是昨天说的贺礼。   他当即换了茶台上的茶具,用白玉这套泡了茶,茶叶都更香了。   他心情好,也就想起来给傅立诚发消息,对方昨晚说空了想跟他聊聊,他没打算见面,直接把傅氏上半年的安排发了过去,汇报了下工作,随后就是几句客气寒暄。   例行公事而已。   但是,三天后他却收到了一条来自傅立诚的意外消息。   对方出了个小车祸,有两处骨折,正在住院,问他有没有时间去看看,有没有时间?这么问,根本就没在乎他有没有时间,愿不愿意去。   他自然不愿意。   前些天才闹了不愉快,他懒得跟对方纠缠,给点好脸色就蹬鼻子上脸想干涉他,来回的拉扯让人心烦,不如不见,微信上聊两句就顶天了。   谢存秋却说于情于理应该去探望,不然传出去了让别人以为他们父子不和。   在对方说陪他一起去之后,他思索了会儿才答应,但还是有些存疑,直到走进医院,他依旧并不十分情愿。   他扫了眼手上拎着的东西,看向身边人,道:“我不记得你跟傅立诚关系挺好。”   谢存秋眨了下眼睛,淡定道:“我只是不希望别人说你不好。”   傅柏宁想说自己不在乎,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将心比心,设身处地想想,他也不会愿意其他人说谢存秋一句不好。   算了,只当是任务。   走进病房,他冷淡地跟傅立诚客套了几句,除了必要的问候不想多说,接着看了眼手表,盘算着中午去哪儿吃午餐。   谢存秋瞧着身边人,伸手过去直接摘掉了傅柏宁的手表塞到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在对方看过来时,他抿出了一丝笑意,压低嗓音道:“宁宁宝贝——十分钟你看了四次表,怎么,那上面有花儿?”   傅柏宁明白自己的烦躁,有些无奈地勾了勾嘴角。   他以前对傅立诚没这么多情绪,不会因为对方生气,自然也不会因为对方而厌倦,只是公事公办,最近大概是有些在意小孩子、亲子关系,莫名的,就生出了一些之前没有的思绪。   如果他做了父亲,恐怕连傅立诚这样的程度都达不到。   他缓和了一下心绪,同样低声回道:“我只是在想中午带你去哪里吃午餐,去吃春笋怎么样?正是吃这一口鲜的时候。”   谢存秋靠近了些,贴着傅柏宁的手臂,想了想,道:“行,饭前要加个甜点。”   “好。”   病房里很安静,傅立诚将这一段对话听得真真切切,他没见过这样的谢存秋,清冷中不乏轻快的温和,像初春的风,微凉微润,微温微暖,而且,傅柏宁真的听对方的话。   要知道,儿子现在面对自己冷淡得要命,更别说听他的了。   在傅柏宁看过来时,他堪堪收起了眼中的震惊,应和着对方并不十分真诚的关心,但这已经是难得的了。   他没付出过,还想要回报,本就不应该。   三人聊了十几分钟,傅立诚发觉外人眼中温和好脾气的傅柏宁说话十分疏离,并不是很给他面子,而冷厉高傲不讲人情的谢存秋却成了打圆场的那个。   这个错位让他很是感慨。   平心而论,他不得不承认这两人很相称,如果谢存秋不合适、配不上,大概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人了。   对面两人道了别起身离开时,他又叫住自己的儿子,道:“上次是我欠考虑,我跟你说声抱歉,以后不会了,柏宁,你跟谢总……好好的。”   他想叮嘱傅柏宁多照看谢存秋,又觉得自己没资格说这话。   傅柏宁的目光温淡冷清,明白傅立诚的意思,这就是跟他达成共识了。   他握着谢存秋的手,对这位父亲道:“我和存秋自然会好好的,就像之前跟你说的,该我做的我会做到,其他的我没办法应承什么。   “这些天公司忙,出院那天我再过来。”   撂下最后一句话,他牵着谢存秋径直离开了病房。   出来门,谢存秋看向傅柏宁,微带调侃道:“还愿意找个理由糊弄他,不错不错。”   傅柏宁在谢存秋的手心里捏了捏,“不觉得我冷情、狠心?”   谢存秋眨了下眼睛,抬起另一只手抚在自己的心口,“你冷不冷情,狠不狠心,我知道,你又不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要那么多善心干什么?”   傅柏宁温温的没什么情绪的眼睛染上了笑意,在背着监控的角度凑近了、快速地在谢存秋脸颊上吻了下,略有些疑惑道:“刚才没瞧见你吃糖,奇怪了。”   谢存秋没忍住笑,也不接茬,转而道:“明天我想吃半熟芝士。”   “好,必须满足,我来做。”   闲聊间已经走到了停车场,傅柏宁没像往常一样帮谢存秋打开副驾车门,而是直接拉着对方坐到了更为宽敞的后座。   他动作不停顿,把人轻轻按倒后咬住了那瓣薄唇。   躺着的姿势总归比站着坐着都要舒服,谢存秋不敢太过放纵,免得引火烧身,但享受几个亲吻没问题,饮鸩止渴也比空落落什么都没有要强。   傅柏宁并不着急,用几个绵长湿润的亲吻扰乱了谢存秋的呼吸。   他把车停在靠里的僻静处,并不担心有人发现不对劲,薄薄的日光从窗外投进来,给谢存秋清俊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暖白的柔光,朦胧得好像隔了一层细腻的柔纱。   谢存秋在这阵停顿里找回了呼吸的节奏,抬手抚着傅柏宁的脸颊,嗓音低低的压着点笑意,道:“光天化日之下,傅总——”   “天经地义的事情,光天化日之下不行吗?”   谢存秋看着傅柏宁的眼睛,心里忽得有点毛毛的,这眼神……让他一秒回想起了抵死缠绵、不死不休的那一晚。   好像要让他死在床上。   这个眼神不该出现在眼下。   傅柏宁握住谢存秋的两只手腕,直接压在了对方头顶,这次是一个炽烈到足以夺去眼前人呼吸的深吻,直到给人逼出一声短促的呜咽,他才松开爱人的唇瓣,紧接着——   轻柔细碎的亲吻一路往下,在谢存秋纤长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了一抹吻痕,宛如红梅映白雪,分外清绝明艳。   他的亲吻暂且停在这里。   另一手却沿着谢存秋起伏又不无紧绷的胸膛往下,落在对方腰侧。   他的手指卡在软糯毛衣的下摆边缘,身体压低凑近了些,呼吸交缠之间,他用近乎于蛊惑地问道:“存秋,你不想吗?   “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第63章 章六十三   谢存秋的心跳一下就乱了。   想要吗?   想要。   怎么会不想要, 那一晚留下的印象过于鲜明,动心后怎么可能不惦记,现在想想还是一阵撩的人心头火起的滚烫, 在好多个冷寂得根本睡不着的夜里, 他都迫切地渴望那样的占有与被占有。   之前是感情没到位,现在傅柏宁都表白了,当然可以,但是他的身体不允许。   眸光流转的几秒之间,他已经拿定了主意。   他抬头凑上去吻住了神色透着沉郁的傅柏宁, 嗓音含糊黏腻, 像是熬得拉丝的糖稀,透亮温软又香甜,他轻声道:“我饿了, 说好的先去吃饭, 哥哥不会这么狠心吧?”   傅柏宁轻笑了声,因为这个吻而显得声音闷闷的。   他垂下眼,遮掩住了眼底翻卷的浪潮。   又一个亲吻后, 他略微往下了些,唇瓣贴在谢存秋玲珑精巧的喉结处,在对方一声难耐的低声哽咽后,他张口咬了下去。   带了些力道的。   谢存秋有一瞬间的僵硬与无措,随即又放松下来,他扬起头, 越发露出了脆弱的地方, 敏感的喉结被这样用力啃咬,让他下意识想挣扎,想把人推开, 可喉结处那点烧灼和刺疼反倒叫他安心了些。   对方大抵也在忍耐。   只当是安抚也好。   只要不继续缠着他做些更深入的事情,咬吧咬吧,没关系,总要给口糖吃。   而宽纵的结果就是……   整理好衣服,坐到副驾驶后,他扒拉下镜子瞅了瞅,本来就还漫着一层水雾的眼睛忽得一颤,差点凝结出水珠来。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看向身边人,嗓音微哑,“下嘴够狠呀,老公——”   傅柏宁一个眼神瞥过去,“你再叫两声。”   谢存秋识相地闭上了嘴,正襟危坐,抬手示意对方开车,饿坏了宝宝可怎么办呀!吃饭是要紧事。   傅柏宁没再说什么,但心里的疑影越发明显了,谢存秋在抗拒更进一步的亲近?   为什么?   接下来一周,他尝试着跟对方多亲亲抱抱贴贴,但除了亲吻,谢啾啾对拥抱和脸颊之外的贴贴都很回避,暗示只当没看见,明示也会找各种借口回避,避不开就拒绝,说再等等。   等什么?   等、什、么?!   两情相悦,做些亲亲摸摸搂搂抱抱贴一贴的亲密行为不是水到渠成吗?他不觉得对方清心寡欲或者对他没一点兴趣。   对此他不能不多想。   说白了还是跟隐瞒他的那件事有直接关系,这样的感觉非常不妙,难免让人胡思乱想。   讨厌自己的触碰了?不像,摸摸头牵牵手很喜欢,亲吻更是有不少;   身上哪个位置有前任的纹身?毕竟那晚他不算十分清醒,可能没注意到,但谢啾啾跟他是初恋呀!   总不能是谢存秋在外面有了私生子,这更不可能,对方不是这样的人!   ……   他翻来覆去地想,脑海里各种纷杂的念头让他自己都感觉离谱,谢存秋瞒了他什么事?跟孩子有关?又不领养,又要他非喜欢还没影儿的孩子,这到底是在坚持什么?   对方明明不是杞人忧天的脾性!   他想不明白,他是真的想不明白,怎么猜都很不合理,不管怎么说,他想跟谢存秋再聊一次。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   下班后他接谢存秋回家,吃过晚餐,收拾好厨房,他煮了壶消食安神的养生茶。   谢存秋看着,嘴边要对方早些回去休息的话就说不出来了,这明显是想跟他聊聊,聊什么?   他其实隐约有觉察。   等茶煮好,傅柏宁倒了一杯递到谢存秋手边,在对方身边的高脚椅坐下来,道:“到今天为止,有些事情我确实忽略不过去了,也实在是想不明白。”   谢存秋双手捧着暖热的陶瓷杯,轻轻吹了吹腾起的热气,小小地抿了一口,甘甜滋润又滚烫,让他的舌尖微微酥麻。   他转了转杯子,知道躲不过,道:“你问。”   傅柏宁微叹了口气,缓声道:“你最近为什么这么回避我?   “这不对劲,毕竟你并不是真的要拒绝我的表白,只是有些事情还没考虑好,暂时不能答应,可这不代表我们除了亲吻和拥抱不能有另外的亲密举止,你在回避,为什么?   “首先排除你可能的三心二意,我知道不是,所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面对,我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很不好。   “仿佛我只是你无关紧要的人。”   谢存秋摇摇头,快速地看了傅柏宁一眼,被对方眼里的真挚和温柔烫了下,又被藏在这些情绪下的难过给蜇得有些疼。   他盯着澄亮的茶汤,道:“我说过,没人能比得上你在我心里的地位。”   “这正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傅柏宁顿了下,问道,“这一系列的不对劲都跟你隐瞒的事情有关吗?”   谢存秋握紧杯子,点了点头。   傅柏宁又问道:“跟孩子脱不开干系?”   谢存秋沉默了好几分钟,慢吞吞抿着温度逐渐降下来的茶水。   余佳霖前两天还在撺掇他赶紧坦白,说傅柏宁不喜欢孩子,不等于一定不喜欢他们的孩子,也别找亲戚家的乖小孩儿了,没出生的崽就是最好的选择。   让傅柏宁跟孩子实际接触下,可能就会改变想法?   一个小生命摆在眼前才有足够的冲击力,要实际去感受。   这话不无道理,而且事到如今确实很难再瞒下去了,不对劲积累得太多,让傅柏宁不可能继续忽视、忍耐,对方也是凭借着对他的信任和宽纵才忍到了今天。   喝完多半杯茶水,他缓了口气,道:“再给我两天时间,我想想怎么跟你说,这件事对你来说……”   他瞅了眼身边人,继续道:“可能……不,是肯定太过刺激了。”   听谢存秋说了确切时间,傅柏宁心神稍松,愿意坦白就好,再等两天没问题,但对方这个话让人心里没底。   他表面上还算淡定,道:“不是你身体有问题,不是要跟我断绝关系,其他都好说。”   谢存秋有点心虚,含糊地应了声,默默喝茶。   身体有问题?   算是吧,搞出了一条人命来,怎么不算身体有问题,傅柏宁现在说得这么轻巧,他只希望对方到时候别被吓到。   毕竟刚知道自己有个孩子,这孩子还快该出生了,过于突然。   傅柏宁靠近过去,在谢存秋的额头上亲了亲,“别担心,我认定了一个人就不会放手,不会因为一些事情就怎么样,我说话算数。”   谢存秋无声地叹了口气,偏过头靠在傅柏宁肩上,轻轻应了声。   确定了摊牌时间,傅柏宁没有前几天那么难熬了,两天时间过得很快,他堪堪压住了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别想有的没的了,他只需要听谢存秋怎么说。   这天晚上他约了对方吃饭,鉴于今天脑子里乱糟糟的没心思做饭,就定在了外面的餐厅。   用餐途中,两人是该聊什么聊什么,没耽搁吃饭。   放下筷子后,谢存秋垂眼看了看掩藏在宽松毛衣下束得并不紧的腹部,主动开口道:“回去吧,会方便些,我把一切都跟你交代清楚。”   “好。”   傅柏宁起身,给谢存秋披上外套,“你现在可是把我的好奇心给吊得足足的,我准备好听你这个惊天大秘密了,放心,绝对吓不到我。”   谢存秋瞥了傅柏宁一眼,勾起嘴角,但笑不语,话可别说得太满。   怎么不是惊天大秘密呢。   两人出来包间,刚走到楼梯口,就迎面撞见了正上楼的贾书宁,两方都是一顿。   傅柏宁丝毫不想搭理这位,揽着谢存秋的肩往旁边让了一步,打算径直离开,但是,这位快过气的大明星似乎并不想相安无事。   经过几轮黑料的曝光,贾书宁现在不只是资源降级,还声名狼藉。   今天他并不是跟魏梓豪在一起,对方现在顾不上他,他是来陪酒的,好为自己换取一点资源,以此还上大笔欠款。   因为丑闻,他要赔付合作方不少违约金,而且他在事业爱情双双受挫时还沉迷于网赌,欠了不少。   魏梓豪帮不上他,他只能自救。   眼下就是个好机会,尽管希望渺茫,但不能不争取,搏一搏,说不定有戏。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挡在傅柏宁身前,颤抖着嗓音开口道:“之前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   傅柏宁直接打断了贾书宁的表演,俯视对方的目光浸着冷沉的冰霜,“我说过,你的拙劣演技不足以再蒙蔽我,我跟你已经无话可说,让开。”   当着傅柏宁现任的面,贾书宁被这样冷漠的、甚至是轻蔑的眼神钉在原地,脊背一片冰凉,被迫去陪酒时都没有这么难堪。   他攥紧手指,猛得发了狠,转向谢存秋道:“你还不知道吧,我跟柏宁做过!   “他就是没办法跟我在一起才退而求其次找的你,别以为他那么盛大的跟你表白就对你是真爱了,他最爱的永远是我!”   谢存秋抱起手臂,开始乱咬了是么。   他的唇边弯起一丝冷嘲的弧度,看向傅柏宁,饶有兴味地问道:“是吗,这我还真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做过?”   贾书宁料定那晚傅柏宁意识不清,就算没跟替身在一起,也肯定找了别人!   他扯出一个笑容,原本称得上好看的五官因此显出几分狰狞来,恶狠狠道:“去年七月,在一家酒店,他口口声声说只爱我一个,只要我一个!   “谢存秋你永远比不上我在他心里的地位,懂不懂什么叫白月光?!”   谢存秋了然,他递给傅柏宁一个眼神,“你怎么说?”   傅柏宁安抚地拍了拍谢存秋的肩,他本来是打算等对方真正接受自己的表白后再坦白,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不过没关系,现在说也行。   他把谢存秋又往怀里带了带,看着贾书宁的眼神带上了一丝高高在上的怜悯——他当然是故意的,开口道:“存秋是我的初恋,也是我的唯一,我跟你之间只有蒙昧的利用,没有一丝一毫真感情。   “另外,那晚跟我在一起的是谁我很清楚,你跟魏梓豪算计我不成,现在还想张冠李戴?省省吧。   “我倒是要跟你们由衷地说声谢谢,促成了我和爱人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嗯?   这话一出口,另外两人都愣住了。   贾书宁难以置信地看看傅柏宁,又看看谢存秋,怎么、怎么可能?真要是这样,那不更显得他像个可笑的小丑吗!   谢存秋微一扬眉眼,也没心思跟贾书宁纠缠了,抬起手臂揽着傅柏宁的腰,带着对方又错开一步,径直下楼。   走开七八米远后,他才低声问道:“你早就认出我来了?”   “也不算太早。”   傅柏宁扫了眼谢存秋藏在毛衣下的腰,坦白道:“我们两方敲定合作后的庆祝酒会上你喝醉了,是我送你回去的,那天抱过你,也就认出来了,存秋,在酒店那晚我虽然被下了药,连你的脸都没看清楚,但触感我还记得。”   说到这儿他顿了下,嗓音略低,强调道:“记忆尤深。”   谢存秋能听懂傅柏宁的潜台词。   身体认出来了。   他抿了抿唇,“所以你明知道我认出来你了,还不知道你认出了我,却瞒着一直没说?”   傅柏宁松开谢存秋的肩,手臂往下一落,握住了对方的手,解释道:“一开始我是以为你以公司利益为重,就让那件事翻篇了,后来有了别的心思,我想着等你答应我之后再坦白也不迟。”   谢存秋皱起眉,想了想,确实是。   他是想翻篇,奈何感情不受控制。   眼见谢存秋皱起眉,傅柏宁顿住脚步,看着对方那双明明清冽得很、看向他时却总是带着一抹柔光的眼睛,道:“即便没有阴差阳错的一夜,我还是会喜欢你,只要你是你,我是我,对彼此动心就是早晚的事情。   “亲密的接触放在前面,仅仅是缩短了这个时间。”   这倒也是。谢存秋并不纠结于此,他舒展开眉眼,道:“结果是一定的。”   “没错。”   谢存秋在傅柏宁的手心里挠了下,意味深长地道:“说实话,我对那一晚很满意,傅总——老实交代,那之后有没有经常回想?”   傅柏宁扣住谢存秋的手,手指贴着手指穿插过去,慢悠悠且有着不容拒绝的笃定,直至亲密无间的十指相扣。   他轻轻吻在对方的唇角,微微笑道:“食髓知味,我可拒绝不了那么热情又可爱的谢总,很对我的胃口,念念不忘是必然的。”   他轻咬住谢存秋的嘴唇,反问道:“你难道没有?”   谢存秋用一个吻当做回答,气喘吁吁地分开后,坦荡荡地承认道:“傅总该对自己有些信心,我一样难以忘怀。”   傅柏宁的眼角带着些笑意,补充道:“我对那一晚一样满意,但是,存秋,我更喜欢眼前的你,合拍的床事于这段感情而言只是锦上添花。”   这话就让谢存秋的心里开始冒糖水泡泡了,晶莹剔透又甜丝丝的,“我也是啊,而且……”   他现在并不吝惜于承认,继续道:“那天我确实喝醉了,但没醉到完全失去意识,亏得我喝多了眼前发昏,不然看见你这张死对头的脸我绝对转身就走。   “吸引我的是你的气质。   “那晚是我心甘情愿的,不能把原因都推到醉酒上面去,酒精更像是催化剂。”   “巧了,”傅柏宁意外且满足地喟叹了一声,靠近在谢存秋的耳边,压低了嗓音道,“药效虽猛,但不及谢总那一抹清绝的气韵,这才是最吸引人的。”   太近了,傅柏宁的声音低下来的时候好像带着暗夜的火星,蕴藏着不动声色的蛊惑,又带着极尽烧灼的撩拨,让谢存秋的耳根一下子酥酥麻麻的。   好像有一团看不见的火燎烧进了他的心房。   那一晚说直白些,就是两个人之间迸发了最纯粹的吸引力,他为此而庆幸,眼眶都不由得酸涩了起来。   但是!   毕竟瞒了他这么长时间,他本来是想等到家之后再坦白的,现在看来嘛~   也不用等了。   傅柏宁瞧见谢存秋的眸光闪了闪,就知道对方在动小心思,但还没来得及问,眼前人就一把攥着他的手腕往停车上走。   像上次一样……也不太一样,这次是对方主动拉着他坐到了后座。   他看向双眼湛亮的谢存秋,心里有十分微妙的预感,“你这架势,是打算现在就坦白?”   “对,没错,就现在,等不及回家了。”   谢存秋应着,把手伸到腰后,从毛衣下端伸进去,摸索着解开了宽宽的束缚带,宝宝随之活泼又肆意地舒展着手脚,一阵酥麻酸胀让他皱起了眉,但神情却是分外柔和的。   傅柏宁不太能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   随着谢存秋抽出束缚带,对方的腹部快速隆起了一抹圆润的弧度,像一轮小满的月亮,撑起了原本自然垂落的毛衣。   车窗外的些许灯光照了进来,落在对方冷冽的面容上,更显温润。   谢存秋瞧着好像已经停止思考的傅柏宁,轻笑了一声,直接握住对方的手贴在自己的腹部,狡黠地眨了下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快,道:“这就是我要说的秘密,傅总——   “准备好当爹了吗?”   啊?什么?谢存秋在说什么?   这对吗?!   这不对吧?!   傅柏宁怔怔的,看看眼前人,再看看自己手掌正贴着的那抹弧度,感受着里面明显的动静……他忽得有些缺氧,脑子晕乎乎的,要不、他还是晕一下吧?   这绝对是在做梦!!! 第64章 章六十四   四目相对, 谢存秋看得出来傅柏宁的难以置信,心下了然。   他眨了眨眼睛,尽量放慢语速解释道:“戒酒戒咖啡, 生病了能不吃药就不吃, 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起伏,坏脾气、爱掉眼泪,还有什么睡不好、怕冷、爱吃酸吃辣、疲倦贪睡、腰酸背痛水肿腿抽筋……   “这些都是因为宝宝的存在。   “另外我没有胃病,从来都没有,干呕是因为孕早期, 现在吃不下东西是因为宝宝顶得胃里难受, 对了,育儿书也是……   “睡前听音乐是在做胎教,住院时不让你陪夜是因为我没法用一晚上的束腹带, 不让你抱、不让你摸, 是因为怕你发现。   “之前我还不想告诉你这件事。   “柏宁,这是我们的宝宝,就是那一晚, 现在已经八个多月了,虽然个头有点小,但发育不错,很健康。   “再有不到一个月,你就该当爸爸啦。”   傅柏宁依旧在愣神。   什么当爸爸?当什么爸爸?   他定定地注视着谢存秋,对方说的话他每一个字都听见了, 听清楚了, 也能理解,但这一大串听下来,他有些缓不过来神。   那些他以为的身体素质不好, 病歪歪爱生病,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全是孕期反应,算算时间,是有八个多月了。   他的眸光抖啊抖,半晌都没说出来话。   谢存秋瞧着稀奇,难得看见傅柏宁愣成这样子,“我就说对你来说有点刺激,你还不信,这简直要被吓傻了好么。”   “……也没傻。”   傅柏宁慢了好几拍才想起来反驳,思绪依旧混沌,又问道:“那几次的体检报告是什么情况?”   谢存秋轻笑了声,“是佳霖的。”   傅柏宁不由得喃喃道:“你坚持去余家的医院,是为了隐瞒……隐瞒怀孕这件事。”   “是,也不全是,这家医院在男性生育方面很有建树,只是你一直以来没有注意到。”   傅柏宁沉默下来,一双眼里的情绪堪比变幻莫测的股市行情。   在原世界奠定的认知,让他先入为主地以为这个看起来没什么区别的世界不需要过多了解,日常又接触不到,也就一直没发觉。   说起来,之前参加活动时看到的那家人,孩子确实是亲生的。   是他狭隘了。   见傅柏宁这样沉默,谢存秋思量了下,握住对方的手腕,带着那只温热的手掌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你摸摸TA,这会儿很活泼。”   傅柏宁有些僵硬,这触感……   太奇怪了。   不知道是宝宝的小手还是小脚丫,碰了碰他的手掌,带来奇妙的触感,告诉他这是个鲜活的小生命,是他们创造出来的孩子。   他知道自己应该问一句男人怎么会怀孕,但看向那双清透的桃花眼时,他的嗓音低哑而颤抖,只是轻声问道:“疼吗?”   谢存秋一顿,眼眶忽然有些酸涩。   他抿了抿唇,道:“用束缚带时间长了会疼,打针的时候有点疼,坐的站的时间长了耻骨也有点疼,但都不严重,是正常的,宝宝还算乖。”   傅柏宁还有很多话想问,可话到嘴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想给谢存秋一个拥抱,却又怕压到这一弯弧度,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搁。   是鲜少的无措。   好大一会儿,他才扣紧了谢存秋的手,不无艰涩道:“抱歉……”   谢存秋大概知道这句抱歉是什么意思,他稍微调整了下姿势,靠进对方怀里,如释重负一般,神情放松,“别道歉,是我自己选择的隐瞒,吃点小小的苦头是应该的。”   傅柏宁小心地揽着怀里的人,“可你……”   谢存秋明白傅柏宁想问什么,他没直接说,卖了个小关子,“自己查查就知道答案了,算是另一种层面上的信息茧房?”   傅柏宁倒也没追问,闷闷地应了声。   直到谢存秋说要回家,他才多少有些慌乱地松开手,等他坐到驾驶座,一转眼的工夫,对方已经坐在了副驾,连安全带都扣好了。   谢存秋抬手在傅柏宁额头上弹了下,笑道:“别用这样傻爸爸一样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稍微碰一下就会碎掉,开车。”   傅柏宁晃了晃神,总觉得自从袒露这个谜底,谢存秋就完全放松了下来,不过放松点好,比他现在一团乱麻的僵硬好太多了。   孕……孕夫保持心情愉快更重要。   回程路上,谢存秋靠着扶手,瞅着身边目不斜视的傅柏宁,好么,这车开得还没人家非机动车道上的小电驴快呢。   好歹比步行快。   在等红灯时,他戳了戳傅柏宁的脸颊,对方看过来后,他解开安全带,凑过去亲了一下,接着慢吞吞靠回去,道:“都给我晃得犯困了,赶紧的,回去洗洗睡觉。”   傅柏宁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这个秘密对他而言确确实实是暴击,太刺激了,真的,让他到现在都有些不真实感。   可眼前人是真实的,对方腹中属于新生命的脉动也是真实的。   他缓了下情绪,道:“困了就先睡,余下的交给我。”   谢存秋眉眼微一扬,摸了摸肚肚,坦诚相见也不是不行,现在都没关系了。   最大的秘密交了底,他心里忽得放松下来,跟傅柏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没多大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   车子开得慢而稳,停车后,傅柏宁看向已经睡得沉沉的人,稍微调整了下心情,把人小心地打横抱起。   尽管他还没有完全理清楚思绪,也还没完全接受这个孩子的存在,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是毫不怀疑与迟疑的,那就是要把人照顾好。   他抱着谢存秋回到公寓,给对方洗漱的时候,倦懒的喵喵懒洋洋地睁开眼,说要泡澡。   他顿了顿,答应了下来。   即便有一定预期,也做了心理建设,但真的除去衣物瞧见这抹白生生圆滚滚的弧度,还是让他心底里直发颤,谢存秋惯常束腹,原本圆润白皙的腹部被勒出了不少红红的印子,看上去可怜兮兮的,颇有些被凌虐的异样美感。   但他看着只觉得心疼与愧疚。   谢存秋靠在浴缸里,牵着傅柏宁的手一路伸到水下,贴在自己的腹部,宝宝似乎是觉察到了另一位父亲的贴近,啪嗒伸出小手,父子两人便隔着孕囊与薄薄一层肌肤有了最亲近的接触。   跟隔着衣服的触碰不一样。   谢存秋浸在水里的皮肤温润细腻,柔软且柔韧,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腹中蓬勃坚韧的生命力。   一个小生命正孕育其中。   见傅柏宁不说话,谢存秋眨了眨被水汽晕染得微微湿润的眼睛,清楚对方没见过男人怀孕,问道:“挺着肚子是不是丑丑的、奇奇怪怪的?你一早还说过宝宝是小肥肉。”   这是开始秋后算账了。傅柏宁心里却酸涩绵软,他坐在浴池边,倾身凑近了些,抚着谢存秋的脸颊,“是我无知,向你和……宝宝道歉。   “一点都不丑,也不奇怪,像一颗珍珠。   “另外你根本没长多少肉,还基本上全长在肚子上了。”   闻言,谢存秋含糊地笑了声,倦懒地打了个哈欠,叮嘱道:“床头放的有好几种补剂,你帮我拿一下,还有,等会儿你帮我抹精油。”   “好,我去拿。”   傅柏宁之前就见过那些东西,有的没标识,有的换了包装,他只以为是胃药或者维生素之类的,根本没往怀孕方面想。   他照顾着谢存秋吃了补剂、泡了澡,给对方擦干身体穿上睡衣,又给吹干头发,最后把人妥妥帖帖地放在了床上、盖好被子。   当然,没忘了给这枚大珍珠涂抹精油。   看得出来,谢存秋在尽量照顾好自己了,除了宝宝发育不错,肚子上也没长妊娠线、妊娠纹,这估计跟体质关系很大,但也侧面代表了对方的用心,这归根究底源于对这个孩子的爱。   对孩子的爱。   这短短一句,在他的心头来回翻卷了好几遍,忽然有些怅然。   他在床边坐了半个多小时,确认谢存秋睡得香沉,才拿过笔记本从另一侧上床,调暗了灯光,只留下了柔和昏沉的夜灯,接着打开了浏览器。   一夜无眠。   谢存秋这一晚睡得相当相当好,睡到自然醒睁开眼时,身边人便给了他一个轻柔的早安吻。   他跟傅柏宁贴了贴脸颊,嗓音带着些晨起的微微沙哑与低柔,道:“这是有宝宝之后我睡得最好的一晚。”   可看着神情倦懒柔和又明显带着依恋的爱人,傅柏宁的心情十足复杂。   他一晚上没睡,净在看男人怀孕相关的资料了,从社区里琐碎细致富有生活气息的经验贴,到专业词汇累出不穷的专业文献,他都没放过,看得越多越心惊。   即便一开始就好好照料,流产的可能性依旧不低。   孕期的艰难就藏在那些字字句句的注意事项里,密密麻麻,针尖一样在扎在他的心上,带来绵密的无休止的刺疼。   谢存秋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决定留下这个孩子的?那么多补剂和针剂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八个多月,每一天又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不敢想,又忍不住不去想,想得越深,心里便越沉。   他的啾啾到底遭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这么一想,他就连呼吸都是疼的,心疼、愧疚、自责,种种情绪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谢存秋缓过神后,就发现了傅柏宁的不对劲,瞬间清醒了。   对方一双眼通红,眼底带着倦色,显然是一晚上没睡,而且情绪也不对,这怎么跟要哭了一样!   睡觉前还没事……也不是,顶多算是没什么大事,他略有猜测,但拿不太准。   他伸手捧着傅柏宁的脸颊,轻声问道:“怎么了吗?”   傅柏宁握住谢存秋的手腕,嗓音沙哑得不像样,反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强撑着一个人度过这八个多月?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有没有想过万一?”   谢存秋注视着傅柏宁微微泛红的眼睛,瞬间就被里面漫溢的心疼与恐惧所吞没,这一瞬间,再怎么难都值得了。   对方是在问他吗?   不,一半在问,一半在陈述,最了解他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第65章 章六十五   谢存秋眉眼微弯, 定定地看着自己的爱人,缓声回应了需要自己给出答案的那一半,认真道:“想过可能的万一啊, 我心态再好, 也不可能不想,知道宝宝存在的时候我就想过,想了很多。   “比如——   “会有危险,这个过程中可能会出现并发症,或者是其他意外, 最严重会丢掉这条命也说不定, 还有可能哪怕宝宝出生了,你也没喜欢上我……   “我都想了,但我还是觉得这件事值得做。”   傅柏宁攥紧了谢存秋的手腕, 紧盯着神情尽是坦然的人, 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恼怒,“你就这么、就这么……”   谢存秋眨了下眼睛,凑过去在傅柏宁嘴唇上亲了一口, 接着道:“该骂的佳霖很早就都骂过了,说我太轻率,说我是个偏执的疯子,我认。   “这件事确实做得有点疯狂,但结果怎么样我都不后悔。”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看向眼前人的目光越发眷恋而温柔, 道:“你值得。”   傅柏宁的眼眶酸涩得要命, 喉头处是一阵发涩的疼,半晌,他什么也没说, 倾身搂住了他的爱人。   谢存秋揽着傅柏宁的肩,在对方背上拍了拍,“好啦好啦,这不是没事么,另外的应该不用我解释了?你很清楚我为什么会这么做。”   傅柏宁沉默着,他确实清楚。   谢存秋是多高傲的人,不可能接受他因为一个孩子跟对方在一起,这朵高岭之花要的是最纯粹的感情,只关乎这个人,跟其他任何事物都没关系,哪怕是有着他们两个人血脉的孩子。   如果他没表白,如果他没许诺一辈子,对方九成九等孩子生下来了都不会告诉他。   决然至此。   他把脸埋在谢存秋肩窝处,又是心疼,又是愧疚,好一会儿才闷声道:“选择隐瞒,是你会做的事,只是……辛苦了。   “我很抱歉,存秋,终究是我缺席了。”   谢存秋揉了揉傅柏宁的头发,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所以才没说,你不知道,谈何缺席?我没怪你什么,而且虽然你不知道,但其实已经很照顾我了。”   “可我应该做得更多。”   很好,这是在钻牛角尖。谢存秋两只手费力地把自己肩上那颗脑袋挖出来,捧着对方的脸颊,仔仔细细、认认真真、诚诚恳恳道:“你再这样我要内疚了。   “真要掰开揉碎了斤斤计较的话,我还剥夺了你们父子互动的机会,我是不是应该愧疚后悔到地心里去?   “左右我们在一起了,现在我没事,宝宝也挺好,往事不论,向前走、向前看,你要还耿耿于怀,老公——   “不如过两年我们再生一个?给你弥补弥补遗憾。”   “不要。”   傅柏宁拒绝得干脆利落且斩钉截铁。   他知道谢存秋这是在打趣,但还是严肃回绝道:“这些苦头吃一回就够够的了,还有,一个孩子的到来应该是基于爱,而不是为了去弥补谁的遗憾,或者给谁充当工具人、筹码。   “这话你自己说的,别不认账。”   谢存秋想了下,类似意思的话自己确实说过。   他用力揉捏了几下傅柏宁的脸颊,道:“嗯,我说的,我一定做到,孩子的事情我们顺其自然,你当次次都能有那晚上的好运气?想怀孕很难的好嘛!万里无一。   “我可能是天赋异禀,但你绝对不遑多让。”   傅柏宁被谢存秋这话逗笑,心里虽然还是沉甸甸的,可也宽慰许多,就像对方说的,有惊无险,好在一切都过来了。   是该往后看。   他直起身,暂且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早餐已经做好了,去餐厅吃?在卧室也行。”   谢存秋伸出手,“去餐厅吧,我去洗漱,吃完饭你陪我睡个回笼觉,不许碰手机电脑,就睡觉,纯睡觉。”   傅柏宁揽着谢存秋的肩膀把人带起来,又给对方穿好毛茸茸的拖鞋,应道:“好,听你的。”   两人吃过早餐,又一个回笼觉睡到中午。   午饭后,傅柏宁搂着谢存秋躺在落地窗边的躺椅里晒太阳,道:“我们同居吧?我搬过来跟你一起住。”   “好,水到渠成,我没理由拒绝。”   谢存秋答应得很利落,他清楚傅柏宁这么说的意思,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对方可能不会这么快跟他提同居,肯定还是想着多照顾他。   顺着爱人的意思来吧,这个劲儿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才能过去。   次日早上,傅柏宁一路把谢存秋送到了办公室,何旭瞧见两人直接就呆住了,尽管礼貌又克制地没有盯着自家老板使劲瞧,但震惊之情已然溢于言表。   谢存秋对此相当淡定,他今天没用束腹带。   准确来说,是以后都不会用了。   昨天晚上傅柏宁收拾东西,一言不发地把他所有的束腹带都给打包丢掉了,对此他除了心虚就是真诚地表示配合。   傅柏宁对何旭的不知情很满意。   昨天他问过了,这件事除了医护,只有叔婶和余佳霖知道,他倒是有点庆幸和后怕,亏得还有发小能说说、能帮得上忙,不然一个人更难熬。   他跟何旭交代完一些生活上的注意事项后,走到坐在办公桌边的谢存秋跟前,跟对方交换了一个脸颊吻,“累了就休息,蛋糕和小饼干适量吃,下午忙完了我来接你。”   “好。”   谢存秋从善如流地应着,拉住了傅柏宁的手轻按在腹部。   傅柏宁的手僵了一瞬,很快反应了过来这是什么意思,昨晚上睡觉时给了谢存秋晚安吻还不算,对方非要他也给宝宝一个,说这时候的崽崽都有意识了,不能忽略孩子。   他到底没捱得住爱人的目光,在对方的腹部留在了一个轻吻,这感觉十分奇妙。   并不让人讨厌。   他收回思绪,缓了口呼吸,看着谢存秋腹部那一抹弧度,小心地摸了摸,道:“宝宝乖乖,下午见。”   听见这话谢存秋才满意地弯起眼睛,“走吧,下午见。”   傅柏宁离开谢氏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但不妨碍他做该做的事情。   上午他在傅氏,把不能带回去的工作集中处理了下。   然后联系了余佳霖,两人在医院碰面,跟对方聊完,他打印了谢存秋的全部档案资料,又和主任以及主管医生仔细聊了快两个小时。   这中间他还跟潘钰沟通了不少事情,一边安排人手去别墅收拾东西,一边去采购。   从医院出来他回了趟别墅,带上没让其他人动的东西,接着五点半准时到了谢氏,接上谢存秋回家。   他面色如常,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谢存秋扫了眼车后座的东西,自自然然道:“吃奶酪火锅吧?有些天没吃火锅了。”   “行。”   谢存秋又问道:“你东西都搬完了?”   “你那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我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些衣服和杂物,不麻烦,今晚上就能整理好。”   谢存秋点点头,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宝宝,看向身边状似没什么异样的傅柏宁,尽管不明显,但他能感觉出来对方不太对。   他开口道:“佳霖跟我说你去医院了,还复印了我的档案。”   “对,就在后座放着,晚上回去我再仔细看看,不过……”傅柏宁停顿了几秒,道,“看样子之前对魏梓豪太手软了。”   谢存秋就知道,傅柏宁身上带着平静的杀气。   他档案里最要命的一条就是“先兆流产”,医生应该把其中的风险说得很清楚,一不小心会要了命的,这跟魏梓豪直接相关,依着傅柏宁的脾气,不可能善罢甘休。   他没劝,一个小角色而已,只道:“你看着办,魏梓豪现在也扑腾不起什么浪花。 ”   “他好处理,但是你呢?”   谢存秋心里警铃大作,还是没逃过去!   他缓缓深吸一口气,还算镇定地拍了拍傅柏宁攥着方向盘的手,宽慰道:“这不是没事嘛,真的,我没那么脆弱,宝宝也很坚强。”   傅柏宁瞥了谢存秋一眼,“等真出事就晚了!”   好么,又是生气又是担心又是自责,谢存秋难得对傅柏宁这么无奈,可算是哄不好了!这茬该怎么过去?   他直接问道:“事已既此,你想怎么办?”   傅柏宁想到医生说的那些,正色道:“医生说以你的身体状况,最多到三十八周就要做手术,在那之前,居家办公?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直接住院。”   嚯!   谢存秋一挑眉,这就没给他选择的余地。   他自己觉得没问题,在家和在公司五五开差不多,但傅柏宁肯定是不答应的,他思量了会儿,到底还是点了头,不为别的,只当是为了让对方安心些。   他应声道:“那就在家,比医院舒服。”   “好,”傅柏宁的心情随之好转了些,又道,“我毕竟没办法一直待在家,之前你叔叔婶婶安排的有做饭阿姨,你跟她相对熟悉一些,她那边没问题的话直接住家,工资我来开,总而言之,不能放你一个人待着。”   谢存秋皱起眉,“我不喜欢家里一直有外人。”   傅柏宁不无焦躁地点了点手指,看外面的车流都烦得慌,听见这句拒绝,他压了下情绪,道:“或者这样,我出门的时候让她来陪你,好不好?   “啾啾乖,还有不到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万一你出点什么事,我承担不起后果。”   孩子倒是其次,但大人出事了怎么办?他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结果,甚至都不愿意去设想。   谢存秋皱起眉,傅柏宁的焦虑很明显了。   大概是对他的担心、对自己的自责等等情绪混杂在一起才会这样,将心比心,他能理解对方这份坚持,换了他,他能不担心么。   想到这儿,他乖觉道:“那好,我答应你,按你说的办。”   “乖,明天给你做小蛋糕。”   “嗯。”   进入公寓地下停车场后,傅柏宁只拿了打印好的档案,牵着谢存秋上楼,余下的东西稍晚些让管家们送上来就好。   进了门,谢存秋直接把跟在后面的傅柏宁按在了门上,凑近过去,嗓音微沉,清冽且掷地有声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柏宁——   “我向你保证,会尽可能照顾好自己,我有想爱的、想要相守一生的人,不会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   “你看着我,我现在好好的,就在你眼皮子底下,接下来一个月好好休息,不会有问题。   “男人孕子虽然概率低,但世界范围内人口基数大,算下来也不少,该有的技术都很成熟,佳霖家里的医院在这方面又是国内外的佼佼者,所以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说到这里,他一手按在傅柏宁胸膛上,一手扯着对方的领带,咬住了眼前人的唇瓣,声音因此有些含糊,他继续道:“我舍不得出事,舍不得留你一个人,更不愿意你去找别人。   “所以你尽管放心。”   谢存秋眸光湛亮,言辞语气都笃定得很,傅柏宁注视着自己的爱人,紧绷的心弦忽得稍微松了些。   他直接吻住对方。   这是一个并不十足温柔的吻。   结束后,他靠在谢存秋耳边,低声道:“你说的没错,要多想想我。”   谢存秋轻而短促地笑了声,“肯定的。”   两人又腻歪了会儿,傅柏宁本来想让谢存秋先去卧室休息,对方却抱着毯子窝在了客厅沙发上,是两人一抬头都能看见彼此的角度。   他舒了口气,心里酸软。   吃过晚餐,他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收拾好,又简单归置了叮嘱潘钰准备的东西,全是给谢存秋的,包括但不限于各种吃的喝的、居家服和睡衣、按摩油和身体乳等等,吃穿用都有。   谢存秋拿着一小包坚果,跟在傅柏宁身后看对方整理,有点无奈,但心里又好像塞了一大团阳光,亮堂堂,暖融融。   都是他现在能用的,显然观察了,用心了。   而且他还瞅见了好几本专门介绍和研究男性孕育的书籍,毫无疑问,傅柏宁这几天肯定在恶补这方面的知识,倒是很符合对方的脾性。   他拿起书本随手一翻,却意外发现某几页明显看的次数多、时间长,或者是有很久的停留。   他大致浏览了这几页的内容,是讲解孕期心理的。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傅柏宁,不动声色地把书籍放回去,若有所思。   晚餐后,傅柏宁陪着谢存秋听听音乐讲讲故事,跟宝宝说说话,做完胎教后又照顾着对方洗漱,等把人放回床上、盖好被子,他才去洗了澡。   一切收拾利落,已经过了十点。   不过他还没打算休息,现在隔三差五就要错过去睡觉的时间点,生物钟都给重新调整了一遍。   他拿了平板上床,翻了翻营养师给的菜单,思索着第二天做些什么菜。   在谢存秋靠过来问他怎么还不睡的时候,他揉了揉对方蓬松柔韧又睡得温乎乎的发丝,道:“处理一点工作,马上就弄完了,你先睡。”   “骗人。”   谢存秋白天睡得足,这会儿并不算困,主要还是心里惦记着一件事。   他抬手扒拉了一下平板,瞧见上面没来得及退出的页面后,抬眼看向傅柏宁,直接道:“你是不是有事情想问我?”   傅柏宁垂眼跟谢存秋对视,捋了下对方的头发,淡定道:“没什么事情……”   谢存秋打断了傅柏宁的话,“你说谎,柏宁,你骗得了别人,但瞒不过我,我能看出来你心里藏了事情,有话就问,我们之间还需要有思前想后踌躇不已不知道该不该问的顾虑吗?”   傅柏宁沉默下来。   两分钟后,他把平板放到床头柜上,问道:“你猜到了?”   谢存秋轻哼了声,“之前我以为你只是没接受这个孩子,现在看来不止如此,你还有别的想法,有话就说,有疑问就问,别藏藏掖掖的。”   傅柏宁微叹了口气,嗓音里不无酸涩与担忧,“我本来是打算等……等宝宝出生后再说,不想影响你的心情,没想到。”   谢存秋勾着傅柏宁的手指晃了下,眉眼弯一弧月牙,“既然没藏住,那就直说。”   傅柏宁停顿了半分钟,才斟酌着道:“你想要一份纯粹的感情,这没错,我也一样,存秋,男人怀孕,因为缺少很多激素,会对伴侣有超出寻常水平的依恋。   “那么——   “你对我的喜欢,是不是掺杂了这些基因,或者说激素的影响?”   他不怀疑谢存秋对他的感情,但不能不去想这份感情是不是真的足够纯粹,毕竟从根源上来说,打动他的正是对方孤注一掷的、热切真挚的、足够浓烈的爱意。   谢存秋仔细听完,这个担忧不无道理,但是!   他要生气了,真的。 第66章 章六十六   谢存秋慢悠悠地坐起来, 直接跨坐在傅柏宁腿上,一双桃花眼带上了清冽凌厉的温度,攥住了对方的衣领, 道:“你会在意这个, 我不能说一点不高兴,你要不是真的喜欢我、爱我,不会介意。   “可是!   “你居然到了现在还怀疑我不够爱你!”   傅柏宁一顿,谢存秋的火气溢于言表,他扶着对方的腰身, 试图安抚道:“对不起, 是我想太多了……”   “你闭嘴,听我说完。”   “……好,你说, 我在听。”   谢存秋深吸一口气, 继续道:“不是你想多了,是我说的不够多,做的不够多, 才会让你这么想,才会让你对我们的感情有不确定、不安,不只是你的问题,我也有责任。   “柏宁,我不吝啬于多重复几遍,直到你再没有疑虑。   “我对你动心、决定要追你的时候还没发现宝宝的存在, 你自己仔细回想回想去年七八月时我们是怎么相处的, 再对照对照档案建立的时间就能确定了。   “说到底,孩子是双亲感情的衍生。   “我想要的从头到尾都一样,是拥有一个完全、彻底属于自己的家, 这个家没孩子可以,但没你不行,你是‘1’,其他的不管是孩子还是什么,都是‘0’,没有一,再多的零都没有意义。   “你是我最最重要的人,在我心里排在第一位,没人能取代你的位置,甚至没人能有一点点的威胁。   “你是我的唯一最重要。”   傅柏宁被谢存秋清澈的眼睛专注而真挚的注视着,心湖里激荡起了圈圈涟漪,这样笃定的、明确的剖白与坦荡,让那些暗自滋生的沉郁晦涩尽数消散了。   能得到一个人这样的爱恋,是三生有幸。   他抚着谢存秋的脸颊,目光温和沉静,嗓音微哑道:“谢谢你跟我说这些,存秋,谢谢你爱我,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谢存秋眨了下眼睛,眉眼间的清冽倏地化成了一汪清润的春泉,“那我岂不是也要跟你说谢谢?谢来谢去的,累人,有这工夫——”   他停顿了两秒钟,靠近了些,道:“都能亲我好几下了。”   傅柏宁不由得失笑,他吻住了自己的玫瑰,眉眼舒展,嗓音含笑,“啾啾教训得是,我听劝……”   而他未尽的话都掩藏在了彼此的唇齿之间。   绵长一吻结束,谢存秋靠在傅柏宁怀里,牵过对方的手贴在腹部,“说实话,如果不够爱你,发现这个孩子的时候我肯定直接打掉了,都不会留下TA.   “而且,说不定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你那些童话书刚好派上用场,你讲给宝宝听,怎么不是讲给自己听呢。”   养育一个孩子,未尝不是治愈童年的自己。   傅柏宁垂眼盯着自己那只手,或许是因为谢存秋情绪波动的影响,刚才还很安静的宝宝这会儿又动了起来,新生命的触动从贴合着怀里人皮肤的掌心传到心脏,怦怦。   怦怦。   这是基于他们对彼此的爱意而诞生的孩子,跟他的出生截然不同。   他一下一下安抚着,也在跟宝宝互动着,轻声道:“或许吧。”   谢存秋闭上眼,放松下来,继续道:“想想看,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TA可能眼睛鼻子像你,嘴巴和脸型像我,可能会有一头漆黑柔软的头发……   “TA会一天一天长大,学会说话,学会走路,会在你进家门的时候迈着小短腿跌跌撞撞地小跑过去,伸出肉嘟嘟的手臂喊爸爸、要抱抱,把最喜欢糖果留给你……   “等TA再大些,我们可以一起去露营、去爬山、去划船……   “柏宁,我们还有很久很久以后的未来,你信我,成为父亲没那么糟糕,尽管我们都是头一次恋爱、头一次养孩子,但你不是你父亲那样的人,我也不是,不会重蹈覆辙。   “哪怕磕磕绊绊也没关系,我们会一起面对,是不是?”   谢存秋的语速很慢,傅柏宁听着,跟着对方的话想着,最后应声道:“我们当然会一起经历,一起面对,我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慢慢来。”   “嗯,学习要带上我一起。”   “自然。”   傅柏宁偏过头贴着谢存秋的发丝轻轻蹭了蹭,无声地舒了口气,可能……养个孩子也不错?   这是他跟所爱之人的孩子。   他漫无目的地畅想着,同时另一只手还抚着谢存秋的脊背哄对方睡觉,只是,他掌心下的那抹圆润弧度忽然紧绷了起来,怀里人的呼吸也急促了。   谢存秋陡然清醒过来,眼睛里还带着迷蒙的睡意,已经下意识按住了傅柏宁的手,宽慰道:“会紧绷、会有点硬,是正常反应,你应该看过相应的注意事项,没事。”   傅柏宁在谢存秋的额头上亲了亲,尽可能安抚着怀里人。   他的嗓音都僵了些,“疼吗?”   谢存秋轻笑了声,又被发硬的腹部顶得难受,倒腾了两口呼吸,倦乏地靠在傅柏宁身上,闭上眼道:“不疼,就是难受,你摸摸……”   傅柏宁应着,仔细地、耐心地抚摸着怀里人发硬的腹部,等这一阵过去,两人都折腾出了一身汗。   他给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谢存秋擦了擦身体,换了睡衣,重新放回床上,自己又去冲了个澡,等他回来时,却瞧见本应该睡着了的人正挂着两滴泪珠愣神,给他吓得够呛,搂着又哄了半天才算是睡安生。   孕晚期确实难熬。   也就是同居了、睡在一张床上他才真的体会到书上说的那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宝宝满九个月之后,谢存秋一晚上要醒好几次,要翻身,还出虚汗、蹬被子,亏得他睡眠浅,身边人一动他就能醒,要是真让对方一个人睡觉,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怎么难受。   不够谢存秋自己倒是没觉得有多不能忍,不是身体上好受,而是心里舒坦顺畅了,再加上之前一个人忍耐的疼痛和难受很多,两相一对比,现在真就不算什么了。   当然,那个醒来看不见枕边人就掉眼泪的绝对不是他。   绝对!   而同居这段时间,傅柏宁已经跟谢存秋的叔叔婶婶很相熟了,两位长辈几乎是隔天就要来一趟,一开始还不放心,看过几次后,对他的态度都更好了些。   这天晚上一起吃过饭,往常都坚持不让送的两位长辈提了一句,显然是有话要说,他也就顺势送对方下楼。   等他回来时,谢存秋正靠在电梯外的门厅,端着个小碟子吃他刚才给削好皮、切成小块的水果。   他接过碟子,搂着对方往回走,“站这儿多久了?腿难不难受?”   谢存秋咔咔嚼完一口苹果,又叉了一块猕猴桃,慢悠悠道:“还行,等会儿泡泡脚,叔婶跟你说什么了?”   傅柏宁把谢存秋安置到沙发里,转身去收拾厨房,应道:“他们叮嘱我照顾好你,不许对不起你,不能辜负你,不然跟我没完。”   谢存秋想着也是,但应该不止。   他的目光跟随着傅柏宁小幅度地移动着,问道:“没催你什么?”   傅柏宁扫了眼谢存秋,平静而淡定道:“没有,你的这两位长辈知道你是什么脾气,知道能入你眼睛的人怎么样。”   谢存秋点点头,没再继续问。   傅柏宁在背对着谢存秋时,眼底浮现出几许思量。   其实对方没猜错。   照顾人方面,两位长辈看在眼里,只简单叮嘱了两句,主要是问他们以后的打算,以后……他最近一直在为以后做考虑,需要做的事情很多。   比如结婚。   不过宝宝快出生了,医生说谢存秋之前经历过先兆流产,再加上男人孕子一般都会早发作,也就是这一两周的事情。   等宝宝出生再商量其他事情一样来得及,眼下最重要的是平安。   当然,这不代表他不能提前做准备,在跟谢存秋表白后他就在为两人的以后打算了,而现在要再加上他们的宝宝。   话说回来了,可能是之前陪伴得少,同居后谢存秋格外粘人。   这正合他意,他也想要去弥补、去多照顾爱人。   对方居家办公,最多是天气好的时候去楼顶露台上溜达溜达,连楼下花园都不乐意去,他能陪就多陪着,五天里有三天半在家。   但凡他出门,不是谢存秋的叔婶或者发小过来,就是阿姨来,总而言之,没让对方一个人待着。   这期间,还有个连插曲都算不上的小事,那就是魏梓豪和贾书宁堪称是麻烦缠身。   针对魏氏,他打算拿下魏大总裁的股份,将对方赶出去,彻底了结这些纠纷,而贾大明星那边,他安排人把之前没放完的黑料给放了,两面三刀的虚伪绿茶一个,人设崩了个底掉,退圈是可以预见的。   这些他跟谢存秋简单提了句,没多说。   不值当花费太多精力。   谷雨这天。   是傅氏惯例的季度会议,他本来想线上开视频,被谢存秋制止了,说他又不是不方便露面,作为老板,该去还是要去,毕竟现在身兼多职,省得传些没必要的闲话。   他拗不过把衣服配饰都给他搭好的爱人,说好了尽量早些回来。   谢存秋把傅柏宁送到电梯口,给对方调整了下口袋巾的褶子,满意后松开了手,道:“婶婶说上午送些香椿过来,今天吃香椿馅的饺子。”   傅柏宁跟谢存秋交换了一个浅浅的亲吻,应道:“好,今天预报有雨,在家稍微做做操,就别上楼了。”   “嗯嗯嗯放心。”   谢存秋应着,看着傅柏宁走进电梯,没忘了提醒道:“有空了想想孩子的名字,你之前答应过的,再给我们小朋友取名就该你了。”   傅柏宁勾起嘴角,“忘不了,回去吧。”   “好。”   电梯门合上,傅柏宁注视着金属门上自己的身影,目光沉静温和,蓦得想起了前两天薛明扬说的话。   好友说他现在虽然看着没什么变化,但眼底的冷淡疏离散得基本看不见了,说直白些,就是有着找到了人生目标的那种油然的满足感、安定感。   有了一个沉甸甸的锚。   他很赞成这个说法,事业版图的实现让他在这个世界站稳了脚跟,但谢存秋的存在让他找到了穿越前都没能拥有的归属感。   他真的能有一个家了,感觉当然不一样。   不过,再怎么说,给孩子取名这个行为也太陌生了,跟给公司取名之类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应该慎之又慎。   得好好想想。   到公司后他虽然忙,也没耽误忙里偷闲给谢存秋发了不少消息,问对方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睡午觉,问宝宝今天乖不乖……   聊不完的话。   潘钰知道内情,调侃他这是分离焦虑,他没反驳,一分开就惦记,一闲下来就想,怎么不是分离焦虑呢,而他甘之如饴。   会议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结束后他又处理了些工作,跟谢存秋报备了一声马上回去就离开了公司。   然而。   在回程路上他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他稍一思量,给潘钰发了两条语音,接着拐进了距离公寓楼还有一个路口的商场,在地下停车场带着跟踪他的车兜圈子。   借着地形与其他车辆的遮掩,十几分钟后,他一把截停了对方的车子。   经过两分钟的僵持,他率先下了车,走到那辆车跟前敲了敲主驾车窗,接着退开了一步,车窗降下来后,他就瞧见了一个黑洞洞的加了消音器的□□。   影视剧里的情节也是让他遇见了。   怎么不算是狗急跳墙呢,十有八九是翻盘无望想要玉石俱焚,但魏梓豪这招用错了,什么恶徒、杀手,不过是金钱和利益的走狗。   对付这样的人,很简单。   他神色冷淡,盯着戴了帽子口罩的陌生人,没搞弯弯绕,直接道:“你是魏梓豪雇来的吧,想必已经了解过我的身份,但凡开枪,我保证你百分之百拿不到尾款。”   一身黑的人顿了下,被枪指着还如此淡定,甚至是气定神闲的,结合他查到的资料来看,对方这话的可信度并不低。   傅氏跟太多人有牵连,想全身而退并不容易,可魏梓豪给的够多,值得冒险。   他嗓音嘶哑,道:“傅总别太自信了。”   “不过是基于实际情况做出的合理判断,”傅柏宁看出了对方的动摇,进一步道,“魏梓豪给你多少?我给三倍,十分钟内就可以打款到你的指定账户,但我需要你作为证人指认你的雇主买凶杀人。”   “你当我是傻子么,我可不想坐牢。”   傅柏宁勾了勾嘴角,一双凤眼似笑非笑,冷淡且从容,道:“收钱办事,致人轻伤是三年以下,犯罪未遂,甚至连拘留都不需要。   “我不关心你的过去,也不打算秋后算账,这次仅仅是就事论事足,我的目标只有魏梓豪一人,不想横生枝节。”   那人考虑了两分钟,拿定了主意。   姓魏的估计马上就会进去,真昧下了定金又如何?   他收起手枪,同时关掉了跟魏梓豪保持联系的蓝牙耳机,没再管那头的气急败坏、暴跳如雷,道:“成交。”   傅柏宁在对方报出收款账户后,直接从自己的银行卡转了三百万过去。   接着他开口道:“稍后我会安排人联系你。”   确认现金到账,那人扯下了口罩,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应道:“没问题,你们说怎么办我就怎么配合。”   傅柏宁叮嘱两句后就开车离开了,后续交给专人跟进处理即可,送上门来的棋子就该发挥最大的价值。   他要魏梓豪悔不当初。   但是今天的意外还没有结束。   他刚出来地下停车场,拿着手机正打算跟潘钰交待一声,这时,停在路口的一辆车直直地冲了过来,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随着一声巨响,手机脱手而出,车子直接撞在了门口的岗亭上。   巨大撞击之下,安全气囊弹出,将他卡在了座位里,动弹不得,而撞他的那辆车子好不到哪儿去。   根本不用思考,他就知道对面的车里是谁。   而现在他顾不上去想这个。   手机掉在副驾那边的地上,正响个不停,是谢存秋拉的小提琴曲子,对方专门给他设置的,但他被卡在安全气囊和座椅之间,根本够不到。   他缓了缓神,胸口一阵闷疼,看着停止响动的手机,心里莫名发慌,预报的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密密匝匝,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人倍感压抑。   总有不太妙的预感。   车祸引来了商场的保安,但潘钰带着安保人员来得更快。   看见停车场出口的状况时,潘钰正在跟谢存秋通电话。   她心头一震,随口说办公室来了人,先挂断了电话,让安保负责人打了120和110,下车赶了过去。   见到傅柏宁,见对方面色还行,她深吸一口气,知道什么事情最重要,快速道:“谢总联系不上你,把电话打我这儿了,我猜应该没瞒过去。”   傅柏宁神色一沉,谢存秋肯定是算着他该到家了却没见到人,打电话又没接通,难免会担心。   他接过潘钰的手机给谢存秋打了视频,一边配合着安保人员好脱困,一边关注着手机,直到电话接通,他高悬的心才稍稍放下来了一点。   他赶忙安慰道:“是我,这会儿手机没在手边,错过了电话,已经没事了,你别担心,我就在附近的商场,现在就回去。”   “……让我看看你。”   傅柏宁清楚谢存秋的执拗,只好挂了电话又打了视频过去,好在这会儿他已经从车里出来了,他扫了眼去看魏梓豪情况的安保人员,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开了两步。   谢存秋一看见傅柏宁,就知道自己的感觉没错。   确实出事了。   对方额角带着於伤,西装也有些凌乱,他简单分辨了下对方所处的位置,绷紧的心弦差点要断,声音不由得扬高了些,“车祸?!是车祸吗?”   傅柏宁放缓语调,尽可能安抚道:“只是一点小摩擦,我没受伤,啾啾乖,你先坐下来好不好?别着急,我马上就到家。”   “……嗯,我要亲眼看见你。”   傅柏宁应着,谢存秋的情绪明显不对,他没敢挂电话,在潘钰把他的手机拿过来之后,先给家里的阿姨打了视频过去,接通后递给谢存秋,他才把潘钰的手机还回去。   只是他还没坐到安保开来的车上,视频那头阿姨的一声惊呼让他刚放下一点的心又提了起来。   破水了。 第67章 章六十七   破水了?   谢存秋对此没什么知觉, 听到阿姨的声音,被扶着坐下来时,他才注意到那些濡湿, 以及从腹中传来的绵绵疼痛。   傅柏宁尽可能保持着镇定。   即便这一刻他已经预演了百八十遍, 但依旧没料到是这么个情况。   他叮嘱阿姨按之前说好的先照看谢存秋,在瞧见救护车来了两辆之后,他当机立断,留下一辆处理魏梓豪的伤,跟着另一辆直奔公寓。   在路上他联系了余家私人医院的主任, 让那边现在就开始准备手术。   安排好这一切, 他看向手机屏幕,放缓语速道:“别担心,我马上到家, 医院那边都准备好了, 我陪你一起去。”   谢存秋并不是很担心自己,忍着那些疼,紧盯着傅柏宁道:“我没事, 医院技术没问题,我信得过,倒是你,到医院后去做个检查……”   傅柏宁自然是谢存秋说什么都答应,陪对方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进门后对上视线的瞬间, 对方正惨白着一张脸, 冲着他伸出了手臂。   他几步上前,抱住了谢存秋,抚了抚对方的背, 连声道:“我回来了,你看,真的没事,我们现在去医院。”   谢存秋闷闷地应了声,忍了半晌的眼泪到底是落了下来,并不是因为疼,从傅柏宁怀里退出来的时候眼眶红通通的,根本顾不上去在意还有医护在场。   往医院去的路上,傅柏宁在身边,他就放松了下来,疼归疼,但心里不慌了,碎碎念叮嘱对方一定要去做检查,还询问有没有想宝宝的名字。   傅柏宁哪儿有这个心情!   虽然技术成熟,余家这家私人医院的水平也属尖端,但生孩子在哪儿不是鬼门关里走一遭,他很紧张,没法不紧张。   他嘴上应和着,扣紧了谢存秋的手,手心里尽是冷汗,黏腻也烧灼。   到了医院,那边已经全都准备好了,直接进了手术室。   他到底不放心,虽然谢存秋拒绝了他继续陪着,但他只在门口站了三分钟就待不下去了,还是消了毒穿上手术衣跟了进去。   听着谢啾啾抱怨他不听话,他一个字没反驳,不管怎么说,他想陪在对方身边。   他注视着自己的爱人,目光温和柔软,在谢存秋追问孩子名字的时候,他临时现编了好几个,都被嫌弃了,没关系,再想。   两人从孩子的名字聊到会长得像谁,又聊到出院后怎么照顾孩子……琐碎得很,可他一点不觉得厌烦,好像在讨论的不是自己以前很排斥的小孩子。   四十分钟,对他而言度秒如年。   直到亮堂的哭声响起,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听护士说的,是个男孩子,五点五斤,很健康。   在护士抱着宝宝来给谢存秋贴贴脸颊做肌肤接触的时候,在对方的要求下,红彤彤的小家伙又被递到了他跟前。   嗯——   说实话,不是很好把脸贴过去。   但想到这是从谢存秋身体里诞生的、属于他们的宝宝,他又觉得没关系,丑点就丑点,健健康康就好。   跟宝宝贴贴完,在护士把孩子抱走后,他靠近了些,轻声道:“宝宝的名字我再想想,别担心,一切都好。”   谢存秋眉眼微弯,“你在我身边,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是……”   傅柏宁知道对方在惦记什么,“等会儿转到病房,你这边情况稳定下来,我就去做检查,一项都不少地做一遍,放心,你说你惜命,我也一样。”   得到清晰的应答,谢存秋才放下心。   过度紧张后猛然放松下来,又经历过一台手术,他早就累得不行,还没出手术室就睡着了。   傅柏宁微微舒了口气,也好,能多休息休息。   出来手术室,余家三口正等在外面,进了病房,两位长辈陪着谢存秋,余佳霖已经从医护那里知道了车祸,带着傅柏宁去做了检查。   两人还有些事情要沟通。   等做完检查,潘钰已经处理好车祸赶了过来,汇报了一下最新情况。   魏梓豪故意杀人基本上可以盖棺定论。   证据链没问题,对方也承认了,先是买凶,失败后又制造了这起车祸,而这个罪魁祸首身上有两处骨折,并不十分严重,目前是被拘留了,只等官方那边补足证据就可以转到检察院。   这次的事情梳理清楚,傅柏宁交待潘钰准备好前段时间就在计划的东西,接着跟余佳霖一起返回病房又看了看谢存秋。   窗外天空清朗,雨还没停,但看上去清新滋润,让人心旷神怡。   而他惦念的人正在这场如酥小雨里睡得安安稳稳,有余家人守着,他并不十分担心,另外,关于孩子的名字他也有了想法。   在他暂且离开病房时,婶婶冯雯跟了出来,问他要不要知会傅立诚一声。   他思索了几秒,没有直接答应,也没有一口回绝,只说等谢存秋醒来再说,不着急在这一时半刻。   出来医院,他先回了趟公司,等他冲了澡换了衣服,潘钰已经把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他跟律师直接去了拘留所。   他要见魏梓豪。   给这些纠纷画上句号。   这场谈话没持续多长时间,从拘留所出来时,他扫了眼律师装着文件资料的手提包,心下多少有些感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但各人有各命,谁也怨不着谁。   跟律师沟通完,他又跟潘钰和一位副总通了电话,让那边协同律师处理这次的事情,该有个彻底的了结了。   到医院是晚上八点,小雨已经停了。   谢存秋刚醒没一会儿,正在跟叔婶聊天,宝宝就在旁边的婴儿床里,乖乖地睡着。   看见傅柏宁进来,他勾起嘴角,道:“你的检查报告都出来了,没事,算是万幸。”   叔婶自觉让开了床边的位置,傅柏宁走近后弯腰跟谢存秋贴了贴脸颊,“所以别担心,你现在最主要是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   “这会儿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谢存秋点点头,又摇摇头,上了止痛泵,他没觉得疼,就是还有些困倦,他宽慰道:“我没事,不疼、也不难受,倒是你,晚餐还没吃吧,先吃饭。”   “好。”   余家三人眼观鼻鼻观心,跟谢存秋道了别,次日再过来,傅柏宁在这里,他们没必要多担心,给小夫夫多一点相处时间嘛。   尤其是现在。   谢存秋大概不会愿意在他们面前展露弱势一面。   等余家三人离开,独立小厨把晚餐送过来后,傅柏宁才在床边坐下,哄道:“别这样看我,啾啾,你要到明天下午才能吃东西,到时候我给你做。”   谢存秋抬头瞅了眼还在滴的吊瓶,轻轻吸了吸鼻子,“不能吃就算了,还要看着你吃,你不觉得自己太……”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个吻堵住了。   傅柏宁把嘴里的东西渡过去,交换一个浅浅的亲吻后,又揉了揉谢存秋的头发,这才稍稍退开。   他冲着自己的爱人眨了下眼睛,道:“医生说可以吃糖。”   谢存秋顿了下,傅柏宁喂给他的是一枚复合口味的水果硬糖,清新香甜,让他的心情忽得轻盈愉悦起来,像是春雨绵绵的暗淡天幕里突然开了一簇一簇明亮又热闹的花团。   他把糖果从左边卷到右边,弯起了眼睛。   傅柏宁一边吃晚餐,一边简单说了下今天的事情。   贾书宁经历了资源降级,正深陷赌博的泥潭,走投无路之际又一次撞破了恋人乱搞,有些崩溃,为了哄贾书宁,魏梓豪打算赌一把。   正面刚不过,使坏也搞不定,就只能选择物理消灭。   说到这里,傅柏宁的眼里带着一丝冷嘲,“说实话,这确实是个釜底抽薪的好方法,风险大,但收益也大,只是他棋差一着。   “我去拘留所见了他一面,他自知这次跑不了,同意低价转让手里的股权,钱全部打给贾书宁,以供对方偿还赌债,余下的就当做是这些年的补偿。   “临到最后大方了一回。”   听完,谢存秋不咸不淡地笑了声,“他们俩怎么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纠纠缠缠,魏梓豪最后愿意这样结束,还算有点担当,不过也就仅止于此了。”   喜欢肯定有,却没那么喜欢。   傅柏宁附和道:“魏梓豪判二三十年不成问题,之后的事情跟我们没关系,这件事到这里就翻篇了。”   “嗯,”谢存秋应着,抬手点了点宝宝还红通通的小脸蛋,道,“不说扫兴的人了,我问你,孩子的名字想出来了没有?”   傅柏宁瞧了眼自家小崽子,轻笑道:“想好了。”   谢存秋一顿,收回戳着宝宝的手指,转而警告道:“你在手术室说的我可还记得,什么铁蛋翠花,你说得出口我都听不进去!”   傅柏宁不由失笑,“那不是随口说的么,你不能指望一个担心爱人担心得要命的丈夫去想出什么很有内涵的名字,强人所难了啾啾。”   谢存秋轻哼了哼,被傅柏宁言辞里的称谓给哄到了。   他点点头,“那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傅柏宁的眼里是温和的笑意,他收起餐具,坐到床头,小心地把谢存秋揽在怀里,在对方的手心里写下了两个字。   谢存秋仔细看着,“润……禾?”   “没错,润禾。”   谢存秋反扣住傅柏宁的手,转眼看向自己的爱人,眼里眸光闪烁,他抿了抿微微颤抖的嘴唇,道:“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傅柏宁注视着谢存秋的眼睛,缓声道:“今天是谷雨,谷雨断霜,寒气到这里就消散殆尽了,所有的坎坷就此翻篇,冬去春来——   “存秋,你我的感情也如今日一般,云开月明。   “再者,我希望我们的孩子能做一株在甘霖小雨中伸展叶片的禾苗,茁壮成长,健康、平安、开心,这就是我对他最大的期盼。”   谢存秋的眼眶有些酸涩,他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还有呢?”   傅柏宁亲了亲谢存秋的眼角,吻去了对方眼睫上的湿润,道:“‘禾’,从你的名字里来,存秋,是你坚定地选择了这条路,把这份我以为自己没办法拥有的体验带给了我。”   谢存秋缓了口呼吸,道:“是我们的宝宝。”   “嗯,是我们的。”   傅柏宁没想惹哭谢存秋,他转向睡得香香的小崽子,岔开话头道:“这小家伙看多了就还挺顺眼,只是我不觉得他长得像我们俩。”   谢存秋被一下逗笑,“要等稍微长开后才能看出来!”   傅柏宁给谢存秋理了下额发,“不管怎么说,我希望他长得像你。”   谢存秋还真想了下,他倒是希望孩子更像傅柏宁一点,但是!长得像他的话,对方是不是会爱屋及乌多关注孩子一点呢?   所以还是看缘分好了。   总归是他们的孩子。   接下来三天,傅柏宁基本上寸步不离,在谢存秋相关的事情上,能自己做的从不假手于人,他清楚对方会介意,当然,这里面也有他对爱人的占有欲。   另外,在跟谢存秋商量后,他给傅立诚发了消息,约好了今天来探望。   在对方到达之前,他还有一件事。   镇痛泵已经撤了,谢存秋靠在床头,翻阅着育儿百科书籍,头一次当父亲,不管是傅柏宁还是他,都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傅柏宁在谢存秋看完一个章节时,把一份文件放在了书页上,道:“手续已经办理完了,你签字就能生效,算是个小礼物。”   谢存秋怔了下,是魏氏的股权转让协议,傅柏宁之前就给过他一份,不同在于这次拿到了魏梓豪手里的所有股份。   也就是说,签了字,他就是魏氏最大的股东了。   他大致翻阅了一遍,抬起眼道:“这就是你最近多半个月在忙的事情?彻底解决这个跳梁小丑。”   傅柏宁应道:“对,即便没有那场车祸,我也不打算再任由他三五不时地跳出来烦人,他肯这么干脆地低价转让,是因为他违规操作甚至是犯罪的证据就摆在眼前,深知自己翻盘无望。   “魏氏主要做的金融,跟你公司的业务有重合,他针对你多年,算是一点小小的补偿。”   谢存秋若有所思。   他合上书,问道:“拿下这些股份花了不少钱吧,就这么给我了?”   傅柏宁亲昵地吻了吻谢存秋的唇瓣,笑道:“左手倒右手而已,放你手里还能发挥点价值,而且,我高兴给你。”   谢存秋轻笑了声,顺势抬手攀上傅柏宁的肩膀,咬住了对方的嘴唇,将这个仅仅是贴贴的吻变成了缱绻且绵长的亲吻。   傅柏宁没敢太过火,担心牵动到谢存秋还在愈合期的刀口。   结束一吻,他把钢笔塞到对方手里,“你自己想怎么处理都行,是整合,还是先撂在那里等以后再说,都没问题,开心最重要。”   谢存秋没再拒绝,利落地签了字,看着傅柏宁收起文件,道:“当然要整合,干嘛跟钱过不去,等会儿我就……”   顶着眼前人不赞成的目光,他到了嘴边的话就转了风向,清了清嗓子继续道:“等出院后再说组建项目组的事情,休息为上,要把身体养好,我懂的嘛,老公乖乖,不许生气哦~”   傅柏宁本来还严肃的表情登时没绷住,“你这哄禾禾还差不多。”   “你就说有没有用?”   “有用,太有用了,我就吃你这一套。”   傅柏宁应着,又亲了亲微抬起下巴且眼露小小自得的爱人,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怎么说呢,就是甘愿沉醉在这条爱河里。   至于以前?   抱歉了,人真的很难共情以前的自己。   而两人之间旖旎的氛围,却被似乎是感觉到忽略的小崽子哇得一嗓子给打断了。   在谢存秋的注视下,他只能认命地去查看孩子的情况,确认正奋力扑腾四肢的小兔崽子只是饿了之后,他按铃叫了护士。   然而。   他家啾啾没打算就这么着。   谢存秋微皱起眉,伸手双臂,“把孩子抱过来,我抱抱。”   傅柏宁直接拒绝,“你现在不能抱。”   谢存秋没放下手臂,坚持道:“没关系,总不能让孩子一直哭,哭也很累的好不好,快点儿,别愣着。”   这几天,傅柏宁还没抱过孩子,他很清楚谢存秋的意思,但是,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去抱这个软绵绵好像没骨头一样的小家伙,说不定还会给勒出印子来。   那么小,那么娇弱。   他试图做最后的抗拒,“车祸时安全气囊拍得我胸口疼,不能用力。”   谢存秋眉一扬,直接戳穿了爱人回避的瞎话,“你上午还抱着我去过洗手间,怎么着,出生三天的崽崽比我还重吗?”   傅柏宁无奈地笑了笑,看样子谢存秋没打算让自己蒙混过关。   僵持不过,他只能小心又小心地把还在干嚎的小崽子抱起来——用护士早就教过的姿势,尽管是千般万般的别扭,但奇异的是孩子突然就这么水灵灵地不哭了。   不,崽,这舒服吗?   真不嚎了?   谢存秋把傅柏宁的僵硬看在眼里,忍住了没直接笑出声,他拍了拍床边的位置,“过来坐,我看看。”   傅柏宁缓了口气,在床边坐下,侧过身好让谢存秋看孩子,嗓音都透着些紧绷,“真的,我觉得抱孩子比跟商圈里那些老狐狸打交道还难。”   谢存秋握着孩子的小手晃了晃,撩起眼帘道:“你这不是抱得挺好的吗,多抱抱,熟练就好了,还没出生的时候这小子就那么皮实,现在也会越长越坚韧,是不是呀禾禾~”   傅柏宁看看谢存秋,再看看睁着一双亮汪汪大眼睛的小崽子,心绪忽得柔软下来,想到正在紧锣密鼓布置的地方,他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是了,一个家。   他和他的爱人,以及他们的孩子。   这很好,比他能够想象的、设想的未来要好上千千万万倍,何其有幸。   护士拿了奶瓶进来,谢存秋接过之后喂给乐呵呵的宝宝,他看看孩子,再看看正盯着孩子喝奶的傅柏宁,心里是难以言喻的雀跃和满足。   等宝宝吃完奶,护士离开时刚巧撞上了正打算敲门的人,是傅立诚。   门关上后,三人都没主动开口,还是宝宝啪得吐了个口水泡泡才打破了这阵沉默。   谢存秋抽了纸巾给宝宝擦了擦口水,接着在自家爱人的背上轻拍了下,都答应让傅立诚过来了,还愣着干什么。   傅柏宁微叹了口气,站起身,问道:“要不要抱抱?”   傅立诚停滞了下,然后快步上前。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仔细地从傅柏宁臂弯里接过这个小孩子,宝宝咿呀咿呀的,眨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吃着自个儿的手指,怎么看怎么可爱。   让他的喉头一阵哽咽。   这是他的孙儿。   傅柏宁跟爱人对视一眼,心绪平和,这样也不错?   傅立诚抱着孩子,爱不释手,直到给小崽子哄睡了才放下,不住地感慨道:“这孩子鼻子嘴巴像你,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眼睛是像谢总,长开了肯定好看。”   谢存秋有些惊异,他叔婶也说眼睛像他,哪里像了?小崽子虽然也是双眼皮,但那分明是双杏眼呀!   大抵是长辈们有着独到的人生阅历?   他心情不错,轻笑道:“您叫我存秋吧。”   傅立诚看看谢存秋,又看看傅柏宁,在儿子点头后才应了声。   他拿出个精致的小礼盒,从里面取出一块镶嵌了祖母绿翡翠的平安锁,在征得孩子双亲同意后给小家伙戴上了。   他接着拿出余下的东西,道:“我也没什么能送你们的,这是一点小心意,度假说不定用得上,另外——   “我下个月就正式卸任董事长职务,把傅家全权交给柏宁,我老了,以后还要靠你们年轻人。”   傅柏宁瞧了眼傅立诚递来的东西,好么,直接送了一套度假豪宅和一艘游艇,倒是挺大方,他思量了十几秒,道:“谢谢爸。”   谢存秋听着,眼里漫上了些许笑意。   他知道这不是原谅,而是跟某位他没见过的“父亲”和解了,或者更准确点来说,是真的放下了。   而傅立诚在一愣后,侧过身,压了压上涌的情绪,回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前……以前我确实做的不对,爸跟你道歉。”   傅柏宁的目光从孩子身上掠过,跟谢存秋对视了好一会儿,这才看向傅立诚,他嗓音微沉,道:“我不打算替以前的‘自己’原谅你,但我想尽我所能去做个好父亲,以后,该我做的我都会做,您放心。”   傅立诚连连点头,这已经很好了,还让孩子认他,还愿意叫他一声爸,没什么好奢求的了。   他满足。   三人又聊了会儿,傅立诚就主动离开了。   傅柏宁送对方出去,回来时迎上谢存秋温淡的带着笑意的目光,忽得下定了决心,时至今日,他跟对方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全然的坦诚相待?   他很期待。   他在床边坐下,将谢存秋揽进怀里,闭了眼轻轻靠在对方肩上。   谢存秋抚了抚傅柏宁的背,道:“现在这样就可以了,做你想做的、能做的。”   “嗯。”   傅柏宁应着,过了好半晌才松开手臂,他牵过谢存秋的手,看进那双昳丽的桃花眼里,道:“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一个我藏了很长时间的秘密。”   谢存秋了然,心头雀跃。   他眉眼微弯,道:“我一早就知道你有事情瞒着我,但你不开口,我没想着问,但现在嘛,我先猜猜看,猜对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怎么样?”   嗯?   傅柏宁有些不解,谢存秋注视着他的目光清润而温柔,还有些许让人心痒痒的狡黠,可是!他要坦白的事情对方真能猜对?   不能吧?! 第68章 .正~_文_~完.   傅柏宁不太相信谢存秋能猜到。   肯定不可能。   他有点无奈地笑了笑, 只以为对方是在开什么玩笑,应道:“没问题,你先说, 真说对了, 你要我答应什么事情都行,我绝无二话。”   谢存秋翘了翘嘴角,已然胜券在握,点头道:“好啊,说话算数。”   “说话算数。”   谢存秋在傅柏宁的手心里挠了挠, 眸光明亮润泽如清泉, 道:“我很高兴你愿意跟我坦白这件事,毕竟说出来之后很有可能被当成胡言乱语,怀疑你精神有问题。   “但我相信。   “柏宁, 谢谢你愿意如此信任我。”   闻言, 傅柏宁一怔,难不成、难不成真的猜到了?   不能吧!   看傅柏宁的神情,谢存秋就知道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他没再绕圈子,径直道:“你来自其他世界,对不对?我猜正是有禾禾那晚来的。”   傅柏宁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嗯?啊?真猜到了?   谢存秋稍稍倾身靠近,勾起了嘴角,饶有兴致地看着难得这么愣怔的爱人, 追问道:“我猜对了?”   傅柏宁慢了半拍, 道:“猜对了,但是你……”   谢存秋坦然解释道:“我一开始没多想,只以为你是突然开了窍、转变了性情, 但相处越多就越感觉不对,你的变化大到像是换了个人。   “到这里还可以用精神分裂来解释,说不定现在的你是副人格,因为什么刺激从而掌握了身体的主导权,不过,这依然不能解释你为什么不知道男人能生孩子,也正是这点让我确认了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你完完全全不知道,这不合常理。   “就算是九漏鱼都不可能对此没有一点认知,除非你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尽管很荒谬,但排除错误猜想,余下的再离谱都大概率是正确答案了。”   听完谢存秋的娓娓道来,傅柏宁慢慢冷静了下来,对方不仅仅是凭借感觉,还很有逻辑,是基于对他的了解而做出的合理推测。   他微叹了口气,又无比庆幸,放松道:“我确实来自于另一个世界,跟原来的‘傅柏宁’同名同姓,相貌也一般无二,只是身份经历不同。   “你观察很仔细,而且真的敢猜。”   谢存秋轻哼了一声,递了个wink给傅柏宁,“我就知道自己的眼光是最好的。   “对原主我只有嫌弃,看不上他一丁点,我知道自己喜欢的是谁,所以后来我也不介意贾书宁的存在了,毕竟跟在那位大明星身后倒贴的不是我喜欢的人。”   四目相对,傅柏宁很难去形容这一时一刻心里的感受,有诧异,更有欣喜。   谢存秋对他的感情建立在看见他的基础上,跟原主和原主的身份没关系,只因为是他,被看见、继而被如此真挚地认可,这没法不让他为之震颤。   他将人揽在怀里,想抱紧对方又不敢太用力,嗓音低低的略带颤抖,“你真的是……存秋,你不知道你给了我多大的惊喜。”   谢存秋倦懒地靠在傅柏宁怀里,贴在对方颈边蹭了蹭,应道:“我知道,所以你要好好爱我,用你的一辈子来爱我。”   “当然。”   傅柏宁拥着谢存秋,便觉得安宁且满足,他的家就在这里,对方这样好,值得他倾其所有去热爱。   等情绪稍缓,他松开怀抱,不无感慨道:“这么小概率又十足离谱的事情,你猜到了,还能不说、不问,你也是真的能忍住。”   谢存秋倒没觉得忍耐有多难,“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你在这里,在我身边,从哪儿来的不重要,我唯一好奇的是你的过去,这也是我唯一想了解的。”   傅柏宁拿过床头的苹果,一边削皮一边道:“我讲给你听,不过可讲的不多……”   他跟原主在家庭方面很像。   尽管他双亲俱在,但父母是没有感情基础的联姻,他是这段联姻用于给两家交代的产物,是不被爱所期待的,从小就没得到过什么所谓的家庭温暖,是个有父母的孤儿。   他讲了乏善可陈的童年和学业生涯,又讲了进入公司后的发展,一路讲到穿越。   最后,他将切成小块儿又插好叉子的果盘递到谢存秋跟前,庆幸道:“那都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哪怕我没有得到过什么亲情,但我依旧愿意去做个好父亲,最关键是要当个好爱人。   “这都是因为你,你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也给了我开始一段关系的勇气。   “这方面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叫你一声老师,你教得很好。”   谢存秋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径直挑出重点道:“关键是你足够好,我才会爱你。   “防止你多想,我做个补充说明,对我来说你没有缺点,或者还可以这么说,真是缺点了又能怎么样?我觉得很可爱。”   傅柏宁不置可否,捏着谢存秋的鼻尖轻轻晃了晃,“那你都这么喜欢我了,愿不愿意跟我回家?这样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了,可以给你早安吻、晚安吻,可以抱着你一起睡觉。”   谢存秋知道傅柏宁的邀请代表了什么。   他咔咔嚼着脆生生又甜润润的苹果,靠回床头,道:“暂时不,过两天出院了先回公寓。”   傅柏宁略一思索,很快清楚过来。   谢存秋在等他的表示,毕竟上次的表白对方还没答应,而且现在孩子都出生了,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有个正式身份。   他心里有数,暂时扯开了话题,问道:“你猜对了我的来历,所以,你想要我答应什么事情?”   谢存秋看了眼他们家还只有名字的崽崽,道:“禾禾跟你姓。”   傅柏宁没多想就明白了谢存秋的言外之意,道:“为了这个孩子你吃了太多苦头,他理所应当跟你姓谢。   “你放心,我说了会尽己所能当个好父亲,就一定会做到,不会因为他没姓傅就少关心他,我不在意姓氏这些。”   谢存秋点头,“你不介意归你不介意,我介意。”   说到这儿他晃了下小叉子,提醒道:“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是!你说了没有二话,这才几分钟,就想出尔反尔啊?”   傅柏宁无奈道:“我没想到你会提这件事。”   “所以?”   傅柏宁没再多考虑,“听你的,说到底这是我们俩的孩子,跟谁姓是其次。”   “这就对了嘛!”   谢存秋笑着,凑过去亲了亲傅柏宁,孩子跟对方姓挺好的,他不只希望他的爱人作为父亲对孩子多些关心与关注,也希望孩子多亲近对方。   关于孩子的姓氏就这么定住了。   另外,在傅柏宁和亲友的一致坚持下,谢存秋在医院多住了段时间,满打满算住够了一周半。   出院这天,天气晴好,微风清润不躁。   上午他们在病房里听了医生细致入微的一大堆叮嘱,傅柏宁瞅着身边都快要打瞌睡的谢存秋,也没提醒,有的是人手照顾孩子,对方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休息。   下午办理好各种手续,一男一女两位育婴师、余家叔婶、傅立诚这一行人就带着宝宝先回去了,回哪儿?   他没说,当了好些天甩手掌柜的谢存秋也没问。   隔着窗玻璃看着几辆车开远,他把搭在手臂上的毯子给身边人披好,道:“带你去个地方,然后再回家。”   谢存秋拢了下毯子,懒洋洋地应了声鼻音,去哪儿?做什么?他其实有猜测,但一点不妨碍他对此行的期待。   车子驶离医院后很快上了高架,经过二十多分钟车程,驶进一处僻静的场院停了下来。   傅柏宁抱着谢存秋走进室内,将人安置在柔软的沙发椅上,“五点多了,先吃晚餐怎么样?”   谢存秋简单扫视了一圈,刚才停车的车库是密封的,直接进到室内,一点风都没吹着,偌大房间里开着空调,跟医院病房的温度差不多,显然是提前安排好的。   只是。   应该是窗户的那面墙拉着厚重的落地窗帘,没猫腻?他不信。   他扯掉毯子,应道:“行,正好有点饿了。”   傅柏宁传了菜,照顾着谢存秋先吃了晚餐,也等待着夜幕的降临,饭后两人闲聊了几句,在收到场院负责人发来的消息后,他勾起了嘴角。   夜色正浓,到时候了。   他拿过遥控器,打开了双层落地窗帘,起身走到谢存秋跟前,微微倾身伸出了手,邀请道:“给你准备了一个小节目,谢总,赏脸瞧瞧?”   谢存秋清冽也温和的眉眼忽得绽开一抹笑意,“当然。”   他搭住傅柏宁的手,借了点力道站起身,慵懒且从容,但眼底里掩着些雀跃的欣喜与期待。   傅柏宁牵着谢存秋走到窗边,“马上开始。”   “嗯。”   谢存秋望向窗外,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位于三层的包厢,外面的场地十分空旷,有多半个足球场大,场边灯光微亮,正中间有几个人在鼓捣什么,还有些灼亮的好像在流动的东西,应该就是傅柏宁说的节目了。   他攥紧了身边人的手。   不多时,随着那几位师傅的号子声,一场绚丽的“铁花雨”随即绽放在清朗的夜幕中。   是打铁花。   超过1600度的铁水,撞上花棚顶部的柳枝后,灼热的火星如瀑布一般四散垂落,宛若星星降落人间,才有了这场滚烫的极致浪漫。   璀璨、绚烂,美不胜收,是最热烈的火与最坚韧的铁共同谱写的一曲绝妙的交响乐。   何谓“火树银花不夜天”,都在这场铁花雨中得到了足够贴切的具象化展示,让他舍不得错过任何一秒。   等到最后一朵火花落下,周围逐渐安静了下来。   可谢存秋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稳了稳声线,道:“不愧是地表最强烟花,‘更吹落,星如雨’,非常漂亮。”   傅柏宁舒展的凤眼里带着柔和的笑意,他单膝点地半跪下来,打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了过去,“也唯有滚烫又热烈的铁花配得上你给我的这份感情——   “纯粹而真挚,炽烈又磅礴,倾其所有、毫无保留、绝不背叛。   “我也想回馈给你同样的感情。   “存秋,我们处事风格不同,却彼此欣赏、彼此认可,是你让我愿意去想象一个有‘家’的未来,给了我另一种人生可能。   “我们结婚吧,让你完全属于我,让我完全属于你,给我们彼此一个家。”   谢存秋眸光闪烁,这一瞬间,比刚才那场热烈的花火更叫人心花乱坠,好像一整个宇宙的星光都不及对方眸眼明亮。   花火在夜色中消散了,却在他的心上留下了亘久之美。   让他心甘情愿和对方一同沉沦在这抹清澈又缠绵的夜色中。   他的嘴角颤动了下,盯着那对镶嵌了红蓝宝石的对戒看了好一会儿,堪堪止住了喉头的酸涩,开口道:“如果不是民政局已经下班,我现在就要拉着你去领证。”   听到这句话,傅柏宁紧绷的心弦骤然放松下来。   他轻笑道:“明天上午就去,现在我先给你戴上戒指?”   “好。”   两人交换过戒指,傅柏宁站起身把谢存秋搂进怀里,给了彼此一个绵长热烈的亲吻,唇齿相交,便是相濡以沫。   一吻结束,他抚着谢存秋的背,再次问道:“现在可以跟我回家了吗?”   谢存秋抬起手又看了看无名指上的戒指,一双清冽的桃花眼里哪儿还有凉飕飕的寒意,尽是春暖花开的柔软和喜悦。   他仰头亲在爱人唇边,笑道:“可以!”   傅柏宁揉了揉谢存秋的头发,回哪里的家?当然是回的别墅。   车子停好,从车库一出来,谢存秋就发现了很大变化。   整栋别墅都重新装修了,比起原来的简洁大气,更多了些温柔明朗的米色调,各种装饰也非常有家的氛围。   另外!   后院是变化最大的,小桥流水,小亭池塘,还有大片奔跑都没问题的草地,这些显然已经超出了原本的面积,不用问就知道是把周围的别墅给买下来拆掉了。   成本和工程量肉眼可见。   两人站在三楼眺望着被灯光点缀的院子,他不由得感慨道:“你这真是下了血本,我猜到你做了准备,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傅柏宁圈着谢存秋,道:“还要你满意才好,喏,从这里看下去,海棠已经开过了,正在开的是郁金香、紫荆和粉樱,稍远处廊架那边是紫藤萝,玻璃阳光房外是蔷薇和玫瑰。   “等春花开过,接着就是石榴、绣球,池塘里种了好几个品种的莲花,等到秋天还能吃上莲藕。   “等银杏换上金装,等桂花开过,冬天还有梅花、山茶……”   他把一年四季的绚烂都拢在这方院落里,一路生花,绵延不断,也希望他们的感情一直这么热烈璀璨下去,无论在哪个阶段都明艳。   谢存秋仰靠在傅柏宁肩上,眼眶酸涩,这明显是用心了的。   很用心很用心。   他眨了眨眼睛,直白道:“我很喜欢,这些都是你自己设计的?”   傅柏宁亲了亲谢存秋的侧脸,道:“这是我们要生活很久的地方,我不想假手于人,你喜欢,那就都值得。”   “……嗯。”   谢存秋偏过头吻住傅柏宁。   父母还在的时候,他就期许着自己能拥有一份真挚热烈的感情,尽管后来经历了不少波折,但如今他已经得到了最好的。   介绍了后院,傅柏宁带着谢存秋简单逛了逛别墅,又去主卧隔壁的婴儿房看了看早就吃饱饱睡熟了的崽崽。   躺上床时,谢存秋的心情依然没能平复下来,他的脊背贴在傅柏宁怀里,这个姿势他一直很喜欢。   十分有安全感、归属感。   傅柏宁揽着谢存秋,给根本睡不着的啾啾慢悠悠地讲着童话故事,直到对方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他才在怀里人的额头上轻轻吻了吻,道了声晚安。   他闭上眼,嗯……他也睡不着。   兴奋和激动的又何止谢存秋一个。   他没刻意去数啾啾,只是收拢了怀抱,夜深人静时分,爱人在他的怀里睡得安稳,隔壁是他们刚出生的宝宝,家的存在从未如此具象过,而现在这些已经唾手可得。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以后的生活,没多久就睡着了。   一夜好眠。   次日上午他们去领了结婚证,婚礼则安排在了宝宝出生两个月后,谢存秋的身体基本上恢复了。   婚礼由他一手操办,尽管工作不少,但这件事他想自己来,场地就定在院内的草坪上,只邀请了寥寥数位亲友。   谢存秋说想要暖色调,他思索后选择了秋日主题,银杏和火灵鸟玫瑰是最主要的装饰。   他的爱人生于秋日,温暖热烈又绚烂,正是这样的人,带着他走上了一条从未设想过的人生道路。   给了他一个崭新的、更为圆满的未来。   他们在亲友的见证下走过洒满橘黄色玫瑰花瓣的长路,交换了对戒、亲吻和漫漫余生,成为彼此生命中最不可分割的部分。   他还准备了两棵银杏树苗,跟谢存秋一起把它们栽到了院里的银杏树林中,等填好土、浇了水,亲友们已经十分有眼色地稍微走开了些距离。   他看向自己的伴侣,缓声道:“银杏是十分孤独的树种,1目1科1属1种,但银杏结伴而生,就再也不会孤独了。   “它们会一起听鸟雀的歌声,感受拂过树梢的微风,沐浴四季或温柔或瓢泼的雨水,迎接所有的风霜与落雪,永远并肩而立。   “再不分离。”   谢存秋注视着傅柏宁,五月的阳光已经足够温暖,可落在爱人的眼中依然逊色许多。   对方的目光极尽温柔缱绻,也笃定得将他牢牢撅在其中,而他根本不想抗拒这样的占有,因为他有着同样隐秘而热烈的心绪,渴望着彼此最亲密无间的碰触。   他扣住傅柏宁的手,嘴角翘起,道:“我是离你最近的那棵树,根系缠着根系,枝叶交错着枝叶,比翼连枝,不外如是。”   傅柏宁应了声,心情非常奇妙。   分外沉静安宁,也格外雀跃高兴。   他们有着不一样的孤独,幸运的是于茫茫宇宙中相遇在这里,将彼此拉出了泥泞的深潭,成为对方的唯一不可替代。   清风拂过,日光迤逦而来,紫蓝与豆绿的绣球已然开得热热闹闹。   他们相遇的盛夏马上就要来了。   【Never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