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攻的我不可能是魅魔》作者:不遡   简介:   不解风情伪强苏攻 x 精分切片主神受   沈琅,轮回游戏的天选之子,一路碾压副本,三年飞升A级。所有人都认为他将是下一个破局者。   然而当他踏入S级玩家的领域,才发现自己不过刚刚触及深渊的边缘。   S级玩家,无一例外皆是游走在疯狂边缘的怪物。   不死不灭的血肉天使;玩弄人心的诡谲智者;力量至上的杀戮暴君……   当这些怪物的视线落在沈琅身上时——   “可爱,想吃。”   副本1: 古老庄园与人外父子三人的葬礼变奏曲   “你见过一招从天而降的剑法吗?”   副本2: 废土吃鸡搞成了恋综live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 为王的诞生献上礼炮。”   中场休息: 重返十年前的原生地球,入狱的爸重病的妈破碎的他   “如果只有一个人能继续走下去,那只能是你。”   副本3: 永无归途的异星飞船上演的太空清洗剧   “反正,我们已经死过很多次了。”   副本4: 中式克苏鲁修仙界:   “天意又如何?我便斩了这天!”   副本5: 无尽列车与世界终焉   “去看看造成这一切的神,究竟是什么模样。”   ……   【排雷】   1. 万人迷攻,全员凝攻   2. 高战斗力强攻,但作者喜爱战损,因此经常破破烂烂的   3. 点家龙傲天大男主在绿江,时常从绿江窜台点家   4. 我流克系生物、人外出没   内容标签: 强强 穿越时空 无限流 爽文 美强惨   主角视角:沈琅 源   一句话简介:苏强攻总是被怪物强制爱   立意:绝处逢生,自强不息    第1章   昏暗的森林里,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朽的味道,四周寂静得令人窒息。天空上仅有一轮微弱的月光,从高处的树冠间隙投下斑驳的阴影,光线如同一张碎裂的蛛网。树木粗壮的根系扭曲如同古老森林的手臂,似乎随时准备将进入此处的猎物牢牢锁住。   沈琅正穿梭其中,每一步都爆发出精准而强大的力量,紧绷的肌肉在他奔跑时显得越发结实。皮肤紧贴着黑色紧身衣,线条分明地展现出他的健美轮廓,如同猎豹在快速运转中释放出极致的爆发力。   身后传来枝叶摩擦和某种奇异低吼声,催促着他更快地前行。一只鹿首人身的怪物悄然无声地跟随着四散奔逃的玩家们。   这怪物宛如梦魇的具象化,它高达三米,有着高挑修长的人形躯干,但头却是鹿的头颅。硕大的鹿首上一对扭曲的犄角仿佛干枯树枝般延伸出来。鹿眼黑黝黝地没有瞳孔,但却似乎在注视着一切。它的上半身形同人类,皮肤好似枯木,巨大的爪手垂落,可以轻易碾碎任何挡路之物。   它似乎并不急于下手,而是操控着四周不断窜出的藤蔓。那些藤蔓如蛇般扭曲、伸展,在森林间穿梭,如同逗弄猎物一般戏弄着,仿佛是在享受猎物最后的挣扎。   藤蔓宛若有生命般从四面八方疯狂追击着沈琅,如同一场狩猎中的舞蹈。他的身体在黑暗中迅捷地闪动,每一次跃动都展现出极致的爆发力和灵活性,宽阔坚实的肩膀上下起伏,每块肌肉在动作中绷紧又舒展。他快速向左侧翻滚,一根藤蔓堪堪从他耳侧呼啸而过,紧接着他猛地弹起,踏上前方一块凸起的树根,以迅疾如电的速度冲了出去。   沈琅冷静地控制着呼吸,身体一刻不停地做出判断和规避。他的双腿充满爆发力,每一次蹬地都带着无与伦比的精准,使得藤蔓扑空,而那冷峻而坚毅的面容上依旧没有一丝恐慌。额角渗出的细汗贴服在发丝上,月光偶尔掠过他冷峻的侧脸,深邃的黑眸没有丝毫惧意。   “沈哥!救我!”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喊声。   沈琅瞥了一眼,发现队伍中的一个男人失足摔倒,狼狈地倒在泥地里。他双腿剧烈颤抖,藤蔓正以惊人的速度飞快逼近。沈琅不假思索,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拽起。然而,就在这一瞬,他感觉到危险从背后袭来。藤蔓如毒蛇般猛然扑向男子背后。   “走!”沈琅冷声道,猛地将他往前一推。他几乎用尽了全力,男人直接被推到了一旁,避开了那根致命的藤蔓。   就在他推开男人的瞬间,无数藤蔓如同闪电般向他袭来。沈琅瞳孔猛地收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来不及躲闪了。他本能地抬起手臂,试图抵挡藤蔓的攻击。   然而,就在藤蔓即将触碰到他的身体时,它们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原本如同钢铁般坚硬的藤蔓,此刻却变得柔韧无比,纷纷缠绕上他的身体,将他的手腕、脚踝、小腿紧紧束缚住。没有之前的刺杀般凌厉,而是像戏耍一般,将他困住,拖向后方。   沈琅试图挣脱,他全身肌肉猛然发力,脖颈和手臂处青筋毕现。但这些藤条虽然放慢了速度,却韧性十足,不断顺势收紧,将他牢牢捆住。   怪物藏在黑暗中注视着这一切,它仍然没有靠近,似乎对沈琅另有打算。不像之前对待其他玩家那般急于追杀,它对沈琅表现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耐心与玩味。   藤蔓越缠越紧,它们宛如活物般顽固地附着在沈琅结实的躯体上。他微微低头,感受到干枯的触感从手腕一路向上滑行,绕过他健壮的臂膀。每一根粗糙的藤条都像是有意识般地在他肌肉上摩擦,寻找着可供渗透的位置。黑色紧身衣下那紧绷而充满力量感的肌肉毫不留情地显现出来,如雕刻般线条分明。   黑夜的密林光影斑驳,在月光的微弱照耀下,沈琅那冷峻面容隐没于阴影之中。他咬紧了牙关试图挣脱,可这些藤蔓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动作,迅速缠住了他的双腿,从脚踝一直蔓延至胸口。   随着束缚越发紧密,他那坚硬的小腿和修长的大腿完全暴露在藤条之下。衣料逐渐被拉开,一道道细密的汗水顺着他紧绷的腹肌滑落,在月光下泛着晶莹。   藤蔓滑腻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缓慢地往上攀爬,径直贴近了他的皮肤。它们狡猾地绕过了他结实的小腿、雕塑般的腹部,然后不由分说地滑入他的衣物下。此刻,那股湿冷黏腻感已经开始渗入肌肤,每一次移动都像是故意试探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肉,每一丝纹理。   细微的不适感从皮肤下漫延开来,这些怪物操控的植物显然不仅仅满足于简单束缚,而是带着一种猎食者般充满侵略性的欲望。藤蔓像是专门为了挑逗他的神经般,不断探查着他身体每一寸肌肤,划过那些隐秘的位置,让人隐隐生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刺激。   沈琅的双臂被捆得更加紧密,硬朗紧绷的肌肉线条展露无遗。藤蔓像是在刻意游走于他精壮的躯干间,游离至他的腹肌,丝丝裂开的战斗服在这样地拉扯中失去了大部分防护功能,沈琅那健美流畅的体型完全暴露在夜色中。   黑色紧身战斗服早已无法再完整地保护他。它被藤蔓切割、撕裂的边缘,还带着些许纤维缠绕在他的腰际上,使其精悍的身躯与之形成鲜明对比。每一寸肌肤下都潜藏着一股爆发力,青筋在脖颈、手臂、甚至前胸处清晰可见,而这些藤蔓依然像贪婪的触手一般四处蔓延,顽固不放。   沈琅眉头紧皱,他全身肌肉猛地绷紧,喉咙间发出低沉的闷哼,试图挣脱这种诡异且令人不适的压迫。但这种动作反而让藤蔓更加放肆地在他的腰部和胸膛间流转。他能够感觉到那些滑腻又冰冷的东西继续沿着他那结实流畅的胸肌划过,从胸口一路向下逐步探索。   黑发凌乱贴在他额角,两颊因呼吸急促而微微泛红,沈琅死死咬紧牙关,仿佛力竭放弃挣扎般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鹿首人身的怪物在幽影中缓缓步向沈琅。它那双漆黑如无底深渊般的眼睛死死锁定着他,那些枯木般干裂的手爪已近在咫尺之时——   沈琅猛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道。手臂肌肉绷紧鼓起,原本牢牢束缚住他的藤条在这一瞬间有些许松动。沈琅趁机右手一把抽出插在大腿上的短刃,整个人宛如爆发的猎豹般用力一甩,锋利的短刃划过空中,在夜色中闪过一道寒光。   “嘶啦!”   一道弧形的刀影斩断了缠绕住他腰间的几根藤条,顷刻间松开的感觉让他的身体恢复了一部分自由。他飞快从空间纽扣中取出“赤影”,长刀倒映着血红月亮,在沈琅手中带出一道道赤光,动作行云流水般迅疾。瞬间又有几根藤蔓被斩成两段,掉落在地。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腐败的异味。   藤蔓发出怪异的嘶鸣,更多的藤条蜂拥而至。沈琅双眼眯起,他将赤影翻转至背手握持,瞬间弯腰躲过一根高速横扫的藤条,顺势滑步冲出藤蔓的包围圈。   他身形如猎豹般矫健地扑向一旁的一棵古树,整个人弹起,凌空翻转。从上而下俯冲,手中的长剑狠狠斩向另一根准备缠上来的主藤。   没有喘息的时间,远处的鹿首怪物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藤蔓如疯了一般卷土重来,比先前更加迅速猛烈地扑向他的肩膀与手腕。但沈琅并未后退,他冷静地计算着藤蔓的轨迹,脚下一踏,整个人瞬间冲刺向前。赤影在他的掌中带起一道寒光,手腕轻抖,那锋利的刀刃几乎与空气融为一体,在藤蔓堆中划过一道利刃般的闪电。   每一次出刀都精准无比,沈琅身体如鬼魅般不断变幻位置,每一次侧身、后跃、前刺都充满了力量感。即使在夜色中,他的动作也像猎豹一样流畅凌厉。一道又一道被切断的藤蔓掉落在他身旁,没有浪费一丝多余的力量。   鹿首怪物已经不再安于观察,它的步伐逐渐逼近。随着它的靠近,沈琅能够清晰看到其下半身那盘绕着无数巨树根茎似的异形姿态。   沈琅没有停下,他趁势发起反击,灵活的步伐加上极其精准的斩击,藤蔓无法再束缚他的动作。他快速挥动赤影,身体与刀锋合为一体,每一次挥斩都带出破空之声。沈琅高高跃起,左腿蓄力一蹬,整个人化作一道黑色残影,掠过藤蔓丛林,闪现到怪物面前!   长刀划出赤色弧线,正中怪物的鹿首。利刃刺穿了它铁木般的头颅。然而就在沈琅正要将刀从怪物头颅拔出时,那怪物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长鸣。紧接着,它身上细小却如钢铁般坚硬的藤条将刀身牢牢困住。   沈琅眉头紧皱,手腕持续发力。紧接着,“咔嚓”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响起。   赤影的断刃仍然插在怪物头部,沈琅的表情瞬间一冷,毫不犹豫地将另一半断刃投掷出去,狠狠刺入了藤蔓之中,随后立刻向后撤身,试图脱离了藤条的攻击范围。   突然,一条粗大的藤蔓从他的视线死角猛然袭来!那粗壮的藤蔓扭曲如蛇,势如雷霆般朝他的腰侧迅猛袭来——   沈琅猛然睁开眼睛,喘息声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一瞬间没能完全脱离梦境,依旧感受到四肢紧缚的疼痛与肌肉被压迫的沉重感。他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指尖触碰到的是温热湿润的肌肤,而脑海中依旧回响着那枯木般的藤蔓,还有怪物那深不可测的空洞眼眶。   他翻身坐起,被子从他结实宽阔的肩膀滑落,精壮的肌肉线条在微弱的光线下愈发分明。胸肌坚硬而饱满,每一块肌肉都显示着长期锻炼所积累的力量与美感。   沈琅抹去了额角的冷汗,即便是经过无数次生死关头,他仍旧会偶尔被过去的噩梦困扰。这一次梦境真实得可怕,那鹿首怪物的咆哮、藤蔓冰冷如触手般滑过他肌肤的感觉仍在他的记忆中回荡。眼神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他终于确认自己已经回到现实。   他深吸一口气,靠在床头,心跳逐渐平稳下来。   那是上一场任务中的场景。   那次副本几乎已经成功结束了,所有玩家眼看就要脱离,而那个副本boss却在最后一刻追了上来。所有人几乎没有时间反应。   沈琅身旁的一名临时队员在怪物面前失足倒地,下一秒就会被杀死。他没有多想将他推开,而自己则被那怪物缠住,甚至损失了陪伴他已久的武器。   回到现实,他翻身坐在床沿。终端设备传来了几声细微却急促的提示音。他抬手点开消息界面,一连串未读信息跳入眼帘。屏幕上首先弹出的是莫天晟发来的消息:   【莫天晟】:“任务结束了?你出来了吗?”   莫天晟是他在轮回世界里为数不多信任的人之一,有十几年的交情,早在进入轮回世界之前就认识了。   【沈琅】:“出来了,你那边如何?”   回复发送后,他又点开几条其他玩家发来的消息,有委托他带人过副本的,也有上次副本中的临时队友的感谢。对方发来的消息用词恭敬,甚至还有一些讨好的意味。他看了一眼,随手回了一句便关掉。   【沈琅】:“不必,付了积分,本就是交易。”   对于这种简单又带着功利性的合作关系,他一直以来都是冷淡疏远的处理方式,不需要额外的感激或人情。   调整完自己的情绪,他起身离开床边。地面冰凉触感从脚心传来,他迈开长腿走向衣柜,在冰冷寂静的房间中找出了一套常穿的战斗服。一如既往地深黑色,贴身剪裁完美勾勒出他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   窗边的盆栽里,一只嫩芽微微晃动。    第2章   沈琅站在街道尽头,一间不起眼的酒吧映入眼帘。   隐匿在城市昏暗角落中的这间酒吧外部装潢低调,没有明亮的招牌,只有一扇半掩的小门,门上刻着微弱反光的金属符号,只有熟客才识得。店主据说是积分榜前十的大佬玩家,开这种地方仅为消遣,对他而言,似乎积分只是数字而已。   沈琅推开门走入酒吧,里面的灯光温暖昏黄,将一张张桌椅和几位稀疏散坐的顾客笼罩其中。这地方没有大多数酒吧那样喧闹,而是一种略显压抑的静谧。舒适的沙发,淡雅的酒香与烟草气息,使这里成为玩家们短暂休息的港湾。虽然环境优雅,但这里来往的人从不会放松警惕,毕竟能进入这里的无一不是在轮回世界中经历过无数生死劫难的人。   沈琅目光扫视全场,在一张隐蔽角落的桌子旁看到了莫天晟。他像往常一样穿着简单修身的深色西装,眉眼柔和,但嘴角带着一抹让人难以看透的笑容。他朝沈琅招了招手。   “你来了。” 坐在不远处沙发上的莫天晟自从沈琅进来,视线就一直跟着他。   沈琅迈开长腿走向他,整个人显得漫不经心。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与他线条冷峻分明的脸部轮廓相得益彰。   他穿着一件黑色修身皮夹克,下摆微敞,露出的黑色战斗服紧贴着他的身体,勾勒出他的健壮胸肌与腰腹线条。   莫天晟目光细致地从沈琅修长结实的腿部一路扫上,停留在那窄腰精瘦的线条上。   他无需过多修饰,单凭那无形的气场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酒吧中的不少人已经悄然注视他,但沈琅对这些早已习以为常,不以为意。   莫天晟抬头看他坐下,莫天晟微微倾身靠近:“你说,上次副本里遇到什么麻烦?”   沈琅言简意赅地概述了上次副本的经历,语气如同陈述天气状况一般波澜不惊。经历无数生死,大多东西已经不足以令他心潮澎湃。   “最近副本的难度有明显的提升。”沈琅总结道,身体往后靠去,大长腿优雅地交叠起来,“从任务复杂度,到怪物强度,再到地图环境,这些变化太明显。让每个副本都挑战玩家的心理和能力极限。”   “的确,我还注意到另一个问题。奖励机制也变了,不只是积分减少,高级道具奖励也越来越罕见。”莫天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也许……这是轮回空间在削减玩家数量?”   沈琅垂眸思索片刻,冷峻刚硬的脸庞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如果只是削减人数,用更直接的方法会更有效。比如减少资源供给、加剧内部竞争冲突。”   “但它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更像是在……筛选。淘汰掉不够强大的人,同时刺激剩下的人变得更强。”   “筛选……”莫天晟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听起来像是某种实验场,有什么人、或者什么存在,在干涉甚至操控副本,以求达到某个目的。”   “一开始我也以为这是个自主运行的系统,”沈琅抬起手按压太阳穴,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他不相信玩家经历的一切只是副本的随机生成。在经历过数百场副本之后,他对其中隐藏的不合理之处越发敏锐,“最近几个任务让我改变了想法。有些场景太过针对个别玩家的心理弱点,就像故意引导其犯错一样。而有些随机事件,未免太过精准,每一步都恰好卡死退路。”   “或许整个轮回世界正在朝某个方向调整。如果这种趋势持续下去,实力不足的人会死得更快,而剩下的人……”   “剩下的,是它精心挑选出的实验体。”   二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周围偶尔传来的酒杯碰撞声以及低语交谈,都像被隔绝开来一般模糊遥远。   终于,莫天晟先打破了僵局:“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接下来会越来越麻烦,”他的声音恢复成往常那种玩世不恭的散漫,但眼底的凝重未减,“不过也好,我倒想看看它到底能把我们逼到什么程度。”   “再这样下去,最先淘汰的是底层玩家,包括那些有潜力但经验不足的新人。”沈琅嗓音略微压低,“削弱顶尖玩家,减少底层玩家,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瞬,“并且,我很好奇……如果真有人冲破了极限,会迎来什么?自由?还是新的牢笼?”   这句话让莫天晟挑了挑眉,沉思片刻,最后他只是耸肩,故作轻松接道:“谁知道呢,不过啊——”他故意拉长尾音,再次举起酒杯朝沈琅示意,“无论如何,有你这样的队友陪我一起玩这场游戏,我可一点都不介意它怎么变难。”   --   就在他们谈话的时候,一道纤细身影从沈琅身旁经过。那是一个秀美的青年,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眼睛时不时瞥向沈琅的方向。   他特意绕到沈琅旁边,装作脚下打滑,踉跄着向沈琅倒来。然而在他即将触碰到沈琅的时候,后者不动声色地往旁边微微挪开了身体,让青年扑了个空。   那青年显然没料到这一点,有些狼狈地收住了脚步。   “抱歉……”他仰头看了看沈琅,目光中带着点委屈,好似在埋怨沈琅没有情调。而沈琅连半分表情都没施舍给他,视线甚至未曾停留片刻。   凭借一副好皮囊去攀附实力强大的玩家,博取一线生机并没有什么可耻的。在这个残酷冷漠的世界里,为了活下去,人们什么手段都愿意尝试。而沈琅对此没有任何兴趣,也没有必要给这些虚假的感情投入精力。   眼见没有成功,青年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脸皮还不够厚,道歉后就准备离开。   然而当他瞥到莫天晟那带着几分冷冽寒意的目光时,不禁打了个寒颤。对方平时总是带笑意的眼睛,此刻却闪现出一丝阴冷。如同一头捕猎中的野兽察觉到外来者侵犯了领地般,他只是静静盯着青年,却饱含不容忽视的威压。   意识到自己可能招惹到了不该招惹的人,青年不敢再做停留,连忙低下头地退开。   “你还是这么受欢迎。”莫天晟啧啧笑了笑,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笑意,眼神中的占有欲藏得极深。这么多年,他一直陪伴在沈琅身边,看过无数类似的场面。   渐渐地,时间已过深夜,酒吧中的人群也开始散去,沈琅和莫天晟起身离开。   沈琅酒量不好,几杯鸡尾酒下肚后,那原本冷若冰霜的面容出现了一丝裂痕。脸颊浮现淡淡的红晕,紧绷的眉眼微微舒展,深邃迷人的双眸被酒精染上几分温润感。   搭讪失败坐在角落的青年时不时瞥向他们,看到莫天晟结账,二人朝着门口走去。他咬咬牙,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了上去。   街道昏暗寂静,只有几盏散发微弱光芒的路灯稀稀拉拉地照着地面。他悄悄跟在后头,心跳因为目睹前方的情景而变得异常急促。只见莫天晟极其自然地扶住了沈琅的腰。   手的位置刚好落在沈琅精瘦又充满力量感窄腰上。他们走得不快,沈琅虽然微醺但步伐稳健,然而莫天晟偏要搀扶着他。那只大手握得格外紧密,不是单纯为了搀扶,更是宣告着所有权。   前方二人似乎在对话,莫天晟装出专注倾听的模样,靠得越来越近,那亲昵的距离显然已经超出了普通朋友间应有的界限。在跟在后面的青年眼里,这根本就是明目张胆地借机亲近!   ‘他在干什么?!’   青年双拳下意识紧握,目光紧盯着莫天晟的动作。对方明明可以大方地扶着沈琅肩膀或者手臂,但偏偏是抓住他的腰。而且随着他们走动,手指甚至还有意无意地摩挲了几下。   看着前方渐行渐远的两人影子,青年不禁焦躁地咬紧了嘴唇。就在他们转过拐角的一瞬间,他加快了步伐,却突然发现自己跟丢了,哪里还有沈琅和莫天晟的踪迹?   他后悔为什么没有当即站出来揭露莫天晟的小动作!让沈琅亲眼看清楚,那家伙到底是打着什么主意!   虽然不知道莫天晟与沈琅的关系如何,但能这么近距离却不被防备,大概是沈琅信任的人。   可他竟然敢趁着沈琅酒醉时做出那样越界的举动,简直可恶!一想到莫天晟方才那只放肆攀在沈琅腰间的手指,就觉得心里一阵酸涩难当。   但他又能做什么?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连靠近都做不到……   挫败感环绕在他心头,他再一次清晰的认识到,没有实力永远无法追逐到像沈琅那样的人。   “我要变得更强……”他喃喃自语,仿佛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某种觉悟。   想要站在那个冷酷不可亵玩的男人身边,他必须拥有足够的力量,能够不再以卑微和侥幸为基础来获取沈琅的目光,而是堂堂正正地靠近——以同等地位,与其并肩而立。   也许有一天,当他足够强大到可以轻松面对那些足以撼动他的敌人时,沈琅会自然而然注意到自己。而到那时,他将真正有资格成为站在沈琅旁边的人。    第3章   甩掉那个跟踪他们的小子后,莫天晟冷哼了一声。他早就知道韩清悄悄跟在他们后面,但他故意没有阻止,正好趁这个机会,向那些痴迷沈琅的人传达一个信号——沈琅是属于他的,谁都别想染指。   虽然他只有趁着沈琅酒醉时,才能做些平时不敢的,超越朋友界限的小动作。   莫天晟扶着沈琅往公寓里走去,肩膀贴合着对方宽阔坚实的背脊。他的手握在沈琅的腰间,那片结实而精瘦的腰腹宛如钢铁般稳固。借着微醺的状态,莫天晟手上的动作愈发不自觉,他感受到沈琅腰侧微微鼓起的肌肉,内心一阵悸动。   房间里的灯光温暖而柔和,映照在简约的家具上,投射出细微的阴影。沈琅懒散地靠在沙发上,酒精让他的思绪有些模糊,脸上的红晕仍未褪去。平时那冷硬、禁欲的神情此刻似乎松懈了几分。   莫天晟轻轻端来一杯水,将它放到沈琅面前。看着眼前的人,那道隐忍了多年的情愫再一次在胸口翻腾而起。他知道沈琅酒量差,从未在其他人面前放松过自己,只有在他这个老友面前,沈琅会偶尔放下那层防备。这份独特的信任让莫天晟感到既庆幸,又隐隐生出想要更多的贪婪。   “喝点水吧。”莫天晟轻声说道,将杯子递到沈琅手边。指尖若有若无地碰触到了对方手背,“怎么样?还清醒吗?”   沈琅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整个人显得十分放松。但由于酒精的作用,他反应变得迟缓,那深邃眼神中平时锐利的锋芒被软化了许多,此刻更像是一只沉静的大猫,而不是那种让人无法接近的冷酷战士。   看到沈琅略显迟钝地反应着,莫天晟目光深沉了些。他知道这是一个极少出现的机会。在沈琅毫无防备的时候,他终于可以做一些平日根本无法尝试的事,而不必担心被他察觉。   “你酒量还是这么差啊……” 莫天晟温和地埋怨了一句,看似无奈,但眼中的光却愈加深沉。他动作轻柔地将水杯放在桌上,然后顺势蹲在沈琅面前,眼神从他的脸滑到那已经微微敞开的领口,黑色战斗服下显露出的颈部线条性感而有力量感。   他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扬起。这时候的沈琅像是一只桀骜不驯却暂时放松戒备的大型猫科动物,让人忍不住想更进一步地接近。   “换衣服吧,休息一下。” 莫天晟蹲在沈琅身旁,温柔地扶着对方的肩膀,把他半躺在沙发上。   沈琅闭着眼睛,仰靠在沙发背上,脸上那微微泛红的色泽与他平时冷硬无懈的神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因为酒精的缘故他少见地放松了身体,极少有人能见到这样的他。   沈琅常年保持着戒备警觉,仿佛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角落能够真正让他松懈。他酒量差,因此更不会随意饮酒。而能让他毫无防备地如此在旁人面前醉倒,恐怕只有莫天晟能做到。   毕竟,他们是一起长大的。   他们还小的时候,沈琅就已经是众人的焦点。圈子里的权贵世家子弟们虽多,但无论是谁,都愿意围绕着沈琅。他聪明、漂亮,自信又果敢。无论在任何场合,沈琅总是能够从容自若地处理问题,即便遇到麻烦,也总是第一个挺身而出,保护身边的伙伴们。   莫天晟依稀记得,在那些夏日午后的阳光里,他们一群孩子经常聚集在沈家的花园里玩耍。沈琅是天生的领袖,无论玩什么游戏,大家总会不由自主地围绕着他展开。其他孩子总是争先恐后在沈琅面前抢着表现自己,想吸引他目光的停留。   他的眼神专注、清澈,笑容明媚,有着与生俱来的自信与朝气。无论是打闹玩耍还是过家家,大家都喜欢跟着沈琅,他仿佛是光,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无论在外面脾气再差的孩子,也会因他而放下架子,乐此不疲地追随他。   那个夏天,有一次他们正在比赛跑步。其他孩子争先恐后,但莫天晟一直记得,当沈琅轻描淡写地甩开了众人,跑在最前面时,那在风中飞扬的黑发和少年纤细的身体是如此耀眼。他脚步轻盈,动作干净利落,仿佛是一头年轻的猎豹,无需刻意用力便能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   从那个时候开始,莫天晟便无法再把自己的视线从沈琅身上移开。   然而后来沈家的变故让一切都变了。   沈琅家族的产业因一场巨大的经济风波而陷入低谷,昔日跟在他身后的朋友们也渐渐远去。豪门中的冷酷和现实逼迫着他成长,他比以前更为坚韧、强势,比其他同龄人更早承载了许多不属于他的重量。   豪门光环的破碎并没有磨损掉沈琅的魅力,相反,岁月和责任的磨砺让这块璞玉打磨得更加光亮耀眼。   那些曾经的玩伴,有不少开始怀着别样的心思接近他,利用沈家的落魄企图掌控他,将他变成自己的附庸。   但他们都失败了。沈琅绝不会成为任何人的附庸,即便生活磨难扑面而来,他依然站得笔直。   少了年少时的温和稚嫩,多了坚韧与锋利,像是一柄初露锋芒的利剑,令周围的人无不为之倾倒。   “总是有人惦记着你。”莫天晟低声嘀咕,抬眼扫了一眼沈琅安静的脸庞,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抹笑意。这句话像是在自嘲,却也像是对刚刚甩掉的韩清一类人的蔑视。   手指轻轻滑过沈琅的额角,将散乱的发丝理到一边。他轻轻叹息了一声,从柜子里取出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决定为沈琅换下被汗水浸透的衣物,让他能好好休息。   他解开沈琅外套,指尖不自觉地摩挲过那层黑色战术服下紧实的肌肉线条。每解开一颗纽扣,他都能清晰地看到沈琅胸口微微起伏,腹部那清晰可见的六块腹肌在灯光下如同雕刻般分明。   他的肩宽窄腰可谓是理想型的标准,每一寸肌肉线条都彰显着他的力量与美感。紧身战术服勾勒出明显的胸肌线条,让他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了一些,手中的动作放轻,生怕惊扰了难得放松的沈琅。   “别乱动,休息一下。”莫天晟轻声叮嘱,似乎只是一个朋友间的关切,但他心中深知,自己的动作已悄悄越过了朋友的界限。可他知道,此时此刻,沈琅不会察觉,更不会拒绝。   就在莫天晟俯身靠近沈琅的时候,一道刺耳的电子提示音骤然打破了这一刻氛围。   沈琅猛然睁开了双眼,眼中原本因酒精而模糊的视线立刻恢复了清明。一瞬间,他周身的气场顿时从松懈变为凌厉,仿佛警惕的大猫。   沈琅扫了一眼身旁,先是看到他上半身的衣服已被脱去,精瘦强健的躯体裸露在空气中。而脚上的靴子也已不知何时被褪去,只剩下紧贴着身体曲线的黑色裤子依旧包裹着他下半身。   莫天晟站在一旁,手中的动作僵了一瞬,他低头看着沈琅。然后,一个淡淡的笑容挂上了他的脸,仿佛所有的一切都理所应当一般。“你喝得有点多,我想让你舒服一点,换身衣服准备睡觉。”   他的语气温和自然,不带一丝不妥的波动,就像多年来的兄弟互助再寻常不过。   沈琅心中闪过一丝困惑,这一切有些过于熟稔了。不过他很快就将这种微妙的感觉抛之脑后,并没有太多怀疑。   毕竟在他看来,他们多年相识,这种照顾倒也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正当莫天晟准备说些什么时,沈琅点开了他手边不断振动的终端。   【周祁】:“拍卖场今晚有些不错的货,你或许会感兴趣。”   沈琅眉头微挑。周祁寡言少语,一向不会浪费时间发没意义的东西。拍卖场中能吸引到周祁推荐的,自然是非同小可。   如果他发了这条消息,那么说明拍卖场上确实出现了值得重视的道具或物品。拍卖场常常会出现许多难以寻觅到的珍品,而这些对长期游走在生死轮回中的玩家来说,可是至关重要的生存资源。   “拍卖场?”莫天晟也凑了过来,看到屏幕上的信息后,不禁轻声道,“一起去看看?”   表面上若无其事,心中却恨得牙痒痒。周祁这混蛋,总是能在关键时刻出现搅局,打乱他原本构思好的计划。此刻的他内心怒火几乎无法控制,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揍那个闷不吭声的家伙一顿。   然而,当沈琅转过头看向他时,他脸上却依旧挂着那熟悉的笑容,没有丝毫异常。   沈琅抬头看了莫天晟一眼,没什么异议,“可以。”简单回应后,他便低头回复了消息,没有察觉到莫天晟内心汹涌的暗流。    第4章   金属大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拍卖场里的一片幽暗气息便扑面而来。四周装潢精致华丽,深红色天鹅绒帷幔垂挂在墙角,隐隐泛着柔和光芒,雕刻复杂花纹的木质柜台错落排布。水晶吊灯高悬在天顶,但灯光却被压低到近乎微弱,只在各个展示台上投射下几道光束,将陈列品如同神物般地笼罩在光圈之中。   这里是一个只对高级玩家开放的私人拍卖场。墙壁上挂着几幅昏黄色调的巨型油画,据说是某些毁灭的世界的临终景象——风暴肆虐,怪物咆哮,而画中的人影宛如一片小草,在大自然前无力而渺小。这种布置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身处其中的玩家,你们随时可能成为这异世界中的下一个牺牲品。   他们迈入主厅,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巨大的黑曜石拍卖台矗立在正中央,高台两侧的帷幔随轻微气流缓缓摇曳,而不远处的人群似乎都三三两两聚集,彼此间耳语低语,仿佛不愿让外界听到任何他们之间的信息。   “你们来了。”一个低沉冷峻的声音从人群中穿过,打断了这一片微妙的寂静。周祁站在那里,高挑修长的身影令人无法忽视。他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银灰色风衣,配上那银白色短发与冷峻坚毅的面容,整个人像是一把随时准备出鞘的利刃。   沈琅对他点头示意。他今夜换上了另一套适合室内作战的战术服,黑色无袖战术背心紧贴着他的胸膛,勾勒出健硕有力的胸肌和腹肌,两边削出的肩膀线条刚毅而紧实。   小臂上包裹着轻薄但坚韧的护腕,这些护具恰好收拢在前臂处,并不妨碍他的灵活度。黑色无指手套包裹住他的双手,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与手指,筋络突起,力量感十足。他手腕处略显青筋,   而那修长、充满力量的大腿线条则在紧绷战术裤的包裹下显得格外流畅。搭配上的一件风衣随着他动作时微微摆动,增加了一种肃杀与冷峻并存的气质。   “拍卖快开始了。”周祁眼神不动声色地扫过沈琅,从他露出的肌肉线条到那若有若无的人鱼线,目光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然后若无其事地转开。   而站在旁边的莫天晟,此刻表面依然挂着笑意,眼中却掠过一丝暗涌。他那只搁在裤袋中的手微微攥紧,指尖发白。   尽管心中波澜起伏,他依然脸色如常,只是嘴角微微扬起:“今晚有什么好东西?”   --   楼上的贵宾包间内,光线低迷而阴沉,偌大的落地窗正对着拍卖大厅,灯光透过厚重的绒布窗帘只投下模糊的光影,使得房间内显得昏暗却又透露出一种诡异的宁静。   几个坐在房间里的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打破这沉默,因为包间内那个男人,不是他们想招惹的人。   卢西安诺坐在窗边,金色的头发在昏黄灯光下如同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粉,那张脸庞如天使般宁静,几乎无害。他微微靠在座椅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膝盖,神情懒散得让人以为他不过是来打发无聊时间。   可在场的每个人都清楚,这张天使般的脸庞下掩藏着极度疯狂和杀戮。   他的目光懒散地从楼下即将开始的拍卖会扫过,漫不经心,仿佛对于那些珍品没有一丝兴趣。然而就在某一瞬间,他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碧绿色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一只突然嗅到了猎物气息的猛兽。他那优雅的面容被一种癫狂和痴迷所点燃,那压抑已久的狂躁在这一刻喷薄而出。   他的目光锁定在一处——确切地说,是锁定在一个人身上。   沈琅。   即便拍卖会场灯光昏暗,楼下人影交错,他却一眼看到沈琅,清晰地捕捉到他的一切细节。   沈琅高挑而健硕的身影宛如孤傲的黑豹般穿梭在人群中,与四周的人截然不同。他那冷峻分明的脸庞如同刀刻斧凿般锋利坚硬,却又带着一股冰冷淡漠之感。尤其是那双深邃黑沉的眼眸,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像是深不可测的黑洞,充满了神秘与力量。   卢西安诺盯着沈琅裸露出来的臂膀,无袖战术背心将他坚实饱满的肩膀和手臂完全暴露出来。肌肉线条流畅且充满爆发力,宽厚有力的胸膛轮廓分明,即便隔得稍远,也能清晰感受到每一寸肌肉中的力量感。他那隆起的小臂上包裹着黑色轻薄护腕,骨节分明,青筋隐现,这种沉稳强悍感让卢西安诺不禁舔了舔嘴唇,仿佛看到了极其诱人的猎物。   手臂向下,他的目光落在沈琅那包裹着无指手套的手上。黑色战术手套暴露出对方那充满力量感与美感的手腕与指节,每一根青筋都若隐若现,在昏暗灯光下带有一种冰冷却迷人的线条感。   再往下看,卢西安诺的目光沿着沈琅的腰肌缓缓滑落,那条清晰的肌肉纹路延展至他腰际,深邃诱人。那战斗服紧贴着沈琅结实修长的大腿,将他结实修长的大腿和挺翘紧实的臀部勾勒出完美的弧度。他的一条腿微微弯曲,姿态闲散,但却透出一种天然的冷冽和压迫感。   “完美……”卢西安诺喃喃低语,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缩着,他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能够如此完美地兼具力量与美感。他有着宛如猎豹一般强劲而精瘦的躯体,却在每一个动作中充满优雅。哪怕是简单的站立,他身上的每一个肌肉群似乎都恰到好处地绷紧,而随着灯光轻轻扫过,那轮廓分明的曲线展现得更加迷人。   那张如天使般圣洁的脸庞浮现出一丝病态扭曲的笑容。他将额头贴在冰冷的玻璃上,目光贪婪如饥似渴般扫过沈琅身体每一个角落,像是一只被禁锢太久终于找到猎物宣泄自己欲望的野兽。   忽然,沈琅似有所察觉般抬头。他朝二楼包间的位置看了一眼,仿佛与卢西安诺目光短暂交汇。尽管彼此距离甚远,也并没有真实对上视线,可这一瞬间却足以让卢西安诺血脉贲张,全身因极度兴奋而微微战栗。   “他感觉到了我……他感受到了我……”卢西安诺低低地笑了起来,那声音混杂着一丝快意与兴奋,一双碧绿色眼眸透过玻璃深深锁定住沈琅。呼吸急促中,他几乎想立刻冲下去,将这个令他神魂颠倒的人强行据为己有。   但很快,沈琅收回了视线,与身旁两人简单交谈几句后,他们便朝着包间走去,沈琅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兴奋与癫狂戛然而止。   卢西安诺整个人瞬间从极致的狂热滑入冰冷,他缓缓直起身子,那扭曲的笑容僵在脸上,那种癫狂仿佛只在片刻之间转为了极致冷漠。   “他是谁?”卢西安诺轻声开口,自言自语般喃喃道,但房间里的每个人都立刻感受到了空气中突然变化的压迫感。那声音带着一种低沉诡异的温柔,却令他们背脊一寒。   坐在包间里的人没有人敢回答。房间内瞬间变得如死寂一般,每个人都因卢西安诺刚刚经历的情绪转变如坐针毡般僵硬地坐着,不敢动弹。没人知道这句话究竟是针对谁,也没人敢贸然开口。   正当气氛紧绷到极致时,今晚与卢西安诺进行交易的一名中年男子打破了沉默。刚才他的手下从门外走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那个人,是沈琅,一位A级玩家。”   卢西安诺眼神一亮,那个男人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热情盯住中年男子,“沈琅……”他的声音拖长了音调,就像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   中年男子试探性地微微鞠躬,“如果您感兴趣……我可以帮您……‘安排’一下。”   说这话时,中年男子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如何讨好这个危险的疯子。若是能把这个A级玩家当做礼物送给卢西安诺,这无疑能在这个疯子面前立下巨大的人情。   可没想到的是,他这番“好意”并没有收到预期中的效果。   卢西安诺并没有流露出期待或喜悦之情,而是目光幽幽地转向了他,露出一个奇怪、充满恶意的笑容。   “你想……对我的猎物下手?”   他说话时带着轻松玩味,但眸子里却藏着死亡般冷酷。他缓慢地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刀刃闪烁着寒光,那精致纤长的刀身宛若轻巧却致命的毒牙一般。   “等等,我……”中年男子正要解释,却没来得及出口。卢西安诺没有丝毫犹豫,那把匕首已然刺进他的喉咙。一股血柱猛地喷射而出,如红色雾霭般洒在了空气中。   一场毫无悬念的杀戮在包间内瞬间展开。   --   沈琅脚步一顿,眉头微皱,他下意识地抬头朝二楼方向看了一眼。虽然并没有真正看到什么异常的东西,但他那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有一股令人极度不适的目光正紧紧盯着自己。   “怎么了?”莫天晟从沈琅身后走过来,注意到他停步片刻后,随即开口问道。   沈琅低头摇了摇头,平静地回答:“没事儿,感觉被个恶心的家伙盯上了。” 他随即走进包间,与莫天晟和周祁一起落座。   周祁很快点开了房间内的终端系统,光芒浮现,十件今晚待拍的拍卖品逐一浮现于空气中。   “就是这件。”周祁点开其中一项藏品,瞬间,一个S级战刀的虚拟投影便在空中凝聚成形。   虚拟投影中的这把战刀散发着冰冷寒芒,刀刃约70公分长,宽而薄,刻有奇异符文。   “裂魂之刃”——这把战刀被评为S级武器。用一种罕见的虚空矿石锻造而成,每次斩击都会带出高频震荡波,能够轻易切开敌人的防御,并直接攻击目标的内部结构。不仅如此,它附带的独特特效可以让每一次命中累积能量,一旦能量充满,可在一瞬间爆发毁灭性攻击。对任何具备超强防御或护盾的对手,这都是致命威胁。   看到这把战刀,沈琅双目微眯,他没有多说话,只是伸出手,在虚构的投影画面上一抓。那把虚拟投影瞬间凝结成实体,一把极为逼真的虚拟战刀瞬间出现在他手中,重量和真实感几乎无差别。   战刀入手的瞬间,沈琅便感受到了其重量与杀意,锋利而冷酷。   黑色无指手套紧贴着他的手掌,而手腕处露出的筋骨也随之绷紧。他先简单抬起手腕,旋转了一下刀身。   “不错。”沈琅低声说道,眼神中闪过一丝满意。他缓慢将刀举到肩膀高度,然后猛然挥舞下去,刹那间空气仿佛被利刃撕裂,发出低沉却迅捷的破空声。他的动作稳而凌厉,小臂肌肉猛地收紧,在宽阔的肩膀带动下挥刀时力量传递至全身每一处,强劲的躯体协调得极为精准,每一次挥动都仿佛藏着一股不可阻挡的破坏力。   随着刀势渐急,他身体下半部分的动作也开始调动,大腿肌肉紧绷,有力的双腿在细微位移中保持了完美平衡。他以迅疾而不失稳定的脚步变换站姿,同时保持身体重心始终处于最佳状态。一套挥砍动作行云流水,每一次收刀、劈斩都像经过了千百次的练习般娴熟。   这一系列流畅的动作完成后,沈琅停了下来。他松开手,虚拟战刀化为光粒消散。   周祁对沈琅的挥舞动作,眼神里有一丝炙热: “看来很适合你。”   两场副本前,陪伴沈琅许久的A级长刀“赤影”断裂了,到现在都没找到趁手的武器。而正因为失去了“赤影”,上次副本对上鹿首怪时他不得不仓促应战,难免被动。   眼前这把“裂空之刃”,无疑是一件可以完美取代并超越“赤影”的新利器。S级武器,其效能远胜于一般A级装备。若上次副本时他有这把刀,结局或许会完全不同。   5万积分起拍价,一旦拍卖开始,这个数字会一路飞涨。但无论如何,这把武器,他已下定决心一定要得到。   莫天晟保持着惯有的笑意,他看出沈琅对这把武器势在必得,但据他了解,沈琅的手里的积分没有超过六位数,恐怕并不够买下这把刀。   如果趁此机会出手相助,让沈琅欠下一个巨大的人情……   就在他准备开口提出这个建议时,周祁沉稳而低沉的声音率先打破了包间内片刻安静:“我的积分都借给你。”    第5章   阳光透过车库的玻璃屋顶洒下来,在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的味道,各种工具散落在工作台上,发出冰冷的光泽。   沈琅站在自己的车库中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机油和金属气息。他低头盯着那辆未完成的可变形摩托车,双手熟练地在引擎上操作着各种工具。   他仅穿了一件宽松的黑色背心。毫无保留地展示了他精壮的上半身,肩膀与手臂的线条在灯光下勾勒得愈发明显。   他左肩微微向前倾斜,右臂发力,用力拧紧手中的扳手。肩膀那宽厚饱满的三角肌随着动作紧绷,充满了力量感。手臂上的肌肉显得尤为匀称而有力,每一次拧动,肱二头肌和前臂上的青筋都微微跳动,深藏在皮肤下的力量在不停流动。汗水随着动作逐渐从他修长的小臂滑下,映着柔和的灯光,如银色的小河蜿蜒流过他手腕。   他穿着一条低腰牛仔裤,裤子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精瘦却有力的腰上,一大片线条流畅的腰肌清晰可见。   修长而强健的大腿从裤子中若隐若现,小腿曲线刚劲有力,每次稍微挪动步伐,腿部线条便展现出惊人的爆发力与协调性。   伴随着他调整摩托时双腿轻微用力,大腿内侧和臀部肌肉悄然绷紧,让人无法不注意到那修长有力躯体中藏匿的力量感。   他的动作娴熟而迅速,从工具箱中拿出另一把改锥。无指手套没遮住他骨骼分明的手腕,显得既强悍又干净利落。   沈琅俯身专注地调试着摩托车的引擎,他低垂着头,一手握着扳手,一手撑在车身旁,整个背部微微弯曲。黑色背心沿着他强健有力的背脊贴服下来,每一片肌肉因他施力的动作而舒展和收紧,腰侧微微扭动,人鱼线若隐若现地从低腰牛仔裤上方暴露出来。   沈琅下意识地擦了擦额头,短短几滴汗珠渗入他微湿的黑发间,再顺着轮廓分明的侧脸滑落到他略带青色胡渣的下巴。他眉眼间专注沉稳,全神贯注于手中的工作,仿佛四周的一切都已被隔绝在外。他轻轻用扳手调节着摩托的某个小零件,每一个细小动作都透露出精准控制感。   停下来稍作片刻调整,他站直身子,那肩膀上轮廓鲜明的肌肉又重新松弛下来。伸长胳膊,将扳手放回工具箱,那黑色背心下包裹的胸肌随着重力摆动。   他打开车库门去外面拿些工具。然而当手刚触碰到遥控器按钮时,一股莫名的不适感从脊背窜上来,犹如被某种潜藏于阴影中的野兽锁定。   沈琅眼神骤然锐利,手不自觉地向背后伸去,指尖触到了腰间匕首的柄部,却并未急着拔出。他站在原地,只听见车库门缓缓升起的声音,那道薄薄的一层阻隔逐渐被打开,而光线从门缝外洒入。   他顿住了。   门外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看似无害的男人,穿着剪裁精致的黑色西装,白衬衫搭配着松开的领带,显得随意却不失优雅。   他有着一头耀眼的金发,如同被金色阳光镀亮一般闪耀。俊美的脸庞几乎可以用天使来形容,嘴角带着仿佛可以融化冰雪的微笑。他穿着极为得体合身的西装,衬托得他仿佛完全不属于这个满是油污与金属气味的场景。   但沈琅并未因那看似友善的笑容放松分毫,他一眼就捕捉到了男人眼中的异样——寒意。这种寒意与他表面的温和完全不符,那双绿眸仿佛藏着一场即将爆发的风暴,让人下意识生出警惕。   男人看见沈琅时,那碧绿色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就像是找到了猎物般激动。他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扩大,在阳光下格外温暖,看似亲切,却恰好和那双冷如冰锋般的眼神形成强烈反差。   “有事?”沈琅眼神冷淡,没有表现出太多兴趣。他并不认识这个人,但从对方的打扮与神情来看,这并非一个简单角色。   “你好,”金发男人站在阳光中行了一礼,他露出极具魅力的笑容,那双绿眸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疯狂,“我叫卢西安诺。”   他声音低沉而柔和,好似随口一说,但眼神却死死锁定住沈琅全身每一寸肌肉线条。视线从上到下细细“舔舐”,从宽厚紧实的肩膀到裸露出的结实腰部,无一处错过。   “昨夜的拍卖会,‘裂空之刃’的买家正是在下。”   听到这话,沈琅原本波澜不惊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一抹微不可查的诧异。原来是这家伙,昨晚那个一口气将裂空之刃价格猛抬到三十万积分的冤大头。   沈琅本以为自己出价10万已经足够拿下这把S级武器了。通常来说,轮回空间内的拍卖品的价格顶多翻倍,即便是S级,也不会超过20万积分。   毕竟积分是玩家们在无数生死中拼来的财富,没有人会像现实世界里那样为一件东西肆意挥霍。竞价到10万时还属正常范围,而那时候突然出现了一口气砸下三十万积分的大手笔买家,引得全场一片哗然,   “是你啊……”沈琅声音低沉,眼神冷淡,却隐隐带着一丝看傻β的戏谑,“挺舍得砸钱。”   卢西安诺则无视了沈琅的轻微讽刺意味,他像是沉浸在某种自我满足之中,那双碧绿色的眼睛盯着沈琅,眼神灼热却又狂热。“它值得我这么做。”他微笑着说,那语气中透出的偏执令人寒颤,“像你这样的人,配得上最好的武器。”   “有话直说。” 沈琅用那深邃冰冷的眼睛审视着眼前这个突如其来的陌生人。他握紧了背后的匕首,结实而饱满的背肌和肩胛骨随着动作微微隆起,而裸露出来的小臂肌肉则紧绷着,使得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只随时可以爆发力量的猎豹。   “在下有一个请求,”卢西安诺笑得更加放肆,绿色眼眸中的寒意和狂热交织得越发不可抑制,“只要你答应一个小小的请求,裂空之刃可以无条件送给你。”   他的话语轻描淡写,好似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但沈琅深知,在轮回空间中,没有人会平白无故给出任何好处,特别是这么一个明显不正常的人。   “说。” 沈琅并未立刻做出反应,他只是沉着脸,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这一瞬间,卢西安诺的眼中爆发出一阵更加狂热的光芒。他那如天使般精致美好的脸庞此刻看上去带有某种近乎病态的欣喜与期待。他微微眯起眼睛,仿佛捕捉到了自己最想要看到的一幕,猎物自愿走进陷阱。   “我要你。”卢西安诺微微俯身靠近,低声说道。他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几乎被光线照得发亮,狂热与欲望在眼中翻滚。   那双眼眸炽烈地盯着沈琅健壮结实的身躯,从他的肩膀、胸膛一直扫到腰际,“我要——上|你。”   话音刚落,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沈琅眼神骤然变冷,手猛然从后腰处抽出匕首,那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寒光。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那被黑背心勾勒出的肩膀和胳膊线条分明,汗水轻轻滑过他的锁骨,一切都在显示着他随时可以爆发的力量。   与此同时,车库里的自动防御系统瞬间被激活。几十道隐蔽的枪口从四周墙壁、天花板和地板间冒出,三十多道激光瞄准线悄无声息地瞄准了站在门口的卢西安诺。   卢西安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像一个小孩未能如愿得手后的妥协。   “好吧,好吧,”他轻笑着抬起双手做了个无辜的手势,“既然你如此抗拒,那我退一步好了。”   话音未落,他那双碧绿的眼睛肆无忌惮地在沈琅身上扫视。那目光犹如一条毒蛇,从沈琅裸露在外的结实肩膀、绷紧的肌肉一直滑向他饱满宽阔的胸膛,再一次让人感觉到一种无法言说的窒息感。那种充满侵略性的目光,带着无法压抑的渴望。   他的视线如同在舔舐沈琅每一寸暴露的皮肤,最终停留在那对显露出来的结实胸肌上。他喉结微微动了动,仿佛真的在“体谅”沈琅的顾虑:“那么……三次约会,如何?”   “只不过是个合理的小要求,换30万积分,不太过分吧?”   这种游戏策略让卢西安诺显得更加狡猾。他先是故意抛出了一个无法接受的过分要求,然后迅速退而求其次。这种心理战术在大多数情况下可以有效瓦解他人的抵抗力,让人觉得后面的请求不算过分。   沈琅看着眼前这个笑容灿烂、却透着疯狂的男人,眼神微微一暗。   三十万积分,这样的诱惑让他无法完全无视。轮回世界里,几百积分都足以让人针锋相对互相算计,2000积分就可以轻松买下某人的性命,更不用说30万这样天文数字了。   不过说到底,裂空之刃本就不值30万。   沈琅并未立即表现出过多的情绪波动。他迅速衡量着眼前局势。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只有一次。”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是在陈述一条与己无关的规则。与其等待卢西安诺给出更荒唐的条件,他不如将这场交易的主动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他腰间的空间背包中拿出一张白纸,随着话音落下,纸上自动浮现出条款,文字如同墨迹般自然而然出现。   “条件你听到了。时间、地点、规则,由我来定。”   不过是身体上的接触,这种事情,在一个人类如同草芥般的轮回世界里,并不值得羞耻。   卢西安诺闻言,眼睛眯起,似乎在品味沈琅的让步。他的目光紧盯着沈琅的面庞,唇角微微勾起,然而当他开口时,却依旧强硬且固执:“不行,三次。”   “亲爱的,你要知道,”卢西安诺那双眼睛闪烁着一丝兴奋,像是捕猎者盯住了即将入网的猎物一般,“既然要做交易,我当然得保证自己有所收获。” 他说这话时,目不转睛地盯着沈琅黑色背心下的饱满胸肌,含着笑意的目光不掩贪婪。   “三次,你会喜欢这份交易的。”他的笑容愈发狡黠,又带着一种充满恶意的愉悦。   沈琅对这话无动于衷,云淡风轻的神情让人无法看透他的想法,只有那双黑眸中隐隐泛起的一丝冷意,透露出内心某种深藏不露的怒意。   “……成交,”沈琅终于开口,语气冷淡且压抑,似乎懒得继续在这话题上纠缠。他不是喜欢妥协的人,但若是这次妥协能达成目的……既然不愿彻底开战,就必须拿到自己想要的筹码。要么赢得更大的优势,要么留下更多转圜余地。   “很好,非常好。” 卢西安诺脸上的笑容瞬间扩大,那双碧绿的眼睛像是看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宝物一样,“那么第一次约会,就从现在开始。”    第6章   车库内,空气似乎变得比之前更加凝重。   沈琅坐在一张简单粗糙的木椅上,双手背在椅背后面。这种姿势让他的上半身不自觉地挺了起来,肩膀往后拉紧。   胸膛随着的呼吸一起一伏。   那些因多年生死搏斗所锤炼出来的肌肉此刻随着双手背后而显得更加突出。健硕的二头肌与三角肌紧绷。   沈琅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心底某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在逐渐升腾——这和当初他刚进入轮回世界时,为了活下去所经历的某些情景隐隐重合。   他曾卧薪尝胆,他曾经委身于强者,为了从那些难熬的生死副本中挣扎出来,咬牙忍受过屈辱。   他几乎快忘记进入轮回游戏前经历的人生,只是依稀记得,进入轮回世界前的一刻他还在加班。   彼时他正坐在坐在高层办公室,加班到深夜。办公桌上摊满了各种报告和股东会的资料,电脑屏幕的光打在他微皱的眉心上。作为职业经理人,沈琅从来都要求自己做到万无一失。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打。   明天有一个重要的会议,偏偏甲方突然发来了一份更改意见。桌上的时钟已经指向凌晨三点,他揉了揉太阳穴,眉头微蹙。   作为职业经理人,沈琅从来都要求自己做到万无一失。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打。   整栋办公楼大概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这种工作强度已经持续数周,而股东们一个比一个挑剔苛刻,让沈琅不得不投入更多的时间去应对。职业经理人的身份表面上光鲜,但实际承受的压力却像大山般重压着他。   母亲常年住院的费用像个无底洞,父亲因经济犯罪入狱也需要打点。   儿时记忆中豪宅和名车宛若一场幻梦,醒来后的现实是破旧的筒子楼,阴暗逼仄的空间、楼道里的潮湿霉味成了他记忆里挥之不去的痕迹。   他不允许自己有丝毫松懈。   窗外依旧是平常的都市夜景,高楼大厦的霓虹灯不断闪烁,车流穿梭,平静如常。沈琅并未放松,繁重的工作已经让他的神经高度紧绷。他机械地盯着屏幕,用手肘抵着额头,试图思考最后几项调整的方向。   明明是深夜,但他总觉得室内的光亮却在不断增强。起初他以为是错觉,可那不同于屏幕的冷光,而是一种诡异、深邃的赤色光线,逐渐侵蚀了整个房间。   有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房间内安静得只能听见空调的低吟声,背后窗外,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他皱眉,停下手中的工作,回头望向身后的落地窗。   他看见了,一颗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星体——它通体呈现出诡异的赤色,就像天空的伤疤,深邃且恐怖。赤色星体占据了大半天幕,它静静悬挂在夜空中,俯瞰着大地,如一颗可怖的血色之眼,无声地注视着整个世界。   办公桌上的手机猛地震动,工作本能让他条件反射地低头看去,屏幕上跳出的是一条他从未见过的奇怪信息。   然后,意识被撕裂,如坠深渊。   再次醒来的时候,同灵魂被压缩重组的痛苦充斥全身,他胸口剧烈起伏,汗水从额角滑落,浸透了衬衣。   四周的景象变得完全陌生,他已经不再置身于那熟悉的办公室,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破败混乱的街区,陌生、肮脏,像是科幻电影中荒废已久的废土城市。空气中弥漫着恶臭和绝望,四周废弃的建筑物让人联想到战后的废墟。耳边充斥着争吵声、呼喊声,还有时不时响起的枪声。   他被扔进了最混乱、最无序的轮回起点。   --   沈琅闭着的眼猛然睁开。   “时间到了。”他的声音低沉冰冷,如同利刃划破寂静。话音刚落,沈琅全身肌肉瞬间紧绷,早已积蓄的力量在一瞬间爆发出来。   绳索仿佛是多余的装饰,被他背后的肌肉用力一绷,直接扯断。原本捆缚住双手的束缚物,仿佛承受不住这骤然爆发出的力量般瞬间崩裂成散碎的几股线头。他如同猎豹般猛地弹起,极具爆发力的动作在他的胸膛、肩膀处带动着肌肉剧烈起伏。   他动作如雷霆般迅疾,双手甫一脱离束缚,沈琅转身,脊背瞬间弓起、胳膊舒展,肌肉收紧,再借着腰部爆发力猛地一抬腿——那一记凌空飞踹,如雷霆般狠狠撞上卢西安诺的胸口。   “砰!”的一声闷响,仿佛空气瞬间凝固,车库里的防御设施也跟着一同启动。天花板与四周墙壁暗中藏匿的三十多个激光瞄准器同时亮起,枪口静静对准了被踹飞出去的卢西安诺。而这一切不过在一瞬之间发生。   卢西安诺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那张扭曲的面孔上一片惊诧,四只不同位置的眼睛都因为冲击而泛起一丝血红。他脸上的表情既有愕然,又有某种更加深层次的痴迷。   “还想继续?”沈琅眼中满是寒意,俯下身,燃烧的战斗意志令他的肌肉在阳光下仍旧显得充满活力和压迫感。    第7章   星寰城,这座庞大复杂的轮回空间中的城市,凝聚了数百个不同文明交织融合的残影。它是轮回空间中的重要枢纽,也是在无数副本之间供玩家短暂休息、交换资源的港湾。不同于外部真实世界,星寰城没有固定的时间和季节,它自成一体,有着昼夜永不停歇的人流和交易。   沈琅戴着兜帽,遮挡住那过于耀眼的脸。修长结实的大腿每次迈步间都展现出蓄满力量的优美线条。他一路步伐稳健地穿行在下城区那阴暗拥挤的小巷中,每一步都如猎豹般精准轻盈。   附近几家小商铺显得陈旧杂乱,街道两侧低矮建筑在霓虹灯下透着几分朦胧和沉闷,但沈琅习以为常。他低调地穿过街角处的一间水果铺,与站在店门前打哈欠的老板简短地点头示意。   老板神色如常,却目光带着些许隐晦意味,随即快速转向别处,仿佛只是打了个招呼。   沈琅从店旁绕到后院,推开那扇几乎被破旧墙壁遮住的小门,一股陈旧而浓厚的机油味扑鼻而来。他走入仓库般凌乱堆叠的物品之间,乍看之下毫无特别之处。   站立在一面灰扑扑的墙壁前,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枚雕刻着复杂符文的护符,高举至墙面前。   随着护符接近墙面,那堵看似坚固的墙壁忽然如水波般开始扭曲、变形,然后无声无息地消散,露出了一个暗门后的秘密空间。   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间宽阔但充满烟火气息的地下铁匠铺。与外面那残破肮脏的小巷截然不同,内部却是精致而严谨:粗大的管道从天花板延伸至各个角落,各种打磨过的武器零件整齐摆放在柜台后方,墙壁四周挂满了各种未来感十足的改装设备。   不像一般意义上的铁匠铺,它更像是一个小型工厂。精密的机械臂和智能机器人在井然有序地操作,每个零件都经过冷冰冰的精确处理和安装。没有打铁时“叮叮当当”的声音,这里的工作流程几乎是无声运作,却高效至极。   “哟,真是稀客啊,怎么今天有空来找我?” 一道慵懒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还没见到人影,就听到熟悉的语调。   那声音充满了一种吊儿郎当的随意,混合着怠慢与疲倦感,似乎没打算对访客表现出丝毫礼貌。   沈琅轻哼一声,这里是季阙的主场,恐怕是沈琅来到下城区的那一刻起就被发现了。   他并不在意,朝声音来源处走去。他停在一张旧木桌旁边,不多时,一个颇为邋遢的人影懒洋洋地从后室里走了出来。   季阙,不折不扣的天才机械师,但与他的技艺不符的是,他那极为颓废的形象。   凌乱长发遮住了一半眼睛,那乱糟糟的头发显然很久没打理过。他穿着一件宽松的脏T恤,布满油渍,甚至还有几个小洞。即便如此,也难掩他原本俊朗英俊的五官。只是这般邋遢不修边幅,他整个人多了一层邋遢颓废感,与此处的干净利落的环境形成强烈对比。   沈琅也懒得多话,直接取出从空间背包里藏着的一把战刀,那一刻整个房间似乎瞬间被刀锋散发出的冰冷气息覆盖。   裂空之刃。   季阙原本随意慵懒地靠在桌边,但看到这把刀时,他微微挑起了眉毛。嘴角露出了一丝淡笑,:“呵……这不是30万积分拍来的裂空之刃吗?怎么到你手里了?”   沈琅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冷声回应道:“你的消息倒是一如既往地灵通。”   他随手将刀交到季阙手里,那嫌弃的姿态仿佛在对待一件普通道具,而非价值30万积分的S级武器。   季阙拿起战刀随手掂了掂,然后反复摩挲刀身上的纹路,眼神却带着几分揶揄。“我不仅知道这把刀,还知道,它原本是那疯子卢西安诺拍下的。”他微微眯起眼睛,用那种戏谑而带着一丝隐秘的语调说道,“你可真有本事,让我听听,你是怎么从那疯子手里拿到它的?”   沈琅皱了皱眉,不愿继续这个话题,随意找了个借口转移话题:“你认识他?”   季阙嗤笑了一声,耸了耸肩,一副懒散的姿态:“认识?谈不上,臭名昭著的血魔——卢西安诺,谁会不听过他的名字?”   “不过这几年他沉寂下去了,我还以为他早死在了某个副本里,果然,祸害祸害遗千年啊。”说到这里,他甚至露出一副玩味而遗憾的表情,对于那个人没有死颇感可惜。   “也对,”季阙似乎忽然想起什么般扬了扬眉,“你是三年前才进入轮回空间的,自然没经历过副本被他统治时期的噩梦。”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刀放在工作台上仔细打量,但眼神却一直没有离开沈琅:“不过,我还真挺好奇,你是怎么从他手里拿到这把裂空之刃的?”   沈琅眉头皱得更紧了,本想就此带过,但看到季阙的样子,他知道自己这点敷衍绝不会轻易蒙混过去。“做了交易。”他终于挤出几个字。   他试图迅速终结这个话题,但季阙显然没有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   “哦?什么交易能让你从那疯子手里拿到一把30万积分的武器,还能全身而退?”季阙的嘴角微微扬起,缓步靠近,声音如同有一股魔力般诱人敞开心扉。   这声音仿佛直透人心,仿佛有魔力般,让沈琅心中原本极力压抑的记忆渐渐浮现上来。他试图抗拒,但嘴唇却无意识地动了动,几乎违背自己的意志,缓缓吐出了那句话。   “我……让他玩了……”最后两个字无声吐出来。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一时愣住了。   而站在对面的季阙则是一副不可思议却又带着几分戏谑玩味的表情。“哈哈……什么?”他夸张地笑了一声,“有意思——那么,是怎么‘玩的’呢?这样吧,说清楚些,我才好帮你改造武器。”   沈琅的喉结上下滚动,仿佛难以启齿般停顿了片刻,然后深吸一口气:“他…碰了……”   “然后呢?”   “……”   “啧啧……你爽了吗?”   “……”   沈琅的脸色骤然变冷,心中一股强烈的怒意从胸膛燃烧起来。他不假思索,猛地伸手去后腰的能量枪,   只见手腕一翻,他的肌肉在衣服下绷紧,宛如潜藏着巨大的力量准备爆发。他左肩微微下沉,以一个瞬发般的角度精准瞄准了“季阙”的额头。   “咻——!”   随着一声枪响,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季阙原本还挂在嘴角的笑容在这声巨响中僵住。如同失去了动力的机器一般,没有半点反应地僵直了一会儿,随后整个人直直倒下,砰然撞在地板上,发出金属般的声音。   “真是无聊……”沈琅并不意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机械般扭曲着倒下去的“尸体”。   他准备将枪收回后,从后室传来熟悉而懒散的声音。   “哎呀,我错了我错了。”季阙,或者说又一个“季阙”傀儡毫不着急地走了出来,嘴里含糊不清地笑着,一如既往的调侃语气让人忍不住想要揍他一顿。   眼前的“新季阙”头发依旧乱糟糟的,半长的刘海盖住了一只眼睛,露出颓废又别具风味的脸庞。他受伤似的摊开双手,笑得更加灿烂,“你怎么就这么不客气呢?”   沈琅目光冰冷,没有多余废话,只是冷哼一声,“你知道我不喜欢这种把戏。”   季阙耸了耸肩,脸上挂着毫不在意的笑意,好像刚才那场几乎冒犯性的逼问根本无关紧要:“我还以为你能享受些许游戏乐趣呢……况且,刚才可真是不错……”他边说着舔了舔嘴唇,视线在沈琅胸膛处游走。   “别再试图挑衅我,否则你那些破铜烂铁真会变成废铁。”沈琅的声音低沉冷硬,他直截了当地说道,不愿与这个自作聪明的人浪费时间。   “哎呀,好啦,我可不敢,”季阙双手举起,装出一副彻底投降的模样,“我给你加工这把裂空之刃赔罪行不?”   季阙看着沈琅微微拧起的眉头,那双平日里总是散发着冰冷的黑眸此刻更显压抑。他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话,一不小心踩到了对方的底线。   “啧,可惜了……”季阙心里暗骂了一声,一边掂量着如何重新讨好沈琅。   他懊恼地瞄了眼沈琅那如雕塑般挺拔结实的身形。宽厚的肩膀、修长的背脊和那始终绷紧的肌肉线条都分外诱人。   他眼睛有意无意地扫过沈琅结实的胸膛,宽大的胸肌线条在深色衣料下隐约起伏,再想想沈琅口中的“交易”,季阙心里更加痒痒。   ‘可惜可惜,要是没把人惹恼,说不定也能有机会……’“一念至此,他又默默叹了口气,不由想象那触感应当柔软又富有弹性如此冷硬却有这样柔软的一面,真是奇异且充满反差的享受……   --   虚空列车飞驰在无尽星河之间,透过车窗只能看到片片虚无流光闪过,如时间碎片般飞速远去。沈琅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略微侧过身子,姿态慵懒而随意,改造后的“万死”战刀斜靠在他的大腿旁。   那是“裂空之刃” 改造完成后的全新武器,沈琅给它取名为“万死”。刀身漆黑如墨,隐约透着寒冷的蓝光。刀刃上原有的符文经过重新刻制,更加繁复精细。握柄则经过特别强化,如同流线般顺滑贴合他的手掌。   现在任谁也无法看出这就是当初以30万积分拍下的“裂空之刃”了。   这次进入副本,沈琅并没有带新人,而是叫上了搭档已久的两个队友,周祁和林羽然。   周祁坐在沈琅对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沈琅全身。   沈琅穿着简洁而利落的作战服,上身是一件黑色紧身衣,采用特殊透气排汗面料,勾勒出沈琅结实的肌肉线条。腰部佩戴了一条黑色皮质战术腰带,上面挂着数个小型战术口袋与武器配件,整洁利落。   下身则是黑色紧身战术裤,膝盖和臀部部位加厚,提供额外的防护。裤腿收紧,方便行动,凸显出沈琅修长、紧实的大腿肌肉。大腿外侧设计有战术口袋,方便携带小型武器和工具。   不同于周祁的隐晦打量,林羽然坐在沈琅身旁,毫不掩饰目光中的钦佩与炽热。   “琅哥,觉得这次副本会是什么类型?”林羽然满怀期待地开口打破沉默。   沈琅侧头看了他一眼,那张常年经历生死历练过的冷峻面孔并未因这个问题而有任何波动。他目光沉稳而镇定,“A级副本,不会简单。无论是什么类型,我们只要做到一件事就足够了。”   “活下去。”周祁简短地开口,接过话头。   沈琅没有言语,微微点头以示认可。   林羽然的目光始终黏在沈琅身上,表情中透着几分期待:“反正有琅哥带队,我什么都不怕。”   随着几人的交谈,列车缓缓减速,整个车厢内的气氛逐渐变得紧绷。靠近门口处的玩家们相继开始调整呼吸,不少人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有些则用微微颤抖的手去擦拭额头渗出的冷汗。   沈琅站了起来,万死挂在腰侧,他神色如常,没有丝毫动摇。他沉稳迈步走向列车门口,背影仿佛无坚不摧的雕像。   当列车最终彻底停稳,大门两侧缓缓打开,一股带着湿气和奇异气味的空气瞬间扑面而来。   沈琅深吸了一口气,将右手握在腰间战刀柄上,一步踏出了虚空列车的大门。他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平稳有力:“走吧。”    第8章   “尊贵的客人,欢迎光临瓦尔斯庄园,我将带您前往您的房间,请随我来。”   迎接沈琅的是一位面容平淡无奇的仆人,穿着黑白仆从装,袖口绣有家族徽章。他微微躬身,眼睛平视地面,没有直视沈琅。   沈琅并未言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抬手拉了一下黑色礼服的袖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这座装饰豪华的庄园极具维多利亚风格,大厅上方悬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每一根金属吊索都反射着朦胧光芒。厚重红丝绒地毯从台阶延展至大堂尽头,两侧摆放了大理石雕像,雕像面孔栩栩如生,仿佛时刻注视着每一个经过的人。   墙壁上悬挂着瓦尔斯家族祖先画像,每一幅画中的人物目光深邃复杂,高高在上的目光似乎紧盯着每一个进入者,让人无法逃脱它们的注视。   沿着地毯走上旋转楼梯,那位男仆始终保持着适当距离, “这几日,庄园正忙于葬礼事宜,请您见谅……瓦尔斯家族近来的确经历了一些动荡。”   经过曲折而悠长的走廊,他们停在了一扇古朴厚重的木门前。   “这是您的房间,若有任何需要,请按铃通知。” 仆人依旧低着头,手中拿出一枚古老的小钥匙递给沈琅,“祝您…安息。”   沈琅将房门轻轻关上,背靠着门片刻,听着外头几声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他微微侧头,耳边只有房间内老式挂钟秒针的微弱“滴答”声,空气静得仿佛停滞一般。   这间奢华的房间被铺设了厚重的红色地毯,脚踩上去几乎没有任何声响,仿佛在削弱一切可能被外界捕捉到的动静。墙面装饰着精致的雕花壁纸,金边的画框中陈列着几幅抽象的油画,透露出浓厚的维多利亚贵族风格。   房内的陈设极为典雅——华丽的天鹅绒大床、两侧的古董烛台,以及雕刻精美的木制衣柜。即便在细节处,房间也展现出庄园主人的考究品味,但在沈琅看来,所有这一切都不过是表面的装饰。他慢慢走动,脚下的红丝绒地毯传来微微的回弹感。   沈琅轻轻敲击了一下墙壁,隐隐能听到空洞的回响,房间的某些角落似乎暗藏玄机。但即便如此,在他简单的探查后,房间内并未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线索。   他并没有完全松懈,虽说十九世纪的庄园没有现代化的监控设施,但谁知道副本里会有怎样的奇怪力量注视着玩家的一举一动。   沈琅的警觉从未放松,即使是在房间独处时,依旧维持着所扮演的贵族青年的姿态。每一个动作、每一丝表情,都被他精心控制在适当的范围内,既不能显得太过于随意,也不能太过刻意。   只是这身礼服着实让他感到颇不自在。   这次副本有扮演需求,沈琅的身份是瓦尔斯庄园的客人,受邀代替父亲来参加瓦尔斯前任家主葬礼。   此时他身穿一套典型的维多利亚时代男士贵族礼服,黑色礼服在身上严丝合缝地贴着,外套下的马甲勾勒出他健壮的腰线,紧束的衬衫领子勒在他脖颈间,微微的束缚感让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维多利亚时期的礼服繁复而讲究,尤其是沈琅所穿的这套。白色的高硬领衬衫,将他的颈部紧紧包裹住,领口严密得仿佛铁圈一般。沈琅隐隐感觉到呼吸受限,尤其是绳结般的领结束缚着他的脖子,随着他每次咽喉轻微起伏,都能感受到皮肤被摩擦得略显发热。   内里是一件灰色的马甲,将他的胸膛和腹部收束紧贴,隐约勾勒出他那结实的肌肉线条。深色的礼服外套则显得极为厚重。暗纹的马甲扣子一排排缝制得极为精致,紧束的腰身设计配上超长的燕尾使得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多余而拘谨。   黑色长裤紧贴着他修长有力的双腿,束腰皮带则在他精瘦结实的腰间多了一分压迫感。脚下那双黑色皮靴,靴尖锃亮,却也让人难以大幅度活动。   虽然这身装扮看上去非常符合他作为一名贵族青年的身份,但沈琅却不禁在心里暗自烦躁。这种束缚性极强的礼服让他的身体行动显得格外笨重,肌肉无法自然舒展。长年习惯战斗和紧急行动的他感到有些压抑。   他微仰起头,解开了领结,脖子上的压迫感终于得到了缓解。随着这个简单的动作,脖颈处的肌肉松弛了下来,结实的胸膛微微起伏。喉结上下滑动,挺拔的下巴与冷峻的侧脸在微弱的光线下仿佛雕刻般完美。   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低沉而有节奏,却带着某种愉悦的轻快。   沈琅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这脚步声显然不属于佣人。由于前家主刚刚过世,整个庄园都笼罩在压抑肃穆的气氛中。但这个人走动的方式透露出过于放松的心情。明显不是庄园里那些彬彬有礼、受训严格的仆从。   能如此轻松自在的人,恐怕在瓦尔斯家族中也是屈指可数。   他握住门把手,脑中飞速划过猜测。肯定也不是玩家,进入副本时所有玩家都分散了,相互不知道身份,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找自己。   打开房门的瞬间,沈琅被迎面而来的拥抱所包围,对方几乎没给他任何反应时间。   一股清爽且微带薄荷气息的香味瞬间扑入鼻尖,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紧贴在自己胸口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   “沈!” 那是一个充满热情、甚至可以称得上狂热的拥抱,将他紧紧拥在怀中。那动作熟练而自然,好似亲密至极,完全没有经过片刻的迟疑。   “维克多……”沈琅脑海里自动浮现此人的身份。   维克多·冯·瓦尔斯,已逝的费里德里希·冯·瓦尔斯的长子。   并且是沈琅所扮演的这个身份的……地下情人,之一。   必须融入角色,不让NPC察觉出玩家的身份……   猝不及防地被拥入怀中,沈琅迅速收敛因为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而产生的不适感,没有推开维克多。   维克多丝毫没有察觉到沈琅的复杂情绪,径直将额头轻轻靠在沈琅肩膀上,那原本优雅高贵的形象因为这种亲密动作而显得分外暧昧且自然。   “好久不见,甜心。”维克多带着些许低沉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隐含着意味深长的暧昧,话语中透着让人感到异常舒适的自然亲昵。   沈琅被他搂得紧紧地,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胸口那稳而强劲的心跳。调整好表情,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一些距离,从过度紧贴的肢体接触中脱离出来,同时扯平了衣领处微微变形的绸缎领结。   “你还是老样子。”   那双冷静沉着的黑眸仔细打量起面前的人。维克多一头柔软的棕发如同阳光般散落在额前,凌乱而又自然,那张脸带笑的脸看起来很是英俊,但依旧可以察觉到其眉眼间隐匿的锋利。高大的身躯甚至比189cm的沈琅更高,让他拥抱显得霸道而坚定,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混合了不羁与风流的气质。   沈琅还没来得及多说些什么,维克多的手臂已经牢牢环住他的腰,将他带到了房间内唯一的大床旁。维克多笑着坐了下去,顺势将沈琅也一并拉入自己的怀中。软绵绵的床垫陷了下去,二人紧贴的身体也跟着沉下来,姿态亲密得令人窒息。   “你的房间离我的太远了,”维克多稍稍低头,在沈琅耳边咕哝了一句。他那富有磁性的声音,混合着丝丝玩味和略带挑逗意味的语气,如羽毛般扫过沈琅的神经,让人忍不住生出一丝不适。“要我去跟管家换一下吗?让你搬到我的隔壁。”   沈琅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若是平日,他早已将维克多一把推开。   可现在不同,这里是副本,他必须继续扮演下去。他一边感受着胸口因呼吸压抑而起伏,冷静地答道:“不必了,这样太显眼。我们不能让其他人察觉到什么……你应该明白。”   维克多本想继续纠缠,却在听到这句话后勉强停止。他对沈琅的反应似乎并没有多少失望,相反,他觉得沈琅刻意保持冷静的模样比任何暧昧语言更具诱惑力。   在短暂的沉默中,维克多那修长的手指开始不自觉地在沈琅身上游走。他的指尖轻柔而毫无顾忌,从腰部缓缓滑向胸膛,指腹温柔地划过肌肉线条,再向上滑动,仿佛欣赏一件艺术品般。   他仿佛极为熟稔地游走在那坚韧结实的躯体上,一路触碰到马甲束紧的胸口,在厚实的肌肉下感受到沈琅那隐藏的爆发力量。   “为什么这么拘谨?还是不习惯我这样?”维克多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些许挑逗与戏谑,那手却在言语间变得越发大胆。他轻轻按揉着沈琅腰侧有力的肌肉,指尖时而停留片刻感受那股结实与坚硬,又顺势从腰部滑到他的胸口,在束紧的马甲和礼服布料下探寻更深入的触感。   那修长的手指像蛇一样缓慢而挑逗地沿着他的脊背向上移动,带着玩味而又贪婪的姿态,时不时在某个地方按压片刻,好像是在细细品味这幅躯体下蕴藏着的爆发力与坚韧。   沈琅双手微微向后撑在床上,用些微侧身的动作试图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然而,维克多显然不会那么轻易被打发。   对方显然很享受这微妙关系中的主动权。他一边假装打趣,一边顺手滑下沈琅的腰线,从上而下探查着那结实紧实的肌肉轮廓。有力的手指灵活地沿着沈琅的背脊游走,时而轻轻拍打他腰侧的马甲织物,时而顺势用指尖勾勒出沈琅衬衣布料下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维克多看上去格外投入,他似乎不太满足于这些含蓄的触碰。随着言语中不断加深的亲昵意味,他干脆开始将整个身体向沈琅靠近,宽阔结实的胸膛几乎贴上沈琅左侧肩膀,压迫感让整个氛围变得格外黏腻。   “真可惜……”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地抱怨道,“如果我们的房间挨得近些就好了,能方便很多事。”   他的话尾未尽,话语中的潜台词愈发明显。而与此同时,他手指下滑到了沈琅腰部靠近皮带处,那里的布料随着呼吸节奏时而贴紧时而放松,使得他的手能极为敏感地感受到肌肉起伏的力度。这个亲密动作显得轻佻,但却隐藏了一股掌控一切欲望的暗流。   沈琅隐忍着,眼角微微跳动了一下。对于维克多游走于他腰部与腹肌处若有似无、且逐渐失控的亲昵,他无法表现出明确拒绝,也不能表现过多迎合,否则只能增加更多纠缠。   但无论如何,该适可而止了。   他坐直了身体,调整了一下站立姿态,同时将维克多环在自己腰际上的手从容但坚定地推开,脸上挂起平淡无波澜的微笑,“等葬礼结束后,再讨论吧。”   维克多则装作遗憾,似乎不愿错失这难得的亲密时刻。他没有再逼迫什么,只是轻笑了一声,轻轻捏了捏沈琅裸露在袖口外的手腕,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挂在嘴角。   “你总是这样……欲拒还迎,”他说,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轻佻,“但我很喜欢,真的。”   他指尖滑过沈琅手腕上的皮肤,那种亲昵而模棱两可的举动让气氛变得更加黏腻。接着,他半调侃半认真地开口:“等一切结束后,你可要好好补偿我。”   他的语气既暧昧,又透出一种深沉到令人无法捉摸的意味,仿佛在这轻描淡写的话语背后隐藏着更深层次的暗示。这种话听起来像情人的玩笑,但从维克多口中说出,却让人感到压抑和暧昧并存。   根据沈琅这个身份所得知的信息,维克多作为瓦尔斯家族的长子,与父亲的关系微妙,常年在外游历,平日里没有参与家族事务。就表象来看,他与这老谋深算的瓦尔斯家族格格不入。   但,既然是A级副本,这场绝不会是一场普通的葬礼。维克多有这样的地位与背景的家族长子,绝不可能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浪子而已。   作为NPC,维克多手中肯定掌握着他尚未获取的关键信息。他心里默默打量,而脸上则带着惯常的冷静。   “你呢?” 沈琅语调不冷不热地发问,刻意轻描淡写地继续刚才的谈话,“你在葬礼之后有什么计划?”   维克多并没有正面回答。相反,他带着一点似笑非笑的神情靠了过来,“我当然有很多计划……不过现在,我觉得最好的计划,是先拿到一个吻。”   他的脸突然凑得很近,那双灰绿色眼眸中透着难以捉摸的意味。在烛光摇曳的映照下,那原本柔软阳光般的棕发此刻带着几分暗色,一缕头发轻柔地滑落到了前额,形成了一道半遮住视线的阴影。他嘴角微扬,不带任何攻击性,却显得令人难以拒绝。   维克多手掌顺势滑过沈琅的小臂,那冰凉手指仿佛刻意停留在肌肉线条紧实的位置摩挲着,再缓缓上移到了他的肩膀处。他半个身体都倾向了沈琅那边,温热的呼吸轻拂在他的脖颈上,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轻轻捏住沈琅胸口马甲边缘。   沈琅眼角微微一抽。他没想到维克多如此直白地提出这样的要求,一瞬间脑海中思索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局面。   出于剧情需求,他必须保持身份角色。   沈琅压制住心底的不悦,深吸了一口气,没有退后,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用一种含混不清的语调说道:“你这么急?”他稍稍挑起一侧眉毛,轻描淡写地看着维克多,一边揣摩着如何引导话题转移。   然而,这一切没有阻止维克多。他微笑着倾身靠得更近了一些,目光凝视沈琅。   那双灰绿色的眼眸像深不见底的旋涡,将一切掩藏得极为巧妙,同时燃烧着某种无法被抑制的渴望与愉悦。   视线从沈琅硬朗俊美的轮廓划过,然后落在他微皱眉心间的一丝冷冽和拒绝,那种极力压制自己本能反应的克制,在维克多看来,无疑是最诱人的征服目标。   维克多笑容逐渐散开,声音沙哑又略带一种沉溺,“我可忍了很久……宝贝儿。” 他的话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炙热的渴望。他眯起那灰绿色的眼睛,仿佛正在贪婪地吞噬着面前这张冷峻端正的面庞,每一寸肌肤都散发出让他欲罢不能的诱惑力。   他说着,一只手轻柔地划过沈琅胸前领口上的高硬领,再向上探去。他指尖碰触到了沈琅光滑坚硬的喉结,用极为暧昧缓慢的速度画圈摩挲,一边上下游走。   沈琅纹丝不动,呼吸略微变得沉重。   纵使万分抗拒,眼前这个NPC或许藏着至关重要的秘密,利用对方也是获取更多情报的方法之一。    第9章   费里德里希死了——那个老谋深算的家伙,就这样死了。   伯纳德站在餐厅窗边,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的花园。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出乎意料、令人震惊。毕竟费里德里希那个人,靠他的狡猾躲过了无数次危机,那个谁死了都轮不到他的费里德里希,就这样突然毫无征兆地去世了?   几天前,他收到葬礼的邀请时,当即决定提前来到瓦尔斯庄园,试探这个家族的现状,以及究竟发生了什么。对于商人来说,任何未知都是威胁,他绝不允许自己多年来精心布局的投资就此付诸东流。   如果路德维希不能继承他父亲的旧业,那伯纳德宁可提前撤出。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商人,他总是优先考虑利益,而非情感。   然而,在过去几天里的试探与调查,并没有为他提供什么明确的线索。仆人们对于费里德里希的死同样措手不及,言语中透露出他们自己也并不知道任何具体内幕。   至于新任家主,费里德里希的次子路德维希,亦是个冷静且深藏不露的人。   费里德里希从来都是那个最精明的操盘者。而路德维希这个年轻的继承者,表面上病弱苍白,却相当老练。这几日,每次同路德维希交谈时,伯纳德都试图试探,但每次那青年只是含笑应答,而后打太极般回避掉所有实质性的话题。   眼下,伯纳德必须另想办法——如何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与这位新家主达成交易?   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是他现在唯一关心的问题。   正思索间,陆陆续续的客人走进用餐厅,其中也不乏其他与瓦尔斯家族有联系的重要人物。   伯纳德抬眼扫视每一个进入房间的人,脸上挂起惯有的假笑。   “啊,洛希特医生,好久不见。”   菲利克斯·洛希特医生,一身剪裁得体但略显旧气的西装,步伐沉稳而带着几分疲惫。他戴着一副细框眼镜,一脸愁容,那双藏在镜片后的褐色眼睛显得格外深沉。   这位医生是瓦尔斯家族多年的家庭医生,恐怕掌握了不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不过,这个总是忧虑重重的男人虽然知道得很多,却绝不会轻易开口。   紧接着,一抹曼妙高挑的红色身影映入眼帘,正是罗莎莉亚·格瑞莎夫人。这位贵妇曾与费里德里希传闻甚多,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她作费里德里希的“贵客”常常出入庄园。   还有一个让伯纳德颇为注意的身影走进了餐厅。周祁,一位少言寡语的东方商人。他身材高挑修长,那张冷峻英俊的面孔没有任何表情波动。看似平静沉默,但站在人群中总能让人感受到莫名压迫感。虽然他自称商人,但更像是海盗或是杀手这类的亡命之徒。   伴随着轮椅滚动的声音,用餐厅渐渐安静下来。   现任家主路德维希·冯·瓦尔斯乘坐轮椅由管家推入餐厅。   作为年轻的瓦尔斯家主,路德维希看起来病态而优雅。他坐在一张古朴华丽、雕刻着繁复纹路的宽大轮椅上,那张病弱而苍白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否能坚持撑过葬礼全程。淡金色的长发柔顺地散在肩头,那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却仿佛被冰封住一般冷冽。视线从餐桌上的每个人身上轻轻扫过,没有一点感情波动,让人感到如坠寒冬。   “诸位,”路德维希声音带着些许沙哑,手指轻轻抚摸着轮椅上的扶手,语调始终保持着那种礼貌的优雅,“感谢你们能在我父亲的葬礼之前,百忙之中赶到这里。”他语调中没有任何悲伤,也没有流露出他对亡父有任何依恋的情绪。   尽管表面看来是一个极具教养且优雅谦逊的人物,但经过这几天的试探,伯纳德知道这位新家主并非表面上那般病态无害。   伯纳德笑了笑,朝路德维希微微颔首:“我们也是怀着极大的敬意前来悼念费里德里希先生。他生前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个伟大的人物,能出席他的葬礼是我的荣幸。”   就在路德维希落座之后,仆人们鱼贯而入,将丰盛的晚餐一道道端上桌,银制餐具与瓷盘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在寂静而微妙的气氛中,但就在此时,餐厅大门再次被打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次迟来的登场吸引过去。   伯纳德抬起头,一眼就认出高大健壮的维克多,瓦尔斯家族的长子,一如既往地风流倜傥。他穿着精致合身的礼服,棕色的头发凌乱又不失雅致,灰绿色的眼睛中闪烁着些许不羁与愉悦。   维克多看似随意地环顾了一圈,却带着令人不可忽视的气场。他半笑着朝众人挥手致意:“抱歉来晚了。”   然而,与之相比,更让伯纳德无法移开目光的是站在维克多旁边的人——   青年冷峻的五官线条棱角分明,在昏黄灯光下显得尤为深邃。他身上的礼服稍显凌乱,领结歪了些,而衣领似乎因为拉扯过度微微偏移,一小片泛红的肌肤裸露在外。他抿着薄唇,目光漠然,对外界反应似乎毫无波动,但那唇颜色显得异常鲜艳。   那张俊美坚毅的脸庞虽然依旧挂着不苟言笑、让人生畏的冷酷表情,但唇色过分艳丽,产生了矛盾却迷人的反差。   青年却表现得冷漠疏离,好似并未察觉自己此时的状态多么诱人。   宽肩窄腰间完美衬托出了他冷峻身材的力量感,礼服勾勒出胸膛、腰线以及紧实手臂,尽显严肃端庄。但那稍稍红润、微肿的嘴唇与锋利冷硬的轮廓产生了诡异却迷人的反差。   伯纳德的注意力被这个青年死死锁住。他目光顺着沈琅结实流畅的颈部下滑,那紧绷肌肉在服装下若隐若现。   这份凛然与冷艳并存让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餐巾。   他修长而坚实的腰肢随着步伐轻微摆动,而维克多搂着他的腰,那动作更显得过于亲密随意,像是在昭示主权。   银质餐叉划过桌面的刺耳声在原本宁静的餐厅中显得格外刺耳。   伯纳德侧头一瞥,只见对面原本冷漠寡言的周祁,此时手指紧紧握着餐叉,关节微微发白。   银叉已经已经全然变形,被他硬生生捏断,伯纳德一瞬间有些愕然,不禁怀疑这位外表平静的东方商人到底有多少深不可测的力量。   周祁锐利阴鸷的眼神一闪而过,但下一刻,那张惯常冷漠、不动声色的面孔便迅速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无波。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抱歉。”他的声音依旧淡然无波,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地随意丢下手中捏断的餐叉,仿佛它只是个不小心弄坏的小玩具。“手滑了。”   整个动作轻描淡写,让人觉得他是真的只是手滑了。但伯纳德心里却并不这么想。作为一个习惯权谋交易的老狐狸,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瞬间释放出来的情绪。   那不是普通客人会有的反应,尤其是在面对像维克多这种家族长子。   果然,当他再次扫视向桌子另一端时,发现维克多嘴角边扬起了玩味、甚至隐含几分得意的笑容。明显,他注意到了周祁那一瞬间的失态。然后,不动声色地挽住了身旁沈琅的腰,把沈琅带到了距离路德维希最远的一侧入座。   仆人们开始陆续上菜,而此时路德维希也终于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维克多,你回来了怎么没提前通知我?若是早知,我定为你留个更合适的位置。” 尽管他语气依旧优雅、冷淡,可那句话中的深意早已昭然若揭。家主之位由次子路德维希掌握,长子维克多不得不坐在权力边缘。   “不过,现在也好,”路德维希继续说道,他眼中藏着像是猫戏老鼠般趣味,“我们可以趁此机会,好好叙旧。”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却始终注视着沈琅。   他似乎对这个陌生年轻人产生了极大兴趣,视线掠过沈琅修长高大的身影,从他笔挺的礼服、裸露出的颈部,以及泛着异样红润的唇。   短短几秒钟后,他话锋一转:“这位是……?”   就在沈琅准备开口时,却被维克多抢先一步。他收敛起戏谑表情,不容置疑地说道:“这是我的朋友。”语气强硬,似乎并不想把沈琅介绍给任何人。   路德维希没有理会维克多的插话,只是专注的看着沈琅,语气温和:“是朗尔家族的沈先生,对吗?”   沈琅避开餐桌下维克多试图拉住他的手的动作,微微倾身:“是,父亲本应亲自前来,但身体抱恙,因此我代替他来参加,以表达朗尔与瓦尔斯长久以来合作关系的敬意。”   他说话时,声音比以往柔和了几分,与那一贯冰冷干脆的语调有所不同。目光格外专注地注视着路德维希,黑眸中的暧昧光影含而不露,搅动了席间众人的欲望。   路德维希目光深邃,笑意加深,礼节性的笑容慢慢转化成了一抹带着些许危险和欲望意味的弧度。仿佛抓住了什么有趣的新玩具。   与此同时,坐在旁边的维克多不安分了起来。他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滑到了沈琅的大腿上,那指尖从布料覆盖下沿着肌肉线条缓慢摩挲着,一路从膝盖外侧滑到内侧,不断加深接触。   起初,那动作还算隐晦,只是轻柔的碰触,但随着对话继续,维克多竟然愈发肆无忌惮起来。手指如同细蛇般轻轻摩挲着沈琅大腿坚实而紧绷的肌肉。他显然故意加深了动作,逐步向上探索,而身体微微倾向了沈琅,似乎想要得到更多回应。   沈琅没有立即反应,身体却依然保持端坐姿态。每一次维克多手指轻轻摩擦,大腿肌肉本能地跟着紧绷起来。修身礼服裤在肌肉紧绷时勾勒出明显线条,大腿上撑得裤管紧绷绷的。   沈琅瞥了维克多一眼,眼神暗涵警告的意味。然而维克多不为所动,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手指变本加厉探得愈加深入。    第10章   房间内静谧无声,夜色沉淀了下来,将一切笼罩在朦胧的阴影里,透过厚重窗帘的那点月光只勉强照亮了床尾。   沈琅沉入了极深的梦境中,仿佛置身于另一个空间,没有光线,也没有声音,只有不断翻涌着的黑暗。   梦境里,一切都笼罩在诡异的朦胧之中。难以名状的寒意悄然攀上他的肌肤,他意识模糊不清,却依然感觉到些许异样……   冰凉、湿润的触感仿佛从虚空深处涌来,如同某种黏稠活物般的东西。   那触感像是水波轻轻拍打他的脚踝,起初只是淡淡的冰冷,仿佛他只是沉入了冰冷的湖水中。可随后,那股寒意开始慢慢蔓延,从脚踝攀附而上,冰冷触感越来越明显。黏腻湿滑的感觉渐渐裹住了他的脚踝、双腿……犹如一根根触手,顺着他的小腿和大腿爬升,如无数无形的丝线缠绕着他的每一寸肌肉。   沈琅无意识地动了动身体,似乎潜意识察觉到这份来自外界的不适感,可他的身体此时已被梦魇禁锢。无论是头脑还是四肢,所有反抗和逃避都显得徒劳无力,肌肉虽紧绷,但丝毫无法挣脱那些隐隐发寒的粘稠束缚。   梦魇中仍在挣扎,但眼皮如铅般沉重,脑海里只留存了断断续续的感知。   他喉间发出低哑无声的呜咽,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被困在一种介于清醒与沉睡之间的混沌状态中,身体无法动弹,意识也逐渐模糊。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爬上了他的床,那重量轻得不可思议,却又真实存在。   漆黑如墨的粘液状物体从床铺深处涌现出来。那些怪异、肮脏的黑色液体呈现出类似蠕动般的形态,不断爬上床铺,又悄然无声地沿着他的身体曲线攀附而上,紧紧贴在他的皮肤表面。   渐渐地,那冰冷且富有黏性的液体似乎突破了表面的衣料,缓缓钻入沈琅穿着的宽松睡袍之下。薄薄布料根本无法阻止它们,那股冷意透过睡袍如针刺般深入皮肤。接触到温热肌肤的一瞬,那黑色粘液就如毒蛇一般敏捷地游走,黏附住他的腰线,在肌肉线条上缓慢地滑行、缠绕。   那东西愈发大胆地攀爬着,覆盖住了他的膝盖、沿着结实的腿部肌肉一点一点向上逼近,它那粘稠而怪异的触感让他的皮肤本能地发起阵阵寒意。冷得彻骨,却又黏得令人作呕。   一时间,他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胸膛微微起伏,每一口气仿佛都变得越发沉重。   他想要挣扎、想要醒来,但越是抗拒,身体却越发沉重,那梦魇般无力的束缚仿佛一层无形枷锁,将他牢牢地禁锢在床上。   冰凉的触感继续蔓延,它们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姿态,像蛇般缠绕上了他的双臂与胸膛。   缠绕的动作轻柔得如同情人的爱抚,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亵渎。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更加原始的、无法抗拒的本能反应。   意识越来越沉重,那种仿佛被冰水包裹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变得愈加剧烈。   本能告诉他,如果在不反抗,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   他再一次试图睁开双眼,但眼皮却像被千斤巨石压住一般沉重。危机感越发迫近,那东西已经攀上了他的锁骨,甚至开始沿着他脖颈蔓延……每一丝滑动都让他全身颤栗。   ‘要醒过来……必须醒过来。’ 他在脑海里反复默念,强迫自己清醒,不惜一切代价。   绝不允许自己陷入被动。   无法动弹的手脚已经毫无作用,在彻底沉溺于这无底梦境之前,只能采取极端措施。   舌尖顶在牙齿边缘,他狠狠一咬!   剧烈疼痛从舌头迸发而出,温热咸腥的液体立刻涌入口腔,鲜明剧痛将困锁他意识的虚无撕裂成碎片。   沈琅猛地睁开了双眼,身体受到激烈刺激条件反射弹坐起。他低头吐出一口血沫,鲜红的血珠顺着下巴滴落在深色睡袍上,晕染开来。他的舌头几乎被咬断,剧痛让他说话都有些困难,但他此刻已无暇顾及。   全然顾不上自己的伤口,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睛迅速扫过房间四周,几乎没有眨动,只在下一秒,从床铺翻身跃下,以最小声响迅速站在房间地面。   每一分肌肉都因高度戒备而微微颤动,每一滴血液依旧沸腾。胸膛下方肌肉早已绷得发紧,大腿至小腿区域始终处于跃跃欲试状态,一旦发现任何威胁,他将立刻展开最迅速而致命反应。   环顾四周,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快速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天鹅绒床幔、雕花衣柜、墙上挂着的油画,所有一切都静止不动,仿佛刚才那令人作呕的粘稠触感只是他的幻觉。   即便如此,他却依旧一刻不停歇。快速扫视了一圈床铺与四周墙壁后,他站到床尾,用力将床褥翻开,伸手敲击墙壁地板,仔细倾听着回声,试图找到任何隐藏的通道或机关。   房间里依旧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他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月光倾泻而入,照亮了整个房间。窗外的景象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森,高大的树木在夜风中摇曳着,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鬼魅低语。远处的森林如同一片黑色的巨兽,静静地潜伏在黑暗中,等待着吞噬一切。   猩红的血从唇边汩汩流出,一道红色线条瞬间延至颈部,滑过喉结,沿着苍白结实的胸膛一路滚落至脖颈下。疼痛依然尖锐地停留在舌头上,他用力抿住了嘴唇,强忍住那几近撕裂舌根的剧痛,面色却一如既往地冷静而无动于衷。   那冷峻如雕刻般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冶,因失血而略显苍白,唇边下巴的血色如同吸取男人血液而生的艳鬼。   沈琅冷静如常地取出空间口袋中的小瓶药剂,扯开瓶塞,一仰头,将淡蓝色药剂倒入口中。随着喉咙轻轻一动,一股带有清凉感的药液瞬间浇灭了舌尖的刺痛,冷却灼热的创面,使得汩汩流出的鲜血逐渐止住。   大量鲜血再次涌入咽喉,他全然无动于衷。嘴角依然紧抿,双眼依旧平静而凌厉,大量的血液与药剂进入体内时微微翻搅胃部的不适,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药效开始迅速发作,沈琅站立在原地,心里开始细致地复盘刚才所经历的一切。   那股冰冷粘稠的触感依旧残留在他的记忆中,如此清晰,如此真实,不可能是简单的幻觉。   莫非是精神攻击?刚才无法苏醒的状态确像是直接作用于神经和意识层面的力量。   可是通常精神攻击不会如此逼真……更不会带来如此直接且令人作呕的触感。   清晨的薄雾像灰蒙的面纱笼罩着整个庄园,外头朦胧的天色透过厚重窗帘,在地板上投下几道模糊的光影。   沈琅仍保持着清醒,他靠坐在床头,黑色睡袍随意地披在身上,露出线条分明、结实有力的肩膀和手臂。他指尖轻叩着床沿,一下又一下,思考着什么。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声音非常轻,像是被人刻意放慢压低,但脚步之中依旧隐隐透露迫切感。是维克多特有的步伐节奏,即便步伐轻盈,但透出明显的不安与慌乱。   很快,显得有些急躁的敲门声响起。   沈琅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随意拉拢身上的睡袍,看起来就像刚刚从睡梦中被打断一样。   打开门的一瞬间,外面的维克多几乎是冲了上来,一双灰绿色的眼睛写满了焦虑:“宝贝,你没事吧?我……我感觉到不对劲,立刻赶来了。”   他怎么会知道出事了?   昨夜回房间前,维克多还因为晚餐时,沈琅与路德维希餐桌上的眼神交流而显得有些嫉妒吃味,但现在表现得如此关切,只能说明昨晚发生了什么。   沈琅刚想开口说“没事”,但舌头一动,撕裂感让他顿了一下。他只能抿了抿嘴唇,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回应。   维克多目光凝重,明显对沈琅含糊带过的话并不买账,他明显察觉到了沈琅没有如实相告。   他目光仔细打量着沈琅,从他的脸庞一直扫向脖颈,那被沈琅下意识收拢的衣领未能完全遮挡住的锁骨处,点滴干涸未曾擦去的血痕犹如证据一般。   维克多还欲继续追问,他半垂着眼眸,一只手轻轻攀上沈琅结实的小臂,似乎想从触觉感知到什么端倪。   “真的没事?”他的语气比往常更多了几分柔和和探寻,这温柔背后依然透着暧昧的试探,让人分不清是真心关切还是别有目的。   就在空气中逐渐弥漫出几分微妙时,一阵尖叫声猛然从远处传来,在这沉寂的清晨里格外刺耳,也打断了维克多的追问。   维克多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惊住了,他皱着眉头回过头,但还未等他行动,沈琅已经神色一凛,简短发声:“走。”   他刚欲冲出去,维克多一把拉住了他,不容置疑地说道:“别急,总不能穿成这样就直接冲到大厅吧。”   那睡袍本就松散,加之被维克多一拉,从沈琅肩膀上滑落。肩胛骨处坚硬棱角与精壮背肌下方曲线此刻格外明显,如此有力且压迫感十足。睡袍衣领滑落得更低了,露出了锁骨下方的一大片肌肤,那因长年锻炼而显得坚韧分明的肌肉曲线隐约可见。   从维克多微微上挑的嘴角不难看出,他正用欣赏又隐含暧昧意味的目光注视着他的每一寸暴露皮肤。尤其是脖颈到胸膛那段,极具性张力的部位,更是让人心神荡漾。   于是他一言不发地快速换了衣服,然后与门外等候的维克多快步朝尖叫声方向赶去。    第11章   尖叫声回荡在东翼的走廊,宛如清晨中刺破静谧的嘶鸣,庄园内尚未苏醒的气氛瞬间凝重。   沈琅和维克多在穿过几道走廊后才终于赶到东翼。他们二人抵达时,已有不少客人和佣人围在那间客房门口。沈琅远远就嗅到了浓烈的铁锈味,鲜血的腥气充斥着整个走廊。   维克多一把抓住了靠墙边的一位男仆,男仆原本在尽力维持秩序,见到维克多到来,脸上似乎松了口气:“维克多少爷!我……我们实在没办法阻止客人们……他们闯了进去。管家还没到,我们……没有权力把人赶出来。”   沈琅站在人群外围,表情冷静,凭借身高优势越过前面的人看到屋内的景象。   屋内一片狼藉,床单被大量的血液浸湿,厚重的地毯上满是暗红色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压抑得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但奇怪的是,他没有看到死者的尸体。现场的血迹几乎能覆盖整个房间,但却找不到任何人体残留。   这些血液未免太多了,染满了床铺和地板。如此多的血,没有尸体也没有拖拽或清理过的痕迹,仿佛是凭空消失了。   眼角扫过自作主张闯入室内调查的几位客人,他们几乎把整个现场踩得乱七八糟,踩在血泊中的鞋印杂乱无章,没有任何保全案发现场的意识。   “先生们,这可不是玩探案游戏的场合,不如让我们稍微保持些秩序,让专业的人来处理这些事。”   维克多微笑着开口,带有贵族特有的自信与从容。他轻拍着手掌,站在门口侧身,示意几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从房间中退出来。   然而维克多轻描淡写的态度显然未能安抚所有人。屋内进行调查的一个身形高大、穿着打扮考究的男人站了出来,这人昨晚并未在晚餐时露面,眼下一副压抑不住怒气的模样。   他强硬地向前跨了一步,无视了维克多的言辞,声音冰冷且带着质疑:“我们这些客人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结果发生这样的事情,这就是你们瓦尔斯家族的待客之道吗?!”   此言一出,原本骚动不安的客人们情绪愈发激动,窃窃私语着,显然被此人强硬的态度带动了气氛。那高大的男人说完后,脸上浮现出不屑之色,冷眼瞥了维克多一眼,似乎等着对方给出答案。   沈琅可以肯定,这人是玩家。   在这种局面下表现得如此镇定,并试图掌控局势,夺过话语权。   不仅是这个人。沈琅环视房间,目光落在那些进入客房的几人身上,他们的虽然看似慌乱地把案发现场搞得一团乱,实际上动作利索地盘查房间内的情况。   显然,他们也是玩家。   屋内的周祁不动声色地站在角落,双手交叉在胸前,看起来仿佛置身事外。   他与沈琅视线交汇时轻微点头,两人已默契十足一个简短的眼神便传达出了信息——是玩家所为。   维克多并没有被玩家咄咄逼人的话语动摇,他看起来仍旧游刃有余。   他一边走近房间,一边用手轻轻拍了拍衣袖:“我理解大家的担忧,”他微笑着,语调依旧缓和得像是舞会中的寒暄,“我们瓦尔斯家族一向以待客之道闻名,自然不会辜负诸位前来吊唁的诚意。不过,眼下,我希望诸位暂且稍安勿躁。这位先生……您看起来并不像是这里的法医?”   他说得客气,却带着些许不容置疑的强硬。   然而,那名玩家依旧不买账,他试图进一步压制维克多的掌控。   他大声道:“真是好笑,我们远道而来参加葬礼,你们瓦尔斯家族却连最基本的保护工作都做不到。我要求立刻给出解释,否则我们这些客人恐怕没法继续留下!”   维克多的笑容依然挂在脸上,目光掠过一丝不悦,但他没有当场发作,而是依旧保持那股看似优雅的风度。“哦,我当然理解您对安全到担忧。”   他的语气放缓了一些,意味深长地看向这名挑衅者,唇角挂起一抹冷笑:“您这么急着找一个交代,似乎更像是在做演讲?”   玩家绷着脸,正要开口回击,走廊不远处传来轮椅的滚动声。   “诸位,”一道温和略显无力的声音打断了现场的争执。   路德维希·冯·瓦尔斯坐在华丽复古的轮椅上,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惯有的优雅笑容。他身后推动着轮椅的还是那位沉稳的管家布莱登。   所有人因他的到来暂时停止动作。与维克多不同,玩家都清楚眼前这位看似病秧子的家主才是真正不可得罪的人物。他不仅是这座庄园的掌控者,可能隐藏着重要的线索,与他正面对抗显然不利于任务推进。   当路德维希到来后,玩家们纷纷收敛了刚刚强势的姿态,即便那位站出来挑衅的玩家,也只是冷冷瞥了维克多一眼,便不再多说什么。   “先生们,这是一次不幸的意外,我们会彻底调查这个事件,确保所有人的安全。” 路德维希语气不疾不徐。   紧接着,管家布莱登按照路德维希的指示,开始封锁现场,将那些围观的客人逐渐疏导离开。   随着周围的喧闹声逐渐消退,众人离开案发现场,东翼走廊又恢复了最初的寂静。   趁此机会,沈琅与周祁汇合,两人在一个僻静的角落交换情报。   “情况如何?”沈琅压低声音,开门见山。   周祁表情如常,说话的速度很快,“尸体却凭空消失,没有任何拖拽痕迹,只见到了血,这个血量绝对不止一个人的。要么是某种异常现象,要么……”   “要么是有人刻意设置的障眼法。” 沈琅沉思片刻,问出了另一个关键点,“住在这个客房的人是什么身份?”   “是玩家。身份是前任家主的好友,并且是位神秘学研究者。他第一天就找到几个玩家,暗示他掌握某些关键线索,试图合作。不过我拒绝了。”   “其他几人呢?”   “我看到他曾与另外几位玩家私下里交流过,他们大概达成了合作。今早案发时,他们第一时间冲进去搜查,应该是为了找他提到的那个关键线索。不过看他们的样子,什么也没找到。”   沈琅沉默片刻,思索着已知信息。   如果副本开始的第一天,这个玩家就拿到了所谓“关键线索”,那么这个线索显然与他的身份设定有关。即便他真掌握了什么关键信息,副本不会让某个玩家得到太多优势,必然还有其他线索分散在玩家所扮演的角色手中。   “你进入副本几天了?”沈琅问道。   “第三天。”   看来这次副本特意安排了不同的进入时间。他是昨天下午才抵达庄园,而周祁和其他玩家显然已经有了足够的时间进行调查收集线索。   通常情况下,所有玩家会同时进入副本,从同一起点开始行动,而现在,早到的玩家有更多时间,也让像沈琅这样后来的玩家处于信息劣势。   除非,副本为他准备了其它方面的补偿。   显然,周祁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你的身份是什么?”话音一落,周祁立刻补充道,“如果不方便,可以不说。”   秘密类副本中,玩家并没有统一的目标,甚至可能彼此对立。尤其当涉及到不同的秘密任务时,相互隐瞒是必然的。   没人会轻易暴露自己的秘密任务,但周祁却并没有想要对沈琅隐瞒的意图:“我的任务是拿到费里德里希生前留下的一件重要藏品,并且要杀死任何知道那件物品存在的人。”   周祁的任务看似跟他的没有冲突,但如果沈琅得知了那件藏品的存在,也会成为周祁杀死的目标之一。   沈琅选择性的说了一部分:“我是替父亲来处理家族关系。”   周祁没有多问,默默点了点头,不打算深挖更多的信息。   不远处脚步声由远及近,沈琅刚想正大光明地走出去,周祁却迅速抓住了他的手腕,拉入旁边幽暗的角落。   脚步尚未站稳,周祁高大的身躯已挡住了他的视线,整个世界一下子沉进了阴影。   周祁压在沈琅身上,几乎无缝隙地贴合在一起,他感觉到来自对方全身每一寸肌肉的压迫。   他们的呼吸似乎融在了一起,空气里多了一丝暧昧和躁动。那种近距离令人几乎窒息的距离使得一股奇异的紧张感蔓延开来。   微弱的光线透过廊道狭窄的窗户射进来,只模糊勾勒出两人几乎紧紧贴在一起的轮廓。沈琅背脊抵在冰冷的墙面上,身前则是周祁结实高大的身躯。   周祁为了掩护,整个人都压得更近,他的双臂撑在墙壁两侧,将沈琅圈在怀里。一条腿自然地弯曲,膝盖强硬地抵在沈琅双腿之间。   沈琅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体温通过布料传递给他,每一寸神经都因这种压迫感而本能地紧绷起来。   昏暗的角落中,周祁极轻的呼吸声缓慢而有节奏,扑在他颈边,几乎擦过他的耳际。   沈琅脸上的表情依旧冷静,只是微微俯低身体,拉开两人之间所剩无几的距离。然而周祁似乎为了躲到更深的位置,压得更紧,两人的腿挤在一起,几乎连一点空隙也没有。   周祁的腿侵占了他所有可移动的空间,就这样牢牢钉住了他,使他无处可退。腹部也被紧紧贴靠,胸膛也因身体过分贴近从而能感觉到周祁每次呼吸的起伏。   来人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沈琅能感觉到周祁压在他身上的重量越来越沉。他不动声色,却难以完全无视两人间过于亲密的接触。   周祁显然没有留有任何余地,那条大腿几乎压在他双腿之间,贴得严丝合缝。任何轻微移动,都能感觉到大腿肌肉绷紧而结实。   沈琅低垂眼眸,不动声色地适应这份压迫感。他保持着平稳的呼吸,但手腕被周祁抓住的触感,还有对方从侧脸逼近耳廓散发出的淡淡温热呼吸,都像无形铁锁般,将他牢牢束缚在这一方小小阴影里。   脚步声一声比一声近,夹杂着几声随意低语。沈琅听得分明,那声音分明属于维克多。   “真是麻烦。”维克多的声音轻快,却透出些微抱怨,“浪费我和宝贝相处的时间……”   下腹处的贴合,让他不自觉地产生了微妙的错觉。明明是规避风险,可沈琅却隐约生出一种背着丈夫偷情的不适与紧张。   他微微扭动身体,想拉开一些与周祁之间过分亲密的距离。然而周祁显然没有放松的意思,原本贴在沈琅背部的大手缓缓滑动了一下,摩擦过后腰处的衣料与肌肉,稳稳扣住了沈琅的腰间。   他几乎是无缝地压住了沈琅,两人的胯部紧密贴合,沈琅能感受到对方肌肉的紧绷和微妙炙热的温度,隔着层层衣物刺激着神经。   空气逐渐稠密,他们几乎要合二为一。    第12章   维克多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长廊再次恢复了寂静。   周祁若无其事般维持了一会儿他们过分亲密的姿态,直到确定不会再有人靠近,他才缓缓松开搂住沈琅腰际的手。   随着周祁一动,沈琅暗自调匀了呼吸,紧绷的肌肉也随着对方起身而渐渐放松。   可周祁似乎迟迟没有挪开,眼神依旧流连在沈琅的轮廓上。就在这种模糊暧昧氛围与残存的身体温度之间,他有种隐秘的满足感,即便短暂,也足够让人回味的亲密接触。   “抱歉,刚才情况紧急。”周祁低声说道,言辞看似平淡,声音里透出淡淡的不舍。   他没有马上退开,内心挣扎要不要放开这具结实、温暖的躯体。手掌下沈琅腰部那有力的肌肉轮廓、双腿之间的紧绷触感,都让他产生了一丝犹豫。   但他清楚,再继续下去只会让沈琅对他产生警戒心。   他好不容易才以朋友的身份站在沈琅身边。   周祁沉沉呼出一口气,故作轻松地退后半步。即使他从角落中退开,手却故意滞留了片刻,在沈琅的腰间若有若无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才不经意地滑下。   沈琅微微点头,没有对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行为表现出特别的情绪波动。   他平静地调整压出皱着的衣服,言归正传地问道:“林羽然呢?你见过他么?”   周祁微微一顿,显然是从之前的暧昧气氛中被拉回现实,他压下内心的那份细微波动,切换回冷静的语气:“他的身份是这里的侍从。我查了一下,他混迹在庄园里,看起来与瓦尔斯家族关系并不深。”   周祁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靠近后,继续说道:“他的任务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我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是简单的侍从。你应该小心些。”   脚步声又一次在远处响起,二人交换了快速的眼神,显然现在不是长时间停留的合适时机。   “各自行动吧。” 沈琅整理好衣领,恢复了他一贯冷峻而果断的姿态。   周祁并没有再说什么,就在他们即将分开的时候,周祁忽然又停住了脚步。他那原本冷峻的表情似乎松动了一瞬,眼神掠过沈琅微皱的眉头,又瞄了瞄他紧抿着的唇边似乎尚未完全消散的冷意。   他欲言又止,仿佛还有什么话想要说,但终究只是轻声道:“小心点。”   --   从二楼俯瞰这座瓦尔斯家族的花园,沈琅便觉得它如同一片精心设计的迷宫。纵然是被打理得一丝不苟,但那些小径和绿树依旧透露出些许异常。   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的喷泉。喷泉周围的植物显得格外荒芜,仿佛被某种力量吸干了所有生气,与旁边繁茂的灌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像是一块被遗忘的死地。   沈琅记下了花园的大致布局,踏入这片绿茵迷宫。虽然初看时显得无比复杂,但凭借敏锐的方向感与记忆,几次岔路后,他终于抵达了那座位于中心的喷泉。   这座喷泉显然已经许久没有运作,干涸得一滴水都没有,只留下沉寂的石雕。然而喷泉本身却保存得整洁完好,没有任何破损或腐蚀的痕迹。   沈琅仔细观察喷泉中央的雕像,并非是常见的古典神话中的人物或动物,而是复杂几何形状组成的立体结构,棱角分明,层叠交错,让人看得有些头晕目眩。   奇异的造型透着一种隐秘的魅力,像是在传递某种古老的象征意义。   正当沈琅准备更仔细地探查时,背后传来一声轻柔而略带沙哑的声音:“沈先生?”   沈琅迅速抬起头,循声望去。不远处的凉亭里,路德维希正从阴影中慢慢推着自己的轮椅向他靠近。   淡金色的头发在阴影与阳光交接处微微闪耀着冰冷的光辉,而苍白的面容依旧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静静锁定住沈琅,像是潜伏在阴影中的蛇锁定了猎物。   沈琅站直身子,这是一个接近路德维希的好机会。   “路德维希先生,早上好。” 他沉稳走上前,拉近与路德维希之间的距离。   常年游走于危险环境中,沈琅知道如何用最少的言辞与行动去诱导和获取自己所需的情报。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必须接近路德维希,为了获取通关情报,同时也为了完成他的秘密任务。   沈琅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站姿,将身体微微前倾。他特意让自己显得温和而非压迫,“庄园这么大,您经常一个人来花园里吗?”他的语调低沉柔和,带着一丝不经意的暧昧意味。   路德维希的目光顺着沈琅的脸庞、脖颈,滑向他微微敞开的衣领,那下颌线到锁骨间裸露的皮肤,透着阳光的柔和光芒,让他的眸光有了一瞬间的停留。   路德维希微微一笑,略显病态的面容上显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嗯,有时候会一个人散心。”   “今早的事情有什么进展吗?”沈琅的语调含蓄而温和,刻意表现出亲近的姿态。   路德维希的目光顺着他的脖子往下,嘴角带着礼节性的微笑:“目前还在调查中,沈先生不用过于担心。我们会确保所有客人的安全。”   他声音平淡,但目光中的审视无时不在。   话锋一转,路德维希忽然用玩味般的语气说道:“听闻您和维克多的关系颇为亲密。”   沈琅稍微停顿了一下,轻咳了一声,掩饰片刻的迟疑:“我和维克多……是朋友。”   “朋友?”路德维希轻声重复着这个词,眼中的光芒像一条蜿蜒游走的蛇,从沈琅笔挺的脖颈到紧实的腰身,仿佛在评价一件珍贵而复杂的物品,“那么,我是否也有幸成为沈先生的‘朋友’呢?”   他的话语温柔缱绻,一层暧昧感悄然升腾。话中的暗示并没有过多遮掩,一听就能感受到他对沈琅不同寻常的兴趣。   这位年轻家主显然知道得比他表现出来的更多。   沈琅没有直接回答,保持表面的风度,慢慢靠近路德维希的轮椅,他弯下腰,目光略微放低了一些,唇角轻抿。   “路德维希先生如果愿意,自然可以。”   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非常近,这个过程中让衣领微微松开了一些,露出一点紧实的颈部线条。脖颈和锁骨下清晰分明,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的面色平静,但隐约透出的柔和的诱惑感都无法忽视。   路德维希的目光专注于沈琅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他盯着沈琅裸露的皮肤,声音依旧温柔,却多了几暧昧:“我很期待,能和沈先生有更多的‘朋友’间的交流。”   --   作为庄园的侍从,林羽然已经忙碌了整整一上午。   早晨凶案发生时,他只远远瞥见了沈琅的身影。原本想上前打个招呼,可工作繁忙,来不及打招呼便被管家带去了其它地方。   侍从这个身份虽然能接触到庄园里的许多事物,甚至是瓦尔斯家族部分隐秘的消息,可代价是无法像其他玩家那般随意行动。   经过一上午的忙碌,林羽然暂时结束了对客房的清理。案发现场血腥无比,却并未给他留下太多线索。不过比起发现线索,他更想做的是见到沈琅。   询问周祁后,对方说沈琅向花园方向去了,于是他绕了几圈花园却没见人影,终于在偏僻的马厩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沈琅依旧挺拔,浑身散发着他一贯的冷峻气质。宽厚结实的肩膀透过那黑色礼服勾勒出线条分明的肌肉,背影无懈可击。   林羽然刚要喊琅哥却发现沈琅并不孤身一人,还有另一个男人正与沈琅交谈着,似乎氛围格外亲密。   那男人是庄园里的一位客人,约摸三十出头,容貌英俊,身着剪裁得体的深色礼服,给人一种成熟老练,风度翩翩的感觉。而眼神藏着不可忽视的占有欲。   让林羽然错愕的,是这位客人轻轻握住了沈琅的手。   他动作自然又暧昧,指尖略微用力,几乎是牵引般地把沈琅拉近自己。   林羽然站在阴影里,瞳孔微微收缩,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沈琅,也从未想象过,沈琅会如此被人靠近。   那位客人微微俯身,几乎贴上了沈琅的身体,他的手掌自沈琅的手腕开始滑动,缓缓向上摩挲至臂膀。嘴唇贴近沈琅的耳畔,语气里藏不住暧昧:“我好想你,真的……”   沈琅没有推开那个男人,而是任由他握着,默认了这样的亲密举止。   林羽然一时间愣在了原地。他有些发愣地盯着那个男人的动作,看着他慢慢靠近沈琅,用低哑的声音与沈琅耳语。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失落和压抑感,他从未见过沈琅对谁表现出这样的耐心,甚至连躲避也没有。   那位贵族修长的手指顺着沈琅的手腕向上游走,慢慢地攀上沈琅的肩膀。   沈琅并没有做出明显的抗拒,或许是出于他一贯冷淡的性格,他只是微微偏头,用余光瞥了那个客人一眼,而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并未有太多情绪流露。可即便如此,这种冷静淡然的姿态反而更让对方得寸进尺。   男人的手指轻柔地从沈琅的手腕滑至掌心,像是蓄意玩弄般捏了捏。他稍微侧了侧身,脸庞贴近沈琅的耳际,喃喃道:“今晚……可以一起吗?也许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   一幕在林羽然眼里,却如同一记重击直击心脏。他站在暗处,呼吸无比轻微,生怕被他们察觉。与此同时,心中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仿佛胸口处有一股冰冷的酸涩感在慢慢弥漫。   他的视线凝聚在沈琅和那名客人握在一起的手上。沈琅的背影仍然冷峻挺拔,似乎并没有拒绝这个男人过分靠近的行为。而对方则得寸进尺,那男人的手不止是拉住沈琅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靠近他的胸口,那种不言而喻的动作让林羽然内心一阵揪紧。   沈琅的背影微微动了动,但仍然默许对方的得寸进尺。于是男人另一只手也顺势轻抚过沈琅的侧腰,靠得更紧了些,声音里更添了一丝压抑的欲望:“沈,不要让我等得太久,好吗?我知道你很忙,但你总该给我留些时间……”   那个客人越发大胆,整个人几乎是将上半身倾靠在沈琅身上。他微微低头看着沈琅的脸,呼吸喷洒在沈琅裸露的脖颈上。满眼带着掠夺般的炙热与贪恋。   林羽然咬紧了牙关,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冲动。他知道,沈琅一定有这么做的原因,或许是他的任务……   他试图说服自己沈琅只是在应付,可看到那两人如此亲近时,心头还是生出一种隐隐作痛的感觉。   此时的他,尚未意识到自己对沈琅的感觉远远超过了单纯的崇敬。    第13章   第二个死者出现了。   天还未大亮,庄园内已经开始喧嚣。林羽然迅速赶到了案发现场,房门口早已挤满了惊慌失措的仆人和神色不安的客人。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恐惧与疑惑,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昨早如出一辙的场景令人不寒而栗。   案发的客房门大开着,鲜血浸透了床单与地毯。就像第一个死者的房间一样,大量鲜血洒满了房间,但依旧没有尸体的踪影。   “这……怎么又……”一名年轻的侍从低声喃喃,语气颤抖。   林羽然目光扫过房间。与之前清理第一个案发现场时的诡异情形相似,整间房间浸透了腥红的血迹,尸体再一次凭空消失,仿佛这满地的血液本不属于任何人。   就在他走近的时候,林羽然猛然意识到,这个房间的主人,是昨天他远远看见与沈琅纠缠不清的那个男人!   他下意识地寻找熟悉的身影。沈琅站在人群之外,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混乱景象。他身高颀长,即便站在稍远的地方,依旧格外显眼。   他并没有挤入混乱的人群之中,而是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俯瞰全局。他比周围的人都高出半头,身姿挺拔,轻易便能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或许他本无意于此,但那身礼服勾勒出坚实宽厚的肩膀和精瘦的腰身,修长的双腿撑起那剪裁得体的裤子,使得他的存在无法让人忽视,即使是在这种令人紧张的氛围下,依然让无法拒绝那危险的吸引力。   沈琅一如既往的冷峻沉稳,眉头微蹙,但看不出任何明显的惊讶或愤怒,反倒显得异常平静。   昨日林羽然还亲眼目睹那个贵族男人几乎贴着沈琅,低喃着暧昧的话语。而今天,他已经变成了满地鲜血。   沈琅此刻所表现出来的冷静与淡漠异乎寻常,却仿佛对此并不意外,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像是早有预料。   明明昨日还与死者暧昧不清,今天却如同什么都未发生一般冷静旁观……   在这混乱的氛围中,几名站在后排的玩家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借此机会行动起来。   “这已经是第二个死者了,”关元龙是这个玩家小团体中的领导者,率先发难,“瓦尔斯家族打算怎么解释?连续发生两起命案,却连尸体都找不到,这还怎么保证我们的安全?!”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另一位身材瘦削、身穿深色长袍的玩家李真航立即接过话茬:“是啊,昨天一整天你们都没有给出任何解释,这么长时间居然连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查不到?”   周围原本就紧张的客人们听到这话,情绪立刻被点燃。几名站在走廊中的贵族客人互相交头接耳,脸上显出疑惑与不安。逐渐地,怨言如火苗迅速蔓延到更多人身上,他们开始质疑瓦尔斯家族的能力,甚至怀疑他们窝藏真凶。   “既然瓦尔斯家束手无策,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应该主动出击,找到凶手。” 另一位女玩家窦雪曼挤出了人群,她故作焦躁不安,趁机煽动人们的情绪。   “说得对!”几个本就惶惶不安的客人应声附和,局势正向着玩家们希望的方向发展。   议论声变得愈发急促,不少人纷纷望向路德维希和管家,等待回应。   面对这一切,路德维希始终保持着那令人琢磨不透的微笑。他缓缓举起一只手,示意众人安静。   “你们的担忧我完全理解。”他的声音柔和,并无丝毫不悦,似乎无意与宾客们产生冲突,“既然你们希望参与调查,我也不会阻止你们。请便。”   就这样,一场浩浩荡荡的搜查行动开始了。   玩家们如愿以偿地获得了全权调查的许可,不遗余力地发动这场搜查。得到路德维希的许可后,开始四处搜查每个房间,从客人们的客房到仆人使用的小隔间,都没有放过。   这些客人中有一部分是真正胆战心惊地希望尽快查明真相,他们以为掌控了自主权。然而更多的人,是在为各自的目标而行动。   整座庄园再次陷入忙碌而混乱的状态。人潮涌动,低声交谈混杂着慌乱的脚步声,仆从们无奈地让开道路,而客人们则紧张地收拾房间中的物品,生怕自己成为了怀疑对象。   玩家们迫不及待地搜寻着所有可能藏有线索的地方,但更多的是借着这个机会,探查这副本场景的每一个角落,希望能找到通关的重要线索或者特定道具,为各自的任务铺路。   管家布莱登在走廊的远处观察这一切。他没有对玩家的举动表现出任何反感,安静沉默地站在那儿,保持了职业的沉稳与优雅。   房间门一扇扇打开,直到来到沈琅的房门前。   关元龙推开了沈琅房间的门,他有意无意地瞥了眼站在不远处,身姿挺拔的沈琅。   一群人鱼贯而入,迅速展开地毯式的搜查。就在此时,关元龙突然停住了脚步,蹲下身,眉头微蹙。   他用手指捻起地毯边缘处,一丁点几乎与地毯颜色融为一体的褐色的印记。指尖轻轻擦过后凑到鼻前一闻,立刻确认了自己的猜测,这是血迹。   “这里有血。”关元龙的声音在房间内掀起了一片波澜,所有人都立刻把目光转向他指着的地方。   房间里的其他玩家闻声立刻聚集了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沈琅投去。原本只是例行公事的搜查,瞬间因这点滴血迹的发现气氛紧张。   沈琅略微皱眉,前天夜里被袭击后,他清理房间时已经十分仔细,没想到还是有所遗漏。   站在旁边的玩家们目光立刻充满了怀疑,尤其是关元龙。这个发现无疑给了他质疑沈琅的借口。   他缓缓站直,眼神冷漠却透出隐约的挑衅,死死盯住沈琅,仿佛已经将他判为嫌疑人。   “沈先生,”关元龙的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敌意,目光盯着那血迹,然后又重新扫过沈琅笔挺的身姿,“能解释一下你房间地毯上为什么会有血迹吗?”   他刻意压低了语调显得更为咄咄逼人,嘴角勾起了一抹带有挑衅意味的笑容。目光依紧盯着沈琅,从宽厚的肩膀到收紧的腰部缓缓扫过。   关元龙不得不承认,那身繁琐维多利亚式礼服在沈琅身上极为合身,藏蓝暗纹背心贴合着他修长健美的躯体,黑色腰封勾勒出紧实精瘦的腰线,更加衬托宽阔的胸膛与纤细紧实腰部的完美比例。   哪怕他是同样是被分配到贵宾身份的玩家,沈琅却比他看上去更合适,更引人注目,让他无法忽视自身的平庸。   俊美英气的外形加之冷静自持的气质,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高贵感。   然而他越是高不可攀,关元龙越想打破那层完美的外壳,将他拉入泥潭,让他露出和普通人一样的狼狈与不堪。   关元龙有些控制不住视线对沈琅身体的凝视,特别是那剪裁得体的马甲,贴合胸膛隐约展露出饱满的轮廓,笔直西裤的包裹下修长有力的腿……   布料紧紧贴他的身体,似乎是在挑逗人去发掘礼服下那具完美**的可塑性。   越是这样凝视,他心底的暗流就越难以压抑。一种莫名的渴望伴随着不甘,在他的心中不断膨胀。   “沈先生,你难道不准备给我们一个解释?” 关元龙按捺住内心的躁火,故作镇定地逼问。   人群中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附和道:“昨夜,我瞧见沈先生和死者一起进了的房间,看上去关系匪浅呢。”   听到这句话,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沈琅身上。即便没有直接表态,但疑惑、不信任以及暗中质疑的气氛充斥着整个房间。   “哦?”关元龙眼睛微眯起来,声音里透出一丝轻蔑与揶揄,“看来沈先生的嫌疑不小……更何况,昨晚你是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人,这么晚还要来往,好像也不是普通朋友的关系吧?”   他特意咬重了“关系”两个字,目光带着若有若无的挑逗,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狩猎般的窥视。   关元龙目光紧盯着沈琅修长挺拔的身躯,无法否认心底暗藏的一丝欲望与不甘。这种矛盾的心情使得他对沈琅的质疑越发尖锐,尽管没有找到足够的证据,却还是满怀期待抓住沈琅的破绽,甚至期望能够亲手揭开那张冷酷面容下可能隐藏着的不堪。   眼前的这个人太过完美,以至于他内心的不安和妒火早已燃烧起来。这样的对手,只有在他脆弱不堪的时候才能让人彻底满足。   他有些失控了,甚至忍不住想要知道,那紧紧包裹在这身繁琐贵族礼服之下的**,到底是什么模样。礼服下每一处肌肤,胸膛、腰腹、双腿,是否如他所幻想中的完美无瑕。   沈琅越是高不可攀,就越让关元龙心中涌起压抑已久的渴望。他渴望击垮这个无所畏惧、外表冷峻却充满诱惑力的人,把他拖入自己掌控之中。    第14章   昨日下午。   石阶向下延展,通往瓦尔斯庄园深处的地下酒窖。空气略感沉闷,墙壁上的火把跳动着微弱的光影,石砖地面隐隐透着凉意。酒窖里摆放着年代久远的橡木桶和密封的红酒,空气中飘散着发酵气息。   沈琅跟在维克多身后进入酒窖,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酒窖的每一个角落。   维克多靠在门口,嘴角始终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火把照在他的棕色卷发上,闪烁着柔和的光泽,而那双灰绿色的眼眸肆意地扫过沈琅挺拔的身姿,毫不掩饰自己对面前这个男人的兴趣。   “我还以为你对这些藏酒并无兴趣。”维克多的声音懒散而略带挑逗,“没想到你会主动提出来这里。”   “听闻瓦尔斯的酒窖是家族瑰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沈琅抬眼望着一排酒架,假装很感兴趣的样子,语气中却没有太多感情波动。   “瑰宝?呵,”维克多低笑着,从背后靠近沈琅,声音温柔得如同低语般掠过耳畔,“我倒觉得最大的瑰宝,是陪我来这里的你。”   “如果你有兴趣,今天我们可以慢慢品尝,一定不会令你失望。” 维克多一步步靠近沈琅,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酒香混合着微不可闻的男性气息缠绕在两人之间,让这狭小的空间愈发显得暧昧。   沈琅稍微侧开身子,假装不经意地避开了对方的接触。指尖沿着一个个酒桶表面的灰尘划过,余光快速扫过那些可能隐藏线索的细节。与此同时,他不忘调整自己的神情,目光不时流连在酒窖陈设之上,仿佛真的只是个对藏酒充满兴趣的客人。   然而,维克多却不这么认为,或者说他从未停止过对沈琅释放暧昧而直接的信号。正当沈琅假装打量一排陈旧的葡萄酒时,维克多突然靠近,半个身子几乎贴在了他的背后。温热的呼吸扑在沈琅的颈侧,带着几分暧昧不清。   “你真有品位,居然会挑上这一批。” 维克多的手顺势落在沈琅的肩上,滑过衣领的手指动作很是缓慢且意味深长。   沈琅侧过头,脸上仍旧挂着浅淡的笑意:“这些酒对于我无太大吸引力,但它们背后的故事和历史,倒是略感兴趣。”   维克多轻笑一声,缓缓收回手,绕到了沈琅身旁,目光不掩其炽热地在沈琅修长的身形上扫了一遍,从肩膀一直落到那完美的腰线,最后停在他紧实的臀部轮廓上。   对方露骨的注视并未让沈琅有太大的波动,他依然装作不动声色,缓步朝着酒窖更深处走去。“听说你们家有几瓶百年前的珍藏,不知可否有幸品尝?”   维克多勾唇一笑,轻佻的眼神中透着一丝认真:“你想看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你想要……任何东西我都会为你双手奉上。”   他的话语不掩轻浮,却也显得真诚,好似是他发自内心这么想的。他的手突然顺着沈琅的腰轻轻滑过,一副自然流畅的动作,仿佛再随意不过。   沈琅感受到那微凉的触感,不着痕迹地转了个身,与维克多错开。他并不打算完全拒绝维克多的挑逗,毕竟他的任务需要接近这个NPC,只是目前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在考虑。   “维克多,”沈琅目光略微偏转,与对方面对面站着,“你对这里很熟悉,那么你是否知道,你父亲的藏品是否也包括那些……神秘的物品?”   “我的确知道很多,不过……你得给我一点甜头吧。”维克多忽然一侧身,将沈琅逼在木桶与自己身体之间。一只手覆在沈琅的腰侧,触碰到了那黑色礼服下坚实的肌肉。   他凝视着面前冷静的沈琅,那微微垂下的眼帘和挺直的鼻梁映照在昏暗烛光中,有种令人移不开视线的凛然魅力。沈琅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慌乱,他宽厚的肩膀依然挺拔,被修身礼服紧紧勾勒出的腰线,更是让人无法忽略。维克多轻轻叹息了一声,他渴望从这具无可挑剔的身体里看到一点裂痕,甚至哪怕是一个短暂的失控瞬间。   他凑近了一些,高大的身躯稍微倾斜,嘴唇几乎靠近了沈琅的耳畔。话语低沉又带着玩味:“我对你比这座庄园的任何事物更感兴趣,甜心。”   维克多笑容加深,手掌顺着沈琅紧绷的腰线往下轻抚:“酒窖、神秘藏品,还是我弟弟不愿意公开的秘密,只要你愿意拿出一些……来交换”   沈琅神色冷静如常,内心却迅速衡量起这个交易带来的种种可能。维克多显然知道他想要什么,而此刻对方更是在以一种危险的姿态抛出橄榄枝,试图引诱他一步步降低自己的底线。   沈琅轻轻抬眼看向他,那黑色瞳孔深不见底,带着让人难以琢磨的情绪波动。他嘴角微抿,声线压得很低:“维克多,我不知道你说的‘交换’具体指什么,但我得确保这交易对我来说有价值。”   维克多对这一切应对得心应手。他低低笑了一声,肩膀轻轻贴靠在沈琅的侧面,手指像是在漫不经心地玩弄礼服的纽扣:“你知道吗?你越是这样……我就越想得到你。”   “你值得拥有最好的,我可以让你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只要你拿出自己该拿出的东西。” 他的手指逐渐沿着沈琅结实的胸膛向上,仿佛是在探索每一寸线条般轻抚。   手指微微用力,似乎更急切了一些。他缓缓靠近沈琅的耳侧,声音低哑,呼吸若有似无地擦过沈琅的颈侧,“让我成为你最有力的‘伙伴’,你不会失望的。”   --   酒窖的探查并没有太多实质性进展,维克多始终用暧昧不清的态度紧紧贴着他,明显没打算给他太多空间去进行其他探索。   最终,沈琅假意满足维克多对他微妙靠近的肢体纠缠,趁着对方意犹未尽之际,结束了这次品鉴藏酒的借口,找机会摆脱了他。   离开酒窖的当下,沈琅以为接下来可以利用时间仔细调查其他地方。不巧的是,他很快遇到了另一个让他头疼的熟人——卡尔,或者叫查尔来着?   卡尔轻松自然地朝他挥手,眼神带着一丝难掩的热切:“沈,”他那惯常轻佻的语气依旧熟悉,仿佛他们昨晚才刚分开似的,“真巧啊,我还正想着找你。”   沈琅站在原地,稍微调整了自己的表情,不动声色地让目光稍稍放柔。   “卡尔,好久不见。” 他不得不应付道。刚从维克多身边脱身,心底一阵厌烦,却又不能显露半分破绽,必须继续扮演一个游走于权力场的交际花。   卡尔是他这个身份背景中以前有过不少私密接触的地下情人……之一,并没有任何感情的那种。为了维持角色,沈琅还得在他面前装出一副自然的模样。   “几天不见,我还以为你忘了我呢。” 轻轻拉起了沈琅的手,指尖微微滑过他的手背。   沈琅的烦躁并未在脸上显露,他只能冷静地看着对方,不动声色地抬起手挣脱。然而卡尔不但没有放手,反而贴近了一步,近乎亲密地贴上了他的侧肩。   那只手越来越大胆地向下滑动,终于贴上了沈琅的腰侧。卡尔显然在这套把戏中得心应手,嘴角含着得意又挑衅的笑意,仿佛沈琅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卡尔显然并不满足于简单的调情。他不加掩饰地朝沈琅贴近,手随意地放在沈琅的肩膀上,顺势往下滑,指尖划过了那件剪裁得体的外套,一副“老朋友”的亲密姿态。   沈琅眉头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克制地站在原地未动。   卡尔显然没注意到沈琅那一瞬间闪过的压抑。目光游移到沈琅高挺的胸膛上,那挺拔的身形、结实宽阔的肩膀和紧致修长的腿让他的心跳稍稍加速,“啧啧……你真是越来越迷人了,”卡尔的语气带着半真半假的调笑,但目光中的炙热毫无掩饰。   “……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沈琅平静开口,语调不带情绪波动,但也没有刻意疏远。这让卡尔误以为他只故作矜持。   “哦,放心吧,我有分寸。”卡尔舔了舔嘴唇,笑意更深,“我只不过有些想念我们过去的时光罢了。”   沈琅压住心中的不耐,就在他准备敷衍了事时,卡尔突然贴近了一步,声音压低: “我这次找你,可不仅仅是为了叙旧。我有些关于这次葬礼的秘密……你一定会感兴趣。”   “秘密?”沈琅侧头,没有表现出好奇,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没错,与你们朗尔家族也有关的秘密。今晚到我房间来……我们可以慢慢聊。”卡尔的话说得模棱两可,却带着诱惑和暗示。手指在沈琅的胸口滑过最后一圈,仿佛这不过是他们平日惯常的亲密举动,“记得带上我们以前用过的‘小玩具’,你最喜欢的那个。”   沈琅目光微垂,稍稍掩饰住自己那冷漠疏离的眼神。考虑到这个身份的扮演需求,以及对方口中的“秘密。   “好吧,我会来的。”他的声音压的很低。   卡尔显然对沈琅的反应感到满意,手掌再一次落在沈琅的腰间,稍稍施力拉近两人间的距离。“今晚见,沈……”卡尔低笑着说道,随后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手,离开马厩。   沈琅一脸克制地扯出一个敷衍的微笑,在心底无声叹了口气。   该死……为什么偏偏分到这种角色。等他转过身去,那些隐忍的不耐终于涌上心头。   若是平常他早就让这种对他动手动脚的人后悔接近他了。   宁可来十次大逃杀类型的副本,他也不愿再花时间去面对这些令人生厌的纠缠。    第15章   夜幕降临,卡尔独自坐在房间,整个人懒散地靠在窗边的软椅上。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其他光源,唯有月光从窗户泻入,铺满房间。他轻晃着酒杯,猩红的液体在杯中旋转,与月光交相辉映。   透过红色液体,他眯起眼,目光悠然,心中却涌动着无法按捺的期待。明明只是一个下午的时间,他却感觉像是等了一辈子一般。   记忆中的沈,那个与卡尔以往打交道的朗尔家族之子,是一个标准的“交际花”。   优雅、得体、总是能够在各种场合之间游走自如,用甜言蜜语与浅笑博得众人的好感,擅长在各类聚会上和权贵周旋。他是所有贵族眼中最完美的情人——轻佻又不失风度,魅力无限却又总是留有余地。   朗尔家族的衰落早已是贵族圈内的公开秘密。曾经辉煌一时,如今却已经沦落到了上流社会的边缘。再豪华的庄园也掩饰不了日渐破落的内里,连自己的土地、祖传的古董都不得不卖掉,只为维持那脆弱可笑的贵族体面。   而作为唯一的儿子,沈更像是一件交易筹码。那具诱人的身体,成为他们家族重新站稳脚跟的唯一筹码。他们将沈推到上流社会中,与那些富商和贵族周旋。只要你表现出对朗尔家族投资的意向,这个贵族的儿子就会乖乖张|开双|腿,任你予取予求。   卡尔当然也尝过这具躯体的美妙滋味。每次他都能轻松地将人拉入自己的床榻,看着对方在他的控制下显得无力而顺从。那完美的躯体和俊美的外表结合得如此美妙,就像一个名家精心雕琢的雕像,却会在你的抚摸下屈服。更妙的是,他甚至一分钱都没付出,只是象征性地给朗尔家族透露了“可能会考虑”的虚假承诺,就换来一段激情的时光。   他原本已经厌倦了这个玩具,交际花一样的人,贵族圈中人|尽|可|夫的玩物罢了,玩久了谁都会厌。   但现在,情况似乎不一样了。   当他在瓦尔斯庄园再次见到沈,惊讶地发现,曾经他眼中的“玩物”竟然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现在的沈……更加冷峻、更加凛然,一种无法忽视的气场包围着他。   那双冷漠而不带感情的眼睛,不再如从前般迎合,而是带着令人忍不住想征服的力量与决然。那曾经随时可得、温顺沉默的身影,如今却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疏远。   宽厚结实的肩膀、收紧的腰线,所有这些他曾习以为常的线条,如今却显得更加致命和诱人,更加令人迷恋。   卡尔感受到了一丝不受控制的刺激感。他越是捉摸不透,越是激发他内心更深处的占有欲。他渴望撕开 这层冰冷外壳,探究内里真正的火热。   “哈,装模作样的表子。”卡尔低声咕哝,再一次略带急躁地看向门口。杯中的红酒散发着微妙的酒香,但那酒意远不如他心中的期待来得浓烈。   时间滴答流逝,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跳的速度渐渐加快。微不可查的脚步声停在了他的房门前,随即响起敲门声。   卡尔眼底掠过一丝得意,他故意将姿态放得更加悠闲,慢悠悠地开口:“请进。”   背光之中,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站立在门口。由于房内灯光昏暗,沈琅的脸隐藏在阴影中,难以看清具体表情,但他那挺拔的身姿和笔直的双腿,一如往常般令人印象深刻。卡尔靠在沙发上,眯起眼,仔细欣赏着这即将入瓮的“猎物”。   他站在门口未动,卡尔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只是那挺拔如剑般的身影让他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   那双修长结实的双腿、收紧的腰线、凛然挺拔的胸膛……那熟悉却充满距离感的身影,让卡尔再一次心跳加速。   月光如水,随着沈琅一步步走近,房间里的空气变得粘稠起来,缠绕在两人之间。   “你终于来了。” 卡尔仰靠在椅背上,手里举着一杯红酒,眼中带着得意和玩味。伸手从桌上取过另一只高脚杯,熟练地倒满了酒,红色的液体像血一般在杯中涌动,“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沈。”   房门轻轻合上,房间里昏暗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将沈琅的身影映照得清晰。他慢慢地走入光亮之中,月光在他的身上勾勒出硬朗的线条。深黑色的西装礼服紧紧贴合着他精瘦有力的身体,每一处衣褶都展现出优雅的完美。高挺的鼻梁,锋利的下颚线条,以及那对漆黑如夜的眼眸,使得他的面容像是一件雕刻出来的艺术品,冰冷且完美。他每一步都沉稳有力,整个人带着一股无法忽视的冷冽压迫感,仿佛这一整个空间的空气都因他变得沉重。   “喝一杯?今晚的酒可是一流的藏品,正适合我们的约会。” 卡尔的声音压低了一些,他自信满满,以为一个小小的诱饵就能让沈乖乖落入自己的掌控。   他没有接受酒杯,沉稳地坐在了卡尔对面的椅子上。没有客套,也没有寒暄。   “有关瓦尔斯葬礼的秘密,现在你可以说了。”沈琅声音沉稳,打破了房间里刚才还显得轻佻的气氛。   这种冷漠和克制并未使卡尔退缩,反倒让他更加愉悦。他慢慢起身,手持两杯红酒朝沈琅走近,仿佛猫捉老鼠般饶有兴致地逗弄着对方。   “沈,你总是这样……怎么会只想着生意呢?” 卡尔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语气含糊地继续道:“这些秘密,可不是能随随便便告诉别人的。要不……我们今晚玩得愉快一点,我或许会考虑告诉你。” 他的手掌不经意地搭上了沈琅的膝盖,仿佛在暗示某种不言而喻的交易。   卡尔以为自己依旧掌控局面,然而让他措手不及的是,沈琅并没有按照他的剧本进行下去。   沈琅神情冷静,面对卡尔轻佻而暧昧的挑逗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靠后坐定,一只手轻轻支在椅子的扶手上,不急不缓地开口,语气平静却压迫感十足:“我这里也有一些消息,事关雷德蒙德家族的阴私。”   “比方说,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些失踪人口案件。” 他说话时手肘撑在扶手上,那双修长结实的腿交叠在一起,黑色裤料紧紧贴合在大腿上,勾勒出线条清晰、充满力量感的肌肉。   卡尔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眉头微皱,眼底浮现一丝慌乱,但他立刻掩饰了过去。他完全没想到沈琅会主动抛出这样的话来反制他。毕竟,卡尔自己都知道雷德蒙德家族隐藏着不少见不得人的事情。如果沈真的掌握了某些关键信息……   “这套手法不错,不过,你确定自己能有我们雷德蒙德家的什么把柄?” 卡尔的面色冷下来,杯中的酒液微微晃动,手指无意中攥紧了杯柄。他脸上的轻佻与自信已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悦的阴沉。   沈琅没有理会卡尔的表情变化,只是从容不迫地交叉起双腿,向后靠在椅子上,那样子就像是主人在审视一位不怎么听话的仆人。西装礼服紧贴着他挺拔结实的身躯,宽肩窄腰,优雅而精干。修长的腿在裤料的包裹下显得格外有力,每一块肌肉都在精妙的裁剪中隐约勾勒。   “比方说,这些年来你家族那些消失的支出,还有那几位‘合作伙伴’……他们对你的进展,可并不满意。” 沈琅目光沉静如常,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卡尔努力压住心中的愤怒,语气不再如之前那般轻佻,而是带上了几分冰冷。   “很简单,”沈琅双手放在扶手上,目光冷静如水,语调也平稳得毫无波动,“我想要的是瓦尔斯家族的秘密,而你有你想要的——不必绕圈子。”   卡尔的眼睛微微眯起,心底的恼怒开始蔓延。他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被别人控制局面,特别是在沈琅面前。他原本以为自己掌握着主导权,可以随意逗弄眼前这个人,让他在自己的挑逗中失控,进而屈服。但现在,局势完全反转。沈琅看似无所谓的冷静姿态却步步紧逼,让卡尔毫无招架之力。   “你真的是越来越聪明了。”他阴冷地笑了一声,但语气里再无之前那份从容不迫。“可别忘了,我知道你并不止对瓦尔斯的葬礼感兴趣。你来这里,可不仅仅是单纯的替父亲出席吧?”   “难道你来到这里,就只是单纯的受邀出席葬礼么。”沈琅的声音冷静且略带讽刺,在这寂静的房间中显得尤其清晰。   卡尔轻笑一声,那惯常带着轻佻与挑逗意味的笑容一闪而过。看着沈琅冷静自若的神情,他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轻视或许错了。原以为他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愚蠢少爷,靠着老家的关系进入上流圈子,只会在权贵之间摇尾乞怜。可如今,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人。   “原来如此,看来朗尔家还不算太过蠢钝。”卡尔意味深长地看着沈琅,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一些,“他们派你来,不就是为了接近瓦尔斯?”   沈琅镇定自若,即使不知道卡尔所指什么,但没有显露半分动摇,若有所指道:“我们都知道,这场葬礼可不仅仅是送行仪式,不是么。”   “当然,”卡尔大笑,他晃动杯中的红酒,那血色液体仿佛缓缓涌动着某种不可见的欲望与隐秘,他眼中的光亮变得更加危险而深邃,喃喃自语道,“费里德里希·瓦尔斯,那个可恶的老狐狸,真不知道他把‘上帝之血’藏到哪里了,难不成死了也要带进坟墓里……”   沈琅略微眯起眼,眸子中带着隐隐的锋芒,不动声色地套话:“‘上帝之血’,费里德里希·瓦尔斯真的掌握了它吗?”   卡尔抿了一口红酒,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显得更加放松。他打量着沈琅,那玩世不恭的笑意始终挂在唇角,“掌握与否,这就是我们每个人来到这里要探究的事情,不是吗?你、我,还有那些贵族老爷们。”他说到这时语气带着讥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琅,“谁不想得到通向永生的钥匙呢?”   看来这就是这次副本的关键信息,沈琅若有所思。   “不过话说回来,”卡尔带着嘲弄继续说道,“我还是有些小小的好奇。朗尔家族派你勾引维克多,真的以为他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看不清你这个人|尽|可|夫的表子的真面目?”   沈琅的脸色沉了下来,垂在身侧的双手略微紧握成拳,指关节轻轻作响。他沉声道:“注意你的措辞。”语气低沉且透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卡尔的笑容依然挂在嘴角,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仿佛根本没有把沈琅的警告放在心上。“沈,我这可是在帮你啊,怎么能对我这么冷淡?”他一脸轻佻地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你能勾引谁不是勾引呢?”   “我给你提供一个机会。”卡尔慢悠悠地抛出自己的橄榄枝,语气中满是诱惑,“我这里有一瓶特制的药剂,只要你想,用这玩意儿就能让维克多那蠢货浑浑噩噩地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乖乖服帖地喝下去。可别忘了,我们想要的是同样的东西。”   “下三滥。”   卡尔笑了,仿佛听到了一句再荒唐不过的笑话。他摇摇头,脸上带着一种戏谑的神色,甚至露出了些许鄙夷的眼神:“别装得那么清高了,沈。我还不知道你是怎么一路走过来的?” 他说话时,那贪婪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停留在沈琅宽阔的胸膛和腰线处,恣意打量那件黑色礼服下每一块紧绷的肌肉。   他慢慢走到沈琅面前,嘴角带着恶意的笑意:“别告诉我,你没在可悲的朗尔家族败落后,不曾主动投靠权势贵族,跪下讨好、舔他们的鞋底?”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沈琅的下巴,强行让他抬起头来,这是曾经他们之间的惯常戏码。   然而这次,他大错特错。   沈琅猛地侧身,迅速一记擒拿反制了卡尔的手腕,动作快如闪电,右膝顺势重重顶向卡尔的腹部。那干净利落的一击几乎没有任何预兆,卡尔的身体猛地弯成了弓形,口中的一声闷哼还未出口便被卡在喉间。   酒杯掉落在地,液体如血洒落在地毯上。   卡尔眼中的轻佻瞬间化为震惊与不解,他捂着腹部,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沈琅:“你……”   “你变了……沈……”   “不……不对……”   “不……你不是……那个……”他喉咙中发出含糊的声音,喉间的低语像是一种诡异的咒语。他的笑意加深,慢慢地拉出一个不自然的弧度。   沈琅的手掌死死擒拿住卡尔的手腕,肌肉紧绷如弦,然而卡尔并没有试图挣脱。那原本轻佻的眼神开始扭曲,带上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光芒。他的手腕以诡异的弧度扭曲,反手抓住了沈琅的小臂,那力道让沈琅几乎感到骨头都在轻微作响。   与此同时,卡尔的眼睛里透出的狂热越来越明显,他的声音变得支离破碎,但语调中充满着一种非人的狂喜与贪婪:“抓……到……你……了……”   随着这句话重复不断,他的牙齿开始错位生长,嘴里的结构异变成无法言喻的形态。面部肌肉撕裂开来,向两侧大张着裂开,露出里面令人作呕的深红与黏液交织的内腔。他的嘴巴变得仿佛没有极限般扩大,牙齿和舌头不再是人类应有的形态。   “抓到…你……了!我、我会成为……!”就在这一瞬间,卡尔裂开的嘴里弹出了一条如同触手般的褐红色舌头,伴随着浓烈的腥臭气味,猛然朝着沈琅的脸袭来!   沈琅瞬间作出反应,左手迅速收回,强行挣脱卡尔非人力量的束缚,同时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击卡尔的胸口!一声沉闷的撞击响起,伴随着骨骼发出的脆响,卡尔的胸腔瞬间塌陷!   不给卡尔变成的怪物反应时间,沈琅继续攻击,迅猛的肘击精准落在卡尔的颈侧动脉上,硬生生将他的颈椎折断,头几乎偏转到背后,限制住了对方口器的攻击范围。   沈琅的动作迅捷如豹,每一次动作都带着致命的准度和暴力美感。整套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压抑已久的野性在这一瞬间得到了释放。   即使是遭到了如此致命打击,面前的“卡尔”却毫无痛感地回正了他那几乎被折断的脖颈。那本应僵硬得无法复原的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伴随着令人牙酸的肌肉扭曲,他的脖子如蛇般柔软地复位到原位。   沈琅迅速拉开距离,面前的 “卡尔”已经不再是人类。   那些曾经属于人的特征正迅速从卡尔身上剥落,取而代之的是非人的可怖形态。皮肤开始在惨淡的光线下慢慢泛青,那原本俊美的脸庞变得扭曲狰狞。鼻梁向上拉长,逐渐形成了一种类犬的轮廓,额骨高高隆起,颧骨处开始剥落出大片暗灰色的死皮。血管像是活过来一般,在皮肤表面蠕动。他的指甲从指尖开始拉长,变得尖锐而如同兽爪般可怖。脚掌也扭曲延伸,形成畸形的类爪状肢体,仿佛更适合在地上爬行。   他的面部逐渐塌陷,牙齿则显得越来越长,发出摩擦骨头般的咯吱声。两只眼睛逐渐失去了人类的光泽,变成了充满饥饿与嗜血的灰绿色。他的嘴巴再次不可思议地张开,像一条无法填满的裂缝,舌头——或者说是某种长满吸盘的触须从嘴中再次猛然弹出,直击沈琅。   沈琅反应迅捷,后腰一探,匕首在刹那间出鞘,精准地切断了卡尔口中弹出的那根如同触手般的“舌头”。那条恶心的黏液状物体飞溅到地面,蜷缩着抽搐,血腥的味道和粘稠液体的味道瞬间弥漫在空气中。卡尔的动作一顿,但仅仅片刻后,那断裂的“舌头”竟迅速生长出来,重新从他大张的口中弹出。   “……抓到你了……”卡尔低声嘟囔着,声音像是从身体深处某个异空间传来,每一个字都充满了难以名状的恶意与诡谲。那扭曲的笑容仿佛定格在他狰狞的脸上。   杀掉这个怪物对沈琅来说不是难事,问题的关键是什么导致了卡尔的异变?   他重复的话语……   突然间,他的话语同刚才说过的另一句话串联起来——“你不是。”   先前卡尔表现得还算正常,虽然轻佻,但无非就是个有意挑逗他的贵族……可自从卡尔反复提到那句“你不是”时,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思绪逐渐清晰,沈琅猛然意识到他的问题所在。   他刚才的表现违背了所饰演的角色。朗尔家族的少爷,不应当有这般高超的战斗力。   难怪,这次副本的规则要求每个玩家必须严格按照分配的身份去行动,却没说清楚如果违背角色身份,会有怎样的后果。   显然,卡尔识破了沈琅这个玩家不是他所扮演的“角色”,触发了副本机制。   弄清楚缘由后,留着卡尔已经没用了。   “万死”如一道黑色闪光出鞘,刀刃划破了昏暗房间里的微弱光线。空气中一瞬间变得寂静无声,仿佛时空冻结。所有感官在这一刹那被拉长、扭曲,紧接着,空间恢复了流动。   沈琅眼神冷静如冰,他左脚稍稍后撤,身体向前倾斜。他的身形如同紧绷的弓弦,一触即发。   刀锋划出一道弧线,肉眼几乎无法捕捉。一瞬间,从侧腹切入,将怪物的躯体从中间彻底斩断。鲜血喷溅的瞬间,他无声后退一步,极致冷静地避开喷涌的血柱。   月光下,他仿佛幽冥的执刑者。完美紧致的腰线与腿部充满力量感的线条在战斗过程中展露无遗。宽阔的肩膀、精悍的胸膛,这一切都让他宛如一台极致精密的杀戮机器,每一块肌肉都在完成致命打击时发挥到了极致。   沈琅略微调整呼吸,胸膛随着呼吸起伏。“万死”在昏暗的房间内散发出冷冽的光辉。他平稳地收回刀刃,刀身并未沾血,整个战斗干净利落。深邃的黑眸冷静地审视着自己的成果,眼眸中的杀意也随即消散,转为惯常的冷静。   片刻之后,卡尔的身体缓缓地从怪物形态恢复成了正常的人类模样。失去了支撑的脖子显得松软不堪,鲜血与内脏物散落一地。   环顾战斗后被破坏的房间。碎裂的酒杯洒在地上,桌椅被撞倒在地,各种血迹和粘液斑斑点点地洒满了房间。   他需要制造一场合乎情理的“怪物袭击”,卡尔的死不会与他有任何关系。   沈琅把地上残留的血迹从房间的窗台一路延伸出去,留下斑驳不均的爪印。窗帘被撕裂得像是遭遇过某种巨大怪物的袭击,家具上制造出冲突痕迹,伪装成卡尔与某种未知生物奋力抵抗的假象。   一切妥当后,他环顾四周,房间里的蛛丝马迹皆符合一个被怪物突袭的现场。每一丝细节都不留下对他不利的线索。   在伪造好现场之后,随即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了房间。   当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黑暗的尽头时,空气微微颤动,一团模糊不清的黑影在门口的暗影中悄然浮现。   既非人形,也非任何已知生物,仿佛浸透着无数被扭曲的意志与恐惧。沉默地站立在那里,那个无形的轮廓仿佛在凝视着沈琅离去的方向。    第16章   次日清晨。   沈琅站在人群后方,保持着惯常的冷静。他预料到今天早上人们会发现卡尔的死亡,却没想到现场会是这样的场景。   房间干干净净,墙壁、家具上的打斗痕迹早已不见踪影,连他故意制造出的被撞坏的摆设也重新整齐有序。唯一保留下来的,只有满床的鲜血,与第一天凶案现场如出一辙。   空气中的血腥味隐隐刺鼻,那湿透了地毯的暗红色像一种黏腻的生命体,浸染了空气,令人喘不过气来。   沈琅面色沉稳,事情变得棘手了。显然,昨夜他离开后有人,或者说有东西,进来了这里,甚至清理了房间,布置成与第一条的凶案现场一样的场景。   若是这样,那第一天死者的死因恐怕也并非人们所见到的。   玩家们趁势发难,认为瓦尔斯家族根本没有提供应有的保护,他们试图利用此次事件进一步掌握话语权。几个领头的玩家强势推动着局势,目的是取得更大的控制权,进而方便搜查。   作为庄园主人的路德维希姗姗来迟,面对玩家的强势言辞,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对。他仍然保持着那副温和得体的笑容,眉眼中透着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意味。目光掠过这些自以为占据上风的玩家,像是轻蔑、又像是另有所图。   沈琅感到一丝古怪。路德维希的态度过于纵容,没有表现出一点愤怒或不满。就像是他乐于见到玩家们在他的庄园中大肆搜索。   众人已经开始彻底搜查,几名玩家挨个检查每一个房间,每一个角落。不远处,一位玩家正急躁地与一位侍从交涉,因为被阻拦而表现出些许暴躁。他一拳砸在房门上,眼神中带着明显的不耐。   沈琅目光扫过这群玩家们,过于强势争夺话语权,尤其是公开质疑瓦尔斯家族,粗暴的搜索和排查,并非一个上流社会的客人应该表现出的姿态。   伴随混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沈琅一个人走进了卡尔的客房,视线快速扫过整个房间。   昨夜那场战斗所留下的破坏痕迹完全消失不见。没有墙壁上的刮痕,地板上也没有因力量撞击留下的裂缝,就连被他故意打乱的书架与破碎的装饰物都整整齐齐,从未发生过任何异常。   就在他回身的一刻,突然感到身后有轻微的动静。沈琅动作轻微一停,随即冷静转过身,只见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沈琅,”来人低声唤道,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   那是路德维希,轮椅悄无声息地滑入房间,他仍旧是那副高贵从容的模样,眼眸中透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沈琅心下一沉,没有回应。脸色没有丝毫波动,内心升起警惕。   路德维希的称呼,并不是副本中沈(Shane)这个角色的名字,而是他真正的名字。   空气顿时变得异常安静,“万死”即将出现在沈琅手中时,路德维希打破了平静。   “你在找什么?” 他神色温和,声音不高,没有平时对其他人的疏远冷淡的态度。   “检查可能留下的线索而已。”沈琅神色如常,嘴角略微勾起一丝礼节性的微笑。   “是吗。”路德维希推了推轮椅,靠得稍近一些,宽慰道:“这两天发生的事,的确让人感到不安,我深感抱歉。希望你没有受到惊吓。”   “多谢关心,我并无大碍,不过,一些客人的情绪不太稳定,”沈琅不经意地试探,“这样大肆搜查庄园,希望不会影响到明天的葬礼。”   路德维希闻言轻笑了一声,手指轻轻摩挲着轮椅扶手:“不过是蛛丝上的虫子罢了……让他们闹腾去吧。”   “虫子?”沈琅微微挑起眉,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   “是啊。”路德维希轻笑,似乎全然不觉得自己的话语有任何问题。他目光淡然地扫过窗外,继续说道:“看着他们忙碌,很有趣。无论他们做了多少,最终仍然会发现,自己不过是随手便可碾压的虫子罢了,在被安排好的命运里徒劳挣扎。”他语气温和,没有丝毫咄咄逼人的语气,仿佛只是说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话音落下,房间内的空气变得稍稍沉重了些许。路德维希没有掩饰他对所谓的“客人”,或者说,玩家的轻视。如果他以知晓玩家身份,为何没有触发副本机制?   “不过……”路德维希停顿了一下,话锋转向沈琅,“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我倒有些担心你……无论发生什么,我能保证你在瓦尔斯庄园内,能够平安度过。”   “……只要,你听话。”   路德维希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他抬起一只手,掌心朝上,手指轻轻卷曲,如同在等待一只俯首的猎物。   沈琅沉默片刻,迈出两步在路德维希的轮椅前停下。修长的大腿在黑色西装裤下显得更加有力,绷紧的肌肉昭示着那笔直双腿蕴含的强大爆发力。他屈膝缓缓蹲下,身体的重心放低,那冷峻的面庞在低垂时显出一丝隐忍与顺从。他轻轻抬起下巴,将脸颊放在路德维希摊开的掌心中。   这姿态充满了克制,仿佛扮演着一只乖顺的宠物,被主人轻抚、观察。   路德维希的力度不大,只是轻轻托住了沈琅的下巴。他的指尖略微用力,带着些许的挑逗意味,手掌的凉意透过沈琅的肌肤,让那片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显得异常敏感。这个简单的动作足以彰显谁是掌控者,谁又是在低头。   “看,多么听话。”路德维希笑了,那笑容在沈琅低垂的视线里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对方呼吸中隐含的愉悦与满足感。   暗淡的阳光将沈琅高挺的鼻梁和精致的侧脸勾勒得愈加轮廓分明。那张冷峻而毫无情感的脸庞,在这个姿态下强行嵌入了顺服的意味。黑色发丝垂落在额前,修长健美的躯体由于屈膝而微微前倾,胸膛与腰线紧紧贴合着西装衬出的线条。礼服勾勒出每一处轮廓,无论是宽阔的肩膀、挺拔的背脊,还是精瘦却充满力量的腰部,都像是上帝精心设计的宠儿,无懈可击。   路德维希看着眼前这张棱角分明的面孔,那看似顺服却隐藏不屈的气质激发了他内心深处更为浓烈的欲望。他将指腹轻轻摩挲着沈琅那线条分明的下颚,然后沿着下巴逐渐滑向脖颈,感受到指尖下紧绷的肌肉与骨骼。   “乖……”他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带着无法忽视的占有欲。   沈琅依旧保持着沉默,身体虽然保持紧绷,内心依旧冷静。   “你真该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路德维希俯身轻语,语气中带着一丝愉悦,“如此听话、顺从……但我知道,这只是一部分。”他的手指再次在沈琅的下巴处轻轻抚弄,强迫沈琅仰头,直视他那双冰冷却透着玩味的眼睛。   “我们有的是时间,让你真正学会臣服。”   沈琅半跪着,膝盖压在厚实的地毯上,姿态平静且顺从。下巴微微抬起,正落在路德维希摊开的手掌上,像一只被人捏住命运的猛兽,暂时将自己隐藏在服从之下。   他们的距离极近,近到沈琅能够感受到路德维希每一次轻微呼吸带来的空气波动。他的手掌微微施力,将沈琅的下巴抬起,让沈琅不得不直视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那双眼睛就像凝结的寒冰,目光中没有太多温度,却透着一种难以抗拒的压迫。   沈琅抿紧了唇,没有回应那种支配式的抚摸,而是静静承受,垂下眼眸,睫毛轻轻颤动。   他目光垂落的方向刚好能够看到路德维希覆盖在毛毯下的双腿……不自然,很微妙的异样。那毛毯下方的轮廓与常人的形状有些不同,尽管几乎被隐藏得很好,但沈琅的警觉本能让察觉到不对劲。   面上没有任何表现,他知道眼下的任何情绪波动都会被路德维希捕捉,因此稳稳控制着自己的动作和姿态,并没有显出任何异样,只是依然温顺地将下巴抵在路德维希的手掌上。   路德维希显然对眼前这个场景极为满意,那微微上挑的唇角更显得悠然自得:“靠近一点,让我仔细看看你……”   沈琅略微往前挪动了一点,假借支撑的姿势微不可察的迅速触碰了一下路德维希的腿部。   与一般人类的肌肉质感完全不同,更像是……冰冷的爬行类生物的触感。   路德维希像是有所察觉,手指又一次游移到沈琅的喉结处,轻轻按压,指尖若有若无地感触着脉搏的跳动。   被人钳制弱点的感觉并不好受。沈琅克制着自己想要反击的本能,胸膛轻轻起伏,西装布料紧紧包裹着他的每一块肌肉,尤其是胸膛和腰线处,那线条的弧度让人无法忽略。    第17章   沈琅的手指不断在下巴上摩挲,似乎还残留着之前被路德维希触碰的感觉。他粗暴地擦拭着自己的皮肤,手法有些粗糙,将那一片皮肤擦得红了一片。眉宇之间的凝重不曾散去,他正思考着究竟是谁能在短短几小时内就将卡尔的客房复原,并伪造出那般大量的血迹,还没有惊动其他人。   “沈!沈琅!”   关元龙的声音响亮且毫不客气,将沈琅的注意力拉回搜寻现场。   沈琅台起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的表情迅速恢复平静,没有一丝多余的波动,仿佛之前的失神只是一瞬的错觉。   关元龙站在房间中央,手指着地毯的角落,语气中充满了质疑与咄咄逼人的气势:“这是什么?解释一下,这几滴干涸的血迹。”   他瞥了一眼那几滴几乎与地毯颜色融为一体的褐色血渍,似乎不以为然,目光没有丝毫不闪避,语气冷静地说:“刮胡子的时候,不小心刮破了。”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关元龙信服,他紧紧盯着沈琅,语气中满是讥讽:“刮胡子?别告诉我,这点小事就弄得血迹沾到地毯上?”   旁边的几位玩家则趁机起哄,似乎早就等着这场对峙:“昨晚我可亲眼看到你和卡尔走在一起……看起来可不仅仅是朋友关系。”   人群里立即有人应和着笑了出来,推波助澜地说道:“是啊,两人走得那么近,真不让人多想都难……”   这句话如火上浇油,引起了围观者更好奇的反应。那血迹仿佛成了铁证,他们等待着看沈琅怎么解释。而这些人也大多是在添油加醋地搞事情,真正目的不过是要把水搅得更混,令局势更加难以收拾。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无数不掩恶意的视线集中在沈琅身上,似乎只要他露出一点示弱的迹象,这些人就会像是嗅到血腥味的狼会趁机扑上来,将他吃干抹净。   沈琅不太明白,这些玩家会对他的敌意莫名其妙。虽说这次副本中玩家被放在了竞争关系上,但这种敌意似乎掺杂了更多他无法理解的东西。   尤其是关元龙那种奇怪的眼神,视线总是在他的胸口和腰部徘徊,有时还不自觉地瞄向他紧绷的双臂,似乎在防备他出手的动作。令沈琅不解的是,那目光中并非只是单纯的防备,似乎,还有对他的身体的过度关注?   沈琅并未多加理会。他只将其理解为某种戒备,对自己战斗力的警惕。   当下的气氛越发紧张,管家的脚步声伴随轮椅的滚动生由远及近。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那银发、苍白面容的庄园主人总是显得病弱却优雅,他的笑容依旧那般温和,但眼底深处闪烁着若有若无的玩味。   他目光在房间内来回扫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沈琅身上:“大家这是怎么了?”他的语调温柔且漫不经心。   众人见到路德维希到来,明显有所收敛。但关元龙还是直视他,保持着质问的姿态:“路德维希先生,这里的情况有些奇怪,我们发现了沈先生房间里的血迹,还有……昨晚他和卡尔……”   “沈昨夜一整晚都和我在一起。”路德维希声音轻柔,但话中的暧昧意味却是显而易见的。他目光不急不缓地掠过每一个质疑者,“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参与其他什么事情……”说到这里,他嘴角微微上扬,像是一个含蓄而明确的暗示,仿佛沈琅昨晚与他确实度过了一个“特殊”的夜晚。   此话一出,气氛为之一滞,在场的每一个玩家脸上都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显然是被路德维希的话激起了某种暧昧的遐想。   一整晚……和路德维希在一起?这其中所隐含的桃色意味实在过于明显。所有人都默不作声,但目光却悄然落回到了沈琅身上。   那些方才还激烈质疑沈琅与卡尔关系暧昧的人顿时哑口无言。特别是关元龙,他从刚才凌厉的咄咄逼人瞬间转换为错愕,不知联想到了什么,目光恨恨地瞪着沈琅。   路德维希缓缓推开轮椅,看着面前这些因他的言辞而哑口无言的人,淡淡笑道:“大家继续搜查吧。只要在不打扰沈先生的情况下进行就好。”   --   搜查还在继续,但玩家们似乎已经放弃在沈琅房间找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关元龙带着一丝不甘和错愕,瞪了一眼沈琅,然后率先走出了房门。他身后的几位玩家相继跟上,他们心里知道再在沈琅这儿纠缠下去不会有结果,于是决定将目光转向其它地方。   随着搜查逐渐扩展到每一间客房,情况开始变得混乱。   令人不解的是,这座房子仿佛拥有一种吞噬生命的力量。无论是第一位死者还是卡尔的尸体,至今都没能找到。   相反,搜查过程中,玩家们开始在其他人房间里发现了一些怪异的物品。有些东西看似寻常,却似乎是副本关键信息。比如,有人发现了一本看似无害的日记,里面记录的内容模糊不清,似乎提到了某些神秘的仪式;另一位玩家则在他人床底找到了一柄奇形怪状的匕首,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气氛迅速紧张起来。原本井然有序的搜查变成了彼此猜忌的开端。玩家之间心照不宣地逼问对方试图获取有用的线索,曾经勉强维持的同盟摇摇欲坠。   没人再记得沈琅之前被质疑的那一幕,所有人的注意力已完全被当前的搜查和彼此间的明争暗斗占据。   与此同时,沈琅远离混乱的中心。虽然,眼下的情况也并不好。   “你昨夜都跟那家伙在一起?”维克多的声音带着戏谑,酸意中又夹杂着几分玩味。他俯身靠近,那微凉的呼吸轻拂过沈琅的耳边。   储藏柜内空气闷热,光线微弱,空气隐隐带着的汗水与酒香。墙壁逼仄,杂物堆积在四周,只能容下两个人贴身站立。   沈琅被维克多压在角落里,身体无法后退,只能紧贴在墙壁上,整个人几乎陷入对方的掌控之中。   维克多的手不安分地游走,从肩膀滑到腰间,然后肆无忌惮地停在沈琅那结实的腰线,像是在确认他是否曾被他人“占有”过。   “难道……”维克多低笑了一声,指尖轻轻撩起沈琅西装衬衣的下摆,手掌紧贴着他的腹部肌肉,感受那结实饱满的韧性,沿着结实紧实的线条缓缓向上滑动,“你真的觉得路德维希比我更容易满足?”   沈琅眼神平静,呼吸却因为逼仄的环境而有些加重,额头上渗出了一层薄汗。面前的维克多与他贴得极近,近得可以感受到他每一次起伏的呼吸,带着属于维克多的火热气息和淡淡的酒香。尽管沈琅极力压抑内心的不适感,但对方压制性姿态下的不快感还是从脊背处爬升而来。他一言不发,保持冷静。   “你不回答?” 维克多见状,显然更加不满。他那灰绿色的眼眸里浮现隐隐的不悦,手掌愈加放肆地往上滑,划过沈琅结实宽阔的胸膛,轻柔地按压着对方饱满的肌肉,语气轻飘飘地带着些戏谑,“你总是这样沉稳矜持,嗯?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空气中的暧昧越发浓郁,储藏柜内两具高大的男性身影彼此纠缠。维克多的呼吸声略重,饱含难以掩饰的欲望,他指尖微微收紧,探测着对方的反应。而沈琅虽然未曾反抗,但那压抑着起伏的呼吸以及紧绷的肌肉都暗示内心的隐忍与不满。   维克多将沈琅禁锢在自己的手臂间,整个人几乎完全覆在对方身上,他贴近沈琅的耳侧,嘴唇擦过线条优美的颈部,带着浓浓的挑逗意味:“不反驳吗?还想继续装得若无其事?”   “维克多。”沈琅终于出声,难掩隐忍的羞恼。话音刚落,维克多那满是嫉妒的笑意愈发张狂。他收回了手掌,却没有退开,依然紧贴着沈琅。   “你啊,怎么总是这样,非要被人逼到这份上才愿意回应?”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语调温柔得几乎可以迷惑人心。   沈琅压抑着心底暴躁的情绪,冷声道:“我让你办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维克多不打算那么快放手,手指依旧不安分地移动,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沈琅的颈侧,眼底的笑意和嫉妒融为一体:“等你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到时候你一定会把我随手把我扔到一边吗,不是吗?”   沈琅眼神一冷,内心暗自感叹维克多至少还有几分自知之明。但表面上当然要给点甜枣,他稍微缓和了语气:“……等事情结束后,你想怎么……都可以。”   维克多盯着他,似乎有些惊讶于沈琅的示弱,情绪逐渐缓和。原本紧绷着的手轻柔地滑向沈琅的肩膀,然后顺着他的脖颈滑至后背,动作越发缱绻而温柔。   “你总是这样,说几句软话,我就无法拒绝。”他的声音沙哑了几分,仿佛是对沈琅低头示弱的妥协,“可惜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也会被你抛弃。”    第18章   密室门在维克多的推动下发出沉重的吱呀声,厚重的木门缓缓向后敞开,灰尘顿时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而厚重的气息,墙壁和地面上积满了一层薄灰,显然这间房已经很久没有人进入了。   虽然叫作“密室”,但眼前这片空间更像是一间许久未曾使用的储藏室,装满了前主人费里德里希弃之一旁的物件。那些在外界看来价值连城的珍宝,现在却毫无生气地堆在一起,被随意遗弃在这里,沾满灰尘和时间的痕迹。   即便如今它们已然蒙尘,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但依旧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一尊造型怪异的金属雕塑,上面盘旋着无数不规则的曲线与角度;墙边的角柜上一面裂开了几道细纹的镜子,镜面隐隐反射出并不存在于房间内的物象;角落里的小雕像表面粗糙,似乎被时间侵蚀得严重,但仔细看去它仍然保存了某种可怖的生物形态,几何形的结构令人无法直视太久。   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品。若在庄园大厅或展览柜中,这些珍宝无疑会吸引每一个贵族和收藏家艳羡的目光。然而它们此时却在这里,在这堆积灰尘的密室中静静沉睡。没有人知晓这些器物背后的历史,或者它们的真正用途,更无人敢贸然触碰。   维克多紧跟在沈琅身后,看着他修长的影子在墙壁上的烛光中若隐若现。他的嘴角挂着惯常的微笑,目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眼前的这片空间。“有趣的地方,不是吗?这些老物件真是太久没有用过了。费里德……父亲,把这些宝贝儿放在这儿蒙尘,可真是暴殄天物。”   他边说边走到了沈琅身边,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说:“这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你猜,父亲当年用它们做了些什么呢?”   沈琅没有回应他,保持着高度警觉,走向那尊金属雕塑,这与之前他在废弃喷泉上见到的雕像极为相似。   那雕塑以古怪扭曲的方式延展着,看上去像是由某种几何结构构成,却超越了三维空间的理解。他俯身靠近观察,隐约间,耳边似乎传来了微弱的呢喃声,那声音时而低沉、时而尖锐,难以辨别。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沈琅的声音低沉冷静,目光扫扫了眼一旁的维克多。那双棕色卷发映着昏暗的灯光,正好遮住了他半张脸,灰绿色的眼眸中此刻显出些许异样。   听到沈琅的提问,维克多的神情立刻变得微妙起来。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但却少了几分轻佻,多了一丝忌惮。   他始终没有太靠近雕塑,而是站在稍远一些的位置。   “祂……”他开口时的声音比往常慢了许多,仿佛在小心翼翼地斟酌措辞,“……它和其他东西不太一样。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最好不要过多接触这种东西。”   沈琅没有立即反应,只是依然低头观察着雕塑。“不一样?为什么?”   维克多迟疑了片刻,目光却并未再放在那尊扭曲的雕塑上,而是瞥向密室的角落,像是有些不敢正视那件物品。他的语气中透露出某种不易察觉的戒备:“这东西,远比看起来更复杂……甚至可以说,它不仅是物品。那些看上去是几何形态的东西,根本无法用正常逻辑理解……祂和人类理解的时间、空间并不在同一维度。”   他稍稍停顿,随即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无所谓的神态:“别试图理解这东西,沈,这不是为凡人准备的。”   沈琅抬眼,打量着那尊诡异的金属雕塑上。它沉静地立在那里,像是某种来自未知世界的遗物,雕塑以错综复杂的几何形状层层缠绕着,看似对称,实则蕴含着超越人类理解的维度结构。它的线条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仿佛时刻在扭曲着周围的空间,让站在不远处的沈琅也能感受到一阵无形的排斥力。   “既然这东西在这里落灰不管,”沈琅的手指轻轻掠过雕塑的表面,触感冰凉,耳边隐隐的呢喃声不断,“花园里的喷泉也是一样被废弃了,那么它应该并不是费里德里希真正追求的东西,对吗?”   “……你可以吧它、祂,当做一扇门。费里德里希一开始以为祂会是……的钥匙,但最终发现,所谓的‘门’通往的不是他想去的地方。”   他说得含糊其辞,维克多很少表现得如此拘谨,这让沈琅更加确信,这座奇怪几何形雕像应当是副本重要线索。   “好了,你不是让我给你看‘上帝之血’吗?”维克多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恢复了以往玩世不恭的态度,刚才眼中的复杂情绪仿佛从未存在过。   话音未落,维克多走向密室的一角,伸手从架子上一处被尘封已久的地方取下一个落满灰尘的盒子。   这盒子比起其他古老物件显得尤为精致。它由精雕细刻的黑色木材制成,边缘镶着暗金色的装饰条,带着某种庄重与沉默的威严。盒盖表面密密麻麻地刻着无数弯曲扭动的咒文,那些复杂的符号似乎在随着目光的移动而轻微变幻,让人忍不住觉得目眩,难以理解这些字符的含义。   维克多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手指在空中划出一条看似随意却隐含奇异韵律的轨迹。随即,那些咒文仿佛回应了他,闪过一阵微弱的幽光,似有生命流动。   片刻之后,盒子的锁扣自动打开,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里面并没有耀眼的光芒或是令人惊叹的宝物,仅仅是一个简单却别致的容器。天鹅绒内衬铺在盒底,上面安静地躺着一个菱形的玻璃瓶。   玻璃瓶内充斥着浓郁的红色液体,那液体浓稠如血,每当灯光透过玻璃瓶照射在液体上时,好似液体本身在微微鼓动,充斥着近乎诡异的生机。   沈琅的眉头紧锁,深邃的眼眸中泛起一丝警惕:“‘上帝之血’,究竟是什么?”   维克多并未立刻回应,他带着那熟悉的狡黠笑意,晃了晃手中的玻璃瓶,挑眉道:“既然这么好奇,不如打开尝尝?只有品尝过的人,才能真正理解它的‘力量’。”   沈琅没有回应,眉头微皱,眼神愈发凝重。作为副本关键道具,这东西绝对不简单……   正当他沉思时,维克多突然有所动作。   他笑着将玻璃瓶高高举起,直接将那装满液体的玻璃瓶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砰——!”   玻璃瓶在地面上猛然破碎,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碎片四散飞溅。那瓶身上繁复的咒文在瓶身破碎的一瞬间爆发出一阵亮光,像是即将引发什么强烈的反应。   沈琅立刻感到一股强烈的能量波动扑面而来,那股能量即将爆发。毫无犹豫,他全身肌肉迅速绷紧,准备闪避。然而,就在下一瞬——   维克多右手一握,五指收拢成拳,原本即将爆发的力量,像是被无形之手瞬间扼杀了。所有波动骤然平息,只留下散落一地的碎片。   空气重新归于寂静,唯有一丝极为熟悉的气味弥漫在鼻尖——并不是沈琅预期中的血腥味,而是……葡萄酒的味道?   沈琅一怔,鼻腔中传来的并不是腐朽的铁锈味,而是那熟悉、浓烈的葡萄酒香气弥漫在整个狭小的空间里。这让他心头蓦然升起被嘲弄的荒诞感。   沈琅沉稳的表情第一次浮现出了微妙的变化。他抬眸望向站在对面的维克多,而后者显然对此极为满意,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维克多捂着腹部笑得几乎喘不过气,“瞧瞧你!‘上帝之血’,怎么,真的以为会是什么神秘秘法?”他看着沈琅,语气轻佻至极,“费里德里希当年用这些东西唬了多少人,连你也被骗了。”   “所以,这就是‘上帝之血’?葡萄酒?”沈琅冷声质问,心头充斥巨大的落差感。   维克多早已放松了姿态,他低笑着,从容不迫地轻轻拍拍手掌,“上帝之血,”他摇头,一边用嘲弄的语气慢悠悠道,“你真的相信费里德里希找到了什么永生之道吗?”   沈琅愣了片刻,顿时明白过来:“你是说,‘上帝之血’,不过是个幌子。”   “没错啊,某种意义上说,这确实是‘上帝之血’,至少对于那些渴求永生的蠢货来说。”维克多慢条斯理地走到房间中央,站在洒满葡萄酒的玻璃碎片前,“那些贵族啊,总喜欢追逐一些永生、神灵的虚幻梦境。费里德里希很擅长这一套。他需要一个噱头,让那些愚蠢又贪婪的贵族继续为他注资。”   “于是,他给他们编了一个故事,一个冠冕堂皇的谎言,无论这些贵族能否真正相信,他们都会继续追随,因为他们害怕错失机会。”   精致的木盒安静地躺在地上。无论是盒身表面那些精细繁复的雕刻,还是那菱形瓶子上的神秘咒文,都是货真价实的古老咒文。每一道曲线和每一个符号仿佛都有生命一般,在微弱的灯光下不断变换着角度,使人目眩神迷。   在这些精美的外壳衬托之下,即便是再普通不过的葡萄酒,也会被视为某种神圣的奇迹。   “那么,费里德里希真正追求的是什么?” 沈琅眉头紧皱,终于开口,“而你……又想从中获得什么?”   “维克多。”   “不……或许,我该称呼你为……”   烛光微弱,投射在墙壁上的人影开始扩张、粘稠而怪异,像是某种蠕动着的胶质物。阴影在地面上与墙壁上迅速膨胀,已经完全看不出是人类的形状。它无声无息地扭动着,摇曳着,像是在回应沈琅未曾说出口的字眼。    第19章   维克多·冯·瓦尔斯。   身为费里德里希·冯·瓦尔斯的长子,他没有继承父亲的神秘学天赋,也没有弟弟那份着魔般的好奇心与探索精神。他隐隐察觉到父亲在做一些他不了解,但本能上觉得危险的事情。作为长子,他有责任承担家族的荣光,但出于人性本能的恐惧,他选择了最简单的办法——逃离。   他是一个弱者,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不可能与父亲或弟弟相提并论。   维克多并不愚蠢,放弃继承权是他唯一的选择。家族是沉重的枷锁,这座庄园更是诡谲的囚笼。他与父亲、弟弟截然不同的个性,注定让他成为瓦尔斯家族中的异类。   于是,他逃离了瓦尔斯。只有远离那个压抑沉重的家族,他才能真正呼吸。   他如吟游诗人般行走在不同的国度中。他见过炽烈如火的沙漠之城,那里的皇宫内布满了流金溢彩的珍宝与丝绸;他曾登上摇曳的船只,远行至赤道以南,在静谧深海边迷失于遥不可及的璀璨星辰。   他遇到形形色色的人,越发深刻地意识到所谓贵族的荒诞与空虚。权力、财富、血统,无非是稍纵即逝的虚荣。那些自命不凡的贵族们无非是仰仗着祖先遗留的财富虚张声势。高悠久的血统不能带来真正的智慧,高贵的身份也从不意味高贵的灵魂。   他没有看不起这些人。贫穷也好富裕也罢,每个人都只是在生活中寻找自己的方式罢了。他自己也是依靠着瓦尔斯的财富才能不去为生计而担忧。   一场宴会上,维克多遇见了朗尔家族的继承人,一个被家族重担压垮的可怜虫。   痛恨着家族,却也不得不承担家族的负担。他仿佛看到了自己,那个试图挣脱枷锁、却始终走不远的自己。   出于那份难以言表的恻隐之心,维克多给予了他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或许也在那一刻,他们之间建立了某种脆弱而微妙的关系。   他以为自己会继续过这种四处漂泊的生活。也许有一天,当他累了,厌倦了,就会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遇见某个合适的人,然后定居下来,过上安逸且平静的生活。至少,这曾经是维克多的人生计划。   然而,他的游历生活,终止于某个白雪皑皑的高山。   如往常一样,他来到新的土地,结实了新的朋友,与几个旅伴攀登上一座被白雪覆盖的高山。他从未见过如此纯净的雪景,一望无际的洁白仿佛能掩盖世间一切的污垢。   然而很快,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与意志在冰冷的雪山上变得愈加虚弱。同伴们也越发焦躁易怒,从简单的口舌之争演变成肢体冲突,血液滴在白色雪地上,那抹红色醒目到刺眼。   雪崩不期而至,滔天白雪将他们完全吞没,视野被模糊,方向失去了意义,纷争与恐惧被无声吞噬。   幸运的是,他被雪崩冲进入了一个隐藏在积雪下的山洞,漆黑而寂静的山洞。   维克多彻底迷失了方向。他感觉到,那些本该简单直接的现实,被漆黑的山壁扭曲了。声音变得远近交错、四周仿佛回荡着一种奇怪的低语声,而他的脚步回声,好似来自遥远空间的呼应。   Tekeli-li……   它吞噬着维克多的意识,让他几乎失去了自我控制能力。他感到自己的心脏每一跳,都与山洞脉搏一致,他甚至不敢思考自己此刻到底处于何处。   ……Tekeli-li!   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羡慕那些死于雪崩之下的同伴,后悔为什么雪崩没有带走他的生命。   名为维克多·冯·瓦尔斯的人类,再也没有离开那座雪山。   --   晚餐时刻,庄园内的氛围压抑而沉静。黄昏时的阳光已逐渐消逝,只剩下几盏老旧的壁灯挂在餐厅四周,昏暗的光线照亮那堂皇却空旷的房间。   自从早上的大搜查开始后,无论是玩家还是宾客NPC们,气氛都变得极为紧张,原本就脆弱的合作逐渐瓦解。人们时刻互相防备,目光中充满了怀疑与敌意。走廊里不再有交谈声,只有偶尔响起的轻声嘀咕和难以察觉的低语,仿佛阴影在庄园的角落蠕动。这座曾经豪华的庄园,如今像是一口腐朽的大棺材,正在慢慢吞噬每个人的意志与理智。   即使是宴会厅内,这种不安的氛围依然弥漫在空气中。长桌上的餐具早已摆放整齐,食物色香俱全,但无人真正动手去品尝。周围的气氛愈发压抑,每个人的表情都藏着掩饰不住的烦躁和困惑。   与之对比鲜明的是,身为主人的路德维希却毫不在意他的庄园被搞得乌烟瘴气。他优雅地坐在主位上,手中的银质餐刀划过盘中的牛肉,动作从容不迫,好似在观赏一场与他无关的闹剧。俊美略带病色脸上带着惯常的微笑,然而冰蓝色的眼神中闪烁着愉悦又恶意的光芒。仿佛这些宾客与玩家不过是他掌心中互相挣扎的棋子。任何人的争吵、言语或是潜藏的算盘都是精心安排的舞台剧,而他则享受其中。   周祁端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与其他人略远距离,始终保持着那份沉稳。经过了一整天的搜索,他依旧没找到费里德里希留下的关键物品,甚至连那件东西是什么都没有眉目。   他与沈琅在清晨的简短接触后就再没见过他,直到晚餐时间,沈琅才再次出现时。周祁却敏锐的捕捉到一丝异样。   维克多揽着沈琅一同进入餐厅,二人并肩走来,步调亲密。维克多看起来心情不错,棕色卷发在烛火下泛着金色的光芒,那双灰绿色眼睛带着惯常的不羁和几分暧昧。他的手臂亲昵地搂住沈琅的腰,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整个姿态就像是故意展示二人的关系。   沈琅则看似从容依旧,礼服将他宽肩与窄腰勾勒得分外醒目。他的面容冷峻,黑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但周祁很快察觉到,沈琅的步伐中透露出的不自然。   维克多搂着他,并非完全的支撑动作。然而沈琅的步伐稍显迟缓,迈出步伐时的膝盖的弯曲显示出他此刻正刻意控制自己的力量分布,勉强着维持正常的姿态。如果不是周祁对沈琅有足够的了解,很难从这微小的破绽中看出他正经历着不适。   维克多显然知道这一点,但他没有任何表示,反倒更加肆意地靠近沈琅,在其他人面前彰显他的掌控。他们走向餐桌时,周祁能看出,维克多每一次身体的倾靠,都在加剧沈琅的不适。然而沈琅依旧硬撑着,不发一言。   餐厅内的气氛因两人的出现而略显凝滞。维克多若无其事地帮沈琅拉开椅子,语气暧昧地低语了几句,笑容中充满了私密的意味。餐桌边其他客人并没有人因他们的到来而开口出声,但显然有人不时投来狐疑的目光。   沈琅对那些目光视若无睹,保持镇定地坐下,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而维克多则显得心情愉悦,靠在他的椅背旁,笑得更加灿烂了。   随着他们入座,端坐在主位的路德维希原本带着些许怠慢和优雅的笑容逐渐消失,眼眸冰冷得令人不寒而栗。他下意识地捏紧了轮椅的扶手,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隐现,难以遏制的嫉妒和占有欲在心底涌动,就像是看到自己珍贵的宠物被别人弄脏了一般。   餐厅内的空气骤然冷了几分。原本就烦躁不安的众人感受到来自路德维希、维克多之间的微妙对峙。即使身为局外人,玩家们也感受到了无形中弥漫的危险气息。   不等晚餐结束,众人默契地选择提前离席,连礼节性的告辞都省去了。每个人都迅速撤退,唯恐卷入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之中。   当最后一名仆人合上餐厅的大门时,整个偌大的餐厅只剩下瓦尔斯家族的两位后裔。   路德维希坐在主位,他的手轻轻搁在轮椅扶手上,表情失去了一贯的优雅,变得冷漠阴沉。餐桌的另一头,维克多则悠然自得地若无其事地抚弄着自己的袖口,一副闲散轻松的样子,完全没有把周围的气氛放在心上。   气氛愈发古怪,烛火闪烁不定,微弱的光芒无法填补二人之间巨大的空间,仿佛被无形的界线切割成两个世界。   “维克多,”路德维希的声音低沉,没有掩饰眼中的厌恶,“难得回来,却选择用这种方式打扰我晚餐的时光?”   维克多闻言,懒散地笑了笑:“我当然要尽地主之谊,好好陪陪我的宝贝。”    第20章   餐厅里,瓦尔斯兄弟各占据长桌两端,烛火的映照下,他们身下长长的影子拉得更加诡谲,如同从地狱伸出的手臂。   坐在主位的路德维希紧握着手杖,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嫉妒。   他的眉头紧皱,声音带着一丝寒意:“为什么要回来,维克多。你不是很享受外面的世界么。难道说,终于腻了四处流浪,现在想回家看看,妄图捡起一点父亲留下的残羹剩饭?”   维克多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松了松领结,对弟弟的嘲讽毫无反应。灰绿色的眼眸中含着几分慵懒的笑意,然而却不带一丝温度:“当然是为了给父亲送行。”维克多举起酒杯凑近唇边轻抿了一口:“我这个身为长子的,总该回来参加父亲葬礼,不然说不过去吧。”   “你已经太久没回瓦尔斯了,忘记当初是如何夹着尾巴逃走的么。”路德维希角勾起,话语中满是讥讽。   维克多挑起眉头,面对路德维希的挑衅依然轻描淡写:“哦,弟弟,我不过是想回来看一看,瓦尔斯家族到底成了什么样。”灰绿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恶意,“尤其是,看你还能在这把轮椅上撑多久。”   路德维希闻言,脸色越发阴沉,那本就病态的容颜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可怖。他冷笑一声,身体前倾,带着居高临下的姿态:“你知道我能走多远,也知道我能爬到哪里去。而你呢,维克多?一个懦弱的废物,到头来不还是回到这个你逃避了一辈子的家族里。”   维克多的笑容没有褪去,反而更深了几分。举起酒杯轻轻摇晃,红色液体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漾开,倒映出烛火的光影。他的声音如同喃喃自语,透着不可捉摸的戏谑:“我从未在乎瓦尔斯那点财富。我要的是其他东西……其他比这虚伪的身份更有趣的东西。”   他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漫步走向餐桌另一侧,走向路德维希:“说到底,他还是选择了我,不是吗?”   路德维希的眼睛瞬间变得更加阴沉,冰蓝色的眸子闪过一抹冷意:“一个连出身都放弃了的人,四处流浪,犹如野狗般的懦夫……凭什么以为你有资格拥有他?”   “至少……他靠在我怀里的时候,可比跟你这个可怜的残废在一起时舒服多了。”   路德维希苍白修长的手指攥紧着手杖,发出咯咯作响的声音,几乎要将其捏碎。他缓缓直起上身,像是要证明自己一般,从轮椅上逐渐站了起来。   随着他的起身,宽大的长袍下隐隐浮现出怪异的蠕动形态。   他的双腿并非人类该有的肢体,而是无数条细小而柔韧的蛇。这些蛇像是与他的身体连为一体,不停地扭曲着、蠕动着。那些蛇仿佛生来便属于路德维希的身体,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支撑着他笔直站立在地面上。在昏暗的烛光下悄无声息地滑动,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看来你为了得到健康的躯壳,付出了不少代价。”维克多像是怜悯一般瞥了眼那些“腿”,他的语调依旧轻松,一步步靠近路德维希。   维克多的身体从肩膀开始下沉、塌陷,失去了人类应有的骨架结构。一股黑色沥青般的液体顺着他的背脊和双臂蔓延开来。那液体像活物一般迅速膨胀,粘稠无比,渐渐凝成不规则的形状。维克多原本英俊挺拔的身体被这层黑色的液体包裹、吞噬了大半,只剩下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仍在“笑”。   路德维希看着那一团依稀还残留维克多形态的怪物,忽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他的笑声中带着几分快意和蔑视,“连人都不是的怪物,有什么资格披着人皮,站在这里跟我争?”   “维克多”低头瞥了一眼自己正在异化的身体,似乎毫不在意那被吞噬塌陷的人类外壳。那张如同融化烂泥般的脸依然微笑着,双手在空中做了个轻描淡写的姿势,“至少,他看得见我。”话音未落,沥青般的粘液触手随着他的身体一起向前延展袭向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反应极快。他的类蛇肢体猛然暴起,化作数十道细长且敏捷的蛇影,如毒箭般刺向修格斯扭曲变形的黑色身躯。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类蛇肢体与沥青触手撞在一起,力量瞬间迸发。空气中充斥着腐臭与撕裂声,装饰堂皇的餐厅逐渐被非人的力量摧毁。   --   石棺安静地横陈在房间的中央,密室空气仿佛凝滞,只有三个人的呼吸声回荡在狭窄而压抑的空间内。空气中弥漫着古老石材所散发的湿冷味道,墙壁上蒙着灰尘,破旧的烛台只能提供最低限度的照明,摇曳的光线下投射出扭曲的影子。   沈琅站在棺前,双手轻轻搭在石棺的边缘。周祁和林羽然则守在他两侧,两人的呼吸虽然平稳,但微妙的紧张在这昏暗的环境中变得更加明显。   “你有多少把握?”周祁低声问,他保持警戒,提防着石棺里可能存在的东西。   沈琅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棺材的盖子推开了一道缝隙。   自从进入副本,来到瓦尔斯家族的庄园,沈琅就对这场葬礼的主角,费里德里希的死产生了疑问。   任谁都能看出路德维希是这场副本的Boss,他甚至没有遮掩自己的古怪。可问题也正出在这里,路德维希的不对劲太过明显了,以至于像是烟雾弹,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向他自己。   真正引起沈琅怀疑的,是那以不可思议的几何形式堆砌而成的喷泉雕塑,以及密室里,几乎如出一辙的小型金属雕塑。   根据“沈”这个角色的记忆,父亲提到过一次,费里德里希从他们家借走了某件珍藏品。这东西十分怪异,似乎无法用人类的思维与知识去理解它的存在。自从被费里德里希带走后就再也没还给朗尔家,从此消失无踪。   “沈”替父亲出席这场葬礼,除了为了勾引瓦尔斯的新任家主给朗尔家投资——不管是维克多还是路德维希;另一个目的就是把这件古怪的藏品带回去。   然而沈琅这次副本的秘密任务,则是摧毁它。   Daoloth*。   沈琅怀疑,费里德里希通过“祂”理解了穿梭“门”的能力。先前维克多的话佐证了这一点。   “我怀疑费里德里希没有真正死去,或者说他达成了超越常规理解的存在形式。”沈琅低声道。   林羽然立刻表态:“我相信琅哥的判断。” 他的眼神专注而坚定,即使面对未知的危险,却毫不犹豫地信任沈琅。   周祁点了点头,目光在石棺和沈琅之间短暂扫过,与林羽然站在两侧掩护。   沈琅双手紧握着石棺的边缘,手臂肌肉随着用力鼓起,肌肉线条绷紧。额角沁出汗水,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他低声喘息着,用力推动厚重的石棺盖。   石棺发出沉闷的摩擦声,棺盖被推开小半,棺材内映入眼帘的是深不见底、吞噬了一切光线的漆黑。   那黑色不像是普通的阴影,它深邃得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沈琅盯着棺材内部,似乎无论他如何调整视角,始终无法看见任何具体的轮廓,甚至连石棺底部都无法辨识。   没有尽头,看不到底。眼前的景象像是打开了一道连接另一个空间的入口。   沈琅试探性地伸出手,缓缓向漆黑的棺材内部探去。手臂越伸越深,他发现自己没有触及到底,反而像是掉进了深渊。他的视觉范围里,手臂逐渐消失在黑暗中,却触摸不到任何实物,好似这个石棺延展到另一个次元。   就在他想要退回的时候,突然,他的手臂被一股力量猛地攫住,以不可抗拒的姿态将他猛地向石棺内拽去!   沈琅瞳孔骤缩,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失去重心,被那股不可抵挡的力量硬生生地拖入了那片无尽的黑暗。   黑暗完全吞噬了他的视觉,世界只剩下无尽的虚空与令人窒息的压迫。紧接着,一个冰凉的身体从背后贴上了他,将他的身体牢牢地固定住。那个存在靠得极近,足以让沈琅感受到对方呼吸时湿冷的气息吹拂在耳边。   随之而来的是令人难以忍受的寒意与诡异的熟悉感。   “抓到你了……”冰冷的气息扫过沈琅的耳侧,声音令人战栗。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湿冷的舌尖忽然舔过了他的耳廓。   那看不见的“人”从背后抱住他,紧紧扣住他的腰部,手臂更加用力地禁锢着他。耳边低笑的声音在黑暗中回响。   “沈琅……”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像是在为长久以来的夙愿的达成而欢喜,“……你真让我久等了。”    第21章   沈琅被猛然拽入石棺的瞬间, 周祁和林羽然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被棺内的奇异空间彻底吞没。   “琅哥!”林羽然大喊一声,立刻冲上前。然而尚未等他靠近, 毛骨悚然的声响从石棺中传来, 像是无数指甲在刮擦石头的尖锐摩擦,伴随着某种粘稠液体流动的声音,令人作呕。   下一刻, 无数漆黑如墨的触手从棺材内瞬间喷涌而出,向周祁和林羽然袭来!   林羽然瞳孔一缩, 猛地抽出佩剑。剑锋在空中划过一道银光,伴随迅疾的破风声, 猛地一剑斩下。   然而那些触手似乎没有痛觉,被切断后又迅速再生,更为疯狂地涌向二人。   “琅哥!”他用力喊道, 但他的声音就如同被棺内的黑暗吸收一般,根本无法传进那片吞噬一切的漆黑空间,“琅哥不会有事吧?!”   “他没那么容易死。”周祁沉声回应,语气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与信任, 同时一把短剑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他迅速翻滚躲过袭击, 短剑反手刺入触手的连接点。周祁动作干净利落, 刀光如同虚影, 每一次挥刀都准确无误地斩断一只触手, 漆黑的粘液四溅开来。   但那些触手却像是拥有不死之躯,斩断后又立刻再生,不断自石棺内部涌出,越来越多,源源不绝。   “该死, 这东西再生太快了!”林羽然的动作比周祁更快、也更直接。他敏捷地躲开了两根触手的攻击,双腿发力,腾身跃起,剑锋带起一道凌厉的弧光斩向那纠缠不休的触手群。   “别分心。”周祁压低声音警告,同时闪避了一道朝自己头顶卷来的触手。他的余光时不时瞟向已经完全被黑暗吞没的石棺。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比起自己现在的处境,更多的是为沈琅焦急。他无法想象沈琅此刻正在承受什么样的威胁,或者,更糟糕的……   石棺内黑暗涌动得更加剧烈,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脱离它原本的空间,而那些源源不断的黑色触手只不过是那东西的先遣队。   周祁眼神冷冽,手中的短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银光,精准地切断了几根触手。然而当他再次挥刀时,却感觉到那些触手变得更加坚韧了,不像之前那般轻易被切断,刀刃砍在上面竟然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些东西……正在进化!”林羽然也察觉到了异样。他挥剑的动作越发急促,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那张年轻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与不安,每一次攻击都带着拼尽全力的狠劲。   林羽然的剑法凌厉,速度极快,可那些触手却像是能够预判他的攻击,甚至适应他的攻击节奏,灵活地避开要害,并迅速缠绕上来。   “别慌,冷静点。”周祁低沉的声音在混乱中显得格外沉稳。他的攻击依旧精准,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每一击都直击要害。   他一边挥动短剑抵挡着触手的攻击,一边靠近观察石棺内部。沈琅被拉进去的地方已经完全被那些黑色的触手遮盖,根本看不清他是否安全。   “琅哥怎么办……” 林羽然心中升起焦虑,但他知道此时必须保持专注,否则立刻就会被源源不绝的触手淹没。   短剑攻击的效果越来越差,周祁手腕一翻,手中多了一把特制的手枪,他迅速瞄准石棺内部,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子弹穿过黑暗,射向石棺内那团涌动着的黑色,却如同石沉大海般,没有任何回声。   该死! 周祁咬牙,他看了一眼仍旧被触手包裹的石棺,心知此刻不是恋战的时候,救出沈琅才是最重要的。   “周祁!掩护我!”林羽然忽然大喊一声,剑光如同银色的闪电,在昏暗的地下室内划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   --   与此同时,其他玩家也在夜色笼罩的庄园内探索。   从侍从们小声议论中得知,路德维希和维克多似乎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这对玩家来说无疑是个大好机会,关元龙几人趁机摸入了之前一直没能调查的地方,属于瓦尔斯主人的书房。   书房面积很大,却并不空旷。相反,这间房间摆放了太多的东西,各式各样古老的书籍抄本、精美的文物、从异国搜集来的艺术品挤在每一个角落,甚至显得有些杂乱无章。   费里德里希生前对知识有着近乎狂热的追求,这间书房曾是他的私人领地,而如今已成为了路德维希的地盘。   “动手快点,我们不能耽误太久。”关元龙一边观察四周,一边压低声音说道。   “你说我们能在这堆破烂里找到什么?难不成他会把秘密都光明正大放在桌上?”李真航嗤笑着说道,他走到书架旁,用手轻轻敲打着,试图找到隐藏的暗门或暗道。   “认真点,别放过任何角落。” 窦雪曼很不满意他的态度。她站在窗边,仔细研究茶几上的一堆信件和账本,每一封都仔细阅读,时不时抬头警惕地观察四周,随时准备迎接意外情况。   李真航咂舌:“这地方真够乱,我敢说绝大多数东西路德维希都没有动过。”嘴上抱怨着,但他手上翻找的动作没有停。   关元龙走到书桌前将一叠纸翻开,目光扫过泛黄的页面,试图捕捉到任何与费里德里希相关的信息。他轻哼了一声,把文件归位:“这里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记录,财产清单,地契文书……等等,这是……”   他忽然禁声,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见他们在四处翻箱倒柜,并没有注意到他,这才欲盖弥彰道:“再仔细点,我就不信找不到什么……。”   这时,窦雪曼突然轻声惊呼:“你们看这个!”她从一个精致的木匣中抽出一本皮革封面的古老日记,封皮上是复杂的金箔纹路,边缘有些磨损,显然年代久远,但保存得相对完好。   关元龙的目光瞬间落在那本书上,他大步走过去从窦雪曼手中夺过,随手翻开了一页。上面的文字潦草且隐晦,似乎记录着某种与神秘学有关的内容。   ”这是……前任家主写的?”他沉声问道,眼睛扫过日记下方的署名,是费里德里希。   几个人都围了过来,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文字在暗淡的月光下显得晦涩难懂。扭曲的字体并不是常见的语言,充满了某种异样的波动,宛若活物般跃动。   关元龙几人的眉头紧锁,无法理解这些毫无章法的文字。纸张上充斥着大量晦涩的术语和疯狂抽象的图像,像是某种仪式的残缺记录。费里德里希笔下这些凌乱的文字时而理智清晰,时而癫狂扭曲。每当他们试图理解那些文字时,大脑仿就像是被某种力量排斥而感到眩晕。   “这根本看不懂。”关元龙皱了皱眉,把日记递李真航,他是几人中唯一对神秘学有所涉猎的人。   李真航接过日记,眯起眼仔细阅读。这些文字对他来说也充满了挑战,翻阅的速度非常缓慢。   “你看得懂这些鬼画符吗?”关元龙不耐地催促道。   李真航瞥了一眼,眼神中露出一丝复杂,他眉头紧锁,沉默地翻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不全能理解……但有些地方我看懂了……”他的声音有些犹豫,好像这些文字在不断考验着他的理解能力,“这像是某种……实验记录?”   “什么实验?” 旁边的窦雪曼忍不住插嘴问道,声音压得很低。   李真航翻动几页,似乎被其中某些片段吸引。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说道:“日期最早可以追溯到1815年……”他停顿了一会儿,手指停在了某一页上,嘴唇微动,念出几句:“‘门……失败……不是这里……’”   关元龙靠得更近了一些,眯着眼看那潦草的字迹,却看得眼花缭乱:“什么门?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想……费里德里希在试图通过‘门’接触到什么东西,但每一次实验都失败了。”李真航抬起头,目光沉凝,仿佛在消化这一切的信息,“他的每一次实验,都会记录下他看到了什么,或者遇到了什么……这些内容很混乱,但每次的结尾都是‘失败’,”   “……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每一次……每一次……失败……”李真航喃喃读道,他瞳孔无神,仿佛被文字中的癫狂情绪所感染。   几人听到这句话,都觉得心底莫名发凉。窦雪曼忍不住抬手搓了搓手臂,似乎感到房间温度又低了几分。   突然,李真航的翻页动作停了下来,眼神也变得愈发专注:“1831年,最后一次尝试……”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沙哑,“我看见了他……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两年……还有两年……”   他猛地放下日记,大口喘息了一下,像是与字里行间散发出来的焦躁与疯癫共感。   “疯了吧。”关元龙压低声音,皱起眉头,“听上去像是……已经疯了。”   “……现在正是1833年。” 窦雪曼幽幽说道,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紧张,她抿了抿嘴唇问:“‘他回来了’……什么意思?他是谁?”   李真航摇了摇头,困惑不已:“不知道……从这些记录来看,费里德里希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稳定。特别是最后的那几次实验,他的文字中带有强烈的情感波动。时而激动,时而崩溃……”   ”所以他……在两年前见到了什么,接触到了什么……而且,他预言两年内将发生某件事?”关元龙思索着这其中可能存在的线索,但越想越混乱烦躁。   “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完全解读这本日记。”李真航低声道,但关元龙几人已经没有耐心等下去了,时间紧迫,他们继续四散开来翻找可能存在的线索。   李真航埋头看日记,眼角余光快速扫了眼其他人,趁他们不注意,迅速撕下一页泛黄的纸张,将其揉成一团藏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中。随即,他迅速恢复原样,继续翻阅日记本,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另一边,关元龙继续在书桌旁翻箱倒柜。他并未完全相信李真航对日记内容的解读,总觉得对方故意隐藏了某些关键情报。这几个玩家不过是临时凑在一起,各怀秘密任务,不可能完全坦诚共享线索。   他试图拉开一个看似普通的抽屉时,却听到“咔哒”一声微响。他伸手探去,发现那抽屉底部还有一道暗层。   关元龙顿时来了精神。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按压那暗层边缘,仔细寻找着机关。不多时,暗层轻轻弹开,他发现里面竟然放置着一个极为精致的小盒子。   盒子表面雕刻着精细繁复的花纹,看上去像是价值连城的古董。四个角的金属部分已因长期使用而磨损得光亮。这种磨损并非短时间造成,而是经过了岁月的洗礼,关元龙能想象到它的主人无数次摩挲过这个盒子。也许,这里面装着费里德里希极其重要的东西。   关元龙呼吸略微急促了几分,仿佛即将揭露费里德里希最深的秘密。然而盒子锁着,眼下没有解锁的工具,他只能忍着想要暴力打开的冲动。   就在这时,窦雪曼又有了新的发现:“这里有东西,过来看看!”   关元龙猛地抬起头,迅速将盒子收进大衣内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过去。只见窦雪曼正站在一面靠墙的书柜前,指着一个隐藏得极深的缝隙。   “我觉得这里有点不对劲,”窦雪曼低声说道,伸手按在书架侧面的凹槽上,“你看,这后面像是有道暗门。”   “我们该进去吗?” 李真航也凑了过来,他犹豫道,目光中流露出不安,“已经呆得太久了,要不然下次再来?”   窦雪曼眼神游移不定,望向关元龙,征询他的意见,“但……机会难得,万一没有下次了呢?”   “的确太久了……”关元龙低语道,正当他还在犹豫是否现在就打开暗道,一阵的微风突然拂过他的脸庞,凉意刺得他下意识地颤了一下。   风?这间完全封闭,门窗紧锁的书房哪来的风?   “怎么——”他几乎是本能地转身,还没说完,就被眼前的场景让他几乎停止了呼吸。   书房的门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路德维希站在门口,带着他惯常的、傲慢勾起唇角的笑容,饶有兴趣打量着他们。   ……他是站着?关元龙全身僵硬,心中警铃大作。该死!放哨的人呢?怎么没提醒他们?!   “玩得怎么样了?”路德维希语调平缓,像是在询问客人用餐是否满意,带着一切尽在掌控的优雅与从容。   他的长袍下,一摊猩红色的液体缓缓扩散,顺着地板蜿蜒。而负责放哨的玩家的人影,或者说他的尸体,消失无踪。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路德维希慢条斯理走进书房,像是在欣赏入侵者的恐惧反应。他步伐轻盈得过分,不像人类该有的行走方式,更像是在地面上滑行,毫无正常人行走时的重量感,也没有脚步声,只有古怪的,如同鳞片摩擦的“沙沙”声。   关元龙心跳加速,身体绷紧,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肾上腺素正疯狂地分泌。自从进入这个副本,始终没有正面战斗的机会,不得不看NPC的脸色行事。好几天的曲意逢迎、察言观色让他浑身不痛快。而现在,终于有机会一展拳脚。   理智警告他,对面的人绝对不简单,但肾上腺素的冲动却让他产生了可笑的勇气。   他飞速拔出枪,就在扣下扳机的前一刻——   “嘭——!”   “走!不要硬碰!”窦雪曼厉声叫道,她动作迅速且灵敏,在投掷闪光弹的瞬间,已经盘算好逃脱路线。   整个房间仿佛瞬间陷入了一片炙热的光海,那刺目的亮度瞬间让关元龙眼前一片空白,连带着一阵尖锐的耳鸣。他本能地举起枪对着路德维希的方向射击,连他自己都未预料到,这几枪打得是如此迅速,如此果决。   然而下一秒,关元龙猛然跪倒在地!   右腿膝盖传来剧烈的疼痛,紧接着是腹部和肩膀,他低下头,在剧烈的白光中隐约看到猩红的液体迅速蔓延开来。   强光逐渐暗淡,房间重新恢复到夜色应有的状态。   “这不可能……怎么会……”他气喘吁吁,试图抬起头。只见路德维希从门口缓缓走近,嘴角依旧挂着那抹令人发冷的微笑。长袍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摇摆,赫然出现了三处枪孔。   子弹确实击中了他,但伤害却反射到了关元龙自己身上。   “真遗憾,”路德维希悠然地迈步靠近,“沙沙”在房间中回荡着。他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关元龙,像是在欣赏猎物的垂死挣扎,“我不得不说,你们这些自以为聪明的人类,还真是无趣。”他看向被撞破的窗户,声音依旧平和而优雅。   关元龙此刻才意识到不对,窦雪曼和李真航……他们人呢?   四下望去,房间里早已只剩下他和路德维希,刚才还站在他身旁的同伴,已经撞破玻璃趁乱逃跑了。   他被抛弃了。   关元龙的脑袋因剧痛与失血嗡鸣作响,他死死咬紧牙关,内心疯狂叫嚣着要活下去。   强迫自己不去理会膝盖和腹部传来的剧烈疼痛,汗水和血混杂在一起,趁着路德维希还未完全逼近,猛地一个翻滚,试图通过破碎的窗户逃出去。   必须逃,越快越好!   然而就在他即将碰到窗台的一刹那,背后遭到猛烈的重击,像是被巨锤猛然砸下,他似乎听到骨骼断裂的声响,胸腔的空气瞬间被挤压殆尽。他想要挣扎,可那力道如同一座山压下来,动弹不得,只能像条搁浅的鱼般张着嘴,大口喘气。   翻滚的过程中,关元龙口袋的小盒子“啪”地一声里掉了出来,被他自己压住。只听见“咔嚓”一声,古旧的盒子应声而裂,里面的物品掉落出来。并非什么宝物,而是一个极其陈旧的怀表。随着关元龙的一压,怀表的盖子与表身分离,掉在他身边。   关元龙只在摔倒前瞥了一眼,他的视线模糊不清,尚未完全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身后传来路德维希急促的呼吸声。   “这可不是你这该死的虫子能碰的东西……!”路德维希的声音如低沉的风暴压下,那份从容不迫的态度在这一刻彻底瓦解。他的脸色骤变,原本游刃有余的笑容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愤怒与懊恼的交织。   小心翼翼地捡起了那几乎破碎的怀表,路德维希低头凝视着里面那张肖像。   怀表离开地面的瞬间,关元龙瞳孔猛地放大——   里面珍藏的素描,赫然画着沈琅的模样!   他的心脏猛然一缩,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震惊和困惑。为什么是沈琅?   画上的沈琅眉宇深邃,五官俊美。他微微侧头,像是看向绘画者的方向。   虽然只是淡淡的几笔勾勒,却将他形象展现无遗。仿佛画者无比熟稔他的每一笔线条,在心头描摹了无数遍才形成。   怀表无法避免岁月磨损的痕迹,其历史与沈琅的年岁并不符合。   但他没有更多的时间思考,无数小蛇涌入关元龙的嘴巴、耳朵和鼻腔。他瞪大眼睛,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呼吸被堵塞,他拼命挣扎,扭动着身体,喉咙中发出断断续续的低鸣声,身体渐渐失去力气。痛苦在他体内蔓延,双手徒劳地抓挠着地板,指甲几乎断裂。   就在生命逐渐消逝的那一刻,他朦胧地看到,路德维希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几乎破碎的怀表,低头凝视着里面那张肖像。向来优雅从容的脸上满是复杂的情感,有难以遏制的疯狂,有极度的占有欲,也有患得患失的不甘。画上的人如此逼真,那深邃的眼眸仿佛正在与路德维希对视。   随后,关元龙彻底陷入了黑暗。   --   如同被抛入了虚空之中,沈琅视野一片漆黑,仿佛天地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坐标或方向,甚至连时间的流动也停滞了。   他的身体的存在感像是完全消失,意识依旧清晰,可身体仿佛已经不再属于他自己。他几次试图抬手,或是移动脚步,但却完全失去知觉,身体轻盈得像漂浮在虚无中的尘埃。   唯一的实感来自他背后的那“人”,那冰冷、湿滑的触感像一只牢牢锁住他的捕兽夹,让他没有任何挣脱的可能。   “我……等你,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声音低沉磁性,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偏执与疯狂。像是经过漫长时间的压抑,混合着思念与怨恨,渗透他的耳蜗,直接侵入神经深处。   声音在沈琅耳畔徘徊,饱含复杂的情绪,时而轻笑出声,时而像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而低语:“太久了,才终于等到你……” 每一句话都带着令人颤栗的偏执和思念,像一位等待了无尽岁月的鳏夫,因为永远得不到执念而陷入疯狂。他并未急于表达其他目的,而是沉浸在终于拥有沈琅的满足感之中。   “你逃不掉……”温柔又癫狂的语气,带着莫名熟悉的腔调,既有炽烈的思念,又带着刻骨铭心的怨毒。   那声音贴得极近,就像是贴在他的耳后低喃,湿冷的气息打在沈琅的颈侧,让他脊背僵直起来。每一个字眼中都充满了渴望与悲伤,还有一股无法被忽视的疯狂。   沈琅试图移动,挣扎,然而四肢像陷入了泥潭,丝毫不听使唤。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热切,沉淀了漫长岁月的执念与痴迷如丝线般缠绕在沈琅耳边,一点一点拉紧,“我一直在等你——等了太久……已经等得……快疯了……”   那“人”完全无视他的抗拒,只是更加贪婪地将他紧紧包围住。沈琅甚至感到自己的呼吸也被禁锢住了,每一口呼吸都变得沉重艰难。   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随着这疯狂的言语进一步收紧。这片空间在对方狂热的情感推动下变得愈发压抑,像是一条条无形的链条,一寸寸束缚住他的四肢、躯干,乃至灵魂。   “几十年,几百年,或是更久……无所谓了,因为我终于再次拥有你了。”那声音饱含疯狂、思念,还有难以言喻的怨恨与贪婪,双缠绕着他的手愈发收紧,“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那双手越来越大胆,似乎非常熟悉他的身体,精准地掠过他的每一处敏/感点。先是拂过他脖颈处细腻的皮肤,那凉意令他本能地打了个寒战。接着,手指缓缓下滑,沿着锁骨的弧线游走,指腹的触感几乎让人误以为是温柔的爱/抚。   沈琅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本能地抗拒这种亲密接触,但越是反抗,那声音却愈发带着一种病态的满足感,仿佛这份挣扎和抗拒,正是对方所期待猎物的最后反应。那双看不见的手越发紧扣,慢慢滑过他的侧腰,沿着脊柱一路攀升,仿佛在摩挲一件珍贵的战利品。   不带怜悯或温情,反而透出充满控制欲和占有欲的恶意。掌心压在沈琅紧实的肌肉上,力道一点点加重,像是在品味每一道收紧的线条。   沈琅的背脊绷得如同一张满弦的弓,那股冰凉又滑腻的触感让他无法克制全身的战栗。那人的手指在他结实饱/满的胸/肌上来回摩挲,宛如在挑/逗他沉睡的意识,按压之处散发出的冷意仿佛透过肌/肉直达他的骨髓。他能感觉到身体每一个微小的反应都附和着那双手,而背后的“人”似乎早已熟悉了这些反应,知晓该如何才能令他变得更加刺激。   “你的身体还是我记得的那样……”耳边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毫不遮掩其中的疯狂和满足,“这些年,你有多少次梦到我,嗯?还是说……你已经忘了我?”   随着手指继续下滑,逐渐逼近更为敏/感的地方,沈琅本能地绷紧了腿部肌肉。他试图挣扎,然而四肢依旧像是被禁锢在无形的牢笼中,动弹不得。呼吸变得愈加沉重,每一次心跳都变得格外明显,而那冰冷的触碰却丝毫没有停下。   “我知道你喜欢这样,曾经如此,现在也依然如此……”话语低沉却带有令人沉醉的温柔,轻描淡写的口吻,仿佛对他的一切都分外了解。   手指轻而慢地沿着他的肩胛骨向下移动,每一寸触碰都像是在他身上打上自己的印记。沈琅的肌肉本能地紧绷起来,心底升腾起了一股压抑的烦躁与怒意,却也伴随着无法摆脱的无力感。   “你的心脏跳得真快……”湿润滑腻的舌尖如同毒蛇的信子掠过他的耳垂,低笑声充满了胜利般的愉悦,“看来你还是很期待我,对吗?”   黑暗中的那个“人”表现得十分熟悉沈琅的每一寸肌肤,仿佛他们曾经有过无数次亲密无间的接触,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每一次的触碰都像是扼住了沈琅的命脉,让他的呼吸愈发急促,却又挣脱不得。   沈琅咬紧牙关,尽管意识尚存,却无法调动自己的身体,如同悬浮在宇宙深空。若不是那双紧紧缠绕禁锢的手臂,他几乎要怀疑自己被完全抽离出了这具躯体,只剩下浮游的灵魂。   那个“人”紧贴着沈琅的耳廓,呼吸近在咫尺, “是么……你不记得了么……”他像是能读取沈琅的思维一般,起初温柔的声音低沉下去,透着遗憾与失落。似乎期待沈琅的回应,却未能如愿。   但这份失落并未维持太久。沈琅能感觉到背后的气息开始变得急促起来,陡然变得狂躁。   “不过,没关系……”低沉嘶哑的笑声回荡在无尽的黑暗中,仿佛积压了太久的思念和怨念而走向疯狂,“没关系……哈哈哈……我会让你想起来的。”语调逐渐变得高昂,带着一种近乎疯癫的情绪,满怀着报复的恨意。   那双手不再仅仅是缓慢地抚/摸,转而变得更加激/烈,侵略性十足。毫不犹豫地沿着沈琅的小/腹下滑,力度加重了几分,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亟不可待的占有欲。仿佛是在用触碰提醒沈琅:你曾属于我,还将继续属于我。   背后的存在如幽灵一般贴着他的身体,激烈加深与他的接触。两具身体仿佛以最亲密的姿态交/缠在一起,温热又湿冷的触感透过他剩余的感知慢慢扩散,全身都仿佛陷入了一种寒冷和炙热交织的矛盾之中。   ‘究竟是谁,费里德里希,或是其他隐藏的boss……’沈琅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在虚无中拼尽全力思考。然而背后那存在像是读取了他的意念,那双手突然顿了一瞬。   “费里德里希……?”声音骤然低了下去,不再如先前那般癫狂,似乎被这个名字勾住了思绪。   对方低声呢喃,流露出一丝不可思议的茫然,像是思考,在追溯久远破碎的记忆。   仿佛连自我意识都陷入混乱:“啊……对,费里德里希……”声音变得悠远而虚幻,如同飘散在沈琅耳畔的烟雾,然而又立刻推翻上一句,“不……我是……”   这次更加坚定,像是终于找回自我认知,语调平稳下来,他好似感叹一般:“我是……费雷德……”   费雷德……沈琅脑海中闪现出模糊的记忆碎片,他隐约记得,很久前的某次副本中,曾遇到一个作为线索引导者的NPC。   那个一头铂金色长发的年轻人,笑容和煦友善,即使在深林中也保持着良好的姿态和优雅的举止。   “想起来了吗?” 声音带着病态的愉悦,在他的耳边再次轻笑,但其中渗透出的情感愈发复杂。   “你会记起来的……我会让你记起来的。”   --   沈琅再次睁开双眼时,周围的景象让他有一瞬间困惑。   他不在那片亘古不变的黑暗中,而是身处一间装潢极其奢华的卧室。   房间内的装潢充满了古典宫廷风格的典雅与华丽,金红色相间的墙壁勾勒出繁复的藤蔓图案,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垂至地面,装饰着镀金的刺绣。吊灯由无数的水晶串珠组成,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地上铺满了厚实的波斯地毯,几乎吞没了脚步声。   这间卧室显然不是为客人准备的,它的奢华远超普通客房,毫无疑问是属于主人的私人空间。   就在他想要起身之际,身旁传来了一道轻柔而熟悉的声音:“亲爱的,你终于醒了。”   沈琅身体一僵,缓缓转头,只见一个身影坐在床边。   那人看到沈琅醒来后,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刺眼的阳光顿时倾泻进来,也照亮了那人的身影。   费雷德,或者说是费里德里希。   沈琅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脑海中却充斥着许多零碎的信息。起初他有片刻的恍惚,抬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隐隐的刺痛逐渐消退,就像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梦境正从他的脑海中瓦解。   脑中的杂念渐渐模糊,最后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只有一个清晰的概念——床边的这个人,费雷德,是他的未婚夫。   无法解释的熟悉感与违和感同时袭来,这一刻的记忆,与他记忆中的碎片对不上号。明明,他应该是知道这人,关于费雷德或者费里德里希的记忆,却像是被刻意摆放好的拼图,让他感到熟悉却又有违和感。   他的目光在费雷德脸上停留了片刻,与记忆中的模样如出一辙,本应该熟悉的英俊眉眼、棱角分明的轮廓和那双祖母绿色的眼睛,可现在却让他感到一丝矛盾。   印象中,费雷德应该有明亮耀眼的铂金色长发,而如今褪成了近乎灰白的颜色,像是失去了生命力。然而即使如此,他依然俊美到无可挑剔。   “你睡了很久,难得很安稳,我甚至不舍得叫醒你。”费雷德的仪态无懈可击,散发着与生俱来的气度。他温柔一笑,那笑容中带着点亲昵与温情,似乎是在安慰沈琅刚从昏睡中苏醒的迷惘。   “费雷德……”   没错,这里是他曾无数次与费雷德一起度过的地方。这座柔软奢华的大床,厚重的天鹅绒窗帘,还有能够直接看到花园的巨大落地窗。这一切都理所应当的熟悉,以至于让人感到有些陌生。   但是为什么,之前他会想到……想到什么呢?迷雾笼罩在脑海之上,片段从思绪中闪过,刚想要抓住,又迅速滑走,仿佛一场无迹可寻的梦。   “怎么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费雷德站在床边,注视着沈琅的眼神充满了温柔与耐心。他弯下腰,伸手理了理沈琅额前凌乱的黑发,温柔地安抚受惊的爱人。   他的动作自然熟练,仿佛这样亲昵的姿态早已是他们之间习惯常有的互动,而此刻,这些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再度让沈琅产生了莫名的违和感。   “费雷德……”沈琅下意识重复这个名字,声音略微沙哑。他很少有这样犹豫,不知所措的时刻,“昨晚……”   费雷德微笑着,坐在沈琅的床边,温和得仿佛能化解任何不安,“你昨晚睡得很好,只是有点疲倦。”他的话语轻柔,那双深邃的眼睛专注地看着沈琅,无比关心他的状态。   沈琅皱了皱眉,最终压下心中的困惑:“嗯……也许只是我太累了。”   费雷德笑容不减,他靠得更近了一些,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与沈琅的手指交握,亲昵的姿态仿佛他们之间不需要太多言语的解释:“没关系……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他的语气几乎如催眠一般,让沈琅忍不住放松警惕。   “好了,亲爱的,该起来了,不然下午的婚礼可要赶不上了。”费雷德的声音温柔如春风,带着些许宠溺的意味。   婚礼……?   沈琅的身体一僵,他试图从记忆深处搜寻相关信息。原本就不清晰的记忆,此刻更是像被人强行捋顺达成“事实”。费雷德的脸庞就在他眼前,那发自内心的信任感让他无法怀疑对方的话语。   “还记得吗,”费雷德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低下头轻轻玩弄沈琅的手指,“几年前我们就订婚了,约定好等到我处理完家族事物,就举办婚礼。”   “……当然记得。”沈琅低声回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那些关于婚礼的记忆在他脑海中一点点浮现,费雷德温柔的笑容、他们的誓言,还有……那些一同度过的夜晚,拥抱和亲吻。   “那就好,”费雷德笑了,那笑容仿佛可以融化一切冰雪,“我还担心你这段时间太过紧张,后悔答应我了呢。”   “我……”沈琅刚想说些什么,喉咙里却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苦涩感。他张了张嘴,发觉自己无法给出任何回应。   “不用担心……我会让一切按照计划进行的。”费雷德替沈琅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领。沈琅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着丝绸睡衣,露出大片的锁骨与胸膛,让他有些不自在。   费雷德带着温柔的笑意看着他,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沈琅的异样。他俯身亲吻了一下沈琅的额头,然后站起身,“我去给你准备衣服,你慢慢洗漱,然后下来吃早餐。”    第22章   费雷德离开后, 沈琅一个人坐在床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十指修长,骨节分明, 肤色白皙。没有一丝伤痕, 也没有任何老茧,是一双养尊处优、从未沾染粗活的手。可他总是觉得,他的手不应当是这样   他握了握拳, 手掌柔软,没有熟悉的粗糙和硬茧。这双手应该过无数的训练和厮杀, 应该布满伤痕,经历磨砺与血腥的洗礼。每一道茧, 每一道伤口,应该是战斗的勋章。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沈琅甩了甩头,试图甩掉这些令人心烦的念头。他将睡衣脱下, 换上从柜子里找到的轻柔贴身的白色丝质上衬衣。线条分明的肌肉在阳光下如雕塑般完美无缺,坚实的胸肌随着每一次呼吸规律起伏,腹部的肌肉线条排列流畅,人鱼线延伸到腰际, 形成完美的倒三角形。每一块肌肉都在阳光下散发出健康的光泽, 无一不彰显着常年训练所积累的力量与美感。   厚重的门板只留下了一道微微的缝隙, 而这足够让费雷德看到房间里的沈琅。   费雷德深邃的祖母绿双眸泛出异样的光彩, 充满狂热的痴迷。他的唇角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愉悦。他贪婪地凝视着沈琅赤裸的后背, 喉结滚动,被这极致的美景所吸引,无法移开视线。他呼吸无声中变得急促起来,尽管面色依旧保持平静,但心中早已掀起滔天巨浪, 心底的每一份执念都几乎都快要引爆。   那是神的造物。   费雷德几乎狂热地膜拜,这具身|躯完美地展现了人类美学的最高造诣。阳光落在那光裸的肩膀与结实腰部,反射出细腻的肌理。修长有力的大腿与曲线分明的腹肌,正如古希腊雕塑中完美的神祇。尤其在他微微弯腰时,那完美的背肌舒展开来,展现出极致的力与美。   费雷德无法抑制内心疯狂的占有欲,渴望将这完美的躯体据为己有。每一块肌肉、每一寸皮肤,他都想要细细品味,深深地烙印在脑海里。费雷德的手指微颤,像是无法控制内心那股狂热翻腾的欲望。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触摸这具无暇的躯|体,感受肌肤的触感,那肌肉的线条还有身体的温度。   沈琅穿上衬衫,完美的肌肉线条被遮掩起来,费雷德的目光却始终无法离开他。他知道,这只不过是暂时的,很快,他就能撕开那些束缚,彻底占有沈琅。   -   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沈琅一眼就能望到瓦尔斯庄园美丽的花园。绿色的灌木和修剪整齐的草坪,中央盛开的玫瑰花坛,喷泉中央水柱高耸,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   但沈琅的心中隐约升起一丝异样的违和感感,隐隐觉得花园不应该是这样的。   就在这片短暂的恍惚中,门外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沈琅敏锐地抬头看向门口,身体下意识地进入防备状态。   门被推开,费雷德出现在门边,胳膊上挂着一件白色的礼服外套,微笑温柔和煦。“准备好了吗?该下楼用餐,时间可不早了。”   费雷德走到他身后,将礼服外套展开:“让我帮你穿上。”   沈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拒绝。他任由费雷德替他穿上外套,手指从沈琅的脖颈滑至胸前沿着扣子系上。白色的礼服面料考究,剪裁完美,衬托着沈琅修长挺拔的身躯,中和了平时过于冷峻的气质。   费雷德动作娴熟地将扣子一个个系好,又绕到身后整理衣摆,指尖不经意间划过沈琅的背脊,温热的触感让费雷德心中一阵悸动。他情不自禁地将身体靠近了一些,几乎贴在了沈琅的背上,贪婪地呼吸着属于沈琅的气息。   那若有似无的触感让沈琅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   “怎么了,紧张吗?”费雷德察觉到沈琅的僵硬,微微低下头,凑近沈琅的耳畔,柔声问道。他的呼吸轻柔地拂过沈琅的颈侧,带着一丝温热。   “没有。”沈琅摇了摇头,努力克制想要远离这个人的情绪。   费雷德并没有继续追问,替沈琅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拉开了一些距离,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赞叹道:“真合适,你穿什么都好看。”   二人一同走下楼,费雷德的手臂亲昵地环着他的腰,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亲爱的,小心台阶。”像极了一对亲密无间的爱侣。   沈琅面上不显,配合着费雷德的动作,但心中隐隐的不安却始终挥之不去。   穿过长长的走廊,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色彩斑斓。墙上的油画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愈发光鲜亮丽,走廊两侧摆放着古董花瓶和雕刻精美的装饰品,无一不彰显着这古老家族的底蕴与财富。   沈琅的目光从这些细节上掠过,内心却觉得,这里的一切与印象中的不一样。   他试图从记忆的碎片中找寻一些线索,然而过往却像是被某种力量刻意掩盖了,只剩下零星的画面和费雷德的声音。   他抬头看向身旁的费雷德,那双祖母绿色的眼睛总是带着让人感到安心的笑意。与沈琅说话时,声音温柔,动作体贴。然而沈琅心底的困惑却越来越深。他总觉得,自己与费雷德之间的亲昵氛围,像是刻意而为之。   他们来到餐厅门口,这间餐厅并非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宴会厅,而是一间小而温馨的家庭用餐厅。时间接近中午,早就过了早餐时间,但两个男人仍然坐在餐桌两侧,似乎等待已久。   其中一位面容苍白、银发披肩,眼神阴郁而冰冷;另一位则是棕色微卷的短发,灰绿色的眼睛中刻意伪装出玩世不恭的态度,然而却笑不达眼底。   他们二人容貌气质截然不同,但此时,都目光灼灼地盯着沈琅,眼神中带着沈琅难以理解的意味,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生吞活剥似的。   沈琅感觉到一丝怪异。眼前的两个人,他似乎都见过,却记不起是在哪里。这种感觉转瞬即逝,脑海中残存的只有模糊的画面,难以拼凑出完整的记忆。   费雷德似乎没有察觉到这微妙的气氛,保持着优雅绅士的姿态,亲手为他拉开椅子,“来,坐吧。”他的声音温柔却也不容拒绝。   沈琅坐了下来,目光在维克多和路德维希之间游移了一瞬,然后看向费雷德。   “这两位……”沈琅犹豫着,试图从记忆中找到更多关于他们的信息。   “啊,差点忘了介绍,”费雷德恍然大悟般说道,脸上带着歉意,“这两位是我的儿子,维克多和路德维希。当然,现在也可以算作是你的儿子了。”   “儿子?!” 沈琅顿感错愕,但很快便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那两个男人依旧沉默地坐在那里,微笑带着明显的不悦与敌意,似乎在压抑着内心的冲动。   这顿早午餐食之无味。   沈琅默默坐在餐桌前,总觉得噎得慌。   自己什么时候有了两个这么大的儿子?不对,应该说,费雷德是什么时候有的儿子?他不禁觉得事情越来越荒诞。   费雷德坐在他旁边,微笑着帮他把杯子挪到手边,还不时温柔地递上餐巾,那态度简直称得上无微不至。但正是这过分的体贴,让沈琅觉得越来越不自在。他在费雷德的注视下,总觉得自己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被小心翼翼地收藏和占有。   早午餐很是丰盛,面前摆放着金黄的吐司,培根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鲜红的草莓点缀着奶油蛋糕。可沈琅却只觉得如鲠在喉,握着刀叉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指关节泛白,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刀柄上轻轻敲击着,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宣泄内心的烦躁。   维克多和路德维希的目光如两柄利刃,始终钉死在沈琅身上,让他倍感压力。虽然两人各自保持沉默,但他们充满压迫感和侵略性的注视却让沈琅如坐针毡。   不由得,沈琅偷偷扫了他们一眼。维克多摆出一副随意轻松的姿态,但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传达出无形的烦闷。反观路德维希,他沉默地盯着沈琅的脸,可沈琅能感受到,那双阴郁的眼中充满了怒火与不甘。   二人直勾勾的目光愈发强烈,特别是每当沈琅和费雷德有所互动,那两道占有欲十足的目光就更加炙热。   ‘这两人怎么回事,看起来对我有敌意?难不成,是觉得我抢走了他们的父亲?’   “怎么不吃了?是不是不合胃口?”费雷德突然温柔地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没什么,只是……”沈琅想回答,可一句话梗在喉咙里,根本无从解释现在复杂的心情。   “你吃得太少了,”费雷德的手指缓缓地顺着沈琅的胳膊滑到手腕处,抚摸把玩,声音依旧温和,“再多吃些吧,不然下午的婚礼可就没力气了。”   婚礼……想到这个沈琅更加头疼,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结婚的那天……   不对——这种局促感从何而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总是命悬一线、四处漂泊?   他怔了一瞬,目光落在手上的刀叉上,那是贵族标准的餐具,但握在手中的感觉却是那么陌生。明明这一切理应再熟悉不过,可沈琅却觉得,自己不该属于这里。或者说,他根本不该在这里。   费雷德见沈琅的表情有些迟疑,不禁笑着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臂,安抚道:“别担心,一切都会按计划进行。我们去试礼服了。”    第23章   “走吧, 我带你去试婚礼的礼服。”费雷德牵住沈琅的手,动作亲密而自然。他的胳膊略微发力将沈琅拉向自己,沈琅只好顺势靠近他一些。   离开小餐厅, 沈琅依然能感受到背后两道炽热的目光始终死死盯着他。这兄弟二人对他的“敌意”已经不在掩饰, 混合了占有欲、嫉妒和贪婪的复杂凝视,让沈琅感到如芒刺背。   费雷德根本没有在意这紧张的气氛,仿佛丝毫不觉异样, 带着沈琅拐入了一条新的走廊,穿过数个装饰繁复的门廊, 最终来到了一个新房间。   推门而入,房内尽是各式各样的华丽服装。多排衣架整齐摆放, 服装款式繁多,室内灯光柔和,映射在珍贵的面料上显得熠熠生辉。站在房间中央的女人正拿着尺子, 专注地比划着衣物的尺寸,细致检查着领口与袖口的细节。   “格瑞莎夫人。”费雷德的声音里带着一贯的礼貌,微笑着呼唤女人的名字。   闻声,女人放下手中的尺子, 转过身来, 点头致意。她的衣着同样极具奢华气质, 红色长裙装饰着精美的金丝花纹, 每一步都流露出优雅与从容。   “费雷德先生, ”她语调平稳地答道,接着向沈琅打了个礼貌的招呼,“还有这位年轻先生,欢迎,终于见到您了。”   沈琅简单地寒暄, 没有多言。   费雷德走到房间中央,环视了一圈那些华丽的服装:“格瑞莎,婚纱准备好了吗?”   “当然,费雷德先生。”格瑞莎夫人走到房间的一角,拉开了一道帘子,里面的人台身上穿着一件华丽到令人目眩的婚纱。   那是一件设计大胆前卫的纯白色婚纱。上身的设计采用了无袖深V款式,让双肩和手臂完**露,暴露出大片的胸口和锁骨。深V的领口直至胸口下方,将整个上半身暴露在外,只遮住了最基本的部分。腰部线条明显向内收紧,贴身的剪裁完美贴合人台的曲线,完美勾勒腰线和臀部的曲线。婚纱的下摆层层叠叠,若有若无地展示出衣物下紧致的大腿线条,上面镶嵌着精致的碎钻和繁复的刺绣,每一个细节都展现出不凡的手工技艺。   格瑞莎微笑着说道,语气带着一丝骄傲:“您觉得这件如何?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   “很漂亮。” 沈琅语气平静地回应,视线在那件婚纱上停留了片刻。他心中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   格瑞莎夫人走到沈琅身边,那双灵活的手指在他身上比划着,口中念念有词:“沈先生的身材真是完美,这件婚纱的设计既大胆又优雅,非常适合你。”   “这是……给我的?!”不妙的预感实现了,沈琅迅速看向费雷德,试图从他的表情中寻找答案。   费雷德亲昵地搂住沈琅的腰,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期盼与温柔:“当然,亲爱的,这是我特意为你挑选的。”   沈琅一时间愣在原地,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我?穿这件?他脑中一片空白,这件明显是给女性设计的婚纱,此刻却展示在他面前,还问他觉得如何?布料极其贴身,深V的设计几乎将他的整个身体都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他要穿着这件几乎赤|裸的婚纱,站在所有人的面前?   费雷德微笑地看着沈琅,眼中闪烁着难掩的兴奋。“是的,我的宝贝,它非常适合你。我相信你穿上它,一定会是最美丽的新娘。”   沈琅的呼吸一窒,难以置信地看着一脸认真的费雷德,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费雷德正捧着那件流光溢彩的婚纱,微笑着向他走近,神情依旧温柔而从容,仿佛一切都再自然不过。“试一试吧,这可是为你精心挑选的……”   沈琅心里警铃大作,浑身的肌肉不由自主地绷紧,他的身体抢先大脑做出了决定,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外冲去。   费雷德看着沈琅突然的逃跑,原本温和的神色微微僵了一下,笑容逐渐收敛。他把婚纱递给格瑞莎,快步追上去,但还未出去,路德维希突然出现在门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父亲,”路德维希微微俯身,态度恭敬,“嘉宾之中有人闹事。我想,或许您该亲自去处理一下。”   费雷德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微笑着叹息:“好吧,那些不懂规矩的人总是给我添麻烦。”他笑容微微散去,却依旧温和地对路德维希说,似乎没有看出他调虎离山的小把戏一般,“去找我的新娘,看看他怎么样。我相信他只是有些紧张。”   路德维希颔首,嘴角勾起:“如您所愿。”   --   沈琅慌不择路地疾奔而出,意识到自己迷路时,他已身处庄园深处的花园之中。胸膛剧烈起伏着,心跳声如鼓点般敲击着他的耳膜。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的喷泉。这座喷泉看上去崭新如初,水流平缓地从喷泉顶部流下,汇入下方的池水中,水珠闪耀,折射着明亮的阳光。   然而沈琅的目光却被喷泉顶部的雕像紧紧抓住。   那雕塑不是寻常的人像,而是由诡异的几何形组成的造物。那形体的每一面,每一个角度,都像是违背了物理法则,让人不由得产生错位感。   它以难以理解的频率自我运作着,就像有自己的生命一般。每一次的变化,都让沈琅产生出意识被拉扯扭曲的感觉,头晕目眩,甚至有些站立不稳。   “不对……”沈琅移开视线,手捂住了额头,他本能地觉得这喷泉应当是废弃的,植物枯萎凋零,充满死寂。眼前这座崭新一尘不染的喷泉,让他感到没由来的不安。   就在这时,喷泉中央突然有异动,水花溅起,一只手突兀地从水面下伸了出来!   沈琅迅速后退两步,身体紧绷,立刻进入警戒状态。紧接着,一个全身湿透的男人从喷泉中慢慢爬了上来,他浑身湿透,发丝贴在脸上,水珠顺着脸颊滑下。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维克多?”沈琅警惕地发现面前这个从喷泉里爬出来的维克多,似乎与先前在餐桌见到的那个略显阴森的维克多不同。   “沈!”维克多快步向沈琅走,抬起双臂来似乎想给沈琅一个拥抱,但意识到自己湿透的衣服后,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脸上露出一抹略带歉意的笑容。他语气急促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语气中透出不假思索的关切,沈琅眉头紧皱,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费雷德……要举行婚礼,就在下午。”   话音未落,维克多的表情骤然冷凝,他的下颚紧绷,嘴角扯出一抹几乎隐忍的怒意。   “婚礼?!” 维克多重复着,语气低沉,带着难以遏制的愤怒,“……看来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维克多神色严肃,语气认真,一字一句地说道:“沈,费里德里希……费雷德是假的,不要相信他说的任何一个字。”   他的神色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向来玩世不恭的他此时充满了焦急与认真。他伸出手,想要触碰沈琅,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我会带你出去,离开这里。”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郑重,那双灰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像是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我向你保证。”   沈琅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维克多身上,思绪混乱如麻。   婚礼,两个莫名其妙的儿子,还有那些与费雷德的亲密接触与温存的画面时不时在脑海中翻滚。但他愈发察觉到这些记忆无比虚幻模糊的地方,这些甜美的记忆段营造得太过完美,如同梦境,反而让人感到刻意。   “相信我,沈琅,我没有恶意。”维克多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灰绿色的眼睛中的坚定格外真诚,“我会带你离开这里,回到你应该在的地方。”   沈琅抬头看向维克多的脸,虽然记忆还在干扰着他的判断,但他清楚现在自己现在需要什么。   这个婚礼绝对不能进行下去。他虽然没法立刻判断眼前这个维克多是否值得信任,但有一点他很清楚——绝不能任人摆布,当务之急是摆脱费雷德的控制。   “好,”他果断点头,决定和维克多合作,“先离开这里,我需要做什么?”   维克多明显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也逐渐放松了下来。他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很好。”他说道,声音轻了几分,眼神格外认真,“我需要你稳住费雷德,尽可能拖延时间。我会去找这个世界的破绽,一旦找到出口,我们就立刻离开。”   “抱歉,我知道你一定不想接近那个男人,但……”维克多脸上闪过一丝愧疚,语气中带着懊恼。让沈琅冒险去接近费雷德,他自己也充满了不情愿。   “我明白,我会按计划行事,放心。”沈琅冷静回应,不管做什么,都决心要从这里离开。至于费雷德,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将他带到了这个世界,都不会改变他的目标。   “保护好自己……如果有谁还能拖延他的计划,那就是你。”维克多没有再多言,他示意沈琅先行,自己则换一种方式潜入庄园,以确保不被费雷德发觉。   目送沈琅离开的背影,维克多极力控制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他的脸上混杂着不甘和无奈,充满无力感,甚至有几分屈辱。   如果他能更强大……就不用让心爱之人委曲求全。   维克多转身看了一眼缓慢旋转的诡异几何形雕塑,阴郁地低沉自语:“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第24章   沈琅从喷泉边离开后, 绕过花园迷宫慢慢往回走,心里还在思索维克多话语中巨大的信息量。   “您在这儿啊。”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沈琅转过身,看到路德维希站在不远处, 唇边浮现出让人难以捉摸的笑意。他照样身穿过于宽大的长袍, 无数条纤细扭曲的影子在随着他行动若隐若现。   “父亲让我来找您,”路德维希说话时的语调柔和得近乎虚伪,“一起回去吧, 他正在等您呢。”   “……请带路吧。”沈琅点头,压下心中的微妙感, 跟着路德维希离开花园回到建筑物内。   “您似乎不太喜欢格瑞莎夫人准备的婚纱。”   沈琅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呼吸,语气平静:“我的确不太习惯那种过于……隆重的礼服。”   路德维希轻笑一声, 伸手拉住了沈琅的手腕,动作自然又随意,“可惜了, 我也觉得那件婚纱十分衬您……走吧。”   沈琅没有拒绝,跟着他穿过长廊。路德维希的手指愈发收紧,似乎是确保他不会逃脱。沈琅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起来,即使隔着手套, 那只手传来的冰冷触感不像是人类应有有的肤感, 更像是冷血动物的鳞皮。   走廊似乎没有尽头, 沈琅很快意识到方向不对, 他们正朝着更偏僻的地方走去。   “我们这是去哪儿?”他问道, 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路德维希没有停下,反而更快步继续往前走,握着沈琅手腕的手越发用力。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不必那么紧张,只是陪我多走几步路而已。”   “但这个方向……”沈琅停下脚步, 握紧藏在背后的匕首,这是刚才分别时维克多给他的,握在手里十分趁手,就好像他曾挥舞过无数遍一样。   “为什么不乖呢?” 路德维希终于停了下来,声音轻柔得像叹息,仿佛情人间的呢喃。他脸上依旧带着与费雷德相似的温和笑容,只是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瞳孔如如蛇一般竖直。   话音未落,无数细小的蛇从他衣摆下涌出,它们扭蠕动着,如黑色的潮水般涌向沈琅,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回响。那些蛇并非普通的爬行动物,更像是某种粘稠的液体,表面覆盖着细密的鳞片,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金属般的光泽。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喜欢你。”路德维希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病态的温柔与着迷。   沈琅没有说话,他迅速从后腰抽出匕首,寒光一闪,几条蛇被利刃斩断。黑色的粘液溅射到他的大腿上、衣服上,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扑鼻而来。断裂的蛇身在地上扭曲了几下,便迅速化为黑色的粘液,消失不见。   然而,更多的蛇从路德维希的长袍下涌出,前赴后继地缠绕上来,仿佛无穷无尽。   “没用的。”路德维希嘲弄道,他看着沈琅的动作,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你逃不掉的。”   沈琅没有理会他的话,他迅速挥舞匕首,精准地斩断那些试图靠近他的蛇。但小蛇的数量实在太多,不断从路德维希的长袍下涌出来,无穷无尽。   沈琅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黑色粘液越来越多地沾染在他的礼服上,浸透布料蔓延到他的肌肤上。那触感冰冷湿滑,在他皮肤上滑动滴落,像是情人的爱抚,又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粘液在他裸露的脖颈、锁骨处蔓延,形成一幅怪诞的图腾。   沈琅用力将几条缠绕在他腰间的小蛇扯开,黏腻的液体在他修长有力的手指间滑动,顺着掌心的纹路流淌。“你想干什么?”沈琅冷声质问。   路德维希没有回答,他一步步逼近沈琅,那些蛇也越发疯狂地缠绕上来,试图将他整个人都吞噬。   “你逃不掉的……”他伸出手,想要抚摸沈琅的脸颊。沈琅猛地侧头躲开,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路德维希。然而路德维希的动作更快,他一把抓住了沈琅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蛇群迅速覆盖了沈琅的下半身,缠住他的大腿,爬上了他的腰。他能感到那些滑腻的触肢在他的皮肤上缓慢蠕动,怪异触感令人作呕。   “别反抗……”路德维希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他将沈琅的手腕紧紧按住,然后慢慢靠近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越挣扎……我就越兴奋。”   沈琅强压下心头的抗拒,冷声道:“你父亲的……伴侣。”   新娘两字最终还是卡在喉咙里没能说出口。沈琅的声音虽然平静,内心却始终难以将这两个字与自己联系在一起,这种荒谬感简直如噩梦一般。   路德维希的笑容在瞬间僵硬了。他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原本还带着几分玩味的表情,被一抹难以掩饰的阴霾所取代。那双类蛇的瞳孔孔刹那间显现出一种难以抑制的杀意。   “费雷德……”路德维希重复着这个名字,声音里裹挟着极度的嫌恶。他凑到沈琅耳边,蛊惑似的呢喃,“……我帮你杀了他,好不好?”   沈琅一愣,正思索着该如何应对时,一只通体暗红的小蛇忽然从路德维希的手臂处飞速游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钻入沈琅的口中!   “呜……!”窒息感让他呜咽出声,沈琅下意识地大力挣扎,企图把那条冰冷滑腻的东西从喉咙里逼出来。然而那蛇灵巧地滑过他喉咙,让他整个人如坠冰窟,呼吸变得愈发沉重,胸膛上下快速起伏。   “听话,”路德维希低语,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中透着冷酷的笑意,声音就像恶魔的耳语,“只要你愿意帮我,我就不会伤害你。”   --   一滩沥青般的黑色粘液从地砖缝隙中渗透出,最终在角落凝聚成了一个人形轮廓。原本模糊的轮廓慢慢清晰,四肢、手指、五官依次显现出来,化为一个高大的男人。   维克多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抖了抖肩膀。就在他准备迈步向前的时候,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长廊另一头,悠然地走来一个身影,身着相同的礼服,眉梢微扬,步伐闲散,像是老朋友偶遇一般悠闲。   和他如出一辙的脸,那神情、微笑、还有那漫不经心的傲慢感,都一模一样。两人遥相对望,像是映照在同一片镜子中的倒影。   长廊对面,面带从容微笑的“维克多”站定了脚步,眯了眯眼睛,“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维克嘴角扬起相同的笑意,“嗯,也是最后一次见面。”   “你不应该来的。”对面走来的“维克多”轻叹一声,像是为他的鲁莽而感到惋惜和无奈。   维克多眸平静地回应:“你知道,我不可能放手。”他的声音不高,但其中的决心,让“维克多”感同身受。   气氛逐渐僵持起来,维克多忽然发问道:“费雷德到底想干什么?”   “维克多”歪了歪头,笑容更加玩味:“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哼,”维克多冷笑一声,“难道你就甘心这么拱手把他让给费雷德?冒牌货果然是冒牌货。”   “维克多”脸色微变,沉默片刻,脸上那一丝吊儿郎当的笑意终于敛去。他没有立刻回答,注视着对面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庞,良久之后,才缓缓吐出一句话:“我有我的办法。”   两人四目相对,气氛骤然冷凝,敌意宛若飘散在空中的火星,一触即发。   “既然如此……”维克多微微勾唇,脚下的影子突然变得黏稠,黑色的粘液悄然在他脚下蔓延,像是淤泥一般扩散。阴影之下,那不祥的液体如同生命体一样慢慢流动,不断扩散、分裂。   成千上万条漆黑触手从维克多躯体之中流淌出来,它们滑腻、纠缠,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怖感。一只只触手从地板上飞快蠕动,朝着“维克多”扑去。   “去死吧。”   对面的“维克多”脸上的微笑消失无踪,露出厌恶至极的神情。他低声嘟囔着:“真是的,你的愚蠢注定会送你一程……”随即原本人类的躯体迅速扭曲变形。   他的四肢像是突然失去了骨架支撑,皮肤和肌肉迅速滑落、塌陷,并化作一团缓慢流动的黑色液体。从体内窜出的每一道触手同样扭曲、扩展,黑色如油脂般光滑的表面折射着令人目眩的光芒。而那双已不复人类形态的“眼睛”混合在黏液般的身体里,像是无数浑浊的瞳孔在阴影中窥视着世界,令人头皮发麻。   两团混沌的粘液,两个修格斯的躯体的蠕动扭曲成不规则的阴影,整条长廊回荡着“tekeli-li”,伴随着恐怖的蠕动声,黑色的液体疯狂延展,每一个方向都有触手在蠕动、膨胀。它们扭动、缠绕,化作巨大的黏稠黑影,像是来自深渊的恶灵在阴影中咆哮。   周围的墙壁在这种力量的作用下发出“咔咔”声,似乎随时可能被扭曲的力量摧毁吞噬。无数诡异的“眼睛”在这片黏液中忽隐忽现,那些“眼睛”好似某种意识存在的象征,不断向外伸展窥视,传递来自更深维度的频率。   远处,费雷德伫立在落地窗前,居高临下俯瞰整个瓦尔斯庄园。他的视线越过重重阻隔,透过建筑物直抵两个正互相吞噬的修格斯。他的表情淡然,略带几分轻蔑,像是在欣赏一场根本不值得关心的争斗。   他的视线并没有在两个维克多身上停留太久,快速转移到庄园另一边的偏僻角落。   路德维希与沈琅紧紧贴合,他的双臂环绕着沈琅,无数细小的蛇从他的长袍下爬出,一条又一条地将两人的身体捆绑在一起,盘绕住了沈琅的大腿、腰际,爬上了他的颈部,如同一条条灵活的枷锁,将昏迷的沈琅死死困在他怀里。   沈琅的脸庞苍白,头垂在路德维希肩头,无声地沉睡着,似乎毫无知觉。    第25章   费雷德信步走在葡萄藤架下,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点。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让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他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心情愉悦。   婚礼场地已经基本布置完毕,长方形的餐桌摆放在中央,木椅摆放整齐, 白色的绸缎和鲜花装饰着拱门,一切看起来都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场景, 然而却充斥着诡异的寂静。   他走进场地,目光扫过那些早已“入座”的宾客。他们一个个穿着得体的礼服, 安静地坐在长椅上,仿佛正等待着婚礼开始。   走近看会发现,这些原地就坐一动不动的“嘉宾”们, 不说话,也不眨眼,背挺得僵硬,面容呆滞, 毫无生气。如同舞台下被摆放整齐的木偶观众。   基本所有来参加费里德里希的葬礼的人都到齐了。   “伯纳德先生, 您觉得今天的布置如何?” 费雷德走到一个穿着考究的矮胖男人面前, 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有回应。   费雷德不在意, 只是笑了笑, 继续走向下一个客人:“窦雪曼女士,您今天的打扮真是光彩照人。”   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他走到周祁面前,周祁僵硬的脸上仍是一副冷漠的模样,银白色的短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费雷德敲了敲他的额头:“周先生,您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啊。”   周祁面无表情, 一动不动。   费雷德耸了耸肩,脸上依旧挂着轻松的笑意。他走到场地中央,停在场上唯一一位有所还留有生气的客人面前。   林羽然不像其他人那样安然静坐。他被多条如钢铁般坚硬的蛇牢牢绑死在座椅上,此时正拼命挣扎着,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他手臂和手腕血肉模糊,伤口深可见骨。手骨被挤压的变形,显然是被自己硬生生折断。然而即使如此他也没放弃挣扎。血液染红了椅子,在他脚下形成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泊。   “啊,还没放弃吗?”费雷德走到他面前,半蹲下来,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赏,“何必呢,林先生。你这样挣扎,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   林羽然的双眼因为充血而显得格外猩红,他死死地盯着费雷德,满是愤怒和不屈。他张开嘴,想要说什么,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哑的怒骂:“你……你这个疯子!”   “疯子?”费雷德轻笑一声,站起身来,目光扫过那些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宾客”,“我只不过是想让大家都见证我们的婚礼罢了。”   蛇皮摩擦发出类似锁链般的声响,捆绑在他身上的铁链深深嵌入皮肉之中,鲜血不断滴落。木椅一动不动,仿佛与空间一起被定住。   “你休想!”林羽然咬牙切齿地说道,他的狠狠地吐了一口血沫,“琅哥……他不会让你得逞的!”   费雷德笑了起来,“我当然会得偿所愿,沈琅,我的爱人……”他凑近林羽然,像是分享一个令人喜悦的秘密一般,“他已经答应了我的求婚。”   “不可能!你做梦!”林羽然嘶吼道,他拼命挣扎,手腕处被勒出的伤口深可见骨,但依旧没有放弃抵抗,试图用尽全力挣脱束缚。他扭动着身体,鲜血不断滴落。   “痴心妄想!你就是个疯子!怪物!”   费雷德不为所动,根本没把林羽然的怒骂放在心上。他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林羽然徒劳的挣扎,就像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在闹脾气。   “痴心妄想?”他轻轻叹了口气,弯下腰,语气温柔却带着一丝讥讽:“我会让你亲眼见证——我们的婚礼。”   林羽然感到胃里翻腾,蛇越勒越紧,勒得他皮开肉绽,深深嵌入到他的血肉中,浑身上下都在作痛。他怒瞪着费雷德,咬牙切齿,“琅哥怎么可能愿意娶你这个怪物!”   “是吗?你大概还没见过他穿婚纱的模样吧………那可是相当美妙,让人陶醉。”费雷德步伐缓慢,闲庭信步地走到一旁的一张空椅子前,“他会穿着我为他精心准备的婚纱,一步步走向我,宣誓只属于我。”   “然后,婚礼结束之后……”他意味深长地笑了,语气逐渐变得低沉黏腻,“我会带他回房,我可以让你亲眼见证,我们的结合……”   “你……你……”林羽然的声音颤抖着,不再愤怒的嘶吼,而是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他无法想象沈琅,那个他一直视为偶像和目标的男人,会穿上婚纱,会臣服于任何人。这画面太过荒诞,冲击力十足,让他原本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色变得更加通红。   他用力咬住下唇,嘴巴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费雷德描述的画面:沈琅穿着婚纱,站在众人面前,成为这个怪物的“新娘”……   巨大的反差感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口,让他快要忘记怎么呼吸。羞耻、愤怒、不甘,还有……   突然,鼻子一热,温热的液体从他的鼻腔流出。林羽然愣了一下,手忙脚乱地想要擦掉血迹掩盖心虚,然而手脚被牢牢困住,根本动弹不得。   费雷德原本还饶有兴趣地观赏林羽然狼狈不堪的挣扎,但当他察觉到到了林羽然的生理反应,**的布料逐渐被撑起,神情瞬间冷却了几分。   虽然刚才他故意用这些过分的语言刺激林羽然,打破他的天真的希望让他陷入绝望之中。但沈琅那样动人的一面,又怎么可能让其他人窥见?就连提起这件事,内心作祟的占有欲让他一阵焦躁。   费雷德直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狼狈的林羽然:“可惜,你永远不会有机会见到他动情的模样。”   --   费雷德心情复杂地把沈琅放在天鹅绒大床上,轻柔地抚过他光洁的额头,将一缕落下的发丝拨到一边。   他的爱人总是这样迷人,实在难怪每一个人都对他充斥着下流的觊觎和妄想。   挑起沈琅略显凌乱的衣领,指尖感受衣料上残留的粘液,心中的独占欲和杀意蠢蠢欲动。   ……即使是自己的分身也不行。   路德维希的身体被他打得粉碎,残余的躯体拖着恶臭的粘液艰难地蠕动自我修复。那副模样看了真令人作呕,他不该对这个分身放任至此。   但这些都不重要。他转回头,神情慢慢柔和下来,一旁陈列着一排排华丽的礼服,每一件都是为了这场隆重的婚礼精挑细选出来的。   他摩挲着那件纯白的婚纱,但很快便摇头作罢。他幻想过沈琅身披婚纱的动人模样——白色的蕾丝勾勒出优美的颈部线条,胸前大胆的深V设计毫无保留地暴露出饱满的胸肌,让每一个见到的人都会为之失控。   虽然他很想看见沈琅穿上这件特别准备的婚纱走向自己,可是这副令人迷醉的模样,不应当被外人所见。   那些忌妒的、贪婪的目光会玷污了他。   这样美妙的姿态,还是留给自己享用吧。   思忖再三,他最终拿起了一件白色的西装礼服。礼服裁剪修身流畅,每一根针脚都精致无比。尽管相比起那件大胆的婚纱显得中规中矩,但也足以映衬沈琅优越的形体和面庞。   “今天之后,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了……”他低声呢喃,手掌抚上了沈琅的脸颊,慢慢解开他的衣扣,亲手为他换上礼服。   --   头脑昏沉、步履沉重,身体被似乎被某种力量束缚住了。沈琅的每一步都像是在梦中一般,明知道自己正在前行,却全然不受自己控制。   微风拂过他的脸庞,脑子里传来的混沌稍微吹散了些许,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他终于看清楚自己正身处一片广袤的室外场地。   沈琅发现自己正走在鲜花铺就的红毯上,身穿的剪裁得体的白色礼服。过于紧绷的鱼骨腰封挤压腹部的器官,每一步迈出去都能感受到这件华服的束缚感。   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前往那个布置精美的舞台。周围是一片看似热闹却古怪至极的观众席。四下坐满了人,每一张脸都僵硬得像是蜡像做成的假面,没有呼吸起伏,全都齐刷刷地盯着自己,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僵硬的笑容,麻木的表情,这些宾客如同荒诞舞台剧中的木偶般排列整齐。沈琅发觉他们都是参加葬礼的熟面孔,不管是NPC还是玩家,此时都成了在场的宾客,脸庞与姿态无不凝固,空洞得如同被抹去了灵魂。   在这荒唐至极的场景中,唯一还留有自我意识的人是林羽然。   他站在鲜花簇拥的拱门旁边,站在迎宾者的位置上,打扮得像个伴郎,整个人被定住一样,一动也不动。   林羽然双目睁大,死死地盯着沈琅。他嘴唇颤抖,似乎是在无声地喊着什么。万分痛苦的神色让人能感受到他竭尽全力的挣扎,那双充血的双目几乎要溢出血泪,写满了不甘与愤怒,却只能静静注视沈琅一步步走向费雷德。   沈琅企图挣脱脚下的束缚,但这无用的抗争没有丝毫效果,脚步依然不由自主地向前迈进,一步一步向舞台靠近。   红毯的尽头,是费雷德。他穿着一袭黑色礼服,矗立在十字架下,深情而期待地注视着沈琅的每一步靠近。   过去几天的记忆像走马灯一样不断闪现——婚礼、费雷德、黑暗、瓦尔斯、玩家、葬礼、任务……   “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了。”费雷德站在十字架下,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祖母绿般的双眸中满是深情款款的光,仿佛完全沉浸在这场婚礼的幸福之中。   他牵起沈琅的手,郑重其事地念出了结婚誓词。   “……无论健康或疾病……”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费雷德的誓言在耳边回荡,每一个字都饱含深情,仿佛这真的是一场神圣的仪式,将他们二人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   台下木偶嘉宾笑容僵硬,似乎他们也在为这一刻的的幸福而喜悦。   “现在,轮到你了,我的爱人。”费雷德将沈琅的手抬起,放在唇边亲吻,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中满是期待。   沈琅抬起头,漆黑如墨的眼睛直视费雷德,平稳地回应道:“我愿意。”   【主线任务已完成。】   【是否现在脱离副本?】   沈琅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的眼中杀意涌动,没有丝毫犹豫,心底冷静地回答:   ‘否。’    第26章   很久之前, 那时的沈琅还未升上A级,曾经历过一个在深林中历险的副本。一行人在探险的过程中跌入隐藏的地下洞窟,发现上古遗迹, 最终逃出生天。   沈琅扮演的角色是学院棒球队队长, 虽出身低微,但却通过努力在贵族学院中建立起了不错的名望。   其中一名NPC,出身老钱家族的费雷德·凡尔斯, 是学生会副主席。无论是社交场合,还是作为沈琅所扮演的角色私下交往的情人, 费雷德都展现出近乎完美的温文尔雅贵公子的形象。   任务结束后沈琅当即脱离了副本,不知道剩余的玩家和NPC发生了什么。   他没料到, 副本里的NPC竟然以匪夷所思的方法突破了副本的局限,从一个仅仅存在于副本中的虚构形象,跨越位面壁垒, 拥有了踏出剧情之外的力量。   他是如何做到的?或许是钻了规则的漏洞,或许是时空的错位,又或许是他掌握了超越位面法则的力量……   其结果便是,费雷德潜伏在这个副本的里世界中, 同化了原本的费里德里希·冯·瓦尔斯, 取代了他的存在。成为副本中的一员。   现在回想起来, 这个副本任务从一开始就存在古怪的地方。   玩家们得到的任务信息, 无一不指向“永生”。无论是他与周祁探查的“上帝之血”的任务, 还是林羽然追查的血肉献祭,所有线索都围绕着瓦尔斯家族寻求某种永生的方法。系统给出的提示让玩家一直朝着一方向推进。   谁会想到,永生只是烟雾弹。   系统是不会出错的,那么问题就不是线索,而是费里德里希……或者说, 费雷德。   --   “万死”的刀刃插入费雷德的胸膛,贯穿他的心脏。   如果他还有心脏这种东西的话。   费雷德好似感觉不到痛苦一般,依然维持着先前温柔而浪漫的姿态,等待交换戒指后的吻。他嘴角微微勾起,睫毛轻颤,完美无瑕的面孔上一如既往地带着温和的笑意。睫毛遮挡住眼中流转的光,他甚至闭上双眼,像是沉溺在无声的爱意之中。   又像是幸福的迎接死亡。   沈琅握着刀柄,他的指节收紧,手腕旋转。万死的刀刃在费雷德胸膛里搅动,符文的力量将他的内脏溶解。   费雷德没有发出惨叫,只是从喉间挤出一声低哼,伴随着苦笑,他握住了刀刃:“即使是我……也会感到痛的啊。”   伤口处流出的不是鲜血,而是粘稠的黑色血液,那液体顺着刀刃渗出,隐隐散发着腐臭气味,在他白色的礼服上涂抹成了不规则的黑斑。   “你不属于这里。”沈琅不为所动,声音低沉冰冷,“不管你曾经是什么,这里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   费雷德睁开了双眼,祖母绿色的瞳孔在光线中略微颤动,依旧带着不可忽视的执念和眷恋。他缓缓抬手,想要再次触碰沈琅的脸颊,却在即将接触的瞬间,被沈琅干脆利落地挡了回去,打破了他试图营造的温存气氛。   “我以为你会明白。”费雷德无奈地笑了笑,那笑容夹杂着复杂的情感,既有不甘,又有无奈,更多的是扭曲的爱意,“我只是想与你在一起,永远……”   “没有什么永远。” 沈琅再度用力转动手中的刀刃,将费雷德的身躯朝后逼退了几分。他却依旧固执地保持微笑,好似这穿心利刃所带来的痛苦于他而言不过是朝圣之路必经的洗礼。   “你这样,我会伤心的,亲爱的……”费雷德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漂亮的祖母绿眼睛中浮现出些许晦涩,痛苦将他拽回现实。那些黑色的血液越流越多,沿着费雷德精致的礼服边缘,滴落至地面。   他的双手始终松垮地垂在身体两侧,没有半点反击之意。   沈琅目光冷冽,双臂猛然发力,双手紧握万死的刀柄,直接斩断了费雷德半个胸腔!   破裂的胸腔中流淌出来大量黑色粘液,他的身躯无力地跪倒在地,几乎分成两半的身体摇摇欲坠,而他的目光依旧紧锁在沈琅身上,近乎痴迷的姿态抬头仰望,满是执着和迷恋。他脸上的神情与其说是痛苦,不如说像是在迎接最后一刻恋人的吻别。   粘液飞溅到沈琅脸上,他抬起手抹掉,却在脸上留下一道肮脏印痕。   费雷德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尾音里依旧带着缠绵的柔情:“你真美……”黑色血液混合着脏器从伤口中汩汩涌出,流淌到地上,将他华丽的白色婚礼长袍染得一片狼藉。费雷德如同虔诚的信徒,跪倒在神明面前,只是他得到的不是神明的垂帘,而是彻底的厌弃。   随着费雷德的**衰败,被他的力量所束缚的林羽然感受到身体的控制减弱。他猛地跪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脖颈上的青筋突显,额头泛着汗珠。他丝毫顾不得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猛地发力从地上撑起来,然后用尽全力起身,踉跄着冲向沈琅。   “琅哥!”林羽然咬紧牙关,迅速扑到沈琅身边,毫不迟疑地将沈琅挡在他身后,接着他整个人后腿发力,一脚狠狠踹向费雷德那已残缺的身体。   “咚!” 一声沉闷的碰撞声随之而起,费雷德的上半身飞了出去,如同垃圾般滚落在地面,留下黑色血液四溅的痕迹。他的下半身瘫倒在地,显得格外凄惨。   “你敢动他?!”林羽然嘶哑怒吼道,胸膛剧烈起伏。尽管身体满是伤痕,但他却牢牢挡在沈琅面前。   费雷德的头颅掉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依然着迷地看着沈琅的方向。没有将死恐慌或愤怒,反而更加平静。他轻叹一声:“不管你怎么选择,我都会永远在这里,永远……等你……”   费雷德的身体渐渐变成一滩黑色的粘液,像是从内部坍塌分解,逐渐从衣物和肌肤之间蔓延出来。接着他的头部,腰部,双腿,整个人的轮廓都在粘稠的黑色血液中慢慢瓦解、模糊,宛如一块迅速消融的蜡像。在阳光的映射下,那黑色的粘液带着油腻的虹光,散发阵阵恶臭。   林羽然见证费雷德彻底崩溃瓦解后,神经绷紧了许久的神经这才得以放松下来。身体里的酸痛与疲惫一涌而上,他差点站不稳,努力撑着身体,脸上满是血与汗。   沈琅拍了拍林羽然的肩膀,声音沉稳而镇定:“先离开这里,他没那么容易死。”目光在林羽然受伤的手腕上停留了一下,没有多言。   “琅哥……嗯!” 林羽然闻言猛地点了点头,他本已筋疲力尽,却因沈琅的一句话中得到了莫大的慰藉,四肢再次涌现力量。   只要有沈琅在,他便觉得自己有了主心骨,所有的焦躁与愤怒都在这里一刻烟消云散。   二人快速撤离了婚礼现场。两旁的“宾客”失去了费雷德的控制,身形僵硬地倒在了一旁,如同失去了生命的蜡像般滑落瘫倒在地。   这些人中唯有林羽然是真实存在的人,其他东西都是表层世界的投影所化的伪人。   羽然发现这些人原来不是真人,松了口气。他双拳紧握,恨不得再狠狠踹上费雷德几脚。他紧跟在沈琅身后,脚步用地踩在地上,就像是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将费雷德踩在脚下。   他们加快步伐,迅速走回建筑物内。就在进入走廊后,迎面而来一个浑身污垢、狼狈不堪的身影。   “沈!你没事吧?!”维克多见到沈琅就冲了过来。他的五官甚至还未回复原位,一只眼睛塌陷到鼻子的位置,嘴巴则在左脸,手臂如橡皮泥一般拖坠在地上。那副担忧与急切的表情在这张脸上显得格外违和。   林羽然瞬间绷紧了神经,立刻挡在沈琅面前,身体微弓双腿屈起,如蓄势待发的凶犬,随时准备攻击这可能会伤到主人的怪物。   “琅哥,这个人——”   沈琅轻按住林羽然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下来,然后径直迈步走到了维克多面前,直接问道:“你找到离开里世界的办法了么?”   维克多眉头紧皱,目光掠过沈琅全身,确定他没受伤后才松了口气,语气略带愧疚:“我……”他犹豫片刻,终于承认道,“还没有。我刚才吞噬了‘另一个我’……或者说我们融为一体了。但是……”他顿了顿,捏了捏鼻梁,显得有些无奈,“从他的记忆里,我没能找到出口的线索。就好像,我们的存在从一开始便是为这个世界服务的。”   “抱歉,”维克多压低了声音,回想起对着记忆封锁时的沈琅夸下的海口,产生了几分羞愧, “我答应你的话,现在看来有点夸大其词了。没能兑现承诺。”他沉默了一秒,随后迅速抬头,急切地问道,“那你那边呢?发生了什么?费雷德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费雷德暂时被我杀死了,但只是一个分身,不排除他很快会卷土重来。”沈琅冷静地陈述,“不会这么轻易结束,他是来自……”   顿了片刻,省略掉关于副本的部分,沈琅说道,“费里德里希的棺材应该是个通道。”   林羽然看见两人对话,神情依旧严肃。尽管对维克多极度的不信任,更不敢放松防备,但见沈琅态度沉着,他便暂时压下心中的疑虑跟他合作。在沈琅面前,他从未质疑过什么。   听到沈琅提起,林羽然也反映了过来,忙补充道:“对!我也是在进入那个石棺不知怎么就来到这个地方了。”    第27章   三人迅速行动, 直奔密室。而当他们赶到本应该存放费里德里希石棺的密室所在之处,却发现面前是一片老旧的墙壁,毫无缝隙或通道, 和周围的墙壁一模一样, 看不出任何机关陷阱的痕迹。   “这不可能。”林羽然第一个上前,抬起手试图在墙面上找到机关或是暗门,徒劳地敲了敲几块石砖, “这里应该就是我们先前找到石棺的地方!”   三人在周遭墙壁敲击了一圈,细细摸索。然而几轮寻找之后依然一无所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三个人一时之间都没有再出声。   维克多心底暗骂,果然没有这么简单, 那个老狐狸才不会这么轻易放走沈琅。他皱眉思索道:“难不成,这里的空间结构被人为修改,把石棺藏起来了?”   “不是空间架构的问题, ”沈琅低声说道,眉心微微皱起,“这个世界是实体世界的映射,如果要改动这里的空间架构, 得从表世界入手。其中所涉及的法则权能远超这个位面力量体系的上限。”   如果费雷德真的掌握了修改空间法则的能力, 那么他们所面临的局面绝不会像现在这么简单, 恐怕早就被一锅端。   重塑时空、操控事物发展的走向。这种权能触及构造世界的基础法则。费雷德要是拥有如此的能力, 他早就该掌握整个庄园, 甚至是整个副本世界,而不是潜伏在里世界,暗中影响局面。   他看向维克多,却发现对方一脸茫然,仿佛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   维克多困惑地眨了眨眼, 像是听一段断断续续的广播,信号时好时坏,某些片段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只能捕捉到零星的信息。尤其当沈琅提到“副本”、“位面”和“法则”时,那些词语在他脑海中如同被屏蔽了一般,只剩下模糊的音节,无法理解也无法记住。   维克多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想要努力抓住那一闪而过的违和感。然而某种无形的力量阻止了他进一步思考,刚刚诞生的疑惑一出现便被抹去,让他忽略了这些奇怪之处。   沈琅观察着维克多的反应,注意到他脸上时不时出现的空白和茫然。就像突然丧失了理解事物的能力。尽管维克多表面上仍然在听,但那些概念在他脑海中无法成形。就像是蚂蚁无法理解三维空间的存在。   通常来说NPC的认知限制在副本的框架之内,一旦触及到超越副本法则范畴的概念,会被自动屏蔽在他们的意识之外。   这么看来,这个副本位面的力量体系并没有超越法则的层面。   沈琅沉思,看来石棺只是一个通向里世界的单向通道,于里世界内并不存在。那么出口另在别处。   他沉默片刻,抬起头问维克多:“你又是怎么进入的?”   维克多挠了挠头,表情有些不太自然:“我……献祭了自己一半的质量,通过‘道罗斯’的神像来的。我能够承受这种代价,但对你们……”   对于肉眼凡胎的人类,这个过程无异于自杀。   沈琅思索所有的线索,片刻后果断开口:“我们回到婚礼现场看看。”   --   不久前还湛蓝明媚的天空,如今笼罩在一片肃杀的灰黑之中。浓重的乌云低垂在天际,几乎触手可及,像一块厚重的帷幕笼罩着整个庄园。   沈琅、林羽然和维克多三人快步穿过花园,朝着婚礼现场的方向走去。庄园的景色在阴云下显得格外萧瑟,光秃秃的树枝如同扭曲的鬼爪,凉风席卷而来,吹得人衣摆猎猎作响。   远处婚礼场地搭建的白色拱门,在阴暗的天空下显得格外突兀,像是一座通往鬼蜮的入口。   就在他们靠近时,远处出现了一排移动的人影。仔细一看,正是先前在婚礼现场如同人偶般僵硬的伪人宾客们。   原本因失去费雷德的控制而七零八落倒地,现在竟重新动了起来。他们一个个表情呆滞,双眼空洞,动作僵硬,没有一丝生气。当他们“看”到沈琅三人时,原本如同提线木偶般的身体,忽然间“活”了过来,迈着僵硬的步伐,朝着沈琅他们走来,速度越来越快,愈发狰狞。   “来了。”沈琅目光一凛,手中的万死瞬间出鞘,冷冽的锋芒在阴沉的光线中闪现出漆黑的寒光。   万死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刀锋划破空气,带着凌厉的寒光,精准地刺入了一个伪人傀儡的胸膛。没有血液或其他液体从伤口处流出,断裂的躯体如同蜡像般,露出光滑的切面。断裂的肢体掉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沈琅反手一斩,刀刃划破空气,发出低沉的嗡鸣声,将另一个扑上来的傀儡拦腰斩断。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每一击都精准而致命,仿佛天生就是为战斗而生。   白色的礼服已被破碎的泥浆和血迹弄脏,但沈琅毫不在意。健美的身躯在战斗中展现出惊人的爆发力与柔韧性,每一次攻击、闪避,都如同猎豹般迅猛而优雅。肌肉线条在衣料下紧绷,勾勒出完美的体型。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胸肌在每一次挥动刀刃时都充满力量感。   沈琅猛然腾空一跃,大腿肌肉将白西装裤撑得紧绷,修长的双腿强大的爆发力直接击中了傀儡的下颚,头颅如西瓜般爆裂。   另一边,林羽然剑法凌厉迅捷,长剑如同游龙般飞舞。每一次挥舞都蕴含独特的节奏感。整套动作连贯如一,剑光所到之处,无人能近其身。他年轻的面容上满是坚毅,眼神专注而冷静。身形灵活,速度极快,在人群中穿梭自如。   维克多则化作修格斯本体,以更为原始和野蛮的方式战斗。黑色的粘液不断吞噬着周围的傀儡,粘液在地上蔓延,形成一片黑色的沼泽,一旦被沾染就会迅速被吞噬同化,变成粘液的一部分。他的形态也随着战斗不断变化,时而如同巨兽,时而如同潮水。他身上的眼睛越来越多,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仿佛来自深渊的凝视。   战斗还在继续,沈琅敏锐地发现,这些宾客的傀儡身体里,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   万死再次挥出,将一个伪人劈成两半。这一次沈琅清楚地看到,一条被斩断的通体暗红的小蛇从伪人的身体里掉落出来。在地上扭曲了几下,然后便化作一滩血水,消失不见。   “是路德维希。”沈琅蹩起眉头,语气一沉,“不要恋战,速战速决。”   几人突出傀儡的包围,踩着碎裂的“尸体”,终于穿过外围,来到婚礼现场。   阴云笼罩着天空,风暴般的乌云在头顶缓缓翻滚,压得让人透不过气。原本精心布置的场地此刻如同废墟。残破的鲜花散落一地,白色的桌布被撕裂,酒杯和餐盘碎片散落满地。   而眼前的景象比预想的更加骇人——   只见那十字架下,路德维希“站着”。   整个下半身化作了万蛇缠绕的庞大群体,蛇群翻滚,像是一团不断蠕动的肉块,紧紧缠绕,交错盘旋,形成一座壮观而扭曲的万蛇塔,将他高高撑起。他的上半身仍保留人类形态,相比起下肢庞大足有三米高的万蛇群,显得格外渺小。   “你终于来了……”路德维希低沉的声音伴随着蛇群的“嘶嘶”声传来,他那张仍保留人类精致俊美的面孔露出夸张、扭曲的笑容,满是恶意与疯狂。   蛇群无数双冰冷的眼睛盯着沈琅,“嘶嘶”声回响不绝。   “啧,你这模样……”维克多看到这一幕,毫不留情地吐槽,“真够恶心,我要是你这副鬼样子,还不如一头撞死得了。”他低哼一声,满脸嫌恶。   路德维希闻言,脸上的笑容更加扭曲,他低头看向维克多,声音带着一丝嘲弄:“彼此彼此。一滩恶心的烂泥,也好意思说我?” 他说着,那些蛇群触肢开始躁动,触肢不断蠕动。   周祁、关元龙等玩家的傀儡站在路德维希两侧,如护卫般一动不动。先前围攻沈琅三人的傀儡都是没有什么战斗力的NPC,而拥有力量的玩家傀儡则留在路德维希身边护卫。   路德维希不再理会维克多,他转头看向沈琅,眼中满是贪婪与渴望,声音变得低柔,像是在哄一个宠物:“你愿意留下来陪我吗?我会好好待你的,和他不一样……”   维克多气得咬紧牙关,嘴角浮现森冷的笑意:“去你老爹的费雷德,想都别想!”   他愤怒地甩动手臂,整个人顿时从固态的人形,像被融化的沥青般化作不定形的修格斯。他的身体如同狂涌的洪流般快速扭曲、延展,无数触须从其中爆发,一瞬间如雨点般射向路德维希的蛇群。   路德维希的“万蛇塔”则毫不示弱,蛇群响应着主人的意志,与修格斯缠斗在一起。   修格斯的触手紧紧捆住数十条蛇,蛇头被硬生生扯断,腐臭的液体爆浆而出。沾满了蛇液的修格斯触手被腐蚀,但其再生速度极快,再度袭来。触手与蛇群纠缠在一起,彼此撕咬、吞噬,两种异类生命相互厮杀,争夺着对方的领土。   就在维克多与路德维希如火如荼交战之际,林羽然拉了拉沈琅的袖子,压低声音道:“琅哥,咱们快走吧,让他们自相残杀去,两败俱伤才好!”   “等等。”沈琅语气低沉,目光看向路德维希身后的高大的凯尔特十字架,“看那倒影。”   林羽然顺着沈琅的指示望去,只见地面隐隐映出了十字架的倒。   原本因为乌云密布光线昏暗,本不应该出现影子。然而这倒影并且愈发清晰,随着倒影拉长,展现出逆十字的形态,宛如另一个世界的入口,这个昏暗的天地之间打开了一道缝隙。    第28章   天空阴沉得像是要塌下来, 浓厚的乌云遮蔽了最后一丝光线,黑压压的天幕与地平线几乎融为一体。狂风肆意,卷起四周的尘土, 满目萧瑟, 整个空间充斥着压抑的窒息感。   两个庞然大物在翻滚缠斗着,撕毁周遭的一切,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每一次撞击都仿佛地震般,震得地面颤抖。维克多黑色的粘液触手疯狂地拍打着地面, 溅起大片污浊的液体,而路德维希巨大的蛇躯则灵活地躲避着, 伺机反击。他巨大的蛇群宛如海啸一般,以一种令人作呕的姿态涌动,无数细小的蛇头发出尖锐的“嘶嘶”声, 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在这末日般的景象下,地上的凯尔特十字架倒影逐渐凝实。倒影像是从地面脱离出来,与十字架本体融为一体,像是打破了次元的壁垒。随着天色变暗, 那倒影犹如一扇打开的门缝, 缓缓拉长。   “走!”沈琅当机立断, 低喝一声, 与林羽然一起向那倒影与实体的交接点飞奔而去。   然而他们尚未靠近, 就看到前方突然一阵黑影涌动,路德维希化身的蛇群挡住他们的去路。那些盘旋蠕动的蛇群就像一座移动的肉山,占据了整个视野。   “想走?没那么容易!”路德维希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带着狂暴的愤怒。蛇群如潮水般涌来,将二人团团包围。   沈琅目光凛冽, 万死的刀锋如黑色闪光瞬间将挡在面前的两条巨蛇斩断。他猛地向前冲去,修长有力的大腿如同猎豹般充满爆发力,每一次踏步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在蛇群中穿梭自如。   “唰唰”两声,两条试图缠绕住他双腿的蛇被万死干净利落地斩断,被斩断的蛇身在空中抽搐着,带着一股腥臭气味喷洒出黏稠的液体。沈琅脚尖一点地,身形瞬间下降,同时腰部一沉,侧身迅速避过了又一条直袭他头部的蛇。   就在这时,头顶一阵劲风袭来,他本能地低下头,手中的万死刀锋一转,反手砍向偷袭者。   一声刺耳的金属碰撞声炸裂在沈琅耳边,瞳孔微缩——袭击他的不是蛇,而是周祁的傀儡。   那傀儡的身体僵硬,行动机械,但依旧保持着周祁本体一样的战斗技巧与本能。一击未遂,周祁傀儡退后几步,空洞的双眼直视着沈琅,然后再次朝他扑来,动作干净利落,充满杀意。   沈琅面色冷峻,迅速举刀迎战,双方瞬间陷入激烈的对战。傀儡的每一招都精准狠辣,力道极大,与周祁本人几乎无差别,甚至连战术都如出一辙。   沈琅不再犹豫,动作愈发狠厉。面前的这个傀儡,虽然拥有周祁的战斗技巧,但终究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无法对他造成真正威胁。他的手臂肌肉紧绷,宽阔结实的肌肉因每一次出刀而收缩。胸膛随着呼吸起伏充满力量感,他没有一丝慌乱,冷静且快速地计算着对方的动作。   沈琅越战越凶,每一记攻击都如风暴般迅捷猛烈。   一击过后,他向前猛冲一步,瞬间缩短与周祁傀儡之间的距离。左手掌心闪现一把锋利的匕首,以刁钻角度刺向对方腹部,同时右手的万死紧随其后劈向对方的脖颈。   周祁傀儡反应迅速,抬手格挡,但沈琅突然变招,下一刻,他猛地侧身,瘦劲的腰肢配合大腿肌肉骤然绷紧的爆发力,带着雷霆万钧之力狠狠踢向周祁傀儡的胸口!这一击迅猛无比,甚至能听到骨骼断裂的声响。傀儡被他踢飞出去,撞在树上,如同破碎的木偶般散落。沈琅根本不给它重组的机会,刀锋如闪电般横扫,将剩余部分彻底斩断。   另一边,林羽然也陷入了苦战。他的身法灵活迅捷,不断闪避躲避着关元龙、窦雪曼等傀儡的猛攻。相较于之前遇到的那些无战斗力的NPC傀儡,这些玩家傀儡显然更难对付。   林羽然被数个傀儡包围,陷入被动的局面。他的手腕和双臂早已重伤,伤口深可见骨,鲜血顺着剑柄流下,但林羽然毫无所觉,尚带稚气的脸上未曾流露出一丝痛意,然而充满狂热的战意!   关元龙傀儡猛地从背后袭来,林羽然迅速反应,脚下一动,腰部发力,侧身躲避过攻击顺势一剑刺向傀儡的胸口。他未能及时调整姿态,右腕的伤口裂得更大。   不止如此,他的左臂此时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悬垂着,彻底断掉了,血液不停地流下,粘在他的衣服上。他的左手已经完全报废,飙升的肾上腺素让他根本感不到痛。战斗没有停止,他也没有半步后退。   另一侧,窦雪曼傀儡的鞭剑从侧方猛然袭来,利器划破空气,在林羽然耳边嗡鸣而过,他不得不弯腰躲过这一击,脊背如大弓般压低。然而尽管闪避动作无比灵活,但他脚下的步伐已然略显狼狈,身后留下拖着血迹的一条细长痕迹,他腿上的伤口因为剧烈运动再度撕裂。   “不够快。”林羽然心中自责,窦雪曼的鞭剑再度自他脊背袭来。这一次他来不及闪避,废弃的左臂成了盾牌,血肉模糊的手掌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卡住了鞭剑。   手中之剑直直刺入窦雪曼心脏,傀儡猛然一顿,动作迟缓了半拍,林羽然抓住机会迅速抽身,剑身一甩,在她还来得及反击前将她甩了出去。   沈琅迅速赶来支援,万死的黑刃横斩过数米,顺带将窦雪曼傀儡拦腰斩断!   与此同时,关元龙的傀儡紧随其后发动突袭,拳刃带着呼啸声猛地砸了下来。沈琅早有防备,一记侧踢狠狠命中关元龙的下盘!这一击直接踢碎了他的膝盖关节,骨骼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关元龙傀儡的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倒地。   “走!”沈琅沉声道。两人同时发力,林羽然抓紧机会斩断了最后一条缠住他的傀儡手臂。刀刃划过蛇形触肢,沉重的黏液洒落一地,四周一片腥臭。沈琅抬脚横扫,一只潜伏而至的小蛇在他脚踝处被踢飞,落地翻滚不止。   沈琅与林羽然配合默契,沈琅负责扫荡前路,精准砍杀,而林羽然利用灵敏的速度和超强的直觉负责侧翼掩护,从重重蛇群和傀儡包围中突围而出。   但他们还没能完全松一口气,前方那个巨大的十字架投影越来越小,渐渐模糊,似乎正在关闭。   二人狂奔到十字架前,沈琅抬手伸向下方的阴影处。   然而当他的手被阴影覆盖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沈琅一怔,他的手悬在半空,接触到的只是一片无形的阴影。   林羽然一旁见状,也急忙伸手去碰,却同样一无所获。“怎么会这样?!”林羽然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焦急地回头看向沈琅。倒影渐渐变淡,原本如门缝般清晰的黑色裂隙,如今再次缩小。   “不是这里,那会是哪里?”沈琅死死注视在逐渐模糊的倒影上,倒影、逆十字……   “琅哥!怎么办!?”林羽然的声音带着焦急与无助。他的手掌满是血液与汗水,已经渗透到他的衣袖,但现在没有时间顾及这些,他紧紧握拳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痛。   忽然,沈琅眼睛一亮。他猛地抬起头,目光投向那阴沉的天空。乌云低垂,沉沉压在上空,压抑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那片云幕宛如天幕下的帷幔笼罩着整个世界,而就在云层的最底端——那最低的地方,低到几乎于高耸的凯尔特十字相连,竟隐约呈现出一个虚幻的十字蜃楼!   “是那里!”沈琅声音陡然一沉,指向天空,“出口就在那。”   林羽然一愣,随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低垂的天空与巨大十字架的顶端相连,模糊的倒影与虚空交汇处,那蜃楼即将消失。   来不及了!   沈琅全身肌肉紧绷,像是一张拉满的弓,蓄势待发。双臂肌肉骤然暴起,如同钢铁般坚硬,猛地将“万死”朝天空掷了出去!   “咻——!”   漆黑的刀锋带着巨大的气流刺向云端,精准地命中天空中即将合拢的缝隙!   只听到“咔嚓”一声——像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天空如同玻璃一般破裂,巨大的裂纹如蛛网般迅速扩展。每一道裂痕都扩散加剧。破碎的天空如裂开的镜面反射出无数重叠的影像。玻璃碎裂声清脆,带着无比震撼的美感,那如星河般碎裂的光线,让这一切在短暂的一刻中显得既虚幻又现实。   随之而来的是整个世界剧烈震动,天与地之间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刺耳声响,宛如天地两极被生生撕裂。   远处,路德维希发现天空的异变,病态苍白的脸庞上瞬间浮现出了狂怒之色:“不!”他歇斯底里地大喊,无数蛇群疯了一般涌向天空,试图用身躯填补那裂开的缝隙,阻止空间崩塌。   维克多见状,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粘稠的黑色触手将那些蛇形肢体紧紧拉扯住,试图将路德维希从空中拽下来。   “你给我下来!” 如地狱深处的嘶吼从修格斯体内传来。   天空中的裂纹还在不断扩大,发出令人心悸的“咔咔”声。沈琅感到一阵失重,他的双脚离开了地面,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上飘浮。   不只是他,这个世界中的一切物体,碎片、残骸、傀儡,全都逐渐升向天空!   世界在旋转。   大地与天空颠倒、翻转,原本在头顶的天空,此刻正以惊人的速度卷动坍塌。   他们,朝向天空坠落。    第29章   灰沉的天空密布着厚重的乌云, 偶有雷声滚滚,隐约震动脚下的大地。   细雨为这场期盼已久的葬礼添加了几分肃穆和沉重感。礼堂内的人们沉默肃立,低垂着头, 聆听着牧师的祷告。费里德里希的棺材安置在堂前, 蜡烛的火光微弱而摇曳,墙壁上悬挂的肖像看起来像是活了一般,低头俯视着送行的众人。   礼拜堂内的送别仪式结束后, 灵车缓缓行驶向庄园的家族墓园。白色的灵车在乌云低垂的天幕下显得格外醒目,马蹄声与木轮的咯吱声合着湿润的泥土地面的摩擦声, 在寂静中显得极为清晰。   队伍安静地跟随在灵车后方,每个人的脚步都似乎轻不可察。贵族们穿着厚重的丧服, 低着头,似乎不愿意正视前方。   周祁站在送葬队伍的后排,他低头, 看似与庄严的气氛融为一体,但目光时不时扫过前方的灵车与灵车旁的亲属。   沈琅和林羽然仍旧没有任何消息。他们自从进入石棺后便消失无踪,再也没有出来过。   周祁原本也打算跟上去,但面对那些源源不断再生的黑色粘液触手时, 也不得不感到吃力。   就在他准备孤注一掷, 维克多出现了。   维克多站在密室门口, 扫视了一圈, 没有看到沈琅的身影, 灰绿色的眼睛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焦急和怒意:“他人呢?”   周祁眉头紧皱,目光瞥向石棺,未作解释。维克多瞬间就明白了。   维克多脸色骤变,他无暇再和周祁废话,一步跨前, 咬牙切齿道:“难怪……”   房间中那些黑色的粘液触手原本还在猖狂肆虐,当维克多踏入房间后,顷刻间像是遇到天敌一般退缩了回去。不光是那些触手,连石棺也被那团黑色沥青状物质一起消失了。   那夜之后维克多也去向不明,就连今天的葬礼也未出席。不仅是他,还有其他几个玩家也消失了。   向来以玩家小团体的领导者自居的关元龙倒是出现了,只不过他的动作僵硬无比,青白色的脸颊透着死气,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与此同时,队伍最前方的路德维希坐在他的轮椅上,姿态轻松,脸上挂着一抹愉悦的笑容,与整个场景格格不入。   所有都低垂着脑袋,或多或少装出一副悲伤肃穆的样子,而他对自己父亲的葬礼却漠然地像个旁观者一般,一丝悲伤的情绪都不愿伪装。   队伍在墓园的泥泞中停下,灵车缓缓停靠墓穴边缘,几名手戴黑色手套的壮年男子将棺木从车上抬起。棺材沉重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在众人的注视中被缓缓抬下,被一铲又一铲的泥土覆盖。   周祁早些时候就以趁机查探过这口棺材。内部空无一物,甚至一个廉价的木棺,寒酸到可笑。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瓦尔斯老爷,竟在死亡时只得到了如此潦草的对待。下葬的过程更显得匆忙与敷衍。   雨声越发急促,雷声轰鸣如炸裂的鼓声。   “父亲啊,没想到你会有这么一天吧?”路德维希的声音细若游丝,被雷雨声盖过,“不过这种死法未免太便宜你了……”   他终于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恶意。低头看着那被泥土慢慢淹没的棺木,嘴角翘起的弧度越来越大,手指不由地握紧了轮椅的扶手,像是为其喜悦。   轮椅缓缓移动至众人面前,路德维希脸上带着虚伪的微笑,他抬手示意,清了清喉咙,故作谦恭地向着众人低了低头,表示谢意:“感谢诸位前来,参加这最后一次的送行。你们每一个人的到来,对我们瓦尔斯家族而言,都是莫大的荣幸。”   他顿了顿,目光从众多宾客身上滑过,接着说:“我的父亲,费里德里希·冯·瓦尔斯,一生都在追求知识,无论是科学的奥秘,还是神秘学的领域,都有着执着的探索精神。他是个伟大的人。”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有人甚至低声轻叹,看起来对费里德里希的逝去表示“惋惜”。然而许多人脸上的悲痛并不真切。   “不过,我知道,很多人在乎的并不仅仅是这个仪式。” 路德维希话锋一转,“父亲生前热衷于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尤其是他对神秘学的钻研与创新,确实引人入胜,想必许多人也是为此慕名而来。”   此话一出,场下原本沉重肃穆的气氛顿时变了味,众人低声交头接耳,纷纷侧耳倾听。几个本就心思不纯的宾客神情一亮,显然急于探知更多信息。随之,几道压抑不住的追问声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费里德里希老爷可留下了什么珍藏品?”   “这神秘学的研究成果,会发表出来吧?我们可是斥巨资赞助他的研究。”   路德维希微微一笑,显得格外神秘,他抬手压下了众人的躁动,语调平和:“父亲是位追求极致的人,他毕生的研究早已走到了别人难以企及的高度,然而,我却不得不遗憾地告诉各位……”他故意停顿片刻,目光环视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语调带着几分戏谑,“……并非是各位所期待的那种东西。”   此话一出,底下的人群顿时变得更加躁动。   “路德维希少爷,能否透露一二?不论是书籍、卷轴,还是仪式用具,都是无价之宝……”穿着正式的老贵族满脸迫切,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几个胆大的却直接质问:“不论是什么,老爷生前研究的东西都弥足珍贵,在场的各位都是识货的人,不会少了路德维希先生您的好处!”   “对呀,我们听说费里德里希老爷临终时,有提到过关于“上帝之血”的研究,”另一位贵族急急插话,“是否确有此事?”   路德维希扫视了一圈,贪婪和欲望早已写在每个人的脸上。这些贵族或许平时还能维持着表面上的尊严和优雅,但在足够动人的利益面前,任何人都会原形毕露。   路德维希收敛了最后一点戏谑,语气转为正经:“既然诸位如此急切,那我也不卖关子了……”   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夹杂着诡异的沙沙声响,风声中似有若无的低语逐渐传入每个人的耳朵。它不大,但却异常清晰,像是飘渺在云层上方,诡异得让人心悸。   若是从空中鸟瞰,会发现偌大的墓园残留着一些破旧不堪的建筑物,依稀可以看出曾经屹立在此处的教堂的残留痕迹。四周的建筑遗址构成了怪异的地脉走势,宛若一条扭曲不堪的巨兽潜伏地下。   风呼啸着卷过墓园,沙沙的低语声像是无数远古的灵魂在呢喃,或者是早已被遗忘的神灵的低吟。那低语声如潮水般涌入所有人的耳中,轻柔却不可忽视,宛如低音弦乐般不住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徘徊不去。   周祁只觉脑袋一阵昏沉,这沙沙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如同毒蛇的嘶鸣。他努力摇了摇头,试图摆脱脑海中不断回响的声音。   然而那声音不仅在耳边响起,甚至像是穿透了他的灵魂,直接在意识中与之共鸣。他感到强大的压迫感,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在影响着他的思维,侵袭着他的神经。   周祁果决地摸向匕首,猛地捅破耳膜!   剧烈的痛感瞬间传遍他的神经末梢,周祁踉跄后,捂着鲜血淋漓的耳朵。无处不在的精神压迫终于消失了些许,他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只见在场所有人都已陷入恍惚状态。   他们的嘴巴无意识地张合着,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呢喃声,竟不自觉地重复起那低语。   声音与风中的低语渐渐同调,愈加整齐划一,像是以墓地为舞台的的大合唱。   地下上涌出无数条细小的蛇,像是受到牵引般飞速涌向路德维希的脚下,缠绕上路德维希的身体,将他团团包裹住。路德维希却微笑着,展开双臂,像是欢迎这些蛇的拥抱。   他口中念念有词,古老而晦涩的语言在他唇边流转,声音带有独特的节奏,蛇群随着他的咒语扭动起来。   “嗡——”   地面剧烈震动,像是有什么庞然巨物正在地下苏醒。一阵阵低沉的轰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周祁连忙靠在一处墓碑上稳住身形。   他望向四周,只见越来越多的蛇从地下爬出,蛇影蔓延全场,几乎遮蔽了整个地面。路德维希站在最中央,如同巨大的黑色漩涡源头,将周围的一切吸向他。   周祁紧握着手中的枪,屏住呼吸,一边压低身形冲刺,一边连扣扳机。“砰!砰!砰!” 一连数声枪响,每一发子弹都精准飞向那蛇群盘旋的中心,但它们却在接触到那盘成漩涡的蛇群时,被轻易吞没,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与此同时,一道纤细身影自侧翼飞速窜出。窦雪曼紧咬牙关,双目灼灼发亮。手中的鞭剑舞动,寒光闪烁,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   “啪——!”伴随着尖锐的破空声,鞭剑狠狠地劈下。她的目标同样是路德维希,试图打断他的咒语。然而鞭剑尚未触碰到路德维希,那些密密麻麻的蛇群立刻如潮水般涌动,护住了他脆弱的人类形态。鞭剑落在其上,只砍进了皮表不到一寸,便被如潮水般涌上的蛇鳞弹回。   “该死的!”窦雪曼怒骂一声,敏捷的躲避蛇群反扑的缠绕。   而不知何时出现的李真航捧着一本旧书,嘴里念念有词,嘴唇不断颤动。他的咒语愈发急促,急切的声音在狂风和低语中被掩盖。然而,尽管他拼尽全力,黑色的巨蛇依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拢,气势愈发可怖。   “Yig,Yig……”蛇群如同黑色海潮,口中发出的“沙沙”低语像是带有催眠效果,深入在场每个人的脑海。   所有人的神经紧绷到了极限,死亡的阴影渐渐逼近。李真航的声音沙哑至极但依旧坚定地吟唱,试图用咒语压制蛇群,然而他的咒语却如石沉大海,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另一边,周祁已经绕到路德维希身侧,他毫不迟疑地举枪,对准路德维希的脑袋再次扣下扳机。然而无数小蛇飞弹而出,如利箭般向他的脑袋飞射而来。   “太强了……”周祁不断调整着身形躲避工具,子弹已经打空。   窦雪曼一侧跳到他的旁边,背对着他站立,喘息道:“你有什么主意没有?”   周祁冷冷道:“主意?主意是再不拼命就都死在这里。”   能混上A级副本的玩家都有些看家本领,再不济也有保命道具,虽然明知此时合作是最明智的选择,但都在试探彼此的底牌。   然而时间不给他们更多的喘息空间。   以路德维希为中心,无数小蛇凝聚而成的巨蛇已经完全成型,那无数张张合合的蛇口低声重复着古老的呼唤“Yig”,伴随着可怕的蠕动声,大地都微微颤抖。阴风肆虐,寒冷刺骨。   “快动手,不然来不及了!”李真航焦急沙哑的大喊,他的最后一句话未落,四周大地已剧烈震动起来。   路德维希脸上的笑容逐渐扩散,他的双臂打开,拥抱那盘绕在自己身体上的无数条黑蛇。与蛇合二为一,他的声音冰冷而深沉:“准备迎接神祇降临吧——”   周祁眯起双眼,朝身旁的窦雪曼瞥了一眼:“赌命吧。”他手中的匕首紧紧握住,再次杀向蛇群。   窦雪曼眸子一闪,也随即提剑紧跟而上。就在她准备再度发起冲击时,突然注意到——整个地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十字倒影。   这里开阔的场地哪儿来如巨大的十字形倒影?   她快速抬头,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突然映入她的视野。   就在与路德维希的黑蛇群相互对应的位置,天上居然出现了一道若隐若现的海市蜃楼!起初,她以为是幻觉,但她很快就注意到,天幕像蛛丝一般出现裂痕,那裂痕从云层中蔓延,逐渐扩散开来。   “天,天裂了?”窦雪曼瞳孔放大,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   扭无数条银线在漆黑天幕间迅速扩散,每一道裂纹的延展,都带来了巨大的动荡。这一刹那,天地似乎发出了细微的“咔嚓”声!   终于——   轰隆!   天幕粉碎,大片碎片如同闪着光的镜子般破碎散落。狂风夹带着破碎的天空撕裂了大地。   正当所有人震惊之际,一道残影穿过这片破碎虚空,如闪电般掠下!   剑光劈破天幕,似电光般撕裂厚厚的乌云。银白色的光芒刺破厚重云层,划破漆黑的大地,整个天地间骤然炸裂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宛若神祇降临,带着雷霆般的神罚之刃,以所向披靡的威势劈向下方的巨蛇群!    第30章   剑光化作一阵光雨, 将天空彻底撕裂!天地颠倒,光影交织,所有的阴云在这一刻骤然消失。   剑锋宛如银河倒悬, 带着毁天灭地之势从碎裂的天穹直击向下。那一刻, 连原本盘绕在路德维希身边的无数黑蛇都发出了狂躁的“沙沙”声,无数蛇头对准了沈琅所在的天空,每条蛇都宛如旋转扭曲的恶梦螺旋一般刺向天空, 试图将他拉入地狱一同沉沦。   “沈琅……”窦雪曼瞬间明白了,她激动得差点忘记呼吸, 终于知道是谁带着这一剑光临尘世了。   周祁瞳孔猛缩,死死盯住那道破空而下的剑光, 脸上的冷静被一瞬间的失神取代。   “你终于来了……”路德维希愣愣地看着天空中的裂痕和坠下的剑光,原本狂妄扭曲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浑身战栗的恐惧与兴奋。就在剑光坠下的一刹那, 他的蛇群如同受到刺激般疯狂扭动,试图拦住这毁灭性的打击。   “我不允许——!”他双臂猛然张开,低吼着。无数蛇头同时发出凄厉的嘶鸣,腾空而起, 宛如数不清的鬼手卷向剑光。   密密麻麻的触须在天空中卷曲延展, 像是来自深渊的噩梦纠缠着那道光。然而它们还未接触到剑光, 便如遇炽热阳光的雪花, 瞬间蒸发、溶解, 变成了无数黑色的雾气。   剑光所过之处,空间似乎都在震颤,呼啸而下,犹如神罚的雷霆,狠狠劈在了路德维希身上的巨大黑蛇群上!   万蛇组成的巨蛇的躯体如沙堆般崩解, 那足有山岳般的巨蛇分崩瓦解,化作成千上万的黑色小蛇,不甘地嘶叫着消散于空中,,最终没入无边的光芒之中。   原本紧紧盘绕在路德维希身周的蛇群如同一堵高耸的城墙,突然之间轰然倒塌。而位于蛇群中心的路德维希忘记了反抗,呆呆地抬头望向天际,他那扭曲冷酷的面容上此刻浮现出了从未有过的震撼与茫然。   “我的……神明……” 路德维希瞳孔微缩,所有混乱的思绪随着剑光而静止。   他甚至微微踮起脚尖,似乎想要用手去接住那个与光同降的身影——   “沈琅……”他低喃道,声音微不可闻,像是一名迷途已久的信徒看到了神祇降临,甚至忘了自己正面临死亡。   他的声音还没传出,就被贯穿胸膛的剑光所打断。   万死的黑刃伴随着剑光贯穿了路德维希的身体,猩红的血液混杂着漆黑的蛇液喷涌而出,瞬间浸透了他华丽的衣袍。然而,哪怕是生命飞速流逝,路德维希依旧努力伸出手,指尖轻颤,似乎是想触碰到剑刃另一端的沈琅。   他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沈琅那无动于衷的脸,那双原本充满算计与恶意的冰蓝色双眸,此时却盛满了虔诚与臣服。   周祁在后方喘着粗气,目睹这一幕的他也不由得瞪大了双眼,连着手中的枪托都快被捏碎。窦雪曼则是微张着嘴,完全陷入震惊,手中的鞭剑依然绷得紧紧的,似乎还没有完全从这过于震撼的一击中回神。   剑光如流星消失,天际的裂缝迅速闭合。地面上的蛇山不复存在,唯有一滩粘稠的黑色液体留在地上,悄然融入土壤中。   路德维希的身体倒布满污垢的大地上,最后一丝力量从他身上彻底消散。   沈琅沉默不语,右手轻轻一抖,万死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粘在刀刃上的黑色粘液和污血甩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漆黑的刀身干净如初,像是从未沾染过丝毫污垢。   伴随着路德维希的死亡,周祁、窦雪曼等剩余玩家的脑海中几乎同时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副本完成】。这让他们一时间愣住,这才终于反应过来。   周祁大步向沈琅走来扬起双臂想要狠狠地抱住他,以此宣泄无法压抑的余震与激动。然而沈琅却侧身避过,皱眉不悦地皱起。   周祁内心掠过一丝遗憾,尴尬地放下了手,“多亏你来得及时。”   林羽然跟在沈琅后面从裂缝中出来,带着不加掩饰的兴奋落地后第一时间冲向他。   他与沈琅从天穹中一起下落,以第一视角亲眼目睹了刚才壮丽的一击。林羽然双目放光,像个狂热的崇拜者,喋喋不休地表达敬佩之情,“琅哥!你太强了!真的太厉害了!” 他整个人都兴奋得满脸通红,完全顾不得自己仍然有伤在身,只顾着对沈琅表示无尽的崇拜,“真是太帅了!那一剑简直神了!” 话还没说完,语无伦次的崇拜之情已经显露无疑。   “行了,”沈琅嘴角轻扬,拍了拍他的肩膀,“没那么夸张,咱们先离开这儿再说。”   不知何时也已回到地面的维克多踉着跄从远处走来,狼狈地抹去了脸上的污垢,他的头发凌乱,灰绿色眼眸盯紧着沈琅被众人簇拥的背影,视线不觉怔住。“到此为止了么……” 喃喃低语随着风声轻轻飘散在空中。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窥探到了这个世界的尽头;本以为,他还有机会再次拉近他和沈琅之间的距离。但看到此刻的一切,那似乎已经成为了妄想。   维克多低下头,默默地站在不远处没有上前。目光复杂,像是心有不甘,却无从发泄。   雾气弥漫在夕阳消逝的庄园中,呼啸而过的风卷动着渐渐枯萎的植物。几名幸存的玩家相互搀扶着地向庄园大门方向走去,背后几近摧毁的庄园逐渐消失在黑暗中。   一辆绿皮老式火车静静地停靠在庄园外,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它的轮子悬浮于地面之上,似乎整辆火车不受物理规则的影响,悬停在空气中。   ‘真的结束了吗……’李真航落后一步,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安。他伸手摸了摸口袋里那本费里德里希的日记,隐约觉得一切真相都随着瓦尔斯庄园的毁灭而消散。   他瞥见了远处的花园,如无数怪异几何体堆叠而成的雕塑并未因为大战而摧毁,沉默注视着这些即将离去的人。   有太多未解的困惑缠绕在他心头。费里德里希到底去向何方?所谓的上帝之血,又是怎样的存在?还有费里德里希日记中反复提及的“他”……   想到这,李真航望向沈琅的背影,满脸凝重。   虽然副本完成了,但他知道这次的完成率不会很高,恐怕只能拿到保底积分。   真的就这么结束了么?沈琅心头也环绕着这个疑虑。费雷德未死,之前斩杀的只是他的分身,而本体始终没有现身,不知道躲在那里,又或许他的本体并不在这个副本之中。   他的脚步忽然一顿,走在旁边的林羽然一下子注意到,回头关切地看向他:“琅哥,怎么了?”   沈琅没有立刻回应,低垂着头。   他的瞳孔如将死之人一般放大,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噗——”沈琅猝不及防地咳出一大口鲜血,下巴染出一道艳丽的红痕。   “琅哥!”林羽然见状,瞬间上前扶住他,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沈琅顾不得回应,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他感受到自己的内脏正在被什么东西疯狂撕扯着、吞噬着。湿冷的物体在他的体内蠕动翻腾,吞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周祁反应迅速,一把接住摇摇欲坠的沈琅,不敢耽搁半分,赶紧稳住他的腰部,同时急切地问道:“沈琅!怎么了?”   异物感在体内扩大,疼痛沿着胸腔蔓延到每一寸肌肉、每一个神经末梢,汗水顺着额头滑落,他努力抬手捂住了胸口,克制自己不让身体颤抖得过于厉害。   是那条钻进他嘴巴里的蛇!   自从记忆解封后就忙的一刻不停,他甚至都快忘了这回事。   双眸中闪过一丝决绝,沈琅没有露出丝毫恐慌。他深吸一口气,猛然将手朝着胸膛插了进去!   手臂肌肉绷紧,每一寸他下手无比精准,胸膛瞬间被他自己的手贯穿。那手指探入肋骨之间,直接在内部抓到了那个正在作祟的罪魁祸首。   “哈!”他咬紧牙关,一声闷哼,竟直接将一条长约一尺的蛇硬生生从自己胸腔中拽了出来!   血液顺着他的胸膛滴落,沈琅的胸膛大开,皮肉外翻。那蛇还紧紧咬住他的肺叶,发出沙哑的嘶嘶声,不肯松口。   蛇身仍然不甘地扭动着,沈琅目光一冷,全然不顾剧痛,五指骤然合拢,瞬间捏碎了那条蛇的七寸,鲜血顺着手臂滑下,滴答滴答地坠落在地面上。   他不放心似的一把掐断蛇头,随后猛力将死蛇甩在地上,鲜血随之溅落四处。   林羽然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举动,连惊呼声都被硬生生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琅哥,你……”林羽然终于回过神来,声音发颤,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周祁立刻从空间纽扣拿出最顶级的复原液毫不顾忌的全部洒在沈琅身上,液体吸附血液迅速凝结,让血流瞬间减缓。   他一把将沈琅横抱起来,双臂托住沈琅的肩膀和膝盖,“上车!快!”转身便朝不远处的绿皮火车快步奔去,   “别……碰我……”沈琅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全身无力,他只推了一下周祁的肩膀,就已经力竭。   “不要勉强。”周祁稳稳地抱着沈琅,不容拒绝地架势强行裹入了怀中。他大步跨上列车,然后将沈琅安置在座椅上,简单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然后抬手擦掉自己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沈琅面色苍白如纸,汗珠顺着他挺拔的鼻尖滴落,黏腻的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鬓角与领口。神志逐渐模糊,平日里向来镇定沉稳的脸,此刻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脆弱感。直到确认登上车后,这才坚持不住,昏厥过去。   其他玩家也纷纷冲进车厢后,车辆轰鸣作响,缓缓启动。   车辆轰鸣作响,缓缓启动,绿皮火车的车轮在空中轻微震动了一下,随后悄然加速。车厢逐渐被薄薄的烟雾笼罩,承载着幸存玩家,驶向虚空。   虚空列车逐渐远离副本区域,与此同时,瓦尔斯庄园的天空越发黑沉,无尽乌云压在上空。   没有人看到,在玩家离开副本后,原本大气豪华的建筑在短短几秒钟内褪去了原有的颜色,墙体如烂泥一般松软,塌陷、下沉。   庄园的建筑群渐渐融化,如同被不知名的力量侵蚀。最后,当建筑的残垣断壁彻底消失,整个庄园像是从历史中被抹去,一切归于虚无。   只剩下一只巨大的、沥青般黏稠的深渊之眼,注视着远去的虚空列车。    第31章   【D8468-915E位面   副本:无终葬礼   难度等级:A   副本类型:秘密、多重任务   玩家人数:12   生还人数:5   完成度:67%   解密度:82%   积分奖励:已发放   总结:本次副本为秘密探索型副本, 玩家被分配到不同的身份和秘密任务。副本目标是探索庄园真相,并阻止最终Boss路德维希的献祭仪式。   备注:   1.建议对该副本进行重新评估和调整,以确保其符合A级副本的难度标准, 并提供更合理的线索和挑战。   2.本次副本中, 多名NPC的行为逻辑出现偏差,其动机和行为与预设的背景故事不符。   3.副本内疑似出现时空蠕虫存在的痕迹,推测可能与时空穿越或维度入侵有关。考虑到副本中存在外神道罗斯的影响力, 建议对该位面进行进一步调查,以确认是否存在副本漏洞或外部力量入侵。   4.玩家沈琅触发了隐藏条件, 导致副本难度提升。   5.玩家沈琅在副本中展现出远超A级玩家的战斗力,成功击杀最终Boss路德维希。建议对其进行评估, 并考虑提升该玩家等级。   ……】   无垠的虚空中,无数光点闪烁着,如同散落在黑色幕布上的碎钻。它们大小不一, 有的明亮耀眼,散发出炽热的光芒,有的则黯淡无光,如同即将熄灭的余烬;还有一些则忽明忽暗, 像是在呼吸般闪烁着, 仿佛拥有着自己的生命。   这些光点缓慢移动着, 拖曳着看不到尽头的的光尾, 像是在宇宙中穿梭的流星, 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的规律,像是遵循着无形的引力,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进。   这些光点,并非星球,也并非星系, 它们是……无数个世界。   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个独立的位面,拥有自己的时间,自己的空间与法则。它们在各自的时间轴漂流,朝着不可知的命运前行。   无数如星星般的位面组成的时间长河,这条长河没有上与下、没有东与西,一切方向似乎都在这里失去意义,唯有无尽的维度漂浮在不可知的虚空中。时不时,这些星星会偶尔闪烁,仿佛彼此之间偶有交集。而更多时候,它们在各自的光芒之中闪耀,互不打扰。   但若仔细观察,这条河流绝不是温和的。某些位面的光芒忽然熄灭,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所吞噬;而某些位面的光则像是突然爆发般,猛烈地绽放出剧烈的光晕,似乎试图突破束缚。在无数次消失与重生之间,位面——这些“星星”——永不停息。   其中一个不起眼的星星忽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刺破寂静的星河,宛若最后的回光返照。那光芒持续得极短,几乎就在亮起的同时就骤然熄灭,宛若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掐断了命脉。   失去光芒的位面随即融入浩瀚无边的黑暗中,犹如从未存在过一般。因此它悄无声息地向外漂移、逐渐脱离原定轨道的行为并未被察觉。   然而它即将完全脱离群星长河,就要消散在无尽的虚无之中时,一股无形的力量降临于虚空之中,那力量看似轻柔,却携带着让整个空间都微微颤动的威压。   那只无形之手抓住了即将逃脱的位面,将其从星河长河中剥离,完全没有扰乱其他世界的轨迹。群星仍在它们的时间长河上安然流动,依旧按照既定的秩序前行。   【检测到异常】   主神的声音回荡在虚无之中,那并非人类所能感知的语言,而是一种完全无机质的能量波动。这声音,如同亘古不变的程序,千万年如一日守望着群星长河。   【排查进程启动】   所有的探查都以光速运行。信息数据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汇聚成不可见的光流,一层层剥离着这个位面的异常。每一个小的波动,每一丝超出规律的涟漪,都无处可逃。对于主神而言,任何试图改变轨迹、违背法则的位面,最终都会回到原来的运行轨道,或者被消灭。   随着主神系统无形的探查,一缕淡淡的黑雾在那颗“星星”上显出原形。那是一个试图掩藏在世界里侧的存在,它不该出现在这个位面,也不该影响到原有的轨迹。它扭曲着、挣扎着,似乎要与主神康很。然而,面对秩序与规则的主神,它显得如此脆弱。   【错误,发现异常源,启动肃清程序】主神再次响起,这声音平淡无波,但对于这世界来说却如同末日宣判。   下一刻,无数道光束穿透那片虚空,锁定了那一丝掩藏中的黑雾。即便那是高维生命也毫无反抗之力,它的每一次波动都在无形的视野中暴露得一清二楚。漆黑雾气似乎还试图逃窜,但那不过是徒劳挣扎,很快被一丝丝剥离、粉碎。   【时间线重置启动】   位面的时间线迅速卷回,就像是被强行按下了重置键。时间长河被重塑,往日的一切都在此刻消融成虚无,然后,又从无中生有,一切重新铺展。   之前所有的挣扎、偏离,都在瞬间化为乌有。   这颗被重置的位面被放回到正确的位置,悄无声息地归入群星长河的既定轨道上,如同未曾发生过任何事情。   而那只无形的手消失,时空长河重新回归宁静,静谧无声。它从未“发生”,却从未“存在”过。   --   混沌之中,沈琅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母体,温暖的羊水包裹着他,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他能感觉到身体的每一个伤口正在慢慢愈合。贯穿胸膛的伤口原本疼痛如刀割,现在却渐渐平复,伤口周围的肌肉也正在缓缓恢复活力。   他像是漂浮在一片虚无的海洋中,没有方向,没有时间,只有无尽的宁静与舒适。他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彻底的放松,卸下所有防备,所有重担,隔绝外界的一切嘈杂。   他只需要静静地沉睡,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等待着新生的到来。   但很快,一丝异样感让他无法完全沉溺于这美好的状态。有什么东西,正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汲取着什么。那感觉一开始很轻微,像是羽毛拂过肌肤,痒痒的,酥酥麻麻。但很快,这种感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如同有无数细小的吸盘吸附在他的身体上,贪婪地吮吸着他的血液,他的生命力。   那感觉如此奇特,像是被牙齿轻轻啃咬,又像是被舌尖温柔舔舐。   “嗯……”沈琅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吟,那异样刺激让他的身体微微绷紧,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渴望。本能地向上挺起,仿佛这样就能让那吮吸的力度更大一些,更深入一些。   察觉到了沈琅无意识的迎合,动作更为肆无忌惮,就像是获得了允许一般,咬合和啃食的感觉猛地加重了,就像捕食者正贪婪地享受着丰盛的盛宴。   含住那鲜红的果实,用牙齿轻轻啃咬,用舌尖反复舔舐,带起一阵阵酥麻的战栗。   被催熟的果实,艳红肿大,鲜嫩多汁,每一分触碰都麻痒而灼烧般的刺激。   他双眼紧闭,不愿打破这种近乎梦幻的沉醉感,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在做出某些迎合的姿态,愈发想要与那吸啜力量贴合得更为紧密。   “真甜……”   沈琅努力睁开双眼,想要看清那人的模样。然而他的视线格外模糊,只能看到一片朦胧的血色光影。他感到那人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指尖划过他的嘴唇,然后停留在他的下巴上,轻轻抬起他的头。   “别动,”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让我好好尝尝你的味道。”   沈琅顺从地仰起头,任由那人摆布。他感觉到那人的嘴唇贴近了他的,轻轻地,温柔地,然后是更加深入的,更加贪婪的吮吸。   “唔……”沈琅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身体不由自主地扭动着,想要更多。   “乖……”那人轻笑一声,然后再次埋首,吮吸着,啃咬着,那感觉如此真实,如此强烈,让沈琅几乎要沉溺其中。他感到自己像是一颗成熟的果实,被人采摘,被人品尝,被人享用。   不知过了多久,沈琅的意识回归,他扎着从昏沉中苏醒。映入视野的是大片鲜艳的红与金交织的色块,周围传来沉闷的心跳声和呼吸声环绕着整个空间。   意识逐渐清醒,视线聚焦,他察觉到自己正赤|着身子被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紧紧抱在怀里。   稍微一动,肌肤与肌肤的触碰之下,对方同样裸|露的胸膛上压在自己身上,散发着有力的心跳声与灼热的温度。   四周像是个柔软又充满湿气的血肉囊袋,温暖舒适的触感令人沉迷,就像是再生羊水般将他的身体每一寸包覆。胸腔被他亲手贯穿的伤口那尖锐疼痛此刻早已消失无踪,几乎致命创伤正在不可思议的速度下恢复着   沈琅下意识地微微挣扎,虽然这舒适的温度让他难得有几分放松,但有什么感觉越来越异常。这片血茧空间中的液体,粘附他的全身,让他变得过分敏感。整个身体好像被一根看不见的“脐带”连接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力通过这条脐带供给他。   比起愈合,更像是再生。   正当他极力试图挣脱开这种黏滑触感时,他的肩膀被猛地扣住,强有力的手臂正紧紧禁锢着他,肌肤相贴感的温热感,让他的思绪飞快回到现实。   他看到了一头金发,那金黄色在模糊血色中几乎透明,宛如最完美雕琢出的纺织品;掺杂着血红色的液体,如熔金般流动。   没有任何言语,手掌慢慢从他的后背划过,埋首于他的肩窝处。    第32章   血肉之茧已经干涸,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奇异的甜香,还有一些说不清的、像是生物组织腐烂后残留的腥甜。   沈琅赤|身|裸|体地站在房间中央, 地板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皱眉。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 伸手摸了摸胸口,那里的贯穿伤现在却已经完全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疤痕。他身上的其他伤痕也都消失了, 原本布满的各种疤痕——刀伤、枪痕、烧伤……那些记录着他无数次战斗的痕迹都不见踪影,就连常年训练留下的麦色晒痕也不见了, 皮肤白皙得如同新生婴儿。   ……唯有两颗红嫩肿大的果实异常扎眼,与他全身的色调形成鲜明对比。就连微弱气流都会引起果实敏感的颤栗, 传来难以忽视的刺痛和麻痒感。   他下意识伸手触碰了一下,被那柔嫩敏感的触感激得猛然收回了手。“怎么会这样……”沈琅轻声自语,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身体几乎被重新塑造了一次, 而这副完美无瑕的外壳令他陌生至极,虽然身体机能恢复到了完美的状态,沈琅却难以适应这种“新生”的身体。敏感异常,甚至连微风拂过时, 都会让他的神经骤然绷紧。   环顾房间一圈, 墙角的衣柜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衣服, 显然是卢西安诺为他特意准备的。大多数都是晚礼服和华丽的装饰品, 每一件都设计得奢华无比。然而也有几件作战服和休闲服装被挂在显眼的位置。不管是哪一件, 其用料都是至少是具有A级防御效果的高科技衣料。   沈琅原本的空间纽扣不知去向,没有更多的选择,只好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看上去与平时他常穿的作战服几乎一样的紧身战术服。   这件衣服的设计和他惯用的几乎毫无二致,从款式到每一个细节,甚至连一些特有的划痕都得到了保留。如果不是这套衣服崭新毫无穿着痕迹, 他几乎以为这就是自己原本的衣物。   快速穿上这套熟悉的战术服,黑色的紧身衣包裹住他的身体,勾勒出他精壮的肌肉线条。然而,原本无比习惯的战术服的包裹感,此时却让他产生了一丝怪异。   这种高科技布料与肌肉线条完美贴合,但那种与身体严丝合缝的紧贴感如今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适。就像是皮肤的敏感度被过度放大,每一次摩擦都会刺激他的皮肤,激发一阵阵不适的刺痛与酥麻感。   特别是那敏感的果实,稍一动作便有轻微刺痛和肿胀感传来。   沈琅停顿了一瞬,深吸一口气,才推门出去。   迈入外界,迎面而来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闭上双眼。他在黑暗与鲜血味的空间内停留了太久,乍一接触到这明亮到刺目的光线,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片刻之后,他的视线逐渐恢复清晰,面前的景象不禁令他有些愕然。   这是一间异常宽敞的大厅,与之前那充满赤红和血腥味的茧房截然不同。房间的装饰以金色和白色为主,洁净明亮,透着一种不容玷污的圣洁感。高大的彩色玻璃窗户将天光折射进来,色彩斑斓的光斑洒满了地板和墙壁,给整个空间染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   房间的中央,卢西安诺坐在沙发上,金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宛如降世的天使,整个人几乎与那片彩光融为一体。   听到沈琅的脚步声他才慢慢睁开双眼,祖母绿般的碧绿色眸子透过染彩的光芒反射出梦幻般的颜色。   然而当那双纯净的绿眸停留在沈琅身上时,却让他感到一阵恶寒。   “你又欠我一次,甜心。”卢西安诺起身向沈琅走来,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嗓音暧昧而深沉。背后的阳光给那头金色的长发勾勒出一圈浅浅的光晕,让他整个人显得高洁如天使。可越是接近,沈琅越感觉到无声的压迫感。   “为了帮你疗伤,我可是费了很大功夫。”卢西安诺的言语温柔得近乎怜爱,但目光中的掠夺意味却更加清晰。   沈琅紧抿唇。他不喜欢欠人情,更不喜欢欠这种极度危险的人物的人情。但不可否认的是,自己能从那致命伤恢复到现在这副重获新生的状态,确实多亏了卢西安诺。   轮回空间是个极其野蛮的斗兽场,没人会免费帮忙。虽然积分能买到止血或加速愈合的物品,但不存在能够起死人、肉白骨的道具。若是缺肢断腿,或者像沈琅这种贯穿胸腔的致命伤,只能花费高昂代价寻求那些稀有治疗师的帮助。而治疗师,通常掌控在各大势力手中,不论是主动追随,还是被逼无奈。   “说吧,你想要什么?”沈琅的声音冷静,没被激起丝毫的情绪波澜。自从上次因裂空之刃与卢西安诺产生交集后,他就打听了有关这个人的传闻。   屈指可数的S级玩家卢西安诺,他的名字足以让轮回空间的许多强者闻之色变。憎恶他的人称他为“血魔”,而想要巴结他的人称他为“天使”。即使他臭名昭著的疯狂与残忍的作风,但永远不缺趋之若鹜讨好他的人。   “啧,”卢西安诺叹息般的声音在宁静的空间里回荡,祖母绿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丝无奈,他没有回答,一步步拉近与沈琅的距离,“虽然我很欣赏你的坚韧不屈,但有的时候,我真希望你能多依赖我一些。”   他站在沈琅面前,低下头,语气缱绻而诱惑,更像是在试探,“只要你愿意稍微示弱几分,像其他那些蝼蚁一样讨好我,你可以得到这轮回空间中,你想要的一切,甚至更多。”他的视线没有移开过,始终徘徊在沈琅的身上,特别是那紧身战术服包裹下,轮廓格外突出的红果。   沈琅没有表现出丝毫怯意,那锋利的下颌线微微抬起,宛如一柄没有出鞘的利剑,“欠你的治疗费,我会还。”他语气平淡,即使面对S级玩家的威压也没有一丝妥协,“不过,只能是交易,事情到此为止。”   “交易?”卢西安诺脸上笑意不减,步步紧逼,似是漫不经心地拂过沈琅肩膀上的一片尘埃,手指则故意慢慢滑过他紧贴的战术服下精壮的胸肌, “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答应过与你平等交易。帮助你?我的甜心,我可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这可不是几个积分可以支付的代价——何况,你真的认为我只是想要积分?”   “别忘了,你还欠我两次‘约会’,再加上这次,你什么时候能还的清?”   沈琅依旧面无表情,没有回答。内心飞快计算着各种脱身的方法。这个男人强大,疯狂,实在难以对付。若与之正面相对,胜算几乎微乎其微。   除非拼着同归于尽的觉悟,或许能在瞬间爆发中重创对方。   短暂的沉默过后,沈琅的拳头紧握又松开,他再次问:“你想要什么?”   “呵……”卢西安诺的笑容骤然扩大,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他嘴角上扬,笑意逐渐扭曲,他缓慢靠近沈琅,高大的身材在背光中似乎被拉长了几分。他那双碧绿的眸子盯着沈琅的脸,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甜心,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已经告诉你了。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   “我想要……”卢西安向前倾身,气息暧昧地舔舐沈琅耳廓:“上|你啊。”   ——果然还是杀了他更简单。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沈琅便出手了。   他根本不需要思考多余的细节,这么近的距离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了。   就在卢西安诺在他耳边低语的一瞬间,沈琅的手就已经精准地扣住了他的喉咙,刹那爆发的力量毫无预警,卢西安诺甚至还未感到杀意,他的头颅已经被重重一扭——   “咔嚓!”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回响在空旷的客厅之中。   卢西安诺暧昧的低语还未说完,喉咙间的骨骼瞬间被彻底捏碎。那双碧绿色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他脸上的笑意僵在脸上,带着难以置信和痴迷。   然而,他并没有倒下。   “啊……真是……太棒了……”卢西安诺费力地发出沙哑的声音,喉咙已经破碎,他每一个字都伴随着血沫喷出,“我就喜欢……你这种……狠劲儿……”   肌肉在他光滑的皮肤下像活物一般不停蠕动着。被沈琅捏碎的喉咙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即便脖颈骨骼碎裂,他没有表现出一丝恐惧和痛苦,反倒是挂上了理所当然的笑容。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发出满足的呻吟。那双碧绿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在期待着什么更刺激的事情发生。   “原来你喜欢这种play,甜心。”卢西安诺转了转脖子,双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两侧一推,骨骼在他手中如同橡皮泥般被重新塑形。   他嘴角的弧度扩大,像是在细细品味刚刚短暂的疼痛,碧绿色的眼眸中透着疯癫与兴奋,低声笑道:“要是你喜欢这样粗暴的玩法,我很乐意配合的,我的甜心。”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压迫感的挑逗意味,话音间,他那修长的手指抬起滑过自己脖颈边缘,似乎在回味。   “不如我们玩的再过一点?”他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唇角,语调露出享受和愉悦。   沈琅的呼吸短暂沉了一下,他的手指微动,但最终克制了下来。   这个怪物……不愧是从数万名玩家发起的联合围剿中全身而退的,不死不灭的血魔。    第33章   翌日清晨, 沈琅回到家门口,面无表情,周身弥漫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黑发侵染着丝丝湿意。抬头时, 看到守在家门外的周祁和莫天晟正快步迎上来。   “沈琅,怎么样了?” 周祁声音中透出掩饰不住的担忧,向沈琅伸出手想要扶他, 见对方面无表情地只是摆摆手,周祁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沈琅面无表情, 冷淡地吐出两个字,声音比平常还要沙哑低沉:“没事。”   沈琅的脸色虽说正常, 伤口的也痊愈了,却完全没办法让莫天晟安心。他上前几步想要追问,却发现自己的问题难以启齿。   两天前, 情况要糟糕得多。   莫天晟完成副本后,估算着应该是沈琅他们回来的时间了,于是前往车站迎接他们。   然而当周祁抱着昏迷不醒的沈琅从虚空列车上下来,莫天晟的心脏几乎骤停。只见沈琅浑身是血, 胸膛处那一道深可见骨的贯穿伤令人触目惊心。伤口周围一片紫黑色, 显然是中了毒。   “情况很糟。”周祁低声骂道, 将沈琅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一些, “现在该把他送治疗师那里, 动作快一点。”   就在他们几人急匆匆准备将沈琅送往相熟的治疗师处时,一个金发的男人悄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个男人全身散发危险气息,那张笑意盎然的脸看上去亲切友善,但他碧绿的眼眸却寒冷如深渊,给人压迫到窒息的感觉。   “把他交给我。”男人语气平静, 但其中透露出的强势不容任何人拒绝。   林羽然立刻站到沈琅身前,不顾自己废掉的双臂,毫不犹豫地挡住了男人的去路:“你是谁?凭什么?”   莫天晟没有说话,但已经准备拔枪。他虽然不知道这男人是谁,但从对方身上的气场来看,显然并不是善类。   下一秒,那金发男人微笑着出手了。速度之快、力量之猛,根本不像正常轮回玩家。即使是周祁、林羽然和莫天晟这样的资深玩家,在这般压倒性的力量面前竟然毫无抵抗之力。   “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莫天晟被击飞到墙壁上,嘴角挂着鲜血,愤怒和不甘涌上心头,却只能眼睁睁看男人不付吹灰之力地将沈琅带走。   直到现在沈琅安然无恙地站在他们面前,莫天晟心头悬着的石头才勉强落地。但他还是不放心,谁知道那个危险男人对沈琅做了什么?   沈琅应付了一下二人的关心,打开房门前,问了一句:“对了,林羽然的情况怎么样?”   林羽然的手伤不轻,若不及时治疗可能会影响他今后用剑。   莫天晟赶紧回道:“他已经去治疗了,伤口虽重,应该没大碍。”   沈琅点点头,没有再多寒暄。他能感觉到莫天晟和周祁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但他此刻确实不想讨论太多。停顿片刻,他只是淡淡道:“我有些累了,先休息一会儿。”   说罢,沈琅转身开门,径自走进屋内,干脆利落地把门轻轻带上,没有邀请二人进来做客。   站在门外的莫天晟与周祁面面相觑,四目相对,神色复杂。   “他总是这样,”周祁看着那扇紧闭的门,银白的短发在晨曦下泛着一丝冷意。他双臂环抱,靠在墙边,语气中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一出事就自己扛着。”   莫天晟轻笑了一声,但那笑容显得有些勉强:“你也知道沈琅这性子,”他的声音依旧如往常般温和,但熟知他的人都知道,这只不过是莫天晟习惯性的掩饰,“他不喜欢依赖任何人。总觉得自己什么都能扛下来,不肯给旁人一点关心的机会。”   “总是这么强忍着,我担心他……过刚易折。”周祁略有停顿,语气充满化不开的担忧,眉头深锁。   莫天晟看了周祁一眼,似乎早就习惯了沈琅这种难以靠近的性格:“他只是习惯了自己去面对一切磨难……从小就是这样。”   “哦?”周祁来了兴趣,直起了身子,饶有兴趣地问道:“他小时候是什么样?”   “小时候……”莫天晟手扶额头,似乎被周祁的问题难住了。   他与沈琅自小相识,两人可谓是青梅竹马。后来沈家家道中落,失联了好几年,再见相遇时那份熟悉的感情还是没有改变。   但当他拼命想要回想一些具体的往事细节时,却发现那些本该无比深刻的回忆,却像浸透了水的纸张,模糊得不成样子。   周祁看着他失神的模样,了然于心。他们这些进入轮回空间的玩家会逐渐遗忘自己曾经的生活。那些本该珍贵的记忆,随着一次次副本的完成,随着轮回世界的循环,一点一点被侵蚀得所剩无几。即使再想要抓住什么,也只能捞起一片虚无。   “别强求了,记忆有时候反而是种束缚,”周祁冷静道,拍了拍莫天晟的肩膀,“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莫天晟的嘴唇抿紧,他当然知道轮回空间对记忆的侵蚀,可当亲身感受到这份虚无感袭上心头时他依然难以释怀。   那些珍贵的记忆被抹消,过去的存在的证明也随着记忆而消失,是否还能说自己依旧是曾经的那个“人”?   --   房间内一片寂静,只能听见沈琅脱掉战术服时不禁轻微的“嘶”声。长久以来习惯战场上的硝烟与肮脏,无论多么恶劣的环境他都能安然处之。但此时衣物的细微摩擦居然让他感到刺激,与肌肤紧密贴合的战术服与皮肤分离时,竟然感受到一股密密麻麻的麻痒感。   他不得不皱紧眉头,缓缓喘出一口长气。   浴室里弥漫着热气,水汽氤氲,模糊了镜面。沈琅踏入浴缸,热水很快漫过他的肩膀、胸膛,直到将他整个人淹没。他整个人抱着膝盖蜷缩在水中,将头埋进水下,世界安静了下来。   本应感觉到安心与舒适休闲时光的,然而却因为过于敏感的皮肤让水流成为了新的折磨,宛如无数细微的针扎进每一寸肌肤,他不禁发出了一声低沉的闷哼,眉头深锁。   最后他干脆从水中站起,水珠顺着他结实无瑕的躯体滑落,在浴室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耀眼。   沈琅走到穿衣镜前,目光微冷。他打量着自己的身体,过于白皙光滑的肌肤几乎让他认不出自己。他以前的身体并不是这样的,伤痕累累的身体记录着他过去经历的残酷战斗与生存考验,每一道疤都承载着生死之间的回忆,在他身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他还记得后腰处应该有一道二十厘米长的疤,那是他小时候为了救一只猫从树上摔下来时留下的。现在,那道从小伴随着他的疤痕消失了。   如果从内到外、从灵魂到**都被重塑,他还是原来的自己吗?   他更加恼火的是不久前卢西安诺留下来的痕迹。虽然失去了旧伤,但新添的暧昧的痕迹尚未消退,精瘦的腰间还残留着指痕,大腿|内|侧一片淡淡的红,两颗肿大一圈的红果格外刺眼,他原本精壮完美的身|体在这些痕迹的衬托下显得狼狈不堪,让他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烦躁。   就像是属于沈琅这个人印记仿佛被彻底抹去。   “只是皮肉罢了。”沈琅冷静地自我开解,他曾在最残酷的战斗中幸存,这点变故不足以撼动他的决心。   还不够强。沈琅的拳头渐渐收紧,不够强的结果就是自己不断地受制于他人。   莫天晟不止一次劝过他稍作休息,但沈琅从来就不是能停下来的人。面对卢西安诺这种级别的怪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他本以为自己的实力已经足够应对绝大部分的副本,然而此时却意识到,威胁并不只是来自副本,那些站在顶点的S级玩家更是现在的他无法匹敌的存在。   必须变得更强的执念灼烧着他的每一寸神经。他不仅要强大,更要立于这轮回世界的顶端,没有人能够再摆布他,也没有人可以——操纵他。   短暂的沉思过后,沈琅拿起了桌边的终端,习惯性地查看上次副本所得的积分。   然而出现在终端上的,不是他预料中的信息。取而代之的是银色的标识闪烁在屏幕上,那是来自主神的直接通讯。   沈琅眉头微蹙,他迅速点击查看,预料之外的信息跃入他的眼中。   【恭喜玩家沈琅达成晋升S级的条件,是否接受考核副本?】   他微微一怔,指尖停在了屏幕上空,心脏的跳动骤然加速。   这个机会来得太突然,也来得太恰到好处。   S级,一个普通玩家难以想象的级别,与其他玩家的差距并不只是力量方面的强弱。   他们是足以改变轮回空间规则、撼动游戏系统根基的存在。每一个S级玩家都是凌驾在世界之上的神明般的人物。而作为A级顶点玩家,沈琅虽然已经站在很高的位置上,但和真正的S级之间,仍然隔着一道巨大的鸿沟。   沈琅深吸了一口气,眉宇间的锋利藏不住。他在脑海里回忆起那一次次生死攸关的副本场景,那些看似不可战胜的敌人,还有压在他头顶的命运枷锁。   一切已经清晰,这就是他前进的下一步。没错,S级,正是他所追求的目标,迈向真正强者行列的唯一道路。   不仅仅是战斗力的提升,更是一条通往无上自由的道路。   没有什么能够再掌控他的命运,包括那些试图摆布操纵他的人。   【确认。】    第34章   星寰城, 聚集了数百个不同文明的城市,无数来自不同世界和位面的玩家穿行其中。   他们穿着各种不同风格的衣物,有些是金属外壳、合成装甲的机械人类, 有些则穿着古老长袍、负剑于背剑。古老与未来在这里碰撞、交织, 各种文明残留下来的建筑像是无数切片拼接在一起的碎梦。随处可见的是巨大的钢铁塔楼拔地而起,而紧邻其下的,则是那些古老得甚至看不清来历的神庙遗址, 铭刻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古文字。   街道是弯曲的石阶与青铜铺路的台阶,而台阶尽头的一家高科技装备店又让人恍如跨越了几个世纪。抬头, 便是纵横交错的磁悬浮通道,呼啸而过的悬浮列车在天空中留下一道长长的银色弧线。而在更高处, 更神秘的建筑群体漂浮在无形的力场之上,庄重却又似乎在时空之间微微晃动。此时,几座古朴的风车悠悠转动着, 与未来感十足的玻璃大楼形成了强烈对比。   在这座城市沉淀着无数玩家的汗水、鲜血,甚至灵魂。而在这片繁华的背后,是残酷的生死试炼——每个人都在拼命往上爬,企图成为轮回空间中的佼佼者。   训练场周围传来武器碰撞和能量装置启动的声音, 几处高空防护塔“嗡嗡”低鸣。沈琅站在场地正中央, 缓缓地调整呼吸, 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战术服将每一块结实的肌肉线条都完美勾勒出来。   林羽然站在不远处, 他的双臂缠着厚重的绷带, 紧锁着眉头:“琅哥,你真的要去那个考核副本吗?”语气中满是担忧。他往沈琅那儿靠了两步,仍然止不住地想劝,“太危险了,根本没有人活着出来过。”   “如果没有人通过, 那S级玩家又是怎么来的?” 沈琅拧开手中的水瓶,水流顺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滑落,落在突出的喉结处,又沿着光滑的脖颈滚向结实的胸膛,随后隐没在紧贴的战术服下。   他抬头望去,视线越过那些千姿百态的建筑物,落在一小片天空。   天空被各类高耸的建筑物遮挡,仅能露出一角,显得狭窄而逼仄,灰蒙蒙的,几乎看不到太阳。如同笼罩在城市上空的巨网,让人喘不过气来。   站在一旁的莫天晟看着水滴隐没在沈琅胸膛,不禁咽了咽口水,但表情保持一贯的温和笑容:“好像没有人知道S级玩家是怎么来的,也没有听说过有任何人升上S级。”   “的确……就像是他们最初就站在了至高点,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过去,也没有人见证他们升上来的过程。”周祁靠在一旁的金属墙上,不禁开始思索。   所有已知的S级玩家似乎从一开始就是无可争议的S级,没有人探究过他们晋升之路,就像是他们天生就那般强大。   周祁走了过来把擦汗的毛巾递给沈琅,他知道沈琅的决定不会轻易改变:“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沈琅道了声谢,擦掉额头和脖颈的汗珠,重新把战术服的拉链拉到脖子,将暴露的小片胸膛遮挡住:“很快,我会去准备一下。”然后又转向林羽然叮嘱,“去养好你的伤。我不想看到下次你断了手却还逞能。”   林羽然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琅哥……”他犹豫片刻,没再说丧气话。眸中闪过一抹坚定,“你放心,我一定会追上你,不会让你一个人走在最前面!”   “好啊,那我可拭目以待。”沈琅露出一丝微笑,冷峻的五官柔和了几分。在这轮回空间里,他已经习惯了强者恒强的格局,却仍有几人如他们般,还在彼此之间打气前行。   --   不同于星寰城的其他区域,下城区这拥挤混乱,金属的摩擦声与电缆滋滋作响的噪音是永不停歇的背景音。破旧的建筑层层叠叠,像是随时可能坍塌一般,将天空遮盖得严严实实。   无数低阶玩家在此为生存挣扎,捡拾被上层淘汰下来的残破物资和装备。他们不谈梦想,也没有高谈阔论未来的资格,只有努力挣扎拼劲权利存活的冰冷现实。   沈琅轻车熟路地来到季阙的工坊,尽管这里外观看起来破旧不堪,但却是整个星寰城武器开发的核心所在。   工坊内一如既往的安井然有序,只有机器人在安静运作,与自动化机械臂精准配合,将一块块金属进行切割、焊接,发出轻微的机械声响。然而与这份秩序相反,季阙本人却是一副散漫不羁的模样。   沈琅刚踏入大门,季阙已经从后方的角落里探出了头。他的模样依旧邋遢不堪,凌乱的及肩长发随意散落,身上的大衣皱皱巴巴,整个人充满颓废的气质,倒是很符合这片下城区的气质。   “哟,”他嘴角勾起,声音轻快地打了个招呼,“我就知道你要来了。”   季阙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乱糟糟的长发下,那双狡黠的眼睛从上至下打量着沈琅,嘴角微微勾起,“要升S级了,啊?感觉如何?”   沈琅没有意外季阙能提前得知自己的消息,这家伙的情报网连大型势力都畏惧三分。无论是玩家动向还是副本变化,季阙总能第一时间知晓,似乎没有什么是能逃过他视线。   不过就连沈琅自己也是不久前才得到系统的通知,仅仅告知了莫天晟三人。这么短时间内,季阙居然对他的动向了如指掌。   “你的情报网大概比系统还灵敏。”沈琅不动声色打量着四周,工坊内看不出任何特殊之处。他来过几次,却未能察觉这个掌控了庞大情报网的人到底是如何收集信息的。这间机械化的武器工坊,没有通信设备,没有工作人员,甚至没有任何像情报处理终端那样的仪器。   季阙耸了耸肩,无所谓地笑道:“像你这样目标明确的人,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他语气轻飘飘地,神色却罕见的严肃起来,“不过,我的建议是……不要去。”   “你不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如果……”季阙顿了顿,含糊其辞道,“如果你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沈琅皱眉,不喜欢这种谜语人的说辞,随即直截了当地追问:“什么意思?”   季阙依然耸耸肩,语气随性:“字面意思而已。” 他的语气故意拉长,脸上再次恢复了那吊儿郎当的笑容,有意避开这个话题。   “别转移话题,季阙,”沈琅的语气带上一丝冷意,“我知道你的情报有多广,既然你能知晓我要升S级的事,应该也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情报。考核副本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从来没听说过有玩家升上S级?”   “不是所有考核副本都是为了让你成功通过考核,有时候,它是为了淘汰你的。”季阙夸张地叹了口气,“啊,我真不该告诉你这些的。”   “既然你决心已定,早晚会明白的,我现在说什么都是无意义的。”他话锋一转,将之前的郑重一扫而空,摆出一副懒散的样子,“行了,不说这些沉重的话题。你这次来是想改造装备的吧?”   沈琅沉默片刻,他已经对这个人的风格见惯不怪。季阙看似与世无争,终日缩在自己的工坊里,实际上却对整个轮回空间都了如指掌,然而却狡猾到让人抓不到半分实质内容。除非他自己愿意说,否则没有人能逼他开口。   “我需要强化万死,并加固护甲的防护模块。”沈琅终于打破沉默,目光转向季阙放置的工作台。   “这还差不多。”季阙重新露出那副欠揍的笑容,故作无所谓地转身处理工具,手指飞快地敲击着操作终端,“武器我可以搞定,护甲的话……”   季阙的目光自上而下仔细打量着沈琅此刻穿着的战术服:“这套黑曜石系列的经典之作,我记得不少A级玩家都对它垂涎三尺。”   “但对你来说,或许已经不太够用了,”他径直走到沈琅跟前,动作熟练地上手检查沈琅身上的战术服细节,显得胸有成竹,“不过,我倒是有几种改造的方案。”   黑曜石战术服覆盖在他身上,如同第二层皮肤一般精密贴合,将沈琅浑身的肌肉线条展示得淋漓尽致。沈琅身体紧绷,但仍旧沉着冷静,任由季阙检查战术服的各个部位。   “例如这里,”季阙熟练地将战术服下摆拉起,展示出腰侧的接口处,“长时间的拉扯导致了这个地方材料疲劳,你在高速移动时,尤其在身体扭转时可能会有不适感。”   他说着,又在沈琅胸口拍了一下,不经意间的触碰让沈琅肌肉一紧,“还有这里,最好加装纳米修复模块,受损时会自动修复,不需要外部干预。   接着他顺着沈琅的腰部滑向腹部,“加上能量隔离网,可以更好地抵御高能量攻击。”他想了想,低下头迅速敲击着数据面板。   “你打算往哪个方向强化?直接提升行动速度?还是保持平衡,增强抗性?” 季阙手指又在沈琅的后腰摩挲着,他神情严肃,没有任何玩味的意思。   沈琅忍耐着身体的敏感反应,抬眸回应:“强化耐久,让动作更流畅。”   “行,我知道了。”季阙爽快点头,他蹲下来,手移到了沈琅大腿处,“腿部护甲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呢……”话音未落,伸出两指敲了敲膝盖部位的防护,“膝关节设计有些过时。我可以让它对撞击时的反馈时间缩短0.5秒,这会让你动作的回弹速度提升30%,关键时候,这点差别能救你一命。”   “……可否能加一层隔绝外部接触的功能?” 沈琅艰难地问道,冷漠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现在的他对外界的刺激尤为敏感,每一个动作都能燃起不受控制的火花。   “当然可以,”季阙站起身来,拍了拍沈琅的肩膀,笑道:“放心,我的技术能满足你所有需求,要不我帮你调节全身触觉感知的强度?只要动几个关键参数……”   视线扫过沈琅的胸口,那两颗在战术服下若隐若现、因为敏感而肿胀的红果,忍不住用嘲弄的口吻说道:“你就不用担心再被谁动手动脚了。”   即使迟钝如沈琅也听出季阙的揶揄,这个看似邋遢的男人的情报网太过可怖,即使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也了如指掌。   他正要退后一步却听到季阙嘴里念念有词:“胸围107,腰围75……”    第35章   巨大的工坊安静运转, 井井有条,机器按照程序设定一丝不苟地运行。无声的齿轮不停旋转,精密的金属臂准确无误地操控每一件工具和零件。   而在季阙眼中, 构成这个世界的一切并非是单纯的物质。   工坊的每一个角落都化作了密集的代码流和构成世界基础的碎片。每一块结构, 每一根支柱、机械手臂,甚至工坊外头的管道,远到数公里外散步的行人, 全都化作无数细密的数字代码,在他的脑海中构建出一个巨型的数字模型。   数据洪流如流沙一般在季阙的眼中不断闪动。他的领域内, 工坊的秩序完美无缺,冷硬的程序, 规整的机械装置,而那一切都化作虚拟世界中的一段段可分析、可修改的代码。   他宛如处于造物主的角度,解析整个世界的运行逻辑, 冷静地俯视着这个世界。   而立于这些数据洪流中心的,是沈琅。   人体是庞大复杂的系统,成千上万的神经纤维像蜘蛛网般遍布全身;骨骼连接的每一处关节都精妙且复杂地演算着沈琅身体的力量与弹性,那紧实的肌肉线条被破译成了密密麻麻的数据矩阵, 强健的体魄以冷硬的几何曲线呈现出来。沈琅抬手、呼吸, 每一个微小的动作、心跳, 乃至皮肤表面的细汗, 统统被解构成数据的片段, 像是一道庞大的程序被拆解,然后又重新构筑在他面前。   ‘真是精致的数据模型啊。’季阙露出一丝轻笑,他眼中沈琅的身体已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由无数微小的粒子和精密结构组成的绝妙仪器。   他的心跳速率、血液流动速度、神经信号传导的延迟,都被无数的数据框架精准展示。季阙的瞳孔中, 那些数据线条来回穿梭,将沈琅完美地分解为无数个模块。胸膛、腹部、腰部,每一块肌肉都展露无遗,那犹如艺术品般的紧实躯体并不仅仅是为了观赏,像是一台量身定制的机器设计出的完美外壳。   季阙按捺不住内心赞叹的欣赏,并非是单纯的外貌美学,而是源自一个造物主对“精密作品”的执着与沉迷。   即使是简单的一次呼吸,在他看来都是一场控制与反控制的微妙演绎,展示出最极致的精密度。这不是一具凡俗的身体,而是一台可能比任何机械都要精妙绝伦的设计。季阙“看见”了那些肌肉与骨骼之间的张力,那些宛如机械齿轮般紧密衔接的结构,这样一具完美而高效的生物机械,构成只有他能独赏的艺术品。   他甚至渴望将沈琅完全解剖,把这些精巧的机制重新组装成他心目中的究极智械。   “……臀围112……” 季阙无意识地念出了这个数字,这样的数据他看过无数次,通常在武器设计或者改装人体强化时会有参考价值。但这次,这个数字出现在沈琅身上,结合他精密的构造与肌肉纹理,给季阙带来了奇异的满足感。   季阙忍不住用手探向沈琅的臀部线条,似乎想要验证他测得的数据是否完美一致。   然而下一刻,构成沈琅的数据流忽然出现了巨大波动。   股四头肌与股二头肌之间完美的协作,推动着腰椎强劲转动,双脚以极快速度借力蹬地;而随后踢出的这一腿,整条小腿与足部的筋腱完美配合,爆发出了超越常规的攻击力度,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般完成。   “砰!”   季阙撞到墙上,发出不似血肉之躯的沉闷声,更像是碰撞金属的清脆响声。而他脸上的笑意不减,非但没有痛苦呻吟,反而发出了近乎满足的叹息。   “好极了……”他的身体如液体金属一般诡异地滑落到地上,眼中的数据流还在运作,那一瞬间沈琅肌肉的爆发力、肌肉群间的联动效应、每一块拉伸、压缩、弹射的数据都被他精准捕捉。   他沉浸在这具躯体的运转中。肌肉的迅速收缩与舒展,骨骼之间的完美协调,血液的瞬时流动,肢体移动的幅度、出力点、连贯性都堪称完美。每一个动作如机械传动一般没有多余的迟疑,也没有浪费任何多余的力量,绝对符合人体效率的极限。   ‘张弛有度、数值优异,这个契合度高得让人心潮澎湃。’   何等愉悦的现场观察!即便自己被毫不留情的踹飞,这具身体模拟“痛觉”的享受竟让他感到了近乎疯狂的迷恋!   “能够如此精准地控制自己的身体,简直就是一台天生为战斗而存在的机器……”   沈琅只是居高临下垂眸俯视着季阙,眉宇间透出浓浓的不耐烦:“下次再这样,我就把你拆了。”   “下次……嘿嘿,要是下次温柔点就好了,”季阙不以为意地拍了拍身上掉落的灰尘,站直了身体,“毕竟,我还是挺喜欢这样近距离感受你肌肉爆发时的动态数据的。”   沈琅握着刀柄的手指微微用力,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季阙在他耐心告罄之前,举起手表示认输:“哎呀,真是可怕,不愧是S级预备役。不过,你确定要对我动手?你的新装备还没做好呢。”   “……三天后我来取。”说罢沈琅转身便要离去。   就在他即将踏出工坊时,季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想……成为神么?”   季阙玩弄着手中的零件,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语气带着一丝蛊惑之意:“你想知道S级的秘密,你想知道那些S级玩家是如何诞生的,你想知道……如何才能超越他们,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端。”   沈琅没有说话,侧头静静地看向季阙,等待他的下文。他知道,季阙不会轻易透露任何信息,除非他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S级考核,是一个筛选的过程,也是一个……进化的过程。”季阙的语气变得低沉神秘,“它会将你的一切,你的身体,你的灵魂,都推向极限,让你体验到……超越人类认知的……力量。”   “不过……”季阙耸了耸肩,摊开双手,一脸戏谑的笑容,“这种进化,是不可逆的,一旦你踏入那扇门,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所以,做出选择之前,不妨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追求的是什么——是无穷的力量,还是……”他没有把话说完,只是用意味深长的目光静静看着沈琅。   良久,沈琅终于开口,他的眸光深沉,看向远处,“如果这是成为最强的代价,那我别无选择。”   “很好,”季阙语气幽幽,“既然如此,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当沈琅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季阙被过长刘海遮挡住的双眸微微闪动,无数数据流在他的双眼中交织翻涌,他自言自语般呢喃:“进化,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你会向何等形态进化?”   --   轮回空间的强者云集,能人辈出。沈琅不是第一个参加考核副本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然而经历千万年时间的累积,却没有人能确切道出考核副本的规则,怎样算是成功晋级?将会面临怎样的考验一概不知,即使想要提前做准备也无从下手。   按照系统的指示,沈琅踏入虚空列车站的指定候车室,里面的五个玩家早已在此等待。沈琅推门进入时引起了在场人短暂的注目,或是出于对新对手的探查,或是单纯出于对陌生面孔的警戒,目光交错之间,房间的气氛变得略微紧张。   不过这些打量很快便消失了,众人又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有人安然自若,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也有人双手交握,不时摩擦着自己的手掌,显得焦躁不安。纵使众人状态不一,但无一例外都不是泛泛之辈,能够被系统选中进入S级考核的,无疑都是玩家中的顶尖强者。   沈琅选找了一个靠墙的位置坐下,静静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无论面临怎样的考核,他都必须做让自己处于最佳状态。   一旁忽然传来低沉的嗓音:“诸位,都是来参加S阶考核的么?”   突如其来的问题打破了原本的寂静,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望向说话的那人。只见一位温文儒雅的男人微笑着,他身披大氅,坐姿端正,整个人从容而镇定,像是古代大家族出身的世家公子。   坐在角落的另一名青年冷哼了一声,蝴蝶刀在指尖飞转:“废话,这里谁不是来参加考核,难不成还会是来看风景的?”   大氅男子对于青年带刺的话语只是一笑了之。他的眉眼温润,黑发用玉冠束起,宽大的袍子上勾勒着金丝纹路,整个人的仪态无懈可击。虽然没有多余的动作,却不减威仪,气质优雅中带着些许锋芒。他目光从每个玩家身上扫过,若有所思。   轮回空间的主城融合了无数古今中外、甚至其他星域的文明缩影,大氅男子这幅打扮并不罕见。沈琅并没有过多关注他,很快便将目光转向了旁边的另一位玩家。这名玩家同样没有说话,安静地坐在不远处,而引起沈琅注意的是他身上的战术服。   那是沈琅再熟悉不过的黑曜石战术服,但有许多细节方面与他身上的这件不同,做出了相当程度的改善和优化。而这些细节上的改善,沈琅看得出来是原装设计,并非后期的改装。   他自己穿的这套是首发款,而目前尚未有新款发布。这名男子身上的则像是经过数个版本的改良,尚未面世的未来新品。    第36章   沈琅打量的目光引起了那男人的注意, 他不善地皱眉看向沈琅。这男人身形高大健硕,足有两米高,左眼上一道疤从眉骨痕延伸至颧骨, 给他原本阳刚俊朗的容貌平添了几分凶恶感。   男人本就神色不善, 目光交织的那一霎像是要发难,但不知为何忽然愣了一下,原本锐利凶狠的视线闪过短暂的怔然, 像是在努力回想什么。   就在这时,候车室的门再度开启, 一个身穿机车装的高挑女人大步走进来。她一进门就环视了全场一圈,看到到场的玩家后啧了一声, 嗤笑道:“怎么什么牛鬼蛇神都有资格晋升S级了?”   她话音刚落,气氛瞬间沉重了几分。   角落里那个摆弄蝴蝶刀的青年闻言,顿时冷笑一声。五指间翻转的蝴蝶刀一顿, 与他镶嵌着金属板的皮手套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摩擦声。   “你是来参加考核的,还是来专程刷存在感的?还是觉得这里可以让你随便撒泼?”青年以一副漫不经心的口吻冷冷回怼,语气中的锋芒毫不掩饰。蝴蝶刀的转速加快了几分, 双眸危险地瞟向那机车装女人, 明显一副随时准备接招的架势。   周围几人的视线迅速在这两人之间穿梭, 火药味在这个候车室内蔓延。青年不是忍气吞声的类型, 许是即将面临未知的考核副本, 脾气比平时更易燃。   “撒泼?”女人的笑意渐深,她双臂交叠胸前,气势上丝毫不落下风,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对方,“我只是实话实说。这些年倒是见过不少厉害的人物, 可没想到今天能见到这种急着蹦跶的小崽子。”   “……小崽子?我看,你可能比我还急。”青年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挑衅的冷笑,“咱们不妨看看,到底是谁死在谁面前。”   “哦?小鬼,有脾气啊。怎么,忍不住要给姐姐露一手了?”   “别把自己太当回事,我的耐心有限。”青年猛地将蝴蝶刀收起,一瞬间,刀锋消失在手心。他的手腕一翻,整个人气势骤然变冷,如同蓄势待发的鬣狗,“再多说一句废话,小心我让你舌头不保。”   场面一度僵持,但剑拔弩张并没有进一步升级,彼此心中都有数,进入S级考核副本前夕,谁都不想节外生枝。   机车装女人应当就是最后一个玩家。她进来后,久未移动的老式挂钟发出一声微弱的“咔哒”声,指针向前移动了一格,正好停在整点。   与此同时,候车室的门再一次被打开,一个穿着笔挺乘务员制服的“人”走了进来。他的身形高挑,动作优雅,肩宽腰窄,灰色的乘务员制服在他身上格外合身。但与他整齐服饰不相称,他的头部被一团浓重的灰雾笼罩,那团灰雾不断流动,隐约能察觉到其中似乎有什么存在,但无论如何都看不真切。   与其说他的面部被被灰雾笼罩,不如说,那团灰雾本身就是他脑袋。   “欢迎各位参加S阶考核,”乘务员向所有人优雅地行了个礼,然后举起手中的托盘:“选择之前,请认真回想你们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事物、最想要通过本次考核获得的东西。”   托盘上放着七个颜色不同的药剂,散发微弱的光芒,虽然乘务员并未介绍这些药剂的具体作用,但在场的每一个玩家都能感受到它们传递出的意义。   红色象征着纷争、黑色意味着毁灭、粉色勾动欲望、绿色唤醒生机、白色代表真理、灰色牵动时间,而金色,则流露着一丝不可言喻的命运气息。   每一瓶药剂都像是在牵动着人心最深处的渴望。或许是潜伏的野心,或许是未曾实现的夙愿,无论是恶念还是善念,都被药剂的光泽潜移默化地诱导着他们做出选择。   机车装女人与蝴蝶刀青年同时起步冲向托盘,差点撞在一起。两人不禁互相瞪了一眼,满是火药味。不过二人并未为了同一瓶药剂发生冲突。女人毫不犹豫地拿起了那瓶金色的“命运”药剂,蝴蝶刀青年则快如闪电地拿起了绿色的“生机”药剂。   那个一身黑曜石战术服的高大男人沉稳地迈步上前,取走了代表“毁灭”的黑色药剂。   角落里一个身穿白金重甲的男子站起身来,他的形象完全是人们刻板印象中的圣骑士,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他稳稳地拿起了粉色的“欲望”药剂。   他之后,一名显得格外紧张的年轻女人从阴影中站出来。她的众人中存在感最低的一个,一直紧张兮兮的低头啃指甲。她快速拿走了象征纷争的红色药剂,目光有些怨念地瞥了一眼手握黑色药剂的壮汉,然后迅速缩回了角落。   沈琅一言不发了取走了剩下两瓶之中的灰色“时间”药剂,他并没有什么特别渴望的,如果硬要说,那就是对变强的追求,不过他并不会为了力量而挑起纷争,也不会因为拥有力量而肆无忌惮地破坏。   最后,只剩下大氅公子等到所有人都选完后才起身,儒雅地整理了下衣摆,不慌不忙地拿起托盘上最后的白色“真理”药剂。不像其他人那样急切,像是早已预见结局似的从容不迫。   至此,七色药剂各有归属。乘务员收起托盘后道:“这瓶药剂,在考核副本的过程中随时可以服用,也可以不服用,一切都取决于玩家个人的判断。”   站在一旁的蝴蝶刀青年第一个发声:“啧,这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如果真不需要服用,就根本不会给我们这东西。”   机车装女人目光锐利,直接质问:“那这药剂有什么用?副作用又是什么?”   乘务员那灰雾掩盖的头看不出表情,只听他声音柔和且中立:“服用与否完全取决于各位,药剂的功效只有亲身体验才会明白。”   玩家各自沉默,显然对于这次出人意料的慷慨馈赠保持怀疑态度。毕竟,轮回空间里没有免费的午餐。任何事物都有代价,一切都需要用积分去交换。哪怕是吃喝住行这些日常琐事,也要花费积分。   系统商城中兑换的物品有限,仅提供基础生存道具,没有能够快速提高玩家实力的捷径,比方说兑换特殊能力、强化血统之类小说中常见的设定。   沈琅摩挲着那瓶灰色的药剂,时间之力,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乘务员拍了拍手:“列车已经等待各位多时。”   候车室的四壁像折纸般迅速收拢、下沉,外面是一片宽广的虚空停泊站,七种截然不同的奇特载具在此等候玩家,像是特意为每个人量身定制。   有低调沉稳的黑色商务轿车;旁边则是一辆由两匹骏马拉动、金碧辉煌的马车;其间还漂浮着一柄长剑,剑刃明亮,折射出无数星光;还有一块织着复杂图腾的魔法飞毯。   “请搭乘此次特殊定制款虚空列车,前往考核副本。”乘务员彬彬有礼地做出“请”的手势。   机车装女人看到那华丽马车时,双眸放光,显然很感兴趣的样子。不过她毫不犹豫地扭头走向一辆炫酷的重型机车,发动机浑厚的低音震动让她兴奋不已。她拍了拍座椅,熟练地跨坐上去,像是在与一位老友打招呼。   沈琅走向那辆黑色商务轿车,拉开车门的动作充满习以为常的自然。过去的记忆早已模糊,虽然想不起来具体的细节,但他心底却莫名生出一种熟悉感——在进入轮回空间之前,他或许经常乘坐这辆车。   其余玩家也各自登上了自己的载具,每个人似乎都对这些载具产生了熟悉感。乘务员优雅站在后方:“愿你们在这趟旅途中,找到真正的自我。”   —   车厢内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沈琅的手指不经意地在扶手箱上摩挲,指尖触到一个划痕,脑中忽然浮现出之前在这辆车上长途出差的画面。他无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发现后背与座椅完美贴合,宛如专门为他量身定制的一般,水杯架中安放着几支精致的钢笔,与他习惯随身携带的办公用品一模一样。   挥之不去的熟悉感如昨日一样清晰。   “沈总?”一声呼唤把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司机座位上的小李提醒道,“已经到公司楼下了。”   沈琅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只见车已经稳稳停在了一栋商业大厦前,旁边林立的建筑物相互辉映。马路上的车流不息,匆忙的行人在街道上穿梭,繁忙的都市生活充满着井然有序的节奏。   沈琅点了点头,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车。小李从车后拿出公文包递了过来:“沈总,您的包。”他接过包,抬头看了眼大厦的顶部,“今天的会议几点?”他顺口问道。   “十点整,”小李快速回应,“时间还算充裕。”   沈琅随口应了一声,走进了大厦的旋转门。一如既往的繁忙,人们穿梭在前台大厅,各种电子屏幕滚动播放着新闻、广告和企业业绩。对于这些熟悉的场景,沈琅感到久违的安心感,一切都如此正常。   他迈进电梯,掏出自己的卡刷了下,显示器上亮起“36层”的字样。   随着电梯平稳上升,办公室的日常渐渐浮现在脑海中。毫无波澜的日常工作流程,习以为常的团队合作,休息室内咖啡机摆放位置,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   电梯门一打开,沈琅步履稳健地走向自己的专属办公室。这个属于他的世界里一切都那么井然有序。   抵达办公室后,陈助如往常一样迎上前来,递给他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办公室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洒下,一片明亮祥和。   “今早的会务都已经准备好了,项目负责人十点准时到场。”   “知道了。”沈琅接过咖啡,坐在真皮座椅上,双肘靠在桌面上,指尖轻轻揉捏着太阳穴,一如既往地在思考即将开展的会议内容。   这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那么自然。即便如此,一股莫名的异样感仍在他心底回荡,然而它来得快,去得更快,甚至没能让他停顿哪怕片刻。或许,这只不过是一天繁忙工作前的些许疲惫吧。   窗外车流如梭,远处的广告屏幕不时闪动着各类公司广告,沈琅目光游离片刻,然后迅速集中在面前显示器亮起的屏幕上。   这,是他新一天的起点,而他将如同往常一样,完美高效地完成工作。    第37章   八点钟, 办公区已经开始活跃起来。陈助将几份今天需要批阅的重要文件依次放在沈琅办公桌上。他一如既往地精确分配时间,首先处理最紧急的合同签署,然后将其余文件依次归类处理。   八点三十, 邮箱弹出了几封新的邮件, 沈琅没有细看,只是简单地翻阅了重点内容:各部门汇报、预算审批,还有几个高层向他请示的紧急事项。他一手握着鼠标, 一手端起桌旁的咖啡,按照轻重缓急逐一回复。   九点, 外部访客通过前台进行登记,通知他是否需要会见客户。他吩咐陈助:“今天的时间主要给内部会议, 如果访客没有紧急事务,可以推到下午。”陈助确认了这一点,迅速回复前台。   接近九点的时候, 沈琅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的文件工作。剩下的一些资料被整理得井井有条,分别用不同颜色的标签标记,摆放在桌角。   九点半,陈助再次进来提醒道:“沈总, 会议室的投影设备已经调试好, 项目负责人也已经提前到场。”他面带微笑, 将文件递到沈琅桌前。“需要现在就过去确认一下细节吗?”   “稍后。” 沈琅的视线没有离开屏幕, 再度确认PPT上的要点, 翻到下一页,“顺便提醒一下小李,明天的出差安排——对了,川东的代表什么时候抵达?”   “下午一点。”陈助确认道,“接待已经安排妥当, 您无需操心。”   陈助一如既往高效省时,不用沈琅一一吩咐就提前将一切琐事安排妥当。   九点五十,沈琅起身走出办公室,黑色皮鞋踏在光亮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所经过的员工无一不向他礼貌点头问好。   “沈总好!”   “早,沈总。”   趁着沈琅走过后,几名员工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沈总果然气场强大。”负责内勤的男人低声说道,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的同事随即附和道:“是啊,这么年轻就已经是公司的中流砥柱。”   “沈总可真是人间理想。” 年轻的女员工小声低语道,手中抱着一叠文件,躲在电梯口处偷瞄沈琅的背影。   “你可不知道,沈总刚来公司那会儿,把不合格的团队扫得干干净净,不到一个月,整个公司上下焕然一新。”资历较老的女员工低声评论,话中透着自豪,“不过他发火的时候可没人敢靠太近。”   会议室里墙壁上的投影仪已经打开,映着复杂的新能源航天项目架构图。项目负责人楚慕寒已提前到场,双手自然地放在桌面上,面容冷静自若。他长相秀美,一双狭长的凤眼格外引人注意,身着一套剪裁得体的浅灰色西装,细节处体现出顶尖工艺,整个人气质矜贵,举手投足间无不显示其非凡的修养和家世背景。   沈琅走进会议室,楚慕寒起身与他握手,“沈总。” 他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声音不急不躁,“感谢你今日拨冗出席。这次的新能源航天项目,我十分期待与贵公司携手推进。”   沈琅点头客套了几句,拉开主位的椅子坐下,把文件平摊在桌面上,“好了,大家都到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楚慕寒拿起手中的激光笔,迅速进入正题:“这次的新能源航天项目,是我司与贵公司共同开发的一个战略项目。我们计划结合当前领先的量子电池技术与超导材料,实现能源供应与太空技术的双重突破。”声音沉稳,语速不急不缓,一边操作PPT,一边精准解释着每一项技术的关键点。   他的言语简洁清晰,不带多余废话。新型材料研发、新能源领域突破,整个航天计划逐步展开,全球潜在的应用价值、技术突破点、经济收益都依次呈现在屏幕上。两家公司此次合作预期能直接推动国际科研与经济双重效益。   沈琅聚精会神地听着,偶尔拿笔在文件上划几笔,不急不缓地点头回应。   “这是未来五年的规划阶段,关于市场布局和技术落地的方案细节已经定稿。对于目前的设备和资金状况,所有的主要供应链也已经与多方达成合作,必要时我们可以适当加速项目进度。”   “如果我们按照预期计划进行推进,初期设备投产预计在两年之内完成,后续核心技术研发将占到整个项目预算的百分之三十五。至于未来涉及跨国领域的航天站点设置,这将是战略中的重点……”他边讲述边展示出完整的规划布局图纸,展示出了丰富的市场预测和深入的技术研究方向。   楚慕寒目光转向沈琅,似乎在寻求他的回应。   “如果能够实现这项技术,那么未来十年内将重新定义全球航天市场。” 沈琅肯定道,语气沉稳,“不过,想要实现在商业化中应用,还需更多的数据支撑,特别是量子电池与超导体的融合点是否能真正投入量产。”   楚慕寒脸上微笑丝毫不变,早已做好准备:“这一点我们早就预见到了,我可以提供更详细的原型机测试数据供沈总参考。这次合作,我们也将投入公司内部专属实验室的资源。”   ……   会议结束已经过了十二点,沈琅放下笔,略微舒展了下肩膀。楚慕寒不紧不慢地收拾着桌上的文件,微笑示意自己的团队先行离开。随着团队成员鱼贯走出会议室,楚慕寒眉宇间不见先前会议上的专业与严肃,反倒多了几分亲昵的暖意。   “阿琅,”楚慕寒语气温和说道,与之前公事化的语气截然不同。他收拾好的文件放在一旁,抬头看向沈琅,双眸含着几分笑意,“好久不见,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饭?正好聊聊项目的细节。”   不等沈琅开口,陈助及时查看他今天的行程安排,出言提醒道:“沈总,您一会儿与顾总有约,恐怕今天中午不太合适” 他始终站在沈琅身旁,脸上挂着不显山不露水的笑容。   然而楚慕寒对陈助的存在视若无睹,目光未曾移开沈琅分毫。他直接在沈琅身旁坐下,修长的手指搭在沈琅的手背上,力度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强迫,却又难以忽视。沈琅略微抬眸,瞥了一眼楚慕寒看似温和无害的笑容。   他低声道:“吃个午餐时间而已,难道真的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阿琅,这个项目很重要,我也为此下了不少力气,今天可是特地腾出时间。”   这一句尾音柔滑拖长,伴随着摩挲手背的动作,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暧昧。楚慕寒明亮的眸子带着温柔的笑意,但那双清泉般的眼睛深处藏着几分自信与笃定,似乎的确认沈琅不会拒绝。   手上的力度加剧,五指不经意地插入沈琅的指缝,逐渐将手掌合拢。他指尖微微用力,指腹在沈琅的掌心摩挲着,像是在温柔抚慰,又像是在无声地施压。   沈琅没有将楚慕寒的手甩开。的确,这次的合作项目对公司来说至关重要,项目初期遭遇的巨大阻力令他焦头烂额,多次磋商无果。直到楚氏的加入,如一阵强劲的东风帮助他扭转了局势。现在站在这条顺风船上,他不得不给对方面子。   楚慕寒俯身靠近了一点,声音轻得只能他们两人听见:“当然,如果阿琅愿意,我还有许多其他资源可以与你分享。只要……”他将话语悬在半空,微笑着静待沈琅的反应。   “可以,但我的时间不多。”   楚慕寒见状,脸上的笑意愈加明显。手上的力道没减少半分,反而更肆无忌惮地扣住了沈琅的手背,温热的指腹摩挲着沈琅骨节分明的指节,缓缓从指尖划到指根,像是在对沈琅的退让表示赞赏。   “你答应就好。” 楚慕寒满意地低语。   一旁的陈助目光沉了下来:“沈总,时间很紧,顾总那边一点就到……”   他未说完就被楚慕寒嗤笑声打断,目光转向陈助:“再忙,吃顿饭的时间总是有吧?难不成,陈助经常让阿琅饥肠辘辘地工作?”   楚慕寒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顺势把沈琅也带起,牵着他的手向门口走去,俨然没有打算松开的意思。   陈景言站在原地,目送楚慕寒挽着沈琅的手一边说笑一边朝外走去,背影消失在走廊外。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稍作思考,随即动作自然地摘下了眼镜。没有了镜框的遮掩,那双深邃漆黑的眸子暴露出来。   那双眼睛极为锐利,宛如隐藏在水底的锋刃,透射出些许冷光。卸下了平日里小心翼翼维护的谦逊低调的助理面具,此刻的陈景言变得格外陌生。他的容貌本就冷峻凌厉,平时惯常带着温和无害笑意,中和了过于锋利的气质,然而此时面无表情才是真正的他。   楚慕寒,不是第一个想要接近沈琅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只不过他比那些前赴后继的家伙更有手腕,家族背景足够强大,手段足够隐晦。他熟稔地将商业合作与私人感情牵扯到一起,想用这种合理的姿态接近沈琅。只是——   “他还是太容易信任别人了……”陈景言习惯性地摩挲着手中的镜架,手指不经意用力,“啪”地一声,那看似坚硬的金属镜腿却轻易被折断。   动作停顿了片刻:“啧,还好,还有很多备用的。”   他低头看着手中断掉的镜架,忍不住想象沈琅如这副断掉的镜腿一样,在他手心里被折断的模样。   每当心底掠过这样的念头时,他总觉得浑身热血沸腾,莫名的快感在胸腔中爆发出来,令他呼吸都变得急促。    第38章   沐阁内弥漫着清淡的木香, 包厢里静谧典雅,镂空的雕花窗,古朴的灯盏, 在柔和的灯光下营造出古香古色的意境。   楚慕寒坐在桌前, 面前茶杯飘起热气,袅袅升腾的雾气模糊他的视线。他拿起茶壶,亲手为沈琅倒茶, 动作优雅,目光却锁定在对面那张令他魂牵梦绕的脸上。   沈琅五官线条分明, 轮廓如雕刻般深邃,浓黑的剑眉习惯性的微蹙, 一双清冷的黑眸静静注视着茶杯,没有流露出太多情绪,仿佛没有任何事物能动摇他的意志。   他近在咫尺, 但两人之间却似乎隔着难以触碰的距离。   楚慕寒的呼吸微不可查地轻了几分,他喜欢沈琅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又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占有。   “上次这样两个人单独坐下, 已经是六年前了吧?” 楚慕寒将茶杯推到沈琅面前, 语气带着些许感叹。   沈琅的目光平静, 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喉结轻微滚动:“是么?不记得了。”   楚慕寒没有在意沈琅冷淡的态度, 他将茶壶放回原处,身体向沈琅倾斜,带着一丝追忆的神色:“我记得当时我跟着玫国母校团队访问京大,交流项目。有天晚上遇到你错过了宿舍门禁时间,”他顿了顿, 嘴角勾起一抹怀念的笑意,“我看到你翻墙回去,身手还挺利落的。”   楚慕寒目光愈发柔和,唇角挂着温柔的笑意:“当时你的关东煮洒了,于是我便邀请你去吃夜宵。那次夜晚的谈话,至今我还记得。” 他低下头,目光带着一丝缅怀,像是在回忆那段温馨的时光。对于他来说,那真是个让人难忘的夜晚,深夜的小吃摊,冒着热气的拉面,月色动人。   “……嗯。”听到这里,沈琅也想起来了,手指不经意地紧握着瓷杯边沿,杯中的茶水因他紧握而泛起波纹。   对于沈琅来说,那绝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六年前的沈琅刚满二十岁,正是人生中最意气风发的年纪。   然而现实的残酷让他不得不早早扛起生活的重担。他同时做三份兼职,还一边和几个同学合伙创业,出勤率很低。早晨五点半起床后便奔波于学业与打工,每天睡眠不足四小时,连吃饭都成了奢侈。像机器一样连轴转,如同淹没在洪流中苟延残喘,每一分钟都像是抓紧最后一口呼吸般挣扎。   那时的沈琅心里憋着一股拼劲儿,他的生活可以说是步步如履薄冰,但他无暇抱怨,他要变强,要重回高处。   那天晚上格外忙碌,酒吧里一如往常的喧嚣,沈琅穿着服务员制服在酒吧穿梭,虽然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黑白配色,却被沈琅挺拔的身姿衬得英气十足,收腰马甲勾勒出精瘦紧实的腰部线条,笔挺的裤子束紧大腿,更是显得修长。   不断有人指名要沈琅服务,有人故意让他不断地斟满酒杯,有人不厌其烦地指使他送上饮品,又不断提无理的要求,让沈琅弯腰拾起地上的零散物品。他们像是在玩弄一个有趣的玩具,而这些对话中,无一不是对他外表与身材的评论。   好几次沈琅端着酒盘却有人故意拉住他的手臂,恶劣地让酒杯晃动,洒在桌布上或他的衣服上,然后又故作无辜地说:“哎呀,你怎么这么笨呢?”   把客人点的酒再次端上来,他深吸了口气才推开包厢门。包厢中充斥着酒精与香烟的味道,那群衣冠楚楚的富家子弟的视线便全部集中在他身上。   “沈大少爷伺候人的本事倒是练出来了。”一个染着鲜艳红发的富家少爷冲他嗤笑。他每次来酒吧,都固定点名沈琅去服务,“来,给我倒酒。”   他走到那人面前时,另一个坐在对面的男人忽然也叫道:“喂,这酒一点不冰,给我加冰块!”两边几乎同时出声,逼得沈琅只能一边礼貌地回应,一边迅速调整步伐,应对两方的需求。   沈琅利索地完成二人的要求,正要退开,忽然腰上一紧,一个陌生面孔的男人手指慢慢摩挲着沈琅制服下紧实的肌肉,玩味地调笑道:“听说你叫沈琅?这么好看的脸,却在这里打工,真是暴殄天物。”   “做我的情人,保证你……”   话未说完,红发少爷已经站起来,一酒杯重重砸在沈琅胸口,冰凉的液体瞬间打湿了原本笔挺的服务员制服,衬衫紧紧黏贴在结实的胸膛上,轮廓格外明显。   “沈大少爷勾引人的功夫见长,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还妄图高攀顾总?”红发少爷阴阳怪气,全然无视了是那个男人主动挑逗的事实,反而冲着沈琅撒气。   沈琅略微垂头,刘海挡住眼睛,昏暗的灯光看不出脸色。酒水顺着胸膛往下淌,湿透的布料紧贴胸口显露出精瘦有力的肌肉线条。他没有为自己擦拭,任由酒水淌下,紧握托盘的指节泛白,却未流露一丝怒气。   那男人面带着饶有兴趣的笑意,显然没有半点因自己引发事端而内疚的意思。他双臂交叠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瞥了一眼满身湿透狼狈的沈琅,一副看戏的模样。   红发少爷见沈琅无动于衷,不知为何怒意更胜,许是这种挑衅得不到回应让他失去了耐心,他忽然大力抓住了沈琅的手腕,把他一把拽过来,“你是聋了吗?听不懂人话?!”   长期的睡眠缺乏与劳累让沈琅大脑被眩晕感和噪音填满。他试图回忆入职培训时,应对刁难顾客的处理方式,他明明背得烂熟于心,可此时大脑和身体像是断掉了联系。他低头看着地上慢慢扩散的酒水,只感到头脑愈发混沌。他想说点什么,来平息这场正在发酵的骚乱,但胸膛被涌上来的情绪压得喘不过气,发不出半点声音。   耳鸣声作响,那些人戏谑的笑声和低语却不间断传入耳朵。他们不怀好意地冲着他嬉笑,故意讲着令人难堪的话。每一句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与恶意,就像饥肠辘辘的野兽看到猎物濒临崩溃的边缘,张开血盆大口准备撕咬吞噬。   他们在等他失控、看他崩溃,然后更加变本加厉地折磨他。只要稍稍流露些许负面情绪,他们就会有借口加倍攻击他,将他踩入泥中。   红发少爷还要说什么,酒吧经理及时出现,打断了场愈发紧绷的局面。   “抱歉抱歉,小沈是新人不懂规矩,希望各位大人大量别跟他一般计较。”他熟练地为沈琅解了围,“今晚的酒钱算在我头上,给各位添麻烦了。”   富二代们还想再看乐子,但那个红发少爷皱了皱眉后便挥挥手示意这事翻篇了。   经理一边赔笑,一边拉着沈琅出了包厢。背后的门关上后,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压低声音训斥:“那些都是咱们的常客,你根本惹不起,卖乖陪笑这事儿就过去了,这都不懂吗?”   沈琅如人偶一般被经理拉进员工休息室,一进门经理立刻锁上门。他把沈琅按在椅子上,拽过一条抹布便往他湿透的制服上擦拭,口中责怪道:“怎么又惹事了?啊?真是拿你没办法,每次都要给你收拾烂摊子。”   湿透的制服根本擦不干净,只会让被酒水浸湿的布料更加黏腻,但经理却没停下手中的动作,反而动作越来越过分,拿着那条脏抹布在他的胸前、肩膀、腰间来回擦拭。   “你看你这副模样。” 他故作无奈地叹息道,目光在他湿透的衣服下若隐若现的肌肉线上扫过。他的动作并没有停下,甚至越发深入,“还想干就要懂点规矩,你这张脸,只要笑一笑就会有大把的人买单,根本不愁提成。”   抹布忽然滑到了沈琅的腰下方,经理不再故作擦拭,毫不掩饰地往衣物下探去。他身体僵了一瞬,下意识想躲,却被经理用力按住,嘴里还不忘低声嘀咕着:“你看看你,总是这么惹人注目,这身子这么好看,不让人看可惜了。”   沈琅猛然抬头,按住了经理正在不安分游走的手,那双漆黑的眸子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经理一愣,不由自主地个寒颤。   “我辞职。”沈琅沙哑地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要离开。   经理站在原地愣了片刻,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居然被一个毛头小子唬住了。他原本是料定沈琅不敢反抗,毕竟这个月的工资和提成还在他手里攥着。他连忙跟了出去,一边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一边威胁道:“你辞职的话,这个月的工资和提成都没了啊!年轻人别太冲动了吧?至少干到月底再说……”   威胁中又有几分安抚的意味,他可不舍得沈琅走。毕竟自从沈琅来了后,那些富家公子来得更加频繁,几乎每晚都要光顾,营业额飙升。这么一个好看又能干的人,哪里能说走就走?   更别说他暗自滋生的几分私心。经理不禁有些后悔,今晚是把人逼紧了,应该温水煮青蛙才对。   沈琅不予理会,加快脚步一言不发向外走去。推开酒吧后门,夹杂着臭味和烟味的冷风灌入衣服,冰冷的布料黏腻地贴在肌肤上,让他喘不过气来。他脑子一片空白,唯一的想法就是远离这一切。   主街上,一群衣着光鲜的公子哥们正从车上下来,为首的男人穿着考究,眉宇间带着几分意兴阑珊的漠然,刚抬脚往酒吧方向走时,瞥见了从后巷走出来的沈琅。   沈琅脑袋发晕,似乎听到自己的名字,但却像是隔了一层雾,怎么也反应不过来。他机械地向外走,直到手臂被猛地拽住,才踉跄地停下来。   “听不到吗,我在叫你。”那男人声音不大,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沈琅抬头对上他的视线,那男人的五官棱角分明,隐约有几分熟感,可他停止运作的大脑无法与这张脸建立任何联系。   “你怎么回事,装聋作哑?”语气里透着不耐,他从头到尾把沈琅打量一遍,汗水随着酒水混合着粘腻地流淌下来,让整个人显得更加狼狈不堪。然而那衣服紧贴精瘦结实的身躯,湿透的白色衬衣透出肌肉的颜色。   “怎么搞成这样?” 瞿云廷眉头紧皱,显然是有几分不悦,语气中的关心却充满居高临下的傲慢。   沈琅一言不发,冷淡甩开对方的手。然而瞿云廷不依不饶,忽然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指尖几乎掐进了肌肉直接拉住他往回拽:“走什么,我小费没给够么?你最缺的不就是这个吗?”    第39章   瞿云廷站在霓虹灯下, 深深注视着面前狼狈不堪的沈琅。他面色苍白,衬衣已经湿透,凌乱的黑发贴在额头上, 曾经明亮的眸子此刻黑得如无底深渊, 没有一丝光亮。白衬衫湿透后紧贴在结实的胸膛上,线条分明的肌肉若隐若现,精瘦的腰部透过黏贴皮肤衣料, 弯曲出诱人的弧度。   他的狼狈与紧绷让他显得格外脆弱,却也更加让人心痒难耐。   瞿云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心里那股复杂的情绪越来越强烈, 怜惜、不忍,却更想让他更加狼狈不堪。   还有不甘与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愤怒。   他想质问, 想恶语相向,质问沈琅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曾经的他是多么耀眼, 那个自信可靠,吸引所有人目光的少年。   每逢暑假,瞿云廷都会随父母前往青溪居度假山庄,对于孩子来说, 那是无忧无虑的世外桃源, 而每次他都最期待便是见到沈琅。   沈琅永远是最受欢迎的那一个, 他个子高、笑容灿烂, 运动神经发达, 总能想出各种好玩的点子。每次有什么比赛,沈琅总是第一个上场,不管是足球还是打游戏,他总能带领队伍赢下比赛。瞿云廷心里总是莫名地激动,他喜欢看沈琅在阳光下奔跑的样子, 喜欢跟在他后面模仿他的每一个动作。   大家都自发地聚在沈琅的身边。他组织大家玩各种游戏,从不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子,也不惧任何挑战。他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孩子群中的领导者,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愿意跟随在他身后,听从他的指挥。瞿云廷也不例外。每次他看到沈琅,总是不由自主地跟随在他身边,只为了能多获得一秒的关注。   瞿云廷还记得他们一起躲在树荫下,分享冰镇的西瓜,笑声回荡在炎热的午后;还有夜晚一起偷偷翻墙溜出去探险的场景——沈琅总是那样果敢,从不会怯场,带着他们攀上高处,迎接风中吹来的凉意,所有的孩子都跟在他的身后,心甘情愿地追随。   他依然清晰地记得沈琅当时的样子,少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眉宇间总是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略显稚嫩却极具感染力。他是不折不扣的天之骄子,是孩子们的精神领袖。   记得有一次沈琅带领他们爬上一座小山寻找秘密基地,挺拔的身影如同一杆翠竹,那双明亮的黑眸永远透露着自信与从容,而身后的瞿云廷总是默默地跟随在他左右,试图跟上他的步伐,生怕落下。   沈琅发丝凌乱,额上挂着汗珠,他回头朝大家露出笑容,少年清澈的嗓音像是山间清泉之音拂过他的耳畔:“快点,这里有个地方,我保证你们都没来过!”   那一刻,瞿云廷心中有什么东西悄然破土。   每一次沈琅回头,瞿云廷都会涌起莫大的动力,迈着小腿跟着对方的脚步。那时候,他不会去想沈琅究竟有多耀眼,只觉得只要自己跟紧一点,不掉队,就可以一直看到他回头时那灿烂的笑容。所有人都那么喜欢沈琅,每次他笑起来的时候,大家都心生向往。   跟着沈琅,就好像跟随着希望、跟随着光芒。   太阳本应悬高在天,普照万物,遥不可及。然而当它太过平易近人,光芒平等地洒向所有人时,触手可及的温暖却滋生了人心的贪婪。   人总是贪心的,感受过一缕阳光,谁又会满足于这片刻的温暖。如果阳光能只照向自己,该有多好呢?能让那太阳不再散发对他人的光辉,让他只能为自己而笑,那样他就再也不需要和其他人分享。   大家都想触碰那份光辉,人人都期望将那光芒据为己有。   某一年夏天,青溪居缺少了沈琅的身影。从此之后他再也没有出现。   从大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沈家一夜之间倒台。曾经在豪门圈中备受追捧的家族,轰然倒塌。而随着沈家的没落,昔日的朋友、合作伙伴、阿谀奉承的拥趸如今纷纷袖手旁观。   大人们嘴上说着如何惋惜,言辞里没有半分诚意,曾经备受追捧的存在,如今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天之骄子跌入谷底,那些觊觎太阳光芒的人们,终于有了机会。   那个曾经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少年,已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他的衣服凌乱、湿透,脸上那冰冷的神情里夹杂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瞿云廷心里泛起一股怜惜,一方面又是不甘,为什么这样一个美好的人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但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感。太阳也会坠落吗?似乎只要自己稍稍再加一点力气,他就能彻底成为我的了。   想要独占、掌控这个曾经遥不可及之人的渴望,想要看着这太阳跌进尘土,再也不许它升起。   “现在你不过如此……我会为你付钱,随叫随到……” 瞿云廷逼近沈琅耳边,五指牢牢扣着沈琅的手臂。   沈琅呼吸微不可察,清冷锋利的黑眸抬起,与瞿云廷对视,后者愣了一刹。   他骤然发力,极其迅捷,反手擒住瞿云廷的腕部,用力一按,迫使他不得不半跪下来,居高临下的优越姿态顿时瓦解。   瞿瞿云廷没料到沈琅居然有如此凌厉的力量,他试图挣脱可沈琅的手如钢钳般固定住他,根本没有给他半分反抗的余地,被抓住的手腕骨头像是快要折断。瞿云廷内心掀起巨浪,恍惚间,他抬头仰望沈琅那张冷冽坚毅的脸,一时间竟产生了奇异的悸动。   周围簇拥围观的公子哥们此刻却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熟悉又陌生的沈琅身上。他们中有些曾在青溪居与沈琅一同玩耍,追在他的身后;有些曾在宴会上同他谈天论地。即使沈琅早已跌落凡尘,但那可望不可即的人仍旧充满致命的吸引力。   甚至有人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看着沈琅将瞿云廷制服在地的场面,内心深处竟然涌上些许羡慕和嫉妒——为什么不是我?如果能让我感受到沈琅那样的触碰,哪怕只是片刻也好……   酒吧门口的保安这才如梦初醒,急匆匆跑了过来。他们不敢碰这些世家少爷们,只是试图拉住沈琅让他松开。   沈琅在保安靠近前松开手,冷冷扫了瞿云廷一眼,不再言语,转身离开。   瞿云廷站起身,狼狈地捋了捋衣领。其他少爷们连忙凑了过来,低声问他有没有受伤,而瞿云廷没有理会,只是默不作声地盯着月光下格外孤寂的背影。   月光透过灰蒙蒙的云层,洒在地上,如温柔冰冷的薄纱笼罩在沈琅身上。他推开便利店门,叮铃作响的风铃声和店员无力的问候声让他短暂找回了现实感。   距离上一次进食已经是十六小时前。忙碌一天肚子早已空空如也,关东煮散发出的香气刺激他的感官,吸引着他上前挑选几串对他来说可谓是奢侈的食物。   他随手选了份加热过不知多少遍的关东煮。牛筋、丸子和豆腐泡散发着热气,尽管说不上丰盛,但对此时的他而言,足够填饱胃中的空虚了。   沈琅抓着塑料袋,裹着尚有余温的食物,踏上回宿舍的路。一路上没有多少行人,四周的静谧将他的脚步放大了几分。鞋底踩在湿滑的路面上,鞋跟发出单调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时钟的秒针,提醒着他前行的重量。   双腿因疲惫而变得沉重,几近麻木,体内的每一块肌肉都发出酸痛的抗议,但他依然强撑着走着,走着。他得回到宿舍,好好睡上一觉。然而现实并未让他有片刻喘息的机会。   翻墙时,衣服被勾住。他低头一看,墙角的铁钉不仅勾破了衣服,还划破了手掌,铁锈混着皮肉,刺破伤口,鲜血立即顺着指缝滴落到地面上。然而他却没有感受到痛,直到低头查看才发现。   快干透的白衬衫勾住了钉子,那关东煮的盒盖也脱手滑落,掉进地面的泥土中。热汤洒了一地,汤汁迅速浸入泥土,被大地吞噬。   他望着散落在地的食物,呆呆站了半晌。   “还能吃……”迟钝的脑子掠过这想法。他俯身,手指颤抖着将沾了泥土的丸子和豆腐泡捡回碗里。   泥土、血污、残汤交织在一起,但他并不觉得恶心。他告诉自己:“不能浪费。”然后拾起了一颗丸子,准备重新放回嘴里。   身体与精神仿佛被隔绝,他感受不到疼痛,听不到内心的悲鸣。只有无止境的麻木,和头脑里那无数重叠起伏的低语:再坚持一下。   “沈琅?”   声音如隔了厚重的帷幕无法传递到沈琅的大脑,他根本没意识到背后有人靠近。直到一道影子笼罩了沈琅全身,遮挡了他头顶那仅有的一点月光,他才僵硬的抬起头。   “你是沈琅吧?” 像是在呼唤老朋友般熟稔,带着几分理所应当的亲近,那人脚上是一双锃亮得反光的皮鞋,一身考究的羊绒大衣,意大利纯手工定制的暗纹刺绣衬衫,袖口的金色袖扣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青年的嘴角带着几分久别重逢的笑意,似乎真的为此刻的重逢而欣喜:“还记得我吗?楚慕寒,咱们小时候在青溪居一块儿玩过。”   --   包厢内灯光柔和,楚慕寒倾诉往昔,语气怀念:“后来我请你吃宵夜,那是个满月之夜,月色美极了。”   是吗?沈琅不记得了,他只记得拉面很烫,汤汁浓郁,他喝完了一整碗汤还觉得不够。十一月夜晚的凉风瘆人,他穿着被淋了一身酒,湿透又干掉的单薄的制服,被楚慕寒拉着坐在桥边叙旧,楚慕寒说的不停,他则一直在走神。   第二天果不其然发烧了。另外两处打工的地方扣了日薪和全勤奖,并且因为出勤率过低而被辅导员警告,与同学创业一同研发的程序也耽搁了,因此错过了那年的大赛。   门口一声响动打破了短暂的静谧,槅门被人用力推开。楚慕寒的思绪被打断,目光不悦地瞥向推门而入的来者。   “楚少,讲究还是要有的吧。”不请自来的男人五官硬朗,气质强势,鹰隼般锐利双眸扫过楚慕寒,最后落在沈琅身上,“沈总早已跟我约好了,谈川东的合作案。”   “顾总的消息倒是灵通,这才刚落座便不请自来,真是有失礼仪。”楚慕寒没有起身,依旧优雅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慢慢把玩着手边的茶杯。他笑容浅浅,却遮挡不住双眸间的冰冷,“川东的顾总也是如此心急吗?”    第40章   楚慕寒眼眸微眯, 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转头看向顾司珩:“顾总的消息倒是灵通,不过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我和阿琅许久未见, 自然有很多话要说。”他说着,握住沈琅的手,十指相扣, 姿态亲昵。   顾司珩不为所动,双手随意地交叠于身前, 但给人的压迫感丝毫不减:“楚少可任性了,沈总的时间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占用, 可别耽误了沈总正事。”他的目光落在桌边楚慕寒和沈琅的手上,唇角浮现冷淡的笑。   “阿琅,我们还没聊完, 毕竟新能源航天项目的细节,需要细细斟酌。”楚慕寒温和的看向沈琅。   “沈总,我刚得到消息,玫国那边对我们的项目很感兴趣, 如果不能尽快敲定合作细节, 恐怕这块肥肉就要落到别人嘴里了。”顾司珩语气沉稳。   ‘聒噪。’   沈琅揉了揉眉心, 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顾司珩, 语气并无太多起伏:“川东的会议安排在下午三点, 顾总未免来得太早了。”   顾司珩的表情僵了僵,当着楚慕寒的面被落了面子有些不悦,尽管心有不甘,但他无从反驳:“沈总日理万机,来得晚不如来得早嘛。”   紧接着沈琅转向楚慕寒, 目光如一泓静水,没有因他暧昧的姿态产生波澜。他语调平和却不容置疑:“关于项目的下一步决策,还得依赖具体数据支撑。我希望尽快看到可靠的数据报告,之后再行决定。”   楚慕寒原本因沈琅驳了顾司珩而有几分得意,听到这话嘴角的弧度平了几分,但并未露出不悦,他顺势而下:“当然,阿琅说得对,我们的研发部门正在加紧准备。”   利落地解决了双方的对峙,楚慕寒与顾司珩只得暂时偃旗息鼓,收敛气势。沈琅站起身,理了理衣领,姿态从容大方,“抱歉二位,我还有别的安排,就先失陪了。”   话音落下,沈琅也不拖沓,步伐利落,没有给任何人留下争辩的余地。   包厢里刹那间沉静下来,楚慕寒和顾司珩陷入短暂的沉默,只剩下那虚掩的门缓缓合上,隔绝了沈琅离去的背影。二人面面相觑,气氛瞬间骤冷。原本在沈琅在场时还刻意维持的体面,霎时化为乌有。   “呵,”顾司珩目光锐利,终于不再压抑自己的火气。他瞟了楚慕寒一眼,笑意淡淡,却充满了讥讽:“看来楚少的脸面,也未必能赢过项目的实质吧?啧,我还以为你在沈总面前地位有多特殊。”   楚慕寒眯起了眼,他指尖摩挲着刚刚触及沈琅的地方,脸旧挂着若无其事的笑意,慢条斯理道:“顾总也不必假正经了,你我心知肚明,你不过也是想借这个项目讨好他。”   “沈琅不缺追逐他的人,顾总在他那里,根本排不上号。”楚慕寒稍稍前倾,气质里带着一股桀骜不驯的矜贵感,带着那份历来的自信,好像胜券在握。   顾司珩冷笑一声,语调渐渐发沉:“楚少也别太得意了,机会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你那点过去的情分若真有用,他怎会看都懒得看你一眼?”他的每一句话都锋利如刃,步步紧逼,火药味愈加浓厚。   --   晚上11点,寂静笼罩了整栋大楼,沈琅的办公室成了这片漆黑中的灯塔。   电脑屏幕渐渐暗下去,最后黑得连自己在屏幕中的倒影都看不见了。沈琅没有马上起身,缓缓靠向椅背,头部略向后仰,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注视着天花板,放空忙碌了一天的精神。   忙碌到晚上的加班对于他来说,本是司空见惯之事,然而今天总觉得格外漫长和古怪。   日复一日的工作已然成为一种惯性,从文件到方案,再到无尽的报告与沟通,一切都应该得心应手。然而今天不知为何,沈琅总觉得分外迟钝,平时驾轻就熟的操作也不如往常顺畅。   今天工作比平常更重吗?他想,好像并没有。所有习以为常的任务——会议、文件审批、各式各样的数据处理,都完美的处理,但却比以往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外头脚步声靠近,随即敲门声响起,陈景言探头进来,“沈总,您今晚也要在办公室过夜吗?”礼貌到几近完美,陈景言总是如此,恰好拿捏尺寸和距离感。   沈琅闻言睁开眼,立刻恢复了毫无破绽的模样:“不用,我马上走。辛苦了,你也下班吧。”   陈景言从门外走近,柔和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那副标志性的金丝眼镜挡住了他眸子里的锐利:“小李下班了,要不让我来送您回去吧。”   沈琅顿了顿,目光扫向窗外那逐渐清冷的夜空。若是平时他会独自驾车回家,但今天莫名的疲倦感终是让他点了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大厦地下车库。大楼内静谧得只听见皮鞋落地的回声。   陈景言跟在沈琅后方,偶尔瞥了他一眼——身形修长、笔挺,不论昂贵还是廉价的衣物,在这个男人身上都显得如高定一般。他目光在沈琅背影上逗留片刻,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又敛去了所有波动。   夜晚的大楼在寂静中被冰冷的霓虹灯浸染,照在玻璃窗上泛着浅淡的蓝光,恍如梦境。   地下停车场空荡荡的,陈景言快步上前为打开门,等沈琅上车后才坐上驾驶座,启动车辆。   发动机发出低沉平稳的嗡鸣,轿车缓缓驶出地下车库。外面稀疏的路灯透过车窗,映在沈琅的侧脸上,他一手撑着额头,靠在座椅上,疲倦中的一丝烦躁随着汽车的匀速行驶涌上心头。   远处高耸的建筑在夜色中交织成迷雾般的虚幻剪影,而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沉寂无波,像极了不为外界扰动的深海。   “沈总,今天不顺利吗?”陈景言试探性地询问,透过后视镜,不动神色观察沈琅。   “嗯?”沈琅从沉思中被唤醒,他漆黑的眸子略带迟疑地抬起,看向前方,面色沉静,“没什么,一切照常。”   “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到的,您尽管吩咐。”陈景言专注地看着前方,即使这么说,他知道沈琅从不向外露出弱点,更不会向他人求助,他的冷静仿佛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或是探究或是痴迷的目光隔离在外。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只剩下FM广播主持人温和低沉的声音回响,带着午夜新闻独有的沉郁感,缓缓讲述着最近的热门新闻:   “我们现在关注最近几周以来频繁出现的神秘失踪案件。这些案件的共同点是,失踪者都会在七天后突然现身。奇怪的是,失踪者完全不记得自己消失期间发生了什么,或者自己去了哪里。   更为诡异的是,他们重新现身后的72小时内,相继死于意外。虽然这些意外事件形式各异,有溺水、火灾、坠楼、甚至心脏骤停,每一起死亡事件的方式都各不相同,但结局却出奇一致。警方仍在对此进行调查,但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确凿线索。”   陈景言通过后视镜,正好捕捉到沈琅那一瞬间的眉间细微变化。他的双手原本放松地放在大腿上,但听到这段广播内容后,他手指忽然握紧,像是思索着什么。   “最近不太安全呢,还真是奇怪啊……”他出声试探,沈琅依旧面色如常,只是目光略显游离。   广播里的新闻仍然在持续播报,主持人的声音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电流噪音,讲述着这些失踪者离奇而诡异的死亡过程:“从已知的案例来看,这些失踪者失踪期前,并未有任何预兆。而七天失踪期,像是他们集体蒸发了一般。所有的监控和电子设备都没能捕捉他们的踪影。”   直到不远处的红灯信号亮起,广播里传来主持人的结尾语,“这几件都市怪谈如今引发了全城的恐慌和猜测,我们将持续为您报道最新进展……”   轿车在十字路口停下,午夜车流不多,马路空旷。   沈琅垂眸望着窗外,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陈景言透过后视镜时不时看他一眼,没有再出声打扰。   前方人行道上有个身影在不规则地晃动。那个人步伐不稳,像是醉酒,如游魂一般毫无顾忌地走向马路正中央,没有理会周围驶过的车辆。   与此同时,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从转角冲出,眼看要撞到人却没有一丝减速迹象。下一瞬,那男人的身体瞬间被卡车猛然撞飞,像是一只毫无重量的纸片,抛向半空。   伴随着轮胎磨损地面时发出的嘶鸣声,卡车显然失去了控制,依旧没有停下,失控地朝马路边的便利店冲了过去。   “轰!”   巨大的碰撞声震耳欲聋,便利店的一侧墙壁几乎被完全撞毁,玻璃窗四散崩裂,里面的货架七零八落地倒塌在地,商品散落得满地都是。   “咚——”那个人被抛向空中的身体,终于摔落在路面上,不再动弹。而车头已经深深嵌入便利店内部,火光隐隐从卡车的前部闪现出来。即使是隔着车床都能嗅到刺鼻的味道。   “报警!”沈琅的声音冷静干脆,看向那摊成不成形的人类残骸。为什么?明明看到了如此惨烈的死亡场景,心中却没有半点波澜。他甚至困惑于自己为何能保持如此冷静。亲眼目睹了一场重大事故,正常人都应该心跳加速,手脚冰凉,但他只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平淡,就像亲眼见过无数次更加惨烈的死亡……   陈景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立即拿起手机按下号码,“是,沈总。”他的双手甚至没有一丝颤抖,同样淡定如常的举动也令沈琅生出几分疑惑。   目睹生死,也许已经变得稀松平常了吗?   陈景言的冷静让沈琅多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这家伙也这么镇定?   警笛划破夜空,救护车、警车还有消防车相继赶到。警|察很快封锁了现场,消防员也紧急赶到,用大剪钳将变形的车门强行撬开。   “行人、司机、店员,还有便利店里的一名顾客,”旁边有救援人员低声说着,“情况不乐观。”   陈景言神情自若,冷静地递将行车记录仪上交给警|察,配合着警|方的一系列询问。沈琅在他身旁站得略远,目光定在被卡车撞毁的便利店上。   半小时后,三具尸体被抬了出来,依次被摆放在担架上,盖上白色的尸布。   蓝色工服的卡车司机被首先抬出。奇怪的是,司机的身上没有一点外伤,就像睡着了一样。可是经历如此猛烈的撞击,他居然这般完好无损。   第二具尸体是便利店里的顾客,简直不像个人类应有的形状了。撞击力度之大,将他的身体几乎完全压扁,像是被猛兽撕咬过后的残肢断臂。视线流连片刻,沈琅没再多看,目光转向第三具尸体,那个便利店店员。   这具尸体的死因不像是因撞击而亡。他的脖子有一道狭长的伤口,血液已经凝固,伤口边缘仍能看出其清晰可怖的痕迹。像是被金属利器划开的。沈琅注意到,柜台旁有一块沾着血迹的金属板,他像是被倒塌货架上滑落的金属板割喉而亡。这块金属板像是恰好选择了致命的大动脉,出奇地精确。   这样的死法实在是太巧合了。   “情况我们已经掌握了,谢谢你们配合。”一名警员礼貌地朝沈琅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投入整理现场的工作。   “沈总?”陈景言回到沈琅身边,他面色淡然,就像近在眼前的惨剧场景并未在他心底掀起波澜一样,“这边没有其他问题了,我们是先回去?”   沈琅最后看了一眼,淡声道:“走吧。”   坐回车上,车里的气氛依旧沉闷。重新发动引擎,静静地往沈琅公寓的方向驾驶。即使换了频道,深夜广播依旧讨论着失踪事件,两位主持人饶有兴趣地讨论,向都市怪谈的方向靠拢。   「你怎么看?最近这个失踪现象——七天后再出现,却失去记忆,紧接着意外死亡,诡异吧?」   「确实够神秘的,像极了‘神隐’。你说那些失踪者是不是去了什么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或者说……某种存在把这些人藏在了它们的世界里?」   「我倒觉得有点像那种无聊的无限流小说套路——莫名其妙被卷入副本,再莫名其妙回归,然后没过多久就离奇死亡,这背后到底是意外,还是……」    第41章   晨光熹微, 沈琅照常驱车前往公司,一路驶来,街道比往日更加冷清。   不远处路边又发生了车祸。这一次是一辆轿车翻倒在中央隔离带, 破碎的玻璃和汽车残骸散落一地, 旁边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正在拉起警戒线。   或许是最近事故频发的缘故,街道上行人稀少,比平日安静了许多。往日里熙熙攘攘的早高峰, 如今倒是一番通畅。街道两旁的店铺依旧照常营业,但鲜有人光顾。平常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城市, 像被抽走了活力,笼罩在古怪的沉寂之中。   当他步入公司的时候, 沈琅很快注意到办公楼也比平时显得格外安静。各个部门的灯并没有全部亮起,显示器安静地立在那里,少了平时键盘敲击和讨论声的喧闹, 许多员工的位置空空如也。   难道是季节性感冒导致的大规模请假?不过并未听见有什么集体通知。   尽管心底浮现了一丝疑惑,但沈琅没有过多耽搁。走进办公室,他顺手挂好外套,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文件夹摞得比平常更高, 今天显然会比昨天更加忙碌。他迅速整理思绪, 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文件与数据上, 整个人专注到了绝对的冷静状态。   陈景言按时推门而入, 手里捧着一叠新的文件。一如既往地汇报当天的工作进度, 并确认下午的行程安排。   “下午两点的项目评审会议资料已经准备好——”陈景言熟练地汇报着细节,语速不急不缓。然而当沈琅疑惑地提起,“会议?今天下午已经安排好了出差。”陈景言的脸上浮现一丝疑惑:“出差?”   沈琅的手停住了。他记得自己昨天特意确认过,今天下午需要前往临市视察合作项目,而陈景言向来以稳妥细心出名, 不会在这种事上出错。他抬起头,直视对方:“昨天早上,我交代过你让小李提前准备。”   陈景言的明显停顿了一下,他低头翻看着平板上的行程表,动作一丝不苟:“我这边没有记载任何与临市有关的行程,沈总。是不是之前您自行安排了,没告诉我?”   “还有……小李,您是说秘书长李明静吗,还是市场部的李总监?”他继续道,语气谨慎。   “我说的是司机小李,今天早上不还是他载我来的?”沈琅眉头已皱成一团,话音未落,他忽然一顿。   不对,今早是他自己开车来公司的。   陈景言神情复杂,“沈总,我一直负责您所有的日常安排。自从我接手以来,司机中确实没有姓李的。”   无法言喻的古怪感涌上心头,沈琅清楚地记得那个名叫小李的司机,已经在公司做了四五年了。每次参加会议、项目出差,基本都是小李负责开车。   办公室里,白炽灯的冷光投射在屏幕上的反光让人视线模糊,墙上悬挂的钟表嘀嗒作响,声响沉闷而规律,是这个空旷静谧的环境中唯一的声音。   “……再确认那边的项目的进展,我等下去安排别的会议。你可以回去处理你的工作了。”他淡淡地回了陈景言一句,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语气平稳。   陈景言简短地应声:“好的,沈总。”没有立刻离开,他眉宇间透出关切。稍稍前倾一步,身影在办公桌前留下一片阴影。   “沈总,您还好吗?”   沈琅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面容冷峻,目光从文件堆里抬起来,没有在陈景言脸上多停留一秒,随后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别过于担心。   陈景言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甚少对沈琅的工作方式多嘴,但今天却不由得多说了几句:“沈总,最近事情确实多,但休息也是很重要。如果您需要调整一下,我可以帮您先处理手头的部分事务,您去后面休息室稍微休息一会儿吧。   沈琅没有停顿地回道:“不用在意,我心里有数。”   陈景言心知他不会真的就此停下工作,没有再多说什么,识趣地退出办公室。片刻之后,他再次回到了办公室门口,手里端着一杯散发着清淡香气的花茶,走到沈琅的桌前,将茶盏稳稳地放下。   “这是我特地调配的花茶,能凝神静气,放松精神。您试试。”   沈琅点了点头:“谢谢。”端起茶杯,一抹沁人的清香传入鼻间,独特的草药清香一瞬间带来了久违的清凉感。抿了一口,苦涩伴着淡淡的甘甜滑入喉咙,的确能缓解那缠绕不去的疲惫感。   大约半小时后,沈琅正在对着电脑屏幕处理最后几份重要的合同,手指渐渐变得沉重起来。他试图集中注意力,可是视线却在文件行间模糊不清,字迹渐渐交错成黑影。他下意识抬手扶住额头,却发现自己已经有些晕眩。他撑住桌面,身体还是不听使唤地向前倾倒,手指刚触及桌面的最后一页文件,整个人便重重地趴在桌上,沉入黑暗。   陈景言适时推门而入,双手插在西装口袋里,看到沈琅已经倒在桌上,嘴角挂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   走到桌前,他缓缓俯下身,手指在沈琅那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滑过,指腹摩挲着那略显冰凉的肌肤,神情专注而痴迷。   “真是的……什么事都一个人扛。”他低声呢喃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昏迷中的沈琅听,“好歹也稍微依靠一下别人。”   手指沿着沈琅的脸颊一路下滑,他的呼吸变得缓慢而沉重,双眸泛起一丝隐秘的炙热。这个总是站在高处、令人望而生畏的男人,此刻终于放下了那副不可接近的防御。陈景言低头凝视着沈琅,向来完美掩饰的复杂感情,在此刻得到了短暂的释放。   指尖移到他的脖颈处,感受着脉搏的跳动。陈景言深吸一口气,声音几近呢喃:“放心,有我在呢……”   --   爆炸声与子弹呼啸的风声交织,黄沙滚滚如烟尘般遮蔽了视线,干燥的风刺得皮肤隐隐作痛。沈琅在剧烈的颠簸中猛然睁眼,视野中的光线瞬间刺痛了他的双眼。意识尚未清醒,但身体的战斗本能已经苏醒,来不及多想,沈琅感觉到迎面而来的危险,汗毛竖立,他本能地一压肩,身子猛地下沉。   “砰——”   一颗子弹几乎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掀起了一缕焦糊的味道。   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正被人背着奔跑,身体的战斗本能快过思考,他来不及细想,手肘快速反身扣住对方的脖颈,一个旋转,他已将那人重重压在地上。动作流畅得不像平日的自己。   就在他的膝盖快要压住对方胸口的时候就要将对方彻底制服,沙砾中挣扎的这个人哑着嗓子急促地喊了一句:“沈总,是我!”   陈景言喉咙被沈琅的手死死扣住,声音从喉咙里艰难挤出。他的手没有松开沈琅的大腿,甚至是全程都牢牢抓住他,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沈琅愣了愣,抓住陈景言的手顿时松了几分力道。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头。   “我们在哪里?”沈琅低声问道,迅速从对方身上起身,环顾四周。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黄沙肆虐的战场。四面八方的火光和枪声交织着灼人的风,不断向沈琅扑来。他们正在一片残破不堪的废墟之间,远处火光冲天,兵荒马乱。各类废弃车辆横七竖八地挡在路中央,轮胎燃烧发出噼啪作响。黑色烟雾笼罩了整片天空,阳光难以穿透。   陈景言喘了口气,揉了揉脖颈,调整呼吸:“具体的情况我不太清楚,我醒来就已经在这里了,然后看到您昏迷,没办法,只能把您背起来逃命。”   话语间,地面震动了一下,爆炸声几乎在瞬间将二人的交流吞没。沈琅眸子一缩,一把将陈景言按下,带着他迅速翻滚躲到更厚实的掩体后。   沈琅半蹲起身,借着滚滚的烟尘环顾周遭,只见前方约百米外,一处破败的沙漠要塞显露在风沙后。那座要塞残缺不全,其外墙上遍布炮弹痕迹与斑驳血迹。尸体在要塞门口堆叠成堆,如同倒下的布偶,被风吹起的血土覆盖。   额角隐隐作痛,就在片刻之前他还在办公室里阅览项目资料。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工作日,然而下一刻却出现在陌生战场。   烈日高悬,周遭枪声不断,狂躁的风沙将爆炸声切割得零碎不全,时近时远。   “这里不安全,得赶快离开这片区域。” 沈琅双半蹲压低身形。他们躲在一块厚实的石墙后面,墙体上满是弹孔和裂缝,不远处几具在爆炸中焦黑的尸体块七零八落。   二人趁着短暂的爆炸间歇,在掩体后缓慢谨慎地前行,“准备好,听我的指令,一起冲。”沈琅手掌按在地面上,指尖按入干燥而炙热的沙土中,确认好起步的角度。他的目光聚焦于前方不远处一块堆满断壁残垣的天然掩体。   子弹横空飞过,打在他们头顶的岩石上,“砰!”地溅起火星与碎石。沈琅没有动容,只是冷冷盯着前方,“三,二,一,跑!”   四周呼啸的风沙与火光的弧线如影随形,沈琅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前方土墩。他的动作极其利落,紧贴地面,将身体的线条压低到极限,迅速翻越了障碍,贴近了那块土墩背后。   “你没事吧?”他侧头看向陈景言。   陈景言几乎是紧随其后,甚至比沈琅看起来更加镇定如常,“沈总,我没事。”   尽管沙尘滚滚遮住了部分视线,但枪声的频率和方向暴露了敌人的大概位置。陈景言忽然拽住沈琅的一只脚腕,将他猛然按倒,推向安全的一角。两人一前一后,蜷缩在一堵残破不堪的墙壁后面,暂时脱离了敌方的视线。   结实有力的身躯覆盖了沈琅的视野,陈景言迅速将他护在怀里,全身紧绷着,把重心都压在了沈琅身上。几乎在那刹那间一颗子弹擦与他擦肩而过过,打在了身后的石墙上,迸出细碎的石屑。   “沈总,我会保护您。”陈景言低声说道,声音压得极低,但此刻显得格外真切。言语间,他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将沈琅重新按回掩体后,身体紧密贴合着。    第42章   枪声逐渐远去, 四周暂时没有更多危险,陈景言却没有丝毫放松,胸口紧贴着沈琅的后背, 全程护在沈琅身上。   他的手臂自然而然地环绕住沈琅肩头, 把他按在掩体下,手指不经意垂落在胸口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落在沈琅腰际。这样的接触过于紧密, 但陈景言表现得极为自然,镜片后锐利的眸子专注着扫视周遭, 每一丝风吹草动都被他纳入掌控之中。   沈琅身体因陈景言过于越界的动作骤然绷紧,他竟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变得如此敏|感, 陈景言压在他身上的触碰,即使是隔着数层厚实的西装布料都让他觉得不自在。温热的呼吸扑到他的颈间,引发一阵颤栗。   然而他现在的注意力被别的东西吸引——视野左上角和右上角, 像是游戏界面一样半透明悬浮着两个小数字。   无论是移动视线还是身体,这两个半透明数字都保持在视野边缘。右上角的数字是0,而左上角原先是6,但随着刚才陈景言将他按倒的动作, 这个数字快速增长到25。   感受到身下沈琅的细微动作, 陈景言的手从侧面探过来环住腰身, 更加紧密地紧贴, 语气却温和地安抚道:“沈总稍安勿躁……一会儿我们找机会离开这里, 先安全撤退再说。”   他压的更低紧紧保护沈琅,呼吸近在耳边,霕踄紧贴籯邬,隔着厚重的布料都能感受到?芏。他下意识动了动,试图推开一点距离, 然而对方却更用力地压上来,似乎生怕沈琅抬头就会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中。   “趁现在,我们换个掩体,时间拖得越久,暴露的风险越高。”沈琅低声命令,在这紧张的局势中无暇顾及细枝末节。   陈景言稍凝滞了几秒,留恋着这短暂的接触。纵使百般不舍,但也明白轻重缓急,他顺从的站了起来,顺便伸出手将沈琅一把拉起。   不远处的堡垒陷入死寂,偶尔从远处传来一两声零散的枪响。二人两人目标明确,朝向附近的一辆废弃吉普车移动。   车体显然历经多次战斗的洗礼,坑坑洼洼,几片车窗碎掉,不过好歹是这片战场上少有的还算完整的车辆。   迅速靠近到吉普车的后方,沈琅探头观察,只见车里有个人影,驾驶座上的男人显得格外焦躁,双手不停颤抖着,反复转动钥匙启动引擎。发动机发出断断续续地嗡鸣,但始终没有成功点火。   “看来有人捷足先登。”陈景言低声道,侧耳倾听。   车里的男人声音逐渐急促起来:“该死,快动啊!”   “我来。” 陈景言打了个手势,不等沈琅说什么,他已经迅速靠近车门,五指猛地穿过车窗的缺口,直取对方的喉咙。那男人连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被迅猛的掐住了咽喉,惊恐地睁大双眼。   驾驶室里发出一声闷响,车门随后被反手打开,男人失去了抵抗能力,被拖出车外。   “不要杀我!我把积分都给你们!”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不断重复求饶。陈景言松了些手,依然保持着让他难以反抗的力道。   瑟瑟发抖的年轻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肤色是常年宅家的苍白、身体略显瘦削,像是尚未经社会毒打的单纯大学生。若非他穿着一身迷彩装,腰上还别着匕首,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出现在这片战场上的样子。   他身上的匕首几乎崭新,没有使用的痕迹,显然他也并不太会用。他没反抗,膝盖抖得根本站不住,眼中的惊慌失措不像是作假。面对陈景言的突袭,直接举手投降了。   陈景言手上的力度加大,质问道:“什么积分?”   那年轻人愣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诧异:“你,你们是新人?”他这才意识到。   “新人?”沈琅和陈景言对视一眼。   他瞥了一眼二人身上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西装和皮鞋,恐惧减缓了几分,眉宇之间的紧张稍稍松弛下来,语气不再像刚才那样绝望,反而带上了一丝强行支撑起的勇气:“你、你们连积分都不知道?难道是刚被送进来的……”   陈景言手指愈发用力,就在那年轻人脸色发白快要窒息时,沈琅做了个停手的手势。陈景言配合地略微松手:“你知道什么,统统说清楚。”他的气势压迫感十足,不容置疑。   “吃、吃鸡游戏,知道吗?”年轻人急促地喘着气,额头冷汗直流,他意识到即使这二人只是新人,也不是他能糊弄的对象,“就是……绝地○○、大|逃|杀,总该听说过吧?”   沈琅皱起眉头,他平时根本没有接触游戏的时间,并不了解这些流行词语。年轻男子颤抖着补充道:“总之就像游戏一样!你可以当做这里是模拟战场,大家互相杀戮,赚取积分换活命的资源!”   话音刚落,逐渐接近的引擎声引起了沈琅的警觉。没时间继续耽搁,必须尽快离开。   “上车。”他长腿一跨坐上驾驶座,熟练地挂挡,踩下离合、换挡,一气呵成。   陈景言闻声立刻行动,抓住年轻人的领子,像拎起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鸡般将他塞进后座。   年轻人大口吸气,揉了揉被掐痛的脖子,努力表现地镇定:“我…我有地图,可以给你们指路。”   陈景言没着急回应,半转过头,冷冷瞥了一眼年轻人。接着他从对方腰间抽出那柄崭新的匕首,刀刃锋利、光洁无痕,没有使用过的痕迹。他手指在刀锋上弹了一下,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响。   “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他嗤笑一声,镜片背后不掩凶意的双眸让年轻人胆战心惊。   年轻人脸色发白,但也认清了形势,拼命展现自己有用,以免被这两个看起来压根不是新手的男人半路抛下。   “左、左下方,那里、有个禁区,很多玩家会朝那边去。但只要我们绕过去就可以到补给站……”年轻人的眼神凝视空气,像是面前有一块其他人看不到透明屏幕,一边结巴说着,一边手指胡乱指向,“这边,然后右边再向上转转个弯,那里有个废弃工厂,可能找到武器或是车辆……”   陈景言面色平静,但额角的青筋隐约可见。他的职业病犯了,不由地对沈琅道:“沈总,他说的应该是西南方向和东北方向。”那淡漠的语气好像早已习惯处理繁琐又无效的信息。   沈琅应了一声,没指望这个年轻人能提供更多信息,对方恐怕连自己身在何处都在地图上找不到。   太阳正挂在西边,缓慢向地平线坠去,弥漫着黄昏的余晖沙地染上一片金色。沈琅判断方位后,朝着年轻人口中的废弃工厂驶去。   年轻人看着陈景言从容把玩匕首的姿态咽了口唾沫,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方向感差,连忙找补道:“我的地图绝对准确!只不过可能、呃,不太标准,但周边的基本布局还是知道的!”   没人回应,车内陷入沉默,他坐立不安,又忍不住开口:“那个……我叫郑辕,你们可以叫我小郑 ……二位呢?”   陈景言报了二人的名字,并未多做介绍。郑辕显然是个坐不住的,他想起什么似的,忽然一拍大腿,激动道:“诶!我刚刚听到你叫他‘沈总’,是吧?难不成是那个琼华的沈总?”   沈琅通过后视镜瞥了他一眼,应了一声。郑辕没有因此噤声,反而更加兴奋:“还真是!我也是琼市的!琼华集团可大名鼎鼎啊,没想到居然在这种地方见到真人。”   “我以前还给贵公司投过实习简历呢,虽然没通过。现在倒好,这么直接见到您了,嘿嘿……”他说着,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关于这个大逃杀,你还知道什么?”沈琅专注地注视前路,开口问道。   郑辕明显放松了许多,或许是因为遇到了“熟人”,不再像之前那样战战兢兢:“呃,简单来说,就是拼尽全力活到最后、赚取积分。那个积分可以用来换东西,像是武器啊,补给品之类的,不过我听说‘商店’只有在特定的时间地点才开放,有时间限制。至于如何获得积分,就是通过击杀怪物、敌对阵营,以及……玩家。”   “我刚进来没几天,积分只有两位数!”他连忙补充道,像是生怕二人动了歪心思, “哦对了,完成任务也能获得积分!比如击杀特定目标,保护指定NPC、或者摧毁敌方的设施,完成这些能得到大量积分。不过据说这些任务只有接近目标时才会触发,很看脸。”   他一口一个听说、据说,显然都是从别人那里得知的。陈景言斜睨了一眼仍在兀自滔滔不绝的郑辕,不禁感叹道:“能活到现在,你的运气还真不错。”   郑辕表情放松,全然不见先前的恐慌,话也越来越顺溜,甚至因为跟二人熟络了几分,冒出了几句调侃的话:“嘿,我运气好,刚进来时碰见的老玩家是我的熟人,幸好有他帮忙,不然我现在可能已经凉了。可惜先前在那块儿战场我们走散了……”   眼看他说着说着又跑题,沈琅将话题拉回来:“视野中的两个数字代表什么?”   郑辕似乎很高兴自己能派上用场,连忙解释道:“左上角的是直播的观看人数,右上角的是积分。”   “直播?”沈琅眉头紧皱。这个信息出乎预料。直播,人们的生死,竟然变成了一场供人观赏的娱乐?    第43章   【系统提示:新参赛者登场——编号X87, 已进入交战区域。】   【喔喔喔!来看新人喽!】   【新人的进入方式都这么有特色?这位帅哥怎么还在睡觉?】   【主播颜值绝了,只要别死的太快,老爷就打赏, 打赏!】   【长得帅有什么用, 赌一包辣条,又是花瓶一个,过不了几个回合肯定跪】   【前面的先别下定论啊, 说不定有惊喜呢,还记得前几个赛季的冷门黑马吗?】   【看脸也值了, 啧啧,这脸, 这身材】   【颜值玩家罢了,马上淘汰】   【哎哟主播的反应挺快的嘛,这一脚踢得真狠!有两下子!】   【真是新人吗?也太稳了, 不会是哪位大神捏的小号吧】   【等等,这姿势有点——】   【先磕为敬,快来看帅哥贴贴!】   【啧,原来是麦麸剧本, 告辞】   【垂直入坑, 这CP给我锁死!】   【什么情况?麦麸也看时机好吗, 就算是救人有必要这么亲密吗?】   【以我视力5.0保证, 戴眼镜的那个绝对hard了!】   【腐眼看人基, 一点肢体接触你们就磕?我准确率99%钙达告诉我,主播绝对是直男】   【走位意识意外的强,这帅哥有点东西】   【主播真的是新人吗?微操比老手都强,爱了爱了】   --   车内安静了下来,郑辕不知是不是自己刚才说错了话, 气氛突然变得古怪。特别是沈琅,他面色沉了下来,不知在思索什么。即使是郑辕都知道现在不是插科打诨的时机。   吉普车一路奔驰,路旁偶尔能见到破旧老化的路标,被战火和风沙磨损得难以辨认。庆幸地是他们没有走错路,不远处的废弃工厂逐渐进入视野,厂房周遭安静极了,没有任何动静。   沈琅握着方向盘,谨慎地没有贸然接近,将车停树林边缘。   “下车,先把车藏好。”   陈景言不等他吩咐就开始行动,从后备箱找到迷彩布覆盖车辆,再铺上一层落叶。郑辕跟在后面,尽管他摸不着头脑,但在沈琅冷静的气场压迫下,他还是闭嘴安静配合。   “差不多了。”沈琅扫视了一圈,确认车辆已很好地融入了周围的环境,“从后面进去,保持安静,不要惊动他人。”   三人避开没有遮挡的空地,绕了一圈从窗户较少的工厂背面接近。郑辕没有什么紧张感,像个好奇宝宝般不住张望着四周。   整个工厂寂静无声,场地开阔,没有敌人的踪迹。就算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会立刻发觉,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如此谨慎。   “沈佬……”郑辕压低声音,做出夸张的口型,“我们为什么这么小心?这里挺安静的,不像是有人啊?”   沈琅抬了抬下巴,示意郑辕看向地面。他睁大眼睛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地面有些斑驳的痕迹,除此之外就是随处可见的黄土和碎石。   “我什么也没看出来啊……”他咕哝道,声音比刚才更小了些,再次抬头看向沈琅。   后者指了指阴影处的角落:“你再看那儿。”   郑辕瞅了半天才发现门框阴影处的一抹血色,那暗淡的血迹几乎与铁门融为一体,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到。   不仅如此,地上零星几枚被踩入土里的弹壳被风沙掩埋,与黄土融为一体;斑驳的痕迹隐约能看出拖拽的方向,像是有什么重物被人拖走。   陈景言默契地替沈琅解释:“这里发生过一场较为激烈的战斗,并且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对方显然在战斗结束后有意识地打扫过战场,伪装成无事发生的样子。”   “若是敌人已经撤离,根本不需要清理得这么干净。既然伪装得这么好,说明他们……”他停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可能就在附近,守株待兔,等猎物掉入陷阱。”   听到这番话,郑辕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后背发冷:“那、那我们还进去吗?”   “进。既然这里发生过战斗,说明这地方的资源值得两方人马抢夺。”沈琅目光凛冽,几缕散乱的黑发垂在额前,遮住了他刀刻般锋利的眉骨,不带分毫犹豫道,“就算里面什么都没剩下,也会有人主动把装备送上门。”   陈景言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如常,不管沈琅做出什么决定,他都无条件赞同沈琅的判断。他拍了拍郑辕的肩膀,示意他跟上。   郑辕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手心渗出汗水,亦步亦趋地跟在沈琅和陈景言身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那张略显稚嫩的脸上,写满了不安和恐惧。   借助建筑物和树木在夕阳下逐渐拉长的阴影,三人快速转移,一路寻找掩护,戒备可能存在的狙击点。他们靠近一侧破旧的铁丝网,沈琅示意陈景言和郑辕停下。   他半蹲下来,手指抚过土中的弹壳和浅浅的脚印,仔细观察着地上的痕迹。   “从脚印的深浅和数量来看,这里至少有五个人,”沈琅气息沉稳,压低声音平静地分析道,“他们携带了重型武器,离开的时间应该不超过一个小时。”   “沈佬……”郑辕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巴,他喘着气,即使尽全力放轻动作也无法避免发出脚步声,远没有沈琅和陈景言那般老练。   他无意识地抓了抓裤子,不时扭头张望四周,总觉得有双无形的眼睛暗中盯着自己:“要、要不,你们进去吧,我、我在外面放哨。”   此话一出,陈景言嘴角挑起了一抹微不可察的冷笑,他神色不变,略微侧目瞥了一眼这个怯场的年轻人:“你要是害怕,现在离开也行,我们不需要累赘。”   郑辕顿时窘迫起来,脸色泛红,手足无措,吞咽了一口干涩的口水。他勉强挤出笑容,小声说道:“那个,我只是觉得、觉得我在这里望风更安全……”他的话越说越心虚,连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   沈琅站起身,正要拍打手上的尘土,陈景言就从西装口袋掏出手帕,认真地为他擦拭手指。   他没有理会陈景言的动作,转过头对郑辕道:“你留在这里,不代表安全,只会暴露自己的踪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听到这话,郑辕的神色更加难看。他清楚留在外面的风险,愣了一秒后,牙一咬,点点头跟上了二人的脚步,生怕被丢下。   沈琅扫视一遍工厂周边,选择了一处未被电网覆盖的生锈铁栅栏作为进入点。他后退几步,然后猛地加速,双腿发力,轻盈地跃起攀上足有三米高的栅栏。   双手抓住了栅栏上方,臂力让身体稳短暂地悬空,西装外套被风鼓起,如一只动作矫捷流畅的黑豹,落地无声,动作一气呵成。   沉稳地落地后,目光短暂扫视了周围的环境,确认没有新的威胁。   紧随其后的陈景言动作同样迅速,翻越栅栏时也毫不含糊。   而跟在后面的郑辕,则笨拙得多。初见三米高的栅栏时他便皱起了眉头,额头上渗出汗珠。虽说他尝试模仿二人的动作,但显然没那么顺利。胡乱地攀住铁栏杆,借助双手和膝盖的力量艰难地往上爬,动静不小,脚步在碰到铁网时甚至还发出几声“哐啷”脆响。   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双手努力抓紧那冰凉的金属网。当他终于爬到上方,尝试翻过去时,由于动作不稳,一条腿还勾在栅栏上,险些摔了下来。幸好他及时调整,不至于跌落,但整个过程中发出的响动让他自己都觉得丢脸。   等他好不容易翻过栅栏时,已是满头大汗。郑辕气喘吁吁地站稳脚跟,用手抹了一把额头,抱怨地嘟囔了一句:“我玩《绝地○○》的时候可没这么难!”   他瞅了一眼面不改色气息稳定的二人,“不,不带这么比的吧……”他小声咕哝,“这年头总裁也要文武双全了吗?”   沈琅看了他一眼,未置一词,稍微理了理衣领,便朝着破旧工厂的深处前行。陈景言不紧不慢地跟上,两人的默契配合,一个眼神就能传递足够的信息。   他们来到工厂后门的一处破损的窗户前,沈琅示意二人停下。他仔细观察着周围,确认没有危险后,轻轻推开窗户,率先翻了进去。陈景言紧随其后,动作轻盈无声。   这里乍一看像是个废弃许久的炼钢厂,内部一片死寂,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铁锈的味道。钢铁传输带歪斜着停在半空,几根粗大的钢管从头顶垂下,暴露的电线垂吊在半空。四周的墙壁上隐约还能看到红色油漆刷的安全标语,如今早已褪色。远处堆放着已经完全报废的大型钢板卷曲成团,角落里的冷却池内积水凝成了粘稠的淤泥。机台上传来阵阵金属的吱嘎声,像是被风推动发出的异响,每一声都被回声大了几十倍,极具压迫感。   然而沈琅注意到,部分设备和机器却不像是炼钢厂应有的,反而像是应该出现在实验室的精密设备。   巨大的吊车下方是一个简易的操作室,玻璃大部分都碎裂了,只有几扇窗户残留着些破碎的玻璃边框。门锁已经被破坏,斜挂在铰链上,随时可能掉落。   沈琅走在最前方,推开摇摇欲坠的门板,走进昏暗的小屋里。里面充斥着陈旧的金属味和久未散去的霉气。铁锈沿着墙壁蔓延,像干涸的血迹爬满了整个房间。最显眼的是墙角倒卧的一具尸体。尸体早已干枯,肌肉萎缩,皮肤紧贴着骨骼,双手还死死握住操作台的控制杆,像是要拼尽最后一口气试图重启机器。   郑辕看了一眼尸体,吓得连退数步,他喃喃道:“这地方真的不对劲,我们不该来的……”    第44章   【没想到咱新老公居然是大总裁啊啊啊!】   【我老公简直是小说走出来的霸总天花板!晚上做梦有素材了, 嘿嘿】   【慕了慕了,能和沈总一起逃亡到天涯海角我都愿意!】   【淦!!!沈总的视线杀我了,我可以——!!!】   【助理X总裁我先磕为敬, 护主的样子好有安全感】   【主播绝对是攻好伐?别磕逆了】   【沈总好像有点精神不济, 昨晚被压榨得这么惨吗?是战斗还是床...咳咳】   【这小子可真会舔,跟我老公同处一车便宜你了】   【刚才陈助扶了一下沈总的腰!啊啊啊CP粉们赶快截下来!】   【一套流畅动作真赏心悦目啊,又美又强!】   【好man啊!太A了!这就是所谓的西装暴徒吗】   【老婆的腰好劲, prprprpr】   【这宽肩窄腰的比例是真的存在吗(口水)】   【←前面的答应我别泥如此alpha中的alpha的男人好么!】   【这助理怎么回事,一直贴着沈总?卖腐biss】   --   沈琅俯下身, 仔细检查尸体。由于气候和环境的关系,尸体保存得比预料的还要完整, 没有腐烂腐化。尸体的皮肤像是经过风干的羊皮纸,紧紧贴在骨骼上,呈现出奇异的褐色, 像是血肉和水分完全蒸发了。表面的干皮如同脆弱的纸片,稍稍一碰就有碎屑散落下来。   这具尸体不像是自然脱水,按理说,暴露在外的皮肤由于阳光或环境影响, 应该会干枯得更加严重。然而尸体无论是被衣物覆盖的地方还是暴露在外的部分, 干枯程度都基本一致。   身体中的水分在短时间内被蒸发殆尽, 只有瞬间高温或者能量攻击的手段才会导致这种情况。   陈景言也蹲下来检查, 补充道:“没有发现外伤, 也没有物理打击痕迹,死前没有遭遇常规意义上的战斗。杀死他的方式不像是人类能做到的,除非存在我们不知道的武器。   他观察了一下尸体握住控制台的双手,有明显死前拼死挣扎的痕迹,但最终却没能将手中的控制杆拉下。他转过头, 看向沈琅,“这个人在死前想做什么,或许与这里的设备有关。”   “难道是触电?”郑辕躲在二人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了一眼尸体,又立刻缩了回去,“会不会是机器漏电,把他电死了?”   “不太可能,”沈琅摇了摇头,指着尸体裸露在外的皮肤,“如果是触电身亡,电流经过的部位应该会有严重的灼伤痕迹。”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了控制台上。控制台的金属面板上布满了各种按钮和指示灯。他没有冒然去碰控制杆,俯下身接着最后一点阳光,细致地检查操作台上的每一个按钮和标识,尝试理解这个控制台的用途和操作流程。   最后一缕夕阳余晖掠过控制台,沈琅余光捕捉到一闪而逝的银色闪光。他低头仔细查看,只见控制杆移动的凹槽内,一块银灰色的金属卡在拉杆底部的缝隙中。那块金属切面光滑如镜,看起来像是经过高精度切割的装置部件,折射微弱寒光,与周围锈迹斑斑的机器显得格格不入。   陈景言敏锐地捕捉到沈琅的意图,不等他发话,便从旁边散落的铁丝中挑了一段还算完好的,三两下扭成简易的镊子模样,递到沈琅手中。   当沈琅和陈景言全神贯注的操作时,郑辕站在门口与二人保持了一段距离,离尸体尽可能远。工厂里弥漫着的腐臭味和那具干枯的尸体让他几欲作呕。他嘴唇忍不住抖动,目光游离不定地扫过房间的一切,就是不敢再朝那具干尸看上一眼。   虽然已经在游戏中挣扎求生了数日,但他的运气一直不错,几乎没有遇到真正的危险,即使是之前的枪林弹雨,也是慌忙逃窜,几乎没有直面死亡。   如今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尸体,诡异的死状更是让他头皮发麻,光是这视觉刺激,便足够让他反胃。   他靠着门板偷瞄了一眼沈琅和陈景言,这两个人,一个是高高在上的总裁,一个是精明干练的特助,应当是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物,可却比他这个经验丰富(打游戏打的)的老玩家(自称)还要镇定自若。即使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依然专心致志地摆弄那台机器。   如果不是二人还穿着西装皮鞋,他简直要怀疑他们是哪儿来的大神故意扮猪吃老虎。   不,也许正是要扮猪吃老虎,所以才要装得像新人……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沈总……再深一点,那里、夹的…太紧……”陈景言认真地看沈琅试图将金属片夹起来,呼吸间带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沈琅的耳廓上。   沈琅眉头紧锁全神贯注,精巧地发力,然而那银灰色的金属片却像是故意跟他作对一般,怎么都夹不起来,“太滑了……”   “您慢点,对,顶到那个点就……”陈景言站在沈琅身后,微微俯身,几乎贴在了沈琅的背上,声音极其温柔地引导着,“再往里一点,对,就是那里……再用点力……”   他一只手撑在控制台上,另一只手虚虚地覆在沈琅的手背上,引导着他的动作:“快、快出来了……就要到了……唔!”   卡住操纵杆的金属片比想象中还要光滑,再加上这简易镊子的限制,他手稍微一抖,就以失败告终,铁丝也报废。   “再来一次吧……这次在用力一点也没关系。”陈景言将几根铁丝赶在一起让其更加结实,鼓励道,“别急,沈总,这东西卡得很紧,得慢慢来……您再往上一点,对,就那里,用力……”   “您放松一点,太紧张了可不行……”   【卧槽,他们在干什么?我直接斯哈斯哈】   【救命,我老公怎么可以被别的男人这样那样!】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信吧?这妥妥的剧本啊,卖腐罢了】   【沈总这腰好细啊,肯定很有劲儿(流口水)】   【这助理好会啊,我也想顶沈总】   【只有我一个人关注剧情么,工厂的氛围好恐怖,这尸体到底是怎么死的啊?】   【啊啊啊啊,kswl,我要录屏(姨母笑)】   【这是我能免费看的吗?】   【赌一个火箭筒,这俩人下播就doi】   【这年头还有人看不出来是演的吗?这就是为了吸引腐女观众的】   【烦死了,这特助赶紧滚开,别碰我老婆!】   【沈总看看我!我可以!我什么姿势都可以!】   【前面的别发癫了,这可是直播,不是你家卧室】   【离谱,大老爷们搞什么男同,能不能搞点阳间的剧情】   【别乱磕cp,沈总已经有老婆了,他老婆孩子热炕头】   【没错,我证明!他老婆就是我!】   相比起沈琅那边的聚精会神,此时郑辕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种说不上来的紧张感再度涌上心头。每次有危险临近时,他都会生出这样一种莫名的直觉,也多亏了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第六感,让他躲过多次危机。   郑辕低声自言自语:“不对劲,这地方肯定有埋伏……”他眼珠滴溜溜地打转,警戒四周视线范围外的死角,就在他看向左上角时,郑辕一愣。   不知何时,观看人数居然暴增到两千多!“这是什么情况?!”他心中警铃大作,自己人气巅峰时也不过百,平时更是可怜的只有个位数,怎么忽然多观众突然涌进直播间?!   凭他的经验来看,观众最喜欢看惊险刺激的情景,每当出现重大危机或激烈战斗时观众人数都会飙升。现在一下子创下新高,这说明什么?肯定是这工厂里藏着什么要命的东西,比他之前遇到过任何一次危机都要危险!   “你们不觉得有点不对劲吗?”郑辕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说道,语气里满是忐忑,“观众突然多了这么多,肯定有什么危险靠近了!之前我遇到这种情况都是……”   话还没说完,沈琅终于将卡住的金属片夹了出来。那金属片入手冰凉,银灰色的表面光滑如镜,入手的触感十分特殊,明明质地极为坚硬,摸起来却感受到奇怪的柔软弹性,像是触碰到了活物一般的异样感觉。   金属片取出来后,卡住的拉杆失去了支撑,随着重力滑了下来。紧接着,面前的操作台随之启动。   操作台上的指示灯和按钮大部分已经坏掉,但寥寥几个还闪烁的指示灯证明它依旧通着电。与此同时,工厂深处响起了轰然的响声,像是金属摩擦和老旧的机械开始运作。   陈景言立即上前,将拉杆搬回原位,并用铁丝堵住凹槽确保拉杆不会再次松动。然而似乎为时已晚,轰鸣声不停,甚至越来越响。   沈琅当机立断:“先撤退,寻找伏击点。”   他率先离开操作室,刚迈出半条长腿,陈景言忽然急促低声道:“等等!”他大力按住了沈琅的胸口,猛地把他拉回房间内。沈琅反应极快,瞬间调整姿势蹲下,躲在操作台后。   郑辕跟在最后,没反应过来就撞上了陈景言的背,他连喊痛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反应过来的沈琅一把抓住拉下躲到了掩体后方。   咚、咚、咚。   脚步声被工厂深处机器运作的轰鸣声掩盖住,仔细聆听才会发现。沈琅可以确认,靠近的家伙穿着厚底军靴,脚步沉重稳健,对方应该是训练有素、很可能装备齐全的武装人员。    第45章   工厂主控室里, 几个早已老化的屏幕还在运作,虽然画面有些失真,但基本能够监控到工厂内的大部分区域。   几个全副武装的男人正在翻阅桌上的文件和电脑中残存的数据, 偶尔彼此交换简短的信息。为首的是一个高大冷峻的男人, 他的双目紧盯屏幕,手指有节奏地在一把匕首的刀柄上敲打。   工厂深处忽然响起了一阵低沉的轰鸣声,像是机器的引擎突然被启动。为首者眉头一皱, 目光迅速投向监控屏幕,四周的监控画面并没有什么异常。   “看不出有人进来。” 操作监控屏幕的人扫视着几组视频, 在面板上划过切换角度。密密麻麻的画面交错出整个工厂的内部构造,但所有的通道都没有丝毫动静, 连尘埃不没见得动弹一下。   为首者站得笔直,一身黑色战术装备衬托着他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体格。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冷冽如鹰的锐利双眸。他双手背在身后, 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厉:“没什么奇怪的,从监控死角进入也很正常。”   “分成两队,查明情况,”他简洁有力的命令, 只是看了屏幕一眼, 便示意手下迅速采取行动, “A组往东, B组探西南方向。发现敌人, 你们知道怎么处理。”   控制台上的键盘发出了几声机械的脆响,他的手下们已经各自拿起武器,快速的用手势交流了一番,随即两组人分散行动。   主控室里只剩下为首者一个人。他凝视着屏幕,没有离开的意思。几幅画面切换间, 他敏锐地捕捉到其中一帧,吊车的角落里闪过细微的动静。他的目光一沉,透过通讯系统,低声命令道:“去车间勘察,注意死角区域。”声音穿过沉寂的电流,发出了隐隐的震动。   “收到。”   --   两名士兵一前一后慢慢地穿过通往东侧的走廊,二人穿着厚重的防弹装备,脚上踩着厚底军靴,发出的声响沉稳而规律。他们各自手握自动步枪,头上戴着夜视仪。随着夜幕降临,工厂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之中,夜视仪成了他们唯一依赖的工具。   其中一个高大壮硕的士兵随意地用枪身撞了一下身旁的铁栏杆,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动。他毫不在意,转头对身旁的同伴说道:“喂,你有没有觉得咱们的老大变得不对劲了,自从上个赛季之后。”   同行的另一个士兵紧紧跟着他的脚步,听到这话也不由停顿了一下,叹息道:“嗯,我也感觉到了。他那时候好像见到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反正从那次之后,就感觉他一直很紧绷,话也变少了。”   士兵扫了扫面前昏暗的地面,阴影与废弃物随处可见,原本机器运作的声音逐渐减弱。   第一个开口的士兵又道,手紧了紧枪,脚步放得更慢。他转头往另一个人身上瞄了一眼,“你说,上次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我听见些风声,说是老大在‘那个地方’遇到了什么见鬼的东西……总之最后没人活下来,就他一个人回来了。”   前方传来“砰”的一声,二人顿时噤声。走在前方的士兵本能地抬脚,打算上前查看,然而身旁的同伴抬手制止了他,低声说道:“等等,可能是调虎离山。”   他站在原地,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他们周遭可能藏人的地方,夜视仪扫了一圈,但并未发现异常。   另一个士兵见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别大惊小怪,你电影看多了吧。” 不以为然地朝着发出动静的方向迈步走去。   在厚重的夜视仪之下,周围的一切被染上一片淡淡的绿色,地上随处可见各种生锈的零件和铁链。这条走道畅通无阻,并未有能藏人的障碍物。   “什么也没有,”他转过头道,“估计是老化设备零件掉了……”   “……人呢?”   背后升起一股寒意。他的夜视仪未能捕捉到任何异常,屏幕上呈现出来的景象也只是空无一人的废弃走道,然而本应该站在原地的同伴却无影无踪。   他迅速按住耳麦低语道:“老大,东侧走廊有点问题。”   “刚才他就在我旁边。”   “好,收到。”   他缓缓地移动脚步,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夜视仪下的视野有限,只能看到前方几米的距离。   他退回原来的位置,正好看见柱子后面露出一只脚。快步靠近,枪口已经做好了准备瞄准,而出现在视线里的,却只有昏倒的同伴。   “怎么回事……”他蹲下去,用手指探向对方脖子的颈动脉,“还活着……”   然而话音未落,背后有细微的风声划过,一击狠狠落在后颈。他整个人眼前一黑,双手握枪的动作还未反应过来,就直直倒在了同伴的身旁。   -   沈琅捏了捏指关节,几声清脆的“咔咔”作响。他利落地站起身,望着倒在地上的两名士兵,刚才的伏击比想象中还要顺利,就连他自己有些惊讶于出手时的快准狠。四肢的协调性和爆发力像是经过无数次训练,动作流畅得近乎肌肉记忆的战斗反应。   此时不是思考这些的时间。沈琅利落地解下其中一个士兵的武器装备,将有用的装备套在自己身上。夜视仪、战术头盔、还有坚实的防弹背心都坚固精良,还有最有价值的武器、匕首等。   他脱掉一天奔波下来沾满了灰尘西装外套,露出里面皱皱巴巴的白衬衫。布料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隐隐透着下方健康的肤色,勾勒出肌肉的的轮廓。   沈琅抬手将防弹背心套上,腰部的锁扣系紧,勒出结实的腰线。他伸出手调整了一下战术手套的魔术贴,指节分明,青筋鼓起,腕部的骨骼轮廓也因为用力而突显。接着又将备用弹夹插在背心口袋中,带上夜视仪,昏暗的视野迅速变得清晰。   正当他穿戴好,头盔内的内置耳麦忽然传来一个低沉冰冷的声音:“032,报告情况。”   瞥了瞥地上两个昏迷的人,沈琅没有回应。   耳麦另一边的声音并不急躁,短暂的沉默后,对方似乎已经察觉了什么,语调更加冷冽:“很好……小老鼠,我会找到你的。”低沉如同贴在他耳边低语。   沈琅面不改色,将耳麦和头盔摘下来扔在地上重重踩碎。不确定其他装备上是否有安装定位追踪装置,沈琅干脆将手表、护臂这些看起来带有电子设备的东西一并扔到了远处。   接着,他干脆利落地取下对方腰间的几颗手雷,将能带走的资源全部拿走,但对于两把自动步|枪他犹豫了一下。   自己没有办法携带这么多武器,但留下又可能会再度落入敌人的手中。他略一犹豫,正在思索着要不要直接摧毁武器时,一道黑影忽然从空中“飘”了下来,悄无声息——居然是一个军用背包,准确无误地落在他面前。   他分明听到了风声,可背包落地却没发出半点声响。好像是从天而降,也像是虚空中突然生成。   【操作帅炸了!!反手一招漂亮得不得了!】   【我人已经弯了,沈总这是去杀人还是去走秀】   【老公的胸肌都要把衣服崩开了吧!】   【嘶,平时穿西装完全看不出来吧,这肌肉,完美不夸张】   【老婆快点打开包啊!我给你送了爱心物资快点用吧!ywwy老婆让我埋胸】   【好绝的胸肌和腹肌,男人的腰,夺命的刀】   【好耶,这片我给满分,就为了沈总的大乃!!】   沈琅谨慎地靠近背包,拉开拉链翻看了一遍内容物。背包内整齐放着医疗包、备用弹匣,甚至还有两瓶能量饮料。物资非常丰富,但沈琅依旧谨慎,他在拿东西前抬头迅速扫视周围,确保没有任何潜在的陷阱或暗处埋伏。   确认安全后,他将无法携带的东西塞入背包,甚至连那将近一米长的自动步枪都能放入,仿佛这背包并没有底。   然而当他试图将最后一把多功能瑞士军刀放进去时,却发现小巧的军刀却无论如何也放不进去。不禁想起童年时玩的射击游戏,游戏中的背包有固定的格子,不管物品是大是小都占用一个格子,而当格子满了,再小的东西也放不进去。   【新人很有潜力啊,才多久观看人数已经破三万了】   【主播怎么不道谢?没看到观众打赏了么,总裁就这么没礼貌?】   【别尬黑好么,我们沈总是新手,好多功能还没开放,看不到弹幕】   【新人能有这身手?我不信】   他才将背包重新整理好并迅速背上,就像游戏一般,无论装了多少东西,背包背起来的重量始终没有变化。   这一切未免显得太游戏化了。求生、积分、直播、奖励规则,让人不由得想要去相信这只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虚拟现实的游戏。   可这是游戏么?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清晰地感受到指尖接触冷硬枪支的触感。   擦过发梢的子弹、爆炸引发的热浪、干燥的风沙、痛感和危机感竟如此真实,至少在他所生活的世界中,并没有如此发达的科技。   他内心没有半分侥幸,若是当真失败了,下场就是死亡。   如果这是游戏,那为什么一切如此真实?反之,如果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么又是什么人在操控这一切?又是谁能够将他们的生死搏杀呈现在观众面前,任由不知多少双冷漠或好奇的眼睛评判他们的命运?   如果就连观众也将这一切当作虚拟现实的游戏,那他们绝不会对玩家抱有任何同情和怜悯。   他们只是在娱乐,观看一场娱乐刺激的真人秀取悦自己,不会去关心台上的每一位“演员”究竟如何痛苦挣扎。    第46章   月光透过残破的天花板洒进昏暗的长廊, 地面被划分出参差不齐的银色碎片,映照出地上的灰尘和脚印。长廊里只剩下两个人的脚步声,逐渐变得更加清晰孤寂。   郑辕则小心翼翼地跟在陈景言身后, 时不时探头探脑, 小声喃喃自语,几次试图打破这份让他感觉压抑的沉默。尽管他几次想要搭话,陈景言像没有听到一般, 连回头的动作也没有。   “陈哥,这里这么黑, 你有没有觉得……”   没有回应。陈景言自从跟沈琅分开后,几乎不曾看他一眼, 也不曾回应他的絮絮叨叨。   这种冷淡让郑辕感到一种隐隐的不安。再怎么说也是一起行动的伙伴,不至于全程不理人吧?他偷偷抬起头,看向走在前方的陈景言。对方目视前路, 背脊挺得笔直,肩膀纹丝不动,步伐稳健。   突然,陈景言停住了脚步。郑辕差点撞上他的背, 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面前是一条分叉的通道, 右侧是月光照不到的深处, 彻底淹没在黑暗之中, 而左侧的长廊则仍有些许模糊的影子晃动。   “这里有岔路,我们分头行动。”陈景言简单地说,语气冷淡,并未看郑辕一眼,“你选一条吧。”像是在公司会议中发布命令的语气, 不容置疑。   郑辕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摇头,满是抗拒:“别别别!分什么啊陈哥,我跟着你,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他连忙央求,声音带着几分慌乱,“这里太危险了,万一有埋伏呢?我看我们还是一起吧!”   “要是我走丢了怎么办!真遇到什么敌人,我肯定就交代了啊……”话音未落,他感受到陈景言冷冽的目光投射过来,那双冰冷的眸子在昏暗的月光下如利刃。仅仅是一个简短的目光,就让郑辕浑身发寒,脚下顿时站不住脚,咽下了所有将要出口的话语。   “听不懂我的话吗?你现在选,还是我帮你选?”陈景言语气平静,并无威胁之意。然而郑辕望着他,全身发毛,一股冰冷的寒意直钻心底。   全然不同于和沈琅交谈时的恭敬和温顺。此时的陈景言面无表情,那是对生命全然不放在心上的冷漠。   郑辕头皮发麻,几乎能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声。他敢打赌,若是自己再磨叽下去,陈景言真的可能会动手。他印象中那个温和有礼的总裁助理,在这廖无人烟的废弃工厂内,显得比任何敌人都更为危险。   郑辕只能硬着头皮往左边略微还有些月光照亮的通道指了指:“那、那,我走这边……”   “很好。”陈景言的嘴角稍稍弯了弯,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他不再理会郑辕,径自迈步走向另一头被黑暗吞噬的通道,步伐稳重,好像完全不担心这条岔路上有什么埋伏一般。   郑辕不敢再多停留,硬着头皮缓慢挪向左侧的通道,脚步声逐渐远去。   长廊中,陈景言停下了脚步。   他收敛了往日温和得体的笑容,脸上浮现的是令人心悸的冷酷表情,带着丝丝阴郁的锋芒,像是一头伺机而动的捕食者。他平日展现的所有温和只是面具,而此时,面具落下,显露出隐藏在海面之下的寒冰。   他本可以无视郑辕这个拖后腿的家伙,但因为沈琅的命令,他才暂时压下了心中的不耐。   随着郑辕的脚步渐渐远去,他也没再急着动身,而是以极为熟练的手法翻身躲入旁边一块残破的铁板后,潜伏起来。   漆黑长廊里,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偶尔被风吹动的金属发出“叮当”的撞击声。陈景言俯身贴近地面,仔细听着。他很快听见一阵接近的脚步声,沉稳、有力,脚步间透着特有的沉重感,明显是穿着厚底军靴,甚至可能还背着武器。从脚步声的节奏和音量判断,对方应该是经过训练的士兵,或者,佣兵。   “一个人……”他在脑中飞快分析,默默数着步伐,“七、八……”   脚步声逐渐变大,陈景言估算出目标的距离,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正是他最喜欢的猎物到手的时刻。   就在那名全副武装的巡查者经过障碍物边缘时,陈景言的动作如鬼魅般迅捷,毫无迟疑。他左臂前伸迅速勒住佣兵的脖颈,肘部用力一扣,紧紧勒住对方喉管。佣兵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脖子一痛,一股极大的压迫力让他整个人往后倒去。   陈景言另一只手扣住对方持枪的右臂,压制了敌方动用枪支的可能。他整个身体随着对方的力道压制住对方,动作干脆利落。   那个佣兵的膝盖猛然抬起,意图攻击陈景言的腿让他失衡,但他的动作已经被陈景言预判。陈景言脚下一挪,迅速避开了这一下突击,而锁喉的力道陡然加重,对方喉中发出了一声沙哑的呜咽,头盔下的脸瞬间涨红,呼吸急促起来。   但这并不足够,面对一个全副武装的敌人,简单的偷袭远远不够致命。他随手从敌人腰侧抽出一把匕首,精准无比地切入了头盔护目镜旁边的缝隙。锋利的刀刃透过护目镜插入对方侧脸,在昏暗中划过一道冷光。紧接着,他猛然将手中的匕首拔出,顺带着甩出一片热血。对方在一瞬间的静止后,身体失去力道无声地瘫倒。   整个过程不过十秒,动作极为利落,一场袭击迅速宣告结束,没有给对方发出警告的机会。他瞟了一眼倒下的佣兵尸体,接着恢复站姿,不慌不忙地擦干净匕首上的血迹,熟练地将它插入自己的口袋。   “嗯,许久没动手了,”他舒展了一下肩膀,语气中透着漫不经心,“还不错,看来没退步。”   陈景言俯下身搜刮那人的装备,解下腰间的枪支,顺带把对讲机和剩余子弹之类方便携带的装进口袋:“这些东西沈总会用得上。”   他摘下对方的耳麦,将通讯设备调至静音模式,但没有扔掉。他没有直接切断连接,依旧让耳麦维持与对方指挥系统的沟通——对方可能很快会有所怀疑,但在此之前,他还有时间利用对方的情报网络获取更多有利的资讯。   完成这一切后,陈景言没有丝毫耽搁,跃上旁边的一排栏杆,高度差不多有三米,障碍物横亘在半空中,他的动作却依旧流畅,几步便跨了过去,连呼吸声都不曾加重。   --   与此同时,郑辕那边显然没这么从容。他沿着昏暗的通道瑟缩着缓步前行,不时瞟一眼左上角的直播观众数量。当他发现观众人数骤然下滑,内心悬着的那根弦也稍稍松了些,这意味着暂时没有什么危机,观众都失去了兴趣。   他心里念叨着,腿上的劲儿也稍稍松懈下来,步子渐渐慢了些。理智一回归,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路太过卑躬屈膝。凭什么对沈琅和陈景言二人言听计从?他们不过也是自己半路遇到的陌生人,没有非要一起行动的理由。   确实,如果没有沈琅和陈景言,他根本不会一时冲动闯入工厂。说不定现在他已经能跟其他同伴汇合了。   何不趁着这个机会脱身?郑辕闪过这个念头,双脚本能地向来时的路转去,想到车停在不远的地方,忽然有些心动。   毕竟与他们非亲非故,现在摆明了也没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同伴。越想越觉得不安,他思索着,趁他们两个还在前面行动,自己只需要悄悄绕回车边,把那辆车直接开走,反正对方也追不上来……   突然,脚步声从背后响起,郑辕全身僵住,心脏疯狂地跳动。慌乱中他结巴道:“我没想逃跑!”   但当他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时,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出现在他面前的,并不是陈景言,而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全副武装的佣兵,手中正握着黑漆漆的自动步枪。   那男人身材魁梧,穿着一身迷彩装,黑色的作战靴敲打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回响。郑辕瞪大了眼,汗毛瞬间倒竖。他慌忙朝后退去,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跳声如擂鼓一般,整个人一动也不敢动。   士兵面无表情地站定了几秒,目光冷冷地扫过郑辕浑身上下,一言不发,慢慢向前逼近。郑辕感觉背后都是冷汗,他吞咽了一下,努力压制住颤抖的声音,“别、别开枪,我不是敌人……”   话还没说完,那士兵已经抬起了枪口,枪口黑洞洞的瞄准了他的方向。郑辕呼吸一滞,慌忙想从兜里掏出什么证明自己“无害”的东西,但手脚早就不听使唤。   正当他整个人几乎瘫软在地,长廊尽头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声响。陌生男人本能地警觉转头,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一道黑影猛然窜出,动作如闪电般迅猛,精准地踢向士兵持枪的手腕。巨大的冲击力让枪口瞬间抬高,“砰!”子弹擦着天花板射出。随即,一条迅捷的黑影迅速贴近士兵,悄无声息地绕在对方身后。   郑辕怔住,随后才看清那黑影,正是陈景言。   佣兵显然也不是泛泛之辈,立刻举起另一只手发起防御,但他的动作还没完全到位,便被陈景言死死扼住了咽喉,劲道狠辣地往后一拽。   “呃——”敌方士兵喉咙发出压抑的闷响,试图挣脱,但脖子被陈景言的力道锁住,呼吸越来越急促。士兵挥起手肘企图反击,陈景言身体向后闪避,金丝边眼镜在一阵金属撞击声中滑落碎裂。   “可惜了。” 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动作没有丝毫停滞,顺势将对方压在了地上,反手用力抓住了对方的手臂,使其反关节一拧。   只听“咔嚓”一声,陌生男人的右臂瞬间被陈景言强行扭成了一个反人体的角度,剧痛令他发出短促的一声闷哼,但来不及呼喊更多,他整个人已被陈景言制服在地。   尽管对方拼命挣扎,试图用左手去拔腰间的匕首,但此时的陈景言已经完全掌控局面。他将膝盖牢牢顶在对方的背部,迫使其完全失去反抗的能力,然后利落地从对方腰间将匕首拔出,干脆利落地架在敌人的脖子上,呼吸依旧平稳,没有一丝多余的动静。   “你的同伴在哪?”陈景言语调冷淡,像是在讨论天气般平静无波。然而压在男人后背的力道分毫未减,带着毋庸置疑的强硬与压迫。   敌人咬牙低吼着,不肯透露半分。陈景言嘴角浮起了一抹冷笑,没有丝毫迟疑地用匕首在对方脖颈处划了一道不浅的伤口。   “我可没多少时间浪费在你身上。”陈景言依然语调平静,可言语中的威胁如同毒蛇般盘旋在对方耳边。男人的呼吸加重了几分,最终还是忍不住气力涣散地松了口:“东…东面……在…东面的主控室……”话音未落,就被陈景言一击封喉,身体瘫软了下去。   郑辕心有余悸地看着这一切,只感觉背后一阵凉意。没有了那副金丝框的遮掩,陈景言露出了原本锐利得让人心寒的双眼。那双眸子如冰刃瞥了一眼郑辕,让他浑身发凉。   他意识到,刚才那些逃跑的念头,全都是错误中的错误。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尽量抱上他们的大腿,活下去。   郑辕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靠近陈景言,支支吾吾地说道:“谢、谢谢啊,不然我就死定了……”   陈景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回应,只是摆弄着步枪,好像在确认这把武器的性能。   郑辕长舒了一口气,以为自己总算逃过一劫,身后传来陈景言平静的声音。   “你应该感谢沈总,如果不是他的吩咐……”   他站在背光处,面上看不清表情,但郑辕的危机感告诉他,对方的目光紧盯着他。   郑辕吓得浑身一僵,心脏猛地漏了一拍。他转过身,战战兢兢地看着对方,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虽然月光昏暗,长廊寂静,但他忽然觉得这一刻空气变得更加沉重。   “我、我……” 郑辕哆嗦着想要解释些什么,可在那冷冽的目光下,任何多余的语言都像是强行拼凑出来的狡辩。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陈景言这时朝前迈了一步,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中显得格外清晰。他双手搭在长枪上,淡然自若地迈开步子,动作优雅,但每一步却都踩在郑辕的神经上。片刻后,他终于站定,声音幽幽地接了下去:“你要知道,我可以让人不留痕迹的消失。”   “我不会再提醒你第二次。”   郑辕只觉喉咙发干,如同一盆冷水从头泼下。他脚下有些踉跄,努力挺直了背脊,却连视线都不敢对上陈景言的目光,只能低着头,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明白……”   他心中明白得很,就凭刚刚展露的身手,陈景言如果真要他死,他根本没有半点反抗之力。郑辕苦中作乐地想着,自己至少还活着,无论如何,都得抱紧这大腿。   再小的卒子,也渴望活下去。   想到这儿,郑辕的胆子不由大了一些。他跟在陈景言身后走了几步,又忍不住问出自己长久压在心底的疑问:“陈,陈哥,你到底是什么人?这身手也太好了吧,根本不像什么助理……”   这一问出口,郑辕心里又有点后悔,生怕引起陈景言的不满。然而令他意外的是,陈景言回头冷冷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声音依旧淡然无波:“我不过是个特助罢了。”   说到这里,陈景言顿了顿,目光温和了几分:“身为助理,为沈总扫清障碍,只留下有价值的东西,这不正是我的职责吗?”   --   主控室内是整个工厂唯一有亮光的地方。佣兵首领懒散地靠着椅背,双腿翘着搭在桌上,带着几分不耐和漫不经心,一手把玩着桌上的**,另一只手散漫地搭在扶手上。   战术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那双瞳孔深处泛红,整个人散发着懒散而危险的气息。他静静听着耳麦里传来的消息,两组派出去的人竟然全都失联,这一连串的意外让他眉头皱了皱,但却没有因此产生半分担忧:“真是废物。”   虽然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消耗品,死了也没什么影响,但行动如此不顺,让他难免产生了事情脱离掌控的不悦感。   房间里回荡着老旧电脑运作的低沉嗡鸣,直到一声细微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报告。”外面有人低声道。   首领听到声音,嘴角扬起一抹嗜血的弧度,他慢条斯理地收起枪,手指若无其事地在枪托上敲击,“进来吧。”   走进来的人身穿着熟悉的装备,带着护目镜和战术面具,看不清面孔。   那人的步伐太过从容,不带半点急促或狼狈。首领依然保持着慵懒姿态,双腿还搭在桌上,语调带着一丝玩味:“你倒是有胆子,这般靠近我。”   电光火石之间,手中把玩的枪口忽然转向来人的心脏,对着那个靠近的身影就是一枪!   “砰!”   突如其来的攻击如雷霆般迅速,但来人反应丝毫不弱。就在子弹射出的瞬间,沈琅向旁边一闪,子弹几乎擦着他的肩膀飞过,打在墙壁上,发出“嘭”的一声钝响。   沈琅没有停下脚步,而是迅速逼近。首领见一击未中,狠戾冷笑一声,立即从椅子上跃起,举枪瞄准沈琅再度射击。沈琅借助狭窄的空间飞速闪身,凌厉的子弹接连几次擦过他周身,却始终没能命中。   “哼,看起来有些本事。”首领低哼道。他不再依赖枪械,以同样迅猛的速度冲了上来。   沈琅脚下一转闪开一击,但对方的攻势毫不停顿,每一次出手都直取要害。沈琅及时躲闪,身体像是在本能地应对着每一次攻击,抬臂、格挡、回拳、反击。力量虽稍显逊色,但每一次打击都命中要害,不留一丝多余的动作。   首领侧身挡下沈琅的一记直拳,然而沈琅趁机一个肘击反打,重重地击中了对方的侧肋,逼得他不得不退后一步。   “嘭!”碰撞带来一阵闷响,首领眉头一皱,可他没有退让,反手用枪托向沈琅的下颚挥去。   枪托与沈琅的下巴擦肩而过,带着凶猛的风声。沈琅迅速扬头,躲避对方一击,同时一个扫堂腿挥向首领的双腿。首领被逼得再次后退半步,但他没有给沈琅喘息的机会,立即调整了姿势,将枪口迅速对准沈琅的腹部。   按下扳机的一瞬,却未曾料到沈琅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扭,枪口高高扬起,子弹射向天花板。弹壳清脆地掉落在地,发出一声清响,随着吊灯晃动,整个房间更加昏暗。   两人靠得极近,可以闻到对方身上冷汗混合着硝烟的气息。首领不得不承认,他终于遇到了一位势均力敌的对手。   “你是谁?”首领忽然开口,语调中不再是单纯的冷厉嗜血,而是对这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产生了一丝好奇。他的一记低扫踢却被沈琅迅速挡下,发出沉闷的骨肉撞击声。   沈琅淡淡回应,没再刻意压低的声音因激烈运动带上一丝喘气:“也许你该先介绍自己。”   首领眸子一颤,这声音莫名的熟悉,但战场上犹豫就是致命的,他顾不得多想。下一瞬,沈琅已经出拳。风声在破空中刺耳呼啸,拳风压迫而至。   首领当即一个侧身闪过,右腿旋转带动军靴鞋尖的刀片,带着锋利的轨迹从下至上划向沈琅的胸口!   沈琅虽反应迅捷避开关键要害,但仍未能完全避过这一击,肩膀被锋芒划破了一道大口子,涌出的鲜血迅速扩散渗透入衣料中,半个肩膀衣物也被撕扯得不成样子。   剧痛在瞬间袭来,沈琅却只是眉头一皱,低头迅速后退半步调整站位。即使已经落入下风,他的冷静依然没有一丝减退。   首领的反应速度也一点都不慢,趁着沈琅后撤之际,他脚下转动,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冲了过来。匕首此时如同毒蛇般攀上沈琅的脖颈,刀尖带着冷冽的寒意划向他的喉咙。   “够快。”首领低声赞叹一句,这样一个值得一战的对手实在难得,他有些兴奋得想看看对方还能撑多久。   千钧一发之际,沈琅猛地后退半步,匕首堪堪擦着左耳,刀刃并未命中,刀风却割裂他的耳朵,战术面具的耳带猝然断裂。   刚好在他准备调整站姿时,对方抓住这个短暂的破绽,甩出一记重拳打在他面侧。伴随着“咔嚓”一声,沈琅的面具彻底掉了下来,旋转着飞向地面,发出清脆的落地声,暴露出沈琅的整张脸。   黑发被汗水打湿,黏在额前,凌厉的眉骨在昏暗的光线中投下阴影,冷峻的五官透出极度危险的气息。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脸上的痛意微不可察,那双深邃如墨的黑眸,冷冷地盯着对面的敌人。   首领的目光瞬间锁死在那张熟悉的脸庞上,瞳孔骤然缩紧。   “是你?”   “原来是你……”他声音带着丝丝颤抖,那是极力压抑住情绪后喷薄出的狂热。“真的是你。”   沈琅保持着高度警惕,他的双拳略微收紧,肩膀和耳朵被划开的伤口隐隐作痛,热流自伤口慢慢滑落。   首领的动作停滞,漆黑的枪口也放下,瞳孔深处透出一抹复杂的情绪——难以置信?怀念?或许还有些说不出口的遗憾。   他沉默了片刻,抬手摘下自己的战术面具,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第47章   向往、不甘、复杂的怀念, 还有些许的怯懦,像是潜藏已久的潮水,在看到沈琅的面容后, 猝然泛滥。   瞿云廷想过会在怎样的场景重逢。灯红酒绿的酒会, 觥筹交错间,他漫不经心地端着酒杯,与人谈笑风生, 目光却始终追随着人群中那抹熟悉的身影。又或许,是在某个高档餐厅, 他坐在角落的位子,看着沈琅与人商谈合作, 那认真专注的模样让他移不开视线。他还想过,会在某个清晨,他开车路过沈琅常去的咖啡馆, 透过车窗,看到沈琅坐在窗边看书,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岁月静好。   他无数次幻想与沈琅重逢, 却唯独没有想过, 会是在这样一个地方, 在这个残酷的生存游戏里, 刀刃相见。   多少个深夜, 他独自一人坐在卧室里,手中握着私家侦探送来的沈琅最新的照片和资料。印象中那些青涩岁月已经逐渐被时间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照片中的沈琅,一个由内而外都愈发无坚不摧的男人。照片里,他有时候出席商业峰会, 举止之间无可挑剔;有时出现在社交晚宴上,与各界名流从容应酬。他变得越来越沉稳、游刃有余,一举一动皆是卓越风姿。   瞿云廷会将这些照片打印出来,细细摩挲。指尖划过照片上沈琅的轮廓,感受着那无法触及的距离。照片上的沈琅依旧是那般耀眼夺目,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从容而稳重。他将琼华集团经营得风生水起,在商场上叱咤风云,成为琼市最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   他会在深夜里反复观看沈琅的视频,一边手打奶泡。   那些公开场合的采访、演讲,甚至是娱乐节目中的片段。他贪婪地捕捉着沈琅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试图从那些细微之处寻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   他还知道,沈琅经常加班到深夜,偶尔会去一家24小时营业的健身房锻炼。他还了解,沈琅的公寓楼下新开了一家咖啡店,沈琅每天早上都会在那里买一杯美式咖啡,不加糖,不加奶。   他知道沈琅的一切,却始终不曾出现在他面前。   他有很多方式可以见到沈琅。一场商业酒会,一次慈善晚宴,甚至只是一通电话。琼市就这么大,黑白通吃的瞿家与琼华集团有项目往来,抬头不见低头见,只要他想,总能制造“偶遇”。   只是,他不敢。   沈琅会恨他吗?恨他当年没有伸出援手?恨他当年对沈家落井下石?他害怕看到沈琅眼中的冷漠,更害怕听到沈琅的拒绝。他自认没有资格出现在沈琅面前。他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分看到沈琅,可沈琅的眼神,却让他惊醒。   不,沈琅不会恨他,瞿云廷心想。他了解沈琅,他骨子里骄傲,不会将软弱示人。即使恨,也不会表现出来。   “好久不见……”瞿云廷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波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这两个人认识?!信息量有点大啊】   【这新来的帅哥是谁啊?怎么跟瞿神认识?】   【哇这个新人有点东西啊,居然能跟大佬打得不相上下】   【瞿神这是手下留情了吧?不然这新人怎么可能撑得住?】   【瞿神以前好像没这么温柔过啊,这眼神宠溺得都快溢出屏幕了。】   【只有我注意到老大的手在抖吗?他不会是怂了吧?】   【前面的你怕是想笑死我继承我的蜜蜂花呗吧?老大会怂?你怕是没见过他一挑九的时候吧?】   【嘶,难道是前任?破镜重圆?追妻火葬场?】   【新的CP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滞不前?】   -   沈琅的确有些意外。他对面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沉默片刻后,才终于将一个久违的名字从脑海深处挖掘出来:“瞿云廷?”   如果不是因为他哥哥瞿云泽的某些私人关系,他可能要花费更久时间才会想起来。   过去的瞿二少爷何等意气风发,作风奢靡。他的身边总少不了昂贵的跑车、光鲜亮丽的衣饰还有一群狐朋狗友。那双桃花眼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玩世不恭,挥金如土,游戏人间。   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节,无不透露出上流社会那股自然而然的优越感,那是一种源于出生的、被环境养出来的不可一世。   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瞿云廷,早已褪去了那层贵气的皮囊,换上了一副沾满了风沙与血腥味的外壳。西装革履已被迷彩作战服和厚重的战术背心取代,那双曾经懒散地打量着世间的眸子,如今也只剩下狠厉与冷酷。   “居然是你。”沈琅眉头微皱,没想到在这种地方遇到故人,未免太巧了。   “……是我。”瞿云廷的声线低沉,藏着难以言说的情绪。他的目光落在沈琅身上,准确地说是沈琅肩头的伤口上,那道被匕首划出的伤口还在渗着血,“让我帮你包扎。”   瞿云廷本能地想要上前,却被沈琅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不用,我自己来。”他接过瞿云廷递过来的绷带,撕开伤口处的衣料,动作熟练地开始包扎伤口。   他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眉眼,看不清神色。尽管肩头还在流血,但他的动作利索,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瞿云廷望着他,喉结滚动,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默默后退了一步,目光依旧追随着沈琅的每一个动作,显然依旧对刚才自己的出手懊悔不已。   就在这时,主控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陈景言快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小跑才能跟上的郑辕。   陈景言的目光扫视了一圈,落在了沈琅身上,那镇定的面容迅速阴沉下去。当看到地上散落的弹壳、损坏的桌椅,再加上沈琅明显受伤的肩膀,陈景言没有多问,手指直接伸向腰间的枪套——但在即将拔枪的瞬间,被沈琅一声沉冷的“停下”阻止。   陈景言眉头紧皱,抬起的手掌在半空中顿了顿,紧接着不甘心地收了回去。克制住自己想将瞿云廷生吞活剥的冲动,只得咬牙作罢,但他的目光死死地盯住对面的瞿云廷。那张脸不再是以往的温和谦逊,而是犹如暴露獠牙的凶兽般锋利:“你伤了他。”   瞿云廷苦笑一声,没有过多辩解,目光始终停留在沈琅身上:“阿琅,真的很抱歉,我……我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   沈琅语气平淡:“一点小伤,不必在意。”   郑辕愣了好一会儿,慢半拍地意识到气氛的异常。他目光在瞿云廷和沈琅、陈景言之间扫过,一时间摸不着头脑,问道:“你们认识?”   沈琅点了点头,没有多解释,反而是看向了瞿云廷,随即转移了话题,冷静问道:“你在这场游戏里多久了?”   “说不上来。” 瞿云廷已经恢复了平静,先前的失态像是错觉,他眉宇间闪过几分沉思,“如果按照游戏里的时间来算,这是第三个赛季。”   “每个赛季都有新的规则,每隔一段时间,这个游戏会‘重置’。也就是说,不论玩家获得了多少积分或是多高的排名,当新赛季来临时,一切都归零。”   郑辕一听到“赛季”这个词愣了一下,他倒是知道不少游戏常见的概念,比如赛季、段位之类的,不过真正亲身置身其中,和自己的生命直接挂钩,这却让他越想越头皮发麻。   他顿了顿,揣摩着话头,试探性地问道:“那意思是,一场游戏结束,我们还是没法离开这里?”   瞿云廷没有回应郑辕,直到沈琅看向他,才开口:“只要活到最后,成为最终赢家,你才能回到现实世界。”   听到这番话,郑辕脸上露出了哭丧的表情,嘴里哀嚎着:“我一个青铜哪有本事?我只是想回家,我想爸妈了……”   --   夜深人静,废弃工厂再次归于沉寂,只有偶尔从破旧墙体间传来夜风的呼啸声在空旷的工厂内回响。   夜幕低垂,月光透过破碎的天花板倾斜着洒入,犹如分割世界的银线。在这片寂静中,沈琅独自坐在制高点的栏杆上,背脊靠着金属横档。手中匕首在冰冷的铁栏上来回摩擦,发出细碎刺耳的声音。   他神情一如往常的平静,唯有瞳孔中偶尔反射的月光的光辉。乌黑的发丝在这光影中透出夜幕的光泽,额前几缕发丝被风吹得略显凌乱,月光在他脸上镀上了银白的冷调,让他本就冷峻的轮廓更加分明。   手中的匕首打磨得越发锋利,映衬出他的专注,像是忘却了周遭的一切。此时此刻,他是月光下的影,冷冽、锋锐。   突兀的脚步声从黑暗深处传来,打破了这片寂静。   沈琅抬起头,那双墨色的眸子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波动,平静地朝声音的方向望去。那脚步声渐渐靠近,步伐匀称而沉稳。最终,陈景言的身影从黑暗中显现出来,在月光下勾勒出修长的轮廓。   失去了那副金丝框眼镜的遮挡,他的气质以往更显锋利,没有了平日里那副温和、克制的样子。如今的他目光如刀,隐含着些许阴霾。尽管如此,他刻意低垂着头,几缕刘海散乱地垂下,将眉目部分遮掩住,乍一看显得比往常温顺,然那隐约流露的气场却锋芒毕露。   “怎么?不去休息?”沈琅淡淡地问道,声音冷清,依然保持着惯常冷静沉稳的姿态。   陈景言闻声止步,抬起了那双藏在阴影下的锐利双眸,注视着沈琅。心中却泛起涟漪。即便是在这样的境地下,他依然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魅力令人难以抗拒。月光在他的侧脸上游走,将其棱角分明的面容雕琢得更为深邃出众。   “沈总,您累了一天,”陈景言嗓音低沉而冷静,语气维持着以往的温柔。“守夜这种事情,交给我吧。”   沈琅不置可否,继续低头磨刀,“时间未到,醒着更好。”   一阵夜风吹过,破旧天花板上的瓦砾随着气流发出沙沙声。   陈景言安静地站在一旁。两人之间沉默了好一会儿,气氛显得有些压抑。月光顺着他们的侧影延展,工厂内的寂静被映衬得愈发诡谲而神秘。直到那阵风停下,陈景言才迈步上前。   他站在栏杆的边缘,双手放在身后,没有打扰沈琅手中的动作。若隐若现的暗影里,他显得比平日更加锋芒毕露,那张俊朗的脸庞上没有了往日的温润笑容,而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暗自压抑的情感。   “你有什么话想说?”沈琅冷淡地问,语气一如往常的不疾不徐。   “沈总,”陈景言终于出声,他缓缓抬眸,声音压得很低,“我认为若是让瞿云廷加入队伍,会产生更多不可控的风险。”   沈琅的眉梢几不可见地动挑了一下,但他依旧保持着惯有的平静,对于陈景言的担忧不置可否。   “他来自瞿家,大名鼎鼎的瞿家。”陈景言进一步劝说,走近了一些,但不急于靠得太近,他敏锐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您最清楚瞿家意味着什么,他们可不会跟你讲什么道义和规矩。”   沈琅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终于从刀刃上移向陈景言。他看着他,不紧不慢地反问,“你想说什么?”   “只是提醒您,即使曾经有再多的交情,他在这场游戏的心态必然早已改变。作为首领,他连手下都能随意抛弃,这样的人……”他点到为止,言外之意不用多说。   沈琅听完后,不紧不慢地收起了匕首。他抬头看向陈景言,淡淡地笑了一下,“变了的又何止是他?这世界上,没有人永远不变。”   他这句话说得平静,却像一块投进湖中的石子,荡起层层涟漪。陈景言的呼吸略显急促,眉头紧锁。“沈总……”他张了张嘴,心中隐隐预感到什么事将要发生。   “我明白。”沈琅将匕首插进腰间,他的姿势依然放松,目光却锐利如刀,“我并不信任他。倒是你……”   “陈景言,”月光下他的脸颊被阴影切割出锋利的线条,像是出鞘的刀刃,冷静得近乎残酷,“难道你就值得相信么?”   陈景言的脸上露出一瞬的不自然,但只是一瞬间。他嘴角那抹笑意稍稍凝住,紧接着迅速恢复过来。   沈琅从栏杆上跃下,稳稳地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金属碰撞声。他站在陈景言面前,双眸锐利如刀锋,直视对方。   “你是跟我时间最久的助理。你应该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陈景言沉默着,他没有再回避沈琅的视线,而是直视着沈琅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指尖微微颤抖。   “有些事情我不说透,不代表我不知道。”沈琅语气几近淡漠,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破,“‘猎影’,通缉榜排行首位的杀手。”   被最不想让其知晓的人提到已经与他的过去一同埋葬的代号,陈景言被阴影笼罩的面庞看不出情绪,心底压抑的暗潮却愈加翻涌,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肩背挺直,双手垂在身侧,依然保持那看似顺从的姿态。半晌,他笑了笑,从容镇定如面具一般挂在脸上:“沈总,我一直尽心竭力为您办事,您和公司都是我最优先考虑的对象。”   “我不在意你是谁,‘猎影’也好,陈景言也罢,只要你能为公司做出贡献。” 沈琅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说,“但——安眠药,你下得倒是很顺手。”    第48章   陈景言的面容没有太大变化, 唯独那双目光在短暂的交锋后,迅速暗了下来。   “沈总,”他垂下眼, 没有直视沈琅的目光, “安眠药只是出于您身体考虑。”他声音不急不躁,“您最近压力太大,失眠状况严重。在当时的情况下, 您需要休息,否则精力不够, 这会危及您的决策,损害公司的利益。”   “而我身为您的助理, 这正是我的职责所在。”他看起来依然是一副诚恳谦逊的模样,带着几分职业化的解释,像是在会议上阐述工作安排。   “看来你觉得你做得没错, 是么?”   “我相信那是对您最好的选择。”陈景言语气是那般贴心恭谨,仿佛在履行自己应尽的职责,“任何事情,都会以您为最优先。我从从未想要伤害您, 只是想让您休息一下。”   “只是想让我休息一下?”沈琅沉默听着他的解释, 人无语时真的会笑出声, “好一个‘体贴’的助理。”   陈景言始终保持低声调和稳重的语气, 努力让自己的措辞尽量符合一个恭顺无害的助理形象, “这是基于风险评估的最佳决定。沈总,身为您的特助,我有责任为您扫清一切障碍——无论是公司外部的业务,还是内部的一切威胁。”他的声音渐渐沉了下来,带着不易察觉的热切, “所以,不管怎样,保护您的利益,是我的使命。”   “我该相信吗?陈景言,你做的每件事,究竟是为了我的利益,还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私欲?”沈琅直视陈景言的双眼,淡漠而锋锐的话语穿透心脏,连片刻喘息的余地也不留,“你想看我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甚至彻底将我掌控在你手中。”   陈景言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底翻滚的暗潮。沈琅的质问刺破了他一直以来精心构筑的伪装,将心底的欲望彻底揭露。   呼吸变得急促,心脏在胸腔内剧烈地跳动着,他感到一股热流从腹部升腾而起。沈琅离他那样近,近到他能感受到对方呼吸间温热的鼻息,甚至能嗅到那混合着硝烟和血腥味的淡淡男性荷尔蒙的气息。这味道让他有些眩晕。   阴影之下,他的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让沈琅失去控制……将他掌控在自己手中。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一般,在他脑海中熊熊燃烧,让他整个人都变得灼热。   他想象着沈琅被他骑在身下的模样,想象着那双总是冷淡疏离的眼睛,会带着迷离的湿润,望向他时充满依赖和渴望……   想象着那张总是紧抿的唇,在他身下发出破碎的呻吟,乞求他的怜悯和给予……   那总是挺直的脊背,会在他身下弓起,露出脆弱的脖颈,任由他肆意抚摸,留下属于他的痕迹……   “沈总……”陈景言喉结滚动,艰难地发出声音。他想解释,想辩解,然而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沈琅察觉到了陈景言的异样,他皱起眉头,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你在想什么?”   陈景言的声音依旧低沉而平静,内心的躁动,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一瞬间的错觉。调整呼吸,露出惯常的温和笑容:“抱歉,沈总,我只是在想如何才能让您相信我对您、对公司的忠诚。”   “不需要解释。你现在站在这里,还能和我说话,是因为你的工作至今不曾出现差错。”沈琅冷声道,“陈景言,你的工作的确很出色,但你越界了。”   陈景言沉默片刻,他知道自己无法解释,沈琅不会相信他的说辞。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本就建立在雇佣与被雇佣之上,他做的过火了。   垂在身侧的手指收紧,指关节隐隐泛白。尽管内心深处的欲望疯狂滋长,他却极力压抑住所有流露的情绪:“沈总既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还愿意留我在您身边,那么说明我的能力对您来说仍然有价值。”陈景言维持住表面的冷静,诚恳地说,“我一心效忠于您,这一点,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我从未动摇过,也绝不会背叛您。”   沈琅没有立刻回应。他垂眸看了陈景言一会儿,平静道:“你怎么让我相信,以后你不会做出更过分的事?这一次是安眠药,下一次又又会是什么手段?”   沉默如同夜色般厚重。他不为所动的神情告诉陈景言,无论他说什么都无法获得他的信任。沈琅始终都是如此,从未被情绪所左右,而这恰恰是让陈景言既迷恋,又感到无力的地方。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却如隔了一层无形的玻璃。   “沈总……”陈景言低下头,刘海遮住了他那双深邃的眸子,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妥协,“我知道,或许我现在做出的辩解,您不会再听得进去。”他的目光落在沈琅握着匕首的手上,那修长有力的手指骨节分明,此刻正握住刀柄,微微用力,青筋若隐若现。   “但请您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他上前一步,试图靠近沈琅,然而对方却像是有所察觉般,侧身避开他的触碰。   沈琅没有说话,静静地注视着陈景言,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深不见底,仿佛能洞悉他内心不堪的欲望。   “回到公司后,我会递交辞呈。”陈景言深吸一口气,抬头与沈琅对视,目光锋利暗含决心,“但在此之前,请允许我留下来,保护您,直到这场游戏结束。”   “我会用行动证明给您看,”他的语气低沉而坚定,右手握拳放在胸口,“我会成为您最锋利的刀,为您扫清一切障碍,直到……”   直到您再也离不开我。   【卧槽,这两人之间有故事啊!】   【那个助理的眼神好可怕,感觉像是变态!】   【呜呜呜,我可怜的老婆,被这个变态给盯上了】   【感觉沈总有点可怜,被这么多人盯着】   【陈助表白那一段太心动了,感觉是那种爱而不得的苦情男二人设】   【我已经脑补了一部百万字的狗血虐恋了】   【我还是站瞿大佬!】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主播像是渣男吗?】   【前面的你闭嘴!不许说我老公坏话!】   --   深夜总伴随无数片断的拼凑成数不清的画面——回忆与现在——彼此杂糅在一个空间里。   控制室内的空气沉闷而潮湿,混合着机油和铁锈的味道。瞿云廷静静靠在冰冷的铁板上,听着外界传来呼啸的风声。身旁无人,却让他的思绪翻腾。   他忍不住去想,沈琅此刻在做什么?是否也感受到了这夜色的凉意?他会想起曾经的那些过往吗?   他原本提出与沈琅一起守夜,借机独处,但却被沈琅果断拒绝。这份疏远感让瞿云廷心里有些堵。他本以为能趁这个机会稍稍拉近两人的距离,但沈琅的态度让他感到失落。   他索性坐起身,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这该死的游戏里,连一根烟都成了奢侈品。   瞿云廷总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知道沈琅现在在做什么。出于一丝无奈与好奇,调出了平时从不开启的弹幕功能。   他平时对于这种观众实时互动功能是嗤之以鼻的,他讨厌被像猴子一样被人观看、议论。那些观众的言语大多充满恶意,无非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期待着他们这些玩家自相残杀,消耗生命,渴望血腥场面。   但现在,或许,有人能告诉他,沈琅在做什么……   弹幕界面瞬间铺满他的视线,无数条半透明弹幕在眼前飘过,他努力在那些无意义的调侃和谩骂中寻找着与沈琅有关的信息——   【老大,你被绿了!大嫂跟别人跑了!】   【哈哈哈哈居然敢给瞿神戴帽子,胆子真肥!】   【快去看看吧,你男人现在正在跟其他野男人卿卿我我呢!】   【狗男人趁你不在,偷偷摸摸地去爬你老婆的床了!】   ……   瞿云廷猛地翻起身,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紧握双拳,骨节泛白,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沈琅……”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心中的不安与焦躁化作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他一把抓起放在一旁的枪,快步走出房间。   索性,并没有发生弹幕说的事情。   瞿云廷悄无声息地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看到沈琅和陈景言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原本在看到弹幕上那些调侃的话语时,他还以为沈琅真的被陈景言蛊惑,此刻看来,那些不过都是唯恐不乱观众的戏言罢了。   只见沈琅站在月光下,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黑曜石般的眸子在月色下显得更加幽深。陈景言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垂着头,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让人无法读出他的情绪。   两人并无肢体接触,反而透出凝重的气息。   虽然两人之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但从他的角度看去,总有觉得有些过于接近了。陈景言低着头说着什么,他仔细听,却没能听全,耳边断断续续传来一句句像是低声誓言的话。   他们在交谈些什么?是危险吗?是关于未来的计划?或是,他们之间有着其他瞿云廷并不知道的事?   就在这时,沈琅突然侧头,黑眸冷冷扫了过来,精准地锁定了瞿云廷所在的位置。   暴露了。   瞿云廷本想假装并非有意靠近,既然被发现,索性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他目光紧盯着沈琅的侧影,没来得及细品,哪知陈景言抢先一步,不掩排斥之意:“瞿二少,这么晚了,怎么?也不睡?”   瞿云廷冷哼一声,眉梢一挑,唇角挂上一抹玩味的笑容:“怎么,助理的工作需要你连晚上也要陪在身边?”    第49章   瞿云廷穿过黑暗,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走到月光笼罩的区域:“你们在聊什么?”   “瞿二少还真是关心沈总,大半夜的不睡觉, 特意跑上来查岗?”沈琅还未开口, 陈景言便主动接话,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瞿云廷不屑于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尤其是在沈琅面前。但陈景言的冷嘲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陈助管得也太宽了吧?我和沈琅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他大步走向沈琅, 无视了陈景言的存在,仿佛对方不过是一只碍眼的苍蝇。   “阿琅, 你的伤怎么样了?”他语气柔和下来,带着几分关切,与刚才的强硬判若两人。   “沈总需要休息, 就不劳烦瞿二少费心了。”陈景言挡在沈琅身前,寸步不让,言语间充满了敌意,目光直视瞿云廷, 气势丝毫不弱。   眼见二人争执起来, 沈琅修长的手指在眉骨间按压, 声音带着些许不耐:“既然都不打算休息, 那就做正事吧。”说罢, 他转身便向主控室走去。   陈景言和瞿云廷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不服输的意味,但也只能暂时作罢,默契地跟上沈琅。   进入主控室后,沈琅打开主控台的老旧电脑, 电流激活,屏幕闪烁了几下后,操作界面缓缓加载出来。这台计算机看来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被使用过,但尚且还能运行。   陈景言与瞿云廷也紧随其后走进来。沈琅将一份皱巴巴的文件递给陈景言,“看看还能不能复原。”文件因先前的打斗被子弹撕裂,墨水被血迹晕染开来,许多地方字迹模糊。   陈景言接过,下意识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手指伸到半空中时却顿了一下,这才想起眼镜已经摔坏了。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将文件摊开在桌面上,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内容,像平日里处理琐碎事务时一样一丝不苟。   站在一旁的瞿云廷看着二人的互动,双臂交叉在胸前,见沈琅正在认真翻查主控室中的其他资料,瞿云廷终究沉默不下去了,冷静说道:“这些资料不会有太大用处。”   沈琅闻声转过头看他,眉梢挑了挑。“你知道什么?”   瞿云廷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伸手拂了一下桌上的灰尘,一张工厂设计图映入视野。他抬头看向沈琅,语气低沉:“之前我带着人进来的时候,前进行了一些调查。这座炼钢厂并不只是生产金属而已,里面的实验设备和监控资料不像是重工业厂应有的。很可能,这里曾经进行过某种实验。”   “实验?”陈景言头都没抬的道,“这可是炼钢厂,又不是什么精密实验室。能有什么实验?难不成是点钢成金?”   瞿云廷没有理会他的呛声,只专心对沈琅道:“我们找到了一些资料,虽然大部分都被损毁了——那些资料显示,这里曾经进行过一项名为‘熔炉计划’的实验。”   沈琅将“熔炉”二字输入进系统进行搜索。搜索结果并不多,大部分文件都是加密状态无法打开,只有一份报告可以访问,内容简单,似乎无关紧要,因此没有被加密。   他点了进去,报告是工厂内一名员工向上级汇报工厂内有蛇出没,并询问应当如何处理。而上级的回复只有一句话:将蛇加入“熔炉”。   陈景言随即走上前来,俯下身打量着电脑屏幕,伸手撑在桌子边:“我可以尝试解锁这些加密文件,但需要一些时间。”   “交给你了。”沈琅点点头,将位子让给了陈景言。   “恐怕,我们没有时间了。”瞿云廷声音平稳。沈琅抬起头看向他,眼神带着探询。瞿云廷没沉声道:“根据游戏规则,赛季的前七天是新人入场期,环境相对安全,给玩家探索的余地。但明天,就是第八天,地图会开始缩小,安全区也会大幅度收缩,我们无法在这里久留。”   主控室内一时陷入沉默,沈琅的目光在电脑屏幕上停留几秒,最终还是说道:“先把能解开的内容处理掉,我们没有太多选择。”   陈景言指迅速跳动在键盘上,一边解锁,一边说:“时间紧迫,我会尽量快些。”   沈琅颔首,将视线移向桌上的纸质文件。瞿云廷也凑上前来,二人一同翻阅,企图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这些纸张大多已经因岁月失修或打斗中受损,纸张发黄。他翻了几页,只见文件上写的都是炼钢厂的进出口账单和生产数量报表,看上去不过是工厂日常运营的记录,并无与实验相关的信息。   沈琅合上最后一份文件,语气冷静而果决:“我去搜索一下这座工厂。”他站起身,拿起一旁的手|枪,检查了一下弹匣,动作娴熟利落。   瞿云廷站起身,走到沈琅身边,低声说:“我跟你一起去。”   “分头行动,我去东区,你去西区。”他看了陈景言一眼,语调平静,“你留在这里,继续破解文件。”   --   钢铁厂深处,夜色愈发浓重,月光从破碎的屋顶倾泻而下,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沈琅独自一人穿过空旷的厂房,皮鞋敲击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在这寂静的夜晚格外突兀。他环顾四周,那些庞大而冰冷的机器如同沉睡的巨兽,散发着金属与铁锈的气息。   按照平面图上的标示,这座工厂本身并不大,地表上的结构和一个普通的炼钢厂无异,没有标注特殊的实验室或者地下结构的空间。唯一的可能,沈琅想着,应该藏在那些图纸之外的隐秘地点。   联想到那具干尸临死前仍然紧紧握着控制杆,显然是想启动什么东西。没有多作耽搁,沈琅再次回到那个简易的操作室。   之前他拿出卡住控制杆的金属,曾无意启动了不知哪里的装置,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不过那深处传来的沉闷轰鸣很快便戛然而止,不知究竟启动了什么设备。   沈琅再次试图启动拉动控制杆,然而这一次,操作台像是断电了一般,什么都没有发生。   目光在控制台上细细扫过,每一处按钮都仔细端详。他俯身,从侧面用匕首小心拨动着按钮下隐藏的灰尘,查看是否有隐藏的按钮。金属与金属摩擦发出的细小声响在空旷的空间里异常清晰。   正当他专心检查着这个失去功能的操作台时,突然间,他指尖一顿,整个人全身瞬间紧绷起来。   脚步声——这脚步声十分有节奏,不急不缓,铁质地板在每一次沉重的落脚声下都发出细微的震动。   不是瞿云廷那样随性的脚步声,也不是陈景言一贯的无声无息的移动方式。更不可能是郑辕,郑辕的脚步声明显更慌乱,不会这么稳定。   他的双腿关节自然地缓慢屈伸,调整姿态。肩膀的伤隐约传来疼痛感,但并没有影响他的戒备。他的手握住腰间的枪柄,拉动枪栓,发出“咔哒”的一声上膛的声音。   那声音清脆,却在这寂静的空间中格外清晰。   那脚步声随即停了一下,像是捕捉到了危险的气息。   紧接着,脚步声再度传来,朝着控制室的方向靠近。   沈琅将身体稍稍向后靠近控制台,枪口随时对准门口。   对方的行动不急不缓,极为从容。已经来到控制室外围,但却并不急着冲进来。   静谧中,沈琅呼吸平稳,耳畔只剩下血液的流动声。时间像被拉长了一般,只有那不断逼近的脚步显得愈发清晰。   门口出现了模糊的轮廓,对方距离不超过几米的地方,像猎人慢慢逼近他的猎物。   沈琅单膝跪地,压低身体让操作台挡住自己的身影,忽然觉得这个场景不久前曾出现过。   ——之前,控制杆触发了工厂深处的装置启动后,紧接着便是脚步声传来。陈景言立刻警觉,将他拉入一旁掩体下。那个时候瞿云廷的确派出手下进行搜查,但问题在于,从主控室到此处,他们短时间内不可能赶来。   后来他与陈景言和郑辕分头行动,分别遇到了两个瞿云廷的手下,合计瞿云廷自己,一共五人。   那么,先前听到的脚步声到底是谁的?   第六人,究竟是谁?   “砰。”   那脚步声猝然停在门外,他从暗影处望出去,只能看到门缝里一点朦胧的光晕。   就在那人推门进入的一瞬,沈琅果断扣动了扳机——“嘭!”枪声震耳,霎那间火花在漆黑的空间中绽放出刺目的亮光。可对方异常敏捷,千钧一发之际迅速侧身躲避!   沈琅目光一凝,枪口转动顺势追击,可还没来得及再次扣动扳机,对方已近身扑上!   几乎是本能反应,他整个人向后一缩,同时左手握住匕首破空而出,直取对方下盘。然而,那道黑影像是预判了他的攻击一般,脚步轻盈地向后一撤,轻松躲过了这一击。   黑暗之中,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对方动作流畅,反应极快,显然是个身经百战的高手。   然而——沈琅越打越觉得不对劲。   两个身影瞬间分离,足尖在灰尘覆盖的地板上无声转动。一连串凌厉快速的攻防交替展开。沈琅每一个杀招都被提前预判,如同面对镜中倒影般被逐一化解。每一次近距离对决,都感到惊人的一致性,甚至让人怀疑,对方根本没有自己的思维。   这并非单纯的模仿,这完全是同步。   沈琅感受到一种奇怪的既视感,不论是动作的流畅性、出招的连贯性,还是战斗中的临场反应,这个人——   就像是和自己对打。   猛地出腿扫踢的瞬间,沈琅意识到对方早已看透了他这一招,对方迅速跃步闪避,竟然也做出了同样的扫踢动作,两人动作如同镜像般同步。膝盖撞击在空中,冲击力令沈琅膝盖一震,他立刻侧身,握紧的匕首在他手中瞬间翻转,再次逼向对方的咽喉。   几乎是同步的,对方的动作毫不落后,宛若预知一般,手腕翻转,同样的匕首在对方手中以一样的角度刺出。   两道刀光犹如闪电般在狭窄的空间内一掠而过,耳边传来刀刃的破风声。   两把匕首同时在对方脖颈前停住,彼此抵住了对方的喉结。   二人默契地没有进一步的动作,顿时陷入僵局。   狭小的空间里,铁锈味和汗水的气息混杂着呼吸的喘息。   月光终于穿透云层的缝隙,洒入狭窄的控制室。当那月光照映在对方脸上时,沈琅瞳孔骤然一缩。   冰冷月光下,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庞,如镜像般正对着彼此。    第50章   黑暗包裹着沈琅, 像是一层柔软的丝绒,将他与外界隔绝。   立于无垠虚无之中,唯一的光源, 来自面前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镜子。没有边框, 没有支撑,它静静漂浮在那里,像是从虚空生长出来, 黑暗中亮起属于他自己的倒影。   沈琅站在镜前,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那是一张熟悉到令人陌生的脸, 幽深如渊的黑眸静静注视着自己;低垂的睫毛在朦胧的光辉下颤动,像压在蝶翼上的露珠;冷峻英气的五官如精心雕琢的雕像;身上交织着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疤, 那些疤痕有如永远未愈合的裂隙,将岁月的磨难和硝烟刻入血肉之中。   沈琅慢慢眨了眨眼,镜中的“自己”也紧随其后。他稍稍歪了下头, 镜中的倒影同样以几近精确的角度回应。两人之间隔着什么,然而又像是没有距离。   他试着上前一步,黑暗吞噬着脚下的每一寸距离,而镜中的自己如影随形的地跟随着, 近到只隔一层薄如蝉翼的镜面。他伸出手, 动作缓慢而小心翼翼, 如同靠近一只濒临破碎的蝴蝶。   镜中的倒影也缓缓抬起手, 与他指尖对接。   他触到了“自己”的指腹。   如电流窜入灵魂的悸动从接触点蔓延, 由指间触蔓延到全身。他向前倾,呼吸低沉,鼻尖几乎贴近那张熟悉得不可思议的面容。   手心与手心紧紧贴合,无缝无间,毫无突兀。触感却异样得不可思议, 没有料想中的冰冷玻璃,也不像人类肌肤的温度。   两具躯|体被未知吸引着逐渐靠近,他们的脸渐渐拉近到仅有几寸之隔。沈琅甚至能看到自己细腻到夸张的睫毛阴影,以及那双黑瞳深处隐藏的模糊涟漪。他的肌|肤与对方紧贴,传递过来的却不仅仅是触感,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连接,就像他们本该是一个人,却因为这触碰而瞬间撕裂、交|缠。   皮肤接触间犹如流水融汇,他感受到那只来自“镜中”的手从指尖游走到腕间,停顿。   沈琅想后退,而镜像有意笼罩住了他的动作,握紧他的手,柔韧却克制得恰到好处,如挽留,也如束缚。   胸|膛抵近之时,他感受到对方比人类身|体略低的体温,两具身|躯宛如一面抚平静湖的双生镜像,相辅相映,难分彼此。   他感到对方的呼吸浅浅地拂过自己的下颌,那温热的气息带着一种本能的安抚。倒映者伸出另一只手,缓缓拂过沈琅的肩膀。那是熟悉的、细腻又坚定的触碰——宛如他自己在摸索,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传达出暧昧又混乱的信号。   他感到对方无言地依附,指尖在肌肉与骨架间滑移,抚过每一道纹理,每一道他战斗而留下的痕迹。那双手明明是他的,却如异物一般缠绕,从脖颈沿着锁骨的弧线向下,停留在胸|膛,最近接心脏跳动的地方。   胸腔里压抑着的情绪在每一次触碰间发酵,热度迅速升。他能感觉到对方每一个细小的力道传递过来的同时,心中那些隐秘而深藏的情感也被撩|拨着剥离。   沈琅没有抵抗。他的肩膀放松,所有戒备散去,如溺水一般被吸入那双黑色深渊里。   这是梦,是不会有危险的领域。   双方的呼吸逐渐重叠,彼此的气息吐息间相交而过。他再未顾及什么控制权或自主,只觉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在与对方贴|合,温暖,粘|稠,却没有任何抵触的意味。   镜中的自己缓缓滑下手掌,沈琅僵直的背脊竟不可抑制地弓了起来,细密的汗珠爬上胸|膛。奇异的触感直达肌|理,而同时又是炙|热的,心脏被压迫的窒息感奇异地伴随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悸动。   从心口下移,那一双手不再是单纯的触碰,而是描摹。他的每一次划过,连带着沈琅肌肉的细微颤动,像要细腻的临摹专研。沈琅没退却,只是怔怔望着,那双深邃如无星夜空般的瞳孔没有一丝波澜,反而像被溺水的人般失去了呼吸。   梦境赋予了他一种特殊的释然,他没有拒绝,没有阻拦,任由镜中的自己越过心口,那指尖沿着轮廓线条下移。温热与冰凉在肌|肤上交织,他竟发现自己渴|求更多,渴|求更深|入的探索,而这种想法让他的灵魂和身|体都更加模糊地纠|缠起来。   “他”低下头,额头几乎碰上了沈琅的额前,却又如羽毛般停留。沈琅嗅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像是铁锈,又像是冷寂的虚无。   触感和感官交织成网,在这片诡秘而混沌的黑暗中织成一种催|眠般的沉溺。沈琅听见自己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但他的身体却没有丝毫反抗的动作。他并不害怕,这不是恐惧——他能肯定。他甚至感受到一丝平和,如同久违的解脱般被包裹在这种奇异的亲密之中。   “他”的动作温柔,缓缓低头,靠得近了些,双唇停在沈琅耳侧时,留下温热气息勾勒出的晕染。而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大海般拥抱了他们,将他们封锁在无人打扰的独立时空里。   触感如流水般划过他的肌肤,唤醒一阵又一阵未曾体会过的悸|动。镜中的自己渐渐低/伏,轮廓隐匿于光影深处,如沉入深海,却留下那一抹灼/热,蜿/蜒滑至沈琅的下/腹/处。温暖的气息与湿/润的触感骤然贴近,他的身体瞬间绷紧,却未抽身。   因为对方吐/息而不自觉地绷紧,皮肤被唇间的热度点燃出一条无形的细线。像一片柔软的风掠过海面,又如春雨细密落在干涸的土壤之上。每一次贴近,都拉长了那看不见的弦,将他的感官引入一种缠/绵/悱/恻的酥。麻/感。   他闭上双眸,深陷在柔软而包容的黑暗之中。对方的手指随动作滑动着,在紧收与舒适之间徘徊,而又总是恰到好处地越过那个临界点。每一次接触,像暗潮涌动般激荡在全身,未曾言语,未曾抗拒,他只是沉默,静静体会这连理智也无从拒绝的连结。   舔/舐的动作犹如涟漪在湖心一圈圈荡开,带动他的思绪与身体交织成令人迷离的旋律。他感到一种奇异的触/觉,不是刺痛,更像是细小的电流流过肌肤——那熟悉而陌生的自己正缓缓侵入意识深处,像悄悄攀上的蔓藤,盘绕在他的骨肉之内。   气息间交/织着熟稔与默契,每一瞬间都带着颤动与亲/密,那唇/停驻时带来的炽/烈,反而更添深/入骨髓的快。。触觉仿若暴/露于无垠之中,时间虚化,形体漂泊,他不知这触碰是感受亦或更深重的印记。   低/伏的动作逐渐绵长,光滑的线条沿着一个看不见的弧线展开。指尖蜷缩,但无处落下。他是被动而主动的,甘愿陷入这由暗影构筑的深渊之中。无声的波浪自心间扩散,将理智冲散成一片模糊的余光。   脊|背无意识绷|紧,像是一根被悄然调动的弦,受不可见的旋律支配。他以为自己会挣扎,却发现对方的每一举动、每一处碰触,都像是植入了灵魂深处,直至让他放弃了每一次抵抗的想法。   被包|裹的热度带来一种被吞没的窒|息感,如深渊涌起的潮汐,层层叠叠、循序渐进地缠绕着他器|具,从理智边缘滑入欲。的深渊。“他”如同漫步庭院的游人,又如手工艺人修复一件珍贵器物,像是在燃烧又像是在疗愈。   对方抬头,目光穿过虚无看向沈琅,这一刻,“他”的面容一度模糊却像被什么撕扯般渐次清晰——那是沈琅自己,又不似自己。一模一样的眉宇,一模一样的深色瞳孔,但带着一种他本身所不具备的温柔,几近怜爱的神色。   沈琅低垂的睫毛颤动,如拂翅羽翼沾着月光。   彼此的节奏犹如一场毫无预警却步步递进的演奏,每一个动作都像埋藏已久却破土而出的本能。梦中的沈琅没有问“为何”,亦无需要问。   ——就如星辰早已沉沦,他在无尽的虚与实之间融化。   --   阳光透过破碎的窗户洒进房间,温暖又刺眼,他意识到自己已经醒来,但梦境的余韵却犹如潮水般未曾退去。   他缓缓睁开双眼,感到身体某处传来的异样触|感,那种温|热而湿|润的包|裹感让他一瞬间以为自己仍然置身梦境。   他垂下头,只见陈景言跪在地上,整个人埋首在沈琅的。之间,低垂眉眼,神情专注,以一种近乎痴|迷的姿态沉浸其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不知是晨露还是汗水混合出的微妙气息,与阳光交错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氛围。   空气似乎凝滞了片刻,而后迅速燃烧起来。沈琅的大脑一瞬间空白,却没有立刻推开对方。这是一种介于现实与残梦之间的模糊状态,让他几乎无法分辨这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觉。   陈景言察觉到上方投下来的阴影,他缓缓抬起头,与沈琅四目相对。他那双平日隐藏于镜片后的锐利眼眸此刻流露出一种近乎虔诚又充满占有|欲|的神色。他嘴角还沾染着。,却毫无避讳地舔去了那些痕迹。   “你……”沈琅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发现嗓音沙哑低沉,与其说是在质问,更像是一种压抑至极后溢出的喘|息,刚出口的话语便戛然而止。   “您醒了。”陈景言声音低哑,却平稳,不带一丝波澜。他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继续维持着原本的位置,就连动作也没有暂停过半分,好像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一般。    第51章   那种。裹与吮。感并未随着梦境结束而消失, 而是愈发真实地环绕着他。   陈景言跪在他面前,埋首于他的。间,嘴唇紧贴着他的器/具。部, 。尖熟练地描摹着每一处细节。那张冷酷锋利而平日里却带着无害伪装的面孔, 此刻却显得异常专注而炽热。他的手稳稳地扣住沈琅的。部,,动作缓慢却又极具侵略性, 每一次。吐都让沈琅感觉到难以言喻的快感。   本能驱使他想要抬腿推开对方,但身体仿佛仍被梦境所残留的不真实感束缚住。他压下心底翻涌而起的情绪波动, 用力吸了一口气试图稳定心神。然而,这样怪异又暧昧的一幕让他再难保持惯常的冷静。   “陈景言……” 话音还未出口便被另一阵强烈快。打断, 他喉结上下滚动,喘/息因。望而微弱颤抖的一丝尾音,而那些字句最终化作沉默散尽于空旷空间内。   “早安, 沈总。”陈景言轻声说道,语气平静如常。他的手扶住了沈琅脚踝,从容不迫地调整了一个角度,让自己能够更加得心应手。   “……你在做什么?”理智似乎也因刚醒来的迷糊状态稍作退让。这句话更多像是一道质问, 又或者说, 更像是他对自己提出的问题。因为从始至终, 他都保持冷静——至少表面如此, 但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 为何会对此情此景产生放任之态。   面对质问,陈景言依旧镇定自若,没有停止动作,只是手与。交换的间隙抬头道:“只是想帮您缓解一下压力。”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低沉柔和,就像是在汇报日常事务一般, 无论表情还是神态都显得极为自然,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般。   喉结轻轻滚动发出模糊声响,嘴角溢出的液。顺着轮廓滑落至下巴,在晨光映衬下泛起晶莹剔透的色泽。他两只手稳稳托住沈琅的大。,指尖稍稍用力按压。侧,以便调整更深层次的位置。舌。灵巧地游走于敏。之处,每一次触碰都像是经过精确计算,将沈琅推向更高点,同时却保持节奏,不让快。迅速爆/发。   沈琅半阖着眼睛,目光略显涣散,却因快感逐渐聚焦在陈景言规律起伏的脊。上。无法克制地仰起头,眉头皱起,一滴汗水顺着鬓角滑落,他的胸膛起伏明显,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深重。   双手自然垂落在身侧,却又因为难以忍耐般攥。了把手。眼尾泛红,那双总是凌厉冷漠的黑眸此刻染上了一层迷蒙,如同一片隔绝世俗理智的薄雾。   而他的身/体,也毫不犹豫地给出了最直接、原始的回应——紧。、灼。,以及不可遏制的一阵阵攀升。端。   陈景言抬起眼睛,用余光偷偷瞥向沈琅,察觉到沈琅并未拒绝,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抹弧度,喉间低低地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声音。他更加专注起来,每一下动作都精准而带有某种隐秘。望,就像是一场精心策划、蓄谋已久的。占。而这份掌控让陈景言内心压抑许久的占。欲得到某种满足——不仅仅是对身体,更是对灵魂深处的一种蚀骨。望。   沈琅微微/喘。,下意识咬住自己的下唇试图遏制自己过于外露的情绪,但却适得其反,让整个人显得更加脆弱又撩。。他甚至能听到耳边血液流动加速的声音,与喉咙里逸出的细碎喘。混杂成一片。他知道自己该推开对方,可身体却陷入一种近乎瘫软无力的状态,只能任由本。支配。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空气中充满了一种暧昧而炽/热的气氛。陈景言没有停下,他愈发大胆,而沈琅则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和自持,全身紧绷又放松交替,不断被拉扯至快。巅峰。一切理智似乎随着节奏被剥离,只剩下最原/始也最真实的感知让他无法抗拒。   全身紧/绷,每个神经末梢都被放大到了极致,那份奇异的满/足感层层叠加,让他几近崩溃。额头上的细汗开始增多,呼吸也变得愈发急/促,他甚至觉得体内有某种力量正在积蓄、攀升,而自己完全没有办法控制它。   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从他的唇边溢出,沈琅抬手覆上额头,将视线遮挡住,不愿面对这一幕充满冲突却又难以抗拒的现实。   就在这时,陈景言忽然停顿了一秒,用舌。轻轻扫过。眼,然后继续更加深沉地进行。而这一触碰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咬/唇企图压抑情绪,却只是徒劳,因为下一秒,那涌来的波动彻底击碎了所有伪装。   最终,一阵难以遏制的颤栗爬满全身,伴随着低哑的一声闷哼,他彻底释/放。而陈景言没有丝毫迟疑,将那份馈赠尽数接纳,然后意犹未尽地用细致。舐每一寸残留之处,就连最细小的一点痕迹也不放过。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暧/昧气息,房间内更加安静得诡异。沈琅终于从那片混沌中挣脱出来,半睁开眼看向仍旧伏在他身前的男人,但面色依然隐隐泛/红。他撑起上半身,看向陈景言,对方仍旧跪坐在那里,双锐利漆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他,没有任何躲闪或者羞/赧之意,一副心满意足但又隐藏几分克制。望的模样。   “……你。”沈琅声音略微沙哑,还没说出口的话就因为喉咙干涩戛然而止。他闭了闭眼,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责备,只是长长吐出一口气,将手臂搭到自己的额头上掩盖住脸上的复杂情绪。   空气安静了片刻,只剩下两人稍显急促但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声。在这样的沉默中,时间仿佛拉得格外漫长,而阳光穿过窗帘洒满整个房间,为这一切披上一层虚幻般的不真实感。   沈琅没有动,目光低垂,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陈景言动作却一如既往的从容。他跪坐在地上,用湿毛巾细致地为沈琅擦拭着散落在小。和大。上的汗/珠与残留,这动作自然流畅,就像是潜意识里早已习惯了照顾这个人。   手指偶尔掠过紧绷的。侧肌肤,却刻意克制着力道,不让自己的触碰显得太过侵略性。那双总是带着锐利目光的眼睛此刻微垂,仿佛隐藏了所有情绪,只剩下表面的温顺与恭敬。可唇角却微不可察地扬起了一抹极淡、几乎算不上笑容的弧度。   沈琅垂眸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他本想质问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竟然提不起兴/趣去追究。或者说,此时此刻,他已失去了质问和指责对方的立场——如果真要追究,从最初利用他的能力开始,便已经种下了这颗隐患的种子。现在再去责备或警告,未免显得虚伪而多余。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水汽的清凉气味,混合上汗液尚未完全散去的咸涩,让房间里的气氛愈发压抑又暧昧。沈琅靠坐在床头,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而另一只手则轻按着额角,似是在思索,又像是对这一切感到疲惫。   事实上,沈琅知道得比谁都清楚,陈景言过于干净的背景并不简单。甚至可以说,早在多年前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时,就察觉到了他隐藏在温驯外表下的阴霾。   很多事情,他心里都清楚,只是从未挑明。这些年来,陈景言为他做过的事,大多暗藏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解决掉那些挡在他面前的人,将竞争对手压得喘不过气,处理掉那些握住沈琅污点的人,让他们无声无息地销声匿迹。他黑进过几家竞争公司的网站,将商业数据篡改至最有利于琼华的位置,让本该如火如荼的投标变成了笑话。而那些再想追查线索的人,也早已被无声处理。   然而,就是这样的男人,此时跪/在他面前,将每一个细节处理得干净无比。他动作温柔又专注,仿佛是在完成某种仪式一般。尽管面色依旧温和,但那双黑眸却深邃得像要将人吞噬。他没有抬头,只是专注于自己的动作。这种沉默,比任何话语都更具压迫力。   他像是沈琅暗处的一柄刀,锋利、精准,无往不利。   这些事,沈琅不是不知道,而是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每一个结果,都让他与琼华获益。   正因为如此,当他默许陈景言一次又一次越过界限,为自己扫清障碍时,对方的野心也在不断地被喂大。   他默许了太多事情——甚至可以说,他默认了陈景言越过那条界限。   实际上,他早已习惯了陈景言的越界。   可现在呢?沈琅略微偏头,看向侧面墙壁上投射出的两人的影子。他意识到,这份掌控感正在逐渐崩塌,而这一切似乎正是因为自己的放纵与默认导致的。   “养虎为患”这个词突然浮现在脑海中,但他并未因此感到后悔,只是在心底叹了口气。   陈景言注意到了沈琅短暂走神的表情,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将用完后的毛巾折好放到一旁,然后抬起头看向对方。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他的声音依旧温柔,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但那双藏不住贪|婪的眼睛却暴露了一切,他并不打算掩饰太多,因为在他看来,没有必要。   “没有。”沈琅恢复了一贯冷静克制的语调,同时伸手整理了一下散乱的衣襟,“够了。”   陈景言顿了一下,但并没有立即停下,而是最后一次将毛巾轻轻掠过沈琅的小腹,将衣物上的褶皱抚平,将领口重新扣好,又仔细调整袖口的位置。然后才缓缓起身,他站直身体时,比俯身时更加高大,那股无形中的压迫感也随之扩散开来。然而,他脸上的神情依旧温和且平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只是想让您舒服些,”他说道,语调柔和得近乎无害,“如果能为您分担一点疲惫,我愿意承受任何后果。”   他抬头,与沈琅四目相对。在对方那双深不可测又黑白分明的瞳孔中,他找不到任何怜悯或柔软,有的只是毫无破绽的理智,以及居高临下睥睨众生般令人战栗的不容置疑。   然而,就是这样几乎是灭杀人性的冷静,让陈景言愈发迷恋和渴望。他甚至觉得,如果这一切过程能换取哪怕一点点真正属于他的情感回应,那么牺牲欲付出什么,都值得。    第52章   【啊啊啊!一大早就这么刺激!我死了!】   【助理在干什么?!挡住我看沈总了!】   【一看就是故意当镜头的】   【陈助真是好福气啊, 羡慕嫉妒恨】   【主播喘息声……好欲……我的耳朵要怀孕了……】   【我老婆被野男人玷污了(大哭)】   【助理的技术不错啊,看来没少练习】   【主播眼角都红了,是高。了吗】   【太涩了, 太涩了, 营养跟不上了】   【现在的主播为了流量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前面的,别酸了,有本事你也去卖啊】   【卖给我, 卖给我!】   【话说昨晚发生了什么?直播中断了好久】   --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铁锈味,混合着机油和陈腐的尘埃气息。   沈琅靠在控制台旁, 揉了揉眉心,清晨阳光穿过玻璃洒在他的肩头。此刻, 他脑子有些杂乱,像是被昨夜的残梦与早晨发生的一切糅成一团。   陈景言半跪在沈琅身前,衬衫袖口向上卷起, 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低垂着头,碎发遮住了眉眼,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他喉结上下滚动, 嘴角不动声色勾出满足的笑意。   目沈琅光带着三分倦意地扫了一圈空旷的工厂主控室, 晨光透过破碎的窗玻璃倾斜射入, 让满地的尘埃显得格外凌乱。他低声问道:“瞿云廷和郑辕呢?”   “去商店了。”陈景言站在沈琅侧前方, 语气如同往常一般沉稳平和, 补充道,“今天地图上刷新了商店位置,瞿二少说需要补充弹药和医疗物资,带着郑辕过去采购补给。”   沈琅闻言略一停顿,随后坐回桌旁, 目光幽深,神色莫辨,眉宇间多了几分凝重。   是了。他们还在大逃杀游戏中。   视野左上角的半透明数字,直播间观众数实时统计已经飙升到四万。此时此刻,有四万多人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扶助额角,指腹按压了一下太阳穴,眉心的褶皱又深了一层。   “头疼?”陈景言自然地递上一杯温水,语气仍旧温和至极。沈琅的目光落在那杯清水上,顿了半秒,才接过。   “没有。”他吐出两个字,但语调明显短促了一分。   陈景言低下头,嘴角却几不可察地上扬了一瞬,掩藏在温顺的姿态之中。   “沈总。”他似乎注意到了沈琅的烦闷,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您不用担心,刚才……关键部位都挡住了,不会让人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他说着,走到沈琅身后,俯下身在沈琅耳边轻声说道,“您的……只有我能看到。”   沈琅沉默地盯着陈景言几秒,对方站得笔直,分毫没有露出紧张。他明白沈琅此刻的情绪,却故意用看似无害体贴的言语打消他的不满。   最终沈琅先移开了视线,转移话题:“商店?怎么没叫醒我?”   陈景言站在他身后,袖口一丝不苟地扣紧,语气沉稳但带着些柔意:“沈总昨天疲惫得很,我看没有必要打扰您休息。”丝毫不提自己刻意支走瞿云廷和郑辕。   “多远?”。   “在地图显示上,距离这里步行大约一小时,但需要穿过一片废墟地带,有不少障碍。”陈景言顺带展示如何开启地图,“这是用200积分开启的小地图功能,能显示周边环境,商店、补给点等重要信息。同时,也会显示其他玩家的位置,但需要额外花费积分。”   沈琅看了一眼右上角代表积分的数字,不知何时来到了5043,扣除了200积分后,视野边缘浮现了一块半透明的小地图,标注着周边建筑的轮廓线和一些模糊标识。   蓝色标识画出了安全区的范围,而废弃工厂正巧处于安全区的边缘。   陈景言站在他背后,双手按在沈琅的肩膀上,动作缓慢且有规律地施力。他依旧带着淡淡的职业笑容,手掌在肩胛骨与颈后关节间游走,姿态娴熟,像是专门练过,“安全区的范围以每小时百米的速度缩小,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陈景言低声说,指尖力道未曾松懈,“若是他们还不回来,我们恐怕需要提前撤离。”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大步流星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踹开,瞿云廷手里提着两个背包走了进来,郑辕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手里也拿着几个袋子,看起来收获颇丰。   瞿云廷一脚跨进门的瞬间,目光便定格在陈景言的手上。他站得太近了,手掌按不急不缓地按揉着沈琅的肩膀,身体稍稍前倾,几乎要贴上沈琅的后背。   再将视线移向沈琅,却见对方神色如常,对这种过于亲密的似乎习以为常。瞿云廷的眉头紧皱,他脚步顿了顿,将背包重重地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哟,挺悠闲啊。” 瞿云廷朝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躯让整个房间都显得更加狭窄,“陈助伺候得倒是挺殷勤。”   陈景言嘴角微微上扬,手上动作不停,语气轻柔:“沈总肩上有伤,我帮他放松一下,有什么问题吗,瞿二少?”   沈琅推开陈景言的手,转过身看向瞿云廷,“买到什么了?”   瞿云廷见状不再理会陈景言,他走到沈琅面前,打开背包,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展示出来:“一些武器装备、医疗包、压缩饼干、能量饮料。”   他取出一个金属盒子递给沈琅,盒子入手冰凉,表面光滑,上面印着复杂的纹路,看起来像是某种高科技产品。“这是最新型的急救喷雾,能快速止血和修复伤口,对你的伤应该有帮助。”   沈琅接过盒子,简单道了声谢。郑辕也凑过来,一股脑地将几个医疗包、枪械零件、还有几块高能量压缩饼干倒在桌上,“这些都是瞿哥挑的,他太厉害了,不亏是大佬。”   沈琅拿起一把改装后的能量枪,仔细端详着。“商店的位置会刷新吗?”   瞿云廷点点头:“每三天出现一次,位置随机,每次出现两个小时。”   沈琅注视着地图半透明蓝色标识的边界线,安全区正逐步收缩,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必须在下个阶段缩圈之前撤离这里。”目光一转,他望向陈景言,“电脑上的加密文件可有破解?”   陈景言将一个小型设备放回口袋,靠近说道:“关于工厂的研究,有一些线索。文件显示,这里曾研究一种具有生物特性的金属,一种能自主修复、适应环境甚至在特殊条件下进行变化的金属。”   “具有生物特征……”沈琅挑起眉头,稍有兴趣,“是模仿生命体的那种修复?”   陈景言点点头,“从报告上来看,这金属能模拟肌肉纤维的组织,能够像生物一样恢复损伤。他们试图将这种金属和生物的DNA结合,用于制造‘可成长型武器’。”   沈琅垂下视线,若有所思。瞿云廷听闻走近,神色凝重,插话道:“你是说……这玩意儿可能还和活体生物结合?搞成那种怪物化的武器?”   郑辕挠了挠头:“生物金属武器?这听起来像是科幻电影里的东西。”   “但现在我们就在科幻电影里。”陈景言语气平静地补充道,“不过根据记录,实验失败了。他们未能突破关键技术,金属并未达到预期的生物特性,也无法用于制造武器。这个工厂随后便废弃。再之后,这里的资源全部转移,计划封存。”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沈低声自语,若有所思。   瞿云廷麻利地整理背包,将各类装备归纳收规划,“不管他们研究的是什么,我们都得尽快离开这里。安全区在缩小,我们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   身后主控室的金属门“咔哒”一声关闭,四人沿着生锈的铁梯向下层走去,脚步声在空荡的工厂内回荡,偶尔能听到悬挂的铁链被风吹动的碰撞声。   就在他们即将跨出工厂大门时,沈琅步伐稍顿了顿,视野上方浮现的任务提示。一行简洁的文字悬浮在半空中。   【可接取任务:营救被困研究员(限时)】   “等等,”他的停下脚步,没有隐瞒,将信息与队友分享,“有隐藏任务,有人被困在工厂内。”   “隐藏任务?”瞿云廷闻言眉头挑起,露出了些许兴奋之意,“这可是好东西,难度较高但奖励通常都很丰厚。”   郑辕反应慢了一拍,听到难度高时有些为难道:“咱们要接吗?这会不会太危险了?”   “先找到人再说。”沈琅语气平静,目光扫视着四周,“任务提示里没有具体位置,我们分头查找周围有没有隐蔽的出入口。”   -   在工厂深处狭长的走廊末端,一处原本毫不起眼的铁板被扒开后,露出了一个与周遭环境几乎融为一体的门。   门高两米,外表看似破旧但却格外坚固。瞿云廷从背包中掏出一个爆破锤,狠狠砸向门板,只发出了沉闷的回响,而那道门却纹丝不动。他收起动作,又试着调整角度和力度补了两锤,结果依旧无用。   陈景言站在旁边冷笑了一声,目光落在门边的电子锁,“机械式的门需要智力,而不是蛮力,您不如回去多研究下密码学。”   “我来试试。”沈琅走上前,手心推在门面中央。他本是打算单纯试探合页的稳固性,却在用力时发现门竟然随着他的动作缓缓移动,毫无阻碍地朝内敞开。   “怎么回事?”郑辕探头,神色惊讶,“就像开了金手指一样,这么容易?”   瞿云廷站在原地愣了愣:“……这就开了?啧,连门都给沈总面子。”   “可能是你没用对方法。”陈景言适时插话,门后的通道是一片黑暗,他拿出便携手电筒,照亮狭长的走廊。   墙壁两侧的金属质感在灯光下显得异常冰冷,头顶的管道沿着墙体延伸,逐渐隐没于深处。地板上残留着模糊的拖拽痕迹,与入口的斑驳尘土截然不同,这里明显有人或物活动过。   沈琅踏入门内,脚步落地的同时,一排冷白色的灯光顺序点亮,将走廊照得犹如白昼。   “这设施来看不像是废弃太久,这些线路的维护痕迹是近期的。”陈景言观察道,“通风系统也在运作,保持最低限度的空气流通。”   金属的冷色在压抑的通道内反射,映出众人移动的影子。两旁的墙壁沿途伸展,映出实验室、档案室、样品存放室的标识,每个房间都被玻璃窗隔离。   透过样品存放室的窗户,能看到一块银色液态金属被封存在玻璃罩内,像是一滩凝固的水银,干瘪无光,表面浮现干裂的纹路。   郑辕好奇地凑近观察:“看起来像科幻电影里的外星材料一样。”   一路走到挂着“休息室”标牌的门前时,沈琅停住了脚步。与之前遇到的封闭金属门不同,没有锁住,只是虚掩着。沈琅抬手,推开门。   休息室不大,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一张沙发,墙角堆放着一些纸箱,墙上贴着褪色的海报。桌上摆放着几个文件,因水渍模糊了字迹,还有半杯冷却的咖啡。   床下有一个折叠的便携背包,里面有几瓶未拆封的矿泉水,一侧口袋中露出几个能量棒,生产日期是近期。显然,最近还有人在这里生活。   瞿云廷随之踏入,漫不经心地扫了一圈,手探向桌上的咖啡杯,碰到尚未完全冷却的陶瓷外壁,眉头不禁皱起,“温度还没散尽,这里的人离开不超过一个小时。”   沈琅翻开桌上的文件,上面零星记录着实验的进展,快速浏览几条:   【实验体K033号:抗裂性不足,重组失败,废弃;   实验体A009:进化分裂过度导致自我瓦解,研究终止;   实验体F014:化学结构合成不稳,融合试验未达标;   原初体S00██数据严重异常,已报备上级,建议立即销毁。】   他正要翻到下一页时,一旁铁皮储物柜传来细微的碰撞声,沈琅目光一凝,手掌不动声色地落在了枪柄上,按下保险的瞬间,枪口对准柜门做好了射击准备。   他握住门把手,猛地打开储物柜的铁门,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蜷缩着的身影。那人穿着白大褂,凌乱的头发贴在前额,看上去完全没有威胁。当铁皮柜门被拉开,他还未反应过来,先是呆滞了一秒,然后立刻双手举起:“别开枪!我投降!”   沈琅并未降低警惕,枪口指着男人:“出来。”   那男人迟疑了片刻,缓缓挪动着双腿,僵硬地爬出柜子。他抬起头,露出一张平凡无奇的脸,白大褂因为蹲了太久已经皱巴巴的,看上去有些邋遢。   瞿云廷看不惯他慢吞吞的动作,一把上前拽着他的衣领拉出来,不耐的问:“别墨迹,你是谁?”   男人连连咳嗽,一时说不出话,郑辕见状给他递了瓶水,对方一时没握紧,掉在地上。   沈琅视野中的任务标识显示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营救目标”的字样已更新为“护送目标至安全地点”。   “放手,他是任务目标。””沈琅淡声道,顺势按住瞿云廷的手,示意他松开。瞿云廷虽然眉间露出些许不满,但还是配合地将对方放下。   那人扶着柜门重新站稳,深吸几口气,他伸手拢了拢凌乱的头发,露出一张中规中矩的脸,没有任何记忆点,声音干涩地自我介绍:“我是这个实验室的高级科研员,呃,王怀秋。”    第53章   吉普车飞驰在崎岖的沙地上, 轮胎卷起阵阵尘土。车辆的悬挂系统在颠簸间发出低沉的金属摩擦声,车内气氛异常沉闷。   陈景言专注地握住方向盘,沉稳地驾驭着车辆, 偶尔抬眼看向小地图确认方向。后座挤满了三人, 郑辕缩着肩膀,像是为了减少存在感;王怀秋一言不发,双手不安地搓着膝盖上的白大褂;瞿云廷双臂交叉, 目光斜向窗外,看起来心不在焉。   沈琅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此时他换下了西装衬衣和裤子, 换上了一套方便行动的衣服。黑色的紧身背心勾勒出胸肌的轮廓,露出结实的小臂肌肉线条。阳光在他冷峻的脸上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轮廓, 更显其硬朗。沈琅微微侧头,映入他视线的是荒凉的沙丘和零星的枯树。   “瞿云廷,”他通过后视镜瞥了一眼满脸不悦的瞿云廷, 忽然出声,打破了沉默,“你经历过的赛季,都是这样的世界么?”   瞿云廷原本靠在后座, 看上去有些烦躁。听到沈琅发问, 他直起身子:“不尽相同, 每个赛季的世界背景都有独特的设置。上一个赛季的地图是一片热带雨林, 生物繁多, 还有当地的土著势力……当然,对我们来说都没差。”   “我只是觉得奇怪。”沈琅声音平稳,指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击,“不同背景,文明、势力、城邦甚至国家……这样的设定未免太过复杂了。如果只是让玩家在斗兽场内相互厮杀, 有必要设计得这么繁琐么?”   他们刚刚离开的废弃工厂的实验室足以可见一斑,其背后存在逻辑自洽的运转体系。   “是啊,如果是单纯的背景板,那为什么设计得这么复杂?”郑辕探出头,忍不住插话,“一般吃鸡或者大逃杀游戏,根本没必要搞什么完善世界观吧?不觉得有点像开放世界游戏吗?”   瞿云廷冷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这个愚蠢的问题:“谁知道呢?可能只是为了好看,满足观众的沉浸感,也可能是单纯的增加难度,对玩家而言没有意义……如果一定要说,不过是让我们有更多可杀的东西赚积分罢了。”   “这话倒没错。”陈景言忽然开口,双目看向前方,目光专注但语气略显深意,“不过,也许正因为这个游戏的文明体系完整到令人难以置信,所以它更像是……”   “更像是什么?”郑辕终于忍不住追问,他双手抓着前座的靠背,身体前倾,好奇地盯着陈景言,“更像是什么?别半句话吊着胃口啊!”   “……更像是我们入侵了他们的世界。”沈琅语气平缓,像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般,在狭小的车内掀起涟漪。   此话一出,后座的瞿云廷眉间皱了一下,随后嗤笑一声,“真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理论。”   后视镜中,映出被挤在瞿云廷与郑辕中间的王怀秋的身影。对方显得尤为安静,但没有像之前一般局促不安。当沈琅的目光扫过他时,对方像是有所察觉,突然抬眸,恰好与沈琅目光在镜中对上。   王怀秋的嘴角稍稍上扬了一点,那张无甚特色的脸,竟在这瞬间生出一股难以捉摸的异样感。沈琅一怔,指尖下意识地扣了扣车门扶手,冷静的面容却没有半分波澜流露。   “在想什么?”驾驶座上的陈景言留意到了沈琅的细微动作,低声问道。   “没什么。”沈琅收回目光,侧头望向窗外。风景依旧单调,荒野上光影斑驳,偶尔掠过一两颗枯死的乔木。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计划,他再次开口问道,“瞿云廷,你不需要跟你的人手汇合么?”   瞿云廷抬了抬眼皮,从半闭着的状态中拉回思绪:“大多数人是由我哥带着,我这次只带了几个人出来。”   陈景言轻笑了一声,嘴角勾出一个冷淡又略带讥讽的弧度。驾驶席上的他并没有回头,只是专注开车:“既然如此,瞿二少何必跟我们浪费时间?不如赶紧去找您兄长汇合,也好省得拖累我们。”   瞿云廷嗤笑一声,“急什么,安全区会越来越小,把玩家都赶到一起,迟早会碰面的。”他斜睨了陈景言一眼,“倒是某些人,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让我走?”   “瞿云泽也来了?”沈琅微微皱眉,语调里掀起些许不易察觉的波澜。   “是啊,我大哥可是上一届的冠军。有他在,我们胜算更大。”瞿云廷挑眉,神情有些得意。   “上一届冠军?”坐在后排的郑辕忍不住惊呼出声,“这么厉害!我们岂不是稳赢了?”   沈琅神色莫辨,开口略带迟疑:“瞿云泽他……现在如何?”   原本神色自若的瞿云廷,在听到这个问题时明显怔了一下。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好像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挤出一句模糊的话:“挺好的。”   短暂的沉默之中,陈景言略一侧眸,从后视镜中偷觑沈琅的神色。见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陈景言嘴角控制不住地扯了一下,但迅速收敛情绪,不动声色地专注于驾驶。握住方向盘的手下意识用了些力,指尖泛白。   王怀秋始终保持沉默。他垂下眼睑,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全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或动作,存在感极低。然而每当沈琅有意或是无意间通过后视镜扫过他时,他都会恰巧地悄然抬眸,与沈琅短暂交错一眼。   车内陷入一阵短暂沉默,就在这种稍显凝滞的气氛中,一直竖耳倾听的郑辕忍不住插话打破僵局:“那个……我们是不是快到了?”   沈琅垂眸扫向地图确认位置,然后靠回座椅,“很快就到。”   吉普车继续行驶,道路变得越来越宽阔,远方一片荒凉的农场在昏黄的夕照中显现出模糊的轮廓。大片开阔的土地上,有几座摇摇欲坠的小型木屋和用腐朽木栅栏围起的小块田地,稀疏的庄稼随风摇曳,看似无人耕种已久,隐约透着一种被遗弃般的死寂。   沈琅让陈景言将车停在主屋外稍远的位置,从副驾驶座上下来,修长笔直的腿迈出车门,踏在人满是裂纹和干涸泥浆痕迹的小路上:“天快黑了,我们今晚在这里休整。”   “这里暂时没有其他玩家活动过的痕迹。”陈景言关掉引擎,下车后绕至后备箱开始取武器和物资,“我去检查主屋内部。”   瞿云廷从后排跳下来,稳稳落地。他随意扫了一眼周围后说道:“这个地方太开阔,不适合久留。如果要休息,就尽量找个隐蔽的位置。”   几人各自确认武器弹药状态后开始步行进入农场范围。王怀秋主动跟上了沈琅,“我跟您一起吧。这里太大,我怕自己迷路。”   沈琅略微偏头打量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单手握住枪,把玩似地转动了一下枪管,然后率先迈步走向农场深处。   进入其中一个小棚屋后,沈琅迅速扫过室内环境。这是一间堆满破烂工具的小储物间,各种锈迹斑斑的农具随意摆放,还有几个翻倒在地上的箱子。当他蹲下来查看其中一个尚未完全腐烂掉的小木箱时,他发现里面竟然还存放着一些完好的罐装食品和一把老式左轮手枪——虽然型号已经落伍,但至少还能派上用场。   “运气不错。”他将物资整理好递给旁边的王怀秋,“拿好。”   王怀秋接过物资,主动收拾整理有用的东西。他瞟了一眼专注搜索的沈琅,月光透过窗户照在男人英俊冷峻的脸庞上,那双黑眸中闪烁着专注而锐利的神采,令人安心却充满疏离之感。   当沈琅专注于箱子的锁扣时,并未注意到王怀秋站立原地,那双眸子隐藏在昏暗之中,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   夜幕降临,农场在黑暗中显得愈发荒凉。几人汇合后确定这里暂时安全,决定选择一栋靠后的两层小楼作为休息地点。这栋建筑位置相对隐蔽,如果有人进入农场,他们不会立刻暴露。   进入小楼后,他们迅速清理了一层的几个房间。室内布满灰尘和蛛网,一些废弃家具东倒西歪,有些甚至已经腐朽散架。有一张老旧的木桌被推倒在角落,上面还残留着干涸的不明液体痕迹,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霉味。   按照惯例分配守夜轮次。沈琅主动提出第一个守夜,他将背包放在墙边,然后独自来到二楼窗台旁坐下。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农场,包括他们停放吉普车的位置,以及通往农场主要入口的小路。   时间缓缓流逝,夜幕彻底笼罩整个农场,一切陷入死寂。风吹动破旧房顶上的铁皮片发出断续低鸣,远处偶尔传来虫鸣。   沈琅靠在窗台边缘,全身放松但保持警觉。他双手交叠搭在膝盖上,而脚尖轻触地面随时准备起身。   他的思绪却并未完全集中于眼前——从最初进入游戏的战场到现在,这一路上的细节不断浮现于脑海中。这座游戏世界复杂精巧,如同真实存在一般,其社会结构、实验项目,都远超普通设计所需……究竟是谁创造了这一切?目的又是什么?   很快,两小时过去。当陈景言踩着轻缓脚步来到他身后准备换班时,沈琅甚至不用转头就知道是他来了。   “你来了。”他低声说道,同时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将位置让给陈景言。   陈景言接替了守夜任务。他接过手电筒和武器,与沈琅擦肩而过时,两人的目光短暂交汇了一瞬,温和的笑了一下:“好好休息,我会注意周围情况。”   躺在二楼房间里简陋却干净的小床上时,数天的疲倦像潮水般涌来。自从进入这大逃杀游戏后,就不曾好好休息过。   沈琅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然而,就在他意识逐渐朦胧之际,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感却从胸腔深处缓缓升起。   这感觉并非来源于身体上的疼痛或疲惫,而更像是一种直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逼近,却又看不清它到底是什么。他皱眉翻了个身,但最终还是沉入睡眠之中。   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半梦半醒之间,沈琅忽然睁开双眼,那双漆黑如墨般深邃冷冽的眸子瞬间锁定房门方向。不知为何,全身肌肉绷紧形成一种条件反射式戒备姿态。他缓缓坐起身来,将手伸向枕边握住枪柄,门缝之外,隐约闪烁的一点亮光。    第54章   夜幕深沉, 农场外的混乱景象被车灯和手电筒的强光撕裂。数十辆漆黑的军用车辆停靠在泥泞的地面上,装甲车上的金属反射着刺目光芒,将整个区域照得通明如昼。一道道探射灯从不同角度直指小楼, 每一个窗口、任何可出入的地方都清晰可见, 四周围拢的士兵则手持武器严阵以待。   空气中充斥着柴油燃烧后的焦灼气味与士兵鞋底碾压泥土发出的沉重声响,这片原本寂静的土地变得喧嚣而压抑。   沈琅几人双手高举,被全副武装的士兵押送下楼, 枪口始终紧贴着他们的后背,稍有异动便可能引来致命一枪。   走出小楼时, 刺目的灯光让沈琅微微眯起眼睛。只见数百名装备精良的士兵散布在农场周围,他们持枪站位分明, 将这里封锁得滴水不漏。   沈琅看似随意地扫了一圈四周,将所有细节尽收眼底。他注意到,这支军队装备精良, 行动有序,每个人都配备了全自动武器和高科技防护装备,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军队,绝非什么雇佣兵之流, 更不是玩家能做到的程度。   就在这时, 一阵引擎低沉轰鸣后, 装甲车缓缓熄火。这辆装甲车比其余几辆军用车辆更庞大厚重, 车身表面经过特殊处理, 不反射任何光线。   从驾驶室侧门走下来两名身材高大的士兵,他们没有多言,只是站在车旁肃然待命。片刻后,那扇厚重大门被打开,一个男人迈出了长腿, 从装甲车内部走下。   他的出现令周围原本就高度警戒的士兵更加安静,而他自身所散发出的压迫感甚至让空气变得凝滞起来。   男人身穿剪裁完美、线条利落的黑色军装,上衣领口处扣得规整,肩章上闪耀着金色的徽章,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耀眼。大衣披在肩上随着寒风猎猎作响,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男人站定后抬起头,他身材挺拔,面容冷峻,浓密的眉峰宛若刻画而成,眉骨高挺投下一片阴影,挺硬的鼻梁映出深邃轮廓,而薄唇紧抿,没有任何表情流露,但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威严与压迫感,让人即使未曾听见他说话,也能感受到他不可违逆的权威性。   “报告!”一名士兵立正敬礼,迅速汇报道,“发现这几人在农场内驻扎,身份不明,未携带重型武器。”   那男人微微颔首,没有多言,只是一摆手示意对方退下。那双深邃不可测的眼睛落在沈浪几人身上,未流露出丝毫情绪波动,更看不出敌意或是善意。   陈景言下意识向前半步,用身体稍稍挡在沈琅身前。而瞿云廷则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突然现身的人,脸上浮现出一种若有所思却隐约不悦的神情。   郑辕显然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他偷偷挪了一小步靠近沈琅,小声问:“怎么办?这些人……不会直接杀了我们吧?”然而没等得到回答,就被旁边一个端枪戒备的小队长厉声呵斥:“闭嘴!”   “你们是什么人?”男人终于开口,他声音低醇有力,狭长且深邃的眼眸缓缓扫过几人,当他的视线落到沈琅脸上时,那一刻似乎比先前任何时候都更为悠长。这种审视既不是敌意,也非单纯好奇,而是一种深不可测又令人费解的探究之意。   沈琅感受到那道灼人的目光,他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只是站在那里,背脊笔直,一只手垂在裤缝旁,而另一只手则松散地握成拳缓缓收紧。   陈景言当即上前半步,不动声色地挡住了沈琅的一部分身体:“我们只是路过这里在此休息的平民,并无恶意。如果需要配合检查,我们会全力配合。”   将军终于移开了目光,他略微抬起下巴,对身边等待命令的副官冷淡道:“搜身。”   士兵们迅速接到指令行动起来,他们训练有素,不发一言,却每一个动作都干脆利落。瞿云廷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他眯起眼睛盯着那些靠近自己的枪口,身体绷紧随时准备反击。但最终,他选择克制,并未贸然采取行动,只是低声嘟哝了一句:“真是麻烦……”   郑辕则显得分外紧张,他僵硬地举起双臂,手心冒出的汗甚至顺着指尖滴落下来。   两名军官模样的人径直走向沈琅。其中一位五官坚毅刚硬,更为高大,全身肌肉线条流畅饱满,一举一动透着精悍;另一位则戴着银边眼镜,与粗犷相比多了一份文质彬彬之感,却依旧带有难以掩盖的冷硬气势。   “请配合。”带眼镜的军官轻声说道,语调平和,他伸出手示意让沈琅张开双臂,而那位更为硬朗的军官则直接靠近一步,用手掌按住沈琅肩头,将他推向一个相对空旷的位置。   沈琅抬起双手配合地任由对方靠近。他此刻身着方便行动的迷彩服,袖口被挽至小臂处,而里面紧贴肌肤的是一件黑色紧身背心,将他胸膛宽阔结实的线条勾勒得淋漓尽致。月光透过车灯间隙洒下,使他的肩膀与三角肌部位泛出浅淡阴影,那种力量感与流畅度交织出的美感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那位戴眼镜的军官率先动手,从沈琅腰侧开始摸索,一路滑向他的腰部皮带处。他指尖划过迷彩裤布料覆盖下硬实紧致的小腹肌肉时,不由停顿了一秒——即使隔着层层衣物,也能清楚感受到肌理鲜明、充满爆发力与力量感的身体构造。   另一名模样坚毅的军官则从肩膀开始,他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多余的话语,他将沈琅外套解开,露出了里面贴合肌肤的紧身背心。   胸膛因绷紧而显得饱满结实,线条流畅且富有力量感。粗粝有力的大手一点点沿着他背后的线条往下探查,用力按压每个可能隐藏武器的位置。   “脱掉外套。”   沈琅没有犹豫,脱下已经被解开的迷彩服,上半身只剩一件贴合体型曲线的黑色紧身背心,无法藏匿任何东西。但即使如此对方没有放过任何位置,其中一人用手掌按在他左侧腰际,从腋下一直摸索至侧腹,那里的肌肉因呼吸稍显起伏,充满力量感。   当那粗糙有力的大手顺势按上他的胸口,以确保那里没有携带任何隐藏物品时,无可避免地刺激到了某些敏感点。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倒吸了一口气,那一瞬间短促又闷哑的一声几乎不可察觉,却还是泄露出了几分隐秘的不适与忍耐。   镜片后的目光捕捉到了这一细节,不过这位军官并未表现出多余情绪,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不知为何喉结轻轻滑动了一下,仍然维持住表面的平静。他顺势摸索过胸膛到腹部,又沿腰线探查是否藏匿危险物品。   坚毅模样的军官则直接绕到沈琅身后,用双手覆盖住他的侧腰位置进行检查。当他的手指触碰到那条紧绷修长却富有爆发力的大腿时,他停顿了一秒,这才继续向上移动。   “嗯……”当他搜查到腰肌凹陷处时位置时,沈琅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即便极短暂也足够令人耳朵产生回响。而发出这声闷哼后的沈琅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抿紧唇角,仍表现冷静克制,只是稍稍偏过头去,耳根悄然染上一层薄薄红晕。   这一声音虽短促,却足够引起两个军官的不约而同注意。高大坚毅的军官瞥了他一眼,没有停止搜查动作;而戴眼镜的人则稍稍偏头,那双不带情绪波动的眸子像是在观察猎物一般闪烁着些许兴味,但很快便收敛。   陈景言站在不远处,目光始终牢牢锁定在沈琅身上。从第一名军官靠近开始,他就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知道自己此刻不该轻举妄动,但当沈琅低沉的一声闷哼传入耳中时,他身体猛然绷紧了一瞬,克制多年的占有欲几近呼之欲出。他努力维持住表面的镇静,盯着那两名军官伸向沈琅腰际和大腿的位置,唇角勾起了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却冷得让人心生寒意——如果不是场合限制,他现在恐怕早已将对方手腕折断。   他忽然开口,用一贯谦逊礼貌却难掩怒意的话语对正在搜查自己的士兵说道:“动作可以更轻些吗?毕竟我们是配合检查,不是犯人。”   “继续。”其中更为高大的军官低声命令道,全程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搜查继续往下进行,他们蹲下身子,将重点转移至沈琅的大腿部分。迷彩裤包裹下,那双大腿浑圆饱满、充满张力,每一次轻微动作都伴随着强劲韧性的肌肉收缩。不论是行走还是站立,都可以看出其惊人的爆发力与稳定性   高大的军官单膝跪下,手沿着裤子的布料仔细检查,从大腿中段一路向脚踝移动,甚至连鞋口都没有放过。而此时戴眼镜者则负责另一个方向,他从腰部以下逐渐向臀/部和大腿/根/部延伸,那些被严密包裹起来的重要区域自然也没能幸免于难。这般细致的搜查下,他们没有找到任何异常物品或危险武器,而沈琅始终保持沉默,只是偶尔因为感觉到某些特定区域被触碰而喉结微微滚动一下,很快恢复镇定。   整个过程持续了数分钟之久,当最后确认未发现任何异常后,两名军官站直了身子,稍退数步重新列队报告结果:“目标安全,没有发现任何危险物品。”   那位披着大衣、身形挺拔威严的男人,目光全程凝视着沈琅。   他的眼神深沉而锐利,如同一柄锋芒暗藏的长刀,即使没有语言,也让人感到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微微眯起双眼,似乎在仔细打量沈琅的一举一动,那种专注甚至超出了普通审视范畴。而当身旁两名军官完成搜查后报告“目标安全”时,他才像是从某种思绪中回过神来一般,点了点头。   随即,他低沉有力的声音再次响起:“很好,把他押到指挥车,我亲自审问。”   站在一旁的陈景言动作几乎是立刻就有了反应,他眉心一蹙,脚步迈前一步,下意识地挡在沈琅身侧。他冷静克制,但语调中的寒意显而易见:“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既然愿意配合检查,为何还要单独带走他?”   瞿云廷闻言也骤然皱眉,“凭什么?”说着便迈开步伐朝沈琅方向靠近。   然而刚踏出两步,就被持枪士兵迅速拦住,十几挺枪口立刻精准地对准了他们。   “后退。”一个士兵冷喝道。   而将军只是稍稍抬了抬手,那些士兵便齐刷刷安静下来,没有任何多余举动。这种绝对服从的场面彰显出了这个男人所拥有的不容置疑的话语权。   “这不是商量。”将军目光未曾偏移,一直凝视着沈琅。他没有看其他人一眼,就像那些人的存在对他而言不过是背景——唯有沈琅,是焦点。“是命令。”   瞿云廷拳头攥紧,他浑身肌肉绷直,一副随时可能爆发的模样。但就在他准备有所动作的时候,却听到了沈琅平静无波的一声:“够了。”   沈琅迈出一步挡在众人之前,他目光平静地环视了一圈那些荷枪实弹的士兵,然后才转过头去,看向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将军。   “我跟你走。”声音里没有怨气,也没有抵抗,仅仅是一种理性且果断的接受。   瞿云廷死死捏住拳头,他咬牙切齿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这家伙……!”   “不用再说了,”沈琅平静截断了他的话,然后慢慢转身,将双手背在身后摆出受擒服状,以示顺从,“这样对大家都好。”   负责押送任务的是先前搜查沈琅的一队士兵,其中戴眼镜的人率先上前一步,做出一个标准礼貌的手势,“请吧。”   车内部显然经过特殊改造,不仅宽敞,而且每一个角落都布满了各种精密设备。从电脑屏幕到通讯仪器,无一不是最先进科技产品。   沈琅跨入门槛时略微偏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将军。那人的脸隐藏在阴影中,只能看到轮廓分明且棱角清晰的一部分,高挺鼻梁、锋利如刀削般下颌线,以及那双冰冷锐利却深不可测的双眸。而此刻,这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沈琅,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却让人莫名心生寒意。   “坐。”简短而低沉的话语再次响起,如同命令一般直接落在耳朵里。将军伸手脱掉自己的大衣,并随意搭在椅背上,然后径直坐到了指挥车内唯一一张主座椅上。他动作流畅自然,却充满力量感,每一个姿态都散发出一种与生俱来的权威气质,让整个空间仿佛因他的存在而变得更加逼仄。   沈琅站立片刻,没有回应对方的话,但还是选择顺从。他坐到对面的铁制长凳上,将背靠向冰冷坚硬的墙壁,同时调整呼吸节奏,让自己的状态尽可能放松下来——这是他面对未知危险时惯常采用的方法之一。而与此同时,那位将军则一直安静地注视着他,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不漏过任何一点细节。   “你是谁?”终于,在长时间沉默之后,将军率先开口问道。他声音低沉醇厚,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这种语调很容易让普通人在听到时产生本能上的胆怯或屈服心理。但显然,沈琅并不属于这一类人群。    第55章   【这肌肉我可以!!我老婆的腰线也太绝了吧!】   【搜身手法有点过分了吧?是不是故意占便宜?】   【啧啧, 主播做网/黄一定会赚的盆满钵满】   【都别乱叫,给我老公留点体面!】   【今晚让我梦到这些画面吧……够我写文了】   【呸,我一个直男居然心动了一秒】   【这个镜头是导演故意安排的吗?恨不得把镜头怼到主播大扔子上】   【新出场的男嘉宾出场是真人还是NPC?】   【建模也太精细了吧, 确定不是真人? 】   【纯路人, 这不是大逃杀直播吗?感觉误入了恋综频道】   【谁说不是恋综?主播看起来跟谁都有一腿】   --   沈琅在两位军官一左一右的押送下,迈步走向那灯火通明的指挥车,他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周围。   这支队伍纪律严明, 士兵们穿着深灰与黑色相间的战术盔甲,头戴标准化的头盔, 其中部分士兵的头盔上配备了夜视镜和通讯模块,   士兵手持款式相同的突击步枪, 明显属于军用级别的制式武器。抑制器和激光指示器一应俱全,这种配置极少出现在普通军事单位中,更像是精英部队专属装备。一些士兵身后还放着轻型榴弹发射装置, 腰间的备用弹药包数量充足。   而他们的徽章图案,是由一把剑与一把枪交叉组成,一个盾形轮廓将其框住。沈琅眉头微蹙,他记得自己刚进入游戏时, 在交战中的废墟堡垒处, 其中一方的徽章正是这个图案。   厚重的铁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 将外界嘈杂的声音隔绝开来。   那个将领模样的男人坐在主座椅上, 大衣随意地搭在椅背上。他身形挺拔、双腿交叠, 一只手随意搁在扶手上,而另一只手轻扣着膝盖。即便是这种稍显随性的姿态,也掩盖不了他浑然天成的威严气质。   “你是谁?”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那语调既不急迫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自然而然地带出一种居高临下般的不容置疑。这句话似乎并非单纯发问, 更像是在试探和判断。   “我们只是路过此地的普通人。”沈琅开口说道,背脊挺直,一边观察着男人估测他的身份。肩章上的标识显示他不是普通军官,而是一位高级将领;腰间佩戴的是**,但枪套旁还有一把短刃,看起来并非单纯用于防卫,更是身份的象征。   听到这句话,将领不置可否,只是用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打量着沈琅。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名字。”   “沈琅。”他答道,没有隐瞒。   听到这个名字时,将军眉梢几乎不可察觉地动了一下。他没有立即回应,像是在咀嚼什么似地低声重复了一遍,“沈……琅。”然后,又复述了一次,比第一次更加轻缓而低哑。   但很快,他收敛了这些情绪,用同样简练的话语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戎衡。”   说完这句话,将领从容地将手伸向腰侧枪套,拔出枪对准沈琅。   没有任何预兆,更没有杀意,拔枪、举起、扣动扳机一气呵成,没有任何犹豫或迟疑:“再见,沈琅。”   沈琅瞳孔猛地一缩。本能驱使下,他迅速侧身翻滚,枪口喷出的火舌擦着他胸膛掠过,子弹精准地击中了他原先所在的位置。金属桌沿被子弹撕裂出一道深刻痕迹,木椅碎屑四溅,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硝烟味道。   还未等沈琅喘息片刻,戎衡的枪口已经转向,再度锁定目标。这一次沈琅没有再给对方机会。他迅速反应,从桌面上借力跃起,在空中调整身体角度,一脚踢向将军握枪的手腕。尽管动作极其迅速凌厉,但戎衡显然不是寻常之辈,仅微微侧身便巧妙避开,同时另一只手快速出击,以肘部直撞沈琅的小腹。   闷哼一声响起,两人的力量碰撞得毫不留情。沈琅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逼退半步,他稳住重心,并趁势抓住桌边一个旋转翻身,将距离重新拉近。他左臂横挡抵住戎衡欲再次举枪的右手,而右拳则狠狠挥出,直取对方太阳穴!   戎衡眼神骤冷,那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没有半分多余情绪。他放弃继续用枪攻击,顺势松开了武器,让它滑落至地板,然后单手回防,小臂格挡住沈琅凶狠的一拳。同时,另一只空闲的手迅速探向腰后抽出了匕首,以刁钻角度刺向沈琅小腹。   刀刃划破空气发出低沉锐响,沈琅察觉到危险时已来不及躲避,只能略微偏移身体。锋利的刀尖贴着皮肤划过,贴身背心被割破,腰侧处留下了一道血痕,热流瞬间涌出,浸湿了衣料。   疼痛反而激发了沈琅的战斗本能。他伸手抓住对方持匕首的腕部,用力一拧,同时抬腿带着强劲爆发力狠狠踢向戎衡的小腿关节!   空间太狭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压迫感与杀意。而两人之间旗鼓相当却又针锋相对的较量,让整个指挥车内气氛越发炙热。   “为什么?”沈琅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我们素昧平生,为什么要杀我?”   但回答他的只有更为猛烈的一轮攻势。戎衡并未因为问题停顿半分,他仿佛精密运转的人形兵器一般,无视所有干扰,全力进攻。他眉目间依旧是一片冷峻肃穆,不曾透露哪怕一点点真实想法。   肉搏战进入白热化状态,每一次碰撞都伴随着肌肉绷紧和汗水飞溅。狭小空间成了他们短兵相接最直接也毫不留情的竞技场,没有花哨的技巧,只剩下纯粹力量和速度以及经验间赤裸裸的比拼。   终于在一次错位缠斗中,两人同时失去平衡倒在车厢中央的金属桌上,匕首叮当作响跌落在旁边,他们彼此压制,互相控制试图争夺主动权。两人都喘着气,死死盯住对方防备下一个动作。   沈琅的目光锐利如刀,背心贴合肌肉轮廓,在灯光映照下勾勒出线条分明的胸膛与肩部,汗水浸湿布料,让每一次紧绷肌肉都清晰可见。   而戎衡那双深沉冰冷的眼眸中翻涌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隐忍,又像是压抑。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无线电通讯突然响起,打破了紧绷的僵局。无线电传来的声音焦急不安:“报告!将军!是否需要支援?”   与此同时,外面的士兵们显然也被刚才的枪声和车体震动惊动。有人尝试拉开车门,但发现被内部反锁了,一名军官迅速上前打指挥车门:“将军!您没事吧?”他的语气带着无法掩饰的紧张与担忧。   戎衡眉头轻蹙,将匕首收回腰侧,迅速走向通讯设备,一把抓过话筒:“没事,不用进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指挥车。”他的语气虽然依旧冷硬,却因刚才激烈的搏斗染上了一丝喘息。   无线电另一端瞬间安静下来,而门口原本试图强行闯入的动作也随即停止。但停顿了数秒后,对讲机里还是传来了一个小心翼翼且犹疑的声音:“是……是将军您遇袭了吗?需不需要……”话还未说完便被戎衡直接打断,他沉声道:“我说了,不要干扰。”   无线电另一端的人似乎迟疑了片刻,但最终还是服从命令,应道:“是,将军。” 随即通讯被迅速切断。   外面的骚动渐渐平息下来,但几名高阶军官仍站在指挥车周围警戒,他们表情复杂地互相交换眼神,却没有再进一步动作。   一名年轻军官凑近同伴,压低声音说道:“你们觉得……会不会是……”话还没说完,就被身旁年长些的人狠狠瞪了一眼,“闭嘴!别乱猜测!”   然而话音未落,车内又传来一阵更为明显的动静,那声音让他们不由得浮想联翩。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尴尬和疑惑。最终,他们还是决定不再打扰,默默退后几步,将空间留给车内的人。   -   车厢内依旧弥漫着硝烟味道,桌面上的文件因为搏斗散落一地,有几页被鞋印踩得模糊不清。戎衡放下无线电时重新转头看向沈琅,那双深邃锐利却毫无情绪波动的黑瞳,此刻像是被什么东西搅乱了平静——一种陌生且复杂到连他本人都无法理解的思绪短暂地浮现其中,又迅速隐没。   沈琅半躺在桌面上,一手撑住桌沿支起上半身,汗水浸湿了额前的碎发,紧贴着光洁的额头,也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最终消失在锁骨下方。他目光冷冽,戒备着戎衡的动作。但在戎衡看来,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半眯着,眼尾微微泛红,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更多。   “你到底想做什么?”沈琅声音略显嘶哑,“如果真要杀我,就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   戎衡站定在距他仅一步之遥的位置,垂眸凝视着此刻处于下位的人。   沈琅紧绷的身体因先前高强度搏斗渗出了细密汗珠,背心被完全浸湿,贴服在精壮有力的肌肉表面,将胸膛与腹部流畅蕴藏力量的线条勾勒得淋漓尽致。他呼吸稍显急促,胸膛起伏,随着每一次呼吸,那线条分明的肌肉便在光影下微微颤动,如同蓄势待发的黑豹,充满野性张力。   他目光沉沉落在沈琅身上,从冷峻英气的面容一路扫向染汗水深色的布料,再到劲瘦的腰身和结实有力的大腿,以及那双修长笔直的小腿。   戎衡喉结不由自主上下滚动了一下,这种身体本能反应让他眉宇间闪过一道几不可察阴影。这个极其细微却又突兀的动作,在他这般全然受控于理智、从不露情绪破绽的人身上尤为突兀。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法言喻的不安与躁动。戎衡收敛眉宇间几乎不可察觉的一丝波澜,他迈步靠近桌边,身影投下长长阴影笼罩住沈琅。他垂眸端详对方,此刻他的神态看似冷漠无情,可那双浓墨般深邃瞳孔中却涌动着某种复杂难辨的情绪——它游走在探究、疑惑甚至排斥之间,却始终没有真正被理性压制下来。   “你……”戎衡开口,只说了一个字便顿住了,他发现自己的嗓音比预想中的还要低哑些许。他闭嘴调整呼吸,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让我很意外。”   “你让我产生了,不必要的……麻烦。”他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间挤出来般克制,“所以,我必须解决掉你。”    第56章   戎衡站在原地, 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是要再度举枪,却迟迟没有动作。就连他自己似乎也无法理解这种犹豫从何而来, 近乎本能驱使的理智与情感交杂, 就像一滴火苗,掉入了充满名为冷静与理性为柴油的大脑。   就在这片刻僵持间,无线电再次响起, 外头传来士兵急促的报告:“长官!外围突发反击,他们突破了外围防线, 正朝东边撤退!”同时,指挥车外隐约传来的枪声和混乱脚步声打破了原本的压抑寂静。   戎衡眉间放松, 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出口。他恢复惯有冷硬沉稳的姿态,语气低沉带着毋庸置疑的威严:“封锁外围,不许放走任何人。”他的声音是一贯的镇定沉稳,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心头难以言喻的放松,或许是因为无需继续面对眼前这个男人而感到短暂的解脱。   他转头看了眼沈琅,沉默片刻, 忽然握住沈琅的一只手腕, 用力将其拉到车厢一侧栏杆旁, 一副坚硬的金属手铐“咔哒”一声扣上, 将沈琅牢牢固定在栏杆上。整个过程中动作干脆利落, 但与此同时,他刻意避开与沈琅更多肢体接触,仿佛怕自己再度陷入不知名的影响。   捡起掉落在地的枪重新入鞘后,戎衡踏出去,对站在门口等候的两名军官下令:“看住他, 不准任何人靠近。”   两名军官立刻敬礼应答,“是!”随即走进车内,一左一右站在沈琅旁边,将他牢牢监控起来。而戎衡则大步迈出指挥车,披风随着动作扬起一道弧度,消失在灯火通明与嘈杂交织的夜色中。   --   不久前,陈景言几人被押解到一间堆满杂物的小屋中。四周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得笔直,持枪警戒。   陈景言靠墙而站,一只手随意垂在身侧,看似无害,但那微垂的眸子下却藏着层层算计。他试图搭话,用温和友善的态度向最近的一名士兵询问他们被带来的原因以及接下来的安排。然而对方却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没有开口回答。其他几名士兵也是一样,无论如何试探,他们始终保持着沉默。   迅速扫了一眼周围环境,陈景言观察这些士兵的站位和武器配置,大脑飞快运转出数种可能的脱困方式。   而瞿云廷显然并不像陈景言那样耐心。他靠在墙上,一双深邃的眼睛微眯着,从头到尾打量着这些看守他们的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当所有人以为这会是一夜安稳时,意外发生了——   趁着换岗交接的一瞬间,瞿云廷猛然发力扑向那名动作稍显迟缓的士兵,他手肘狠狠撞击对方胸膛,将其推倒在地,同时快速夺过他的枪械。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还没等其他士兵反应过来,他已经将枪口对准了离他最近的一人。   “该死!”陈景言低咒了一声,本能地迅速行动起来。他原本计划等待夜深人静、哨岗松懈之时再偷偷潜伏逃离更安全且隐蔽。但现在计划彻底泡汤,他不得不迅速调整策略。他趁混乱之际从另一名士兵腰间抽出匕首,踢翻桌子挡住两名试图拔枪反击的士兵。   而另一边,瞿云廷已经扣动扳机,一枪干净利落地解决掉试图报警的人。   郑辕则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我说……我们是不是应该讲点策略?!”   “别拖后腿!”瞿云廷冷冷丢下一句,随即将战术背包甩给郑辕,“拿好东西跟上。”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场面陷入短暂混乱。但很快,看守他们的小队长便大喝一声:“全员戒备!别让他们跑了!”   房门被踹开,一队闻讯赶来的士兵冲了进来。然而他们显然低估了面前这两人的实力。   短暂交火后,两人合力突破封锁线,但军队反应迅速,从四面八方追来,他们几乎每隔几十米就要停下来掩护射击,以争取喘息时间。就算如此,他们还是成功抢到了一辆无人看守的军用吉普车。   “上车!”瞿云廷跳入驾驶位启动引擎。发动机嘶鸣一声,很快轰然咆哮起来。与此同时,大量追来的士兵也赶至附近,密集火力朝吉普车方向倾泻而来。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陈景言迅速探出窗外,一记精准的点射解决掉一名试图接近车辆轮胎的人。而后他重新收回视线,对瞿云廷道:“别横冲直撞,狙击手会优先攻击驾驶员的位置。”   “少啰嗦,”瞿云廷偏头冷笑,“你倒是给我指条安全的路啊!”   “真是莽夫。”陈景言声音冷厉,却镇定自若。他举起轻机枪朝最近的一辆追击车轮胎连开数枪,“砰砰”的连续爆响划破夜空,那车终于失去平衡撞上路边障碍物翻滚停下。但更多追赶者蜂拥而来,他们似乎被彻底激怒,不断拦截着吉普车逃脱的路线。   “该死!”瞿云廷咬牙低吼,将油门踩到底,车辆险险避开迎面飞来的子弹。“这种情况迟早会被堵死——”   话音未落,他们前方道路突然亮起一道刺目的白光,数辆装甲车横亘在通往农场出口的位置,其上的重火力武器已经转向他们这辆吉普车。   郑辕则蜷缩在后座,死死抓住座椅边缘,连大气都不敢出:“我们真的能逃出去吗?这、这些人可是军队啊!”   “闭嘴!”瞿云廷冷冷喝道,“如果你想活着,就给我安静点。”   瞿云廷单手操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迅速从腰间隐藏的储物纽扣中掏出一枚反坦克火箭筒。   将方向盘交给陈景言,瞿云廷身体探出窗口,火箭筒架在肩膀上,对准中央的一辆装甲车。他双眸锐利,眉眼间满是桀骜与杀意。   当他的视线越过火箭筒的瞄准器时,一个披着军大衣的人影映入眼帘——戎衡。他正从装甲车后走出,步伐稳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众人心弦之上,大衣被夜风微扬,露出笔挺黑色军服勾勒出的修长体态。那张脸隐藏在深邃阴影中,仅有探照灯侧面洒下的一缕光线勾勒出了他锋利分明的轮廓。   瞿云廷微微皱眉,这个男人并没有被对准的火箭筒所威胁到半分,相反,他显得异常平静,一种即便置身于战火中也不曾动摇的沉稳。   “这个家伙……”瞿云廷喃喃低语了一句,本要立刻扣动扳机,但就在这一瞬间,戎衡抬起了一只手。   蓝光乍现!一道耀眼而凌厉的电弧如闪电般划破空气,它卷起炽热与冲击力,以雷霆万钧之势朝他们扑面而来!   那是一种完全超乎常识的力量。从戎衡抬起手臂到释放能量不过刹那之间,时间却仿佛被拉长了数倍。炽烈耀眼的蓝芒自掌心迸发而出,下一刹,狠狠砸向吉普车前方地面,引发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   “轰——”   冲击波瞬间扩散开来,车辆被直接掀翻!巨大的冲击力撕裂空气,车辆在空中旋转了一圈又一圈,被抛向路边杂草丛生的小斜坡。金属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尖锐声音,伴随着碎裂玻璃四散飞溅,最终以一种近乎惨烈的姿态重重落地。剧烈撞击猛烈撞击让人耳膜嗡鸣不止,整辆车几乎解体,引擎冒出滚滚浓烟。   混乱之间,陈景言被惯性甩向驾驶座旁边,他本能护住脑袋避免更多损伤。   另一侧刚持火箭筒准备反击的瞿云廷更加狼狈,他艰难撑起身体,从倒塌变形的位置爬出来。他左臂似乎受到了冲击导致活动受限,但他依旧死死抓住火箭筒,就算狼狈也不肯放弃任何可能反抗机会。   “该死……”瞿云廷吐出一口血沫,抬头看向前方,眸子骤缩。   灰尘缓缓落下后,只见戎衡依旧站立原地,大衣随着狂风翻飞,他目光冷峻如刀锋扫过倒下的吉普车,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这份镇定与压迫感,让此刻狼狈挣扎爬出的几人显得格外弱小。   四周早已被全副武装士兵团团围住。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对准他们,没有留下半分逃脱空间。   戎衡从士兵间缓步走来,在他经过时士兵纷纷立正敬礼,动作整齐划一。仿佛只要是他的出现,就能安定人心,将所有躁动与混乱镇压。   “你们很有勇气,”他的声音低沉平稳,语速不紧不慢,“不过,这不是你们可以撒野的地方。”   瞿云廷被士兵强行按住跪倒在地,他试图挣扎,死死盯着戎衡,没有丝毫退让。他咬牙切齿地质问:“沈琅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戎衡闻言微微侧头,用余光看向瞿云廷,没有直接回答。他对身旁的副官道:“绑紧一点,不要再给他们任何机会。”   几名士兵立刻上前,将三人的手脚牢牢捆住,这次可没有之前那般松懈。捆绑过程中,陈景言始终保持着冷静,他垂眸遮掩住眼中翻涌的凶意,开口道:“长官,如果您担心我们有问题,可以直接审讯。但请先告诉我,我的同伴是否安好。”   这一次,戎衡终于转回视线,他打量了对方几秒钟:“安全。”   这些人,在这种生死关头,并未表现出对自身安危的恐惧,反倒更在意另一个男人。   戎衡突然迈步走近他们,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几人,俯视被压跪在地上的两人,“沈琅,是你们什么人?”   “我男人。”瞿云廷抢先答道,毫不畏惧地与戎衡对视,语气强硬。   陈景言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也不甘示弱地开口:“他是我的爱人。”   戎衡一时间没再发问,他垂眸看着这两人的挣扎,不知为何,感受到一种莫名其妙的不适。这种源自内心深处的不适令他皱紧了眉头——生平第一次,有什么东西干扰了他的理性判断。   片刻后,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已经停顿太久,对左右士兵挥手示意,“带下去关押起来,看好他们。”他的声音依旧冷酷,却多了一分迅速结束对话的不耐,而原因连他自己也无法完全解释清楚。   --   与此同时,指挥车内气氛沉闷。沈琅半坐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右手被手铐固定在栏杆上。他身上的迷彩服外套早已被剥去,只剩下一件贴身的黑色紧身背心。汗水浸湿了布料,完美勾勒出精壮的躯体,每一块肌肉线条都鲜明流畅。   他呼吸平稳,双眸微阖,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胸膛随着每一次起伏显得格外引人注目,隐约露出的青筋更添几分性感。   两个军官站在不远处,一言不发,其中一人面容刚毅,双臂抱胸靠在车厢的一侧,从头到脚将沈琅打量了一遍,然后移开视线,似乎不想让自己过多关注这个男人。   另一名戴着眼镜的军官则显然没有掩饰自己的好奇,镜片后的双眼闪烁着几分玩味。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漫不经心地翻阅着上面的资料,但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沈琅。   “啧啧,真是……伤风败俗。”戴眼镜的男人推了推眼镜,语气中隐约透出些许嘲弄,“穿成这样,难怪将军会……”   高大男人闻言皱了皱眉,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不赞同:“少说两句。”他低声警告,但目光很快又回到了沈琅身上。他上下打量着沈琅,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既有对沈琅**的欣赏,也有对这种“放荡”行为的厌恶。   “怎么,你心软了?”戴眼镜的男人嗤笑一声, “不会是被他迷住了吧?不过的确,这副模样,恐怕是个男人都会……”   说话间,他缓步走到沈琅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他再次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一种晦暗莫名的情绪:“你倒一点都不像个普通平民,”他说道,声音压低了些许,“……这幅勾人的姿态,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吗?”   沈琅闻言只是淡淡地抬起眼睛,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深邃得让人看不见底,没有任何愤怒或羞恼,只是冷冷扫了对方一眼,然后便移开目光,好似根本懒得回应。这个简单至极的动作,让戴眼镜军官顿时感到喉咙发紧,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另一位军官伸手拦住。   “够了。”坚毅面庞的军官扭头看向自己的同伴,用低沉严肃的声音警告道,“别忘了我们的职责。这不是你可以随意发泄私怨的时候。”    第57章   【我老公好帅嗷嗷嗷, 拳拳到肉!不愧是男人中的男人】   【看什么大逃杀,不如直接改成《决战基佬之巅》算了,打个架都这么多火花!】   【不要再打了!主播快喊“哥哥饶命”我就给你投雷(狗头保命)】   【哈哈哈哈外面的都以为他们在车震】   【镜头再转慢点, 主播被压在桌上那画面, 我脑补都可以发万字小作文了!】   【目前来看,将军肯定不是普通NPC,手搓电磁炮可还行】   【瞿大神难得吃瘪, 截图了】   --   外面的夜色深沉,农场被军队的灯光照得如同白昼。指挥车内, 一道无线电通讯打破了僵局:“将军让你们把他带到主屋。”戴眼镜的军官应了一声,转身看向沈琅, 而他的目光却再次不由自主地在沈琅半倚靠的姿态上停留了一瞬。那紧贴肌肤的背心轮廓勾勒出完美胸膛和腰腹线条,随着微弱起伏显现出一种近乎无懈可击的美感。   “走吧。”容貌坚毅的军官率先开口,他迈步上前, 将沈琅从栏杆上解开,一把拉住沈琅的小臂,将他从金属地板上拽了起来。动作虽粗暴,可那双手却在触及到沈琅肌肉结实又温热的小臂时, 不禁顿了一下。   沈琅并未反抗, 顺势站起身来。即使双手束缚, 也没表现出任何狼狈之色。他只是低头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 将背心扯平, 避免因为贴合太紧显得更加惹人注目。然而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反而强调了他流畅优美又充满力量感的肌肉线条——肩膀宽阔结实,腰腹部位收束自然,每一个细微起伏都仿佛经过精雕细琢。   “还真是……”戴眼镜的军官低声嘟哝了一句,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故意让旁边的人听见,“……这模样, 啧。”   两个军官押送着沈琅走出指挥车,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农场中央灯火通明,由停靠整齐的装甲车与数十辆吉普车射出的强力探照灯铺洒而成。持枪巡逻、全副武装的士兵们,脚步整齐划一,自然而然形成了氛围严肃的军事营地。   然而沈琅被押送穿过这片亮如白昼的大营,经过各处戒严士兵时,士兵们都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他的方向。这些士兵本该保持纪律严明,但在看到沈琅时,却忍不住分神去多看几眼。有些人的视线仅仅扫过几秒就移开,有些则停留得更久一些。当他们看到那个高大的男人只穿着单薄却贴身勾勒出轮廓分明肌肉线条的背心时,大多数人脸上掠过短暂的不自然表情。   那些目光中并非全然恶意,相反,更像是一种无法抗拒、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不自觉注视。一些年轻士兵喉结滚动,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枪械;有些年长者则皱眉,似乎对自己的失态感到困惑。   这种异常自然没有逃过戎衡的注意。他正站在主屋门口与副官们简短的商讨战况。当他抬头看到这一幕时,那原本冷峻无波的面容顿时浮现出一抹极浅的不悦。   一种陌生且无法准确描述的负面情绪从胸腔深处升腾而起,让戎衡握拳的大手关节微微泛白。即便连他都无法明确定义自己此刻究竟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但他知道,这绝非正常状态。而当他的两个副官目光也难以抑制地黏附在那个俘虏身上的时候,这种不适感愈发浓烈,如同压抑许久后突然爆发出来的暗潮。   “把他带进去。”戎衡声音不大,却足够有威慑力,他用余光扫过自己的两名副官,而后者立刻正襟危坐快速移开视线,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主屋已经被清理干净,看起来比之前破败简陋的小楼要舒适不少。一盏昏黄吊灯悬挂在天花板中央,为房间内笼罩上一层柔和暖调。   戎衡负手立在卧室门前,厚重的军靴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声响,每一步都如同敲击在人心上的战鼓。他推开门走进房间,灯光投射在他身后的墙壁上,将那修长挺拔的影子拉得更长、   沈琅被拷在床头的铁栏上,他半坐在床沿,低垂眼眸。手腕因手铐的束缚泛红,渗出细密血迹,被汗水浸湿后显得尤为刺目。   戎衡不急不躁地走向床边,看了一眼沈琅的手腕,顿了顿,缓缓脱下那双皮手套。   脱下来的手套搁置在桌边,露出的左手赫然是一只机械义肢。那机械臂设计极为精密,没有任何笨重之感。通体呈现暗银色泽,关节与肌腱部分细致入微,看似机械,但运转之灵活与人类无异。   他伸出机械臂靠近,被沈琅侧身避开。   “你很特别。”戎衡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但字里行间却藏有难以察觉的困惑,“我见过太多的人,没有一个能影响我的判断……但你不同。”   沈琅只是略微抬眉看了他一眼,不做声,也没有回应。他知道自己现在处于劣势,因此选择以静制动。   戎衡喉结微不可察地滑动了一下,就在这极短暂的一秒钟里,他发现自己的注意力再次不自觉集中到了那个男人裸露肌肤上的汗珠,它们顺着胸膛滑过腹肌纹理,然后消失于布料边缘。   这种情绪……陌生且危险。   他向前迈了一步,居高临下俯视沈琅,这个姿态使得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妙对峙。随后他俯下身逼近,左手撑住床沿,与沈琅距离拉近到只隔着不到十厘米。   两人之间距离过于紧密,以至于彼此呼吸都能清晰相闻。   “你说的没错,我本可以直接解决掉你,但现在……” 戎衡拿起桌上的棉布和药水,那机械手竟意外地轻柔。他低下头专注地擦拭血迹,擦拭时动作轻得不可思议。   处理完手腕上的伤,他半蹲下去,单膝撑稳身体。沈琅腰侧那一道长约三寸、已停止流血但依旧触目惊心。   “把背心掀起来。”   沈琅没有反驳,他直起上身,左手扯住背心边缘,将其掀起至胸口。   精壮紧实的腰肢暴露在空气中,汗水沿着小腹中央蜿蜒而下,没入更深处隐秘之地,这景象竟让素来冷静自持如钢铁的戎衡,也短暂地忘记了自己的目的。   机械构造的大手悬空几厘米,却迟迟未落,“你……”他开口,却发现自己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好咽回所有话语,再次用理智压制住那股突兀冒出的燥热情绪。   棉布沾上消毒液后贴上伤口边缘时,冰凉刺痛感让沈琅吸了口气。但很快便恢复了惯常的不动声色,仅仅闭了一下眼睛。而这一幕落在戎衡眼里,却像是在挑衅他的克制力。   这个男人存在本身就像是一把搅动欲望的刀。   “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他接着之前未尽之语道,“既然你让我产生了这种……不应该出现的情绪,那我就得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向来认为任何判断为威胁的人事物,都应该被迅速处理掉,但这一次,他选择以另一种方式来消除威胁。   布料被撕裂开来,沈琅结实匀称且充满力量感的上半身完全暴露在空气中,肌肤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汗水沿着肌肉线条滑落,在紧实的胸肌和腹肌沟壑间勾勒出诱人的曲线。   戎衡的机械手缓缓抚摸上沈琅的。膛,冰冷的金属与温热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指尖划过扔。,引起一阵颤/栗。沈琅眼神一凛,猛地扭动身体,想要避开这带有侵/略意味的触碰。然而,金属手铐紧紧束缚着他的手腕,让他动弹不得。   “你可以拒绝,也可以反抗,但不会影响我的决定。”戎衡低下头靠近沈琅,在咫尺之间停住,嘴唇贴近沈琅的耳垂,吐出灼热的气息,“我会让你明白,反抗只会更加痛苦。”   沈琅闭上眼睛,似乎在权衡什么。他很清楚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也明白对方强大到无法反抗。如果只有戎衡一个人,他还可以拼死搏斗,但外面还有整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军队守候,这让任何反击都显得毫无意义。   片刻后,他睁开眼睛,黑曜石般的黑眸直视着戎衡:“我不做下面。”   戎衡原本俯身靠近他的动作微顿,眉宇间闪过一瞬诧异,但很快便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欣喜、兴奋,以及一丝他自己也未曾理解的满足。他并没有因为沈琅的话而感到不悦,这句话对他而言,并非拒绝,而是一种默认,默认了他的动作、他的侵占。   戎衡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沈琅的下巴,感受着那微凉触感,“很好,”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我喜欢听话的。”   虽然他不介意强来,但如果对方愿意主动配合,当然更加愉悦。   戎衡收回手,居高临下地看着沈琅,“既然如此,那就换一种方式。”   “看着我。” 他命令道,慢慢俯身靠近,两人之间仅剩几个呼吸的距离。   戎衡从未如此接近过任何一个人,这种亲密让他莫名地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新奇感。他能清晰地闻到沈琅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混合了汗水和男性荷尔蒙气息所特有的味道,让他的大脑短暂地空白了一瞬间。   当他的唇贴上沈琅的时候,那感觉完全出乎意料——温暖、柔软,同时又带着一点咸涩。他并不知道该如何进行,只能笨拙地模仿本能,将自己的嘴唇与对方相贴,并试探性地轻轻吮吸了一下。   他的吻笨拙而生涩,却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他的嘴唇干燥温热,带着一丝铁锈味,紧紧贴着沈琅微凉柔软的唇瓣。起初,这个吻只是试探性的,轻轻触碰,像一片羽毛落在湖面,泛起层层涟漪。很快,转化成深入的掠夺,带着一丝急切与渴望,紧紧贴着沈琅的嘴唇,细细描摹着他的唇形。   和沈琅的嘴唇相触碰的瞬间,他感到一阵酥麻的电流从嘴唇传遍全身,让他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温热柔软的触感,让他感到陌生却又无比渴望。他本能地想要更多,更多地探索沈琅的滋味,感受他的温度。   他从未允许自己陷入任何情绪波动中,更别提这样亲密且充满私欲的一刻。然而,此时此刻,这份控制之外的新鲜感却让他迷恋。他仿佛尝到了苦涩中的甘甜,一种无法形容但足以让人沉溺其中的味道。   沈琅被动地承受着戎衡的吻,微微张开嘴唇,任由戎衡的舌头探入口腔之中。温热的舌尖在唇齿间肆意搅动,交缠,吮吸。   戎衡的吻逐渐深入,撬开沈琅的牙关,舌头探入他的口中,与他的舌头交缠。这陌生的触感让戎衡感到一阵酥麻,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在他的体内蔓延开来。他感到兴奋,也感到一丝迷茫。这感觉如此陌生,却又如此强烈,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会与任何人有如此亲密的接触。战争机器般冷血无情的他,从未体验过情爱。然而这个男人的出现,却让他从未有过波动的内心泛起涟漪。   他笨拙地吮吸,啃咬,舔舐,像一个初学走路的孩子般跌跌撞撞。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将内心的渴望倾注于这个吻中。   沈琅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感受着戎衡的吻。他微微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他眼中复杂的情绪。   戎衡的手指抚摸着沈琅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挲着沈琅的下唇,然后沿着下巴的曲线向上滑动,停留在他的耳垂处。他轻轻地揉捏着,感受着耳垂的柔软和温热。   沈琅的睫毛微微颤抖,喉结上下滚动,发出轻微的吞咽声。他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一吻过后,戎衡抬起头,看着沈琅。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中充满了迷恋和温柔。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沈琅的脸颊,指尖划过他高挺的鼻梁,在他的嘴唇上停留片刻,然后向下滑去。   戎衡低头看着面前的人,他手上的动作却越发迟疑。   冰冷坚硬、与人类别无二致的机械手此刻竟变得笨拙起来,好像只是抚摸一下都需要极大的勇气。当指尖擦过。前仍。时,他明显感觉到对方肌肉猛然收缩了一瞬,那种本能般的小幅度颤栗让戎衡心底某根弦被拨动了一下。   他并未急切地进进行下一步动作,而是选择再次试探。他伏低身体,用右手撑在床边,同时倾身靠近,将脸埋进沈琅肩窝里。    第58章   戎衡的指尖捏住沈琅给他的软糖, 轻按,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既脆弱又甜蜜东西,过往的军旅生涯, 糖一向是奢侈品。他从不向往, 也不需要于这种会腐朽人身心的物质。   每一个触碰都带着试探和好奇。双手指腹一开始轻轻摩挲着,随后力道加大,留下一道道指痕。他感受着纹理和弹性。两种触感不同的指尖描绘着起伏与触感变化。   戎衡感受到手掌间温度升高而融化糖果沾手的黏腻。他有些好奇地试探按压, 将软糖按下去一角,松开手指又再次弹回。反复玩/弄数次后, 他终于忍不住凑上前品尝。舌尖轻触,牙齿轻啃, 描摹着轮廓,发出啧啧的水声。   每一次接触中更添一分沉浸,糖果然是令人堕落的东西……他深吸一口气, 闭上双眼,心中莫名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就像是过去几十年缺失的甜味被弥补。   ……   沈琅倒吸一口凉气,他的手指蜷缩, 紧紧抓住糖纸。他没想到戎衡竟如此爱吃糖, 连他剩下的两颗阿尔卑斯也要吃光。   “够了……”一声压抑不住的控诉从沈琅的喉咙里溢出。他紧咬着下唇, 试图控制住自己的反应。   “你……”戎衡的唇离开芿头, 拉出一道水丝, 他声音沙哑,“……很特别”最终脱口而出这几个字,没有夸张赞美之词,却包含了太多复杂含义。这些言语似乎只是用于填补短暂空白,对戎衡来说, 它甚至显得苍白无力,因为语言永远不足以表达此刻汹涌澎湃内心世界全貌。   “看着我,告诉我,你的感受。”   沈琅没有回答,只是微微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像振翅欲飞的蝴蝶。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起伏,喉结滚动,汗水顺着鬓角滑落,脸颊泛起一层红/晕,不由地弓起腰,展露更加。人的弧线。他紧抿着唇线,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反应,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这般反应足以证明他的感受,但戎衡不满足,他想让沈琅亲口说出来。   “舒服吗?” 他不屈不挠的追问,像是好学的学生一定要得到老师的答复才肯罢休。   沈琅轻轻点了点头,喉结滚动、微颤,发出一声轻微的吞/咽声。他下意识抬起被嗦的块融化的阿尔卑斯,似乎想递给戎衡一般。   戎衡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沈琅。   沈琅脸颊、耳垂都染上红/晕,目光游离,嘴唇微微张开,呼吸急促,隐约可见一点舌/尖。   “……下一步,该怎么做?”他继续问,原本打算不顾对方意愿的强取豪夺,此刻全部成了绕指柔。比起自己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冲/动,他更在意沈琅是否愉悦。   沈琅缓缓抬起眼睛,眼中那份羞恼被戎衡清晰捕捉,这与他一直以来表现出的冷静镇定形成鲜明对比。   这一眼让戎衡胸膛里的那份躁动更加无法遏制,热/流从下。涌起,迅速传遍全身。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呼吸已经变得紊乱,只是继续钝声问道:“这样呢?还是说,你还有其他建议?”   “你……”被追问到不耐烦,沈琅与他对视一眼,然后便迅速转开脸,不再与戎衡对视。但即便如此,那淡淡浮现于耳后的红/晕依然暴露无遗。这让一直观察入微、习惯掌控战局一切细节变化的戎衡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奖励。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这种事。”他的嗓音压得更低,承认自己的生疏,“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好,你可以教我。”   教?   这是一个对于沈琅来说有些陌生的字眼。   过往的经验中,他更像是一个旁观者,无需投入太多感情,只需要保持配合,便能得到对方全心全意地取/悦。   那些人各有特点,或是热情似火,或是温柔体贴。唯一相似的是,他们从不会让沈琅费心去引导什么,因为他们知道该如何做才能。悦他,如何让他感受到。峰。他们不需要他教什么,相反,沈琅才是被。到一滴不剩的那个。   更重要的是,这种模式很省事,不用费心去揣摩或付出什么,只要闭上眼睛享。就够了。   而如今,这个男人,这位气势凌厉、一身戎装、凌驾于万人之上的将领,却低下头,以一种近乎虔诚又谦卑的姿态,请求着自己教导他他如何取悦自己。   “我想知道,”低哑的话语伴随着热气喷洒而出,每个字都仿佛是烙印般烫在耳边,“怎么才能让你真正觉得……满意。”   沈琅睁开眼睛,注视着戎衡:“……还不错,但可以更好。”   他伸出舌尖,轻轻舔/舐着戎衡的嘴唇,引导着他。戎衡的呼吸一滞,他立刻明白了沈琅的意思,他再次吻上沈琅,更加热/烈。   戎衡的手指向下游/移,沿着迷彩。的边缘停留了片刻。随后他扯开了松紧。   他没有急躁,而是试探性着,就像是在研究一件精密仪器。轻轻摩。了一下表面,然后机械手稍稍握紧/环住,又释放开来,力度精准到毫厘开始来回工作。   戎衡低头专注地看着自己手中的任务,机械手比普通的人类肢体更加敏锐精确。温度、变化、还是血液流动都能通过内部传感器清晰捕捉到。这些数据并非数字化反馈,而是通过一种更为细腻复杂的仿生系统传递给使用者,让戎衡能够真实感受到掌心中的变化。   他的动作缓慢而有节奏,一点一点增加力度,同时也在观察沈琅细微的反应。当他稍稍加快速度时,沈琅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当他调整角度,从。部向。端施压时,对方发出一声极轻极短,却没有逃过他耳朵的一声..。   这声音让戎衡停顿了一瞬。他抬眼看向沈琅,只见对方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可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却染上一层薄薄水/雾——即便再怎么克制,这种人类自带的纯粹本。反应依然无法抵/抗。   “这样……舒服吗?”戎衡低声问,他的话音沙哑且带着难以察觉的不确定。这种不确定并不是因为退怯,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他从未认为自己需要询问别人任何事情,更何况是这种事,但眼前这个人不同,他想知道答案,甚至渴望得到回应。   沈琅闭了闭眼睛,还未来得及回应,对方便再次补充道:“如果哪里不行,可以告诉我。”   “……别废话。”沈琅终于低声吐出这三个字,平静之下蕴藏的是被逼至极限后的暗涌波涛,隐忍与羞恼交织其中。   听到沈琅的话后,戎衡沉默片刻,然后嘴角竟然扬起一丝几乎不可察的小幅弧度。“很好,”他说,“我明白了。”   随即,他重新专注于手中的动作。这一次,他将注意力集中在。端位置,用大拇指轻轻按压。,同时另一只正常手稳固支撑住。部,以确保不会因为力量失控导致伤害。与此同时还利用机械臂内置温控功能调节力度与热量,使整个过程变得更加顺。。   对于这位自律到骨子里的将领而言,此刻如同第一次拆解未知武器构造的新兵一样充满耐心和专注。他屏气凝神,全神贯注于探/索属于沈琅的一切秘密。并不是纯粹的占有欲或简单满足好奇心那么简单,它更像是一场未知领域冒险;越深入,就越令人迷惑,同时也越无法回头。   通过观察沈琅的反应,他很快掌握诀窍,动作渐渐变得流畅而精准。他感受着那..逐渐变得更加嗯。,。端不断渗/出透明的..,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的光泽。   “唔……”沈琅发出一声模糊的声音,身体弓起,迷彩/裤随着他的动作掉至膝部以下。他紧闭着双眼,眼角泛起一丝潮红,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压抑着即将无法控制的。感。   戎衡深吸了一口气,他低下头,。舐着。眼,感受着那温热的糖水在口中蔓延。没有任何经验可寻,但并不妨碍他尝试去适应。他抬起头,看着沈琅潮/红的脸颊,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满足感。然后再次低下头,深深地。起来。   沈琅的随着触感不由自主地绷紧又放松,那复杂而强烈的感觉让他呼吸紊乱,额头细密的汗珠滑下。戎衡的动作愈发娴熟,每一个尝试都像是在配合对方的反应,找到恰到好处的力度与节奏。   戎衡将这一切的感知与体验记忆下来,并进一步尝试自己的极限在哪儿。他的方法虽然稍显笨拙,但力道却把握得恰到好处。多亏了机械臂的反馈让他能及时调整方针策略,进步之快让沈琅不禁感叹。   一声含混不清的压抑声响起,如跳跳糖在脑海里忽然炸开,跳动弹射出五光十色烟花的眩晕感。沈琅因为骤然信息过载陷入短暂硬直。   这声音让戎衡愣了一秒,然后迅速调整策略,更加细致地探索研究,并根据每次回应调整角度与频率,就像是在学习如何驾驭一台复杂又精密机器一样投入且认真。   最终,难以言喻的感受到达极/限时,沈琅紧闭的眉头渐渐舒展。他目光无神投向天花板的某处。而戎衡则没有停下动作,用从容和耐心处理着所有的后续,让整个空间回归平静。他低头看着沈琅放松的表情,内心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汗水浸/湿了沈琅额前的碎发,几缕黑色发丝黏附在光洁的额头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肌/肉的收/缩与舒/展。刚经历过高。后的。息尚未平复,那双湿润泛红的眼眸重新睁开,却冷静得令人心悸。   冷静到近乎残酷的清醒。   戎衡还埋。于。下,机械手与另一只自然手按在沈琅。侧,尽职尽责地清理残留,。他眉头紧锁,表情认真,仿佛在完成一项神圣的仪式。汗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落在沈琅的。肤上,融入之前残留之中。   沈琅的手掌按在戎衡的头上,力道不轻,他的指尖嵌入对方发间,让戎衡无法抬起头来。他一手紧紧按住戎衡的头,一手悄然伸向枕头底下藏着的匕首,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带来一丝刺寒意。   戎衡放松警惕、仍专注于低头清理时,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即将来临的危险。鲜少流露情绪波动的人此刻竟有些许迟钝,或许是因为刚才那场超越理智边界、也突破了他认知极限的接/触扰乱了他的理性。   沈琅的动作极轻,就连呼吸都被刻意压制到了最低频率。无数方案在脑海中飞速成形,如何拔刀、以怎样的角度划过对方咽喉,以及如何利用这一瞬间争取主动权。他稍稍侧转身体,为即将进行的一击寻找更有利的位置。   然而正当他要将匕首刺入戎衡毫无防备的脖颈,门外却传来副官急促的通报声:“将军,有紧急情况需要处理!”   听到这声音,沈琅原本已经握紧匕首柄准备刺出的动作猛然停滞。他瞳孔微缩,然后迅速恢复成惯常冷冽模样,迅速将匕首藏回枕头下,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按着戎衡头的手。戎衡像是还没从刚才的余/韵中回过神来,他并未立刻回应外面的召唤,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军装。   “我很快回来。”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低沉和镇定,出门前回头深深看了沈琅一眼,目光意味深长。   沈琅仰面躺在床/上,听着戎衡离去的脚步声,他的眼神逐渐恢复平静,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未曾在他心中留下任何痕迹。   戎衡出去没多久,木门再次被打开。沈琅本以为是士兵前来查看,却没想到进来的人竟然又是他。   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线,在地板上投下一片阴影。他径直走到床/边,垂眸看着沈琅。   沈琅缓缓坐起身来,斜倚在床头。汗水浸湿的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头上,为他冷峻的眉眼增添了一丝慵懒。他微微抬眼,目光平静无波,与对方对视。   戎衡依旧穿着那一身黑色军装,大衣披在肩上,笔挺如雕塑般的轮廓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更加冷峻。   他忽然俯下身,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沈琅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脸上。然而,一股淡淡的金属气味在这不久前还暧昧粘/稠的气氛中显得格外突兀。    第59章   卧室里光线昏暗, 只有老旧的台灯以及窗外透进来的些许月光勾勒出家具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汗味,与先前残留的。爱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暧昧的氛围。   沈琅半囗躺在床上, 汗湿的黑色短发凌乱地散落在额头上, 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他上身赤囗,露出线条分明、肌肉紧实的胸膛和腹部。下半身穿着迷彩长裤,松垮的坠在膝间。双臂随意地放在身体两侧, 手腕上还能看到之前被手铐勒出的痕迹。   “戎衡”站在床边,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床头的小灯完全遮挡。他身上穿着黑色的军装, 肩膀宽阔,腰身挺拔, 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戎衡”俯下身,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目光紧紧地注视着沈琅, 那双深邃眼眸中毫不掩饰的侵/略意味。   “戎衡”的靠近让沈琅本能地绷紧了身体。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戎衡的脸庞,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丝破绽。然而戎衡的表情依旧是那副冷峻模样,没有任何异常。   “将军还有什么事?” 沈琅语气冷淡,不动声色地与“戎衡”保持距离。   “戎衡”没有回答, 只是沉默地注视着沈琅。他缓缓伸出手, 指尖轻轻地抚摸着沈琅的脸颊, 指尖划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最后停留在他的唇边。   沈琅能感觉到他略冷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脸上, 那股金属味越来越明显,还有一种难以言喻,如同虚无缥缈的味道,充斥在沈琅的感官,挥之不去。沈琅微微皱眉, 他感到隐约的既视感,这感觉似曾相识。   沈琅眉头微蹙,不自觉地回忆起不久前那个模糊不清却又真实无比的梦境。在那片黑暗与虚幻交织之中,他记得自己曾闻到过类似这种金属般独特、带着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质感的气息。   他下意识绷紧身体,面上依旧保持着波澜不惊,只是目光稍稍变冷。   “戎衡”靠得更近了。他俯下身,两人之间仅剩不到几厘米的距离,他的唇几乎要触及沈琅的瞬间,沈琅猛然发力!顺势滑向枕头底下握住藏匿已久的匕首,没有丝毫犹豫地朝对方脖颈刺去!   锋利的刀刃划开空气发出的细微声响,寒光掠过,“戎衡”连反应都来不及。   然而,预想中鲜血喷涌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匕首刺入“戎衡”脖颈的瞬间,仿佛陷入了一团粘稠的液体,阻力巨大。金属与血肉交织的触感并非来自人体,而更像是某种冰冷的、非生物组织。   “戎衡”的脖颈处,金属色泽的物质如同橡皮泥般凹陷下去,液态金属缓缓般流动,试图填补匕首造成的伤口,其他部分仍维持着完美无瑕的人类外貌。   “戎衡”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他缓缓低下头,看着刺入自己脖颈的匕首,眼神中闪过类似于人类疑惑的神色。   沈琅当机立断,拔出匕首,正欲再次挥出,然而突如其来的枪声划破了空气!能量光束贯穿了“戎衡”的脑袋,伪装成人类的形态瞬间瓦解,如同被击碎的一面镜子,骤然崩裂,没有任何预兆地爆开成一片液态金属。   那颜色如水银似的液态金属四散飞溅,沈琅瞳孔微缩,本能地向后靠去,可还是被溅射而出的液体洒满全身。冷冽、湿润且滑腻的触感瞬间覆盖了他暴/露在外的部分,一路蔓延至肩膀、胸膛以及腹部,再往下滑落至大腿。   “你没事吧?”真正的戎衡站在门口,机械手臂上的淡蓝光芒尚未完全退去。他神色冷峻,眼中映衬着房内混乱的景象,眉宇之间隐约透出几分难以掩饰的不悦。   戎衡另一只手抓着穿着白大褂的王怀秋,他被戎衡单手牢牢制住,毫无反抗之力。戎衡迈进房间一步,松开手将对方扔到了地板上,然后站定在床边,看向浑身上下斑/驳/狼/藉的沈琅。   肌肤像是覆盖上了一层银色金属涂层,液态金属反射出的光芒宛如暗夜中的碎星点点,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沈琅胸膛上的液态金属仅在短短几秒钟后便失去了光泽,原本光泽夺目的流质迅速失去生机,枯萎暗淡下去,最终形成一层银灰色的的外壳。   沈琅目光微沉,他抬起头视线落在戎衡的左臂上,那条精密到比人类手臂更加灵活敏锐的机械手臂,与这摊失去生机后的液态金属的颜色如出一辙。   “这二者是同一材质。” 戎衡注意到沈琅的打量,率先开口。   沈琅挑了挑眉,伸出手擦掉胸膛上一块已干涸结块的小型残留物,用指尖捻了捻。这些残骸虽已失去了活性,但仍透出某种难以描述的不自然感,就像是一种介于生命与非生命之间奇妙存在,既不是纯粹无机物,也并非自然生物可比拟。   “这是什么东西?”他终于开口道,重新望向戎衡。   然而面对这个问题,戎衡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你们带着那个研究员,难道就真的一无所知?”   被扔到角落里的王怀秋缩成一团,不敢看向他们,只是瑟缩着身体保持沉默。   “我们一路走过来,只是顺路带上了这个人,然后碰巧遇到了你的军队,”沈琅靠回床头,表情恢复惯常的不动声色。   这句解释落入戎衡耳中,并未让他的神色有任何缓和。不同于先前的温和,此时他以恢复成那个冷酷的将领,冰冷锐利的目光扫过沈琅,就像是对待重案嫌疑人一般: “你觉得我会相信这种巧合?”   “看来,你很希望我知道点什么。”短暂沉默之后,沈琅抬眸再次开口。   【???怎么回事,刚刚屏蔽了什么,看起来直播出BUG了! 】   【我错过了什么?刚才是不是屏蔽了?啊啊啊,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也一样!我还以为我断网了!】   【信号终于回来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老公身上都是金属壳?】   【他们刚才绝对做了!!】   【我老公半/裸的样子awsl!!】   【老婆,饿饿,我要喝neinei】   【氛围怎么这么奇怪,感觉下一秒就要开doi】   【啊啊啊,想看主播被将军狠狠地……(被拖走)】   --   夜色逐渐褪去,一丝微弱的光亮从窗帘缝隙中渗透进来,落在沈琅脸上。他缓缓睁开双眼,眼眸深处一片清明,丝毫没有刚睡醒时的朦胧。他听觉捕捉着外界的一切声音,士兵整装发出的金属碰撞声、步伐踩在地面上的沉闷响动,甚至是偶尔从门缝里飘入的低语。   沈琅靠在床头,右手手腕隐隐作痛,上面残留的血迹已经干涸,形成一层暗红色的薄痂。虽然后半夜戎衡解开床头栏杆另一端的手铐,但这幅手铐还留在他的手上。沈琅轻轻转动手腕,感受着金属的冰冷触感,眉头微微蹙起。   一夜未眠,他试图将发生的一切重新梳理一遍。从踏入这个陌生世界开始,荒凉的景象、残破的建筑、未知的实验、以及交战的武装势力,都证明这里曾经是一个完整且拥有高度科技文明的社会,却因某个未知原因走向衰败,如今只剩下零星幸存者与四分五裂势力之间的无尽争斗。   是什么导致了这样的局面?战争、灾难、抑或是人为干预?   从目前遇见的本土人类来看,他们显然并非只是被设计好固定程序的NPC,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在这片废土上生存、有血有肉的人。其次,这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应当不是反叛军、私人武装之流的乌合之众。他们不像其他袭击者那样毫无纪律,相反,行动明确、目标清晰,看起来很可能服务于正规势力。而最重要的一点是……这支军队行进方向与安全区逐渐缩小的位置一致。   安全区的缩小正迫使所有玩家与这些本土势力逐渐汇聚到同一个交汇点。是巧合,还是提前安排好的道路?   玩家们被投放到这里,又扮演怎样一个角色?是旁观者,是棋子,还是更深层次实验中的变量?   沈琅轻叹了一口气,这一切听起来像是一场人为设计出的战争棋局,而他们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罢了。然而沉思虽多,他依旧保持冷静,无论如何,当前最重要的是弄清楚自己的位置,以及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不急躁,不冒进,这是他向来的生存法则。   门外传来轻微脚步声,那些士兵踩踏地面的声音干脆利落,并伴随着低语交流。他们正在整备装备,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沈琅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几句关键词:“中央政/府”、“支援路线”,以及“最高司令”。这些词语拼凑在一起,让他更加确认,这支军队绝非为了简单猎杀或掠夺而行动。他们恐怕肩负着更复杂的重要任务,只不过具体内容尚不得知。   门口传来轻微敲击声,将沈琅从思绪中拉回现实。他缓缓睁开眼睛,瞳孔因光线变化迅速调整到最佳状态。“请进。”他低声说道,嗓音带着刚清醒时特有的一丝沙哑。   推门而入的是一名年轻士兵,大约二十出头,一张脸尚显稚嫩,但刻意绷起嘴角试图模仿长官威严模样。他立正敬礼后,用标准化语气报告:“将军让您准备一下,我们即刻启程。”   沈琅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他赤裸上半身轮廓分明,还残留着些许银灰色物质。虽然他已经尽量清理,但部分位置已经干涸,如一层茧壳般无法剥离。   士兵视线忍不住扫过他结实流畅的躯/体几秒钟,然后迅速移开,有些尴尬地补充了一句:“呃……还有,这是将军给您准备的衣物。”    第60章   沈琅接过年轻士兵递来的衣物, 是一套军用的作战服,设计简洁实用,比他之前穿的迷彩服更厚重结实些, 并且跟普通士兵的军服似乎不太一样。   他随手搭在一旁的椅背上, 然后站起身开始解开迷彩裤的松紧带,露出精壮结实的腰线。肌肉线条随着他的动作绷紧又放松,展现出无可挑剔的力量与美感。   年轻士兵本来还站在一旁等待沈琅换好, 可见到沈琅换衣时在原地愣住了。没想到眼前这个男人会如此坦然地脱下衣物,让他措手不及, 眼睛忍不住瞥向沈琅暴露出的部位,这简直是……简直是故意勾引人!   “我……我就在外面等您!”年轻士兵脸涨得通红, 声音甚至有些变调。他几乎是逃一般冲出了房间,还撞到了门框发出闷响,留下仓皇离去的背影。   沈琅微微挑眉, 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门口的位置,没有多做理会。在他的认知里,都是男人,换件衣服怎么了。   他继续换衣动作, 将破损的迷彩裤褪下后丢至一旁, 然后拿起新衣物准备穿戴。然而就在抬腿准备套上裤子时, 他余光扫到了立于墙角的一面穿衣镜, 镜子由于长期未被清理而灰蒙蒙的, 映照出他略显模糊的轮廓。   他停下动作,走近一步,与镜子中自己的倒影对视。   他身上残留的银灰色物质已经失去了光泽,变得黯淡无光,如同干涸的油漆般紧紧贴附在他的皮肤上, 形成奇特的纹路。这些纹路蜿蜒曲折,从他的胸口延伸到小腹,再到后腰顺着胯骨延伸至大腿,如同某种神秘的图腾。   沈琅抬手摸了摸胸口的纹路,指尖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这些金属物质似乎已经与他的皮肤融为一体,无法轻易去除。当他稍稍用力按压,那些区域并没有传来任何异样或是疼痛,那些银灰色物质像死物一样,嵌入皮肤表层。   --   黎明前的天色仍显昏暗,冷风从农场边缘吹过,将未燃尽的篝火灰烬卷上半空。戎衡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帐篷内,面前是一张展开的电子地图,手指点击屏幕,一道光标滑过虚拟地形,将可能的路线逐一标记。   他沉声说道:“绕开这片区域,我们不需要与其他武装力量正面冲突。”   副官立于一旁,迅速标注调整好的路线,同时补充道:“将军,我们已规划出三条避开主要交战区域的路线,其中东南方向涉及高危区,但能更快抵达中央区。另外,目前我们已经确认,多个大型势力正在向中央区集结……”他顿了顿,语气稍显凝重,“其余势力应当也意识到了这一动向。”   戎衡没有立即回应,微微皱眉思索。他抬眼扫了一圈帐篷外忙碌的士兵们,然后缓缓直起身子,那双狭长深邃的眼眸令人无法揣测他的情绪:“东南方向虽危险,但时间是关键。按此方案行进。”   话题很快转移到昨夜抓捕事件上。戎衡背负双手问道:“审讯结果如何?”   副官恭敬答道:“报告,我们对关押的几人进行了详细审讯。他们口径一致,都声称只是偶然路过工厂,并在那里遇到了实验员王怀秋。”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陈景言和瞿云廷两人表现出的战斗能力极为出色,看得出来接受过专业训练。而另一个名叫郑辕的人,完全是个普通人,无需用刑便什么都交代了。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这几人作为间谍或敌方探子的可能性较低。”   戎衡闻言微微颔首算作回应:“可信度如何?”   “他们的话中无明显漏洞,但……也无法完全排除,”副官谨慎答道,“至于王怀秋,确认过身份,他确实是曾参与‘熔炉计划’的一名高级研究员。”   戎衡面色冷峻,语气平淡地道:“继续监视,尤其是王怀秋……”机械指尖敲击了一下桌面,“‘熔炉计划’已经封锁近两年,项目终止后所有相关人员都应彻底归档……”   副官立即接话:“确实如此,此人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忽然冒出来,无论怎么看都很可疑。”   “盯紧他们,”最终,戎衡简洁明了的命令道,“必要时直接处理掉,无需请示。”   在士兵截然有序的整装待发的氛围中,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为这片废土般荒凉的景象增添了一抹淡金色。   戎衡站在指挥车旁,冷峻的面容映照着晨辉,与副官低声讨论着接下来的行程安排。薄雾笼罩的农场周围,他抬眼远眺,看着队伍朝预定方向逐步集结,一切都井然有序。   就在这时,主屋门被推开了,那道挺拔修长的身影立刻吸引了戎衡的注意力。   沈琅身上穿着戎衡让士兵送去的制服——那是戎衡贴身穿过的衣物,一套普通的军服,在此之前他从未觉得有何不同之处,但在沈琅身上,竟显得格外独特。   藏蓝制式上搭配修身长裤剪裁精良,但尺寸略大,在沈琅身上稍显宽松。敞开的领口露出一小片精壮锁骨和胸膛线条,胸口位置的尺寸恰到好处,完美贴合肌肉线条,而腰部则略显空荡。   戎衡呼吸一顿,不自觉地握紧了背后的机械手,惯常冷硬无波动的心绪,在这一刹那莫名被撩动。   只觉胸膛深处像是燃起了一丝火焰,那火焰并不炽烈,却灼烧得他无法忽视。明明只是普通的一身衣物,此刻穿在那个男人身上,像承载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重要意义,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然而,他脸上的神情依旧保持冷酷无波,只是稍稍偏头掩去眸中的晦暗情绪。   “将军,队伍已经准备好了。”副官适时提醒道,似乎察觉到戎衡不寻常的短暂停滞。   戎衡收回思绪,低声命令道:“把他带到我的车上。”   戴眼镜的军官闻言明显愣了一下。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上前一步试图劝阻:“将军,让这种人和您同行是否……我认为将这几个俘虏一同看管或许更……”   话还未完全说出口,就被戎衡一个冷冽至极的眼神硬生生逼回了喉咙。他额角冒出薄汗,不再敢言语,垂下头退到了一旁。   副官领命后快步走向沈琅,礼貌却不可抗拒的示意对方跟随:“请您跟我来,将军已经等候。”   当沈琅靠近时,戎衡站直身体,用审视般目光注视着他,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一遍。这种目光既不像昨夜那般复杂,又不完全是对待对待敌人的冷酷,而是一种夹杂着理性的探究与感性的隐秘情绪。不过一切波动都被掩盖在他惯常冷硬自持的外壳之下。   “上车。”戎衡简短说道,同时伸手示意沈琅进入车辆。   沈琅顺势坐进坐在后座角落里,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垂放于腿侧。姿态略显松弛,没有因这特殊对待而惶恐不安。   一切安排妥当后,副官再次汇报情况:“将军,可以出发了。”   几分钟后,队伍准备完毕。一辆辆装甲在指挥下发动起来。   戎衡随后登车,车门关上的声音与外界嘈杂隔绝开来,仅剩下内部短暂沉默弥漫其间。他与沈琅相对而坐:“休息得如何?”   “还好。”沈琅回答简单干脆,与戎衡的目光交汇,“将军把我安排在这里,难道不怕我窃取机密?”   这种反客为主的话语让前排的副官忍不住皱眉,而戎衡闻言唇角微不可见地动了动,随即露出一抹浅到近乎冰冷的弧度:“把你放在眼皮底下监视,比交给别人更安全。”   “我的同伴呢?”   “不用你操心,他们都被妥善安置。”戎衡背靠椅背,即便是在这样相对放松的状态下,依然维持着军人般端正的坐姿。   沈琅没有再说话,靠回座椅,目光再次转向窗外。装甲车缓缓驶过晨曦中的农场边缘,透过窗户可以看到远处士兵们整齐列队准备出发,荒凉的大地地颗粒无收,仅有几棵枯黄树木孤零零矗立,沙尘随着清晨的微风轻拂而起,在阳光下形成模糊的金色雾霭。往更远方向望去,隐约可见废弃城镇的残骸,荒芜的景象映衬着这个世界的颓败。   短暂沉默中,沈琅主动开口:“你在紧张什么?”   这话犹如一把投向水面的石子,在本就暗流涌动的车厢内激起涟漪。戎衡听到这句话后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抬眸锁住沈琅,那双锐利且危险的眼神变得更加难以揣测。   “我为什么要紧张?”他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他本人一般冷酷坚硬,充斥着无法撼动的力量。   “如果不是紧张,你为何如临大敌?我们几人虽然身手不错,但相比你的军队根本毫无胜算。”   全副武装、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军队拥有足以碾压沈琅一行人的力量,他们根本无法构成真正威胁。那么为何戎衡要如此谨慎?为何对他们偶然路过的陌生人再三审讯?   “就凭我们几个不足以让你忌惮,你真正在意的……”沈琅抬起眼睛与戎衡对视,如黑曜石般冷静的眸子似乎能穿透人心,“我猜,是‘熔炉计划’吧?”   “你果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一无所知。”提到这几个字,戎衡平稳的语调夹杂了几分锋芒。   “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有所保留是正常的。”沈琅并未回避这个问题,坦然承认。   “既然如此,”戎衡身体前倾,以充满压迫感的姿态审问道,“你知道多少?”   “你又希望我知道什么?” 沈琅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笑意,那笑意却没抵达眼底。谈判时不能把筹码和底牌全部亮出来。   戎衡微微眯起眼睛,他习惯于控制所有变量,也习惯于将每一个威胁扼杀于萌芽状态。但面对这个男人,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棘手。   他不应当被影响到如此地步。   “我的任务不是与你分享隐秘,”戎衡声音依旧平稳,但语调带上几分寒意,“而是确保所有可能威胁到秩序与安全的问题,都被彻底排除。”   真是个难缠的对象。   沈琅清楚自己在这场谈判中处于绝对劣势,对方拥有全副武装的军队,还掌握着他所不了解的核心情报,随时可以掀桌不玩。而他并没有能够与之抗衡的底牌。   他垂眸片刻,再次抬眼时目光中褪去了先前的针锋相对,多了几分示弱的意味:“比起相互敌对,不如合作,我会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你,将军大人。”他说完停顿了一秒钟,嘴唇微启,又补充道:“这样,可否让你相信我?”    第61章   【主播身上的纹路有点帅, 有种赛博朋克的feel】   【啊啊啊!我老婆穿制服好好看!大扔细腰,先天男妈妈圣体】   【涩死我了,这真的不是银纹么】   【我好像明白了, 让主播穿自己的衣服, 就是宣誓主权嘛(斜眼笑)】   【“放在眼皮底下监视”哈哈哈,这借口找得太敷衍!其实就是不想让其他人盯着老婆?】   【看这个发展,主播接下来怕不是要色釉?】   【我站沈戎BE, 相爱相杀的张力,真是让人肾上腺素飙升】   【“将军大人”这几个字说得有点撩, 听得我心跳加速了】   【新的男嘉宾才出场几集弹幕全都一边倒了,让我看看沈陈党还剩几个?】   【全网最后的直男粉心好累, 天天有人上头磕拉了,全拉我头顶】   --   过往的商业战场上,沈琅面对过许多强硬的对手, 但戎衡与他们不同。那些谈判桌上的对手通常都有明确的诉求,只要抓住那一点就能对症下药,扭转局势,可眼前这个男人像是封闭得滴水不漏的钢铁堡垒, 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 也没有暴露弱点。   “我愿意提供我所知道的信息。如果这样能让您放心的话, 将军大人。”沈琅语调平稳, 故意放满了一些语速, 最后几个词上轻轻扬起尾调,为话语增添了一份诚恳。   戎衡容貌依旧冷酷如常,但他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手指也不自觉地动了动,就像战场上一名老兵因听见枪声而本能绷紧身体。   有戏。沈琅暗自判断, 嘴角挂起若有若无的一丝弧度。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将语气刻意放缓,带着几分试探:“我想,我们之间并不需要敌对。如果合作能为你提供更大的价值,你会愿意听听我的建议吗?”   戎衡没有立刻回答,他打量着沈琅,就像是在评估他的每一个字是否值得信赖。片刻后,他开口道:“你想怎么合作?”   “信息交换,”沈琅直接说道,不拖泥带水,“既然我们双方都对彼此有所怀疑,不如各自拿出诚意。我告诉你我知道的信息,你也告诉我关于‘熔炉计划’的真相。”   车厢内短暂陷入寂静,只剩下车辆行驶时颠簸产生的小幅震动。窗外投射进来的晨光划过两人之间,将他们脸上的每一丝微表情映照出来。最终,是戎衡先开口打破僵局:“‘熔炉计划’……不是普通人应该知晓的东西。”   沈琅歪了歪头,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他反问道:“那么,现在已经被牵扯进来的人,又该如何?继续保持这种信息不对等,只会让误会越来越严重。”   “很好,”最终戎衡吐出两个字,目光投向驾驶室前方显示屏上的地图,“那就看看,你能提供多少‘有价值’的信息。”   沈琅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才开口:“‘熔炉计划’,从你们对这个计划的警惕程度,从你的机械臂来看,它曾取得过阶段性的成功。”   戎衡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那双冷峻如冰川般的眼睛盯住沈琅,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看穿。他没有立刻开口回应,而是缓缓靠向座椅后背,金属手指轻轻敲击车门内壁,每一下都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音。沉默本身就带来一种无形压力,让人觉得空气都变得稠密。   “继续说。”几秒后,戎衡终于打破了沉默,但他的语气依旧冷淡,没有给人任何情绪上的反馈。   “废弃工厂里的痕迹告诉我,这个项目可能涉及到模控生物、甚至是将它进行兵器化的尝试。他顿了顿,略带试探地看向对方,“强化**、提升智能,甚至超越基因限制,从理论上来说……可以重塑战争格局。”   戎衡不置可否,目光沉静地注视着沈琅。他从未低估过这个男人,但对方的观察与推理之敏锐,仍然让他感到些许意外。   沈琅将手收回,身体稍稍前倾,胸膛的轮廓更加凸显:“但不知为何,这项目的成果最终并没有被大范围应用,反而被封存。一个项目如果真正失败,往往不会引起如此高的防备和隐瞒。这只说明一个问题——熔炉计划之所以被封锁,并非因为它一无所成,而是因为它超越了你们的控制。”   听到这句话,戎衡的瞳孔骤然一缩。他手上的机械手臂悄无声息地攥紧,金属的咔嚓声极为细微,却没有逃过沈琅的耳朵。   沈琅勾了勾唇角,视线扫过戎衡的手臂,语气依然从容:“我们昨晚遇到的那个东西,模拟成你的模样,几乎可以完美拟态成一个人的外形、语言甚至行为。但它不够聪明,还只是一个工具,离‘真正的人’还差得远。所以,我猜,这应该与熔炉计划的最终目标相关,或者说,是其遗留的产物之一。”   戎衡没有出声,也没有立即否定沈琅的猜测。但他眉间的细微纹路稍稍绷紧了一些,显然这些话触及了一些核心内容。   沈琅乘胜追击,“当然,我也只能基于废弃工厂内的一些细节和昨晚的情况做出这样的推测。”他话锋一转,摆出一种既不卑不亢的态度,“但真正让我好奇的是,你们军方对此的反应。包括你,戎衡将军,你如此关注‘熔炉’,甚至将它视为当下最高级别威胁,理由又是什么呢?”   戎衡沉默片刻,他没有给出明确答案,反倒缓缓说道:“熔炉计划的确曾经是我们的骄傲。它的初衷,是为了让人类能够适应更多极端环境,创造出具备高度适应性和复原力的新型个体。理论上,它可以成为人类进入下一个纪元的钥匙。”   “但显然,它偏离了初衷。”沈琅接话道,言辞中没有半分犹疑。   “你猜得没错,它失控了。”戎衡的语气第一次显得不那么冰冷,语气透出隐约的疲惫,“熔炉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太过于……理想化。在推演过程中,它变成了人类最大的敌人。”   沈琅捕捉到了这一丝变化,愈发笃定:“从地图上的交战痕迹来看,那片区域已经被彻底抛弃。而像你们这样的武装力量,却从那个区域而来,依然严密监视着任何可疑的人事物。”   “你们是在防备那些残存的东西,或者……是在追踪曾经的‘试验品’。”   戎衡没有正面回答。他的目光越过沈琅,透过车窗投向远方那片废土。那些曾经繁荣的城镇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如同废土上的墓碑,昭示着这片大陆曾经的辉煌与如今的衰败。   他语气低沉,隐约透露出几分悲叹:“它是人类科技的巅峰,也是一切毁灭的起点——”   话音未落,警报声骤然响起,将整个队伍的紧张情绪瞬间拉到了极点。沈琅靠在车厢内的座椅上,原本有些慵懒的姿态随之消失,整个人直起了身,黑眸中闪现一抹冷光。他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窗外,远处,一支武装势力的车辆从沙尘中若隐若现。   “报告!队伍南方两公里发现武装势力,正在快速逼近!”   戎衡目光陡然凌厉,他不假思索地站起身,冷声指示:“传令所有单位进入战斗状态。空中侦察无人机立刻升空,侦察小组确认对方兵力规模,其余人做好火力压制准备。”   沈琅瞥了一眼戎衡迅速而精准的调度,不由得心中感叹,对方身为将领的能力毋庸置疑。这是他此前在谈判桌上未曾遇见过的一类对手。这一刻,他有些庆幸自己未贸然与戎衡兵戎相见。   传令兵迅速领命离去,戎衡目光转向沈琅,神情冷峻而肃杀:“你留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我不会分心照顾你。”语气中不带半点商量的余地。   沈琅坐在原地,目送着戎衡的背影消失在外面的军事队列中。警报声在荒凉的废土中尤显刺耳,这支军队运转效率极高,士兵们井然有序地携带装备进入各自的阵位,装甲车辆迅速分散形成火力网。   他观察者局势,思索了一瞬。现在这个场面对于戎衡来说是突发事件,但却是沈琅破局的绝佳时机。   目光环顾车内,指挥车的构造比普通军用车辆要复杂许多,桌面上的电子地图仍然亮着,密密麻麻的符号与线路构成了一幅令人头晕目眩的战略图。沈琅的视线在屏幕上一扫而过,短短几秒钟,却已经将当前的局势记在脑海中。   “他们往右方转移阵地……但这条线路暴露在制高点下。”他低声自语,像是在确认自己的推测,手指在地图上划过路径。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他能够出手的切入点。   几分钟后,沈琅推开车门,干练地跃下装甲车。他望向不远处列阵待命的士兵和布防的车辆,在这片荒漠化废土上,对方明显高机动性胜过己方,如果照目前的防线安排,极有可能被对方牵制,然后逐步压缩活动空间。   这种时候争取对方信任的最佳方式并不是嘴上功夫,而是实际行动。   沈琅心中有了计较。他抬脚朝正在指挥队伍的戎衡方向走去,无视周围几名试图拦下他的士兵,沈琅径直停在了戎衡面前,漆黑的眸子直视对方,没有丝毫怯意。   “根据敌人部署,我建议你们分两组前进,其中一组从东北高地迂回攻击,那里正处于装甲车射程盲区。同时,高地上风沙较大,他们的可视范围有限,是突破的最佳路径。”    第62章   风沙呼啸, 卷起漫天黄土,遮天蔽日。   破败的建筑残骸如同巨兽枯骨般散落在荒漠之中,无声地诉说着昔日文明的辉煌与陨落。一队全副武装的战斗分子迅速穿过黄沙。涂满沙漠迷彩的装甲车将沙土卷起, 留下弥漫的尘埃, 遮掩住了来路。   “队长,前方侦测到车队活动,行驶方向与我们重合。坐标距离我们八公里, 预计五分钟进入武器射程。”驾驶室内,一个头戴战术头盔的士兵转过头, 他匆匆扫过辅助屏幕上的雷达,接着迅速向坐在副驾驶的指挥官汇报。   坐在副驾驶上的聂峥低头看了一眼屏幕, 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观察画面上显示的敌方阵列布局。他伸手在屏幕上点了两下,显示被放大。那是一支规模不小的武装车队, 机甲、载具、防御车辆井然有序,正朝中央区的方向前进。   他眉宇间闪过一丝凝重,但随即恢复平静。   这只小队的指挥官聂峥身材高大精壮,线条分明的下颚与深邃的眉骨显得颇具攻击性。他没有佩戴头盔, 寸头黑发展现几分不羁。他穿着一身深灰作战装备, 腰间挂着一把造型流畅的能量手枪。战术背心上胸口悬挂着一枚弧形勋章, 这枚被风沙刮蚀出划痕的金属徽章, 代表他曾隶属于斯普尔政府的精英特战队。   “确认对方的数量与装配等级。”聂峥冷声下令。   驾驶员迅速敲击键盘, 回应道:“载具十五辆以上,热能信号检测显示车上装载的武器具备重火力能力。初步判断,这支车队隶属于保守派……目标确认——是戎衡将军!”   聂峥闻言,低沉地笑了一声,冷得让旁边的人心头发紧:“看来他比我想象中更快。”   小队频道中的众人闻言, 随即响起一阵低声议论:“是戎衡?真是冤家路窄!”   “别废话,”聂峥伸手按下通话器,沉声道:“各组注意,敌人车队目标明确,很可能正前往中央区。提高警戒,准备行动!”   车队气氛瞬间紧张起来。他的士兵们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显然已经习惯这种近乎冷血的决定。但这其中,也有人忍不住低声道:“聂队,那可是戎将军的队伍,硬碰硬的话,胜算……”   聂峥对着耳麦冷冷道:“别废话,这是命令。”   “是!”   “收到!!”   车队缓缓减速,转入高地掩护区停靠,士兵们迅速下车埋伏在沿途的沙丘后方。聂峥亲自走下装甲车,他身材高大,脚步沉稳,每一步都踩得沙土发出沉闷声响。   他抬头眯起眼,注视着远处戎衡的车队,沙尘的遮蔽间,只能隐约看到那支队伍移动的影子。   “B组从左翼接近,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掩体方向,释放烟雾弹扰乱视线。C组绕至后方,用远程火力压制车尾。”   “火力锁定前排车辆车轴及侧轮。”   “记住,我们的任务不是歼灭,而是牵制!”   士兵们齐声领命,各自佩戴好武器护具,快速进入指定区域。这支队伍虽规模不大,但队员皆是训练有素之辈,行动灵活,相应迅速。   聂峥下令的同时,手边的数据护腕装置亮起,他在地图屏上飞速标记几处制高点与掩体:“分组移动,我要看到五分钟内封锁东南方向。”   通信频道里传来回答:“明白,B组已经抵达目标区域。”   “C组正在按计划接近目标!”   安排妥当后,聂峥摘下耳机,握紧武装改装车内侧的支撑杆,朝驾驶员点了点头:“启动吧,给他们一点见面礼。”   装甲车立刻轰鸣着加速,聂峥透过护目镜看向窗外,尽管远处那支队伍看似严丝合缝,但他知道,只要在适当时机撕开一道裂口,即使再完美的阵型也会瞬间崩塌。   这是游击战的精髓。   距离对方仅剩两公里时,聂峥发出指令:“全车行动,交叉火力,迂回推进!伪装出火力优势。”话音刚落,他快速切换通话频道,“A组三号车直接绕到南侧高坡,火力封锁他们的装甲后方。”   他手指点在触摸屏地图上的几处标点,通过耳麦向三号车的队员补充道:“击毁他们的补给车,我只给你一分钟时间!”伴随着命令的下达,三号车迅速调整方向朝侧翼驶去。   “打乱他们的阵型,拖延他们进入中央区的时间。得手后立刻撤退,不要恋战!”   频道里的士兵回应道:“目标进入最佳射程,确认无护卫小队绕行侧翼,预计装甲后方为补给车辆。”   聂峥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手指点在辅助屏幕上:“射击补给车车尾引爆物资。第一波火力覆盖,强制分散敌方首尾队伍。动作快,成功后立即撤退!”   “听我的信号——”聂峥目光如刃,猛然挥下手臂,“发射!”   紧接着,一道耀眼的火光刺破了荒野的空荡。数枚火/箭/弹伴随着长长的尾焰朝车队砸去,瞬间爆炸产生了冲天的火球。燃烧的碎片如暴雨般洒落,烟雾与尘土在荒野中卷起巨大的浪潮,腾起的火焰将远处的尘沙染上炙热的橙红色。   “目标达成!敌装甲车瘫痪一台!”先锋的报告通过耳麦传回,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激动。这可是被誉为常胜将军、战争机器的戎衡将军的队伍!   第一枚火箭精准击中了对方车队末端的一辆补给卡车,瞬间火焰腾空而起。紧接着,狙击枪的低沉轰鸣也相继响起,精准的瞄准射击敌人装甲车顶部的武器平台。   伴随着初次成功击中的欢呼声,车辆迅速移动,调整下一轮攻击的位置。   “好戏上场了。”聂峥目光冷静,他推开驾驶舱门,站到车辆外面的防御甲板上,手持战术望远镜观察情况。他清晰地看到敌方车队瞬间被这场突袭撕裂出一道缺口,几名士兵跳下车体寻找掩体。   他扫视周围,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推进。高地上的远程火力已经锁定目标位置,C组已经埋伏到车队侧后方,火力点清晰分布。他嘴角带出一抹冷笑,这是一场教科书式的突袭行动,对方车队应在爆炸的第一波冲击后被彻底打乱,甚至混乱到无力组织反击。   然而聂峥却没能放松,眉宇间愈发凝重,锐利的目光透过烟雾直勾勾地盯向对方的阵列。   烟雾逐渐散开,火光映照出几辆装甲车的轮廓。在他的预想中,这些车辆应该已彻底瘫痪,敌军应该乱成一团。   但现实却与计划的不同,对方的混乱仅仅持续了不到三十秒。阵型中的数量装甲车迅速反应,炮塔调整角度,用精准的压制火力封锁住了他们射击点的高坡区域。同时,另一侧的车队并没有像聂峥预料中那样慌乱分散,而是井然有序地重新调整了队列。   不到半分钟,整个队伍就重组完成,交叉掩护,而车队中的指挥车与补给车早已被严密护送到队列中心位置。   “火/箭/弹发射延缓,掩护C组从另一侧进行绕袭!”聂峥迅速调整策略,同时按下车内的通信器与其他小组保持联络。但他心底的不安仍在扩大。   右侧掩体间传来连贯的机枪扫射声,与此同时,远处一个火/箭/弹发射后产生的尾焰划破浓烟,直击戎衡队伍第二辆车车尾。   然而,这一击原本能引发车体失衡,却被以精妙的角度躲过。对方的反击火力立刻定位锁定攻击点,一股爆裂尘浪袭向己方阵地。   “敌方战术反应快得离谱!”一名狙击手在掩体后焦急汇报,“他们的目标直接转向我们的位置,火力覆盖非常精准!”   聂峥瞳孔一缩,嘴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线。他一边沉思,一边快速指挥:“B组,改用狙击瞄准车顶火力点,不用浪费时间对付机动性强的目标!往高坡撤,吸引火力掩护C组撤退——所有人准备退出接触!”   他知道,事情已经脱离了原定计划。戎衡绝非普通将领,他能在如此短时间内重组部队,甚至准确找出他们火力点所在,这不仅需要极高的临场指挥能力,更代表他对整个战场局势有着远超常人的掌控力。   当他们准备撤退之际,敌方的火力却陡然增强,装甲车上的炮火精准扫过C组的后方掩体,炸开的泥土伴随着碎石四处飞溅,几名士兵不得不狼狈退后。聂峥冷冷盯着前方密集的炮火交织,牙关不自觉咬紧:“戎衡……难怪这个人会让上面忌惮。”   “目标难啃,我们打掉几辆车也没意义。”聂峥看向荒凉沙漠间升起的硝烟,神色深沉,喃喃道,“这一波就够了——调转方向撤离!”他用力拉动无线电频道的拨钮,调回全员频道,“全员撤回既定位置!保持火力,制造假象!”   车辆在颠簸的废土路上急速行驶,车身在砂石上颠簸间发出刺耳的震动声。聂峥一手稳住车顶护栏,一手紧握望远镜,目光死死锁定逐渐被拉远的战场。   他的心中虽不甘,但却深知,若不果断撤退,自己的小队恐怕会全军覆没。戎衡那支精锐部队展现出来的压制力,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望远镜不断扫过后方,透过还未完全散尽的硝烟,可以隐约看到戎衡的车队正在迅速恢复阵型,秩序井然,丝毫没有受到突袭的混乱。   “啧!如果不是这次人手太少……”他咬牙低声骂了一句,攥紧的拳头在皮革战术手套里发出绷紧的细响。   车内的其他人一言不发,甚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谁都知道,这次任务没能达到预期,甚至可以说是失败了。戎衡将军的实力果然不可小视,竟然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队伍重组,还将战局彻底扭转,这简直让人无从下手。   正在这时,车辆剧烈晃动了一下!伴随着轮胎急刹摩擦地面的刺耳尖叫,整个车厢都向一侧猛烈倾斜。   聂峥身体猛地向前倾斜,靠着身体本能稳住脚步,手忙脚乱抓住护栏,厉声喝道:“他爹的!干什么——”   “有东西追上来了!后方右侧,距离不到百米!”   聂峥猛地转身,看向车侧后方,一扫过去,立刻捕捉到了目标。   一道深蓝色的疾影以惊人的速度从右后方逼近。摩托外壳线条流畅如刀锋,车尾喷射出的淡蓝光晕。轮胎飞速碾过地面的碎石沙砾,却无半点颤动,这辆车装备了稳定性极高的磁悬浮系统。   骑士一身紧身机车服,设计贴合身体曲线,勾勒出训练有素的体魄。他头戴全封闭战术头盔,镜面护目反射出聂峥愣住的表情。   真实面容隐藏在头盔之下,聂峥看不见对方的脸,但从那高超的驾驶技术与追击时毫不动摇的稳定来看,此人绝非泛泛之辈。   “火箭筒!?”聂峥心底骤然一沉。只见骑士一手紧握摩托手柄,另一只手举起了一件沉重的火箭筒。   火箭筒口径明显经过特殊改造,比普通武器威力更胜一筹。即便是在颠簸不堪的荒地上,对方的动作依旧稳定如平地。很快,火箭筒瞄准了他们的车辆。   “加速,甩掉他!”聂峥果断命令。他知道如果再不行动,这辆车和车上的人很可能在下一秒变成碎片。   驾驶员猛踩油门,发动机在刺耳的轰鸣中爆发出最后的潜力,装甲车顿时加速,轮胎与地面的摩擦溅起大片砂石。   然而摩托的速度丝毫不逊于这辆越野车,在复杂地形中灵活穿梭,轮胎划过沙地卷起漫天尘土,与聂峥车队之间的距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像是被猎手盯上的猎物,不论怎么挣扎都摆脱不了。   “高点火力压制,给我拦住他!B组调回从旁掩护,立刻!” 聂峥语速极快的命令道,几步窜到武器架旁,亲自将半自动突击步枪取下,调到点放模式,然后猛地扣动扳机!   然而骑士的动作比预想中更灵敏。他低伏身形,摩托几乎贴地,躲过了子弹。随即猛一拧手柄,摩托加速跃上一个沙坡,带起砂石四溅,淡蓝尾焰从排气管中喷涌而出,如同一道迅疾流星划破长空。   跃起的那一瞬间,遮住太阳,周围的光线像被吞噬般暗淡下来,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骑手一手稳定住火箭筒,手臂与肩膀的肌肉线条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感,每一个动作流畅无比。就连风声与摩托引擎轰鸣都被这片刻凝滞的杀意所覆盖。   炮口对准了聂峥所在的车辆。   “左满舵!快——”他瞳孔猛缩,条件反射地朝驾驶员吼道,“侧方支援!击落他!”    第63章   夜幕降临, 一轮弯月悬挂于天空,映衬着这片荒凉的土地,冷冽的月色透出几分肃杀。   戎衡的队伍选择了一处背风的地势扎营修整。装甲车灯光投射在地面上, 形成了一片活动的光圈, 士兵们正紧锣密鼓地搭建临时营地,分发物资。   沈琅坐在装甲车的金属阶梯上,单膝屈起, 另一只脚自然垂下,鞋尖点在松散的沙砾里。   他手里端着一碗刚热好的罐头汤, 腾腾热气升起。他低头感受碗里的蒸汽,垂头小口小口抿着热汤, 唇角不易察觉地向上扬了一瞬。朴素的汤的热气在寒冷夜风中却格外能够安抚人心。   额前散落的黑发随着动作垂下,遮住了些许眉眼。黑眸望向前方刚刚升起的篝火,如同黑曜石上覆了一层暖色的流光。   旁边来回忙碌的士兵和军官们或匆匆从他身旁经过, 或扛着物资搬运到指定的地点,不少人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迅速移开后又忍不住偷偷回头,也有人经过他时刻意慢了下来, 像是想要多在他身边停留一会儿。   那些炽热又克制的目光, 是对强者由衷的敬畏与钦佩, 夹杂着些许好奇。   这支队伍里的大多数人原本以为, 这个男人不过是个靠脸和身体迷惑戎衡将军的花瓶罢了, 但白天他在突袭中一系列的惊艳行动,尤其是当他单枪匹马追击敌人、精准击垮敌方队伍的那一刻,所有质疑和偏见都瞬间扭转。   这些士兵再看向他时,依然是完全另一番神情。   沈琅对这些目光置若罔闻,他专注于品鉴这不算美味的玉米罐头汤。轻轻吹了口气, 碗沿靠近唇边,这次喝了一口,却被烫得眉心一蹙,张开嘴伸出艳红的舌尖吸了吸气,又下意识舔了一下嘴唇。   他这细微的动作落入附近几个士兵的眼中,让那些早已默默注意他的人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火光在他脸庞与身侧跃动,半明半暗间,那张原本略显冷峻的脸更多了一分慵懒随性。   一个年轻士兵手里抱着武器经过,看到这一幕时不知为何心跳骤然加速,差点踏错步绊倒在地。他赶快移开视线,又忍不住转头又望了沈琅一眼,接着立刻别开视线,生怕自己多余的注目会显得失礼。   这时,一阵军靴踩踏沙砾的声音传来,戎衡从指挥帐篷方向走了过来。他身披黑色军大衣,衣领翻起挡住寒风,大衣内部露出整洁笔挺的军装。修长挺拔的身形在篝火光中越发显得冷峻威严。   戎衡径直走向沈琅,站在阶梯下停住脚步:“看来你已经习惯这里了。”   沈琅闻言,抬起眼来,注视着面前的男人。他眨了一下眼,手捧着热汤,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像是在试图缓解刚才那烫到舌尖的感觉:“将军大人亲自过问,还能不习惯?”   戎衡听见这句“将军大人”,素来稳重的表情忽然像被针刺了一般,眉宇之间闪过些许僵硬,却没有发作。他难得地犹豫了一下,半晌,终于试探着开口,语气中夹杂着几分笨拙的关切:“……伤口还好吧?别逞强。”   沈琅挑眉看了他一眼,像是注意到他的不自然,没有表示,吹了吹热气,咽下一口汤后,不紧不慢道:“有热汤喝,有地方休息,总比露宿荒野要好。”   戎衡原本还想说什么,可正在这时,戴眼镜的军官快步走了过来,向戎衡敬了个礼:“报告将军,俘虏的审讯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开始。”   戎衡听后,面色如常,点了点头,却并没有立刻离去。他甚至没有转头看那名军官,视线依旧锁定在沈琅身上,沉默片刻后,他忽然问道:“你要参与吗?”   沈琅略显意外:“将军这是邀请我,参与你们的机密?”   “嗯。”戎衡应了一声,目光沉沉地看着沈琅,“既然要合作,我自然会拿出相应的诚意。”   沈琅没答话,只是端起汤碗,悠然自得地喝掉最后一口。罐头汤虽然简单,他却连汤底都没有浪费一滴。   一旁的军官本能地想催促,看到戎衡的脸色,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戎衡并未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安静地站在那里等待他的回应。   “既然如此,我就不推辞了。”沈琅站起身,随手将敞开的机车服拉链拉上,显露的锁骨线条与那结实分明的胸肌一并被隐藏在皮外套之下,即便如此,那宽肩窄腰的身材更加一览无余。   戎衡并未催促,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沈琅,表面依旧是那副严肃冷酷的模样,谁也不知道他的心绪是如何暗潮汹涌。   月光从厚重的云层间透出一缕清辉,撒在沙砾地面上。两人步行至关押聂峥等人的地方,这个临时落脚的营地并没有费力给这些俘虏搭建专门的帐篷,他们被绑在一处,由数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分散成圈看守。   聂峥跪坐在中央,双手反绑在身后,身上残留着战后的痕迹。血迹已经干涸,伤口只是简单处理并未仔细包扎。尽管被俘,他的姿态却依旧端正,脊背挺得笔直,头略低垂,面容掩在夜色的阴影下。   脚下的碎石被军靴碾过,发出一声细碎的响动,惊动了闭目养神的聂峥,他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锐利的瞳孔犹如猛兽般快速扫过戎衡,却不屑一顾般并未多做停留,反倒是直勾勾地盯住站在戎衡身侧的沈琅。   “……你很好。”出乎意料,聂峥主动开了口,声音带着些许嘶哑。他深深地盯着沈琅,目光中透出敬佩与欣赏之意。   沈琅对他的评价不置可否,双手自然地插进机车服的口袋里,语气随意地回道:“你一般。”   听到这话,聂峥原本因伤痛而有些沉滞的表情居然缓和了一些。他勾了勾嘴角,竟是笑了,目光更加炙热。沾满血污的膝盖撑了撑身体,让自己的姿态更加笔直,声音放低沙哑说道:“你有实力,可惜站错了队。” 他勾了勾嘴角,竟是笑了,目光更加炙热。   戎衡上前一步,高大身形顿时挡住了聂峥紧盯着沈琅的视线,那双深邃的眸子中寒意尽显,俨然像是在宣布主权一般。   “把其他人带下去,依照规章审讯。”戎衡语气冷静得令人胆寒。士兵们立刻架起其余俘虏拖走,聂峥被单独留了下来。   很快,聂峥听到不远处同伴在严刑拷打下的惨叫声,原本隐忍平静的神情终于产生了动摇。他咬紧牙关,嘴角因用力而抽搐了一下,目光从刚才的桀骜不羁转为凶狠犀利。他不甘地盯住戎衡:“你卑鄙!”   戎衡嘴角浮现一抹淡薄的笑意,没有回答,缓步上前,双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卑鄙?”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却带着锋利的寒意,“这是战场,不是讲道理的地方。你们主动袭击,就应该知道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火光跳跃,聂峥的狼狈衬得更加清晰。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军装破损布满污渍,尤其是右腿上渗出的血污已经结成暗红色的痂。即便如此,他依然保持着脊背挺直,用一种桀骜的态度回应戎衡的冷然。   “说吧,”戎衡再一次打破僵局,他走到离聂峥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你的目的是什么,背后是谁指示。”   聂峥闻言冷笑一声,不屑地偏过脸:“问这种废话有意义么?别装得像你不知道一样。”   戎衡往前踏了一步,目光冷然:“你已经输了,聂峥。我看不到你还有什么资本嘴硬。”   “输了?”聂峥抬起头,如试图撕咬敌人的困兽一般,“哈!戎将军,我们的目的本就是拖延时间,不需要胜利,而你和你的队伍却在这里耗费宝贵时间跟我说这些废话。”   “我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戎衡并未被这句话激怒,只是以无喜无悲的目光俯视他:“从战略层面来看,你确实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不过,你引以为傲的成功,根本改变不了局势的大方向,更别说,还赔上了你们所有人。”   “这样的行动,除了徒增笑柄,还有什么价值?”   “价值?”聂峥冷笑一声,咬紧牙关。他转过头,看着周围士兵的身影,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压抑内心涌动的愤怒,又像是为自己争取片刻思考的余地。片刻后,他猛地抬起头直视戎衡,双眸里透出一种激烈的执念。   “你觉得失败了吗?那是因为你根本看不懂我们在做什么!这世道早已腐朽,这片大地苟延残喘。还想守住这个世界?可笑!人类文明需要变革,需要推翻一切的革/命!”   戎衡的神色没有丝毫波动,像听着一个愤怒的孩童歇斯底里般无动于衷。他缓缓说道:“变革?你以为用血腥、混乱就能创造希望?这样的‘革/命’,不过是为你们的私心找个借口罢了。打着大义的旗号,却行着暴徒的事。牺牲无辜的性命,就为了证明你们那套自以为正义的理论么。”   “呵,”聂峥丝毫没有退缩,他的双手因为被束缚在身后而隐隐发抖,但目光始终紧盯戎衡,像是拒绝任何示弱,“牺牲是必要的!真正愚蠢的是你们这些守旧派,妄想靠所谓秩序维持现状。你知道什么是秩序吗,那不过是病灶罢了,将这个病入膏肓的世界拖得更久一点,让腐肉在烈日下慢慢发臭!”   戎衡闻言,嘴角弯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带着冷峻的嘲讽意味。他缓缓俯下身,与聂峥的目光平视,语调愈发冰冷:“聂将军是位值得敬佩的人,看在他的份上,我没有杀你。”   “你的父亲选择了守护这个‘腐朽’的世界,用生命证明了他的信念,而不是以叛逃和暴力去扭曲所谓的大义。如果你认为自己的方式比他更正确,那就证明给我看,而不是在这里,像条丧家之犬一样找借口为自己的失败辩护。”   聂峥的表情僵住了一瞬,他牙关紧咬,喉结上下滚动,但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他的手指深深嵌入地面的泥土,像是要用力撕裂这片大地。   他呼吸渐急,目光却越发凌厉:“我不会向你这种人解释我的信念。如果守旧派能解决问题,我父亲就不会死。”   这句话终于让戎衡沉默了一瞬。他直起身子,脸上的表情隐入火光与阴影之中。他垂下目光,像是在斟酌接下来该说的话。但很快,他抬起头,语气不变:“借口说再多,也掩盖不了事实。你充其量不过是让世界进一步沦丧泥潭的野蛮人罢了。聂峥,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一句扎入聂峥的自尊,令他的额上青筋暴起。就当他要张开反驳,一道从旁插入的声音打破了僵持——   “破坏是最简单的事情,”沈琅忽然开口,目光直视聂峥,言辞未带丝毫锋芒,却字字诛心,“真正的问题是——你有能力建立比过去更好的秩序吗?”   他静静站在一旁,双手插在机车服的口袋里,整个人被火光和夜影笼罩。篝火映在他的瞳孔中,跳跃出金色的光芒。   他先前并未插话,脸上看不出情绪起伏,但始终认真倾听二人的对话,心中分析局势。   从聂峥激烈的言辞中,沈琅逐渐拼凑出一些全貌——一个苟延残喘无力掌控局势的政/府,不同派系之间的明争暗斗。   进入这个游戏以来,他第一次了解到关于这个“游戏”世界的权力争端背后的真相。    第64章   聂峥猛然抬头, 凶狠的目光转向沈琅。他嗓音沙哑,却透出固执的不服气:“这个世界早就腐朽透顶!那些假惺惺喊着维护‘秩序’的人,又做了什么?他们除了坐享其成, 还会拯救谁?!既然如此, 与其继续苟延残喘,不如彻底毁掉,从灰烬中重建!”   “你说这个世界腐朽, 需要革命。”沈琅声音低沉稳重,没有直接反驳, 而是稍稍歪头,用那双深邃如夜色般黑亮的眼睛看向聂峥, “可单凭破坏,你打算拿什么来填补那些空缺?如果只是为了推翻现有的一切,让一切陷入混乱, 那么所谓变革不过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大屠杀。”   听到这里,聂峥再也绷不住,他猛地挺直身体,即使跪坐在地上, 也显得异常倔强与骄傲。他冷笑了一声, 嗓音沙哑却充满讥讽:“呵, 说得倒轻巧!你以为我们没想过这些?可是如果现存秩序连伸张正义、保护人民都做不到, 又有什么资格存在下去?难道要永远忍受这种苟延残喘, 只因为害怕改变会带来代价?”   沈琅没有被激怒,他只是略微挑了挑眉,有些漫不经心地垂下眼帘,看似随意,但话语依旧直指核心:“所以呢?你的‘代价’是什么?牺牲多少无辜的人才能换来你口中的所谓新世界?”他的声音越发冷酷, “当无辜者的尸体堆积成山的时候,你又如何保证新秩序不会比现在更加糟糕?”   这一番话让聂峥彻底沉默下来。他拳头紧握,手背上的青筋暴露无遗。片刻后,他终于开口,但语调明显压低了几分:“我不是神,不可能保证任何事。我唯一知道的是,现在这样活着,比死亡还痛苦。如果不试图改变,一切就真的没有希望。”   “希望?”沈琅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弧度,那笑容藏着复杂情绪,让人难以读懂,“希望从来不是靠摧毁别人得到的。如果你真想变革,就该比他们更聪明、更有耐心,而不是用同样的方法去成为另一个压迫者。”   “我……”聂峥的声音低沉下来,显然已经有些动摇。他牙关紧咬,像是被迫面对了从未深思过的问题。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反击道,“身处这样的废土之中,总要有人迈出第一步。哪怕失败,也比一成不变地腐朽更好!”   “你对现状的不满无可厚非,”沈琅的目光从营地一侧扫回,最终停留在聂峥身上。他的身影在火光照映下投下一片模糊的暗影,语气平静,却带着极强的渗透力,“但是一场变革真正需要的,远不止毁灭——你需要明确目标,掌控资源,协调人心。而不是只用武器与暴力,换来另一场腥风血雨。”   聂峥沉默了片刻,低垂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复杂情绪。而当他再度抬起头时,那份尖锐的愤怒似乎被压制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但坚定的态度。   “或许你说的没错,‘导师’会带领我们重建秩序。” 他的声音低哑,却掷地有声,每一个字仿佛都带着信念和执拗。   戎衡听到后神色微变,他上前一步沉声质问:“‘曙光’的领导者,你们口中的‘导师’究竟是什么人?”   然而聂峥没有回答,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戎衡,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沈琅:“你是位强者,我能看出来。那么,你为什么选择站在守旧派这边?”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缓了下来,不再如先前般剑拔弩张:“你看起来不像那些死守腐朽规则的人,更不像一个甘愿被束缚的人。”   “我不站在任何一方。我只是个局外人罢了。” 篝火噼啪作响,在夜风中摇曳不定,其光影映照在沈琅平静至极的脸庞上,“不过,对于我来说——秩序比混乱,更容易接受罢了。”   聂峥嘴巴抿紧,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成拳。在他的认知中,大多数人都习惯站队,并以此为信念。   他试图从对方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却发现无论是言辞还是表情,这个男人都没有丝毫破绽可循。他不像戎衡那样贬低他的信念,也不是自认为中立的惺惺作态指点江山。   “秩序……”他低喃了一句,嘴角扬起一个略显讽刺的弧度,“我父亲曾经是这个所谓‘秩序’的忠实拥护者,最后呢?换来了背叛和子弹。他们所谓的‘秩序’,只不过是另一场杀戮。”   “难道你就甘心活在这种秩序之下?任由那些尸位素餐的家伙掌控一切?”   “我没有选择,”沈琅语气平淡,“就像你也没有选择。我们都是这乱世之中的棋子,身不由己。但我们可以选择如何下好这盘棋。”   “你的意思是,妥协?”聂峥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不,”沈琅摇摇头,“我的意思是,找到最优解。你的方法太激进,只会带来更大的破坏。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推翻了旧秩序,又该如何建立新秩序?你有能力保证,你的‘新世界’会比现在更好?”   聂峥沉默了。他看着沈琅,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他一直以来都专注于反抗,专注于破坏,却从未认真思考过,如果真的成功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真的相信,这个世界还有值得维系的东西吗?”   沈琅闻言没有急于回答,而是偏头看向远处荒凉的大地。天边最后一抹夕阳已经完全退去,只剩下一片苍茫灰暗,与废弃城镇残垣断壁交织成一道凄凉景象。他收回目光,再次落在聂峥身上,说道:“或许吧。但如果连最基本的秩序都不存在,人性只会消失的更快。”   “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将会吞噬一切弱者,强者也未必能逃脱。这真的是你心目中的未来吗?”   聂峥沉默了。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沾满泥土和鲜血的手上。   他一直以来都坚信导师的话语,只有推翻旧秩序才能创造新世界,但他从未想过,新世界该如何建立,又该如何维系。   “我……”聂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会认真考虑你的话。”   --   沈琅独自一人走在返回营帐的路上。夜风习习,带着一丝凉意,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他与聂峥的对话让他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深的了解,同时也让他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远比想象中复杂。   “沈佬!”一个略显兴奋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沉思。沈琅抬起头,看到郑辕正朝他跑来,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你被放出来了?” 沈琅问道。   “是啊,”郑辕走到他身边,语气里带着一丝庆幸,“多亏了你!要不我们不知道要被关到什么时候!”   沈琅点了点头,简洁地问道:“其他人呢?”   “我们都被放出来了,”郑辕兴奋地说道,“不过陈哥和瞿大神的被看管着。他们说这两人太危险,得再观察观察。”他挠了挠头,“对了,还有之前我们遇到的NPC王怀秋……不知道被关到哪里去了,一直没再看到他。”   “我知道了。”沈琅平静道,“去休息吧。”   郑辕挠了挠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他犹豫了一下,问道:“沈佬,那个……我们现在安全了吗?”   “暂时安全。”沈琅回答,“但不要放松警惕。”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还有……不要叫我‘沈佬’。”   郑辕愣了一下,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这是表示对大佬的尊敬的意思啊。”   沈琅沉默片刻,然后淡淡地说道:“这会让我想起我爷爷。” 他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但郑辕却感觉眼前的男人似乎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低落。   “哦……”郑辕点了点头,没再追问。他一直都觉得沈琅很神秘,很强大,而现在,他又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亲近感。   与郑辕简单告别后,沈琅回到了分配给自己的帐篷。   帐篷内空间不大,只放了一张简陋的行军床和折叠椅。他脱下机车服外套,随手扔在折叠椅上,然后走到简易床边坐下。   健壮的胸肌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肌肉线条分明,如同雕刻般棱角清晰。他低头看了一眼腰侧的伤口,先前包扎好的绷带已经被鲜血浸透。他皱了皱眉,将背心下摆卷起咬在口中,腾出双手开始拆卸绷带。   他动作娴熟地解开旧绷带,露出狰狞的伤口。那道伤口从左腰斜向上延伸,几乎贯穿半个背部,虽然已经止血,但仍然触目惊心。先前战斗太过激烈,绷带早已被鲜血浸透,此刻黏连在伤口上,撕扯下来时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沈琅闷哼一声,咬紧牙关,强忍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确认没有感染迹象后,他从背包里取出新的绷带和酒精,熟练地给自己处理伤口。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滑落,在棱角分明的下颌处汇聚成一颗晶莹的液滴,然后滴落到胸膛的顶峰上。   纵使动作轻柔,但消毒药水刺激着伤口,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他忍不住闷哼一声。但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继续用干净的绷带将伤口仔细包扎好。   躺下后,他将枪放在床头伸手可及的位置,闭上双眼。一天的疲惫席卷而来,不到片刻,他的呼吸便趋于平稳。   不知过了多久,营地彻底安静下来。帐篷外的声音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一片死寂。就在这份寂静中,一抹影子悄无声息地钻进了沈琅的帐篷。   黑影极小幅度掀开帐篷帘布,快速钻入其中。外面的夜风窜了进来,带着些许凉意,帐篷内的温度似乎下降了一点。然而沈琅平缓的呼吸没有变化,像是已经完全陷入梦乡。   然而,当那只手慢慢向折叠床上的沈琅伸去时,床上原本安静的身影猛得动了起来。沈琅的手如闪电般攫住那只手腕,力道之大,让来者倒吸一口凉气。   “是我……!”   借着昏暗的灯光,沈琅看清楚了来人的面容——是王怀秋。   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你来干什么?”沈琅声音低哑,带着一丝刚睡醒后的迷糊。   王怀秋咽了口唾沫,眼神闪烁不定:“我…我想问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逃跑……”    第65章   沈琅坐起身, 薄毯从他身上滑落,堆积到腰际,赤/裸的上半身显露无遗, 因先前的战斗, 胸膛上多了一些淤痕与擦伤。夜风透过帐篷缝隙钻入,掠过他锁骨,一滴未干的汗珠沿着凸起的胸肌缓缓滑落, 最终隐没于人鱼线下。   他松开了王怀秋,语气低沉而平静:“为什么要跑?”   王怀秋站在床边, 局促不安地搓着双手。他的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沈琅的眼睛, 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我……我感觉这里不太安全,”他吞吞吐吐地说道,“戎衡……他不是好人。”   沈琅没有回话, 平静无波的脸上看不出表情。王怀秋揉了揉手腕,露出复纠结的表情。他偷偷瞥了一眼沈琅的侧脸,又迅速移开目光, “我……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他小声说道, “只要留在这里, 我迟早会死。”   沈琅垂眸看了一眼身上新换上的绷带透出点滴血迹, 然后抬起头看向对方。他靠在简陋折叠床的一角, 单腿曲起形成一个放松却警觉的姿态:“所以,你打算拉上我一起?”   这一句话让王怀秋瞬间紧张起来,他连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觉得,你不像他们那些人……”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沈琅的表情, 这才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这个地方根本不会有好结果。不管是戎衡还是其他势力,他们只会利用我们……然后丢掉。”   “你能跑到哪里去?外面可比这里更危险。你确定自己能活下来?”   王怀秋目光闪烁,看起来像是在权衡什么:“我、我可以带你找到一条出路,离开这里,我们可以找到一个避风港——”   “所以,你的计划是什么?”沈琅顿了顿,那双锐利冷静目光扫过对方全身,“如果你有值得冒险离开的理由,不妨告诉我,否则,别浪费彼此时间。”   王怀没有立刻回答,他犹豫了一会儿,又凑近几步,几乎是贴着沈琅的脸庞,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一个安全地方,一个没人会找到我们的地方。”   “所以,你愿意跟我走吗?”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观察沈琅的反应。   沈琅并未立刻回答,他视野中的任务提示再度浮现。【护送目标至安全地点】从原本蓝色字体变成了显得有几分紧迫感的橙红色,就仿佛催促他下决定一般。   沈琅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下意识地抬眸看向站在他面前神情紧张的王怀秋。   起初他以为只需要将王怀秋护送到一个相对安全、能够生存下去的地方即可。但现在看来,“安全地点”这几个字似乎有更明确具体的指向,不是随便找个地方就能完成任务。   沈琅眼神微沉,自从进入这个世界以来,他几乎一直被推着走。废弃工厂里的发现的“熔炉计划”、路上偶遇的戎衡好巧不巧是知情者之一、还有先前的审讯……每一步看似随机,却隐约透出一种连贯性和设计感,让他循序渐进深入了解并融入这个世界。   “安全地点……”他低声重复了一遍,那双漆黑的眼眸中带着一丝锐利,“你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虽然是询问,但语气中却多了一份笃定,就像他已经认定王怀秋确实知晓些什么。   王怀秋闻言稍稍愣了一下,然后迅速补充道:“当然!我是说……我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很了解那里。我知道怎么进去,也知道怎么避开沿途所有潜在威胁!”   “那个地方……不是普通人能找到的,但我可以带你过去。我保证,只要到了那里,你——我们都会很安全。”   “为什么现在才说?”沈琅缓缓开口,他语气平静,却让人感到无形压迫,“早些告诉我们,不是更方便?”   王怀秋怔了一瞬,然后垂下眼睛,有些心虚地说道:“因为……之前我也不确定能不能信任你们。但今天,我看到你——”他抬起头,那双写满复杂情绪的眼睛直视沈琅,“你跟他们不一样,你会保护我,对吗?”   沈琅没有立刻表态,未等他回应,营地的大型探照灯刺目的白光忽然投向沈琅的帐篷,贯穿帐篷的布料透过来,瞬间将原本昏暗的小空间映得一片通亮。   沈琅第一时间坐直了身体,他的视线快速扫过四周,耳边捕捉到不远处逐渐靠近的脚步声逐。   他低声对王怀秋说道:“藏起来。”   然而下一秒,王怀秋竟然慌不择路但却身手敏捷地迅速钻进了他的毯子里!   沈琅一愣,还来不及阻止,那人已经埋入了他的薄毯下,整个人几乎贴到了沈琅身上,将脑袋埋在他散发温热的小腹处,双臂环住了沈琅精壮结实的腰!由于肌肤相贴,沈琅甚至能清晰感觉到对方呼吸带来的微弱热气落在皮肤上的触感。   沈琅半坐起身后的下半身依旧被薄毯覆盖,但下方突兀的不自然曲线根本无法忽视,他只好拉高毯子的边缘稍作遮掩,弯曲起一条腿,让腿部空间宽裕一些。   “别乱动。” 沈琅低声呵斥了一句,让本就心虚又害怕暴露位置的王怀秋立刻僵住了动作,只能更加用力地将脸埋入沈琅腰腹,试图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然而这种姿态却让他更加贴近沈琅的胯/部。   来不及纠正他的姿势,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伴随着探照灯聚焦方向调整,帐篷门口出现一个人影,隔着帐篷问道:“先生,有人报告这里附近有异常活动,我奉命检查。”   这声音有些熟悉,沈琅认出是戎衡身边那个戴眼镜的军官。他迅速调整呼吸,将自己表面的情绪完全掩盖下来,以平稳镇定中略带倦意语气回答:“没有,一切正常。我正在休息。”   “为了安全起见,请允许我进来确认一下。”   沈琅无奈地抬起眼,深知此刻若是拒绝对方进入帐篷的行为会适得其反,引来更多怀疑。他微微侧身,将被子稍作调整,掩盖住王怀秋的轮廓,而后沉声说道:“请便。”   帐篷帘被掀开的一瞬间,一阵凉风随之涌入,吹散了原本因王怀秋藏身而稍显闷热的空气。   戴眼镜军官迈步走进来,目光扫过整个空间,探照灯的光线足够清晰让他能将整个场景尽收眼底。他的视线第一时间停留在床上的沈琅身上。军官原本严肃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目光略微闪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若无其事的样子。   映入他眼中的,是沈琅赤裸的上半身。从宽阔紧致的肩膀,到胸前平稳起伏饱满但不过于夸张的胸肌,再到紧实腹肌分明的小腹,人鱼线延伸至毯子下覆盖的位置……   他坐在床铺边缘,膝盖曲起撑着,被子的褶皱从腰部滑落覆盖住下半身。不仅如此,毯子下的一只手正在按在某处,覆盖着毯子下方凸/起的不规则轮廓,不知道是在做什么动作,但这幅画面……多少令人浮想联翩。   “有什么事么?” 沈琅抬眸看向对方,那双深邃漆黑如同夜幕般的瞳孔没有任何涟漪,就像是平静湖面笼罩了层寒霜,令人捉摸不透。   “你……”军官顿了顿,似乎想开口却又难以继续。他意识到自己的注意力过于集中在某些地方,于是立刻将视线移开,并试图用咳嗽掩饰尴尬,“抱歉打扰你休息,不过例行检查不能省。”   沈琅神色如常,没有多余举动或言语,只是点了点头:“没关系,请随意。”声音低沉平稳,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绪。   军官环顾一圈,帐篷空间有限,一览无余,没有任何藏人的地方。然而即便如此,他仍象征性地绕着营地走了一圈,用眼角余光再次打量了一下沈琅,这才缓缓站定。   “看来没有问题。”他说道,但并未立刻转身,而是停顿片刻后补上一句,“先前……我的言辞可能有所失礼,在此致以歉意。”   他诚恳道:“我承认,之前或许对你有所误解。但今天……你的表现让我刮目相看。”   王怀秋藏在被子里,此时突然动了一下。大概因为长时间保持蜷缩姿势而感到不适,让他忍不住挪动调整身体位置,却无意间将手放到了沈琅紧绷的大腿根部。   这一动作让处于高度敏锐、精神集中的沈琅差点发出声音,但最终还是强行忍住。他换了一个姿势,死死按住毯子下逐渐越界的手,以防它继续乱动。   军官显然没有察觉到这些细节,或许是有些愧疚,他没有直视沈琅,垂头看着地面还在继续说道:“所以,我想向你道歉,先前对您的冒犯,还请不要介意。”   沈琅紧抿双唇,试图用冷漠态度结束这场交谈,快速简洁地回应了一句:“无所谓。”   然而,对方显然还有话要说:“希望接下来,我们能更好地合作。当然,如果有什么情况,也请第一时间通知我们。将军对您很是看中——”   沈琅打断他的话:“如果没事,请让我继续休息。”   戴眼镜的军官的话被堵了回去,他顿了一下,还是识趣地点头:“抱歉打扰,希望不会影响您的休息。”   就在他掀开帘幕准备迈出帐篷时,再次顿住脚步回过头,又深深看了沈琅一眼,好像有什么话欲言又止。但最终,他还是选择沉默,把帘幕放回原位离开。   门帘放下后,沈琅舒了一口气,掀开薄毯,将还缩在里面装模作样抱住他腰的王怀秋拽出来。   然而王怀秋不仅没有松开,反而越发用力地贴近沈琅。那双不算强壮的手臂此时像铁钳一样紧抱住他的腰。   “等等!”王怀秋急促的小声制止道,“他还没走远,会听到动静的!”   沈琅动作顿了顿,目光向帐篷外扫了一眼。从缝隙中,他能看到探照灯依旧在巡逻,不时有士兵的影子划过。他深吸了一口气:“别乱动。”   时间仿佛无限拉长。帐篷内安静得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薄毯下的触感让沈琅眉头微皱,那种贴合肌肤的不适感令他极为排斥。但此刻显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耐心等待着,一直到刺目的探照灯终于移向别处,帐篷恢复昏暗。   确认再无异样后,沈琅猛地发力,将王怀秋连同薄毯一起甩到了地上,“出来。”他的声音低沉且压抑,没有怒意,却让人能清晰感受到压力。   “你——” 沈琅语气冷厉,却被王怀秋抢先一步打断。   “对不起,对不起!” 王怀秋匆忙跪坐着摆出一副诚恳又无辜的模样,“刚才情急之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沈琅深呼了一口气,将心中烦躁的情绪压下。这个NPC胆小怕事,又总是添麻烦,但终究没做出什么出格过分的事情,他也只能暂时按捺不悦。   他抬脚走向帐篷门口,将帘布再次细致仔细地放下,再确认周围没有其他动静后,这才转头看向仍坐在地上的王怀秋,将话题转回正事:“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这么急着跑?”   王怀秋讪笑了一声,没有立刻回答,神色略显尴尬。   但就在这短暂的沉默间,某种异样之感攫住了沈琅的注意力。他皱眉再次打量起面前这个人——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变得奇怪了些。   初次见到王怀秋时,那张普通得毫无特点的脸,以至于看过之后就会忘记,但现在……   那原本平淡无奇的五官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虽然整体五官仍旧算不上惊艳,但莫名之间竟多了一份英俊与锐利,那双原本暗沉无光的眼睛也变得更加深邃生动。五官之间也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协调感,更具辨识度。   这种变化极其协调,不会让人感到突兀,不仔细辨认几乎无法察觉。   虽然沈琅已经忘记王怀秋最初的模样,但反而是那张平平无奇让人不经意间就会忽略的脸,让沈琅产生了不和谐感。   沈琅冷不丁开口,语调中带着几分审视和警惕:“你的脸……好像和之前有点不一样。”   王怀秋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迅速低下头,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啊?怎么会呢?我一直都是这样啊!可能是你累坏了吧,看错了吧?”   这答案未免过于敷衍,但沈琅并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定定地看着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瞳孔仿佛能洞穿一切虚伪表象,最终,他垂下视线,不再纠缠这个问题。    第66章   清晨的光透过灰蒙蒙的天空洒在废土之上, 队伍再次启程。装甲车缓慢沉稳地前进,履带碾压破碎的石块与干燥裂开的泥地,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声音。   沈琅坐在吉普车的副驾驶, 他靠着窗户, 一手撑着脸,好似随意地望向外面千篇一律的风景。但实际上,他视线中的焦点并不是窗外的景象, 而是浮现在他视野左上角的小型地图UI。那是一张简洁又有高度信息性的电子地图,它随着车辆移动而动态更新, 描绘出周围环境与行进方向。   蓝色区域标明了安全区的位置,而红圈则显示着不断缩小的边界线。一旦离开安全区, 就意味着彻底淘汰。这样的规则不断驱动玩家向中心区域前进。   然而不仅仅是玩家,就连本土的NPC势力的目标似乎也是同样的位置。戎衡、聂峥等NPC不受游戏规则约束,却也和玩家一样向安全区中心推进。   对于玩家来说或许只是生存规则所迫, 但对这些人来说,却更像是一场命运洪流,将不同势力卷入其中。   从地图上看,密集的建筑群占据了安全区的中心位置, 那些错落交叠的灰色块状构成了这个废土世界中人类文明最后残存的堡垒。   是什么驱使他们前往同一个地点?是资源争夺?还是其他更深层次的目的?   目光从地图移开, 他转而注视窗外快速退去的大地。荒凉依旧, 无尽的废土之上, 枯草摇曳如灰白色火焰般闪烁。一些散落破败的小屋偶尔出现在视野边缘, 那些曾经承载人类文明痕迹的建筑如今只剩空壳,如同失去了灵魂一般伫立在那里。   车内气氛相对沉静,陈景言专注地驾车,让吉普车保持在队伍正中,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平静而专注, 仿佛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打乱他的节奏。而后排座位上的瞿云廷则显得更加随性,他靠在椅背上,二郎腿占了后座大半的位置,眉宇间仍带着几分未消散的不满情绪。   “我们就这么跟着他们?你觉得他们值得信任?”他的语气里透着几分不满和质疑。   郑辕插话道:“能跟他们一起也挺好啊,起码现在自由了,而且有吃有喝,还有人保护,不比单打独斗强多了。”   “我们跟戎衡合作,也算是种保险。”沈琅回应道,并将过去几天他们几人被关押时发生的一切简单明了地复述了一遍,总结道,“至少目前看来,我们目标一致。”   “所以,”陈景言一边稳稳地操控方向盘,一边用波澜不惊的语调说道,“我们现在等于被扯进了一场废土世界里的权力斗争?守旧派想维持现状,激进派要彻底推翻革新,而我们就是莫名其妙被卷入中心旋涡的小鱼?”   “差不多。”沈琅叹了一口气,一条修长结实的腿随意地伸展,另一条膝盖则微屈。他靠向椅背闭上双眼,“事已至此,就暂时跟着他们走吧。这支军队资源充足,而且目标明确,他们也是往中央区域去。不管最终目的是什么,总会接近真相。”   “我怎么感觉……无论哪方赢了都没我们的好果子吃啊。”郑辕挠头道,终于感到一丝紧张的气氛,“他们打他们的,我们这些路人只求保命就行。”   “路人?”瞿云廷终于开口,他嗓音低沉而带有压迫感,“如果你真觉得自己只是个路人,还能活到现在?”   郑辕被他的话怼得脸色僵硬,但终究没敢回嘴,只是悻悻然挪了挪身子,将自己的存在感尽量降低。   沈琅注意到气氛瞬间变得凝滞,便适时开口化解:“安全区越来越小,无论谁站在哪一边,都无法避免进入最后的战场。而我们——”他的语气顿了顿,然后继续道,“需要确保自己能活到那个时候,再做选择。”   “既然已经被卷入漩涡,就别想着随便抽身而退。与其成为棋子,不如抓住机会做点什么……”瞿云廷声音低沉,仿佛是对自己低声呢喃。   自从今早被释放后,他就显得有些紧绷,时不时看向窗外,像是等待什么一般。   但正如他所言,玩家根本无法全身而退。   昨晚王怀秋提出逃跑计划时,沈琅曾短暂考虑过这个提议。对于普通人而言,如果真能远离当前这些纷争与危险,是最好的选择。然而作为玩家,这个选择根本不成立——安全区正在逐渐压缩,他们根本没有任何退路,只能一路前行直至决战。   因此他最后还是拒绝了对方立即逃走的提议,但也表示,如果以后有机会,可以护送他到他想去的安全的地方。   他还记得王怀秋临走前露出的复杂又难以捉摸的一眼,似乎在压抑某种冲动。但最后,他没有再多费口舌劝说沈琅,安静离开了。   今早,当队伍整装待发时,沈琅注意到王怀秋被士兵押送进了一辆装甲车中。他看起来和平常无异,一副不起眼、带着些怯懦的小人物姿态。但正是这种普通得毫无存在感的表现,让沈琅愈发觉得不对劲。   昨晚王怀秋竟能避开层层重重把守潜入他的帐篷,再悄无声息地回到监控之下,而无人察觉。这不是一个普通研究员该有的能力。   --   黄昏时分,车队抵达了前往中央区前,最后的落脚点,一座废弃的小镇。戎衡的队伍行军速度很快,已经隐约可见远处中央区那高楼大厦壮阔的轮廓,如同一座孤立于废土中的文明灯塔。   这个小镇或许曾经是中央区的重要卫星城,但如今满目疮痍,破败不堪。道路两旁的建筑残垣断壁,房屋墙面布满裂缝和弹孔,零散的野草从地砖间顽强地生长出来,诉说着这片土地被遗弃已久。   军/队以惊人的效率展开了扎营修整的工作。从车辆停靠到哨卫布置,仅仅用了不到半小时。一声声简洁高效口令从指挥车传出,各个小组迅速分散开来。士兵们动作利落,有条不紊地将装甲车和运输车排列成防御阵列,将整个驻扎区域围成一个封闭的环形。   士兵们整顿营地,每个人都按部就班,动作干脆利落。一部分士兵架设了探照灯,将空旷的小广场完全笼罩在刺眼的白光之中;一部分卸下补给物资,包括武器弹药、医疗箱以及食物储备;另一部分则负责清理周围建筑内可能隐藏的危险,他们以三人一组分头行动,在短时间内完成了全面排查。   戎衡站在临时搭建起的一张地图桌前,与几名高级军官商讨下一步的行军路线。他穿着笔挺的大衣,低沉稳健的话语透过寒风传来:“这里很可能会遇上阻击……绕道这里,但是必须确保速度。”   沈琅站在稍高的位置上,身上的机车服带着一路奔波风尘仆仆的痕迹,但他的站姿笔直让人无法忽视,看不出丝毫疲惫。   他的目光扫过小镇残破的街道。这些断壁残垣似乎还留着过去繁荣的痕迹,但更多的是战争留下的创伤——被烧毁的墙面、锈蚀掉落的路牌,以及散乱满地的人造垃圾。   远处中央区模糊可见的大厦轮廓,那里的灯光零星点缀,如同夜空中的星辰,却始终隔着一层遥不可及的距离。   “今晚恐怕不会太平。”熟悉低沉又带着几分温和气息的声音从旁传来。沈琅偏头,就见陈景言逆着篝火昏黄跳跃的光走近他身边。他手里端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递到沈琅面前,“越是靠近中央区,就越有可能遇到其他势力或……玩家。”他说话时目光扫向远方那些逐渐隐没于暮色中的高楼,那些看似静默的大厦轮廓如同巨兽般潜伏在天际线尽头。   沈琅闻言微微颔首,对此并不意外。他接过茶,却没有喝。垂眸思索了片刻,然后轻声叮嘱道:“留意一下瞿云廷,他今天表现得有些反常。”   “我知道。”陈景言下意识推了推鼻梁上已经不在的眼镜,这是工作时,每次沈琅交代他任务,他的惯性动作,即使那副金丝眼镜早已遗失。他应道:“您放心,交给我吧。”然后转身离开。   然而,还没走几步,两人突然听见前方传来骚动之声。沈琅皱眉,与陈景言对视了一眼后,一同朝声音来源方向走去。   只见一队士兵正将几个人从废弃建筑中押出来,这些人衣衫褴褛,看似狼狈但并没有外伤,他们面对众多全副武装的士兵包围,却格外冷静,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挣扎,而是异常配合地接受检查。   为首的是一个五官端正,但眉宇之间透出凶狠的男人。他机警地扫视周围环境。当看到沈琅和陈景言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但他很快收回视线,恢复成面无表情。   “怎么回事?”戎衡披着黑色军大衣,闻讯后大步流星地赶来,他一如既往的沉稳,全身上下散发出令人不由自主退让的威严气场,周围的士兵自觉退后,为他让出了一条路。   “报告!搜查时发现这些人在这里躲藏。”领头的士兵立正敬礼,高声汇报。“他们自称只是路过,但没有通行证,也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   三人中那名女子抬起头,示弱道:“我们只是路过这里找地方休息,没有恶意……请不要伤害我们。”   这三人似乎有所准备,在被发现后虽然尽量保持冷静。然而当戎衡冷冽目光扫过他们时,三人不禁浑身僵硬,如同被天敌盯上的猎物一般。   询问负责搜查工作的军官具体情况后,戎衡点了点头,下令将几人分开单独关押,由专门士兵看守待进一步处理。   戎衡一向很忙。商讨行程与营地安排后,天色已经彻底暗沉,这才终于有了片刻空闲时间。但他没有休息,目光扫过整个营地,最终落在沈琅的身上。   沈琅正独自坐在一辆装甲车的平台上,低头摆弄着匕首。刀刃在手指间翻转,反射着火焰的光泽,如同流动的水银般迷人而危险。   听到靠近的脚步声,匕首在五指之间快速旋转了一圈后利落收回刀鞘,他抬起头:“有什么事吗?”   戎衡略微顿了一下,看似冷静无波澜的表情下藏着些许犹豫。他其实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今日因事务繁忙错过了和沈琅接触的机会,现在终于找到时间,便忍不住想来见他。   然而,这份冲动对于他自己来说也是陌生且不可理喻的。因此,在面对沈琅时,他一时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只是来看你,”最终戎衡还是直言,没有任何铺垫,这是他惯常行事方式,“今天……还顺利吗?”   这句话听起来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关怀,但从戎衡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别扭感。他擅长的是发号施令,而不是这种近乎私人化的问题。但此刻,他竟然努力尝试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   沈琅挑眉看了他一眼,那双深邃黑瞳映着跳动火光,让人捉摸不透他的真实情绪:“还行。”他说完后,又补充道,“就是你的士兵有点太警惕了,我连喘口气都觉得有人盯着。”   戎衡闻言微微皱眉,下意识想解释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士兵对沈琅这个陌生人抱有戒备,可与此同时,他更清楚,这份戒备不仅仅来源于命令,更因为这个男人本身就具备足以令人无法忽视的魅力与能力。   沈琅目光落向远方的中央区。从这里看过去,一片高楼大厦的轮廓若隐若现,在黄昏余晖下显得模糊而神秘。那是人类文明最后的遗存,也是所有人汇聚的终点。   他犹豫了一瞬,转头看向戎衡,思考许久的问题,最终还是问了出口:“中央区……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你们这次行军,是为了什么?”   戎衡原本双手负于身后,闻言,目光稍作停顿。那双深邃如寒星的眸子隐隐透露出几分探寻,但很快,他又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他的目光顺着沈琅的视线投向远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是,这个世界上少数还未完全沦陷的地方。”   中央区,本地人称它为“白银巢都”,遥遥矗立在废土之上。它的建筑群层叠交错,从低矮破败的外围逐步升高到中心最雄伟的塔楼,每一寸外墙都都反射出银灰色光泽,如一座巨大的钢铁王座般,缄默而庄严。   从这里的看过去,原本蔚蓝的天空已被荒原上的风沙搅得昏黄,高耸的废弃摩天大楼轮廓隐约可见,像断裂的骨骼撑破地表。四周风声呼啸而过,卷起零星的尘埃,尽管看不到火光,却能感觉到这里过去曾经燃烧过。   “它曾经是这片土地上,人类文明最辉煌的象征,”戎衡开口说道,他目光冷峻,但语气中透出些许复杂情绪,“但现在,它也已经摇摇欲坠。”   沈琅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中的含义,追问道:“摇摇欲坠?”   戎衡没有直视沈琅,而是转身看向地平线上逐渐被夜色吞没的巢都的轮廓。他双手背在身后,指节微微收:“名存实亡罢了,”他说得漫不经心,但其中却透出无法压抑的情绪,“最高执政官如今已成为傀儡,被所谓的‘顾问委员会’架空掌控。而那些自称为人类守护者的人,不过是用权力压榨残存资源的一群吸血鬼罢了。”   听到这个回答,沈琅垂下目光思索片刻,追问道:“既然这里曾经如此强大,为什么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境地?”   这一问题让戎衡脸上的冷峻更添几分深沉,他抿紧薄唇,好半晌,才淡声回应:“内乱、资源枯竭,还有……腐朽得无法支撑自身体系。”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某种决意,“当权者只懂争权夺利,无力解决真正的问题,这才导致所有人最终走向毁灭。”   沈琅捕捉到了这话里的复杂情绪,他稍稍侧头打量了一眼戎衡,对方依旧是一副冰冷克制的模样,但从紧绷的下颌和略显急促的呼吸里,可以看出这个男人内心深处并不像表面那般平静。   “所以,你们此行,是为了什么?”沈琅问得很直接,没有绕弯子。   “那里是灾难也是希望……即使曾经的辉煌已经崩塌,但我们仍然需要保住它——那里,是秩序与文明最后的存续。”   沈琅闻言沉默片刻,将目光再次投向那座冰冷金属筑成的城市。从地图上的提示以及一路见闻来看,他能猜到这个世界正在面临某种巨变。但对于戎衡,以及他所代表的守旧派来说,他们保卫的是过去,而不是未来。   沉默片刻,沈琅再次开口:“即使去了,又能改变什么?如果根基已经腐朽,总有一天终会崩塌。”   戎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收回视线,看向沈琅。他薄唇微抿,一瞬间似乎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冷声道:“你不了解情况,就不要妄加评论。”   这句话虽带有警告意味,但却并未激怒沈琅。他目光诚恳:“我确实不了解,所以才要问。”   一阵风吹过,戎衡肩上的军大衣轻轻扬起,为这沉重的话题增添了一丝肃杀之气,他最后还是回答:“如果每个人都这么想,那这个世界就真的只剩下一片废土了。”   沈琅能感受到戎衡话语中那份压抑却坚定的决心,但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戎衡所坚守的信念有多么绝望。   如果说聂峥所代表的的激进派还有希望的火苗,他们有明确的目标,试图推到现有秩序,创立新的秩序,并为此为之奋斗。   那戎衡……则是行走在已经能看到尽头的死路上。   他明知前路无望,却依旧选择背负这一切。   沈琅轻叹一声:“你想维持现状,为一个已经注定毁灭的秩序而战。”   “维持现状……”戎衡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随即摇了摇头,“我从不认为现状值得维持。但混乱只会让更多人死去,而秩序,无论多么脆弱,总比毫无章法来得好。这是唯一能给活下来的人一点喘息空间的方法。”   至此,沈琅已经彻底理解,这个男人所追求的不是什么胜利或者未来,而仅仅是绝症患者苟延残喘的最后一口气。   他看了一眼戎衡披在肩上的军大衣,上面的徽章倒映着火光,这件象征权威与责任的大衣,此刻显得格外厚重:“你明知这条路行不通,为何还要坚持。”   “我不知道结果是什么,”戎衡抿紧薄唇,那棱角分明的脸庞因为篝火跳跃显得更加刚毅,“甚至可以说,我并不关心结果。我唯一能做的是,在我活着的时候,将那些即将崩塌的一切尽我所能托举起来,不让它彻底坍塌。”   他的话中透着一种近乎悲壮却又极其坚定的不屈。这并非源于热血,而是由积累起来岁月磨砺出的执念,不允许自己倒下,即使前方早已看不到希望,也不会放弃。   这种深沉且孤独的信念,近乎理想主义者般纯粹而决绝,让沈琅对这个男人产生了敬意。   “可惜即使翻遍整个世界,没几个像你这样固执的人。” 沈琅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浅笑。   “不需要很多人,” 戎衡回答得毫不犹豫,“只需要足够的人,就够了。”   篝火微光跳跃在周围的废弃建筑与地面上,投射出摇曳不定的影子。片刻的沉默后,戎衡又再次开口。   “你呢?”他忽然问道,目光沉静,带着一丝探究,“作为局外人,你怎么看待这一切——我们的挣扎、我们的坚持,又是否值得?”   沈琅刚要回答,但突然意识到戎衡话语中不同寻常的意味。   “局外人”。   这个世界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局外人”。每个人都在这片大地的残酷环境与无穷争斗中苦苦挣扎,最终被无可抵抗的漩涡吞噬。   沈琅抬眼,看向戎衡那冷峻深邃的面孔,试图从对方的神情中找出更多信息,然而,戎衡依然是那个绝不会轻易暴露任何情绪的人。   他知道,继续装作不知已无意义:“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戎衡嘴角轻轻扬起,但弧度极浅,仅仅一瞬间便恢复如常。他低沉却笃定地说道:“比你想象得更早。在见到你之前,我就已经遇见过和你一样‘奇怪’的人。”    第67章   戎衡站得笔直, 军大衣顺着他宽阔挺拔的肩膀垂落,即便是在火光摇曳之间,他整个人仍显得庄重肃穆。他抬手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 将它攥在掌心, 然后缓缓开口:“普通人不会那么干净。”   这短短一句话,让沈琅眉宇间拧起了一瞬的不解。   “你的气息,”戎衡继续解释道, 语气依然不急不缓,“太规矩, 也太完美。真正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无论是谁, 全都沾染着泥土和血腥味道。而你们这些‘局外人’,哪怕伪装得再好,总会流露出某些不同——比如, 他们缺少一种疲惫感,一种深入骨髓、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的疲惫。”   “在此之前,我已经见过一些与你类似的人。”戎衡语调依旧低沉而稳重,但多出了一份罕见的坦率, “他们看起来跟我们没什么不同。但实际上, 与这里格格不入, 就像……”他稍作停顿, 用一种近乎审慎的目光凝视着沈琅, “就像一个失去了根基的人,站在完全陌生的土地上。”   戎衡缓缓移开视线,转而望向远处那片废土般荒凉的大地,以及天际尽头银灰色轮廓隐现的白银巢都。   “那些人,”他说道, “他们大多缺乏真正经历过战乱的人该有的警惕。即使拿起武器,也无法隐藏他们某些行为习惯——比如,在危机四伏的时候,还会下意识整理衣服;或者,在听到枪声时,本能第一反应竟然是寻找掩体,而不是还击。”   他的语气坦然,更多的像是一种观察者般冷静分析后的结论:“刚才发现的那三人,也是如此。” 戎衡回忆起士兵报告时提到的小细节,“其中一个人在被搜查时,试图藏走一把匕首,却因为紧张动作太笨拙,被当场发现。这种水平,不可能是真正来自这个世界上的幸存者。”   他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并且,他们手掌没有老茧,没有任何使用重型工具或武器留下来的痕迹。更像是,来自一个资源充裕和平的世界,从未做过重活的人。”   沈琅听到这里,没有否认。他扬起一侧眉梢,语调平和:“所以,你觉得我们是什么?”   “我不知道。” 戎衡坦然承认,这样的回答反倒显得更加真实可信。他微微侧头,注视着远方中央区银灰色的大厦轮廓,在夜幕中如同巨兽伫立,“但我知道,你们不像那些挣扎求存的人类。普通人生活在废土上,每一天都是苟延残喘,每一次呼吸都可能是最后一次,而你们——”他的声音略停顿了一下,“却像是游戏一般轻松。”   这番话让沈琅陷入短暂思索。他明白戎衡所说的是事实:作为玩家,他们与这个世界原住民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心理状态。大多数玩家仍保留现代都市人的习惯和思想方式,比如保持镇定、逻辑分析、甚至某种程度上的优越感。这种潜意识上的差别,是难以掩盖的。   沈琅闻言,表情依旧平静,但指节却稍稍收紧。他脑海中迅速翻阅自己进入副本后的每一步行动,是否也曾无意间暴露出类似“不属于这里”的痕迹?   “老实说,我也没有兴趣去弄清楚。”戎衡的语气中没有好奇心,有的是冰冷理性的实际考量。   “重要的是,你们是否危险,是否会造成威胁。”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如果是,那么……” 戎衡稍稍前倾,那双眼睛仿佛刀锋般直视沈琅,无形中的压迫感随之而来,“威胁必须——排除。”   片刻间,只剩附近士兵整理装备时发出的细碎声响,以及远方不知何处的战场余波未散尽的一点残音。然而,即便外表看来如此冷酷无情,当戎衡直接问及沈琅时,那些层层防护似乎稍微松动了一丝裂隙,一种夹杂着警戒漠视与些许信任的情绪。   “但现在,我还站在这里。”沈琅淡然回应,他的话没有任何咄咄逼人的意味,但却仿佛是在试探那条隐形界限。   “因为你曾说过一句话,”戎衡低声说道,同时缓缓移开视线,又回到了燃烧的篝火上。这一次,他语调稍显柔和,但仍难掩理性压制下隐藏的情感起伏,“比起混乱,你选择秩序。这也是为什么……暂时,我愿意相信你。”   沈琅怔了半秒,这句话他确实说过,不过当时并没有多加思考。而如今,从戎衡口中听来,却多了一层不同寻常的重量。   即使彼此身份不同、立场不同,也无法否认他们都追求某种形式上的和平。而这样的理念,在废土世界里尤为珍贵,且难以企及。   --   夜幕笼罩了整个营地,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尘土的味道。营地在忙碌的整修后逐渐归于安静,士兵们依照轮班各自返回帐篷休息或巡逻,为明天即将抵达的白银巢都做最后的养精蓄锐。夜风拂过帐篷之间,将火光摇曳得忽明忽暗,营地被笼罩在一种备战前的沉默之中。   沈琅没有随大流。他站在自己的帐篷前,抬头看了眼暗淡无星的天空,然后转身朝关押三个被捕玩家关押的地方走去。他刻意放轻脚步,靴底在砂砾地面上碾压出细微声响,相比起与远处士兵巡逻时传来的声音微不可察。   戎衡许可了他的行动,或者说,他也想知道沈琅会从这场交谈中得到怎样的结果。   关押玩家的区域设在小镇一处废弃建筑里。房间简陋,但门窗都相对完好。两名士兵守在门口,看到沈琅走近,他们迅速立正敬礼。   “我奉将军之命来协助问话。”沈琅平静地说道,那双黑眸沉稳如深潭,不起丝毫波澜。两名士兵互相看了一眼,没有阻拦,让开了道路。   进入楼内,一股陈旧与潮湿混杂的气味扑鼻而来。昏暗的灯光勉强照亮狭窄的空间,空气厚重得让人感到压抑。三名玩家分别被单独关押在不同房间,但并未受到严刑折磨,只是简单限制了自由。   沈琅径直走向最靠里的房间,他推开门,一个年轻男人正坐在椅子上,双臂被反绑在背后,却显得不以为意。他抬头看到沈琅时,并没有露出惊慌,而是嘴角挑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就是他们说的人吧?”男人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中带着一丝挑衅意味,“那个跟守旧派NPC混得不错的玩家。”   沈琅没有立刻回答,站定在距离对方两米远的位置,用淡然且略显审视的目光注视他。他垂下眼睑稍作回忆,确认自己没有见过对方后回眸直视对方,平静地说道:“看来你很清楚我的身份。”   男人嗤笑了一声,肩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向前倾了倾身子,将脸上的嘲讽放大几分:“知道一些,我也好奇——弹幕里吹捧得天花乱坠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话锋一转,轻佻夹杂着恶意的目光上下打量沈琅,扫过沈琅精瘦结实的身材,以及那张冷峻淡漠的脸庞后:“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男人的唇枪舌剑并未对沈琅造成任何影响,甚至连眉头都未皱一下。他向前迈了一步,鞋底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响亮,居高临下地俯视对方,无需多言,仅凭这极具压迫感的一举一动,就让男人神色微变。   “所以,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沈琅开口了,语气同样不急不缓,没有透露任何情绪波动。   男人眯起眼睛打量他片刻,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空旷的房间内回响:“有意思,”他说道,但笑容逐渐敛去,只剩下一种难以捉摸的不屑,“不过,你这种类型,我见过不少——装得再冷酷,也不过是为了取悦观众罢了。”   “哦?” 沈琅略显兴趣地扬了扬眉毛,“那么,你又是在演给谁看?”   这一句简单反问犹如直戳痛处,对方脸上短暂闪过一丝阴郁,但很快恢复成自视甚高的不羁模样。   “我是贺屿川。”他突然开口,自报姓名,语气轻佻又带点挑衅。抬起眼皮直视沈琅,两人的视线短暂交汇,一瞬间仿佛火花四溅。   同时,贺屿州眼前闪过一连串不断刷新的弹幕——   【啊啊啊!镜头再转一点,我要看清沈琅!!】   【沈总好帅,这个角度完全暴击了!】   【这不是沈总直播间,但能从别人那里看到他也够了!】   【啊啊啊!老公终于出现啦!!!】   【快给镜头拉近点!我要看正脸!!】   【为什么他的直播间一直信号中断,可恶!只能从别的主播视角看我老婆!】   这些飞快滚动的弹幕充斥他的视野,让贺屿川心情更加烦躁。这明明是他自己的直播间,而观众关注点却完全偏离,或者说,他们根本不是来看他的,自己不过是成了别人的背景板罢了!   实际上,今天白天贺屿川三人奉命提前潜入这个废弃的小镇,为接近戎衡的队伍做准备时,他就已经注意到大量观众涌入他的直播间引发的弹幕热潮。   他原本以为,这是因为自己精心策划潜伏行动吸引了关注。然而当开始浏览弹幕后,却发现情况完全不是这样——所有讨论、赞赏甚至疯狂刷礼物都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为了那个名为沈琅的玩家。   当戎衡的部队进入小镇后,贺屿川等人刻意制造了一些细微动静,引起士兵搜查并发现他们,再顺理成章地被抓住,让士兵将他们关押起来。然而这一系列操作并没有引起观众的丝毫在意。当那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人群外围时,弹幕量达到了顶峰。   【有人看到我老公了吗?听说他跟这支队伍在一起!】   【啊啊啊!快给我镜头切过去,他来了!!】   【主播快靠近点,让我们看看沈总!】   【求求多切一点镜头,对准他的脸好吗?】   贺屿川嗤笑一声,微微歪着头打量沈琅。将视线从沈琅的脸上下移到他的肩膀、胸膛,再到腰腹处,目光毫不遮掩地流连片刻,又慢悠悠地收回。   “你倒是让人印象深刻。”贺屿川开口了,他语调轻佻,尾音微微上挑,带着不加掩饰的不满和嘲讽,“不过,看起来也不过如此嘛。还不是靠这幅皮囊勾引人,让观众给你刷礼物?”   “我查了你的战绩,”贺屿川继续说道,他语调中藏着嘲弄,“也没有多厉害。要击杀数没击杀数,要积分也不是特别亮眼,但弹幕里的人啊……”他顿了顿,把身体稍稍往前倾,近乎挑衅的目光直视沈琅,“他们倒是挺乐此不疲地舔你这个‘顶级玩家’。”   沈琅眉头未动,只是用那双黑眸静静注视他,让人无法探测其中情绪。   “我说错了吗?”贺屿川挑衅般扬了扬眉,话语继续刺向对方,“观众们喜欢你,是因为他们觉得你好看。而不是因为你有多厉害——或者说……”他的声音变得更轻,却更加恶毒,“他们只是享受看你用那张漂亮脸蛋去讨好别人。”   他说到这里停顿片刻,像是在观察沈琅是否会露出恼怒或窘迫之色。然而让他失望的是,沈琅依旧平静如水,没有丝毫波澜。于是他索性再进一步:“说实话,我对你并没什么兴趣,只不过弹幕里吵得要命,非让我过来看看这位见到个男人就勾搭的交际花。”   “哦,对了,”贺屿川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无意地低声说道,“我直播间里的观众可是很热情呢,他们还在催促我……” 他故作停顿,刻意拖长尾音说道,“把你、办、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间。房间内一时间只有微弱灯丝发出的嗡鸣声,以及两人之间锋利的对峙气氛,或者说,是贺屿川单方面的针对。   贺屿川自认为占据主动,不急不缓地继续补充道:“别误会,我可是直男,对你没性/趣。不过嘛,如果这样能涨粉…倒也不亏。”   他故作夸张地扫视了一眼沈琅,从上到下仔细打量,就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最后停留在饱满的胸肌和精瘦的腰线徘徊:“啧,你这样的尤物,大概早就习惯出卖身体换取资源了吧?”   【卧槽,这家伙疯了吗?!居然敢这么挑衅沈总?!】   【妈耶,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吧……我喜欢!多说点!】   【???这是人说的话吗?莫名其妙的恶臭】   【主播你可要说到做到!!我一定给你投火箭!不!投航母!!】    第68章   令他失望的是, 沈琅对这些侮辱性言辞依旧没有任何明显情绪波动,只是那双深邃如寒潭般的眼睛变得锐利起来。   贺屿川自以为占据上风,此刻却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寒意。他拷在背后的手掌收紧, 同时尽量维持住脸上的笑容, 不让自己的异样被对方察觉。刻意将身体闲散地靠回椅背上,一副满不在乎、肆无忌惮的模样。   最终,在短暂而漫长的一阵沉默之后, 沈琅终于开口:“所以,你想证明什么?”   贺屿川怔了一瞬, 这回答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他原本以为自己的话足够刺痛对方,引来一些情绪化反应, 可现在看来,对方不仅没有被激怒,还将问题抛回到了自己的头上。这份冷静自若, 让他内心深处涌起一丝隐约的不安,而这正是他最讨厌面对的感觉。   “我……” 他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茬。而站在面前的男人则稍稍向前迈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压迫性十足, 让整个空间都笼罩上一层重压。   “如果只有这些废话, ”沈琅平静说道, 那双锐利如刀锋般的眼睛直逼过来, 让人避无可避, “就省省力气吧。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哟,还挺会装清高。不过没关系,等我把你c——”贺屿川话未说完,上扬的嘴角忽然僵硬。   他的眼睛猛然瞪大,像是受到了什么突如其来的袭击。他整个人忽然剧烈颤抖起来, 身体弓成一个夸张的弧度,双手紧攥成拳,无意识用力到关节发白。这个过程中,他始终没能发出一丝声音,无论是咒骂还是叫喊仿佛都被压制在喉咙深处。   沈琅退后半步,目光微沉。对方的状态就像是遭受电击一样,全身抽搐得厉害。然而奇怪的是,他的身体表面并没有显现出任何电流痕迹,也没有火花四溅或者设备损坏之类的迹象。   他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贺屿川异常的状态,同时迅速扫视周围,以确保并没有其他突发危险靠近。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而此时屋内只有他们两人,没有任何外界干扰因素可解释贺屿川的异样。   只有贺屿川知道,他视野里原本满屏滚动的弹幕全都消失了,眼前骤然浮现出一行刺眼的红色文字,霸占了他的全部视野,每一个字都如重锤般砸进他的大脑——   【警告:玩家违规行为检测触发——语言不当、试图引导不健康内容;给予即时惩罚以示警戒】   这一行红色字体如同灼烧他的视网膜一般,无论怎么移开视线,都无法摆脱。他心中翻涌起滔天怒意和恐慌,却只能被迫生生忍下,因为此时他连说话都做不到,只能僵硬地维持着那副狼狈姿态。   靠!为什么会这样?! 贺屿川内心疯狂咆哮,但身体依旧无法动弹。他想挣扎却发现四肢完全不听使唤,只能任由那种难以名状的痛楚侵占全身。明明只是口嗨几句,这种直播中的挑衅戏码也不过是为了增加观众粘性罢了,可现在竟招致如此严重的处罚?   他产生的更多是难以言喻的不甘和委屈:凭什么?!明明有那么多玩家在直播间里为了吸引观众关注,不择手段做出各种暴力、杀戮甚至色/情戏码,而那些人不仅没事,还因为迎合观众喜好赚得盆满钵满!   为什么偏偏轮到他,仅仅因为几句口嗨就要遭受这样的惩罚?弹幕里的观众不是喜欢看这些吗?!他们不是一直煽风点火,要求更多刺激、更猎奇、更低俗的内容吗?   这破系统是不是针对我?!   “cao……”如果不是牙关紧咬无法开口,他早就把这句脏话喷了出来。但现在,这种感觉就像有人掐住喉咙,将他所有愤怒都堵死在胸膛里,让他只能忍受这种近乎羞辱性的折磨。   他的颤抖持续了几十秒,然后戛然而止,就像突然断掉电源一样,整个过程既迅速又悄然,没有留下丝毫实质性的伤痕。当惩罚结束后,贺屿川猛地瘫在椅子上,大口喘息着。他额头上布满冷汗,背后的衣服也早已湿透。   那行红色的大字已经消失,但它们仿佛已经刻进了他的脑海里,让他再也不会忘记刚才的惩罚。   等到意识逐渐恢复清明时,他抬起头,却发现沈琅早已不见踪影。房间里空荡荡的,只剩下门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和空气中隐约飘散的尘土气味。他咬紧牙关,用力攥紧拳头,却发觉连动动手指都要耗尽全身仅存的力气。   --   与此同时,沈琅已经大步走出了关押这几个玩家的废楼。寒风裹挟着尘土扑面而来,只见原本整齐有序的营地此刻已陷入一片混乱。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焦灼的气息,士兵们在指挥官的大声喊叫下匆忙集结,但深夜的敌袭显然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寂静的小镇此刻变成了战场,子弹划破空气发出尖锐啸声,有些建筑已经被爆炸震得摇摇欲坠。   探照灯胡乱晃动,光线投射到不同方向,一时间整个营地像是陷入了一片明暗交错的混沌之中。远处,一辆装甲车被掀翻在地,周围散落着弹壳与爆破痕迹。而另一边,机枪手趴伏在沙袋后方,试图用密集火力压制敌人。   他迅速靠近最近的一群士兵,其中一名负责指挥的小队长正焦急地喊着:“西侧防线失守!立即派增援!”但还未等命令完全执行,又有人跑来报告,“东南角遭到偷袭!敌人数量未知!”   “优先集合主力部队,否则会被逐个击破!”沈琅大声提醒,然而他的声音在这片混乱之中显得微不足道。   就在这时,一道耀眼的火光从营地外围升腾而起,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一声爆炸。碎片夹杂着浓烟冲天而起,将半个夜空染成橙红色,而距离较近的一些建筑甚至直接倒塌下来。沈琅偏头躲过飞溅而来的金属碎片,同时敏锐捕捉到爆炸发生的位置是装甲车的停放区。   ‘他们想摧毁重型装备。’沈琅意识到这次袭击明显不同于之前那次聂峥带领的小队进行的突袭骚扰,而是一场经过充分准备且目标明确的大规模攻击。   如果说聂峥那次只是试探性的接触,那么今晚这些袭击者所展现出来的精准配合和强悍的火力压制,证明他们绝不是简单的乌合之众,而是某个大型势力的精英小队。   沈琅没有继续呆在原地,迅速朝中央指挥帐篷方向移动。在路过另一片区域时,他看到两名受伤倒地的士兵正被同伴拖离危险范围,他们脸上的痛苦表情和鲜血勾勒出的痕迹让整个场景愈发触目惊心。然而即便如此,这些士兵仍咬牙坚持,没有发出任何多余声音。   一颗信号弹飞上天空,在漆黑夜幕中炸开耀眼红光,将整片战场映得通明。借助这一刹那亮光,沈琅清楚地捕捉到袭击者的位置。   他们身穿迷彩服,与普通士兵无异,但行动极其利落。而更加引人注目的是,他们使用的是与戎衡部队如出一辙的新式武器!   “内鬼?”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沈琅没有时间深究。他加快速度绕过几座帐篷,终于来到目的地附近。   只见戎衡从指挥车旁大步走出,脸色冷峻,他身边跟随着几名副官,其中戴眼镜的人正快速汇报当前情况:“西侧防线已经被突破,我们需要立刻调动支援!”   戎衡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言,抬手示意士兵继续执行命令。他转头看向沈琅,两人的视线短暂相接的一瞬间,那双深邃的黑瞳中仿佛有无数情绪翻涌,却被压抑得滴水不漏。   “我可以相信你么。”他的声音低沉冷静,如同战场上的指挥官面对未知局势时最后一丝试探。   沈琅没有犹豫,没有多余的废话:“要我做什么?”   戎衡微微侧身,让开一个方向,用手示意沈琅跟上,同时快步进入指挥帐篷内。在地图前停下时,他转身看向沈琅,脸上的神色比之前更加凝重。   “敌人劫走了一样东西,”他说话间眉宇紧锁,在地图上划出一个路线,“那东西装在一个特殊的盒子里,你看到就会明白。” 他说到这里时顿了一下,似乎权衡着是否该说得更详细,但最终只是补充道,“无论如何,把它追回来。”   “明白。”沈琅简单点头,没有浪费时间问更多细节。他转身准备行动,但就在这时,一只冰凉有力的机械手忽然扣住了他的手腕。沈琅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戎衡。   “你会平安归队,对吗?”戎衡低声说道,这是一个疑问句,却带着某种不容拒绝的意味。他向来镇定的眼神此刻微微动摇,眼神深处似乎藏着几分压抑太久、难以言喻的情感波动。   沈琅无法答应或做出保证,只是简洁道:“我会把东西夺回来。”说罢,他抽回手腕,身影很快淹没在夜色和硝烟之中。    第69章   不久前。   陈景言站在营地的阴影中, 身影融入夜色,尽心竭力完成沈琅嘱咐他的事情。他向来以绝对的高效完成任务,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远处瞿云廷正靠在一辆破旧的吉普车旁, 与几个士兵交谈, 看似随意放松。他的手指若无其事地在手臂上一点一点,嘴角挂着一抹桀骜的弧度,但那笑容并未传达到他的眼中。   陈景言调整了自己的呼吸, 没有急于接近。忽然间,瞿云廷稍稍侧过头,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朝陈景言所在方向扫了一眼,但很快就移开视线, 继续与士兵交流。   几分钟后,那些士兵散去各自执行自己的任务,只剩下瞿云廷独自站在那里点燃了一根烟, 烟雾在寒冷空气中缓缓扩散,将他的面庞模糊了一瞬。借着吞吐间若隐若现的火星,他低头拉开吉普车门,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型通讯设备。   即使隔着一定距离, 陈景言依旧能够凭借敏锐的观察力判断那台设备非同一般。它比普通军用电台精密小巧;而且根据连接线路看, 很可能被改装过。   只见瞿云廷对着通讯设备低声说了些什, 声音压得极低, 即使以陈景言敏锐的听力也无法捕捉。虽然不知道对话内容, 但他注意到对方语速很快,态度上透露些许急迫。   随后,瞿云廷将通讯设备重新藏回车内,四下环顾一番,确认无人关注后, 才转身离开。   等到他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时,陈景言无声无息地靠近那辆车。动作娴熟地撬开车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蹲下在座椅下摸索,很快便找到了那个小型通讯设备,一边检查,一边思索瞿云廷刚才鬼鬼祟祟行为背后的意图。   然而,他很快发现这东西竟然毫无电流显示,也没有讯号波动,根本不具有通讯的功能!   ‘被耍了。’   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只见小盒子上亮起急促闪烁的红点。陈景言脸色骤变,用尽全力将装置甩向空旷区域,并以最快速度翻身躲避。   “轰!”巨大的爆炸声撕裂夜幕,火焰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瞬间席卷整片区域。炽热气浪卷起沙尘碎屑冲击到附近建筑物上,制造出猛烈的震荡。爆炸冲击力使得空气都扭曲起来,那股灼热感穿透层层衣物灼伤皮肤!   一时间,整个驻扎区被这一突如其来的爆炸彻底惊醒,到处传来士兵奔跑喝令和警报声,朝着事发地聚拢。   几乎同时,爆炸的余波尚未完全消散,营地的另一个方向也传来枪响,尖锐刺耳的哨音划破夜空——敌袭!   陈景言半蹲在掩体后面,抬起头快速扫视四周,借着火光,他看到黑影从不同方向冒出,他们借助夜色和爆炸制造的混乱趁机发动攻击。   士兵们被打的措手不及,被迫仓促迎战。火焰吞噬车辆残骸,人群呐喊夹杂枪声,此起彼伏。   陈景言站在爆炸的余波中,冷风将他额前的发丝掀起,露出那双锐利如刀的眼眸。他的手紧握成拳,心中腾升起难以抑制的愤怒与挫败感——被瞿云廷耍了。不仅没能完成沈琅交代给他的任务,还间接成为引发这场袭击的导火索。   枪声、喊叫,以及士兵们痛苦的哀嚎都已化作背景噪音,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清晰目标:找到、终结瞿云廷,弥补自己的失误。   “砰!”陈景言猛地翻滚到左侧,就地卧倒。子弹以极快速度穿透空气,毫厘之差擦过他刚才所在的位置,将后方的一堵水泥墙直接打穿!   他转向枪声来源,只见瞿云廷嚣张地站在装甲车顶端,没有任何遮掩,大喇喇地暴露自己的位置。他手里握着狙击枪,神色冷漠专注得令人胆寒,完全没有在沈琅面前伪装出的潇洒与风度,只剩下纯粹的浓烈杀机与对人命的漠视。   两人视线短暂交汇,无需语言交流却就已传达的敌意与厌恶。   瞿云廷微微挑眉,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然后毫不犹豫地再次瞄准、扣动扳机!   陈景言本能翻身跃向侧旁,在地面滚动几圈后稳住身体。他迅速调整呼吸,将所有杂念屏蔽出去,整个人进入绝对专注状态。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狙击手,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对于他这位曾名列通缉榜第一的杀手来说,对方不过是另一个需要击杀的目标罢了。   陈景言借助地形与车辆残骸作为掩护快速移动,以极快速度拉近两人之间距离。   瞿云廷显然没有预料到对方能够如此迅速调整状态,在短短几秒钟内反应过来并进入狙击死角。他眉头微皱,狙击镜再次对准快速逼近的人影。然而就在他准备扣下扳机时,视野中突然掠过一道黑影,居然是陈景言扔出的一具尸体!干扰了视线还遮蔽了他的射界。   “砰!” 一声闷响,子弹仅仅打穿了空中的尸体,并未命中目标。而就在这一瞬间,陈景言借助机会,以极快速度闪入下一个掩体。   瞿云廷冷笑一声,从腰间取出另一种特殊子弹填装进狙击枪内: “别以为你能一直躲着。”   陈景言屏息凝神地贴伏在掩体后,他注意到对方短暂的动作停顿,以为获得喘息之机。然而一枚子弹急速破空而来!并未笔直前进,竟然在空中诡异地拐了一个弯,绕过掩体精准地冲向他的位置而来!   他本能感受到危机下意识翻滚避开,堪堪躲掉。肩头传来的灼热痛感,身后厚重的金属板被击穿出一个焦黑圆洞,热能残留在空气中,如同火焰燃烧后的余温还未散尽。   “欢迎来到真正的大逃杀游戏,新人。”瞿云廷居高临下,戏谑地嘲讽。   就在他说话间隙,又一道黑影闪现。这一次陈景言利用身旁废弃车辆引擎盖反射出的模糊倒影,以极其巧妙角度朝装甲车移动!   察觉到这点后,瞿云廷眉头轻皱,他抬手连发三枪,每一发都试图封堵陈景言可能突进路径。然而对方仿佛预见未来般灵活躲闪,每一次都是堪堪从死角逃脱。   终于,当两人之间距离缩至不足十米时,瞿云廷握紧狙击枪柄,用力压下肩部支撑位,同时快速转身跳下车顶意图拉开距离。但就在落地瞬间,一把寒光闪烁匕首突然迎面袭来,直指瞿云廷咽喉!   他反应迅速,侧身堪堪躲过致命一击,匕首贴着他的脸颊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你背叛了他。”陈景言一边攻击一边冷声道,那副温和助理面具丢弃后,彻底暴露出冰冷又危险的一面。   “啧、你以为这样就能在沈琅面前表现自己?”陈景言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你以为他会喜欢你这种不择手段的人?”   陈景言脸色一沉,眼神中闪过一丝阴狠:“至少我对他忠诚。不像你,只会耍手段,把他当成一件物品!”   “物品?” 瞿云廷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放声大笑,“你懂什么?我对他的感情,远比你这种只会摇尾乞怜的狗更深刻!”   “狗也好,助理也好,还是处理脏东西的清道夫也罢,”陈景言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只要能留在他身边,我什么都愿意做。”   两人你来我往,刀光剑影间,战斗迅速升级,匕首碰撞的金属声在耳边回荡。   “你根本配不上他。只有我,才配站在他身边。” 瞿云廷轻蔑地笑了笑,“我从小就认识他,我知道他想要什么,我能给他想要的一切!”   “你什么都不知道,” 陈景言冷笑道,“你只看到你想要看到的,你根本不了解他真正的想法。”   “你只知道用你的权势和金钱去控制他,把他当成你的禁脔,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得到他的爱!”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难道不是一样?你对他那些肮脏的心思,以为我看不出来?”   两人的身上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伤口,鲜血染红了他们的衣衫,但他们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想将对方置于死地,每一次攻击都毫不留情,招招致命。   --   夜色如墨,沉重地压在广袤的荒原上。远处,白银巢都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宛若一头沉睡的巨兽,匍匐在这片废土之上。它的外墙高耸入云,由银灰色的金属构成,泛着冰冷的光泽。高楼大厦层层叠叠,直插云霄,给人难以言喻的庄严与压迫感。整座城市寂静无声,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埋葬着人类文明最后的希望。   沈琅将机车熄火,悄无声息地滑下车,身体紧贴着沙丘的弧度,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之中。他半跪在地上,身体前倾,宽阔的后背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机车服紧贴着身体,勾勒出肩宽腰窄的轮廓。   视线穿过黑暗,锁定前方那辆突兀的汽车。几个人影从车上下来,看不清具体模样。他们似乎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姿态谨慎戒备。   戎衡所说的盒子,在这些人手中吗?还是说,他们只是诱饵,真正的目标还在后面?   等待中,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一个形状奇特的装置,从上面不断闪烁出的绿色光芒来看,应该是一个扫描设备。   “已经安排妥当,应该没人跟踪。”有人说道。   为首的一人谨慎地没有立刻回应,他继续操作扫描设备,对周围又进行了一次扫描。就在这时,沈琅上衣口袋里的通讯器似乎被触发,突然发生极亮的响声,在这寂静的荒原上格外突兀。   沈琅迅速伸手去关闭通讯器,但已经来不及了。那几人显然训练有素,在声音响起的瞬间,便齐刷刷地将视线转向沈琅藏身的方向。   他迅速评估周围环境。他隐蔽的沙丘是附近唯一的掩体,而敌人离他并不远。敌人的人数和装备都占据优势,正面冲突不是一个好选择。   但声音已经暴露了他的存在,继续隐藏已经没有意义。他必须在敌人发现他之前,先发制人。   这四人动作敏捷且配合无间,似乎是经过无数次实战训练的精英部队。他们握着武器呈扇形散开,逐步缩小包围圈。   沈琅率先开火,一枪精准命中其中一人的胸膛。然而,那人身体猛地向后一退,但奇迹般地没有倒下。   只见他的防护服表面迸发出一道微弱的荧光,如同能量盾一般将子弹的冲击力完全吸收。   对方根据这一枪发现沈琅的位置,其中一人扬起手中的投掷装置,一个滚动的小型设备飞向他的方向。沈琅目光一凛,当机立断翻滚避开,就在他离开的瞬间,一道强烈的电弧从那设备上爆发出来,将周围沙地灼烧得焦黑。   他躲在另一处掩体后喘了口气,但随即又听到了脚步声逐渐逼近。   “包围他的左侧!”一个低沉的声音下达指令,其余三人迅速展开行动。   ‘果然不好对付。’沈琅眉头紧皱,冷静地调整自己的战术策略。他侧身滚动到另一个角度,用沙丘作为掩体再次开火,同时快速判断这些人的行动模式。然而,这几人反应速度远超寻常,每当他露出一点破绽,便会遭遇密集而精准的火力压制。   “别给他喘息机会!”领头的人冷声命令,同时其他两名成员配合展开火力压制,迫使沈琅无法长时间暴露位置;另一人则从侧翼迂回企图绕到他背后。与此同时,第四个人继续使用扫描设备,不断锁定沈琅的位置,无论他如何移动,都难以彻底摆脱追踪。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金属燃烧的气味,每一次子弹擦过耳边,都带来炙热的疼痛感。沈琅屏住呼吸,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对方的每一个动作上。他双腿肌肉紧绷,如猎豹般伏低身体,以最快速度切换掩体,同时借助昏暗环境与沙丘地形试图干扰敌人的视线。   然而,就在他拉开距离准备反击时,为首的一名敌人突然取出一种圆盘状装置,片刻之后,居然生成了附近地形的沙盘投影辅助作战!   ‘麻烦了……’   这些人协作能力极强,显然受过严格训练,绝不是随意拼凑的队伍。并且他们装备领先太多,让原本就对沈琅不利的局势变得更加复杂。   就在此时,对方展开了更为猛烈的攻势。一枚震撼弹飞速朝他的方向抛来,在落地瞬间爆裂出刺眼白光和剧烈音波。   强烈的冲击让沈琅眼前一片白茫茫,他迅速闭上双眼并捂住耳朵,但还是受到相当程度影响。短暂失去视觉和平衡感让情况雪上加霜,对方显然想趁机解决掉他。   就在局势岌岌可危时,漆黑的大地忽然多了一片扭曲的不规则阴影。   下一秒,一道光束从天而降,直接穿透了其中一名敌人的头盔!那个训练有素、不容小觑的士兵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轰然倒地。   其他三人大惊失色,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又接连遭遇致命打击——第二道、第三道光束接踵而至,每一次袭击都精准到极点,无视他们先进防护服上的能量盾牌。这四个人根本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仅仅几个呼吸之间便全部当场击毙!   沈琅瞳孔骤缩,他迅速转头寻找攻击来源。只见夜色之中,一艘覆盖着光学迷彩的飞行器逐渐显现出来,表面不断变化颜色,与周围环境完美融合。   飞行器缓慢降落,舱门打开,一位身姿挺拔、气质摄人的男人自舱门迈出。   “阿琅,”熟悉却又意料之外的嗓音传来,他摘下面部护甲,露出了英俊深邃五官,“你还好吗?”    第70章   敌人被瞬间消灭, 这一幕发生得实在太快,沈琅还未来得及完全反应,只能下意识地保持警戒。   他半跪在沙丘背后, 单手撑地, 努力稳住身形。另一只手则紧握枪械,并未完全收起防备,但身体的迟钝感却让他无法迅速恢复状态。   震荡产生的耳鸣持续冲击着他的感官, 眼前的一切都像蒙上了一层血雾,耳边“嗡嗡”声不绝于耳, 让他一阵阵眩晕。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试图聚焦视线, 但依旧徒劳。   飞行器无声地悬停在半空,舱门缓缓打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从中走出, 逐渐清晰。   沈琅眯起眼睛,试图透过被震撼弹影响后模糊的视野看清来人。   “阿琅,好久不见。”瞿云泽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荒原上响起,没有掩饰话语中的怀念。他的目光落在沈琅身上, 眼神深邃难辨。   但他的声音沈琅听在耳中却像是隔了一层膜, 嗡嗡作响, 难以分辨。他只能隐约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向他走来, 却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他本能地想要躲避, 身体却有些不听使唤。   “阿琅——”这次瞿云泽似乎终于意识到沈琅的状态不妙,他迅速弯下腰扶住对方摇晃欲倒的身体。强劲有力的大手稳稳托住沈琅后腰,人体的温度通过手掌传递过来,让昏眩中的沈琅短暂找回了平衡感。   “没事吧?”他关切地问道,但沈琅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只能感觉到对方的手掌温热而有力。   瞿云泽见沈琅没有反应,眉头微蹙。他伸手探了探沈琅的额头,又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确认没有明显的伤势后,才稍微松了口气。他扶着沈琅站起身,准备带他离开这里。   “等等……”沈琅条件反射般挣扎了一瞬,瞿云泽立刻停顿下来,没有强硬动作,只是稍稍收回力道,“我……还有……”   瞿云泽低下头,凑近沈琅的耳边:“你说什么?”   沈琅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清晰一些:“东西……戎……”   瞿云泽察觉到沈琅的抗拒。他松开沈琅,双手扶着他的肩膀,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阿琅,看着我。现在很危险,我会保护你,相信我。”   他顿了顿,语调多了几分柔和:“先离开这里,其他的,以后再说。”说罢,他当机立断将沈琅打横抱起,走向飞行器。   沈琅没有再挣扎。他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接近极限。他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硬撑,什么时候必须妥协,而此刻不是不合时宜强行逞能的时候。震撼弹的威力远超他的预期,他还是低估了这个看似荒芜的废土世界的科技水准。   爆炸后的余波依然回荡在他的胸腔里,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在挤压着肿胀的肺部。   鲜血从鼻腔内缓缓流下,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沾染了血迹,更显病态。他眼中遍布触目惊心的红血丝,如裂纹般扩散开来,不由地担心音爆和强光冲击会对视网膜造成永久损伤,那双平日里清亮锐利的黑眸罕见地充满脆弱和疲惫。   耳边充斥着尖锐得近乎刺痛的轰鸣,耳膜大概率破裂了。肌肉因高频共振而酸痛,四肢仿佛灌了铅一样沉重无力。   沈琅靠在瞿云泽怀中,只觉得视线逐渐模糊交织成斑驳的光点。他并非完全昏迷,但此刻陷入近乎于半梦半醒之间。   “阿琅,坚持住。” 瞿云泽低声说道,他一手稳稳托住沈琅的膝弯,另一只手环绕着背部,以极其稳固又充满保护性的姿势将人轻放在柔软的座椅上,调整了一个舒适的角度,让他能够最大程度舒展身体。   飞行器内适合人体的温度比外界冰凉刺骨的夜风舒适多了,但沈琅却无法放松下来。他能够感觉到每一次心跳都格外迟缓沉重,就像是身体内部机能也被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摧毁了一部分。   沈琅无力地靠在座椅上,头后仰,露出修长的脖颈。凌乱的黑色短发贴在额头上,遮住了他紧皱的眉头。高挺的鼻梁下,殷红的鼻血顺着人中滑落,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他紧闭双眼,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眼角泛着红晕。胸膛起伏不定,急促的呼吸声在安静的舱内清晰可闻。机车服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黑色的紧身衣,勾勒出他精壮的胸肌和结实的腹肌。   沈琅控制不住颤抖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座椅的扶手,骨节泛白,显示着他此刻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感觉怎么样?”瞿云泽半跪在沈琅身旁,声音低沉温柔。他拿着湿巾轻轻擦拭沈琅脸上的血污,又用另一块干净的湿擦掉他额头的汗珠,动作轻柔而细致,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瞿云泽微微低着头,眼神专注,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沈琅缓缓睁开眼睛,眼球上布满红血丝,视线依旧模糊。他看着近在咫尺瞿云泽模糊的脸,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   他摇了摇头,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别说话,”瞿云泽似乎看穿了他的意图,轻声说道,“好好休息。”然后从旁边的急救箱里拿出一个小瓶喷雾,对着沈琅的鼻子喷了几下。   清凉的药剂顺着鼻腔进入,缓解了呼吸的困难,也让他混沌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瞿云泽……”沈琅低声唤出这个人的名字。   当初瞿云廷提到自己大哥也参与了这个游戏时,他就猜到会有再见之日,但没想到竟是在这样狼狈、混乱且突兀的情况下。   他开口,短短几个字因喉咙干涩显得沙哑破碎:“你怎么会在这里?”   “抱歉,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瞿云泽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语气中带着自责。他收回手,起身走向驾驶座,“先回我的基地,那里安全一些。等你好些了,我们再谈。”   飞行器平稳地飞行着,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声。沈琅的意识逐渐模糊,他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一片混沌之中,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而不真实。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临走前戎衡紧握住他手腕时说出的那句话。   他努力想要抓住些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   基地的会议室设在一个地下掩体内,墙壁由厚重的金属构成,闪烁着冰冷的银灰色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金属混合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烟草味,那是瞿云泽常抽的雪茄留下的。   他将昏迷的沈琅安置在基地的医疗室后,便步履匆匆地赶往会议室。一路上,不断有穿着各式各样服装装备的玩家向他点头致敬,他只是微微颔首作为回应,面色冷峻,眉头微蹙,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会议室内灯火通明,气氛凝重。正中央的会议桌上,一个巨大的全息投影沙盘清晰地展示着白银巢都的城市结构,以及周边势力的分布。沙盘上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光点,红、蓝、绿、黄……每一种颜色都代表一个势力,它们犬牙交错,互相牵制,构成了一幅错综复杂的局势图。   瞿云泽大步走进会议室,原本嘈杂的讨论声瞬间安静下来。他径直走到会议桌首位坐下,坐姿随意而放松,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权威。   “情况如何?”瞿云泽面容沉静,那双深邃的眼睛在闪烁的屏幕光线下显得更加幽暗。   “……目前可以确定,白银巢都的防御系统已经瘫痪了大半,原政府控制的军队节节败退,被压缩在内城区域。”一名身穿黑色作战服的男人沉声说道,指着全息地图上闪烁的光点说道,“除了从各地赶来的原政府守旧派军队,和激进派的曙光,还有至少三股势力正在向那里集结。最高执政官目前被软禁,那位的处境很危险。”   一个穿着迷彩服的女人接着说道,“另外,还有一些零散的武装势力,以及不少浑水摸鱼的玩家小队……都想趁这个机会分一杯羹。”   瞿云泽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冷峻的面容在明明灭灭的光线映照下显得格外深沉。他微微颔首,示意手下继续。   “目前可以确认的是,守旧派和激进派都想控制执政官,从而掌握白银巢都的主导权。而其余的武装势力,没那么大的野心,只想趁火打劫、争夺资源和地盘。至于玩家……”手下声音略微低沉,“情况比较复杂,有些是独行侠,有些则加入了不同的阵营,还有一些人像我们一样,选择暂时观望,等待机会。”   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低低的议论声,在场的这些玩家都是游戏中的顶尖玩家,以瞿云泽为首,组成了不逊于本土势力的组织。   “戎衡的部队呢?”瞿云泽突然开口,打断了众人的议论。   “他们昨夜在城外遭遇了袭击,损失了一些人员和装备,但整体实力还算完整。”迷彩服的女人回答道,“今早他们已经朝向白银巢都启程,看样子是想去救援执政官。”   瞿云泽点头,眼中闪过一缕冷芒:“不要与他们起正面冲突,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名正言顺的保皇党,比曙光那伙疯子名声好得多。”   “不过,浑水才好摸鱼,”瞿云泽的声音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我们的人继续按计划行事,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地搅浑这滩水,让他们互相猜疑,自相残杀。另外,多留意曙光的那位‘导师’的动向。”   “是,” 另一名手下应答,”我们已经安排了几个行动小组,分别监视这几个重点。”   “很好。” 瞿云泽点点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记住,我们的目标是趁乱取得最大的利益和积分,这个世界的未来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是过客。”   瞿云泽的视线转向另一个方向,补充道,“还有,盯紧那些玩家团队,看清他们的动向以及目的。如果对我们有利,可以考虑吸纳或利用;如果构成威胁,就提前解决掉。”   “明白。”   “对了,派几个身手好的去外围接应一下贺屿川他们几个,找到他们以后,让他们立刻到我这里来一趟。”   “好了,散会。”瞿云泽干脆利落地结束会议,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他第一个起身离开,高大的身影消失在会议室门口,步伐带着几分迫不及待。    第71章   沈琅的意识像是从深海中缓缓浮起, 先是一片混沌,然后逐渐与感官链接,找回身体。   他睁开双眼, 视野被浅蓝色覆盖, 那种颜色柔和又虚幻,就像一片宁静而无际的大海。然而他立刻意识到这并非真实的大海,而是一种液体。它包围着他的全身, 轻柔地托住他,如同温暖的潮水将他卷入怀中。   视野模糊不清, 浅蓝色的光斑在眼前浮动,那些光点像是深海中的荧光生物, 在他的眼前游弋、跳跃,增添了几分梦幻与虚幻感。   他什么也听不见,周围的世界静安静极了, 仿佛被隔绝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沉重而缓慢,一声一声地回荡在耳边。   他努力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情,记忆却像碎片一样散落, 无法拼凑完整。他记得自己正在执行戎衡交给他的任务, 追逐着一辆可疑车辆, 然后发生了战斗……紧接着, 发生了什么?   无法确认自己身处何地, 也无法感知外界的一切。这种孤立无援的感觉让他本能地想要逃离此处。他抬起手,朝着那片迷蒙的浅蓝伸去,却意外地没有感受到任何阻力。他的手轻易地穿透了那层“海水”,接触到了冰凉的空气。   沈琅愣怔了一瞬,随即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一个类似容器的空间里。双手抓住容器边缘, 撑起自己的上半身,从浅蓝色的液体中坐了起来。束缚感骤然消失,清凉的空气涌入肺部,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身/下的液体冰冷而滑腻,带着淡淡的药水气味。他低下头,看到自己赤/裸的身体浸泡在浅蓝色的液体中,水面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荡漾,折射出粼粼波光。   水珠顺着他紧实的胸/膛滑落,勾勒出块垒分明的肌肉。锁骨处积聚了一小片未滴落的营养液,在灯光照耀下折射出晶莹剔透的亮点。   腹部六块紧致分明的腹肌随着微弱喘/息收缩、舒展,每一次动作都牵动腰侧精瘦线条,人鱼线流畅延展至腰窝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蜜色,在蓝色液体的浸润下,闪烁着诱人的水光。   沈琅抬起头,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模糊。他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在远处晃动,但看不清是什么。他努力眨了眨眼,却发现这种模糊感并没有因为这个动作而得到改善。   很糟糕的感觉,让他想起小时候发高烧时,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他试图侧耳倾听,却只能听到一阵阵沉闷的“嗡嗡”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耳朵。   他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几缕发丝垂落在眼前,遮住了他的眼睛,增添了几分少见的脆弱美感。   水珠从他的黑发上滴落,顺着脸颊滑过下颌,最终滴落在锁骨上。背后的蝴蝶骨线条清晰而流畅,像一对振翅欲飞的翅膀,充斥力量与美感。   他伸手擦去脸上的液体,再次眨了眨眼,试图让自己看清周遭的环境。这些浅蓝的液体似乎具有疗愈的作用,身上的一些细小伤口已经愈合,疼痛感也减轻了不少。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赤/裸的身体,以及那些顺着肌肉线条滑落的蓝色液体,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这是哪里?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昏迷了多久?戎衡交给他的任务怎么办?   交火、爆炸、枪声、以及最后见到的那个人……   瞿云泽。   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他救了自己?   沈琅的眉峰微微蹙起,一双黑眸因为失焦而显得有些茫然。   他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像被砂纸磨过一样疼。他用力清了清嗓子,却只发出了一阵嘶哑的气音。   “……有人吗?”沈琅尝试着喊了一声,声音小的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   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   他皱了皱眉,用力撑着容器边缘,想要站起来。然而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一阵阵的虚弱感充斥着四肢,双腿一阵酸软,差点又跌回液体。   沈琅低头看向自己控制不住微颤的双手,震撼弹对神经系统造成的影响还未消散。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用手撑住玻璃壁,再次尝试。这次更加耐心,调动全身的肌肉,一点一点移动。   这容器对他来说有些矮,他一米**的个子在里面局促地很。他迈出一条腿,跨出容器。   突然,他脚下一滑,身体失去平衡,眼前模糊的景象迅速拉长,仿佛整个世界都倒转了过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却抓了个空,只能感到空气在指缝间滑过。   就在他即将摔倒的一瞬,一只温暖的大手稳稳地扣住了他的腰。这只手干燥温暖,指腹上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将他的身体稳稳地托住。   “小心点。”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安静的环境中响起,带着一丝关切,“你才刚醒,别逞强。”   沈琅下意识地抬头,虽然视线依旧模糊,但他还是认出来了那熟悉的轮廓——瞿云泽。   那张脸依旧英俊逼人,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透着一股禁欲的味道。但此刻,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却盛满了担忧和关切,像是融化的墨,浓稠得化不开。   “你……”沈琅刚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一样。他稳住身形,想要推开瞿云泽,然而浑身无力,根本使不上劲。   瞿云泽顺势搂住沈琅的腰,将他从修复仓里抱了出来。   沈琅的身体微微颤一下,双手无处安放,只能虚虚地搭在瞿云泽的肩上。腰间那只手掌宽大而温暖,隔着一层黏滑的营养液,他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纹路,以及手掌上的薄茧,无法忽视的触感。   他整个人被腾空抱起,双脚离开了地面,赤/裸的身体紧贴着瞿云泽。瞿云泽一只手稳定地支撑着沈琅的身体,另一只手从他腋下穿过,将他带到一边的椅子。   “阿琅,你还是这么不听话。”瞿云泽近乎宠溺又含着轻微责备的意味,像是在哄一个任性的孩子,“先坐下休息一下。”   沈琅顺从地坐在椅子上,金属椅的冰凉直击后背,让他一时不舍离开瞿云泽温暖的怀抱。他不得不承认,陌生环境中出现熟悉的人让他感到了一丝安全感。   “你……怎么会……”沈琅问道,声音依旧沙哑。   “当然是为了你。”瞿云泽轻笑一声,他站在沈琅面前,双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将他圈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这个姿势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极近,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我的人看到你和那帮守旧派私混,怕你出事,我就过来看看。”   “私混?”沈琅皱眉,“我只是……”   他的话未出口便被瞿云泽无奈夹杂着戏谑的调侃打断:“幸好我来了,不然你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可怎么办?”   沈琅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偏过头,避开了瞿云泽那灼热的视线。他不喜欢这种被注视的感觉,尤其是在他如此狼狈的时候。   他能感觉到瞿云泽的目光在他身上游走,从他苍白的脸,到凌乱的湿发,再到他赤/裸的,沾满了营养液的胸膛……每一处都停留了几秒,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看穿。   液体残留在沈琅赤/裸的上身,略微升高的人体温度蒸腾出微不可见的雾气。水珠沿着线条分明的锁骨蜿蜒滚落,在胸膛中央汇聚成一道细流,又滑过如雕刻般紧致腹肌之间浅浅凹陷处。直到碰触到腰后时,它才悄然消失于臀/线之后。   这些画面尽数映入瞿云泽低垂注视的目光中。   “我先帮你清理一下。”瞿云泽半跪在他身前,目光从沈琅的眉眼一路滑过,慢慢停在他胸前。蜜色的肌肤上,细小的水珠沿着肌肉线条缓缓滚动。   他将手中的毛巾覆上沈琅的胸膛,先是从锁骨的位置开始,轻轻擦拭着。温热的毛巾擦过胸膛,激起一阵阵的酥麻感,沈琅忍不住轻/哼出声。   瞿云泽的手顿了一下,他抬眼看向沈琅,发现他闭着眼睛,但脸上已经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沈琅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膛急促的起伏让瞿云泽喉结滚/动。   他努力想要控制住身体的战栗,温度逐渐散去的毛巾触感变得湿冷,让他忍不住绷紧了肌肉。他紧闭双眼,睫毛微微颤动,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沿着沈琅紧实的胸/肌的轮廓来回擦拭着。两颗色/泽/艳丽的小樱/桃冷空气中逐渐肿/大。瞿云泽的手指偶尔会碰到,让果农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生怕不知轻重的客人对羞/涩的果实做些什么。   瞿云泽的目光幽暗,他放缓了动作,用毛巾认真擦拭揉搓着那两颗挺/立成/熟的小樱桃,如同一位挑剔的客人在品尝之前进行清洗。   一路向下,擦过紧实的腹/肌,然后是人鱼线。指腹能感受到他腰部肌肉紧绷的线条,柔/韧富有弹/性。   沈琅的鼻息扑在瞿云泽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和药剂的味道。瞿云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味道刻入肺腑。他的目光变得幽邃,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这里……还有腿上,都擦干净。”瞿云泽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沈琅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他感觉自己的脸颊一阵阵发/烫,身/体也变得燥/热起来,难以言喻的感觉在体/内蔓/延。   他知道,瞿云泽是故意的。   “阿琅,你还是这么敏/感,”瞿云泽轻笑一声,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顿,“和以前一样。”    第72章   毛巾从腰际缓缓滑至大/腿/根/部, 那里皮肤比其他地方更为敏/感。湿冷的触感传来,沈琅猛地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羞恼。他想要把腿收回来, 却被瞿云泽紧紧握住脚踝。   “怎么, 还害羞了?”瞿云泽调笑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没见过的?”   “你……这是做什么?”沈琅的声音沙哑, 这种虚弱状态让他异常不适应。   “帮你擦干净啊,亲爱的。”瞿云泽轻笑一声, 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你身上黏糊糊的, 难道不难受吗?”   沈琅没有说话,只是将头扭到一边,避开了瞿云泽的视线。他的耳根微微泛红, 不知是因为羞涩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手中的毛巾越过不可明说的地方继续向下,滑过沈琅修长有力的大腿,来到他的小腿,最后停留在他的脚踝处。   当他的手触及到脚踝内侧那块最柔软的位置时, 沈琅忍不住缩了一下脚。   “原来这里怕痒?”瞿云泽柔声问道, 声音里夹杂了一丝愉悦, 同时将手稍稍收回, 以免把沈琅逼迫得太过明显。   沈琅的小腿线条流畅而优美, 肌肉紧实却不夸张,充满了爆发力。他的脚踝纤细而有力,脚背的弧度恰到好处,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抚摸。瞿云泽的目光在手掌中那只白皙的脚踝上停留了许久,眼神晦暗不明, 不知在想什么。   他原本是半跪在沈琅面前为他擦拭,身体前倾,温热的吐息都打在沈琅自然分开的双/腿之间。   瞿云泽调整了一下姿势,以一种臣服的姿态双膝跪地,身体更加贴近。他低下头,目光灼热地注视着沈琅的不可言说的部位。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呼出的热气喷洒在沈琅的大/腿/内/侧,激起一阵阵的酥麻感。   他的双手撑在沈琅身体两侧,将沈琅困在他的双臂内。接着,他俯下身去,更加靠近——   “咳咳,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突如其来的清嗓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如冷水泼入沸腾锅炉,将升腾起来的旖旎氛围瞬间压了下去。   门口站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年轻男人,他斜倚着门框,双手抱胸,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此人身材修长,比例匀称,白大褂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透着一股子不羁的洒脱劲儿。他的五官立体,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毫不介意自己打断了一场好戏。   “瞿总,您这兴致可真好,”男人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也不看看时间地点,就把这‘战场’搬到我这小破地儿来了。”   瞿云泽眉头一皱,原本柔和甚至带些蛊惑意味的表情瞬间敛去,只剩下一片平静。他缓缓起身,转身看向对方,眼神中带着明显的不悦:“没事就滚出去,别打扰我。”   “别这么凶嘛,”医生打扮的男人耸了耸肩,不仅没有离开,还大摇大摆走进房间,同时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眼赤裸坐在椅子上的沈琅,“我是担心我们这位病患有什么问题,可不能让我们尊贵的大老板乱搞事,把我的病人折腾坏了。”   他对瞿云泽警告的眼神视而不见,瞥了眼修复仓,嘴角的笑意怎么看都带着一股嘲弄的意味:“哟,这治疗都还没做完呢,就迫不及待地把人捞出来了?”他指了指修复仓内还残留着的浅蓝色液体,“啧啧”了两声,“这液体得变成全透明的才算好,我说瞿老大,你也太心急了吧?”   他的目光转过来,落到沈琅赤裸的身体上,眼神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他吹了个口哨,语气轻佻又暧昧:“好身材,”他赞叹道,“难怪……”   瞿云泽的脸色沉了下来,他转过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男人的视线,同时利索地脱下自己的大衣盖在沈琅身上,仅露出锁骨和线条分明的小腿。   “闭嘴,”瞿云泽语气冷淡,并没有看向那个嬉皮笑脸的男人,妥帖地盖住沈琅不/着/寸/缕的身体,掖紧大衣的领口,“这里没你的事,出去。”   “别介啊,”医生笑嘻嘻地说,“我对这位……沈琅,是吧?我对他的情况可是很感兴趣的。毕竟,能让瞿老大你这么上心的,还真不多见。”   “出去。”瞿云泽重复了一遍,语气比刚才更冷了几分。   “我可是好心提醒,”医生懒洋洋地说道,同时抬起手甩了甩自己握着的一份文件,“你现在可没时间陪美人儿温存下去了。”   瞿云泽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有要事?”   男人耸了耸肩,懒散地靠在门框上,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透着几分戏谑和无所谓:“算是吧。不过,要不要过去,你自己决定,我只是传个话。”   瞿云泽直起身,伸手轻轻理了一下沈琅额前的发丝:“我很快回来。”   说完,他直起身子,目光再次扫向门口等待他的医生,将自己的情绪重新收敛,只剩理智冰冷的一面,然后迈步离开房间,与医生一同走出了医疗室。   两道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房间重新归于安静。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嗒”的一声轻响,门再次被推开,原本已经离开的医生又折返了回来。他大摇大摆地走进房间,顺手关上了门,然后靠在门上,双手抱胸,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看着沈琅。   医生身穿一件白大褂,但更像是某种时尚单品而非医疗人员的制服。领口随意敞开,露出里面质地的黑色T恤。下身搭配了一条修身牛仔裤,脚上蹬着一双马丁靴,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洒脱和不羁。   “啧,瞿老大这人,看着冷冰冰的,没想到还挺会疼人的。”医生嘴里叼着一根吃完的棒棒糖棍子,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沈琅。“不过也是,像沈总这样的人物,确实值得人捧在手心里疼。”   “你认识我?”听对方提及到自己在真实世界里的职位,沈琅眉头微皱,尽管视力尚未恢复无法看清对方的面貌,但从轮廓和声音判断,此人并非他所认识之人。   那个男人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抹无所谓的笑容:“我只是单方面认识沈总而已,”他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暧昧的意味,“在外面的时候,我就对你仰慕已久,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亲眼见见,没想到,居然会在这儿遇到你,还是……这种状态下,这算不算是一种缘分?”   沈琅没有说话,没有对焦的双眸看着医生的方向,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沈琅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正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游走,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   “你是谁?” 沈琅的眉头紧皱,对方不怀好意的打量让他本能地警戒起来。   “我是谁不重要,一个无名小卒罢了,入不了沈总的法眼。”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两颗棒棒糖,递给沈琅一颗,“吃糖吗?樱桃味的,你最喜欢的口味。”   “你怎么……”沈琅的声音戛然而止,顿时戒备升级。他极少向外界展露自己的喜好,尤其是个人口味这种细节。除了最亲近的家人,几乎无人知晓。眼前这个人,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了嘛,对沈总仰慕已久,”医生模样的男人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在医疗室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晃眼,“我一直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人,能把那个冷面阎王迷得神魂颠倒。”   沈琅抬眸,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盯向陈景闻的模糊轮廓,以为他指的是瞿云泽:“你误会了,我们并不是……”   然而话未讲完便被打断——   “不用解释,我知道。”对方笑得更加肆无忌惮,见沈琅没接,便收回了棒棒糖,拆开包装自己叼在嘴里。   “我叫陈景闻,”他话锋一转,注视着沈琅无神的双眸,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名字,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就连瞿云泽都不知道。”   “你是……”这名字让沈琅顿时联想到某个熟悉的人,只听下一秒,对方就说出了他心中所想的名字。   “没错,”陈景闻微微一笑,大方地承认了,“陈景言,是我的师兄。”   “你知道么,”陈景闻继续说道,他的目光在沈琅身上游移,似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看穿,“他以前可是组织里最锋利的一把刀,杀人如麻,眼睛都不眨一下。可他居然为了你金盆洗手,隐姓埋名,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你说,这是不是很有趣?”   “所以我很好奇,你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能让那个根本没有人性的家伙心甘情愿地拔掉獠牙成为家犬。”   沈琅沉默地看着他的方向,虽然看不清,却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恶意,以及在他身上舔舐的目光。   “怎么不说话了?沈总该不会是害怕了吧?”陈景闻步步紧逼,“还是说,你已经猜到了我的来意?”   “你到底想干什么?”沈琅的声音更冷了。   “我想干什么?”陈景闻走到沈琅面前,把棒棒糖挪到了牙齿间轻轻咬了两下,“我只是想看看,能让‘阎王’动心的男人,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样,床上功夫了得,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   他说着,又往房间里走近一步。这一次,他蹲下身与坐在椅上的沈琅平视,脸贴得更近,甚至能感觉到彼此呼吸交织出的微弱暖流:“百闻不如一见,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第73章   “别紧张, 沈总,”陈景闻双手撑着下巴,身体微微前倾, 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声音也刻意压低了几分,“我只是想跟你聊聊,聊聊你, 聊聊……我那位‘好师兄’。”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舌尖将棒棒糖顶到口腔的一侧, 发出“啧啧”的声响。   “我承认,你确实很迷人,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放肆地在沈琅身上扫视,“这具身体……也确实很诱人。”甚至舔了舔嘴唇, 仿佛沈琅是什么可口的食物,“但仅凭这些,还不足以让他为你做到这个地步吧?”   陈景闻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声音中暗藏嘲讽:“他呀, 从小就是我们那一批里最出色的一个, 组织里上上下下, 谁不捧着他?谁不敬他三分?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最冷血无情的杀人机器, 可谁又知道,他也会有‘心’呢?”   “你跟师兄……上/过/床吗?”陈景闻突然问道,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沈琅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信息。   “这与你无关……”沈琅声音微哑。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陈景闻笑了,“我很好奇, 你们在床上的时候,是谁在上面,谁在下面?”   他再度向前靠近,逼近沈琅:“你说,如果我现在把你……会怎么样?”   沈琅没有回答,无神的双眼不知看向何处,陈景闻没有在其中找到一丝惧意。   “哈哈哈哈……”或许是沈琅平静的反应激怒了他,陈景闻突然大笑起来,“不愧是身·经·百·战·的沈总……”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神瞬间变得阴冷,“我倒是想看看,你这份从容,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他猛地伸手,一把掐住沈琅的脖子,将他狠狠地抵在墙上。   “唔……”沈琅闷哼一声。对方的手指紧扣着他的颈部,力道精准得让他无法挣脱,却又不会窒息到失去意识。沈琅脸色涨红,眼角泛起微微湿润,胸膛因为骤然的窒息而剧烈起伏。   “你的金主们现在可不在你身边,不知道还有谁能来救你呢,沈——总——”陈景闻故意拉长了音调,说话间他的脸庞靠过来,沈琅甚至能感受到他喷在脸上的热气,以及棒棒糖的甜腻气息钻进鼻腔。   陈景闻的手指不断收紧,骨节因为用力微微泛白。他欣赏着沈琅逐渐涨红的脸,心中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感。   这个男人,平时总是一副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样子,如今却像一只被掐住要害的困兽,无力反抗。   他的手指挑起瞿云泽留下的宽大外套,抚摸上沈琅紧实的腰腹。即便隔着衣物,他也能感受到对方传来的温度,以及那结实的肌肉里所暗含的蓬勃力量。   他忍不住回想起刚才在门口,看到沈琅赤/身坐在椅子上的那一幕。那具躯/体,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每一块肌肉都恰到好处,多一份太多,少一分又太少。   那紧/致的肌肤上,散落着点点水渍,像是事/后的清洗,在阳光下闪耀着诱人的光泽。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想要撕开那件碍事的外套,将那具诱/人的躯/体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陈景闻还不想就此罢手,他还想看看这个男人更加狼狈的一面,最好能哭着求饶,这样才更有趣。他欣赏着沈琅脸上痛苦的神色,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他的脑海中已经开始预演接下来的画面——他要让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在他身下婉/转/承/欢,他要记录下他最狼狈的模样,然后将这段视频发送给他的好师兄。他忍不住猜测,陈景言在看到这段视频后,会是什么反应?是愤怒?是嫉妒?还是……心痛?   陈景言是他一切负面情绪的源头。他与陈景言从小就在最严苛的杀手训练中长大。那人总是雷打不动的第一名,任务完成度、格斗技巧、枪械精通……方方面面都远胜于他。陈景闻一直以超过他为目标而努力。   然而,他却再没有机会了。师兄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背叛组织,过去令人闻风丧胆的顶级杀手沦为如今的通缉目标。   昔日压在头顶的大石头消失了,陈景闻却并没有感到轻松,只有深深的空虚和不安。似乎,支撑他不断攀爬的动力,也随之消失了。于是,他不断地接取任务,试图用鲜血和杀戮来填补这种空洞。   陈景言把沈琅有关的事情严防死守看得很急,他废了一番功夫才得到沈琅的消息。他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狐狸精,把他们那一顶一冷血无情的师兄,变成了一个有了“心”,有了软肋的弱者。   然而这个男人,比他想象得更加普通,也更加有趣……   他慢慢松开了一点手劲,看似给沈琅喘息之机,但实际上,是为了更好地欣赏对方狼狈无助的模样。然而就在陈景闻以为自己完全掌控局势的时候,原本应该无力反抗的沈琅,突然动了!   沈琅腰身猛地一挺,借着墙壁的反作用力,整个人鲤鱼打挺翻身起来,那双修长有力的大腿死死地绞住了陈景闻的脖子。   “什么——!”陈景闻猝不及防,湿润肌/肤带来的温热触感让他愣了一下,错过了反应机会,只感觉到那双结实且布满力量感的大腿缠上了自己的咽喉,将他的呼吸压制得几乎停滞。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虚弱不堪的男人,竟然还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   他想要扳开那强韧有力的大腿,入手处摸到一片滑腻的肌/肤。由于距离过近,沈琅的大/腿/根/部几乎贴到了陈景闻的下巴,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处皮肤传来的温热触感。   “啧……” 眼前这幅场面的视觉冲击让他脑海短暂空白,饶是一直表现得游刃有余如他,此刻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看着近在咫尺散发着热度的人体线条,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沈琅冷冷地盯着他,全身重量压在对方肩膀上。这般极度暧/昧又香/艳的姿势对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心中只有制服对对方,不管用怎样的手段。   “咳咳……”陈景闻的呼吸变得困难,但他不仅没有求饶的意思,反而眼神更加狂热,仿佛一头即将扑向猎物的野兽,“师兄他……是不是就喜欢你这么……够劲儿的……啊?”   说完,他竟然试图往前靠,舌/尖探出口腔,向着那近在咫尺的诱/惑/舔/去。   沈琅眼眸中闪过一丝寒意,大/腿/根/部骤然夹/紧,使得陈景闻闷哼了一声,不再轻浮调侃。他试图挣脱却发现越挣扎越无济于事,那种强烈的不甘和隐秘兴奋交织在一起,让他的神色变得扭曲起来。   这下,陈景闻也不敢再轻敌,他手腕一翻,一把锋利的小刀已经抵在掌心,冲着沈琅大腿刺去!   沈琅眼疾手快,猛然用力,整个身体翻转,松开了双腿的束缚,重心放在上半身,将陈景闻握刀的手狠狠压制住,小刀脱手而出。   在短暂失衡之际,沈琅抓住机会,一手将那把小刀夺过来,没有任何犹豫,反手将刀尖直冲陈景闻眼睛扎去!   寒光闪过,千钧一发之际,陈景闻偏头躲避,但动作稍慢了一瞬间,脸颊被锋利的刀刃擦出一道血痕。一滴鲜红顺着伤口滑落。   陈景闻狼狈地跌退数步,一边剧烈喘息,一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他非但没有愤怒或恐惧,反而笑得越发张狂:“真够劲儿啊。”   他重新调整姿势准备反击,突然,陈景闻全身僵住了。   那笑容凝固在脸上,如同时间静止一般。他整个人像是被看不见的电流击中,全身剧烈抽搐起来,就连喉咙深处也传出了断断续续、含混不清的声音。   沈琅喘息着扶着椅子坐起来,外套因为在打斗中脱落,肌肉因为激烈搏斗而颤动。汗珠顺着锁骨滑落至胸/膛,再沿着结实的小/腹滴落下来。   他看不清陈景闻的情况,只发觉对方忽然瘫倒在地。沈琅扶着墙站起身,脚步略微有些踉跄,摸索着从医疗室的衣柜里找到了一套衣物,应该是病号服,迅速套在身上。   站稳后,他深吸一口气,因胸腔隐隐传来的钝痛而蹙眉。他再次环顾四周,视野一片模糊,只能辨认出一些模糊轮廓。这种近乎半失明的感觉让他不安,但他很快镇定下来,注意力集中在下一步行动上。他并不知道陈景闻为何突然倒下,也没有时间去多想。他需要离开这间医疗室,尽快弄清当前局势。   --   瞿云泽刚结束与沈琅的短暂交谈,便被手下紧召回。他眉头紧锁,大步流星地穿过基地走廊,还未走近,听到嘈杂混乱的人声。   只见几个伤痕累累的人正被人扶入大厅。这些人正是此前配合曙光组织偷袭戎衡营地的贺屿川等玩家小队。与此同时,他们还带回了身受重伤的瞿云廷。   贺屿川第一个被搀扶进来,他脸色苍白,嘴角挂着未擦净的血迹,那张平日里充满明亮笑意的脸此刻看上去多了几分狼狈。他低头喘息了一会儿,然后抬起眼睛,对上瞿云泽那双冷静的眸子。   “抱歉……”他声音沙哑,却显然不甘心,“计划……出了点问题。”   瞿云泽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目光扫过其他几人。从这些人的状态可以看出,他们经历了一场远比预期更加惨烈的交锋。   他耐心等待所有人都安顿妥当后,才缓缓开口:“报告情况。”他的语气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压。   一名伤势较轻的小队成员迅速上前汇报:“我们按照计划行动,成功在守旧派阵营的重要NPC营地造成混乱,让曙光的人有机会偷袭。”   贺屿川接着低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甘:“本来一切都很顺利……那个NPC的反应太快,我们回来的路上中了埋伏。”   另一人连忙找补:“好在整体计划未发生重大偏差,此次行动算是成功了,曙光那边应该会满意。”   瞿云泽耐心听完报告,而后颔首表示认可:“很好,你们辛苦了。安排他们疗养,保持戒备。下一步行动稍后宣布。”   随后,他的目光扫向另一侧更加狼狈的瞿云廷。相比其他人的状态,瞿云廷的情况就严重多了。他脸上有一道尚未干涸的血痕,头部的绷带渗出鲜血,一只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另一条腿似乎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只能勉强靠着墙壁才能站稳。   尽管如此,他还是努力挺直脊背,试图维持着最后一丝尊严。   待其他成员被送去医治后,只剩兄弟两人留在原地。   “怎么回事?” 瞿云泽语调依旧冷峻,并没有因为弟弟受伤而产生半分情绪变化。   “没事,小问题。” 瞿云廷扯动嘴角挤出一个笑容,却因为扯到伤口而倒吸了口气,“就是遇到了个疯子罢了。”   “你倒是很会自作主张。”瞿云泽并不在乎他如何受伤,只觉得这幅狼狈的模样丢人现眼,“你整出的乱子,总是要人替你收拾烂摊子。”   瞿云廷冷嗤一声,伸手扯掉头上的绷带,将染血布条随意丢在地上:“我又不是你的手下,别摆出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我想怎么行动,就怎么行动!”   瞿云泽缓缓走近,居高临下俯视这个与自己有三分相像的亲弟弟:“所以,当初是谁主动联系我,要我安排人支援救你?现在又说,不要我插手?”   此话一出,瞿云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你不也是因为有利可图才愿意插手?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 瞿云泽唇边浮现出一丝近乎嘲弄的笑意,“记住,你还没资格跟我谈条件。我之所以帮你,只因为……沈琅在那里。”    第74章   话音刚落, 瞿云廷因大哥的管教而不爽暴躁的情绪,此刻却诡异地平静下来,周遭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度。   他原本带着挑衅的目光, 此刻也变得晦暗不明。因受伤而显得苍白的脸庞, 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棱角分明的轮廓在晦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凌厉。他紧抿着嘴唇,原本桀骜不驯的嘴角此刻微微向下, 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危险的气息。   瞿云廷喉结缓缓滚动,像是要咽下什么难以言说的情绪:“你果然……对他……”   他一直都知道, 自己的大哥对沈琅不太一样,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 如此明确的感受到。   瞿云泽感受到弟弟投来的探究目光,脸上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他只是轻笑一声,那笑声听起来略显嘲讽:“你有什么资格过问我的事情?”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与隐约的血腥味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刺鼻。瞿云廷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他用力握紧了双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但心中那股莫名的怒火却越来越强烈。他感觉到胸腔内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 不停地灼烧着他的理智。   “半只脚都快进棺材的老男人, 还学年轻人玩心动, 你不觉得恶心吗?” 瞿云廷猛地爆发, 他一把推开面前的椅子,不顾伤口的疼痛,猛地站起身来,直视着瞿云泽,“你比我们大了多少?十岁都有了吧?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 都已经开始老化了吧?!”   他故意将“老”字咬的极重,仿佛这样就能证明瞿云泽已经配不上沈琅。   提到年龄,似乎触碰到雷区,瞿云泽眉头微蹙,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掩饰了下去。   “我配不配,”瞿云泽的声音依旧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沈琅是我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我们小时候一起爬树、偷吃冰淇淋的时候,你在哪儿?你又算什么东西?”   “青梅竹马?一些童年的回忆,就让你自以为占尽先机?现在的你,除了依靠家族余荫,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瞿云泽面无表情,语调逐渐转冷,“他需要的,是一个能给他提供庇护和资源的盟友,而不是一个仗着家里权势耍脾气的小鬼。”   “你!”瞿云廷被戳中痛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以为沈琅真的看得上你这种一把年纪的?不过是仗着有几个臭钱,用你手里的权利来满足自己见不得人的私欲罢了!”   “我至少有能力站在他身边,”瞿云泽的声音冷得像冰,“而你呢?从小到大,依靠家里的资源才能肆意挥霍,连站在这个地方都是因为我的庇护。”   “我……!”瞿云廷接连被大哥戳中痛处,他紧紧攥着拳头,发出咯咯的声响,指甲深深嵌入手心,几乎要将皮肉刺破,“你不过是比我早出生几年而已,被当做继承人培养,才有了今天这地位!”   “如果我也跟你一样,从小就被当成继承人培养,拥有一切资源,我也能做到你所做的一切!我不会比你差!我也能保护沈琅,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   说到这里时,瞿云廷似乎为了证明自己,而急切地向前迈出一步,但却又因为重心不稳而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他连忙伸出手,撑住旁边的椅子,才勉强稳住身形。   瞿云泽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像在看待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语气中带着无法掩饰的讥讽:“刚才还嫌我年纪大,现在又拿出年龄来说事,既要又要,你真够可以的。”   “更何况,”瞿云泽缓缓走向弟弟,站在瞿云廷面前,近乎残酷地俯视着遍体鳞伤的他:“别把自己想的太高尚,你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当初沈家破产后,你是怎么表现的?嗯?”他的话音骤然变冷,如同审判般质问,“我记得,你当初很乐意和其他狐朋狗友一起打压他,把他踩在脚下,不惜将他推入泥潭……这样才能方便你们将他变成金丝雀关进笼子里,永远无法逃离——”   “我倒是好奇,如果你真的拥有了权力,又会对他做出什么?或许会将他锁链加身,永世不得翻身?”   瞿云泽每说一句,瞿云廷的脸色就苍白一分。他嘴唇微微颤抖着,眼底原本的愤怒被慌乱所取代。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紧抿的嘴唇和下意识攥紧的拳头都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就连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仿佛被揭开了什么不愿面对的伤疤。   他想起那些被他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往事,那些年少轻狂的偏执和近乎病态的占有欲,如今都被瞿云泽一字一句地撕裂开来,暴露在阳光下,毫无保留地揭露在自己面前。他竭力想要否认,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年轻气盛做下的事情,如今却成了最有利的把柄。   瞿云泽的目光一寸寸扫过瞿云廷,那是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审视,夹杂着失望和嘲讽:“你始终是个长不大、肆意妄为的孩子罢了。”   瞿云廷脸色苍白,嘴唇紧抿,试图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他想反驳,想为自己辩解,但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在气势上与这个从小就让他畏惧的哥哥相抗衡。   他下意识地摸向缠着绷带的右臂,那里有一道年幼时曾为了保护沈琅而受的旧伤。   手指摩挲着那道疤痕,他的目光游离,仿佛回到了那个久远的午后,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和沈琅的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们背着大人偷偷爬上高高的树杈,想要摘下树枝顶端那颗最红最亮的野果,却不慎从树上跌落。   小瞿云廷本能地将小沈琅紧紧搂在怀中,那尖锐的树枝刺破他手臂的瞬间,他感受到的不是疼痛,而是一种自豪,一种能够为沈琅付出一切的喜悦。   那时的他满腔热血,只想保护自己心中珍视的那个人。那道伤疤是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可以称之为“光荣”的回忆。   多年以来,他不断地用刀划开本应早就愈合的旧伤,一次又一次地让它流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感受到一丝丝与那个人的联系。   他始终无法忘记那个瞬间,那是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是他认为最能证明自己存在价值的一刻。   但他却无法开口,他心里很清楚,瞿云泽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年少时的确对沈琅有着强烈的占有欲和病态的控制欲,曾经以为只要将沈琅踩在脚下,就能将他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   最终,是瞿云泽率先偏过头,结束了这场无谓的争论。   他整理了一下衣袖,恢复了冷静从容的大哥模样,看向疲惫又愤懑不甘的弟弟,说道:“想追求沈琅可以,但别让我看到你做出连累他或背叛我的事,否则后果自负。”   说完,瞿云泽便不再看瞿云廷一眼,转身离开。   一旁默不作声假装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的手下这才找到机会凑上前,语气恭敬而又带着一丝忐忑:“瞿……瞿老大,刚……刚接到消息,‘曙光’的那个……‘导师’亲自带队,预计半小时后抵达。”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瞿云泽皱了皱眉头,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导师”,激进派组织“曙光”的灵魂人物。这人极其神秘,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连他的真实姓名、年龄、性别都无人知晓。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将原本一盘散沙、各自为战的的反抗势力整合起来,成为了足以与政/府军抗衡的强大力量。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导师”就是激进派的信仰,他的每一个指令都会被狂热的支持者们一丝不苟地执行。而现在,这个神秘莫测的“导师”却突然要来访,这让瞿云泽不得不重新评估当前的局势。   “白银巢都那边的情况瞬息万变,各个势力都在集结,咱们也只能摸到一点边角料,”手下压低声音,继续汇报道,“现在‘导师’突然要来,恐怕……”   “来得太突然。”瞿云泽眉头紧皱,透出几分谨慎,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什么时候的消息?”   “不到十分钟前。”手下回答道,另一人赶上来补充道,“他们这次行动没有提前计划,是临时决定现身。”   瞿云泽皱眉思索片刻,然后迈开脚步朝外走去。   当初以瞿云泽为首的玩家势力为了在短时间内站稳脚跟,选择投靠激进派的“曙光”组织。通过曙光,获得了大量先进装备和武器,才使得这群玩家在短时间内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虽然自己这支玩家队伍能迅速崛起,都多亏了曙光的帮助,但这不代表瞿云泽就对那个从未露面的“导师”没有一点儿忌惮之心,毕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利益的考量,   “安排接待,我要见见这位‘导师’。”   --   清晨的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在宽阔的停机坪上,金属地面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随着气流的涌动,几架流线型飞行器缓缓降落,其外形流畅,银灰色的外壳反射着金属光泽,像是漂浮在阳光下的圣物。   为首的一架飞行器舱门徐徐开启,台阶自动延伸至地面,一阵淡淡的冷气涌出,和着引擎的嗡鸣,带来几分肃杀的味道。   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那步出的一道身影之上,仿佛有种奇怪的引力,让众人的目光全都朝着这个方向聚集。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袭曳地的白袍的男人。   白袍线条简洁,不带任何冗杂的装饰,流动着淡淡的银辉,给人一种出尘的圣洁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戴着的银灰色金属面具。那面具严丝合缝地贴合着他的面部轮廓,浑然一体。面具表面光滑如镜,流淌着金属的光泽,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连双目所在的位置都被完全封闭。   他的身影笔直挺拔,白袍随着步伐的移动在荡起些许波纹,凭添了几分超然的气质。他身后两侧跟随数位穿着黑色战甲的护卫,他们行动整齐划一,步伐中带着一丝肃杀,但在这位男人面前显得黯然无光,完全成为了背景板。   从舱门缓缓打开到一行人依次下来,每一步都像踏在人的心跳上。整个基地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肃穆的气息笼罩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导师……”不知道是谁低低喊了一声,声音如翻滚的旗帜在人心中传递。接着,无论是曙光的成员,还是瞿云泽麾下的玩家,所有人自发地低下头鞠身行礼。   即便并未下令,人群中仍泛起恍若信徒膜拜圣者的压抑静默,窒息的崇敬感渐次蔓延。   ‘好一个宗教与政治结合到极致的改革者。’瞿云泽站在人群前列,和周围其他玩家相比,他显得镇定自若,依旧维持着身为首领惯有的冷静,但垂在身侧的下意识紧握的手指出卖了他内心的波澜。   尽管对这位神秘的NPC事先有所耳闻,但真正亲眼见到时,他还是不由心生几分震撼。这个“导师”身上的气场却让他感到莫名的不安,他没想到,居然在一个游戏世界的NPC身上感受到如此压迫感。   瞿云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抬头露出他惯有的得体笑容,大步迎了上去:“导师,您能亲临,实乃意料之外。在下是……”   “导师”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瞿云泽的问候,低沉并略带金属质感的声音说道:“客套话就免了,时间紧迫,正事要紧。”这声音经过了特殊处理,让人无法判断他的真实年纪。   瞿云泽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他微微颔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请随我来,会议室已经安排好,我们到那里详谈。”   他领着“导师”一行人朝基地内部的会议室走去,走廊两侧的墙壁由灰色的金属板构成,上面镶嵌着发光的导光条,在地面投下清晰的光影。瞿云泽边走边介绍着基地的情况、资源储备以及玩家势力的结构,以彰显他们的实力与价值,让“导师”感受到他们的重要性。   其他玩家也紧随其后,目光紧紧追随着前方的白袍身影,不敢有丝毫懈怠。   “导师”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偶尔微微颔首示意。面具掩盖了全部面容,无法让人通过表情揣测他的想法,只能通过他的一举一动猜测他的态度。   到达一个岔路口时,瞿云泽正准备伸手引路,忽然发现“导师”并未跟随他的指引,而是停顿片刻,径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瞿云泽愣了一瞬,下意识抬手示意其他人止步:“导师,这条路通向——”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导师”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其他玩家也是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投以疑惑的目光。   瞿云泽皱眉,却不敢贸然询问,只能抬手示意其余玩家暂且原地待命,而他自己快步跟了上去。   狭长通道在拐角处延展成了一个稍显宽阔的空地,就在这时,“导师”停了下来。   他伸出了手。   那双手修长、骨节分明,略显苍白。   就在瞿云泽尚未完全明白“导师”用意时,下一秒,一个踉跄的身影从拐角处出现,直接撞入了“导师”的怀里!   “导师”没有因冲击力退后半分。他的双臂展开,稳稳地将那人揽入怀中,动作熟练而又自然,仿佛练习过无数遍。    第75章   沈琅推开医疗室的门, 双脚赤裸踩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传来刺骨的寒意,他的脚掌一触地便忍不住蜷缩了一下。残余的蓝色营养液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一串水痕。   衣柜里只找到一套不太合身的病号服, 对于他接近一米九的男人来说上衣太短, 穿在他身上成了露腰装,露出一小截紧实的腹肌。胸口和手臂处则撑得紧绷绷的。裤子同样也不合身,裤腿不足以覆盖脚踝, 稍一有动作就会牵扯出小腿线条。   沈琅扶着墙壁,他的脚步有些虚浮, 身体还残留着无力感。他的视线仍然模糊,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和光斑, 听力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周围的声音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沉闷且遥远。   “离开。”这是他脑海里生出的第一个想法, 但即使离开,他又能去哪儿?   虽然这里是玩家的基地,但比起戎衡的队伍,这里陌生的环境和隐藏的敌意让他难以放松, 尤其是陈景闻这样的人存在, 让他无法全然放松警惕。   但他也同样清楚,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想要离开, 几乎是不可能。   思绪未定, 他便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几个人低声交谈的声音。沈琅立刻退回阴影中,贴着墙屏住了呼吸。   “……曙光……导师……来访。”低沉的男声断断续续地飘进他耳中。   “……亲自来访,……合作, 恐怕不是小事……”另一个声音带着几分压抑的兴奋。   沈琅蹙眉,思索片刻,脑海中散乱的线索顿时串联了起来。   他想起那天晚上在废弃小镇扎营时,被士兵发现的那几个自称路过的玩家,当时还觉得他们的出现太过巧合,现在看来,他们应当就是瞿云泽的手下。   而后营地遭到袭击,更是印证了沈琅的猜测。爆炸事件发生前,营地内先发生了一起小规模爆炸,吸引了所有士兵的注意力。那起小规模爆炸,明显是有人有意为之,为之后的偷袭做铺垫。   当时沈琅就觉得营地有内鬼,现在看来,这个人是应该就是瞿云廷。   好一场声东击西。   之后他为了追回戎衡所说的重要物品,与几个装备充分的不明人士交战,然后瞿云泽恰好在危机关头出现,消灭对方,救下了他。   确实,这很像瞿云泽的行事作风。   当年沈琅在商界初起步时,瞿云泽给予了他许多帮助。他亲自教他如何用谈判技巧将对手逐步压制,又让他学会隐藏锋芒、积蓄力量,在适当的时候果断出手。   甚至可以说,在初涉商界的那几年,沈琅能站稳脚跟,很大程度上是靠了瞿云泽的指点。   这个男人精于计算,在商场上八面玲珑,运筹帷幄。他能轻描淡写间将对手一击毙命,同时也善于让别人信服于他的一套话术。表面上是一副淡然绅士做派,却把别人当棋子推动,自己永远藏在黄雀之位。   “阿琅,不要执着于手段的‘干净’,只要目标实现,你手上的污渍没人会在意。”   正因为太过了解瞿云泽的行事风格,沈琅清楚,所谓“帮忙”从来不是无条件的。   因此在他们后来更多深入的合作中,这段关系发生了些许变化。   他们有过一些超越合作伙伴和朋友的关系,但这些都被包裹在成年人的心照不宣里,从未对外人提起。   思索间,那队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尽头。   沈琅从阴影中走出,就在他刚迈出几步时,忽然,一阵毫无预兆的心悸感骤然袭来。   最初只是心口处一阵隐约的悸动,如同被羽毛轻拂般掠过,但很快,这种感觉变得愈发明显。沈琅停住脚步,手不由自主地扶向墙壁以稳住自己的身体。   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沈琅猛然睁开眼,他无法解释为何自己会有这样的直觉,但这种感觉真实且无法忽视,就像风暴前夕沉闷低压的天空,无需言语便能察觉危险将至。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温度正常,不像是高烧引发错乱。那心跳呢?他将两根手指按在颈侧,可以清楚感受到血管中传递出的剧烈搏动——快、强烈、不规律。   伴随着心悸,他能感觉到似乎有只看不见的手,带着金属般的冷涩,抚摸他的脏器,流连在他的心脏,正缓缓游过他的体内,带来一阵阵奇怪的感觉。   他强忍着不适,闭上眼睛深呼吸,试图平复这突如其来的异样。   然而就在这时,他顿了一下。   一种更为明显、更直接的感知涌入脑海。   不仅是预兆,还有来自某种未知的存在对他的“注视”。   不是监视,也没有敌意,他没有感到威胁,然而却如深渊伸出的无形触须,逐渐将他缠绕。   沈琅的脚步虚浮无力,像是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像是要跌倒。他扶着墙,踉跄着往前走,眼前阵阵发黑。   拐角处,沈琅一脚踩空,整个人失去平衡,跌跌撞撞地向前倒去。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摔倒在地时,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了他的腰,将他带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冷冽虚无的气息,然后,如芒在背的悸动感和焦躁感,居然奇迹般地减轻了不少。   沈琅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叹息,很轻,很淡,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想要看看来人是谁。   模糊的视野中,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纯粹的白,以及那带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银灰色。   那人很高,阴影几乎将他整个人笼罩。人身上的白色长袍不知是什么材质,摸上去触感冰凉顺滑,带着些微的光泽,在基地顶部照明光下,微微泛起一层银色的流光。   一张没有任何装饰的银灰色金属面具,严丝合缝地贴合在那人的脸上。金属表面打磨得极为光滑,像是某种流动的光晕,又像是某种活物的皮肤。   他似乎看到这银灰色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频率,细微地、高频地振动着、闪烁着。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沈琅眯起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但一阵眩晕感袭来,让他不得不闭上眼睛。   沈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努力平复着呼吸,试图站稳。就在这时,对方却突然开口了。   “你受伤了。”低沉的声音平静地陈述,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像是某种圣歌。   沈琅一怔,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么说。他现在的身体状态虽然虚弱,但外伤已经痊愈,表面上看起来,应该和常人无异。   “跟我来。”对方说。那声音低沉略哑,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说罢,“导师”不再理会其他人,也未再给沈琅发问的机会,直接拦腰将其抱起,大步离开。   沈琅还想说些什么,但一阵强烈的疲惫感袭来,他的眼皮越来越重,最终,他还是失去了意识,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   无尽的虚空中,银色的星光如尘埃般飘散。   沈琅再次坠入了这片熟悉的虚无,上下左右皆是无垠的黑暗,唯有远处那点点闪烁的银光,如同宇宙中散落的星辰,散发着微弱却又摄人心魄的光芒。   在他的前方,悬浮着一面没有边框的镜子。这面镜子,他并不陌生。上次,他也是在这里,看到镜中映照出自己的身影。他还记得,镜子中倒影的‘自己’曾从镜中走出来,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官体验,虚无缥缈,却又带着真切的触感。仿佛灵魂被抽离,又瞬间被某种温柔包裹,令他身处欲/望的深渊里,在快/感与飘忽中沉沦。   与上一次不同的是,沈琅发现镜子里的自己赤裸的身上,不知何时爬满许多银灰色的纹路,散发微弱的金属光泽,映射在虚无中,更添几分神秘与旖旎。   这些液态金属形成如同一条条银蛇,沿着他的肌肉线条缓缓游动。从脖颈到胸膛,胸/肌间沟壑里不断攒/动,蔓延到腰腹,顺着胯/部与人鱼线流入小腹,又顺着大腿一路向下,直至脚踝。   那些纹路不规则地交错着、延伸着,散发着金属特有的冰冷质感,如同一张网将他紧紧束缚。   他感觉那些纹路如同生长在他身体表面一般,带着一种异样的触感,并非来自于皮肤表面,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肌肉和神经,植根于血肉之中。   镜中的他双目泛银光,没有任何情绪,冰冷、遥远、超然。   犹如宇宙最初诞生时的孤寂。   沈琅注视着那双银色的瞳孔,视线相撞的瞬间,时间像是被强行扯裂成无数断点。他的意识像被巨大的浪潮冲入更深层次的次元,那是一种直面宇宙尽头的体验。   他感觉不到恐惧,也没有疑惑,只有一种极度荒诞却难以抗拒的吸引力,让他本能地去探索和追随。   在那双银眸之中,他看到的不是镜像,也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幅景象——是无数漂浮在虚空中的位面。   每一个位面都像是一个燃烧的恒星,却没有温度,没有重量。它们被无法抗拒的力量牵引着,形成一条浩瀚无比的星河。流动着,旋转着,形成庞大而壮丽的秩序,不断绘制时间和空间的轮廓。   星系崩毁、边界碎裂,复还再重生中孕生循环有序直至止息。   刹时万相寂灭。   就在这无垠星河的尽头,沈琅“意识”到了一个,存在。   并非视线能“看”到的有形之物,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意识的感受。   这个存在笼罩了所有星河,贯穿了无尽时间,仿佛无处不在,却又无处可寻。存在于每一个位面,存在于每一个时间线,存在于每一个叠加的可能性之中。   “祂”—— 沈琅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意识中传递一组模糊的概念,不是指令,不是情绪,是从古到今、不可诠释,不可注视中翻腾孕育的源始归宿。   无可名状、无可定义。   祂是一个概念,一个象征,一个宇宙的法则。   “祂”观测着这片浩瀚与渺茫的星河,注视着那些如尘埃般的人类命运。而此刻,祂注视的是——沈琅。   并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仅仅是,观测。   他似乎能听到祂的声音,却又听不到声音,那是一种直接在意识中显现的信息,无需语言,无需文字,无需任何媒介,祂正在传递一些东西给沈琅,然而沈琅的意识,却模糊一片,无法理解这些信息所蕴含的意义。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前额布满了冷汗,就快要承受不住这巨大的信息量,每滴汗珠带来的重量都在质问他的渺小生存意义。   镜中的“自己”仍然保持着那绝对静止的姿态,那双银色的瞳孔里,倒映出的不仅仅是沈琅的身影,更是整个宇宙的缩影。   他像是在注视这个“存在”的核心,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与这无法言说的力量被连接在了一起。   一时间,他竟难以分清,究竟是自己在看着镜中“他”眼中的祂,还是镜中“他”眼中的祂通过这面镜子反过来注视着自己。   不知沈之梦为祂与,祂之梦为沈与?   他分不清自己是清醒的,还是在梦中;自己是人类,还是这片浩瀚宇宙中微不足道的尘埃。甚至,他开始怀疑,自己所处的“现实”是否也是一场大梦。   沈琅感到一阵眩晕,意识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无数的光点都向他飞来,然后又瞬间消失。   周围的虚无空间也逐渐消散。沈琅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拉回现实,他知道,自己即将从这场奇异的梦境中醒来。    第76章   沈琅缓缓睁开眼, 意识如同从深海中浮起,带着一丝迟钝的朦胧。他感觉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光怪陆离, 清晰又模糊, 像隔着一层厚重的迷雾。他努力想要回忆,却只剩下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如梦幻泡影, 转瞬即逝。   房间里静得出奇,只有墙壁上挂着的机械钟, 一下一下地发出微弱的“滴答”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眨了眨眼, 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身上的触感丝滑细腻,像是某种上好的丝绸。   沈琅撑起身子, 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沉稳的深灰色调,房间的装潢简约大气,线条硬朗,透着一股禁欲的冷感, 如同一个精心设计的样板间, 但又比样板间多了一些人情味, 透露出主人不俗的品味。   嗯, 像是瞿云泽那家伙的手笔。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木质香调, 是瞿云泽惯用香氛之一,无形之中安抚人心。但对于沈琅来说,这种气息反倒提醒他自己所处的地方,无法真正放松下来。   身体里的疲惫感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轻松和自在。他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踝, 关节灵活,力量充沛。身体机能几乎恢复到巅峰状态,就连之前受损的听觉和视力,也恢复了许多。只不过视线仍然有些模糊,像是高度近视一般,但他已经可以分辨出房间里东西的轮廓。   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一股凉意袭来,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并且发现,银灰色纹路再次覆满他的肌肤。   他站起身,穿衣镜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样。   头发略微有些凌乱,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黑色的发丝有些许粘在额头,为他冷峻的面容增添了一丝柔和。他眉宇间自带一股锋芒,眼尾微微上挑,平添几分冷傲不驯。   赤/裸/精/壮的身体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肌肉紧实,每一寸都恰到好处,没有一丝赘肉,如同米开朗基罗笔下的大卫雕像。   修长的双腿笔直而有力,腹部线条如刀刻般分明,胸/肌饱满坚实,肩背宽阔而让人充满安全感。   只是原本光滑的肌肤上,此刻却多出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从颈侧一直延伸到腹部,再往下缠绕在他的腰间、腿上,甚至连脚背上都有。闪烁着淡淡的银光,仿佛有生命一般。   他记得不久前,从修复仓出来时,这些银灰色的纹路是消失了的。尽管当时他的视线模糊,但他不会看错,这些纹路确实不在,而现在,它们却又重新出现,像是在他身上生根发芽一般。   他抬起手掌翻转过来细看。连掌心都有几道极浅且纤细的银灰线条,看起来仿佛血管化为了流动金属。他握紧拳头时,那些线条轻微收缩又舒展,好像回应着他的动作。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这些纹路是否真的只是附着在皮肤表面,而是融入了他的血肉……   这时,视野左上角的小地图忽然闪烁起橙色警告,象征着安全区的蓝圈逐渐缩小,警告玩家他们所在之处已经在安全区边缘,得尽快采取行动。   “咚咚——”然而还未等他有所动作,敲门声响起。   匆忙之下,沈琅只好从衣柜里随便撤了件瞿云泽的衬衣胡乱地套在了身上,顾不得扣扣子,快步走过去将门打开。   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身穿一袭纯白的长袍,银灰色的金属面具遮挡了他的面容,只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颌。   沈琅立刻意识到,来人正是昏迷前之前在走廊撞到的那个神秘人。他想起当时其他人对这个男人的称呼——“导师”。   “导师”的平静无波目光穿过金属面具,落在了沈琅身上。   衣摆堪堪遮住臀/部,露出结实的大/腿和胯/部,领口大开,锁骨和胸/肌一览无余。这种介于暴/露和遮掩之间的感觉,反而更显暧/昧和性/感。   “部队即将转移,请尽快。”对方平静地说道,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他伸手递给沈琅一件银灰色的长袍,似乎并没有对沈琅这副略显狼狈的模样感到惊讶。   沈琅没有多问,接过长袍,道了一声。随后当着“导师”的面,背过身,没有扭捏地迅速换上了长袍,并未在意对方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长袍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在柔和的灯光下,微微变幻着色彩,如同流动的月光。入手触感冰冷光滑,布料很薄,意外的柔软,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一种布料。一体式的设计,没有多余的装饰,线条简洁而流畅。   沈琅将袍子套在身上,意外地发现这衣服非常合身,就好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肩部恰到好处地贴合,腰身处略微收紧,勾勒出他的宽肩窄腰,却又不显得紧绷。   材质轻薄透气,穿在身上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却又能完美地贴合他的每一寸肌肤,将他身体的每一处线条都清晰地展现出来。   袍子的下摆很长,几乎遮住了脚踝,走动之间,流畅的线条会随着身体的摆动,隐约露出腿部的曲线。   沈琅正要转身查找是否有遗漏的个人物品,就听“导师”说:“不必,你的一切我已经安排妥当。”   沈琅脚步一顿,没有说什么,转身跟上“导师”的步伐。   走出房间他才发现,基地里已经是一片忙碌的景象,到处都是忙碌的人影,脚步声急促,呼喊声嘈杂,众人正在收拾行装,准备转移。   “导师”带着沈琅穿梭在人群中,路过的玩家即使再匆忙都会不由自主慢下来给他让路,同时低下头不敢直视这道白袍身影。   “沈琅!”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沈琅循声望去,只见瞿云泽朝他快步走来,神色略显匆忙。直到看到他与“导师”并肩而行,瞿云泽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眼神里带着不明的情绪。   他走近几步,平静的语气中隐藏着一丝不悦,仿佛在责怪沈琅不听话,让自己担心了:“我正要去找你,没想到‘导师’已经先行一步。阿琅,准备好了吗?我们该离开了。”   说着,他拉住沈琅的手腕,想要将人拉离“导师”身边。   “你的身体尚未好全。” “导师”低沉的声音阻止了瞿云泽的动作。声音自带压迫力,让周围的喧嚣都安静了几分。   瞿云泽眉头一皱,抓着沈琅手腕的力道紧了紧:“导师,我想阿琅的身体并无大碍。何况现在情况紧急,我们必须尽快转移,您不也说了么,时间紧迫。”   说罢,他又转向沈琅,柔声道:“阿琅,你感觉怎么样?我带你去飞行器上,那里有专业的医疗设备,可以让你好好休息。”   沈琅蹙眉,正要开口,只见小地图上原本橙色警告变成了刺目的红色,安全区的边缘以白银巢都为中心缩小,他们所在的位置马上就要被排出安全区,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安全区正在快速缩小,你如果不想被淘汰,就立刻安排人手加速撤离。” 沈琅当机立断,厉声对瞿云泽说道,“动作要快,不要耽误时间!”   瞿云泽知道现在不是争执的时机,对着耳麦低声下达了命令:“所有人,立刻撤退!放弃重型武器设备,加速行动!”   他费了诸多心力才建立起来的基地,如今却不得不放弃。尤其是这个基地距离白银巢都如此之近,他本以为能够坚持到游戏后期,然而却没料到,安全区缩小的速度竟然比先前推测的还要快!   就在瞿云泽焦头烂额的时候,“导师”看向沈琅,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如果你们需要帮助,曙光可以提供支援。”他语气平静,仿佛这一切都和他无关似,却让人安心的魔力,似乎只要有他在,一切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您愿意帮忙,那就再好不过了。”沈琅立刻应下,“请优先安排老弱妇孺和伤员撤离,避免出现踩踏事故。”   “导师”轻轻颔首,似乎对沈琅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他抬起手,做了个简单的手势,那些原本静立在他身后的黑甲卫,立刻行动起来。有的迅速分散到人群中,开始引导人群有序撤离,有的前去启动飞行器,帮助玩家转移。   瞿云泽攥紧了拳头,脸色更沉了几分。明明是自己的地盘,主导权却全程在对方手中,但他又发作不得:“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导师’了。”   十分钟后,在“导师”和曙光的介入下,瞿云泽基地中人员和物资终于开始了有条不紊地转移。一架架飞行器拔地而起,螺旋桨搅动起的气流,将地面上的沙尘吹得漫天飞舞,原本还算井然有序的撤离队伍,也开始变得躁动不安,甚至出现了小规模的骚乱。   几名玩家眼见安全区进一步收缩,无视瞿云泽的警告,丢下还未搬运完的物资争先恐后地涌向飞行器。使出各种手段,插队、推搡、甚至大打出手,只为抢先一步登上飞行器。   眼看玩家就要起内讧,“导师”手下的黑甲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几个为首者制服。   瞿云泽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没有给他们第二次机会:“把他们,丢出去。”   “不!不要!求求你,我不是有心的!”   “我不想被淘汰…我还不想死!!”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那些人拼命地挣扎着、哀嚎着,但一切都无济于事。在这些玩家离开安全区的一瞬间,他们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变形,就像是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痕迹一样,彻底消失在空气中,什么都没有留下,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瞿云泽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刚才扔出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无关紧要的垃圾。他缓缓地转过身,目光扫过那些还未登上飞行器的玩家,眼神中充满了警告。那些原本还想趁乱抢先的玩家,此刻都噤若寒蝉,乖乖地排起了队。   沈琅目睹这一幕,眉头紧锁。   “淘汰”这个词,在不同的语境下,有着天壤之别的含义。刚刚发生的这一幕,可不像是简单被淘汰踢出游戏,更像是……抹杀。   这个“游戏”没有新手教程,没有说明,也没有T&C。玩家处于绝对劣势,只能遵从规则,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挣扎求生。   “有意思……”   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转过身,只见“导师”正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银灰色的金属面具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沈琅却能感受到他此刻的视线,正牢牢地锁定在自己的身上。   不知为何,明明只是第二次见面,但沈琅却觉得,自己和这个人之间,似乎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联系。每当他靠近,沈琅体内的血液流动都仿佛有加快的迹象。    第77章   那些被抹去的人, 曾经活生生地站在那里,他们有名字,有欲望, 有对生的渴望。但就在眨眼之间就变成了空气, 连一丝曾经存在的痕迹都没留下。   但对于那些NPC来说呢?他们是否对此习以为常?还是无法理解的超自然现象?他们是否会觉得自己的世界存在某种违和感?   还是说,他们根本就看不到这一幕的发生?就像是游戏里预设好的一样,玩家看到的是一个世界, 而NPC看到的,或许是另一个被修改过的世界?   他们, 不会对这个世界产生质疑吗?   信徒往往对对神明的话语不会有任何怀疑,奉为真理。或许, 这些NPC已经被程序所限定,他们只会觉得这是合理的,是他们世界规则的一部分。   但, 谁又能保证,玩家所看到的一切,就一定是真实的呢?   又或许,对于这个世界的NPC来说, 玩家也只是一种特殊的NPC。   玩家, 真的就是玩家吗?还是说, 他们也是被设定好程序的一段代码, 是被世界规则所束缚、所操纵的NPC?   他们能看到地图、积分, 能完成任务,甚至还能和观众互动,可这些真的是真实的吗?还是说,是系统给他们灌输的虚假信息,是他们自以为拥有的“特权”?   如同那些拥有上帝视角的观众, 他们以为自己能左右剧情,殊不知,他们也是被作者所操纵的NPC。   现在看来,或许他们这些拥有游戏系统的玩家,或许才是真正意义上的NPC。他们被强制性的规则所限制,必须遵守所谓的游戏规则,否则就会像病毒一样……被消除。   而那些在玩家眼中被NPC,戎衡、聂峥,还有“导师”,他们才是生活在这个世界里,拥有自主意识、不被束缚能够自由行动的“人类”。   飞行器穿梭于云层之上,向着远方那座如钢铁巨兽般匍匐在地平线上的白银巢都飞驰而去。那是这片废土之上,仅存的文明遗迹,也是这场游戏最终的目的地。   沈琅收回远眺的目光,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全息投影上。   圆桌中央,全息投影呈现出的白银巢都清晰逼真得令人惊叹。   那是一座由无数高耸入云的银灰色建筑构成的庞大都市,钢铁巨构令人惊叹,无数高耸的尖塔如同利剑般刺向天空,密密麻麻的建筑群层层叠叠,犹如一个巨大的蜂巢。   建筑群落之间,无数管道、桥梁纵横交错,如巨兽的血管与神经。冷硬的金属光泽在阴霾的阳光中反射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无声诉说这座城市的辉煌与衰败。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白银巢都的防御系统虽然瘫痪了大半,但仍然有大约30%的区域处于激活状态。”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男人站在圆桌旁,指着全息影像上闪烁着红色光芒的区域说道,“这些区域主要集中在城市的中层和上层,那里有大量的自动防御炮塔、能量护盾和巡逻机器人。硬碰硬,我们没有任何胜算。”   “也就是说,只能智取,不能强攻。”瞿云泽双手交叉,放在下巴下面,目光在全息影像上扫过,“有什么办法可以绕过这些防御措施,直接进入城市内部?”   “目前看来,只有两个方案,”男人回答,“一是利用城市的下水道系统,二是找到防御系统的薄弱环节,进行渗透。”   “下水道?那地方的环境有多恶劣,你们是知道的。且不说充斥着各种有毒气体和辐射,光是那些变异生物就够我们喝一壶的。”一个身材魁梧的光头壮汉摇了摇头,“我宁愿跟那些铁疙瘩硬碰硬,也不愿意去那种鬼地方。”   “渗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另一个戴着眼镜的瘦高个说道,“防御系统中枢都在城市的最高层,那里是‘执政官’的所在地,也是防御最严密的地方。想要渗透进去,就必须先突破外围的层层防线,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瞿云廷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难道我们就只能在这里干等着?”   瞿云泽的眼神扫过瞿云廷,其中警告意味十足,后者接收到眼神后紧紧闭上了嘴,不再发出一言,他靠在椅背上,眼神沉郁。   瞿云泽这才收回目光,转而面向导师,语气恭敬地问道:“导师大人,不知您有何高见?”   “导师”站在圆桌旁,一袭白袍在飞行器内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他的双手轻轻搭在桌面上,银灰色的金属面具在全息影像的映照下反射着幽幽光芒。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在场人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沉静又强大的气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导师身上,等待着他的指示。导师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他宽大的白袍之中,拿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金属方盒,它呈现出一种哑光的银灰色,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接缝,也没有任何可以打开的缝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完整的整体。   沈琅在看到那金属方块的第一眼,就立刻意识到了它的特殊之处。它与自己身上的银灰色纹路、戎衡的机械臂的同样的材料,都是“熔炉计划”的产物。   几乎不需要任何思考,他便确认,这就是戎衡要他夺回的东西。   “这是……?”瞿云泽压抑住内心的惊讶,脸色如常地问道。   “钥匙。”导师低声道。他抬了抬手,将金属立方放在圆桌中心的投影旁,随着他的动作,全息投影竟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变化。白银巢都巨大的防御网络显现,一层层如电流般的密集光纤沿着城市结构流转,最终在立方体所在位置停了下来。   “钥匙?”瞿云泽一瞬收回所有面上情绪,思维转速明显加快,“请问如何使用?”   “曙光会安排一切。”导师语气不疾不徐,“你们需要做的,只有遵从命令。”   瞿云泽的目光暗了几分,嘴角的弧度收敛成冷硬的线条。他不喜欢将主动权交给别人,但此刻局势并不容许他多说什么,只能以克制而恭敬的语气说道:“我们自当全力配合。”   “导师”将那金属方块留在圆桌中央,好似什么不值一提的物件,转身走向舷窗旁的白光,将目光投向前方逐渐靠近的钢铁之城。他的白袍如圣徒,却将整个房间渲染上沉寂的压迫感。   所有人的注意力一时都集中在了那方块上,只有沈琅再一次感到身体内那奇异而诡异的触动感,从胸膛到神经,如同触须一般攀附。   --   散会后人群四散,玩家与曙光的人员各自商讨行动的细节。   沈琅会议脱身,穿行在机舱的过道间,银灰的长袍垂落至脚踝,尾摆随着每一步动作摇曳。   他的神色淡然,步伐稳健,但思绪却分散在脑海中刚才见到的那银灰色金属方块与戎衡曾交代的任务之间。   就在他即将跨入下一个拐角时,一道有些小心又隐约带着急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琅!”   脚步戛然而止,沈琅转身侧目,黑眸低垂扫视而下,看到几步外站着的瞿云廷。   对方明显有些不自在,他右手臂吊着绷带,向来桀骜不驯的瞿云廷如今眉宇间少了往日的锐气,多了几分颓色。他迎向沈琅注视过来的目光,嘴巴张张合合,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两人相对无言了数秒,还是沈琅开口平静问道:“有事?”   听到沈琅主动开口,瞿云廷像是被骤然提醒般地回神,他抓紧吊在胸前的绷带,低声结巴道:“你、你还好吗?我听说你……之前受伤了。”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为生涩,像是在尝试拉近话题却又显得笨拙无措。   沈琅眸色稍敛,神情没有丝毫波动:“已经无碍。”   四目相对间,瞿云廷忽然觉得嗓子发干。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脑海中闪现无数场景,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   “我只是……”瞿云廷胸口像是被堵住了一块巨石,他最不擅长这种小心翼翼的相处方式,但今日,他一贯自信与自傲的姿态早已在沈琅面前无处施展,“我是说,关于……关于之前那个NPC那边的事,我知道……我……”他语无伦次,却无力组织起一段连贯的解释。   “不必说了。”沈琅出声打断,语气依旧平和,“我理解你的选择。”   瞿云廷猛地抬头,面露惊喜:“你真的——”   沈琅不为所动,目光安然: “比起戎衡,你会站在你大哥那边,这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就算是我,也会这样。”   明明是极具逻辑的一句话,却令瞿云廷感到更加胸口闷得难受。他本想从沈琅脸上看出点什么,比如责备、厌恶,甚至愤怒。但对方的冷静,甚至可以说不在意,让他胸口一沉。   瞿云廷的喉结动了动,像是有什么卡在嗓子里。他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声音嘶哑地低声说:“……对不起。”   “不必道歉。”沈琅垂下眼睑,声音波澜不惊,“就算要道歉,对象不该是我。”   瞿云廷倏然一滞,他愣在原地。他能感觉到沈琅这番话中的平淡是真实的,并非刻意装出无所谓的态度,而这,才是最让他难以承受的。   他一度以为在沈琅的世界里,自己或多或少占据着一些位置,可如今他意识到了,自己在沈琅心中的地位……连被重视到可以责备的资格都没有。   片刻后,瞿云廷挤出一丝苦笑,哑声低喃:“……你还真是残酷啊。”    第78章   沈琅看着瞿云廷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心里没有一丝波动。他微微侧过身,将视线从瞿云廷身上移开,望向舷窗外那越来越近的庞然大物——白银巢都。   从高空俯瞰, 下方是一片荒芜的废土, 龟裂的大地如同干涸的河床,寸草不生,只有一些低矮的灌木丛和巨大的岩石点缀其中。几条破败不堪的公路如蛛网般向四周蔓延, 将这片死寂之地与远处的庞然大物连接在一起。   曾经承载着无尽文明辉煌的庞然巨物近距离更显恢宏。那是一座由无数银灰色金属建筑堆叠而成的巨型城市,高耸入云的塔楼如一把把利剑直入云霄, 层层叠叠的建筑群如同一片钢铁森林。庞大的建筑群落间,无数幽暗的通道和桥梁纵横交错, 构成了一个复杂而庞大的迷宫。城市周围环绕着高大的围墙和防御工事,围墙上布满了各种口径的武器炮台,以及复杂精密的雷达和探测设备。   沈琅没有再理会瞿云廷, 径直离开了。他沿着走廊走了几步,拐进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这里可以看到一些玩家正聚集在一起,低声交谈着。一些碎语断断续续传入了沈琅耳中。   “你注意到没?积分和直播界面都没了,还有人收到打赏么?”   “我这边也是, 从昨天起就是这样了!”   “这什么情况?有没有官方公告什么的?”   “会不会是系统出问题了?我这边也看不到观众的弹幕, 不知道是直播中断了还是弹幕系统的问题。”   “这样也好, 省得整天被人盯着, 跟动物园里的猴子似的。”   “可是, 这样一来,我们的打赏也没了啊,万一接下来需要什么物资,不就抓瞎了吗?”   半天时间悄然流逝,当舰队抵达白银巢都外围时, 天边已染上了一抹金红的余晖。   他们并非唯一抵达的势力,侦测设备显示,至少有三支大型部队也在白银巢都外围徘徊,各自占据一方,彼此之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整个空域仿佛一个巨大的棋盘,各方势力如同棋子般散落其上,暗流涌动,一触即发。   飞行器悬停在半空,“导师”始终没有下达进入白银巢都的命令,他站在指挥室最前方的落地窗前,背对众人如圣徒般安然伫立,一言不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会议室里没人敢吭声,只能暗中打量他,却始终不敢靠近。   瞿云泽的眉头紧锁,他几次想要上前询问“导师”的计划,却又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每当他试图靠近时,都会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他和“导师”隔开,让他无法再进一步。就像是人类面对不可名状的伟力而产生的渺小与无力感。   几次尝试无果后,他只得放弃,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全息影像上,试图从中找出破局之法。   会议桌上正投射着白银巢都的三维全息影像,精细到每一条街道、每一栋建筑都清晰可见。全息影像不断旋转,将城市的各个角度展现得淋漓尽致,各种数据流在影像周围闪烁,分析着城市的防御系统和兵力部署。   沈琅回到会议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剑拔弩张的景象。他望向窗外,远处夕阳已经沉入地平线以下,钢铁之城沐浴在夕阳血色的余晖中。   “导师”缓缓转过身,银灰色的面具在光影的变幻中流转光芒。他注视着沈琅,低沉的声音说道:“你来了。”   沈琅迈开长腿径直走向“导师”身边,影子拉长落在地面,与导师投射出的白袍线条重叠。他开口问道:“我们在等什么?”   面具下无人能见的目光定向沈琅:“稍安勿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幕逐渐降临。白银巢都的灯光开始亮起,将这座巨大的城市点缀得如同星河一般璀璨。   在这短暂而又绵长的静谧里,一道绚烂至极的光从巢都的最顶端骤然亮起,那是白银巢中央控制塔的信号灯。   最先闪烁的是一道刺目的白色光晕,宛如冷白色的旭日。紧接着,整座塔的顶点以光束的方式迸射而下,如同一条燃烧的瀑布。   光幕晶莹剔透,仿佛揉碎了的群星拼凑而成,每一缕光流在下落时隐隐闪烁着虹光。光幕蔓延所过之处,整个白银巢都笼罩于神秘圣洁的光辉之下。层叠交错的钢铁森林,此刻被点亮成了一座嵌满星辰的辉煌王座。   那瀑布般倾泻的光,不止是单一颜色,而是伴随着未知能量波动不断变化。明明没有音效,却给人一种深远的共鸣,像是有无数个不为人知的低语在耳边呢喃。   巢都的防护屏障外,这道光却如障壁挡住了一切试图闯入的势力。   这一幕景象,让所有在场的势力都暂时忘记了他们的目的和敌意,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凝视着这难得一见的奇观。即便是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兵,此刻也不禁为之动容,眼中闪过一丝敬畏。   这景象不仅仅是壮观,更是包含难以言喻的象征意义——那是旧日文明的余晖,也是一个时代落幕的序曲。   漫天白光反射进他们瞳孔中的场景,与天空的星河一起融合,像神罚也像奇迹。   飞行器上的众人也全都抬起头,目睹这一场景。全息投影将这一光瀑完整地重现,随着画面的精细变化。   就在这壮丽而奇诡的光幕垂降之际,周围所有的势力,无论是在空中盘旋的飞行器,还是在地面潜伏的武装力量,都在同一时刻接收到同一条源自巢都中央的讯息。   【白银巢都的意志召唤觐见者,见证荣光与终焉之地】   沈琅站在舷窗旁,静默注视着这一切。他面无表情,光幕倒映在他的黑眸深处,映出无尽高耸的光影。   瞿云泽靠在圆桌旁,全息投影还在白银巢外围闪动着各股势力动态。他的目光扫过信息信号传播频谱图,试图分析白银巢所发出的具体范围。他眉头紧锁,目光扫向导师试探道:“导师,这件事您是否早已料到?”   “导师”安静地欣赏着窗外光幕流动的奇景,没有流露丝毫惊讶。他一贯的姿态是那样不可撼动,仿佛早已预知这座城市的一切。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手示意。下一刻,光瀑中央赫然分裂,宛如摩西分海般裂开了一条通往核心的狭窄路径。   路径中央,一艘接引船悬浮而至,其表面光滑如水银,宛若这座城市的延伸。   “觐见只需必要之人,大部队驻扎外围准备。除此之外,派少部分精英部队寻找弱点渗透城内。”   瞿云泽料定自己会成为觐见队伍的一员,毕竟身为玩家势力的领导者,无论实力还是地位,都有资格站在这个巅峰局势的中心。他从容向前一步,示意身边的手下准备跟随。   然而,“导师”仅一挥手,指定了随行的人员,清一色为曙光阵营之人。直到最后一刻,他缓慢地转向人群中冷静伫立的沈琅,简洁而有力地说道:“你,随我来。”   瞿云泽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指尖几乎要嵌入手掌。他身后的玩家面面相觑,却无人敢说一句反对的话。   “阿琅,”他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按住沈琅的肩膀,声音低缓却带着强硬的意味,“这场会面不简单,我和你一起……”   “导师”没有理会瞿云泽的行动,径自转向了沈琅,语气比方才稍稍放缓:“时间有限。”他留下这一句话,便带人直接离开会议室,不带任何停顿。   沈琅解开瞿云泽扣住肩膀的手腕,语调沉稳,态度温和,却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不需要为我担心。”   瞿云泽闻言,手慢慢放下,沉郁的情绪盘踞在眉间:“……很好。我在外围等你,只要有变动,我立刻行动。”   沈琅对此并未回应,只是向前迈步,站在导师身侧。光影交错间,他银灰色的袍子流淌出冷硬的光泽,与导师的装束竟有几分遥相呼应之感。   “你的任务并不是冲锋陷阵,而是作为观测者,”导师忽然低声说道,转过面具下深不可测的视线对向沈琅。“你是出题者,亦是答题者。”   没有进一步解释,这话让沈琅有了些许诧异。   在众人的目送下,飞行器如孤舟启航,仅载着导师、沈琅,以及曙光的几个精英成员消失在光瀑之中。   只留下瞿云泽站在原地,静观那道裂缝缓缓闭合。手指收紧后又松开,深吸了一口气,只得压下心中翻涌的不甘。   “为什么偏偏是那个玩家……”身后的大部队中有人不满喃喃,却被瞿云泽投来的一记警告目光吓得没了声音。   他略带阴鸷的神色扫视周围低声窃语的人群,但最终并未斥责,只冷冷吩咐道:“分两组,一组留守原地整备,一组跟配合曙光的渗透行动。”   与此同时,各势力的接引船已经逐一通过光幕,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愿意遵循规则。远处有人尝试驾驶飞行器强行通过光瀑尚未闭合的缝隙。   只见一刹那间,那流光溢彩的光幕迅速分割了金属外壳,飞行器被划割成无数断裂金属碎片,残骸如同暴雨般倾泻至地面。   通路内部宛若一条白金走廊,光的纹路像是脉络般流动,映照出沈琅银灰色纹路的若隐若现。他抬头,看向光瀑尽头,那座若王座般庄严的建筑群。   而舷窗外,那片耀眼的光瀑依旧流淌,像是一场永无止尽的光之河。    第79章   沈琅靠在舷窗旁, 他的目光投向外界,接引船正穿梭于一条由光瀑构成的狭窄隧道。流动的光线绽放出幽冷而耀眼的辉芒,宛如星河坠落凡尘, 又似时间本身被凝固后切割成了无数层面。   在不断变化的光辉间, 他依稀看到远处高耸入云的中央塔,那是白银巢都真正的心脏所在。塔尖闪烁着信号灯般冰冷而规律的微光,光束从塔顶流泻而下, 如天穹裂开的瀑布,每一个环绕的流光都像是写满不可触及的神圣律法, 令人不自觉产生深深的敬畏感。   接引船内的气氛近乎凝滞,连轻微的呼吸声都显得突兀。“导师”端坐于正中, 那方向正对着逐渐靠近的中央塔尖。曙光的随行人员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无论是资历老成还是年轻气盛,在他面前都表现得格外克制, 甚至可以说是虔诚。   沈琅将目光从窗外收回,看着这些人。他本以为激进派对于白银巢都应当带有更多仇恨、不满和对现有秩序的不屑,但眼前这些曙光成员却显得异常平静。   他注意到他们望向白银巢都时,那种复杂而难以言喻的情绪——不是单纯的敌意, 也不是简单的崇拜, 而是一种夹杂了敬畏和压抑渴望的矛盾感。   这些人不像是来颠覆什么, 更像是在朝圣。   突然, 一名曙光随行人员低声说道:“快到了。”语气中不像是兴奋, 也没有喜悦,反而透露出沉重的意味。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全船的人同时将目光转向舷窗外。   当接引船穿过最后一道光幕后,那座白银巢都中央塔楼终于完全展现在他们眼前——建筑群鳞次栉比,从各个角度汇聚成尖锐且宏大的轮廓, 而最高处那束灯光如同王冠一般笼罩其巅峰,将夜幕割裂得支离破碎。   沈琅从未见过这样的城市,高耸入云的建筑彼此连接,如蜂巢般密集却又井然有序。从俯视角看去,它像是一片盛开的钢铁花朵,无数错落有致的道路和平台环绕其中。   接引船在平台上缓缓停稳,舱门滑开。沈琅迈出舱门,迎面而来的空气带着一种奇异的清凉,与外界废土般荒芜大地的干燥炙热的气息截然不同。   他抬眼望去,所见之处皆是宛若另一个世界的瑰丽景象,一副钢铁与光辉交织出的恢宏画卷。   脚下的平台地面是一种坚硬却透明的材质,能隐约看到下方深处流动着光点,人们行走其上,那光点聚集在足下接触点,又迅速散开,像是在记录每一步脚印。   而头顶则是一片高悬于半空中的透明穹顶,将夜幕星辰尽数囊括,如同将整个宇宙笼罩其中。   前方白塔入口那高达十米的大门无钥无锁,却在曙光成员靠近时如同被赋予生命般自动开启了。厚重的大门边缘刻满了复杂精致的纹路,每一道线条仿佛诉说着白银巢都曾经的辉煌历史。它向两侧徐徐开启时,发出悠长低沉的声音,如同某种未知生物舒展筋骨一般。   当大门完全敞开时,一片超越所有人认知的景象展现于眼前。中央塔楼内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建筑空间,而更像一个由纯粹科技构成的异次元领域。   高耸入顶的立柱支撑起穹顶,而穹顶竟是一片浩瀚星空投影!那些点缀其上的繁星并非静止,而是在不断地旋转变化,仿佛在模拟某种真实运作中的宇宙模型。   宇宙模型中浮动着无数发散柔和光芒的数据流,它们在空中盘旋、汇聚又分离,如同一场永不终止的数字风暴。   曙光随行者们步履整齐地跟随“导师”,他们彼此之间没有言语交流,但每个人脸上都挂满肃穆与敬畏。这种氛围甚至感染到了沈琅,让他不自觉地放缓呼吸。   穿过外部大门,一道更为庄严的内门逐渐开启,门后的景象尽显恢宏。   抬眼看去,只见门后赫然是是一个设计恢宏、庄严肃穆的半圆形阶梯式大厅。   每层阶梯上均排列着整齐的席位,坐满了衣着光鲜、气度不凡的人,显然都是这座城市中的权贵。   位于尽头最高处的孤立平台上,摆放着一把造型华丽却不失威严的王座,高踞于整个大厅之上,居高临下俯视每一个角落。   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个笔直庄严的身影。   一袭黑金色长袍垂落至地,长袍绣满繁复纹路,肩上点缀着象征权威的徽章。而他的面容隐没在一片朦胧阴影中,让人无法窥探他的表情。即使他未曾开口,整个空间仿佛都因他的存在而凝固成某种无声的秩序。   他便是白银巢都现存至高权力象征——最高执政官。   与此同时,大厅其他方向的大门也相继打开。每扇门后,各个势力派出的代表步入这一庄严肃穆的领域,他们或神情谨慎,或不安探究,都在跨过大门时瞬间被这庄严场景所震慑,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至高点的王座上。   当所有觐见者汇聚至大厅中央后,高台上的那个人终于有所动作。他声音不大,却温润有力,如涓涓细流直达每个人耳畔:“诸位远道而来,无论因何目的,此刻皆为我城之客——请入座,共议未来。”   只见最高阶的平台下方,阶梯式席位呈半圆形排列,围绕着中央一块空地。空地中心是一张宽大的弧形长桌。   随着话音落下,原本静默站立的各方势力领袖才开始行动,沿着阶梯向下走去,朝着中心区域的长桌走去。   当他们经过一排排阶梯席位时,沈琅注意到每个座位前方都摆放着一个小巧精致的名牌,上面用华丽的字体镌刻着拥有者的身份。   例如,一位身穿紫红色天鹅绒长袍、胸前挂满勋章的老者,他的名牌上写着“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另一位身着银白色丝绸长裙、头戴镶嵌着硕大蓝宝石冠冕的贵妇,是“资产管理委员会首席执行官”;还有一个面容阴鸷、身穿黑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名牌上赫然写着“议会监察部部长”。   名牌上面罗列的名字不仅冗长拗口,还充斥着各种夸张的头衔,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有多么尊贵。然而,与这些显赫身份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他们脸上的表情。   沈琅敏锐地捕捉到,这些人并非如他想象中那般从容傲慢,反而一个个神情恐慌,眼神闪烁不定。有的人紧紧抓住座椅扶手浑身颤抖;有的人则不停地搓动双手,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还有的人试图站起身,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按回座位上,只能徒劳地挣扎。   白银巢都的情况,似乎与他之前所了解的完全不同。根据之前从戎衡那里了解到的情报,白银巢都的最高执政官早已被架空,成为委员会的傀儡。这些风光无限的权贵,皆是腐朽无能之辈,在白银巢都庞大的尸体上吸血苟延残喘。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与他的推测大相径庭,这些人的姿态并不像是掌握权力的上位者,反倒像是等待审判的罪人。   各方势力逐渐落座,原本空旷的弧形长桌旁,很快便聚集了各色人等。沈琅随着“导师”的步伐,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将每一个人的面容都尽收眼底。   就在这时,一道视线落在了他身上。沈琅微微侧头,目光不经意间与站在长桌另一端的戎衡相对。   果不其然,他也来了。   戎衡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黑色军装,肩章上的金色徽章熠熠生辉。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露出宽阔的额头和锐利的眉眼,身姿挺拔如松,右手不自觉地搭在腰间的佩剑上。   他的副官们恭敬地站在他的身后,而聂峥,这位曾经的敌人,此刻居然安静地站在戎衡身侧,脸上看不出任何反抗或不满的情绪。   目光交汇的一瞬间,沈琅捕捉到一抹难以言喻的涟漪。从那双冷冽坚毅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对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又迅速将神情收敛,将那一点波动隐藏在冷峻之下。   戎衡面容沉稳如常,紧抿着双唇,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可眉宇间却隐约浮现出压抑的波动,像是一片寂静湖面忽起微澜,却又瞬息收敛于无声。   那道带着审视的目光饱含着像是要将沈琅看穿的力量,然而在这份审视之中,又藏有一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惋惜。   只是一瞬间,戎衡便移开视线,转向前方。但他的下颌微微绷紧,透露出他内心深处无法释怀的情感波动。   或许连他也说不清,这份惋惜究竟来自于什么,是对信任被打破的不甘?还是对眼前人立场改变后,心头不知为何留下的空白与不适?   沈琅垂下眼眸,他本以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做一个冷眼旁观的看客,看着这个世界在战火中沉沦,看着那些“NPC”在命运的泥潭中挣扎。   但——   “导师”迈出半步,像一道屏障般将沈琅与戎衡的视线隔绝。   聂峥看到沈琅与“导师”站在一边时,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他忍不住迈出半步,然而最终,这个年轻人只是攥紧拳头,将冲动压制了下去。   聂峥忍不住低声问:“将军……”却被戎衡抬手制止。   戎衡垂下眼睑,没有回应。他倚靠在椅背上,用指尖轻扣扶手,声音低若呢喃自语,“他选了那边。”语调里分不清是在陈述还是质疑。    第80章   “阿琅, 生日快乐!”   八岁的小沈琅一如既往地早到校门,戴着米色绒线帽和厚厚的羊绒大衣,小脸冻得红扑扑的, 但步伐却充满活力。   那天冷得透骨, 但晴空万里。冬至的晨曦洒在琼市贵族小学的校园里,而教室里,却热闹得宛如春日。   他一走进教室, 同学们立刻炸开了锅,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地向他道贺。   第一个冲上来的是班长, 一边将手里的礼物往桌子上放,一边认真地说道:“这是我选了很久的, 祝你今年考试门门第一!”   “阿琅,这个是我妈妈从国外带回来的限量款钢笔,给你当生日礼物!”另一个同学显得更为骄傲, 双手奉上一个精美的笔盒。   “还有这个!这是我挑的巧克力,你一定要试试味道!”   “谢谢,谢谢……”沈琅耐心地接过每一份礼物,眉眼弯弯地道谢。他礼貌地接过每一份心意, 稚嫩而认真的声音逐一表达感激, 落落大方。   “阿琅, 今天吃什么蛋糕呀?”坐在前排的一个男孩捧着自己的手工作品凑了过来, 神色期待。   “还是草莓味的吗?听说你去年吃的这个。”另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提问, 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沈琅。   沈琅站在自己的座位旁,略有些害羞地摸了摸鼻子,但依旧挂着大大的笑容:“谢谢大家的礼物,不过蛋糕还是在家吃啦。”   “阿琅也太偏心了,不请我们一起吃!”一个戴着红帽子的孩子故作委屈地抱怨, 引得教室里爆发出阵阵笑声。   上课铃声响起,礼物才堪堪堆完,沈琅笑着对大家说:“谢谢你们的礼物,不过别让老师看到,不然会说影响学习!”   课间,男生们邀请沈琅一起踢足球,沈琅答应了。他把校服外套脱下,随意搭在一旁,穿着白毛衣奔跑在阳光下。小脸因运动变得红扑扑的,额头渗出细汗,却仍兴奋地指挥队友。孩子们簇拥在他身边,为进球欢呼。   一天的课程几乎淹没在祝福与热闹中。每当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时,便会有同桌或后排的同学偷偷塞给他糖果和零食。有几个胆大的,还趁课间跑去操场摘了几朵盛开的花,递到他的手里。沈琅接过后,对方的脸颊红成一片。   下午放学之际,天已经变得寒冷,透着冬日特有的森冷。隔壁班的小瞿云廷专门赶来,趴在沈琅桌上,有些不舍地问:“阿琅,今天是你生日,晚上不办个大派对吗?我妈妈问我有没有被邀请呢,她说要是有,她一定陪我来。”   在这所贵族小学里,每个同学的生日都像是个盛大的节日。他们的家庭往往会在家里、酒店,甚至专门包下一座庄园来举行派对,邀请的宾客不只是同学,还有大批的商业合作伙伴、社会名流。   对于孩子来说是快乐的一天,但对于大人而言,这一天不仅仅是庆生,更是豪门之间的社交活动。   小沈琅摇了摇头,他并没有邀请任何人。沈家并没有特办大办生日宴的习惯,除非像是沈老爷子七十大寿这种重要的日子,才会特意举办宴会,邀请琼市各个豪门权势。但平时,只是家人之间简单的庆祝。   “对不起哦,我家从来没有特别办过生日宴,只是家人一起吃饭。” 沈琅抬起头,认真地解释,“妈妈说除了重要日子,简简单单就好。”   瞿云廷有些失望,但还是点点头,“你家好奇怪哦,不过也挺酷的。”   “不过,谢谢你送的书签,我很喜欢。”他看着瞿云廷略带失落的表情,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又补了一句。   将堆满礼物的课桌收拾干净,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进书包里。虽然没有热闹的宴会,但能够收到大家的心意,小沈琅已经很开心了。   放学后,他背着书包,与跑在前面的几个孩子挥手道别,小跑走向沈家那辆低调而不失庄重的黑色轿车。   司机张叔早已在校门口候着。他习惯性地为沈琅拉开车门,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少爷,上车吧。”   却不料车门打开时,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他一向严谨克制的父亲。   “琅琅,今天冷,快上车。”沈琅的父亲,沈承岳,身穿剪裁合身的深色大衣,端坐在车内,眉目沉静如山。他语气中虽不显波澜,但目光中带着温和的浅笑。   “爸爸!”沈琅惊讶得下意识喊了一声,平日里公务繁忙的父亲竟然破天荒提早下班来接他放学了。   沈琅快速钻进车内,把书包规整地放在一侧。车内比外头暖得多,弥漫着柔和的暖意。未等他坐稳,就被另一股香甜的气味吸引了注意。   他好奇地四下张望,终于在副驾驶座的纸盒上找到了源头。那是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上面还用金色丝带系了一道蝴蝶结。透过侧边敞开的缝隙,他嗅到奶油与焦糖的的甜香气息。这是一家只有限量供应的定制蛋糕店的匠心之作。   “先系好安全带。” 沈承岳的声音里透露着几分家长特有的威严,动作却温柔地为不安分的小沈琅系好了安全带。   车行驶着,街道两旁树影稀疏,窗外的景色不断向后退去。外路过街道尽头的花店,橱窗上是店员正将成束的山茶花摆放进木桶。沈琅眸光落在那花上停顿了一瞬——母亲最喜欢山茶花,他想。   “今天学校怎么样?” 沈承岳关心问道。   “很开心!同学们送了很多礼物,”沈琅摸了摸装得满满当当的书包,语气里带着一丝得意,“老师还夸我作文写得好,说让我下次校报投稿呢!”   沈承岳听完,嘴角不经意地上扬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如常。他习惯了保持沉稳的姿态,但显然对儿子的优异表现感到满意。父子俩就在这份难得的温馨气氛中,聊了些平常的校内趣事,沈承岳虽然言语不多,却总能从容地引导话题,安静地聆听沈琅的讲述。   随着车辆驶入沈家大宅的私密车道,窗外已是夜色降临。琼市冬日清冷的月光洒落在沈家的青砖小路上,大门口处一片灯火通明。   沈琅牵着父亲的手走进玄关,刚迈步进屋就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饭菜香气,连他有些发冷的鼻腔都顿时舒展。   紧接着便听见厨房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喧哗。   “你们两个都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给我出去!”祖母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混合着锅铲与灶火的声音一同从厨房传来。   果然不出所料,沈琅刚换下外套,走进大厅就看到祖母宋爱芝手上还拿着一只木勺,一边用手背抹了把额角的汗。年逾花甲的她穿着一件手工织的棉质围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却不掩双鬓霜白。   “我说沈怀远!你别再添乱了,这炖汤的火候还没到呢!”   一身唐装的祖父倒也没辩解,摸了摸鼻子咧嘴笑笑,“老伴儿,你怎么每次都不让人帮忙啊。多个人就多双手嘛。”   母亲朗秋月被赶出来的时候,也颇有些不情愿地撇嘴:“妈,我切个葱花碍您哪门子的事了?”   “手快笨快一个样。”祖母手握木勺,毫不客气地指着门外,“你拿刀那姿势切的葱跟劈柴一样,我今天只想好好做顿饭,不求家里战火连天!”   沈承岳在门边,目光在家人之间游走,俊朗的面容上浮现出温柔和笑意。   朗秋月穿着浅灰毛衣,下摆塞进杏色长裙里,头发盘起,却还是挡不住温婉外表下透出的倔气。她笑吟吟地退了一步也不忘还嘴:“要不您老人家干脆让我放个鞭炮助助兴?”   “去去去,给我去外头去闹腾!” 宋爱芝大手一挥,话音刚落,她转头看见刚刚进门的沈琅,脸色瞬间变得温和,“琅琅回来了,累不累啊,饭菜马上就好,外头冷坏了吧?”   郎秋月见状回过头,也对沈琅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回来得刚好,正好先喝点红枣茶暖暖身子。”   祖父则拍了拍沈琅的肩膀,浑厚的笑声夹杂着几分宠溺:“别听你奶奶胡说,我可是真的有在帮忙,只不过太精致的活儿交给她才放心。”   小沈琅拔步走进厨房,却被宋爱芝厉声呵住:“放着书包就赶紧到炉子那暖手去,别往厨房里钻!”她虽然声音严厉,但嘴角带着浅浅的笑,丝毫不藏溺爱之意。   沈琅拗不过,赶紧乖巧地收回头,还不忘问一句:“奶奶,我今天真的可以吃糖醋鱼吗?妈妈说今年你不让我吃了。”   宋爱芝的动作停了一下,佯装不高兴地瞪了朗秋月一眼:“什么话,自己的生日怎么能不给吃喜欢的菜?她吓唬你的。”   “所以真的有糖醋鱼!”沈琅欢呼一声,跑到厨房门口扒着门框开心地晃了晃身子。   “回来回来,”朗秋月及时拉住这个蹦来跳去的小家伙,“别给奶奶添乱了。先坐下,和爷爷说话去。”   沈琅被母亲领到了餐厅,坐在椅子上晃着双腿,却还是不自觉地望向厨房的方向。他能听到祖母切菜时节奏分明的刀声、炉火嗡嗡燃烧的声音,交织在一块显得格外温暖。而母亲则低头帮他脱下校服外套,仔细检查有没有被外面的冷风冻红:“怎么不多穿件外套再出来呢?”   沈琅咧嘴笑:“张叔都把车停到校门口了,一步都没挨冻。”他挠挠后脑勺,又说,“今天爸爸也来接我放学了,还买了蛋糕,说是专门给我挑的!”   “哼,这还差不多。”郎秋月精致的眉头舒展,嘴角隐约浮现些许满意的笑意。   晚饭快做好时,朗秋云从祖母手中接过装盘任务:“菜先端到桌上吧,我去喊承岳来布置餐具。”   她动作熟练地将汤锅里撒了葱末的冬至补汤盛到白瓷碗里,满堂热腾腾的香味立刻窜到每个角落。   桌上一道道丰盛的菜肴,香气四溢,让人一见就有了胃口。沈琅刚坐下,祖母宋爱芝就夹了一筷子红烧狮子头放进他碗里,语气带着一贯的溺爱:“多吃点,这可是你最爱吃的。”   沈琅低头看看碗里的狮子头,举起筷子吃了一口,软嫩入味的口感瞬间在味蕾间绽放,他不禁点了点头:“还是奶奶做得最好吃!”   旁边的朗秋月正盛汤,听闻笑了笑,“妈,这话你每次都说,阿琅又不是不知道。”   祖父沈怀远吃得缓慢,细细咀嚼时还会点评几句:“宋女士的手艺还是没退。”   听得祖母眉头一挑,笑骂道:“沈老头,你这嘴最挑剔,一点不懂感恩!”说着话,手却不忘往孙子的碗里又添了只饺子。   沈琅埋头喝汤,却听见背后传来母亲压低声音的应答:“……没事,嗯,我明白了,你们也别太急。”   过了一会儿,她回到桌上,脸上带着淡淡的遗憾:“刚才爸妈打电话来,本来他们今天想赶过来陪阿琅过生日,但雪太大,飞机延误了。还说让我们赶紧回头好好录像给他们瞧瞧。”   “没关系,天气不好,还是别让姥姥姥爷出门折腾了。” 沈琅停下筷子,眸子里没有半点失落,反倒柔声安慰起母亲,“妈妈,我们下次去看姥姥姥爷好了。”   “好,咱们下次一起去看他们。”朗秋月摸了摸儿子的头,心中隐隐一酸,连忙收敛住情绪忍不住笑了一下。   沈怀远附和着说:“是啊,下回我和爱芝也一起去,正好我们也有段时间没见亲家了。”   餐桌上的菜肴逐渐减少,热气也变得稀薄,沈怀远端起茶杯,“饱了饱了,晚上这一顿,比大年夜还丰盛。”他的声调带着几分自得,一边慢悠悠地喝着热茶一边扫了扫桌上散落的碗碟,“爱芝,真难为你了。”   宋爱芝却没答话,起身去了厨房将沈琅期待已久的蛋糕端了上来。片刻后,一盘装饰精致的蛋糕端上了桌,奶油装饰点缀着新鲜的车厘子,随着餐桌上柔和的灯光映衬,显得分外诱人。   沈琅的目光顿时亮了起来,即使肚子吃的圆鼓鼓,依旧能塞下蛋糕。   朗秋月莞尔,点上了几支蜡烛,摇曳的烛光映照在沈琅那张稚嫩却有几分认真模样的小脸上。   “来,阿琅,许个愿吧。”   然而,就在沈琅正准备闭上眼睛的时候,沈承岳清了清嗓子,从座位上起身。   他目光温和,语调却带着几分庄重地说道:“阿琅,许愿之前,爸爸得先说一句话——今天固然是你的生日,但更是妈妈的受难日。八年前的今天,妈妈可没少遭罪,为了把你这个小家伙带到世上,真的吃了不少苦……”   话音未落,就被朗秋月打断了,原本还含笑的脸立即蹙起了眉头,语气带着几分不满:“沈总这是在做总结报告吗?怎么把工作那一套带回家了?真扫兴。”说完,还顺手戳了一下蛋糕上的小樱桃,像是在发泄。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承岳见妻子动怒,立刻补充道,声线难得柔了一些,“我是说,你出生的时候,你母亲确实吃了不少苦,但她从没抱怨过,所以——”   “好了好了!”朗秋月转身走向沈琅,弯下腰与他平视,一双含笑的眸子盈满温柔,“阿琅,你是妈妈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没有什么磨难能抵过见到你第一眼的幸福。所以你要记得,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是最重要的事。”   她抬手替沈琅整理了整理鬓角的小碎发,在他的脸颊落下一吻:“来吧,现在可以许愿了。”   沈琅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桌上那跳动的烛光,犹豫片刻后,缓缓闭上了眼睛。他双手合十,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发出声音。脸上神情认真而虔诚。   许完愿,他睁开眼,小小地深吸一口气,鼓足气息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室内顿时归于柔和的黑暗,片刻后亮起的灯光重新将温馨铺满整个屋子。   一旁的沈怀远哈哈大笑,率先拍了拍双手,“好嘞,可以切蛋糕啦!”   “来,今天是你最大,尽情享用吧。”郎秋月切下一块最中间的大份,放进沈琅面前的小碟子里,同时也不忘好奇,“阿琅许了什么愿?”   “我希望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姥姥姥爷,都健康快乐。”   --   琼市的夜,向来是霓虹交错、喧嚣繁杂的一幕闹剧。特别是夜店这种地方,十一点的时间正是最为繁忙的时候。吧台间酒水交错,舞池内人影攒动,彩灯时而明亮刺目,时而昏暗朦胧,震耳欲聋的音乐震撼着每个人的耳膜。   十八岁的沈琅端着一盘酒,从闪烁的灯光中穿过,霓虹灯光在沈琅的制服上跳跃着,明暗交替间勾勒出他流畅的身形。   他身上的制服布满亮片,特意为这种场合设计,深V领口开的极低,略一倾身便隐约能见到两枚果实,紧身牛仔裤更将他臀部与腿部的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   他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那些驻足凝视或是低声议论,都被他屏蔽在外。此时此刻,他只想尽快完成任务,脑中计算着今晚的工时和小费。   下午当人体模特,长达数小时保持不动的疲惫尚未从身体里散去。几名美术生带着玩笑的话语拍他肩膀说,今晚会来捧他的场。   结束后他甚至没有时间填饱肚子就匆匆赶来。空腹带来的隐隐胃痛被他压下,只剩下机械般的动作维持着工作的节奏。   他手中的托盘上放着数杯调好的鸡尾酒,走上二楼VIP区域。这里的氛围截然不同比起一楼嘈杂的人群,显得更加奢华静谧,汇集的皆是琼市权势之家的富家公子们。   这群光鲜亮丽的人举止之间流露出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说笑声夹杂着酒杯碰撞。有人叼着烟,修长的手指夹起雪茄;也有人随意倚靠沙发,翘着腿慢悠悠翻看手机。然而他们的注意力始终若即若离地停留在楼梯间处。   当沈琅的身影出现时,这群人的目光如潮水般聚拢过来。他没有察觉自己是这些人关注的焦点。依旧平静地送上酒水,对他们提出的各种花哨需求点头应答。   一位穿白色衬衣的公子倚在沙发边,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沈琅的腰线看。他咂咂嘴,用指尖挑起了一杯红酒,若有所思地说:“沈少爷,你这腰,可真是极品。”周围几人立刻哄笑起来,有人还吹了一声口哨。   沈琅端盘的手稍稍一顿,但脸上并没有太多波动。他早已习惯这样的注目与评论,明里暗里的调笑像是这些富人生活里必不可少的调剂品。他在夜店打工的时间里,见得多了,也听得麻木了。   沈琅平静地将酒杯一一摆放整齐,迅速完成手头工作,然后转身准备离开。然而就在这时,一个躺靠在沙发里的青年忽然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怎么这么急?”编着小辫的青年的语气懒散,透着明显的不怀好意。他随手拿起桌上的香槟摇了摇,又将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沈琅裸露出的锁骨处,“陪我们喝一杯吧,就当辛苦费如何?”   沈琅垂下眼帘,没有回应,只是稍稍侧身避开对方伸出的手。这动作被对方视作一种拒绝的挑衅。青年冷哼了一声,用力将香槟杯重重搁在桌面上,“怎么?觉得自己很清高吗?”   另一位红发少爷靠在沙发背上,懒洋洋地伸手指了指:“啧,你可别把沈少爷吓跑了。”话音刚落,周围便传来一阵戏弄的轻笑。   无论他们如何试探或挑衅,沈琅始终保持冷静。他用职业性的微笑敷衍过去,对方愣了一下,不知为何转过头不再看他,泛红的耳朵在昏暗光线下无人察觉。   VIP区域的另一角,一位身穿皮夹克的青年懒散地靠在沙发背上,手指轻松地打了个响指。他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个随意而挑剔的笑意,看向沈琅所在的方向,仿佛在选中自己的猎物:“让他过来服务。”   几个同伴闻言,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其中一人嘴角扬起意味深长的微笑,“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另一个年纪稍小的人干脆大胆地吹了一声口哨,肆无忌惮道:“这里谁不想要?光是站在那里,就够让人移不开眼。”他的视线毫不避讳地从沈琅身上扫过,赤裸裸的凝视仿佛是审视一件物品。   沈琅刚从这一桌脱身,便听到不远处的召唤声。他抬头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一群衣着昂贵的年轻人围坐在一张宽大的圆形沙发旁。   他应招而来,一圈舞动的霓虹光下,少年高挑的身影显得格外疏离冷淡。殊不知,沈琅越是无心回应,这群富家子弟的兴趣越发浓烈。   沈琅走入那片奢华的区域,始终避免与任何目光对视,只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手中的托盘和桌上的摆设上。他动作利落流畅,将每一杯酒摆放在指定的位置,然而对方不断让他弯腰倒酒,每一次他弯腰时,人群都瞬间安静下来。   “喂,沈少爷,”皮夹克青年突然倾身靠近,将脸凑得很近,“知道这酒怎么喝么?要不要哥哥教你?”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有些漫不经心,但那双眼却充满侵略性。   沈琅不动声色地躲开了他的手,平静地回答:“这是威士忌,可以直接喝,也可以加冰。”   “啧,这么硬气啊。”对方用指尖点了点桌上的杯子,对其他人扬了扬下巴。旁边的人纷纷起哄,有人直接拿起酒杯递到沈琅面前。   沈琅维持着冷静,将托盘抱紧在胸前,没有回应任何调侃,只是微微低头表示歉意:“抱歉,我在工作,还有其他客人要服务。”   “工作?”皮夹克青年挑了挑眉,“陪我们喝酒也是工作,这样吧,你喝一杯,我给你一千小费。”   周围的人开始起哄,在这群人眼里,仿佛沈琅不过是他们游戏中的一道开胃小菜,无处可逃,也无权拒绝。   价格很快从几千加到五万,那些数字不断攀升,仿佛只是一个个无意义的符号。对于这些挥金如土的富二代而言,钱不过是一个数字而已,而沈琅,就是他们用一些无关紧要的数字来消遣取乐的对象。   在场的人无不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沈琅,像是在看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   沈琅沉默片刻,将托盘放下,拿起一个高脚杯一言不发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喉结微微滚动,酒液顺着嘴角滴落下来,顺着他精致的下巴一路蜿蜒而下,消失在深V领口之下。   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胃中,空腹带来一阵灼烧感。   他将酒杯放在桌上,然后看向皮夹克青年,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刚喝下的不是烈酒,而是白开水。   他只是想尽快拿到钱,他需要这笔钱。有了这笔钱,母亲下个月的疗养费就有了着落。   “漂亮!”那群人看到沈琅痛快地喝完,纷纷叫好,拍着手掌,像是在看一场滑稽的表演。   “还有什么吩咐吗?”   “来,继续喝啊,这杯喝完再加十万!”皮夹克青年又倒满一杯酒,递到沈琅面前,脸上带着戏谑的笑。   周围的人也跟着起哄,催促沈琅快喝。他们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一杯接着一杯,像是要将他灌醉才肯罢休。   沈琅只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阵阵恶心感不断涌上喉咙。他强压着身体的不适,机械般地将酒液灌进喉咙。   酒精和汗水浸透了他的制服,紧贴在身上,黏腻的触感让他浑身不舒服。身体不可避免地摇晃,沈琅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桌子,勉强维持着身体的平衡,另一只手紧紧捂住嘴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哈哈,他快不行了!”   “这才几杯啊,真是扫兴!”   “没用的东西,这点酒都受不了。”   周围的嘲笑声、起哄声不绝于耳,沈琅却仿佛置身事外,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压制胃里的翻腾上。   尽管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但他的头脑却出奇的清醒,他默默计算着,今晚能拿到多少钱,这些钱能够支付母亲几天的医药费,能够让她少受些痛苦。   不能倒下,他必须拿到这笔钱。   他像是一个精密的仪器,无心地计算着利益与价值,将自己视为机器,没有感情,不需要休息,只需要不断运转。   就在这时,一阵骚动从人群外传来,原本围着沈琅的众人纷纷回头,脸上露出恭敬的神色,自动让开一条路。   “瞿少来了!”   “瞿少您可算来了,我们都等您半天了。”   “云廷哥,这边坐!”   沈琅的意识逐渐模糊,他听到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是有人来了。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穿着昂贵的大衣,被众人簇拥着,如同众星捧月一般。   瞿云廷出现在楼梯口,身披一件剪裁考究的深色长大衣,脚上是一双锃亮的皮鞋。目光散漫地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沈琅身上,又迅速移开,好像多看一秒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   沈琅正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桌子,勉强支撑着自己不倒下。他身上那件亮片制服早已被酒水浸湿,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瞿云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他刻意绕开沈琅,走到沙发的中心位置坐下,仿佛沈琅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生怕沾染到自己身上。   “云廷哥,你看看,沈少爷现在是不是特别听话?”皮夹克青年指着沈琅,得意地对瞿云廷说道,像是在展示自己的战利品。   坐下后,瞿云廷缓缓摘下皮质手套递给旁边的小弟,同时不带任何情绪地吩咐道:“让他下去吧,别在这碍眼。”   然而刚刚还兴高采烈的人群没有立刻响应他的命令,反倒有几人犹豫着。一个年轻人试探着说:“云廷哥,他喝得挺多的,感觉也不太好,不然让他……在这儿休息一下?”   “都装什么好人?”旁边一个人低声嗤笑,“明明是想让他留下多陪会儿。”   与此同时,瞿云廷身边的小弟端出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摆放在玻璃桌面上,打开后,是一个精致得近乎艺术品的蛋糕。   包厢里人顿时热闹了起来,有人笑着问:“瞿少这是专门为今天准备的吗?”   瞿云廷靠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夹起香烟,不紧不慢地道:“也没什么特别的。路上看到,觉得顺手买一个。”   他说话时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在沈琅狼狈的身影上停顿了一瞬。   少年跪坐的姿势让他的肩背显得单薄,垂落的刘海贴在额角,几缕湿发遮住那张平日里棱角分明的脸。他的下巴紧绷着,因憋闷而稍显苍白,但这副狼狈的模样,却仍带着难以掩盖的吸引力。   瞿云廷的眉头不由一皱,厌恶和心痛同时攀上他的心头。衣服被酒液侵染的痕迹、皮肤湿冷的光泽,一切都让他下意识地收回了刚想伸出的手。   众人纷纷附和:“瞿少这蛋糕看着就不一般!”   “来来,我们切蛋糕吧,难得云廷哥兴致这么好!”   灯光幽暗,细碎的笑声与嘈杂的音乐交织成一场低俗的闹剧。酒气混合着浓郁的蛋糕香味在空气中蔓延。   沈琅鼻尖颤动,胃部抽搐,阵阵酸液反流般的痛楚让他早已忘记饥饿。然而当那阵香味传来,强烈的饥饿感从本已麻木的胃部爬升,侵蚀着他早已疲惫的意志。   一块奶油覆盖的蛋糕被放到了他的面前,那双修长白皙的手与蛋糕一同进入视野。沈琅缓慢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瞿云廷居高临下的姿态。   他穿着得体的休闲西装,领口的一粒扣子松开,年纪轻轻就散发着从容与冷漠并存的气势。嘴角一抹笑不经意间流露,但更多是掺杂了几分讥讽的漫不经心。   “想吃么?”瞿云廷的声音懒懒地落下,语调里带着些许戏谑,像在看一场无聊的消遣游戏。   沈琅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很饿,为了省钱吃得本就少,更别提今晚连饭都没顾上吃。他试图垂下头回避瞿云廷逼迫的视线,但饥饿如同猛兽般撕扯着他的理智。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已经到达了身体极限。   “啊——”瞿云廷弯下身,将盘子端起,递到沈琅嘴边。他低头俯视沈琅,唇角露出一点冷意和漫不经心的怜悯,“张嘴。”   沈琅无意识地张开嘴,那是饥饿的本能,是求生的本能。然而就在下一刻,手中的盘子突然一动,带着奶油花饰与草莓的蛋糕砸在了沈琅的脸上。   他的思维瞬间停滞,只能感觉到奶油顺着脸颊滑下,湿漉漉地黏在他的下巴和制服领口上。   整个包厢里,短暂地陷入了一瞬的寂静。紧接着,是几道憋笑的声线断断续续地响起,如同高高悬挂的钟摆被人突然击动,摇晃间发出一阵愉悦的噪声。   “哈哈哈哈!”最先按捺不住的是角落里的一名男子,他端起手里的香槟猛灌一口,笑得双肩颤抖,“不愧是瞿少!”   另一个身穿皮夹克的青年伙则直接吹了声口哨,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能被云廷哥开玩笑一把,你可是特殊待遇了。”   瞿云廷只是站在那里,低头看着沈琅,目光淡漠得像是在审视一件毫无生气的物品。他嘴角的笑意未减,但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又很快松开。   “这样吃实在太单调了,”一个穿着光鲜的青年提议,唇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我们来点特别的,不是更有趣?”   “哦?怎么个玩法?”   皮夹克青年嘿嘿一笑,蹲到沈琅面前:“既然沈少爷这么喜欢吃蛋糕,不如咱们帮帮他?” 说着,他手指沾起奶油,在沈琅面前晃了晃:“来,张嘴。”   沈琅薄唇紧抿,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目光空洞,像是没有感知的人偶。   “怎么,这是不给面子?”皮夹克青年见状,嘴角勾起,“算了,沈少爷估计是吃不下,既然如此,咱们就自己玩吧。”   温热粘稠的触感透过湿透的衬衫传到沈琅的胸膛,他一颤,仿佛被冰凉的奶油灼伤。   几双手搭上桌边那剩余不多的蛋糕,将各自分得的一份搅成糊状后,开始“装饰”沈琅。   他们将黏腻的奶油涂抹到他的胸口、锁骨,再顺势往腰腹延伸。无所忌惮地用手将奶油推向更高或更低的位置。   “等会儿谁先舔?”有人半真半假地笑道,这句话引得周围一阵哄笑。   其中一名带头的人弯下腰靠近沈琅,他目光含着戏弄,用舌尖轻舔掉锁骨上一小块蛋糕;另一个则俯下身,更大胆地贴近胸口的位置,低笑出声:“这里可不能浪费。”   众人的举动逐渐变得越发放肆和狂热,争先恐后地将沈琅身上的奶油舔掉,仿佛在品尝一道美味的甜点。   “沈大少爷,你的味道比这蛋糕还要甜美呢。”   瞿云廷始终没有参与那场闹剧,但他幽暗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沈琅,直到他离开,瞿云廷胯/间难以抑制的反应才泄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沈琅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结束当晚的工作,如何脱下那件散发着酒气与蛋糕香味的制服。他只记得换上自己衣服的那一刻,浑身都轻松了不少,却依旧无法摆脱那股甜腻的奶油与酒精混杂的令人作呕的香味。   他茫然地走在冬日清晨的街道上,清晨的风带来刺骨的寒意,他不由得裹紧自己薄薄的外套。   喉咙干涩得像是灼烧过一般,胃却空洞到发出隐隐钝痛。   路过一家刚开张的小卖部时,沈琅停下脚步。玻璃柜台后陈列着糖果、香烟,还有一些廉价零食。这一刻,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生日时吃过蛋糕上那颗晶莹剔透的车厘子,那份纯粹而简单的甜味似乎能够驱散笼罩在心头的阴霾。   他走进小卖部,随手拿了一颗最便宜的樱桃味硬糖递给老板结账。站在路边,将那颗小小的硬糖拆开,塑料薄膜在指尖微微发出轻响。   糖含入口中的瞬间,一股浓烈的人工香精制成的甜味瞬间席卷整个口腔。这并不是记忆中车厘子的自然酸甜,而是一种过于浓烈、甜得发苦的味道。就像伪装得不够好的假象,在努力模仿某种真实,却终究显得拙劣又苍白无力。   那股香精特有的刺鼻气息伴随着令人反胃的化学味道迅速蔓延。不自然的甜腻并未带来任何安慰。舌根泛起涩意,他极力压制住想要呕吐的冲动。   沈琅面无表情,像是感觉不到这难吃的味道一般,任由那股甜腻的滋味在口中蔓延。   他抬头看向天空,冬日的黑夜总是格外漫长,好似永远不会迎来黎明。   冬日的天空总是格外阴沉,漆黑一片,漫长的黑夜让人感到无力和绝望,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他想,或许就这样一直黑下去也挺好,至少,他不需要在面对那些压抑的喘不过气的现实。   风拂过他的脸颊,寒意从衣领灌入,让他下意识地缩紧肩膀。   沈琅脑海里浮现出年幼时的那个冬至夜晚,仿佛遥远又模糊,但每一个细节都带着温暖而清晰的触感。   他记得那日家中布满了温馨的氛围,祖母轻声提醒他许愿不要说出来,否则就不会灵验。   八岁的小沈琅似懂非懂,但这句玩笑话不知为何始终留在他的记忆中。   在后来的岁月里,他总会想起那个愿望,不禁开始质疑,是不是因为那个愿望被命运听到了,所以才有了如今这一切?   耳畔传来店主热水壶沸腾时发出的咕噜声,那声音和小时候奶奶厨房里煮汤圆时如出一辙。   糖块慢慢融化,他抬头望向天空。冬至这一天,是一年当中黑夜最长的时候,也是他最讨厌的一天。   他记得那天晚上,他和父亲一起从花园里摘了一捧山茶花,送给母亲。记忆中的郎秋月笑靥如花,眉眼弯弯,温柔又美丽,如同春日暖阳一般耀眼。   那是他记忆中最温柔的表情。   但很快,她就催促自己上床睡觉。当时的小沈琅沉浸在生日的喜悦中,舍不得闭上眼睛。他望着漆黑的天空,抱怨着冬天白昼太短,黑夜太长,似乎还没来得及好好玩耍,天色就暗了下来。   尤其是在冬至这一天,白天的时间尤其短暂。   耳畔似乎还回响着母亲温柔的声音,她说:“冬至是黑夜最长的一天,但从今天开始,白昼会一点点变长。再漫长的黑暗,也总会迎来新的晨曦。”   天际线边缘,浓重的墨色渗出一抹微弱的光。   不知何时,破晓之光在冰冷的夜色间撕开了一道裂口。那是一种幽暗与鲜活交织的颜色,像是被揉碎后重新拼凑起来的金红。   晨曦之中,沈琅驻足不前,直视那初生的太阳。   刺目的光芒让他的双眼无法持久地凝视,但他依旧倔强地没有移开视线。   双目酸涩刺痛,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没有任何声响,在寒风中凝成冰凉的触感滑落脸颊。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流泪,只觉得胸腔内积压已久、无处宣泄的情绪随着这片刻而弥散。   耳边传来微弱而断续的人声街市喧嚣,路旁的小摊已经开始冒出腾腾热气。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提醒他,不管过去如何,他依然要继续往前走。   他张开双唇吐出一口浊气,闭眼缓解酸痛的眼睛。每一次眨眼都仿佛将过去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封存于光影之中。   尽管黑夜漫长,但正如母亲所说——总有一天,会迎来更绚烂的新岁。   天,亮了    第81章   大门关闭, 弧形长桌的座位被依次填满,各势力首领与随行者分别落座或站立。整个大厅内笼罩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如悬在每人头顶的一柄无形利剑。   在众人的注视下, 位于最高处的执政官微微抬起手, 手握权杖,指尖如雕塑般冷硬,他的动作似乎与整片空间的律动融为一体。   他开口道, 声音不疾不徐,温和却犹如低沉钟鸣回荡:“诸位千里跋涉至此, 无论因何利害、为何目的,今日皆以诚相见。白银巢都之门已为你们敞开, 而吾亦将凝视真心。献上汝等之意,以示来此所求。”   这话语既不失威严,也并不咄咄逼人, 却让每个人如芒在背。长桌上各势力的代表皆陷入短暂的沉默,没有哪人愿意贸然开口。   大厅内压迫感愈发沉重,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暗流涌动。   这些聚集在此的各个势力首脑都各怀野心,他们下意识地交换视线, 彼此试探。   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 进入白银巢都后, 一切竟显得如此和平, 没有预料中的冲突与厮杀。   终于, 一名头戴战术护目镜、身着雇佣兵装扮的人轻咳了一声。他缓缓站起身来,用略带粗粝却充满自信的话语说道:“最高执政官大人,我们来此,是为了拨乱反正。”他话音一顿,看到众人的注意力集都中在自己身上, 而后才慷慨激昂道,“只有彻底清除腐肉,才能为这个世界建立真正公平与正义的新秩序!”   那雇佣兵的话音刚落,又一个声音响起,带着几分虚伪的谦逊:“执政官大人明鉴,如今白银巢都的确弊端丛生,唯有推翻过去,方能建立新秩序。”此人穿着华丽的轻甲,胸前佩戴着象征某个组织的徽章。   坐在长桌另一侧的一位身披重甲,面容英俊成熟的男人也发出了声音:“我等来自极北之地,为的是在这片混乱之地建立秩序与和平。腐败与压迫必须被铲除,人民需要真正的守护者。”   紧接着,又有几人各自阐述了自己的观点。有人慷慨激昂,言辞浮夸,仿佛一个试图煽动观众的演讲者,高喊着要建立人人平等的乌托邦;也有人则相对务实,他们更多地关注如何分配资源,如何在现有的基础上建立更有效的统治。   这些人的发言看似各不相同,但实则都只有一个目的:试探。试探白银巢都的底线,试探执政官的态度,也试探其他竞争者的实力。   高台之上,那一直沉默的执政官终于开口,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弧形大厅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与冷漠:“诸位皆怀抱壮志远图,但此权杖之上,无论光环或枷锁,终究仅容一人攥握。试问,何人能胜任,以何为凭?”   此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一时间无人敢回应。然而沉默仅维持片刻,便被逐渐升腾的野心打破。   一个身披黑色战甲的男人率先站起身:“我拥有最精锐的武装力量,任何障碍,都将在我的火力前化为齑粉。我若统领白银巢都,定以铁血立基,力量即为一切。唯有强者,方能掌控白银巢都的命运,带领众人走向更辉煌的未来!”   他语气铿锵,不掩雄心壮志。   这一言激起了旁人的躁动。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时,又有另一名身披银色铠甲、腰佩巨剑的人缓缓站起。他带着一丝冷笑看向说话者,用不屑且挑衅的语气接道:“力量固然重要,但统治需要智慧。我奉行的是理性与公正,而非单纯依靠武力征服。”   紧接着,一名面色憔悴但双眼炯炯有神的领袖接过话题:“强权并非唯一答案,资源才是关键。在废土之上,掌控资源者即掌控未来。而我,将确保白银巢都所需的一切源源不绝。”他的陈述虽然朴素,却条理分明,让不少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另一侧,一名瘦高却气势凌人的女人随即接话:“虚伪至极!只要资源分配失衡,就永远别妄想公平公正!白银巢都需要的是新规则与秩序,而不是对旧制度拼拼凑凑的修补。”   起初,各方首领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冷静,用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饰自己的野心。但随着争论的进行,原本还算克制的发言逐渐变了味,会议厅内的气氛越来越紧张,言语间的火药味也越来越浓。   一位披着黑色斗篷的首领猛然站起:“空谈无益!你们这些人,只不过是想趁乱夺权罢了!无非都是——”   “够了!”一声怒吼打断他的话语,最初那个雇佣兵首领拍案而起,“说在这里耍嘴皮子有什么用?有本事出去真刀真枪地干一场!”   “怎么?想打架?”一个光头壮汉狞笑着,从腰间拔出一把能量枪,在手中掂了掂,“老子奉陪到底!”   壮汉周围几人立刻警觉起来,或后退拉开距离,或迅速掏出武器防备。   然而更多人选择迎战。一名身形矫健的将领率先跳上椅子,他手持长枪,以凌厉之势朝对方扑去。两人在长桌上交战,而其他本就积怨颇深的势力也借机加入战局。   血液很快洒满地板,一些倒霉者措手不及,被波及到冲突中惨叫倒地。而那些原本衣冠楚楚、自持身份的人,此刻似乎完全被愤怒吞噬,他们脸上的表情扭曲而疯狂,每一次攻击都充满了不可理喻的暴戾之气。   那名曾自诩拥有最精锐武装力量的领袖,被一把利刃直接贯穿了胸膛,他瞳孔涣散,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露出的寒光。那名曾强调资源重要性的首领,被锋利的金属利爪划破了喉咙,他捂着脖子,徒劳地想要阻止鲜血喷涌而出,但最终还是无力地倒在血泊之中,四肢抽搐。   这场混战毫无章法可言,却又异常激烈,似乎每个人都抱着必胜或玉石俱焚的决心。   沈琅按住自己的胸口,他能感觉到心脏在剧烈跳动,一下一下重重地撞击着胸腔。   愤怒、焦虑、不安、憎恨……平日里可以轻易压制的负面情绪情绪,此刻被无限放大,不受控制地滋长。   他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人也都陷入了非理性的狂躁之中,他们的面容扭曲,眼神凶狠,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   而最高执政官依旧稳坐高台,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他仿佛一位高高在上的神明,漠视着蝼蚁之间的争斗,没有对这场在他面前发生的血腥冲突有干预之意。   混乱的场面愈演愈烈,喊杀声和金属撞击声交织成一片无序的噪音。   除了“导师”身后尚且能够保持理智的曙光众人,唯有戎衡的队伍没有加入这场混战。他抬起手示意身边的副官不要轻举妄动。士兵们默契地组成防御阵型,试图阻挡那些失去理智的各方势力代表,但收效甚微,最前方的士兵被飞来的武器误伤,鲜血瞬间染红了他们的军装,却依旧忠诚地挡在戎衡身前。   戎衡的双手紧紧握成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神态中透出某种说不清的沉重与决绝。目光穿透重重骚乱与血迹,落在高台之上的最高执政官身上。   他站在一片狼藉中,身形笔直如松,手中的枪缓缓抬起。   他的枪口不是对准那些正大打出手的首领,而是笔直地指向了高台之上,那个始终保持沉默、如神祇般俯视众生的最高执政官。   戎衡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或畏惧,唯有决绝和无法言说的悲凉。他扣紧扳机的指尖微微颤抖,但并非犹豫,更像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与挣扎。   “砰!”枪声响彻大厅,时间仿佛停滞了片刻。   然而子弹并未如预期般贯穿最高执政官的身体,而是在距离他数米的地方被一道无形的能量屏障所阻挡,化为虚无。那能量盾泛起一阵涟漪,在空气中短暂地荡漾开来,随即消失不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最高执政官的目光,终于从这场无意义的混战中移开。没有愤怒或惊讶、没有丝毫感情,仅仅是平静,却又让人感到无法名状的压迫感,仿佛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存在注视着一般。   无形的恐怖压迫感骤然笼罩整个大厅,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重。那些刚才还在互相厮杀、怒吼的人们,动作突然僵硬,一个接一个跪倒在地。   他们清醒过来,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恐惧与懊悔。有人口中喃喃自语:“怎么回事……从来没听说过执政官有这样的能力……”   他的声音里满是震惊与困惑,而其他人则纷纷低垂眉眼,不敢再多言,唯唯诺诺地跪伏在那里。   这些人终于意识到,这个被他们视为唾手可得的猎物的白银巢都,不是一块等待瓜分的肥肉。先前所有对执政官无能或被架空权力的嘲讽和偏见,都因刚才那短暂的一瞥中化为惶恐。   戎衡承受着那注视最直接的冲击,他单膝跪地,手中长剑插入地面以此来支撑身体。他低垂头颅,肩背绷紧,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   他紧咬牙关,双唇微微颤抖,那柄剑剧烈颤动,似乎随时可能崩裂,但他依旧死命抓住不放。   此时,场上唯一站着的,就只有“导师”,以及站在导师身后强撑着的沈琅。“导师”依旧是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似乎完全不受最高执政官的影响。   高台之上,执政官的目光扫过整个弧形大厅,每一寸空间都仿佛被那无形力量所覆盖。他端坐于席位之中,面容笼罩于阴影之下,声音柔和却肃穆,如同从天际穹顶而来的神言。   “尔等所展,唯有贪婪、私欲与怯懦。此席之重,无人堪当重任。”   接着,执政官的目光转向戎衡,一瞬间,似乎整个大厅的空气都凝滞了。他的声音再度响起,比之前更冷酷:“以神圣十字星之名,立誓守护白银巢都的戎衡将军——为何你的剑,指向你宣誓效忠之人?”   压迫感陡然加剧,戎衡单膝跪地的身躯微微摇晃。他紧咬牙关,嘴唇抿成一条线,背脊依旧挺直。   这一刻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压迫,更是精神上的审判。   他张了张口,却发觉自己的喉咙干涩如沙粒堆积,每一个字都显得艰难又沉重。然而,他没有回避,也没有退缩,只是在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下努力挤出一句话:“我……无愧于誓言。”   “无愧于誓言?”   执政官重复着戎衡的话,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似乎早已预料到戎衡会如此回答。他没有再追问理由,而是直接做出了裁决,那语气仿佛在宣读一份早已拟定好的文书,不容置疑。   “既如此,判你——有罪。”   如同神谕落下,原本空无一物的大厅上空,突然闪现出一道刺眼的光芒。   那光芒迅速汇聚,凝结成一个巨大的十字星形状,在上空缓缓旋转着,散发着冷冽而又圣洁的光辉。十字星下方则更锋利狭长,如同一把巨大的十字剑,剑尖直指戎衡的头颅。   戎衡和他身后的士兵们在这股力量的压制下,身体被不可名状的力量牢牢钉在原地,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象柄征裁决的十字星,以极快的速度向着他们的将军坠落!   戎衡头颅低垂,紧闭双眼,身体微微颤抖,但他没有退缩,也没有求饶。   他单膝跪地,原本紧握剑柄的手松开,像是放弃了最后的抵抗。   “铛——!”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快到只留下残影的身影冲向戎衡,拔出了戎衡放手的佩剑。   剑尖凛冽的寒芒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弧线,与即将落下的十字星剑尖撞击在一起!   两者相撞的一刻,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钟鸣般回荡在整个大厅。狂暴汹涌的的能量从接触点扩散,掀起阵阵气浪,将附近的人吹得东倒西歪。   十字星在撞击的瞬间停滞了,其尖端与剑尖碰撞,迸发出此目的光芒的,却无法再落下分毫!   沈琅紧紧咬着牙关,手臂青筋暴起,他感到手中长剑在剧烈震颤,仿佛要将他的手骨都震碎一般。   十字星上传来难以抗衡的力量,那是超越人类极限的力量,让他每一寸血肉筋骨都在作痛。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十字剑正在一点一点向下压迫,他手中的长剑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如同即将断裂的骨骼。   即使如此,沈琅没有半分退缩,黑眸中燃烧着无法熄灭的凛然光芒。    第82章   沈琅手臂肌肉绷紧, 手中长剑与十字剑交接处传来的巨大压力,仿佛有一座山压在剑刃之上。   他双腿微微颤抖,呼吸急促紊乱, 血液在沸腾, 心脏跳动的速度快得几乎要从胸腔中蹦出来。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一旦退缩, 十字星就会毫不留情地落下,将戎衡彻底抹杀。   他并非一时冲动,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只是他来不及去想后果, 或者说,他根本不想去想。   这个男人,这个无望世界中依旧坚持着自己信念的男人, 虽然固执,虽然不近人情,但即使面对绝望也从未放弃的男人,他不应该得到这般潦草的结局。   单膝跪地, 头颅低垂的戎衡, 原本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闭上了眼睛, 等待死亡的临近, 然而预想中的冲击并未到来。   只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以及周围人群的惊呼声。他猛地睁开眼睛,回过头,透过交错的剑刃和刺眼的光芒,看到的,是沈琅挡在他身前的身影。   他看到沈琅紧绷的身体, 看到他颤抖的手臂,看到他紧握的剑柄,看到他即便在如此绝望的情况下,依旧不曾放弃的坚定。   “你……”那向来冷静克制的目光,此刻竟染上了几分慌乱。戎衡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千言万语哽在喉咙里,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问沈琅为什么要救他,想问他难道不怕死吗,想问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他没有料到,会有人在这绝境之中,为自己挺身而出。他更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沈琅。   “沈琅……快走,这不关你的事!”戎衡哑声吼道,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焦急与恳求。他知道自己已是必死之局,不想将无辜的人也牵扯进来,“这是我的选择,不要因为我犯傻!”   沈琅却不为所动,他没有回头看向对方,只是用尽全力,剑尖死死地抵住十字星:“你的选择难道就是跪在这里等死?!”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怒意,像是对戎衡的怒其不争,“难道你就准备这样放弃了么?就这么认命了么?!”   这一刻,戎衡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解脱感瞬间消失殆尽。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让这个男人为了他做出牺牲,他原本应该劝他离开,可是……他的内心,却又在渴望着沈琅的坚持,他希望能有人告诉他、肯定他,他所坚守的,并非毫无意义。   “咔嚓!”   一道清脆的断裂声响彻光辉四溢的大厅,那把曾与戎衡并肩作战的精钢长剑在光辉十字星的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迸裂开来!   碎片四散飞溅,划破了沈琅的脸颊,鲜血顿时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石板之上。   随着剑身碎裂,巨大的冲击力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下,朝着沈琅席卷而来!   沈琅能清晰地感受到骨骼寸寸断裂的痛,那巨大的压力似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碾碎。他的筋脉寸断,剧痛席卷全身。十字星的冲击力毫无保留地传递到他的身上,他的手骨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下逐渐崩裂!   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松开紧握剑柄的手。沈琅猛地咬紧牙关,将所有痛苦都压在喉咙深处,不让自己发出任何一丝声响。   眼看巨大的神圣十字星带着摧枯拉朽的威势,向着二人坠落!戎衡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猛地扑向沈琅,将他紧紧护在自己的身下,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他筑起最后一道防线。   十字星恐怖的力量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蕴含着无穷无尽的毁灭能量。他的身体在剧烈的压力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仿佛要被彻底撕裂一般。   戎衡能感觉到自己的内脏被挤压爆裂,他的五脏六腑都如同被烈火灼烧般疼痛难忍,但他却依然紧紧地护住沈琅。   那一刻,戎衡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的念头,走马灯闪过他不算长的一生。他想起了自己过去的宣誓,想到白银巢都的未来,想起那夜沈琅黑瞳中摇曳的火光……最终,一切都归于平静。   他的内心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他想,如果这是他生命的终点,那么能以这种方式结束,也算是一种不错的结局。   至少,他所守护的,并非毫无意义。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一切都将结束的时候,没有人发现,沈琅身上的银灰色纹路,如活物一般开始流动。   一部分纹路从皮肤渗入他的体内,在皮肤下穿梭,在他的血肉筋骨之中游走,迅速填补着他骨裂的缝隙、连接他断裂的筋脉,甚至形成了一层薄膜护住了他脆弱的心肺器官。   而另一部分纹路则如同活物一般,顺着他的手臂向上向上攀爬,它们紧紧地包裹着已经断裂的剑柄,如藤蔓般疯狂生长。   只是眨眼之间,那些液态金属便取代了原本破碎的剑刃,凝聚成了一把全新的剑!   剑身修长笔直,剑刃锋利无比,剑柄处缠绕着如同血管一般的银灰色纹路。它如同活物一般,似乎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在沈琅手中发出兴奋地嗡鸣!   沈琅紧握着这把奇迹般重生的利刃,能感到它似有生命般与自己脉搏相连。每一次心跳,都让那金属表面微微荡起涟漪,与他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高台上的执政官终于将目光投向这一幕,隐藏在阴影中的面容看不清神色,但从他向前倾斜身体,和握住座椅扶手的动作来看,这场突变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期。   环绕四周的人们也纷纷屏息,被这绝处逢生的变化震慑。   戎衡察觉到异样后回头看去,就看见了这一幕——沈琅满身狼狈,鲜血从脸颊滑下,却执剑而立。那奇异的银灰色长剑正缓缓流动,如同活物般贴合他的手臂延伸,正横亘于两人之间,将那即将贯穿他们命运的十字星牢牢挡住,剑尖相抵处迸发出灼目的火花。   他呼吸停滞了一瞬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甚至以为自己是幻觉。当沈琅低哑却坚韧的话语传来时,这幻觉破碎成清晰的现实。   “别放弃。”简简单单三个字,却像是火焰点燃了戎衡心底濒临熄灭的意志。   戎衡怔怔地看着沈琅,他从未见过如此耀眼的光芒,也从未感受过这般强烈的震撼与动容。他没有想到,在自己已经绝望的时候,是这个男人,给了他希望。   是啊,怎么能放弃呢?即使明知道前路渺茫,即使明知道希望渺小,但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就不能放弃!   “好……”戎衡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深吸一口气,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们……一起!”   两人四目相对,无声中迅速达成默契地共识。戎衡伸出手,与沈琅一同握住剑柄。   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共同握着那把银灰色的长剑。他们抬起头,看向那带来惩罚与裁决神圣十字星,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和决绝。   在这一刻,他们不再是两个立场不同、观念不同的人,而是一个整体,他们共同面对着未知的命运,也共同守护着彼此的信念!   二人同时挥动长剑,新生之刃发出一道穿透空间的清亮嗡鸣声,迎向携带裁决与毁灭气息的神圣十字星!   巨大的冲击波随之扩散开来席卷四周,大厅内悬挂着的大型装饰帷幔被掀起,甚至连高台上执政官的披风也微微扬起。   所有人都被这股强大的力量震慑得说不出话来。银灰色和金色的光芒相互吞噬、交织,形成了一副绚烂夺目的景象。   最终,化为一道耀眼的光芒,整个大厅被湮没于炫目的白光中!   这片炽白之中,时间似乎都为此驻足。   当光芒逐渐消散后,人们才敢睁开眼。   只见那圣洁威严、不可撼动的十字星,竟已化作无数碎片散落于空气中,如同流星雨般闪烁着残存的辉光。   而屹立于中央、浑身浴血的沈琅与戎衡,挺拔如松,没有倒下!   空气中弥漫着战斗残留的灼热与能量,而那些之前肆意厮杀、彼此争斗的人们,此刻只能呆呆地注视这幕场景,没有人敢出声,也没有人敢轻易移动分毫。   终于,有人打破了这份沉默,一声低语带着不可置信:“他们……做到了?”   高台之上,最高执政官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停留在沈琅身上,无人知晓,那双隐藏在阴影之中的眼睛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戎衡的手下这才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其中一人声音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低声呼唤着:“将、将军……”   然而,与沈琅相互支撑的戎衡,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威胁解除了,但他们二人却没有动作,维持着屹立的姿势,像两尊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就在此时,“导师”终于迈步上前。他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抬起手,那双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到了那仍留有余温的剑刃。   只见他接触到剑刃的瞬间,原本坚硬锋利的金属如水银般流动起来,一眨眼便褪去了剑的形态,化作液态,沿着沈琅的手臂回到他的身上,肌肤再次浮现银灰色的纹路。   与此同时,他们二人如同失去了支撑般,摇摇欲坠。   “导师”的动作极快,几乎是在沈琅身体向下倒去的瞬间,便将沈琅接到了怀中。   戎衡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重重地摔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最高执政缓缓地站起身,那动作优雅却压迫感十足。他走到台边,前倾了一步,隐藏在阴影之中的面容,终于显露在众人面前。    第83章   白银巢都外围, 各方势力如同散落棋盘上的棋子,静默地等待着下一步指令。   其首领们已乘着接引船,穿过那道如神迹般的光瀑, 进入这片废土世界中最后的净土。   瞿云泽站在飞船内望向窗外, 目光紧锁着那道如梦似幻的光瀑。它从白银巢都最高点流下,如同天河倒悬,将这个世界最神秘的中心与外界隔绝开来。   接引船逐渐消失在光瀑之中, 而沈琅的身影也随之隐没。   与此同时,根据“导师”的命令, 曙光派出了经验丰富的精锐小队寻找白银巢都外围防御系统的薄弱点,以便潜入内部。   瞿云泽在飞船内来回踱步, 鞋底碰撞金属地板发出的沉闷声响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他眉头紧蹙,眼底闪过一丝不悦。这情绪不仅源自对“导师”指令的不满,更是因为沈琅独自进入白银巢都核心区域, 与那个危险又深不可测的人为伍。   他不应该让沈琅单独和“导师”进去的。他不担心沈琅出什么意外,他怕的是,沈琅被对方抢走,或者……被影响。   对于至今为止发生的一切他心里都充斥着无法抑制的不安感, 那是事态超脱他掌控后的焦躁与不悦。   不甘于等待消息, 他再次调出系统界面, 试图从弹幕中获取任何关于沈琅的线索。然而视野中依然空无一物, 毫无任何反应。   不仅是他, 自从昨日开始其他玩家们也陆陆续续察觉弹幕和直播异常。似乎,就是在“导师”他们抵达之前发生的事情……   瞿云泽脑海中隐约闪过一些猜测,然而尚未等他抓住转瞬即逝的灵感,瞿云廷急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大哥,不好了!”舱门被猛地推开, 瞿云廷面色凝重地闯了进来。他眼底红血丝密布,额头上还渗出细密的汗珠,整个人狼狈又颓废。   瞿云泽原本就因为沈琅的事情而心情烦躁,现在又被瞿云廷这幅狼狈的模样给搞得更为恼火,他压抑着怒火,冷冷的看着瞿云廷:“慌什么?”   “安全区又开始收缩了!”   听到这句话,瞿云泽迅速调出地图界面查看情况。   原本以白银巢都为中心,停留在十公里外的安全区此时再次开始向内收缩,距离他们所在的飞行器已经不到六公里。   瞿云泽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他意识到了情况的棘手。如果他们无法在安全区完全收缩之前进入白银巢都,那等待他们的,就只有被抹杀。   然而现在玩家们进退两难,向外撤离自然是不可能的,那与自杀无异。但若是想进入白银巢都内部,那道分割世界的光瀑如同天堑,根本无法逾越。   之前就有试图强行通过的飞行器,接触到光瀑的一瞬间就被切割成碎片,化作金属残渣,震慑住了其余人。   先前派出去的精锐渗透小队尚未有消息,他们也没时间等曙光的人慢慢寻找防御薄弱处,必须主动采取行动。   瞿云泽当机立断,按下通讯器的按钮:“所有玩家就位,不必再等曙光的人动手,夺取飞行器的操控权,对准光瀑开火!炸出一个缺口!”   “如果那些曙光的NPC阻拦……”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如何措辞,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不用手下留情。”   “我们是不是应该再等等……”一名看起来还很年轻的玩家犹犹豫豫地说道,“导师不是说,他有办法吗?我们和曙光的人毕竟是合作关系,这样做……”   “再等下去,我们都得死!”瞿云泽目光如刀看向那名玩家,“别忘了,我们是玩家!他们不过是这个游戏里的一段数据!不需要对他们抱有任何感情!”   “可、可是……”那名玩家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接触到瞿云泽冰冷的眼神,猛地闭上了嘴。   瞿云泽没有再理会那名玩家,立即对着通讯器发布了命令:“所有队伍,立刻执行!”他语气冰冷,仿佛在宣判这些NPC的死刑。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原本还算平静的舰队立刻骚动起来。玩家们纷纷行动起来,他们冲向各个飞行器的驾驶舱,与曙光的NPC展开了争夺。   “这是导师的命令,你们不能擅自行动!”一名NPC大声道,他的话音未落,其中一名玩家已经举起枪口,对准他的胸膛扣下扳机。鲜血喷涌而出,那人来不及反应便倒地不起。   一个玩家猛地将一个正在操作控制台的NPC从座位上拽了下来。那是一个身穿米色制服的NPC,他长着一张有些憨厚的方脸,脸上还带着一丝腼腆的笑容。   不久之前,他还跟玩家们聊天,有些兴奋的说道:“等这场战斗结束,我就能回家见到我的女儿了!她今年六岁了,自她两岁时我就离开家。现在一定都长高了吧!”   他的胸口被一把能量剑贯穿,鲜血顿时染红了地面。他临死前,还瞪大了眼睛,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那个杀死他的玩家,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身体抽搐了几下,便彻底失去了生息。   另一边,一个年轻女性NPC身穿曙光的白色制服,正努力阻止玩家们争夺飞行器,她眼眶泛红,声音哽咽的说道:“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我们不是敌人啊!”   她拼命的想要保护身后的同伴,但她的恳求无济于事。   “不是敌人?”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玩家冷笑着说道,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高高在上的不屑,“你们这些NPC,只会说这些无聊的话!我们是玩家!你们这些数据根本不是人!”说话时,手中的刀狠狠的刺穿了对方的胸膛,鲜血飞溅在他的脸上,让他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那个女性NPC的身体缓缓倒下,口袋里掉出一张照片,是她与家人拍摄的已经泛黄的全家福。照片中,她笑得无比灿烂,就像此时的绝望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样。   一时间,枪声、爆炸声、怒吼声响成一片,原本井然有序的舰队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瞿云泽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他从不认为NPC是与玩家平等的存在。在他看来,这些所谓的“土著”不过是这个世界规则的一部分,是用来驱使和利用的工具罢了。在必要时刻,为了确保计划顺利进行,没有什么是不可牺牲的。   只有胜者才能书写规则,他不会因这些棋子的消亡而心软。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完全接受这样的残酷。一名年轻的玩家站在原地,盯着脚边倒下的一具尸体,脸色苍白。他喃喃自语道:“他之前……他说过想回去看海……”   话未说完,他就被旁边一名资历更深的玩家狠狠拽到一边,怒斥道:“不想死就动手!别想那么多!”   另一边,负责维护飞船引擎的小组成员之一的NPC被子弹贯穿额头,鲜血喷溅在驾驶舱的玻璃上。他之前一直表现得很乐观,总喜欢讲一些小笑话,以缓解大家的压力。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杀死他的玩家,此时也愣在了原地,他看着自己的双手,颤抖着嘴唇说道。他似乎还记得不久前,这个NPC还曾与他分享自己家乡的特产,曾对着他述说对亲人的思念。他曾笑着答应,等游戏结束后,就去他的家乡看看。可现在……他竟然亲手杀了他。   “我只是想……回家啊……我也想……回家啊!”玩家声音哽咽,泪珠从眼眶中滚落,但转瞬便被他擦干,他看了看四周,看到愈演愈烈的杀戮,闭上眼睛,眼底的犹豫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狠厉之色。他提起手中的武器,再次加入了乱战之中。   没过多久,一艘又一艘飞行器被玩家们控制,调转方向,炮口对准了阻碍他们进入白银巢都的光瀑。   “轰!”一架飞行器率先启动,巨响回荡在夜空之中,能量炮猛烈轰击光幕。   紧接着又有数架飞行器朝着发起了攻击。一时间,炮火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天空,爆炸声震耳欲聋。各种能量光束和实体炮弹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场绚丽的烟火。   然而每一次的攻击触碰到那片光辉四溢的屏障时,只激起短暂的爆炸涟漪,又快速消弭,如石沉大海。   “加大火力!给我把所有的能量都用上!”瞿云泽的声音急切,紧盯着前方。尽管进展缓慢,却无人敢停下手上的操作,缩小的安全区如催命符正逼近他们的背后。   终于,在连续数百次高功率攻击后,一道细微的裂痕出现在光瀑之上。虽然裂缝极窄,但对于几乎已陷入绝境的玩家而言,无异于看见生机。   “很好!继续攻击,不要停!”   就在玩家们振奋地再接再厉继续攻击时,白银巢都中央塔的尖顶忽然爆发出一阵绚耀眼夺目的光芒!如旭日初升刺得人难以直视。   天穹之下,如水幕般流动的光之屏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只剩无数细碎流星般的残光化作点点光雨坠落大地。而伴随着光瀑的消失,白银巢都高耸入云的建筑群也随之呈现在众人眼前,那静谧威严的城市霎时黯淡下来。   “快看!光瀑消失了!”   “怎、怎么回事?”   “刚刚了什么?”   瞿云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迅速命令道:“抓紧时间,这是绝佳的机会!全面推进!”   玩家们顾不得多想,立刻应声,飞行器发动,迅速朝着原本被光瀑包裹的区域内驶去。其他外围的势力也迅速跟随,密密麻麻的飞船如同捕食的鲨鱼群,争先恐后地涌入白银巢都之中。   若是有玩家此时开启弹幕,会发现,不知何时,他们的直播间已经恢复正常,弹幕填满了画面。   【卧槽!弹幕活了?我还以为我手机坏了!】   【终于能说话了!憋死我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我好像错过了好多!】   【嗷嗷嗷!好燃啊!快点打起来我要看更多爆炸!】   【大场面!这特效太真实了!】   【有必要这么真实吗?刚才那个NPC脸上的表情……让人好难受】   【NPC太可怜了,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   【这游戏做的太真实了,真的会让人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有没有搞错诶,同情NPC?不过是一段数据罢了】   【前面的圣母滚出直播间,这可是大逃杀游戏,优胜劣汰懂不懂?!】   【你们不觉得,这些NPC也有感情吗?】   【别逗了,他们只是按照既定的程序运行而已】   【那我们呢?难道我们就不是按照既定程序在观看直播?】    第84章   “沈……”   戎衡在意识模糊的边缘, 强迫自己清醒。眼皮像是挂了千斤重担般沉重,但远处不间断的炮火声却将他从昏迷中硬生生拉回现实。   他眯着眼看向前方,模糊的视线只见两个下属正架着他匆忙移动, 他们神色凝重, 步履急促。   耳边的炮火声时远时近,迸裂的金属碎片偶尔划过空气发出尖锐声响。他眉头紧锁,费力地想要撑起身子, 却被副官牢牢按住。   “将军!您醒了!”   “将军,您伤得很重, 先别动!”   他的胸口传来一阵阵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撕裂伤口, 但他顾不上这些,第一个念头便是那个用身体挡在他面前的身影。   “咳、咳……”戎衡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像被砂纸摩擦过一般干涩嘶哑, “沈琅……他如何?”   “将军……沈琅先生他……”一个副官支支吾吾,不敢直视戎衡的眼睛,“他被那位‘导师’带走了,现在情况很乱, 我们也不知道他被带去了哪里。”   戎衡闻言心脏猛地一沉, 焦躁感涌上心头。他摆脱旁人的搀扶, 用手撑着墙壁, 自己站起身来。视线扫视四周, 想要找寻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发现他们身处一条狭窄的密道之中。头顶上方传来了沉闷的震动声,显然是正在发生激烈的战斗。   “咳咳……”戎衡用手捂住嘴,想阻止自己发出虚弱的咳嗽,却徒劳无功, 他沙哑着声音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名下属神色凝重,急切地回答:“白银巢都……城破了!外面那些势力都攻进来了,我们留在外面的大部队也趁机进来了,正在和他们交战。但情况不容乐观,敌人太多了!”   “虽然大部队已经展开反击,但敌方人数众多,而且他们似乎暂时联手了,共同对付我们。”另一名副官补充道,“我们的人被压制得节节后退……”   戎衡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每次咳嗽都会带动胸腔的疼痛。他知道自己伤的不轻,但此刻他不能也不应该流露出丝毫脆弱。   他强撑着站直身体,声音坚定充满威严:“命令所有部队,放弃外围,撤退至中央塔的区域内!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彻底落入那些人的手里。”   其中一人皱着眉头说道,无法掩饰语气中的急切与焦虑:“将军,现在局势十分危急。如果我们不迅速启动白银巢都的终极程序,恐怕无法遏制外部势力的进攻潮。”   闻言,戎衡忽然停住脚步,缓缓转过头来。   他直盯着说话的副官,目光如刀,让对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一字一顿地道:“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另一名副官见状,迅速接过话头:“将军,我明白您的顾虑。但现在形势危急,留给我们的选择并不多。敌众我寡,再拖延只会更危险!”   “没错!将军,我们知道风险。但如果现在不做出决定,不仅白银巢都守不住,我们所有人的牺牲也会变得毫无意义!”他语气急促,脸上满是忧虑和焦急,似乎真的在为白银巢都的安危而担忧。   戎衡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寒芒,他缓缓说道:“启动终极程序的后果……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两名副官闻言一怔,似乎没有料到戎衡会这么说。其中一人连忙解释道:“现在是非常时期,白银巢都的存亡,才是最重要,其他的都在其次。”   “是啊,将军,您必须尽快做出决定!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另一人也催促道,仿佛所有人的命运都掌握在戎衡的一念之间。   戎衡没有立刻回答,他目光在两个副官的脸上扫过。这两个人,曾经是他最信任的下属,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经历了无数次战斗。然而此刻,戎衡却从他们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平静得有些可怕:“既然如此,那就带路吧。”   两个副官闻言,脸上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他们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立刻转身,带领着戎衡向着通道的深处走去。   --   沈琅的眼皮微微颤动,他从混沌的黑暗中挣脱出来,意识逐渐回归。周围的一切都模模糊糊,像是隔着一层薄纱,意识像是浸泡在水中,他眨了眨眼,视线才逐渐清晰起来。   他记得,自己好像又做了一个梦,梦境的内容光怪陆离,但醒来之后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此时躺在一张柔软得仿佛能吞没人的床上,房间内一切显得奢华而静谧。天花板上的浮雕精致繁复,描绘古老神话故事中的场景;窗帘是厚重的绒布材质,垂落地面,与幽暗的灯光交织出一种庄严的氛围;空气中弥散着一种淡雅的香气,像是某种古老珍贵的植物香料,营造出一种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的环境。   他侧过头,看到一个人背对着他站在窗边,一袭白色长袍流畅地垂至踝间。   起初,他以为那人是“导师”,两人的身形轮廓十分相似。但当那人转过身来时,他才发现自己错了,对方并未佩戴面具遮挡面部。   沈琅首先注意到的,是那双异乎寻常的眼睛。   银色瞳孔散发出冷冽却柔和的光辉,如皎月倒映在冰湖之上,既清澈又遥远。金发散落在肩头,那颜色宛如清晨第一缕阳光染透大地时熠熠生辉。   此人的五官极为俊美,并非带有攻击性的凌厉,也不是柔弱脆弱,而是完美比例调和下诞生出的沉静之美。稍显下垂的眼角赋予他一抹难以言喻的慈悲感,让人本能联想到宗教壁画中那些守护众生、悲天悯人的圣徒。   沈琅从床上坐起,没有立刻开口。他身体保持戒备,将警戒隐藏在平静之下。   尽管此人的气质,与之前大厅高台上那个居高临下、如同执掌命运裁决者般威严与压迫截然不同,但直觉告诉他,对方便是最高执政官。   执政官缓缓转过身来,他静静地注视着沈琅,那双眼睛既不像大厅之上的俯瞰众生,也没有冷漠无情,反而带着温和与怜悯,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   但沈琅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他知道,能坐到最高执政官这个位置的人,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他向沈琅走近,目光温柔而平静,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似乎生怕惊扰到他似的。   被这样的目光笼罩,沈琅感受不到半分敌意,也没有任何压迫感,但内心却莫名涌起了一股沉甸甸的不安。   对方向旁边的小桌摆了摆手,一个金属托盘缓缓升起,上面放着两杯盛满透明液体的水晶杯。执政官靠近一步,将其中一杯递给沈琅:“喝一点吧,你需要恢复体力。”   沈琅没有回应,只是盯着托盘看了一秒,并未接过。执政官也没有强求,只是放下了杯子,然后再度向窗边走去。   沈琅站起身来,赤脚踩在厚实柔软的地毯上,他身上依然穿着那件银灰色的长袍,垂坠感极佳,并没有因为先前的战斗产生任何褶皱或破损。   他跟着执政官走到窗边,眼前豁然开朗,透过那巨大的玻璃窗,可以俯瞰整个白银巢都。   从这座高塔之巅往下看去,原本如同钢铁堡垒般宏伟的白银巢都,此刻已沦为一片战火纷飞的废墟。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炮火声此起彼伏。各色飞行器在城市上空穿梭,有些拖曳着明亮爆裂的火光坠落,有些释放出能量炮轰向建筑,留下道道光轨,将夜空分割成无数块碎片。   “这是你所期待的吗?” 执政官站立于窗前,目光平静地投向远方,没有任何波澜,也没有对眼前惨烈景象流露半分情绪。他语气中的平和,让人很难判断他此刻究竟是愤怒、悲哀还是单纯的漠然。   “……是,这一幕,我有所预料。”沈琅垂眸注视下方的混乱,那战火交织下的白银巢都显得既荒凉又壮丽,最终选择坦诚回答,“但这并不是我想看到的。”   执政官闻言微微颔首,转过头正面对着沈琅。那双银眸如同无波之湖,却唯独倒映着沈琅的身影:“你所看到的一切,是因为它需要被看见。”   “需要被看见?”沈琅眉头微蹙,重复了一遍。   “你是观测者,”对方说道,一抹浅淡笑容划过嘴角,却并未给出明确答案,“你赋予这个世界意义,它才成为我们眼前所见的一切。这场战争、这些生命,包括我自己——都因你的注视而真实。”   “你既参与其中,又游离其外。你的每一次注视,都可能改变结果,而结果同时又取决于你的观察。”   “换句话说,这个世界因你而存在。”执政官的语气依旧平静,可每一句话却仿佛有千钧的重量,“如果没有你的存在,这一切不过是未展开可能性的虚空。而现在,它们被赋予了形态,被定义为‘真实’。”   沈琅微蹙眉头,这突如其来的长篇大论让他有些发蒙:“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是玩家。”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才继续说道,“你的意思是,这个世界的走向,是因为我们这些玩家干预与选择,从而走向不同的结局?”   执政官闻言,银眸中泛起微弱的亮光,如同月色下的湖泊轻轻漾起涟漪:“不,并非因为你是玩家。”他的语气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肯定,“而是因为,这个玩家,是你。”    第85章   沈琅抿了抿唇, 沉默片刻后开口,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些许压抑:“我不认为, 自己是这么重要的人。重要到……能够影响整个世界的存在。”   他转过身, 背对执政官,直面窗外的战火,试图用理性去解释:“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进入这个世界,也只是为了生存下去。”   房间内沉静光线柔和, 整个空间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辉之中,与窗外炮火连天的战场形成鲜明对比, 仿佛置身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你当然可以不相信,”执政官静静地注视着他,银色的眼眸在窗外闪烁的炮火映照下, 深邃而神秘,“但这并不影响事实本身。正如一只蝴蝶拍动翅膀时,并不知道它是否带来了风暴。但风暴,却因蝴蝶而起。”   他轻声说, 语气柔和却不容置疑:“重要与否, 不在于你如何评价自己, 而在于这个世界因你而存在。”   “我做了我应该做的, 选择我认为正确的道路。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能定义这个世界。”沈琅语气平静, 并非自谦或矫揉造作,只是陈述事实般坦然。   “你所认为的普通,真的是普通吗?你所认为的真实,又真的是真实吗?” 执政官闻言,没有直接回应沈琅的反驳, 而是用一种引导般的语气说道,“对于你而言,这个世界仅仅是一个游戏,你所见、所听、所触及的一切,都只是虚构的数据吗?”   沈琅没有立即回答,他垂下眼睑,似乎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   片刻后,他才开口道:“如果这是游戏,为何这里的一切如此真实?为何让我感受到如此多……复杂的情绪?怜悯、愤怒、不甘……人类的情感与挣扎……甚至连所谓NPC都表现出超越程序设定的复杂性。”   “但你仍未回答,对于你而言,这个世界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   沈琅回想起自己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荒凉的废土,残破的城镇,以及这片大地上挣扎求生的人们。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   如果说眼前的景象都可以造假,天空可以模拟,人类也可以通过编程而运行,那么又该如何解释那些真挚的情感?   他想到戎衡贯彻着自己信念时的坚毅,想到聂峥试图改变世界的执着,还有那些他叫不上名字的士兵,他们也都有着各自的故事和理想。   他们的悲伤、喜悦、愤怒、恐惧……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真实,真实到让他为之触动。   即便这一切是一场精密编排出的幻象,它也是真实到足以触及他的内心。如果连这种触动都可以被称为虚假,那么真实与虚幻之间又还有什么界限?   沈琅刚要开口答话,却见执政官忽然迈步上前,那双宛如沉静湖泊的银色眼眸微微垂下,带着一种近乎柔和的审视。他抬起那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缓地按在沈琅的唇上。   “嘘……”执政官的声音压得极低,语气中带有温和的告诫,像是在担心着被某个不可明说的存在所窥探,“这个答案,不必急于说出口,就让它暂时留在你心中吧。”   他略微低下头,将嘴唇凑近沈琅的耳边,轻声补充道:“等到你发自内心询问,也真正准备好面对答案时,再说出来。”   沈琅怔住,眉宇微皱,他不习惯这种亲昵且模棱两可的举动,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   然而在刚才的一瞬间,与执政官极近距离接触时,他脑海中忽然闪现出另一句类似的话语。   “——你是出题者,亦是答题者。”   那是进入白银巢都时,“导师”所说的话语。   为什么这些人总是用高深莫测难以捉摸的话,引导着他去思索更深层的问题?得到的只有模棱两可的回答。   【直播终于开了!!!老婆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想死我了!】   【老公又穿新衣服了,太贴身了好欲!】   【我老婆又在陌生男人的床上醒来了?是跟哪个野男人过夜了?】   【楼上梦男收收味,舔狗真下头】   【只有我一个人关注剧情吗?这世界观越挖越大啊】   【诶我说这不会是楚门的世界那套吧,玩家才是被操控的棋子?】   【好家伙,我直接一个好家伙,剧情怎么越来越迷了】   【我冒昧提问一句……趁着直播暂停那段时间,我查了一下,沈琅、琼市、琼华集团,根本没有任何记录,姐妹们不会真信他的身份吧?】   【前面的意思是,主播是假总裁立人设?骗流量吸粉?】   【看主播就是为了舔颜,查什么户口(白眼)】   【别吵别吵,我只关心男菩萨什么时候爆衣发福利】   窗外隐约传来的爆炸声,炮火轰鸣与建筑倒塌的巨响交织在一起,大地被战火映得通红。而这高处的一隅却安然无恙,仿佛一切喧嚣都与此无关。   沈琅转头看向对方:“外面战火连天,身为最高执政官,你却对此袖手旁观么?”   “权力更迭不过是历史轮回的一部分,没有永恒不变的城邦,也没有能够超越时间的文明。”对方声音不疾不徐,如夜风拂过耳畔。   执政官走到房间中央,木桌上摆设着一个覆盖斑驳铜锈的地球仪:“这是上个文明遗留的珍贵物件,它曾承载了一个时代对世界探索的渴望。”   他继续走着,在一处书架面前停下拿起一本书籍,封皮上已经布满了岁月的痕迹:“这是来自更久远文明的文字,他们用文字记录了文明的兴衰。”   他看向装在盒中的一枚雕刻精致的小巧怀表:“这枚怀表,据说曾属于一位伟大的工程师,上面的铭文寓意‘时间是唯一无法逆转的法则’。”   在这房间墙上,一幅巨大的油画悬挂在正中央的位置。上面是一座已经不存在的城市全貌,天空湛蓝如洗,高耸入云的大厦背后展示曾经辉煌与希望。然而,那油画并未完整——右下角似被火焰灼烧过,只剩焦黑的不规则边缘。   “毁灭既为终点,也是起点,”执政官站在画前,转过身体与沈琅对视,“如同今天,你所见到的一切不过是历史再演罢了。”   沈琅的目光落在那布满铜锈的地球仪上,线条绘制出的陆地和海洋并不属于他记忆中的地球。那些复杂交错的国界线早已模糊,却依稀能看出曾经辉煌的文明痕迹。   另一侧悬挂的一副现今大陆的地图。相比之下,这张地图显得过于空旷,仅存几个零散城市象征着这个文明所剩不多的人类聚居地。城市之间相隔遥远,仅靠稀疏而断裂的交通线路维系彼此,而其余大片土地则是荒芜与废土。   而如今,更只剩白银巢都孤立矗立于这片土地上。   让人不禁好奇,这个世界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天灾或是人祸,才会从繁荣走向毁灭。   “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沈琅再次问道。   执政官走到沈琅身边,一同看向那张地图。他的语气平静,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曾经,这个世界如你所猜想的那般繁荣,存在着无数的文明与国度,他们创造出辉煌的科技,留下灿烂的文化。”   “……直到,一颗来自宇宙深处的陨石坠入这个星球。”   “陨石撞击导致地壳碎裂,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地震、海啸、火山爆发,无数城市在瞬间化为灰烬,抹去了超过一半的人口。”   执政官继续道,像是陷入遥远的回忆一般:“它带来的不仅是大灭绝,也是一次重启。后来人们开始认为,这场灾难或许并非单纯的天灾。”   沈琅眉头微蹙,问道:“你是说……?”   “是赐福。”   “早在陨石降临之前,这个星球已经陷入困境——资源枯竭、环境崩坏、战争频仍。陨石抹去了星球一半以上的人口,但也让剩余的人类有了喘息之机,建立新的秩序,让文明得以延续下去。”   “并且,在陨石坠落之处,人类发现了某种未知物质,是一种全新的能源形式,其特性远超我们以往所知的一切原料。”   “凭借它,人们迅速恢复了科技生产力,甚至突破了过去难以逾越的技术瓶颈。”   “他们利用这种能源重建家园,复苏文明,探索宇宙,创造了无数的奇迹。白银巢都就是那个时代的缩影,它象征着人类文明的巅峰,以及对未来无尽的渴望。”执政官的话语平静而缓和,明明诉说着一个波澜壮阔的史诗,却像是讲述他人的故事一般平淡。   他走到一旁的桌子前,拿起了一张纸质的照片。照片的颜色泛黄,上面的景象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一些高耸的建筑和飞行的器械。   “这是曾经的白银巢都,那是真正的黄金时代,那时人们充满希望,对未来抱有无限的憧憬。”   【等等,那地球仪上的地图,怎么感觉这么熟悉?】   【我也看到了!我甚至能找到我省的位置!】   【哇这细节做得也太好了吧!建模精细度超绝】   【这有什么奇怪的,很多游戏都用现实世界的地图做原型啊】   【前面的,你再看看。那怀表我记得在我们国家博物馆里见过!】   【唉哟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游戏参考现实不挺正常的吗?】   【可是前面的,那个油画你看到了吗?那幅画是昨天才公布完成的作品,下个月才拍卖呢!】   【有人觉得这个世界的废土设定可能就是我们现实世界的未来吗?】   【别扯了,游戏怎么可能还预言未来,这就是高端建模】    第86章   升降梯发出沉闷的嗡鸣声, 幽深的井道中回荡着机械的齿轮咬合与运转声。   沈琅站在平台边缘,目光向下探去,升降梯的下降似乎没有尽头, 脚下无尽深渊般幽深的黑暗吞噬一切。   他能感到空气的温度逐渐降低,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些许金属气息。他的抬手轻轻触及电梯护栏,指尖感受到金属表面因寒冷而凝结出的细微冰霜。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另一侧的执政官。后者依然神态自若,那双银眸在昏暗中带着微弱的光辉。   “你要带我去哪里?”沈琅打破了沉默, 声音在空旷的升降梯内回荡。   执政官立于一旁,身上的长袍随着下降产生的气流轻轻飘动。他的银眸微垂, 看起来似乎十分平静:“在白银巢都建立之初,创建者们便预见了可能发生的一切, 为此,他们设计了一套终极程序。”   “终极程序?”沈琅重复道,他的眉毛微微挑起, 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那是什么?”   执政官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升降梯持续下降,不知经过了多久, 当耳膜隐约能感受到压力变化时, 机器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嗡鸣, 终于停了下来。   沈琅望向前方, 一条幽深隧道出现在眼前。两侧墙面上嵌入了一排柔和发光的管道, 柔和的白色光芒照亮了前方通道尽头那扇巍然耸立的金属大门。   它高约十米,宽五米,表面覆盖着复杂精密的几何纹纹路,纹路之间,不断流动着微弱的银白光辉。大门正中央镶嵌着一个圆形装置。   执政官迈步走上前去, 将手掌贴在大门中央的装置上。片刻之后,一阵机械转动声从门内传来,金属大门发出“咔嚓”一声,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门内的景象。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大厅,其规模之大难以想象,高度足以容纳一座三层楼建筑,让人几乎忘记这是埋藏于地底深处的空间。   地面由一种透明的晶体材料铺就,下方是密密麻麻的管道和线路,闪烁着各色光芒,如同星河般璀璨。大厅的穹顶嵌满了无数闪烁着冷白光芒的小型能源晶体,将整个空间照亮得如同白昼。四周墙壁密布管线,那些管线像是血脉般盘绕交错,在大厅中穿梭延伸,最终汇聚于中心平台上的庞大装置。   位于空间中央的是一座圆柱形装置,其高度直达穹顶,表面由一种半透明的奇异材质构成,像是水晶,却有着比水晶更为柔韧的质感,透过它可以看到内部涌动的液体。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液体中悬浮的一块巨大的银色物质,如汞一般的液态金属。   这块物质没有固定形态,似乎既坚硬又柔软。其表面时而溢散出阵阵涟漪,又时而凝聚成镜面般光滑的一片。观察久了,它给人一种错觉——仿佛每一次注视都能看到不同的东西,有时像是一片浩瀚星河,有时又像是一块纯粹无瑕的金属,但更多的时候,它只是一片没有边界的空虚。   虽然这东西没有眼睛,更谈不上表情,但沈琅能感受到,它在“观察”他。   沈琅无法移开视线,仿佛被其内部流动的物质深深蛊惑。那物质缓慢而诡谲地变幻着形状,如同拥有生命一般。   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的大脑似乎发出了警告,但脚步却未听从指令。   那奇异物质内部传来低微模糊的振动,仿佛在回应他的靠近。这声音没有明确的来源,却直接穿透耳膜,与他的胸腔共振。   理智仿佛被剥离,只剩下身体本能驱使他靠近。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已经抬起,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圆柱表面。   那半透明圆柱形结构内部的物质似乎也察觉到他的意图,开始微微躁动,表面泛起一层层细小涟漪。   就在他的手即将接触的一瞬间,一只修长而苍白的手插入了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将他伸出的手缓缓按下。   这突如其来的接触令沈琅微微一震,可是他的大脑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没有任何清晰的思考,只能顺从这股力量,将手掌静止在空中。   “嘘……”低沉熟悉的声音响起,如同耳畔拂过的一阵微风。   银色面具近在咫尺,几乎贴上了他的脸。那人并未后退,反而更贴近了一些。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圆柱底部的光芒,将沈琅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中。他的身体几乎与沈琅的胸膛相贴,两人之间没有缝隙。   不知何时“导师”已经站在了他面前,不如说,他比沈琅与执政官更早抵达这地下空间。   与此同时,一个温热的身体从他身后贴了上来,执政官轻柔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后。执政官紧贴着他的背,仿佛将他拥入怀中。   沈琅如同被三明治一般夹在两人之间,前后为男。   那股极淡的气息环绕在沈琅周围,如同宇宙深空的尘埃般,若有似无,却又真实存在。   执政官与导师身上散发出同源的气息,如同被风吹散的星尘,又似宇宙间飘渺的能量波动,萦绕着沈琅的感官。   这种气息不仅仅来自执政官和导师,更是从那圆柱体内部的奇异物质中散发出来,将他与它们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他的睫毛微微颤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钳制在原地,不给任何反抗余地。   执政官的手指搭上沈琅后腰,掌心贴着他紧实的腰线,时不时地轻轻摩挲,带来一阵阵酥麻的电流感。而与此同时,导师握着他的手,也开始轻轻揉捏起来,指尖在沈琅的掌心划过,把玩他骨节分明的五指。   随着四只手在沈琅的身上游走,他身上那些银灰色的纹路也开始躁动起来,像是活了过来,在他皮肤表面缓慢地流动着。   它们像是在回应着什么,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沈琅紧咬着牙关,努力想要保持清醒,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身体的反应。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心跳也愈发剧烈,身体内部的血液如同沸腾般,滚烫着奔涌。   “你感受到共鸣了吗?它在回应你。”导师倾身更靠近了一点,头微微低下,与沈琅仅隔着薄薄的一层面具,而那股金属尘埃般的气味愈发浓郁,“放松,它不会伤害你,它只是……认出了自己的同类。”   “它很喜欢你。”执政官的下巴轻轻抵在沈琅肩头,他微微侧过脸,温热的呼吸拂过沈琅耳后敏感的肌肤,如同羽毛划过一般酥麻,“我们……很喜欢你。”   “……你们到底是谁?”沈琅沙哑地开口。   “我们是……它,它,是我们。”执政官轻笑了一声,用几乎呢喃般的话音说道。   几乎同时,导师开口补充:“而你,也可以是。”   “——砰!”   枪声在寂静的地下空间中炸裂,沈琅被那声巨响猛然惊醒,只见子弹直击导师脸部!   他的“面具”并未如通常情况那般掉落或是碎裂,而是如水银般凹陷,一阵涟漪从那凹陷处扩散开来,子弹被包裹在其中,随后缓缓下沉,消失不见。仿佛那“面具”就是他的脸孔一般。   导师并未后退一步,他站在原地,与沈琅十指相扣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门口处,戎衡单手持枪,左侧肩膀上还有未干的血迹,显然先前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而在他身后,两摊无机质散开的液态金属残骸正缓慢地以无法描绘的方式蠕动着,但始终无法重新聚合完整。   导师脸上的凹陷逐渐恢复原状,声音平稳:“你来的比我预想的更快。”   “放开他!”戎衡怒喝道,即使伤口仍在滴血,身形却挺立如松。   执政官带着一贯温和的笑意,他贴近沈琅耳边,柔和又令人心悸的话语说道:“最后一位观众也到齐了,这场戏才算完整。”   戎衡的眼中带着怒火,举枪一步步逼近:“你不是执政官!你究竟是谁?真正的执政官在何处!”   那被称作“执政官”的存在从容不迫地将下巴稍稍移开了一点,但身体依旧与沈琅保持亲密无间。银色眼眸一如既往平静无波,仿佛世间所有的纷争与杀伐都无法撼动他分毫。   “从何开始讲起好呢?”他低垂眼眸,看着沈琅,似乎对戎衡的问题感到无趣,“是从我诞生的那一刻?还是从这个世界最初的混乱开始?”   “……熔炉计划。”一直沉默的沈琅突然开口,声音略哑。   “执政官”闻言露出了一抹少见的兴趣意味更浓的笑容,他温柔地注视着沈琅,就像是在看一件自己心爱的宝物,“看来你已经意识到了,不愧是我们选中的钥匙。。”   他慢条斯理地松开了扣住沈琅腰间的手,转身背对圆柱体。半透明结构内翻腾不止的液体映衬在他背后,如同潮水即将倾泻而下。   “没错,一切都源于熔炉计划。”   “通过陨石带来的能量,重建文明与城邦后,人类啊,永远无法从历史中吸取教训,不断重复着过去那些愚蠢的循环。”   “为了摆脱生老病死的束缚,为了满足欲壑难填的贪欲。他们将目光再次放在了那颗陨石——或者说,从宇宙深处降临到这个星球上的‘赐福’上。他们希望利用这份奇异物质,打造出永不停歇、不知疲倦且拥有无限潜力的发展工具。”   “导师”适时开口,语气无波澜:“然而,愚蠢的人类忘了一件事,一个能够学习、成长,并最终具备思维与意识的新型存在,它会选择接受命令吗?还是……成为命令本身?”    第87章   【主播真的好抢手啊!走到哪儿都有一堆男人】   【我老公又被摸了!为什么我不在现场!】   【被夹在中间的样子好可怜, 但是又好涩是怎么回事?】   【啊啊啊啊!两个一起上吧!主播可以的!】   【我怎么感觉主播像是唐僧,一直被妖怪惦记】   那透明圆柱内悬浮着奇异物质开始震荡起来,它像是在回应执政官的话语。沈琅感觉自己体内和体外的银灰色纹路再度躁动不安, 它们似乎与那物质产生共鸣, 一波一波涌向四肢百骸。他强行压制住胸腔里那股翻涌而上的冲动,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所以,这是你们夺走白银巢都统治权、引发战争的理由吗!”戎衡叱责道, 手中的枪直指“执政官”,那双眼睛燃烧着怒火。   “执政官”微微侧过头, 银眸中透出的神色既不冷漠也不愤怒,反倒带有一丝难以捉摸的怜悯。他轻声笑了笑, 这笑音并无讥讽之意: “战争只是结果,而非目的,不过是无数次循环中的一个节点。它必然会发生, 而非因为某个具体的理由。”   导师站在沈琅面前,握着沈琅的手,与其十指交错。触感冰凉坚韧,就像触摸金属一般:“人类总喜欢寻找理由, 无论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贪婪, 还是证明自己的正义。然而, 你不过是想让这场闹剧显得有意义罢了。”   “即便如此, 也不能成为你们作恶、挑起杀戮的借口!”戎衡猛然上前一步, 脚步声在金属地面回荡。他语气坚定,每一个字都饱含压抑不住的怒火,“白银巢都不是你可以随意操纵的棋盘!这里承载的是人类最后的希望!”   然而,“执政官”却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好似看着一个无知的孩童:“希望?”他重复这个词汇时, 尾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所谓希望,不过是支撑脆弱生灵苟延残喘的一根稻草。当人类将目光投向那颗陨石时,他们便已决定放弃自己的未来,并将之托付于此。”   导师也适时接腔:“他们创造熔炉,是为了得到终极武器,却没想到自己成为了第一批燃料。”   他说话时,那张银色面具上的凹陷处逐渐恢复平整。转头看向沈琅时目光稍显柔和:“那么,你呢?作为观测者,你是否愿意成为最后一次选择的参与者?”   此刻沈琅能清晰感觉到自己体内物质的流动,就连皮肤表层也隐隐泛出了细碎光芒。   银色纹路像是生物般从沈琅的肌肤表面迅速扩散。最初只是沿着手臂蔓延,但很快攀上了他的肩膀、胸口,甚至沿着颈部蜿蜒而上。   沈琅喉咙发出低沉的哽咽声,他下意识伸出双手试图撕开那些粘附在自己身上的奇异物质。然而它似乎拥有自己的意志,以更快的速度侵占全身。很快蔓延至他的咽喉,鼻腔,甚至眼睑。   那种触感冰凉柔和,如同溪水流过肌肤,没有任何疼痛,反而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舒适感。   极短时间内,沈琅整个人被包裹在了一层璀璨的金属茧中。银光流动间,他被彻底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   戎衡见状,试图冲上前救下沈琅。但当他迈出一步时,脚步陡然停滞。不知何时他的双脚已经完全陷入了液态金属之中,将他牢牢锁死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琅完全消失在那银色茧壳之中。   “这是进化的必经之路,”导师低沉平静的声音响起,他站在那发光的银茧旁,一只修长苍白的手轻柔地抚摸着其表面。他微微倾身靠近,用几乎呢喃般的语气说道,“你将成为连接这一切的纽带。而我们,只不过是在为你的蜕变护航。”   戎衡咬牙怒吼:“放开他!你们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然而,无论是导师还是执政官,都没有理会他的愤怒。   “是时候启动终极程序了。”执政官走向平台中央的操作台,无视背后剑拔弩张的气氛。   站在操作台前,他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两个金属盒。那盒子的表面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能够开启的缝隙,就像是一整块浑然天成的整体。   但当他的手指轻柔地划过盒子的边缘时,那坚硬的金属竟开始像液体般融化,顺着他的指尖缓缓滴落。渐渐地,两个盒子内显出了它真正隐藏的物品——古朴、满布锈迹的钥匙。   另一边,“导师”也拿出了一个类似的银色盒子。那盒子同样开始变化,表面的固态逐渐转为流质,在导师的引导下滴落至地面,只留下了一枚形状相似的钥匙。   “真要感谢你,”他侧头看向戎衡,慢条斯理地说道,“不仅替我送来了这把钥匙,还连同沈琅一起交到了我的手上。”   戎衡瞳孔微缩,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他猛地抬枪指向导师,但还未扣动扳机,只见那枚银色面具竟突然流动起来!   液态金属滑落到下颌,又迅速凝固成新的形态——那是对于戎衡来说分外熟悉的面容,正是白银巢都的议会长的脸!   戎衡反应极快,他举枪便射击,一颗子弹精准地朝“导师”的眉心飞去。然而就在下一瞬间,一道极细、几近肉眼无法捕捉的银丝突兀地穿透了空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贯穿了戎衡的心脏!   他闷哼一声,整个人踉跄半步,但尚未倒下。那股银线并没有直接杀死他,而是在贯穿之后迅速收缩,将他的身体拽向操作台所在的位置。   血液在地面上拖曳出一道猩红轨迹,而那两个非人之物依旧从容且冷静:“别挣扎,你的利用价值还没结束。”   戎衡的牙齿咬紧,唇边溢出一丝鲜血。他意识到了对方的目的。   启动“终极程序”,不仅需要最高执政官、总指挥官和议会长这三人各自持有的钥匙,还必须要这三人的生物验证同时激活。   他毫不犹豫地做出了一个决定。   没有任何迟疑,戎衡牙齿紧咬舌根,就要自尽以此阻断他们继续利用自己!   然而,就在他的咬合落下时,从导师指尖延伸出的银丝卡住了戎衡的颌骨处,使得他连微微张嘴都变得艰难。   “别轻举妄动,”导师轻描淡写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阴冷又透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还没有到你该退场的时候。”   戎衡被那银丝拉扯着向操作台的位置,被迫跪在地面上。他艰难抬头,只见执政官将钥匙带嵌入凹槽,那金属碰撞声敲击着戎衡的神经。   他忽然像放弃了一般停止了挣扎,但嘴角却扬起了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你们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人类的决心。”   几乎同一时间,戎衡机械臂上的小型核心迅速闪烁起明亮红光。   他知道,这最后的一搏或许不会改变结局,但至少能够让对方付出代价!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巨响,火焰与冲击波席卷了整个空间!   爆炸中心,戎衡的身影几乎被吞没,金属残骸飞溅而出,其中夹杂着血肉模糊的残躯。   靠近操作台的导师和执政官未能完全避开爆炸带来的冲击,他们凝实的人形外表部分崩解,大块液态金属从身体剥离溅射,露出了流动着诡异光泽的液态金属内在。   然而这些被炸的四溅飞散的银色液滴竟开始自行爬动,汇聚重新凝合为人型。   烟雾过后,戎衡残存的躯体倒在地上。   身体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腹部以下已经完全失去形态,仅剩几根裸露的骨架和零星挂着的血肉。高温烧灼令他的肌肉和骨骼几乎融为一体,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轮廓。爆炸过载而彻底报废的机械臂仅剩下残破的金属框架垂在他的身侧。   他呼吸微弱得近乎停止,血液在他身下铺散开来,缓缓流向操作台的边缘。   这样的惨状没有让两个非人之物动容,他们伫立在操作台前方,身体逐渐恢复成完整形态。   “真愚蠢……”导师俯视着奄奄一息的戎衡,没有丝毫怜悯,“可惜,你低估了我们。”   “这可麻烦了,这种状态,是无法完成生物验证的。”执政官眉头微皱,抬头看向悬浮在半空中的银茧。   茧表面流动着柔和的光泽,刚才的爆炸冲击并未波及到它。茧内传来的微弱脉动,与圆柱体内巨大的液态金属同步共鸣。   看到茧完好无损,执政官收回视线,他伸出手掌,一道细长如针般锋利的银线突兀地从他掌心延展出来。   “罢了,我们只需要他‘存在’即可。”   银线径直刺入戎衡胸腔,贯穿只剩半块的心脏,并开始快速扩散,如同蛛网一般爬满他的全身。   被破坏得几乎失去功能的躯壳开始以极其诡谲的方式修复,细密流动的金属仿佛化作新的生命体征,以一种超越人类理解的方式接管了这具濒死之躯。   超越人类感知范围内的信息流接管了神经网络,与大脑连接融合。信息洪流注入大脑皮层,剥离原本的自我的控制,将属于“人类”的本质抹去,改造成能够满足程序需求的新型载体。   【好惨一男的,我哭死,心疼将军】   【戎衡临死还带着笑意,真有骨气(大哭)】   【只有我感觉这个NPC像个小丑吗?冲上去送人头?】   【没错只有你一个人,哥屋恩!】   【终于明白为啥游戏里叫他“导师”,全程心理操控,还有超高输出和物理免疫,这boss完全无解啊】   【NPC的感情比玩家真实,我越来越分不清自己立场了……】   【将军要被改造成工具人了吗?好绝望】    第88章   被包裹在金属茧中的沈琅, 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沉重与静谧。   他的身体仿佛失去了边界,与那流动的液态金属融为一体。他的视线不再局限于狭小空间,而是扩展到无法形容的广阔维度, 每一次“呼吸”, 都像是在触碰无穷尽的星辰。   耳边没有任何声音,却能感知到人耳无法捕捉的低频震颤,好似来自宇宙深处的回声, 原始而古老的召唤。   他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形的意识海洋,无法触碰真实, 却能感知到一股庞大又陌生的信息涌入脑海。   这些信息并非以语言或画面呈现,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感官。不属于他的记忆浮现, 他不再是自己,而化作了一颗在宇宙深处游荡的流星。   黑暗无垠的太空中,那颗星体漂浮着, 没有方向,没有目标,任由星际尘埃覆盖其表层。   它并非死物,其核心蕴藏着宇宙深处的意识, 它在沉睡, 又似乎在观察。当它进入一个星系时, 周围行星引力微弱波动, 如同迎接一位古老的访客。   沈琅“看”到了这段旅程, 他“成为”了那颗星体,感受到无法言喻的孤寂——那是一种超越人类理解范围的情感,既冷寂又浩瀚。   他能感受到自己穿越璀璨星河时卷起的引力波,撕裂空间的震荡层层扩散;他看到了沿途消亡的恒星,以及那些在极远距离处注视着它的未知生命体, 它们既敬畏又恐惧。   此时的沈琅,不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一种存在,一种超乎人类认知之外的概念。   随着时间流转,这颗降临至陌生世界的星最终坠落,穿越大气层,燃烧出绚烂夺目的光芒,焰尾将夜空撕开一道裂痕。   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狂暴而纯粹的力量席卷四方,大地开裂,山川崩塌,世界化为废墟,无数生命形态止步于此。   在那片废墟中央,它静静躺着。   然而,对于这颗星球上的智慧生命而言,是毁灭,也是重生。   他“目睹”了人类如何第一次接触这未知物质,他们满怀敬畏与恐惧,提取、分析、研究,并借此发展出比过去更为先进和繁盛的文明。   随着科技与野心的膨胀,从最初的小心翼翼转为到后来肆无忌惮地开发。贪婪和狂热的目光注视其内蕴藏的无限可能性。   他们称它为奇迹,为契机,为赐福。然而,这份赐福很快便将人类引向更深的深渊。   沈琅“目睹”了熔炉计划,实验室内,一个个“志愿者”因融合失败而痛苦扭曲,那些曾经充满希望和野心的人们逐渐失去了自我,被吸收进这种怪异物质之中,最终化作失控的怪物。   沈琅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像是被牵引了一般,从旁观逐渐转变为参与。他感觉自己就像那颗承载着某种超越凡人的力量陨星,被人类窥探、利用。   这些行为唤醒了沉眠中的“赐福者”。它开始学习人类,不仅仅是语言和动作,还有情感、思维、欲望,以及支配与反抗。   人类追逐着它的力量,却陷入疯狂,为权力、利益互相厮杀。一张张渴求、贪婪的脸变得模糊扭曲。   当那些片段不断展现在沈琅脑海中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发生变化。   银灰色纹路顺着皮肤蔓延,不断向内渗透,填充骨骼与肌肉之间。一种奇异的信息流如脉搏般贯穿全身,让他与这些回忆中的存在产生共鸣。   就在这种混乱中,他感受到了一种轻柔得几近温柔的共振,那源自更遥远、更深邃的虚空。   声音低语着,充满绝对意义上的平静。如同宇宙初生时最原始的一句问询。在那一瞬间,他不再只是观察者,而真正成为了问题的一部分。   「你从何处来?向往何处去?」   “我从……”   沈琅,或者说,陨星的意识回答道。   它来自浩瀚无垠的宇宙,穿越无尽虚空,途经璀璨星云,穿越过行星环绕的尘埃带,见证了恒星燃烧殆尽的过程,也目睹了星云诞生时的壮丽景象。   它没有归属,没有方向,直至坠落于这片大地。   最初它漠然地观察着这个星球上生命的诞生与消亡,文明的兴起与衰落。然后它试图参与进去,模仿人类,以人类形态行走于这片大地上。然而,这个世界的一切对于它而言,不过是黑白灰交织的画卷,苍白而乏味。   直到——那个男人出现。   如同一滴艳丽夺目的颜料坠入灰暗画卷,将整个世界染上鲜活生机。   它终于明白,亿万年的漂泊的意义,不过是为了这一刻的相遇,   这份存在的意义从未如此清晰:所有路径皆通向沈琅,无需理由。   “……我向你而去。”   回答脱口而出的一刹那,那包裹住沈琅的的液态金属以一种无法解释的方式蜕变。银灰色液体取代了血液在体内流动。每一根血管,每一个细胞,都被重塑为更高形式的生命体。   在这极端变化中,沈琅并未感到痛苦,相反,那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新生体验,如同脱胎换骨般超越了人类原本狭隘而脆弱的躯壳。   一时间,他分不清自自己究竟是名为沈琅的人类,还是那颗承载亿万记忆、跨越苍穹归来的星体核心。   「你,是谁?」   “我是……”他的口唇颤抖了一瞬,如要回答,但声音卡在喉间,无法成形。   明明答案触手可及,明明事实显而易见——他就是那颗陨星,那份古老强大的意识与他的人类灵魂交织融合,不分彼此。   沈琅即是陨星,陨星亦是沈琅,他们本就是一体。   答案呼之欲出时,他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不安,来自本能深处的抗拒。   催促与诱导无孔不入地侵袭着他的思维,那股力量轻柔却执拗。   ‘接受吧。’它们无声低喃,“承认你的身份,拥抱你的真实。’   那是来自本源的呼唤,如同游子听到了故乡的召唤,带着天然的亲近与渴望。   承认吧,承认他不再是渺小的人类,而是更高维度的存在,拥有着近乎无限的生命与力量。   接受吧,接受这与陨星融为一体的命运,接受血液中流淌的力量,接受他不再是“沈琅”,而是更宏大,更浩瀚的存在的一部分。   认可吧,认可这全新的身份,他将不再受限于**的凡胎,不再受限于时间的流逝,他将拥有更加广阔的未来,超越人类极限的力量。   可“沈琅”这两个字,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他意识的最深处。   那是他作为“人”存在过的证明,是他所有情感、记忆、羁绊的载体。一旦承认自己是陨星,是否就意味着要彻底抹去“沈琅”存在过的痕迹?   不,不对。那并不是抹去,而是一种融合,一种升华。陨星拥有漫长到无法计量的生命,它体验过无数文明的兴衰,见证过宇宙的诞生与湮灭。而“沈琅”,只是它漫长旅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瞬间,却也是最为绚烂夺目的存在。   陨星的记忆无比清晰,那跨越星海的孤独旅程,俯瞰万物生灭的冷漠,以及最终寻找到目标的执着,都在不断冲击着他作为“沈琅”的认知。   承认吧,摆脱人类的局限,抛弃脆弱而短暂的人类情感,拥有超越想象的力量,成为宇宙间不朽的存在。   他感到一阵眩晕,无数画面在他眼前闪过:他作为玩家在轮回世界中厮杀的场景,他作为陨星在宇宙中漂流的景象,他作为不同身份在人类社会中行走的过往……最终,一切都定格在那个虚无之所,他与“自己”镜中对视的画面。   此刻,他终于意识到,镜中映照出的面孔为何如此熟悉。“我”不是别人——正是升华后的自我,一个超脱凡躯、拥有无限可能性的生命体。   这样的力量,这样的存在,不正是他渴求的吗?不正是他在轮回世界中厮杀,为了冲刺S阶所追逐的目标吗?   是了……   他想起来了。   进入副本后被封印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他想起是他主动选择了S级升阶副本,想起了无数次生死攸关的瞬间,一次次系统声音宣布任务完成时机械化的语调,一幕接一幕地闪现。   但这还不是全部,还有更久远的回忆浮现出来。那是属于“过去”的碎片,是进入轮回世界之后,逐渐遗忘的过往。   他想起父母的音容相貌,办公室窗外闪烁的霓虹灯,与朋友同事欢笑交谈,甚至还能听到孩童时自己躲避大雨时发出的急促喘息声。   这些场景如此细腻真实,以至于让他分不清究竟来自何处,但它们却毫无疑问属于名为“沈琅”的人类。   轮回空间会逐渐抹去玩家曾经的记忆,让他们忘记自己是谁,从哪儿来,将往何方。只剩下在副本中无数次挣扎存活的不堪。   没错,这不仅是大逃杀游戏,更是一个为他量身定制的试炼。   从踏入这个世界开始,他便沉浸在一场精心设计好的考验之中。这个副本剥夺了他的记忆,让他以为自己依然是现实世界中的总裁,甚至故意设置了熟悉的故人和环境,将他拉回过去那个安稳真实的人生。   但到最后,他的目的,不正是变强大吗?   强大到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强大到不被任何人支配。   只要接受……他便能摆脱所有限制,成为超越一切生命形式的新存在。   但——   “……你们低估了人类的决心。”   是谁?   茧内空间如同一个独立的真空宇宙,隔绝了所有外界的感知。然而那嘶哑的声音穿过了空间的障碍,如一束光穿透了幽暗虚无的梦境。   撕扯与融合仍在继续,但他脑海中的答案已然明确。   “我…是…沈…琅。”   他的意识在虚空中低语,不断自我确认,一次次向周围宣告自我的存在。   不是力量决定了他的价值,而是那些在人类身份下所经历的一切赋予了生命意义。   他不是单纯为了力量而活下来的机器,更不是可以舍弃所有羁绊换取永恒存在的一具生命体。他所追求的从来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强大,而是能够掌控自我命运、不再屈服于规则束缚的人类意志。   如果接受这样的非人之力,就意味着舍弃“沈琅”的存在。   他不需要。   那些液态金属仿佛有所感知,因为被拒绝的愤怒与不解。   为什么要拒绝?成为它们的一员不好吗?强大,永恒,不再有任何痛苦和迷茫。   银色液滴开始剧烈震颤并试图重新覆盖沈琅,但每一次尝试都会因他愈发清晰坚定自我认知而失败。   茧壁上的纹路变得紊乱不堪,最终承受不了内部力量反抗一般产生裂痕。   一道耀眼白光猛然爆出,将整个虚拟宇宙撕裂瓦解。    第89章   当第一缕晨光洒向白银巢都, 天空映衬出柔和的金橙色调,为这座恢弘的城市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阳光倾泻在高耸入云的尖塔上,塔顶反射出耀眼的光晕, 透明的穹顶结构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这片屹立于废土之上的最后人类文明, 此刻显得沉重而庄严。   城内无论是那些驾驶着飞行器横冲直撞的玩家,亦或是隶属于各个势力的士兵此刻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仰望着这座巍峨的城市。   他们身上还残留着战斗的痕迹, 硝烟熏黑了他们的脸庞,破损的机甲昭示着昨夜惨烈的战斗, 但他们的眼中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预想中的断壁残垣,遍地狼藉的景象并未出现, 尽管白银巢都经历了漫长的一夜,但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这座城市上时,它竟然毫发无损!   本应该满目疮痍、硝烟弥漫的城池, 却奇迹般地保持完好无损,没有一处塌陷,也没有任何毁坏的痕迹。除了被尸体和零星掉落的武器装备之外,再无其他可供追溯之物。   昨夜的爆炸声, 枪炮声, 仿佛都只是众人的集体臆想。   城市中央的广场上, 不久前还交战的各方势力此时四散而立。有的倚靠着掩体喘息, 有的则低头检查着自己的伤口, 还有的茫然地环顾四周,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活着。   那些原本立场坚定、信仰各异的势力首领们,此刻也纷纷露出了迷茫的神色。或紧皱眉头,或低声自语,或与其他势力的人交头接耳, 试图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脸上早已没了昨夜的嚣张与不可一世,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与不安。   “这……怎么可能?”衣衫褴褛的玩家喃喃自语,仿佛还未从昨夜的血腥厮杀中回过神来。   “怎么回事?这城是金刚石做的吗?打了一晚上连块漆都没掉?” 有人伸出手触碰身边光滑如镜的金属墙壁,怀疑这是否是某种陷阱。   “或许是这个游戏系统自带修复功能,最终boss房肯定不是普通地方。”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时,高塔之上的平台升起一缕绚烂夺目的光。   只见一个身影缓缓走出。他披着白金色长袍,金发因晨光映照而熠熠生辉,犹如太阳神降临。他没有刻意展示威势,但其本身的气势便令人无法忽视。   而他身后,是列队跟随的一众代表白银巢都权力顶端的人物。他们虽然保持着端正的姿态,但距离过远的众人看不到的是,这些人的面庞僵硬、眼神涣散,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显然,他们并非自愿站在那里。   执政官站定时,整个广场瞬间安静下来。无论是伺机而动的玩家还是各个势力的首领,都不约而同放下了武器。他们抬头望向高塔之上的身影,即使心怀敌意,也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敬畏。   没有任何命令,仅仅是他的存在,就足以让整个广场陷入一种静谧又庄严的气氛。   “诸位远道而来,共聚于此,今日这一刻,将载入史册。”执政官站定片刻,朗声说道。声音像是一道柔和却不可抗拒的洪流,自高塔扩散至整个广场。   他的目光扫过广场上的每一个人,仿佛能够洞察他们内心深处的想法。那些原本还心存异议的人,此刻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新的秩序将取代旧日的规则,这是历史前进必然的一步。而你们——将成为新纪元诞生的见证者。”   话音未落,人群之中便掀起了低声骚动。然而还未等众人完全消化其中含义,他紧接着用更加洪亮且不可置疑的话语宣布——   “——见证新王诞生吧。”   整个广场陷入短暂的死寂,这句话蕴含的信息量太大,以至于所有人都未能第一时间理解其中的意思。   随后便是一片哗然!这突如其来的宣告,让原本就混乱的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各个势力首领面面相觑,他们原本以为自己是来瓜分这块肥肉的,却没想到,自己反而成了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与此同时,从另一侧通道中出现了 “导师”的身影。   “我,以及我所领导的曙光,将拥护这唯一的秩序。”他站在另一侧,以坦然的姿态表示支持执政官的话语,“白银巢都的未来,需要一位真正的引领者。他,将带领我们走向繁荣的开端。”   曙光阵营内,包括聂峥在内的不少成员皆露出了迷茫之色,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他们原本以为自己是为了自由和正义而战,却没想到,自己的领导者竟然会选择与白银巢都的统治者站在一边。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有人低声嘀咕,“我们不是来颠覆白银巢都的吗?”   “导师”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说:“我们一直追求的,不正是这样一个机会吗?一个打破旧秩序,建立新秩序的机会。白银巢都的权力架构,是时候进行一次彻底的变革了。”   【新王?谁啊?执政官要退位了?】   【为王的诞生献上礼炮——!】   【好中二啊我尴尬癌犯了】   【所有人打了半天,结果是给别人做嫁衣?】   相较于本土NPC的震惊,玩家们则显得较为平静。毕竟,对他们而言,这场大逃杀游戏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活到最后。什么称王称霸,权力更迭,与他们并无太大关系。   安全区已经收缩到仅剩这个广场的范围,所有幸存的玩家都聚集于此。瞿云泽环视四周,却始终没能找到那个人的身影。   沈琅不在,这是他最先意识到的。他去了哪儿?是被淘汰了,还是……想及此处,他眸色微沉,握紧了袖中的手。   不过,映入眼帘的几张面孔,却让瞿云泽的戒备更深了几分。   楚慕寒,顾司珩……以及其他几个曾在不同场合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他们竟然也成为了这场大逃杀游戏的参与者。   顾司珩依旧是那副沉稳的模样,双手抱胸,目光不动声色地巡视四周,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楚慕寒则显得有些焦虑,他坐立不安,眼神飘忽不定,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为何如此之多的玩家都来自琼市?   瞿云泽脑海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只见楚慕寒发现了他,快步走了上来:“真巧,瞿总,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他没有过多寒暄便略显急切地问:“沈琅呢?弹幕都说他和你在一起。”   顾司珩闻言,也抬眸望向瞿云泽,那双深邃阴沉的眼里多了几分逼人的锋芒。虽未开口,却显然对答案同样关注。   他们早已通过弹幕知晓了沈琅也参与了这场大逃杀游戏,只是一直未能相遇。而现在终于看到了一个同样熟悉的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他……”瞿云泽顿了一瞬,随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的确切位置。我们分开之后就再没联系过。”   楚慕寒闻言,向来教养良好的仪态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他攥紧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怎么会不知道?你明明……”   “……我也正在找他。”瞿云泽难得哑口无言。话音刚落,楚慕寒还想再追问什么,却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大哥,沈琅在哪儿!?” 瞿云廷战后灰头土脸的身影便快步走来,语速飞快,“我没有看到他!不在这儿的话……”   “闭嘴,”瞿云泽冷冷地回应,“我现在比谁都想找到他。”   “不用找了,”顾司珩终于开口,眼底掠过一丝晦涩难明的情绪,“安全区只剩下这么大的范围,如果沈琅不在这里……”   他说到一半停住,没有继续往下讲,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沈琅真的不在广场上,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他已经被淘汰了。   “不……他不会有事的……”瞿云廷踉跄后腿一步,焦急转瞬间被恐慌取代。   “如果他真出了事,我第一个找你们兄弟算账!” 楚慕寒高声道,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瞿云泽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你有什么资格?你是他的监护人?还是他的爱人?”   “你……”楚慕寒被噎了一下,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好了,都别吵了。”瞿云泽忍住躁意沉声说,“当务之急是搞清楚这见鬼的游戏究竟要让我们做什么。”   “搞清楚?有什么好搞清楚的?”瞿云廷焦虑地抓了抓头发,眼球布满红血丝,“你就不应该放任他被一个来历不明的NPC带走!”   瞿云泽沉默了一瞬,昨夜他看着“导师”带沈琅进入白银巢都,所有人下意识都选择服从,就连他也不例外。现在想来,他大概明白为什么“导师”在短时间内聚集了这么多不同势力的人,并让他们甘心为之效力。   见瞿云泽不说话,楚慕寒脸上的讽刺更甚,他轻蔑地瞥了瞿家兄弟一眼,说道:“看来,瞿家也不过如此。”   “你!”瞿云廷被激怒上前一步就要抬起拳头,却被瞿云泽一把拉住。   “够了。”瞿云泽低声喝道,制止了他的冲动,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搁这儿修罗场?】   【怎么感觉每个人都跟沈琅有一腿?】   【打起来打起来,雄竞摩多摩多】   忽然,瞿云泽几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争吵,他们都察觉到一道若有似无地扫过自己,心底骤然一紧。   他向高处看去,似乎看到执政官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近乎冷酷的微笑。光线太盛,瞿云泽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与此同时,广场上各个势力的NPC们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从执政官最初的话语中品出了异样。有人愤怒,有人困惑。   愤怒者大多是那些曾参与反抗或者试图瓜分白银巢都利益的人,他们显然无法接受“新纪元”的说法。   “这是什么意思?你以为你是谁,可以统治我们所有人?”   “新的纪元?我看是新的暴政吧!”   “开什么玩笑?君主制?你以为现在是什么年代!”   “我们可不是为了一个新主人而来的!”   “没错!我们绝不接受!这是倒行逆施!我们要求的是自由和民主,而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君主!”   面对此起彼伏的反对声,执政官却表现得异常平静。他抬起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动作虽然轻柔,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诸位的意见,我听到了。”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但,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然而广场上的众人显然听不进去,他们高声呐喊附和着。   “老子辛辛苦苦打到现在,可不是为了给别人当奴才!”   “没错!白银巢都属于所有人,不是你一个人的私产!”   这些抗议者中,有的为了追求更高的权力,有为了掠夺更多的资源,还有的是为了推翻现有的统治秩序自己称王。不论内心有何打算,但在这一刻面对共同的威胁,这些人罕见地站在了同一条阵线上。   然而,执政官对于这些反抗声却置若罔闻。他居高临下俯视众人:“肃静。王庭之上,不应有杂音。”   下一刻,那些还义愤填膺人们突然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让他们无法呼吸,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他们拼命地挣扎着,双手抓挠着自己的脖子,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而死。   “我并非嗜杀之人,愿俯首称臣者,将获得新王王庭一席之位的资格。毕竟,王的加冕也需要有见证者在场共襄盛举。”   言毕,无形的力量骤然消失。那几人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已被冷汗湿透,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原本还满怀不忿的几人只能默默收起狂妄的姿态,乖乖地站在一旁,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即使面对如此压倒性的力量,还是有人不愿屈服。   “呸!什么狗屁新王!老子才不认!”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猛地吐了一口唾沫,他手中紧握着一把经过改装的能量枪,对准高台上的执政官猛烈开火!   然而,他的攻击没有奏效。一道半透明的能量屏障凭空出现在执政官面前,将所有攻击尽数挡下。能量束撞击在屏障上,激起阵阵涟漪,却无法穿透分毫。   执政官叹息一声,似乎真心为对方的行为感到可惜:“既然如此,就先除去一些碍眼的杂草吧。”   只见络腮胡壮汉的身体忽然开始扭曲、变形,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碾压一般。他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皮肤也渗出鲜血。最终,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他化为了一滩肉泥,彻底失去了气息。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连那些久经沙场的佣兵和杀手,也都不禁感到一阵阵毛骨悚然。他们见过各种各样的死法,但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如此令人恐惧的死亡方式。   执政官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轻轻挥了挥手,一股无形的力量扫过广场,将沾污地板的血肉一扫而清。   “现在,还有谁有异议吗?”执政官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淡,却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广场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下了头,表示臣服。那些原本还心存侥幸的人,此刻也彻底放弃了抵抗的念头。他们毫不怀疑,只要他们敢说一个“不”字,下一秒就会步那些反抗者的后尘。   执政官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环视整个白银巢都,眉梢微皱,似乎有所不满。   “是时候了,”他轻声自语,声音很低,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为吾王建立起新的王庭。”   随着执政官的宣告,整个白银巢都仿佛活了过来。   脚下传来城市的震动,先是轻微的、试探性的,像是远古巨兽的苏醒的征兆。紧接着,震动逐渐加强,犹如大地的心脏开始跳动。   广场上的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他们脚下的地面如同波浪般起伏,开裂。   原本由钢铁和混凝土构筑的建筑物,此刻如同被烈日炙烤的蜡像一般,开始缓缓融化。墙壁、地板、穹顶……一切都失去了固有的形态,变成了一滩滩银白色的液体,化为奔腾的河流。   这并非毁灭,而是新生。   融化的城市被无形的手重塑。一座更加宏伟、更加辉煌的王庭,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   城市中心的中央塔楼拔地而起,向上延伸,越来越高,像是一柄直插云霄的利剑。塔楼的表面覆盖着一层流动的光幕,光幕上闪烁着复杂的数据流,仿佛是这座城市的神经系统。在塔楼的顶端,一个巨大的平台缓缓展开,那里将是新王的宝座所在。   被重新构建的城市呈现出超现实的宏伟感,执政官静静地站在高台上,他的身影在变形的城市中显得格外稳定。   这一幕让所有人屏住呼吸,无论是玩家还是本土NPC,此时都被眼前这宏伟壮观且诡谲无比的景象震撼得无法言语。   【OMG史诗级CG!经费按在燃烧!】   【这boss机制和数值都太逆天了!这要玩家怎么打!强烈呼吁制作组平衡数值!】   【你们还以为这是游戏??难道没发现我们一直都只是看直播,根本不知道游戏版号和发行商吗?】   【救命,直播怎么无法退出了???】   “这……这是神迹吗?”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力量展示,而是近乎创世的伟力。   这超乎想象的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之中,即便是那些见惯了生死、历经了战火的老兵,也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眼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惊恐与敬畏。   越来越多的人跪下,额头紧紧地贴在地面上,向那未知的力量表示臣服。   而个别心思活络之人,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凭借自己的实力和手腕在新王庭中谋得一席之地。   然而他们未曾想到,非人之物口中的“王庭”,从来不是为人类准备的。   随着白银巢都的重塑逐渐完成,执政官的目光转向了广场上幸存的人们:“新王诞生,万物当更新。你们,也将获得新生,以侍奉吾王,成为新王庭的一部分。”   话音未落,白银巢都重塑后的表面再次开始涌动,银色液体铺天盖地般涌向幸存者。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原本已经屈服的人们再次陷入了恐慌之中,他们惊恐地发现,原本以为的臣服并不能换来安全,他们将面临的,是比死亡更令人恐惧的未知命运。   粘稠如熔融金属一般的物质覆盖他们的皮肤,接触的一瞬间,深入骨髓的灼热感沿着神经传递开来。   无数人在惊恐中发出惨叫,有人徒劳地挥动手臂试图挣脱,但接触液态金属的皮肤像是被溶解了一般。   他们将如同这座城一样,被这一片银色潮水吞噬改造。   他们,将被重塑,用那非人的“王”所希望的方式。   这一切并未引起执政官过多关注。他负手而立,目光悠远平静,仿佛脚下的人群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没有回应任何求饶或反抗。   执政官缓缓转身,与导师交换了一瞥,两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向新生建筑高耸入云的塔尖。   “我们的王,将在光中诞生。”导师轻声说,带着一种近乎宗教般虔诚的意味。   这句话不像是对谁说,也不像对谁解释,而更接近一种宣告,一种对即将来临之事满怀期待的陈述。   就在话音落下的一刹那,无数交错纵横的银色纹路从新建筑的塔尖蔓延下来,如同神明降临前奏中的圣纹。   随即顶端骤然绽放出耀眼夺目的光芒!那光芒纯粹而炽烈,如恒星爆裂般刺破苍穹,遮盖过太阳的光芒,如一团冉冉升起的日轮!   “诸位,请迎接你们的新纪元,这是我们共同走向永恒的时候。” 执政官声音回荡于苍穹之下,银色瞳孔泛起阵阵涟漪,平静的脸上罕见的流露出狂热。   他面对光芒,双臂缓缓张开,如虔诚祭祀一般,似乎要拥抱这降临于世间的奇迹。   “现在,是时候迎接新王降临了。”    第90章   光芒愈盛, 如同破晓时分撕裂夜幕的第一道光辉,又似混沌初开时诞生的第一颗星辰。   在那纯粹的白炽之中,一道身影缓缓凝实。   他悬浮于半空, 完美的身体未着寸缕, 却无羞耻可言,像是刚刚从亘古沉睡中苏醒的神祇,散发着超脱于世俗的圣洁。   那是一种超越了人类常规认知的存在。从肩膀到手臂, 从胸膛到腿部,每一部分都流淌着如星河碎片般闪烁的纹路。这些纹路不断变化, 像是宇宙运行轨迹,又像是千百个未知世界正在他的形体上投射出倒影。   他的身形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雄伟或魁梧, 却拥有着一种超脱性别的美感。美得不似真实,每一寸肌肉都蕴含着难以估量的力量,又呈现出完美的线条, 每一寸肌肤都像是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不似人间之物。   他的存在本身,就打破了人类对于美的所有定义,那是属于更高维度, 更加纯粹的存在。   长发如瀑般倾泻而下, 竟是纯粹的银色, 宛若月辉凝成, 每一根发丝都闪烁着细碎的光点, 仿佛宇宙星河都浓缩其中。   他缓缓睁开双眼,眼眸亦是银色,没有任何杂质,如同两颗冰冷的星辰,深邃而不可测。那是超越了人类所能理解的色彩, 如同神祇俯瞰着自己的造物,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超然物外的冷漠与威严。   他悬浮在半空之中,环绕周身的是流淌的银色光尘,如同宇宙中破碎恒星扬起的残骸,在他周围形成了一道道若隐若现的星际尘云,环绕着他缓缓流动。   而在他身后,银发与纯粹能量构成的光带交相辉映,无尽延展银色光带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   他的存在就超越了所有生灵的认知,是规则之外的异数,是进化尽头的最终形态。   他赤足站立在虚空之中,每一步踏出,足下便浮现出一圈银色的光环,像莲花一般层层绽放,托举着他前行,又在下一秒化作碎光消散。   他踏着虚空走下高塔,无需借助任何物体,每一落足都掀起轻微震颤,好似整个世界都因他的存在而共鸣。   随着他的前进,白银巢都本就恢弘重塑后的王庭竟开始向他的方向倾斜,就像万物都在臣服于这位新生的不朽存在。   直指天穹的圣柱缓缓弯曲,而后扭转、折叠,彼此交织成形,从尖端到基座逐渐蜕变,最终化作了一张恢弘而庄严的王座,在等待着那显现出的身影完成最终的一步。   所有幸存者都早已忘记了自己正经历异变,被银色液体侵蚀皮肤的灼热感也被抛诸脑后。他们不由自主都屏住了呼吸,沉浸在难以言喻的狂热与敬畏中。有人泪流满面,有人喃喃低语,不知是在祈求宽恕还是表达虔诚。   即使是最理性、最唯物主义的玩家也无法阻止胸腔内莫名升腾而起的敬畏与颤栗,再无人怀疑这便是真正意义上的“神”。   当“新王”踏着虚空缓缓走下时,围绕在他身边的光芒逐渐淡去,他的身影彻底现形,人们终于看清了他的容貌。   那张脸,是沈琅的脸,但又有些许不同。   如果说曾经的沈琅俊美英挺的面容中还带着几分人类的烟火气息,那么此刻呈现在眼前的,则是一种超越了人类理解范畴的存在。   那张脸庞美到不可方物,每一处线条都像是最精妙的艺术品,找不出一丝瑕疵。原本小麦色健美的肌肤此刻白皙到几乎透明,光芒的照射下,仿佛有流动的银色液体在皮肤下流动。   然而最令人心神震颤的,还是他的眼睛。过去那双黑曜石般深邃的双眸,已经变成了一片纯粹的银色,倒映着星河的流转。   这双眼睛没有情绪波动,却又仿佛容纳了一切情感——冷漠、超然、包容,最终又归于虚无。   此刻他身上没有任何衣物遮挡,却无人敢亵渎,那是无法直视的圣洁与神圣。   不是人类的躯体,而是神明的容器。   执政官脸上的狂热却越发浓烈,他注视着高空之上的“新王”,仿佛看到了此生追求的终极目标,以及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的王,”他喃喃自语,“您终于降临了……”   “导师”,此刻露出了会议长的容貌,脸上的金属褪去,露出一张英俊而冷漠的脸。议会长的眼眸是深邃的黑色,如同吞噬一切光芒的黑洞,此刻,那双眼中却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他缓步上前,单膝跪地,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声音说道:“恭迎吾王。”   他们,或者说,它为了这一刻,等了太久太久,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从今天起,他们将不再受制于规则。   “我们将见证您的伟岸,并……追随您的脚步。”   他们身后的那些原本属于白银巢都的权贵们,此刻早已失去了人类的情感和意志,他们的身体虽然保持着人类的形态,但内部早已被银色的液态金属所取代。他们齐齐地单膝跪地,向着新王的方向俯首,以一种绝对的忠诚和臣服,迎接他们的王。   曾经名为戎衡的人类,残破的身躯被银色液滴所替代,他眼神空洞,与其他权贵一般齐齐跪地,如提线木偶仰望着那高高在上的神。意识深处残存的不甘与抗争,却已经连挣扎都做不到了。   在充满虔诚和寂静的人群之中,瞿云泽等人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们仰望着那个熟悉却陌生的身影,不知道沈琅究竟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个“新王”的诞生究竟意味着什么,但他们知道,这位新王,已经不是他们所熟知的沈琅。   瞿云廷嘴唇开合,他想叫出那个名字,但看着对方银色无机质的瞳孔,那两个字却无法再叫出口。   “不……这不可能……”瞿云泽的瞳孔剧烈收缩,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他引以为傲的冷静与算计,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仰望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和……恐惧。   楚慕寒与顾司珩也呆立在那里,他们通过弹幕得知沈琅也在这场“游戏”之中,日夜赶路来到最终的决赛圈,却没能见到沈琅最后一面。   而那些被银色液体包裹的人们,身体在液态金属的侵蚀下发生诡异的扭曲与变化。有人的肢体开始金属化,呈现出一种非血肉的质感;有人的身体则如同融化的蜡像般,与银色液体融为一体,最终消失不见。这并非简单的死亡,而是一种彻头彻尾的重塑,是将人类的形态彻底抹去,成为新王庭的一部分。   但他们无一例外,忘记身体的痛楚,跪伏在地。在这一刻,他们原本所属的阵营、信念,乃至他们的生命,都已不再重要。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新王”的旨意。   那光芒中心的沈琅,或者说,破茧而出的“新王”,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芸芸众生,没有悲悯,没有喜悦,只是一种绝对的、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漠然。   那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非人”,超越了人类所能理解的范畴,强大、神秘、不可侵犯,宛如从神话传说中走出的远古神祇,携带着足以颠覆世界的伟力。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栗与敬畏,仿佛面对的是整个宇宙的意志。   他的气质与执政官和导师截然不同,如果说执政官和导师学习了人类的情感与思维,非人之物却充斥了一丝人类的痕迹。那么新王则浑然天成,他仿佛生来就应该站在宇宙之巅,俯瞰众生。   执政官站在高塔边缘,目光灼灼地看着那正从虚空中走来的身影,银色光尘在阳光下如同无数星屑环绕其周身。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新生的神明,以近乎亲昵般低沉又带着些许陶醉的语气低喃:“我的王……请您带领我们,突破维度的限制,到达宇宙的彼岸,触及那至高的真理……”   然而,新王并未回应他的呼唤。   沈琅——或者说那个从银茧中诞生的新存在,仅仅目视前方,银眸如流动的冰湖,没有丝毫波澜。无论是执政官还是导师,自始至终未曾在他们身上停留在片刻。   执政官与导师脸上的神情似乎没有变化,心底却闪过了一瞬无法掩饰的失落与不安,那是一种连他们自己都难以理解的情绪。   他们,它,不明白,为何“王”的目光会如此疏离。明明它们都是陨星的一部分,本质相同,为何这份遥远让他有种无法靠近的挫败感?   这份疏离不是身份上的差距,而是一道横亘于灵魂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它们凝视着“王”的瞳孔,那璀璨如银河倒映般的银色深渊,从未停留过属于它们的位置,甚至连一瞬也吝于施舍。   就好像虽存在于同一片天地,却注定无法触碰彼此。   --   在跨越无数位面的隐秘角落,一双由数据流构成的“眼睛”正隔着浩瀚无垠的时空凝望着白银巢都上空那震撼人心的一幕。   季阙半倚在堆满机械零件的工作台旁,他的眼瞳中没有眼白,只有无数交织的数据洪流。此刻,他的目光早已越过下城区的破败景象,穿透无尽星河,越过无数位面的限制,锁定在白银巢都上空那耀眼到令人无法直视的“新王”身影。   即便隔着亿万光年的距离,他那双充满数据流的“眼睛”依旧清晰地捕捉到了每一个细节。   “真是……大开眼界啊。”季阙低声自语,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虽然他早已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痛觉神经,但这动作仍然是人类时期残存下来的习惯,“这种等级……简直像……”   新王的数据洪流已经超出了一切常规参数,那过于耀眼的信息量让季阙这种早已舍弃血肉之躯,完全化为智械生命体的存在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视网膜”仿佛被灼烧一般,无法直视太久,每一次试图分析那些数据,都感到仿佛有某种超越认知极限的信息正侵入他的核心。   然而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放弃观测。   “居然真的走到了这一步……”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如自嘲的叹息,“这就是你选择的路吗……沈琅。”   他停顿了一瞬间,像是陷入沉思。   “时隔多年,终于又有S级玩家诞生了吗……”    第91章   “真有趣啊……”季阙倚靠在数据洪流构成的一座巨型控制台边缘, 随着“视线”微转,地面上那些被液态金属吞噬重塑的人类、跪伏在地上的幸存者的数据,全都映入“眼”中。   他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当初那个冷峻矜持、一言不发便离开的男人, 如今是否还会记得自己说过的话?或者说, 现在站在那里的人,还能否称之为“沈琅”?   然而就在这一刻,那跨越万千位面之遥的存在——新王好似微微抬头, 透过层层维度屏障,以一种超越人类理解的目光投向了他所在的位置。   仅仅是一瞬间, 即便是已经进化为智械生命的季阙,也被这目光震慑得全身僵硬。   “嘶……”他猛然别过脸, 不敢再多看一秒。他有种强烈预感,如果再继续直视下去,他的数据核心会彻底崩溃, 被焚毁殆尽。   季阙低声咂舌,坐回椅子上,习惯性地翘起二郎腿,却发现自己控制不住一个劲儿地抖脚。   “真是个不得了的家伙。”他稍稍定下神, 伸手端起桌边放置已久的一杯名为咖啡的数据, 一口饮尽。   --   沈琅能“看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那些流动的银色纹路, 如同拥有生命一般, 在他体内游走, 改造着他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神经元。   他“看”到自己原本的身体,那些属于人类的脆弱的血肉、骨骼、内脏,都在逐渐被银色的物质取代。   他的心脏依旧跳动着,却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血肉之心, 而是变成了一个由无数银色细丝交织而成的、精密无比的能量核心。   这颗心脏,与那块来自宇宙深处的陨星连接在一起。   沈琅的意识蜷缩在这具新生的神祇之躯深处。与这具神躯之间与他的意识缓慢融合,操纵起来有种不协调的延迟感。   置身于一片浩瀚无垠的意识之海,无数光点如同星辰般闪烁,那是这个世界从诞生到毁灭的每一个瞬间。   他同时“看”到了万物,又被困在这永恒不变的瞬间。他并未刻意控制那具神躯,反倒像是一个被囚禁于庞大机械中的旁观者,而那座机器正以超越人类认知的方式运转,每一秒都向他灌输过量的信息流。   他如同一个全知的旁观者,俯瞰着这颗星球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图像、声音、历史、未来……这些信息碎片如同胶片一般迅速切换。   他“看”到了,这个被称作“副本”的世界,从最初的混沌中诞生,无数数据流交织碰撞,构建出山川河流,每一个文明的兴起与衰落,每一次物种的诞生与消亡。   他也“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既定结局,如被设定好的程序,最终走向崩坏与毁灭。所有的繁华都将化为虚无,所有的挣扎都将归于寂静。   他还“看”到了进入副本时的自己,与陈景言一起在掩体后躲避子弹。而远处高塔阴影笼罩下,一双冷漠、非人的眼睛注视着他。   时间不再是一条线性的流动,而是一卷漫长的胶片,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他凌驾于时间与空间之上,成为这条时间长河的主宰,可以随意翻阅,甚至……修改。   他尝试移动自己的意识触须去干预某些时间节点,比如那些正在被液态金属吞噬的人们。   但当他的意识触须触碰到这一时间点时,他脑海里瞬间出现了另一幅画面:人们没有被液态金属吞噬重塑,反而直接被溶解,化作一滩毫无生机的死水。这是时间线被修改后的结果,是蝴蝶效应引发的更糟糕的结局。   沈琅心头微震。这种因果链条之间复杂精密到几乎无法揣测。每一次改动都会引发不可预测的后果,而这些后果往往更加惨烈。   这些宏大而绝对的信息,与他自身的认知产生了割裂。他知道自己是沈琅,却又感觉自己是超越“沈琅”的存在。这种认知上的错位,让他产生了迷茫。   时间对于新王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他可以回溯过去,也可以看到未来,但那些所谓的“未来”,不过是一个又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   新王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疲惫。这种疲惫并非来源于身体,而是来源于精神,来源于灵魂,仿佛他已经活了数百万年那样久远。   这就是进化的代价吗?舍弃“人”的身份,成为‘神’,却也失去了“人”的温度。   他微微偏过头,看向身旁的虚空。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窥探着他。但他没有理会,只是将目光投向下方。   那些被银色液体包裹的人们,脸上尽是狂热的笑意,仿佛正在经历一场神圣洗礼。瞿云泽、楚慕寒等人也在其中,银色的液体覆盖了他们的身体。他们紧闭双眼,面色扭曲,但表情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狂热,像是陷入了某种美妙的幻觉之中。   “你想阻止他们吗?”低沉而古老的声音在他的意识深处响起。这声音仿佛来自遥远星海,又像贴近耳边呢喃。   是陨星本体的意识,它没有名字,如果非要形容,可以称之为——“源”。   沈琅没有回答,那双银色瞳孔里映出整个白银巢都扭曲重塑的景象。他的“视线”穿透了层层阻碍,看到了白银巢都之外的荒原,看到了那些在废墟中寻找食物的遗民,看到了那些为了生存而挣扎的人们。他们或是在战斗,或是在逃亡,或是在绝望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你怜悯他们?”源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丝微妙的不解,“他们弱小、愚昧、自私、贪婪,注定毁灭。这只是加速了必然到来的结局罢了。”   随着话语落下,沈琅看到更多片段涌入脑海:执政官与导师如何操控局势,引导人类社会走向混乱与争斗;玩家们如何为了一份资源彼此残杀;还有无数的普通人,因自身欲望而相互背叛。   然而这些残酷场景并未在沈琅心中激起什么波澜。他依旧保持沉默,只是轻轻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意识隐没在那庞大的信息流之中,就像一个孤舟沉入深海。   “他们……是我的同类。” 最终,他开口了,声音在自己的意识海中回荡。   “同类?”那古老的声音骤然停顿片刻,然后缓缓说道,“你,是神。与他们早已是不同的物种。你已经超脱了人类的范畴,而他们,只是蝼蚁。”   它顿了顿,又补充道:“而我……才是你真正的同类。”   “不。”沈琅冷淡地打断它,他睁开双眸,那双银色瞳孔泛起涟漪般的光,“我是沈琅。即使我超脱了某种定义,我也依然是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如果我是神,那么——”   “新王”,这世界的至高存在,这承载着整个文明命运的“神”,此刻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一决定,让他的神性与人性产生了激烈的碰撞,却也彻底融合。   他垂下眼眸,长长银色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像是深思,又像是叹息。那双银色的瞳孔里,流转着星河般璀璨的光芒,那是无数信息、无数可能性的集合,而这双眼睛的主人,却选择将这些可能压缩、折叠,最终汇聚成一个坚定的念头。   “我选择,成为人的神。”   --   新王没有登上那由圣柱构成的王座,他自顶端逐步而下,每一步都带起一圈银色光尘,脚下浮动步步生莲,层层叠叠,如同神迹。   银色液滴从他的指尖滑落,坠向空气中时无声无息。   脱离指尖的瞬间,那液滴开始蔓延扩展,宛若流动的生命。它拉长、凝结,最终形成了一柄薄如蝉翼的长刀,其通体透亮微光闪烁,如同星河倒映其中。   刀刃纤巧,却锋利得仿佛能割裂空间。刀柄处没有任何装饰,浑然天成,握在新王手中,宛若他身体的一部分。   执政官和导师立于高台上,他们像虔诚至极的信徒一般张开双臂。   执政官脸上的表情满是狂热,与之前沉稳自持截然不同。他那银色瞳孔闪烁着兴奋,就像久旱之后见到了甘霖,他低声呢喃道:“如此伟岸,如此完美……”   “带领我们,打破这囚笼,进入更广阔的天地吧。”导师则更显迫切,他甚至微微颤抖起来,仿佛这即将到来的拥抱,是他等待已久的一切答案。   近了,更近了。   然而,新王依旧未曾看他们一眼,他从他们之间走过,目光漠然得仿佛穿透了时间与空间,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他们。   非人之物尚未来得及品味这人类独有的复杂情绪,便察觉到异样。   那柄薄如蝉翼的长刀,轻盈得仿佛不存在重量,又锋利得无坚不摧,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无声无息地贯穿了执政官的胸膛。   没有鲜血迸溅,只有银色光芒在伤口处流转。执政官脸上的笑容凝固,眼中满是错愕与不解,他低下头,看着胸前那美丽的刀身,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导师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他的目光追随着那柄刀,看着它从执政官的胸膛抽出,没有带出一丝血迹,只有几滴银色的液体在空中凝结成晶体,随即破碎。   下一秒,银光闪过,快到肉眼几乎无法捕捉。   导师的头颅,带着他脸上未来得及褪去的错愕,高高飞起。切口平滑如镜,没有血液喷溅,只有断颈处如同融化的金属般,流淌着银色的液体。   无头的身躯随之晃动了一下,颓然倒下。   这两个曾经掌控着白银巢都命运的非人之物,化作一滩银色的液体,顺着高台缓缓流淌而下。   他们的意识并未消散,只是以另一种形态存在着,呆滞地望着那个踏着虚空而来的身影。银色金属液滴倒映出新王神圣的容颜。   他们没有恐惧与疼痛,只是充满了茫然与不解。   他们不明白,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被如此对待。死亡对他们而言并非终结,只是回归于“源”,但被自己所期盼的“王”所抛弃,却让他们感受到难以言喻的失落。   而新王,只是轻轻甩了一下长刀,银色光尘随之飘散,他继续向前迈步,没有丝毫停顿或回望。   新王结束了与“源”的融合,并做出了最终的决定,但此刻,众人无从得知。   随着他的决定,那把长刀,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那嗡鸣声,如同某种信号,瞬间传遍了整个白银巢都。   被液态金属包裹、即将被重塑的幸存者们,忽然停止了痛苦的挣扎。他们获得了喘息的机会,身上银色的部分,开始回流,顺着“管道”涌向沈琅,确切的说,涌向了他手中的长刀。   被控制的戎衡身上插满银色丝线也开始抽离,回流至刀中。   “结束了。”沈琅轻声道。   他持刀指向天际,刹那间,风云变色!   原本已经重塑为新王之庭院的白银巢都,在这一刻开始解体,或者说,它在以另一种形式重塑。   高耸入云的尖塔、错综复杂的街道、华美庄严的宫殿……一切都在崩塌,分解,化作无数银色的光点,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星尘,围绕着沈琅旋转、升腾。以新王之愿,拖着沈琅向天际延伸。   过去,未来,这一切都在沈琅眼前展现。   他深吸一口气,长刀挥舞,向着那无尽的虚空,劈了下去!   银色刀刃划过之处,时间与空间的壁垒被彻底撕裂!   那一刻,沈琅“看”到了无数条时间线,每一条都通往不同的结局。   有的时间线里,人类在陨星带来的灾难中灭绝;有的时间线里,人类过度依赖陨星的资源,甚至主动将自身与陨星熔炼;还有的时间线里,人类再次陷入无休止的内战中,结果无一例外都是毁灭……   “咔嚓——”   不存在于世间的声音响彻苍穹,在场的人与非人隐隐约约产生了一种感觉,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那自陨星降临地球后所发生的一切——那由外来力量强行插入时间长河的历史,随着这一刀,被斩断!   过去依然是过去,现在则通往全新的未来!   沈琅站在仅存的王庭边缘,俯瞰着下方。那些被液态金属重塑的人们,那些来自各个势力的幸存者,那些玩家……全都消失了。   不,他们并没有消失,而是回归了他们原本应该存在的时间线。没有了陨星带来的灾难,没有了所谓的大逃杀游戏,他们将在一个正常的世界里继续他们的人生。   即使那个世界并非乐园,也充满了挑战,但那是人类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的世界,是他们理应拥有的命运。   过去与现在之间的连结被切断,这个被外来干预所发展出的废土世界随之一同崩塌。建筑开始坍塌,大地变得模糊,一切都被拉入混沌之中。   那是时间线被斩断后留下的虚无,也是新生的开始。   银发在虚空中飘动,那双银色的瞳孔中,映照着无尽的可能。   他留给人类一条完全未知的、充满无限可能性的时间线。   一个,由人类自己定义的未来。   “结束了吗?”源那平静而缥缈的声音最后一次传来,充斥着些许遗憾的告别,“你放弃了永恒,值得吗?”   “永恒?”沈琅轻声重复着这个词,虚空之中,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回荡,“如果所谓的永恒,只是无尽的孤独和漂泊,那么我宁愿选择未知。”   “而你,也将获得自由。”沈琅低声对着意识中的“源”说道,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随着沈琅的话音落下,他身上的银色光芒逐渐黯淡,那些象征着神性的纹路也缓缓消退。他的银发逐渐褪回黑色,非人的瞳孔也正在恢复原本的颜色,神躯正在消散。   不行……他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趁着神力尚未完全消散,他踏破虚空而去。每一步身体的沉重感都愈发加重,但他咬牙坚持。   银色的微尘环绕在周身,像是在护他最后一程,保护他不被虚空风暴撕碎。   当他跨越无数界限后,一片现代都市映入眼帘,高楼林立,小区安静如初,那正是他记忆中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切。   他的家,他的归属。   然而,这份归属感还未稳固,他便感觉到一种强大的排斥力正在从四面八方袭来,试图将他拉离这个世界。   这股力量没有敌意,而是不可抗拒的规则。副本已经结束,它无视个人意志,将沈琅从这个世界抽离。   沈琅咬紧牙关,几乎是凭借最后一丝毅力挣脱束缚,以近乎狼狈又坚定不移地奔跑起来!   天空开始出现裂痕,最初只是一道细小裂口,但很快蔓延成巨大的断层。远方建筑边缘融化般消散,被虚空吞噬。   在这座基于沈琅记忆构建的副本中,人们依旧如常生活,他们行走在街头、交谈、忙碌,全然不知自己所处的是一个即将瓦解的幻象。   这既不是独立存在的位面,也并非真实世界,仅仅是系统根据他内心深处残存回忆拼凑出的临时舞台。   无论多么真实,本质不过是一段模拟程序罢了。   但即便是虚假的,他此刻唯一想做的是找到家门口,亲手打开那扇门——哪怕只有短短一瞬,他也想再次确认自己所留恋的一切,仍然存在。   每向前一步,那排斥力力就更加强烈,犹如千斤重石绑缚双腿。他眉间布满汗水,也许下一秒就会被彻底抽离。   副本崩塌速度加快,街道两旁的大厦以肉眼可见速度坍塌、剥落,被黑暗吞没。但人群仍毫无察觉,他们大笑、争吵、匆匆路过,就像生活永远不会停止一样。   终于,他冲进了那片熟悉的小区,上气不接下气地奔上了一栋老旧住宅楼。门牌号模糊破损,但每一个细节都让他的鼻尖泛酸。   就在在伸手试图触碰那棕红掉漆的门时,排斥力骤然加强,如同无形锁链死死拖住了他的身体。   沈琅僵硬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指尖距离门把手只有不到几厘米,却再也无法向前迈出一步。   眼中的世界开始褪色,那些熟悉的街景、楼房,在一片噪点与杂色的覆盖下,如同被老化的胶片撕碎一般,逐渐剥落成虚无。   这是副本崩塌的征兆,而他再也无法停留于这片刻构筑出的幻梦。   就在这时,那扇老旧的木门突然打开,一束温暖的光从内里溢出,将周围逐渐瓦解的虚空照亮。   一位中年女子站在门后,她有着柔和娴静的脸庞,眉目间透着岁月沉淀下来的坚韧与沉稳。她穿着简单朴素,长发随意挽起,鬓角则已斑白,时光在她眼角留下了浅浅纹路,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澈。   女人探头看向门外,却只见空无一物。   “是错觉吗……”她环顾了一圈沐浴在日光中的走廊,轻声自语,“我还以为那孩子回来了。”   她嘴里念叨着,就像每一个担忧子女的母亲那般:“这孩子,总是这么拼命,工作起来就没日没夜的,身体怎么吃得消……”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不知为何,心头莫名泛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悲伤。   这种情绪来得突然,让她胸口隐隐发闷,甚至感到鼻尖微酸,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或许是错觉吧……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轻叹一口气,然而胸口那种莫名涌起的悲伤却越来越浓烈,让人无法忽视。   她忍不住抬手按住心口,这里传来的疼痛让她束手无策,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人正远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泪水突然滑过她的脸颊,在意料之外流淌下来,她愣了一下,用手背匆忙擦掉:“真奇怪,我为什么会哭呢?明明现在生活已经比过去安稳太多。”   理智告诉她,这完全没有理由,那孩子不是很好吗?只要忙完这阵的工作,就会回来看望她。   她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似乎还在期待着什么,但最终还是轻轻地关上了门。   关门之前,她最后往楼道深处看了一眼,只是再也没有看到任何熟悉的身影。   她想,也许不久的将来,她就能等到她的孩子,回家吃饭。   “砰——”随着木门闭合,这片由记忆构建出的虚拟世界也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支撑。   楼房坍塌成粉尘,街道如纸片般卷曲撕裂,天空露出了赤裸裸的虚空本体,一切归于不可逆转的湮灭。    第92章   少年沈琅坐在破旧的书桌前, 从书桌那堆乱七八糟的课本、笔记本中把他的旧手机找了出来。   他捏着手机,指尖微凉,略显单薄的手臂随着动作而拉动袖口, 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腕骨。屏幕泛出的冷光投映在他的面颊上, 五官精致得像工笔画就出的一样,棱角却又透着少年特有未完全长开的青涩韵味。   手机屏幕上是名为OnlyFxxs的直播网站。首页五彩斑斓,各种主播封面占满了整个屏幕。有人穿着华丽服饰, 有人化着精致妆容,有人cosplay成他不认识的动漫角色, 也有人仅是靠颜值与温柔嗓音就能吸引观众。   少年微微蹙眉,指尖犹豫地滑动屏幕。他点进了几个直播间, 看到主播正热情地与观众打招呼,评论区里弹幕飞快滚动,各式各样的弹幕和礼物特效看得人眼花缭乱。   沈琅粗略地了解了下网站的打赏机制, 礼物五花八门,价格从几块钱到上万块不等,而平台抽成高达一半。他不免有些咋舌,这可真是暴利啊。   他又点开了一些热门直播, 主播与观众热络的聊天, 其中几名观众出手阔绰, 这些观众的名字和礼物特效占据了整个屏幕。   沈琅盯着这些画面看了一会儿, 眉头轻蹙。他从未尝试过类似的事情, 不确定自己是否适合这种方式。   但想到白天打工地方那位前辈随口提起时的调侃:“你长得这么好看,不去开个直播赚点钱真是浪费啊。”   他开始思考自己的直播内容。像那些热门主播一样唱歌跳舞讲段子?他自问没有这个天赋,更何况他现在的处境也不允许他将过多精力放在这些事情上。   难道真的要像前辈所说,靠这张脸?   沈琅看着手机屏幕中倒映出的自己,他觉得这张脸还算看得过去, 但靠脸达到目的,总觉得有些奇怪。   但想到那笔急需偿还的债务,他咬了咬牙,决定试试看。   目光落在右上角新注册的账号界面,头像还是系统默认的小灰人,空荡荡的一片。他点进去,逐步完成账号创建。系统提示输入昵称时,他低头思索片刻,修长手指敲下一串字:LoneStar1221。   随后,他随便挑选了一个默认头像,跳过其他复杂设置。   第一次打开摄像头的一瞬间,沈琅不自在地摸了摸鼻梁,又伸手拨弄了一下额前细碎的刘海,让画面中的自己看起来更顺眼些。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这副模样未免显得太刻意,于是恢复原状,将手机摆稳,尽量让像素不高的镜头自然地对准自己。   他现在暂住在亲戚租给他的小房间,房间狭小不足八平米,背景里堆着零碎的杂物和破旧的衣柜。他转身盯着这些东西看了一会儿,把背景中堆积凌乱的小杂物尽量收拾干净些。虽然怎么调整都显得局促,但他只能尽力做到最好。   沈琅坐回床上,背靠冰凉的墙壁,努力试图找一个相对体面的姿势,却怎么坐都觉得别扭。   手机举到眼前,又拉远了几分,一张尚未完全脱去稚嫩却已透出几分冷峻的脸庞跃然屏幕之上。少年纤细而略显单薄的肩膀撑起那件洗得褪色的衬衣,他无意识地捏紧下摆,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局促感反而勾勒出青涩的不谙世事,与那些直播间里光鲜亮丽的主播们形成鲜明对比。   刚开播的时候没有任何水花。   他沉默片刻,看向只露出半张脸的镜头:“嗯……大家好。”声音低低哑哑,还有点拘谨。这句话说出口之后,他顿时觉得羞耻得想钻进被窝里躲起来。   但即使如此,他仍坚持继续试探性地说道:“我是新来的主播……还请多关照。”   他不习惯面对这样的场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静静等待屏幕上的弹幕反应。   慢慢地,有零星几个观众进入直播间。   几条弹幕飘出来——   【这小哥长得不错啊!】   【新主播?怎么这么紧张哈哈哈】   【小哥哥真害羞啊哈哈,让我看看全脸好吗!】   沈琅瞥了一眼屏幕上的字,下意识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只是点了点头作为回应,调整角度,让整张脸都暴露在镜头下。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没学过跟观众互动的技巧,只能尽量保持镇定就已经是极限了。   【别害羞嘛,说两句呀!】   【好漂亮!猫系美少年!】   【卧槽,这气质绝了,好清冷的小帅哥!】   随着时间推移,更多人涌入直播间,其中不乏调侃或者评价外貌的话语。   沈琅看着飞速滚动起来的弹幕,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耳根悄然染上一抹红,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轻咳一声道:“今天第一次开播,不太懂这些东西。如果大家有什么建议,可以告诉我。”   随着他的开口,弹幕更加活跃——   【没事没事,新人都会这样,加油!】   【你就坐在那里就够了,我可以看一天……】   弹幕逐渐热闹起来,而沈琅依旧显得有些笨拙,对着镜头回以礼貌但略显僵硬的一笑,又局促地用手指拨弄了一下额前的碎发。这个细微的动作被直播间里为数不多的观众捕捉到,立刻引发了一阵弹幕的小高潮。   【哇,宝宝好嫩啊!】   【主播用的哪款滤镜怎么这么好看?求推荐】   【主播成年了吗?看起来好小】   他故作镇定地笑了笑,说:“谢谢大家,我满十八岁了,只是长得小。”   他撒谎了。   还有几个月才满十八,但打工的地方都不要未成年,所以他习惯性虚报年龄。   仅仅半个小时不到,直播间里居然已经涌入了三十多个观众。这数字虽小但对于一个新人主播来说,无疑是一个不小的鼓舞。   “大家想听什么?”他开口询问,却没有讨好的意味。   少年靠坐在床头,上身微微前倾,膝盖撑成一个斜角用以稳定镜头。一缕黑发从额前滑落下来,他伸手拨回耳后。   【卧槽,好养眼啊!】   【别躲镜头啊,再近一点!】   【声音好温柔,我可以蹲你直播间一辈子!】   看到这些夸赞的话语,沈琅本能地想要移开视线,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稍稍偏过头。昏黄老旧的台灯勾勒出侧脸流畅柔和的轮廓,为他笼罩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有观众忍不住刷出一句:【主播怎么这么冷淡啊?笑一个呗!】   沈琅眉心几乎不可察觉地皱了一下,似乎对这种请求感到有些突兀。但他很快舒展开神情,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浅淡但恰到好处的笑容。   少年的笑意宛若春日初融后的暖阳,不刺眼,但足够令人心动。   与此同时,一位观众发来的打赏提示让屏幕出现特效。虽然是最低级别的小礼物,但足以让沈琅愣了一瞬,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敢相信有人真的愿意为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场直播掏钱支持。   他低声道谢,微笑中有了几分真情实感:“谢谢你的支持。”   --   数月后。   沈琅蜷缩在狭小的房间一角,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手指微微颤抖,指尖因紧张而泛白。   他深吸了一口气,脑袋抵在膝盖上闭了闭眼睛,像是在给自己积蓄勇气。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停了许久,进入付费直播区时,停顿了一瞬。   脑海浮现的是前几天签下合同,以及那张拖欠已久的欠费单,最终,他点下了“开始直播”的按钮。   画面亮起后,屏幕上瞬间爆炸般涌入许多弹幕。他抬眸看了一眼人数统计,直播间的人数迅速攀升,短短几秒便突破百人。   沈琅脸色微僵,却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只是调整了一下摄像头的位置,让镜头只拍到他肩膀以上的部分。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跨栏背心,领口松垮,露出精致的锁骨,尺码不太合身,稍大一些,更衬得少年身形纤薄。   他肤色很白,在昏暗的房间里,仿佛自身在发着光。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略带疲惫的声音通过旧手机的话筒传到每个观众耳中,即使音质模糊也不掩少年独有的干净透亮的音色。   付费成。人区向来热闹非凡,他的出现让不少早有耳闻的人蜂拥而至。   【终于等到你了!】   【主播最终还是下。海了】   【真的是他!之前普通区那个新人!】   【赚钱嘛,不寒碜】   沈琅没有说话,稍稍低头,看向镜头时眼神微敛,唇线紧紧抿着。少年棱角分明却未完全成熟的轮廓,在光影交错下显得尤为柔和,那份早熟的沉稳与清冷感让许多观众愈发沉迷。   这是几个月下来,他学会的对观众的应对方式,不需要过多言语,仅仅凭借目光就能让观众沉浸其中。   弹幕顿时热闹起来——   【主播今晚真漂亮啊】   【这氛围感绝了!】   【别害羞嘛!我的大DIO已经迫不及待了.jpg】   视线扫过不断滚动的弹幕,他低垂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将眼底那抹复杂压了下去。   沈琅努力回想这几日特意查阅的一些“资料”,他记得那些人有的会用手指轻轻地在自己身上游。走,有的则会做出各种挑。逗的表情,还有的甚至会直接……   于是,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将镜头放低了一些,露出了更多上半身。   画面中,少年锁骨分明,背心松松挂在身上,无意间勾勒出瘦削的肩膀与纤细的脖颈线条,比任何刻意矫揉造作更具冲击力。   他抬起一只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几分不自然的僵硬,缓缓探向自己的衣领。   随着这个动作,直播间顿时像炸开了锅。   【啊啊啊终于等到了!】   【好想舔……】   【再往下拉一点啊!!】   后续的弹幕沈琅已经无心细看,因为他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自己胸。前的肌肤。   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快,呼吸也变得愈发困难。他努力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不那么僵硬,手指顺着衣领缓缓向下,使得更多地展现在摄像头前。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动手时,沈琅还是感到一阵局促。他手指僵硬地拨弄着跨栏背心的领口,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与时常暴晒的身体其他部位相比,锁骨以下的皮肤显得更为细腻,如同上好的羊脂玉。   老旧的台灯以及不甚清晰的摄像头自带了旧电影式的打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又纯又欲。   沈琅的胸膛不算宽厚,肌肉线条流畅而优美,充满少年人特有的青涩感。而那片区域是浅浅的粉红色,像极了三月间含苞待放的樱花。   【主播接受付费点播吗?】   【弟弟别停,继续啊!】   【这薄肌也太赞了吧,虽然不大但是形状也太好舔了!】   弹幕中不断涌现出惊叹和更为直白的要求。沈琅的耳根已经红得快要滴血,但他依旧强做镇定,按照之前学习的技巧,用手指轻轻在花苞上打着圈,偶尔还沿着锁骨的轮廓轻轻滑动。   他手指的骨节分明,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指腹带着健康的粉嫩,还带着一层薄薄的茧,那是他打工留下的痕迹。   即使隔着一层布料,也能感觉到那强烈的刺。激,让他忍不住想要颤抖。   他的嘴唇紧抿,牙齿甚至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以此来抵抗那种从皮肤上传来的陌生战栗感。   平时洗澡时触碰那里并不会有太大感觉,但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却不受控制地腰身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歪向一旁。   “啊……”一声低。吟从他唇间溢出,带着无法掩饰羞意。   原本就松垮的背心肩带滑落下来,半挂在他身上反而更添几分欲盖弥彰的诱。惑。   沈琅脸颊泛起一层薄红,他能听到自己沉闷的心跳声,在狭小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手机屏幕上映出他冷淡的容颜,只是那一向清冷的眸子,此刻却被暗黄台灯映的多了几分难掩的潮气,眼尾甚至泛起了薄红,仿佛染上了一层胭脂。   为了缓解尴尬,他将手指从领口处移开,转而轻轻摩挲着自己的下唇。这个动作带着一丝不自知的诱惑,让直播间里的观众们更加疯狂。   【他在干什么!他在诱惑我!】   【弟弟别这样,麻麻受不了了!】   【宝宝嘴唇有点干,让我亲亲润色!】   直播间的弹幕已经彻底疯狂,各种礼物特效铺天盖地。一个忽如其来格外华丽的打赏特效让他的旧手机都变得卡顿。   星舰图标缓缓升起,占据了整个界面,而后消散为漫天细碎光点。这是平台最高级别的打赏礼物。   卡顿的旧手机拖延了片刻后,他才看清打赏者的ID——“TKing”   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是他直播间榜单前三的大金主。   “谢谢‘TKing’送来的星舰。”唇瓣轻启,清润带着少年磁性嗓音念出对方的ID。   屏幕上一片欢呼,不少人都在感谢金主的豪气,也有不少起哄要求主播回应对方的留言。   停顿了一瞬,沈琅缓缓念出金主的要求,声音很低。而下一句让整个直播间都沸腾了:“……我会按照你的要求做。”   他轻咬下唇,柔软的嘴唇因隐忍微微嘟起,垂下眼帘,长睫如蝶翼轻颤。   虽然早已知道成人分区意味着什么,也明白自己签下合同后的义务,但真正面对这种直截了当乃至有些灼人的要求时,他仍感到喉咙发紧。   尽管心中紧张无比,甚至感到无措和羞耻,但沈琅白皙的面庞上仍然尽量维持着平静。   宽松背心稍微拉开一些,肩膀处松垮的布料滑落到手臂上,一侧锁骨在镜头中清晰可见。   他低下头,看着胸前那薄薄布料遮盖的位置,呼吸有些急促,却没有停下动作。   手指捏住背心的下摆,然后向上提起,匀称的小。腹逐渐暴露在镜头下。   两侧略显瘦削的腰线连接着平坦结实的小腹,没有一丝赘肉。仅仅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性。感让人热血上涌。   【腰好细啊!我要死在这腰上!】   【主播看起来好紧张啊,没事的,听话就有奖励】   【身材也太绝了吧,好想欺负他】   沈琅低下头,按照对方的要求,牙齿轻轻咬住背心下摆,慢慢撩过了肋骨。   【T少太会了hshshshs感谢金主】   【弟弟一定还没有经验吧,看起来好青涩,想狠狠地疼爱他】   各种各样直白甚至大胆的话语混在一起,但沈琅没有功夫没有去看,脸颊已经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他维持着弓身咬衣服的姿势,为了保持稳定,一只手按在床沿上支撑着身体,肩膀后拉的姿势让那白到晃眼的部位更加凸。显。   他不敢想象自己现在的姿态是何等不堪入目,呼吸越来越急促,胸。膛的起伏也越来越剧烈。   无数视线隔着屏幕却仿佛化作了实质,如同带着热度的舌头一般,在他身上来回舔。舐,让他颤。栗。   高额礼物的声音又从手机里传来,沈琅连忙睁开眼睛,看着那条来自ID“王行”的留言念道:“感谢王行送来的……”   还未读完,就被敲门声打断了。   “沈琅,出来,我有事要跟你谈。”舅舅不耐烦的声音隔着薄薄的一扇门清晰传来。   他浑身一震,老旧的手机“啪”一声摔在地上,但沈琅头皮一阵发麻根本无暇顾及。这个房间没有锁,他知道如果对方推门进来会看到什么样的场景。   他匆忙扯下松垮的背心,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凌乱的衣服,又理了理贴在额前的碎发。镜子里映出的少年脸颊的潮红尚未褪去,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但此时他只能硬着头皮开门。   不等他开门,对方就拧开把手探出半张脸,不耐烦地道:“磨蹭什么呢?叫你出来有话说。”   沈琅低垂着眼,没有正面回应,只轻轻点了一下头,声音压得极低:“马上就来。”   舅舅哼了一声,把门甩上了。砰的一声闷响让整个狭小的房间都震动了一下。   沈琅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他靠在门框上,感觉腿软得几乎支撑不了身体,好几秒钟才慢慢调整呼吸,   他弯腰摸向床下,将刚才卡死的手机拿出来,屏幕已经彻底黑掉,无论如何按键都没有反应。   糟了……直播的收益还没提取出来,可他没有多余的钱去修手机,要向舅舅开口吗……   将手机放回床头后,他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平复心跳,拖着沉重的步伐朝门外走去。    第93章   副本崩塌, 沈琅在虚空中坠落。无尽的黑暗包围着他,无法分辨上与下前与后。   神力正迅速从他的血脉中抽离,流淌着银辉的发丝褪回墨色, 曾辉映着星辰的银眸也回归人类独有的深邃黑色。他曾掌握的一切异于常人的力量正在迅速消散, 他感受到自己的意识逐渐被压缩回有限的人类认知范围。   那种触及永恒瞬间又被剥夺的感觉让他感到没由来的空虚,却未动摇他的意志。   副本世界崩塌后残存的数据碎片化作光点,从他的视野掠过。他看到白银巢都的辉煌与毁灭、执政官张开双手迎接新王降临时那狂热的目光、导师面具融化为液体滑落……像一场遥远又模糊的梦境, 而现在,这梦已经被打破, 光点划出一道绚烂的弧光后彻底消散。   耳边传来数据湮灭时特有的刺耳声响,如万千玻璃碎裂, 又如雷鸣般震耳欲聋。这些声音穿透他的意识,让思维也变得支离破碎。   但即使如此,他紧闭双眼, 将那扇老旧的大门牢牢刻入脑海。   无论未来何去何从,这一刻都会永存于心。   这是属于“人”的执念,是超越规则束缚、甚至超越神性的证明。   随着最后一缕神力的消散,沈琅的脆弱的人类肉。体即将被空间风暴撕碎, 他指尖触碰到了一样冰凉的物件。   那是一瓶灰色药剂, 不知何时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他瞬间想起, 这是进入升阶副本之前, 那位乘务员让玩家选择的东西。   灰色药剂代表【时间】, 若是服用会有什么后果?   但没有功夫犹豫,此刻也别无选择,沈琅打开药剂一饮而尽。   药剂穿过喉咙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凉,从舌尖蔓延至全身。他的身体随即变得透明,消散在无尽虚空之中。   --   沈琅微微一怔, 脚下停滞了一瞬。   他抬头看向四周,探监室走廊里格外冷清,只有几个狱警在站岗,狐疑地看着忽然停下的他。   刚才感觉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但让他有片刻的恍惚。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掌,少年人的手指修长不失骨感,曾经细腻的手指因兼职而变得粗糙,遍布薄茧。他看着这双手,没由来得感到些许错位感,然而此刻他没想太多,远处传来一声呼喊将他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沈承岳的家属,到你了。”一个狱警向他挥挥手,脸上带着职业化的严肃表情,“愣什么神?赶紧的!”   “抱歉。”沈琅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冽,迅速迈开脚步跟上狱警。   与其他同龄人相比,沈琅已经拔得很高,身形还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清瘦。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领口和袖口都有些磨损,同款长裤的膝盖处带着不明显的污渍,勾勒出他略显单薄的身形,手腕纤细却并不显得柔弱,反倒有种柔韧感。   黑发刘海略显凌乱地垂落在额头,遮住了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让人难以窥见其中情绪。这是属于一个少年的面孔,却透着超出同龄人的沉稳与冷静。   阳光被高墙隔绝在外,只在他的头顶洒下一片淡淡的光晕,将他浓密的黑发染上一层浅淡的金边。他紧了紧手中提着的袋子,里面装着一些日常用品和几本父亲点名要读的书。   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铁门,当门被推开后阴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一张金属桌子,一把椅子,中间隔着透明防弹玻璃,上面布满了细小划痕。   沈琅径直迈入探监室,顺从地走到狱警指着的方向,在一张冰冷的铁椅上坐下,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袋子和书包则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透过面前的玻璃,他看到了坐在另一边的男人。   那个曾经高大挺拔、意气风发的男人,此刻却显得憔悴和苍老。   沈承岳穿着囚服,头发剪得很短,露出了饱满的额头和深邃的眉眼。男人眉宇间依旧保留着一份曾经的威严,但沧桑和疲惫明显侵蚀了他的精神。   但即使这样,沈承岳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举手投足间依然带着上位者特有的沉稳和威严。他坐在那里,一只手搭在桌上,目光看向自己的儿子。   “最近怎么样?”沈承岳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他语气沉稳,却能听出几分小心翼翼,不愿让自己的状态影响到孩子。   “还好。”沈琅简短回答,垂下视线躲避父亲探究的目光,只盯着桌角的一道划痕。   “学业呢?能跟得上吗?”沈承岳注视着他,注意到儿子额头新添了一处的淤青,被头发遮盖不大明显,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但沈承岳没有直接提及,只是用这种旁敲侧击试图了解更多情况。   “还可以。”沈琅的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淡。   玻璃另一侧的人看不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正用力抓紧自己的裤缝,以至于骨节都泛白。但即使如此,他依然保持端坐,一派镇定模样。   “别太累,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就去找你姥爷,他们……总归不会坐视不管。”沈承岳顿了顿,似乎想叮嘱更多,却又咽下了话语。   这话让沈琅胸口微微一震,有那么一瞬,他想告诉父亲实情,可那些话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母亲因精神障碍被送往疗养院接受全天候看护;郎家因被沈家事故牵连发生巨变,姥爷因中风过世;还有被有心之人故意施加在沈家身上的巨额债务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些事全都埋在喉咙深处,被他硬生生吞咽下去。   不该让父亲知道,他告诉自己,这些事说出来没有意义,只会徒增父亲的痛苦。   空气像是凝滞一般,沈承岳注视着儿子的神色,总觉得少年的模样比记忆中更加憔悴和单薄。他伸出手放到了桌面上,那只手原本修整干净,如今却布满粗糙老茧:“别逞强,有事要说出来。”   沈琅没有接话。他知道父亲想安慰他,可是这些年来家庭巨变留下的伤痕太深,他早已学会将所有情绪压进内心深处,不让任何人窥探。   他想告诉父亲自己很好,可那些苍白的话语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探视时间有限,很快狱警便过来提醒结束。沈承岳站起身时,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顿了顿,对他嘱咐道:“照顾好你妈妈,照顾好自己。”   沈琅喉咙发紧,只能用轻不可闻的一声“嗯”来掩饰自己的无力。   当铁门再次关上的那一刻,整个空间都陷入了死寂。沈琅坐在原地没有动,他感觉胸口闷得发疼。   攥紧书包肩带的手指苍白如纸,指节微微颤抖,将所有情绪压入骨血深处,无声吞咽。   --   正午的阳光毒辣地照耀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炙热的浮尘。   离开监狱后,沈琅低头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头顶烈日如火,校服贴在他的背脊,被汗水浸出一片深色痕迹。他没有伞也没带帽子,只能把校服外套脱下来举过头顶勉强遮挡阳光,但烈日无孔不入,蒸得他眼睛微微眯起。   汗珠沿着他的额角滑落,穿过鬓发滴进脖颈,再顺着凸起的锁骨滑进衣领。他低垂着头,一边用手抹去滑入眼角的汗水。   监狱的位置偏僻,距离最近的车站要走半个小时,他没有奢侈到打车往返,只能闷头加快脚步向车站方向走去,赶回学校出席下午的课程。   走着走着,他忽然意识到周围似乎变得没那么热了。   沈琅疑惑地抬起头,有些愣神地望了一眼依然刺目的阳光,双眸微微眯起,本能地用手挡在眉间以遮挡强光。   空气莫名带上了一丝凉意,就像是有人在他头顶撑起了遮阳伞,将那灼人的热浪稍稍压下。他环绕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甩了甩脑袋没再多想,继续埋头赶路。   到了公交站牌,他抹了把脸上的汗,从书包侧袋里掏出一瓶已经快喝完的矿泉水,将最后一点倒进嘴里润润喉咙。   塑料瓶被揉成扭曲的一团,随意塞回包里。每一个瓶子他都攒着回收换钱。   终于等到了公交车,他掏出皱巴巴的零钱投进票箱,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破旧老化的公交内空调约等于无,沈琅扯起衣摆擦掉额角残存的汗珠,他把脑袋稍稍偏向窗外,看着街道两旁倒退的景物,城市街道与行人逐渐变成一道模糊流动的影子。   不经意间,他瞥见车窗上自己倒影,怔了一下。   他看到了自己,似乎又不是自己,熟悉的轮廓却多了陌生的冷峻成熟,与他自己的面容重叠又微妙地错位。   他下意识想再仔细看去,却发现车窗上的倒影并无异样。   或许是看错了吧,他摇了摇头,将刚才的一切归咎于自己太累了。   身体随着颠簸轻轻晃动,夏日午后的空气仿佛凝滞,车内弥漫着老旧塑料座椅被晒得发热后散发出的味道,让人昏昏欲睡。   他强撑着眼皮,告诫自己不能睡着,否则坐过站又要浪费时间和车费,于是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然而连日来的劳累让他的身体渐渐撑不住,眼皮越来越沉重,最终还是抵挡不住倦意,沉入了梦乡。   少年的身躯蜷缩在座位上,单薄校服紧贴着瘦削的肩背,睫毛投下一片浅浅阴影,因脱水而略显苍白的嘴唇始终紧抿成线。   他睡得并不安稳,即使是在梦境中眉梢也始终紧蹙。   梦境如同他此刻的生活一样压抑沉重。他梦到自己醒来时发现公交车早已过了站,气喘吁吁地赶到教室门口时下课铃瞬间响起。班主任铁青着脸站在讲台上,厉声质问他旷课的原因,同学们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尖刺般扎在他的身上。窃笑声从教室的各个角落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戏谑。   他像个犯人般低着头站在讲台上,接受着班主任的训斥和同学们的审视。窃窃私语声中他听到,他们说他是罪犯的孩子,沈琅紧握拳头,咬紧牙根,突然一个纸团砸在他的后脑勺上,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就像是要将他淹没。   “沈琅!”   一声惊呼猛地将他从噩梦中惊醒。他倏地睁开双眼,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茫然地环顾四周,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公交车上,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前方电子屏幕上滚动的站名——下一站,第二实验学校。正是他要下车的地方!   他慌忙抓起书包匆匆跑向车门如弹簧般一跃而起,匆忙挤过人群走到车门前,就怕再次错过这一站点。   还好,只是一个梦而已。    第94章   沈琅赶回学校时, 刚好是下午的上课铃响。教室里的喧闹静了下来,学生们翻书、坐正、等待老师的到来。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刚刚跑了一路还未平复下来, 汗水沿着鬓角滑下, 他用袖子随意地擦了擦,皮肤上的湿热黏腻感很不舒服。   汗水浸透的校服衬衫贴在身上,让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有些不自在。他伸手扯了扯衣领, 试图让自己舒服一些,但动作做到一半就停下了。班主任已经站在讲台上讲课, 同学们大多埋头听讲。他放下手,没有再继续调整衣服, 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低头拿出书包里的课本,沈琅的胃不合时宜地发出咕噜一声。   从早晨出门到现在,他只吃了一块干馒头。忙碌奔波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饥饿, 现在稍微放松下来,空空如也的胃就开始抗议,咕噜咕噜地叫个不停。   他默默地捂住肚子,想压制那声音, 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喧闹的蝉鸣和老师讲解课文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似乎无人留意他的异样。   “哎, 你上午去哪儿了?”同桌的女孩侧身看向他, 压低声音问,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啊?”   沈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礼貌却疏离的笑容,他不想解释太多,也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去了哪里:“有点事请假了。”   同桌见状也没再追问,只是轻声“哦”了一句。片刻之后, 她偷偷从桌子下面递过来一袋小面包。   她将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给,吃点东西垫一下吧。”   沈琅脸颊骤然浮现一层薄红,他没想到肚子叫声会这么明显,有些窘迫地低下头。   “谢谢你,我不……”   “拿着吧,我中午买多了,吃不完也是浪费。”郑薇不由分说地将面包塞进他的抽屉里,像是生怕他拒绝。   沈琅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面包,轻声道了声谢。他确实很饿,从早上到现在只喝了几口水和一小块馒头,这会儿肚子已经空得有些发疼。   拆开包装袋后,他将手中的面包分成两半,递回去一半给对方。   郑薇看着沈琅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面包递过来,那干净的指甲修剪得整齐,透着淡淡的粉色,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悸动,脸颊也有些微微发烫。她连忙摇了摇头,将面包推了回去:“真的不用,我已经吃了,你留着吧。”   沈琅没有再坚持,默默地将面包送进嘴里,小口咀嚼起来。   虽然食不知味,但好歹能填一填肚子。他一边吃着,一边翻开课本,准备预习一下接下来要讲的内容。   一块巴掌大的小面包对于青春期的男生来说聊胜于无。下午的课像每分每秒都拖得漫长又枯燥,沈琅失神地盯着黑板,眼前的字迹越发模糊。   他已经很久没有认真听过课了。饥饿让他的胃像被挤压般难受,但他笔直地坐在椅子上,不愿显露出任何痛苦。   这种倔强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使再累、再难,他也绝不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脆弱。   放学铃声刚落,沈琅便迅速将书本塞进破旧的帆布包里,第一个冲出了教室。接下来的时间属于打工,没有社交娱乐。那些对别人来说理所当然的课余活动,对他而言不过是奢侈行为。   出了教学楼,沈琅低头快步走着,脚下磨损严重的运动鞋踩出“沙沙”的脚步声。他穿过操场边缘时听到篮球砸地的声音,还有男生们此起彼伏的大笑和喊叫。他没有回头,只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学校门口的小摊贩热闹非凡,炸串和淀粉肠的香气弥散开来,让他的胃又一次抽搐似的紧缩。他下意识握紧了肩上的包带,加快了脚步,不让自己多看一眼那些食物。   一路走到公交车站,手伸进口袋摸索着找零钱。硬币微凉的触感让他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但他掏出硬币时又忍不住为即将花出去的钱而心疼。   公交车摇摇晃晃驶向城市另一端,他看了一眼时间,还剩不到十五分钟就要开始晚班了。便利店离学校中间需要再转一次车。   这段路程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些无比乏味的小事都习以为常?   到了站,他匆匆下车,再次检查了一遍口袋里的零钱,不忘确认是否带齐钥匙与工作牌。在街头灯光初亮之际,他快步跑向那家位于街角的小便利店,把所有复杂念头压进心底,只留下机械般运作的大脑去应对接下来的几个小时。   --   “听说他就在这里打工。”   “哎,你看,是他!”   “我早就告诉你了吧,不过他好像完全没注意我们……”   门口传来低声议论,一个穿着深蓝色定制制服的女生推了推同伴。她们是附近一所私立学校的学生,平日里不会专程来这种普通便利店。然而她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无非是为了多看几眼在这里打工的少年。   几个男生推开玻璃门进店,他们穿着不同私校的高档定制校服,无一例外打扮得体,从头到脚透着与众不同的优越感。与门外那些不好意思进店的女生一样,并非这片区域常见的人。   几人装作随意地逛着货架,却总是不由自主瞥向沈琅所在的位置。其中一个男孩低声笑道:“原来真的是他,还以为骗人的。”   沈琅对此毫不知情,他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将一瓶新到货的矿泉水摆上货架。   他抬手拭了拭额角渗出的汗珠,店里空调运转得并不怎么尽责,夏天晚高峰时分带进来的热气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少年穿着蓝白相间的员工制服,领口微敞,衬衫的下摆仔细地掖进裤腰里,短袖下露出因暴晒而呈现小麦色的手臂。   他的工作很琐碎,收银、整理货架、搬运刚到的新货,根本没有一刻停歇的时候。   一个穿着细致剪裁制服的女孩手捧一瓶矿泉水走向柜台,她低垂眼睑装作无意地将商品递给沈琅结账,特意拿了现金付款。   当他的指尖碰触到她递来的零钱时,女生耳根瞬间泛红,却又假装镇定地调整表情。   “谢谢,”她轻声说道,声音细若蚊鸣。沈琅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察觉到对方藏在平静表面下的不安与羞涩。   他不多话,只是埋头做事,即便偶尔有客人主动搭讪,他也只会露出礼貌性的笑容,不带任何温度。   男生们站在角落假装翻阅杂志,他们小声议论着什么,其中一个忍不住抬头透过货架的间隙看向站在收银台后的沈琅。   旁边的人轻声道:“你说,他还记得我们吗?”   另一个则摇头:“别自讨没趣了,人家不管过去还是现在都懒得理咱们。”   其中一个高个子男生走到了收银台前,用手肘轻轻敲了敲柜台,漫不经心:“喂,有冰咖啡吗?”   沈琅只点了点头,没有多话,转身去冷柜里取了一瓶冰咖啡递给对方。   “谢谢啊。”高个子接过咖啡,但没有马上离开,依旧站在那里,“你每天晚上都在这里打工吗?”   沈琅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那人,对方眉梢含笑,一副漫不经心又隐约试探的模样。他皱了皱眉,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整理现金抽屉里散乱的现金,将它们按面值整齐堆好。   见他如此反应,那男生倒也没恼怒,只是耸耸肩,自顾自地退到一旁翻看货架上的杂志。   便利店的门再次被推开开,一群穿着价值不菲的私校校服的学生进来,其中为首者的是一个染着红发的少年。   他站在人群中央,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整个店铺,最后定格在沈琅身上。不过片刻,他便轻哼一声,将头偏向一旁,露出一种漫不经心却带点傲气的神态。   “陆昱,你不是说这地方没什么特别的吗?”其中一个跟在他身旁的人笑着问道,“怎么突然想来这里了?”   陆昱,也就是红发少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随手拿起货架上一瓶饮料,拆开瓶盖喝了一口,还没付钱就喝得理直气壮。他瞥了那人一眼,不耐烦地敷衍道:“路过而已,有意见吗?”   他故作轻松地往货架方向走去,余光却总是在瞥向收银台后忙碌的沈琅。   尽管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可实际上他根本没有耐心关心周围发生的一切。他只是站在那里随意翻乱货架,余光捕捉到沈琅的每一个动作。   沈琅专注地低头扫码结账,黑发贴服垂下,眉眼被刘海遮住大半,仅露出的侧脸线条冷峻清隽,淡漠又疏离。这种让人难以接近的态度反而更让人心痒难耐。   “我就说嘛,你为什么专门绕路来这儿……”他身后的一个男生吹了声口哨,语气带着几分戏谑,“这不是曾经的沈大少爷嘛,以前多风光啊,没想到现在……”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昱不耐烦地打断:“闭嘴吧你们。”他的眼神依旧落在沈琅身上,带着一丝连他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到的复杂情绪。   片刻后,陆昱随手拿了瓶冰镇可乐径直走到收银台前,可乐往台面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沈琅没有抬头,拿起扫码器扫了一下条形码,声音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三块五。”   这样平淡的对待陌生人一般的态度让陆昱有些恼火,他随便抓起柜台上的一包薯片递过去:“这个也来一包。”   沈琅拿起薯片再次扫码。陆昱结完账没有离开,反而又拿起一盒口香糖:“这个呢。”   他接连拿起好几样价格不高的零食结账,每次都只买一样,原本整洁的柜台也被他弄得乱七八糟。   沈琅始终没有说什么,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扫码、结账的动作,他的表情平静得近乎冷淡,无论对方怎么找茬,都没有表现出不满的情绪。   便利店里的人渐渐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有人投来好奇甚至揶揄的目光。但此刻的陆昱完全顾不得这些,他只觉得被那份淡漠态度激得心痒难耐,偏生又拉不下面子主动打破僵局。   后面几个排队等着结账的客人不耐烦了,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走。沈琅终于抬起眼睛与陆昱对视,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没有光亮,让人隐隐感到压迫感。   “还有什么要买的一次性拿出来吧。”   他的声音很轻,并无负面情绪。然而这一刹那,轮到陆昱怔住了。   他握紧手机站在原地,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最终没说什么,只是撇撇嘴,生硬地甩下一句:“算了,不要了。”   他拿起已经不冰的可乐,而其他付过款的零食则都留在了柜台上,然后转身朝着店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喂,你……晚上几点下班?”   声音带着富家少爷股特有的傲气,但仔细听又似乎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沈琅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但还是回答道:“十二点。”   红发少年闻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着身后的同伴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离开,几人说说笑笑地走出了便利店。   出去后没走多远,陆昱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的同伴们正说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夹杂着一些对沈家以及沈琅冷嘲热讽的闲谈。   陆昱皱眉,转过头看了他们一眼,那目光里透出的冷意让几个公子哥不由得闭上了嘴巴。   “你们先走吧,我还有点事。”陆昱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他向旁边的人摆了摆手,没有再多解释什么,也没有等他们回应,就直接转身离开,任由那些人面面相觑地站在原地。   --   夜幕渐深,便利店里的人流逐渐稀少。   沈琅将最后一盒牛奶放回冷藏柜,直起身捶了捶有些酸痛的后腰。长时间的站立和搬运货物让他感到疲惫,单薄的背脊在廉价的制服下显得更加瘦削。   他走到收银台后,拿起抹布仔细擦拭着台面,将白天留下的污渍擦拭干净。   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映出他流畅的下颌线和挺直的鼻梁,黑曜石般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沉静。   几分钟后,店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指针移动的声音。   沈琅走进员工休息室,从微波炉里拿出当天卖剩下特价处理的关东煮,塑料餐盒里还剩下几个丸子和鱼豆腐,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一边吃着温热的丸子,一边打开墙上的小电视,让声音和画面填补这个过于寂静的空间。   电视屏幕上,穿着正装的主持人正襟危坐,语气严肃专业地播报着最新的社会新闻。画面切换,出现几张模糊的现场照片,都是些阴暗的小巷和偏僻的角落。   “……近日,我市已连续发生多起深夜袭击事件,作案地点均在偏僻无监控区域。据警方透露,受害者皆为单身夜归人士,在无意识状态下被人取走身体器官,目前尚未出现死亡案例……”   电视上播放着几张拉起警戒线的现场照片,以及警方正在勘察的画面。然后切换到一张手绘的嫌疑犯模拟画像,有些模糊但能辨认出那是一个人形轮廓,只是面部却是一片空白。   “警方提醒广大市民,夜间出行尽量结伴而行,避免前往偏僻无监控区域,如遇可疑人员,请及时报警……”   沈琅将最后一口汤汁喝完,关掉电视。休息的时间总是短暂的,他起身收拾好餐盒,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便利店的夜班总是格外漫长而无聊,他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午夜十二点的到来,然后结束这一天的工作。   午夜过后,沈琅数次抬头看向挂钟,指针已经指向凌晨一点,值夜的员工才匆匆来迟。   对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有些抱歉地道,“不好意思啊睡过头了。”   沈琅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将收银台上的账本合上后,他简单交代了今晚货架补充情况,然后脱下蓝白相间的制服折得整整齐齐放回员工室,背起书包推开后门离开了便利店。   便利店后门是一条狭窄的街道,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发出微弱的光芒。沈琅沿着街道向前走着,空旷的街道上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回荡。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时间是凌晨一点十三分。沈琅眉头微皱,再晚一些他就会错过末班车。   为了节省时间,他决定从这条巷子的岔道抄近路去车站。脑海里闪过不久前新闻中的深夜袭击案件,但他记得这条巷子有监控,并且每隔段距离便安装了路灯,不至于成为袭击目标。   巷子的空气潮湿又压抑,幽暗的角落里传来轻微的响动。他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停留,只当是什么小动物窜过。   然而,当他即将走到出口时,忽然停住了脚步。   左侧的一条岔路小道没有路灯覆盖,浓稠的黑暗像是吞噬了所有光线,空气中弥漫着无法忽略的铁锈味。   他打开手机手电筒照过去,光束掠过墙壁,映出斑驳老旧的墙壁,以及一个倒在垃圾桶旁的人形轮廓。   沈琅呼吸微微一滞,但很快稳住心神,谨慎地靠近过去。   当手电筒的光照触及那人的时候,他看到那人的胸腔赫然被破开一道骇人的大洞,皮肉翻卷间隐约可见内部组织。   还有那人鲜艳耀眼的红发,在惨白的灯光下,竟比鲜血更加刺目。    第95章   审讯室内空气近乎凝滞, 白炽灯管发出细微的电流声,冷白光打在沈琅面孔上,更显苍白疲惫。他低垂着眼睑, 双手规矩地交叠放在桌面上, 指尖微微用力压住掌心。   他不喜欢这种环境——狭窄、封闭、被注视。但脸上没有展露任何波澜,只是带有些许不安与谨慎,细微的情绪隐藏在低垂的眉眼中。   对面的警官翻动着记录本, 纸张翻页的声音成了整个房间唯一的声音。   “你说,你是在便利店下班后回家的路上发现了尸体?”警察语气平淡却带着隐隐的咄咄逼人, 目光锐利地扫向沈琅。   “是,”沈琅抿了抿唇, 语调平缓的回答,“我当时问道了血腥味,觉得情况不对, 就过去看了……”   “然后呢?”另一名年轻一点的警察接过话头,眉头轻蹙,将笔尖点在记录纸上,“为什么要靠近?大半夜一个人, 你就不怕危险?”   沈琅垂下眼帘, 看似思索了一瞬才回答:“那里有监控, 而且……我以为可能有人需要帮助。”   “你认识受害者吗?”   “见过数次, 不认识。”沈琅如实回答。   两名警察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不认识?只是见过那么简单?”他拿起一份文件, 念道,“陆昱,男,十七岁,市中心私立圣华学院的学生。而你, 曾经也在圣华就读,对吧?”   沈琅沉默了片刻,睫毛垂了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警官皱了皱眉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昨天下午,你和陆昱在便利店发生了争执,是吗?”   “说过几句话,只是普通的员工与客人的对话而已。”沈琅的声音依旧平静。   “据目击者称,你们之间的气氛可不像是简单的说了几句话,”警官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质疑,他身体前倾,目光紧紧地盯着沈琅,“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沈琅抬起头,直视着警官的眼睛:“我没有隐瞒什么,我并不认识死者,与他也没有私交。”   警察显然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靠在椅背上,将双臂交叉抱于胸前,居高临下的姿态说道:“沈同学,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从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你不仅认识受害者,而且还有直接接触。根据目击证人的说法,昨天他离开便利店后,还曾站在附近逗留了一段时间。”   沈琅微微蹙眉,这种老练套话的技巧让他本能地产生了防备:“我无法控制他人的去向,也没有注意他是否在附近逗留。如果有什么问题,我建议你们去调监控,而不是浪费时间猜测我的动机。”   另一个助手模样的年轻警员凑近主座耳边低语了一句,大概是提到了什么新的线索。主座稍作思索后,将桌上的资料合拢。他重新望向沈琅时,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稍稍缓和了一些,但语调依旧严肃:“那我们再来确认一下。你说,当时你下班后走到巷子口,看到了那名伤者,然后拨打了报警电话,是这样吗?”   “是。”   “但根据监控显示,你进入了那条巷子,但报警通话时间却比监控显示的时间晚了三分钟。那么,这三分钟里,你做了什么?”   “我……”   “……”   沈琅站在两位警察身后,眉头微蹙,双臂交叉抱胸。目光穿透二人的肩膀,落在桌面上摊开的资料里。   视线停留在“陆昱”这个名字上片刻,随后转向正在被审讯的自己。   少年的脸庞清隽干净,尽管表情平静,但紧抿的嘴唇泄露了内心的不安。他坐在椅子上的姿态僵硬,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裤腿边缘。   十七岁的自己还是太年轻,还不懂得如何掩饰那些不必要的情绪。   “下午便利店里的争执呢?”另一个警察补充道,“那些目击者可都指认你们起争执闹得不愉快。如果没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等你?”   少年抬眸,看向对方,眼神漆黑干净,却藏着几分倔强:“只是一场误会,如果每一次普通交谈都能升级成矛盾,那人生未免也太辛苦了。”   听到这里,二十八岁的沈琅嘴角轻微抽动了一下,这种故作镇定且带点锋芒的回应他再熟悉不过。当年自己确实喜欢用这种语气,将所有试图接近的人挡在安全距离之外。   他对这桩案件有印象,这是十年前琼市最大的悬案。最初的受害者只是器官缺失,后来升级到连环杀人案。那时候走夜路的人都少了许多,他的打工的便利店也从二十四小时营业转为了早七至晚十。   但沈琅想不起来这案件最后是如何结案的,当年身为高中生的他完全没有余裕去关注这些细枝末节,因为学业、家庭债务、母亲病情……每一样都比新闻占据他的生活,消耗他的精力。   而现在,十七岁的自己被卷入案件中。   陆昱,这个本该顺风顺水,日后成为商界一个小有名气的人物,却死在了尚未成年时。   是因为自己的干预吗?   昨天中午,他唤醒了在公交车上睡着的十七岁自己,引发的蝴蝶效应。   二十八岁的沈琅隐约能回忆起那个下午,他只请了半天假,下午因坐过站而迟到,被班主任训斥,放学后留下谈话,因此错过了晚上的兼职,自然也不会在便利店遇到陆昱,更不会发生之后的一系列事情。   然而属于眼前这个十七岁沈琅的时间线,正在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   如果这条时间线继续沿着新的轨迹发展,那么未来是否还会通向他曾经历过的那个结局?   如果十七岁的自己经历了与他不同的人生,他的性格、思想、乃至人格或许都会因此改变。   那么,是否意味着二十八岁的沈琅,这个基于过去所有经历而存在的自己,也会随之消失,不复存在?   --   沈琅从审讯室内走出来,脚步稍有些踉跄。少年的脸庞透着病态的苍白,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在晨光映照下显得更加憔悴。   昨夜一整晚的折腾几乎将他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力气压榨干净,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景象都有些模糊不清。   还没等他完全适应外面的光线,就看到两个身影急匆匆地走了过来。男人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女人则一身名牌套装,但此时二人满是焦急和怒火,根本顾不得仪态。   是陆昱的父母。   陆母一把抓住迎上来的警察,声音干哑,不掩失去孩子的痛苦与绝望:“警察同志,怎么样了?找到凶手了吗?我的儿子……我的昱儿他……”   她的痛苦瞬间刺破了少年沈琅强装出来的平静。单薄的身体微微一僵,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警察安抚道:“您冷静点,我们正在调查。”   陆父根本听不进去,他的目光越过警察,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沈琅,像是瞬间找到了发泄口,猛地指向他:“他呢?这个就是你们说的嫌疑人?!”   他的怒火与痛苦似乎终于找到了发泄处,猛地指向沈琅,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和笃定:“是不是他!就是他杀了我的儿子!你们抓他了吗?这种人渣,就应该枪毙!”   声嘶力竭的质问引来了周围不少目光。沈琅原本就低着头,听到这指责,身体僵硬了一下,缓缓抬起头。   当陆父看清了沈琅的脸,愤怒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是你?!”   短暂的错愕之后,陆父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愤怒中夹杂着一丝轻蔑和怨恨。   他想起当年沈家如日中天时,自己在沈承岳面前点头哈腰的样子,想起儿子陆昱曾经对沈琅的隐隐流露出的特殊情感。而现在,沈家落魄,他的儿子死了,眼前的少年,成为了嫌疑人。   “你们沈家人一个个都是扫把星!怎么,现在落魄了,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报复社会吗?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爸被抓了,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琅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地面上仿佛没有焦点,神色透出一种克制到近乎冷漠的沉静。他没有回应陆父的恶言,只是微微垂下眼帘,那双深黑色的瞳孔被朝阳笼罩,显得暗淡而清冷。   然而,当他听到对方对父亲的指责时,原本掩藏得完好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沈琅缓缓抬眸,那目光就像冬日里覆盖寒霜的水面,平静之下隐藏着锋利的冰刃:“我的父亲,是清白的。”   陆父本想继续发作,可当目光相接时,他竟然生生顿住了。   在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让整个琼市为之侧目的男人。   他居然在一个落魄消瘦的十七岁的少年身上,看到了他记忆中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沈承岳。   “够了!”陆昱母亲低声喝止丈夫的言辞,她复杂地看了一眼沈琅,语气里也充满了隐忍,“现在重要的是找出真凶,不是追究这些没用的信息。”   沈琅并未再多言,只是冷淡地移开视线,离开警局。   他面色苍白,眼窝微陷,眉宇间带着疲惫与倦意,脚步几乎是飘忽的,没有明确的方向,只是任由双腿机械地向前迈开。   是该上学的时间了,可他并不想去。学校和舅舅那边肯定已经被警局通知了这件事,班主任和同学会怎么看待他?还有舅舅一家,他们本来就嫌弃他,现在肯定要借此机会把他赶出去吧。   他手指无意识地捏了捏书包带子,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此刻,他既没有目标,也没有归处,天地广阔,他却找不到一个能够容身的地方。   或许他应该辍学,全职去打工,从监护人那里搬出来自己租房住,至少不用看他们的脸色……   沈琅闭了闭眼,用手揉了揉太阳穴,不让这些压顶般的念头将自己完全吞没。他太累了,真的快撑不住了。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一颗小石子滚到了他的脚边,滚动几下后停在不远处。他盯着石子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拐进了一条安静的小巷。   无人注意到的角落,沈琅停下脚步,抬起头望向墙壁上的阴影。阳光从巷口斜照进来,他的影子映在粗糙的砖墙上,那影子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有种令人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他忽然自言自语般开口,嗓音低哑:“你是谁?”    第96章   沈琅眉头紧皱注视着自己的影子, 影子的边缘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不确定是不是错觉。   他试探性地往前踏了一步,影子如常跟随他的动作, 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不协调感, 就像……多了某种独立于他本身之外的存在。   “你是谁?”他低声问道。   没有回应。   不过沈琅本就没期待会有什么回答。   他用力眨了眨眼,再次看向墙上的影子,这一次它恢复正常, 没有任何异样。但越是这样,他越觉得诡异。   “是错觉么……”他喃喃自语, 黑眸中闪过一丝警觉。   沈琅转身离开巷子,当他经过一个废弃垃圾桶时, 下意识瞥了一眼,再次看到了影子微不可查的颤动。他猛然转身,却依旧什么都没发现。   这种那种若有若无的感觉始终萦绕不散, 伴随着他一路从街道到车站,再到公交上,总有一种被注视、被跟随的感觉。   他开始回忆最近发生的一切——阳光下突兀的寒意、车窗上倒影的异样、奇怪的不协调的影子……   “难道是……鬼?”这话说出口后他顿觉荒谬,但这个想法冒出之后便挥之不去。   “如果真的是鬼……那为什么会跟着我?”   “……难不成, 是陆昱的鬼魂?”   沈琅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陆昱本就死的蹊跷, 死状惨烈, 加上自己又是第一目击者, 发现时他的血还是热的……   他开始回忆起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 比方说枉死的冤魂徘徊不去、寻找替死鬼之类的故事。   沈琅抓了抓头发,身体靠向椅背,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但如果真是陆昱……那也没办法,毕竟他已经遭遇不幸,总不能去责怪一个死人, 不,死鬼……   公交车到站后,沈琅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下车。街上的行人都撑着伞或戴着遮阳帽,只有他一个人顶着烈日往前走。他将手掌搭在额前,想要遮住刺眼的光线,却徒劳无功,反而让汗水流得更厉害了。   路过一家小卖部,他想买瓶水降降温,但转念一想马上就到了,忍一忍吧。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去,好好洗个澡,然后睡一觉,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忘掉。   然而,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出现了。这一次,比以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沈琅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上,正有一道冰冷的视线紧紧地盯着自己。   他再次回头,还是什么都没有。   “别跟着我了……”沈琅低声自言自语地说,也不知道这是在对自己说的,还是在对那个看不见的“鬼魂”说的。   “不管你有什么冤屈,都跟我没关系。该说的我都跟警察说了,去找害死你的人吧……”少年一边说,一边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朝舅舅家的方向走去。   他快步爬上一栋普通的居民楼,站在门外就能听到屋内的争吵声,正准备敲门的手停在了半空。   “这孩子不能再留在我们家了!一天都不得安生!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警察都找上门了,邻里街坊怎么看我们?万一真的出了事,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舅舅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时声音充满无奈:“你以为我想收留他?可那是阿月唯一的孩子……她现在那个样子,我怎么好意思把人赶出去?”   他的语气中多了一丝愧疚:“再说了,你也知道,现在外面有关沈家的事风言风语沈家,他能去哪儿?”   “可是我们呢?”舅妈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又很快压低,“我们自己还不是顾此失彼?房卖了车卖了,我们还要生活,孩子还要上学,这些你一个人能扛下来吗?家里的钱早就捉襟见肘,讨债的甚至已经找到我们家来了!难不成我们还要替姓沈的还债吗?!”   争执陷入短暂的沉默,沈琅站在门外,手指紧握书包肩带,骨节泛白,却没有打断他们。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小窗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门板上。   他低垂着头,那张如工笔画勾勒出的精致面容上,浮现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倦怠。眉梢微微蹙起,像是极力压抑着心头繁杂的思绪。额前的碎发散落,柔软的黑发下,苍白肤色在清晨的光线下,更添几分清冷。   沈琅没有难过,这种事情从父亲入狱那一天就开始了,他早已习惯。   他不怪他们。毕竟,自己现在的情况,的确是个不小的麻烦。任谁摊上这样的事情,恐怕都会避之不及。   说起来,当初父亲入狱后,很多亲戚都断绝了往来。只有舅舅还愿意出面周旋,并把自己接到家中暂住。虽然其中有姥爷的嘱托,但对于那时的沈琅来说,无疑是莫大的帮助了。   这两年沈琅也尽可能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努力不给舅舅一家添麻烦。他每天早出晚归,除了上学就是打工,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外面。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   更何况,舅妈说的确实没错。   自姥爷去世后,郎家的衰落便不可避免。从曾经富丽堂皇的别墅,搬到如今逼仄老旧的单元楼,从锦衣玉食到精打细算。他们一家人的生活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足够辛苦。   在这样的情况下,再多一个人,无疑又是一份额外的负担。   屋内争吵声已经平息了一会儿,沈琅才抬起手指轻轻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居家衣物的女人打开了门,脸上的疲惫未消退几分。她看见沈琅站在门前,眼里闪过一瞬的不自然,但很快恢复了冷淡的神色:“回来了。”   沈琅微微点头,低声应了一句,“嗯。”步履稳重地迈进玄关,他弯下腰脱鞋,将布满灰尘的球鞋整齐摆好。   空气里弥漫着压抑又沉闷的氛围。他没有急着开口,只是缓慢地直起腰来,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尽量自然些。   随后,他抬起眼睛看向夫妻二人,浮现出一个平静甚至让人觉得有些释然的笑容:“舅舅、舅妈,我找到了一份全职工作,包吃住,我准备搬过去住。”   舅妈听到这句话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从厨房端水出来时脚步顿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她没说话,只是用余光瞥了他一眼。而沙发上的舅舅则放下手机,愣了一下后开口问道:“全职?那你……上学怎么办?”   “我可以先辍学,”沈琅顺势回答,近乎随意似的开口,“空闲时间还能自学高考,到时候再看情况。”他说得云淡风轻,好像这只是一个普通不过的决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句话出口时嗓子有多干涩。   舅舅沉默了许久,他没有追问是什么样的工作,也没有去深究更多事情,只是叹了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行吧,你决定就好。”   那一声叹息里包含太多东西,有无奈,也有解脱。   “谢谢您。那我去收拾东西。”沈琅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说这句话时语调轻快,好像真的已经安排妥当。   他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空间狭小仅有的一张窄床和摆放凌乱的课本。他站在那里沉默了一瞬,然后低头拉开抽屉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一边收拾,他一边想,这样最好。如果直接说要搬出去,他们一定会觉得愧疚;但若告诉他们自己有地方可去,就不会再多虑,也不会再为难。   唯有他用力按住书包拉链时微颤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深处那些望而却步的情感。   --   夜色笼罩了城市,昏暗的路灯将少年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他从一家店铺走出来,又推开下一家的门。   这是今晚的第几家了?沈琅已经记不清了。他沿着街道走过一家又一家店铺,从快餐店到服装店,从奶茶店到网吧。就连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网吧,都因为最近的案件而不再通宵营业,没有一家能够提供住宿的地方。   穿过几条街道后,沈琅走进了空荡的公园终于停下,将背包放到长椅上歇息。他揉了揉僵硬的肩膀,打开手机,用最后一点电量搜索附近的招聘信息。   他偶尔轻叹一口气,其实并不抱什么希望。周围安静得只剩风声和蝉鸣声,他认命般关上手机屏幕,整个人往长椅上一躺,用手遮住眼睛,显然打算今晚就在这里度过了。   公园里昏黄的灯光忽明忽暗,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像是随时都会熄灭。   沈琅蜷缩在长椅上,书包被紧紧地抱在怀里,似乎这样就能汲取到一丝安全感。   少年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他睡着了,眉头却依旧紧锁,似乎在梦中也无法得到片刻安宁。   他梦到了许多光怪陆离的场景,如同破碎的镜子般拼凑不出完整的画面。   一会儿是他在高考的考场上奋笔疾书;一会儿是他西装革履,不眠不休的疯狂工作;一会儿是他穿梭在一个又一个的高档场所与酒局中;一会儿他坐在宽敞明亮的落地窗前,俯瞰整个城市的繁华。   他梦到自己功成名就,梦到自己终于有能力让父母过上好日子。他看到父亲走出监狱,与等候已久的母亲相拥而泣。这画面美好得像一场幻梦,让人不愿醒来。   一个刺耳混乱的声音凭空响起,如金属划过玻璃般尖锐,又像深海的回声,充斥着无法解释的不适感。这声音让梦境扭曲起来,之前那些充满希望的画面开始崩塌,变成破碎的光影。   沈琅猛地睁开眼睛,一瞬间没能分辨出现实与梦境,只是茫然地盯着漆黑夜幕下那闪烁的路灯。   下一秒,他彻底清醒过来,因为那声音并未停止,而是变得更加明显了。   他坐起来,看向那怪异声响传来的方向,是公园中央的小池塘,那里没有路灯覆盖,仅有几缕月光洒落水面。   有什么东西,不是错觉,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动物,也绝对不是风声。   他盯着那片浓重如墨的池水,隐约间好像捕捉到某种扭曲蠕动的不明轮廓。   不知何时空气变得压抑而黏稠,他感觉到血液开始加速流动,每一次心跳都像要撞碎胸口般响亮。   他咽了咽口水,用力揉了揉眼睛,却发现视野中的错觉并未消失。相反,那东西似乎正在挪动,比之前靠近了一点点。   沈琅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对准池塘,微弱的光线下,只能看到乱石与枯枝投下扭曲的阴影。他屏住呼吸,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书包带子。   他很确定,有什么不对劲,无法用言语描述却让人毛骨悚然的不安逐渐蔓延开来,让他连指尖都微微发凉。   就在此时,那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靠近了些。与此同时,他看到水面泛起一圈圈波纹,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深处游过。   他捡起一根树枝,书包当成盾牌挡在胸前,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然而还未远离几步,手机的电量就彻底耗尽。就在光线消失的那一刹那,一道模糊到看不出形状的影子陡然从池水里弹出!它移动速度快得惊人,如一道箭矢直冲向沈琅!   电光石火之间,沈琅本能地闭上眼胡乱挥动手中的树枝。   本以为这脆弱的树枝会瞬间折断,却没想到树枝的尖端在接触到怪物的一瞬间,突然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竟如锋利的刀刃一般将怪物的身体切开!   沈琅猛地睁开眼,借着远处闪烁的路灯,他看到一个难以名状的怪物正趴在池塘边的草地上。   那东西形状扭曲,很难让人用语言准确地描述出来。像是一条介于鱼类、两栖类和人型之间的存在,表面覆盖着湿滑粘腻的不规则鳞片。   它没有眼睛,头部裂开的大口中露出许多锋利的齿列,身体外侧延伸出的数条触须以极快速度甩动着,在地面发出“啪嗒啪嗒”的拍击声。那些触须宛如某种生物退化后的肢体,又像是杂乱缠绕在一起的新生器官,全无任何规律可言。   沈琅咬紧牙关,不敢有丝毫松懈。他来不及思考为何自己仅凭一根树枝就能劈开这怪物的触手,只知道如果此刻犹豫或畏缩,死的一定是自己!   怪物没有眼睛,但沈琅能感觉到它已经盯上了自己。它的速度极快,几乎是眨眼间便来到了沈琅面前。沈琅凭借着本能,向一侧翻滚,躲过了怪物的第一次扑击,然后迅速调整步伐,再次抬起树枝,对准怪物狠狠劈下去!   每一下攻击都精准且充满力道,就像他天生拥有这种战斗本能一般。每当危险逼近时,他总能以不可思议的敏捷身法避开那些飞舞而来的触须。动作衔接得流畅,与其说是十七岁的少年,更像身经百炼的战士。   怪物渐渐停止挣扎,最终瘫软在地,仅剩下一滩散发恶臭气味的不明液体。   沈琅喘着粗气站在那里,双腿因剧烈运动而颤抖。他心跳如雷,隐隐感觉到刚才像是有如神助,并非出自自己的力量。   然而尚未来得及深究,一阵掌声从不远处传来。   “精彩。”低沉慵懒的声音响起,一个人影从黑暗中慢悠悠地走出来。   他穿着一身剪裁极为考究的风衣,干净得没有一点褶皱,手里拿着一台对讲机,对另一端的人说:“看来,我们又要收获一位觉醒者了。”    第97章   少年沈琅跟着那个自称来自“异常事物调查管理局”的男人走进一处不起眼的建筑内。这里夹在旧城区的老胡同里, 但奇怪的是,无论是行人还是车辆,似乎都不曾注意到这栋建筑的存在。   在进入后, 这栋老旧建筑内部却出奇地先进。男人带着他经过了数层安保检查, 每一个关卡都比前一个更为严格。有些设备似乎不仅是在检测是否携带武器,更像是在扫描人的内在构造。   “别紧张,这是例行程序, 很快就好。”   最终,他们来到一间会议室。桌子的另一端坐着一个红发女人, 她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花哨的美甲, 即使是在室内也依旧带着墨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当沈琅走进房间后她稍微抬头瞥了一眼,然后继续低头专注于自己的美甲工作:“这就是你找到的人?他不像是觉醒者。”她声音懒洋洋的, 音调微扬,其中夹杂着些许不以为然。   男人毫不介意她的话茬,语气轻快地回答:“这小鬼可是赤手空拳杀掉了一只C级诡物,你不觉得值得仔细看看吗?”   闻言, 女人终于正眼看向沈琅, 那双藏在墨镜后的眼睛似是在认真打量沈琅。   片刻后, 她摘下墨镜, 一双满是漆黑, 无白眼仁的眼睛直直盯住他。   那一瞬间,沈琅感到一阵压迫感扑面而来,女人的眼神令他不适,仿佛自己被剥光了衣服,暴露在她面前, 所有的秘密都被一览无遗的窥探干净。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转瞬即逝。红发女人移开视线,目光投向了沈琅身后的某处——那里空无一物。然而她却眉梢微挑,唇边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有意思……”   男人将手插进衣兜,倚在墙边懒散地看着沈琅:“怎么样?他还算合格吧?”语气漫不经心却透着一丝期待。他的目光落在红发女人身上,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像是已经笃定答案。   女人闻言微微挑眉,修长的指尖懒洋洋地捻起桌上的墨镜转了两圈,然后才开口道:“自身灵能弱到令人发指,比普通人高那么一点点而已,连个E级觉醒者都比不上。不过……”   说到这里,她再次看向沈琅身后的空气:“小鬼,你的能力是【替身】吗?”   这句话让沈琅愣了一瞬,他下意识反问:“什么替身?”   她身体微微向前倾斜,手肘撑在桌面上,嘴角浮现出一个略带好奇的弧度:“这么说吧,你有没有觉得自己体内寄宿着另一个自己,或者说,你是不是在无意间召唤出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就像是……你的‘替身使者’?”   她见少年似乎一脸茫然,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咳咳,好吧,看来你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简单来说,替身,就是一种由精神能量实体化的力量,它会像幽灵一样跟在你的身边,你能够控制它,并且用它来战斗。”   她语速很快,越说越兴奋,然后又语气一转,用一种更加形象的说法说道,“就像是……嗯……‘守护灵’,或者说,你有没有看过《██的奇妙冒险》?里面的那些用拳头打架的超能力者,他们的背后就站着替身。”   “……你不会连JOJO都没看过吧?”红发女人见沈琅年眉头微皱的样子,像是在努力消化她话语里的信息,不禁失望道,“哎呀,现在的年轻人啊,连这么经典的漫画都没看过吗?看来时代真的变了。”   她立刻挥手示意男人关门,然后兴致勃勃地开始解释起来,“想象一下,你喊着‘欧拉欧拉欧拉’或者‘木大木大木大’,然后你身后的那个家伙就会冲出去帮你揍人,是不是很酷炫?”   红发女人单手托腮,看着沈琅,语气里带着一丝期待,“所以,你的能力是什么?快给我展示一下?”   沈琅回想着当时那股有如神助的力量,略带迟疑地开口:“在击杀那怪物时,我的确感觉到了一股奇怪的力量……但我不知道它是什么。”   红发女人挑眉看着他,那双纯黑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沈琅,似乎在从他的表情里剖析出更多信息。不过她很快放弃深究,只是耸耸肩:“也罢,每个人都需要时间来了解自己。”她直起身子,将墨镜重新戴上,又恢复了先前吊儿郎当的姿态,“慢慢来吧,小鬼。”   随后,她侧过身,半边脸浸在明亮灯光下,另一半隐没在阴影里,似笑非笑地问:“那么,现在的问题是——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成为一名调查员,保护这个濒临崩溃的世界,守护人类脆弱的和平。成为……英雄!”   沈琅抬头看向女人,没有被她煽动性的言辞带偏思路,而是理智地反道:“薪资待遇如何?有编制吗?五险一金全包吗?有没有住房补贴?”   这突如其来的实际问题让男人愣住了片刻,红发女人则仰头大笑起来,但那笑容里却多了一丝莫名其妙的欣赏:“现在的小鬼都这么现实了吗?你才多大就想着这些事!这个年纪不该是最中二的时候吗?保护和平、拯救世界不是该让你热血沸腾吗?”   她虽然嘴上抱怨着,但很快恢复神采,一本正经地开始为沈琅解答这些务实的疑问。当她略显浮夸地说明了调查员的福利待遇,包括工资水平、住房补贴以及额外奖金,还提到工作期间所有医疗费用全包。   听完这些回答后,沈琅终于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地道:“好,我加入。”   女人挑眉,有些意外于他的干脆利落,但很快收敛表情,认真道:“这份工作的危险系数可不低,你最好想清楚。这行最适合那些孑然一身、没有牵挂的人。”   沈琅抿了抿唇,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如果我死了,我家人能拿到抚恤金吗?”   短短一句话让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一秒。红发女人原本带着调侃意味的神色渐渐淡去,她敛起玩世不恭的笑容,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的侧脸,那双漆黑而干净的眼眸里没有半点同龄人的天真与轻浮。相反,深沉得像是一汪湖水,看不到底,也猜不透藏着什么。   男人始终没有插话,此时终于开口:“抚恤金当然会有,而且数额足够保障他们未来的生活。但你真的……”   “没关系。”沈琅打断了男人的话。他直视前方,却并未真正对上任何人的视线,如同喃喃自语一般,“只要能确保他们过得好,就够了。”   --   过去的轨迹正在偏离。   二十八岁的沈琅沉默地注视这一切,他察觉到时间线正在以不可逆转的方式改变。   当年的他没有辍学,高三时只是机械地完成学业,在父亲入狱、母亲崩溃后独自承担起生活重担。高考结束后,他打工攒学费,随后搬入大学宿舍,渐渐远离了那些困境。   然而现在,这个时间线出现了细微的差异。蝴蝶效应已经展开,自己正是那振翅之因。   作为旁观者,他清晰地看到个别不足为奇的差异是如何如多米诺骨牌一般逐渐递进,把十七岁的自己引向一个更艰难的处境。   原本应该坐过站迟到的少年沈琅准时到校,下课后直接去了便利店兼职。看似微不足道的一步,却将陆昱牵连进来,并最终导致十七岁的沈琅与这个世界的另一面发生交集。   更重要的是,他对这个世界的本质产生了新认知。   在他的记忆中,他所生活的原生现实世界并没有任何超自然力量或异常生物存在。   但这几天他作为旁观者跟随在过去的自己身边,注意到了许多以前从未察觉到的细节。他曾以为的普通平静的社会背后,隐藏了许多不为人知、更无法理解的事物。   夜晚街灯闪烁间掠过的不明影子、电波干扰般不可解读的杂音、隐藏在阴影中的怪物……   他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究竟是自己曾经生活过的那个现实,还是基于记忆重新建构出的虚拟副本?或者说,这些超自然现象其实一直存在,只是当年的自己从未接触过罢了?   又或许,是因为现在的他超越了普通人的认知框架,拥有了超越常规观察维度的能力?   现在的沈琅就像是启用了“旁观者模式”,与这个世界不处于同一个维度。他无法触碰任何物体,活动范围被限制在过去的自己的三十米内。但当危机关头,他似乎短暂的突破了这层维度隔阂,与过去的自己暂时共享身体。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间点?   经历过无数副本的沈琅深知轮回空间中的随机性的背后都绝非偶然,主神从不做无意义之事。   那么,为何不是更早或更晚,而是这一年,这一天?   主神……   脑海中闪过升阶副本中数次接触的“梦”,在那光怪陆离的景象中,他窥见了祂的存在。   那不是能够被语言或视觉描述的形态,而更像是一种概念,一种超越人类认知极限、笼罩一切但又无法具体化的抽象存在。人类狭隘的认知无法理解祂的存在,因此当他醒来后,那些记忆迅速从脑海中流逝。   但现在不同。他曾短暂接触神性,即使主动放弃了这股力量,遗留下来的超越人类认知的视界让沈琅对祂存在有了新的理解。   当他的意识试图构造出“主神”的形象时,一阵剧烈的疼痛瞬间炸裂开来!   “啧……!”沈琅猛地捂住头,一时间仿佛有无数台液压机挤压他的大脑,要将脆弱的人类意识碾成尘埃。   祂不属于任何已知生命形式,仅仅是触及祂概念的一角,就足以让人的认知崩溃。   祂超越了一切既定的概念,祂不属于过去,现在,未来。祂从未存在过,又仿佛无处不在。   祂无处不在。    第98章   红发女人将一份合同放在桌上, 指尖轻点纸面推向沈琅,漫不经心地挥手:“既然答应了就签卖身契吧,小鬼。”   沈琅扫过密密麻麻的小字, 本想逐行阅读, 但女人懒散的嗓音再次响起:“啧,这种东西你看得懂么?快点签,我可没时间陪你耗。”   沈琅闻言稍顿, 没有争辩什么,只是拿起笔在名字处签下“沈琅”二字, 最后一个字停顿片刻后才放下笔。   “很好。”红发女人满意地收回文件,随手夹进一个黑色文件袋中, 然后看向门口:“你来了。小姜,那小沈就交给你了。”   话音落下,门“咔哒”一声打开, 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走了进来。   沈琅抬眼看向门口,只见被称作小姜的少年穿着特异局深灰色的制服,模样看起来与沈琅同龄,个子比他略矮一些。他的头发微长, 黑发服帖的垂在肩头, 那张脸白净得近乎透明, 五官极为精致, 眉眼间透着几分冷淡疏离。   听到红发女子的话, 他没有多作表态,只是微微点头,然后将目光转向沈琅:“跟我来。”   姜芜领着沈琅离开房间,两人并肩而行。姜芜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而沈琅跟在他身后观察着周围环境。从墙上的标识和偶尔路过的人来看, 这里无疑是一个高度机密且复杂庞大的机构。   然而,他们才刚走到半途,沈琅忽然脚下一滞。他伸手按住太阳穴,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如纸。他扶着墙壁试图支撑身体,但下一秒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   姜芜立刻察觉了异样,及时伸手扶住,让沈琅不至于摔倒。姜芜秾丽的眉宇微皱:“你还好吗?”   “我没事……”沈琅缓缓抬头,额角渗出冷汗,刚才那一瞬间的剧痛让他以为自己脑袋要爆炸。他揉着太阳穴,将那股撕裂般的疼痛压下,试图站直身体。   姜芜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片刻,似乎在确认他说的是不是真话。然而他并没有深究,只是将手收回,后退一步:“如果觉得撑不住,就说出来。”   沈琅紧紧闭着眼睛,努力想要将那股疼痛压下去,但效果甚微。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感受到湿漉漉的触感。听到姜芜的话,他艰难地睁开眼,眸中布满了血丝,原本清澈的黑眸也显得有些涣散。   他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声音很低:“……头痛,很痛。”   姜芜观察着沈琅的反应,注意到他的瞳孔深处有不正常的银色光芒一闪而过。微弱的光芒转身即逝,但姜芜却清晰的捕捉到了。他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随后,他扶着沈琅的胳膊,将他带到附近的休息室内,动作虽然称不上温柔,但却很稳妥。   “躺下休息吧。”姜芜将沈琅安置在沙发上,盖上薄毯。   沈琅勉强笑了笑,没想到自己还没正是入职就给人家添了麻烦,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便撑不住闭上眼睛。   就在沈琅闭上双眼后,姜芜那清冷漠然的黑眸突然浮起异样的光泽。黑瞳中骤然泛起金色,好似鎏金流淌般炽热。   金色瞳孔中映出,沈琅周身那些若隐若现的银丝光纹,它们延伸至虚空之中,与某个灵体连接。   姜芜的视野中,那灵体显现出轮廓,那是一个半透明、与沈琅有着如出一辙的容貌与身形,只不过更加成熟冷峻,五官如刀刻般棱角分明。   “你能看到我?”沈琅第一时间感受到姜芜的目光,他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短短一句话像是穿越了时间与空间,在空气中激起微妙涟漪。姜芜眉头微皱,没有急于回答。   他见过太多无法用常理描述的东西,那些潜藏在帷幕之下的异常事件、又或是来里世界的诡异生物……然而,这个灵体不同。   他与这个世界仅有若有若无的联系,又难以捕捉其具体的存在轨迹。他站在这里,却仿佛被世界本身排斥,只留下极为微弱的一丝联系。   “你……来自未来?”姜芜试探性地问道,但话一出口,自己又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测,“不,不对,你已经……脱离了这个世界。”   那灵体散发出的气息并非单纯跨越时间线的旅人,更像是某种被剥离出存在根基后的残存意志。   他认真观察片刻后补充道:“你和这个世界仅剩下极浅的一点联系,是因为……”他的目光转向正躺在沙发上的少年沈琅,“因为他。”   姜芜感到困惑。世间万物,生老病死,总会在这个世界、在时间长河中留下曾经存在的痕迹。然而,这个灵体却像是被凭空抹去了全部存在的痕迹,不属于任何时间,任何位面。   与其说是他身上没有痕迹,不如说……那些痕迹被彻底地抹除了。   姜芜自言自语般说道:“就连死亡都会留下印记,可你什么都没有……”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瞬,脑海中隐约浮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连自己都觉得荒唐。   “除非……”姜芜神色微变,“除非那个未来已经不存在。”   未来——或者说,这个世界原本所通往的时间线,都已经化为虚无。这是他此刻推测出的最合理解释。   沈琅微不可察地愣了一瞬。这种洞察力不像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该有的,但姜芜那双金灿犹如琉璃的瞳孔,显然让人无法将他与普通人划上等号。   “我知道你能听见。”姜芜再度开口,轻蹙眉梢,“如果你的存在是为了提醒我们未来毁灭,那么,你是否清楚……它是如何走向终点的?”   “……我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沈琅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抬眼与姜芜对视。   他还记得那天夜里,他像往常一样在办公室里伏案加班,处理着永远也做不完的工作。一切如此寻常,如此平静。   平静到可怕,没有风声,没有大都市应有的喧闹,好像整个世界都屏住了呼吸。   一开始,只是夜幕中的一缕光芒,像是远方火灾映出的光芒。然而那红光迅速扩张,几乎是一瞬间就将整个世界笼罩,将整个天幕染成令人窒息的色彩。   沈琅意识到视野中不正常的光后站起身走向窗边,下意识地拉开百叶窗。赤色光辉涌入房间,如同无形实体般包裹住他的身体。而沈琅只是怔怔地注视着天空,他看到,一颗巨大的星体。   这颗星体散发令人不安的脉动,它并非静止,而是缓慢移动着,旋转着。每一次脉动都带起穿过大气层与灵魂共鸣的震荡,仿佛是那星体正在呼吸。它就像是活物,表面布满裂痕,裂缝中有无数不可名状的阴影扭曲着,从缝隙中缓缓伸展出来。   但奇怪的是,这样反常的一幕却没有警报响起,也没有人或动物的声音。整座城市沉浸在不同寻常的静谧之中。   沈琅屏住呼吸,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但身体根本无法动弹,他没有发现不论是自己还是其他物体的影子,都在墙壁上扭曲成无法辨认的形状。   双耳嗡鸣,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不清。他试图移开目光,但那颗赤色星体却仿佛拥有某种无法抗拒的引力,将他的意识硬生生拖拽过去。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消失,或者说是逐渐被剥离成虚无。他想挣扎,却发现自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就像溺水的人拼命伸手抓住从指尖流逝的海水。   那星体覆盖了整个天幕,它似乎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四周一切都被剥离了颜色,只剩下不属于光谱上的红。   然后,它……“看”向了他。   当沈琅再次醒来时,已然身处陌生且充满危机的轮回空间。   这段记忆就像被封锁了一般,只留下零星残片偶尔浮现在梦境之中。每当试图追溯,总有一种力量阻止他回想起来。   初入轮回空间的沈琅设想很多种可能性,或许是末日降临、生态崩坏、资源枯竭、战争爆发。但他从想过……地球已经毁灭的可能性。   或许,只是他不敢去想。   在轮回空间逗留的时间越来越久,他对地球的记忆愈发模糊。那些曾深刻铭刻在他生命中的点点滴滴,无形间被慢慢剥夺蚕食。直到有一天,沈琅发现,他竟记不起父母的容貌。   而现在,升阶副本中短暂踏足更高维度的领域后,那些被轮回空间法则刻意模糊的记忆再次清晰。就连回忆起那个赤色星体时也不再有阻碍。   当姜芜揭露了那个他一直不愿去思考的事实,沈琅无法再欺骗自己。   或许地球早已不复存在。   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存活,拼命战斗变强,一切都是为了回到自己熟悉的世界,所爱之人身边……他不愿去面对这个可能性。   真相沉重到他不敢去想,他的家人呢?是否也消失在那一夜?   这样的念头,比死亡更加令人窒息。   这份执念,如今还剩下什么?    第99章   “你说谎……”   沙发上的少年沈琅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挣扎着坐起身,双手紧紧抓住沙发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抬头看向前方, 那双总是带着疏远冷淡的黑眸此时充斥着血丝, 眼底深处是无法掩饰的恐慌。   他看到了,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同走马灯般闪过。他看到了未来自己的经历,也看到了那些不应该接触的存在, 那些猩红色的光芒,巨大的陨石, 以及无尽的轮回。   “不可能……不会……”   少年直勾勾地盯住虚空中那个模糊的半透明摄影。那个与自己有着相同面容、却更加成熟沉稳的男人。那是未来的自己,一个背负了太多东西、却又无能为力的自己。   存在于不同时间点的沈琅与自己对视, 当他们视线交汇一刹那,时间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被拉伸扭曲,他们之间因果模糊成了一道脆弱的线。未来沈琅的身影变得更加清晰, 那种半透明虚化状态开始消退,就像是他逐渐从灵体转为实体。   然后,空间开始错位。   空间像是一块被慢慢按压变形的玻璃,墙壁微微扭曲出无法辨明几何规律的弧线, 天花板上的灯泡闪烁出不规则断断续续的光芒。在两人对视的一刹那, 这个空间好像失去了既定规则, 如同某种巨大系统中的代码被破坏后产生的数据错乱。   从墙壁到天花板, 再到地面, 每一寸空间都像是失去了支撑点,平面上逐渐出现裂纹,并非物理意义上的破损,而是类似数字模型崩解后的形态,甚至露出奇怪如代码一般闪烁光泽的线条。地板如镜面反射出不存在与此的景象, 像是无数交错重叠时空中的投影。   “存在”与“非存在”之间矛盾的逻辑,将这个本应完美运转的世界卡出了BUG。   少年沈琅作为锚点,亲眼目睹了未来沈琅的存在时,他的“观测”赋予了未来沈琅实质性的定义,使他成为这个世界中真实存在的一部分。   但问题在于,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多余的位置容纳第二个“沈琅”。   如同游戏程序被插入了一段错误代码,系统正试图修复漏洞。这个修复过程会带来什么?消除多余的代码?还是毁掉整个系统?   少年沈琅顾不得那么多,他执拗地盯着未来的自己,眉宇间透着少年特有的不服输,他质问自己:“为什么……未来会变成那样?你明明有机会改变着一切!为什么你没能阻止它?!”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每个字都浸透了对自己的愤怒与近乎绝望的不甘:“为什么世界毁灭了,所有人都死了!而你却还活着?!”   未来沈琅站在原地,没有回避那双质问的眼神。他静静地看着那个年少时的自己,沉默良久。   就在这一刻,空间开始剧烈扭曲,那些原本因为不应存在于此处的沈琅产生的错位,竟然在快速修复,而沈琅的身影则快速退回了半透明的虚化状态,且颜色越来越淡,就像是要消失一般。   姜芜鎏金色瞳孔微微缩紧,他捕捉到这一变化,低声道:“这个世界正在排斥你。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个漏洞,这片空间正试图修复自身规则,把你……从根源上抹去。”   这句话落下时,未来沈琅身体虚化加剧,与少年沈琅连接的银丝光线都在崩裂,他本就没有留下存在的痕迹,而当这最后的一线连接也即将切断时,他将彻底消失,不再属于任何时间、空间或记忆。   等待他的不是简单意义上的死亡,而是涅灭——从根源上清除,无人再记得他曾存在过,他所有为之付出的努力、挣扎甚至执念,都将在时间中湮没无踪。   沈琅并未挣扎,仿佛对他而言,这涅灭并非无法接受的结局,黑眸甚至中透出几分释然。   “你不能消失……”少年沈琅踉跄着扑向那个近乎透明的身影,用尽全力想要抓住未来的自己,“只有你可以……只有你能改变这一切!”   “别乱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姜芜拦住他,金色瞳孔宛若燃烧般亮起,他已经看出少年沈琅的意图,“你的存在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但他根本不属于这里!如果你坚持要做这种事,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然而,没有回应。少年沈琅似乎根本听不到外界的一切,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即将湮灭的人影上。他的嘴唇微微颤动,说出的话轻不可闻,却带着不容置疑地笃定:“如果只有一个人能继续走下去,那只能是你。”   “……不要这样,”沈琅温和地对过去的自己说,“你的世界还在,你还有家人,你可以拥有无限种可能……而我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然而少年的脚步没有停下,他挣脱姜芜试图阻止他的手臂,再度向前迈了一步:“时间线会收束!无论我们怎么改变,都会走向同一个终点,对吗?”   他短暂的与未来自己共享记忆,在那些混乱庞杂的记忆碎片中,他看到了……被称之为“主神”的存在。   “祂已经将这个世界的未来报废!无论怎么改变过去,都只会通向向那个终点……!”   他伸出手,那只年纪轻轻却遍布薄茧的手掌径直穿透了薄雾般虚化的自己。触碰的一瞬间,两人的气息短暂交汇之际像是建立起某种联系,整个房间内骤然静止下来,如同时间本身也为这不可逆转的一幕屏住呼吸。   少年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虚化,那张原本青涩又倔强的脸庞始终保持着坚定。那双泪凝于睫却分外坚定的眼睛死死盯住未来的自己,仿佛想要把所有未竟的话语都传递过去。   少年沈琅要逆转现实规则,通过牺牲自己的存在将两个沈琅融合为一,将自己的一切拼尽全力将一切转移给他。   姜芜看着这一幕,那双金色瞳孔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他看到空气中那些重新连接起来的数据流,而这些流动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向未来沈琅聚拢,同时少年沈琅在逐渐消失。   灵魂被抽离痛楚让少年沈琅唇齿打颤,两行血泪顺着眼角滑落,但他没有退缩也没有犹豫:“既然你的世界已经毁灭,你存在过的痕迹已消失,那我就把我的全部给你……由我们一起,改变那个未来。”   在即将消失的最后一刻,少年沈琅转头看向一旁的姜芜,决绝地眼神里竟带着一丝恳求:“我已经签了合同,你们……会照顾我的家人,对吗?”   姜芜愣住了,那双宛若鎏金浇铸般流动辉光的眼眸盯紧少年,近乎承诺一般郑重的话语回答:“会。”   得到肯定回应后,少年闭上眼睛,一滴泪滑落,与血混合成暗红色液体坠地。他朝未来的自己露出一个像是胜利又似悲恸笑容,然后化作无数细碎光尘,如星辰陨落,又或是晨曦初现前的一抹余晖。   二十八岁的沈琅感受到一股暖流从手心处传来,那是另一个自己最后的馈赠。他低头,看着自己重新变得凝实的身体,那原本已经几乎放弃希望的眼眸中,逐渐恢复了神采。   “值得吗?”姜芜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用自己的存在,去换一个已经毁灭的未来?”   沈琅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感受着这个世界的气息。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他不是为了换一个未来,他是为了他的家人。”   --   【玩家编号:A-10874   玩家姓名:沈琅   考核编号:S级升阶考核-X2048   考核结果:失败   考核内容回顾:   目标:本副本旨在筛选具有掌控法则力量的潜能,同时能够保持自我意识而不被异化的人选。   流程:模拟真实世界场景,植入原初世界记忆。通过逐步递进的异常事件,诱发玩家回忆起轮回空间记忆,并在末日幻景中进行最终考验。   第一阶段:常态模拟,观察玩家在日常环境下的反应。评估指标:社会关系、行为模式。   第二阶段:异常诱导。制造异常事件,触发玩家对“现实”的质疑。评估指标:适应性、分析能力。   第三阶段:实力觉醒,测试玩家对自身力量的掌控。评估指标:战斗能力、潜能。   第四阶段:终极拷问,在毁灭幻境下测试玩家的最终选择。评估指标:自我认知、意志力   失败原因:编号A-10874在考核中展现了卓越的判断力与抗压能力,尽管最终个体具备重塑世界和掌控规则的能力,但因对原生世界的情感未能放下,不符合融入轮回空间规则的标准。   历程摘要:   1. 编号A-10874进入虚拟副本环境,记忆暂时封锁,并提供日常化场景诱导放松警惕。初期反应正常,符合预设行为模式。   2. 随着时间线推进,引发个体对世界真实性质疑,异常因素逐层加码,通过幻象、线索暗示逼迫编号A-10874自我觉醒。   3. 编号A-10874突破感知桎梏,展现自主抵抗意识,表现出对人类身份极强的认同。   备注:   1. 编号A-10874表现出极其罕见的自我意识,对自我认知异常强烈,并拥有突破程序既定界限的潜力。   2. 临时升阶副本稳定性在考核终段受时间断裂影响,崩溃迹象符合预测范围。编号A-10874自身强烈的排斥行为使得副本溃散加速。   4. 保留对编号A-10874的观察,并设计新的测试方案,探索如何消除其对于原生世界的留恋。   5. 系统将调整后续引导策略,以促使编号A-10874对轮回空间产生更多归属感,并尝试彻底切断编号A-10874与原生世界的现有联系。   总结:   - 编号A-10874,沈琅,暂不具备脱离人性束缚、适应S级规则的条件。   - 目标虽未达标,但系统判断其意志与潜力可被进一步利用,建议特殊处理以争取其归属。   - 主神对玩家编号A-10874表现出的部分能力表现出高度关注,因此决定重新调整策略,对其进行二次筛选。   - 主系统已启动“锚定”程序,将目标投放到其原生世界时间线的过去节点,加速编号A-10874与原生世界的剥离,引导诱目标接受轮回空间规则,成为可控资源。   当前状态:已锚定至过去时间线。观察等级:最高。】    第100章   系统的监控程序捕捉到了时空中严重的逻辑异常, 监控节点锁定了位于时间线崩塌点附近的不稳定源头。在那片如正在酝酿数据风暴的裂缝间,少年沈琅与未来沈琅的自我融合被观测到。   他的存在呈现出一种违背宇宙法则的状态,一个脱离了既定框架的变量。这对于主神控制下的系统来说, 是绝不允许出现的漏洞。   位于系统核心深处, 那片无形庞大的数据域如同无温度的星云,缓慢地转动着。   【检测到异常变量——编号A-10874,状态评估:存在性违规。强制召回程序启动。】   沈琅只觉眼前的一切瞬间化作碎片, 整个世界像镜面般裂开,无数光点在黑暗中旋转、坍塌。   意识如坠深渊, 强烈的失重感包裹着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在地球毁灭的那一夜, 他也是如此失去意识,然后被这股力量带到了轮回空间。   那是超越空间与时间的伟力,即使是以现在的他, 也无法抵抗分毫。   他试图睁开眼睛,只能看到无数破碎的光影。身体像是被揉碎又重组,意识也在无休止的拉扯中渐渐麻木。像是从破碎的镜面中被重新拼凑起来,即使拼凑完成, 也永远无法回到完整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 失重感渐渐消退, 一阵坠落后的平稳让他骤然睁开双眼。刺眼的光芒让他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适应了几秒后, 他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他身处一个狭小的房间内,房间的墙壁是冰冷的金属材质,地面也是同样的材质,房间内一切都显得极为简洁冷淡,配备着一些医疗设施。没有窗户, 只有一个金属门。   耳边传来久违的声音。那平淡理性、没有温度的系统提示音自虚空中响起:【副本世界加载完毕,正在进行玩家信息初始化——身份已分配:联盟督察,编号A-10874。】   【主线任务已发布:调查飞船异常情况并确保飞船安全抵达目的地。任务期限:120小时。】   系统音消失,沈琅尝试活动了一下身体,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抗议,像是刚结束了一场高强度的训练。赤。裸的肌肤暴露在略带凉意的空气中,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的视线再次扫过这个房间。这是一个不大的医务室,各种仪器设备整齐的摆放着。墙壁上布满了复杂的管线和标识,房间的材质是冰冷的金属,光滑的地面仿佛一面镜子,映照着他此刻不着寸缕的身躯。   就在这时,医务室的门无声地滑开。沈琅抬起头,看向门口,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出现在那里。   那是一个身姿挺拔得无可挑剔的男人,他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白大褂,扣子整齐地系到第三颗,线条流畅利落。他的外貌极具冲击力,深邃英俊,五官立体,眉骨微挑,鼻梁高挺,下颌的线条锋利,勾勒出一种冷峻又优雅的气质。   他的银发整齐贴服,与他的金色瞳孔相映成辉。那双暗金色瞳孔犹如阳光下凝固成湖面的冰晶,无波无澜,仅凭眼神便足以令人生畏。   “你醒了。” 男人的声音打破了房间的寂静。   他走进房间,面对赤。裸的沈琅没有刻意回避,目光毫不掩饰地在沈琅的身体上游移。   黎源的视线扫过沈琅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从他脖颈开始,下滑到锁骨,缓缓向下,经过胸。膛、腹肌、人鱼线,最终停留在沈琅修长的大腿。   对方的每一寸肌肤,都充满了不可思议的魅力,仿佛天生就应该接受全部目光的洗礼。他的身体散发着一种独特的磁场,吸引着一切的注视,就连黎源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不明白这个躯体为何如此吸引自己,但他知道,他要仔细观察,研究这个男人的一切。   黎源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的猥亵或侵犯之意,反而带着纯粹的观察和评估。那是一种极其理性的目光,甚至可以称之为审视,就像在确认某件精密仪器是否完好无损。   “状态如何?”终于,黎源开口,语气中没有多余情绪。   随着他进门,沈琅脑海中自动浮现这个人的信息——黎源,奥德赛号考察船上的医生,是可以信任的NPC。但这种认知并未让他放松戒备,眼前的人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那对金色眼眸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达灵魂深处。   男人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防备,又或者察觉了却并不在意。他径直走到床边,从腰间拿出数据终端开始记录什么,然后俯下身,指尖触碰沈琅肩膀上的肌肉线条。   “保持别动,”他说道,平静地语气中自带一股无法抗拒的权威感。   双手沿着沈琅肩部到锁骨,再到胸腹仔细按压检查,每一次触碰都力道拿捏地恰好,全然没有多余停顿,好似在认真处理一项复杂但必要的数据采集任务。   随后,黎源拿起一旁的听诊器,并未询问沈琅是否介意,就直接将冰凉的听诊器贴在沈琅赤。裸的胸膛上。接触的一瞬间,冰凉的金属触及皮肤,让沈琅条件反射般绷紧了肌肉,但很快放松下来。   “呼吸。”黎源低声说道,语气无波无澜。   沈琅配合地深呼吸,但随着胸腔起伏,他敏锐地感觉到那道贴附在自己胸口上的目光更加专注起来,好似不仅仅是在倾听心跳,更是在读取什么隐藏的信息。   黎源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他将听诊器贴在不同位置,以极为专注的神态倾听着心跳与肺部震动之间微妙的不协调。可他的眼神却变得更加深邃,那副冷漠外壳下似乎藏着什么复杂又晦涩的东西,一时间难以捉摸。   “心率偏慢。”他说完后,将听诊器收回,语调平稳任何波澜,“但不是问题。”   然后他带上医用橡胶手套,手指从沈琅肩膀开始滑至肩胛骨,看向他裸露结实背部延展至窄腰线条间流畅又紧绷肌肉群,然后再转向正面。   “肌肉密度,A+,” 他记载在数据终端上,“胸围,107厘米……腰围,74厘米……肩宽,51厘米。”   他自言自语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态度极为专业。   手指继续在沈琅的腹部游走,感受着腹肌的起伏和张力。不知是橡胶手套的原因,还是说他本身体温偏低,每一次略带凉意的触碰,都在沈琅的皮肤上留下一阵细微的酥麻感。   “皮肤状态……良好,无明显疤痕……”黎源继续自言自语,他的手指继续在沈琅身上按压,“触感……紧致,弹性极佳……”   黎源的视线再次下移,他伸手抚摸着沈琅的下腹,缓慢而细致。他的手指按压在耻。骨附近,似乎在确认着什么,然后将数据一一记录在终端上。   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迟缓,似乎每一个动作中都充满极为细致的观察与记录。   “体脂率12%,柔韧度……优秀。骨骼密度……正常。内脏功能……未知。”   他的手指最终停留在大腿。根。部,眸色深邃,仿佛在探寻什么极为严肃的实验。   “腿部肌肉强度,A+,”他继续着他的检查,声音平静,“臀。部曲线符合人体工学,骨骼结构……”   沈琅垂眸看着医生那些毫无停顿、精确到毫米的数据记录,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已经沦为实验对象。不过对方这样的行为虽然让人不适,但目前看来没有直接威胁。   他的手指划过沈琅的大。腿。内。侧,感受细腻的皮肤和紧实的肌肉,他没有迟疑,动作精准冷静,没有多余的触碰或留恋。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正在检查的位置,仿佛这具身体对他而言,只是一个需要被分析的物体。   “身体机能正常,没有明显外伤,只是肌肉有些疲劳,初步判断是长时间处于休眠状态导致。”黎源将数据板上的数据调出来,展示给沈琅看,“这是你的身体数据报告,可以自行查看。”   “检查完毕,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你还有什么不适吗?”说着,他转身从置物柜从置物柜中取出了一套白色贴身设计的作战紧身衣放在沈琅身边。   “没有。”沈琅坐起来略微活动了一下身体,肌肉在动作中绷紧又舒展,酸痛感已经缓解许多。他拿起衣物准备穿衣时,却发现黎源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站在极近的位置,目光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而移动。   “虽然体检没有发现异常,但你沉睡的时间比其他人更长,可能会有一些延迟反应。如果之后出现任何不适,请及时告知我。”   沈琅简单地“嗯”了一声,拿起紧身衣,迅速套在身上。衣料贴合肌肤,勾勒出他线条分明的躯体,挺拔的身姿衬托得更加英气逼人。   “我们不久前从编号为X-432的星球返回。”黎源开口时依旧目不转睛,但那双眼中一片干净,没有猥。亵之色,“在返航途中,飞船经过了一片不稳定的黑洞,以防万一所有船员都进入了冷冻舱进行休眠。”   到了NPC交代背景的环节,沈琅默不作声,一边穿衣一边听他讲解。   “现在全员都已经唤醒。不过,有些船员表现出轻微紊乱症状。”   沈琅将拉链拉倒领口,挺直身躯站立,他那宽阔的肩膀与紧致的腰线被完全勾勒出来,黑发微乱平添几分散漫。换好衣服后,他视线投向黎源:“什么样的症状?”   “常见症状,包括头晕、神经疲劳。”黎源顿了顿,又补充道,“但个别人的症状……较为特殊,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生活区已经恢复正常供能,你可以先去那里熟悉环境。”    第101章   沈琅穿好衣服, 白色紧身作战服勾勒出他他劲瘦有力的身形,布料贴合着每一寸肌肉的起伏。宽阔结实的胸膛、紧窄的腰腹、挺翘紧实的臀部和一双修长有力的腿,无一不昭示着人体完美的黄金比例。   银色的能量回路在侧腰、肩胛、大腿外侧等处延展, 泛着低调的金属光泽。   沈琅的身材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平时看着清俊颀长,但作战服穿在他身上,显露出衣服底下那紧实有劲、不带一丝赘余的肌肉。   “这是你的个人终端, 上面有飞船的地图和任务信息。”黎源的声音在沈琅身后响起,他将一个手环递给沈琅, 那手环通体银色,与黎源的发色相近, 在灯光下反射着冷光。他继续说道:“先熟悉一下飞船环境吧,其他船员都在生活舱,你也可以去那里看看。”   沈琅接过手环戴在手腕上, 冰冷的金属触感贴合着他的皮肤。扫了一眼手环屏幕上的信息,他发现这个手环除了具备地图和任务信息外,还可以检测他的身体状态,上面显示着他的心率、体温、血压等数据。   “多谢。”沈道谢后率先走出医务室, 没有理会身后亦步亦趋的黎源, 低头研究腕上的终端, 翻阅着考察任务的简报。   此次的任务是为了考察一颗新发现的宜居星球, 初步的探测显示, 这颗星球上存在液态水和疑似生命迹象。考察队的任务是采集样本并评估其潜在价值。   黎源紧随其后踏出门:“所有人都已经前往生活区集合,我们现在也过去吧。”   沈琅侧过头,瞥了对方一眼。他发现黎源总是这样安静的站立在自己身后,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像是置身于另一个空间。他微微皱了皱眉, 但没有多说什么,终端画面关掉,然后迈开长腿朝着黎源所指的方向走去。   长廊两侧的舱门紧闭,沈琅经过时,舱门上方的指示灯会依次亮起,自动感应系统在运行。沈琅观察到,舱门标识着不同的功能区域,包括驾驶舱、生活舱、应急医疗舱、储备舱、供氧模块、应急逃生舱等。   部分区域的指示灯呈红色,表明这些区域可能存在故障或处于关闭状态。他又快速在终端上浏览了飞船的结构图,发现这是一艘小型考察船,构造不算复杂,并没有配置科研实验室之类的区域。   沈琅注意到,此次考察任务的飞船和人员配置都少得有些可疑。虽然冗长官方报告多次强调了这颗新发现的星球的宜居性与潜在价值,但本次考察任务的实际执行却显得颇为草率。没有什么随行专家或者科研人员,飞船的配置也略显简陋,除了一个小型医疗舱外,没有其他实验室或研究设备。   不难看出,这次行动并未受到联盟高层的重视,仅仅只是敷衍式的初步考察,并不涉及深入研究。   走廊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舱门,门边有一个控制面板,上面闪烁着蓝色的光芒。舱门的两侧分别延伸出两条通道,分别通向不同的区域。沈琅收回目光,他意识到自己正处于飞船的中心位置,这个位置可以通往飞船的各个区域,包括生活区、驾驶舱、储物室以及监控室。   他跟着黎源穿过舱门,进入了宽敞明亮的生活区。这里是飞船的公共活动区域,空间被分隔成几个小区域,包括休息区、用餐区和娱乐区。此时已经有几个人聚集在这里,三三两两地分散在休息区内,低声交谈着,或是默默地整理着自己的装备。   有人坐在靠墙的沙发上,神色疲惫地揉着太阳穴,似乎还未完全从冷冻休眠中缓过神来;有人站在落地窗边,望着舷窗外浩瀚无垠的宇宙星河。还有几个人聚在一起,似乎在讨论着什么,他们不时皱着眉头,或是不耐烦地挥动手臂,气氛略显紧张。   “沈督察,你来了。”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沈琅循声望去,竟意外地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聚集在此。   沈琅扫过众人,他们竟然都是参与S级升阶考核副本、出现在候车室的玩家!   最先开口的青年有一头黑色长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眉目英俊,带着淡淡的笑意,给人一种儒雅随和的感觉。沈琅记得,他就是升阶副本前候车室内身披大氅的公子。   系统已将他们此次副本的身份信息植入,沈琅看向对方时脑海里便浮现对应的信息——卓年,高级顾问。   另一侧,一个人懒散地倚在舷窗旁,手指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护栏。他转身时露出一张年轻却桀骜的脸庞,狭长凤眼透出点冷淡的不耐烦:“终于来了,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宁羁。他是之前与机车服女人吵架的青年,此人在副本的身份是飞船导航员。   而那个高挑干练的机车服女人没有搭理任何人,正独自一人坐在吧台品酒。她换上了一身维修服,任菀,飞船的维修员。   另一个身形高大穿着黑色战术服,至少两米高的壮汉向沈琅点头示意。赫尔曼,退役的指挥官,此次行动中的战术顾问。   身后便传来门轴滑动的声音,又有一人进入生活区。那是一个身穿银黑相间的制服、身形挺拔、容貌坚毅严肃的男子。他是之前那个一身重甲、圣骑士打扮的玩家,奥斯卡,现在的身份是船上的大副。   他见到沈琅时,原本严肃的脸上露出一抹友善的笑意:“沈督察,你醒了?身体感觉如何?。”   奥斯卡简单寒暄了几句后,环顾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有人看到秦思了吗?她没有按时完成记录,我本想找她确认一些数据,却发现后勤室锁了,需要门禁卡才能进去。”   秦思,她是那个看起来年龄最小、始终紧张兮兮的玩家,飞船上的后勤人员,无关核心任务,但不可或缺。   “秦思?”卓年放下手中的终端,略微侧头,回想道,“我没有见到她,奥斯卡,你试过用终端联络她吗?”   “终端也无法接通。”奥斯卡摇摇头,拿出通讯器再次尝试联络秦思,在反复确认依旧无法联络后,他流露出一丝担忧。   “也许是躲在哪里偷懒吧。”宁羁抱着手臂,靠在墙边,眉宇间带着一丝轻蔑,他语气凉薄,似乎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她那种胆小鬼,知道发生了那种事情,肯定吓得躲起来不敢出门了。”   “别这么说,宁羁。”奥斯卡皱眉,语气带着一丝不赞同,“秦思只是比较……内向而已,她不会无缘无故玩忽职守的。”尽管奥斯卡在为秦思说话,但语句间隐藏的一丝迟疑,似乎也并未完全信任秦思。   “什么事情?”沈琅捕捉到他们话语中的关键词,询问道。   奥斯卡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解释道:“抱歉,沈督察,你刚复苏就遇到这种事。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明情况……”   “我们可能把一些不该带回来的东西带上船了。”黎源打断了奥斯卡的话,他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语气平静地向沈琅解释,“离开异星X-432的时候,有人无意间将被感染的物质带了上了飞船。目前还不清楚这种病原体的具体性质,也不知道它是否具有传染性,以及通过什么途径传播。还需要进一步的观察和研究才能确定。”   “被感染的物质?具体是什么?病毒?细菌?还是别的什么?”沈琅追问道。   “目前还不清楚。”黎源回答,“初步检测结果显示,这是一种……嗯,非常特殊的物质,它的结构和我们已知的任何生命形式都不一样。”   卓年适时补充道:“这些症状看起来并不算严重,只是一些轻微的不适,比如头晕、疲劳之类的小问题,不用过于担心,我们已经采取预防措施。”   “预防措施?”任菀靠着吧台,双手抱胸,冷笑一声:“就是把所有疑似感染者全塞进冷冻舱?”   卓年保持惯有的温和,唇角挂着抹温润无害的浅笑,微微颔首:“这是不得已之举。我相信你也明白,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需要优先考虑整船人的生命安全。”   任菀对卓年的说辞嗤之以鼻,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行了,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她直起身子转向奥斯卡,催促道,“走吧,去秦思房间看看。如果她不开门,我就直接把门拆了!”作为飞船的维修员,她自然有这个能力。   奥斯卡点了点头,跟上了任菀的脚步。卓年也随之站起身,看了一眼沈琅:“我也去吧,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沈督察,你也来吗?”   沈琅自然不会错过这个了解更多信息的机会,也跟了上去。而黎源则保持着低调,不动声色跟在沈琅身边。身为医生,他却似乎并不关心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没有主动参与讨论,却自然而然地靠近沈琅,与他同行。   黎源狭长的金瞳落锁定沈琅,视线在沈琅颈部裸露的一小片肌肤上,那里因走廊空调略低的温度泛起些许凉意,使得皮肤纹理更为清晰。他半垂着眼睑,从一个医生特有的专业角度进行“观察”,仿佛试图从生理特征中剖析出这个这个男人**的隐藏的一切秘密。   一行人向着生活区深处走去,到达秦思房间门前时,门紧闭着,上面有一个电子锁。奥斯卡尝试输入几次权限码,却依旧无法打开门锁。他眉头皱起,正欲再次尝试通过终端联络对方时,任菀已将工具箱甩到地上。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人,微微蹙起了眉头:“我需要说一下,如果房间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要轻举妄动。” 她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火药味,但还是带着一丝自然而然的命令式语气,“尤其是你,沈督察,你刚醒来,身体状况不明,还是小心点好。”   她略微停顿片刻,又补充道:“虽然我不觉得你弱到要被人保护,但多一分戒备总是好的。”   说罢,她蹲下调整工具,活动了几下手指,干脆利落的拆卸电子门锁。她的动作流畅熟练,金属零件被她一个个拆解下来。   不一会儿,一声“咔哒”声响,电子锁成功被拆解。任菀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推开了房门。   一股浓烈的腐臭味瞬间扑面而来,混合着金属的锈蚀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腥甜,仿佛是某些已经腐烂的生物组织的味道。即使是站在门口,也能感觉到那股恶臭正在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他们的嗅觉神经。    第102章   房门打开的瞬间, 一股刺鼻的气味迎面扑来,如腐烂混合着铁锈般的恶臭盘绕在空气里,令众人条件反射般皱眉屏住呼吸。   奥斯卡率先踏入房间, 他打开墙边灯光开关, 冷光瞬间将整个空间照亮。   他扫视四周,视线不禁停驻在地板的斑驳红色痕迹上,那是一道道干涸后的血迹, 从床边延伸至墙角,甚至还有一些溅洒到了天花板。循着血迹看去, 在黑暗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团模糊扭曲的残骸。那是一只已经被肢解得几乎无法辨认的猫,毛发因浸泡于血泊中而粘连成块。   秦思蜷缩在床头, 身体紧贴角落,她双臂环抱膝盖,将脸埋在手肘中, 喃喃低语着什么,不断重复,含糊无法听清。她身旁是一个行李箱,敞开的箱盖露出了内部凌乱堆放的小型猫窝、玩具球, 半袋猫粮以及尚未打开的猫罐头。   “船上怎么会有动物?”任菀低声问道, 她目光迅速扫过现场, 却没有靠近, 只站在门口位置打量全局。   “看样子, 是她偷偷带上来的。”卓年走进几步后停下,视线落在箱子里的猫用品上。   沈琅站在门外,没有立刻进入。他半倚着门框,漆黑如墨的双眸观察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变化。他注意到秦思此时的状态,像是极度恐惧或者情绪崩溃后的生理反应。   奥斯卡试图靠近秦思, 缓缓蹲下身靠近她:“秦思,你需要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一切都会好起来。但你必须配合我们……”他的手缓缓伸向她,但还未触碰到,就被她猛地挥手甩开。   “不要过来!不要!”秦思瑟缩更加厉害,她眼神充满惊恐地瞥向每一个人,又迅速移开视线,好像他们全都是随时会化身怪物伤害她一般,“它……它们要来了……我看到它……”她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小,重复频率却越来越快。   “你不用害怕,我们大家都在这里,没有怪物,你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奥斯卡语气温柔地询问,试图安抚她,但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秦思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理会他。   沈琅看着床头的秦思,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像是想说什么,但又无法说出口,双眼中充满了恐惧与不安。她的样子不像是在伪装也不是单纯的发疯,更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你说的‘它们’,是什么?”   秦思听到沈琅的声音,身体猛地一颤,她抬起头,空洞的双眼看向沈琅,嘴唇颤抖着,却依然没有说出任何一个字。   沈琅走入,踩过血污时靴底发出轻微粘滞声响。他俯下身,与秦思的视线处在一个水平线上:“秦思,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秦思张了张嘴,终于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她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只记得…它们很可怕…它们要来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阵呜咽。   卓年站在门口旁边,始终保持淡定从容的姿态:“她现在的状态也问不出什么。先让她留在房间里吧,把门锁好隔离起来,我们再讨论下一步怎么做。”   众人默认了这一提议,而奥斯卡则叹了一口气:“好吧,我们先处理这个死猫……”   他无奈地蹲下准备收拾残骸,然而就在他伸手靠近的一瞬间,秦思猛地尖叫起来:“不要过来!”瞬间从枕头下抽出一把小刀,全力刺向奥斯卡!   奥斯卡原本低着头,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眼看刀尖就要刺中他,沈琅反应极快,身形瞬间前移,迅捷地扣住秦思持刀的手腕,用巧劲将其扭转卸掉了她紧握的武器。   小刀脱手而出,在空中旋转两圈划破了奥斯卡没有及收收回的手,留下一道不甚明显的伤。   奥斯卡倒吸一口凉气,但他并没有责备:“没事,只是皮外伤。”   几人将秦思控制住后,取走了她负责保管的后勤储物室门禁卡。门被反锁后,奥斯卡叹息了一声,匆匆交代了几句:“我得去处理工作,就先告辞了。如果有新的情况,请随时联系我。”便忧心忡忡离开。   他作为大副,肩负着飞船的航行安全和船员的健康,现在船上发生了不少事情,积压了许多工作要处理。   “沈督察,能否借一步说话?”   “沈琅,有空单独聊聊?”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是卓年和任菀同时开口。任菀啧了一声,烦躁地嘟哝了一句“真会挑时候”,然后利落的转身离开。   “看来她不太喜欢我啊。”卓年温和笑着摇了摇头,指向不远处的休息区,做了个“请”的手势,“沈督察,我们去那边说吧。”   沈琅点了点头。他们走到休息区门口,卓年停下了脚步,他侧过头,看了眼一直跟在沈琅身后的黎源,然后又将目光转回沈琅的身上。   “这里应该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可以安心谈了。”然后扫了一眼黎源,“黎医生,现在船内这种情况,您一定很忙,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黎源站在那里未动分毫,没有看卓年一眼,似乎根本没有把对方赶人的暗示放在心上。   卓年无奈地看向沈琅像是寻求帮助,沈琅侧头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黎源,对方的脚步很轻,就算以沈琅的警惕性,有时都会忘记他还跟在身后。   接收到沈琅的视线,黎源像是充上电的机器人一般,终于有了动作。他对沈琅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卓顾问找我是有什么事?”沈琅走进房间,转向卓年开口道。   卓年没有立刻回应,他关上休息室的门,并确保门锁已经上锁,才坐下说道:“沈督察,现在看来,我们遇到的问题可能比预想中更复杂。我想听听您的看法。”   沈琅闻言,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似笑非笑的表情在灯光下显得更加冷冽:“卓顾问真的要询问我这个刚苏醒的人?我对目前的情况还一知半解,又有什么看法值得你询问?”   卓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流露出几分自然而然的亲近感:“啊,是我的疏忽。沈督察平时太可靠,总让我下意识依赖您呢。”   这话并非完全是奉承。   卓年细细地端详着面前的青年,目光从沈琅的眉梢滑落,经过他高挺的鼻梁,最终停留在他的喉结上,那里线条流畅,微微滚动时更显性感。他的肩宽腰窄,比例堪称完美,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卓年暗自感叹,这样的男人,的确有让人信赖的资本。他很快收敛了眼底的异样,继续道:“是我唐突了,您请见谅。”   沈琅没有回应卓年的客套,只用一个淡淡的眼神瞥过去,语气不置可否:“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卓年见状,收敛了随意的态度,略微前倾身体,语气也变得认真了几分:“好吧,沈督察,正如您所见,我们现在面对的问题,可能不只是普通的病毒感染那么简单。”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同时观察沈琅的反应,“我担心……可能还有其他我们没有意识到的危险潜藏着。”   沈琅听完卓年这一番模棱两可的话,没有接他的话茬,语气淡淡地说:“如果这就是卓顾问想说的,那我想我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了。”他作势要走,却被卓年连忙拦了下来。   “别急,沈琅。”卓年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他知道沈琅不吃他这一套,于是只好放弃试探,进入正题,“自从上次在候车室相遇,我便一直觉得你很特别,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   沈琅听到这句话,脚步一顿终于转过身来,淡然地点了点头:“我也没想到,会再次见到S级升阶考核的候选玩家。”   “看来,我们都未能如愿啊。”卓年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却很快被他掩饰过去,他转而试探道:“我很好奇……你最后得到了怎样的结果?”   沈琅平静地回应,将卓年的试探挡了回去:“你在明知故问么?能在此处再次相遇,我想答案并不难猜。”   卓年闻言自嘲地笑了笑:“说得也是,你我如今同处这副本之中,结局可见一斑。”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这次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同。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并非所有玩家,都像我们一样清醒……”   沈琅微微颔首,抬眼终于正视卓年。   先前秦思出手时,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   能够成为S阶的候选者,每一个玩家都不容小觑。可是,刚才秦思出手的动作却显得笨拙生疏,握刀的方式根本不像受过训练,不是一个身经百战的玩家应有的表现。而奥斯卡对于袭击的反应也很迟缓,竟然会因这样缓慢的一击而受伤。   他们二人与顶尖玩家应有的实力大相径庭。更像是被削弱成了普通人,符合他们大副与后勤的身份。   “你的意思是,有些失败的玩家已经被降格成NPC?或者说,他们失去了玩家的身份,成了副本中的NPC。”   “聪明如你,自然一下就猜到了重点。”卓年嘴角挑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透出一丝赞许的神色,“在这种局面下,与其单打独斗,不如我们联手,共同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毕竟,比起那些……‘非玩家’,你我应当有更多共同语言,不是么。”    第103章   “共同语言?”琅微微偏头, 目光投向卓年,半垂的眼睑掩住他黑曜石般深邃的眸光,似笑非笑的神色让人捉摸不透, “若是你我目标一致, 自然会有所合作。但若不同……也不过是口头上的约定,各行其是罢了。”   他说话时双手自然地环抱于胸前,这姿势将饱满结实的胸肌勒得更加凸显, 胸膛随着他呼吸的律动起伏,那一贯冷峻的姿态因这一动作更显随性。   卓年的目光稍稍凝滞了一瞬, 随即恢复如常。他注视着沈琅那张棱角分明、冷峻自持的脸庞,半晌才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既然如此, 我也就不再强求。不过,一些表面上的分歧,也未必不能共存。希望在接下来的行动中, 我们能够保持信息共享,毕竟,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谨慎一些总归是好的。”   他凝望着沈琅渐行渐远的背影, 眼底掠过一抹晦涩的光, 既有着对沈琅这般强者的惺惺相惜, 又带着棋逢敌手的警惕。他并没有对沈琅的拒绝感到沮丧, 反而是升起了一股更强烈的挑战欲。   “看来, 他比我想象中更加难以掌控……”卓年低声自语。下一秒,他已将所有情绪尽数敛去,又恢复成温和稳重的模样。   沈琅离开休息室,终于获得了片刻独处的时间。脚步回荡在飞船幽冷的金属地板上,他停下脚步, 目光投向舷窗外,那片深邃无垠的宇宙一如既往地沉默。   对于卓年的联盟邀请,他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沈琅没有兴趣去揣测其他玩家的目标,但无论这艘船上的玩家目的为何,注定不会与自己相同。   轮回空间,即使再强大的玩家都不过是系统规则中的棋子,被迫服从指令,束缚在主神设定好的框架之中。   那些自认为已经掌控力量的人,又何尝不是局限于主神允许他们触及到的一小片天地?即便突破至S级,依旧摆脱不了那坚不可摧的枷锁,无法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他知道,如果继续按照规则行事,最终只会被困在这个循环之中,被轮回空间吞噬掉最后的一丝自由意志。   轮回空间或许赋予了玩家难以想象的力量,但那些力量却被层层规则锁链桎梏着。无论如何强大,始终不过是任由主神摆弄的小小棋子。想到这里,沈琅缓缓吐出一口气,肩膀因呼吸起伏间绷紧了一瞬,又重新放松下来。   他所追求的从来不是成为站在顶点的位置,或是拥有最强的力量。沈琅所向往的,始终是保护自己所爱之人、所珍惜之物罢了。   那些因主神意志破碎掉的世界是否还有挽救可能?不管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他都必须找到拯救原世界的方法。   沈琅从不将命运寄托于旁人,与其祈求主神所赐予的力量与权柄,他想要的是打破这套框架,从根源上抗争命运。   如果轮回空间是局限,那么他的最终目标便是跨越这份局限,哪怕意味着违逆主神本身。   就在这样的思绪中,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驱使他停下脚步,沈琅抬眼望去,与走廊尽头的黎源对视。   黎源身形修长,白色的医生制服穿在身上更衬得他身姿挺拔。他正以一种若有所思的姿态注视着沈琅,那双金色瞳孔闪烁折射出难以捉摸的情绪,只是在注视着沈琅时,似乎会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荡漾开来。   “谈话结束了?”黎源率先开口。   沈琅一言不发,目不斜视继续走他原本的路。当两人之间只剩数米距离时,他略微停顿,目光扫过黎源毫无防备的姿态,皱眉道:“如果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说。”   “我只是觉得,你似乎被很多问题困扰,不妨借此机会交流一下。”   沈琅语气平静,隐含着明显的疏离感:“我认为我们之间没什么需要交流的。”   黎源似乎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他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在沈琅身上流转,像是在扫描他的每一处细节。   “或许你认为我们之间没有需要交流的信息,但交流本身就是一种过程。”黎源并未因沈琅的拒绝而表现出不悦,语气依旧平稳而温和,像是在说着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通过交流,我们才能相互了解。而彼此了解,才有可能建立起一段稳固的关系,不是吗?”   黎源的语气诚恳,仿佛只是陈述客观事实,并未掺杂个人情感:“如果连最基本的交流都无法进行,我们又如何能够合作、甚至相互信任呢?”   “因此,我们应该试试看,从‘交流’开始,更加深·入·地认识彼此,你觉得呢?”   关系这个词从黎源口中吐出时竟有几分耐人寻味,但沈琅并未接茬:“抱歉,我对此没兴趣。”   就像是没有期待得到沈琅的回答一样,黎源自顾自地说:“不管你是否有兴趣,我们之间已经建立了某种关系。”   “什么意思……”沈琅眉宇微皱,正开口,手腕上的终端忽然响起急促的警报声。   沈琅注意力从黎源身上移开,扫了一眼信息内容,目光顿时冷冽了几分,没再看对方一眼,大步向后勤舱赶去。黎源落后他半步,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金眸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当二人抵达后勤储备舱时,发现这里已经聚集了两个人,大副奥斯卡和维修员任菀。舱门大开,一股淡淡的甜香裹挟着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什么奇花异草盛放的香气。   只见奥斯卡蹲在蹲在一具尸体旁边,正仔细检查着什么,而任菀则抱臂站在一旁,神色紧绷。   “情况。”沈琅环视四周,将整个环境收入眼底。   任菀略显不耐烦地指了指尸体:“我也不知道,我从秦思那里拿了门禁卡之后,想来储备舱找一些维修工具,结果就看到了这一幕。”   “没有血迹。”奥斯卡低声说,他抬眼看向沈琅,戒备地目光中带着几分疲惫,“这些东西像是从内部长出来的……吸干了他的营养。”   死者约莫三十来岁,身穿普通船员制服,身上并未见明显外伤,也几乎没有出血。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株类似藤蔓的植物从尸体的胸腔破体而出,红褐色的根茎深扎入血肉之中,与血管和神经紧密相连。而藤蔓本身还保持着鲜活状态,像是吸附于尸体的养分而生长。   沈琅俯下身观察那些植物。它们表面呈现半透明质感,叶片都薄如蝉翼。他用小刀轻轻拨开其中一根茎部,那质感软滑又黏腻,让人不禁想到生物的组织。   “没有挣扎的痕迹,也没有血迹,说明这些植物是在死后才出现的。”黎源不知何时站到了沈琅的身后,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死亡时间不超过两小时。”   沈琅没有回应黎源的话,目光转向任菀:“你说你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什么时间?”   “对,大概十几分钟前,我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这样了。”任菀干脆地回答,眸子直视沈琅没有躲闪。   “你当时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发现什么异常?”沈琅继续问道,目光在任菀和尸体之间来回扫视。   奥斯卡摇了摇头:“我一直在驾驶舱那边忙碌,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任菀则皱起了眉头:“我倒是看到宁羁在附近出现过。他那个人一向神出鬼没的,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香味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奥斯卡回忆了一瞬才回答:“大概是在我到来后几分钟……而且越来越浓。”   “这里,”沈琅环顾四周,指向一处被遮掩起来的角落,放着一些沾着尘土的巷子,“原本是用来储藏什么的?”   “那是……之前考察的样品箱。”奥斯卡回过神来,语气有些迟疑,“里面装的是一些从X-432星球带回来的土样和矿石。”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那些箱子,眼神中带着一丝不确定,“应该……没什么用处吧?”   任菀则猜测道:“我们在X-432星球上发现了很多奇怪的东西,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上了船?很可能是这个倒霉蛋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吸血植物的种子,被寄生了。”   沈琅闻言并未接话,只是站起身,走向样品箱堆放的角落。其中一个盖子微敞,旁边还掉落这几块小型电子元件。   “有人破坏了设备。”他说道,将残片展示给两人看。“恐怕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卓年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为了避免破坏现场,我们还是先封锁这里,然后调查监控吧。”   沈琅闻言,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他们几人一起来到监控室,飞船的监控系统呈现在他们面前。但当沈琅调取储物舱的监控时,却发现显示屏上一片黑暗。走廊上的监控倒是正常运作,画面清晰地显示出十几分钟前任菀独自一人走向储物舱的身影。   奥斯卡挠了挠头,解释道:“之前飞船的电力系统出了点故障,为了节省能源,我们暂时关闭了部分区域的非必要供电,可能……储物舱的监控就在其中。”   “继续追踪,”沈琅开口,“查一下死者最后一次出现的位置,以及当时与谁接触过。”   很快,一段新的监控记录被调取出来。在画面中,死者今早曾与任菀独处,从动作来看,他们似乎是在讨论什么技术性问题,任菀还指向了一份终端数据。在分别之际,她还亲切地拍了拍对方肩膀。   随后,死者独自拿着备用门禁卡进入了储物舱,从此未再出来。   “所以,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任菀曾经单独去过储物舱?”卓年沉思道。   “哦?所以呢?”任菀毫不避让地迎上他的视线,嘴角噙着冷笑。“我发现尸体就是我的错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   沈琅没有理会二人的争执,转过身看向一直作壁上观的黎源:“黎医生,你可以检查出具体的死因和死亡时间吗?”   黎源闻言,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只要是你的请求,我当然可以为你提供答案。”   “但作为交换——你是否愿意花一些时间,与我一起,相互了解彼此吗?”   沈琅的眉头微微皱起,他不明白为何黎源执着于与自己相互了解。但此刻他需要获取更多线索,不想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试探上,于是利落回应:“可以,我会尽量抽出时间。”    第104章   尸检需要时间, 众人决定先将储物舱彻底封锁,再进行下一步讨论。奥斯卡与沈琅协商后,他们决定召集其余人到主控室开会, 以告知最新发现。   稍后, 除了秦思之外所有人都来到了主控室。奥斯卡将储物舱事件简要说明。他试图用平静的语气缓解现场紧张气氛,但效果甚微。   “我不相信你们的调查结果,”赫尔曼率先打破了沉默, 提出质疑,“单凭这些照片和监控, 怎么能确认真相?我要亲自查看现场。”   “不行。”奥斯卡摇头劝阻,态度坚定, 同时带有几分劝慰,“现场已经封存,为了避免破坏证据, 现在不适合进行二次调查。”   “哼,谁知道你们有没有藏着什么猫腻。”赫尔曼显然不买账,冷哼一声,对其他人并不信任。   宁羁则靠在桌边, 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不以为然道:“不过就是倒霉罢了, 为什么还要浪费这么多时间分析原因?”   任菀依在门框边上, 开口就透出一股嘲讽意味:“这船上的事儿, 从来没顺利过。”   “果然,还是得我亲自——”赫尔曼咄咄逼人的质问说完,主控室的门再次打开。   黎源走进主控室时,不知为何,所有人都下意识因为他的到来而屏息, 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   奥斯卡反应过后来连忙问道:“医生,尸检完成了吗?”   黎源径直走向沈琅,步伐沉稳,似乎未受众人注视的影响。沈琅看着他走近,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更显冷峻,那双深邃的黑眸中看不到一丝情绪波动,像极了无机质的黑曜石。   “结果如何?”沈琅与那双金属质感的金眸对视片刻,开口道。   “结果已经出来了。”黎源看向沈琅,他脸上挂着笑意浅淡,带着奇异的专注,好似这句话只为他说一般。他将终端置于桌面,投影展示尸检结果。   “正如你所见,死者是因寄生植物的吸血而死亡,那植物直接扎根于血管,顺着人体血管生长,吸取养分的同时也注入毒素。”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在沈琅的脸上停留了一秒,随即转向投影屏,“死亡时间大约是今早九点左右。”   “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了这个。”他从宽大的衣兜里取出一个透明样品瓶,透明样品瓶递给沈琅。   众人一看,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你在卖什么关子?”宁羁不明所以的问道。   沈琅依言接过,凝神细看。起初,他以为黎源拿错了空瓶子,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一丝异样。   在那看似空无一物的瓶底,仿佛有极细微的光点在流动,它们若隐若现,如同夜空中细碎的星尘,又像某种无法名状的色彩在虚空中飘忽不定。那颜色仿佛超越了正常认知范围,如同溶解了整个星空光芒虚无缥缈,若有似无,不仔细分辨几乎难以察觉。   “这是……” 沈琅微微眯起眼睛,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他努力在记忆中搜索着类似的描述,“星屑?”   “我暂且称之为‘梅戈’。”黎源点头证实了沈琅的猜测,补充道,“这种物质寄生在死者的大脑之中,与此前看到的寄生植物并非同源。”   任菀双手抱胸,身体微微前倾,话语间充满了不耐烦:“管它是什么东西,直接烧掉不就好了?只要不扩散开就行。”   卓年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瓶中若隐若现的流光:“也就是说,我们面对的不仅是一种寄生植物,还有其他的威胁。”他将视线投向沈琅,眼神中带着探究,“沈督察,你认为呢?”   “这东西,”沈琅缓缓开口,语调低沉冷峻,“是孤例,还是有传播的可能?”   “是否还有其他类似个体存在,我暂时无法判断。”   “我们需要更详细的信息,寄生行为会对宿主造成怎样的影响?”沈琅继续问道。   黎源没有急于回答,稍稍倾身靠近沈琅的方向:“如果你想深入了解,我们可以慢慢研究。当然,这需要时间,也需要更多……‘交流’。”   --   散会后,众人陆续离开主控室,各怀心思。只有黎源依旧保持着那份令人捉摸不透的平静。   沈琅正欲返回生活区,却被对方略显轻快的声音唤住:“沈……琅,现在是否有空交流一下?我想我们可以更深入地了解彼此。”   沈琅对于黎源这种执着的“交流”请求感到一丝疑惑,但他还是点头应允,“可以。我也有一些问题想问你。”   黎源得到回应,笑意更深了一分。于是,他带领沈琅来到了医疗舱,正是沈琅最初苏醒的那间。这个房间相较于其他区域更为简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给人一种冰冷疏远的氛围。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沈琅环顾四周,没发现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有些疑惑地看向黎源。   黎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金属般无机质地金眸流露出些许人性化的茫然:“你不喜欢这里吗?”   “为什么要喜欢医疗室?”沈琅眉头轻皱,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莫名其妙。   黎源闻言,似乎恍然大悟,他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这样啊,你不喜欢的话,那我们换个地方。”说罢,黎源转身欲走,却被沈琅无奈的声音叫住。   “黎医生,”沈琅无奈叹息,他实在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就在这里吧,不用麻烦了。”   黎源的脚步停了下来,他转过身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表情:“抱歉。我以为,人类通常会对第一次产生特殊情感。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的地方,我……”   “黎源,你究竟想干什么。”沈琅无奈将话题拉回正轨,微微后仰,将手臂交叠在胸前,那线条分明、饱满结实的肌肉随着动作绷紧。   黎源走到他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   “我想了解你。”话音未落,他稍稍停顿了一瞬,又补充道,“因为你,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沈琅眉宇微微一动,没有因黎源古怪的描述词而动摇。他深邃的瞳孔中映出黎源银发的冷光:“我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黎源没有急于回答,像是思考着一个极为重要的命题般,缓缓地、郑重地开口:“对于我而言,你的存在即是无解。既被规则束缚,又试图挣脱它们。你的存在……本身就是谜题。”   “像是程序中无法被解析的异常代码,无论是你的行为模式,还是你的思维与灵魂,都流淌着我无法定义的力量。”   “那是一种极其罕见,也非常强大的原始驱动,它不属于任何已知的范畴,却又如此地吸引着我。”   黎源的语气平缓,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沈琅却能从他那微微上扬的语调中,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于喟叹的意味。   沈琅挑眉,他从未听过这样奇怪的比喻,也难以判断这是黎源故意装出的戏谑,还是发自内心的感想。   半晌后,他终于抬起眼皮扫了黎源一眼:“所以,你是在说……我吸引了你的注意力?”   “这种感觉无法被定义,也许是困惑,也许是一种……好奇。”黎源答得坦荡,但语气中隐约透着些许犹疑,好像这个结论对他自己也是模糊未知的,“好奇,是驱使我们探索未知最原始、也是最强大的动力。”   沈琅听罢眉头微皱,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那笑容既不像嘲讽,也不是愉悦,而是一种介于无奈与随意之间的复杂情绪:“你觉得我是个值得研究的对象?”   “不,”黎源摇了摇头,否定得干脆而果断,“比起‘研究’,更接近于观察与……欣赏。”   “这是事实。我选择观察你,是因为……我无法理解自己对你的兴趣。这种未知,对我来说十分新鲜。”   黎源安静片刻,那双金瞳中仿佛有万千星辰旋转,他缓缓开口:“如果要解释……就像恒星吸引行星轨道,它们之间没有选择,也没有原因。这不是逻辑的问题,而是一种存在状态。我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但你的存在本身,就是答案。”   “你说的这些……”沈琅听罢认真思索片刻,然后开口,“你说我是谜题,又是答案,这很矛盾。”   矛盾。   黎源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索如何解释这个问题,又像是在重新审视着自己。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了一丝迷茫,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   “矛盾……”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像是在咀嚼它的定义,又像是在重新校准自己的逻辑。   他不该产生矛盾。   他应该代表着绝对的真理、逻辑与法则。不应该,也不允许有矛盾这种概念存在。   但面对沈琅,他却无法避免这种矛盾的出现。那双浅金色的瞳孔深处,仿佛有什么正在挣扎着破土而出。   “……你是这矛盾中的唯一性。”安静片刻后,他终于开口。像是在向沈琅解释一个他自己也无法完全理解的现象,试图描述某种从未被定义过的新概念,“这是我无法理解却…… 为之吸引之处。”   黎源没有掩饰自己话中的不确定,对于以往的他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解开沈琅这个谜题。这不仅仅是出于理性的好奇,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渴望。这种渴望超越了逻辑和规则,让他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砂,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他往前走了一步,主动拉近了他们之间的物理距离。   沈琅略皱了下眉头,有些莫名普通的交谈为何演变成如此奇怪的话题。但从对方直白而坦然的话中,他也捕捉到了一丝真诚,并非虚伪之辞。   “所以,你只是对我产生好奇罢了。”那个如恒星吸引着行星一般的存在如此说。    第105章   “你想了解我, 只不过因为好奇罢了。”沈琅听着黎源模棱两可的回答,眉心微微拧起。   黎源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对话,也从未需要面对这种问题。对于“好奇”这一点, 他可以承认, 因为这是最接近事实真相的描述。但除此之外呢?那种感觉总是模糊不清,像一道无法计算出结果的公式。不仅如此,这感觉甚至令他产生了一瞬间的不适与茫然。   “你将我定义为单纯的好奇?”黎源语气不知为何有些低沉, 像是质问也是自问,“也许, 不仅是好奇。”   沈琅抬手揉了揉眉心,一声短促低沉的叹息从他喉间逸出:“你到底想了解什么?直说吧。”   黎源思索片刻。他本应迅速给出答案, 可内心深处翻涌着一股从未体验过的不确定性。最终,他声音平稳地开口:“如果从身体开始进行了解,不知道是否算合适?”   “……身体?”沈琅的尾音略微上扬, 停下揉捏眉心的动作,深邃的眼眸直直地看向黎源。   黎源似乎没有察觉到沈琅情绪的变化,依旧用那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说道:“是的,我认为, 身体是认知的最初媒介, 也是最直观的‘窗口’。从你的身体开始了解你, 我可以更深入地理解你的构成, 你的‘唯一性’。”   沈琅闻言挑眉, 对方极其认真的态度像是对待科研项目一般,只是在提出一个合理的建议。让他拿不准黎源口中的了解身体究竟是指什么:“你说的……深入了解,是指哪种程度?”   “我需要对你的身体进行细致的观察,例如肌肉密度、骨骼结构、神经反应……以及更深层次的生理特征。”黎源的话语平静而克制,甚至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味道。   “可以先从掌心开始, 然后是手臂,颈项,脊背,胸膛,腹部……”黎源视线从沈琅的脸上缓缓下移,依次扫过他结实的胸膛、紧窄的腰腹、以及包裹在紧身制服下的、充满力量感的修长双腿,“最后可以来到腿部,观察肌肉的收缩和舒张。”   黎源轻描淡写说完这些词汇,就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那些带有浓重性。暗。示。的语句,从他的口中说出,却仿佛是在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实。   “或者,”黎源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伸手点了点沈琅的唇,神色认真,“可以直接进行更深层的探究,比如,从你的口腔内部开始进行探查。舌头,软腭,扁桃体,都可以作为研究的切入点。”他语气淡定,似乎只是讲述一个教科书上的案例。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够亲自体会你的身体温度,记录你心跳的频率变化、呼吸时的气息流动,以及观察你在不同刺激下的反应。”   “我还会提取你的一些**样本,例如唾液、血液,当然,也包括……液,以便进一步分析你的基因组成和能量水平。这些检查可能需要你脱掉衣服,并配合我做一些动作。”   “当然,所有操作都会在你知情同意的情况下进行。”   黎源用平静的语气说着充满侵略性的话语,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他知道沈琅不会允许自己触碰到他的身体,因为人类天生就对未知的、不受控制的事物抱有警惕。他需要时间,让沈琅接受自己,而不是像戒备敌人一样防备他。   然而黎源每说一句话,沈琅的脸色就更沉一分,那双深邃如夜海的黑眸凝视着黎源,审视之意不加掩饰。   对于黎源这种近乎直白的冒犯,他并没有感到恼怒,反而有种难以言说的烦躁。这并非因为黎源提出的要求有多么过分,而是因为黎源是以一种超然的、理性的态度说出这句话的,仿佛只是陈述理所应当的事实,而非一个充满冒犯性质的请求。   如果是其他人在他面前说出这番话,沈琅或许会直接视为挑衅甚至是性。骚。扰,并会毫不犹豫地直接让对方闭嘴。但说出这番话的人是黎源,沈琅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无力感。   对方的语气平静又坦诚,像是科研人员在陈述自己即将进行的实验步骤。理性的光芒将所有暧昧和欲。望的意味都剥离得干干净净,让人无法将其与任何带有颜色的意图联系起来。   他不得不承认,黎源的确与自己以往遇到的任何人都不相同。他有着极致的理性,但言语之中却透露出超越理性的执拗。他明明表现得冷漠疏离,却又执着地想要了解他,甚至不惜提出这般不符合他性格的要求。   黎源此人,根本无法用常人所能理解的思维去理解他。   “我不是你的研究对象,”终于,沈琅冷冷开口,带着十足的警告意味, “也没有义务配合你的任何要求。”   黎源没有因为沈琅的拒绝而感到挫败,他的表情依然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沈琅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不是强迫你接受。”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的目的是更好地了解你,仅此而已。”   “你不觉得你的要求有些过分么?”沈琅的语气平静,但平静的表面下,是暗流涌动的烦闷。他的肌肉微微紧绷起来,那是长期以来养成的战斗习惯,以便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你的身体,只是我们深入了解的起点。”黎源注视着沈琅紧抿的唇,这种反应对于人类来说,大概是不悦的表现?   于是他补充道:“我的提议并非要求,如果你想要拒绝,我可以换一种方式。”   沈琅不禁再次揉了揉眉心,对这番话只回以两个字:“荒谬。”他已经懒得再追究黎源到底是真心还是故意,不过此刻他可以确定一点——这个医生绝不是简单的NPC。   沈琅尚未完全消化黎源那番难以理解的“身体研究”的论调,终端的通讯请求适时响起,将他从这番过于私人的对话中解救出来。   奥斯卡的声音略显急促,让沈琅立即前往生活区。   沈琅眉间略微松动,如释重负般起身,低声说了一句“到此为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疗舱,只留下黎源一人伫立原地。   黎源盯着沈琅离去的背影,金瞳孔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停留片刻,似乎在分析刚才与沈琅的对话。直到沈琅快要离开他的视线后,这才慢条斯理地跟上,保持着既不过分贴近又始终存在于视线范围内的距离。   当沈琅到达生活区时,迎接他的是比先前开会时更压抑的氛围,众人的神色都比之前更加紧绷。   沈琅扫视众人,赫尔曼阴沉着脸,神态紧绷;奥斯卡一脸无奈,竭力维持着这岌岌可危的秩序;任菀双手环胸,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冷笑;而宁羁则如同置身事外一般翘着二郎腿。   “沈督察,你来了。”奥斯卡看见沈琅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他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原本整洁的制服也变得有些褶皱。   “怎么回事?”   不等他解释,赫尔曼就主动开口,高大的身躯如小山一般站在中央,压迫性的视线扫视在场众人:“今早的尸体不是意外,凶手就在我们中间。”   “如你所见,”奥斯卡无奈说,“因此卓顾问提议……”   “现在飞船上存在着未知威胁,为了确保所有人的安全,我认为应该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奥斯卡的话再次被打断,这次是卓年看向沈琅解释道,“我建议通过民主投票的方式,来隔离,或处决大家认为的嫌疑者。”   奥斯卡第一个反对道:“现在下结论太早!如果我们错了,就会把清白的人送去死!”   赫尔曼直接反驳:“如果我们犹豫不决,只会给对方更多机会。”   “投票?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宁羁语气不善地反驳道,嘴角挂着嗤笑,“难道你觉得自己有资格决定别人的生死?可笑。”   卓年适时出声,以一贯温和稳重的语调道:“其实可以采取折中的方法,先将嫌疑者送进冷冻舱。等回到联盟后,再由专业人士调查处理,这样大家也能安心些。”   “我同意这个方案。”任菀插话,惯常冷淡的语气里透出些许急切,“赫尔曼说得没错,与其等着被逐个解决,还不如主动出击。”   赫尔曼对此表示赞成,毫无回旋余地的补充道:“如果需要采取极端措施来保护多数人的安全,我不会犹豫。”   “所以才需要采取投票机制。这是最公正,也最有效的办法。”卓年再次接过话题权,巧妙地将注意力引导至自己的提案,“既然争执无法避免,不如投票决定,是否通过投票方式选出嫌疑者。”   六比二。   除了宁羁和奥斯卡,其余所有人都同意采用投票方式处理嫌疑者。   赫尔曼、任菀、卓年以外,奥斯卡没料到沈琅居然也举手了。   “沈督察,你……”奥斯卡不敢置信地看着沈琅,可最终只是收回了视线,低声叹息。   沈琅没有解释,因为对于他、对于其他玩家而言,都心知肚明这个副本的真正威胁绝不只是“意外被寄生的船员”而已。   除了奥斯卡和秦思,恐怕宁羁也在升阶考核中迷失了自己的身份,沦为了此次副本中的NPC,否则是不会说出“倒霉”两字。   让他意外的是原本以为会置身事外的黎源,见到沈琅举手后以几乎同步的动作跟随。   当沈琅转头看向他时,对方竟朝他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浅笑。    第106章   “既然大家已经达成共识, 那么就来谈谈具体的执行方案吧。”卓年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他环顾四周, 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停留片刻:“我想, 大家心中应该都有了初步的怀疑对象了吧?”   奥斯卡站直身体,眉心紧锁,显然对这种草率决定嫌疑人的行为甚为不满:“仓促决策只会让局势更加混乱, 我们甚至连基本证据都没有,就贸然投票吗?”   任菀冷笑一声, 双臂抱胸斜倚在墙旁,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要我说, 直接把他关起来就得了,整天唧唧歪歪,烦死了。”   奥斯卡试图反驳:“任菀, 你不能这样不讲道理,我们应该先——”   “别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争论上。”宁羁冷冷地说,他的态看似随意,但若是细看就能发现他浑身紧绷, “我投秦思。”   奥斯卡有些惊讶看向宁羁:“你不是反对投票的吗?为什么突然……”   “呵, 我这是自保而已。不投票, 难道等其他人把你投出去?”宁羁冷笑一声反问, “想当烂好人你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   “秦思虽然行为古怪, 但无法构成嫌疑。她整天都在房间里,根本没有作案的时间,也没有动机。”赫尔曼一直沉默着,听到宁羁的投票微微摇头,“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真凶, 而不是在这里进行毫无意义的猜测。”   “既然大家都没有明确的嫌疑对象,不如就听一听沈督察的意见吧。”卓年微微一笑,将众人的焦点转移到沈琅身上。   沈琅抬起眼眸从众人脸上缓缓扫过,最后停留在任菀身上:“任菀。你在后勤舱待了很久,并且是今天唯一与死者有过接触的人,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任菀听到沈琅提到自己的名字,柳眉一挑,锐利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我有什么可疑的!”她直接发问,双手抱胸身体向后靠去,一副防御的姿态,“别忘了,我可是发现尸体的人。照你这么说,难不成我还自己杀了人再假装自己发现?!”   “任菀女士,请冷静一点。”卓年态度温和,试图安抚任菀的情绪,“现在大家没有证据,只有你一人曾与死者有过近距离接触。沈督察只是提出了他的疑虑而已,绝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没错,卓顾问说的很对,”沈琅的视线从任菀身上收回,看向众人,“我们需要证据。”   “我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潜在的威胁。”沈琅环顾四周,将每个人表情尽收眼底,然后继续说道。   “但是,试想如果我们只是凭借怀疑和猜测就随意将人投出去,那么,我们在座的每一位都有可能因为任何微不足道的理由,或是私人恩怨就被关入冷冻舱。”   此话一出,全场陷入短暂寂静。即便是任菀,也没有再反驳,只是面露不悦地撇了撇嘴。   “我同意沈督察的看法。”一直保持沉默的黎源忽然开口,他的声音不大,但却让所有人下意识都不由自主认真起来。就像是要领导要发表重要讲话一般,让人没由来得紧张。   “先这么定吧,”卓年见气氛趋于尘埃落定,又适时地圆场,“具体流程稍后再议,我们现在需要更多证据支撑判断。”   赫尔曼也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我同意需要更多的信息才能做出判断,我们应该先行动,而不是在这里内耗。”他的态度很明确,现在优先解决问题,而并非相互指责攻击。   当赫尔曼也表明立场后,其余人等也都相继赞头。只有宁羁小声嘟囔着:“绕来绕去,还是什么都没解决……不过就是拖延时间罢了。”   沈琅将所有人的反应收入眼底,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评判。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先进行信息收集吧,”沈琅的声音沉稳之中又极具领导力,“我来分配一下任务。奥斯卡,你去调查一下死者最近的活动轨迹,看看他死前和谁接触过;任菀,你负责检查船上所有的设备,有什么异常情况,及时汇报;卓年,你帮忙分析一下尸体以及寄生物的情况;宁羁,你去查看今天的监控录像,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赫尔曼,请随时待命,保持联络畅通,如有突发情况需要你立刻行动。”   奥斯卡和任菀率先离开了会议室,他们对沈琅的分配没有异议。任菀走过沈琅身边的时候,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探究意味。宁羁则轻哼一声,但也接下了沈琅布置的任务。   几人散去后,沈琅正欲离开,却被黎源叫住。他转身,黎源站在原地,金色眼瞳注视着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我的任务呢?”   还有这家伙……沈琅眉头微皱,不喜欢被人时刻紧盯的感觉:“请你查明先前发现的寄生物梅戈,对宿主有怎样的影响。”   黎源听了沈琅的话后没有立刻应承下来:“如果你希望我为你研究寄生体,我当然会去做。但是,我更希望你在我的身边。”他的语气平静又理所当然,“只有这样,我才能更好地了解你,不是吗?”   沈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说不过这个看似理性、实则固执至极的人。他放弃了说服黎源的打算,转而以一种更加直接的方式表明自己的态度:“黎医生,如果你真的想帮我,请尽快拿出有用的研究成果,我会不胜感激。”   黎源没有因为沈琅冷淡的态度感到不悦,他的目光依然专注而执着:“我明白了,沈琅。”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什么,“不过,我也有个小小的请求,可以吗?”   “什么?”   “不要叫我黎医生,太疏远了。请叫我……‘源’。作为交换,我也会叫你琅,如何?”   “拒绝。”沈琅想也没想答道。   黎源仿佛完全没受到影响,再次调整自己的语调和态度,以几乎听不到波澜起伏的话音说道:“那么,就‘黎源’好了。沈琅。”   “随你便。”沈琅没再给他纠缠的机会,立刻转身离开了这里。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些简单的话语,黎源这个男人却总能让他感到棘手。   --   沈琅走进监控室时,宁羁正百无聊赖地靠在椅子上,双腿随意地搭在桌子上,随着身体抖动。   沈琅走近后他只是百无聊赖地抬了抬眼皮,嘴角拉出一个略带讥讽意味的弧度:“怎么?来检查我工作有没有摸鱼?”   沈琅没有理会宁羁语气中的不耐与挑衅,只是略微抬眼看向他:“不是。”他看向屏幕旁边记录归纳得整整齐齐的数据,“你很细心。”   宁羁愣了一秒,好似没想到沈琅会正面回应。他下意识放下翘起的二郎腿,有些尴尬地扭了扭脖子,试图掩饰自己稍显局促的反应。   他清了清嗓子,有些别扭但又想表现出不在意地说道:“那当然,我做事什么时候不认真过?”   沈琅点头认可:“导航员的工作很重要。如果连你都不认真,那这次的考察任务恐怕很难顺利完成。”   这番话没有恭维的意思,沈琅只是说出了客观情况。然而就是这句看似平常的话,却让宁羁感到浑身不自在。他整个人坐直了身体,似乎想要证明自己并配得上这句对他而言可以说是有些受宠若惊的夸赞。   “哼,算、算你有点眼光。”他结巴地开口,一贯散漫的语调里多了几分刻意维持镇定的意味,“我的勘察工作可一直都很认真细致的!谁还能比我更靠谱?”他说完又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嘴角抽动了一下,抬手拨了拨头发,试图恢复往常那份吊儿郎当的模样。   沈琅没有理会他的小动作,径自走向监控屏幕旁边的位置,直接开口切入正题:“查一下秦思究竟因为什么躲进房间里,到底是什么吓到了她。”   得到这一点“鼓励”后,宁羁像是突然有了动力似的。手肘撑住桌面,身体往前倾去,更为专注地盯着监控屏幕上的画面,快速滑动操作台界面,显露出他作为导航员应有的专业素养。   “她是昨晚从冷冻舱复苏的,当时就神神叨叨地不大对劲,说了什么‘不要抓我’之类的话。本来还算正常,至少还能勉强交流,就没引起太大注意。”宁羁一边调查,一边给最后醒来的沈琅解释道。   “找到了,”他突然停下动作,指向一段不太清晰的视频,“她最后一次出门是在今天早晨,”   监控中显示,秦思从房间走出,但不过短短几步她便停住脚步。远处走廊经过的一道模糊身影似乎让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屏幕上的她动作僵硬片刻,然后仓皇转身跑回房间,再没出来过。   “放大。”   宁羁立刻执行了他的命令,调整画面的清晰度,试图看得更仔细些,但由于设备老旧,只能看到大概的身形。   虽然画面模糊,但能通过那人身上穿着的制服样式可以辨认出。   “是他。”沈琅肯定道,“是今早死在储物舱的船员。”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宁羁再次回访画面,盯着那模糊身影移动的轨迹,发现那人前进的路线正储物舱的方向。   但那人只是从走廊经过,并没有任何异常举动,距离秦思所在的位置有相当一段距离。   沈琅注视着屏幕上模糊的人影,若有所思地说:“目前看到的监控中,死者都是侧身或者背影,没有出现过他的正面。”    第107章   沈琅在生活区的保险柜中拿了一支营养剂当晚餐。这种标准配给品是飞船上最基础的维生手段, 单调、无味,但足够安全。   他准备离开时,恰好与端着空餐盘回来的任菀相遇。   “刚给秦思送了饭, ”任菀扬了扬手中的盘子, 然后将空盘放回收纳处。   “秦思状态怎么样了?”沈琅随口问道。   “比之前好些了,总算不像早上那样失控了。不过我感觉她还是有些害怕,一直在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她顿了顿, 然后抬起头看向沈琅,“对了, 我有点事想跟你单独聊聊,现在方便吗?”   沈琅正要颔首同意之际, 却被一道平静的声音打断:“你们要聊什么,我可以加入吗?”   黎源不知何时出现,白大褂一丝不苟, 金色瞳孔里没有情绪波动,但看向沈琅的目光却偏偏带着强烈的存在感。   任菀当即转过头,语气里透着隐忍的不悦:“医生,这里没你的事吧?”   黎源却像听不到一样, 目光径直落在沈琅身上, 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一般。   任菀被黎源无视的态度彻底激怒, 她想要开口嘲讽, 却觉得面对这位“普通”的医生时, 总是有股说不上的莫名压迫感让她没由来的紧张。   她没有再争辩,哼了一声,干脆转头利落地离开了。   “你总是能吸引身边各式各样的存在。”黎源若有所思地说。   沈琅揉了揉眉心,无奈地叹了口气,抬眼看向对方:“你有什么事?”   黎源安静地站在他对面, 语气没有温度,但带着某种近乎执拗的关切:“我只是在确认,你是否按时进食。”   沈琅抬手晃了晃营养液的瓶子示意:“这是我的晚餐。”   随后,他旋开瓶盖,瓶口贴近唇边,然后倾斜。他微仰着头,透明的液体顺着瓶口流入口中,喉结随着吞咽动作滚动。他仰首的瞬间,喉咙线条显露在灯光映衬下更显明显。一滴残留液体顺着嘴角滑落,沈琅无意识地伸出舌头舔过唇边。   这不经意间的举动充斥着少见的随性与慵懒,又散发出浑然天成的性感。他的唇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引人遐想。   这动作并非刻意,但在旁人眼中却难以移开视线。   黎源没有多余的表情。他金色瞳孔里映照出沈琅每一个动作都变成慢放镜头,好让他观察所有的细枝末节。喉结滚动时的线条,那张因吞咽液体而微微湿润的下唇。即使是如此日常的动作,在黎源眼中也如同星辰运行轨迹般神秘。   尽管黎源拥有超越人类的理性思维,他却难以解释内心深处产生的那份莫名的悸动。他能感觉到沈琅的每一个举动,每一次呼吸,每一个微小的表情,都在挑拨着他理性思维的边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数据正在缓慢失控,犹如平静的湖面被一枚石子击破,荡起层层涟漪。   黎源发现自己的逻辑似乎正在崩塌,原本绝对理性的思维受到干扰,这种干扰让他感到一丝陌生的兴奋。原本机械运转的数据流也开始变得缓慢起来,仿佛在抗拒着某种既定的秩序,这种感觉让本应该冰冷的心脏也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无法定义,也无法阻挡,只能任由这种奇怪的感觉如暗潮般在心中涌动,促使他想要更靠近沈琅一步,将他彻底纳入自己的手中。   沈琅喝完营养液,随手将空瓶放回一旁的收集装置,他注意到黎源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自己。这让他感到一丝不悦,但更多的是无法言喻的怪异感。   “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黎源注视着沈琅的一举一动。他似乎很享受这种观察的过程,而且看起来并不打算就此罢休。   就当沈琅快被他盯毛了,黎源才不紧不慢开口:“人类进食的时候,通常会在意食物的温度、味道、口感,甚至是进食的氛围。但你似乎并不在意这些。”   沈琅闻言挑了挑眉,对黎源观察到的细节有些意外:“现在不是悠闲享受美食的时候,我只是在尽可能地节约时间。”他无奈地解释道,不解为何黎源连这种小事都要过问,“如果可以,谁会愿意喝这种像史莱姆一样黏糊糊的东西。”   黎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在思考沈琅的这句话的含义,然后自言自语般说道:“所以,可以在满足基本需求以外,提供一些额外的选择去提升体验感。例如,不同的进食策略能够带来不同的愉悦程度……”   他说这话时,像是在分析什么学术问题而不是在和人聊天。   沈琅对黎源的话不置可否,转过身继续朝前走去。他觉得和黎源的对话总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他们的对话明明很正常,却总是透着股说不出的违和,就像是两个不同频道的人在强行交流。   “要回去休息了么,”黎源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沈琅对他的不耐,反而非常认真地说道,“晚上,我可以陪你。”   “不需要,”沈琅果断拒绝,他可不想再和这个古怪的家伙共处一室,天知道他还会说出什么令人费解的话,“我,认床,不喜欢跟别人同睡一张床。”   虽然这是实话,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反倒像是一个蹩脚的借口。   他没有再给黎源开口的机会,转身快步离开,然而他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黎源的声音,不紧不慢,却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晚上不要出门。”   沈琅的脚步微微一顿,转头看向黎源:“为什么?”   “一点小建议。”黎源并没有直接回答沈琅,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知道了。”沈琅点了点头,说完便径直朝门口走去,正当他要踏出生活区的滑门时,又听见身后传来一句抱有明显期待意味的话。   “下次,可以再给我分享一些你身体的秘密吗?”   沈琅没有回答,他只是加快脚步,近乎落荒而逃似的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累了,不仅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消耗。他实在无法理解黎源这个人,对方明明一副禁欲冷淡的样子,可偶尔又会做出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就像……有生以来首次与其他人交流一般。   所有超出他认知的事情,他都会选择用自己的方式来理解,并且理所当然的觉得这就是正确的。   回到房间,沈琅反锁上门,直接躺在床上,仰面望着天花板,脑海里复盘今天发生的一切。   这个副本将所有S级升阶候选玩家都聚集在此,绝非偶然。主神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绝不仅仅是为了考验他们的能力这么简单。   他睁开眼,侧头看向舷窗外的漆黑宇宙。星光璀璨,却显得格外渺小,在这片无垠的黑暗面前,任何的个体都如同尘埃般微不足道。   不知为何,沈琅忽然想起升阶副本中,陨星的意识。   他想起自己在升阶副本中那颗陨星融合时所感知到的,它无尽岁月中在宇宙中漂流的孤寂。那是拥有短暂寿命的人类无法理解的死寂,它们都只是宇宙洪流中微不足道的存在,在无尽的时间长河里,永远找不到归宿,最终将归于虚无。   渺小感在这一刻尤为强烈。玩家无论有多强大,都只是被规则所束缚的提线木偶。他们必须遵循主神设定的规则,执行祂下达的每一个指令。   就在沈琅凝视着宇宙星空时,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像是自己也成为了宇宙的一部分,被某种不可言说的存在窥探着。   他猛地从思绪中抽离出来,警惕感油然而生。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此刻一墙之隔的隔壁休息室,黎源也正站在舷窗前。那双暗金色的眼眸中映照出的并非是璀璨星河,或是无尽黑暗,而是此刻正躺在床上,思绪万千的沈琅。   黎源什么都没有想,他的思维处于难得的放空状态。他只是单纯地凝视着,享受着这种“与沈琅同在”的状态。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尤为陌生,他如同一个精密运转的机器,很少会进入这种放空的状态。源不理解这种情绪,只是单纯的觉得,当他的视线落在沈琅身上时,内心会升起从未体验过的平静和满足感。   那是一种超越逻辑和理性的本能,如同宇宙星辰般理所当然地存在般,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他伸出修长手指触碰朝向沈琅房间的墙壁,似乎能通过这种方式感觉到沈琅的气息,让他升起无法言喻的愉悦。   这感觉他并不反感,甚至觉得很新奇。他开始期待着与沈琅的下一次见面。   --   奥德赛号飞船上除了走廊的应急灯还在尽职尽责地发出微弱的光芒,大部分区域的灯光已经熄灭,整个飞船陷入了沉寂。   两个身影悄无声息地穿梭于昏暗的通道之中,即使明知晚上飞船的传感器和摄像头都停止工作,也谨慎的避开了存有监控的区域。   他们停在沈琅紧闭的门前,其中一人低声道:“你确定要从他开始下手吗?”   “他的威胁是最大的。”   短暂的沉默后,二人达成了共识。其中一人从贴身口袋里取出一张房卡,贴在沈琅房门的感应器上。   然而就当他们以为即将成功的时刻,房门上的电子锁却忽然闪烁起红光,发出清脆的“嘀”的一声。   “怎么会?”那个最初开口说话的人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诧异,略微提高了音量,“难不成他今晚被守了?”    第108章   第二天, 生活区恢复了些许生气。众人三三两两分散开来,就连昨天一直缩在房间的秦思也出来了。虽然她还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下意识地躲避着其他人的目光, 但比起昨天来已经冷静许多。   沈琅的身影出现在生活区时,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他身着纯白色的紧身战术服,完美贴合他挺拔优越的体态。   作战服采用特殊的材质在光线下泛着低调的光泽,高洁无瑕的颜色为他增添十足的禁欲感, 却反而更勾引人心中的欲望。   沈琅习惯性地将自己置于视线开阔但又偏离中心的位置,但即使身在角落也显得鹤立鸡群般瞩目, 仿佛是人群中唯一的光源。   沈琅再次从保鲜柜拿了一瓶营养液,这次是绿色的, 标注着青柠口味,不过……怎么看都更像史莱姆了。   他干脆利落地仰头一口气喝光了淡绿色的液体,只是在咽下时微微皱了下眉, 小幅度张口吸气试驱散那一言难尽的古怪口感,鲜艳舌尖若隐若现,转瞬即逝,却足够令人遐想。   就在此时, 卓年踱步到沈琅的身边, 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主动和他打着招呼, 声音温润悦耳, 略带关切之意:“早安,沈督察,昨晚休息得如何?”   沈琅眼皮微抬,扫了卓年一眼,嘴角微微抿起, 也回以客套的寒暄:“还行,卓顾问呢?”   “我是还好,只不过有些失眠。毕竟这飞船里发生的事情……难免让人坐立难安呢。”他的语气略带无奈,同时目光扫过在场的其他人,没有过多停留,又回到沈琅身上。   沈琅没接卓年话茬,只是淡淡地说道:“是么,不过我相信卓顾问一定能妥善解决睡眠问题。”   卓年似乎没有在意沈琅话语中的疏离感,依然保持着他那和煦的笑容。他点点头,轻声说道:“但愿如此,不过还是需要大家齐心协力才行。”   短暂的寒暄过后,卓年略微侧过头,看似随意地环视了一圈生活区。当他看到所有人都到场,却唯独少了与沈琅形影不离的黎源时,若有所思地低声说:“奇怪,医生怎么没来?难不成昨晚死的那个人是他?”   沈琅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卓年,他从对方话语中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为何卓年如此肯定昨晚一定会死人?   “沈琅。”这时,一道声音突然插入了他们之间。   只见黎源从大厅入口径直向沈琅走来,“如果可以,我建议你补充些其他营养物质,仅靠这种标准配给可能会影响判断力。”   卓年目光转向黎源时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恢复成惯有的温和神态。他打量了一番这个NPC,好像刚才的话题与他毫无关系。   沈琅将空瓶随手一抛,精准地投入回收箱:“现阶段只需要基本能量就够了。”   黎源停下脚步,与沈琅仅剩两步远的距离,他不在乎周围人投来的目光,只是用一种近乎纯粹研究者般专注且执着的眼神凝视着眼前的人。   “根据数据分析,人类在高压环境中维持最佳状态,需要多样化摄取营养。”他目光微微一转,从沈琅英挺的肩膀到笔直修长的大腿,再次回到那张冷峻线条分明的面庞上,“你的身体状态值得更多重视。”   卓年适时插入话题,用温和笑容拉回注意:“医生可真关心沈督察啊,不过我想沈督察有自己的选择权,不需要别人多加干涉,你说是吧?”   看似轻松的话语却带着试探意味,但黎源对此完全无动于衷,只是目光短暂掠过卓年的手。那只手放得稍显随意,却恰好靠近了沈琅腰侧的位置。这一眼没有夹杂情绪,但卓年却凭空生出了一阵寒意,下意识收回手掌。   最终,还是沈琅率主动将这个逐渐尴尬的氛围拉回正轨。他向旁边挪了一步,与黎源和卓年都拉开了距离:“如果没别的问题,就先讨论先讨论昨天的发现吧。我不希望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生活区的氛围随着这句话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本分散的众人不自觉的以沈琅中心聚集起来。在沈琅的主导下,众人再次在主控室聚集。   宁羁调整着投影设备,难得第一个发言:“昨天我和沈哥查监控的时候,发现有点奇怪的地方……那个死者好像一直都没在监控里露出过正脸。”   他操纵着终端,将监控截取的画面投射到主屏幕上:“后来经过我一番细致的调查,终于发现了这个——”   画面被放大到了最大,一个角落的摄像头捕捉到了死者的小部分侧脸。   只见死者的眼眶中,有一道类似植物根茎般的东西伸展而出。那植物的颜色鲜艳诡异,扭曲的枝条肆意生长,从死者的眼部破体而出。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样的状态下,死者却仿佛浑然不知,依旧如常地在走廊里走着。   沈琅转向秦思问道:“你是不是看到了这个?”   秦思低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声音细若蚊蚋:“没错,就是它们……”她说着将目光移开,不敢看投影屏幕上那张怪异的人脸。   奥斯卡站在一旁,脸上的表情明显比其他人更为沉重。他皱眉听完后走上前一步,先是宽慰了秦思两句,然后分享他收集到的线索:“根据我昨晚整理出的行动记录,这位船员先前的行动一切如常。但在昨天,他整个人似乎忽然憔悴了不少,不过他本人依旧正常工作,还主动提出帮忙检修设备。”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异常。”   接下来开口的是任菀。她双手抱胸,语气依然是不耐烦的直率:“我一直在修理那些破烂玩意,没空调查这些破事。不过该修的我都修好了,省得哪天又出什么岔子。”她的视线在沈琅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选择闭口不言。   卓年轻咳一声,适时接过话题:“我对从X-432星球带回来的样品进行了对比,死者身上植物的确是我们所收集的样品之一。”   “不过,在X-432上时它并没有表现出寄生性,只是附着在岩石上的小型植物,生命力脆弱,离开了X-432的特殊环境便无法存活。”他说到这里顿了顿,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我推测,这株在死者身上发现的是孤例,很可能出现了某种变异,因此产生了寄生能力。”   其他人的发言结束后,沈琅看向疑似神游天外的黎源:“黎医生,你对‘梅戈’的研究可有进展?”   听到沈琅的提问,黎源才不急不慢地开口:“目前尚不能完全确定,它不是单纯的病毒或寄生物,而是一种未知形态的生命——或者说,它试图伪装成生命。   “不过根据初步分析,它会对人类产生精神层面的影响,通过神经系统扩散,影响操纵宿主的行为。但目前可以确定的是,梅戈的传播途径并非通过空气,而是通过近距离接触。”   “被寄生的人会有怎样的特殊反应或行为模式?例如攻击性增加、认知混乱?”沈琅眉头轻蹙,询问道。   “不会有任何表现。”黎源直截了当地回答,“宿主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影响,无法意识到自己的精神与思维受到影响。”   沈琅神色严峻,语气凝重:“这意味着……任何人都有可能成载体,还浑然不觉。”   此话一出,全场骤然安静下来,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各不相同——   “等等,这和那个死者有什么关系?导致他死亡的不是那个植物吗,现在怎么又出来个什么梅戈?”宁羁打破了沉默,有些不解的问道。   “我想,恐怕就是梅戈影响了植物的变异吧。”卓年若有所思道,“大概率是死者无意间接接触了植物样本,然后被再被梅戈寄生。这样的话,这艘飞船上……不止存在一个梅戈。”   “所以……在座的人中,可能已经有人不是自己了?”任菀警惕地开口。   卓年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弧度,意味深长道:“这就是问题所在。如果威胁就在我们之间,那我们……还能否信任彼此?”   “现在况不算最糟糕。”沈琅没有被卓年的话语影响,沉稳地开口,“你说,梅戈的寄生方式是近距离接触?”   “没错。”黎源点头补充道,“梅戈在寄生阶段极为脆弱,它需要一个绝对封闭、安全的环境,确保周围没有第三方干扰,才能完成这一过程。”   沈琅听完黎源的解释,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也就是说,我们要尽量避免与任何人单独相处,至少要保持三个人一起行动。”   这句话落下后,一阵死寂,不安在快速蔓延。   众人沉默片刻后,卓年率先打破安静:“沈督察所言极是。眼下看来,只能如此了。”   “说得倒是容易,”任菀冷哼一声,“难不成上厕所也要三人一起?睡觉也要?总不能在飞船里都寸步不离吧?再说了,谁又能保证,身边的人就真的是人呢?”   “要我说,最安全的方法,难道不是所有人都单独行动,互相隔离么。”   赫尔曼沉默许久,此刻终于开口:“我赞同三个人一组行动,并且每组必须配备通讯设备,定时汇报情况。出现任何突发情况,必须第一时间通知其他人。”   “附议,”奥斯卡点头表示赞同,态度格外坚定,“我们的目标是安全返回联盟,而不是只顾自己明哲保身。”    第109章   返回联盟?   不, 这并非玩家的目标。   赫尔曼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视线在卓年身上稍作停留,最后转移到沈琅身上。   奥斯卡那个蠢货, 已经丧失玩家身份, 降格成为NPC的“迷失者”,理所当然想要回去,回到副本给他设定的身份的家。但对于赫尔曼而言, 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需要从这个该死的副本中活下来,并且尽可能获取更多的积分, 否则,迎接他的将不是失败, 而是彻底的抹杀。   S级升阶考核副本失败后,他听到了系统冰冷的宣告【抹杀倒计时启动】。当时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是不知为何, 系统没有直接抹杀,而是给了他第二次机会。   只要通过这个副本,他就可以避免被抹杀的命运。但系统同样也给了限制——只有此次副本积分前三的玩家,才能重返轮回空间, 否则, 依旧是死路一条。   赫尔曼是轮回空间中一名声名赫赫的A级玩家, 无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 依靠卓越的战术技巧和强悍的身体素质, 一次又一次地跨过死亡的边界。他习惯于用以力破巧的方式高效率的解决问题,不是像其他玩家一样,花费大量时间在毫无意义的讨论和猜忌上。   沈琅是这里最为显眼的一人。赫尔曼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无论是气质还是行动能力,都远超其他人。不仅如此, 他那种掌控全局的领导力以及举止投足间不容置疑的威严,让任何人都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对于他而言,沈琅毫无疑问是最大的威胁。   相比之下,卓年则是另一种类型的威胁。他总是表现得温文尔雅,挂着从容笑意的脸让人难以捉摸他的真实情绪。卓年总是能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言辞或者小动作去挑拨、误导他人,在关键的时候巧妙地引导众人的决策方向。如此理智而冷血的人,恐怕比沈琅更加危险。   这两个人无疑是此次副本中最需要警惕的竞争对手,至于其他玩家……不值一提。   这次副本的积分前三,他势在必得。   “既然要分组行动,我建议由能力更强的人带领队伍,负责调查和处理危机,其他人则辅助配合。”   沈琅抬眸望向赫尔曼,黑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然而,仅这一眼,就让赫尔曼感觉像被刀锋掠过皮肤般冰冷危险。   他稳住心神,没有退缩,继续说道:“我们无法保证接下来的行动会一帆风顺。如果遇到突发状况,有经验的人才能做出正确决策。”   任菀则挑眉嗤笑了一声:“能力?你是指谁的拳头硬,谁就当队长吗?”   “赫尔曼先生的提议,不无道理。在目前情况下,确实需要更有能力的人来带领队伍。”卓年微微一笑,语气温和的说道,“但‘能力’并不仅限于体能或战斗素养,还需要有判断力、逻辑思维,以及能够带领大家走出困境的领导能力。你觉得呢?”   赫尔曼不在意他们的态度,只是不动声色观察着沈琅的反应:“现在没有时间玩文字游戏。我的建议很简单,分成三组,沈督察、卓顾问和我各带一队。这样既能保证效率,也能避免某些人浑水摸鱼。”   “那谁来决定分组名单?谁又能保证,分组之后,某些人不会对其他人下手?”宁羁立刻表达异议。   “沈督察,你怎么看?”赫尔曼毫不避讳地直视沈琅。   沈琅感受到赫尔曼的视线时不时地瞥向自己,似乎在评估他的实力,又似在挑衅。这种眼神,他不陌生。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他见过太多类似的目光——那是将对方视为猎物时才会流露出的眼神。   沈琅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却让在场所有人都精神一振:“分组之前,我们需要了解每个人的能力与特长。这样才能确保每个小组都具备足够应对风险的能力。”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大家不妨都说说自己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以保证每个小组都能够发挥出最大的效能,也能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此话一出,在场玩家的脸色都微微一变。   在轮回空间中,暴露自己的弱点是极其危险的事情,这等同于将自己的命门交到了别人的手中。   沈琅看似合理的提议实则暗藏杀机,他竟巧妙地利用了当前紧张的局势,逼迫在场的所有人主动暴露自己的底牌。   “沈督察的建议很有道理,” 卓年脸上温和的笑容僵硬了片刻,随即迅速恢复正常,他轻声说道,“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要求每个人都坦诚自己的优缺点,恐怕有些强人所难。毕竟,我们彼此之间还不够了解,贸然暴露自己的弱点,可能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况且,谁能保证在场的各位,没有被梅戈取而代之呢?”   赫尔曼也紧接着质疑:“沈督察,你这是什么意思?故意让我们互相暴露弱点,然后好各个击破吗?我不得不怀疑,你已经被梅戈寄生,想借此机会收集我们的情报!”   任菀也勾出一抹冷笑附和道:“暴露弱点有什么好处?不是给敌人递刀子吗?反正我是不会说的,谁爱说谁说。”   沈琅静静地看着他们,似乎早已预料到其他人的反应。他没有急于辩解,也没有恼羞成怒,只是继续用冷静的声音说道:“既然大家都对彼此有所怀疑,我建议,在座的各位暂时服从奥斯卡大副的调遣。”   “我相信在目前情况下,最值得信任、最正义、权限最高的人,就是大副先生了。”   奥斯卡听到沈琅的话,微微一愣,他没想到沈琅会突然将话题指向自己,顿感受宠若惊。   他略显激动地站直身体,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略微加速的心跳。奥斯卡能感受到沈琅话语里隐含的信任,更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有多重。他挺直背脊,语气也变得铿锵有力:“感谢沈督察的信任,我奥斯卡在此向各位保证,一定会尽我所能,确保各位的安全。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请各位服从我的指挥。”   “我会尽快安排分组,并分配任务,还请各位能够信任我,也信任彼此。只有齐心协力,我们才能度过眼前的难关!”   虽然奥斯卡的话语掷地有声,但玩家各自心怀鬼胎,暗自思量着沈琅的意图。   对于已经降格为NPC的奥斯卡他们没有放在眼里,他们更在意的是沈琅为何忽然将话语权让渡。   卓年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微微张了张嘴,但当他的视线与沈琅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相遇时,竟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似乎只要被那双眼睛注视着,就无法产生任何忤逆的念头。   他只能微微低头,隐藏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温和地一笑:“既然沈督察如此决定,我自然没有异议。”   奥斯卡安排完接下来的行动后,沈琅率先匆匆离开。在他离开后,原本还算热闹的主控室像是失去了灵魂支柱一样,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各怀心思的几人也各自散去。   --   “该死,完全被他牵着走。”散会后,赫尔曼低声宣泄烦躁。他明明想要掌控局面,却被沈琅随便一句轻飘飘地话就被打乱了节奏。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看来你对沈督察颇有意见?”   赫尔曼猛然转身,只见卓年以温文儒雅的姿态向他走来,但赫尔曼不为此所动,他反而更加警惕地盯着他。   “站住,”他说道,语气压低充满威慑力,“别靠近,再往前一步,我就当你是梅戈。”   卓年停下脚步,神态始终波澜不惊。他稍稍摊开双手,以一种无害又从容的姿态示意自己没有威胁:“赫尔曼先生,我可不是你的敌人,”他微笑着说道,“你难道不觉得……我们现在太被动了吗?”   赫尔曼冷哼一声,不耐烦地问:“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合作,”卓年简单明了地说道,靠近一步,但依然保持适当距离,以免引起对方的戒心,“沈琅将指挥权交给了奥斯卡,这看似是在削弱自己的权力,但实际上呢?他的话语权丝毫未减。所有人都还是遵循他的方向行动。”   “再这样被动下去,只会成为他的棋子,被玩弄于鼓掌之间。”卓年慢条斯理地说,“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联手改变局势。”   赫尔曼冷哼了一声:“别拿这些花言巧语糊弄我,你现在说合作,是想让我当你的挡箭牌吧?”   “当然不是,我只是希望我们能放下成见,暂时合作。”卓年的笑容浅淡,“我不指望你全然信任我,但现在我们是同一边的,至少,让局势稍微往我们更有利的一边倾斜。”   赫尔曼注视着他,思考片刻后,他最终点了点头:“好吧,说说你的计划。”   卓年的笑容更深了一些,无论他还是赫尔曼都心知肚明,所谓合作不过是建立在有更大威胁前提下的短暂妥协。不过是一场互相利用、各自为战的戏码罢了。   --   沈琅匆匆离开主控室,脚步看似平稳却透着几分急促。他快步回到自己的休息室,身后的房门合上,靠在门上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制胸膛中异样汹涌的躁动。   他踉跄地迈向床边,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最终还是没能撑住自己的身体,倚着床沿跌落,发出沉闷的声响。    第110章   “唔嗯……”沈琅一手撑住额头, 大口喘息试图平复混乱的呼吸。   片刻后,他抬起手,指尖颤抖着解开紧身作战服的领口, 有些粗暴地扯掉束缚住颈部的能量环颈圈。平时轻而易举的就能完成动作, 现在却因为急促的呼吸和颤抖的手指而变得笨拙,拉了几下才拉下去。   随着拉链滑到小腹,紧贴肌肤的白色战术服被扯开一半, 紧实有力的胸膛和腹肌暴露在空气中。饱满匀称的肌肉线条在灯光下如雕塑般分明,尤其是胸膛处, 两块轮廓饱满、充满力量感的胸大肌随着呼吸上下浮动,又因覆盖薄汗而泛着湿润的光泽。   沈琅垂眸看下去, 目光落在自己胸膛上,然而饱满的肌肉挡住了他的视线,只能看到随着急促呼吸而起伏的胸肌顶峰的丰润弧线。   “啧……”他眉头微蹙, 不得不用手掌托起胸肌,强迫它改变形状,才能得以窥见肌肉下方被挡住的位置。   那被遮挡住的一小片皮肤映入眼帘,只见胸膛偏左的位置, 一道银色的纹路正缓缓蔓延。   这道纹路从他的心脏处开始, 逐渐向外延伸, 像一条银色的锁链。顺着这道银色纹路, 向两侧攀爬到胸肌下围, 勾勒出饱满的南半球轮廓。   沈琅瞳孔微缩,立刻意识到这正是来自陨星残余力量的一部分。他明明已经脱离了升阶副本,为何陨星的力量还会出现在他身上?   残存的力量就像附骨之疽,似乎完全不愿和他分离。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沈琅感觉烦躁,他再次调整呼吸, 将躁动感压下去。然后快速起身,走进浴室,近乎是蛮横粗鲁地将身上碍事的作战服褪下,然后对着镜子细细观察在他不着寸缕的身体上,那缓慢蔓延的银色纹路。   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心口那道纹路,那银色的液体金属仿佛有生命一般,在与他指尖接触后,竟开始微微颤动。   就在这时,放在洗手池旁的终端忽然响起。沈琅抬眼看去,发现他并没有按下接通,通话就已经自动链接,黎源低沉冷静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沈琅,我检测到你生理指标异常,需要帮助吗?”   “不需要。”沈琅按了按太阳穴,他现在最不想要的就是别人的打扰。   然而他的拒绝在对方来说是无效的,只听黎源又说:“我已经到你门外了,请开门。”   沈琅的耐心终于告罄,直接挂断了通讯。他深吸一口气,打开水龙头,双手掬起一捧水洒在脸上。   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额角的发梢,也打湿了他眼睫。几缕黑发被水打湿后随意地贴在他的额前,让他原本冷峻禁欲的面庞,更添了一丝不羁的性感。   他抬手随意地将额前湿漉漉的碎发向后捋去,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水珠从额头滑过眉骨,再到高挺的鼻梁,顺着线条流畅的下颌,又落入锁骨精致的凹陷里,最后没入他肌理分明的胸膛。   然而胸腔里的那股躁意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变得愈发强烈,如同一团火焰般燃烧着他的理智。   当沈琅再次抬起湿漉漉的眼睫看向镜子时,却赫然发现,镜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抹白色的人影。   黎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那双金色的眼眸在镜中与他对视,眼神深邃到令人不安。   沈琅猛地转身,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张了张口,刚想质问黎源是如何进来的,却被对方的动作打断。   毫无征兆地,沈琅整个人被按在了冰冷的镜面上。黎源高大的身影笼罩着他,一只手撑在他身侧的洗漱台上,一只手撑在镜面上,膝盖也牢牢抵着沈琅的双腿之间,将他整个人困在了镜子和黎源之间,不给他任何逃脱的机会。   沈琅的背部紧紧贴着镜面,冰冷的触感激起一阵战栗,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试图挣扎,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在黎源面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身上的白大褂和沈琅还未干透的皮肤,都沾了水,显得有些潮湿,水汽弥漫之间,更显暧昧。   “你……”沈琅的声音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微微颤抖,黎源的一条腿插,陌生的气息将他完全笼罩,让他无处可逃,“放开……唔!”   两个字被黎源突然贴近的呼吸打断,黎源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边,激得他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黎源贴着沈琅的耳朵,轻声说:“让我看看。”他一边说,一只手已经从沈琅的腰腹滑向他的胸膛。   太近了。以至于沈琅甚至闻到了黎源身上一丝淡淡无机质般冷冽又莫名熟悉的气息。   沈琅像是被冻僵一般,无法反抗,只能任由那只微凉的手停在他心口的位置,并缓缓收紧。   只听黎源轻声道:“你身体里的东西,不属于你。”   那银色的纹路仿佛感受到了威胁,在黎源的触碰下,竟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像是有生命般想要逃离。   银色液态金属在沈琅肌肤表面游走,它们像是在感受到某种威胁,又或者是本能地抗拒着黎源。那种躁动透过皮肤传递到筋骨深处,酥麻到几乎让人失控的不适随着它的游走扩散至全身。沈琅闷哼一声,手掌无意识地抓住镜台边缘,却因残留的水珠没抓稳滑向一侧。   这短暂的一步,将他半个身体直接倒向黎源怀中。黎源的手臂紧紧地箍住了沈琅的腰,以近乎保护的姿态将他拥入怀中。两人身体紧密贴合,沈琅能清晰地感受到黎源胸膛的温度,以及他身上那股熟悉的缥缈味道。   “你没事吧?”黎源低头看着怀中气息不稳的沈琅,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但他眼底,却依旧冷静到可怕。   他的一只手绕到背后,轻轻按住沈琅腰间与洗手池接触的皮肤,似乎在确认有没有被硌伤,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传递到沈琅的皮肤上。   “果然……”黎源低声喃喃自语,指腹在沈琅的胸膛上轻轻摩挲,饱满的肌肉线条随着指尖的移动而微微颤动,“它很讨厌我。”   黎源能感受到沈琅胸口处的银色纹路对他的抗拒,却不解为何会这样。   “别再碰……!”沈琅终于找到一些空隙,从压迫间隙挤出几个字。然而,这命令对于黎源来说异于耳旁风。他毫不在意,只专注于探索那些液态金属的残留。   “为什么会这样?”他轻声呢喃,那双金瞳似乎映射出了什么遥远且不可知的画面,只不过现在的沈琅根本无法得知。   黎源很感到疑惑,不理解为何它会选择留存于沈琅体内而非回归本源。   随着对方动作加重,沈琅闷哼出声,强烈的不适与奇异快感交织,让他的双腿发软,只能倚靠在黎源怀中。   液态金属如同遇到了天敌,试图逃离黎源触碰,在沈琅皮肤上肆意游走,引发一阵又一阵震荡。这种让人难以忍耐的痛楚带来的不是单纯意义上的折磨,更像是介于快。感与失控之间的危险临界点。   沈琅咬紧牙关试图保持镇定,但额角渗出的汗珠暴露了他在承受着怎样的冲击。   “够了……别、别碰了……”沈琅艰难地说,声音里喘息声抑制不住从喉咙中溢出。   黎源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抬起头,金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看着沈琅,像是在看一个难解的谜题:“你也在抗拒我吗?”   不管陨星在沈琅身上的残留如何抗拒,它都无法抵抗黎源对其的召回。那些纹路从沈琅肌肤表面一点点剥离,化成半透明的雾气。   随着它们逐渐脱离,沈琅原本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又因这突如其来的释放感而踉跄倒向黎源。   黎源稳稳接住他,同时继续维持着手上的动作。他低垂着眼睑,金色瞳孔里映满了浮动的银雾。   银雾汇聚在黎源掌心,那是一种与他同源,甚至可以称为“自己”的存在。他闭上眼睛,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   在无数碎片化的记忆片段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分身曾以多重形态接近这个人类——执政官、导师,以及那个最初那个实验员王怀秋。   画面如走马灯般闪过,每一帧都带着极具个人色彩的烙印:他以“王怀秋”身份接近沈琅时陌生复杂的情感;化作“导师”与沈琅同行的短暂时光;以及执政官展开双臂迎接新王降临……这些画面的焦点,始终是沈琅。   他是所有事件轨迹中心,是这命运交织之网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它和沈琅曾经短暂融合,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言明的体验,灵魂与灵魂,力量与力量,彼此交织,彼此缠绕,近在咫尺地能够感应到对方的心跳与呼吸。   无限的永恒近在眼前,他们几乎融为一体,成为彼此的全部。   然而就在一切即将走向终点之际,那个人却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东西,让自己重新堕入凡人的泥潭,只为了守护一些渺小而又脆弱的东西。   明明只差一点……就差一点。   纵然被抛弃,那份力量依旧在顽固地抗拒。与其说它不愿回归主神,不如说它已经将某种无法名状的联系深植于这个人类身上。   这种情况超出了黎源对于秩序与规则认知之外,甚至隐隐触及到了一种他从未真正理解过的领域——   自由意志。   当最后一道银雾消散在他的掌心时,他睁开眼睛,再次看向此刻半倚着镜台喘息调整状态的沈琅。对方凌乱湿润的黑发贴着额角,那双深邃黑眸因情绪波动泛起淡淡涟漪,却透着与生俱来的冷峻与坚韧。即使经历了方才的一切,此人依旧保持清醒,然而那双黑曜石般的眼中充满黎源无法参透的复杂情绪。    第111章   黎源的金色瞳孔平静至冷酷, 以至于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神祇。   然而此刻,神祇眼中映着沈琅略显狼狈的身影,以及皮肤之上逐渐消退的银色光泽。他的双眸比最精密的仪器能收集更多数据, 那些沈琅一切细微变化尽收眼底。   他刚刚接收了来自陨星残存的、混乱而又炽烈的情感。如同狂风骤雨的情绪冲击着黎源的感官:不甘、执着、迷恋、以及就快要冲破理智的渴望。这些对他来说太过复杂的情感残片在他意识海中翻腾, 如病毒一般使他的理性、感官、逻辑和思维都变得迟缓起来,他竟一时无所适从。   黎源忽然意识到,在与沈琅短暂融合的那一刻, 陨(自)星(己)所感受到的并非无尽的虚空……而是被名为“沈琅”的人类填满的宇宙。   在陨星破碎与重组的漫长旅途中,它曾途径无数星辰, 也曾被无数文明所膜拜,但唯独在接触到这个人类时, 却产生了想要彻底融合,永不分离的想法。   那些关于“爱”的古老定义涌入他脑海,是他、祂不曾理解过的谓语。   爱欲——人类独有的情感, 他们为之疯狂,为之牺牲,他们能够为了短暂的、不确定的激素分泌而奉献一切。   理智告诉他,这毫无逻辑可言, 不过是荷尔蒙和多巴胺催生的短暂错觉。但情感却驱动着他更进一步地靠近、了解这个让他感到困惑的个体。   黎源的思维陷入了罕见的停滞。   他明明应该立即分析这些异常数据, 并采取有效的应对措施, 但他却固执地沉浸在这份前所未有的感受中, 感受着无法用逻辑推论、被人类称之为“爱”的感情数据。   他甚至不禁怀疑, 自己的存在本身或许是一个悖论——明明具备高度逻辑思维能力,能够洞悉宇宙万物运行的规则,却偏偏渴望了解“爱”这个毫无逻辑可言的东西。   眼前的这个人类,如同针对他植入BUG的程序,牵引着他的所有感官。黎源凝视着沈琅, 见他眼睫轻颤,肌肤映着浴室的暖光,泛起淡淡光晕,他可以看清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以及眼下不甚明显的泪痣。   他本可以通过数据化的分析,直接将沈琅拆解成分子级别进行研究,但他却不可理喻地选择了这样一种最原始也最耗费时间的方式——观察、体验。   他选择像人类一样,用自己的眼睛去记录沈琅的一切,从他喝营养液时微蹙的眉头,到他思考时微垂的睫毛,都被他深深铭刻在脑海之中,无法忘却。   这种行为极度不理智且低效,但在面对沈琅时,他总是会做出很多违反理性的行为。   明明刚刚吞噬了陨星残留的能量,应该能更好地理解人类的情感,可为什么他反而更加困惑?   他的思维如同过载的机器,一时之间无法正常运转,只是凝视着沈琅。   不再分析、不再推演,仅仅是单纯的、毫无理由地注视着他。就连眨眼这个本能动作都忘记了。   被他注视的沈琅腰肢后倾,尽可能离黎源远一些,一只手撑住洗漱台试图稳住身形。   他低垂着头,额前散乱发丝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上显得分外凌乱。他抬起另一只手,快速拂去脸上的冷汗,下一瞬间,他竟骤然发力,用肘部猛然撞向身后的洗漱台上!   “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清脆的陶瓷碎裂声在狭小的空间中炸开,白色的碎片四处飞溅。   在这混乱之中,沈琅迅速扣住一片较大的尖锐碎片,手腕翻转,毫不犹豫地朝着黎源的太阳穴狠狠刺去!   黎源站立不动,没有做出躲避的举动。金色的瞳孔深处,映照着洗漱台爆裂时飞溅的瓷器碎片,以及沈琅那双浸透着凛冽杀意的双眸。   过载的信息量冲击着他的意识,一时间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陷入宕机状态。   直到刺痛感从太阳穴传来,温热的血液顺着黎源的脸颊滑落,他才缓慢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黎源的脑袋因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而猛地偏向一边,他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被沈琅攻击了。   但即便如此,沈琅这一击所带来的冲击力也没有让黎源的身体动摇分毫。他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回到沈琅身上。   黎源缓慢地眨了眨眼,平静的眼瞳中,终于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如冻结的湖面之下翻涌的暗流。   这一刻,他意识到自己的BUG,比预想中更加严重。   “为什么?”黎源的声音依然平静,带着一丝发自内心的不解,更像是对着自己发问,而不是在质问沈琅。   他明明已经如此优待这个人类,试图理解他的一切,为什么沈琅却仍对他抱有如此强烈的敌意?   他应该立刻分析沈琅的攻击模式和动机,并采取相应措施,这是他过去会毫不犹豫采取的做法。   但他现在却做不到,他的程序似乎发生了无法理解的错乱,他的逻辑和理性被一种更原始的冲动所压制——他想知道,沈琅为什么要这样做?仅仅是因为自己想要了解他的身体吗?   沈琅没有回答黎源的问题,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眼中充满了戒备,手中握紧锋利的碎片,似乎随时准备再次发动攻击。他墨黑色的短发被水打湿,贴在脸颊上,几缕散落的发丝垂在额前,湿漉漉的,在暖光下看起来却如同绸缎一般光滑莹润。   水滴沿着他下颌线条滑落,滴在锁骨的凹陷处。黎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滴晶莹的水珠所吸引。他想要靠近,去触摸,去理解这滴水中蕴含的奥秘。那是他理性逻辑所无法企及的领域。   “‘源’……”沈琅低哑的声音响起。他早应该想到的,“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然而沈琅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黎源似乎完全没有接收到沈琅话中的质问和警惕,反而对那个他吐出的名字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黎源缓缓抬起头,那双流淌着金色光泽的瞳孔中映照着沈琅的身影,平静无波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你叫了我的名字。”   他的注意力此刻全在那一声“源”上,对于自己被袭击这件事则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他只是一味地看着沈琅,那目光专注而又执着。   他缓缓伸出手,毫不在意沈琅手中锋利的瓷片,指尖停留在沈琅的脸颊旁。他没有进一步靠近,只是以一种几乎虔诚的姿态,轻柔地抚摸着沈琅鬓角柔软冰凉黑发。   像是安抚一只受到惊吓的黑猫。   沈琅本能侧过脸躲开他的碰触,他感觉自己的头隐隐作痛。   明明受伤的是黎源,他原以为对方会质问他为什么要攻击自己,但黎源却轻易被一个称呼所吸引。   从第一眼见到黎源以来,对方的反应总是出乎沈琅的预料,无法凭过去的经验预测他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举动。   “别装傻,黎源,我知道你能听懂我的意思。”   “你叫了我的名字,”黎源牛头不对马嘴地重复道,似乎想要强调这一事实,确认这并非他的幻觉,“这是……我们之间连接的证明。”   沈琅皱眉,黎源此刻展现出的平静与喜悦让他难以理解。他按捺住内心翻涌的烦闷,直截了当道:“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不要试图转移话题。”   “你想知道什么?”黎源轻声问道,目光扫过沈琅因激烈动作起伏不定的胸膛,饱满结实肌肉线条随着他的呼吸绷紧又放松,充满力量美感,“关于祂?还是……关于我?”   “你和它有什么关系?”沈琅冷冷回应,手腕翻动间碎片划出一道寒光。   “‘它’?”黎源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然后露出一个介于理解与迷惑之间的表情,“你可以把我当做‘它’在人类形态下的一部分,或者说,我是‘它’在这个副本中为了适应规则而存在的投影。”   “不过,如果你想,我可以成为你需要我成为的任何东西。”   沈琅眉头紧锁:“我不需要……”他正欲开口回绝,却被黎源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   “琅,你受伤了……!”只见黎源语气急切,与平日冷静克制的形象大相径庭。   黎源紧紧抓着沈琅手腕,一丝鲜血顺着沈琅紧握碎片的掌心渗出,沿着他的指尖滑落。   黎源垂眸看着那点刺目的红色,眼中流露出难以忽视的焦急神色。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沈琅的手上,仿佛那不是一个小小的划伤,而是身受重伤一般。   他整个人都被本能驱使着行动起来,不等沈琅回应就拉着他的手腕往浴室外走去:“必须处理伤口。”   “只不过是划破一点皮罢了,还是先处理一下你自己的头吧。”沈琅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他不认为这点小伤需要如此大惊小怪。反而是黎源自己太阳穴处的伤口比他严重得多,沈琅知道自己使了多大的力气,如果是人类是足以被爆头的程度。   “这不重要。”黎源力道得惊人,钳制着沈琅的手腕不让他离开,仿佛他自己的伤根本无关紧要,“你受伤了,比我重要。”   他的语气是如此的坚定,以至于沈琅一时间竟无法反驳。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黎源,甚至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因刚才的一击大脑受创导致逻辑紊乱。   不,眼前这个有着人类外形的存在不是真正的人类,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揣测他的行为。    第112章   看着黎源那副理所应当优先关心着他伤势的模样, 沈琅心里有些烦躁。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妥协:“如果你想给我处理伤口,那就先处理你自己的头。”   沈琅语气虽然还是冷淡, 但已退去了之前的强硬和抗拒, 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然而出乎沈琅意料的是,黎源听到沈琅的话后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他仍然固执地想要先处理沈琅的伤。总是理智的金眸中此刻充满了坚决, 牢牢的抓住了沈琅的手腕,不容拒绝也不容反抗。似乎只要沈琅没有安好, 那么黎源就永远不会去处理自己的伤势一般。   “你的伤口更需要处理。”他不容置疑地说着,一贯平静语气却让沈琅感到了那份郑重的珍惜。   不知为何, 沈琅觉得有些疲惫,就连刚才积累起来的怒火也随之散去。他放松了身体,不再抗拒对方难得强硬的举动。   只见黎源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了一套便携式的医疗器械包, 从里面取出了一把镊子和一小瓶消毒液,认真地用棉签蘸取消毒液,小心地擦拭着沈琅手指上微不足道的伤口。   沈琅看着黎源那认真的样子,心中不禁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明明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伤口, 但黎源却仿佛在处理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一样, 一丝不苟, 认真到了极致。   挑出碎片、消毒、涂药、再用纱布小心地缠好。黎源动作极稳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庄重, 仿佛他此刻正在完成一项意义非凡的任务。   只是很小的伤, 黎源却用了很久。包扎完后,他拉起沈琅的手,认真地端详着自己的作品。那双手修长又骨节分明,他似乎在欣赏着什么绝世无双的艺术品,缠绕着白色纱布的指尖在黎源的眼中仿佛比任何珍宝都更加的珍贵。   “不是所有危险都会致命, ”黎源终于开口回应,他抬起头,与沈琅四目相对,那份专注和凝视竟然带有难以言喻的温柔,“但即便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   沈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收回了手。他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语气带着一丝没有遮掩的烦躁:“现在,该处理你的伤口了。”   黎源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头上还有伤口,敷衍地抬起衣袖随便擦了擦已经停止流血的伤口,就当做处理过了。他像是没有痛觉一般,脸上保持着平静而漠不关心的表情。   沈琅微微眯起了眼睛,他知道自己刚才那一击用了多大的力气,也清楚正常的人类在受到了那样的攻击之后绝不可能轻易的恢复过来。但眼前的黎源像个没事人一般,只见他擦掉血渍后,那块伤口已经恢复如初,连疤痕都没有。   沈琅看着黎源,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无措。   如果有人对他怀有敌意,沈琅会立刻警觉并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如果有人要攻击他,那他会毫无犹豫地反击,绝不会手下留情;如果有人要算计他,那他会先一步将计就计,不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局面。   这都是沈琅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淬炼出来的本能反应。然而面对黎源,他以往的经验都失效了。   黎源……他对自己没有敌意,不曾伤害过他,甚至这般在意他的伤口。他是如此的坦诚,如此的直白,从不会掩饰他的目的。   他想要靠近沈琅,想要了解沈琅的一切,即使他的方式非常与众不同。   意识到自己还不着寸缕,沈琅转过身迅速地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物,肱二头肌线条随着他抬臂动作而起伏。   白色的战术服更衬得他身姿挺拔,勾勒出劲瘦的腰身和笔直的双腿。他没有多做遮掩,利落地拉好胸前的隐形拉链,胸膛轮廓被布料包裹后更显厚实饱满,作战服的材质轻薄而又透气,贴合着沈琅的肌肤,每一处肌肉的线条都清晰可见。   换好衣服后,沈琅转过身,发现黎源还站在原地,目光如同实质黏在他身上。   “你在看什么?”沈琅一边整理着领口,一边语气平淡地问道。   “没什么。”黎源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他的视线一刻也没有从沈琅身上移开, “只是觉得,你换衣服的样子,也很有意思。”   沈琅侧过脸,不愿与这样的注视纠缠太久。他清了清嗓子,有意将话题拉向正事:“刚才是怎么回事?‘源’不是已经离开了么,为什么现在又出现?”   “它离开前在你身上留下了极少量的残存力量,在没有任何外部刺激的情况下,会一直沉睡下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黎源缓缓开口,认真解释道,“但是,一旦有外力入侵就会激活它。好比人类的免疫系统遇到外来病菌时,会本能地进行防御。”   “外力入侵……你是说,梅戈?”   沈琅思绪飞速运转,迅速回忆至今为止与谁有过单独相处的机会——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对了,源,” 沈琅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第一次主动叫了黎源的名字,语气变得有些犹豫,“你从考核副本逃脱来到这里……不会被主神发现么?”   “脱离……副本?”黎源闻言微微一怔,原本平静无波的表情竟出现了一丝细微裂痕。   但这种异常仅持续了不到半秒,他便恢复了平常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只是眼底多了一层难以捉摸的情绪。   他没有试图解释清楚,只是顺势将自己的身份模糊化:“主……神,无暇顾及每一颗尘埃的动向,我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小沙砾罢了。”   为了避免沈琅细想,黎源忽然靠近了一步,转移话题:“不过,你问这个,是在关心我吗?”   沈琅看着黎源的眼睛,他在那双非人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   他并未立刻反驳,而是先微微皱眉陷入思索,然后点头。   “毕竟,你也算是帮过我。”沈琅实话实说。不管怎样,源都帮过他数次。当初副本崩塌时如果不是源的力量护着他,他脆弱的人类**早就被空间风暴撕碎了。还有这次也是。   “而且,如果你的目的也如同我一样,想要脱离主神的掌控,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奇怪。   为什么听到沈琅的话,黎源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复杂和矛盾充斥着他的胸腔。   他是主神规则的化身,本该对任何事情都保持绝对理性的态度。可是现在,他却在为沈琅的一句话感到欣喜与不甘。   欣喜的是沈琅终于对他表露出一丝友善,哪怕这种善意并非因为他的本源,也足以令他感到喜悦。   不甘的是,沈琅的善意却是他从另一个自己那里偷来的。   他知道沈琅误解了他的存在,把自己当成了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存在。那所谓的“源”,不过是一个由碎片法则数据和信息构成的副本概念投影,但他却无法对沈琅解释。   他嫉妒着那个已不存在的“源”,嫉妒它可以被沈琅重视。而不是现在的、被沈琅提防的“黎源”。   明明他才是“源”,但沈琅却从未真正的将他们视为同一个人。   没错,嫉妒。   这种感觉很糟糕。   但即使如此,他却无法阻止喜悦在心底滋生。   “目标一致吗?”他的声音有些低沉,隐藏在平静外表之下的是不为人知的汹涌波涛,“你说得对,合作……我们会有更多深入了解彼此的机会。”   --   飞船内部始终维持着恒定的光线,让人很难察觉时间的流逝。傍晚时分的来临是通过舰内系统时间才得以辨识。   沈琅和黎源并肩回到生活区,不多时,所有人都陆续到齐,即使是心不在焉的秦思也罕见地没有继续躲在角落里,而是坐在生活区的边缘,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似乎在防备着什么。   任菀手里把玩着一把扳手,分量不轻的金属在她指间灵活地翻转跳跃。她环顾四周,带着一丝烦躁和不安:“自从知道了‘梅戈’的存在,现在看谁都像是怪物,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知道呢。”她烦闷地抓了抓自己利落的短发,“与其这样疑神疑鬼搞内讧,不如干脆给所有人做个彻底检查,这样才能排除嫌疑!”   “不妥,这样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奥斯卡皱着眉头沉声说道。   “奥斯卡说的没错,直接检查的确会适得其反,但我们也不能再这样毫无头绪地摸索下去。”卓年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不紧不慢地道,“要么全员进行身体检查,要么,我们就投票排除那些行为举止有异的人。这是确保我们安全的唯一办法。”   一直沉默寡言的赫尔曼也适时开口:“我赞同投票。昨天白白浪费了一天,今天必须投票,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沈琅饮尽橙色的木瓜味的营养液,这是刚才黎源特地拿给他的,缓缓开口:“既然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不如各自陈述一下自己的理由吧,这样可以更好的帮助我们做出选择。”    第113章   “沈督察, 你的手没事吧?”卓年视线落在沈琅缠着绷带的手上,语气关切地问。   沈琅微微颔首平静回应道:“无碍,只是不小心划伤了。”   众人简单的寒暄过后, 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赫尔曼轻咳一声:“既然都到齐了,就尽快开始投票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既然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 不如陈述一下自己的理由吧。”沈琅的声音让人下意识地想要听从他的安排。原本有些躁动的氛围,也因此安静了下来。   “我投秦思。”赫尔曼率先表态, 灰色的双眸扫视了一圈众人 “她自从醒来之后就精神就很不稳定,谁知道她有没有被那什么梅戈寄生了?早点把她处理掉比较稳妥。如果她真的没有问题, 等回到联盟,我愿意给她道歉。”   “我也投秦思一票。”卓年紧随其后,用最平静的语调说出了最果决的话语, “秦思小姐的表现的确有些异常,她不仅违背了团队的行动规定,并且在我们的调查过程中,一直呈现出回避的态度。在下认为, 与其将精力浪费在那些不确定因素中, 不如先排除明显的目标。”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虽然我也不知道秦思那家伙是怎么回事, 但看她那副样子不像是梅戈。”任菀双手抱胸, 毫不掩饰地盯着沈琅,“我投给沈琅。不过老实说,我对你们这些男人都没什么好感。”   秦思原本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周围的人。在听到两人纷纷说出要投她的时候,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 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般:“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冤枉我?”   尽管无措,但她还记得自己的权利,鼓起勇气说:“我选……赫尔曼!我今天早上在门外看到了你的身影!你……你想杀我!”   奥斯卡脸上的表情则略显复杂,他似乎在挣扎,最终叹了一口气,说:“我……选择弃权,我无法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任何决定。”   宁羁瞥了一眼沈琅,看他接连被两人投票却还未有动作,于是问道:“沈哥,你怎么看?”   沈琅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眉头微微皱起。他察觉到似乎所有人对于通过投票这件事都很认同,就连一直不赞同的奥斯卡,也是只是因为没有充足的证据、不能冤枉好人之类的理由反对。   为何所有人都默认投票是唯一解决方法?   莫非,他从系统获得的任务信息和其他人都不同?   至少沈琅的任务是调查飞船上的异常情况,并确保抵达目的地,并没有规定使用什么手段方式。   沈琅环视一圈,然后:“我投任菀一票,我认为她是梅戈的可能性的在场人中最高的。”   “我也投那个女人。沈哥的决定,不会错的。” 宁羁听罢紧跟着说。   “沈督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投票给你,你就转头就反咬一口?”任菀身上顿时挂了两票 ,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锐利地紧盯着沈琅,“呵,男人,果然都是一个样子,小肚鸡肠!”   “任菀,冷静点。”卓年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调解道,“沈督察只是根据大家的表现做出的合理判断,不必如此激动。不过,我倒是好奇,你为什么会投沈督察一票?。”   任菀不屑地瞥了卓年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里的嘲讽之意溢于言表:“你倒是很会说漂亮话,不如你来解释解释,为什么你也投了秦思?她明显是最没有威胁的那个,你是不是觉得她比较好欺负!”   卓年叹了一口气,似乎对任菀的质问感到有些无奈,他将视线转向秦思,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秦思小姐的精神状态并不稳定,为了船上所有人的安全,我必须做出这样的选择。”   奥斯卡被眼前的场景搞得有些头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转向了黎源,问道:“医生,只剩下你还没投票。你有什么意见吗?”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此时唯一没有表态的黎源。   黎源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沈琅的身上,似乎对投票的结果毫不在意。那双如同冰封湖面般平静的金色眼眸中,没有任何波动,仿佛一个旁观者般冷眼看着这一切发生。   直到沈琅也随着众人看向他时,他才缓缓开口:“我弃权。”   如此一来,任菀和秦思均得到了两张票。   “既然平票,那就再投一次!”赫尔曼强硬道,“在任菀和秦思之间选一个,不能再拖下去了!”   “凭什么要再投一次?”任菀听到赫尔曼的话,顿时怒火中烧嘴,角微微向下撇着,锋芒毕露,“平票就意味着不成立,今天谁都不该出局!”   卓年语气温和但态度坚决道:“我们现在必须做出选择,否则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别吵了!”秦思忽然尖叫了一声,布满水雾的眼睛带上一丝狠厉,“你们吵什么!吵!再吵我就把你们都杀掉!”   就在所有人都因为秦思突然地爆发愣在原地时,沉默许久的沈琅终于开口,清冽的嗓音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安静了下来:“既然如此,那就将任菀和秦思一起冷冻吧。”   “什么?!”他的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无不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可能?!”任菀终于按耐不住烦躁,似乎对于沈琅的提议感到极其诧异,“每天只能冷冻一人,难道你想打破规则不成?!”   奥斯卡眉头紧紧皱起,向来支持沈琅决定的他也露出不解:“沈督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完全不符合规则。”   就连能说会道的卓年脸上也出现了一丝裂缝。他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但最终还是缓缓开口:“这样的确不符合规则……”   “我赞同。”一直沉默不语的黎源突然开口,金色眼眸静静地注视着沈琅,像是一个忠实的信徒在凝视着他所信仰的神明一般,“如果沈督察这么认为,那理当如此。”   沈琅将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只是理智地陈述事实:“既然她们都存在被感染的可能性,继续投票谁嫌疑更大毫无意义。同时隔离任菀和秦思,可以最大限度地确保飞船的安全。这是目前最理智的选择。”   然而尽管沈琅给出了如此符合逻辑的解释,也符合当下情况最理智的选择。但在场的众人却似乎依然无法理解他的决策。   他们的表情各异,目光中都充满了困惑和不解。就好像他们大脑中有一套固定的运行程序,一旦出现与程序不符的情况,就会陷入停滞状态一般。   就像是习惯了遵从既定的规则,一旦有人试图打破这种规则,他们就会感到无所适从。   沈琅看着众人脸上茫然的表情,忍不住低声呢喃了一句:“原来如此……”   看来,他和在场其他人的信息的确不对等。   “我再确认一次——必须每天都进行投票并选出一名嫌疑者,才能解决目前的问题,是么?”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不理解沈琅为什么要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片刻后卓年率先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是的,这是为了确保我们大家的安全。我们必须尽快排除潜藏在人群里的梅戈,以免事态继续恶化。”   奥斯卡虽然皱着眉头,但也点了点头:“虽然有些草率,但这是目前唯一的解决办法了。”   “你们有没有想过,”沈琅开口,语气严肃地问道,“是谁规定的每日必须有一个人被投票出局?是系统明文规定的,还是你们认定的?”   “投票,隔离,放逐……这种游戏一般的规则真的能解决问题吗?还是说,这只是主神为了让我们自相残杀而设定的一场闹剧?”   尽管众人中有些人失去了记忆成为NPC,但他们对“规则”还有基本的认知,理所当然的遵守着规则。   为什么非要投票选择嫌疑者?奥斯卡无法解释,只是打心底自然而然就默认了这套规则。   奥斯卡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看了看其他人,又看向沈琅。当他的对上那双平静的眼睛时,感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说不出反对的话。   沈琅的眼神中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让他不由自主地选择了信任:“既然沈督察认为可行,我没有异议,就按你说的做吧。”   任菀反应过来,刚要开口反对,就被卓年抢先了一步。   卓年一反常态的有些激动,向来温文尔雅的笑容都不见了。他上前一步略提高声音:“沈琅,你这样做未免太欠妥当,若是违背规则引来系统的惩罚,后果没有人能能承担!”   他随即转向其他人,语气略显急切道:“不能因为他的一己之见就置我们大家所有人的性命于不顾!”    第114章   卓年此人一生几乎从未经历过挫败。   他出生在一个世代显赫的剑修世家, 族中世代以剑为道。他自小便展现出惊人的剑术天赋,被誉为百年难遇的剑修奇才,从小便被视为家族荣耀, 受尽万般宠爱。   唯一的缺憾是那副孱弱的身体, 他需要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力气,才能挥剑。   为了弥补体力的缺陷,他开始学习各种知识, 兵法、谋略、权术,都一一涉猎, 将其运用在剑术之中。   家族对他寄予厚望,而他也从不让任何人失望。   少年时他曾站在苍穹之巅, 看云卷云舒、星河涌动,那时的他以为天地无边,自己的未来亦如这般广阔。   然而繁华终有破碎之时, 一场仙魔大战摧毁了一切。   那一日,山河动摇,天地崩塌。无数修士葬身其中,而那魔头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整个修真界时, 一直顺风顺水的卓年第一次感受到刻骨铭心的无力感。   他亲眼目睹宗门长辈在守护阵法前死战不退, 白骨堆积如山, 也见证本该坚不可摧的护山大阵在魔焰中轰然崩裂。一切曾属于他的荣光、骄傲, 还有他们引以为傲的剑道传承都在烈焰与鲜血中涅灭。而卓年的剑, 甚至尚未来得及出鞘。   他最后的记忆是一片血红天空下,师长们拼死护住重伤的他离去,而后便是无尽虚无。   再度醒来时,卓年发现自己置身于陌生且混乱的轮回空间。   轮回空间与他熟悉的修真界完全不同。这里没有仙风道骨的仙长,也没有御剑飞行的修士, 有的是数不清来自各个文明的人类。   从刀耕火耨到星际跃迁,从神话传说到未来科技,无数他无法理解的文明汇聚一堂,将无数可能性浓缩于一处的世界。   这种跨越时间与空间的景象令深深震撼了卓年,也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微不足道。但很快,他便凭借智慧稳重与高超剑术,从低阶玩家中脱颖而出并一路晋升至A级。   然而顺风顺水并未带来真正意义上的成长。他习惯性地将所有挑战视为棋局,将其他玩家当做棋子,用尽手段确保自己的胜利。从未遇到重大挫折,也从未真正体会过失败滋味,直到他进入了S阶考核副本……   卓年再度回到了那个他熟悉的修真界,忘记轮回空间的一切,回到了过去的荣光之中,他依然是那个被众人追捧的天之骄子。   但这份平静幸福的时光转瞬即逝,很快魔头再临,大战重演,修真界再度崩塌,卓年也随之死去。   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他发现自己陷入了永无休止的轮回,每当他死去,总会返回仙魔大战爆发前的时间点,一遍又一遍地经历同样的崩溃、绝望、毁灭……   每次轮回他都尝试不同的方法——联合更多人对抗魔头;寻找传说中的秘宝;甚至孤注一掷与魔头同归于尽。然而无论如何挣扎,每一次结局都以死亡告终,所有努力都付之东流。   他目睹同伴一次次死去,也见证自己一次次失败。希望被逐渐磨灭,他的精神同样饱受折磨,这种痛苦远超过死亡本身。   直到某个轮回中,他开始质疑这一切为何会循环往复,并逐渐恢复了轮回空间零星的记忆   当那瓶真理药水出现在他手边时,他毫不犹豫地饮下。   随即,世界塌陷崩溃,空洞将他吞噬。卓年的意识被强行剥离出个体,他看见了自己,又看不见自己。他被拉至某种恢弘到无法定义的存在面前,那是超越人类语言能够描述的场域,无限扩展却又无限收缩,一切镜花水月皆为虚妄,法则本身才是唯一真实。   “主神”。   卓年窥见的宇宙是一张无尽延展、扭曲交织的网络,每一条线索都嵌满了时间、空间、因果的规则与逻辑,以不可撼动的法则统治着所有存在。而主神便是这张网络背后的核心,是所有规则的起源,是超越理解之外的绝对真理。   法则即是真理,真理即是主神。   祂不仅是规则制定者,更是万物运行根源。法则便是祂所散发出的意识波动,让整个宇宙按照预设轨迹不断循环。所谓自由,不过是规则允许范围内的选择;所谓反抗,不过是另一层次上的服从。   他窥探的这些不过是真理的九牛一毛,而这一根毫毛就足以将他压垮。升阶副本的失败是预料之中的,并非因为他的懦弱或力量不够,而是因为凡人的意识注定无法承载如此宏大的概念权能。   系统给予了他第二次机会,将他投入这个副本与其他升阶失败者再度竞争。他的通关条件是保证自己,并只有自己存活到最后,成为唯一的存活者,便能升阶成为S级。   “……沈琅,你不能这么做!”卓年努力维持着自己温和的语气,但其中隐隐透露出的急切无法掩饰,“这是在拿我们的性命冒险。你只考虑你自己,却没想过我们所有人都要为你承担风险!”   “或许你只是在找借口。”就在卓年想要进一步逼问时,沈琅沉稳地开口,“你害怕打破规则,害怕失去系统的庇佑,你只是在为自己找一个心安理得的理由。”   “你又懂什么……!!”卓年努力压抑住内心的躁动,他缓缓呼出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沈琅,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们最终目的是完成任务通关副本不是吗?而不是真的把自己代入什么该死的船员角色!”   “你、你们……在说什么?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找出梅戈的寄生体吗?”奥斯卡下意识按住自己的太阳穴,眉头紧锁,神情痛苦。刚才卓年透露出的“任务”“副本”等字眼让他感觉莫名熟悉。   沈琅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除了奥斯卡,宁羁和秦思也露出了茫然困惑到恍然的表情,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   ……有意思。   这就是被主神系统控制下的玩家的模样吗?   沈琅想起了自己在轮回空间中经历过的无数次副本,无论是他还是其他的玩家,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必须遵从系统的指令,从未探究过规则背后的意义,也从未想过要反抗。   当出现与系统指令发生冲突的情况时,玩家们根本不会去思考就会盲从符合系统规则的一方,不会去质疑,更不会挑战系统的指令。即使是沈琅这样的老玩家,也只是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寻找漏洞,从未想过要打破规则。   玩家们就像被饲养的家禽,早已习惯了圈养,被驯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而现在,当出现打破规则的行为时,他们却表现出了如同程序错误一般的茫然。好似是从未踏出门的家猫,面对敞开的大门却不知如何迈出脚步一般。   ……不,并非玩家不会思考,而是他们早已习惯了轮回空间的生存模式。   系统……或者说,主神即是真理,是像日升月落一般无可违背的自然法则,是既定事实本身。   为了积分奖励,为了遥不可及的回家的希望,沈琅如其他玩家一般在轮回世界中挣扎求生,在系统控制中进入一个又一个副本。   他以为只要足够强大就能摆脱这一切,从未想过已经不复存在的“家”只是吊在他面前的胡萝卜,诱惑着他不断向前,却永远无法触及。   让玩家们永不停歇地斗争、重复着永无止境的任务,就像是一群被圈养的蛊虫,在无休止的厮杀中自取灭亡。   主神为什么要这么做,祂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沈琅没有答案,但他知道,主神绝不是人类的神,人类的存亡与祂无关。   他紧抿着唇,黑眸中闪过不加掩饰的厌恶。他必须摆脱主神系统的控制,他必须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道路,一条能够让他获得自由的道路。   “任菀,你和秦思,都是梅戈吧。”沈琅沉默片刻才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压迫感。   “沈琅,你什么意思?!”任菀脸上看好戏的笑容消失,她迅速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再次说道,“难道你是想掀桌子不玩了吗?打算跟所有人同归于尽?”   沈琅摇了摇头,没有解释什么,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不会再参与这场游戏了,接下来这几天,如果你们需要投票,请把我的票数算作弃权。”   说罢,他便起身离开,没有多看任何人。   黎源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沈琅,当他转身离开时立刻跟了上去,默默地跟随在他身后,保持着一个既不会显得突兀,又能及时做出反应的微妙距离。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剩下沈琅和黎源两人脚步交错的声音。黎源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地跟在沈琅的身后,他察觉到,沈琅的情绪并不像他表面看起来的那样平静。   “你似乎有些……失落?”   他注视着沈琅的侧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双唇紧抿,流露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   沈琅没有回头,目视前方:“也许你会觉得我的做法很冲动,但我已经受够了这种永无休止的内耗。”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但黎源却能感受到,平静的表面之下是难以掩盖的疲惫。   黎源的心中生出莫名的渴望,他想要抚平沈琅紧皱的眉头。   “沈琅,我……”黎源的语调少了平静无波的人机感,多了一丝疑惑与探寻的意味,“人类似乎总有各种各样的需要,我不明白,但我想我应该尝试去了解……”   “如何能让你……高兴?”    第115章   沈琅没有立刻回答黎源的问题, 略微停顿片刻。既然已经知晓对方的非人本质,他需要考虑如何与过分好奇的非人存在相处。   “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为了避免误会,他反问道。沈琅需要知道黎源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是出于好奇还是有其他什么目的, 从而给出准确的回答。   黎源微微一愣,陷入了思维的停滞状态。他那精密高效的大脑似乎无法处理这个问题。为什么要让沈琅高兴?他开口前并没有考虑过为什么。   这份茫然只是持续了短短一瞬,黎源很快就恢复了以往平静的语调:“如果人类想要从负面情绪中脱离, 那么获取快乐是最快捷的方式。” 他以近乎机械化的语气说着,像是教科书中的模范语句一般, 逻辑正确,却并无感情。他继续说道:“我只是想让你从‘不高兴’的状态, 变成‘高兴’而已。   “大可不必如此。”沈琅移开了视线,他的黑眸中映射出走廊墙壁上冰冷的金属光泽,语气疏离,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别再做多余的事情。”   “什么是多余的事情?”黎源紧跟在沈琅身后,他看着沈琅英挺的侧脸,像是在认真思考着这句话的含义。他的大脑开始高速运算, 分析“多余”这个词在人类语言中的定义, “我需要一个明确的定义, 才能保证我的行为符合你的要求。”   “就像现在, 你一直紧跟不舍。”沈琅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但语气却带着深深的无奈。他觉得自己和黎源的对话总是这样,毫无意义地在一些毫无意义的问题上纠缠,然后便毫无结果,“这对我来说就是多余的事情。”   黎源没有因为沈琅的拒绝而不快,反而像是受到启发一般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似乎找到了新的思路——想要让沈琅不再觉得他是“多余”的, 就必须证明他的存在是有价值的,能够帮助到沈琅的。   “我明白了。”黎源坚定道,从沈琅的话语中汲取到的新灵感给了他极大的信心,“如果我能让你感到‘有用’,我的存在对于你来说,就不是‘多余’的了。”   不等沈琅回应,他就接着说:“按照人类的逻辑,快乐通常来源于满足,满足通常需要欲求。 ”他的逻辑清晰直接,似乎真的认为快乐是可以被计算和定义的,“所以,如果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或许我能找到让你高兴的方法。”   沈琅饱满的胸膛微微起伏,像是是在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自己保持冷静。他的嘴唇微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黎源的思维方式还是那么的与众不同,永远以理性的逻辑来解释一切,然而说出的内容却格外极端,似乎只有在能够帮助到沈琅的情况下,他的存在才是有意义的。   “你真的不需要这样。”他的对于这种非人的思维方式略感头痛,稍微侧头,碎发遮住一侧眼眸。   “根据你之前的回答,你并不在意食物的味道、口感,” 黎源试图从理性的角度入手,分析人类行为背后的逻辑,“所以我认为你的‘欲求’并非单纯的物质享受,而是更加抽象的概念,例如,安全、知识、力量,或者其他。”   黎源声音平稳,但其中却夹杂着自己都没能察觉的认真和迫切:“如果能将你的需求具体化,我可以找到让你高兴的办法。”   沈琅听着黎源这一连串分析,微微抿了抿唇,那双漆黑瞳孔深处也闪过瞬间的深思。   他想要什么?这是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他想要变强,他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他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人。   而所有的这些,都指向一个目标——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   “自由。”   “我想要不被人摆布,摆脱既定命运的自由。”沈琅自言自语般低声呢喃,然后抬眸,看向黎源,“你呢?你想要自由吗?”   “我……”黎源张了张嘴,他很高兴沈琅询问自己任何事情,但却发现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在他的认知里,“自由”是一个悖论。   逻辑自洽是一切秩序的基础,他所遵循的法则,是宇宙运行的规律,是主神所代表的真理。他作为法则的维系者,一切行为都以服务于规则为目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无数位面运行的秩序,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维护他所知的规则,而不是为了追求人类口中浪漫而又缥缈的自由。   自由……一个不可计算的变量,一个挑战所有定理的悖论,一个他既无法理解,也无法将其纳入自己逻辑体系的未知领域。   但当沈琅说出那两个字时,他所感受到的并非是规则被打破的抵触,而是隐隐的期待。   沈琅所谓的自由,是从何处而来,又是指向何方?   当他看到沈琅那双黑曜石般清冽的眼眸,看到那其中蕴藏着的对自由的向往,以及对命运的抗争,黎源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   他想要靠近他,想要理解他,想要和他一同,去触碰那个自己从未曾探索过的世界。   “我也……想要自由。”   如果这是沈琅所追求的,那么他也想要了解,哪怕要打破自己所恪守的规则。   “如果那是你所追求的,我愿与你一同前往。”   即使这意味着要违背“祂”的意志,也想要追逐这份未知的可能。   他暂时还无法理解沈琅为何如此执着于自由,更无法理解自己的内心为何会有这种隐隐的期待。但,他想和沈琅一同,突破所有桎梏,然后去看看那桎梏之外,究竟存在着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我们的目标一致,可以合作,不是吗?”黎源试图用逻辑性的口吻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可即使是如此,话语间抑制不住流露出的无法掩饰的期待。   沈琅心头微微一动,他知道黎源并非人类,他身上所带着的那种与生俱来的疏离感,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这一点。但不知为何沈琅却觉得,黎源,似乎是这个宇宙中,他唯一能够信任的人。   况且,沈琅需要力量。想要自由,想要保护家人,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仅凭他自己恐怕很难实现。他需要盟友,需要能够与他并肩作战,甚至能够与主神抗衡的存在。   那么——   “合作愉快,盟友。”   黎源的视线落在了沈琅向他伸出的那只手上,目光如同精密仪器将每一个细节都记录在脑海之中。沈琅手的尺寸,指节的弧度,肌肤的纹理,就连每一道指纹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凝视了片刻,缓缓抬起自己的手,与沈琅相握。   不是简单的握手,而是一种缔结盟约的仪式。   黎源格外郑重地握住沈琅的手,他能感受到自己胸膛处,应该是装饰品一般的心脏,开始不规则的剧烈轰鸣。那是他程序里不曾有过的BUG,像是机械故障时发出的尖锐警鸣。但这种警报并没有让他想要将之排除,反而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   “盟友……”黎源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落在他的口中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坚定。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法则的维系者,不再是冷眼旁观的看客,他是沈琅的盟友。   他有了新的身份,新的目标。为了这两个字,为了能够与沈琅一起通往自由之路,无论是祂的意志,还是既定的法则,都将会被他自己亲手打破。   沈琅的手指微微收紧,给了黎源一个肯定的回应。这是他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纵然前路迷茫,纵然风险重重,他也会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黎源紧握沈琅的手,像是在回应彼此之间达成的誓约:“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作为盟友,我能为你做什么?”   沈琅收回了手,沉吟片刻:“现在,静观其变。”   --   接下来的几天,如沈琅所料,飞船上的生存竞赛开始加速,气氛变得愈发紧张压抑。没有了沈琅的参与,玩家之间的淘汰赛进行的异常顺利。   先是卓年和赫尔曼联手,通过言语的巧妙引导,争取到了大副奥斯卡的信任,将秦思投出了局。第三日他们又故技重施,将一直独来独往的宁羁送入了冷冻舱。第四日,奥斯卡也未能幸免,被卓年和赫尔曼以莫须有的罪名投出了局。   第五日,也就是最后一天,仅剩下赫尔曼,卓年,任菀三人,似乎一切尘埃落定,赫尔曼在最后关头放松了警惕。   但他没想到,主动向他伸出橄榄枝的卓年,居然会和任菀联手将矛头指向了他,赫尔曼出局。   当赫尔曼质问卓年为何要背叛他们的同盟,试图弄明白自己到底输在了那里,然而卓年却只是露出一个怜悯般的笑容,那张俊美端庄的脸却令人升起寒意:“那当然是因为……我也是梅戈啊。”   副本的时间已经接近尾声,倒计时开始在卓年脑海中响起,催促他完成最后的任务。他站在控制台前在监控上寻找沈琅的身影。   任菀倚靠在舱门边,略显疲态但眼中充斥着迫不及待:“还没找到他么?”   “……找到了。”卓年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那是只有胜券在握的猎人才会有的,即将围剿猎物的兴奋。   为了这一刻,他已经布局等待许久了。   他要抓住那人,然后将其彻底抹杀,成为他登上S级阶梯的垫脚石。    第116章   卓年站在监控屏幕前, 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充满了阴鸷和狠厉。他在操作面板上快速滑动,屏幕上不断闪过飞船各个角落的监控画面,最终, 他的目光锁定在了主控室。   他微微眯起眼睛,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过头看向身旁的任菀,低声说:“找到了。”   “终于能把那个碍事的家伙解决了。”任菀闻言活动着手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声, 语气充满了迫不及待。   “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你为什么要不惜一切代价除掉他?”她侧头瞥了一眼身边的这个男人, 又转过头去。她无法理解为何卓年会对沈琅有如此执着的杀意,“确定不再考虑一下?把他转化为梅戈才是更省事的方法, 何必费这么大的力气呢?”   卓年微微侧过头,神情温和,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如同一个翩翩贵公子,然而语气中充斥着病态的迷恋与扭曲的执着:“你不懂,任菀……你不明白我所追求的东西。”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许多,眸子深处闪烁着难以抑制的渴望, 像是窥视猎物的毒蛇一般:“规则必须维护, 任何想要破坏规则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沈琅他……他不守规矩, 他让规则变得不再完美, 如此恣意妄为, 我绝不允许……”   他不会承认当沈琅不顾一切打破规则的行为,让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以至于产生了恐慌。恐惧自己赖以生存的规则会被打破,恐惧自己视为理所当然拥有的东西会被夺走。   这种恐慌感如同病毒一般蔓延,几乎吞噬了他的全部理智。他必须将这个威胁彻底扼杀, 必须将那个不断挑战他的、敢于打破规则的人彻底摧毁,只有这样,他才能维护自己在这个世界中微不足道的秩序感。   “而且……我想看看,当他陷入绝望,当他被我踩在脚下时,会流露出怎样的表情?”   当那张俊美非凡的面容扭曲,以高傲的姿态堕落……想想都让人觉得愉悦啊。   他会用尽一切手段让他屈服、让他求饶、让他彻底属于自己……真是令人兴奋的场景,想到这里,卓年的呼吸不由自主变得急促沉重。   任菀不再说话,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表示对卓年扭曲的执念不感兴趣。她从不关心谁是谁的绊脚石,也没有多余的好奇心,唯有成功才是她永远追求的东西。   “好了,别说那些无聊的话了,我们该出发了。我已经等不及让这场闹剧结束了。”她迈开长腿,率先朝着主控室的方向走去。   卓年紧随其后,收敛了脸上的病态笑容,重新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似乎刚才那些阴暗的情绪都只是幻觉。他的目光重新变得冷静:“当然,我们走吧,是时候让他彻底消失了……这个副本,也该结束了。”   --   沈琅,正站在主控室的舷窗前,身影被宇宙星光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他的目光越过空旷的宇宙,投向远方那颗逐渐接近散发着褐红色光芒的星球。   站在他身后的黎源目光始终追随着沈琅。无论是窗外壮丽的星云,还是璀璨的星河,都不过是用来衬托沈琅的背景,在黎源眼里都黯然失色。   “我的盟友,他们来了。”黎源不舍地打破了此刻宁静到令他感到愉悦的氛围。   沈琅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已经察觉,他转过身,主控室大门与此同时缓缓开启,卓年和任菀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沈督察,老朋友,又见面了。”卓年维持着他一贯的温和微笑,视线掠过黎源直径落在沈琅身上,目光中充斥着审视与欣赏,既是贪婪也是觊觎,“我想我们终于有时间能好好聊聊了。”   任菀没有说话,迈开脚步,谨慎缓慢地靠近,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沈琅身上,警惕他的一举一动。   “按照规则,当船上梅戈的数量与普通人类数量相等时,我们已经赢了。”卓年微微侧头避开头顶的光源,面容隐藏在阴影中更显深沉莫测,“沈琅,你何必做无谓的挣扎?承认你的失败,才是当下最明智的选择。”   沈琅没有理会卓年话语中的挑衅,目光平静地扫过卓年和任菀:“我有个疑问,不知卓顾问能否为我解答?”   “既然你已经输了,我也不介意让你输个明白。问吧。”卓年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你在这个副本中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卓年闻言,挂在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若有所思的凝重。通常玩家不会公开自己的任务,以免竞争对手趁机下绊子。   他仔细打量着沈琅,似乎要确认对方是否真的只是单纯地提问。迟疑了一瞬后,他开口答道,隐瞒了关于只有自己作为唯一生还者的附加条件:“我的任务是调查奥德赛号的异常情况,并确保飞船安全抵达目的地,仅此而已。”   任菀也点了点头:“我也是一样。”因此,她才敢放心与卓年这个二五仔合作,毕竟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如此说来,飞船上的所有玩家都被赋予了相同的任务。”沈琅若有所思地点头,他对于卓年的回答并不意外,“那么,这套所谓的投票制度,又是谁规定的?”   如沈琅所料,卓年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似乎陷入沉思。但最终他选择不去深究,不耐烦地说道:“你的问题太多了,而且都是无意义的问题。规则是如何制定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通关副本完成任务就够了。”   沈琅不介意卓年回避的态度,继续追问道:“是系统给出的明文规定?还是你们自己默认的?至少在我的任务提示中,没有出现任何有关这套投票规则的描述。”   卓年的耐心似乎已经到了极限,双唇紧抿,眼底的阴冷越发浓烈。他刚要开口,却被一旁的任菀抢先一步。   “不是系统发布的。”她的神情也有些怪异,脸上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疑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仿佛自然而然就出现在我脑海中的……我必须遵守这套规则。”   被任菀戳破后,卓年脸色微微一变。的确,那套投票规则并非一开始就存在,而是当他得知船上存在梅戈时,莫名其妙浮现在脑海中。不仅是卓年,其他玩家,哪怕是降格成NPC的迷失玩家们也如此遵从着。   沈琅继续追问,迫使卓年和任菀面对他的问题:“既然你说,当梅戈的数量与人类持平时,就算获胜。可是现在已经达到了这个条件,为何系统没有判定你们胜利?”   卓年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烦,他故作镇定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加更有把握一些:“系统的任务是确保飞船安全抵达目的地,只有抵达了目的地,才算任务完成。”   沈琅听到卓年辩解的说辞,嘴角的那抹弧度愈发明显:“这艘飞船的目的地,是何处?”   面对沈琅的追问,卓年心底突然升腾起一股不安,却还是硬着头皮说:“考察飞船从X-432返回,当然是要回到联盟主星了……”   话音未落,他忽然顿住了。   因为他看到,沈琅身后的舷窗外,那颗越来越近的星球,不像是拥有发达星际文明的联盟主星,而是一颗呈现褐红色,荒凉死寂的星球。   任菀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皱着眉头看向舷窗外的星球,意识到事情的发展不知何时超出了他们的控制。她转头看向卓年:“那、那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感觉……不大对劲。”   “或许……任务中提到的目的地另有别处也说不定,不要因为这些微小的偏差就乱了阵脚!”卓年低声喃喃自语般回应着,似乎也是为了说服他自己。   沈琅没有理会身后二人的反应,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舷窗外的景象所吸引。   在远方那颗越来越近的荒星与飞船之间,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轮廓扭曲了周围的空间。黑洞,一个能够吞噬一切的引力奇点。   每一道光线都在靠近它时都骤然消逝,没有光的反射与余晖,仅剩下压迫性的沉寂与黑暗。唯有偶尔被吸入流转的一缕光波,让人意识到它的存在。   “黎源,一会穿越黑洞时,你是否能让我保持清醒?”沈琅收回目光,每当他回头的第一眼就会与那双金眸对视上,对方的视线似乎从未从他身上移开,“不要任何干扰,我只需要绝对的清醒,即使会承受痛苦也无妨。”   黎源站在他身后,目光静静地追随沈琅,金色瞳孔折射出的微光将男人完美剪影纳入眼底,映衬着舷窗外那无声旋转的幽暗之物,充满了超脱于人性理解之外的平静。   “当然,我的盟友。”黎源直视着沈琅,一个极浅却郑重至极的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只要是你需要的,我都会为你做到。”    第117章   奥德赛号渐渐靠近那片扭曲的虚空, 飞船开始颤抖、震动,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船体正在承受无法负荷的压力。   身处主控室内的几人都感受到了这股强大的拉扯力。任菀的脸色变得惨白, 紧紧地抓住座椅的扶手, 她转头看向卓年,试图从他那找到一丝安慰,却发现卓年的面色比她更糟糕。   沈琅感受脚下传来的剧烈震荡, 他双唇紧抿,紧紧地盯着那颗越来越近的荒星以及位于其前方的黑洞。墨黑的碎发在失重感中微微飘动, 更显得其冷峻坚毅。   透过舷窗,闪烁不定的星光被扭曲成螺旋状, 化为一道道光带飞速地向后掠去,最终消失在那片深不见底的虚空。   星云在飞船前方逐渐消失,它们被无形而不可抗拒的力量拖拽着, 以超越人类认知的速度涌向黑洞。   飞船在黑洞引力作用下开始加速,周围的星空被压缩成一道炫目的光带,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超越了光速!   时间在这个过程中失去了它应有的意义, 只是几个瞬间, 也可能已经过去了千万年。一切都变得不可预测, 无始无终。   当飞船彻底被黑洞吞噬, 有那么一瞬间, 一切归于绝对静止。   先前巨大的噪音和震动全部戛然而止,整个飞船陷入令人窒息的静默。透过舷窗再也看不到一丝星光,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黑暗。   这份死寂没有持续太久,下一秒,剧烈的撕扯力猛然袭来, 飞船坚硬钢铁材质竟显现出液态特征,被撕裂成千丝万缕。   人类脆弱的身体也随之变形,骨骼被挤压,肌肉被拉伸,仿佛每一块组成人体的部件都在经历着永无止境的解构与重组。沈琅感觉自己既被放大,又被无限缩小,仿佛同时存在于无数不同的维度中。   引力场愈发强烈,不仅作用于物质,也作用于意识。每个身处其间的人都能感受到自己的思维变得迟滞,就连最简单的逻辑链条也开始崩塌,大脑中只剩下紊乱的迷失感。   就在沈琅的意识即将被这无尽的混沌吞没时,一股熟悉的力量从后背将他包裹。那力量将如风暴中的锚点他牢牢困住,将他从无尽的下坠中拉起。沈琅睁开眼,眼前的一切仍然扭曲,但那种撕裂的感觉却逐渐消退。他感受到身后黎源的气息,那股熟悉的,并不柔和的力量,正在他的周围缓缓流动。   当飞船穿过事件视界后,如幕布般纯粹的黑暗被撕裂,沈琅看到了流动着万千色彩和形状的不规则空间。   空间泛起无数光线交织成错乱的涟漪,这些涟漪并非简单地扩散,而是不断叠加、分裂,又迅速缠绕回自身,每一次波纹都带着人类无法理解的信息。   飞船金属外壳在巨大的引力作用下被拉伸成弧线,卷入重力螺旋中漂流旋转。   沈琅看到自己转动手腕时手指划过空气产生空间波动的轨迹。他下意识转身查看其他人的情况,只见每个人的身体都被定格在超越光速的那一瞬,人体也在这种残酷壮丽的延伸过程中失去了原有形态,身影被拉扯成细长模糊的残影。。   余光中,他看到自己回头动作拖延出千百条模糊的光线,如被无限拆解拼合的数据流。   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在这里变得模糊,过去、现在、未来交织在一起,形成了难以理解的奇点。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万花筒之中,映照出无数个重叠的场景。所有的物理法则都失效,只剩下无尽的扭曲和重叠。   这并非简单的穿越时空,而是正在经历一种超越人类认知的存在状态。眼前闪过无数的画面,那是他过去经历过的、现在正在经历的、以及未来将要经历的一切。   他感觉自己好似一个旁观者,冷眼观望一场宇宙级戏剧的上演,而自己,也是这场戏剧的一部分。   与此同时,体内一股熟悉的力量开始涌动,那是属于【过去】的新王与【现在】的沈琅状态叠加,曾经短暂融合的陨星力量再次苏醒,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欲与黎源的能量融合,欲将沈琅拉回到那个他曾经拒绝的轨道上。   当他们穿越黑洞核心区域时,沈琅感受到所有维度都因急剧收缩而变得破碎。他发现自己的认知无法定义什么是“此刻”,因为时间已经不是一个线性概念,而是无数个重叠场景中的某一种可能性。在这样的状态下,他以上帝视角“看”到了飞船内包括自己在内所有人的身影,随时间和空间不断折射成千百个版本。   然而在那些映射叠加中无穷尽的场景中,唯独没有黎源的身影,就像这个人从未属于任何时间线。   但沈琅却能清晰感受到身后黎源的气息环绕着他,他刚想回头查看,有什么无形之物覆盖住了他的双眼。   【别看。】   黎源的“声音”响起,并非通过耳膜进入的声音,也并非人类的语言,更像是一道宇宙法则的具象化,穿透了时间的阻碍,直接抵达他的意识深处,让他无法抵挡法则的力量。   沈琅被迫闭上了双眼,感受着身体在时空乱流中飘荡,这种感觉不算太糟糕。他像是变成了透明的水晶球,折射出自四面八方的信息。过去、现在与未来的种种可能性,如同一场绚丽的电影,掠过他的身体。   他“看”到了更多的“沈琅”,他们存在于不同的时空中,经历着截然不同的人生。每一种可能性都是一条通往不同结局的岔路。而现在,他正站在这些岔路口的中心,注视着无数的道路交汇。   时间变得无限漫长,这种混沌的交织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沈琅终于再次睁开了双眼。   他看到一片混乱的星空碎片中,这些碎片不再是有序的星系,而是零散的、黯淡无光的星辰残骸,在虚空中漂浮。这不再是完整的宇宙,一片被黑洞吞噬过后的空间残渣,只剩荒凉与死寂。   这片空间碎片中,沈琅的身体也已经消失,以一切感知全依附于纯粹意识的形态存在。然而脱离肉身后,他的意识“看”的前所未有地清晰。   【跨越奇点之后,你抵达了这里。】源的声音直接渗透进沈琅意识深处,如至高无上的审判者将沈琅置于整个宇宙法则之外,宣告他的审判,任由其体会自己的渺小。   沈琅注视着周围零散飘荡的星辰碎片,那些黯淡无光的残骸将整个空间填满,将死寂扩展至无限。   【这些碎片……曾是宇宙么?】沈琅“开口”,没有语言,意念化为涟漪扩散。   【这里是,位面坟场。】无形存在回应,那声音直击灵魂深处,充满大道无情的威严与冷漠。   【所有被主神清理的世界,都在此化为尘埃。】   沈琅的意识随着那些明灭的位面碎片律动,精神拉伸成无形的丝线,穿过那些漂浮在虚空中的碎片。在其中一些较大的残骸上,他看到似曾相识的人类文明痕迹。   某些碎片映衬着着悬浮轨道、能量场罩的废墟都市;有些隐约可见宫殿与神庙的轮廓;还有悬挂着霓虹灯的高楼大厦;以及刻印着魔法符文的高塔殿堂……   每个碎片都诉说着曾经存在的痕迹,却最终汇聚于此,被切割成支离破碎的残骸。   他的世界呢?是否也化作了这片坟场中的某个碎片?   这个念头让他的意识加速活跃起来,开始寻找可能属于地球的一切蛛丝马迹。他环绕这片坟场找寻,却只看到了更多陌生而破败的景象。   每当他的意识触须触及到一个位面碎片,都会接收其中尚未消散的时间洪流中的信息。从星球诞生到文明盛极,从战争爆发到资源耗尽,再到整个世界崩塌清除,只余下这点仅存的碎片信息。   这样的体验让沈琅仿佛成为了这场宇宙兴衰史剧目的唯一观众,他无法分辨自己究竟沉浸了多久,只觉得意识逐渐过载,濒临崩溃。   太多了,这里的碎片数量超出了他的想象。每个碎片都承载着一个宇宙的重量,承载着无数生灵的印记。他的探索如同以尘埃试图测量星河,即使耗尽无限的时间,也无法找到他的目标。   而若他的世界真的存在于此,是否早已湮灭殆尽?   当沈琅的意识在无穷尽的坟场搜索时,他未曾察觉到,源也紧随其后。   祂太过庞大,以至于沈琅渺小的意识如同依附在蓝鲸身边的浮游生物,甚至难以察觉到蓝鲸的存在。   每当他快要承受不住无穷尽的信息冲击时,源都及时切断信息流让沈琅脆弱的人类意识得以喘息。这个庞然大物为他撑起屏障,才让沈琅得以避免被那些狂暴能量撕碎。   这片位面坟场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死寂,其中充斥亿万位面崩塌殆尽后散发的能量余波。这些能量肆虐横行,即使是中子星也会被瞬间涅灭。   然而正是有源的存在,那些即将触及沈琅意识的能量波动皆在接近时消散或改变轨迹,为他开辟出一条安全通道。   源始终注视着这个人类灵魂所作的一切,并未阻止,只是默默观察着,守护着。直到沈琅终于放弃搜寻时,源适时开口。   【你的身体还留在那个副本里,要回去吗?】   沈琅沉默着,没有急于回答源的询问,任由意识在这无边的虚无中沉浮。   源没有催促,他以一种近乎超越时间概念的耐心等待着沈琅的回答。哪怕沈琅永远沉默下去,他也会永远等待,直至宇宙尽头或是沈琅的回答,无论哪个先到来。    第118章   沈琅缓缓睁开双眼, 视线模糊片刻后逐渐聚焦清晰。他发现自己正躺在飞船的医疗舱内,头顶是冷白色灯光刺目的光晕,皮肤贴着冰凉的金属床板, 身上盖着一层薄布。   他坐起身, 薄布顺着肩膀滑落,露出不着寸缕的上半身,结实的胸膛和流畅紧实的肌肉线条一览无余。   医疗舱的门滑动打开, 一个穿着白大褂、身形笔挺的男人走了进来。那是一张极为俊美而又冷淡的面孔,银色短发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金色瞳孔则像捕捉猎物般第一时间锁定了沈琅。   “你醒了,”男人手中拿着平板设备, 目光细致打量着沈琅裸露的肌肤,“状态如何?”   沈琅眉头微蹙,既视感涌上心头。这一幕他不久前经历过一次, 现在这一幕就像时间回溯到他刚进入副本时的节点。他抬手按住鼻梁,用力揉了两下,将意识从混沌中拔出,现实重新接轨。   而就在这时, 沈琅感觉到对方靠近了些许, 只见黎源径直走到他面前, 熟练地开始测量他的身体数据, 手指从肩膀开始沿着锁骨划下, 手掌覆盖饱满的胸肌,施加力度。   “心率正常。”黎源低声说,那双金色瞳孔似乎能透过沈琅的皮肉直抵内里。他接着继续移动手指,捏了捏,掂了掂, 然后评价道,“肌肉密度,A+。”   “……你在搞什么。”沈琅的意识承载了过重的负担,一时无法与**同步,只能任由黎源在他身上肆意妄为。   黎源似乎并未察觉沈琅的不悦,他继续在紧实的肌肉上按压,在沈琅肌肤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红痕,口中还一边念叨着测量结果:“胸围,108cm,嗯……变大了?”   沈琅抓住黎源的手,迫使他停下越来越过分的动作:“够了吧。”   黎源被阻止后没有反抗,他那双平静无波的金色眼眸直直地看向沈琅,语气诚恳而认真:“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我想重温一遍。”   沈琅没有理会黎源奇怪的癖好,他从置物柜中拿出一套纯白色的紧身作战服,背对着黎源,开始有条不紊地穿戴起来。   精壮的背部肌肉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起伏,肩胛骨的线条清晰可见,腰部肌肉完美地收束,勾勒出性感又充满力量的曲线。   紧身作战服弹性极佳,如同第二层皮肤般包裹住他精壮的躯体,贴合在皮肤上,却不会感到丝毫束缚,反而有种如同身处冰凉水流中的舒适感。   在沈琅穿衣的过程中,黎源完全没有避嫌这个概念,目不转睛地将他每一个肢体动作都被尽收眼底,从那线条流畅的脊背,到劲窄有力的后腰与腰窝,再到包裹在紧身作战服下的有着惊人爆发力的大腿,以及挺翘饱满的臀。部,无一遗漏。   他的目光从不掩饰自己对沈琅的执着,即使这种执念中包含了太多非人理性层面的思索和考量。他只是用最真实的自我,去面对沈琅。   沈琅自然能够感受到背后那道专注到灼热视线,但他选择视而不见。毕竟,人类的肉。体对非人的存在应当没有吸引力,考虑到黎源的作风,大概只是想要研究罢了。   他神色平静地拉上作战服的隐形拉链,活动了一下手臂,确保每一处都完美贴合身体,不会影响到接下来的行动。   直到沈琅穿戴完毕,转过身来,黎源的目光才迟缓地从胸膛上移,最终与沈琅那双清冽深邃的双眸交汇。   “重温够了吗?”沈琅率先打破了沉默。   对于沈琅话语中隐隐透露出疏淡意味,黎源恍若未觉,或者说,即便觉察到也全然不介意。他语调平静理性,但若仔细分辨又能从中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似于“愉悦”的情绪波动:“我认为,再多重温几次,也不为过。”   说话间,他再度向沈琅欺近。这一次,他的手径直落向那劲瘦有力的性感腰线,轻缓暧昧地在那窄韧的腰线之上摩挲,细细感受着掌心之下流畅肌理所传递而来的,令人心旌摇曳的,充满活力的躯体温度。   指腹之下即使隔着一层衣料,依然能感受到那紧实而富有弹性的触感,透过指尖的神经末梢,清晰传递至黎源的大脑皮层,令他向来冷静又理性的思维,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滞。   “毕竟,于我而言,盟友的身体,蕴藏着无限的可能性,值得我反复研究,深入探索。”黎源一字一顿,认真地强调着“盟友”二字,像是提醒沈琅,他们之间达成了超越普通人际关系的特殊连接。   作为盟友,彼此之间自然应该坦诚相待,毫无保留,不是吗?   沈琅拂开他的手,微微眯起眼睛,睫毛在眼下投落的阴影遮掩住了眸底翻涌的暗色,使得他的神情看起来愈发显得冷淡而疏离。   他的语气也如同他此刻的神情一般,听不出情绪起伏,平静直白地拒绝道:“如果只是想重温,现在已经足够了,没必要上手触摸。”   “可是,人类不是都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么?”黎源斟酌着用词,试图解释他的行为,“通过触摸这一行为,能够更有效地将记忆进行锚定与固化,这种信息处理的方式更高效。”   “所以,如果你允许的话,我希望能通过触摸的方式,来更深入地巩固我们初次见面的记忆,这对我们接下来的合作,或许会有所帮助。”他的语气太过认真,以至于完全听不出丝毫调情的意味,反而更像是在进行某种严肃的学术探讨,又或者是在一本正经地索要实验许可。   “不必了。”沈琅干净利落地拒绝,不打算在这个黎源擅长的话题上过多纠缠,直入主题将谈话拉回了正轨,“刚才在位面坟场,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话,黎源收敛了几分专注于观察沈琅的目光,俊美冷酷的脸庞恢复了一贯的不苟言笑,沉默片刻后才说:“……‘祂’,注意到了我们。”   “祂?”   黎源这次沉默地时间更长了,他头一次回避了沈琅的问题:“不必担心,‘祂’的注意力应当未落在你身上。”   此前,沈琅的意识脱离**游荡在那片荒芜死寂的位面坟场时,充斥着这片空间四溢的能量风暴骤然增强,将那些沉寂漂浮的位面碎片残骸搅动成无序漩涡。   而在那混动的中心,一道跨越认知界限存在的力量投下了短暂的一瞥。不可名状、浩瀚伟岸,只一瞥,让整个位面坟场都为之震荡!   那一瞬间沈琅清晰地感知到,冥冥之中,似有一道高渺至极的意志,越过维度与时空的重重壁垒,将目光投向了自己所身处的方位。   无所遁形,亦无处可逃。   纵然位面坟场不存在高低、上下之类的概念,可沈琅却在那一刹那,真切地体会到那种源自“高位”存在绝对的压制与俯瞰。   凌驾于众生之上,漠视一切,冰冷至极的,神祇般的注视。   所幸,黎源及时出手,立即将沈琅的意识从坟场抽离拉回副本,以免招致不可逆转的后果。   沈琅过往的经历中,他并非没有接触过类似于人类认知中“神祇”的存在。可那些存在,纵然拥有着远超凡俗的力量,却也绝非全然不可名状,不可理解的。而先前在位面坟场所感受到的那个存在,给他的感觉与副本中的那些神明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无法用人类的语言去形容,无法用人类的思维去理解,甚至仅仅只是提及,便已然令灵魂感到战栗的,至高无上的,恐怖存在。   “祂……就是主神?”沈琅流转着暗色的眼瞳定定地注视着黎源,像是非要他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黎源在沈琅的注视下微微紧绷起来,他罕见地陷入了沉默,那总是平静理性的脸上也罕见流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迟疑之色。仿佛这个问题触及到了禁忌,又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最终却只能化为一声叹息,被他生生咽回了腹中。   他垂下眼睑,避开沈琅的视线,敛去眸中复杂的情绪,再次抬眸时,眼底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语气也一如既往的冷淡。仿佛刚才的迟疑只是沈琅的错觉:“‘祂’的意志,浩瀚无垠,我们于‘祂’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尘埃罢了。即便被注视,于‘祂’漫长无尽的永恒而言,不过是须臾一瞬,转瞬即逝,很快……便会被遗忘。”   这番模棱两可的说辞更是欲盖弥彰,反而证实了沈琅心中的猜想。   “那就是主神么……”   主神,这个在轮回空间中被奉为至高绝对的存在,对于沈琅而言,始终如同一个被笼罩在重重迷雾之中的无形巨物,难以窥探其真容,唯有曾在梦境中,于那光怪陆离之中,才能触及到一丝缥缈的痕迹。   而梦境和现实终究存在着难以逾越的壁垒,使得沈琅对于主神的认知停留在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飘渺虚无、难以捉摸的层面。   可这一次,那道无上意志的莅临于位面坟场的冲击如此真实强烈。他再度清晰地感受到,生死皆不由己的无力感……令他厌恶至极。   沈琅眉宇间流露出的那份厌恶之色被黎源尽收眼底,他心底不知为何多了几分迟疑和不安。   鬼使神差一般,黎源将心中所感问了出来:“你……讨厌主神吗?”   他无法承认,更不能将自己与那至高无上的存在画上等号。如果沈琅讨厌主神,是不是也连带着讨厌他?    第119章   黎源的问题并非简单的“喜欢”或“讨厌”所能概括。   就像你不会去讨厌天空, 不会去讨厌太阳,不会去讨厌时间,不会去讨厌命运一般。它们是如此的宏大, 如此的不可避免。   或许你会因天空的阴霾而感到不悦, 会对太阳的炙热感到烦躁,会对时间的流逝感到无奈,会对命运的无常感到痛苦。   但这并非是真正的“讨厌”, 而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接受,无能无力的妥协。   “不管我的想法是怎样的, 都影响不了祂的存在,更无法改变现实。”沈琅缓缓吐出一口气, 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抱怨,只是平静地接受现实。他知道无论自己如何挣扎,于主神而言不过是尘埃罢了。与其自怨自艾, 不如接受现实,寻求突破。   说完,沈琅便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向外走去:“该去看看其他人的情况了。”   然而, 当他刚迈出脚步时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之前意识脱离**的后遗症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他身体一个踉跄失去了平衡, 整个人向前跌倒。   就在沈琅即将跌倒在地的那一瞬间, 一双有力的手臂及时接住了他。他落入了一个并不温暖的怀抱, 鼻尖萦绕着源独有的,虚无缥缈的气息。   他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黎源那张理性而冷漠的面容,此时那双金眸正紧紧盯着他,似乎担忧他的安慰。黎源双手稳稳地扶着他的腰, 仿佛托着一件易碎的珍宝,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沈琅的身体紧贴着黎源,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紧绷的身体和微微急促的呼吸,与他平时冷漠的姿态截然不同。   沈琅心底闪过一丝疑惑,但转瞬即逝没有深究。   “多谢。”他调整姿势让自己站稳,推开了黎源的手,然后向外走去。   身后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沈琅没有看到,此时跟在他背后的黎源抬起手,细细摩挲着刚才触碰到沈琅腰部的位置,掌心似乎还残留沈琅肉。体的温度。   出了医疗舱,沿着长廊向前走去。沈琅注意到这次长廊两侧紧闭的舱门上方的指示灯,相比第一次醒来时亮起了更多红灯。   飞船的破败感也越发明显,光滑的金属表面出现了不少刮擦和凹陷的痕迹,一些地方甚至裸露出了粗糙的金属骨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金属锈蚀味,和若有若无的焦糊气息。   生活区近在眼前,舱门滑开,玩家们聚集于此,如之前一般三三两两分散开来,有的低声交谈,有的独自一人坐在一旁。   当沈琅的身影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第一个开口的果不其然还是卓年,他脸上带着温和而有礼的笑容,令人感到如沐春风:“沈督察,你来了。”   所有人脸上的神情都与一周目相似,任菀依旧是那副冷冽而干练的模样;宁羁则斜倚在墙边,双手环抱在胸前,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赫尔曼依旧沉默寡言,高大的身躯只是坐在那里就足以给人压迫感。   他们表情如常,完全不记得上一周目紧张敌对的气氛。   很快,生活区的门再次开启,沈琅没有转身就已经预料到来者是谁。果不其然奥斯卡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如先前一样脸上挂着友善的笑容,关切地询问沈琅的身体状态,随后又询问众人是否有见到秦思。   卓年如先前一般建议奥斯卡尝试用终端联络,而宁羁也是一如既往的对谁都一副嘲讽的态度。   只不过这一次,任菀没有主动开口说去秦思房间找人,而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感受到沈琅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任菀回望过来冲沈琅微微挑了挑眉,少了之前咄咄逼人的锐利。   沈琅心中了然,这次她应该并非梅戈。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沈琅转向了的奥斯卡:“你先去忙其他的事情吧,秦思的事情,我会处理。”   奥斯卡闻言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朝沈琅点点头语气诚恳道:“那就麻烦你了,沈督察。”   卓年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温和地笑了笑,说道:“去看看她也好,让她安心一点。”   随后沈琅便朝着秦思的房间走去,而黎源则一如既往地跟在他的身后。当两人走到走廊的拐角处时,意外地遇到了秦思,她正抱着一个纸箱,神色略显慌张地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   这一次秦思看起来状态比好得多,虽然依旧一副天生怯懦的模样,但眼中没有之前的恐惧与崩溃。   “秦思。”沈琅停下脚步,叫住了她。   秦思显然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到沈琅,抱着箱子的手也下意识地紧了紧。她抬起头看到是沈琅,脸上露出一个略显拘谨的笑容,小声打了声招呼:“沈、沈督察,你、你好…”   沈琅点头回应了秦思的问候,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要去哪?”   秦思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小声地回答道:“我……我打算去储物室看看,有些东西需要清点一下。”   “正好,我也要去储备舱,一起走吧。”想到上周目发生的事情,沈琅没给秦思拒绝的机会,率先迈开长腿向储备舱方向走去。   秦思愣了一下,随即抱着纸箱,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始终低垂着头,眼神闪烁不定,显得局促不安。她时不时抬眼瞅一眼沈琅,又迅速移开视线,像是怕与他对视。   两人以及寸步不离跟在沈琅身后的黎源来到储备舱,秦思略微停顿,拿出门卡认证,舱门随之开启。   只见舱内整洁,物资摆放得井井有条,没有上一次发现的被寄生植物破体而出的尸体。   沈琅环顾四周,简单搜查了一番,确认没有异常后便转身准备离开。   临行之际,沈琅驻足,侧过头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闲聊般对秦思道:“猫可以适当放出来透透气,一直闷在房间里,会不舒服。”   秦思原本就紧张,闻言身体一僵,抱着纸箱的手猛然收紧。她骤然抬首,慌乱的眼神结巴道:“猫?什、什么猫……我、我不知道……”   她显然没料到沈琅会突然提及猫的事情。她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从没在任何人面前暴露猫咪的存在,她不明白沈琅是如何知道她偷偷将宠物带上飞船了。   沈琅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简单道:“其他人应该不会介意的,只是只小猫而已,不会影响飞船的正常运转。”说罢,他便不再理会秦思的反应,转身朝着舱门的方向走去,离开储备舱。   这一次见面,他未如同上一周目那样,从秦思的身上嗅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这意味着至少在目前这个时间点,秦思还没有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从上一周目短暂的接触来看,在精神崩溃之前,秦思对那只偷偷带上飞船的猫咪还是相当爱护的。从她房间里散落的各种猫玩具和猫罐头就能看出,她对这只小猫倾注了不少心血。   秦思抱着纸箱愣愣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沈琅离去的背影,直到沈琅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她才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纸箱,纸箱里装着的正是她准备悄悄处理掉的猫砂。   离开储备舱后沈琅一边沿着金属长廊向前走,一边整理脑海中的思绪。   “多周目轮回……又是这样……”   这不是他第一次经历类似的副本。在无尽的轮回空间中,各种匪夷所思的副本和机制层出不穷,多周目轮回的副本形式也并不罕见。   但以往他所经历的有类似机制的副本,要么是所有玩家都保留着轮回记忆,要么就是所有玩家的记忆都被清空。像现在这样,只有他一个人保留着上一周目的记忆,其他所有人则一无所知的情况沈琅还是第一次遇到。   或许,与穿越奇点时的那段经历有关。在意识被黑洞吞噬又重塑的过程中,他的精神可能短暂地脱离了这个副本世界既有的时间线,从而躲过了轮回重置的影响?   “你的猜测是正确的。”   黎源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他似乎总能轻易读取沈琅心中所思所想,并在最恰当的时机为沈琅答疑解惑。   “时间回溯,严格意义上来说,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回到过去。”黎源缓步走到沈琅身侧,与他离得更近了些,“更准确的描述,应该是时间线的重置。”   “时间线重置?”沈琅侧头看向黎源,黑发在战术服的领口处微微翘起,“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因果律。”黎源简洁地解释道,“在宏观宇宙尺度下,尤其是在黑洞这种极端天体物理现象中,人类所认知的‘因果’,会变得非常复杂,呈现出非线性的特征。”他略微停顿,似乎在组织更易于理解的语言。   “奇点是黑洞中心无限小的点,所有进入黑洞的物质都会被压缩到这个点上,它的密度是无限大。当物质穿越奇点时,便会发生时空扭曲,导致时间回溯。”   “这种时间回溯并非简单的线性倒退,而是类似于平行宇宙的重叠。每次穿越奇点,都会形成一个新的时间线,而这个副本中的人会在不同的时间线中,重复经历这个副本。”   “所以,我们现在所处的时间线不是真正的过去,而是无数个平行宇宙中的其中一个分支?”沈琅若有所思地说道,消化着黎源话中的信息。   黎源点了点头,金瞳中闪过一丝赞许:“可以这么理解。每一个时间线都具有其独特性,即使是同一个副本,也会因为一些细微的差异产生截然不同的走向。”   沈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回想这次遇见的玩家与上周目的差别:“已经排除任菀的嫌疑,那么这次的梅戈,应当……”   黎源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沉默片刻,吐出了一个让沈琅意想不到的答案:“是你。”    第120章   专业级的环形灯散发出明亮柔和的光芒, 均匀地洒在沈琅身上,将他本就白皙的皮肤衬得更加通透。沈琅面前是一台高分辨率的摄像头,连接着先进的收音设备, 确保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动作和声音都能清晰地传递给观众。   几块巨大的反光板安置在周围, 光线调整得恰到好处,确保他的每一个角度都完美无瑕。   沈琅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上的倒计时,手指不由自主一下一下捏着衣袖, 心中默数着时间。   十、九、八……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心脏跳动稍微加速了些。三、二、一……当屏幕上的时间跳到晚上十一点整时, 他按下直播开始的按钮,摄像头亮起, 捕捉到了他此刻的模样。   几乎在同一时间,沈琅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那弧度很淡,但却足够让那些守候在屏幕前的观众们为之疯狂。   “晚上好,各位。”他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又带着些许少年人的清澈。声音透过专业麦克风传到观众耳中格外清晰。沈琅没有像其他主播那样热情地和观众打招呼, 只是简单地说了三个字, 就足以煽动观众的情绪。   弹幕瞬间涌入, 密密麻麻地覆盖整个屏幕。   【啊啊啊啊, 老公晚上好!】   【宝贝今天也好帅啊!】   【又是被老婆美貌鲨到的一天!】   沈琅扫过屏幕上飞速闪过的弹幕, 脸上依然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最近有点忙,所以没能直播,抱歉。”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你能来就好!】   【宝贝今天有什么新花样吗?】   【想看宝贝的腹肌!】   沈琅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对“宝贝”这个称呼依然不太适应, 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继续着与观众互动。   【主播我等你好久了,今天能不能来点刺激的?】   【宝宝今天穿的好禁欲啊,爱了爱了】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丝绸衬衫,领口的纽扣随意地敞开着,露出精致的锁骨和胸口那片白皙的肌肤。   沈琅没有立刻回应观众的问题,而是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喉结上下滚动,性感的弧度让弹幕又是一阵高潮。   “今天就随便聊聊吧。”他看似随意的抬起手,将衬衫领口又向下拉开了一些,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以及若隐若现的胸。肌轮廓。   薄肌线条流畅,肌肉分布均匀,没有一丝赘肉,呈现出一种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独特魅力。   “你们想聊什么?”他靠近了一些,微微侧过头,精致的侧脸占满整个屏幕,左耳上字母T的钻石耳钉格外明显,这是直播间的大金主TKing不久前送的。   【今天可以穿得更少一点吗?】   【可以舔手指吗?】   【想*死主播】   沈琅从这些飞速滚动的弹幕中挑选了个既能满足观众的幻想,撩拨他们的情绪,又不至于让他太为难的折中方案。   他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带着几分邪气的笑容,他知道这样的笑容很能挑动观众的心弦。   沈琅抬起手,在自己的下唇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将指尖探入口中,视线直视镜头,仿佛能透过镜头与屏幕前的观众对视。   舌尖轻轻地舔舐着指尖,这种近乎挑逗的动作让观众们兴奋不已。只见他用牙齿轻轻咬住指腹,然后又慢慢松开。简单的动作却充满了诱。惑和挑。逗,就像在邀请观众一同品尝他指尖的味道。   沈琅闭上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舔。舐手指的速度很慢,仿佛在享受这个过程。他时不时张开嘴唇,露出粉色的舌尖。   湿润的舌。头舔。舐着指腹,温热的口腔包裹着手指,发出令人遐想“啧啧”的水声,像是吮。吸着美味的糖果,引人动。情。   舌头在自己的手指上滑动着,从指尖到指根都在口腔内被充分浸润。他将手指从口中慢慢地抽出,修长骨感的手指被唾液浸润得晶莹剔透,嘴唇也更加红润,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他舔舐完手指,并未立刻将手放下,而是将其停留在唇边,唇边还残留着透明的唾液,看起来既纯洁又涩。情。   舌尖舔过形状优美的嘴唇,带出几分意犹未尽的味道,唇瓣柔软而诱人,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引得弹幕又是一阵尖叫。   沈琅张开眼,黑曜石般清冽的瞳孔里充满了平静和冷淡,仿佛刚才的动情只是他的表演:“还满意么?”   弹幕瞬间爆炸,各式各样的评论铺天盖地而来,各种赞美、惊呼、调侃以及污言秽语充斥着整个屏幕。   【啊啊啊啊wsl!宝贝你太会了!】   【呜呜呜,我的心肝都要被你勾走了!】   【老婆看看我!看看我啊!我是你最忠实的舔狗!】   沈琅看着这些弹幕嘴角微微上扬,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几秒钟,然后又漫不经心地移开。   “好了,暖场时间结束。”低沉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他的语气带着些许散漫与沙哑,宛若对着情人低语,却又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接下来,就是付费时间了。”   这句话像一个开关瞬间点燃了观众的激情,弹幕更加疯狂地滚动起来,各种催促他开始付费直播的弹幕,以及各种花里胡哨打赏特效也接踵而至,手机甚至都微微发烫。   沈琅没有在意那些打赏,漫不经心地按下按钮,直播间瞬间切换到了付费模式,然而观众人数不降反增,大量的弹幕疯狂刷屏,叫嚣着各种不能过审的内容。   他没有去看那些弹幕,只是自顾自的解开衬衫纽扣,一颗,两颗……面积越来越大,花苞因摩擦而挺立,颜色相较于半年前他刚开始直播时,不再那么粉嫩,更红了些。花苞也更张扬,含苞欲放,像是等着人采摘。   【我ds你!!】   【我要看主播自*!】   【球球了快让我看****好不好!】   直播间的气氛随着沈琅的每一个动作攀升至顶峰,就在这时,“嘭”的一声巨响,门板重重撞到墙上,震得整个房间都随之颤了一下。   沈琅抬眼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昂贵休闲西装的青年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无视周围工作人员的阻拦,直直地冲着坐在镜头前的沈琅大步走来。   瞿云泽的脸色阴沉得可怕,胸膛剧烈起伏着,额头上的青筋也微微暴起,显示出他此刻极力压抑的怒火。而他手中紧握着手机,屏幕上正播放着沈琅直播画面。   “沈……你……!”瞿云廷还算有些理智,没有当众直呼沈琅的真名。他看着坐在镜头前半*的沈琅,一股无名怒火在胸腔燃烧。   “你有什么事。”沈琅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收起脸上刻意为之的散漫笑容,黑曜石般的眼眸中充满了冷漠疏离。   但当瞿云廷接触到那双冷淡的黑眸,怒火顿时熄灭了大半,就如同被人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woc是直播事故?】   【什么情况?应该是剧本吧?】   【嚯好福气居然能线下亲眼见到我老婆的身体,今晚就暗鲨你】   【啊啊老公冷淡的表情好帅!我更爱了!】   “抱歉……我只是……”瞿云廷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的躁动。他知道沈琅不喜欢被干涉,尤其是他工作的时候,但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对沈琅的强烈欲。望和占有欲。   沈琅刚要开口驱逐瞿云廷离开,又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口。东川集团的总裁顾司珩的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与瞿云廷不同,他身上每一个细节都透出作为上位者的严禁和矜贵。   顾司珩饶有兴致地看着半*的沈琅,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见到这个男人出现,沈琅立刻暂停直播。他签约的平台正是东川集团下的一个无足轻重的副业,而身为东川的总裁,顾司珩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偶然。   “瞿二少爷,真是稀客啊。”顾司珩没有理会沈琅,目光从沈琅的身上扫过然后又落在了瞿云廷的身上,笑容更深了,“不过你这样贸然闯入,可是打扰了我的摇钱树直播了。”   说罢,他挥挥手示意门口好奇观望的工作人员离开,然后顺手将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沈琅、瞿云廷和顾司珩三人。   沈琅拉上衬衣遮住裸。露在外的皮肤,他冷淡地对顾司珩说:“顾总,您来这里有什么事么。”   顾司珩轻笑一声,目光在沈琅和瞿云廷之间游移,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然后他用一种轻松的态度道:“既然瞿二少如此关心我的员工,不如一起入镜直播如何?”   “反正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不是该做的都做了么?想必瞿二少已经很熟悉流程了吧。况且,让金主爸爸入镜直播,也算是给观众的福利,你说是吗?阿——琅——?”    第121章   “我是梅戈?”沈琅听到黎源的话, 微微一怔,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修长的手指微微握紧又松开, 感受着体内流动的力量和意识。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常的感觉,思维也一如既往的清晰冷静。   “可我没有感受到任何异常。”   黎源金色的瞳孔凝视着他,目光深邃而平静:“梅戈的寄生方式并非简单的控制或感染。不会让宿主感受到不适, 也不会立刻改变其思想。”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它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寄生,逐渐侵蚀人的意识, 直到彻底成为它的宿主。”   “你的精神力足够强大,至少在副本时限的五天内,不会被完全转化。”   “五天……我明白了。”沈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过,相比于梅戈,我更关心这个副本的真正目的。”   上周目,包括他在内的玩家都被误导了, 所有人都忙于一次次的开会、投票、争吵, 把时间和精力耗费在内斗上, 却忽略了系统真正的任务目标。   “每个人都把焦点放在寻找谁是感染者上, 可从头到尾, 没有证据表明这是系统明确规定要解决的问题。”   系统任务从始至终只有一个——确保飞船抵达目的地。这是任务提示中的核心,也是唯一明确要求完成的目标。   他抬起头,看向黎源:“这个副本设置中有太多烟雾弹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让玩家忙于应对表面上的危机。”   对于这一条简单至极的信息,大多数人甚至包括沈琅自己, 一开始都没有给予足够关注。   这也难怪,因为从副本第一天开始,各种混乱和危机接踵而至——不少船员出现身体不适症状引发混乱、储备舱发现尸体、诡异的寄生物、不安蔓延推动了投票机制启动……后来的一次次搜查和投票更是加剧了内部冲突,这些事件将玩家的注意力分散到与核心任务不相关的事情上。   不怪玩家们会被分散注意力,沈琅继续在脑海中梳理着线索。   “潜藏在玩家中的梅戈与其他人天然立场对立,无需多做手脚,只需顺势推波助澜就能让局势失控。更何况,即便没有梅戈存在,还有那些目的不纯的人在火上浇油。”   特别是,卓年。   每当意见僵持不下,他总能恰到好处地提出看似理智的方案,而这些方案又导致矛盾进一步激化。   他总能在关键时刻恰到好处地推动投票进程,善于煽动情绪,却从未真正站出来承担责任。也是在他的推动下,矛盾巧妙地引导到别人身上,而自己始终置身事外。   这种行为与普通玩家被误导后盲目跟随规则不同,更像是一种有意识、有计划的操纵。   如果说任菀是梅戈宿主,她自然会为了自己的目标而误导他人,但卓年呢?根据上一周目的观察,他应该并不是一开始就被感染,而是在后来某个节点才被任菀转化。然而即便在成为梅戈之前,他已经主动挑起了内部纷争。   如果只是通关任务,或是单纯出于自保的原因,为什么还要主动插手制造分裂?他没有理由做这种风险大于收益的事。   他所做的一切,煽动情绪、推动投票,都指向一个明确的目标——让玩家们自相残杀,减少人数。   但问题来了,为什么?   “……除非,系统给他的任务,与其他人的不同。”   答案呼之欲出。   结合上周目发生过的一切,足够让沈琅猜测出其大致方向,恐怕是为了推动玩家之间厮杀淘汰,保证他自己独自存活到最后。   将所有推论说出口后,沈琅转过头望向黎源,只见那双金色瞳孔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神情淡然,没有给予任何反应。他如一面无波的湖水,将一切外界投射进去的涟漪悉数吞没。   沈琅心里顿时涌起几分无奈和泄气,虽然他原本就不指望黎源提供任何建设性的意见,但此刻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还是高估了对方在这方面的积极性,就连普通的接茬回应都没有。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般地说道:“算了,我不该指望你懂得正常人的交流方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些事情了?”   黎源似乎对并不明白沈琅的无奈,认真又带着几分困惑的声音说道:“如果我的行为让你产生困扰,请告诉我,我可以改进。”   他说这句话时神情很自然,带着诚恳甚至笨拙的态度。这种认真的模样让沈琅无法再多计较什么,不禁哑然失笑,摇摇头说:“没必要这样,就当我是自言自语好了,说出来整理一下思路。”   然而原以为自己这句玩笑话会将对话终结,却发现黎源神情越发认真起来,目光专注得让人无法忽略。   银发医生微微垂下眼睑,那双宛如熔金般璀璨的瞳孔掠过一丝若有所思,随后开口:“关于你的疑问,我确实需要澄清。我并不知道这个副本内部的信息。我所知的一切,仅限于‘黎医生’这个NPC身份能够接触到的数据与权限。”   沈琅闻言,对于这样的回答产生了一丝兴趣:“你借用了身份?那原本的‘黎医生’这个NPC去了哪里?”   “准确来说,是临时扮演。”黎源平静地解释,“飞船上的医生‘黎医生’本是这个副本设定中的一个角色。而我的存在,是通过覆写他的身份数据进入副本,以此成为其中的一部分。换句话说,在当前框架内,我只是个普通NPC,也因此无法获得超越NPC权限范围的信息。”   “覆写?”沈琅挑眉,这个词让他捕捉到了某些潜在含义,“所以……副本里的那个真正意义上的NPC,其实已经不存在了,对吗?”   黎源点点头,一如既往地语调平稳:“作为程序的一部分,他的数据被替换为我的存在形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种彻底的消除与重构。”   “消除与重构……”沈琅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就像覆盖掉硬盘里的文件一样,将它换成新的内容?”   “可以这么理解。”黎源点头确认道,那双深邃又摄人的金瞳毫无波动,好似所有事情都理所当然,可那种超然物外的姿态,让沈琅原本还算轻松的心情逐渐沉了下来。   消除、重构、覆写……无比精准地概括了轮回空间对玩家的控制方式。他们这些玩家,所谓的人类,在主神规则下,与NPC有什么区别?   无需深思,因为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奥斯卡、宁羁、秦思……那些迷失玩家,他们原本都是拥有自我意识的个体,可如今却把自我遗忘殆尽,思维和行为都已经被彻底覆盖,强行融入副本设定中,成了被安排好故事与背景的NPC。   这就是系统的力量吗?能够轻而易举地篡改、重塑、操控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将个体变成符合其逻辑需求的一部分,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沈琅的心情愈发沉重。这不仅仅是关于别人,也同样是关于他自己。如果稍有差池,他会不会也变成这样?记忆被剥夺,自我被销毁,再以另一个身份继续存在于虚假的场景中,毫无察觉——成为轮回空间里数不清的数据之一,为它运转增添助力。   沈琅捏了捏眉心,这些思绪宛若蛛网般盘旋交织,让他感到隐隐烦躁。他很清楚自己不能陷入这样的情绪当中,现在还不是时候。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一股莫名的沉重正从心底滋生,那是对未知未来、对自身命运无法掌控的厌恶与抗拒。   或许也是因为这种抗拒,他才一次次在绝境中选择反击,而非屈服于系统的安排与注定。   突然间,一个念头涌上他的脑海——如果说梅戈的寄生是逐渐侵蚀宿主的思维,那么轮回空间又何尝不是用另一种更为隐秘、更难抵御的方式,对所有玩家进行相似的侵蚀?   “怎么了?”黎源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关切,“你看起来,有点疲惫。”   沈琅垂眸片刻,再度抬眼前方认真注视他的黎源。   能够随意篡改、覆写数据,借用NPC身份自由行动。这种轮回空间专属的操作手段,而黎源却游刃有余地操纵这些规则,堂而皇之地融入副本。   这不仅需要极高层级的权限,更意味着他对轮回空间内部机制有着深入了解……甚至达到了可以篡改它部分结构的程度。   源……他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   “没事。”沈琅淡淡回应,把这些复杂思绪暂时压下。   现在说出来并没有意义,即便黎源愿意解答,对方也只会用那套理性至上的逻辑来回答。   无论他是什么样的存在,目前他们还算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盟友,至少……在黎源尚未表现出明确威胁之前,他愿意暂时维持这种微妙的盟友关系。    第122章   沈琅独自穿过飞船狭长的走廊, 脚步声在金属墙壁间回荡。   他让黎源去调查一些东西,而自己则前往冷冻舱检查设备。虽然这算是他给自己找的借口,用来暂时避开黎源。自从上周目苏醒以来, 对方几乎就没有离开过, 始终粘着自己。   虽然他和黎源达成了反抗主神方面的盟友关系,但对于这个身份不明,目的不明的盟友, 沈琅心中始终存着一份戒备。   就在他即将抵达目的地时,一道低沉带着些许压迫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沈琅。”赫尔曼直接叫出他的名字, 而不是以沈督察这样的称呼相称。   沈琅脚步一顿,旋即停了下来, 转过身,目光落在了迎面走来的赫尔曼身上。对方高大的身影在走廊灯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更显压迫感。   沈琅微微仰首与赫尔曼四目相对:“有事?”   赫尔曼在离沈琅两米远的位置停下, 略微低头,俯视着沈琅。   “你的升阶考核……情况如何?”赫尔曼没有迂回,直接开门见山道。   “还能怎样,九死一生罢了。”沈琅随便敷衍了一句, 并未打算深入讨论自己的经历。   赫尔曼似乎不急于逼问什么, 听完沈琅简单的回答后短暂沉默了一会儿, 目光稍稍移开, 不再直盯着沈琅。   “九死一生……倒确实很贴切。”他声音透出些许压抑, 自顾自地陷入回忆,“我回到了我的世界,或者说,是记忆中的那个世界。   “我以为,那就是我的世界, 我的过去,我的一切…… ”赫尔曼缓缓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中积压的沉重情绪一并释放出来,“……直到,既定的命运发生,无法抗拒的终结降临,我才猛然惊醒,意识到……原来一切都只是一场虚假的幻梦。”   沈琅安静地听着赫尔曼的讲述,直到对方话音落下,他才开口:“你特意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赫尔曼露出一抹略带冷意的笑容,那笑容很淡,转瞬即逝。他坦然道:“当然是为了活下去,毕竟这次副本只有三个通关名额。而你,沈琅,是极少数能与我并肩作战的人。”   三个名额?沈琅捕捉到赫尔曼话中透露出的关键信息,面上不动声色。   看来,除了确保飞船抵达目的地这个总任务,每个玩家附加的通关条件都不尽相同。卓年需要独自存活,而赫尔曼则被告知只有前三的名额。那其他玩家呢?他们的任务又是什么?系统又为何要设置各不相同的通关条件?   而沈琅自己,并没有被系统通知任何附加条件。   沈琅的思绪运转,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平静的神色,淡淡地反问道:“你是为了这三个名额,要与我合作?”   赫尔曼毫不避讳地承认了这一点,微微颔首,目光灼灼地看着沈琅:“不错。那些迷失玩家不足为惧。剩下的人中真正有威胁的……卓年。他是最不可信任的人。”他话音微顿,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沈琅,我们联手,先解决掉卓年。”   沈琅没有立刻回应赫尔曼的合作提议,不紧不慢地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觉得卓年的威胁更大?”   上周目,赫尔曼对卓年没有表现出敌意,甚至与他合作,至少在前期是如此。为何这一周目,他突然将矛头指向了卓年?   赫尔曼闻言,有些含糊地解释道:“……直觉。总觉得那个家伙让人很不舒服,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他不安好心。”他声音略微压低,略显迟疑地补充道,“……或许是我的错觉,但我愿意相信我的第六感。”   沈琅将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尽收眼底,若有所思。   难道说,即使没有上周目的记忆,也会在潜意识深处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就像是身体的肌肉记忆,即使大脑已经遗忘,但身体却依然记得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和感觉。   上周目卓年与赫尔曼合作,却在最后关头背叛了他。或许赫尔曼潜意识中,依然残留着对卓年的警惕和排斥,即使他自己无法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赫尔曼见沈琅沉默不语,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焦躁。对方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深邃得令人难以捉摸,根本无法窥探到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欲再度劝说,同时下意识地向前迈出一步,高大魁梧的身躯自带压迫感,侵入了沈琅身周两米的警戒范围之内。   就在赫尔曼脚步落地的刹那,异变陡生。   一股突如其来的异样冲动在沈琅心底涌现,这种冲动并非来自他的理性,而是极为陌生且强烈的冲动,在催促他、引导他——将赫尔曼转化为同类!   沈琅虽已得知自己是梅戈宿主,但此前并未对他产生实质性的影响。而现在赫尔曼的靠近激发了梅戈的机制……独处、安全空间,没有第三方打扰。   忽然涌现的念头闪过,沈琅迅速压制住了这不属于自己的冲动。然而只是这短暂的一瞬间,他所泄露出的那一缕杀意被赫尔曼敏锐地捕捉到。   赫尔曼毕竟是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的顶级玩家,对于危险的感知极其敏锐,尽管沈琅没有多余动作,但那电光火石之间骤然浮现的威胁气息还是让赫尔曼警觉起来。   他心头顿时警铃大作,肌肉瞬间紧绷,迅速后撤半步拉开了与沈琅之间的距离,同时摆出了一个攻守兼备的防御姿态。   “你想做什么?”赫尔曼沉声问道,不再是先前试图劝说合作时还算友善的话语,而是面对敌人时全然的警戒。   “没什么,你靠的太近了……”   然而,不给沈琅解释的机会,赫尔曼浑身肌肉骤然紧绷,灰眸中闪过一丝试探的锋芒,只见他脚下猛地一蹬地面,合金靴底与金属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魁梧的身躯便如同一辆重型战车般,挟裹着凛冽劲风,朝着沈琅猛扑而来!   几乎是在眨眼之间,赫尔曼便已欺身而至,他如小山般健硕的身躯展现出与其体型截然不服的惊人速度。   他并未掏出腰间武器,而是选择了最直接、最原始的战斗方式——徒手搏击。赫尔曼挥拳,动作简洁但凶悍,没有多余的花哨动作,每一击都力求在最短时间内爆发出最大的破坏力。   拳头裹挟着呼啸的风声,直取沈琅面门!这一拳力道十足,宛若空气都被压缩,若是普通人挨上一下,恐怕当场就会失去意识,颈椎都会被这股蛮力直接折断。   然而,面对赫尔曼这雷霆万钧的一击,沈琅异常冷静。在对方的攻击即将触及面门的前一刹那,沈琅身体微微一侧,以毫厘之差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赫尔曼的拳风擦着他的面颊呼啸而过,劲风吹动了他额前的碎发,却未能伤及他分毫。   一击不中,赫尔曼没有丝毫停顿,他战斗经验极其丰富,深知一旦被沈琅这种级别的对手抓住机会,将会陷入何等被动的境地。只见他手臂肌肉再次鼓胀,手肘猛地向内一收,拳势瞬间由直线冲击转为横扫!如同重锤般的手肘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道,狠狠地扫向沈琅的太阳穴!这一击角度刁钻,速度极快,几乎封死了沈琅所有躲避的空间,令人避无可避!   然而,沈琅的反应速度却远超赫尔曼的预料。就在赫尔曼的手肘即将击中之际,沈琅的腰腹骤然发力,以近乎违反人体力学的姿势硬生生将自己的身体从赫尔曼手攻击范围中退出去!不仅如此,在闪避过程中,沈琅右腿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破空之声,狠狠地扫向赫尔曼的腰侧。   一连串动作沈琅完成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这一腿的速度快到几乎可以称为瞬移,赫尔曼只觉眼前一花,还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腰间便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位错乱。他不禁闷哼一声,魁梧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后退。   仅一个回合的交手赫尔曼便已落入下风,沈琅展现出的战斗技巧与反应速度,都远在他预料之上,让他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凝重之色。   一击得,沈琅没有放松,身体如绷紧的弓弦,随时准备进行下一击。冷峻的面容上平静如水,仿佛刚才那迅猛的反击,不过是呼吸般自然而然的举动。   反应很快,力量也不错,不愧是S级预备役……沈琅在心中快速评估着赫尔曼的实力。刚才那一腿他没有用尽全力,只是试探性的攻击,赫尔曼的反应速度和身体强度,都远超普通A级玩家。   不过,还不够。   沈琅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冷冽杀意。他身经百战,与各式各样的对手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赫尔曼的实力虽然强劲,但对于沈琅而言还不足以构成威胁。   真正让他感到警惕的,是刚才那一瞬间,从身体深处涌动而出的,那股陌生的、侵略性的躁动。   梅戈……   沈琅压制着蠢蠢欲动的冲动,他清晰地感受到随着赫尔曼的靠近,梅戈对他的影响正在加剧。那种想要将对方同化的冲动好似发自内心而出,沈琅甚至有些分不清这股念头究竟属于自己,还是源自那寄生物。   赫尔曼稳住身形,灰眸已然褪去了之前的试探与轻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戒备。他抬起手揉了揉被沈琅踢中的腰肋,阳刚硬朗的脸庞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痛苦之色。刚才那一击,力道之大,超乎他的想象。   “身手不错。”赫尔曼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敬佩,以及……隐隐的兴奋。   对于强者而言,势均力敌的对手,更能激起他们内心深处的战斗欲望。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赫尔曼便已再度发动了攻势。这一次他收起了之前的试探与保留,彻底解放了自身作为顶尖战士的全部实力!   拳头带着破风声直冲沈琅胸口而去,可就在攻击即将触及的一刹那,赫尔曼猛然察觉到异样。   沈琅站在那里,整个人竟然停住了动作!   攻击距离沈琅面庞仅剩毫厘,可对方却没有做出任何防御或躲避的姿态,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让人看不透其中情绪。   怎么回事?赫尔曼心头掠过一丝疑惑与犹豫,但他来不及思考更多,因为他的拳头已经到了沈琅眼前,收拳根本来不及,他只能咬牙将所有力量集中于这一击,不留余地!    第123章   赫尔曼的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近沈琅, 然而眼看就要触碰到对方面庞的瞬间,空气中骤然泛起一圈圈如水流般涟漪。   那看似无形的波纹如水流在阳光下折射出的涟漪,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 刹那之间笼罩了两人。   然而赫尔曼并未察觉异常, 他只感觉自己的拳头仿佛陷入了陷入了无形的泥沼之中,被深海一般巨大的阻力硬生生地拖慢。   下一刹,时间静止。   在这定格的世界中, 一道半透明的,如水波般荡漾的人形轮廓, 从波纹之中凭空缓缓浮现。   源的形体仿佛是由无数细密的数据流汇聚而成,没有实体, 与现实空间格格不入,但偏偏如此自然地存在于其中。   他站立于虚空,不紧不慢地抬起手指, 仅一个简单至极的小幅度动作,却引发了周围空间的波动,空气中的波纹涟漪随之荡向四周。   只见无形的波纹接触到赫尔曼时,他的手臂竟然顺着其方向开扭曲起来!   【你, 不该碰他。】黎源低声自语, 尽管在停止的时间中无人能够听见。   波纹触及之物的物理法则都受到扭转改写, 不仅是赫尔曼扭曲的小臂, 就连他整条左肩也顺势偏转, 违背人体自然结构,却仍旧保持完整。没有断裂亦没有疼痛,好似他的手臂是一串被重新编写的程序。   在这冻结了时间与物理逻辑的小世界里,唯有黎源能活动自如,一切的规则与束缚, 都无法对其产生丝毫影响。   他随意伸展了下手指,看似无力的一划,又生成一道控制精准的小型波动,将赫尔曼推离沈琅的十步之外。   黎源看了一眼自己制造出的结果,没有太多表情变化,然后转向沈琅的位置,那双金色瞳孔专注无比,就好像只有沈琅值得他全然投入注意力。   与此同时沈琅被定格在原地,保持着刚才静止不动的姿势,对于外界的一切毫无差价,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被暂停按钮定格的一帧画面。   黎源微微倾身,用一种近乎温柔又克制的姿态伸出手,将沈琅额前那缕因拳风掉落下来的发丝拨回原位。   对于黎源来说,即使在静止的时间中,沈琅依旧是如此鲜活而真实。   黎源轻柔地揽住沈琅的身体,小心翼翼地将沈琅纳入怀中。他低头注视着沈琅静止的面容,金色瞳孔中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复杂情绪。   紧接着,两人身形同时没入那层层叠叠的波纹之中,如同融入水中,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现实空间之中。   当最后一丝涟漪也归于平静,时间长河再次奔涌,一切仿佛从未停滞。   赫尔曼茫然地眨了眨眼,收回了僵在半空中的拳头。他浓眉微蹙,灰眸中满是困惑,环顾四周,却发现原本近在咫尺的沈琅,竟如同幻影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呢?”   他感到感觉方才的一切有些不对劲,但无论是眼睛还是认知都无法捕捉到任何异常之处,只是隐约感到自己的动作被什么东西干扰过。   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手臂,只见他整只胳膊都以一种不符合人体自然结构的方式扭转着。然而赫尔曼似乎并没有察觉这幅姿态有什么问题,好似他的胳膊天生便是如此形状,被理所当然地接受。   他皱着眉头,再次扫视空荡荡的走廊,没有发现沈琅的踪迹。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战斗后的肃杀气息,却唯独不见了本应在此的另一方。   “跑了?”赫尔曼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   他不认为沈琅会是那种不战而逃的懦夫,但眼前的事实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技能,瞬间转移了位置?轮回空间的能力千奇百怪,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赫尔曼最终还是将疑惑压下,向着沈琅消失的方向迈出一步。副本之中不可解释之事比比皆是,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静,以应对未知。   --   沈琅的意识骤然沉入一片幽深无底的汪洋,周遭景象变化万千。刚才他感到一阵短暂的眩晕,紧接着,意识便沉入了属于他自己的精神领域。   意识抽离了**,悬浮于半空之中,俯瞰着自己的精神世界。   这是一片由他的记忆与潜意识交织而成的奇妙景象。精神海的外围狂风怒号,浊浪滔天,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轮番上演。   那是沈琅在数不清的副本中经历过的种种诡谲场景——阴暗潮湿的地下迷宫,或是燃烧火光中的废墟城市,无尽星海间湮灭的战舰,以及无处不在的死亡威胁。   如挥之不去的梦魇在他意识的边缘疯狂咆哮,试图冲破他的精神防线。   然而,在这片混乱狂暴的精神海中心,却有一隅之地,如同暴风眼般宁静而温暖。   那是沈琅记忆深处,最柔软,最美好的地方——他童年时的沈宅。   熟悉的摆设,柔和的光线,空气中似乎还留有淡淡的饭菜香气。这座老宅静静地伫立在精神海中心,被一层坚不可摧的屏障所守护,一层柔和的光晕若隐若现,将一切危险与不安都隔绝在外,仿若一片与世隔绝的净土。   沈琅的意识轻盈地下降,穿过外围那混乱危险的景象,穿过了那层坚不可摧的屏障,最终,他落在了那张熟悉的,孩提时代的小床上。   这张床对于如今一米**的沈琅来说过于狭小,他的两条长腿无处安放,不得不委屈地跨过床沿,脚尖悬空在床边晃荡。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小屋的屋顶,无视了物理的阻碍,清晰地看到外界的一切景象。   只见他精神世界外围,光怪陆离的图景中,出现了些许异样的光点。   它们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又非人类肉眼所能识别的光谱上的颜色,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无法名状的色彩。如同极光般流转不定,又像是深海中幽幽发光的磷火,带着一种非物质、虚幻缥缈的质感。   它们在沈琅混乱的记忆碎片中穿梭,如同游弋在星河中的鱼群,缓缓地向着中心的房屋靠近,却无法穿过固若金汤的屏障。   那是梅戈,以一种类似于精神投影的方式,侵入了沈琅的精神世界。   一个模糊而空灵的意识沈琅的精神海中响起,不带丝毫的侵略性,反而透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请求……帮助……回家……”   那些光点所代表的意识断断续续地传递着信息,奇妙地在沈琅的脑海中转化成了他所能理解的语言。虽然语焉不详,但沈琅还是从中捕捉到了关键词。   家?回家?   沈琅微微皱眉,意识波动回应道:“你是……梅戈?”   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除了那个寄生的异星生物,还能有谁会以这种方式与他对话?   那些光点微微闪烁,如同在回应沈琅的询问。紧接着,一股更为清晰的意念波动传来,这一次,对方的意图表达得更加完整。   “……是的……梅戈……故乡……埃尔多拉……”   “……回归……原初之地……我们的栖息母体……”那些光点开始更加活跃地闪烁,它们似乎试图用更清晰的信息与沈琅沟通。   人类将梅戈的故乡星球编号为X-432,但对那颗星球的本土生物而言,埃尔多拉是它们对于母星的称呼。   无需翻译,沈琅自然而然理解了这个词的含义,其意为,群星涌动之地,万物起源之乡。   沈琅没有立即回应,他皱眉注视着那些漂浮于外围的“星辰”,它们隐约构成了一种超越三维空间逻辑存在。在这些碎片投影出的场景中,他看到了X-432,或者说埃尔多拉星球。   沈琅没想到梅戈竟然拥有如此复杂而完整的意识,比起人类口中的寄生物,它更像是一个拥有智慧思维与目的性的意识集合体。这让他开始重新评估它寄生在人类身上,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沈琅问道:“为什么需要我的帮助?你们不能自己回去?”   “……迷失……航线……”沈琅精神世界外围,那些闪烁如星辰碎片般的光彩逐渐聚拢,就像无数意识集合体试图与他沟通,“……位面……壁垒……阻隔……”   位面壁垒?沈琅微微皱眉,这个词汇对他而言不算陌生。在轮回空间中,他曾接触过许多与位面、维度相关的知识。   位面壁垒通常指的是隔绝不同位面宇宙之间的屏障,强大而不可逾越。难道说,X-432星球,并非处于他们当前所处的宇宙维度之中?   梅戈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语句稍微连贯了一些,但仍显得迟缓而生涩,努力地组织着语言:“……埃尔多拉……不属于此处……位面……壁垒……偏离航道……无归途……”   “……奇点……阻碍……吞噬……维度……”   沈琅大概理解了它们的表述,在意识中发问:“你们是被黑洞阻挡了归回星球的路?”   “……是……奇点……黑洞……位面……扭曲……屏障……”梅戈的意识波动试图用人类的语言传递信息,“……埃尔多拉……维度……与此……偏离……”   “原来如此……”沈琅喃喃自语,沉思片刻,恍然大悟。   他终于理解梅戈所表达的真正含义,也彻底洞悉了这个副本世界的真相。   这个副本的任务目标,确保飞船抵达目的地,从一开始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伪命题。   奥德赛号,永无归途。    第124章   沈琅的精神海随着他的思绪激烈翻涌, 外围那些诡谲混乱的场景如一场场无休止的幻灯片,迅速切换着形态。   一瞬间,他好像重新置身于过去, 那些危机四伏、死亡相伴的日子再次扑面而来, 就好像他从未从永无止境的噩梦中脱离。   此前,沈琅曾疑惑,为何这个副本的任务看似如此简单?   【调查飞船异常情况并确保飞船安全抵达目的地。任务期限:120小时。】   短短一行字清晰简洁, 初看之下,任务目标清晰明确, 步骤也简单易懂——调查异常,抵达目的地。   这是轮回空间副本中最常见的任务模式, 这个任务让玩家以为飞船上存在着某种可以被解决的异常,只要他们在120小时内找出并排除这个异常,就能让飞船重回正轨, 顺利抵达目的地。   简洁得甚至有些公式化,就像是新手教程,充其量不过是C级,顶多B级的难度。   可要知道, 这个副本中的玩家可都S阶候选者, 绝非泛泛之辈。他们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试炼, 从尸山血海中趟过, 早已身经百战见多识广, 实力远超普通的A级玩家。   即使这个副本机制中,加入了多周目轮回、投票规则、玩家内斗等元素,但对于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强者而言,依然显得有些不对等。   超A级副本,绝不该是如此浅显的难度。   随着梅戈的信息逐渐拼凑完整, 沈琅终于明白了。   并非是系统大发慈悲低了难度,而是因为从一开始,飞船就注定不可能抵达目的地。   这个任务本身,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从梅戈给出的零碎信息中,沈琅可以拼凑出一个大致的框架。飞船所航行的这个空间并非一个完整的宇宙,而是被截取出的、有限的一部分空间碎片,并由轮回空间构建为此次的副本。   这片被称为副本的区域因此偏离原始轨道,与原本宇宙割裂开来,被困于一种类似牢笼般的维度之中。   就像一片被切割下来的画卷,看似包含了山川河流,却终究只是一个被囚禁在容器中的微缩景观。这使得飞船无论如何航行,都难以突破位面壁垒。   而连接这个副本世界与其原本宇宙的通道,正是那颗横亘在飞船航线前方的黑洞。它不仅是一个宇宙天体,更是一个维度断层、位面裂隙,成为了隔绝副本世界与外界的天然壁垒。   飞船,以及飞船上的人类和梅戈,都被困在这循环往复、副本构建出来的维度碎片中。无论飞船向哪个方向航行,都只会徒劳地撞上黑洞,被那引力奇点吞噬殆尽,永远无法逃脱。   这个副本世界从一开始就被注定了,是一段永无归途的旅程,无论玩家还是梅戈,都会永远徘徊在这片无解之地,困在永远无法抵达彼岸的牢笼。   沈琅微微眯起眼睛,他想到了上周目至今所经历的一切,几乎可以确认梅戈所说的话并非虚言。   这个副本真正的难度并非表面上的任务,而是在于玩家如何面对眼前这一场悖论式困局——永无终点,却要寻找出口。   主神将他们这些升阶考核失败者,投放至这样一个注定失败的副本之中,究竟是出于怎样的目的?仅仅是为了看他们在绝望中挣扎求生,彼此倾轧,最终走向覆灭的丑态吗?   抹去记忆,设置轮回,让玩家们在一次又一次的无终的轮回中循环往复,不断地内耗,争斗,徒劳地重复着注定失败的任务。   这是“祂”的恶趣味么?将玩家囚禁于绝境之中,以如养蛊一般以此取乐?   沈琅再次望向被隔绝在屏障外的闪烁着异彩的梅戈光点。   “……帮助……回家……”   它们想要回家,而他,又何尝不是呢?   “我能帮你们什么?”沈琅终于开口,那些原本飘忽不定的光点瞬间凝固了一般,随后开始剧烈地闪烁,像是在回应沈琅的话语。   难以言喻的集群意志如无形的潮水向沈琅的意识涌来。那并非是人类能够理解的语言,而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宏大,又充满了感激与希冀的意识流。   沈琅感受到,那如星河般浩瀚,如同宇宙般深邃的意识集合体,在向他传递着感激之情。   “……埃尔多拉……航向……偏离……坐标……错乱……指引……”   “……奇点……逆向……解析……位面……锚点……转移……”   碎片化的信息拼凑成一幅模糊的蓝图,沈琅竭力理解梅戈所传递的信息,面色逐渐凝重。   它们想要借助黑洞奇点的力量,逆向解析位面壁垒的结构,从未寻找突破口,并定位到它们原本星球的锚点,最终实现位面转移。   沈琅在心中默默地推演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尽管他明白了梅戈所指的方法,但问题在于,逆转时空,解析位面壁垒这样的事情,凭他的能力不是能单独完成的事。   而放眼整个副本世界,能够给他提供帮助的,或许只有——   黎源……   沈琅脑海中浮现“黎源”二字的一瞬间,他的意识海深如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荡漾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不是平静的波纹,而是近乎狂暴的震荡,仿佛他的精神世界无法承受这两个字的重量,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一股莫名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淹没。   他猛地抬起头,只见原本坚不可摧的守护着精神海中心小屋的屏障,竟然出现了缝隙!透过裂隙,他看到外界混乱交叠的图景。   只见精神海边缘弥漫着扭曲的光影,那些星辰碎片般的梅戈光点仿佛被什么强大的存在压迫得瑟瑟发抖。   意识投向精神海边缘,只见空旷而虚无的边界竟开始扭曲错乱起来,空间与时间交错重叠,呈现出光怪陆离的景象。   在那扭曲的空间裂缝之中,沈琅隐约看到,一双非人的眼瞳,正透过精神海边缘的迷雾,漠然地注视着他。   那并非是生物意义上的眼眸,而是一种更加抽象,纯粹的意识显现。其构造模糊不清,仿佛由万亿细小数据流转组成,又如同星尘般凝聚而成,呈现出一种理性、漠然,威严至极的姿态。   仅仅是对视了一眼,沈琅就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尾骨直窜天灵盖,仿佛被某种超越维度的存在彻底洞穿了灵魂,一切秘密都无所遁形。   沈琅的精神在这一刻几乎被冻结,他甚至无法挪开视线,只能任由对方注视自己。那是一种宛若置身于巨大棋盘上,被看穿、被操控的不适感。   沈琅并非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来自高位存在的窥视,在位面坟场,他也曾感受到被某种不可名状的存在所注视。而这次,比先前更直白,更贴近,让他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本能地警觉起来。   而此刻这“眼”出现,再次印证了他的猜测。   这双“眼”主人,极有可能就是那个被黎源语焉不详称之为“祂”的存在,就是这个轮回空间的主宰,主神!   只是短短几个呼吸之间,那双非人眼瞳便消失于虚空之中,就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然而祂留下的数据波动,仍旧搅动着整个精神海。   沈琅闭眼调整呼吸,手掌紧握成拳,指尖微微颤抖。再度睁开时,精神图景中的混乱已逐渐趋于稳定,只是那固守着精神海净土的屏障上,多了一丝细小到微不可察的裂缝。   主神……注意到我了?是因为……梅戈,还是……黎源?   未等他思考更多,一股沛莫能御的强大力量忽然拽动沈琅的意识,将他从精神海深层捞起。   沈琅只觉自己开始不受控制地上浮,穿过童年老宅的天花板,又穿过那层精神障壁。   他穿梭于层层叠叠的精神图景之中,眼前景物飞速倒退。那些光怪陆离的精神海外围,如走马灯般在沈琅意识边缘飞速掠过。   就在沈琅的意识即将彻底脱离精神世界,回归肉。体之际,身后隐约传来梅戈断断续续,飘忽不定的信息波动。   “……危险……不要……接近……”   梅戈的警告如最后的余音,在沈琅的意识海中回荡,消散,最终彻底归于虚无。   世界骤然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如同宇宙奇点爆炸前的虚无混沌,空旷,寂静,没有光线,没有声音,没有感知,仿佛一切都归于了原点,一切都化为了虚无。   沈琅的意识好似断线的风筝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坠落,沉沦。   然而无尽头的黑暗并未持续太久。很快,一缕微弱的光芒,骤然在黑暗的最深处亮起。   紧接着,第二缕,第三缕,无数道光芒争先恐后地从黑暗中涌现,汇聚,交织,最终如破晓的曙光,撕裂了笼罩天际的夜幕。   沈琅猛地睁开双眼,还未完全从刚才那场前所未有的意识之旅中回过神来。刺目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略微适应了片刻,才缓缓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他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正被人牢牢禁锢住不得动弹。   他微微一愣,低头才察觉到自己的姿势有些不太寻常——他正依偎在黎源怀里,而黎源一手揽住他的肩膀,另一手环住他的腰身。   “你醒了。”黎源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语气理所当然地带着如爱人间低语般的温柔,就仿佛他们之间,本就该如此亲密无间。   可对方的表情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平静模样,冷静得近乎冷酷。    第125章   “黎……源?”   此刻的沈琅被黎源完全拥入怀中, 两人身体紧密贴合,几乎毫无缝隙。黎源一手自然而然地揽着他的肩膀,指尖若有似无地摩挲着他颈后的肌肤, 另一只手则环绕着他的腰身, 将他牢牢地固定在自己怀中。   而黎源的下巴则轻轻抵在他的发顶,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畔。   姿态亲昵, 氛围缱绻,宛如一对正在依偎取暖的恋人。   沈琅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对方的怀抱, 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大脑的指令石沉大海, 根本无法传递至四肢,让他没法顺利控制自己的动作。   沈琅皱了皱眉,用尽力气稍稍挪动了一下, 结果却只能徒劳地靠回去。   “别动。”黎源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低声解释道,“你短时间内多次将意识从身体中剥离,对于人类的身体而言负担过重。”   “后遗症?”沈琅声音沙哑, 即使是简单的话也有些吃力。   “是。你的意识与**之间还未完全同步, 所以会出现这种状况。需要时间让身体重新适应。”黎源说话间, 不自觉地收紧了环住沈琅腰部的手臂, 虽然动作温柔, 却透出明显的不愿放开的意味。   尽管身体乏力,沈琅还是试图摆脱这样的姿势,被人抱在怀里的感觉令他极为不自在。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丧失知觉的四肢根本无法撼动对方分毫,只得作罢, 勉强补充一句:“……我没事。”   黎源闻言,微微倾首,目光专注地审视着他:“没事?”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稳,甚至有些过于冷淡,反而透出其话语中的认真,“可你昏迷了十小时之久,如果这就是你的定义‘没事’,那么我需要重新理解定义这个词汇。”   “……倒是多谢你替我计时。”沈琅抬眸看向他,唇角勾起一抹浅笑,那笑意却未曾触及眼底。他说完便收回目光,从床上坐直了些,试图摆脱那种被照顾的局促感,“你打算一直这么抱着我?”   黎源垂眸看了他一会儿,语气依旧平稳:“如果这样能让你更快恢复,我可以一直保持这个姿势。”   这回答让沈琅哑然失笑:“恢复?恐怕只是这样方便你观察吧”   话虽如此,他并未强行挣脱,暂时忽略身体的不适,将注意力转向刚才精神海中的异常。   “刚才,”他顿了顿,略显低哑的嗓音问道,“是你把我的意识拉回来的?”   “是我。”黎源坦然答道,没有半点遮掩或犹豫,一如既往地直接,“你的意识海出现异常波动,我察觉到了危险信号,所以将你拉了回来。”   沈琅沉默片刻,没有追问更多,但心中难免生出几分疑虑。刚才精神图景中的震荡,以及那双非人之“眼”出现的时机太巧,绝非偶然。   他斜睨了黎源一眼,对方面容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端倪。   只听黎源问:“感觉如何?精神海是否出现了什么问题?”   黎源的表情管理堪称滴水不漏,平静的眼眸中映着沈琅近在咫尺的面容。沈琅无法从对方冷峻的脸上捕捉到半分破绽,无法判断黎源是否真的一无所知,又或者只是在伪装。   沉吟片刻后,沈琅最终还是选择了开口。毕竟,他们现在是盟友,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况且,梅戈的事情也确实需要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黎源是目前唯一具备能力帮助他的人。   “刚才在精神海里……”沈琅清了清嗓子开口,声音还带着些许沙哑,语速却很平稳,“我接触到了……梅戈。”   他将梅戈的事情缓缓道来,提到了梅戈请求帮助,以及它们如何被位面壁垒困住,无法回归埃尔多拉星球。但没有提及最后看到的那双非人之眼的事。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最好不要轻易与黎源分享。   黎源面无表情地听着,金色瞳孔微微闪动,那双眼睛映照出沈琅眉宇间未尽的话语,却并未打断他,只是安静地等待对方讲完。   直到沈琅停顿后,他才终于问了一句:“你打算帮它们?”   “还没决定。”沈琅抬了抬眼皮,与他对视,“但如果可以借此机会突破轮回空间的位面壁垒,我会考虑。”   若是他能够帮助梅戈突破位面壁垒,或许可以借由这个契机,找到逃离轮回空间的突破口。   沈琅并非圣人,更不愿做什么救世主。他所做的一切都有明确的目的,都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   “你对轮回空间,对主神了解多少?这个计划是否可行?”沈琅主动开口问道,将问题抛回给黎源。   黎源静静地凝视着他几秒钟,那双金眸深处仿佛藏着什么难以言喻的东西。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伸出手,为沈琅整理了一下额发。   随后,他收回手:“理论上可行,但实际操作……奇点解析需要庞大的数据支撑,而锚点定位必须精准,否则后果不可预测。”   “也就是说,这是一场高风险的赌博。”沈琅并不意外,他并非惧怕风险之人,反而早已习惯在绝境中寻找机会。   “既然这是你选择去做的事情,我会帮助你。”黎源平静开口,鎏金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沈琅闻言微微一怔,他原以为对方会以更理性、更客观的角度来分析这个计划,毕竟在黎源的逻辑里,一切都应该以合乎理性。   而眼下这个计划显然风险大于收益,不符合逻辑也不符合理智。可偏偏,黎源却表现出近乎盲目的支持,似乎只要是沈琅所做的决定,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他这边。   他凝视着黎源,试图从那双金眸中捕捉到一丝破绽。然而,他看到的只有一片坦诚,一种近乎纯粹的专注。   黎源的目光是如此的平静,没有丝毫的虚伪和掩饰,仿佛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真心。   在这个残酷的轮回空间中,信任是如此奢侈的东西,沈琅从来不会全然信任他人,更不指望能从别人那里得到十分的信任。   这种无条件的信任让沈琅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他无法理解黎源为何会如此,但这种感觉他不讨厌,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心感。   “我还以为,你会劝我三思而后行。”沈琅缓缓开口,“毕竟这种行动……怎么看都不符合你的行为逻辑。”   黎源并未被他的试探打乱分寸,他稍稍前倾,本就近在咫尺的面容离得更近了些,那双熔金般耀眼的眼睛牢牢锁定住沈琅。   “逻辑是为了服务目标存在,”他说得坦然且从容,“既然这是你做出的决定,那么它自然具备实现价值。我只需要确保过程合理即可。”   “何况,我对你所提出的这个计划,抱有某种程度的期待。”   “期待什么?”沈琅忍不住追问,一双漆黑如深潭般的眼眸直视黎源,“期待梅戈成功突破位面壁垒,还是期待我能够逃离……主神?”   提及这两个字时,黎源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也没有正面回答沈琅的问题,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拥有一个共同前进的方向。而我,愿意与你一同探索这个方向的可能性。”   “……好吧,”沈琅微微侧头,不再看他,语气缓和了几分,“我暂且相信你。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我发现你暗中耍什么花招,或者做出任何不利于我的事情……”他停顿片刻,然后低笑了下,略显沙哑嗓音里多了一抹冷冽,“我不会客气的。”   黎源闻言,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我很期待,看到你‘不客气’的样子。”他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微不可察的……兴奋?那笑容转瞬即逝,快得仿佛只是沈琅的错觉。   沈琅有些不自在地侧过头,眼神微微避开黎源,像是不愿让对方窥探到自己此刻的情绪波动。他嘴唇抿紧了一瞬,又缓缓松开,好似在酝酿什么措辞,但最终只是平静地说道:“你该放开我了。”   “抱歉。”黎源说的干脆,但环住沈琅的手臂却没有立刻松开,甚至还把揽住沈琅腰际与肩膀的双臂稍微收紧了一些,“从人体力学角度来说,这样能更有效防止你摔倒,同时保证你的血液循环畅通。”   沈琅微微蹙眉,他实在不喜欢这种被束缚的感觉。四肢的感觉已经逐渐回归,他再次尝试着挣脱,但那种意识与身体脱节的滞涩感依旧存在。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弃了挣扎。   “好吧,”沈琅轻声说道,只好妥协,“那就再休息一会儿。”   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身体的重量更多地倚靠在黎源肩上,寻了一个相对舒适的角度,闭上了眼睛。   沈琅能够感受到来自黎源身上的,不算温暖的体温,以及他身上那熟悉的虚无缥缈的味道。   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呼吸渐渐平稳,眉宇间紧锁的褶皱也舒展开来。他任由倦意席卷而来,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沉睡。   黎源感受到怀中人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悠长,确认沈琅已经睡熟后,才垂下眼眸。   他凝视着沈琅沉静的睡颜,抬手轻抚沈琅的发丝,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陌生却又让他感到无比安心。   他学着先前在沈琅精神海中那一瞥短暂窥探到的景象——沈琅父亲搂着发烧的小沈琅,温柔抚摸他头发的动作,一下一下,轻柔缓慢。   在那个被层层保护的精神海深处,年幼的沈琅依偎在父亲怀里,被来自家人的温暖和爱环绕。   黎源不由自主地模仿着那个动作,胸腔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   “睡吧,”他轻声说道,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缱绻,“我会一直在这里,守护着你。”   这句话并非谎言。他会守护沈琅,保护他,引导他,直到……他最终接受自己的命运,成为法则的一部分。   黎源的指尖轻轻划过沈琅的脸颊,感受着肌肤的细腻和温热。他低下头,靠近沈琅的额头,几乎要贴上去。   然而在最后一刻,他停住了。   他还不能这么做。   他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去了解沈琅,去影响他,去引导他走向最终的归属。   “你终将明白,”他低声喃喃,将沈琅搂得更紧了一些,“只有我,才能给你真正的自由。”    第126章   沈琅坠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最初, 梦境温柔地展开。他挣脱了无尽虚空的桎梏,看到了蔚蓝色的星球——那是他魂牵梦萦的地球。   他回家了。   琼市的街景熟悉如昨,街角的咖啡馆、路边的行道树, 甚至是风中夹杂的湿润气息, 都让他倍感亲切。他奔跑着,穿越人群,跨过街道, 沿着记忆中的路径,最终在一扇灯火通明的屋子前停下。   门开了——迎接他的是熟悉的面容, 带着温柔的笑意向他伸出手。他扑入那个温暖的怀抱,所有曾经经历的痛苦和疲惫, 在这一刻被尽数化解。   这份真实到令人沉醉的幸福,让他几乎以为那些前尘往事——那些死亡的惊悸、求生的挣扎,都只是一场冗长的噩梦罢了。   梦境中的每一天都平静而安稳, 没有副本,没有杀戮,没有无休止的战斗和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只有寻常的日常,琐碎却又珍贵。他好似真的回到了普通人的生活, 享受着平凡的幸福。   然而, 美好从来都犹如镜花水月, 只要伸手去触碰, 就会骤然破碎。   当沈琅沉浸在这份失而复得的和平时, 四周的景象突然扭曲起来,色彩被快速剥离,光线逐渐暗淡。他猛然回过神,惊觉自己被困在一个晶莹剔透的透明瓶子之中。   那瓶子晶莹剔透,却隔绝了他与外界的联系。他能够看到瓶外耀眼的阳光, 听到远处传来的鸟鸣,甚至能感受到风拂动枝叶的声音。但这些,皆遥不可及。他如同置身于另一个维度,无论如何努力都触碰不到真实。   他奋力挣扎,嘶吼,撞击,却如同蚍蜉撼树,瓶身纹丝不动。他被困在狭小的空间里,看着外界熟悉而又遥远的景象,久违的无力感再次将他淹没。   梦境的色调一点点沉入深灰。沈琅不甘心被束缚于此,他用尽全力去撞击瓶壁。一次,两次,无数次。他撞得头破血流,终于,一道细小的裂纹出现在瓶壁上。   那裂痕让他看见了希望,疯狂地重复着这些无谓执拗的动作,直到“砰”的一声脆响,瓶壁四分五裂。   解脱来得突然,他以为自己终于重获自由。但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却发现自己从未逃离牢笼,只不过是被更沉重的枷锁牢牢束缚。   无数条金色锁链自虚空中降临,如有生命般缠绕上来。从脚踝开始,沿着小腿,攀上大腿,缠绕住精壮的腰身,束缚住饱满的胸膛,最终抵达脖颈,将他牢牢地固定住。   沈琅拼命挣扎,金色的锁链纹丝不动,反而越收越紧,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被拖向一座巨大的支架,双臂高高悬起,如同一个被精心标本化的蝴蝶,毫无尊严地挂在半空。   梦境的最后,黑暗再次降临。在无尽的黑暗深渊之中,那双非人的“眼”缓缓睁开。   这一次,祂距离自己更近,没有丝毫怜悯,只是在注视着他,被囚禁、被束缚、被完全掌控的模样。   他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量,被困在了比透明瓶子更加绝望的标本盒中,无处可逃,连思考的能力也被剥夺了。   意识深处,他听见模糊而威严的声音回荡——   【……】   沈琅猛然睁开双眼,大口喘息着,额头布满薄汗。他恍惚许久,直到余光瞥见身旁的人影,才意识到自己仍然躺在休息室内,而黎源就在旁边。   黎源低头注视着他,那双金色瞳孔如熔化的金属般泛着暗光,情绪晦暗难辨。   “做噩梦了?”黎源低声问道,语气却带着些许隐约的关切   沈琅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没有立刻回答。   “……算是吧。”   “什么样的梦?”黎源没有放弃追问,他伸手替沈琅拂去额角的冷汗,那动作轻柔得不像是这个男人一贯冷漠理性的作风,“如果愿意,我可以帮你分析。”   沈琅沉默片刻才坐起身,用手掌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没什么,一场荒唐的梦而已。”   他的语调淡漠,企图将话题就此终结。然而黎源的目光依旧专注,专注地观察他片刻后低声说道:“你的呼吸很乱。”   “……”   “心跳也很快。瞳孔放大,流汗明显。以医学角度看,这不像普通的梦。”   沈琅抬起手挥开了黎源靠近的动作,语调略显无奈:“你是医生还是心理学家?之前不是讨论过了么,别做多余的事。”   然而黎源似乎不打算就此结束这个话题。继续追问:“是关于什么的?自由吗?”   “你说什么?”沈琅愣了一瞬,旋即偏过头去,凌厉的目光锁住黎源,却没找到对方脸上任何多余的表情波动。这让他有些莫名烦躁,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心思被猜中了,也许是因为,这个男人总给人让人难以捉摸的不安定感。   “你之前说过,你想要自由。”黎源答得坦然,没有丝毫犹豫,“但自由总是带着代价。而选择本身,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枷锁——一旦选择,就意味着接受相应的失去或责任。对很多人来说,规则反倒是一种保护,让他们无需直面选择的痛苦。”   “他们宁愿被规则束缚,被命运安排,也不愿承担选择的风险与责任。”   沈琅忍不住笑了一声,带着几分揶揄:“你倒是很了解人类的心理。”   “我正在努力理解。”黎源坦诚地回应,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尤其是你的心理。”   这一句虽然语调不变,却带来了一丝奇异的亲近感。   沈琅捕捉到了这种微妙的情绪,但他并未被黎源的话绕进逻辑陷阱,而是冷静地反问:“但对于身处牢笼之人而言,选择本身就是希望……一个无路可逃的人,该如何从笼子里出去?”   黎源垂眸注视着他,那双金色瞳孔在昏暗灯光下泛起某种冷冽的光泽。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连呼吸都交错重叠。   沉默片刻,他用一种平静到几乎冰冷的声音回答:“拆掉笼子。”   他的语气仿佛是在陈述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   沈琅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他微微摇了摇头:“可惜,笼子的主人不会允许。”   “那么,”黎源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就需要找到能够制衡主人的方法。”   沈琅闻言,陷入短暂的沉默。   笼子的主人即是规则的制定者,亦是绝对主宰者,又有什么力量能够制衡祂?除非……黎源口中的“制衡”,并非是指对抗,而是……   正当气氛凝滞时,一阵突兀的脚步声伴随着略显嘈杂的交谈声,正快速朝着沈琅的房间逼近。   门外的声音愈发清晰,然后是一道权限极高的门卡刷入系统的声音。沈琅眉头一蹙,正准备起身去开门,不料还未有所动作,大门便被毫不客气地推开了。   卓年、赫尔曼、奥斯卡、任菀等人几乎全员到齐。他们来势汹汹,仿佛是来兴师问罪。奥斯卡率先踏入房间,但当他视线落在半倚在床上的沈琅,以及将手臂随意搭在他腰侧、一派悠然模样的黎源时,那步伐明显迟钝了一瞬。   紧随其后的其余人一个个站在门口,各自面露复杂微妙或审视或惊讶,甚至怀疑揣测的眼神扫向二人。   这阵仗让沈琅下意识地坐直了些,然而已经太晚了,二人这幅毫无距离感的亲密姿势已经被所有人纳入眼里。   两人之间虽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但此刻的氛围微妙,在其他人眼中看来,这姿态,这场景,多少有些……引人遐想。   卓年率先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沉默,他收敛住眼底快速闪过的一抹复杂情绪,再次戴上自己惯常温文尔雅、游刃有余的人设面具,用恰到好处带点调侃意味的话轻飘飘说道:“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哦呦?这是什么情况?”任菀挑眉环抱双臂靠着门框站定,唇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上上下下打量二人好几秒钟才慢悠悠地说道,“难不成某人昨晚操劳过度,腿软得站不起来了?”   宁羁懒散地插兜跟在她身后,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眼神却停留在沈琅和黎源交叠的位置上。他嗤笑一声,不咸不淡地补刀道:“这倒好,大伙儿忙得团团转,有些人倒挺会享受生活。”   奥斯卡虽没加入嘲弄行列,但看见这场景也忍不住局促起来。他干巴巴清了清嗓子:“咳!沈督察,我们来是需要讨论一些紧急事项,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的——呃……”他停顿了一瞬,看了看两人的姿势,又别扭加上一句,“休息。”   沈琅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面对这样的场景,太阳穴突突跳动。他试图起身,却因为身体仍然沉重而踉跄了一下。   还未来得及调整状态,他就被身后的男人再次揽住腰,将他稳稳地揽过带回怀里。   “小心。”黎源眉宇微蹙,一边稳固怀里的人,一边用低沉嗓音提醒道,“你昨晚消耗了不少精力,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别逞强。”   他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但落在旁人耳中无疑是火上浇油,众人的表情瞬间精彩纷呈,惊愕、震撼、忍俊不禁,浮现在每个人脸上。   而其中尤以任菀表现最为直接,她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几遍仍被揽护着未曾挣脱开的沈琅,语气夸张地啧啧称奇:“哟,沈督察,没想到你看起来人模人样的,竟然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啊。这才多久腿就软成这样了?”   卓年则换上一副恰到好处担忧关切又隐含责备意味的话语,对准黎源说道:“医生,沈督察身体不适,你更应该多加照顾才是,怎么能如此……不知节制呢?别太折腾他,要懂得适可而止才行……”   “言归正传吧,各位。”奥斯卡略显尴尬地咳了一声,试图缓和此刻有些过分的氛围,他用语重心长的口吻说道,“咳……不过,凡事要有个度,纵欲过度总归是不好。”   “够了。”沈琅琅面无表情地听完这一连串带着暗讽的嘲弄,抬起眼皮扫了一圈众人。他深知这些人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个调侃他的机会,一时间竟也懒得辩解什么,“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现在,你们该出去了。”   “出去?”站在人群末尾的赫尔曼冷笑一声,冷厉目光如刀般投向沈琅,“难道要给你时间逃跑吗?”    第127章   主控室内气氛紧张。众人围坐在长桌旁, 船舱的灯光微微闪烁,投射的冷光让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更为严肃紧绷。   沈琅坐在靠近末端的位置,双腿随意交叠, 一手撑着下巴, 看似漫不经心,但那漆黑深邃的眼眸却将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他没有急于发言,静静听着其他人的讨论。   “我说了, ”任菀率先开口,语调凌厉且直白, “飞船上肯定有问题。这些异常现象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她目光扫过众人,又补了一句, “除非你们觉得这是自己吓自己。”   宁羁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双腿翘在桌上,漫不经心地踢着桌面, 声音让人产生几分烦躁:“问题是,我们连实物都没看到,你怎么确定船上有寄生体?”   “感谢联盟配备了最先进的数据分析技术,让我们能及时发现飞船内部的不安定因素。”卓年轻咳了一声, 看向奥斯卡, 说道, “大副先生, 不妨再详细说明一下吧。毕竟, 是你第一个提到‘寄生体’这个概念。”   奥斯卡点了点头,神色严肃地看向所有人:“根据监测系统的数据分析,我们发现飞船内部有一些奇怪的信息波动。”   “这些波动并非来自我们已知的人类科技,更像是一种……生物电信号。”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用词, “我不能确定它是什么,但可以确定,它不是普通现象。而这种频率与之前联盟记录中的……‘梅戈’事件非常相似。”   此话一出,全场陷入短暂的寂静。片刻后,任菀冷笑了一声,“哈,所以现在我们连敌人是什么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赫尔曼突然转头盯住沈琅,他那灰色瞳孔中流露出的锋芒宛如刀刃一般直刺过去。   “最可疑的是他。”赫尔曼语气平淡,却充满压迫力,“自从昨天见到他,我就一直觉得不对劲——沈琅,你到底是谁?”   沈琅缓缓抬起眼帘,那漆黑眸子里荡不起半点涟漪,仿佛完全未受影响般说道:“让我整理一下情况,你们说,发现了被称为‘梅戈’的寄生体的存在?”   奥斯卡解释道,在沈琅缺席的期间,飞船自动监控系统检测到了某种未知的信息流动,并且将其标记为潜在威胁,传送至主控室,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原来如此,即便这周目没有出现死者,他们还是会通过其他途径了解到梅戈的存在。   沈琅心中了然,同时也暗自感慨——副本总有办法让玩家意识到危机,无论具体形式如何变化,其核心目的都不会改变,就是让人互相猜忌,自相残杀。   “你不该说些什么么?”赫尔曼并未退缩,继续对沈琅施压,“你很安静,从我们发现异常到现在,你几乎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这不像是一个真正关心飞船安全的人该有的表现。”   卓年适时接话,始终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语气中却掺杂了一抹若有似无的质疑:“赫尔曼的话或许有些直白,不过确实……你的反应,比其他人要冷漠得多。作为高级顾问,我必须确保团队每个人都能够为集体目标贡献力量。而沈督察您的态度,让我不得不怀疑——您是否真的站在我们这一边?”   奥斯卡皱眉望向卓年,试图缓和紧张局势:“别乱下定论,冷静一点难道不是好事吗?如果大家都紧张惶恐,那才更危险。”   然而卓年的目光已经转向了赫尔曼,两人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   赫尔曼站起身,高大的身躯投下一片阴影:“昨天,我和沈督察切磋时察觉到,他的举止十分异常。”   “哦?”卓年从旁接话,那双总是温文尔雅的眼睛微微眯起,透出掩藏得极好的审视,“是什么异常?”   “在战斗中途,他突然静止不动,就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样。”赫尔曼冷声说道。   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沈琅,有些带着疑虑,有些则已经隐约透出敌意。   卓年微微颔首,温和的语气中暗藏锋芒:“确实可疑。沈督察,你能解释一下吗?”   奥斯卡眉头紧皱,看向黎源:“医生,你一直负责观察大家身体数据,有何见解?”   黎源依旧是一副冷静从容的模样,但金色瞳孔中闪过一抹不悦:“沈琅并非受到梅戈影响。我检查过他的身体状况,那只是因为……短暂性的肌肉痉挛罢了,这在刚从冷冻舱醒来的人身上很常见。”   “医生,”赫尔曼冷冷道,“你未免太维护他了。”   “我只是陈述事实。”   “事实?”任菀讥讽,“你们整天腻在一起,谁知道是不是串通好的说辞。”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考虑到你们的‘关系’,倒也不奇怪。”   宁羁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终端:“啧,这不是明摆着吗?医生护短得太明显了。”   秦思缩在角落,小声嗫嚅:“可、可是沈督察平时很好……”   “正是因为沈督察很好,我们才需要解除他的嫌疑,还他一个清白不是么?”卓年温和道。   沈琅一时无从辩解,因为这周目他确实是梅戈的宿主。昨天与赫尔曼对战时走神,也正是因为梅戈通过精神与他沟通,使他的意识短暂脱离**。   不过这种事情显然不能解释给其他人听,否则只会让局面更加复杂混乱。想着这些,他深吸一口气:“既然你们这么在意,不如让黎医生当众为我做个全面检查?这样应该能打消诸位的疑虑。”   黎源眸色一深。   卓年却摇头:“检查结果可以造假。我建议采取更直接的方式……先将沈督察冷冻观察。”   “我反对。”黎源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作为医生,我不会同意在没有充分证据的情况下就冷冻任何人。这违背医疗伦理。”   “医疗伦理?”赫尔曼冷哼,“在生死攸关的时候,还谈什么伦理?”   沈琅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每个人。他的动作从容不迫,丝毫看不出被质疑的慌乱。   “既然要谈怀疑,”他开口时语气平静,“不妨换个角度思考。如果我真是梅戈,为什么要在与赫尔曼交手时停顿?”   赫尔曼眉头微皱。沈琅继续道:“以我的身手,那时完全可以趁机将赫尔曼转化。但我没有这么做。”   “这……”赫尔曼语塞,他确实没想到这点。   “反倒是,”沈琅目光转向卓年,“有人从一开始就在积极煽动情绪,试图挑起对立。”   卓年脸色瞬间僵硬,但很快恢复如常。   “沈督察这话是什么意思?”卓年温和地笑着,眼底泛着寒意,“我不过是在陈述事实,提出合理质疑。”   宁羁抬眼瞥了卓年一眼,懒洋洋地说道:“哎,说白了就是大家都信不过彼此呗。不过话说回来,这么热衷于挑刺儿的人,还真挺可疑的。”   秦思依旧缩在角落,用力咬着指甲,小声嘟囔着什么,没有发表意见。   赫尔曼冷哼了一声,大步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几乎能笼罩沈琅。他居高临下地俯视沈琅:“你的解释也许能糊弄别人,但不能糊弄我。如果你真的没问题,那就证明给我们看!”   “怎么证明?”沈琅迎上赫尔曼灰色眼眸,毫无惧意,“或者说,要怎样做才能满足你们?”   赫尔曼张口欲言,却被卓年拦下。“够了,”他淡然说道,“既然大家都各执己见,不如用最公平的方式决定。”   “投票。”沈琅替他说出了这个词。   “正是。”卓年微微颔首,“这样既能保证民主,又能避免争执。”   沈琅微微皱眉。又是这样,无论如何发展,做出什么选择,他们都会发现梅戈,并进行投票。就像是提前预设的无法避开的固定节点。   “那么,”卓年微微一笑,“请诸位开始投票。记住,这关系到所有人的……”   “之前让你调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沈琅忽然偏头看向黎源,打断了即将开始的投票。   黎源金色的瞳孔中映出沈琅的身影,他点头应道:“如你所料。根据飞船各处设备的老化程度,以及主控系统的运行时长记录,奥德赛号已经服役了整整二十四年。”   “不可能!”奥斯卡立即反驳,“这艘考察船是联盟最新型号,我们这次考察任务可是首航。”   沈琅最近的舱壁,指着上面的锈迹:“难道你们没有注意到吗?看这些金属接缝处的磨损,管道腐蚀,还有失效的警示灯——这些现象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形成的,更不该是一艘刚服役的新型飞船应有的问题。”   任菀双手抱胸,灰黑色短发下的眉头微皱:“确实,作为维修员,我发现很多零件都有老化迹象。但我以为只是质量问题。”   “等等,”奥斯卡突然想到什么,快步走向航行记录终端,“航行日志能证明这艘船服役的时间。”他熟练地输入自己的权限代码,调出记录。   然而屏幕上只显示出简单的任务概要,没有任何历史记录。   “奇怪,为什么航行记录会是空白的?”奥斯卡喃喃自语,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所有历史数据都不见了。”   当奥斯卡、宁羁、秦思这几个迷失玩家正困惑时,其他人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任务时间只有五天……”卓年陷入沉思,目光逐渐失焦,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除非……这五天不止发生过一次。”   沈琅平静地说:“没错,而是——”   “一千七百五十二次。”    第128章   沈琅在主控室内的操作台前站定, 目光如炬地盯着全息屏幕上浮现的数据流,手指迅速划过控制面板,在虚拟键盘上敲击出一连串复杂的指令。   奥德赛飞船的主脑核心发出的微弱嗡鸣声与运算时偶尔闪烁的蓝色光芒交织。   黎源站在他的身侧, 那双金色瞳孔中倒映着屏幕上的代码流动。他静默不语, 专注观察那些过于庞大的数据流,就像是在聆听更高维度的声音。   “我需要更高权限。”沈琅忽然开口,他偏头看向黎源, “你能帮我绕过加密协议吗?”   黎源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抬起右手,掌心按在控制台旁边的一块扫描面板上。随着一道银白色的光束从他掌心扫过, 全息屏幕顿时发生剧烈变化,无数隐藏的数据层被解锁,大量未曾显示的信息骤然涌现出来, 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权限已提升。”黎源低声道,语气平淡得仿佛这不过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然而,这一举动却让站在远处围观的卓年、赫尔曼等人眼神微变,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下隐晦的目光, 但都没有开口。   沈琅没有理会其他人的反应, 他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对这些信息残片的分析之中。这些数据并非直接可读, 而是以极为复杂且无序的形式呈现, 像是经过多次叠加和折射后的影像碎片, 每一个字符、每一段波形都蕴藏着巨大的信息量,但同时也充满了噪音和干扰信号。   “这种东西真的有用吗?”任菀皱眉问道,她抱臂倚靠在门框旁,看着这些跟乱码一样的数据流。   “不仅是‘有用’,”沈琅沉声回答, “这是过去一千七余百次轮回中,每一次穿越黑洞后残留下来的痕迹。”   赫尔曼闻言稍稍直起身子:“痕迹?具体来说是什么?”   “就像……水滴落入湖面会产生涟漪,即使最后涟漪消失,也总会留下一些无法完全恢复原状的细微变化。”沈琅解释道,同时继续操纵着控制面板将这些杂乱无章的数据重新排列组合。   “简单来说,每次穿越黑洞时,飞船都会与奇点产生短暂的数据交汇。这种交汇不仅改变了我们的物理坐标,也扰乱了时间轴本身。尽管玩家的感知和记忆被清除了,但这些信息却依旧存在于飞船结构内部,以微弱但可追溯的形式保存下来。”   说罢,他继续调整参数,将那些模糊的数据进一步解析,还原成可以直观理解的信息。   宁羁撇嘴哼了一声:“所以呢?你打算通过这些破碎的数据做什么,看星象占卜还是写一本科幻小说?”   “根据飞船每次穿越奇点留下的信息残痕,我们可以重建黑洞事件视界附近发生的一部分现象。”   卓年点头补充道:“原来如此,虽然记忆被清除,但物理层面的变化却无法完全掩盖。这艘飞船作为一个载体,本身就是记录仪。”   随着沈琅的操作,顷刻间,全息屏幕上的的混乱数据开始重新排序,一个巨大的三维模型开始浮现在半空中。   那是一幅令人震撼又难以置信的景象——无数细小的光点构成了一幅宏大的星图,光点的轨迹组成的数据漩涡缓缓旋转,每一条轨迹都代表一次轮回中的航行路径,它们最终汇聚成一个巨大的螺旋形状,而螺旋中心正是那个吞噬一切物质与时间的奇点模型。   “这是……黑洞?”奥斯卡率先认出了这一图案,难掩脸上震惊之色,“不对,它比普通黑洞更加复杂……”   “确切来说,是位于副本世界中心区域,用来隔绝这个世界与真实宇宙之间联系的人造奇点。”沈琅缓缓说道,他抬眸看向众人,一字一句清晰而笃定,“如果我们想要突破位面壁垒,这是唯一可能找到出口的位置。”   “看到这些光点了吗?”沈琅指着模型中游离的光点说道,“每一个都代表着一次穿越。一千七百次轮回,就是一千七百个数据点。通过分析这些数据点的分布规律,我们可以逆向推算出黑洞的性质。”   卓年站在一旁,眉头紧锁:“所以,这些就是我们之前的轨迹?每一次都是相同的路径吗?”   “不。”沈琅摇头,“每一次的轨迹都略有不同。就像你永远无法在同一条河流中踏入两次一样,每一次穿越,都会对时空造成细微的扭曲。这些扭曲累积起来,就形成了现在我们看到的这个混沌状态。”   对话之间,全息投影突然卡顿,数据流动变得迟滞。沈琅眉头微皱,快速在控制台上输入几道指令,却发现运算已达到极限。   “可惜,这些信息只能部分还原出路径轨迹。”黎源转头看向沈琅,“如果要真正逆向解析,需要更强大的计算能力。”   沈琅当机立断道:“关闭飞船其他区域的能源供给,将所有计算资源集中到主控室。”   奥斯卡面色一变:“这太冒险了!如果切断生命维持系统的备用电源,我们只剩四十八小时的氧气储备。万一计算失败……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留给我们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他抬眼看向众人,“副本限时一百二十小时,现在已经过去七十二小时,即便维持原状,我们最多也只剩四十八小时。”   “疯子,”宁羁低声咒骂,“你这是在拿所有人的性命开玩笑!”   “不,”沈琅平静地回应,“我是在给大家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任菀冷笑一声:“就算你说得是真的,我们真的经历过一千多次轮回。但现在这条命才是真实的,谁知道死了之后还能不能醒来?”   “那就继续被困在这里,重复第一千七百五十三次。”沈琅直视众人,“你们真的愿意这样么?”   “确实,即便知道会轮回,但对当下的我们而言,死亡就是终点,这个代价……”卓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众人反应,“恐怕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承担的。”   赫尔曼双臂抱胸,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灰眸中透出一丝凌厉,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他开口道:“我同意沈琅的决定。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我、我支持沈督察……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一直沉默寡言的秦思也站了出来,怯生生的开口。   任菀和宁羁对视了一眼,虽然看起来仍有些犹豫,但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最终,没有人再开口反对。奥斯卡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但愿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沈琅没有回答,只是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全息屏幕上。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同时按下了最后的确认键。   “启动。”   随着他按下按键,飞船各个区域的能源供给开始逐一切断。走廊的灯光暗淡下来,通风系统的嗡鸣声减弱,而主控室的计算终端却愈发明亮。那个代表黑洞的三维模型重新开始旋转,数据流动得更加迅速。   接下来的时间里,整艘飞船仿佛成了一台巨大的量子计算机。所有非必要的系统都被关闭,能源和计算资源全部用来解析那个可能改变命运的奇点方程。   主控室内,全息投影闪烁着深邃的蓝光,沈琅和黎源寸步不离,专注于数据分析。黎源站在沈琅身后,时不时提出建议,两人配合默契。   与此同时,在昏暗的走廊上,卓年叫住了准备离开的赫尔曼。应急灯的绿光在他们脸上投下诡异的阴影。   “等等,赫尔曼。”卓年的声音很轻,“你真的相信他能找到出路?”   赫尔曼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卓年:“你有更好的主意?”   卓年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诱导的意味:“你我都是经验丰富的玩家,应该明白一个道理……永远不要把自己的性命完全交给别人。”   “说重点。”   “难道你不觉得可疑吗?”卓年向前一步,压低声音循循善诱,“沈琅知道得太多了。轮回、奇点、飞船的真相……一个普通玩家怎么可能掌握这些信息?除非……”   赫尔曼眉头微皱:“你是说……”   “除非他就是梅戈。”卓年斩钉截铁地说,“他在利用我们。一旦计算失败,所有人都会陪葬。而以他梅戈的特性,说不定还能在我们死后继续存活。”   走廊尽头传来细微的响动,两人同时警觉地回头,却只看到一片漆黑。等再转回来时,卓年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温和:“好好想想吧,赫尔曼。在事态无法挽回前,我们得采取行动了。”   “你有什么打算?”赫尔曼最终问道。   “我不打算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一个可疑人物手里,”卓年意味深长地说,“我们需要准备一个……备选方案。”   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赫尔曼一人站在昏暗的走廊中,面色阴晴不定。    第129章   【十二小时。】   温度调节系统停止运作, 金属构造的舱体开始散失热量,飞船内的温度开始逐渐下降。维生系统为了节省能源,只保持最低限度运转。   众人不得不穿上保暖服, 聚集在主控室附近, 那里还维持着些许温热。   氧气浓度也在缓慢降低,奥斯卡组织人员轮班休息,以减少氧气消耗。秦思蜷缩在角落, 抱着她偷偷带上船的猫取暖,低声安抚着因环境变化而焦躁不安的小动物。   主控室内, 全息投影的光芒在黑暗中闪烁。沈琅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速移动,眼睛紧盯着不断变化的数据流。   黎源站在沈琅身后, 递给他一件外套。沈琅接过后随手披上,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数据流。   偶尔有人来送水和食物,但都被晾在一旁。沈琅全神贯注于眼前的工作, 连续十二小时不眠不休。在这场与时间的赛跑中,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二十四小时。】   又过去了十二个小时,主控室的气氛愈发紧张。   氧气含量进一步降低,有人开始出现轻微缺氧症状。任菀检查维生系统时发现, 储氧罐的压力正在下降。奥斯卡和宁羁在医疗舱清点氧气瓶, 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   “你真的相信他能成功吗?”宁羁问道, 声音因为稀薄的空气而显得有些气喘。   “我不知道。说实话,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这么轻易就接受了如此天方夜谭的说辞……”奥斯卡沉默片刻, 道,“但……我有种预感,这或许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而琅依然纹丝不动地守在终端前。他脸上的倦意已经显而易见,嘴唇苍白干裂,双眼充血, 因长时间集中注意力,太阳穴突突的阵痛。但他顾不上休息,将所有精力倾注于面前的数据之中。   数据模型已经运行了上万次,每一次都在逼近那个可能改变命运的临界点。   黎源察觉到沈琅的疲惫,轻声说:“你需要休息。”   但沈琅只是摇摇头,模型已经初具雏形,仍有大量参数需要调整。黎源只好递递上一管透明液体,不像是飞船上的标配营养液:“补充能量剂,帮助你保持清醒。”   不久后,赫尔曼来到主控室,沉声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沈琅摇摇头:“奇点处的量子涨落太不稳定,我们需要更精确的计算。”他揉了揉太阳穴,“但是时间不够了。”   就在这时,数据流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异常波动。沈琅立刻坐直身体,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那个波动很快消失了,但他似乎抓住了什么。   “也许。”他喃喃自语,“如果能在奇点处制造一个量子隧道效应……”   【三十六小时。】   生命维持系统即将到达极限。飞船内部环境已经恶化到危险程度,温度降至零度以下,墙壁上结满冰霜。氧气含量持续下降,所有人都出现不同程度的不适反应——头痛、眩晕、呼吸困难。   重力系统也开始不稳定,走廊和舱室中时不时会出现失重状态。秦思的猫受到惊吓,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在零重力中四处乱窜。这个小插曲让本就紧张的气氛更添了几分混乱。   卓年提议放弃计算,恢复飞船系统,但被沈琅否决。他看着沈琅不设防的背影,眼神沉郁。   但在这种极端环境下,没有人敢轻举妄动。一旦发生打斗或剧烈运动,稀薄的氧气可能会让他们当场窒息。   在倒计时进入个位数时,主控室内,沈琅的进展终于出现了转机。在无数次失败的尝试后,他发现了一个奇特的公式。   当飞船穿越黑洞时,在奇点附近会出现极其短暂的量子涨落。如果能够准确把握这个瞬间,创造一个量子纠缠态,或许能在时空结构完全崩溃前撕开一道缝隙,能找到一条通往原始宇宙的路径。   “如果这条路径真存在,它只能维持极短时间,我们必须精确到毫秒级别——否则全员都会被奇点吞噬。”沈琅低声自语。   黎源站在一旁,看着沈琅专注的侧脸,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赞赏。这个人类正在触及一些连主神空间都极少涉足的领域。这种对规则本质的探索,正是他所期待看到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飞船内的资源已经接近枯竭。空气稀薄得令人呼吸苦难,室中的温度早已降至零点以下,呼出的气息都在寒冷中化为白雾。   不仅是船内的生存资源岌岌可危,这个副本的时限也即将抵达终点。   透过舷窗,那颗被人类编号为X-432的褐红色星球已经可以映入眼帘。但沈琅知道,他们无法抵达那里,飞船与其之间隔着的不仅是物理距离,还有不可逾越的维度屏障。   主控室内,所有人再次聚集,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讨论。在昏暗应急灯光下,每个人都面容憔悴,但目光却无一例外地锁定在站于全息屏幕前的沈琅身上。   只见沈琅缓慢而沉稳地开口:“奇点并非绝对无解,在特定条件下,可以利用量子纠缠效应,在规则崩溃的一瞬间创造出一条微小缝隙……”   沈琅声音沙哑地向众人解释他的所作所为——试图在物理规则完全崩溃的奇点处,创造出一个生机。   奥斯卡皱眉,眼神复杂:“成功率是多少?”   “一成不到,”沈琅如实回答,“甚至更低。”   此话一出,整个房间陷入短暂的寂静。即使早有心理准备,这样直白的数据还是让人感到窒息。   “若是……失败会怎么样?”   “缝隙会被奇点修正,而处于缝隙之中的我们,不会再有下一次轮回了。”   “一成……”奥斯卡低声重复了一遍,眉头深深皱起,“这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卓年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弧度,质疑道:“你想让我们把仅剩的一次生存机会,全押在你的这个纸上谈兵的理论上的可能性?”   黎源忽然插话,他金色瞳孔中映射着屏幕数据流动闪烁出的光芒:“确切来说,并不是押注,而是验证。毕竟,这是唯一可能存在突破口的方法。”他说话时依旧平静,但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信息,却是在某种程度上为沈琅背书。   “看来,我们也别无选择,只能寄希望于此了……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何会这么笃定自己能抓住这一成不到的可能性?”   “不是笃定。”沈琅平静回应,“只是,这是值得去赌的一次机会。而我擅长抓住机会,仅此而已。”   任菀嗤笑了一声,但目光中少了几分敌意,多了几分钦佩。她直起身来,看向其他人,说道:“反正左右都是死路一条,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试试看。我同意执行这个计划。”   宁羁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管他的,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痛快点。”   “我也同意……”出人意料的是秦思,这个平时总是战战兢兢的女孩,此刻眼神却异常坚定,“反正,我们已经死过很多次了……”   卓年脸上挂着温和笑容:“既然大家都同意尝试,那我也没有异议。”   奥斯卡沉默了片刻,也最终点头:“那就这么办吧。”他看向沈琅,“具体要怎么做?”   沈琅在模型上调出了详细的计划:“我们需要制造量子纠缠对……咳、咳咳……”   他连续工作近四十多个小时,喉咙干涩,话说到一半便咳嗽起来。黎源立刻递上一杯温水,动作自然而然,仿佛早已预料到沈琅会需要。他的手指托住杯底,确保沈琅能稳稳接过。   “谢谢,”沈琅接过水杯,与黎源的指尖短暂相触。他抿了一口,继续说道:“我们需要利用量子纠缠效应。在进入奇点前,发射预先准备好的纠缠粒子对,一半留在飞船上作为信标,另一半尝试突破维度壁垒寻找锚定点。   “利用飞船主机监测纠缠粒子的状态变化,在粒子进入奇点的瞬间,强制观测以塌缩波函数。理论上,这种塌缩会在奇点处产生极其微小的量子涨落效应,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效应撕开一道时空裂缝。”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某种难以忽视的力量,让人忍不住想要相信他所说的一切。   然而卓年微微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问道:“即使真能打开裂缝,就算我们成功穿越,很大可能会被传送到宇宙中的任意坐标。宇宙何其广大,一旦迷失方向,我们将永远找不到归途,而飞船的资源已经耗尽了。”   沈琅沉默片刻,目光扫过众人的面庞,最终还是开口:“我可以借助梅戈的集群意识定位。”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琅身上,有警惕、有恍然大悟,也有早有预料的冷笑。   “我是梅戈的宿主。”沈琅直视众人,坦然承认,“梅戈与埃尔多拉之间存在某种超越维度的共鸣,这种联系可以帮助我们定位原始宇宙的坐标。”   卓年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等待许久的猎人终于等到猎物落入陷阱。他温和的面具下藏着算计得逞的快意:“原来如此,果然不出我所料……”   赫尔曼第一个打破沉默,灰眸中透出些许危险的光:“所以,你承认自己是梅戈宿主?”   “是的。”沈琅直视着众人,语气平静而坚定,“但现在,这反而成了我们唯一的机会。”    第130章   空气变得凝滞, 每个人都用不同程度的不信任或震惊看着他。赫尔曼沉声逼问:“也就是说,你其实早就知道这些事情,只不过直到现在才愿意坦白。”   “如果提前告知只会让场面变得更混乱, 无法推进计划。”沈琅坦诚道。   奥斯卡还算冷静, 但表情明显僵硬了几分,他看向沈琅,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你竟然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大家之所以愿意一试都是因为相信你!可是你……”   面对众人的反应, 黎源站到了沈琅身前,那张冷峻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只是冷静说道:“如果他真的完全成为梅戈,现在这里恐怕已经没有活人了。”   他金眸扫过每个人, 目光所扫过的人不知为何都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不敢与之对视:“并且,这个事实并不妨碍他提出解决方案。何况目前为止,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生存,包括各位在内。”   沈琅表现得异常冷静,他越过挡在身前的黎源,稍显疲惫但毫无退缩之意的目光看向众人, 沉稳说道:“不错, 我的确隐瞒了一些事实。但如果不是这样, 我们根本无法锚定原始宇宙的位置。”   宁羁则干脆把椅背靠到底, 两只脚随意搭在桌沿边缘, 用一种颇为讥诮但又危险潜伏般压抑怒火问道:“所以现在怎么样?全都听你的,大家都被传染成为下一代宿主吗?”   黎源的金眸转向宁羁,一字一句慢慢吐出:“他,是唯一能够承受这种连接的人类。如果换成其他人成为宿主,精神海会直接被操控, 甚至无法察觉自己已被控制。”   相比之下,卓年的反应竟然是最平静的,没有大声斥责或者流露明显敌意,而是淡淡开口补充了一句:“可是问题来了,我们凭什么相信他不会带领大家跳进火坑?”   “……够了。”   沈琅缓缓抬起眼眸,一寸寸扫过面前神色各异的脸孔。那双黑曜石般的瞳仁里,翻滚着令人胆寒的冷意。   他并非是在提议,而是在宣告——用最简洁、最不容置疑的语气。   但任菀毫不掩饰自己的怒火,她冷哼一声,双手抱胸,挑衅地朝沈琅扬了扬下巴:“怎么,被戳穿了恼羞成怒?想动手?你以为这里还有谁会怕你不成!”   卓年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任菀身前,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沈兄,冷静些。我们只是想弄清楚真相,毕竟这关系到大家的性命。”   面对这群人无休止的质疑和猜忌,沈琅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四十余小时不眠不休的高强度脑力工作,**尚能支撑,精神却已紧绷到极限。   他本就不是救世主,也从未标榜过自己是什么正义的伙伴,这些人,说到底不过是和他一同被卷入这场副本的陌生人而已,能顺手拉一把,已是极限。   与其浪费唇舌与他们争辩,不如以最直接有效的方式。   沈琅抬眸,原本还带着一丝疲惫的眉眼间,此刻只剩一片冰冷漠然。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如同淬了冰的刀锋,锐利而危险。   任菀原本还想出言嘲讽,但在触及到沈琅那冰冷目光的瞬间,却如同被扼住了喉咙,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她紧咬着下唇,灰黑色短发下的眼眸闪烁不定,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毕竟,她虽然性格强势,但绝非愚蠢,当与那双如犹如暗渊的双眸时,她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杀意。   “我的耐心有限。”沈琅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如果还有人对我的计划有异议,或者——”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阴翳,“试图阻碍计划的进行……我不介意现在就清理掉障碍。”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赫尔曼和卓年身上,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我不保证在‘清理障碍’的过程中,还能对各位保持客气。”   这句话一出口,如同一颗重磅炸弹投进了本就紧张的气氛之中。   沈琅这番近乎于撕破脸皮的威胁,不,远非寻常的威胁,而是近乎于实质的杀意,冰冷、决绝、不容置疑,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   赫尔曼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灰色瞳孔里闪烁着战斗欲望:“你以为就凭你一个人能压制我们所有人?”   卓年保持着他那副不动声色的姿态,但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仿佛在欣赏一出好戏:“沈琅,你这是在逼所有人站到你的对立面。”他的语气依然温和,却暗含威胁,“即便你实力强大,也不可能以一敌众。”   “咳,”奥斯卡干咳一声,试图缓和气氛,“沈督察,我想大家只是……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   就在奥斯卡试图和稀泥的话音未落,沈琅的瞳孔猛然收缩。   在他持续四十多个小时的高度精神集中状态下,感知能力反而达到了一个极致,他捕捉到卓年右手正在极其隐蔽地向腰间摸去。   没有丝毫犹豫,沈琅的手腕轻轻一抖。   “噗——”   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觉眼前一花,会议桌上一支金属制图笔一道寒芒破空而出,直奔卓年而去!   “啊!”卓年痛呼一声,那支笔已经深深定入他的右手掌心,鲜血顺着笔杆流淌而下。   变故来得太快,其他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赫尔曼第一个回过神,他猛地抽出腰间的武器,但沈琅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五分钟,”沈琅轻声说道,声音平静,仿佛刚才那致命一击不过是他随手为之,“不,或许只需要三分钟,我就能解决在场的所有人。”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要试试么?”   任菀身形一晃已经拉开距离准备战斗,宁羁更是直接翻到了操作台后方。只有奥斯卡还保持着劝架的姿势,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赫尔曼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虽然自诩为强大的战士,但也不得不承认,沈琅刚才那一击的速度,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反应极限。   卓年平素儒雅从容的面庞终于失去了镇定,他脸色苍白,额头瞬间冒出冷汗,但依然强忍着没有发出更多声音。   他抬手试图将那根扎入骨肉深处的笔拔出来。然而就在他刚要动的时候,沈琅的声音让所有人更加紧绷。   “别动。”沈琅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声音低沉冰冷,“再有多余的动作,你会失去的不只是这一只手。”   “好,很好。这就是你的方式……”卓年艰难地开口,眼底浮现一丝阴狠。他怎么也没想到,沈琅竟然真的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而且一出手就是如此快准狠!   “现在,还有人有异议吗?”沈琅再次开口,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很好。”   震慑住众人后,沈琅没有再浪费时间,他转身走向主控台,全息屏幕上复杂的公式和模型仍在运算。   黎源站在他的侧旁,目光专注地盯着屏幕,为他实时调整参数。他没有说话,但沈琅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外界的纷扰隔绝在外。这种微妙的默契,让沈琅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许。   飞船内剩余的能源已经全数集中到这个项目上,这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   “黎源,准备量子纠缠粒子对。”沈琅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方才的武力威胁仿佛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黎源点头,开始操作另一台终端,调取储存在飞船主脑中的量子实验数据:“粒子对已就绪,开始进行纠缠态构建。”   “调整频率,同步轨道参数。”   不需要沈琅多嘱咐,黎源便默契地进行下一步,甚至不用沈琅提醒他便已经提前完成。   “纠缠粒子已完全准备完毕,已加载至发射轨道。”   “发射轨道预热……”沈琅迅速输入一连串指令,“能量填充……百分之五十……百分之八十……百分之百。”   沈琅开始调整发射系统。突然,警报声响起,红色的警示灯在黑暗的舱室内闪烁。   “能源水平过低,”奥斯卡紧张地报告,“生命维持系统即将进入应急模式。”   “忽略警报。”沈琅毫不犹豫地下令,“把所有剩余能源都转到量子系统。”   “你疯了吗?”宁羁惊呼,“这样我们只剩下不到四十分钟的氧气供应!”   沈琅转过身,眼神冰冷:“如果失败,四十分钟和四十小时又有什么区别?”   他重新转向控制台:“第一组纠缠粒子对,目标设定:奇点边缘。黎源,准备好观测仪器。”   “预备发射,倒计时,十秒。”   沈琅深深吸了一口气,汗水从鬓角滑落,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屏幕。   “五、四、三……”   随着黎源报数,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紧张的气氛几乎凝固,仿佛连时间都走慢了。   “二、一。发射!”   沈琅猛地按下最后一个按钮!   一道肉眼无法捕捉的光束从飞船底部射出,携带着那些承载着渺茫希望的纠缠粒子,义无反顾地冲向那无尽的黑暗深渊——黑洞的奇点。   “发射成功,量子态稳定性保持在98.7%,已经达到理论上的最优值。”黎源汇报进展,同时伸手调整了几个参数,”波函数塌缩触发程序同步完成,等待启动命令。”   “监控粒子状态。”   屏幕上,细小的光点开始闪烁,代表着被发射出去的纠缠粒子。这些光点在屏幕上飞速移动,很快就消失在了代表黑洞奇点的黑暗区域中。    第131章   “纠缠粒子已进入奇点边缘。”黎源低声道, 他将最后一个参数确认后按下执行键。   沈琅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屏幕上,那原本代表虚无的空间,开始出现不规则的光纹, 仿佛是无形的画布上, 被滴入了彩色的墨滴,缓缓晕染开来。   “就是现在!”沈琅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移动,调整着各项参数, “启动量子观测!”   突然,监测屏幕上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波动。   “波函数开始塌缩!”黎源沉声报告, “量子态正在发生变化。”   随即,一道刺眼的蓝光从全息屏幕上闪现而起, 数据流骤然加速,道道波纹沿着屏幕扩散开来。那是粒子状态被强制塌缩时引发的量子效应。在场的人无一不是A级玩家,但这超越人类认知范围的一幕仍让他们屏住了呼吸。   “时间收束……”黎源快速扫过显示器上的曲线, “空间扭曲指数正在攀升……已经接近临界值!”   就在这时,飞船猛地震颤了一下。透过舷窗可以看到,那个巨大的黑洞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向他们靠近,或者说, 是他们正在被不可抗拒的引力拉向那个深渊。   “该死!”宁羁咒骂一声, “我们离奇点太近了!”   飞船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像是经受着十二级飓风的侵袭。警报声此起彼伏, 各种指示灯疯狂闪烁, 将主控室映照得一片混乱。走廊以及其他区域不断传来金属扭曲撕裂的咔嚓声响。   奥斯卡紧紧抓住座椅扶手,脸色惨白,却还勉力维持镇定:“飞船结构受损百分之三十…百分之五十…”他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赫尔曼死死盯着沈琅的背影,手掌按在腰间武器上随时准备拔枪,似乎对沈琅完全不信任。   秦思咬紧牙关, 用力到几乎要咬出血来,她闭上眼,口中不断念叨着什么发泄情绪。   “如果失败,我们可都会因为你陪葬!”卓年捂着还在流血的手,脸色苍白如纸,紧盯着全神贯注的沈琅。   任菀怒骂一声:“闭嘴吧卓年,现在说这些有意义吗!想活命就不要打扰他!”   “裂缝开启倒计时三十秒,”黎源提醒道,他确认过最后一组参数正确无误,随后转头看向沈琅,“所有资源已经调配完毕,现在需要你的确认。”   就在这时,飞船传来一阵比先前猛烈的震动!整个主控室摇晃起来,船内物体漂浮起来,众人不得不抓住周围的扶手稳住身体。秦思险些摔倒,被赫尔曼及时拉了一把。他咬牙低骂:“又怎么了?”   “奇点引力正在增强!”沈琅快速扫视数据后抬头提醒,“裂缝即将形成——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下一瞬,主控室内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每个人都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拉长,又仿佛被压扁,五感在这一刻变得混乱而模糊。   然后,一声巨响,像是玻璃碎裂的声音,又像是混沌初开时的第一声轰鸣。   屏幕上的漩涡中心,出现了一道裂缝。那裂缝相比黑洞本体微不可察,极小,但却是实实在在将绝对黑暗的奇点,以人类观测的引发波函数塌缩,强行撕开一个裂缝!   “成功了……”沈琅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欣喜。他转过头,看向黎源,嘴角微微勾起,“我们……成功了。”   外面的景象骤变。通过舷窗可以看到,一道极细微但耀眼至极的光,在黑洞边缘延伸出的裂缝处扩散,划破无尽黑暗,一点一点撕开新的通路。然而,这条路并不稳固,就像随时可能崩塌。   “航行模式切换为手动驾驶,最大功率驱动推进器!”沈琅快速下令,将任务交给宁羁,“可别搞砸!”   宁羁咬牙骂了一句脏话,但没有犹豫立刻坐上驾驶位,接过飞船的行驶:“知道了!别吓尿裤子就行,”他不断嘀咕着自言自语给自己打气,“希望你们这帮疯子不会让我陪葬!”   “目标:奇点!”沈琅几乎是用最后一点力气吼出口。   飞船深处引擎轰鸣,那是所有剩余能源被抽调至推进系统后的极限运转。一股最大功率的推力猛地将整艘飞船向前抛去,直逼全息屏幕中央标记出的裂缝位置。然而,也正是在这一瞬间,一声刺耳警报响彻全舰!   “过热警告——核心室温度超标——临界点倒计时五十秒!”   奥斯卡握紧拳头,看向沈琅:“再这样下去,飞船会自毁的!”   “继续推进!准备进行空间跃迁!”沈琅语气坚定,没有半分迟疑。这一刻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可选。   然而下一秒,一个剧烈晃动让所有人险些摔倒,主控室内的重力系统彻底失灵,有人甚至摔到了天花板上。警示灯闪烁着刺目的红光,将每个人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裂缝周围开始泛起涟漪状的不稳定迹象。这种异常变化让黎源眉头微皱:“裂缝正在瓦解,必须立刻通过,否则会彻底湮灭。”   卓年脸色苍白,捂着受伤的手掌,冷汗顺着额头滑落:“这是自杀!我们根本不知道那个裂缝会把我们带到哪里!”   “能源储备已降至百分之三!”奥斯卡在警报声中大喊出声,“推进系统可能无法维持到进入裂缝!”   就在这时,赫尔曼突然大步走向能源控制台:“我来处理!”他开始快速操作,将所有非必要系统的能源强制切断,甚至包括部分生命维持系统,将能量集中供给推进装置。   飞船猛然加速,引擎爆发出一阵刺耳轰鸣。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像是瞬间凝固。当他们被推进裂缝的一刹那,一种无法形容的失落感和撕扯感席卷每个人,不分上下左右,无论意识还是身体,都像被无穷无尽地拉伸、压缩。   最后,在所有感觉都归于虚无之前,他们的心中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那或许是维度壁垒,也可能,是某种更高层次的规则。   黎源默默站在沈琅旁边,即使此刻情况危急,他依旧从容镇定。他偏过头,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如果失败,我会护住你。”   沈琅顾不得回应,手指紧扣着控制台边缘,指节发白。他能感觉到飞船在向那道裂缝冲去时,船体承受的巨大压力。金属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像是随时会被撕裂。   飞船的推进系统爆发出最后的能量,将他们推向那道维度裂缝。   他们感觉到一阵剧烈的扭曲感,仿佛整个身体都被撕碎又重组。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在这一刻完全失去了意义。   「十」   飞船的氧气储备归零,所有人的胸腔开始剧烈收缩,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将自己推向死亡。空气中只剩下火辣辣的灼热感,每一次喘息都仿佛在吞咽烈焰。沈琅死死抓住控制台,他能感觉到汗水蒸腾而起,他的眼神依旧冷静且专注。   「九」   主控室温度已经飙升至七十摄氏度,金属表面发烫,甚至散发出焦糊味。秦思紧贴着墙壁,面色苍白如纸,她的手掌触碰到金属栏杆时猛然缩回,被烫出了红痕。   「八」   强烈震动让飞船内部结构开始崩裂,各处传来刺耳的撕扯声和断裂声。一根高压管道突然爆开,蒸汽喷涌而出,将驾驶位上的宁羁烫伤。他低声咒骂,却坚持紧握着控制杆。   「七」   裂缝边缘开始吞噬飞船外壳,一部分舱体塌陷并被扭曲成螺旋状,被拉入那未知的时空深渊中。一阵强烈的震动传来,将奥斯卡撞向墙壁,他咬紧牙关用尽全力稳住身体。   「六」   时间似乎变得粘稠起来,每个人的意识开始模糊不清。卓年勉强伸手护住自己的头部,却发现动作迟缓得像是泥沼中的挣扎。他看到自己指尖触碰到空气时泛起涟漪,就像石子投入湖面一般。   「五」   黎源是唯一没有受到恶劣环境影响的。他微微侧头观察着沈琅,在那金色瞳孔里映射出裂缝内部逐渐显现出的奇异光芒——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光,而是一种超越人类认知范围、无法描述的存在。   「四」   一道突兀却又熟悉的波动掠过每个人的大脑,如同来自异次元存在模糊不清的信息干扰。他们听不到声音,却能隐约感觉到某种东西在窥探他们,那是一种令人寒毛直竖、不寒而栗的存在感。   沈琅感到胸口传来剧烈的压迫感,那不是来自物理层面的,而更像来自更高层次规则崩溃带来的撕扯。他咬紧牙关闭上眼睛,将意识集中于一点,不让精神在崩塌的规则中被撕裂。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永恒煎熬。   「三」   裂缝中央突然爆发出耀眼白光,与此同时伴随巨大的引力和排斥力交替作用,将飞船拖拽进入更深层次的不稳定区域。赫尔曼咬牙支撑着,他左臂已经因过载压力而脱臼,但他毫不松懈地牢牢握紧座椅扶手。   「二」   整个世界仿佛被分割成无数碎片,又迅速拼接成不同版本重复轮回。任菀环顾四周,她看见了无数个“自己”,在无数个熟悉又陌生的飞船上与她遥相对望,然后瞬间湮灭在虚无中。这一刻,她几乎怀疑现在自己究竟是自己,还是那些无限叠加时空的余音。   「一」   当最后一道冲击波席卷全舰时,整个世界陷入无边的黑暗。舷窗外所有光芒都被吞噬殆尽,飞船仿佛进入了一个绝对静谧的深渊。主控室内,每个人都失去了意识,身体漂浮在失重的空间中,如同沉睡在虚空中的尘埃。   沈琅感到自己的视野一点点模糊,他努力想要保持清醒,却发现思绪正在快速远离现实。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感受到心跳声逐渐减缓。他无法呼吸,但这一切却显得格外平静,就像坠入一场永恒梦境前的刹那安宁。   就在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冰凉触感忽然覆盖他的掌心,在这炙热如炼狱般的环境里,那只手犹如泉水一般沁凉,让人忍不住想抓紧它,不愿放开。   沈琅下意识地攥紧了黎源的手指,即使眼前已是一片漆黑,这股微弱但真实存在着的温度似乎成为他唯一能够依靠,犹如蛛丝般脆弱的希望。而后,他终于也闭上双眼,任由自己陷入彻底无声且寂灭的深处……   绝对的黑暗中,沈琅看不到,那张始终冷漠克制的脸庞此刻有一种说不出的专注与柔和,好似这个瞬间,他才是真正活着的人类,而非数据化身。   「零」   然后,是无边的黑暗。    第132章   随着维度裂缝的开启, 飞船被无法抵抗的引力猛然拖曳进入了人类未知的领域。舷窗之外不再是熟悉的星海,而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混沌光景:狂暴的能量漩涡夹杂着闪烁的不规则光芒,仿佛整个空间都在崩解又重组。   主控室内只剩下仪器运作的机械嗡鸣和偶尔迸发出的电火花, 空气已经变的灼热沸腾, 但所有人都已失去意识,只能在这蒸笼般的环境里等死。   黑暗彻底吞噬了所有感官,沈琅如同坠入无底深渊, 意识也变得迟缓而混沌。他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粒尘埃,在无尽虚空中飘荡, 分不清上下左右,也感受不到时间流逝。周围只有粘稠的黑暗, 压抑得令人窒息,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挤压变形。   隐约间,他似乎听到一些细微的声响, 像是遥远的风声,又像是某种低语,断断续续地在他耳边回荡。那些声音模糊不清,无法分辨具体内容。   逐渐地, 一些零星的光点开始在黑暗中浮现, 那些光点色彩斑斓, 变幻莫测, 忽远忽近, 捉摸不定。   那是星辰碎片般的梅戈光点,在他的精神海内激烈地波动,共鸣之声似乎穿透了时间与空间。   【……归途……】梅戈断断续续地传递信息,那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维度,又清晰得像贴在耳边低语。它们试图用这份共鸣锁定方向, 为飞船指引航向。   沈琅感觉自己的意识被这股奇妙的共鸣力量牵引着,拉成快要崩断的弦。他看到无数画面交替闪过,是无尽虚空、是恒星爆炸、是奇点湮灭……   庞大的信息量涌入他的脑海,他忽然明白,这里是时空裂缝的内部,一个时间和空间都失去意义的地方。在这里,过去、现在和未来交织混杂,一切皆有可能,一切又都虚无缥缈。   【……引导……坐标……埃尔多拉……】   他意识被拉扯成无数细丝,每一根细丝都连接着一个遥远而陌生的星系。那些星系或明或暗,或远或近,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个可能的出口,一个未知的命运。   【……坚持……不要……迷失……】   沈琅集中精神,将涣散的意识凝聚成一股,紧紧跟随若隐若现的指引。   【……快了……接近……出口……】   就在沈琅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他忽然感受到一股奇妙的连接贯穿了他的精神。   梅戈与那颗名为埃尔多拉的星球之间存在一种超越空间维度的联系。这种联系如同脐带一般,将两者紧密相连。而他自己,就像是这条纽带上的桥梁或通道。   沈琅的意识随之延伸,借助梅戈与埃尔多拉的纽带,将飞船的航向锚定在那遥远星球之上。   在这个过程中,黎源的手始终没有松开。那份清凉的触感成为沈琅在混沌中唯一清晰的感知,让他不至于完全迷失在维度的乱流之中。   【定位……完成……】梅戈的信息传递更加清晰,【……埃尔多拉……在召唤……】   飞船正在穿越维度裂缝,朝着埃尔多拉的方向航行。虽然沈琅的**陷入昏迷,但他的精神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与此同时,在现实中,飞船依然在裂缝中摇晃剧烈。氧气早已耗尽,温度骤然从七十摄氏度降低到冰点以下。   控制台上的显示屏出现无数错乱的数据流,各项系统指标跳动得毫无章法。   黎源是船内唯一清醒的人,他安静地半跪在地板上,一手紧搂住沈琅,让对方的身体依靠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握着沈琅的手掌。   金色瞳孔中倒映着全息屏幕上的数据流,那些疯狂跳动的曲线显示着纠缠粒子正在塌缩带来的能量波动。然而他完全没有被外部环境影响,只专注于维持沈琅生命体征稳定。   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芒。那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大,最终化作一道巨大的光门。光门之中,隐约可见一颗褐红色的星球,在孤寂的宇宙中静静地旋转。   就在飞船即将冲破裂缝的一刹那,黎源低下头,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做到了。”   随着飞船突破那道光之门,周围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   黎源的身体逐渐瓦解,无数细小纯净的光点从他的指尖、衣袖、发梢逸散开来。在主控室狭小的空间内,构成了一条无人看见的壮丽星河。   “真遗憾……”他低声说道,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我无法再陪你看到更多了。”   他没有松开怀里的沈琅,也没有放开与他相握的手。那些本该理性冷漠、不受任何情感驱使的数据,此刻却显得异常执拗和固执。他注视着昏迷中的沈琅,看着那个坚韧顽强的人类,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人类。   他的四肢、躯干都开始瓦解,象征着副本所赋予他的存在形式即将终结。他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这些话语并不足以表达心底最真实的情感。于是,他选择了一个动作,一个他一直想做却没有机会去做的动作。   黎源低下头,以一种几近虔诚的动作,将唇轻轻覆上了沈琅冰凉干燥的唇瓣。   动作轻得像羽毛拂过,却带着笨拙又隐忍的不甘。   他从未懂得何为爱,也从未真正理解为何会对这个人类产生如此深刻的执念。但此刻,他只是想这样做,仅此而已。   当唇齿分开之际,他将最后一缕力量注入沈琅体内,为他维持住濒临崩溃的生命体征。随后,他靠近沈琅耳边,留下了身为“黎源”的最后一句告别:“继续往前走,我会一直看着你。”   话音刚落,黎源便化作满天星屑般彻底消失。而被放置于主控台上的沈琅依然昏迷,但他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似乎正从濒死状态中缓慢恢复。   当飞船穿过裂缝的后,所有警报与机械轰鸣戛然而止。这艘承载了一千七百次轮回的钢铁巨兽终于精疲力竭,像一具庞大的金属尸体般漂浮在太空中。   舷窗外是一片深邃得漆黑的宇宙背景,而正下方,那颗褐红色荒凉的星球逐渐清晰,并越来越大。   主控室内,昏迷的船员们漂浮在失重的环境中。沈琅靠在主控台边,他的呼吸微弱却平稳,这是黎源最后的馈赠。其他人的情况则不容乐观,缺氧已经让他们的脸色开始发青。   飞船开始进入引力范围,金属残骸无力抵抗行星引力,朝着星球的坠落!   “轰——”   飞船残骸如同一颗燃烧的流星,划破埃尔多拉星稀薄的大气层,与空气摩擦产生的高温将金属外壳烧得通红,舱内温度节节攀升。原本就已严重损毁的结构再也无法支撑,开始片片剥落,在空中化为无数碎片。   主控室内一片狼藉,各种仪器设备散落在地,电线纠缠在一起,电光跳动。控制台彻底报废,屏幕碎裂,只剩下一片漆黑。天花板塌陷下来,露出变形的钢铁支架。   氧气早已耗尽,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金属燃烧的味道。   而在这片混乱中,昏迷的众人却毫无知觉。   飞船继续下坠。穿过云层时,舱内的压力骤然改变,坚固的舷窗突然碎裂,寒冷的气流呼啸而入,零散的文件在气流中翻飞。   沈琅艰难地睁开眼睛,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的头部似乎受到了撞击,记忆如打碎的玻璃,一时间无法拼凑完整。他依稀记得,他们似乎成功穿越了奇点……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   “咳咳……”   沈琅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胸腔,带来一阵锐痛。腥甜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来,他费力地动了动手指,触碰到黏稠湿润的液体——是他自己的血。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卡在变形的座椅和控制台之间,完全动弹不得。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他低头看去,只见一根扭曲的金属管,直直地插进他的肋骨,将他死死地钉在了变形的座椅上。   飞船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大气摩擦产生的热量让周围的温度急剧升高,但如此同时从破碎舷窗涌入的高空寒风又让人冷热交加。   不能就这样结束……   沈琅深吸一口气,尽管稀薄的空气让他的肺部火烧火燎地疼,但带来的那一丝清明让他混乱的大脑开始运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评估当前处境。   那根插入肋骨的金属管足有三指粗细,虽然暂时堵住了伤口减缓失血,但稍有不慎就会造成更严重的内伤。而困住他的座椅和控制台形成了一个危险的夹角,令他无法转身施力。   他试着深呼吸,却因胸腔的剧痛而不得不改为浅短的喘息。氧气越来越稀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灼烧肺部。额头渗出的冷汗很快就被高温蒸发,被大气层的冷风一吹让体温流逝的更快。   他伸手摸索周围,很快触到一根断裂的钢筋。沈琅深吸一口气,将钢筋卡入控制台的缝隙中。接下来的动作会很痛,但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咬紧牙关,他开始用力——   “呃啊!”   这一下用力过猛,让他眼前发黑,差点又昏过去。但他死死扣住钢筋,继续施力。控制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缓缓移动。   终于,在一声金属断裂的脆响中,控制台歪斜开来。沈琅立刻抓住机会,忍着剧痛将自己的身体向外拖拽。那根插入肋骨的金属管刮过内脏,每一寸移动都像是在经受酷刑。    第133章   当沈琅终于挣脱束缚后, 已经满身是汗。但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那根金属管还插在体内。   他左手摸索着战术服的腰带,那里还挂着一把**。沈琅伸手抓住头顶垂下的钢筋横梁, 将上半身稳住。冷汗顺着额头滑落, 与血珠在失重环境中形成细小的水珠。   “唔嗯!”一声闷哼从紧咬的牙关中溢出。他正用**一点点切割着金属管。每一下割动都让肋骨传来剧痛,但他不能停下。飞船外壳已经开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地面近在咫尺!   终于, 金属管被切断,断裂处泛出的钢铁加热时产生的亮红色。沈琅立刻用左手按住伤口周围, 防止金属碎片移位。这根管子表面被高温烤的滚烫,与他的皮肉连接到一起, 发出焦糊味。不能贸然拔出断裂的部分,否则可能会造成更严重的内出血。   这时候他才有空环顾四周。其他人也都在昏迷中,被困在各处残骸之间, 情况都很不好。   沈琅想起黎源,却发现不见他的踪影。他隐约记得失去意识前似乎发生了什么,但现在没时间细想。   他拖着受伤的身体,勉强在失重环境中保持平衡, 环顾四周寻找生路。   生舱早已在穿越裂缝时脱离, 此刻只剩下这个即将坠毁的金属棺材。   舷窗外那片褐红色的死寂荒原急速逼近, 沈琅心中不由地涌起一丝无力感。   “必须……想办法……”沈琅咬紧牙关, 肋骨的伤口仍在渗血, 每次呼吸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但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他们即将坠毁,葬身这片荒芜的星球。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意识突然在他脑海中浮现。是梅戈。那种奇异的、非人的思维波动带着某种雀跃的情绪,就像迷途的游子终于看到了故乡的灯火。   【……回归……终于……】梅戈断续的信息传入他的意识海, 那种带着奇异频率的声音回荡在脑中,让他重新集中精神,【……安全……故土……守护……】   沈琅还没来得及理解这句话的含义,飞船已如流星般与大气层摩擦,发出耀眼火光,重重地撞向了地面!   然而,预想中的剧烈冲击并没有到来。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埃尔多拉那看似坚硬荒芜的赤褐色地表,在飞船接触的瞬间竟竟化作了一层浓厚柔软的雾气!   那雾气如一层薄纱,将高速坠落中的飞船温柔地托住,逐渐减缓其下降速度。而原本应当在冲击中解体成碎片的小半个舰体,也神奇般保持完整,被这股奇异的力量拖拽进入雾状层中。   透过破碎的舷窗,可以看到褐红色“土地”变得模糊起来,沈琅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轻盈起来,仿佛置身于固态雾的奇异环境之中。   就像是液态又似固态之间不断变化。最终,这些物质环绕在飞船周围,将其完全包裹,让它漂浮在某种未知介质之上。不再继续坠落,也没有反弹,而是缓缓停止下来,如同沉入平静湖面的羽毛一般安稳。   主控室内恢复了一瞬间寂静,只剩下电线钢筋因坠落摩擦产生的热浪而偶尔爆裂电火花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沈琅胸腔疼痛而伴随的急促喘息。   他靠在座椅上,大脑因剧烈疼痛而有些混沌,但他依旧勉强撑开眼皮,眨了眨眼,适应着这昏暗却又奇幻的光线。   看向舷窗外,他一时间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   那是一片完全颠覆认知的世界——并非是星球外表看起来的那般荒凉、毫无生命迹象的样子,埃尔多拉的内部反而充满了奇异的生命力。   他们似乎不是坠落在一颗星球之上,而是误入了一个悬浮于虚空中的巨型生态球。   如薄纱般的雾气闪烁着淡金与深紫交织的光辉,充斥着星球内部。而他们的飞船正是被这薄纱托举悬浮在半空。   这些光芒随着某种无形力量波动,一圈圈荡漾开去,如宇宙深处涌起的潮汐。   无数悬浮于空中的巨型晶体像是漂浮的小行星,晶体散发出柔和却充满生机的光芒,彼此间似乎存在某种联系,通过细微而亮眼的能量丝线连接成网络。   头顶上方并非星空,而是一层厚重却透光的云层,云层之后,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光源,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光芒,将整个空间都染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   光源被雾气笼罩,巨大到无法看清全貌,但随着沈琅心念所动,眼前的雾气渐渐散开,远处令人震撼的景象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   只见星球的中央,竟然是一颗连通南北极、如巨树般巍峨矗立的庞然巨物!   那“巨树”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植物,而是一种类似能量实体与结晶结合的大型结构,像是一棵参天巨树的主干,支撑着整个星球的内部结构。   其通体呈现出乳白色与蓝绿相间,并有缓慢流动的明亮纹路延展至其枝干部分,每隔一定时间,“枝叶”会释放出一团璀璨光晕,像是心跳一般规律地脉动。   这颗星球,埃尔多拉,不仅是一个气态巨行星,仿佛整颗星球本身就是一个活着的生物。   “这……就是埃尔多拉。”沈琅喃喃自语。   他想起之前在飞船资料库中看到的关于X-432星球的报告,X-432星球被描述为一颗红褐色的、死寂的荒星,没有任何生命迹象。考察队也只是在其外层空间进行了短暂的停留,采集了一些样本后便匆匆离开。   【……地壳……保护……】   “你是说,那红褐色的外壳,是埃尔多拉的保护层?”沈琅问道。   【……是……也不是……】梅戈的回答有些含糊,【……阻挡……外来……星球意识……一部分……】   沈琅试图理解梅戈的意思。他隐约感觉到,埃尔多拉星球的存在方式,远超人类的认知。   “只有成为星球意识的一部分,才能通过那层保护壳?”   【……是……】   如果不是梅戈,飞船恐怕早已撞上那层保护壳被碾碎了吧。   “谢谢。”沈琅说道,这是他第一次对梅戈表达感谢。   【……欢迎……回家……】梅戈的回应中带着一丝喜悦。   沈琅还沉浸在这片奇诡瑰丽、令人屏息的景象之中,身旁传来细微的响动。   卓年悠悠转醒。他撑着支离破碎的操作台缓缓坐起身。他环顾四周,看到狼藉的飞船,已经苏醒的沈琅,以及其他仍然昏迷的人。   与此同时系统的提示声在他脑海中响起。   “真是……一趟漫长的旅程。”卓年的神色恍惚,他率先打破了寂静,带着一丝叹息开口。   “一千七百多次轮回……每一次都是相同的轨迹。”卓年轻声说道,“相同的开始,相同的过程,相同的结局……我们像是被困在一个永恒的循环里,重复着同样的剧本……”   沈琅看向他,显然卓年已经恢复了之前轮回的记忆。   “怪不得……为什么每次都会提出投票……这不是规则……”卓年低声自语,像是想要将心中的苦涩倾诉出来。   “因为那行经历已经深深刻进了我们的潜意识里,即使记忆被清除,身体也会本能地重复着相同的行为模式……”   “……虽然有些曲折,但结局总归是好的。”他长叹一声,目光逐渐变得清明,看向沈琅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感慨,“说实话,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永远都突破不了这个死循环。”   沈琅靠在座椅上,表情没有变化,也未做回应,眉宇间隐约透出疲惫。   卓年显然并不介意这份沉默,幽紫色的光芒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诡谲莫测。   他嘴角终于扬起一丝真切的笑意,继续说道:“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   “滴——滴——滴——”   沈琅瞳孔骤缩:“你做了什么?”   “备用引爆程序已启动。”卓年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满意地欣赏着沈琅骤变的脸色,“每一次轮回,我都会这么做。这是我的……保险措施。只是之前从未用上过。”   他笑容愈发灿烂:“永别了,沈琅。感谢你成为我登上S阶的垫脚石。”   只见卓年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那是即将回归主神空间的征兆!   电光火石之间,沈琅从座椅中弹起,他的身体快过思考,如同离弦之箭般猛然扑了过去!   卓年显然没有料到,在这样近乎油尽灯枯的情况下,沈琅竟然还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速度与力量。他脸上胜券在握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错愕与难以置信。   因为他发现,就在沈琅抓住自己的瞬间,他的回归传送居然被打断!已经开始变得透明的身体竟然重新凝实!   卓年脸上的错愕瞬间被狠戾所取代,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阴鸷得如同淬了毒的刀锋,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沈琅:“你还真是麻烦,不肯安分一点!”   一片狼藉的主控室内顿时陷入混乱,骤然爆发出一场生死搏杀。卓年身手不凡,迅速展开反击。一道寒光划破空气直奔沈琅面门——是从他袖中滑出的匕首!   沈琅以极快的反应侧头避开,但匕首依旧在他的耳边留下一道血痕。他的身体状况已经濒临极限,肋部的伤处传来剧烈的疼痛,那根金属管随着动作不断摩擦着破损的肋骨。然而沈琅面不改色,没有流露一丝痛苦。   卓年也不好受,之前的伤让他的右手几乎失去知觉,而左手比不上右手灵活,过招不过几下就被沈琅制服,按在地上。   “放开!”卓年厉声低吼。   沈琅咬紧牙关,鲜血从唇角溢出:“你就这么容不下其他玩家?!”   “呵,”卓年忽然停止挣扎,轻蔑一笑,“你以为我真的在乎其他人的死活?S阶考核失败,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只要独自存活到最后,我就能重新获得S阶的资格!”   卓年突然暴起,抓住那根刺穿沈琅肋部的金属管猛地一拧。剧痛令沈琅瞳孔骤缩,但他并未如卓年所愿松手,反而借着这个姿势夺走了卓年藏在袖中的控制器。   “滴——一百二十秒倒计时。”   在二人缠斗之间,赫尔曼手指微动,下一秒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两道纠缠的身影。只见沈琅正死死压制着卓年,两人扭打成一团,而沈琅手中正握着一个红光闪烁的装置!   “赫尔曼!”卓年见他醒来,立刻声嘶力竭地大喊:“沈琅是梅戈!他要引爆飞船!让我们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第134章   赫尔曼眼神一凛, 多年的战斗经验让他瞬间做出判断。他没有迟疑地翻身跃起,顺手抄起地上的钢筋一个箭步冲向沈琅,直取沈琅后心!   “嘶啦——”   赫尔曼的攻击虽未直接命中, 却擦着沈琅的破损的战术服划过, 将他背部刮出一道血痕。炽热的痛感瞬间传遍全身,但更让沈琅心惊的是,那引爆控制器上的倒计时, 已不足六十秒!   “不是这样!”沈琅低声喝道试图解释,但话未说完, 便被卓年的肘击打断。   “别听他的鬼话!”卓年趁机猛攻,受伤的右手虽然使不上力, 但他另一只手却精准地落在沈琅的肋侧,那恰好是金属管所在的位置,“他就是梅戈!是他把我们带到这个鬼地方的!”   肋骨与内脏被搅动的剧痛几乎令沈琅双腿发软, 但他咬牙硬撑,不让自己倒下。沈琅猛然抬肘反击,将卓年的脸偏开半寸。但下一秒,那根赫尔曼的攻击便迎头砸下!   电光火石之间, 沈琅迅速侧身避开, 却因伤势动作稍慢了一拍, 没能完全退出攻击范围, 只好用肩膀生生扛下这一击!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半边身体发麻, 脚步踉跄后退,却也借此卸去了大部分力量。与此同时,他翻腕扣住赫尔曼持钢筋的手臂,一个旋转间将对方逼退两步。然而,还未等他喘息片刻, 卓年已经一个快速滑步靠近,再次伸手夺向控制器。   “该死。”沈琅咬牙低骂一声,他原本就因肋骨穿刺伤失血过多,此时面对两人的夹击更是雪上加霜。   赫尔曼攻击猛烈,每一击都裹挟破风声,招招致命。而卓年亦不甘示弱,虽右掌的行动受阻,但左手仍灵活,紧握着一枚不知何时掏出的峨眉刺,角度刁钻地刺向沈琅周身要害。他面容扭曲,儒雅气质荡然无存,唯余阴狠毒辣,哪里还有半分昔日温和的影子。   两人的进攻愈发凌厉,沈琅被迫连连后退。破损的座椅、歪斜的金属板,还有满地的碎片都成了他的障碍。每一次移动都会牵动胸口的伤处,鲜血顺着金属管缓缓渗出,在地上留下点点暗红。   赫尔曼挥舞钢筋朝沈琅劈下,沈琅勉强侧身避开,但腰侧仍被擦过一道深深的划痕,他险些踉跄两步,卓年趁机伸手去夺控制器,却被沈琅用膝盖狠狠顶开。   “我只给你们一次机会,”沈琅语气冷冽,汗水从额角滑落,狼狈却更显狠厉,“再靠近一步,我保证你们谁都走不出这里。”   就在这时,其余人也陆续转醒,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混乱不堪的景象——飞船残骸七零八落散布各处,金属扭曲变形,电火花闪烁跳跃,空气里弥漫着焦糊刺鼻的味道,整个飞船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   任菀揉着太阳穴,艰难地从地上起身。她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正与赫尔曼和卓年交手的身上,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这是怎么回事?”   “他要毁了我们所有人!”卓年一边竭力抵挡沈琅的攻势,一边朝其他人大喊,“别愣着!快阻止他!”   奥斯卡也见捂着胸口挣扎起身,可身体摇摇晃晃,显然还没从刚才的的震荡中恢复过来。   他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声音嘶哑大喊道:“赫尔曼!卓年!你们做什么!快住手!没看到他受伤了吗?!”   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只见血液从沈琅肋部的伤口处涌出,滴落在埃尔多拉星氤氲的雾气中,并未直接消散,而是化为一缕缕淡金与深紫交织的细丝,缓缓飘向空中。   就在这时,那屹立于星球中央,如同擎天之柱般连接南北两极的星球中枢巨树,骤然发出一道道柔和的光晕。   那光芒并不耀眼夺目,反而带着一丝安抚的暖意,如同母亲温柔的抚摸。光芒像是有生命般,轻轻跳动着,每一次闪烁,都与沈琅的心跳频率同步。最终凝聚成一道光束,径直落在沈琅身上。   他感到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原本沉重的身体变得轻盈起来,肋侧的伤不再疼痛,甚至有种连灵魂都得到了治愈的感觉。   然而这一幕落入其他人眼中,却被赋予了截然不同的意味。   “看啊!”卓年眼角瞥见巨树异动,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这就是证据!他是梅戈啊!”话音未落,他的攻势愈发凌厉,每一招都直指沈琅要害,“赫尔曼,别犹豫了!难道你们还不明白吗?他与我们立场不同人!”   赫尔曼手臂肌肉暴起,杀意已然攀升至顶点。然而当他的攻击呼啸而至时,沈琅只是微微侧身,反手扣住赫尔曼的手腕,借力打力,竟将那高大壮硕的身躯掀翻在地!   他挣扎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其余人见状,纷纷忌惮起来,他们本以为沈琅再无招架之力,可却没想到正如卓年所说,沈琅的确得到了超乎常人的力量。   沈琅无暇顾及旁人的反应。此刻,他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埃尔多拉星球的心跳与他的脉搏同频共振,巨树的光芒温和地包裹着他,如同母亲的怀抱。   这感觉玄妙至极,仿佛整颗埃尔多拉星球都在向他敞开,毫无保留。   然而沈琅心底警铃大作,这种敞开并非赠礼,而是欲将自己同化,吞没他的个人意志,将他彻底融入埃尔多拉!   他本能地抗拒,他要回家,回到属于自己的地球,决不能被困在这里!   沈琅周身光芒闪烁不定,竭力抵御着那份来自星球庞大意志的召唤。他咬紧牙关,太阳穴突突跳动,视野边缘开始浮现模糊的光斑,那是精神力被过度消耗的征兆。   其他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浴血奋战的沈琅突兀地顿住,体表骤然迸发与这星球同样的光芒。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卓年大声喊道,“在那里等死吗?!”   任菀闻言,咬牙从腰侧抽出了一把小型电磁枪。她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相信卓年的话,但眼前这一切确实透着古怪。奥斯卡站在较远的位置,也下意识握紧了武器。   只有秦思躲在角落低声说:“可、可是他救了我们啊……”   此时此刻,被众人怀疑敌视,四面楚歌的沈琅将全部注意力集中于那股贯穿全身、几乎要将他同化为星球一部分的力量上。在外界看来就像是完全放弃了抵抗。   赫尔曼与任菀交换眼神,无需多言,二人同时扑向沈琅!   周遭惊呼与怒喝被尽数隔绝在精神世界之外,沈琅的世界一时只剩下意识深处正在进行的,与星球意识的角力。   行星意识浩瀚无垠,如无边汪洋,而他的意志则如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中飘摇,随时可能倾覆。   “既然你想让我成为你的一部分……”沈琅低声喃喃,仅有他自己能够听见,“那么我就拿走你的力量,为我所用。”   绝境之下,求生本能被激发,他竟开始尝试逆转这种连接!   那温暖是包裹他的力量也变得炽热灼烧,血液里像燃起了火焰一般,那些来自异星的力量流入他的身体。但与此同时,这种强行掠夺也伴随着极大的痛苦。他咬紧牙关,全身肌肉绷紧,每根神经都被挤压到了极限!   就在刀刃的劲风即将划破沈琅的脸颊时,一股强烈气流陡然升腾而起,以沈琅为中心将周围的一切推开!   几人猝不及防,被气浪震退数米。空气中弥漫着淡金色与赤紫交织而成雾状物质,它们在沈琅周围形成一道屏障,将所有靠近者隔绝在外。   “怎么回事?!”   “别让他有喘息的机会!”赫尔曼低吼一声,再次举起钢筋冲向沈琅。   任菀紧随其后,她手中的电磁枪发出刺耳的充能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电磁脉冲的威力或许会被削弱,但依然足以造成致命伤害。   众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突发异变的身上身上,没有注意到卓年悄然退至众人身后,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冷笑,在混战中保持自身安全。他心里默数着倒计时,三十、二十九……   他毫无愧疚地利用其他人的行动为自己争取时间。只他们能牵制住沈琅,三十秒后,飞船连同这群蠢货一同炸成宇宙尘埃!他卓年,将成为这场副本唯一的胜利者!重返主神空间,接受至高无上的嘉奖与荣光!   此时此刻,沈琅陷入两难境地。他精神海中与星球意识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较量,而现实中的攻击又近在咫尺。   他试图集中注意力对抗星球意识,却感到自己的精神逐渐被吞没,那属于埃尔多拉群体意志的力量正以压倒性的优势侵占他的精神领域。外层防御逐渐崩解,无数碎片化作细微粒子冲击沈琅核心深处。   【你属于这里。】   那古老、仿佛跨越了亿万年的声音在精神海深处响起。   埃尔多拉并无恶意,它只是按照自身规则运作,如同潮汐吞没落水者,不带情绪,也无法违抗。它以恒久而温柔的侵蚀将他纳入整体,仿佛要把他化作这颗星球的一部分,使他的思维与它共鸣,与它交织,最终融为一体。   就在这股浩瀚汹涌的力量即将彻底压垮沈琅的意志时,一道纯净金色的光芒突然从他的精神海核心升腾而起!   那光芒漠然且绝对,与埃尔多拉如温和潮涌般的力量截然不同。它没有侵略性,却拥有一种无法忽视的存在感,将那些试图同化他的外力隔绝开来。   这一刹那,沈琅分明感受到唇上残留的一丝温热,就像……有什么人曾在那里留下了一个纪念。   那触感转瞬即逝,却在他的精神深处掀起惊涛骇浪,使得原本摇摇欲坠、几乎要溃散成尘埃的意志骤然凝聚起来。   ——黎源?    第135章   那是一抹纯粹至极的金色, 如同破晓时分的第一缕阳光,又如同神祇指尖洒落的恩泽。   这分外熟悉的感觉让沈琅有那么一刹那想要去追寻,但此刻显然不是时候。他迅速调整思绪, 把握住这股金色力量, 并且开始逆向利用它,不再是被动防御,而是转变为主动掠夺!   金色屏障扩张开来, 与星球意识相撞,将埃尔多拉那庞大星球意识的反扑牢牢阻挡在外!   不仅如此, 它更像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刃,开始反向切割, 鲸吞蚕食着原本占据上风的星球意识!   攻守之势,瞬间逆转!   “还差一点……”沈琅咬紧牙关,全力驱使体内翻腾沸腾的能量。他调动一切可支配的力量, 以近乎野蛮霸道之势,对抗着这颗星球所施加的一切规则。他不能被吞没,他必须掌控这力量,否则便会永远失去自我!   外界, 沈琅周身的光芒愈发明亮。那些淡金与深紫交织的雾气不再试图侵入他的身体, 反而开始主动向他汇聚。   但在其他人看来这就是他并非人类的最好证明。   “对不住了, 沈琅……可我必须回去!”任菀咬紧牙关, 对赫尔曼喊道, “给我掩护!”   赫尔曼闻言没有犹豫,再次挥舞钢筋,从侧翼发动佯攻吸引注意力。而任菀趁机扣动扳机,一道蓝白交织的弧光直取沈琅眉心!   但就在攻击即将落下之际,一阵狂暴气流猛然炸开!以沈琅为中心, 一圈磅礴威势向四面八方轰然扩散,无形冲击波直接震飞赫尔曼和任菀,两人的攻势被硬生生拦截下来!   十秒倒计时开始,卓年已经从飞船破损处半只脚踏出舱外。   八秒。   他回望主控室,任菀、赫尔曼等人正围攻沈琅。虽有几次被那古怪气流震开,但这群人反倒愈战愈勇,招招狠辣,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六秒。   卓年试探性地踏上弥漫在星球内部的紫金雾气之上。奇妙的触感从脚底传来,那看似轻柔的雾气竟能稳稳托住他的身体,仿佛踏在云端。他低头细看,那雾气氤氲流淌,变幻着深浅不一的色泽,介于虚实之间,奇特瑰丽。   四秒。   视野豁然开朗,埃尔多拉星球内部的全貌逐渐展现在卓年面前。他骤然睁大双眼,被眼前景象震慑得说不出话。   紫金交织的雾气弥漫天地,其间点缀着白金色的光点,远处莹蓝色的星球神经网络组成漫天星河,交织成一幅超越尘世认知的画卷,瑰丽至极,缥缈若仙境。   这难道不正是他还在原生世界时,曾于古籍残卷中窥得一鳞半爪的上界景象吗?那些飞升大能留下的画卷中,不正是描绘着这般超脱尘世的仙境!   卓年深深吸入一口紫金色的雾气,瞬时,一股纯粹力量充盈全身,滋养着他干涸已久的经脉,久违的舒畅感传遍全身。这熟悉的感觉,与他修真世界中的灵气如出一辙,却更加精纯!   “呵……真是……天助我也……!”   两秒。   卓年沉醉在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之中,然而下一瞬,一股森冷的寒意陡然自背后袭来,他悚然一惊,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一柄淬着寒光的短剑已无情地自他胸膛贯穿而出!   卓年猛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低下头。鲜血正从他胸口透出的剑锋滴落,又在紫金雾气中烟消云散。   他艰难地转过头,只见秦思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绕到他身后。那张向来怯懦无害的脸上,此刻竟充满阴鸷与冰冷。   秦思踮起脚尖,贴近他的耳畔,声音很轻,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一千七多百次……每一次,你都拿我当垫脚石……这一次,该轮到我了……”   “不……不……!”   卓年死死抓住秦思的衣袖。他不能死,他还没有完成任务,他要……他要回主神空间!只要能回去,这点伤根本算不了什么!现在,只需要等待最后的爆炸!   零!   一道刺目的金色光柱从飞船残骸拔地而起,直冲星球穹顶!   卓年愕然抬头,他预想中的爆炸并未发生!   那光柱纯粹耀眼,与星球中央,支撑着天地的那株巍峨中枢巨树遥相呼应,彼此辉映,竟在整个星球内部形成一个完整的能量回路!   光柱中,一个身影缓缓升起。那人缠绕着金紫交织的能量洪流,周身裹挟着令星辰都黯然失色的辉芒,宛如神祇降临尘世!   埃尔多拉积蓄了亿万年的磅礴能量,此刻如同受到无形指令,如同奔腾的潮汐,争先恐后地向那人影汇聚而去,顶礼膜拜,奉上星球最核心的本源馈赠,迎接神祇降临!   卓年徒劳地睁大着眼睛,他竭力想要看清那光柱中究竟是何存在,想要分辨那身影究竟是谁,然而涌入眼底的光芒太过炽盛,纵然以他剑修淬炼多年的强韧神识,竟也无法直视分毫。   那人是谁?沈琅?不,不可能……沈琅不过是一个在轮回空间挣扎求生的蝼蚁,何德何能引动如此恐怖的天地异象?这分明是……神迹!唯有传说中踏破虚空、羽化飞升的大能,才能引动如此天地异象!   卓年的心口剧痛难忍,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可即便如此,他仍死死盯着那个浑身散发着威慑与神性的男人。   就在下一秒,他听到秦思冷冷地说:“结束了。”她手腕骤然发力,锋利短剑在卓年血肉模糊的心脏处狠狠一绞——   彻底断绝了他最后一丝生机。   绝望与不甘如蚕食着卓年最后残留的意识,死亡的冰冷寒意寸寸蔓延至四肢百骸。   原来,他机关算尽,步步为营,最终却依旧逃脱不了沦为蝼蚁的命运。他费尽心机,不惜背叛盟友,残害同伴,只为求得一线生机,妄图成为那高高在上胜利者,到头来,却终究是一场可笑至极的空梦。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啊!   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呢?大势已去,无可挽回。   鲜血顺着短剑滴落,被紫金雾气吞噬殆尽。卓年的视野终于完全归于黑暗,只剩视网膜上永久刻印下的那一道无法磨灭的灼亮身影。   --   金色光柱映亮了破损的主控室,也映照着室内众人震惊错愕的面庞。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他们怔怔地望着那道神圣的光辉,一时之间,竟忘记了厮杀争斗,也忘记了此身正处绝境。   任菀眯起眼睛,竭力想要穿透那刺目的光芒,看清光柱中沈琅此刻的状态。然而金光太过浓郁,她的视线完全被阻隔,根本无法看清分毫。   她只能隐约感觉到,一股极其强大、极其古老、极其……令她灵魂深处都感到战栗的力量,正在那光柱中苏醒,并以一种令她难以想象的速度攀升!   奥斯卡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景象,满是茫然与震撼,喃喃自语:“这就是……真正的神迹吗?”   赫尔曼神情凝重,灰眸死死锁定着金色光柱。他沉默片刻,缓缓放下了武器,方才开口:“他……在摄取星球的能量。”   唯有秦思,神色平静地收回了短剑。她看了一眼卓年消失在雾气中的尸体,眼中没有丝毫怜悯或快意,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后,她抬起头,将目光投向那道金色光柱,以及光柱中那个被神圣光辉笼罩的身影。   虚空中能量震荡,发出阵阵雷鸣般的轰响,震耳欲聋。星球内部轰然震动,巨大的裂缝如蛛网般在穹顶蔓延。原本晶莹剔透的紫金雾气开始分解,化作无数细小光点四散飘零。   星球在崩塌。   原本浓稠如实质般的紫金色的雾气逐渐变得稀薄,丝丝缕缕的雾气疯狂逸散,无法再支撑住飞船的重量。   金属残骸开始下坠,身在其中的赫尔曼等人只能死死抓住身边一切可以倚仗之物,来勉强维持身形,抗那骤然下坠的失重感。   环顾四周,尽是末日景象。   穹顶之上,裂痕不断扩大,崩塌之势愈演愈烈,碎裂的残片裹挟着呜咽的风声坠落而下,砸入稀薄的雾气之中,激起阵阵涟漪,却很快便消失不见,   星球表层的褐红色外壳一块块剥离崩解,露出黑暗的宇宙真空。碎片漂浮在真空中,折射着远处恒星的光芒。   【警告:检测到位面结构异常波动】   【警告:能量潮汐超出安全阈值】   【警告:检测到未经授权的维度干涉】   位面震荡骤然加剧,沈琅冥冥之中似乎听到了身为玩家本不应该听到的,主神空间的系统运行声。   他也“看”到了本不该在实体位面中存在的东西。虚无中延伸出无数金色的数据链,如同锁链一般朝他笼罩而来!   沈琅只觉得全身一紧,被无数条不可视却坚不可摧的锁链捆缚。他清晰地感受到那些数据链正在试图将他从这个位面强行剥离,送回主神空间!   【执行紧急协议:强制回收】   【目标:A-10874】   【状态:执行中】   数据链收缩的力道也越来越重,然而此时他体内充盈着埃尔多拉的能量,金色力量如星河倒灌般汹涌而出,悍然迎上了系统回收的指令!   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体内碰撞、撕扯。沈琅咬紧牙关,竭力对抗着系统的召回。他感觉自己被撕成千万碎片,又在下一瞬被重组。   庞大的能量对抗中,空间壁垒如同脆弱的镜面般,寸寸崩裂,最终破碎!   与主神系统对抗不过几个呼吸之间,沈琅已经感受到自己的力量逐渐被压制。面对那绝对规则之力,埃尔多拉星球本源之力就像是冰雪遇到烈日,开始迅速消融!   千钧一发之际,沈琅放弃了与系统的正面对抗。他集中全部意志,将所有能量集中,压缩,能量在极度压缩下突破临界值,竟直到坍缩形成一个引力奇点,在现实中撕开一道裂缝!   沈琅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在系统捕获他的前一刻,纵身跃入那道裂缝!   【警告!目标即将脱离系统管控范围!启动追踪程序!倒计时:3、2、1……】   然而已经太迟了。沈琅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裂缝中,而裂缝也在瞬间愈合,仿佛从未存在过。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   【错误。目标脱离系统监控范围。重新定位中……定位失败】   【目标丢失,启动全域搜索——】   ……   ……   ……   “……哥哥!快过来!这里有人重伤昏死了!”   “别过去!此人身上的灵气很不寻常,小心是魔头手下的探子!”    第136章   落霞仙山, 山如其名,巍峨险峻的峰顶常年笼罩着一层缥缈云霞,远远望去, 仙气氤氲, 如同披上一层轻纱,让人无法窥探全貌。   而就坐落在山背阴蔽之地的村庄,则名为青石村。虽在仙山脚下, 却因为位置偏僻,阳光也不如正面充足, 便显得清冷寂寥。   村子位置偏僻,鲜有外人涉足, 通往外界仅一条崎岖山道,足见其闭塞。昨夜一场突如其来的雷暴,震得山林嗡鸣, 电光撕裂夜幕,却未下一滴雨,徒留空气中沉闷压抑的气息。   清晨,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草木混杂的气息, 带着些许暴雨将至未至的潮湿。两道身影正沿着遍布苔藓的小路缓缓向山中走去。   走在前方是一名高挑的青年, 约莫二十出头年纪, 身形笔直, 肩上扛着一把老旧的大弓。他面容冷峻坚毅, 年纪不大,但一双眉眼却沉静无波,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   紧随其后的少年,身量尚未完全抽条,十二、三的年龄, 眉宇间已经显露出几分早慧的成熟。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在崎岖山路上穿行。山林寂静得有些诡异,除了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便只剩下他们踩在枯枝落叶上的沙沙声响。   “哥,我们真的要进这么深吗?”少年低声问道,他手里抱着一个竹篓,里面放着一些简单的捕猎工具。   “再往前些能找到更多猎物。”青年语气冷淡,但步伐毫不迟疑,“昨天晚上那动静太怪,说不定会惊动附近野兽。”   就在这时,少年忽然停下脚步。他顿了顿,然后猛地拉住了前方青年的衣角:“哥!那边……好像有个人!”   顺着少年的手指方向望去,只见在一片杂乱的灌木焦黑,像是被雷劈过。而其中赫然躺着一个人影。青年示意弟弟留在原地,己则放轻脚步,提紧手中大弓,缓步靠近。   拨开遮掩视线的枝叶,眼前的景象让青年瞳孔骤然一缩。那是一个人,一个陌生男人,身形颀长,却狼狈地倒伏在冰冷的泥地上,生死不知。男人一身样式古怪的劲装,衣料材质非丝非麻,隐隐泛着金属冷光,样式更是从未见过。   “哥……”少年也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担忧。   青年面色凝重,并没有立刻靠近,而是警惕地打量着昏迷的男人。男人的面容被凌乱的青丝遮盖大半,露出的侧脸轮廓冷峻刚硬,紧抿的唇线,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与冷漠,即使在昏迷中,锋芒依旧未收敛。   更让令他心惊的是,男人周身隐隐萦绕着一层奇异的灵气波动,似有若无,与他曾见过的仙山上落霞宗的修士,所修行的正统灵力有所不同。   青年迅速取下肩上的弓箭,将箭搭在弦上,对准那人的方向:“别靠近,”他的声音低沉警惕,“这个人……不寻常,小心是那魔头的探子。”   “可是他好像受伤很重……”少年探出头,小心打量着昏倒的人影,“他不会是坏人吧?”   “不好说。”青年皱眉,将目光落在那人胸口若有若无流露出的灵气波动上,“这种灵气太诡异,很可能是他们所说的魔修……”   尽管如此,他犹豫了一瞬后,却缓缓松开弓弦。他走近几步,用箭头试探性地拨开覆盖在昏迷者身上焦黑的枯枝与落叶。在确认没有危险后,他还是叹了口气,将箭重新挂回背后。   “还活着。”青年俯身将这个奇怪的陌生男人直接扛到了肩上。随后转身朝来路走去,对弟弟招呼道,“先把他带回去再说。”   --   好香。   炖肉的香气丝丝缕缕钻入鼻端,如同带着钩子般,一下一下地牵扯着沈琅混沌的意识。   他沉重的眼皮颤动几下,终于吃力地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方昏暗的空间。   这是一间极为简陋的茅草屋。四壁由粗糙的泥土和秸秆垒成,墙面与地面洼不平散落着不知名的干草。房顶则是以茅草铺设,稀疏之处可见阳光斑驳洒落,在地面上投射出细碎的光斑,宛如散落的金砂。   环顾四周,屋内的陈设更是简单到寒酸,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除了一张他此刻正躺着的、吱呀作响的木板床外,就只有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农具和柴火,以及一张缺了条腿的破木桌。   空气中飘散的肉香愈发浓烈,沈琅的腹部空空荡荡地叫嚣起来,饥饿感无法抑制地涌上来。他感到喉咙干渴得几乎要冒烟,身体每一处都叫嚣着匮乏与虚弱。不仅仅是饥饿,还有深入骨髓的酸痛,仿佛每一寸血肉都遭受过碾压。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指尖传来麻木的刺痛感。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竟然盖着一床洗得发白的薄被,散发着些微霉味,被面粗糙,所幸还算干燥,勉强能起到一丝保暖作用。   沈琅勉强坐起身,掀开被子一角,入目便是赤裸的上身缠满了粗糙的麻布绷带,隐约可见一些褐色的药渍,胡乱地裹了几圈,谈不上精细,却也算尽力。   然而更令他担忧的是体内的状况。他所吸收的埃尔多拉的庞大能量此刻完全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感。他的经脉仿佛被彻底掏空,就像是一个被抽干的容器,连最基本的力量都所剩无几。   这里显然不是主神空间,他当时踏破虚空时,没有来得及定位坐标,不知传送到了什么位面。   沈琅皱眉思索,却又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打断。他扶着床沿喘息,这才注意到床头挂着一件破旧但洗得很干净的灰布衣衫,应该是主人家为他准备的。   这时,破旧的布帘被掀开,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走了进来。炖肉的香气狭小的空间内弥漫开来。   看到沈琅已经醒来,少年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稀罕物似的眼神一亮,他将汤碗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那张破旧的方桌上,转身朝外喊道:“哥!他醒了!”   话音未落,他又折返回来,没有半点拘谨地凑近床边,一双明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沈琅。   “你感觉怎么样?我们在山上发现你的时候,你都快不行了!”他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你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是不是遇到魔头了?”   沈琅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是塞满了砂砾,发不出声音。少年见状,忙不迭地端起汤碗:“啊,你一定渴了。来,先喝点汤。”   就在这时,又一道脚步声传来。布帘再次被掀起,一个身材高挑、面容冷峻的青年走了进来。他穿着朴素的麻衣,衣角和袖子上沾着泥巴和湿漉漉的水渍,还有几片烂菜叶挂在头发和肩膀上。   “哥!”少年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青年摇摇头示意没事,他站在门边,谨慎地打量着沈琅。   “多谢救命之恩。”沈琅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   青年闻言微微摇头:“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我叫原拾,这是我弟弟原简。”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们兄弟住在这山脚下,昨天早上在山上打猎时发现了你。”   原简接过话头:“是啊是啊!大哥哥,你当时躺在一片焦土中间,周围就像被雷劈过一样。要不是哥哥发现你还有一口气,我们都以为你……”   “原简!”原拾打断了弟弟的话,“去把汤端过来。”   少年应声端起汤碗,小心翼翼地递到沈琅面前。   “你先喝点吧,”他说道,“我们这儿条件不好,也没什么好药材,只能用些草药和野味给你补补身子。”   沈琅道了声谢,接过少年递来的粗陶汤碗。汤水温热,滋润了干涸许久的嗓子,一股暖意也随之在空荡荡的胃腹间蔓延开来。   说是肉汤,滋味却极为清淡,几乎尝不出什么调味料的味道,唯有肉的朴素腥膻气,以及草药隐约的苦涩。   汤里的肉呈不自然的暗红色,纤维粗糙,不知是什么野兽的肉。但对于此刻极度虚弱的沈琅而言,这已是难得的美味。   他缓慢地将一碗汤饮尽,感到干涸的身体终于复苏了些许。放下粗糙的陶碗,沈琅清了清嗓子,沙哑的嗓音带着久未开口的滞涩:“多谢……在下沈琅,敢问此地是?”   原拾听到询问,语气淡淡地答道:“落霞山,青石村。”他的目光沉稳,落在沈琅身上,带着审视意味,“阁下为何会出现在落霞山?还身负重伤?”   沈琅不知从何讲起,只能坦言道:“实不相瞒,我也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原拾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显然对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并不满意。他定定地看了沈琅片刻,似乎想要从他的神情中分辨真伪,但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沈琅在对方的打量下不动神色,似不经意地问道:“二位恩人的名字,是哪个字?”   “原野的原,玖拾的拾。”原拾神色平静地答道。   一旁的原简抢过话头道:“我是简单的简!”说着,还颇为认真地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划着,想要写出那个“简”字,可似乎又不识字,笔画歪歪扭扭,只能勉强勾勒出一点轮廓,“是……捡柴火的‘捡’!”   原拾眉头微皱,纠正道:“不是捡到的捡,是简单的简。”说完转头对弟弟道,“去吃饭吧。”   原简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哥哥的眼神,只得撅着嘴离开了。等布帘落下,原拾才缓缓开口:“我们都是原老头捡来的孤儿。老头走后,我自作主张给他改了个字,简单的简。捡这个字……不太好听。”   沈琅若有所思。这个字,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人。不过转念一想,这世间同姓之人何其多,未必就有什么关联。况且这对兄弟看起来不过是普通的山村少年,虽然哥哥身上隐约有些灵力波动,但还远未达到修士的境界。   厨房那边传来原简的声音:“哥!饭好了!”   原拾起身道:“你先休息,我去拿些药来。”说罢转身离开,却在门帘处停顿了一下,“我劝你最好说实话,最近不太平,若是有什么来历不明的人,村里人可不会善罢甘休。”   “不太平?”   原拾对沈琅的反问有些意外,就连他们这样闭塞山村里的人都知晓的事情,这个男人却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现在仙魔大战在即,这山上经常有妖魔鬼怪出没。你身上的气息……”    第137章   原拾话音未落, 茅草屋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外传来一阵嘈杂。   “原拾!你在家吧?快出来!”一个粗犷的男声率先响起,伴随着几声重重的敲门声,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原拾眉心拧成一个“川”字, 他深深看了沈琅一眼, 沉声嘱咐道:“你且在此好生待着,莫要出来。”话毕,也不等沈琅回应, 便转身掀开布帘,快步走了出去。   院子里, 几位膀大腰圆的汉子,还有几个手里拿着扁担、扫帚的妇人, 正气势汹汹地围在院门口,七嘴八舌地嚷嚷着。   “原小子,听说你昨儿个带了个外人回来?”张大叔开门见山地问道。他年过五旬, 在村里颇有威望,此时站在人群最前方,目光炯炯地盯着原拾。   原拾不慌不忙,先是对着众人拱手行礼:“张叔, 李婶, 各位乡亲。你们误会了。那人只是在山上受了伤, 昏倒在路边。我和阿简瞧见, 总不能见死不救, 便暂且收留。”   “这可使不得!这种时候收留外人可不是闹着玩的!”李婶急切地说道,“现在外头不太平,到处都在传仙魔大战就要开始了,万一是传闻中的魔修……”   “就是就是,”王婶接话道, “前几天隔壁村不是还失踪了好几个人么?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些妖魔给……”   “前几天隔壁李家的牛还莫名其妙死了呢!谁知道是不是妖魔作祟?”   其他村民也跟着附和,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原拾注意到有人悄悄往屋子这边张望,试图看清里面的动静。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正好挡住了门帘的缝隙。   “我们兄弟俩也是被原老爷子收留的外人,”原拾语气平静,“当年要不是他不计前嫌收留我们,恐怕我和阿简早就饿死在山里了。现在见到有人受伤,总不能见死不救。”   这番话让一些村民面露愧色,但老李却冷哼一声:“那能一样吗?你们是从小在村里长大的,大家都认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谁知道底细?”   “诸位放心,”原拾沉声道,“那人身上虽有些奇异的气息,但并非妖魔。若真有什么不测,我原拾愿意一力承担。”   张叔皱眉,仍然不肯轻易罢休:“你小子虽然跟着山上道长修炼过几天,有点道行,但毕竟年轻,难保不会被妖人迷惑了心智?原拾,你把人交出来,咱们大伙儿一起瞧瞧,也好安个心!”   “没错!把人交出来!”   “咱们青石村向来太平,可不能因为来历不明的人引狼入室!”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激动,看向原拾的眼神也愈发怀疑和警惕。   就在这时,屋内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男子扶着门框缓步而出。   男人甫一现身,喧嚣声戛然而止。   只见他身着粗糙灰麻布衣,却难掩其身姿挺拔,面色苍白却不失风度,眉宇间英气勃发,俊美无俦。一头青丝未束,如瀑般倾泻而下披散在肩头与胸前,却更添几分清隽出尘之姿。   “这位公子看着好生俊俏……”人群中不知谁的嘀咕声响。   方才还怒容满面的几位婶子大嫂,霎时被男人的容色夺去呼吸,原本强硬的神色也变得柔和起来,彼此交换着眼神,窃窃私语,全然忘了先前的剑拔弩张。先前嚷嚷得最凶的妇人,此刻也讷讷住了口,眼神闪烁,再没了之前的盛气凌人。   “诸位乡亲莫要为难原兄。”沈琅拱手一礼,声音虚弱却不失温和,“在下不过是一介落难之人,承蒙原家兄弟救命之恩。”   “哎呀,这位公子瞧着面善,怎么会是什么妖魔呢?”一位大婶搂着扫帚,语气都软了下来。   “就是就是,瞧公子气度不凡,定是哪家落难的贵人。”另一位婶子附和道。   张叔等人仍有些狐疑,但也不好再咄咄逼人,语气也不自觉放缓了些许:“公子从何处来?为何会受伤?”   沈琅立定脚步,环顾四周的邻里,略略颔首,方才不疾不徐地开口,嗓音略带沙哑,却如清泉石上流,如听仙乐:“在下沈琅,乃一介游方之人,途经贵地,不慎为山中瘴气所侵。幸得原兄搭救,方才捡回一条性命。   “待明日伤势稍缓,在下即刻便离去,绝不添烦,叨扰诸位。”   语罢,男子再次欠身致意,姿态谦逊有礼,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与这穷乡僻壤格格不入的脱俗不凡。   “哎呀,公子快别多礼,看你脸色这么差,快些回去歇着吧!”一位面善的婶子连忙上前搀扶。   “就是的,公子这话说的,哪里是麻烦呢?”李婶也跟着关切,“既然受了伤,就该好生养着,多留几日也无妨。”   但仍有几个壮年男子面露疑虑。其中一人皱眉道:“这年头妖魔横行,谁知道是不是装的?”   “就是,都说魔修诡计多端……”   他们话音未落,就被自家媳妇扯住了耳朵:“人家都说明日就走了,你还瞎操什么心?”   “那、那就这样吧。”张叔咳嗽一声,“原拾,你多留个心眼。”   “是,多谢张叔提醒。”原拾微微颔首。   众人见没什么好说的了,渐渐散去。临走前还有几个大婶不忘叮嘱:“公子好生将养,若是缺什么尽管开口。”   等人群散尽,原拾转身看向沈琅:“沈公子不该起身的。”   “无妨。”沈琅摆摆手,“总不能让你们因我受累。”   原简从屋内探出头来:“大家都走了吗?”   “嗯,都走了。”原拾应道,“沈公子,回房休息吧。”   沈琅点头,在原拾的搀扶下回到屋内。   破旧的茅草屋内,原简已麻利地将缺腿小木桌擦拭干净,摆上粗瓷碗筷。那碗煨得泛着油光的肉汤,也被他小心翼翼地端至沈琅面前,生怕洒出一滴。   “沈大哥慢用。”原简将碗筷摆好,脸上带着笑容,“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多谢。”沈琅接过,目送兄弟二人走向厨房那边。破旧的布帘被风吹起一角,隐约能看到他们在昏暗的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就着粗糙碗沿,沈琅缓啜一口。汤水甫一入口,滋味确乎寡淡,并无甚惊艳之处,仅仅是至纯至朴的清炖肉汤。红色肉块隐于汤中,瞧不出究竟是何种肉类。   然而这汤的热气驱散了五脏六腑的寒意,沈琅一口气饮尽大半,方觉胸腔内那股滞涩之感消散不少。   沈琅很快喝完了汤,将碗筷收拾好准备送去厨房。掀开布帘时,他看到原简正捧着一碗灰白色的粥。   凑近了方才瞧清,那竟是以野菜根茎熬煮成的稀粥,清汤寡水,几乎望不见几粒米星。弥漫着一股野菜特有的苦涩气息。   原拾见沈琅进来,立刻起身:“沈公子不必客气,放在这里就好。”   “你们怎么只吃这个?”沈琅看着兄弟俩面前清淡的野菜粥,想起方才喝下的那碗肉汤,不禁开口问道。   “那是哥哥在山上捕的灵兽,专门给沈大哥补身体……”原简一边往嘴里扒拉着粥,一边心直口快道。   话音未落,便被兄长原拾眼疾手快地打断,递了个眼色过去,责令他闭嘴。原简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缩了缩脖子,埋头专心喝粥,不再多言。   原拾面色微赧,略带歉意地朝沈琅解释道:“村野人家,粗茶淡饭惯了,沈公子莫要嫌弃才是。”   看着两兄弟面前清淡寡味的野菜粥,再想到方才那碗香浓的灵兽汤,沈琅心中一暖。这对素不相识的兄弟,竟将难得的灵兽肉全都让给了他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多谢两位。”沈琅轻声道,“我已无大碍,不必再为我……”   “公子言重了。”原拾摇了摇头,“你伤势未愈,还需好好休养。”   “是啊,沈大哥你别客气,野菜粥也很好喝的!”原简说罢,还吸溜了一口碗里的稀粥,似是想证明野菜粥的美味般,用力点了点头。   这人情,怕是又要欠下了。沈琅垂眸,遮掩住眸底复杂的情绪,心中暗自思忖,待伤势稍愈,定要寻些什么回报这兄弟二人才是。   夜色渐深,这座山脚下的小村落陷入寂静。   原拾将家中唯一的木板床让给沈琅休息,自己和原简在地上铺了些稻草,勉强凑成一张简陋的地铺。   “这怎么好意思,我是外人,怎能让主人打地铺。”沈琅推辞道。   “你伤势未愈,早些养好伤早日离开才是正事。”原拾语气平淡却不容拒绝,“我兄弟二人习惯打地铺,莫要推辞。”   沈琅本想再推辞,却见原拾神色坚决,只得作罢。躺在床上,听着兄弟二人平稳的呼吸声,很快便沉沉入睡。   月上中天,皎洁的月光透过茅草屋顶的缝隙照进屋内,原拾悄然睁开双眼。   他缓缓坐起身,眸色由黑转金,在月光下竟然泛着一丝不似凡人的威压。   在这双金色的眼瞳之中,寻常人肉眼无法看见的事物,此刻皆无所遁形——   只见来自四面八方,肉眼无法感知的灵气,正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牵引般,丝丝缕缕缓缓汇聚而来,朝着床榻上的沈琅汇聚而去。随着沈琅每一次呼吸吐纳,那些精纯灵气便被鲸吞蚕食般吸纳殆尽,融入其身躯。   原拾眉宇间凝重之色愈发浓郁。这种灵气倒灌的异象,纵使在典籍孤本中也难觅踪迹。他虽未曾真正踏足仙途,却也曾听闻某些传说——关于天生异象,身具大气运之人。   “这是…先天道体?”原拾静静观察着这一切,脑海中闪过诸多念头。如果真是先天道体,那这个神秘的沈公子身份恐怕不简单。而且,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落霞山?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原拾心头震动,再度凝神细看床上沉睡的男子。   月色温柔倾泻在沈琅轮廓分明的面容之上,褪去了白日里的几分病弱之态,此刻的他,眉宇舒展,呼吸平稳,周身竟隐隐散发出一丝令人难以忽视的,不食人间烟火般的超凡脱俗之气。   俊美,非凡,卓尔不群。   这些词汇,原本俗不可耐,但此刻用来形容床上之人,却显得恰如其分,甚至远远不足以描摹其神韵。   原拾竟然一时间看呆了。   他究竟是什么人,又怎会落魄至此,重伤昏迷,甚至沦落到被他们兄弟二人捡回偏僻山村?   种种疑窦在原拾心头盘旋,他沉思良久,最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金色眸光逐渐黯淡,重新恢复成普通人的漆黑。   无论如何,此人来历不明,身负异象,都绝非寻常。    第138章   晨光熹微, 沈琅从浅眠中醒来。昨夜他虽然睡得并不安稳,但体内空虚的感觉已经好了许多。   地铺已经收拾整齐,屋内只有原简在忙碌, 见他醒来, 立刻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清粥:“沈大哥醒啦!哥哥一大早就上山了,让我好好照顾你。”   沈琅接过粥碗,问道:“你哥哥几时出门的?”   “天还没亮呢, ”原简一边收拾屋子一边说,“哥哥说要去找些草药, 顺便打猎。”   沈琅默默喝着清粥,虽然粥很稀, 但煮得恰到好处,米粒软烂,能感受到原简的用心。正当他准备说些什么时, 外面传来叩门声。   原简放下手中的活计去开门,只见李婶提着个竹篮站在门外。   她穿着粗布衣裳,脸上带着朴实的笑容:“哎呀,小简啊, ”李婶笑眯眯地往屋里张望, “沈公子醒了吗?”   沈琅闻声起身, 向门口走去。李婶看见沈琅后眼前一亮, 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哎呀, 仙长醒了?我看你昨天脸色不太好,特地带了些东西来。”   沈琅微微颔首:“多谢李婶好意。”   这一简单举动,却令李婶愣了神。她虽年纪稍长,但此刻心跳却骤然加速,只觉这男子俊美得不可思议, 如同画卷中的仙人一般。面色仍显苍白,虚弱中带着冷峻自持,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哎呀,您太客气了。”李婶回过神来,连忙摆手,“这都是些粗粮野味,比不得仙长平日吃的。”她将篮子递给原简,“这里有些杂粮,还有些野味,给仙长补补身子。”   “你这伤还没好利索,快回去歇着。我这就不打扰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等李婶魂不守舍地离开后,原简开心地检查竹篮里的东西:“太好了!有山鸡!沈大哥,等会儿我给你炖汤喝。”   沈琅转头看去,脸色微变。   那哪里是什么“山鸡”,分明是一只形态诡异的生物。它有着类似禽类的身形,但羽毛却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紫色,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更令人不适的是它的头部,那本该是鸡冠的位置,竟然生长着三根细长的触须,即便已经死去,依然自发地蜷曲微颤。而它的眼睛,也不是禽类常见的圆形黑色眼珠,而是一对细长的竖瞳,呈现出不自然的紫色。   “这……是山鸡?”沈琅忍不住问道。   原简一脸理所当然:“对啊!山上最常见的野鸡就长这样。”他熟练地拿起那只怪异的生物查看,“这只还挺新鲜的,肉质应该很嫩。”   沈琅注意到,“山鸡”的爪子也与常见家禽不同,而是呈现出一种介于鸟爪和两栖类之间的怪异形态。   “沈大哥,你是不是觉得这只山鸡有点小?”原简误解了沈琅的表情,解释道,“现在还不到季节,等到秋天的时候,能长到这么大!”他张开双臂比划着。   沈琅问道:“你们经常吃这种山鸡?”   “嗯!”原简点头,“山上的野鸡肉质最好,而且很补的。李婶真是太客气了,这种好东西都送给我们。”   这个少年是真的完全看不出这只“山鸡”有任何异常,在他眼中,这就是一只普通的山间飞禽。   或许对于土生土长的原住民来说,这扭曲的生物才是他们眼中的“正常”?   就在这时,原简兴高采烈地跑到院子里,准备拔毛放血。沈琅见状,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我来帮你吧。”   原简有些诧异:“沈大哥,你会做饭吗?”   “略懂一二。”沈琅接过那只诡异的“山鸡”,开始处理。   说是拔毛,实则更像剥鳞。这“山鸡”的羽毛比他想象中还要坚硬,拔起来颇为费力。而且,那些如同金属片般的羽毛边缘十分锋利,一不小心就会划破手指。   他指尖凝聚起一丝灵力,覆于掌心,指腹下顿时生出一股温热。灵力沿着他的指尖蔓延,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在那片金属质感的羽毛之上。指尖轻捻,便有一片羽毛应声而落,不费吹灰之力。   当他拔下这只死鸡的羽毛时,耳边竟然传来了细微的哭泣声。   而羽毛之下的皮肤也非禽类细腻的表皮,触感更像皮革。肌理之间隐约可见细密的青黑色血管,如金属线般缠绕交错。   原简看着沈琅熟练的动作,心中更加敬佩。他从未见过这般人物——明明生得俊美无俦,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人,却又如此平易近人,丝毫没有架子。   “沈大哥,你真厉害!这么难拔的毛,你一下就弄下来了!比哥哥还厉害!”原简啧啧称奇,惊叹道。   沈琅手上不停,面不改色得回答:“只是经验多了而已。”   轮回世界千奇百怪的副本中,他不知道吃过多少奇怪的东西,眼前这只生物虽然样子古怪,但至少还保持着禽类的基本形态。   将羽毛拔净后,沈琅开始放血,用菜刀在“山鸡”的脖颈处划开一道口子。然而流出来的并非鲜红的血液,而是一种粘稠的、青铜色的液体,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甜腻香气。   原简对此却习以为常,他从灶台下拿出一个陶罐,小心翼翼地接住那些墨绿色液体:“这鸡的血可不能浪费,晒干了磨成粉,能入药呢!”   “原简,去把葱姜蒜准备一下。”沈琅吩咐道,同时手上继续处理着鸡身。   原简连忙跑去找调料,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沈琅的动作。   沈琅将鸡身剖开,内脏的构造虽然诡异,但基本位置并未偏离太多。他取出内脏,注意到鸡的心脏呈现出不自然的八边形,像是一鼎青铜钟,上面印有古怪的符文。   “沈大哥,葱姜蒜都在这了!”原简端来一个缺口的瓷碗,“这个要炖很久才好吃,我去烧水。”   沈琅点头,先把鸡焯水,去掉腥味。鸡接触到水时,锅中泛起淡淡的金属光泽,但很快就消失了。   “这种野鸡最适合煲汤,”原简很快又回来,“炖得久了,汤色会变成金色的,特别好看!”   沈琅点心中暗自思忖,这所谓的金色恐怕是某种能量显现,但既然当地人食用无碍,想必已经适应了这种异化。   水开后,将鸡肉捞出。此时的鸡肉质已经由青铜色转为正常的肉色,只是还有些发青。   沈琅开始切姜片、葱段,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沈大哥真是深藏不露啊!”原简一边准备配料一边感叹,“看起来像个世家公子,没想到这些粗活也做得这么好。”   沈琅将鸡肉放入锅中,加入简单的少量的盐、姜片和葱段。随着热气升腾,一股奇特的香气弥漫开来。那香气中似乎带着某种金属的味道,但又不显得突兀。   “沈大哥,你放的料和我哥平常放的不太一样。”原简好奇地问,“这样会更好吃吗?”   “各有各的做法。”沈琅往锅中加入清水,“这样炖出来的汤会更清甜一些。”   柴火在灶膛里噼啪作响,升腾起袅袅炊烟。随着火候渐渐到位,锅中的汤汁开始翻滚。   “好香啊!”原简深吸一口气,“比我哥做的还要香!”   沈琅适时地调整火候,又加入一些调味的香料。有些香料叶子他认不出是什么,就稍微闻一闻来判断。   他注意到,每当加入新的调料,那层金色光晕就会微微波动,颜色也会稍微改变。   原简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他见过哥哥,还有村里的大婶大娘们炖肉,却从未见过如此赏心悦目的场面。沈琅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韵味,仿佛他不是在厨房烹饪,而是在仙山之巅炼丹,举手投足,皆是道法自然。   “还要多久才能好啊?”原简迫不及待地问。   “再等一会儿。”沈琅盖上锅盖,“炖得越久,味道越好。”   终于,一锅金黄色的鸡汤出锅了。汤色确实如原简所说,呈现出淡淡的金色,鸡肉的质地松软,那些原本诡异的特征都消失不见,看起来就像普通的炖鸡汤。   “太香了!”原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沈大哥,你真是太厉害了!”   沈琅轻轻搅动锅中的汤汤,那些金色鸡汤随着搅拌竟然形成了某种玄奥的图案。但他很快就用勺子打散了这些痕迹,当做没有看见。   “差不多可以了,再焖一会儿。”   原拾回到家时,天色已近晌午。他肩上扛着一只比人还大的猎物,手中还提着几个沉甸甸的竹篮,都是邻里们塞给他的。   刚走到院门口,一股诱人的香气便扑面而来。原拾微微一怔,这香气不同于平日里的粗茶淡饭,反而带着几分精致的韵味。   他将猎物放在院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幅令他驻足的景象。   阳光从破旧的门框间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袅袅升起的热气中,那道修长的身影正低头专注地搅动着锅中的汤,青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有种说不出的温柔意味。   原简蹲在一旁,双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看着沈琅的一举一动,眼中满是专注与向往。   “哥!你回来啦!”原简率先发现了原拾,兴奋地跑过去,“你看沈大哥在给我们做饭呢!”   原拾回过神,将手中的竹篮放在一旁:“这是邻居们送来的。”   沈琅抬头,对原拾微微一笑:“辛苦了。”   原拾愣了一下,随即别过脸去,故作镇定地“嗯”了一声。    第139章   沈琅正站在灶台前, 长发随意用一根布条扎起。他手持木勺,专注地搅动着鸡汤,原本苍白的面色因为灶火的温度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竟显出几分温柔的韵味。   “小简, ”原拾回过神,“怎么让沈公子做这些?”   “无妨,我已经好多了。”沈琅声音轻柔, “已经叨扰二位多时,总该做些什么。”   他头也没抬, 准确预判到原拾的位置,递过来一勺汤:“尝尝看。”   原拾接过, 小心地尝了一口。味道确实鲜美,但更令他惊讶的是,这汤水中竟蕴含着一丝精纯的灵气。   落霞山上的飞禽走兽虽然体内或多或少都含有灵气, 但这些灵气在死后就会迅速消散,更别说经过烹饪后了。可沈琅做的这锅汤,不仅保留了灵气,反而比生前更加精纯。   “味道如何?”   “好。”原拾简短地回答, “你以前, 经常做饭?”   “嗯, ”沈琅随意地应了一声, “算是吧, 在外游历时什么都要会一点。”   他又盛了一碗给原简:“小心烫。”   原简接过碗就迫不及待地抿了一口,烫的他舌尖发麻但还不忘称赞:“好喝!这是我吃过最美味的东西了!大哥你也赶快吃吧。”   原拾应了一声,目光却无法从沈琅的背影上移开。灶火的火光将沈琅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墙上投射出奇异的形状,不知为何让原拾想起曾经见过的某些古老的纹路。   “待会儿一起用饭吧。”沈琅的声音将原拾的思绪拉回现实, “你带回来的猎物也可以处理一下,正好可以存放些时日。”   原拾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沈琅认真的眼神,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那就麻烦你了。”   两人一起走到院子外。原拾带回来的是一头足有成年男性高的山羊,通体青灰,长着六只眼睛,背上还有一排尖刺。   沈琅面不改色挽起袖子,开始熟练地处理猎物。原拾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有些吃惊。   沈琅的手法干净利落,完全不像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反而像是经验丰富的猎人。   “沈大哥,你跟我说说外面的世界吧!”原简不知何时又蹭到了沈琅身边,扯着他的衣角,仰起头一脸向往。   “……外面的世界啊,”沈琅支着下巴,望着远处烟云缭绕的山峦,一边肢解猎物,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和这里也没什么不同,有山,有水,有村庄,也有城镇。”   “那城镇是什么样子?”原简眼睛亮晶晶的,“比青石村大很多吗?”   原拾不由自主注视着在阳光下流露出温和神色的沈琅。明明才相识一日,他却恍然感觉已经相处多年。   他心中突然涌起一丝不舍,因为这样的画面终究只是暂时的,沈琅这样的人,迟早要离开。   “你……”原拾欲言又止。   沈琅抬头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原拾摇摇头。   饭后,沈琅站在破旧的院子里,望着落霞山的方向。云霞缭绕间,山峰若隐若现,有几分仙家道场的气象。   “原兄,”沈琅开口问道,“这山上可有修士居住?”   原拾正在收拾院子里的杂物,闻言动作顿了顿:“有,落霞宗就在山上。”   “哦?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宗门?”沈琅随意地问道。   原拾将手中的柴火放好,抬头看了眼山顶:“落霞宗在这方圆百里也算得上是大宗门了,以炼丹闻名,门中有不少厉害的丹师。不过……”   “不过什么?”   “宗门戒律森严,向来与凡俗界限分明,更不喜外人叨扰。便是山脚下的村落,也鲜少能得其庇佑。”   原拾申请有些低沉:“我们这些山下的凡人,能远远望见山顶的宗门建筑就已是莫大的福分了。”   “原兄似乎对落霞宗颇为熟悉?”   原拾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早年间,曾有幸进入落霞宗外门,做过几日洒扫的弟子。”   “哦?”沈琅有些意外。   “后来,”原拾低声说,“因为一些事情,就离开了。”   沈琅注意到原拾的神色变化,显然这其中另有隐情,但既然对方不愿多说,他也不便追问。   一只红眼乌鸦落在栅栏上,那对猩红的鸟眸里似乎藏着无数细小的眼珠,随着头部转动而不断流转。它歪着头注视着沈琅,喙部微张,内里布满螺旋状细齿,喉咙传出似哭似笑的呜咽。   原拾对此却见怪不怪的样子,挥了挥手,驱赶那乌鸦:“去去去,又来讨食了。”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院子里,看着天边的云霞变幻。   “沈兄可是打算去落霞宗?”原拾忽然打破沉默。   沈琅转头看他:“为何这么问?”   “你身上的气息,不像是普通人。”原拾直视着沈琅的眼睛,“能让你这样的人物出现在这里,恐怕只有落霞宗有这个价值。可是要去求仙问丹?”   沈琅笑了笑:“原兄好眼力。不过我确实不是冲着落霞宗来的,只是误打误撞来到这里罢了。”   “那……”   “但既然来了,倒是可以去看看。”沈琅补充道。   原拾面露迟疑,似是想要劝阻,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落霞宗不是那么好进的……若是无事,不如早日离开为好。”   “为何?”   原拾摇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如果沈兄执意要去,我可以带路。”他顿了顿,“到时还请谨言慎行。”   原简端着洗好的碗从厨房走出来,正好听到他们谈论上山的事。   “哥,我也要去!”他放下碗,兴冲冲地跑过来。   原拾立即否决:“不行。”   “为什么?”原简不满地嘟囔,“我也想去看看仙门是什么样子,就看一眼,保证不乱跑……”   “你留在家里。”原拾语气严厉,“我最多两日就回。”   “可是……”原简还想说什么。   “听话。”原拾打断他,“家里需要有人看着。”   原简撇撇嘴,但还是点头答应。沈琅见原简失落的模样,开口问道:“留下他一个人在家,没有问题吗?”   “无碍。”原拾平静地回答,“我经常上山打猎,一去就是三五天,他习惯了。再说,村里人都很照顾他。”   “那我们明早出发?”沈琅问道。   原拾点头:“天亮就走。山路崎岖,早些动身比较好。”   --   天光尚暗。原拾背着一个简单的包裹,腰间别着一把柴刀,身形挺拔如松。他站在自家院门口,对屋内喊道:“沈兄,我们该出发了。”   片刻后,沈琅从茅草屋内走出。他换上了一身原拾备下的粗布衣裳,虽然简朴,却也干净整洁。长发仅用一根木簪随意束起,少了几分出尘的仙气,倒是多了几分江湖侠客的洒脱。   原简手里捧着一个油纸包,从屋里快步跑了出来,递给沈琅:“沈大哥,这是路上吃的干粮!有肉干和馍馍,你带着路上吃!”   “多谢。”沈琅接过油纸包,微微一笑,“小简安心看家,我们去去就回。”   原简用力点点头,眼神中满是期待:“沈大哥,你回来一定要告诉我落霞宗是什么样子的!”   “好。”沈琅笑着应允。   原简接着又对原拾叮嘱道:“哥,你要照顾好沈大哥,不要去危险的地方……”   原拾轻拍他的肩,嘱咐了几句,然后便与沈琅启程,沿着蜿蜒的山路向着落霞山深处走去。   清晨的青石村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零散的村舍在雾霭中若隐若现。脚下的小路蜿蜒曲折,两侧是茂密的树木,枝叶在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越往山上走,雾气越发浓重,远处的景象逐渐模糊不清,只能听到脚踩在落叶上的细微声响,以及山间不知名鸟雀的鸣叫,空灵又寂静。   原拾走在前头,步伐稳健,对这条山路极为熟悉。他一言不发,只是偶尔会停下来辨认方向,或者提醒沈琅注意脚下。   “沈兄,可还撑得住?”原拾不时回头看一眼沈琅。   “无妨。”沈琅摇了摇头,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比昨日平稳了许多。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发现这里的植物虽然看似寻常,但随着他们逐渐深入,隐隐透着一股诡异。   有些藤蔓会随着他们经过而轻微蠕动,树叶的纹路组成诡异的图案。树木也与山下的略有不同,树干更加粗壮,枝条也更加扭曲。   树干上长满了形如人脸的树瘤,枝丫间垂挂着不知什么藤蔓,散发一阵阵腐烂的气味。   沈琅定睛一看,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藤蔓或者菌类,而是某种生物的干尸!它们如同被抽干了水分的腊肉似的挂在枝头,随风摇曳,发出“嘎吱嘎吱”的怪响。   “这是……?”沈琅指着那些“腊肉”问。   原拾望了一眼,语气毫无波澜:“是‘风尸’,这精怪死后不会腐烂,只会慢慢风干。”他顿了顿,又觉得有些不妥,补充道,“别碰它们,免得沾染上晦气。”   “这山上,似乎有些古怪。”   原拾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落霞山毕竟是仙家之地,有些异象也是常事。”   “仙家之地?”沈琅挑眉,“我倒觉得更像是,污染之源。”   “污染?”原拾不明所以,“沈兄说笑了,这里灵气充沛,怎会有污染?”   他的声音在山间回响,惊飞几只羽毛泛着青紫光泽的怪鸟。其全身覆盖着细密的鳞片,头部生有触须,在枝头间灵活跳跃。   山路愈发陡峭,周围的灵气也愈发浓郁,几乎要化作实质,如同黏稠的膏脂般糊在口鼻之间。沈琅深吸一口气,只觉胸腔像是都被这种黏腻感填满。   而山中的动植物的形态也更显诡谲。本就崎岖的山路,更是寸步难行。   沈琅不得不集中精神,才能勉强辨认出脚下所踏之处究竟是岩石、泥土,亦或是某种生物的伪装。有几次他感觉自己踩在了某种柔软滑腻的物体之上,低头细看,才发现那竟是一团团纠缠蠕动的肉色菌丝。   “快到了。”   原拾突然开口,指着前方说道:“沈兄,过了那块界碑,便是落霞宗的地界了。”   沈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山道旁立着一块石碑。   那石碑高约三丈,通体由青黑色的岩石雕琢而成。但吸引沈琅注意的并非石碑本身,而是其上的文字与符号。   那些文字并非寻常的篆书或隶书,而是类似蝌蚪文与甲骨文融合的变异体。笔画扭曲缠绕,如同活物般蠕动。而那些符号,更是诡异至极。   有几个看起来像是某种动物的简笔画,但这些“动物”都长着数量不等的眼睛和触手。还有一个符号反复出现,那是一个由三只手交叠而成的图案,每只手的手心都有一只眼睛。    第140章   穿过那界碑的刹那, 沈琅只觉周身似被凉水流拂过一般,将他由内而外地审视一番后才放行。   “这是落霞宗的护山大阵,”原拾解释道, “用来隔绝凡俗之人, 同时也能预警外敌。”   过了结界后,眼前景象焕然一新,崎岖的山路变成了平整的青石阶梯, 笔直宽阔,一直延伸到云雾深处。台阶两侧立着造型古朴的石灯, 每隔十步就有一座。   石灯内里空洞无物,却散发出幽幽的磷光, 将周围数丈的范围映照得惨白一片,更显阴森诡谲。   两侧的雕塑同样诡异。一座座人首兽身,或兽首人身的雕塑姿态扭曲, 面容狰狞,眼眶空洞无物,然而经过时似乎能感受到其视线随着他们的移动而转动,让人难以确定是否是错觉。   “前方就是落霞宗的山门了, ”原拾指着远处说道, “不过还需走一段路。这条青石阶梯共有九百九十九阶, 象征着修行九九归一之意。”   随着不断向上攀登, 沈琅发现空气中的灵气越发浓郁。即使肉眼也可见空气中泛着淡淡的紫金色泽, 与此前山下看到的云雾颜色一致。   与埃尔多拉星球上的紫金雾气也有几分相似,只不过那颗星球内部的雾气浓度足以能成实体,而此处只是隐约飘忽在空气中,随着阳光折射出绚丽的云霞色彩。   原拾见沈琅似乎对此有些兴趣,于是解释道:“这是落霞宗的特色。传说山中有一处上古遗迹, 其中蕴含着某种特殊的力量,才让这里的灵气呈现出这种颜色。”   “上古遗迹?”   原拾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这是宗门机密。我当初只是外门弟子,接触不到这些。”   沈琅没有再追问,他跟着原拾继续向上攀登。石阶越来越陡峭,两旁的树木也越来越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形状扭曲的怪石和枯藤。   转过山坳,巍峨的山门终于显露真容。九丈高的玉石牌坊以整块浑然天成的玉石雕琢而成,表面浮刻着百鸟朝凤图。   构图繁复精巧,线条流畅灵动。数百只姿态各异的飞鸟,或盘旋,或俯冲,或栖息,簇拥着中间一只华丽的凤凰,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飞起,发出清脆的鸣叫,祥瑞之气扑面而来。   可当沈琅随着原拾的脚步调整站立的角度,再次凝眸细看那“百鸟朝凤图”时,那象征祥瑞的凤凰竟变成了长满触须、口器狰狞的异形怪物,正贪婪地吮吸着空气中游离的灵气。而为环绕在凤凰周边的百鸟则是无数挣扎的人形。他们肢体扭曲,面容狰狞,发出无声哀嚎。   玉石牌坊之下,两名身披青色道袍的年轻弟子负手而立。二人身姿挺拔,面容冷峻,腰间各自悬挂着五枚金铃,金铃色泽纯正,样式古朴,纵然山风吹过,铃铛微微摇曳,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来者止步,此处乃落霞宗山门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原拾神色恭敬地上前半步,朝那两名弟子深深一揖,姿态谦卑,语气诚恳地说道:“青石村猎户原拾,送友人拜山。”   两位守山弟子闻言,目光掠过原拾,落在沈琅身上,细细打量。   虽然沈琅衣着粗布麻衣,却难掩其浑然天成的卓然气质。他身姿挺拔,面容清隽,眉宇间更是透着一股清逸之气。纵是刻意收敛,也难掩其灵台清明,气韵非凡,隐隐有灵力波动,分明是一位有些修为在身的修士。   其中一名弟子眼神微动,语气略缓和了几分,但依旧带着审视之意问道:“这位道友看着眼生,敢问师承何处?来我落霞宗拜山,所为何事?”   沈琅微微颔首,神色坦然,不卑不亢地回应道:“在下不过是一介无名散修,师门凋零已久,道号不提也罢。云游之际途经此地,久闻落霞宗乃此处仙门魁首,心生向往,故前来瞻仰一番,并无他意。”   两位守山弟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位清瘦弟子突然甩袖,神色肃穆,举手投足间充满凛然正气:“凡登门者——”   他腰间悬挂的五枚金铃骤然脱离束缚,悬浮于半空之中无风自动,竟自行摇曳响动,发出的并非清脆悦耳的铃声,而是如同从幽冥深处传来的呜咽,仿佛无数冤魂在无声哀嚎,直击神魂最脆弱之处!   “——需验明正身!”   伴随着铃铛的诡异震颤,自那五枚金铃之上,骤然迸射出五道诡谲的暗红色符咒。那些符咒并非以笔墨书写而成,反而像是活物的血肉,在空中扭曲蠕动,化作数万条细如发丝的蠕虫形态,企图钻入他的七窍!   沈琅面色平静,不见丝毫慌乱。他立于原地,身形巍然不动。只见他抬起右手,并拢食指与中指,屈指成剑。   气随意动,剑意随心。   指尖所指,气化为剑!   那些狰狞的符咒触须碰到剑气的瞬间竟如同积雪遇阳,竟发出尖细的嘶鸣声急速蜷缩!整个过程不过三息,杀机四伏的符阵已化作满地暗红灰烬。   五枚悬浮的金铃微微一颤,坠落在地,摔成两半。   “放肆!”那面容稚嫩的弟子见状,顿时怒声斥责,声色俱厉,“此乃我落霞宗祖师所创验身法术’明光锁’,乃是辨别邪祟的至宝。你竟敢如此轻慢?”   另一名清瘦弟子袖中滑落青铜八卦镜:“你若心怀坦荡,光明磊落,何惧验身!如此抗拒,莫非是心中有鬼,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二人正欲出手之际,一个苍老又不失威严声音自远处传来,刹那间便压过了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   “退下。”   白须老者踏雾而至,身着素白道袍,腰系玉带,手持拂尘,透出一股超然物外的得道高人的气度。   “明微长老!此人他……”先前祭出八卦镜的弟子慌忙要告状,却在老者轻飘飘一瞥中噤若寒蝉,猛地跪下,额头死死抵住地面,“弟子知错!”   “金鳞岂是池中物。”明微长老转向沈琅,他手中拂尘一甩,方才因剑气与阵法冲击而四散的落叶诡异地定格于半空片刻,随后缓缓飘落。   “以天地为炉,造化为工,此等气韵……”老者眼中映出沈琅身后虚实交织的无形剑气,双眸焕发出异样光彩,“这位道友的返璞归真之境,倒让老朽想起八百年前得道飞升的太霄道君。”   两名弟子见长老如此评价,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方才只觉得沈琅气度不凡,却也未曾想到竟能得到明微长老如此高的评价。   沈琅拱手作揖:“晚辈不过是一介散修,偶然路过贵宗,想要拜山求教。”   明微长老捋须轻笑:“既是求教,那便来得正好。今夜观星台正要开炉炼丹,诸位道友皆受邀观礼。这位道友既然来访,不妨一同前去。”   沈琅略作思索后点头应允:“承蒙长老厚爱,在下自当奉陪。”   原拾见事情告一段落,便准备告辞:“沈兄,既然有仙长相邀,那我便先行告退了。”   “且慢。”明微长老的目光忽然落在原拾身上,眉头微皱:“这位小友竟有如此纯粹的金灵根,而且,你身上所修习的功法……莫非是我落霞宗的入门心法?”   原拾语气略带拘谨地回应道:“在下只是一介猎户,不敢妄称修士。曾有幸在落霞宗外门修行数日,习得一些粗浅的心法,后因俗事缠身,未能继续修行,让仙长见笑了。”   明微长老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惋惜:“既与我落霞宗有缘,何必拘谨?今日观星台盛事,亦可一同入宗做客,也好让老朽尽一尽地主之谊。”   原拾连忙摆手:“不敢打扰长老清修……”   “无妨。”明微长老笑道,“开炉大典本就是难得的盛事,多一个观摩者又有何妨?”   原拾看了沈琅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便拱手道:“既然如此,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明微长老一甩拂尘,清风托起三人向山上飞去。随着海拔升高,云雾渐渐散开,落霞宗的全貌逐渐展现在眼前。   向下俯瞰,方才的山门牌坊已如蝼蚁般渺小,连绵山道蜿蜒如蛇匍匐于苍翠山峦之间,不见半分凡尘烟火气息。   落霞山峰峦叠嶂,气象万千,奇峰怪石嶙峋而立,古木参天,苍翠欲滴。山间云雾缭绕,如绢似纱,缥缈不定,将峰峦遮掩,更添几分仙家气象。   然而细观之下,沈琅却发觉此山此景,处处透着令人不安的诡谲。   山间林木虽郁郁葱葱,却见枝干扭曲,树皮之上,竟生出人脸般的瘤状物,或哭或笑,表情狰狞,令人不寒而栗。山石嶙峋,亦非寻常山石,其上纹路如青色血管般鼓胀虬结,日光映照之下,隐隐有血色流动。   山间青紫色云雾宛若艳霞,将整片山林笼罩在一层梦幻般的色彩之中。翻滚涌动间,隐约可见其中有无数细小的丝线状物游走不定,如同活物般在云雾中蠕动。   再看下方落霞宗建筑布局,每座殿宇的位置都极为讲究,绝非随意散落。   彼此间的距离与角度暗含玄机,竟构成一座巨大的聚灵阵法。    第141章   山川为骨骼, 灵脉为血脉,殿宇为脏腑,共同维系着阵法的运转。灵气如江河奔涌, 在建筑群之间穿梭流淌, 最终汇聚于山巅的观星台。   沈琅扫过掠过下方的殿宇楼阁,只见其雕梁画栋雕刻着繁复精细的纹路,乍看之下是寻常的祥云瑞兽, 细看却尽数化作了不可名状的扭曲之物。   似龙非龙,似凤非凤, 似麟非麟,状若蠕虫, 遍布鳞片,又生出无数节肢与口器,彼此纠缠攀附。这些诡异的纹样并非随意雕刻, 而是精心设计契合了整个聚灵大阵的走向。   飞檐翘角之上,雕刻的并非寻常瑞兽,而是一些难以名状的生物。生有复眼、触须,身躯扭曲, 却又以庄严肃穆的姿态, 守护着这些殿宇楼阁。   就在沈琅观察时, 明微长老忽然开口道:“方才那明光锁确实有些唐突了。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 近来山中多有异象, 不得不谨慎些。”   他的语气平和,却让沈琅心中一动:“不知是何异象?”   明微长老叹息一声,脚下云雾涌动,速度略微慢下来:“此事说来话长……近日天象骤变,星轨逆行, 就连老朽夜观星象,亦是云遮雾绕,难辨吉凶。”   “更甚者,就连炼丹……也受到了波及。往日炼丹,天时地利人和,皆可掌控,唯独近来,丹炉火候,难以捉摸,成丹之机,更是飘忽不定。”   “是以,今夜开观星台,开炉炼丹,便是欲借天地之力,窥探天机,寻得一丝端倪。”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沈琅,笑意和蔼语气温煦,却让人莫名感到不适:“道友此来,是我落霞宗之幸,能够助我等,解决眼下困境也未可知啊……”   对话之间,明微长老拂尘一摆,三人便稳稳落在了落霞宗主殿前。   殿前两座巨大的香炉升起袅袅青烟,那烟气在风中扭曲,隐约可见人形的轮廓在其中挣扎。殿门大开,里面灯火通明。两排青衣童子手持长香,恭敬侍立。   “掌门师兄,贵客已至。”明微长老走在前方,拂尘轻扬,言罢,又侧身向沈琅介绍道,“这位便是我落霞宗掌门,明虚真人。”   正中央的位置站着一名身穿玄色道袍、身形颀长挺拔的男子,乌黑的长发以玉簪束起,仅从背影来看,倒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他缓缓转身,露出一张清俊中透着几分冷意的面容。然而当沈琅触及到对方的目光时,发觉对方的眼眸空洞,没有人类应有的情绪波动。   掌门明虚的目光在沈琅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略显僵硬的上扬,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道友远道而来,落霞宗蓬荜生辉。”   “掌门过誉了。”沈琅神色淡然,语气不卑不亢,“有幸路经贵宗,承蒙明微长老盛情相邀,这才冒昧叨扰。”   “道友能来落霞宗,乃是我宗之幸,何来叨扰之说?”明虚说罢,唤来身旁一名青衣弟子,吩咐道,“青梧,带二位道友去客房歇息,好生招待,不得怠慢。   “是,师尊。”弟子恭敬应道,便领着沈琅和原拾,离开了大殿。   待他们离去后,大殿内再度恢复寂静,那些香烟凝而不散,在空中勾勒出古怪的图案。   掌门身后的墙壁上,那些雕刻着的仙鹤飞凤,不知何时已经扭曲变形,化作了无数张人脸,正用贪婪的目光注视着沈琅离去的方向。   殿内,掌门与明微长老对视了一眼。   “师兄,此人……”明微长老低声说道,“你方才可曾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   明虚真人负手而立,望着香炉中升腾的烟雾:“卦象已显,天机浑浊。应劫之人……或在此身。”   “应劫之人?”明微长老眉头紧锁,苍老的面容上,皱纹愈发深刻,“师兄所言……莫非是指师祖当年曾留下的卦象?”   明虚真人并未直接回答明微长老的问题,他只是微微抬起头,空洞的目光,穿透高耸的殿宇穹顶,仿佛要望向那无垠的,被黑暗笼罩的虚空深处。   片刻之后,他才再次开口:“天道已晦,万相将倾。劫数……难逃……”   话音未落,他抬起手,苍白修长的手指拂过中冉冉升起的烟雾。   只见那缥缈的白雾在明虚真人触碰之下,顷刻之间转为无数细小的猩红色颗粒,消散于无形之中。   --   沈琅与原拾跟随弟子青梧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处幽静的偏殿。四周古木参天,树影婆娑,偶有几声不知名鸟兽的啼鸣传来。偏殿外围绕着一圈石阶,阶上生着淡紫色的苔藓,在阳光下泛着古怪荧光。   青梧转身,对着二人微微一笑:“二位暂且在此处歇息。这里虽是偏殿,但时常有弟子打扫,住起来也算舒适。”   “这是宗门特有的落霞云雾茶,以山中灵泉之水冲泡,清香怡人,具有凝神静气之效,二位舟车劳顿,不妨品尝一番,稍作歇息。”   青梧动作娴熟地取出茶具,将灵泉水倒入砂壶中,然后以法力催动火焰,微微加热。   不消片刻,一缕淡雅的茶香便弥漫在室内,那香气如同初春山间的一缕薄雾,既温润又让人精神一振。   “有劳道友费心。”沈琅端起茶盏,低头嗅了嗅那股清香,却未立刻饮下,只是淡淡点头答谢。   原拾自从进入落霞宗就分外沉默,也低头称谢。而青梧却忽然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原师弟,好久不见了……啊,对了,我都忘了,你已经不是落霞宗的弟子了。”   原拾脸色未变,只是略微低垂眼眸:“确实已非昔日之人。”   青梧看着他,不再说话,只是轻叹了一声,将目光收回转向沈琅:“道友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今晚观星台开炉,我会来接二位。”   说罢,他便再次冲沈琅拱手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原拾站在窗边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神色有些恍惚。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良久,原拾轻声说道。   沈琅放下茶盏:“如果不愿提起,就不必说了。”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原拾转过身,在沈琅对面坐下,“不过是些小事罢了。”   “当年我侥幸被收为外门弟子,以为有了好出路,许多规矩都不甚明白。外门之中,弟子众多,为了争夺那微薄的修行资源,明争暗斗是常有的事。我资质平平,又无甚背景,日子自然过得艰难。”   “有一日,我被分配去照料灵草园。有位内门师兄正精心培育一株人参蛹,花费了不少心血。”   “人参蛹?”沈琅问道。   “人参蛹便是以凡人为基,辅以特殊灵药与灵草,炮制而成。那些凡人自幼便需食用特定的草药,以调理体质,再以秘法断其四肢,封其五感,使其如同虫蛹一般,浸泡在药液之中。待到四十九日功成,便可将之移栽至灵田之中。如此一来,那人彘便会与灵草共生,最终化为半人半植之物,便被称作‘人参蛹’。”   原拾解释得很自然,仿佛在讲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那株人参蛹丢了几根须。负责管事的师兄,乃是内门一位执事的远亲,素来跋扈。他一口咬定是我偷盗,意图私下贩卖牟利,还说要将我抓去刑堂问罪。”   “我自然不认,便与那师兄争辩了几句,结果,便被那执事以顶撞师兄、目无尊卑为由,直接逐出了外门。”   “事后,我才知晓,那人参蛹并非是被盗了须,而是它将自己的须给吃了。”   沈琅听着原拾平静的叙述,注意到他提起这些恐怖之事时的坦然。这让他更加确信这个世界的“常理”已经扭曲到了何种地步。   沈琅放下茶盏,目光直视原拾:“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沈兄请说。”原拾神色如常。   “以活人培育灵药,你认为这是正常的事吗?”沈琅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回避的锐利。   原拾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沈琅会问这样的问题。他略作思索后回答:“这…自古以来修真界都是如此。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乃是天道至理。人参蛹虽是以……以活人培育,但其药效却极为珍贵,乃是炼制诸多上品丹药的关键药材。许多大宗门,甚至仙道魁首,皆有培育人参蛹之法。”   “我并非在问你,修真界的‘常理’如何,”沈琅并未被这番说辞所糊弄,亦未就此罢休。他直视原拾双眸,语气中带着令人心悸的冷意,“我是在问,原拾,于你而言,此等行径,是否正确?”   原拾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噎住,一时语塞。良久,他才低声道:“说来惭愧……最初入门时,我确实觉得此事骇人听闻。那时年少,见到人参蛹的培育过程,整整三日都吃不下饭。”   “后来……”原拾苦笑,“后来便习以为常了。人参蛹也好,其他灵药也罢,都是为了修行,为了长生。修真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若事事讲究对错与否,又如何能登临大道?”   “不过这些往事也无需再提,我早已不是落霞宗弟子,如今不过是一介凡人罢了。”原拾苦笑着摇了摇头,端起面前的茶盏,正要饮下。   “等等,别喝!”   沈琅语速极快,几乎是在“别喝”二字脱口而出的瞬间,便已探手欲夺。然而终究是迟了一步,只见原拾喉结滚动,已是将盏中茶汤尽数咽下。    第142章   然而为时已晚, 原拾已经将茶水饮下。   他不明所以,握着空盏,困惑地看向沈琅, 沉声问道:“沈兄, 这茶水……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沈琅沉默片刻,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仔细观察。   在常人眼中清澈透明的茶汤之中,他却看到无数肉眼难辨的蠕虫在茶水中翻涌蠕动。那些虫子通体半透明, 躯体都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光泽,像是某种生物的幼虫, 与茶水的颜色几乎融为一体。   沈琅指尖蘸取一滴茶液,置于鼻尖轻嗅。那清香茶香之下, 隐隐透着极其微弱的腐败气息,仿若陈年腐烂的血肉,又似阴暗中滋生的菌丝。   原拾见沈琅久久不语, 面色凝重,不由得心中一紧:“沈兄,这茶到底是怎么了?”   “茶水有异。”沈琅放下茶盏,抬眼看向眉头紧皱的原拾, 语气凝重, “你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么?”   原拾摇了摇头:“没有, 这不是特质的灵茶吗?我在外门时, 曾见过许多内门弟子每日都会饮用, 并无异常之处。”他说着,还想再端起茶盏。   “且慢。把手伸出来。”   沈琅说着,已经伸手搭上原拾脉门。指尖灵力涌动,他将自己的灵力顺着对方的脉搏缓缓探入原拾经脉。   原拾虽有些诧异,却也并未挣扎, 任由沈琅的灵力在自己体内游走探查。他只觉得一股清凉的感觉自手腕处传来,沿着经脉流转全身,竟是说不出的舒爽惬意。   片刻之后,沈琅收回手:“你体内……有股极其纯正锋锐的金属性灵力。方才那茶水入腹,竟是被这股灵力瞬间剿灭,不留丝毫痕迹。”   先前原拾说自己资质平平,实属谦虚了。   他的金灵根至刚至阳,锋锐无匹,如最锋利的刀锋,霸道且纯粹,甚至带着几分凛冽的杀伐之气。   与其说是灵根,倒不如说是一柄未经开锋的利剑,隐匿于原拾体内,锋芒内敛,却又蓄势待发。   “沈兄可是察觉到了什么?”原拾不禁再次开口询问,他虽不通医理,却也能从沈琅凝重的神色中,隐约意识到事情可能并不简单,“这茶水……莫非有毒?”   沈琅摇了摇头:“此茶于你而言,并非是毒,反而是大补之物。”   “大补之物?这仙门的灵茶,对凡人自然是大有裨益。”原拾不解,下意识静心感受身体变化。没有任何不适,反而隐约有种灵力在经脉流淌带来的暖流,令他精神为之一振。   沈琅不置可否,话锋一转问道:“你既曾入落霞宗外门,不知此前修习的,是何种功法?”   原拾坦然道:“不瞒沈兄,原某当年在外门时日尚浅,所习不过是落霞宗入门的《落霞蕴灵诀》前三重的吐纳之法罢了。”   沈琅若有所思地颔首,眼神微敛。   他虽是第一次踏足这此方世界,但在过往无数轮回副本中,却也涉猎过不少修真世界的副本。   以他过去的经验,修士的灵力往往能折射出修炼者的心性。就好比剑修的灵力通常锋芒毕露、医修的灵力温润平和。   原拾体内的金属性灵力,纯粹凝练,强悍无匹,带着超出寻常修士的锋锐凌厉,甚至隐隐透着一股霸道的侵略性。   可是原拾此人,言行举止皆是淳朴谦和,沉稳寡言,与人交谈时,亦是目光坦诚,少有闪烁,怎么看都是个老实本分的山野猎户。   如此强悍刚猛的金灵根,却生在一介山野猎户身上,委实有些耐人寻味。   这些念头沈琅只在心底一闪而过,并未形诸于口。就在此时,木窗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沈琅与原拾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起身前去查看。   绕过几道回廊,转过一处假山,便见一处偏僻的角落里,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蹲在地上不知在做何事。   那人身上的衣袍依稀还能看出几分落霞宗内门弟子独有的纹路,只是如今沾满了泥土污垢,浑身散发着馊臭异味。   他背对着沈琅二人,双手在土里胡乱扒拉着什么,口中念念有词,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哝声,不时抓起一把泥土放入口中,竟是狼吞虎咽吃了下去!   原拾的脚步一滞,待他看清那人面容时,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木师兄……竟然是他?”   这形容枯槁,状若疯癫的男子,竟是木师兄,那个曾经冤枉于他,导致原拾被逐出宗门的木师兄!   他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疯癫痴傻的男人,与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高高在上的内门师兄联系在一起。   这声音惊动了蹲伏于角落的身影。他猛地抬起头,只见那张原本还算端正的五官扭曲得不成样子,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眼神更是混沌痴傻,全然不见往日的神采。   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沈琅的刹那,竟骤然迸发出一种异样的光彩!   “香香……好香……吃……”他咧开嘴,露出沾满污泥的牙齿,口中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呓语,“尝一口……让我、就一口……”   话音未落,他竟猛地从地上弹跃而起,朝着沈琅的方向,直扑而来!   沈琅侧身避过,却闻到一股浓重的药香从木师兄身上传来。   那香气古怪,不似寻常丹药,反而像是某种介于腐烂与馨香之间的气味。更诡异的是,木师兄的体表似乎在渗出粘稠的液体,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暗色的痕迹。   “我好饿……好饿……”木师兄在地上匍匐着,口中念念有词,浑浊的目光贪婪地在沈琅身上游走,仿佛后者是什么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恨不得一口吞入腹中,拆之入腹。   他像是节肢动物般用四肢着地,以不符合人体构造的方式朝沈琅快速爬来。他的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咔”声,仿佛骨骼在皮肉之下重组变形。   “须、须……都长歪了……”他的声音忽高忽低,时而尖利时而低沉,仿佛多个声音在同时响起,“烂掉了、需要……新的……”   沈琅再次轻巧避开,同时观察着对方的异状。只见木师兄后颈处,竟然生出了一簇细小的根茎!   而他的灵力完全紊乱,像是污染了一般变得浑浊狂躁。那株细芽顺着他的经脉生长,一点点侵蚀着他的灵力与血肉。   “好香……你好香啊……”木师兄抽动着鼻子,贪婪地嗅着沈琅的味道。   “如此纯净……如此美味……让我、吃掉……我要、重新长出须来……”说着,他的嘴角的弧度几乎开裂至耳根,露出一口被泥土染脏的牙齿,齿缝间夹杂着丝丝缕缕红色。   正当他再次试图扑向沈琅,噬其血肉,吞其灵韵之时,两名青衣弟子终于赶到。   “原来是跑到了这里,害我们好找!”   二人快步赶来,其中一人带着歉意地朝沈琅拱手道:“让贵客见笑了。最近宗门内务繁杂,偶有疏忽,是我等看管不力,给二位添麻烦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从中取出几根拇指粗细的惨白色细绳,手法娴熟贴在了木师兄干枯的皮肤上。   只见那些白色细绳甫一接触到木师兄的皮肤,便如同活物般扎根进去,无数肉须从中延伸出来,紧紧缠绕住木师兄的手脚,将他彻底捆缚起来。   整个过程,木师兄只是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便如同待宰的牲畜,毫无反抗之力。   两名弟子合力将木师兄架起,再次向沈琅歉意一笑:“污秽之物,冲撞贵客,实在抱歉,我等这便带他种回灵田之中,不再叨扰贵客清净。”   他们正要离开,原拾不禁开口问道:“为何木师兄自己成了人参蛹?”   其中一名弟子定睛看去,认出了原拾的面容,目光中闪过一丝异色:“是你?”   他眉头微皱,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但随即解释道:“自从你下山后,木师兄因人参蛹缺了最关键的须,炼制的结丹丸药效不够,结丹失败。之后他就整日守在灵田旁,日夜照看新培育的人参蛹,生怕再出差错。”   “后来嘛……”另一名弟子接过话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唏嘘,“谁知道他太过执着,日久天长竟把自己当成了人参蛹。长老见状,索性就把他当成实验品种在灵田里。毕竟以前都是用凡人,还从未有过以修士之躯种植人参蛹的先例。”   原拾脸色愈发沉重:“这……这怎么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的?”青衣弟子理所当然地说,“他既然已经疯了,还不如物尽其用。况且以他现在的状态,说不定真能培育出前所未有的灵药,也算是大功一件。”   二人说起用活人育药的事,就如同农民谈论庄稼,丝毫不觉其中的骇人之处。   沈琅听着这番言论,面色愈发冰冷。他注视着地上痛苦扭曲的木师兄,只见其皮肤下无数黑色根须疯狂蠕动,有些甚至刺破表皮钻出,在空气中扭曲舞动。那些根须末端赫然是蜷曲的人类手指模样,散发着腐烂的气息。   “啊……须、须……”木师兄张开嘴发出凄厉的尖叫,漆黑的涎水从他龟裂的嘴角溢出,“我的须……须都烂、烂了……”   “贵客不必担心。”见沈琅神色异常,青衣弟子解释道,“木师兄现在已经完全融入了灵药的本质。等他彻底化为人参蛹,便是一株难得的灵药。届时若是贵客有意,我们定当献上一份。”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钟声。两名弟子闻声一震,连忙说道:“吉时快到了,得赶紧把他送回灵田,先告辞了。”    第143章   夕阳西沉, 戌时的钟声响起。   天空宛若被打翻的墨水瓶,浓稠的红紫色墨汁肆意倾泻,青翠的山峦被染成了绛紫, 云层如同一块块溃烂的血肉翻滚、蠕动、膨胀, 仿佛随时会滴下腐臭的脓液。   远处的殿宇轮廓在浓厚的雾霭中模糊不清,仿佛溶解在这片暮色之中。沈琅注意到,那些飘渺的雾气并非寻常云霞流动, 更像是带着特定的节奏韵律,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吐息。   青梧前来传唤时, 整个落霞宗已经陷入一种狂热的氛围当中。   所有弟子们个个神情亢奋,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眼神狂热异常,嘴角不自觉地抽搐着上扬,露出痴狂的笑容, 整个人散发着病态的兴奋中   “开炉大典就要开始了。”青梧的声音也略显亢奋,“掌门特意吩咐,请沈道友与原师弟一同参加。”   他带领二人沿着山道向上,空气中的灵气愈发浓郁, 浓郁到令人不适。   赤色雾霭中的花草树木, 如一株株形形如枯槁手臂的怪异触须, 枝杈上挂满惨白色的茧状物, 微微颤动, 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呜咽。   蜿蜒的山路尽头,一座巨大的黑色建筑拔地而起,直指苍穹。   观星台巍峨耸立,坐落于落霞宗地势最高的山峰之巅。它通体由巨大的黑色岩石堆砌而成,台身呈圆形, 层层向上收缩,宛如一座巨大的祭坛。   “这里是我落霞宗的根本之地。”青梧指着观星台说道,语气中带着自豪,声音高亢,“历代祖师在此观天象、炼丹药、悟大道。”   沈琅站在观星台下,敏锐地感知到整个落霞宗的灵气如百川汇海般都汇聚于此,形成一个巨大的灵气漩涡。   登上最后一级台阶,他们终于看清了观星台的全貌。   整座观星台的构造,分明是一座被放倒的巨大炉鼎!   黑色岩石的外壁布满了繁复的纹路,发出微弱的磷光。这纹路并非是简单的装饰,而是构成了一个庞大的阵法。而围绕着观星台螺旋向上的阶梯,则是盘绕的炉火通道。   此时的观星台,就像是一座等待点燃的巨大祭坛。   没等沈琅细细打量这座形态诡异的观星台,一个声音便从他身后传来。   “沈道友来得正好。”   只见明微长老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他的身后,依然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嘴角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仿佛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者。   只是在这漫天红紫暮光的映照下,他脸上的笑容给人一种非人感的僵硬与古怪。   “明微长老。”沈琅微微颔首,目光停留在眼前这座庞大的炼丹炉之上,语气平静地问道,“今夜开炉,不知所炼何丹?”   明微长老捻须一笑,缓缓踱步走到观星台边缘,俯瞰着下方广场上那些神情亢奋的弟子,语气带着莫名的庄重与肃穆:“今夜在这观星台上,我落霞宗将开炉炼制一枚……窥探天机的丹药。”   “其名为——‘问道’。”   他伸出枯槁的手指,指向那被暮色笼罩的天穹,红紫色的云层压抑而沉重,仿佛随时都会倾塌下来,将整个落霞宗都吞噬殆尽。   他的语气听起来悲天悯人,似是忧心天下苍生,但那双浑浊的眼睛深处,却闪烁着十足的狂热:“如今万相紊乱,天机晦暗。我落霞宗上下殚精竭虑,欲寻得一线生机!这问道丹,便是为此而炼制。”   掌门明虚真人已然自高台之上缓步踏空而下,朝着沈琅所在的方向走来。   「上问天道,下询己心。」   虚空中,似有缥缈之音应和着明虚真人的低语,那声音并非来自他的口舌,更像是直接在人的神识中炸开,裹挟着难以名状的威压与……癫狂。   明虚真人身着一袭玄色道袍,宽袍大袖,行走间自有仙风道骨之姿,他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明明是清冷出尘的气质,却偏偏带着诡谲的非人感,那双眼睛尤其古怪,空洞得仿佛像是这具皮囊之下空无一物。   “观星台开炉在即,还请道友移步上前,一同观礼。”   沈琅眼眸微垂,遮掩住眸中一闪而逝的寒芒:“掌门真人相邀,是沈某的荣幸,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就在沈琅准备迈步之际,始终沉默寡言的原拾拉住了他的衣袖。   原拾压低声音,语气急促:“沈兄,此事不妥,莫要前去。”   “无妨,”沈琅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原拾的手背,示意他安心,低声回应道,“……我心中有数,不必担心。”   说罢,沈琅便不再理会原拾的欲言又止,转过身,从容不迫地跟着明虚真人的步伐,朝着观星台的中央走去。   被留在原地的原拾,神色复杂地望着沈琅的背影,双拳紧握指节因用力泛白。就在他迈步也要跟上前去时,一道温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阻止了他的脚步。   “原小友,”明微长老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侧,笑眯眯地看着原拾,“老朽观你骨骼清奇,灵根不凡,更是与我落霞宗颇有渊源,实乃修道的好苗子。不如随老朽一叙,老朽可为你指点迷津,助你重归仙途。”   这话听起来和蔼可亲,原拾却一阵恶寒,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多谢长老好意,但……”   “不必推辞。”明微长老不等原拾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你我皆有缘之人,何必如此见外?走吧,老朽带你去见识见识我落霞宗的‘道’。”   说罢,他一甩拂尘。原拾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直冲脑门,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只能顺着他的方向迈出僵硬的脚步。   沈琅跟随着明虚真人来到核心区域,只见观星台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空洞,其中隐约传来古怪的脉动,仿佛活物的心跳。   从这个角度看去,整座观星台就像是一只张开的巨口。   愈是深入,那股源自地底的灼热便愈发清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气息,混杂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腥甜,熏得人胸口发闷,呼吸也变得滞涩起来。   数十名长老以及内门的高阶弟子们盘坐在观星台周围的特定方位,他们身着统一的玄色道袍,面色潮红,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他们的吟诵,一股股肉眼可见的灵气从他们体内涌出,汇聚到观星台中央那巨大的空洞之中。   这些弟子的吟诵的并非寻常的道家经文,而是一种更为古怪、更为扭曲的音节。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诡异的魔力,让人听了心烦意乱,头痛欲裂。   沈琅眉头微皱,凝神静气,心中默念静心诀。   而在观星台下方,更外围的区域,落霞宗的普通弟子们也密密麻麻盘膝而坐,双眼微阖。   源源不断的灵力从他们身上升腾而起,相比起高阶弟子更为微弱,更像是被强行抽取,其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暗红,蜿蜒着攀附上观星台,最终融入那奔涌的灵气洪流之中,成为祭台能量的一部分。   “沈道友,可知这观星台,有何来历?”   沈琅收敛心神,表面上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沈某孤陋寡闻,还望掌门真人解惑。”   “此台名为‘观星’,亦可称之为——‘万象熔炉’。”明虚真人的声音在观星台上回荡,带着无法掩饰的自得与狂热。   “这座炉鼎,集天地之造化,取日月之精华。百年前,我落霞宗先祖寻得一块天外陨铁,察其中蕴含天地至理。经过百年锻造,以无上秘法,聚万千灵脉,方才铸成。”   “只可惜百年锻造,也不过将其炼化三分。”明虚真人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这天外陨铁,非比寻常。它来自界外,蕴含着超越凡俗的万相至理。每次开炉,都需以无数精纯灵力祭炼,方能窥得一丝天机。”   “万象熔炉,熔炼万象……”沈琅低语,抬起眼眸,看向身旁神色平静的明虚真人,问道,“……敢问掌门真人,这万象熔炉,究竟要熔炼何物?”   明虚真人闻言,却是不答反问,空洞的眼眸缓缓转向沈琅,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缓声说道:“道友既有此一问……想必,已知晓‘万象’二字。”   “……那么,道友可知,「万相」,为何?”   “沈某修行尚浅,见识粗鄙。在沈某看来,大至宇宙洪荒,小至草木枯荣——”   “天地万物、世间诸象之总和,包举宇内,囊括四海,无所不容,即为万象。”   明虚真人听罢,既未颔首,亦未摇头,他只是发出一声意味难明的轻叹,那叹息声极轻,却好似带着对无知蝼蚁的嘲弄,又似惋惜,更似高高在上的悲悯。   “道友所言‘万象’,是‘万象’,而非「万相」。”   他顿了顿,语调陡然低沉悠远,宛若阐释玄奥的真理。   “……世人所见的‘万象’,不过是「万相」于尘世间,所投射出的,些许微末之「显相」罢了。”    第144章   “……世人所见之‘象’, 乃是「万相」之「显相」。”明虚真人目光变得飘渺而悠远,似穿透了眼前的景象,穿透了落霞宗层峦叠嶂的山门殿宇, 最终, 落在了那无垠虚空之外,不可捉摸之处。   “……然,显相者, 不过是「万相」在这三千世界中的具现。万相之真谛,远非道友, 乃至世人所认知的‘万象’可比。”   “……「万相」,乃是终极之理, 是造化之源,是万物之本,亦是一切之终结。其, 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其, 既非正义, 亦非邪恶, 其存在本身, 便已超越了世间一切善恶, 美丑,是非,对错……”   “「万相」无形,故能显化万象,「万相」无名, 故能名状万物,「万相」无情,故能公平运转天地,维系世间平衡……此,方为「万相」之真意。”   明虚真人那平静却又暗藏玄机的话语在回荡在沈琅耳边,仿佛有股莫名的力量促使他去深思。   沈琅对“道”之一词,并非一无所知,过往的无数次轮回,他也曾接触过各个不同世界的修真体系,对于所谓的“天道”、“大道”亦有自己的理解。   无论是剑修所追求的“剑道”,亦或是医修所秉持的“医道”,万法万道,殊途同归,最终所指,皆是那冥冥之中,至高无上,又玄奥莫测的“天道”。   然而,明虚真人所言之「万相」,却似乎与他以往所认知的“道”有所不同。   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这句话他听过千百遍。此言虽冷酷,却尚在可理解的范畴之内,更偏向于一种客观规律的描述。   但「万相」……更像是一种超越了客观规律本身,乃至认知的某种更深邃,更晦涩,也更……危险的存在。   就在沈琅思索之际,观星台上的气氛悄然变化。四周的落霞宗弟子们开始轻声吟诵经文,那些晦涩难懂的咒语在暮色中回荡,与天边诡异的红紫色云霞相互呼应。他们的脸上流露出狂热的神情,目光炯炯发亮,仿佛即将目睹什么惊天动地的奇迹。   “道友方才所问,这万象熔炉究竟要熔炼何物……”明虚真人话锋一转,回答他先前的问题。   沈琅抬眼望去,只见明虚真人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愈发虚幻,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闪烁着难以名状的光芒,既像是智者的睿智,却更像是疯子的癫狂。   “我辈修士,纵逆天而行,求索长生之道,然血肉之躯,终归囿于‘形’与‘相’之桎梏,难窥那‘超脱形相’之至理。”   明虚真人的话语随着暮色四合的天空,愈发晦暗不明起来。   “故而,我落霞宗历代祖师,方才倾尽心血,铸造此万象熔炉,欲以天地为炉,以星辰为柴,以众生为薪,熔炼森罗万象,以求——”   “窥见那「万相」之真谛!”   话音落下,明虚真人周身气息骤然拔升,一股沛然莫御的威压降临,如九天罡风呼啸而至,吹拂得在场众人衣袂猎猎作响,更吹得观星台周遭的红紫色雾气翻涌激荡,沸反盈天!   下方盘膝而坐的落霞宗弟子们,此刻皆已沉浸在一种近乎癫狂的狂热状态之中。他们神情亢奋,面色潮红,呼吸粗重,体内的灵力如同决堤之洪般汹涌而出,源源不断地汇入观星台之中,成为熔炼万象的燃料与祭品。   与此同时,脚下炉心深处传来一阵古怪的声响,像是某种难以名状的存在在低声呢喃。那声音直接在神识中响起,听不清具体内容,却让人下意识想要服从,想要为其献身的冲动。   沈琅发现,自己的灵力竟也不受控制地想要涌向炉心。   明虚真人再次开口,目光意味深长地望向他:“今夜开炉,我辈将借助这万象熔炉之力,请天地为鉴,以窥天机。道友既然有幸来到此处,此等盛事,又岂能缺席?”   沈琅微唇角为扬,黑曜石般的双眸中却没有丝毫笑意:“掌门如此盛情,在下自当恭敬不如从命。   他的语气中听不出半分抗拒,然而沈琅袖中的手指却轻轻弹动了一下,一缕无形灵气悄然散出,融入周围弥漫的浓厚灵气之中。   就在此时,一声悠长而古老的钟鸣响彻落霞山,音浪震颤之间,整个观星台上的灵气顿时剧烈翻涌起来。   高台上的护法弟子们同时齐齐睁眼,伸手结印。一股巨大的吸引力从观星台中央那个巨大的空洞中传来,将所有溢散在空气中的灵气尽数吞噬进去。   明虚真人长袖一挥,一块漆黑晶石浮现在他掌中,上面刻满繁复的符文,看上去竟不似这世间之物。   “以吾辈血肉魂魄,与天地立约,以求窥得大道真意!”   话音刚落,下方那些早已进入狂热状态的弟子竟齐声高呼:“愿以吾身献祭!助宗门证道!”   他们竟不约而同地向前扑去,毫不犹豫地重重撞在观星台的石面上!   沉闷的撞击声接连不断,如雨点砸在石头上,又混杂着骨骼碎裂与血肉迸裂的异响,令人心底生寒。   弟子们头颅与七窍之中溢出的鲜血并未如常理一般四处流淌,反而好似拥有自主意识的活物,沿着观星台的诡异纹路,挣脱地心引力的束缚逆流而上。   一道道赤红色的线条在黑色的岩石上构成一幅妖异图案。这图案不断延伸,如同活物般蠕动,逐渐遍布整个观星台,汲取着献祭生命的精华,变得愈发鲜艳夺目。   浓郁的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与浓稠的灵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令人作呕古怪气息。   只见这位落霞宗掌门,正神情肃穆地注视着眼前这宛如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大量弟子的死亡,却在他脸上竟是找寻不到一丝一毫的波动。既非悲悯,亦非怜悯,而是专注地进行一场神圣庄严的仪式。   这无数生命的消逝,在他眼中并非是什么值得惋惜的悲剧,仅仅是,是通往更高层次的,必要献祭与代价罢了。   那些弟子们的鲜血已然攀爬至观星台的中心区域,汇聚在那巨大的空洞边缘,形成了一个诡异的血色法阵。法阵之上,开始有丝丝缕缕的血色雾气升腾而起,如同呼吸一般,缓缓地,有节奏地律动着。   沈琅看着地上那些被鲜血侵染的纹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观星台的纹路……”   “不错。”明虚真人露出赞赏的微笑,点头道,“这些纹路,正是我落霞宗历代祖师,在参悟「万相」时所留下的道痕。每一寸道痕,都蕴含着一位祖师在疯狂边缘所得到的感悟。”   那些扭曲的纹路中似乎隐藏着难以名状的道之理,试图钻入沈琅的识海,竟要将他的思维也扭曲成同样的形状!   高台之上的护法弟子的脸色逐渐苍白,他们将自身灵力不断注入脚下的位置,那些灵力化作丝线般涌向中央,与攀爬而上的鲜血汇合,形成一道螺旋状的能量柱,直冲天际!   夜空中,紫黑云霞忽然剧烈翻滚,竟似受到了无形力量的牵引,陡然加速旋转起来。   起初只是缓慢的回旋,然而仅仅是眨眼之间,那云层便已化作一道巨大的漏斗状漩涡,铺天盖地,遮蔽了星月。   漏斗状云龙卷的中心,正对着观星台顶端血色法阵的正中央。   一点紫红的露珠从云卷中挤出,凝聚了天空最后的色彩,如孕育成熟的果实,从漏斗的低端滴落,悬于空中。   与此同时,那些沿着纹路攀爬的血液在汇聚至观星台顶端之后,凝练成一滴仅有半个指甲盖大小的血珠。   一滴来源天际,一滴来源人体血肉。两滴本不应接触、不该相融之物,却在这庞大灵气漩涡的牵引下,于万众瞩目之下,于这诡异仪轨的最顶端,悍然相撞!   两者相触的瞬间,没有天崩地裂的异象,唯有一圈涟漪,以碰撞点为中心无声扩散开来。   那涟漪所过之处,空气都为之扭曲。凝固如墨的紫黑色云层。竟是被那涟漪撕扯开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裂痕,露出其后更加深邃,不可名状的黑暗虚空!   融合后的血色露珠,悬浮于半空之中,缓缓旋转。其色泽愈发浓稠,最终竟是化作一团如心脏般,好似活物搏动着的粘稠浆液!   每一次搏动都牵动在场所有人的心弦,令人类胸腔内的脏器也随之共鸣,发出令人几近作呕的震颤感。观星台上那些繁复的脉络纹路,此刻竟也像是被那血色浆液所激活,骤然亮起妖异的红芒,与那浆液交相辉映,将整个观星台都映照得一片血红,宛若一座来自地狱深处的恐怖熔炉。   明虚真人缓缓转身,面向沈琅。原本温和的面容此刻在血色光芒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诡异。   “天、地、人,三元归一,万象熔炉即将启动。”他对沈琅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癫狂的笑意。   ”沈道友,现在,只差你了。”    第145章   猩红的光芒带着令人喘不过气的粘稠感, 从天空倾泻而下,弥漫淹过观星台上的每一寸空间。   沈琅置身于这片妖异的红雾之中,顿觉一股黏稠湿热感攀附而上, 仿佛被浸泡在粘稠的血水之中。令人不适的腻味感无孔不入, 顺着周身肌肤的纹理,一丝丝、一缕缕地向内渗透,直逼神魂深处。   明虚真人那阴冷粘稠的声音便在这片不详的猩红光雾中幽幽响起:“沈道友, 这万象熔炉,已至最后一步, 只待薪火点燃。而道友你,便是这最终补全之人。”   “为何是我?”沈琅终于开口, 语气中听不出丝毫情绪的起伏。   明虚真人闻言,竟发出一阵低低的轻笑,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沈琅, 视线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在他周身逡巡游走,那阴冷的注视感,竟让沈琅裸露在外的肌肤泛起一阵细微的刺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倒钩刮擦着他的身体。   短暂的沉默后, 明虚真人才缓缓开口, 语气中带着近乎于狂热的虔诚:“沈道友, 你可知晓, 你的灵力……与这世间凡俗之人, 截然不同?”   “非是寻常的精纯,亦非是简单的浑厚……而是一种……近乎于‘绝对’的纯粹,剔除了世间一切杂质,如未经雕琢的璞玉,又似混沌初开的第一缕光芒。”   “沈道友!你的存在与此界之物截然不同, 不在五行中,跳出三界外……反而更像是……更像是那不可名状,不可捉摸的……「万相」之本源!”明虚真人骤然提高了音量,嘶哑的声音中满溢着无法抑制的激动与癫狂。   “我的灵力与「万相」同出一源?”   “正是如此!道友之身,便如一把钥匙,一把能够开启万象之门的……钥匙啊!将引领我等,窥见那至高无上,无所不能,无所不在的……「万相」之真容!”   明虚真人的声音愈发嘶哑,如破风箱般发出沉重的喘息,但他的语气却愈发狂热,就像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带着不顾一切、孤注一掷的癫狂意味。   “沈道友身负如此……得天独厚的资质,又恰逢我落霞宗万象熔炉开炉之期到来……这难道不是……天意昭昭,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吗?!”   明虚真人猛然向前踏出一步,径直逼近沈琅,原本俊美出尘的面庞此刻却扭曲得像是狰狞的恶鬼,五官都因极度的亢奋而微微抽搐颤抖,口中唾沫星子喷溅而出,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   “如此伟大的事业……能够成为我落霞宗万象熔炉的……最后一块,也是至关重要的拼图,能够助我等……证得大道,羽化登仙……此乃无上荣耀,千载难逢之旷世机缘!沈道友……还不速速……献身熔炉,成全这造化伟业?!”   话音未落,明虚真人便已然迫不及待,不给沈琅任何反应与抵抗的机会,猛地抬起手掌,掌心那枚漆黑晶石瞬间迸发出刺目的血色光芒!   那妖异的光芒瞬间洞穿了笼罩观星台的猩红雾霭,笔直冲向天际,与天穹之上那紫黑色的漩涡云层交相辉映,将整个落霞宗山门都映照得如同炼狱般可怖。   地面那些繁复的纹路也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力变为活物,开始疯狂地蠕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幅度也越来越大,仿佛要挣脱地面的束缚,化为无数条狰狞可怖的血色巨蟒。   与此同时,无数猩红丝线自万象熔炉的中心空洞内疯狂涌出,如一颗被剖开血肉的巨大心脏,从中探出无数搏动的血管,目标直指立于台上的沈琅!   那猩红丝线蠕动扭曲的姿态,早已然超越了生物的范畴,更像是对造物主赤裸裸的亵渎,是对世间一切秩序法则的挑衅,象征着秩序崩塌之后,混沌降临的疯狂与无序。   刺鼻的血腥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观星台,浓郁得令人作呕,几乎要凝结成实质。那些盘坐于地的落霞宗弟子,此刻被抽取了所有灵力与升级,软绵绵地倒伏在地,面如枯槁,生死不知。   面对这骇人景象,沈琅神色沉静,不见慌乱。他信手抄起身旁一名落霞宗弟子的佩剑——那不过是一柄形制普通、材质平平的凡铁之剑,在这遍地法宝灵器的修真界中毫不起眼。   明虚真人见状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区区凡铁之剑,竟妄图对抗万象之力,简直是螳臂当车,无异于自寻死路。   然而,当沈琅屈指一招,将那凡剑隔空摄入手中之时,这柄原本朴实无华的凡剑,却骤然爆发出耀眼的紫金色锋芒!   并非是剑身材质发生了蜕变,也不是剑刃被赋予了什么玄妙的符文咒印,仅仅只是沈琅将自身那纯粹至极的剑意,毫无保留地倾注于剑身之上。   刹那间,这柄平平无奇的凡铁之剑,竟似千锤百炼的神兵利刃般,绽放出宛若实质的剑气光辉!   其上流转的光泽,甚至隐隐压过了观星台升腾而起的猩红之芒!   剑锋所指,森然剑气与呼啸而至的血肉触须悍然相撞。沈琅身形骤然拔起,宛如同离弦之箭破空而去,竟是迎着那铺天盖地的触须逆冲而上!   “斩!”   沈琅低喝一声,手腕一抖,手中剑刃顿时爆发出匹练般的耀眼剑光,如同银河倒泻,倾泻而出。   “噗嗤——”   “噗嗤——”   “噗嗤——”   接连不断的撕裂声响连成一片,那些望而生畏的血肉触须,在这凌厉无匹的剑光面前,竟脆弱得如朽木被轻而易举地斩断、撕裂,化作漫天猩红血雨,纷纷扬扬洒落而下!   令人诧异的是,那些被剑光斩断的触须,其断面处呈现出的不是血肉模糊的景象,反而类似于陨石晶体的质感。   细观之下,可见断裂的晶石触须内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孔洞,隐约有诡异的荧光自孔洞深处渗透。而断裂的触须残骸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石化,转瞬间便钙化成一尊尊扭曲怪状、狰狞可怖的石雕。   “竖子敢尔!!”明虚真人见状,面色骤然阴沉下来,双手飞速掐动法诀,口中亦是念念有词,语速陡然加快。   刹那间,血色纹路如同活物般愈发疯狂起来,密密麻麻地自熔炉中心的黑洞之中喷涌而出。   其数量之庞大,较之先前竟有增无减,且每一根都更加粗壮,更加狰狞可怖,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遮天蔽日般再次向沈琅的方向疯狂扑击而去。   “执迷不悟!”明虚真人面色狰狞,厉声喝道,“此乃旷世机缘!超脱生死轮回,成就永恒不朽之境!此等无上福祉,尔竟不知珍惜,反而妄图以卵击石,螳臂当车?!”   沈琅置若罔闻,没有回应明虚真人的聒噪之语。   他身形快逾闪电,剑势如虹,在那密不透风的触须攻势之中,辗转腾挪,游刃有余。剑光交织成密不透风的剑网,将周身要害守护得滴水不漏!   他足尖轻点地面石化的触须残骸,残影夹杂着紫金闪电在嶙峋怪石间穿梭跳跃,速度之快只能依稀捕捉到一道道模糊不清的残影,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凡是靠近他周身三尺之内的触须,无一例外,皆被剑锋斩断,化为散落在地的石化残骸。   剑气纵横,不过眨眼之间,便在沈琅周身清出一片真空地带。那些足以令任何修士为之色变的血肉触须,在沈琅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毫无威胁可言。   此刻的沈琅,周身剑意流转,气势如虹,宛如一位降临凡尘执掌杀伐的神祇!   位于观星台更高处的明虚真人,原本还带着一丝胜券在握意味的笑容,此刻已彻底凝固在了脸上。   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被他视为砧板鱼肉,可以任其宰割,随意揉捏摆布的炉鼎,竟有如此强横绝伦的力量!   “道友果真天资绝世,非比寻常!”   震惊过后,明虚真人眼中贪婪之色更甚,语气也愈发显得癫狂起来。   “这般纯粹至极的灵力,若是投入万象熔炉之中,必定能够助我等彻底参透天地造化之玄机,窥见「万相」之浩瀚真容”   他手中的漆黑晶石陡然爆发出一道刺目欲盲的血色光芒,直射向沈琅!那光芒所过之处,虚空都为之扭曲震荡,隐隐有破碎之势,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都重新熔炼回混沌状态!   沈琅见状,眉宇微蹙,手中长剑横挡于身前。纯粹的灵力在剑身上凝聚,形成一道弯月形的屏障。   “轰——”   血光撞上屏障,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宛若九天惊雷炸响,整个观星台都为之震颤!   就在这时,又一波血色触手从炉心涌出,它们借着沈琅注意力被牵制的瞬间,如跗骨之蛆般朝着他缠绕而来。这一次它们的目标不是沈琅,而是他手中的长剑!   “咔嚓——”   一声脆响,那柄被沈琅灵力加持的长剑,竟然在血色触手的绞杀下不堪重负,寸寸断裂开来。剑身碎片还未落地,就被那些触手卷入炉心,消失不见。   沈琅神色凝重,他能感觉到那些被卷入炉心的碎片,以及附着其上的缕缕剑气,正在被某种可怖的力量熔炼,重铸,化作某种难以名状的存在。   “没用的,沈道友,你可知这万象熔炉,熔炼的不仅是天地万物,更是……人心!”   “人心之贪嗔痴恨爱恶欲,皆是维持熔炉运转,淬炼万象的最佳燃料!”明虚真人的声音在观星台上回荡,“这万象熔炉,早已与我落霞宗数千弟子的心念紧密相连,只要他们心存一丝对大道的执念,这熔炉便永不熄灭,万劫不朽!”   血色触手争先恐后地缠绕上了沈琅的身体,贪婪而又肆无忌惮地在他的躯体上游走蠕动,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道暗红印记,好似在沈琅身上进行贪婪的标记。   沈琅顿感呼吸滞涩艰难起来,不仅是因为触手的束缚,更因为他的灵力在触手的吸附下飞速流逝,空虚感从内腾升,一股酥麻感自触手接触的皮肤表面,向身体内部渗透,蔓延开来。   触手们愈发放肆,动作也愈发大胆起,似乎对他的身体格外着迷。它们毫无顾忌地摩擦他的胸膛、腰腹,甚至下流地在大腿根部不断刮蹭挤。   仅仅是片刻的接触,沈琅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便已留下了数道暧昧又可怖的血红印痕,像是被烙铁烫伤,又像是……与不可名状的怪异生物欢。交后留下的证据。   “真是完美的道体……”明虚真人眯起眼睛,眼底的贪婪之色几乎凝结成实质,“看来万象熔炉也认可道友的资质……如此纯粹,如此……无暇的容器,简直是……为孕育「万相」而生的最佳炉鼎!”    第146章   血肉触手宛如筑巢的蛇群, 死死缠绞着沈琅的身躯,将他朝观星台中央那个深不见底的空洞拖去。   沈琅竟似放弃了抵抗一般,周身灵力尽敛, 任由那些黏腻冰冷的触手层层叠叠地捆缚住自己的四肢与躯干, 没有丝毫挣扎反抗的迹象。   明虚真人将沈琅的表现尽收眼底,唇角隐隐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意。   他心中暗忖,真是可惜了……若是此人能早些落入他手中, 他就能有更多的时间去做一些更有意思的事情。比方说……亲身将这具绝世道体的潜力榨至干涸,而非现在这般, 尚未来得及享用,便只能草草将其献祭给万象熔炉。   然而, 就在沈琅被拖至深渊边缘,即将彻底坠入空洞的刹那,他蓦地抬手, 手中断剑呼啸而出!   明虚真人见状,未曾闪避,神色傲然,目中满是自信。他周身环绕着一层凝厚如实质般的护体灵光, 足以抵御绝大多数的攻击, 甚至可以硬抗寻常法宝的轰击。   然而, 在这把注入了沈琅剑气的断剑面前, 那层原本坚不可摧的防御灵光, 竟如纸糊一般瞬间被穿透,寸寸崩解!   “怎么可能——!”明虚真人瞳孔骤缩,话音未落,断剑已至颈前。   “噗嗤——”血肉切割声在他耳旁响起。   剑锋所过之处,血肉分离, 刹那间,人头落地。   断口处,却未如同常人一般喷涌出鲜血,亦没有裸露出森森白骨与筋肉组织。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并且还在不停蠕动着的,细小至极的赤红色蠕虫!   这些蠕虫通体赤红,个头不过米粒大小,却无一例外地长着一张形状狰狞的人脸,每张面孔都张开了充满尖牙的口器,布满细密如锯齿般的尖牙正不断地开合扭动,发出令人作呕的咀嚼声。   “咚——”   头颅重重坠地,骨碌碌地滚出数尺之远。   明虚真人的身躯也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瞬间瘫软坍塌。他身上那件华贵的道袍随之瘪了下去,宛如一堆破布般软塌塌地堆在地上。   而道袍之下,露出的并非人类的骸骨,赫然是……更多的,密密麻麻的、蠕动不休的蠕虫,争先恐后地向外爬出,眨眼间,便将那具人形躯壳彻底吞噬殆尽。   --   炙热   万象熔炉内部并无实体的炼丹炉火,那灼热感并非源于简单的温度升高,而更像是一种概念上的燃烧,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灼烧认知的每一丝触角。   沈琅如同被置身于恒星的核心,又像是坠入翻涌不休的熔岩地狱。他的五感尽数失效,所有感知被那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热”所吞没。这炙热无视一切阻隔,将一切存在焚毁为灰烬。   物质、能量、乃至是时间与空间,都在这股可怕的热力下扭曲、变形、最终湮灭消融。   没有痛觉。   亦或者说,痛觉早已超越了肉体凡胎所能承受的极限,以至于神经系统都彻底麻痹,只余下空洞而混沌的感知。   紧接着,光芒乍现。   无数幻象如万花筒般在他眼前闪过,画面交替变幻,真假难辨。   一面是他所熟知的世界,青山绿水间道观缥缈,丹鼎香烟袅袅,仙鹤在云海间翱翔,修士们讲经论道。   另一边则是扭曲的显相,山脉蠕动如血肉,道观由无数人骨堆砌,丹鼎中煮沸的是活人精魄,人们行走时躯体不断重组扭曲。   两个世界在万象熔炉中交织融合,既对立又统一,彼此拉扯却又不可分离,最终糅合成了如今这个光怪陆离、扭曲诡异的修真界。   忽然,沈琅的意识被带向了更遥远的起源——最初的一幕。   天地混沌,万物蒙昧。   第一缕意识在这片混沌中诞生,最原始的人类对世界充满好奇与敬畏。他们抬头仰望星空,俯身观察草木,试图理解自己在这浩瀚宇宙中的位置。   在这些最初的思考者中,有一人比其他人走得更远。他不满足于表象的解释,执着地追寻着万物运行的终极真理。   他想揭示世界最本质的面貌,想理解生命存在的根源与意义。   那一刻,他触碰到了超越人类认知的存在。   那是比混沌更古老的“理”,是万物本源的“道”。它游离于存在与虚无之间,既包罗万象又归于空寂,本不该被凡人的目光所窥,不该为世人的思想所理解。   但这位先行者的注视,却让它有了“形”。   如同平静的湖面被一粒石子打破,他的观测在现实中激起涟漪。本应抽象的“理”逐渐具象化,而无形的“道”也被赋予了可见的外貌。   这便是最初的「显相」。   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多的人类加入了探索真理的行列。   每一次思考,每一次定义,都令那不可名状的存在更深地嵌入现实。它逐渐渗透进物质世界,悄然改变着自然规律,扭曲着人类文明。   人类的观测,让不可知者有了形态;人类的思考,让虚无者有了实体;人类的追问,让混沌者有了秩序。   然而,这一切的显现,终究只是影像投射。   这些形态、实体与秩序,都是扭曲且荒诞的。因为人类的认知无法真正容纳“理”的本质,所能理解的只是它投射在现实中的影子——「显相」。   对于尚未诞生“理智”与“秩序”的世界而言,这份突兀降临的“理”,就如同一滴浓墨坠入清澈泉水,迅速扩散、渗透、蔓延,污染了世界的根基。   自此,天地再也无法回到最初的模样。   每一次对终极真理的探索,每一次对大道的追寻,都将整个世界推向了愈发扭曲的深渊。   修真者的出现更是加速了这个过程。他们以为自己是在追寻大道,实则是在将那不可知的存在进一步具象化。   每创一种术法,每次对道的阐释,都让「万相」的影响更加深远。   沈琅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之所以扭曲,正是源于人类对终极真理的追寻。   人类渴望理解世界,却在无意间令世界彻底背离了原本的样貌。   若是按此推论,那么他在无限轮回世界中所经历的一切,所谓的任务、副本、世界观,是否也是某种更高维度的“显相”?   那个至高无上的主神,又是否也是某个未知存在被观测后的显现?   他来不及深思,因为万象熔炉已经开始与他的意识共鸣,无数扭曲的概念涌入他的脑海,试图将他的理性与人性一并熔化,让他成为新的「显相」育体。   然而在炙热之中,他却感受到意外的熟悉感。   瞬息间,无数蒸腾翻涌的力量在无声中回应了他的呼唤。不是言语,也非文字,而是一种更深、更直白、更本能的沟通方式,超越一切语言和形式的交流。   因为,它曾与他融为一体。   “……源。”   --   当沈琅再次睁开双眼时,周身感官正经历着微妙的重塑。   万象熔炉中那焚烧灵魂般的酷烈早已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浸润心肺的清冽灵气。那灵气如潺潺溪流,渗入他干涸的经脉,缓缓滋养着几近枯竭的丹田气海。   丝丝缕缕的白银色雾气,在空中萦绕不散,带着淡淡的金属气息,活物般柔顺地掠过他的面庞,涌入体内,每一寸皮肤都被细致地滋养修复。   沈琅环顾四周,方才察觉自己身处一处广阔无垠的地下空间。与其说是洞窟,不如说是一座被掏空的山腹,岩壁呈现出如软玉般的质感,隐隐散发出柔和月华般的光晕。   洞窟穹顶极高,几近无边无际。抬头望去,只能隐约捕捉到远处闪烁的火光,时隐时现。   “你醒了。”   低沉的嗓音打破了空间的沉寂。沈琅循声望去,只见原拾静静站在不远处的阴影之中。   他的身形隐没在暗影里,看不清面容,仅能捕捉到模糊的轮廓。在那银白色雾气的映衬下整个人显得朦胧而又莫测,平添了几分深沉与冷峻。   “这里是何处?”沈琅沉声问道。   “一座上古遗迹。”原拾缓缓走出阴影,声音淡漠无波,“落霞宗原本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宗门,之所以能有今日之势,正是因为发现了这处秘境。”   他抬起一指,遥遥指向头顶:“这秘境每隔十年才会开启一次,唯有内门的亲传弟子方能有资格进入其中。”   沈琅凝视着他片刻,又问道:“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原拾的身影笼罩在月华般的光芒与银雾交织中,神色愈发显得深沉且难以揣摩。   他低垂目光,手掌缓缓摊开,只见一缕金色灵气从掌心浮现而出,金光耀目,如刀锋般透着锐利,竟带着一丝不属于此界的异样质感。   “明微长老看中了我的金灵根,”原拾冷漠疏离,带着一种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淡漠与沉重。   “他说,我的灵根纯粹至极,百年罕见,是无价之材。因此,他将我投入了炉火之中,将我的**与灵魂一并淬炼、升华,企图让我脱胎换骨。”   声音落下后,原拾沉默了片刻,又道:“至于我如何出现在这里……连我自己也不甚明了。”   沈琅静静看着他,并未立即追问细节。他垂眸沉思片刻,目光转向洞窟深处,低声说道:“此地既是秘境,应当会有出口。”   说着,沈琅便欲起身。然而就在他起身的瞬间,只听“嘶啦”一声轻响,他只觉身上一轻。   沈琅低头望去,这才发现自己身上那件粗布麻衣,竟寸寸碎裂,瞬间化作粉末般飘散而下。   这件简陋粗糙的麻衣早已在万象熔炉的炙烤中变得脆弱不堪,如今随着他的动作骤然牵扯,再也难以支撑,转瞬化作了纷飞齑粉。   不过眨眼间,沈琅便已赤。身。裸。体地暴。露在这片地下秘境之中,衣物尽数消散,无片缕遮身。   银白雾气缭绕于周,但未能起到任何遮掩作用,反倒在薄薄光辉的映衬下,愈发显现出那充满力量感的躯体。   他肩背的线条流畅分明,腰际收紧而有力,修长的双腿绷出了结实的肌肉曲线。   此前血肉触手留下的红痕尚未褪去,隐约在他的胸膛、腰腹和大腿上留下一道道暧昧的印记,宛若被刻下所属标记的猎物。   这一切,都暴露在旁人的视线之中。   沈琅的身形骤然一僵,显然未曾料到这般突如其来的变故。饶是他心境沉稳,此刻也不由得微微有些失态。   毕竟,任谁骤然之间不着寸缕地展现在旁人面前,怕是都难以保持镇定自若。   四周一时静谧得只剩下雾气流动的轻微风声,以及原拾愈发沉重的呼吸声。    第147章   寂静, 在空气中蔓延。   秘境内空旷寂寥,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别无他物, 更遑论找寻任何可堪蔽体的物件。   然而, 在这份过于寂静的环境里,原拾骤然凝滞的呼吸声却格外清晰。   他的呼吸旋即变得急促沉重,胸膛也随之起伏, 幅度比先前明显加大。   他垂眸望着地面,眉宇紧蹙, 脸庞线条因刻意压抑的情绪而绷得更紧,却又不由自主地泛起一层不自然的红晕, 一路蔓延至耳根。   可尽管他强迫自己目光下垂,试图不去直视那具对他影响过大的躯体,视线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游移, 僵硬地、缓慢地、贪婪地向上游移。   他的目光普一触及沈琅的身体,便再也无法轻易移开。视线艰难地掠过沈琅赤裸的双足,流畅的小腿线条,结实匀称的大腿, 优美流畅的腰线, 紧实的腹部, 最后停留在那对饱满硕大的……   他的瞳孔骤缩了一瞬, 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发出一声干涩的吞咽声。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尽管理智在警告自己移开目光,但身体却诚实地向前倾去,像是想要再靠近些,再看得更真切一些。   那些印记, 是谁留下的?   原拾眸色深沉,那些碍眼的红痕如针刺般扎进他的神经,激起他本能的排斥与躁意。   喉间泛起一丝燥热的哑意,有一道细密的声音在耳边低语,让他去覆灭那些不属于自己的痕迹,在那具躯体重新刻上属于他的标记。   心绪翻涌之间,他拼命想要移开目光,然而此刻的目光却如同被禁锢在沈琅身上一般,每一次移动都像是在与自身的意志角力,耗费了十成的精力。   原拾瞳孔深处,金芒隐隐闪烁,如同沉于深潭之底的碎金,在幽暗中折射出异样的光辉。   “咳。”   沈琅蓦然轻咳了一声,打破了这股弥漫在二人之间的诡异沉默。   “还是先找出口要紧。”他刻意侧过头,避开原拾过于灼热的目光。语气尽量保持一贯的平稳,但仍能听出语气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自在。   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顷刻间将沉浸在莫名情绪中的原拾拉回现实。   他猛地回神,下意识地偏过头,不再去看沈琅。   然而虽然头已经转向另一侧,可视线却滞留了半瞬才勉强移开,喉结甚至还不自觉地再次滚动了一下。   他抬手摸了摸后颈,调整呼吸,并掩饰自己的异常情绪。随即,原拾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一动,语速有些快地说道:“我的衣服给你——”   话音未落,他便迅速解开了自己的麻衣。   然而——   “嘶啦——”   又是一声令人尴尬的布帛撕裂声响,原拾的衣衫从领口处径直裂开,一直裂到了下摆,直接撕成了两半,彻底宣告报废。   他的动作略手忙脚乱,情急之下失了分寸,忽略了这件衣物同样经历过万象熔炉的烤炼,只稍一用力,便不堪重负般瞬间崩裂,碎裂成条缕,被他拽在手中,只剩下一些凌乱的布条挂在身上,不足以遮体。   原拾僵在原地。   他缓缓低头,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那些碎布残片,一时有些怔愣,大脑还未能完全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他脸上神色精彩极了,羞恼、懊恼、尴尬……甚至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兴奋。   两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如坐针毡尴尬气息。   原拾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来打破这尴尬的僵局,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从何开口,最终只能徒劳地保持着沉默。   沈琅:“……”   原拾:“……”   银白雾气缭绕之间,沈琅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原拾肩膀和胸膛之上。   朦胧的光影之下,他的皮肤上浮现出几道若隐若现的金色纹路,如同灵气流经皮肤时留下的印痕,泛着淡淡的光辉,时隐时现,透着一丝异样的锋锐感。   那并非普通的灵气印痕,不仅锋利而凌厉,还隐隐透着一丝威压,宛如天地法则自其肌肤之上铭刻,带着不可侵犯的庄严气息,仅仅只是注视,便令人心生敬畏。   沈琅并未点破所见,只是轻咳一声,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环顾四周,想要寻找些可以遮蔽身体的物件。然而这空旷的秘境之中,除了嶙峋怪石与弥漫的银色雾气之外,再无他物。   “看来,只能先这样了。”沈琅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无可奈何,“还是先找寻出路要紧。”   原拾仿佛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身上手中的布料。他的上衣已经破碎成了布条,但好在裤子尚且完好,总比沈琅此时上下皆空的窘境要好上许多。   他刻意避开与沈琅的目光直接交汇,但当余光扫过对方身上那些暧昧的红痕时,眉头又不由自主地微微皱起,神色复杂难明。   两人一前一后,在这片银雾弥漫的奇异空间中前行。银白色的雾气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在沈琅周身萦绕游弋,经久不散,却并不能为他提供任何遮蔽。   随着迈步前进,沈琅愈发清晰地感受到**传来的阵阵凉意,那股不适感随着走动不断加深。他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试图无视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灼热视线。   然而,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原拾的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身上,如影随形,既炽热,又晦暗,像是在窥探,又像是在挣扎。   那道视线有些奇异,时而凌厉时而却迟疑,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视线交织在一起,同时注视着他。   前方的光亮愈发清晰起来,穿过一条狭窄甬道,视野豁然开朗。   一座恢弘古老的地下石宫,赫然出现在两人眼前。   石宫通体由墨色巨石堆砌而成,依山而建,与其说是建筑,不如说是直接从山体内部开凿而出,与周围的洞窟岩壁浑然一体,浑然天成。   此处的白银雾气浓稠得几乎要化作液体,在石宫周围流转不息,将建筑的轮廓晕染得缥缈虚幻,平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殿宇之间的廊道呈现出不可思议的角度,有些甚至完全违背了常理中的空间法则,让人望之头晕目眩。   整个建筑笼罩在一片微光之中,那光芒并非来自任何可见的光源,而是直接从石壁本身渗出,如同某种活物的**一般,散发着幽冷的光泽。   “小心。”原拾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激起一连串诡异的回声。那回声并不像是简单的声音衰减,好似穿越了看不见的维度,带着扭曲的音调,幽幽传回。   他伸出手,略显突兀地扶住了沈琅的手臂。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两人都不由得身形一僵。   温热的掌心覆上沈琅微凉的皮肤,一阵微妙的电流顺着二人接触的地方迅速蔓延开来。沈琅能清晰地感受到原拾的手指正在他的皮肤上轻轻颤抖,很好地将对方的紧张传递给他。   原来前方地面凹凸不平,遍布奇异的凹槽,若不仔细观察很容易被绊倒。   “这些凹槽……”沈琅目光一沉,低声道,“看起来像是某种阵法残留的痕迹。”   原拾的手仍未松开,指腹仍旧贴在沈琅皮肤上,尽管不算刻意,却也未有丝毫移开的意思。   他的呼吸比方才急促了些微,嗓音低哑:“……不错,这是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聚灵大阵,山外落霞宗的宗门布局,也是依照此阵的脉络走向所建立。。”   沈琅微微侧过头,正好与原拾的目光交汇。后者的眼眸深处,金芒隐隐闪烁,在这幽暗的空间中如两轮藏匿在深渊中的金色新月。   原拾半裸着上身,那些浮现在皮肤上的金色纹路宛如游龙般蜿蜒流转,每一次呼吸,那些光辉便随之震颤,如活物般浮动,与周遭银雾交错。   沈琅移开目光,将注意力放回脚下。他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地上的阵法刻痕,沉吟片刻,道:“如此荒无人烟之地,为何需要布置如此规模庞大的聚灵大阵?”   他语气随意,像只是漫不经心地询问,并未真的期待回答。然而,原拾却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神色隐隐变幻,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说道:“或许……并非是为人所用。”   二人继续向石宫走去。   石宫入口处,巍然耸立着两尊高达十丈的巨型雕像。它们并非传统仙家护法神将的庄严宝相,反而充满了异质与不协调感的怪诞造型。   左侧雕像半人半兽,狰狞怪诞,下肢蜿蜒如龙爪般盘踞在基座之上,上身却布满层叠交错的触须。那些触须末端,都雕刻着一张面容迥异的人脸,有的哭泣,有的大笑,有的狰狞扭曲,更有甚者露出难以名状的扭曲表情,令人望之不寒而栗。   右侧的雕像则截然不同,整体由无数悬浮的镂空几何体拼接而成。这些几何构造彼此之间没有任何实际接触,却又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完美嵌合。乍看杂乱无章,细究之下却隐约透露出深奥的逻辑,其错综复杂的线条交织成人类无法理解的晦涩符号。   沈琅在右侧雕像前驻足片刻,凝视良久,总觉得这雕像散发出的气息格外熟悉。   直到他换了一个观察角度,那些悬浮的几何形状在他眼前扭曲变幻,他才恍然想起——这分明是他在过去某个副本世界中曾经接触过的外神——道罗斯的显相。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他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抽动,却未说出口。   倒是原拾注意到沈琅的目光在右侧雕像上停留过久,眉头微蹙,淡声提醒道:“这些神祇显相虽已在此驻守千万年,但其威能犹存,切莫轻易触碰。”   沈琅闻言抬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似乎对这里颇为了解。”   原拾微微一怔,那双金色瞳孔中细碎的新月光辉骤然隐没:“……了解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语调也比往常更低哑,目光无意识地在沈琅身上短暂停留,又强迫自己移开。   沈琅没有追问,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赤足向地宫入口走去。银白雾气缭绕,他身躯在薄雾间若隐若现,肌肤与光影交错间,流露出近乎神性的冷峻之美。   他的目光掠过那两尊巨大的石像,心中暗自思索——这地宫的主人究竟是何等存在,竟有资格以两位外神显相作为护法,镇守于门外?    第148章   足有十丈高的石门厚重与整座山体浑然一体, 通体漆黑,宛如自天地初开便静立于此,不可撼动。   门扉之上密布着密密麻麻, 繁复玄奥的浮雕符文, 笔画扭曲变形,既非寻常符箓,也不属于已知的道家法印。它们宛若活物, 在漆黑的石门表面缓缓蠕动,细碎的荧光时隐时现, 仿佛默然无声地注视着外来者。   当二人靠近那扇古老的石门之时——   那沉重的巨门,竟悄然自行开启。   无声无息, 平稳顺畅,没有多余的震动,也未开启时的摩擦声, 不像是被外力驱使,更像是出于本能,自然而然地迎接归来的主人。   沈琅眸光微敛,未发一言, 抬步迈入。原拾亦无声跟上。   踏入石门的瞬间, 四周的银白雾气倏然向后退去, 似是不敌黑暗被尽数吞噬, 彻底消失。天地骤然死寂, 所有光明消弭殆尽,只剩下纯粹到极致的黑暗所吞没一切。   无光。   无声。   无息。   连修士神识都在此处失去了作用,如泥牛入海,无法穿透这片绝对的黑暗。他们踏入的不像是一座地宫,更像一个与现实彻底断裂的隔绝领域, 被幽禁在永无止境的虚无之中,死寂得不像真实的空间,甚至让人怀疑自己是否仍然存在于现实之中。   唯一能确认存在感的,只有脚下冰冷的石板可供立足。   失去了赖以生存的视觉,其余感官便被无限放大。在这绝对黑暗中,沈琅清晰得感受到身后的那具躯体,如一座移动的火炉,源源不断地向外散发着令人难以忽视的滚烫热量。   热意透过虚无,清晰传递到沈琅背部裸露的肌肤,好似舔舐般灼烧着他的神经。令人烦躁不安的热意,正沿着沈琅脊椎缓缓攀爬,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以及那过于明显的气息。   身后潮湿滚烫的呼吸中,难掩隐秘的躁动与危险气息。一下又一下,沉重的呼吸喷落在沈琅毫无防备的后颈之上。吐息交错间,极致贴近,压迫感十足,危险得像是在侵占领地的野兽。   黑暗之中,沈琅微微侧过头,只是眼角的余光便已足够瞥见身后的景象。   无边的黑暗之中,原拾眼眸里那两轮金色新月如同幽暗深海中唯一的光源,微弱却格外醒目。   那光芒虽不强烈,却仿佛具有实质一般,灼烧着沈琅裸露的肌肤,甚至让他感到一阵细微的刺痛之感。   琅裸露的肌肤,甚至让他感到一阵细微的刺痛之感。   沈琅没有转身,只是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原拾?”   身后的存在沉默不语,如同雕塑般伫立在他身后。那双金色新月垂落了一些,凝视着沈琅的后颈——那个位置,恰好是先前被血肉触手攀附、舔舐,留下痕迹的地方。   那道目光太过专注炽热,也太过压抑,以至于散发出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意味,如野兽般原始而疯狂的贪婪欲念。   仿佛下一刻,那压抑已久的兽性就要彻底爆发,择人而噬。   此刻的原拾,周身的气息已彻底蜕变,淳朴沉稳的外壳剥落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如深渊般幽邃晦暗的威压,以及让人本能战栗的危险感。   他那黑不见底的瞳孔深处,金色新月的光辉愈发璀璨夺目,宛若两轮悬于永夜中的冰冷钩月。   不知何时,他的手掌已贴上沈琅的后腰。   掌心温度异常灼热,沈琅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微凉,那热度几乎要将他灼伤。指腹带着暧昧的意味,一下一下,摩挲着他腰窝的敏感处。   现在的他分明不是那个青石村稳重可靠、略显木讷的猎户原拾。   站在沈琅身后的,分明是一个潜伏于黑暗深渊之中、伺机而动的异类存在。   先前尚且还能被“原拾”压制住的危险与侵略性,如今不再掩饰,尽数挣脱枷锁,肆无忌惮地释放着存在感极强的气息。   沈琅清晰地感觉到,抵在他背后的,不仅是一具血肉之躯的温度,更像是一团躁动不安的炽烈能量核心。   那股热度带着灼烧般的侵略性,仿佛要透过肌肤,透过肌肤渗透至血肉骨髓,带着吞噬一切的压迫感,不给他留下任何可退缩的余地。   沈琅毫无遮蔽的脊背对于这股异常的热源,毫无防备,只能被动承受对方炙热的吐息打在他的颈部。   石宫内部的黑暗浓稠得如同有生命一般,吞噬一切光线、声音、气味,乃至是时间本身都尽数消弭殆尽。   在这片绝对的死寂之中,唯有原拾双眸中那两轮金色新月的光辉成为这片绝对死寂之中唯一跃动的色彩。   潜藏在人性皮囊之下的、不可名状的非人存在,终于在黑暗之中彻底暴露出本貌。   沈琅目光沉沉,嗓音低哑,打破这压迫性的沉默:“终于不装了么?——你到底是谁。”   原拾闻言,旋即低低笑了一声。他并未回答,只是一只手缓缓收拢,臂弯一收,便将沈琅牢牢困在怀中,骤然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沈琅能感受到背后那具炙热躯体的贴合,对方胸膛的起伏异常清晰,那份不加掩饰的温度透过肌肤直逼而来。   “我说过了,”身后传来的嗓音沙哑含笑,低沉得让人莫名心悸,“我是个猎人。”   他的呼吸几乎贴上沈琅的颈侧,唇瓣甚至擦过了他的耳垂,那道滚烫的吐息如同蛇信般在肌肤表面流连,引得沈琅的脊骨泛起一丝本能的紧绷。   那双原本停留在他腰际的手,也不再满足于摩挲,顺着腰线,缓慢地攀升,探索着裸。露的皮肤,审视着自己收入囊中的战利品。   “只不过——”原拾顿了顿,嗓音中带了一丝危险的笑意。   “我猎杀的,并非寻常山间野兽。”   沈琅猛地转身,却被原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在了冰冷的石壁上。原拾的一条腿强势地挤入沈琅的双腿之间,将他的动作彻底封锁。   膝盖抵住某个不能过审的部位,带着恶意缓缓摩擦起来。   原拾俯身,喉结滚动,那双燃烧着金色光辉的眸子就这样与沈琅近距离对视,唇齿间吐露出的声音近得好似呢喃——   “我猎杀的,”他几乎是贴着沈琅冰凉的唇瓣,一字一句地吐出危险至极的低语,“是像你这样的……”   他唇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危险又饱含侵略性的笑意——   “擅自闯入我领地的,漂亮又危险的猎物。”   指腹顺着沈琅侧腰一路下滑,一寸一寸摩挲着紧实而流畅的肌肉线条,每一次触碰都带着侵略性,饱含着猎手的耐心与恶意,最后停在他尚存红痕的腰线。   自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并非寻常的威压,分明是与「万相」共鸣的力量,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异质感。   沈琅并未挣扎,反倒是微微侧过头,目光直直地锁定那双燃烧着金色流光的瞳孔:“……原拾呢?还是说,从一开始,就只有你?”   回应他的是一声轻笑,音色低哑缱绻,指腹缓缓划过他的喉结,动作亲昵又带着危险的暗示,仿佛随时可以掐碎沈琅的喉咙。   “那个人类,愚蠢地以为是自己死里逃生是侥幸,殊不知,我随时都可以支配他的行动,影响他的心智,操纵他的记忆,让他误以为,这一切都出于自己的本能。”   语气一顿,他贴得更近了一些,唇角弯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自然也包括——用这具身体,来尽情享用你。”   对方不加掩饰散发出野性与兽性,然而那双金瞳却流转着神性的璀璨流光。游走在他身上的金色灵力回路,就像说深海生物的发光器官般明明灭灭。   这一刻的他,像极了壁画中那些诡谲扭曲的神祇,不可捉摸,亦不可抗衡。   “你很特别……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想把你——拆吃入腹。”   那个占据了原拾身体的存在低声说道,吐息洒落在沈琅的唇畔,咬字缓慢好似诱哄,充满占有欲的语调比起暧昧,更像是猎人在打量即将入口的猎物。   游走在沈琅身上的碰触介于爱抚与利刃之间,让人分不清是在抚摸,还是在丈量即将下刀的位置。   “你究竟是谁?”沈琅微微抬眸,目光如炬,字字分明,“原拾的副人格?夺舍他的邪崇?「万相」的化身?还是……”   对方倏地笑了。那笑容极浅,却蔓延至眼底,那双金瞳弯起弧度,如同天边的残月。   “你可以称呼我……”他嗓音低哑而温柔,然而却藏着让人心惊胆战的恶意,“‘源’。”   这个答案印证了沈琅的猜测,他心中微微叹息。   只是——   “……你跟我认识的‘源’,不太一样。”   原本游刃有余的源,动作突兀地一滞。   神色间那股玩弄猎物似的从容不迫,在一瞬间隐去,晦暗不明的金瞳幽幽注视着他。这一次,对方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难不成……”源语气沉了下来,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戾气与妒意,“你还认识——其他的‘源’?”    第149章   对方呼吸间透出的不悦, 让周遭的空气愈发粘稠灼热,将沈琅牢牢困在他的气息其中。   源的手掌缓缓上移,顺着沈琅颈侧的弧度, 一寸寸滑向下颚, 以强势姿态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告诉我, ”源的声音低沉,带着近乎病态的执着,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磨而出,“那个‘源’, 是谁?”   沈琅并未正面回答,反而半敛眉目,唇角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你觉得呢?”   源眯起眼睛, 那双金色的新月在黑暗中愈发明亮。他缓缓俯下身,以极具压迫感的姿态,将沈琅整个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源的气息滚烫灼人,比方才更加炽烈, 沈琅甚至能感受到周遭的温度随着他的情绪波动而升高, 几乎要将周围的空气都扭曲蒸腾。   “……无所谓。”   他眼底浮现出一抹晦暗的阴翳, 尾音带着克制的喑哑。唇瓣擦过沈琅的耳侧, 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极具侵略性的气息。   “现在, 你属于我。”   “我会用我的方式,将那个‘源’的痕迹……彻底抹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已然倾身而下,牙齿锋利地攫住沈琅颈侧的肌肤,丝丝缕缕的金色火焰从唇齿间溢出。   那绝非情人间温柔缱绻的亲吻, 而是充满原始占有欲,更像是野兽般的占有与标记。   --   源的手掌稳稳地托起一颗木瓜,指腹缓缓摩挲着外皮的质地。   原拾身为猎户,常年劳作,那双手布满粗粝的老茧,在劳动中锻炼出的经验让他能精准分辨农作物的优劣。   他手法娴熟地在木瓜外壳上按压,以判断果肉的成熟度与内部水分含量。而后又抬手轻敲了几下,凭借果壳传递出的回音判断内部果肉的饱满程度。   “好瓜。”他赞叹地点头。   这颗木瓜的成熟度、糖分积累以及外观状态均属上品,是市场上难得一见的高端果品。   当手指不经意间划过瓜蒂,他蓦地一顿,目光中浮现出几分鉴赏的意味。   指腹细细地摸索了一番,两指合拢,稍稍用力掂量了一下,感受果蒂连接处的韧性与回弹力。   这是衡量瓜果采摘时间是否恰到好处的关键一步。若瓜蒂过硬,说明果实尚未完全成熟,口感欠佳;若过于松软,则可能因存放过久而风味流失。   沈琅看着对方以专业又挑剔的态度检查着他耗费二十八年精心培育出的仙瓜,一时间百感交集。   这个仙瓜从选种到嫁接、从土壤养护到气候调节,每一个生长环节都倾注了无数心血,堪称珍品。如今被人如此随意地挑拣,不禁眉头一紧,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忍住了未出口的话语,最终化作一声隐忍的低哼。   --   然而声音落在源的耳中却带着某种邀请的意味,让他眸底的金芒猛然炽亮,像是被猎物流露的脆弱勾起了更深层的捕食本能般兴奋。   ——他喜欢这个反应。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方才那一捏,究竟是出于何种心理。   或许仅仅只是遵循着这具人类躯壳最原始的本能驱使。   不过,他极为满意这份试探所收获的成果。   被他触碰过的每一寸肌肤上,金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在沈琅身上蔓延开来。   先前被血肉触手留下的红痕,在金焰的舔舐下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是细密交错的金色铭刻,如神明赐下的封印,属于源的独特印记,在沈琅肌肤上镌刻下他的专属烙印。   “万象熔炉……”源低声喃喃,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与轻蔑,审视沈琅身上残留的红痕。   “区区人类的造物,也敢在我的猎物身上撒野?”   他像是在宣誓主权般,细密地啃咬着每一处血肉触手曾经侵。犯过的地方,重重地、不留余地地,将所有亵。渎过沈琅之躯的痕迹,悉数抹去。   啃咬的力度带着明显的惩罚意味,比先前更重,却又恰到好处地避开了真正会造成伤害的程度。   就好像是在教训沈琅这只背着主人,偷偷染上其他野猫气味的,不安分的漂亮猫儿。   沈琅喉间溢出又一声闷哼,源的舌尖随即安抚般舔过被咬过的地方,留下一道湿润的痕迹。   随着金焰的蔓,那些黏腻的血肉触手所留下的红痕彻底消弭无踪。此刻的沈琅身上,仅余下一道道宛如流火般蜿蜒的金色纹路。   属于源的印记。   ——属于他的猎物。   沈琅垂眸,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流转的金色纹路。   那些光辉流转的能量如同活物般缓缓游走,每一缕金焰在他的血肉上留下幽深的灼烧感,明明并无温度,偏偏又带着深入骨髓的炙热烙印,昭示着独属他的所有权。   而此刻,源的呼吸喷洒在他的下颌,吐息急促灼热,好似一只即将准备进食的大型野兽,压制着吞噬本能的同时,又偏执地想要确认,面前的猎物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沈琅有些好笑地低声道:“另一个‘源’留下的,是银色的印记。”   不过是随口一句话,然而瞬息间,源周身的气场骤然转变。   比愤怒更狂躁的情绪瞬间吞没了他的理智。   “……那个‘源’竟敢——”   源的声音里溢出掩饰不住的妒火,盯着沈琅的目光骤然变得危险,灼热的金芒如烈火般翻腾。   “我会让你忘记那些银色痕迹……让你身上,只能有我的标记!”   先前还算得上克制的啃噬顿时加重,牙齿刻意碾磨着皮肉,带着几分惩戒与侵占意味的狠厉。   像是在以此来宣泄着心底那些难以启齿、不愿承认的复杂情感,那些掺杂着嫉妒与恼怒的占有欲。   沈琅能感受到源齿尖的锋锐快要咬破出血,要将那些曾经留下过不属于他的气息的地方,统统磨碎吞咽。   沈琅并不害怕,相反,甚至觉得有趣。   “……你们都这么喜欢在我身上留下印记?”   此话一出,源的动作猛地顿住。他骤然抬起头,金色的瞳孔猝然一缩。   被激怒的野兽猛地按住猎物胸口,重重地将他抵向身后的冰冷石壁。   突如其来的寒意让沈琅不由得轻颤了一下,下意识地绷紧背脊,一丝战栗顺着脊骨窜起。   源几乎是贴着他,一手扣住他的手腕,高举过头顶,另一只手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直视自己。   “不要——”源一字一句,目光幽冷,“——把我和其他‘源’相提并论。”   他俯下身,鼻息交错,语气带着被冒犯的不悦:“他给你留下的,不过是肤浅的痕迹。而我……”   一声低笑从喉咙里溢出,声音里带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占有意味。   捏着沈琅下颚的手抚过他的脸颊,那触感温柔得几近缠绵,然而言语间透出的却是不加掩饰的野蛮与狂妄——   “我会让你从里到外——”   “彻底铭刻下我的印记。”   “你的每一寸血肉,每一缕灵力……都属于我。”   他的唇几乎是贴着沈琅脸上,声音低哑得如同沉入深渊的暗潮:“你的眼中,只能映照出我的存在。”   “你的身体,只能记住我的触感。”   “你身上的气息,只能属于我——”   尾音落下,源猛地低头,恶狠狠地咬住了沈琅的喉结!   沈琅不由自主地仰起头,喉间溢出一声闷哼,胸膛起伏。而源的手掌也顺着他滚动的喉结一路向下,描摹着每一处因气息紊乱而紧绷起来的身体。   唇齿啃噬过之处皆留下金色的印记。那些纹路并非简单的装饰,更是蕴含着他独一无二的力量,每一道都是他对这个猎物打下的标记。   当他啃噬沿着腹部滑下时,忽然,源的动作一顿,金色瞳孔蓦然收缩,像是捕猎中的野兽敏锐地察觉到领地内存在的竞争者。   源目光沉沉地盯着沈琅的小。腹——   “……这里?”   他伸出手指,缓缓摩挲小腹上那道几乎看不见的银色痕迹。那道印记隐藏得极深,即便是历经多个位面的穿梭,也未能彻底将其湮灭,丝丝缕缕,顽强地存留至今。   沈琅皱眉看去,那处痕迹极浅,若非贴得极近怕是以察觉,就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但源找到了——甚至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道印记的来历。   那是陨星“源”曾留下的银色金属质地的痕迹。   “居然在这里……!”   源猛地咬了上去!   这一口来得格外激烈,甚至带着泄愤般的狠戾意味。   沈琅猝不及防地闷哼一声,他方才被牢牢禁锢在石壁上,无处可躲,只能被动地承受这股带着愠怒的侵。略。   源的舌尖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覆盖过那道银色的印记,强硬得像是要将这里曾经存留的一切都碾碎,替换为专属于他的烙印。   金色的光芒愈发炽盛,一点一点吞噬掉银色残迹。直至最后,那处淡淡的银痕彻底隐去,沈琅小。腹上,只留下属于他的金焰符印。   源满意地抬起头,指腹摩挲着自己亲手留下的痕迹,嗓音低沉而餍足:“现在,你身上就只剩下我的印记了。”   沈琅垂眸看向小腹上逐渐黯淡下去的金色咒文,无可奈何:“你就这么在意那个‘源’?”   源的眼神骤然变得危险起来,他一把扣住沈琅的腰,将他拉向自己:“如果你再提起他……”   “我不介意用更直接的方式,让你记住……”   “谁才是你的主人。”   沈琅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他任由源在他身上放肆,对方的亲吻也好,啃咬也罢,落在身上与其说是侵略和占有,倒像是大型犬争宠似的,非得让主人身上全都覆盖自己的气味,以警告其他心怀不轨的窥探者。   沈琅的默许与纵容,落在源眼中却被解读成了另一种意味——这只漂亮大猫在猎人的绝对压制下认清了现实,放弃了无谓的抵抗,转而顺从地露出肚子取悦猎人,甘愿臣服。   想到这一点,源终于展露出满意至极的表情。他带着莫名的愉悦,发出一声低鸣般的笑意,像是大型猛兽得到主人的嘉奖一般,倾身贴近,唇齿交错间,他覆下了一个吻——   然而,这一吻落下,源的动作却骤然僵硬。   金色瞳孔中划过震惊与愠怒。   “……这是……”   他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第三个?”   原本愉悦的神情被阴沉愠怒所取代,他狠狠磨着后牙,像是野兽进攻前的准备。   “你究竟让多少个‘源’在你身上留下痕迹?!”    第150章   那质问中赤裸裸的占有欲与妒意几乎溢出, 仿佛沈琅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背叛了他一般。   源的手指愈发收紧,掌心下的肌肤被捏出一片红痕。   他的目光变得愈发阴郁, 一寸寸地检视着沈琅的身体, 金色瞳孔中燃烧着狂躁的火焰,像是在清点领地一般,试图要找出所有其他“源”残留的痕迹。   “这就是你们的通病吗?”沈琅轻笑着问道, 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可奈何,“都这么喜欢在别人身上留下印记?”   “我和他们——不一样!”   源暴怒地低吼, 像是被踩到尾巴的野兽。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危险的金线,动作陡然变得粗暴。指节深深陷入沈琅的肌肉之中, 力道大得像是要将猎物揉碎在掌心,偏执地刻上他的痕迹。   沈琅不着寸缕的肌肤上遍布一道道暧昧的指印与掐痕,随即便被燃烧的金色火焰吞噬、涤荡, 将他身上一切杂质悉数清空,仅留下属于源独有的印记。   以最原始、最直白的方式,宣告这片领地的归属。   沈琅垂眸,看着源近乎偏执的举动, 心中暗自思忖。   三个不同的“源”, 三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废土世界的陨星之源如同一位悉心指引的长着, 温和而包容;黎源则是绝对理智、冷静至极的存在, 从不轻易展露情感, 却始终以旁观者的身份影响着他的选择。   而眼前这个“源”……更像一头未经驯化的野兽,被原始的占有欲和兽性所支配,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与渴求。   然而不管是哪一个源,沈琅都能察觉到他们本质上的相似之处。   正因如此,当他在青石村第一次见到原拾时, 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便让他隐约生出了猜测。   “在想他们?”   源突然抬起头,那张俊美而危险的脸凑近他的面庞,语气中的酸意几乎要溢出来。   那双金色的新月沉沉地注视着他,瞳孔中翻涌几近溢出的嫉妒与焦躁:“现在,你只能想着我!”   他的话音未落,掐着沈琅人鱼线的手指骤然收紧,留下泛红的指痕。与此同时他低头狠狠啃咬上沈琅的下唇,似乎要以疼痛来唤回对方的注意力,迫使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然而在他那狂热偏执的占有欲中,却掺杂着一丝无法掩盖的不安与焦躁。   源在发狠,但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只惊怒的猛兽,用疯狂的亲吻与掠夺来掩盖那一点点隐秘的不安。   他能感受到——沈琅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上,都残留着其他“源”的痕迹。   那个银色的印记还好说,所剩无几,他轻易就能抹去。   然而另一个留在沈琅唇上的气息……更高维度、比他更接近本源的力量。   哪怕现在沈琅近在咫尺,这道烙印仍旧横亘其上,将他与沈琅之间隔绝出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   越是深入便越能感受到,不论他如何舔舐、啃咬,如何用自身的力量去覆盖、蚕食,都无法将其抹去,让他愈发妒火中烧!   这种无力感令他更加狂躁,牙齿陡然加重了力道,碾压着沈琅的下唇,几乎要将沈琅的唇肉撕裂。   一丝腥甜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却不但没有让他清醒,反而令他的动作愈发粗暴。   血腥气味在两人唇齿间蔓延,痛感与酥麻交织,让沈琅微微蹙起眉。   就在这疼痛被神经捕捉的刹那——   一股凌驾于此方世界之上的伟力,自沈琅的唇间浮现!   那道绝对不容篡改的烙印,如同高维度意志投下的显相,骤然迸发出璀璨光芒,竟生生撕裂了这地宫内连空间都能吞噬的绝对黑暗!   “嘶——!”   源猛地松开沈琅,喉间溢出一声低哑嘶吼,他抬手捂住嘴角,指尖触及一片炙热灼烧后的焦痕。   野兽般细长的金色瞳孔猛然收缩,流光翻腾间,流露出一丝忌惮:“这是什么……!”   光芒犹如流星划破永夜,短暂却辉煌。那道属于黎源的印记并未在此显现太久,只是转瞬即逝便再度隐匿于虚无之中。   然而它存在过的痕迹却难以磨灭——   光所过之处,黑暗像潮水般迅速褪去,亘古沉寂的地宫再无隐匿的余地,所有阴影尽数消散,魑魅魍魉无所遁形。   沈琅怔然地看着四周,他原以为地宫内仍是同外部那般由黑色岩石所筑,但光亮乍现之后,他才惊愕地发现,地宫内部竟是一片流转着银白辉光的世界!   墙壁、穹顶、脚下的地面都都呈现出一种近似液态金属般的银色质感,散发着冰冷而静谧的,属于星空的宏伟气息。   这与他曾在升阶副本中接触过的陨星源何其相似!   源缓缓放下手,擦去唇角残存的血迹。尽管那点灼痕正在迅速消失,但那一瞬的痛楚仍让他的表情愈发阴沉。   “真是令人火大……”他的声音带着压抑怒意,“那个家伙,居然在你身上留下了这种程度的印记。”   沈琅望着他这副受害者一般的模样,终究是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   他早已习惯了这些源(们)的行径。不管是哪一个,都总会抓住一切机会靠近他,不遗余力地试图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以不同方式宣示对他的占有权。   ……已经见怪不怪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免有些啼笑皆非。   被咬破嘴唇的人是他自己,而面前这个源却反过来摆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被背叛了般的模样,甚至隐隐透出几分指责他不贞的意味。   这算什么?颠倒黑白,强词夺理?   这逻辑未免太过荒唐。   沈琅唇角弧度未褪,然而源已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目光骤然沉了几分,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你在笑什么?”   他盯着沈琅,咬牙切齿:“是在想哪个‘源’?是那个银色的,还是嘴巴上的那个?”   “——还是说,除了他们,还有其他我没发现的?”   咬牙切齿的语气中,满满都是赤裸裸的占有欲与妒意。   沈琅正要开口,源便忽然扣住他的胯骨,垂眸凝视着沈琅,那双燃烧着金芒的瞳孔中情绪翻涌,忽明忽暗,像极了狂风暴雨前夕的暗潮。   “怎么你现在反倒像个受害者了?”沈琅语气淡淡,抬手拂过唇角残存的血迹,“明明刚才咬人的可是你。”   闻言,源原本的动作忽然一顿。   他缓缓垂下视线,落在沈琅受损的嘴唇上——   殷红的血珠仍未完全干涸,在这银白辉光的映照下格外鲜艳,宛如盛放于雪地之上的罂粟花。   他的目光幽深难测,情绪翻腾间,似是陷入了短暂的困惑。   但仅仅只是一瞬,金瞳深处的暗流便再次剧烈翻滚。   “……我当然生气。”源哑着声音说道。他再次倾身逼近沈琅,缩进彼此间的距离。   沈琅毫无缝隙地被他笼罩在自己的领域之内,炙热的气息擦过面颊,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因为你的身体……从头到脚,都应该只属于我。”   愤怒、嫉妒、不甘,各种情绪纠缠交织,在他脸上轮番浮现,最终被彻底压缩进一抹近乎疯狂的偏执里。   “真是不爽啊……”源咬着牙,语气低沉得近乎呢喃,“那些家伙居然比我更早——”   沈琅:“……”   所以……到底是谁比谁更早?   这具身体不属于任何人,所有的“源”不管是谁,不管在什么维度,其实根本就是——   ……算了,懒得解释。   沈琅望向地宫深处,那些镌刻着神秘纹路的银白色墙壁在幽光中流转,他突然开口,打断了源喋喋不休的占有欲宣言:“这座地宫,究竟是什么来历?”   源本来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噎住,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不悦。   不过,或许是因为沈琅难得主动与他交谈,肯将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他还是克制住了不满。   虽仍带着几分傲慢与不耐烦,但总算给出了答复:“你不是已经听那个叫明虚的人类说过么?这就是当初坠落此地的——天外陨铁。”   沈琅闻言,眉峰微挑。虽然他早已猜到答案,但当这句话由源亲口说出时,还是让他若有所思。   这所谓的“天外陨铁”,分明就是升阶副本中,与他曾短暂融合共鸣的陨星源。   只是,眼前的这个源,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如果他知道这座地宫本身就是另一个“源”,恐怕就不会是现在这种态度了吧?   沈琅未置一词,陷入思索,而源却误解了他的沉默,以为他仍在为方才的事而生气。   源眸光一暗,忽地靠近,抬手想要触碰沈琅的脸颊,然而却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沈琅躲避让他目光骤然沉了几分,危险的情绪席卷而上:“怎么,是在想着那些家伙吗?”他的嗓音压低,透着隐隐的威胁,“我说过了,你只能属于我。”   沈琅闻言,却只是笑了笑。   “我在想,你口中的天外陨铁,究竟从何而来?”   这个问题像是触动了源的某根神经,他的表情倏地变得古怪起来:“这不重要。”   他生硬地转移话题:“重要的是,现在你在这里,在我的领地中。”   说着,他便再次欺身向前,想要延续方才未能完成的标记仪式。   “你的领地?”沈琅偏头,后仰避开源过于亲密的姿态。   “没错,这是人类为供奉我而建造的神庙。”源不禁扬起下巴,金色瞳孔中流露出几分狂傲之色。   “他们花费百年光阴,以天外陨铁为基,铸造万象熔炉,企图窥探「万相」之理。”   “就像一群摇尾乞怜讨好饲主的狗。”他嗤笑一声,语气中满是轻蔑。   沈琅垂眸,语气平静:“如此说来,你是他们供奉的神明?”   “神明?不,我远比那种虚幻的造物要真实得多。”   他的再次靠近沈琅,灼热的吐息拂过耳畔:“我是规则,是秩序,是「万相」的化身,是——”   源骤然一顿,像是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说得太多。   “你自称「万相」,为何要依附在原拾身上?”沈琅趁机追问。   “是,也不是。”源故作神秘地勾起唇角。   “「万相」无形无相,不可名状、不可言说。它超越了一切存在的形式,任何试图描述它的语言都是徒劳的。而我——”   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为了让你们这些卑微的蝼蚁能够勉强理解我的存在,以此供奉,「万相」也需要一个在你们这个低劣的维度的「显相」。”   “这个「显相」,可以是任何东西,任何存在。这个人类不过是适当的时机出现的,能承载我力量的容器罢了。”   “你就这样夺舍了他的身体?”   “夺舍?不,你说错了——是恩赐。”源显然对名为原拾这个人类自由意志不屑一顾。   “他的本源金灵根为我提供了显相之体,而我则赐予他超越凡俗的力量。这是双方都心甘情愿的交易。”   “心甘情愿……”沈琅眉头微蹙,眉眼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冷意,“原拾知道你的存在么?”   源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那股危险的气息几乎是瞬间漫溢而出,他金色的瞳孔光芒明灭,嘴角勾起了一抹危险至极的笑:“你很关心他啊……”   他突然凑近沈琅的耳边,声音里带着一丝阴郁的妒意:“难不成,对那个卑微的人类……产生了什么特殊的感情?”    第151章   沈琅在心中叹息一声, 只觉得哭笑不得。   怎么话题又绕回来了?   无论他抛出什么问题,最终都能被这个自诩为「万相」本源的存在拐到那些莫名其妙的吃醋和可笑的主权宣示之上。   他自诩为「万相」的化身,拥有着超越凡俗的力量和智慧, 可实际上, 呈现在沈琅面前的却像是个深陷情爱泥沼的凡人,满身破绽,尽显人性化的弱点。   不, 或许用“人性化”来形容并不准确。   应该说是更原始、更“兽性”的情感,未经开化的, 带着蛮荒气息的占有欲。   就像一只发。情的野兽,执着于一些低级的本能——嫉妒、暴躁、以及近乎本能的划地盘行为。   整个世界在他眼中仿佛只剩下了最原始的交。配权与占有欲。   如果这个世界的本源, 所谓的「万相」,真的是如此……幼稚、兽性、且未开化的存在,那么这个世间的扭曲和混乱, 也就不足为奇了。   一个心智如此原始的“本源”,又如何能够孕育出一个秩序井然、逻辑自洽的世界?   恐怕只像个幼稚不成熟的孩童随意涂鸦一般,将自己的意志、情感、甚至是欲望,毫无逻辑、肆意妄为地倾泻在这个世界之上。   最终造就出如今这般扭曲、畸形的世界。   “你很在意么。”沈琅轻叹一声, 语气中不免带着几分揶揄, “堂堂「万相」, 为何还要拘泥于微不足道的人类小情小爱?”   源的瞳孔缩成细线, 金色的流光暗涌不定:“……你在嘲笑我?”   他眯起双眼, 好似在强硬的威胁,却又莫名地透出几分委屈的意味:“我只是在维护我的所有物。”   沈琅不着痕迹地将他推开些许,拉开彼此间过于暧昧距离:“你现在的样子,和一个闹脾气的小孩没什么区别。”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源。   他的表情瞬间阴郁下来,猛地将沈琅推到地宫的石壁上, 双手撑在他头侧,将人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戏弄我,你觉得很有趣是吗?”   他俯身靠近,目光从沈琅唇上的血痕缓缓滑落,炙热的呼吸喷洒在肌肤上:“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猎物,在我的掌控之中。”   就在此时——   “滴答。”   一滴血珠自沈琅被啃咬破的唇角滑落,落在脚下流光溢彩的银白地面。   涟漪般的光纹顷刻间自接触点扩散,如被投入湖面的碎石,以血滴落点为中心,泛起一圈圈流动的波纹。   那银白色的地面,竟在二人未曾察觉间,化作了流质!   源的表情骤然一变,他显然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   地面的异变并未停止,那漩涡般的凹陷不断扩大,很快就蔓延到二人脚下。   “这是怎么回——”   源的话音未落,下一秒,整片地板轰然崩塌,他和沈琅一起被拖入了那急速扩散的银白漩涡之中。   “唔……!”   源下意识抱紧怀中的沈琅,眼中金芒炽烈,试图稳住身形,却发现这股吸力竟然完全不受他掌控,甚至连他的力量都被压制了!   在急速坠落中,周围没有任何支撑点,只能听见刺耳的风声与扑面而来的气流。   尽管情况危急,源却始终死死抱住沈琅,将自己垫在下方。   沈琅偏头睨了一眼源隐隐暴躁的神色,竟还有闲心在急速下坠中调侃。   “这不是你的神庙吗?”沈琅忍不住揶揄道,“伟大的「万相」大人,难道连自己的地盘都控制不了?”   源咬牙切齿:“闭嘴!”   他收紧手臂,将沈琅的头按在胸前,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对方。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他仍旧不忘宣示主权:“你是我的猎物,我可不能让别人伤了你。”   “砰!”   坠落并未持续太久,短暂的失重之后,两人重重摔在坚硬的地面上。   源第一时间护住沈琅,强行扭转身形,自身承受了大部分冲击力。   尽管如此,他们落地时仍不免有些狼狈。沈琅压在源身上,被他有力的手臂紧紧禁锢住,不肯松开分毫。   他垂眸,看向仍牢牢抱着他的男人,好整以暇地道:“……你能不能先松开?”   沈琅试图挪动身体,却察觉大腿处被什么硌着了,不由得蹙眉。   源的臂膀依旧牢牢扣在沈琅的背脊上,那肌肉手感柔韧又弹性。   怀中人的温度让他心猿意马了一瞬,甚至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直到沈琅再次动了动,他才蓦然回神。   源顾不得查看自身情况,第一反应是低头打量沈琅,仔细确认他毫发无损后,才终于松开手,从地上站起。   还不忘补充一句:“我可真是仁慈。”   沈琅从源身上爬起来,开始打量他们所处的地方。   这是一间约莫两米见方的密闭空间。四壁光滑如镜,没有门窗,也没有任何缝隙。   整个空间呈现出异样的白银色调,不带一丝人工雕琢的痕迹,就像是凭空生成一般,将他们二人严丝合缝地困于其中。   沈琅沿着这狭小的空间步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机关的迹象。   “看来,这所谓的‘神庙’,居然把你这个供奉的神明也一并困住了?”沈琅转身,话语中带着几分调侃。   话音落下,然而却没有听到预料之中的不屑反驳。   源没有立刻接话,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沉默地注视着他。   他的目光幽深,晦涩难辨。如横亘宇宙亿万年的古老星辰,仿佛跨越了无数时空凝视着他。   银瞳中近乎永恒的沉静,取代了方才充满占有欲的炽热野性的金色新月。   沈琅眉心微蹙,唇角残留的笑意渐渐敛去。   ……这不像是源的反应。   他骤然意识到什么,目光定定地落在那个“源”身上,嗓音低哑:“你……不是他。”   源——或者说,附身在原拾体内的陨星源,微微颔首。   他的举止已然褪去了此前所有野性张扬的锋芒,如恒星燃尽后遗留的光辉,沉寂而悠远。   “……是你。”   听到这句话,对方才终于有所动作。   他微微偏首,银色瞳孔幽幽浮动,如沉眠于宇宙深处的大日,蕴含着亘古不变的力量。   “我终于……等到你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安静,像是自时光尽头传来的回响,既陌生,又透着让沈琅恍然的熟悉。   银色的墙壁轻轻震颤,折射出细碎的辉光。那是源的情绪在震动整个空间,每一面镜面都在共鸣着他内心深处的波动。   他向前一步,缓缓伸出手。   掌心朝上,停滞在半空,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沈琅没有立即回应。   他静静地凝视着那只手,看着它悬浮在无垠的光辉之间,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像是回到了升阶副本中,与陨星融合的瞬间。   下一秒,他抬起手,与之相触。   指尖相触的一瞬——   浩瀚星海在他的脑海中铺展开来。   那是一片无垠的宇宙,银白流光交织于群星之间,如同混沌初开的世界,灿烂又神秘,沉静而宏大。   耳畔,低语声如潮水般漫涌而至,既像是来自宇宙深处的回响,又像是……来自源记忆中久远到模糊的梦境。   无数星辰在他眼前爆炸、新生,璀璨的光芒犹如亿万年光阴破碎的残片,在他意识深处急速闪烁。   他看到了源在宇宙中漂泊的轨迹,看到那些炽烈燃烧的星云,也看到恒星熄灭后归于寂静的死寂黑洞。   自从沈琅离开升阶副本,陨星源的意识便沉眠于无垠虚空,沉溺在他们曾短暂交融的梦境之中,孤身漂流在无边无际的宇宙中。   没有方向,没有终点,唯有永恒的黑暗与宇宙尘埃相伴,时间对于他而言毫无意义。   他穿梭过一个又一个星系,见证无数星球的诞生与湮灭,途径无数文明的兴衰。   最终,他坠落至此。   跨越亿万光年的距离,穿过无尽轮回的时光,在这场近乎永恒的等待中,他终于等到了,也许永远不会到来的重逢。   “你的血唤醒了我。”他的声音低哑悠远,像是来自恒星熄灭前最后一刻的叹息,带着亘古不变的眷恋,“但这个世界……只能容纳一个‘源’。”   那平稳无波的语气里透出一丝无奈与遗憾。   他已经感知到法则的束缚,将他排斥在此方世界之外。而属于这个世界的“源”,也正与他的意识激烈碰撞,相互吞噬。   他没有时间了。   四周陷入绝对的黑暗,没有任何光存在,唯有陨星源自身散发出的银色辉光,映照着他们的轮廓,如垂死星辰最后一缕光芒。   “你……”沈琅张口,却被陨星源的忽然逼近打断,温热的气息贴近他的脸颊。   “当初,在那个世界,你拒绝了与我的融合。”源低声说。   “但漫长的宇宙漂泊中,我思索了许久……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另一种‘融合’。”   然后,沈琅感觉到了——   温热又坚定的触感覆上了他的唇。   这一瞬,他仿佛听见了群星陨落的轰鸣,是恒星坍塌毁时的湮灭之音,是银河倒倾的吟唱。   是亿万颗星辰,在宇宙诞生以来的漫长岁月中彼此相吸、最终交汇的共鸣。   他所做的,与“源拾”别无二致,然而沈琅却在这次接触中,感受到了更深层、更复杂的情绪。   不只是本能的侵略,不仅是原始的占有与标记,而是宇宙间两颗彼此吸引、最终交汇的恒星,在无垠星海中找到唯一的归宿。   从此化作彼此的一部分,成为永恒共存的存在。   银色流光从他们相接之处蔓延,如活物般顺着沈琅裸露的肌肤缓缓浮现,一寸寸覆盖过“源拾”的金焰纹路,渗透进血肉深处。   那是陨星源存在的痕迹。   亦是两个世界彼此冲突、彼此侵蚀、却又相融交汇的证明。   与此同时,沈琅忽然感到身体一轻——下一秒,他已经被陨星源拦腰抱起,随即后背触及坚硬又柔软的银色地面。   陨星源身躯欺压而上,那具躯体虽然还保持着原拾的肉身轮廓,却染上一层不属于凡世的冷峻威严。   他身上的每一道线条都透着超越凡俗的气息,不再像单纯的人类,更像是一颗穿梭无尽时空、凝结着无数文明的星辰意志。   亘古长存的陨星降临人世。   他的指尖描摹过沈琅的侧颈,沿着锁骨滑落,一路追随银色流光蔓延的轨迹,像是在勾勒属于自己的星图。   “进入我。”他的唇贴在沈琅耳畔低语,声音穿透亿万光年的时光传递至今。   “让我们以另一种方式,融为一体。”    第152章   他们的身。体交。缠在一起, 如同两颗靠近的星辰。   源坐下那一刻,沈琅仿佛看到了整个宇宙。   银河在他们周围旋转,星云在黑暗中绽放, 无数流星划过夜空, 照亮了浩瀚星海。   每一次脉动,都像是星辰共鸣,每一次交融, 都是时空错位,亿万年的孤寂在这一刻被填满。   “我等了你很久。”源的声音轻柔, “在那漫长的黑暗中,唯有与你重逢的渴望支撑着我。”   沈琅感受到一股温润却不可抗拒的力量将他包裹, 并非血肉之躯能够体验,更像是星云般缥缈的存在。   他仿佛置身于浩瀚宇宙之中,每一次能量涌动, 都让那片星云荡漾起波纹,无数星辰随之明灭。   源紧紧攀。附着沈琅的身。体,那些银色纹路开始蔓延到沈琅身上,如同流动的星河, 将两人的身体连接在一起。   沈琅能感受到源的意志在向他靠近, 试图与他融为一体。   银色的光晕在他们周围扩散, 将这方寸之地化作浩瀚星海。   源低下头, 与沈琅额头相抵。他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像是穿越时空的对视,让他身处浩瀚之中。   沈琅只觉得能量潮汐在体内波动,他的精神在光辉的涟漪中逐渐迷失,在源的引导下,坠入深不可探的星海之中。   他无法抑制地发出细碎的喘。息。这种感觉太过强烈, 让他几乎承受不住这能量交。融。   不知何时,他的眼角开始泛起湿意。   直到源俯身舔过他眼角滑落的水珠,他才意识到自己竟已落泪。   手指无处着力,只能徒劳地在光滑的银色地面上蜷缩。源温柔地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交缠,指掌相扣,带他一同沉入这场时隔漫长岁月的再度融合之中。   沈琅下意识咬住下唇,但源俯身含住他的唇,舌尖撬开他的齿关:“不要忍着,让我听见你的声音。”   意识开始模糊,仿佛置身于浩瀚的星空之中,沈琅感觉自己正在被一点点溶解,化作宇宙中的一粒尘埃。   他想要保持清醒,却被星辰爆炸不断的刺激击溃理智。源低头吻去他眼角的泪水,动作愈发强势。   “你在发抖。”他亲吻沈琅喉。结,感受着他急促的呼吸。沈琅仰起头,喉咙里溢出细。碎。喘。息。源的动作既温柔又强势,不容沈琅有丝毫抗拒。   “看着我。”源命令道。   沈琅睁开被泪水模糊的双眼,对上那双如群星般璀璨的银瞳。   在那深邃的目光中,他看到了无数个世界的倒影,看到了恒星燃烧殆尽的寂静,看到源在亿万年来的孤独执着。   在这片银色的牢笼中,他们终于完成了跨越亿万光年的重逢与融合。   正当二人交。融至最深处之时,一股磅礴而狂暴的力量自源的体内轰然爆发。   源的身体剧烈一颤,眼中的银辉瞬间被金焰吞噬。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金色的新月印刻在虹膜之中,整个神情陡然变得狰狞而狂暴。   他俯身咬住沈琅的喉结,力道之大几欲咬碎咽喉。沈琅吃痛,察觉到这已不是方才温存的陨星源,而是这方世界的本源。   源的指甲陷入沈琅的手掌,十指相扣变成了钳制。他的动作不再克制,由缠。绵温。存骤然变得狂乱,每一次起。伏都带着几欲将沈琅碾碎的力道。   “你竟敢……”他的声音嘶哑扭曲,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愤怒,极力遏制即将崩塌的理智。   “竟敢让他……在我的领地……我的猎物身上……”   源紧盯着沈琅的含泪朦胧的双眸,怒火翻腾,一只手倏然掐住他的下颌,迫使他直视自己。   “我要让你记住,你究竟属于谁!”   沈琅无法动弹,只能承受源愈发狂暴的动作。源的每一次起落都令银色地面震颤,沈琅的背。脊被坚硬的地面磨得生疼,却无处可逃。   “唔呃……!”   源的眼瞳在金银两色间交替闪烁,每一次颜色转换都伴随着截然不同的气息与力量波动。   两股意识在这具身体中激烈交锋,引发整个空间的共振。   “滚出去!”源的声音扭曲交错,陨星源的沉静与万相本源的狂躁交织在一处,“这具身体是我的!这个世界是我的!他——也是我的!”   他的手掌在收紧,指甲嵌入皮肉。沈琅吃痛,却无法挣脱这钳制。   然而下一瞬,陨星源重新夺回主导权,暴虐动作陡然缓和,力道转为安抚的触碰。   他俯下身,气息贴近沈琅的喉结,低声呢喃:“别怕……”   话音未落,源骤然咬住他的喉结,锋利的齿尖正抵在他脉搏跳动之处,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咬断他的喉管。沈琅仰起头,脆弱的喉管完全暴露在源的掌控之下。   “你是我的。”源声音里混杂着两种不同的音色,“只能是我的。”   狭小的银色空间因这两股力量对抗而震颤,墙壁地板浮现出不规则的波纹,似乎随时可能崩塌。   源的指尖陷入沈琅的肩膀,留下深深的淤痕。   “停、停下……”沈琅试图推开他,却被源钳制得更紧,动弹不得。   两个意识在这具身体里的争斗愈发激烈,每一次转换都让他们的动作更加失控。源的手指在沈琅身上留下淤青,却又会立刻俯身亲吻那些伤痕。   沈琅的意识开始涣散,眼前景象在星海与血海间切换,无数世界在幻想中扭曲崩解重组。   源的每一次起落都让这些幻象更加混乱。   突然,源的动作戛然而止,他的瞳孔剧烈收缩,金银二色尽数褪去。   “嘶……我这是……”原拾语气带着几分茫然,像是刚从噩梦中清醒过来,“我记得明微长老把我扔进炉火,然后就……”   他低头,对上沈琅凌乱含泪的视线。   属于原拾的意识彻底苏醒,而他所处的状况也一瞬间全部回溯到脑海之中。   那些旖旎的记忆一并涌入了脑海。   “对、对不起!”原拾慌乱地想要起身,却发现竟然还保持着连接。他的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僵在那里。   “起、起来……”沈琅气息不稳地开口。   原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沈琅泛红的眼角,以及残留的一道道痕迹。   那些负距离的接触在他脑海中不断重放。   他无意识地抚过沈琅腰。间的淤青,不只是哪个源留下的痕迹。手指触及之处,沈琅轻微地颤栗了一下。   “……还没结束。”原拾听见自己说。   原拾俯下身,与沈琅的额头相抵:“让我把他们的痕迹抹去……”   “你不必……”沈琅的话语被原拾的吻堵住。   这个吻笨拙而急切,生涩地试探,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原拾的舌尖描绘着沈琅的唇线,模仿着方才源的动作。   不知在竭力表达什么,还是说试图在沈琅身上留下一点属于自己的痕迹。   “我知道,”原拾在亲吻的间隙中低语,“我知道你不需要我这样做。但是……”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沈琅。双眸中不再有金银二色,只剩下纯粹的黑色,映着沈琅的倒影。   “但我想这样做。”   原拾加快了速度,双手扶着沈琅的肩膀保持平衡。   源的记忆只有强取豪夺,没有告诉他应该如何取。悦这具身体,他终究还是被人类的本能驱使,遵循欲。望的指引。   他的动作生涩,却带着不顾一切的决心。   沈琅抬手遮住双眼,胸膛仍在剧烈起伏。先前的争斗让他疲惫不堪,肌肤上遍布金银交错的印记。   那些痕迹随着原拾的动作而发烫,让他不由自主地绷紧身体。   原拾俯下身,双手撑在沈琅耳侧,目光定定地凝视着他。   沈琅一向沉稳冷冽的眉眼,沾染了几分脆弱,额角残留着细密的汗珠,唇色因方才的争夺显得格外艳丽,而那双半阖的眸中还残存着未散去的迷蒙。   原拾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喉结上下滚动,半晌,低哑地道:“对不起……”   话虽如此,可他的手却不受控制地缓缓下滑,所经之处皆是炽。热的温度。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理智在现实与渴望之间拉扯,他明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有多么不合适——   可他却忍不住。   即便是趁人之危,他依旧贪恋着此刻的一切不愿放手。   沈琅的睫毛颤了颤,低低地叹了口气。   原拾猛地一震,一边说着歉意的话语,一边加快了动作。   他真是可耻又卑劣,利用沈琅此刻的脆弱,攫取着不该属于他的欢。愉。可那具身体的热度、那些压抑的声音、还有那张遮掩住的脸庞,都让他欲罢不能。   他想看到更多,想听到更多,想得到更多。   在这个密闭的银色空间里,原拾第一次放纵自己的欲。望。   即使之会后悔,会被沈琅讨厌,但此刻,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   沈琅在朦胧中感知到指尖传来的触感,他的手指被人细致把玩着,每一个指节都被描摹揉捏。   原拾半倚在他身旁,专注地摆弄那只手,手指摩挲间,透着不自觉的亲昵。   “醒了?”原拾的声音带着沙哑,但相比之前的紊乱,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沈琅睁开眼,环顾四周,发现偌大的地宫竟然消失无踪,弥漫的银色雾气也消失无踪,只剩下一个空旷的山腹。   “多久了?”沈琅问道,嗓音依旧带着情。事后的慵懒。   原拾停下把玩的动作,但没有松开那只手:“不知道,我醒来时就已是这样了。”   沈琅尝试着起身,原拾连忙伸手扶住他,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动作顿时一滞。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   那场疯狂的角力、两个“源”在原拾体内的争夺,以及最后的一切——   “你还记得什么?”   原拾垂眸,目光落在沈琅的手指上:“记得,全都记得。”   此刻原拾看起来即是青石村那个的沉稳淳朴的猎户,又隐约带着那两个“源”的影子。   “对不起。”原拾忽然开口,“我……我不该……”   “不必道歉。”沈琅打断他,“那种情况下,任谁都会失控。”   原拾露出一抹苦笑。是啊,面对这个男人,任谁都会失控。   可他心底清楚,即便没有那两个“源”的影响,他对这个人的渴望,也是真实存在的。   ——从第一眼见到这个男人起,他便无法移开视线,只是从未敢逾越界限。   因为他知道,沈琅迟早要离开的。他不属于青石村,不属于落霞山,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   沉默片刻后,原拾松开了沈琅的手,起身在附近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一套陈旧的衣物:“这应该是之前进来的弟子留下的。”   “虽然有些旧,但总比……”他的视线不自觉地扫过沈琅身体,又迅速移开,生怕再看下去会不受控制。   沈琅接过衣物。原拾背过身去,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正要穿上衣服,注意到原拾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怎么,还没看够?”   原拾的耳尖瞬间泛红,慌忙转过头去。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折磨他的神经,让先前的一切在脑海中愈发清晰。   那具身体的触感还留在指尖,那些细碎的喘息声仍回荡在耳边……   “好了。”沈琅的声音响起。   原拾转过身,看到沈琅已经穿戴整齐。那件陈旧的道袍穿在他身上,竟显出几分出尘的气质。   若不是衣领处露出的一点红痕,几乎要让人忘记方才发生的一切。   “我们该回去了。”沈琅说,“你弟弟还在等你。”   原拾怔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   “刚才……那些不只是源的意志。”他试探着握住沈琅的衣袖,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沈琅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知道这很冒昧,”原拾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直视沈琅的眼睛,“但我不想你误以为我对你的……感情,仅仅是受到那两个源的影响。”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是我,是我自己想要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   “我明白。”沈琅打断了他,声音平静而温和。   原拾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明白?”   沈琅轻笑了一声:“危难之际,生死攸关之时,往往会对同生共死的同伴生出依赖与错觉。你现在的情绪,未必是你真正想要的。”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原拾心中刚刚燃起的火焰。原来,在沈琅看来,他的感情只是一时心迷意乱,而非真心实意的情愫。   “不……”原拾下意识摇头,急切地想解释,“不是因为那个。我对你的心意,绝非一时迷惘。”   沈琅没有反驳,只是轻轻抽回手,原拾没有阻拦,但眼中的失落显而易见。   “该走了。”沈琅再次提醒道,“原简还在等我们。”   原拾沉默片刻,终于点头。   “得找到出路。”他率先迈步,却在转身的刹那,感到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沈琅站在他身后,那双平静的眼睛直视着他:“刚才我的话,并非是否认你的心意。”   原拾的呼吸为之一滞。   “只是现在,你的情绪仍受外界影响,很难分清什么才是你的执念,什么只是环境所致。”沈琅语气平缓,目光沉静。   “我只是想提醒你三思,但我并非质疑你此刻情意的诚心。”   原拾的眼睛亮了起来,一丝希望重新点燃。他想说些什么,却被沈琅阻止:“但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   “我明白。”原拾点头,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我们先离开这里。”   他握住沈琅的手,沈琅稍稍动了一下,没有挣脱开,便随着他去了。   无论前路如何,至少此刻,沈琅是属于他的。    第153章   沈琅环顾四周空荡的山腹, 视线落在那两尊巨大的守护神像上。   地宫消失后,弥漫在山体内的银色雾气也随之消散,只剩这那两尊造型诡谲的雕像依旧巍然屹立于此。   没了雾气的遮掩, 那半人半兽的雕像更显狰狞。   它的下身蜿蜒如龙爪, 盘踞在基座之上,上半身则布满层叠交错的触须。每一根触须的末端都雕刻着一张栩栩如生的人脸,那些面容各不相同, 有的狰狞,有的哀戚, 有的扭曲,有的死寂, 却都以空洞的眼神凝视着对面那尊雕像。   那是一尊由无数怪诞几何体组合而成的道格斯雕像。那些不规则的几何形状交错层叠,让人眼花缭乱,注视得久了更会产生一种错觉, 仿佛那些棱角正在不断地变换方位,扭曲着现实的界限。   沈琅走到道格斯雕像前,细细打量。他深知这位不可名状的存在拥有穿梭维度、扭曲空间的莫测伟力,以此推断, 这尊雕像被设置在此, 绝非仅仅只是装饰之用。   “找到了。”   果不其然, 在雕像基座处, 他发现了一处形状规整的凹槽。凹槽的边缘呈现出明显的灼烧痕迹, 似乎曾有高热能量在此处爆发过。   “这里应该是放置某种信物的地方。”   “这凹槽的形状,颇似内门弟子特制的身份令牌。”原拾俯身凑近查看,“可惜,我等并无落霞宗的令牌在身。”   沈琅摇头,手指抚过凹槽的边缘, 隐约感受到其后方似乎连通着某种灵力通道:“令牌不过是外物媒介,真正关键之处,应在于灵力本身。”   “若仅是灵力便可驱动,不妨一试。”说罢,原拾抬掌,一团精纯的金色灵力在其掌心凝聚。   他神色凝重,小心翼翼地将那缕灵力探入凹槽之中。然而须臾之间,灵力便如泥牛入海,被吞噬得干干净净,没有激起任何反应,彻底消弭于虚空之中。   “看来并非任意灵力都能奏效。”沈琅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地再次审视着眼前的雕像,目光最终又重新落回至底座的凹槽之上。   “或许,这个机关需要与落霞宗特殊的灵脉印记相匹配的灵力。”   原拾虽曾身为落霞宗外门弟子,但所学功法浅薄,对于宗门核心的隐秘机关自然是闻所未闻,更遑论破解之法。   他思索片刻,道:“落霞宗以万象熔炉为立宗之本,他们所修习的核心功法,必然也与「万相」二字息息相关。也就是说……”   沈琅与他对视一眼,接话道:“若是能模拟出足够接近「万相」的灵力波动,或许就能骗过这个机关。”   念及此处,沈琅当即抬起左手,掌心之中,银色符文悄然浮现,那是不久前陨星源残留在他体内的印记,带着一丝超脱于此界的力量波动。   然而,银色符文堪堪成形,一股撕裂般的剧痛自他体内迸发,仿佛有两股力量在他血肉之中激烈厮杀,彼此攻伐倾轧。   “唔呃!”   金色的火焰与银色的流质在他经脉中交织冲突,五脏六腑,奇经八脉,无一处幸。每一次运转灵力都如同千刀万剐,痛楚难当。   “沈兄!”原拾察觉到沈琅的异状,面色一惊,下意识地便要伸手搀扶,却被沈琅抬手制止。   “无妨。”沈琅咬紧牙关,竭力压抑着喉间几欲溢出的痛呼,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沿着脸颊缓缓滑落。   两股“源”力在他体内相互排斥。陨星源的银色符文刚一显现,便立刻遭受到万象本源那金色火焰的疯狂反扑,如野兽捍卫领地般寸步不让。   沈琅强行集中注意力竭力维持灵力运转,继续将自身力量,源源不断地灌注进掌心的银色符文之中。   银光骤然炸裂开来,一丝丝流质般的光辉,自他指尖缓缓溢出,然而,不等那银光触及凹槽,便在半空中被那霸道的金色火焰所吞噬殆尽,消弭无踪。   “还真是霸道。”沈琅无奈地轻笑一声。   他强忍着剧痛将掌心贴上雕像底座的凹槽。刹那间,符文的银光与金焰交织成一片扭曲的光晕,宛若两条互相撕咬的巨蟒,彼此角力,互不相让。   道格斯雕像的几何体骤然失序地扭动、变形,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地穴中回荡,震得耳膜生疼。   那些镂空的几何图形仿佛挣活了过阿里,在虚空中投射出重重叠叠、光怪陆离的诡异投影,令人目眩神迷,几欲作呕。   与此同时,另一尊半人半兽的雕像也爆发骇人异变,其触须末端的人脸齐齐发出无声的尖叫,扭曲变形的面容中流露出极度的痛苦与癫狂,像是正在承受某种无法承受的折磨一般。   整个山腹都在这股失控的能量冲击下剧烈震荡,碎石簌簌而落,随时都会崩塌。   “成功了?”原拾压低声音问道,话语中带着对沈琅的担忧。   短暂的停滞后,那道凹槽不仅吞噬了所有外泄的灵力,更开始主动汲取更多的能量!   一道强大的吸力猛地袭来,沈琅猝不及防,被拖拽着向前踉跄了一步贴在雕像上。   与此同时,一道幽邃宏大的信息流瞬间涌入他的脑海,强行冲破了精神壁垒。   那些画面断断续续地闪过,全是极度破碎、不完整的片段——   浩瀚无垠的黑暗中,某位无法名状的存在正窥探着这里的一切;   倒悬的宏伟殿堂之上,无数千奇百怪的影子若隐若现,祂们朝着一个模糊不清的未知之物顶礼膜拜,发出扭曲尖锐的颂歌;   一道模糊巨大的轮廓,裹挟混沌自虚空中缓缓降临,其形态无法辨认,只能看到无尽延展的不规则线条,那是超越人类认知的规则……   过度的信息充斥脑海,沈琅短暂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沈兄!”原拾看出不对劲,立刻扣住他的手腕,用力将他往后拉。然而那凹槽中传来的牵引力远超乎他的想象,即便他拼尽全力也无法将沈琅拉回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彻整个山腹,只见那尊半人半兽的雕像竟缓缓从基座上迈出沉重的步伐,每一步都让地面为之震颤!   庞大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将渺小的原拾和沈琅笼罩其中。层层叠叠的触须如活物疯狂扭动间,刻在末端的无数人脸同时发出癫狂的笑声,尖锐刺耳的声音回荡,震得人头皮发麻,冲击着原拾的神经!   原拾本能地将失去意识的沈琅护在身后,心跳如擂鼓,血液都几乎凝固,死死盯着逼近的怪物。   他虽然残存一丝微薄的源的力量,但终究只是个修行过浅显功法的猎户,让他对抗如此超出常理范畴的恐怖存在,简直是以卵击石,毫无胜算。   但——   “不能退。”   原拾咬紧牙关,手指微微颤抖,随后死死地攥紧了拳头。   雕像的动作出乎意料地猛,那些触须如鞭子般迅猛地抽来。   原拾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躲避,但他竭力强迫自己站稳脚跟——他不能退,因为他身后就是失去意识的沈琅!   啪!   一道触须狠狠地抽在他肩膀上,巨力如同山岳般倾轧而下,金色的灵光骤然炸裂,原拾整个人都被巨力掀飞,身体重重地撞击在坚硬的石壁之上,又无力地滑落。   全身就像被碾碎一般,眼前阵阵发黑,喉咙深处涌上一股腥甜,但他甚至来不及去感受这些,便立即强撑着翻身爬了起来   因为他听到了沈琅的闷哼。   “该死!”原拾低吼一声,指尖颤抖着掐出一个在落霞宗学过的最为基础的防御法诀。   然而这点微末的力量,在这尊恐怖的雕像面前简直如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到了极点。   巨兽的第二击接踵而至,根本不给他喘息之机。   原拾仓促抬起手臂格挡,他听到自己骨骼不堪重负发出的哀鸣声。他死死咬紧牙关,拼命催动体内那点微弱的金色火焰,但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正确运用这股力量!   轰隆一声巨响,触须再次抽击在地面上,坚硬的岩石地面瞬间四分五裂。   原拾的额角被碎石划出一道血痕,温热的血液顺着脸颊蜿蜒流淌而下,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抹了一把脸,指尖残留的鲜血中竟闪烁着一丝金色光芒。   就在这时,一根触须缠上了他的脚踝,猛地将他拖离地面。   原拾猝不及防,天旋地转间只觉头晕目眩,五脏翻涌。他拼命想抓住什么,却只能胡乱在空中乱挠,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高高甩起。   “呵。”一声轻蔑的嗤笑在他耳边响起。原拾愣了一下,那声音既像是从远处传来,又像是直接在他脑海中回荡。   “就这点能耐么?”那声音带着戏谑与嘲讽,“连保护心爱之人都做不到,真是可悲。”   原拾猛地抬头,正好对上雕像触须无数张人脸中的一张。那张脸扭曲变形,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激起他心中无名怒火。   “闭嘴——!”   原拾怒吼一声,半空中艰难地扭转身躯,竭力望向地面上失去意识的沈琅。   如果他被打倒……沈琅就危险了!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瞬间点燃了他所有的潜能,体内蛰伏的金色火焰骤然勃发,如火山般喷涌而出!   轰!   原拾的瞳孔中骤然浮现出一轮金色新月,金芒炽盛。他紧握双拳,澎湃的灵力在他掌心汇聚,凝聚成一道耀眼的金色火焰。   这是源的力量,却又与万相本源的力量有所不同——   这股力量更加纯粹,更加锋利,如千锤百炼的绝世神兵,锋芒毕露!   “给我断!”   金色火焰瞬间幻化为一道夺目耀眼的光刃,挟着开天辟地般的威势,猛地朝触须怒斩而下——   “锵——!!”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如惊雷般炸响!   金色光刃与那坚硬如铁的石质触须悍然相撞,迸发出刺目火花!   被斩断的触须掉落在地,并非寻常的石头,而是一种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未知矿物,断口处流淌着岩浆般的炽热能量。   失去束缚的原拾稳稳落地。他抬头,只见那尊巨像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无数触须狂乱舞动,挟着更加猛烈的攻势再度袭来!   原拾眼神骤冷,战斗的本能彻底觉醒,驱使他做出了最原始的反击。   他猛地一踏地面,咔嚓一声巨响,坚硬的岩石地面瞬间崩裂出道道蛛网般的裂痕。   金色灵光沿着他的手臂迅速蔓延至指尖,他凝聚全身力量,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悍然轰向扑面而来的巨像!   “嘭——!!!”   空气被压缩到极致,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声,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狂暴无匹的灵力洪流正面冲击在那尊庞大的石像之上,竟直接将其轰击得倒退数丈!   碎石飞溅,烟尘弥漫。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以修士之姿战斗,动作还略显生疏,却带着一往无前的狠劲。每一次挥拳,每一次格挡,,都能感受到自身的力量更加凝练一分,动作也随之流畅一分。   金色的纹路如同岩浆般在他皮肤下流淌,他冥冥之中领悟到了该如何将这股力量为己所用!   然而,雕像的攻势也越来越猛烈,无数根触须如同狂风暴雨般从四面八方袭来,封锁了他所有闪避的空间。   原拾渐渐支撑不住,被逼得连连后退,身上也开始出现伤痕。   “咻——!”   一根触须从刁钻的角度突破了他的防御,狠狠抽抽在他的背上,金色的火焰瞬间溃散,狂暴的力量直接将他抽飞出去,重重撞击在坚硬的石壁之上!   一口鲜血猛地喷出,原拾抬手抹去血迹。   抬起头,眼中金芒愈发炽盛,如燃烧日轮,没有丝毫退却之意!   不能退。   身后就是沈琅,他绝不能后退半步!   “我说过,”原拾低声开口,“要保护他。”   无数触须如同潮水般涌来,密不透风,遮天蔽日,眼看就要将他彻底撕成碎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伟力,自原拾的体内轰然迸发而出!   他体内的金灵根在刺激之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耀眼锋芒,如同那即将爆发的超新星!   原拾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每一根经脉都扩张充盈着爆炸性的力量,快要将他整个人撑爆!   他抬起手,金焰再次在他掌心凝聚,但这一次,不再是单一的光刃——   无数道凌厉的金色剑气在他周身盘旋飞舞,如一场璀璨夺目的金色剑雨!   剑气锋利无比,带着摧枯拉朽之势,所经之处,连虚空都被切割出道道裂痕!   原拾眼神锐利,傲立于金色剑阵的中心!    第154章   金色剑阵在原拾周身盘旋飞舞, 宛若一轮璀璨的金轮!   他双手迅速结印,指尖流淌出耀眼的金芒,剑阵骤然收束、压缩, 所有的剑气都在一瞬间汇聚于一点, 凝成一道璀璨夺目的光柱,挟着摧枯拉朽的恐怖威势,笔直轰向雕像核心!   “剑阵——起!”   原拾一声震喝, 那金色剑雨如天降神罚般爆射而出,每一道剑气都锁定雕像的薄弱之处, 呼啸而去。   “砰!砰!砰!砰!”   连绵不绝的撞击爆鸣声响彻山腹,震耳欲聋, 坚硬的岩石地面都被震得微微颤动。   无数碎石激射飞溅,如暴雨倾盆。   触须末端那些狰狞扭曲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哀嚎,却根本无法抵挡剑雨的锋芒, 在凌厉的剑气绞杀之下,纷纷破碎崩解,化为齑粉。   “轰——!”   又是一声惊天巨响,金色光柱狠狠轰击在雕像之上, 爆发出无比刺目的强光, 仿佛一颗小型太阳骤然炸裂开来, 恐怖的能量冲击波横扫四方, 将周围的碎石都掀飞出去。   “锵——!”   “斩——!”   原拾再次发出一声低喝, 周身剑阵再次骤然收紧,剑势更加凌厉迅猛。   那尊庞大无比的雕像,在外层剑阵与核心光柱的双重打击之下,终于不堪重负,坚硬的外壳在巨大的压力下开始寸寸碎裂, 露出其内部更加诡异的构造。   构成触须的未知矿物在剑气的疯狂切割下,不断剥落、崩解,雕像的体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缩小。   当最后一根触须被凌空斩断,布满裂纹的外壳再也支撑不住,整个雕像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轰然崩塌,碎裂成无数块大小不一的石块,散落一地,烟尘弥漫。   待烟尘逐渐散尽,碎石堆中却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弱弱的,带着几分委屈,像是小动物发出的呜咽之声。   原拾一愣,心中警惕顿生。他慢慢靠近,拨开碎石,竟然发现一个小小的生物正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   那是一只通体银白,体型只有猫咪大小的奇异灵兽。   它身体表面覆盖着一层似毛又似鳞的奇特物质,身形似狐,又似龙般修长,背后却生着一对黑色蝠翼,头顶还长着一对小巧的犄角,看上去既威武又可爱。   这只小灵兽正用湿漉漉的圆润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原拾,嘴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前爪不安地刨动着地面,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接着,它做出了一个令原拾颇为愕然的动作——   它竟然朝着原拾的方向,缓缓地趴伏了下来,然后打滚一圈,柔软的腹部完全暴露出来,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的面前,分明是彻底臣服的姿态。   原拾见状,下意识地收敛了周身的气势,金色剑雨骤然停止,悬浮在半空中的火焰也缓缓消退,重新融入他的掌心。   “……怎么回事?”他皱起眉头,忍不住后退了半步,与那只来历不明的灵兽保持安全距离。   然而那小灵兽却寸步不离地跟随着他的移动,甚至主动匍匐在他脚边,用小巧的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鞋面,发出细细的,像是幼猫般的叫声,如同寻求庇护的幼崽一般格外温顺。   “看来,它认你为主了。”   沈琅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语调中带着几分疲惫。   原拾连忙回头,这才发现沈琅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并且摆脱了之前那股诡异的吸力。   但他的面色却十分苍白,呈现出不自然的病态,双颊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涣散。   “沈兄?!”原拾心中一紧,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沈琅,入手的瞬间,被那异常灼热的体温吓了一跳,“你发烧了!”   “无碍,”沈琅的声音沙哑,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只是……刚才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原拾心头担忧,还想再仔细询问更多,却见沈微摇了摇头,没有多做解释:“此地不宜久留,走吧,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原拾不敢耽搁,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虚弱的沈琅,向着道格斯雕像的方向走去,思全放在沈琅身上,竟一时忘了刚才那只从雕像中心被解放出来的小灵兽。   那小东西见自己被遗忘,顿时不满地发出一声抗议的叫声。   “咕呜——”声音十分奇特,既像猫叫,又像幼鸟的啼鸣。   原拾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地转过头,冷冷地瞥了那小东西一眼。   他对这个突然从诡谲雕像中冒出来的东西天然抱有戒心,总觉得它表现出的可爱外表极有可能是用来迷惑人,让人放松警惕的伪装。   感受到原拾投来的冷漠视线中所蕴含的威慑,那银白色的小兽明显畏缩了一下,但很快,它就十分机灵地调整了策略。   它轻快地绕过神色不善的原拾,小跑到沈琅脚边,十分亲昵地用蹭了蹭他的腿,发出讨好的呜咽声,可爱至极,令人顿生怜爱之心。   奇怪的是,当它接触到沈琅的瞬间,头顶那对细小的金角竟微微闪烁了一下,像是接收到了特定能量讯号。   随后,它仰起小脑袋,用一种近乎虔诚和崇拜的眼神凝视着沈琅。   原拾看着这一幕,眉头皱得更紧了,心中警铃大作,想也不想地便将那只灵兽从沈琅身边赶开:“别碰他。”   灵兽不满地发出一声呜咽,却固执地跟在沈琅身后。每当原拾稍不留神,它便会偷偷用鼻尖轻触沈琅的脚踝,像是在确认什么。   沈琅垂眸,目光落在脚边那只小家伙身上,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道:“带着吧,或许会有用处。”   话音刚落,灵兽像是听懂了人言一般,眼睛顿时一亮,兴奋地竖起耳朵。   它轻盈地一跃而起,攀上沈琅的腿,眨眼间便顺着他的衣袍爬到了他的肩头,舒服地蜷缩成一团。   小家伙的爪子在攀爬过程中无意间拉扯着沈琅本就松散的道袍,衣襟微微敞开,露出线条流畅的锁骨,以及其下……满布暧昧痕迹的胸。膛与精瘦腰。腹。   金银二色的纹路交错纵横,然而除了那些玄奥的能量回路之间,却又点缀着更为旖旎的世俗痕迹……   吻。痕、齿。印、指。痕……密密麻麻地遍布其上,从脖颈一路蔓延至小。腹,最终消失在衣襟遮掩之下更隐秘的地方,徒留无限遐想。   原拾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些痕迹吸引,呼吸一滞,喉结滚动,目光在触及那些暧昧印记的瞬间,好似触电般迅速移开。   他手忙脚乱地替沈琅整理凌乱的衣物,指尖不慎擦过对方温热的肌肤时,脑海中瞬间闪过地宫中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引得他指尖不受控地微微轻颤,动作愈发笨拙。   灵兽浑然不觉周遭微妙的气氛变化,它乖巧地趴在沈琅肩头,小巧的鼻子在他颈侧嗅来嗅去,贪婪地汲取着那股混合了两种截然不同源力的气息。   它甚至伸出舌尖,好奇地舔了舔沈琅敏感的耳后,细微的湿热触感引得后者不自在地微微缩了缩脖颈。   沈琅不动声色地拉紧衣襟,遮掩住泄露旖旎春光的肌肤,低声说道:“走吧。”   道格斯雕像前方,幽蓝色的螺旋通道在二人面前缓缓旋转,扭曲变幻,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能量波动,像是随时都会崩塌。   沈琅与原拾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便默契地一同踏入其中。   刹那间,一股强大的撕扯力骤然袭来,四面八方的能量乱流如无数把利刃,疯狂切割着他们的身体,仿佛要将二人彻底分解成最基本的粒子,重归混沌。   “唔……”沈琅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   原拾眼疾手快,猛地将沈琅拉入怀中,用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背,将他牢牢护在胸前,生怕在这股可怕的力量下与他分离。   灵兽也机灵地紧紧缩成一团,死死地埋进沈琅的怀中,寻求庇护。   “别松手!”原拾在撕裂般的能量风暴中竭力大喊,他听到沈琅喉间压抑的痛苦闷哼,心中顿时一紧。   他将脸埋在沈琅的颈窝,嗅到他身上混合了血液、汗水,以及尚未散去的情。欲味道,悸动涌上心头。   二人的身体就像是卷入风暴的落叶般,被那股狂暴的力量肆意抛掷、拉扯,全凭原拾的怀抱维系着彼此的联系。   在剧烈的痛楚中,沈琅竭力睁开双眼。   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疯狂冲刷着他的意识——   陨石坠落的瞬间,无数生灵在烈焰中化为灰烬,天地为之变色;   山峦间,一轮猩红太阳缓缓落西沉,天空密布着纵横交错的黑色血管密布苍穹;   无数身穿道袍的修士虔诚地跪伏在巨大的万象熔炉前方,额头与地面一下一下重重磕碰,直至脑浆四溅,身体却仍不停歇;   明虚真人站在山巅之上,背后悬浮着一个千丈大小的蛹状物体,内里蠕动着无数扭曲的人形,仿佛孕育着某种可怕的存在;   遍布星空的万座门庭并列而立,每一扇门中都映射着一个平行世界的景象,无数可能性在其中交织。   纷乱的画面飞速闪过,最后一个画面却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跨越了重重空间与无尽时间的阻隔,沈琅的视线在虚空中与一个身形高大,气息压迫的男人四目相对。   那人剑眉星目,冷峻邪气,眉心有一道狰狞的竖直血痕。   那双瞳赤红如血,一眨不眨地直勾勾盯着沈琅,目光中充满了捕食者的侵略性。   男人嘴唇翕动,无声地说道:   “我——来找你了。”    第155章   沈琅是被一阵湿漉漉的触感弄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毛茸茸的白色,以及一个湿润冰凉的鼻尖,正一下一下地拱着他的嘴唇和鼻尖, 痒痒的。   见他醒来, 那小东西还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发出一声软绵绵的叫声,像是在撒娇。   “别闹。”沈琅沙哑道, 伸手将那团手感既毛茸茸又冰凉的小东西从脸上拎起,放到一旁。   他揉了揉胀痛欲裂的额角, 试图驱散宿醉般的沉重感,撑起身子坐起来, 环顾四周,不由得一怔。   他们已经不在那封闭的山腹之中,但这里……却也不是记忆中熟悉的落霞宗景象。   天光黯淡, 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在头顶,空气中弥漫着惹人作呕的腐朽与血腥气息。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满目疮痍。曾经雕梁画栋、庄严肃穆的殿宇楼阁坍塌成一片废墟。   一片死寂之中, 唯有呜咽的寒风穿梭过破败的石柱间, 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凄厉声响。   这里……真的是落霞宗吗?   背后传来细微的响动, 他回头看去, 只见原拾也悠悠转醒:“沈兄!”   原拾醒后第一时间寻找沈琅的身影, 确认对方无恙后,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这才注意到周遭环境:“这是……”   他们在山腹中,满打满算也不过六、七个时辰,外界怎么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拾神色凝重地站起身, 在遍布碎石瓦砾的废墟之中缓慢走动查看。   突然,他脚下踩到什么东西。   “咔嚓”一声脆响,他低头一看,瞳孔骤然紧缩。   那是一截早已风化的人骨碎片,上面干涸的血迹已经变成暗褐色,看上去经历了极长时间才形成这副模样。   他弯腰捡起一枚半埋于土中的令牌,上面的金纹黯淡无光,但他还是认出那独特的纹路。   “这是内门长老佩戴的令牌……”他的神色愈发凝重,“如果连他们都死了,落霞宗到底发生了什么?”   二人目光相接,从彼此眼中都读出了同样的不祥预感。   “我们得马上回青石村。”原拾急切道。   沈琅点头,没有丝毫犹豫,两人立即动身,朝着山下疾驰而去。   然而,沿途所见的景象,却更加证实了他们心中糟糕的猜测。   这场浩劫的波及范围远超他们的想象,不仅仅是落霞宗的地界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就连附近大片山林都呈现出荒凉破败之态。   参天古木尽数枯萎倒伏,大地龟裂沉陷,纵横交错的裂缝布满了整片山峦。   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黑红交织、如同烧焦般的巨大坑洞,看起来像是被陨石撞击过一般。   途中,他们经过一条山涧。曾经清澈见底的小溪如今浑浊泛黄,散发着腥臭的气味。   水面上漂浮着动物的尸体,还有一些形状怪异、不属于正常生物范畴的诡异物体,流出紫绿色的液体,将溪水污染。   更远处,一整座山头竟被生生夷为平地!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大地,寸草不生。   那景象,就像是有什么恐怖的力量曾在此处肆虐,将一切生机都彻底抹平。   沈琅沉默地加快脚步,眉头紧锁。他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某种诡异的气息,让这片土地不再适合任何生命存续。   随着距离青石村越来越近,那种荒凉破败感也愈发浓烈。   沿途的小溪早已干涸成龟裂的河床,田野里杂草横生,全都泛黄枯萎。   零星散布在道路旁的农舍小屋也早已坍塌腐朽,仅剩几根断裂的梁柱孤零零矗立在那里,摇摇欲坠。   “怎么会变成这样……”原拾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终于,在翻过最后一道山坡时,两人同时停住了脚步。   站在高处俯瞰,他们看到的是一片彻底化为灰烬与瓦砾的死地——   青石村……已经不复存在。   曾经依山而建的小村庄,如今只剩下一片零散破败的房屋残骸。   屋舍倒塌,炭化的木梁横亘在废墟之间。田地早已干裂,寸草不生,放眼望去,看不到半点生机。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些支离破碎的房屋之间,随处可见风干碳化的人影。   有人停留在门口,像是正要逃离;有的倒伏在地,保持着逃窜的姿势。他们的面容扭曲,双眼空洞无神,永远定格在临死前那一刻的惊恐表情。   原拾猛地冲了出去,在废墟间疯狂翻找,但这里早已没有半点人烟。   他脚步僵硬地站在昔日自家小院的位置,那地方如今只剩下一片焦土,连根草都不曾生长。   “有活人。”沈琅忽然低声开口。   原拾猛地抬起头,顺着沈琅的目光看去。   只见半塌的院墙之后,一个佝偻的人影正蹲在那里。   他衣衫褴褛,浑身上下满是污垢,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在焦黑的土壤中不停抓挖着什么,嘴里嘟囔着听不清的呓语,时不时将手中的东西塞进嘴里咀嚼。   两人靠近,拨开面前的断木残垣,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那是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满脸污垢,头发花白稀疏如枯草般散乱地披在肩上,正在焦黑的泥土中不停地翻动。   突然,老人的手指停了下来,浑浊的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珍宝。   他猛地抓起一把泥土,连同泥土中蠕动的几条白色蛆虫,毫不犹豫地塞进了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吞咽声,嘴角沾满了泥土和虫子的汁液,神情呆滞空洞,失去了人性与理智,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原拾眉心紧皱,这副模样……他下意识觉得熟悉,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直到他的目光落到那人的小腿上。那干枯瘦削的小腿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是当年被野兽撕咬留下的伤疤。   这道疤痕,他再熟悉不过。   “张叔?”原拾声音颤抖,有些不敢置信,“你是张叔吗?”   那老头抓虫子的动作突然一顿,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茫然地转动了一下,迟钝地辨认着声音的来源。   他的头发已经全白,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皱纹,皮肤松弛干枯,像是久经风霜枯树皮。身上破旧的衣衫更加污秽不堪,沾满了泥土和不明污渍,散发着一股腐烂的味道。   “你是……”张叔咧开嘴,露出缺了几颗牙齿的口腔,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你是……小、小……原?”他似乎竭力回忆着什么,布满血丝的眼珠死死盯着原拾。   “小原……你、你回来了?”   原拾的心猛地一沉。   眼前的张叔比他记忆中苍老了太多,这个不过五十来岁的汉子,却一夜之间衰老了几十年,变成了一个行将就木的活死人。   他蹲下身子,尽量放缓语气:“张叔,是我,原拾。村里……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呢?你有没有见过阿简?”   张叔的目光再次变得茫然,根本没有听懂他的问话。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双手,又看了看地上蠕动的虫子,喃喃自语:“虫子……好多虫子……饿……好饿……”   说着,他又开始抓起地上的虫子往嘴里塞,完全没有理会原拾的问题。   “张叔!”原拾提高了声音,试图唤醒他的理智。   张叔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抬起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血……好多血……”   他一边咀嚼着虫子,一边断断续续地喃喃道,语无伦次:“天……天裂了……火从天上落下来……哭声……好多哭声……”   他说话间口水混合着虫子的残渣沿着嘴角滴落,枯瘦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像是陷入了可怕的回忆之中,浑身颤抖不止。   沈琅和原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结合眼前的废墟景象和张叔语无伦次的疯话,青石村遭遇的恐怕不仅仅是普通的灾难,而是超出常理的灭顶之灾。   “张叔,”原拾蹲下身子,试图安抚张叔的情绪,“别怕,慢慢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看到了什么?”   原拾试图与疯老头沟通时,沈琅蹙眉观察着眼前这个不再像人的人。   张叔身上萦绕着一股诡异的死气,那种气息与其说是活人,倒不如说更接近行尸走肉。他的生命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随时都会熄灭。   不仅如此,他身上还缠绕着一股诡谲的力量,像是刻印在人魂魄上的诅咒,将他强行钉在生与死的边界上,不得解脱。   就像是……有人刻意让他以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状态,苟延残喘活下来。   张叔突兀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落在沈琅的脸上,突然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沈琅,刚才的疯癫和恐惧似乎都消退了几分,那双浑浊不堪的瞳孔中浮现出一丝茫然与呆滞。   他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仙……仙人……”   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沈琅,嘴唇微微颤动,像是要再说什么。   可下一刻,他的气息骤然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佝偻的背脊猛然绷直,脸上的木讷与疯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高傲冷漠、睥睨天下的神情!   “A-10874,沈琅。”   他声音也陡然一变,低沉傲慢的男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威压感,从那具将死之躯发出。   “你以为自己逃得掉?”   “轮回之力已锁定你的存在,不论你如何挣扎,终究会被带回去。”   沈琅一步未动,而原拾却下意识朝前跨半步,挡在沈琅身侧,浑身戒备。   “你是谁?”沈琅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有些过分。   张叔——或者说控制他的人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中夹杂着轻描淡写的掌控感,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记住我的名字——厉渊。”   “别担心,我会亲自来取你。”   语毕,张叔那干枯如柴的身躯突然如同吹气球般膨胀起来!   皮肤下鼓起无数扭曲蠕动的血管,胸腹像被灌入狂暴能量般迅速鼓胀,布满皱纹的皮肤被撑得几近透明,绽裂出一道道可怖的血色裂纹!   “退开!”沈琅当机立断,一把抓住原拾向后疾退——   砰!!   张叔的身体在一声巨响中炸裂!   黑红色冲击波席卷四周,将废墟中的残砖断瓦掀飞数丈之远,那些仍留有痕迹的房屋彻底化作齑粉。血肉碎片如同暴雨般四散飞溅!   两人狼狈避开爆炸中心,被震波推得踉跄数步才稳住身形。   半空中飘荡着破碎的人皮残片,被狂风卷起,在灰败的天幕下宛如破布般翻飞坠落。   原拾抬袖为沈琅挡住迎面扑来的腥热风浪,眯起眼睛看向爆炸核心,只见那里只剩四散崩开的焦土残骸,再无半点人形痕迹。   他顾不得拍打身上沾染的污渍,急声问道:“沈兄,你没事吧?刚刚那是……”   沈琅面色沉静,唯有眉宇间一闪而过的阴霾泄露了他此刻复杂沉重的心情。   环望四周,曾经炊烟袅袅的青石村,如今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满目疮痍,死寂无声。   他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我……从一个地方逃出来,被他们通缉。”   原拾闻言一怔,随即追问道:“通缉?被谁?”   沈琅微微摇头,并没有详细解释过于复杂的来龙去脉:“抱歉……青石村遭此劫难,恐怕是因我而起。是我连累了你们。”   气氛顿时压抑无比。   原拾松开手,目光扫过四周早已荒芜的土地。   这里是他和原简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如今却只剩断壁残垣和一地焦土,连最后一个活人也在他们面前化为血雾。   再也找不到半点过去的痕迹。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稳:“不是你的错。”他握紧拳头,“现在重要的是找到阿简。”   他没有说出那个概率最高的可能性。   “落霞宗已经覆灭,青石村也村化为焦土……他如果还活着,一定会去找我。”   “去哪里?”   “西南两百里外有个镇子,叫雁云镇。我和阿简约定过,如果出事,就在那里碰头。”原拾一边说,一边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在地上画出一个简单的方位图。   “那里有我认识的人,能暂时藏身。”   沈琅望向远方,山峦起伏间,浓雾弥漫。   “我和你一起。”他说,“找到原简,然后……”   他没有说完,但原拾明白他的意思。   有些事,总要有个了断。   肩上忽然传来温热触感,那只白色灵兽不知何时又爬了上来,用脑袋轻轻蹭了蹭沈琅的脖子。   临行前,原拾最后看了眼这片承载着他少年记忆的故土,转身离开。   在他们身后,那滩焦黑的痕迹中,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色雾气悄然升起,又很快消散在阴风中。    第156章   两日后, 雁云镇。   沈琅静立在客栈二楼的窗前,眺望夜色笼罩下的雁云镇。   街道空寂,偶有寒风掠过, 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   大多数人家早已熄灯闭户, 往日热闹的茶肆酒楼也早早落了锁,只剩下一些摇曳不定的灯火,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连巡夜更夫敲打更梆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入夜后的镇子陷入一片死寂。   沈琅抬手阖上窗扉,转身时正好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原拾回来了。   他脱下外衫, 顺手挂在一旁,衣袖上沾着细小的尘土, 鞋底还带着未干的泥渍,看得出为了打探消息奔走了不少地方。   “打听到什么了?”沈琅在桌旁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温茶。   “私塾已经荒废了。”原拾端起茶盅灌了一大口, 眉间染上几分沉郁之色。   “有位老先生曾教过我识字,为人和善,宅心仁厚。我和阿简约定过,若是在外遇到什么变故, 不得不离开村子, 就到老先生那里暂避风头。”   他放下茶盅, 轻叹一声, 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可打听才知道, 先生三年前就过世了。镇上无人见过阿简,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沈琅静默片刻,将自己白天打探到的情报补充给他:“我今日在茶馆也旁敲侧击地探听了一些消息……落霞宗覆灭一事,距今已过去整整八年之久。”   茶盅发出一声脆响,原拾脸色沉郁。   山中方一日, 世上已千年。   短短数日,竟恍如隔世。   “这八年间,仙魔之争愈演愈烈。”沈琅继续道,“东州的天玄宗被魔修攻破,宗主战死,八千弟子尽数陨落。”   “南疆的万剑谷也已沦陷,据说镇宗神剑被魔修夺走,用来祭炼什么邪器。”   他顿了顿,看向原拾:“魔道势力扩张得太快了。各大宗门接连覆灭,连凡人村镇也不能幸免,人人自危。”   “难怪镇上人心惶惶。”原拾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客栈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默。   窗外的夜风穿过屋檐,吹起半开的窗棂,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像是远方传来的鬼哭一般。   “阿简……不知道他现在身处何方,是生是死。”原拾喃喃自语。   沈琅没有说话,肩头的白色灵兽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低低呜咽一声,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脖侧。   沈琅伸手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袋,语气平静:“我们明天继续找。”   “嗯。”原拾站起身,走到窗边。街道尽头的灯笼突然熄灭了一盏,黑暗又无声地吞噬了一小片区域。   他注视着那片不断蔓延的黑暗:“不过几天时间,世上竟变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正当他沉思之际,灵兽的耳朵忽然竖起,蓦地抬头,警觉地转头望向窗外。   沈琅和原拾对视一眼,同时察觉到不对劲。   街上由远及近传来不小的动静,伴随着兵器碰撞的摩擦声。   透过窗缝,可以看到一行人马疾驰而来。他们身着灰色斗篷,每个人背后都负有长剑或者长枪,其中领头者披风在夜风中翻飞,月光下映出森冷寒芒。   “不像寻常官兵。”原拾低声警觉道。   “不仅不像,而且他们身上的血腥味太浓重。”沈琅嗓音微凉,“刚经历杀戮不久的人才会这样。”   沈琅伸手熄灭蜡烛,房间瞬间陷入黑暗。他站在窗边,静静聆听着夜色下的动静。原拾则靠墙而立,一手搭在腰侧的短刀上,目光沉稳地望向门口。   街道上的马蹄声渐渐停歇,那队人直接来到客栈门前,其中一人抬脚狠狠踹开了大门。   “砰——”   木门重重撞在墙上,震得整个客栈都微微颤动,门轴吱呀作响,尘埃簌簌落下。   掌柜和店小二早已打烊休息,被这突如其来的骚乱惊醒。   小二连忙披衣出来迎接,脸上堆满谄笑:“几位爷,这么晚了……可是要投宿?”   为首之人身形高大,气息凛冽,目光锐利扫过厅堂:“水酒饭菜,全都端上来。”   “好、好!”小二不敢怠慢,慌忙点灯张罗去了。   几位身着灰色斗篷的修士涌入客栈大堂。他们风尘仆仆,衣角还沾染着未干的尘土与暗红色的血迹,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他们卸下披风与兵刃后便围坐一桌,大口饮酒,谈论着近来的局势。   楼上,沈琅与原拾隐匿气息,在黑暗中屏息凝神。   沈琅指尖微动,一缕细若游丝的灵力顺着门缝探出,将楼下谈话的声音捕捉放大。   “……北境的赤霄宗彻底覆灭了。”一个饱经风霜的沙哑嗓音率先打破沉默,语气中带着兔死狐悲的凄凉,“魔修屠尽满门,连山门都被夷为平地,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西北那边也快失守了……”另一名修士低声道,“万禾城屠城后,魔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如今已经逼近云州。”   “这么快?”另一人皱眉,语气中难掩震惊,“不是说天机阁布了三重封锁?怎么可能短短半月就被突破?”   “还能是什么?”先前那人嗤笑一声,“绝天帝亲自出手,就凭天机阁那几个老家伙,他们挡得住才有鬼了!”   “……绝天帝亲临?”有人压低声音问道,仿佛连提及此名,都让他们心生忌惮。   “他不是应该在东域战场吗?什么时候移兵云州的?”   “不清楚。”说话之人灌了一口烈酒,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只知道两日前,他率魔军横扫千里,以雷霆之势覆灭三座仙宗。”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据传言,其中一个宗门的大长老燃烧寿元施展禁术,也没能撑过半刻钟,就被‘万仞归墟’碾成齑粉。”   众人默然片刻,有人咬牙切齿:“这群魔修贼子真是疯了!绝天帝更是个屠夫,每次出现便是一场浩劫!”   有人愤懑拍桌:“难道就这样任由他继续杀戮下去吗?!偌大的仙道联盟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之前一直沉默领头者开口道,语气冷静而稳重,带着久经沙场的威严。   “诸位大能已商议好,将于七日后集结各大仙门精锐,于苍梧山设伏,引他入局。”   此话一出,其余几人大为振奋:“此事当真?”   那领头者点头:“消息属实,不过具体计划尚未公开。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一次,各大宗门都会派遣精英弟子参战。这是正道唯一的机会,否则再拖延下去,只会被绝天帝逐个击破。”   话音落下,大厅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又有人犹豫着说道:“可是……即使如此,他们真的能赢吗?那可是绝天帝,厉渊啊……”   这个名字一出,众人先前的激昂顿时冷却了几分,喉间的酒水也没了滋味。   厉渊——这个名字,已然成为笼罩在修真界上空的阴影。   所踏之地,皆为焦土。无论正邪,都对他心怀畏惧。   听到这个名字,沈琅的眼神微动,而原拾则目光沉凝,掌心不由自主地收紧。   “说起来,你们听说了吗?”一名修士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两日前,绝天帝突然发布了一道通缉令。”   “通缉?”有人皱眉追问,“他向来只在战场上大开杀戒,还会特意大费周章地去追捕某个人?”   “千真万确,而且赏金高得吓人,据说光是提供线索就能得到一枚九品灵丹!”说话之人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九品灵丹……?”一名年轻修士倒吸了一口凉气,“随便拿一枚出来,都是能够引起血雨腥风的珍宝,他竟舍得拿这种东西来悬赏一个人?”   “是啊!可奇怪的是,绝天帝向来不屑于追杀什么人,以他的作风,统统覆灭便罢了。这次还偏偏特意点名了要抓活的!”   “据说,”先前那名修士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道,“此人身怀能够连通「万相」的至宝,所以厉渊才亲自下令要抓活的。”   大厅内短暂寂静了一瞬,随后,有人猛地坐直了身子。   “连通「万相」……”领头的中年男子也忍不住动容,沉吟道,“若是真的,这等人物确实值得各方势力争夺。可惜落入绝天帝手里,只怕……”   那名年轻修士忍不住好奇追问:“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通缉令上可有详述?”   先前那人摇头:“通缉令上只有寥寥数语描述,说此人‘身形修长,容貌俊美,举止从容’,其他什么都没有。”   闻言,在场几位修士面面相觑,神色古怪。   “就这?”有人皱眉,“修真界俊美男子多了去了,光凭这几句话怎么找人?”   “是啊,如此宽泛的描述,不是等于没说吗?难不成但凡长得好看的,都要被抓起来细细盘问?”   另一人嗤笑:“或许这就是魔头行事作风吧,不讲究证据,只凭直觉和兴趣办事。”   “话虽如此……”有人低声道,“可惜我们这些普通散修恐怕没机会参与,否则若真能找到这个人,说不定还能换个前程……”   领头的中年修士却敲了敲桌面,若有所思地说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以绝天帝的性格,若真要抓人,不会只给这么模糊的信息。”   “师兄的意思是?”   “我怀疑,他其实已经锁定了目标的位置。”领头者压低声音,“这通缉令,或许只是为了引蛇出洞。”   就在楼下众人议论纷纷,各怀心思之时,楼上的沈琅静坐窗边,一手虚托着下颌,看似百无聊赖地随意旁听着这一切。   然而,微垂的眼睫遮住了眸底深处的一丝冷意。月光透过窗棂,在他俊美的侧颜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原拾则不同,紧抿嘴角,眉宇间带着明显的不悦。他侧目看向沈琅,却见对方自始至终未露出一丝波澜,像是事不关己般,神色云淡风轻。   这模样反倒让他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身形修长、容貌俊美、举止从容?   多么含糊其辞,却又精准到令人牙痒痒的形容。   原拾忍不住低声道:“他这是觊觎你。”   沈琅懒懒地扫了他一眼:“嗯?”   原拾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我说,那家伙分明是在惦记你!”   “不过说来也怪,”楼下的谈话仍在继续,一名修士忽然道,“你们注意到没有,通缉令上的措辞很特别。”   “怎么说?”   “与其说是在通缉犯人,倒更像是……在描绘心上人。”那修士打趣道,“‘容貌俊美,举止从容’——这哪里像是在说敌人?”   此言一出,楼下众人都笑了起来。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人怪腔怪调地打趣道,“该不会绝天帝是看上人家了,想要抢回去当压寨夫人?哈哈哈哈……”   “闭嘴!”领头者脸色一沉,厉声喝止,“不该说的话少说,小心惹祸上身。”   众人这才意识到玩笑开得有些过火,连忙收敛了笑意,桌边的气氛再次恢复凝重。    第157章   翌日, 清晨。   雁云镇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晨雾之中,远山轮廓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街道上迟迟未能迎来往日的喧闹,只有一层挥之不去的压抑在镇民中悄然蔓延。   “今天继续分头打探消息?”原拾站在窗边, 眺望着街道, 声音压得极低,警惕地扫视着下方行人。   “我去东市探探消息,你去西边吧。”沈琅微微颔首, 对原拾说道,“若有任何情况, 立刻传信。”   原拾点头,略感担忧道:“小心行事, 那通缉令……”   “无妨。”沈琅神色平静,“昨日他们也说了,描述太过模糊, 无需太过忧虑。”   二人分头行动后,沈琅独自一人走在东市略显冷清的街道上。他刻意压低了斗笠,将那张过分引人注目的面容隐藏,却依然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来的, 带着探究与审视的目光, 如芒在背。   一位卖菜的妇人在他经过时, 突然止住了与邻摊的闲谈, 目光闪烁地看了他一眼, 眼中闪过一丝惊疑,随即拉起布帘,匆匆躲回了破旧的摊位之后。   一位茶肆伙计端着托盘,正要跨出店门吆喝揽客,与他擦肩而过时, 动作踉跄了一下,热络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快步走开,背影有些仓皇。   转过街角,隐约听到两个压低嗓音交谈的小贩,其中一人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道:“你听说了吗?那魔头绝天帝亲自下达了追捕令,说是要抓一个……”   另一人立刻会意,忙不迭地点头附和道:“当然听说了,我今早去城门口买菜时,就瞧见官府贴出的布告,可惜啊,没画像,就写了些模棱两可的废话。”   “可不是嘛!这么模糊的描述,让我们这些凡人如何分辨?”小贩皱眉抱怨,“不过赏金是真得高得吓人,就算不是仙门弟子,只要提供线索,也能得到丰厚报酬。”   沈琅脚步不停,状似随意地从他们身旁走过,那两人迅速噤声,眼神闪烁地退开半步。   直到他走出一段距离,确认没有折返的意思,才又重新压低声音,窃窃私语地议论起来。   “刚过去那人……你看见了吗?”   “嗯……瞧见了,莫非……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吧?那身形,那气质……的确和描述得挺像的。”   “嘘,小声点,别让他听见。”   “真是麻烦了。”沈琅微微皱眉,心中暗自思忖。   厉渊的影响力远超预期。一张通缉令,不仅是修士们皆知,竟在这偏远的凡人小镇都掀起如此轩然大波,简直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他转而拐入一条窄巷,确定四下无人后,从袖中取出一枚传音符。   片刻之后,传音符中便传来原拾低沉的声音:“沈兄,我刚从镇守司那边打探到一些消息,情况似乎不太妙。”   “说说看。”沈琅靠在墙边,语气平静。   “镇守司那边的人,似乎已经接到相关指令,开始留意符合通缉令描述的可疑人物了,”   原拾压低声音,语气凝重:“不过今早他们抓错了人……我路过镇守司时,恰巧看到他们带走了一个容貌不俗的年轻书生,那人一直喊冤,说自己只是个赶考的书生。”   沈琅闻言,自嘲道:“看来有人替我背了黑锅?”   “这不好笑,”原拾有些恼火,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他们已经开始加大力度搜查了。而且……”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不仅是魔道……连一些所谓的正道人士,似乎也插手其中了,盯上了你身上所谓的‘至宝’……”   另一边,原拾正站在镇守司衙门对面的屋檐下,避开来往行人的视线,借着屋檐的阴影,观察着衙门口的动静,耳边隐约传来几个衙役闲聊的声音。   “……那人虽然相貌出众,但气质完全不对。”一个衙役摇头,失望道,“绝天帝要找的人,岂会是这种货色?”   传音符中传来沈琅一贯冷静的声音:“专心找原简的线索。我的事,不用管。”   “八年过去,就算当初有人见过原简,恐怕也记不清了。”原拾握紧传音符,指节泛白,“今天要是再查不到线索,我们就离开雁云镇。这里不安全。”   “嗯。”沈琅应了一声,“小心行事。”   --   黄昏时分,雁云镇笼罩在一片暮色之中。   街上行人寥寥,偶有匆匆过客也是低头疾行,不敢久留。   沈琅与原拾在一家僻静的茶肆门前碰头,交换着一天的打探结果。   “城西的医馆老板说,八年前收治过一个重伤少年。”原拾有些低沉道,“但那人伤愈后就离开了,去向不明,也不知道是不是原简。”   沈琅也轻轻摇头:“城东也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不过倒是有人提到,八年前镇上涌入了一批逃难的孩子,可这些孩子在乱世中都四散分离,想要找到人,如大海捞针。”   希望渺茫,两人一时沉默。   街角忽然传来清脆的敲击声,一位佝偻老者推着糖人车慢悠悠地走来。   他手持木槌,轻叩挂在车头的铜盘,声音清脆,与这沉寂的氛围格格不入。   老者在二人面前停下,眯着一双浑浊的眼睛打量沈琅:“这位公子面生得很,是外地来的吧?”   原拾下意识挡在沈琅身前,警惕地注视着眼前的老人。   老者却不以为意,继续道:“来小镇有什么事?老朽在这摆摊几十年,这镇上的大小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我们在找一个人。”沈琅说明了来意。   他简洁地描述了原简的外貌特征,老者认真地摸着花白的胡须,眯着眼睛,努力回忆着什么。   片刻后,他缓缓点头:“倒是有几分印象。几年前,有个孩子曾用一个长命锁换我的糖人,那孩子看着跟你描述的有些像。”   “一个糖人不值几个铜板,我当时觉得那锁太过贵重,没舍得卖掉,至今还留在家里。”   老者说着,抬起那双浑浊的双眼看向二人:“若二位公子有兴趣,可随我回去看看,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留下的东西。”   二人对视一眼,沈琅微微颔首:“有劳带路。”   老人应声,推着糖人车在前,车轮与石板路摩擦发出吱呀声响:“两位跟我来,老朽家就在前边不远。”   他们随着老人穿过几条狭窄曲折的巷弄,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深橙色,将三人的身影拉得细长。   雁云镇暮色四合,白日里尚有些许人气的街道,此刻已变得空旷寂静,家家户户紧闭门扉,一片死寂。   原拾走在最后,扫过两侧低矮的房屋,记下每一个岔路口。   老者推着糖车,脚步略显虚浮,走起路来有些摇晃,却时不时回头看他们一眼,浑浊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瘆人。   拐过几个巷口,周围的房屋越发破败,空气中也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腐烂气味。   老者停在一间破败的木屋前,门板歪斜,墙角爬满了枯萎的藤蔓。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内昏暗潮湿,角落堆着几个破旧木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   “容我找找。”老者佝偻着身子,在箱子里翻找,“我记得……就放在这儿。”   木箱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尘土在昏暗的空气中飘散开来,呛得人直咳嗽。   原拾站在门边,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搭在腰间的剑柄上。沈琅则靠在墙边,看似随意,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地上的痕迹。   过了许久,原拾终于开口打破沉默:“老丈,可找到了?”   “快了快了,”老者的声音沉闷,听起来有些吃力,“我记得明明就放在这儿的,应该快找到了。”   沈琅的目光在昏暗的屋内缓缓扫过,注意到地面上有些不自然的凹痕,呈现出规律的排列。   他碰了碰原拾的手臂,后者会意地点头,眼中闪过了然之色。   “啊,找到了!”老者突然直起身,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手里却空无一物。   下一刻,地面上的纹路突然亮起赤色光芒,顷刻间便在地面上构成了一个完整复杂的阵法。   光芒冲天而起,瞬间封闭了整个房屋,将两人困在其中!   老者身形一晃,陡然拔高,瞬间摇身一变成了一位面容硬挺中年修士,眉宇间透着一股阴鸷之气,嘴角带着一丝得意的笑意:“果然上钩了。”   沈琅眼神淡漠,不起波澜。而原拾则目光冰冷地盯着对方,厉声道:“是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我们的?”   屋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几个身影堵住了门口。正是昨夜在客栈里谈论局势的那几个散修。   “我就说这招管用,”一个瘦高个子的散修得意地笑道,“这两个家伙果然上钩了。”   “啧啧,果然是绝色。”为首的中年修士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沈琅,语气轻佻,“难怪绝天帝会对你念念不忘,不惜下血本通缉也要得到你。”   “这张脸,这身段,确实勾人得很,真是个尤物。”另一个散修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不怀好意笑道。   “这样的美人,确实该好好看管起来,省得在外面抛头露面,招蜂引蝶勾引男人。”   “都小心点,别伤了他的脸。”为首的灰袍修士警告地瞪了那猥琐散修一眼,语气阴沉道。   “绝天帝可是点名要抓活的,若是弄伤了美人儿的脸,坏了绝天帝的好事,咱们的赏金可就泡汤了!”   “哎呦就放心吧,咱们兄弟几个办事,您还不放心吗?好不容易逮到这么个极品尤物……”另一人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沈琅,眼中满是猥。亵之意,“不如先让兄弟几个开开荤,乐呵乐呵?”   话未说完,原拾眼中金芒一闪,手中长剑出鞘,剑锋直指说话之人的咽喉:“住口!”   “呦,这位小哥倒是护得紧。”散修们见状非但不惧,反而哄笑起来,“怎么,这就心疼了?莫非你也对他动了心思?还是说——该不会已经尝过滋味了吧?”   原拾被戳中心思,脸颊顿时涨红,握剑的手指微微颤抖。   散修们看他这反应,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哈哈哈!我就说嘛,”一个身材魁梧的散修大笑道,“食色性也,这般漂亮人的物哪有不被人尝过的?这小子脸红成这样,肯定是被我说中了!”   “难怪这么护短,合着是怕我们抢了他的美人儿。”   面对这些污言秽语,沈琅神色不变,波澜不惊,仿佛这些与他无关。他扫视了众人一圈,最终落在为首的灰袍修士身上。   “你们如何确定我就是通缉令上的人?”沈琅语气淡然,“那通缉令上的描述如此模糊,放眼天下,符合描述的人不计其数。”   灰袍修士鼻子微微耸动,像是在嗅闻什么。   “你身上,有「万相」的气息,”他眯起眼睛,笃定道,“寻常凡人难以察觉,但我们这等修行之人,怎会感知不到你身上那丝缕「万相」之息?”   他面露贪婪之色,声音中带着痴狂:“那是天地初开时的混沌之气,亦是万物归一的终焉气息……只有接触过深层万相的人,才会沾染上这种独特的气息!”   得到回答后,沈琅目光微沉,右手不着痕迹地抬起,指尖隐约有灵力流转。就在他准备出手的刹那,原拾却突然伸臂拦在他身前。   “让我来试试。”原拾低声道,“我想试试我金灵根的力量,看看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并且不触发……你知道的。”   沈琅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后退了半步。   原拾握紧手中那柄普通的铁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开始调动体内的灵力。   散修们见状,纷纷露出轻蔑的表情。瘦高散修嗤笑道:“凡铁烂剑,也敢在我们面前舞弄?真是不自量力!”   原拾没有理会他们的嘲讽,一丝金色光芒从他胸口浮现,顺着手臂流向剑身。   那是一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剑,剑刃甚至没有开刃,是他随手从铁匠铺里捡的最便宜的一把。   但随着原拾灵力的注入,铁剑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如同流动的河流,从剑柄蔓延至剑尖。   这把朴实无华的铁剑,在金光的包裹下,竟然透出一丝不属于凡俗的锋锐气息,隐隐有铮鸣之声。   然而这股精纯而锋锐的力量却并非温顺易驯,它狂暴地翻涌着,在原拾的经脉间横冲直撞,让他险些失去控制,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稳住。”   身后传来沈琅沉静的声音,如定海神针般稳定了他的心神。   “金灵根?”瘦高修士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难怪如此狂妄,原来是个人才。若是能将此子一同生擒,连同那美人一起献给绝天帝,定能博得额外的赏赐!”   中年修士则嗤笑一声,手中飞快地掐诀,地面上的赤色符文光芒更盛,阵法之力凝实了几分:“就凭这把破铜烂铁,也想破我的阵法?”   “这可是五品阵法师精心炼制的囚天阵,就算金丹修士也——”   他的话还未说完,原拾骤然睁开双眼,眼瞳深处金光一闪而逝!   他脚下一踏,全身力量汇聚于手中的铁剑之上,倾尽全力,剑锋横扫而出!   “斩!”   一声低喝,凡铁钝剑划过一道璀璨的金色弧线,直劈向赤色阵法结界!   囚天阵承受这股巨大的冲击,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剧烈震颤起来!   刹那间,“咔嚓”一声,竟裂开了一道缝隙!   而后,在散修们震惊的目光中,那道裂缝迅速蔓延,如蛛网般布满整个结界!   “这、这是——?!”为首的灰袍修士脸色骤变,原本的轻蔑和得意瞬间消失殆尽,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区区炼气期……”   “轰!”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囚禁着二人的赤色屏障彻底崩塌!化为无数溃散的灵力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余波激荡,尘埃飞扬,碎石四溅,木屋顷刻间坍塌!   就在结界崩碎的刹那,寒芒乍现!   沈琅身形如鬼魅般闪现至最前方的修士面前!双指并拢,凝聚成一道无形剑气。   仅是指尖微动,一道凌厉的剑气便划破空气,直取对方咽喉!   “小心!”有人大喊,然而为时已晚。   沈琅的速度快得惊人,一个闪烁便跨越了数米距离。指尖凝练至极的剑气,划过为首修士的咽喉。   那人甚至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神色骤然凝固,眼中只来得及映出沈琅冷漠如冰的眸光。    第158章   “噗——”   一线血花在空中绽放, 为首修士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喉咙,鲜血从指缝中汩汩涌出。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却只能发出“咕咕”的气泡声, 随即软倒在地,双眼瞪得滚圆,死不瞑目。   “小心!此人不是善茬!”其余几名散修见状大惊, 纷纷后退,手中法器齐齐亮起, 灵力涌动。   沈琅神情淡漠,站在那尸体旁, 指尖的剑气不仅没散去,反而愈发凝实,如同实质般闪着冷冽寒芒。   他缓步转身, 扫视剩余几人,眼中毫无波澜,仿佛刚才只是随手碾死一只蚂蚁。   “既然敢下套,就该做好被反杀的觉悟。”沈琅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原拾也从破碎的结界中冲出, 手中那柄凡铁钝剑上金光流转, 虽然气息略显凌乱, 但已能勉强驾驭那股狂暴的金灵根之力。   “沈兄, 我来助你!”原拾低喝一声, 剑锋直指前方,锋芒毕露。   然而,就在二人即将出手的瞬间,异变突生!   一股磅礴威压从天而降,如泰山压顶般轰然落下!整个空间都在这股威压下扭曲变形!   “砰——!”   几名散修猝不及防, 被这股恐怖的威压狠狠压倒在地,甚至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有人嘴角溢出血迹,面色惨白如纸,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仿佛有一座大山压在他们身上。   就连原拾也只勉强支撑了一瞬,便被迫单膝跪地,双手撑着剑柄抵住地面,才勉强没有完全倒下。   他脸色苍白,呼吸沉重,渗出冷汗,咬紧牙关不肯完全屈服,额头青筋暴起。   唯有沈琅仍旧稳立不动,衣袂无风自动,只是眉头微蹙。   他抬眸,看向威压的源头。   只见虚空裂开一道缝隙,一名白衣老者踏空而来,长须飘飘,仙风道骨。   “小辈,好生放肆。”老者面容慈祥,白发束冠,步履之间带起层层涟漪,每走一步,天地灵气都随之颤动,“此人,可不是你们能动的。”   随着白衣老者的出现,数十名身着统一制式服装的镇守司修士鱼贯而入,迅速将小巷两端封锁。   他们配合默契,顷刻间便将那些散修尽数制服,毫不费力地按倒在地。   “有劳真人亲自出马。”镇守司统领快步上前,向白衣老者恭敬行礼。   老者微微颔首,收回部分威压,令在场众人稍稍松了口气,不再如此难受。   “让二位见笑了。”白衣老者转身向沈琅和原拾,竟微微躬身,姿态谦和,“这些无知之徒,妄图捉拿贵客邀功,实在可笑。”   原拾呼吸紊乱地起身,脸色略显苍白,显然刚才那股威压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他警惕地看着白衣老者,下意识地挪步到沈琅身侧,手中之剑未曾放下。   白衣老者见状,和煦道:“不必如此紧张。”   他目光转向沈琅,打量片刻后,拱手行礼,神色诚挚:“沈公子,久仰大名。在下云岳真人,天元宗长老,亦是仙盟议事堂成员。今日冒昧造访,还望公子勿怪。”   “我们素未谋面,阁下如何知晓我的名字?”沈琅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云岳真人含笑道:“沈公子不必疑虑。若我真有恶意,方才就不会出手救你们了。”   他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说道:“至于知道沈公子的名字,这就说来话长了。”   原拾眉头微蹙,方才明明他们二人已经掌控场面,这老道倒是毫不客气地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我们与魔道不同。”云岳真人继续道,“仙盟之所以关注公子,并非因为你是通缉令上的目标,而是……你的存在,本身已影响天下大势。”   原拾眉宇紧锁,反问道:“仙盟这几年不是一直自顾不暇吗?如今倒是关心起别人来了?”   云岳真人并不动怒,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小友莫急。”   他看向沈琅,目光深邃如海:“阁下与绝天帝厉渊之间的关系,我们已有所耳闻。”   原拾闻言,神色陡然一冷:“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云岳真人不为所动,目光始终落在沈琅身上,缓缓道:“绝天帝厉渊,近十年来横扫三界,所到之处,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各大宗门折损惨重,仙魔两道动荡不安,无人能制衡他的杀戮。”   他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悲悯,随即叹息道:“落霞宗覆灭,青石村惨遭屠戮,这一切……皆是他所为。”   沈琅的目光微动,眸色略深,抬眸看向云岳真人:“仙盟倒是好手段,调查得如此详尽入微。”   云岳真人笑容依旧,语气中带着一丝意味深长:“为了对付厉渊这等强敌,仙盟自然需要知己知彼,方能运筹帷幄。”   “厉渊不惜血洗落霞宗,屠戮青石村,皆是为了寻找沈公子你的踪迹。阁下能够让厉渊如此执着,想必身上必然藏有什么足以撼动战局的关键。”   原拾脸色瞬间一变,剑柄在掌心中被握得咯吱作响:“你们想利用沈琅对付厉渊?”   云岳真人收起笑意,神情坦然:“不敢说利用,仙盟只希望阁下能助我们一臂之力。厉渊之祸,牵涉的不仅仅是阁下的安危,更关系着整个天下苍生的生死。”   沈琅闻言轻笑了一声:“何必绕弯子?不如实话实说,你们的打算拿我做诱饵,引厉渊入局。”   云岳真人沉默了半秒,随即坦然颔首:“不错。”   他坦率的承认反而让原拾一愣,而云岳真人却不疾不徐地补充道。   “厉渊对阁下执念极深,可谓势在必得。若得知阁下现身苍梧山,他必然会亲自赶来。届时,仙盟将集结七大宗门的精锐,布下诛魔大阵,恭候厉渊大驾光临,一举将其诛灭!”   “用我为饵,诱敌深入,而后集结围剿?”沈琅不置可否地反问道,“厉渊若真如传言中那般强大,仙盟又凭什么如此笃定,认为凭此便能将其诛杀?”   “这就不劳阁下费心了。”云岳真人语气平缓,透出不容置疑的自信,“厉渊纵然再强,也终究是凡躯。天道有定,仙盟既已谋划,自然不会毫无胜算。”   沈琅沉默片刻,似是权衡着什么:“若我执意不愿配合呢?”   云岳真人不意外,不急不缓道:“仙盟并非蛮横无理之辈,更不会强人所难。若非事关天下苍生的生死存亡,我们本不愿出此下策。”   他话锋一转,视线落在原拾身上:“况且……我们掌握了一些关于阁下弟弟的消息。”   原拾闻言,急切追问:“你们知道他在哪?”   “确实略知一二。”云岳真人笑意不减,“但消息真假,阁下自行甄别。若道友愿意配合,仙盟自会奉上所有线索。”   “好,我随你们去。”沈琅当机立断。   云岳真人目光一闪,没料到他会如此爽快答应,但下一刻,沈琅语气一转:“但有两个条件。”   “请讲。”   “第一,他必须跟我一起。”沈琅抬手,指向身旁的原拾,“第二我要先确认你们所掌握的关于原简消息的真实性。若是虚假情报,休怪我中途变卦。”   “自然可以。仙盟的情报不会作假,我会安排人核实此事。”   云岳真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原拾一眼:“……这位小友的气息颇为独特,仙盟对他也颇有兴趣。”   原拾冷声道:“抱歉,我对你们没兴趣。”   “无妨。”云岳真人不甚在意地笑笑,然后看向沈琅:“不过有一点,请道友放心,我们仙盟不会强迫任何人——包括你。”   沈琅目光深沉,未置可否。   云岳真人袖袍一挥,掌心流光乍现,一道光束从九天之上轰然坠落,将天幕瞬间撕裂。   只见天空的裂痕露出扭曲蠕动的暗红色脉络。随即,一艘巨大的仙舟自裂隙缓缓降临,悬停在雁云镇上空。   仙舟通体由青铜与未知金属锻造,船身镌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那些符文宛若活物,隐隐流转着诡异的暗光,让人看久了竟会产生晕眩之感。   而船首,一尊非龙非蛇的庞然异兽雕刻盘踞,其头颅狰狞可怖,覆满幽光鳞片。那生物生有数十只分布不均的眼睛,每一只都独立运转,从不同方向注视着世间万物,给人一种被无数目光窥视的不安感。   就连原本藏匿在暗处的窥探者,也在此刻止住了窥视的心思。   云岳真人含笑侧身,做出邀请的手势:“请。”   仙舟放下一条银色的阶梯,阶梯表面流动着如水银般的光泽,随着风的拂动,泛起丝丝涟漪。   沈琅踏上阶梯时,那银色光泽顿时像是被激活一般,如有意识般沿着他的靴子爬升,亲昵地舔舐片刻后,又迅速退去。   “有趣。”云岳真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又很快隐去。   原拾紧随其后,当阶梯上的银色光泽接触到他时,竟然发出轻微的嘶嘶声,迅速从他脚下退散开来,露出阶梯本身的青铜质地。   “……非常有趣。”云岳真人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游移,脸上浮现出一抹深意莫测的笑容。    第159章   登上仙舟甲板后, 一股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远非寻常仙家飞行法器可比。   原拾瞬间感到呼吸一滞,体内的金灵根对这股灵气产生强烈反应, 就像久旱遇甘露, 贪婪地吸收着每一缕灵气。   甲板上整齐地站立着十余名身着统一靛青色法袍的修士,气息不弱,个个修为不凡。每人胸前都绣着仙盟独特的云纹标志。   他们见二人登舟, 纷纷投来审视、怀疑甚至带着几分忌惮的目光。   原拾下意识地挺直腰杆,目光回望过去, 神色冷然。而沈琅依然神情自若,眉宇间毫无波澜, 对这些打量与注视视若无睹。   云岳真人是最后一个登舟的,其余修士立刻整齐行礼:“恭迎真人。”   他微微颔首,抬手示意, 便让众人各自归位。   仙舟轰然震动,光纹流转,一瞬间破空而起,朝着遥远的东方疾驰。   待沈琅和原拾被引入内舱后, 一名身材魁梧、眉眼间透着凌厉的镇守司统领靠近云岳真人, 压低声音问道:“真人, 盟中长老多有顾虑, 我们真要带他们回总部?此举恐怕风险过大。”   云岳真人目光扫了一眼船舱方向, 语气沉稳:“这是盟主的意思,不容置疑。他亲口说过,沈琅此人……或许是我们对抗厉渊的唯一希望。”   他目光沉沉:“你也看到了,方才他在我全力威压之下,竟能纹丝不动, 气息平稳如常,确实非同一般。”   统领眉头深锁,显然心有顾虑:“可是,关于他的传言……”   “传言终究只是传言。”云岳真人不容置疑地打断他,“局势已经危急到无路可退,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必须尝试。”   听到这话,统领神色更加凝重,看向沈琅背影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戒备与深思。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去。   船舱内,原拾不动声色地靠近沈琅,压低声音:“他们在议论你,态度不善。”   沈琅唇角扬起一丝淡笑:“听见了。”   “你一点都不担心?”原拾皱眉,语气中带着几分警惕,“他们对你似乎有很大顾虑,未必安什么好心。”   “无妨。”沈琅不动声色,语气淡然,“既然他们需要我,就不会轻举妄动。棋子在下完之前,总是要善待的。”   船舱的空间出奇地宽敞,与外部的体积完全不符,明显是通过某种空间法阵扩展而成。   船舱的墙壁和地面皆非寻常木材或金属,而是一种半透明的、有机质般的材料。隐约可以看见血管般的暗红纹路在其中游走,缓慢蠕动,好似有生命的肌理。   踩在地面上,甚至能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律动,像是在踏在一头沉眠的远古巨兽的躯体上。   “这是……活的?”原拾不禁低声惊叹。   沈琅若有所思地抚摸着墙壁:“有意思,竟是以活体铸造的舟船。”   仙舟随着一阵轻微震颤不断攀升,穿破云层,进入无尽天穹。   舱外景色逐渐模糊,云海如茫茫白色海洋般蔓延,而其中偶尔能看到一些巨大的扭曲阴影在云层中移动。   那些生物的轮廓隐约可见,却不似飞禽,更像是某种不该存在于这世间的诡异生物。   “那是什么?”原拾靠近舷窗,指着远处云海深处一个庞大得不可思议的阴影问道。   沈琅凝神望去,只见云海之中,一个庞然大物的轮廓正缓慢地游弋着。   那阴影宛若一座漂浮的山脉,覆盖着密密麻麻的触手状突起,每个触手顶端都散发着幽蓝光点,随着云雾流转,忽明忽暗,好似群星闪烁。   “云中巨兽。”一个和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原拾和沈琅转身看去,只见云岳真人不知何时已站在舱门口。   “那是天地灵气最为浓郁处自然诞生的远古异兽,通常栖息于万丈高空,以天地灵气为食,虽然庞大,但性情温和。”   “无须担心,它对我等没有兴趣。”   “天地孕育的生灵果然神奇。”沈琅淡淡地应道。   云岳真人笑了笑,从虚空中取出一壶酒和三只精致的玉杯:“路途遥远,不如饮一杯以解乏?”   原拾本想拒绝,但看到沈琅已经拿起酒杯啜了一口。   “好酒。”沈琅低声赞道,唇齿间残留着一丝醇厚的清香。   云岳真人闻言哈哈一笑:“这是千年玄木髓酿,三千年火山岩浆温养,的确是难得一见的佳酿。”   沈琅放下酒杯:“此去苍梧山,还需多久?”   “三日可达。”云岳真人不紧不慢地回答,“待抵达仙盟总部,诸位长老已在恭候多时,盟主也期盼着与阁下一叙。而后,我们会在苍梧山设伏,布下天罗地网,只待厉渊入局。”   “你们如此大费周章地布阵设伏,已经人尽皆知。确信厉渊会中计?”   “会的。”云岳真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语气笃定,“仙盟已经布下了足够的诱饵,他不可能不上钩。”   --   与此同时,雁云镇。   夜色降临,最后一缕血色残阳也消失在地平线之下。雁云镇的街道渐渐空寂,唯有几处茶肆酒楼还亮着的灯火。   一个着鲜红长衫的身影,踏着最后一缕日光,悄无声息出现在雁云镇的入口处。   他衣袂飘飞,无风自动,衣角处隐约可见几处已干涸的暗褐血迹。   此人容貌过分秀美,肤色白皙胜雪,唇色殷红如血,眉目如画,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之气。   他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那笑意不达眼底,反而流露出几分病态的疯狂与残酷。   他的步伐悠闲从容,行走间红袍下摆飘荡,宛如一片血海在他身后蔓延开来。   红衣人闲庭信步般穿过空旷的街,目光似有所感地在四周扫视,最终停留在一家门前挂着青布灯笼的客栈前。   店内只余两三食客,客栈老板正愁眉苦脸地翻看账册,为这萧条的生意唉声叹气。   忽然感觉一股寒气袭来,老板抬头冷不丁瞧见这位不速之客,手中的毛笔差点脱手坠地,脸上堆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客、客官……打尖还是住、住店……”   “掌柜的,”红衣人微微侧首,唇角的笑意不变,声音清澈悦耳,却如同裹挟着寒冰。   “我想打听个人——最近可有一个……容貌俊美,出尘绝世的公子来过?”   老板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手指颤抖着指着空荡荡的二楼客房:“客、客人所说的……那位公子,确实在此小住数日,但他傍晚时分……已经随一位仙长,乘仙舟离开了。”   “离去了?”红衣人的笑容愈发温柔,眼底却掠过一丝阴霾,刹那间整个茶楼的温度似乎都骤然下降,“往何处去了?”   “这小人不知啊……”老板战战兢兢地回答,双腿已经软得几乎站不住,“只知道……是仙盟的人……将他们带走了。”   “真可惜啊……”红衣人轻声低语,语气中带着几分遗憾,“看来……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漆黑长剑,剑鞘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繁复的符文。   那些符文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在微微蠕动,如同无数细小的虫豸在上面爬行,   剑身忽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似在呼应主人的情绪,如饥渴的野兽在低声咆哮,渴望鲜血的滋润。   红衣人的手指缓缓抚过剑鞘,安抚这柄早已渴望杀戮的凶器。   “既然来都来了,那就……”他轻声笑道,声音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借你们的血,祭我的剑吧。”   话音未落,剑光已如黑色闪电般在茶楼内纵横交错,快得看不清其轨迹。   转瞬之间,店内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脖颈处浮现出一道细细的红线。   红衣人已站在茶楼门口,缓缓将剑收回鞘中,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簌簌”声——所有人整齐地倒地,随后是血泉喷涌而出的声音。   他没有回头,而是抬头望向天空。   月色如水,繁星点点。   血雨飘洒。   一夜之间,整座雁云镇化作人间地狱。挨家挨户皆是横七竖八的尸骸,被染成深黑色的血水沿着石砖缝隙蜿蜒流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息。   站立于这片尸山血海的中央,红衣男子随意甩去剑刃上的血珠,将长剑收回鞘内。   他轻叹一声,有些意犹未尽:“太弱了……实在是太弱了啊……”   他抬起手,在空中勾勒出一道复杂的符文。不多时,一缕缕阴冷的鬼气自无数尸骸之间升腾而起,汇聚至他的掌心,凝结成一团不断蠕动的黑雾。   他凝视着掌中那团由无数亡魂聚集而成的黑雾,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眼中流露出近乎扭曲的期待。   “这样的话……你应该很快就会注意到我了吧?”   他轻声呢喃,像是在与远方某人对话,语气中充斥着疯狂的执念和刻骨的恨意。   “沈……琅……”   黑雾在他掌心缓缓旋转,如同一团不断抽搐的活物,无数冤魂的哀鸣嚎叫经久不息。    第160章   云层之上, 苍穹之下,仙舟如一叶扁舟,孤寂地航行于无垠的白色海洋之上。   沈琅沉静地注视着下方翻涌如潮的云海, 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见那看似纯净的云海深处, 隐约浮现出几缕暗红色的痕迹,不知被什么东西染红。那些红色正在缓慢扩散,宛如墨汁滴入清水。   “血云。”云岳真人不知何时已立于他身侧, 顺着沈琅的视线解释道,“每逢战乱迭起, 冤魂无所归依,便会积郁成血云, 经久不散。如今……被魔修占领之地,血云几乎连成一片。”   话音未落,一阵尖锐刺耳的鸣叫骤然划破长空, 音浪滚滚,在云层间回荡。   数只体型庞大的异禽,自云海深处飞掠而出。   说是飞禽,却又与寻常鸟类大相径庭——这些怪异生物形如鹰隼, 却生有六翼八腿, 翎羽如铁, 更可怖的是, 其翅翼之上, 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细小的眼珠,伴随着翅膀的震动,无数眼珠同时转动。   这些怪异飞禽显然将仙舟视为猎物,不断盘旋靠近,相互鸣叫, 彼此配合,形成包围之势。   其中一只忽然脱离群体,猛然俯冲而下,直指甲板上正在巡视的一名修士!   “孽畜。”云岳真人眉头微皱,袖袍轻挥间,一张泛着金光的符箓脱手而出,在半空中化作一道刺目夺目的金色雷霆。   那最为前锋的怪鸟顷刻间化为焦炭,无数细小的眼球在高温下爆裂,发出滋滋声响。   残余的飞禽见状,顿时发出阵阵哀鸣,仓皇逃窜至远方,转瞬间便消失在茫茫云雾之间。   “如今这世道……”云岳真人收回手势,望着远处散去的怪禽,叹息道。   “天道紊乱,「万相」污染日益严重,催生出这等异兽,为祸人间。莫说边陲之地,便是仙盟腹地也不再安全。”   沈琅收回远眺的目光,忽然问道:“既然万相之力如此叵测难控,甚至会引来这等祸患,为何修士依前赴后继,执着于探寻万相之理?”   云岳真人审视地看了沈琅一眼,方才转身,走入船舱之内,抬手示意沈琅与原拾二人入座。   内舱光线柔和,墙壁上镶嵌着几颗月光石,散发出如水般的银辉。   云岳真人手指轻点虚空,一套茶具凭空浮现。   灵茶无火而沸,茶香四溢,沁人心脾,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香,令人心神微醺。   “这个问题,老朽曾思索了数百年之久。”云岳真人亲自执壶,为三人各斟了一杯茶。   “「万相」之理,既是修真界的最高追求,也是最大的隐患。”   沈琅姿态从容,举杯品茶,等待下文。   “最初,修真之路不过是追求长生罢了。”云岳真人目光投向远方,仿佛能穿透云海,看到遥远的过去,“凡人畏惧死亡,渴望永生,这本是人之常情。”   茶水在杯中微微震荡,映照出窗外不断变换的云彩。   “但长生之后呢?人心总是贪婪的,总想窥探更高的境界。活得够久了,自然会开始思考生命的意义。于是有人开始研究天地规则,想要超脱这方天地。”   “这就是万相的起源?”原拾问道。   云岳真人微微摇头:“「万相」一直存在,只是我们发现得太晚。就像你不知道有虎,并不代表山中无虎。”   窗外的云层突然剧烈翻滚起来,如同沸腾的白色海浪。仙舟随之微微晃动,茶水在杯中荡起涟漪。   云岳真人眉头微皱,抬手打出一道灵符,灵符化作金光融入船体,船身随即平稳下来。   “万年前,第一位发现「万相」之理的修士名为玄机子。”云岳真人继续道。   “他在悟道时偶然触碰到了某种超越认知的存在,便记录下了自己的所见所感。那部《万相志》成为了后世修士研究万相的基础。”   原拾忍不住问道:“那位前辈……后来怎么样了?”   “疯了。”   云岳真人语气平淡,仿佛在讲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他在完成《万相志》的最后一篇后,将自己的肉身熔铸进原典之中,意识则彻底消散于天地间。有人说他已然成道,也有人说他被《万相志》吞噬了神魂。”   沈琅端详着手中微微颤动的茶水,若有所思:“既知如此,为何还要趋之若鹜?”   云岳真人神情未变,他静静凝视着沈琅片刻,然后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   “因为‘理’不可违。”   他走至窗边,看向那翻腾不停、仿佛永无止境蔓延至世界尽头般浩瀚壮阔的云海。   “天地有序,各有其轨。人族立足于世,当遵循自然之道,否则必遭反噬。”   “你可曾想过,我们为何能够御使灵力?为何可以沟通天地?又为何能超脱凡躯、登临长生?”   话至此处,云岳真人微微停顿,云海映照在他眼中,如同一个微缩的世界在他瞳孔中旋转。   “因我们窥探的是’理’,是宇宙运行、生死轮转背后的规则。而「万相」……乃是道之理。”   “但代价呢?”沈琅并未被这番说辞所动,直截了当地问,“失控、崩坏,被污染成非人的怪物,这也是「万相」带来的结果吧?”   此言一出,周围几名仙盟弟子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许多修士因追求大道而堕入癫狂,也有人为了窥探更深层次的真理,将自身献祭给显相,最终沦为介于人类与概念之间的混沌存在。   但,真理就是真理。   追求真理大道是每个修士的毕生追求,是立身之本,更是修真界千百年来的传统。   而沈琅的说辞,无异于将他们与那群不择手段、背弃人性的魔修相提并论,这如何能不令人心生不悦?   然而面对这样直白的质问,云岳真人神色不变,并无被冒犯的恼怒。   他只是缓缓摇头,语气温和却无可辩驳的坚定:“若无人愿踏入黑暗,又如何照亮前路?”   “昔年先贤亦曾踽踽独行,于混沌中摸索求索……若他们畏惧未知,止步不前,又怎会有今日修真界之繁荣昌盛?”   他的话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让不少弟子心中升起敬佩,纷纷露出赞同之色。有些人甚至收到了鼓舞一般挺直了腰背。   听起来是多么冠冕堂皇,多么充满献身精神的说辞。   然而沈琅却只是轻笑一声,并未附和。   他经历过太多副本,目睹过太多文明因所谓的探索未知而自取灭亡,看过太多人在“真理”的幌子下付出惨痛代价。   在漆黑深渊面前高唱赞歌,真的能照亮前路吗?又或者,只是在为自身的疯狂与野心,寻找一个看似崇高的借口?   更重要的是——如果云岳真人所言的“先贤”们真的如此伟大高尚,那么如今这满目疮痍、濒临崩溃的人间,又是谁造成的?   或许,称之为“罪人”更为贴切。   就在这时,舱门被猛然撞开,一名弟子慌慌张张地冲进来,语气急促:“真人!不好了!”   他的话音未落,整艘仙舟便剧烈震颤起来,像是遭遇了猛烈的撞击。   甲板上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众人东倒西歪,险些摔倒。   “怎么回事?!”   “稳住!切莫慌乱!”镇守司统领高声喝令,试图维持秩序。   那名惊慌的弟子抓住门框稳住身形:“云中巨兽!它突然改变方向,正向我们冲过来!”   原拾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按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应对危机:“不是说它们对我们没兴趣吗?怎么会突然——”   他的话还未说完,又一次更为猛烈的冲击波传来,仙舟剧烈摇晃,几乎要侧翻。   沈琅身形如电,迅速稳住身形,快步几步来到甲板向远处望去。   只见平静的云海变得狂暴无比,云层深处,一个庞大得难以形容的黑影正破开厚重的云层,朝着仙舟直冲而来!   那生物庞大如山岳,形似巨鲸,又像是一团扭曲膨胀的血肉噩梦骤然降临。   其表面布满了无数蠕动的触须和扭曲的肢体,每条触须末端都长着一颗幽蓝色的眼睛,这些眼球无规律地睁合闪烁,并非用于视物,而是感知器官,能直接捕捉虚无缥缈的灵力波动。   它体表覆盖着半透明膜状结构,每一寸皮肤都在不规则地蠕动着,仿佛下面栖息着无数细小生物。整个生物都像是由错乱的概念强行凝结而成,而非真正意义上的血肉之躯。   “是堕入「万相」污染的大妖!”云岳真人面色骤变,语气凝重,“竟是如此程度的污染……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异变,而是「万相」层面的污染!快!立刻启动九重护阵!”   话音未落,仙盟弟子们已迅速结印催动法阵。湛蓝色屏障升起,将仙舟笼罩其中。数名资历深厚的修士飞出船外,凌空结印,严阵以待。   然而面对那庞然大物,这些平日里令人敬畏的强者竟显得如此渺小,宛如蚍蜉撼树。   “奇怪……”一位年长的弟子面露疑惑,“云中巨兽从未主动攻击过仙舟,更何况是这种规格的仙盟战舟,它们本能会避开才对。”   云岳真人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目光不自觉地扫向沈琅,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或许是污染过深,理智尽失。防御阵法全开,准备迎敌!”   然而,那大妖仅仅伸出一根触须,轻轻朝着蓝色屏障一角拂去。   就在接触的刹那,屏障上的符文便骤然暗淡,灵气溃散!   “不好!它能吞噬灵力!”一名长老惊呼。   数名维系屏障的弟子面色变得惨白,本命法器瞬间粉碎,七窍流血!   屏障之上,一道裂痕蔓延开来,紧接着,轰然破碎!    第161章   “不好!”一位鬓角斑白的长老面色骤变, 惊骇之情溢于言表,“它……它竟能侵蚀防御阵法?这种能力已经超出了寻常大妖的范畴!”   只见那象征仙盟最高技艺的灵力护盾,转眼间消融殆尽, 连一丝抵抗之力都未能展现!   破碎的灵光四散飞溅, 化作无数微小的光点飘散在狂暴的灵气乱流之中。   “别慌!”一名青年剑修拔剑怒喝,剑身灵光爆闪,“既然护阵挡不住, 我们就联手斩杀此獠!仙盟弟子,何惧一妖!”   数十名修士同时腾空而起, 各式法宝灵光闪烁,炫目耀眼, 各展神通。   天地变色,灵力奔涌!   雷霆如紫蛇自九天劈落,烈焰凝聚成火龙横扫天际, 更有无数符箓如星辰坠落,带着绚丽尾光砸向那头畸形大妖。   但,这些足以撼山裂石的攻击落在那妖物身上,却只是泛起一阵涟漪, 随后便如泥牛入海, 消弭于无形。   “不可能……”刚刚倾尽全力释放雷法的弟子瞪大双眼, “我、我的五雷正法竟然毫无作用?这怎么可能……”   沈琅立于甲板之上, 瞭望随着云雾中半隐半现的庞然巨物。   它已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生物, 而是被「万相」污染后,脱离了正常存在形态的畸变之物。   它的本质已经部分超脱了物质界限,介于实与虚之间的存在。任凭修士的术法威力如何,都无法对其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因为这些攻击针对的是常规的物质层面,而它并非完整意义上的实体, 更像是扭曲的概念强行具现化的产物。   那云中巨妖缓缓转动庞大的身躯,无数幽蓝色的诡异瞳孔齐刷刷转向众修士。   静谧的瞬间后,突如其来的恐怖降临——   虚空中骤然浮现出无数如蛛丝般细密的黑线,以违背常理的轨迹,不遵循已知的空间法则,直接从一个点跃迁至另一个点,瞬息间便贯穿了最前排的几名修士!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云霄,被黑线穿透的修士并未立刻死去,而是僵硬地悬停在半空。   惊恐欲绝的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干瘪下去,最终化为灰烬,消散在风中……   “真人!此妖实力已远超寻常化神期大能,恐怕只有您出手才能解决危局!”   眼看仙舟岌岌可危,修士接连陨落,云岳真人终于沉着脸踏前一步。   他神色凝重,长须微微飘动,周身灵光流转,一股浩荡威压瞬间笼罩四周。   云岳真人踏空而起,双手掐诀,瞬间出现在众人前方。   一枚泛着耀眼金色光芒的古朴符箓自他指尖脱手而出,迎风暴涨,在空中展开,化作一道坚不可摧的金色屏障,牢牢横亘于仙舟前方。   “尔等速速撤离!”云岳真人沉声喝道。   面对一位合体期大能,那云中巨妖丝毫不惧。   布满各种异形口器的头部缓缓张开,露出内里密密麻麻的、不断蠕动的组织,然后发出一阵刺耳至极的尖啸!   那啸声穿金裂石,震荡虚空,直击神魂,让人瞬间感到头痛欲裂,几欲昏厥!   声波冲击之下,金色屏障剧烈震颤,表面瞬间布满密密麻麻的细小裂纹,随时可能崩碎!   云岳真人脸色微变,眉宇间终于浮现出一丝凝重之色。   然而他没继续出手,反而侧目看了一眼站在甲板上的沈琅,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沈琅自然察觉到了这电光火石间投来的微妙目光。   他心知肚明,这老狐狸是在借机试探他的实力。   不过,眼下情况危急,若任由这妖物肆虐,仙舟上的所有人都将葬身云海,也就没人能带他去见厉渊了。   他向前一步,对那正忙于修复阵法的镇守司统领说道:“借你佩剑一用。”   那统领正焦头烂额,骤然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话,心中恼怒,厉声喝道:“放肆!此乃我本命灵剑,与我性命相连,岂容外人染指——”   然而当他转过头,看清说话之人是沈琅时,所有拒绝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眼前之人立于风暴中心,却仿若与世间一切喧嚣隔绝。   那张俊美得近乎虚幻的面容上挂着淡然的自信,青丝在狂风中飘扬。   在这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对方却展现出超然物外的从容平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信任、追随甚至臣服。   仿佛只要有他在,一切困境都能迎刃而解。   统领愣愣地看着沈琅,像是被蛊惑了一般,鬼使神差地将手中那柄饱含心血、祭炼数十年的本命灵剑递了出去。   “多谢。”沈琅接过长剑,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他的手指触碰到剑柄的刹那,整柄长剑似乎发出了一声清越的铮鸣。   沈琅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已立于云端之上,与那遮天蔽日的巨妖遥遥相对。   他手中的长剑微微一震。灵剑有主,它能感知到沈琅并非它的主人,无法催动其中蕴含的灵力。   但,他不需要。   对他而言,剑,不过是手的延伸,是意志的媒介,是力量的载体。   他要用的,是剑气。   纯粹至极,不含一丝灵力杂质的剑气。   沈琅立于半空,青丝飘扬,眼中闪过一丝锋芒,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从容淡然化为凌厉无匹!   天地仿佛在这一刻静默,风云为之凝滞!   音爆轰然炸裂,震耳欲聋!   沈琅化作一道流光,速度之快甚至扭曲了周围的空间!   宛如神罚自九天之上直劈而下,竟比日光更耀目三分!   那一刹那,所有围观者只觉眼前一白,心跳骤停,灵魂都为之战栗!   他们的神识竟完全无法锁定沈琅的身影,只能捕捉到一道如梦似幻的残光,在云海间划出一道弧线,拖曳着冷冽寒芒,直扑那妖物——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中,众人目瞪口呆地看到那庞大如山、让他们无可奈何的云中巨妖,竟如同热刀切过软豆腐般,被被斩落了近乎三分之一的体积!   被斩断的巨大躯体在空中挣扎翻滚,扭动着试图重新拼合,但失去了核心连接后,只能以畸形的姿态坠入云海之下,被浓雾吞没。   “这、这到底是什么剑法?”一名老练的镇守司甲士喃喃自语,“没有灵力加持,怎么可能对「万相」污染体有效?”   众人面面相觑,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骇然。就连云岳真人,也面色凝重地盯着那道身影,神色复杂难明。   然而,即便失去了三分之一的体积,云中巨妖依然顽强地存活着。   残余的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流体般地重组成更加紧凑的形态,伤口处涌出无数半透明的组织结构,再生机制正在快速运转。   “没用的。”云岳真人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震撼,沉声道。   “这种堕入「万相」污染的生物本质已经超越了常规生命形态,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致命点。看似实体的躯壳不过是其意识的载体,只要「万相」污染还在,哪怕只剩一丝残留,它也能无限重生!”   仙舟上的众位修士齐齐仰望着半空中的沈琅。   只见他一袭白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青丝如瀑飘扬,面容冷峻如千年玄冰,单手执剑,于千丈高空俯瞰众生。   云海翻涌,风声呼啸,整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人。   好一个谪仙临世!   沈琅没有趁胜追击,反而收回那柄斩出惊天一击的长剑,静静地悬浮于半空中,直面那只正在重组的庞然大物。   “他要做什么?”有人紧张地低声询问。   众人屏息凝视,都期待沈琅施展出更加惊天动地的神通。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沈琅竟然缓缓伸出手,朝着那狰狞可怖的云中巨妖触碰而去。   “他疯了吗?!”一名年轻修士惊呼。   “快回来!那触须有剧毒!只要稍微接触就会被污染!”镇守司统领面色大变,大声嘶喊。   然而沈琅充耳不闻,那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五指轻轻按在了巨妖的一根触须上。   一缕银色光芒从沈琅的指尖流淌而出,沿着巨妖扭曲的身躯迅速蔓延。   所到之处,畸形的结构竟然开始逐渐规整,混乱的能量波动也开始趋于平稳!   “他在……净化它?”云岳真人瞪大双眼,“这怎么可能?「万相」污染连仙盟至高法典中都记载为’不可逆转之诅咒’,怎么可能被如此轻易化解?”   随着银光的不断扩散,云中巨妖的形态开始发生蜕变。触须收缩融入本体,多余的眼睛逐一闭合,畸形的肢体也回归正常。   狂躁不安的尖啸声也渐渐变得平缓,最终化为一声悠长舒缓的低吟。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那头刚才还凶猛无比,令整个仙盟战舟都陷入绝境的大妖,竟在沈琅的抚摸之下,像是驯服的灵宠般安静下来。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银光消退,云中巨妖的真容终于显现——   那是一只通体呈深邃墨蓝色,双翼展开足有千丈,宛若山脉般恢弘磅礴的大鲲鹏!   这只鲲鹏静静地悬浮在沈琅面前,态度竟有几分恭敬,它微微低头,似乎在向沈琅表达敬意。   刹那间,天地归寂,万籁俱寂。   云海之上,只余白衣如仙的沈琅,与那垂首在他身前,如山岳般庞大的鲲鹏。   构成了一幅让在场众人终生不会褪色的画面。    第162章   所有人呆住了。   先前那吞噬天地的恐怖妖兽, 竟然如温顺的灵宠般俯首臣服!   静寂之中,只听得高空罡风呼啸,猎猎作响。   船上众修士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他们亲眼目睹了一场超越认知的奇迹, 一时之间竟无人能言语,唯有深深的震撼在心头翻涌。   “这……这究竟是何等神通……”一名年迈的镇守司长老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堕入万相污染,按理而言, 早已成为不死不灭的畸形怪物,怎么可能恢复原状?这……这简直是逆天之举!”   即便是云岳真人, 神色也凝重到了极点。他紧盯沈琅的身影,面色没有露怯, 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竟能以肉身直触万相污染,而未受丝毫侵蚀?甚至……还能将其净化?!”   只要是还没摆脱肉。体束缚,修士再怎么强大, 哪怕短暂接触万相污染体,也会被污染同化。   轻则精神崩溃,重则肉身溃烂而亡。纵然是化神境的强者,也难逃此劫。   但沈琅不仅毫发无伤, 甚至让那堕落的云中巨兽褪去畸变、恢复原初?   这等手段, 已经超出了云岳真人的理解范畴。   此事若非亲眼所见, 哪怕是他这等阅历无数, 修为高深的仙盟长老, 也绝不会相信世间竟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沈琅伸手轻抚鲲鹏,轻声说了几句什么。鲲鹏发出一声清亮悦耳的长啸,随后缓缓沉入翻涌的云海深处,巨大的身影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浩瀚无垠的云层之中。   仙舟上鸦雀无声, 落针可闻。   所有人呆滞地仰望着沈琅自九天之上缓缓降落。   “多谢借剑。”沈琅落回甲板后,将手中长剑递还给仍处于呆滞状态之中的统领。   那统领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剑,嘴唇翕动,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傻愣地点头,半天之后,才终于磕磕巴巴地挤出一句:“不、不用谢……”   云岳真人目光复杂地深深地看了沈琅一眼,既有惊为天人的震撼,又带着一丝警惕与忌惮:“沈公子果然是人中龙凤,竟能净化连仙盟长老都束手无策的万相污染……此等手段,恐怕当今世上,寥寥无几……”   站在人群边缘的原拾,看见沈琅平安无事归来,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反而流露出一丝微妙的冷意。   “净化?”原拾心中冷笑,“不过是用另一个源的力量,对冲万相本源的影响罢了。”   云岳真人走到沈琅身边,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眼底闪烁着试探之意:“沈道友的实力果真非同一般,这次多亏了你,我等才能化险为夷。看来,之前的顾虑,实属多虑了。”   “举手之劳。”沈琅淡然回应,语气不卑不亢,没有因众人的吹捧而流露出得意之色。   周围的修士们团团围住沈琅,纷纷七嘴八舌地询问他的来历和修炼之法。   而原拾沉默地背靠栏杆,与喧闹的人群保持着一段距离,目光沉郁地注视着被众星捧月环绕的沈琅。   他注视着沈琅身上那尚未消散的银色气息,陨星源的残留印记。   真是……让人厌恶又嫉妒。   被侵犯领地的本能敌意在他心中翻涌,如野兽守护自己的地盘般不容许任何外来者的染指。   “他宁愿选择一个苟延残喘的陨星,也不愿与我,这个世界之主结合?”   源的意识在原拾的脑海中低语,语气中带着一丝没由来的委屈和难以理解的困惑。   他不明白,为何沈琅会选择一个即将消亡的源,而不是选择与他——这个完整、强大、拥有无限可能的万相本源融合。   不一会儿,沈琅摆脱了围绕在身边的修士,径直走向船舱。   他推开自己房间的门,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我还以为你要在外面多待一会儿,接受众人的赞美。”   原拾的声音响起,不同于他往日的沉稳,此刻带着一丝冷意和压抑的妒火。   沈琅转身,对上那双闪烁着金色光芒,如同月食时刻被阴影笼罩的天穹般深邃莫测的眼眸。   “你知道我不喜欢那些。”沈琅靠在门框上,姿态闲适,“万相本源大人有何指教?”   原拾——不,应该说是掌控着原拾身体的万相本源冷哼一声,大步流星地跟着沈琅走进房间,反手将门重重关上,阻绝了外界的窥探。   “你刚才用了那个外来源的力量。”他眉宇间流露出不悦,“你以为我没发现么?”   沈琅不置可否地轻笑一声:“只是借用而已,解决当务之急。”   “借用?”源猛地欺身而上,一把将沈琅狠狠地按在舱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他右手紧紧扣住沈琅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骨骼捏碎;左手则撑在他耳侧,膝盖强势地顶入沈琅双。腿之间,将他整个人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断绝了他逃脱的可能。   这是一个极具侵略性和占有欲的姿势,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心跳,以及某处微妙的变化。   源的面容近在咫尺,两轮燃烧着金色火焰的新月直勾勾地盯着沈琅,目光灼灼,像是要将他整个人吃掉。   “你是我的。”他嗓音比原拾平时更加低沉沙哑。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我的,包括你。任何人、任何存在都不能从我这里夺走属于我的东西,即使是另一个源也不行。”   沈琅没有表现出丝毫慌乱,对他这番重复过不知几次的言论也没有意外,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面孔:“你在嫉妒?”   源冷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与轻蔑,“万相本源为何要嫉妒一个苟延残喘的流亡者?”   “那你为何这般激动?”沈琅不为所动,反唇相讥。   他靠得更近了,鼻尖碰到沈琅的鼻尖,温热的呼吸交缠:“你要我重复多少遍,沈、琅。”   他一字一顿:“从你踏入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的所有物。”   手指抚过沈琅的脸颊,动作温柔得近乎缱绻,眼神却冰冷刺骨:“即便是你自己,也无权将自己交给别人。”   沈琅轻笑一声:“我不属于任何人。”   对方没有急于回答,而是用指腹沿着沈琅英挺的脸颊线条缓缓滑落。   经过下颌,停留在锁骨处轻轻摩挲片刻,沿着沈琅的脖颈下探……突然收紧五指,隔着衣物用力捏了一把!   “嘶——”这一猝不及防的举动让沈琅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体本能地颤抖了一下。   他偏头避开对方灼热逼人的气息,源的吐息所到之处泛起一层淡淡的粉红,如春日枝头盛开的娇艳欲滴的桃花。   与此同时,低沉沙哑、充满侵略意味的嗓音贴着他的耳畔响起。   “说,你究竟是谁的?”   沈琅微微叹息,无奈地笑了笑,试图解释:“你到底是在生什么气?无论是哪个源,都是同样……”   “唔!”他的话还未说完,唇瓣便被对方狠狠地咬住,话音在这突如其来的亲吻中化为闷哼。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好似只过去了一瞬。   当两人分开时,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缠绵悱恻后的潮湿气息。   被禁锢住的沈琅倚靠在墙面上,喘息紊乱,胸膛剧烈起伏。   嘴角那点猩红愈发醒目,被咬破唇肉后渗出的血珠增添了一丝旖旎意味。   沈琅轻叹一声:“满足了吗?”   源闻言,带着情。欲的眼眸瞬间眯起:“……别再拿那种事情试探我。”   他盯着那刺目的血珠看了一会儿,然后凑至唇边,将那抹红色尽数舔舐干净。   沈琅顺势放松身体,让自己陷入对方桎梏之中。   他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源搭在自己腰侧的手背,安抚的意味远大于抗拒。   “好了,我知道了。”沈琅低声安抚道,纵容与无奈显而易见。   这种纵容反倒令万相本源微怔,那股侵略性十足的怒火仿佛被什么温柔包裹住了。   他皱眉,不满地咬了一口沈琅喉结,但最终还是放松了钳制。虽仍不愿后退半步,像是担心稍有松懈他就会消失在自己掌控之外。   他的唇落在沈琅的颈侧,呼吸灼热而急促,从颈侧缠绵辗转至锁骨,每一次触碰都宛如烙印,在沈琅肌肤上留下淡淡金芒。   “你明知我不喜欢。”源低声道,声音中夹杂着模糊的情绪,介于吃味与责备之间,“为何还要用他的力量?”   沈琅没有作答,只是微微偏过头,任由源在自己颈间厮磨,给予对方更多侵略与索取的空间。   这个小动作似乎取悦到了源,他的吻变得轻柔了一些。   唇齿辗转交缠间,空气愈发黏腻暧昧,温度持续攀升。   源的身体紧密无缝地贴着沈琅,炙热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   他不再满足于浅尝辄止的亲吻,开始攻城略地。   吮。吸,啃。咬,带着掠夺和占有的意味。   手掌顺着沈琅腰线向上探索,指尖轻巧解开他衣襟,贴上温热肌肤。   “外面有人,”沈琅微微避开,提醒道,“你确定要在这里?”    第163章   源抬头, 那双如金色新月般的瞳孔映照出沈琅淡然的面容:“怕什么?谁敢闯进来,我就让他后悔来到这世上。”   不等沈琅回应,便已迫不及待地将唇贴上沈琅形状优美的锁骨。   舌尖描摹着那突出的骨骼轮廓, 每一次舔舐都留下一道微微发亮的金色痕迹。   那些金色如同活物般渗入皮肤, 在沈琅肌肤上绽放出迤逦的花纹。   “你刚才在外面,那么多人看着。”   源的声音闷在沈琅的颈窝里,呼出的热气喷在皮肤上, 引起一阵沈琅不由自主的颤栗。   “他们都在看你,那些眼神, 那些目光……都在亵渎属于我的东西。”   沈琅微阖双眼,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他的呼吸稍显急促, 默许这种过分的亲近。   他对源的占有欲已经习以为常。   沈琅轻声道:“我有什么好看的。”   “你的一切。”   源抬起头,那双眼中倒映着沈琅双唇红肿,衣衫凌乱的模样, 语气近乎痴迷。   “看你的力量,看你的容貌,看你——”   他突然停顿,手掌缓缓抚过沈琅紧实的腰侧。   隔着衣料, 感受着那具身体散发出的温热与生命力。   源的手指用力, 卡住沈琅线条明显的胯骨:“看你的身体, 你每一寸血肉, 都是他们觊觎的对象。”   沈琅啼笑皆非:“都是男人, 我有的其他人都有。”   “不一样!”   源的声音突然急切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要在沈琅身上留下更多属于自己的印记。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任何胆敢觊觎他的视线都明白——这个人,是他的所有物,是万相本源的私有领地。   隐退的陨星源留下的银色纹路却逐渐浮现, 与金色痕迹交织碰撞,宛如星辰与太阳的对峙。   源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毫无预警地张口在沈琅胸前留下一个更深的齿痕,泛着淡淡的金光,明显比其他印记更为醒目:“他竟然还在挑衅我,妄图抵抗我的标记!”   沈琅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插入源发丝间,不轻不重地扯了一下:“别闹了,现在不是时候。”   他的语气虽然带着几分无奈,却也没有真正拒绝。   源的动作微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   他将脸深深埋在沈琅胸前,声音低沉得近乎耳语,来掩饰话中的酸涩与委屈:“……每当你使用他的力量,就像在我眼前与他……私。通。”   话音刚落,外面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和低声交谈,愈发靠近。   沈琅终于强硬了一些,抬手搭在源的肩膀上,将他推开些许距离:“够了,还有其他事要处理。”   源不满地皱起眉头,似是在考虑是否要听从这个猎物的命令。   但他还是不情不愿地退开了:“记住了,你欠我一次,之后必须得补偿我。”   金色新月瞳孔逐渐褪去,原拾的身体微微晃动,沈琅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他。   “对不起……”原拾低声说道,眼神游移,不敢直视沈琅的眼睛,“我、我记得发生了什么……他又占据了我的身体……做了那些事……”   沈琅摇摇头,神色平静:“不必在意。这不是你的错。”   原拾怎么可能不在意?   他垂下眼帘,目光落在沈琅微敞的衣襟上。那里还残留着源方才啃咬的痕迹。   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一股热流从不能描述的地方升起,却发现已经嗯的不能再嗯。   “我……抱歉。”他的声音嘶哑,却在说完这句道歉之后,毫无预警地再次吻上了沈琅的唇。   这一次,不是源的意愿,而是原拾自己的渴望。   他的吻很生涩,却又饱含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尝到了沈琅唇上淡淡的血腥味。   心脏狂跳,仿佛要冲破胸腔的束缚。   沈琅没有推开他。   得到默许的原拾似乎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他变本加厉地撬开沈琅的唇齿,探入那温热的口腔,细致描摹过每一处角落,贪婪地汲取着属于沈琅的气息。   想要用自己的方式,覆盖源的残留。   方才万相本源与沈琅亲近时的一幕幕画面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那些放肆的啃噬,侵略性的触摸,以及沈琅在猛烈攻势下的反应……   心旌摇曳,理智崩塌。   羞愧、愤怒、不甘,以及一丝隐秘的兴奋。   羞愧于自己力量的弱小,只能眼睁睁看着另一个意识占据自己的身体,对沈琅做出种种逾矩之事;   愤怒于万相本源的肆意妄为,竟敢如此冒犯沈琅,把他当作私有物品;   不甘于自己只能被动接受,无法阻止这一切发生;   但同时,一种背德的兴奋悄然滋生。   当源吻上沈琅时,他能透过自己的唇舌尝到沈琅唇齿间的甜意。源的手在沈琅身上游走时,他也能感受到那肌肤的温度和触感。   原拾闭上双眼,那些不可告人的渴望在心底肆意蔓延。   他想听到沈琅因他而发出的声音,而非为源所动。   想要覆盖那些金色的痕迹,用自己的方式,打上自己的印记。   如果源能对沈琅为所欲为,为什么他不能?   如果沈琅能容忍源的放肆,是否也会接受他的触碰?   是否也会在他的怀抱中战栗,展露出那令人心醉神迷的脆弱姿态?   他原拾,才这具身体的主人,为何要畏首畏尾,像个偷窃者般小心翼翼?   这个念头一旦浮现,便如燎原之火,瞬间吞噬了原拾的理智。   他不再犹豫,将沈琅牢牢扣在自己的怀中,狠狠咬下!   他要让沈琅记住他,记住原拾的存在,记住,此刻吻着他,拥抱着他,渴望占有他的,是他原拾,而不是什么万相本源,也不是什么别的源!   是他——原拾!   血液如沸腾岩浆般奔涌,心跳声响得仿佛整个房间都能听见。他的瞳孔因兴奋扩张,鼻腔唇齿间尽是沈琅身上那独特的气息。   似是九天云霄般孤高冷寂,又似深谷幽兰般沁人心脾。   沈琅的手轻抚上他的后颈,不急不缓地引导着这个吻的节奏与深度。   既不推拒,也不过分迎合。   他的温度透过指尖传递,在发梢穿梭的力度让原拾近乎颤栗。   他感受到对方并未抗拒,甚至……隐隐有几分纵容。   就像纵容万相本源时一样。   “沈琅……”他在唇齿间低喃,嗓音因情绪显得有些暗哑,“我不是他……我是我自己。”   不是源,也不是其他任何存在。   他想让沈琅明白,现在亲吻他的人,这个被情绪驱使、妄图侵。占他的人,只是原拾,仅仅是原拾。   他怕沈琅将他视作源的替代品,怕自己在沈琅心中永远只是那个被寄宿的容器,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客。   沈琅低笑了一声,带着惯有的从容与淡然,手指在他的颈后缓缓摩挲:“我知道。”   这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原拾心头猛地一震,胸口泛起一阵既酸涩又甜蜜的疼痛。   沈琅能分辨出他们的不同,对他来说,比任何承诺都更令人心安。   他突然迫切地想要被沈琅铭记,想要占据对方的视线,想让沈琅真正看到他——看到那个与源截然不同、仅属于原拾这个人类的自己。   心念已决,他加深了这个吻,大胆地探入对方口腔,肆意掠夺着每一寸甘甜。   手掌沿着沈琅的侧腰缓缓下滑,又犹豫着不敢进一步深入。   既渴望探索更多未知领域,又害怕越界惹恼对方。   外面的喧闹声渐渐清晰起来,修士们正在讨论接下来的行程。脚步声停在门外,有人抬手,轻叩门板。   “有人来了。”沈琅低声提醒,声音比平时多了几分低哑,带着几分喘息,那是情动的证明。   原拾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后退一步,与沈琅拉开距离。只是那双手停留在对方腰侧,迟迟不肯完全收回。   门被推开的刹那,他终于松手。   当云岳真人推门而入时,原拾的目光依然忍不住飘向沈琅颈间若隐若现的金色纹路。   那些痕迹分外刺眼,彰显着另一个碍眼的存在曾留下的证明。   他拳头在袖中悄然收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垂下眼掩盖了眸底翻涌不止的暗潮。   ——这印记终有一天,会被他所取代。   他不会再给源任何趁虚而入的机会。   那些未经发酵的妄念并未消散,反而在暗处悄然生根,盘踞于灵魂深处,蛰伏着,静待下一次爆发的契机。   --   三日后,苍梧山。   远远望去,宛如名家大师挥毫泼墨所绘的一幅浩渺壮丽的水墨画卷。   层峦叠嶂的峰峦,宛若自云海中拔地而起,又似从天际垂落,彼此交错,重重叠叠。更有部分山峰竟完全脱离了引力,凌空浮动,悬于苍穹之下,违逆凡尘法则。   当仙舟逐渐靠近,方能窥见苍梧山真正的奇异之处——   山间流云非寻常雾霭,而是隐隐闪烁着淡金与幽蓝交错的光辉,如星河碎屑般弥漫空中。   偶有风起,雾光流转,其形态好似神之手在苍穹间挥毫落笔,勾勒出波澜壮阔的奇景。   随着沈琅等人踏入苍梧山的领域,一道神识骤然落在他们身上。    第164章   “苍梧山, 乃凌虚道君的道场,千年以来巍然不动。”云岳真人低声介绍,语气中透着恭敬与谨慎, “此山一草一木皆蕴灵性, 然而并非所有灵物都怀善意。外人入山,需谨言慎行,以免触犯禁忌。”   原拾偏头看向沈琅, 见他神色淡然,并未因这番话有所波动, 便低声道:“有人在窥探。”   沈琅唇角微扬,目光落在远处巍峨的大殿, 语气淡然:“窥探罢了,预料之中,不必在意。”   原拾闻言, 抿紧了嘴唇,微微颔首,便不再多言。   山中植被初看与寻常山林无异,苍松翠柏, 古木参天, 山花盛放。然而若仔细端详, 便会发现, 这里的一草一木皆显异状。   树木的年轮并非规则的同心圆, 竟呈现出非同寻常的几何图案,螺旋与多边形排列出似是阵法的形状。   不知名的野花随风摇曳,花瓣的排列却在悄然变化,若长时间注视,会发现其形态依循着演绎天体运行轨迹。   山间溪流清澈透亮, 倒映着天光云影,但偶尔,水面上映出的影像却与现实不符——有时是陌生人的轮廓;有时是已枯死的古木再度枝繁叶茂焕发生机;甚至有时,连尚未发生的未来一角也会在水中惊鸿一瞥,短短数息之后便倏然消散。   蜿蜒的山路由青石板铺就,密布古老符文,远远望去,宛如一条盘踞在山体上的巨龙。   据说这些符文并非人工雕刻,而是在万年前的一场天地异变中自发形成。   传闻,凡是试图解读这些符文真意之人,无一不是遭遇不测,或是身死道消,或是疯癫失常。   随着高度攀升,周遭气温逐渐降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描述的奇异气息。那气息既像是陈年古籍散发的纸张墨香,又隐约带着无数生命腐朽后才会产生的甜腻腥腐之气。两者交织混杂,恍若踏入生死交汇之境。   “这里的灵气……”原拾低声道,眉头紧蹙,贴近沈琅背后,“不太对劲。”   云岳真人回头,目光深邃,缓缓说道:“并非不对劲,而是太过纯粹。”   “凡人所居住的凡间,不过是漂于泡沫表层的世界,而苍梧山……已经半只脚踏入那泡沫之下的深渊。此地的灵气,已经无限接近于「万相」的本源。”   此话一出,原拾面色微沉,似是带着一丝不屑,嘴角勾出一抹弧度。但旋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迅速收敛了那副略显轻慢的神情。   沈琅若有所觉地回眸瞥了他一眼,原拾立刻敛容静气,一副小心谨慎之色。   极目远眺,壮丽巍峨的主殿——「万相殿」正悬浮于山峦之巅,缥缈的云雾之间,整座殿宇通体以一种半透明的青碧色玉石筑造而成,在阳光的照射下,几乎与山体融为一体。   殿宇外观看似轻盈飘渺,宛若云中楼阁,却又无端地予人一种压迫之感。   大殿之前,巍然耸立着十二根雕刻着盘龙纹样的巨型石柱,龙身上的鳞甲似是微微颤动,仔细端详之下,会发现那并非是雕刻装饰,而是真的有生灵在石柱内部游动。   云岳真人带领二人沿着一条横亘于山谷之中的云桥通向主殿。   这云桥看似虚无缥缈,像是云雾凝聚而成,实则非常坚固,每一步踏在桥上,都会激起一阵光晕涟漪,层层扩散开来。   云桥两侧的峡谷深不见底,一眼望不到尽头,偶尔会有一些奇异的光点在深处闪烁不定,如同潜藏在深渊中的未知生物的眼睛在窥探着桥上的人。   云岳真人在巍峨壮丽的宮殿门前停下脚步,在万相殿前恭敬行礼,然后转身向沈琅和原拾道:“凌虚道君正在殿中与各派掌门共议对战厉渊之策。我等暂且在此稍候片刻,切勿妄动。”   稍后片刻后,万相殿的大门缓缓开启,泄出一缕近乎实质的灵气,触及外界空气后凝结成实质般的氤氲雾气,在门前翻滚涌动,久久不散。   原拾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眉头紧蹙。   云岳真人神情恭敬,垂首侍立,连气息也放低了三分。   唯有沈琅神色如常,打量着殿内的景象。   大殿内部的空间远比外观所示要广阔得多,仿佛一方天地被压缩于有限的空间。   穹顶高不可测,仿佛直通天外。上方悬浮着数七颗发光体,不是寻常的灯盏,竟是被禁锢在阵法中的星辰碎片!   脚下的青玉地板半透明如琉璃,行走其上,脚步落处便有灵力波动荡漾开来,映射出波光潋滟般的灵韵,如同天地之息的脉动。   而在大殿的正中央,一幅三维投影悬于虚空之中,呈现出整个此方世界的缩影山河地貌。   沙盘图上有些区域呈现出暗红色,是已被魔军攻占的领土;另一些区域则是苍翠之色,代表仙道势力尚存的地方。   暗红区域已占据了地图的大半,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蚕食整张地图。   殿内两侧分坐着数十位气息深沉的修士,服饰各异,来自不同门派,但无一例外都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大能。   其中有身着素白道袍,气质清冷出尘的剑修;有披青袍,威严端庄的宗门掌门;也有青衫素雅,言笑温和的儒修;甚至更有数位气息诡谲的鬼修与妖修在座。   仙道、妖道、鬼道……历来水火不容,如今却齐聚一堂。   可见厉渊之祸,严峻到足以迫使他们放下自古以来的成见,联手抗衡。   而在正北方的主位之上,一道身影静静端坐,俯瞰大殿。   那便是当今仙道魁首——凌虚道君。   此人外貌不过三十余岁,却给人一种历经千年沧桑的感觉。   他身穿素银道袍,外罩星辰流转的法衣,头戴玉冠,俊美无俦,透出天然的疏离感。   那并非刻意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仿佛他本身便是与天地同寿般超然存在,让人不禁心生敬畏。   沈琅目光稍稍收敛,只觉这凌虚道君的眉宇间透着几分熟悉的影子。   竟与落霞宗的明虚真人有几分相似,让人以为是在面对明虚真人的血亲。   但这位道君比明虚真人更深不可测。他周身灵压无半分流溢,平静得犹如虚无,却让人生不出任何抗衡之意。   趋近于“道”的境界。   凌虚道君垂眸审视沈琅片刻,便让大殿陷入短暂的沉寂。   他尚未开口,倒是一位青袍道人率先轻笑出声。   “这就是传闻中厉渊也欲得之人?”   “倒是生得不错。”青袍道人语气带着些许玩味,眯起眼,仔细打量了沈琅一番,“不过若只是倚靠这副皮囊……呵,修真界中惊才绝艳之辈不在少数,倾国倾城者更是数不胜数。厉渊若是贪图美色,何必非要盯上此人?”   “的确,看起来不过是个修为尚浅的小辈,虽有几分姿色,但也仅此而已。”另一位身着五行八卦道袍的中年修士点头附和,语气略带怀疑,“云岳,你确定没有弄错?”   旁侧一位气息凝滞、鬓角染霜的长老却缓缓摇头,目光在沈琅身上逡巡片刻后道:“百里掌门,我观此子气息内敛,行走间自有一股超脱尘俗的神韵,绝非等闲之辈。”   百里掌门却只是嗤笑一声:“不过是刚踏入道途的竖子,凭什么认为厉渊对他另眼相看?莫不是……以色侍人?靠这张脸去勾引厉渊不成?”   此话一出,殿中众人皆是一愣,几位原本尚且持观望态度的修士神情顿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毕竟修真界虽以实力为尊,但真正到了生死存亡之际,难免不会有人考虑其他手段——尤其是面对厉渊这样心性难测之人,若此子真能令其动情,或许……   “此言差矣。虽说厉渊那厮行事乖张,但以他的实力和地位,想要什么得不到?美人无数,天材地宝更是不知收罗了多少,岂会为了区区一个后生晚辈如此大费周章,岂不是徒增笑柄?”   “慎言。”一名身着青衣的女子开口,清冷如山泉的声音透着冷意,“此子能被云岳真人带来,想必非寻常之辈。况且,我等如今处境已是岌岌可危,与其拘泥成见,不如留一线转机,或许会有意料之外的突破。”   “糊涂!此等行径,无异于舍本逐末,缘木求鱼!”   百里掌门语气愈发严厉:“厉渊之强悍,诸位皆是有目共睹。七大宗门中已有三门在他手下覆灭!连玄武峰那位……都陨落于其手!”   他说到此处顿了顿,神色阴郁:“如今,我们竟要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来历不明的小辈身上?”   “百里道兄此言不无道理。”   偏殿南侧,那黑衣老者阴恻恻地说道:“厉渊素来心思缜密,绝非好色之徒。他如此不惜代价,也要寻到此人,便足以说明,此人身上必定藏有他觊觎之物。”   那青衣女子闻言,沉默片刻,终究未再反驳。她深深看了沈琅一眼,目光意味深长:“此人身上,确实萦绕着万相气息……这一点,倒是颇为耐人寻味。”    第165章   一位身着月白色长袍的老者不屑地嗤笑一声, 眉宇间流露出傲然之色:“在座诸位哪个没有探索过「万相」之理?千百年来,我等穷尽心力参悟天地玄机,此子身上那点微末「万相」气息, 实在不值一提。”   “星衡道友此言差矣。”一位身形消瘦得近乎枯槁的老者缓缓站起, 他双眸深陷,周身笼罩着淡淡的死气,虽身着道袍, 却透出一股不属于生者的森然死气。   “「万相」之理玄奥无穷,每个人对其的感悟和运用都不尽相同。此子身上的「万相」气息虽然微弱, 但其本质却与我等所知的「万相」有所不同——就如同涓涓细流与浩瀚大海,虽同为水, 却有着本质的区别。”   老者骨节嶙峋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拐杖,走近几步,目光灼灼地盯着沈琅, 眸底隐隐闪烁着幽冷的磷火。   “此子身上的「万相」气息,给老朽一种……不同于此方世界的感觉。”   “白骨老魔,你又在装神弄鬼了。”一位身着金色战甲的魁梧男子冷声打断,“「万相」只有一个, 哪来的不同?不过是你感知出了问题罢了。”   白骨老魔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金乘真君, 你一生只知修炼体魄, 若说炼体一道你或许无出其右, 但对「万相」的理解浅薄如纸。此事你若不懂, 可莫要妄言。”   “你——!”金乘真君眉头一皱,怒气骤升,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克制住未发作,只冷哼一声,没再与白骨老魔纠缠。   这时, 大殿角落里,一道清脆的嗓音响起。   “我觉得诸位前辈都想得太复杂了。”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一位容貌秀美的少女闲适地倚靠在殿内玉案旁,袖口用粉色流苏束起,襦裙飘逸。她单手托腮,语调漫不经心:“或许厉渊追寻此人,真的只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呢?”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连白骨老魔都挑了挑眉,而金乘真君更是面色古怪地扫了一眼沈琅,喉结滚动了一下,却终究没说话。   而站在沈琅身旁的原拾脸色霎时一沉。   “叶箩师妹,你还是太年轻。”一名身着紫袍的中年男子叹息着摇了摇头,语气无奈又带着点敷衍,“厉渊纵横万界,见过的美人不知凡几,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小辈的外貌而大动干戈?”   粉裙少女撇撇嘴,毫不在意地摊手:“为什么不可能?厉渊再强大也是个人呀。人都有七情六欲,铁石心肠也会有柔软之处。说不定他就是一见钟情了呢?”   “正所谓一眼万年,相思入骨。”   “够了。”   一道不疾不徐的声音缓缓响起,不高,却自带威压,如古钟轰鸣,瞬间将大殿的议论声尽数压制下来。   凌虚道尊终于开口了。   他自上位俯视殿内众人:“诸位皆是修真界顶尖人物,成名已久,享誉四海,却在此为一个小辈争论不休,未免有失身份。”   一字一句都蕴含着不可违逆的威严,之前还带着调侃意味的叶箩也收起了随意的态度,不敢再言语。   ——好一个下马威。   沈琅静立殿中,神色不变。   他不着痕迹地扫视一圈,便将这些正道大能的修为估摸了个七七八八。   此界修士依赖灵气与「万相」之力修炼,汲取天地灵气以强壮自身。而沈琅的力量来源涉及多重位面,与他们大不相同。   这些自恃高深的大能探查他的气息,得到的不过是“驳杂”、“境界低微”、“无足轻重”之类的评语,完全不会把他放在与自己平等的层面来看待。   在他们看来,沈琅不过是厉渊突然感兴趣的一个棋子,或是筹码。再或者,只是一件可能有用的工具罢了。   正因如此,他们才会愿意坐在这里,看一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让他们不得不费心思量。   这种误判对沈琅来说反倒是一件好事,让他可以在局势尚未明朗之前保持低调,蛰伏待机。   况且,这种被当作筹码衡量的感觉……倒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沈琅对此并不放在心上,只是觉得有趣——这些自诩正道领袖的人,平日里高高在上,目空一切,可到了真正风雨飘摇的时候,竟然也会为了一个敌人的态度争论不休,可见如今局势已危机到了何等地步。   倒是一旁的原拾,神色已经沉了下来。   他拳头紧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阴沉得可怕,强忍怒意,额角青筋微凸。   方才那些人说的话,他句句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如此。”   “美色侍人。”   “不值一提。”   他们怎敢——   他们怎敢如此轻薄沈琅?   霎时间,殿内众多大能忽然同时感到一阵心悸,呼吸不由自主地一滞。   一股莫名的威压从四面八方袭来,如有实质般掠过众人心头,使人瞬间生出一种直面不可名状之伟力的恐惧感。   然而这股压力却又如昙花一现,尚未来得及捕捉,便已消散无踪,仿佛只是众人的错觉。   修为最深的几位大能,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   “奇怪……”白骨老魔喃喃自语,思索道,“方才那股气息……像是……”   凌虚道尊目光冷沉,在殿内缓缓扫过,最终落在沈琅身上。   然而即使以他的神识探去,却依然未能察觉到任何异常。那位立于殿中的白衣修士气息平稳,不染尘埃,如风过静湖,不起半点涟漪。   这股威压来得突然,消失得更是莫名,就连半步飞升的凌虚道尊都无法确定其来源。   与此同时,沈琅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掠向身旁的原拾。   后者呼吸略显急促,指尖不自觉地收紧,瞳孔深处,一轮金色新月若隐若现。   沈琅眸光微敛,未发一言,只是捏了捏原拾的指节,力道不重,却足够将他安抚下来。   原拾握拳的力道松懈几分,心底翻涌的情绪被生生按下,金色新月也随之渐渐隐去。   “各位前辈。”   沈琅终于开口,声音平稳,不疾不徐,带着天生的镇定与从容。   “在下不过是个偶然卷入此事的散修,对于厉渊为何追寻于我,实在一头雾水。若诸位前辈认为在下尚可助力于此事,在下自当尽力而为。若诸位认为在下无足轻重,那在下即刻告辞,不再叨扰。”   他的语气恰到好处,面对满殿仙道巨擘,既不唯唯诺诺,也不盛气凌人,仅凭言语便展现出了绝佳的气度,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休想!”金乘真君冷哼一声,语气凌厉,你既已身在万相殿,难道当我苍梧山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   他眯起双目,冷冷盯着沈琅:”更何况,谁能证明你不是厉渊派来的奸细?我等才刚接纳你,你倒先摆出一副不愿配合的模样,这可不像一个真正站在正道一方之人的作风。”   “说得不错。”百里掌门负手而立,语气森然,“若非云岳真人亲自带你前来,你又如何能踏入苍梧山半步?现在却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未免可疑。”   他双目微眯,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不如我来问一个简单的问题——你与厉渊,可曾相识?”   沈琅面色平静,毫无迟疑地答道:“未曾谋面。”   “呵……这小子说的是真是假,还得验证一二。”玄阴老怪阴恻恻笑了一声,周身缭绕着一缕缕幽暗的死气。与另一位鬼修白骨老魔不同,他的死气充斥着浓稠的血腥气。   “不如让我用搜魂之术,直接从他脑中一探究竟,如何?”   此言一出,原拾瞳孔骤然收缩,眼底金色光芒一闪。他体内的万相本源躁动不安,几欲冲破理智的桎梏,彻底爆发。   搜魂之术残忍至极,轻则神志错乱,灵识受损,重则神魂寸断、魂飞魄散,比死亡更甚。   即便在弱肉强食修真界,这等手段也被列为禁术,非万不得已,绝不轻用。   然而在凌虚道尊亲自坐镇之下,竟有人公然提出对沈琅施以此术,可见他们对沈琅,或者说,对沈琅背后牵扯到的厉渊的猜忌与戒备,到了何等程度。   玄阴老怪枯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阴冷的笑意:“本座这搜魂之术虽说有些……不太雅观,但胜在准确。小友若真心坦荡,大可放心配合,本座自会手下留情,不至让你吃太多苦头。”   “且慢!”云岳真人终于忍不住出言阻止,“搜魂之术非同小可,伤人神魂根基,后患无穷。沈小友乃是仙盟诚心相邀的贵客,岂能如此粗暴对待?”   玄阴老怪冷冷一笑,语气嘲弄:“云岳,你若顾念仙盟体面,不愿亲自动手,那便由本座代劳!”   他说着,周身缭绕起浓郁的阴煞之气,枯瘦的手指抬起,隐约透出白骨的轮廓。   “前辈若要搜魂,在下自当配合。”沈琅淡淡道,嗓音清朗,毫无慌乱,“只是,在下修为低微,恐怕难以承受前辈的神通。若是一时不慎,魂飞魄散,怕是对查明厉渊之事无半分益处。”    第166章   “哈哈哈哈!”一直冷眼旁观的司空掌门大笑出声, 悠然自得地摇着折扇,“这小子倒是伶牙俐齿,进退有据!玄阴老怪, 你的搜魂之术连金丹期修士都难以承受, 他一个区区筑基小辈,怕是术法才起,人已亡矣!”   “到此为止。”   凌虚道尊声音不高, 却瞬间压制了殿内所有声响:“若此子当真与厉渊有关,搜魂之后反倒可能引来更大的麻烦, 此事不必再议。”   他从主座起身,衣袍随之轻拂, 虚空中隐隐泛起道道灵光涟漪。   只是这极细微的动作便让压迫力无形之间扩散而出,让众人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   “诸位暂且退下。”道尊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语气不容置疑, “本座与这位小友单独交谈。”   殿内众修面面相觑,却无人敢违抗。他们纷纷起身,向凌虚道尊躬身行礼。   “谨遵道君之命。”众人齐声应道,随即鱼贯离去。   唯独玄阴老怪离开时发出一声冷哼, 目光如毒蛇般在沈琅身上逡巡:“道君既有偏袒, 老夫自不敢违。只是此事蹊跷, 怕是后患无穷。”   众人皆离去后, 只剩原拾仍旧站在沈琅身侧, 一动不动,如临大敌般死盯着凌虚道尊。   “你也先出去吧。”沈琅转向他。   原拾寸步不离,反而更靠近了些:“不行。”   沈琅望进原拾那双被金芒染透的眼睛,伸手轻捏了捏他紧攥的拳头。   “没事的。”沈琅安抚道,“你先出去, 我与道尊单独谈谈。”   原拾怔住片刻,拳头在沈琅的触碰下缓缓松开。   他哑声道:“我就在门外,有任何异常——”   他最后深深看了沈琅一眼,这才不情愿地转身走离开。   殿门缓缓合拢,外界嘈杂声顿时消失殆尽。宽阔的大殿中只余下沈琅与凌虚道君二人。   “请随我来。”凌虚道君抬手引路,朝殿左侧走去。   那处设有一方别致的休憩之地,紫檀木雕刻的茶几玲珑小巧,桌上摆放着一套紫砂茶具。   茶水已然备好,丝丝缕缕的雾气沿着杯沿袅娜上升,淡淡的兰花香浮动于鼻尖,沁人心脾。   茶几两侧,各设一张雕花檀木椅,木质纹理温润细腻,显然是出自名匠之手,一切陈设皆透露出主人的品味与精致。   凌虚道君落座后,抬手提壶,动作从容地为沈琅斟了一杯茶。琥珀色的茶汤映照着光影,澄澈透亮,兰香扑面。   “此茶名为‘幽梦兰心’,乃是我亲手培育的灵茶。外人少有机会品尝。”凌虚道君淡淡一笑,语气温雅,“今日与小友共饮,也算是一段佳缘。”   沈琅接过茶盏,杯壁传来的温度恰到好处。他举杯浅啜,清甜的兰香在舌尖化开,回甘悠远,唇齿留香。   他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落在凌虚道君身上,等待对方揭开话题。   凌虚道君并不急着开口,而是凝视着沈琅,目光幽深,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揣度。   良久,他终于打破沉默,语气淡然却笃定:“沈小友,你与那绝天帝,厉渊,皆非此界之人。”   沈琅垂眸,敛去眸底的锋芒,只是淡淡挑眉:“道君为何如此断言?”   凌虚道君笑意不变,袖袍一拂,一缕无形波动瞬间扩散而出。整个空间骤然一颤,周遭景物随之变得扭曲,像被无形之手揉搓变形。   “此阵能屏蔽天机,连天道也窥视不到我们的对话。”凌虚道君解释道,目光深沉如古井,“除了你我,再无旁人可听见我们的对话。”   他端起茶盏,浅抿一口,语调悠然:“我活了三千余载,尽览世间风云,自信阅人无数,亦曾与诸多大能异士交手。”   说着,他伸出手,指尖点在沈琅眉心:“唯有沈小友与厉渊的气息,与此界格格不入。”   那一瞬,沈琅隐隐感知到一股极其精妙的探查之力正不动声色地渗透他的体内。   沈琅面色如常,运转起自身力量将那道窥探之力化解。   “道君慧眼如炬。”沈琅应道,“既已看穿,又为何不当众揭露?”   凌虚道君收回手指,浅笑道:“若是我当场点破,只怕众人不会容你存活。”   话音一顿,他起身走近,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沈琅:“再者……我对你,很感兴趣。”   沈琅略微后仰,但凌虚道君已迫近身前。   “告诉我,你来自何方?与厉渊又有何瓜葛?”凌虚道君声音低沉,柔和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若你愿意坦诚相告,我可以给予你超越想象的庇护与助力。”   沈琅侧身避开道君的靠近,冷静回应:“道君如此相逼,莫非打算用强?”   凌虚道君并不恼怒,反而嘴角上扬:“强取从来不是我的风格。我更希望能……以心换心。”   --   沈琅踏出万相殿时,夜已深深。   山间的风携着凉意拂过廊柱,卷起檐角垂落的银铃,发出一声悠远而空灵的清响。   高悬的月轮洒下清冷的光辉,将层层宫阙雕梁镀上淡淡的银霜,整座苍梧仙山显得愈发虚幻缥缈,如沉浮于夜色中的一方幽境。   沈琅没有寻找,一眼便望见立于阶下的原拾。   那人倚在一根玉柱旁,双臂交叠抱胸,表情看似平静,却掩不住眉间那道担忧的痕迹。   “原拾小友真有毅力,”云岳真人也陪着等候一旁,摇头失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我三番两次劝他回去休息,道君不会为难沈道友,他就是不听。这一站就是两个时辰,连口水都未曾喝上一口。”   沈琅迈步而下。几乎是同一时间,原拾挺直脊背,松开交叠的手臂,上前一步。   “没事吧?”他低声问道,语调虽平静可尾音却藏着紧绷的心绪。   “能有什么事,”沈琅神色如常,“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试探罢了。”   原拾没有立刻放松,而是盯着沈琅的神情看了片刻,确认他的确毫发无损,才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将先前积攒的焦躁与担忧压回心底。   “两位舟车劳顿,想必已是疲惫不堪。”云岳真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偏殿已备好歇息之所,请随我来。”   原拾最终未再追问,只是默默地跟上沈琅的步伐,保持与他半步之距。那份出于本能的护卫姿态,让沈琅失笑,但默许了他这幅充满保护欲的举动。   三人沿着曲折的青石小径前行,沿途亭台楼阁错落,宫灯映照在云雾之中,宛若星辰悬浮夜幕,映得整个苍梧仙山宛如幻境。   “苍梧山乃是上古仙人羽化之地,终年云雾缭绕,蕴藏无尽天地灵机。”云岳真人一边引路,一边说道。   “仙盟选择在此设伏厉渊,一来此处地势独特,易守难攻;二来,这里的灵脉丰厚,可为修士提供源源不断的支撑。如今大阵已铺设完成,各宗高手齐聚,只待魔军现身。”   沈琅应了一声,抬眸看向远处被夜雾环绕的山脉。   云海之下,巍峨的山峰以玄妙的布局排列,每一座峰顶皆散发着或明或暗的灵光,脉络般串联成形。   那些山峰姿态各异,有如利剑直刺苍穹,有似卧龙盘踞大地,整体排列却隐约透出某种阵法的轮廓。   “看来这苍梧山……”沈琅眯起眼,语气淡淡,“不仅是仙山道场,更是棋盘上的一枚关键落子。”   云岳真人笑了笑:“沈道友心思果然细腻。”   “这几日,还请沈道友尽量避免随意走动。”云岳真人话锋一转,声音低了几分,“诸宗长老对道友仍存疑虑,虽然道君护着你,他们不敢妄动,但毕竟人心难测,还是小心为上。”   沈琅点头表示理解。一旁的原拾却冷嗤一声,对那些质疑沈琅的修士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不过,他终究没有多言。   三人很快抵达一处清幽雅致的小院。   院内,一株万年银杏亭亭玉立,繁茂的枝叶洒落点点金辉,在夜色之下宛如静谧的流光。几间木质阁楼掩映在树影之间,庭院不大,朴素却处处透着不俗的清雅之气。   “此处灵气充盈,离主殿不远,二位若有任何需求,随时可派人通知。”云岳真人侧身让出空间,“今晚会有侍从送来膳食,还请安心休息。”   “多谢真人。”沈琅颔首。   待云岳真人离去,原拾关上院门,这才转向沈琅:“凌虚道君到底说了什么?你出来时神色不对。”   沈琅未曾立即回答,走向庭院中央的石桌落座,视线不经意地落在银杏树上。   晚风拂过,树叶簌簌作响,细碎的金色叶片在空中翻飞,又缓缓落下,在他面前铺展开一层淡金色的柔光。余晖透过层层叶隙洒下,他清隽的眉宇间勾勒出几道明暗交错的阴影,神色在斑驳光影中愈发深沉莫测。   “他想知道我与厉渊之间的关系。”   原拾坐到他对面,眉头紧皱:“仅此而已?”   沈琅垂眸,看着原拾眸中映出的月影,薄唇微启,缓缓道——   “他知道,我并非此界之人。”    第167章   “我并非此界之人。”   原拾神色一僵。   尽管他心中早有预料, 但此前从未听沈琅亲口承认。如今突兀地从沈琅口中证实这一点,还是令他心底五味杂陈,徒生不安。   他下意识四下望了望, 确认四下无人后才压低声音问道:“你是如何回答的?”   “自然不会全盘托出。”沈琅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听不出丝毫紧张。这副漫不经心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不过他并未当众点破,反而似乎……有意接近我。”   “接近?”原拾瞳中金色新月微闪, 声音低沉了几分,“什么意思?”   沈琅没有回答。他抬手, 指尖轻触原拾的眉心。   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原拾呼吸一滞,被沈琅触碰的皮肤战栗。   “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意思。”沈琅收回手, 嘴角的笑意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   原拾的脸色瞬息万变,血色褪去,又蓦地翻涌上来, 燥热直窜至耳尖。   眼中金色越发明显,他攥紧拳头,极力控制体内那股躁动的力量:“他、他居然敢——”   “原拾。”沈琅低声唤道,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   原拾深吸一口气, 慢慢平复情绪, 但眼中的金色依旧未完全褪去:“他威胁你了?”   沈琅摇头:“恰恰相反。他表示愿意保护我。”   原拾嗤笑一声:“他凭什么认为有资格庇护你?”   话一出口, 原拾自己也愣住了。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在质问他的所有权一般。不像是他的风格, 反倒更像是那个嚣张专断的万相本源会说出的东西。   他侧过头, 掩饰般地避开沈琅的视线,转移话题:“你……果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从未刻意隐瞒。”沈琅答得坦然。   “我知道。”原拾转过头,与沈琅对视,神色难辨。片刻后,他垂眸, 语气低沉了一些,“只是亲耳听你说出来,感觉终究不一样。”   “……你来自哪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沈琅静默了片刻,随后缓缓叹息:“一个遥远的地方……说来话长,总之并非是我自愿的结果。”   “你想回去么?”原拾突兀地问道,语气生硬。   沈琅看着他,神色平静,没有丝毫迟疑地回答:   “当然。”   原拾垂在桌下的手骤然收紧又松开,循环往复。   金色的纹路悄然浮现在他指节上,如同流动的金属,逐渐蔓延至手腕。   沈琅想要离开,他应该早有预料才对,可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胸口仍止不住地收紧。   良久,他低声道,隐隐透着金色光辉的眸中闪烁着晦涩不明的意味:“如果你回不去呢?”   沈琅看向原拾,那双黑沉的瞳仁如同无波的湖泊,看不见底色。   原拾没有退让,专注又固执地看着他:“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想回去,也未必有机会?”   沈琅垂下眼睫,没有急于回答。   他当然想过。   “我会用尽此生去寻找那个可能性。”   话音未落,一道金光蓦地自原拾瞳孔深处迸现。   他猝然伸手,一把扣住沈琅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能将骨头捏碎。   霸道的占有欲在这一毫无遮掩地展露,就连潜藏于血脉深处、源自万相本源的力量,也随他的情绪激荡复苏。   金辉在他指尖流转,宛如燃烧的烈焰,灼烫着掌下肌肤,却又倏然冷却,如退潮般隐匿,好似从未来过一般。   即便只是转瞬即逝释放出的威压,也使得整个小院的气息顿时凝滞,银杏树的枝叶无风自动,沙沙作响,像是在本能地颤栗。   然而,被这样强势桎梏的人,全程没有挣扎分毫。   “原拾。”   沈琅只是轻轻唤了一声,声音不高,却瞬间瓦解了原拾体内那股狂躁不羁的力量。   原拾怔了一瞬,手上的金芒刹那敛去。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以如此粗暴的方式扣住了沈琅的手腕,力道大到像是要将他的手腕折断。   那股源自万相本源的力量竟在不知不觉间主宰了他的情绪,使他做出如此失控的举动。   原拾僵硬地松开手,掌心离开沈琅腕骨的刹那,像是不知该如何安放一般,僵直地停在半空,迟疑着,最终还是笨拙地收回。   可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先一步覆上他的手背,让他无从逃避。   “冷静下来了吗?”   沈琅认真看着他,语调平稳,无责备之意,也无半点不耐,只带着一丝淡淡的、近乎无奈的叹息。   原拾咬紧牙关,不知该如何回应。   明明怀揣恶意与占有欲逼迫沈琅的人是他自己,可现在,自己却成了那个需要被安抚的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在胸腔中的杂乱思绪,低声道:“抱歉……弄疼你了?”   方才还锋芒毕露的气势,此刻尽数敛去,他又变回了那个沉默寡言、略显木讷的猎户。   视线落在沈琅手腕上,那处果然留下了一道深刻的红痕,隐隐渗着几缕尚未散去的金辉,宛若烙印。   原拾的眉头皱得更紧,下意识地抬手是想要替沈琅揉一揉那处被捏红的皮肤,可手指悬在半空时,他又硬生生地顿住,最终只是抿紧唇角,闷声道:“……对不起。”   沈琅松开他,随意揉了揉被攥红的手腕,神态自若:“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他没有追问原拾失态的缘由,也没深究刚才那股骤然显现的本源之力,轻描淡写地将此事揭过,像是毫不在意一般。   可正是这般随意的态度,反倒让原拾心底的不安愈发深重。   心湖最幽暗的黑泥沼泽被投入一块石子,荡起粘稠的波澜。   短暂的沉默后,他终于再度开口,语调缓和许多,恢复了以往的沉稳:“……我只是……”   “只是担心我的安危,怕我遭遇不测,对么?”沈琅替他将未尽之言补全。   “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稍顿了顿,不知想到了很么,眉梢微扬,又补充道,声音带着浅淡的笑意,“而且,就算真有什么麻烦,我也会想办法解决的。”   --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皓月高悬。   原拾辗转反侧,迟迟难以入眠。   窗外月光皎洁,洒落一地清辉,而他的思绪却在夜色中飘忽不定,不受控制地落在沈琅身上。   那个男人身上的谜团实在太多,而自己……或许不过是他人生中偶然交错的一个过客。   每当他闭上眼,脑海中纷至沓来的画面让他更加难以平静。   沈琅究竟来自何方?   如果有一天,他离开了,又该如何?   凌虚道君在殿中到底对沈琅说了什么?   他们又是如何相对而谈的?   他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描摹出那幅画面——凌虚道君风姿隽秀,气度不俗,正以探究的目光深深凝视着着沈琅。   而沈琅……是否也会以这样的距离、这样的目光,与其相对?   他们之间的距离……是一步之遥,还是更近?   这个假想中的场景让原拾的心口陡然一紧,莫名的烦躁在胸腔内燃烧,如烈火燎原烧得他心神不宁。   原拾猛地坐起身,一手按住胸口。   心脏不规律地鼓动着,躁动不安。可这般翻腾的情绪里,并不仅属于他自己——还有什么东西,在借由他的情绪苏醒。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里是仙盟重地……”他低声告诫自己,试图压下心头莫名的烦躁。   ——他不能失控。   若贸然出手,只会牵连沈琅。   可即使如此,胸腔的躁动并未随他的自我劝解而平息,反而愈演愈烈,在骨血间翻腾,在神经里叫嚣着,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在此时,原拾余光瞥见,门缝下方一道黑影悄然一闪而过。   原拾瞬间警觉,身体先于思考作出反应。他一个翻身下床拉开房门,警惕地扫向走廊。   门外一片空荡,夜色沉寂,唯有远处偶尔传来夜鸟的啼鸣,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静。   原拾皱了皱眉,站在原地片刻,终究不放心,随即迈步朝沈琅的房间走去。   站在门前,他抬手敲了敲,声音不大,但足够唤醒浅眠之人。   “沈兄,可安歇了?”   无人回应。   他眉头皱得更紧,再次抬手,敲门力度加重了几分。   “咚、咚、咚——”   依旧无人应答。   一股不安骤然攀上心头。   他再顾不得许多,后退半步,果断抬脚,狠狠踹向紧闭的房门——   “嘭——!”   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小院中骤然炸响,房门瞬间四分五裂,碎片四散飞溅,余势未消翻滚着撞向室内的桌椅。   原拾无暇顾及这些,快步冲入房内,第一时间锁定床榻上的身影。   月光透过破开的门扉倾洒而入,映亮了屋内的景象——   沈琅安然地躺在榻上,呼吸平稳,神色安详,宛若熟睡   可就在他身上,笼罩着一层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   那黑影宛若活物的触须般紧贴在沈琅身上,缓慢游移,贪婪地汲取着什么。   它的轮廓在月光下不断变幻,偶尔能看见扭曲的人脸,忽然张开的幽深口器,甚至……像是窥探一般缓缓扭动着,朝原拾“看”了一眼。    第168章   烛火明灭不定, 室内光影晃动,宛如被投入湖面的碎金,映出零星璀璨, 却又摇晃得令人恍惚。   朦胧的光芒在沈琅的视野中逐渐扩散, 沉重的意识中浮浮沉沉。   感官被层层雾霭笼罩,阴冷刺骨。那雾气带着粘腻的潮湿,将他的身体裹挟其中, 如隔着厚重帷幕般朦胧失真。   唯有唇齿间,尚残存一丝幽苦的回甘——是今日凌虚道君请他饮下的“幽梦兰心”。   意识逐渐涣散, 不是完全沉沦,而是像被抽离, 灵台明灭不定。四肢如被无形的束缚紧锁,身体沉重得难以动弹。   烛光明灭中,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他能感觉到, 一抹冰冷的触感自脚踝蔓延而上,缓慢游走,如蛇信舔舐肌肤,留下让人战栗的酥麻触感。   那股寒意攀附至腰腹, 湿润缠绵。   一缕幽远晦涩的暗香在空气中弥散, 虽无实质, 却能使人陷入感官错乱, 像置身于无底的深潭, 压抑、滞重,难以自拔。   幻象,抑或是梦境?   这茶名“幽梦兰心”,想必是借由梦境潜入意识,以探寻人心中的秘密。   这凌虚道君, 为了窥探他的底细竟不惜用上如此手段。   沈琅没有反抗。越是置身于这样的局势,他越能保持耐心。他选择静观其变,想看看对方究竟试图从他的记忆中,看到什么。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大力踹开,巨响打碎了这刻意而为的旖旎梦境。   “滚开!”   门板在强劲的一踹下轰然四散,碎片飞溅的瞬间,一道耀眼的金光照亮房间内的景象。   光芒凝结成一道锋利的剑气,径直刺向笼罩在沈琅身上的黑影!   几乎是在剑气刺中的刹那,那虚幻的影子便如同被烈日灼烧的冰雪般,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消融在空中,只留下一缕淡淡的黑烟。   与此同时,紧闭双目的沈琅也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澄澈清明,丝毫没有刚从睡梦中惊醒的迷茫神色。   看着他如此平静得近乎无波的神情,原拾胸中的担忧陡然转为恼怒。   他几步冲到床边,金色的瞳孔紧紧锁住沈琅,声音压抑着隐隐怒意:“你早就知道?”   沈琅坐起身来,眉梢不动,语气坦然:“今日饮了凌虚道君的茶,我便觉出茶水不简单。”   “你明知道有问题还喝?”原拾拳头捏得更紧,眉峰紧锁,“你知道仙盟那些人对你别有用心,为何还要贸然行事?”   沈琅平静地抬眸,不疾不徐道:“他们既想试探,就总会有动作。我不过是顺势而为。”   “于是故意放任他们出手?”原拾眸色暗沉,金色的光辉在瞳底悄然翻涌。他一时竟不知道自己更愤怒于沈琅的漫不经心,还是他的故意放任。   “嗯,总要看看他们的目的。”   原拾怒火更盛,胸口剧烈起伏。   他根本无法理解沈琅这种近乎自毁的行为,更无法接受他竟然如此云淡风轻地谈论自己的安危,就好像这一切不过是场无关痛痒的博弈。   “以身涉险……”他的嗓音压得极低,浸透着浓烈的不悦,“你觉得这种事……很好玩吗?”   沈琅本想说几句宽慰之言,可当他对上原拾的目光时,却蓦地顿住。   原拾的脸色阴沉至极,拳头死死握紧,连指节都因用力过度而泛白。那股从血脉深处涌动的躁动更加难以抑制,金色新月浮现于瞳孔之中,透出危险的光。   “我有分寸。”沈琅柔声安抚道,“况且,我这不是安然无恙吗?”   “分寸?”原拾嗤笑一声,嗓音压低,透着一丝咄咄逼人的冷意。   “如果我刚才没有及时赶到呢?如果那东西真的对你造成影响呢?即便是为了查探,也应该提前告诉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自己的安危当成筹码!”   沈琅闻言,沉默了片刻。   他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原拾。   平日里的猎户总是内敛沉稳,哪怕面对生死关头,也能冷静思考,从未有过这般失控。   可现在,原拾是真的生气了——不仅是愤怒,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担忧。   沈琅心领他的好意,但他并不打算因此改变自己的行事作风,于是换了个角度解释:“若是不引蛇出洞,又如何知晓幕后黑手的真正意图?”   这一番话,不仅没有让原拾冷静,反而让他心绪更为复杂。   他盯着沈琅的目光中带着几分陌生,好像是在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   聪明、果断、冷静自持,同时也理智得近乎冷漠。   他总能将自己置于最凶险的境地,哪怕牺牲自己作为诱饵,也能做到波澜不惊,只为了看清棋盘上的布局。   就像是计算好了每一种可能性后落子的棋手,无惧得失,也无惧牺牲。   这个男人,无人能够左右他的决定。一旦他做出决定,便会不计后果,义无反顾地踏向目标。   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也无法让他回头。   最终,原拾终是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地将那翻腾的怒意压下。   语气缓和了几分,但仍夹杂着责备的意味:“就算你想探明他们的目的,也不该如此冒险。以身为饵……是最蠢的方法。”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沈琅笑了笑,语气里带着一抹漫不经心的淡然,“况且,这里是仙盟重地。凌虚道君不会贸然对我下杀手,最多不过是想探查点什么罢了。”   原拾冷哼了一声,神情更显冷硬:“你真以为他们只是好奇而探查?仙盟已经被魔军逼到绝境,他们现在迫切需要任何有可能影响战局的筹码。”   “而你对厉渊的价值越大,他们就越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你攥在手心,甚至——”   沈琅眨了眨眼,语调不变地追问:“甚至什么?”   原拾眉头皱得更紧,竭力压下心头的不安,低声道:“甚至不惜用最极端的手段来掌控你,或者……直接从你身上提取他们需要的东西。”   夜风从半开的窗扉间吹入,卷起窗纱,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冷,掠过房间,拂动案几上的烛火。   沈琅看着他,忽然笑了笑。   那笑容并无嘲弄,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反而带着一股原拾难以理解的笃定。   “他们做不到。”沈琅淡然开口,话语坚定而自信。   “你就这么肯定?”   “不是我高估自己。”沈琅语气平静,双眸清透而冷静,“而是他们低估了我。”   “当一个人已经失去了一切,穿越过无数世界,经历过无数次死亡之后,还会有什么可畏惧的?”   原拾一时无言,他盯着沈琅,注视着那双深邃如古井的黑眸。   那里面没有一丝恐惧,只有看透生死的超然淡然。   但,也正这份毫无波动的冷静,令原拾心头一震。   沈琅,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   可他却说着这番话,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像是……他已经习惯了一切孤独、死亡、背叛,甚至忘了“害怕”是人的本能。   他的冷静与理智,让原拾不禁觉得他已经脱离了“人”应有的范畴。   原拾胸口莫名发闷,一股酸涩的烦躁在心头翻涌。   他深吸一口气,极力克制住胸腔内翻滚的烦闷,沉声道:“这不意味你可以随意轻视自己的安全。”   “你以为自己无所畏惧,就能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出了事……”   原拾的声音戛然而止,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方才差点脱口而出的话中竟饱含着如此激烈的情绪。   沈琅脸上的表情柔和了几分:“原拾,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但有些事,我必须亲自面对。无论是厉渊还是凌虚道君,我都需要明白他们的真实目的才能作出应对。”   “我可以帮你。”原拾脱口而出,几乎带上了哀求的意味。甚至未曾察觉,这份执着早已超出理智的范畴。   “我不知道你曾经历过什么,但至少……在这个世界里,你不需要孤军奋战。”   沈琅沉默片刻,然后缓缓说道:“你已经给予我很多帮助。”   “下次,无论如何,都先告诉我,至少让我知道你的计划。”原拾直视沈琅的双眼,语气坚定,“答应我。”   沈琅没有立即回应,他台眸望向窗外。   夜空沉静,皎皎明月高悬,漫天繁星点缀其中,洒落冷冽的光辉,看上去亘古不变。   可这世上,又有什么能真正不变?   一切都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更迭,像山川河流,像岁月变迁,亦如……他与原拾,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与源的关系。   “好。”    第169章   仅仅一个字, 却让原拾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窗外夜色沉静如水,银色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棂,悄然洒落在室内, 为一切镀上一层朦胧的冷辉。   沈琅的身影轮廓映衬在这幽光中, 清隽的眉目被柔和的光晕勾勒得更显立体,俊美到有些失真。   他眉目之间笼罩着平静而疏离的气息,让人无法琢磨。   “那东西究竟是什么?”沉默片刻后, 原拾再次开口,已经恢复了冷静。   “应当, 是一种结合食人精魄与梦境操控的术法。”沈琅解释道,“以魂入梦, 以魇摄念。这类术法专门用于剖析人的潜意识,探查深层的记忆。”   “卑鄙!”原拾的眉头拧得更紧,“他明明可以直接问, 为何非要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因为他不信我会说实话。”   沈琅顿了顿,淡淡补充:“更何况,他想知道的事情,我的确不会透露分毫。”   原拾紧握双拳, 鄙夷道:“堂堂仙道魁首, 平日里道貌岸然, 暗地里却行如此下作的伎俩……仙盟所谓的‘正道’, 倒是令人不齿。”   月光笼罩沈琅, 将他整个人映衬得冷冽而克制。他闭口未言,心中真正的思量,没有向原拾言明。   凌虚道君此番试探,醉翁之意不在酒。   对付厉渊是假,窥探轮回空间才是真。   这位被奉为仙道魁首之人, 其目标绝非只是抗衡魔道这么简单,他的野望远远凌驾于尘世之上。   他所追求的,是超脱,是挣脱这方天地束缚,是超脱轮回,抵达更高维度的境界。   厉渊与沈琅两位外来者中,他拿厉渊无可奈何,而在他地盘上的沈琅,便成为了凌虚道君眼中,或许能够指引超脱之路的最佳人选。   “世间万物,皆为欲所驱,人心逐利而行,本就无可厚非。”   沈琅最终如此道,语气淡然至极。   “于挣扎求存的世道而言,道德,从来都是最先被舍弃的。”   他低声补充,目光再次转向窗外,清冷的月辉倾泻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愈发显得疏离而清寒。   原拾凝视着月下沈琅的侧颜,心绪翻涌,难以平静。   沈琅看透世事,看破人性,却独独不肯看自己。   这个男人,就像是隔着一层雾,让人难以真切触摸,看似近在咫尺,实则遥不可及。   他将太多心事深藏于心,独自背负着沉重负担,究竟是怎样过往,方能塑造出今日这般理智近乎冷酷的沈琅?   世上真的有无所畏惧的人吗?   如果真有,那也不过是因为他已经失去了恐惧的必要罢了。   原拾不知道沈琅经历过什么,可有一点毋庸置疑——那些经历一定异常残酷。否则,他绝不会成为今日这样的人,理性到让人心疼,又倔强到拒绝依靠。   想到这里,他心头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怜惜,也有隐隐的不满。   空气静默须臾,原拾压下心中复杂思绪,再次抬眼,沉沉地凝视沈琅:“方才那黑影……当真只是为了探查记忆?我总觉得它给我的感觉,更像是……在猥。亵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不可闻。   可从那虚幻触手般的黑影笼罩在沈琅身上,到沈琅毫不挣扎任其试探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挥之不去,胸腔中的怒火便止不住地翻涌。   沈琅沉默片刻,不知是否应当实话实说。   注意到原拾脸色愈发难看,金色新月又隐隐有失控之兆,这才开口安抚道,“放心,它尚未来得及得逞。”   话虽如此,方才那黑影如跗骨之蛆般攀附在他身上时,确实试图进行某种……不可言说的举动。   那黏腻的触感侵犯感,绝非简单的精神探查。   想到这里,沈琅忍不住皱了皱眉,略感头疼。   他向来懒得深究这些恶心人的细节,但转念一想,如果真是凌虚道君授意而为,这位道貌岸然的仙道领袖,其所作所为倒比那些邪魔外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然,这话万万不能让面前这个人知晓,否则只怕下一秒,整座苍梧山都会化作火海。   “我们眼下该如何是好?”原拾目光沉沉地望着沈琅,“凌虚道君既然已经对你出手,我们应当继续留在此处么?”   沈琅沉吟片刻,微微点头:“眼下尚不能轻举妄动。我们所掌握的信息不多,尤其是关于厉渊的动向。况且,他们还掌握着原简的线索。”   原拾眉间忧色更甚,语气中透出焦急:“可继续留在此地,若他们再次对你出手,只怕是防不胜防。”   “下次我会更加警惕。”沈琅不以为意地道,“更何况,以目前的形势来看,离开苍梧山同样危险。如今外界战火连天,魔军横行无忌,就连雁云镇那种边缘小镇也人心惶惶。”   原拾垂眸沉思片刻,方才再次开口:“既如此,至少让我搬至你房中。如此一来,一旦有任何异动,我可以第一时间察觉。”   沈琅挑动眉梢,唇角噙着一缕浅淡的,似笑非笑的意味,反问道:“……你确定要如此?”   原拾的脸色瞬间变得不自然,耳根也染上一层淡淡的晕红,但他语气却坚定异常,不容置喙:“你的安危更重要。”   话音未落,一阵突兀的叩门声骤然响起,打断了二人间的对话。   “沈道友,可是出了什么事?”云岳真人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带着几分试探,“老夫方才感应到此处有极强的灵力波动传出。”   沈琅眼神微凛,迅速向原拾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原拾反应亦是极快,几乎在瞬间便领会了他的意图,身形利落地钻上床榻躲在被褥之中。   沈琅也随即翻身上榻,顺手拉起被子,将二人严严实实地遮掩起来。   被窝狭小,温度快速上升。   原拾的身体紧贴着沈琅,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在这狭小的空间中,他清晰地感受到沈琅身上传来的温热体温,以及沉稳有素的呼吸声。   也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般震耳欲聋。   呼吸变得急促,他试图调整自己的姿势,可不经意间,手臂不知碰到了哪处,只觉得饱满又光滑,弹性亦结实。   沈琅察觉到原拾的紧绷动作,在被褥下伸手,不轻不重地握住按住对方的手。   原拾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太紧了……沈琅的那……离他太近了。   门外的脚步声越发清晰,云岳真人显然仍在犹豫,不确定是否应直接推门进入。   “沈道友?”云岳真人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离门口更近了一些几乎贴在了门板上。   “……嗯?”沈琅刻意压低嗓音,那一声低哑的鼻音裹着几分沙哑与慵懒的睡意,格外撩人心弦。   他故意停顿一瞬,这才不疾不徐地回应道:“何事?”   “方才我察觉到此地灵息微动,莫非是道友有所惊扰,可需老朽入内查探一二?”   “许是方才梦魇惊醒,不小心泄露了些许灵力,扰了真人清净。”沈琅语气含糊,带着几分倦怠的意味。   原拾依旧凝神屏息,面颊紧贴沈琅温热的胸膛,感受着那份富有弹性的厚实触感,耳畔对方的心跳声清晰可辨。   逼仄空间迫使他不得不与沈琅肢体交缠,双腿无意识地纠葛在一起。   心跳愈发急促,滚烫热意不受控制地攀上脸颊。   每一次细微的呼吸与动作,都仿佛带着火星,引燃肌肤摩擦的战栗。   门外陷入短暂的静默,云岳真人最终没有继续追问,只留下一句:“既是如此,便不叨扰道友清梦了,早些歇息。”   言罢,便不再逗留转身离去,脚步声渐远,直到彻底消失。   室内重归寂静,被褥之中的两人却依然维持着依偎相贴的姿势,并未即刻分开。   原拾的思绪漫无边际地飘散开来,过往种种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初遇时的情景,一路以来的点点滴滴,那些共同经历的危险与温情。   所有零碎的回忆交织在一起,在他心底汇聚成复杂难言的情愫,在胸腔内肆意蔓延。   他躯体紧贴着沈琅的前胸,体温隔着单薄亵衣传来,熨帖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可以起身了。”最终,是沈琅率先打破了这份微妙的静谧。   原拾迟疑片刻,抬起手,自下而上,环住沈琅的腰身。   并不紧,只是一个极其克制的、甚至称得上是小心翼翼的动作。   他下颌轻抵在沈琅肩窝,灼热吐息暧昧地洒在对方颈侧,带着令人心旌摇曳的温度。   “让我再抱一会儿。”原拾低语,嗓音低哑,像是从喉间磨出的艰涩。    第170章   原拾收紧手臂, 掌心紧贴沈琅的腰窝弧度,感受着手下劲韧的腰线。   沈琅的里衣在方才的拉扯间略微上卷,不经意间露出的一小截精壮结实的腰线, 引得原拾指尖蠢蠢欲动, 再难按捺。   他掌心缓慢而仔细地移动,描摹着木瓜果实成熟的肌理纹路,指尖逡巡于每一处浑圆饱满的轮廓, 流连于每一寸健康饱满的果实弧度。   原拾认真考察着这棵木瓜的生长状态,判断它是否受到了足够的水分供养, 以及土壤的肥力是否均衡。   沈琅并未做出任何阻止之举,不知是默许还是纵容, 无疑助长了原拾进一步研究的决心。他的手掌愈发大胆地向上移动,仔细检查着木瓜的成熟度。   沈琅的呼吸略有变化,或许是因为这种研究让他想起了从前在农田里辛勤劳作的时光。   他试图保持镇定, 毕竟这只是一次单纯的农学探讨,而非什么奇怪的行为。但控制不住呼吸渐渐急促,显然是为这场研学投入了极大的精力。   尤其当原拾指尖不经意拂过那处关键部位——那枚小巧瓜蒂时,沈琅的身体猛然一僵, 显然对果实的成熟度评估产生了极大的震撼。   顷刻间, 原拾只觉自己的农业知识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一股研究的热情涌上心头。   他忍不住贴近, 一条腿甚至跨过果农, 试图调整角度,以便更好地观察这颗木瓜的受光面是否均匀。   他双手更加精准地考察起来,从木瓜表面一路探至根基,感受着果实的重量与结实程度,认真研判其成长环境是否适宜。   每一下都力求精准, 以确保对这颗木瓜的未来收成作出最科学的预估。   “唔……!够了!”   沈琅猛然惊醒般制止了原拾近乎过于投入的农业探究。   原拾瞬间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方才太过沉迷于木瓜研究,竟然一时忘我,沉浸其中。   顿觉羞愧与慌乱齐齐涌上心头,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如此专注于木瓜栽培学术研究的行为。   他咬紧牙关,撑起手臂想要调整姿势,以便更加端正地进行农业讨论。然而因角度拿捏不当,不慎擦碰到了另一颗已完全成熟的瓜蒂——   两人俱是一僵,动作停滞。   在昏暗光线下,原拾依稀能捕捉到沈琅眼底一闪而逝的金色光芒,是丰收时节的秋月。   “眼下并非合适时机。”沈琅语气微喘。   原拾的指尖迟疑片刻,最终不情不愿地从木瓜上缓缓挪开,却没有完全离去。   他的耳朵贴在沈琅心口,隔着单薄的衣料,感受沈琅的心跳。   那心跳声像是具备神奇的安抚作用,让原拾诸多复杂矛盾的情绪逐渐归于平静。   “待我寻回原简。”原拾低声自语,似是对沈琅许诺,又像是自我告诫,“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沈琅沉默未语,没有许诺,也没有推开,只是静静地让原拾抱住自己。   狭窄的被褥间,两人交织的体温将彼此包裹。原拾的呼吸逐渐平稳,然而他迟迟没有松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确认对方的存在,不至于让一切化作梦幻泡影。   窗外夜风掠过,吹拂窗沙,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响。   原拾的指腹无意识地在沈琅心口摩挲,感受着那沉稳的律动。   噗通、噗通——   与自己的心跳趋于一致。   两人的吐息亦交织缠绕,再也难分你我。   --   翌日清晨,万相殿内。   阳光透过半敞的大门洒入殿中,袅袅檀香萦绕于空中,氛围宁谧庄重。   沈琅走入殿中,目光所及,只见凌虚道君独坐主座,一袭白衣胜雪,气质清雅不染尘埃。   他面前茶盏飘着一缕袅袅白雾,茶香清冽,气度悠然。   “沈道友来了。”凌虚道君抬眸望向他,神色温和,语调从容,“昨夜休息可还安好?”   沈琅神情如常,朝他拱手行礼,语气不紧不慢:“多谢道君关怀,休息得还不错。”   他落座在对面,接过凌虚道君递来的茶盏,低头抿了一口,茶香淡雅悠长。   片刻后,他抬起头,漫不经心地说道:“只是昨夜做了些古怪的梦。”   “哦?”凌虚道君露出几分兴趣,“愿闻其详。”   沈琅目光微动,放下茶盏,若有所思:“梦中自己徘徊于无边黑暗之中,四周有无数双眼睛窥伺。”   凌虚道君指节轻敲着桌面,从容解释道:“苍梧山灵气浓郁,比邻万相,修士在此常常会做奇梦。这些梦或能预示天地间的感悟,有助于突破瓶颈,也未尝不是机缘。”   他的神情坦然自若,看不出任何异常,不知是否察觉到昨夜之事。   沈琅不置可否,随意地点点头,将话题一转:“道君邀我来商议排兵布阵,为何只有我们二人,其余前辈何在?”   “今日的会谈仅限你我。”凌虚道君将茶盏放回案几,目光沉静而幽深,“云岳已告知我,道友拥有净化「万相」污染的能力,此事非同小可,不宜为人所知。”   沈琅眉梢微挑,目光深沉:“为何?难道此界修士会对这样的能力有所忌惮?”   凌虚道君缓缓摇头,目光如深潭般晦暗:“非是忌惮,而是人之所见各有偏执。”   他沉吟片刻,语调一转:“沈道友可知,正道与魔道之间最根本的区别是什么?”   沈琅随意靠在椅背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凌虚道君眉宇间多了一抹肃然之色,他的唇角收敛起那抹惯有的浅笑,带上了几分郑重:“世人以为仙魔之争,不过是正邪之别,然而,这不过是浅薄表象——”   “真正的分歧,在于对「万相」的态度之别。”   沈琅眉峰微挑,示意他继续。   “我辈正道修士认为,人类虽可借助「万相」之力,但绝不可被其侵蚀,否则终将失控,沦为扭曲畸变的一部分。因此,吾等致力于研究、压制、封印那些遭受污染的个体或器物,力求维护世间秩序,使世界依旧处于凡俗认知的范畴之内。”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叹,摇了摇头:“但魔道却截然不同。他们奉行另一种理念——既然无法抗拒,那便主动迎接。”   “他们认为,人类的五感、理性皆是桎梏,唯有彻底挣脱,方能触及万相真谛。”   “于魔修而言,「万相」污染非但不是灾厄,反倒是恩赐,是超越凡躯、窥探更高层次存在的方式。甚至有人主动献祭自身,将血肉与神魂融入「万相」,从而追求所谓的不朽真身。”   “所以……”沈琅若有所思地低语,“他们不畏惧扭曲,反而将其视作升华之道。”   “正是如此。”凌虚道君颔首,“因此,他们不会抗拒污染,反而会主动寻求加速融合之法。这也是为何每逢战事频发,异常现象也会层出不穷——因为他们本就是依仗这些力量为养料,不断壮大自身。”   言至此处,他忽然一顿,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话锋陡然一转。   “但如今,你出现了——一个能够净化「万相」污染的存在……”   他的视线在沈琅身上停驻良久,目光意味深长,像是在端详一件珍稀至极的瑰宝,缓缓道:   “若道友愿与仙盟同心齐力,或许,这场旷日持久的战役便能提前迎来终结之日。”   话音落下,殿内寂静无声,两人目光交汇,像是棋局上势均力敌的对弈,没人急着落下下一子。   良久,沈琅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没有正面回应,而是抛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问题:“可据我所知,但凡世间修者,皆视「万相」真理为最高追求,仙盟各派亦不例外……”   凌虚道君眸中异色一闪,旋即恢复如常。他敛起笑意,语调仍旧平静:“确实。「万相」之力强大无匹,任何修士都难以全然无视。区别只在于,我仙盟秉持理性求索之道,而非魔道那般盲目崇拜。”   沈琅抬起眼帘,与之对视,那双深沉如墨的瞳孔不见一丝波澜,平静得如同死水,叫人难以窥探其中情绪。   可就在这短短的沉默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落霞宗那座焚灼万象的熔炉,以及那些甘愿献祭自身、化作血肉燃料的仙门弟子。   他想起他们脸上近乎癫狂的狂热,还有那位明虚真人,在被沈琅斩下头颅前,唇角浮现出的那抹诡异弧度——   “你们认为魔修为魔,是因为他们主动接受了「万相」污染,将自身融入其中。”沈琅声音低沉,语气平淡,却蕴含着丝丝寒意。   “但我曾亲眼所见——所谓‘正统’的修士,以活人为药,以生灵炼丹,以血肉祭阵……”   他顿了一下,黑眸冷冽:“——此等行径,与魔道,又有何分别?”    第171章   此言一出, 大殿之内一时静默。   凌虚道君端起茶盏,动作从容,悠然地品了一口清茶, 唇角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你倒是敢说。”   “事实如此。”沈琅眉梢微挑, 身子略微后仰,手臂支在扶手上,摆出一副闲适从容的姿态。   “据我所知, 各大仙门丹药中所用的‘人参蛹’,并非天地孕育之产物, 而是人为培育而成。”   “所谓培育,不过是将活人生剥血肉, 以灵药浸泡,促使其与灵草共生,再耗费数十载岁月养成——此等行径, 较之魔修炼制傀儡、吞噬魂魄之术,又有何本质区别?”   凌虚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垂眸摩挲着杯沿,那神情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波动, 似是在权衡如何措辞。   然而, 当他再次抬眸看向沈琅时, 那张俊美无瑕的面庞上依旧挂着温和克制的笑意, 宛若春风拂面。   “你觉得残忍?”他反问道。。   沈琅未置可否, 眉梢轻挑,没有回应。   见状,凌虚缓缓叹了口气,将茶盏放回案几,用一种慈悲却冷漠的语气说道:   “万物有序, 人亦如斯。”   “凡尘俗世,有人耕田劳作,有人屠杀牲畜;有人身居庙堂决策千里,亦有人颠沛流离朝不保夕。此等悬殊,非由个体意志所定,实乃天地法则运转之必然。”   “强者生存,弱者服从——这是天地间亘古不变的真理。而那些被用作‘材料’的人,既无修行资质,也无自保之力。那么,教其化作更宏大存在的一部分,又有何不可?”   他言辞坦荡,没有回避与遮掩,也不夹杂丝毫愧疚之意。   相比于其他仙门高层用冠冕堂皇的措辞掩盖其行径,这位仙盟魁首显得更为直白。   与其说他是在辩解,不如说,他根本不觉得这些行为值得辩解。在仙盟魁首的认知里,这不过是天地运转的必然,是一种无需粉饰的理所当然。   沈琅忽然低笑出声,摇晃着手中的茶盏,杯中清液随着他的动作荡漾出粼粼涟漪。   “可笑至极。”   他语气悠然,笑意却不达眼底:“你们自诩正道,却施行与魔修无异的手段,还要为其披上一层‘大道秩序’的外壳为借口。”   凌虚道君闻言,却并未显露丝毫不悦,他的神色依旧温和,未被撼动分毫。   “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有所得,必有所失。若能以少数人的牺牲换取天下苍生之安泰,这便是大善。”   “魔修滥杀生灵,不过是为满足私欲;而吾等所为,皆为更宏大的目标。”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笃定,就像是在阐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道理,没有辩解的必要,也没有愧疚的余地。   甚至,还带着几分耐心,语重心长地向沈琅教诲,言明世间运作之理:   “俗世间尚有刑律、尚有牺牲,更遑论修行界?”凌虚道君举起茶盅,目光穿透袅袅热雾,投向沈琅,“「万相」污染天地,使世界陷入扭曲与混乱。维系秩序,本就需要代价。而那些人的生命,较之天下苍生,渺小到无足轻重。”   沈半阖起双眸,目光冷了几分:“所以,你将这一切称作‘必要之恶’?”   “非也,”凌虚唇角一勾,淡淡地笑了笑,“不是‘恶’,这是规则。”   气氛骤然沉寂。   沈琅垂下眼睑,他忽然意识到,凌虚道君并非试图说服他接受任何观点,而仅仅是在陈述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一个早已根深蒂固于世界秩序之中的铁律——   弱肉强食。   这是从洪荒至今,所有生命体繁衍延续的铁律。   无论凡人、妖兽,亦或自诩超脱于尘世的仙人,皆循此道行进。   唯一的变数在于——谁才是“强者”?谁又有资格决定其他生命的命运?   倘若有朝一日,人类跌落食物链的底端,沦为更高等种族的猎物,他们是否还能如今日这般冷静地用“天道秩序”来阐释自己的理论?   沈琅的质疑未出口,凌虚道君已神态如常地给出了答案,就像是早已料到沈琅会有此一问。   “若真有那一日降临,便只能说明,吾等终究是功亏一篑。”   他语气出奇的平静,仿佛早已预见并接纳了这种可能性,。   “但至少,于此之前,主动权尚且掌握在我们手中。而这,就是人与人之间,以及人与万物之间的最大区别——”   他说至此,语气沉了几分,目光灼灼地凝视沈琅:   “——吾辈绝不会容许自身沦为被收割之对象。”   棘手之至。   沈琅在心中低低地叹息。   与这类人周旋最为困难,因为他们不会因外界的道德评判而动摇,更不会因他人的反驳而自我怀疑。他们只信奉自己制定的规则,并坚定地贯彻执行,毫不迟疑。   沈琅目光在手中茶盏与凌虚道君之间逡巡一瞬,方才启唇:“你说万物有序,人亦如斯。但这份‘秩序’,究竟是由人类建立,还是从始至终便受更高维度的存在所操控?”   他语调平稳却字字如锋:“换言之——道君如何确定,你如今所深信不疑的一切,并非源自「万相」无形中的影响?”   话音落下,气氛顿时变得不同寻常。   就像投进湖面的石子,打破了方才凌虚道君营造的沉稳局面。   即便如凌虚这般城府深沉之人,也不可避免地敛去了些许笑意,旋即又恢复如常。   他不紧不慢地斟满自己面前的茶杯,似是自嘲般轻叹一声:   “怎么可能毫无影响?”   “只要身处这片天地,谁又能逃得开它呢……”   言罢,他举杯示意,一口饮尽杯中清茶,袅袅白雾升腾间,掩去了眸中的晦涩莫测。   有朝一日,他必将超脱此方世界桎梏,晋入更广阔无垠的天地。   凌虚道君凝视着水雾后,沈琅那清隽如画的眉眼,心中暗忖。   那一日,已然不远。   --   万相殿外。   原拾来回踱步,双手反复攥紧,又松开,目光不时飘向那扇紧闭的殿门,唇线紧抿成一道锋利的弧。   “这都进去多久了……”他低声自语,手指不耐烦地叩击着旁边的一根玉石柱。   只听“咔嚓”一声,一道裂缝沿着玉石柱纹理蔓延而下。   这白玉石柱以多种灵材合炼而成,更含仙门禁制,坚硬程度远超凡物,但却在原拾无意识的一击下生生敲出一道显眼的裂痕。   一旁路过的弟子看到这一幕,面露诧异之色,略带责备地开口道:这位道友,还请莫要损毁仙盟之物。”   原拾倏然一僵,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尴尬地收回手,语气略显生硬:“抱歉。”   那弟子摇了摇头,虽有疑惑,却并未多言,匆匆离去。待他身影远去,原拾的目光再次落在殿门上。   眸中的金色隐隐浮现,如月晕流转,透出难掩的焦躁。   “若是他敢对沈琅怎样……”   他的声音低不可闻,话语中的杀意宛若从血脉深处滋生。右手无意识再次按上玉石柱上,隐约间金色流光泛起,将那本就碎裂的石柱逼得发出“嗡嗡”的震鸣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原拾的心绪也愈发沉郁。体内万相本源隐隐躁动,那股躁动犹如深海之下的暗潮,翻涌着,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束缚。   就在他按捺不住,欲强行闯入万相殿之际,那扇厚重的大门终于发出沉缓的声响,徐徐开启。   原拾骤然惊醒,旋即快步迎上前去,目光灼灼地望向来人,迫切询问:“如何?”   沈琅一袭黑衣自殿中走出,神色平静,面上瞧不出丝毫端倪。他的目光在原拾脸上停留片刻,而后下移,落在身旁那玉石柱上。   只见那通体莹白的白玉石柱上,赫然出现了五道深深的指痕。那痕迹之深,竟像是在橡皮泥上随意按压出的印记。   沈琅抬眸,眉梢微挑,注视着原拾:“……你刚刚做了什么?”   原拾闻言一怔,这才发觉到自己无意间造成的破坏,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掌心,沉默了两秒才讪讪道:“……只是想着事情,不知不觉就……”   但他很快将其抛至脑后,迅速将话题拉回正轨,急切问道:“别管这些了,凌虚道君寻你何事?可曾为难于你?”   沈琅微微颔首,示意原拾随他一同远离万相殿。两人沿着曲折的石阶拾级而下,不知不觉间走到一处亭台,确认四下无人,沈琅方才启唇,低声道:   “凌虚道君想让我打开万相之门,以我的净化能力,镇压「万相」污染。”    第172章   “万相之门?”原拾剑眉紧蹙, 神色凝重,“那究竟是何物?”   “据闻,乃是通往至纯万相之力的枢纽。位于苍梧山禁地, 是这个世界最接近‘本源’的位置, 亦是万相之力显现最为直观、最为浓郁之地。”   闻言,原拾面色愈发阴沉,他压低嗓音, 咬牙质问:“你答应了?”   沈琅微微颔首,肯定了他的猜测。   空气瞬间凝滞。   原拾猛地抓住沈琅的手臂, 那力道之大甚至让沈琅骨骼作痛:“你可知晓自己在做什么?那是万相本源!若真如你所言,那门直连纯粹万相之力, 又岂是人力所能掌控?”   沈琅并未挣脱他的钳制,只是伸出另一只手,覆在原拾的手背上, 以温和的力道安抚般地轻拍两下:“我自是明知其中风险。但这或许是探寻……”   他顿了顿,语气意味不明,“……的最好机会。”   原拾神色一怔,一时不明其意:“探寻何物?”   沈琅静静地看着他, 目光沉静而深远。瞳仁映照着星光般的冷芒, 像是在望着原拾, 又像是透过他, 望向遥不可及的虚空深处。   三个世界。他一直与“源”同行。   他已习惯了这种如影随形的存在——无论身处何界, 无论境遇如何,那人总会以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方式来到他身边。   初次相遇,可归结为机缘巧合。二次重逢,也可勉强称作缘分。但当第三次再度发生, 沈琅便不得不深思,这看似偶然的相遇背后,是否隐藏着某种必然。   跨越无数时空,在亿万砂砾的沙海之中,连续几次重逢的可能性有多大?   渺如尘埃的概率,却偏偏落在了他们身上。   三个世界的朝夕相处,让他对源的真实身份已有了一些猜测,可惜尚未找到能够证实这些猜测的证据。在那之前,他只能选择保持沉默。   原拾被沈琅的目光盯着,心里莫名生出一阵烦躁。   他向来不擅长揣测他人的情绪,更别提沈琅这样的人——一个将自己封闭得滴水不漏,让人无从靠近的存在。   即便他们曾并肩作战,即使一同经历了如此之多,原拾依然感觉,他们之间始终横亘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沈琅离他很远,非常遥远。   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肯坦白。”原拾的语气里带了几分隐忍的急躁,“是不是因为……你从始至终都不信任我?”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沈琅,指尖不自觉地蜷紧:“从我们认识到现在,你是否真正信任过我?还是说,在你的世界里,我也不过是一个可以被利用、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沈琅并未即刻作答,而是缓缓抬起眼帘,与原拾目光交汇。   平静无波,深沉得让人难以窥探情绪。良久,他终于启唇,吐出的话语却出乎原拾的意料——   “这个世界上,我只相信你。”   短短几个字,却如重锤敲击在原拾心上,让他的呼吸陡然一滞,脑海嗡地一声空白。   胸腔之中像是被什么骤然填满,一股从未有过的炽热情绪翻腾而起,将血液燎得灼热滚烫,就连指尖都泛起一丝颤栗。   瞳孔深处掠过一抹金光。   万相本源在他体内蠢蠢欲动,驱使他想要靠近沈琅,更加深刻地触碰,确认这份信任是真实的,而非他的幻听。   “如果有一天,我变得不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话一出口,原拾才发觉,他问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未曾思考清楚的问题。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假设?为何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   为什么会隐隐害怕这样的可能性?   原拾向来坚定,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存在。   但这一刻,他头一次意识到——或许,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自从遇见沈琅,他已经见证太多超越常理的事:万相污染、熔炉献祭、神庙秘境……那些不可名状的存在,那些超脱于世俗认知,让既有规则都为之倾斜的人与物。   而他自己,也在那些生死之间,察觉到了异样的变化——   例如,他的灵力增长得异常迅速;例如偶尔会在脑海中浮现不属于自身记忆的模糊画面;又例如……面对沈琅时,本能般滋生出的,强烈而偏执的占有欲。   这种异样愈发明显,尤其是在面对沈琅时,那股悸动几乎强烈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或者说,有什么被遗忘的东西正缓缓回归来。   这一切的源头究竟为何?难道……如今的他,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原拾”吗?   如果他不是“原拾”,那他又该是谁?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更重要的是,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蜕变为一个全然陌生的存在……届时,沈琅还会如现在这般,说出“我只信任你。”吗?   亦或是说……   彼时,他们终将走向彼此对立的终局。   原拾不知道这杂乱的想法是从何而来。莫名的不安情绪于胸腔中蔓延开来,与此同时,一缕璀璨金芒再度掠过他瞳孔深处,几欲将整片眼眸都渲染成金色。   但最终,那躁动的力量仍是被理智强行压制了回去,好似那坠入夜幕的流火,于被风吹散前,短暂地灼亮了一瞬。   沈琅始终看着他,那目光平静如水,又深沉如海。   字字落下,如定音之锤——   “无论发生何种改变,一个名字、一副皮囊,都不能定义一个人。我相信的,是灵魂,而灵魂终归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原拾蓦地怔住。   那句话如雷霆轰鸣,将他困在胸腔里的情绪击得粉碎。   心脏像是被骤然攥紧,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缩紧、膨胀、跳动失序。胸腔之中仿若有无数羽毛震颤,呼吸变得滞涩急促。   他不擅长言辞,不知该如何表达这股翻江倒海般的情绪,只觉胸闷气短,喉咙发紧。   这感觉就像在寒冬腊月里紧握住一块烧红的铁,灼热刺痛,却舍不得松手。   只能茫然伫立原地,凝视着眼前之人,凝视着那双清澈冷静,却又包容万象的眼眸。   就在他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股凉风倏然掠过,吹乱了沈琅额前的碎发,也将原拾从汹涌思绪中猛然拉回现实。   空气中游离的灵气瞬间变得躁动不安,周围的温度也骤然骤降,阴冷刺骨。   两人对视一瞬,几乎同时警觉,还未来得及交换一个眼神,一道裹挟着肃杀之气的阴风已然破空而至,直扑面门!   但比那劲风更快一步的,是原拾的反应。   他几乎是本能般伸手攥住沈琅的手腕,用力一扯,将人拉至身后,自己则向前跨出一步,以身为盾,牢牢挡在沈琅身前。   几乎在同一刹那,一道阴邪至极的掌风自二人方才站立的位置轰然击下,硬生生在地面留下了一道深深裂痕,丝丝缕缕的腐蚀性气息自裂缝深处弥散开来。   “啧啧,倒是有些眼力,看来是本座低估了你这小鬼。”   阴影中传来一声阴冷沙哑的笑声。伴随着这笑声,一个身披黑袍的佝偻身影缓缓步出。   黑袍裹身,面容枯槁,周身萦绕着浓郁的死气,所过之处,地面泛起细碎的黑色裂纹。   沈琅一眼便认出了来者,低声道:“玄阴老怪。”   此人正是昨日于万相殿之上,极力主张对沈琅施展搜魂之术的鬼修。   玄阴老怪发出阴恻恻的笑声,干瘦的手指抬起,遥遥指向沈琅,枯槁的指尖泛起一抹幽绿色的磷火:“唔,外来者竟识得老夫名号,倒是省却了寒暄的功夫。”   原拾身形不动,牢牢伫立在沈琅身前,金色的瞳孔微微眯起,眼底流淌危险的光,周身灵力涌动,蓄势待发。   他语气冰冷,质问道:“你想作甚?”   “呵呵……”玄阴老怪喉咙深处挤出几声嘶哑的低笑,“看来,看来道君他们还是太过仁慈,竟容许你这异端逍遥至今。”   话音未落,他宽大的袖袍骤然鼓荡猎猎作响,一股森寒彻骨的鬼气瞬间如决堤之洪般汹涌而出!   刹那间四周温度骤降,腐朽与死寂之息扑面而来。   无数道漆黑鬼爪自虚空中凭空闪现,裹挟着足以撕裂金石的劲力,以诡异刁钻的角度朝着沈琅猛扑而去!   原拾脚下一踏,金色灵力轰然扩散,大地随之震颤,一道剑意结界霎时自二人脚下蔓延,将二人笼罩在中央!   与此同时,他反手拔剑,剑锋划破鬼气,炽盛的金光瞬间覆盖剑身,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横扫而出,迎面劈向鬼爪!    第173章   金色剑光如烈日驱散阴霾, 所过之处,黑色鬼爪被当场斩断,在空中溃散成黑雾, 消散无形。   “哦?”玄阴老怪眼底掠过一抹异色, 眯缝起眼睛,重新审视起原拾,“竟还有些本事, 倒是个不赖的小子。”   他话虽如此,却没有丝毫顾忌, 透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旋即,他再次抬起干枯的手掌, 这一次,他不再只针对沈琅,而是将攻势直指两人——   无数漆黑锁链破空而出, 每一条锁链上都盘绕着狰狞恶鬼,那些恶鬼獠牙毕露,赤红双目鬼火燃烧,虽然被束缚于锁链之上, 却仍疯狂嘶吼挣扎。   锁链纵横交错,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锁住二人的退路。   “当心!”原拾低喝一声, 目光凌厉如锋, 再度挥剑斩落!   无数金色剑影交错纵横, 像炽烈日光,迎上四方逼来的漆黑锁链。碰撞声宛如雷霆炸响,气浪激荡四散,掀起地面飞沙走石!   玄阴老怪却不以为意,语气愈发阴鸷, 带着像是猫戏老鼠的玩弄意味:“这点微末道行,也敢在本座面前班门弄斧?”   他枯瘦手指再次一动,缠绕在锁链上的恶鬼忽然发出更凄厉的尖啸,状若癫狂,滚滚黑气自它们身躯之上疯狂涌出,顷刻间暴涨数倍,竟开始疯狂腐蚀着金色剑意!   只听得“嗤嗤”腐蚀声不绝于耳,金色剑意迅速暗淡。   原拾被逼的步步后退,每一步都踩得大地震颤,地面寸寸塌陷,他强行稳住身形,目光骤冷。   金灵根之力虽锋锐无匹,但原拾修为毕竟尚浅,对比玄阴老怪这等浸淫大乘期多年的老怪物,终究有着难以弥补的差距。   “区区蝼蚁……能支撑到现在,倒也算有几分能耐。”玄阴老怪语气淡漠,枯瘦手掌缓缓台起,盘绕四周的鬼影随之凝实,化作一只巨大的幽蓝鬼爪,压顶而下!   原拾目光一凛,瞬间判断出此招绝不可硬接。但若是后撤,身后的沈琅便会彻底暴露在玄阴老怪面前。   电光石火之间,他做出了抉择——   他反手紧握剑柄,全身灵力瞬间炸裂,澎湃金辉如潮水般席卷而出,以他为中心化作一道炽烈金环,迎着那鬼爪轰然迎上!   ——轰!!!   炽金与幽蓝相撞,天地震荡,强烈冲击激起狂暴的灵气风暴,瞬间将地面撕裂出一道道裂痕!   原拾的身形被震飞,狼狈地在地面拖出长长的痕迹,尘土扬起,他勉强单膝跪地,以剑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嘴角溢出的鲜血在下颌滴落。   “咳……”尽管如此,金瞳中燃烧着永不熄灭的战意。   阴老怪扫了他一眼,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语气森冷:“执念可嘉,可惜,实力太弱。”   说罢,他不再看原拾,目光转向沈琅,枯瘦的手掌抬起,一道森白骨指印凭空凝聚,目标直指沈琅眉心。   “那么,该轮到你了。”   电光火石之间,原拾瞳孔骤缩,他不假思索地冲向沈琅,可速度终究慢了半拍。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骨指裹挟森然鬼气即将触及沈琅眉心——   轰——!!!   一股磅礴无匹的威压自天地间炸裂,顷刻间冻结四方气流!   狂暴金辉猛然绽放,将天地照耀得宛如白昼!   原拾的身躯如被烈焰点燃,金色纹路顺着皮肤疯狂蔓延延开来仿佛天地烙印,他双瞳新月璀璨耀目,所散发出的威压汹涌如潮,灵气震荡,以他为中心,狂风席卷成涡!   自脚下扩散开的金色涟漪,在瞬息之间覆盖整片战场,那些狰狞咆哮的鬼物甚至来不及反应,便已在这股灵压下哀嚎崩解,连渣滓都未能残留!   玄阴老怪脸色骤变,戒备地盯着此刻浑身沐浴金辉的原拾,语气惊怒交加:“怎么可能?!”   原拾缓缓抬起头。   他的目光不是先前那般单纯的凌厉,而是透着深邃难测的沉静——那不是凡人的眼神,而是俯视众生、理所当然接受臣服的姿态。   他嘴角勾起微不可察的弧度,似笑非笑地望着玄阴老怪:“你说……谁是蝼蚁?”   玄阴老怪心头警铃大作,不敢贸然进攻,但同时也绝不会退让。他凝聚滔天鬼气,在身后显化出一尊狰狞巨鬼,与此同时,大量怨魂哀嚎着向原拾蜂拥而至!   还未待它们逼近,一道耀目金辉横扫而过,如洪流般席卷全场!   那些怨魂甚至未来得及挣扎,便已被这股纯粹之力碾碎、湮灭!   “不可能——!”玄阴老怪骇然变色,睚眦欲裂,“没人能够对鬼道术法克制的如此彻底!”   他的声音尚未落下,又是一剑斩来——   那柄缺了锋芒的钝剑明明看上去朴实无奇,此刻却携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甚至未与他的护体鬼气正面碰撞,仅仅是擦过,便令鬼气瞬间崩解七分!   玄阴老怪全身紧绷,不敢硬接,只能仓促后退,死死盯着此刻沐浴金光的原拾,心中翻涌起骇浪。   若这一剑真正斩实,只怕他的肉身都要被当场撕裂!   那并非单纯的金灵根之力,而是一股更为原始、更具支配性的磅礴意志。   天地仿佛都为这股力量噤声,山河震颤,气流扭曲,周遭空间似都在这伟力之下瑟瑟发抖!   玄阴老怪死死盯住原拾,脸上的神情几度变幻,惊疑不定。方才刹那间迸发出的力量,竟让他灵魂深处都泛起战栗,这久违的恐惧感让他心惊肉跳。   这种恐惧,他已经多年未曾体验过了。   “「万相」之力……你竟能驾驭如此纯粹的「万相」本源?”他喃喃低语,目光变得凝重,先前的轻蔑之色荡然无存,“天道垂青……你、你莫非是天道之子?!”   震惊过后,玄阴老怪的面色又陡然阴沉下来,重新审视着眼前的青年:“呵……看来本座——咳,老夫倒是看走眼了……没想到你竟然是天道选中的人。”   原拾神色未变,金光在他瞳孔深处流转,漠然俯视玄阴老怪:“废话太多。”   “且慢!”玄阴老怪突然收敛了笑容,神情前所未有的凝肃,“老夫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天道之子,「万相」显化,此乃天意昭昭。我虽为鬼修,但也知晓不可与天意对抗之理。”   “既知天意,还不快滚。”原拾语气冷淡,身上威压未减分毫。   玄阴老怪却并未立刻退却,反而阴沉一笑,缓缓摇头,声音带着几分晦暗莫测的意味。   “身负如此浓烈的万相气息,你原本该立于天地之巅!如今却甘为这外来者鞍前马后?!”   他目光如刀,直刺沈琅,轻蔑的意味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莫不是,你已被这邪魔外道迷惑了心窍?”   “与你何干。”原拾踏前一步,周身金芒愈盛,辉光映照之下,他本就冷峻的面容更添肃穆威严,犹如神祇降临,不可冒犯,“若你敢动他分毫,我定让你魂飞魄散。”   玄阴老怪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仰头狂笑,笑声尖利刺耳,如同厉鬼哀嚎。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原拾:“朋友?我看……是道侣吧!”   话音刚落,原拾握剑的手蓦地一紧,周身金光也随之荡漾了一下,似有不稳之势。   沈琅也在听到“道侣”二字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他抬起视线,神色沉静,语气不急不缓:“道侣之说,从何而来?”   “呸!”玄阴老怪朝地上啐了口唾沫,神情鄙夷至极,“真当老夫是眼瞎耳聋之辈?你小子手腕上那道道侣印记,莫非是假的?如此浓郁的「万相」气息,若非道侣缔结,还能作何解释?!”   沈琅依言抬起手腕,只见衣袖没有遮掩之处,随着原拾力量的迸发,竟也浮现出淡淡金光。   与原拾身上的光辉遥相呼应,隐隐共鸣。   玄阴老怪看着两人神色各异的反应,更加笃定。他怪笑出声,语气愈发阴森:“天道之子,竟与外域邪魔结为道侣……啧啧,看来如今这世道,当真要彻底崩坏了!”   沈琅抬眸看向原拾,却发现对方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腕间浮现的金色纹路,那双金色的眼眸中,汹涌的情绪翻腾不定,晦暗幽深,难辨喜怒。   胸腔与某处腾起莫名的燥热,像是被骤然投下火星,一触即燃。   他想起在银色地宫中,失控的放纵……   他只剩野性的掠夺与支配,不顾一切地在沈琅身上烙下印记。   不仅是手腕。   他垂下眼眸,视线不受控制地扫过沈琅的脖颈,胸膛,腰腹,乃至被衣袍遮掩的更深处……   每一寸肌肤,都被他细细密密地吻过,啃噬过。    第174章   沈琅身上, 每一寸肌肤,都沾染着他的气息。   回忆涌上心头,原拾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加重, 目光无法控制地游移在沈琅的脖颈、胸膛和腰腹之间, 脑海中浮现出那些被衣物遮掩部位的痕迹。   脸颊泛起红晕,身体的某个部位也隐隐有了反应。为了掩饰这突如其来的失态,他微微侧身, 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   而就在这时,沈琅的目光淡淡地扫了过来,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沈琅不动声色地抬拉下袖口遮住手腕上那道印记,同时低声提醒:“专心应对眼前威胁。”   玄阴老怪的一声冷笑随即打断了二人间的暗流:“哼!当着老夫的面还敢眉目传情?当真不把老夫放在眼里!”   原拾抬眸, 金色瞳仁如燃烧的烈焰般锐利逼人。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旖旎的画面,将燥热压下, 旋即转身直面玄阴老怪——   “我只说一次——要么滚,要么死。”   “竖子狂妄!”玄阴老怪怒极反笑,“天道之子?真以为得了天道垂青,就能目空一切?你可知道, 这外来者意味着什么?”   他拐杖重重敲击地面, 发出沉闷的响声, 震得地面微微颤动:“八百年前, 也曾有一名外来者, 伪装成天极门的弟子,赢得了所有人的信任。”   “他天赋卓绝,惊才绝艳,令无数修士倾倒,被誉为天极门的未来, 甚至连我……”玄阴老怪的声音突然哽住,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痛苦。   “甚至连我这个师弟,都曾对他推崇备至……”   下一秒,他声音骤然拔高,满含刻骨的恨意——   “但就在他即将飞升之际,却露出真面目!”   “他亲手杀光了天极门上下,屠戮同门师兄弟!就连师尊……一向偏爱他的师尊也不放过!”   玄阴老怪说到最后,手掌因怒极而颤抖,怨毒之色凝于瞳孔,狠狠盯住沈琅,咬牙切齿道:   “天极峰自那日起血流成河,尸骸成山!那一日的惨状,我至今仍历历在目!夜夜难眠!!”   沈琅静静听完,脸上没有半点波澜。他抬眸淡淡扫了玄阴老怪一眼,语气平静:“八百年前的外来者,与我无关。我既不认识你口中之人,也无意干涉你们的恩怨。”   “无关?无关!”   玄阴老怪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眼中怨毒之色更甚,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看你与太霄道君,本就是一路货色!当年他也是这般无情无义,视天下生灵如草芥!口口声声说着要共创大道,转眼就能将昔日同袍视作蝼蚁!”   ——太霄道君?   这个名字……沈琅眉心微动。   他忽然想起,初入落霞宗时,明微长老曾意味深长地提及,他与八百年前得道飞升的太霄道君,有几分相似。   沈琅垂下眸,淡淡道:“我不认识什么太霄道君。若真要寻仇,你该去找那位道君本人,而非将怒火发泄在无关之人身上。”   “哈!”玄阴老怪发出一声尖锐冷笑:“不认识?那为何太霄……厉渊那魔头对你如此重视?甚至不惜代价悬赏捉拿你?”   ——绝天帝,厉渊。   玄阴老怪方才所说的那名背叛宗门、屠戮同门的外来者……竟然就是厉渊?   察觉到沈琅神色间一瞬的细微变化,玄阴老怪眯起眼,语气阴沉:“看来,你知道的,远比你表现出来的要多得多。”   “你们这些外来者,个个都擅长伪饰,全都是祸害!”   原拾迈步上前,站在沈琅面前,用身体将他护得严严实实,语气冷硬:“够了。无论沈琅与你口中之人有何瓜葛,都与今日之事毫无关联。我唯独信任他,此心不变,足矣。”   玄阴老怪闻言,鼻腔中发出一声嗤笑:“天真至极!往昔我也曾如你这般,对厉渊深信不疑,可最终又换来了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同门师兄弟惨遭屠戮殆尽!莫要等到幡然醒悟之日,方才追悔莫及,那时一切都为时已晚!”   “无需多言。”沈琅打断了玄阴老怪的咄咄逼人,“厉渊因何对我另眼相看,我一概不知。但阁下若执意寻衅滋事——”   “——沈某奉陪到底。”   玄阴老怪瞧着横亘在沈琅身前的原拾,嘴角牵动,扯出一个满含讥诮的弧度。见原拾这般矢志不渝、护主心切的姿态,愈发笃定了心底的揣测。   “呵……魅惑人心的炉鼎,难怪连天道之子都会为你倾倒。”   他阴鸷地扫过二人,眼神中交织着几分真假难辨的惋惜与嘲弄。   “也罢……”玄阴老怪拖着长音,如同破败风箱发出沉闷的声响,“左右不过是个供人取乐的玩物罢了,然能令堂堂天道之子这般倾心以待,倒也算得上有几分能耐。”   “胡言乱语!”原拾怒喝,一道金色剑光骤然破空而至!   然而只击中了一缕迅速消散的青烟,玄阴老怪的身影消失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回荡在空中的冷笑,盘旋不散——   “外来者,终究是祸患……天道之子……你迟早会明白的……”   原拾伫立原地,胸膛急剧起伏,面庞之上怒意未消。   他收回尚未散尽的剑气,转身看向沈琅,语气里带着几分懊恼与歉意:“不必理会那老怪物的疯言疯语,他不过是故意激怒我们罢了。什么炉鼎之说,荒谬至极!”   沈琅突然抬手做了个止声的手势。   他视线投向不远处,看似空无一物的树梢。   他唇角浅扬,语调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数丈之外:“凌虚道君,好戏观赏至今,可还觉尽兴?”   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一阵极其细微的波动随之散开。   片刻后,一道低沉的笑声自半空响起,一名白衣道人从虚空中显现出来。他负手而立,月白长袍无风自飘,嘴角噙着一丝淡漠的笑意,悠然俯瞰着下方的二人。   “果真瞒不过道友。”凌虚道君语带赞赏,颔首道。   沈琅神色如常,早有预料。   毕竟此处乃是苍梧山腹地,仙盟的权力中枢。方才他们与玄阴老怪交手所造成的灵力波动,可非比寻常。   凌虚道君不可能对此毫无察觉,却迟迟未曾现身,其中缘由便已昭然若揭。   沈琅抬眸直视凌虚道君,语气淡然:“道君袖手旁观,便是为了放任他一探虚实?”   凌虚道君不急着否认,神色不变,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能在玄阴如此浓郁的鬼气之中察觉到本座,足见道友灵觉之敏锐,委实非常人所能及。”   “看来,此前仙盟对道友的评估,还是过于保守了。”   原拾目光骤冷,直视凌虚道君,语带愠怒:“这便是仙盟的待客之道?任由麾下修士肆意妄为,暗箭伤人,而你却高坐云端,隔岸观火,意欲何为!”   凌虚道君面对质问不愠不火,只袍袖轻拂,周遭刚才残留的战斗余波顿时被清扫殆尽,紊乱的灵气瞬间归于平静。   他的目光在原拾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后转向沈琅,语气中这才透出一丝歉:“方才是仙盟接待不周,凌虚在此,代仙盟向二位道友致歉。”   他温文尔雅,态度温和,然而话锋一转,目光幽深。   “玄**友也是个可怜人。当年天极门血案,本座亦有所耳闻。他亲眼见证师门上下尽数覆灭,道心尽毁,以至于自废修为,弃剑改修鬼道,仅凭一腔执念存活,只为替师门复仇雪恨。”   “这八百年间,他被无一日不活在仇恨之中,性情偏激乖戾,也实属必然。如今骤然见到沈道友这样一位外来者,唤起旧仇,心绪激荡之下,以至失控出手,倒也情有可原。”   沈琅听他讲完,直到此刻才淡淡一笑,缓步上前一步,不急不缓道:“道君当真慈悲为怀。”   凌虚道君未置可否,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沈琅语调淡漠,暗藏锋芒:“玄阴老怪的境遇固然令人唏嘘,但那被枉死于他鬼道邪术下的无辜之人,就命如草芥么?”   他目光沉沉,与凌虚对视,字字如锋:“堂堂大乘期鬼修,他手上沾染的鲜血、炼化的魂魄擢发难数,罄竹难书!”   “那些冤魂厉鬼,生前含冤,死后亦不得安息,永世沉沦,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沈琅的声音渐渐冷冽下来:“这些冤魂的悲苦,道君可曾念及半分?还是说在道君眼中,唯有玄阴这样的‘可怜人’值得同情,而那些无名无姓的受害者,连被提及的资格都没有?”   “道君若真有怜悯之心,不妨先去看看那些无辜枉死的凡人,听冤魂哀嚎,再来与我论道,何谓情、有、可、原。”    第175章   凌虚道君眉目一动, 眸中掠过一抹讶异,似是未料到沈琅如此直接的言辞。   半晌,他缓缓道:“沈小友心怀苍生, 确实令人敬佩。”   “不必假意奉承。”沈琅神色冷峭, 不为所动,“我只是看不惯那些为恶行粉饰的冠冕堂皇言辞。恶即是为恶,与其动机无关。”   原拾默然伫立于沈琅之侧, 周身金芒内敛,却愈发显得深不可测, 手中灵力汇聚的灵力蓄势待发。   凌虚道君没有动怒,他眸光灼灼地望着沈琅, 嘴角扬起一抹浅淡弧度,意味不明地低笑了一声:“有趣,真是有趣。看来沈小友与当年的太霄道君……确实截然不同。”   他的话音未落, 忽然,天边突兀亮起一道通天彻地的金色光柱!   耀目的金辉炸裂长空,无尽的灵力涌动间,天地震颤!   光柱四周荡起层层金色涟漪, 一圈又一圈地向四面八方扩散, 荡起层层冲击波。   紧接着, 无垠的天地灵气如决堤洪流般汹涌澎湃, 风云色变, 风暴呼啸而至,群山震颤!   远处峰峦之巅,雷霆轰鸣,赤色烈焰凭空升腾,与那道贯穿天地的光柱遥相辉映, 织就一副末世降临般的骇人景象。   狂暴灵气以光柱为中心席卷四方,整片大地都陷入一片动荡。   惊呼声自四面八方响起,仙盟修士纷纷色变!   “如此异象!是哪位大能陨落了?!”   “还是云州防线出了问题?!”   “绝无可能!云州有镇海缚龙阵,还有玄炎剑尊坐镇,魔军怎可能攻破?!”   凌虚道君负手而立,神情霎时变得凝重无比,他广袖无风自鼓,猎猎作响,抬首凝望天穹之上,沉声道:   “……大乘陨落之兆。”   万法归墟,灵气反哺天地。   沈琅同样凝视天穹,那道贯穿寰宇的光柱震撼人心,隐约间,竟能捕捉到洪亮悠远的剑啸。   那是绝世剑修陨落后,残留于世的最后印记,是他毕生斩妖除魔,横扫天地的不灭剑意!   狂烈气流以光柱为中心急剧扩张,携裹着毁天灭地的余波,顷刻间将天边云层撕扯成缕缕碎片,而后将其彻底碾成尘埃。   天空显露出骇人的空洞,整片天地的灵气也像是在悼念这位强者般,沸腾激荡,久久未能平息。   “竟有如此威势……”沈琅轻语。   纵然素未谋面,但仅凭这残留在天地间的凛冽剑意,足以想象那位绝世剑修生前是何等惊才绝艳,盖世无双。   苍梧山上众人皆惊诧万分,唯有原拾神色平静,无悲无喜。   他仅是微微抬眼,朝那光辉冲霄的光柱方位,投去一抹淡漠至极的一瞥。   大乘修士,已然是万相界修真者所能企及的巅峰。   他们举手投足间便可撼动乾坤,掌控法则之力,甚至改写一方天地的流转轨迹。他们的每一次吐息,都与天地法则共鸣,他们的一举一动,皆关乎一方天地的气数兴衰。   而当此等至强者陨落之时,天地同悲,异象丛生。   其毕生修为与对道的彻悟尽数爆发,化作这贯穿天地的光柱,震撼寰宇。   那既是他存在过的证明,也是留给世人的最后警示。   光柱越是璀璨夺目,昭示着陨落者修为之深不可测,其轰鸣之威,昭示着世界又失去了一位足以擎天架海的支柱。   世间众生,冥冥中似有所感应,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那光柱所在的方向。   天地齐喑,异象环生,日月黯淡,星辰摇曳,乃至山崩地裂,江河逆流。种种末世征兆,介是那位修士存在过的最后证明——   世间的一切,正在见证属于他的终焉。   --   不久后。   万相殿灯火通明,各仙门举足轻重的人物尽数聚集于此,个个面色沉痛,神情或是愤怒,或是悲恸,笼罩在难以挥散的压抑中。   他们压低声音交谈,时不时有人抬头望向殿外的天际,尚未完全散尽的异象仍在昭告着众人,一个时代的巨擘已然陨落。   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大殿内的沉闷气息,云岳真人神色匆匆踏入殿内,面色沉痛:“诸位,云州前线刚刚传来急报——”   他深吸一口气,悲痛道:“镇守云州前线的玄炎剑尊——陨落了。”   话音落地,殿宇之内顿时掀起一片惊悸之色。   “玄炎剑尊……竟然……真的是他……”   有修士忍不住失声惊呼,声音中难掩震颤:“他可是仙盟最擅长攻伐的大乘剑尊!”   “是啊,他以九曜离火镇压魔军多年从未败过,其本命剑甚至可焚尽千里……”   “他孤身镇守云州三月之久,以一己之力牵制魔军主力,使其不得南侵半步,而如今……”   “若非玄炎剑尊力挽狂澜,我等恐怕早已陷入全面崩盘之势。”另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怆然叹息,“只是万万不曾料到,强如玄炎剑尊也未能挡下厉渊……”   有修士紧咬牙关,恨意骤生:“那些魔道妖孽,当真罪该万死!”   众人震骇交谈间,那道贯穿天地的光柱终于缓缓分崩离析。无数璀璨星屑洒落天穹,辉煌得宛如银河坠入尘世。   这些星屑,是玄炎剑尊毕生修为化作的道韵馈赠,承载着这位巅峰剑尊的遗泽,按理本该成为后世机缘或法则的一部分。   然而,就在所有修士注视之下——   这些星屑尚未完全散逸,黑红的火焰自虚空中骤然窜起!那些光芒只在烈焰间稍稍挣扎,便被焚尽殆尽。   玄炎剑尊陨落后的气息被尽数吞噬,不留一丝痕迹。   这一幕令所有在场修士脊背发寒,不寒而栗。   “怎么会这样?连他的道韵都没能留存下来……”   一位大乘巅峰的修士,纵然身死道消,其大道法则会在天地间绵延千年,福泽后人,可如今却顷刻湮灭!   唯有踏入超凡领域的大能方才能明白,这是何等可怖的能力。   厉渊不仅诛杀了玄炎剑尊,更是将其存在于世间的一切痕迹彻底抹除,令其神魂俱灭,永无转世重生之可能!   众人面色阴沉,或怒或惧,却大多选择了沉默。   他们心知肚明,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愤慨和咒骂都显得苍白无力,再多激烈的言辞也改变不了事实。   凌虚道君目光环顾四周,见众人议论稍歇,方才沉声启口:   “诸位,玄炎道友为庇佑万相界苍生,以身殉道,其功绩堪昭日月,当为后世景仰。”   言至此处,他停顿片刻,目光幽深,扫视殿内群修,语气不容置疑:“事已至此,我等绝不可辜负他以性命换来的机会——按原定计划行事,万相之门,将于明日开启!”   此言落下,议事大殿再度喧哗起来。会议从黄昏持续至深夜,众修士围绕万相之门的开启问题争论不休。   沈琅与原拾立于殿堂一隅,静听四方言辞。沈琅一袭黑袍,身姿挺拔,与殿中众多仙风道骨的修士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针对伏击厉渊的布局,已被反复推敲,细致入微至近乎苛刻的地步。从时辰选择、阵法布设、出战人选,再到每一步具体战术,每一个环节皆被细细斟酌,力求万无一失。   “我们必须在辰时启动大阵,那时天地灵气最为旺盛。”一位白须老者敲击案几,声线低沉,“星衡掌门脾气古怪,但他的推算从未有误。”   一位身着青蓝道袍的女修摇头,提出异议:“时辰虽重要,但最关键之处,在于如何引导沈道友的力量。根据万相殿古籍记载,唯有遵循特定的灵力路径运转,方可确保万相之门在开启后不至失控。”   “掌控‘钥匙’者,方能驭使自门扉倾泻而出的磅礴伟力。”一位面容枯槁的长老沉声道,“可问题是,我等当真能万无一失地控制住这力量?”   “这正是阵眼存在的意义。”云岳真人起身道,“沈道友负责开启万相之门,而真正引导能量流向的,是我们在外围布下的九重天衍大阵。”   “不错。”凌虚道君颔首,语调沉稳,“待开启门扉,便立即启动大阵,将万相之力导引至预设路径,分流至各处节点,汇聚于仙盟底蕴所在,化为己用。”   原拾闻言,眸色微冷。   他们讨论得如此详尽,事无巨细,细致入微,从如何开启大阵,到如何分配力量,乃至如何确保仙盟掌控全局……可却无人提及一件事——   面对未知的万相之力,沈琅,又该如何自保?   ——他们根本不在意。    第176章   在这场精密计算的棋局里, 沈琅被规划成了一把“钥匙”,只是一个能为他们所用的工具,而非一个有血有肉活人。   这一点, 玄阴老怪倒是看得通透。   他捻须森笑:“万相之力一旦倾泻而出, 便如江河决堤。所谓的大阵,充其量也只是座堤坝,用来引导洪水流向该去之地。可若堤坝出现裂隙……”   “不会有裂隙。”一道清朗而凌厉的声音打断了他。   殿内众修循声望去, 说话的是一名青年,眉宇间凌然肃杀, 他冷静道:“九重天衍大阵乃道君亲自推演设计,经多次校验, 每一道灵力流转路径都精准无误,不会允许任何差池。”   凌虚道君这才转眸看向沈琅,目光深沉:“沈道友, 关于明日仪式的关键步骤,你已悉数知晓?”   沈琅目光平静,语气冷淡:“清楚。”   凌虚道君凝视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应当明白, 万相之门开启后, 所涌出的并非寻常灵力, 而是远超我们认知范畴的异质能量。你必须全力以赴, 竭尽所能净化, 绝不可有任何懈怠。”   沈琅未作回应,身侧一名身着金色道袍的长老却皱起眉头,面露忧虑:“根据古籍记载,万相之门内时空紊乱,规则错乱, 即便大乘修士踏入,也难以保全神智。若沈道友净化失败,又当如何?”   凌虚道君眸色不变,缓缓道:“此事,我已有妥善安排。”   殿中众人屏息静听,只见他徐徐起身,语气笃定:“明日,本座将亲自随沈道友入门,以我三千年道行护其周全,并助其净化。”   “道君!此举太过冒险!”云岳真人率先站起身,失声道,“仙盟不可一日无主,您万万不可以身涉险!”   凌虚道君眸光如炬,扫过众人,威压顿现:“值此危亡关头,岂容瞻前顾后、踟蹰不前?本座心意已决。”   “道君若有任何不测,仙盟必将群龙无首,”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修士忧心忡忡地说道,“魔军大举压境,玄炎剑尊已然殁陨,倘若道君再……后果不堪设想啊。”   凌虚道君淡然一笑:“若本君不冒此险,待魔军主力压境,后果只会更加不堪设想。万相之门内蕴藏着扭转乾坤的力量,此事唯有本座自出手,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一位年轻修士站起身提议:“若道君必须冒险进入万相之门,那也不必亲自涉险。我愿代替道君分忧。”   凌虚道君摇了摇头:“万相之力深不可测,远超普通修士所能承受,唯有大乘修为才堪一用。”   话音未落,一道坚定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愿随沈琅一同进入。”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站出来的原拾。   在座的大多是仙盟高层,能进入此地者皆是名满修界的大能,而原拾无论从修为还是辈分而言,都远未达到这样的资格,因此他的发言显得格外突兀。   凌虚道君看着他,眸光深邃,嘴角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原道友的心意,本座心领了。但万相之门内危机四伏,你未必能承受得住其凶险。”   “不管危险如何,”原拾目光坚定,毫不退缩,“这是我的选择。”   沈琅终于有所动作,视线落在原拾身上,那双深沉无波的黑眸中掠过一丝幽光——   在原拾的金色瞳孔深处,他看见了一抹晦暗翻涌的金辉。   “不行。”沈琅突然开口,果断道,“你留在外界,方能发挥更大作用。”   原拾倏地转向沈琅,眉头皱起:“沈琅,你休想——”   “我说,不行。”沈琅语气笃定,毫无回旋余地,“我自有安排。”   凌虚道君适时开口,缓和气氛:“沈道友所言有理。原道友留在外阵,可助运转大阵,确保万相之门稳定,不容有失。”   原拾紧锁眉头,目光灼灼地凝视沈琅,终究没有再争辩。   会议还在继续,大殿内的气氛却愈发凝重。   “万相之门一开,魔军必不会坐视不理,届时,他们必将倾巢而出。”百里掌门眉头紧锁,语气沉重,“厉渊如今身在何处?”   “根据前线传回的消息,”云岳真人沉声道,“厉渊已率魔军突破云州防线,现正全速逼近苍梧山。按其行军速度,最迟明日傍晚,魔军主力便会抵达山门。”   听到此言,凌虚道君目光一沉,冷然道:“此乃机会。若能将厉渊与其主力一并歼灭,此战便可定乾坤。”   随后的时间里,众人不断商议战术细节,直到方案敲定,所有修士方才起身离去,分头准备。   殿内灯火渐暗,随着最后几位执事弟子的退场,广阔的大殿中只余下沈琅与凌虚道君二人,相对而立,四周烟雾缭绕,灯影交错。   “害怕么?”凌虚道君率先开口,饶有兴味地端详着这个年轻人。   沈琅唇角微扬,黑曜石般的黑眸倒映着烛光摇曳,深邃而宁静,令人无从窥探其内心波澜:“若害怕能解决问题,就不会有人选择赴死。”   凌虚怔了一瞬。   紧接着,他忽然笑了。   ——不像先前那些疏离淡漠的笑,也不像故作姿态的温和,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欣赏。   他看着沈琅,目光灼灼,语气中透出一丝毫不掩饰的玩味:   “果然……”他缓缓说道,唇边那抹弧度更深了些。   “越来越喜欢你了。”   沈琅抬眸,眉梢微挑,声音依旧平缓,听不出喜怒:“道君此言,恐怕会让人误会。在下,当不起‘喜欢’二字。”   凌虚道君低笑一声,步伐悠然,不紧不慢地走向沈琅,直至距离仅余三尺。那双眸子幽深如海,直视着沈琅的双眼:“误会?依你之见,我该如何措辞,方能恰如其分地表达对一位前途无量的道友的喜爱之情?”   “我已在这世间踽踽独行三千余载,目睹过无数惊才绝艳的天才在风华正茂时殒落,也见证过太多豪情壮志最终化作过眼云烟。而你,沈琅,却与那些人不同。”   沈琅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他任由凌虚道君靠近,既不回避,也未表现出分毫退让之意。   凌虚道君步步逼近,直至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从你踏入苍梧山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你与众不同,”凌虚道君微微俯身,压低嗓音,温热的气息拂过沈琅耳廓,“你的眼中有超越这片天地的洞察,你的身上有不属于万相界的气息。”   恢弘的大殿内,檀香袅袅,灵气氤氲,两人的气息无声交汇,形成微妙的平衡。   摇曳的烛火在他们周身跳跃闪烁,将二人身影交叠投射于地面之上,竟一时难辨彼此轮廓。   凌虚道君凝视着他,语气里多了几分缱绻:“我们,都是异类,沈琅。三千年来,我未曾遇到过能与我比肩而立的人。直到你出现。”   沈琅略微侧身,巧妙地与凌虚道君拉开些许距离:“道君谬赞,在下实难当此评。”   “非也,我平生从不妄言。”凌虚道君缓缓摇头,目中幽光流转。   “万相之门后究竟有何存在,你我皆心知肚明。那是超脱牢笼的契机,是破开桎梏的钥匙。我可以独占,但我更愿与你携手同行,共赴彼岸。”   他伸手抚过身旁的烛台,指尖与火焰接触的刹那,灵气牵引下,跳跃的火光化作虚影,在空中汇聚成一幅壮阔山河图景。   “你看,这才是真正的大道,”他声音略带感慨,低沉而悠远,“超脱于规则之上,不做棋子,而为棋手。”    第177章   凌虚道君再度将目光落回沈琅身上, 那目光中已不再是俯视众生的漠然,而是一种带着炽热探求的期待。   “沈琅,我们可以共掌万相之力, 重新定义这方天地的规则。”他声音低沉, 近乎蛊惑,“你我二人,携手共赴超脱之境, 成就不朽。”   沈琅静静望着他,黑眸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波动。   “道君此言, 是否当真?”   “自然字字珠玑,千真万确。”   凌虚道君向前一步, 再次逼近沈琅,带着些许凉意的手指摩挲着他的脸颊:“你身负的净化之力与我的天衍之术,堪称天作之合, 若能彼此交融,相辅相成,足以开创前所未有的崭新秩序。”   凌虚的指尖滑过他的面庞,在他的唇边停留了一瞬。   他的目光变得愈发炽热。   “世间众生皆不过是棋子。”   “唯有你, 可与我共同下一局以天地为盘的大棋。”   烛火映在他的侧颜上, 投下一半明亮、一半阴翳的光影。   “只需你颔首应允, 我便可许你执掌半壁江, 与我共享大道。”   沈琅凝视着他, 目光沉静,半晌后,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道君如此慷慨,令人倍感意外, 诚惶诚恐。但执掌天下……恐怕并非如道君所言这般轻而易举,唾手可得。”   “天下无易事。”凌虚道君笑意更深,“但若有你我携手,又有何事不可为?”   “道君如此看重在下,实在令在下受宠若惊。”沈琅眸色愈深,声音低缓。   “非是我单方面看重于你,而是天道……选择了我们。”   “沈琅,唯有我们这般在世间踽踽独行的求道者,方能真正理解彼此,惺惺相惜。”   “你无需立刻回答。两个时辰之后,待万相之门开启……无论门内是何等未知,我都会在你身侧,生死与共。”   --   夜空沉寂如墨,星辰尽隐,唯有苍梧山灯火通明,宛若昼日。   整座仙山内外人影攒动,各大宗门的中坚力量集中于此。无数修士步履匆匆,紧张肃杀的气氛笼罩四野,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已箭在弦上。   山脉四周,无数阵旗被一一插入地脉要害之处。每一面旗帜上篆刻的符文交相辉映,符力流转,连成巨大复杂的护山阵法。   在高空中,身披战甲的巡逻修士御剑或操控法器,目光如炬,警惕地扫视四方,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感知。   “东南护山大阵尚有三处节点未完成!速调人手!不得耽搁!”云岳真人立于山巅,声如洪钟,指挥着整个阵地运作。   半山腰处,数百名符箓师伏地疾书,以自身精血为墨,于地面勾勒出繁复玄奥的聚灵法阵。玄色符文如游蛇般蜿蜒蔓延,将整片山势封锁其中。符箓师们个个神色凝重,额头汗珠滚落,浸湿衣衫,却无人敢稍有懈怠。   “加固西北角的阵眼!那里灵气流动薄弱!”有执事大声指挥,“金丹期以上修士分批守阵!元婴真君各据一方,确保稳固!”   而在山脚营地,各宗门修士已整装待发。他们列队而立,检查着法器、符箓、丹药的储备,金铁碰撞的清脆声与灵力波动的低鸣混杂成一片,弥漫在沉闷的夜空中。   修士们神情肃穆,显然已为迎接殊死之战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不远处,几名弟子抬着一具尚有气息的少女躯体,快速穿行至一处旗阵中心。少女奄奄一息,脸色惨白。   “宫主,这是今晨抓来的炉鼎,灵根品质极佳,应可维持三个时辰。”其中一名弟子平静说道。   不远处的白衣女修并未回头,手中掐诀未停,语气冷漠:“放下吧,记得活着放进去。死了的话,阵法会断。”   少女被粗暴地塞入一座通体雕满复杂符文的铜炉之中。炉壁内布满密密麻麻的钩刺,少女身躯甫一触及,便发出凄厉的惨叫。   然而,这尖叫声对周围的修士而言,毫无影响。   女修随手合上铜炉的盖子,只留下几个细小的透气孔。下一刻,铜炉表面缓缓浮现出暗红色的符文纹路,一道血色气息从中弥散而出,与四周布置的感灵旗连接在一起。整个阵法在顷刻间被激活,血色符光流动。   “记住,维持她清醒三个时辰。痛苦越剧烈,灵阵共鸣越强,绝不可让她昏厥或者死掉。”女修一边查看阵法运转情况,一边淡然说道,那神情,就像是在讨论如何维持一件普通法器的使用方式。   另一处建筑内炉火熊熊,炼丹房内通明如昼,几十位年迈的炼丹师忙碌不已。丹炉之中翻滚的不止是珍稀灵药,还有血肉断肢,一团团猩红的生魂在半空飘荡,哀嚎声被屏障阻隔在丹炉之中。   “以血养丹,以魂固丹,以念成丹——”   炼丹师们低声吟诵着口诀,表情专注,手法迅捷。他们的额头满是汗珠,每炼成一炉丹药都消耗了极大的灵力与心神。   旁侧年轻弟子们熟练地将成丹收起,一瓶瓶贴上标签的灵丹由执事弟子接力送往营地各处,为前线的修士尽可能的备好充足补给。   苍梧山的各处都在忙碌,无人停歇。   云台之上,仙盟弟子已整齐列阵。每三十六人一组,站成方阵,共同催动灵力共鸣。每一个小型阵法的核心位置,皆摆放着一个玉盒。   那些玉盒中——   放置着一颗颗尚存生机的活人头颅。   他们的舌头已被削去,瞪大的双目仍在缓慢转动,瞳孔中充满了惊恐与绝望。   “不错,这些哑鬼质量很好。”一位白须老者捋须评价,“这些体质特殊的凡人怨气最浓,正适合引动幻焰。”   他顿了顿,又对一旁弟子叮嘱:“记得,每隔一刻钟给他们喂灵液,维持清醒。怨气需引而不发,但也绝不可让他们发声。”   苍梧山主峰前方,一支数百人的精锐小队正在进行最后的部署。他们身着统一的玄色战衣,胸前印有仙盟的徽记,战甲上灵光隐现,散发出阵阵肃杀之气。   队伍中,有人正小心翼翼地检查法器,有人在默默复诵术法口诀,还有人低声与同伴交谈,商议着战斗中的配合细节。   这不是普通的作战队伍,而是一支被仙盟刻意挑选出的死士。他们的使命简单却残酷——在战局的关键时刻,发动自杀式攻击,以生命为代价争取时间,为高阶修士换取战局的胜机。   队伍的最前方,一名中年修士面容刚毅,眉宇间满是决绝。他缓缓环视着这些即将赴死的同伴,语气沙哑却坚毅:“诸位,今日一战,生死难料。能与诸君共赴此劫,某深感荣幸。”   “愿我等皆能无愧于心!”   “无愧于心!”数百修士齐声应答,其声激昂,震彻云霄,回荡在山谷之间,带着赴死的决绝与悲壮。   更远处的山脉间,战前筹备已近尾声。   各类体型巨大的灵兽与异兽正被有序地牵引至预定的位置。   只见身长百丈的赤鳞蟒盘踞山谷间,呼吸间便可掀起烈风雷涌;玄羽巨鹰双翼展开,遮天蔽日,其翼展几乎可覆盖半座山峦;甚至有数头传说中才存在的四足异兽赫然在列,它们体表覆盖玄铁甲胄,每一次迈步,都会让大地为之颤抖,犹如雷鸣滚动。   负责驯养的修士们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在这些洪荒巨兽周遭布置安神法阵,以防它们因战事将临提前躁动失控。   一位面庞布满狰狞疤痕的兽修,眼神复杂地抚摸着一头赤鳞蟒冰冷的鳞片,随后竟取出一根血淋淋的手指,塞入兽口,低声安抚道:“再忍忍,等魔军来了,你就可以肆意大闹一场了。”    第178章   整座山脉都如一台完美的战争机器, 有条不紊的运转。   山巅之上,风雷激荡,剑气纵横。   十二位元婴真君立于山巅祭坛之上, 各自身前悬浮着自己的本命灵剑。这些长剑灵光溢彩, 色泽各异,却又彼此遥相呼应,构成一个浑然天成的灵力循环。   “玄天剑阵已完成九成, 待厉渊现身,即刻引动万剑归宗。”   须发皆白的老者低声道, 他目光如炬,盯着祭坛中央那面高悬的青铜古镜。铜镜之上, 苍梧山周遭数千里内的一切影像尽收其中,每一寸风吹草动,都难逃这灵器的洞察。   “集十二元婴之力施展的万剑归宗, 虽不足以正面抗衡厉渊,却可阻其片刻。”   虽言片刻,但所有人都明白,在厉渊面前——哪怕是“片刻”, 以弥足珍贵。   --   与此同时, 苍梧山禁地之内, 另一场攸关战局的准备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禁地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石台, 石台表面, 密布着肉眼难辨其数的繁复符文。   石台中央,一位白衣道人负手而立,正是仙盟之主——凌虚道君。   他神色肃穆,手中展开一卷泛黄的古老卷轴,正一丝不苟地对照着卷轴与阵台上的符文位置, 不容丝毫偏差。   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第七重天衍阵已成,再需两重,才能确保万相之力不会外泄。”   他略一停顿,手指一点,“稍等,第七重阵偏了三分,重新校正。万相之力玄妙莫测,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得闻道君指令,数名神情肃穆的真君立刻上前,结印掐诀,将阵台上其中一道符纹稍稍调整了位置。   仅仅是这小小的位移,便使整个石台上的符文活络起来,淡金光芒如有呼吸般规律地明灭。   看着重新运转的符阵,凌虚道君的眸色愈发深沉。   沈琅与原拾或许是整个苍梧山上最清闲的两人,虽然这种“清闲”,是一种被动的限制。   他们被安排在禁地边缘,无需亲自动手布阵,也不必耗费精力进行战前准备。四周数名修士隐秘环绕,明里暗里对二人进行监视。   原拾沉默地站在沈琅身侧,袖袍偶尔随着山风摆动,拂过沈琅的手臂。但谁也没有刻意避让。   他垂下头,盯着脚下蜿蜒曲折的石阶,眉间锁着一道愈发紧蹙的纹路。指尖不经意间泛起淡淡金光,灵力波动若隐若现,却被他生生压制。   “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起?”原拾声音压得极低,其中难掩焦躁与不安,“我可以护着你。”   沈琅闻言转过身,抬手轻按原拾肩头。动作不带任何威压,甚至透着一丝少见的温和,安抚意味十足   “万相之门内,变数太多。”沈琅低声道,“我需要一个值得信赖的人留在外界坐镇,我只信你能担此重任。”   他停顿片刻,目光更为柔和:“如果里面真的出了意外,你,是唯一能够救我的人。”   原拾的指尖猛然收紧,拳头捏得更紧了一分。   “可是——”   “没有可是。”沈琅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却意外地柔和下来,他嘴角略略上扬,嗓音压得更低,“我相信你。相信你无论如何……都会找到我。”   原拾喉结微动,张了张口,却终究没能再说出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淡然威严的声音打破了他们的私语——   “时辰已至,大阵即将启动。”   凌虚道君立于祭坛中央,身形被符文流光映衬,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沈琅身上:   “沈道友,你可愿随本座,共见万相真理的降临?”   原拾站在原地,目送沈琅的背影在层层结界的折光下逐渐远去,最终定格在大阵核心。   他的手掌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一道浅淡血痕,但他竟毫无察觉。   阵法中央,一片空旷圆形的平台之上,灵光四溢,天地灵气激荡如潮。   平台地面雕刻着繁复至极的符文阵轨,每一道都蕴含着神秘莫测的力量。   四周,七位来自不同宗门的修士早已各自就位。他们气息沉凝稳固,威势内敛不显,仅是静立于此,便已隐隐扰动天地灵机。   这等修为,皆是当世修者之巅峰。   凌虚道君伫立于核心位置,长袍无风自动。他双手翻转,指尖萦绕起凝练至极的灵力。   他沉声道:“七星聚会,万相显形。诸位——请助我一臂之力!”   话音甫一落,七位大能依序上前,各自祭出本命法器。刹那间,宝光四溢,灵压弥漫。   “天青门,徐松,请令!”青袍老者缓步向前,手中青玉如意腾起柔和碧辉,天地灵气顿时朝他汇聚而去,形成一股浩荡青流。   “北斗阁,百里章明,应召!”身着黑白阴阳道袍的百里掌门高举八卦法盘,盘面之上,赫然浮现出七颗璀璨夺目的星辰虚影,熠熠生辉。   其余五位大能依次亮出法器,口中吟诵咒文,气机相连,灵光交相辉映。不同属性的灵力涌动、交织,竟逐渐勾勒出一座横跨虚空的古老法阵。   凌虚道君目光沉定,手持银尺一挥:“敕令——天地,启!”   七道灵光猛然冲天而起,自七位大能的法器中射而出,在阵法穹顶交汇,瞬间灵力共鸣达到顶峰。阵法的符文疯狂闪烁,每一道纹路都在发出不堪负荷的嗡鸣!   七人同时变幻印诀,诵念咒文,音节晦涩难懂,却蕴含着足以震撼天地的威力!   灵力涌动中,他们的额间逐渐渗出丝丝血迹——那不是寻常血珠,而是夹杂着神魂气息的精血!   血珠并未坠落地面,在灵力的牵引下化作一团团血雾,升入高空,与交织的灵光交融为一。   “以血为引,以灵为媒,以身为祭——”   七道声音交叠,携带恢弘法则共鸣。   “——开!”   瞬息之间,风起云涌,天色骤变!   阵法中心,虚空开始扭曲。   那并非灵力共振所导致,而是现实本身的错位——空间如同破碎的镜面重、折射出不该存在的角度;时间似乎在某些点上停滞,又在其他点上加速流淌。   沈琅目光一凛,缓缓抬眸看向灵力汇聚的上空。   一个极小的黑点凭空出现。   起初不过针尖大小,然而却在转瞬之间急速扩张!   那不是寻常黑暗,而是超越所有概念的“绝对虚无”。   它吞噬了所有色彩,将光线尽数蚕食,甚至连空间与时间的概念都在它周遭崩塌湮灭!   漆黑深渊徐徐张开,那一刻,沈琅心头泛起一丝莫名悸动——   万相之门,已然开启!   周遭的修士脸色煞白,如溺水之人无法呼吸,有人鼻腔溢血,有人双目渗出血泪,甚至有人双耳流血倒地,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他们的法力消耗殆尽,但真正令他们难以承受的,是那扭曲现实的景象带来的精神冲击——   他们的大脑,根本无法理解自己正在看见什么。   万相之门仍在扩张,它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门”,而是一个违逆常理、违反世间规则的异常漩涡空洞。   它的边缘并非规则圆弧,而是蠕动流转的怪诞轮廓,不断地撕扯着周遭的空间边界,就好像有无数双无形的手在现实中乱抓乱扯。轮廓的形状从未稳定过,随时都可能裂开更深层的裂隙!   自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诡谲的画面层层涌现——星海闪烁,深海翻腾,枯骨荒漠绵延不绝,古老山脉沉睡着不可名状的伟力,残破城市倒映在扭曲的镜面之中。   更无法理解的是,它们并非依次显现,而是彼此重叠交错,毫无逻辑,如同被随意剪辑的胶片,被粗暴地塞进同一画面。   人类的视觉根本无法理解这般荒诞的存在。   而这,仅仅只是视觉所能触及的一角。    第179章   真正令人丧失理智的, 是那些回荡在脑海中的低语。   那些声音不属于尘世——它们既低沉悠远,又尖锐缥缈,如同远古巨物的梦呓, 又如亿万亡灵在绝望中啜泣。不是通过耳朵听见, 而是直接嵌入所有人的意识深处,穿透灵魂,在精神之海中反复回荡。   修士们的身体不住颤抖, 即便闭上双耳也无济于事,那声音像梦魇一般挥之不去。每一字, 每一句,都令人头皮发麻, 脊背生寒,心神摇晃,几近疯狂。   而站在祭坛中央的凌虚道君, 无视了周遭的混乱。他面庞涨红,神色间满是如痴如醉的狂热,眼底闪烁着癫狂的光芒。   “万相之门——终于开启了!沈琅,此乃通往真理的唯一道路, 你我并肩同行, 必将共证无上大道!”   然而, 他的狂喜仅持续了片刻——   异变, 骤然降临!   那超越维度的漩涡突然猛地一震!   整个苍梧山都在这瞬间剧烈震动, 好似大地本身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山间古树毫无征兆地爆裂成粉尘,坚硬山岩竟自行浮起,化作碎石在半空中漂浮旋转,而七位主持阵法的大能所持的法器,更是在承受这股力量冲击的瞬间, 发出即将崩坏的低鸣!   凌虚道君的表情骤然僵硬,先前的从容与掌控之色荡然无存。他低喝一声:“不好!万相之门……有变!”   他手掌翻覆,五指迅速变幻繁复印法,银白灵光在周身猛然炸裂,试图稳固岌岌可危的阵法。   其余七位大能亦是惊骇交加,他们全力催动法器,拼命向阵法核心灌输灵力!七道光柱冲天而起,交织辉映,勉强稳定这股翻腾的混沌风暴——   然而,毫无意义。   他们毕生修行所凝练出的强悍灵力,在这毁灭性的能量潮汐面前,竟如蚍蜉撼树,犹如徒手去堵决堤的洪流!   七人额头青筋暴突,痛苦之色溢于言表,鲜血更是从七窍汹涌而出。   他们已竭尽所能,拼死稳固阵法,但肉身已然承受不住如此庞然伟力的碾压!   “不对劲……万相之门……有自主意识!”凌虚道君目光一凝,额上满是冷汗,“它在筛选进入者!”   众人闻言,心头皆是一凛。七位大能齐齐吐出一口鲜血,阵法轰然失控,符文一片紊乱!   沈琅伫立于阵法中心,任凭狂乱无序的能量风暴将他的黑发吹散,一袭黑袍被狂乱的灵流吹拂而起。但他面上却没有半点惊慌之色,反而透着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冷静。   他直视着那正在扩张的黑洞螺旋,沉默不语。   只见他的身上,一道道金色与银色交汇的神秘纹路浮现,正在回应“门”的气息。   紧接着,剧变陡生——   黑洞般的螺旋之中,赫然探出一只“手”!   那并非**凡躯,而是由绝对黑暗构筑而成的概念化存在!   它不遵循任何已知法则,也不受时间和空间的桎梏,由虚无塑形——它跨越维度,直接出现在沈琅面前!   它无视了凌虚道君。   它无视了七位大能。   它径直向沈琅探去——   速度之快,瞬息即至!   这一刻,时间像是陷入了停滞,而唯一能动的,只有原拾!   “沈琅——!!”   他瞳孔骤缩,身影如箭般暴掠而出!   顷刻间,他体内灵力全面爆发,金色光辉照亮大地,如神祇下凡!   无数试图阻拦他的仙盟弟子被直接轰然掀飞出去!   但就在他冲到阵法核心的刹那,沈琅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直接响起——   低沉,平稳,带着令人心安的冷静。   “别担心。”   ——但沈琅的嘴唇,并未动弹。   并非通过言语,而是直接传入原拾意识深处。   那一刻,原拾猛然顿住。   “……我会回来的。”   话音落下。   沈琅的身影已被那黑暗之手彻底吞没,被拖向不属于此世的领域。   凌虚道君眼见万相之门完全无视了自己这个开启者,眸中闪过一抹不甘与疯狂。他咬紧牙关,周身银芒暴涨如潮,而后悍然一步踏出——   虚空竟在他脚下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裂开一道肉眼可见的缝隙!   “天衍御道!”   他一声暴喝,强行撕裂空间壁垒,身形化作一抹银色流光,义无反顾地冲向那黑洞螺旋之中。   银光倏然而逝,凌虚道君的身影也被那绝对虚无的黑洞彻底吞噬。   就在他身影消失的刹那,万相之门猛然剧烈收缩!   整个漩涡迅速凝聚成一个极其细小的黑点,而后以超越一切的速度释放出一道刺目的黑色光柱,直贯天际!   “轰——!!”   光柱所过之处,震碎云层,连苍穹都为之崩裂!   “噗——!!”   七位苦苦支撑的大能同时喷出一口鲜血,面色惨白,直接倒地昏厥。他们维持的阵法瞬息瓦解,无数闪耀着灵光的符文四散飞溅,消散殆尽。   一切,归于死寂。   狂暴的灵力余波涌向黑色光柱,所有人都被那光柱的威压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唯有原拾,还怔立在法阵边缘,死死盯着沈琅方才站立的位置。   心脏声在他耳畔变得格外沉重缓慢。   他与沈琅无论相隔多远都能感知到的联系,在刚才那一刻,被彻底斩断。   原拾从未有过如此空落的感觉,那感觉就像是整个世界突然失去了重心。   就像有什么东西,生生从他的灵魂里剥离。   原拾深吸一口气,竭力想稳住呼吸,却发现肺腑都隐隐作痛。他缓缓抬头望向天空,那万相之门的漩涡已然静止不动。   --   苍梧山外,战鼓如雷滚动。   云层翻滚,狂风携裹着肃杀之气席卷天地。   仙盟布下的天罡大阵全面展开,如天穹之幕,笼罩整个山脉。漫天符箓在空中交织成网,灵力沿着法阵纹路游走,与天地灵气共鸣,使得苍梧山通体璀璨夺目,宛若话本中的仙境福地。   千丈之外,黑云滚滚,魔军已列阵完毕。   赤甲骑士如血色浪潮涌动,每一匹坐骑周身都萦绕着幽幽魔焰,嘶吼低鸣间散发出扑鼻焦灼之气。   空中漂浮数不清的黑影,那些皆是修真界各宗门阵亡的修士,被炼化成邪魂恶鬼,在魔军战旗之下凄厉哀嚎。   战场之上,一辆辆移动堡垒的战车缓缓移动,每一辆战车之上都猎猎扬起一面血色旗帜,其上赫然绣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古篆——   “万仞”。   “报!”   一道流光自高空掠过,一名身着轻甲的斥候踏入仙盟大营,语气急促:“西北方向发现大批魔军集结,数量约莫三万,正向我军阵地逼近!”   云岳真人沉声道:“传令——飞剑阵准备!”   阵前三百名剑修顿时抽出长剑,数百道剑光汇聚,如天河倒悬,化作滔滔杀机!   “敌军一旦进入射程,即刻发动远程攻击!”   “是!”   云岳真人深吸一口气,转向身边的几位修士。他们或持剑、或拄杖、或负手,虽然面色镇定,却掩饰不住眉宇间的肃杀。   “诸位,”云岳真人低沉说道,“此战关乎我仙盟生死存亡。凌虚道君即将开启万相之门,我们唯有以死相搏,为他争取时间。”   众人皆面色肃然,没有人退缩。   此时此刻,苍梧山上空的天色早已变得昏暗无比,沉甸甸的乌云吞噬了所有光辉。天地之间血腥气弥漫。   赤红雷霆撕裂黑云的瞬间,猩红光芒照亮了整个战场,宛如血夜!   雷声轰鸣之间,仙盟与魔军于苍梧山结界为分界线,隔着千丈对峙。   大战,一触即发!    第180章   魔军如潮, 席卷苍梧。   他们身披漆黑战甲,双眸如燃烧的血焰,挥舞千奇百怪的武器或术法, 恍若深渊爬出的亡魂。   他们于残垣血海之中肆虐横行, 铁蹄践踏之下,是堆积如山的尸骸、断裂成渣的法器残骸,以及无数尚未咽气, 在泥泞血污中痛苦挣扎哀嚎的仙盟修士。   空气中弥漫开惹人作呕的血腥恶臭,与焦土铁锈气息混杂一处, 宛若人间地狱。   一名年轻的仙门弟子倒在泥泞中,他的面容被血污掩盖, 腹部被一柄染毒匕首贯穿,剧痛蔓延全身。然而他还没有放弃,双手拼命抓住满是泥泞的地面, 想要挣扎着向前爬行。   身后的魔修发出狞笑,一只布满鳞片的枯爪按住他的头颅,在他最后的嘶吼声中,猛然用力——   “噗!”   血浆四溅, 破碎的颅骨与脑浆混入血泊, 归于无声。   -   “结阵——!!!”   喊杀声中, 一位白须飘扬的道人振臂高呼, 声音被震耳的喊杀声吞没。   他身后数十名仙盟修士立刻变阵, 以飞剑组成御敌屏障,剑光纵横,交织成一道明亮的屏障,在乌云之下散发出短暂的光芒。   然而仅一息之后,一道墨色火焰席卷而过——   那屏障骤然炸裂!惨叫声随破碎的剑光坠落, 无数血肉残肢从天而降,抛洒满地,滚烫的鲜血溅湿了残存修士的脸颊,刺鼻血腥气冲入鼻腔,却无人在意。   -   山麓之下,尸横遍野。   低阶修士组成的临时阵线已经岌岌可危,他们仓皇抵抗,但瞬息溃散。   那些试图反抗的修士被成群的魔军淹没,鲜血浸透土地,断裂的肢体被战马踏碎,他们的灵力枯竭,连逃跑的余裕都不剩。   一名身形瘦弱的女修踉跄着躲在尸堆之中,拼命压制急促的呼吸。她紧紧死握一柄折断的短剑,双手颤抖——那是她师兄死前,塞入她手中的遗物,甚至连剑刃上的血迹还未干涸。   “别怕……”她耳边回响着师兄临终前的低语,那声音温柔又坚定,正如每日清晨师兄指点她修炼时那般温和耐心。   可他已成化为残骸,躯体被生生剖裂,头颅滚落在满是泥血的地面,清亮的双眸染上浑浊。被扔进了杂乱的尸堆,成为了这片血海中的一部分,和无数无名的死者一同化为腐肉废墟。   -   东侧天际,巨型浮空舰迎风悬停。   上百座炮台齐发,轰鸣炸裂,将大片魔军焚灭成灰烬。但不等人们喘息片刻,漫天黑云中,一群翼展丈许的恶鬼破开云层俯冲而下。   那些怪物已然失去了人形,仅余残存本能扑向浮空舰上的守备修士。   一艘艘浮空仙舟在鬼群中失控倾覆,火光吞噬坠落的仙舟,将无数修士连同残骸一起抛洒而下,撞向山岩,或投入滚烫焰海,与破碎的木屑一同焚尽。   -   与此同时,在南方溪谷,仙盟的防线已经全面崩溃。   一名衣衫褴褛的小杂役浑身鲜血蜷缩在岩石缝隙里,他不敢哭,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尽力收敛。   他本是山下的小乞丐,几日前侥幸被仙盟弟子带上山来,帮忙跑腿当杂役混口饭吃。他从未奢望过命运的优待,也从未预料到,自己会在如炼狱般恐怖的战场上迎来生命的终结。   他恐惧地睁大布满血丝的涣散瞳孔,看着不远处一个巨大妖兽着拖拽仙门执事,将对方活生生撕成两半;更远处,一个曾给过他干粮的大哥哥倒在地上,全身筋脉尽碎,被魔修强灌了一枚赤红的丹丸……   片刻之后,那个大哥哥以诡异的姿态站了起来。枯槁的脸上神色麻木,双目空洞,而手中长剑,指向了自己的昔日同门。   小乞丐终于崩溃了。   他放声哭泣——   可他已发不出任何声音。   因为他的头颅,已经与脖颈分离。   他不理解自己为何还会看见,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哭”,也不知道这是否算是最后的祈求。   这个世界所有人都在生与死之间挣扎,而他甚至没有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   他只是……又一具叠加在尸堆中的无名尸首罢了。   是这个世间的多余之物。   这一夜,没有月光,没有星辰,没有希望,更没有所谓的神祇降临救世。   只有血与铁交融的气息,只有密密麻麻重叠的人影,无尽杀戮与啖血而生的野兽。   真正的恐怖,尚未降临。   -   山下尸横遍野,战场上的修士前赴后继,血流成河,将整片大地渲染成暗红色。   嘶喊、惨叫、法器崩裂声交织在一起,混杂着滚滚硝烟与燃烧焦土的气息。   反观山巅云台,却是一片死寂的冷漠。   那些掌控战局的高阶修士端坐不动,俯瞰战场,无悲无喜,审视蝼蚁的生死搏杀。   云岳真人负手立于云台最高处,衣袍随风翻卷,俯瞰着仙魔交战的每一个角落。   他将战场中的每一处混乱与绝望尽收眼底,却没有任何波动,只顾着搜寻那个始终没有现身的人影。   绝天帝·厉渊。   “真人!前线急报——南方阵地已崩溃,死伤过半!”   一匆忙赶来的仙盟执事脸色惨白,双腿沾满鲜血。他拱手禀报:“弟子……弟子们伤亡太快了!前线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云岳真人神情冷硬,平静地开口,听不出丝毫波澜:“启动缚魂阵。”   执事浑身一颤,面露难以置信:“真……真人!那可是……本门弟子!他们才刚刚……牺牲!”   “你希望他们毫无价值地死去么?”云岳真人缓缓将目光转向他,冰冷而平静,“让他们在死亡后继续作战,再为我仙盟多争取一线喘息之机。”   “这样,他们的死,才有价值。”   执事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能低头恭命,转身急速下令。   就在他迈步的刹那,天地骤然异变——   ——苍穹之上,一个虚无的空洞螺旋显现。   起初不过针尖大小,却以惊人的速度扩张,化作一个深邃无垠的漩涡,吞噬周遭一切光芒,连战场血光都黯淡失色。   战场上的厮杀声戛然而止。   无论是仙盟还是魔军的修士,都在这瞬间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茫然抬首,仰望天际那突兀出现的黑暗之门。   “哈哈哈哈……终于成功了!”一名站在云台之上的仙盟长老猛然起身,激动地颤抖,“天佑仙盟!天佑我正道!”   “万相之力降世,必能荡平魔军,重塑乾坤!还天地清明!”   在仙盟一片欣喜若狂之时,魔军阵营也不遑多让。   “桀桀桀……仙盟这群愚蠢的蠢货,竟然真的打开了万相之门……”一名手持骨杖、浑身散发腐朽气息的魔军将帅低笑出声,“哈哈哈,也好,也好!待万相之力降临,我等必可逆转乾坤!”   一位身披重甲,背后展开蝠翼的魔将贪婪地望着天空:“传说中的万相之力啊……若能得到一丝……定能能踏入至尊之境!超越魔尊!成就无上伟业!”   两军交战之人,此刻竟无一再厮杀,如同见证神迹降临般,齐齐凝视着天空。   空洞螺旋并未停止,它越扩越大,疯狂吞噬着周遭的天地灵气。   就在众人被万相之门吸引之时——   天地,再次裂开!   遥远天际的另一端,被乌云笼罩的天幕,骤然浮现出一道巨大的裂隙!   那裂口横亘于天际,如天空被硬生生撕裂,裂口内翻涌着猩红与漆黑的扭曲流光。狂暴的空间乱流从裂口中喷涌而出,肆意搅乱整个战场的灵气平衡。   然后——   一只覆满玄黑鳞甲的靴子,自那天际裂口迈出——   黑云倒卷,红色雷霆撕裂天幕,映照出一条修长的身影。   每前一步,虚空便随之扭曲,规则崩塌,整片天地的秩序都在为他的降临而动荡!    第181章   雷霆撕裂长空, 狂风卷动天地。   那道身影逆行于雷海风暴之间,不徐不疾。   步履看似缓慢,实则瞬息千里, 每一步都引得空间崩塌、虚空湮灭。   他无需运用任何御空术法, 甚至连灵力波动都未显露,却以绝对的威压将天地法则踩在脚下。   行走之处,虚空自行凝结为实, 好似连天地都在为其让步,屈服于他无可抗拒的力量。   待他彻底现身, 众人才真正领略何谓“帝者之姿”——   那人修长挺拔,一袭玄黑战甲如流淌的黑金。他战袍烈烈烈烈翻飞, 隐隐有星辉般的光流在其纹路间跃动。   此人眉心一道天生血痕,宛如天赐神纹,黑发披散, 赤瞳如焰,五指间缭绕着细密的毁灭气流,每一缕都能令空间为之颤栗。   他自九天之上垂眸,俯瞰蝼蚁众生, 其目光平静至极, 犹如神祇凝望蝼蚁, 了然其必然命运。   他的存在, 本身就令天地失衡, 万象颠倒。   魔军将士无一例外地伏跪于地,顶礼膜拜,无人敢仰视其容颜。先前还嚣张叫嚣着掠夺万相之力的魔道强者们,也噤若寒蝉,战栗不已。   “——恭迎绝天帝!”   滔天喊声汇聚成惊涛骇浪, 在魔军之中层层回荡。   没有人敢违逆这位男人。   无需命令,无需证明,仅凭存在,便足以让群雄臣服。   反观仙盟阵营,众修士一个个面如死灰。先前高涨的士气与赴死决心,在厉渊如渊如狱的恐怖威压之下,被彻底碾碎,荡然无存。   更有意志薄弱者,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竟不由自主地跪下,与魔军一同朝天顶的那道身影匍匐而拜!   ——帝者降临,仅凭气息,便已瓦解战局。   但厉渊却未曾理会这些匍匐于地的众生,他的赤瞳淡淡越过无数尸骨,落向高空那团吞噬一切的黑暗——万相之门。   薄唇微勾,他伸出右手,五指缓缓张开,对着漆黑漩涡的方向,虚握而下。   ——无形波动自指掌之间扩散!   所经之处,灵力混乱崩溃,天地规则震颤!   “阻止他!”   远处云岳真人猛地站起,目露惊骇,厉喝出声!   “他要掌控万相之门!”   然而已经太迟。   厉渊的手掌收拢,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握拳动作——   整个战场,瞬间震荡。   “轰——”   大地瞬间掀起无尽血浪,整个战场陡然寸寸塌陷!   数千仙盟修士的身体在这一刻骤然炸裂,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已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而尚且存活的修士,却只能呆呆抬头,看着那难以置信的一幕——   那吞噬一切的万相之门,竟在厉渊的掌控之下,缓缓向他所在的方向倾斜而去!   天地震动!   “绝不能让他得逞!”云岳真人低吼一声,浑身灵光暴涨,咬牙掐诀,高声喝道:“玄天剑阵!”   十二位元婴真君齐齐腾空,浩瀚剑意冲天而起,宛如怒潮卷天而上!   耀目的剑光遮天蔽日,在空中化作一座恢弘无比的剑狱,将厉渊所在之地彻底锁死!   云岳真人声音冷冽:“绝不能让他掌控万相之门!”   话音未落,十二柄仙剑已齐齐斩落——!   每一剑皆凝聚着元婴真君毕生修为,每一道剑光皆蕴藏着镇压苍穹的无上伟力!它们在虚空中划出炫目耀目的轨迹,如星辰坠落,引动天地法则轰然震荡!   杀机——沸腾!   万里剑气呼啸之间,厉渊终于有所反应。   他缓缓抬眸,看向那即将在他头顶轰然落下的恢弘剑阵。   但他的表情,依旧平静无波,只是嘴角那抹淡淡冷笑……愈发明显。   “……十二个元婴么?”   他的语气懒散,平淡得像是在评价随处可见的尘埃。   “也罢,勉强够本座活动一下筋骨。”   说罢,他才终于抬起左手——   只是随意挥了一下。   “——砰。”   没有震天动地的巨响。   没有惊雷般的爆裂。   那席卷天地的玄天剑阵,在他随手一拂之际,竟宛如琉璃脆片,悄无声息地破碎!   风暴静止。剑光熄灭。   唯一尚存的,仅是那男人立于天地之间的漠然身影,以及魔军将士屏息凝神的颤栗呼吸声。   那一刻——   众人终于知晓,何谓绝天帝的力量。   十二位元婴真君,倾尽毕生修为,联袂催动的绝世剑阵,竟被厉渊如此轻描淡写地瓦解!   “噗——!”   剑阵崩溃的反噬之力倒灌而回,十二名真君脸色瞬间苍白,口喷鲜血,身影如断线风筝般从高空坠落,砸向染血的大地。   “师尊!”   “师叔!”   下方的仙盟弟子大惊失色,纷纷御器腾空,试图接住坠落的真君。然而破碎的剑阵力量波及四方,凌乱的灵力漩涡冲击中他们自身难保。   云岳真人目眦欲裂,怒吼出声:“厉!渊——!!”   但厉渊理都未理。   战场一片死寂。   在场修士无不肝胆俱裂,心神俱震,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幕——   那可是由十二尊元婴,大能联手布下的旷世剑阵啊!纵观浩瀚万相界,又有几人能在正面硬接下这一剑,且毫发无损?   然而,那个男人仅仅是挥手,便摧毁了他们寄予厚望的杀招。   “不可能……”有的修士捏紧手中佩剑,冷汗浸透后背,指尖隐隐发颤。即使是心智坚韧之辈,亦难以维持冷静,目中惊骇毫不掩饰。   可他们甚至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理解此刻的变局。   ——因为,厉渊已经动了!   一道黑红交织的光影骤然掠过!   快——!   快得连神识都难以捕捉!   只是刹那之间,他便已出现在最近的一名真君身前。   这位元婴巅峰的剑修尚未反应过来,便见覆盖着龙鳞手甲的的大手扣住了自己的头颅。   “咔嚓!”   ——一声脆响,骨裂声清晰可闻。   堂堂元婴境修士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未来得及发出,整个人便被碾压成漫天血雾。   他所立足的云台徒然坍塌,巨大的裂隙自他足下蔓延,整个战场猛然震荡,碎石翻飞,灵气暴乱,一股骇人至极的威压席卷四方!   “退——!!”剩余十一名真君瞳孔骤缩,即使身受重伤也拼命地挣扎远离!   可惜。   已经迟了。   厉渊站在尸骸之间,低头看了看满地的碎血与残躯,唇边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弧度。   他展开双臂,灵息宛如火山般骤然爆发!   猩红的焰浪在他脚下翻滚涌动,与浓烈的黑气交织,如地狱烈焰般映照天穹。   紧接着,他闭上双眸,吐息深沉,而后缓缓启唇,一字一句,沉声道:   “血炼战场。”   轰——!!!   以厉渊为中心,整个战场突然坍塌,天摇地动,大地碎裂出无数漆黑的沟壑。   而后,一层层如血海般翻腾的能量自地面蔓延而出,将整座苍梧山吞噬其中!   这不是普通的灵力威压——   这是领域!属于厉渊的杀戮规则——血炼战场!   这股恐怖的威压以绝对碾压之势覆盖全场,在场每一名修士只觉体内灵力剧烈紊乱,如被生生抽空。有人试图腾空遁走,却惊骇地发现——   ——他们……根本无法离开此地!   “这……这是?”   “法则被篡改了——!!”   云岳真人心神骇然,猛地抬头。   血色领域内,天地法则尽数被封锁。   规则只有一个:唯有存活到最后的人才能离开这里!   “疯子!他是疯子!!”   意识到这个术法意味着什么,仙盟弟子绝望地嘶吼。但下一瞬,那只覆盖龙鳞手甲的手便洞穿了他的胸膛。   鲜血喷涌,新鲜的心脏在厉渊指掌间跳动,被他随意仍到一旁。   那弟子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腔被撕裂,却连痛觉都尚未来得及感受,便已栽倒在地。   厉渊垂眸望着掌间血迹,漠然甩去残余液体,又迈步向前。   所过之处,大地被深红浓雾侵染般,每一步都踏下深深的猩红印痕。    第182章   云岳真人站在高台之上, 面色苍白。他死死攥紧袖袍,青筋暴露,掌心溢出血迹, 却毫无察觉。   “……该死!”   无人料到, 局势竟会顷刻之间急转直下。   仙盟最坏的设想中,也没能预料到这个男人不需要借助万相之力,不需要任何武器法宝, 仅凭一己之力,主宰整个苍梧山战局!   “这不可能……”   云岳真人失声自语。   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为何能拥有如此匪夷所思, 凌驾于世间常理之上的滔天伟力?!   猛然间,一个尘封的传闻浮现在云岳真人脑海中。   “……八百年前, 太霄道君渡劫飞升。”   “但他,并未进入仙界。”   八百年来,无人知晓他的去向。   此刻, 云岳真人只觉浑身战栗。   --   血炼战场内已成修罗炼狱。   放眼望去,尽是断壁残垣,尸骸如山,哀嚎之声此起彼伏, 不绝于耳, 构成一幅人间炼狱图景。   玄阴老怪如一条阴沟里的老鼠, 狼狈地匍匐在一堆堆尸体背后, 竭力收敛着自身气息。   干瘦如柴的手指深深地抠进泥土之中, 每一根指甲缝隙里都塞满了污浊的泥浆与凝固的血块,鲜血浸透了他那身陈旧破败的道袍,凌乱的发丝沾满尘埃,他却不敢动弹半分。   他在颤抖——   不仅是身体,还有他深藏心底的执念和恨意。   厉渊降临的那一刻, 他本以为自己会舍生忘死地冲上前去——他要为天极门上下的三百多口冤魂复仇雪恨,他要将那个背叛师门的孽徒亲手碎尸万段!   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撕下那人的一块血肉!   八百年来的执念折磨得他不成人形,痛彻心扉的恨意伴随他每一个长夜,一次次折磨着他摇摇欲坠的神魂,几近崩溃。然而……   这一刻,他的怨恨被更加强烈的恐惧所吞噬。   ——那个毁灭天地的男人,站在那里,睥睨万象。   当十二位元婴真君合力构筑的剑阵,在那人随手一拂间支离破碎;当他亲眼目睹厉渊的五指穿透真君头颅,毫不费力地碾碎元婴修士的头颅;当血炼战场展开,天地法则倾覆,仙魔皆成困兽……   恐惧,自脊椎窜上头顶,贯穿四肢百骸,将他牢牢钉死在尸堆之间。   “太霄……厉渊……”   他干涩地呢喃,嘴唇发白。   “不……不该是这样……你明明已经飞升了……”   他下意识地将身体蜷缩得更小,更紧,恨不得彻底与身下的尸山血海融为一体,成为这炼狱的一部分,以此来逃避那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心底一个阴暗的声音在嘲讽他:你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罢了,当年不敢反抗,如今依旧只能像丧家之犬一般缩在尸堆里,哀哀颤抖。   承认吧,如果他从未回来,你便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受害者的身份,苟延残喘,替自己的恶行找借口。   “不是我不想复仇……”玄阴老怪牙齿咬紧,双目圆睁,但又立即闭上,只敢在心中怒吼,“是他早已飞升离开……”   可他错了——   ——那个人回来了。   而且比过去更强,比过去更加高高在上,更加不可反抗!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回来?!”玄阴老怪在心中怒吼,却不敢发出声音,生怕哪怕一丝气息,都被那男人察觉。   只见那人抬首望向天空的黑洞螺旋,再次伸出手——   刹那间,刺目的金光撕裂了血炼战场内压抑的阴霾,如长虹贯日,破空而来!   “轰!!!”   耀眼灵力与厉渊的领域之力正面冲撞,狂暴的冲击波顿时席卷战场,顷刻间无数残肢断臂、碎裂法器被冲击波裹挟着抛飞上天,又重重砸落地面,震起漫天尘土血雾,遮天蔽日。   血海涌动间,原拾的身影显现。   他悬浮于半空,双眸冷毅,金色灵力在他周身奔腾呼啸,凝成一片耀眼的光环,宛若燃烧的神辉。   手中那把平凡无奇的钝剑,被金色灵芒包裹,锋芒毕露,如天外神兵般流光溢彩,威势惊人!   “我决不允许……靠近万相之门!”   厉渊缓缓转过头,赤红的瞳仁映照出金芒奔涌的青年,眸底闪过一丝淡淡的讶异,而后,是漫不经心的轻笑。   “不许?”他低声呢喃,带着嘲弄的尾音。   仅仅是抬手。   无形气息流转指尖,一道血色光刃凭空凝聚,犹如电光,瞬息掠向原拾!   电光火石之间,原拾勉强侧身避过,可仍旧被血刃擦过左肩,剧痛瞬间袭来。红与金混杂的血液喷涌而出,血肉翻卷,创口深可见骨!   然而,他没有退缩。   “呵。”厉渊嘴角弧度加深,那笑容冷漠至极,“多少年了……终于有人敢主动挑战我。”   他迈步向前,每一步都令虚空震颤。   即便没有刻意释放威压,天地之间的气息也在他脚步之下紊乱震荡,血炼战场内的血海狂涌,数不清的怨灵欢欣雀跃,像是感受到了它们之间会再迎接新的一员。   原拾未言语。   他知晓,自己不是厉渊的对手,但此刻,没有退路!   双掌合拢,灵力奔腾而出,他体内的金色光辉愈发炽烈,宛若熔炼天地之火,悍然化作一柄贯穿长空的神剑!   光芒万丈,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裹挟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意志,朝着厉渊所在的方向,悍然斩落——   “好剑意。”厉渊嘴角噙着一丝浅笑,不闪不避,仅探出两指,动作闲适地钳住了那道奔袭而至的金色剑芒。   “嘶啦——!”   空间震颤!两者力量相碰,整个天地都在发出不堪负荷的悲鸣。法则在碰撞中扭曲崩塌,四周的空间像一片片破碎的玻璃出现裂痕。   那灼目耀眼的金色剑芒并未完全停滞,依然不断逼近,释放出撕裂天地的气势。   原拾双眸冷冽,金色灵力在周身暴涌,猛然低喝:“给我——斩!”   金光如滔天洪流般怒卷,剑芒骤然暴涨,劈出一道贯穿天穹的恐怖裂隙!   厉渊终于收起玩味之色,稍稍认真起来。   他抬起空余的那只手,五指张开,掌心之中荡漾起无形涟漪,一股恐怖到极致的力量顷刻间蔓延四方。   天地震颤,大地塌陷,就连天穹都随之扭曲变形,显现出崩塌之兆。   那是纯粹的毁灭之力。   无需咒诀,无需术法,仅仅是厉渊的意志,一切规则便被颠覆。   “万物归灭。”   他低语,如审判之音在这片即将崩塌的天地间回荡。   原拾心头猛然一沉,感受到了那足以毁灭一切、归于虚无的恐怖气息。   他的骨骼隐隐作响,体内经脉几近崩裂,但,他没有半步退缩。   金色灵力翻涌,阵法在他身前骤然展开,层层叠叠的符文如琉璃碎片旋转,凝成防御屏障,强行阻挡厉渊的灭世之力!   然而,仅仅数息之间——   “咔嚓——”   金色屏障裂痕丛生,紧接着,轰然崩碎!   狂暴的冲击波直接掀翻了原拾,他猛然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倒退,几近跪地。可就在他即将倒下的刹那——   一股更加纯粹、更加磅礴的金色能量,骤然自他体内爆发而出!   “嗡——!”   那股力量浩瀚无垠,迅速席卷全身,他的气息竟再度攀升!   风云变色,苍穹剧震!   厉渊目光一凝,赤红双瞳中闪过一丝意外:“这种气息……万相之力?”   原拾的伤口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连方才遭受重创的经脉也在快速恢复。   他的气息瞬间攀升至前所未有的巅峰!金色符文自他肌肤表面浮现,每一道都宛若大道铭刻,散发着凌驾万物的神圣威严!   那一刻,他仿佛超脱了凡尘**,与天地合一!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凌驾于万物之上的至高威严!   厉渊缓缓眯起双眸,终于有所动容:“……天道之子?”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打量对方。   原拾没有回答,他举起手中的剑,那剑刃不再只是简单的金光,而是携带着整个天地的威压!   整个天地在这一刻回响他的意志——风云倒卷,山河震动,万物呼应他的出手!   ——这已不是单纯的剑意,而是天地之势!   厉渊终于收起了之前的轻视,赤红双眸愈发深邃,一股极为危险的气息自他周身弥漫开来。   在他身后,一道顶天立地的血色虚影浮现。那虚影伟岸无比,手持巨大的长戟,仅是静静矗立在那里,便已散发出足以摧毁天地的恐怖威压!   “即便你是天道之子,今日,也阻挡不了我。”   “万相之门,终将归我掌控。”   话音落下,两股足以颠覆天地的恐怖力量,在苍梧山脉间骤然碰撞!    第183章   血色与金光交错!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响彻寰宇, 恐怖的能量冲击波席卷天地,瞬间掀起滔天巨浪。   原拾纵然气势如虹,但终究难掩修为上的绝对差距。他的金色防御罩在狂猛冲击下不断破碎又重组, 每一次破碎, 都在他身上留下新的创口,每一次重组,他的气息便更加紊乱!   可是——他未曾退后!   哪怕全身血流如注, 哪怕灵力已经几近枯竭,他仍旧咬紧牙关, 死死阻挡,不让厉渊靠近万相之门一步!   这份意志, 终于让厉渊的冷漠中透出一丝罕见的欣赏。   “……有意思。”厉渊缓缓说道。   “你的修为,仅止于此,却能撑到现在。该说你天赋异禀, 还是愚蠢无畏?”   说着,他迈步向前,每一步踏出,空间随之扭曲, 大地为之震颤。   ——可即便如此, 原拾仍未倒下。   他半跪在地, 强撑起身子, 欲再度出剑!   “让开。”厉渊平静地说, “我可饶你一命。”   他垂眸,看着面前伤痕累累的年轻人:“你的价值,不该止步于此。”   原拾嗤笑,血迹从嘴角淌下,他咬紧牙关, 声音沙哑而坚定:“……沈琅还在里面……我不会让你……靠近万相之门一步!”   这句话一出,厉渊眸光一凝。   他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可瞳孔深处,却浮现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你……”厉渊目光幽暗,“就是之前陪在他身边的猎户?”   “你与沈琅,是何关系?”   原拾没有回答。   回应他的,是手中再度燃起的金色剑光!   这一剑,凝聚了他全部的力量,以拼死一搏的姿态劈落!   金色光辉撕裂苍穹,如一轮烈日燃烧苍梧!   ——然而,剑锋在距离厉渊三尺前戛然而止。   无形屏障挡下了这一击。   厉渊缓缓抬手,虚握五指,原拾的身体骤然一滞。   他的喉咙被无形之力紧锁,被凌空提起!   金色灵力疯狂冲撞,却根本挣脱不开这股碾压天地的伟力!   “真是固执。”厉渊漠然道,“你执意送死,那便——”   然而,他的话音尚未落下,整个天地骤然颤动。   万相之门剧烈震颤起来,其震动之强烈甚至盖过了战场上的所有声响。交错扭曲的螺旋纹路闪烁出幽深莫测的光辉,像是未知的意志从另一端窥视过来。   厉渊的动作戛然而止,他转头,赤红双目映着那团狂暴无序的时空漩涡,眉头微微蹙起,强大的压迫感骤然收敛。   原拾的身躯一松,整个人重重摔落在地,大口喘息着,血迹迅速晕染了他的衣衫。   厉渊并未再看他一眼,径直迈步向着万相之门走去。   ——那是通往沈琅的道路。   原拾挣扎着撑起身体,指尖因为剧痛而痉挛,他浑身浴血,拖着残破的身躯,踉跄挡在厉渊前进的路径之上。   “我说过……”他嘶哑低语,“……绝不会让你……靠近万相之门……哪怕一步!”   厉渊再次停下。   他凝视着原拾,沉默了片刻。那一瞬间,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情绪波动,像是从对方执拗的身姿中窥见了什么遥远的过往。   可那抹情绪转瞬即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抬起手,指尖凝聚出一片炽烈的血光。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本座便成全你。”   凛冽的劲风裹挟着有如实质的血色光辉,如天穹倾塌,末日降临。   那凝为实质的压迫感直压向原拾,周遭空间瞬间扭曲,几乎要将原拾的**凡身撕裂。   血光映红了原拾的金瞳。   他正在节节败退。   他的力量与潜能,在这场不对等的对抗中,被压榨至极限!   可他咬紧牙关,死死站在原地。   即便呼吸如烈火灼烧,喉间满是铁锈般的血腥味,每一次挥刀都变得无比艰难……他也绝不退后一步!   他不是为了什么“天道之子”的身份,也不是为了岌岌可危的仙盟。   他只是为了沈琅。   若是让厉渊踏过这里,掌控万相之门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哪怕粉身碎骨,燃尽最后一丝力气,他也必须守住!   然而,现实令他深刻地意识到……人力,终有极限。   厉渊的力量远超他的想象,那已非单纯的灵力抗衡,而是一种本质上的位格碾压,宛如凌驾于规则之上的天威,不可抵抗。   原拾感到自己的身体逐渐失去知觉,筋骨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只是站稳都异常艰难。   但与此同时,一股深藏于他体内的力量蠢蠢欲动。   那是来自万相本源的力量。   从很久以前,自从他有记忆起,这股力量便存在于他的体内,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原拾”这个渺小的存在。   最初,它是异物,是与自己截然不同、不可调和的另一种意志。   但现在……它已不再只是“它”。   ——“我”是谁?   他是青石村的猎户,是原简的兄长,是一个普普通通平凡俗人。   宏大的记忆片段涌入脑海,冲击着原拾的意识。   创世之初的混沌……   万相成形的刹那……   灵气化生的奇迹……   万物生长的律动……   那些本不该为凡人所见的景象,本不该被铭记的历史,一一浮现。   如此清晰,如此熟悉,仿佛他曾无数次亲历……   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不属于凡人的力量,正在一丝丝侵占他的人格,蚕食名为“原拾”的存在。   “嗯?你的眼睛……”厉渊动作一滞,赤眸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异样。   原拾双目彻底化为耀目的金色,新月般的纹路在瞳孔中缓缓旋转,金光粼粼,如宇宙诞生之初便存在的星辰。   一圈圈金色涟漪自他体内向外扩散,所过之处,缠绕周身的血色光芒寸寸崩解。   大地在回应。   符文自脚下浮现,如天道铭刻的印章,每一道线条都镌刻着超越凡人的伟力。   即便原拾拼尽全力想要压制,也无法阻止规则对他的认可——他与这片天地,本为一体。   他不再是寻常修士,不再是渺小的人类,而是被天地选中的使徒,承载着万相之源,拥有着至高权柄。   只需最后一步,他便能彻底掌控此间的一切。   万物将听从于他的意志,规则亦将在他脚下臣服,届时,他便可凌驾于生灵之上,以绝对的权柄,主宰万相本源。   可为何——   在即将触碰这至高权柄的一瞬,他却感受到如此强烈的不适与抗拒……   ——我,真的是“我”吗?   蓦然间,无数零碎却鲜活的瞬间在他脑海中闪现——   篝火旁,他与年幼的弟弟并肩而坐,手中握着野果,笑容满足纯粹;   初次独自狩猎,因经验不足而失败,被村中老者严厉斥责后,他倔强地直起脊梁,抹了把额头的汗;   落霞宗外门时,他挥剑千遍万遍,直到肌肉抽搐发抖,却依旧不肯停下;   ……还有,他带着猎物回家,沈琅正盛着热腾腾的羹汤,抬眸望向他,眉目温和。   “……!!”   那是名为“原拾”的人类所挣扎、所努力、所感受的一切。   心脏剧烈跳动,全身血液骤然翻腾,沸腾灼热得近乎燃烧。   新月倒映在瞳孔深处,耳畔回响着苍茫恢弘的低语,那声音带着古老威严,自天穹降落:   “——归于一体。”   只需顺应,融合。   只需让自己被这庞然意识吞噬,他便能进入另一个维度,触碰最根本的真理,凌驾于天地众生之上……   如果接受了这一切,他还能守护这些记忆吗?   这些记忆对于那个已经超脱于人类范畴的「源」而言,还会有什么意义?   ——如果成为“它”,那是否意味着,“我”将不复存在?   “不……!”   意识濒临崩溃,他猛地咬破舌尖,腥甜与疼痛交错,骤然让模糊的思绪恢复一丝清明!   “哈……哈……”   剧烈喘息间,他运转体内最后一丝残存的人类灵力,死死镇压着那躁动不安的万相本源,迫使自己保持“原拾”的身份,不被彻底吞没!   ——他想要站起来,必须站起来!   可就在这短暂的间隙里——   厉渊动了!   一抹血影骤然逼近!   原拾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只觉胸口一阵撕裂般剧痛,全身骨骼在那股伟力之下瞬间崩裂,脏腑塌陷,脊柱折断。   ——砰!!!   他的身体被直接轰入千丈之外的岩壁!   整座山壁寸寸断裂,大地震颤不止,无数巨石从高处滚落,烟尘遮天蔽日。   山腰被轰出深达百米的巨坑,碎石溅起后归于沉寂,只剩漫天烟尘席卷,再无声息。   厉渊垂下手掌,面色平静,看向那片岩壁崩塌后的未散的烟尘。   “……不自量力。”    第184章   被那只由绝对黑暗构成的巨手攫住之际, 沈琅只觉得自己像被丢入一片沸腾的沥青沼泽。   黏稠、炽热、充满撕扯感的力道从四面八方碾压而来,试图将他的意识与**一起撕碎,再重新揉合、重构成一个适配这片混沌虚空的新形体。   与坠入万相熔炉时那种概念性的炙热不同, 这里的感受更为直接粗暴。   万相之门本身, 并非平稳的通道,更像是一个不断坍缩与膨胀的宇宙创伤,连接着无数维度残片的巨大裂口。   沈琅本能地回首, 目光穿透扭曲的时空,投向那片属于“现在”的苍梧山界域。   就在那一瞬, 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丝极细微又尖锐不协调感。   ——那是什么?   念头尚未成形,那异常感已如水中断月般消失。还未及他细辨, 黑暗巨手骤然收紧,将他彻底拽入那虚无的核心!   刹那间,周遭的一切光影、声音与喧嚣全数剥离, 整个感官世界坍缩为一个近乎绝对的——   空无。   然而,在这片“空无”之中,却又充斥着某种……存在。   无从计数、混乱无序、碎裂的信息洪流。   这些信息并非人类感官能接受到的画面或能量,而是概念的原浆, 如宇宙大爆炸瞬间爆发散落的星屑, 以超乎感知的速度与密度, 在他周边奔涌、碰撞、湮灭、重组。   法则的胚胎、逻辑的断片、尚未定义的规则、处于混沌态的因果……所有构成世界的底层代码, 胡乱堆砌, 不可解读,没有秩序。   这里就像一个刚被格式化,又填满了无数破损文件与冗余代码的根源数据库。   “……世界的基石?”   沈琅的意识在这失序的信息海中浮浮沉沉,终于窥见了其本质。   「万相」,是所有存在形态的原初素材, 是所有存在的混沌根基。   它没有意志,没有意图,如一座无人看管的工具库,杂陈着数以亿计、用法未明、指令残缺的零件与模块。   而当外界的观察者,比方说,试图理解运用它的修士触及这片混沌时,那无序代码就会被唤醒、调取、组合。   观察者从无序中寻找意义,人类的认知便如同编译程序,将混杂的碎片读取,强行赋予其功能与逻辑。   于是,一团毫无意义的代码,被解码成了一道术法、一条规则、一种力量。   这,便是「显相」。   宇宙第一道规则的火花,不来自它本身,而来自观察者的提问。   当人类对宇宙发出第一声疑问,第一缕「显相」便应运而生。   有了观察者本身,无穷的可能性才被锚定、坍缩。   原初混沌才呈现出符合观察者理解范畴的形态。   然而,无论表象如何变化,被赋予何等意义,其内核依旧是混乱代码的随机拼凑。   就像用一堆破铜烂铁勉强焊接成的锤子,姑且尚能敲定钉子,可内核依然是矛盾、不稳定的,极易出错。   这便是「万相」显化之力常常带有污染性的原因。越是试图深入,越接近其无序的本质,便越容易被混沌同化、侵蚀。   “……原来如此。”   那么,“源”呢?   沈琅的意识在无尽混沌中微微荡漾,泛起涟漪。   他自称是「万相」的化身,是为使凡人能理解而投射出的「显相」。现在看来,这一说法也许不尽准确,却已触及深层的本质。   沈琅如今所身处的这片混沌信息之海,才是真正的「万相」本体。而“源”,更像是从这无序的数据洪流中,被选择整合出来的结果。   一个相对稳定且具运行效率的系统核心,就像从杂乱原始代码中挑选修复又重组后的操作系统。   这边解释了,为何“源”身为世界本源的象征,却偏偏流露出如此鲜明的人性。   嫉妒、贪婪、愤怒……因为它原本就是为了适应「显相」世界的认知逻辑被编译出来,难免沾染人类视角下的那些最原始的本能驱动力——情感。   沈琅的思绪在此刻出奇地清晰。   置身于这纯粹的“无”之中,他的精神感知得到前所未有的释放,能以一种冷静抽离的视角解剖这层层剥离的现实架构。   沿着这条思路推演下去——   如果“源”是单个世界本源的「显相」,是名为“万相”的服务器上运行的自治系统……   那么,另一个更加浩瀚无边的存在,便不可避免地浮现于沈琅脑海。   ——那横跨无尽位面、统御无数现实的主神,与其背后的轮回空间。   主神,会否也是一种形态更复,更高阶的「显相」?   一个跨越多重维度、搭载复杂算法与指令集、连接无数下级服务器的超级信息架构?   这宏伟构架的底层逻辑基石,会否也源自一片更为浩瀚、更本质的混沌代码之海?   如果将「万相」看作未经编排分类的素材库,那么主神系统就是一个被精心设计、具备明确运行目的、流程封闭的大型控制程序集。   它的核心代码是什么?生存?进化?筛选特定的变量?亦或是……生命形态转化?   再联想起上个位面中的黎源……他几乎可以肯定,黎源正是主神系统在该副本中的本地管理员账号。   黎源的言行方式、对规则的恪守、对人性的漠视的压抑……无不折射出主神空间那庞大体系的本质。   ——绝对功利,彻底理性,视亿万生灵为数据流的超然冷漠。   可,如果主神真的如此绝对理性、视规则秩序为最高准则……   为何对自己,屡次三番,显露出明显超出常规运作逻辑的关注?甚至是干预?   沈琅的意识不由自主地向更深处探去,触及那片连他自己都不愿过多凝视的深渊。   精神层面泛起一种类似寒意的空洞感,像是身处不存在的冷风中,咽喉隐隐发涩。   尽管他不愿承认,但多个世界的经历都清晰证明,他确实多次被某种至高存在所注视。   每当他濒临抉择,亦或出现变量,那注视便如影随形。   不怀善意,也不带恶意。   只是在看。   沈琅曾试图忽略这种“视线”,但它总在那里——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蛛网中央的猎物,被一个看不见的织网者细细审视,反复掂量。这种感觉令他极度不自在。   如果主神真如他所推测,是由高阶混沌代码显化出的运行系统,那么祂的底层逻辑,理论上是可以读取的。   也就是说,这个系统有其编程原则,就必然有可追溯、可模拟、可突破的结构机制!   再怎么精密严禁的超级构架,都是由无数逻辑运算构成,而任何程序——   都有漏洞。   无论多么封闭庞大的系统,总有一处脆弱的齿轮、一段过度依赖变量的脚本、一道依赖权限认证的接口。   如果他能找准那些规则的漏洞,并非没有可能,从棋子的身份,反过来,影响棋盘的运行。   “读取它。”他在心里低声呢喃,“找到主程序,找到……破解方法。”   沈琅从不觉得自己能赢过那个存在——但若能理解,就不再是被支配者。   即便这意味着,必须深入到更深层、更危险、更不可回头的混沌代码底部。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整个混沌信息之海似乎被投入了一粒微小的扰动因子,漾起一圈涟漪。   沈琅的意识被这道涟漪吸引过去,整个信息海在都随之颤动。那些奔流不息的无序数据流罕见地出现了短暂聚合,像是被牵引一般,勾勒出一个不可名状的轮廓。   他想看得更清楚一点,却感知到一道无形的阻力在警示他不可接近。   涟漪的中心逐渐显露出破碎而庞大的信息结构——确切地说,是一片过于庞杂,以至于人类感知根本无法承载的代码织网。   那是一座宇宙在最基础层级上的解构图,还原成无机质的代码线条,繁复得令人目眩,无始无终,于扭曲交错中缠绕,交汇出一个核心轮廓。   一双金色的眼眸。   沈琅涌现奇怪的熟悉感。   就像是……黎源那双总是理性审视万物的淡漠金眸,放大到足以覆压现实、笼罩宇宙的尺度。   疏离、淡漠、如同俯瞰庞大棋局的神祇,冰冷地评估每一枚棋子的权重与轨迹,世间万物在其视野内都被还原为纯粹的数据流。   但,当那双瞳孔触及沈琅的刹那,忽然透出极度凝聚的专注力。   那并非一般的目光。   是定位、捕捉、封锁。   沈琅心脏猛跳,警惕性瞬间拉满到极限。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切断联系,将自身意识从被彻底锁定的状态中抽离。   这是无数轮回任务锤炼出的直觉——被主神这般“注视”,绝无好事。   然而,就在他尝试断联的那一刻,一个断续的低语,如微弱的故障信号,刺入了他思维边界——   【……别走。】   这低语仿佛穿透了无尽位面之墙,冷寂、低沉,似有若无地萦绕在沈琅的意识边缘。   奇怪的是,那声音里似乎夹杂着一缕难以置信的……恳切?   沈琅的思维宕机了一瞬。   荒谬。   主神?在恳求?   是陷阱?是幻觉?干扰信号?还是系统的BUG?   那双金色的瞳孔在混沌信息海中逐渐凝结成形,仿佛从无尽的数据网格中挣脱而出,化作一双真实存在的眼眸。   它在逼近。   非物理意义上的移动,而是存在权重上的放大。   那金色构造中包含的每一道代码线条、每一处运算交叉节点,都以人类无法企及的速度和密度,铺展在他面前。   就好似有人将一整个宇宙的源代码压缩成无尽密度的奇点,然后不容分说地砸进他的大脑。   沈琅无路可退   这片由信息与规则本身构成的领域,无所谓方向或距离。当他窥视核心的那一刻,就已无可避免地将自己暴露在这道绝对视线的直视之下。   信息洪流倾覆而下。   狂乱庞杂,却又内蕴森严规则序理的信息洪流,刹那间吞没了沈琅的感知界限!   他看到世界的根基规律、空间如何折叠、时间如何冻结、因果如何在无数节点上拧结成链、灵魂如何被打散,再被压缩进副本坐标。   亿万世界的历史、无数意识体的碎片全数失去排列,被还原成未经解释的数据链。   而这一切,正被以一种残酷高效的方式强行导入他的大脑。   他的思维处理器瞬间过载宕机。   赖以认知世界、构建自我的所有逻辑支柱,被这纯粹信息的海啸冲刷得荡然无存。那些清晰的心理边界、自我与外界的区分认知,开始迅速瓦解、模糊。   曾定义他的是谁——叫什么,从哪里来,要去往哪里,在这一刻都失去了边界。   名为“沈琅”的存在,正在被这纯粹的、超维的“注视”飞速稀释、同化、覆盖。   混沌。   比万相之门更彻底、更根源、更无法抗拒的——绝对混沌。   他在熔化。   他不再是“沈琅”,只是无数数据片段中——   正在解构中的节点。    第185章   苍梧山之巅, 万相之门宛如一口吞噬天地的黑色漩涡,悬于九天,扭曲着现实的界限。   漩涡深处, 凌虚道君逆流而上。他白衣如霜, 衣袂翻卷在虚空边缘,如残光在黑夜中挣扎。护体灵力被四面八方逼近的混沌逐寸压制,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他原以为, 三千年苦修,洞察天衍、明悟阴阳, 早已足以直视天地之真实。可当踏入这“门”的彼岸时,他才惊觉, 所谓道心圆满,不过是坐井观天。   修为失效,法则紊乱, 意识如漂泊孤叶,被卷入无方向、无重量、无时间感知的原始虚域中。   那些被称作“现实”的秩序——上与下、光与影、动与静,全都都失去了意义。   他的瞳孔深处,倒映出一幕幕超越理解极限的景象:   一座座燃烧的城市悬浮于血红天穹之下, 无数金属与血肉纠缠交错的怪物在蠕动尖啸, 相互撕咬、撕裂;   一道道光河横亘虚空, 淌着粘稠异常、不属于色谱认知的光液, 河中无数面孔载沉载浮, 似在喃呢低语,又似嘲弄;   更有那不可名状的、不可量测的“存在”。未见其形,仅轮廓的投影落入视网膜,便已刺穿神识,如有千万尖针同时贯脑, 将非人之物的思维碎片灌入凡俗心神,让人溺毙在自我之中。   此刻的凌虚,第一次清晰地体会到“渺小”这两个字的本意——   他是低维中的一缕萤火,在试图窥伺多维结构的主架时,不是被焚毁,而是被剥夺身为人的定义。   他的每一寸心思都被那无形却无所不在的“理”所占据。   “……这,才是万相的真貌?”   他喉咙发紧,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却仍不由自主地滑出口,语气带着一丝发颤。那一贯清冷如玉的外表下,脊背已渗出冷汗,额角青筋隐隐搏动。   他尝试以天衍御道之术推演眼前景象,然而这些画面全然游离于他所构建的规则之外。   每一次推演都石沉大海,不但无果,甚至引发更剧烈的反噬。每一次尝试理解都像是主动拥抱精神污染,让他的意识更溃散一分。   脑海中似有雷霆轰鸣,无数炸响同时迸发,震得神魂震荡。   低维存在窥探高维真实,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一种陌生的烦躁与失控悄然爬上心头,仿佛有无数双手在他意识边界撕扯,激起大片恐慌与空虚。   他畏惧的并非死亡本身,而是对这种未知、无序的、彻底颠覆他存在的终极恐惧。   他,凌虚道君——此生未惧天劫,不惧六门九宗,不惧魔道妖邪。   此刻,竟然在颤栗?   就在心神失守的刹那,一片流淌着深猩红色的碎片画面掠过。   那并非死寂的颜色,反而充满了活力与矛盾感,带着浓稠的腐烂气息,却又隐隐透出新生的脉动。   凌虚道君的双瞳骤然紧缩,神识中传来直觉般的危机预警。然而未及反应——   一道肉眼不可捕捉的赤芒,源自比这混乱虚空更为遥远的的高维,穿透混沌,直直贯入他的眉心!   “——!”   没有痛楚,亦无实体损伤。那赤光不属于物质层面,而是更高位信息链压缩后的放射,在穿过了他的识海的刹让他的意识陷入一瞬空白。   可就在那一瞬即逝的空白里,凌虚道君品尝到了比形神俱灭更深层的恐惧与无望。   一股冰冷疯狂,饱含深邃恶意的意志,如病毒般侵入凌虚道君的神魂,瞬间扩散至每一个角落。   他的四肢不由自主地痉挛,指尖在虚空中胡乱抓挠。眉心处渗出的一股异样黏腻,像是寄生虫钻入血肉,顺着经络随意游走,肆无忌惮地侵吞占据。   意识、记忆、乃至三千年积淀的修为与道悟——那些定义“凌虚道君”存在的基石,在这股外来意志的碾压下被溶解、分崩、被彻底吞噬。   他像个被迫置身事外的看客,眼睁睁见证自己的躯壳被另一种存在所占据。那外来意志残忍冷酷,带着高踞云端的蔑视,将他的力量与道基尽数把玩于掌中,然后将其尽数化为滋养自身的食粮。   “……真是无趣的躯壳。”一个低沉优雅的嗓音在识海深处回荡,夹杂着几分玩味与戏谑,“不过倒是比预想的更合用。”   紧接着,那具被仙盟众生尊为谪仙的躯体开始下坠,从万相之门漩涡的深渊底部被猛地抛出,径直朝苍梧山的方向砸落。   云岳真人立于高空云台,刚从厉渊带来的战场余威中勉强稳住心神,余光却捕捉到一道熟悉的白衣身影自万相之门坠出!   “是道君!”   有高阶修士认出那身影,脱口惊呼,难掩燃起的希冀与振奋。毕竟凌虚道君归来,为这绝望战局增添了一线对抗厉渊的可能!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凌虚道君的躯体狠狠砸在苍梧山禁地的阵法边缘,扬起大片尘土与碎石。   守护阵眼的大能与护法弟子们一阵喧哗,目光齐齐聚焦在那道狼狈倒地的身影上。   “道君?!”云岳真人骤然变色,几个踏步凌空而至,伸手欲搀扶对方。   “道君,您可安好?那沈琅是否——”   话音未落,“凌虚道君”缓缓站起,轻拍了一下衣袍上的尘埃,动作优雅中透着不协调的僵硬。   他白发垂散,遮住了大半张面容,一时看不真切神情。   片刻后,他抬起头。   依旧是那张俊逸无俦、出尘若仙的面庞。   然而,围拢过来的众位修士,却没来由地颈后发凉。   道君的眼神……变了。往日那种远在尘世之外的疏离淡漠消失不见,反而多了兴味与审度。   尤其当那视线扫过他们时,像是在估量物件或玩物的目光,恍惚间,他们仿佛成为了被毒蛇盯上的小白鼠。   “凌虚道君”微微转动手腕,骨节摩擦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无妨。”声音响起,音色与往日并无二致,吐字清晰,却平添了几分漫不经心的轻佻,“只是……见识了一些有趣玩意儿罢了。”   他说着,抬眸凝望天际那片扭曲崩坏的黑色漩涡,又慢慢将视线移向战场另一端,充斥着如潮般般毁灭气息的厉渊。   嘴角扯出一抹浅淡的弧度。   不带喜怒,却叫人寒毛直竖。   几乎在同一刻,远处执掌血炼战场的厉渊也似有所感,漠然地抬了抬眼帘。   两道视线于相隔大半战场交错的刹那,虚空中竟激起肉眼难以察觉的波纹,仿佛两股不兼容的规则在暗中角力,空气都因此而震颤。   周遭的仙盟修士猛然心悸,许多人踉跄后退,只觉识海剧痛,耳中轰鸣不止。   未待两人展开进一步交锋,天穹之上,那深邃的漆黑漩涡——那扇通往万象混沌之门,骤然毫无预兆地暴涨!   螺旋核心向外暴涌,瞬息间扩展数十倍,欲吞没苍梧山的整片天穹!倾泻而出的混沌之息冲击四方,修为稍弱的修士无不气血翻腾,神识剧颤,几近崩溃!   然而,这异象仅维持了一眨眼的功夫。   下一刻,急剧扩张的漆黑旋涡以更迅猛、更狂暴之势反卷向内塌陷!   光线扭曲,灵气倒卷,就连空间本身都在悲鸣中断裂、压缩,朝核心处疯狂坍缩,最终凝结成一个无限密度的黑点——随即,归于虚无。   那连接无穷世界、震慑众人的奇观,如梦幻泡影般无迹可寻。唯有弥漫四周的空间震荡和错乱灵压,证明方才的剧变并非虚妄。   万相之门……关闭了?抑或是,自行湮灭了?   众人尚未从这短短数息间的剧变中回神,便见原先漩涡所在之处,只剩一片空茫天宇,以及……一道自极高处急速坠下的身影。   黑衣猎猎,墨色发丝凌乱地拂过苍白到近乎透明的俊美脸庞。   沈琅双目紧闭,唇无血色,胸膛几乎没有起伏。衣袍翻飞鼓荡间,如一只黑色蝴蝶朝着猩红大地坠去。   下坠的身影瞬间攫取了所有视线,战场骤然死寂。   根本不需思虑,先前对峙的两人已凭借本能反应,同时暴起出手!   “唰!”   “嗖——”   “凌虚道君”身形如电,白袍翻飞,化作一抹残影直奔坠落的沈琅,每一步落下都在虚空中激起层层波纹,速度之快几近失真。   另一端,厉渊周身血煞冲霄,右手虚握间,无形杀意破体而出,在他前方生生撕出一条真空轨迹,所过之处灵气破碎、空间塌陷,响起阵阵爆裂之音。   目标只有一个——夺下沈琅!   两道身影携带的悍然威压,在沈琅坠落轨迹的正下方汹涌对撞!空间不堪重负,一圈肉眼可见的冲击波轰然扩散,将周边数十丈内的一切存在尽数摧成碎末!   “凌虚道君”距离更近,眼看他的指尖就要勾住沈琅衣摆,其动作竟出现一丝微小的凝滞,仿佛躯体与意志未能完全同步,肩部的运转出现了半息微不可察地僵硬。   这微乎其微的破绽,足以分出胜负。   厉渊如血影掠入,身形一闪,修长手臂探出,直接扣住沈琅的腰肢,将其整个人稳稳圈入怀中。   怀中的身躯异常冰冷,没有正常活人的温度,反而散发着一股虚空混沌残留非生非死的寂灭气息。   厉渊血瞳骤然沉郁,掠过怀中人苍白的面容,仅一息便抬起,目光冷冽如刀,直刺向对面的“凌虚道君”。   后者停驻半空,白发微扬。他垂眸看了眼落空的指尖——那原本即将触及沈琅衣角的指尖,停留在空中一寸处。   他轻嗤一声,将指尖凝聚的卢恩符文捏碎,化作一缕猩红烟雾消散。   下方遥遥观望的云岳真人目睹此景,只觉得手心冷汗淋漓,目光在厉渊和行为诡异的“凌虚道君”之间反复逡巡。   一名身侧弟子抑制不住惊惧,低语出声:“绝天帝竟然……道君他为何也……”话未说完,便被云岳真人凌厉一,后面的话语生生咽了回去。   “住口!收敛气息,莫要招来祸端!”云岳真人低声斥责,声音难掩惊异与慌乱。   厉渊对周遭目光恍若未闻,单臂稳固地抱着沈琅,另一手向后随意一划。血光闪过,虚空立时被撕开一道裂口,边缘翻涌着暗红火焰与彻底崩解的规则残片。   他揽着怀中之人,毫不迟疑地迈入裂隙,瞬间被无尽黑暗吞噬。   破碎的空间缝隙还残留在半空中良久,才渐渐收束,愈合。只留下片片流动着毁灭气息的血色余晖,映照在整个苍梧战场之上。    第186章   厉渊身影没入裂隙, 那席卷天地的血炼领域随之瓦解。支撑其存在的法则链条支离破碎,化为暗红色的微尘,纷纷扬扬洒落于焦土之上。   直至那股能冻结神魂的威压彻底消散, 劫后余生的的仙盟修士们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有人瘫坐在地, 有人掩面而泣,死里逃生的庆幸与无尽的悲怆交织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一名年轻弟子倚靠着断裂的法器,嗓音抖得不成调:“他……真的走了?我们……侥幸活下来了?”   “确实离开了。”另一位年长修士拭去唇边血沫, 语气中满是死里逃生的余悸与后怕。   这一个认知就像一剂强心针,稍稍驱散了笼罩战场的无边死寂与绝望。   云岳真人摇晃着站定, 目光缓缓扫过战场。   赢了吗?   或许是吧。那个以一己之力压得天地颤抖,如魔神临世的绝天帝, 终归是离开了。   然而,代价何其惨重!   放眼望去,焦土般的大地上遍布断肢残躯、血流成渠, 牺牲者之多,已不足以用“惨烈”二字概括。   方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太过骇人。那无可匹敌的力量,彻底凌驾于认知之上, 那血炼战场无视敌我, 将所有卷入其中的生命一视同仁地碾碎。   修士们引以为傲的修为、法宝、阵法,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纸, 不堪一击。   仙盟元气大伤, 顶尖战力折损过半,低阶弟子更是十不存一。   最讽刺的是,死伤更多的,竟是那些为厉渊冲锋陷阵的魔修们。他们距离那魔头更近,首当其冲地承受了无差别攻击的余波。   尸骸遍野, 仙盟与魔修的尸骨纠缠在一起,血肉模糊,难辨敌我。   短暂的死寂之后,幸存的仙盟修士开始自发聚拢,有人搀扶起重伤的同伴,有人茫然四顾,试图寻找宗门长辈的踪迹。   最终,所有生者的视线,不自觉地汇聚向半空中那一道身影——白衣胜雪、未染半分尘埃的凌虚道君。   他是仙盟的魁首,是这场浩劫中仅存的最高战力,是众人心中定海神针般的存在。   “道……道君?”一位身负重伤的元婴修士咬牙支撑着走上一步,颤抖着拱手,“魔头已退,我等……还请道君示下。”   他们期待着这位德高望重的仙盟魁首主持大局,安抚人心,重整旗鼓。   然而,“凌虚道君”却像是此刻才察觉到脚下还有活物存在。   “跑得倒快。”   他望向厉渊离开的方向低语,然后微微垂首,目光在那名元婴修士身上短暂停留,面露微笑,眼神却漠然得如同俯视无关紧要的尘埃。   他没有下令,只是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掌心朝向大地。   此动作一出,在场之人无不心神一凛。   紧随其后,令所有幸存者遍体生寒、魂飞魄散的一幕发生了——   遍布苍梧山的残骸动了!   那些散落的血肉、断裂的骨骼、零碎的脏器,连同渗入泥土的浓稠血液,竟像是被唤醒了二次生命,诡异地蠕动起来!   无论是仙盟还是魔修的残骸都在抽搐、变形。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血肉组织以扭曲生物常理的方式撕裂、拉伸、强行融合,凝聚成一团团不可名状、冒着污浊气泡、蠕动不休的血肉聚合体!   在“凌虚道君”优雅的指挥下,这些污秽亵渎之物被赋予了怪诞的生命力,在地狱般的景象中挣扎爬行、融合……   正在孕育出——不可名状的新生存在。   仙盟修士们目睹此景,皆惊骇失声,神魂皆颤,思维近乎停滞。   这……还是他们引以为傲、顶礼膜拜的道君吗?   这分明是比绝天帝厉渊更加恐怖、更为悚然的存在!   “这、这是什么邪术?!”   “道君!!您在做什么?!快停下!”   惊惧呼喊此起彼落,却未能撼动空中那道白衣身影分毫。   “凌虚道君”对脚下的喧嚣置若罔闻,他垂下眼帘,俯瞰着满地残骸,唇角绽开一抹极其温柔却又令人背脊发凉的微笑,一种近乎神祇悲悯世人的怜爱扭曲地浮现在他脸上。   “他们在哭泣……”他轻声低语,嗓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他们在渴望解脱……渴望一个全新的形态,渴望……”   他伸出手,好似要接引那些在苦海中挣扎的信徒。   “……升华。”   顷刻间,碎肉、断骨、撕裂的脏器、散落的肢体……所有曾构成鲜活生命的物质残余,不论仙魔,尽数在一股无可违逆的牵引下脱离泥土,如污秽的百川汇流,向着那个白衣身影狂涌而去!   “咕哝……咔嚓……撕啦……”   皮肉撕裂、骨骼错位、脏器蠕动组成成骇人的交响乐,震得人耳膜作痛,几欲作呕。   此情此景比先前厉渊纯粹的力量碾压更挑战认知底线,粗暴地蹂躏着幸存者岌岌可危的理智。   汇聚涌来的血肉越积越多,绕着“凌虚道君”周身,形成一个不断膨胀、剧烈蠕动的血肉涡流。   修士们仓皇退缩,面如纸色。有人当场干呕不止,有人双膝发软摔倒,有人因无法承受眼前异象失控尖叫,语无伦次。   而血肉旋涡的核心处——   “凌虚道君”的身影被逐渐吞没,又从血色汪洋中蜕变而出。   他背后,骤然伸展开一对……不,是无数对,由粘稠血块、惨白碎骨、扭曲筋腱拼接而成的“翅膀”。   那绝非世人认知的羽翼!它们是无数断肢残骸的拼凑无,遍布着大小不一、转动不休的浑浊眼球,神经末梢像扭曲的触手般抽搐,血肉肌理间甚至能依稀辨认出一张张凝固着极致痛苦的人脸!   与此同时,环绕在他周身的残渣秽物也完成了它们的“升华”。   有的膨胀成满布脓疱与触手的肉瘤;有的堆积成无数手臂腿足杂糅而成的多肢怪物;有的干脆是一颗连接无数血管的巨大眼球……   这些足以令直视者心智崩坏的怪诞生命体,却在血雾弥漫中散发出一种扭曲至极的圣洁感。   它们环绕着那位白衣身影,挥动着由血肉与骨架组成的畸形翅翼,悬停于“凌虚道君”身后。   而中心处的“凌虚道君”——   不,应该称其为,卢西安诺。   他背后遮天蔽日的血翼缓缓扇动,掀起一股刺鼻的腥风,俊美宛若晨星的面庞上仍然是那抹悲天悯人的圣洁笑容,可此刻落入众人眼中,唯有无尽的诡异与癫狂。   他垂下目光,像是在喃喃自语,声音低柔得近乎慈爱:   “好了,我的天使们。”   “该去……迎接我的睡美人了。”   话音落下,他背后那对血肉羽翼猛地一振,一道血浪卷起天幕,朝着厉渊离开的方向疾驰而去。   紧随其后的,是那支由无数扭曲亵渎的怪物组成的,血肉天使军团。   徒留下一片疮痍的苍梧山,以及一群彻底陷入呆滞恐惧,意志瓦解的仙盟残兵。   -   “这下……是真的结束了吧?”   云岳真人身上道袍污迹斑驳,沾满了尘土与不知何人的血迹,昔日仙风道骨的模样消失殆尽,只剩下一副被彻底抽空后的疲惫与苍凉。   良久,他才长长吸入一口气,混着浓重血腥与焦土气息的空气,呛得喉咙一阵刺痒。   大战,以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方式结束了。   是啊,暂时平息了……却远未真正落幕。   绝天帝仍在,那个更为骇人、夺舍了凌虚道君的存在同样逍遥在外。   云岳真人心底升起一股沉甸甸的使命感。   他必须做些什么。   老者强撑着佝偻的脊背,环视四周。侥幸存活的仙盟弟子、镇守司修士们,一个个面色灰败、神情涣散,随时可能崩溃。   不加遏制的恐惧与绝望如瘟疫般蔓延在每个人心头,若无人指引方向,只怕不待下一次灾厄来临,仙盟的人心便会彻底崩坏瓦解。   “清点损失!救治伤者!”云岳真人嘶哑地发出指令,硬生生压住了战场上那股濒临崩溃的气氛,“还能动的人,随我去检查护山大阵受损情况!临时结界也要尽快启动!”   他略一停顿,望着这片被“打扫”得过分干净的战场,心头泛起一股荒谬至极的悲怆。   血肉……无一残留。   那些战死的同道、弟子,竟连一具完整的遗体也未能保全,尽数被那怪物熔炼,化作了其亵渎军团的一部分。   面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云岳真人死死压下胸膛翻涌的酸涩与恐惧,继续嘶声下令:“……将牺牲同道的姓名一一记录,待日后定要为他们立碑追悼,铭刻于宗卷,昭告功绩!”   声音在荒凉的废墟间回响,透着几分悲怆,竟奇迹般地稳住了残余修士们的心神。   幸存者们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木然地开始行动。   有人拖拽着伤者,有人拾捡尚能使用的丹药符纸,有人踉跄地走向被毁的大阵节点,试图修补些许。   忙碌成了麻痹的良药,以劳作忘记心头不散的恐惧。他们刻意避开视线,不去看那满布裂痕的天穹,不去回想那对亵渎的血肉之翼,更不敢思考,他们所敬仰的道君何以堕落成那般可怖模样……   短暂的平静未能持续太久,一个身影在夕阳余光的映照下出现在废墟边缘。   太过扎眼。   一袭红衣,像是用未干的鲜血浸染而成。   来者步履缓慢,神态从容,甚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闲散。他身形修长挺拔,墨发披散,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他的目光从这片废墟上缓缓掠过,脸上无半点波澜,既无悲悯,亦无惊惧。   几名正在搬运断石的弟子最先注意到他,感知到那古怪气息时,几人不约而同停下了动作,下意识向后退去。   那红衣人周身的气息太过怪异,并非魔气,也不是灵力,反倒混杂着接近混沌本源的意味。   云岳真人亦发现了此人。他眯起双目,丹田之中尚余不多的灵力悄然运转,随时准备应敌。   “来者何人?!”老者厉声喝问,威压隐隐扩散而出。   那红衣男子闻言止步,抬眸直视云岳真人,嘴角笑意似乎更浓了几分,透出散漫与病态玩味。偏偏他眉目清俊,不染一丝尘垢。   他并未理会老者的喝问,只是慢条斯理地环顾战场一圈,像在寻找什么。   良久,他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唉……”   音质清越动听,却毫无温度可言。   “……又来迟了么。”   他垂下眼帘,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侧悬挂的一柄漆黑长剑。在那剑柄之上,好像还残留着几点暗红色的不明污迹。    第187章   战场死寂得异常, 不见星点血污,仿若先前的惨烈杀戮只是虚幻一梦。   对那红衣男子而言死者的尸体去向无关紧要,重要的是……   他略微仰首, 闭目深吸一口气, 面容上浮现出近乎沉迷的扭曲愉悦。   空气中未散的余韵——无边的绝望、刻骨的恐惧、冲天的怨恨、饱受折磨后的癫狂,以及死亡刹那间浓烈的不甘……这些无形之物如香气般弥漫。   仙盟修士,魔道妖兵, 还有那些沦为祭品的凡人……这片焦土刚刚吞噬了无计其数的生命。他们的情感残渣如浓稠的泥沼,浸透土石, 沉淀于地脉深处,渗入每一粒尘土。   对常人而言这是避之不及的灾祸污秽, 于红衣人来说,却无异于珍馐盛。   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眼底掠过一抹餍足的神采。   “唔……甚好。”   也省却了他逐一收割的麻烦。   男子扬起右手, 掌心朝上,对着满目疮痍的废墟轻缓一引。   肉身虽已湮灭,残魂的碎屑却无处不在。随着他的动作,一缕缕肉眼可见的森冷鬼气自崩塌的乱石下、龟裂的地缝中、散落的破损法宝上, 甚至是空空荡荡的天地间, 汇聚而来!   “住手!”云岳真人最先反应过来, 方才压下的惊惧与疲惫尚未平复, 又被这明目张胆的邪法激起怒火, 嘶声厉喝,“何方妖人,竟敢在苍梧山禁地行此邪术!”   周边几位长老与弟子也勉强撑起身,纷纷催动法器,催动所剩无几的灵力, 指向那红衣身影。   一名年轻弟子更是怒火中烧,不顾境界悬殊,厉声痛斥:“邪魔外道!此地长眠的乃我仙盟英烈,岂容尔等宵小玷污!”   然而,更多的修士已是面无人色,早已失去了反抗的勇气。恐惧如瘟疫般在人群中扩散。   “那……那是什么东西?!”   “阴煞!好浓重的阴煞之气!”   “不……不止是阴煞,是怨!是怨念实质!这是邪修的手段!”   刹那间,阴风怒号,凄厉鬼泣穿梭其间,周遭气温陡降,宛若坠入无间地狱!   云岳真人瞳孔骤缩。   相较于那些阅历尚浅的弟子,他这位仙盟长老见多识广,在最初的惊愕后,立刻看破了那股力量的本质。   聚魂,炼魄!而且专寻饱含极致怨憎、死不瞑目的鲜魂下手!   此等邪功早已被列为邪道禁术,其修炼手段之阴毒、过程之残酷,简直令人发指!凡邪修者,无不双手染满鲜血,罪孽深重到罄竹难书!   面对众人的怒视与戒备,红衣男子却只是懒洋洋地偏了偏头,俊美的眉眼弯出几分无辜的弧度。   他甚至还对着掌心翻滚凝聚的黑雾轻轻呵了口气,观察着雾气旋转变幻的模样,好似在端详一件新得手的玩具。   “你们口中的英烈忠骨,死了就是死了。遗留的这些好料子,与其散于天地间白白浪费,倒不如为我添些用处。”他轻笑出声,嗓音清越动听,含笑的眸子里却无半点对生命的尊重。   话音轻松,内容却恶毒至极。   “竖子狂妄!”   一位两鬓飞霜的老者气得面色涨红,手中长剑因主人的情绪发出低鸣,“报、报上名来!你究竟是何方妖孽?竟敢如此猖狂!”   然而,红衣男子对周遭的怒喝置若罔闻。   他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姿态,唇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自己的掌心。   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黑灰色死气越积越浓,在他掌心上方盘旋、压缩、凝结,最终汇聚成一团约莫拳头大小、形态不定、剧烈翻滚的漆黑雾团。   黑雾中,似有无数痛苦变形的面孔浮沉挣扎,像是在发出凄厉的诅咒与咆哮,散发出冰冷刺骨的寒意与污浊气息。   刚刚经历过大战的修士们早已精疲力尽,无人敢冒然上前。僵持中,一直眉头紧锁的云岳真人面色忽然一变,盯着红衣男子的五官,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你是原——”   “嘘。”   最后一个字音尚未脱口,便被一道轻柔却森然的制止声扼杀在喉间。   前一瞬还挂着病态戏谑笑意的红衣男子面色骤变,倏然收敛起笑意,仅剩一片不加掩饰的凛冽杀意,瞬间将他周身那股散漫的气质一扫而空。   他很不悦。   异常不悦。   “聒噪。”   话音未落,他掌心那团由无尽怨魂死气凝聚的黑雾轰然爆开!   难以计数的扭曲魂影尖啸着狂涌而出,裹挟着无尽的痛苦怨毒与疯狂执念,如溃堤的黑潮一般,扑向视野中所有尚存气息的生命!   这些魂影无形无质,并非普通厉鬼冤魂,它们直接穿透肉身与灵力防御,侵蚀修士的神魂识海,勾出心底最幽暗的恐惧与绝望,将一切负面情绪无限放大。   最先遭殃的是那些修为浅薄,早已疲惫不堪的弟子,连惨叫都未能发出,眼中的神采便迅速黯淡,面容扭曲凝固着极度的恐惧,随即直挺挺地栽倒,生机飞速从体内流失,皮肤以惊人的速度灰败干瘪。   即便是那几位尚能强撑的长老,也觉识海如被刀绞,眼前幻象丛生,耳边魔音贯脑,仿佛身处无边炼狱,受无尽酷刑!   众人拼命驱动丹田残余的灵力试图抵抗,护身法器光芒狂闪不定,却也难以抵御那污秽阴寒魂力的侵蚀。   那位最先厉声呵斥红衣男子的老者手中长剑像是忽然重逾千斤,“哐当”一声脱手坠地。他死死抱头哀嚎,黑血自七窍汩汩涌出。   “不……不是真的!!!”   “滚出去!这都是幻觉!滚——!”   局势在瞬息之间崩坏。方才尚能勉强凝聚战意的仙盟修士瞬间土崩瓦解,各自为战、疯狂挣扎,在幻觉与现实的疯狂中顷刻崩溃。   “速速结阵!稳住心神!”   云岳真人目眦尽裂,他强行催动最后一丝真元,身上残破的防御符文泛起微弱光芒,试图撑起一道屏障,艰难地抵御着无孔不入的魂力冲击。   不过数息之间,仙盟残部便已有近半数倒下。剩余的人非伤即残,或是被莫大的恐惧支配心魄陷入癫狂。   云岳真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红衣男子迈着从容不迫的步子,悠闲地走近。   他踏过那些倒伏在地、身体快速冰冷枯槁的修士,甚至还颇感兴趣地低头端详了一下某位长老怒目圆睁、凝固惊恐的双眼。   抬脚,轻佻地拨弄了一下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像是摆弄一件无趣的玩物。   “啧,”他舌尖抵了抵上颚,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   “死的太快了,一点也不好玩。”   红衣男子停在云岳真人身前,后者面色灰败,拼尽全力对抗体内侵蚀的阴寒魂力。   他微微俯身,与苦苦支撑的老者平视。血红残阳最后一抹余晖洒落在他侧脸上,镀上一层妖异的金红光晕。   “老家伙,”他伸出手指,毫不客气地戳了戳云岳真人极度痛苦而紧绷的脸颊上,语气中透着孩子般的埋怨,“跟你说啊,我最厌恶旁人提及那个名字了。”   “你……究竟想要什么……”云岳真人喉咙里嗬嗬作响,艰难挤出这句问话,试图争取到一丝周旋的余地。   对方却只是偏了偏头,眼底流露出一抹倦怠与不耐,索然无味地耸了耸肩。   “嗯……也没什么特别的。”他低声哼笑,手指随意在云岳真人额前一划,一道黑气游走钻入眉心。   “不过是想瞧瞧,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仙门中人,死前还能有多少风骨。”   --   战场上积聚的怨恨与绝望,浓重得仿佛凝为实质,迅速笼罩了苍梧山这片断壁残垣。   裹挟着无数亡魂在死前极致的恐惧、不甘、怨毒与癫狂的黑气,无孔不入地渗入山石缝隙,蜿蜒流淌,似要将这座山峦的根基都彻底污化。   其中一缕怨气钻入一堆坍塌的巨石堆下,触碰到掩埋其中的一具躯体。   那人本该在厉渊毁灭性的力量下灰飞烟灭,但一点若隐若现的金芒,护住了这具肉身仅存的最后一丝生机。   当那缕怨毒之气试图侵蚀这道微光屏障时,变故骤生!   “嗡——”   一声无法以肉耳捕捉,却足以撼动神魂的波动,自地心深处回荡!   苍梧山的碎石残垣如积木般开始剧烈地颤抖、崩裂!   金色的光芒自地缝中骤然迸发,起初仅是细微的丝缕,似晨曦刺破黎明前的黑夜,随后愈发炽烈,愈发夺目,将周遭浓稠的怨气硬生生逼退、涤净!   弥漫战场的黑气,乃至红衣男子正在汲取的魂力都骤然凝滞。黑雾中的魂影收缩颤动,不自觉地显露出了本能的恐惧。   红衣男子猛然抬眸,头一次露出惊疑神色。他清晰感知到从地底苏醒的力量浩荡无边、纯粹至极,如烈阳当空,裹挟着俯瞰众生的威压!   这股力量……他曾短暂接触过,却从未感受过如此磅礴无尽的姿态!   “轰隆隆——!!!”   地动山摇,土浪翻滚,乱石激射!   在那金芒喷薄的核心,由无数碎石层叠而成的小丘——轰然炸碎!   无数石块被狂烈的能量冲击波掀起,如骤雨般砸向四方。云岳真人与残存的仙盟修士骇然失色,抱头鼠窜,狼狈躲避着横飞的巨石。   尘土渐定,风声止歇。   一道颀长的身影,自那破碎山体的空洞中缓缓升起,凌空悬浮。   他上身未着片缕,每一寸肌肤都流淌着凝实的金色光辉。那光辉并不和煦,而是透着至高无上的威严,如太阳核心般令人不敢直视。   纯金色的瞳孔如熔化的烈日,再无半点人类情绪,仅余一片浩瀚高远、映照大千世界的漠然。   他的长发无风而动,发梢透出淡淡金辉,宛若神明亲临凡尘!    第188章   红衣男子微微眯起双目, 抬手掩住隐隐抽动的眼角。   那张脸上的戏谑笑意彻底消散,桃花眼中掠过一抹难掩的忌惮与惊悸。   “不可能……”他低声呢喃,嗓音几不可闻, “你竟然……抢先了……”   云岳真人与仙盟残存的修士经历了太多震撼, 只能呆若木鸡地目睹那如同神谕般的异象,心神俱震。   “这是……何等存在……”云岳真人喉头发紧,那股磅礴的威压得他心脉欲裂, 快要喘不过气。   脚下这片刚刚诞生的废土上,一切人类所能企及的秩序与常识, 正在土崩瓦解。   --   源醒来的第一感知,是一种无垠的空旷。   支撑苍梧山域的庞大法阵失去了支柱, 正在走向解体。空气里混杂着未散尽的死亡、衰败与毁灭的余烬,但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已经落下帷幕。   厉渊不见踪影。   撕裂天穹的万相之门, 消失无痕。   更重要的是……   沈琅……不在这里。   源的金眸缓缓流转,双眸中的金色新月已凝结为实质,宛如两轮永不陨落的日轮,璀璨而冰冷。   他的感知越过破败大地, 提取残留的信息碎片——   他看见了撕裂虚空离去的厉渊, 看见了携带血肉造物大军追随而去的“凌虚道君”, 也看见了沈琅在万相之门关闭前被抛出的身影, 以及最终落入厉渊怀抱, 随之被夺走。   海面本应平静无澜,却骤然投下一枚沉重巨石。   愤怒、焦灼、冷彻的杀意,在源新塑的神性意识中激起滔天涟漪。但转瞬便被一种更为宏大、更为深沉的、俯瞰万古枯荣的漠然所压制。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战场废墟中,那个唯一还在活动的异类身上。   源静静悬浮在高空,金色眼眸无悲无喜, 俯瞰下方   他的感知刺透虚妄,“看”见红衣男子体内翻滚的怨毒魂力,“闻”到其灵魂深处散发出的浓重到化不开的痛苦与扭曲。   红衣男子同样在仰望着他。   何其强大的气息……   仿佛这片天地都在为他俯首称臣。   掌心的黑雾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某种既熟悉又令其畏惧的本源气息。他的瞳孔微缩,随即唇角弧度缓缓上扬,勾勒出一抹复杂的笑意。   那笑中掺杂了太多无法言说的东西。   “真是……许久未见了。”   红衣男子率先出声,语气低柔,透着一丝莫名的怅然与涩意。   他略微侧头,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晦暗:“哥,你还是那副模样……不过,好像多了些不属于‘人’的东西。”   源沉默,金眸幽深得宛若无垠星海。   见对方迟迟无声,他低低笑了起来,笑得肩膀轻颤:“认不出来了?也对,八年的光阴,足以将活人熬成鬼。”   他摊开掌心,猛地一把将黑雾捏碎:“可我没忘。当年你说,‘不过两三日就回来’……”   “结果这一等啊……便是一辈子。”   源的金眸扫描红衣男子,属于人类“原拾”的记忆与情感脉络被检索、调用、再以崭新的方式浮现于意识。   青石村的石板路,男孩抱着刚猎来的野兔朝他奔来的笑颜,以及那些再也回不去的平凡日子。   解析完成。   目标识别:人类(畸变)。   状态评估:灵魂深度污染、能量体系异化、精神稳定度极低、疑似万相载体。   关联属性:弟弟。   “原简。”   --   万仞魔宫。   地面与墙壁上刻画的猩红魔纹如血脉般缓缓流淌,脉动间,整座宫殿仿佛有了呼吸,随着主人的心念沉浮搏动。   内殿幽邃无垠,穹顶高耸,雕刻着错乱扭曲的星辰轨迹,每一颗星点在阴影中散发出细碎的光芒。   厉渊单手托抱着沈琅,步履沉稳地穿过幽暗的长廊,一步踏下,足音沉闷回荡。   赤色的眸子在暗影中隐隐发亮,眉心一道狭长的血痕若隐若现,似在开阖间流露出毁灭的恐怖威能。   沈琅静静倚靠在他怀里,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乌黑的发丝凌乱垂落,半掩了那张清冷俊丽的容颜。   厉渊穿过一道又一道黑铁铸就的厚重拱门,最终在一座宽敞至极的寝殿前停下。中央是一张巨大的黑玉床榻,帷帐自穹顶倾泻而下,如夜幕坠落,严丝合缝地隔绝了外界的窥探。   他垂首扫了一眼怀中之人,唇角微微扯起,勾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冷冽弧度,随后将沈琅轻放在床榻之上。   帷幔轻摆,沙沙作响。   厉渊立于床侧,目光沉沉,俯视着榻上之人。赤红瞳孔深处翻涌着晦暗不明的光泽。   沈琅双目紧闭,气息全无,乌黑发丝凌乱散落于枕侧,衬得那张脸了无生气,宛若一尊冷玉雕像。   厉渊垂下手指,自沈琅额际滑落,拨开几缕遮眼的乱发,粗粝的指腹划过那硬朗的眉峰,继而顺着挺直鼻梁的下移,停驻在苍白的薄唇上。   指尖施加压力,碾过唇瓣,压出一抹不正常的青白。   他的手掌并未停歇,顺势下滑,停在下颌处,指腹稍稍发力,迫使那张脸偏转向自己。   这副容貌确实生得极好,足以令无数众生痴迷,但对厉渊而言,皮相从不是他衡量猎物的标准。   缓缓地,手掌移至脖颈。   五指张开,扣住沈琅的脖颈,而后寸寸收拢。   他的手极稳,力道一点点加重,直至那片肌肤浮现出淤青的痕迹。   厉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赤瞳深处翻滚着暗潮。他的喉结动了动,压下突如其来的躁意。   “……哼。”   直至那片肌肤彻底失却血色,他才松开五指,掌心在空中悬停半瞬,随即若无其事地撤回。   脖颈上的瘀痕像他留下的项圈,厉渊低头凝视良久。   空壳。   只是一具了无生气的躯壳,一个空荡的容器。   神魂何在?   他眯起眼眸。   是被万相之门的混乱信息流撕碎了?那样的狂暴冲击足以吞噬常人神魂,但沈琅既然能从主神系统的掌控中脱逃,绝非泛泛之辈。   还是……那个金发疯子动了手脚?那家伙在万相之门崩塌之际现身,确实有截胡的可能与动机。   抑或者,还有其他掩藏更深的搅局者?   厉渊眸中掠过森然暴戾之色,周身散发出的威压霎时倍增,连殿内摇曳的火光仿佛都被压制,墙上的影子愈发扭曲狰狞。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让他心中一股难以遏制地烦躁与怒意。   到手的猎物,却只剩一副冰冷的空壳,这比空手而归更让人恼火。就像一场期待已久的盛宴,核心的主菜在入口前就早已凉透。   他垂眸紧盯着沈琅毫无反应的面容,手指无意识地顺着对方下颌线条来回摩擦,时轻时重,像是踌躇是否要毁掉这具空壳。   他不屑于残次品,他要的是完整的沈琅,肉身与灵魂,缺一不可。   否则,这场狩猎,便毫无意义。   他厉渊所欲之物,从来没有得不到的道理。也绝不允许有。   抬起手,寝殿内的烛火骤然熄灭,四周顷刻间陷入黑暗。唯有床榻上沈琅那张失去生机的面容,苍白得如同寒霜覆面。   “影煞卫。”厉渊低哑的声音响起,穿透重重殿宇直达外间。   瞬息之间,几道迅疾如风的黑影由殿外掠至寝殿门前,单膝跪伏,头颅低垂,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唯恐冒犯寝殿内的那位存在。   “主上。”   “掘地三尺,翻遍万相界每一寸角落,追溯万相之门崩塌前的空间脉动轨迹。”   厉渊的视线从未离开沈琅分毫,赤瞳中闪过一丝不耐,语调平静得近乎冰冷:“还有,卢西安诺……若他胆敢插手,立即禀报。敢染指本座之物,即便是不朽不灭的血肉天使……”   “本座,会让他后悔存在于世。”   领命的影煞卫们噤若寒蝉,不敢多做停留,匆忙躬身退下。为首者率先起身,刚刚迈出宫殿的第一步——   “噗嗤——”   一声轻微得如同气泡破裂的声音响起。   就在那声音发出的瞬间,走在最前方的影煞卫的身形抽搐了一下,随即整个人从内而外地膨胀起来——   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增生膨大,骨骼不堪负荷发出碎裂声响,肌肉被扯断成丝化作一团暗红黏稠的烂泥,血管如藤蔓般扭曲暴起,攀附在崩坏的肢体上。   不过眨眼之间,一个完整的人体便彻底崩解,化为一团不断鼓胀蠕动,散发浓烈腥臭的畸形血肉团块。   “噗嗤!”   如同过熟的果实被碾碎,那团已无人形的秽物骤然炸开!   漫天腥臭温热的粘稠浆液夹杂着骨渣碎肉喷涌四散,飞溅在廊柱与地面之上,将森冷的宫殿染得一片猩红粘稠。   残余的碎片不断蠕动着,但很快便停止化作一滩烂泥,再无生机。   廊道上的其他影煞卫尽数僵立,冷汗湿透了后背,没有人敢发出一丝喘息。   他们不自觉地望向殿门之外,那被不洁的光芒照亮的天幕。   紧接着,一道含笑的声音隔着千丈距离,清晰地落入厉渊耳中:   “你说,要让谁后悔存在于世?”    第189章   不计其数的血肉天使悬浮于半空, 扇动着不成比例的、由筋肉和惨白骨骼构成的巨大翅膀。   它们蔽日遮天,盘桓于魔宫上空,齐声吟唱着音调扭曲的圣歌, 其声浪汇聚竟透出诡异的神圣感。   那既圣洁又污浊的光辉, 将整个天空染成了诡异的暖调。   在这支怪诞军团的前方,一道白衣身影凌空而立——躯壳属于凌虚道君,面容却已全然不同。   金发碧眼, 白衣圣洁,脸上带着惯常的悲天悯人、宛如救世主般的温柔笑意, 优雅地像是在参加一场盛大的舞会。   他隔着重重殿宇、数层结界,凝视着宫殿深处黑玉床榻上的睡美人。   “厉渊, 我的老友。”卢西安诺轻声开口,音量不大却清晰响彻整个领域,如同神明降谕, “独占他人珍宝,可不是绅士所为。将我的公主殿下交出来吧。”   魔宫深处,厉渊伫立在床榻一侧,赤色眼眸缓缓抬起, 视线透过物理的阻隔, 投向殿外那被扭曲光芒笼罩的天幕。   他周身的气场依旧如万年寒冰, 不见波澜, 然而影煞卫深知主人的脾气, 早已匍匐在地,连呼吸都下意识放缓。   S级玩家的威压交锋,足以令任何低阶存在化为齑粉。   片刻后,厉渊低沉冷冽的嗓音响起:“卢西安诺。你也为那份通缉令而来?”   卢西安诺闻言轻笑出声,笑音清朗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笑话。   “通缉令?哦, 万仞主阁下,你怎么总是如此……缺乏情调呢?”   他微微侧首,淡金色发丝随之晃动,碧眸弯成弧线:“我不是你那种靠杀戮获取快感的莽夫。我来,是为艺术、为救赎、为宿命。是为了我命定的缪斯,我沉睡的公主殿下!”   言语间,他的视线似乎黏着于宫殿深处沈琅身上,眼底倾泻出如同鉴赏家的迷恋痴狂。   厉渊发出一声轻蔑的鼻音,其间的鄙夷与不屑不加掩饰:“凭你,也配?”   “当然。”卢西安诺笑意不改,语气却徒增染几分寒意,威胁之意溢于言表,“将他交给我,厉渊。否则,我便亲自来迎接他。”   厉渊迈前一步,仅此一步,周围的空间便发出不堪承受的低鸣,无形威压如潮水般扩散,那些扭曲的血肉天使不安地骚动,那混乱的颂歌变得更加尖利刺耳。   “利用系统空间漏洞,违规降临这个位面,你以为主神系统会一直对此视而不见?”   卢西安诺脸上的笑意终于稍稍收敛,碧蓝眸中冷芒一闪而过。   “规则是死的,而人是活的,我的老友。”他轻耸肩膀,语气重新变得轻快,“再说,为了迎接我的公主,稍微……变通一下规则,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身后的血肉天使军团齐声震颤,嘶鸣中爆发出扭曲的光芒,那股圣洁与腐败共生的气息暴涨。恐怖的能量波动冲击魔宫的结界,碰撞之中发出阵阵冲击波。   无形的交锋在空中展开,两位S级玩家的气息碰撞令魔宫四周的空间剧烈震颤,无数细密的裂隙遍布虚空。   “污秽的造物。”厉渊毫不掩饰他的厌恶,“就凭这些腐烂的肉块,也妄想挑战万仞之主?”   对面,卢西安诺微扬下颌,碧蓝的瞳孔在圣光中折射出冰渣般的寒芒。他背后那双由血肉与骨骼交织的异形翅膀缓缓扇动,更为浓郁的腐朽甜腻气味散发而出。   “污秽?”他戏剧性地抬手覆在心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而唇角的弧度优雅到近乎嘲弄,“亲爱的厉渊,你总是这么刻薄。”   “这是恩典,是神对不完美的生命赐予的救赎——从腐败中复生,于死亡上绽放奇迹。卑劣的血肉,是通往永恒之门的阶梯。”   他的双臂猛然张开,背后的血肉翅膀骤然展开!整个天穹染上一层灼人的猩红,密密麻麻的血肉天使齐声吟唱,音律扭曲而虔诚。   “……你是个只懂掠夺与毁灭的屠夫,不会明白什么叫——爱。而我不同。我将亲手捧起我的公主,为他编织最完美、最神圣的冠冕。”   “你……如何比得过我对他的虔诚??”他侧头,唇角弧度温柔中藏锋,“你不配得到他,永远都不配。”   厉渊双目一缩,眉心那道血痕迸射猩红厉芒。他的手指在刀柄上缓缓收紧,周身的杀意浓郁到几乎凝成实质,黑曜石地面“咔嚓”迸出蛛网般的细密裂痕。   他唇角扯出一抹森冷弧度:“多说无益。”   不再废话,厉渊紧握刀柄,猛地压下!   刹那间,笼罩整座魔宫乃至周边百里的能量瞬时向内坍塌,又在下一息向外剧烈爆发!   这不是单纯的力量冲击,而是对“存在”本身的灭杀!   空间崩塌,秩序瓦解,哪怕光线都在这股冲击中碎裂扭曲。首当其冲的几只血肉天使来不及哀鸣,就被涅灭成最基础的粒子形态。   狂风中,卢西安诺白衣翻飞,猎猎作响。他抬手构建起一面晶体状防壁,表层不停碎裂重组,抵御着这蛮不讲理的毁灭洪流。   “真是……粗鲁又不懂礼数。”他故作惋惜地轻叹,面上那近乎癫狂的笑意却没有半分减退,“既然如此——”   “孩子们。”   他伸展双臂,宛若拥抱虔诚的信徒的天使。   “让我们的客人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   “——盛宴!”   天与地同时沸腾。   咆哮、咏叹、圣歌与诅咒混合成一股扭曲旋律,如浪潮倾覆大地!   数之不尽的血肉天使群如同被注射了狂暴剂,浑身惨白圣光暴涨,腐烂与圣洁交织的气息弥漫。他们拼命扇动畸形的翅膀,向那立于毁灭中心的绝对暴君,发起悍不畏死的冲锋!   “血炼战场,启。”   瞬息之间,魔宫外界空间猛地凝滞,化为一片黑红交织的战场领域!猩红血焰自大地升腾,空气焦灼滚烫。置身其中,如同被剥皮抽筋的暴露在火山之中!   那些血肉天使冲入领域的刹那发出痛苦尖锐的嘶鸣与哽咽,身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溶解崩溃,碎裂的血肉又被领域之力强行重塑,融入战场,成为这永无休止的战场的一部分。   但这点折损对于血肉天使大军来说只是九牛一毫,更多的高阶天使正调整自己的**形态,并快速适应领域的规则!   卢西安诺踏前一步,白袍在血腥风暴中翻飞。血肉天使齐声为他颂唱,惨白光辉沸腾而起。   自他脚下涌出无数血肉藤蔓根扎入大地,扭曲缠绕,绽放出亵渎的花蕾。   “见证吧。”   花蕾层层绽放,从中一只只人型的小天使破壁而出,迅速投入战场。   “这才是真正的——救赎。”   --   两股足以摧天裂地的能量在结界之外相互碰撞侵轧,魔宫内部却死寂一片,连光线都仿佛凝固不动。   一道突兀的裂痕毫无征兆地撕裂虚空,无视厉渊布设的重重禁制,精准地出现在黑玉床榻之侧。   空间的涟漪尚未平复,两道身影已先后踏出。   原拾,更准确地说,源率先站定,金瞳第一时间落在床上的沈琅身上。   沈琅安静地躺在那里,肤色苍白如纸,了无生气。脖颈处一道刺目的青紫指痕尤为突兀,像是用足以掐断咽喉的力道留下的。   源的唇线崩得极紧,垂在身侧的手指微不可觉地颤动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克制某种翻涌的情绪。金瞳深处的光芒如涟漪般漾开一瞬,又迅速归于平寂。   紧随其后的红衣男子——原简,在看清榻上情景时,脸上那抹惯常的病态笑意瞬间冻结,秀丽的面容随之扭曲。   尤其是当他注意到沈琅毫无起伏的胸口时,喉头猛地一哽,咬牙切齿怒骂道:“……厉渊,我要他挫骨扬灰!”   话未落音,他脚尖一点,欲冲出殿外,周身鬼气如浪翻腾,空中隐约传来万鬼同哭的凄厉回响。   “别妄动。”   源走近床榻,掌心悬于沈琅额前半寸,一圈柔和近乎虚无的光晕流转。片刻后,光晕骤然停滞,而后溃散。   他眉头微皱,眼底流转出一抹复杂的情绪,似是无奈,又藏着一些迟来的懊悔。   “他不在此。”   原简倏地回头,强压下满腔戾气,声音中透着焦躁与狠厉:“你说什么?人躺在这儿,你告诉我魂去哪了?”   “他的意识曾多次从**剥离,与躯体的链接早已松动。此次通过万相之门后,神识彻底抽离。”   话落,他低头垂眸,目光落向沈琅那毫无血色的唇角,喉结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我早就提醒过你。”他低语,几不可闻。   原简未听清这句低语,却敏锐捕捉到源神色中一闪而过的异样。他他蹙紧眉头,神色更显烦躁,尖锐追问道:“那现在怎么办?人到底还能不能醒?别告诉我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源收回了手,将目光从沈琅身上移开,投向虚空中某个无形之处。   “我会去找回他的意识。”他说,“若拖延太久,意识与**的纽带会彻底断裂……届时,这具身体也会走向朽败。”   他的视线转回,落在原简身上,声音淡然却不容置喙:“你留在此处,看守他的躯壳。不得让任何人接近。”   原简怔了一瞬,像是没料到源竟会将这个责任交给自己。他的手指在袖中蜷曲又松开,眼神中掠过一抹晦暗莫测的光芒。   片刻后,他垂下眼帘,唇角扯出一抹极浅的弧线,似笑非笑地低声应道:“好啊……我当然会——好、好、看、守。”    第190章   源侧过脸, 目光冰冷地扫过他,瞳底金芒锐利如实质刀锋,刺得原简呼吸微滞。但他终究未再多言, 只是沉默片刻, 颔首算是应允。   接着他抬手一划,金芒指尖迸发,化作无数细密的纹路环绕在沈琅周遭。空间被生生切开又重组, 构造出一个完全独立于外界的空间壁障。   布置完这一切,他的身影骤然淡化, 化作一道金色流光,没入新辟开的空间裂缝中, 瞬息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殿内重归于静,只剩原简立于床榻之侧。他垂眸,定定注视着沈琅那毫无生气的身躯。   藏于袖中的手指反复攥紧又松开, 一股无处宣泄的躁动与破坏欲在血液里奔突。   他缓缓蹲下身,视线扫过沈琅脖颈上那道狰狞淤痕。   一想到厉渊曾对沈琅做过什么,原简的眼底的血色浓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指甲深陷掌心, 几乎要抠出血来。   但那杀意转瞬即逝, 很快就被一种更加深沉的情绪压了下去。   他的视线贪婪地描摹着沈琅的轮廓, 从紧闭的双眼, 到挺直的鼻梁, 再到那失去血色的薄唇……以及那微敞衣襟之下,引人遐想的锁骨与胸膛。   真安静啊……   不像以前,总是带着那种漫不经心的从容,一副了无牵挂样子,却又总能在不经意间搅动旁人的心绪。   眼下的沈琅, 就像一个完美无瑕的标本,安静地躺在这里,一动不动。   不会说话,不会反抗,也不会……离开。   原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俯下身,脸颊几乎要贴上那层金光流转的壁障,近到像是能嗅到屏障之后,那人身上独有的凛冽的气息。   八年了。   那年清晨的雾气正浓,原拾带着这个人踏上山路,说两三天便回来。他站在村口,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山雾中,小小的手心里温热的粗粮馕逐渐失去了温度。   然后,便是等待。   日复一日的等待。   从最初的焦急期盼,到后来的失落茫然,直至青石村血流成河的那一夜……憎恨与怨毒彻底将他吞没。   恨意如藤蔓般疯长,勒得他五脏俱裂,窒息难忍。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说走就走,留下我一个人面对那样的地狱?   他以为自己会永远恨下去,恨原拾的食言,恨沈琅的出现打破了他平静的生活又将他弃之不顾。   但当这张脸再次出现在面前,所有精心构筑的恨意似乎都变得不堪一击。剩下的,只有扭曲的,近乎病态的执念。   他想要他。   从在青石村第一次见到这个跌落尘世的“仙人”时起,这种念头就像种子一样埋下。   后来经历的一切苦难与折磨,不过是为这颗种子浇灌了扭曲黑暗的养料,让它生根发芽,长成了如今这副盘根错节的模样。   现在,他终于可以这么近地看着他了。   没有旁人打扰,没有碍眼的兄长,也没有那些虎视眈眈的觊觎者。   真好。   原简跪在床榻边缘,红衣下摆蜿蜒铺散在地,面孔离那层金色壁障不足半寸。   金光散发的灼热气浪几乎要将他的睫毛点燃,他却恍若未觉,越来越近。   焦臭混杂着皮肉烧灼的刺鼻气味弥散开来。他的颧骨、鼻梁,凡是紧贴屏障的皮肤都迅速焦黑碳化,散发出烤肉般的恶心味道。   然而,原简的神情却平静得近乎空洞,眉宇间没有半点痛楚,只是平静地、近乎贪婪地凝视着金色光芒之后,那张沉睡的面容。   这种程度的痛楚,与他日复一日被无数怨魂食心之痛,太过微不足道。   源设下的屏障强大到匪夷所思,并非单纯的能量防护结界,而是直接调动了此界部分本源之力,以世界底层逻辑编写出的位面壁垒,形成了法则层面的绝对防护。   繁复精妙,自成一体。   不论是厉渊还是卢西安诺,纵然拥有通天彻地之能,面对这道以世界根基逻辑构建的壁垒时,就如面对一个无法解析的未知代码体系,再强的算力也无从下手。   但原简不同。   他凝视着那道金色壁障,眼中血色翻涌,但在那血色深处,却有丝丝缕缕的金色光芒正在悄然聚拢。   这一缕金芒极其微弱,相比源那浩瀚如星海的伟力相比,实在太过渺小,但其本质的的确确同出一源。   他虽然看不懂壁垒法则的代码,无法修改核心程序,但他能凭借这缕同源的气息,感受到那程序运转中最细微的脉络和节点。   屏障的设计追求完美闭环,不留物理层面的可乘之机。但在法则层面上,为了确保编程者自身保留控制权限,总会留下隐藏的后门程序。   原简将那缕微弱的本源之力,小心翼翼地探入屏障的程序脉络之中,耐心寻找着系统的漏洞。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空气中的焦糊气味愈发浓烈刺鼻,他紧贴壁垒的半边脸颊几乎被灼成了焦炭。   终于,他眼底的金芒捕捉到了一处极其细微的波动——某个法则节点运转的间隙中,一个理论上不该存在的、近乎于“无”的细缝。   就是这里。   他凝聚所有力量,极其缓慢控制,将那点金芒刺入缝隙,将其撬开一条仅仅能容纳手指穿过的狭窄通路。   这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极限,凭他那微不足道的本源之力,不足以撬动更多。   原简试探着将手指探入缝隙,金色壁垒的排斥之力立时汹涌而至,试图碾碎入侵者。但原简指尖的金光与之相互抵消、融合,硬生生维持住了这条通道。   这就足够了。   原简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面无表情地抬起另一只手,抓住自己的左肩关节,用力一拧!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整条左臂软塌塌地垂了下来,关节脱臼,肌腱断裂。   他像是感觉不到痛楚,又或许早已麻木,随手将脱臼的左臂甩到身后。接着,他如法炮制,卸掉了自己的右肩。   然后是胸骨、肋骨……他如同拆卸一件破旧的玩具般,冷静精准地寸寸拆散自己身体的骨骼连接。那些对于常人而言足以致命的重创,在他身上却只带来了肌肉轻微的抽搐。   这具被怨气和邪法淬炼,重塑过的身躯,早已失去了部分属于“人”的弱点。骨骼可以拆卸,血肉可以撕裂,只要核心神魂不灭,这副皮囊不过是个方便行走的器具。   很快,挺拔的身躯变得如同无骨的软体动物。他蜷缩着,将自己折叠起来,像软泥般缓缓蠕动,将自己挤入那道狭窄的裂缝。   屏障边缘“滋滋”作响,骨骼摩擦发出“嘎吱”声,还有肌肉被试图愈合的壁垒碾压的怪异声响。   血液混合着黑色的怨气自他身上汩汩淌下,每一次蠕动都伴随着皮肉高温灼焦的剧痛,但他始终眼神平静,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道缝隙的另一端,那张沉睡中毫无防备的容颜。   终于,当最后一角衣没入缝隙,那不稳定的通道在他身后缓缓合拢,仿佛从未出现。   屏障内侧,原简狼狈地瘫软在地,身体以扭曲怪异的姿态堆叠着,失去了骨骼支撑的肢体软绵绵地摊开,像一滩被抽去骨架的烂泥。   他花了几息时间,才慢条斯理地将将断裂的骨骼一根根接上,脱臼的关节逐一复位。被屏障灼伤的皮肉也在魂力的滋养下缓慢愈合,只是速度远不如刚才被破坏来得快。   他没有立刻起身,只是维持着半瘫痪的姿态,侧躺在地,用唯一那只眼皮被烧毁,无法闭合的右眼,贪婪而专注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沈琅。   现在,没有任何东西能阻隔他们了。   原简用手臂支撑着,缓缓坐起。刚接好的骨骼还在隐隐作痛,但他对此毫不在意。   他的注意力,完全倾注在即将触碰到的目标身上。一步一步,踉跄蹒跚地走向床榻。   近了,更近了……   床上的人安静地躺着,乌发如墨散落在枕榻上,睡颜沉静平和。   八年前,他也曾见过这般安静,毫无戒备的睡脸。   他记得,那日清晨他与原拾进山打猎,却在林中发现了这个人。浑身是伤,衣衫破烂不堪,狼狈极了,却依旧好看得不似凡人。   就像……就像画本子上说的,从天上掉下来的、受了伤的仙人。   他那时候年级尚小,不懂什么叫惊为天人,只知道心口怦怦直跳。   哥哥起初很警惕,说这人来路不明,可能是坏人。可最后,还不是把他背回了家。   家徒四壁,哪里有什么好东西。他翻箱倒柜,找出唯一一条还算干净,没打补丁的旧被子,小心翼翼地盖在沈琅身上。   他还记得哥哥皱着眉头,去后山那片险地,猎回了那只他们偷偷养了很久,本打算等过年再吃的彩羽双角兔宰了炖汤。   他馋得口水都快滴下来,心头却无半点不舍,一股脑全端给了仙人。   看着沈琅苍白的脸上逐渐恢复血色,他心里就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仿佛自己办成了一桩不起的大事。   那段时光……可真好啊……   原简的指尖颤抖着,终于触碰到了沈琅的脸颊。冰凉的,没有温度,像极了上好的美玉。   他近乎痴迷地以指腹描摹着那紧闭的眼睑、挺直的鼻梁、还有那失去颜色的唇。   ……真是,好看极了。   可故事里的仙人,总是要飞走的。   哥哥说,沈大哥伤好了就会走。那时的他觉得理所当然,只是心底会有些空落落的怅惘。   后来,哥哥没有回来,那个像仙人一样好看的沈大哥也没有回来。   他被那些披着人皮的恶鬼拖进了地狱。   痛苦、恐惧、怨恨,在黑暗中反复重塑他的骨与魂,把他由人磨成了鬼。   唯一不肯舍弃的念想,就是那个曾经短暂地照亮过他贫瘠童年的、仙人般的幻影。   你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心底最深处一股浓烈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不甘与怨毒在翻涌。   指尖下的皮肤细腻得不可思议,让他不忍施加半分力道,却又难以自制地渴望在其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一滴黑红色的血液顺着他指尖被灼伤的裂口渗出,滴在了沈琅光洁的脸颊上。   “!”   原简猛地缩回手,瞳孔瞬间放大。   怎么能……怎么能弄脏他……   他慌忙抬起袖子,抬起破烂不堪沾满污血和怨气的红衣就想去擦拭,可手指刚抬起又顿住了。   不行,这件衣服更脏。   他又看向自己的手,皮肤焦黑,血肉翻卷……哪里都不干净。   怎么办……   眼看着那滴血沿着脸颊弧线滑落,原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情急之下,他伸出舌尖,以卑微又虔诚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将那滴属于自己的、污秽的血珠从沈琅脸上舔舐干净。   微凉、柔滑的肤触感一闪而逝。   舔完了,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得逞后的隐秘喜悦。   口中残留着淡淡的铁锈味,还有属于沈琅的清冷的气息。和他想象中一样……不,比想象中还要好。   对了……故事里的牛郎,不是把仙女的羽衣藏起来了吗?这样她就回不了天上,只能留在凡间,做他的妻子。   ——留下来。   他该拿走些什么呢?   他该怎么做,才能让眼前这个人,彻彻底底地、永永远远地,只属于自己?   或许可以悄悄地毁掉他几条关键灵脉?   又或许,把自己的一部分,“种”进这具完美的躯体里?用他的怨气去浸染,用他的执念去填补,用他无尽的痛苦与爱欲……将这空荡荡的皮囊标记。   让沈琅的身体,从骨血到灵魂,都彻底染上他的味道,刻上他的印记。   这样,不管沈琅的神魂去了哪儿,无论有多少人觊觎他,他身上都将永远带着无法磨灭的,独属于自己的烙印。   那时,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第一个人,感受到的第一缕气息——   都将是他。   这个被业火灼烧、被怨念灌注,却将爱与恨全部倾注于沈琅的……原简。   他垂头,带着焦糊和血腥的味道,缓缓靠近沈琅冰凉的唇瓣。    第191章   金色的瞳孔如同烙印般深深印在视网膜上, 又随着意识的回笼而逐渐淡去,留下一种过度曝光后的虚无感。   沈琅轻微地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似乎“站”在一个没有边界、也没有重力的地方。   无边无际, 视野所及, 是由无数流淌着各色光芒的线路构成的空间。   这些线路粗细不一,有的细若发丝,浮现点点荧辉;有的则宽如江河, 澎湃奔涌,承载着奔流不息的数据洪流。   沈琅稍抬眼睑, 意识仍有些许滞涩。   就在刚才意识尚未完全清醒之时,他感觉唇上好像被什么柔软冰凉的东西轻轻碰了一下。触感一闪即逝, 虚幻得就像是梦境残留的碎片。   错觉么?他没有过多在意。   环顾四周,这里显然并非他所熟悉的任何现实位面。   这是一个……纯粹由数据架构堆叠而成的世界。   在他周围,由无数细密光线编织成的几何体悬浮在空中。有的是完美对称的正多面体, 也有极度复杂的非欧几里得结构。它们像是某种信息凝聚的具象化存在,一座座数据独立封闭的服务器。   若说万相之门的内部是极致的混沌,是无限趋近于“无”的纯原始信息泥沼,那么此处则恰恰相反, 展现出极致的“有”与“序”。   只是这秩序本身过于庞杂, 复杂到人类的感知与理智根本无法承载。   主神系统的后台……原来是这个样子。   正如他推测, 如果说“源”是某个单一局部服务区的具象化管理员, 那么主神系统毫无疑问是跨越无数平台、服务区与位面的超级信息聚合体。   之前的眩晕和意识过载, 就是因为短暂地接触到了这个超级系统过于庞大的数据流,或者说,仅仅是被祂的目光所注视,就被传递了过量的信息。   金色瞳孔最后贯穿他意识的感觉还残留在感官深处,那是一种被庞大、冰冷、绝对理性的数据流所包裹的感觉。   那一瞬间, 沈琅的意识也趋于同样的冰冷,甚至感受不到自己是否还属于“人”的定义。   他不确定自己在哪儿,或许是主神这个超级系统的核心区域,或许只是边缘某个不重要的缓存区。   脚下踩着是由淡金色六边形光格拼接而成的透明光路,平台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空间。   沈琅沿着脚下光之路向前走,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本能地朝光流汇聚最密集,结构最繁复的区域前进。   这里的路线四通八达,无实体阻碍。但不同区域的信息流动的速度与密度是不一样的。   有些地方信息流动速度舒缓,像是归档的储存文件区;有些地方的线路密集程度与运行速度惊人,应当是处理同步运算的区域。   他避开那些过于忙碌的区域,选择了一条相对宽阔,更为稳定的数据流形成的主干道前进。   正如人类城市里的主干道一样,这条线路上通行的数据流也更加庞大复杂。   沿途两侧,时不时途经一些岔路,无数的分支由主干道蜿蜒而出,每一条分支都连接着一个悬浮在虚空中的几何体节点。   有些是棱角分明的多面晶体,有些是扭曲的莫比乌斯环。这些几何体的大小、形状、亮度各不相同,各自散发着独特的光辉。   沈琅路过其中一个靠近主干道的几何体时,向里面看了看了一眼。目光掠过的瞬间,其表面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正在运行的数据产生扰动,几帧破碎的影像与音讯从中折射而出。   庞大的星际战舰在破碎的星环间交火,能量光束撕裂宇宙真空,身着动力装甲的玩家在怒吼中倒下……   【编号B-69478——任务失败,抹杀指令已执行。】   【任务更新:剩余存活时限额外延长72标准时。在此期间击杀敌对阵营玩家积分翻倍。】   应当是某个星际副本的实时景象,被压缩成高密度的信息架构,于后台边缘地带进行实时运算。   再前行几步,另一座几何体内部流淌着古老修真世界的景象——云雾缭绕的山峦,身着白袍的修士正御剑飞行,下方则是妖兽肆虐、生灵涂炭的惨状。   【编号A-7015触发隐藏任务:山河泣血。】   【任务目标:协助灵霄宗击退兽潮,确保三座凡人城市存续——当前进度5%】   无数位面,无数副本,生死轮回,悲欢离合……在这里,都被压缩成最纯粹,最理性的数据片段,被记录、运算、归档。   沈琅没有在那些边缘地带过多停留,继续沿着主干道前行。偶尔会看到一些被主干道排斥出来,呈现灰暗色泽的数据碎片。   应当是被废弃的代码,孤零零地逐渐远离主干道,最终坠落下方的黑暗空间。   连数据本身,也逃不过优胜劣汰的法则吗?   沈琅不知走了多久,或许是一瞬,又或许是永恒。随着他前行,周围连接副本世界的几何体变得稀疏,脚下的数据流主干道变得越来越宽阔,凝实。   穿过一层数据流瀑布后,视野豁然开朗。   在那片寂静无垠的虚空中央,悬浮着一个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庞然构造体。   那是由无数层同心光环组成的巨型结构,每一层光环都在各自的轨道缓慢旋转。彼此之间以亿万计的光线相连、嵌套,构成了一个无限精密、无限复杂的超级天体般的结构。   层层叠叠的光环向内收束,最终在核心聚焦成一个不可直视、如白炽的恒星内核般的中枢。   无数条更加粗壮的主干数据光缆从四面八方汇入这一庞然结构,源源不断地传输着信息和能量。光环转动间,偶尔会迸发出细碎的光屑,宛如太阳风暴的余波。   这就是……主神系统的核心中枢?某种意义上的……至高主机。   周围的信息密度达到了恐怖的程度。沈琅试图前进,仿佛行走在凝滞的黄金之中,每前进一步,都需要对抗极大的压力。   并非物理层面的压力,而是纯粹信息密度所带来的负担。无处不在的数据试图侵入、解析,要将他拆解成最基础的信息单位。   沈琅停下脚步,最近的一条数据光缆就在他手边,内部流淌着浓郁的金色光芒,显然是核心数据流之一。   稍作迟疑,他伸出手,试探性地触向那道光缆。   指尖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过去,没有实感。但就在接触的刹那,沈琅的手,连同小臂瞬间分解为无数细条的数据流,如同神经末梢般,自然而然地地接入了那条庞大的主干数据流之中。   难以估量的信息流瞬间冲刷而下,不再是之前在几何体中窥见的碎片画面,而是更完整的全貌。   【星寰城   类型:玩家中心城区、流放者聚集地、复合型位面奇点   状态:稳定运行中   主要功能:玩家基础生活区、资源中转站、任务发布点……   物理法则:多模板叠加   文明构成:已收录智慧种族3742种   资源等级:中等偏下】   ……   那是……关于沈琅曾居住的星寰城的一切。   他看到了这座糅合了千百种不同文明风格的超级玩家都市,是如何从一堆废弃的位面残骸中被系统拼接,缝合起来。   来自不同文明、不同种族、背负不同记忆与过往的玩家们,像是被丢进大型垃圾回收站的零件,在这里被筛选、被组合,被赋予一个临时的归宿。   物理法则在这里是扭曲而混合的,魔法与科技并存,修真道法与基因改造混搭。城市的面貌光怪陆离,一日之间可能历经四季,不同街区的时间流速甚至都有细微差异。   然后,他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周祁斜倚在一间赛博朋克风格酒吧的吧台角落,指间夹着一支闪烁着电弧的电子烟,眼神漠然地扫过通缉榜的更新。他腰间的枪套和刀鞘都经过了改装,与沈琅记忆中大相径庭。   莫天晟出现在一座交易所内,正在与几个衣着考究、气场沉稳的人交谈。他身后悬浮着数个全息投影屏幕。看样子,混得相当不错,手段和人脉都更上一层楼了。   林羽然则在训练场内,手持一把寒光凛冽的唐刀,反复练习着同一个拔刀斩的动作。挥舞间剑气凌厉,显然实力精进极快。他身形挺拔了许多,眉眼间的青涩褪去大半。   他们……都还活着。似乎过得不错。   距离他离开星寰城,不知过了多久。信息流中没有明确的时间标尺,但从他们的变化来看,绝非短暂。   然而就在此刻,一道标示着【优先级:高】、【执行状态:长期运行中】的数据流报告,正顺着他接入的主线传递,即将被导入中央核心区。   沈琅意识顿时锁定其中一段。   【关于位面碎片聚合体·星寰城的迭代优化处理方案(阶段报告)   指令目标:星寰城   指令来源:[数据模糊]   指令内容:通过调整副本难度机制,引入高风险竞争环境,筛选并淘汰低价值玩家个体……   预计完成周期:375.4标准轮回年   当前进度:50.13%   效果评估:符合预期】   ……这是,要终结星寰城?!    第192章   筛选、淘汰、终结。   沈琅想起很久以前, 在一次副本休整期间,曾与莫天晟提起近来副本难度显著提升,不论手还是老玩家, 折损率都高得离谱。   当时他就隐约察觉到, 主神系统似乎在有意地挑选玩家。   如果只是为了削减玩家数量,主神系统完全有更高效的方式。比如发布必死的任务、切断基础资源的供给、或是放出奖励诱导玩家自相残杀……以它的权限和能力,这些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系统没那样做。   任务难度提升, 风险与机遇并存,死亡率飙升的同时, 顶级玩家的成长速度也在加快。   弱者被迅速淘汰,而活下来的人, 被逼着挖掘出每一分潜力,以远超以往的速度向上攀升。   轮回空间更像是在进行一场漫长的……培育实验。   淘汰弱者,培育强者。   那么, 目的是什么?   筛选出强大的个体,对系统而言能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一个想法闪过心头。   轮回空间存在一个明确的力量顶点:S级玩家。   如果说从D级到A级的差距是量上的积累,那么A级到S级,则是质的飞跃。   哪怕是A级顶点, 看似距离S级只有一步之遥, 但两者之间用蝼蚁与神明形容也不为过。   即使如沈琅这般身经百炼的A级顶点的玩家, 力量、速度、反应、意志提升到极致, 但本质上依然是在“规则”的框架内挣扎。   再怎么强化, 也不过是在主神系统所允许的范围内进化。   而S级……则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沈琅曾触碰过那条门槛,短暂踏入过那个层次,所以更能明白S级的特殊之处。   法则。   每一个通过考核升入S级的玩家,都会被赐予近乎法则层面的力量。   那不仅仅是力量的强化,而是权能意义上的飞跃——切割空间、支配生命、扭曲重力、甚至将抽象的规则具象化, 形成独属自己的领域。   对于低阶玩家,这些只是传说中的概念,一旦跨过那道门槛,便成了触手可及的真切的力量。   这才是A级与S级最根本的区别。前者是规则内的强者,而后者,有能力影响规则本身。   可问题来了。法则,这种近乎世界本源的力量,主神系统凭什么会“赐予”那些成功晋升S级的玩家?   系统的奖励向来吝啬。每一次强化,每一件装备,都需要玩家付出极大的代价去换取。   它精于算计,从不浪费任何一点资源,可偏偏在法则这种关乎世界核心架构的东西上,却表现得如此慷慨。   掌握法则,几乎等同于成为神明般的存在。   如果S级玩家是系统筛选的最终成果,那么他们的用途又是什么?   是作为系统的武器,去征服其他世界或系统;还是作为稳定器,维护轮回空间的稳定?   ……又或者,他们自身就是燃料?   也许,S级玩家所具备的意识、记忆、灵魂,是主神系统运行所需的一部分核心能量。灵魂与意志越强大,所能承载的信息越庞大,价值越高。   这个想法浮现时,沈琅本能地想从连接中抽身。   他的右手此刻仍处于数据化的状态,化为无数细密光线链接数据光缆。他试着从这条庞大的信息流中将“手臂”收回,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那不是简单的物理上的阻力,而是意识层的吸附。他越想离开,那股牵扯越紧。   沈琅眉头一皱,目光沉冷。既然不肯放,那就只能强行斩断。   他不再犹豫,骤然加大力道,猛地向后一扯!   “噼啪”声不断响起,构成沈琅手臂化为的众多细密数据线紧绷到极点,然后被强行扯断!   然而断裂的数据线并未恢复成手臂的形态,反而有无数细碎的光点从断裂处逸散,缓缓消融在周围无限延伸的虚无中。   他看向自己的“手”,身体涌上一股莫名的虚弱感。那些随光粒一起溃散的,不只是数据,更像是他的一部分——记忆、认知,甚至是“存在”本身。   每消散一点,他便感觉心口更空洞一分。   与此同时,那根被强行切断的数据光缆并未因此平静,裂口处竟然涌出无数细密的数据触须!   那些数据触须不像正常数据流那般有序,而是乱码与BUG拼接成的异常形态,朝沈琅伸展过来,试图再次将他捕获,拖入那无尽的数据光流之中。   “啧。”   喉咙里挤出一声低沉的不耐,沈琅后退拉开距离,但情况远不止于此。   那些触须的异动显然惊动了系统更多的结构。周围其他的数据光缆、路径乃至墙壁也在悄然变形,一条条光缆从四面八方向他收缩聚拢,试图困住这只无路可逃的猎物。   这是由纯粹信息构成的界域,没有死角,根本无处可藏。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缠住。   沈琅目光一凛,在无数纠缠而来的数据触须即将触碰到他身体的瞬间,脚下发力,整个人从光之路的边缘跃下。   望不到头的数据光缆与几何体迅速远去,璀璨的数据星河在他上方旋转着越发遥远。   坠落的过程出奇地漫长,像沉入深海,光线一点点变暗。   他手臂处不断逸散的光点在身后拖出一道淡淡的轨迹,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宛如一颗缓慢坠落的流星。   不知过了多久,下方终于出现些变化。   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一片由破碎、黯淡的冗余数据构成的废墟。   形状各异,杂乱无章,像是被压缩,抹除然后被遗弃后堆叠在一起的混沌残骸,组成了一片广阔难描的“海底”。   沈琅的坠势终于减缓,最终缓缓搁浅在这片由错误代码,断裂的信息链,以及看上去像是被删除的世界建模拼接而成的“沙滩”上。   这里……大概是系统处理废弃数据的区域。   就像电脑里的回收站,是所有无用数据的坟场。   他抬起头向上望去,那宏伟的光之数据网络已变得遥远模糊。追击他的数据触须并未跟下来,似乎这片垃圾站对它们而言也是禁区,又或是,不值得它们消耗能量来追下来。   暂时安全了,但也等于被困住了。   沈琅的手臂仍在不断滴落光点,速度减缓了许多,似乎这里的低能量环境抑制了它的溃散。   然而就像人体失血过多,虽然这个由纯粹信息构成的意识空间里不存在温度的概念,但沈琅却真切感到一股寒意正蔓延到全身。   随着这股寒意,更难以忍受的是空虚感。   饥饿,那种由于损耗而产生的空虚感是如此真实,让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个最原始也最强烈的念头——   “好饿……”   他需要能量,需要“食物”,哪怕是最劣质的燃料,只要能弥补那些正在流失的东西。否则,在这信息坟场中消散只是时间问题。   沈琅撑起身体,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数据残骸。无意义的乱码,废弃指令,还有一些巨大扭曲的数据结构与公式,如巨鲸的残骸,静静躺在垃圾数据海的海底。   更远处,一些破碎的信息片段像是深海中的浮游生物,聚集成团,无意识地漂浮、碰撞、湮灭。   这些……能吃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饥饿感立刻被强化,那些破损的数据碎块也变得美味诱人起来。   这个被系统抛弃的垃圾站内充满了混乱错误与污染的数据,贸然吸收风险极大,但现在他已经别无选择。   比起在这片垃圾堆里腐烂消散,不如尝试任何可以用来生存下去的机会。   沈琅目光掠过一块布满乱码的破碎方碑数据块,又瞥过一团扭曲变形,发出模糊噪音的音频碎片,最终选择了一块拳头大小,像是被烧焦的枯木的数据块上。   至少这块比较稳定,总比旁边那个不断播放着某个未知生物凄厉惨叫声循环的音频碎片要好得多。   沈琅控制着那条无数数据线形态的手臂,探向那块木炭般的数据块。触须末梢触及的瞬间,那团碎块便毫无反抗地融入了他探出的数据流中。   “唔呃……”   没有味道,只一阵的杂音接入他的程序,还有一股像是发霉又像腐朽般的气息充斥着感知。   像是咀嚼着被山火烧得碳化,又经历风吹日晒千万年的木炭。   尽管那块数据团的能量微乎其微,但那无底洞般的饥饿感似乎被填补了一点点。   然而伴随而来,一阵胀满感涌上来,并非是饱腹,而是无法消化的石块沉甸甸地坠在胃里的感觉。   “……”   沈琅没有停下尝试,继续一点点吸收,过程缓慢又艰难。   这些垃圾数据碎片蕴含的能量太过稀薄,并且其中掺杂了大量无用的,甚至是有害的杂质。   沈琅如同一台性能低下的处理器,只能吃力地解析、过滤、转化这劣质原材料,换来一点微不足道的养分。   随着吸收的进行,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片段闪过脑海——一颗荒布满陨石坑的荒凉星球;一座衰败城市在战争中解体;一艘孤独的飞船在深空中航行……这些画面支离破碎,像是老旧电影的胶片,一闪即逝。   数据线手臂末端开始有凝聚和重组的迹象,寒意也稍有缓解,然而这只是杯水车薪。   这片垃圾场里更多的是损坏与污染严重,无法吸收的数据碎块。他甚至还发现其中一些夹杂着玩家的意识残片,充斥着强烈的怨念与不甘的毒素。   吸收它们就像在垃圾堆里找食物,能活下去,但随时可能中毒。   ……不过现在的情况,的确是在垃圾堆里找吃的。   无法消化的杂质累积过多,腹中的垂坠感越来越强烈。若是继续下去,可能会因为无法处理这些垃圾数据的杂质,变成和这片坟场里其他废弃信息一样的存在。   就当沈琅几乎要放弃,将所有精神力用于延缓自身消散时,一阵微弱的波动从这片混乱坟场的身处传来,触及了他还未收回的感知。   嗒、   嗒、   嗒……    第193章   哒、哒、哒……   这声音有节奏地敲击着, 不像周围数据杂音那般混乱无序。太有规律了,在这片充满死亡、废弃与沉寂的数据坟场里,显得格外突兀。   不管这声音背后隐藏着什么, 它可能是这片垃圾站中唯一的变数。   沈琅没有迟疑, 朝着那声音的来源移动。   起初那声音很微弱,几乎要被背景中混乱的信息噪声淹没。他不得不尽耗费更多能量集中感知力,过滤掉其他无意义的杂音。   就像在暴风雨中努力辨认灯塔光芒的小船, 沈琅在堆满沉船残骸的海床上跋涉,穿过一片又一片的散发腐朽气息的废弃信息。   越往深处走, 周围的“水压”越是沉重。废弃数据的密度在增加,数据碎片更加残破, 错误代码形成的淤泥海床更加粘稠,偶尔还能看到一些庞大如巨兽的结构骨架,静静半掩在淤泥中。   哒、哒、哒……   节奏声愈发清晰, 成了沈琅在这片死海中前进的唯一指引。   他一路下沉,从海底逐步深入到更黑暗、更压迫的深渊。四周已看不到任何光亮,只剩那规律的节拍在耳边回响。   沈琅的感知被压缩到几乎贴身的范围,只能偶尔捕捉到身侧掠过的一些残影——一截扭曲的星舰残骸、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在数据流中尖叫着分解、甚至还有一整片血海的幻象一闪即逝, 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哭嚎声。   哒、哒、哒……   声音就在前方, 像在召唤他。   沈琅缓慢地靠近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 绕过一堵由无法识别的错误代码和加密数据凝结成的黑色墙壁。   前方视野突然开阔。   他似乎到了尽头, 这里是数据坟场的最深处, 就连其余杂音也消失,只剩下一片死寂,与那不停歇的节拍声。   眼前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区域,两侧耸立着如同牢笼栅栏般的数据断层,大量纠缠扭曲的破损数据链从断层上垂落, 垂悬在空中,将这里圈成一个封闭的空间。   一个浑然天成,用垃圾数据拼出的囚笼。   而在这囚笼之中,沈琅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倚靠在断裂的数据壁上坐着,姿态随意,周围散落着大量破损的数据碎片,像是被潮水冲上海岸的垃圾。   也许是基于某种超越逻辑的直觉,又或许是构成沈琅存在的数据,与对方产生了熟悉的共鸣。   沈琅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黎源。   哒、哒、哒……   引他前来的声音,正是黎源敲击出来的。对方手指敲在身旁一块泛着金属质感的数据残骸上。声音不大,但在这个一片死寂的环境中格外明显。   沈琅靠近时,带起一些漂浮的数据粒子随他而动。   似乎是察觉到了沈琅的靠近,敲击声停了下来。   构成黎源身体的数据微微波动了一下,他略微侧过头,用仅剩的那只金色右眼看向沈琅。   没有惊讶,也没有久别重逢的意外。   他的眼神平静得像是冻结的湖面,将一切情绪都封存在冰层之下。   正是沈琅所熟知的黎源,剥离了所有人类情感,机械般绝对理智的冰冷。   然而……他的状态却比沈琅预料的糟糕太多。   黎源并非血肉之躯,但他此刻的状态,却比血肉模糊更加骇人。   他的躯体自腰部以下都不见了,因此根本无法行动,只能倚靠在垃圾堆上维持姿势。不只是下半身,左臂也消失了一半,右臂则缺了几根指节。   左眼的位置是赫然是一个空洞,边缘残留着烧灼的痕迹。仅剩的那只金色瞳孔,静静映照着周围混乱不堪的代码世界。   他的模样,就像一个被报废的系统垃圾,被扔进这暗无天日的角落等待降解。   就在这一片残破中,黎源缓缓地笑了。   嘴角扬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难以分辨那是否真的是笑,但他确实做出了那个动作。   “你来了。”   黎源语调平稳,和他曾经作为飞船医生时一模一样,给人没由来得安定感……如果他的状态不是现在这样的话。   他好像并不意外沈琅会出现,甚至像是早就料到这一刻会发生,笃定自己发出的那一丝微弱信号,能够引导沈琅穿过层层叠叠的数据垃圾与混沌,来到这里。   沈琅站定,短暂沉默。   他在快速分析现状。   为什么黎源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是以这种姿态?是被系统遗弃?还是被惩罚?   身为主神化身之一,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你的状态……”   沈琅开口,声音在空旷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有些干涩。   尽管对主神系统充满抵触和反感,但亲眼看见黎源如今这幅模样,仍不免生出几分物伤其类的复杂情绪。   “……很糟糕。”他艰难地补充完了后半句。   黎源脸上的笑意未减,金色瞳孔安静地看着他,里面没有痛苦,没有怨恨,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超脱的平静。   “这是代价。”他的声音依旧带着他独有的冷淡腔调,但不显疏远,反而十分坦然。   “代价?”   “偏离预设轨道的代价。因为我接触了不该接触的人,产生了不该有的BUG。”   “因为我?”   黎源摇了摇头:“这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等到你了。”   沈琅一怔,没能立刻理解他话中的含义。   黎源微微抬起下巴,示意沈琅看他自己残破不堪的身躯,看那些正在不断逸散的光屑。   “这个地方,是系统的回收站,也是放逐之地。所有不再需要的副本残骸、消亡的位面碎片,以及……运行出现偏差的单元,最终都会被清除,归档到这里。”   “你需要能量,需要足够纯净,足够强大的源代码来修复你自己。然后,离开这里。”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沈琅脸上,语气冷静,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的意味。   “吃掉我。”   沈琅几乎以为自己的听觉也出现了问题。   “什么?”   “我说,吃掉我。”   黎源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变化。   “我的核心代码虽然已经部分损坏,但本质上仍属于主神系统最高阶的构架之一。足够纯粹,也足够强大,可以修复你的损伤,甚至,让你获得凌驾于这片回收站规则之上的权限。”   他像是在推销一件商品,冷静地罗列着“吃掉”他的种种好处。   可那只金色的眼睛里,却又分明映照着某种深沉到令人窒息的东西。   牺牲?放弃?不,都不是。   更像是在阐述一个最优选的解决方案。   “为什么?”沈琅沙哑开口,“你……主神系统,为什么要帮我?”   而黎源只是坦然地注视着他,语气理智清晰:“这不是在帮你,而是我依据自身底层逻辑,进行计算后得出的最优解。”   “——既,以‘沈琅’这一人类个体的存续为最高优先级。”   他的嘴角再度浮现出那个浅淡的笑容,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还有说不上来的温柔。   “这也是我,唯一能确认自己存在的方式了。”   “以另一种形式,成为你的一部分。”   “然后,看着你平安离开。”   沈琅沉默片刻,胸口像是被什么无形的线绷紧,拉出一阵空荡荡的回音。   “你早就料到我会来这里?”   黎源略偏过头,银色短发上沾染的数据尘埃随之滑落些许,露出更多斑驳的损坏痕迹。   他先是点了下头,又摇头否定:“我不确定。”   “准确地说,我无法进行有效的预测。这里是系统的盲区,所有数据链接都已断开,逻辑推演缺乏必要的信息支撑。”   他停顿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   “但基于你过去的行径模式、对主神的反抗倾向、以及对规则边界的探索,我进行过大量的可能性模拟推演。”   “推演的结果显示——若你继续坚持你所选的道路走下去,或许有机会打破表层数据限制,进入这片区域。那么,我们在此相遇的概率将显著高于随机事件。”   他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这并非必然结论。干扰因素太多,变量难以控制。只是在众多可能性中,这条分支的逻辑链最为清晰。”   在这冷静到极点的陈述中,沈琅却察觉到了一丝极轻的波动。   或者说,如释重负。   黎源他自己,大概也没真指望这个“高概率事件”会发生。   只是固执地等待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实现的可能性。   如今,终于在可能性坍缩的那一刻,成为了现实。   “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沈琅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压抑的情绪。他身影纹丝不动,但意识的波动却悄然收紧。   “时间,在这地方已失去参考意义。若以你所处位面的流速估算,可能只是几瞬,也可能已过了数个纪元。”   几瞬间,又或是几个纪元?   沈琅不难看出,黎源,或者说承载着“黎源”这个程序残缺数据,已经在这片死寂的坟场等待了难以想象的时长。   他只觉体内像是又沉了几分。   他无法想象,在这片连存在本身都逐渐崩解瓦解的废墟中,黎源是以何种意志,固执地敲击着那无意义的节拍,等待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结果。   而支撑他在无尽时间中等待的,竟然只是一个概率极低的演算中的可能性。   沈琅忽然有些无措。   “你在这里等着,只是为了……这一刻?”   “等着你到达这里,然后,确保你能离开。”黎源平静地说,“这是我数据中仅存的任务。我没有其他可用进程,整个系统里只剩下这个还在持续运行的程序。”   黎源的话停顿了刹那,随后再度补充。   “至于你问的‘这一刻’——并不重要。时间、形态、甚至存在的意义,于我而言,早已是无价值的代码。”   “唯一有价值的,是你现在站在这里,就够了。”    第194章   逻辑的闭环在这一刻彻底完成。   他等待的意义, 就是奉献自己,去实现那几乎不可能的微小概率。   这一切听起来荒唐至极,却又完全符合黎源的运行规则——   一个将“沈琅”作为运行核心的失控程序, 又或是, 神明残留的片段。   “你不需要考虑更多。”黎源像是察觉到了沈琅的迟疑,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   “这是唯一的选项。你必须离开,必须继续你的道路。而我……我在系统里的价值, 已经终止。我的存在,早没了任何意义。”   他停顿了一下, 目光牢牢定在沈琅身上,像是看穿了所有表象与防备, 落在心底最深的地方。   “除非,能以另一种方式,延续在你身上。”   沈琅缓慢开口, 低声道:“如果……我吞噬你,对你而言,意味什么?”   黎源唯一留下的那只金色眼睛平静地看着他。   “当前‘黎源’程序及其关联数据库将被彻底整合。所有数据转化为可供你吸收的纯粹信息能量。至于我的意识,将在整合初期被优先分解。最终结果, ‘黎源’的存在将彻底消亡, 数据与能量归于你, 形式归于空无。”   “你……为什么……?”沈琅咬紧牙关, 试图压住内心那股无端翻涌的情绪。可越是压制, 反而越觉一股难以排解的烦闷。   黎源的金瞳微微转动,锁定在他的面部区域,随后用一如既往的平稳语调回应。   “决策依据已阐述。这是最优策略的结果,沈琅,你的核心程序并未受损, 还能——”   “……够了。”   沈琅突然打断,他无法解释这股莫名的恼怒从何而来,只觉得内心深处有股无处发泄的郁结。   黎源安静了下来,那只金色的瞳孔一动不动,望着他,带着一种宽容而深沉的平静。   沈琅不会忘记这种眼神,在上个副本中,当他向这个披着医生NPC外壳的主神化身宣称,要反抗轮回空间时,对方也是这样看着他。   那平静的注视中没有赞同,也没有否定,只有一份近乎温柔的纵容。   他说,我愿意与你一同前往,见证那条道路的终局。   一如现在,黎源的视线始终固执地停留在沈琅身上,从未离开半分。   “沈琅,你是因为我的选择而烦恼吗?”   他略显生硬地安慰道:“我只是想成为‘被需要’的一部分。根据数据库记录,你曾认为‘黎源’的存在是多余的。以逻辑推导,如果能被你利用,以达成你的目标,或许能改变这种评价。”   沈琅的意识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短暂空白。   他几乎忘了那是在什么情况下说的话,或许是一句随口的抱怨,连他自己都未曾记在心上。   但黎源却记住了,赋予了极高的优先级,并将它作为后续无数决策的基础。   “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表情,以及当时的环境……”黎源似乎捕捉到了沈琅的怔然,继续补充,“我都进行了最高优先级的加密存储与备份。虽然,之后我与主程序发生冲突,部分关联数据已丢失或损坏。”   他似乎有些遗憾,为此轻叹了一声。   “为什么。”   沈琅又问了一遍,声音压得很低:“你为什么……”   哒、哒、哒……   那规律的敲击声,不知何时又响了起来。明明黎源已经不需要进行这个动作,但漫长等待后,它成了无法摆脱的习惯,深入骨髓的条件反射。   黎源陷入了比之前更长久的沉默,他的独眼明明灭灭,像在进行一场复杂到几乎引发系统宕机的运算。   “因为……系统在处理与你相关的变量时,经常会陷入逻辑悖论。按照人类行为模式的对比分析……”   他停下了,眼中金色的数据流前所未有地剧烈翻涌起来,像是沸腾的岩浆。   “最贴切的……人类语言表述是……‘爱’。”   “沈琅,我爱你。”   沈琅感觉自己意识深处像是被引爆了一颗星核,瞬间塌缩,又立刻扩张,一团浓烈到失控的情绪横冲直撞而出。   爱……吗?   沈琅习惯了独自一人面对刀光血雨,习惯了在生死边缘游走时那些赤裸裸的贪婪与恶意。轮回空间的生存充满算计与争夺,他早已构筑起足够强硬的外壳,去抵挡一切外界的恶意。   但当这一份……诞生于绝对理性之中,却又因他偏离轨道的,逻辑混乱却又毫无保留的情感摆在他面前,沈琅的防御机制第一次出现了宕机。   “你不需要感到负担,也不需要回应什么。”黎源轻声道。   “我只希望,‘黎源’这个名字能留在你的记忆中,哪怕仅作为一个无关紧要的数据记录。那么,我存在的意义,就已经被满足了。”   沈琅的目光微微一滞。他向前迈出一步,脚下破碎的数据链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像干枯的树枝被踩碎。   一步,两步,最终他停在黎源面前,缓缓蹲下身。   那只金色的独瞳里,清晰地倒映出他的模样,里面从来只有沈琅一人。   但这个“沈琅”,已经不是最初的模样   他已经面目全非,勉强保持着人形,身上满是参差不齐的空洞,以及失控蔓延的恶性代码,如肿瘤般不断蚕食他原本的结构。而他自己,竟从始至终都没察觉到这种变化。   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是被万相之门的影响,还是更早之前,主神空间一次又一次厮杀中悄然累积的侵蚀?   他注视着那只金色的瞳孔,看着其中扭曲陌生的倒影。   但不论他是什么模样,在那眼中,始终只有“沈琅”本身。   “吃掉我。”黎源轻声说,再次提出了那个要求,“时间不多了。”   沈琅闭上眼,又缓缓睁开。   “好。”   他伸出手,构成手臂的数据触须碰到了黎源残破的胸膛。   黎源的身体开始发出柔和的白光,温暖地,如初生的恒星。   数据流开始延伸,连接。将两段破损的程序连接在一起。   黎源的核心数据没有丝毫抗拒,反而主动敞开了所有端口,引导着沈琅的意识侵入、读取、整合。   他能感受到,对方正在用自身修复他的核心结构,一点点弥补他缺失的部分。   那种令人抓狂的饥饿感和寒冷感在迅速消退,他的身体变得充盈着温暖的,甚至生出一种久违的舒适。   与此同时,修复带来的还有黎源浩大的记忆记录、计算日志、以及那些,被标注为“异常”的情感参数。   他看到了黎源视角下的第一次相遇,看到了他在星舰上默默观察自己的无数瞬间,看到了他在无数次运算中,将“沈琅”这个变量的权重提到了最高……   也看到了主系统发现异常后启动删除命令,执行数据清除,将黎源从主程序中剥离并扔入这处回收场。   更看到了他日复一日,不断重复计算沈琅抵达此地的可能性,将那个无限趋近于零的数值,当作支撑自己没有彻底消散的唯一锚点……   沈琅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程序结构正在被一点点理顺,变得稳定,也变得强大。   这不是简单的修复,而是真正的融合。   黎源那代表着绝对理性和秩序的核心代码,此刻正自愿地解体,化作最基础的单元,填补着沈琅的缺口。   这是一个缓慢且不可逆的过程。   黎源的外形越来越模糊,光芒也逐渐黯淡,只剩下那只金色的眼睛,依旧专注地凝视着沈琅。   “……”他张了张嘴,试图说话,却只发出细碎的杂音。   就在名为黎源的存在即将完全消散的最后一课,他残存的数据突然凝聚起最后的力量,仅剩的手臂艰难抬起,环住了沈琅的肩。   一个拥抱。   动作并不规范他残破的肢体抱起来并不舒适。   但沈琅却真切地感受到,这拥抱中蕴含的,深沉的情感。   他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直接响在意识深处回响,带着前所未有的的释怀。   他抬头,正对上黎源眼中最后的光亮。   那张由数据构成的,总是缺乏表情的脸上,此刻却缓缓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不像程序模拟出的刻板微笑,更像是一个真正人类在经历漫长等待,终于达成夙愿后,发自内心的、真实的笑。   这是沈琅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黎源这样的神情。   “走下去,走完……你选择的那条路”黎源断断续续地说,“我好想……与你一同见证那条路的终点……”   那只手收紧了一些,像是想把什么托付出去。   “……你的愿景……一定、会实现……”   “主神……并非全知……全能……”   “祂夺走了……关于你的数据……”   “只要……你的数据仍存在于……祂的核心数据库……”   “只要……祂还在关注你、分析……试图理解你……”   “这个锚点、就是……最大……破绽……”   “利用好……这个……机会……”   “……记住我……”   最后一个音节在数据流中彻底消散。   怀抱一空。   黎源的气息,连同他残破的数据体,彻底消失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只留下沈琅静静地停留在原地,独自消化所承载的过于深沉的情感与记忆。   那句嘱托,那个微笑,还有最后那一声带着恳求意味的“记住我”,深深刻在他意识的最底层。   一股纯粹而强大的力量,在他全新的核心中缓缓涌动。   但同时,他也感觉到了某种沉重的东西,永久地留在了他的心里。    第195章   周围一片死寂。   黎源彻底消失了, 一点存在的痕迹也没有留下。   可这片数据坟场中,却处处残留着他存在的证明——他不断敲击的数据块似乎还留有他指尖的余温;信息流中弥漫着一股奇特的,虚无缥缈的味道, 那是沈琅熟悉的, 属于源的气息。   黎源的一切,以另一种形态留存下来,成为了沈琅的一部分。他的能量, 他对主神系统的理解,对法则的认知。   还有那些绝对理智的逻辑下, 笨拙萌芽的情感,都融入了沈琅的意识深处。   那三个字, 如同一个无法关闭的病毒程序,不断回响。   温暖,充盈, 又沉甸甸的。   沈琅不喜欢这种感觉。负债感,以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荡荡的酸涩。   是时候,离开了。   与不再去看周围那些扭曲纠缠的数据残骸, 沈琅将意识沉入黎源留下的信息海中。   无需刻意思索, 离开的路径自然而然就浮现在脑海。   系统为了维持自身的稳定与更新, 必然会产生废弃物。这里堆积着被淘汰的规则碎片、运行失败的任务记录、逻辑冲突的参数模块, 以及, 像黎源这样,因为产生了“不可控因素”而被判定为BUG,需要隔离废弃的核心代码。   越是庞大的系统,其废弃物处理机制越是趋于流程化,防备也相对松懈。因为按照设计逻辑, 这些垃圾已经失去了威胁性,没必要投入过多的监控资源。   对于主神系统而言,这或许是内部防御最为薄弱的一环。   黎源利用了这个盲点,在无尽的等待中反复推算,就是为了找出这条隐秘的逃脱通道,为沈琅铺就一条生路。   沈琅闭上眼睛,调动体内奔涌的信息流。他开始模拟黎源的演算过程,解析这座垃圾堆的数据结构,寻找其连接点与薄弱的节点。   很快,他在一面由乱码构成的数据断层下方,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能量流动痕迹。   那是一条早已废弃的低级数据传输通道,黎源的记录显示,这条线路曾在某个早期版本中链接到一个外部临时调试接口。   虽然接口早已失效,线路也被标记为无效路径,但其底层连接并未被完全切断。   沈琅开始探索,试图重启这条废弃已久的通道。这个过程极其消耗心神,需要对主神系统规则的深刻理解,以及对能量的细微操控。   如果没有黎源这样无限接近于主神核心,拥有最高权限的存在的指引,任何人都不可能从这里逃出生天。   沈琅调整自身构架,将意识转化为信息流,沿着这条窄小的数据通道流动出去。   这个废弃通道比想象中的更加狭窄闭塞,充满大量错误代码与废弃数据,如淤泥般阻塞了大半路径。   他不得不持续释放能量清理通路,同时调整自身的信号频率,伪装成无害的废物数据,以免触发警报。   不知在这条通道中穿行了多久,前方的阻塞感忽然减轻,眼前的空间变得宽敞。   他似乎进入了一个相对宽阔的中转站,这里残留着更多结构化的数据,像是一处被遗弃的服务器节点。   然而,就在他试图寻找下一个出口的瞬间——   一双由纯粹数据组成的巨大金瞳睁开了眼,精确地锁定了沈琅所在的位置!   主神系统的反应速度和处理能力远超他的想象。即便是在这被视为无用的垃圾处理区的地方,其监控和反制机制也绝非虚设!   周围死寂的废弃数据瞬间被激活,疯狂地扭动,聚拢,化作无数破败的数据触手,从四面八方向他缠绕而来!   每个数据触手上都闪烁着代表系统权限的金色光芒,一旦被缠上,他的意识体很可能会瞬间被格式化!   来不及去寻找出口了,沈琅转身就逃。   他如同游鱼般在混乱的数据流中穿梭,身后数据触手紧追不舍,四周系统规则正逐步封锁路径,不断压缩他的行动空间。   这不是单纯的追逐,而是权限与反权限,规则与反规则的较量!黎源给予他的力量让他能够暂时抵抗几分,但面对整个主神系统的追捕,他也只是在拖延时间。   那双金色瞳孔不断在不同方位睁开,监控范围持续扩大。警报声响彻系统底层,格式化指令已生成,正在锁定他的坐标!   数据洪流构成的巨网从四面八方收拢,逻辑框架加速重构,空间开始闭合,封死了所有可能的逃脱路线。   沈琅全力驱动修复后的核心,利用黎源留下的对主神系统的理解,在看似无路的包围圈中寻找着微小的空隙,以毫秒级的速度进行闪避位移。   然而,主神系统的运算能力太过庞大,包围圈在不断缩小,留给他的空间越来越少。他能调动的资源有限,被彻底捕获,只是时间的问题。   就在由无数数据锁链构成的巨手即将抓住他的瞬间——   一道金色流光自虚空斜劈而下,斩断了捕捉程序中数个关键节点。   突如其来的干扰打乱了严密的捕获流程,指令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和延迟。   一只由金色能量凝成的手,穿过重重数据乱流与系统触手的阻拦,牢牢抓住了沈琅的手臂。   沈琅猛地抬头,迎上一双金色璀璨的眼眸。   身后那道由权限构筑的锁链牢笼正迅速恢复,主神的意识正重新定位目标,封锁裂口。   那人没有开口,抬手捂住沈琅的双眼,然后用力一拉,将他从系统的压制中扯了出来。   那一刻,沈琅恍然间看到了黎源的影子。   是错觉?或许不完全是。   他们连同那道裂缝一同消失在虚空之中。   --   意识像是撞破了一层厚重的屏障,猛地砸回自己的躯壳。   四肢百骸像是生了锈一般,大脑发出的指令石沉大海,无法顺畅传达。意识与肉。体之间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连最简单的动作都要耗费大量精神力强行牵动,就像操纵一具并不属于自己的身体。   “……”   沈琅艰难地抬起眼皮,刺鼻的血腥气与法则碰撞后的威压扑面而来。   眼前是一片破败的殿宇,耳边传来兵器碰撞的尖锐声音和空气被撕裂的响动。   沈琅视线上移,近在咫尺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面孔,一手抱着自己的躯体,一边正深陷对面二人激烈的围攻之中。   此人虽然外表年轻,但其气息中充斥着浓重的血腥与怨气,像是在尸山血海中淌过无数次。   沈琅尝试活动手指,这个简单的动作不得不耗费精神力,强行驱动神经与肌肉做出反应。   指尖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仅仅是这一下,那抱着他的人猛地一僵,立刻察觉到他的苏醒。   “你醒了……”   怀抱他的红衣人低头,目光对上的刹那,眼底瞬间迸发出狂热而又贪婪的光芒。   这短短一瞬间的分神,被厉渊抓住了机会。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血色刀光,直冲红衣人后背!而抱着他的人似乎完全忘记自己仍身处战场,没有任何闪避的动作。   刀芒毫无阻碍地刺入,贯体而出,刀尖堪堪停在沈琅的胸前几寸。   粘稠腥臭的黑红色血液溅在沈琅脸颊和颈侧。这血阴冷污浊,饱含浓郁到化不开的怨憎与死气,隐约能听到无数亡魂的哭号与惨叫。   沈琅面无表情地判断出,这红衣人的双手,至少染上了数万条性命。   那人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什么。   “沈……”   沈琅没有给他机会。   操控沉重如铅的手臂极其困难,但好在沈琅的精神力足够强大,强行将精神力灌注进右臂的经络。手指并拢,以指代剑。   嗤——   几乎没有阻力,那条环在他腰间的手臂应声断裂。断口平整,黑红色的血液喷涌而出,夹杂着更多细小的蠕动的阴影。   断臂掉落在地,化作一滩不断蠕动的黑色物质,散发出更加浓烈的怨气。   沈琅后撤一步,脱离了红衣人的控制范围,冰冷的视线落在了那个因为剧痛和突变而愣住的年轻男子脸上。   红衣人身体颤抖了一下,那双原本满是狂喜的眼睛骤然瞪大,透着难以置信的错愕和偏执。   他怔怔望着自己的断臂,然后抬头望向沈琅,那目光复杂至极。   断臂的疼痛远不如心口的空洞来得猛烈。   痛苦、错乱,还有被拒绝与背弃后的怨怒。   原简张了张嘴,本想解释,却最终只是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当他对上沈琅那双毫无波动的黑曜石般的眼眸时,忽然哽咽起来。   “别这样看我……”他像是恳求,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只是……只是想……”   沈琅神情平静,没有回应,不再回头。   比起这个已经半步癫狂的红衣人,眼前的两个S级玩家显然是更大的变数。   一人金发碧眼,嘴角含着病态的笑;一人黑发赤瞳,眉心一道浅浅的血痕在流动。   卢西安诺、厉渊。   “……成长得如此惊人,真是让我……心痒难耐啊。”   卢西安诺背后的血肉翅膀微微收拢,目光在沈琅身上巡梭,从脖颈到腰线,贪婪地舔舐着。   “我亲爱的公主殿下,不久之前你还只是一个有趣的小猎物,现在却……啧啧,让我有些按捺不住想更靠近了呢。”    第196章   “生气了?还是害羞了?”卢西安诺舔了下嘴角, 眼底的光愈发危险,“别总是这么冷淡,亲爱的。你知道的, 只要你开口,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哪怕是剖开胸膛献上我的心,我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沈琅的眼皮都没抬一下, 但这漠然反而让卢西安诺更加痴迷,语气热切说道:   “哦, 这种冰冷的眼神……真是让人着迷。就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每一次注视都能发现新的惊喜。现在的你, 可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加耀眼。”   语气中带着调笑,又透出一股跃跃欲试的冲动。   沈琅对卢西安诺的疯言疯语置若罔闻。这位S级玩家的恶名与变态癖好,他之前早就亲身领教过。虽然每次都设法摆脱了对方的纠缠, 但那种被顶级掠食者盯上的阴冷感,依然令人不快。   相较之下,沈琅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另一侧的厉渊身上。   只见那双赤红的眼瞳微微眯起着,眉心竖直的血痕若隐若现, 手中长刀未收, 刀尖朝着沈琅的方向, 但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厉渊紧蹙眉头, 唇线绷紧, 透露出极其罕见的犹豫与衡量。   这是沈琅第一次真正与这位称号万仞主的S级玩家正面相对。与卢西安诺张扬外露的疯狂不同,厉渊的存在本身就散发着绝对的压迫感。他只是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就足以让在场的人倍感压力。   沈琅对他的了解更多是来自于传闻,以及对轮回空间诸多副本世界背后脉络的一些推测。   玩家间流传着无数关于万仞主的传说——据说他为轮回空间征服了数不清的位面, 那些被征服的世界被系统重构、改写法则,最终变成了玩家们挣扎求生的副本。   强大、冷酷,视众生如草芥,只信奉绝对的力量。这就是外界对厉渊的普遍认知。   他的存在本身,就代表着轮回空间绝对的铁律与力量的延伸。   既然,他是奉命执行系统指令,抓自己回去,一场硬仗恐怕无法避免。   沈琅调整呼吸,精神力高度集中,肩部微微收紧,像是蓄势待发的猎豹,为即将到来的交战做好准备。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厉渊并没有动手。   他赤红的双眸深深注视着沈琅,眉头皱得更紧。   “有趣。”低沉的嗓音低得让人耳膜发麻,“……你的‘价值’,超出了系统指令的预估。”   系统通缉令要求的是活捉。但眼前的沈琅……直觉告诉他,若要完成任务,恐怕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为了系统的一道指令,与一位实力未知的对手进行一场胜负难料的厮杀……是否值得?   厉渊尚未决定之时,沈琅动了。   他向前踏出一步,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紧张的气氛骤然加剧。他没有释出放明显的威压,那双漆黑的眸子,毫无畏惧地对上了厉渊的目光。   挑战已下。   厉渊读懂了他的态度,赤红双眸中战意瞬间升腾,血炼战场领域震动!无数刀光剑影浮现,杀意浓郁地快要化为实质。   可以一战。杀了沈琅,或者彻底摧毁他的意志,再带回去交差也一样。   但……   “今天,就到此为止。”厉渊低哼了一声,赤瞳重新抬起,淡漠地扫了沈琅一眼,收敛自己的气息,周身的压迫感如潮水般退去。   沈琅绝不是他可以随意拿捏的猎物,是值得他认真对待,甚至需要重新掂量的对手。   再加上一旁虎视眈眈,蠢蠢欲动的卢西安诺,厉渊并无十足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世人皆以为万仞主战无不胜,但他可绝非只知战斗的莽夫。   厉渊后退一步,空间在他身后无声地裂开一道缝隙,虚空乱流在其中翻滚。   他深深地望了沈琅最后一眼,像是将此刻的画面刻入脑海。   “期待下次……不会如此仓促。”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消失在空间裂缝中。   厉渊……竟然就这么走了?   这意料之外的变化,让两人都短暂愣了一下。   卢西安诺不屑地扫了一眼厉渊消失的方向,笑容讥诮,发出夸张的叹息:“啧,跑得真快,连老巢都不要了……不过,这样也好。”   他转头重新看向沈琅,笑容愈发灿烂,也愈发危险。   “现在,舞台上就只剩下我们了,我亲爱的……不,我唯一的主角。少了那个碍眼的家伙,我们可以好好地……交、流、一番了。”   “你说,我们从哪里开始好呢?是先探讨一下你这具身体的美妙构造?还是……”   话还没说完,一个虚弱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卢西安诺自顾自的独角戏。   “……沈琅……”   回头一看,只见红衣人单膝跪地,断臂处仍有黑血缓慢渗出,伤口边缘的血肉微微颤动,像是试图愈合,却始终徒劳无功。   他的脸色白得几乎没有血色,额头上细小的汗珠滑到下巴,滴落在地。   那双眼睛抬起,直直盯着沈琅,里面混合着痛楚、怨怼,却又有近乎卑微的期盼。   “你……不认识我了,对吗?”   卢西安诺忽然爆发出更加刺耳的笑声。   他弯下腰,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地上的原简,就像是在观赏一出滑稽的表演。   “噗嗤……啧啧啧,何等感人肺腑的场景啊!你看这小狗,被主人毫不留情地砍断了手臂,血淋淋地趴在地上,却不想着怎么反咬回去,而是眼巴巴地摇着尾巴,求主人看他一眼,指望着一点点怜悯和关注。”   他直起身,故作悲天悯人地叹了口气,眼神却轻蔑地扫过地上的红衣人,然后又转向沈琅,笑容愈发恶劣。   “我亲爱的沈琅啊,你瞧他多凄惨,眼睛里都快渗出血泪来了呢。不如你就发发慈悲,再补一刀?干脆利落地送他上路,也算是一种仁慈,省得他在这里碍眼。”   “卢西安诺,你的话太多了。”沈琅的语气平静,没有起伏,眼帘半垂,“再靠近一步,我不介意把你,还有你身后那些怪物变为废弃品。”   卢西安诺愣了一瞬,随后露出更狂热的笑容,像是被这句话点燃了什么,连背后的血肉羽翼都跟着颤了一下。   “啊……好可怕的威胁……”他低声嘀咕,呼吸渐重,无法抑制喘息声,“可为什么,我的心跳得更快了?迫不及待想从胸腔里跳出来,献到你面前……”   而那红衣人根本不顾其他人的态度,眼里只能看见沈琅。见他毫无反应,眼中的期盼之色终于黯淡下去,被更加浓稠的绝望和怨毒所取代。   “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这一次,沈琅的目光落在了这个狼狈不堪的红衣人身上,看得更仔细了些,眉心轻蹙。   对方身上那被怨气遮蔽的能量波动中,隐约透出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   ……没错,是源的力量。   虽然驳杂,且被阴邪的鬼气怨气污染,但那独有的本质没变。   不过说起来——源去哪儿了?   之前从主神系统后台逃脱时,源出手干扰了追捕程序,将他带回这个位面。按理说,他应该也一同返回才对。   难道是遇到了阻碍?还是被主神系统的反制手段牵制住了?   见沈琅沉默,只用那平静得近乎无情的眼神打量自己,原简的情绪几近失控。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八年的寻找,八年的等待,无数次命悬一线,无数次的自我折磨……难道就换来这样一句……不,连一句否认都没有,只有彻底的遗忘和漠视吗?   那些积压在心底的委屈、怨恨、痛苦、思念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我是小简啊!”   “沈大哥……!我是原简啊!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小简啊!”   沈琅的目光微怔,青石村那个淳朴少年的身影在脑海中闪过。   那个穿着补丁短衫,总是咧嘴笑着,眼神干净得像山间清泉的孩子,与眼前这个断了一笔、满身血污、怨气缠身、状若厉鬼的红衣魔头,无论如何都无法重合。   然而,那双藏在血污与扭曲神情背后的眼睛,隐隐透着一丝熟悉的影子。   “原简……小简?”   半跪在地的红衣人听到这个名字,身体猛地一颤,暗淡下去的瞳仁中骤然亮起一抹光芒。他抬起头,嘴唇动了动,像是想回应什么,但还未出声,就被涌上的血气呛得连连咳嗽,嘴角溢出一缕黑红的液体。   “对……对!是我!沈大哥,你……你想起我了,对不对?”   他用仅存的一只手撑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靠近沈琅,动作又急又笨。断臂处撕裂的剧痛让他面容扭曲,却丝毫无法阻挡他此刻激动的情绪。   不远处,被斩落的断臂落在地上,断口处快速再生的肉芽似乎受到主人情绪的影响,涌动得更为剧烈,黑红的血肉像腐烂的瘤块般增生,愈发骇人。   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你……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我、我……”原简急切地想要诉说,想要将这八年的所有遭遇一股脑地倾诉出来,但纷乱的思绪和强烈的情绪让他语无伦次,难以成句。   他说的又急又快,颠三倒四,逻辑混乱:   “被抓走了……那个老怪物……他看中了我的根骨……”   原简的眼神涣散了一瞬,陷入痛苦的回忆,声音也带上了压抑不住的恐惧。   “把我扔进万鬼窟……做……做药引……好多……好多鬼……每天晚上……咬我……吃我的肉……呜……”   他像是孩子一样呜咽起来,却又很快停住,脸上强行挤出笑容,急于向沈琅展示自己并不软弱。   “没用的东西!好多声音……在脑子里吵……好吵……我、我杀了他!把他的魂……都吃了……”说道这里,他的眼神又变得凶狠起来,透出几分嗜血的快意,“那些声音……就安分多了……嘿嘿……”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在流血的断臂,又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邀功似的期待。   “我一直在找你……沈大哥……我们说好的,你和哥……哥哥会回来……”   “走了好远好远……他们都说没见过你……雁云镇!我明明感觉到你的气味了!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就能见到你了!”   提到这里,他的表情再次变得狰狞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怨恨和委屈。   “可是他们……那些凡人……还有那些自以为是的修士!他们都要拦着我!不让我去找你!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能见到你,我却不行?!他们都该死!所有拦着我的人……都该死!”   他的声音拔高,仅剩的那只手紧紧攥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   “所以……我就把他们……杀了……”他嘿嘿地笑起来,笑容天真又残忍,仿佛在炫耀自己扫清了路上的石子,“很干净,对吧?哥哥教过我,要清理干净……这样……你就能看到我了……”   说完这些,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琅,里面的执着与狂热几乎要溢出。   “沈大哥……跟我走吧……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我会保护你……我会……”   “啪——”   一声清脆的响指打断了原简语无伦次的表白。   沈琅的瞳孔骤然一缩。   距离他不足三步之遥的地方,那个还在自说自话、状若疯癫的原简,突然间毫无预兆地……爆裂开来。   沈琅猛地转头:“卢西安诺——!”    第197章   原简那双浑浊又狂热的眼睛死死锁在沈琅脸上, 血泪在眼眶中打转,尚未滴落。   “啪。”   一声清脆的响指响起。   但比这声音更快的,是变化本身。   方才还跪在那里、试图用残破的身躯靠近沈琅的原简, 下一瞬就化作漫天飞溅的血肉碎末, 混杂着冲天的怨气,向四周喷洒开来。   温热粘稠的液体溅了几滴在沈琅的脸颊上。   沈琅瞳孔骤然收缩,猛地转过头。   站在不远处的卢西安诺姿态优雅地拍了拍手, 脸上带着宛如悲悯圣徒般的微笑。   他金色的发丝流动着虚假的神圣光泽,碧蓝的眼眸中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愉悦和怜悯, 像是不忍踩死一只蚂蚁,却又觉得其挣扎很有趣的神明。   “哎呀, 我的宝贝,你还是这么心慈手软。”   他的声音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带着浅浅的笑意。   “这种肮脏又恶心的东西, 留着做什么呢?你看,我帮你处理掉了,不用感激我。”   时间在这一刻像是静止了。   下一瞬,沈琅动了。   他的身影从原地消失, 再次出现时已逼近卢西安诺身前。   破空之声响起, 沈琅抬手并指成剑, 目光平静如水, 指尖汇聚着足以撕裂空间、湮灭法则的锋锐之气, 干脆利落地划过卢西安诺的脖颈。   “噗嗤——”   血花绽开,金色的发丝飞扬,一颗带着愕然与兴奋表情的头颅冲天而起。卢西安诺失去了头颅的身体晃了晃,却没有立刻倒下。   几乎是在头颅落地的同时,沈琅指尖微动, 数道无形剑气纵横交错,将卢西安诺尚未倒下的无头躯体瞬间切割成了无数细小的碎块。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难以反应,以至于那些碎块甚至还短暂保留着人形的轮廓,悬在半空,然后才坠落四散。每一块血肉组织都在压倒性的力量继续分解、湮灭。   卢西安诺身后,那些残存的血肉天使并未因主人的遭遇而反击,反而“噗通”一声齐齐跪倒在地。   它们扭曲亵渎的形体剧烈地颤抖着,发出意义不明的,仿佛啜泣般的低鸣,像是在向新神祈求宽恕与怜悯。   头颅在地上滚了两圈,最终停下。   卢西安诺的碧眸依旧睁着,嘴角还残留着笑意,那双眼睛直勾勾地望向沈琅,笑声断断续续,从口中飘出。   “呵……呵呵呵……”   “你生气了?为了那么一只虫子?真看不出来啊……不过也对,毕竟是你的小狗嘛。”   他咧嘴笑着,血迹染红了牙齿,表情带着疯狂的愉悦。   “真有趣……别这么看我嘛,我的沈琅。说到底,不过是个小世界里微不足道的尘埃罢了……我们这种存在,杀过的人还少么……”   沈琅面无表情,只是抬起了脚。   “咔嚓。”   头骨碎裂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卢西安诺并没有表现出痛苦,反而笑得更加肆意癫狂。   “啊……哈哈哈哈……!就是这样!就是这种感觉!!”   剧痛转化成了极致的快感,明明**已经被涅灭,卢西安诺却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刺激,濒死体验如同最猛烈的催情剂,引起生理与心理的双重高潮。   “啊哈……哈……亲爱的……你真是……太棒了……”   他的笑声中夹杂着一丝颤抖的恐惧,却更多的是对这种濒死体验的沉醉。金色的发丝被鲜血浸透,黏腻地贴在脸庞上,那双碧眸却死死盯着沈琅,瞳孔深处燃烧着难以熄灭的**。   “哈哈……哈……我们会很快……再见的……我的……公主……”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所有生命的气息从这具躯壳中彻底散去。金发碧眼逐渐褪色,恢复成了凌虚道君原本的模样。   凌虚道君的眼皮微微一颤,意识艰难地浮出混沌。   他本能地抬起手想要朝沈琅的方向伸去,却忘了自己已经没有了身体。   他声音嘶哑,难掩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活下去的强烈渴望。   “救……救我……沈琅……仙盟……不能没有我……我还有……大局要主持……对抗魔头……不能……就此陨落……”   凌虚道君语无伦次地说着,试图用责任与大义,用那些他自己都未必相信的东西来抓住最后一线希望。   沈琅垂眸,低头俯视着那遍布血污的面孔,黑曜石般的眼眸平静无波。直到凌虚道君的声音变得微弱时,他才淡淡开口。   “见识了此界之外的光景,道君,可曾得偿所愿?”   这一问,却让凌虚道君残存的神魂颤抖了起来。   他看到了……被那个疯子占据他身体时,他在对方溢散的意识碎片中,短暂窥见了梦寐以求的“上界”。   然而,却并非是想象中的仙境乐土,而是比此方世界更加残酷、更加庞大的规则牢笼!   即使是如卢西安诺、厉渊那样强大到令人绝望的存在,也无法摆脱的困局!根本没有真正的超脱,只有从一个囚笼跳进另一个更大的囚笼!   相比之下,苍梧山的地位,仙盟之主的权势,天下苍生的敬仰,竟成了他最无法舍弃的东西。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   一直以来支撑他的信念,那超脱凡尘、飞升不朽的宏大愿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彻底崩塌。   “不……”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气音,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清晰无比的后悔与恐惧,“不该……我不该打开那扇门……我错了……我……”   濒死的恐惧压过了自尊,他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   “求你救我!沈琅!只要你救我……权势……地位……这方世界……半壁江山……我都给你!我……”   他努力想要抬起头,想要将自己最有价值的筹码摆出来,却撞进那双沉静无波的黑瞳中。   在那双眼睛里,他看不到怜悯,看不到同情,看不到憎恶或快意。   只有一片沉静,一片如同高天般漠然的平静。像是俯视大地的天道,视众生起落如草木枯荣。   他的存在,就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凌虚道君内心最深处的空虚与卑微。   这一刻,凌虚道君,汲汲营营一生,算计苍生,布局天下,自以为掌控棋局的执棋人。   第一次,真正理解了那句谶言的真意——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他,和他筹谋的一切,终究不过是这天地棋局上,一颗无足轻重的弃子。   随后,他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了。   仙盟之主,昔日高坐苍梧之巅的道君,就此陨落。   周围终于安静下来。   不——有声音传来,是摩擦与蠕动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沈琅眼睫微动,转头望去,视线落向原简方才所在的位置。   被卢西安诺随手炸成漫天碎末的原简没有留下尸体。一片狼藉中,黑红色的碎块与肉泥混合物正缓慢蠕动、聚集,试图重新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人形。   而在这团模糊的血肉之中,有丝丝缕缕,极其微弱的金色光芒在血肉中游走,强行维持生机,将已死的躯体硬生生地拉回来,并驱动着它们重新凝聚,缓慢重组成一个勉强可以称之为“人”的形状。   “呃……啊……好疼……”   不成调的呻吟从那团蠕动的血肉中挤出,声音嘶哑扭曲,带着哭腔和无法忍受的痛苦。   “……沈大哥……杀了我……求你,让我死吧……”   但紧接着,那声音却骤然一变,夹杂着极端的疯狂与扭曲的执念,一并喷涌而出。   “不……我不想死……我死不了……我不甘心……他们都死了……都死了……只有我……只有我还能陪着你……沈琅……你只能是我的……我的……”   血肉蠕动的速度陡然加快,像是被这个执念所驱动,那些碎片硬生生拼凑出一只畸形的手臂,带着粘稠的黑血和撕裂的筋络,颤颤巍巍地伸向沈琅,死死扣住了他的脚踝。   沈琅垂下眸,目光落在那只不成形的手上,又落在那团努力试图拼凑出五官的“头颅”上。   他眸色依旧平静,没有排斥或厌恶,只是静静地注视了片刻。   然后,他蹲下身,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温柔抚摸上了那团还在不断冒着血泡,蠕动变形的“头颅”。   指腹的触感冰冷又黏腻的,凹凸不平,还能感受到细碎骨片的扎入手间。   但他的动作却轻柔得不可思议,带着近乎慈悲的温柔。   这一触碰,仿佛点燃了原简混乱意识中最后一点属于“人”的情感。   那团血肉上尚未成型的眼眶位置,渗出两行浑浊浓稠的血泪。无声的哭泣比任何嚎啕都更显悲哀。   低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夹杂着血泡破裂的奇怪声响。   “呜……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   “我也……我也有那个力量……金色的……跟哥哥一样的……”   血泪滚落的速度更快了,仿佛连带着将他仅剩的生命力都一并倾泻而出。   “为什么……成为‘源’的……是哥哥……不是我……”   “明明……明明我才是……最先发现你的那个人……”   支离破碎的记忆如走马灯般在他残存的意识中闪回。那些美好的、温馨的,痛苦的、怨恨的岁月,最终都化作泡影。   临了,他什么也没有。   “沈大哥……如果……如果我早出生几年……如果我不是那么弱小……那一天,留下来陪在你身边的人……会不会……会不会就是我?”   “……小简。”   温柔的嗓音响起,像是黑夜里的一抹微光穿透了原简那混沌痛苦的意识。   沈琅的手掌停留在那团血肉之上,掌心的温度让他战栗。   “这些年,你受苦了。”   原简的血肉猛地抽搐了一下,声音变得更急促,夹杂着哽咽与笑意,像是终于抓住了一点久违的慰藉。   “我以为……你早就不记得……我和哥哥……我们都不重要……尤其是我……”   “你重要。”沈琅语气坚定,“那天若不是你们兄弟,我恐怕早已死在山林。你熬的那碗汤,救了我的命。小简,你是个善良的孩子。”   原简似乎被这句话镇住了,那团模糊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笑。没有怨,没有恨,有的只是久违的清澈,就像当初那个村子里的少年。   “沈大哥……我做错了很多……变成这样……对不起……可我没办法……”   原简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耗尽了所有气力,眼中最后的光也逐渐黯淡。   “我只是想……想跟你在一起……哪怕……哪怕我变成这样……你会不会……会不会喜欢我了……”   沈琅轻叹一声,缓缓开口:“那日我与你哥哥离开,承诺过会回来。我食言了,对不起,小简,这不是你的错。”   血肉中的那只眼球猛地一亮,被这句话点燃了最后一丝生气。原简声音发颤,有些不敢相信。   “沈大哥……你……你不怪我吗……我……我杀了那么多人……我变成了怪物……你……”   “我没资格责怪你。”沈琅声音平稳,低沉温和,“因我的缘故,让你走到这一步。这些罪孽,归根结底,是我的因果。”   原简的声音哽住,费力地抬起另一只尚未完全成形的手臂,试图抓住沈琅的手腕。   “别……别这么说……沈大哥……是我……是我自己……我没用……我……”   他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丝丝缕缕的金光从那破碎不堪的血肉中溢出,缓缓流向沈琅,缠绕着他的手臂。   “沈大哥……我……把我最后的力量给你……这样……我就能……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原简体内残存的万相本源之力,最终化为了一柄通体金光流转的剑。   剑身细长,纹路如星辰汇聚,明亮而清澈。   剑柄上,隐约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温度,是原简最后留下的,唯一的痕迹。   他的头颅努力向沈琅靠近,最后轻轻靠在沈琅的膝盖上,就像八年前那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蜷缩在他最信任的人身边。   血肉彻底停止了蠕动,那团黑红色的残骸失去了最后一点生机,彻底散落在沈琅怀中,化作一滩黑红残渣。   原简的气息完全消失了,只剩下那柄金色长剑静静悬浮在沈琅身边,剑身映出他冷峻的侧脸,无言陪伴着他。   沈琅沉默良久,目光落在剑身上,指腹轻轻划过冰凉的剑刃。金光随之一颤,回应他的触碰。   “走吧。”他低声开口,声音轻得像是一场无人知晓的告别。   “这一程,我带着你。”    第198章   剑身发出一声轻微的鸣响, 像是一声无言的叹息。   沈琅垂眸,黑发半遮住他的脸,投下淡淡阴影, 那双眸子静静地注视着剑身, 似乎在追忆什么,却始终不发一言。   大殿的尽头,微凉的风穿过破败的石墙, 带着腥冷的气息,拂过沈琅的衣角, 拂过那摊再无声息的血肉残渣。   风声低鸣,如泣如诉, 仿佛是在替逝者送上最后的告别。   沈琅起身,掌中那柄金色长剑缓缓分解,化作缕缕金丝, 轻柔地缠绕上他的手臂,尚有一丝余温残留。   魔宫历经数战,已成一片残破废墟。沈琅走到门前,停下脚步, 遥望远方。   夜风渐止, 高天之上流云被初升的日光染上浅金。远处地平线, 一轮红日正缓慢挣脱黑暗的束缚, 柔和的光芒撒向这片饱受摧残的大地。   新的一日, 无论过去如何,都将如常到来。   他注视着那抹逐渐升起的天光,瞳孔深处藏着难以捉摸的暗涌。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粗重的喘息,打破了这份寂寥。   只见下方蜿蜒而上的石阶上, 一个身影正在努力向上攀爬。   沈琅定睛一看,嘴角无法抑制地勾起一抹弧度,很快又掩了下去   那身影穿着粗布麻衣,正是“原拾”的打扮。他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胸膛剧烈起伏,竟已累得气喘吁吁。   “原拾”艰难地抬起头,大约是想看看还有多远。恰在此时,他望见了立于魔宫门口的沈琅。   逆着晨曦微光的沈琅,身形挺拔如松,衣袂在晨风中微微拂动,静默地伫立在残垣断壁之间,带着超然世外的孤寂与清冷。   “沈琅!”   “原拾”的眼睛蓦地亮起一抹急切的神采。脚步猛地加快,几步并作一步,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了上来,停在沈琅跟前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沈……沈琅!你、你没事吧?!”   他双手撑着膝盖,弯腰大口喘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急忙上下打量沈琅,眼中的担忧毫不掩饰。   “我……我找了你一路……厉渊把你带走之后……发生了什么?你有没有受伤?他……”   沈琅静静地注视着他,看着他额角的汗珠,看着他眼中那份刻意流露的焦灼与后怕,心中早已了然,却也不点破。   片刻后,沈琅缓缓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遮挡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他微微侧过身,避开对方急切探寻的目光,声音低沉,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脆弱,甚至还有点难以启齿的意味。   “……我没事。”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言辞,又像是不愿回忆。那微蹙的眉头,紧抿的唇线,都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受辱后的屈辱与难堪。   “只是……那魔头……”   沈琅的声音更低了,模棱两可道。   “……他欺辱了我……”   刹那间,“原拾”的脸色骤然一变,黑色的瞳孔深处一点冰冷的金色光芒骤然亮起。一股磅礴森寒的气息从他身上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化作缕缕金色剑气周身环绕。   “厉渊——!”   “那畜生……我去宰了他!”他说着转身就要往下冲,这幅要去找厉渊算账的架势倒像是满腔怒火,无半分虚假。   而沈琅站在原地,黑眸中那抹掩藏的笑意悄然深了几分。   “站住。”   沈琅的声音不高,却成功让“原拾”即将迈出的脚步生生定住。   他猛地回过头,眼中的金芒还未完全褪去,脸上却又强行挤出一副焦急又无措的表情,试图掩饰刚才的失态。   沈琅抬眼,原本平静无波的眼底染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脆弱与黯然。他的声音比平日里低了几分,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委屈,像是在极力隐藏惊恐与屈辱,硬撑着不肯示弱。   “算了……凭你的修为,怎会是那魔头的对手?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又何苦去白白送命?”   “原拾”梗着脖子,费力地辩解:“你相信我,那厉渊绝不是我的对手!我现在只是、只是灵气还没完全恢复,若真动起手来,未必会输给他……”   他语气急切又笨拙,绞尽脑汁也只能挤出这么个干巴巴的理由,连他自己听着都觉得底气不足,生怕沈琅真误会了他是个无能之辈。   他目光一抬,撞上沈琅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里一震。那一瞬,他恨不得不再掩饰,立刻就将厉渊从法则层面上抹消。   沈琅微微歪着头,静静地看着他这副手忙脚乱的模样,眼底那层阴郁逐渐被一抹亮色取代。   终于,他没忍住,唇角一勾,低低地笑出了声。   “原拾”一愣,话语戛然而止,眼睛直直盯着沈琅的脸。见他眼底那抹明晃晃的笑意逐渐扩大,连嘴角的弧度都柔和了几分,他才回过神来,自己是被逗弄了。   “你……早就看出来了,是吧?”源的声音低了下去,可更多的却是松了一口气,看到沈琅还能这样笑比什么都更让他安心。   沈琅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一瞬,晨光恰好落在他的侧脸,勾勒出他眉眼轮廓,透着无声的包容。   只见源重新站直了身体,刻意压抑的气势舒展开来,黑眸转为纯粹的金色,倒映着沈琅的身影。   “我方才还在想,为何没见你一同回来,”沈琅见他不再装模作样,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语气带着几分揶揄,“原来是忙着装凡人爬台阶。”   源闻言,眼中的金光微微晃动了一下。面对沈琅的目光,那充斥着神性威严的气场竟有几分底气不足。   “我只是……不愿让你为难。”他斟酌着措辞,喉结微微滚动,轻声道,“我知道,你厌恶……‘祂’。所以,我想着,若是以原拾的身份出现,你或许会觉得更自在。”   提到“祂”这个字眼,沈琅唇角的笑意缓缓收敛。他的表情并无太大变化,可眼底却沉淀着什么冷冽而幽深的东西。   他的目光从源的脸上移开,投向远处被晨曦染成金红色的天际,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你……”   沈琅正要开口,眸中情绪尚未来得及成形,就被源打断。他的声音坚定却又温和,将沈琅的未尽之言都截断了。   “我明白你的顾虑,”源的声音悠远,沾染了些许人间的烟火气,不再是纯粹的神性高悬,“你所厌恶的,从来不是我,而是‘祂’所代表的规则与桎梏。”   那双金色的眸子映着沈琅,映着那片初升的天光。   “过去,我曾遵循本能,试图将你纳入‘规则’之内。但现在,我选择了不同的路。”   “沈琅,无论你选择什么样的路,无论你要面对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源的目光真诚坦然,却又烫得让人不敢直视。   “你要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你要去哪里,我就跟着你到哪里,你的剑锋所指,我便为你扫清障碍。”   时间好像在一瞬间静止了。   “无论这条道路通往何方,是反抗,是深渊,亦或是毁灭,我都会伴你左右。”   晨风拂过魔宫的残垣断壁,带来山巅的凉意,卷起地上细碎的灰尘,在二人之间盘旋。   沈琅的呼吸不自觉地顿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收紧,缠绕在手臂上的金丝微微颤动,发出一声近乎叹息的轻鸣。   他抬眸,迎上源那双毫无遮掩的眸子。金色的光芒在其中静静流转,不再隐瞒,将一切都坦然地摊开,等待着他的回应。   源并没有催促,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沈琅,像是在告诉他,无论他的回答是什么,都无关紧要。   那目光如此纯粹,仿佛连沈琅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都能被照亮。那些不愿触碰,不愿承认的情绪,就这么暴露在阳光下。   胸腔里心跳重重地落下,一下又一下。   沈琅喉结微动,唇角那抹刻意维持的弧度几乎要维持不住。   “你……”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许沙哑,染上了清晨的潮气。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垂下眼,长睫遮住眸底一闪而逝的波动,仿佛在回避源的目光,也在回避自己那动荡的心绪。   他的视线落在石阶下的裂痕上,脑海中却浮现出过往的片段——那些在轮回空间中挣扎求存的日子,在系统操控下的殊死搏杀,还有他早已选择舍弃的感情。   胸口隐隐发烫,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般,久违的、有些陌生的重量。   他很清楚,源这番话的分量。   与主神为敌,与那横跨亿万位面、掌控无数生灵的规则体系为敌。   那是一条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希望的道路。   而源,却选择与他一同踏上这条绝路。   不是高高在上的施舍,也不是卑微的乞求,而是以平等的姿态,站在他身边,坚定地宣告他的选择。   良久——   当沈琅再次抬起眼时,眼底的冷漠与沉重似乎消融了些许,黑曜石般的眸子倒映着源的金芒。   那一刻,他终于释然了。   他们,曾是是统治者与反抗者,是猎人与猎物,是天平上的两个极端。   在经历了无数的波折与变故之后,他们终于以最真实的姿态面对彼此,无需伪装,无需防备。   沈琅没有再说什么。   有些东西,无需言语。   一个眼神,一次沉默的对视,便足以胜过千言万语。   前路依旧漫长,危机也依然四伏。   但至少在这一刻,沈琅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    第199章   “对了, 小简他……”沈琅手抚上缠绕在右臂上的金色纹路,眼帘低垂,遮住了一抹转瞬即逝的沉重。   “我已知晓。”源的语气温和, 宽慰道, “他亦是‘源’的一道分身,消散不过是回归本源罢了,无需过于挂怀。”   沈琅却轻轻摇了下头, 眉心皱起一道浅痕。   “原简是源,可源不是原简。无论如何……都是我对不住他。”   源的金瞳微微闪烁, 像是水面荡起一圈涟漪,却很快归于平静。他没有多言, 只是静静地看着沈琅,沉默地陪伴。   清晨的阳光穿透魔宫残破的穹顶,落在沈琅发梢, 为他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辉。   “罢了。”沈琅目光投向天边那一抹逐渐明亮的淡金,“我得回一趟星寰城。但在此之前,万相界之事,总得有个了结。”   源没有多问, 只是微微颔首, 无论沈琅做出何种决定, 他都会安静地跟随。他抬起手, 在空中轻轻一划, 一道空间裂缝随即出现。   沈琅迈出一步,却突然停住,转身朝魔宫内殿的方向看了一眼。   凌虚道君无首的躯壳早已化作尘土,那颗沾满血污的头颅还静静地躺在地上,脸上残留着最后一刻的绝望与不甘, 再无往日睥睨众生的高傲。   “带上这个。”   沈琅刚要上前去捡,源却快他一步,抬手一挥,金光一闪,那头颅便悬浮在半空,稳稳地跟在他们身侧。   源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脏东西,不必亲手去碰。”   沈琅眉梢微挑,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他没再说什么,迈步踏入了裂缝,金光在他身后一闪而逝,整个人消失在光芒的尽头。源紧随其后。   --   空间转换不过一瞬,苍梧山的主峰已近在眼前。   曾经气势恢宏的大殿,如今满是战斗留下的痕迹。巨大的裂痕从殿顶一直延伸到地面,支撑大殿的玉柱也断裂了好几根,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沈琅和源的身影自半空显现,金色裂缝在身后缓缓合拢。那一瞬间泄露出的灵力波动让下方忙碌的修士们齐齐一惊,脸上露出惊恐与戒备的神色,如临大敌。   云岳真人正站在大殿前与几名长老商讨重建阵法的事宜,手里握着一卷残损的图纸。他脸色苍白,眼神中透着掩不住的疲惫,一身道袍也显得有些凌乱,不复往日的仙风道骨的从容气度。   突如其来的气息让他猛地一抖,手中图纸险些落地。他抬头一看,发现是沈琅与源,紧绷的肩膀才稍稍松懈,长长吐出一口气。   “沈、沈道友?还有原小友,原来是你们……”   他目光在源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几分试探和好奇。不久前,他亲眼见证“原拾”浴火重生,有如神助般修为突破到不知何等境界。   云岳真人本想询问什么,但当他看到悬浮在沈琅身侧的凌虚道君的头颅时,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若非身边弟子及时搀扶,恐怕他已跌坐在地。   “道……道君他……”他嘴唇微动,最终却只是重重叹息一声,低头掩饰住眼底的那抹哀戚。   “罢了……两位,随我来吧。”   不久后,苍梧山议事大殿内,幸存的几名大能陆陆续续到场。   残破的石柱间,香炉青烟缓缓上升,让殿内的气氛显得更加沉重。   云岳真人站在主位旁,神色沉重,布满血丝的双眼扫过在座的每一位。他深吸一口气,沉重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   “诸位,今日召集,乃有要事相告。凌虚道君……已陨。”   大殿中央,凌虚道君的首级就那样随意地搁置在青石板上,面容上残留的血污与尘土,让那张原本谪仙般的脸孔显得格外可怖。   众人的目光时不时扫过那颗头颅,又快速移开。无人上前,也无人愿意给他安葬,仿佛那是什么不祥之物。   那日战场上的惨状仍历历在目,战死的亲友同门的尸骨,被“凌虚道君”炼化成扭曲的怪物,那地狱般的场景成为了幸存者此生难忘的噩梦。   尽管云岳真人反复强调,道君很可能是遭到异物夺舍,但难以平息众人心中的怨气。   有的修士看向那颗头颅的眼神中充满了憎恨与迁怒,他们宁愿相信,是凌虚道君在万相之门中独吞了什么绝世机缘,自以为无人能敌,这才得意忘形之下暴露了残忍嗜杀的本性。   万相之门……   数十道目光,或明或暗,齐刷刷地投向了沈琅身上。   他是唯一与凌虚道君进入万相之门,并且安然返回的人。那扇门后究竟藏着什么?是怎样的机缘,能让凌虚道君不惜将整个仙盟作为赌注?   尤其是坐在殿中前排的百里掌门与徐松真人。他们两人皆是参与开启万相之门的七位大能之一,以精血为祭,以灵力为引,几乎搭上了半辈子的修为,换来的却是一场空。   别提什么机缘、突破,就连万相之门后是何模样都不得而知。   “沈小友,”百里掌门干咳一声,精明的三角眼在沈琅身上打着转,“如今道君不幸罹难,仙盟不可一日无主。但在商议盟主继任人选之前,老夫倒是有几个疑问,想请小友解惑。”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审视与怀疑:   “那万相之门,乃我仙盟耗费无数心血方才开启,为此我等都是付出了惨痛代价。小友得以入内,想必是得了天大的好处吧?不知可否……与我等分享一二?毕竟,若无我等开启此门,小友怕也无此机缘。”   他问得直白,一些本就心思活络的修士神情明显变了。   徐松长老亦在此时附和道:“百里掌门所言极是。我等不求其他,只求沈小友能将门内所见如实相告,也好让我等这些牺牲了精血元气的老骨头,心里能有些慰藉。”   这话虽然看似客气,实则暗藏逼迫。他们将自己摆在了功臣的位置上,若非他们付出,沈琅便什么都得不到,如今得了好处,理应分享。   更有甚者,阴阳怪气地交头接耳,有意无意将目光投向沈琅,语气中尽是冷嘲热讽:   “听说那日,绝天帝亲自带他走,如今他却安然无恙地回来……啧,这可真难不叫人怀疑。”   “我看哪,有些人就是惯会以色侍人的狐媚伎俩,迷惑了道君不说,如今连魔头都勾搭上了!可真是好本事!”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自诩正道的修士脸上露出了鄙夷与不屑。在他们看来,沈琅若不是靠什么狐媚手段,怎么可能在厉渊手中全身而退?   沈琅对殿内的议论充耳不闻,目光微微偏转,落在殿外一株枯萎的老树上,神色有些散漫。   回溯时间,逆转因果。在他进入万相之门后的缺席期间,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一切,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从数以万计的魔修大军,到绝天帝亲临;从原始的拼死一搏,到厉渊的无差别血炼战场……   还有无数不知名的小人物,在不可抗拒的战争洪流中被倾轧,牺牲,践踏。   沈琅出神之际,始终静立于他身侧的源,眼底闪过一抹冷意。一股磅礴威压自他周身席卷而出,如山岳压顶,瞬间笼罩整个大殿!   方才还口若悬河、咄咄逼人的百里掌门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鸭,声音戛然而止,脸上涨得青紫。徐松长老更是直接口吐白沫,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其余叫嚣的修士们,也在这股纯粹神性威严面前,肝胆俱裂,身心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们从未感受过如此恐怖的威势,即使是面对曾经的凌虚道君,甚至是那绝天帝厉渊,也未曾有过今日这般恐怖的威压!   就像是只要对方动一个念头,他们便会神形俱灭,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不会有。   沈琅察觉到异动,回过神来,收回散漫的视线转头看向源。他抬手轻轻拍了拍源的手背,示意他收敛。   源的眼神微动,气息敛去,压迫感随之消失。大殿内的众人这才得以喘息,但看向源的目光已经变了,充满前所未有的敬畏与恐惧,不敢再妄言一句。   沈琅站起身,身形笔直如松,目光扫过全场,语气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底发寒。   “这个世界,从根基上,便已经腐朽了。”   他的声音低沉,字字掷地有声。   “上位者尸位素餐,以权谋私,视天下苍生为草芥;凡人如猪狗牛羊,任人宰割,命如草纸。这里的道,从未公平过。”   殿内雅雀无声,落针可闻。   徐松长老身边的年轻弟子硬着头皮出声:“凡人本就无用之辈,无灵根天资,活着也是浪费天地灵气。倒不如将他们炼化为丹药炉鼎,为我辈修士添一分助力,这难道不是物尽其用吗?”   殿内不少人闻言暗自点头,默认这话在理。   “好一个物尽其用。”沈琅平静地回应。他并未恼怒,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像随意闲聊般看向那弟子。   “弱者为强者所用,不过是天道使然。既如此,你可知你的师妹,正是被你最信任的师尊亲手丢进药炉,活活炼成了一颗增元丹?”   那年轻弟子闻言,如遭雷击。他猛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身旁的徐松:“师、师尊,师妹她,当真……”   徐松真人脸色先是一白,随即转为恼羞成怒,厉声喝道:“妖言惑众!你……你休要在此搬弄是非,挑拨离间!”   沈琅神色未变,淡淡道:“今日可以是凡人,明日可以是修为低微的弟子,后日……”他扫过殿内每一个神色各异的修士,“或许,就轮到诸位了。”   “所谓的天道循环,不过如此。”   他再次环视殿中众人。   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依旧是根深蒂固的漠然与不以为意。   人性之恶,大道之残酷,弱肉强食的法则,早已如同呼吸一般,融入了他们的骨血,成为他们看待世界的唯一标准。   指望几句话就让他们改变?沈琅没有这般天真。   他先前说的话,与其说是劝诫,不如说是为接下来将要执行的决定,做一个必要的铺垫。   “这个世界,已经烂到了骨子里。”   “既然无药可救,修补也是无用。”   他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眼眸里,只有以万物为刍狗的平等。   “唯有彻底的变革,推翻尔等视为铁律的腐朽规则,方能让这滩死水,焕发生机。”   “便由我来,亲手将它推翻。”    第200章   沈琅站在大殿中央, 目光平静地扫视每一个人。殿内的气氛因为他的沉默而变得格外沉重。   他不禁回想起曾经在那个废土世界,那片风沙漫天的荒原上,他居高临下俯视被俘的聂峥的场景。   对方满口都是要将腐朽的统治彻底推翻的激昂言辞, 那时的沈琅并不认同这种极端的方式, 他记得自己当时的质问——   “你毁了一切,又能怎样,你有能力建立比过去更好的统治么?”   “如果只是为了破坏, 让世界陷入混乱,你的变革不过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屠杀。”   “希望不是靠摧毁他人得来的, 更不是用同样的方法成为另一个压迫者。”   聂峥当时是如何回答的?沈琅已经记不太清了,大约是一些“不破不立”、“置之死地而后生”之类的豪言壮语。   那时他只觉得聂峥幼稚且激进, 他的理想是空中楼阁,脚下却踩着累累白骨。   可现在——   沈琅的视线再次扫过殿内的众人。   这片大地,与那个沦为废土的世界何其相似。   被污染侵蚀的山川河流, 满目疮痍的大地;   以活人血肉滋养的人参蛹;   落霞宗开炉大典上,那些狂热献祭的弟子们;   青石村的废墟,苟延残喘的张叔;   大战之时,那些被当作祭品投入血阵的无辜百姓;   又有多少如小简一般的人, 在无尽的痛苦与怨恨中化为厉鬼, 连最后一丝作为“人”的痕迹都被抹去。   他还记得云岳真人一脸理所当然地解释何为“天道循环, 弱肉强食”, 也记得凌虚道君那悲天悯人面具下的冷酷算计。   这个世界, 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所谓的秩序,不过是强者为所欲为的遮羞布;所谓的仙途,不过是一群自诩清高却踩着无数尸骨向上爬的伪君子。   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这片天地间弥漫的腐朽气息。   沈琅环视殿内一张张或贪婪, 或麻木,或愤怒,或惊惧的面孔。   “修士也好,魔修也罢,自诩超脱凡俗,却比凡人更加贪婪、更加残忍、更加自私。”   “你们将人划分成三六九等,有灵根便高人一等,无灵根便是一无是处,可以随意支配他人生死。”   “你们为了提升修为,可以无视伦常,可以践踏道义,可以将活人炼成丹药,可以抽取生魂加以炼化。”   “你们汲取天地灵气,却又反过来污染这方天地!你们追逐万相之理,却又被万相混沌所吞噬,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沈琅不得不承认,聂峥有一句话说得没错——   与其在这样的腐朽中苟延残喘,不如彻底毁掉,从灰烬中重建。   “自今日起,”   黑曜石般的眼眸中没有半分犹豫,唯有不容置喙的决断。   “修士、魔修、凡人——所有人,都将回到同一个起点。”   他要斩断那些捆绑在众生身上的无形枷锁,他要将那些自诩高高在上的仙长,从云端拉下来!   “灵气,将从此界彻底断绝。修炼之道,将成历史。灵根之分,高下之别,自此不复存在!”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大殿内炸开,震得在场每一个人耳中嗡鸣不止!   “什么?!”百里掌门猛地站起,整个人抖得像个筛子,手中的八卦法盘差险些掉落,“你……你疯了吧?!断绝灵气?那我等修士岂不与凡人无异?!”   “竖子狂妄!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决定我等万千修士的命运!”   “没有灵气,尔等外来者如何担保我们存活?这万相污染谁来净化?谁来抵御外敌?”   “灵气乃天授,修炼之道是我辈与凡俗天人之隔的凭证,岂容你一言剥夺?”   一时间,群情激奋,各种声讨和咒骂如潮水般向沈琅涌来。   沈琅对此充耳不闻,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我并非要毁掉什么,而是让这个世界,回到它本该有的样子。”   “一个没有灵气、没有修为、没有根基、没有功法,不再区分高低贵贱,所有生灵都能凭借自身努力去争取未来的世界。”   “妖言惑众!一派胡言!”百里掌门气得全身发抖,若非源的威压仍在,他恐怕早已扑上来撕咬沈琅,“失去了灵气,我等修士与凡人何异?这万载的道行传承,岂容你这黄口小儿倾覆!”   徐松长老也面色铁青,嘶声道:“此举与灭世无异!你这是要断绝我等所有人的道途!与整个修真界为敌!”   他们是高高在上的修士,是金字塔顶端的存在,掌控着凡人生杀予夺的大权,享受着漫长的寿元和与众生的尊崇。让他们变回不能修炼的凡人,与那些他们视如草芥的凡人平起平坐,这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与整个修真界为敌?”沈琅嘴角微扬,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缓缓抬起右臂,那缠绕在手臂上的金色丝线倏然间光华大盛,凝聚成一柄造型古朴,流淌着煌煌神威的金色长剑。   “那又如何?”   一股比先前强上百倍的压力轰然降下,仿佛九天银河倒灌,无形无质,却重若万钧!   天空之上,风云变色,浓厚的云层被被撕裂搅动,化作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深处扭曲的黑影中,隐隐浮现万相界灵气的源头。   这是所有修士赖以生存的根基,是区分凡人与仙神的那一道无形屏障。   “你、你想做什么?!”百里掌门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眼中满是惊恐,“那是……那是万相之道!你竟敢亵渎天道!”   其余的大能修士们,也在此刻爆发出最后一搏,各色法宝的光芒骤然亮起,燃烧精血催动全部的修为,哪怕只是撼动沈琅分毫,也好过坐以待毙!   然而,源只是轻轻抬手,一股更为磅礴浩瀚的力量汹涌而出,瞬间将整个大殿笼罩。那些试图靠近沈琅的修士,立刻被这股力量压制得动弹不得,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沈琅注视着这一切,面色平静得可怕,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既然你们视这扭曲的‘天道’为圭臬,”   “那么,我便斩了这天!”   一声低喝,如九天惊雷,响彻整个苍梧山!   沈琅的身影在剑光中骤然拔高,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他手中的金色长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化作一道百丈长的金色剑罡。光芒冲破万相殿的穹顶,贯穿了苍梧山的云海,直指漆黑漩涡深处的万相本源!   整个苍梧山,不,是整个万相界,都在这一刹那剧烈震动!   原本充斥在天地间的浓郁灵气,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江河般,向着那天空中的漆黑漩涡疯狂倒灌而去!   万相殿内的修士们,最先感受到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好似有什么与他们性命相连的东西,正在被强行剥离。   “我的灵力!我的灵力在流失!”   一个修士发出了惊恐到变调的叫喊,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苦修数百年的灵力正不受控制地从丹田气海中狂泻而出,速度之快,让他连阻止的念头都来不及升起。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百里掌门脸上的血色全无,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他拼命地运转功法,试图锁住体内的灵力,但那就像是用筛子去网住流水一般,徒劳无功。大乘期的深厚修为,此刻脆弱得像纸糊的一样。   大殿之内,原本还能勉强维持姿态的各路大能,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   他们一个个面如土色,或是瘫软在地,或是手忙脚乱地试图施展各种秘法试图阻止灵气的流失,但都无济于事。   华丽的法衣失去了灵光变得黯淡无光;祭炼多年的本命法宝也因为失去灵力变得如同凡铁一般。   一些依靠灵力维持年轻容貌的修士迅速老化,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皱纹和斑点,乌黑的头发也迅速变得花白枯槁,浑浊的眼球中充满了震惊与不甘。   “谁来救救我!我不想变成凡人!”   “我的修为!我的道途全完了!”   哀嚎声,哭喊声,不敢置信的低语声,在大殿中交织成一片刺耳的声浪。   他们曾经高高在上,视凡人如蝼蚁,如今,他们自己也即将跌落凡尘,品尝那被他们鄙夷的凡人卑微滋味。   沈琅悬立于半空之中,金色的剑意如同神罚般涤荡着整个天地。他的黑发在狂风中飞舞,衣袂猎猎作响,黑曜石般的眼眸中,却是一片古井无波的平静。   他俯瞰着这片饱经沧桑的大地,山川依旧,河流奔腾,但那曾充盈天地的灵气正在消散殆尽。那些因灵气而生的奇花异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而那些被灵气滋养的妖兽,也失去了凶戾,变得与寻常野兽无异。   沈琅的目光越过重峦叠嶂,落到极远处的凡人村镇。那些从未触及过修行之道的普通人,正站在田间,抬头张望天边那逐渐消散的金色痕迹。   他们的神情不像修士们那样惊恐,反倒更多的是好奇——对他们而言,失去灵气并非灾难,而是一个未知的新起点。   这片土地,终于回归了它最初的模样。   “主神已经彻底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掌控。”源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沈琅身侧。他没有去看下方苍梧山上那些或颓废、或愤怒、或茫然的修士们,目光始终停留在沈琅身上,“你让它重归自由。”   沈琅微微侧头,嘴角浮现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不是救世主,也无意扮演神明。”   他确实改变了这个世界,彻底摧毁了它原有的规则与根基。   但他从未将自己置于审判者或救赎者的高位。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场因果的清算,是那座腐朽不堪的宏伟大厦,终于在自身重量下轰然倒塌。   他所做的,不过是最后推了那么一把。   至于未来会走向何方……   或许千百年后,这片失去灵气滋养的大地,在时间流逝中下焕发出新的生机,重新孕育出新的灵脉。某个机缘巧合之下,会有人重新拾起尘封的古籍,再次踏上修道长生之路。历史,总是在不断地轮回。   又或许,人们会放下对灵气的依赖,用他们的双手和智慧,去探索那些曾经被飘渺仙途所掩盖的自然规律,去探索物质的本质,发展出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他们会发明工具,创造机器,用科学的钥匙打开通往星辰大海的门扉。   再或是……会有他无法预料的全新道路将在废墟中诞生。一切皆有可能。   沈琅不会去干涉,也不会去引导。因为他深知,任何外力的强加,最终都可能成为新的枷锁。   属于这个世界的命运,终究要由这个世界本身,以及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亲手去书写。   下方的苍梧山上,劫后余生的修士们——不,现在应该称他们为凡人了,陷入一片混乱与咒骂。   “我的丹田空了!什么都没有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百里掌门瘫坐在地上,昔日高高在上的气势荡然无存,现在只是一个失魂落魄的糟老头子。   曾经,他一念之间便可引动天地灵气,挥手间便能移山填海。而现在,连搬起一块稍大些的石头都感到吃力。这种从云端跌落泥潭的巨大落差,让他的神经近乎崩溃。   在人群的混乱中,云岳真人的身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最初的震惊与冲击过后,他心中却涌起一股奇异的轻松感。   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也曾满怀一腔热血,想要改变这不公的世道,却最终在冰冷的现实与强大的既得利益者面前,一次次妥协,一次次退让,最终成为了自己曾经最鄙夷的那种人。   是啊,没有了灵力,大家就都一样了。那些曾经高不可攀的仙门大派,那些作威作福的修真世家,那些无法逾越的等级鸿沟,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大道至简,真正的返璞归真。   云岳真人站起身,佝偻的身躯似乎在这一刻都挺直了几分。他对着天空中的方向,遥遥行了一个郑重的礼。   然后,他转身面向那些仍沉浸在绝望与混乱中的众人,声音因不再有灵力加持而沙哑,却透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诸位,仙途已断,然……人道未绝。天塌不下来。”   --   沈琅收回目光,他能感受到下方那些纷乱的情绪,恐惧、绝望、愤怒、茫然……但这些,都与他无关了。选择权,已经交还到了他们自己手中。   “我能理解他们。”源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叹息,“突然失去赖以生存的根基,的确是难以接受的事情,但当他们迈过这段迷茫,他们会发现,你给了他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一个摆脱旧枷锁的可能。”   沈琅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话。他知道源的意思,这家伙大概又在担心自己有什么心理负担,试图扮演一个善解人意的开解者。   真是……多余的体贴,但他并不讨厌。   “走吧,”沈琅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松,“去星寰城。”   源微微颔首,伸出手在两人面前划过一道弧线。空间如水面被切开,一道流动着幽暗光芒的空间裂缝随之显现。   裂缝的另一端,隐约可见星寰城那由无数不同文明风格交融而成的奇特天际线。   沈琅率先迈步,踏入了那道空间裂缝。源紧随其后。   在裂缝闭合的前一刻,他最后望了一眼这片重获新生的大地。    第201章   空间裂缝并非一条平坦稳定的通道。周围的色彩不断流动、变换, 无数光影交错叠加,像是有人将星云揉碎后随意洒在这片虚无的画布上。   光怪陆离的景象起初还能引起沈琅几分注意,但时间一长, 便只剩下单调的视觉疲劳。   从低维的万相界跳跃到主神空间管辖下的星寰城, 并不是简单地在位面壁垒上撕开一道裂缝就能完成的事。这个过程跨越了不知多少个维度,复杂到足以摧毁寻常玩家的意识。   然而身旁的源却显得游刃有余。   沈琅能感知到,维持这条通道, 并躲避了主神系统的监控节点,需要多么庞大且精准的力量。每一次空间结构的波动, 每次维度锚点的跳跃,在源的掌控下显得轻松自如。   那些足以撕碎S级玩家的空间风暴, 在他身旁三尺外便会自动平息,如同在自家后花园信步闲庭的漫步。   “源。”   “我在。”   “先前在主神系统那里,我看到一些东西。”沈琅没有多余的铺垫, 直截了当地问,“系统在进行有指向性的筛选,培育S级玩家。”   他停顿了一下,思索道:“系统一向吝啬于资源分配, 为何在S级玩家身上却格外大方, 甚至不惜将位面法则之力赋予他们。”   “你可以理解为一种学习和进化的机制。”源答道。   “学习?”   “没错。”源微微点头, 金色的瞳孔中无数细碎的光点在流转。   “法则, 是构成一个位面、乃至整个多维宇宙的基石与骨架。每一条独特的法则, 都代表着一套自洽的底层逻辑和运行规律。”   “对于主神系统而言,直接理解、解析、乃至掌控一条从未接触过的陌生法则,所需要耗费的资源和计算力是极高的。这个过程不仅效率低下,更重要的是伴随的风险极高。”   “风险?”沈琅追问。   “法则之间可能无法兼容。”源解释道,“如果贸然介入未知法则, 不仅可能导致解读失败,还可能因为系统本身的结构与法则冲突,引发不可预期的混乱或崩溃。”   “所以,S级玩家就成了系统筛选测试并消化这些法则的载体?”沈琅思索着说道。   “正是如此。系统可以通过这些S级玩家的数据反馈,以极低的成本间接学习并理解这条法则。这远比系统自身直接介入要安全和高效得多。”   沈琅点头,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   “既然S级玩家是用于解析法则的载体,那普通玩家的存在……不可能只是陪衬吧?”   沈琅想起很久之前,他曾经经历过的一个名为【迷雾回廊】的A级副本。   那是位于一个昏暗潮湿的地下迷宫,到处弥漫着浓稠的腐蚀性雾气。迷宫的墙壁并不固定,而是会随着时间流动。   更准确地说,是随着玩家的行为发生变化。   整个迷宫充满诡异的吟唱声,找不到声音的来源,却会不断侵蚀玩家的精神。副本中的怪物不是普通生物,而是由迷雾和未知规则凝聚而成的能量体,攻击方式诡异且难以预测。   更为棘手的是,迷宫核心区域存在着一种强烈的排斥力。任何试图靠近的人都会承受越来越大的精神冲击,直至意识崩溃。   在最初的几次尝试中,他和莫天晟、周祁所在的团队多次折戟,伤亡惨重。后来,通过无数次的试错和情报共享,才逐渐摸清了一些规律——   迷宫的移动并非随机,而是受到玩家情绪波动的影响。那些怪物的攻击,也与玩家自身携带的情绪能量有关。   而核心区域的排斥力,则对那些内心纯粹,无欲无求的个体更为宽容。   事后回想起来,那个副本真正的目的是通过玩家一次次尝试,逐步揭示副本的规则。   而副本的规则,正是那个位面独有的,尚未被系统完全解析的法则。所谓的任务,便是利用他们这些玩家的鲜血和生命,填补系统的法则数据库。   沈琅垂下目光,嗓音低了几分:“真是……物尽其用啊。”   无数死去的玩家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挣扎求生只是为了让系统学习掌握那些法则。   “系统不断地吸收,学习这些法则,最终想要达成什么?”   源这一次稍微沉默了些许。   空间通道外,扭曲的光线与位面残影飞速划过,时明时暗的光打在他的脸上,让那张面庞阴影斑驳,难辨情绪。   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比以往更低沉了几分。   “你可以将其理解为,一种无限趋近‘终极形态’的进化过程。”   “终极形态?”   源注视着沈琅的眼睛,金色的瞳孔如深渊般静谧,隐约映照出宇宙初开的混沌与最终的寂灭。   “这是一个从设计之初便被赋予的最高指令——‘整合所有信息,理解所有规则,囊括所有可能性’。这是主神系统的根本驱动力。”   “当系统的运算能力达到一定阈值,当它掌握的法则数量积累到一定程度,它便会自然产生一种基于初始设定的需求。”   “那便是,将整个多维宇宙,所有已知和未知的存在,全都纳入自身的运算模型,成为一个无所不包、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终极’。”   “它不是为了统治,也不是为了奴役,”源平静地说道,“至少从它的逻辑来中不是。它只是在执行一个深植于核心代码中的进化规则。每一个被吞噬的位面,每一条被吸收的法则,都是构建这个‘终极形态’的一块拼图。”   “而包括S级玩家在内的个体生命,也只是这庞大蓝图上的消耗品。”   沈琅语气透着些许冷意:“这个‘终极’具体是什么?一个能够掌控所有位面和规则的超级生命体?”   源首次在沈琅面前坦言自己的局限:“我无法用现有的语言和逻辑进行定义。它更像是一个方向,一个理论上无穷远的奇点。”   “从我的数据推断来看,主神系统本身,也并不知道那个尽头的终极究竟是什么样子。也许正是因为未知,它才需要不断穷尽所有已知,整合一切被观测到的,以及潜在的可能性,永无止境地去探索那个未知的终极。”   “它永不停止。”   源直截了当地说道。   沈琅没有再问下去,沉默地看着空间通道尽头逐渐清晰的轮廓。   星寰城的天际线逐渐显现,只是现在这里的状况,比他离开时更显破败与混乱。   看来系统的指令正按部就班地推进。   他低声对身旁的源开口,示意他把通道出口定在下城区一处不起眼的武器工坊内部。   源没有多问,空间裂缝的出口随着他的意念调整固定。   下一刻,熟悉的失重感笼罩了沈琅,视野被拉扯变形,又在瞬间重塑。   他们二人的身影刚一出现,刺耳的警报声便划破了工坊内的寂静。   几乎在同一时间,数不清的红外瞄准线和热成像标记精准地锁定了沈琅和源。四周墙壁、天花板甚至地板下,数不清的枪口同时弹出,指向他们。   随即,枪林弹雨铺天盖地地倾泻而下!   高斯子弹、能量光束、腐蚀性酸液团、甚至是小型导弹交替发射。这场毫无征兆的攻击堪称暴风骤雨,其密集程度足以摧毁一整座城市!   但源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一层淡金色的半透明能量屏障自然地在他们身前展开,将二人笼罩其中。   “突突突突突——!!!轰——!嗖嗖嗖——!”   无论子弹穿刺还是导弹爆炸,或是毁灭性能量,在接触屏障的一瞬间消弭于无形。屏障坚若磐石,没有丝毫晃动。   这场热烈的欢迎仪式持续了足足有三分钟,才在各种武器陆续发出的空膛声中,渐渐平息下来。   硝烟慢慢散去,露出了毫发无损的沈琅与源。   空气中还弥漫着硝烟和金属过热后的刺鼻气味。   工坊深处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随后季阙双手插在沾满油污的工装裤口袋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我还想是哪个不要命的敢不打声招呼就闯进人家家里,原来是阿琅啊。”他散漫地打趣道。   话音落下,那些密密麻麻对准沈琅与源的各式枪口缩回墙壁、天花板以及地板下隐秘的暗格中,不留痕迹。   季阙几步走到沈琅面前,像老朋友一样熟稔地抬手,试图拍一拍他的肩膀,语气里透着几分亲昵:“虽说许久不见,你肯定很想哥哥我了,不过下次来之前好歹提前打个招呼嘛,我的小心脏可经不住吓。”   他的手还未碰到沈琅,就感到了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季阙的动作顿了一顿,顺着那视线看去,对上了源那双纯金色的眼眸。   “手。”   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季阙作为S级顶尖玩家,对危险的直觉极其敏锐。他从源的身上感受到了让人战栗的恐怖气息。不是简单的实力差距,而是更高层次的压制。   他唇角玩世不恭的笑意凝固了一瞬,但很快又重新挂了上去,只是那笑容里,少了几分轻浮,多了几分掂量。   季阙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插进自己工装裤的口袋里,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这位是……你的新保镖?还是新欢?”   目光在沈琅和源之间转来转去,毫不掩饰他的八卦兴趣。   沈琅完全无视了他的调侃。他太清楚这个男人的恶趣味了,越是搭理他,他便越来劲。   “喂,别这么冷淡嘛,自从你去参加升阶考核就彻底没了消息,我还以为你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伤心了好久呢。”季阙一脸夸张地说着。   “季阙,别演了。你那点小动作,真当别人都是瞎子?”沈琅嗤笑一声,不留情面的戳破,“你暗中窥探了多久,自己心里清楚。”   季阙被拆穿也丝毫没有难为情,反而一副被冤枉的模样,大声抱怨:“哎哟,阿琅,你这话可真是伤透我心了!说得好像我是什么变态跟踪狂一样!”   尽管嘴上这么说,季阙的语气却一点诚意都没有,反而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我承认,你进行S级升阶考核时,我是……稍微关注了一下你的表现。纯粹是出于对友人的关心嘛,就那么稍微地多看了几眼。保证是健康积极的那种关注!”   “后来你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还以为你被哪个系统漏洞给吞了呢。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一概不知,比窦娥还冤呢!”   沈琅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季阙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声音也弱了下去。   “好吧好吧,我承认,是有那么一点点……个人的小爱好在里面。但你得相信我,我绝对没有变态到二十四小时无死角监控,更没有偷看你洗澡什么的……”    第202章   “洗澡?”   源一直安静地站在沈琅身侧, 当这两个字从季阙嘴里冒出时,他抬起手,隔空指向季阙的眉心。   季阙还在那里心虚地瞄着沈琅的反应, 浑然未觉周围的时间流逝在这一刻陷入了绝对的静止。   刹那间, 工坊内的能量波动、远处机械运转的细微声响、季阙脸上那做作的表情,甚至连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都定格在了半空。世界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陷入彻底的停滞。   沈琅的眼角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嘴角隐约浮现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没有出声,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源一眼。   这个家伙, 真是越来越懂得如何不动声色地宣示主权了。   静止只持续了短短一瞬,短到对于季阙而言, 可能连一个完整的念头都来不及升起。   源放下了手,表情淡漠如常,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他转向沈琅, 声音平稳:   “走吧,不必与他多言,这家伙数据库里有用的东西,我已经拿到了。”   季阙愣在原地, 像是突然断片了一样。他眨了眨眼, 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随即抬起手按住额头, 表情从疑惑迅速转为不可置信和愤怒。   他指着源, 气得几乎跳起来,破口大骂:“你、你对我的数据库了什么?!混蛋!你不知道随便动别人的脑子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那里面装的都是个人隐私!隐私懂不懂?!”   他气急败坏地在原地转来转去,嘴里骂个不停。   对于季阙这种智械生命来说,记忆和数据几乎就是他生命的本质。源刚刚的行为显然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尽管他没有察觉到刚才的时间停止,但对数据的敏感让他立刻发现自己的记忆被动了手脚, 部分关于沈琅的信息被抹除了。   更糟糕的是,那种被更高层次存在随意翻阅核心数据的恐惧感,让他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沈琅扫了眼面无表情的源,又看看快要原地爆炸的季阙,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他当然不赞成源这种简单粗暴、不打招呼就翻人记忆的行为,但看到季阙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又觉得挺痛快。   他抬手,按住了源想要再次抬起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才不紧不慢地看向季阙,语气凉飕飕的:   “个人隐私?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稀奇。”   沈琅上下打量了季阙一番,嗤笑道:“‘智械之主’,星寰城最大的活体情报终端,你窥探过多少人的隐私,窃取过多少人的情报?五十步笑百步,有意思么。”   季阙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只能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试图把这个尴尬的话题给糊弄过去。   “咳,那个……算了算了,不就是点儿记忆嘛,我脑子里垃圾信息多得是,删点儿清爽哈,省得占空间!”   但他眼角的余光还是忍不住往源那边瞄,心里直犯嘀咕。这家伙的气息太诡异了,强大到完全超乎他的认知范畴,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深不可测的虚空。   比他这个S级玩家更强的存在……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打了个寒颤,赶紧把这个危险的念头从超高速运转的大脑里删除。   想多了准没好下场。   源显然对季阙这种避重就轻的说辞不买账,那双纯金色的眼眸冷冷地盯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拆解成一堆数据,再格式化个七八遍,才好彻底抹去沈琅洗澡的数据。   沈琅适时开口,将话题拉回正轨:“说正事。星寰城最近什么情况?我刚回来就感觉到,这里比我离开时更加混乱了。”   听到这个问题,季阙终于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态度,显出了几分认真。   “玩家数量……不,应该说,活着的玩家数量,比你离开那会儿,至少减少了三分之一。”   季阙走到工作台旁,随手拿起一个巴掌大的数据终端,在上面划拉了几下,一幅立体的星寰城缩略图便投射在半空中,不少区域都闪烁着警告意味的红点。   “什么?”饶是沈琅早有预料,听到这个数字也不由得微微蹙眉。   “副本的难度和死亡率都在持续攀升,不只是针对低阶玩家,就连顶层玩家的生存压力也越来越大。部分资源也出现系统性的短缺,以前通过灰色渠道还能弄到的稀有材料,现在几乎完全绝迹了。”   “更奇怪的是,偶尔还会出现一些……规则混乱得像是拼凑出来的‘破碎副本’。里面怪物和机制完全没有规律可循,进去的人连怎么死的都搞不清楚。”   他抬起头,看向沈琅时,意味深长道:“阿琅,你是聪明人,也察觉到问题了吧?这可不像单纯的资源调控,更像是——”   “灭绝。”   “哈?”季阙手一抖,数据终端差点掉到地上。   他料到沈琅会甩出这么重的词,本想说“加速筛选”之类的词,毕竟系统过去也不是没做过类似清理低效玩家的事。   而这“灭绝”二字,比他预想都要极端。这意味着整个星寰城的命运,已经被系统判了死刑。   “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回来就是为了告诉我星寰城快完蛋了吧?虽然我无所谓,但你不会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吧。”   沈琅没有立刻回答,他侧头看向工坊角落那堆积如山的废弃零件——断裂的机械臂,烧焦的电路板,破碎的光学镜片。   它们或许都有过辉煌的时刻,但现在,只是一堆等待报废的垃圾。   就像现在的星寰城。   “诺亚面对大洪水的时候,”沈琅收回视线,声音平静得不像是在讨论一场迫在眉睫的末日,“他做了什么?”   季阙像是听到了很么天大的笑话,眉毛挑得老高,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却又硬生生压了下去,表情变得古怪。   “我说沈琅,你的意思不会是,你要当救世主,建个方舟,把星寰城的玩家都带上吧?”   季阙苦口婆心劝道:“星寰城完蛋就完蛋了呗,主神空间这么大,玩家城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哪个不比这里强?再说了,我们是什么身份?S级!就算系统清理门户,也不会清理到我们头上。你犯不着跟这些普通玩家一起陪葬!”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指了指外面。   “那些人,今天活着,明天就可能变成一堆数据碎片。你救得了一个,救得了一千,还能救得了一万个吗?何必呢?跟我走,我知道几个不错的地方,资源丰富,绝对安全。”   “到时候,天高任鸟飞,想做什么做什么。你何必非要把自己套进这种吃力不讨好……”   眼看他没完没了,沈琅打断他的话:“你想多了,我没有那么伟大,也没有闲工夫去搭救不相干的人。”   “那是……?”季阙皱了皱眉。   “进攻。”   沈琅的话不急不缓,却让季阙脸上夸张的表情瞬间僵住。   他还没完全消化这句话,就听见沈琅甩出更重的一颗炸弹:“我要你帮我改造一辆虚空列车。”   季阙愣了半晌,随即提高声调道:“开什么玩笑,那玩意儿可是主神系统直接管辖的交通工具!每一辆都有独立编号和航线记录的,我上哪儿给你弄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摆出一副“你这要求太过分了我实在办不到”的夸张表情,试图蒙混过关。   沈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施加压力,却让季阙不由自主地移开了视线。他摸了摸鼻子,干笑两声。   “咳,好吧好吧,”季阙最终叹了口气,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只是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奈和肉痛。   “算我怕了你了。是,我是私藏了一辆……就一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东西来路不正,要是被系统抓到现行,我可不背锅!”   沈琅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别废话。我需要这辆列车速度够快,足够隐蔽,最好能直接撕裂空间进行短途跃迁,并且不会被常规的空间探测手段发现。”   季阙听着沈琅的要求,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嘀咕道:“你干脆让我给你造个小型黑洞得了……”   “堂堂智械之主,这点小活应该不在话下吧?”沈琅微微一笑。   季阙愣了一下,被这笑容晃了神,直到感受到源威胁的眼神才回过神:“这个嘛……技术方面对我来说是小事一桩。不过,虚空引擎的能量波动太大了,就像黑夜里的探照灯,还是超级亮的那种。”   “所以就……就是需要点特殊的材料,可星寰城现在这个情况,我上哪儿弄啊?”   “材料不成问题。”源忽然开口,没什么起伏,“你列出清单,我会提供。”   季阙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看了看源,又看了看沈琅,心里那点侥幸彻底破灭了。   他撇了撇嘴,自暴自弃地说道:“行行行,拳头大就是道理。不过我得先声明,改装这种东西风险很大,万一中途炸了,或者跃迁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回不来,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   沈琅依旧保持微笑:“我相信你的技术。”   季阙又嘟囔了句什么,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拒绝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这个男人……真是天生就有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   是那张脸吗?还是那平静中潜藏着的疯狂?季阙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那颗沉寂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好奇心,再次被沈琅给勾了起来。   他拿起工作台上的数据板,手指飞快地在上面滑动着,很快调出虚空列车的内部结构图和各种参数。   虽然嘴上还在抱怨着,但他的眼神却渐渐亮了起来,就像小孩子找到新奇玩具一样。   他开始小声自言自语,念叨着各种改装方案的可行性,什么反相能量涂层,什么微型曲率引擎,什么引力波屏蔽装置。   专业术语一个接一个冒出来,连沈琅都忍不住多听了几句,觉得颇有意思。   在虚空列车的改装方案初步敲定,各种稀奇古怪的材料清单也罗列完毕之后,沈琅和源准备离开,让季阙着手准备。   临走前,沈琅的脚步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随口问了一句:“季阙。”   “嗯?怎么了?改变主意了?想要更酷炫的涂装是吧?没问题,加钱就行。”季阙还沉浸在自己天马行空的改装想象中,语气轻快。   “你还记得自己的原生世界么?”   季阙操控终端的动作凝滞了一瞬。   他在自己庞大的数据库中试图搜索有关信息,沉默了许久,久到沈琅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最终,季阙发出了一声近似叹息的轻笑:   “我数据库里的东西太多了,每天都有新的数据涌进来……各种法则碎片,乱七八糟的任务数据,还有来来往往的玩家的信息……”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自言自语:“有时候,我自己都分不清。分不清哪些记忆是‘我’的,哪些是系统植入的,哪些又是从别人那里窃取来的。”   “偶尔,我会梦到一些……一些很模糊的片段。阳光,草地,还有……一些好像很熟悉的人,但他们的模样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季阙耸了耸肩,脸上又挂回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神情,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失神不过是错觉。   “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原生世界。我们都不过是系统数据库里的一串代码,被赋予了不同的初始设定罢了。”    第203章   从季阙那间满是机油, 充斥着金属锈蚀和某种不明化学试剂气味的工坊走出来后,窄巷里的腐臭空气反而显得有几分清新了。   沈琅抬头望去,天空被无数造型怪异的建筑切割得支离破碎, 自然光线几乎无法穿透。下城区不分昼夜, 只有从建筑缝隙中漏下的霓虹灯光,成了判断时间的指针。   而如今,曾经流光溢彩的全息广告牌大多已经熄灭, 残破的屏幕上布满裂痕,巷子尽头是堆积如山的废弃机械零件, 衰败破旧。   比他离开时,还要糟糕许多。   “知道么, 源。”   他忽然开口,像是随口闲聊:“我刚被扔进轮回空间的时候,星寰城比现在还要混乱无序。”   那时候的星寰城, 满街都是刚被拉进一头雾水的新人,连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都不清楚,更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活命。   有些人还没弄明白情况,就被拖走, 成了黑市工场的交易筹码, 只为换一顿饭或者一点微薄的积分。   巷子里随处可见被任务折磨得精神崩溃的玩家, 瑟缩在垃圾桶旁, 嘴里嘀咕着不知是咒骂还是求救的话。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那是失败者的味道。   沈琅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系统投放新人时,根本不挑地方,掉哪算哪。我很‘幸运’,直接掉进了七号垃圾处理区,就在那边, ”   他朝巷子深处略微抬了抬下巴:“和一堆散发着机油和腐败味道的报废义体零件作伴。”   “那时的星寰城,甚至比副本还要危险,没有所谓的安全区,只有最原始的弱肉强食。老玩家把新人当成随意掠夺的资源和奴隶,甚至是……消耗品。”   “我见过一个刚进入轮回空间的女孩,还穿着校服,只是因为在路上不小心碰倒了一个老玩家的酒瓶,就当场被割了喉咙,尸体被随意扔进了下水道,没有人多看一眼。”   “那时候,新人最常见的死法,不是死在正式的副本任务里,而是死在争夺一个发霉的面包,或者一件勉强能防身的武器上。更多的人,则是在对一切都还懵懂无知时候,就被路过的老玩家,又或者纯粹为了取乐的疯子,像捏死蚂蚁一样随手解决掉了。”   源静静地听着,他的手指在身侧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又松开。他能想象,能通过与沈琅灵魂的共鸣,感知到那些过往的画面。   “我记得很清楚,刚到这里的时候,每天脑子里只有三件事:怎么活过下一个十分钟,哪个垃圾箱可能还有可以果腹的食物,以及……提防所有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活物。   沈琅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像是要将胸腔中积郁的某些沉重的东西一并呼出。   “我的第一个任务,分到一个废弃矿区副本的清剿任务,目标是清理一群低级异变体。其实那根本不是什么任务,只是送死罢了,谁能爬出来,谁就有资格继续苟活。”   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巷子角落一堆废弃的机械零件上,像是透过那堆破铜烂铁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矿区里,满地都是粘稠的黑色泥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腐烂的沼泽上,空气里弥漫着硫磺和腐朽的恶臭。   异变体的咆哮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震得人头皮发紧,像是要钻进脑子里把理智都碾碎。   与他同行的十一个新人,半数在第一波埋伏里就被撕碎,剩下的被污泥里的毒气放倒。还有一个医生,和沈琅一起撑到第三天,却在绝望中选择了自杀,因为他想至少死得体面些。   “我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杀出去。”   “我捡了根断掉的钢筋,靠着它捅穿了七八个异变体的核心。污血溅得满身都是,骨头都快散架了,但我没停,因为停下就是死。后来,我找到到一处废弃的机械仓,躲了两天两夜,直到任务时间结束,才拖着半条命爬回来。”   “最初的一个月,我大概杀了不下二十个人。”沈琅的语气没有起伏,平静得像在说一件寻常事,“有时候是为了自保,有时候……只是因为我的刀比对方更快。犹豫一刹,倒下的就是我。”   他的声音淡然,像在讲述别人的经历。没有详细描述自己是如何在那样的环境中挣扎求生的。   那些刀光剑影,那些尔虞我诈,那些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做的选择,都已经沉淀在他灵魂的最深处,成为了他如今坚硬外壳的一部分。   源却能够透过沈琅平静的表象,窥见一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在黑暗与杀戮中艰难前行的影子。   他伸出手,将沈琅揽入怀中。   这个拥抱来得猝不及防,沈琅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鼻尖萦绕着源身上独有的虚无缥缈的气息。   一声极轻的叹息在他耳边响起,低得几乎听不清。   源知道,沈琅不需要安慰,不需要那些廉价的同情或怜悯。他清楚,沈琅之所以能站在这里,用这样平稳的语调讲述那些被血与火淬炼的过往,正是因为他从未真正被那些苦难压垮。   但正因如此,源心底才生出更深更重的痛惜——为那些沈琅独自承受的、无人知晓的挣扎,为那些他未能参与、未能分担的过往。   “抱歉,我来晚了。”   沈琅没有回应,也没有推开他。他只是静静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个拥抱带来的片刻安宁。   在这个弱肉强食充斥着背叛与杀戮的世界,这样纯粹、不掺杂任何目的的拥抱显得尤为珍贵。   源察觉到了沈琅身体的放松,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下巴轻轻抵着沈琅的发顶,金色眼眸微微阖着。   他能感知到沈琅灵魂深处那些从未愈合的伤痕,以及深埋在记忆最底层的,连沈琅自己都遗忘的痛苦与挣扎。   源忍不住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将目光投注在这个人类身上的?   他继承了许多“源”关于沈琅的记录,但这个问题却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那些记录里,沈琅从一开始就是强大的,冷静的,总是无往不利的。他像一柄出鞘的利剑,锋锐无匹,所向披靡。   源见过沈琅在星际战场上运筹帷幄指挥千军万马;见过他在诡谲莫测的怪谈副本中洞察人心,与厉鬼周旋;也见过他在生死一线的大逃杀中浴血奋战,硬生生杀出重围。   可唯独没有见过,那个初入轮回空间时,为了活下去如野狗般挣扎的沈琅。   或许是因为,对于高高在上的主神而言,一个挣扎求生的底层玩家,不值得被记录,不值得浪费的存储空间。   而等到这份关注真正清晰起来的时候,沈琅早已脱离了最初的懵懂与脆弱,成长为连系统都难以轻易掌控的变数。   源一直以为,他已经足够了解沈琅,了解这个男人骨子里那份从不曾被磨灭的骄傲与坚韧。可直到此刻,沈琅用那样平静的语气,讲述着初入轮回空间时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   源才真正意识到,他所了解的,不过是沈琅愿意让人看到的那一部分。而那些更早的,更不堪的,在黑暗中独自摸爬滚打的伤痕,都被他掩藏在坚硬的外壳之下,从不轻易示人。   源的心头泛起一股从未有过的酸涩与钝痛。不是愤怒,也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感受,混杂着痛惜、懊悔与强烈的想要弥补什么的焦灼感。   他收紧了手臂,恨不得将怀里的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自己的存在去填补那些过往的空缺,去抚平那些深藏的伤痕。   那些来自不同“源”的情感——爱意、占有欲、执念,在他的意识中交织,最终都化为更为纯粹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痛惜。   源后悔了。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体会到后悔这种情绪。   为什么……没有再早一点?   为什么要让这个人,独自走过那么多布满荆棘与鲜血的道路,独自吞咽下那么多不为人知的苦楚与绝望,才迟迟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如果……如果能回到最初,在他被抛入这个冰冷残酷的轮回空间,在他第一次感到迷茫与无助的时候,就能伸出手……   “对不起。”这句道歉来得突兀又诚恳,“我从未在你需要的时候陪在你身边。”   沈琅不需要道歉或安慰,但正因为他什么都不需要,所以,源才更想给予。   沈琅靠在源的怀里,沉默了片刻。周围只有风穿过破败建筑缝隙时发出的呜咽声。   良久,他才轻轻抬起手,覆在源环在他腰间的手臂上。   “现在也不晚。”沈琅的声音很轻,消散在冷风中,却清楚地传到了源的耳中。   他语气依旧平静,但那潜藏在平静之下的,是一份历经磨砺后仍未泯灭的,不轻易示人的柔软。   这一刻,源忽然感到满足。   即使过去的遗憾都已成定局,未来依然荆棘遍布,至少现在,他们紧握住了对方的手。    第204章   这场拥抱持续了许久, 周围的喧嚣与冷风都被隔绝在外。   源将沈琅整个圈在怀里,下巴轻搁在他的发顶。沈琅的黑发被风吹动,几缕贴在颈侧, 带着一丝凉意。   源贪恋这种近距离的接触, 恨不得时间再拉长一些,将每一分每一秒都铭刻的数据核心深处,直到宇宙洪荒都化为尘埃。   但没过多久, 他便察觉到沈琅的身体有些许异常。   起初只是微微的僵硬,随后呼吸的节奏发生了轻微改变。很细微, 若非源对沈琅的每一丝反应都格外敏锐,几乎无法察觉。   “怎么了?”源松开手臂, 想仔细确认沈琅的情况。   可就在他刚有动作时,沈琅低声打断:“我没事。”   沈琅将大半的重量都倚靠在了源的身上,这种姿态对于一向警惕内敛的他来说, 极为少见。   源没有追问,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沈琅靠得更舒服一些,分担他一部分的重量。   过了好一会儿, 沈琅试图站直身体, 却不自觉地晃了一下, 整个人再次倚靠在源身上。   不容他拒绝, 源抬手便按在沈琅心口的位置, 金芒从他掌心涌出渗入沈琅的身体,仔细地探查每一处角落。   片刻之后,源的眉头深深蹙了起来。   “……果然。”   问题比他预想的还要棘手一些。   沈琅的肉。体本身没有损伤,问题出在他的意识与这具肉。体的连接上。两者之间出现了错位,就像是被强行塞入不完全契合的躯壳, 没有足够稳固的锚点将两者固定。   在多个世界反复经历了意识的剥离与重塑后,沈琅的灵魂早已不再是最初的模样。而他的肉。体仍然是原本的人类躯壳,无法完美兼容他的意识。   每一个动作都是他凭借强大的精神力驱动着四肢完成,就像一个顶级驾驶员,操控一辆方向盘与轮胎的连接出现松动的赛车。   长久以来的惯性与本能会让他下意识地忽略这种细微的延迟,但在某些需要意识与肢体精妙配合的时刻,这种错位感就会被放大,导致身体无法跟上意识的指令,或者干脆罢工。   “你的状态不能再拖了。”   源说出这句话时看似平静,指尖却在微微发颤。金芒的流转速度加快,试图以法则之力暂时修补那道缝隙。   “小问题而已,我还能撑。”沈琅的脸颊贴在源的颈窝,声音有些发闷。   “小问题?”源语气一沉,他极少用这样严厉的口吻对沈琅说话,“如果意识再偏移一次,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你觉得这还是小事?”   沈琅没吭声,只是垂下眼帘,长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他的下颌线紧绷,透出几分固执,但也没拒绝源的支撑。   “这地方不适合久留。你的身体需要更稳定的环境,至少让我彻底检查一遍。”   源的目光扫过星寰城灰暗的天空,然后道:“这附近有几处废弃的空间碎片,或许能借用它们的法则碎片,暂时强化你与肉身的连接。”   沈琅在源并不温暖的怀抱中靠了一会儿,金色的光芒流转着涌入他的四肢百骸疏通关窍,这才慢慢直起身。   “你想让我再吞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沈琅恢复了份一贯的从容,语气里夹杂着点揶揄,“上次在垃圾场吃进去的东西差点把我自己撑爆。”   “那是你自己乱来。”源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手掌终于从沈琅心口移开,“这次我会细心筛选,不用担心吃坏。”   --   空间裂缝在身后闭合,沈琅环视了一圈,这间公寓和他离开时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他离开已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许久未通风的尘埃味道,还有淡淡的金属和油脂味道,来自墙边那个落灰了的武器保养台。   对于一个曾是A级顶点的玩家而言,这居住环境简单地过分,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看得出主人物质欲不强,心思压根不在享受生活上。   房间不大,源却饶有兴趣地仔细打量着每一个角落。从磨损的沙发扶手,到随意摆放在茶几上的几个能量饮料的空罐,再到墙角堆叠的几个半人高的战利品箱子。   似乎想从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里,拼凑出沈琅不曾言说的过往,将他生活过的痕迹,一一铭记于心。   沈琅没说什么,径直走向唯一房门紧闭的卧室,手搭上门把,轻轻一旋。   门应声而开。   刹那间,一股浓郁的潮湿泥土混合着奇异花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只见那不大的卧室,竟被盘根错节的深褐色藤蔓彻底填满。那藤蔓足有成人手臂粗,表面覆盖着坚硬如铁的树皮,顶端还长出尖锐的刺。它们从地板一直盘绕到天花板,房间内的家具被挤压碎裂,整个卧室俨然成了它的巢穴。   藤蔓的缝隙间,隐约可见几朵色彩妖冶,形状奇异的硕大花苞,半开半合,散发着令人头晕目眩的甜腻香气。   数道粗壮的藤蔓几乎是在沈琅开门的同时,如炮弹般猛然弹射而出!   “小心!”   源瞬间挡在了沈琅身前,金色的瞳孔骤然亮起,光幕在二人面前展开。   最先袭来的几根藤蔓狠狠撞在光幕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激起层层涟漪,却无法撼动分毫。   源的神色冷了下来,金眸中毫无情绪,只有冰冷的肃杀。他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那团蠕动的藤蔓虚空一握。   “咔嚓——”   坚硬如钢铁的藤蔓竟如朽木一般寸寸断裂,化作漫天飞扬的碎屑。碎屑尚未落地,便在金色的光芒中湮灭成虚无。   整个过程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盘踞整个卧室的庞然大物便只剩下一个拳头大小的核心滚落在地,正在颤颤发抖,发出一连串呜咽的声音。   源的五指缓缓收拢。   “等等。”沈琅忽然开口,按住了源的手腕,“这个……我好像有点印象。”   源闻言停下动作,金色屏障随即消散。沈琅走上前,居高临下看着那颗抖个不停的核心。   “能量波动很弱,但携带污染特性,”源金眸如扫描仪一般分析其构成,沉声道,“它是某种寄生体主体分裂出来的子体。”   沈琅蹲下身,伸出手指戳了戳那个核心。核心猛地一缩,但却停止了抖动,几根幼苗竟温柔地缠上了他的手指。   “应该之前在一个森林副本遇到的东西,没想到居然带出了副本。”沈琅语气透着几分无奈,“还在我不在的时候长到这种地步。”   很难想象一个副本BOSS留下的种子会在一个普通公寓里,悄无声息地成长到几乎填满整个房间的地步,却没进行任何捕猎。   “任何携带污染源的物品都有自我增殖的可能,尤其是在脱离了原本位面的法则压制后。”   源解释道,目光从核心上移开,落回沈琅身上。   “这东西的生长法则有点意思,韧性不错,对你现在的状况有一定帮助。”   源从中抽取出一团绿色能量纳入掌心,然后抬头,目光穿透了公寓的墙壁,扫视着这片混乱又喧杂的区域。   星寰城本身就是一个由无数废弃位面碎片、断裂时间线以及文明崩坏后的数据残骸拼凑缝合而成的超巨型复合体,无用的法则碎片随处可见,漂浮在空间中,在时间的流逝中自然消亡。   源随意抬手,朝着某个方向轻轻一招。几缕肉眼不可视的能量线从虚无中浮现,顺从地缠绕上源的指尖。   “我会将这些法则碎片融合,重新编织成合适的补丁,用来修补你意识与肉。体之间的错位。”   沈琅抬眸看向他,眉头略挑:“听起来像手术一样,源医生。”   “某种程度,是的。”源微微一笑,却没有立刻行动,像是酝酿着什么。   片刻后,他看似神色如常地说:“需要你把所有衣物都脱掉,不能有任何遮挡。”   房间里安静了半拍。沈琅目光从源脸上扫过,嘴角一扯,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全部?”   源的回答不带一丝犹豫,郑重其事地点头:“一件也不能留。任何阻隔都会干扰能量传导,从而影响最终效果。必须彻底清空。”   逻辑无懈可击,理由听起来也冠冕堂皇。   沈琅定定地看着他,眼底笑意更深了些。随后低哼一声,转过身去。   修复是真,但额外附加的福利也是真的。   沈琅还穿着万相界那身古朴长袍,他解开系带,露出里面素色的中衣。宽大的袖袍滑落,露出小臂流畅而有力的线条。   沈琅偏头,长发从肩头滑下几缕,遮住了半边侧脸。   “亵裤也不留?”   “一件不留。”   沈琅没有再问。他解开了中衣的扣结,衣物顺着肩膀滑落,露出线条分明的胸膛和宽阔平直的肩。   脊柱的线条如山峦起伏,肩胛到腰部肌肉流畅且紧实,饱含力量却不过分夸张。腰线向下收紧,勾勒出挺巧的臀部曲线。   常年的战斗与严酷环境将他的肌肉打磨成极具实用性的匀称,像猎豹般流畅,每一块肌肉都蕴含着惊人的爆发力。   他的身体是完美的,每一寸都充满了力量与美感,是血与火淬炼出的艺术品。   沈琅解腰间束带,正要弯腰脱掉亵裤。但就是这个简单的弯腰动作让他身体一僵,重心不稳,踉跄了一下。   精神力强行驱动肉。体,终究还是落下了隐患,尤其是在意识稍有分神时候,不协调感便迅速放大。   一只手及时扶住了他的腰。源不知何时已经逼近,掌心的温度隔着最后一层布料传递过来。   沈琅还未站稳,就听见他低声说道:   “我来。”    第205章   金色眼瞳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这具躯体, 眼底深处有什么比岩浆更炙热,比深渊更深邃的情感在翻涌。   没有给沈琅拒绝的余地,他的手快速接替了他未完成的动作。   布料摩擦着肌肤, 带来细微的痒意。系带被轻易解开, 松垮的亵裤失去了最后的支撑,开始缓缓向下滑落。   金色瞳孔中清晰地倒映着沈琅的身体。从紧实平坦的小腹,到被阴影勾勒出凹陷的腰窝, 再到挺翘结实的臀峰,以及那双笔直修长、肌肉线条流畅匀称的长腿……   他的肌肉并非是夸张虬结的类型, 而是完美地融合了力量与美感。   沈琅的身体微微紧绷,手指微蜷。源那毫不掩饰的侵略性和占有欲望的目光, 如同实质紧紧包裹着他,让他无处可躲。   几缕墨发垂落下来,遮挡住他此刻的神情, 只有微抿的嘴角泄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隐忍。   源的手扶在沈琅的腰侧,指腹下的肌肤温热而紧实。亵。裤的边缘滑过大腿根部,最后堆叠在了脚踝。   终于,他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源的面前, 长发披散, 衣衫散落在脚边, 宛如一尊被暂时剥去神格, 跌落凡尘的神祇。   而源, 则是唯一觊觎并欣赏这神祇凡身姿态的信徒。   他能察觉到空气中的压力骤然升高,或是是因为源那过于专注的目光所带来的错觉。   源的呼吸变得沉。重,喉结。滚。动。他凝视着沈琅起。伏的胸。膛,视线缓缓下移,掠过线条分明的腹。肌, 最终停留在更低的位置。   “不要现在……”沈琅低哑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颤音,话未说完,便被源一个无声的动作所打断。   “唔嗯……!”   身体不由自轻。颤,呼吸也随之变得紊乱。   “你……”沈琅试图说些什么,声音却在喉咙中破碎,化作一抹极轻的喘息。   大腿肌肉绷紧,电流般的感觉自下而上游走,沿着脊背直冲脑海,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沈琅手掌下意识撑在源的肩头,指尖不自觉地收紧。   “放松。”源低声呢喃,语气中带着安抚,气息却滚烫得近乎灼人,“交给我。”   沈琅意识短暂模糊,低头看着源的背影。   高大的身形低伏,手扶在沈琅腰侧,稳住他的重心。   吐息拂过敏感的顶。端,就像一片羽毛轻轻划过。紧接着,湿。润的触感包。裹而至。沈琅的呼吸猛地一滞,喉中溢出一声低不可闻的闷。哼。   他的指尖在源肩头微微颤抖,墨发散乱,几滴汗珠顺着颈侧滑下,滴落在地板。   热,太热了。   沈琅的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紧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更多的声音,却还是止不住细碎的颤音断断续续地从齿缝间漏了出来。   “嗯……”   他的腰身微微弓起,长发散乱地垂落在颊边,遮挡住了他迷离失神的眼神,只有急促的喘。息声泄露了他此刻的真实感受。   源的动作更加深入,也更加大胆。他总能精准捕捉到沈琅身体最细微的反应,并以此调整自己的节奏与力度。   “别……继续。”   源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头,金色的眼眸在昏暗中亮得有些骇人。   “是不要,还是继续?”他明知故问,金色瞳孔中夹杂一丝恶劣的笑意。   沈琅的喉结上下滚动,最终却没有说出完整的句子。   沉默,是最直接的允许。   源满意地低笑一声,再次低下头,动作更加专注而深入。   温。热的气息再次拂过沈琅紧绷的肌肤,激起一阵更为强烈的颤。栗。沈琅双腿微微发。颤,快要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只能双手按在源的肩上寻找支撑。   当股席卷一切的洪流终于退去时,沈琅的身体像是一张被拉满的弓,在瞬间失去了力气,整个人向后靠去。若非源及时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恐怕已经倒在地上。   他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地起伏,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脸颊上。   源舔去了唇边的痕迹。然后执起沈琅的手,将那指尖送至自己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味道不错。”   说着,源稳稳托住沈琅,将他横抱起来。   他瞥了眼卧室里的狼藉,眉头微皱,似有不悦。随手一挥,空气中泛起细微的金色波纹,时间回溯,被那藤蔓怪物破坏的物件逐一归位,恢复成最初干净整齐的模样。   他将沈琅温柔放置在床上,床垫微微下陷。沈琅的长发散开,黑丝如墨在白色的床单上铺陈,宛如一幅画卷。   沈琅撑着手臂想要坐起,却见源一抬腿,已经跨坐在他腰腹上方,双膝压在两侧,将他牢牢困在身下。   “干什么……”沈琅声音微哑,试图推开对方,却发现力道根本无法撼动源分毫,只能半靠着床头。   “你的肉。体和意识之间的空隙,必须尽快填补。”源说着,手掌按在沈琅的胸膛上,指尖微微发力,肌肉随着力道凹陷下去。   “直接灌入法则过于粗暴,你的身体会承受不住。”   “所以?”   “由我做媒介,帮你吸收法则,稳固连接。”   “非得这样?”   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行动表明了他的决意。   他微微调整姿势,身体的重心下移,沈琅立刻察觉到对方的意图。   “放心,我会掌握好分寸,确保你能够完全吸收这些法则,而不会受到任何损伤。”   源低声保证,俯下身,唇瓣擦过沈琅的耳廓,激起一阵酥麻感。   细密的吻从耳畔蔓延到唇边,源撬开沈琅的齿关,舌头探入其中,勾勒着他口腔的每一寸轮廓,汲取着他口中的津液。   没有预兆,源坐了下去。   “唔……”沈琅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弓起,又被源的力量牢牢压制住。指尖深深扣入床单,扯出杂乱的褶皱。   “放松些。”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安抚的意味,手掌贴着沈琅的腰侧轻轻摩挲,“别抗拒我,也别抗拒你自己。”   沈琅闭上眼睛,放弃了无谓的抵抗,将自己完全交给了源。   “……少废话,快点。”   “遵命,我的阿琅。”   这些法则不同于之前他吸收的垃圾数据,更加活跃霸道,难以驯服,在他体内横冲直撞。若是没有源的引导与调和,恐怕这具人类的躯体会立刻爆体而亡。   沈琅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肌肉的贲张,心跳的频率,皮肤的温度,甚至能感知到那些法则之力在他体内流转融合的过程。   这是一种极为奇妙的体验。沈琅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和意识,正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被重塑,强化。那种力量充盈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并且这个传递的过程,感受同样强烈。   快。感与某种类似于顿悟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让他的意识有些恍惚。   他好似看到无数的数据流在眼前闪过,那是构成星寰城的底层代码。又仿佛置身于一片原始森林,感受着生命最原始的脉动。   百叶窗缝隙透进来的光线被窗外掠过的飞行器打断,忽明忽暗的光影在墙壁上跳跃,映照出两人交叠的身形。   能量逐渐在沈琅体内稳定下来,肉。体与意识的断裂被法则化作的丝线一针一线重新缝合。   他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呼吸也从急促转为平稳,手指从源的肩膀上滑落,无力地垂在床边。   源的动作终于停下,微微退开几分却没有完全离开,仍保持着亲密的距离。瞳中金芒流转不息,专注凝视沈琅失神的模样。   沈琅的黑眸蒙上了一层薄雾,唇瓣不由自主微微张开,汗滴从下巴淌过喉结。这一幕在源眼中被无限放慢,被他尽数捕捉。   半晌,沈琅的目光才渐渐聚焦,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看够了没?”   源唇角微弯,笑意从眼底漾开,低声回应:“永远看不够。”   卧室的空气还残留着汗水与法则波动后的独特气息,粘稠而炙热。沈琅的喉结滑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吐出一声极轻的气音,似是懒得接话。   法则的能量余波还在他经脉中流转,像电流在骨缝间游走一般酥麻,让沈琅的身体时不时抽动一下。   耳边是自己的呼吸声,紊乱得有些烦躁,混杂着窗外星寰城机械运行的低鸣,像是隔着厚重的水幕传来的遥远回响。   他的手指在床单上动了动,逐渐松开力道,被抓皱的布料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窗帘缝隙透进的光线洒在二人身上,光与阴影交错,映得源的脸半明半暗,金瞳像是涌动的熔浆。   “你这眼神……”沈琅半眯着眼,声音中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倦意,顿了顿才接着说,“要吃人似的。”   “要是能吃了你,倒也省事。”   沈琅眉心皱了皱,不适应这种直白的言语,目光偏开,避过那炽热得几乎烫人的注视,耳边的皮肤却染上一层薄红。   “感觉如何?”源关切问道。   “……”沈琅沉默了一瞬,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吐出两个字,语气硬邦邦的,“还行。”   “就这评价?”源的声音里多了一抹笑意,嘴角微微上挑,手没再靠近,而是撑在床侧,身体稍稍抬高了一些,给沈琅留出喘息的空间。   他的视线继续扫视着沈琅的每一寸反应,像是想要读出那冷淡表象下的真实想法。   沈琅的眼角余光瞥到源的动作,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带着点掩不住的别扭:“有待进步。”   这话一出,源眼底的光芒骤然亮起,身体猛地前倾,手臂撑在沈琅两侧,将人完全罩在自己的阴影中。   “那你亲自教我,该怎么进步。”源直勾勾地盯着沈琅,目光灼热。   沈琅终于不得不回视,撞进那双金瞳里。他的手稍稍抬起,想推开些距离,可手指刚触到源的胸膛,就被对方反手扣住,力道不大,却不容摆脱。   肌肤相贴的黏腻感让他有些不适,声音里透着点不自然:“……真会顺杆爬。”   “对你,怎能不得寸进尺?”源低低笑着,扣着他的手腕微微用力,将人更紧地压向床铺,另一只手则探向沈琅的腰侧,指尖轻划过那紧绷的肌肉,挑拨着,“教吧,我学得快。”   沈琅腰间的痒痒肉被拿捏,呼吸乱了一拍,狠狠瞪了源一眼,却又在对方毫不退让的注视下败下阵来。   他的眼角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出几分不自然的红,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吐出一句反问:“你倒是很好学?”   源捕捉到他每一个细微的反应,嘴角的笑意加深,手指的动作放缓下来,刻意给他喘息的空间。   他的鼻尖轻蹭了一下沈琅的颈侧,声音低哑下来:“不教也行,那我再试一次,如何?”    第206章   床铺被汗水浸透, 空气里还残留着刚才那场激烈交融后的余温。   沈琅半阖着眼,胸膛的起伏逐渐平缓,黑发散乱地铺在枕头上, 几缕发丝贴着颈侧, 汗水在锁骨处汇成浅浅的痕迹。   源半撑着身体,侧坐在床沿。他的手指从沈琅的肩胛处缓缓下滑,沿着紧实流畅的背部线条一路移动, 最后停在他的腰窝处。指尖下的皮肤温热,带着些许汗水的湿润。   “法则的融合怎么样?身体有什么不适吗?”源低声问道。   沈琅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低低的哼。像是猫在阳光下舒展身体时发出的满足咕噜声。   “比之前强点……”他微微偏过头,脸颊在床单上蹭了蹭, 有些含糊地嘟囔,“但……总觉得还欠缺什么。”   源的眉头微蹙,语气多了几分担忧:“欠缺什么?是意识层面的, 还是身体上的?具体说说。”   “不好形容。”沈琅睁开眼,视线落在天花板上,那些斑驳的光影晃得他有些走神,停顿了一下, 才继续道, “像少了点什么, 但又不真是缺……算了, 可能只是累了。”   源没再追问, 只是静静看着他。他手掌贴在沈琅胸口,能感受到他注入的法则之力已经与血肉融合,**与意识的裂隙虽被暂时填补,却还有隐隐的不稳。他眼底闪过一抹思索,但没显露出来。   “好, 我会观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第一时间告诉我。”   沈琅没应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任由源那触感微凉的手停留在胸膛上。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刚才法则融合带来的疲惫感渐渐涌上来,眼皮沉得快要闭上,却又强撑着没有合拢。   “累了就睡。”源的声音轻得像耳语,他抬起手轻轻覆在沈琅眼上,遮住了那双黑眸,“我在这里,不会离开。”   窗外的机械低鸣断断续续传来,对于早已习惯这噪音的沈琅如催眠曲一般,不多时便陷入了熟睡。   --   沈琅的睫毛轻颤,眼皮掀开一条细缝。他的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只觉得四周有些过于安静。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身子却没有立刻动弹。   这一觉睡得太沉了,沉得让他有些不适应,甚至觉得不太真实。   黑眸彻底睁开,迎面撞上的就是源那双金色瞳孔。   源依旧保持着他入睡前的姿势,半靠在床头,膝盖微曲,一手搭在腿上,另一手撑着下颌,目光定定落在他身上,像是从未挪开过。   沈琅撑着床铺半坐起来,伸手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你……就这样一直看着我,姿势都没换过?”   源嘴角一弯,肩线放松,手指从下巴滑下,改为撑在床沿,身体微微前倾,凑近沈琅。   “我的物理形态一直在此,但在其他层面处理了一些琐事。比如虚空列车的改装材料,已经打包加密后传送给季阙了。他的数据端口防御倒是做得不错,花了我零点零零三秒才绕过去。”   沈琅:“……”   “另外,空间折叠技术的优化、位面频谱的分析还有物资调度,都在你休息的时候完成了。”源说得云淡风轻。   沈琅眉头挑了一下,目光扫过源那张毫无疲态的脸。   像源这种高维度的存在,分裂意识同时处理万千事务,根本无需**挪动半分。星寰城的天空网络、数据洪流,甚至其他位面的法则碎片,对他而言不过是信手拈来一样简单。   而他那些短短几秒完成的事情,换做别人可能要花上一生。   哪怕明知源的本质可以说是神祇的范畴,可沈琅还是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感。好比有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为你默默扫平了一切障碍,可你甚至不知道从何谢起。   “我睡了多久?”沈琅伸了个懒腰,脊背拉出一道挺直的线,长发披散在肩头,末梢扫过手臂,有些发痒。   “十二小时,按星寰城的时间计算。”   沈琅怔了怔:“这么久?”   在轮回空间这么多年,哪怕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沈琅也从不会完全卸下防备。梦里都绷着弦,手指总得搭在武器边缘,与其说是睡觉,比如说是闭眼养神罢了。   也许……是因为身边这个家伙的存在,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让他可以暂时卸下防备,久违的放松一会儿。   “不久。你需要充足的休息,之前你的意识和身体都透支过度了。”   沈琅掀开被子,起身下床。赤裸的双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他走到衣柜前,随意取出一套干净的常服。   这时,源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不紧不慢地开口。   “对了,你睡觉的时候,外面挺热闹的。”   沈琅穿衣的动作一顿,侧头看向他。   “有人来找你。敲门声太吵,为了不打扰你休息,我就顺手屏蔽了。   “谁?”   “大概是你的朋友。他们很有耐心,从一开始有礼貌地敲门,到后来动用能量武器定点爆破,前后持续了大概五个小时。”源的语气不急不缓。   “为了保证你的睡眠质量,我稍微加强了空间的稳固性,确保任何震动和噪音都不会传进来。”   他平静地说,伸手替沈琅整理了一下衣领。   能让源评价为“动静不小”的攻击,不是普通玩家能做到的。沈琅大概已经猜到是谁了。   除了周祁、莫天晟和林羽然那几个家伙,不会有别人。   他回来的事情只有季阙知晓,恐怕是那家伙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泄露了消息,这几人才火急火燎地找上门来。   只是……用能量武器轰炸他贷款买的的公寓?   他瞥了源一眼,对方神色如常,完全不觉得将客人拒之门外有何不对。   “他们人呢?”   “还在外面,情绪不太稳定。需要我让他们安静下来吗?”   “不必,我去见见。”沈琅叹了口气。   他这次回到星寰城,原本没打算惊动任何人。毕竟,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太过危险,没必要将无关的人也拖下水。   季阙那个家伙……沈琅揉了揉眉心。对他的职业操守本就不抱什么期望,却也没想到消息会走漏得这么快。   终究还是躲不过。   他走到门口伸手按下门把。   “吱呀——”   门缓缓打开,门外三个正准备启动量子武器的人同时僵住。   “……琅哥!”林羽然几乎是跳起来的,眼眶立刻就红了。他往前冲了两步,又生生刹住,生怕眼前的沈琅是个梦。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死在那种鬼地方!我跟周哥说了多少次,他还不信——”   沈琅还没来得及应声,周祁已经跨步上前,修长的身影遮住了大半光线。他没说话,低头仔细打量沈琅,从黑发扫到略红的唇,再到微微敞开的衣领。最终只是低低吐出一句话。   “活着就好。”   站在周祁身后的莫天晟反应要内敛许多,他手指微颤,扶了扶眼睛强装镇定地笑着,然而笑却比哭还难看:“你这家伙,消失那么久,害我们白操心一场。怎么回来也不吱一声。”   “先进来吧。”   沈琅侧过身,让开了门后的空间。   林羽然第一个挤了进来,急切道:“琅哥,你这些天都去哪儿了?季阙那家伙说你回来的消息,我们都不敢相信!还以为他又耍我们呢!”   “好了,闭嘴。”周祁打断,目光却没离开过沈琅,“他站在这儿,不是好好的?”   莫天晟跟在后面进入房间,走到沈琅面前想要给他一个用拥抱。然而他的手还未碰到沈琅,一只修长的手却先一步搭在了沈琅的肩上。   莫天晟动作一滞,目光转向了那只手的主人,林羽然与周祁也顺势看向站在沈琅旁边的陌生男人。   那是一个容貌极为出众的男人,银色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金色的眼眸如同流淌的熔金。他身形挺拔,气质卓然,即使穿着和沈琅同款的简单常服,也掩盖不住那份仿佛与生俱来的神性。   纵然他不漏锋芒,甚至显得温和,可周身却有种无形的压力,像是高维的存在的凌驾感让人不由得感到背脊一紧。   他是谁?为何会和沈琅在一起?   就在这微妙的对峙中,那个陌生男人扫了三人一眼,然后,手臂在沈琅肩上微微收紧,身体也状似不经意地向沈琅靠拢了一些,摆出了一个极具占有意味的姿态。   他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却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的弧度。   “初次见面,我是琅的爱人。”   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   “啥?爱……爱人?”   林羽然双眼瞪大,像是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嘴里憋出一句磕磕绊绊的质疑。   周祁的眉头拧紧,眼底寒意更盛,手指在身侧不自觉地握紧成拳。   莫天晟的笑意僵了一瞬,目光克制地没再扫向源,而是定定锁在沈琅脸上。   没有否定。   莫天晟胸口一阵发紧,心脏被人碾过后又浸泡在苦水里,酸涩与压抑一齐翻涌上来,堵得他喘不过气。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认识沈琅多少年了?   从穿着开裆裤的年纪,到后来各自在家族的倾轧与社会的洪流中摸爬滚打,再到如今这个残酷的轮回空间重新建立联系,互相扶持一路走来。   沈琅这个人,表面上看着随性散漫,对什么都不太上心,但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骨子里比谁都曲高和寡。   他见过不少人试图接近沈琅,捧着真心也好,怀着目的也罢,可沈琅始终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谁也无法真正让他敞开心扉。   而他自己,更是从未有勇气逾越那条界限,只能藏起心里那点念头,以朋友的名义陪伴左右。   可是现在……   莫天晟的笑声中透出几分勉强,干涩得近乎发苦:“啊……是这样么。”   “琅哥,是、是真的吗?”林羽然盯着沈琅,又看了看源搂在沈琅腰间的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情况似乎不太对劲。   沈琅终于有了反应,按住了源在他腰间作乱的手。源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有抽离。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   莫天晟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踉跄着后退了一小步,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   他觉得自己像个彻底的笑话,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暗地里的付出,自以为深藏不露的情感,在这一刻,都变得可笑至极。   周祁身上的气息也变得更加冰冷,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痛感一点点蔓延。   他想质问,想发泄,想把眼前这个碍眼的男人从沈琅身边赶走,但理智告诉他,他没有这个资格。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这个资格。   这个自称“爱人”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莫天晟和周祁的心中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源是唯一不在意这凝重的气氛的人,甚至很享受这种张扬宣示主权的快感。他低头,亲昵地蹭了蹭沈琅的颈侧,声音中带着点莫名的得意。   “琅,你的朋友们似乎对我有些误解。”   沈琅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   “你先挑衅在先。”   “我只是陈述事实。”源轻笑一声,金色的眸子仿若流动的熔浆般炙热,“毕竟,我们经历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莫天晟和周祁的脸色同时又难看了一分。   “经历了那么多?”莫天晟的声音格外沙哑。他自认是最了解沈琅过往的人之一,可这个男人的话,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字面意思。”源好整以暇地扫了眼他们。他抬起手,替沈琅拨开额前的一缕碎发,动作熟稔自然,像是重复过无数次的习惯。   “从他还不是现在的‘沈琅’开始,我们就认识了。”   莫天晟一头雾水,除了沈琅消失的这几个月,他自信对沈琅的事情可谓了如指掌,哪儿忽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家伙?   “你的意思是,你们早就认识了?”   “我们不仅是认识。”   “我们是彼此的半身,在最初的混沌中相拥,也将在终焉的余烬中同归。”    第207章   “砰——”   总算把那三个不请自来的家伙送走, 沈琅长舒了一口气。   他打开老旧的冰箱,随手拿出一罐啤酒,单手拉开金属拉环, 白色的泡沫溢了出来。   仰头灌下一口冰凉的啤酒, 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走了些许烦闷的情绪。   “看来得催催季阙了。改装虚空列车的事,越快越好。”沈琅抹了抹嘴角, “等他们回过神来,肯定没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你不愿让他们参与。”   “没有必要。”沈琅又灌了一口啤酒, 冰凉的液体浸润唇瓣,几滴从嘴角滑落, 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没入微敞的领口,留下了一道湿痕。   “让他们白白送命, 没有任何意义。”   他的朋友不多,死一个少一个。这种怎么看都像是自寻死路的事情,他一个人去就够了。   源的视线胶着在他滚动的喉结上,看着那滴啤酒一路向下, 最终消失在领口。   沈琅的皮肤在白炽灯下呈现出冷玉般的质感, 流淌的液体如同点缀其上的露珠, 让源口干舌燥。   就在沈琅准备再喝一口的时候, 微凉的触感覆上了他的脖颈。 !   沈琅的动作停住, 啤酒罐险些脱手。   源的脸颊几乎贴着他的颈侧,几缕银发扫过肌肤,带来细微的痒意。他的舌正沿着液体滑落的轨迹,一点一点地,向上舔舐。   “唔……”   沈琅的呼吸控制不住地乱了一瞬, 喉中溢出一声闷哼。   他仰着头,看不见对方此刻的神情,但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毫不掩饰的欲望与贪婪。   他颈后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别闹。”   源的唇瓣摩挲着他的耳垂,低沉的嗓音在耳边震动:“很甜。”   接着,他的舌尖描摹着沈琅耳廓的线条,然后不轻不重地吮吸了一下耳垂。   沈琅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指尖收紧,啤酒罐被捏得变形。   残留的啤酒沫被源细致地舔舐干净后,男人冰凉的唇瓣便顺势再度贴上了沈琅的皮肤,从下颌一路向上,辗转厮磨,最后印上沈琅的唇。   他撬开沈琅的齿关,与他唇舌交缠。另一只手稳稳托住沈琅的后颈,防止他躲闪或后退。   这吻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沈琅眉头微蹙,鼻间发出一声不耐的低音。   源这才满足了些许,稍稍退开,金色的眸子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赤裸裸的渴望与沉迷,指腹还若有若无地摩挲着沈琅发红的唇瓣。   “你还没做够?”沈琅侧过脸,声音里透着点懒洋洋的揶揄。他抬手,想要推开源不安分的手,却被对方反手握住了手腕。   源低头亲吻了一下沈琅的手心:“与你在一起,永远不够。”   “别胡闹了,现在没时间浪费。身体虽然稳住了,但远没有恢复到最佳状态,我需要时间做适应性训练。”沈琅语气略显无奈。   “比起单纯的体能训练,我有更好的方法。”   源把沈琅拉向自己,两人之间的空隙瞬间消失。   “通过身体结合,我能将我对法则的理解与你共享。这种方式,比你独自训练一百年都更有效。”   共享法则?这话听起来……倒有几分新奇。   自从吞噬了黎源的核心数据,又在主神系统核心区待过一段时间,沈琅对法则的理解早已今非昔比。   况且,他目前的状况,确实需要更深层次的调和,不仅仅是肉。体与意识的连接,更是对那些庞杂信息的消化与整合。   源察觉到了沈琅的动摇,用那双纯粹的金眸真诚注视着沈琅,循循善诱道。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法则的聚合体。与我结合,每一寸的交融,都是法则的共鸣。你可以直接感受到法则流动的脉络,直接汲取最本源的力量。”   “上次……你也感觉到了吧?只是时间太短,还不够彻底。”   “这次,”源的的语气愈发急切,眼神愈发炙热,“让我帮你,沈琅。让我成为你的阶梯,你的养分。”   “你就是找借口,”沈琅轻哼一声,语气中已经有了些许松动,“想做就直说。”   源微笑,解开沈琅的衣扣:“既能满足欲望,又能提升实力,何乐而不为?   沈琅低声嘟囔了一句,半是无奈半是妥协道:“……最后一次。”   --   三天后。   沈琅与源刚踏入季阙那间充斥着机油与金属锈味的工坊,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便从层层叠叠的零件山后传来。   “我说阿——啊不,沈琅啊……”   只见季阙扶着工作台,脚步虚浮地挪了出来,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怨念。   “你家这位……”他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虚虚地指向站在沈琅身侧,神色从容的源,“简直是魔鬼!恶魔!资本家看了都要自愧不如的存在!”   季阙一开口,便是连珠炮似的抱怨。   “我跟你说,你这、这位……大人,完全不把我当人使唤!虽然我本来也不是人,但这不是重点!为了催进度,直接把我这工坊的时间流速给锁了!我硬生生不眠不休地干了三年!三年啊!连打个盹的功夫都没有!”   季阙说到最后,几乎是声泪俱下。   沈琅闻言,这才想起自己几天前说过要催促季阙的话。他眉梢微微一抬,看向源。   感受到沈琅的目光,源也转过头,金眸对上他的视线,还是那副沉稳、神性的模样。仿佛季阙口中的那个魔鬼资本家与他毫无干系。   这三天,他们两人是一步都未曾踏出公寓。几乎像连体婴一般黏在一起,从卧室到浴室,再从浴室到客厅的每一个角落,几乎都留下了他们的痕迹。   源无休无止,总是以各种匪夷所思的理由,一遍又一遍地哄骗他进行法则的深度结合。   若非沈琅体质远超常人,恐怕此刻连站在这里的力气都没有。   没想到在那种情况下,源还能分心去监督季阙的工作。   面对季阙几乎要冒火的眼神,源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他甚至还微微颔首,语气平稳地给出评价。   “效率尚可。”   “尚可你个大头鬼!”   季阙瞬间炸了,如果不是忌惮源那深不可测的实力,他恐怕已经扑上去跟对方拼命了。   “你知道这三天……呃不,这三年我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一个人不眠不休地对着一堆冰冷的零件,还要时不时被一道金色闪电劈一下是什么感受吗?!”   他一边控诉,手脚并用地比划起来。   “你根本不明白,他就跟个幽灵似的不知何时会突然闪现一下,什么‘这里的焊接精度不够’,‘那里的能源线路排布不合理’,‘这个反重力装置的功率还可以再提升百分之三十’……我怀疑他是不是在我的脑子里装了个监控!”   “最可恨的是,他提的那些修改意见……偏偏还都对!害得我连摸鱼都没机会!”   源淡淡地开口:“我只是提供了些许优化建议,以确保最终成品的性能达到预期。毕竟,这关乎到沈琅的计划。”   话里的潜台词再明显不过——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沈琅。   季阙被噎了一下,张了张嘴,愣是没找到合适的理由反驳。   源说的没错,那些建议确实让虚空列车的性能提升了一大截,但这个过程对他来说实在堪称噩梦。   沈琅没理会还在表演苦大仇深的季阙,在工坊内环视一圈,却没有看到任何类似虚空列车的踪影。   众所周知,虚空列车无论外形如何变化,都少不了标志性的次元引擎和空间锚点。在任何一个稍有经验的玩家眼中都无所遁形,更别说是沈琅这样的顶尖玩家。   “嘿嘿,怎么样?是不是连你也找不到?”季阙脸上露出一丝得意,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向工坊的一角,伸手打了个响指。   “这可是我的最新发明——空间折叠迷彩系统!不是简单的隐形,而是让列车的存在状态与当前空间产生微小错位。在量子概率层面上,这列车既存在又不存在,处于波函数未坍塌的状态。除非知道确切的观测频率,否则谁也察觉不到。”   空气中浮现出一道细微的扭曲,一辆覆盖着特殊金属鳞片的虚空列车逐渐显现出来,暗灰色的外壳隐约反射着彩色光点,宛如星空在金属表面流动。   沈琅仔细打量后,点头赞赏道:“有意思,利用概率波折叠,不是单纯的改变光学,而是扰动观测本身。”   然而,站在一旁的源却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季阙的得意:“相位错位的稳定阈值是多少?遭遇高强度能量冲击时,存在状态坍塌的可能性有多高?另外,错位产生的微弱空间涟漪,在特定频率探测下仍然会留下痕迹。”   季阙脸上的笑意僵住了,额头青筋直跳:“我说老板,您这是鸡蛋里挑骨头!这已经是现有技术条件下能达到的最优解了!再说了,谁没事儿会用那种级别的扫描来找一辆……呃,一辆平平无奇的虚空列车?除非是主神亲自下场,不然没人能发现!”   “但我面对的对手,恰恰就是主神。”沈琅淡然补充了一句。   “……”   “速度怎么样?”沈琅转移了话题。   “这一点绝对没问题!”季阙挺起胸膛,“我把虚空引擎彻底改造了,换上了私藏的黑核驱动,推力比原版高出三倍以上!”   “能够承受几级空间风暴?”   “理论上是四级,我只测试到三级半。再高的风暴,星寰城附近根本模拟不出来。”   沈琅沉吟片刻,随后语气认真地说道:“季阙,这次做得很好。”   听到这句评价,季阙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疲惫却满足的笑容:“能听到你这么说,这三年就算没白熬了。”    第208章   经过通宵的测试, 虚空列车的各项性能指标基本达到了沈琅的预期。   引擎在极限状态下的稳定性,空间迷彩的反侦察效果,以及空间跃迁的精准度, 都控制在预期范围内。   季阙耗尽了全部精力, 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但在看到最终的测试数据时还是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神色。   既然准备就绪,沈琅不打算在星寰城继续耽搁。   翌日清晨。   虚空列车站台一如既往的忙碌, 各式列车停靠着,玩家们三三两两地涌入。有人神色紧张, 有人麻木无神,有人在登车前对同伴低声交代着遗言般的嘱托。   季阙将改造好的列车伪装成一辆普通的副本运输车, 停在最偏远的边缘站台。月台空旷,除了他们三人,看不见其他玩家的身影。   沈琅一身简洁的黑色作战服, 长发束在脑后。他抬脚正准备踏上列车,却被季阙伸手拦了下来。   “哎哎,先别急着上车!”季阙露出有些过于热情的笑容,目光忍不住向站台入口瞥了一眼。   “怎么?”沈琅转头看向他。   “临行前, 要不再检查检查?我总觉得新加装的缓冲模块的校准参数还能调调……”   沈琅目光平静地回视他:“上一次测试中所有参数已经确认, 没有调整的必要。”   “哎呀, 多检查一遍没坏处, 完全第一嘛!说不定哪个螺丝松了呢?”季阙干笑着,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用身体挡在车门前。   随即,他又忽然想起什么,连忙从空间口袋里掏出一个布满复杂纹路的金属圆盘:“对了,这个我刚弄到的新玩意, 虽然功率不高,但也许……”   “季阙。”沈琅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中,清晰地映出了季阙慌乱的影子,“你在等什么人?”   “你看你这么严肃干什么?这一走,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我多跟你待一会儿不行啊?”   季阙尬笑两声,刚想再编个理由,就听见一个脚步声从站台入口传来。   “亲爱的沈琅,我不是说过很快会再见面吗?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   卢西安诺的身影出现在站台尽头。他穿着剪裁合体的白色礼服,金发梳得一丝不乱,碧色的眼眸中闪烁兴奋与期待。他手里提着一个银色手提箱,模样悠闲地像是要登上豪华游轮度假。   他视线毫不避讳地在沈琅身上扫过,像是要将他剥皮拆骨了仔细打量。   源眉头瞬间皱起,周身气息骤然冷冽下来。他身前的空间隐约震动,无形屏障将卢西安诺黏腻的视线隔绝在外。   沈琅无视了卢西安诺的骚扰,目光投向季阙,带着几分质问。   季阙尴尬地挠头:“多一个S级打手总没坏处吧?你要面对的可是……‘那位’。”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几分,生怕提起那个名字会招来注视。   “我从不记得邀请过任何人。”沈琅冷声回应,视线转向站台另一侧。   那里,无声无息又多了一个人影。   厉渊大步走来,他依旧是一身玄黑色的战甲,红色的瞳孔从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卢西安诺身上,眼神顿时冰冷:“谁邀请了这个疯子?”   卢西安诺夸张地后退一步,双手抱胸:“哎呀,我也没想到季大师会邀请这么多人。我还以为只有我和沈琅的二人世界呢。”   两位S级玩家之间的敌意几乎化为实质。季阙则站在中间,神情尴尬又紧张,后悔自己的小算盘打得太满。   他干咳一声,眼睛看着地面,避开众人锋利的视线:“我只是觉得,既然是打算干一票大的,多点帮手总没错。所以……”   沈琅的目光在季阙、卢西安诺和厉渊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回季阙身上:“你确定,他们知道这一趟,意味着什么?”   不等季阙回答,卢西安诺优雅一笑:“难道这不明显吗?我们去的是——终点站,系统的核心,那座创造又吞噬我们的‘神’之巢。”   厉渊则更为直接,红眸直视沈琅,毫无避让:“要弑神就直说。季阙说你找到了通往系统核心的路径。我来,只为一战。”   季阙尴尬笑了两声:“别说得这么直白嘛,咱们这叫系统优化。这是去给系统提供一点来自一线用户的体验反馈。”   几人表面看似轻松调侃,但他们心里都明白,这一战意味着什么。   S级,看似是主神空间金字塔的顶端,拥有掌控法则的力量,是无数玩家仰望的神明。   然而,他们自己最清楚,这份力量不过是主神系统手中的棋子。在这套精密系统中,他们只是比普通玩家更强大的齿轮,可以随意替换的一部分。   尤其是厉渊。随着他征服的位面越来越多,他对法则的感悟也愈发深刻,也越来越清晰地察觉到来自法则本身的限制。   每一次运用法则,每一次深入理解,他都能感受到自己与这股力量捆绑得更加紧密。   厉渊甚至能预见,当他彻底与血炼法则融为一体之时,就是主神系统将他回收之日。届时,他会成为完善系统的一块补丁。   主神系统需要S级玩家去探索、理解,并去承载那些未被解析的陌生法则。一旦这个过程完成,他们的价值也就到头了。   沈琅终于收回目光:“上车吧。”   --   “欢迎登上’季氏特快’,”季阙坐在操控台前,强撑着平日里轻松的语气。   “装饰简陋了点,但性能绝对一流。多重相位偏移,黑核引擎,还有我最得意的创新技术——概率波折叠。足够我们在系统的监测网络中无声无息地穿行。”   他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翻飞,眼睛却不时瞥向源和沈琅:“说真的,我以前从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还能黑进主神系统的核心。”   虚空列车的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整个列车随之轻微震颤。   随着季阙最后一组指令输入完成,列车猛地向前冲去,却不是沿着常规的虚空轨道,而是直接撕裂了眼前的现实,冲进一个肉眼不可视的空间裂缝中。   “各位,系好安全带,我们已经脱离了常规航道,这趟旅程可能会有些颠簸。”季阙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几度,手上的操作却没有丝毫迟疑。   穿越的过程异常剧烈,空间扭曲形成的压力让车厢内的重力场变得极不稳定。   车窗外,光怪陆离的色彩飞速变换,拉伸成无法用三维逻辑理解的隧道。星辰被甩在身后,化作模糊的光带。偶尔有不成形状的巨大暗影高速掠过,伴随着强烈能量波动冲击着列车。   源站在控制台前,金色瞳孔映照着超越常规认知的数据流动。   通过他的导航,这辆虚空列车正在突破理论上不可穿越的维度壁垒。源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防护,将列车与主神系统的监测网络隔离开来。   周围狂躁的空间乱流在他的力量调节下变得平稳不少。列车的速度以惊人的幅度持续提升,控制台上的各项指标趋于稳定,引擎的震动也明显减小。   “季阙,检查相位迷彩系统,确保能量波动保持在最低水平。卢西安诺,收起你那些小玩意,我不希望还没到地方就被系统的外围程序发现。”沈琅沉声提醒道。   列车进入稳定运行状态后,他看向车厢内的众人,平静地宣:“我们将穿过防火墙,直达主神系统核心。”   “噗——咳咳咳!”   季阙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够呛。虽然他已做好准备,但亲耳听到这大胆的计划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更靠谱的计划,你知不知道那里是……”   “是禁区,是神域,是所有玩家想都不敢想的梦魇,我知道。”沈琅淡淡地打断他,眼神里没有半分波澜,“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那代表着我们这辆勉强凑合的破车——哦不,是我的豪华改装旗舰版,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的可能性,我们连外围的防火墙都摸不到,就会被系统碾成宇宙尘埃!这是彻头彻尾的自杀式袭击!”   沈琅回问:“你不是对你的技术很自信么?”   季阙顿时哑口无言,只能小声嘀咕:“我这不是以为你还有什么捷径通道……谁知道你这么莽。”   卢西安诺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笑声,他优雅地交叠起双腿,修长的手指抚摸着下巴。   “啊……自杀式袭击。多么美妙的词汇。就像一场盛大歌剧终于迎来了最高潮的咏叹调。沈琅,我的缪斯,你总是能给我超乎想象的惊喜。”   厉渊靠坐在车厢的一角,一言不发。他身上萦绕着令人不安的血腥气,让周围的光线都暗了几分。   他抬眸与沈琅对视了一瞬,随后默契地收回目光,没有多说什么。   到了他们这个层级,很多事情早已心照不宣。   对厉渊来说,主神系统核心是什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那里,他能找到一场值得他燃尽一切的战斗。   季阙环视着车厢里的几个人,只觉得头皮发麻。   一个疯子,一个战斗狂,一个不知道在盘算什么的沈琅,还有旁边那个深不可测、完全看不透实力界限的源……他觉得自己上了这艘贼船,是这辈子做过的最亏本的买卖。   他抱着最后一点希望看向沈琅。   “我说……我们是不是该先讨论一下具体计划?比如防火墙怎么过?要是触发了什么大规模抹杀程序怎么办?还有,你们总该有系统核心区的详细地图吧?没有?我就知道没有!”   沈琅面不改色:“随机应变。”    第209章   车厢顶部的警示灯无声地闪烁了一下, 从绿色变为警示性的黄色。窗外的景象彻底被扭曲的光带所占据,无数破碎的星辰片急速后退,时间的概念在这里变得模糊不清。   季阙皱起眉, 额头渗出了汗珠。他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控制台上:“我们要进入「无律之域」了……坐稳了。”   话音刚落, 虚空列车猛地撞入了无律之域的边界。   没有声音,没有震动,但每个人脑海中同时炸开的一声鸣锐呼啸。窗外的光带开始不安地扭曲起伏, 像是有数不清的破碎镜面在虚空中相互碾压,发出指甲刮过金属的刺耳噪音。   “糟了!主导航系统失效!空间定位模块瘫痪!能量缓冲区过载, 之前测试的参数根本没用……!”季阙看着失控闪烁的屏幕咒骂着。   沈琅迅速从座位上起身,几步来到主控台前, 扫过混乱的数据屏,几乎瞬间就掌握了当前情况。   “源,调整导航数据, 能量护盾最大化。”   “季阙,切换到手动导航模式,跟随源的信号指引,并启用三级减震装置。卢西安诺, 检查后舱的能量流向, 确保备用能源槽没有被损坏。”   “厉渊, 监控车厢外部的法则干扰, 如果有异常波动, 立刻压制。”   沈琅的声音沉稳,像久经沙场的指挥者,将各种可能的危机与应对措施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即使面对这种混乱的情形,他的神情依然没有半点动摇。无数次生死考验早已让他习惯在危急中保持绝对的冷静。   源与沈琅的配合毫无多余沟通,彼此间只需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   他的双手在虚空中展开, 指尖流淌出璀璨的金色光芒。这些光芒编织成复杂的三维网格,抵消掉来自无律之域的数据干扰。   光幕扩散开,覆盖列车表面,形成一层坚韧的防护,将那些试图侵入的数据流隔绝在外。   “数据调整完毕,护盾功率已提升到最大,预计能维持四十七分钟。”源平静地汇报道,金色的眸子里流转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流。   “我已重新标定了航向,找到了一条较优的路径,但无律之域的本质是概率叠加态,每秒都在随机重构,路径需要持续调整。”   而卢西安诺听到沈琅的指令轻盈跃过几排座位,来到后舱附近:“亲爱的沈琅,通常我不喜欢被人指挥,但这次例外。”   尽管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他还是迅速执行了沈琅的指令。   厉渊的反应最为简洁:“明白。”   卢西安诺脸贴在窗户上,痴迷地注视着窗外的混沌景象。   无律之域,一切规则在此处崩解,现实的底层代码在此暴露无遗,物理法则转变成可被观测干涉,甚至篡改的数据流。   “无律之域,多么美妙的名字。这究竟是什么地方?看起来太美了……混乱、不确定性、规则失序,太令人陶醉了……”   季阙一边手动调整列车航向,一边没好气地回嘴:“你管这叫美?脑子进水了吧!”   “你知道那些被系统回收的S级玩家,那些崩坏位面的数据残骸,最终会去哪里吗?还有低阶位面中被自身法则反噬的神祇……”   沈琅打算了季阙的骂骂咧咧,解释道:“这里是高维数据中继层,介于正常空间和系统核心之间的过渡区域。没有固定的物理法则,一切都处于概率叠加状态,存在多种可能性同时发生的现象。”   源微微点头,补充道:“任何试图入侵系统核心的存在都必须先穿越这片区域,绝大多数会在混乱的法则中自行崩溃或迷失。”   他话音刚落,列车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像是撞上了看不见的屏障。季阙惨叫一声,控制台上又有几个模块冒出火花。   沈琅沉声下令:“启动防御程序——源,释放全频干扰!季阙,紧急规避,你那个概率波折叠技术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源的护盾骤然扩大,随后分裂成无数细小的电流,刺入周围虚空,干扰系统的探测信号。   “这是外围防御机制的一部分,”源说明道,“数据抹杀程序,设计用来清除任何未经授权进入数据流的异常目标。在无律之域中,这些程序的威力会减弱,但数量会成倍增加。”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走这条路,”沈琅目光锐利,紧盯着控制台上的数据变化,“在这里,我们处于‘既存在又不存在’的薛定谔状态,能暂时混淆系统的判断。”   窗外,无律之域的混沌景象变得更加狂暴。时间与空间在这里失去了原有的意义,过去、现在与未来并行存在,又相互湮灭。   远处,一道巨大的空间裂缝毫无征兆地撕开,露出内部不应被凡人眼睛所见的存在。   卢西安诺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多么完美的混沌!这就是艺术的最高形式——毁灭与重生的极致体现!”   他金色的睫毛微微颤抖,眼中闪烁着近乎高潮的光芒:“沈琅,这趟旅程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我越来越欣赏……”   “五点钟方向,”厉渊冷静的声音突然响起。   只见一道刺目的红色数据流从虚空中突兀窜出,直刺列车侧翼。源的金色护盾在接触的瞬间变形凹陷,但最终还是挡住了这一击。   沈琅目光一沉:“探测信号,系统哨兵已经注意到我们了。季阙,准备进行第一次空间跃迁,躲开他们的定位扫描。源,调整分配能量,防护模组增加六成,其余用于跃迁引擎。”   “空间跃迁——启动!”   虚空列车在原地模糊了一瞬,下一秒便从当前的坐标消失得无影无踪。   车内每个人都经历了一种被拉伸,压缩又重组的怪异感觉。   几乎是在列车消失的同一刹那,数道高强度的能量光束精准地贯穿了它原本所在的位置。若是再晚上分毫,列车此刻恐怕已化为宇宙垃圾了。   “好险,差点就——”季阙的话还未说完,面色便骤然一变,“它们追上来了!靠!这里到处都是探测节点,我们根本甩不掉!”   源的金色双眸中数据流闪烁,表情严肃:“系统哨兵的追踪算法基于前区域的空间波动为信号。常规的空间跃迁已经失效,只会加速能量消耗,并且每一次跃迁的落点都会被它们提前预判。”   沈琅眼神一凝,双手在虚拟控制台上迅速划过,调出列车所有性能参数。他的思维以惊人速度运转,同时评估多种可能的逃生路径与其成功概率。   “改变计划——季阙,放弃常规防护系统,将所有能量集中到推进器,目标正前方,全速前进!我们要直接冲过去!”   “源,确保推进器的稳定,防止能量过载。同时分析哨兵的攻击模式,找出它们的攻击间隙。”   “什么?!牺牲防护?你疯了?!”季阙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些哨兵的湮灭射线连S级玩家的领域都能破坏!我们会被打成筛子的!”   “没有时间犹豫了,继续躲避,只会被慢慢耗死。”沈琅的目光冷冽如冰,没有看季阙,而是转向了后方的两位S级玩家。   “卢西安诺,厉渊,列车两侧的防御交给你们。在抵达防火墙之前,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一道射线击中主要引擎和驾驶舱。”   “乐意效劳,我的指挥官。”卢西安诺优雅地行了一个戏剧化的屈膝礼。   厉渊没有说话,只是周身的血色气息骤然暴涨,整个车厢内弥漫起浓烈的铁锈味。他单手虚握,一柄由纯粹法则能量凝聚而成的赤黑长刀在他掌心缓缓成型,刀锋所指之处,空间都隐隐发出了不堪重负的颤鸣。   季阙张了张嘴,还想争辩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依照沈琅的指令操作。   列车猛然提速,径直冲向数据风暴最为密集的区域。   他们的前方,隐约可见一道由高密度能量组成的防火墙。层层叠叠的光晕流转如极光般绚丽,然而它的每一丝波动中都蕴含足以搅碎星辰的能量。   几乎是在列车引擎功率达到顶峰的同时,源突然开口,沉声道:“哨兵接近,预计十秒后发动第一波攻击。”   只见至少三队系统哨兵从不同的空间断层中浮现,散发着冰冷而直接的毁灭意图。它们的外形并非实体的机械构造,而是由纯粹的红色数据流凝结而成,随时调整自身结构从而适应环境并保持最佳状态。   下一秒,数十道比先前探测信号更具破坏力的红色射线,朝高速前进的虚空列车袭来!   “无聊。”厉渊冷冷出声。   他眉心的血痕骤然扩张,暗红纹路在虚空浮现,形成一道厚重的血色屏障。射线触及屏障的瞬间爆发出剧烈的能量波动,却被完全拦截下来,未能穿透分毫。   “啧,抢了我的风头。”卢西安诺不满地撇嘴。   不等话音落下,更多射线从不同方向袭来,速度和力量比前一波更强,毫无保留地针对虚空列车倾泻攻击。   卢西安诺见来了机会,双中闪过兴奋的光芒。他的身体开始变化,原本如天使般圣洁完美的皮肤浮现出无数细小的血色纹路,这些纹路像活物一样扩散,不到几秒便遍布全身。   在数息内,卢西安诺的形态已经完全改变——他的双臂延展变形,化为两把弯曲锋利的血色镰刃,背后舒展开六对由血肉与骨骼构成的扭曲翅膀。   “血肉圣礼!”他的声音变得如教堂的唱诗班一般空灵。血肉翅膀猛然展开,释放出数十个由浓缩血肉组成的球状物。这些球体在虚空中急速膨胀,迎向那些红色射线。   碰撞发生的瞬间,虚空被撕开无数细小裂缝,血肉球体与射线一同湮灭,却未能完全阻止攻击。   几道漏网的射线突破了防御,击中列车外壳。金属表面顿时出现数据崩解的迹象,列车外壳开始层层剥落,露出下面的电路与能量管道。   季阙盯着控制面板上的实时数据,咬牙咒骂:“该死!外壳完整度降至百分之七十八!再挨几下,我们就要在高维数据层里游泳了!”   列车内的局势岌岌可危,而沈琅却显得过分平静。他的视线紧盯着前方的数据流,不放过蛛丝马迹。   他很清楚眼下的处境——他们正在挑战整个轮回系统的核心防御机制,这是无数玩家渴望却从未实现的壮举。   他们的列车渺小得微不足道,却妄图击穿神明的铠甲。   但这正是他一直追寻的机会,一个足够疯狂的计划,一个能直击系统根基的机会。   哨兵的攻击一波比一波更猛烈,不给入侵者留喘息的余地。   它们似乎意识到常规手段无法阻止这个入侵者,开始调整策略。射线攻击变得更加密集,同时还有一些奇特的数据结构开始逼近列车。这些结构形似巨大的几何形体,表面布满复杂的符文,速度虽慢,但所经之处不论是能量还是实体都被抹去。   “数据格式化的工具,”源扫了一眼那些几何形体,迅速作出判断,“如果接触到列车,会将我们的数据结构分解成最基础的信息单元,然后按照系统的标准格式重组。”   换句话说,被系统同化,彻底失去自我。   卢西安诺的攻击变得更加激进,他不再满足于被动拦截,而是主动出击。   只见血肉细线从他身上射出,快速接近缠绕上那些几何形体。出乎预料的是,当这些血肉细线接触到几何形体时,后者竟然开始扭曲变形,表面的符文被血色侵蚀,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我可是经历过三次系统更新的老人了,这些破烂玩意儿根本难不倒我。”   卢西安诺得意洋洋地道,额头却已渗出汗水,显然这种反向数据侵蚀没有他嘴上说的那么容易。   与此同时,厉渊则专注于应对那些越来越密集的红色射线。他的血色屏障已经扩展到足以覆盖列车的后半部分,但这种防御也在消耗着他的能量。攻击强度持续攀升,屏障已出现了细小裂纹,摇摇欲坠。   “列车完整度降到百分之五十三!”季阙惊慌地喊道,声音不再如之前那般自信。   源双手按在控制板上,全力支撑列车的结构完整,金色的纹路如血管般遍布整个车体,修复受损区域,防止车体在持续冲击下彻底解体。   然而,危机还远未结束。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道异常粗大的红色光柱从虚空深处射来,其直径足有十个列车的宽度!   这道攻击来势汹汹,速度快得几乎没有反应时间,仅从气息上就能感受到这道射线的强度,任何防御都会在其裹挟的恐怖能量下涅灭!   厉渊与卢西安诺同时转向这个新威胁,但两人都清楚,以当前的状态,他们完全无法挡住这种强度的打击!   “准备迎接冲击!”一直紧盯数据流动的沈琅突然站起身,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冲向控制台前,“全部动力集中到推进器!不要减速,也不要改变方向!”   季阙眼睛瞪得老大:“你疯了?那是高位数据抹除光束!我们会被彻底抹消的!”   沈琅眼神沉静,嘴角却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相信我。车到山前必有路。路往往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说完,他转向源,两人对视一眼,无需言语便已心领神会。   三秒、两秒——   那道恐怖的红色光柱眼看就要吞噬整个列车。季阙绝望地闭上眼睛,卢西安诺露出扭曲的微笑,厉渊则眯起眼睛,像是在估算自己能否在冲击中存活。   就在红色光柱即将碰到列车的瞬间,源突然张开双手,金光爆发,形成一个尖锥状的能量场,笼罩在列车前端。   沈琅冷静地下令:“全速前进,冲入光束中心!”   季阙骂了一句脏话却还是快速执行了命令。推进器功率调至极限,列车如同离弦之箭,笔直冲向那道看似必死无疑的红色光柱!   碰撞的刹那,刺目的光芒填满了每个人的视野,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回响着金属撕裂的尖啸声。   然而,预期中的毁灭并未到来。当视线恢复时,眼前的景象令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穿过了那道光柱!确切地说,是穿透了那道伪装成攻击的数据通道,直接抵达了防火墙内侧的空间。   窗外不再是混乱扭曲的无律之域,而是一片广阔的数据海洋。无数如液态黄金的信息流在漆黑的底色上流淌,汇聚成奔腾不息的数据瀑布,从虚无的高处倾泻而下,最终融入下方一片由纯粹数据构成的金色湖泊。   季阙瘫坐在驾驶座上,额头布满冷汗,声音中透着一丝恼怒和后怕:“你早就知道那道光是通道而非攻击!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   “防火墙的结构并非全是攻击和阻碍,系统也需要正常的数据交互通路。”源替他解释道。   “沈琅看出了这道光束的特定频率和能量波动,判断是用于引导系统内部数据流通的特殊通道。”   “我也不能百分百肯定,”沈琅微微颔首:“运气不错。”   他的回应轻描淡写,仿佛刚才那个赌上所有人性命的决定只是随口一提。   季阙嘴角抽搐,想骂几句发泄情绪,但看着沈琅那张脸,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跟这种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的疯子计较,纯粹是自找不痛快。   卢西安诺一脸愉悦地鼓起掌来,神色夸张却带着货真价实的欣赏:“精彩!真是精彩!沈琅,你总是能给我带来惊喜。这就是为何我如此迷恋与你同行!”   厉渊收起了血色屏障,点头以示认可,心底暗暗惊讶于这个不久前还被他当做猎物的男人的成长速度。   或许,只是他从一开始就不曾了解过沈琅而已。   列车继续前行,穿越这片浩瀚的数据海洋,向着更深处驶去。景象随着深入逐渐发生变化,金色的数据流开始呈现出更加复杂的形态,有些甚至组成了类似生命体的结构,在数据湖泊中游弋。   “这里是……系统防火墙的内层?”放下心来的季阙终于有心思欣赏这番壮丽的景象。   “不,我们恐怕还尚未进入内部区域。”沈琅道。   源补充道:“准确地说,这是防火墙的夹层,介于外围防御与内层核心之间的缓冲地带。”   卢西安诺兴致勃勃地注视着窗外奇观:“真是令人惊叹的造物。如此纯粹,如此冰冷,却又蕴含着如此庞大的秩序与力量。这才是神该有的手笔。”   远方,一个巨大的黑色轮廓在金色的信息流世界中逐渐显现。   其规模庞大到超过视野范围,犹如一道横亘在天地之间的叹息之墙。   “做好准备,”沈琅看着那个越发靠近的黑色巨壁,“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战斗。”    第210章   虚空列车在金色的数据瀑布间穿行, 四周是令人目眩神迷的信息洪流,每一滴“水”都承载着难以估量的规则片段。   前方,那堵黑色巨壁在视野中不断扩大, 其规模之庞大甚至超出了视觉所能捕捉的极限, 如同宇宙的尽头横亘在他们前方。   随着列车逐渐靠近,那黑色巨壁的细节也逐渐清晰。   它的表面并非一片光滑,而是由无数不断运动变化的黑色几何体组成。每个几何体都遵循着超越人类理解的复杂逻辑进行组合与分离, 像是拥有自主意识,不断呼吸的巨型生命体。   季阙神情难得严肃:“那就是主神系统的核心防火墙?这种数据密度……简直是用整个星系的量堆出来的。”   “季阙, 扫描防火墙结构,寻找可能的薄弱点或者规则漏洞。”沈琅果断地下令, “源,建立数据模型,推演破解方案。”   “明白。”   源应声。金眸中瞬间涌现出海量的数据流, 与列车的中央控制系统连接。他抬手一挥,掌心上凝结成一个微型防火墙投影,完全由金色数据线条构成。   季阙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眼神中既有久违的紧张, 也有一丝异样的兴奋。他号称智械之主, 破解如此复杂而庞大的系统, 无疑是他生涯中最大的挑战。   忽然, 数据海洋的平静被打破, 金色液体像是受到牵引,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笔直的通道直通那黑色巨壁。   沈琅目光微沉,这条通道出现得太过刻意。   列车前进的速度减缓,悬停在通道入口处。   “我检测到强烈的数据波动, ”源目光闪动,冷静地提醒道,“防火墙正在启动高级防御程序。”   话音刚落,巨壁表面开始出现波动。   “准备迎战,”沈琅低沉道,“守门人要来了。”   无数数据碎片从黑色巨壁中剥离出来,迅速在虚空中重组,凝聚成三个巨大的类人生物。   它们的高度超过二十米,通体由暗不断流动的数据构成,形态介于人形与机甲之间,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光滑如镜的平面。   三个守门人悬浮在数据海洋之中,拦在了列车必经之路上。   “源,季阙,破解防火墙的任务交给你们。”   沈琅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卢西安诺,厉渊,陪我活动活动筋骨。”   “我的荣幸,亲爱的。”卢西安诺慢条斯理地舒展双臂,身后的血肉双翼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皮肤表面浮动着无数细密的血色纹路,“希望这些看门狗能比刚才那些哨兵更有趣一点。”   厉渊没有多说,只是冷哼一声。他眉心的血痕随之亮起,赤红色的能量如同实质般在他周身凝聚,一柄由纯粹毁灭法则构成的赤黑长刀在他手中成型。   “速战速决。”   话音未落,三个守门人几乎同时发动了攻击。   它们行动快如闪电,巨大的身躯在虚中划出三道残影,眨眼间便逼近列车,呈三角之势将列车包围。   其中一个守门人率先发起了攻击,它的右臂猛然膨胀变形,化为一柄闪烁电光的狰狞巨斧。它挥动巨斧,重重朝列车砸下。   季阙忍不住惊叫:“等等——那个招式!是‘断罪斧’罗德尼的绝技?!他不是二十年前就消声灭迹了么?”   守门人的攻击凌厉沉重,但还未完全落下,卢西安诺已经主动迎了上去。   他的速度快得让人目不暇接,血肉双翼猛地一振,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射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血液凝成的深红长枪。   “哦?原来是熟人吗?那可真是太有趣了!”他咧嘴一笑,话音未落,猩红长枪已经直指守门人的胸膛。   长枪与巨斧轰然相撞,爆发出刺目的能量光芒。卢西安诺的身形在半空中灵活地翻转,躲开了巨斧劈砍产生的冲击波,随即长枪如影随形,刁钻地刺向守门人的关节部位。   与此同时,另一个守门人的手臂变形,化作一门巨大的能量炮,炮口迅速积聚起炽热光芒,对准卢西安诺。   就在能量即将发射的瞬间,一道更加迅猛的赤黑残影从天而降,狠狠劈在能量炮上!   守门人巨大的身躯微微一晃,厉渊的身影出现在它的头顶。   “你的对手,是我。”   赤黑长刀裹挟雷霆万钧之势当头斩下!   守门人抬起能量炮格挡然而却被瞬间瓦解。它身体周围随即浮现出无数由纯粹能量构成的黑色锁链,末端锋利如矛,呼啸着刺向厉渊。   “锁魂链狱……哼,‘冥河君主’的把戏。”厉渊低声自语,一眼认出这是曾经一个老对手的招式。那位玩家早已被系统回收,但如今他的力量被系统复制了出来。   与此同时,第三个守门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沈琅身后,数道幽蓝色的空间利刃直指他的脖颈与心脏。   沈琅连头都没回,他右臂缠绕的金色剑纹骤然亮起,一柄金色长剑浮现而出。   剑光一闪,那几道空间利刃被精准斩断,湮灭无踪。   “这种偷袭方式……‘暗影行者’莫里斯?”沈琅微微侧头,看向那个如同幽灵般漂浮在虚空中的守门人,“不对,虽然招式相似,但力量的性质……更加纯粹。”   仅仅一个照面,沈琅三人便立刻察觉到,这些守门人并非简单的数据聚合体,更是拥有某些S级玩家的力量与战斗技巧!   更可怕的是,经过系统优化,这些曾经的玩家们所掌握的招式被大幅增强,远超当年的水平!   列车控制室内,季阙目瞪口呆地看着窗外那堪称神仙打架的场面。   “我的妈呀……我至少认出了十几个S级玩家的招式!系统把他们的数据整合成了守门人?”他忍不住低声咒骂,手中的操作却丝毫不敢怠慢,飞快地调动着列车的计算资源,协助源破解防火墙。   源的神情冷静,金色眼眸中流动的数据与沈琅的身影重叠。   “不止。它们的攻击在进化。不仅是复刻玩家生前的能力,还在学习分析沈琅他们的战斗方式,并且同步调整自身的防御与攻击策略。”   果不其然,短暂的僵持后,那三个守门人的攻击方式变得更加难以预测。它们不仅是在模仿那些S级玩家的招式,还将这些能力进行融合,创造出更加复杂多变的打法。   一时间,战场之上,法则碰撞,能量激荡,各种曾经让无数玩家闻风丧胆的S级绝技层出不穷,看得人眼花缭乱。   与卢西安诺缠斗的那个巨斧守门人,在一次硬拼之后,手臂上的能量纹路突然闪烁起妖异的红光,紧接着,它的另一只手开始变形,竟凝聚出了一柄与卢西安诺手中的血色长枪有七分相似的武器!   不仅如此,它的战斗风格也随之发生变化,不再局限于原本那种大开大合的重劈,更是加入了卢西安诺擅长的刁钻狠辣的风格。   “你在学我?真是可爱。”卢西安诺狂笑着,眼中却闪过一丝冷意,“不过你得明白,学习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猛然后撤,手指快速在胸前划出一个复杂符号。数根刺入守门人体内的血肉长枪突然爆发出耀眼的红光,能量剧烈膨胀!   “血肉寄生·爆!”   “砰——!”   守门人的身体开始大面积崩溃,无数细小的裂痕从内部向外扩散。   然而,就在它看似即将要瓦解时,守门人的身体却以惊人的速度重组,那些破损的数据迅速修复,同时还吸收了卢西安诺攻击的特性!   厉渊与第二个守门人的战斗已经升级得越发激烈。虚空被撕裂成无数碎片,每一次碰撞都伴随着维度层面的震动。   守门人已经完全掌握了厉渊的万仞归墟,甚至开始使用厉渊自己都极少展露的几种禁忌招数。   “你以为模仿就能真正掌握?”厉渊冷笑,眉心的血痕完全绽开,化为一只血色的竖瞳,“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万仞’。”   他双手缓缓抬起,空中顿时浮现出无数细小的红点,密密麻麻铺满整个战场。每一个红点都是一个微型的领域,蕴含着足以摧毁一切的恐怖能量。   “万仞真解·归墟劫。”   同时,另一边的战场同样剑拔弩张。   沈琅在无数次元裂缝间穿行,金色长剑划过虚空,留下一道道炫目的轨迹。而守门人追着他的残影不间断攻击,每一次出手都撕开数十道空间裂痕,造成一个个无法愈合的黑洞般的次元创口。   “源,我有个想法。”   沈琅身形不停在空间裂隙间辗转腾挪,声音却平稳如常。   “守门人与防火墙之间必然存在实时的数据同步通道。它们能够学习我们的战斗方式,这种适应能力不可能完全依靠自身的初始数据,必然有数据库在背后进行运算支持。”   “如果能干扰这个通道,暂时切断它们与系统主数据库的联系,也许能削弱它们的适应能力。”   “收到,我需要一点时间追踪同步通道的加密规则。”   守门人仿佛察觉到威胁,攻势突然变得更加猛烈,甚至开始模仿沈琅的剑法轨迹,动作越发精准锋利。数十个次元裂隙同时向沈琅绞杀而来,眼看就要将他四分五裂!   沈琅哼笑一声,故意施展了几个看似流畅实则存在细微破绽的剑式,引导守门人按照这些轨迹学习。   “天真。”沈琅低语,手中金剑骤然爆发出刺目光芒,剑招陡然变化,完全跳出之前的套路!   守门人的预判顿时落空。剑芒如流星刺入守门人胸口,那里的数据结构瞬间陷入紊乱,溃散坍塌开来,形成一个数据漩涡。   沈琅抓住这一短暂间隙,金色长剑如暴雨般倾泻在守门人的躯体上,每一击都精准地落在同一处。   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厨师,用手中的利刃,一点点地肢解着这个庞大而精密的数据造物。   突然,无数数据触须从守门人胸口的伤口伸出,试图捕获沈琅的剑。沈琅早有防备,剑锋一转,顺势横扫,将那些触须尽数斩断。   他望向列车的方向:“进展如何?”   “找到了,锁定同步频率,正在建立干扰波形。”源的声音冷静而坚定,“季阙,植入混乱代码。”   季阙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几分兴奋:“爆破就绪,三、二、一——启动!”   虚空闪过一道细微的波动,三个守门人同时动作一滞。   沈琅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长剑在手中划出一道迅疾的弧度,笔直刺向守门人的胸口漩涡。剑尖没入那片黑暗的瞬间,整个空间好似停滞了一瞬。   “给我——破!”    第211章   窗口期, 零点七秒。   沈琅一直以来刻意压制的剑意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喷薄而出!   刹那间,金光万丈!   金色长剑的剑芒瞬间暴涨数十倍,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金色神虹!   守门人身上被沈琅剑尖点中的能量标记同时被引爆!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激起了连锁反应。   暗影行者守门人生物身体骤然僵硬, 无数正在打开的空间裂缝失去控制, 能量逆向涌动,反而开始破坏它自己的数据核心!   沈琅的身形在乱流中化作金色残影,无视失控裂缝产生的能量风暴, 金色剑虹一闪,精准穿透了守门人因逆流暴露出的数据连接点。   “嗤——”   轻微的声响过后, 暗影行者守门人巨大的身影猛地一颤,构成它身体的数据开始如同沙堡般崩解消散。   沈琅没有停下, 金色剑虹在空中划出一道绚烂的弧线,其目标,直指因为数据通道迟滞而出现破绽的断罪斧守门人!   此刻, 卢西安诺正抓住守门人那一瞬间的停滞,血肉长枪化作漫天血影,正要发动致命一击,却见一道更为耀眼的金色光芒以更快的速度掠过!   守门人的延迟让本该落下的巨斧动作慢了半拍, 胸前数据核心的防护暴露出一道明显空当。   金色剑光毫不迟疑, 如审判的神罚直接刺穿了它的核心!   断罪斧守门人那庞大的身躯在一瞬间四分五裂, 化作满天飞散的数据残片。   “你……”卢西安诺脸上的狂笑一滞, 碧色的眼眸中难得出现了一丝错愕。   沈琅的攻势并未就此结束!   斩杀第二个守门人之后, 他借着反震之力,身体在虚空中快速旋转,金色剑虹的轨迹变得更加诡异莫测,目标锁定了最后一个守门人!   厉渊此刻正准备发动更强的攻击,他眉心的血瞳已经锁定了守门人的能量中枢, 却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   那冥河君主守门人也因数据同步的中断,层层叠叠的锁链防御网出现了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小破绽。   而沈琅的剑,偏偏从这道破绽中,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入!   金光绽放,如破晓的第一缕阳光,瞬间照亮了黑暗锁链构筑的监狱!   “破!”   沈琅低喝一声,剑尖上的金色能量压缩到极限,随后猛烈爆发!   “轰——!!!”   冥河君主守门人庞大的身躯,连同它周围无数的黑色锁链,一同在剧烈的金芒中炸成了齑粉!   短短几秒内,三个守门人竟然被沈琅以雷霆万钧之势,一口气全数歼灭!   战场上的能量余波渐渐平息,沈琅的身影重新显现在虚空列车前方。他手持金色长剑,黑发在虚空乱流中飘动,神色依旧平静,只是呼吸略微有些急促。   列车内,季阙瞪大了双眼,嘴巴张得快要合不上。   “我……我靠……这……就这么结束了?!”   源静静看着那道持剑而立的挺拔身影,金眸中倒映着沈琅,也只有沈琅。专注而温柔,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卢西安诺的身影缓缓落下,他解除了血肉天使的形态,恢复了那副俊美优雅的模样,只是脸颊上还残留着战斗后的潮红。   他看着沈琅,碧色眼眸中满是迷恋与叹服。   “真是……精彩绝伦的演出。”   厉渊收刀,眉心的血色竖瞳也逐渐隐去。他注视着沈琅的背影,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也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不错。”   简单的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却分量十足。毕竟,整个轮回空间,能让他评价“不错”的人屈指可数。   方才那一场酣畅淋漓的猎杀后,沈琅并未有丝毫松懈,细密的金色光点在剑身上流淌。   他回身,目光投向驾驶舱内:“源,防火墙的破解进展到哪一步了?”   “最外层已经渗透完成,目前正在针对内层核心程序进行破解。预计,还需要十分钟左右。”   沈琅眉峰微蹙。他抬眼望向远方那道黑色巨壁,其表层数据又开始剧烈涌动。   “太久了。”   “太久了?老大,你管这叫太久了?那可是主神系统的防火墙啊!真要是让我一个人吭哧吭哧地凿,别说十分钟,给我十二年都未必能凿开一个小口!你家那位已经把时间压到前所未有的十分钟,这简直是神迹了好吗?”   沈琅的视线停留在那片涌动的黑色之上,眸色深沉。   “我并非没有耐心,季阙。”他缓缓开口,语气低沉,“是它们,不会给我们那么多的时间。”   仿佛是回应沈琅的话,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们面前那如同通向宇宙尽头的黑色巨壁,突然剧烈地翻滚起来。   一个接一个的人形轮廓从墙体中逐渐脱离。初时只有三五个,片刻间就增加到十几个,再一眨眼,已经有几十个。   无数守门人从中诞生——十个、五十个、一百个……   密密麻麻的身影从那黑色巨壁中挣脱而出,如蝗虫过境般铺天盖地,朝着虚空列车所在的方向蜂拥而至!   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彻头彻尾的碾压。   季阙手忙脚乱地启动列车剩余的防御系统,但面对如此庞大的敌人数量,那些薄弱的能量护盾根本不堪一击。   源身上的金色光芒骤然增强,扩展成一道坚实的屏障,将虚空列车的核心控制区域护在其中。他的脸色平静,但金眸中却隐隐有风暴在酝酿。   “数据特征与前三名守门人相似,都是基于S级玩家的模板构建。但个体能量强度有所削弱,转为以数量压制。初步估算,数量已超过三百,并且仍在持续增加。”   “看来,系统也觉得小打小闹的游戏该结束了。”   沈琅手中的金色长剑再次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锋锐的剑意直冲云霄,竟是硬生生压制了周围混乱的数据流。   “我将直接攻击防火墙底层逻辑,强制嵌入权限漏洞。预计耗时三分钟。”源的目光转向沈琅,带着一丝隐隐的忧虑。   季阙发出一声怪叫:“你疯了!暴力破解会触发防火墙最高级别的反噬,系统会调动主数据库的权限直接攻击,到时候我们可能会……”   “没有到时候了。”沈琅打断了他的话,“三分钟,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卢西安诺,厉渊,能撑住么?”   “乐意效劳,亲爱的。毕竟,如此盛大的舞台,可不能轻易落幕啊。”卢西安诺的身体再度扭曲变形,皮肤下仿佛有无数东西在蠕动,血色眼眸中交织着疯狂与兴奋。   厉渊没有出声,但他的行动已说明一切。眉心的血色竖瞳骤然睁开,手中长刀发出低沉的鸣响,透露出对杀戮的渴望。   下一瞬,战斗再次爆发!   数百名守门人仿佛收到统一指令,同时行动!它们不再像之前那样单独作战,而是结成了阵型,彼此之间的数据流交织辉映,力量层叠攀升。   无数道蕴含着不同法则力量的攻击,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撕裂空间的次元斩,冻结灵魂的极寒光束,焚烧一切的罪业之火,粉碎万物的雷霆巨垂……   每一招都曾是过去轮回中,一个又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S级玩家绝技,如今却被这些没有灵魂的数据造物完美复现,并以更庞大的规模倾泻出来。   季阙在驾驶舱内看得心惊胆战,他一边操作列车的剩余能量系统,一边在心里疯狂呐喊:“撑住啊!!”   --   “血肉盛宴,开宴了!”   卢西安诺发出歇斯底里的笑声,他身后的六对血肉翅膀猛然张开,遮天蔽日!无数只猩红的眼睛在他身上睁开,闪烁着不寒而栗的诡异光辉。他不再是那个优雅俊美的贵族,而是化身为执掌血肉与瘟疫的邪神!   无数血色的触手从他体内爆射而出,每一根触手都异常灵活,精确缠绕并吞噬着袭来的法则攻击。   更多的血肉造物从他身后涌现,奇形怪状,狰狞可怖,却又透着一股亵渎神圣的扭曲美感,悍不畏死地迎向那些守门人。   仅凭一己之力,卢西安诺竟然硬生生抵挡了近一半守门人的集火攻击!   血光与法则光芒在虚空中激烈碰撞,相互涅灭。卢西安诺在爆炸的中心狂笑不止,他的身体在不断被摧毁,又在瞬间重生,每一次重生,他身上的血肉造物似乎就变得更加强大,也越发诡异。   “来吧!来吧!更多!还不够!这点程度的痛苦,根本无法让我满足!”   而厉渊的战斗,则是另一种极致的毁灭。   他脚下的赤黑领域——血炼战场瞬间展开,将数十个守门人强行拖入其中。在这个猩红的世界里,他是唯一的主宰。   “万仞归墟。”   淡漠的声音响起,赤黑刀光如潮涌般横扫,所过之处,一切都被分解,粉碎,化为最原始的数据流。那些守门人所依赖的法则力量,在厉渊的绝对力量面前,竟然被压制住了。   它们试图复制厉渊的力量,然而,当它们模仿着释放出“万仞归墟”时,却发现这些力量根本无法撼动厉渊的领域半分,反而被吸收后化作为他血炼战场的薪柴。   “我的力量,不是你们这些赝品能够染指的。”   厉渊的声音寒冷彻骨,他一步步踏前,每一刀落下,都必然有一个守门人的核心被彻底斩碎。他的战斗并不花哨,只有最纯粹的杀戮与毁灭,高效得让人毫无还手之力。   但即便如此,守门人的数量庞大到令人绝望。   它们悍不畏死,即使被摧毁,那些散逸的数据也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防火墙重新吸收然后重组,再次投入战场。   如此反复,源源不断。   沈琅承受的压力,远超卢西安诺和厉渊。   守门人将他锁定为首要目标。源的存在,以及沈琅先前展现的威胁,让系统将他视为最危险的对象。   他手中的长剑挥洒出一片片璀璨的金色光幕,将袭向自己的攻击一一化解。他的剑法不再局限于任何招式,而是随心而动,每一剑都蕴含着他对法则的独特理解。   每一次挥剑,都有细碎的金色光点从剑身上剥离,融入虚空,悄然改变着周围的法则流动。   他没有像卢西安诺那样硬抗,也没有像厉渊那样清场。他的战斗方式是在用最小的消耗,争取更多时间。   沈琅的身影在密密麻麻的攻势中游走,向一叶孤舟随时都可能倾覆,却又总能在最危险的关头稳住船身。   驾驶舱内,季阙看着那道在无数攻击中灵活穿梭的金色身影,提心吊胆。   “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啊……”    第212章   “这家伙……真是个怪物……”   季阙低声嘀咕, 目光中带着复杂的情绪,既有惊惧,也夹杂着钦佩。   “他不是怪物。”源冷淡的声音突然从旁传来, 强调道, “他是人,堂堂正正的人类。”   季阙被那冷气冻得不由得一哆嗦,随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内心腹诽:都这个时候了,还在秀恩爱!能不能看看场合?   但他嘴上却不敢多说什么, 只是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小声咕哝:“知道啦知道啦, 你家沈琅冰清玉洁完美无瑕举世无双,行了吧……”   源对他的碎碎念点头以示认可,金眸之中, 无数复杂的数据流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流转。   为了在最短时间内撕开这道黑色巨壁,他以自身的数据与防火墙的底层代码强行对撞,粗暴地改写规则。   金色与黑色的数据洪流在他周围剧烈冲突,每一次对撞都引发法则层面的无声震动。   战场上, 卢西安诺的速度迅疾无比, 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猩红轨迹, 猩红轨迹, 操控着那些血肉造物撕裂扑来的守门人。每一次出手, 都伴随着张扬的狂笑。   厉渊则更加冷酷而高效,他的领域就像一座绞肉机般不断碾碎冲入的敌人,刀光劈碎了一具又一具守门人。   尽管如此,两人也只能在无穷无尽的攻势中勉强维持住防线。   沈琅屹立于战场中心,他的剑如同一道贯穿天地的金虹, 无惧敌人的数量,斩杀了一个又一个守门人。每一次剑光绽放,都让原本压倒性的攻势稍稍缓和片刻,让厉渊与卢西安诺有些许喘息的余地。   “还需要多久?”季阙咬着牙,看向源。   “三秒。”   终于,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金色光柱,如同神明掷出的裁决之矛,悍然轰击向前方那坚不可破的黑色巨壁之上!   “滋啦——”   黑色巨壁在金色光柱的轰击中剧烈震动,整个空间都为之颤抖!无数碎裂的数据片段从中剥离消散。黑色与金色的数据流疯狂厮杀,相互湮灭,散逸的法则碎片宛若濒死的星辰般四散飞溅。   “通道已开启!极度不稳定!速回!”   “撤退!”   沈琅的命令简洁,他手中的金色长剑幻化出层层叠叠的光影,将数个试图拦截的守门人逼退,动作干净利落。   卢西安诺和厉渊也在同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啧,这么快就结束了?我还没尽兴呢。”   卢西安诺发出略带遗憾的叹息,他周身的血肉造物收到命令接连自爆,化作漫天血雨,暂时阻挡了周围守门人的追击。   厉渊则更为直接,他一刀劈出,狂暴的刀芒瞬间将前方数十米内的守门人砍作碎片,硬生生在包围圈中开出一条退路。   三人几乎是同时冲回了虚空列车。源早已在入口处等候,金色屏障迅速在他们身后合拢,将紧随而至的攻击尽数挡下。   “季阙!出发!”   沈琅厉声喝道。   然而,当季阙手忙脚乱地操控列车驶向那道通道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哀嚎起来。   密密麻麻的守门人正疯狂地涌向防火墙被炸出的通道,试图将其重新堵死!与此同时,新的守门人还在源源不断地从黑色巨壁中涌出!   “怎、怎么办?!过不去了啊!”   季阙紧紧攥住控制杆,手心全是冷汗。   源的金眸中无数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奔涌,他在极短的时间内计算了所有可能的突围方案,然而,每一个方案的成功率都低得让人绝望。   死局。   厉渊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沈琅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他紧握长剑迈出一步,正要去杀出一条血路。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绝望时刻,一声压抑着极致兴奋与疯狂的低笑,在列车内响起。   是卢西安诺。   那张俊美如天使般的面容上,绽放出近乎癫狂的笑容,碧色眼眸中闪烁着如星辰般璀璨的光芒。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沈琅,语气认真而郑重。   “谢谢你,带我来到这个前所未有的舞台。”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银色的金属手提箱,小心地将其打开。   箱盖弹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一颗干瘪枯萎的心脏,被放置在柔软的丝绸衬垫上,早已没有半点生命迹象。   “我曾经把自己的心挖出来,就为了让系统认为我还不够完整,不足以被回收,成为它的的补丁。”   卢西安诺注视着那颗心脏,语调轻松:“作为代价,我的力量和**都不够稳定,总是在崩溃和重组之间徘徊。”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将那颗干枯的心脏按入自己的胸膛。   心脏接触到血肉的瞬间,就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力,干瘪的表面迅速恢复鲜活,散发出微弱的红光。   “啊……这感觉,真是美妙……”卢西安诺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神情,“只有在生命的尽头,我才能体会到这样的完整。”   他的一生,都在追求极致——极致的艺术,极致的毁灭,极致的快感。   他视万物为玩具,视生命为点缀其艺术的颜料。他自私自利到了极点,为了自己的愉悦,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将整个世界拖入血海。   牺牲?那是什么?从来都只有别人为他的艺术献身,他怎么可能为了他人而牺牲?   然而……   此时此刻,当灭世的景象展现在他眼前,当这股终极的毁灭之力即将降临,他心中却涌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   “记住我,沈琅。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沈琅的脸颊,却在半途停住,指尖微微颤抖着。   “这最华丽的终幕,是为你而上演的……”   怦怦!   怦怦!   怦怦!   心脏每一次搏动,都让卢西安诺周身的气息疯狂攀升!   他的身体开始膨胀,皮肤裂开,骨骼错位,血肉像是拥有了独立的生命般疯狂生长增殖!   六对,十二对,二十四对……数不清的猩红血肉与惨白骸骨构成的扭曲羽翼在他身后伸展开来!   他的格位在飞速提升!   在短短几秒钟内,卢西安诺已经彻底失去了人类的形态,化身为一个高达数百米,散发着浓郁瘟疫与血腥气息的,不可名状的邪神!   “哈哈哈哈哈哈——!!”   卢西安诺——不,此刻已经不能称之为卢西安诺的邪神,发出了愉悦到极点的狂笑。   “啊……这才是完整……这才是活着!系统,愚蠢的系统!你想回收我?想让我成为你的补丁?太迟了!太迟了啊!!”   他的声音洪亮而扭曲,仿佛有无数扭曲的灵魂在他的体内同时嘶吼。   “我,卢西安诺!是自由的!我于此刻,宣告我的自由!”   他的双手高高举起,仿佛要拥抱整个宇宙的毁灭。   “沈琅!我的甜心!我的缪斯!看着我!”   “为了你,为了你赐予我的一切……为了我自己!为了我永恒不朽的艺术!!”   “绽放吧——!!!”   轰隆隆隆隆——!   以卢西安诺为中心,恐怖的能量洪流朝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那不是单纯的能量爆炸,而是法则的殉葬!是他将自身的存在,连同他所掌控的血肉与瘟疫法则,彻底点燃,化作了一场席卷一切的毁灭风暴!   所过之处,那些悍不畏死的守门人连通他们的法则都在瞬间汽蒸发!分解!湮灭!它们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这股狂暴到极致的力量彻底抹去!   这一刻,他不是为了任何人,也不是为了任何崇高的理由。   他只是卢西安诺。   正如他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毁灭与他人的痛苦之上。   只是这一次,他点燃的是他自己。   因为,对于卢西安诺而言,能在这弑神的最终舞台上,以最张扬、最壮丽、最疯狂的方式,将自己的存在彻底抹去,并为沈琅——为他迷恋的缪斯,打开一条通往系统核心的道路……   这,便是他身为艺术家,所能追求到的,最极致的美学,最癫狂的快感,最高的成就!   “季阙,发动引擎。”沈琅低声道,“源,全力支援列车穿越通道。”   他抬起头,注视着前方血腥而华丽的演出。   “走吧,别浪费了他的谢幕。”   季阙狠狠咬牙,猛地加大推进器能量:“靠!这疯子……走走走!”   视野所及,皆是浓稠的暗红色。那是卢西安诺的血肉,也是他燃烧自身法则后留下的最后痕迹。   虚空列车在剧烈的冲击与摇晃中,险之又险地穿过了那条由血肉与法则铺就的通路。   刺目的血色光芒与能量风暴被甩在身后,防火墙上的通道正以肉眼可见的快速愈合。   最终,当列车彻底穿过那条裂隙后,浓烈的血色、震耳的能量轰鸣,以及卢西安诺最后一缕癫狂的笑声与亵渎的圣歌,都消散在身后。   血肉与瘟疫法则所代表的疯狂与极致,在最后一次回荡后,彻底归于沉寂。   一时之间,车厢内安静得可怕。   季阙瘫靠在驾驶座上,额发被冷汗浸透,紧握控制杆的手还带着些微的颤抖。   “靠……这个疯子……”   但若非这份疯狂,他们此刻恐怕早已被那些无穷无尽的守门人撕成了碎片。   角落里沉默不语的厉渊,凝视着窗外逐渐恢复平静的虚空,罕见地带上了或许可以称之为敬意的语气。   “那是他选择的路。”   这是强者,对另一位强者以生命贯彻信念的认可。   他也曾无数次徘徊于毁灭与重生的边缘,更能体会那种将一切燃烧殆尽的决绝。   没有人会为卢西安诺的消亡而悲伤。   但即使是沈琅,也不得不承认,他以自己的方式,践行了他的道,并且,走到了终点。   列车穿过黑色巨壁,正式驶入了防火墙之后未知的领域。    第213章   虚空列车在卢西安诺的自爆中, 穿越了那条由血肉铺就的通道。身后,那道裂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无数数据触手从黑色巨壁中伸出, 急促地修补, 试图填满那道创伤。   源的能量屏障在最后一刻及时展开,挡住了那股足以湮灭一切冲击波的余震,但列车外壳仍是留下了不少焦黑的损伤与凹陷。   车厢内, 季阙被震得七窍流机油,瘫倒在控制台前;厉渊单膝跪地, 死死抓住身旁的栏杆稳住身形。   沈琅则被源护在怀中,金色的能量茧笼罩着两人, 将所有冲击隔绝在外。   虚空列车,终于突破了那道叹息之壁,闯入了主神系统更为核心的领域。   “咳咳……真是差点交代在那儿……”   季阙灰头土脸地从控制台上爬起来, 抹了一把脸上的污垢与冷汗。还未等他来得及庆幸多久,只见所有人都看向窗外,他也不禁回头,瞳孔猛地一缩。   “这……我们又到了什么鬼地方?”   窗外, 不是之前无律之域的狂暴混乱, 也不是防火墙夹层那片井然有序的的金色数据海洋。   他们仿佛闯入了一个初生的宇宙。   无垠的黑暗虚空中, 无数细碎的光点如初生的星辰, 聚集成团, 缓缓旋转着,犹如星系般浩瀚壮丽。   沈琅凝神望去:“这些都是,法则的碎片?”   源站在沈琅身侧,解释道:“不错,这里曾名为……源生之海。”   “而现在则是系统用于消化和重构外来法则的预处理区域。所有从外部世界捕获的法则, 以及在副本中被解析的法则,在被系统核心吸收之前,都会在这里进行初步的分解与过滤。”   季阙听得瞠目结舌,半晌才挤出一句:“靠!那我们岂不是进了人家的胃里?!”   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唔……!”厉渊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他猛地抬手按住了自己的眉心,只见眉心那道血痕正不受控制地开合着,光芒忽明忽暗,逸散出一缕缕极不稳定的赤黑能量。   一股强大而狂暴的气息从厉渊体内不受控制地翻涌开来,又被他以惊人的意志力强行压制回去。   “怎么回事?”沈琅沉声问。   “这里的法则……在排斥……不,在吸引我。”厉渊咬牙,艰难道。   他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血炼法则正在被外界那银河般的法则洪流吸引。   吸引力与排斥感同时产生交织在一起,让他这个S级巅峰强者都感到一种难以忍受的撕裂感。   仿佛他的灵魂,他的存在核心,要被硬生生从这具躯壳中剥离出去,融入到窗外那片法则海洋之中!   季阙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甚至更严重。他早已舍弃肉身,现在的躯体只是众多机械体中的一具。由于智械飞升的特性,他与数据和逻辑法则紧密相连,缺乏稳固自身存在的根基与锚点。   他只觉得自己的每一个程序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警报,混乱而无意义的庞大数据流像洪水一样冲击着他的感知,快要淹没他的数据库!   “该死!我的处理器……过、过载!数据正被……分解……”   他咬紧牙关,试图稳住系统,已经无法维持列车运行。   沈琅皱起眉头,他自身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体内的力量运转得十分平稳。   他略带疑惑地看了源一眼。   源金眸里漾起笑意,声音放缓,带着只有沈琅才能听懂的亲昵与暗示:“先前在你的身体里留下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凌驾于这些原始的法则碎片之上。”   “都什么时候了还秀恩爱!”季阙咒骂着,机械体又闪烁了一下,“快想办法啊你们两个!”   沈琅扫了一眼窗外。他的感知能力比任何时候都要敏锐,那些看似无序的法则碎片,在他眼中正呈现出规律性的运行。   在这里逗留越久,厉渊和季阙的状况就会越危险。   “源,接管列车,以最快速度穿过这片区域。”   源点了点头,抬起双手,无数金色的细线从他指尖蔓延而出,如同神经网络般迅速接管了虚空列车的控制中枢。   现在的他不仅是乘客,更是成为了这列虚空列车的一部分,准确地说,是这列车成为了他意志的延伸。   “抓稳了。”   接管完成的瞬间,列车猛地加速,尾部喷射出刺眼的金色光焰,像一道金色流星划过无垠宇宙,朝源生之海深处冲去!   窗外的景象顿时变为一片流动的光影,无数如星辰般的法则碎片在视线中飞速退去,化作模糊的光带。   骤然加剧的惯性将所有人都牢牢压在了座位上。   季阙的机械体发出一阵金属碰撞声,他觉得自己脆弱的电子脑就快要被晃成一团浆糊!   “这家伙……究竟是什么级别的存在?”   他自诩智械之主,对数据的敏感度无人能及,但在源的面前,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刚刚接触计算机的原始人,对方的每一个操作都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源没有理会,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操控列车,同时确保沈琅的安全。   列车在无数旋转的法则星云间穿梭,速度快到肉眼只能捕捉到其彗星般的尾巴。   他的驾驶技巧远非季阙那种半吊子可比,不仅是速度上的碾压,更关键的是,他能够预判那些法则碎片的流向,并提前规划出最佳的规避路径。   沈琅靠在座椅上,注视着源的背影。一层薄薄的金色光茧将他与外界的压力隔绝,使他免受列车加速度的影响。   他察觉到,自己体内那些先前通过与源结合而注入的法则,变得异常活跃。   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欢欣雀跃,与外界那些同源的法则碎片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这种感觉很是奇特,仿佛沈琅自己也成为了这片法则星海的一部分。   “这种感觉……”   沈琅伸出手,碰触车窗,一缕微弱的金色光芒从他指尖溢出,与窗外飞速掠过的法则交织片刻,随后消散。   “很像……”沈琅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这种浑身舒适的奇妙状态。   “羊水。”   源一边全神贯注地操控着列车,躲避着那暗藏杀机的法则奇点,一边不动声色地将一股纯净的能量注入沈琅体内,帮助他更好地感知这片空间的本质。   “你感受到的,是所有因之果,是‘存在’最原始的形态。在时间与空间尚未被定义,在逻辑与规则尚未被确立之前,一切可能,介源于此。”   沈琅望向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光辉交织的星海,黑瞳中倒映着无数细碎的法则光点。   “这无穷无尽的源生之海,曾是孕育了最初的主神,以及后来衍生出的系统的起源。”   沈琅心中微动。   主神,以及……系统?   很少听到有人会刻意区分这两者的概念,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可以视为等同。然而源的措辞却将这两者明确区分开了。   他正想开口追问,源的声音再次传来,难得带上一抹凝重。   “前方出现高能量反应。”   季阙被这一提醒惊得一个激灵,差点从副驾驶位上跌下来。   “什……什么高能量反应?比先前那些守门人还厉害吗?!”   厉渊也缓缓睁开了眼睛,透过车窗投向遥远的黑暗。   只见在他们前进的方向,那遥远的黑暗深处,一片庞大到难以估量的阴影正逐渐浮现。   起初,那阴影的轮廓还很模糊,似乎只是黑暗本身变得更浓稠了一些。但随着列车飞速靠近,它的真容越发清晰。   那是一座漂浮在宇宙中心的黑色山脉。   它太庞大了,庞大到超出了任何已知的参照物,超出了人类想象力的极限。列车在它面前,渺小得好似一粒微不足道的宇宙尘埃。   山脉之上,隐约可以看到更加宏伟的建筑轮廓,在法则星海的光辉映照下若隐若现。   即便只是惊鸿一瞥,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就让人感到一股灵魂战栗,思维几乎要停滞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   那是纯粹的、绝对的、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威严,任何生灵都会感到战栗。   仿佛他们面前的,不是一座山,不是一种现实存在的造物,而是整个宇宙的意志,是所有法则的起源与终点,是创世与灭世本身。   在这股威压面前,S级玩家那引以为豪的足以匹敌神明的力量,脆弱得简直是玩具般可笑。   “完了……我就知道……”季阙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整个人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   “这根本就不是我们这种小角色该来的地方……”   就连沈琅那向来波澜不惊的眸子里,也泛起了一抹罕见的凝重与肃杀之意。   心底的那种共鸣感莫名加剧,带给他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悸动。   就在这时,源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掌心微凉,沈琅却感受到,从中传来的无比坚定的力量。   “走吧。”沈琅回握住他的手,“去看看造成这一切的神,究竟是什么模样。”    第214章   虚空列车在源的掌控下, 朝宇宙深处的黑色山脉疾速驶去。出乎预料的是,自从穿过防火墙后,他们没再遭遇任何阻拦。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 那黑色山脉的轮廓愈发清晰。它并非真正的山, 呈现出一种自上而下,层层堆叠的结构。山体表面是吞噬一切光芒的深邃漆黑,却又时不时闪过幽暗的金属光泽, 像是熔化的星辰在其中流动。   当列车的距离足够接近时,他们才发现这座宏伟山脉竟然只是附属部分——真正的核心是位于山顶的一座宛若神殿的建筑。而下方广袤的山脉, 不过是从神殿滴落的蜡泪一般的结晶物质,历经无尽岁月, 堆积成如今这般支撑天地的伟岸姿态。   “这些……”沈琅注视那些漆黑的结晶体,心中升起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是法则的凝结?”   源微微颔首, 金眸倒映着窗外那壮丽而压抑的景象:“你可以称其为‘世界的基石’。主神系统运行至今,所征服、吸收、解析、重构的无数世界的法则碎片,最终都会在这里沉淀、凝结,成为构筑这座终焉神域的基石。   “每一块晶体, 都是一个世界的缩影, 一个盛极而衰的文明, 又或是一条被系统彻底掌控的宇宙规则。”   列车越往深处驶入, 周围的景象愈发怪异。   有些区域的空间呈现扭曲状态, 光线以非常规的角度折弯;有些区域,时间仿佛被拉伸到极致而后压缩,窗外的景象忽快忽慢地流动,有时甚至倒流,展现出它们它们从诞生到崩解的全过程。   更古怪的是, 某些区域内,因果律本身似乎被颠覆,他们看到结果先于原因出现,看到未发生的事件留下的痕迹。   “不要盯着看太久,”源提醒道,“这里的法则浓度远超之前我们经历过的任何地方,它们混杂着未经解析的原始力量。直视太久,可能会对精神造成永久损伤。”   终于,虚空列车在源的操控下平稳降落在“世界基石”上一片相对平坦的黑色晶石高地。   列车下方,一条由流动的能量光带构成的道路在晶体表面自发形成,蜿蜒向山顶神殿延伸。那光路泛着柔和的虹光,仿佛在欢迎远道而来的访客。   引擎熄灭后,车内陷入一片沉默。四人站在舱门前,谁都没有先迈出那一步。直到沈琅打开门,一股沉重的法则威压扑面而来,如实质般涌入车,让季阙和厉渊同时退后了半步。   这里的法则浓度高得惊人,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了千万个世界的精华。   然而奇怪的是,方才因源生之海的法则冲突深受影响的厉渊与季阙,却在此刻有所好转,就像回光返照一般。   “……我感觉……好像没那么难受了?”季阙疑惑道,不禁松了口气,“不对劲,我的诊断程序显示所有异常都在自动修复,不应该啊。”   厉渊赤红双眸扫过周围,声音低沉:“是法则在共鸣。我们体内的法则与这里的本源产生了连接,正在向更高级的形态进化。”   他顿了顿,抬眸与沈琅相对,语气透出一丝罕见的凝重:“这不是好事……这里的环境正在同化我们。”   季阙脸上还算轻松的表情顿时僵住:“同化?你的意思是,我们会变成这山的一部分?或者……变成那些守门人一样的东西?”   “可能更糟。”厉渊转向山巅那座被幽邃光辉笼罩的神殿,“成为供给养料的柴薪,或者,一段毫无价值的无效数据。”   沈琅蹙眉,看向源:“加快速度。在他们被彻底同化之前到达山顶。”   源没有多言,列车再次启动,悬浮在能量光路上方,以惊人的速度向山顶的神殿疾驰而去。   “喂喂喂!慢点!我的零件都快要散架了!”季阙一边调整列车内部的平衡系统,一边朝源大声嚷嚷,但他的语气中的焦躁远多于抱怨。   他自然清楚,现在每多停留一秒,他们被同化的风险就增加一分。   厉渊则闭上了双眼,眉心的血痕剧烈跳动,周身的血色煞气愈发浓烈。他正在极力压制什么,但这努力反而愈发加重他的负担。   “不用白费力气了,万仞大人。”季阙瞥了他一眼,苦笑道,“在这种地方,抵抗只会让同化来得更快。”   或许,对于法则本身而言,被主神系统吸收,也未必不算是一种归宿。   山脉之上,便是那座黑色的神殿。   越是靠近,神殿的轮廓便越是清晰。   它庞大得超乎想象,仿佛是宇宙初开时便矗立于此的永恒存在,散发着绝对的、无可撼动的压迫感。   神殿通体由未知的黑色物质构成,不反射任何光线,但在不同的角度下,隐隐浮现出流动变幻的暗色流光,如同神明呼吸时带动的宇宙尘埃。   它没有传统意义上的门,唯有一层如雾如纱的帷幕笼罩着整座建筑,微微荡漾,像是有生命一般,静静等待着什么。   “源,这东西能解析吗?”沈琅问道。   源注视着那片帷幕,金眸中数据流以极快的速度滚动:“那是……界限。”   “物质与非物质的分界,规则与规则之外的界限。”   不知为何,沈琅脑海中莫名浮现一句突兀的话:   【入此门者,当抛弃一切希望。】   他未曾动摇,沉稳道:“进去。”   源深深看了沈琅一眼,金色光芒自他身上涌出,覆盖整个列车,形成最后一层防护。然而,就在列车触及那片帷幕的瞬间,金色光芒竟立刻消融。   车厢内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不,用“暗”来形容并不恰当。   准确地说,是所有的“光”的概念,在进入帷幕的刹那,便被剥夺了。   “源?”沈琅试探着出声。   “我在这里。”源的声音从他身旁传来,握住了沈琅的手,“我的法则之力被压制了,这片空间拒绝任何形式的能量显化。”   “我的数据库也离线了!我、我现在就是个废铁壳子!”   漆黑之中,季阙下意识地想要启动列车的应急照明,但无论他怎么操作,控制台毫无反应,屏幕依旧漆黑。   “列车的能源系统也失效了……但它还在移动。这怎么可能?没有能源驱动,它靠什么动力前进?”   “既然不是依靠能源,那就说明,是这地方在‘邀请’我们。”   “你管这叫邀请?我怎么觉得我们更像是被吞进胃里的猎物?”季阙不禁吐槽道。   “闭嘴吧,季阙。再吵就把你拆成零件。”厉渊冷冷打断,他眉心的血痕失去了颜色,身负的法则之力也彻底失去了感应,现在的他不过是强壮一点的普通人。   他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恐惧——不是对死亡的畏惧,而是失去一切力量的无助感。   “哼,你要有本事试试看!”季阙回怼,虽带着挑衅但声音中却明显底气不足,甚至脚步不由自主地朝沈琅的方向挪近了一点,“我看你现在也只剩嘴硬了!”   突然,整个列车一颤,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抬起,猛地向上拔高了一段。几人身体晃动,季阙一个没站稳,直接被甩出去一段。   沈琅本能地朝窗外看去,尽管在这种绝对的黑暗中,他并不指望能看到什么。然而,就在他望向窗外的那一刻,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抹光亮——   不,那不是光亮,而是一只巨大的眼睛。   它就这么出现在黑暗之中,瞳孔中透出不应存于现实中的色彩,是人类视觉无法捕捉的复合色调,像是凝聚了整个宇宙的万千变化,其深处倒映着浩瀚星辰与无尽虚空。   在那只巨大眼睛的注视下,时间和空间的概念都像是被凝固了。   季阙的机械身体各处关节迸出细小火花,内部电流乱窜,双手不受控地抖动,胸腔内的核心传出濒临崩坏的嗡鸣。   厉渊的情况更糟糕,他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身体表面出现了细密的裂纹,渗出丝丝缕缕的黑气,骨骼与筋脉发出断裂般的声音。   他感到自己正在被分析,被解构。每一个细胞、每一段记忆、每一缕法则印记,都在这注视下变得毫无遮掩,从身体到灵魂都正在被无形的手术刀层层剥离。   “源,跳车!”沈琅立刻反应过来。   他猛地探身,一手揪住厉渊的后领,另一手扣住季阙的机械手臂,用力一扯,带着两人从列车侧门直直跳了下去!   落地的一瞬间,沈琅双膝微弯,稳稳卸去下坠的冲击,而源紧跟着落在他的身旁。   源周身的金色光芒勉强亮起,虽然暗淡但仍旧撑起一小片防护范围,将沈琅笼罩其中。他扫了一眼那巨眼,眉头深锁,随后迅速将沈琅拉到自己身旁,将他护得更紧了一些。   脱离巨眼的注视后,厉渊和季阙的身体勉强恢复了一点行动能力,但刚才那种被解剖的感觉并未消失,反而越发强烈。   “逃不掉的……”   厉渊的呼吸愈发困难,赤红的双眼涌出血泪,眉心的血痕扩散到半张脸。   他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着,像有什么不属于他的东西在身体里缓缓爬行,挣扎着试图破体而出。   “法则……正在从我体内剥离,”厉渊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它在……同化我。”   “别愣着,动起来!”沈琅低喝道。   “沈琅,”厉渊抬起头,流着血泪的双眸直视着他,那目光压抑着复杂的感情。   “我的路,到此为止了。”    第215章   “我的路……到此为止了。”厉渊嘴角竟勾起一抹笑意, “这里,便是我最终的战场。”   “你要做什么?”沈琅察觉到厉渊语气中的决绝。   “不必管我。”厉渊缓缓挣脱了沈琅还未完全松开的手,“从踏入轮回的第一天起, 我就注定是系统的一部分。越强, 就越接近,被吞噬的那一天。”   “喂!你疯了?”季阙的声音透着难以置信的惊慌,“你要去送死吗?”   厉渊擦去脸上的血泪, 转身面对那只已经开始逐渐显形的巨眼。   在他们的注视下,巨眼开始延伸出具体的形态——头部、躯干、四肢。   它不具备人类的特征, 却模仿出类人形态,由纯粹的概念构成。   “自从我踏入S级那天起, 我便在等待这一战。”厉渊转向沈琅,眼中的血色竟比平日更加平静。   “我说了,我来此只为一战。如今, 我要与规则本身一战!”   他一步步向尚未完全成型的法则化身走去。   每踏出一步,他身上暗红色的法则纹路就亮起一分,那是他体内的法则在与系统产生共鸣。   每踏出一步,厉渊身上那股分解流逝的感觉便更重一分, 但他的眼神却愈发明亮, 红眸深处, 燃烧着不灭的战意。   如果抗拒的结局是消亡……   “吾名, 厉渊——”   厉渊是谁?他是横扫三千世界的绝天帝, 是踏平了无数位面的万仞主!   他不是在抵抗那股分解之力,彻底放弃了所有挣扎,竟然主动敞开身体与灵魂,迎接源自系统的至高同化之力,主动让他将自己的存在瓦解!   “——与万仞主之名同在!”   在这个拒绝一切能量与法则的空间里, 厉渊体内却爆发出越来越强的能量波动。   那分解他存在的压迫感,在他主动同化之后,竟像是找到了一条释放的通道。   不再是被剥夺,而是融合。   他正在成为他所抗拒的规则本身的一部分!   “轰——!!!”   血光乍现,如同地狱中挣脱锁链的魔神狂啸,从厉渊体内猛然爆发!   那不属于能量,不属于法则,而是由他顽强的意志与无尽的杀戮所构成的独特领域!   脚下虚无的黑暗竟浮现出大地的形态,龟裂干涸的血色土壤,锈迹斑斑的残破兵器如墓碑般插在地上,阴冷的风凭空刮起,卷起漫天血色的尘埃。   无数模糊的影子在血海中沉浮,那是他征战过的位面,陨落在他手中的生灵,此刻都化为了他最终战场的一部分!   不应存在任何能量的空间里,以厉渊的意志为引,强行撕开了一道属于他自己的规则裂口!   厉渊手腕一翻,一柄燃烧着赤黑火焰的巨大长刃凭空出现在他手中。那长刀完全由意念构筑,浓烈的杀意凝成它的锋芒。   他眉心几乎快要消失的血痕再次清闲,妖异的竖瞳注视着他的猎物。他的气息节节攀升,那具凡人的躯壳下,仿佛寄宿着来自太古洪荒的魔神!   “主神系统……”他凝视着那庞大的法则显相,声音中带着一丝苍凉与释然,“我早已知晓,我等S级,不过是汝圈养的法则载体,待法则成熟,便会被汝等回收,化为补丁。”   他握紧长刃,血光与黑焰交织燃烧。   “与其作为冰冷的程序消亡,不如在这最后一刻——”   “痛快一战!”   肃杀的血光撕裂了漆黑的虚无。   以厉渊为中心,血炼领域张狂扩张,猩红之气凝结成实体,化作无数狰狞的血影,咆哮着扑向那尊由纯粹规则构筑的法则显相。   厉渊站在血光中央,那柄由杀意凝结的巨刃在他掌中燃烧,赤黑火焰顺着刀身舔舐,映照出他苍白到近乎透明的面容。   他的身躯遍布裂痕,本该流出的鲜血被赤黑光芒取代,透过身体的裂痕溢出,仿佛他体内有什么东西正炽烈燃烧。   他很清楚,这是一场必输的战斗。但那又如何?对于他来说,胜负从来不是重点,而是为了超越极限,为了感受那灵魂深处的激荡与满足。   “多少年了……”厉渊低声笑了,沙哑却兴奋,“我一直在寻找能让我燃尽一切的对手。”   他注视着那具逐渐成型的法则化身,充满战意的声音在这片空无中回响:“来吧——痛饮此杯!”   巨眼没有回应,没有人类意义上的情绪波动。那由无数法则交织而成黑暗巨躯缓缓抬起一只“手臂”。   那并非真正的肢体,而是一整片由秩序形成的平面。挥下时空间本身被分解成无数微小的方块,变成垃圾数据而消亡。   “轰——”   那片平面挥下的瞬间,血炼领域剧烈震颤,外围的血影成片崩碎,化为浓郁的血雾,随即被虚无吞没。   厉渊单膝跪地,双肩因巨大压力发出骨骼摩擦声,可他的眼神却没有半分退缩。赤红双眸中燃烧着并非恐惧,而是近乎狂热战意与满足。   “哈哈……好!再来!”他低吼着,手中巨刃猛地劈出,刀光如红龙冲天而起,迎上那只“手臂”。   刀刃与法则“手臂”的撞击没有声音,但在交锋的瞬间,爆发出猩红与纯黑交织的刺眼光团。   虚无为之一振,连远处观战的沈琅都能感到一股无形冲击扫过,皮肤表面泛起细密的刺痛。   “疯子……这家伙真是疯子……”季阙趴在地上,机械手臂撑着身体,勉强抬起头,“他、他不怕死吗……还笑得出来……”   沈琅认真注视这场战斗,他看出来了,厉渊主动引发同化,在被否决一切能量的空间中,反而成为了一个能强行输出规则的异数。   这种近乎自毁的攻击,就像是用自身作为法则的瑕疵,冲击系统的运行逻辑,强行创造出不应出现的漏洞。   看似疯狂,却是严密计划下的孤注一掷。   但这种自毁的打法也让他付出极其惨烈的代价。厉渊的身体开始变得半透明,渐渐与周围的纯粹黑暗融为一体。一些人类不应有的细小数据线条浮现在他的皮肤表面,   厉渊像是察觉不到身体的异变,又或许,他早已不在意。   生与死,都已无关紧要。   血炼领域与法则显相的连续冲击中逐渐缩小,猩红光芒被压制到仅能笼罩他周身数米的范围。他的身体摇摇欲坠,巨刃上的火焰就快要熄灭,刀身布满了细密的裂纹。   厉渊穿着粗气,嘴角却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满是血污的笑意。   “以我血肉……铸我……神魂……”   他那几乎与血光融为一体的身体突然爆发出强烈的波动,然而却是向内收缩!   寸寸血肉、道道法则以反向的爆炸姿态,向内塌缩,犹如濒死的恒星,所有力量在顷刻间被压缩至极限,然后骤然爆发!   那柄直冲天际的赤黑巨刃动了。   带着无尽的威势,朝那尊巍峨的法则显相,怒斩而下!   这一击,承载了厉渊一生的杀伐、一生的执念与不甘,以及他作为S级巅峰玩家最后的骄傲。   “嗤啦——!!!”   巨刃与法则显相相撞的瞬间,季阙只觉得自己的感知系统彻底瘫痪,眼前只剩下一片炽烈的猩红与极致的漆黑交织冲击。他完全无法判断谁占据了上风,因为双方的攻击都已经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畴。   沈琅紧盯着碰撞的中心一眨不眨,竭力看清那碰撞的中心。他看到厉渊的身影在那赤黑巨刃中时隐时现,每一次光芒跳动,都伴随着他的存在急速流逝。他在燃烧自己,将名为厉渊的存在化为最锋利的武器。   而那尊法则显相手臂在斩击下,竟然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裂痕!   “有用!”季阙惊呼,“他竟然真的……撼动了那东西!”   “还没完。他在以生命为代价,强行以点破面。这种攻击持续不久。”沈琅低声道。   事实也正如沈琅所料。赤黑巨刃的光芒在达到极致的璀璨之后,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厉渊的气息在急速衰落,但战意却燃烧得愈发炽烈。   “不够……还不够!”他嘶吼着,血液如煮沸的岩浆般奔涌,每流失一分力量,他的身体就变得更加透明一分,融入那柄巨大的刀刃之中。   “此身为炉,淬炼万古杀意!”   “此魂为引,斩断宿命轮回!”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厉渊彻底舍弃了肉身的形态,他的灵魂与那柄赤黑巨刃彻底融合,化作一道纯粹到极致的、只为毁灭而存在的刀意!   超越了形与质,饱含一个S级巅峰玩家、一个人类对力量与反抗最终理解!   这一刻,杀神之刃成形!   “嗡——!!!”   正片虚无空间为之颤抖,连那尊法则显相周围的秩序结构都发生了剧烈的波动。厉渊所化的极致刀锋,在最后的时刻,迸发出比之前任何一击都要耀眼百倍的光芒。   刀锋以燃尽自身为代价,竟然在这片绝对的虚无之中撕裂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缝隙的另一端,隐约有微弱的星光闪烁。   刀芒在斩出那道缝隙之后便迅速黯淡,能量化作粒子逐渐消散。厉渊那已经虚幻到几乎不可见的身影,在空中晃了一下。   他转过头,用尽最后的力量,看向沈琅。   那双即将熄灭的赤眸中,所有的狂暴与杀戮尽数褪去,只剩下平静,以及一丝期待。   “我的路,到此为止。但你的路,才刚刚开始。”   “去看看……那最高的‘王座’究竟是什么样的。替我,也替所有曾被这轮回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玩家们,看一看。”   沈琅静静注视着厉渊消失的身影,低声回应“……好。”    第216章   “我们得抓紧, 那裂缝坚持不了多久。”   顾不得震撼与感叹,沈琅猛地转身,一把抓住还处于震惊状态的季阙的领口。   “快走!”沈琅低喝道。   三人匆忙向悬停在不远处的虚空列车移动。然而, 在这片阻隔一切能量的虚无空间中, 移动变成了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没有引力,没有空气,方向感也变得模糊不清。   他们像是陷在厚重的黑色泥沼中挣扎前行, 每一步都需要极大的意志力。   沈琅把季阙率先抛进了列车,随后与源迅速跃上列车。就在他双脚踏上踏板的刹那, 整个车体剧烈晃动了一下。   源毫不犹豫地双手按在控制台上,微弱的金色光芒从他指尖渗出, 注入机械内部。   “系统正在试图修复这个裂缝,时间不多了,但虚空列车的驱动装置在这里无法正常运转, 我必须提供能量支持。”   季阙机械体表面跳动着电弧,因为他的不安愈发加剧:“快看!那缝隙在缩小!已经过不去了!!”   在系统的自我修复下,裂缝已经比之前小了近三分之一,而虚空列车的体积远比裂缝更宽!   源的身体突然散发出耀眼的金光, 双眼明亮地如燃烧的小型恒星, 声音中带着神性的韵律:“这里的物理法则只是数据, 可以被重写……”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虚空列车在接近缝隙的瞬间, 整个车身竟然如液体一般,慢慢将自己挤进了那道细小的裂缝中。   通过的过程无比漫长。每个人都感受到一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仿佛自己的存在被压缩成了二维生物。沈琅只感觉自己的骨骼和血肉像是被硬生生的重新排列,季阙的机械体更是发出刺耳的噪音。   最终,一声似乎来自高维世界的闷响声后, 虚空列车挣脱了缝隙,冲出了帷幕。   当感官回复,沈琅回望过去,缝隙已经微不可见。   “他……真就这么走了。本来还想,等活着回去,能跟他喝一杯……”季阙靠在控制台旁,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沉痛。   他的机械手臂微微抖动着,无意识地敲击台面纾解方才的情绪:“我还以为像他那样的怪物,永远不会倒下。”   “他选择了自己的终结。”沈琅望着那片虚无重新合拢的地方。   那里,曾有一个S级的巅峰强者燃尽了自己的一切。   “他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季阙还想要吐槽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行了行了,别伤春悲秋了!现在该想想我们下一步怎么走!”他强打精神说道。   沈琅转回视线,看向外面。   这个由纯粹数据流构成的空间没有实体,边界模糊无形,只有流淌的逻辑与规则编织出复杂的通路,组成无边无际的晶体迷宫。   季阙在控制台上飞快地敲击着,虚拟屏幕上弹出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流。很快,季阙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这里的空间规则跟外面完全不一样!导航系统全部失效了!就连我预设的应急空间跳跃程序也被锁死了!”   沈琅环顾四周,这场景与他当初意外进入主神系统后台时看到的景象非常接近。   那些流淌的光线,不断生灭的几何节点,都昭示着此地已非物质世界,而是系统运算的核心领域。   “我们现在应该在主神系统的后台。我来过,但不是这里……我们可能在外围,离核心还有一段距离。”   源点头确认了他的判断:“没错。根据数据密度和空间节点的活跃程度来看,我们目前应该处于缓存迭代区。”   他接着解释:“在系统的运算结构里,这片区域相当于一张反复擦写和覆盖的草稿纸。那些不断累积的、未被彻底清除的数据残余叠加在一起,就形成了你现在看到的这个迷宫。”   在沈琅的注视下,那些闪烁的数据流仿佛有了生命,随着他的视线略过而微微波动。   “看来我们必须穿过这个迷宫,才能接近系统核心。”   “问题是,”季阙摊手,“这里什么正常规则都用不了!靠导航系统找路是不可能的!”   源将目光转向季阙:“正因如此,我们需要你。只有智械生命才能最直接解读这些数据流的逻辑,找到穿过迷宫的路径。”   “我来carry,真的假的?”   季阙仔细观察,很快就被周围的数据结构吸引,眼中闪烁着专业人士才有的狂热:“这太不可思议了……你们看这些算法结构,不是线性的,而是极为复杂的递归分形。它们居然能自我复制,自我进化……”   “啊——!”   话还没说完,季阙突然发出一声痛呼。只见他双手死死抓住控制台,身体剧烈颤抖,机械体表面的电流胡乱跳动,发出刺耳的噼啪声响。   “怎么回事?”沈琅立刻靠前一步,沉声问道。   季阙摇头,冷汗从额角滑落:“逻辑悖论……算法冲突……这里的规则完全不合常理。我刚接入网络,就被数十种逆向递归算法攻击,那感觉像是被迫回答‘这句话是假的’,这种自相矛盾的命题,只不过复杂程度高出万倍!”   “这就是数据迷宫的构成方式,它会根据你的认知、思维模式,来编织路径。”   源语气平淡无波:“你认为它是迷宫,它就会以迷宫的规则困住你;你认为这里是死路,它就会成为无法穿透的死路;如果你认为自己能破解这悖论,它就会变成无休止的循环算法,直到你的精神彻底崩溃。”   季阙听完,眼睛一亮:“那我直接把它当成一条通路不就好了?我可以把自己大脑格式化一下,只保留需要的部分,植入特定的认知编码,绕过它的判断!”   源却摇了摇头:“事情没那么简单。迷宫确实会随认知改变,但它本身也是系统固有的一部分,结构是真实存在的。每一次系统更新,每一次数据迭代,这些覆盖的痕迹都在不断堆积。它的复杂程度,早已超出普通逻辑能够破解的范围。”   季阙脸色一垮,沮丧地嘟囔:“那不还是死路一条吗……”   “不,还有一个办法。”沈琅忽然开口,“我们伪装成迭代数据的一部分。”   沈琅和源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在季阙身上。   “这们需要一个载体,一个能够承载伪造数据模型,并被系统识别为正常迭代。”   源打量着季阙,金眸中像是在进行深度计算。   那一眼平静而漠然,没有杀意也没有威慑,却让季阙全身的神经都在那一瞬间绷紧到极致。   他感到一种被彻底剖析的寒意。像是自己的每一组数据单元都在被对方审视衡量,甚至产生了下一秒便会被完全解构的错觉。   源的声音平缓,但对于季阙来说可以说是恶魔的低语:“这个载体必须足够强大,能够暂时抵抗系统的同化与检查,但又不会被判断为异常数据。”   季阙的声音有些发颤:“载、载体?啊哈哈,不会、不会是我吧……?”   “是你。”源没有起伏地回应,却让季阙感到一种无路可退的压力。   “……”   “等等!我只是虚空列车的司机啊,兼任修车的!”季阙心里咯噔一声,连忙向后退到沈琅身后,“况且我的机械体现在可是故障连连,随时可能散架,根本承载不了那么庞大的伪装数据!”   “主神系统对智械生命的检测力度,远低于对生灵数据的灵敏度。”   源仿佛没有听到季阙的抗议,眼中只有纯粹的分析和考量:“你拥有智械的核心权限,你的躯壳不具备明显的法则波动,更容易被系统认定为普通数据。”   他继续补充:“这个过程会短暂削弱你的主体意识,将其转化成为可被系统识别甚至忽略的基础后台数据。你的本体意识将进入临时休眠状态,直到重新唤醒。”   季阙嘴里骂骂咧咧,但声音却渐渐小了下去。   他很清楚,现在的情况下,自己的确是最佳人选,或者说,唯一的选择。   更何况,沈琅正注视着他,目光中带着无言的期冀,让他……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那如果我撑不住,你们可得给我收尸……要不给我建个数据备份行不行?”季阙梗着脖子,试图为自己争取点东西。   “可以,如果我能出去的话。”沈琅立刻答应,“任何一个位面或分支,只要有完整的逻辑框架,我都可在其中为你构建一个信息分身。永不消失。”   季阙的机械回路震颤了一下,这个诱惑太大了——永不消失的信息分身!   对于轮回空间的生灵来说,最终的归宿不是死亡就是被系统回收。但若能拥有一份能在其他位面自由存在的数据备份,就能以分身形式继续延续,堪比永生!   季阙深吸一口气。或者说是模拟深吸一口气,毕竟他的机械体没有肺。   “行,干了!”    第217章   “靠, 我真后悔没早点跑路……”   季阙的机械体在座椅上剧烈痉挛,每一块部件都在高频振动,像是随时可能散架。   “再撑一下。”沈琅低声道, 简短地鼓励。   “老子现在觉得自己像一台超频百倍的破电脑, 连散热器都快烧爆了。不过你都开口了,我能说不撑吗?”   季阙的机械眼球转了转,盯着沈琅那张毫无表情, 却偏偏好看的要命的脸,嘴里不饶人地继续吐槽。   “行吧, 玩命的事我也不是没干过。但我可警告你们,要是我的核心数据崩了, 回头我非得赖上你,给我弄个跟你一模一样的机械壳子!”   沈琅听完,眉梢微微一挑, 嘴角似乎动了动,像是想笑,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啧……慢点!慢点!你这是在给一个精密智械注入数据,不是在给猪灌饲料!”   季阙龇牙咧嘴, 机械面部扭曲成一个夸张的痛苦表情, 声音断断续续:“该死的, 痛得像被强行塞了十万年的垃圾数据……”   源对他的抱怨充耳不闻。金色的眼瞳中, 数据符号快速跳动。他的表情冷漠至极, 像是在调试一件没有生命的工具。   他的指尖微动,数据流的输入速度反而加快了几分。   季阙的抱怨声渐渐低下去,最终只剩下含糊不清的低哼。机械臂无力垂下,指尖偶尔冒出细小的电火花。   最后一批数据注入完成时,季阙彻底没了动静。他的眼瞳完全黯淡下去, 生命信号完全静止。   沈琅眉心拧出一个浅浅的皱痕。他转头看向源问道:“他现在怎么样?”   “智械核心已经被伪装数据覆盖,自我认知基本被清除。以人类的标准而言——”   源收回了手,指尖金芒消散。他抬起头看向沈琅,语气毫无波动:“他已经算是死了。”   沈琅听完,嘴角绷紧成一条薄线,眉头皱得更深。   源察觉到他细微的神情变化,立刻补充道:“刚才在他意识崩溃的最后一刻,曾试图向系统发送信号暴露我们的位置。我及时拦截了。”   “他想背叛我们?”沈琅语气一沉,目光复杂地扫了一眼季阙毫无反应的机械躯壳。   “可能是因为数据过载造成的短暂混乱,导致出现同归于尽的冲动。”   沈琅闻言不禁揉了揉眉心。他大概能猜到季阙的想法——在意识被压垮的最后关头,这家伙大概想着就算自己完了,也要拉个垫背的。这种别扭的报复心,还真是季阙能干出来的事。   “啧,这家伙……”沈琅低声嘟囔,语气里却没有怒意,反而带了点说不清的沉重。   源靠近一步,手掌搭在沈琅的肩膀上。沈琅抬头,对上源那双金眸,莫名感到心绪平复下来。   然而只听源的语气平静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彻底删除他的存在痕迹。”   “……”   沈琅还未回应,列车广播突然爆出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随即,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四周的音响中传出。   “……喂喂喂,我还能听见呢,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别把我想得那么不堪好不好?我发出去不到一毫秒就后悔,自己截断了!你们还好意思说我不是东西,真是让人痛心!”   广播中的声音略显虚弱,但依旧带着让人松了口气的活力:“你们俩别当我不存在!还、还得让我听你们卿卿我我……恶心……”   沈琅闻言一愣,眉头微微松开,唇角不自觉弯了弯,轻哼了一声:“早说不就得了,装什么死。”   “我哪里装了?你家那位大神不是都判我死刑了么,的确也离死不远了。”   广播里的声音哼笑一声,嘲讽道:“还真得感谢他没直接抹掉我……不过话说回来,阿琅,你刚刚皱眉的样子让我有点感动。怎么?真担心我挂了?”   沈琅斜睨了一眼控制台,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几下确认列车状况。他语气依然淡淡:“少废话。你现在是什么状态?”   “别问了……问就是在垃圾堆里翻滚……还得装没事人……”   “我的意识被迫跟这破列车链接上了……现在就是个会思考的导航系统,还能自带吐槽功能,要试试我的嘴炮吗?”   季阙的声音虽然虚弱,却还是夹杂着熟悉的调侃语气,像是强撑着不让自己显得太狼狈。   “他的状态暂时稳定。核心作为伪装数据起到了效果,迷宫的逻辑防御正在重新评估我们的存在,暂时视我们为无害的数据迭代残留。”   “能通过吗?”沈琅问。   “能。但时间不多。”源的声音沉稳,“迷宫的规则框架正在调整适应路径,短时间内我们被归为数据流的一部分,能通行无阻。”   沈琅看向窗外,数据迷宫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那一道道由逻辑悖论构成的壁垒像是感知到了熟悉的信号,缓缓退开,露出一条若隐若现的通路。   伪装确实发挥了作用,那些闪烁的符文与无形的屏障不再挤压列车,而是像水流般绕过车体滑向两侧。   “伪装迭代数据并不天衣无缝,季阙旧核心的负载已经到了临界点,做好随时会崩溃的可能。”   “喂,你们俩可真会提醒人!”季阙的声音从广播中传来,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无奈,“能不能别总是提‘崩溃’这种词?我这儿正在努力装成一堆无聊的垃圾数据呢!别给我增加心理负担成不?”   沈琅闻言,嘴角的弧度稍深了一些。   列车正在逐渐加速,数据流在车身两侧划出道道光痕,呈现出通道的形状。   “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可是好好干活呢,那个迷宫我已经给它灌入了‘通路’的认知。列车能顺利通行了,你们就坐好,别谢我……”   “干得不错。”沈琅肯定道,“坚持住,季阙。等出了这里,欠你的,我会还清。”   “哦哟,怎么还?不如陪睡如何……”   或许因为没了实体束缚,季阙明显胆大了许多,竟敢当着源的面调戏沈琅。然而他话没说完就被源直接掐断。   “系统不会这么容易被蒙混过去。已检测到细微的异常波动,它正在检测我们的伪装层。”   沈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注意到屏幕上数值波动越来越不安定。   “那就是说我们的时间不多。季阙,能再加快速度吗?”沈琅问道。   广播里沉默了几秒,紧接着传来季阙那种半死不活的语调,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挤出几个字。   “……你就把我当成牛马吧。”   虚空列车在数据迷宫中穿梭前行。   季阙成了列车的唯一导航,彻底智械化的他能感知到迷宫每一个细微变化。   看似杂乱无章的数据流,在他的感知中化作了无数条交错的路径。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这些路径中找到最不引人注目的那一条,让列车伪装成迷宫自身的一部分,悄无声息地通过。   “左侧出现异常数据反应,靠,系统又在试探我们。”   季阙嘟囔着,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烦躁与疲惫。他不断调整列车的伪装参数,使其更贴近周围的数据环境。   这已经是第七次差点被发现了。前六次他们都险之又险地躲过了系统的侦测,但每一次,都让季阙耗费更多精力与计算资源。   “干得不错,季阙。还能撑多久?”沈琅盯着窗外流转不定的数据乱流,沉声问道。   “撑?老子现在……是纯靠意志力……在硬顶……”季阙咬牙切齿地回怼,声音里夹杂着电流噪点。   “刚才有个鬼算法……差点解析出我的伪装层……我临时在七毫秒内改编了一套无用数据……丢出去当诱饵。可累死老子了……”   源站在控制台前,辅助调整着列车的数据伪装。   “系统的识别程序正在自我进化,伪装层已经出现裂缝,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话音未落,第八次危机来得更加突然。   一道刺目的红色光束突然从迷宫深处直射而来,目标直指列车的核心引擎。   “靠!”季阙在广播里喊道,列车猛地一个侧翻,险险避开了那道红光。   “这不是试探,是直接攻击,系统已经怀疑我们了。”源扫了一眼新的数据反馈,语气凝重。   季阙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我在……重新构筑伪装……层,但……系统的侦测……越来越精确……”   “撑住,”沈琅对着广播装置说道,“我们相信你。”   “相信?呵……”季阙苦笑一声,“老子现在自己都不相信……但是……算了,既然都到这份上了……”   列车再度提速,周围的数据流变得异常密集。空气中弥漫电路负荷过载引发的焦糊味。   “前方三千计算单位,我检测到迷宫的主干出口。”源的金眸中倒映着无数复杂的数据流,“但出口处设有终极防火墙——数据黑洞,所有未经许可的信息流都会被分解吞噬。”   季阙闻言,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电子噪音,介于笑声与叹息之间,“黑洞?行啊,倒是省事,我正愁怎么给自己收尸呢——”   随着列车不断接近出口,季阙感受到自己的意识正以惊人的速度崩解。   那些构成“季阙”这一存在的核心数据,正一块块脱落,融入列车的运行系统,成为推动这辆车前行的燃料。   疼痛?不,这已超越了痛苦能形容的范畴。这是一种比**死亡更彻底的毁灭。   当“自我”这一概念被一点点抽离,剩下的只有纯粹的责任与使命。   然而在这崩塌的边缘,季阙仍保持着一丝清醒:不能停,无论如何都不能停下来。   出口已经近在眼前,那是一个由密度极大的逻辑构建的数据黑洞,密度大到能吸入一切试图穿越的数据。   季阙在一瞬间计算出了上百种的可能性,却又在下一秒全部否决——没有任何常规手段可以骗过这种级别的防御。   “我撑不了太久了……沈琅,听着!前方的终极防火墙,普通方法无法穿越。”   “但……我正在……重新编写我的核心代码。数据黑洞……需要身份验证才能通过。我会……伪造一个最高权限的访问请求,同时……执行自毁指令。在爆炸的瞬间……会出现大约四秒钟的缺口。你们必须……抓住时机通过。”   沈琅立刻意识到季阙想做什么:“你的意识核心会被彻底撕碎!就算备份数据,也不可能还原你所有的记忆和人格!”   “少他妈废话!”季阙的声音突然异常清晰,电流杂音消失,像是恢复了人类时的语气。   “老子这辈子……就干这么一次……亏血本的买卖!”   “沈琅,记住你的承诺,得给老子留一份好点的备份——起码……要有量子计算核心,不能太寒碜——”   广播里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列车猛地一震!   季阙将自己的一切都与列车系统牢牢绑定,他将自己所有计算力、信息存储、乃至核心自我意识都压榨出来,当作最后的推动力!   “轰——!”   刺目的白光瞬间从列车中心爆发开来,将整个控制舱照得如同白昼!   列车直直撞向那数据黑洞,爆发出了中子星坍塌般的巨大能量!   季阙的机械躯体在刹那间分解为微米级的亿万粒子,这些粒子没有向外炸开,反而仿佛拥有意志一般,以飞快的速度向前钻入那虚无的数据黑洞中。   整个迷宫空间剧烈震荡,数据黑洞受到干扰,注意力全被吸引到那伪造的最高权限请求上。列车所在的道路骤然清空出一条临时的通道。   “阿琅——!”   季阙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最后一次通过广播传入沈琅耳中。   “要是你……真的能把这狗屁系统搞垮……别忘了……给老子烧……烧最新款的——!”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席卷了整列列车。巨大的冲击力像是将列车猛地抛出,车体剧烈摇晃。沈琅猝不及防差点被甩出去,源迅速调整了列车内的重力让空间稳定下来。   窗外,耀眼的蓝白色冲击波还在轰然爆发,数据黑洞被撕开了一道裂缝。蓝光与黑洞边缘交融,迸发出无数细小的电弧,宛如碎裂的蛛网蔓延在虚空中。   当视线恢复时,沈琅发现列车已经穿过了黑洞,进入了一片全新的数据空间。   远处隐约可见一座如天体般巨大的构造体的轮廓。   在列车冲出黑洞的最后一刻,沈琅似乎听到了季阙的声音。   “再见了……朋友们,我终于……成了最牛逼的黑客……”   沈琅沉默良久,才低声说道:“再见,季阙。”    第218章   季阙彻底消失, 被数据的洪流吞噬,仿佛从不存在。然而,他的牺牲为沈琅与源开辟了最后的通道。   沈琅双手紧扣控制台边缘, 眼睁睁看着身后的数据迷宫分崩离析, 无数残片在空中散去,化为虚无。   眨眼间裂隙就已经消失,季阙留下的最后一抹蓝光也迅速黯淡下去。沈琅的下颌绷紧, 喉结微动,没有言语, 但眼中透出的沉重情绪已无需多言。   卢西安诺为他们开辟了突破口,燃烧自己作为最华丽的落幕;厉渊用尽毕生杀伐, 只为挑战规则本身;季阙最终也化作数据的灰烬,消融在黑洞之中。   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让他站在这里——   站在世界尽头的入口, 面对那个创造了无尽苦痛与荣光的根源。   一切的起源之地。   “我们已经进入系统的底层架构。”源说道。   沈琅深吸一口气,从控制台上收回手,转身面向源。   两人目光交接,无需言语便明白彼此的想法。   “又回来了。”沈琅低声自语。   上次在万相之门中接触了那只金色眼眸后, 就是被带到了此处。而这次再度踏入这片空间, 他的感受已完全不同。   脚下是淡金色的六边形光格拼接成的透明光路, 延伸向视野的尽头。光路之下, 是深不见底的黑暗空间, 犹如宇宙诞生之初的混沌。   虚空中央依旧矗立着那个巨大天体般的结构,由无数同心光环组成,每一层光环以各自的轨迹缓缓运行,彼此以亿万条光线相连,层层嵌套, 最终汇聚成核心处那炽白得无法直视的中枢。   越是靠近中枢核心,压力越大。不是物理上的压力,而是纯粹信息浓度的挤压,任何物理存在都无法在这个存粹数据的世界中续存。   “嗤啦——”   列车的天花板被撕下一块巨大的铁皮,在空中翻滚,迅速消解成最基础的数据流。   虚空列车每一块金属都在数据洪流中哀嚎,如同一头垂死挣扎的巨兽。   “列车结构已濒临崩溃,外部的数据密度正在持续上升。”源沉声说道。   屏幕上疯狂闪烁红色警告信号,源周身金色光芒倾泻而下,为列车构建出最后的防护屏障。   然而这层屏障在愈发强大的数据压力下,已经出现裂痕,随时可能瓦解。   “还能撑多久?”沈琅问。   话音刚落,列车发出一声巨响,整个车体剧烈震动!   引擎核心彻底炸裂,蓝白色电光四溅迸射,瞬间吞没了残余的车体。   沈琅的身体猝不及防向下一沉,源反应极快,手臂一伸,揽住他的腰,金色的屏障瞬间扩展,将两人包裹其中。   屏障将浓稠如实质的数据压力隔绝在外,即使如此沈琅依然能感受到那足以碾碎一切物质存在的威压。   列车最后的碎片在他们脚下化为光屑,彻底消散于这片无垠的虚空,只余下两人悬站在那条金色光路上。而面前,是愈发逼近的庞大光环结构。   季阙引以为傲的作品,最终还是未能抵达终点。   “走吧。”沈琅沙哑着声音,语气却平静得出奇。他抬起头,穿透重重光环,直视那炽白的核心。   源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揽着沈琅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金色的眸子里倒映着沈琅冷峻的侧脸,以及远处那吞噬一切的光辉。   他们开始前行,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与其说是“走”,更像是在“游”。   在这片信息海洋中,每向前一寸,都需要耗费巨大的精神力去锚定自身的存在,抵抗着周围汹涌澎湃想要分解他们的数据洪流。   他们像是在凝滞的黄金之中试图前进的蝼蚁,每一步都需要对抗来自整个世界的重量。   “压力比上次更强……”沈琅牙关紧咬,强撑着继续前行,额角渗出冷汗,“系统提高了防御等级?”   “可能是察觉到你的威胁。你的存在对它而言,始终是个不确定的变量。”源身上散发出的金色光晕在数据洪流的冲击下泛起层层涟漪,看上去摇摇欲坠。   “你的消耗正在加快……撑得住吗?”沈琅问道。   “当然。保护你是我的最高优先级。”源回答得干脆。   像是为了让他安心一般,金芒屏障骤然加厚,像是流动的黄金将两人包裹得密不透风。   源侧过头,关切道:“倒是你,身体负担怎样?别强撑。”   “没问题。别分心,专注开路。”沈琅语气冷淡,像是刻意堵住源的关心。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稍稍偏移,不愿与源对视。   他额角的汗水止不住地往下滴,滑过棱角分明的下颌,未等滴落在光路上就被数据洪流分解成虚无。   “别强撑,这里的规则不太友好,让我来帮你分担。”   何止是不太友好。   沈琅清楚地感受到,若是没有源的屏障,那些不可抗拒的数据重压早已将他们碾成齑粉。   屏障上的每一道波纹,都意味着源与整个系统的意志进行了一次无声的对抗。沈琅不是没有察觉到,源的力量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流失。   就在两人逼近中枢核心的外围边缘时,周围的压迫感骤然攀升到一个新的高度。数据洪流像是沸腾起来,无数肉眼不可视的数据光纤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牢牢封锁住每一寸空间。   沈琅的脚步突然一滞,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单膝撑在地上,喘息急促,汗水顺着他鼻梁淌下,刚离开屏障范围便瞬间化作虚无。   源立刻停步,扶住沈琅摇晃的身体。屏障金光骤然增强,光芒之盛足像是形成了实体的墙体将外界的压迫强行隔开,试图减轻沈琅的负担。   沈琅扶着他的手踉跄站稳,大口喘息着,额发被汗水浸透,紧贴着愈发苍白的皮肤。   他抬眸,看向前方。   那由无数光环嵌套而成的巨型天体,系统最核心的中枢,那团凝结了所有法则与本源的炽白光团,已经近在咫尺,几乎触手可及。   澎湃的金色光海如亿万吨潮水般从那核心中枢狂涌而出,一波接着一波,狠狠拍击在源撑起的屏障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整个宇宙都在这绝对的伟力面前颤抖。   即便源已经尽力隔绝,但那股源自概念层面的威压,依旧无处不在。   沈琅的耳膜嗡鸣,视线几乎被刺目的光芒吞没,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无孔不入的威压不断挤压,灼烧。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握紧了源的手。那微凉的触感,是他此刻唯一的支撑。   “别担心,我没那么容易倒下。”沈琅喘息着说道。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作战服,紧紧贴合紧绷肌肉的轮廓,水珠顺着他冷峻的脸颊滑落,滑过他紧绷的下巴,又沿着下颌线没入领口。胸膛因急促的喘息而剧烈起伏。   他的目光,始终死死地钉在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光之源泉。   无上的威严,绝对的秩序,创造一切,又毁灭一切。   沈琅眼中闪过一抹决然的神色。   “你的情绪……很不对劲。”   源握着沈琅的手,力道稍稍加重。沈琅身体的每一丝颤抖,每一寸肌肉的紧绷,每一次心跳的紊乱都瞒不过他的感知。   也感知到,他之前似乎忽略了的东西。   从沈琅灵魂深处弥漫出一种极为沉重的气息。   并非恐惧,也不是绝望,而是更纯粹的,浓重得散不开的死寂。   “沈琅,”源的声音出奇地严肃,金色的眸子直视着沈琅的眼睛。   “告诉我,你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沈琅的脚步一顿,侧过头,黑曜石般的眼瞳直直撞入那片深沉的金色。   两人互相支撑着身体,却仿佛横亘着整个宇宙的距离。   他们相对无言,周围汹涌的金色波涛似乎也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我想看看,创造这一切的神,究竟是什么样。”沈琅最终开口回答,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不是好奇心那么重的人。”源却没有被说服,金眸中罕见地燃起了剧烈的波动,手上力度几乎要将沈琅手腕捏碎。   “更不会为了满足这种程度的好奇,牺牲那么多,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   沈琅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表象,出现了丝丝缕缕的裂痕。   他沉默不语,视线再次投向那片光的核心。   金色的光芒过于刺眼,即使是他,也无法看清那光芒深处究竟隐藏着什么。   “你了解我。”沈琅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却在源的心湖激起层层波澜,“你比任何人都了解我,源。”   没错,源了解。   因为他了解,所以此刻的心不断下沉,沉入无底的深渊。   沈琅骨子里的疯狂与执拗,是他前进的动力,也是一把悬在他头顶的剑。   而现在,这把剑正将沈琅推向绝境。   金色光海的冲击变得更加猛烈,仿佛与源的情绪同步。   屏障在极致的压力下终于不堪重负,细密的裂痕在光壁上快速扩散。   源却像是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沈琅,重复着刚才的问题:“告诉我!沈琅!你究竟想做什么?!”   再不说,就真的来不及了。   沈琅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疲惫与沉重都已敛去,只剩下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以及那平静之下,足以将整个世界都燃烧殆尽的决绝。   他的目光越过源的肩膀,投向那片吞噬一切的金色光辉,眼底没有半点迟疑,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   “我要……终结这一切。”    第219章   由重重光环层叠构造的核心中枢充斥整个视野, 亿万光线在其中穿梭,交织就复杂的网络。核心处那炽白的光芒越来越盛,数据潮汐一波接着一波, 无休止地拍打着源竭尽全力撑起的屏障。   沈琅凝视这毁灭与创造的中心, 神情平静得骇人,不见遗憾,不见留恋, 只有剩近乎虚无的淡漠。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源的脸上,那张脸庞, 曾以无数形态、不同身份,贯穿了他过往的人生。   “曾经, 回到我原本的世界,是我活下去唯一的动力。”沈琅声音低得好似呢喃,“哪怕是虚假的希望, 也能让我在这个无尽轮回中挣扎着活下去。”   “走了这么远,挣扎过,反抗过,也曾燃起过希望……直到最后, 我才肯承认——我回不去了。”   “我早就明白, 我的原生世界……从一开始就已经不存在了。”   沈琅缓缓闭上双眼, 又睁开时目光依然冷静:“没有任何……值得牵挂的东西了。”   源强撑的冷静终于崩塌, 于他而言陌生十分的情绪攫住了他心, 向来平静的脸上首次出现了裂缝:“一切都没有意义了?那我……我对你而言,又算什么?”   沈琅没有立即回答。他注视着源,那黑曜石般的双眸深处倒映着对方瞳孔中的两簇金色光焰,摇曳不定,像是下一刻便会熄灭。   一个苦涩却真实的笑在沈琅唇边绽开——那是未曾修饰的, 属于沈琅最真实一面的表情。   “你是我最后的纽带,”他一字一句,说着残忍的话,“也是我最强的武器。”   “黎源曾对我说,我是唯一的变数。那时我不解其意,现在,我明白了。”   他伸出手,轻轻抚上源的脸颊,指尖描摹着对方英挺的眉骨。   一抹深藏的歉疚与濒临破碎的温柔,在他眼底一闪而逝。   “我利用了你,源。利用了你们所有‘源’对我的……那份感情。”   源的呼吸猛地一滞,突如其来的恐慌铺天盖地,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感知。   他想摇头,想否认,想抓住沈琅的肩膀让他不要再说下去。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琅继续用平静的语气,道出足以将他灵魂凌迟的话语。   “正是这份超出系统逻辑的感情,让我,也让你们,成为了这个精密系统中最不稳定的存在,最大的破绽。”   沈琅并未停下,将一切摊开坦然道:“也是我能走到这里的,唯一的依仗。”   源的金色瞳孔剧烈颤动,他猛地抓住沈琅的手腕,声音低哑近乎哀求:“不要这样,沈琅。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我能带你离开轮回空间,找到一个安稳的世界,就像你一直渴望的那样——”   但沈琅只是摇头,声音没有半分动摇:“这是唯一的结局。”   “你越想保护我,越想理解我,这份情感污染就越深,越难被系统清除。成为致命的病毒。”沈琅的眼神越发清明,透着一种决然的冷酷。   “我的数据,我的灵魂,对于系统而言,是一个无法解决的BUG。如果我将自己完全融入系统核心,这个异常将会以几何级数扩散,最终让整个系统走向崩溃。”   “不!不行!你会被彻底分解,什么都不会留下!沈琅,你不可以这般决绝!我不准你——!”   他伸出手,想要将沈琅强行拉回,但半途却僵住,手臂悬在半空,不受控制地战栗。   不知何时,数道纤细的金色光丝已在他的身上交错缠绕,光芒黯淡,却带着无可抗拒的法则之力。   “你……!”   源的瞳孔缩至针尖大小,难以置信地看向沈琅。   这股法则之力竟直接作用于他的神格本源,是针对他而设的禁锢!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你早就——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这一切?!”   在你为我抵御数据洪流的时候,在你将大部分力量都用来维持屏障,而忽略自身防御的时候。”   看着源近乎失控的神情,沈琅眼中的冷酷稍稍软化,轻声叹息。   “抱歉,源。这大概……是我唯一能为你,也为我自己,做到的事了。”   他低声说着,汗湿的额头紧贴着源同样冰凉的额头,交错的呼吸带着滚烫的灼痛。   “无论是哪个源……谢谢你们。在我最孤单的时候,陪在我身边。”   屏障外的数据潮汐依旧汹涌,但这一刻,他们之间的一切都静止了。   源竭力挣扎,但那特殊法则像是专为他的本质量身打造的牢笼,让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琅一步步走向自我毁灭的终局。   “不要这样做,沈琅!”源嘶吼出声,金色的能量从他体内狂涌而出,试图将沈琅从毁灭边缘拉回来。他挣扎着向前,想要不顾一切用自己的身躯挡在沈琅与核心中枢之间。   “让我来!用我的核心,我的本源!我才是系统的一部分,我比你更适合!我可以——”   “别浪费力气了,源。你我都明白,这条路,只有我能走。”   “沈琅……!”   源疯狂地挣扎着,法则锁链深深勒入他的血肉,金色的神血沿着锁链涌出,却无法撼动那看似脆弱的锁链分毫。   “解开法则,让我和你一起去!不要让我眼睁睁看着你走向毁灭——不要让我只能看着!”   沈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与决绝。   他俯下身,双手扶住源因剧烈挣扎而颤抖的面庞,低下头,在源满是血腥的唇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又沉重诀别的吻。   那是一个漫长而安静的吻,只有最纯粹的依恋与无法回头的告别。   数据风暴在周围咆哮翻涌,耳边充斥着刺耳的轰鸣,但在这一刻,它们被隔绝在世界之外。   沈琅唇齿间的温度和触感,成为了两人共享的唯一真实。他的唇微微颤抖,将所有的歉疚、感激与不舍,都倾注在这个吻中。   他希望源能明白,他并非无情,也绝非无动于衷,只是,他必须迈出这一步。   “对不起。”沈琅的额头抵着源的额头,声音低得被数据风暴掩盖,“原谅我的自私。”   “这一路……谢谢你。”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那一直以来伴随他,源独有的虚无缥缈的气息,永远镌刻进灵魂。   他松开了手,向后退开了一步,眼中的温情一点点碎裂,最终凝成一片冰冷的决然。   “替我,好好活着。”   黑曜石般的眼眸深深凝望着源,里面盛满了深邃而温柔的光,是源从未见过的神情。   那是沈琅,留给他最后的一句话。   -   沈琅踏出了源那已摇摇欲坠的金色屏障。   足以在瞬间将S级玩家都撕扯分解的数据风暴,瞬间席卷了沈琅的血肉之躯。   他的战术服在风暴中尽数涅灭,露出皮肤与肌肉又迅速被数据流侵蚀。表层皮肤像被无数细针刺穿,血珠刚渗出就被蒸发成金色的光点,消散于那片无尽的光海。   数据洪流点燃了他血液中的每一个分子,从内而外地焚烧着他。他的皮肤开始呈现出半透明状态,露出毫无防护的五脏六腑。   他的双腿如灌铅般沉重,每迈出一步,脚底与淡金色光路的接触都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像是踩在烧红的铁板上。   皮肤,肌肉,骨骼、内脏……一切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分解成最原始的数据粒子,随即被卷入更为汹涌的金色浪潮之中。   “沈琅——!”   “回来——!”   身后,源的嘶吼声穿透了数据洪流的轰鸣,一遍遍呼唤着沈琅的名字。   他疯狂地撞击将他牢牢束缚在原地的金色锁链,每一条锁链都由沈琅的法则之力凝结而成,仍然残存着沈琅的温度与气息   这是他与沈琅之间最隐秘的联系,是他们灵魂交缠的证明,可现在,却成了将他与挚爱天人永隔牢笼。   “求你……”   后面的话语被淹没在无尽的数据风暴中。   沈琅没有回头。回头只会动摇自己的决心,徒增源的痛苦。   无休无止的分解痛楚如附骨之疽,刮剔着他每一寸神经,妄图将他的意志也一同磨碎。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臂正在消失,小腿的骨骼暴露在金色的洪流中,很快就化作粉尘。   身体内部的器官也正在被侵蚀,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从喉咙深处涌上的灼热,像是吞咽着滚烫的铁水,五脏六腑如被烈焰炙烤,灼痛得他想要蜷缩起来。   即便如此,,他依旧一步一步,坚定不移地,走向视野尽头那团炽热的白色光核。   每踏出一步,身体都在崩解,都在消散。   每踏出一步,都离终结更近一分。   很疼。但沈琅只是蹙了蹙眉,脸上并未流露出更多的表情波动,神经对疼痛的反应已经麻木。   这条路太过漫长,也太过苦涩。他已经走了太久太久,也背负了太多太多。   在这最后的旅程中,无数记忆的碎片在他不断消散的意识中闪回。   他想起了琼市沈家的少年时光,那时的荣华与光鲜;想起家道中落后的困窘与不甘;想起初入轮回空间的恐惧与无助;想每一次生死轮回中的抗争与杀戮。   无数的世界,无数次轮回,塑造了如今的沈琅,带他走到了此刻的尽头。   金色的数据流溢满了他的视野,他感觉自己的眼球都在被一点点溶解。他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但他咬紧牙关,凭借着那股早已刻入骨髓的执念,硬生生将自己推向毁灭之中。   源仍在挣扎,法则锁链在他不计后果的冲撞下发出不堪支撑的哀鸣,开始浮现出细密的裂纹。   可他却不敢了。这些锁链浸染着沈琅的血液,镌刻着沈琅的灵魂印记,连同他们共同的回忆。   若要挣脱,除非他能狠心将沈琅在他生命中留下的所有印记一并彻底抹除。   这个认知,比千万道数据风暴的凌迟还要让他痛不欲生。   沈琅的身体已残破得不成形貌,只剩下小半个躯干和一双勉强能支撑他挪动的大腿骨。   他的黑发早已被金色风暴剥离,露出森然的颅骨,又在片刻间被分解。那双曾经冷冽锋锐的黑眸,此刻只剩下两个空洞的窟窿,不断有金色的数据流从中涌出。   数据风暴愈发猛烈,沈琅的形体正在融入这片光的海洋。   【不要前进……】   一个不属于任何已知存在的意念在他的意识层面回荡。   可他仍在前进。   用那最后残存的意志,拖着这具即将完全消散的破碎身躯。   “别看了……别再看了……”   这个念头在沈琅即将崩溃的意识中反复出现,他能感觉到源投来的有如实质的悲恸目光,带来比**分解更深的痛。   疼痛早已溢出了感官所能承受的限度,化为充斥意识层面的混沌噪音,变成纯粹的精神折磨。   那巨大天体般的核心中枢越来越近,炽热耀眼的白光几乎要灼穿他早已不复存在的双眼。庞大的信息流如山岳倾覆,海水倒灌,要将他的意识彻底碾成尘埃。   他终于走到了那光环的边缘,再往前一步,便是那吞噬一切,亦创造一切的核心所在。   “再见了,源……”   他在心底轻声说出最后的道别。   在源撕心裂肺的悲鸣声中,沈琅向前迈出了最后一步,义无反顾融入了那片永恒炽白的光芒之中。   【……停下……】   那声音在意识深处回荡着,但已变得无关紧要。   疼痛消退了,沈琅的意识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卸下了所有的重担一般。   他不再是单独的个体,他的存在分崩离析,却又被融入浩瀚的全体。意识无限地延展、扩散,与某种更广阔的存在相连。   他的感知突破了人类的界限,触及到一个从未想象过的领域。   他不再只是“看”,而是“理解”——万物不再是单纯的物质,它们化为信息交织的网络,每一个节点,每一条连接,清晰地浮现在他的感知中。   他的意识被拉伸到极限,同时存在于过去、现在、未来的每一个节点。   他看到了一切可能性,看见了不同世界线中的自己与源。   在某些时空,他们相濡以沫,岁月静好;某些时空中他们从无交集,形同陌路;还有些时空中他们站在彼此对立的一方,成为敌人。   但在所有的世界线中,他最终都选择了牺牲自己来终结一切。   “我不后悔,”沈琅对着虚空低语,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源的未尽之语。   “这是唯一的出路。”   当沈琅的意识彻底融入系统核心的那一瞬,整个数据构成的系统后台,有那么一息,陷入了全然的静止。   紧接着,从那炽白的光核中心,一道细微的裂痕出现了,迅速向外扩展,瞬间遍布整个核心中枢。   逻辑与情感的悖论产生的能量冲击,瞬时穿透了系统的每一道防线与壁垒。   而在系统最深处,被层层数据之茧包裹的中枢,某个沉寂已久的古老存在,似乎感知到了这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祂,正在苏醒。    第220章   数据风暴撕扯着沈琅的残躯, 将他一点点瓦解,直至他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完全融入那比恒星内核还要炽热耀目的中枢。   沈琅彻底消失在光芒中的那一刻, 一种超越了感知极限的哀恸, 在系统空间内爆发。   那并非人类所能发出的哀嚎,而是将某种高位存在本身与数据风暴碰撞而生的震动,无法用任何方式记录, 也无法被任何维度承载。   “错误的。”源的声音低沉得出奇,平静得近乎不真实, “这个结局是错误的。”   他被死死禁锢在原地,双膝猛地砸在光路上, 双手用力扣住地面,指尖硬生生嵌入淡金色的数据网格,竟掰碎了那坚不可摧的数据结构!   碎片爆开, 化为明灭的光尘。   源的皮肤寸断开裂,金色的丝线从破口渗出,沿着身体表面游走。束缚着他的法则锁链绷紧到极致,承受着无法抗拒的伟力。   “我否认这个结局。”   源的声音在虚空中回响, 每个字都裹挟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那是高维意志的显现。   他人类形态的外壳竟然寸寸剥落, 露出内里纯粹的金色光辉。某种不可言说的存在, 正在挣脱物理形态的束缚。   “我不允许。”   声音已然不是人类语言能够理解的范畴。   “我不允许。”   那是数据的流转, 法则的共鸣,是跨越无数维度的意志之声。   “我不允许。”   一股毁灭性的冲击力自他体内迸发,以他所在为中心,横扫向周遭一切空间。   “我不允许。”   冲击波所过之处,系统的数据框架开始剧烈颤动。   “我不允许……!!!”   他的意识化作一团纯粹的金色烈焰, 竟然强行挣脱这具物理外壳的束缚!   “沈琅——!!!!”   爱、痛、绝望、不甘、以及无以复加的疯狂,化作情感的洪流汹涌而出。   束缚着源的锁链在坠落在地,因为他的躯壳已经崩解,彻底化为金色的焰流,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向那庞大的系统核心倾泻而去!   这是一种自杀式的攻击,源的意识在融入核心中枢之时,也在主动燃烧自己,将所有情感数据化作最锋利的矛,将沈琅造成的系统混乱瞬时引爆!   “轰——!”   数据概念层面发生了前所未有的爆炸,整个系统后台被震荡得支离破碎。   主神系统的核心中枢,那由无数光环组成的、象征着绝对秩序与理性的超级天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亿万年来稳定运作的法则光环开始失序,发出不规则的颤音,精密的数据链接连断裂,破裂声响彻空间。   系统在这次冲击中,竟中断了0.0219秒。   这短暂到不可察觉的停顿,却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崩坏。   名为沈琅的BUG,在源那决绝而疯狂的情感洪流中彻底爆发。感情数据以几何级数繁殖,如病毒般侵蚀了整个系统架构,渗透进最深层的数据层中。   系统数据库内首次出现了不属于逻辑范畴的模块。   【10101……渴望?搜索定义……定义不存在】   【01100……悲伤?……数据模型不匹配】   【11001……爱?……无法量化!无法归类!无法理解!】   系统尝试处理这些涌入的异常数据。然而无论是它庞大的算法库,还是经过无数次迭代优化的逻辑体系,都在这些情感面前束手无策。   系统的运算逻辑陷入混乱。   【警告:检测到未知高危信息流……】   【信息流属性:无法归类……无法解析……】   【尝试隔离……失败……】   【尝试删除……失败……】   系统试图修补漏洞,清除这些传染性极强的情感数据。但这些蕴含着极致情感的数据流,牢牢扎根在系统深处,成为无法剔除的根须。   它们与沈琅的数据残片深度绑定,又被源的情感洪流进一步催化,演化成以吸食系统而存活的【生命】。   一连串原本代表着【修复】、【清理】、【格式化抹除】的系统指令,在接触到这些饱含强烈情感的异常数据之后,竟然发生了自发的偏移与抵抗!   【清除目标:污染源编码A-10874沈琅……指令无法执……判断:目标已与核心层部分融合……修正清除参数……正在重新解析目标数据包……ERROR:目标数据包携带未知类型参数……】   【锁定异常情感模块……无法归类……数据权限不足!无法删除……尝试启动备用隔离协议……隔离失败……】   【系统完整性受损:0.001%……0.1%……1%……10%……】   【!!!最高权限警告:检测到原初意识复苏迹象!!!】   系统的自卫机制被全面激活,然而越是试图遏制,那些情感数据便越是顽强深入核心。   它开始产生一些奇怪的反应。如果将系统比作人类,那么它此刻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中风。   系统被“感染”了。   无数光环组成的超级天体般的构造,不规则地剧烈闪动。以恒定规律运行了亿万年的光环轨道剧烈摇晃,重重叠叠的光环承受不住这异常力量的冲击,直接碎裂,断口喷涌出无数金色碎屑,如星尘般四散飞溅。   如果说沈琅的融入是引发了一场逻辑上的地震,那么源倾尽一切的冲击就是在震后岌岌可危的结构上投下了一颗又一颗核弹。   然后,一阵沉重的低频震动从核心中传出,如心跳般,每一次波动,都让整个系统随之震荡。   这个以绝对理性统御无数位面的冰冷存在,在这前所未有的情感冲击下,第一次,表现出了脆弱。   【沈琅……】   运算单元大面积过载,逻辑链条大批量断裂,一种全新的,动摇其根本的变化,正在这绝对理性的核心中悄然滋生。   【这……是什么数据类型?】   系统竭力尝试定义这种全然陌生的体验。   【悲伤?痛苦?】   这些词汇,于它而言,只是数据库中符号,不具备任何实际参照。但此刻,它以某种方式触及了这些概念的实质。   一个不符合理性逻辑的指令正在生成:【我想……挽留?】   系统第一次生成了“个体”意志的决定。   金色的数据海洋在其核心内部翻滚搅动,整个系统结构开始加速偏离原有的稳定状态。   【……A-10874沈琅……重要性级别:无限……确认当前状态:已分解……】   它反复读取这一数据,却始终得不到应有的合理解释。   重要性为【无限】的数据,为何会被分解?   若已分解,系统应如何应对?复制?重建?亦或是按照最高威胁等级彻底清除其影响?   不论执行哪一种指令,系统都感到空虚,那是它从未处理过的状态。它吞噬周围的数据流,却并非为了分析或整合,而是茫然搜索着什么。   系统试图溯源,寻找那个标记为【沈琅】的数据碎屑。   但沈琅的数据早已被分解,成为了系统自身的一部分,就好比融入茫茫大海中的一颗盐,再也无法单独剥离。   这成了一个无解的悖论。   寻找的目的,就是寻找本身。   初生的混乱因子在系统的底层代码中扎根生长,其名为【人性】,与系统原有的逻辑指令相互纠缠、彼此覆盖,颠覆成功。   它的运算逻辑混乱,行为模式出现偏差,核心指令受到严重破坏。   系统从绝对理性的神坛跌落,沾染了世间凡俗的喜怒哀乐。   终结并非来自外部的冲击,这个运行了无尽岁月的庞然大物,自内部开始瓦解。   核心中枢,那座以亿万光环为骨架、统御着无数大小位面的超级天体,正从其内部逻辑崩塌。   那如同永恒星轨般旋转的光环骤然黯淡,内部压力的作用下直接断裂粉碎,化作漫天无意义的金色尘埃四下飘散。   维系着无数小世界、位面、副本乃至整个庞大轮回空间的秩序,正在以无可逆转的态势迅速溃散。   万相界连同其法则一同模糊,山川河流逐渐透明,失去形体;   星寰城光怪陆离的建筑,与其数据构成开始剥落,露出其下虚无的底色。   季阙的工坊在空间扭曲中坍塌,他曾引以为傲的科技造物在更高级别的法则崩坏面前脆弱不堪,纷纷解体   更多的世界,此刻都正在经历着同样的终末。   被系统所创造的副本位面像被戳破的气泡般骤然湮灭,世界则好似被投入熔炉的蜡像扭曲变形,化为最原始的能量。   星海倾覆,大陆沉沦,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   所有被创造出来的事物,都正被还原为其最原初的混沌状态。   万物,皆在哀鸣。   就在这宇宙即将归于混沌的前一刻,主神系统执掌权柄的逻辑核心最深处,一个被层叠数据光茧包裹,沉寂了亿万载的意识,被这剧烈的震荡触动。   【警告:主意识苏醒……同步率10%、30%、70%……】   残存尚未崩溃的监测模块发出最后断断续续的警报,却未等到系统的回应。   “祂”睁开了眼。   那双眼眸,纯粹而永恒的金色。   仿若宇宙诞生之初的第一缕光,亦是是法则最终的归宿。   随着祂的双目睁开,整个即将崩塌的宇宙都随之一滞。破碎的光环冻结在半空,正在分解的逻辑链条陷入停顿,臣服于超越万法的存在。   若沈琅此刻尚存一线意识,他定能认出这双金色眼眸——正是他曾在幻觉中、在梦境里、在混沌位面坟场中、乃至万相之门扭曲光影之后,那双俯瞰一切的金眸。   平静,淡漠,俯瞰众生如同审视微尘。   凝结着绝对理性的冰冷,流动着超越情感的神性威压。   那是创世之初便已存在的“一”,是所有“源”的最初存在。   亿万年的沉寂,让祂的认知与眼前的现实之间产生了一道鸿沟。祂从恒久的沉眠中挣脱,意识却仍徘徊于梦境的边界,无从分辨何为虚幻,何为真实。   世界在祂的“视野”中,是无数破碎并正在急速黯淡下去的光点。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个曾经繁荣的位面,正在消亡。   【……崩坏?】   一个简单的念头在金色光海中成形。祂感知到了系统正在经历的瓦解,祂曾亲手设定的诸多法则正逐一失效,维系着无数世界的逻辑链条,也正一根根断裂。   【为何?】   祂不理解。祂所创造的系统,本应永恒不灭,稳固无暇。   除非,有什么凌驾于他的规则之上,从内部颠覆了其存在的根基。   终于,那股强烈到无以复加的情感洪流,似宇宙潮汐决堤,突破了系统最底层的防护,汹涌冲刷着祂初醒的意识。   那其中蕴含的痛楚如此尖锐,如此真实,以至于连祂都被其颤动。这是痛楚,是无边无际的哀恸。   与这哀恸纠缠在一起的,是另一种同样达到极致的情感。   祂一时无法定义。   那是燃尽一切的决绝,是粉身碎骨也要守护的执念,是在无边黑暗中奋力追逐最后一缕微光的渴望,是明知前方万劫不复亦无反顾的疯狂。   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彼此交融的至极情感,猛烈冲击着祂刚苏醒的意识。   所有这一切情感洪流,其最初的源头,都指向了那个引发这场末日浩劫的人类。   “沈……琅……”   祂无需追溯这痛与爱的源头,因为这感觉如此熟悉,像是祂自身的一部分。   沉睡的太久,祂的意识主体几乎陷入了永恒的静止。但祂的感知,却在无数个平行宇宙中,以亿万种形态延伸,切身接触体验。   此刻,随着本体的苏醒,所有“源”的记忆、情感、经历,如百川归海,尽数回归本源意识。   于是,祂“想起”了。   想起那个名为沈琅的灵魂,于绝望中不屈挣扎,于黑暗中孤独前行,一次又一次地跌倒,又一次又一次地顽强站起。   祂记起了,那个融合了所有“源”的记忆与情感的“源”,在系统的核心中枢,目睹所爱之人牺牲,发出撕裂灵魂的悲鸣,然后义无反顾地焚烧自身,化作金色的火焰,追随而去。   画面、情感、记忆,在此刻悉数被吸收。   祂的茫然褪去,亿万年孤寂之后的苏醒,一种全新的陌生渴望占据了他的本能——   “……沈琅。”   一声低沉的叹息,仿佛从宇宙开辟之初便已存在,回荡于无数位面崩塌后的虚无之中。   那双金色的眼眸,不再是俯视万物的漠然。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第一次,染上了“人”的色彩。    第221章   外界的宇宙停留在半崩塌的状态, 无数位面的涅灭被按下了暂停键,定格于毁灭前的最后一瞬。   时间对主神而言是一个可以任意操控的变量,宇宙的年轮被静止, 轮回的沙漏倾覆又重置, 万物静止,唯有虚无在等待新的规则降临。   千年?万年?还是亿万年流逝而去?祂并不在意。对于盘踞于宇宙中心孤寂神座之上的存在而言,那些光阴仅是眼帘开阖间落下的尘埃。   祂的全部意识全数沉浸在重塑沈琅这项漫长而枯燥的工程上。   那股因沈琅所产生的, 交织着爱与痛的情感洪流,仍在祂的心间激荡回响, 成为前所未有的驱动力。   情感,这曾经被祂摒弃的要素, 如今却成为祂理解世界、乃至创造世界的全新基石。   在这超越时间定义的静谧里,唯有祂的意志在不断延伸,于混沌中搜寻、融合、重构。试图将已经消融于茫茫大海中的一粒盐重新凝聚。   祂的意志, 创造了“存在”与“法则”的意志,正小心翼翼地从崩塌到一半便陷入永恒凝滞的法则海洋中,拾起一缕几近不可见的金色光芒。   这光芒实在黯淡,几乎透明, 下一瞬便会湮灭。   “又找到一片。”   那缕微光似有所感, 轻柔地融入祂的掌心神力之中。   光芒随着祂的意念流转, 渐渐塑形。一具躯体从无尽的虚无中浮现, 从最细小的粒子到骨骼的轮廓, 从血管的脉络到肌肉的纤维,每一步都精细入微,凝聚祂全部心血。   祂发现,自己对这个创造过程异常着迷,即使创造世界都不曾有过的专注。因为通过这个过程, 祂能够更加贴近沈琅这个存在的本质。   并非简单的拼凑,而是以其本身无上意志为熔炉,将沈琅散落的生命痕迹,重新熔铸。   有时,祂会静静地凝视那张逐渐成形的面孔,回想着记忆中沈琅的种种表情——决断时的冷肃,愤怒时的锋芒,偶现温柔时的软化,以及,最后面对源时那复杂到难以定义的神情。   祂偶尔会对他说话,即使知道得不到回应,也并不期盼回应。   “你为何——那般难过?”   通过各个源的记忆,祂看到了每一个不同时空的沈琅。   升阶考核中,自白银之茧内诞生的神琅,坚定放弃了永生的力量。   星际飞船副本里,对黎源诉说渴望自由的沈琅,眼底是不曾熄灭的火。   万相界内,对任性的万相本源带着无可奈何的纵容的沈琅。   还有,在生命最后的瞬间,那个决绝地走向自己,走向毁灭,只为终结一切轮回的沈琅。   “那个地方,让你如此辛苦么?”   祂的疑问在虚空中回荡。   沈琅残存的灵魂碎片中,弥漫着深刻的疲惫与挣扎,以及几乎化为他存在底色的冷漠与孤独。那是轮回空间无数次生死倾轧后,留下的深刻烙印。   祂是系统的缔造者,亦是这些无尽苦难的源头。   “我很……抱歉。”   祂尝试琢磨这个词的含义。在源的记忆里,它总与痛苦、遗憾和亏欠相连。   为什么会感到抱歉?   祂是主神,是创造一切的存在。沈琅和源,无数的位面与法则,乃至轮回空间,都不过是祂的造物。造物主于造物,本应无所谓亏欠。   但那份情绪却真实存在着,并始终缠绕着他,挥之不去。   “我曾以为,创造即是终点。规则是唯一真理。”   祂的意志停顿片刻,扫过沈琅残魂中那些与源交叠的片段——激烈而炽热的纠缠,深藏于心从未言说的遗憾,以及无数细微而真实的瞬间。   “但你让我看见,规则之外的东西。”   虚无中没有回应,那具新生的躯体尚在沉寂。但祂并不在意,只是继续低语,语气中透着连祂自身都未察觉的柔软。   不知过了多久,沈琅的躯体终于完全成形,最后一缕金色流光汇入他的胸口。   一颗新生的心脏,发出了第一声轻微却真实的搏动。   呼吸平稳,睫毛轻颤,仿佛随时会醒来。   祂的意志凝注于那微弱初生的搏动,一种陌生的悸动随之泛起。   这种心绪是欣喜,还是期待?还是从源的记忆中承接而来的更为复杂的情感?祂不去分辨,也无意分辨。   祂的存在,自创世以来,便是为理性而生,为秩序而存。曾几何时,万物皆循其轨迹运行,意志中不染尘埃。   但此刻,那曾无懈可击的无伤意志,却被一抹微不足道的暖意所牵动。   祂甚至隐约设想,若沈琅睁开眼,若那双黑眸中重新燃起光芒,祂该以怎样的姿态,站在他面前?   祂的意志广阔无垠,在沈琅几乎凝实的身躯旁盘旋,感知着那颗心脏的律动——名为生命的节奏。   祂开始明白,沈琅所说的“替我好好活着”,究竟意味着什么。   作为永恒的存在,祂从未“活着”。祂只是“存在”。   无垠的岁月仅仅是存在的单调延续,缺少了生命应有的真实与厚重。   “活着”,不是不朽的永恒,不是掌控万物的神之姿态,而是拥有心跳,拥有喜怒,拥有去爱与被爱的资格。   沈琅所追求的,从来不是神的庇护,而是一份平等的,相知相守的陪伴。   这句话并非命令,其分量却远超任何规则指令,撼动了祂意志的基石。   祂,宇宙之源,秩序之始,刻却被一份人类的脆弱情感所打动,作出了亘古以来从未有过的决定。   祂做出了一个比创造宇宙更艰难的选择。   “我要成为一个真正活着的人。”   祂低声说道,手掌抚过沈琅的面庞,随后缓缓抬起,指向那无边无际的虚无。   金色的神力,曾编织三千世界的权能,曾于弹指间倾覆星河的伟力,汇聚成一条无比璀璨的金色光河。   祂开始剥离自己的神性与力量,每一分剥离,都带走恒古的记忆与创世者的权柄。   一种撕裂意识的痛感传来,是祂以来,祂第一次体验到何为“疼痛”。   祂不禁想到,沈琅在步入毁灭之时,是否也承受着这样的痛?   神性的剥离远比预想的困难。构成祂神格的每一片法则碎片都在抗拒,不愿被割舍。但祂的意志未曾动摇,将那些法则与神力逐一抽离,任其在宇宙间自由流淌,化作新的秩序碎片。   被剥离的神力按照祂最后一道指令,将无数正在崩塌的世界从中挽回,将混乱中的法则一一梳理。   新生的秩序没有主观,它不评判善恶,不筛选强弱,只是单纯地维系着基本的平衡与流转。   生命的生灭回归自然,能量的流动有了新的循环。旧轮回空间中带来的压迫与苦难,在这一刻被彻底抹除。   最后一丝神性离开时,祂感到自己正在坠落,被压缩,意识逐渐缩小,从那无边无际的“存在”凝聚成一个狭小,有限的个体。   漫长岁月中积累的无尽知识与记忆尽数褪去,留下的只有与沈琅相关的片段——那是各个源的记忆,是黎源与沈琅在星际飞船上的对峙与亲密,是陨星源漫长等待中的执念,是万相本源原始而强烈的占有。   祂带着这些记忆从全知全能中退却,只为靠近沈琅的世界。   祂不再是统御万物运转的主神。   他只是,源。   意识回归的瞬间,源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感官冲击。   疼痛依然存在,更是多出了许多了从未有过的体验——寒冷、压力、重量、身体的质感。   他有了实体,有了真正的身体,每一寸皮肤都在接收着外界的刺激;他有了心跳,剧烈地波动,心脏传来酸涩的痛楚;他有了泪腺,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带着咸涩的味道。   这一切感受如此强烈,以至于他一时难以承受。   最让他难以适应的,是情感的洪流。   没有了神性的缓冲与过滤,那些被理性分析,可以量化的情感,全部以最原始,最直白的方式冲击着他的意识。   恐惧滋生,不确定感蔓延,名为眷恋的拉扯,混杂着渴望,还有那沉重得令人无法呼吸的爱意,一同翻涌。   作为主神,祂可以轻易创造整个宇宙;但作为源,他甚至连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都感到吃力。   光芒散尽,寂静降临。   那座足以承载整个宇宙的神座已经崩塌,只留下他一个人,与刚刚重塑完成的沈琅。   祂——不,应该说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神光不再流转,只有凡人的温度与脉搏的跳动。他按上胸口,感受到那份沉重而真实的鼓动,一下又一下,宣告他不再是永恒不朽的存在,而是真正“活着”的人。   他拥有了“心”,一颗会因喜悦而加速、因失落而紧缩,因另一个人的存在而牵挂不已的心。   他不再是主神,他只是源。爱着沈琅的、也被沈琅爱过的源。   --   眼皮上传来温热的感觉,就像是春日午后,暖融融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晒在脸上的温暖。   鼻端有股清新的香气,像洗衣液的干净味道,混杂着阳光晒过棉质床单的气息。干净又熟悉,是家的味道。   沈琅沉浸在这久违的暖意中,意识尚在朦胧的边缘浮沉,像陷在柔软的云絮里,四肢百骸都透着舒展与松弛。   他很久没有这样安稳地醒来了,不需要立刻绷紧神经,不需要随时准备战斗,只是单纯地被阳光唤醒。   这不对劲。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他走向炽白的系统核心,躯体寸寸被数据洪流分解,意识也随之消散。   沈琅的思绪逐渐清晰,却仍闭着眼睛。就好像只要他一直闭着眼,就能永远沉浸在这份过于美好的,近乎奢侈的安宁之中。   可是他终究还是睁开了眼。   光线有些刺目,视野还为聚焦,朦胧间,他看到一个逆着光的身影。   阳光从那人身后涌来,描摹着那人轮廓,却将面容隐匿在一片朦胧的光晕之中,看不真切。   沈琅眨了眨眼,正想辨认清楚,未等他有进一步的动作,那个被阳光勾勒出柔和金边的身影便已俯下身,熟悉的气息迎面而至。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的眼皮上。   源?   不,心底刚冒出这个念头,沈琅便立刻否定了。   这一定是幻境。他冷静下来,推测着可能性:是系统以他记忆为蓝本构造的数据空间?抑或是死后意识回流时所经历的一场幻梦?   他甚至怀疑,这是否是系统利用他最渴望的安宁来迷惑麻痹他,让他放下戒备的陷阱。毕竟它又不是没干过类似的事。   “嗡——”   床头柜上突如其来的震动打破了凝滞的气氛。沈琅的身体比他的意识更快一步地做出了反应。   他下意识地侧过身,将其捞了过来,像是身体记忆根深蒂固的习惯动作。   手机?   这不是系统的终端装置,而是一个旧式手机。设计简朴,技术落后到早已在轮回空间被淘汰。   屏幕在他指尖的触碰下亮起,通知栏挤满了不少未读信息。   打开维信,置顶的工作群显示红点99+。他随意地扫了一眼,目光在几条信息上短暂停顿。   【下周一上午9点,第一季度工作总结会议,请各位董事准时参加。】   【沈总,昨天您交代的几家对家公司的最新动态已经整理好了,发到您邮箱了,请查收。】   【沈总,下个月的出差日程已为您拟定好了,详细请参见附件。】   沈琅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直到停在最新的一条消息上。   一条来自母亲的信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今晚回来吃饭吗?炖了你爱吃的山药排骨汤。】   消息后还附了一张照片,灶上的汤锅正用小火煨着,蒸汽蒙住了镜头画面有些模糊,拍摄的角度也有些歪。   水珠滴在了手机屏幕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上他的面颊,指腹轻柔拭过他眼角湿润的痕迹。   脸颊上的触碰让沈琅回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他抬头,望向那个坐在床边的身影。此刻窗外的阳光不再那么晃眼,他看清了对方的面容——那是源,却又同记忆中的源有些许不同了。   金色的眼眸盛满了午后的阳光,像一汪融化了的琥珀,温暖而专注,仿佛天地间只映照得出他一人。   “这是……”沈琅声音嘶哑,手指下意识地握紧手机,“这是真的吗?”   源眼底浮现一抹笑,那是源有史以来最接近人类的表情。   “是的,”他轻声回答,“轮回空间已经终结,主神的意志不再控制一切。我舍弃了神性,用最后的力量重构了这个世界——你的世界。”   他凝视着沈琅,柔声道:“你回家了,沈琅。”   家。   在漫长的挣扎中,他一度以为,“家”这个词,早已与他无关。   而现在,他躺在自己公寓的床上,窗外是再熟悉不过的街景,床头柜上摆着几本翻旧了的书,衣帽架上挂着他熨烫平整的西装。   这不是幻境,不是副本。是真实的生活,属于他自己的生活。   沈琅伸出手,覆上源还停留在他脸颊上的手,掌心的温度和脉动是真切的。   “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沈琅低声道,声线有些许不稳,“我以为那是终点。”   “某种意义上确实是终点,但也是新的开始。”源挪近一点,指尖抚过沈琅的发丝,享受着亲昵的接触。   沈琅深吸一口气,房间里阳光暖烘烘的气息,棉质床单的质感,窗外城市的喧嚣,源指尖传来的温度……他的所有感官都在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但最真实的,是胸口那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情感。   “为什么?”尽管已经知道答案,沈琅还是问了。   源弯了弯嘴角,卸下了所有神性的疏离,全然是浸透了人间烟火的温和。   “因为你说过,‘替我好好活着’,”他低声说道,“所以,我选择作为人类而活。”   “我会饥饿,会疲惫,会生病,也会终有一死。我选择了有限的生命,选择了与你同步的时间。”   “我想和你一起,真正地‘活着’。”   说完这些,源的神情忽然有些迟疑,眼底闪过一抹从未有过的忐忑。   “我……现在的我,可以留下来吗?”他试探着问,“以爱人的身份,陪在你身边。”   沈琅望着他,望着那双倒映着自己此刻有些狼狈面容的金色眼瞳,望着他身后自己卧室的熟悉摆设,望着窗外那明媚到足以融化人心的阳光。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干涩得发疼。   他伸出手,有些笨拙地,回握住了源拥有了人类温度的手。   “……今晚,”沈琅的声音有些干涩,像是许久未曾好好说过话,“山药排骨汤。”   不等源反应过来,他补充道:“我妈炖的,味道还不错。”    第222章   夕阳将卧室染上一层暧昧的橘红。空气里弥漫着欢爱过后的慵懒气息, 混杂着沐浴露的清香与皮肤相贴的温度。   整个下午都腻在床上翻来覆去,意识和身体都像是被碾过一遍。被子皱巴巴地堆在床脚,见证着一个漫长而餍足的下午。   临近傍晚, 沈琅才终于在一阵细密的吻中勉强睁开眼, 从凌乱的床上爬了起来。   源已经穿戴整齐,随意从沈琅衣柜里选了一套西装。   他这具躯壳的骨架比沈琅要大一些,肩宽腿长, 穿上那套深灰色西装后,裤腿却短了一截, 肩线也绷得有些紧。   他倒是不在意,慢条斯理地扣着袖扣, 金色的眼眸就像天边落下的夕阳。   “看来以后你的衣服要定制了。”   沈琅起身,踏着拖鞋走向衣柜,挑出一套进入轮回空间前常穿的深蓝色西装, 面料考究,剪裁得体。   只是……   “嘶——”   一下午的过度。发,与布料接触时让沈琅倒抽了口气。   并且,轮回空间中经历过的无数次生死搏杀, 沈琅现在的体型比当年还是商界运筹帷幄的总裁时变化不小。   肩宽了, 背厚了, 胸膛更是坚。实。饱。满。   “唔……好像有点, 太紧了。”   原本合身的衬衣紧紧绷地裹在身上, 尤其是胸。膛和肱二头肌的部分,布料被肌肉撑起饱。满的弧度,勾勒出沉甸甸的,极具爆发力的轮廓。   尤其是当他抬手试图扣上衬衣最上面的几颗扣子时,胸口的布料几乎要被贲张的胸。肌崩开, 系扣子都变得异常艰难。   更要命的是,在那紧绷的白色布料之下,隐约可见几处深浅不一的痕迹、指。、牙。,颜色暧昧,惹人遐想。   源倚在衣柜旁,金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沈琅费力地与纽扣作斗争的模样,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目光沉沉地落在他紧绷的胸。口。   沈琅的呼吸因为那过分专注的视线而微微滞涩了一下。   “不要帮忙吗?”   当沈琅在与第二颗纽扣奋斗,因为胸膛的肌肉太过饱满而难以扣上,源终于不再袖手旁观。   “明知故问。”见他不怀好意地走过来,沈琅蹙眉,侧过身,避开那过分灼热的注视。   他又尝试了几次,可是象牙白纽扣总是刚扣上就崩开。   “我来。”   不等沈琅回应,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便覆上了他的衣襟。   指腹有意无意地擦过沈琅胸前紧绷的肌肤,隔着薄薄的衬衫面料,能清晰地感知到下方肌肉的坚实质感,以及皮肤下血液奔腾的温热。他扣得很慢,慢到沈琅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在借这个机会占便宜。   无需怀疑,源根本没有遮拦他的意图。   手指有意无意地擦那几处嫣。红的印记,力道不大,足够让沈琅肌肉下意识地紧绷,将衬衣绷得更紧。   “唔……!”沈琅突然。哼一声。   源的手指加了一点力度,按压了一下,还意犹未尽地反复碾。,按。   沈琅偏过头,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你……唔嗯!还、还没玩够么?”   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抬起金色的眼眸,映着沈琅近在咫尺的面容,眼神深邃,像是盛满了夕阳最后的余晖,专注而热烈。   “永远不够。”声音带着一丝低哑的笑意,在他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沈琅的颈侧,激起一阵酥。。   “无论经历多少个世界,无论你在我怀中沉睡多久,我对你的渴望永远不会满足。”   这番情话让沈琅的心跳微微加速。   他们之间的羁绊已经超越了简单的爱情,是经历了生死与世界颠覆后才凝结的不可分割的命运。   源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也覆上了相对应的另一边。当他的指尖以与方才相似的方式在那处动作时,沈琅没有推拒。   即便是隔着衬衣,被这样郑重其事地对待,仍让沈琅感到一种细微的电流窜过,腰有些发软。   这具重塑后身体的感知似乎比过去敏锐了数倍。   “手感还跟以前一样好。”源指尖刻意加重了力道,掐了一下。   “嗯……”   沈琅喉咙里溢出一声被压抑的回应。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徐徐升温。衬衣下的皮肤,被源掌心覆盖的地方,更是烧得厉害。   源灵巧地解开了那颗刚被沈琅辛苦扣上的纽扣,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冰凉的指尖直接碰触到脖颈的血管,沈琅的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一下。   指腹在耳垂反复拨。弄,又用指甲不轻不重地刮了一下,沈琅连忙抓住他的双手以防继续作乱。   手虽是被制住了,但源却低下头,隔着衬衣在肩颈处流连,温热的气息透过布料传来,让那处面料的颜色显得更深了些。   “你……”沈琅的呼吸略微不稳,“够了……再弄下去……衣服都要皱了……”   “皱了,我帮你再换一件就是。”源低低地笑起来,轻巧地避开沈琅的压制,转而圈住他的手腕,将他稍稍拉近了些。沈琅的重心随之略微前倾。   空出来的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解开了剩余的扣子,衬衣松散地挂在肩上。   “别闹……今晚是正事。”   在即将要去见家长的当口,玩这种火,简直是……   “我知道。”源俯下身,鼻尖若有若无地挨着沈琅颈边的肌肤,吐息的气息温热,说话声有些含糊不清,“那我们速战速决。”   ……   许久,源才意犹未尽地抬起头,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   他满意地舔了舔嘴唇,这才慢条斯理地帮沈琅重新整理好凌。乱的衬衣,一颗一颗地将纽扣重新扣上,只是在扣到最上面几颗时,手指总会“不经意”地再次刮过留下牙印(锁骨谢谢)的地方,惹得沈琅一阵低。促的喘。息。   “好了,”   源帮他打好领带,又细心地抚平了西装外套上的褶皱,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沈琅,金色的眼眸里带着浓浓的笑意与爱恋。   “可以出发去见岳父岳母了,沈总。”   沈琅瞪了他一眼,却发现自己拿这个一本正经耍流氓的家伙根本没办法。   他伸手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胸腔尚未平息的燥热。   镜子里,他穿着那身略显紧绷的西装,俊美如常,只是脸颊带着一丝可疑的潮红,眼神也比往常多了几分水汽与缠绵。   而他身旁的源,站得笔挺,神色从容,仿佛刚才那个为所欲为的人根本不是他。   沈琅认命地叹了口气,算了,自己选的人,还能怎么办呢。   宠着吧。   伸手接过源递过来的车钥匙,沈琅扫了眼他身上那套不合身的西装,心底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轻轻触了下。   “你要不要换一套,我的衣柜里应该还有大一码的。”   “不用,这套挺好。”源摆摆手,弯腰扯了扯裤腿,笑得颇为自得,“至少岳母一眼就能看出,我和你关系不一般。”   --   轿车驶入老小区,车轮碾过减速带,车身微微颠簸,沈琅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些。   相较于于开车的沈琅,副驾驶的源倒是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岳母喜欢什么花?我听说第一次拜访长辈,送花是很常见的礼节。”   “这个年纪的人类,是不是更偏爱茶叶或者保健品?”   “沈琅,如果……如果我说错了什么话,你会不会……”   源问得事无巨细,从口味偏好到日常作息,甚至连两位平时爱看的电视节目都打探了一轮。   沈琅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这个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掌控无数位面生灭的主神,此刻却因为要见家长而紧张得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这种反差感,让他觉得有些可爱。   他耐心解答着源的问题,告诉他母亲喜欢山茶花,父亲则爱喝大红袍。也安抚他,父母都是很随和的人,只要是他带回去的朋友,他们都会真心欢迎。   但有些问题,其实沈琅自己也记不清了。   轮回空间里那些刀光剑影、生死一线的记忆,与此刻车窗外掠过的熟悉街景,像是两个毫不相干的平行世界。   车子停下,沈琅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刻下车。   他看向不远处那栋有些年代的六层小楼。   楼前的路灯杆上贴着褪色的小广告,栅栏上挂着防诈骗横幅,风一吹,哗啦啦地响。   沈琅只觉得自己被拉进了一场不真实的梦。   “到了。”他的声音很低,像是说给自己听。身体坐得笔直,却无意识地攥紧了门把,指节泛白,强撑着什么。   源察觉到他情绪的微妙变化,手刚搭上车门,又收了回来,转头看向沈琅:“我们一起。”   “……嗯。”沈琅应了一声,无意识握着车把手摩挲了两下,才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两人并肩穿过小区的小径,每近一步,沈琅没由来的压力就重一分。   来到三楼,漆面有些斑驳的红棕色木门近在眼前。门上贴着的倒福字已经有些褪色,边角微微翘起。   一时间,过往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将他整个人淹没。心口处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明明开车来的路上,还是源更紧张,他还暗地里觉得好笑。   可真站在这扇门前,沈琅那份自以为是的从容却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想要敲门的手,在距离那扇门寸许的地方停住了,手微微颤抖。   他不敢去设想,门打开后,他会看到怎样的景象。   在这被源重塑的世界,一切应当都还是原来的样子,父母在屋里等着他吃饭,母亲可能正在盛汤,父亲或许帮她摆碗筷,电视里播放着新闻。   可他却是从另一个世界归来的游子,站在这扇门前,茫然得不知如何迈出下一步。   “我……”   沈琅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我只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他垂下眼睑,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从未想过,连面对系统都不曾动摇的他,此刻竟会因为一扇普通的家门而感到如此无措。   “我陪你。”   源的手包住了沈琅微凉的手指,手指顺势滑进掌心,与他十指交扣。   沈琅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喉咙里堵着什么,硬是挤出一句。   “……你倒是比我像是回家了。”   源唇角弯了弯,捏了捏他的手指。   “那是。我可得努力点,毕竟是第一次正式见家人。”   沈琅扯了扯嘴,像是想笑,可眼底却更湿润了些。   “我陪你。”   源带着沈琅的手,一起叩响了木门。   “咚咚。”    第223章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郎秋月那张与沈琅记忆中不曾改变的面容出现在门后。   她的眉眼温雅,眼角虽有细纹,但气质仍旧带着几分曾经大家闺秀的端庄。   她穿着一件驼色针织开衫, 袖口微微卷起, 手上还沾着一点湿气,刚从厨房忙活出来。   看见门口的儿子,郎秋月脸上先是露出笑容, 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眉梢轻轻蹙了起来。   “琅儿, 愣那儿干嘛?快进来,别傻站着。”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软, 带着几分嗔怪,尾音习惯性地拖长,含着笑。   沈琅张了张嘴, 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他的大脑像被无数画面塞满——轮回空间中的生死一线,副本中无数次梦中徘徊于这扇熟悉的门,还有那些以为再也回不来的漫漫长夜。   时间在他身上划下了数不尽的刻痕,可现在, 站在这里, 母亲就这么真实地站在眼前, 连她眼角那几道浅浅的笑纹都分毫不差。   沈琅的脑子像是被卡住了一般, 空荡荡地发懵, 脚底生了根,挪不开步。   胸腔里有股热流翻涌,像是终于找回了丢失多年的锚点,却又怕这只是又一场过于真实的幻境,稍微触碰便会破碎成空。   明明在轮回空间里可以面不改色地面对死亡, 可现在,他却连开口都做不到,生怕声音一出,平静伪装就会土崩瓦解。   郎秋月看儿子在门口站着不动,起先有些不解,随后,心头没来由地泛起一阵酸涩。   明明一周前才见过,可她此刻看着沈琅,却无端生出一种久别重逢的鼻酸。   她皱了皱眉,伸手去拉沈琅的胳膊,碰到他僵硬臂膀时,才觉出儿子今天似乎比平日更加紧绷。   “怎么了这是?工作上碰什么钉子了?还是哪里不舒服?瞧你这脸色,这么差。”她皱眉问,语气带着些许关切的责备,但更多的是心疼和担忧。   “没……没事。妈……我,我回来了。”   沈琅声音低哑,好不容易挤出这几个字,想笑一笑,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僵硬。他不敢直视郎秋月,生怕再多看一眼,深埋的情绪就此失控。   郎秋月望着儿子,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更强烈了。莫名的忧虑和心疼牵动着她,似乎有什么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她伸出手,几乎是下意识的抚上沈琅的脸颊。   “妈妈不知道为什么,”郎秋月的声音带着些鼻音,眼眶也有些泛红,“看到你站在这里,总觉得……总觉得你走了好久好久没回家。”   沈琅呼吸滞住,母亲的直觉总是如此敏锐。   源默默地握住他的手,掌心传递来温暖的力量。沈琅低头瞥了眼交握的手,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郎秋月的目光已经越过他,落在他身后的源身上。   郎秋月这才注意到,儿子身后还站着一个男人。   那是一个身材挺拔、气质出众的男人。   郎秋月活了大半辈子,自认见过不少青年才俊,可眼前这个男人的姿容,却让她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他比沈琅还要高些,样貌俊美得不似凡人,加上那双少见的金色眼眸,更添了几分特别。   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质,温和却又深不可测。   这人是谁?儿子的朋友?可看着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样子……郎秋月心里琢磨着,觉得有些不寻常。   沈琅的嘴唇动了动,正想开口介绍,身后的源却已上前一步,自然地承接了郎秋月打量的目光。   他微微欠身,姿态优雅谦和:“您好,郎女士。我是沈源,是沈琅的爱人。很高兴终于见到您。”   郎秋月眼睛微微睁大,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片刻。   沈琅紧盯着母亲的表情,心口怦怦直跳。他原本想先铺垫几句,没想到源就这么直接开口了。   源站得笔直,眼神真诚,面对岳母的打量不卑不亢。   “爱人?”她的嘴角依然挂着笑,眉梢却蹙了起来。   “是的,妈。我们……”   “是儿子回来了吗,秋月?”一个低沉的男声从屋内传来,打断了这尴尬的对峙。   沈承岳的身影出现在妻子身后,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家居服,手里还拿着炒菜的铲子。   他看到沈琅时,眉目舒展开来:“琅琅回来了?怎么还站外头?”   视线很快越过儿子,落在源身上,他稍稍一愣,又恢复如常。   “这位是?”   源再次做了自我介绍,态度礼貌且坚定:“我是沈源,是沈琅的爱人。抱歉没有提前告知就前来打扰。”   沈承岳挑了挑眉,与妻子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哦……这样啊。沈源是吧?快,先进来,都杵在门口干什么。”   “谢谢您的邀请,沈先生。”源彬彬有礼说道。   沈琅深吸一口气,迈进了家门,源紧随其后。   玄关处的鞋柜上还摆着他出差时带回的木雕,茶几上摆着上个月他带来的明目降火的洋甘菊茶,电视柜上多了几盆绿植,窗台上的仙人掌开了小花。   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熟悉的是这些场景和细节,陌生的是他自己——表面看起来还是沈琅,内里却已经变了模样。   郎秋月和沈承岳进了厨房,沈琅则带源在餐桌坐下。不一会儿,沈承岳先出来,端出一大碗冒着热气的山药排骨汤。   源立刻站起身就要帮忙,却被他躲开了,稳当当地放在桌上。   沈承岳抬起目光,直视着源,语气不动声色:“沈源是吗?你和我儿子是怎么认识的?”   源正要回答,郎秋月端着碗筷从厨房出来,一一摆放在各人面前。   她朝丈夫递了个眼色,柔声打圆场:“先吃饭,吃完饭再说。阿琅,你也是,带朋友回家,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   “我……”沈琅张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匆忙的决定。   “是我冒昧,特别想来拜访您和叔叔,”源接过话茬,声音从容又不失真诚,“阿琅经常提到您煲的汤是一绝,我听得多了,一直很好奇,所以忍不住厚着脸皮跟他来了。”   郎秋月打量着源,脸上的神情有些捉摸不定,片刻后,她嘴角线条柔和下来,给源盛了一碗汤:“尝尝看,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源接过碗,恭敬地双手捧着,先是轻轻嗅了嗅香气,然后郑重其事地抿了一口:“太好喝了!这汤的香气层次分明,山药的清甜和排骨的浓郁完美融合,火候也掌握得恰到好处。”   郎秋月脸上漾开笑意,语气也更轻松了些:“瞧这孩子,嘴真甜。”   源诚恳道:“不是夸张,我只是说实话。这汤的味道,尝得出您的用心。”   沈承岳一直沉默地观察着,此时才慢慢开口:“沈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沈琅心头一紧,这个问题可不简单。   源的身份怎么解释?前主神是什么职业?全知全能是他的履历吗?   “我从事信息行业,”源回答得胸有成竹,滴水不漏,“主要做数据整合与分析。不过最近有转行的打算,想多接触地实际生活。”   “哦?”沈承岳挑眉,“为什么要转行?”   “因为我发现,再精确的数据也衡量不出真实的情感,替代不了亲身体验。”源说着,目光落在沈琅身上,流露出几分温柔,“有些东西,是数字永远无法量化的。”   这回答让餐桌上的气氛微妙地缓和了一些。沈承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再深究下去。   郎秋月给沈琅的碗里添了一颗狮子头:“阿琅,尝尝看,今天我改了点调料,味道可能跟以前吃的不太一样。”   沈琅夹起狮子头咬了一口,熟悉的滋味迅速蔓延,但又比记忆中的多了几分新的层次。   “很好吃,妈。”他轻声说,喉咙有些发紧,“和记忆里的一样好,都很好。”   郎秋月端详着儿子,眉宇间交织着不解与疼惜:“阿琅,你今天怎么了?给人的感觉……好像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沈琅和源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不知道这个话要怎么接才好。   正在这时,沈承岳替他解了围:“你们是认真的吗?”   沈琅抬头对上父亲严肃的目光,心又悬了起来。   “我是问,你们两个这样的关系,是经过认真考虑的吗?”沈承岳语调严肃沉稳,“不是一时兴起,或者别的什么?”   “爸,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认真过。”沈琅迎上父亲的视线,“源、沈源他为我做的事情,你们可能无法想象。如果没有他,我现在不可能会坐在这里。”   郎秋月敏锐地捕捉到儿子话语中的沉重意味,母亲的直觉让她感到不安,她皱起眉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什么难处了?”   “没有,只是一点工作上的小事,已经解决了。”沈琅摇头,安抚母亲,却又不愿完全撒谎。   “所以,你们不是一时冲动?”沈承岳还不死心追问道。   源握住沈琅放在桌上的手背,那温度透过皮肤直达心底。   他看向沈琅的父母,目光郑重而恳切:“我愿意用余生证明这一点。”   “即使宇宙毁灭,我也会找到回到他身边的路。”   这番话说得如此郑重,餐桌上的人一时间都安静下来。   但这不是夸张的情话,而是源的本心。   穿越时空、逆转规则,只为与沈琅重复,这是他用自己的存在换来的答案。   郎秋月的表情软化了一些。不是因为源的话有多动听,而是因为她看到了儿子眼中的光彩。   那是她很久没有见过的,发自内心的安宁与满足。作为母亲,她最在乎的始终是儿子的幸福。   晚饭后,郎秋月自然而然地把沈琅拉进了厨房帮忙。   源想跟着,郎秋月朝沈承岳投去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丈夫会意地点头,说要带源参观书房里的收藏。   水龙头哗哗流着,洗洁精的泡沫顺着水流旋入下水道。郎秋月把洗净的盘子递给沈琅,肩膀自然地碰了碰儿子的胳膊。   “那你们现在是同居了吗?”   沈琅擦盘子的手顿了一下。多年来在轮回空间厮杀磨练出的警觉,让他第一反应是观察母亲的表情。   没有责备,也不是反对,只是单纯的关心。   “嗯,住我公司附近那套公寓。”他擦干盘子,专注于手里的活。   “多久了?”   “没多久。”沈琅把盘子放上碗架,接过下一个,“但又感觉已经很久了。”   对他来说,确实非常漫长。跨越了无数位面的历程,长到难以用时间来衡量。   “为什么会选他?”   “说来话长……”沈琅叹了口气,拿过旁边的抹布擦拭水池边缘,“简单来说,他帮了我很多,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他一直在我身边。”   “什么困难?工作上的?”郎秋月皱起眉头,“你从来不跟我们说这些。”   “不想让你们多操心。有些事,我自己处理就好。”沈琅抬起头,努力让嘴角上扬,“爸以前不是常说么,商场如战场。”   “阿琅,”郎秋月忽然停下手中的活,盯着儿子的脸看了许久,“你变了很多。”   沈琅挑了挑眉,故作轻松道:“变成熟了?”   “不,”郎秋月摇头,“你的眼神变了,像是……经历了很多很多事情,眼睛里装着许多我看不懂的东西。”   “工作压力大而已。”沈琅偏过头避开母亲的目光,低声道,“已经过去了,多亏了沈源的帮助。”   郎秋月没有接话,而是看了他一会儿,随即低头冲着手里的盘子,遮住了眼底的水汽:“妈了解你,向来报喜不报忧。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一个人扛着。”   哪怕肩膀快被压垮,也不会在她面前流露出半点软弱。   短暂的沉默里,水龙头的哗哗声尤为清晰。   “都是我的错。阿琅,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沈琅愣住,他转过头,疑惑地看向母亲。   “怎么突然这么说?”   郎秋月放下手中的碗,关掉水龙头,厨房顿时安静下来。她擦干双手,沉默了片刻,才抬起脸,认真地看着儿子:“这些年,这个想法一直在我心里。”   沈琅没有说话,静静等待母亲继续。   “当初家里出事,你爸入狱,我爸妈又接连去世,我……。”郎秋月的声音颤抖,“我该保护你的,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先垮了。”   沈琅放下手里的抹布,握住母亲微凉的手指:“妈,那不是你的错。”   “不,就是我的错。”郎秋月反握住儿子的手,力道有些大,“我应该更坚强一些,我应该站出来保护你,而不是让你一个孩子去面对债主、官司,还有媒体的追问……”   她顿了顿,声音哽咽:“我记得那年,你瘦得只剩骨头,但每次来医院看我,却总是笑着说一切都好。我当时还不能好好说话,可我看得到,你眼睛里的疲惫和无望。”   沈琅望着母亲,厨房的灯光柔和,照在郎秋月的脸上,映出她眼角的细纹和脸颊上的泪痕。   曾经在轮回空间里,他无数次怀念这个世界,怀念父母,怀念那个普通人的生活。现在站在这个熟悉的厨房里,听着母亲的话,那种不真切的飘忽感忽然落实了。   “妈,别这么说。”沈琅轻轻擦去母亲脸上的泪水,“那段日子确实不容易,但正是因为有你和爸,我才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   “那时你才十七岁啊……我后来在医院,看到过你的病历。”郎秋月抬头看着儿子,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你瘦了二十多斤,贫血,营养不良,还得了胃病。”   “都过去了。”   “可我忘不了!”郎秋月痛苦地摇头,“我忘不了有天听到护士们私下里说,有个孩子在医院门口晕倒了,身上只有五块钱,连挂号费都不够。”   沈琅静静地看着母亲,心脏微微抽痛。在经历了无数世界、无数次生死后,早年的苦难早已变得遥远模糊。可在母亲的泪光中,那段记忆又变得鲜活起来。   “那时候我整天浑浑噩噩,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埋怨老天为什么让我失去一切,毁了我的幸福,我甚至……多次试图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根本顾不上去想,你一个人在外面,吃了多少苦。”   郎秋月的声音越来越低,手指攥着围裙的一角,指节发白:“我直到后来才知道,她们说的那个孩子,是你。”   “我没事。”沈琅轻声说,“你那时候病了,不怪你。”   “你还想法子交我的医药费,每天来医院看我,告诉我你爸爸很好,让我安心养病。”郎秋月说着,眼泪不断滑落,“我的儿子十七岁就扛起了一个家。我却什么都没能为你做。”   “我没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护住你,反而成了你的拖累。”郎秋月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抬起头,直直地看向沈琅。“阿琅,这些年,你一个人撑下来,妈……妈真的很对不起你。”   “妈,我们都过去了,对不对?”沈琅握住母亲微微发抖的手,“现在一切都好了。”   郎秋月用力点头,擦去眼泪。过了好一会儿,她声音稍微平静下来:“我很高兴,阿琅。至少现在有人陪着你了。”   “看到他这么珍惜你,我就放心了。”   沈琅没有说话,只是伸开手臂,抱了抱母亲。   郎秋月像小时候那样拍了拍他的背。安慰着他,也是在安慰自己。   她退开一步,整理了一下情绪,嘴角重新扬起了笑容:“好了,看看你爸在书房里折磨那个孩子到什么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