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证道后[穿书]》作者: 夕月半【完结】   晋江VIP2025-03-07完结   总书评数:531 当前被收藏数:2345 营养液数:1025 文章积分:128,874,152   简介:   白沐穿书了,穿成了修仙小说中【侥幸救回失忆天骄】的万人嫌早死炮灰。   因为只是凡人,因为所有人都不屑厌恶于他,明明是该夸奖感激的救命之恩却成了他恶意染指天骄的罪状之一。   他拼死救回一见钟情的天骄认为他卑贱,世人视他为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天骄的爱慕追随者折磨戏耍于他,拥有他灵根的兄长无波无澜地听着他的笑话谈资,他的父母庆幸选择及时将他丢掉没让他给家族丢脸……   所有人都说白沐错了,他们不相信白沐努力证明的真情,断定白沐满心算计卑劣至极。   直到有一天,白沐不再试图证明,他证道了无情。   只有惨绝人寰被辜负已久的可怜之人,才能得到天道怜惜,允许其斩断所有因果情感的无情道。   世人愕然。   世人猛地发现,原来所有人都爱白沐。   那位给白沐带来所有苦难的天骄,天骄曾用生命保护的心上人,爱慕着天骄的同门天才师弟,天骄不知道的同父异母的兄长……   可白沐只是眉眼淡漠地看着他们死的死,疯的疯,残的残。   1.穿书虐渣文,主角没有感情只有套路,虐各种渣,真·火葬场   2.万人迷演技帝受,很苏很美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系统 穿书 爽文 复仇虐渣 万人迷   主角:白沐、一堆人   其它:万人迷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早死情劫成为万人迷后   立意:让遗憾消弭,天道酬勤    第1章   白沐是被刺鼻的血腥味唤醒的。   滴答。   滴答。   滴答。   绯丽艳红的血珠顺着掌心不断滴落,模糊的视线因为失血过多而仿佛蒙上了雾,白沐看了眼自己抬在半空的右手,那里掌心处的血肉正在外翻,被浓稠鲜血涂抹过的地方隐约可见颇为狰狞可怖的疤痕。   赫然是一副经常被划开放血的样子,手上刚长出疤痕尚未有时间恢复,主人便会再度让其淌出血来。   不断叠加的伤疤让伤口处好似爬行的丑陋蜈蚣,但因为皮肤很白,这抹显眼的颜色又矛盾地显出了几分妖冶。   白沐顺着滴落的血珠,看向了他面前正在绽放的灵花。   他的血液已经在洁白的花瓣上蔓延出了刺眼的红色纹路,花瓣的每一次轻轻摇曳,都会被血色渲染得更厉害,然强烈的颜色对比并不会让人生出怪异感。这漫过花瓣顺着根茎融进泥土里的血液,似乎提供了充足的养料,灵花正以惊人的速度夺目盛开,甜腻的花香开始在空气中弥漫,愈发浓郁的花香甚至隐隐压过了那有些令人心悸的血腥味。   白沐脑海里浮现了和这灵花相关的信息。   仙灵花,价值千金的疗伤奇花,盛开成熟后可肉白骨。   现在,这朵即将成熟的仙灵花正因他的血液而格外鲜活。   而‘他’会用自己的血液催熟喂养这仙灵花,是因为‘他’想救一个被‘他’捡到正重伤昏迷的男人。   白沐安静地感受着手心处不断传来的刺痛,随着那疼痛愈发鲜明,他的灵魂也在和这具身体不断融合。   白沐能感觉这具身体正在发生某种微妙的变化,视线中的右手正渐渐地由粗糙转为细腻,那掌心处依旧流血的红痕也被突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他并不是原本的白沐。   白沐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有原来的白沐的,也有他自己的。   [宿主,你还好吗?]只有白沐能听到的无机质电子音关心地询问。   [嗯。]   这是一个由小说衍变而成的世界。   原主白沐是小说中的早死炮灰,或者准确来讲,他连个炮灰都算不上,在几百万字的小说里,他连个出场描述都没得到,他仅仅存在于众人言语中的寥寥几句。   原主不过是用来体现小说主角重情重义,并为此提供机缘,和让其的称霸之路更为跌宕起伏的工具人。   这是本修仙爽文,符合一切主角的逆袭定律,主角的出身世界是修仙界地位最低的小世界,灵气稀薄,修炼资源稀少,苦苦挣扎于红尘的凡人占据大多数,只有极小一部分人能踏入修行,而这部分修士穷其一生追寻的天花板,也堪堪只是整个修炼路途中的最底层。   唯独主角不一样。   他注定会成为黑马,也注定会以极差的出身背景不断打脸各大天骄。   然从小世界孕育诞生的资源是没办法支撑主角的一路逆袭的,主角需要一个金手指,一个具有巨大潜力,可以让他和那些出身高贵的天骄们无法造成实质差距的金手指。   这个金手指需要源于修仙界天生地位最高的大世界。   小说中的白沐和他捡到的人就是因此诞生的。   白沐想要用仙灵花救的人,并不是普通人,而是——   大世界万中无一的天骄。   本该一直在大世界的天骄,在参与一次危机重重的传承秘境时,重伤坠落,因阴差阳错的空间裂缝跌至小世界。   天骄不知道的是,秘境中的最后传承跟着他一起落在了小世界,而等他重返大世界后,这传承便会被主角得到,成为主角各种逆风翻盘的最大底牌。   而这个为了能让主角合得到金手指的天骄,也是原主一切悲剧的来源。   白沐垂眸看着已经彻底成熟的仙灵花。   原主不惜屡屡放血来救这位天骄,并不是单纯地发善心,而是他对这个天骄一见钟情。   在小说中那寥寥几句的描述里,原主会在悉心照料好天骄后,挟恩让这位重伤失忆的天骄以身相许,自认为甜蜜美好地和其如夫妻般生活一段时间。   但只是个无法修炼的普通人的原主,是被认为‘不配’和天骄在一起的。   天骄在大世界地位超然,他重伤坠落后,大世界一直在派人寻他,天骄很快就被找到接回大世界。   被当成泥土蝼蚁一般存在的原主全程被忽视,虽然原主救了天骄,但他们依旧觉得原主是天骄的污点。然原主不死心,原主千方百计地追到了大世界,希望能和天骄维持情缘。   他的情深并没有得到欣赏,大世界众人认为他是别有心机地攀扯天骄,训斥他痴心妄想。原主好不容易见到天骄后,也只换来了一个悲悯的眼神和一句‘强求无意义’的告诫。   不管是谁,都认为天骄和原主是云泥之别。   原主对天骄是有救命之恩,但他们认为,只是凡人的原主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即便原主当日未出现,天骄也依旧能靠强悍的身体自愈。原主是和天骄在小世界结为了夫妻,但他们认为,天骄当时是失忆状态,原主此举完全是趁人之危。天骄是有一个仰慕了许久的心上人的,倘若天骄没有失忆,早就心有所属的天骄是绝对不会答应原主这个要求的。况且,修仙界结为道侣是要结契让天道认证的,他们的凡人礼节根本做不得数。   所有人都觉得原主没有自知之明,所有人都说只是凡人的他和天骄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所以,虽然原主留在了天骄身边,但依旧被各种嘲讽戏耍,在各种各样的污水下凄惨死去。   在他死后,天骄终有悔意,心生情障。可天骄天资聪颖,众多亲友相帮,天骄反而勘破情劫,修为更近一步。   原主不过是天骄渡过去的情劫对象。   在原主死前,众人鄙夷不屑地称他为‘小凡人’,觉得记他名字毫无意义。   在原主死后,原主在众人眼中终于有了意义,然‘天骄情劫对象’的身份依旧盖过了他自身的名字。   直到——   小说主角替他正名。   白沐的指尖颤了颤,在回忆了一遍原主的事迹后,他的灵魂也和身体完全适应,拥有了对这具身体的掌控力。   [宿主,你需要完成为原主正名的目标,并成功让所有负原主之人心生悔意。]系统在看到原主的身体容貌已经转变成和白沐灵魂一样后,提醒着白沐需要完成的任务。   白沐伸手碰了碰手下的仙灵花,惹得周遭的花香更加浓郁。   据找上他和他绑定的系统所说,原主不知缘由地突然意识觉醒,在发现自己是书中人物的同时,也看到了自己那过于悲惨的一生,不愿亲身经历的原主选择了意识消散重入轮回。   原主失去灵魂的身体空壳开始本能地吸引周围死去游魂,为了不造成不可控的混乱,系统便绑定了能和原主身体契合的白沐,让死去的白沐代替原主而活。   但这具身体残存着怨念,白沐在得到这具身体的同时,也必须想办法消除这些怨念,这是不可斩断的因果。   也便是需要完成系统刚刚所说的任务——   为原主正名,并成功让所有负原主之人心生悔意。   系统公事公办地提建议,[这个任务并不难,走小说剧情就能实现。]这也是它认为最稳妥的办法。   白沐挑挑眉,任由仙灵花的花瓣在他的指尖碰触下不断轻晃摇曳。   他知道小说剧情,清楚系统这句话的根据所在。   原主为了帮天骄养伤,不断地喂养催熟各种灵花。   这些灵花在小世界珍贵不已,但在大世界之人的眼中就跟垃圾一样。待这些大世界之人找到天骄后,他们便不肯再让天骄吃这些原主精心培养的灵花了。   原主最后的灵花未能成功送给天骄,他失魂落魄之际,恰遇主角生命垂危,想着让灵花发挥掉剩余价值,原主便将这灵花喂给了主角。   主角由此走上修炼之路。   和天骄的无情不一样,重情重义的主角一直记着原主的恩情。   得知原主惨死后,即便天骄如不可逾越的高山,主角依旧决心为原主复仇。   主角也确实做到了这点,他成功杀死了天骄,也让所有曾经欺辱过原主的人后悔莫及胆颤心惊。   只要走小说剧情,白沐的任务就可以实现。   见白沐不答,系统以为白沐是觉得用这具身体死亡换任务成功代价太大,再承诺,[宿主,你放心,只要你的死能让天骄生出情障,我便可以帮你新创造一具属于你的身体。]   白沐闻言收回了手,用原主事先准备在一旁的伤药对掌心止了血。   他的声音好听至极,如玉石相击,[靠主角吗?]把一切希望寄托于一个外人?   系统怔了下。   白沐用左手描摹着自己掌心的伤口,凹凸不平的疤痕周围有着干涸的暗红血渍,刺眼的红色映在他墨玉般的漂亮眼眸时无端增添了几分惑人的艳色。   他在系统有些不可置信的注视下,眉眼微弯地道,[我要自己来。]   白沐这句饶有兴趣的话就像藏着小钩子一样,比羽毛还要轻柔痒人,可惜这句谁听都会觉得耳尖酥痒的话仅仅只被系统听到了。   系统在愣了片刻后,声音不复之前平静,[可你只是一个无法修炼的凡人!]   原主的身体是真正意义上的毫无灵根,任何提升修炼资质的天材地宝都对这具身体毫无作用,完美符合修士对废材的定义。   一个无法修炼可以被随意碾死的凡人,怎么可能靠自己撬动高高在上之人的心灵。   他们骨子里的高傲和淡漠,唯有能直接影响他们切身利益的强大实力可敲醒。   一个没有修为可以被随意摆弄的凡人,是没办法触及这些‘仙人’的利益的!   小说中的主角都是靠着那人人忌惮的强横实力才让他们后悔的!   系统劝说并没有起到应尽的作用,它就看着白沐状似懒散随意地将成熟的仙灵花摘了下来,他的皮肤很白,在阳光的氤氲下白到有些晃眼,因染了鲜血而娇艳无比的仙灵花在被这只手触碰后,竟反而沦为了不起眼的陪衬。   仙灵花被轻柔摘起的同时,白玉般的手也弯出了好看的弧度,他隐隐可见黛色血管的手腕比被摘取的娇花还要显得脆弱易折,但他再度缓缓响起的声音却让心思起伏的系统又一次怔住了。   [他们最终只是后悔因为原主招惹了如此可怕的主角罢了。]   他们并不是真的觉得自己有错,他们只是后悔于没想到主角会为原主这个凡人复仇。   白沐的声音逐渐放轻,[这种源于别人的后悔是真的后悔吗?]   可是,这种程度就已经够了,就已经可以消除原主的怨念结束这段因果了。   系统心里这样想着,但它看着白沐,这些话又鬼使神差地无法真的说出口。   系统过了半响,才重复着提醒,[可你只是一个无法修炼的凡人!]   在这种前提情况下,白沐想靠自己结束因果简直是痴人说梦!   只它的这句话并没有再得到白沐的回应。   黑发黑眸的少年已经收好了仙灵花,循着记忆踏入归途了。    第2章   树叶簌簌作响,鞋底碾过砂砾的声音因为主人失血虚弱而微不可闻。   白沐走在寂寥的偏远小道时,放眼望去,枯黄为底色的村落里空无一人。   原主是专门在这个大家都出去赶集的时间里出门喂养仙灵花的。   白沐垂眸看了眼被自己藏好,从外面看完全看不出痕迹的仙灵花。   原主会这样做的原因也很简单,仙灵花在小世界是不可多得的珍稀灵材,成长条件极为苛刻,要是被人发现他手中有修士都高价想要的仙灵花,难免会被眼红惹来祸事。   仙灵花并不是用血喂养就能喂熟的,它本该吸纳足够多的天地灵气才能破土发芽焕发生机。极难生芽的苛刻生存条件,让仙灵花即便种子随处可见,但真正能长成的植株却少之又少。   只是普通凡人的原主是没办法得到一朵仙灵花的,他现在催熟的这株,起初也不过是小世界不值钱的没有生机的仙灵花种子。   原主的血有奇效。   他的血液能赋予一切植物生机,他喂养的血液越多,植物的生长成熟速度就越快。   怀璧其罪,原主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血液会有这样的作用,却也知道此事不能暴露,一旦被发现,没有自保能力的他只会沦为修士喂养灵植的血包,原主在发现自己有这种能力后便从未使用暴露过。   可天骄的重伤,和他对天骄的一见钟情,终究是让原主冒了这个风险,开始用自己的鲜血不断供养能为天骄疗伤的灵植。   原主到底还是有几分警惕性,整个过程都是悄悄进行的,他没有在家中喂养,在村落外专门找了一处隐秘之地,他每次离开喂养的时候也特意避开了众人。   感受着手心持续传来的轻微刺痛,白沐纤长的眼睫轻轻垂落了下。   原主在小说中直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血会对植物产生如此特殊的效用。   那是后面主角为原主报仇后,才揭露的真相。   原主虽然没有灵根,无法修炼,但他的背景其实并不简单,他出身于大世界地位超然的远古种族,血液能孕养植物是该远古种族的血脉力量。   但出身也仅仅只是出身,这个大世界的庞然大物并不是原主的依仗。   原主会孤身出现在小世界,并没有什么阴差阳错的隐情,他就是被他的家族亲手遗落至小世界的。   一个无法修炼的凡人,生活在弱肉强食的大世界只会是噩梦。   他们都觉得,注定是凡人的原主也就该和其它凡人生活在同一片世界,过完平平淡淡的一生。   而原主之所以出身高贵却无法修炼,是因为他一母同胞的双生兄弟。   原主的双胞胎哥哥资质惊人,他在母体的时候便觉醒了特殊体质,无意识地将母胎中的所有灵力全部吸纳于自身,连本该属于原主的那部分也全都本能地掠夺。   原主在这种情况下,完全丧失了生长出灵根的先决条件。   他们两个一起降生后,家族同时做出了两个决定。   一个就是精心培养原主哥哥,还有一个便是隐瞒原主的出身,将原主送至小世界,让其过上凡人该过的生活,就当他们家族从未有过原主这个人。   原主和家族的羁绊,早在原主出现在小世界时就已经断了。   所以,哪怕后面原主被折磨惨死,家族中有人认出了那是原主,他们也依旧完全没有要帮原主讨回公道的想法。   他们也觉得原主就该安安分分地过完属于凡人的一生。   原主会沦落到那样的下场,是他没有自知之明追寻不属于他之物的自作自受。   白沐看着近在咫尺的房屋,压下了内心闪过的剧情。   原主的喂养灵植是主角的机缘。   原主的这个身份背景同样是主角的机缘。   在主角帮原主复仇,拿走原主的遗物后,主角会被遗物上的血缘纽带牵引地进入远古种族所在的特殊空间,夺得最有可能被原主哥哥得到的远古种族传承。   远古种族也由此易主。   *   简陋的瓦舍房屋外,除了刚回来的白沐,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布衣小男孩。   小男孩衣服上满是褶皱,他呼吸急促紊乱,明显是才使用了气力,刚刚从白沐的房屋里翻墙出来。   白沐看着正拍衣服的小男孩的时候,小男孩也察觉了白沐的回来,他的身体瞬间僵硬。   白沐自幼身体虚弱,不管是脚步声还是呼吸声都很轻,小男孩会第一时间发现白沐,完全是因为白沐身上的那股格外怪异的味道。   仙灵花成熟后自带奇香,为了不让别人闻出这种香味,原主特别准备了别的香包进行压制。   小男孩石化般站在原地的时候,内心一片懊恼。   早知道他就早点离开了,但凡他刚刚早走几秒,都不会被白沐抓到他从里面翻墙而出的现行。   实在是白沐房间里的那个人长得太好看了,就跟话本里的神仙似的。他明明只是有些好奇长辈们口中这个飘逸如仙的存在究竟是什么模样,趁着白沐不在,就盘算着偷偷跑进白沐的房间里看一眼,但一看,他就没忍住多看了好几眼。   却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倒霉,他刚看完,刚准备悄无声息地溜出白沐的屋子,就迎面撞上了回来的白沐。   小男孩杵在原地半响中,始终不敢抬头看来人。   他之所以选择偷溜进白沐的房间里,看那个被白沐捡到的人,就是不想和白沐有正面接触。   村落里的所有小孩都被勒令要离得白沐远远的。   在长辈们口中,白沐样貌丑陋,性格孤僻,举止怪异,能不要和他接触就不要和他接触。   小男孩抿着唇,心跳在紧张中加快。   他感觉白沐一定会说他。   村落里的人都知道,白沐对他捡到的这个人格外上心。村长的女儿在无意间见到那人时,曾央求着村长要把人接回自己家中,向来吝啬的村长都被她闹得答应了要帮人养伤。但一向逆来顺受的白沐就是不同意,坚持要把人留在自己家里,把村长和村长女儿都气得不轻。   对此,村子里的人一直颇有微词。   村长是他们中最有钱的人,由村长照料治疗,肯定对人的伤势恢复更有利。但白沐就是非要死命地巴着人,为了自己那恶心的念头,完全不顾人极重的伤势。   白沐是一个自私自利,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并且此刻对屋内之人的占有欲极强。   他偷偷看屋内之人的行为,一定会让对方生气的。   小男孩僵住脖子终于鼓足勇气抬头的时候,已经考虑好了自己该从哪个方向逃跑。   脚步已经作势迈出,身体已然前倾,但在视线不经意划过前方时,小男孩的脑袋却停在了原地,他骤然呆呆看着前面的时候,身体的不协调让他直愣愣地朝着前面摔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小男孩却好像失去了维持身体平衡的本能,眼睛依旧呆呆地看着前面,映着面前之人的容颜。   以为会朝自己甩脸色的人,此刻却及时扶住了他。   肩膀处的触感鲜明柔软,明明隔着衣服,小男孩却好似感觉到了灼热的温度,他的呼吸更乱了,但更不正常的,是他下意识恍惚低喃的声音,“……骗子。”   村子里的长辈都是骗子。   他们口口声声说白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称屋内之人和白沐是云泥之别,可明明——   小男孩大脑有些嗡鸣地看着面前冰肌雪骨的黑发少年,只觉得母亲常年训斥的话竟然是真的。   他确实有些不学无术,他看着面前的人,脑海里除了‘好好看’外竟然大脑空空到完全找不出形容词,再好的形容都好似空乏到无法抵达该到的程度。   可分明——   他刚刚看屋内之人时,脑海里却能冒出不少觉得很精准的形容词来。   小男孩脑海里的所有念头都变得简单至极。   对方好白,对方的眼睛好漂亮,对方的唇形好优美,就是唇色有些淡,皮肤有些苍白透明,看起来十分孱弱。   “骗子……”   面前的人要比屋内的那个人好看多了。   占到便宜的人怎么可能是面前的这个人,分明是里面的那个男的。   明明刚刚还对里面之人的伤势担忧不已,但此时此刻,小男孩却忍不住恶意揣测。   那男的是不是故意用这种不要脸的苦肉计来接近白沐,利用白沐的善良来占白沐的便宜。   小男孩的呆愣状态是被白沐的声音惊醒的。   “我骗你什么了?”是疑问的语调,尾音微微上扬,让小男孩的心脏不住鼓鼓跳动。   “我,我——”小男孩磕磕绊绊地开口,他想要解释,但大脑依旧空空,在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情况下,面颊泛红地落荒而逃。   仓皇的脚步声频率极快地在耳边远去,白沐没有在意这个小男孩,径直走进了屋内。   原主的房子很简单,并不大,他一眼就看到了床榻上的清俊青年。   即便面色苍白,眉头紧锁,气息脉搏无比虚弱,青年周遭的气场依旧强大迫人。   青年骨子里弥漫而出的气度不凡,让他现在的伤势即便看起来尤其触目惊心,也会让所有看到他之人下意识相信他一定会逆风翻盘重登巅峰。   白沐眼底映着对方剑眉星目的俊朗面容,感觉自己的心脏骤然收缩一紧,难言的酸胀开始从最柔软的心尖处疯狂涌向四肢百骸。   他的心跳和呼吸都开始变得紊乱,面色也更加苍白。   密密麻麻的刺痛扎的心脏支离破碎,有那么一瞬间,白沐几乎无法呼吸。   这是原主残存的情绪在作祟。   白沐用手轻抚着自己的胸口,那里压抑沉闷得就像压着一座永远无法挪开的大山,他眼底装满着青年,眼下却一片湿热,滚烫痛苦的泪水不管地在眼前划落。   滴答。   滴答。   泪水一颗颗地砸在地上,恍恍惚惚之间,白沐好像看到了原主,对方目光空洞呆滞,表情竟是悲哀自嘲,他看着床榻上的青年,泪流雨下,但——   仍然留有灼热滚烫的爱意。   强烈的情绪如浪潮般席卷着白沐,白沐忽然清楚地意识到,原主会选择主动消散的不愿亲身经历,不是系统认为的觉得未来太过可笑,而是——   他不愿真的被青年那样对待。   他不想亲眼看着自己满心满意的爱意被对方弃如敝履。   只要不真的亲自经历,他就可以逃避般地告诉自己。   或许那一切并不是真的会发生,或许青年是有可能珍重他一点的。   但他消散前又自嘲地清晰知道,当他不敢亲自去经历的时候,他的内心就已经判给了他答案。   白沐的心脏负荷不住某种情绪地越来越疼,但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任由原主这些残存的情绪吞噬裹挟着他。   系统没忍住又问出声,[不清摆脱掉原主的这些情绪吗?]系统不认为被原主的情绪影响,体验原主的痛苦对白沐来讲会是件好事。   它不明白白沐为什么非但不挣脱,反而还任由自己沉溺进去。   只下一秒,系统就怔住了。   因为白沐虚弱至极被放得很轻的一句话。   [这是我的情劫。]   在对方将自己视为情劫的同时,他自然也能反过来将对方看成情劫。   白沐有些艰难地看向青年的手心。   即便重伤,即便失忆,即便昏迷,对方也依旧本能地紧紧攥着一枚玉佩。   原因无他,那玉佩里面藏着对方的心上人。   在那场致使对方重伤坠落的传承秘境中,青年拼着命也要保护自己的心上人,将其藏进了这枚本该用来给他保命的玉佩里。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却依旧下意识地想要保护这枚玉佩。   在他伤势恢复回到大世界后,他本该不对原主那般冷漠无情,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他也不应该如此漠视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原主。   但因为有这个心上人在,因为不想让这个心上人误会,所以他不惜让自己拥有这个可被指摘的点,也要和原主彻底划清界限。   甚至,原主得以被允许成功留在他身边,也是因为他在发现原主的血液有奇效后,觉得原主可以滋养能温养这位心上人身体的天材地宝。   他是为了心上人才留下原主的。   即便,他很清楚,他这样的行为被这位心上人发现后,会引起这位心上人对他的反感,他也依旧要对这位心上人好。   白沐走到床榻边的时候,也拿出了仙灵花。   在剧情中,他本该现在将仙灵花喂给青年,青年也会在仙灵花的药力下正式苏醒。   但白沐没有这样做,他只是刺破自己的指尖,让自己的血液流淌进青年死死攥着的玉佩里,然后将仙灵花拿到玉佩旁边,目睹仙灵花逐渐消失于玉佩。    第3章   就好像隐约感知到了什么,床上昏迷着的巫衍忽然喘息了下,透露出几分无情的剑眉皱得更厉害了。   巫衍闷哼了几声,指骨分明的手更加用力地攥着手中玉佩,指腹被捏得几近泛白。   他本能地试图牢牢抓住什么,额头冷汗涔涔的同时青筋暴起。   白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这幅神态,在心里补充。   可惜已经抓不住了。   [穆枫是巫衍唯一的逆鳞,巫衍发现你做了什么后,一定会为了穆枫杀你的。]系统不解白沐醒来后所做的所有举动,白沐这完全是把自己往死亡线上推。   玉佩是巫衍长辈赠送他的保命法宝,里面自成一特殊空间。   巫衍本已让玉佩认自己为主,但他在秘境中将自己的心上人穆枫送于其中后,便不顾自己精血身体地强行斩断了这份认主羁绊,让玉佩恢复为了无主之物。   巫衍这样做,自然是为了穆枫。   他当时伤势太重,觉得自己有殒命风险,不确定自己何时能清醒恢复。穆枫被送进玉佩后,在被玉佩保护的同时同样被玉佩束缚,从玉佩中出去需要得到玉佩主人的允许。若是巫衍始终无法清醒,穆枫便会一直被困于玉佩之中。   巫衍为了不让穆枫受玉佩束缚,可以拥有自由之身,哪怕他当时已经意识恍惚,精血亏空,依旧强行砍断了他和玉佩之间的羁绊,不惜再度承担反噬之苦也不愿影响到穆枫。   而刚刚,白沐便趁着巫衍昏迷,将这枚保命玉佩重新滴血认了主。   现在玉佩归白沐所有,玉佩内的穆枫想要出来也需得到白沐的许可。   巫衍怎么会允许穆枫被白沐这个凡人所限?   他不允许任何卑贱存在沾染穆枫。   巫衍记忆恢复后,一定会再把这保命玉佩夺回来的。   修士可以承担反噬强行解除法宝的这种认主状态,但凡人不行。   要想让保命玉佩和白沐再无瓜葛,身为凡人的白沐就必须死。   系统已经被白沐弄得维持不住平静了,照现在这种情况,白沐都没有去往大世界的机会,巫衍刚记起过去就会想要杀死白沐。   甚至——   巫衍很有可能都生不出小说中对白沐些许动容引发的情障。   [是吗?]白沐对此不置可否。   他将属于原主的所有情感存于心中后,感应着他和玉佩之间似有似无的联系,这缕联系对白沐来讲很微弱,因为他现在只是凡人,对这种羁绊并不敏感。   白沐虽然成为了这玉佩的新主人,但没有修为灵力的他无法发挥这玉佩的任何作用。   他甚至没办法进入玉佩里的空间。   除非——   玉佩里的穆枫清醒后,主动森*晚*整*联系他,用自己的灵力将他牵引至玉佩内。   小说中,穆枫在小世界里一直处于昏迷状态,那秘境同样对他造成了损伤,是等到重返大世界的巫衍彻底恢复后,穆枫才清醒的。   穆枫对外界的事一无所知。   而现在——   白沐看着自己狰狞的手心和刚刚仙灵花消失的地方。   仙灵花已经进入了玉佩,它的药力已经开始温养穆枫,这枚小说中将巫衍弄醒的灵花同样会让玉佩中的穆枫醒来。   穆枫没办法再无知无觉地享受他间接带来的所有好处了。   白沐眼皮微阖,挡住了眼睛里的表面兴味。   穆枫会在不久后醒来,并亲眼目睹他和巫衍之间的所有相处。   他很好奇,穆枫这位一心想要追求正道的天之骄子在得知所有‘真相’后,会在未来做出怎样的事情来。   *   握着玉佩的手越来越用力,骨骼的轻微咔嚓声都响了起来,但凡巫衍手中的只是普通玉佩,这玉佩已经被巫衍捏成了粉末。   床边的白沐猛地撞上了一双黑沉的眸子,浓黑的瞳仁中好似藏着深不见底的深渊,让被这双漆黑眼睛看到的人忍不住下意识地心生颤栗。   被这双冰冷刺骨的眼睛盯着的时候,白沐又感觉到了心口处的阵阵抽痛。   望着白沐的极黑眸子中满是警觉,纵然巫衍刚从昏迷状态中挣脱苏醒,他也完全没有茫然神态,本能地警觉周遭一切。   可就是这样一个骨子里排斥一切,看起来冷漠无情的人,却依旧能在不记得穆枫的情况下,被某种融入灵魂的潜意识驱使着惊醒过来。   巫衍仍旧醒了。   在小说中,他是在仙灵花的药力下自然而然醒来。   而现在,他因内心强烈的不安被浓郁情绪驱动地睁开眼睛。   白沐即使没有修为,也知道周围的灵力因巫衍的清醒而瞬间紊乱,巫衍周遭爆发着的威压,让白沐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带动着朝后跌去。   房屋内的一切都开始无风自动,桌子咔嗤咔嚓的响,肉眼可及的一切摆件都在失衡状态下疯狂震动,先前为巫衍晾好的粥更是直接摔在了地上,瓷片的清脆碎裂声很是刺耳。   白沐闷哼了声,左手及时扶住墙壁才让自己免于摔倒。   他乌黑的眼睫轻微颤动着,颤动的速度缓慢到不可思议。   眼帘处被打上一片阴影,白沐口腔处涌出腥甜,他试图将嘴里因巫衍引起的鲜血咽下,但他的嘴角还是溢出了一丝鲜血。   他现在的身体实在太差了,本来就先天不足,现在更是处于极度失血的虚弱状态。   猝不及防地被巫衍混乱的灵力这样一震,白沐感觉自己身体内的五脏六腑都被震得有些错位。   他任由原主的情绪影响着他再朝醒来的巫衍看去,然此刻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如此简单的动作了。白沐黑色的眼睫越垂越低,将自己身体的重力全靠在墙壁上,才让自己还能有气力保持清醒。   唇畔涌去的鲜血在这种情况下出乎意料得滚烫。   巫衍现在的情况同样不好受,他的身体情况本支撑不了他此刻醒来。巫衍都来不及品位他心底爆发的那股夹杂着不安和愤怒的情绪,他警惕看着周围的时候,眼前恍如隔着什么般模糊至极。   巫衍根本看不清周围到底有什么,一片混沌迷雾中,巫衍只看到了一抹极其鲜艳的红色。   这几乎是巫衍此刻这片世界里的唯一颜色,像是由最艳丽的玫瑰汁液染成似的,莫名显得有些活色生香。   这抹堪称盛极的艳色让巫衍怔了怔。   巫衍试图看清这抹浓墨重彩的红,辨认出这到底是什么,但没服用仙灵花就是没服用仙灵花,刚刚的睁开眼已经耗费了巫衍的所有精力,再强大的意志也无法抵抗身体超出极限的疲惫,伴随着眼皮的再度沉重落下,巫衍重新合上眼,再度陷入了昏迷。   房间内的所有声响消失不见,只剩下白沐更显虚弱的呼吸。   系统见到这一幕,刚想提醒白沐,这就是白沐乱来引发的后果。   如果白沐没有将仙灵花给穆枫,而是按照剧情将其服用给巫衍,白沐糟糕虚弱的身体就不会雪上加霜。   有所恢复的巫衍,醒来的那一刻依旧会下意识释放威压影响周围灵力,但意识清醒的他是会及时收住的,他也有能力控制好这一切,白沐并不会再收到什么伤害。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让白沐的身体更加千疮百孔。   只系统的这番话在它看到白沐时便卡住了。   黑发少年的肤色更苍白透明了,他精致的眉眼中染上了不可忽视的孱弱病气,明明只是眼睫垂落,却看得人莫名心软,愣是让人没办法对他说重话。   哪怕是系统,也不得不有些失神地承认,白沐真的很好看。   因为常年体虚,他的唇色很淡。这种淡,让他的唇瓣染了血后,竟然有种足以让人心神悸动的强烈视觉冲击力,平添了几分勾人的妖冶。   系统感觉他唇瓣上的血珠像是有温度似的,让它感觉被烫了一下。   *   白沐缓了好一会儿才调整好自己,缓慢地重新走向床侧。   不知为何,巫衍的眉心拧得更厉害了。   刚刚的骤然睁眼类似于某种回光返照,压榨出最后精力的巫衍状态更差了,先前被原主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了血,就连他手中的玉佩也攥得没那么紧了。   巫衍的那些亲友,口口声声说,就算没人救巫衍,巫衍也能靠着强大的身体素质自愈。   然真实情况不尽然,巫衍这伤,不及时治愈,是会引发不可逆的后遗症的。   喂养好的仙灵花已经给了玉佩里的穆枫,白沐想要再催熟一朵,需要颇长的时间,巫衍应该等不及。   但白沐还是打算救巫衍。   ——用另外一种方式。   白沐离开房间准备物件前,独独看了眼巫衍手中的玉佩。   成色极好一看就价值千金的玉佩此刻已有盈盈流光,白沐的仙灵花已经开始生效了。   *   白沐刚将东西收集起来,返回房间,系统便意识到了白沐想要做什么。   系统的声音微变,[你要修魔?]   [你不该用这种方式获取修为的!]系统没忍住加重了语气。   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在修士眼中不过是蝼蚁。   系统在白沐说要自己来的时候,便大约意识到,白沐一定会想办法扭转自己的凡人身份。   系统本以为白沐会想办法从原主家族那边入手,却没想到他会采用如此极端的方式!   和必须要灵根才能修炼的道修不一样,魔修堪称无门槛,只要想修就能修。   但直到现在,系统都不觉得这会是一种办法。   原因无它,魔修人人喊打,人人得而诛之!   一旦沦为魔修,就会真正意义上的被世间所不容!   无门槛的东西注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和道修的感悟大道容纳天地不同,魔修的修炼方式极其狠毒,而且会有寿命缩短的限制,如果不能在极其有限的时间内突破到下一境界,就只有死路一条。   巫衍的亲友们本就想要除掉白沐这个污点。   要是再让他们发现白沐是魔修,他们更是可以直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替天行道。   系统不知道白沐到底想做什么。   用这种方法踏入修炼简直就是饮鸩止渴,不,连止渴的作用都达不成!   杀一个魔修,只会让巫衍他们的道心更加顺畅完整!   系统在下一秒听到了白沐的声音。   很虚弱,也轻极了,却让它一惊。   黑发黑眸的少年慢里斯条地‘纠正’道,[我是为了救巫衍才堕魔的。]   魔修名声太差,凡人也对其厌恶至极,恨不得食其血肉。   就像系统觉得修魔是自寻死路一样,没有人会想要成为魔修。   所以,为了壮大魔修的队伍,争取在未来能和道修有一战之力,魔修暗中传播了不少邪术,以能帮助人满足心愿而诱饵,引诱着无知之人被魔气侵染,只能堕魔。   白沐准备进行着的,就是这样一种邪术。   他会许下让巫衍恢复的心愿。   白沐看向巫衍手中流光潺潺的玉佩。   ——在穆枫眼睁睁看着的情况下。    第4章   似有似无的暖流丝丝缕缕地包裹着身体,穆枫混沌沉重的大脑渐渐苏醒。   眼前完全陌生的空白环境,让大脑运转艰难的他有些茫然。但很快,脑海里飞快划过昏迷前情形的他,就意识到了这片充斥着虚无气息的特殊空间是何处。   他记起了巫衍在危急时刻将他藏于玉佩中的画面。   想到巫衍,穆枫眉眼中下意识涌现出几分紧张。   然很快,他就意识到巫衍此刻应该问题不大。   穆枫俊秀的眉眼渐渐柔和起来,看向了他刚醒来就感觉到清晰触感的手边仙灵花,随着仙灵花柔软的花瓣轻轻摇曳,花身因为正和穆枫融合而越来越透明,越来越多的暖流持续不断地在穆枫经脉里蔓延。   这仙灵花想必是巫衍送进来的。   巫衍既然能将这花送进来,应当已经脱离了危险。   不过——   穆枫指腹划过细腻花瓣的时候,眼神中划过些许奇怪。   现在正在治疗他的这朵仙灵花很不一样。   仙灵花的花瓣应如霜雪般洁白无尘,可在玉佩空间内的这朵却隐隐透着些淡粉,那随着流光流转出来的薄红,让本该圣洁无比的仙灵花无端多了几分妖冶的颜色。   有些晃眼。   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是修士那向来敏锐的预感提前感应到了什么,穆枫看着看着,心跳便开始加快。   眉心微微皱起,穆枫收回了目光,准备先和巫衍联系上,看看外面的具体情况。   穆枫心念一动,随着他稍微恢复些许的神识开始外放,他很快就和玉佩融为了一体,得以感知到玉佩周围的画面。   似乎是那一抹颜色太过浓郁吸引人,也似乎是玉佩羁绊下的联系牵引,穆枫最先看到的人是白沐。   本该追寻巫衍的视线不可控地停留黏住,穆枫怔了下。   他看着这完全陌生的黑发少年,被他身上过于虚弱的气息一惊。   这少年怎么伤得这样重?   穆枫划过对方苍白透明的肌肤,看到对方低垂着的黑沉眼眸时,心脏莫名收缩了下。   只当穆枫彻底看清白沐的面容时,他一边目露惊艳,一边又生出些惊诧。   修士吸纳天地灵气,灵气又反过来滋养自身,修炼之人的容貌普遍出众。   穆枫修行至今,见到的美貌之人数不胜数,他自认为已对这外在皮囊脱敏,可现在,他的心思还是忍不住紊乱了下。   明明只是个凡人,但对方却长得比他所有见过之人都要出色。   穆枫内心有些怪异。   他一边少有地觉得有些可惜,红颜易逝,对方不修炼,这容貌就维持不住,这样好看的美色终将只是昙花一现。   一边又觉得对方可能就是因为太好看了,天道在把其容色加满的情况下,才剥落了其的修行资质。   穆枫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走。   视线所及处,黑发少年莹润修长的手动了动,他的手型和指骨都很漂亮,任何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能弯出好看的线条弧度,像是用冷玉精心打造的艺术品。   但穆枫此刻完全没有心思去欣赏,他瞳孔微缩地看着被其摆弄的物件,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凝重。   就算穆枫不是小世界之人,不清楚小世界中流传着的魔修邪术都有哪些,他靠着多年来的经验,和对魔修的厌恶与杀意,依旧第一时间意识到了白沐要做什么。   穆枫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看向白沐的眼神不再平和,转而锐利的眼眸中满是打量。   在细细看了会儿后,穆枫的神情终于稍稍缓和了些。   黑发少年虽然很虚弱,但眼神很是清澈,里面的清透明亮程度在修士中都少见,不像是心思阴毒妄图主动堕魔的人,应该是被魔修的那些糖衣炮弹蒙骗了。   穆枫当即就出声提醒阻止。   ‘不要继续了,这是魔修的堕——’   玉佩内的穆枫嘴唇抿住。   他慢半拍地发现,他此刻刚开始有所恢复的身体,还不足以支撑他神识传音!   他现在的话只能飘荡在玉佩空间内,根本传不到外面去!   他试图阻拦的话并不能被黑发少年听到。   穆枫脸上懊恼,多了几分急色。   他做不到眼睁睁地看人成为魔修。   就算对方是无辜的,在成为魔修前没有做任何坏事,只要对方真的成为魔修,道修就有责任必须替天行道将其铲除抹杀。   内心急切之际,穆枫终于想到了巫衍。   巫衍应该也在外面的附近,对方是能够及时发现打断少年的。   这样想着,穆枫连忙挪开落在白沐身上的目光,准备去寻找巫衍的踪迹。   而在他视线刚有所变化的时候,穆枫恰好也发现了白沐的视线转移。   距离完成邪术只剩最后一步的黑发少年,似乎想到了什么,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穆枫下意识循着他眼神跟着看过去时,瞳孔微睁地刚好看到了他想找的巫衍。   容貌俊美身姿疏朗的青年正气息微弱地昏迷于床畔,豆粒大的汗珠不断从额间沁出,和大片刺目鲜血一起的,还有已经被冷汗打湿的床榻。   穆枫不可思议地看着情况糟糕至极的巫衍,脸色微变,眉眼中的担忧之色更甚。   巫衍竟然伤成了这样!   巫衍怎么会伤成这样,再不及时得到治疗,他的修炼根基都要被影响了。   穆枫早就从玉佩中站起来了,他嘴唇紧抿地看着面前这格外糟糕的情况,绞尽脑汁地思索办法。   只解决办法没想出来,一个冒出的疑问抢先占据了他的大脑。   穆枫呼吸紊乱地看着身侧的仙灵花。   这种状态的巫衍根本没办法得到仙灵花。   这一直温养他身体的仙灵花,如果不是巫衍为他寻来的,又是从哪里来的?   穆枫错乱的思绪是被白沐的声音打断的。   因为身体虚弱而显得很轻的声音如同羽毛般在穆枫耳边扫过,穆枫听到了白沐带着忐忑和不安的低喃声。   “总感觉这样做会很不好,有种让人喘不过来气的不妙预感。”   白沐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恐慌。   穆枫看到了他明显迟疑的神情,以及开始被无意识咬住的嘴唇。   可能是唇瓣太过娇嫩,一颗艳红的血珠很快就沁了出来,少年的肤色本就苍白,这抹血色被映衬得格外显眼,像是冰天雪地中唯一绽放的玫瑰。   但穆枫却没有稍微松口气的意思,他心脏倏地一跳。   因为对方表示转折的那句‘可是——’。   以及对方看向巫衍的眼神。   穆枫就眼睁睁地看着白沐眼神中的犹豫和纠结被坚定取代,那双如宝石般的漂亮眸子映不出玉佩里的他,满满地装着床上昏迷的巫衍。   穆枫能清晰地看到白沐眼睛里对巫衍不断滋生的担忧和——   爱慕。   少年眼睛里的情愫太过浓郁灼热,那几乎可以化为实质的原始真挚感情,让穆枫感觉自己的心尖被烫了下,哪怕他对感情之事并不敏觉,穆枫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地发现,自己竟然瞬间就捕捉到了少年对巫衍的情感。   穆枫怔怔地反应着这个认知。   这个黑发少年爱慕着巫衍。   即便穆枫知道巫衍和对方之前应该没有什么交集,少年和巫衍的接触时间应该极短,他却完全没办法对这份情愫产生任何怀疑。   少年盛满爱意的眼睛实在是太明亮夺目了,让他本就漂亮的瞳仁更是美到令人心悸。   穆枫一边微愣地看着,一边也猛地意识到了真相。   黑发少年想要施展这个邪术,是为了巫衍。   这个发现,让穆枫心里有些异样。   一方面,他觉得少年这样做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少年根本就不知道他这样做会引发怎样的后果,完全不清楚自己会因此成为人人想杀的魔修。   就算对方真的为了这过于炙热的爱意愿意这样做,对方也应该在明确知道真的后果的情况下,再做出这样的选择。   但另一方面,巫衍又是他的好友。   他同样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巫衍落下影响道途的后遗症,很卑劣但又符合人性地,他是希望巫衍能被救的。   穆枫看着白沐,心神被白沐的一举一动所牵引。   穆枫有些愕然地发现自己竟然生出了些许庆幸。   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想着,还好他现在是这种状态,还好待在玉佩里的他根本无法影响到外界分毫。   还好——   不管白沐怎样选择,不管白沐做了什么,他都可以用自己无能为力的借口来逃避,他都可以安慰自己,这件事不管导致怎样的后果,都和他无关。   穆枫脸上浮现了些许痛苦,他怔怔看着白沐的同时,面色也在逐渐泛白。   就像是在做最后的抉择,穆枫看到身形格外孱弱着的少年朝着巫衍走了过去。   他在床侧微微垂眸看着巫衍的时候,背光的情况让他整个人都处于了阴影中,那纤长的眼睫也低垂得让人心疼。   穆枫看到白沐在迟疑了一会儿后,有些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轻轻触碰挪动着巫衍。   穆枫心不在焉地判断着。   对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对方想要找什么?   心神混乱之际,白沐根根分明又显脆弱的手不经意划过了巫衍紧握着的玉佩。   因为神识和玉佩相连,穆枫清晰地感知到了对方带来的触感。   简直柔软到不可思议,明明只是如羽毛般地轻擦了下,却让他的神识灵魂都跟着颤栗了下。   穆枫心神有些恍惚的时候,再度听到了白沐的声音。   “果然还是找不到。”带着最后希望破灭的无助和无措。   穆枫看到少年的眼睫垂落得更厉害了,那双漂亮的眼睛被完全遮挡,只能堪堪看见他更加泛白的肌肤,穆枫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揪了下。   对方到底在找什么?   穆枫几乎下意识地在想,不管对方到底要找什么,不管他会不会用堕魔的方式救巫衍,等他能从玉佩中出去后,一定要把对方想要的这东西给他。   只下一息,穆枫的心脏就骤然一停。   “仙灵花怎么就突然消失了。”   白沐说这话的声音很轻,就连穆枫都险些快要听不见,可这句话里的每个字都像是直接敲在穆枫心脏上似的,他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被震得发僵。   穆枫呼吸微窒地看着身侧透露着莫名艳色的仙灵花,脑海里隐隐划过的猜测让他心脏缩聚如遭雷劫。   这仙灵花是,是——   白沐接下来的话印证了穆枫的想法,也让他的心脏飞速加快。   “没有了仙灵花,要想救他,就只能这样了。”话音刚落,黑发少年便看向了那仅差一点就能生效的邪术布置,他眼神中的最后一点踌躇也完全消失。   穆枫看着白沐转身的背影,只感觉有什么东西要将他撕裂开来。   这仙灵花本是少年给巫衍准备的!   对方会用邪术堕魔,是为了救巫衍,却是——   因为他!    第5章   属于仙灵花的药力依旧在源源不断地滋养穆枫的身体,但本该在四肢百骸中流淌的暖流此刻却如同淬了冰,穆枫的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冷。   他感受着手侧仙灵花的触感,指腹却在微微颤栗,仿若身侧的奇花不是什么治疗他的仙植,而是某种要吞吃他血肉的洪水猛兽。   穆枫有些仓皇地试图将仙灵花送出去,但仙灵花已经和他融为一体,无法分割。   花瓣上的淡粉好似变成了触目惊心的血色,穆枫脸上的血色截然相反地一点点消退。   这个漂亮的凡人少年会堕魔是因为他。   没有办法再逃避,没有办法再给自己找借口,他试图盖上的遮羞布被摆在眼前的事实毫无留情地掀起。   少年为巫衍准备的仙灵花被他用了!   对方为了再救巫衍,被逼得只能再用这样的方式。   是他导致对方走向这噩梦般的绝境的!   呼吸错乱的穆枫不再做试图将仙灵花送出去的徒劳尝试,而是不管不顾地拼命吸收里面的药力,即便根脉阵阵刺痛,密密麻麻的痛感牢牢地笼罩着他,穆枫还是尽自己可能地不断加速药力运转和吸收。   他必须要有所恢复,好能阻止对方。   可还是太晚了。   穆枫心急如焚,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发少年朝已经准备好的布置上走去。   对方的背影明明很瘦削单薄,任何一阵微风都能勾勒出内里的孱弱身形。但他似乎已经完全下定了决心,背影中流露出的决绝坚定让穆枫面色惨白。   ‘不要!’   ‘停下!’   他下意识唤出的着急声音,震得整个玉佩空间都好像晃了晃。   如果有别人在这里,就能清楚地看到,巫衍手中的玉佩在光芒大亮一瞬后,不住地轻颤。   这试图脱离掌控束缚的变动,引得昏迷中的巫衍眉峰紧拧。   就像之前的数次一样,巫衍依旧本能地试图牢牢抓住玉佩保护它。   但——   这次的巫衍没能抓住了。   巫衍控制不住玉佩的颤动,那本该一直待在巫衍手心的玉佩挣脱了巫衍的掌心,跌落在了一侧。   可穆枫的声音还是穿不透玉佩,不管他怎样做,他都无法影响到白沐丝毫。   仙灵花的强大神奇药力让穆枫的身体状况持续转好,他刚刚褪下去的血色因为身体的恢复重新染上红润,然——   穆枫看着白沐的身影,看着虚弱的少年刺破白皙的指尖,看着那将他眼睛映红的剔透血珠一颗颗地砸落下去,每一滴落下去的血珠都带着将周围一切颜色都压下去的艳色,坠落在地面时就仿佛一朵朵盛开的鲜艳玫瑰。   身体本该有所恢复的穆枫却是口腔涌起甜腥,他嘴角渗出的鲜血让玉佩空间也有了和外面如出一辙的血腥气。   邪术的最后一步已经开始,再也无法终止改变。   对方已经要因他入魔。   是他害了对方。   穆枫浑身气血上涌,因为他此刻正微微发颤的道心。   穆枫能够清楚地感知到,自己追寻感悟的正道此刻在波动发颤,如果他无法妥善处这件事,他的道心会受损,他的大道会出现裂痕。   但穆枫没有会这些,他只是靠着神识怔怔地看着白沐,对方本该漂亮艳丽的眉眼此刻越是因为这入魔邪术显得苍白无比,他便越是心口沉闷无法呼吸。   对方明明是一心想做好事,真诚浓烈地想要救活巫衍,但他这样的善心却得不到好报。   迎接对方的只是堪称噩梦的无间地狱。   比起对方堕魔后所要面临的一切,他的道心被影响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不值一提。   穆枫的手按在了自己有些酸胀的心口上,嘴角无声无息地又留下了几丝鲜红的血液。   *   玉佩内的情形完全比不过外面的触目惊心。   越来越多的鲜血从白沐的身体中流淌而出,在几乎不可思议的诡异力量牵引下,这些滴落在地面上的浓郁血液流淌蔓延出了诡谲邪异的纹路,鲜血覆盖的地方隐隐看上去仿若一张正要将猎物吞吃殆尽的血盆大口。   就好像有冰冷的毒蛇盘旋在身上各处,白沐身体被阴冷气息裹挟得本能颤栗。   大量的失血让白沐的大脑有些晕眩,他的视线也在不断模糊。   但白沐还是靠着自己的意志,将存储于心尖的原主情绪毫无保留地释放,并进行更深层次地酝酿。明明眼皮愈发沉重,垂落的眼睫因为想要保持清醒而艰难地不断维持施展开,苍白透明的面容笼罩在了阴影中,他的眼睛却亮如晨曦。   那里面充斥着他对巫衍的炽热爱慕,希望巫衍能尽快好起来的满心期待,以及甘愿为此付出一切,毫无保留的坚定和热忱。   魔修背弃天道,天地不容。   单纯的堕魔,自然不会真的引来天地之力为其满足心愿。   来帮忙实现心愿的,其实是魔修中的大能。   这些魔修用邪术蛊惑着无知之人堕魔,壮大魔修队伍的同时,并不吝啬于施展些小恩小惠,让其对魔修身份产生归属感。   每一种邪术都会指向一位魔修大能,让后者有所感应。   白沐用的这种自然也是如此。   普遍情况下,会被邪术蛊惑的都是些凡人和刚踏入修行之路的无名小辈,他们所许下的心愿普遍有限,对这些魔修大能来讲不值一提,是随便动动手指就可以完成的事情,魔修大能也懒得花心思现身。   但白沐用的这个邪术不一样。   其指向的魔修大能司玄是真的会现身的。   司玄,小说中的反派大BOSS,也是主角的杀母仇人。性格恶劣,喜欢玩弄人心,每个施展指向他邪术的人都会被他戏耍得绝望死去。   主角的母亲也在此列。   主角母亲被邪术蛊惑,遇到司玄后,抛夫弃子,被折磨得瘦骨嶙峋状若疯魔,在年幼的主角好不容易找到她时,自尽于主角面前。   她睁着绝望空洞眼睛的凄惨死状,一直是主角的梦魇,也是主角立志消灭所有魔修的信仰来源。   白沐脑海里快速划过相关内容。   小说中,原主和司玄也是有交集的。   原主‘不知羞耻’没有自知之明巴着巫衍不放的事迹,在大世界广为流传,一顿沦为整个修真界的谈资。   司玄听闻这些事后,心血来潮,想要促成更有戏剧性的发展,并主动找上了原主,提出可以帮原主复仇,让那些欺原主负原主的道修天骄都付出代价。   司玄很乐意看到一个凡人将整个修真界搅得鸡犬不宁的情景。   但——   原主拒绝了。   司玄见说不动原主便也放弃,只他来时神不知鬼不觉,离开时却留下了让道修瞬间便能发觉的魔气。   道修怀疑原主和司玄有勾结,不相信原主的解释,不认为只是卑贱凡人的原主能够抵挡司玄的蛊惑,对原主恶语相向。   道修习惯用于自证澄清的天道誓言对没有修为的原主无效,原主被迫进行了极为可怕的严刑拷打才得以被相信。   视线越来越模糊,就在白沐感觉自己的大脑越来越混沌,他的意识快要陷入深海的时候,周遭骤然出现的跗骨冰寒激得他心神微清。   白沐任由原主情绪将他吞噬的同时,看到了眼前出现的血纹长袍。   司玄来了。   玉佩中神思不属的穆枫,同样瞬间感觉到了这让他毛骨悚然的魔气,当看清来者真的是司玄后,他脸色剧变。   这邪术指向的竟然是司玄!   想到修真界和司玄有关的那些惨绝人寰的传闻,穆枫呼吸急促,唇上的血色顷刻间荡然无存。   但就像之前一样,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沐在微怔了片刻,朝着已经降临此地的司玄靠近。   失血严重影响了白沐的视力,他想要看清来人是谁,就必须凑得很近。   司玄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动撞进了白沐的眸子里的。   白沐灿若星辰的眼睛漂亮极了,那里面装着的醉人情愫让再美好的宝石都无法与之比拟。似乎是眼睛有些失焦,这双眼眸中多了几分缱绻的雾气,就像是映着彩霞的春水似的,轻轻一动就波光粼粼,引着看着他的人不由地跟着心神一荡。   他眼睛中的浓烈爱慕还没来得及收回,司玄看到自己的身影被他眼睛满满清晰倒映的时候,下意识产生了少年是爱着他的错觉。   原本一直噙着的玩乐笑容蓦地一停。   白沐长得太过漂亮,他眼睛的爱意又那样的明亮动人,即便是司玄,心尖也不由地小幅度轻颤了下。   只很快,司玄面前的黑发少年就似乎看清了他,并在大脑迟钝的情况下反应了过来。   漂亮眼眸中浓烈爱意尽数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对陌生人突然出现的害怕和紧张。   司玄就看着对方眼睫开始乱颤,似乎想要借此来镇定自己。   过于对比强烈的截然相反表现,让司玄心里有些异样。   白沐因为回稳情绪而保持安静,司玄不知想些什么地也没开口。   是过了半响之后,白沐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像是有些不安,他的声音很轻,传到司玄耳边时,就仿佛是似有似无挠着他的轻柔羽毛。   白沐记挂着心愿的事情,鼓足勇气提及的也是这个他最关心的事。   “我希望他的伤势可以恢复。”   难掩忐忑的说完后,白沐看向了巫衍,抬起手轻轻地朝眉头紧锁着的巫衍指了指。   司玄能清楚地亲眼看到,白沐的眼神在落向巫衍时,又出现了他最开始看到的爱意。   ——完全掩饰不了,只要看到对方,就会发自内心控制不住流露出些许的浓郁感情。   司玄看向巫衍这位正主的时候,脸上的神情都收敛了收敛,眼底浮现了几分冷淡。   可能是因为魔修和道修天然对立,而巫衍这个道修天骄在大世界的名声太盛,司玄并不怎么看得惯巫衍这位新生代的领头人。   司玄还没来得及多看巫衍几眼,就又听到了白沐的声音。   “可以吗?”还是那样小心翼翼,但又多了几分迫切和期待。   白沐是真的很想巫衍能尽快痊愈。   司玄半眯着眼睛看巫衍的时候,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将自己有些不悦的原因归结到了白沐的这个愿望。   白沐的这个愿望竟然是为别人取的。   天上不会掉馅饼是大家都知道的共识,就算是被邪术蛊惑的人也都会心生戒备,自私的天性让大家取的愿望都是和自身利益切实相关的。   司玄还没见过在堕魔邪术中为他人许愿的人。   这让他原本想玩的花样都没办法进行下去了。   魔修随心而为,司玄便更是如此,他此刻心里不爽,便准备立马发泄出去,给自己找新的乐子。   司玄看着白沐这一心为他人的愚蠢模样,想让他露出不一样的一面,逼出他内心的阴暗面。   “可以是可以。”司玄重新挂起笑容,懒懒散散地回应,但在白沐刚露出欣喜之色的时候,便立马森*晚*整*恶劣地开口,“但代价,是你要堕为魔修。”   司玄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喃喃重复了一遍‘魔修’,旋即面色更加透明。   漂亮的眼睫似乎变得有些空洞,本就很淡的嘴唇抿得更加发白,在司玄的注视下,白沐怔怔地看了眼床榻上的巫衍后,有些无措地低下了头,堪堪露出伶仃一点的下巴。   司玄就看着对方无助地吞咽了吞咽,精致的喉结滚动出脆弱的弧度,状似体贴地继续道,“你要是现在放弃实现心愿的话,也是可以的。”   黑发少年的头因为他的这句话垂得更厉害了。   玉佩中的穆枫已经焦急万分,知道很多内情的他已经看出了司玄的卑劣。   司玄根本就是耍少年。   不管司玄完不完成少年的心愿,少年都会堕魔。   这是邪术开始时就已经注定的事情。   司玄的看似给少年一个选择,不过是让其在放弃心愿后,更加惨烈地面对真相。   如果少年真的拒绝,司玄就一定会以此为由拒绝为他实现心愿。   少年会在什么都没换来的情况下沦落为魔修。   穆枫看着司玄,眼神中涌现出了愤怒。   他好像已经看到了一会儿司玄会如何笑吟吟地戏耍少年。   穆枫心急如焚地看着白沐。   这简直无法可解,白沐已经知道了代价是堕魔,白沐是一定会拒绝的。   没有正常人会想成为魔修。   更何况是内心如此善良的少年,他一定会落入司玄的圈套的——   穆枫纷乱的思绪蓦地顿住,他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白沐。   笑意盈盈等着白沐放弃的司玄表情顿住,眼睛一眯。   “我不放弃。”身形瘦削的黑发少年如此说道。   话音落下的那刻,他重新抬起了脸,天色已暗,光线微弱,但他还是美得惊人夺目。   司玄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下。    第6章   眼前的漂亮少年是他见到的最脆弱存在,司玄清楚对方已经濒临昏厥的极限。可明明对方的语气如此虚弱轻飘,但语气却是令人心悸的坚定。   司玄看着眼下的这双墨玉般的眸子,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世间最清澈剔透的宝石。   司玄回想起了他刚出现在此地的画面,眼前隐约又出现了这双眸子曾盛满爱意的模样。   那毫无保留,甘愿如飞蛾扑火般燃烧一切的情愫,让司玄眼底仅维持在表面的笑意一点点消退。   他依旧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白沐,但世间一切都不达眼底的眼睛里却多了几分探究。   司玄描摹着这张格外漂亮的脸蛋,尘封已久几乎快要被遗忘的记忆鬼使神差地被唤起。   他想起了生他的那个女人,魔族曾最张扬明媚的圣女,也是魔族现在最大的罪人。   他的母亲,这位曾被整个魔族视为复兴希望的魔族圣女,明明有着让整个魔族激动万分的惊人资质,被魔族倾尽资源最大可能地供养,却沉浸在了一个道修伪装出来的甜蜜爱情中。   她被爱情之火灼烧掉了智和责任,被哄骗地告诉了那道修魔族埋藏已久的密辛,她满心以为她可以和对方一起消除道魔的宿怨,开辟道魔和平的全新时代,并和对方幸福地生活在一切。   却在她即将临盆,生下他之际,迎来了道修对魔族的大清缴。   哀鸿遍野,血染大地,她曾经告诉对方的事情成为了道修刺穿魔族的利刃,被视为魔族希望的她成为了让魔族死伤惨重元气大伤的罪人。   ——所有的好都是源于利益。   ——别人的好是要你付出代价的。   司玄眼底暗流涌动。   这是他的母亲唯独留给他的劝告。   她也切身证明了这一点,她会生下他,不是出于她对子嗣的血缘羁绊,也不是她对那个道修还心存妄想,而是她要赎罪。   她要给魔族一个新的希望,她想让他接过她辜负了的使命和义务。   她知道他的资质比她还要出色,为了魔族的利益,即便她已经恨透了那个道修,却还是生下了她和那道修的子嗣。   司玄罕见的面无表情,但这才是真实的他。   她不希望他重蹈她的覆辙,不希望魔族再因为他受到影响,所以声声泣血地让他一定要记住,任何的好都是暗中标注了筹码的,都是需要警惕远离的。   甚至,为了让他坚信这点,为了让他完全没有被蛊惑蒙蔽的可能。   他的母亲用血脉之力,用最霸道狠绝的方式诅咒了他。   ——诅咒没有人会真心真意地对他好,诅咒任何一个朝他表达善意的人都是挟着算计而来。   她破釜沉舟地让他怀着恶意看每一个人,让他从一出生都丧失了相信别人的能力,让他只能独来独往形单影只。   司玄眼底无波澜地想着。   但他的母亲在临死的那一刻却后悔了。   他犹记得她最后悲哀含泪的模样。   明明当初不顾别人阻止用最可怕的方式诅咒了他,却在最后不惜耗绝所有生命力也要帮他解除这个诅咒。   她的母亲最后死不瞑目。   因为——   不确定她的这个诅咒有没有成功解除。   她当初进行诅咒的时候,怀着满满的恨意和充斥着整颗心脏的怨念,而她努力解除的时候,她不仅满心疲惫,原本强大可怕的修为也因为生下他而毁了根基,实力日渐衰减。   司玄看着她哀伤痛苦死去的时候,只是有些无趣地想着。   他根本不在意他的这个诅咒有没有解除。   他,早就不在意这些了。   过去的景象乍破,取而代之的,是少年满眼赤城的眼睛,和里面仿佛要灼烧一切的甘愿付出。   那浓烈的情感澄澈至极,让即便是司玄,也感觉自己心脏好像被什么带着温度的东西轻轻敲动了下。   司玄想要从白沐眼神中看出一点点的阴暗,看到对方对巫衍的有所图谋,但这双眼睛不管他怎么看都干净至极。   干净到,让司玄几乎迫切地想要知道,他对巫衍的这般好,到底是想要从巫衍那里得到什么。   就连堕魔的代价,也无法阻止他想要巫衍好的心吗?   在落得堕魔这种世人眼中万劫不复的后果的情况下,对方真的还能从巫衍那里得到什么——   司玄的思绪蓦地停住,他没有继续想下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罕见地有些恐慌和发怯,就好像那最终得到的答案是他潜意识里不想接受的。   “您可以救他吗?”   似乎是司玄安静了很久,白沐再度小心翼翼地开口。   他漂亮眼睛里的紧张和不安更浓,让他看起来更加无助可怜。   但并不是被司玄的喜怒无常吓到,而是担心司玄不会救巫衍。   这个认知让司玄更觉心情不畅。   “当然可以。”这也使得司玄虽然同意了,却在白沐刚松口气不受控制地要展露笑颜时,再度恶劣至极地开口,“但你不能告诉巫衍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不能让巫衍知道,他为了救巫衍,不惜施展邪术堕魔。   司玄就看着白沐怔了怔,孱弱的凡人少年脸上并没有出现司玄想看到的纠结和迟疑,对方不过是反应了反应,颤了颤鸦羽般的漂亮眼睫,就轻轻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就好像——   司玄自认为恶意满满的要求,在白沐眼中并不是什么值得犹豫的大事。   就好像,对方根本不准备用这个代价惨重的救命之恩,从巫衍那里获得什么。   心里的异样加浓,司玄心情更加糟糕。   他是过了会儿,才格外冷淡地警告着,“如果你违背了约定,告诉了巫衍他被救下的真相,我就会——”   司玄顿了下,按照他的性格,他本该说出和少年有关的惨重后果。   但不知道为什么,话头在舌尖一转,司玄反而是道,“出现杀了巫衍。”   司玄很快就给自己这样的异常找了由。   白沐和以往的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比起自己,白沐更在意巫衍。   这所谓的后果自然要瞄准其最关心的事情。   说话的同时,司玄眼神冷漠地看了巫衍一眼,眼底隐隐划过些许杀意。   以及,可能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些许嫉妒和不甘。   司玄眼底微不可查的隐秘情绪,被系统成功捕捉察觉,这让它微微一惊并且内心怪异。   昏迷着的巫衍知道自己就这样被人起了杀心吗?   不过——   [没有这种救命之恩傍身,你的处境会比小说中的更加艰难。]系统陈述事实般地对白沐开口。   说话的同时,系统也在靠着绑定联系感应着白沐的情绪。   并没有失去了重要筹码的懊恼和不悦,系统只感应到了白沐很有兴趣的期待,以及——   埋藏在深处的漠然。   系统忽然意识到,司玄提出这样的要求,是白沐意料之中的。   回应系统的声音意味深长,但尾音上扬,莫名撩人心弦。   [这是我的情劫。]   白沐如此说道。   不破不立。   只有被伤得足够深,才能达到常人不可及的大彻大悟,也才能——   实现他的目的。   白沐看似紧张地看着司玄的身影,穿着血纹长袍的青年已经走到了巫衍身侧,他轻嗤一声俯视巫衍的时候,没有人能看出来——   司玄其实是巫衍同父异母的兄长。   这是司玄和巫衍本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只在小说后期隐秘提了一嘴。   司玄的母亲,上一任魔族圣女,对欺骗她感情的道修忌讳莫深,整个魔族都视那道修为禁忌。   他们从未在司玄耳边提及那道修的真实身份。   司玄也对自己的这个生父毫不在意。   这个道修经此一战,成为了人人敬仰的正道魁首,重新娶妻,诞下巫衍。   然道修心中同样有愧,不愿被人提及这段屈辱肮脏过往的同时,也隐瞒下了他和魔族圣女孕有一子的事实。   整个修真界都不知道,司玄和巫衍其实是有着点血脉联系的兄弟。   似乎想到了什么,白沐的唇角微不可查地轻轻一扬,顾盼生姿。   司玄的修为远超于巫衍,但魔修和道修的差别,还是让他的治疗颇为费心费力。   司玄将手放在巫衍胸口的时候,散逸而出的魔气不住翻滚,仿佛要刺入骨髓和灵魂的冰寒让白沐眼前微微发黑,然隐隐约约之间,白沐又从这森冷的魔气中感到了一些亲切。   他的堕魔也在跟着开始,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发生变化,内里的虚弱感在逐渐消退,各处的气力都在恢复。   没有会身上的变化,白沐的目光一直落在司玄放在巫衍心口处的手上。   亲眼目睹着巫衍的胸口开始恢复正常有力的跃动,白沐声音轻柔,[司玄在巫衍的心口处种了魔气。]   就像司玄刚刚朝他提了不能说出口的条件一样,游戏他人的司玄也对巫衍动了手脚。   系统讶然,[你能看出来?]   但很快系统就自我否决了,司玄刚刚神不知鬼不觉的小动作,就连玉佩中的穆枫都无法发觉。   它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是你猜到的。]   [是的,司玄在巫衍心口处种下了一缕魔气,有这魔气在,他可以对巫衍周边发生的所有事情了如指掌。]系统声音微顿,[而这缕魔气也会影响巫衍,见缝插针地诱导着巫衍不智地被情绪所控,催生滋长着巫衍内心的晦暗。]   这魔气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完全取决于巫衍自己。   如果巫衍当真道心坚定,这魔气便影响不了巫衍丝毫。   但——   系统看着白沐,莫名觉得白沐一定会利用这魔气。   白沐的状态正因为堕魔而持续变好,一枚晶莹小巧的魔种正在他的心口缔结,白沐终于能够感觉到空气中蕴含的玄妙力量。   前所未有的气力在身体各处流淌,白沐的身体都好像轻飘了起来,他因为失血太多而苍白的脸色开始重新染上血色,让肌肤更显白玉无瑕莹润透亮,隐隐透出的粉色更是活色生香绯丽动人。   不过的先天的不足,还是让他的眉眼处流露出了几分孱弱病气。   系统的声音有些奇怪地响起,它照例提醒着,[你只有一个月的寿命了。]   这就是堕魔的代价,寿命受限。   白沐的身体状况变好,能在无灵根的情况下修炼,是以消耗压榨生命力为前提的。   白沐要想延续寿命,就必须在这一月之期内,进入下一个境界。   [一个月啊。]白沐艳丽无比的眼眸划过魔气翻涌的司玄,眉头皱得更厉害的巫衍,和不住震动装着穆枫的玉佩,[足够了。]    第7章   与此同时,大世界最神秘莫测的远古界。   正在闭关的远古种族族人正蜂拥而出,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一起,满脸敬仰地看着天空中气势骇人的灵力漩涡。   伴随着层层叠叠的乌云将此方之地彻底笼罩,逐渐积聚力量的瘆人雷电将周遭的一切都映照得明明灭灭,强大的威势让所有赶来之人都毛骨悚然,但即便自己的道心开始不住发颤恐惧,他们依旧没有四散开来,只紧紧地望着酝酿乌云雷电的中心之处。   那里站着一个青年,身上白衣飘飘逸逸,仙姿卓约,身上气势竟完全不弱于天空雷劫。   “赶到了赶到了,我一发觉这边的气息动静就赶紧过来了。”有人激动不已地看着白衣青年,“少主这是要突破元婴期了吗?好强大的威势!一般的化神雷劫都无法比拟吧!”   “少主果然较那巫衍先一步地突破了元婴期,三月后的仙盟大战,少主必定一举夺魁,实至名归地成为年轻一代的第一人!”   劫云弥漫之际,周遭人声喧嚣,热血沸腾。   他们远古种族已隐世太久,大世界关于他们的事迹已经被逐渐遗忘,族中长辈一直禁止他们离开远古界。   但前不久,族中长辈推演出外界即将有大造化大机缘出现,终于允许他们可以出去行走。   然,依旧有期限,要等白越突破元婴期。   白越突破之际,便是他们远古种族再出世之时。   雷劫不断酝酿,迟迟不肯降下,足以说明这雷劫究竟有多么恐怖,要抗过这雷劫的白越资质有多么惊人。众目睽睽之下,雷电在乌云中涌动之间,竟隐约流转出金色光辉,勾勒出不断变幻的上古神兽模样,竟是在尚未渡劫成功的时候,就引发了堪称惊世骇俗的天地异象。   等到第一道雷劫终于凝聚成功,轰隆不断的天空中,更是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又似琴声,又似萧声,在每个人耳边流转的时候,让他们道心瞬间空明,浑身修为不受控制地猛地激荡。   “竟是大道之音,天道共鸣!”有人不可思议地惊呼。   “少主天纵之姿,必定能完全激发体内的血脉之力,突破我们远古种族的束缚!”激昂的声音响彻周遭。   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视线中央的白衣青年,迫不及待地准备感悟其的渡劫过程。   随着一道好似让整个远古界都震颤一下的炸响,雷龙狰狞地朝着白越猛扑过去,就在所有人等待着看白越如何轻描淡写地抹去雷龙时,刚刚热闹无比的远古界死寂到落针可闻。   呼吸声消失,大道之音和轰隆雷声尽数消退,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嘴角渗出刺目鲜血的白越。   天光大亮,一碧如洗,这雷劫竟是蓦地消退了。   发生了什么?   白越为什么不惜承担反噬,也要将这绝对能渡过的雷劫压下?!   是什么引发白越如此做的!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望着白越,而被他们注视着的白越,眼神中也存在着诧异和茫然。   白越嘴唇抿着,他刚刚渡劫的时候,忽然心神悸动了下,体内的部分血脉之力竟然不合常地排斥了几身。   就好像——   有什么和他密切相关,足以影响他未来的事情发生了。   回忆着刚刚突然涌现的些许惶恐不安,白越眼眸微垂。   修士的任何感觉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白越内视着他体内的元婴,那充斥着道意本该完美无缺的元婴竟然被缠上了一根黑线。   白越奇怪地看着这根黑线,不明白这黑线究竟为何凭空出现,他只知道这元婴黑线并不源于他自己。   可——   自己的元婴为什么会因为旁的什么出现如此异变?   这背后的因果到底在哪里?   白越尝试着感应这根黑线,越感应,他眼神越奇怪。   白越喃喃着,“竟然指向小世界。”   怎么会指向小世界,他一直待在远古界,应该和小世界毫无瓜葛羁绊才对。   白越怔怔地看着元婴上的黑线,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黑线看起来阴毒无比,又直接影响了他的突破进程,他本该对其心生烦躁,他现在却本能地有些酸胀难受。   竟是有一种——   白越体会着自己此刻的感受,斟酌着形容。   有些心虚难受的亏欠感。   白越回顾着自己的前尘往事,完全找不到这种感觉的来源之处。   难道有什么和他相关,他又不知道的内情?   白越抚摸着微微泛疼的心脏,内心有了主意。   不管怎样,他一定都要去小世界看看,找到这因果所在。   *   小世界内,巫衍的气息正愈发稳重有力,他脸上的血色渐渐恢复,整张脸更显俊美,不再皱起的长眉让他看起来更加清朗,配上他即便昏迷也又出尘又锐利的气质,不管在哪,都天然的万众瞩目。   所有魔修都视天资卓越的巫衍为大敌,哪怕是司玄,也会对和巫衍有关的事更加上心。   可现在,明明巫衍就在眼前,那讨厌的气息一直萦绕在司玄四周,司玄却连眼神都没多施舍给巫衍几个。   他刚将巫衍那急迫的严重伤势处好,就看向了白沐。   白沐已经成了魔种期的魔修,魔气已经融入了他的身体,他有些好奇白沐被魔气侵染后的模样。   其实根本不用司玄专门去看,白沐刚摆脱堕魔的特殊状态,就迫不及待地也走到了床边。   因为司玄也在这里,床边的位置又很狭小,白沐过来的时候,他的发丝不经意地划过了司玄的肌肤。   那瞬间的绵痒和他的温度,给司玄带来了莫名鲜明的感觉,司玄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下。   因为他母亲的诅咒,司玄一直本能地排斥别人和他的身体接触。   他的实力和地位也让他的不喜完全可以不发生。   司玄已经很久没有和人碰触了,即便——   只是肌肤感应到了对方的发丝。   压下心底的莫名异样,司玄的目光继续落在白沐的眼睛上,这双能够清晰倒映主人内心的漂亮眼眸——   依旧干净极了。   魔气能够催生人内心的阴暗面,任何一点肮脏晦色的邪念都会被无限放大,司玄见过太过堕魔前干净澄澈,一堕魔就欲。望横生的存在了,哪怕再心思纯净之人,被魔气侵染后都会或多或少流露出几分阴暗。   可——   面前的这个漂亮少年竟然完全没有变化。   司玄能够清楚看到白沐眼中的巫衍,感受到对方的欢喜和担忧,还有那完全没有消退一点的真诚爱慕。   司玄忽然觉得有些刺眼。   他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有些突兀地说了刚刚系统曾说过的话,“你只有一个月寿命了。”   白沐的欣喜停住,他脸上好不容易出现的血色因司玄的这句话退掉些许,微微垂头的同时也遮掩住了脸上的情绪,司玄只能看到他紧紧抿住的唇。   “要想续命,你就必须在一月之内突破至下一个境界,进入魔体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值得期待的有趣事情,司玄不掩恶劣地开口,“你知道要怎么才能进入魔体期吗?”   话音落下的那刻,司玄将魔修的修炼功法传给了白沐。   魔修的修炼功法大多狠毒至极,违背天和,但其中的极小一部分却也是可以靠着自身逐步修炼的。   司玄地位崇高,自然掌握着此等宝贵功法,不过他传给白沐的,却是所有功法中最符合魔修刻板印象的那个,需要修炼之人心狠手辣毫无人性。   他看不得白沐这么干净。   他想让对方被他沾染上和他一样的晦色。   司玄声音恶意满满响起的时候,白沐的脸变得惨白,他眼睫轻颤着,好似被困住的蝴蝶在无力地被煽动即将被斩断的翅膀,脆弱感倾泻而出。   “你必须吸食掉一个人的血肉。”司玄的声音如同魔鬼在低语。   司玄的视线落在白沐失去血色的脸上,有些失望的,他只看到了痛苦和有些无法接受,他并没有从白沐无措失神的情绪中,看到他最想见到的后悔——   司玄一顿。   他最想见到的,竟然是对方后悔如此惨重地救巫衍吗?   司玄敏锐地感觉到自己的这个想法有哪里不对,和之前的数次不一样。   但他又想不通这份特殊究竟代表着什么,他笑意收敛,在沉默了片刻后,周遭魔气翻涌,在巫衍即将醒来前消失在了此地。   鬼使神差地,司玄顺从内心,语气森冷地又提醒了白沐一遍,“如果你把我们之间的事告诉巫衍的话,我就立马现身杀了他。”   司玄还没发现,他的再度强调,已经隐隐暴露出他希望这件事真的能发生的内心。   *   穆枫心神大震,亲眼目睹一切的他呼吸彻底紊乱。   他完全没想到,白沐在知道自己会堕魔的情况下,还是义无反顾地愿意救巫衍。   穆枫越是出乎意料,越是不解,他心尖感受到的震动就越强烈。   这种单纯又浓烈的情感,让穆枫有些恍惚。   ——你只有一个月寿命了。   司玄的话持续不断地在穆枫耳边回响,穆枫的心口持续作痛。   仙灵花的药力依旧在持续不断地温养他,一直释放的神识,让穆枫能够清楚地看到白沐。   黑发黑眸的少年出神地看着地面,他漂亮的面容不断地向下埋,低垂的眉眼配上过于白皙的肌肤让他看起来像是一碰即碎的幻梦,就算是完全不知道真相的人,看到他,也会瞬间心疼。   几乎是穆枫刚恢复了神识传音的能力,他就声音前所未有轻柔地本能安慰,“别担心。”   白沐愣了下后,眨了眨眼,看向了床侧的玉佩。   他已经和玉佩滴血认主,之前是因为凡人,才对这种契约羁绊感知不深,现在他已经是魔修,穆枫刚靠着玉佩出声,他便捕捉到了这份波动,并本能被穆枫的神识灵力牵引,和玉佩建立了更深层次的联系,得以靠着玉佩主人的身份感知到玉佩内的特殊空间。   白沐‘看到’了玉佩内秀气清越的穆枫,也‘看到’了仙灵花。   他的呼吸明显乱了下。   相对应的,穆枫也瞬间发现了这一切。   是他害得对方沦落到这一步的。   这个事实再度划开穆枫的心口,阵阵的绞痛让穆枫少有的胆怯。   即使是参与血战,穆枫都没有这样恐慌过,他突然有点不敢看对方了,他怕看到那双在面对司玄时都漂亮干净的眼睛里,会出现对他的憎恶恨意。   “对,对不起。”穆枫想要解释,但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苍白的道歉。   穆枫强迫着自己看白沐,接受他应当面对的这一切。   他看到对方怔了好一会儿,眼神中出现了忧伤和茫然。   是好一会儿后,身形孱弱的少年才好像找回了回应他的气力,他眼睫微垂,无端显得乖顺。   他的声音很轻,只是道,“没关系。”   没有出现穆枫不敢见到的情景,但心口骤然一酸的穆枫发现,比起这样乖巧柔顺的善良,他或许更能接受对方声嘶力竭的发泄模样。   穆枫就看着白沐不愿意将丝毫恶意传递给别人,听着少年将一切原因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我一直都很倒霉。”   心脏似乎被什么狠狠地揪了下,穆枫听到了自己格外急切的声音,“不会的,以后都不会了。”    第8章   某种主人自己都未发觉的隐秘情绪似乎随着这句话泄露了几分,仓促话音落下的那瞬,穆枫自己都愣了下。   但穆枫并没有心思琢磨自己的反应,神识视线中,他清楚地看到白沐眨了眨眼睛。   少年乌黑的眼睫本就卷翘,煽动之间,更是像藏着小钩子一样,酥酥痒痒地就扇到了人心底。   就仿佛从来没有得到善意过,穆枫这句话透露出来的心疼对其来说格外珍贵难得。穆枫看到白沐在生怕刚刚是幻听的情况下,很认真地反应了反应,旋即又眨了下眼。   等到穆枫再看到白沐眼睛的时候,他的心脏不可控地砰砰砰跳了好几下。   穆枫完全无法形容自己看到的少年,对方的眼睛本就格外漂亮,现在更是像是揉进了阳光和希望般,亮晶晶的,漫天星辰都好似在其中闪烁,穆枫被晃了瞬的同时大脑有些空白。   砰砰砰的心跳声愈发清晰,穆枫的心尖一下子软到不可思议。   “这是对我的祝福吗?”说话间,白沐的眉眼轻弯了下,就像是从穆枫这里得到很宝贵的东西似的,瞬间展露的生动和鲜活恍若消融一切的灿烂晨曦。   不是祝福,是承诺。   穆枫的内心下意识地回应。   他的心脏无端地又漏了几拍,不知为何,穆枫维持着张嘴的动作,却无法真的将这句话说出来。   他只是有些干巴地道,“我以后会——”保护你的。   最后几个字抵在舌尖,在唇齿绕了好几下,吐出去的那刻被穆枫有些仓皇地换成了,“——帮你的。”   明明白沐没说什么,穆枫却又紧接着给自己找由解释,“不管怎样,你的仙灵花都救了我,我承了你的恩,一定要回报你。”   光是这样还不够,穆枫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了,他又仓促地拉上了巫衍,像是借此掩盖什么,“你救了我和巫衍,我和他一定会帮你的。”   接连说了好几句,穆枫终于没有那种莫名的紧张了。   他郑重地说起了正事,“你别担心,你成为魔修这事,我和巫衍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   穆枫小心翼翼地看着白沐,黑发少年像染了胭脂的艳丽唇瓣张了张,伴随着那微怔后更亮更忐忑的眼睛,穆枫读出了里面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希冀询问。   ——真的有可能解决吗?   然白沐并没有真的问出口,和魔修有关的事情又被吞咽回了喉咙里。   既像是不想给穆枫他们压力,也像是已经习惯了自己默默忍受所有糟糕的事情,即便穆枫刚刚已经表露了善意,他也无所适从地没办法更近一步,担心再多说什么会显得贪婪惹人厌。   穆枫的心脏好像又被什么触动了触动,溢出了几分酸涩难受。   是过了一会儿后,白沐才让自己忽略了这件事,在轻轻地道了声谢后,转了另一个话题。   他的声音更轻了,变得有些不自然,明显与刚刚和穆枫对话时有区别。   “他是叫巫衍吗?”白沐其实已经从司玄那里得到了答案,但在某种情愫催使下,他又小心翼翼地和穆枫确认了一遍,“巫衍是他的全名吗?”   原本不住跃动的情绪似乎被冷水泼了下,穆枫听到了自己和之前截然不同的简短回复,“……嗯。”   被某种不知名情绪裹挟的,只回应了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字。   不知道为什么,穆枫在看到白沐的神情刚要因他的回答有所变化时,便看似顺其自然地把白沐的注意力又拉到了自己身上,“我是穆枫。”   很快,穆枫就听到了白沐出于礼貌的轻唤声。   “穆枫。”   不知道是不是白沐音色很好听的缘故,穆枫只觉得自己的名字从白沐的口中念出来格外动人。   心口好像被轻轻地挠了下,穆枫有些面热。   “……嗯。”   同样的一个‘嗯’,却和刚刚天差地别。   “我叫白沐。”白沐也轻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白沐。”穆枫也下意识唤了下,他唤得很慢,好像每一个字都在舌尖流转了许久。   他的名字真好听。   穆枫这样想的时候,也得到了白沐‘嗯’的回应。   明明只是一个很简单正常的交换名字,可穆枫却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点局促,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觉得玉佩空间的温度在往上涨。   只很快,白沐的声音便打断了他。   “穆枫,你可以看一看巫衍吗?”白沐语气担忧,“刚刚那个人有点——”   白沐顿了下,他斟酌着话语,即便司玄恶劣至极,他都做不到用难听的词去形容对方,“怪,我有点担心他在治疗巫衍的时候做了别的什么。”   白沐的话也是穆枫之前就担心的事。   穆枫对司玄的感观极其糟糕,穆枫也怕司玄会对巫衍做手脚,一直想着要帮巫衍检查一下。   可这穆枫内心本就想做的事情,从白沐口中提出来后,穆枫却觉得刚刚的所有隐秘欢喜都荡然无存,他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巫衍是穆枫的好友,穆枫不可能只因为这种微妙感觉就不管巫衍。   只他神识落在巫衍身上的时候,却不可控地有些心不在焉。   他看着巫衍,知道自己该生起对巫衍的感激之情,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巫衍还不忘将他送进玉佩空间。   可——   穆枫却发现自己此刻忍不住地在想。   如果巫衍当时没有将他送进玉佩,如果他是和巫衍一直坠入小世界,同时被白沐发现救下并带回家的话,那被白沐一眼喜欢上的人,是不是也有可能不是巫衍,而有那么一点可能——   是他?   心脏忽地重重一跳,承载穆枫的玉佩猛地一震。   穆枫再对感情迟钝,也能发现他现在的想法不对劲。   穆枫连忙收敛心神,强迫自己将这些心思全压了下去,不再继续想。   但他却更加心不在焉了,如果熟悉他的人在这里,一定会震愕地睁大眼睛。   *   神识敏锐地感知到了外界变化的灵力涟漪,思绪紊乱的穆枫脸色微变。   有灵力威压正在朝这边靠近,周遭的灵力正以玄妙的森*晚*整*方式波动。   刚刚这里的魔气太过汹涌强烈,附近负责这里的修仙门派似乎发现了这边的异样,正欲赶来查看。   视线划过那残存的堕魔痕迹,穆枫略显紧张地看着白沐。   虽然气息相当微弱,然刚刚堕魔的白沐显然不会遮挡自身气息,任何一个修道之人都能辨认出他的魔修身份。   能不能在这小世界门派中保住白沐完全是另一回事,若是白沐的魔修身份被发现,不论如何解释维护,白沐都会成为人人厌恶的另类。   而不论怎样镇压,其他人都会用恶意满满的眼神盯着白沐,那种被排挤和没有容身之所的感觉会如跗骨之蛆般一直攀附着白沐。   一想到那副场景,穆枫就呼吸一促。   几乎没怎么思考,穆枫就有了决定。   不行,白沐已经很惨了,他见不得白沐再经历这些。   不能让别人发现白沐是魔修。   他得帮白沐完全掩盖住自己的魔修身份。   不远处的灵力威压正在逼近,穆枫不敢迟疑,他在跟白沐说了下后,便直接了断地出手遮挡。   玉佩闪烁着莹莹光亮,穆枫不动声色地调动周遭灵力,为白沐做着自己目前能做到的最完美隐藏。   体内刚恢复的灵力如海水般流逝,即便仙灵花还在发挥效用,穆枫的脸色也在持续变苍白。他其实并没有恢复多少,不过是能刚刚神识传音,现在不顾身体负荷地帮白沐伪装,简直让他的经脉都在刺痛。   有血液从喉口涌出,穆枫不管不顾地持续缔结着伪装术法,等到他将白沐身上的魔修气息完全压下去,穆枫体内的灵力已经再度耗尽。   他现在的状态,甚至还要比仙灵花进入玉佩前还要糟糕。   意识再度变得恍惚混沌,没有灵力压制缓和体内的伤势,身体的防护本能又催使着穆枫昏迷过去,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视线也模糊。   穆枫便是这种情况下,发现巫衍睁开眼睛醒来的。   他怔了下。   但凡巫衍早醒一秒,他都能将遮掩的任务交给巫衍,不用再度昏迷。   难道这就是白沐和巫衍之间的——   缘分?   心脏有些酸胀,但穆枫还是强撑着想要跟巫衍说些什么。   “巫衍——”只刚用神识压榨般地艰难传递出两个音节,身上能调动的一切便仿佛都耗光了,穆枫眼前一黑,对神识的掌控消失。   不过穆枫并没有太过担忧。   他不再抵挡,任由自己暂时昏迷的时候,心里想着。   虽然巫衍一直被诟病冷漠无情,但和巫衍相处的他,很清楚,巫衍并不是外界传闻中的那种人。巫衍在他面前很体贴细心,巫衍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多年来的友情和经历,让他相信巫衍能够看出白沐的本质,并——   穆枫强迫自己忽略了那一闪而过的不甘。   保护和照顾好白沐。   想着白沐那双盛满真挚爱意的眼眸,穆枫的意识渐渐停滞前告诉自己。   他是能安心地将白沐交给巫衍的。   *   巫衍的眼神中有些茫然。   “巫衍——”他刚刚听到的那道仿佛氤氲着层雾的呼唤,让他本能地心中一悸。   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竟完全不知道这声音是谁的。   “巫衍。”又一道小心翼翼的呼唤在耳边响起,和刚刚的那道缥缈呼唤不一样,这声音是切切实实地落进巫衍耳中的。   截然不同的音色让巫衍下意识眉头一皱。   他最先听到的声音辨不出来源,仿佛直接在脑海里响起,而现在的声音却能一下子找到声源。   巫衍看到了白沐。   巫衍发现了自己在对方开口后的皱眉动作让其怔了下,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身侧的人连忙闭上了嘴,紧抿的唇让其看起来有些可怜。   但巫衍此刻没有心思管他。   他更想搞清楚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   巫衍试图回忆着造成这一幕的过去,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大脑空荡荡的。   他唯一能记起的模糊画面,便是他之前短暂醒来的那次。   巫衍想到了那抹压过所有颜色的鲜红。   画面渐渐回笼,当时的巫衍难以做出判断,现在的他,却立马意识到那是血。   他似乎将身边的什么人弄伤了。   是——   巫衍终于愿意将眼神施舍给白沐了。   他吗?   不。   不是他。   巫衍很快就否认了这点。   眼前的人虽然体弱,但体内一点伤都没有,被他伤到的那人要是他,以这具先天不足的孱弱身体,再调养治疗,也是会留下痕迹的。   而如果不是面前这个人的话,莫不是——   巫衍想到了自己最先听到的那道声音。   那道声音的主人?   巫衍开了口,“那个人呢?”   这话一出,巫衍明显看到面前的人抖了下眼睫,对方在怔愣了下后,脸上出现了些不知所措,对方似乎完全没想到他还能问出这个问题。巫衍一眼就捕捉到了对方眼底的慌乱和忐忑,而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人却强装镇定地对他道,“什么人,没有什么人的。”   系统知道巫衍问的是穆枫,它也清楚白沐肯定也知晓这个。   但白沐就是故意让自己认为巫衍问的是司玄,并因为司玄的那个要求而如此恐慌。   想着白沐说的他要渡情劫,系统看向巫衍的眼神变得格外复杂。   巫衍感知不到系统的视线,他的眼睛因为白沐的如此反应而变得冷淡。   面前的这个少年为什么要反驳这件事,又为什么不想让他知道那个人?   他到底在害怕掩盖着什么?   想着原先在自己昏迷时位于附近的人消失不见,待他快醒来时就换成了面前的这个人,巫衍看向白沐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探究。   难道这个人想要冒领那人救他的恩情?    第9章   巫衍微敛了下眼,他的睫毛长而直,垂落的时候能将眼底的所有情绪都掩盖,无端透露出几分不近人情。   眼眸深了瞬又抬起的时候,巫衍清楚地看到了白沐的惴惴不安。   从他醒来时就一直注视他的眼睛此刻已经不敢再看他了,上下轻晃的眼睫完全暴露了主人仓皇的内心,巫衍甚至能清楚地听到对方陡然乱了好几拍的呼吸。   巫衍到底是没有追问。   既然对方不想告诉他的话,他也不想表露出太大的怀疑以打草惊蛇。   “那可能是我感知错了。”巫衍让白沐微松口气地揭过这个话题,继续试图弄清他现在的处境。   “我们认识吗?”巫衍即便是开口询问,声音也如清泉般带着点冷意,“我应当是失忆了,现在对你有些陌生。”   这会引起旁人惶恐担忧的失忆情况,没有折损巫衍丝毫的从容不迫和高不可攀。   白沐因巫衍的失忆愣了下后,摇摇头,“我们之前是不认识的。”   他顿了下,讲述了具体情况,“我是七天前在村外的一处荒芜之地看到你的,你当时身受重伤流了很多血,状况很不好,我得到村里其他人的同意后,就把你带到我家了。”   巫衍对此不置可否,但面上他礼貌地道了谢,又问道,“那你认识我吗,对我的身份情况有了解吗?”   他们之前没有什么关系,并不意味着,白沐对他的一切一无所知。   白沐继续摇头,“我们这很偏,很少和外界联系,我只知道你不是我们附近的人,你身上也没有什么能表明身份的东西。”   这话直接让巫衍的眼神沉了沉,他眼底的冷漠又多了些。   白沐说着不知晓他的情况,可刚刚却能直接叫出他的名字。   巫衍没让自己眼中的审视被白沐发觉。   如果说,他之前只是怀疑白沐可能冒领了别人的功劳,那么现在,白沐的这种前后矛盾明显说谎隐瞒,则让这个猜测几乎被证实。   白沐知道他,并且刻意接近了他。   巫衍在大世界地位尊崇,不论是他的家世,他的身份,还是他的资质,都让其他人抓破脑袋地妄图接近他,巫衍经历过太多太多次对他别有所图的算计,他厌恶极了别人有所图谋的靠近。纵然他已失忆,他身体依旧留着相应的感觉。   巫衍判断出这点后,心里下意识浮现了对白沐的反感。   他冷淡地思索着。   白沐算计着用救命之恩接近他,究竟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没有记忆,不知道过去的巫衍是没办法想出这个答案的,他很快就思考起了别的。   面前这少年的手段这么拙劣,到底是谁将其派过来的。   那人又是因为少年的什么,觉得少年能成功完成背后的企图的?   白沐的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外面却响起了尖锐刺耳的破空声和快速逼近的脚步声。   引天宗的人已经赶来,周围隐约的虫鸣鸟叫瞬间消失不见,特殊法宝催动后的灵力封锁降临在此间,于小世界而言颇为惊骇的灵力在外面凝聚。   无形的威压下,白沐体内的血脉流动都开始变得迟缓。   引天宗的人来得很快,来的人也很多,他们感知到这里异常波动的时候,他们刚好在不远处的城镇里进行照例的灵根测验,不需要再集结队伍,他们一行人直接带着找到的修炼苗子一并浩浩荡荡地赶来了此地。   为首的银衣青年和其他人对视了一眼后,佩剑拔出,气势逼人地一脚踹开关着的大门,面脸凝重冰寒地走了进来。   他身上强横的灵力肆意弥漫,锐气的剑光里满是肃杀之气。   房间内的一切都在微微颤动,巫衍所在的床榻同样如此。   巫衍对此没什么反应,只冷淡地掀起眼皮看去,然下一息,巫衍的内心就生出了异样。   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这气势汹汹,剑气凛然,调动了自己所有灵力似乎准备将屋内之人威慑住的青年,在看到白沐后,表情微呆地立马收了所有灵力。青年刚刚还很骇人的神情就那样截然相反地转变成了对自己的懊恼和无措。   青年对比强烈的反应让外面的其他引天宗弟子震愕茫然。   在他们的计划中,青年本该在进入的第一时间,就将里面的所有人暴力控制住。   而他们,则包围住外面,一边防止有人侥幸逃出,一边保护他们刚招收到的新弟子和杂役。   发生了什么?   眼神中出现担忧和紧张,其他弟子也没心思等为首青年的指令和原本计划了,直接合力将这简陋屋子碾成齑粉,严阵以待地酝酿攻击。   “师兄,你怎么——”着着急急的询问,在得以看清里面情景后戛然而止。   看着因为灵力威压而面色泛白的白沐,所有人都在愣了愣后,不约而同地连忙收了杀意逼人的灵力。   空气瞬间安静到有些诡异。   他们脸颊微红脑袋有些晕晕地看着白沐,耳边只有一道声音在回响。   他长得真好看啊,好看到,像是,像是——   自己的心上人。   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发生了某种奇妙变化,亲眼目睹这戏剧性一幕的巫衍简直异样更浓。   是好一会儿,为首青年才好像找回了自己的言语能力,他声音温和到不可思议,竟然就那样细声细气地跟白沐解释,“我们是引天宗的弟子,你别担心,我们完全没有恶意的,是因为发现这里存在异常波动,才过来探查的,你只要配合我们就好。”   青年说着说着,发现了被自己师弟师妹们弄坏的房屋外壁,他扭头瞪了其他人一眼,补救道,“相关的损失我们都会赔偿的。”   旁观的巫衍能够清楚地看到白沐神情中的些许不自然,那双眸子划过了一些担忧和心虚,巫衍轻而易举地就能判断出,白沐绝对知道青年口中的异常波动,并且害怕被发现实情。   但——   面前的这些引天宗弟子却好像完全没有捕捉到这份不对,竟然在白沐应了声说了句拜托了后,齐齐红晕弥漫。   眼前的画面就像是在解决巫衍刚刚疑问似的。   他忽然意识到可能是因为——   白沐的脸。   少年有一张漂亮到无法言描,完全能用珍宝来形容的脸,还有如同白纸般格外干净澄澈的气质,仿佛所有美好都融注其中,让人会下意识地觉得所有晦暗都和他绝缘。   这些引天宗的弟子都被他的皮囊蛊惑了,心绪飞乱的他们根本没注意他眼中的异常。   巫衍像是看客一样点评着。   不过只是容貌的话,是不是也有点太小看他了。   就算不记得过去,他也觉得他从不看外在皮相。   巫衍这样冷淡地看着的时候,他发现他投向白沐的目光似乎被白沐敏锐捕捉,被其他人小心翼翼对待的少年,朝他看了过来。   白沐这一看,周围的人也都追寻着他的视线而来,他们也全都看到了巫衍。   在他们反应了片刻后,巫衍那一瞬间接收到了无数含着嫉妒的目光。   原本内心已经无波澜的巫衍,忽然生出了些许微妙的怪异。   就像是人的劣根性在作祟,他虽然并不喜欢白沐,然当对比感出现,当发现自己得到了某个许多旁人得不到却又很想得到的东西后,他竟然会有一种道不清道不明的满足感。   巫衍感觉自己心脏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抽根了下。   “你——”和面对白沐时不一样,为首青年面对巫衍语气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厉,只他刚冒出一个音节,一道仙风道骨的身影便猛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长老?”青年骇然,不明白长老为何会现身。   这探查之事本已交给了他们弟子,长老只是暗中跟随并不会参与插手,可现在,只有在他们解决不了时才会露面的长老竟然立马出现了。   长老没回应愕然的大家,只惊疑不定地看着巫衍,眼神中带着让弟子们呼吸急促的畏惧。   长老刚来到这里,就因巫衍的气息而道心剧颤,他一直试图镇压那份源于灵魂的恐惧,然青年对巫衍的糟糕态度,却逼得他不得不立马出现,阻止青年吐出祸言。   长老在众人不可思议的注视下,恭恭敬敬地朝着巫衍行了一礼,更细致地将他们此行的缘由讲述了一遍。   “前辈可方便告知我们那异常波动是什么?”长老问这句话的时候,生怕会惹怒巫衍。   巫衍摇头,“我才醒来,并不知道先前出现了什么。”   长老又去问白沐,白沐同样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保险起见,长老自己探查了探查后,又拿出法宝检查了遍周遭,然穆枫之前清除得很彻底,长老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现。   长老推测着,莫不是巫衍醒来那刻无意识引发了变动,而白沐身为凡人,无法感测到灵力变化?   长老犹豫片刻后不再多想,而是在迟疑了好一瞬后,再度咬着牙开口,“我看前辈伤势未全愈,如果前辈不嫌弃的话,不如暂时来我们引天宗,我们引天宗养殖着很多灵草可供前辈养伤。”   长老从未见过如此气度不凡之人,他本能地恐惧巫衍时,也意识到,这或许是天大的机缘。   白沐对比并不意外。   虽然时间因为他提前了,然这却是小说剧情。   因为——   引天宗就是主角所拜入的第一个宗派。   白沐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人群角落中的一人。   主角便是引天宗新招的杂役之一。   巫衍轻挑了下眉,他在长老的屏息中,应下了这件事。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巫衍就发现白沐无措地抿紧了唇。   他冷淡观察着,就看到白沐在犹豫了片刻后,鼓足勇气般轻轻拽了拽自己的衣角,格外小心翼翼地对他道,“我可以跟着你一起去吗?”   “我想,我想能和你待在一起。”   巫衍清冷的眼眸映着他忐忑不安的神情,平淡地询问,“为什么想跟着我?”   巫衍试图找到白沐更多的破绽,从对方的话语中找到背后算计的苗头。   黑发黑眸的少年顿了顿,似乎更无措了,有些无力地道,“没什么。”   这没有信息的回答让巫衍有些失望,他无趣地准备收回目光。   只还没等彻底移开视线,冷淡地跟对方说‘可以’,巫衍就听到了对方紧接着的声音。   “我只是——”   似乎是完全没有筹码,所以只能剖开自己的心给他看,巫衍感觉自己猝不及防地被某种滚烫情感包裹淹没了。   在他毫无心防备的情况下。   “喜欢你。”    第10章   黑发少年说着只是,却仿佛将自己整个人都献祭了出来,那是一种堪称决绝的虔诚爱慕。   没有人能够形容他此刻的眼睛,几乎可以溢出来的爱意,让他映着巫衍的瞳仁鲜活无比,有一种很特殊但很触动心弦的生命力在里面流动。   原始纯粹的情感弥漫在巫衍周围,巫衍想忽视都忽视不了,仿佛能让一切焕发生机的缱绻春水流转进了他的心脏,再冰冷的外壳也没办法抵御这份温度,那股炙热蹿进他的胸口,烫得心脏脉搏开始没办法维持正常跃动。   周围嫉妒艳羡的目光又涌了过来。   即便他们才因长老对他的态度而恐惧他,可在白沐诉说对他的爱意后,他们还是忍不住用带着敌意和不甘的眼神望着他。   如果说巫衍刚刚只是因为众人的情绪而心生异样,那现在,他根本无法关注其他人。   巫衍看着白沐干净透亮的眸子,不可控地产生了一种对方世界被他填满的奇异触动。   巫衍有些恍惚地和白沐对视着。   对方的眼睛太清澈了,对方流露的感情也太浓烈了。   巫衍想要找出白沐的破绽,可就是这样一个,刚刚漏洞百出,完全做不到隐瞒自己情绪的人,在此刻——   唯有能够灼烧融化一切的赤忱。   原先对白沐拙劣表现的判词,在此刻,却好像在这种强烈对比下,化为了某把直击心灵的利刃。   没有人能不为这种毫无保留的挚诚情愫不动容,巫衍也没有办法。   巫衍无法抑制地想。   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算计,对方背后也没有人在指使。   对方只是单纯地喜欢他。   对方的冒领功劳和刻意隐瞒,只是因为对方无法压抑对他的爱慕,只是试图和他更近一步。   虽然是有错,但——   并不是罪大恶极,不能原谅的。   就在巫衍眼底划过什么的时候,白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他似乎将巫衍的沉默,当成了巫衍的不信任,他的表情中多了仓皇,如同即将被抛弃的小动物。   更炙热的情绪被主人剖出,白沐再度无措地重复,“巫衍,我喜欢你。”   很直白,却也很稚嫩青涩,这并不是什么动听的情话,但莫名其妙地,就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心里悸动了一下。   巫衍那一瞬间,听到了很强烈紧张的心跳声。   是源于白沐的。   然只有靠着巫衍心脏魔气窥视这一切的司玄知道,巫衍有一瞬间的心跳失衡被掩盖在了白沐的炽热心跳下。   可是司玄分不清。   这一刹那的触动到底是因为巫衍自己,还是因为——   那缕能被他影响到的魔气。   司玄只知道,他现在有些烦躁。   不知名的很烦躁。   他脑海里正有什么想法要迫不及待地宣泄而出。   *   即便是巫衍都怔了刹那,更何况是这些小世界里境界不深尚未和凡俗完全脱节的少年们。   他们旁观这一切的时候,妒意和不甘在不停弥漫,他们完全压抑不住妄图成为巫衍的隐秘晦暗心思。   怪异的氛围,和周遭密密麻麻的微妙情绪,让其中一个一直低着头看起来存在感不强的新招杂役终于抬了眼。   许安看着仿佛将整颗真心刨出来的白沐,黑沉的眸子里出现些许波动。   但很快,这抹涟漪就消失不见了。   哪怕白沐望着巫衍的时候,好似一腔风月都在他的眼底,有种震撼心灵的美,但对许安来说,这不过是外物。   不属于他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动摇到他。   他只关心和他有关的存在。   *   巫衍并没有回应白沐的这些话,只是同意了白沐跟着他。   白沐的屋子里根本没有值得特意拿走的东西,他们很快就能启程。   巫衍起身离开的时候,下意识地将一侧玉佩小心收入怀中,这完全是处于他身体本能的动作,意识到这点后,巫衍望向玉佩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也是瞬间,不知为何,巫衍发现自己刚刚对白沐生出的那些柔和一下子退了七七八八。   将这件事记在心底,巫衍最先踏进了长老召唤出来的飞舟法宝。   在其他弟子欣喜和好奇的注视下,长老将一枚中品灵石放进了飞舟里面的催动法阵,他强忍着,才没让自己露出肉痛之色。   这中品灵石几乎是他半年的俸禄了!   然他毕竟是将巫衍请回引天宗的,长老实在是没办法让巫衍劳心劳力地和他们御剑飞行回去,他的待客之道逼着他只能将这舒适的飞舟召唤出来。   长老纠结了许久,才将准备让这些弟子好好珍惜这次飞舟体验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飞舟启动那刻,所有人心思各异。   白沐不经意地看了眼小说主角许安。   许安不是那种锋芒毕露的气质,他五官的攻击性并不强,是清秀那一挂的长相,乍看不起眼,但却越看越好看,整体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唯独眼睛——   如深渊般漆黑一片,会让和他对视之人心中发怵。   许安如今只是引天宗的杂役弟子,他现在的资质很差,虽不像原主那般,因为先天被吸收走了所有灵力而没有灵根,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许安被测出来的是废灵根,虽有渺茫的修炼希望,然几乎为零。   一万个废灵根中,只有一个,能侥幸引气入体进入炼气期得以修炼。   所以,即便是成为引天宗的杂役,也是许安求来的。   不过这些都只是暂时的。   白沐脑海里浮现些许剧情。   主角其实身负特殊血脉,每次濒死却没彻底死亡时,主角的血脉之力便会燃烧,帮助他脱胎换骨,修为资质都拔高一个等级阶段。   小说中,当原主将那最后灵花赠给生命垂危的主角后,主角的这血脉之力便觉醒了,主角在活过来后,灵根不仅提升至了三灵根,修为也到了练气二层。   中品灵石的耗费效果是有目共睹的,飞舟的行驶速度很快,白沐过完剧情的下一秒,他们一行人就已经抵达了引天宗。   长老殷勤热切地带巫衍和白沐朝宗门腹地走去,随行的其他人都被他打发走了。   现在的天色已经有些晚了,长老并没有带巫衍去见掌教,而是先给巫衍和白沐安排了住所,让他们休息,自己一个人去汇报讲述相关事情,准备等明天再正式接见。   白沐刚进房间没多久,就出了门,朝着先前路过的灵草园走去。   按照原主的人设,不管是尚未全愈的巫衍,还是玉佩中因他再度昏迷的穆枫,都需要新的灵植来疗养。   长老虽承诺引天宗的所有灵草灵花都可供巫衍使用,然这些,还是有些太次了,远不如仙灵花。   而引天宗众人是突然到的,白沐之前并‘未料到’他们会来,也不知道他和巫衍会直接进入引天宗,所有并没有提前准备好相应的种子。   白沐现在想再拿到种子,就‘必须’通过引天宗的灵草园。   系统的声音有些古怪,[你想和主角接触?]   剧情中的原主和主角其实没什么接触,不过两面而已。   白沐没否认,[有点事需要借他才能完成。]   系统沉默了半响后才有些意味不明地劝告道,[……最好不要招惹主角。]   白沐脚步微顿,他颇有兴致地反问,[你说的招惹是指哪种招惹,是指不要惹怒主角,不和主角作对吗?]   很奇怪的,系统第一次没有回应白沐的话。   白沐也没再问,就当这件事没提及过般,继续循着记忆朝着灵草园走去。   *   昏暗的寂静中,许安正面无表情地给灵草园的灵植撒必须精准的灵水。   空旷的灵草园中,此刻只有他一人。   许安他们刚被带回了引天宗,就各自被安排了工作地点。许安没背景没人脉也没有灵石打点,分配给他的,就是最劳累最容易担责的灵草园。   灵植格外娇贵,需要人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即便夜幕降临,也必须有人照料盯着。   身为刚分配过来的新杂役,可以被压榨的对象,这没人想干的颠倒作息的夜间工作,自然被交给了许安。   许安对此倒没产生什么愤恨,他只是借着这个情况告诉自己。   看来哪里都一样,即便是世人眼中桃花源境般的仙门,里面的人也依旧在被黑暗的人类天性驱使。   他还是得不到引天宗的帮助,得不到任何人的扶助。   许安本就浓黑的眼在夜色中更黑了。   他只能靠自己。   白沐的脚步声便是这个时候裹着晚风而来的,因为大家都在休息,周遭格外安静,白沐发出的动静即使很轻,对许安来讲也很明显。   许安有些意外地看着白沐,“你是来拿灵植的吗?”   虽说长老允许巫衍和白沐过来拿东西,但现在有些太晚了,许安略显诧异地回忆着印象中冷淡的巫衍。   对方不像是会这么急切命令白沐过来的人。   白沐是来拿种子的。   “不是。”白沐摇摇头。   但他当然不能就这么说实情,他还不想暴露自己的特殊能力,也不想引起任何怀疑。   白沐更希望自己是通过做别的什么事,悄无声息地就将这对别人来说没什么用的种子偷偷拿到的。   就比如——   他眼睫轻颤了下,在夜色下更显艳色的唇瓣微微翕动。   晚风再度吹来,可像之前只能带来寒意的不同,这次带给许安的,还有白沐身上的些许温柔。   月色氤氲着对方无暇的脸,衬出了几分莫名撩人的梦幻,许安听到了让他漆黑眼眸微怔的话。   “我想来帮帮你。”    第11章   属于白沐的温度飘飘渺渺地在肌肤处流转,许安的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许安听到了自己状似无波澜的声音,“为什么?”   许安发现自己这个很正常的问题问住了白沐,或者更准确地来讲,是对方极其不擅长说谎。   漂亮的眼睛出现了几分局促,面前的少年磕磕绊绊地‘我——’了好一会儿,都没能吐出后面的话。   明明只要随便找个由就可以,可白沐表现得却像是个即将被野兽咬住脖颈的无措小动物。   他眉眼间越是流露出克制不住的慌乱,就越能显现出他内里的单纯。   这个认知让许安愣了下。   出乎意料地,白沐最终还是没有给他由,只是小心翼翼地跟他请求,“可以不说原因吗?”   白沐显然也知道这个回答很糟糕,他声音明显有些底气不足,话语轻极了,比天上的云朵都要轻柔。   他眼神又紧张又期待地看着许安的时候,向来干净澄澈的眼眸能完整地倒映出许安,仿佛许安的态度对他格外重要。许安内心微妙地发现,自己竟然产生了一种对方在无意识朝他撒娇的错觉。   “……当然可以。”许安有些不自然地回道。   许安自认为他这个回复平平无奇,白沐回不回答本就是白沐的权利,他又没什么资格逼着人一定回答,随便换个人在这里也会做出和他一样的回复。   可偏偏,许安视线中的少年,却在轻松口气后,朝他很好听地说了句‘谢谢’。   许安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别人对他的感谢了,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值得白沐对他道谢,然恰恰也是因为这样,许安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下。   他就看着面前的人,在那样好听地说完话后,眉眼微弯,朝他展露出来了一个笑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光刚好洒在他脸上,白沐的眼睛亮晶晶的,仿若有潺潺星河在流淌,许安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放弃追问让白沐对他印象变得更好了。   心尖轻颤了下,许安看着对方此刻如释重负背后,其实内心情绪完全被他牵引着的单纯模样,脑海里忍不住划过一个念头。   对方看起来——   有点乖。   乖到甚至有点可爱。   没有任由这点情绪蔓延,许安很快就将其压下,如白沐所想的,将一些不需要特地学习就可以做的微末事交给了白沐。   他心中尚且怀着点警觉,在白沐要有所动作前,状似随意地开口,“你怎么会关注到我,我一直以为我的存在感蛮弱的。”   不管是白沐那晃眼至极此出色容貌,还是他和巫衍的关系,都让白沐万众瞩目。   先前的回途中,不论是引天宗师兄师姐,还是这次新招的弟子和杂役,都一直有意无意地凑到白沐身边,做些什么事试图引起白沐的注意。   只有许安一直待在角落里,什么事都没有做。   许安以为白沐不会注意到他这般普通平凡的人的,可不合常的,白沐却对他留下了印象。   事出反常必有妖。   许安说完话后,眼神认真了些,显然很在意白沐的反应。   对比格外鲜明的,刚刚慌促许久没有给出回答的人,此刻不假思索地就给出了答案。   白沐没有犹豫,没有思索,仿佛回答完全出自内心。   而伴随着他言语的温热吐息缠绵地萦绕在许安周围,他给的答案是——   “因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完全陈述的事实口吻,配上里面这明显特殊看待的内容,让许安带着点探究的神情倏然一顿。   在白沐眼中,他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吗?   一直被冠以平凡普通之名的许安,不可控地心脏一跳。   许安听到了自己似乎出现了些微妙变化的声音,“不一样?”   “嗯。”面前的少年看着他,很认真坚定地点了点头,似乎刚刚没有回答许安的事情还记在他心底,对此有些过意不去的白沐,这次在专注地思索后,斟酌地给出了最真诚的答案。   白沐和许安对视着,让许安能够清楚地意识到,白沐的话森*晚*整*就是对方的真实所想。   “你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我能感觉到,其他人对我的关注,仅仅只是因为——”白沐的声音顿了下,“我的长相,他们并不是真的在意我,也似乎很难看到真正的我。但你是不一样的,你眼神落在我身上的那刻,我就感觉到——”   “你是能真的看到我的。”白沐的声音还是很轻,但在此刻,却能异常清晰地传进许安的耳中,“感觉,如果我们能有所接触的话,你就能看到真实的我。”   他乖顺又认真诉说许安对他的特殊的时候,许安感觉自己的身体内好像也有特殊的情感在涌动。   就像是在验证白沐的这些话,许安原本浓黑一片的眼睛,开始隐约可见白沐的面容和轮廓。   许安这边的动静越来越安静了,仿佛在借此让白沐的声音不被别的声响掩盖丝毫。   只下一秒,许安原本的身心静谧就荡然无存。   “就像——”白沐声音中多了些复杂,“巫衍一样。”   这其实算得上是很高的评价了,毕竟方才白沐眼含爱意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许安很清楚巫衍在白沐的心中地位有多高。   他在白沐心中有和巫衍类似的地方,足以说明白沐对他的印象也很好。   可有些憋闷的,许安只觉刚刚涌现的奇异满足感退了七七八八。   许安感觉自己细微的情绪变化似乎被白沐捕捉到了,黑发少年在有些茫然怔了瞬后,连忙去拿工具,就要帮许安的忙,似乎在试图通过这个行为来让许安的情绪有所改善。   许安见到这幕,心口莫名又软了。   他也才发现,白沐的手很漂亮,如被精心雕刻的上好玉石感,指骨匀称,皮肤雪白,甚至不用真的触碰,光凭肉眼,都能感觉到那不可思议的柔嫩。   即便是许安,也觉得这双手不该干活,只适合被继续娇养。   许安正准备迟疑地开口,让白沐还是不要帮他的忙了。   就发现他的犹豫和试图阻止又被白沐捕捉。   白沐保证般的声音在许安耳边响起,“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弄砸的。”   说话间,完全不给许安再开口的机会,白沐已经抢先走到距离许安最远的地方开始了。   许安在原地停了好几秒。   不是因为白沐误会了他。   而是——   他忽然发现,白沐一直都本能地把自己放在下方底层。   白沐的所有行为都是有些卑微的。   许安不知道白沐会如此的缘由,但他的内心却有些不可控地为此发涩。   许安垂着黑白分明的眸,继续做着手上之事时,脑海里有些纷乱。   白沐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   *   夜幕越垂越低,微微荡起的风开始挟来了刺入骨髓的冰寒,许安本该度过他在引天宗极其难熬寂寥的第一晚,可白沐的出现却改变了这一切。   每次看到白沐的时候,许安都感觉有不知名的暖流在身体内涌动。   被昏暗包裹侵袭着的灵草园,好像也显得平和美好了。   相距颇远的许安和白沐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拉进,摇曳的灵花好像也多了几分轻快。   然,就在许安想着等会儿该怎样跟白沐道谢的时候,异变突生。   白沐给面前灵花小心倾倒灵水的时候,他前面一片开得极盛的灵花骤然枯萎灰败,令人呼吸微滞的死寂气息让白沐和许安同时怔了下。   许安愣怔地看着这些仿佛丧失了生机的灵花,瞳孔第一次缩聚。   许安听到了白沐骤然慌乱的声音,“怎么会这样,是我倒多了灵水吗?”   许安却没有说话。   准确来讲,是他没有第一时间找到说话的能力。   “不是……”许安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这是朝夕花。”   “朝夕花?”白沐喃喃着重复着。   许安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白沐在反应了一瞬后,就仿佛自己是某种脏东西似的,逃也般地朝身后退去。   白沐的脚步很慌乱也很急促,许安听着,只感觉自己的心跳也变得紊乱了。   随着白沐的远去,刚刚仿佛快要死掉的朝夕花神奇地再度焕发生机,鲜艳的红色花瓣重新舒展,令人神清气爽的清香重新在周遭弥漫,翠绿的枝叶继续摇曳,毫无保留地展示着自己的生命力。   骤然开放的大片朝夕花是很美的,甚至能用天地忽亮才形容。   但许安只觉得这抹重新出现的红有些刺眼。   这抹浓艳顺着月光蜿蜒晕染,好像也给白沐覆上了层刺目的血色。   许安有些艰难地看着白沐,对方的脸因为刚刚变故有些苍白,带着冷意的月光落在他身上,让其平添了几分脆弱感,好像随时会消失的精致影像。   有关朝夕花的信息在许安脑海里划过的时候,仿佛也砸在了他心上,震得他的胸膛在微微发颤。   朝夕花,生命之花,生机富余之地为朝,花朵盛开,美艳不可方物。   生机颓靡之处为夕,花瓣枯萎凋零,为即将灭亡之物哭泣。   朝夕花会因为白沐的靠近而骤然枯败,是因为——   它们被白沐身上的死亡之气影响了。   也就是说——   许安怔怔地看着白沐。   白沐是即将死亡之人。   而现在,生命有限的黑发少年只是远远地看着这些盛极的朝夕花,松口气般地庆幸开口,“还好,我还以为要给你惹麻烦了。”   白沐最先产生的,竟然不是对他有限未来的悲哀。   他最先关注的——   是没有给自己造成影响。   许安心跳一停。   白沐是知道自己会即将死去的。   许安看着白沐为他心有余悸的模样,心脏变得酸胀无比。   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一直对其的警觉和些许怀疑了。   想着白沐过来后的种种表现,想着白沐不肯言明帮他原因的心慌反应,许安好像知道那最初的答案了。   白沐只是希望,在他死后,还有人能记着他。   和他接触过后的真实的他。   他在通过主动帮忙,来试图换来自己的些许痕迹。   许安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出现了某种变化,正细心观察朝夕花没有出现其它异样的白沐,在他的注视下重新看向了他。   身形孱弱的少年好像终于跟上了他的思路,白沐抿了抿唇后,场景重现。   黑发少年小心翼翼地请求,“可以帮我保密吗?”   白沐期冀地看着许安,眼神中依旧带着些许祈求。   只上次让许安心动,这次让他心绞。   为什么要保密呢?   是因为不想让其他人为他伤心,也不希望借由自己的将死换取任何吗?   许安的没有立马回答似乎让白沐有些不安,白沐语气中的祈求之色更浓了,“尤其是……巫衍。”   那一刻,许安心里更涩的同时,忽然有一股不知名的火在冒。   巫衍原来是不知道少年将死的吗?   被少年虔诚爱慕着的,希望能在最后时光里跟在他身边的巫衍,竟然不知道这件事!   巫衍怎么可以不知道!   许安张张嘴,听到了自己沙哑至极的声音,“值得吗?”   其实就连许安自己,都不知道他所问的值得究竟是什么。   可白沐却回答得很坚定,他眼底仿佛有流光在闪耀,美到惊心动魄。   “值得的。”   许安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烧了下,他的拳头在无意识地握紧,就仿佛他也想要抓住什么。    第12章   朝夕花充斥着生命朝气的花香在弥漫,然许安看着远远站着的白沐,看着仿佛和朝夕花泾渭分明的黑发少年,只觉得这本该沁人心脾的花香有些过浓了,浓到有些发苦。   可是巫衍并不值得白沐这样做。   许安的眼瞳再度变得浓黑。   巫衍看似允许着白沐的亲近,没有回绝白沐的爱慕,也任由白沐跟着他一起到达引天宗,甚至默许了白沐和他挨着住。   但本质上,巫衍只是没有很在意白沐。   因为不够在意,因为潜意识知晓白沐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他,因为那骨子里淡漠外表下的高傲,所以巫衍能够坦然地面对和白沐有关的一切。   许安想要劝说白沐,可他看着白沐那满是恳求的眼睛,终究是说不出口。   许安想,或许白沐也已经隐约感知到了这些吧。   若是白沐真的坚信巫衍能被自己打动,觉得自己能在巫衍心中留下痕迹,那么白沐也不会退而求其次地来找他了。   如果巫衍真的能记住白沐,白沐又怎么会再和陌生人接触,希冀着能在旁人心中落下印象。   又哪里会轮得到他?   周遭的苦意好似也蔓延进了心里,许安顶着白沐哀求的眼神,有些无力地道,“……好。”   就和之前一样,面前身形孱弱的少年简直乖顺到不可思议,他唇角微张,乖乖巧巧地又对许安道,“谢谢。”   许安看着这一幕,心口有些发堵。   但光是这些似乎还不够,许安又听到了对方格外真诚的声音,“你真好。”   白沐好像总能将一些微末的东西视为对他的善意,也似乎,总是愿意用最美好的目光看待其他人。   夜晚的雾气好像更浓了,森冷的水汽让周遭温度一降再降,粘腻的触感在肌肤处蔓延。许安看着隔着雾气冲他展露笑容的白沐,仿佛又回到了白沐没有到来的最初,夜色和雾气遮盖了他的视线,前方的一切越来越不真切,许安想要看清白沐,但前方却越来越迷蒙。   那逐渐被模糊剥夺的灿烂笑容,就仿佛是某种预兆,让许安心口莫名一悸。   许安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又觉得自己没资格立场去说任何。   他后面变得异常沉默,只在白沐离开后,身材修长的青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中浮现丝丝涟漪。   许安眼底划过些许思索,在迟疑片刻后,他眼底重新恢复了沉静,似乎已经有了想法。   *   [你刚刚好沉默。]白沐往回走的时候,在心里轻声开口。   系统是顿了会儿后,才回答的,[……有吗?]   [嗯哼。]完全可以用毫无存在感来形容了。   白沐说的沉默,其实不只是指系统全程都没开口,而是指——   白沐回忆着刚刚的状态,斟酌着形容。   系统全程都没让自己产生任何波动,让自己进入了一种堪称死寂的状态。   就好像——   系统在隐隐忌惮着主角。   想着系统之前说的最好不要招惹主角,白沐眉尾轻轻扬了扬。   可惜系统并没有再暴露什么信息,装死般地继续保持着沉默。   白沐并没有因此觉得无趣,反而眼底波光轻漾,唇角弧度轻扬,脚步更显轻快。   系统再想隐瞒也没用了。   他已经招惹了主角了,那背后的密辛他早晚会发现。   引天宗给巫衍和白沐安排的居所在宗门最深处,是引天宗少有的洞天福地之一,灵力格外浓郁,凡人踏足此地都能隐隐感觉到周遭的天地之气,心神俱明,对修士修炼更是有一日千里之效。   引天宗为了讨好巫衍,确实下了血本。   白沐清楚自己的离开和回来一定会被巫衍发觉,但他还是符合人设地,脚步放得极轻,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他在进入自己的房间前,看了眼巫衍所在的房间。   就像是才经历了一场大雨似的,那裸露在外的建筑和物件都被蒙上了一层浓浓水汽。   那是液化了的灵气。   吸纳天地灵力对巫衍这等境界的修士而言,已经成为了身体本能。即便巫衍已然失忆,他在进入这里的瞬间,却也能立刻明悟该如何潜心打坐,并迅速进入状态,温养自己尚且有损的经脉丹田。   而巫衍一旦开始运转功法修炼,他的存在便能借由他身上的气息被感知。   巫衍所在的天演宗便也能得以找到巫衍的踪迹。   白沐踏入自己房间的那刻,唇畔弯起,和之前好似发自内心让人忍不住动容的笑不一样,这抹很快就消失的笑意妖冶无比,比有毒的鲜艳之物还要惑人靡丽。   唯独看到的系统莫名有些心颤。   白沐合上门,将刚刚从灵草园得到的几颗种子拿了出来。   随手将其种下,白沐按照人设毫不迟疑地划开因堕魔而恢复的手掌,任由浓艳的血珠一颗颗落下。   陡然浓烈的血腥味并没有传出去,房间内有引天宗专门设置的禁制法阵,隔绝着房间内外,即便是巫衍,此刻也因伤势未愈而无法察觉。   *   大世界,天演宗。   “师叔祖,既然已经能感知到巫衍师叔的气息了,那我们赶紧去接巫衍师叔回来吧。”有青衣银纹的青年迫不及待地急急开口。   “是啊,那小世界何等寒酸僻壤之地!灵力稀薄,竟是垃圾,以巫衍师叔的天资待在小世界完全是种浪费,我们得尽快把巫衍师叔接回来才行。”立马有人附和,“仙盟大战将在三月后开启,时间已剩不多,巫衍师叔现在身负重伤,我们应赶紧帮巫衍师叔养好伤,好让巫衍师叔做好相关准备才是。”   巫衍当日会参加那秘境,本就是为仙盟大战成功夺魁再加一个筹码。   只谁都没想到,那秘境竟如此凶险。   巫衍和穆枫直接不知所踪,他们日夜不停地找了许久才在刚刚隐约感应到巫衍的气息,而当日参加秘境的剩下之人,更是全都身死道消。   也不知道那秘境里到底有着什么?   台下弟子接连不断地出声,其中,一个身着华贵蓝衣,容貌秀美的少年,却面露欣喜与担忧,已等不及地要直接夺门而出,立马赶去小世界。   他能在不得到高座之人准许的情况下,就骄纵地直接要走,足以说明他在天演宗的地位高贵尊崇。   只他布满精美道纹的法衣长袍刚在空气中划过痕迹,台上气息缥缈仿佛要和大道融为一体的老者便阻止了他。   “元意。”他声音并不威严,很是温和,然却有种不容违逆的迫人气势。   裴元意脚步顿住,因被制止而有些不情不愿地道,“师尊。”   老人看着他挂脸的神情,也不恼,只是有些无奈地道,“现在世界通道有损,空间裂痕密布,你贸然下界,只会被卷入空间乱流。”   巫衍和穆枫从秘境中的坠落下界,造成了不小的空间震荡,只有化神期以上的修士能靠着自身修为抵御那些空间涟漪。   裴元意秀气的眉头皱起,他太过关心巫衍,竟一时忘记了这个。   “师尊,那你将你的七星塔给我吧,有七星塔护持,那空间裂痕奈何不了我。”裴元意立马撒娇般地开口。   出乎意料地,一向宠爱裴元意的老者,竟然拒绝了他的请求,“不行。”   老者在裴元意和其他人不可思议的注视下,淡淡开口,“等那空间裂痕自动修复后,你们再出发吧。”   其他人眉眼惊诧,却只敢低眉顺眼地应声,唯有裴元意眉毛倒竖地不满开口,“师尊!”   老者见状,很是无奈地看了裴元意一眼,他沉默了片刻后,不急不缓地再度开口,“我对巫衍坠界的事做过推演测算,天意昭昭,巫衍此行或可渡情劫。”   情劫这词一出,全场脸色微变,所有人表情惊疑不定。   裴元意喃喃重复着,“或可渡情劫。”   他面色惨白瞬后,神情难看,咬牙切齿地道,“渡情劫有什么好的?”   听闻这话的所有人之中,只有裴元意是这么想的。   大家也全都知道裴元意表情为何如此糟糕。   裴元意喜欢巫衍是大世界众所周知的事,老者当初本欲只收裴元意一人为亲传弟子,但裴元意喜欢巫衍,硬是求着大乘期的老者也收了巫衍为亲传,甚至还让巫衍先他一步地拜于老者门下。   情劫,情劫。   裴元意自是不愿巫衍和其他人有情感牵绊的。   看着裴元意略显不忿的表情,老者略显复杂地再度开口,“若巫衍能渡过情劫,自是好处非凡。”   他目光落在裴元意上,声音道意涌动,“情劫是磨炼亦是度化,是心的感悟。”   和先天就拥有的亲情等其它感情羁绊不一样,情劫的情完全出自人的后天本心,也是最容易让人无法自控,私心弥漫滋长的感情。   情劫虽苦,却是场造化。   在让人有可能堕入深渊的同时,也能让人涅槃重生。   老者周遭道韵浮动,“渡情劫者,需先挣脱重重迷障,空明本心,看清眼前之人,看透眼前之事,意识到身上的情感束缚不过是妄想执着,明悟世事变化无常。”   “然后选择接受,接纳自己曾拼命抵抗,不敢不愿不想接受的事实,似心死其实为心平。”   “最后——”老者顿了下,轻轻叹气,“彻底放下,重获新生。”   情劫,本质上是心的一次磨炼升华,也是效果最明显的一次大彻大悟。   修道者,修到最后,就是在修心。   能够让自己的心有所感悟的情劫,对修士来讲,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世上大多的感情是到不了能让人在痛苦后骤然清醒的。   那必须要极其强烈浓郁的情绪诱导催动。   老者看着似有所悟的台下弟子,摇摇头。   这些道很清晰直白,但能真的做到的几乎没有。   他们再想,不真的经历情劫,就永远无法真的顿悟。   看着微微咬唇的裴元意,老者再度开口,打破裴元意心中最后的纠结,“成功渡过情劫者,从此心境圆满,修行再无瓶颈。”   裴元意既然喜欢巫衍,在清楚地听到渡情劫对巫衍有好处后,自会强迫自己接受,不去阻止。   “更重要的是——”老者顿了下,即便是他,眼神中也出现了些许艳羡,“天道有情似无情,渡情劫之人在勘破情劫的那一瞬,可与天道共鸣。”   “与天道共鸣?!”有人再也维持不住平静,声音激颤。   没有人会认为他失礼,在场的其他人全都被震到了,包括刚刚表情一直在变化的裴元意。   “是的,那才是对修士来讲最大的造化。”老者声音不复平静,“也是最大的机缘,若是能把握住那一瞬——”   老者声音停住,似乎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才算精准。   老者最终在众人瞳孔微缩的情况下轻声道,“虽然成功渡过情劫之人能把握到那一瞬的很少,然但凡把握住的,日后全都飞升了。”   看着呼吸急促的众人,老者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前,又看了裴元意一眼,“让事情自然而然发展吧,等空间裂痕自动修复后,你们再去找巫衍。”   裴元意纠结过后,没忍住问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师尊,师兄经历的情劫该不会和穆枫有关吧?”   裴元意是清楚巫衍对穆枫的喜欢的,他也一直视穆枫为最大竞争对手,总想压过穆枫一头。   穆枫虽一直情感迟钝,不知晓巫衍对他的感情,巫衍也不许任何人跟穆枫嚼舌根,但裴元意仍旧对穆枫反感至极。   若是巫衍在小世界里突然选择和穆枫表明心意——   裴元意越来越阴沉的面色因老者的回答而停止。   “不是,是一个小世界之人。”   裴元意怔了下后,彻底松了气。   原来只是一个小世界土著啊。   裴元意糟糕的心情终于转好了些,他似乎接受了这个事实,走到了老者身边,准备和老者一起离去,而在场其他弟子也连忙躬身行礼告辞。   他们刚离开大殿,就忍不住神情激动地讨论起这事。   “因祸得福啊,因祸得福,巫衍师叔的修为就要更近一步了,年轻一代再没有人可能威胁到巫衍师兄的地位了!”   “你们说巫衍师兄有可能把握到和天道共鸣的那一瞬吗?”   “那不是当然,谁不知道巫衍师兄的悟性是无人能出其右的!”   一片纷扰中,所有人都认定这是巫衍的机缘,并且下意识地认为巫衍一定能渡过情劫。   这不仅是因为巫衍在大世界在宗门内惊人的声望和履历,更因为巫衍的情劫对象源自小世界。   小世界能被随意碾死的土著,哪有可能对巫衍造成威胁?   况且还有穆枫在。   就算真的会出现什么渡情劫时必须经历的情障,自有穆枫为巫衍抹平。    第13章   裴元意拜别老者,回至宗门分配给他的福地。   浓郁到溢出的灵雾弥漫至周围,衬得眼前一切都如神仙幻境,可这让人心神空明的先天福地并没有成功抚平裴元意心中思绪。   裴元意本欲直接闭关至能再见到巫衍的时候,可他眼睛数次闭上又睁开,心绪始终起伏不定。   想着刚刚老者说的那些话,裴元意烦躁地重新起身,离开此地,吹着外面的清风,漫无目的地随便乱走。   “也不知道师兄的情劫对象究竟是谁?”   裴元意刚刚还因那只是个小世界土著而心神微缓,觉得对方肯定翻不起什么风浪。可现在,危机感解除,他又有点不满了。   “虽说只是帮师兄渡情劫的工具人,但一个小世界之人怎么配得上师兄?”   就算只是巫衍的短暂情劫,那也不是一个小世界之人能配得上的!   “那人还真是好命,不知积攒了多少福缘才得以沾染上师兄。”   裴元意只要一想到巫衍的情绪可能会被那人牵动,一想到巫衍会因此生出不一般的情愫来,就心中烦躁,胸口郁结,整个人都跟着不爽起来。   裴元意安慰着自己巫衍会从中得到许多好处,勉强将心中的戾气压制了下去。   但他周围灵力更深,控制不住地朝前往小世界的传送阵通道而去。   裴元意准备看看那空间裂隙究竟何时才能修复,他到底还需要等多久才能进入小世界。   随手将九枚足以引得普通修士以性命争抢的极品灵石丢进传送阵,裴元意站在传送阵外面,半眯着眼感受着传送阵催动后引发的空间法则波动。   他喃喃着,“要将近一个月啊。”   眉心蹙起,嘴角的弧度往下压了压,裴元意深深看了眼传送阵后,转身正要回去。   却也是这时,裴元意不经意划过的视线刚好捕捉到了一个白衣身影。   裴元意有些讶异地看向远方来人。   小世界灵力稀薄,修行资源匮乏,几乎没有人愿意去小世界。   虽设有专门的传送阵法,然此地向来罕有人踏足,他这次竟然还能碰上别人。   裴元意越看心中越凝,他脸上尚未退去的不耐烦在此刻全收了。   这个白衣青年的修为明显高于他,裴元意从其身上感受到了很强烈的危险感,甚至——   不低于巫衍给他的。   可——   裴元意有些惊疑不定。   他竟然完全不认识对方。   大世界有名的天骄裴元意都知晓,然裴元意将整个记忆搜寻了一遍,都没有找到能和眼前这个出尘青年对应的存在。   以对方的修为气势,对方怎么可能如此名不见经传?   想到三月之后的仙盟大战,裴元意心里一凛,隐约意识到这次大战恐不简单。   这白衣青年自然是白越。   白越因元婴异常压下修为,中断突破后,刚大概调息了下,就禀明了族中长辈,得到了出远古界的许可。   不过白越并没有说他是因为元婴被缠上了诡异黑线,感知到莫名因果才想要去追寻的。   他只是说他修行受阻,隐约感知到破解办法需从外界找寻。   家族极其看重白越,视白越为希望,白越刚开口,家族便为他破例了这件事,短暂为他开启了远古界的入口。   “道友是准备去小世界?”裴元意主动搭话。   白越颔首。   裴元意其实有些好奇白越去往小世界的目的,难道小世界有着什么大家不知晓的机缘造化?   不过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裴元意再好奇,都不可能问出口。   他见白越不凡,想着结个善缘,善意提醒道,“现在传送通道里遍布着空间裂痕,冒然进入很有可能会被卷入空间乱流,道友若想进入小世界,需做好相应准备才是。”   白越闻言看了传送阵一眼,他眼底道意涌动,似在判断传送法阵的具体情况,然他虽对裴元意道了谢,脚步却并未停止,一副不受这特殊情况影响的模样。   裴元意愣了瞬后,眼睛一亮。   看样子,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对方也依旧有能力成功抵达小世界。   眼见白越已经在放极品灵石,时间急切,裴元意不过是心思转念了下,就有了新的决定,“道友,我可以跟着你一起去小世界吗?”   白越没拒绝。   裴元意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立马也跟着走进了传送阵。   “算我欠道友一个人情。”裴元意语气欢快说着的时候,凭空拿出一枚玉简递给白越,“道友若是需要什么事需要人帮忙,尽管用这玉简寻我,我一定会帮道友的。”   玉简映着传送法阵的粼粼波光,白越本欲拒绝,不过是萍水相逢,他并不想让自己和对方的因果加深。   可冥冥之间,白越隐约感觉自己应该接下这玉简。   眼底划过什么,白越还是顺从本心地接过了玉简。   想着他那来源于小世界的因果羁绊,白越眼眸微垂。   或许他还真有需要别人帮忙的时候。   下一秒,晦奥玄妙的空间法则彻底包裹住了白越和裴元意,裴元意道心被裹挟着轻微震荡,他修为不如白越,无法在这种情况下保持清醒,连忙闭上眼睛,静心敛神,暂时封闭了自己的五感神识。   *   裴元意是被小世界的世界之力唤醒的。   脚重新踩在了实地,自动运行的功法因为陡然稀薄的灵力而变得迟缓沉重,裴元意被小世界内过于浓郁的凡俗污秽之气弄得眉头微皱。   他心里记挂着巫衍,不过是让自己适应了一瞬身体随之发生的变化,就跟还没有目的和思路的白越道了别,靠着自身和巫衍同出一辙的功法感应着巫衍的气息,朝着引天宗的方向急速前去。   裴元意脸上有着终于能再见到巫衍的欣喜。   他内心担忧地想着,也不知巫衍的伤到底重不重。   还有——   裴元意柔和的表情陡然一冷。   他倒要看看他师兄的那个情劫对象究竟是谁?   内心情绪驱动下,裴元意不过是片刻,就抵达了引天宗。   他虽不听命令地还是来了,却也记着老者的话,并不想要真的打扰影响到能给巫衍带来好处的情劫,在即将走进引天宗的时候,就隐匿了身形,将自己融于空气,不让任何人能发现他的气息踪迹。   几息之后,裴元意便靠着自己的修为,在完全不惊扰引天宗护宗大阵和各处禁制的情况下,畅通无阻地抵达巫衍和白沐所在的洞天。   裴元意先是看了眼巫衍的居所,他在发现巫衍的伤并不算严重,完全可以靠着巫衍自愈后,彻底松了气。   他就说嘛,巫衍何时狼狈过。   不管是任何危机绝境,巫衍都能逆风翻盘。   眼底抑制不住地流露出些许仰慕,裴元意隔着房间遥遥地看了巫衍好一会儿后,这才转而看向白沐的房间。   他笑容消退,面色立马阴沉。   巫衍昨日被长老用飞舟大张旗鼓迎回的事迹,早在引天宗传遍了。   现在不过是过了一晚,正是大家热闹讨论的时候。裴元意过来间外放的灵识,成功让刚到小世界的他立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裴元意知晓了是白沐捡到并救下的巫衍,也知道了白沐为了能跟着巫衍来引天宗当众和巫衍表达了爱意。   裴元意没忍住咬了咬牙。   真的是——   恬不知耻!   裴元意放任自己恶意地去揣测。   白沐对巫衍的示爱,很有可能是白沐发现了巫衍的非凡,并立马贪得无厌地起了攀龙附凤的心思。   裴元意看着白沐的房间,眼底隐隐浮现杀意。   等白沐对巫衍没有了利用价值后,他一定会想办法弄死对方。   巫衍的身边不该跟着一个低贱的凡人。   裴元意眼神变幻,完全不顾白沐隐私地径直走进了白沐的房间。   看着床榻上还在沉睡着的身影,裴元意秀眉竖起,神情变化间竟是挑剔和不满。   他看了眼窗外已经大亮的天色,感应着周遭全部醒来打坐修炼的众人,心中对白沐的观感一降再降。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在睡?   别说是勤快的人了,正常人此刻都该清醒了。   这个家伙怎么这么懒?   这样放纵懒惰只喜享福的人,怎么配和他的师兄有一顿情缘?   裴元意面色难看地走到白沐身边,准备直接弄来一道冷风将其激醒。   只他衣袖微动,指尖刚抬,却在看清床上少年的睡颜后蓦地顿住。   白沐昨晚一直在灵草园照料灵植,天快要亮的时候才回来,回来后更是放了一大波血喂养拿回来的种子,即便他已不再是凡人之躯,体内有了魔气,然还是超过了身体的负荷,此刻身体虚弱疲惫无比。   他本就白皙的皮肤更白了,比身上的锦白缎被还要白,那隐隐可见的透明,更是让他的肤色恍如随时都会消融破碎的冰雪,那是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脆弱感。   白沐醒着的时候,他过于漂亮仿佛融着波光的眼睛,可以靠着那一抹很动人的艳色压下大半孱弱。   然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这股让人心悸的脆弱便毫无保留地展露了出来。   更别提,床上的黑发少年好像正做着什么噩梦,他纤长卷翘的眼睫在不安地不住轻颤,由此造成的阴影肆无忌惮地在他苍白的脸上移动扭曲,让他看起来相当无助,也相当需要被人保护。   裴元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鬼使神差地就看怔了。   甚至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抚平白沐微微蹙起的眉。   本来要唤来冷风的手转而要去抚人眉心的那刻,裴元意猛地清醒。   他脸上表情跟染了调色盘似的,又糟糕又懊恼。   裴元意恨恨地收回了手,心中被堵了般地暗骂。   都怪这家伙。   这家伙,这家伙——   长这么好看干嘛!   裴元意没有弄醒白沐,白沐却是被别人弄‘醒’了。   白沐的房间被人轻轻敲了敲,是引天宗的弟子。   白沐在裴森*晚*整*元意更加难看的表情下走过去开了门,对方讲述了缘由。   引天宗的掌教准备正式接见巫衍,如果白沐想要跟着去的话,可以一起去。   白沐的状态还比较差,他的身体还有些晕,于是摇头拒绝了。   一边看着的裴元意顿时有些不满,在他看来,白沐应该一直死皮不要脸地黏着巫衍才对。   对方真的够格当巫衍的情劫对象吗?   内心有些不悦地这样想着,裴元意却已经往屋外走去。   比起白沐,他当然更愿意跟在巫衍身边。   只他看着巫衍的背影,突然莫名产生了一股格外不安危险的感觉。   裴元意怔了怔,不敢忽视自己的这份预感,他看着巫衍越来越远去的背影,正要着急地追出去,却在一瞬间感受到了阴冷到让他寒毛直立的邪气。   呼吸莫名停滞一瞬,心脏在骤然收缩后又急跳。   裴元意狐疑地看着周围,眼神凝重又奇怪。   这附近难道有什么吗,他为什么什么都没察觉到?   他怎么——   裴元意瞳孔微怔地看着白沐房间内突然出现的那一抹红色袍角,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去,当看到那张魔气森然的妖异面孔后,裴元意呼吸彻底停住。   司玄?!   司玄怎么可能会在小世界?   司玄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隐匿术法开始本能地疯狂运转,裴元意心脏剧烈地跳动。   他拼命压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完全不敢再泄出一丝气息。   司玄难道又想要算计什么吗?   紧绷地看着出现在这里的司玄,裴元意发现对方目的很明确地看向了白沐。   这让裴元意怔了下,他连忙也去看白沐,愕然发现,白沐竟似乎是认识司玄的。   黑发少年似乎也没料到司玄会突然在他这现身,神情变得有些紧张,脸上才恢复的血色也褪了褪,但他的眼神中,并没有对司玄的陌生。   白沐一定认识司玄!   裴元意心跳一下子乱了好几拍。   他本以为白沐只是个普通的小世界之人,没想到这个情劫对象竟然还和司玄有瓜葛。   裴元意思绪纷乱,他脸上担忧之色加剧。   难道——   难道白沐是被司玄派过来接近巫衍的?   难道司玄准备通过白沐谋害巫衍?   裴元意心乱如麻,要是白沐真和司玄这个魔修勾结,巫衍真的要因白沐面临什么危险的话——   他嫌恶地看着白沐,眼睛里杀意滔天。   不!   宁错杀不放过。   白沐既然和司玄接触过,就绝对不是好人。   就算要被师尊责罚,他也要尽快找个时机杀掉这个可能会伤害到巫衍的白沐!   就在裴元意杀意越来越浓烈的时候,一双如同深渊般的眸子猛地朝他望了过来。   裴元意面色微变。   司玄发现他了!   裴元意当即想要拿出保命道具逃跑,然他和司玄之间的修为差距太大,司玄完全没给他这个机会。   一只冷白的手已经用力地捏住了他的脖颈,强烈的窒息感让裴元意面色涨红。   额间的汗水不断地沁出,翻涌的魔气让裴元意如坠冰窟,他呼吸越来越急促,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裴元意艰难努力维持自己意识的时候,刚好从司玄的身后看到了白沐。   裴元意已经因为窒息而有些大脑混沌了,他就被动地看着白沐怔了瞬,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房间里还有别人后,压抑住了对司玄的恐惧,朝着他这边跑了过来。   裴元意甚至能听到对方故意勇气对司玄说的话。   “你快放开他!”   愈发模糊的视线中,裴元意看到了白沐试图扒开司玄手的动作。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白沐的急切和慌乱。   即便是意识有些摇摇欲坠,裴元意依旧愣了下。   事情好像和他想的有些不一样。   白沐竟然不是对司玄唯命是从。   白沐竟然敢违背司玄。   不过白沐的阻止根本没有用,他的力道根本影响不了司玄丝毫。   司玄看着眼中难掩对他害怕,好像他是个杀人狂的白沐,只觉得心口憋闷得厉害。   白沐对司玄毫无保留也就算了,对穆枫态度很好也罢。   可为什么白沐对这个裴元意也很好,唯独只畏惧他,唯独只把恶意留给他?   司玄声音中蕴着刺骨冰霜,“你想救他?”   “……嗯。”是有点恐慌但很坚定的回应。   司玄心中更加烦躁,他嘴角微扬,但笑得有些毛骨悚然。   白沐知不知道刚刚裴元意已经对他起了无法压抑的杀心了!   他就是发现这份杀意才鬼使神差地出了手的。   结果白沐却反过来阻止他,简直是不识好人心。   阴森地看着白沐,司玄嘴角弯得更厉害了,他皮笑肉不笑地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声音带着点恶意,脑袋越来越昏沉的裴元意心脏猛地一跳。   白沐没回应这个,只是有些无措地重复,“你快放开他。”   “呵。”司玄说不清是嘲讽还是轻笑了下。   他缓缓吐出来的话,让裴元意的心脏越来越沉。   “他是裴元意,和巫衍一起长大的师弟,也是——”司玄腔调奇异,“和你一样倾慕巫衍之人。”   司玄的话就如同地狱魔鬼在低吟,“可和你这样的糟糕状况不一样,他有着极品天灵根,年纪轻轻就到了金丹期,有着疼爱他的师长,有着捧着他的师兄弟,巫衍也一直纵容他。他可比你耀眼极了,他在巫衍心中的地位也高得多,有他在,巫衍永远不会看到你。”   “和你最终一无所有不一样,裴元意今后能够永永远远地和巫衍待在一起。”   “他可是你的情敌啊。”司玄的声音不知不觉中带了点诱引魔气,能够悄无声息地诱发滋长人的阴暗面,他笑着一字字地道,“在这种情况下,你依旧要救他吗?”   裴元意心脏不断向下坠去。   司玄已经点明了他的身份,白沐怎么可能还想救他。   先不说目前没有人能摆脱司玄的诱导,就算司玄没有用魔气蛊惑白沐,裴元意也不觉得白沐会救他。   想着他刚知道白沐后,就对白沐生出的厌恶和杀意,裴元意面色越来越灰败。   他对白沐这样,白沐反过来自然也对他这样,说不定白沐还会因为嫉妒而更甚。   完了。   他真的要栽在了这里了。   虽然他还有一个秘法或许能保住自己的命,但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他恐怕要——   裴元意不断下坠的思绪忽然顿住,他感觉了属于白沐的温暖柔软触感。   白沐的手在继续试图阻止司玄的时候,不经意擦碰到了他这边。   明明比云朵和羽毛还要轻柔,可裴元意却觉得鲜明无比。   或许是因为白沐那猛地将他惊醒的那句话。   裴元意瞳孔微缩,他错愕地看着白沐,恍惚间,看到了一双干净透彻到没有人会不想要呵护珍视的漂亮眼睛。   白沐的声音是又茫然又急切的,“这些怎么了吗,我为什么不想救他?”    第14章   和司玄截然相反的温暖指腹试图从属于司玄的冰冷中救下他。   裴元意怔怔地看着白沐,心神仿佛被什么重重敲了下。   濒临死亡的灰暗漩涡中,任何感觉都会趋于混沌,可偏偏,白沐的这句话异常清楚,清楚到他的大脑好像嗡鸣了一瞬。   属于白沐的纯净剔透的眼睛中满是对他的担忧。   也——   只有对他的担忧。   白沐并不明白司玄为什么会觉得这些话能改变他的主意。   司玄声音里那蛊惑人心引人堕落的魔气没能发挥一丝一毫的作用。   因为魔气只能让人心中的恶意滋长扩散,而白沐——   完全没有对他的恶意。   即便他是白沐的情敌,即便他身上拥有的一切都能轻而易举的引起他人的嫉妒和艳羡。   裴元意眼神中流露出些许迷茫。   他从未想到原来真的有人能用洁白来形容。   脖颈上的力道变得更重了,裴元意脸色一瞬间紫红了瞬,血腥弥漫在喉间,骨骼好似被捏碎了些,裴元意清楚地感觉到了司玄的愤怒。   但是——   是无能狂怒。   司玄并不满意白沐的回答,他生气于白沐的行为总是在他的预想之外。   裴元意的脖颈被猛地松开,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砸在了地上,五脏六腑都好像跟着错了位,裴元意闷哼了声,他想要动,却被司玄身上的瘆人威压压得连气都无法喘匀。   裴元意艰难地抬头看去,看到魔气森然的司玄阴沉着脸望着白沐。   苍白骨感的手重新抬起,司玄捏着白沐的下巴,让白沐的脸得以完整地暴露在自己的眼下。   裴元意看着司玄眼底抑制不住的愤怒和烦躁,心中一急,疯狂运转体内灵力,艰难地想要爬起来,可他再努力,在强大的实力压制下也不过是徒劳。   司玄眼底弥漫着邪异魔气。   又一次了。   白沐又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之前的每一次,他都能轻而易举地主导一切将别人推入深渊,可唯独面对白沐时,他却完全没办法操纵着对方走进他想要的下一步。   司玄打量着这张漂亮又孱弱的脸,用眼神描绘着白沐脸上的每一处,最终将目光停在白沐的眼睛处。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白沐看起来这么弱小,他却始终无法勾起白沐心底的阴暗?   难道白沐真的——   不。   只是白沐隐藏得太好了。   只是白沐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不能用对待别人的方法去对待白沐。   司玄告诉自己。   没有人的心灵是绝对纯净的。   司玄松开了力道,面无表情地看着白沐仓皇地连忙后退几步和他拉开距离。只是,当司玄看到对方刚刚被他捏着的地方出现了些许红印后,司玄的视线又多停留了几秒。   不知道是不是白沐肌肤太白太娇嫩的缘故,这抹被他留下的痕迹竟然相当惹眼,仿佛雪地里唯一盛开绽放的艳色,莫名带出了几分活色生香。   眼底划过些许异色,司玄微皱着眉重新看向了挣扎着的裴元意。   司玄挟着冷意和恶意再度开口,“可若是裴元意想杀你呢?”   就连司玄自己也说不清,他再如此开口,是想要看到白沐为之前的回答后悔,还是单纯地在跟白沐解释情况。   司玄这话轻飘飘的,却让拼命试图挣脱的裴元意身体发僵。   先前的寒冷好像又涌了过来,裴元意呼吸都停了停。   他最先感到的是一种羞愧。   他在不认识白沐的时候,就对白沐生起了杀意,而白沐却在明知道他们之后会有冲突的情况下,依旧想要救他。   他们两个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完全是天差地别。   裴元意心口发震。   现在他这肮脏的心思被司玄点出,白沐又会如何看待他?   一定会反感嫌恶,甚至不屑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裴元意只要一想到他濒死前看到的那双澄澈眸子中会出现对他的憎恶,他就又产生了那种沉闷的窒息感。   一向被众星捧月的裴元意罕见地有些无地自容。   他心中少有地生出了些许怯意,不敢去看白沐。   他怕他的自尊和傲然会因此变得可笑,他也不想在情敌面前如此丢脸。   可司玄向来恶劣,他看出裴元意的躲闪后,便释放出了更强的威压,逼得裴元意只能看着白沐。   裴元意就眼睁睁地看着黑发少年在怔了下后,抿起了唇。   白沐没有说话,但他的情绪向来不会遮掩很是直白,不管是司玄还是裴元意都清楚地读出了白沐此刻的所思所想。   没有裴元意有些不敢见到的震愕和厌恶,白沐眉眼中浮现着些许对司玄这话的怀疑和警惕。   白沐觉得——   司玄在说谎。   白沐并不认为裴元意会想要杀自己。   裴元意心脏猛地跳动了几下,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情绪,他只觉得对方对他的相信有些过于沉重,沉重到他脸上血色突然少了少,心口有种难言的愧疚在密密麻麻地滋生。   裴元意生出了一种辜负感。   他脸色微微发白地感觉,他好像辜负了一种很珍贵的东西。   司玄看到白沐这神情,眼底涌现出郁色。   白沐竟然觉得自己是在说谎和故意挑拨?   不管是说谎还是故意挑拨,司玄都做过无数次,堪称信手拈来,可这并不妨碍,司玄现在心口发堵。   司玄知道白沐这样想是情有可原的,毕竟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很美好。   可他现在还是因为被白沐误解而很不舒服。   或许是因为——   司玄用淬着冰的眼神看了裴元意一眼。   明明他和裴元意都是怀着恶意接触白沐的,但白沐却对比强烈的,愿意将美好给裴元意,而只愿意将所有的戒备和畏惧留给他。   这有些——   不公平。   司玄心里不平衡,他的神色冷了冷,旋即在嗤笑一声后,打了个响指。   白沐的眼前立马出现了一抹水镜,水镜如实回溯着方才情形,然裴元意却不再隐藏身形,而是完全暴露于眼下。   正陷入某种思绪中的裴元意在看到水镜中那满眼杀意的自己后,心脏猛地往下坠去。   水镜里自己对白沐的杀心太过强烈,太过明显,谁都能一眼看出。   白沐,要看到真实的他了。   裴元意脸上更加发白,他忽然有些惶恐。   他就看着白沐在愣了愣后,眼神中涌现出茫然和哀伤。   少年茫然于和他从未接触过的裴元意竟然会想要杀他,也茫然于——   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又是不是真的天生引人厌恶。   白沐眼神中有着令人心悸的悲伤,他没有质问裴元意什么,只是垂了眼睫,又垂了眼眸,再垂下了头,越垂越低,让自己完全笼罩于阴影中。   寂静无声中,裴元意清楚地意识到他伤害了少年,他在对方那赤城纯白的心脏处划开了一道口子,让完全没有对不起他甚至想要救他的少年,产生了自我怀疑和自我厌弃。   裴元意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恍惚感觉自己的心脏好似被什么抽走了,有种要将他自己也吞噬掉的空洞感。   司玄看着被阴影覆盖的白沐,心情不虞地发现自己更烦躁了。   他本该乐于见到他人的痛苦,可看着眼前只露出黑色头发的白沐,司玄却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见不得白沐这幅受伤的模样。   难道是因为,这些痛苦,源于裴元意,而不是他带给白沐的?   压在裴元意身上的威压更重了些,压得裴元意再也控制不住,铁腥味从嘴角处溢出。   司玄深深地看了眼白沐,鬼魅般的声音再度响起,“要不要杀了裴元意?”   白沐的失神状态被司玄的这句话唤出,他抬起有些怔愣的眸看着司玄,显然还是不认可司玄的话。   司玄和白沐对视着,一字字地道,如同在说某种至名言,“他既然起了要杀你的心思,你为了保护自己,反杀他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不管是司玄,还是裴元意,都看到白沐的嘴唇微微张了开,白沐似乎想要反驳,可他又不知道反驳什么,他眼神中的茫然更浓了,像是被猎人逼到迷路的无助小动物。   白沐只是在裴元意心口发酸的情况摇着头。   好像无论遭到怎样的恶意,白沐都没有办法将丝毫恶意回给别人。   司玄不仅不恼,他的声音反而更温柔了,某种蛊惑人心的秘法再度无声无息地催动,“可如果你不杀他的话,巫衍就会厌恶他的。”   很明显地,裴元意发现,白沐在听到巫衍这个名字后,眼神明显出现了涟漪,心神也紊乱了一刹。   看起来脆弱无比的黑发少年喃喃道,“巫衍,巫衍会讨厌我吗?”   他声音里带着无措的惊慌。   他的心因为巫衍而动摇了。   明明白沐的心不再坚定,但莫名其妙地,司玄依旧没有觉得舒畅,他眼神中晦色涌动。   裴元意看着白沐的反应,即便他还没有亲眼见过白沐和巫衍接触的画面,他也瞬间感觉到了巫衍在白沐心中的重要和特殊。   明明死亡在逼近,可裴元意内心一瞬间复杂无比。   裴元意说不出来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他只觉得莫名的煎熬。   “是啊,巫衍会因此讨厌你的。”司玄的声音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像是恶魔在舞动惹人沉沦的诱人舞步,“裴元意既然想杀你,就说明厌恶极了你,只要他活着出现在巫衍身边,他随便说几句话,就能引得巫衍对你反感至极。”   裴元意瞳孔微缩,他下意识想要反驳,然他在司玄的威压下,依旧连说话的能力都没有。   裴元意眼底涌现对司玄的憎恨,但很快,他就心口泛苦地意识到,他似乎根本没有反驳的资格。   他就算真的开口说些什么,白沐也可能——   不愿再相信他。   裴元意心口出现了一瞬的刺痛。   “更别提,裴元意还看到了我们两个在一起。”司玄本来说着好好的,却在听到那最后的‘在一起’后,眼神有些异样地微顿了下,然这抹反常只停留了一瞬,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幻,像是要直击白沐的心灵深处,“你和我这个大魔修在背地里接触,你猜巫衍知道这件事后会怎么想你,你猜你在巫衍心中的形象会变得怎样肮脏糟糕。”   司玄直视着白沐的眼睛,“巫衍会想要杀了你的。”   “你真的想被巫衍这样对待吗,明知道巫衍会厌恶你,会憎恶你,会想要杀了你,却不试图阻止?”司玄居高临下地,看着仿佛因看了什么噩梦场景而呼吸紊乱的白沐,“你这样,真的能称得上是喜欢巫衍吗?”   白沐的眼神中出现了迷惘,他如同脆弱翅膀的眼睫胡乱地颤了颤。   裴元意看着白沐因巫衍而动摇自己底线底色的样子,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包裹着他的心脏,让他有些喘不过来气。   裴元意从没想到,他竟然会因为巫衍坠入这生死绝境。   隐隐间,巫衍在他心中的形象好像没有那么光辉圣洁了。   下一秒,同样有些失神的裴元意蓦地震住,他瞳孔缩聚,难以置信地看着脸色越来越苍白的白沐。   司玄的声音很缥缈,但就像是砸在裴元意心脏上似的。   “你忘了吗,你快要死了啊。”司玄诱哄地道,“你想要延续寿命,就必须吸食一个人的血肉,裴元意不就正是摆在你面前的机会吗?”   白沐——   快要死了吗?   他刚刚对白沐起了杀心,但——   白沐本就是知道自己寿命无多的将死之人。   “我知道你做不到对无辜之人下手,可想要杀你的裴元意一点都不无辜,不是吗?”司玄声音蛊惑,“这是上天送到你面前的机会,你难道真的只想和巫衍短暂相处一段很快就会被其忘记的时光,不愿意和巫衍长相厮守吗?裴元意的根骨极好,只要他一个人,你以后就再也不需要杀其他人了。”   司玄的声音陡然转冷,击溃着白沐最后的心防线,“穆枫是骗你的,他跟你做的那些天真承诺根本就实现不了,他救不了你,你只能自救,而裴元意就是你唯一的机会。”   穆枫?   穆枫和白沐之间也发生了什么?   心思杂乱的裴元意忽然接受到了司玄的眼神,也是瞬间,前所未有的刺骨寒意笼罩住了裴元意,魔气在体内疯狂窜动,裴元意的体温在逐渐下降,他的生命力正在被这缕魔气侵蚀剥夺。   裴元意感受到了司玄针对他的杀意,也听到了司玄对白沐搬出来的最后筹码,“总之,我是要杀裴元意的,不管你怎样选择,裴元意都得死。”所以,白沐完全有由放下那份良知,不管白沐如何选择,裴元意都是一死的结局。   既然裴元意一定要死,既然真正要弄死裴元意的是司玄,那白沐为什么不让事情变得对自己有利些,为什么不让裴元意得以发挥最后的作用?   司玄意味不明地看了眼白沐后,就仿佛格外‘体贴’地散去了身形离开了这里,不再关注白沐的选择,也不再给白沐造成外界的心压力。   只不过,他在房间内设下了禁制,剥夺了白沐离开这里求助他人的权利。   *   空气一片死寂。   裴元意依旧既动不了,也说不出话。   生命力在渐渐消退,他的呼吸和脉搏越来越微弱,这样的情况同样被白沐发觉。   白沐本就因为司玄的那些话而被诱导动摇,白沐也清楚,他只能进行选择,没有能力做任何别的事。   裴元意就看着肤色雪白的黑发少年在将殷红的嘴唇抿至发白后,漂亮的瞳孔涣散失焦了瞬,然后——   宛若被抽走灵魂般,空洞地靠近了他。   他在因为巫衍而向深渊沉沦。   明明身体处境更糟的是自己,但裴元意却能感觉到白沐的心脏在被什么一点点挖空。   裴元意有种心疼悲哀感,他不知道这感觉是对自己的,还是对白沐的。   他只知道,他解白沐的这个选择。   柔软的发丝落在肌肤处,或许是因为生机消退带来的体温变冷,属于白沐的温度竟然格外温暖。   裴元意看着白沐在挣扎过后,微微俯身,不敢看他地将头埋在了他的脖颈。   白沐的呼吸很混乱,喷洒在他肌肤上的气息似乎也将这种颤栗传给了他,裴元意的整个心神和灵魂都跟着颤了颤。   但下一秒,裴元意整颗心脏都猛地缩聚了下,又或是,倏地腾空。   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唇瓣隐隐贴在了他的喉结。   几乎没有的距离,让裴元意都能感觉到白沐唇齿间隐隐露出的缠绵湿意。   那一瞬间,裴元意好像听到了自己被无限放大的心跳声。   属于白沐的吐息似乎飘飘渺渺地蔓延进了他的肌身体,裴元意被流淌得有些晕眩昏沉。   他好像已经忘记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只能感觉到白沐带来的所有鲜明触感。   就在心跳鼓鼓作响的时候,白沐猛地拉开距离远离了他。   “……对不起。”   裴元意听到了白沐的道歉。   白沐最终还是没有顺从司玄的意愿,即便是这种情况下,白沐依旧不愿意伤害裴元意。   白沐远离了裴元意,但他的一滴眼泪却落在了裴元意的脖颈处,并沿着里衣蔓延进了裴元意的锁骨胸膛心口。   白沐在为他刚刚的险些伤害裴元意而自责,他在难过自己即将成功的自私。   裴元意只觉得这滴泪灼热至极,滚烫到要将他心里的什么彻底融化。   裴元意怔怔地看着白沐,敏锐地发觉对方似乎准备唤司玄出来。   如梦初醒般,想到那个恶劣至极的魔修,想要司玄现身后只会更加折磨白沐,裴元意不再迟疑,咬咬牙不顾代价地直接使用了那保命秘法。   伴随着一口鲜血吐出,裴元意的身形就如飞烟般瞬间消散。   他的这具金丹期修为的身体,竟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司玄不在此地,也瞬间发现了这个变动,他微皱着眉,试图再在附近找到裴元意的踪迹。   但很奇怪的,裴元意的气息也跟着完全消失了。   司玄冷哼了声,他就不信裴元意能一直都不泄出气息。   心情又沉了沉,司玄散去了白沐房间里的禁制。   *   裴元意的状态一点都不好,在那秘法的作用下,他的原本身体是真的消失了。   而他的神魂——   裴元意环顾了一下瞬间庞然大物的世界,低头看了看自己毛茸茸的爪子。   则随机进入了附近的一具动物身体里。   兔子吗?   辨认出自己成为什么后,裴元意表情难看。   他在大概适应了适应这具身体后,犹豫了下,跑向不远处的白沐居所。   他倒是不怕司玄发现异常,他现在就是个普通兔子。   白沐似乎也发现司玄解开了禁制,刚好试着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裴元意过去的时候,直接和刚出来的白沐大眼对小眼了。   不过是迟疑了一瞬,裴元意就蹿到了白沐身边。   白沐犹豫地往旁边走了走,裴元意便小尾巴般地一直凑在他腿边。   “……你想跟着我?”   裴元意听到白沐有些不确定的小心翼翼询问。   裴元意不想暴露,一副完全没听懂般的毫无反应。   白沐也没想真的从兔子这里得到答案,他看着身侧的白团子,弯下腰将其抱了起来。   就像是刚刚经历的事情让他对自己产生了某种怀疑,司玄和裴元意的恶意让他无所适从,而小白兔的主动亲近让他出现了某种希冀。   成为小白兔的裴元意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少年揉着波光的眼睛。   听到了对方像是抓某种救命稻草的声音。   “是因为你喜欢我吗?”   那一刻,裴元意大脑轰的嗡鸣了下,心如鼓擂。    第15章   如果说之前是裴元意为了不露出破绽故意毫无反应的,那么现在,他完全是微呆住了。   视野的扩大,好像也让白沐的美貌冲击力翻了数倍,裴元意望着白沐玉石般眸子中的自己,看着那嫣红唇畔处扬起的一点希望和温柔,恍恍惚惚感觉自己溺在了那格外好看的弧度里,心脏里最柔软的那部分也跟着陷了陷。   怎么会有人笑起来这么好看,整个世界都好像跟着亮堂起来了。   裴元意化身的小兔子呆呆地蜷在白沐怀里,有些失神地看着白沐眼睛里因他出现而亮起的碎光。   即便只是小动物的主动亲近,也能让少年格外欢喜。   裴元意脑袋晕晕眩眩之间,险些就要下意识点头了。   只还没等大脑有些迟钝的他有所行动,他的耳畔已经再响起了白沐的声音。   白沐还是不认为小兔子会回应他,他眉眼微弯地兀自下了定论,“嗯,就当你是喜欢我的。”   这似乎是他不会在人前暴露出来的隐秘一面,隐隐约约流露出来了些骄纵和可爱,裴元意仰视着白沐神情中一闪而逝的鲜活和灵动,仿佛窥探到了某种珍宝般,心脏一连又乱了好几拍。   怀里的温暖好似能融入骨血灵魂,裴元意晕乎乎地感受着白沐轻轻抚摸着他的温柔手心,感觉白沐的手要比自己身上的毛发还要柔嫩软绵,他仿佛徜徉在了柔软云朵里,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的。   裴元意不知不觉间就被白沐抱着重新返回了房中。   惹兔颤栗的轻抚倏地顿住,裴元意这才回神,他一抬眼,就看到白沐微怔地看着他刚刚消失的那处地方。   黑发少年的脸上出现了些许忧愁,但也有着庆幸。   他还是高兴于裴元意能及时逃脱的。   不管怎样,他善良的底色依旧没有变。   然,裴元意也能明显地看出,白沐漂亮的眼眸变得黯淡了不少。   白沐还是不可控地担心于司玄刚刚跟他说过的那些,担心自己在找到巫衍后会说他的坏话,担心巫衍会因为自己而反感厌恶他。   白沐在因自己而忧虑。   方才的好心情好像荡了下去,这个认知让裴元意心情瞬间复杂,他辨不清这抹让他呼吸发重的复杂,只是本能地小心翼翼地观察白沐的神情,紧张地想要看出白沐有没有对他的厌恶。   是——   没有的。   丝毫都没有。   即便刚刚发生的一切相当不愉快,白沐还是不讨厌他。   其实是该松口气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裴元意却感觉心尖流出了什么很涩的东西。   白沐只是垂眸安静地看了那处一会儿,并没有再做什么。   事实上,不管是裴元意还是白沐都清楚,白沐本就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改变不了,他只能被动地接受着这一切。   方才的事情再度耗费掉了白沐的心神,事情回归平静后,白沐脸上的疲惫之色更浓了。   鸦羽般的眼睫轻轻煽动着,但并不能驱散白沐眉宇间的倦色。   裴元意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所幸,白沐此刻似乎并没有事情要做,于是,在裴元意松口气的情况下,他顺从身体信号地重新走到了床榻。   眼见白沐有些迟疑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裴元意刚准备乖顺地跳出白沐的怀抱,待在一旁,却在下一秒,瞳孔蓦地睁大,心脏即将要蹦出胸膛。   白沐十分温柔地也将小白兔放在了竹床的里侧,伴随着他将青色锦被轻轻掀开,柔软的被子裹挟着让人心神一颤的香味同时袭来。   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在外面的小白兔身体骤然紧绷僵硬。   裴元意试图压抑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和心跳,但一点用都没有,极近的距离,好像让他们两个的呼吸都缠绵交错了起来。被子笼罩在身上,里面的温度在逐步攀升,或者准确来讲,是属于白沐的体温在持续且丝丝缕缕地包裹着他,明明只能用温暖来形容,但裴元意就是感觉这抹热度蔓延流淌进了他的身体里。   裴元意莫名感觉自己被放在了火架上,他身体被熏得有些发烫,灼灼热气不断挑拨着他的神经,更别提,他越来越能闻到那股香味了。   似乎是——   白沐的体香。   若有若无的香气在熏灼着他,晕晕层层地侵染着他的一切,裴元意有些头昏脑涨。   裴元意好半天才找回身体的控制力,小心翼翼地去看白沐,少年似乎真的很累,已经沉沉地陷进了睡眠。   裴元意看着白沐格外恬静乖巧的睡颜,心软了瞬。   他的视线情不自禁地划过白沐红润的嘴唇,毫无瑕疵的肌肤,落在那彻底垂落的眼睫上。   白沐的睫毛是卷翘的,即使阖上,也依旧能清楚看到那弧度。   就像是被蛊惑般,小兔子伸出毛茸茸的小爪子轻轻碰了下,莫名脆弱的睫毛颤了颤,如羽毛般刮痒了下小兔子,就像是被电到了般,猛地颤栗一下的兔子连忙收回了手,身体更紧绷了。   系统目光落在这个本该爱慕着巫衍的裴元意身上,心情颇为复杂地看着其从小白兔陡然变成快要熟了的羞赧粉红兔。   *   裴元意是过了很久,才强迫自己从这种晕人的状态里挣脱出来,回忆着刚刚发生的种种情况。   和司玄有羁绊,寿命无多,还需要吸食人才能延续生命。   纵然裴元意没有从白沐身上感森*晚*整*受到魔气,他也大概知道白沐应该堕魔了。   想到那些以满意心愿为诱饵的邪术,裴元意眉头微皱。   不管是刚刚司玄面对白沐时略显奇怪的态度,话语中诸多次的以巫衍做威胁,还是白沐那异常干净的性格,唯独会在触及巫衍时会动摇自己的底线,都只能指向一个可能。   引发白沐堕魔的心愿,是——   为巫衍许的。   裴元意刚看到巫衍时,还在为巫衍的伤势不重状态颇好感到骄傲自豪,而现在,他的心情却变得有些微妙。   巫衍,并没有那么强大,他也会给别人带来灾厄。   就好像某种滤镜在逐渐消退,巫衍在他心中过于光辉伟大的形象崩塌了一点。   裴元意抿着唇,表情变得有些变化莫测。   *   裴元意完全没有心思休息,他的心绪起起伏伏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直到白沐醒来,裴元意才没有继续胡思乱想。   “你没有跑诶。”裴元意心脏一跳地听到了白沐带着满足的声音,“看来你是真的想要跟着我。”   就像是在做某种保证似的,面前的黑发少年郑重地道,“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裴元意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不可控地产生了一种自己被其珍视着的感觉,他心脏砰砰砰地跳动了几下。   裴元意从小就被人捧着,讨好他的人数不胜数,但裴元意一直都不喜欢他们,之前的裴元意不知道原因,但现在,他忽然知道为什么了。其他人的眼睛和白沐的隐隐重合并形成鲜明对比,其他人的里面都或多或少有着畏惧和忌惮,可白沐没有,白沐眼睛里只有格外明亮惹人心动的纯粹。   他怔怔地看着白沐专门为他弄来了能吃的灵果,在对方温柔欢喜的注视下,莫名局促不已。   白沐还特地给他弄来了温水,动作很是轻柔地帮他洗澡。   蒸腾的水汽仿佛渗透进了毛孔里,裴元意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雾雾的,偏偏,白沐温玉般的手穿过他的毛发时,他又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纤细漂亮的指骨,晕晕沉沉又矛盾至极地,下意识在脑海里清晰地勾勒出对方的手指形状。   温水顺着白沐的指腹落在他身上的时候,裴元意感觉到了异常让人沉醉的温暖,极度的舒适下,裴元意感觉自己都要睡过去了。   然——   属于白沐的温暖突然远离了他,他猝不及防地被放在了异常冰凉的石桌上。   温度上的强烈对比,让裴元意怔愣又茫然地睁开了眼。   他朝白沐看去,看到刚刚还全眼都是他的白沐,此刻正怔怔地望着窗外的一道隐约身影。   是有点模糊的,但裴元意和白沐一样,一眼就辨认了出来,因为那是——   巫衍的身影。   只要巫衍一出现,白沐的世界里就不会有任何其它存在了。   他刚刚让白沐惊喜幸福的主动接近,远远不及巫衍的模糊影子。   裴元意就看着白沐好像完全忘记了他,在巫衍即将踏进自己的房间前,有些着急地走了出去,忐忑又紧张地唤住了巫衍。   因着白沐的推门离开,外面的冷风不断蹿进,身上的温水骤然变凉,先前的温暖此刻陡然变成了仿佛淬着冰的冷寒。   裴元意看着外面的巫衍。   明明是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了附近,可不知是不是身体有着刺骨冷意的缘故,裴元意忽然有些埋怨。   特别是,他看到白沐在迟疑慌乱一瞬后,小心翼翼地忐忑询问,“巫衍,你刚刚有遇到什么吗?”   白沐问得含糊,然刚刚和白沐一直待着的裴元意很清楚,白沐其实是在问,他这个刚刚从司玄手中逃出的人有没有去找巫衍,巫衍有没有遇到他。   然,巫衍只是有些冰冷地审视白沐时。    第16章   白沐的表情并不自然,阳光洒在他无暇脸上增添几分剔透的同时,也将他试图掩藏的仓皇和心虚暴露无疑。   巫衍垂眸看着白沐这一直都很拙劣的表现,待判断出来白沐没有什么恶意后,才一边摇头出声否认,一边思索着白沐此举的目的。   他能遇到什么?   无非就是见了见引天宗的掌教和长老们,听他们讲了讲客套话,然后推脱不过地收了些他们一定要给的灵植丹药等礼物。   巫衍若有所思地看着还在踌躇着的白沐。   难道白沐特意提及这个,是旁敲侧击地想讨要些那些赠送过来的礼物?   也是,那些东西虽然他没什么感觉,但对白沐这个尚未修炼的凡人而言,却是极其珍贵难得的。   裴元意身为和巫衍一起长大的师弟,又是巫衍多年的暗恋者,他看着巫衍略连冷淡的眼神,几乎是立马就看出了巫衍的所思所想。   裴元意感受着巫衍隐隐流露出来的居高临下,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陌生。   号称道心通透的巫衍,却对白沐若明若昧。   巫衍看出了异常,却只是从他自己那面去想,完全没有白沐可能经历了什么的意识。   他似乎潜意识地认为白沐只能依附于他,不觉得白沐这样孱弱的存在有可能经历什么不平淡的事情。   巫衍不知道白沐一直陷于司玄的试图操纵摆弄中,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情敌刚刚对白沐起了杀意伤害了白沐,他不仅完全保护不了白沐,对白沐的一切一无所知,还在白沐不安地靠近下,将白沐揣测到卑劣。   裴元意是第一次以如此旁观者的身份观看巫衍,恍惚间,他听到了什么裂痕的声音。   裴元意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去忐忑地看白沐,有些害怕白沐会因此难过。   但——   白沐似乎只是沉溺于他还没有去找巫衍的松口气中,裴元意并没有从白沐脸上看到任何一种负面情绪。   连他都有些为白沐忿忿了,但白沐本人却没有。   裴元意突然清楚地看到了爱情对人的蒙蔽作用,他感受着自己和白沐的差别,对比着自己和白沐此刻对巫衍生出的情绪,忽然被迫接受了一个事实。   白沐要比他更爱巫衍。   这个认知让裴元意感觉心神被什么敲了下,他眼神恍然清醒之余又变得有些茫然。   *   巫衍并没有察觉到裴元意的眼神,他看着有些迟疑的白沐,正准备主动开口将东西给白沐,却在下一秒微顿住。   “巫衍,你能——”白沐鼓足勇气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抱抱我吗?”   巫衍的否认并不能让白沐恢复镇定,裴元意让他产生了危机感,他担心着裴元意迟早到来的未来,害怕他和巫衍之间的关系会直转而下,所以想在事情还没发生,在巫衍还没有排斥他的时候,故意勇气地试图更近一步,贪婪且尝试着得到以后可能得不到的东西。   巫衍被白沐这带着点撒娇和祈求的话弄得微怔住,目睹这一切的裴元意却眼睛微微泛红。   裴元意看着巫衍眼中的诧异和意外,意识到对方知道自己误会白沐了。   但不知为什么,巫衍误会白沐时,裴元意不舒服,而现在,情况好转了,他的心情却更糟糕了。   意识到自己成了感情催化剂的裴元意,就眼睁睁地看着,白沐在巫衍没有回应的情况下,再次鼓足勇气,主动抱住了巫衍。   裴元意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刺眼。   他刚刚只敢悄悄地碰一碰白沐的睫毛,而现在,随着白沐的埋进,巫衍却能和白沐脸颊相贴,被白沐伶仃一点的下巴搭在肩膀,感受到那小巧精致的喉结,脆弱的锁骨,微微起伏的胸膛,不堪一握的腰肢……   在白沐面前一直毛茸茸的爪子变得有些尖锐,小白兔身下的石桌忽然被划出几道牙酸刺耳的划痕。   *   巫衍内心同样有些异样,虽然失忆了,但在白沐靠过来的那瞬,他的身体却告诉他,他之前从未和人如此亲密接触过。   巫衍感受着属于白沐的体温,又一次听到了白沐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之前白沐向他表达爱慕的时候,巫衍就曾感受过,但当时,也仅仅只是感受到。   而现在,随着这个有些虔诚的拥抱,巫衍能鲜明地感觉到白沐心脏的每一次跃动引发的胸膛起伏,那轻颤的弧度,即便隔着衣服,也传到了他身体里,带动着他的心口一起震颤。   就好像属于白沐的爱意沿着接触处传递给了他,巫衍感觉自己本该冰冷的心脏,在被这种持续且灼热的跃动一点点地蚕食侵染。   白沐是真的很爱他。   对方的身体在告诉他这一点。   而他自己的身体,也在朝他诉说着这个事实。   巫衍的眼神中出现了些许涟漪。   哪怕是再冷淡的人,在发现自己收获了格外浓烈的爱慕时,都会产生或多或少的触动。   或许,他该对白沐好一些。   脑海里划过这个念头,巫衍鬼使神差地抬起了手,准备如白沐所想的回抱住他。   巫衍最先摸到的是白沐略显空大的衣衫。   对方似乎有些过于瘦了。   巫衍这样想着,指腹也即将碰上那抹柔韧,只很快,巫衍就发现了手背上的异常触感。   他一低头,就看到了只恰好蹦上来的白兔子,那白兔一溜烟跑得极快,顺着他的手臂,沿着他的胳膊肩膀,立马跳到了他和白沐之间。   小白兔往两人中间埋,疯狂地蹦跶自己小短腿,硬生生挤了进来,靠着自己的身体分开了巫衍和白沐。   巫衍看着怕挤到小白兔而主动拉开距离的白沐,感受着自己抬起之手指缝处刮过的冷风,心情忽然有些怪异的不虞,他抬眸看着跳到白沐肩膀上仿佛和他对峙着的白兔时,眼神中是含着些冷意的探究。   裴元意感受着巫衍的目光,心里同样不悦。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巫衍这么小气,竟然还跟个无辜小白兔计较。   但下一秒,裴元意就捕捉到了白沐的视线。   白沐的要比巫衍温柔多了,简直天差地别,不过裴元意还是感觉到白沐可能会说他不乖。   心里莫名提了提,裴元意发现自己并不想在巫衍面前被白沐这样说。   他脑筋转动着,视线瞥到了巫衍朝他伸过来的手,裴元意知道巫衍想做什么,巫衍那惯有的警惕会让巫衍将他这个突然蹿出来的兔子拿到手中检查一番。   巫衍端详着裴元意的时候,手已经碰到了裴元意的毛,只下一秒,巫衍就怔住了。   因为,在巫衍还没有真的碰到兔子皮肤的时候,他面前的兔子突然凄惨地倒飞了出去。   那状况,活像是巫衍因为被兔子打扰了,所以恼羞成怒地直接将兔子这个扰事精甩走了。   瞬间接受到白沐愕然目光的巫衍:“?”    第17章   空气莫名安静一瞬。   白沐在眨了下眼后,率先弯下腰,将因沾染上了灰尘而变得灰扑扑的小兔子抱了起来。   他温热的手心再度穿过裴元意的毛发,像是在安抚。   感受着柔嫩指腹在摔地处的揉弄,裴元意只感觉身上的所有不适都荡然无存了,他看着白沐有些担忧的眼神,心脏一下又一下地乱跳。   巫衍更为泛冷的目光落在裴元意身上,只这次,裴元意却感觉到了莫名的畅快感。   在他的略施小计下,白沐果真没有就打扰之事责怪他,他也成功地将白沐的注意力从巫衍那里夺了回来。   他刚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沐亲近巫衍,而现在,巫衍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沐温柔地为他缓解疼痛。   想着刚刚的事情,裴元意有种自己学到了什么的感觉。   果然,他是不能旁观着的,他得又争又抢才行。   这样想着,裴元意嘤嘤嘤得更凄惨更委屈了。   巫衍:“。”   巫衍长眉微敛,他半眯着眼看着这只兔子,有种不知道要不要解释的憋屈感。   巫衍本就不是会解释的性格,他骨子里是不屑做这种事的,可偏偏,他从这兔子状似很可怜的呜咽叫声中,听出了浓浓的——   挑衅。   巫衍狐疑地看着裴元意,眼神逐渐锐利。   如果说刚刚他只是本能警惕,那么现在,他是真怀疑这兔子不正常了。   裴元意敏锐地捕捉到了巫衍的这个目光,他眼睛乌溜溜地一转,当即趁胜追击,朝巫衍大大地翻了个只有巫衍能看到的白眼。   巫衍哪里被这样对待过,他视线更冷,直接伸手将白沐怀里的兔子提溜了起来。   动作间,巫衍也朝白沐解释了一句,“这兔子可能有问题,我需要检查一下。”   这话一出,白沐对巫衍方才行为生出的茫然和诧异瞬间消失,比起今日刚出现的兔子,他显然还是更愿意相信巫衍。白沐虽略显担忧地看着小白兔,却堪称乖顺地任由巫衍将兔子悬在了半空。   白沐神情中表露出来的信任,抚平了些巫衍心中的发堵,巫衍内心微动了下。   巫衍压下了心中情绪,直接用神识扫视着手中白兔。   巫衍根本不知道这兔子是曾和他朝夕相处的师弟,他们修行的功法大多类似重合,只要裴元意想,裴元意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在他面前完美隐藏。   所以,哪怕巫衍认真地检查了一遍,巫衍并没有发现裴元意的丝毫异常。   看着白兔背着白沐朝他摆出来的嘲讽脸,巫衍的眉头终于皱起,他又细细检查了一遍,然后——   还是毫无发现。   裴元意太熟悉巫衍了,他之前能基于爱慕完美顺应巫衍的想法心思,不让巫衍为难,现在便也能故意针对恶心巫衍。   巫衍只在和穆枫有关的事情上反常,其余状况下,巫衍只会如实诉说自己发现的情况。而比起那些故意让巫衍不痛快的主观表情,巫衍更相信基于自身修为检测出来的客观事实,巫衍一视同仁的戒备和警觉,也让他在没有足够证据得以将其证实的情况下,只会将怀疑压在自己心底。   裴元意好整以暇地听着巫衍给出答案。   “……这兔子没有问题。”   声音中,有着只有裴元意能听出来的些许咬牙切齿。   巫衍尾音刚落,裴元意就立马委屈巴巴地看着白沐,像是害怕极了巫衍。裴元意兔子腿状似本能扑腾的时候,每次都能踹到巫衍身上,其实是根本不疼的,然兔子腿每次都能精准蹬到同一处,这行为隐约透着股故意表露自己不一般的嚣张,让巫衍堵得慌,有种很奇异的被戏耍了的侮辱感。   裴元意泪眼汪汪期期艾艾地望着白沐时,还不忘不动声色地卖着萌,悄咪咪地让自己看起来更可爱,更能让白沐心软。   巫衍看着这两模两样的兔子,眼底愈发冰寒。   特别是,巫衍发现白沐接过兔子,任由兔子寻求安全感般朝他胸口衣襟处拱时,白沐的眼神中出现了对他这一连串行为的更深迷茫。   白沐虽然很贴心地没有对这场‘乌龙事件’再表达任何,但巫衍看着白沐更温柔安抚白兔的漂亮指骨,意识到白沐也觉得这兔子有着经历了无妄之灾的浓浓委屈,憋屈感更强了,莫名有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巫衍深深地看着裴元意。   这肥兔子最好真的没问题,不然他一定让这兔子真的变成普通兔子。   白沐和巫衍之间的相处被裴元意这么一搅和,也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   裴元意心满意足地看着白沐和巫衍道别,内心默默给自己点赞,只还没等他心底愉悦酝酿,他的笑容就僵硬了。   就像是报复他似的,巫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后,竟被他刚刚行为激得不符往常行事的,主动邀请了白沐,“引天宗的掌教拜托我去探查一处异常之地,你可要和我一起?”   针对性十足的,在裴元意眼前一黑的情况下,巫衍不急不缓地继续道,“这兔子行事跳脱,灵性不足,不易掌控。我刚刚也探查过了,它确实很普通。如果你要和我一起去的话,它并不适合随我们一起,你需要尽快将它托付给他人照料。”   巫衍说得冠冕堂皇,但裴元意清晰地看到了裴元意的险恶用心。   虽然知道巫衍就是在故意弄他,不要脸地故意拆散他和白沐,然裴元意还是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窝气感。   经历了刚刚那一遭,他自然没办法再表露自己的‘不普通’。   他要是为了能跟着白沐展现出不同寻常,巫衍怕是立马就会弄死他。   这简直就是巫衍的阳谋。   裴元意瞪着巫衍,唾骂巫衍尽使些恶毒的阴谋诡计时,仿佛完全忘记了他自己刚刚的故意恶心人。   系统感受着这透着股诡异的氛围,微妙地看着白沐朝巫衍倏然展露的笑容。   系统清楚,这是白沐发自内心的笑容。   白沐是真的想去这机缘之地。   不过,白沐此刻只是亮晶晶地看着巫衍,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让巫衍心跳漏了一拍的话语。   “这是——约会吗?”    第18章   房门随着白皙手指的划过而轻声关闭。   窝在白沐怀里的裴元意,看着白沐回到房间后流露出来的失落,想着巫衍刚刚那句清清冷冷的否认和让白沐不要多想,心里对巫衍的印象又降了降。   裴元意曾经爱惨了巫衍光风霁月般的疏朗淡漠,但现在,他没忍住暗骂了句死装。   裴元意真的太过熟悉巫衍了,他看得明确,在白沐怀着憧憬问出那句话后,巫衍眼神中分明出现了异样的涟漪。   不管是出于什么,白沐在巫衍心中绝对是有点不一样的。   裴元意不忿中又带着点嫉妒地想着。   怎么会有人像巫衍这样,这么喜欢看别人为他患得患失。   但,这也说明——   裴元意嘴唇紧紧抿起。   巫衍真的有可能陷入以白沐为对象的情劫。   耳畔处回响着老者曾说过的话,裴元意整只兔子都蔫了起来。   白沐只是让巫衍心境更圆满的情劫对象吗?   *   系统顿了下后,照例适时提示白沐,[巫衍会在进入秘境后恢复记忆。]   那所谓的异常之所,赫然就是直接导致巫衍和穆枫重伤坠落的秘境。   秘境随着巫衍一起砸到小世界后,溢散的秘境之力给周围带去了不少麻烦,负责管秘境降临那处的宗门刚好还是主角所在的引天宗。   这秘境能让巫衍重伤失忆,自然也能重新唤起巫衍的记忆。   小说中的巫衍在重新进入秘境后,得到了不少好东西,虽说他没有拿到注定属于主角的最终传承,那富有灵性的传承早就借着破碎的空间法则偷偷溜出了秘境,但这些东西却足以让巫衍重回大世界后傲视领先其他天骄近百年。   [巫衍的恢复记忆,会让你的处境变得格外——]艰难。   系统蓦地顿住,后面的话它忽然有些说不出来。   剧情中,这是原主境遇的第一个转折点,是毫无争议的痛苦源头。   后面其他人对原主的折磨嘲讽源于巫衍对原主的漠视,而巫衍之所以漠视,就是因为他想起了穆枫,想起了他对穆枫格外不一般的浓烈感情。   可现在——   穆枫率先一步清醒,目睹了白沐为巫衍堕魔的全过程,并且认为白沐落得如此凄惨境地有他的很大一部分原因。   穆枫昏迷前,甚至觉得巫衍能保护好白沐。   系统复杂地看向正有些失神的裴元意。   而裴元意,这个众所周知的巫衍爱慕者,这个在剧情中本该格外看不上白沐,所有欺辱白沐之人的背后撑腰者,刚刚才在白沐面前碰瓷恶心了巫衍。   系统越想越微妙。   更别提,还有司玄,这位巫衍同父异母的兄长。   司玄在巫衍心口处种下的那缕魔气注定是某种隐患,而一直窥视着这里的司玄,明显产生了对巫衍的不甘和嫉妒。   [我的处境会因此变得很糟糕。]系统未说出口的话,被白沐自己补充了。   他虽是这么说着,但他的语气却是带着点笑意和期待的。   白沐垂了下眸,走到了窗边刚刚发芽的灵植种子前。   他的这具身体先天条件很差劲,资质奇差无比。他的堕魔虽然成功让他有了修为,让他终于能感知天地间的玄妙之气,但上限太低了。   白沐也不准备让自己一直拿着魔修身份。   他会放任自己堕魔,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情劫这个概念只针对踏入修炼之途的修士,没有修为,无法和世间弥散的各种道构建得以感知的羁绊桥梁,心境再通透再有所感悟,也无法真正捕捉到某种实质的东西。   既然要为原主正名,要让那些人心生悔意,他便不会让自己有可以被指摘的地方,他会让自己站在道德的最高点上看所有人,魔修只是一个必要的跳板。   而能做到让他重塑根骨,获得修炼资质,扭转魔修身份的,就只有勘破情劫后的那一瞬天道共鸣。   那是他一定要拿到的新生。   源于别人的悔意不是真正的后悔,单纯心灵上的酸涩和纠结自然也不是。   他必须将自己的出发点拉到和他们同一水平线的位置上。   系统听着白沐的话,感受着白沐隐约流露出来的淡漠,莫名有些心惊肉跳。   [我已经准备好了。]   白沐眉眼微弯地看着这些种子,似乎在由衷地为它们迸发的生命力感到欢喜。   他越是受伤,他勘破情劫后得到的收获就越大。   [希望巫衍不要让我失望啊。]   如果巫衍达不到他想要的地步,他就只能再推波助澜下了。   *   低头看了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白兔,白沐自然而然地划开了之前用魔气修复治愈好的手心,继续用自己的鲜血喂养这些灵植。   巫衍已经言明小白兔没有问题,相信巫衍的他,自然也不需要专门背着小白兔做这些事。   鼻尖隐隐流转的血腥味,立马惊醒了有些心不在焉的裴元意。   裴元意一抬头,就看到了如艳丽桃花溅落在土壤中的颗颗血珠,以及白沐白皙手心处那道狰狞刺眼的红痕。   裴元意愣了下,他刚想有所反应,就感受到了眼前异常波动的灵气。   愕然望着盆栽里猛地蹿出一大截的灵花灵草,裴元意瞳孔微睁了下。   白沐的血竟然有滋养催熟灵植的功效?!   裴元意愣愣地意识到这个事实后,瞬间明悟,白沐这是在为巫衍培养可以治愈后者的灵植。   裴元意看着白沐逐渐苍白的面色,内心愤愤不已。   巫衍怎么配!   白沐的身体状况要比巫衍的差多了好不好。   巫衍那自己调息调息就能好,而白沐却已经寿命无多。   巫衍是怎么好意思让白沐再用血养灵植治他的!   巫衍在裴元意心中的形象一降再降,但相对应的,裴元意也发现了些不对劲。   白沐的血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效果?   白沐既没有木灵根,也没有修和生命有关的道,这神奇的效果究竟源于什么?   裴元意思索着自己看过的古籍,试图寻找有关的讯息,却发现他看过的无数古籍中竟全无记载。   怎么会?   修真界竟然还有他们天演宗藏书阁不曾记载的——   裴元意蓦地顿住,福灵心至般,他突然想起了他下界前遇到的那个白衣青年白越。   对方也是跟凭空出现似的,盘点天骄的记录里对其毫无记载。   白越,白沐,都姓白。   难道——    第19章   他们两个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   白越的这次下界和白沐有关?   裴元意眼底涌动着思索。   他原本还想着,要再想个办法,偷偷跟上白沐和巫衍,不让巫衍试图拆散他和白沐的奸计得逞。   可现在,裴元意却是改变主意了。   如果白越真的和白沐之间存在着什么瓜葛羁绊,白沐现在这凄惨处境或可破解。   他应该去找一趟白越。   白沐和巫衍前去探查异常之地,司玄应当也会跟着他们,这对他来讲是个机会。借着他之前递给白越的玉简,即便他现在只是普通兔子的身体,他想成功找到白越也并不难。   裴元意认真地感受着眼前灵植萦绕着的勃勃生机,越想越觉得他必须去一趟。   白沐的血能给植物带去生机的话,白越是不是也可以。   甚至,白越或许还能程度更深地,对人的寿命和生机也有影响。   白越说不定有办法解决白沐因堕魔而生机颓败的状况。   心跳因为这个猜测而急促一跳,裴元意不再迟疑。   虽然要和白沐短暂分开一段时间,但为了白沐,也只能这样了。   裴元意这边内心百转千回,那边白沐也已经结束了今日的喂养。   眼见白沐淌着血珠的手移开灵植,裴元意下意识地跳过去,伸出舌头,试图将这有些刺眼的伤口舔走。只预想中的血腥味并没有,白沐已经先他一步地用魔气修复了划痕,裴元意只感觉自己舔到了什么很柔软娇嫩的地方。   白沐薄薄肌肤下的血液跳动沿着神经敏感的舌尖蔓延进了身体里,裴元意的心脏忽然重重一跳。   裴元意有些仓皇地连忙挪开了,然白沐手心处属于他的津液却亮晶晶的,裴元意的视线不可控地黏上去,看着看着,他突然有些口干舌燥。   不知道是不是动物的本能影响了他,裴元意嗅到了白沐手心处被他侵染上的气息,这如同某种圈占的气息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鼻腔,酥痒地流转于他的身体,裴元意的眼睛又有些红了,和之前的嫉妒和不甘不一样,裴元意觉得身体异乎寻常的热,滚烫的血液中都好像多跃动了什么因子。   他完全发自本能地想着,眼眸中多了一点暗色。   好想,好想,好想多舔一点。   好想让白沐整个身体都充斥着他的气息。   *   白天转瞬而逝,透进窗户的光线变得昏沉的那刻,裴元意紧张至极,他眼睛不停往床上瞟着。   只要一想到他又能和白沐睡在一起,裴元意就感觉快速跳动的心脏处流出了醉人的甜蜜。   他脸泛红晕地给自己做着心建设,这次绝对不能傻乎乎地僵在那里了。他今天早上才被巫衍气了一顿,又马上就要和白沐分开,他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好好表现疯狂和白沐贴贴。   裴元意满心期待着看着白沐靠近抱他时,整只兔子都变得粉粉的,他疯狂压抑着自己越跳越快的心跳,晕乎乎地被——   冰冷的夜风吹醒了。   脑袋里的粉色画面破碎,裴元意愣愣地被白沐抱出了房间,看到了引天宗格外静谧的夜景。   眼前景色随着白沐的脚步变幻时,裴元意有种透心凉的感觉。   感受着瞬间蔫巴了的兔子,白沐唇边微不可查地扬了下。   不急不缓地走向主角许安所在的灵草园时,白沐清楚地感觉到系统又陷入了沉寂的假死状态。   白沐的眼眸微转了下,眼睛里跟着荡漾的波光在那一刹那带出了摄人心魄的美感。   白沐到达灵草园的时候,空旷的场地中依旧只有许安一人,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被斑驳灵植遮挡覆盖的身影也莫名显露出了几分扭曲。   “许安!”白沐眉眼微弯地打着招呼。   许安闻声抬头时,不仅看到了白沐,也看到了白沐怀里怒火滔天的小白兔。   许安的目光在裴元意身上停留了一瞬,在对方的眼神审视下,许安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某个爱勾搭人的小三狐媚子。   “?”   许安黑沉沉的眼瞳中先是出现了一个问号,但紧接着,许安心底又忍不住有些异样。   司玄和巫衍都没看出裴元意的破绽,更何况是现在还没有引气入体的许安。   许安并不觉得一个兔子能露出如此人性化的眼神。   许安漆黑的眸子闪了闪,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裴元意。   裴元意将自己好事被坏的原因全安在了许安身上,他不甘示弱地瞪着许安,用眼神唾骂着许安不守夫道,竟然在大晚上勾引白沐。   裴元意越看,眼底表达的情愫越浓,许安的内心就越古怪。   许安浓黑的眼睛深了深。   他到底是怎么从一只没有灵性的普通兔子身上看出这些的?   普通兔子是不可能露出这样的情感的。   如果这些不是源于兔子的话,难道——   许安心神微怔。   这是他内心情绪的主观映照?   因为他自己潜意识里这样想着,所以事由心映,他这样想,他便觉得什么都是他想着的情况,也便就从其实并没有的事物上看到了。   许安心跳忽然紊乱了下。   难道他内心是觉得他和白沐之间的关系已经过界,有些不同寻常了吗?   甚至——   他潜意识是有点想要勾引白沐的?   许安觉得有点不对劲,可他还是感觉周围的气氛变得有些不一样了,空气中跃动的因子都带出了某种不一般的温度。   白沐便是这个时候开口的。   “许安,我能请你帮我一件事吗?”白沐维持着人设该有的些许局促和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兔子,我过几天要和巫衍离开一段时间,它不太适合跟着我和巫衍一起,你能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照料一下它吗?”   白沐解释着缘由的时候,裴元意立马回忆起了先前的画面,他眼睛里顷刻间就涌现出了浓浓的妒忌和忿忿。   兔子眼底的情感再度被许安敏锐捕捉。   许安听这话的时候,也是有点不舒服的,他发觉了自己这份从内心蔓延而出的不满,也发现了,自己的这抹情绪是和兔子眼神有些重合的。   许安眼神间的波动大了些。   这就如同某种印证,在告诉他,他刚刚的猜测似乎是正确的。   他的潜意识好似——   真的觉得自己是想勾引插足白沐和巫衍的小三狐媚子。   想通这点后,许安忽然觉得周遭有些过于灼热了。    第20章   “我知道有点太麻烦你了。”白沐的声音还在继续,他越说越没有底气,“但我在这里只认识你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异样情绪影响的,许安觉得白沐这愈发轻柔的声音里好像藏着撩拨人心的小钩子,他硬是听出了几分亲昵的森*晚*整*味道来。   特别是,伴随着白沐像染了胭脂的唇瓣微微翕动,从字面意思上也非同寻常的话语吐出来后。   “我也只相信你了。”   心跳瞬间失衡的声音重重敲了许安一下,眸色很黑的青年眼睛里划过异样的色彩。   许安看着面前的白沐,对方的容色没有因为昏暗的天色折损丝毫,反而被清冷的月光增添了几分清透。他用那双漂亮的眼睛专注地望着许安的时候,许安只感觉自己看到了什么谁都想要珍藏拥有的剔透宝石。   他浓黑的眼瞳映在对方眼底的时候,都显得纯粹干净了许多。   不管是谁,许安都能坦然和其对视,可此时此刻,许安却有些躲闪了。   他想,他是时候该好好想一想,他对白沐到底有没有非分之想了。   如果真的有的话,他就该去真的学习学习——   许安维持着脸上面无表情的时候,被黑发遮挡的耳尖红得几近可以滴血。   如何去勾引人了。   “……好。”许安声音略显嘶哑地应下,伸手将白兔接过来的时候,强迫自己将这些杂乱的心绪压下去了。   “谢谢。”白沐亮晶晶地道谢,“你真好。”   许安心跳又乱了一瞬,他再次将其压下的时候,白沐已经状似迫不及待地又要帮他的忙了。   似乎是想要回报许安的愿意帮忙,白沐准备今晚要多多地帮许安分担,白沐将袖子挽了起来,露出了玉藕般晃人的胳膊,他看着周围灵草灵花的时候,颇有要大干一场的架势,漂亮的脸蛋都蓄势待发地板了起来。   许安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脏又砰地跳了下。   他真的——   好可爱。   许安开口阻止了白沐的动作,“白沐,你要试一试吗?”   说话间,许安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那是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种子,表皮干枯布满褶皱。   “这可能是赤情花的种子。”   但许安的话却让正盘算着要不要给许安一个下马威的裴元意瞳孔微缩。   小白兔怔怔地看着这种子的时候,心里被掀起轩然大波。   裴元意没有看出这种子的特殊之处,但这并不意味着许安口中的可能就是假的,以他的水准,他本就辨不出赤情花种子的真假。   别说是他了,就连他的师尊都可能分辨不出。   “……赤情花的种子?”   白沐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声音响起的时候,裴元意脑海里已经快速划过了有关赤情花的记载。   赤情花并不是从天地中自然而然诞生而出的灵花,他源于已经飞升的痴情道人。   痴情道人是修真界有史以来,唯一一个自小世界飞升成仙的传说存在,他修的是至情大道,将情修到了极致。   传闻中,痴情道人有一死去的心上人,他怀着对心上人的一片痴情入道修炼,不断地向死而生突破境界感悟天道,只为缔造奇迹复活爱人。这赤情花就是融入他圆满至情之道后的产物,为夺天机复活其爱人而生。   赤情花,也称奇迹之花,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   痴情道人飞升时,有所感念,曾将一枚赤情花种子遗落于小世界。   时移事迁,沧海桑田,真正的赤情花种子早在无人能唤醒它后不知所踪,而无数有心之人又满怀算计地复刻出了数不清的假种子骗人,世人也已只当赤情花是个传说,只有少数走投无路之人还会试图找到种子创造奇迹。   裴元意望着许安手中种子的眼神格外认真。   “我也不知这赤情花种子是真是假。”许安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这种子是他母亲用了邪术堕魔疯癫后,他父亲想方设法得到的,但他父亲的心头血并没有令种子焕发生机,有可能是这种子是假的,也有可能是——   他父亲对母亲的爱意还没有达到能使里面的至情之道共鸣的程度。   “你可以试一试。”许安看向白沐,“或许赤情花能给你带来奇迹。”   白沐面上流露着迟疑,即便这种子真假不明,对他来讲,也有些太贵重了。   但他在抿了抿唇后,还是将种子接了过来。   他到底还是想能和巫衍多相处一会儿,更多地相处一会儿。   许安和裴元意都格外紧张地看着白沐时,白沐内心很清楚,这从主角手中拿出来的赤情花种子是真的。   小说里,主角的数次濒死中,第一次濒死是靠着原主的灵花救回来的,而最严重最危险的那次便是依仗着这赤情花之力。   白沐酝酿着属于原主的情感,逼出了一滴心头血落在种子上。   就好像有了归属似的,赤情花的种皮蓦地脱落,露出里面宛若心脏一般开始跃动的鲜红内芯,伴随着种子轻轻一跳,焕发生机的种子竟然落在白沐胸口处,融于白沐的骨血里,隐隐约约之间,有代表着生命的青绿色藤纹自心口处蔓延而出。   即便有所预料并且期待着,但当真的看到白沐对巫衍的感情能唤醒赤情花后,裴元意和许安还是愣怔了下。   裴元意眼睛里又涌现了嫉妒。   白沐对巫衍的爱慕竟当真如此赤诚浓烈。   裴元意眼底忽然滋生出了几分晦色。   他原以为白沐迟早会看清巫衍的真面目,白沐早晚会对巫衍心死,而等白沐放弃巫衍的那刻,他便有机会了。可现在,看到赤情花开始绽放的那刻,裴元意突然意识到他错了。   正常情况下,白沐似乎永远都不会和他在一起。   或许,他得想点别的办法。   许安眼瞳更深更黑了,他眉眼间涌现些许讶异。   除了白沐对巫衍的爱意竟真能牵动赤情花里的至情之力外,还有——   他竟然会觉得赤情花变化的那一幕幕有些熟悉。   *   同一时间,大世界。   一个位居高座气势迫人的男人猛地睁开了眼。   “这是师父的赤情花的气息。”男人喃喃着说出了让台下众人神情震愕的一句话,“我终于能有——”   他朝着小世界的白沐看去时,声音里带出了让所有人瞳孔缩聚的温柔。   “师弟了吗?”    第21章   仙乐萦绕的大殿里, 男人在所有人连喘息都不敢喘的情况下重新阖上了眼。   他最后的低喃道意弥漫,犹如某种天地之音。   “待赤情花成熟,我便遵循师命, 待师收徒。”   *   夜幕一点点褪去, 白沐抱着神思不属的裴元意离开的时候,沉眠状态中的系统再度有了波动。   因融合了赤情花而在心口烙印的妖冶花纹,已经因白沐的重新衣服,而完全被身上衣衫包裹,无法在外面看到丝毫。   系统复杂盯着白沐胸口的时候, 欲言又止。   白沐察觉到了系统的异常反应,很体贴地安慰它, [放心, 这赤情花我会还给主角的。]   白沐眼神中划过一些狡黠, [我只是利用一下。]   有赤情花为他的爱意背书, 他的计划会更顺利。   系统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它沉默了半响后, 公事公办地做着提醒,[赤情花的种子融入骨血后, 需要二十一天的成长期, 这算是某种持续性的考验, 在此期间, 但凡有一瞬间的爱意到达不了引起里面至情之力共鸣的程度,赤情花的生机就会消散,重新化为种子, 而这个人也永远丧失了唤醒赤情花的资格。]   [赤情花成长时气息不显,在它融于你心口的那刻起,就没有人能够发现它。不过当它快要成熟的时候, 它的气息便会爆发,那时所有修士都会察觉,你要提前做好准备。]   系统古井无波的声音在说这些时有些微妙。   白沐轻挑了下眉,[主角唤醒赤情花时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主角自然是不一样的。]   白沐对系统这个顿了一秒后给出的回答不置可否,他有一下没一下摸着怀里小白兔的时候,指尖轻轻划上了自己的心口,里面属于赤情花的磅礴生机带来的跃动让他的指尖跟着微微发颤,他皮肤很白,指骨很漂亮,稍有幅度就相当晃人,但此刻更醉人的,却是他此刻含着笑意的眼睛。   然只有和白沐心神绑定的系统知道,白沐的眼底其实很冷淡。   *   出发前的一周时间转瞬即逝,白沐从灵草园拿来的种子在这段时间的喂养下全开了,白沐看着这三朵仙灵花,一朵直接以引天宗灵草园的名义给了巫衍,另外两朵则放进了引天宗之前给他的储物戒礼物中,准备将一朵留下备用的同时,再找机会悄悄地传给玉佩中还在沉睡的穆枫。   白沐直到现在都没有跟巫衍讲穆枫的事情。   但白沐这样,除了有计划必需的原因外,也源于原主该有的人设。   不管是穆枫因他昏迷,还是他成为了穆枫所在玉佩的主人,他既心虚愧疚,又担心巫衍知道这件事后会反感于他。   更重要的是,还有司玄那天的威胁。   虽然司玄的主要意思是不让白沐告诉巫衍堕魔的事情,但司玄说的时候,说的是不能告诉司玄那天发生的事情,在不确定具体范畴,不知道表现恶劣的司玄会不会玩文字游戏的时候,他自然是不太敢告诉巫衍任何的。   只能等一切都妥帖了,再由巫衍自己发现。   白沐赶在出发前,将不知道盘算着什么的裴元意递给了早就说好的许安。   他回去的时候,也任由原主的情感完全蚕食吞没了他。   *   巫衍从打坐状态中脱离,起身离开房间准备出发的时候,发现白沐已经早早等在一边了。   巫衍看到白沐的时候其实愣了一下,被温暖阳光氤氲的漂亮少年,此刻眼睛里好像有流光溢彩,白沐身上的开心和期待简直能化为实质   就这么欢喜吗?   为什么?   巫衍正有些不解的时候,白沐曾说过的话就像羽毛般酥痒地撩拨了下巫衍的耳尖。   ——“这是约会吗?”   内心瞬间有些异样,然很快就被巫衍压了下去。   巫衍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堪称公事公办地告诉白沐他们要出发了。   如果只是巫衍自己,他自然能够轻松地抵达引天宗所说的异常之地,但加上身体相当孱弱只有走路的白沐,就显得有些麻烦了。   巫衍拿出引天宗赠给他的灵剑,准备御剑飞行,好让白沐能落脚的同时受灵剑保护。   但白沐还是有点太弱了,即便是这样,也依旧不能靠自己稳定身形。巫衍伸出手,示意白沐搭上来的时候,内心其实是没有什么想法的,他只是基于目前这种情况采取的最合适措施。   可当白沐小心翼翼地将手碰过来,两人的手心贴在一起时,巫衍的眼神还是不可控地出现了些许涟漪。   属于白沐的脉搏再一次清晰传来,巫衍能够清楚地感知到白沐越来越快,越来越有力的心跳,那砰砰砰的声音以一种奇特的韵律不停地在他们接触处流转。   可能是心跳得太快,体内的血液都跟着炙热了,巫衍能够感受到的白沐温度越来越强烈,莫名有些灼人。   只是牵个手,就能让白沐有如此反应吗?   白沐好像真的喜欢极了他。   每一次见面,巫衍都能清楚地从白沐身上发觉这个事实。   巫衍敛眸看白沐的时候,白沐似乎也发现自己心跳的存在感有些过于强烈了,他白皙的脸上瞬间染上了羞赧的红晕,像涂抹上了活色生香的胭脂。   头越垂越低的白沐,开始胡乱地眨着眼,卷翘的眼睫一下下地颤动着,在空气中一次次划出诱人的弧度。   但这样的方式并没有平复掉他过于紊乱的心跳,他的心跳还是很快。   就跟自暴自弃似的,巫衍眼皮子底下的白沐开始放空大脑发呆了。   巫衍看着身侧整个人都好像变得粉粉的白沐,在他更显艳色的精致五官上停留一瞬。   对方这样子,还蛮可爱的。   不过——   巫衍眼神微微涌动。   白沐为什么会喜欢他?   又为什么会如此喜欢他?   巫衍眼底浮现些许思索。   只是白沐口中所说的一见钟情,真的能到达如此地步吗?   巫衍一边总是不受控制地想要相信白沐,但一边却又觉得这是说不过去的,他的智总是能及时唤醒他。   巫衍在白沐身上停留的时候,眼底总或多或少带着些探究。   *   引天宗口中的异常之地,既然位于引天宗所管辖的范畴,便不会距离引天宗太远。   巫衍的实力虽然只恢复了三层,但也足以让他在带着一个孱弱普通人的情况下,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成功抵达目的地。   周遭过于浓烈的灵力让附近的一切都已发生了异变,这不该小世界内出现的灵力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周围席卷摧毁成一片残骸,而侥幸承载吸纳住这份灵力的,则被毫无保留地激发出了潜力。   巫衍的视线分别落至几处,那些地方藏着由几个普通动物演变而成的庞然大物,灵力强大了它们的实力,却没有开启它们的灵智,它们依旧靠着野兽本能试图猎杀撕咬周围的所有活物。   解决此地的异常对巫衍来说并不难,这里很容易就能从一直带来困扰的麻烦之地,变成引天宗的新修炼福地。   只是——   巫衍沉吟看着附近,在觉得眼前有些熟悉的时候脑袋隐隐作痛。   眼底闪过思考,巫衍不过迟疑一瞬,就完全顺着自己的身体本能,带着白沐踏进了核心之处的灵气飓风。   脚下落空一瞬,周遭环境变化的时候,巫衍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周围,“秘境。”   隐约的熟悉感骤然变得清晰,巫衍瞬间意识到,他之前肯定来过这里。   事实上,就算不借助这个,巫衍也能得出这个结论,他体内的元婴在刚刚颤了颤,巫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附近属于他的气息。   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周围,巫衍不浪费时间地直接主动牵上白沐的手,径直地前往了气息所在之处。   巫衍全程动作都很快,白沐的视野始终是快速移动并极其模糊的,他根本没机会观察周围,等到白沐的焦距终于能定格的时候,他眼前已经出现了一面悬浮在半空中的镜子。   镜子通身清透,似有形又似无形,宛若缥缈云彩打造,虽一直位于面前,却给人一种走马观花之感,看着镜面的时候,明明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感觉触碰到一片虚无,然就是莫名地陡然百感交集,心中如看到世事变迁般惆怅感慨。   白沐看过剧情,自然知晓面前这一看就不同寻常的镜子。   这是浮图镜,观其者可观世间百态。   也是记忆之镜,记录万事万物的回忆。   白沐看了眼身侧皱着眉的巫衍,白沐从镜面中看不到丝毫,完全是因为他修为太低,看不清浮图镜的实质。   但巫衍是可以的,巫衍现在已经看到了浮图镜中属于他过去记忆的记忆碎片。   巫衍曾经的记忆便被藏于这浮图镜中。   按来说,巫衍的记忆是不会被封于浮图镜中的,浮图镜只吸收周围死去生灵的记忆,只是当时情况太特殊了,巫衍在本就深受重伤的情况下,为了保命玉佩中的穆枫,不惜代价地强行斩断了和玉佩之间的联系,巫衍遭到的反噬直接影响到了他的神魂,他的神魂有那么一瞬间处于了假死状态。   恰巧浮图镜那时也在吸收秘境中其他死去之人的记忆,吸纳之力达到顶峰的时候,已经因为穆枫而彻底无力抗衡的巫衍便被顺带着也吸收走了记忆。   巫衍凝重地看着这浮图镜,他朝镜面内探手,试图直接将带着他气息的记忆碎片拉出来。然浮图镜将这碎片视为自己的所有物,完全是护食状态,它排斥着巫衍伸进来的手,硬生生将巫衍的手推出去了。   巫衍面色有些不太好,单靠他自己,他是没办法强行把自己的记忆碎片拿出来的。   巫衍蹙眉端量着这镜子,感悟着上面的道韵波动,思忖着可行的对策。   他过去的记忆,他是一定要拿回来的。   巫衍在看到那记忆碎片的第一眼,心神便剧烈悸动了下,有一道声音好像在告诉他,这里面有什么极其珍贵必须要想起的回忆。   白沐看着神情罕见变幻的巫衍,明知故问地又问了遍现在的情况。   巫衍跟白沐大致讲述的时候,白沐是清楚该怎样拿回记忆的。   剧情中,巫衍是先去夺了秘境内的其他机缘,然后在试图突破元婴期的时候,靠着破镜时心魔劫内的因果羁绊,借着天道之力,强行把记忆从浮图镜中牵引回了自身。   巫衍虽没有成功突破,又因此再度重伤,却——   成功想起了过去,尤其是穆枫。   白沐并不准备按剧情来,他赶在巫衍有思路前,犹犹豫豫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那是不是得想办法让浮图镜愿意把记忆碎片还回来?它不想平白少一份记忆的话,我们是不是需要用新的记忆将其替换回来?”   巫衍有些意外于白沐竟然能提建议,他还以为白沐只会被动接受。   巫衍迟疑思索了会儿后,又认真地感悟了遍浮图镜的运行,讶异发现,白沐的这个方法竟然是可行的。   只是——   巫衍抿了下唇,“新的记忆吗?”   新的记忆也不是那么好弄出来的。   他要怎么弄来新的记忆碎片?   应该没有人会想要失去以往记忆,虽然他可以选择强行剥夺,但这种行为到底是不符合他修的道——   巫衍的思索被白沐的声音打断。   “用我的吧。”白沐的声音还是很轻,但却在清晰中透露出了坚定。   巫衍怔了下。   他刚想着没有人会想要失去过去,白沐就主动站了出现。   巫衍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好像被什么碰了碰。   白沐会这样选择,是因为他吗?   巫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你会因此没有过去的。”   可白沐却只是摇了摇头,“没关系的。”   “我的过去不要也罢。”说这话时,白沐的声音更轻了,他眼神中划过了一闪而逝的悲哀和伤心。   巫衍以为白沐是在难受于遗忘,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在下一秒,心口被白沐的话敲得一震。   白沐抬着脸看他,漂亮澄澈的眸子满满地映着他的面容,殷红的唇瓣中吐露着这世间最动人的情话。   “我只想要和你的未来。”   巫衍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感觉,他只觉得白沐在说这话时,那莫名滚烫的吐息在他身上缱绻暧昧地流转了一圈又一圈,微风荡漾间都好像传递来了让人心跳漏一拍的酥痒热度。   巫衍罕见地顿住了,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白沐的声音还在继续,刚刚的坚定似乎耗光了他的勇气,他又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巫衍,如果你想要报答我的话,那你以后可以对我好一些吗?”   就像是很重要的,他在巫衍微愣的情况下,再度略显局促地重复,“对我好一点。”   巫衍看着白沐,有些不明白白沐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简单的要求。   可是让巫衍呼吸微停的,他发现,从白沐此刻的神情中来看,白沐竟是觉得自己的这个请求是有些贪心的。   巫衍也忽然发现,白沐似乎一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对其的所有警惕和排斥。   “不要讨厌我了。”黑发黑眸的少年小小声地请求着,看起来有些可怜。   他没有再开口了,可巫衍就是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所有想法。   卑微的,炙热的,让人心神微颤的。   ——如果没有记忆,如果过去都被清除的话,那些他不知道源于什么的讨厌是不是也能跟着消失。   ——他是不是也能因此变成一张白纸,完全被巫衍拥有并被涂抹成巫衍可能喜欢的样子。   ——那样,他是不是就能离巫衍更近一些了。   巫衍看着白沐怀着期盼的目光,第一次有些无所适从。   他被白沐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开的口,他只听到了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里面好像多了些什么,“……好。”   他不会再讨厌白沐,也不会再那样对待白沐了。   他会对白沐好一些的。   巫衍这样告诉自己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就看到了白沐骤然弯起的眉眼。   就好像得到了追寻很久的礼物,白沐这一抹笑容竟然明媚至极,衬得周遭一切都黯然失色。   哪怕是巫衍,都心跳微停地不得不承认。   白沐笑起来时特别好看,鲜活到堪比万物盛开,有种让人止不住心动的绽放感。   *   白沐似乎想到了什么,在巫衍没发觉的情况下,有些迟疑地看了眼被巫衍放在心口的玉佩。   然很快,想通了的白沐就放下心来。   等巫衍恢复记忆后,巫衍自然会想起玉佩中的穆枫。   穆枫并不用他担心。   “你只要走进浮图镜即可。”巫衍再跟白沐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多了分虽然微不可查但却是确实存在的温色。   走进浮图镜后,白沐的记忆也会跟着流转,他会一点点地将白沐的记忆抽离出来,凝聚成记忆碎片。   白沐很乖巧地应了声,乖顺无比地朝着浮图镜走去。   系统看着白沐的背影,有心想要提醒什么。   但想着白沐曾说过的那句已经准备好了。   系统没再打扰已经完全沉浸于情绪中的白沐,闭上了嘴。   白沐是清楚浮图镜替换记忆碎片需要满足的条件着的,小说中有具体的相关剧情,白沐现在此举应该是故意为之。   系统深深看了眼已经有所改变的巫衍,眼神复杂。   *   随着白沐身形的消失,浮图镜骤然爆发出白色强光。   巫衍闭上眼,让自己的神识跟着白沐走了进去。在浮图镜的作用下,巫衍的神识直接坠入了白沐的过去中,得以通过某种特殊玄妙的形式直接切身目睹白沐的曾经。   等待眼前黑色被替换的时候,巫衍心里也泛起了些对白沐过去的好奇。   到底是怎样的过去,才能塑造出白沐这种毫无保留的纯粹爱意。   应该会很美满的吧。   毕竟白沐长得这样好看。   巫衍犹记得他刚醒来时,那些找上来的引天宗弟子在看到白沐后直接大变态度的样子。   白沐看起来就像是被娇养着长大——   巫衍思绪是被阴沉的雨天中断,连绵的大雨砸在地面上时掀起了裹挟着阴湿的沉闷声。   那丝丝缕缕的冰冷湿气仿佛能覆于骨髓里。   当更让人觉得冰冷的,还是一道极其冷漠的声音。   巫衍看着襁褓中粉雕玉琢的小白沐,瞬间意识到还有的两个看不清容貌的身影大概率是白沐的父母。   而白沐的父亲此时吐出来的声音却是,“不能让他影响到越儿。”   越儿?   越儿是谁?   这叫越儿的人和白沐又有什么关系?   男人冷沉的声音很快打消了巫衍的疑惑。   “越儿在你腹中觉醒体质的时候,吸收掉了他的灵力和灵根,将他留在身边,就有会让他发现真相的可能。他要是知道他是因为越儿才变成一个凡人的话,他一定会心生恶意嫉恨越儿的,这有可能会害了越儿。”   巫衍怔了下,这才是白沐的过去吗?   巫衍一直以为白沐生来就是小世界的凡人。   但——   白沐其实是该有灵根可以修炼的。   而身为受害者,白沐非但没有得到补偿,反而——   “就当他不存在吧,也永远不要告诉越儿和他有关的事情。”   被他的亲生父母抛弃了。   巫衍沉默看着这一幕的时候,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评判。   这样的情况放在修真界太正常了。   没有人会因为一个毫无贡献力的废人,去伤害一个潜力无限的存在。   同样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在没意见地点头后,状似有些不忍地道,“要给他取个名字吗?”   男人对此并不是很在意,闻言,他只是随意地看了眼周围,“那就叫他白沐吧。”   雨天木屋下,这就是白沐名字的来源。   说罢两人都不再停留,伴随着一个刻有白沐名字的护身法器落在白沐怀中,画面里只剩下了他们的背影。   巫衍看着他们冰冷智地远去,内心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感受。   小白沐原本一直懵懂地待在原地,他不清楚这些话的意思,只是呆呆却又乖乖地看着他们。   而现在,隐约意识到自己即将被抛弃的小白沐,开始哭了起来,他在本能地试图挽留他们,但没有用,生下他的父母并没有回头。   巫衍就看着小白沐哭得越来越汹涌,哭得越来越无助,整个眼睛哭肿,整个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打起嗝后,渐渐声音沙哑地哭累发不出声了。   ——我的过去不要也罢。   耳畔忽然响起了白沐之前说过的话,巫衍看着一开始就被抛弃的小白沐,心神颤了下。   巫衍直到这时才明白白沐说这句话时的真正含义。   白沐那时眼神中划过的悲哀是因为这个吗——   不,不对。   虽然白沐的潜意识留下了这份记忆,浮图镜靠着自身的玄妙之力将其唤出了,但这个年龄的白沐是不记事的,现在的白沐应该是不知道他父母抛弃他的。   巫衍继续看着的时候,嘴唇不自觉地抿起。   小白沐一直待在那里,幼小的他根本没有行动能力。   但他身上的护身法宝保住了他的性命,附近出没的野兽没办法真的伤害到他,而白沐体内的血脉似乎也格外不一样,即使白沐不吃不喝,白沐也依旧没有死,一直被持续着吊着生命力。   小白沐生命无虞,但他无法认知到这点。   所以每次有野兽靠近的时候,他都会很害怕,整个人小小地蜷缩到一团,眼睛一缩一缩着。   而他的血脉能维持住他的生命,却没办法让他有饱腹感,他越来越饥饿,身体也越来越虚弱,营养不良极了。   巫衍就眼睁睁地看着小白沐那样破破烂烂地长大,终于有了些许意识,也终于见到了其他人,旋即终于开始跟着别人,进入了晚了许久的人类群体里。   巫衍不知不觉间也松了口气。   可情况并没有好转,虽然小白沐被允许居住在村落里,但没有人愿意要他。   小白沐试图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但早已形成玩伴小团体的其他小孩并不喜欢没有父母突然出现的小白沐。   特别是,他们的父母以小白沐来恐吓他们时。   为了让自家小孩乖巧听话,家长总是会恐吓他们不听话就会被狼外婆抓走。而当小白沐出现时,这个恐吓对象就成为了小白沐。   ——如果你再不听话,我们就不要你了,你以后就变成白沐那样没有父母的脏小孩了。   巫衍听到这话时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的预感也很快得到验证。   相信了这话的小朋友终于愿意和小白沐搭话了,但那些话每一个字都如同利刃般插。入小白沐的胸口。   “你是不是很不听话,很不乖才被父母抛弃的?”   “你到底多么不乖才让父母抛弃你的?”   “我们才不要和你这样不乖的小孩玩呢,那句话怎么说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们跟你玩的时候要是被你传染了怎么办?”   “我们才不要变成和你一样没人要的小孩呢。”   ……   小白沐呆呆地看着他们,终于没忍住反驳了几句,可立马就被其他护犊子的家长训斥了。   “你怎么回事,你别忘了你是外来人,我们好心才允许你生活在这里的。”   “你要是再欺负我们村子里的小朋友,我们可就要把你赶出去了。”   ……   巫衍看到小白沐失魂落魄地躲在了角落里,他整个人蔫蔫的同时,眼神中浮现了对自己的怀疑,“我真的不乖吗?”   巫衍听着这话,感觉心脏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但很快,小小一只的小白沐就摇了摇头,他用带着些哭腔的声音告诉自己,“不是的,我很乖的。”   “可是——”   小白沐将头埋进了双腿,控制不住地失声哭泣,“为什么没有人喜欢我?”   巫衍是看到自己伸出去的手穿过小白沐的身体时,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地想要摸摸小白沐的头给小白沐安慰。   巫衍微怔地看着自己仿佛僵在半空中的手。   小白沐自此就孤僻起来了,不再试图靠近任何一个人,这种状况,在他无意间发现自己的血有奇效后更是发挥到了极致。   他就在没有人喜欢的情况下,形单影只地渐渐长大。   但他还是很乖,每天都跟着大家一起识字听课。   然后在一天,学到了‘沐’的意思。   沐其实有很多意思,但小白沐唯独在所有意思中选择了一个。   沐者,润泽也。   温润而泽,上善之行。   “他们给我起这个字,是希望我能永远纯净剔透润泽万物吗?”森*晚*整*   他不知道他名字源于雨中木屋,不知道他的父母其实是很草率很随意地起了这个名字的。   他在从小没有父母在身边的情况下,以为他的父母对他满怀期待和希冀。   又或者说,是白沐自己如此期盼的。   因为沐的意思有很多,但白沐却唯独只看到了这个。   之前积攒的所有阴霾都好像随之消失了,白沐的眼睛再度变得亮晶晶的。   如果说之前巫衍只是觉得白沐的过去是和他想象不一样的凄惨,他会有些心软。   但此刻,巫衍看着白沐这双明亮干净的眼睛,却感觉心神被猛地敲了下。   生于泥泞的白沐并没有坠入深渊,他在努力地把自己养得很好,很努力地让自己能够一直维持着干净纯粹。   泥泞中依旧阳光。   白沐逐渐长大,即便他在村子里是万人嫌的存在,他的眼睛也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   渐渐地,村子里又来了一些外来者,和白沐差不多年龄的人开始成婚了。   几乎没有和人接触过的白沐茫然地看着他们,不解他们的关系为什么能如此亲密,也不明白他们口中的喜欢和爱究竟在指什么。   巫衍就看着他有些惊讶地发现,村落里一直诟病,仅次于他被讨厌程度的小胖子,也成婚了,遇到了一个对其很好的人,然后就如同脱胎换骨般被带着越来越好,几近重生。   白沐喃喃着,“爱……喜欢……”   “我也能像他们一样吗?”   “我也可以吗?”从来都没有人喜欢过他。   巫衍看到白沐在鼓足勇气后,小心翼翼地去问了村落里和蔼可亲的长者。   老人如此告诉白沐,“你喜欢就可以表达,只要你足够用心,一定会感动到人的。”   “至于喜欢,等你遇到对的人,你自然就知道了。”   巫衍听到了白沐茫然无措地低喃,“可是我不敢。”   老人说的对,白沐自小时候就一直有在封闭自己,他从来没有毫无保留地试图接近一个人。   但这也算是某种自我保护,正是因为这样,白沐才不敢。   如果他付出全部,却依旧完全没有收获的话,不就证明他彻头彻尾的失败,是真的没有人会喜欢他了吗?   “我好懦弱啊。”   白沐的声音丧丧的。   “有点不甘。”   巫衍就看着白沐陷入了持久的纠结中,不知道在多久后,白沐茫然地揪着花瓣,开始准备听从天意。   巫衍便是在白沐紧张地摘着花瓣的时候,看到自己砸在白沐的面前,并刚好把白沐手中的花压扁的。   巫衍微怔地看着眼前和他一模一样,存在于白沐记忆里的自己。   这便是他和白沐的初见吗。   白沐确实之前不认识他,中间也从不存在他臆想出来的算计和有人在背后指使。   “这是天意吗?”   记忆中的白沐愣愣地看着巫衍,似乎有些看呆了,“他长得好好看。”   黑发黑眸的少年茫然地伸手抚向自己的心脏,“怎么跳得这么快,感觉快要不是自己的心脏了。”   充满生命力的砰砰砰心跳声中,白沐喃喃着,“这就是喜欢吗?”   白沐看着巫衍,明明身处重伤状态的巫衍此刻很糟糕,身上又脏又狼狈,可他就是感觉巫衍身上的气息好干净,是一种他梦寐以求一直想要成为的干净。   白沐只觉得他身上脏东西都被这抹干净的气息驱散了。   这好像也在告诉着他,巫衍有着让身边人变好的能力,他如果跟着巫衍的话,有变得更好的可能。   “为什么感觉忽然有勇气了吗?”   白沐明明是茫然地看着巫衍,眼睛里却好像藏着星星,漂亮惹眼极了,“这也是因为喜欢吗?”   巫衍的心脏随着白沐眼睛里因他生出的光彩跳了跳。   巫衍听到了白沐终于鼓足勇气后安慰自己的话,“如果真的没打动他的话,好像也不丢脸,他看起来就不是我配得上的。”   这并不是白沐的心里话,而是他给自己找的能让他勇敢迈出那一步的由。   巫衍先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一见钟情能让白沐的爱意如此浓烈纯粹。   但现在,他得到了答案。   巫衍的呼吸忽然乱了乱。   原来那更像是某种情感驱动下的自我救赎。   白沐倾尽所有,将他自己之前从未表露过的情愫都给了他。   ——用来赌他自己能不能得到他的喜欢,用来证明他是能被爱的价值。   巫衍被这纯粹爱意后的沉重震得心脏颤了又颤。   画面还在继续,白沐过去的记忆还在流转。   巫衍看到白沐将他带了回来,并拒绝了村长女儿的照料。   只有记忆中的巫衍知道,白沐这样做,并不是其他所有人以为的占有欲和自私在作祟,而是只有白沐用血喂养着的仙灵花能救他。   巫衍看着在白沐血中逐渐成长的仙灵花,呼吸停了好一会儿。   他误会了白沐。   并没有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冒领。   真的是白沐救的他。   巫衍眼前满是白沐悉心照料他的画面。   在仙灵花终于要成熟的前一天,现在的巫衍看到过去的白沐看着过去的他,紧张又期盼地问,“你真的会喜欢我吗?”   他的声音中隐隐带着些祈求。   “应该会的吧,你是仙人,一定能看出我的本质的。”   白沐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好听至极,但巫衍却觉得自己心脏沉了沉。   他想到了他醒来时对白沐的误会和审视。   也想到了那句‘不要讨厌我了’后,他被白沐发觉的排斥和反感。   巫衍心中生起了些对自己的懊恼。   记忆中的时间还在一点点地推移,但在夜幕降临后,整个记忆就彻底黑了,被蒙上了层完全遮掩住感官的迷雾。   这意味着,记忆的主人白沐并不想他之后的记忆被看到。   巫衍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   白沐的潜意识怎么会特意藏起这段记忆?   他醒来的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感受着那愈发强烈的排斥感,巫衍来不及多想,正准备抓准时机将浮图镜内的记忆碎片替换出来。   如果说看到白沐记忆之前他还会有些迟疑的话,那么现在,巫衍的些许犹豫便已经完全消失了。   这样糟糕的记忆确实不该留下。   属于白沐的,应该是更美好圆满的记忆。   然而下一秒,巫衍的神情就轻轻变化了下。   浮图镜中的记忆碎片确实可以替换出来。   但——   巫衍表情微变地感受着浮图镜对白沐记忆碎片的排斥,以及对他现有记忆的隐隐吸引。   只能用本人现在的记忆,去替换被封于镜中的过去记忆。   如果他想要拿回过去的记忆,他清醒后的所有记忆便会消失。   白沐于他而言也会变成一个陌生人。   巫衍目光锁定在他曾经的记忆碎片里,他能感受到自己是很想恢复记忆的,可——   想着小心翼翼问他能不能对自己好一点的白沐,巫衍心里一阵动摇。   ——不要讨厌我了。   耳边又响起了白沐可怜中带着祈求的声音,巫衍在想到自己那句带着沙哑的‘好’后,下定决心,放弃了替换,从浮图镜中脱离了出来。   他没有办法在看到白沐的过去后,还去伤害白沐。   他身上倾注着白沐希冀的一切。   脑海里下意识划过这个事实认知的时候,仿佛又有什么触动了触动巫衍的柔软处。   巫衍再抬眼的时候,看到了同样从浮图镜中出来的白沐。   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保有过去的记忆,白沐迷茫地眨了眨眼,眼睫弯出了一个很可爱的弧度。   “没成功是因为我吗?”白沐声音弱弱的,带着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和又弄砸了的自责。   他无所适从地垂头,再度让自己位于了阴影中。   “没有,和你没关系。”   话出口的时候,巫衍都愣了下,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如此快速回复人的时候。   眼底似乎滋长了什么,巫衍看着依旧垂头似乎只认为他是在安慰自己的白沐,他有些迟疑地抬手,做出了他在记忆中没有做成功的时候,轻柔且安抚意味地揉了揉白沐的发。   白沐发丝每一次不经意碰触到巫衍的时候,巫衍都感觉到了让他手心微微颤栗的酥痒绵软。   但更让巫衍心跳乱了好几拍的,是白沐有些愕然地抬头。   面前终于肯又露出漂亮面容的少年微呆地望着他,然后一点点地露出了他从未在对方脸上见到的灿烂笑容。   白沐眼尾微翘,眼睫轻颤,漂亮的眼睛晕着层朦朦胧胧却很梦幻的水雾,好看到摄人心魄。   巫衍的呼吸不知不觉间就停了。   直到白沐过了会儿的声音再度响起。   “那你过去的记忆怎么办?”   巫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会另想别的办法。”   话音落下的时候,巫衍深深地看了眼浮图镜,“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白沐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眼浮图镜,他眼神中好像还带着点尚未完全散去的笑意,格外好看。   巫衍离开的时候,主动朝白沐伸出了手。   但让巫衍有些意外的是,一直很乖的人这次竟然顿住了。   巫衍朝白沐看过去,刚想问对方怎么了的时候,恰好听到了白沐莫名透着点可爱的碎碎念。   “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白沐的声音轻轻的,“会不会是进入幻境了。”   巫衍心里有些好笑,他刚想否认,却在下一秒顿住。   不知道是为了验证,还是想借着幻境做现实中不敢做的亲密行为,白沐小心翼翼地伸出胳膊勾住了他的脖子。   白沐的动作其实很慢,可巫衍就是感觉自己被什么术法定格了般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周遭热度升温的同时,白沐和他的距离也在逐渐拉短。   巫衍能够清楚地看到白沐粉润的唇瓣在离他越来越近,整个世界的色彩都好像被这一抹颜色掠夺了,巫衍莫名有些紧张,他心脏渐渐往上提的时候,心跳在持续乱拍。   尤其是,白沐的唇已经贴了过来,再近一点点,白沐就要亲上他的时候。   呼吸交错间似乎蒸腾了温度,巫衍不知不觉间就屏了息。   可似乎并不敢真的这样做,白沐在瞳孔轻微颤了颤后,如受惊的小动物般仓皇远离了。   巫衍有些怅然若失的时候,指尖轻轻地碰了碰自己的唇。   “不是幻境。”白沐似乎借着刚刚的行为作出了判断。   “心跳得好快好快,感觉要超出心极限了。”他说着自己情况的时候,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这是某种极为直白的诉说爱意,有着让人呼吸一促的魔力。   他就那样既青涩纯情又热烈大胆地,说出了让巫衍心脏猛地一跳的话。   “好开心啊。”   “巫衍。”他的眼睛很亮,里面散发着一种很吸引人的光亮,仿佛吸足养分重新绽放肆无忌惮渲染自己美丽的鲜花,“我真的好开心啊。”   巫衍看着他,听着自己快了好几瞬的心跳,几乎是情不自禁地回应,“……我也很开心。”    第22章   系统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望着正在为白沐采摘灵果的巫衍。   即便距离白沐他们进入秘境时已经过去一周, 系统还是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自从巫衍带着白沐离开浮图镜后,巫衍和白沐的关系便开始不断升温,哪怕是系统, 也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完全可以暧昧缠绵来形容。   [巫衍对你还……蛮好的。]系统无机质的声音有些古怪。   白沐面上眉眼弯弯地专注望着巫衍, 回答系统的声音却懒懒散散的,[满足了他的救赎心。]   或许真的是血脉铸就的性格,巫衍和司玄表面上看起来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但这对兄弟的内里却惊人的一致。   一样敏感多疑,警惕性极重。   巫衍表面冷淡, 内里的防备心同样冷硬无比。   巫衍的这种戒备是很难消融的,越是后面才和他接触的人, 越难走进他的内心。但浮图镜映照出来的全部过去, 刚好可以抵消这个。   巫衍在自认为对他的过去了如指掌, 完全看清他是怎样性格的人后, 掌控感得到满足,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傲然便会泄露出来, 对他的心防线也会随之消失。   而越是多疑的人,就越喜欢纯白的存在。   他那糟糕的过去也恰好能引起巫衍的心软。   不过——   白沐接收到巫衍的视线后, 唇畔扬起的弧度更明媚了些。   这本质上只是高高在上者的同情和怜悯。   或许对于巫衍来讲已经很难得了, 但远远不够。   只是他和巫衍现在的这种状况, 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需要新的转折。   白沐的视线在巫衍心口处停留一瞬, 那里曾被司玄埋下过一缕魔气。   司玄借着这缕魔气,能够和巫衍视觉共享,感应到巫衍周边的一切, 浮图镜中的画面司玄应该也看到了。   司玄目前一直没有露面,但那是因为他一直和巫衍黏在一块,司玄没有出现的机会。   而现在, 这个时机出现了。   “那我闭关了。”巫衍这些天在接连拿到机缘后,到了必须调息稳固的状态,“我闭关的时候,你不要离开防护阵法所覆盖的范围。”   白沐乖巧地点了点头。   在巫衍内心微动的情况下,巫衍直到暂时失去对外界的感知,才没了被人眼巴巴望着的感觉。   白沐在安静地等了会儿后,动作极轻地将储物戒里的仙灵花拿了出来,悄悄地放至巫衍胸前,靠着玉佩主人的身份,将仙灵花送了进去。   隔着衣衫,玉佩蓦地闪烁一下,这意味着仙灵花已经给玉佩空间带去了变化,穆枫进入了再次苏醒的过程中。   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般,白沐如释重负地呼口气,继续心无旁骛地看着巫衍。   *   司玄走出来的时候,更加清晰地看到了白沐望着巫衍发呆的画面。   白沐就那样乖乖地坐在巫衍对面,他身形孱弱,盘膝坐下的时候显得小小一只,整个人哪哪都透露出来乖顺不已,只有乌压压的眼睫会偶尔颤动一下。   似乎只是单纯地看巫衍都会让他很开心,他眼睛里就跟淌着光似的,明明一动不动,却异常鲜活。   明明白沐的动作是如此简单,可司玄就是感受到了那股不断弥漫的平和美好。   也因此,司玄鞋底碾过地面的声音格外明显。   白沐顺着声音望过来后,漂亮的瞳孔缩了缩,嘴唇忐忑地抿起,原本艳色的唇肉变得有些泛白。   先前的和谐荡然无存,白沐紧张局促地站了起来,原先自然舒适的身体也变得有些僵硬。   司玄看着这一幕,对美好骤然被撕裂有了实感。   司玄之前喜欢极了这种他让氛围瞬间阴沉压抑的感觉,可现在,他看着皮肤更加泛白,眼神畏惧又不安的白沐,却觉得有些刺眼。   司玄嘴角原本扯出的弧度不自觉地就变平直了。   司玄就听着面前的白沐有些惴惴地小声询问,“你有什么事吗?”   像是怕惹怒他,这声音轻轻的,比羽毛还要柔软。   司玄闻言表情收拢,他面无表情看着白沐的时候,其实是很瘆人的,漆黑的眼睛就如同某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冷血动物。   白沐明显被他这反应弄得更局促了,乌黑的眼睫像小扇子般一连扇了好几下。   谁站在旁边,都能看出来白沐面对司玄时的胆怯,也都会认为白沐位于绝对劣势的位置。   但只有司玄自己清楚,无力的其实是他。   白沐这个问题问住了他。   司玄一直觉得白沐和巫衍之间的甜蜜相处很碍眼,巫衍刚打坐,他就在设了一个能屏蔽巫衍感知的禁制后,迫不及待地出现在了白沐面前。   司玄并不想任由事情如此发展,他有一种很怪异的破坏欲,可他——   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司玄看着面前的白沐,狭长凤眸里划过烦躁。   先前的所有伎俩好像都在这刻化为了乌有,司玄竟然有一种不知道该拿白沐怎么办的感觉。   那浮图镜映照出来的记忆好像在告诉他,白沐永远都不会让自己染上晦色。   视线中的少年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等待着他的回答,然司玄只是声音冰冷却内容干巴地回了句,“没有事,我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这话一出,司玄眉眼中立马划过懊恼。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废话,怎么还有种无取闹的感觉。   眼见白沐好像被反问住了,茫然地眨眼反应着,司玄的眼神暗了又暗。   心里不知名不知缘由的烦躁在扩散,司玄从未如此清楚地意识到,他现在很不对劲。   甚至——   司玄第一次感受到了隐隐的惶恐,修士对危险的敏锐预感好像在警示着他。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不能再这样奇怪了。   如果再不阻止的话,会有完全超出他控制的事情发生。   司玄的视线落在白沐身上,瞳孔中有暗流涌动。   他想到了随着巫衍一起看浮图镜,发现白沐当真是完全赤忱地对巫衍好的时候。那一刻,他某个彻底扎根的念被动摇了,他又想起了他母亲施加在他身上的那个诅咒。司玄早就不在意这个让他注定孤寂的诅咒了,可看着白沐将重伤巫衍捡走的画面,司玄却发现自己竟然控制不住地悸动。   就好像,白沐的存在,第一次向他证明了这个诅咒的错误性,他再也没有办法否认的错误性。   而他——   不甘的萌芽也由此诞生。   不甘,也就意味着渴望。   这个认知,让司玄莫名有些害怕。   司玄缔造过太多太多的悲剧了,白沐之前所有因邪术和他产生羁绊的人都绝望凄惨而死。司玄相当清楚,这些人之所以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就是因为他们试图抓住不可能的渴望。   所以,当时的司玄有些逃避地止住了自己的思绪,不敢继续细想他究竟渴求着什么。   不安感在身体内涌动,司玄看着面前的白沐,耳畔响起了一道智的声音。   杀了白沐吧。   杀了白沐,将这个造成不对劲和不安的源头抹除。   只要白沐消失了,一切都会回归正常。   司玄如此想着,瞳色越来越深沉,犹如藏着万丈深渊。   “没有,可以的。”   白沐轻软的声音让陷入魔怔的司玄瞳孔缩了缩,司玄瞳仁中再映出白沐干净雪白的脸颊时,也听到了白沐依旧小小声的话语,“只是我也有事想跟你说,我想等你的事说完后,再跟你说。”   司玄愣了下,有些愕然。   白沐竟然还会有事跟他说吗?   他还以为经过前几次那样相当不愉快的相处,白沐会对他避之不及。   司玄探究地望着白沐,眼神中划过不解。   别是可怜巴巴地让自己以后不要欺负他了吧。   就像——   司玄脸色有些阴沉。   对方之前让巫衍不要讨厌他了时一样。   “就是——”白沐的声音有些局促,但他这极轻的声音直接让司玄思绪放空了。   “想要谢谢你。”   每一字都像是砸在司玄被浓郁晦涩包裹住的心脏深处。   司玄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白沐的时候,刚好看到了白沐专注望着他的眼神。   他可是白沐最近一切困难的来源,如果不是他的插足,白沐又怎么会现在才和巫衍更近一步。   白沐不应该厌恨他吗?   可司玄没有从白沐脸上看到任何负面的东西,黑发少年抬着漂亮的脸蛋看他,阳光氤氲在他脸上描摹着他一尘不染的五官,在他的每一处轮廓上都渲染出了温暖又梦幻的光晕,好看到完全可以用不真实才形容。   “谢谢你当时救了我。”白沐的瞳色也在阳光的照射下变淡了,但熠熠生辉极了。   他说的是之前司玄制住裴元意的事情。   司玄事后召出的水镜证明了他说的都是实话,裴元意确实对白沐怀有杀意。   “对不起。”白沐嘴唇有些无措地抿了抿,但也因此,他在说后面的话时,唇瓣每一次的张合出弧度都能带出更惹眼的颜色,“我之前误会你了。”   从未被人道过谢,也从未被人道过歉的司玄怔怔地看着白沐,他说不上来自己此刻是什么感觉,他只觉得有股很特殊但很温暖的东西在轻柔地在他身体内流动,并且在试图抚平什么。   那是本来不在意,也已经没有存在感的东西。   可因为现在的这抹抚平,它开始止不住地蹿了。   司玄身形忽然消失在了白沐眼前,他本能地落荒而逃。   司玄漫无目的地在小世界游荡,直到感觉到前方有不属于小世界的强大元婴期气息才停止。   但他耳边响起的,从未如此快过的心跳声在告诉司玄——   他似乎逃不了了。    第23章   司玄神情变幻了好几秒后, 再度朝着已经距离很远了的秘境之地看去。   他眼神中的情绪捉摸不透,让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 他往回迈的步子却隐隐泄露出了几分他的真实想法。   然很快, 司玄的脚步就顿住了。   他半眯着眼遥望着秘境,从上方状似一碧如洗的澄澈宁和天空中,感受到了隐隐指向过去的天机演算之力。   而这股推演之力的来源赫然就是——   司玄转身朝着不远处那个元婴期道修所在的方向看去。   眼神中划过些许狐疑,司玄隐匿住身形,朝着这个不应该出现在小世界的存在走去。出现在司玄眼前的, 是一个气质清幽仙逸的白衣青年,青年正盘膝打坐着, 双眼紧闭, 额间沁汗地借助天机之力推演着他想知道的隐约答案。   远古种族已经隐世多年, 就跟裴元意之前不认识白越一样, 司玄也觉得白越陌生。   司玄挑眉。   道修年轻一代何时又出现了这样的一个人物?   这人的实力完全不弱于全盛时期的巫衍。   看来不久后的仙盟大战真的会很热闹。   想着魔族针对仙盟大战盘算着那些事,司玄嘴角扯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   不过比起未来发生的事情, 司玄更好奇现在。   推演之力指向秘境,秘境里此刻只有司玄和白沐, 这人想要的答案是什么?   他是在找巫衍吗?   思及此, 司玄来来回回将白越扫视了一遍。   由远及近的窸窣声音打断了司玄的思绪, 伴随着落叶一点点地被碾过, 司玄视线里又出现了一只目的性极强的灰兔子。   熟悉的气息,让司玄一下子就辨认出来,这就是之前白沐身边的那只小白兔。   小兔子显然风餐露宿极了, 像是已经赶了很久很漫长的路,身上脏兮兮的,完全看不出之前雪白的皮毛, 灰扑扑的毛发蔫蔫地搭在身上,身上有种很浓重的疲惫气息。   但看到白越,小兔子原本黯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司玄望着兔子的眼睛里已经出现了锐利。   别说是他了,随便换个人出现在这里都能看出兔子的异常。   他们现在这里距离引天宗何其之远,别说是一只兔子了,就算是一个体力旺盛的成年人,都没有办法在一周的时间内赶过来。   可这个本该在白沐走后,被人照料的小兔子,却在没有人保护的情况下,没被途中野兽捕食地畅通无阻地来到了这里。   想着这兔子之前一直黏糊在白沐身侧的样子,司玄眼底浮现了些许杀意。   这兔子肯定对白沐怀有算计。   不过司玄并没有现在就动,而是继续装作自己不存在般看着眼前画面。   脏脏兔在白越身侧停下了脚步,他绕着白越转了一圈,并没有打扰白越,他明显也相当清楚,白越正在进行着某种推演,而这种推演已经到了最关键也是最后的一步,这种状态下是不能影响到白越的,稍有不慎,白越便会遭到反噬。   裴元意抬头感受着身边波动,在发觉那天机真的指向白沐所在的秘境后,心里的猜测坚定了几分。   白越肯定和白沐有关系。   看样子他应该不会白跑一趟。   心里划过这个念头,裴元意微微松口气,他以一个普通兔子的状态赶到这里真的很不容易,资质聪颖一贯嚣张跋扈的他就没遭过这样的罪。   裴元意一边等待着白越结束推演状态,一边在感觉到周围聚集而来的澎湃灵力后神色微动。   失去原本身体,成为普通兔子的他,没办法再借着体内金丹灵根聚集天地灵力,但当充足的灵气已经萦绕在他周边后,裴元意却是有法子暂时强行调动运用这些灵力。   想到就做,裴元意也不迟疑,当机立断地催动秘法。   玄妙的道韵灵力在其身上流转,兔子原先的灰尘脏污立马消失不见,皮毛顷刻间就变得雪白光亮,身上开始弥漫出些许圣洁气息的裴元意凝神静气,拨动着自己所修功法的一处,将他神魂内的某个羁绊逐步凝视蔓延。   裴元意催动宗内秘法,和他们大世界天演宗的弟子取得了联系。   隐约出现在裴元意眼前的虚影穿着天演宗专有的弟子服饰,即便他的面容在一片虚幻中并不能看得真切,但他此刻茫然呆愣的情绪却是一览无遗。   弟子不可思议地看着已经成为兔子的裴元意,瞳孔微缩着,像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裴元意没时间等他回神,他到底受限于身体,这种联系只能持续很短的时间。   “我的身体没了,你们这几天给我准备好新的身体,到时候下界的时候一并带过来。”裴元意开门见山,直接冷厉命令,不说一句废话,“还有——”   裴元意顿了下,想着赤情花在白沐手上绽放的那一幕,他眼中妒色和晦色一并划过。   正常情况下,永远没有人能取代巫衍在白沐心中的地位。   “再帮我拿来忘情丹。”   只能采取特殊手段改变这种糟糕的情况了。   虽然有些卑劣,但——   他今后会对白沐很好很好的。   裴元意话音刚落,他眼前的虚影就骤然碎裂消失,裴元意也瞬间汗流全身,整只兔子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裴元意喘着粗气,这短暂的交流耗光了他身上的所有气力。   他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已经被躲在暗处的司玄发觉。   原来是裴元意,他当时突然挣脱逃走就是靠着这变成兔子吗?   司玄半张脸处于阴影中,在兔子刚口出裴元意的声音后,司玄就想直接动手解决掉这个之前对白沐起了杀心的存在。   但裴元意的那句忘情丹却让他的动作突然停了。   忘情丹啊。   就像是某种隐秘情绪被贴合了,司玄的心忽地跳了下。   裴元意喜欢巫衍,这忘情丹自然是给已经觉得白沐特殊起来的巫衍准备的。   如果巫衍真的忘记了对白沐的情感,让白沐原本的期许破碎了的话,白沐是不是会去寻找新的救赎可能。   就比如——   他。   司玄隐藏着的气息有那么一刹那险些暴露出来,所幸他及时稳住了。   裴元意的话给了司玄新的方向。   白沐是没有办法动摇,很难被改变。   可——   巫衍就不一样了。   或许,他应该从巫衍身上入手。   *   司玄这边因为裴元意的话而思绪万千,那边天演宗也彻底乱了。   天演宗的人是知道裴元意偷偷下界的,他们在发现的第一时间就禀告了老祖。老者闻言虽摇了摇头,却并没有说什么,可能是因为他觉得这是天意如此应当顺其自然,也可能是他确实太骄纵太宠裴元意了,就这样由着裴元意去了。   天演宗的弟子都知道裴元意此番下界,一定会针对教训巫衍的情劫对象。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再见到裴元意的时候,他们地位尊崇的小师叔会沦落到如此模样。   “什么?你确定你没弄错什么,小师叔竟然被逼得使用了保命秘术失去了身体?”有人难以置信,极其愤怒,“谁做的,小师叔在我们大世界都不可能被逼到如此地步,区区一个小世界,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但小师叔确实变成兔子了。”之前的虚影弟子惴惴不安地回道。   “是不是那个卑贱的凡人!”有人在旁边面色难看地开口,“小师叔竟然还要忘情丹,之前小师叔那样喜欢巫衍师叔,巫衍师叔又那样喜欢穆枫道友的时候,小师叔都没起过要用忘情丹的心思,现在他却改了主意。”   说话之人咬牙切齿,“一定是因为这个卑劣的凡人,恐怕巫衍师叔真的陷入情劫喜欢上这凡人了。说不定就是因为这凡人挑拨离间,巫衍师叔才在小师叔教训凡人森*晚*整*的时候对小师叔出了手,然后不小心出手重了逼得小师叔使用了保命秘术。”   他这话说得很奇怪,明明他猜测的是巫衍伤着裴元意,小世界没有人能伤得了裴元意,而他们又不知道还有其他大世界的人也异常地进入了小世界,思来想去只觉得巫衍有可能。   但他的愤怒和不满却不是对着巫衍去的,话里话外都把巫衍放到了一个无辜的境地,将一切的苗头和罪责都扣在了白沐头上。   “一定是巫衍师叔为了那低贱的凡人伤了小师叔,发生了之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彻底伤透了小师叔的心,让小师叔觉得没有可能了,心灰意冷的小师叔才试图动用如此极端的手段的。”说话之人愤愤不平,“那贱人怎么敢,他不过是一个用来渡情劫的对象罢了,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了不成。”   说话间,场面一片义愤填膺。   “等我们见到这凡人了,一定要好好地教训他,让他给小叔叔磕头赔罪!”   他们情绪如此激昂中,除了真的对白沐的不屑和愤怒,还有一些想借此讨好裴元意的隐秘心思。   *   完全不知道这些的裴元意也终于缓过气来了,他状态刚好,脑海里就已经忍不住地幻想把忘情丹喂给白沐,让白沐忘记那个自私傲慢的巫衍之后的事情了。   刚从灰兔子变成白兔子的裴元意,又开始往粉兔子的方向上变化了。   裴元意努力克制着自己试图往上扬的唇角。   等他和白沐成功在一起了,他们就再养一只小兔子吧。   他已经想好名字了,就叫裴小白。   不行——   想到之前他在白沐身边经历的温柔对待,裴元意立马有些发酸。   还是不要真的养了,养他一个就好了。   裴元意立马有了新的主意。   他可以再修一个兔子外形的身外化身,继续装成兔子陪在白沐身边。   要是他之后惹白沐不快,让白沐不愿意见他了,他就将意识放在这身外化身里,继续黏在白沐身边。   脸越来越红,裴元意正止不住胡思乱想的时候,敏锐地发现了已经睁开眼的白越。   藏在暗处的司玄也瞬间心神回拢。   “白越。”裴元意借着周围还未散去的天地灵气,开口说话,“你来小世界的目的是什么?是来找人的吗?”   白越认出了裴元意,他垂眸看着小兔子的时候,眉眼间涌现些许警觉,显然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有些唐突的问题。   白越若有所思地看着裴元意的时候,司玄眼睛彻底眯起。   白越。   和白沐一样的姓。   还有——   和浮图镜记忆中那对父母口中一样的名。   司玄的目光在白越身上巡视。   这就是那个出生时吸走了白沐灵力和灵根,害得白沐成为凡人后被抛弃的越儿。   眼神中冷了冷,司玄已经起了杀心。   而这种状况,更是在裴元意再开口后达到极致。   “我知道你要找的那个人是谁!”裴元意信誓旦旦的声音让白越眼神微变。   白越得到的提示很模糊,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是谁?”   想着浮图镜中那对父母对白沐的冷漠和厌烦,又想到裴元意是没有成功杀掉白沐后才来寻找白越寻求白越帮助的,司玄忍不住怀着恶意揣测。   难道白越知道了他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恶心事,他将那段过去失去污点,此番前来就是来抹除污点的?   这个想法刚好和裴元意的不谋而合,所以裴元意才特意来寻白越帮助的?   “是——”   念及此,巫衍不再给裴元意开口的机会,直接血色袖口一挥,将裴元意掀翻倒飞。   但裴元意竟莫名意志坚定,硬是没有直接昏死,咳着血艰难吐出一个‘沐’字才彻底失去意识。   白越看着这突生异变的一幕,蹙眉凝重地看着魔气滔天的司玄。   *   [……司玄和白越打起来了。]系统提示的声音再一次及时响在白沐脑海。   系统的声音很复杂。   它实在不知道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现在的发展已经和原剧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分明,白沐只在最开始,所有人都没意识到他的情况下,做过违背原主人设的行为,将玉佩滴血为主,把本该治疗巫衍的仙灵花给了玉佩中的穆枫。   后面白沐便一直在维持着原主的人设行事。   那一瞬蝴蝶效应带来的连锁变化让系统莫名觉得心惊。   [系统,能在白越使用保命符箓随机传送的时候,刚好将白越传送到我面前吗?]白沐说这话的时候,依旧在乖软地一直看着巫衍。   现在的白越可不是司玄的对手,他一定会被逼得使用剧情中描述过的保命符箓。   系统语气格外微妙,[……好。]   白沐眼眸微弯,眼睫翘起。   终于要见面了,他亲爱的哥哥。    第24章   剧情中, 原主至死都没能和这位双胞兄长见上一面,白越的结局也完全称不上凄惨。   作为原主悲剧的开端,白越因觉醒体质而吸收掉原主的灵力和血脉时, 白越是完全无意识且不知情的。原主事后被丢入小世界, 也是原主父母做出的决定,白越并未参与。   白越虽被主角许安接连打脸几次,并被夺走了远古传承,但通篇小说中,遭遇过类似情况的天之骄子太多了, 白越即便因主角而失意,也依旧能靠着傲人天资修为在余生过得顺心。   其实, 按照原主的怨念因果, 白沐并不需要太过关注白越。   只是——   白沐眼睫轻轻一垂, 纤长卷翘的乌睫立马遮掩了他眼中情绪。   光是巫衍还不够。   他还需要一个能让他顺成章也斩断亲情的契机。   他要将他这具身体上的所有因果羁绊全都斩断剔除。   再次抬眼时, 白沐的眼睛依旧柔软而纯粹。   *   熟悉的仙灵花之力温养着体内筋脉,玉佩中的穆枫猛地睁开眼睛的时候, 看到了熟悉的虚无空间。   昏迷前的记忆席卷而来,穆枫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他刚为白沐遮掩掉魔修气息巫衍便醒来时的画面。   周遭的一切和先前没有任何区别, 泛着淡粉色的仙灵花依旧在手侧轻盈摇曳。   暖流一点点地流转进指尖, 穆枫垂眸看着这仙灵花时, 只觉得心尖都颤了下。   他很清楚, 之前的那朵仙灵花在他昏迷时就耗光了药力,这枚新的,只可能是白沐新喂养了一朵后又送进来的。   身为直接害得白沐堕魔的罪魁祸首, 白沐竟然还一直记着他试图治疗他。   记忆中那张干净漂亮的脸清晰起来,心里又欣喜又酸涩的穆枫迫不及待地散开神识,去看玉佩外的情况。   穆枫几乎是立马就撞进了白沐含着仰慕和欢喜的漂亮眼瞳, 并因着里面流转着的波光弄得心跳失衡一瞬。   不过穆枫骤然轻盈的心跳很快就沉重起来,他发现了,白沐不是在看他,是在看戴着玉佩的巫衍,他只是刚好位于白沐的视线范围内罢了。   他不过是——   沾了巫衍的光。   心里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穆枫忽然有些不舒服。   只穆枫这抹情绪并没有持续下去,他才发现,白沐此刻正在吃着灵果,灵果移开白沐的唇瓣,不再那娇嫩的唇肉上压出诱人的弧度时,晶莹的汁水也随之沾染了上去,清透的光泽衬得那枚艶色更甚,莫名活色生香。   穆枫的视线几乎是不可控地停住,并黏在了那里。   穆枫觉得自己的这种行为是不对的,很唐突,可即便他的脸色因为莫名的羞愧而不断泛红,他的目光就是移不开。   特别是,白沐似乎靠着玉佩羁绊察觉到了他的气息。   乌压压的眼睫轻颤下落向玉佩所在的位置,白沐漂亮的脸蛋完全映在穆枫眼底。   “穆枫,你醒了!”是不确定中又带着点惊喜的声音。   然穆枫完全没听清白沐究竟说了些什么,白沐像染了玫瑰汁液的唇畔轻启张合间,穆枫隐约看到了白沐唇齿内的景色。   他瞬间心脏重重一跳,面红耳赤。   “穆枫?”没有得到回应的白沐眨了眨眼,迟疑地再唤了遍。   穆枫这时才如梦初醒般回神,应了声。   他回得很简单,但就是给人以一种磕磕绊绊的感觉。   白沐怔了瞬后,担忧询问,“是你的伤势还是很重吗?”   穆枫心虚感弥漫,他正了正,连忙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我没事,再过段时间我应该就能离开玉佩了。”   看着跟着松口气的白沐,穆枫心里软了又软。   对方真的很善良温柔。   回忆在脑海里闪过,穆枫一边对白沐新的仙灵花表示谢意,一边在沉默半响后,郑重地对之前的事道歉。   他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实在是太仓促了。   “没关系的,这个问题应该已经解决了。”白沐却是反过来安慰穆枫。   “解决了?”穆枫愣了下,有些没反应过来,他虽然想着一定要帮白沐解决堕魔的事情,却还没有具体的方向思路。   “嗯。”白沐将赤情花种子的事情和穆枫大概说了下,他的眼睛很亮,似乎是觉得一切都峰回路转了,有着对新生的期许,“赤情花大概率可以解决我堕魔的问题,还有六天它就可以成熟了,时间完全来得及。”   距离他那剩下的十二天寿命,这个时间是可以说得上是充裕的。   穆枫的身体微微顿住。   他觉得他该为白沐开心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穆枫在庆幸之下又感觉到了让他心脏隐隐发胀的东西。   白沐对巫衍的喜欢,甚至可以引起至情之道的共鸣吗?   穆枫张张嘴,却又沉默着。   只他这副不知心思的毫无反应,似乎让白沐误会了。   “是真的。”白沐说话的同时,像是为了证明,轻轻地拉了拉自己的肩口衣衫,让穆枫得以看清里面象征着赤情花的妖冶花纹。   他其实并没有掀开很多,只堪堪露出一点点纹路,但那一直藏在衣服里的那抹雪白还是彻底晃住了穆枫的眼。   那露出一点的缠绵花纹刚好攀上了白沐隐约可见的精致锁骨,浓稠的红色乍一眼就像是在舔吻似的,透着股让人心跳加速的旖旎色气。   穆枫的脸顷刻间就红透了。   他仓皇地想要赶紧挪开视线,他这分明就是在占白沐的便宜。   可穆枫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呆住了,他的目光无论如何都移不开。   完了,他之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登徒子。   穆枫心里正懊恼着,却在下一秒见到白沐收了手,将那一抹春色再度掩藏。   穆枫发现自己又很怪异地失落起来。   嘴唇微抿,穆枫朝着引发这变动的始作俑者看去。   刚刚白沐面前忽然砸下来个人,白沐就是因为这个才下意识松手的。   掉下来溅起一阵灰尘的人,赫然就是白沐让系统‘随机’传送过来的白越。   白越现在的状态很差,已经陷入了昏迷,他脸色苍白至极,嘴唇毫无血色,身上的法宝灵衣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功效,胸口处被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露出里面血肉外翻到有些触目惊心的伤口。   司玄并没有追踪而来。   白越动用的保命符箓,蕴含着家族长辈的保护手段,在将白越随机传送至别处的同时,也会将附近之人都制住一段时间。   纵使是司玄,也会被暂时限制住身体。   穆枫打量着突然蹦出来的白越,心里莫名生出了对后者的不喜。   穆枫警惕了端详了好一会儿后,刚想劝白沐小心些,就发现白沐正呆呆地望着白越。   穆枫怔住了。   他就看着眼前的黑发少年,毫无征兆地在眼睛里弥漫出水雾,旋即茫然地骤然落泪。   晶莹的泪珠划过他的脸颊,埋进他的衣襟,无声地涌动出难过又委屈的情绪。   穆枫的呼吸都停了停。   虽然白沐看起来很柔弱,但穆枫却完全看出了他内里的坚韧。   即便是面对让人闻风丧胆的司玄,白沐都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形式顶住司玄的压力。   即便——   白沐当时发现仙灵花被他吸走了,白沐都没有露出过委屈的情绪,更没有落泪。   可现在——   穆枫看着白沐呆望着白越眼泪一颗又一颗滑落的样子,只觉得心脏都被揪起来了。   穆枫的声音很轻,很小心翼翼,“阿沐,你是认识他吗?”   白沐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流泪了,他迷茫地看着地上的那点因被砸落了泪珠而残存的湿意,像是有些缓不过来情绪般极其缓慢地摇头。   好一会儿,白沐的声音才响起。   “我不认识他。”   “但是,就是——”白沐继续呆看着白越,仿佛被白越吸引走了全部的心神,他声音无措地道,“突然很难过,很委屈。”   白沐嘴唇抿得发白,他声音越来越轻了,“而且感觉很亲切,特别的亲切。”   穆枫看向白越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凝重。   他们修士是很相信感觉的。   难道白沐和这人有什么关系?   眼见白沐似乎终于从那种情绪中挣脱出来,小心翼翼地将储物戒中的另一枚仙灵花拿出,轻柔又莫名局促地将花瓣喂给白越,穆枫眼神中划过些许思索。   *   巫衍从感悟状态中脱离出来的时候,下意识感觉到了些不习惯。   巫衍顿了一下,才发现,是他身上没有了源自白沐的目光。   之前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他和白沐在一起,白沐便总是会亮晶晶地看着他。   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巫衍朝着白沐看过去的时候,刚好看到白沐在失神地望着一个昏迷在地上的人。   巫衍眉头本能地皱了起来。   这幕有些眼熟。   他当时就是突然砸在白沐面前,然后让白沐对他一见钟情的。   也有些碍眼。   起身朝着白沐走去,巫衍冷淡地俯视着狼狈重伤的白越。   虽然有些诧异于白越的修为,以及白越这样的人竟然会被在小世界重伤,巫衍还是毫不迟疑地直接用神识扫视了遍白越的身体。   当用神识在白越身上发现一件熟悉的物事后,巫衍眼神微变了下。   白越身上有巫衍之前在浮图镜中看过的护身法器。   那是白沐父母抛弃丢下白沐前,仅有的良心和父母情。   浮图镜中,白沐的那块法器上被刻上了白沐的名字。   而现在,在这人身上的,赫然刻着——   白越。   原来是他。   竟然是他。   脑海里划过这些,巫衍听到身侧白沐前所未有过的祈求声音。   “巫衍,你能救救他吗,他好像……对我很重要。”    第25章   空气中弥漫着白越身上的血腥味, 巫衍抿唇看着身边茫然无助的黑发少年。   白沐的眼睛雾蒙蒙的,有着散不去的水气,眼尾更是薄红一片, 他在伤心, 源于身体本能的,根本不知道缘由的难过。   他纤长的眼睫垂下时,一尘不染的雪色肌肤上被落下大片阴影。   白沐不知道那症结所在,巫衍却是很清楚,这是那所谓的血缘羁绊触动得白沐本能地心防卸下, 源于身体的亲近感在击溃着白沐的试图坚强。   血缘给了白沐之前从未体验过的安全感和被庇护感。   隐隐感知到什么的潜意识开始觉得委屈。   巫衍眼神中划过些许心疼。   可是,白沐同样不清楚, 白沐从出生以来的所有悲剧都源于白越。   就是为了不影响到白越, 白沐才从小孤身一人的。   白沐的亲生父母不希望白越因为白沐而感觉愧疚负罪, 又担心白沐会因此对白越怀有恶意妄图伤害白越。   巫衍微张着嘴, 却并没有告诉白沐真相。   白沐一直期盼着他的父母是爱他的,一直认为他的名字被寄予着期许, 并一直努力让自己朝着自己以为的美好发展。   巫衍根本不敢想象,白沐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后, 会被打击得多大。   “……巫衍?”无所适从的声音再度从白沐口中传出。   巫衍直视着白沐眼中对白越的担忧, 和对他的哀求, 心里有种难言的酸涩。   白沐的父母根本不知道他们恶意揣测着的白沐在真的见到白越的那一刻, 是在试图拯救白越。   “不行。”将眼中情绪微敛住,巫衍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就算白越伤得再重,和白沐又有什么关系。   既然白沐的父母那么笃定白沐会伤害到白越, 为什么不让事情真的发生。   更何况,白沐这又根本算不上是什么伤害,他只是做了所有‘陌生人’都会做的事情罢了。   “这人给我的感觉很不好。”看着白沐似乎还想说什么的模样, 巫衍继续道,“我有一种他会给我们带来危险的预感。”   借着神识看着这一幕的穆枫微怔了下。   巫衍这反应有些不对劲。   按照往常情况,越是有危险感觉,巫衍便越会关注,巫衍此刻的表现明显有问题。   穆枫内心思索着的同时,白沐还在犹豫,他依旧在试图劝说巫衍,“可是——”   “好了。”巫衍没让白沐后面的话说出来,“你不相信我了吗?”   这话成功让白沐顿住,白沐脸上涌现挣扎的时候,嘴唇不自觉地咬住。   “我们走吧。”巫衍继续转移着话题,他随便看向一处,“我感觉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   白沐明显还没有拒绝巫衍的能力,他虽然忍不住地多看了白越好几眼,但巫衍刚往外出走,鞋底和地面相撞发出细微响声,白沐的身体就下意识跟了上去。   枯黄一片的洞穴里,只有两道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和属于白越的细微呼吸声。   系统见白沐就这么走了,很是意外。   系统很清楚,如果白沐真的想要,他刚刚一定能让巫衍答应这个请求。   系统若有所思朝着地面上的白越看去。   白沐特地让它把白越传送到这里,应该不会只是简简单单做这些吧。   这样想着的时候,目光移向白越的系统刚好看到白越的眼皮艰难地颤了颤。   白沐先前喂下的仙灵花生了效,在体内流转的药力让白越有些艰难地睁开了眼。   一会儿模糊又一会儿清晰的视线中,倒在地上浑身都刺疼的白越,看到了巫衍和白沐果断离开的背影。   疼痛感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才恢复了点的混沌意识又被迫进入了自我保护的防御机制。   沉重的眼皮缓缓落下,浑浑噩噩的白越又陷入了意识的泥沼中。   他看着这两道透着冷漠的背影,在重新昏迷前,脑海里划过一个念头。   族中的长辈们说得果然没错,远古界外的人都很漠然。   *   空荡的秘境中回荡着独属此地的特殊声音。   巫衍虽说只是随便找了个带白沐离开那晦气之人的借口由,但他还真在这个方向上找到了个可以圆过去的机缘。   白沐全程都有些神思不属。   他罕见地没有把全部心神都放在巫衍身上,这简直让巫衍对白越的印象差了又差。   白沐慢吞吞地和巫衍搭话的时候,巫衍并不知道,白沐在刚离开白越没多久后,就背着他,借着玉佩主人的身份,悄无声息地又和玉佩中的穆枫搭上了话。   “穆枫,你能先不告诉巫衍你醒了吗?”白沐说这话的时候,有种实在没有办法了的拘谨和鼓足勇气。   也是听到白沐的这句话,穆枫在微怔地发现,他竟然还没有和巫衍联系,也完全没有相应的意识。   就好像某种隐秘心思突然被主人发现了,穆枫的心跳快了一瞬。   他忽然意识到,他的潜意识是希望自己能和白沐维持这种不一般的羁绊的。   就好像,只要他一告诉巫衍,这种只有他和白沐知道的特殊关系就没了,他也没办法再和白沐说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悄悄话,而他在隐隐排斥着这种转变。   穆枫被自己的这个认知弄得脸颊莫名泛红。   只下一秒,穆枫的心情便往下沉去。   在他莫名欢喜甜蜜地答应后,穆枫听到了白沐不安的请求声。   “那你能帮我去照顾一下刚刚的那个人吗,我有点担心他。”   白沐漂亮的眼睫轻轻颤动着,影影绰绰地在他漂亮脸蛋上落下光影,是一种感觉麻烦穆枫了的内疚表现。   虽然穆枫刚刚说自己很快就能离开玉佩了,但穆枫的身体状况也没有特别好,让是伤者的穆枫去照看另一个伤者,明显让白沐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白沐的声音越来越小,“虽然巫衍那样说了,可我还是感觉他对我很重要。”   穆枫其实是有些不愿的,但他看着白沐哀求的眼神,实在是没办法像知道内情的巫衍那般拒绝。   特别是白沐好像真的没办法般有些惶惶地准备再开口时。   穆枫敏锐地察觉到,白沐为了这个陌生人,准备拿仙灵花来说事了,大有一种要用先后两朵仙灵花的恩情来换穆枫此次帮助的表现。   “……好。”穆枫几乎是仓促地应了。   他实在不想他和白沐之间的关系变得如此凉薄精准。   但同样地,穆枫心里也有一种难言的酸意。   刚刚的那个人就如此重要吗?   竟逼得心灵赤忱的白沐为了他,不惜违背本心地拿人情利益说事。   “谢谢你。”白沐松了口气,格外认真地感谢了穆枫。   穆枫内心颇为复杂,他看了眼巫衍,准备一会儿在巫衍拿机缘的时候,借着玉佩中的隐藏之力,不被巫衍发觉地悄悄离开。   穆枫离开前,还没忘记提醒白沐,“阿沐,赤情花在你那里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告诉任何人。”   穆枫的声音格外郑重,“太多人眼馋赤情花能带来的奇迹了,它完全能导致父子相争兄弟相残。”   赤情花并不认主,成熟后,可用于任何人。   “如果赤情花现世的消息传出去,将有无数人准备蹲守掠夺,赤情花成熟的那刻必定引发腥风血雨。”   白沐怔了下后,乖顺地答应。   *   穆枫和裴元意一样,都很熟悉巫衍,趁巫衍不备,穆枫成功地悄悄离开,返回了白越昏迷所在的地方。   细细地端量了白越一会儿,穆枫用灵力支撑着白越坐起,将手按在白越的后背,用自身灵力刺激着白越体内先前被白沐喂下的仙灵花,让仙灵花的药力得以发挥得更快。   白越的伤着实伤得很重,穆枫帮他调息了一天一夜,才换得白越悠悠转醒。   身后鲜明的触感让白越的意识刚恢复就陡然转醒。   他是被救了吗?   白越一转头,就看到了穆枫那张俊秀淡雅的脸。   “你——”穆枫记挂着白沐对白越的异常,直接试探地开口,“不是小世界的人吧。”   “嗯,我前不久刚下来。”   眼神划过些许疑惑,穆枫又问,“你是被谁伤的,怎么伤得这样重?”   说到这里,白越也颇为奇怪,“是司玄。”   司玄名声太盛,即便是远古界,也流有司玄的传闻。   白越想不通司玄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对他下杀手,他应该并不在司玄喜欢的猎物范围内。   “司玄……”穆枫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后,想到最开始发生的事情,顿了好一会儿。   穆枫这边思忖着,白越在环顾了一遍周围后,神情变正。   他讶然并庆幸于这个巧合。   他随机传送来的这里,竟然刚好是他推演出来的那个地方。   想着他推演出来的内容,白越表情愈发严肃。   他欠了一个人一份很重要的因果,他元婴上突然出现的阴邪黑线,也源于那人身体突生的异动,而这个人现在就在此地。   感受着几乎没什么人气的周围,白越眼神愈发凝重。   也不知道这个他亏欠了的人究竟是谁。   “你是?”白越询问穆枫的时候,其实是自然且随意的。   “穆枫。”   穆枫话音落下的那刻,白越的瞳孔倏地一震,他的大脑也轻微嗡鸣了下。   穆!   白越想到了裴元意。   脑海里划过裴元意一下子就道出他是来找人的画面,白越的心跳急促了几下。   当时裴元意就准备告诉他那人是谁,司玄的打飞并没有完全制止裴元意的答案。   裴元意说的那个字,分明刚好也是——   白越呼吸紊乱地看着面前的穆枫。   穆!   难道这就是命运的指引?   白越看向穆枫的目光认真了很多,随着白越的细看,白越果然看出了穆枫身上的端倪。   穆枫的道心正处于有损的状态,穆枫的气息也有些虚浮,这是因为穆枫所修的道正在隐约动摇。   想着他元婴上突然被缠上的黑线,是因为他亏欠之人身体出现了异变,白越的心跳又快了几拍。   虽然很是唐突,然白越还是迫不及待地问了,“你的道心是什么时候出现问题的?”   这问题果然引得穆枫不快。   自己所修之道可是所有修士最敏感的问题。   但想着白沐言语神态中对白越的极度重视,穆枫还是在思索了一下后淡淡地回答了白越,“十八天前。”   他的道心有损源于白沐。   在发现白沐是因为他堕魔,他伤害了白沐并直接引起白沐的悲剧后,他的道就出现了些许问题。   这本来是颇为棘手的。   但——   想着一直顽强向阳生长的白沐,穆枫心里又暖又酸。   白沐已经替他做出了补救,赤情花带来的奇迹可以弥补他道心上的自责。   只要目睹白沐彻底圆满,他的道心便能恢复圆满。   穆枫随着自己的这些念头沉浸于某种情绪的时候,并未发觉白越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白越眼神中的涟漪不断扩散。   是的!   没错!   十八天前,他恰好也是十八天前试图突破元婴,然后目睹元婴突然出现问题被黑线纠缠着的。   所以——   白越怔怔地看着穆枫。   这就是他不知为何亏欠的那人吗?   要想解决他身上的问题,他需要弥补对方到相应的程度。   *   敏锐发觉穆枫和白越那边发生了什么的系统,欲言又止地看着白沐。   系统最后并没有诉说白越那边发生了什么,它看出来了,这就是白沐故意的。   系统也终于对白沐想要做成的事有了实感。   [你要证——]系统的声音诡异地顿了好几秒,没有用疑问句,而是用的陈述句,[无情道。]   借渡过情劫时的那一瞬天道共鸣,和天道达成契约,剔除所有因果感情。   回顾着白沐这故意营造出来的所有人都欠他,所有人都伤害他的境地,系统想着证道无情的办法,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只有足够凄惨,足够绝望之人才能证无情道。   无情道在这个世界极为特殊,修无情道的人必须得到天道的准许。   而只有达到天道认为的惨绝人寰,天道才会在认为应该持衡的情况下,给予常人没有拥有的青睐,允许其修无情道。   而无情道——   系统进入了诡异的安静。   白沐就跟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似的,安静又魂不守舍地等着巫衍。   一连三天,白沐都明显心神不在。   巫衍蹙眉看着白沐这样子,又欲转移话题。   “巫衍,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偏偏,这次白沐很执着地望了过来,他直直看着巫衍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的情绪让巫衍动作一停。   白沐在白越这件事上格外敏感。   巫衍顿了下后,道,“怎么会。”   “之前的那个人——”白沐眼睫轻轻颤了颤,完全暴露了主人混乱又紊乱跃动的情绪,“你是不是在浮图镜里看到过那个人?”   白沐终于又异常认真专注地看着巫衍了。   只这次,却是试图不错过巫衍脸上的任何蛛丝马迹。   巫衍的眼神轻微躲闪了下。   他没有想到白沐竟然能猜到这个。   白沐总是出乎意料的聪明。   “你对他的态度中似乎有着厌恶。”白沐抿唇后,从红润唇瓣中吐露出来的话轻轻的,“但你不是那样的人。”   他的话让巫衍心神微动,白沐虽然看似就事论事,然话语深处却透露着他对巫衍的虔诚仰慕。   “这种厌恶,是因为——”白沐顿了好一会儿后,抬着迷茫的脸看着巫衍,“我吗?”   而他又完全不知道那个人,他这些天和巫衍的相处中,又完全没有相关的涉及。   所以只可能是唯独巫衍看过的浮图镜。   “能告诉我吗?”白沐堪称央求着。   巫衍从未见过白沐如此坚持的模样,浮图镜映照的记忆中,一直很在意别人感觉的白沐从来没有坚持到这种地步过。   巫衍说不出森*晚*整*来自己是怎样的感觉,他只知道,他没办法再拒绝这样恳求的白沐。   巫衍沉默半响后如此道,“即便这会让你难受。”   白沐顿了顿后,坚定点头,“嗯。”   巫衍还是有些迟疑。   白沐似乎又一次敏锐地看出了他的犹豫,他声音里多了让巫衍一下子心跳乱了数拍的撒娇意味,“巫衍,不管怎样,你都会保护我的,对吗?”   所以,巫衍可以放心地告诉他。   白沐相信着巫衍,笃定不管发生什么,巫衍都能成功抚慰他。   心尖轻轻颤动着,巫衍到底开始选择开了口。   巫衍声音状似没有起伏讲述着的时候,有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紧张。   巫衍神情微敛间,还是没有选择说出全部的真相。   他没办法告诉白沐他名字背后的所有真实意义。   巫衍只是道,“他应该是你的哥哥,不过他出生前,在娘胎里吸收掉了你的灵根和灵力……”   巫衍说到后面,用了那对父母为了让自己良心得以安宁,用着的冠冕堂皇的由,“为了——”   “保护你,觉得没有修为的你在大世界太危险,他们便把你送到了小世界,和你分开了,你当时太小,便没有相应的记忆。”   巫衍心里莫名有些不安,他想到了白沐父母格外笃定,犹如冰冷利刃的话。   ——他要是知道他是因为越儿才变成一个凡人的话,他一定会心生恶意嫉恨越儿的,这有可能会害了越儿。   白沐的父母如此坚信且嫌恶揣测着白沐,巫衍却很清楚白沐不会这样。   但他还是会担心白沐眼神中会流露出本该可以修炼的难过和失落。   我本可以,是最让人意难平无法摆脱的情绪漩涡。   巫衍也在试图寻找能让白沐修炼的办法。   但白沐的这种情况太糟糕了,即便是他,暂时也想不到有用的法子。   巫衍纷乱的思绪,是在撞入白沐那双依旧明亮的眸子时戛然而止的。   根本就没有白沐亲生父母以为的恶意,也没有丝毫的嫉妒和不甘,更没有巫衍以为的伤心和失意。   白沐只是在怔了怔后,又局促又难掩欣喜地道,“那他会是来找我的吗?”   巫衍看着白沐那异常纯净的眼眸,有种心神震颤的怅然感。   白沐这并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白沐好像永远只会先看到美好的一面,和正常人的关注点截然相反。   巫衍心里有些发胀。   他忽然发觉,这是一种白沐已经根深蒂固的本能。   因为从小身边都是不如意的地方,所以对伤心和难过麻木了。   身体心灵的保护机制,会让白沐尽可能的忽略一切惹他伤心的地方,让他就像是攫取某种生存养料般地寻找美好。   “……是有可能的。”巫衍声音微哑地回道。   小世界实在太过贫瘠了,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来小世界,巫衍虽然不喜欢白越,但也不得不承认,白沐希冀着的这个原因是有可能的。   “我想去见他。”白沐伴随着亮晶晶眼睛的话语,让巫衍根本拒绝不了,“可以吗?”   巫衍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还是点了头。   算了,有他在,真要发生什么,他也能在白越手中保护下白沐。   “好……”希望这个白越能识趣些。   巫衍带着白沐去寻找白越的时候,发现白沐格外开心,那漂亮眉眼一直跟晃眼明亮的弯弯月牙似的。   “就这么高兴吗?”   “嗯!”白沐先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他声音格外轻快,“就是感觉一切都突然变得很美好。”   身上的问题处了,巫衍对他的态度改善了,他有了朋友,有了宠物,现在还即将和亲人相见。   白沐思考过后认真吐出的话,让巫衍的唇角也情不自禁地扬起。   “是从未没有感觉过的幸福。”    第26章   [司玄已经解开了禁制, 他正朝着白越所在的方向赶来。]   系统的提醒音没有让白沐露出丝毫破绽,白沐的唇畔自然而然地弯出更好看的弧度,他眉眼间隐隐流露出来的明媚比暖阳还要晃眼。   *   和白越待在一起的穆枫, 第一时间接收到了白沐他们即将过来的消息。   白越和他挨得近, 近乎是瞬间就捕捉到了穆枫瞬间转换的情绪。   这三天由内而外的疏远消失不见,穆枫嘴边噙着笑意,看起来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只是,细看过去, 尚能看到穆枫不知思索了什么后的紧张和忐忑。   穆枫的神情又矛盾地不太自然起来。   穆枫忽然意识到,严格意义上来讲, 这才是他和白沐的正式见面, 他先前一直待着的玉佩, 到底算得上是某种隔绝。   “我——”穆枫声音诡异地顿了下, 跟白越简单说了句,“朋友一会儿会过来。”   白越有些意外地目睹着穆枫突然开始衣服姿容。   穆枫身上穿着的是灵衣, 不染尘埃,也永远不会有褶皱, 可他就是在白越有些奇怪的注视下, 一点点地检查着身上的每一处, 确保着每个地方都妥帖和谐。   视线清晰倒映出穆枫召出水镜头发的凝重模样, 白越再迟钝,也意识到,穆枫忽然如此注重在意自身的形象, 大概率是因为——   来人是他的心上人。   眼神中划过思索,白越脸上浮现了些许好奇。   树叶因周遭灵力的变化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白越并没有等很久, 来人并没有遮掩自己的气息,随着一股强大的灵力逐渐靠近,白越一抬眼就看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记忆重合一瞬,白越瞬间发现,穆枫的这两个人朋友,竟然就是当初直接忽视他离开的那两人。   白越心里有些诧异。   心善救他的穆枫,竟然会和这两个见死不救的人是朋友。   随着巫衍和白沐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白越被他们明显很亲密的气氛弄得微怔。   他下意识地看了身侧的穆枫一眼。   穆枫的心上人已经和其他人在一起了吗?   肉眼可见的,见到这亲昵一幕的穆枫嘴唇微抿,笑容也僵了僵,他身体出现了一瞬的不自在,但很快,所有可以露出端倪的异常反应都被他压下了。   穆枫似乎并不想自己的这份隐秘情绪被发现,也像是完全不想因自己破坏那两人的关系,等到白越感到两道近到咫尺的气息时,穆枫已经变回了普通朋友的姿态神情。   白越打量着穆枫,已经没办法再从穆枫的微表情中,看出究竟谁才是穆枫喜欢的那个人。   若有所思地将这个发现压下,白越认真地看向出现在他面前的巫衍和白沐。   完全暴露在眼前的容貌和曾看过的资料吻合,白越认出了巫衍。   作为远古家族倾斜资源培养的希望,家族给白越安排着的竞争者不可能只局限于家族年轻一代,作为大世界最具盛名的那几位领袖天骄,巫衍的相关信息一直有被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家族。   白越的心情瞬间变得有些古怪。   他原本只关心巫衍的修为境界,并不关心巫衍的感情状态。   对巫衍会和别人在一起的事,白越并没有什么想法。   可架不住——   巫衍身边的那个人竟然是个凡人。   他们之间身份地位的过于不匹配,让白越产生了一种荒诞感。   巫衍为什么会和一个凡人在一起?   这和他印象中的巫衍不太相符。   感受着巫衍眼神中对他的淡淡反感,白越对巫衍之前果断离开的身影又有了实感。   巫衍看起来确实不想管他,并且对他的印象很不好。   脑海里有些狐疑地划过这个认知,白越看向白沐时,猝不及防地就被震得瞳孔微停了下。   白越没办法形容白沐望过来的这双眼眸,流光溢彩间水润润的,那里面有太多太多白越没办法读出来的复杂情绪在涌动,但又矛盾的纯净,恍惚之间,白越好像看到了什么幼崽小动物。   明明是对方看起来格外小心翼翼,带着点很紧张的忐忑试探,但白越却莫名躲闪无所适从。   白越的眼神落在白沐身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突然被烫了一下的感觉。   白越就看着白沐眼神中的担忧渐渐滋长,浓烈到将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全部压下,终于能被他看出。   少年在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这个发现让白越本能心底发酸发软的时候,猛地被泼醒。   眼前浮现着对方曾冷淡离开的背影,白越眉头微皱,警惕地打量着白沐。   要不是他先前睁开过眼,他险些就要被对方的这幅反应骗到了。   对方先前明明和巫衍一样,都会他的伤视若无睹,为什么却在见面后露出这幅模样?   白沐截然不同的态度变化,让白越心中生起了比对巫衍还要深的戒备。   巫衍一如既往直截了当的对他不喜,反而能说明巫衍对他毫无所求。   而白沐的突然转变——   白越戒备地收回了目光。   *   “巫衍。”想着白沐拜托他,希望自己能和白越单独相处的事情,穆枫对沉吟思索着的巫衍开口,“我们单独聊聊吧。”   感受着穆枫身上的熟悉感,和隐隐作痛的大脑,巫衍一边下意识地想要答应穆枫,一边却又有些迟疑,他犹豫地看向白沐,却在白沐的眼神中看到了期待和催促。   读懂白沐想法的巫衍顿了下后,深深地看了白越一眼,到底是离开了。   白越见到穆枫邀请巫衍的这一幕后,挑了挑眉。   他从穆枫和巫衍的背影中,看到了完全出自身体本能的和谐和自然感,这是经年累月才能形成的身体惯性。   穆枫显然和巫衍更熟稔。   难道穆枫喜欢的人是巫衍?   也对,大世界之前就没出现过天骄喜欢上凡人的事件,巫衍已经算破天荒了,穆枫很难也这么凑巧。   想着自己应该对穆枫进行的弥补,白越眉头微皱。   帮穆枫完成心愿或许是个法子,然这种破坏别人姻缘的事他却有些做不了。   白越收回目光,兀自思索着该如何从别的方面入手。   白越的思考没有成功进行下去,他时不时就能感觉到白沐存在感过强的目光。   寂静的环境中,一切风吹草动都很明显。   白越能清楚地感觉到,白沐时不时就会偷偷看他一眼,然后悄悄地,小幅度地,一点点地朝他所在的位置挪动,每次他将视线还回去的时候,对方就会仓皇又局促地收回目光,宛若小心翼翼试探又总是被任何风吹草动弄得受惊的小动物。   是过了好一会儿后,白沐才好像终于鼓足勇气般小声询问,“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白沐的神情并不是单纯对陌生人的关心,他眼睛里再度酝酿出了让白越微怔的难言情愫。   看着白沐紧张到乱颤的眼睫,白越有些异样的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白越发现自己竟然莫名有些承受不住白沐的关心,心脏里涌动出了什么,白越有些躲闪。   眼见白沐的嘴唇轻微翕动,似乎又要说些什么,白越躲避般地打断了白沐,“你和巫衍关系不一般吧。”   白沐愣了下,乖巧点头的同时,明显茫然于白越为什么会突然提及这个。   “那你不觉得,你在背着巫衍的情况下,对别人——”白越顿了下,白沐这根本就不是正常对其他人的担忧,他感受到了莫名灼人惹人心颤的东西,还有一种让他心慌的强烈的试图亲近感,“如此嘘寒问暖,是不应该的吗?”   白沐明显没解白越的意思,也明显没反应过来,他本能地,喃喃地,说出了完全发自内心的回答,“可是你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白沐眼神中划过茫然,和觉得自己做错事的无措。   他愣愣地回忆着他曾看过的兄弟相处,宛若迷路的小动物。   难道兄弟间的关系其实没有他想象得那么亲近吗?   白沐嘴唇抿住,唇色不断泛白。   是他太贪婪,太没有分寸了吗?   白沐有些想不通,但他还是试图紧紧抓住什么般,不管不顾地立马道歉,“对不起。”他敏锐地发现白越对他的印象变差了,而他并不想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了衣摆,完全暴露主人惊慌情绪地搅动着。   鼓足勇气抬起的脸几乎下意识地垂下,落入让他明亮眼神瞬间黯淡的阴影中,但很快,意识到自己如此反应很差劲的白沐,又连忙重新抬起了脸,他努力将刚刚生出的所有情绪压下,将自己放在乖顺低微的位置上,近乎是小心翼翼地恳求,并强迫自己的眼睛里出现真诚,“那你可以教我吗?”   白沐告诉自己没关系,白越可以教他正常兄弟是如何相处的,他会努力去学的。   但下一秒,白沐便敏锐地看到白越的眉头皱起。   心尖好像突然刺痛了下,白沐呼吸错乱一瞬,但随着他的手指攥衣服攥得更紧,白沐在心里告诉自己没关系。   白越不想教他没关系的。   他第一次见面就那样不尽人意,白越没心思是正常的。   他跟别人学也是可以的。   只要他学好了,他和白越自然能回归正常的兄弟——   “你是真不知道吗?”白沐这回答这表现,都让白越觉得,就算真的为了穆枫破坏掉巫衍和白沐的关系都没什么了,他严肃地看着白沐,“就算让教,也该让巫衍教你,让我一个陌生人教你,你不觉得很轻浮吗?”   明明白沐的模样看起来这么清纯,怎么内里截然不同。   指尖轻颤了下,白沐眼睛里原本重新亮起的色彩在怔了瞬后转为呆愣,他其实根本没有听清白越说了什么,他脑海里只回响着一个词。   “陌生人……”白沐轻喃地重复着。   所以,他刚刚想的那些都只是幻想。   白越并不是来找他的。   白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能是巫衍身上的变化给了他信心,也可能是那忽然覆盖了他全身的委屈难受,他一反常态地没有就此看似乖巧实则懦弱的退缩,而是不死心地再开口进行确认,“你……不知道我吗?”   明明用尽了力气,白沐的声音却轻到不像话。   白越觉得莫名其妙,看着白沐隐隐泛红的眼眶,他顿了下后,反问,“那你是谁?”   白沐听出了白越确实不认识他的潜台词,他很想看清眼前的白越,但他的瞳孔却不自觉地失焦一瞬,连带着他的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   “我——”白沐开口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隐隐发颤,看着白越愈发莫名的神情,他嘴唇张合了数次,却始终没能吐出后面的话。   既然白越不是来找他的,他告诉白越自己是谁又有什么用。   白沐内心很清楚这点,可他却发现自己的内心有着始终无法消散下去的不甘和委屈。   白沐从来没有这样无措过。   他为什么会这样难受和不愿接受呢?   嘴唇不自觉咬着的时候,白沐想到了他第一次见到白越的瞬间,他的身体就本能落泪的场景。   白沐眼睫颤了颤。   是他体内流淌的血液在作祟吗?   他的身体在告诉他,他和白越的关系应该是亲密着的,他是可以在白越那里得到温暖的。   就好像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眼见白越即将收回目光,白沐仓促地抓住了白越的衣摆,“白越,你在看到我的第一眼,有什么特殊不一样的感觉吗?”   就像当时的他一样,有亲切,有难过,有委屈,也有——   强烈的想要保护和试图拯救。   白沐想,只要白越有一点,他就可以相信血缘,就可以告诉他。   但——   “我承认你很漂亮,但还望你矜持一点。”    第27章   空气忽地安静下来, 任何风吹草动都变得格外清晰。   他是不是说得有些过分了。   白越这样想着,终于主动把目光移给了身侧的黑发少年。   在他说完那句话后,对方就主动退后了几步, 回到了自己最开始站着的地方, 变得格外安静。漆黑的头发在脸颊处贴着,乌压压的眼睫垂着,很长一段时间,白越都看不到少年的神情。等到白沐再抬起脸的时候,白沐的眼神就落在了巫衍身上。   有点失神, 但又像是在巫衍的身影中攫取某种力量。   明明这场面喜闻乐见,然白越却莫名有些不舒服。   他嘴唇微抿地想着刚刚发生的种种画面。   对方的反应好像有些大, 他的话也没有难听到让对方如此脆弱的地步吧。   是少年故意夸大了反应, 装成这幅惹人怜惜的模样吗?   还是——   白越心脏轻微一跳。   有什么内情。   随着心脏越快越快, 白越来不及细想, 他脸色微变,蓦地抬头朝一处看去。   周遭刹那间进入落针可闻的死寂, 方圆百里的生机在一息间被完全掠夺,森冷的寒风裹挟着胆寒魔气而来, 一抹血色在白越表情愈发凝重的情况下降临。   司玄追过来了。   白越的面色有些难看, 屏息凝神地直视着面前魔修。   他先前伤得太重, 恢复时间又太短, 只在小世界被视为珍宝的仙灵花的药力根本不够,白越此刻的状态其实很差,连金丹期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   再对上司玄, 他大概率是死路一条。   白越眉眼愈发严肃的同时也划过不解。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司玄,让这位极少会仗着实力碾压人的魔修非要杀了他。   司玄的气息也打断了旁边的穆枫和巫衍。   穆枫和巫衍第一时间赶到了白沐附近,他们身边聚集翻涌的灵力让司玄带来的压迫感一下子少了许多。   司玄的眼神在白沐身上停留一瞬, 旋即又对护在白沐身侧的巫衍和穆枫嘲讽一笑。   没有会巫衍和穆枫若有所思的打量,司玄视线偏转,看向一个人站在另一侧的白越。   眼神霎时冷厉,司玄根本不迟疑,直接右手一挥,凝聚出一道翻涌着森然魔气的攻击朝着白越径直而去。   白越试图抵挡,然现在的他根本挡不住,摇摇欲坠地吐出口血,在一连后退了数步后膝盖微弯,只能靠着插。在地面上的剑堪堪稳住身形。   白沐符合人设地适时表露出了同时被巫衍和穆枫发觉的担忧和紧张,呼吸一连乱了好几下。   巫衍眉头微蹙,没办法让白沐看着白越濒死,身形变得虚幻,朝着司玄攻去,尝试着调动借用四周的秘境之力。   司玄似乎打定主意一定要杀了白越,他虽被牵引着往后退去,却在应付巫衍攻势的同时,找准时间又朝白越所在的位置拍去一掌。   如果白越再抗下这掌,白越绝对会命丧于此!   电光火石之间,白沐面色变得惨白,他看着白越所在的位置,完全处于身体本能地朝着白越跑去,准备替白越挡下这击。只穆枫敏锐地察觉到了白沐的意图,他下意识顺着白沐的行为朝着白越看过去的时候,眼神中出现了针对白越的些许埋怨,然穆枫不可能让几乎没有自保之力的白沐替白越挡下这击,他赶在白沐之前,替白沐完成了这个举动。   一切发生得很快。   正以为自己即将命丧于此的白越,猝不及防地就看到了挡在他前面的穆枫。   属于穆枫的鲜血染红了眼前的视线,白越微怔间瞳孔缩聚了下。   他下意识想要接住倒下的穆枫,但被司玄掌风残存的力量波及,反而是牵引了重伤错位的五脏六腑,先一步地昏迷摔到在地。   巫衍面色发急,连忙尽可能地催动秘境之力,强行将自己和司玄带离了此地。   巫衍怀里的玉佩察觉到了穆枫的糟糕状况,在穆枫意识无法自控的刹那,自动发挥效用,伴随着玄妙光芒一闪,穆枫的身体陡然消失,再度回归了能保住命的玉佩空间。   等到白沐真的走到白越面前的时候,场面已经重复恢复了安静。   刚刚还很热闹的场地,此刻空荡荡的只剩下了他和昏迷着的白越。   刺鼻的血腥味在鼻尖弥漫,完全进入人设的白沐,先是朝着穆枫消失的位置看了一眼,并在玉佩主人的羁绊下发现穆枫的身体已经进入玉佩内后,咬了咬嘴唇,强迫自己收回了目光。   玉佩随着巫衍这个佩戴者离他越来越远,白沐和它的羁绊联系也越来越淡,修为几乎没有的白沐已经没办法再借玉佩做任何事了。   他目前无法对穆枫做任何事。   垂眸看着面色惨白,呼吸格外微弱的白越,白沐小心翼翼地晃了晃白越的身体,在白越耳边紧张地叫了好几声。   但白越不仅毫无反应,呼吸还越来越缓慢。   白沐嘴唇抿着,拿出自己的储物戒翻来覆去地看,但里面只有几个对疗伤毫无作用的灵果。   “没有仙灵花了。”   “但还有几颗种子,只是,就算现在用血开始喂养催熟也来不及了。”   仙灵花只有成熟后才能发挥作用,而成熟需要整整一周的时间。   白沐脸上愈发焦急,他思考着怎么办的时候,忽然眼神一怔,有些迟疑地看向自己的掌心。   几乎没有思索,心里刚有个猜测,白沐便果断且熟稔地划破自己的掌心。   附近的血腥味更加浓重,白沐将自己淌着鲜血的手心贴上了白越的唇,让不断往下流的血能被白越本能地吞进身体里。   他忐忑地看着白越,待发现白越的气息真的在转好后,他怔愣片刻。   他的血竟然真的能治白越的伤。   白沐不知道这是他之前没发现过的血液能力,还是和他与白越流着同一种血有关,白沐只是在微松口气后,将伤口弄得更深,让血流得更多。   寂静的空气中,出现了白越喉咙不停滚动的声音。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白沐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随着他的脸色愈发苍白透明,白越的血色在逐渐地恢复。   意识逐渐迟缓,白沐原本跟染了胭脂般的唇色越来越淡。   到最后,白沐的意识已经仿佛陷入了泥沼,他的大脑格外沉重疲惫,几乎已经不能转了。   虽然对外界的感觉越来越迟钝,但当白越的眼皮轻轻一动的时候,白沐还是瞬间清醒。   眼见白越即将醒来,白沐连忙收回了手并借助魔气修复了此刻颇为瘆人刺目的伤口。   只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好像耗尽了白沐体内残存的所有气力,明明不想让白越发现担心,可下一秒的白沐便眼前发黑身体发晕地直接倒在了白越身上,脸贴到了白越此刻已经恢复活力跃动的心口。   白越睁开眼的时候,恍惚了一瞬。   几乎是瞬间,他就发现了体内元婴的变化,那上面被缠上的黑线更多了。   是他亏欠的因果更多了吗?   眼前又划过刚刚穆枫挡在他身前挨了司玄那一掌的画面,白越心里急切,感受着身上接触到的柔软,他连忙坐起身,小心翼翼地将身上的人扶了起来。   “你还好吗?”   他声音很紧张。   轻柔扶着自己的手也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   因为失血过多而异常寒冰的白沐眼睫颤了颤,体内所有的冰寒好像都因为这句担忧的话而消失了,白沐连忙调动着体内剩下的气力,准备摇头告诉白越自己没事。   可当白沐抬头和白越忧色浓重的眸子对视时,他亲眼目睹了白越一下子冷沉下来的面色。   “怎么是你?”白越的眉头皱起,声音也从温和担忧转变为了冷淡疏远,还有因为认错人的一点厌烦。   白沐的睫毛很迟缓地颤了下。   白越看着他迟钝的反应,不耐烦却又急急地询问,“穆枫呢?”   “穆枫……”白沐好像瞬间被泼醒了,他愣怔地看着眉头越皱越厉害的白越,听到了自己本能开口的回答,“穆枫在巫衍的玉佩里。”   “巫衍的玉佩?”白越重复一遍,立马起身,径直地循着巫衍的气息去找穆枫了。   他动作很急,心思也已飘到了别处,所以完全没发现,他其实很正常的推开白沐的动作,直接把体力匮乏的白沐推倒在了地上。   裸露在外的肌肤被砂砾石子铬痛擦伤,白沐视线模糊地看着白越的背影。   白沐想要重新站起来,跟上去,但他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由内而外的晕眩让他在看着白越背影的情况下沉沉昏去。   *   白沐是被刺骨的寒冷冻醒的,他茫然颤着眼睫重新拥有视线的时候,下意识咳嗽了几声,蜷缩着拢了拢身体。   抬头看着昏暗的天色,白沐没在周围看到任何一个人。   他嘴唇抿着,在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浓重黑色中起身。   冷风不断地顺着单薄的衣服钻机肌肤骨髓,白沐感受着自己已经恢复的身体。   他的视线在心口处停了一瞬。   他现在恢复,好像不只是魔修极强自愈能力的作用,那在他身体内生长的赤情花也在发挥着某种治疗作用。   白沐再度看向周围,他是有点怕黑的,现在孤身一人,眼睛里难**露出了几分恐慌   强迫自己稳了稳心神后,白沐感应着巫衍玉佩所在的位置,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只是还是有些太远了,即便身体已经恢复,白沐还是没走三分之一就感觉累了,腿也越来越沉重。   细细密密的轻微刺痛从脚底传来,意识又迷糊的白沐在看到过来找他的白越时,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   他切身感受到了属于白越的,能将周围冰寒暂时驱走些的温度。   “你当时怎么没跟着我一起走?”   明明是带着点质问的话,但白沐沉寂的面容还是瞬间鲜活了些。   白沐试探地抬眸看去,然并没有看到自己期待着的担心,只有些许的烦躁和不耐烦。   “你故意留在那,是逼迫着大家来找你吗?”白越并不喜欢这种没事还要给别人带来麻烦的人。   “我没有。”白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口的,他有些无措地解释,“我当时是有些不舒服。”   白越怔了下,他迟疑地看了白沐一眼,在没看出白沐哪里不对后,又抓起白沐的手腕,探查了一遍。   白沐的身体已经恢复,白越当然什么都没有检查出来。   看着白越眉眼间涌现的失望和更深的烦躁,白沐张张嘴,想要再解释。   可他又不知道怎么说他身体在短短时间内就恢复了,是说他已经是人人喊打的魔修吗,还是说他体内的赤情花。   想着穆枫曾提醒他的,不要告诉别人赤情花的事情,以及那可能导致的兄弟相残后果,白沐有些胆怯。   白越到底是没说什么,他只是叹了口气道,“算了,你看起来就比较娇气。”   “先赶紧跟我过去吧。”白越神情中又浮现了几乎可以化为实质的担忧,“穆枫的状况很糟糕。”   说罢,白越直接抓住了白沐的手腕,他的力气有些大,白沐白皙娇嫩的手腕瞬间红了。   白沐愣怔地看着那莫名触目惊心的红色。   明明也没有特别疼,完全没办法和割血比,但白沐就是莫名地难耐,险些就要下意识开口喊疼了。   眼眸轻垂着,白沐很快就被带回了巫衍那里。   白越立马问巫衍穆枫的情况,白沐看着自己被立马松开的手,恍惚意识到。   白越不是发现自己不见后,来找自己的,而是司玄在发现他没有在周围后,询问白越,白越才发觉的。    第28章   巫衍微皱着眉看着白越。   这人果然和他那凉薄自私的父母一样, 只看重利益得失,对血缘羁绊淡薄不已。   “没事吧?”没会白越的话,巫衍有些担心地看着僵在原地的白沐, 温声询问。   白沐像是从某种情绪中挣脱出来般, 仓促地先眨了下眼回来神,然后连忙摇头,“我没事。”   就仿佛身侧的白越是洪水猛兽似的,白沐在白越微怔的情况下,快步走到了巫衍的身边, 如同攫取某种力量般,用只露出一点的白皙指骨抓着巫衍的衣摆, 感受着巫衍身上的温度。   明明内心很在意穆枫的情况, 迫不及待地就要继续追问, 可不知道为什么, 白越看到这一幕,话头忽然卡在了喉咙里, 心脏莫名刺痛。   白越茫然地看向自己已经空落下来的手心,上面原本属于白沐的温度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淡淡的凉意正透过肌肤蔓入身体内。   白越看着白沐微微泛红的眼尾, 在对方望向巫衍的眼睛中, 无端读出了一种迷茫的悲哀。   白沐映着巫衍的眼神, 就仿佛在看什么他仅存拥有着的东西,有种说不清道不明却让白越心神一颤的献祭感。   巫衍也愣住了,白沐的外表一直森*晚*整*都很孱弱, 但之前一直只停留于外表。   巫衍突然从白沐身上感受到了由内散发而出的脆弱感,原本鸦羽般的乌黑眼睫此刻更像是濒死的蝴蝶在无力地煽动翅膀,每一下都足够牵引心神, 惹人心软。   白沐抓他的手明明很轻,但却有种莫名得用力,不像是单纯地在抓他。   巫衍紧张地等待着白沐的话。   然身形瘦削的黑发少年并没有说旁的什么,只是堪称格外乖巧地重复了遍白越的问题,“穆枫怎么样了?”   白越一边心口莫名发涩,一边又蓦地回神,跟着询问,“穆枫怎么样了?”   巫衍眉心蹙起,他深深地看了眼白越后,还是顺着两人的问题回了。   巫衍内心也是焦虑穆枫着的,在发现穆枫受伤后,他身体便惯性地心神不稳。   “这玉佩自带屏蔽效果,我的神识没办法直接进去进行感知,我刚刚尝试着呼唤了穆枫很多次,不仅穆枫没有回应,这玉佩也毫无反应,周遭气息没有发生丝毫变化。”巫衍将玉佩拿出,轻微摩挲着上面,表情愈发严肃,“穆枫应该已经陷入了重度昏迷状态。”   白沐闻言,立马紧张地注视着玉佩。   他尝试着感应玉佩空间内的状况,里面和巫衍描述的一样,穆枫正毫无血色地倒在里面。   “得想办法把穆枫从玉佩空间里弄出来。”   巫衍说着情况的时候,再度看向了白沐。   他没办法用神识和玉佩取得联系,不是玉佩的主人,刚刚的尝试将玉佩认主也因玉佩已有主而失效。结合白越口中的白沐一口就道出了穆枫的所在位置,巫衍已经猜出白沐将玉佩认主了。   不过巫衍并没有多想,只以为白沐是在之前用血喂养仙灵花的时候,无意识用带血的手碰了玉佩,不小心促成滴血认主这个后果的。   巫衍将玉佩递给白沐,示意白沐看能不能借着玉佩主人的身份将穆枫弄出玉佩空间。   顶着巫衍和白越凝重的注视,白沐将触感微凉的玉佩接了过来。   他生怕被发现般,为了尽最大的努力心惊肉跳地动用着体内魔气。   然很快,白沐就没心思管穆枫之前帮他设的伪装会不会失效了,泛白的脸上染上无措,“不行,我没有办法把穆枫弄出来。”   他虽靠堕魔有了修为,但一直排斥着魔修身份,从未按司玄给他的功法修炼过,体内的修为寥寥无几,根本没办法完全掌控玉佩。   巫衍眼含思量着盯着这毫无反应的玉佩,白越却着急地对着白沐问,“是真的不行吗,你是不是没有尽全力?现在情况很危急,这可是条人命,你可不要有所保留!”   白沐毫无防备地便被白越的这些话弄得手指发僵。   他颤着眼睫看着担忧之色满脸的白越,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怀疑这种事。   他为什么会有所保留?   就和白越说的一样,这可是条人命,就算是陌生人他都不会不管的,更何况这还是穆枫。   白沐抿唇又尝试了一遍,再度摇头。   白越眉心拢起,再度跟白沐确认着,“真的不行吗?”   不知道想到什么,白越突然对白沐道歉,“刚刚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为了穆枫丢下你的,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白沐微怔地看着他,明明听到的是道歉,他却觉得耳膜被什么刺疼了下,每一个字都莫名刺耳。   “你到底在质疑些什么?”回应白越的,是巫衍一瞬间冷沉下来的话。   他眉眼间的警告太浓,白越的话再度顿在了喉间。   白越晃了下神后,下意识地对白沐道了歉。   但白越自己都分不清,他会如此迅速地道歉,是碍于巫衍那格外冰冷似乎准备和他分道扬镳的目光,还是因为——   白沐低垂下来的眉眼。   空气再度死寂一瞬,隔了半响,白越继续问巫衍,“这玉佩原本应该是你的,你知不知道些别的办法?”   巫衍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他终于开口的时候,莫名格外心慌,“我不记得之前的事了,包括这玉佩。”   “之前的记忆?”白越继续问,“没办法记起来吗?”   巫衍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自然是有的。   在上次去浮图镜的时候,他就在白沐的建议下,知道了拿回过去记忆碎片的办法。   这也是目前最能解决困局的方法。   他并不是司玄的对手,不过是暂时借着秘境之力压制了司玄,这份压制之力无法持续,司玄早晚会再出现。   他丧失记忆的同时,自身能发挥出来的实力也大打折扣,为了应对司玄,恢复以往的记忆势在必行。   可——   巫衍敛眉看向自己起伏着的胸膛。   他内心慌乱得厉害,他隐隐窥见到什么的潜意识在激烈反应着。   修士敏锐的预感强烈地试图阻止他。   巫衍有一种他真的这样做了,会有极其难以承受事情发生的感觉。   可巫衍却实在想不通,能发生什么,又还能有什么比生命危险更重要。   巫衍清俊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纠结,他的手无意识地牵上了白沐,仿佛在试图抓住什么。   白越看出了巫衍的犹豫,他看着巫衍,想要劝说,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立场。   白越发现白沐似乎也意识到巫衍在想什么了,黑发少年的眼睛轻颤了下。   陷入思索的巫衍没发现,白越却看得分明。   白沐脸上出现了一闪而逝的仓皇和恐慌,他嘴唇抿着,拽着巫衍衣摆的手更加用力。   白沐似乎是有点不安巫衍这个想法的。   白越看着白沐眼睫轻颤的模样,心里不受控制地提起,以为白沐就要开口劝说巫衍放弃。   可下一秒,白越心神就震了下。   因为脸色莫名苍白的少年看了他一眼,那双格外清澈的漂亮眼睛完全映出了他对穆枫的担忧和忐忑。   白沐就那样怔怔地看着他的忧虑,旋即没什么血色的唇翕动了下,出口的却是,“我们去浮图镜那里拿回你过去的记忆吧。”   白越心里柔软的地方猛地颤了下。   是错觉吗?   他感觉——   白沐是因为他才改变主意的。   *   秘境的夜晚格外得冷,巫衍他们去往浮图镜所在的地方的时候,凛冽的寒风如利刃般一遍遍地刮过,回响的呼啸声有着让人心口发堵的沉闷感。   熟悉的情景出现在眼前,巫衍准备走进浮图镜的时候,眼皮跳了好几下。   巫衍强行压下这份杂乱,出声安慰着白沐的同时,也在安慰着自己,“没事的,我已经摸到下一个境界的门槛了,很快就能突破,等我突破的时候,基于记忆诞生的心魔雷劫会将我所有忘却忽略的记忆牵引而来,这被交换过去的记忆很快就能回来。”   白沐的脸有些透明,他很乖地点头,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我相信你。”   巫衍深呼吸一口气,走进了装有他过去记忆碎片的浮图镜。   巫衍脚步声消失的那刻,空气也再度安静了下来。   同样的又只剩下白越和白沐两人,但这次的白越却莫名得很不自在。   白沐和之前的反应完全不一样。   上次的白沐虽然很小心翼翼,悄悄试探的幅度很小很小,但却有着种很灵动的生命力,像是正在盛开的向阳花。   但现在——   白沐完全没有再靠近他的意思,就那样站在那里,黑暗覆盖着白沐的面容,白越看不清白沐的表情,也不知道白沐在想些什么。但他就是感觉,白沐先前的鲜活消退了。   对方好像在枯萎。   白越被这个认知弄得肉跳了下。   白越抿唇收回了目光,同样神思不属地等待着巫衍的出现。   巫衍并没有离开很久,他从浮图镜踏出来的脚步声很快便响起。   白越抬头看向巫衍的时候,眉头下意识地皱起。   巫衍有哪里不一样了。   感受着巫衍身上过于强烈疏远的冷漠感,白越朝巫衍紧紧又极度温柔握着的玉佩看去。   “……巫衍?”耳边再度响起了白沐的声音。   白越就看着白沐惴惴地朝巫衍走去,眼睛中含着说不清到底是期待多一些还是害怕浓一些的情绪。   巫衍撞进白沐难掩爱意的眸子时,顿了下。   巫衍虽然没有自己重伤后的记忆,却是知道自己用现在记忆换了过去记忆的。   他看着面前陌生的白沐,知道白沐是自己之后认识的人。   巫衍开门见山地询问,“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的声音太过冷淡,不带一丝感情,明明心里早有预料,白沐还是感觉心脏被划开了道小口子。   但白沐还是开了口,只是有些磕磕绊绊的,并且声音越来越轻,“应该算是……恋人。”   巫衍摸着玉佩的手一顿,他斩金截铁地道,“不可能。”   巫衍这样说的时候,内心是格外笃定的。   但他看着白沐呆愣且无措看他的神情,心里莫名其妙地就疼了下。   眼神轻微变幻了下,巫衍听到了几乎不可能在他口中发出的话语声音,“你有什么证据吗?”   “我——”白沐一时间还真想不出什么证据,他是在进入秘境后才和巫衍关系转变的,他和巫衍也还没来得及交换什么。   眼神迷蒙间,白沐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又希冀地看向不远处的白越,“他可以证明的。”   接到巫衍带着点审视的目光,目睹全过程的白越几乎下意识地就要点头。   可鬼使神差地,他想到了穆枫。   穆枫是喜欢巫衍着的。   而巫衍——   看着巫衍抚摸玉佩时那难以抑制的温情,白越的眼神闪了闪。   有着之前记忆的巫衍,似乎也对穆枫有着不一般的情绪。   感受着体内元婴处愈发浓重的黑线,想着那所谓的弥补,白越指尖微颤后,咬咬牙道,“我不清楚,你们的举止是比较亲密,但我遇见你们后,你们并没有明确地跟我提及你们是什么关系。”   白越话音刚落,就接收到白沐难以置信看他的目光。   白越忽然心悸了下,白沐向来如清冽泉水的眼眸停住了流动,里面时常会闪烁的流光被空白取代。   身形格外孱弱的黑发少年就那样呆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除了有让白越心神一紧的受伤,还弥漫出了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破碎的揪心感。   白越看到了白沐终于有波动的眼神。   ——你为什么要这么伤害我?    第29章   心脏没来由地剧烈收缩一下, 白越被白沐无声控诉眼神望着的时候,几乎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觉。   巫衍含着探究的目光在白沐和白越身上移转。   手上捏着玉佩的方式发生了某种微妙的转变,巫衍微皱着眉感应着刚刚一瞬胸口处传来的心疼。   巫衍觉得自己不应该相信白沐的话。   他喜欢的人明明是穆枫, 他怎么可能会中途再喜欢上别人。   距离他跌落小世界并没有过去很久, 他和白沐这个小世界之人接触的时间完全比不过他和穆枫相处的时间,按照他的性格和行为处事,他根本没可能和白沐有如此亲密的关系。   白越的否认更是足以让他彻底打消疑虑。   可——   巫衍垂眸看着自己险些就本能去安抚白沐的手,眼底情绪捉摸不透。   他的身体反应却在反驳着这些。   他刚刚对白越这些话生起的刹那愤怒,明显是内心想要维护白沐的表现。   巫衍克制着自己身体行为和内心情绪的时候, 疏朗的眉骨不自觉地皱起。   可怎么会呢?   他被拿去交换的记忆里,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昏暗的夜色中, 浮图镜前的三人神情都有些不对。   莫名的死寂中, 白沐最先有的反应, 随着能在眼帘处打下一大片阴影的眼睫微颤, 他泛白的嘴唇张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白越见状, 心脏毫无防备地被高高提起,他指尖无意识的抖了抖, 心里恐慌感蔓延, 莫名不敢听白沐即将出口的话。   几乎是逃避般的, 白越抢先一步地开了口, “我们还是先解决穆枫的事情吧。”   这句话里,有着只有白越自己能听出来的惶恐。   他这话,也让面色晦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巫衍立马回神。   白越躲闪般地跟巫衍讲述受伤状况缘由的时候, 巫衍连忙收回落在白沐身上的注意力,目光牢牢锁定在手中玉佩。   恢复了原本记忆的巫衍果真对玉佩了解至极,能在不强行解除白沐和玉佩之间的主物羁绊, 不让白沐遭受他可能承受不住的反噬的情况下,将自己的神识探进玉佩空间,观测着玉佩中穆枫的具体情况。   白越的注意力也应该落在穆枫身上,可莫名其妙的,白越的目光完全移不开白沐。   他就看着好像更孱弱了些的白沐,抬着有些空洞的眼睫望着巫衍。   巫衍认真又担忧地注视玉佩的时候,里面有着几乎微不可查的温柔和倾慕。   其实是很难看出来的,和白沐面对巫衍时的完全不一样。   但白越就是借着白沐看得清清楚楚。   即便很微弱,白沐也能从巫衍的神情中看出这份特殊。   黑发黑眸的少年好像有些怅然,也好像有些了然,他轻微一动就格外生动的眼睫僵在空中,眼睛好像有些失焦。   白越忽然完全不敢看他了,然他仓促转向巫衍的动作却格外僵直。   “穆枫的情况——”似乎是不太好说清楚,巫衍顿了一会儿。   “穆枫的生命是无虞的,玉佩中的保命机制被触发,玉佩保住并封锁了穆枫剩余的所有生命力,穆枫不管在玉佩中待多久都不会有丧命风险,只要能找到能救助穆枫的东西,将其送进玉佩空间,穆枫便会立马醒来。”   巫衍话虽是这么说着,表情却不是松口气的样子,反而很是严肃凝重,“但这玉佩也仅仅只能保住穆枫的命。”   在白越跟着微变的表情下,巫衍一向冷淡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变得糟糕,“甚至,正是因为玉佩强行控住封闭了穆枫体内的所有生命力,穆枫的处境反而在逐步恶化。”   “他的金丹有损,在经历了如此重伤下,金丹此刻更是出现了裂痕。”巫衍的语气不复之前稳重,“没有了生灵力和灵力孕养有裂痕的金丹,他金丹上的裂痕正在逐渐蔓延加深,他的道心也在持续受损,倘若继续下去,穆枫的金丹恐有直接碎裂的风险。”   “而一旦金丹破碎——”后面的话巫衍似乎有些说不出来了。   一旦穆枫的金丹真的彻底破碎了,穆枫的境界和修为也就荡然无存,体内灵力尽失。   这是修行之人绝不能承受的惨烈代价。   白越呼吸紊乱了下,他顺着巫衍的话道,“所以,在找到能救醒穆枫的东西前,我们最重要的是想办法给穆枫的金丹提供生灵力或灵力,让穆枫金丹逐步碎裂的情况得以被阻止?”   巫衍点头嗯了下。   “那先把我的灵力和生命力供给穆枫吧。”白越回应得很快。   巫衍却是摇头,“不行,你的传不进去,这玉佩的隔绝能力很强,外界的事物没办法对里面的情况产生影响。能对玉佩产生效用的,只有——”   巫衍的声音微妙地顿了下,不过在场人全都听出了他未说完的话。   只有玉佩的主人能靠着联系羁绊影响到里面。   白越闻言怔愣了下,下意识又看向了低垂着眉眼的白沐。   心脏无来由地快速跳了好几下,白越看看仿佛又陷入某种纠结和烦躁中的巫衍,又看看宛若死物看不出丝毫灵性的玉佩。   他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后,才坐立难安地看向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白沐。   又是酝酿了很久,白越的声音才传到白沐耳边。   “你可以暂时把生命力传些给穆枫吗?”   就像是生怕白沐会拒绝,白越的话很快又跟上,“不需要太多的,对你充裕的生命力而言,不足万分之一。而且我保证,我一定尽快找到能救醒穆枫的东西,也一定找来能延续你寿命足以弥补你此刻亏损的天材地宝。”   白沐没有第一时间开口,他只是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胸口。   白越在他身上感受到的浓郁生命力并不是他的,是在他体内生长的那朵赤情花的。   他的真实寿命因为堕魔只剩八天。   “尽快吗?”白沐的声音很轻,“能快到在八天内解决吗?”   他这状似故意为难的声音,让白越顿住的同时,下意识皱了下眉。   白越刚想开口,就又听到了白沐的声音。   越来越轻的话从白沐没有血色的唇中吐出,“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那种让白越呼吸一滞的心脏收缩的感觉又涌了起来。   “为什么?”   白越在白沐抬头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他的时候,也听到了白沐似乎格外疑惑不解的询问。   像是质问,却和白沐整个人一样,没有攻击性。   这疑问中更多是哀伤。   对白沐自己的哀伤。   白越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沐看起来像是在问白越,他为什么要用自己的生命力救穆枫,但鬼使神差让白越心里一怵的,白越觉得白沐其实在问的并不是这个。   没有得到白越回答的白沐很快又开口。   “你是——”白沐说话时,诡异地顿了下,用难言情绪的眼神看了巫衍一眼,但很快就收走了目光,转而望向了穆枫所在的玉佩,“喜欢穆枫吗?”   因为喜欢穆枫,才格外地对穆枫好,才不受控制地一定要做这些。   “……我不喜欢他。”白越声音略显嘶哑回应的时候,看到了白沐满是困惑不解的眼神。   白越忽然有些呼吸不畅。   “是我亏欠了穆枫。”白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这话时会格外艰难,“我需要弥补他。”   “亏欠……”白沐喃喃地重复了遍白越给的由,他的声音太轻了,轻到没有人能听出他的这句话里究竟含着什么样的情绪。   是过了一会儿,白越才在莫名的难耐中得到了白沐的回应。   白沐直直地看着白越,眼睛隐隐有些湿润,“可我没有亏欠穆枫。”   白越被看得心口有些沉闷发堵,他没再说什么,他下意识地以为白沐的这句话是在拒绝。   可下一秒,白越就听到了白沐带着自嘲的一笑。   白沐身影复杂又难言哀伤地问他,“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白越是真的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吗?   如果他对白越而言完全是个陌生人,白越会如此毫无忌惮地用他去弥补对穆枫的亏欠吗?   他要是和白越毫无关系,他凭什么要替白越做这些。   白越真的不是因为知道他们的关系,才能够如此心安得毫无顾忌地伤害他吗?   白越看着深深闭了下眼的白沐,心慌感前所未有的强烈。   就在他有些僵硬站在原地的时候,他再度听到了白沐的声音。   “你弄吧。”   白沐还是同意了。   *   白越在白沐和玉佩之间缔结契约的时候,手指一直在轻微发颤。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白沐时,嘴唇不自觉地抿住。   生命力从体内流逝的感觉并不好,白越担心白沐会觉得痛苦难熬。   可让白越微怔的,白沐全程几乎没有反应。   白沐除了脸色更白,肌肤上的血色不断消退外,脸上神情就没变过。   他乌黑的眼睫垂落时,只有惨白的面容被衬出了莫名惹人心惊的病态。   白越忽然有些错愕地发现,白沐一点都不娇气。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从白沐过于平常的神态中看出了一点习惯。   就好像——   白沐早就熟悉类似的感觉了。   接二连三的认知让白越心口越来越沉重,明明受到伤害的是白沐,可在契约完成的那一瞬,却是白越身体猛地抖了下。   也是很快,白越发现自己元婴上黑线又翻了翻,浓黑得令人心悸。   看着重新开始闪烁着光泽的玉佩,白越瞳孔缩了缩。   有点……   不对劲。   恰在这时,巫衍似乎有些愧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是对白沐说的,“我好像还没问你的名字。”   白越呼吸莫名乱了好几拍,他恍恍惚惚地意识到。   他也还不知道少年的名字。   但下一秒,白越就感觉心口被猛地震了下。   “白沐。”    第30章   白沐说自己名字的时候声音更轻了, 如果不是修士听觉灵敏,白越和巫衍都险些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他的声音中带着点迷茫。   像是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需要在这个时候, 在白越和巫衍面前介绍自己的名字。   ——和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样。   他声音虚缈, 比清风还不易惹出波澜,然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清清楚楚地砸进了白越的耳朵,他柔软的耳膜好像被什么狠狠地刮了一下。   白……沐?!   白越心跳停了一秒,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身边肤色苍白透明的白沐。   黑发少年安静乖巧地站在那里, 天色黑沉,笼罩在他身上的阴影很多, 不住扭曲的光线好似即将将其吞噬殆尽的凶兽。   白越愣愣地看着他, 耳畔不断回响着他刚刚听到的内容。   穆?   沐!   白越映着白沐的瞳孔在微微发颤, 他脑海里一下子杂乱不已, 进入小世界后发生的所有飞快地在眼前闪过,而伴随着纷乱思绪如同要将人牢牢束缚住的蛛网的, 是瞬间空落的心脏。   裴元意艰难朝他吐出的那个‘沐’字砸得大脑嗡鸣,隐隐察觉到什么的白越试图安慰自己, 但他身体内突然急促跳动的心脏却好像已经感应到了什么, 在他不安的血肉身体里抽离出去一瞬。   白越试图让自己镇定的方式根本没起到作用。   他的身体内, 被缠绕上清晰黑线的元婴正一点点地盘旋, 像是如山的铁证进行着宣判。   他的数次尝试弥补毫无作用。   不。   是进一步地伤害了他真正亏欠之人。   元婴上黑线的阴冷气息好似蔓延进了身体,难以言喻的冷意在身体内流动。白越吞咽了吞咽突然有些干涩的喉咙,他告诉自己要冷静, 告诉自己要认真地将所有都回忆梳一遍,告诉自己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具体的真相。   可白越发现自己没办法智,他一回想, 脑海里便清晰浮现他和白沐正式初见的那一幕。   记忆中白沐充满着生机眼波晶莹流转的鲜活模样,和现在难掩憔悴苍白的少年几乎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刺眼对比。   白越脑海里全是白沐用格外明亮又格外紧张的眸子望他时的模样。   白越想到了白沐先前小心翼翼一步步朝他靠近的试探模样,好像又听到了对方终于鼓足勇气的对他伤势的关切担忧询问。   白越原先觉得白沐这幅反应充斥着异常气息。   而现在,他却心脏剧烈收缩一下地意识到。   白沐是知道什么的。   白沐似乎是清楚他们之间存在着怎样的关系着的。   白沐是——   怀着某种掩盖不了的期冀和希望主动靠近他的。   而他——   后面发生的事情白越根本不敢回想,他的呼吸一下子变得粗重无比。   白越艰难地看着身侧少年的时候,很想要问些什么,想从白沐那里知道所有真相。可在巫衍狐疑的目光下,白越嘴唇张合了数次,话全卡在了泛着苦意的舌尖。   或者准确来说。   白越并不敢问白沐。   酝酿了许久,白越只声音略带嘶哑地问了句,“你还好吗,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   白越忽然发现,白沐是真的很乖。   即便是这种时候,即便他自己的声音险些都要发抖了,白沐在听到他的问话后,依旧会乖顺且很有礼貌地抬头望他。   只是,白沐漂亮有神的眼睛里,此刻只有沉寂。   没有了之前看向他时涌动的惹眼的流光溢彩,也没有让人心里发酸发堵的哀伤自嘲,沉寂到宛若一潭死水。   “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白沐似乎反应有些迟钝地重复了遍白越提出的这个问题。   他眼睛里终于有了些波澜。   但白越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心口处好像被压上了一块巨石。   他知道白沐眼神中会出现涟漪,是因为白沐从这句相似的话语中,想到了他刚刚去找白沐时发生的那段谈话。   他质问白沐为什么没有跟上,白沐说自己身体有些不舒服,而他——   说白沐娇气。   白越看着面前的白沐,有些对自己的荒谬恍惚。   他竟然对刚刚缔结契约时毫无反应,一句疼都没喊过的白沐说娇气。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白越怔怔地看着他终于去关心的白沐,并没有如实说自己的身体状况,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平铺直叙地反问他。   白越的呼吸一下子又紊乱了许多。   他的指尖无来由地颤了颤,但却被他遮挡在了袖口里。   白越再度张嘴,却发现这只是个徒劳的行为,他的言语能力似乎被什么剥夺了,他大脑里一片空白。   是过了一会儿,白越才克制住了自己轻抖着的手指,强装淡定实则莫名惶恐地,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去,放在了白沐的脉搏上。   白沐并没有阻止白越的行为,也没有表现出来排斥,但就是他这种无论何时都很乖的模样,让白越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重物撞了撞。   他垂眸看着白沐的手腕,发现那堪堪露出的雪白单薄不已。   白沐又白又薄肌肤下的黛色血管,在点缀出迤逦之色的同时也透露着不堪一握的脆弱。   而上面——   属尚未完全散去的淤红最为刺目狰狞。   白越嘴唇紧抿住。   这是他刚刚拽着白沐赶来此地时,他在白沐手腕处留下的痕迹。   心里好像被什么拧了下,白越深呼吸一口气,他动作轻柔到不可思议,缓慢又难熬地感受了遍白沐的身体情况。   “没什么事。”在细细检查一遍后,白越终于松口气,感觉自己能喘气了,“还好还好。”   白越心里涌现出庆幸之色。   还好没什么事,没有到事情无法挽回的地步。   白越再度强行地安慰着自己,没关系,事情还没有特别糟糕,还来得及,他还可以把这些天的伤害弥补过去。   白越微阖着眉眼,努力试图找回自己的智。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让自己被情绪影响,他必须冷静。   *   巫衍看着白越和白沐之间奇怪的相处,凌厉的长眉微微皱起。   他端量着白沐,视线一直落在自己因白沐而奇特跃动的心脏上。   刚刚白越和白沐说这些的时候,他竟然没心思关注玉佩里的穆枫,没有第一时间检查穆枫的身体情况,而是——   不受控制地把心神全给了白沐。   一副有些担心白越会伤害到白沐的反应。   巫衍眼神轻微变化着,他在判断,也在诧异。   他难道真的喜欢白沐吗?   可——   没可能啊。   指腹因为杂乱的思绪而不住地摩挲手中玉佩,巫衍试图借助玉佩处传来的微凉稳定自己的心绪。   巫衍感应着玉佩中的穆枫,心里有种又羞愧又不自然的感觉。   但巫衍却发现,他分不清,他这种不可控的情绪,究竟是针对白沐,还是针对穆枫,亦或是两者都有。   巫衍缓缓闭上眼,不让自己晦涩难明的眼神被其他人捕捉发现。   他能感觉到,他的修为已经达到了下一个境界的门槛,随时都有可能突破。   只突破下一个境界时,需要渡心魔劫问心。   他现在的情况有些糟糕啊。   巫衍重新睁开眼后,深深地看了眼白沐,也意味不明地看了眼装着穆枫的玉佩。   如果他没办法想清楚他们三人间的关系羁绊,他的心魔劫怕是突破不了。   眉心拧起,巫衍探究地看着白沐时,脸上明明灭灭。   空气再度安静下来,唯有浮图镜偶尔会折射出冰冷的光辉。   白越和巫衍此刻都在看着白沐,可白沐的身影就是矛盾地透出种萧瑟寂寥。   白沐的影子在昏暗中被拉得很长,但越是这样,越森*晚*整*衬得他本人的身体瘦削孱弱,风轻轻一吹,都能勾勒出白沐格外单薄的身体弧度,好像风大些重些,白沐整个人便会被吹走,随风消散得无影无踪。   略显漫长的沉默中,还是白沐最先有的反应。   白沐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身上戴着的储物戒,将里面剩余的仙灵花种子拿了出来。   在白越和巫衍的注视下,白沐轻车熟路地划破自己的手心,将赤红的鲜血滴落在种子上。   白沐的血和他这个人的感觉截然不同,艳丽至极,宛若摄人心魄的玫瑰汁液。   滴答声响起的刹那,干瘪的种子具备生命气息地轻轻一动,开始变得圆润。   白沐认真地看着,在他血液的喂养下,仙灵花的种子冒出翠绿的嫩芽,重新焕发生机。   白沐此刻也顾不得会不会暴露了。   穆枫需要仙灵花。   而和穆枫生命力绑定的他,也需要借仙灵花减缓他输送给穆枫的生命力。   巫衍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大脑微微泛疼,有种熟悉感。   而白越看着从白沐手心处汩汩流出的鲜血,瞳孔却是猛地缩聚。   他一下子就认出了这源自他们家族的血脉力量。   白沐的白,和他名字里的白,是一样的。   最后心存的侥幸彻底荡然无存,明明此刻失血的是白沐,白越脸上的血色却是在逐渐褪去。   摆在眼前的事实告诉白越,他就是认出了人,和他有关系的就是白沐。   想着白沐先前失魂落魄又暗含期待问他,他在见到对方时有没有特殊感觉的场景,白越恍惚间终于明白对方这个问题下的真实含义了。   白沐是在问他,有没有感受到血缘间的羁绊吗?   耳畔响着他劝白沐矜持的冷淡回复,白越只觉得他的心脏在激烈地跳动下后,朝着什么沉沉跌去。   白越有些懊恼,但又有些茫然。   明明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很明显,为什么他之前却毫无发现。   属于白沐的鲜血将白越的眼睛映得泛红,白越绞尽脑汁地思索着他和白沐之间的具体关系。   可白越思来想去很久,都没在记忆中寻找出他们家族遗落在外的血脉存在。   他和白沐到底是什么关系?   但白越很快就没心思去想了,因为随着仙灵花的破芽生长,属于仙灵花的气息弥漫开来,白越发现了白沐喂养着的是什么花。   白越看着那抹绿色,先前的蛛丝马迹再度被勾起。   白越在秘境中在穆枫面前醒来的时候,是能感受到将他唤醒的体内的仙灵花之力的。   明明仙灵花切切实实地摆在他的眼前,白越眼神中却划过了让他有些窒息的茫然。   白越之前一直以为,那将他唤醒的仙灵花是穆枫给他的。   可现在,他看着在白沐手下逐渐绽放着的熟悉的花,眼神有些无法聚焦。   白越忽然发现,和玉佩之间存在着某种羁绊,几乎一直待在玉佩里的穆枫,哪里有可能得到小世界里的仙灵花。   而穆枫被玉佩所限,也根本不可能凭着他自己的意愿,就和巫衍白沐分开。   穆枫能离开白沐他们,借着仙灵花之力治疗他——   想着白沐目前玉佩主人的身份,想着白沐和穆枫之间的那缕特殊羁绊,白越呆愣看向玉佩的时候,眉眼间涌现了些失措。   他脑海里几乎不受控制地涌起一个猜想。   白越是有些不敢继续细想的,他胡乱地试图转移注意力,却在望着穆枫玉佩的时候,蓦地发现他和穆枫此刻情形格外强烈的对比。   他和穆枫同时遭到了司玄的攻击,也同时重伤昏迷。   穆枫现在靠玉佩吊着命,面临着金丹破碎,不知何时才能醒来的风险。   而他——   白越的喉咙一瞬间干涩无比,无论他如何吞咽都无法缓解。   此刻,却诡异的,很不正常,完全说不过去的,好好站在这里。   凭什么穆枫状态这么差,而他的情况却这么好。   想着他昏迷的时候,只有白沐在旁边,又想起他回去找白沐时,白沐说的自己身体不舒服,白越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地串连在一起。   能治疗伤势的圣洁仙灵花还在眼前徐徐成长,但隐隐发觉什么的白越看着它,却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要将自己一口口撕碎的怪物。   耳边响起了白沐似乎终于承受不住的轻微闷哼声,白越心神都被震了下。   他从未如此仓皇无措过,他的声音也再也无法遏制地轻微发抖,“我来。”   白越作势要将白沐手下的仙灵花接过,准备用自己的血培养仙灵花,“我,我来……”   但这次,一向很乖,似乎从来都不会拒绝人的白沐,却拒绝了仓促慌乱的白越。   白沐的声音还是很好听,但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更轻了,有种不太真实的虚幻感,“可你不是还要去找能将穆枫救醒的东西吗?”仙灵花还没有到达能将现在的穆枫直接救醒的程度,而仙灵花的培养也不是瞬间就能完成的,需要持续性的培养,要去找救命灵物的白越应该没有时间和心思再去培养仙灵花。   白沐的这句话问得很自然,他像是真的疑惑,也真的觉得白越的要求没意义。   可就是这样充满智的话,却让白越呼吸前所未有的不畅,心脏一缩一缩得发疼。   他呆怔地看着不解看他的白沐,大脑好像被什么砸了下。   他到底做了些什么啊。   他在白沐救了他几次的情况下,还逼着白沐去救穆枫,强迫着让白沐接受了他想救穆枫的事实。   白沐并不知道其中的误会。   白沐并不知道他是把穆枫误认成了白沐,白沐就那样看着他对穆枫做的一切,看着他因为穆枫一次次地伤害自己,然后接受了这个对白沐而言很残酷的事实。   白越整个仿佛僵在了原地,身上的气力好像在消失,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沐用费解的眼神注视他,然后道,“你还是先去找能救穆枫的灵物吧,那个更重要。”   白沐说这话时的声音其实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仿佛是插。入白越心口的利刃。   白越无力地张开嘴,想要解释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沐好看的眉轻轻皱起,他很少做这样的表情,像是被白越这反应弄得格外困惑,而他眉心皱起的弧度也让白越一下子变得格外难堪。   “不是说尽快吗?”白沐不解地看着他,语气说不清究竟是提醒还是催促,“你这样实在不像是你刚刚承诺着的尽快的表现。”   白越看着白沐眼神中的敦促,心神大震,落荒而逃。   白越不知道该怎样解释。   他也没办法继续待在白沐面前。   他站在白沐身边的每一秒,都有声音在告诉他,他将白沐所付出的一切都变成了笑话。   而他,像是懦夫一样,不敢让白沐意识到这件事。   *   白越浑浑噩噩地走到外面时,夜晚的寒风刮得他衣袖鼓鼓作响。   明明是修士之身,白越却格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种不停漫过肌肤的苦寒。   白越嘴唇抿得发白,他忽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白沐催促着他寻找能救穆枫的灵物,可清晰知道穆枫代白沐担了多少好处和善意的白越,实在是没办法再向穆枫表示善意。   他越对穆枫做些什么,他就越觉得自己没办法面对白沐。   白越望着漆黑的天空,大脑一片混沌,他最终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掩藏了自己的身形气息,宛若过街老鼠般偷偷看着白沐和巫衍。   也因此,一直窥视着白沐和巫衍的白越,清楚地感知到白沐和巫衍之间的关系,不似他最开始见到的模样了。   巫衍并没有否认他和白沐之间的亲密关系,然巫衍看向白沐的眼神中,总是带着点思索和琢磨。   巫衍对白沐,有着即便白越这个外人也能清晰感应出的疏远。   巫衍在和白沐有意无意地保持距离,不让他们之间的关系能有进一步的发展,而巫衍也一直在将自己的注意力和心神,尽可能多一点地放在玉佩中的穆枫身上。   白越看着这一幕,拳头不可控地攥紧。   他有些见不得巫衍如此对待白沐。   可——   白越的每次攥拳,都只会让指尖攥进自己的血肉,徒劳又颓废地再将拳头缓缓松开。   白越即便不想承认,也只能心口胀痛地不住划过巫衍从浮图镜中出来的场面。   是他,在白沐需要人证明的情况下,否认了白沐和巫衍之间的关系。   想着白沐当时难以置信看向他的目光,白越失魂落魄。   白越就那样一直见不得人地看着白沐和巫衍,越看,他大脑越混沌,越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越如同行尸走肉。   就那样不知疲惫地暗中窥视了一天后,白越发现白沐竟然背着巫衍找了个借口独自离开了。   白越莫名有些紧张,他紧绷着身体不动声色地跟上白沐的时候,在白沐借口说要洗澡的地方,震愕地看到了司玄。   白越心中发紧,下意识就要出去挡在白沐的面前,却在身体有所动作的瞬间,敏锐地发觉了司玄和以往的不同。   血衣魔修看着白沐的时候,身上的危险感很淡,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戾气也几乎没有。   司玄似乎没有要伤害白沐的意思。   这个认知让白越松口气,他并不是司玄的对手,很难在司玄手下保住白沐。   可不知道为什么,白越又听到了自己不正常跳动的心慌声音。   *   白沐看着面前已经挣脱了秘境之力的魔修,心里感叹了一句不愧是大反派,但面上,却维持着人设该有的踌躇紧张。   司玄,是白沐靠着司玄拉他堕魔的羁绊,主动和司玄联系,然后把司玄约在这里的。   白沐顿了一会儿后,说出了一句又傻又单纯的直白请求,“可不可以不要再伤害我们了。”   白沐明显也觉得自己没资格说这话,神情中有着生怕司玄会因此动怒的惶恐不安,但他还是强撑地说出了口。   躲在暗处的白越心里瞬间提起,他完全没料到白沐竟然敢这么和司玄说话。   更加紧张戒备地盯着司玄的神态反应,白越的呼吸声都停了。   司玄原本心中生出的欢喜,被白沐这话弄得荡然无存。   他就说白沐怎么可能会主动约他。   原来白沐是因为其他人才主动来约他的。   心里忽然格外发闷,司玄看着白沐,再度生出了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心堵感。   他会现身,会不顾身份地针对白越,不就是担心白越会伤害到白沐吗。   他这罕见地为人做事的行为,竟然不被白沐这个当事人领情。   司玄神情收敛地看着白沐。   白沐还是很漂亮,但身上那种隐约的感染力却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仿佛某种易碎品一碰即碎的脆弱感。他的身体已经又恢复了,体内的气血感很足,唇红齿白,皮肤晶莹剔透,但就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憔悴感。   司玄看着白沐,越看心情越糟糕。   被放在眼前的事实完全能证明他就是对的。   白沐都因为白越那个狗东西变成这样了。   要是他在见到白越的第一面就成功弄死白越,哪里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司玄面无表情地看着白沐,内心越来越烦躁,体内的细胞都好像染着火似的。   他被白沐那双莫名执着的眸子盯着,很想和白沐解释什么,告诉白沐他根本就没想着伤害白沐,可司玄又觉得解释太掉格。   他冷冰冰地道,“你在以什么身份跟我提这个要求?”   话音刚落,司玄就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些怪。   但见白沐茫然地看着他,微咬着唇,似乎被问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内心也觉得自己没有身份提这个要求时,司玄却发现自己更不爽了。   眼底闪过些许阴郁,脸色变得阴沉,他完全没注意到,他接下来的话语里,带着点微妙的气急败坏。   “你确定?”司玄的声音愈发冷厉,颇为瘆人,“那我以后就不管你了!”   白沐有些迟缓地反应了瞬,然后点了点头。   似乎是被司玄的这模样吓到了,白沐没有再说话,没动嘴地‘嗯’了声。   他这样子,在司玄眼中简直是乖巧得让人觉得刺眼。   司玄冷哼了声,面色异常难看地甩了甩袖子。   他倒要看看,没有他,白沐能混成什么样子。   想着白越和巫衍,司玄眼中涌现阴鸷。   他完全不相信那两人,白沐迟早能知道他的好。   司玄似乎当即就要兑换刚刚的话语,也像是没心情待在这里,一副要立马离开的模样。   但在临走前,司玄却深深地看了白沐一眼,他声音仿佛淬着刺骨冰寒的又说了一句,但里面的话语内容却很微妙。   “要是你再主动找我的话,我肯定是要向你索要代价的。”   觉得有些不对劲的系统:[?]不是说以后不管白沐了吗,怎么又一副白沐要想见他,他还是会出来见的样子。   *   系统带着问号看着司玄离开的背影,白越的内心却和系统的完全不同。   明明司玄同意了,也已经离开了,可白越就是很不安,相当得不安。   白沐怎么还会和司玄认识?   莫名的焦虑下,眼见白沐要回去巫衍了,白越再也忍不住地现身。   白越出现在白沐面前的时候,白越明显发现白沐怔愣了下。   黑发黑眸的少年意外地看着他,脱口而出,“你怎么会在这里?”   秘境中并没有能救穆枫的灵药,这是已经对秘境很熟悉的巫衍证实的情况。   白沐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不帮穆枫找灵药了吗?”   他的眼睛中带着点不解,似乎想不通先前一直铁了心救穆枫的人,为什么会在秘境里白白浪费时间。   也有让白越莫名心悸的失望。   白越从没有在白沐眼睛里,看到过如此强烈的失望。   少年是在失望他逼着对方不断付出,却没有相应地信守承诺吗?   心里一阵惶恐,白越在白沐似乎藏着失落的注视下,终于找到了解释的气力和勇气,急急忙忙又略显磕磕绊绊地解释着,“我之前是误会了,我并没有亏欠穆枫,也不需要那么弥补他。”   看着白沐似乎陡然愣住的神情,白越压下心里的酸涩,让自己的开口听起来不至于那么艰难,“我真正亏欠的是你。”   白越说这话的时候,完全不敢看白沐的神情。   哪怕他清楚,一直很乖的白沐再怎么样,都不会露出太过分的神情。   “比起帮穆枫找灵药,我更想和你待在一起。”白越回想着这些天看到的巫衍对白沐的疏远,呼吸有些错乱,“我担心巫衍会伤害你。”   说着这样看似关心的话,白越却觉得自己表现得无论再诚恳,都听起来格外可笑。   白沐是因为他,才在那种明明已经不安的情况下,依旧劝说着巫衍去交换记忆碎片的。   白沐也是为了他,才在眼眶湿润地说出自己并没有亏欠穆枫的情况下,还是选择将自己的生命力输送给玉佩的。   巫衍会产生对白沐的猜忌,和他在白沐满怀期待下的否认脱不了关系。   白沐会这样完全是因为他。   他此刻说着担心白沐会受到伤害,然之前伤害白沐的却一直是他。   白越躲避般地垂着眼时,很久后,才听到了白沐的声音。   白沐的声音茫然又惆怅,似乎无法解他话语中词语的真正含义,“……误会吗。”   白越并没有听到白沐的质问,也没有在白沐身上感觉到委屈。   但恰恰是因为这样,白越忽然有了一种无法呼吸过来的感觉。   他清楚地发觉到,白沐已经发生了某种变化,无法回转的变化。   白越是过了一会儿,才又听到白沐的声音的。   “可是我已经没办法离开巫衍了。”   白越早就察觉到了这点,但不知为何,他因白沐这陈述事实的语气弄得不安至极。   就好像——   这里面,还有什么,他没预料到的,更深层次的东西。   白沐的声音轻到他自己都险些听不见了,但里面,却又有谁都能听出来的格外沉重的东西,“我只有巫衍了。”   不仅是他的心灵,也在指他的身体。   白越终于听到了白沐的请求,但却是白越之前从未预料到的那种。   “如果你真想帮我,就早点找来能救穆枫的灵药吧。”   白越被这话弄得错愕抬头。   他不明白事情兜兜转转为什么会又回到这里。   也是白越的这一抬眸,白越毫无防备地撞进了白沐格外复杂却还是难掩空洞死寂的眼眸。   白越清楚地看到白沐张了张不知何时又变得苍白透明的唇,然后用一种白沐从来没有用过的语气缓缓吐出,“哥哥。”   哥哥这个称呼一出,白越瞳孔猛地缩聚了下。   这就是他和白沐之间真正的关系吗?   白越感觉大脑嗡鸣了下,自己的耳膜都被这个本该很亲昵的称呼砸得发颤,他心脏像是有些承受不住地抽痛不已。   恍恍惚惚之间,白越眼前又划过了两副画面。   ——“可是你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在他排斥白沐关心靠近时,白沐茫然却又本能流露出来的亲近。   ——“你是真的不知道吗?”在他让白沐为穆枫输送生命力时,那难掩哀伤的控诉。   记忆中的画面和眼前白沐格外苍白的面色重合,白越忽然有种心脏仿佛停止跳动的窒息感。   但根本不给白越反应的时机,白越在下一秒听到了让他心脏拧得发疼,浑身颤栗一下的花。   “我快要死了。”   “我……堕魔了,生命有限。”   白越终于明白白沐为什么会和司玄认识了,也终于知道自己那隐约的不安感是什么了。   “能救我的,只有赤情花。”白沐乌黑的眼睫轻垂,还是没有完全隐瞒这件事,他轻轻掀了下自己的衣襟,让上面属于赤情花的花纹能显示出来些,“顺着契约输送给穆枫的生命力是赤情花的生命力,但这种行为,也延缓了赤情花的成熟期。”   赤情花没办法再如期成熟了。   有吸收着赤情花生命力的穆枫在,赤情花要想成熟,救活白沐,穆枫便必须先一步地被救醒,不再吸收让赤情花得以成熟的生命力。   白越听着白沐的这些话,指尖再不住地发颤。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他怎么能把白沐推到有生命危险的地步。   “我的寿命只剩下七天了。”白沐看着自己身上属于赤情花的纹路时,也带着点茫然,明明距离他从许安那里得到赤情花没过去多久,可白沐就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已经想不起当时的欢喜了,他说不清情绪地说着事实,“如果七天内没办法解决这件事,我便活不了了。”   白越瞳孔发颤地看着那点花纹,他直到现在,才明白白沐之前低喃重复他口中的‘尽快’时是怀着怎样悲伤的情绪。   可明明知道这一切,白沐最终还是闭眼答应他了。   他,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白越呆呆地看着白沐时,也终于明白白沐为什么看到他在秘境的时候,会那样的失望和落寞了。   白越看着白沐,只感觉身上的所有气力都在流逝。   他长时间的沉默和错愕注视似乎让白沐有些忐忑,就在白越敏锐地发现这一点,连忙准备跟白沐准备时。   他听到了白沐难掩不安的声音。   “难道你想把赤情花留给去救穆枫?”   白越听着这道声音,感觉心脏被什么狠狠撕扯了一下。   他恍惚地意识到,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去弥补着的。   白沐在下意识地认为,他会为了穆枫不惜伤害对方。   就跟——   之前他做过的数次这样。   白沐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他好像想起了刚刚白越已经跟他解释是一场误会了,黑发少年嘴唇轻抿了下,“对不起,我刚刚不知道怎么的,忘记了你先前跟我说的那些话了。”   白越知道,白沐这样,是白沐的潜意识并没有真的相信他刚刚的那些话。   白沐会选择告诉他真相,只是因为白沐已经没有办法了。   白沐的生命系在穆枫的救命灵物上。   在看到他竟然没有按先前说的去寻找后,白沐逼不得已地只能告诉他,尝试着能不能唤起他的良知。   白沐只是没有办法了。   心脏好像被什么揪成了一团,白越什么都做不了,因为这完全是他造成的。   他只能声音格外嘶哑地向白沐承诺着,“我一定会及时找到的,我现在就去。”   白越身形有些踉跄地离开时,甚至不敢和白沐说一句,你放心。   *   白沐维持着人设看着白越离开的背影。   他面上不露任何端倪破绽,内心却轻声回应了句。   [可惜了。]迎接白越的永远不会是白越想要的。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怎么知道,那顺着契约传送过去的生命力,会由赤情花主动地替你输送?]   白沐的这具身体生机其实格外匮乏。   要是输送过去的生命力不是赤情花的,而是白沐这具身体本身的,白沐已经没命了。   白沐闻言顿了下,他垂眸看向自己胸口的时候,罕见地带出了点若有所思。   这件事剧情中并未提过。   白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   他就是——   莫名地知晓。   白沐没有给系统发自内心的回答,他只是懒懒散散模糊不清地回了句,[你猜。]   收回了已经无法再看见白越身影的目光,白沐身形微转,返回巫衍此刻所在的位置。   他脚步很轻地在地面上踩着的时候,在脑海里询问系统。   [我刚刚和司玄见面的时候,巫衍有跟上来并发现吧。]   系统听着白沐这看似询问,实则语气中不含丝毫疑问的话,内心颇为微妙复杂。   [……嗯。]   得到了肯定回答的白沐,在回去看到巫衍的第一秒,脸上一如往常地弯出格外动人的笑容来。    第31章   巫衍略显思索地看着回来的白沐, 除了唇角的笑容有些勉强外,白沐和借口离开时没有任何变化。   一样的漂亮,一样的清透纯洁, 一样的孱弱。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很需要保护的凡人, 却能在和闻风丧胆的司玄见面后,毫发无伤地回来。   巫衍回应了一下白沐后,脸上的所有表情便都收了,从骨子里透露出一股冷漠。   巫衍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眸色暗了暗。   性格使然, 方才白沐借口离开没多久后,他便不动声色地顺着白沐的气息跟了上去, 想看看白沐有没有对他隐瞒, 亲眼目睹下白沐离开的真实意图。   巫衍怎么都没想到, 他竟然在白沐身边感受到了司玄的气息。   虽然司玄好像也刻意掩盖了气息, 散出来的气息很微弱,但巫衍还是清晰感应到了。   巫衍本来是准备继续跟上去看下去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已经借着秘境掩盖了自身存在, 在白沐身边的司玄应该发现不了他, 然巫衍察觉到司玄的那一刹那, 巫衍却发现司玄身上出现了细微的变化。莫名的直觉告诉巫衍, 司玄发现了他的靠近。   警惕性和一瞬涌现的危险感,让巫衍本能地假装并未发现司玄的气息,借着秘境之力引发了一个假象, 让自己看起来是出来追寻着某个新出现的机缘,并继续追着这个‘新机缘’离开了那里。   巫衍眼底划过深思。   他只知道白沐和司玄见面了,却并不知道他离开后, 白沐和司玄之间都发生了些什么。   巫衍修长的指尖一点点地摩挲着散发着微光的玉佩。   据白沐之前诉说的情况,司玄不仅重伤了穆枫,打昏了白越,还和他僵持了许久。   而这样一个人人惊惧的魔修,却在明显已经和他们为敌的情况下,不仅私下见了白沐,还截然相反地完全没伤害白沐。   司玄和白沐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的关系?   巫衍状似自然地看着白沐时,眼底闪烁着异样。   如果白沐真的是很简单的凡人也就罢了。   可白沐明显存在很多问题,他的血很特殊,他和实力完全不弱于自己的神秘白越关系斐然,现在还和司玄这个魔头扯上了关系。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对方?   偏偏,他的身体却告诉他,他的心神确实会被对方牵引。   巫衍的视线在自己跃动着的心脏处停留片刻。   他觉得匪夷所思。   巫衍大脑运转着,敛住的眼底晦涩不明。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一定要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巫衍……”也是这个时候,巫衍听到了白沐低低唤出的声音。   似乎是忽然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白沐有些茫然又有些急促地唤出了这个能给他带来最后安全感的名字。   可好像毫无可以用来交换的筹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白沐没说任何带有具体内容的话,只是无措地又重复了一遍巫衍的名字,显得可怜又无助。   巫衍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隔了很久,才在白沐脸色开始变得苍白的情况下,轻轻地嗯了声。   *   “在离开秘境前,我还得去拿一个机缘。”巫衍和白沐说话的时候,声音顿了下,“但可能会比较危险。”   白沐闻言,脸上立马浮现了担忧之色,但他只是乖巧地应了声,并没有阻止。   修行之路,本就是向死而生,只要巫衍做出了决定,他便会支持。   巫衍说罢也不迟疑,直接带着白沐去了目的地,没什么起伏地和白沐说了声后,径直地就要进去。   白沐看着巫衍只给他留下的纤长背影,只觉得巫衍的影子很黑,黑到让他望过去的眼眸都被染上了几分黯淡。   嘴角忽然有些僵硬,即便是勉强,白沐也没办法露出自己惯有的笑容来。   类似的画面在重合后又被轻轻打碎。   和之前巫衍拿机缘时不一样,这次没有了巫衍提前给他准备的灵果,没有了巫衍布置在附近的防护法阵,也没有了巫衍放心不下他的嘱咐。   白沐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前方,虚无感毫无防备地覆盖在他身上。   白沐并不是真的需要这些。   只是这种对比太明显了。   他可以强迫自己忽略自己的感觉,安慰自己他只是有些太矫情了,可却没办法装作看不见已经切实摆在他面前的事物。   这就如同证据般,冰冷无情又极度客观地朝白沐宣判一个事实。   巫衍不像之前那样喜欢他了。   呼吸忽然轻颤了下,白沐看着空荡的周围,垂眸有些呆愣地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   他喃喃着,宛若迷路的小动物,“为什么呢?”   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发展成这样。   难道他做错了什么吗?   他的血脉兄长格外戏剧地认错了人,让他承受了他不该承受的苦楚,他喜欢的人,在他刚满心欢喜地被喜欢上时,就收回了这些感情。   白沐回想了遍自己的过去,并没有找到自己有对不起谁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遭受这些让他变得很可笑的惩罚。   嘴唇不自觉地紧紧咬住,白沐感觉自己心中有什么坚持的东西在崩塌。   深呼吸一口气,白沐嘴角艰难扯了一个明媚的笑容来。   他不再继续细想,只是告诉自己。   没关系的,这些只是暂时的   巫衍只是没有了记忆才这样,等巫衍突破,记忆恢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巫衍在经历机缘考核的时候,故意不小心露出一个破绽,让自己的这具身体遭到守护傀儡的全力一击。   考核失败,他重创的身体被挤出洞穴的时候,巫衍放任自己的身体进入了假死状态,让自己的神魂顺势暂时离开了身体。   神魂状态下的巫衍毫无气息波动,他呈透明态飘在半空的时候,谁都发现不了他。   巫衍锐利地看着自己飞出来的肉身被白沐紧张又担忧地接住。   旁观者清。   有些事情,只有自己进入旁观状态,才能捕捉到相应的蛛丝马迹。   看着白沐几乎要森*晚*整*溢出来的担忧和惊慌,巫衍心里被触动了下,但还没等这种情绪蔓延,巫衍的神魂在扫视了一遍自己的身体后,便发觉了自己身体的不对劲。   巫衍眼睛半眯地望着自己的胸口。   在他心脏的最柔软处,一缕阴邪魔气正在上面盘旋。   想着他之前跟着白沐,发现白沐和司玄碰面时,本不该发现他的司玄的异动,巫衍脸色变了变。   看来他的感觉没错,他的行踪确实被暴露了。   而罪魁祸首就是这魔气。   他是什么时候被种下这缕魔气的。   巫衍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阴沉凝重,越是心思警觉之人,越反感自己未察觉的不定时隐患。   巫衍稍稍一想,就有了答案。   他很清楚,以他的性格,只要他处于清醒状态,他便不可能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种下魔气。   唯一有可能的时机,就是他跌入小世界重伤昏迷的那段时间。   而那个时候——   想着白沐跟他讲过的大致情况,巫衍落在白沐身上的目光变得凌厉。   就是白沐将他捡走,口口声声说救了他的时间段。   巫衍神色不明地注视着白沐和他肉身的行为,心里再生不出迤逦和感触。   他就看着随着白沐小心翼翼检查他的身体状况,那缕魔气不住地在他心口处摇曳。   白沐的任何一个举动,都能轻而易举引起魔气的波动变化。   魔气每一次因白沐泛起丝丝涟漪,被魔气包裹着的心脏,也会被带动着不正常的跳动。   巫衍看着魔气完全被白沐影响的画面,神情变幻不定。   在细细地感应了一会儿,巫衍清晰地感知到了魔气对白沐的亲昵,以及那根本掩盖不住的暧昧变化。   明明内心还是会因白沐而欢喜起伏,可巫衍看向白沐的眼神已经变得冷淡至极。   巫衍想,他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喜欢上白沐了。   就是这缕在他心口处种下的魔气作祟。   他的身体被这缕魔气牵引着‘喜欢’上了白沐。   *   白沐‘并不知道’巫衍正以神魂的状态审视着他,他慌乱地看着完全没反应的巫衍,大脑微微空白之际,想起了他之前救醒白越的方法,再度将掌心划破,将流血的手心贴到了巫衍的唇边,试图用自己的血去救巫衍。   只他当时能救白越,似乎和他与白越间的血缘羁绊有关。   白沐的这次喂血救人并没有起到作用,巫衍的身体毫无变化。   白沐抿抿唇后,收回了手,他并没有看流血的手,只下意识用魔气修复了这点伤势。   这个行为让他一直被穆枫掩盖的魔修气息被泄露些许,也被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巫衍瞬间捕捉。   巫衍表情有些难看地看着白沐。   白沐在他身边这么久,他竟然一直没发现白沐是和司玄一样的魔修!   怪不得白沐会和司玄认识,也怪不得司玄唯独不会伤害白沐。   看来他心上那缕蛊惑着他喜欢上白沐的魔气,当真是白沐配合司玄,在他昏迷时,在他身体内种下的。   白沐并没有感觉到巫衍神魂投来的冰冷目光,他看着巫衍的身体,慌不择路地想着救巫衍的办法。   “要找司玄吗?”最开始的巫衍便是他以堕魔的代价让司玄救下的。   白沐表情上有些为难,他还没忘记他刚惹恼了司玄的事情。   虽然司玄说他再找对方,司玄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但——   白沐将嘴唇抿得发白,眼神变得坚定。   也只能这样了。   白沐指尖发颤地扶着巫衍的身体,眼睫轻颤的同时带着点恐惧地发抖。   他实在是,不能没有巫衍了。   白沐的这话无疑坚定了巫衍的猜测,巫衍感受着心口处那一瞬的刺痛,表情越来越冷。   白沐果然和司玄暗中谋算他。   眼见白沐已经要联系司玄了,飘在半空中的巫衍朝着自己的身体飞去,让自己的神魂重新融于肉身。   比起司玄,显然还是白沐更容易解决些。   巫衍刚睁开眼,就撞入了白沐夹杂着紧张和惊喜的眼神。   “巫衍,你还好吗?”像是经历了什么极为恐慌的事情,白沐的声音在发颤。   巫衍看着白沐流露出来的极为炙热浓烈的情绪,心尖又不可控地颤了颤。   但下一秒,巫衍就被自己的这份触动弄得格外嫌恶恼怒。   不过是假的罢了。   巫衍看着白沐,竟然没有从白沐脸上看出任何破绽。   他忍不住在心里道了句,这魔修的演技怎么这么好。   白沐感受着巫衍的体温,却没再被温暖,反而无端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地朝深不见底处坠了下。    第32章   白沐和巫衍离开秘境, 解决了引天宗掌教所托之事,将秘境附近的异常根除并将其转换为修炼宝地,重新返回引天宗时, 引天宗的掌教和长老又为巫衍准备了一场欢迎宴, 对巫衍千恩万谢。   白沐并不喜欢如此热闹的场景,或者说,独来独往很久的他有些应付不了。   可白沐还是没有独自离开,不会众人异样目光的,执着地一定要跟在巫衍身边。   等宴会结束, 白沐和巫衍返回他们原先的住所时,身体有些疲惫的白沐有些无措地发现, 他没有办法从这样的行为中获得丝毫安全感。   哪怕他和巫衍挨得格外近, 哪怕旁人眼中他和巫衍格外亲密, 白沐还是感觉巫衍在距离他越来越远。   不知缘由的。   也相应的, 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补救。   这种完全迷茫的状态让白沐有些难熬,视线中的巫衍已经又要径直地返回自己的房间, 白沐嘴唇翕动,声音有些低弱地询问, “巫衍。”   他呼唤巫衍的名字中, 已经没有了曾经的依赖, 更多的是一种惶恐和惴惴。   白沐和巫衍冷淡的眸光对视着, 轻声道,“你什么时候突破呀?”   白沐这些天一直在告诉自己,只要等巫衍突破了, 只要等巫衍恢复记忆了,事情就会转好。   莫名的不安逼得他希望这根救命稻草能看起来更容易够着些。   巫衍闻言,眸色却是更暗了暗。   这便是白沐和司玄的真正意图吗?   他心口被种着魔气, 心神情感又被白沐蛊惑牵引着,这种状况他,他必定没办法度过突破境界时面临的心魔劫。   一旦他身体内的魔气在那时被引动暴雷,心神不察的他便会走火入魔,沦为和司玄与白沐一样的魔修。   道修年轻一代的佼佼者竟然堕魔,这件事传播出去后,全体道修都要被嘲讽讥笑许久,道修士气必定大跌。   想着即将开始的仙盟大战,巫衍眼底浮现些许冰寒。   “突破需要契机,具体的契机何时会出现,我也说不准。”巫衍回应时,并未将自己的心活动泄露丝毫。   白沐闻言,心里惶恐更甚。   他张张嘴,本能地想要说些希望巫衍能尽快突破的话,可不知为何,在巫衍平淡的注视下,这些话全卡在了白沐的喉咙里。   半响的沉默后,巫衍微皱眉压下心中虚假的心疼,收回了目光,转身再度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白沐看着巫衍越来越远去的身影,不安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像是某种察觉了什么的预感在催促着他求救,白沐毫无征兆地又开了口。   “巫衍,我喜欢你。”   白沐用眼神描摹着巫衍顿下的身形,那些线条格外凌厉,恍惚间,白沐竟然觉得有些扎眼。   “……我真的很喜欢你。”   巫衍只是嗯了声,并没有再回头,一个眼神都没给白沐。   *   [你的身体还有五天寿命。]系统照例提醒着白沐。   白沐应了声,也问了句,[白越那里怎么样,他应该能及时回来吧。]   白越在他的计划里很重要,重要到即便是白沐,也还需要从系统那里确认一遍情况。   [……嗯,白越已经回大世界了,他返回了远古界,正在从家族那求能救穆枫的灵药。]系统如实回应着白沐,[以他的身份资质,家族不会太为难他,已经有不少人准备改口同意给他了。]   系统顿了下,[除了救穆枫的秘药,白越还在准备能催着巫衍直接突破的东西。]   说到这里时,系统有些微妙。   那东西本来是远古种族给白越谋划的,他们相当希望白越能先巫衍一步地突破至出窍期,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出窍期修士。   可现在,白越竟然准备拱手让给巫衍。   看来,白越对巫衍失去白沐记忆的事耿耿于怀,正弥补般地想要帮巫衍恢复所有记忆。   [白越差不多三天就能回来。]系统结合情况给了最后的定语。   白沐表示自己知道后,脚步一转,没有返回自己的房间,反而朝着宗门外围走去。   系统发现白沐要去的方向是主角所在的灵草园后,明显不淡定了些。   白沐好笑地感应着系统的欲言又止。   系统真是一如既往的忌惮主角。   嘴角的弧度微不可查地扬了下,白沐摆出了个正当由,[总要备好剧情中主角会得到的灵花。]   那救了濒死主角,唤醒了主角体内血脉之力的最后灵花。   这话一出,系统立马没了反应,堪称乖顺地瞬间进入沉眠状态。   眼睛顾盼生姿地流转了下,白沐距离许安所在的灵草园越来越近。   *   许安看到白沐的第一眼,便清晰地发觉白沐不一样了。   样貌一样,身形一样,可给人的感觉却变得完全不一样。   上次白沐和他道别的时候,白沐漂亮的眼睛里好像晕着光,身上就跟流转着养分似的,身上的每一处都氤氲着格外惹眼的生命力。可现在,白沐周边却仿佛萦绕着挥散不去的死气,周遭的灵植灵花再渲染着勃勃生机,都掩盖不了白沐从骨子里弥漫出来的枯败。   “许安。”   白沐轻轻唤许安的时候,许安的心脏重重一跳。   没有等白沐主动走过来,许安快步迎了上去。   “赤情花没有发挥作用吗?”许安说话的时候,下意识朝白沐的胸口看去,但即便有着衣服遮挡,许安却像还是觉得唐突,视线快要碰到的一刹那连忙挪开了。   许安眉心微微蹙起。   按来说,赤情花应该已经成熟了,怎么白沐这状态反而更糟糕了。   许安话语里透露出来的关心,让白沐刚弯起的唇角变得僵硬勉强。   许安本来觉得自己的话很普通,可当他猝不及防地撞上白沐变得有些湿润的眼眸时,他的心尖被敲了下。   就像是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对他的担忧了,许安这话柔软地刺了白沐一下,某些情绪宣泄而出,白沐用带着湿意的眼睛呆呆地望着许安。   他第一眼就觉得亲切想要依赖的哥哥没有关心他。   他视为救命稻草的恋人也没有担忧他。   但没有和他朝夕相处,只和他见面了几次的许安,却在见他的第一眼就发现了他的不对。   白沐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他只觉得自己在因许安关心而有些受宠若惊的甜蜜时,又更强烈的锥心刺骨的疼。   许安看着白沐愣愣他的模样,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剜了一下。   “出了点事情,应该要过几天才能好了。”白沐含糊回应的是,眼眶有些不受控制地变热。   他胡乱地颤了颤眼睫,却根本不起作用,狼狈又不堪地连忙垂下头。   乌黑松软的发出现在眼前,许安见白沐这幅不肯露脸的模样,又软又疼的心脏一连跳了好几下。   白沐这样子,真的很像觉得自己犯了错的无措小孩。   可即便什么具体情况许安都不知道,许安也相当清楚,白沐不可能会做错什么事情。   嘴唇抿了抿,许安小心翼翼地抬手,将自己的双手按在了白沐的双颊,强势又温柔地主动将白沐的脸抬了起来。   视线在白沐泛红的眼角停留一瞬,许安一点点地,格外轻柔地将白沐眼睫上挂着的些许晶莹擦去。   像是完全没想到许安会这么做,失去反应能力的白沐怔愣地看了许安好一会儿。   周围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许安的动作很轻很轻,一点细微的声响都没有发出来。   等到白沐有些模糊的视线彻底变清晰,白沐下意识地颤了下眼睫,卷翘的弧度擦着许安指腹而过时,许安才像是被烫到了般收回了手。   许安的心跳莫名乱了好几拍。   而在下一秒,他的心脏更是重重一跳。   因为白沐似乎被刚刚的行为弄得有些恍惚,茫然地轻轻道了句,“许安,我是不是不应该喜欢巫衍啊?”   当然不应该!   巫衍简直不靠谱到了极点。   许安都不知道,巫衍为什么会不知晓白沐命不久矣的情况,又为什么能在白沐如此喜欢他的情况下,将满心都是他的白沐伤害到如此憔悴黯淡。   巫衍根本不配白沐喜欢。   他不值得白沐为他变成这幅模样。   白沐的喜欢是很珍贵的,巫衍完全有目无珠。   许安心绪万千,他嘴唇张开,想要唤醒白沐,可在即将脱口的时候,这些话又被许安狼狈地咽下了。   先前的隐秘欣喜消失得荡然无存,许安的眼眸中闪过痛色。   许安看着白沐苍白透明的面孔,指甲端嵌在肉里。   许安仿佛又回到了母亲惨死在他面前的时候,无力感如潮水般将他吞没。   许安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艰难,内心在痛恨着自己的无能,“喜欢是不能控制的,你要相信你自己,巫衍一定也会喜欢上你的。”   赤情花还没有成熟,白沐的命还系在赤情花上。   他不能说出他的真实想法,不能影响白沐的爱意,不能让赤情花有就此枯萎的可能。   许安看着白沐,只能很坚定地一字字地对他讲,“你很好,谁被你喜欢上都会是那人的福气。”   不管怎样,都得先让赤情花成熟,都得先让白沐的命能被保住。   白沐看着许安,唇角终于又扯出了弧度。   “许安,你人真好。”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比羽毛还要痒人。   可许安听着这话,藏在袖口中的手却攥得更紧了。   白沐几乎每次见面都会说他好,可那又有什么用呢,白沐喜欢的人只有——   许安的思绪猛地顿住,他的心跳一下子乱如鼓擂,砰砰砰个不停。   因为白沐的轻喃。   “要是我最先遇到的是你就好了。”    第33章   五颜六色的灵花在脚边轻轻摇曳, 各式各样的花香丝丝缕缕地弥漫进身体,许安感觉自己的脑海都被这些甜香晕得昏昏沉沉的。   许安尝试着解白沐这句话的意思,遮挡于漆黑头发下的耳尖在一点一点红透。   是他解的那个意思吗?   有那么一瞬间, 许安都怀疑是自己幻听了。   可惜周遭氤氲着似有似无的热度很快就消散。   白沐眼中的呆愣在不知他想了什么后消散, 卷翘的眼睫在许安的视线中划出好看的弧度,白沐殷红的嘴唇微张,再开口时已经转了话题。   “对了,小白呢?”   小白就是裴元意化身的小白兔,白沐和巫衍离开前, 将裴元意暂时交给了许安照顾。   高悬起的心忽然空落了下去,许安有些贪恋于刚才。   许安想把话题重新拉回于刚刚, 可让他指骨微颤的, 许安根本不敢在这个时候回应。   想着白沐心中正为巫衍盛开的赤情花, 许安抵在喉口的舌尖弥漫出了些许苦意。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必须再等等, 面上佯装无异地回答白沐的问题,“小白偷跑走了。”   白沐眉眼间涌现出忧色, 他准备询问些细节的时候,许安已经先一步地跟他诉说了。   “你当时和巫衍离开引天宗没多久, 它便跑开了, 我有试图追上他, 但它跑得很快, 很快就跑至了宗门外围。”许安回忆着当时情况的时候,眉眼间变得有些严肃,这也让他本来没有攻击性的五官带上了些压迫感, “引天宗和外界连接的地界设有阵法,只有在得到许可后才能出入,可那能挡住引天宗弟子的阵法对小白如无物, 它轻而易举地就穿过了阵法之力,离开了引天宗。”   看着怔了下的白沐,许安停顿片刻后,还是道,“小白可能是有问题的。”   “它是有问题的吗?”白沐重复了一遍。   回想着当时主动靠近他,他以为那是对方喜欢他的小白兔,白沐眼眸微垂的时候,恍恍惚惚也确实感觉到小白兔有哪里不对。   可现在的白沐有种莫名的疲惫,他实在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去细想了。   总归,他可能也没几天可活了。   白沐没有就此说些什么,反而是许安见他这反应,心尖颤了下,“你就这样相信我了吗?”   当时小白溜走,他被宗门阵法阻隔住的时候,许安内心是有些忐忑的,他担心白沐会因此怪罪他没有照顾好小白,没有兑现他答应的承诺。   虽然许安说的都是事实,但许安很清楚,这些内容真的很像他故意开脱瞎编的借口。   白沐有些迷茫地眨了下眼睛,他轻歪了下头,无端流露出让许安看呆一瞬的可爱,“不然呢?”   心跳停了一拍,许安也快速地眨了下眼。   怎么会看起来这么软,这么可爱。   许安咳嗽了一声,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他在白沐的注视下,只有些干巴地说了句,“不能随便相信别人的话的。”   白沐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   他用漂亮的眼睛直视着许安,反问,“那你是别人吗?”   明明清楚白沐这话只不过是顺着话题的自然而然的追问,也知道这里面不存在着什么歧义,许安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脏格外活跃地一连快跳了好几下。   “……我不是别人。”   不受控制的,许安在说这话时有种隐秘的欣喜。   特别是,他在下一秒,就看到白沐再度乖乖点头后,随即弯出的格外晃眼的唇边笑容。   “我也觉得你不是别人。”   许安的心跳毫无防备地又乱了数拍。   白沐直到这时,才开始进行此行的真正目的。   和第一次偷偷摸摸拿仙灵花种子不一样,白沐当着许安的,将一颗看起来永远无法冒芽的凤凰花种子拿在手中,“这颗种子可以给我吗?”许安帮了他太多了,他想要回报许安一点。   当然是可以的。   宗门有命令,巫衍和白沐想从灵草园拿走什么都可以。   只是——   “这颗种子已经死了,和灵草园的杂土没有区别,你想要的话,可以——”许安本来下意识地想让白沐直接拿走成花,但他忽然想起,凤凰花太过珍稀,就连引天宗的整个灵草园,都没有一朵凤凰花,“还是拿些有类似功效的其他灵植吧。”   但白沐却是摇头,“不要,我就要这枚种子。”   许安顿了下,没追问地应了声,将这枚种子给了白沐,但他同样试图把白沐往核心区带,让白沐再挑些长开的灵植。   可白沐的下句话就让许安僵在了原地。   “你把它给我,我到时候还你一个礼物,好不好?”   白沐问的好不好,但事实上,完全没给许安回应的机会。他刚说完,就渐渐远离了许安的视线,离开了灵草园。   许安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白沐的身影。   就在那身形越来越小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挡在了许安面前,并来回挥了挥。   许安微皱着眉将这只手拉下,眼见视线中已经彻底不见了白沐的身影,许安面无表情地看了来人一眼。   那人眼皮跳了跳,“你别这样看我,我这是关心你好不好,你一反常态地一动不动地僵在这里,我还以为你不小心中了石化花的招了。”   他小声嘀咕着,“既然没事,那你刚刚怎么跟石化般了呆在这里。”   许安愣下,表情罕见地变得有些不自然。   下一息,他耳边就响起了更惊慌失措的声音,“完了,完了,你真没事假没事啊,怎么整个人突然烧起来了!耳朵和脸这么红!”   *   [……不要撩拨主角。]   白沐刚离开灵草园没多久,就听到了系统从死寂状态中挣脱出来后的复杂声音。   白沐声音一如既往,[我没有。]   系统:[?]   白沐很认真地道,[我这完全是按照原主人设行事的。]   系统:[???]   突然无语凝噎的系统:[。]   白沐轻挑了下眉,反过来询问,[为什么不要?你之前不是还建议由主角替我复仇吗,我和主角关系越好,主角越容易帮我复仇。]   白沐的声音懒懒散散的,像是随意询问,[如果我没能做到,正名失败了,还有主角当保底,这对你而言不是更稳妥吗?]   系统又沉默了。   就像是刚刚的解除死寂状态出现了问题,系统又没有波动地沉寂假死了。   白沐见状,看起来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   他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居所,看着巫衍紧闭着的房门,和让人无法窥见里面丝毫的屋子,白沐的眼眸一点点地静了下来。   他眼睛里没有情绪起伏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很漠然的错觉。   不过,他是不会失败的。   *   恢复了前半段记忆的巫衍,久违地和天演宗取得了联系。   巫衍刚从浮图镜那里换回记忆碎片,就想和宗门禀明自己的情况了,只碍于他身边一直粘着白沐,巫衍直到现在才有独处时间施展和宗门联系的秘术。   忌惮着心口处那被种下的魔气,巫衍用的方式和之前裴元意用的不一样,更隐秘,更不易被魔气察觉。   巫衍表面上,只是在闭着眼睛盘腿打坐修炼。   一切的联系都只作用于他的神识。   “巫衍师叔?”顺着秘法传过来的声音直接响在他的脑海,声音里含着点主人的意外。   伴随着巫衍平淡的轻嗯回应,一阵脚步声传来,像是那名弟子周边的人都聚集围了过来。   巫衍大致诉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我现在在小世界,出了些问题,但问题没有很严重,仙盟大战前一定会解决,你替我转告给宗门内的长辈,让他们不用为我担心。”   那边恭恭敬敬地回了一声。   对话本该到这里就结束,然聚集过来的人群中,似乎有着裴元意的狂热追随者。   他显然对裴元意被伤到失了身体的情况格外不忿,即便周围人都在试图拉他,他愤愤不平的声音还是传进了巫衍的神识。   “巫衍师叔,您怎么能因为一个卑贱的凡人打伤小师叔呢?”他声音里满满的不解,“就算你再喜欢那凡人,小师叔也是和您朝夕相处的师弟啊。”   元意?   巫衍顿了下。   他还做了这种事,为了白沐出手伤了元意。   那人的声音还在继续,“小师叔都为此要了忘情丹准备给您用,您实在是伤小师叔伤得太厉害了。”   巫衍脸色微变,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顾不得再细想这件事的真假了。   他之前再对穆枫优待的时候,裴元意都没想着借助丹药之力。   如果不是事情到达了无法挽回的地步,裴元意是不会去讨要忘情丹的。   巫衍忽然有些头疼。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他见到裴元意后,肯定得想办法和裴元意缓和关系。   但以裴元意那骄纵坏了的性格,这显然不是件易事。   想着师父对裴元意的宠爱,虽然巫衍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却已经立马直接开口表态了,“我是不小心被蛊惑了,元意那边我会想办法去补偿的。”   为了不被魔气发现异常,巫衍又匆匆说了几句后,便断开了秘法联系。   而天演宗的弟子则又掀起了一阵讨论。   有人欣喜,“呼,巫衍师叔似乎已经没有那么喜欢那个凡人了,这是不是就是师叔祖说的放下,看样子巫衍师叔应该很快就能渡过这个情劫了。”   有人期待,“你们说我们过几天下界接两位师叔的时候,能不能有幸见到巫衍师叔渡过情劫的场面啊,反正我是不想那个凡人跟着进到我们宗门。”   也有人松口气,“本来还担心为小师叔教训那个凡人的时候,巫衍师叔会生气,现在看来,可以放心地去教训了。”    第34章   巫衍起身后, 眉心轻微抿起。   如果想让裴元意消气,白沐肯定得交给裴元意。   以裴元意的性格和处事,白沐在裴元意手中肯定落不得好。   脑海里隐隐浮现白沐格外孱弱的身形, 巫衍感觉自己的心口在变得酸胀, 他那被魔气裹挟的情绪在试图打消他的这个想法。   巫衍很讨厌这种明知道是虚假的,却完全不可控的情绪。   巫衍重新盘膝打坐,默念着清心咒,但他却发现一点用都没有,无法抑制的不忍和他有些辨不出的其他情绪, 驱使着巫衍再度睁开眼,离开房间, 敲了敲旁边白沐的房门。   就好像觉得事情有什么隐情, 又莫名试图帮白沐开脱似的, 明明已经从其他人口中得知情况, 巫衍却还是想从白沐口中再了解一遍。   巫衍被自己这下意识行为弄得心烦意乱。   是他小瞧了这魔气对他的影响力。   “白沐,这段时间, 我的师弟元意有来过吗?”也因此,巫衍在说这话的时候, 声音格外冷淡。   巫衍尾音落下的时候, 白沐的表情还维持着巫衍这些天第一次主动来找他的惊喜和不敢相信。   但当他听清巫衍说了什么内容后, 白沐的面色却白了白。   原先的热忱好像被巫衍声音中的寒意泼灭了, 白沐听着这亲疏分明的称呼,抓住门边的手指用力了些。   脑袋里又浮现了裴元意对他满是杀意的模样,白沐呼吸乱了一拍。   白沐罕见地没有很快回答巫衍, 也躲闪地不敢看巫衍的神情。   他有些畏惧裴元意,但此刻更让白沐恐慌着的,是司玄跟他说过的那些话。   难道裴元意和巫衍联系上了吗?   他之前担心的事是不是发生了。   白沐这仓皇的模样让巫衍的心沉了沉, 巫衍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白沐第一次感觉巫衍的语气很吓人,他的心脏震了震。   “……嗯。”白沐在巫衍冷厉的注视下,艰难地开了口,“他是来过。”   巫衍听到这个回答,对门内弟子说的事情相信了几分。   他太清楚裴元意有多黏着他了。   在这种裴元意已经追着他来到小世界,并且见了他的情况下,如果不是真出了事,如果不是裴元意对他失望到了一定程度,裴元意是不可能不在他身边的。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没告诉我?”巫衍想着裴元意那坏起来就格外磨人的性格,有些为未来发愁烦躁。   这样的情绪下,他对白沐说的这句话也带了点质问。   白沐抓住门框的手无措地蜷缩了蜷缩。   裴元意当时是单独来见他的,并没有出现在巫衍面前,巫衍在秘境时问的是巫衍自己的事情,他存着侥幸心就故意隐瞒了。   “……我觉得这件事没有很重要,就没告诉你。”白沐轻声回应的时候,按在门边上的手像攫取什么支撑般越来越用力。   巫衍的眉头当即皱了起来。   他的师弟怎么可能不重要。   比起在小世界才见到的白沐,明显和他在宗门内朝夕相处的师弟更重要。   白沐是怎么说出来这话的?   巫衍看着白沐眼睫乌压压低垂的模样,心里想说的话莫名又堵在了喉咙里。   有些烦躁地看着自己盘旋着魔气的胸口,巫衍没再继续,换了个话头,“他现在在哪?”   巫衍刚从秘法那里得知裴元意,就神识外放,试着探查了下裴元意的行踪。   可惜巫衍并没有找到。   白沐抿唇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巫衍听到这,面色更冷了些,他又问,“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沐被问住了,他扶着门边的手颤了颤。   裴元意想要杀他,但被司玄阻止了,并在司玄让他借着裴元意突破至魔体期的时候,突然身体消失,逃离了那里,再没有出现过。   白沐根本不可能告诉巫衍这些。   他不想让巫衍知道他和司玄的关系,巫衍最近话里多次透露了对司玄的反感不喜。   他也更不想让巫衍知道他是个魔修。   白沐吞咽吞咽口水,唇上的血色一点点地褪去,他含糊不清地说着囫囵话,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透露出来。   巫衍见状,脸上出现了失望。   他果然不用特地来找白沐这一趟。森*晚*整*   白沐这含糊其辞的模样已经足以证明他在裴元意事情上的心虚。   但不知为何,明明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巫衍还是听到了自己执着的询问,“他是不是因为你受伤了?”   白沐脸上剩余的血色一下子退得干干净净。   他嘴唇轻颤着,一个字都没能吐出来,却是默认的姿态。   巫衍心底有些说不清的失望更浓。   他收回了落在白沐身上的目光,安慰着自己。   所幸他刚刚已经问清楚了,裴元意虽行踪不明却无生命危险。等门内弟子带着给裴元意准备的新身体下界,自然能借着身体羁绊找到裴元意。   只能等见到裴元意后,再弥补这些天的过错了。   那忘情丹他是绝不可能吃的。   丹药之力终究是隐患,基于外力的清明本心恐对日后修行埋下祸根。   表情收敛了下,感受着自己始终纷乱的内心,巫衍无意再待在白沐附近。   白沐离他越近,他就越没办法静心。   巫衍背身掀起的衣角映在白沐眼中,带出了一阵酸涩,就好像刺了白沐一下。   白沐深呼吸一口气,被席卷而来的莫名恐惧逼得找回了言语能力。   他声音轻颤地磕磕绊绊解释,“当时,当时是裴元意的问题,是裴元意不好……”是裴元意想要杀他。   但白沐的话被烦躁不已的巫衍打断了。   “够了,他不好,难道你就够好吗?”   白沐僵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巫衍,脸色煞白,心脏仿佛被撕开了口子,痉挛得一下一下疼。   巫衍也怔了下,几乎没发生过的,莫名的懊恼和恐慌在心底滋生,他突然有些不敢回头看白沐的神情。   巫衍的声音温和了下来,安慰道,“好了,这件事就过去了,不用再说了。”   他说完,大踏步返回了自己的屋子,只脚步有些紊乱。   白沐的指尖又抖了抖,他过了会儿,才听到自己仿佛从心脏里扯出来的回应。   “……嗯。”   *   不知道是置裴元意的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巫衍一连三天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修炼,白沐再没和巫衍见过面。   这段时间,除了必要的提醒,系统也识趣地没在脑海里和白沐对话。   系统能感觉到,白沐也在持续地酝酿自己的情绪。   时间到了关键的地步,白沐必须将自己完全代入原主。   白沐不仅得瞒过周围的所有人,也得瞒过能让他脱胎换骨的——   天道。   事情的转折,是白越的终于返回,白越刚抵达小世界,就寻着巫衍的气息急急忙忙地赶来了引天宗。   白越的匆忙到来,把整个引天宗都吓了一跳,他们看着白越径直冲过护宗大阵的样子,险些以为引天宗就要就此灭宗了。   还好巫衍带着白沐及时出现在白越面前,才让掌教长老们把高高提起的心重新放回在肚子里。   白越看着白沐,声音有些嗫嚅,“……没事吧?”   白沐轻声道,“我没事。”   “你拿回来了能救穆枫的东西?”另一边的巫衍已经迫不及待地进入了主题。   巫衍这明显很关心穆枫的样子让白越心底沉了又沉。   白越深深看向巫衍,下意识就想责问巫衍。   巫衍就没有看到白沐瞬间黯淡下来的眸色吗?   可白越拳头紧攥着,手臂上青筋暴起,却悲哀地发现,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这样说。   巫衍只是神情间对穆枫关心,而他在之前——   却是实实在在地在白沐面前对穆枫关心至极。   他做过的更过分。   声音变得干涩,白越在白沐也出声询问了遍后,将储物戒内的灵药拿了出来,指尖轻颤地握上白沐的手,通过白沐将灵药传了进去。   巫衍小心翼翼拿着的玉佩立马光芒大亮,盈盈流光潺潺萦绕,整块玉的品质都好像变好了。   巫衍感应了下玉佩中的穆枫,出口的声音中带了点着急,“穆枫什么时候能醒?”   “就这两天吧,他吸收完了药力就会醒来。”白越如实回答的时候,也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   穆枫情况转好,灵药代替了输送过去的赤情花生命力,赤情花得以继续生长,白沐的命好歹是先保——   白越的思绪蓦地中断,他表情剧变地看向白沐。   黑发少年正怔怔地看着巫衍对穆枫流露出来的,几乎可以化为实质的紧张和——   爱意。   明明乌黑的眼睫是抬着的,可光还是照不进他的眼底,他的眼帘处完全落于阴影中。   白越靠着种族能力,格外清晰地感受到了白沐身上的枯败气息。   如果不清楚白沐的状况,白越此刻可能还会摸不着头脑,但清楚白沐生命是靠什么维系着的白越,立马推断出来。   这隐隐约约的枯萎气息源自白沐心口处的赤情花。   这朵吸纳了白沐对巫衍的爱,因里面蕴含着的至情之力盛开着的赤情花,摇摇欲坠地即将枯萎。   白沐对巫衍的赤城爱慕此刻正在动摇。   眼见巫衍已经拿着玉佩返回了房间,似乎准备认真地细细探查一遍具体情况,白越看着白沐缓缓垂落的眼眸,心脏高提到快要离开身体,他连忙走到白沐面前,他用略微发颤的声音道,“没事的,巫衍马上就能想起你了,我有办法能让他立马突破。”   白越的声音里带出了点祈求,“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第35章   有些神识不在的白沐茫然地重复了遍白越的话。   他在白越屏住呼吸的情况下, 一点点地聚焦了原本有些涣散迷蒙的眼瞳。   白沐眼底映着白越着急慌乱的神情,眼中亮光一点点恢复。   白越连忙趁胜追击,“再等两天, 巫衍就会突破想起你。”   那能助人立马突破的物件其实还差一点, 只是白沐的寿命拖不了,所以白越刚从族内取来灵药,便迫不及待地赶了过来。   听着耳边白沐有些小心翼翼的‘真的吗?’,白越一边坚定点头,一边暗自下定决心, 即便他动用自己的修为根基,他也一定会赶在白沐寿命到限前将东西炼出来。   白沐点了点头, 不知是在回应白越刚刚的话, 还是在借此告诉自己, “等到巫衍恢复了记忆, 一切都会变好的。”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却莫名像是用身上残存的所有气力说出来的,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好似在竭力维持着自己的信念不崩塌。   白越心中酸楚蔓延, 他咬了咬牙, 也道, “是的, 一切都会变好的。”   白沐身上的死败之气消散了,白越给的这个希望**住了白沐险些支离破碎的赤情花。   白越刚暂时松口气,就在下一秒, 听到了让他浑身一僵的询问。   “哥哥,等我好了,你能带我去见父亲母亲吗?”   白越看着白沐眼底隐约燃起的希冀, 心脏重重收缩了一下,感觉自己被什么烫得无所适从。   白越努力没让自己露出破绽。   他回去后,确实试探地询问了下和白沐有关的事情,但族中长辈要么避而不谈,要么闪烁其词,白越就没成功弄清楚什么,他只能感觉到,大家好像都在瞒着他。   只时间太过紧迫,他着急先把灵药拿到手,也没心思太过纠结这个。   比起这肯定要花费很多精力,才能从长辈们口中挖出来的内情,还是先拿到灵药再带给白沐更重要。   白越只能等之后再去弄清楚。   但——   白越再迟钝,也能看出,长辈们这幅反应绝对会指向一个糟糕的事态。   白越试图压下心中不好的预感,但这股不祥却只是越来越浓,压得人心脏沉闷。   他看着白沐已经很久没有露出的亮晶晶眼睛,强迫自己神色如常地道,“好。”   白越看着白沐唇角重新扬起的微弱笑容,心里像是预感到什么般一痛。   他声音嘶哑地说出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他们也很想见你。”   白越想给白沐一个新的坚持的希望。   他最近实在是太不安了。   前所未有,越来越强烈的不安。   *   白越在白沐另一边的房子里住下,他压下了想和白沐接触相处的心思,一直待在房间里,全心全意地炼制能助巫衍突破的东西。   白越很想关心白沐,也很想和白沐说些什么。   但他每次见到白沐就大脑空白,根本就不知道从什么说起,而时间又很紧急。   白越只能安慰自己,时间还有,等这件事结束了,等白沐的生命彻底无虞了,他能有充足的时间陪白沐。   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火焰,白越一连深呼吸了好几次,他在缓缓闭眼又睁开后,眼底除了炙热强烈的火光再看不见别的内容。   白越这边一门心思地准备东西,那边巫衍也一心扑在穆枫身上,眼神始终落在玉佩上,等待着穆枫从玉佩中醒来。   巫衍对他心神能被白沐随意牵绊的状态很苦恼。   巫衍很清楚,他的这种状态迟早会害了他。   巫衍对此,也只能希冀着等穆枫醒来,穆枫切切实实出现在他面前后,他对穆枫源于本心的爱慕,能冲淡这指向白沐的虚假魔气影响。   巫衍的变化白沐都看在眼底。   白沐不知道,为什么他已经很努力地表现乖顺了,也在尝试着让自己更符合巫衍的心意,可巫衍看向他眼神中的负面情绪却在持续增多。   白沐感受着巫衍对他似有似无的排斥,无论怎样强行安慰自己,告诉自己会没事的,心尖还是细细密密的疼。   白沐又去了灵草园找许安。   白沐恍恍惚惚看到许安的时候,慢了很多拍地愣了下。   他忽然发现,他无知无觉地来寻找许安,是他的潜意识在觉得许安能给他带来安全感,他在许安这里能更舒服一些。   他的内心——   其实是有点畏惧他喜欢的人,和他有着血脉羁绊的双胞胎的兄长的。   这个发现,让白沐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失败。   他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他和曾经的自己变得不太一样了。   白沐看着许安周围此刻开得正艳的朝夕花,鬼使神差地就想到了它们之前在自己身边瞬间枯萎的死寂样子,他的心脏忽地就揪了下,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心口颤了颤,白沐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脸上再度涌现迷茫。   但白沐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迷茫着什么。   许安察觉到白沐的目光,朝着白沐看过来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就听到了一句让他心神剧颤的低弱声音。   “许安,我好像有点坚持不住了。”再努力安慰自己,好像都没用了。   *   许安急急忙忙地跑到白沐面前的时候,格外紧张地看了眼白沐的胸口。   他害怕见到赤情花枯萎,重新变成枯败种子脱落出白沐身体的情况。   有些宽松的衣服完全遮盖住了那些花纹,许安无法感应到赤情花的具体状况,但这份认知让他更慌乱。   但赤情花没有就此枯萎,白沐想到了他即将见到的父亲和母亲。   他声音轻轻地道了句,“或许我得尝试着拯救自己一下。”   许安听到这话,糟糕的心情并没有变好,反而心里更酸涩了。   白沐比他想象得还要坚强。   白沐真的在顽强地试图改善自己。   ——在这种很多人都会心灰意冷地直接放弃的情况下。   白沐还是没有放弃自己。   许安嘴唇抿着,轻轻地描摹白沐苍白的面容。   白沐朝许安笑笑,视线落在周围开得正盛的灵草灵花上,期盼着周围几乎要溢出来的磅礴生机能弥漫在他身上,传染给他。   他喃喃着询问,“怎么办呢?”   要怎么办,才能让他的喜欢得以坚持得久一点。   让吸纳了他情愫的赤情花在彻底成熟前不枯萎呢。   白沐思索地看着周围不停摇曳的灵植,不仅声音轻,呼吸也轻。   许安看着白沐,藏在袖口下的手在持续攥紧,随着指尖陷进血肉,刺红的鲜血一点点地渗出。   许安过了会儿开口的声音喑哑,“……要不和他成婚吧。”   只有许安自己知道,他看似如常提建议说这话的时候,每一个字都念得如何煎熬,他流血手上的疼痛也完全不及他心里缓缓流淌的苦楚。   爱意,会在实质关系进一步的时候加浓。   白沐愣了下,但很快,他漂亮的眼眸就重新有了光亮。   如果巫衍愿意和他成婚的话,他的那些惶恐不安确实会消退,那瞬间的欢喜能将所有负面情绪都覆盖。   白沐眼睫颤了颤,有些小心翼翼地询问,“可他会愿意吗?”   白沐的反应已经暴露了他的真实内心,明明是许安给出的这个建议,许安的心脏却一缩一缩地疼。   嵌进掌心血肉的指尖又用力了些,许安听到了自己鼓励的话语,“总要试试的,不是吗?”赤情花不能就此枯萎,白沐的生命一定要先保住。   白沐精致的五官流露出些许纠结迟疑,但他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重重地点了下头。   *   心思已经移向别处的白沐,很快又和许安道了别,离开了灵草园。   他前往巫衍房间的路上,脚步完全暴露内心的,一会儿轻盈一会儿沉重。   白沐在巫衍的房门前站了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地敲响了房门。   白沐知道自己看到巫衍眼睛里的那些负面就不敢开口了,所以根本没有看巫衍,他抬着格外漂亮的脸蛋,五官因为内心羞赧而染上的红晕艳丽非凡,但眼睛却是闭上的,纤长卷翘的眼睫垂落在眼帘的时候,受主人紧张慌乱的情绪而不住胡乱轻颤,一下一下的,仿佛藏着能撩拨人心的小钩子。   他深呼吸一口气,吞咽吞咽口水,精致小巧的喉结在脆弱的脖颈上划出诱人的弧度。   巫衍垂眸看他的时候,甚至能隐约看到白沐衣服中的晃人雪白。   “巫衍。”白沐小小声地道,“我想和你成婚。”   白沐内心紧张至极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模样有多么漂亮。   他轻轻的声音更是如羽毛般酥痒人心。   巫衍不可控地愣住一瞬,等到他回神的时候,他已经听到了伴随自己砰砰砰心跳声的,仿佛被蛊惑住的下意识回答。   “……好。”   巫衍微微皱眉,他刚准备把话收回来,就看到白沐惊喜地睁开了眼睛。   巫衍猝不及防撞进白沐好似揉着光和希望的眼眸时,再拒绝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话头鬼使神差地在舌尖上绕了蜷后一转,“你希望什么时候?”   巫衍勉强给自己找了个由。   他只是想顺着白沐探清白沐的真实意图,看看白沐和司玄又有什么算计。   白沐听着自己越来越快却充满着活力的心跳声,等了会儿,才终于能反应了。   白沐眉眼弯弯地道,“可以后天吗?”   那也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天,但在赤情花的帮助下,他是可以卡在最后时刻延续生命的。   巫衍有些讶然于这么快,但还是应了,“好。”    第36章   他们此刻待在引天宗, 这件事当然要和引天宗的人说一下。   引天宗的掌教闻言,直接将布置筹办的活揽了过来,他们宗门的弟子很多, 各个又是不易疲惫的修士, 虽然时间很紧张,但等到天重新亮的时候,引天宗已经红绸遍布了。   白沐白天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周围的红色越来越多,这抹鲜艳又喜庆的颜色涂抹着他眼中的世界, 也好像一点点填满了他莫名荒芜的心。   唇边一点点溢出笑容,白沐就那样看着一切渐渐成型, 不知疲惫, 也不觉无趣。   “真的好喜庆。”   他人生中还没有如此喜庆的时候, 身边的人在过什么重要日子的时候, 总是会担心他会带来晦气避开他。   “就是没有时间自己做婚服了。”稍微有点遗憾。   但还是很开心。   白沐直到天色变得有些昏暗,周遭的鲜艳红色被莫名的黑暗和压抑侵蚀, 才收回了目光。   白沐看着那大片大片倾泻而下的墨色,呼吸莫名顿了顿。   他犹豫了一会儿, 却还是朝着灵草园走去, 再去见了许安。   许安看到白沐时有些诧异, 他以为白沐的心神已经全给了明天的婚宴。   压下心里的些许苦涩和不甘, 许安如正常朋友般打趣,他不想传递给白沐任何负面情绪,“不早点休息的话, 明天气色会不好的。”   白沐点头答应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地透着股乖巧。   但他迟疑了一会儿后,顺从自己本心地对许安轻声道, “许安,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许安好像没有了往日里的警惕,没等白沐说具体的内容,便下意识地应了。   看着白沐朝他露出的笑容,许安刚想也给白沐回个笑容,就在下一秒听到白沐的话后,生出了后悔。   “我想写几封信,如果明天——”白沐顿了下,“出现意外状况的话,可以拜托你分别交给巫衍,白越和我的父母吗?”   白沐说的好听,用的‘信’这个词,但他表达得再委婉,也掩盖不了他其实是在说遗书的事实。   许安嘴唇抿了抿,他声音有些嘶哑地道,“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嗯,我也觉得不会。”白沐后面的话几不可闻,“但是——”   白沐的心忐忑地跳了跳,“我总有些不安。”似乎是传说中修士那格外敏锐的不好预兆。   白沐看着许安,眼神中带了点恳求,“许安,你可以再帮我一次吗?”   许安看不透情绪了沉默半响后,到底是点了点头,应下了这件事。   白沐脸上扬起笑容,他在许安心疼不忍的注视下,眉眼格外认真,像是在做很重要的事情般,很是专注地将东西写好,旋即小心翼翼地递给了许安。   明明写的是遗书,白沐再开口的时候却完全不显哀伤,反而如释重负般轻松。   他声音里罕见地带了点骄纵和俏皮,“不准偷看哦。”   “……好。”   “许安,谢谢。”白沐这话跟许安说过很多次,只这次,他在垂了垂头后,直视着许安,又道,“对不起。”   许安怔了下,莫名被白沐后面的那句道歉弄得心惊肉跳。   许安此刻并不明白白沐这句道歉的真正含义,他思来想去,只觉得白沐是在为数次麻烦他而过意不去。   许安看着安静望着他的白沐,摇摇头,道,“没关系。”   白沐闻言嘴角的笑容又加大了些,他神情中含着些很奇特的东西,美到不可方物。   许安目送白沐离开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他以后会相当后悔说了这话。   *   红绸被夜风鼓动得发出声音,白沐走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第一次没有了隐隐的寂寥感和孤寂感。   看着自己被巫衍和白越包裹着的房间,白沐走进去,躺在床榻上,感觉今晚会是最让他安心舒适的一晚。   但对很多人来讲,今夜注定无眠。   大世界进入小世界的空间通道已经彻底恢复,周围让人望而生怯的空间涟漪和空间裂痕全都消失不见。   这也意味着,一直蠢蠢欲动的天演宗弟子终于可以去小世界了。   “小师叔的身体你们可一定要看好,一根毫毛都不能有问题。”   “忘情丹可千万别忘了带,虽然巫衍师叔肯定不会让这忘情丹真的被用上,但带上可是小师叔的命令,要是被小师叔发现我们没带的话,我们可就完了。”   临行前,准备下界的弟子碎碎念着,时不时就有人冒出一句嘱托。   不论是巫衍还是裴元意,都是天演宗地位格外尊崇的存在。   这接人的事看似没什么,但参与此行动的人都是好不容易抢到的,他们格外期盼着能侥幸入了巫衍或者裴元意的眼。   巫衍或裴元意随便赏他们个什么,都可能让他们的修炼之途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行人认真筹备后,马不停蹄地去了宗门核心腹地。   “师叔祖不在,你们直接下界即可。”   听闻这话,准备下界的弟子都愣了愣。   “师叔祖竟然不在吗?”巫衍和裴元意可是其唯二的亲传弟子,以老者往日里对他们二人的关心照料,老者应该很关注他们二人回归的事才对。   裴元意的新身体,便是老者亲手塑造的。   为了不让这具后天塑就的身体在将来对裴元意的修行有碍,老者用了不少人情请了不少老友相帮,这些他们天演宗的弟子都看在眼里。   这么宠爱裴元意的存在,怎么会在这关键时刻缺席。   对面的童子见状解释了一句,“至情宫的那位前辈离开了至情宫,师叔祖前去拜访了。”   这话一出,周围死寂刹那。   为首瞳孔缩聚一下的弟子应了声,带着其他人朝空间通道走去。   “至情宫的那位?这说的是哪位前辈?”队伍中尚有好奇的议论。   “秦情前辈。”   “秦情前辈,这是哪位大能,我怎么好像没听说过。”刚入门没多久的新弟子有些茫然。   “你没听说过是正常的,秦情前辈向来不世事,自他的师尊痴情道人飞升后,他便再没离开过至情宫。”说话之人顿了下,“之前一直有猜测说秦情前辈已经陨落了,不过现在,这传言想必已经不攻自破了。”   “秦情前辈为什么一直不露面,又为什么会现在突然露面?”新弟子更茫然。   “那就不知道了,或许师叔祖也不清楚。”   “那师叔祖为什么会这么着急地拜访他啊,师叔祖不是也不喜出门吗?”   这个问题出现后,周围一下子落针可闻。   就在新弟子疑惑地左顾右看时,为首的弟子声音略微沙哑地回应了他,“因为秦情前辈是现世唯一尚存的仙人弟子,自他的师父痴情道人飞升成仙后,修真界便再没有人飞升。仙路断绝,飞升渺茫,如今的修真界,有太多大能卡在大乘期无法更近一步了。”   他们距离飞升成仙看似只有一步之遥,然却好像隔着没有希望的天堑。   “师叔祖也是如此,成仙是所有修士想抵达的终点,然目前的修真界对飞升之事毫无思路,也完全摸不到有可能的门路。”为首的弟子眉眼惆怅,“秦情前辈身为最后一个仙人的弟子,是唯一一个有可能清楚该如何飞升的存在,几位大能之前就想去拜访他,只是碍于秦情前辈一直在至情宫闭门不出才做罢。”   所以,他们刚感应到秦情离开至情宫的气息,便迫不及待地过去寻了。   “原来如此!”新弟子一边震愕,一边了然,“秦情前辈——”   “好了,这些事情和现在的我们关系不大,不是我们能触及的事,我们还是先把两位师叔接回来吧。”为首弟子制止对方继续询问的话蓦地顿住,他矛盾般地不可思议地也喊了句,“秦情前辈?!”   为首弟子惊愕不已地看着眼前他们已经抵达的空间通道。   空间法阵上的璀璨光芒正在黯淡,象征着空间法阵才被使用。   回想着刚刚隐隐约约见到的传送阵内身形,为首弟子一连吞咽了好几遍口水,他回头看去,同样看到了震惊不已的其他同门。   “刚刚使用了传送法阵去往小世界的那个人——”为首弟子有些骇然地回忆着,“是秦情前辈吗?”   “好,好,好像是。”   “秦情前辈为什么会去小世界?!”   秦情突然离开至情宫的目的,竟然是去小世界。   小世界到底有什么好的?   有人愣怔地看了好一会儿后,不确定性地询问,“会不会和巫衍师叔要渡的情劫有关啊,师叔祖不是曾说,情劫渡过的那刻会有天道共鸣,而如果能在这次天道共鸣中把握到什么的人,日后全都飞升了吗?”   其他人反应了反应后,眼睛全都亮起。   *   同一时间,魔宫。   极致的安静在大殿内蔓延,待在这里的魔修个个身体僵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实在是高座上的司玄明明灭灭间,太过阴晴不定了。   司玄心烦意乱的敲桌面声不断响起,在场的所有人都胆颤心惊,他们从未见过司玄这幅模样过。   自从司玄前几天回来后,司玄就一副好像在隐隐等着什么的模样,而随着司玄一直没等到,司玄的表情也越来越瘆人,他周遭的气场也越来越迫人。   漫长的安静中,司玄听不出起伏的声音蓦地响起。   “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可做?”   在场的魔修个个呼吸一窒,努力装鹌鹑,努力降低自己的安全感,生怕自己被司玄点到。   但下一秒,所有人傻了瞬。   “抢亲是不是蛮有意思。”    第37章   “???”   原本低眉顺眼根本不敢抬头的魔修目瞪口呆地左右看看, 互相对视。   他们几乎以为自己要出现幻听了。   抢什么?   什么亲?   抢什么亲?   这种话是能从司玄口中说出来的吗?   司玄口中有意思的事不是那种听起来就让人胆颤心惊的吗?   最不屑情感的司玄,嘴里怎么会吐出来这一听就有些暧昧的词。   空气中寂静到有些诡异,大殿内的其他人哪怕依旧不敢去看明显很奇怪的司玄, 却是忍不住大眼对小眼, 用微微睁大的瞳孔表露自己的不真实感。   司玄看他们这幅反应,体贴地再度询问他们的意见,“怎么,你们觉得这件事不够有意思吗?”   但他这话听起来阴恻恻的,把在场人吓得心跳都停了停。   “有有有!有意思!”生怕晚一秒回答就没命的回应立马超大声地响了起来。   “你们真的觉得有意思?”   “真的真的!”   “这可是你们说的有意思。”   “是的是的!”   司玄满意地没再开口, 冷汗涔涔的众人也终于松了口气。   司玄搭在桌面上的手收了回来,他神情和姿态都便会了往日里的怡然自得。   是的, 他只是太无聊想找点乐趣罢了。   他并不是想主动去寻白沐, 只是不小心, 凑巧, 刚好撞上了。   主要怪巫衍。   谁叫巫衍的存在感太强,他在这里并不清楚外面的其他事情, 准备打发乐子的时候,现成的想法都只能靠巫衍带来。   司玄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 他嘴角时隔几天地噙出了惯有的笑容。   “行, 那你们准备准备, 一会儿和我一起出发。”   司玄想了想, 又道,“对了,把血珠子拿过来。”   原本觉得熬过一劫的魔修愣了愣, 有人在迟疑了一会儿后,颤颤巍巍地道,“血珠子是族内圣物, 随便拿走的话,各位长老恐怕有意见。”   魔修被寿命所限,修真界能延长寿命的天材地宝其实有很多,但碍于魔修天地所不容,这些延寿宝物普遍对魔修没用。   血珠子是截止到目前,唯一一个能成功延续魔修寿命的宝贝,是从已故魔修大能的身体中炼出,极其珍贵,也极其稀少,被视为魔族圣物,只有对魔族有大贡献者才会被奖励赐予。   司玄虽是上任魔族圣女之子,然司玄在魔族独来独往,自上任圣女逝世后,便再没参与过魔族的筹划,对魔族的贡献微乎其微。按照规则,司玄是没办法拿走这血珠子的。   司玄没说话,只表情收敛,冷淡地看了眼说话之人。   那人膝盖微抖,吞咽吞咽口水,连忙边用手擦额间的汗,边回应,“我立马为您取来。”   “嗯,就这样定了。”司玄这才收回目光。   齐齐告退的声音和脚步声一起传来,司玄看到外面夜色的时候,顿了顿。   司玄看着那深渊般的晦色,在森然血月中忽然被勾起了回忆。   他母亲死不瞑目的那刻,魔界的月亮也是红得这样浓稠,明明是象征着美满团圆的圆月,却刺目到好似能滴出血来。   眼前好像又出现了母亲睁着悲伤又愧疚的双眸一点点冷掉的画面。   耳边仿佛有响起了那道自责又无措的声音。   这诅咒解没解,这诅咒到底解没解,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这诅咒有没有成功解除……   那时的司玄是不在意的。   可现在,司玄回想起这一幕后,却呼吸突然错乱了。   他那忽略了许久的诅咒,猛地在耳边炸开。   即便司玄已经略显仓皇地收回了落在血月上的目光,他母亲曾经声声泣血的诅咒还是在耳畔响起。   ——没有人会真心真意地对你好!   ——任何一个朝你表达善意的人都是挟着算计而来!   ——你注定孤身一人!   *   另一侧,天演宗的一行人也成功靠着传送法阵抵达了小世界。   刚踩在小世界的地上,他们便被入目的贫瘠和荒芜弄得微皱起眉。   灵力的稀薄森*晚*整*致使他们功法的运转都变得缓慢起来,感受着好像变得沉重了些的身体,他们中的不少人都隐隐露出了嫌弃之色。   “还是尽快接到两位师叔,回我们大世界吧,真不想在这种地方多待。”催促的声音立马从人群中冒出。   “先去找哪位师叔?”   “当然是小师叔喽,巫衍师叔的状态那么好,根本不用我们去操心,肯定是失去了身体的小师叔那边更急些。”说话间,该弟子周边独属于天演宗的功法灵力荡漾,已经借着老者在裴元意新身体上留下的羁绊,探寻裴元意的所在之地了。   他很快就感应到了方向,一行人也立马跟着他一起离去。   天演宗的弟子并不关心小世界的事情,他们声势浩大移动的时候,途中碰到不少人,那些尝试来和他们打招呼的,全被他们忽略了个遍。   直到——   他们中途碰到刚好外出办事的引天宗弟子,从后者的交谈中,听到了巫衍和白沐会在今天成婚的事。   “什么?巫衍师叔要和那个凡人成婚?”   “那凡人怎么配?巫衍师叔不是已经清醒了吗?”   “那凡人到底是靠什么又蛊惑到巫衍师叔的?”   天演宗的弟子又惊又怒,觉得匪夷所思。   他们面色微变地,前去寻找裴元意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巫衍绝对不能就这样和白沐成婚,巫衍连个凡人都辨不清的事情传出去,巫衍绝对会沦为大世界的笑谈。   天演宗弟子神情急切。   必须尽快找到裴元意,然后立马制止巫衍做如此荒谬的事。   持续加快的速度让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裴元意的神魂之所。   裴元意的状态并不好,司玄上次虽然因为裴元意提及的忘情丹留了裴元意一命,但裴元意伤得极重,没有灵力,又没有人发现治疗他,裴元意在他被打飞的地方一直昏迷到现在。他的胸口有着干涸到发黑的血渍,柔顺的毛发被黏成一缕一缕的,狼狈到让在场的所有天演宗弟子脸色大变。   所幸,裴元意微弱的呼吸声还在。   “小师叔怎么会伤成这样?”   “是不是又是因为那个凡人!”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   “快快快,快帮小师叔换身体。”   一阵兵荒马乱后,裴元意的新身体被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这身体显然用心至极,和裴元意原本的身体毫无区别,纤毫毕现,被灵力扶持得不染尘埃。   天演宗弟子围绕在新身体周围,一边掐着法诀,一边念着晦奥古老的咒语。伴随着愈发精细的灵纹在他们脚下蔓延,一股玄奥奇特的气息爆发。   新身体和小白兔之间,出现了只有修为高深之人能看到的灵线,上面萦绕着的生命法则不过是散播了一些气息,就让周围的花草树木疯长。   随着天演宗弟子灵力的持续输入,裴元意身体渐渐传来了微弱的心跳声。   心跳声的频率在众人松口气的状态下越来越正常,悬浮在半空的兔子有了下坠的趋势。   “糟了!”为首弟子元峰声音紧张,“小师叔的意识一直处在昏迷状态,他此刻的神魂就犹如无主之物,如果他的意识不回归不主动和这具身体产生联系的话,我们一结束秘术,小师叔的神魂便会飘离身体。”   其他人脸色剧变,这秘法很消耗灵力,他们根本支持不了太久,现在已经有不少人面色发白双腿发软了。   “得赶紧想办法唤醒小师叔的意识!”   这句话一出,立马有人急急忙忙地对裴元意喊,“小师叔,快起来,我们要去见巫衍师叔了!”   所有人屏息看着裴元意的新身体。   但让他们惊慌失措的,眼中向来只有巫衍,对巫衍极其上心的裴元意,在听到这话后毫无反应。   所有人的脸都带上了恐慌。   要是他们没有救活裴元意,浪费了这具身体的话,他们回去后绝对要受极重的惩罚。   又有人慌乱无措地大声道,“小师叔,巫衍师叔要和那个凡人成婚了,你难道不去阻止吗?”   这人本来是只是死马当活马医,不想就这么干等着。   却没想到,这和刚刚那句没什么区别的话,竟立马引得裴元意心脏重重地跳了数下,呼吸紊乱不已。   裴元意猛地惊醒,从新身体里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人情不自禁地长长呼出一口气后,又有点懵。   元峰庆幸之余,不忘正事,连忙对着面色冰寒的裴元意道,“小师叔,快快凝神,您这身体还需要沉眠适应一段时间。”   裴元意没这句话,只是咬着牙一字字地询问,“巫衍要成婚?”   即便他的声音因为新身体而虚弱无比,但每个字都似淬着冰和毒。   周围人俱是一惊。   裴元意竟然没有用‘师兄’这个尊称,直呼巫衍的名讳。   这在以往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裴元意会气昏头到这种地步。   感受着裴元意凌厉的目光,在场人一边胆战心惊,一边控制不住地在心底埋怨了白沐几句。   白沐到底做了什么,把裴元意的脾气弄得如此糟糕,他们平白无故地就替白沐遭了罪。   和裴元意对视的白衣青年呼吸抖了抖,心颤之余又觉得这是个讨好裴元意的好机会。   他连忙恭恭敬敬地哄着裴元意,“小师叔,您的身体要紧,你放心去适应您的这具身体。巫衍师叔那边的事就交给我们了,这婚事我们肯定帮您破坏掉!”   裴元意闻言眉心微松,周遭的威压也不似刚刚那么强烈了。   其余人都跟着松了口气。   白衣青年心里一喜,他感受着裴元意满意的目光,立马趁胜追击,声音阴狠地道,“至于那勾引了巫衍师叔的贱人,我肯定帮您狠狠教训一顿,让他在您醒来后就立马朝您磕头认罪!”   忽然感受到刺骨杀意的众人:“!”   如跗骨之蛆的寒冷气息在周围弥漫,天演宗弟子颤颤巍巍地看着表情立马阴沉下来的裴元意,不明白哪里有惹怒了对方。   周围的呼吸都好像凝滞了,所有人惴惴不安地呼吸着。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裴元意如此生气的模样了。   其他人喉咙干涩,被裴元意用凌冽杀意盯着的白衣青年更是背脊瞬间冒出了一身汗。   青年呼吸不畅间,绞尽脑汁想着原因所在。   难道是裴元意觉得他给白沐的教训太轻了?   对!   一定是这样!   白沐害得裴元意沦落到这种地步,又蛊惑着裴元意喜欢的巫衍答应了成婚,裴元意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地就咽下这口气。   白衣青年顶着压迫,立马大声补救,“小师叔放心,我们一定杀了那凡人,绝不让那凡人再有可能脏了您的眼,并且保证让他在死前生不如死!”   只下一秒,让所有人瞳孔震颤的事情发生了。   白衣青年的这句话非但没有安抚裴元意,反而还让裴元意的表情更糟糕更冰冷了。   明明身体那么虚弱,裴元意却在所有人眼睁睁看着的情况下,直接朝着白衣青年挥袖攻去。等到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青年已经倒飞了出去,丹田处一片血红。   他竟是被裴元意废掉了修为!   看着吐血不已,哀嚎都嚎出来的青年,大家一边恐惧,一边茫然。   死一般的寂静中,裴元意冰冷无比的声音砸的所有人耳朵嗡鸣。   “谁给你们的胆子伤害阿沐!”   众人知道这就是青年被裴元意重伤的原因,可他们有些反应不过来。   谁是阿沐?   他们之前不是在说巫衍和那个卑贱的凡人——   电光火石间,天演宗的弟子脑海里划过了什么。   他们恍恍惚惚地想起,那试图唤醒裴元意的两句话看似类似,但不完全不一样。   那没唤醒裴元意的第一句只说了巫衍。   而第二句却说了巫衍和白沐。   白沐。   阿——沐?!   想着裴元意对巫衍消失的尊称,众人忍不住吞咽了吞咽口水。   他们脑海里隐隐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但他们根本不敢相信。   可这个让他们觉得大脑发懵的声音在下一秒就得到证实。   那攻向青年的一击好像让裴元意的身体变得疲惫不已,裴元意已经不得不沉睡了。   但在此之前,裴元意却是重重冷哼了一声,“一定给我拖住,这婚你们务必破坏了,不要让巫衍那个狗东西真的沾染到我的阿沐!”   巫衍那个——   狗东西?!!   我的?!!   阿沐。   天演宗的人都有些傻眼了,他们恍恍惚惚地反应着。   所以真的是白沐成婚刺激醒了裴元意。   而裴元意不想白沐成婚,是因为他喜欢上了白沐。   天演宗的众弟子有种梦幻感,他们茫然地互相对视着,久久不能回神。   之前那么喜欢巫衍的裴元意,竟然因为白沐,反过来把巫衍视为了情敌?!   整个天演宗的人都知道,裴元意刚听到白沐这个人的时候,可是想杀了白沐,觉得白沐完全配不上巫衍的!   怎么就突然反转成这样了。   天演宗的弟子突然感觉身体有些晕眩,失力太多的身体是,收到冲击的心神也是。   看着已经陷入沉睡的裴元意,大家略显呆滞地互相对视了一眼后,懵懵地带着裴元意的身体前往引天宗。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   *   天演宗的弟子到达引天宗的时候,引天宗格外热闹。   可能是想要趁此宣传他们引天宗现在有巫衍这样的大能坐镇,引天宗的防御阵法被关了,只要是修士,都可以进来凑这个热闹。   元峰带着天演宗的人进去的时候,看到了刚好也来到这里的司玄。   小世界的人不知道司玄,他们却听说过数次司玄的凶名,顿时瞳孔一缩,冷汗涔涔如临大敌地盯着司玄。   周遭的灵力环绕,身上的法宝蓄势待发,然司玄只是在他们格外戒备的神情中,嗤笑了一声,径直顺着人群走了进去。   “司玄怎么也来了?”   “不知道啊。”   元峰心有余悸地看着司玄的身影,眉宇间惊疑不定,“但感觉他的心情还挺好的。”   他顿了下,为自己接下来所说的话觉得又茫然又意外,“不是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好,是那种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真的好。”   在宗门外犹犹豫豫地商量一会儿后,他们还是进去了。   莫名的预感告诉他们,现在的司玄没有害人心。   如果是一个人感觉,他们可能还会迟疑。   但很奇异的,他们所有人都是这个感觉。   内心期盼着司玄如他们预感所料,当真不会伤害人,天演宗的弟子在引领下陆续进了席位。他们气质非凡,身上道韵逼人,谁都能看出来他们身份不简单,即便没有摆出和巫衍的关系,也被安排在了前排。   看着似乎就要开始的喜宴,有人询问,“我们什么时候去阻止啊?”   他们本就想着要阻止,更别提,现在身上还有裴元意的命令在。   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他们完全不敢违背裴元意。   元峰皱皱眉,忌惮不已地看了眼同样落席的司玄,“等最关键的时刻阻止吧。”   在没搞清楚司玄此行的真实目的前,能拖一拖就拖一拖吧。   *   另一边,跟着司玄来的魔修也在小心翼翼地问着司玄什么时候抢婚。   司玄眯着眼睛看着这大片大片的红色,看不出内心想法地道,“当然是等到最关键的时刻了。”   司玄拿起灵酒喝了口。   说不定白沐还会改变主意,突然不想和巫衍成婚呢。   司玄这样想着的时候,好像完全忘了,这和他试图寻找乐趣的情况完全矛盾。   白沐要是突然改变主意,让他和巫衍的婚事取消,所谓的抢亲便也跟着消失了。   *   红绸密布的宴会完全诠释了热闹这个词,阳光落在红绸又暖洋洋地洒在大家的脸上时,所有人都被渲染上了几分很喜庆的红光。   杯酒交错,议论不止,人声鼎沸。   元峰听着这吵吵嚷嚷的声音,觉得有些头疼。   果然,这些小世界的修士还是凡性居多,他们大世界举办结契礼的时候,可是相当安静,所有人的仪态都相当好。   元峰看着时辰,内心祈祷着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只是很快,元峰突然怔住了。   他耳边忽然响起了酒杯脱手砸碎在地的清脆声音。   要是只是偶尔几个人不小心失手也就罢了,偏偏,那瞬间响起的声音直接砸得元峰耳膜生疼。   那声音大到,脚下的地面都好像震了震。   分明是——   所有人的酒杯都摔了。   还是——   不约而同的同一瞬。   发生了什么?   就在元峰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他发现刚刚还喧嚣无比的宴会,在酒杯碎裂的声音结束后,安静了下来。   元峰是喜静的。   但架不住——   这陡然的安静有些诡异。   随着那寂静一点点地向内蔓延,周围人的呼吸声也好像听了。   元歌都觉得周围人全都被石化了。   难道司玄做了什么?   可他没感觉到魔气啊,也没有什么危险的感觉。   怀着这样的疑问,元峰惴惴地朝着死寂的来源看去。   也是瞬间,元峰手中的酒杯蓦地砸下,在落针可闻的宴会中发出刺耳的声响。   随着元峰呼吸一停的,元峰因为不安而急速跳动的心脏也跟着停了停。   就是那刹那,元峰所有觉得根本说不过去的疑问都有了答案。   他突然就明悟了。   为什么现场会突然变得这般寂静。   为什么巫衍会喜欢上白沐,甚至不惜为了白沐伤了裴元意。   为什么明明喜欢巫衍的裴元意,会移情别恋地反过来喜欢上他该厌恶无比的白沐。   元峰怔怔地看着牵着红绸从远处慢慢走来的白沐,脑海有些空白。   他真的好美。   容色姝绝,颜色盛极,美到不可方物。   用什么词形容都显得苍白单薄。   元峰听着自己加快的心跳。   原来那就是传说中的白沐。   怪不得所有人都会喜欢他。   *   司玄也愣住了,他的心跳又开始砰砰砰乱跳起来。   司玄一直都知道白沐的情感有多么纯粹。   可今天的白沐很不一样,那股赤忱的情愫从未如此强烈过,化为实质的同时流转出谁都会心动的奕奕眸光,温暖的阳光洒进去的时候,晃眼到看到之人心止不住地乱颤。   那是他不曾拥有,却很想拥有的。   只看到白沐身边拿着红绸另一边的巫衍,司玄骤然回神。   看着和白沐离得那样近的巫衍,司玄眼睛里再也克制不住地流露出了嫉妒。   巫衍真的很碍眼。   他希望此刻站在白沐身边的人是他。   强烈的妒火烧掉了司玄的自我欺瞒,从未有过的兵荒马乱的心跳声戳破了司玄的谎言借口。   一个事实将司玄此刻的所有情绪打得节节败退。   ——他是喜欢白沐的。   *   屏住呼吸很久后,身体的求生本能让宴会再度响起了粗。重喘气声。   他们原本或是为庆贺为看戏为探究而来,此刻却全都或多或少带了些艳羡。   白沐和巫衍迎着所有人万千情绪的眼神,走到中心处的时候,空间轻微波动下,白越及时出现了现场。   他手上拿着一颗状似婴儿却完全不瘆人的小果子,那便是他刚刚炼制好的,能助人立马突破元婴期的东西,在和修士的元婴相融后,能让该元婴立马进入圆满状态。   白越一眼就看到了白沐。   白沐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世间所有颜色都好像融于其中,十分夺目。   没有了之前的苍白,也没有那惯有的小心翼翼,现在的白沐完全可以用鲜艳来形容。   白越不知不觉间就被传染到了,嘴角也弯起了些弧度。   他由衷地祝愿着,希望白沐永远都这么幸福欢喜。   今天一定会是所有美好的开始。   视线在白沐身边的巫衍停留一瞬,白越想了想,也没有迟疑,直接就当手中的婴儿果实用灵力输送进了巫衍的身体。   这应该能算得上是合卺礼物吧。   白沐肯定也希望一会儿能看到巫衍恢复记忆后,含着爱意眼神。   这婴儿果是纯纯粹粹的好东西,不带一点副作用,修士内的元婴会自发主动地想要吸纳。   巫衍没有感受到危险,白越又送得隐秘,等到巫衍意识到的时候,婴儿果已经和他的元婴融合了。   白沐看着巫衍神情间的细微变化,感受着白越存在感颇强的目光,想到了白越曾说过的话。   意识到巫衍即恢复记忆的他,眼底又晕起了格外动人的希望,他亮晶晶地看向了白越。   白越也终于从白沐的眼神中感受到了感谢,他有些无措地抓抓衣摆时,唇角的笑容也加大了些。   是的,就像这样,虽然不可能完全弥补,但一定要尽可能地多弥补些。   白沐心绪的强烈波动,而由此滋生的情愫似乎刺激了赤情花。   白沐眼睫轻颤地预感到,种在他心口的赤情花即将成熟。   那开始爆发的灵力沿着那未曾解除的契约传给了些玉佩,距离清醒只差临门一脚的穆枫在玉佩中迟疑地睁开眼睛。   身体完全大好的穆枫下意识地就想离开玉佩。   白沐接收到穆枫的出来请求后,在颤了颤眼睫后,罕见地拒绝了穆枫的请求。   他紧紧地抓着象征和巫衍同心同结的红绸,想,他想任性一次。   在这个他最重要的时刻里,他应当是有权利任性的。   白沐希望这个以他和巫衍为主角的地方上,真的只有他和巫衍,没有其他人。   虽然可能有些自私,但白沐还是希望这场喜事能圆满些。   这是——   他经历的唯一一次喜事。   白沐看向巫衍的眼神里好像藏着星星。   也应该是,最后一场。   感受着体内即将彻底绽放的赤情花,白沐不想看到巫衍见到穆枫出来后或许会动摇的神情。   他怕他那刹那的伤心,会影响到赤情花。   他想好好活下去。   穆枫因被拒绝而愣怔的瞬间,也终于看情了外面的场景。   外面布置的含义太过明显,穆枫的脸一瞬间煞白。   白沐和巫衍已经要成婚了。   不甘和酸涩让穆枫控制不住地攥了下指尖,但穆枫看着仿佛整个人都溢着幸福的白沐,只能有些失神地暗暗警告自己。   他应该祝巫衍和白沐有情人终成眷属才是。   刚刚发生的一切全被巫衍感知。   感受着自己即将突破的境界,想着那心魔劫,和心口被种下的隐患魔气,巫衍在发现穆枫受限于白沐后,心绪激烈起伏。   恰在此时,意识到巫衍即将恢复记忆,隐隐感觉到不安的司玄也脸色一变地朝这边赶来。   巫衍看着快步赶来的司玄,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心慌。   巫衍根本来不及细想这心慌感的缘由。   不行!他不能渡不过心魔劫,不能被魔气控制,也不能让穆枫处于危险境地,更不可能让司玄的那些阴谋得逞!   巫衍眼神变冷,情急之间,他也想不到什么别的办法。   他看向了和他近在咫尺,能清晰感知到其气息体温的白沐。   只要白沐死了,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魔气对他的影响会消失,玉佩会自动成为无主之物,穆枫不再受限,司玄的谋划也会因此少了同伴而大大削弱。   穆枫压着弥漫着的酸意给白沐送祝福。   就在舌尖泛苦的穆枫,看着白沐因他的这些祝福眼上眸光更甚,刚说完对他的谢谢时,穆枫的瞳孔猛地一缩。   不仅仅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锐利的寒光一闪,一把剑就那么锐利地刺进了白沐的胸膛。   空气死寂,所有人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心口的刺痛让白沐脸上的血色尽失,在周围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仓皇动作的时候,反倒是白沐这个主人公还好像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白沐迷茫地看了眼心口的剑,顺着剑刃剑身剑柄,看向了握着剑刺向他的人。   含着他血色的剑光明明灭灭地打在巫衍的脸上,没有温度,犹如恶鬼。   也是下一秒,现场情况忽然颠倒。   在所有人都从僵硬中反应过来有所动作的时候,反而是巫衍这个刚刚唯一行动的人突然怔住了。   因为一朵娇艳无比的花顺着白沐的血液流了出来。   是赤情花。   甜蜜至极的花香开始弥漫的时候,所有人瞳孔缩聚,震惊又不可思议地看过去。   巫衍握着剑柄的手忽然抖了抖,他的眼底映着这抹颜色,他手中的冰冷寒光也无情地反射着。   巫衍自然认得这赤情花。   ——只有毫无保留的纯粹爱意才能人心口处供养而出的奇迹之花。   赤情花的功效是奇迹。   那能让它成熟,引发里面至情之力共鸣的浓烈爱慕,也是奇迹。    第38章   “这是——”   与此同时, 大世界的诸多处,原本在做着旁的事情的大能,在周围人惊异的目光下, 都在同样的微讶后, 将目光移到了小世界的方向。   他们的声音微微沙哑,带着点没有预料的意外和想到秦情的了然,“赤情花的气息。”   “原来痴情道人在飞升之前有所感念,留下赤情花种子的事情竟然是真的。”他们的声音中带着点惆怅和莫名的思量。   “他既然能让赤情花内的至情之力共鸣,待秦情将痴情道人的功法传输给他后, 必定能迅速感悟其内的道和法则,加上赤情花将他的身体根骨提升到顶尖, 修为境界一日千里都不为过。”   一道带着感叹的声音同时在大世界的四处响起, 如石破天惊般震得周围人呼吸微促。   “时隔多年, 又要从小世界里出来一位绝世天才了。”   *   宴会现场的人, 完全不知道大世界已经因为他们这边发生的事暗流涌动了。   他们的心思完全无法从眼前挪开。   谁都没有想到,巫衍会在他和白沐成婚的日子上, 突然召出本命剑,而这个巫衍跌入小世界后就从没用过的本命剑, 第一次饮血饮的竟然和他穿着同款喜服的白沐的心头血。   和修士一体, 曾被巫衍视若珍宝的本命剑清脆一声摔在地上。   巫衍仿佛听到了无数不可置信又恼怒质问他的话, 来源于白越, 来源司玄,来源穆枫,来源那些原本十分厌恶他的天演宗弟子, 也来源那些来送祝福的宾客。   但巫衍好像又完全没听清楚,赤情花掉落在地上,被白沐的血和泥土染脏的刹那, 他的灵魂也好像蓦地抽离失重了下。   赤情花的出现,绝对真实客观,不容任何人质疑地,宣告证明着白沐那被天道都认可的赤诚爱意。   巫衍先前所有的怀疑,即便他不想承认,也在此刻也被击得溃不成军。   白沐确实是很喜欢他的。   白沐也确实没有伤害过他。   砸落在地面上的本命剑忽然暴露之人情绪地嗡鸣了下,巫衍恍恍惚惚之间好像听到了什么呜咽声。   巫衍动作格外迟缓地看向了面前的白沐,   即便白越已经扶住白沐,并帮白沐治疗了身上的伤势,可白沐的心口还是渲染着触目惊心的大片血花。   和巫衍的听不清周围的质问一样,身形格外单薄的白沐好像也听不清周围的关心和担忧了。   他脸色煞白,不止像是因为失血过多,也像是身上的所有温度都在刚刚那一瞬消失了。   巫衍看到了他终于反应过来后不可思议的眼神,含着茫然的泪水无声无息地在他脸上划过,眼角和眼眶都被晕出了红色,就像是被血染成的。   巫衍看着白沐雾蒙蒙看不出光采的眼睛,觉得自己也在被不可抵挡地推向漆黑无光的深渊。   但更让巫衍呼吸不畅的,是他的余光处,那完全代表着白沐浓烈爱意的赤情花正在一朵一朵地凋谢,赤情花用自己的生命力帮白沐挡了一下,离开了白沐身体的它,没办法再从白沐那里汲取养分,只能逐渐枯萎。   巫衍忽然心悸了下,莫名的窒息感让他的指尖颤了颤。   用伪装术藏在人群中的秦情脸色微变,他指尖微动,用至情之力将这朵明明只差一会儿就能盛开却突然凋谢的赤情花牵引了过来,用自己同根同源的至情之力暂时维持着其的生机。   秦情弄出的动静不小,但这个在大世界随便一动就能引起轩然大波的人,此刻却因白沐完全掀不起波澜。   即便是天演宗的弟子,此刻也只是在脑海里划过一个格外简单的念头。   原来这才是秦情下界的真正意图。   和那什么情劫无关,秦情是为他师父留下的赤情花而来的。   凝滞的氛围中,天空忽然轰鸣了下,骤然翻涌起来的乌云将所有的阳光剥夺,巫衍引发的雷劫让整个天空都阴沉下来,本该欢喜的宴会上再不见一丝温度。   天雷嗡鸣,沉闷的声音像是砸在人心底。   闪电在空气中肆意扭曲间,在阴沉昏暗中突然照亮,映出了白沐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颊,也让他看清了被隐约的雷光劈碎的漫天红布,红色碎片飘飘洒洒地跌到地面,白沐的手忽然一轻。   他低头看去,发现那被自己和巫衍一直牵在手中的同心红绸也被蓦地劈断。   明明手上不需要再用力,可白沐却觉得身体很沉重。   红绸从白沐的指尖划过,白沐的手指轻颤又轻蜷着,他虚无地抓着空气,就好像溺水之人在努力地尝试抓浮木。   可白沐抓不到。   “你要杀我。”白沐轻声说出这个事实后,声音突然拔高了些,“为什么?”   白沐说话向来是轻声细语的,从来没有高声说过话。   巫衍听着他语气里隐隐透露出来的绝望,心脏在恐慌之余被这几个字狠狠撕扯了下。   “我……”巫衍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周围人责问和厌恶的眼神如同利刃扎在巫衍身上,似乎在很不满巫衍的这幅反应,但只有巫衍自己知道,他这简单的气音中满是他的无力感。   他那些阴暗的揣测在此刻根本不敢说出来。   但也正是因为不敢,意识到这对白沐伤害有多重的寒意铺天盖地地笼罩住了巫衍,巫衍干涸的喉咙都好像在打着寒颤。   白沐什么都不知道,他回想着刚刚,只能找出一个答案。   “是因为穆枫,对吗?”他的声音更轻了,但他有些缥缈好像能被风吹散的语气中,又似拢着层很重的东西。   重到能将白沐彻底压垮,支离破碎。   白沐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一次顺从自己意愿的任性,会引发如此惨烈的结果。   他视线落在巫衍小心翼翼护着的玉佩上,将穆枫放了出来。   他不希望会因为穆枫破坏掉他的人生重事。   可兜兜转转,这还是被穆枫破坏了,这好像也在告诉白沐,无论怎样,无论他如何做,他都避不开这个让他心脏刺痛的结局。   因巫衍的行为而对巫衍生出恨意的穆枫,在听到白沐的这句话后,如遭雷劈。   他接受着周围人带着震惊和厌恶的冰冷审视,心脏好像被什么可怕的东西重重敲了下。   穆枫的脚步趔趄了几下,他脸色惨白地反应着,心脏高悬地看向巫衍。   只一眼,巫衍那无力反驳的姿态,就让穆枫如坠冰窟手脚冰冷。   穆枫张张嘴,却连个气音都没办法从嘴唇中钻出。   是因为……他?   又是因为——他?!   白沐有些空洞地看着巫衍,声音艰难又虚弱地询问着,“你答应和我成婚,顺着我,只是因为穆枫的命被我影响着,对不对,你只是不想让穆枫会因为我受到伤害,对不对?”   他垂眸看了眼那象征着刚刚发生了什么的血迹,“你根本就不在意我,哪怕我刚刚并没有真的伤害到穆枫,你还是迫不及待地就杀了我,在穆枫醒来的那刻,我就对你毫无意义了。”   不是这样的!   他答应白沐,和穆枫完全没有关系!   他只是拒绝不了白沐,白沐说想和他成婚的时候,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旁的什么都没有。   巫衍感觉有什么堵在心口的时候,被这个自己下意识的想法震得大脑嗡鸣。   他茫然地看向自己好像被挖了一块的心脏,矛盾般地感受到了滔天的愤怒。   混沌的大脑突然清晰了瞬,但紧接着就又摇摇欲坠地坠入深海。   这种矛盾让一切突然变得可以区分起来。   那和揪痛截然不同的愤怒,并不源于他,源自魔气的主人。   忽然地,巫衍发现这魔气没有那么可怖神奇,没有那么神鬼莫测,他突然能完全辨认哪些情绪源自他自己,又哪些是被这些魔气影响的了。   巫衍只感觉有湿冷的棉花覆住了他的口鼻,他有些无法呼吸。   他清楚又恍惚地骤然意识到,之前他的那些感觉都不森*晚*整*源于外在。   那些都是他自己的内心触动。   他是——   喜欢白沐的。   这个发现砸得巫衍一连后退了好几步,他好像碰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实,巫衍的心脏剧烈收缩着,每一次都带着细细密密的疼。   穆枫声音微颤地开口,“阿沐……”   可穆枫所有试图安慰解释的话都因白沐望来的目光僵住了。   穆枫看着白沐,感受到了让他温度一点点退去的陌生。   和以往见他的所有都不一样,白沐努力朝他扯出了一个笑容,但扯得太勉强了,白沐没有再强迫自己露出笑容。   穆枫听到了让他心脏沉沉坠去的低喃。   白沐的每一个字都砸得穆枫呼吸困难。   “怎么办啊,穆枫,我好像有点怨恨和嫉妒你了。”   白沐看着穆枫,像是在质问穆枫,却又像是在寂寥无助地自言自语,“好像你每次醒来,我都会变得很糟糕,我的处境也会更加凄惨无望。”   “你第一次醒来,我堕了魔,你第二次醒来,被我的哥哥误认成了我,能让赤情花早六天成熟的生命力全部输送给了你,你第三次醒来,我便要死了。”   白沐有些失焦的眼睛映着穆枫微微颤抖的身体。   “到底是为什么吗,明明我每一次都没有伤害你,每一次我都救了你,可我却因为你一步步堕入深渊。”   白沐的这句话让穆枫的心脏被狠狠地拧起,每一次呼吸都痛。   穆枫的身体越来越颤。   是啊,为什么?   他为什么把白沐害到如此地步?   但白沐的下一句话,更是让穆枫有种千疮百孔的疼。   白沐的眼睫轻颤着,他知道穆枫没有错,穆枫全程什么都不知道,他知道自己这样是在迁罪,知道自己的话不对。   “对不起,我知道我不应该怪你。”白沐眼睛里流出了泪,他感觉这样的自己很陌生,“可我就是控制不住。”   白沐喃喃地对穆枫说着对不起,但每一句道歉都让穆枫觉得自己心如刀绞。   穆枫想要和白沐说,不要和他道歉,是他有错。   可他的所有气力都好似抽走了,穆枫好不容易找到言语的能力,就听到了白沐茫然失神的声音。   “我怎么变得这么糟糕。”白沐嘴唇苍白,他好像失去了所有方向,“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断流下的眼泪将白沐的世界渲染得一片模糊,白沐看着这个世界,感觉到了陌生,“为什么要把我逼成这样,我不想这样的。”   他怎么就突然变得满目疮痍了。   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白沐抬眸看向了巫衍,他喃喃着,“我错了,我错了,我当时不应该救你的,也不该——”相信对方能让他变得更好。   巫衍听到这话,只觉自己好似从万丈悬崖坠了下去,他的耳膜被呼啸刺骨的冷风刮得酸胀阵痛。   他摇摇头,苍白地刚想说些什么,就瞳孔微缩地看到白沐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就好像彻底油尽灯枯了,白沐身上的死亡枯败气息浓到令人心怵。   一直扶着白沐的白越面色大变,明明吐血的是白沐,却是他的身体在发抖。   白越试图帮白沐调养气息,却喉咙干涩的发现,白沐的生机已经快要断绝了。   巫衍瞳孔被血色侵染颤动着,他茫然地问出了现场谁都能看出来的问题,“他,他怎么了?”   他的声音在发抖。   白越愤恨地看着巫衍,眼睛里布着细密的红血丝,如果不是巫衍身边萦绕着不容其他人接近的天劫威能,他根本不可能让巫衍还站在这里。   “他快死了啊!”白越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但很快,他就悲哀地嘲讽一笑,“也是,你当然觉得这没有什么了,你本来就想要杀他!”   白越看着巫衍,痛恨之余有着更浓的无助,“巫衍,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明明……明明只差一点了。”   巫衍身体一颤,他怔怔地看着白沐,明明事实清清楚楚地摆在眼前,可巫衍却好像有些解不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解不了这么清楚明白的每一个字。   就好像,他的内心根本不敢去接受眼前的画面和耳边的话语。   一旦接受,他就会落入没有出口的地狱接受无法承受的极刑。   巫衍想要朝白沐走过去,却觉得步伐如千斤重。   就在旁边站着的司玄再也坚持不住,冲上去,将能延续白沐寿命的血珠子拿了出来,准备喂给白沐。   司玄着急催促的声音在白沐耳边响起,“快吞下这个,这个能帮你续命。”   白沐愣愣地看着凑过来的司玄,陷入紧张情绪的司玄似乎心神都给了他,无法再对自己的想法和心思进行掩藏。   白沐抬着有些削弱眼皮看着司玄,隐隐约约觉得他看到了自己。   他看到了里面蕴含着的熟悉情愫,也看到了熟悉的自己。   嘴唇轻轻抿着,白沐恍恍惚惚间发现了什么。   见白沐呆怔地看着他,司玄快要急死,就在司玄准备直接掰开白沐的嘴,强制让白沐咽下的时候,白沐好像终于回过了神,唇畔状似乖巧地微动。   就在司玄松口气的时候,他在下一秒,听到了白沐听不出情绪的反问。   “为什么会救我,我会这样不就是因为你吗?”   巫衍本该致命的一剑被赤情花挡下,白沐此刻生机溃烂是因为魔修的寿命期限已到。   司玄被这平淡又锋利的声音蛰得心脏停止了跳动几秒。   手上的血珠子在他的掌心颤了颤,发出沉闷的声音。   或者,准确来讲,是司玄有那么一瞬险些握不住它。   就在司玄呼吸微滞莫名凉意弥漫的时候,秦情拿着他救下来的赤情花出现了。   “还是用赤情花吧。”秦情略显惊异地看了眼司玄手中的血珠子,在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情绪明显不对的司玄后,道,“不过赤情花现在还差点共鸣之力才能成熟,所以,它还需要和你接触下。”   司玄看着秦情手中的赤情花,莫名有些心慌。   但想着白沐那样排斥魔修身份,保持了沉默,和其他人一起看向了巫衍。   秦情跟白沐说话时,声音明显温柔了些,“要再试试吗?”   巫衍手心冒汗地看着白沐,刚刚一直悬浮的心脏好像终于又有了实感。   白沐沉默了一会儿,看向了白越。   他隔着白越看着些什么,白越知道白沐是在看他们的父母,他喉咙滚动,万分庆幸自己之前说了那个善意的谎言。   白沐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到底还是小心翼翼地探手伸向了秦情手中的赤情花。   见白沐没有就此放弃,众人一边心疼他的坚强,一边又全都松口气。   只下一秒,所有人都怔住了。   因为在白沐的手碰触到赤情花后,赤情花非但没有成熟,反而是一瓣一瓣地飘落消失。   白沐此刻对巫衍的爱意,不仅没有提供给赤情花养分,反而再致使着赤情花凋谢。   巫衍愣愣地看着属于赤情花的颜色在一点点地淡去,那一刻,他仿佛失去了对所有的感知。   整个世界都好像灰暗了起来,什么颜色都消失了,巫衍再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失去了极为珍贵的东西,陡然涌现的失去感和虚无感让巫衍甚至都没办法感应到自己的心跳。   他就像是旁观者一样,看到自己的肉身张开了嘴,发出了无声的哀鸣。   空气乱作一团,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地看着凋谢的赤情花,混乱无序中,只有白沐性且平淡地收回了手,没有让赤情花进一步凋谢。   他安静地看着凋谢了些的赤情花,眼神中出现了怅然。   原来,他已经没有那么爱巫衍了啊。   或许是痛彻心扉后的心如死灰,也或许是他那仅剩一点的自尊,不允许他在被巫衍如此伤害后还喜欢巫衍。   但总之。   白沐明悟了然地看着赤情花。   他已经不爱巫衍了。   秦情眼见场面即将乱到无法控制的地步,微皱着眉道,“用其它浓烈的情感滋养赤情花也可以,我可以借着功法将其转化为能让赤情花继续产生共鸣的力量。   这种蒙蔽欺瞒赤情花的做法,对即便是赤情道人弟子的秦情也有些吃力,会消耗他的修为,让他的境界下跌。   其实只要赤情花不彻底成熟绽放,白沐就不算是他的师弟。   但秦情看着白沐,实在有些不忍。   白越闻言,眼睛立马重新亮起希望。   白越从刚刚已经看出父母在白沐心中的重要性了,如果能用亲情代替爱情的话,自然是好的。   白越满怀希冀又祈求地看着白沐,“我们再试试好不好?”   白沐顿了会儿,点点头。   恰在这时,巫衍酝酿了许久的雷劫终于要降临。   曾被浮图镜吞噬的记忆碎片被心魔劫牵引着归来出现。    第39章   除了切身应劫的巫衍外, 所有人都只是看了那碎片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可巫衍看着那带着熟悉气息的记忆碎片,心脏确实突突突地狂跳, 如平地惊雷般, 巫衍忽然打了个寒颤。   随着记忆碎片的靠近,巫衍浑身的每个细胞都在诉说着恐惧,巫衍甚至都听到了它们妄图逃离的尖叫。   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   巫衍茫然地感受着身上的冷汗,不知从哪里获得了力气,急急地朝着白越询问, “白越,你有没有办法阻止我的突破?”   他的声线里带着不知名的恐惧。   白越厌烦地看着他, “怎么, 你也突然发现自己亏心事做得太多了, 恐惧于无法突破心魔劫?”   白越声音冰冷, 好似淬着毒。   巫衍嘴唇轻微翕动着,他想解释。   不是心魔劫, 渡不过心魔劫还不足以让他如此恐慌。   但巫衍没有记忆,现在的他也不知道这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慌乱究竟源于什么, 他发不出声音, 狼狈又无措地看着已经将他彻底忽视了个遍的白越, 不知缘由的寒意也一点点地蔓延。   巫衍瞳孔轻微颤抖着看着那抹流光溢彩的记忆碎片, 身形有些踉跄。   而当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他的心魔劫是什么后,巫衍更是立马惊起浑身的薄汗。   白越完全不想会巫衍,他巴不得巫衍尽快恢复记忆, 好看清自己这些天究竟做了什么,也恨不得巫衍自从滋生魔念,永远被心魔纠缠。   白越只是和其他人一样, 继续紧张而担忧地看着白沐。   白沐看着重新被摆在眼前的赤情花,再度缓慢地将手抚了上去。   一片屏息中,奇特的流光在赤情花上萦绕,原本掉落的花瓣正以虚幻的方式渐渐凝实。   白沐垂眸看着,听到了周围大量的松口气声音。   秦情运转着体内灵力,面色有些苍白,但嘴角却轻微扬起了些弧度。   有用。   赤情花在重新焕发生机了。   只要再等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也是这个时候,阴云密布间,巫衍的记忆碎片并没有直接融于巫衍的身体,反而是随着潺潺云雾直接在巫衍的面前以画面的形式显形了。   奇怪的发展让放下心来的所有人都愣了下。   他们靠着修士的敏锐判断,隐约意识到,这便是天道给巫衍的心魔劫。   巫衍只要当着众人的面亲眼看一遍他的记忆并接受就可以了。   心魔劫呈现的方式千奇百怪,但巫衍此刻经历的——   未免有些太简单了。   看一遍记忆而已,那本来就是巫衍切身经历的事,怎么可能会让巫衍道心被蒙上魔障,境界受制。   白越眼中染上些许愤懑。   天道怎能如此优待巫衍。   就在所有人思绪万千的时候,层层叠叠的乌云中,巫衍的记忆画面已经开始浮现。   看着画面中的巫衍,白越咬咬牙,根本不屑去看巫衍,他现在看到巫衍就觉得恶心反胃。   然很快,所有人都怔住了,所有人猛地抬头,愕然看向巫衍的心魔画面。   画面中的巫衍是晕在床上的,但画外音却响起了让他们心神微颤的白沐的声音。   所有人都完完整整地听到了白沐和司玄的全程对话。   当听到白沐是为了救巫衍才和司玄交易堕魔后,所有人都感觉心尖被什么狠狠地敲了下。   白越的拳头不受控制地攥紧,司玄脸上阴晴不定,仿佛情景再现的穆枫呼吸错乱,天演宗的弟子个个愕然。   元峰呆愣地看着身形羸弱的白沐。   怎么会是这样?   竟然是这样!   白沐真的对巫衍有救命之恩,不是随手帮忙的救命之恩,而是倾注一切格外沉重的救命之恩。   在他们肆意批判白沐,口口声声说白沐配不上巫衍的时候,如果不是白沐,巫衍已经废了。   想着他们曾指摘白沐的那些话,天演宗的弟子被突然压下来的沉重愧疚弄得呼吸紊乱。   他们看着巫衍,眼睛里再也浮现不出对巫衍的敬重和仰慕。   巫衍和白沐脚下的血色,和呜咽轻颤着的冰冷本命剑,宣示着白沐的这次救命之恩换来的最终回报。   在白沐已经用了自己的命救巫衍的情况下,巫衍在他们的大婚之日,让他的本命剑饮了白沐的血。   前所未有的荒谬感,和让人呼吸凝滞的戏剧性,让所有人失去了该反应的能力,只能感受着那不停弥漫的酸涩。   巫衍看到这一幕后,感觉有什么寒意直愣愣地从他的头顶浇到脚底,他不仅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骤然收缩的心脏也冷悸了下。   真相要比巫衍以为的还要可怕。   白沐不仅和司玄不是一伙的,还从司玄手中救下了他,遭受着司玄的威胁和恐吓。   白沐是因为他才成为魔修的,结果,他却反过来因白沐魔修的身份给白沐定了罪。   巫衍感觉心脏好像被撕扯开了口子。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他怎么能如此是非不分,颠倒黑白。   巫衍冷汗涔涔的时候,画面里已经又响起了白沐和穆枫对话的声音。   听着白沐是因为仙灵花被穆枫吸收了才不得以请求司玄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埋怨地看着穆枫。   画面中的白沐就那样相信了穆枫是无心之失,对吸收了仙灵花不知情。   但在场的很多人都不觉得,他们打量穆枫的时候,对穆枫的恶意揣测几乎要化为实质。穆枫从未有过这样的遭遇,大世界的人都知道他修的什么道,都知晓他的道心不允许他恶意做坏事。这些犹如利刃一样的眼神扎得穆枫千疮百孔,穆枫有些熬不住。   不是因为穆枫的心灵脆弱,承受不住这些目光。   而是穆枫忽然意识到,白沐经历过更严重更可怕的恶意目光。   其中,这目光,甚至源自于白沐喜欢的巫衍,和白沐有着血缘联系的兄长白越。   穆枫只要一联想这些,就感觉心脏被持续不断的酸涩胀得快要爆炸了。   耳边响起了巫衍带着质问和怨恨的声音,这是穆枫从未听到过的。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明明亲眼目睹了那一切!”   他曾经的好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声音里充斥着埋怨。   穆枫看着巫衍,清楚地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而他,没有难过和不舍,只是看着巫衍悲哀又凉薄地嗤笑了一声,“巫衍,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巫衍是。   他也是。   巫衍压着混乱的呼吸,仓皇地看向白沐,却在看到白沐的第一秒就如坠冰窟。   和周围或义愤填膺或哀伤或惋惜或感叹的人不一样,白沐堪称平淡之极。   巫衍本以为自己最害怕见到白沐凄哀的神情,却在看到这样冷淡的白沐后,心口仿佛被什么重重敲了般无法呼吸。   他逃避般地连忙收回目光时,手指像是想要抓到什么般慌乱又狼狈地朝着虚无空气抓去。   心魔劫下的记忆画面很特殊很玄妙,明明任何一个画面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清楚记忆里的时间真要算起来绝对不算短,可所有人都能清清楚楚看到的时候,真实时间却没有过去几秒。   平淡了些许的记忆后,出现了白沐身边突然黏过来的小白兔。   当时的巫衍没认出来小白兔,但现在有了秘法记忆并清楚裴元意性格处事的巫衍,却立马认出了这就是裴元意。   在天演宗的弟子同样认出裴元意,并为裴元意的行为大感震惊的时候,巫衍脸上的血色又少了少。   裴元意如此亲近白沐,白沐绝不可能伤害裴元意。   想着自己前几天就裴元意的事情质问白沐的那些话,巫衍恍恍惚惚又看到了白沐那哀伤到令人心悸的目光。   他想到了白沐试图解释,但他却完全不给白沐解释机会的场景。   ——够了,他不好,难道你就够好吗?   自己曾说过的话蓦地在耳边炸开,巫衍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炸得裂开了几个缝隙。   巫衍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   他到底,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画面再度变化,很快就到了秘境。   原本正深陷情绪沼泽的巫衍,就好像突然从极其可怕的噩梦中惊醒般出了一身冷汗。   他看着越来越清晰的秘境画面,发现自己的血液里都好像渗出了寒意,他的手脚竟陡然冰冷到不似活人。   越来越强的恐慌感让巫衍的寒毛炸起。   他被潜意识牵引着茫然祈求,“不要再看了,不要再看了……”   可没有人巫衍,巫衍的所作所为让所有人都不想相信他。   晶莹剔透的浮图镜出现后,巫衍和白沐的对话再度响了起来。   ——我只想要和你的未来。   ——如果真的想弥补我的话,就对我好一点。   ——不要讨厌我了。   白沐的声音轻轻柔柔又小心翼翼地响起来的时候,透着股难以言喻的哀伤,他是向往阳光的却是卑微的。   可即便已经如此卑微了,白沐还是没有真的为他求来任何。   巫衍听着自己答应的那句好,心被什么狠狠地撕扯了下。   他看着自己,对自己产生了痛恨。   可巫衍没办法像旁观者一样指责自己,他的怨恨只能让他的精神的灵魂不断地朝无望之海溺去。   白越的指尖嵌在血肉里,就在他要不管不顾地朝巫衍挥拳过去时,接下来发生的情形,让白越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那浮图镜映照出来的,曾被巫衍目睹的白沐的过去里,白越看到了两个虽然模糊却格外熟悉的身形。   画面中连绵细雨带来的阴湿粘腻好像传了出来,白越感觉自己陷进了被雨水打湿的泥沼里,他不仅无法动弹,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力,还在被这越来越深的泥水持续地剥夺着气力和体温。   他看着熟悉的父母,从他们格外凉薄冷淡的身影中,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恍恍惚惚间,白越想起了巫衍之前想制止突破的祈求,想到了巫衍那仓皇的阻止。   白越朝着巫衍看去,刚好看到了巫衍虽然同样茫然无措,但却莫名恐惧到青灰的唇色。   ——不要让他影响到越儿。   ——越儿在你腹中觉醒体质的时候,吸收掉了他的灵力和灵根,将他留在身边,就有会让他发现真相的可能。他要是知道他是因为越儿才变成一个凡人的话,他一定会心生恶意嫉恨越儿的,这有可能会害了越儿。   白越双腿突然软了,他险些摔倒。   他终于明白了所有的原因和答案。   怪不得他的元婴会因为白沐而缠上黑线。   原来他身体里有着属于白沐的灵根,因为那是原本属于白沐的东西,所以在白沐堕魔后,那部分受到白沐的牵引也变成了不祥的晦涩。   白越愣愣地看着白沐,浑身发寒。   是他害得白沐成为凡人,是他让白沐自小被父母抛弃孤苦无依。   白越耳畔回响着父母的话,只觉得字字诛心。   他和白沐的父母觉得白沐一定会对他心生恶意,觉得白沐会害了他。   但事实却是,白沐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救了他认出了他想要亲近他。   而他却无数次恶意揣测白沐,对白沐恶语相向,并——   将白沐害到如此生不生死不死的样子。   白越想到白沐亮晶晶说等好了就去见父母的模样,想着他告诉的父母也很期待见他的善意谎言,心脏仿佛被无数的小虫子啃咬吞食。   而当白越不经意看到属于赤情花的那抹艳色后,他的脸色一瞬间煞白。   他蓦地想起,正在白沐手中缓缓绽放的赤情花,是白沐在靠着亲情供给着的。   寒意席卷全身,白越仓皇又惊慌地唤着白沐。   但没有用了。   伴随着一声惊雷,画面中冷淡的声音已经响起。   ——那就叫他白沐吧。   白沐名字的真正含义,他被他的亲生父母抛弃在了下雨天的木屋。   场景重演,仅差一点就能成熟的赤情花在白越惊惧的目光下再度凋谢。   又差了一点。   白沐的人生好像总是在阴差阳错,他阴差阳错地被白越吸掉了灵根,被丢进了小世界,阴差阳错地在最需要希望的时候,捡到了巫衍,在好不容易得到巫衍的喜欢后,又阴差阳错地让巫衍失去了记忆,就连血缘这种天生的羁绊,白沐都能经历一遍被阴差阳错认错人的情况。   能救他性命的赤情花也阴差阳错地枯萎了两次。   白越颤颤巍巍地看向白沐时,只看到了白沐仿佛拢着一层翳的眼神。   有种莫名的空寂。   白越看着白沐的眼睛,发现那双一向干净纯粹的眸子此刻已经映照不出自己了。   “原来这才是我名字的真正缘由。”白沐低喃着。   不是他以为的润泽。   没有他父母温润而泽向善而行的期待。   从来没有人希冀他过得好。   没有人对他长成什么样有期待。   白沐看着面前逐渐持续凋谢的赤情花,发现没有他曾经以为的恐惧和害怕,预想感的天塌感并没有出现,只有一种仿佛最后重担也卸下的平静。   他脑海里只划过了一个很平淡的想法。   果然——   如此吗?   一切全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天空再次剧烈轰鸣,画面的情形仿佛复刻了出来,和画面里如出一辙的雨淅淅索索地大片大片落下。   雨下得很大,和呼啸的寒风撞在一起的时候,很像呜咽声。   哀伤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加大了数倍,无法描述的悲哀一点点蚕食在场每个人的心灵。   “这是——”众人茫然地看着这骤然降下的大雨时,秦情却是表情一变。   “这是——”秦情看着望着天空的白沐,重重叹息一声,他不再用自己体内的至情之力维持着赤情花的生机。   失去了秦情的灵力供养,赤情花退化成了最初的干瘪种子。   这也意味着,白沐唤醒赤情花的行为彻底失败了。   白沐再也没有资格去唤醒赤情花了。   司玄看到这一幕,莫名冷悸了下,但知道赤情花没办法救白沐的司玄,连忙重新将血珠子拿出来。   只司玄格外急切的行为却是被神色复杂的秦情阻止了。   秦情对司玄摇头的时候,神情中流露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是在为什么感觉哀恸,“不用了。”   司玄还是不知缘由,但他看着秦情,只觉得心口聚集了团压得他喘不过来气的惨烈情绪。   他张口询问的时候,声音艰难至极,“……为什么?”   秦情看着他,带着股莫名令人心惊的悲悯。   司玄恐慌失控地执着问,“……到底怎么了?!”   *   同一时间,隐隐感知到什么的人表情都变幻莫测了下。   无数有名号的大能微怔地站起,似是在震惊愕然,也似乎在表达着尊敬。   “这是有人要突破至渡劫期了?”有人惊疑不定地询问,“可这天道共鸣的气息来自小世界,小世界内怎么可能会有人突破至渡劫期。”   已经看出点什么端倪的大能摇摇头,说出了一句更令人心神震颤的话,“小世界有人要证无情道了。”   “!!!”   “证无情道……”   有些反应不过来和无法想象的声音接连响起。   只有天道都认为其足够凄惨的人,才能在天道的动容允许下证道无情。   但很快,就有人急急追问,“是谁证了这无情道。”   “一个魔修。”   “魔修?魔修怎么可能有资格证无情道,这等伤天害的存在怎么会引得天道动容?”难以置信的声音响起。   “他并没有做过坏事。”   “既然没有做过坏事,他为什么会堕魔——”下意识质疑的声音蓦地顿住,他蓦地意识到只有经历过很多不公的人才能证道无情,也是瞬间,他隐隐感应到了些许酸楚。   这人换了个话题又问,“他如今是什么修为?”   “魔气期。”   魔气期对应道修的炼气期,是修炼的第一个境界。   如此低微的修为让所有人都有了一种如在做梦的恍惚感。   即便是见多识广,位高权重的大能,此刻声音里,也不自觉地带出了点干涩和沙哑,“这么低的修为怎么证的无情道,别说是无情道了,随便证个普通的小道都起码要出窍期!”   不是他歧视,而是这样修为的人,根本就无法和天道产生联系。   无法让天道看到他,证道又从何谈起?   这简直就是没可能发生的事情!   漫长的沉默中,一道带着些沧桑的回答振聋发聩地响彻在所有人耳旁。   “他渡过情劫了。”传说中大彻大悟,能让人心境圆满,修炼永无瓶颈的情劫。   “他是靠着渡情劫后天道共鸣的那一瞬,证的无情道。”    第40章   “他要证无情道了。”秦情带着些怅然的声音响起。   能让赤情花中的至情法则共鸣的人, 竟然证了和其南辕北辙完全对立的无情道。   他这话石破天惊般,将在场所有人震得大脑晕眩。   天演宗的弟子呆愣地看着漫天飘落的瓢泼大雨,恍惚间意识到, 这由天道降下的大雨在悲怜地尝试着冲刷掉一切。   冲刷掉那浓郁凄惨的哀伤。   也冲刷掉——   白沐所有的感情。   事情就是这样的奇妙, 希冀着看到渡过情劫场面的他们,在最后还是得偿所愿了。   只是他们原本以为能渡过去的是巫衍,却没想到,反倒是白沐这个他们之前认为的情劫对象将其渡了过去。   司玄的瞳孔在发抖,他开口的时候, 声带上的血肉都好似在被撕扯着,他祈求的声音中好像含着钻心的痛楚, “白沐, 不要……”   他仓皇地挽留, 试图告诉白沐自己的内心来低劣地换回白沐的怜悯触动。   白沐怎么就证无情道了?   如此惨烈又决绝。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对方, “我……”喜欢你。   但司玄的这句话没有说完,白沐阻止打断了他。   “不要说了。”白沐的声音还是很轻柔。   司玄完全不知道白沐是如何这样温柔地说出这样狠绝的话的。   白沐的声音就像是砸在司玄心上似的。   “你的喜欢只会让我的喜欢显得格外狼狈可笑。”   司玄心酸又颓然地愣愣反应着。   白沐已经看出来了。   而白沐厌恶反感他的喜欢。   白沐看着司玄, “不要让喜欢这个词被玷污了。”   他明明轻声说着格外残忍的话,却又透着种让司玄窒息痛感疯狂蔓延滋生的冷静。   司玄大脑嗡鸣地反应着玷污这个词。   白沐竟然是这样看待的吗?   司玄想要再开口, 但他什么都说不出。   是的, 他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是他一开始恶劣地不让白沐说出堕魔的真相, 让白沐被巫衍误会了那么久,也是他自作主张地非要伤害白越,促使了白越恶劣行径的开始, 和巫衍的失忆。   是他在见到白沐的第一面就让白沐命不久矣,寿命无多的。   司玄忽然觉得心脏很疼,疼到他想要蜷缩身体。   他为什么会在喜欢白沐的情况下, 把白沐伤到如此地步?   他想要白沐被晦色侵染,是因为白沐有些太耀眼了,他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他和白沐之间显得没有那么耀眼。   他屡次针对巫衍,是因为他嫉妒巫衍,他只是想要白沐放弃巫衍。   他会伤害白越,是因为他的内心已经被墨色侵染,他本能地在用恶意去揣测别人。   司玄突然清楚地意识到,他的喜欢是肮脏恶劣的,他整个人是卑劣不堪的,他不希望白沐好,他就像恶心的小丑般试图把白沐拽下和他一样的深渊。   司玄看着白沐,从白沐的眼睛中,森*晚*整*看出,他所有阴暗见不得人的心思都被白沐看穿了。   白沐看出了他的自卑阴险懦弱。   这个认知让司玄听到了心脏处什么重重破裂开的空洞声。   身形往后趔趄几步,司玄想到了他母亲的那个诅咒。   ——永远没有人会真心真意待你。   是的,没有人了,或许白沐原本是可以的,但现在,他想通得太晚,白沐已经再也不会动心了。   司玄第一次如此眼睁睁地清晰目睹诅咒应验,他失魂落魄由于木偶般地想着。   母亲,你真的好狠。   *   穆枫原本抱着和司玄一样的心思,但看着这一幕,他完全不敢表露自己的喜欢了。   明明之前听到白沐说怨恨他的时候,穆枫内心支离破碎,心如刀绞,但现在,他却是亲自去按自己的这个伤口。   “阿沐,你之前不是说怨恨我吗?”穆枫压着心里的苦涩,告诉自己,只要能让白沐还有情绪就好。   即便是怨恨埋怨也可以。   穆枫声线发颤地对白沐道,“我亏欠了你这么多,你难道就这样不想怨恨了吗?”   穆枫直视着白沐,声音里不自觉地带出了点哀求,“就这样放过我,不会觉得不公平吗?”   他可以弥补的。   他应该去弥补的。   可白沐只是摇摇头,他重新嫣红的嘴唇微动,吐出来的话却完全不带温度,“我一直都知道,你没有错。”   白沐用一种旁观者的语气评价着自己,“我只是太倒霉了。”   倒霉被白越吸走了灵根。   倒霉碰见了巫衍。   倒霉被穆枫不小心用了仙灵花。   倒霉被白越误认。   倒霉沦落如此。   穆枫还想劝说什么,可他试图张嘴的时候,脑海里满是白沐之前说这句话时的场景。   犹记得白沐将仙灵花误食的问题都揽在自己身上,说他一直都很倒霉的场景。   他当时心脏似乎被什么狠狠地揪了下,用格外急切的声音对白沐承诺道。   不会的,以后都不会了。   可他当时的承诺并没有兑现。   穆枫有些狼狈地闭上了嘴,但他的嘴角还是渗出了血丝。   可能是他的牙齿在止不住地乱颤,磕破了他毫无用处的舌头,也可能是他那被修复的道心又在一点点地破碎。   穆枫看着白沐,始终缓不过来浑身血液的冰寒。   *   白越知道自己毫无资格说些什么,但他还是强撑地开了口,“阿沐,不要——”   但白沐同样打断了他。   白沐看着他,声音又平淡又智,却每一个字都让白越感觉心脏被扯了出去。   “哥哥,父亲母亲那么喜欢你,我因你沦落至此,应该足以和他们的生恩抵消了。”   他们对他没有养恩,也不喜欢他,完全不在意他。   唯一还能勉强说得过去的牵绊便是那生育之恩。   白沐的身形很单薄,好像随时都会摧折般,但他的声音却很清晰,一字字的,“你知道的,不是吗?如果不是你,我一周前就能活命了,也无需如此。”   白越无力反驳,有什么阴冷的东西堵在他的喉间胸口,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好像有含着寒意的浓重雾气让他晕沉地失去气力。   白越无计可施,他只能祈求地看着白沐。   只下一秒,白越就如遭重击,白沐的话好像以一种无形的力量将他的胸腔搅碎。   白沐精疲力尽般地说了句,“哥哥,我累了。”   白越忽然就意识到他试图让白沐心软的行为有多么卑鄙。   是啊,白沐已经很累了,被伤到遍体鳞伤。   他怎么能忍心让白沐去承受更多的痛苦。   在这种——   白越艰难扯出的笑容彻底凝固了,他眸光轻颤着,不再敢看白沐。   他根本没办法向白沐许诺任何的情况下。   别说是白沐了,按他已经做的那些事情,他如果跟白沐保证什么的话,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白越感受着连绵的大雨,明明他身上的护身灵气将这些雨气全都排除在外了,可白越就是感觉这些雨将他扎得千疮百孔,仿佛他身上细细密密的不是雨,而是丝丝缕缕将他完全包裹住的愧疚和悔恨。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他误会白沐的时候,伤害的是白沐。   他发现真相后,依旧伤害了白沐。   如果他没有把婴儿果给巫衍,巫衍没有突破,刚刚的事情就完全不会发生。   他——   白越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明明是希望白沐能更欢喜些的。   白越指尖抖着,忽然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有些害怕从他手上诞生的任何事了。   *   “为什么会这样呢?”白沐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说着疑问的话,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宁和平静。   他自言自语的时候,有种令人心悸的平淡感。   “我之前一直很迷茫,我不知道我究竟错在了哪里。”   “为什么我已经那么努力了,为什么我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我那么希望自己能更好些,我却一步步地越走越糟,沦落到如今这幅地步。”   白沐微顿后给了自己的答案,“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我错在不知道有些情是强求不了的。”   爱情是。   亲情也是。   这终究都是不受控制的外物。   白沐想起了他刚刚被巫衍用剑贯穿心口的时候。   他刚刚不明白,为什么他只是任性一次,就换来如此惨重的后果。   但现在就懂了。   他没认清,他根本没有任性的资格。   只有被宠爱的人才能任性。   他以为自己已经被情感所包裹,但其实,那不过都是他幻想的罢了。   一切都不过是虚妄。   白沐终于看向了巫衍,也是这一看,他才发现巫衍已经在渡雷劫了。   本该显眼到第一时间就被他发现的事情,刚刚竟然被他本能地忽略了。   白沐的眼神中浮现了一丝复杂。   巫衍接受到白沐的目光,看到那微弱的情绪,心神震颤,他不断地朝着白沐摇头,朝着白沐伸手。   巫衍被雷劫压得无法动弹,也说不了话。   刺骨瘆人的紫色雷电一下下地打在巫衍的身上,他皮肉外翻,白骨森然露出。   额间的汗水不断地沁出,巫衍此刻本该专心应对雷劫,可他无心搭那不断被劈下的雷电,任由五脏六腑错位引发的鲜血不断地从嘴角渗出,他身上可能会留下无法修复的后遗症,巫衍也不管不顾地执着地望着白沐。   巫衍刚刚目睹了一切,他怨恨于其他人无法挽留白沐,但他此刻更怨恨无能为力的自己。   巫衍试图让白沐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的情感。   他想告诉白沐,他已经全都想起来了。   他该对白沐的喜欢,该对白沐表达的爱。   只要白沐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他可以让这些翻数倍。   可浑身是血的巫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沐似乎耗尽所有剩余情感般地眼角滑落一滴血泪,旋即所有的复杂和哀伤都无声无息地回归平静。   白沐声音又轻又平淡,但却仿佛最后宣判般冷淡决绝。   “我不想求了。”   他在巫衍什么都做不了的情况下收回了目光。   巫衍猛地呕出一口血来,他心口魔气翻涌,心魔已生,修为再难精进。   一语成谶,巫衍果真没有度过心魔劫。   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曾经对巫衍关心不已的白沐此刻却是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了。   白沐缓缓闭上眼,天空金光弥漫,彩霞萦绕,大道福音荡漾,神兽虚影盘旋。   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尽数退去。   雨停了,天亮了,暖人的阳光重新出现。   白沐的那滴血泪在他眼角化成颗红痣,活色生香,又触目惊心。   等到白沐再抬眼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无波无澜,无情无欲。   无情道已成。    第41章   许安看着天空中的天道异象, 沿着这抹夺目光辉踉踉跄跄地跑向了宴会道场。   这样的场合对引天宗来说颇为隆重,为了防止冲撞到贵客,许安这样的杂役是不被允许过去的。   感受着自己蓦然空落的心脏, 许安咬咬牙, 踉踉跄跄地寻了进去。   就像是所有人都被餍住了似的,许安的这番行径竟无一人阻拦。   许安畅通无阻地就跑到了现场,并一眼看到了白沐。   也是瞬间,许安感觉整个人都僵住了。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容貌,可许安完全无法把现在的白沐和曾经的白沐联系在一起。   那双好似藏着星星含着光的眸子此刻平平淡淡的。   白沐的眼睛还是很清澈, 但却像是如实映照着世间万物的无澜湖面。   白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即便白沐的五官那么艳丽精致,他的红色泪痣如何浓稠鲜艳, 都冲不淡那股白沐从未表现出来过的清冷。   许安从未想过白沐会变成这幅无悲无喜的样子。   许安只觉自己的心脏被死命地揪了下。   他内心深处好像也跟着空了块。   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他就看着白沐注意到他后, 如往常般弯弯唇角想要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但这抹笑容根本称不上是笑, 只是嘴角周围的肌肤动了动,完全没有了往常渲染力。   黑发少年似乎也发现了这点, 他收回了唇角。   白沐轻声道,“还是不笑了。”他好像已经笑不出来了。   许安张张嘴, 不知滋味地嗯了一声时, 觉得这简简单单的一个气音是从他心脏处扯出来的。   白沐将已经重新干涸的赤情花种子还给了许安, “还是辜负了你的好意。”   许安下意识去拿的时候, 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着。   白沐顿了下后,对许安道,“许安, 对不起。”   这句话白沐之前就说过一遍,记忆和眼前渐渐重合,许安忽然就明悟了白沐的真实意思。   白沐是在道歉他不得已地将自己放下了。   就像白沐给巫衍, 白越和他的父母都写了遗书,却唯独没给自己写一样,白沐先一步地将自己放下了。   白沐上次道歉,是白沐隐约感应到了什么,他在道歉时间可能已经太晚了,他已经来不及回报和回应自己了。   而现在白沐则是在道歉他已经——   无心再回报了。   脑海里忽然就响起了白沐曾经对他说的那句低喃。   ——“要是我最先遇到的是你就好了。”   许安呼吸微停地意识到,他和白沐错过了。   心头骤然一酸,许安的心跳因为这个满是遗憾和无奈的词弄得错乱不堪。   白沐将他已经催熟的凤凰花递给了许安,“这是我之前想送你的礼物。”   凤凰象征涅槃重生,许安看着它,感觉这也在神奇地代表着白沐此刻的处境。   可明明知道白沐有了新生,许安却还是觉得口腔中竟是涩意。   一定要如此惨烈才能重获新生吗?   许安拿着它,握着凤凰花的指腹却捏得发白。   秦情看着这诡异沉默死寂的场面,对白沐道,“要跟我走吗?你要是留在这里的话,会相当混乱的。”   说话间,秦情完全掩藏了他的那点私心。   秦情知道他说的这个由会让白沐答应的   白沐果然点了点头。   “阿沐!”白越本能般地喊道。   白沐只是回了句,“白越道友。”   这简简单单却又透着股疏离的四个字让白越浑身发颤,再也找不到说话的气力。   白沐还是走了,没有人敢出言挽留,他们怕像白越一样,听到那让他们心扎般凉薄平淡的称呼。   许安看着白沐离开的背影,眼神捉摸不透地沉默了一会儿后,从怀里拿出了白沐曾经给他的那几封遗书。   白沐没死,这些信本该不用送出去。   可许安还是固执地将属于白越和白家父母的递给了白越。   看着白越疑惑的目光,许安没有起伏地说了遍缘由,“这是白沐写给你和父母的遗书。”   他好像完全看不到白越血色一点点褪去的脸,“白沐昨晚感觉到了强烈的不安,他可能预想到他活不过今天了,就提前写了这些,拜托我如果出现意外的话就转交给你。”   白沐颤颤巍巍地接了过来,两封信都很短。   他先看了给他的那封。   ——哥哥,其实我知道你骗了我,父亲和母亲并没有想见我的吧,我是知道的。他们要是真的喜欢我的话,又怎么可能在把你养得这样好的同时,完全不来找我呢。你这般厉害,他们肯定更厉害,他们要是真想见我的话,一定很容易就找到我了。其实真的有太多太多破绽,你回来的时候,他们没有跟着一起来,我跟你说成婚如此重要的事情时,你也完全没有要帮我邀请他们的意思。   ——只是,我还是忍不住心存幻想,我想,等我真的见到他们后,他们会对我改观的。就像巫衍,也像你,你们最初都对我蛮糟糕的。   ——所以不要为对我撒了谎而感到内疚。   ——我其实是在自我欺骗。   白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可不论白越的频率如何加快,他还是有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他去看另一份的手颤得厉害,全凭修士的视力极好,白越才能在那团不断晃动变幻的黑影中,看清白沐另一封信的内容。   ——父亲,母亲,我其实想和你们说的话有很多,但我又怕说出来你们觉得厌烦,写太多你们会直接懒得去看。   ——但我又担心,完全不写的话,你们会觉得我太冷淡,不够爱你们,我不想被你们误会,所以还是写了上述这些话。   ——我其实真正打算写的很简单。   ——父亲,母亲。   ——只是这样。   ——我只是想要对你们喊一下这个称呼,这个一直没机会喊的称呼。   白越的手再也拿不住这些纸张,他泪流满面的时候,纸张散落在四周。   白越踉跄地试图去拿,可这些轻飘飘的纸却好像有万斤重,他无论如何都没能成功拿起来。   他就那样捡着捡着,在周围人瞳孔缩聚的注视下,头发——   一瞬全白。   许安冷淡地看着他,又准备把属于巫衍的那封递给巫衍。   可他没成功,巫衍心魔已生,渡劫失败,白沐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跟着秦情离开的时候,巫衍便再也坚持不住地昏迷了过去。   白越的状况就在眼前,天演宗的弟子不可能再让许安刺激巫衍。   元峰带着一众弟子及时拦在了许安的面前,阻止了许安的行为。   许安此刻还未正式步入修炼,自然无法抵抗这些天演宗的弟子。   许安视线落在被天演宗弟子护着的巫衍身上,藏在袖口下的手用力地攥紧。   他眼睛漆黑一片,好似深渊藏入其中,无端惹人心怵。   他早晚会把这东西交给巫衍的。   这样想着,许安看着依旧混乱的场面,转身大踏步离开。   *   裴元意终于完全融合了新身体,从沉睡状态摆脱,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了这让人发懵的场景。   闻着空气中尚未散去的血腥味,和就像鲜血一样散落在地面上无数破碎红布,裴元意忽然有了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   视线刚划过元峰,裴元意就用沙哑的声音急急高声询问,“阿沐呢?”   元峰还有些失魂落魄,他下意识地就回应了句,“他证无情道后,就被秦情全被带走了。”   “什么?!”   裴元意难以接受的拔高声音震醒了元峰,看着神色剧变的裴元意,想着刚刚和白沐接触过的所有人,元峰恐慌极了,生怕裴元意也落入他们的后尘。   巫衍已经这样了,要是裴元意也跟着出问题的话,那就全完了。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忽然从元峰的脑海里冒出,他看着明显不对劲的裴元意,趁机不备地,将裴元意之前让他们带下来的忘情丹喂给了裴元意。   看着裴元意燃着怒火的双眸,元峰心惊肉跳地等待着。   “不……”   只刚吐出一个音节,裴元意就在忘情丹的药力下再度陷入了昏迷。   等到裴元意再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先前所有因白沐生起的情绪都消失了,所有和白沐有关的记忆也都被蒙上了一层迷雾。   裴元意怔怔迷茫地看着这变得陌生的周围环境。   他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跳动着的心脏,明明那跃动的幅度很正常很有力,可不知为何,裴元意就是感觉空落落的。   他莫名感觉,他好像遗失了极其珍贵的什么。   元峰努力让自己的神情不露出破绽,他恭恭敬敬地开口,“小师叔,我们带着巫衍师叔回宗门吧。”   “……嗯。”什么都想不出的裴元意最终只是嗯了声,但声音里明显透着股心不在焉。   *   大世界已经彻底乱套了,各处都在谈论着今日发生的大事。   “小世界人才辈出啊,竟然不仅出现了一位能让赤情花成熟,引得秦情前辈离开至情宫专门去接他的存在,还出现了一位能成功证了无情道的绝世天才。天骄名录看来很快就要被重新书写了。”   “至情道,无情道,这截然相反的道,这两位天生的死敌啊,也不知道他们两位中的哪个会更厉害些。”   就在大家饶有兴趣地互相说着自己的推测,讨论得极其激烈的时候,一道格外复杂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也让全场都陷入了死寂。   “别争了,讨论这个根本没意义。”   “让赤情花成熟的存在,和最终证道无情的人,是……同一人。”    第42章   “我本来想让你成为我的小师弟的。”秦情带着白沐走到只有大世界之人才能找到的传送通道后, 听着白沐道谢的话,有些无奈地笑笑,“可惜我们现在是没这个缘分了。”   白沐已经修了无情道, 再也没有办法掌握至清之力, 也没办法再修炼他们至情宫的功法了。   而刚刚证道的白沐,显然也不想再和其他人有过深的联系,秦情看到刚刚所有情形后,莫名不是很想被白沐拒绝。   他也便不强求了。   只秦情心中难免有些小遗憾。   他切实见到白沐的那刻,真的很欢喜。   他当时就在想, 怎么会有这么漂亮这么乖,眼睛又亮又含情的小朋友。   可天不遂人愿。   秦情看着白沐此刻截然不同无情无欲的样子, 总是会产生些哀伤。   即便这种感情是白沐本人不会再拥有的。   “前辈会遇到更好的师弟。”白沐的回答无功无过。   是吗?   秦情挑挑眉, 对此不置可否。   他随手一挥, 将极品玉石放进传送阵内, 在低头看着重新亮起的法阵涟漪时,让自己不被白沐发觉地轻轻叹了口气。   为什么偏偏让白沐遇到一堆烂人呢。   要是早知道白沐会遭遇这些, 他在刚感受到赤情花气息的时候就该过来了。   秦情压下心里对自己的一丝埋怨和难以抑制的内疚,他带着白沐走进传送法阵时, 面上已恢复如常。   法阵上的灵纹阵阵亮起, 空间法则萦绕在周围, 秦情不知想些什么的缓缓闭上了眼。   白沐没有阖眼, 若有所思地感应着周遭的法则和灵力波动。   他已经有资格窥探感悟万事万物后的深层道韵了。   [你的心情似乎很好。]系统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内心有些复杂,白沐竟然真的这么顺利地证道无情了, 所有的节点都卡得刚刚好。   [嗯哼,很满意现在的这具身体。]   白沐面上依旧平静,回应系统的声音里却带了几分餍足。   天道帮他重塑了根骨道基, 他如今道心圆满,修行资质达到极致,终于有了提升硬实力的资本和资格。   更重要的是,无情道要比他想象得还要强大特殊。   想着他刚刚感悟到的东西,白沐在心里轻笑了下。   算是意外之喜。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系统说到这里时微妙地顿了下。   白沐证无情道成功的刹那,天道便帮他斩除了过去的所有因果羁绊,从此万千因果都不加其身。   其中,那被斩断的所有过去里,便包含着白沐和原主之间的因果。天道赋予白沐彻底的新生,白沐拥有原主身体后携带的所有因果也跟着消散,这具身体变得完完全全归白沐所有,再无隐患。   严格意义上来讲,白沐已经不需要再替这具身体找回公道收集悔意了,他不会再因此受到任何影响。   系统虽然觉得现在这种程度和小说相比已经差不多了,巫衍滋生心魔,修为受限,穆枫道心受损,自身道动摇,白越头发皆白,突破出窍期时同样无法渡过心魔劫,司玄看似影响还好,但他毕竟是魔修,又是小说大后期的反派boss,这样已经很难得了,裴元意虽然服用了忘情丹,暂时没有受到影响,但系统很清楚这是一定会爆炸的隐患。   就连主角许安都殊途同归地走上了剧情之路。   随着时间推移,一切都只会越演越烈。   只是,系统突然很好奇白沐,它想了解之前一直掩藏于原主人设下的,真实的白沐。   [先扬名。]白沐声音慵懒,和他话语内容表达的意思完全不一样。   系统意外,[现在修真界都在讨论你。]   能引发至情之力共鸣的人竟然最终证了无情道,这是谁听了都会觉得惊世骇俗无法想象的事。   修真界此刻一边觉得白沐肯定能重新书写天骄格局,一边又所有人都觉得白沐是——   小可怜。   不管内心如何评价白沐,对白沐即将异军突起的事如何看待,白沐经过天道背书的行为事迹,成功让所有人都觉得他遭遇了格外不公平的经历,认为白沐的过去悲恸惨烈。   [现在不过都是基于好奇和意外的猜测罢了。]他会让他横空出世这件事彻彻底底造成实感。   白沐回忆了一遍小说剧情,[我会参加两个月后的仙盟大战。]   自司玄的母亲,上一任魔族圣女被爱所骗,直接引发魔族被巫衍的父亲带着道修大围剿后,魔尊由盛转衰,式微多年。   这也是如今修真界的格局,魔修人人喊打,人人得而诛之,地位低微。   但当主角许安真的进入大世界后,这种状况便已经发生了转变,反倒是道修式微,魔修反压道修。   引发这等变动的转折点就是两个月后的仙盟大战。   韬光养晦忍辱负重的魔修,会在这次仙盟大战中,送上一份让道修颓靡不已的‘大惊喜’。   整个修真界的格局情势都由此改写。   这对白沐而言是个机会。   [我会在仙盟大战上彻底扬名。]白沐眼眸轻垂了下。   仙盟大战很危险,但也是大机缘。   巫衍他们的修为已经停滞,眼下正是白沐往前追的好时机。虽然以白沐现在证道后的资质,他的修炼速度会远超常人,但到底巫衍他们同样资质非凡,且已修炼数十年,白沐的修为想要追上他们怎么说也得十年。   有点太久了。   能让白沐短期内就做到这点的,剧情中提及的,他目前能去取得的,便只有仙盟大战中的醍醐灌顶。   醍醐灌顶对别人来说是拔苗助长,会影响进一步的修炼,但对白沐而言,却毫无副作用。   他的无情道已成,心境也因情劫而圆满,道基夯实,醍醐灌顶刚好可以弥补他修为境界赶不上心中道境的状况。   [我也需要从仙盟大战中获得一样东西。]白沐声音放轻了些。   [白母的生辰刚好在仙盟大战结束后不久,我得给我亲爱的母亲准备一个生辰礼物才行。]   原主的家族中,白越是引发一切的开端,害的原主被丢进小世界的缘由。   但白沐看来,还是白父白母的问题更大些。   是他们做出了所有的决定,主导了一切。   白沐果然也没准备放过白父白母,系统这样想着,忍不住问了句,[可你现在修了无情道,以你的人设,你不该再去接近他们。]   白沐只是平淡地道,[他们会主动接近我的。]   就像巫衍穆枫司玄他们一样。   不过穆枫他们是想弥补,而以利益为重的白父白沐只是看重他展现出来的新价值。在他表现出来不弱于白越的潜力后,他和白越在白父白母心中的地位发生颠倒,白父白母便会尝试着将他重新拉拢过去。   白沐的眼神变得冷淡了些。   以白父白母表现出来的性格,他们说不定还不觉得当时的事有错,认为他们之前的选择和决定是对的呢。   毕竟,如果他们没有将他丢到小世界,把他留在远古界留在身边,他就经历不了这些,也就没办法证无情道,重获不了现在的资质和潜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白父白母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   原主在剧情中沦为笑柄,惨死于天演宗时,白父白母觉得他们抛弃原主抛弃得对,原主果然不堪,成不了器,留下原主,只会让原主身上的笑料波及到他们,连累远古种族的名声。   而当他深受情伤,心灰意冷地证了无情道后,他们同样觉得自己做得对,如果不经历这些‘磨难’,他如何能浴火新生。   白沐内心想着这些的时候,脸上格外平淡。   其实只要白沐秉承无情道的念,对白父白母的所有示好无动于衷,白父白母无法将他转为自己的利益后,白父白母自然会后悔。   他修为实力越高,在修真界的名气越盛,对他们越冷漠,白父白母却不甘。   只是。   骤然变化的场景让白沐下意识煽动了下眼睫,他眼角的泪痣被牵引地好似发生了些许变化,其实那变化相当微弱,但那鲜艳浓稠的一点艳色就是忽然有了种动人心魄引人不受控制魂牵梦绕的魔力。   配上白沐清冷的五官,透露出很奇特的妖冶来。   不够。   不过,对白父白母这样的人,他必须还得借助些特殊的手段。   仙盟大战中,刚好就有符合白沐这个心意的物事。   白沐和系统的对话因身侧音响起而暂时停止。   “我们到了。”秦情看着熟悉的传送通道,温声对白沐道,“这便是大世界。”   即便传送阵所在的位置比较偏僻,周围没有什么建筑物,附近的天材地宝都早被拿走,依旧能感觉到大世界和小世界的天壤之别。随处可见的花花草草皆具备灵性,清风云彩俱蕴含道意,就连路边的泥土石子都流转覆盖着残存道韵。   白沐看了眼这个巫衍他们从小生长的世界,踏出传送法阵的区域,踩在了大世界的土地上。   秦情本来还想和白沐介绍介绍大世界,可瞬间朝这边赶过来的无数气息让他打消了这个主意。   感应着那从四面八方极速而来的气息,秦情挑眉。   他们这是一发现白沐来到了大世界,就急着过来了吗?   “看来很多人想见你。”秦情知道这是人之常情,但不知为何,他心里就是有些不痛快,就好像是他找到的珍宝突然被所有人发现了,某种隐秘的心思也只能跟着烟消云散。   “你要见他们吗?”秦情询问着白沐的意见。   白沐摇摇头。   秦情的心情忽然就多云转晴了,他伸手握上白沐的手腕,绕过赶来的众人,朝着至情宫的方向驶去。   想着一会儿这些人会因为没有见到白沐而失望拂袖并叹息,哪怕过来的人里面就不少渡劫期以上的大能,秦情想要避开他们所有人难免会有些费心费力,秦情还是心情极好,甚至有种微妙的畅快感。   被他牵上的手格外纤细单薄,秦情甚至能感觉到那薄薄肌肤下轻微跳动的脉搏,感受着从肌肤接触处传来的娇嫩触感,即便秦情伸手去牵的时候就下意识没怎么用力,他在那股柔软脆弱的驱使下,还是下意识地牵得更温柔更小心翼翼。   秦情侧看了眼白沐,担心他牵得白沐不舒服,却刚好见到白沐低垂下了眉眼。   黑发少年乌压压的眼睫轻垂着的时候,从秦情这个视角来看,那显得单薄的眼睛和神情都被遮盖了大半,有种莫名的乖顺感。   他睫毛卷翘,半阖着的时候,能让人清晰看到那弯起的弧度,同时兼具着诱人和可爱。   “在想什么?”秦情的声音不自觉地就更柔了些,也莫名有些紧张。   他实在不知白沐会突然想到什么。   闻言,黑发少年出声回应。   “就是感觉感觉刚刚那一幕很像——”白沐顿了下,抬脸和秦情对视,秦情知道白沐此举是出于礼貌,可他刚撞进白沐水墨般的漂亮眸子,就发现,白沐微微仰头的动作,不仅衬得他伶仃一点的白皙下巴尖森*晚*整*能被人单手搁住,也让他眼角的泪痣更加明显。   在阳光下,那泪痣就像染了桃花汁液似的,秦情的视线不可控地就黏了上去,他才发现,白沐的泪痣在特定角度下格外魅惑,艳得蛊惑人心。   这也使得,白沐从嫣红嘴唇中继续吐出来的剩下几个字,猝不及防地就砸得秦情心尖一颤。   “——在私奔。”   现在这场景像他们两个在私奔吗?   秦情还能感受到附近其他人的气息,这气息原本让他厌烦,但此刻却又好像带了点刺激的意味。   他握着白沐的手,莫名其妙地就感觉到了一股微妙的热度,柔软指尖好像颤了颤,秦情不知道那是被白沐的脉搏带动的,还是他的指尖被什么烫了下。   像吗?   秦情问自己,却发现自己此刻的大脑运转得有些迟钝。   秦情的反应似乎让白沐顿了下,黑发少年认真地看了看秦情,他的视线是很平淡的,但就是让秦情的思绪更混沌了。   白沐没有看出答案后,选择放弃,直接询问,“你觉得不像吗?”   这问题委实没什么。   但像是某种隐秘心思突然被什么戳了下,秦情忽然心跳有些异样。   “不像。”秦情先是否认,但不知为何,很奇怪的,他在不知道想了什么后,又忙羊补牢般地给了个相反的回答,“……像的。”   系统看着这一幕,大为震惊:[???]它的宿主不是已经修无情道了吗,怎么还能悄无声息地撩到人?   白沐面上并没有执着秦情的答案,只是给了自己这样认为的解释,“之前我发现巫衍的师门可能会很不喜欢我后,想了很多,其中就有想过我会不会和巫衍私奔,刚刚那一幕和我想的很像。”   白沐如常平静说着这些的时候,不是因为他还记挂着巫衍,而是他已经完全放下了。   恰恰只有不在意的时候,能如此自然地诉说当时会让自己情绪万千的过去。   就好像被冷水泼了下,秦情瞬间就清醒了,他内心不明地想着。   原来是因为巫衍。   秦情内心奇特的失意感蔓延时,他又听到了白沐的声音。   “我之前只是个凡人,从未想过自己会修炼,对修真界的了解并不多,想事情的时候思维受限,都是从凡俗那边联想的。”他受困于情感许久,对修真界的法则几乎完全不了解。   他对修真界时常发生的围凑热闹和杀人夺宝还没概念。   白沐忽然发现了自己下意识想到私奔背后折射的问题,“前辈,你能帮我了解修真界吗?”   如果是以前的白沐,肯定会不好意思这样请求的,但现在,他已经没有了相应的情感。   他陈述般说着这个事实的时候,好像完全没意识到他话里隐约透露出来的暧昧,“能帮我的似乎只有前辈了。”   白沐像涂了胭脂的唇瓣张合时,会让人因为目光落在他弧度饱满的唇而忽略他身上的清冷疏远感,“我现在也只相信前辈了。”   秦情的心跳蓦地乱了几下。   *   至情宫坐落于似海山,建在山上的云雾飘渺处,周遭有着痴情道人飞升前所设的迷雾阵法,除了修炼至情宫功法的人能成功抵达至情宫外,修真界剩下的所有人都无法进入其中。   至情宫也是大世界最为神秘的一方势力,没人知道其底蕴实力究竟如何。   自痴情道人飞升后,至情宫只进不出,除了秦情的这次离开外,至情宫的宫人再未现身于修真界。   除了秦情能靠着大乘期的修为对外界事有所了解外,宫内其余所有人都完全隔离于宫外,对至情宫宫外的情况毫不知情。   秦情看着雕梁画栋的至情宫,感慨般地道,“至情宫也到了现世外出的时候了。”   见白沐看他,秦情继续道,“我师尊痴情道人的传承即将脱离封印,他们过去参与有好处。”   赤情花爆发的气息就是唤醒传承的关键。   虽然白沐的赤情花在最后时刻枯萎了,然之前爆发的气息已经足够支撑传承破封印现世。   白沐面上安静地听着,内心却有些意外。   剧情中——   没有这回事。   至情宫一直处于隐世状态,痴情道人的传承不仅从未现世,也根本没被提过。   秦情声音有些微妙地道,“我师尊的这个传承里藏着飞升成仙的秘密。”   秦情一副完全不担心白沐会因此起歹心的样子,就这样将这个大秘密告诉白沐了。   事实上,修炼无情道的人确实不会因此滋生不该有的欲。望。   白沐闻言感了兴趣。   飞升成仙的秘密吗?   白沐下意识想了想赤情花在小说中的剧情。   赤情花带来的奇迹,让主角许安在数次濒死中最困难最危险的那次里,成功会救活。   但许安唤醒赤情花的方式,却和传闻中的完全不一样,许安并没有靠纯粹的爱慕唤醒,而是靠着他的血。   他重伤流淌下来的血,阴差阳错源源不断地覆盖住赤情花的种子后,赤情花便瞬间成熟了。   白沐之前曾问过系统赤情花在主角那里的情况为什么不一样,系统只是含糊其辞地道主角自然会比较特殊。   剧情对此的解释是许安觉醒的血脉使然,许安的血脉之力有让人起死回生之效,可令濒死之物重新焕发生机,许安当时重伤时,他的血脉之力刚好在尝试着生效。   而赤情花的种子并不算是完全的死物,也处在那种奇特的濒死状态,许安的血流进去后,他的的血脉之力机缘巧合地对赤情花发挥了作用,让赤情花也直接复生了,神奇地使赤情花成熟,救活了许安。   白沐若有所思地想着这段剧情。   他还没见过主角的血脉之力,并不能判断主角的血脉之力似乎真的有这样的效果。   想着系统对主角那莫名的忌惮,白沐总觉得剧情中对主角的描述和解释并不完全可信。   回忆着自己莫名就知道赤情花会护他的事情,白沐抿了抿唇。   赤情花确实救了他两次,第一次替他给玉佩中的穆枫输送了生命力,第二次帮他挡下了巫衍朝着他心口刺过来的致命一击。   白沐其实也有些好奇自己的潜意识为什么会知道这点,又——   如此笃定。   这其实是很危险也很冒险的,如果他感觉失败,他就有性命之忧了。   眼睫轻颤了下,白沐朝秦情询问,“前辈,痴情道人传闻中的那个恋人您了解吗?”    第43章   痴情道人是即便小世界都人人知晓的传说级人物, 他为了复活恋人以情入道夺天机创赤情花的事迹更是脍炙人口的佳话。   按来说,痴情道人的这个恋人也当格外有名才对。   不管他本人是何身份,他靠着和痴情道人之间的牵绊, 都应当所有生平全被扒出流传。   可事实上, 修真界的人知道痴情道人的所有事迹经历,却对这个传闻中的恋人一无所知。   没人知道他是谁,是什么身份,样貌如何,又是因何丧命。   为什么在修真界已有如此多的复活方法下, 却依旧复活不了他,痴情道人只能另辟蹊径, 专门缔造了能带来奇迹的赤情花。   也没人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被赤情花复活, 是不是跟着痴情道人一起去了仙界。   痴情道人的这位恋人充斥着谜团。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 他甚至要比是最后一位仙人的痴情道人还要神秘。   秦情听到白沐的这个问题后, 明显顿了好一会儿,他给出了一个几乎可以让所有人都深感愕然的话。   “我不知道。”   不是不了解, 而是不知道。   作为痴情道人唯一的亲传弟子,目前修真界唯一和痴情道人有亲密关系的存在, 对这个于痴情道人而言格外重要, 甚至完全可以说影响了痴情道人一生的恋人, 秦情给出的回答竟然是不知道。   秦情的神情变得严肃了许多, 他用夹杂了些许迷茫的复杂语气道,“天道抹除了和他相关的一切。”   秦情直视着白沐,一字一顿地道, “我只知道,他确实已经被复活了。”   就好像被不知道的东西驱动着,白沐的心脏蓦地轻跳了下。   秦情继续又道, “但我也只知道这个了。”   他不知道是在何时何地复活的,不知道赤情花带来的具体复活方式是什么,不知道对方复活后怎么样了,也不知道——   他的师尊痴情道人为了复活对方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像是有些感慨和惆怅,秦情的表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白沐看着秦情轻微变化的神情,想到了系统最开始找上他的情形。   因原主意识觉醒,主动进入新的轮回,这具身体成了空壳,为了不带来更大的麻烦,系统找到了能和这具身体完美契合且唯一符合的他。   他自动肩负上了原主的因果,也——   由此得以靠着原主的这具身体获得新生。   他这也能称得上是某种复活。   白沐思忖着他被系统唤醒后,大脑里完全没有自己死前记忆的空白,他问出来了个听起来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那他会知道他被复活了吗?”   秦情怔了下,似乎没想到有人会从这个角度上询问,但他还是回答了,只这个回答跟没回答一样,“……我不知道。”   *   至情宫内,宫内的所有弟子宫人第一时间感觉到了秦情回归的气息。   “宫主将他的师弟带回来了吗?”   里面的人已经情不自禁地谈论了起来,他们中的大部分眼神中都流露出了些许憧憬和好奇。   “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幸见到赤情花,好想见见传说中的痴情花的模样啊。”至情宫与世隔绝,他们并不知道秦情离开至情宫后又发生了些什么事。   “话说,我们应该怎么称呼他呀,叫师叔吗?但宫主也不是我们的师父。叫前辈的话,也感觉怪怪的,他好像年龄并不大,他既然待在小世界,想必目前的修为也不会太高。可要是用惯有的道友的称呼的话,又显示不出来我们对他的尊敬。”有人丢出来一个难题,引得全场都安静下来。   所有人大眼对小眼,都十分茫然。   在众人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后,才有人道,“是不是应该唤他少主啊,他身为宫主的师弟,痴情道人的小徒弟,咱们至情宫肯定会被他继承。”   此话一出,大家纷纷眼睛亮起,连连点头。   但也有少部分的人神情止不住地变幻,他们皱眉抿唇,看向中央为首处的紫衣玄纹青年时,颇有几分为他抱不平的意思。   秦余接受着这些为他不甘的目光,听着周围剩下人对白沐的欢喜和仰慕,藏在袖口下的手不由地微微攥起。   如果不是白沐突然靠着赤情花冒出来,他才该是至情宫的少主。   就只差一点点的功勋,他便能拜秦情为师,成为秦情的亲传弟子,继承秦情的位置。   可这一切,他之前为此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因为白沐而毁了。   秦余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不甘。   就只差一点点了,他怎么可能释然?   脸色变得有些阴沉,随着外面秦情和另外一道陌生的气息越靠越近,秦余的手越攥越紧,他强撑着,才因为对秦情的尊敬,没有让自己的掌心处流淌出血液,没让至情宫内弥漫出他不平的血腥味。   但内心的不平衡,还是让他在白沐和秦情进来后,没心思听他们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直到秦情唤秦余的名字,秦余才不得已地从这种状态摆脱出来。   “秦余,你好生将白沐送到他的住所。”   秦余面上恭恭敬敬地应着,按照秦情的要求,将白沐带到秦情离开前就为白沐安排好的住所,当刚离开大殿,离开秦情的视线范围内,就冷冰冰地板着张脸。   他将自己的不开心和对白沐的不喜表现得淋漓尽致,身上完完全全散发着冰寒之气。   白沐面上没什么反应,内心却状似有些失落地道了句,[被讨厌了呢。]   系统顿了下,刚想跟白沐详细地分析一遍他会被秦余反感的原因,告诉白沐,会出现这种情况和白沐无关,不管换谁放在白沐的位置上,都会被秦余厌恶。   但系统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在秦余表情臭臭地但又乖乖地将白沐送到目的地,沉着脸转身离去时,听到了白沐对秦余开口的声音。   “你讨厌我?”   白沐这话太过直白,惹得秦余先是怔愣了下。   但紧接着,就像是被猝不及防踩到尾巴的猫,秦余在莫名一瞬的慌乱和心虚后,变得恼羞成怒起来。   他表情更臭了,糟糕地重新转回身来看白沐,准备气势不输地应下。   秦余压着被点出心思的莫名手足无措,语气糟糕地道,“就——”讨厌你,怎么了!   只秦余这话没有说完。   他第一个字刚冒出,就看到了黑发少年平平淡淡的神情。   秦余在白沐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没有看到任何负面的情绪。   白沐并没有回给他相似的厌恶和反感,甚至没有露出丝毫不解。   有种莫名的包容性。   秦余回忆着白沐刚刚的问话,错愕地发现,那只是在单纯地确认事实,不含有任何质问。   秦余忽然就有些没办法那么糟糕地对待白沐了。   他不知道怎么从白沐身上感知到了乖巧无害,也被这相应地弄得,突然觉得自己是在无取闹地欺负人。   特别是,黑发黑眸的少年在下一秒对他又轻声说了句,“不要讨厌我。”   这声音太轻了,并且白沐好像从这句话中联想到了什么,纤长的眼睫轻轻地向下弯了些弧度。   随之而来的阴影不仅挡住了他眼神中的冷淡,还给了他带来了脆弱感。   配上他那白皙透明到好似会在阳光下消失的肌肤,竟然显得有点可怜。   秦余心脏蓦地就跳了跳。   秦余忽然觉得他这刚见面就表露恶意的行为好像是有些过分了。   如果说,现在的秦余心跳有些紊乱,是因为他有点心虚懊恼,那么下一秒,他心跳加速的原因就变味了。   白沐的头发眉眼很黑,皮肤很白,嘴唇也很红,颜色对比格外浓烈,轻微的神情变化都能带来惹眼的冲击性。   他红唇微顿,分不清是平淡还是认真地对秦余道,“我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的。”   秦余硬是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一点宠溺。   他眼睛微微睁着的同时,忽然有些脸热。   莫名的热度侵袭着秦余,他有点想要落荒而逃。   秦余找回自己的不耐烦和厌恶,他冷冰冰地丢了一句,就踩着重重的步伐大踏步地离开了。   “别自作多情了,我才不会讨厌你呢!”   觉得这句被放下的狠话有些怪怪的系统:[?]问,不会讨厌你的正面表述是什么?   系统内心微妙地对白沐道,[你在撩他?]   白沐不是已经修无情道了吗,他到底是怎么在维持无情道的人设的情况下,这样自然而然状似很无辜地撩人的。   无情道——   是能引发这些效果的吗?   白沐否认:[我没有。]   系统:[?]   白沐:[我只是不想被人讨厌罢了。]   系统:[???]   *   白沐回到给自己安排的住所后,便进入了深层次的闭关。   他并没有修炼,将自己的精力放在提升修为上,而是感悟着他已经证了的无情道。   白沐直到两个月后,仙盟大战即将开启,才从自己的房间内出来。   至情宫也要参与这次仙盟大战,白沐在系统的提醒下出来的时间刚刚好,要参加仙盟大战的至情宫弟子已经被选了出来,正由秦余带领着整装待发。   秦余看到白沐后,下意识地皱了下眉。   白沐先前说的那句不会对他造成影响在此刻竟然有了实感。   白沐的修为竟然完全没有提升,仍旧处于最低的炼气期,大世界目前还没有修为这么低的存在。   “你怎么没好好修炼?修为还是这么低。”秦余还以为白沐闭关两个月后,白沐的境界会有所飞跃呢。   这炼气期的境界,怕是连战斗的余威都抗不住。   秦余语气不好地道,“你这样,我还得浪费心神去保护你。”   系统:[?]没人让你去保护白沐。   白沐只是声音清冷地回了句,“修为对我不重要。”   秦余愣了下,有些不解白沐的这句话,但很快,他的心情就被白沐的下一句吸引了。   黑发黑眸的少年有些疏远地道,“你不用保护我。”   秦余的心情瞬间沉了下,变得有些烦躁。   他觉得白沐这样子有些刺眼,又觉得莫名有些委屈,明明两个月前的白沐不是这样的。   秦余哼了声,像是被白沐气到了,也像是更加不喜白沐了,他背过身,领着大部队出发,说话的声音咬牙切齿的,带着满满的不悦和愤怒。   “你凭什么管我?我就非要和你对着干,非要保护你了!”   系统:[。]冷哼哥,咱这话语内容确定是对的吗?   *   秦余也清楚至情宫的特殊,他去往仙盟大战入口的时候,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特意在周围设了个禁制术法,掩盖了自身气息,降低了至情宫所有人的存在感,让大家的样貌都变得不起眼起来。   白沐还没完全抵达入口区域,就听到了周围人的议论。   道修们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完全没想到这次仙盟大战中会发生魔修带来的噩梦般的场景。   他们还以为这场仙盟大战和以往一样,在特有的秘法下,所有在大战中死去的天骄都会复生。   “你们觉得这次仙盟大战中夺魁的会是谁?”   “本来是天演宗的巫衍来着,可惜,巫衍他已经因心魔而堕魔了。”说话之人的声音说不清是惋惜,愤怒,感慨还是恨铁不成钢。   旁边有人补充道,“据说巫衍会那么快堕魔,和那个证无情道的小世界天骄有关,魔族好像许诺了巫衍什么。”   系统的提醒及时又在白沐耳边响起。   [魔族这次在仙盟大战中的部署和谋划交给巫衍了。]系统的声音顿了下,[魔族还蛮看中巫衍的潜力的,司玄虽然是上任魔族圣女之子,但司玄近年来的表现一直让魔族很不满意,魔族想要通过巫衍给司玄增添一些压力,倒逼司玄开始接管魔族事物。并且不排除,如果巫衍确实表现得很好,就由巫衍继任下任魔君的可能。]   白沐听着系统的话,面上不露任何端倪,耳边道修的谈话还在响起。   “不过巫衍堕魔后,天演宗的裴元意倒是崛起得蛮快的,可能是受喜欢的巫衍堕魔影响,裴元意心性变化蛮大的,心思也更能放在修炼上了。”说话之人顿了下,“就是裴元意的性格开始变得有些古怪,你们也听说了吧,他从小世界回来没多久后,就养了只兔子,还极其宝贝那兔子,那兔子都成他逆鳞了,不小心伤到他兔子的人后果都很凄惨。”   “我也听说了,难道是裴元意把他曾经对巫衍的爱慕都转移给这兔子了?”周围人显然很不解,“希望仙盟大战中没人这么不长眼地伤到他的兔子。”    第44章   在秦余的隐匿术法下, 至情宫弟子的带来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周围之人的谈论声也未停歇。   白沐他们踩着步伐朝内部走去的时候,依旧能听到附近之人颇为热烈的讨论。   “穆枫道心受损, 境界不稳, 实力难以发挥出来,听说是不会参加这次的仙盟大战了。”   “不参加是对的,以穆枫现在这状况,强行参加根本不会取得好名次,还是继续在宗门内调养吧, 他要参加,我还担心他的道心会破损得更厉害呢。”说话之人顿了下, “话又说回来, 穆枫的道心为何会出现如此严重的差错, 糟糕至如此地步?”   旁边人摇摇头, 悠悠一叹息,“不知道啊, 我现在都不清楚小世界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世界的人目前只知道,被天演宗弟子视为情劫对象的白沐, 在差点就让赤情花彻底觉醒的情况下, 反过来渡过巫衍的情劫, 证道无情, 引得巫衍心魔滋生,后又堕魔。   当日的赤情花成熟,巫衍突破, 白沐证道都触动了天道之力,引得天机混淆,大世界只有那些大能可以大约感知到发生了什么事, 但即便是他们,感知到的也极为模糊大概,并不能透过天道看穿具体的细枝末节。   而在白沐成功证道后,和白沐有关的一切更是再也无法推演。   后面陆陆续续不少人被派到小世界,试图探清具体的来龙去脉。   但他们全都晚了一步。   当日去引天宗参加婚宴的人,全被设了秘术禁制,无法透露一点婚宴上的事情。   设下如此禁制的人,赫然就是天演宗的那位大乘期老祖。   元峰也知道他给裴元意服用忘情丹的行为有多么以下犯上,所以他刚看到裴元意没事,就背着裴元意连忙将所有的事情告知了老者。   元峰详细地讲述了裴元意看起来有多么喜欢白沐,多么重视白沐,又生怕老者会怪罪的,接连讲了遍巫衍穆枫白越他们的惨状,表明他这样做实属是没有办法。   老者闻言后,为了不让裴元意有可能发现事情真相,当机立断地下界,施加了如此禁制,掩藏了那天发生的所有细节。   尤其是那心魔劫中映射出来的记忆。   并且命令当日所有下界的天演宗弟子都不许讲相关的事情。   这也使得所有来追寻真相的人,只能从其他小世界之人口中,得知婚宴前发生的事情。   而这些能探听到的事情中,只有白沐,巫衍和白越的消息,全程都没有涉及其他人。   穆枫道心有损的原因尚且没有定论。   “可能是巫衍为了救他才坠落至小世界,开启了这一段孽缘。穆枫觉得要不是救他,巫衍也不会堕魔,这才道心受损的。”有人沉吟了会儿后,道,“虽然天道已经证明,那段关系中,绝对是巫衍的错。但到底巫衍虽然对不起别人,却没有对不起穆枫,穆枫和巫衍之前又一直是关系极为亲密的好友,穆枫因巫衍结局心生愧疚道心被影响,也是说得过去的。”   人群议论纷纷中,皆是蛮认可这个猜测的。   “那穆枫会不会因此埋怨小世界那位?”   “如果是原本的穆枫肯定不会,但穆枫现在道心有痕,大道动摇——”说话之人耐人寻味地啧了一声,“难说。”   场面安静一瞬,大家似乎都有些各含心思。   “说到小世界的这位,你们说,他会参加这次的仙盟大战吗?”片刻后,有人颇为期待地询问,“我还没有见过证道者的实力呢!”   回应他的是一片摇头。   “肯定不会喽,这才过去多久啊,他如今的实力肯定不足以支撑他来参加仙盟大战。就算越阶战斗对证道者来说很轻松,但那也架不住差的境界实在是太多了。”   “他虽然注定崛起,但也要给人家成长时间的嘛,他最快也要下次才能参加仙盟大战吧,等个十年。”   先前满怀希冀的人闻言立马有些失落,“哎,好可惜。”   很快就有人道,“可惜什么,他不来参加是对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是所有人都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崛起瓜分走机缘的,反正我是听说已经有部分人对他起了杀心,想在他没成长起来就除掉他的,要参加这次仙盟大战的天骄里面便有一部分。”   白沐目前无门无派,身后没有人,正是能成功除掉他的绝佳时机。   秦情虽为了白沐离开了至情宫,专门去接了白沐。   但大世界的所有人都清楚,秦情那是为赤情花去的,在白沐证道无情后,白沐和秦情之间的因果羁绊便断了。   一向对外界不闻不问的秦情,并不能称得上是白沐的靠山。   他们也不必太忌讳秦情。   “他暂时沉寂是对的,等有了自保的资本再在大世界现身露名才是稳妥之策,要是他真的参加了这次仙盟大战就太危险了。”   身边很快就有人一边应和,一边安慰,“放心吧,他肯定不会来参加这次仙盟大战的。他修的可是无情道,必定不骄不躁,不会如此狂妄,也不会这般急功近利,我们只要耐心等待就行。”   秦余听着周围人的谈论,不知不觉就抵达了仙盟大战的西入口。   附近不再有旁观凑热闹之人,聚集着的均是要参加仙盟大战的弟子。   或许是紧张,也或许是为了不影响到其他参与者而选择了传音交流,周围瞬间安静了许多。   秦余眉头微微皱着,他方才其实也有刻意去听附近人的交谈,他们对外界的了解太少了,并不清楚此行的竞争对手都有哪些。   只是——   这些人完全没有提及他们至情宫也就罢了,毕竟他们会参加自己都很意外。   但——   秦余看了眼白沐。   他听着那些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小世界竟然还有一个证了无情道的人吗?   秦余有点想要问白沐,但秦余又觉得他现在主动开口有些太没面子了。   白沐才刚反驳了他,口口声声说什么不要他保护,他现在又主动和白沐搭话的话,被白沐误认为他是在故意示好递台阶怎么办?   他是这样上赶着的人吗?   他不是!   秦余收回了落在白沐身上的目光,但他蹙着眉,抿着唇,一副不知道怎么又生了闷气的样子。   至情宫其他弟子:“?”秦余师兄怎么了?在玩偷偷生气等人猜吗?   系统:[。]   一片安静中,所有人都在等着进入仙盟大战场地的通道开启。   而几乎所有人也都在目睹着此地。   其中,也包括对这次仙盟大战有所谋划的魔族。   *   魔界,魔宫。   司玄看着外面高挂着的血月,阴晴不定地开口,“巫衍已经带着人离开了吗?”   “离……离开了。”   随着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勉强回应,大殿顿时所有人冷汗涔涔,大口喘气都不敢喘一下。   司玄一直敲着桌面的手停下,整个殿中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几个老不死的。”司玄声音阴鸷,“也就他们这群有眼无珠的人能看得上巫衍。”   想着那几个长老不仅从他手中救下了巫衍,还为了不让他伤害巫衍,而把他限制在此地,司玄眼底浮动着深不见底的乌云。   “巫衍不死,一定会去纠缠骚扰——”司玄声音一顿,眉眼间中浮现一抹痛色,好一会儿才难掩哀伤落寞地艰难吐出那个名字,“白沐的。”   空气更死寂了,仿佛一切都进入了凝滞状态。   台下所有魔修屏息凝神,竭尽全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司玄没心思会他们,回忆着魔族长老曾和巫衍许诺的事情,司玄的心跳忽然变得有些紊乱。   那传说中的魔君传承当真有着让人得偿所愿的魔力吗?   那里面真的有着可以逆转时空,弥补一切,足以让白沐回心转意的魔宝吗?   司玄的手指又开始敲动旁边的桌面了,毫无规律,格外紊乱,十分焦躁,完全能暴露主人的内心。   魔界近千年来从未诞生过真正的魔君,历任圣子圣女都未能成功唤醒魔君传承,司玄还真不清楚这魔君传承里究竟有着些什么,那几名长老所说的内容究竟属不属实。   感受着好像重新焕发生机的心脏,和让人控制不住上瘾魔怔的那一缕希望,司玄表情不住地变幻。   司玄眼底最终浮现了化不开的墨色和阴沉。   不管怎样,巫衍的这次行动一直不能让他那么顺利。   只是——   那群老东西为了能让巫衍看起来可以和他分庭抗礼,分给巫衍的人,都是看不惯他对他有意见的魔修。   司玄想从魔修这边入手并不容易。   司玄声音不明地又问,“破解忘情丹的法子找到了吗?”   “已经找到了。”   司玄脸上的晦涩终于退去了些。   想着那深深爱慕着巫衍的裴元意,司玄的姿态放松了些。   裴元意倒是可以想办法利用一下。   等忘情丹的药效解除,裴元意想起了他对巫衍的情意,裴元意一定会去缠着巫衍,给巫衍带去麻烦的。   *   同一时间,仙盟大战的西入口也陡然严肃起来。   但不是因为仙盟大战的通道开启了,而是——   “天演宗的人到了!”伴随着一阵惊呼,所有人都变得凝重起来。   有人急急提醒,“你们记得对裴元意的兔子敬重些,千万不要不小心伤到裴元意的兔子!”   此话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裴元意怀中的兔子。   没人会想要在仙盟大战没开始的时候,就触及裴元意的逆鳞。   只下一秒,所有望向兔子的人都怔住了。    第45章   众目睽睽之下, 那只在裴元意怀里假寐,浑身散放着高贵气息的小白兔,猛地睁开了红宝石般的眼睛。   毛茸茸的身体动了动, 这只让大家如临大敌的兔子, 竟然在裴元意就在身侧的情况下,向下一跃,挣脱了裴元意的怀抱,飞快地朝着一处蹿去。   在那森*晚*整*个方向上的人瞳孔一缩,生怕被殃及地连忙朝旁边退去, 根本不敢沾染到小兔子。   而在一群显得格外识趣又有些狼狈的人群中,只有白沐还安安稳稳地站在原地。   所有人的目光跟着落在白沐身上, 一边怔愣于白沐为何不躲, 一边又连忙用眼神示意白沐, 让白沐离这只小祖宗远些。   站在白沐身旁的秦余很是诧异大家的这幅反应。   想着他刚刚听到的那些事, 和在裴元意身上感应到的元婴期修为,秦余眉头皱起, 有些不爽地看了眼还没有反应的白沐后,伸手搭在白沐的手肘上, 将白沐往旁边拉。   秦余格外温柔, 努力让自己拉白沐的力道不会硌人的时候, 在心里告诉自己。   他这才不是要帮白沐呢。   他只是不想至情宫其他人被白沐牵连上麻烦罢了。   他这并不算主动示好。   倘若白沐将此误会了, 反而主动和他搭话,那完全是白沐自己的行为,和他无关。   就在秦余身上的烦躁气息, 在其余至情宫弟子有些讶然的注视下缓缓减少时,秦余一怔,有些错愕地看向自己的手背。   那上面传来了微微的刺痛感, 淡淡的血迹从被利爪划破的爪痕中渗出。   不仅仅是秦余,在场密切关注这里的其他人也都呆了呆。   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裴元意的小白兔在秦余的手背上划出血痕后,猛地用自己的兔子腿朝秦余狠狠地蹬了一下。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一幕的秦余,一时不察,竟当真下意识松了手。   空气莫名安静一顿。   所有人都有些迷茫,不知道是该惊愕裴元意这兔子似乎很不简单,竟然能在没有灵力波动的情况下破掉护体罡气,还是该——   众人大家有些空白地看着把秦余蹬走后,往白沐怀中蹿去,似乎想要扑进白沐怀里的小白兔。   清晰目睹这一场景的众人:“?!”   他们还看错吧?   裴元意这兔子竟然抛弃了裴元意,迫不及待地冲进了别人的怀抱!   而且目的性还如此之强,因为秦余试图将人拉走,就对秦余生了敌意,护犊子般的将人蹬走了!   所有人迟疑地看着白沐怀里的兔子,惊疑不定地发现,这兔子在白沐怀里竟然更亲密。   它在裴元意怀里的时候,就跟裴元意一样,哪哪都是淡淡的,隐隐透着股从骨子里传来的傲气和居高临下。   而现在,它在白沐怀里的时候,皮毛好像更柔顺光亮了,在阳光下流转出来了格外漂亮诱人去抚摸的光泽,还一下一下地往白沐怀里拱,试图离白沐更近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兔子眨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白沐时,颇有一种在对着白沐撒娇卖萌的感觉。   不清楚状况的,看到这一幕,还以为白沐才是这兔子心心念念的主人呢。   空气更加安静了,所有人在反应过来后,惴惴不安地看向白兔真正的主人裴元意。   裴元意同样愣了下,他内心十分诧异地看着在白沐怀里疯狂卖萌的兔子。   其实只要裴元意心念一动,裴元意就能控制着兔子回来,但不知为何,裴元意全程都僵住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兔子亲近白沐时,内心有种莫名的欢喜和贪恋。   裴元意打量着白沐,虽然他在白沐身上感应到了隐匿术法的气息,知道展现在众人面前的不是白沐真容,但裴元意很确信,他记忆中并没有白沐的存在,他和白沐应该是第一次见面。   感受着白兔那里感知到的温暖和柔软,以及那让他心尖轻颤的似有似无的熟悉感,裴元意神情上浮现了一些摸不着头脑的烦躁。   他目光落在白兔身上的时候,眼中情绪晦涩不明。   其他人都认为这兔子是他养的宠物,但只有裴元意自己知道,这兔子其实是他的身外化身,只要他想,他随时能够进入这个靠着本能行动的空壳,掌管这具兔子的身体。   裴元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要弄这样一个身外化身,柔柔弱弱的,没什么攻击性,也没有什么本能神通,用其当身外化身只能当宠物来养,在他花费了巨大精力心神的情况下,对他毫无裨益。   他从小世界回来后,就一直莫名的烦躁焦虑,心脏更是莫名的空落。   炼个兔子分。身是突然从他脑海里蹿出来的,一蹿出来,就彻底挥散不去。   哪怕裴元意清楚炼制这样一个化身只是白费力气,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地炼制了出来。   并且在看到兔子后,焦躁的心忽然宁和了些。   裴元意抱着这兔子的时候,心里那异常的空落会被填补些。   而只要这兔子一离开他的怀抱,裴元意的焦虑感就会加重,让他会变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但——   裴元意看向白沐的目光里带了点审视。   很奇怪的,刚刚这兔子离开他扑向白沐时,他内心不仅没有生出什么负面情绪,反而还有种莫名的兴奋。   为什么呢?   裴元意一边疑惑,一边又莫名有些不快。   白沐虽然在兔子扑过来的时候,及时伸出了手,让兔子有落脚的地方,不至于摔在地上,但也只是这样了。   白沐并没有要抚摸抚摸兔子的意思。   视线落在白沐修长莹润的漂亮指骨上,裴元意心里异常得很不是滋味。   为什么不摸摸它呢?   对方应该会很温柔地摸摸他才对。   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裴元意忽然有些憋屈,他的眉心也因为那陡然滋长的烦躁和莫名的委屈弄得深深拧起。   一直看着裴元意的众人见他这神情,顿时呼吸一窒,“!”完了,裴元意果然生气了!   他们看向白沐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同情。   虽然这黑发少年并没有伤害裴元意的兔子,但裴元意毕竟是这兔子的主人,还对这兔子格外宠爱。   以裴元意那被骄纵着长大的性格,一直被众星捧月的待遇,他见不得自己的宠物对别人更亲昵,完全是说得过去的。   裴元意对这兔子喜爱至极,肯定不愿伤害这兔子,由此滋生的所有愤怒便只能施加给白沐了。   周围人看向白沐的眼神中带了几分怜悯。   这完全是无妄之灾啊。   感受着附近投来的或紧张担忧或幸灾乐祸视线的系统:[。]   白沐没有会这些各异的目光,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只是轻声对怀里的兔子道了句,“乖,回到你主人身边去。”   小白兔闻言瞬间有些委屈和恋恋不舍。   它可怜巴巴地看着白沐,宝石般的眼睛泫然欲泣,但它的撒娇并没有起到作用,白沐只是安静地看着它。   兔子最终还是乖乖地离开白沐的怀抱,重新奔向裴元意了。   白沐这行径自然而然被视为对裴元意的补救和讨好,在场人的目光再度落在裴元意身上,只裴元意看起来完全没有被安抚到,裴元意嘴唇紧抿,眉头皱得更厉害,表情竟是看起来更臭了。   所有人忍不住吞咽了吞咽口水。   完了,裴元意更生气了。   他们虽然被裴元意更恼火的模样感到不解,然裴元意如今的性格古怪已是出了名的,他们无心思考裴元意背后的心路程,只是希冀着,如果一会儿当真无法善了的话,他们不会倒霉地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他们看向白沐的眼神也更加同情。   对方实在是太倒霉了,就这么没有错处地招惹了这煞神。   裴元意感受着重新钻进他怀里的柔软,面色不受控制地有些阴郁。   他觉得刚刚兔子从白沐身上离开的那一幕很是刺眼。   裴元意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埋怨起了自己的这个化身。   它怎么这么没用,怎么就这么灰溜溜地被赶了回来。   早知道他刚刚就把自己的神识放进去了,毕竟——   毕竟什么?   裴元意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他一边有些喘不过气来,一边心跳又在持续性地加速。周围人见状,跟着愈发心惊胆颤,生怕裴元意会爆发。   寂静到呼吸都变得有些微弱的空气中,除了白沐和至情宫的人,剩下人都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退,和看起来因白沐而心情格外糟糕的裴元意拉开了些距离。   有人悄悄地给白沐使眼色,示意白沐最好选择现在就逃。   看着无动于衷,似乎完全没有被裴元意影响到的白沐,不少人都微微皱了下眉。   如果说刚开始他们对白沐抱着的心情是同情,那么现在,这情绪中就多带了几分不识好歹的评价。   仙盟大战中的机缘固然难得,但自己的小命更重要啊。   在这种已经激怒了裴元意的情况下,趁着裴元意尚未发泄,早早退出裴元意的视线范围内,才是上上之策。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不少人对白沐暗暗摇头的时候,前方灵光乍现,格外澎湃的灵力漩涡骤然爆发。   刺目的金光逼得所有人下意识闭眼,等到在场人再睁开眼的时候,一道光门凭空出现。   进入仙盟大战的通道开启了。   众人惊喜又紧张地微微睁大眼睛,好奇地看向光门内的情景时,也微微松了口气。   入口已开,仙盟大战即将开启,裴元意的心思想必也会转移,不会再执着怪罪于刚刚的事。   他们纷纷收回了落在白沐身上的心神。   这少年倒也没有那么倒霉。   仙盟大战的通道竟刚好在裴元意要算账前,如此走运地恰好开了。   “我们快进去吧!”心思已经完全被仙盟大战挤占,随着一声激动的高呼,人群如浪潮般朝着入口涌去。   只今日似乎格外一波三折。   在大家迫不及待地要进去时,一个小女孩抢先一步地挡在了入口通道前,拦住了所有的去路。   这变故出现得猝不及防,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愕然了些。   他们急着进到仙盟大战里去,看向小女孩的眼神中增添了几分不耐烦。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要进你就进,不进你就赶紧让开!”格外不悦的喝声自人群中响起。   小女孩的脸被吼得发白,她嘴唇恐惧得颤了颤,但她还是强撑着不让开,伸开胳膊死死挡着身后。   她咬咬牙,鼓足勇气,又恐惧又怨恨地道,“天演宗的弟子杀我父亲夺宝,我想拜托各位仙长替我父亲讨回公道,不讨回公道,我是不会离开此地的。”   她这话一出,全场愕然,皆是觉得莫名其妙。   就连白沐身侧的秦余,也忍不出露出错愕的诧异之色。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古怪,杀人夺宝的事实在太常见了。   想要讨回这个公道,简直是痴人说梦,拜托其他人去讨,完全足以称得上是笑话。   而在这种场合下威胁他们,更是傻得可怜。   他们心神都已落到了仙盟大战上,哪有心思时间管这鸡毛蒜皮的小事。   更别提,这女孩口中提及的对象,还是裴元意所在的天演宗。   白沐看着一脸深觉迷惑的众人,感应着周围明显十分不耐烦的焦躁。   小女孩的行为相当突兀,又相当莫名其妙。   但却是被魔族故意设计的。   白沐的视线落在紧紧攥着拳,即便被所有人皱眉盯着,也不肯退缩的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被魔修哄骗蛊惑得相信,只要她在这格外重要的仙盟大战上威胁众人讨公道,她父亲的公道就很有可能被讨回。   但事实上,她的身体已经被种下了无数魔气魔种,魔族希望她死在这仙盟大战的入口。   一旦她身死,她体内的魔气就会爆发弥漫开来。   滔天的魔气会是最好的迷雾弹。   早也埋伏好潜藏在周围的魔修,会趁机夺舍被魔气笼罩的部分道修,神不知鬼不觉地借着道修身份进入仙盟大战。   而小女孩的尸体上,也会留下一条误导了道修大能的讯息。   道修大能们集中力量自认为做好充足应对的时候,所有进入仙盟大战的天骄弟子都陷入了生死危机。   小女孩积满恨意的灵魂更是会被炼制成可怕的魔灵。   小女孩会死在这里是魔族算计好的。   而她越是引人烦躁,越出现得莫名其妙,越看起来完全没有自知之明,她的死越会顺成章。   “速速退开,我们哪里有空管你这样的小事!”   “你别挡在这里误了我们的事,我们进入仙盟大战的事情可重要多了!”   没有人会想要和天演宗作对,也根本没有人会小女孩的诉求,只一味地催促着小女孩离开。   他们的话让小女孩的拳头攥得更近,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可帮我父亲讨回公道的事也很重要。”   她眼睛涌现出恨毒了的血色,颇令人心惊肉跳。   但不管她的情绪外显得多么浓烈,在周围人眼中,都是在无取闹。   在场的不少人明显不想和她继续耗了。   秦余眉头微皱看着这一幕,心里到底有些不忍,和外界隔绝的培养方式,多少让他养出了些单纯。   秦余走到小女孩面前,温声询问,“谁害了你父亲?”   秦余这准备帮小女孩讨回公道的场景让众人一怔。   要不是秦余表现出来的实力强劲,现在恐怕已经有人连着秦余一块骂了。   好端端的,非要招惹天演宗作甚。   小女孩眼睛一亮,抬手朝着天演宗方向的一名绿衣青年指去,“是他!”   绿衣青年脸色微变,额间微微冒汗,他心里唾骂着,眼神小心翼翼地朝着裴元意看去。   不仅是绿衣青年,所有人都在看裴元意的反应。   裴元意面色并不好看,他看着冒出来的秦余,不受控制地就想到了对方刚刚去拉白沐的场景。   回忆着白沐似乎和秦余关系颇为亲密的画面,裴元意面色有些阴沉。   他半眯着眼看着秦余小心拉着小女孩的手。   刚刚就是这只手碰到了白沐。   画面不住地在脑海里浮现,裴元意看向秦余的表情愈发不善。   裴元意这样的表情,成功让绿衣青年松了口气的同时,惹得其余人心里一提。   裴元意果然被这指认弄生气了!   “你这小女娃娃到底胡说些什么?”   有责备小女孩的,也有对秦余开口着的,“你怎能轻易相信这小女娃,你可不能这般识人不清,她说的你就信吗,她连证据都没拿出来,万一她是在诬陷那位绿衣道友怎么办?”   秦余嘴唇微抿,他看向小女孩询问,“你可有证据?”   小女孩指甲端深深陷入手心,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摇摇头,“可,可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   “没有证据那怎么行,我看这小丫头就是在冤枉人!”立马有人厉声道。   秦余面色有些难看,他也看出事情有些难办了,“她这么小,怎么可能撒谎!”   “呵,那可说不准,谁家好人会在这么重要的情况下,不惜牺牲他人的利益也要威胁,我看她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说话之人意味不明地开口。   小女孩呼吸一窒,她被阴影笼罩的面颊隐隐变得有些扭曲。   “够了,速速退去,你要是在她拿不出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还要帮她伸什么冤屈,讨什么公道,就不要怪我们把你们当成一伙的了。”有人警告般地对秦余开口,“你难道非要和我们所有人为敌不成?”   秦余面色更加糟糕,他想要说些什么,但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们至情宫内的弟子关系都还不错,秦余并没有反驳回击的经验。   恰恰这时,又有人道,“你要是真对这小女孩好,就不要让她继续这样无取闹了,要是她再堵在这里,就不要怪我们——”   他声音一顿,“对她不客气,强行让她离开让出道路来了。”   秦余感受着周围涌动的因子,面色有些发白。   虽然大部分人只是想要给小女孩挪个地,但到底是有几个——   已经对小女孩起了杀心了。   一直待在至情宫,和宫内其他弟子兄友弟恭的秦余,实在是有些应对不了这样的场面,他看着旁边已经低垂下头,彻底被阴霾笼罩着的小女孩,心里忍不住生出些对自己的懊恼。   小女孩拳头死死攥着,眼睛血红一片。   她清楚地感觉到身侧的秦余已经动摇了,当听到秦余开口劝说她的第一秒,小女孩只觉得有无尽的黑暗在侵蚀着她的心脏,有什么东西似乎迫不及待地要从她心口冒芽。   她想让刚刚冷漠旁观和出声嘲讽她的所有人都下——   小女孩思绪中断,她蓦地抬头时眼神中还带着些迷茫。   正为自己的无力而有些自责的秦余,毫无防备地就听到了一道让他心跳快了数拍的声音。   “交给我吧。”   黑发黑眸的少年走到秦余和小女孩面前,如此轻声说道。   小女孩微愣地和白沐的眼睛对视,但里面无波无澜的,没什么情绪,丝毫看不出秦余先前对她表露出来的不忍和同情,但就是好似传染给了她般,莫名其妙地让她的心平和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小女孩觉得面前的大哥哥很像仙人。   其余人见状,脸色都有些不好。   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这人怎么这么不识趣,之前激怒了裴元意还没完吗?   “交给你?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你又能做什么,你没听这小女孩刚刚说的吗,她手上根本就没证据,你难道还能凭空给她变出来证据不成?”   “现在哪里是你逞威风的时候?不要再继续这种无意义的事了,你就不想想你凭什么冒出来吗?”   那绿衣青年莫名有些不安,他连忙附和,“我根本就没害她父亲,你不要乱发挥你的正义感好不好?”   原本有些恍惚的秦余猛地回神,他一边有些隐秘的欣喜,一边又紧张担忧不已。   他在周围瞬间持续不断的讨伐声中,略微忐忑地开口,“白沐……”   但很快,秦余就怔住了。   那瞬间,他甚至忘记了他原本想要和白沐说些什么。   因为——   刚刚纷乱不已的场景忽然就安静了。   安静到堪称诡异。   秦余都懵了,他惊疑不定地回忆着,刚刚有发生什么吗?   怎么所有人一副突然被点了哑穴的骤然死寂模样。   秦余表情空茫,刚刚分明什么都没发生呀,怎么他刚喊完白沐的名字,就这样了——   下一秒,秦余瞳孔一缩。   因为白沐依旧很轻却如同惊雷般的话。   “就凭我证了无情道。”    第46章   白沐的身形很单薄, 他身上积年累月才形成的孱弱病气并没有因为重塑根骨而完全消散,他站在秦余身边的时候,看起来更像是需要秦余保护的存在。   可明明他修为低微, 气息虚弱, 但他轻飘飘的话就是砸得全场鸦雀无声。   周围人在面对秦余和面对白沐时的嘴脸截然不同,然这堪称鲜明的对比却无法再给秦余带来荒谬和疑惑。   因为白沐刚刚说的那句话绝对得——   不容置喙。   无情道乃至公之道。   无情无欲,不含私心,所以只能大公无私。   白沐已经证了无情道,这是远超修无情道的层次。   修无情道者, 道尚且无法谈论是否圆满,既是在修炼感悟, 在持续地朝大道圆满趋近, 天道便容许其犯错。   修炼无情道的修士, 其余人可以因其修的道而偏信于他, 但不可完全相信。   但证道无情者,却是只能毫无争议地绝对相信。   只有道心圆满者有资格证道, 而一旦证道成功,天道予以青睐的同时, 也会更苛刻地要求其。   只要证道者稍微违背自己的道, 天道便会降下惩罚。   在白沐证道成功的那刻, 他身后便有天道为其背书。   换句话说, 只要天道没有对白沐降罪,白沐的所行就没有错处,白沐的一切都是绝对的不容指摘!   其他人可以对白沐的所作所为表示主观的不满, 但是不能批判白沐的错处。   因为,他们说白沐错了的行为,在某种严格意义上来讲, 就是在说天道判断错了,是在质疑天道不公。   修行之人又怎么敢冒犯天道。   秦余感受着周围落针可闻的安静环境,怔愣地看着面前黑发黑眸的白沐。   再没有人拿小女孩没有证据来反驳说事了。   在白沐站在小女孩面前,表态要接替秦余帮小女孩后,依旧澄澈平和的天空就是最好的证据!   如果白沐当真误信了小女孩,是非不分地错站了队,天道便已经降下惩戒了。   秦余恍惚之间,终于想通了刚刚的困惑。   所以刚刚真的没发生什么别的事,现场的陡然安静就是指向那个最直接的事情——他喊出了白沐的名字。   白沐的这个名字堵住了周围所有人的话语。   他们知道白沐已经证了无情道,也看出了白沐看似普通的行为背后到底有着怎样的含义,他们也因此再也反驳不了了。   怪不得他刚刚感觉有些奇怪,周围人在谈论小世界时,竟完全没有提到白沐,一直都在讲那个证道无情的存在。   原来他们从始至终提及的就是白沐,白沐就是那个证了无情道的人。   可——   怎么可能呢?   秦余的面色忽然有些发白,事情明明已经因为白沐而解决,可秦余完全不开心,或者更准确地来讲,是莫名的慌乱和难受将那一点如释重负完全压过了。   就好像某种隐秘的期待还没有完全冒芽,就被证明了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秦余心里有些空落。   他看着白沐,在能清晰地感觉到白沐身上温度的同时,仿佛看见了他们之间永远跨不过去的天堑。   秦余张张嘴,想要问白沐,他怎么可能会转证了无情道呢。   但秦余的脑海里却蓦地响起了白沐曾跟他说过的那句话。   在发现自己讨厌他时,白沐让自己不要讨厌他后,给出的那句解释。   ——我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的。   秦余知道现在才明白,白沐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白沐的无情道让至情宫注定只能成为他的过客。   而在白沐无法对至情宫里的一切造成影响时——   秦余忽然心里揪痛了下,带着迷茫的落寞感滋生。   至情宫同样无法对白沐造成影响。   在秦余不受控制地感伤时,小女孩原本含着浓烈情绪的眼神呆了呆。   她仰着脖子看白沐,有些反应不过来的茫然地想着。   这个大哥哥怎么会修无情道?   对方明明要比在场的其他人都要有情有义。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朝着白沐探出手去,她带着点肉的手掌抓住了白沐垂在腿侧的左手小拇指。   带着点冰凉的触感让小女孩手心颤了颤。   小女孩知道自己的动作引起了白沐的注意,白沐垂下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轻轻地挣脱了她的手。就在小女孩身体紧绷,有些无所适从的时候,她圆圆的眼睛睁大了下,怔怔地垂头看着自己被白沐反握住的手。   肌肤的接触好似带来了温度的提升。   小女孩感受着属于白沐的触感,只感觉所有的惶恐和不安都被驱散了。   她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即时的感受。   果然是——   很温暖的。   *   裴元意感受着心口莫名的刺痛和悲戚,抱着兔子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了些。   他深深地看着白沐,嘴唇不自觉地紧抿起。   整个现场不符常的安静到有些吓人。   大家看着白沐,一边震愕于白沐竟然超出所有人预料地当真来了这次仙盟大战,一边又有种说不出滋味的了然。   这种有些荒谬的帮人主持公道的事情放在白沐身上,似乎是说得过去的。   但同时,他们也有些震惊于白沐的大胆。   白沐直接以身入局,让自己成为小女孩缺少的证据的时候,就完全不担忧自己要是一不小心弄错会被天道责罚吗?   要是小女孩和白沐有着亲密关系也就罢了,可偏偏白沐看起来之前并不认识这个小女孩。   如果他们是白沐,他们就算想帮小女孩,也会因为忌惮天道降罚,而在没有绝对证据的情况下,选择明哲保身——   这个想法下意识冒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感觉自己心口的柔软处被什么敲了下。   他们看着白沐的眼神中或多或少地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他们怔怔地看着这个出身于小世界的孱弱少年,隐隐约约间,好像知道为什么无数人想证道都没证成功的无情道会被其证成功了。   白沐身上有一种其他人很难做到的东西。   极其稀少,但也因此——   格外可贵。   如果说他们之前只是接受了白沐证道无情的事实,那么现在,他们看到这一幕后,却有了一种更深层次的感触。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漫长的寂静中蔓延,好一会儿后,众人才陆陆续续地看向天演宗弟子。   这一看,大家眼神中都闪过了一些疑惑和茫然。   众目睽睽之下,天演宗弟子已不复最开始的气定神闲,大部分天演宗弟子的脸色都变了。其中,属元峰的表情变得最强烈,元峰吞咽口水额间冒汗的时候,谁都能看出来他的紧张无措。   所有人都有些懵,不明白这些天演宗弟子为什么脸色比他们这些人变得还要彻底。   不是说天演宗弟子脸色不能变,毕竟白沐的名字已经点出来了,白沐无情道证道者的身份也已经摆了出来,此事定不会善了。   只是有些不对劲。   他们刚刚知道那竟然是传说中的白沐时,还有些下意识恍然。   想着怪不得裴元意对白沐生出的怒火有些古怪说不出去,怪不得白沐一副不是很在意裴元意对他糟糕态度的反应。   原来裴元意和白沐的梁子早在小世界里就结下了。   巫衍因白沐堕魔的结果,致使他们之间的矛盾再无回缓余地。   兔子只是让他们的关系更加糟糕罢了。   即使刚刚那兔子没有离开裴元意扑向白沐,裴元意和白沐之间也不可能友好相处。   他们本以为裴元意他们已经认出了白沐,也觉得在这种天演宗和白沐存在旧仇的情况下,白沐这‘针对’他们天演宗的行为,会让这些天演宗弟子更加愤怒。   但除了皱着眉的裴元意,其他大多数的天演宗弟子却明显有些慌乱。   大家看着元峰他们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神情表现,脑袋有些懵,忽然就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元峰接下来的行为,更是震得所有人瞳孔微微睁大了下。   就算出现了证据,天演宗靠着自己在大世界的权势地位也依旧可以仗势欺人。   弱肉强食,强者为尊,这才是修真界唯一信奉的法则。   所有人都认为天演宗会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居高临下地对白沐发难。   但——   元峰在有些紧张和担忧地看了眼情绪明显不太对的裴元意后,咬着牙厉声道,“柳终,速速出列,你惹出来的事你自己解决!”   柳终便是小女孩刚刚伸手指认的绿衣青年。   亲眼目睹这一幕,亲耳听到元峰这话的所有人瞳孔一缩:“?!”天演宗竟然没有选择包庇柳终!天演宗竟然就这样将柳宗交出去了!   可分明天演宗和白沐是有仇的啊!   而天演宗护不住自己弟子的此举,势必会让天演宗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沦为笑谈!   元峰的行为让所有人又震惊又困惑。   元峰没有会众人的想法眼神,他只是心里有些懊恼地想着。   对方竟然怎么刚好是白沐,又恰好施了隐匿术法,没让他第一时间认出。   想着老祖之前希望裴元意和白沐减少纠葛的嘱咐,元峰压着有些紊乱的心跳,在冷厉地盯向柳宗前,视线在裴元意怀里的兔子上停留一秒。   怪不得这兔子刚刚会扑向白沐。   他早该猜到的。   柳终脸色煞白,盯着众人的目光,他嗫嚅着开始褪去血色的嘴唇,颤颤巍巍地哀求看向元峰,“元峰师兄,事情还没有到达这步吧……”   元峰看着他一字字地道,“他证的可是无情道!”   言外之意,柳终确实错了,应承担这份因果。   柳森*晚*整*终脸色又白了白,他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然柳终明显还不死心,还想垂死挣扎,他在众人的注视下,情真意切地喊了句,“师兄,我是你接进天演宗的啊……”   只他这试图打感情牌的举动又被元峰打断了。   元峰在周围人十分不解的目光下,深深地看了眼柳终,一字一顿地道,“他可是白沐。”   在场人并不明白元峰为什么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们想不通这如何能让柳终放弃挣扎。   分明白沐的最大依仗,那或多或少会让人忌惮些的无情道,已经在元峰的上一句就点出了,而柳终并没有因此有所改变。   可让人眼中迷惑更甚的,柳终在听完这句话后,竟当真在怔愣片刻后脸色一瞬间灰白至极。   柳终竟真的不再负隅抵抗了。   柳终踉跄着步伐离开队伍,朝着白沐所在的方向走去时,他颤颤巍巍地看了眼裴元意。   是啊,那可是白沐。   他们当日去往小世界接裴元意的时候,可是相当清楚背后所有的真相。   老祖明显不希望裴元意再被白沐影响,而裴元意此刻明显已经因白沐有些不对劲了,没人知道这份不对劲继续下去会发展成什么样。   要是让老祖知道这事是由他引起的话,他的结局相较于现在只会更惨。   而若是裴元意恢复记忆——   柳终根本不敢想象。   *   柳终出现在小女孩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格外恍惚。   事情竟然因为白沐如此轻易地就被解决了。   小女孩明显也有些没有想到,她睁着又大又圆的眼睛看向白沐。   明明所有人都在惊疑不定地看着白沐,白沐的神情从始至终却都没有发生一丝一毫的变化,他平静接受到小女孩的目光后,声音依旧很轻地询问,“你想如何解决?”   小女孩这才回神般看向魂不守舍的柳终。   她眼睛里再度染上了怨恨,只这和之前一样的神情,却不再显得触目惊心毛骨悚然。   白沐的声音再度在她耳畔响起,“我可以代你做。”   他的声音很平淡,但小女孩就是听出了一些温柔和体贴。   她眨着眼睛想着。   如果她希望柳终偿命的话,白沐便会代她杀了柳终吗?   小女孩原本是希望柳终一定死在此地的,可她感受着白沐牵着她的手,看着那霜白漂亮的指骨,莫名并不想这样干净的手上染上柳终那肮脏至极的血液。   她又看向不远处的天演宗弟子。   虽然这些看似高洁的弟子摆出了一副柳终任由他们处置的态度,但小女孩能感觉得到,他们内心是并不满意接受这个处方式的。   如果白沐真的代他杀了柳终,他们也会把这件事记在白沐头上。   眼神明明灭灭着,小女孩最终看向柳终道,“我要你还回我父亲的宝物,并且——”   她用漆黑的瞳孔倒映着柳终的面容身形,好像里面有什么在涌动着的眼瞳让她看起来有些瘆人,“和我缔结血战契约。”   血战契约这四个字一出,除了白沐外的所有人都有些惊愕。   不共戴天之仇可触发天道见证下的血战契约。   一旦缔结成功,双方注定不死不休。   在此契约下,其余人再也无法参与双方缔结者之间的纠葛。一年内,不论何时,不论何地,不论双方是何处境,只要双方达到境界相同的条件,天道自动将双方状态调整至最佳,送到只有一方死亡才能结束的血战战场。   这血战契约会把双方都逼到毫无余地的处境。   包括柳终在内的所有人惊诧地看着小女孩,完全没有想到小女孩会选择自己结束这个因果,也完全没有想到她敢承担如此大的压力。   不是所有人都能缔结这格外霸道的血战契约的,任何和天道有关的羁绊都需要筹码,除了必须有滔天的仇恨做支撑外,她还必须在一年内追赶到对方的境界,成功达到血战开启的条件。   倘若一年内她没有完成血战,天道便会剥夺她的性命。   所有人看向小女孩的眼神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目前缔结过血战契约的人不超过两手之数,然但凡靠着这破釜沉舟的决心缔结成功的,只要开启血战,全都复仇成功。   小女孩没会周围人终于带着打量和思索的目光,她只是有些惴惴不安地看着白沐,担心白沐会不满意她的这个方案。   黑发黑眸的少年看着她,轻声道了句,“好。”   很简单的一个字,但就是让小女孩眉眼弯出了弧度,终于露出了她这个年龄该有的笑容来。   柳终苍白着脸,指尖微微发颤。   他并不想缔结这什么血战契约,担心被人赶超的恐慌,和自己随时都可能被拉入血战进入生死危机的惊惶会让他的道心再也没办法保持稳定。   柳终只觉得自己的胸口被压上了一张重重的催命符,但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他只能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和小女孩缔结了这血战契约。   契约缔结成功的那刻,柳终脸上血色尽失,毫无缘由地打了个寒颤。   不少人看到他这幅惶恐的模样后,都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的那刻,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眼见小女孩终于让出了通道,大家皆是眼巴巴地望着里面。   也是这个时候,一直诡异地保持沉默的裴元意,在发现站在入口处的白沐和秦余就要直接进去离开时,终于控制不住地出了声,“白沐……”   他这猝不及防响起的声音让全场一惊。   在场人是实在不想耗在这里了。   他们装作没听到裴元意声音的,立马催促着道,“既然事情已经结束了,那我们快进到仙盟大战里面去吧。”   “是啊是啊,快进去吧,再不进去的话,这通道怕是要因为时间到了而关闭了。”   “走走走!”   在有人带头后,人群立马冲着通道入口处奔涌而去。   就在入口边缘的白沐,秦余和小女孩,被这状况挤得,只能顺其自然地踏进了通道。   看着白沐的身影消失,众人皆是轻微松一口气。   只是他们也分不清,他们这样做,是真的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进到里面了,还是——   莫名有些不想看到白沐被明显动怒的裴元意刁难。   *   裴元意看到这一幕,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但事已至此,他的话已经传不进白沐的耳朵里了,压着心中的茫然和失神,裴元意在元峰有些心惊胆颤的注视下,在看不清情绪地沉吟了许久后,还是踏步跟着人群走进了光门。   算了,反正白沐也进到里面去了,他们早晚还会见面的。   聚集在通道处,准备参加仙盟大战的人群很快就消失。   “这件事就这么解决了?”蹲守在此地的魔修都傻了,“就凭白沐的那一句话?”   他在说话的时候,声音忍不住拔高。   身边人没好气地道,“那也没办法啊,谁叫白沐证了无情道,有天道给他背书。”   说话之人一脸不忿,有些咬牙切齿地道,“白沐怎么会参加这次仙盟大战,他这样低微的修为,他怎么敢的。”   “这边的计划失败了,我们得赶紧告诉巫衍才是。”没会其他人不可思议的抱怨,有人皱着眉道,“白沐肯定是个隐患,我们必须得尽快除掉他才是。”   只他刚说完后,眉眼间就浮现了几分惆怅,有些心累地重重地叹了口气,“唉,以巫衍和白沐之间的纠葛,巫衍别说是想办法除掉白沐了,他不在白沐遇到危险的时候自我暴露地冲出去保护白沐,都算好的了。要是早知道白沐也会参加这次仙盟大战的话,还不如把这任务交给司玄呢。”   “但我总感觉白沐是个祸患,白沐一定得想办法解决掉。可有巫衍在,我们想出手都难。”说话之人有些苦恼,他回忆着刚刚的场景,忽然眼睛一亮,“裴元意看起来格外讨厌白沐,我们或许可以利用一下裴元意,借裴元意的刀除掉白沐。”    第47章   踏空感转瞬即逝, 伴随着眼睫阖下又张开,白沐的眼前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庞然大物般的嶙峋怪石屹立在周围各处, 蔓延而下的阴影将视线范围内的所有土地覆盖, 压抑感扑面而来,让人情不自禁地生出渺小感。   白沐的脚踩到实感的时候,他身体骤然乏力了下,虽然很快就恢复,但白沐还是能够感觉到身体内有什么被抽走了。   白沐知道被抽走的是什么, 是他的一缕气运。   任何一个踏入仙盟战场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被抽走一缕气运, 这缕气运对自身而言看似没什么, 但将所有参与之人的气运全部积累后, 却是相当骇人可怖的。   这抽走的气运便是仙盟大战的最终战利品。   白沐看着凭空出现在他面前的玉佩, 感受着上面已经和他产生的羁绊,伸手将其接了过来。   指尖触碰到那抹微凉的瞬间, 玉佩也自动浮现了白沐的名字。   白沐摸着这枚独属于仙盟战场的仙灵玉,回忆了遍剧情中对仙盟大战的介绍。   仙盟战场其实是一个很奇特玄妙的阵法, 只这阵法太过特殊笼罩范围极大, 自成一封闭空间, 自我运行已然独立的规则法则。   在这阵法内举办的仙盟大战有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在和东南西北四个入口对应的四个分战场进行,参与者需要在无数竞争者中脱颖而出,争夺到能进入最终战场的资格。   白沐看了眼属于自己的玉佩。   这资格的判定条件, 就是在最终战场开启的时候,让手中的玉佩彻底变成金色。   在阵法特有且已经完整成熟的规则运转下,成功夺得机缘可积累金光, 击败或杀死他人也可掠夺对方玉佩内的金光,不论采取怎样的方式,只要能在时间截止前靠着金色玉佩进去最终战场,就能参与气运的瓜分。   第一阶段蕴有无数机缘可争夺,给予众人逆袭提升的希望。   第二阶段的最终战场则是纯粹的厮杀,他们最终的排名将和他们能得到的气运匹配。   参加仙盟大战的是这个阶段所有年轻一代的天骄,这也意味着,修真界新生一代的全部气运会集中加诸于能进入最终战场的修士身上,助力他们的修行之路更为顺遂。   而能在仙盟大战中夺魁的修士,更是身负所有同辈的气运,这些气运会成为他的垫脚石,让他的登仙之途更加势不可挡难以超越。   仙盟大战就是一个巨大的分水岭,要么踩着别人的气运走向更高,要么从此坠落沦为无名之辈。   大战结束的那一刹,这一代天骄之间终其一生都无法跨越的鸿沟便出现了。   白沐的指尖轻微摩挲着手上的仙灵玉,也是这阵法的一部分。   仙盟大战的目的是,要尽可能公平地选出这一代需要倾斜集中资源培养的真正天骄。   这只是一个筛选,并不是真的让新生一代元气大伤。   所以在阵法的特殊规则下,所有死在仙盟战场上的道修,都会在仙盟大战结束后复活。   在这阵法上的死,并不是真的死。   每个道修手上自动出现的玉佩,就是死而复生的关键,在即将死去的刹那,这玉佩会自动吸纳绑定道修的神识,将其送至阵法核心处温养,待大战结束后,靠着阵法内积累下来的时光之力允其新生。   白沐眼眸轻垂了下,视线在完全看不出阵法痕迹的地面上停留一瞬。   可惜这阵法已经被魔族动了手脚,本该是保命复活的底牌会反过来成为大杀阵。   在剧情里,这一批道修中,除了最出色的极小一部分被道修大能拼命救出来外,其余的要么魂飞魄散要么沦为被控制的魔修。   道修新生一代的气运也随之断绝。   道修开始断层,魔族由此大兴。   压下眼底的一些思索,白沐看向了身边的秦余。   这附近只有白沐他们三人,通道并不会将所有人都传送至一处,每一秒随机传送到的位置都不同,白沐他们三人是同一秒踏进通道的,这才传送到一起。   秦余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只觉得和白沐对视得猝不及防。   白沐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骤然清晰倒映出秦余的那一瞬,秦余看到自己的身体僵住了。   秦余听着自己莫名紧张的心跳声,有些羞恼,他刚想问白沐怎么突然看他,就听到了白沐的声音。   “你一直在看我。”黑发黑眸的少年平淡地如此陈述着这个事实。   被抓包的兵荒马乱感让秦余心脏重重跳了一下,秦余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在听说白沐证了无情道后确实一直在看白沐。   嘴唇抿了又抿,秦余压抑着有些紊乱的心绪,终究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问,“你为什么会转修无情道?”   白沐声音没什么起伏地道,“发生了一些事情。”   他说的如此随意,看起来这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事,并没有什么值得他详细说的意义,可秦余越是看着他没有波澜的眼睛,就越觉得心脏发空。   本该是修炼至情道的天才却转修了无情道,这中间发生的怎么可能是小事呢?   可这直接让白沐性情大变的缘由,此刻却已经无法再泛起白沐的涟漪了。   这都已经不能让白沐有所动容的话,更何况是别的什么。   秦余内心弥漫着难言的失意和颓废,不断滋生的无力感让他喃喃道,“无情道有什么好的,它难道要比至情道好吗?”   秦余并不希望白沐修无情道。   无情道的存在,似乎让和白沐有关的一切都变成了痴念和妄想。   秦余有一种什么刚刚冒芽的东西被生生决绝拔走的酸涩感。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白沐看着目光有些呆怔的秦余,顿了下后道,“至情道很好。”   “我只是刚好碰到了一些糟糕错误的人,倒霉地在每一次付出情感后亲眼目睹了这些变得支离破碎,然后太累了,不想求了,想放过自己了。”白沐轻声对秦余说着,他声音放轻后,语调里的平淡好像也跟着听不出了,乍一听,竟然会因为难得地说了这么多话而显得耐心温柔,“至情道也便变得不适合我了。”   “我并没有觉得无情道要比至情道好,只是无情道更适合现在的我。”   秦余听着白沐解释的话,心脏一下又一下地收缩着。   修了无情道的白沐听不出他那句话后的真正意思,不知道他是在不舍不甘于白沐的无情无欲。   少年只听出了最表面的意思,以为他觉得对方会放弃至情转修无情,是因为对方觉得无情道比至情道更好,是觉得在他眼中,至情道败给了无情道。   秦余一边再度对白沐的无情道有了实感,一边又忍不住心口酸胀。   但即便这样了,白沐还是认真详细地说了自己的过去。   因为——   白沐以为他对自己的至情道动摇了。   “至情道不适合现在的我,但很适合你。”   秦余听着白沐对自己的劝说,感受着对方希望自己能坚定至情道的意思,忽然感觉眼眶有些发烫。   “你刚刚站出来的行为,是曾经的我都不敢做的。”白沐的嘴唇轻微张合。   他这用过去自己鼓励秦余的行为,并没有让秦余产生自己之前希望的,能赢过白沐带来的欢喜,秦余反倒是觉得眼睛控制不住地有些湿润。   白沐的无情道让他说这些时完全不掺杂任何私人情感。   白沐不是基于情感做这些的,而是一种下意识的本能。   他先前常年温柔善良行事所造就的本能。   隐隐约约的矛盾感,和让秦余忽然从白沐冷淡外表下窥见的曾经底色,让秦余感觉心口好像被什么割了下。   “秦余,不要因为我影响到你的道。”黑发黑眸的少年最终如此提醒着。   他声音清清冷冷地说这话的时候,好似完全听不出这话语里背后潜藏的善意,但秦余能听出,听得明明白白,听得只觉每一个字都敲了敲他心里的柔软处   秦余一边强烈数倍的酸楚一片,一边却又抑制不住地有些欣喜。   感受着隐藏在酸意下的些微甜蜜,秦余心跳变得紊乱的同时不受控制地加速。   他恍恍惚惚间意识到,他好像完了。   而修炼至情道的他注定只能清醒地沦陷。   *   白沐似乎没有了能再和秦余说的话语,他继而看向另一边的小女孩,道,“你知道你身体内有魔气吗?”   他这话惊醒了旁边有些神思不属的秦余,秦余脸色微变,“她体内竟然有魔气吗?”   秦余忽然意识到了事情背后的不简单。   秦余对此内心是有些惊疑的,但小女孩煞白了的脸色,和慌乱无措捏着自己衣角的反应,已经证明了白沐言语的真实性。   看着一副觉得自己犯了滔天大错模样的小女孩,秦余语气又意外又严肃,“可我刚刚探查了她的身体,她体内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白沐简单解释了下,“很隐蔽,我能发现也是凑巧。”和他曾经堕魔的经历有关。   秦余眉眼凝重,他看着白沐,刚想再说些什么,就看到黑发黑眸的少年已经屈膝让自己和小女孩持平。   “不要怕,我没有要怪罪质问你的意思。”   白沐就那样在秦余的注视下,轻轻抬手,将着急无措到已经哭出来的小女孩的眼泪轻轻拭去。   秦余现在看不到白沐的神情,只能从小女孩的眼中看到白沐,氤氲雾气的泪光朦朦胧胧的晕着白沐,带出了些梦幻感。   秦余看着无意识温柔的白沐,心跳蓦地漏了几拍。   小女孩阿紫感受着白沐带过来的温度,只觉白沐刚刚碰触到的地方烫得有些灼人,她指尖攥衣摆攥得更紧了,反倒是一副更慌乱无措的样子。   系统声音微妙:[你又撩人了。]小女孩竟然都不放过。   白沐:[我没有。]   系统:[?]   白沐:[我修的可是无情道。]   系统:[???]   白沐面上等阿紫平静下来后,继续道,“只是你体内的魔气必须要解决。”   “我可以想办法帮你清除这些魔气。”白沐在阿紫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注视下,停了片刻道,“但你也可以选择利用它们。”   白沐眼睫轻垂了下,朝地面看了一眼,“我希望你能选择第二种,那样可以帮到我。”   他再度抬眸看向阿紫时,纤长的乌睫在空气中划出了一道好看的弧度,“你愿意帮我吗?”   白沐没有因为刚刚他救了她而要求她回报帮他,而是平等地寻求她的意见。   或许是之前的不公平对待经历得太多了,阿紫闻言后听到了自己心脏重重一跳的声音,和带着点哭腔的回答,“我愿意的。”    第48章   [你准备借助她体内的魔气窃取这座阵法的掌控权。]系统想了想后, 明白了白沐的意图。   白沐并不是会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的性格,这点从白沐没有借助许安完成任务,而选择自己去处因果羁绊就能看出。即便有巫衍司玄在, 原剧情中那惨烈的结果无论如何都不会波及到白沐, 白沐也还是会想办法把掌控权握在自己手里。   魔族对这次仙盟大战已谋划许久,早在白沐还在小世界的时候,这座阵法便已被魔族悄悄动完了手脚,阵法的掌控权早就从道修大能转移到了魔族手中。   现在的白沐想要进入阵法核心,必须借助魔气做掩护。   小女孩身体内的特殊魔气确实可以帮白沐做到这一点。   只是——   系统声音严肃地在白沐的意识海里道, [阵法中枢在巫衍手中,不论你想对这阵法做什么, 巫衍都能第一时间发现。而只要中枢被他掌控, 只要他想, 你的所有举动便都能被他及时制止。]   白沐和系统对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懒散, [我知道。]   照例提醒的系统闻言轻微松口气,不再担心。   白沐提前想到了这点就好, 以白沐和巫衍现在的关系,白沐只要想, 他便可以很容易地扰乱巫衍的思绪。   白沐若是能做到对巫衍的情绪掌控得当, 他趁巫衍为他动摇的间隙达到自己的目的也不是不可能。   只下一秒, 系统才放下的重石就蓦地悬起, 它的心神因白沐接下来吐出的话一震。   没有了平日里的慵懒,白沐说这话时的声音很冷淡,[我和巫衍当有一战。]   系统顿了几秒后, 声音里的语调起伏明显发生了变化,[你现在就要和巫衍硬碰硬?]它还有些转变不过来白沐处事情的方式。   系统一直以为白沐的行事风格就是之前表现的那样,操纵心, 借力打力,精于谋划。   系统并没有想过白沐会如此自然地决定要和巫衍一战。   白沐只是道,[仙盟大战就是最好的时机。]   白沐眼眸微垂。   不过巫衍那边要到核心战场开了后才会正式露面,趁着魔族还处在不想打草惊蛇的阶段,他得尽快把自己的修为提上来。   修为不够,他便无法对这阵法造成影响。   白沐朝阿紫轻声道,“谢谢你愿意帮我。”   白沐在顿了下,在抬手摸了摸阿紫的头发后,重新站了起来。   阿紫频率极快地眨巴了眨巴眼睛,脸颊有些羞赧泛红地低下了头。   “这魔气还能被利用吗?”秦余的声音有些惊疑不定,他带着思忖地打量着阿紫,想不通白沐想做什么。   白沐嗯了声,却并没有要详细解释的意思,他换了个话题,“我要先去趟仙灵泉。”   由浓郁灵气凝结液化的仙灵泉,辅以特殊秘法,便可以达到白沐想要的醍醐灌顶修为提升的效果。   白沐看向秦余,“你要随我同去吗?”   不然呢?   秦余脑海里下意识冒出这个想法,他不跟着白沐一起做什么,难道他还要和白沐分开不成。   秦余看着白沐没有起伏的墨色眼眸,瞬间就读懂了白沐的想法。   白沐修无情道的事情已经暴露,他和至情宫注定不会有亲密的关系,秦余也不再需要看在至情宫的面子上照顾白沐。   秦余感受着这好像马上就要分道扬镳的疏离,心里堵得慌,他面色有些臭臭地先道了句,“去。”   秦余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才有些生气道,“我才不想保护你呢!”   他超大声地一字字地道,“我只是有些好奇你准备怎么利用那魔气!”   之所以这些发泄情绪的话放在后面才说,是因为秦余觉得,要是他不在最初表明自己要跟着一起的态度,黑发黑眸的少年会直接带着阿紫给他一个远去的背影。   白沐颔首‘哦’了声。   秦余看着白沐这反应,更不开心了。   但在白沐和阿紫准备去往仙灵泉的瞬间,秦余还是立马跟了上去。   感受着内心一直弥漫的不爽快,秦余皱着眉板着脸,脚步声越踩越重。   他想,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他怎么一种他莫名就被拿捏的感觉。   不能这样继续了,他怎么能让自己这么一直暗暗发火。   他得——   秦余认真思索着,表情有些严肃。   学会自己哄自己才行。   清楚感受到秦余所有心路程的系统:[?]自己哄自己难道不是更被拿捏住了吗???   *   系统压下了内心一言难尽的复杂,尽职尽责地继续提醒白沐,[你的仙灵泉之行不会顺利。]   [预料之中。]   西战场的主调似乎就是荒芜之色,入眼处几乎没有灰黄之外的颜色,单调至极。眼下潜藏在各处的机缘还不显,伴随着机缘一并诞生的异象奇景尚且空无,走在路上的时候,弥漫在空气中的压抑感也愈发浓重。   参加仙盟大战的弟子众多,白沐中途遇到了不少人。   他们颇为好奇地看着白沐,却在秦余略显阴沉的注视下,并不怎么敢打招呼。   就像是在印证系统的话,在顺着灵气浓度快抵达仙灵泉的时候,一行过来的人在看到白沐后表情立马变得怔愣复杂。   他们欲言又止了很久后,还是顶着秦余有些不悦的目光,在白沐马上就要走远的情况下,及时唤住了白沐。   “白沐,你是要去仙灵泉吗?”为首青年迟疑开口。   白沐自然点头回应的时候,青年脸色微变,神情纠结。   他和周围人对视了一眼后,走到白沐面前,压低声音道,“你还是不要过去了,玄门的李轩龙正在仙灵泉那里蹲守你。”   秦余原本的戒备立马变得凝重,“蹲守?”   “……是的。”青年有些意外于白沐的神情毫无变化,他暗道了句不愧是无情道后,继续小声开口,“李轩龙猜到你要借着醍醐灌顶之术提修为了,他刚进入战场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那里,准备在你过去后,赶在你借用仙灵泉之前直接斩杀除掉你。”   白沐眉眼还是平平淡淡清清冷冷的,然秦余的眉头却忍不住拧起,他显然对白沐刚进来就有生死危机之事感到意外。   秦余视线落在白沐身上,并不觉得白沐是会和别人结仇的性格。   “你可能不认识那玄门的李轩龙,李轩龙是金丹期修士,在我们大世界也算是排得上号的天骄。”青年继续道,“在你证道无情之前,我们这对能进仙盟大战第二阶段的天骄做过相应的预测,这李轩龙刚好位于预测的末位。你也知道,大家都挤破脑袋想要得到瓜分气运的资格,李轩龙身为预测中的最末位,也是最紧张的那个存在。他也是——”   “最见不得你崛起的存在。”青年叹了口气,“你要是超过他了,他的资格就没了。他不想给你这个机会,便打定主意要先除掉你。”   秦余冷哼了声,“不想着提升自己,尽想着些歪门邪道。”   “所以你还是别过去了。”青年劝说着白沐,“他不可能一直蹲在那里的,等附近的机缘依次显现后,他自然会坐不住的。你不要急着过去,耐心等待会儿。”   白沐闻言礼貌回了句谢,青年说完便也远离了白沐,他全程都有些小心翼翼的,一直在观察周围,显然并不想被别人发现他给白沐了通风报了信。   秦余好像忘记了他刚刚对白沐说了什么,青年一离开,他就对着白沐开口,“你尽管继续去,有我在,这李轩龙奈何不了你的。”   秦余说话的时候,并不知道系统立马打了他的脸。   [秦余不一定能帮你,你在进入仙盟战场前一直和秦余站在一起,李轩龙知道秦余和你是一起的,提前做了应对措施。]   眼眸轻转了下,白沐朝秦余点了下头后,和秦余一道继续朝着仙灵泉的方向走去。   系统对此没什么反应,那专门过来提醒白沐的青年却是表情有些错愕,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道,“白沐怎么还是过去了?”   他身边人同样十分诧异,他怕拍青年的肩膀,摇摇头,“我就说你不用告诉他这件事吧,你看,吃力不讨好的,白沐根本就没听你的劝说。”   “唉。”青年看着白沐远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就是感觉白沐很不一样,他身上的一些东西颇为可贵的,不想他这么快陨落。但现在看来,可贵的难得也意味着不适合,白沐这性格确实有些不适合我们大世界呀。”   青年莫名有些失落地深深地看了白沐的身影一眼,“罢了,我们走吧。”   随着白沐即将抵达仙灵泉所在的位置,他也能愈发清楚地听到前方传来的声音。   不仅有李轩龙在,还有不少人聚在此处凑热闹,远远望去,都能看到乌压压的一堆人头聚集在周围。在诸多机缘还不显,仙盟战场暂时可以称得上空闲的情况下,他们显然很乐得过来亲眼目睹一会儿会发生的事情。   “真没想到白沐会参加这次仙盟大战,他要是等到下次大战再来参加,必定能大放异彩,可惜啊,白白要做人垫脚石了。”说话之人有些惋惜。   “我之前还想着他修无情道,不会急功近利,却忘记了无情道同样不会让他特意韬光养晦。他肯定是看这仙盟大战对他森*晚*整*有用,便什么都没多想的,就这般直接过来参加了。”有些无奈的声音响起,“可他实属不该参加这次的仙盟大战啊。”   “白沐现在的修为才是炼气期,他拿什么对抗金丹期的李轩龙,我再想相信白沐也没有办法啊,只能看白沐能不能幸运地避开此地的杀机——”张开的嘴唇蓦地顿住,说话的青年看着随着脚步声而来的白沐,轻轻摇了摇头。   现场因为白沐的到来安静一瞬,但这寂静维持了一会儿后,便爆发了更剧烈的讨论。   “李轩龙猜得不错,白沐果真来这了,还真让他蹲守住了。”   “不是吧,白沐难道就要这么快地陨落于此地了吗?他怎么就来了呢。”   “照我看,之前还是吹白沐吹得有些过了,他这完全没有危险意识啊,他要是真陨落在此地,也是他活该。怪不得他能因为经历过不公平的事而证成功无情道呢,他这反应和意识,可不是会经历许多不好的事情,竟然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这带着啧啧啧声音的话立马被反驳。   “白沐会来很正常的好不好,白沐又不是一个人过来的,他身边还有——”辩驳之人因为不知道秦余的名字而卡了下,“个能在面对裴元意时都不落下风的存在呢,有这个人在旁边保护,白沐本来能很顺利的,就是——”   他表情微变地看着前面。   不仅仅是他,跟着白沐一起过来的秦余也一下子变得表情难看起来。   秦余拳头攥紧发出咔嚓声响,他望向李轩龙的目光愤怒得几乎可以喷出火来。   站在特意被空出来的中央空白之处的,不仅有脸色瞬间有些阴狠,略带杀意,能一眼辨认出其身份的李轩龙,还有十几位——   “……师兄。”   被制住捆起来的至情宫弟子。   他们身上被灵绳捆着,面色虚弱,嘴唇泛白无力地翕动着,“对不起。”   这些至情宫的弟子提前被抓了,当做来制衡白沐身边秦余的筹码。   秦余看着他们一副犯了错的无措模样,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忍开口,只得更阴沉如水地盯着嘴角噙着笑意的李轩龙。   “这位道友,别这么看我,只要你今日不插手我和白沐之间的事,我自会放过他们。”李轩龙声音悠悠的,颇为慢里斯条,“他们的命都在我的一念之间,你若是执意要帮白沐,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他看似劝说着秦余,语气却甚是气人,“这本来就是我和白沐之间的事情,和道友无关,不是吗?”   秦余映着李轩龙的眼睛里好似酝酿着风暴,他咬着牙,转身看向白沐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秦余绞尽脑汁思索着解决办法的时候,白沐轻声开口了。   黑发黑眸的少年如此对秦余轻声说道,“我说过的,你不用保护我。”   秦余心脏一沉,他神情下意识有些慌乱,就在秦余有些无力地想要说些什么,他忽然想起之前紧跟着白沐这句话的另一句话。   在他见白沐闭关两月修为却毫无精进后,白沐面对他的质疑时,曾说过的那句话。   ——修为对我不重要。   不知道为什么,秦余眼皮忽然跳了跳,心跳莫名乱得吓人。   “你倒是识趣。”李轩龙挑眉看着白沐,颇为意外于白沐的反应,“可惜过刚易折啊。”   白沐没会李轩龙的这句话,他只是对着李轩龙道,“你今日一定要阻我吗?”   白沐的声音向来是轻的,无情道并没有改变他曾经轻声软语的习惯,这也让他的话总是显得没有攻击性。   李轩龙嗤笑了一声,半眯着眼看白沐,“你是想要和我商量条件吗?”   李轩龙的话让现场的议论更加沸腾,“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杀你,只要你和我立下主仆契约,答应成为我的仆人,我不仅让你吸收这仙灵泉,为你护法,还赠送你资源助你修炼可好?”   周围讶然看向李轩龙。   原来这才是李轩龙真正的目的!   他想让白沐成为他的助力。   口口声声地说杀白沐,是让白沐成为他仆人这件事更容易被白沐接受!   李轩龙眯着眼端详着白沐的神情,不急不缓地再度开口,“命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如果你同意,我也可以立下会对你很好的天道契约。”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去看白沐。   要是李轩龙真的肯立下天道契约的话,白沐的处境便也没有很糟糕。   天道束缚着李轩龙的行为,即便是主仆契约也只能受限于这天道契约。   白沐在生命危机下,说不定还真的会应下这不断施加筹码的条件。   他们看着越发气定神闲似乎很有把握的李轩龙,脸上神情不断变换着。   只下一秒,就在所有人都认为白沐会因此有些动摇的时候,包括李轩龙在内的现场众人俱是瞳孔一缩,不可思议地看着白沐。   像染了胭脂的嘴唇轻微张合着,白沐还是很轻地道了句,“你不够格。”   依旧没有攻击性,不带嘲讽,不带不屑,平平淡淡的,仿佛只是在陈述某个客观事实。    第49章   周围人不知道白沐是怎样如此淡然地说出这本该很狂傲的话语的, 他们只知道李轩龙因为白沐的这句话毫无争议地动怒了。   不用看转身去看李轩龙,都能感觉到李轩龙身上迸发出来的怒火。   在大家颇为心惊胆颤的注视下,白沐好像完全没发现自己的处境变得更糟了, 他没什么波澜地继续道, “在我证道后,只要我不违背我的道,因果便不会加诸我身。”   这就是在解释他刚刚的那句不够格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旋即又有些了然。   原来竟是这样。   若真是如此,别说是主仆契约了, 任何因果羁绊都无法束缚住白沐。   他们看着神情淡淡的白沐,内心轻轻叹气。   无情道就是太实诚了, 这种话怎么能提前说?   若他们是白沐, 他们一定会将此隐瞒, 假意同意和李轩龙缔结这其实根本成立不了的主仆契约。   等修为提升上来, 木已成舟,谁还管那李轩龙。   在场人看着眉眼已经阴沉下来的李轩龙, 不住地为白沐捏把汗。   即便白沐说的都是实话,白沐这所谓的提醒, 显然还是让李轩龙感到了冒犯, 肉眼可见地, 李轩龙唇畔的笑容不仅消失了, 他的嘴角也已扯成了一条阴冷的直线。   空气更安静了,惴惴的因子恣意弥漫。   李轩龙声音好像淬着毒,“既然如此, 你今日便只能死在此地了。”   爆发而出的浓烈杀意让现场修为较低的人脸色一瞬发白,原本还有的些许议论荡然无存。   他们紧张地看着白沐,颇为好奇白沐会如此应对。   众目睽睽之下, 黑发黑眸的少年只是看着李轩龙轻声道,“你我之前无冤无仇,你此刻仗着修为要杀我的行为,并不公平。”   周围人惊疑不定地看着白沐。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白沐的应对方式竟然就是和李轩龙讲道。   虽然这确实是修无情道的人可能会做出来的行为,但委实有些太荒谬可笑了!   李轩龙同样怔住一瞬后,讥笑一声。   在大家或多或少匪夷所思的目光下,就像是在印证自己刚刚说的话,解释那句不够格真的是事实,不含任何私心,白沐身上开始浮现浩瀚繁复的道韵。   道韵看似晦涩实则至简,是独属于无情道的道韵。   这发展让在场人又茫然又失望,有人再也忍不住地道,“早知道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这根本就没意思嘛,白沐竟然想着以服人,他这做法也太——”   说话人愤愤不满的声音蓦地顿住,他表情微呆地看着白沐。   声音中原先的失落和一言难尽就像是声线被砸了下蓦地消失,他就像是失语了般,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回言语的能力。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已经截然不同,就像是怕惊扰什么般,他声音很低地喃喃着,“他长得好好看。”   怪不得巫衍真的会反过来喜欢上他,并因他堕魔。   空气中忽地只剩下了微风拂过的声音。   无情道的道韵冲破了白沐身上的隐匿术法,他的真容第一次在大世界之人面前展现。   肌肤似雪,眉眼如画,容色姝绝。   哪怕大世界美人云集,在场所有人眼中还是不受控制地划过一抹惊艳。   黑发黑眸的少年安静地站在那里时,好像一腔风月都收敛其中,试图用词来形容对方的行为都好像是对面前难得美色的一种亵渎。   他们看着白沐眼角的那抹泪痣,只觉得那抹格外艳丽的红色熔铸了世间所有颜色,周围的一切都好像变得黯然失色来了。   对白沐怀有的杀意,让李轩龙成了现场最先回神的存在。   李轩龙压下心里的那一抹绮念,他面色颇为难看地看着白沐。   就在刚刚——   李轩龙忽然生出了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隐隐间,他好像听到了一句——   凶险!   李轩龙的猜测很快就得到证实,在他越来越糟糕的表情下,刚刚还准备单纯过来旁观的人齐齐变了态度。   “李轩龙,你这样太过分了!”忽然就有了人高声呵斥他,这个刚刚完全没有责备李轩龙的修士,在李轩龙心脏憋屈微沉的情况下,转而在对白沐说话时,语气陡然变得温柔,“白沐道友,你不要怕,有我们在,我们绝不让李轩龙这个自私自利之徒欺负了你!”   白沐变成了白沐道友。   语气中的饶有趣味变成了义愤填膺。   “是的,我生平最看不惯这种行为了,这世间怎会有行事如此卑劣之人!”之前一直泯然于人群中的人,大声指责着李轩龙,“白沐道友不要怕,李轩龙虽然修为颇高,但我们人多,我们完全不惧他。”   “白沐道友,你且退到我们身后,省得李轩龙突然偷袭你!”   李轩龙看着这形势忽然逆转的场景,心口堵着一口浊气。   他听着众人突然开始正义凛然的指责,心里暗骂了一句。   这群只会看脸的肤浅之人!   李轩龙落在白沐身上的目光好像覆着冰霜,他晦涩不明地盯着白沐,脸色明明灭灭,似乎在为这突然逆转的局势思考斟酌着什么。   众人看到李轩龙这明显迟疑的神情,心轻微松了口气。   李轩龙到底是不敢真的对上他们这么一群人的。   他们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白沐身上,刚刚放下的心脏忽然跳得有些乱。   他们大脑有些晕乎乎地想着。   他们此举,是不是也能勉强算得上是对白沐有救命之恩呢。   然后下一秒,不论是李轩龙还是其他人,思绪蓦地中断,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白沐。   黑发少年的身姿还是那样孱弱,即便气质清冷淡漠,也掩盖不住那透露出来的,隐隐需要保护的感觉。   可就是这样一个身形瘦削的人,直视着李轩龙,说出了一句仿佛在众人耳边炸开的话。   “请赐教。”   所有人瞳孔一缩。   白沐竟然主动约战李轩龙!   大脑好像嗡鸣了一瞬,原本因白沐样貌滋生的情绪蓦地惊醒驱散,即便众人内心已经隐隐站在了白沐那边,他们脑海里还是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个念头。   白沐这是疯了吗?!   白沐怎么敢约战李轩龙。   李轩龙在微怔片刻后,感觉峰回路转地大笑几声。   白沐竟然会主动找死。   根本不给其余人劝说白沐改变主意的机会,杀意凛冽的李轩龙迫不及待地就连忙应下了。   周围人难以置信,有些反应不过来的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沐对身侧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秦余道,“你的剑,暂时借我一用。”   不是幻听!   白沐真的要和李轩龙一战!   秦余有些犹豫,然看着白沐的眼睛,他还是把剑给了白沐,没再阻止什么。   剑握在白沐手中,冷光在李轩龙森冷的面容上划过。   所有人都被白沐的行为弄懵了。   李轩龙看着白沐,声音中满满的嘲讽,“你不过是炼气期,谁给你的胆子这样做的?”   李轩龙的声音中甚至带了点好笑。   其他人皆是不解地看着白沐。   白沐不过是炼气期,他到底怎么敢的。   然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电光火石间,忽然有人觉得这里有哪里奇怪。   他声音茫然地道,“等等,白沐为什么会只是炼气期。”   这话一出,周围人先是有些反应不过来,旋即俱是有些震愣疑惑。   是啊。   白沐为什么会只是炼气期。   虽然白沐的修为势必不会如此快地赶上其他人,但作为成功证道无情的存在,白沐现在的修为也不该这么低。   哪怕白沐只是随便练练,按来说,他现在的修为都不该如此。   白沐这分明就是没修炼过!   秦余看着周围疑惑不已的众人,心脏蓦地跳了跳。   他在看到白沐出关后也是这个反应。   想着白沐曾说过的话,秦余忽然有些口干舌燥。   而很快,秦余和其他人想不通的地方就在下一秒得到了解释。   ——你不用保护我。   耳畔蓦地又响起了白沐的这句话,秦余也终于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了。   没有什么特别的蕴意,这句话都是不夹杂任何情绪的——   字面意思!   众目睽睽之下,面对李轩龙这句充斥着不屑的话,格外漂亮的黑发少年不急不缓地道,“可若是——”   之前弥散出来的无情道韵落在了李轩龙的身上,更加强烈的危险感让李轩龙几乎不可控地踉跄几步。   李轩龙眼睛睁大地看着白沐。   他忽然发现,他刚刚感知到的不祥预感竟然不是周围人因白沐容貌带来的态度转变。   那道凶险竟然是冲着白沐警示的!   在周围人陡然剧变和不约而同的粗。重呼吸声下,所有人都清楚地感觉到了李轩龙的气势在降低。   李轩龙的修为竟然在这股无情道韵下逐渐下跌!   金丹初期!   筑基圆满!   筑基初期!   练气圆满!——练气……初期!!!   “你也是炼气期呢?”证道无情的黑发少年如此轻声反问。   众人呆愣地看着白沐,大脑有些空白。   他们恍恍惚惚间,好像明白白沐为什么修为如此低,近两个月都没有修炼了。   摆在眼前的事实告诉他们。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白沐确实不需要修炼。   修为确实对白沐而言不重要。   白沐竟然有能力将李轩龙的修为直接拉到和自己持平的状态!   也是一瞬间,在场人意识到他们又错了。   白沐会参加这次仙盟大战,不是因为白沐急功近利,也不是因为无情道让白沐无意韬光养晦暂避锋芒,而是——   白沐就是有足够的资本参加这次仙盟大战!    第50章   李轩龙茫然又恐惧地看着自己隐隐发颤的手, 他尝试着重新凝聚体内的灵力,可无论如何努力,他不停叫嚣着危险的血肉细胞都只流淌着无力感。   李轩龙知道自己该保持冷静, 可他感应着主人情绪的本命剑正不停地轻颤, 无论如何都握不住,冰凉剑身的每一次跳动都好像是他的心脏在遭受重击。李轩龙的内心在恐慌,而他根本无法抑制这种恐慌。   修真界有史以来就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情!   怎么会有这种修为被拉到与对方同等境界的情况?   “你到底做了什么?”李轩龙的声音中不自觉带着点惊恐。   他不可思议的声音也炸醒了周围的其他人。一片死寂的环境中终于再次出现了议论声,只这些声音是轻喃的气音,像是气力被震惊到还没有完全找回。   “这难道就是无情道……道韵的效果?”   修真界的人知道证道者可以无视修为直接动用相应道的道韵, 也知道每个道的道韵都有不同的神奇效果。然而修真界证道者极少,他们从没有亲眼见过道韵。之前的证道者修为最低都是出窍期, 此等高深修为就算有道韵加持, 他们也很难看到道韵真正的效果。他们对道韵还没有实感。   他们根本没有想象过道韵竟然会如此可怕。   隐隐间, 他们好像知道证道者为何如此稀少。   因为太过逆天, 所以极难达到,所以天道需要制衡。   黑发黑眸的少年声音依旧很轻, “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   无情道乃是至公之道。   无情道的道韵可以让道韵笼罩之所暂时形成绝对公平的场域。   众人这才知道, 白沐刚刚说他和李轩龙之前无冤无仇, 李轩龙此刻仗着修为要杀他的行为并不公平, 并不是白沐要和李轩龙讲道, 也并不是他在试图改变李轩龙的想法。   而是,白沐能让这种不公平变得公平!   既然李轩龙修为高于他不公平,那便让李轩龙和他的境界处于同一水平!   如此的简单直白, 又如此的——   骇人听闻!   众人根本来不及继续反应,随着一道寒光凛冽的在眼前划过,在所有人瞳孔猛地一缩的情况下, 白沐的剑刃已经抵在了李轩龙的喉结。   白沐用的不过是最基础的起手式。   剑光倒映在白沐脸上,敷上一层霜雪之感,他身上的孱弱感终于消退,衬得他如天上皎月。   没有人觉得李轩龙的表现太过差劲,如果把他们放在此刻李轩龙的处境上,他们也毫无招架之力。   在修为被拉低的那一刻,别说是真实遭受这一切的李轩龙了,他们哪怕只是在旁观,道心都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栗畏惧。   空气中响起了慢半拍的不停吞咽口水的声音。   秦余的剑柄很黑,白沐的手极白,两相对比,颇有一种触目惊心的迤逦美感,他漂亮的指骨更是因为这稍稍用力的握剑动作而展露无疑。   李轩龙声势浩大的蹲守,就这样以滑稽的方式拉下了帷幕。   口口声声说要除掉白沐的李轩龙就这样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不过一息之间就败于白沐手中。   他们脑海里好像又响起了白沐的那句“你不够格”。   是的,李轩龙确实不够格!   但并不是白沐之前解释的因果不加之身。   而是,纯纯的实力不够。   众人看着看似深情孱弱的黑发少年,又震惊又难以置信,又莫名的惆怅和失落。   怪不得他们刚刚的试图维护没有被白沐接受,白沐并不需要他们的保护。   他们也根本影响不了白沐。   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那剑刃上的冰凉触感似乎刺激压迫到了李轩龙的神经,刚刚还嚣张不屑的李轩龙面色一下子惨白,死亡的威胁让他再也维持不住之前的高高在上。   他已经完全不在乎自己的面子了。   李轩龙声音又惊颤又艰难地道,“白沐,你不能这样杀我。”   也顾不得白沐背后到底有些什么了。   李轩龙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从白沐的剑下活命。   和白沐墨色的瞳孔对视着,李轩龙强压上心头的莫名恐惧,他绞尽脑汁想着能让白沐放过他的话。   “白沐,你也知道的不是吗?我们在仙盟大战中的死并不是真正的死。你就算现在杀了我,我事后也会复活,你不仅不能除掉我这个祸患,还会被我更加记恨。与其这样纠缠,你不如现在发发善心放了我,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找你的麻烦了。”   “我刚刚其实也没有真的做什么不是吗?”李轩龙的声音有些语无伦次,“你就当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他这话听得周围人齐齐皱眉,他们都没有忘记李轩龙刚刚那满是杀意的模样。李轩龙显然在生死危机下脑筋动得极快,李轩龙接下来的话让原本对他有些不屑的周围人脸色不自觉的变化。   李轩龙的语速极快,“还有——裴元意!裴元意和你之间的仇恨那样深,有他在,你在这仙盟大战肯定落不了好。但我和裴元意的关系还不错,如果你愿意放了我,我就帮你向裴元意求情。你放心,以我和裴元意的关系,我一定能帮你说服他在这次仙盟大战不对你动手的!”   这话说得其他人都有些动容。   白沐在此次仙盟大战最大的危机确实是裴元意,刚刚裴元意有多么讨厌白沐大家都是有目共睹。   以李轩龙和裴元意的关系,李轩龙说不定还真的能说服裴元意。   “白沐,就算你能杀了我,你也绝不是裴元意的对手。而以我和裴元意之间的关系,你要是真的杀了我,你和裴元意之间就再没有缓和的机会了。”   回应李轩龙的是白沐淡淡望过来的目光。   伴随着白沐眼睛微垂,就在所有人以为白沐有所动摇,李轩龙轻微松口气的情况下,白光一闪,剑风轻划,一颗睁着眼睛瞳孔微凸的脑袋直愣愣地掉在了地上。   血液溅落的滴嗒声就像是砸在人心口上似的。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白沐竟然真的杀了李轩龙,在李轩龙已经搬出裴元意的情况下!   有的人神色莫名地想,看来白沐和裴元意之间的关系确实已经到达了极为糟糕的地步。即便裴元意的隐患如此可惧,白沐竟然也完全没有要和裴元意缓和关系的意图。   有的人则有些怔忡,暗道不愧是无情道,白沐竟完全不在意这别人会忌惮不已的事情。   看着李轩龙难以置信的惊恐头颅,闻着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血腥味,众人心神一凛,内心万千情绪喷涌而出。   但不管他们怎样想,他们都确信了一个事实,白沐的威名注定要开始传扬。   *   [系统,我没有力气了。]   在众人呆怔地看着白沐的时候,没人能看出白沐此刻还在脑海里和系统说着话。   白沐说的是实话,以他现在的修为和状态,即便他只是维持了很短时间范围极小的无情道道韵,他体内的所有灵力和气力也全都被抽干了。   系统听着白沐的话,没有实体的什么莫名跳了跳。白沐此刻的声音有气无力的,虚虚弱弱的,配上了他向来慵懒的腔调,竟然无端透露出了几分可怜和——   撒娇。   系统想要从这个莫名的想法中挣脱出来,但下一秒,它的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因为白沐用他那比羽毛还轻柔酥痒的声音可怜巴巴地对它道,[系统,你扶一下我好不好?]   因为疑问而上扬的尾调就像藏着把小扇子似的莫名勾人撩拨。   属于系统的波动明显紊乱了下。   系统能看出来,白沐就是在借机试探它。只是,系统看着前面那乌泱泱的一大堆目不转睛盯着白沐的众人,实在没办法看着白沐真的在这些人面前露出脱力的神态。   要是白沐真的就这样表现出体力不足的状况,白沐此次立威的计划效果一定会大大削弱。   [……嗯。]   寂静一片的现场中忽然吹起了一阵持续微风,轻柔的风支撑着白沐的身体,节省着他的气力。就好像有人从背后揽住了他,让他不至于摔倒一般。   这风也轻微唤醒了一下在场众人。   感受着这莫名很温柔的清风,回神了的在场人眼神中闪过一丝讶然和茫然。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他们竟然从这缕风中隐隐约约感应到了一丝——   宠溺。   白沐的声音便是在这时响起的,“各位还要在这里吗?我要——”   他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旁边清幽潺潺萤光涌动的仙灵泉,“进入这仙灵泉了。”   他眉眼还是那样的平淡,好像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般。   他说的话也很正常,他就是为了仙灵泉来的。而要醍醐灌顶就必须整个人浸泡于这仙灵泉中,李轩龙的事已解决,如果没有其他人再插手,他自然要继续完成他的目的。   但在场众人怔愣了会儿后,再也没有了刚刚的惊颤。他们看着白沐被风隐隐勾勒出来的宽松衣衫下的身体弧度,想着白沐即将踏入这仙灵泉,不受控制的口干舌燥面色发烫。   刚刚还充斥着肃杀之气的空气好像变烫了,莫名的热度在周围疯狂跃动。   周遭的血腥味更浓了,不少人有些狼狈地流出了鼻血。   伴随着明显紊乱的呼吸,乌泱泱的一大堆人落荒而逃,周围瞬间安静。   系统看着被撩拨到的众人远去的身影,不再继续它的动作。   可偏偏,白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和面对这些人清清冷冷平平淡淡的声音完全不一样,跟藏着钩子似的,[系统,你怎么不继续扶我了?你这样,会让我误认为你吃醋了。]   属于系统的气息又乱了乱,在颇为诡异的半晌后,轻柔的风又轻抚了起来。   白沐面上看似没什么波动,乌黑的眼睫却向上翘了翘。    第51章   仙灵泉附近只剩下白沐他们三人, 源源不断带来凉意的清风并没有吹散秦余脸上的热度,周围越是没有旁人,秦余便越觉得自己的细胞在叫嚣着什么。   没有会阿紫谴责和委屈的目光, 秦余直接用自己的灵力屏蔽掉了阿紫的五感。秦余也想屏蔽自己的, 但想着或许会有什么人过来打扰白沐,自己需要能及时感应到周围的所有细微变化,秦余最终没有这样做。   什么都不存在的安静中,属于白沐的动静也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秦余能清楚地听到白沐逐渐靠近仙灵泉的脚步声,其实是很轻很轻的, 距离白沐愈发接近仙灵泉,那脚步声也显得更加轻柔。可秦余就是感觉这脚步像踩在他心尖上似的, 每一下都能带来莫名的战栗和兴奋。   在脚步声消失, 水声开始弥漫的时候, 秦余的状况非但没有好转, 他的心跳反而更快了。   靠着修士敏锐的五感和判断能力,秦余光是听到那细微的动静, 就能联想到发生了什么。   仙灵泉和衣服摩擦接触的酥痒声音,仙灵泉漫进衣料得以和白沐肌肤接触的浸透声音, 随着白沐越陷越深, 仙灵泉一点点勾勒白沐身体弧度, 好像在温柔舔舐更多的水声……   明明周围的水汽好似因白沐的举动而更浓重了, 晕晕沉沉地透进他的肌肤,让他的感知和大脑变得晕眩和迷蒙,但秦余就是觉得自己的喉咙突然变得极干, 秦余都不敢想象,自己说话时自己的声音会有多么沙哑。   当听到白沐压抑着什么的闷哼声时,秦余更是心脏重重一跳, 呼吸一下子变得紊乱至极。   他脑袋晕晕的想着,完了,他好像也快要流鼻血了。   这种感觉在下一秒尤为强烈。   “秦余。”   已经进入仙灵泉的白沐忽然唤了一下秦余的名字,在仙灵泉对经脉的冲击下,白沐这道声音不可控地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就好像是泉水在起伏不定的沙石上流淌,清幽中又带了种暧昧的沉溺感,莫名带出了几分缱绻的味道。   秦余转身看白沐的时候,白沐整个身体都已经被仙灵泉覆盖,只白沐脸上有不正常的热气,他的脸颊就仿佛染了胭脂般,本就艳丽的五官更显活色生香,他的眼角也染上了一抹湿红,配上那颗撩人心弦的红色泪痣,晃眼到让人大脑嗡鸣。   明明能真实感受到热度的是白沐,可秦余却觉得自己也在被架在火堆上烤,整个人被莫名的热度烫到呼吸又烧又胀。   “我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结束,如果你中途想离开的话,可以自行离开。”白沐如此说道。   秦余并没有听到白沐说了什么,自己被无限放大的心跳声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他胡乱地嗯了声,便仓皇地收回了目光,整个身体变得僵硬至极。   *   [魔族更想对付你了。]感受着白沐戏谑的心情和他落在秦余通红耳朵上的目光,系统及时出声,拉回了白沐的注意力。   [这是后话了。]   东西南北四个分战场在初期是独立的存在,互不影响,等到核心战场即将开放时,四个战场才会连通。   介于他护下小女孩的行为,西战场目前还没有魔修,魔族也不会在现在这个阶段就动用阵法,他还没有到达让魔族为了专门对付他,不惜暴露端倪的地步。   而西战场有天演宗参与,裴元意的实力强大和性格古怪使得很多人都不想碰上他。有能力进入核心战场的天骄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裴元意,在西战场的大世界顶尖天骄其实并不算多,他刚刚击杀李轩龙的行为已经足以威慑西战场的众人。   他可以安稳地度过醍醐灌顶期间。   压下眼神中的若有所思,白沐忽然有些委屈可怜地冲系统道,[系统,我疼。]   系统很清楚,白沐不会真的忍不住这疼森*晚*整*,白沐当初为了证无情道的时候,可是对自己下手极狠的。   它也看出来了白沐这是在试探性的得寸进尺。   可——   [系统,你舍得我这样疼吗?]   听着白沐可怜巴巴的话,和他明显装出来的撒娇,系统还是生出了股隐秘的甜蜜和欢喜。   白沐面对它和面对其他人时真的完全不一样。   虽然都是撩拨,但面对其他人时,明显敷衍随意多了,不似对它时这般亲密。   随着系统有些异样的波动,系统最后还是出手屏蔽了白沐的痛觉。   纤长的眼睫轻轻垂落,白沐不再多想,他放空大脑,放任自己进入了吸纳灵力的凝神状态。   *   白沐结束醍醐灌顶,再醒来的时候,距离仙盟大战开启已经将近一个月了。   核心战场即将开启,四个分战场之间的隔绝禁制正在缓缓消退。   感受着自己已经进入金丹期的修为,白沐缓缓从仙灵泉起身,在他的脚久违的踏到地面上的那一刻,他湿漉的头发和衣衫全都瞬间变干。但不是白沐自己用灵力这样做的,是系统。   “谢谢你为我护法。”白沐走到有些僵硬的秦余面前,礼貌又声音平淡地朝他道谢。   秦余努力让自己矜持地嗯了声。   就在秦余装作不在意的时候,他听到了身边阿紫邀功的话,“白沐哥哥,阿紫也在很努力地帮你护法。”   “那也谢谢阿紫。”白沐弯下腰,摸了摸阿紫的头发,“阿紫好乖好棒。”   秦余闻言,瞬间有些懊恼。   他盯着阿紫被白沐摸过的头发,眼睛里逐渐发酸。   秦余暗恨,他懊恼地想着,不行,他以后绝对不假装矜持了。   白沐好像没有看到秦余的异常,又道:“阿紫,我们这就开始解决你身上的魔气问题。”   阿紫眼睛亮亮的,乖巧地重重点头。   秦余听着这话,顿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你还真关心阿紫。”   他这话酸极了,空气中都好像弥漫出了股醋味。   阿紫眼神中划过一丝狡黠,她冲着秦余骄傲又炫耀地扬了扬下巴,就在秦余更加憋屈的时候,他忽然怔住了。   因为白沐抬脸对他说的带着点疑惑的话:“你不好奇我如何利用魔气了吗?”   秦余这才想起他曾跟白沐说的话。   是啊,他之前跟白沐说,他是因为想看看白沐如何利用这魔气才愿意跟着白沐的。   所以,白沐此举其实是因为——   他。   “我以为你也很期待的。”   听着白沐的话,秦余的心跳漏了好几拍,之前的憋屈和酸意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隐秘的甜蜜。他照模照样地学阿紫,也骄傲地仰起了头,对着阿紫超大声地道:“我确实很期待。”   阿紫看着他这副不要钱的模样,一言难尽地朝他吐了吐舌头。   系统:[就这样被拿捏了吗,啧。]   白沐没有立马开始,而是先找了化形草。   秦余有些意外地看着白沐手中的化形草,化形草对修士无益,一般只用于妖兽,是助动物开辟灵智的,有赋予灵性之效。   眼神中闪着思索,在秦余的注视下,白沐再度释放了无情道道韵,让道韵同时笼罩住他、阿紫还有化形草。   “这个过程可能会有些疼。”和阿紫说了一句后,白沐便用手握住了阿紫的手腕,一点一点地剥离她身体内的魔气。   阿紫能清楚地感应到她体内的东西在流逝,那种陡然消失的空落感让她仿佛在朝什么深渊直直坠去,身上的各处都在痛,就好像有利刃在朝她的骨头中刮走什么似的,她的面色愈发惨白,但她看着面前的白沐,只是轻微咬着唇,一句闷哼都没有发出来。   秦余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为她缓解痛楚。   秦余知道白沐此举看似简单,实则很难达到,魔气根深蒂固,是极难消除的,白沐能做的,完全是借着他无情道韵后蕴含的天道之力。   只有天道之力可以制衡魔气。   秦余很快就知道白沐所说的利用是什么意思,被剥夺出来的魔气并没有被白沐清除,而是被白沐用一种奇妙的方式凝聚在了化形草内,魔气和化形草中的灵气奇妙又平衡地共振,等到阿紫体内的最后一缕魔气剥夺后,化形草的气息骤然强烈爆发,漂浮不定的魔气开始在化形草的作用下化形。   随着白沐无情道韵的施加,在白沐的心神牵引下,魔气渐渐变成了兔子雏形。   他们这边的灵气波动也骤然异常起来,方圆数十里都爆发了骇人的灵气漩涡,附近的人发现后立马赶来。   等到所有人陆陆续续靠近后,在场人都看到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黑兔子。   这兔子刚成型有了灵性,就迫不及待地扑进了白沐的怀抱。   尚且也来不及思考这兔子是什么,众人盯着这异常熟悉的黑兔子,心神大震。   他们看着黑发黑眸的少年,呼吸微窒,完全不敢想象裴元意看到这兔子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要不是知道白沐修的是无情道,以白沐和裴元意之间的渊源,他们都要以为白沐这是在故意挑衅裴元意了。   裴元意心心念念地宝贝着那只白兔子,白沐竟然转头就弄出一只黝黑的黑兔子来。   天知道裴元意看到这幕后会动气到什么模样。   这不是让白沐和裴元意糟糕的关系更加火上浇油吗?   “白沐道友,你怎么突然想着要弄一只兔子?”   “我之前养过一只兔子。”白沐如此轻声平淡地回应。   因为只养过兔子,只清楚兔子的所有细节模样,所以化形时下意识捏了兔子。   众人怔愣后了然。   怪不得裴元意的兔子当初会突然扑向白沐,原来是白沐之前养过兔子,身上有着兔子亲近的气息。    第52章   只哪怕白沐的由再充分, 裴元意见到这兔子后肯定依旧会觉得是严重的冒犯。   在场人甚至来不及细究这兔子是如何出现的,比起白沐在仙盟大战中得到了什么神奇的机缘,他们更担忧裴元意那古怪的性格。   不知又受到了什么刺激, 裴元意在仙盟大战中更宝贵他那兔子了, 别说是不小心冒犯到那兔子的修士了,就连故意讨好兔子的人,都会被不知生什么气的裴元意无情斩杀,那兔子真真的成了谁都不敢和其接触、与其产生牵扯的存在。   众人欲言又止的看着白沐怀中的黑兔子,很想提醒白沐最好把这兔子藏起来, 最起码在遇到裴元意的时候,一定不要让裴元意发现这兔子。   裴元意一定会因此愤怒的。   到时候不仅白沐会遭殃, 待在周围的其他人肯定也会被波及。   只是他们看着白沐清清冷冷的眉眼, 相当清楚, 不管他们怎样劝说, 白沐都不会在意。   众人忧愁地看着这只冲着白沐本能卖萌的兔子,为未来不住担忧。   在在场人都忧心忡忡的时候, 白沐显然毫不在意他们的神情变化,就像是局外人一样, 待周围持续了一会儿寂静后, 便抱着黑兔子带着阿紫和秦余离开了。   大家看着白沐的背影, 只能祈祷, 希望白沐和裴元意不要碰上。   众人互相对视间都打定了主意,如果真的不小心撞上了两人相遇的场景,他们一定要尽量地帮白沐做掩护。   “你在看什么?”   看着身侧青年眼神中满是迷茫的怔忪模样, 华衣修士狐疑地望着已经不见白沐身影的方向。   青年的声音都有些呆怔,“你有没有感觉白沐的兔子和裴元意的兔子很像?”像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他刚刚脑海里好像滑过了什么,只滑过得太快, 他还没来得及捕捉,但就那一刹那,他的心跳便莫名紊乱至极。   “像不是很正常吗?兔子不都长那样吗?”华衣修士诧异不解地望着他。   青年没说话,他咬了咬唇。   虽然华衣修士说的是实话,兔子像很正常,可青年就是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只现在的他,绞尽脑汁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出所以然来,只得悻悻摇头暂时把这件事记在心里。   算了,还是先别想这些了,核心战场即将开启,分战场之间的壁垒也快要消失,为了争夺进入核心战场的资格,最近几天势必不会太平,他还是得小心些,不要在最后时刻成了被别人算计的猎物。   时间的逼近让很多人都蠢蠢欲动起来。   不仅在仙盟战场内,还在仙盟战场外。   *   魔宫。   “核心战场即将开放,巫衍到时候一定会纠缠白沐。”司玄的手指在桌面上不停地敲动着,这暴露主人烦躁情绪的声音,就像砸在在场人心里似的,所有人都尽可能地保持沉默。   “白沐竟然也参加了这次仙盟大战。”司玄的语气里罕见的划过了懊恼和焦急,他眼神中的情绪起伏不定,“早知道我就跟巫衍抢这个差事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仙盟大战中的魔族要到核心战场开启时才会露面。   司玄之前还勉强能坐得住,现在却完全没办法稳定心神了,他只要一想到巫衍即将迫不及待出现在白沐面前的画面,就感觉胸口堵得慌,气都没办法喘匀。   果然还是不能让巫衍如此轻易的和白沐碰面。   巫衍凭什么运气这般好,总是能第一时间遇到白沐。   “把破解忘情丹的方法尽快传播出去。”司玄狭长的眼眸中划过一抹晦色,也只能希望这个喜欢巫衍的裴元意恢复记忆和情感后,能尽可能地纠缠住巫衍,不让巫衍再沾染到白沐。   台下人一边连忙躬身领命,一边又有些迟疑地发问,“但裴元意似乎格外讨厌白沐,裴元意恢复记忆后,会不会对白沐不利呀?”   就像司玄对巫衍这个情敌如此恨之入骨般,裴元意恢复对巫衍的情感,对白沐是他情敌的事实有更深的感触后,一定也会更想对白沐下手。   青年额头渗着汗,要是白沐真的因裴元意受伤了,他们的处境肯定会更糟糕。   “问题不大。”司玄自是早已想过了这点,“白越手中有裴元意的玉简。”   当初裴元意能赶在空间裂缝修复前成功下界,靠的就是白越。裴元意因此欠下白越一份因果。   “等裴元意恢复记忆后,我自会拜托白越动用那份玉简,让裴元意不得在这次仙盟大战中伤害白沐。”   司玄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声调。   他的视线朝自己敲着桌面的手上停留一瞬。   况且,他并不觉得裴元意真的能伤到白沐。   “好了,你们快去办吧。”司玄催促着,听着众人离去的声音,司玄并没有暂时松口气。而是眼眸微垂,继续思存着什么。   和司玄一样觉得不能坐以待毙的,还有仙盟大战中参与这次行动的魔修。   在感应到小女孩阿紫身上的魔气全都被白沐剥离走后,他们想除掉白沐的心达到了顶峰。   司玄的人将忘情丹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正瞒着巫衍苦思冥想妥帖解决办法的魔修,在怔愣片刻后瞬间眼睛一亮。   他们彼此交换着眼神,悄无声息的各自传音,很快就想到了完善的处方案。   紧绷的气氛在仙盟战场中蔓延,谁都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暗流运动和极为不正常的跃动,但修士们根本没往魔修方面联想。   他们也根本不知道,他们这些时日死去天骄中的一部分已经偷偷拜入了魔族。   其中,就包括在第一天最先死去的——   李轩龙。   感受着自己被阵法之力提前重新修复的身体,李轩龙压抑着内心的兴奋和对白沐的怨毒,连忙躬身对面前的两名魔修行礼,“两位放心,我一定对魔族尽心竭力,有什么需要办的事,两位尽管吩咐我。”   李轩龙眼神中划过一抹恨意。   白沐的仇他一定要报,他当时都那么求白沐了,白沐却毫不手软。   既然白沐铁了心让他沦为笑话,也别怪他狠辣无情报复众人。   两位魔修看着他眼中的恨毒,在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后,压下眼底的满意。   即便他们都想在计划正式开始之前杀掉白沐,但到底有巫衍在,清楚巫衍和白沐之间纠缠的他们,并不敢直接对白沐动手。   他们要将自己成功摘出去,不被事后的巫衍问责。   李轩龙就是他们要借的刀。   “你倒是识趣。”年长的魔修夸赞了一句,但很快,他的语调就变得有些微妙了,“你也确实该多做点事,尽量把事情做得好一些。毕竟你当初可是冒犯了白沐,巫衍大人对你的印象怕是颇为糟糕啊,你得多做些实事才有可能扭转巫衍大人对你的看法和评价。”   原本还计划着该怎样复仇的李轩龙瞬间脸色微变。   是啊,巫衍和白沐的关系可不简单。   要是巫衍因为白沐对他起了杀心——   李轩龙的心脏重重一跳,但他很快就安慰自己,在内心摇着头,不,事情还没有那么严重,要是巫衍真的想杀他,他现在就已经彻底死了。   只李轩龙的这些幻想在下一息就彻底破灭。   “你得抓住这几天时间,尽可能的多立些功,赶在巫衍大人有空见你的时候,能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出来,万不可辜负我们背着巫衍大人将你复活的期望。眼下巫衍大人正忙着阵法中枢的事情,近几天都无心会外界事物,你可得抓住这宝贵的时机啊。”年长的魔修如此体贴地嘱咐,“只要你办事办的好,白沐不再在巫衍大人面前提你的事情,你的前途还是很光明的。”   李轩龙脸上血色消退,他竟然是背着巫衍被复活的吗?   要是白沐真的跟巫衍告状,他岂不是完了?   “求两位前辈救我!”李轩龙声音惶恐,已经死过一次的他尤为害怕死亡。   两位魔修似乎有些无奈,沉默片刻后,年长魔修继续道,“我听说裴元意和你关系不错。”   李轩龙当初就不是白沐的对手,自然不可能指望他能成功除掉白沐,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格外讨厌白沐的裴元意。   “是的。”李轩龙咽了咽口水,连忙点头。   “要是能让裴元意帮你求情,或许能抵消你对白沐的冒犯。”魔修道,“裴元意毕竟是巫衍大人从小长大的师弟。情分自是不一般,格外深厚,他和巫衍大人的关系,就算他在巫衍大人面前冒犯了白沐,巫衍大人应当也不会责怪他。”   李轩龙紊乱的呼吸终于得以正常些。   对哦,还有裴元意。   裴元意那样讨厌白沐,他当日的行为顺了裴元意的意,大概率能得到裴元意的庇护。   但很快,另外一名魔修便有些迟疑的开口,“要让裴元意跟巫衍大人求情怕是有些难吧,你没听到刚刚流传起来的消息吗?裴元意吃了忘情丹,他已经忘记对巫衍大人的情谊了。”   忘情丹?   李轩龙的心跳被这一上一下弄得简直无法呼吸。   “是哦,可惜啊,不然以裴元意吃掉忘情丹之前对巫衍大人的爱慕,裴元意怕是会直接反叛于我们,现在的裴元意对我们颇为棘手,唉,是个难题啊。”   李轩龙的心跳急的快要跳出胸膛,他在两位魔修愈发轻松的情况下紧张的询问,“忘情丹有破除的办法吗?”   “有道是有,听说至情之力似乎可以。”   至情之力?秦余?    第53章   想着他之前从他抓到的那些至情宫弟子们口中听到的消息, 李轩龙的大脑飞速运转着。   “至情之力和忘情丹中蕴含的法则相悖,如果至情之力格外强烈的话,就会动摇周围忘情丹的效果。”年长魔修解释了几句, 便回归了他最初的话题, “好了,不要想这些事情了,你还是尽快做些能帮你邀功的事情吧。”   “我们也得想想,该如何在不引起巫衍大人不满的情况下对付裴元意了。”   两位魔修的身影很快消散于阵法之下,内心惴惴的李轩龙脸色不停变化。   照这糟糕的状况, 他必须要让裴元意恢复记忆和情感,只是——   秦余肯定不会主动帮他的忙的。   该怎样才能调动秦余体内的至情之力?最好还是在不让秦余有所怀疑, 让秦余自然而然地爆发至情之力的情况下。   李轩龙来回踱步着, 脚底碾过沙砾发出令人牙酸的沉闷声响。可能是求生本能调动了他的思绪, 李轩龙在焦躁地走动了许久后, 还当真想出个办法来。   “情谷……”   至情宫会参加这次仙盟大战也不完全是无的放矢,仙盟大战中的不少资源都是战场初立的时候各位大能放下的, 这秦余的至情之力便也置下机缘过。   情谷就是秦情设下的机缘。   情谷也是仙盟大战中最神秘的地方,在以往的数次仙盟大战中, 但凡是不小心进入到情谷的人, 都被困于情谷中再也没办法出来, 直到仙盟大战结束后, 才跟随众人一并传送出去。   之前存在过数次,本该参与核心战场的天骄因为被困于情谷,而无法参与最后气运争夺的事件。   这些被困于其中的天骄对情谷中的事情皆是讳莫如深, 不管众人如何询问,他们都避而不谈,只说情谷和情感有关。   李轩龙眼中闪过算计。   若是将秦余和白沐他们困在这情谷中, 秦余为了能突破秦情所设下的情谷,势必会尝试着动用至情之力,说不定就能让这至情之力强盛到可以冲破裴元意忘情丹效果的地步。   李轩龙看着脚下的阵法,嘴角扯出了阴森的弧度。   情谷行踪飘忽不定,谁会不小心进去本该全靠缘分运气,但现在他们掌控着战场阵法,他想让谁不小心进入情谷的地域简直轻而易举。   只要等裴元意恢复了记忆,裴元意一定会帮他求情。   巫衍总是会给裴元意一些面子的。   如果他能说服裴元意因此投靠魔族,他更是大功一件。   说不定——   李轩龙嘴角的笑容发自内心起来,但他的眼神中却满是怨恨和阴狠。   裴元意还会除掉白沐,替他报仇。   心中有了完整的盘算,李轩龙不再迟疑,抓紧时间想办法将事情顺利地推进下去。   *   “这兔子对我尚且有用。”白沐等怀中兔子的状态稳定后,低声对阿紫说道,“等仙盟大战结束后,我再将它还给你,并帮你和它定下契约。”   现在的兔子就跟灵兽无异,不仅不会再见缝插针地影响阿紫的心神,还会成为她的助力,在发生战斗时帮阿紫攻击。   “核心战场快要开启了。”秦余的视线在白沐的玉佩上停留一瞬,那上面只有微弱的些许金光属于之前被白沐斩杀的李轩龙。颇为漫长的醍醐灌顶虽然提升了白沐的修为,让白沐的常态战力拉到了和大家齐平的水准,但也消耗了白沐本该积累进入核心战场资格的时间。   秦余倒是趁这段时间将自己的玉佩弄成了金色的,只是玉佩只和本人绑定,他没办法把自己的玉佩给白沐,“你得抓紧时间了。”   就在秦余话音落下的下一瞬,天空中的一处突然爆发了格外强烈的白光。天地异象显现,人间百态的虚影在那处周遭浮现,望过去的人,只觉看到了世事轮回,心中惆怅感不住滋生。   耳边此起彼伏地传来阵阵惊呼,“逆生珠现世了!”   阿紫迷茫地重复,“逆生珠?”   如果不是她父亲突然惨死,她是不会参加这次仙盟大战的,阿紫并不清楚这逆生珠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引得周围人如此在意。   白沐望着那逆生珠出现的方向,眼睫自然而然地向上翘起,他眼角红痣轻微浮动,如染了血般顾盼生姿。   逆生珠,他此行的目的之一,他准备送给白父白母的生辰礼物。   秦余对阿紫介绍的声音紧接着响起,“逆生珠是能让修士磨练心境的宝物。”   “修士修炼到最后就是在修心,但磨练心境的机会却格外难得。”说话间,秦余有些复杂地看了白沐一眼,“情劫能让人心境圆满,逆生珠则能帮人不断锤炼心境。”   能磨练心境的机缘在修真界格外难得,仙盟大战每十年开启一次,即便仙盟大战是修士气运的聚集之处,也需要足足十年才能孕育出一颗逆生珠出来。   “逆生珠就神奇在它的逆生之处,它可以让人体验完全不同的人生,经历截然不同选择后的可能,大梦三千,在幻境中感悟人生百态,或弥补遗憾,或沧海一粟。”秦余的视线也一直落在异象之处,“对比其他磨练心境的途径,逆生珠是最温和的方式。”   毕竟所经历的不过是幻境中的虚假,只要醒来后一直坚定这点,就不会有太重的副作用。   比起渡情劫,实在是要好太多了。   白沐和巫衍就是情劫下的活生生例子,他们一个证了无情道,一个滋生心魔堕为魔修,都付出了堪称惨烈的代价。   “我们也过去吧。”白沐抬眼看向秦余。   秦余和阿紫对此并不觉意外,虽然白沐心性圆满,无需这逆生珠,但白沐的玉佩还没有转为金色,逆生珠所在之所众人聚集,是想办法争取到第二阶段资格的绝佳机会。   *   同一时间,天演宗一行人也在望着逆生珠看。   “逆生珠啊。”裴元意喃喃着,他的手轻微抚上了自己一直觉得空落的心脏。   虽然他的心跳很有力,频率也相当正常,但裴元意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就是觉得缺少了什么,这一下一下的跃动也好像跟着没有了意义。   嘴唇轻抿着,裴元意看了眼自己怀中慵懒的白兔子。   也许他能从逆生珠给予的不同人生中找到答案。   内心这样想着,裴元意面无表情地下令,“我们也出发吧。”   同时关注着裴元意和秦余动态的李轩龙心神一凝,白沐和裴元意即将碰面,这也是他的最佳时机。   李轩龙一边关注着逆生珠所在的地方,一边也在悄无声息地试图通过阵法将情谷挪移在此地。   但挪移情谷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即便有阵法之力加持,也需要颇长的一段时间。李轩龙屏息等待着的时候,仙盟大战中的其余魔修也在密切关注着。   “能不能除掉白沐就看现在了,巫衍正处在和阵法中枢融合的关键时刻,没有办法插手外界发生的事情。”先前和李轩龙搭话的年长魔修表情肃穆,“如果没有办法抓住现在,以后就没可能在巫衍的眼皮子底下伤害白沐了。”   白沐绝对是个祸患。   “是的,一定要抓住这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务必要让裴元意在巫衍能活动之前除掉白沐。”另外一名魔修语气森然,“时间紧迫,还得派人适时地推波助澜添油加醋,一定要充分调动裴元意对白沐的愤怒和杀心。”   现在这个时机就算暴露也影响不了什么了,仙盟大战里的人已经没办法再离开仙盟战场。   “白沐一定得死。”   仙盟战场的人心思各异间,西战场的大部分修士都已抵达了逆生珠的所在之地。   白沐和秦余他们到达的时候,属于逆生珠的珠光正肆意地在众人脸上荡漾流转,他们的神情明明灭灭着,五彩斑斓的暖光没有办法驱散场地内弥漫不散的焦灼和蠢蠢欲动。   似乎是都不想当这个出头鸟,即便众人望向逆生珠的目光中都或多或少的带出了贪婪之色,但还没有一个人接近逆生珠,都远远地看着。   人群中只有白沐神色清冷看起来完全不在意逆生珠,和周围心绪起伏不定的众人形成鲜明对比。   但也正是白沐,就那样在众人的目光下,不急不缓地走到逆生珠的面前,将逆生珠拿在了手中。   纤长漂亮的指骨因握住逆生珠的动作而弯出了脆弱的弧度,逆生珠在白沐肌肤上蔓延的流光衬得他肤色更白更梦幻也更惹眼。   即便白沐拿了众人心心念念之物,大家望来的目光也不带什么恶意。   系统打量着众人的目光,内心很是微妙。   没有人觉得白沐是真的想要这逆生珠,更不会有人知道逆生珠就是白沐的目的。   他们看着白沐手中的逆生珠,一边怔愣,一边也只认为是白沐想要成为众矢之的。   在他们的眼中,白沐需要拿到进入核心战场的资格,但现在机缘已经不足以支撑白沐达到这点,而白沐又不是会主动招惹别人的人。所以白沐拿了这逆生珠,成为了众人争抢的对象。   对逆生珠的欲望会驱动着他们对白沐出手,而这刚好能帮助白沐更顺利地进入核心战场。   就在所有人望着白沐有些惊疑不定的时候,又一阵脚步声传来,众人转身望去,瞳孔微缩地发现是天演宗的人。   看着走在最前面的裴元意和裴元意怀里的白兔子,根本来不及多余反应,立马有人挡在裴元意面前,试图遮挡裴元意能看到白沐怀中黑兔子的目光。    第54章   天演宗他们的脚步声还没来得及消失, 原本安静的场地上就出现了兵荒马乱的脚步声。层层叠叠的黑色人影开始涌动,纷乱的人墙迅速建立于白沐和裴元意之间。   所有人的心脏都是咯噔一下。   就算内心清楚裴元意会因为逆生珠来这里很正常,但他们还是为裴元意和白沐之间如此迅速的碰面有些心惊。   但凡早点都不会这样糟糕, 怎么偏偏就赶在白沐刚有了黑兔子之后呢?   杂乱的脚步声让现场的氛围更显沉闷压抑, 所有人的神态都有些不对劲。   一切刚好卡得太糟糕了,要是白沐刚刚没有拿逆生珠的话,他们还可以利用逆生珠把裴元意吸引走,可现在逆生珠就在白沐手中,要是裴元意真铁了心要得到逆生珠的话, 裴元意和白沐早晚会碰面。   所有人都清楚,他们只挡得了一时, 嗅着空气中风雨欲来的气息, 大家的面色都不太好, 他们都在思考着一会儿能够成功保全自身的办法。   “你怎么又盯着兔子看了?”之前的华衣修士诧异地看着又开始失神的身侧青年, 他警惕地观察着周围,压低声音提醒道, “你可得小心些,裴元意现在性格如此古怪, 说不定你多看他那兔子几眼, 他便要对你出手了。”   “你不觉得裴元意的兔子真的和白沐的很像吗?”青年听到了华衣修士的话, 他也很清楚对方的好意, 可他的目光就是挪不开裴元意怀里的兔子,那种好像隐隐悟到什么的感觉又冒出来了,他直觉这很重要, 一定要将其抓住弄清楚。   华衣修士:“……”   华衣修士有些无语,“你这不是把你曾经说过的话颠倒地又说了一遍吗?都是兔子,像不是很正常吗?这有什么好深思的?”   他看着还望着兔子出神的青年, 有些无奈,但也只好把青年往自己身后拉了拉,尽可能地让裴元意不注意到青年。   事实上,裴元意也确实不会注意到他们。   白沐的气息并没有隐藏,裴元意知道白沐就在人群后。   裴元意蹙眉看着这些挡住他视线的修士,心情瞬间格外烦躁。   目光在这些乌泱泱的人头上划动,裴元意周边的气息都降了降,他觉得这场景格外碍眼。   他们为什么要挡住他和白沐?   肉眼可见地,裴元意面色变得有些糟糕。周围人也因此呼吸微窒,心中更加忐忑,在没有察觉到黑兔子气息的情况下,裴元意的脸色就如此糟糕了,要是等裴元意见到黑兔子,那可还得了。   众人心口沉闷,脚步更快,装得更忙了。   呼吸声都好像变得紧张沉重起来。   裴元意正欲开口让这些人退开,他怀中的白兔子却冷不丁地窜了出去。   就好像先裴元意一步的敏锐地发现了什么,白兔子在众人蓦然收缩瞳孔的情况下,直愣愣地朝着白沐冲去。   兔子不仅体型小,动作也格外灵巧,它化身的白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穿过间隙,在众人尚未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不断缩短着自己和白沐之间的距离。   大家反应过来后,连忙想要阻拦这白兔子。可很神奇地,他们的阻拦竟然毫无效果,没有折森*晚*整*损这兔子动作速度丝毫。   众人心中警铃大作,就算碍于裴元意,他们不敢伤害兔子,但他们还是施展了蒙蔽方向的模糊术法,可在白兔子身上毫无灵力波动的情况下,这些术法竟对白兔子毫无效果。   恍恍惚惚间,他们又想到了当初兔子扑向白沐时,秦余想要阻拦,却被兔子挠伤手掌的情况。   这兔子当真不简单,不是普通兔子。   认识到这一点后,众人心里更急了,但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试图阻拦再也起不到效用,任由那兔子穿过忧心忡忡的人墙,成功窜到白沐面前。   所有人的呼吸不自觉便停住了,他们吞咽着口水,不再试图通过来回走动的方法来遮挡裴元意的目光,而是身体僵硬地看着白兔子。   这兔子如此不简单,它看到就等于裴元意看到。   众目睽睽之下,白兔子矫健的身姿在看清白沐怀中的黑兔子后,立马呆停了。   就好像突然遭到巨大的打击般,白兔子就那样仿佛石化在了白沐脚边,他还保持着试图扑进白沐怀里的姿势,但白沐的怀中已经没有它的位置了。   道修们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白兔子眼神中看到如此人性化的表情的,但他们就是从白兔子的小眼睛里看到了它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委屈控诉和难以置信。   那种溢出来的破碎感和被抛弃感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有些错愕和茫然。   单看摆在眼前的画面,还以为这白兔子的主人是白沐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白沐抛弃了白兔子,另寻新欢找了个黑兔子来呢。   可偏偏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白兔子的主人分明是裴元意。   裴元意的目光如附骨之蛆般黏在身后,所有人都有一种情不自禁涌起问号的微妙荒谬感。   他们不解白兔子为何是这种态度,怎么好像更亲近白沐,这已经不是白沐所说的,他曾经养过兔子,身上可能有兔子亲近的气息可以解释的了。   但他们心中更惶恐了。   就算没有看裴元意,他们也清楚地感觉到裴元意更生气恼火了。   周遭的温度都好像渗透出了寒意,修为较低的人甚至都忍不住打了寒颤。   莫名的死寂,好像全场人都被按了暂停键中,白兔子最先有所反应,它在众人不敢再表态的注视下,还是朝着白沐怀中扑了过去。   那神情气势汹汹的,好似正宫在抓奸。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白兔子化身的白影更快了,根本不用判断,所有人都看出它是想直接蹬走白沐怀中的黑兔子,霸占白沐怀里的位置。   比起白兔子的如临大敌,黑兔子明显呆呆的,它愣怔地窝在白沐怀里,好像对目前的情况毫无判断。   只是白兔子的动作并没有得逞,它快,白沐更快,在白影子变回白兔子的时候,它的耳朵已经被白沐揪在了半空中。   没会白兔子委屈巴巴快要落泪的眼神,白沐揪着维持着蹬腿姿势的白兔子,将它重新放回了原本的地面。   也是瞬间,哪怕是再迟钝的人,都清楚地感觉到周遭的气压在因裴元意而持续降低。   空气都好似变得沉重了,压得在场人的呼吸更加迟缓。   裴元意明显更生气了。   众人心中忍不住暗骂裴元意性格古怪,裴元意是既见不得白兔子亲近白沐,又见不得白沐疏远白兔子。   莫名其妙的,矛盾至极,不管怎么样都无法顺他的意。   这边白兔子可怜兮兮地站在巴掌大的地上,那边裴元意也行动了,听着裴元意朝白沐靠近的脚步声,感受着声音里的烦躁和不悦,周围人再不敢阻拦裴元意,生怕被波及地连忙让了一条路出来。   目光僵硬地重新落回裴元意后,道修们也看到了其余天演宗弟子的神情,眼睛里映着他们同样着急惶恐,好似很担心什么事会发生的表情,众人的心更往下沉了沉。   完蛋了,怎么看天演宗弟子的样子,这些和裴元意同宗门的人竟然看起来比他们还要忧虑紧张!   他们肯定要比自己更了解裴元意,他们这幅让人看不懂的难掩惊慌神情中,岂不是说明事情比他们想象得还要糟糕。   空气中很快就只剩下了裴元意的脚步声,随着裴元意距离白沐越来越近,在场人的心也不断地被高悬起。   他们的视线在白沐和裴元意之间来回移转着,秦余皱眉挡在了白沐身前,秦余的这动作很正常,然同样的,裴元意的表情也相应地看起来更糟糕了。   也是这个时候,突然一道重重的大喘息声音冒了出来。   这声音在此刻寂静的环境中尤为明显。   华衣修士眼皮猛跳,他看着旁边神情异变的青年,心里直突突,对方怎么又搞出幺蛾子来了。   心跳加速地看了看周围,眼见附近人虽然诧异,却没有移来目光,华衣修士这才松口气。   “你怎么回事,不要命了?这种时候大喘气干什么?”他回缓了回缓自己的心神,连忙对青年传音,“别在这种时候找存在感啊,很容易死的。”   “……不是,我终于发现我之前觉得是哪里不对劲了。”青年是隔了会儿才传音回来的,但他的声音很奇怪,在隐隐发着颤。   “那你也别一惊一乍的啊,你看周围哪个不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管什么时候都得冷静,越是不对劲的时候,越要镇定。”华衣修士严肃劝说着。   只是下一秒华衣修士就震住了,瞳孔不自觉地睁大,就像之前的青年一样,他失神地看着裴元意和白沐怀里的兔子。   脑海里属于青年的传音很快,但他的心跳更快。   “裴元意和白沐的兔子真的很像,谁第一眼见到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可分明……它们的颜色都不一样。”   怎么会有人下意识地觉得两只颜色截然不同的兔子相似至极?   回应青年的,是华衣修士比刚刚青年还要粗。重紊乱的呼吸。   华衣修士知道了青年似乎有些说不出口的未尽之语。   颜色都不一样,却能让人觉得相似是因为——   这两只兔子长得一模一样。   身形,五官,大小一模一样!   除了毛发颜色不一样外,裴元意和白沐的兔子完全就是从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第55章   华衣修士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被什么重物砸了一下, 裴元意和白沐的兔子怎么会一模一样?   他的喉咙有些干,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他试图压抑, 试图告诉自己冷静, 但无论如何压抑都缓解不了他现在的情绪。   根本不可能存在这样的巧合,世界上都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更何况是兔子这种活生生的生物!   华衣修士大脑飞速运转着,随着想法的持续冒出,他甚至都无法对外界本该心惊肉跳的环境有所感知。他的全部心神都被自然而然的猜测吸引,并为此控制不住地颤栗。   除非——   这两只兔子中的一只是复刻的!   以其中一只为模板, 专门按照对方的模样捏造而出。   裴元意的白兔子在众人面前露面更早,看起来也更活跃灵巧, 比起白沐怀中有些呆呆迟钝总是不在状态的黑兔子, 裴元意的白兔子更像是活物, 更具备灵性, 也更符合自然诞生生物的特征。   白沐的黑兔子是刚刚才出现的,出现的时候更是不正常的异象环绕, 不像是自然而然出现的生灵,更像是白沐用了什么办法后天创造的生物。   裴元意的白兔子在前, 白沐的黑兔子在后, 看起来应该是白沐复刻了裴元意的兔子, 创造出这只黑兔子的。   可白沐为什么会复刻出这样的兔子来?   白沐的无情道, 致使白沐绝无可能通过这样刻意的方式专门引起裴元意不快!   玄衣修士有些想不通,但他的心脏却在狂跳不已。   周围人的目光陆陆续续地开始落在华衣修士身上,第一次也就算了, 第二次还这样就有些过分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样做,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哗众取宠了。   迎着众人疑惑不解和微微皱眉的目光,向来谨言慎行的华衣修士本该立马惊醒回神, 再大气不敢喘地装鹌鹑,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他却好像忘记了自己刚刚是如何嘱托青年的,完全忽视了这些本该让他惶惶的周围目光,只死死地盯着分别在白沐怀中和地上的两只兔子。   周围人见他这幅异样的反应更加不解,目光却顺着他跟着看向两只兔子。   这一看,他们脑海里好像隐隐闪过了什么,先他们一步已经发现什么的预感,让他们的呼吸一下子变得凌乱。   只还没等他们弄清楚脑海里刚刚一闪而过的想法是什么,便发现裴元意已经完全靠近了白沐。   裴元意那有些薄的嘴唇张开,似乎准备和白沐说什么。   眼见裴元意神情有所变化,就要开口,所有人全部的注意力全都移了回来。他们本能地开始警惕,不动声色地调动自己体内的灵力,好等到一会儿裴元意出手后,能及时护住自己的安危。   灵力的聚集致使周围的灵压更重了,仿佛有千钧重石压在众人身体和心脏上,箭好像在弦上的氛围引得所有人都不可控地心神悸动。   就在所有人都准备好迎接这糟糕的结局时,异变突起。   轰隆隆——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猛然炸开,震得所有人的双腿和身体都在发颤。但不是出自他们的情绪,而是客观事实。所有人本能地朝自己的脚下看去,忽然发现刚刚还平滑的地面忽然裂开了无数裂缝,深不见底,宛如通往深渊的巨大裂痕。裂痕周围如蛛网般密密麻麻的小裂缝也在不断滋生,不过是瞬息之间,地面上就再没了能落脚的地方。   修士们本能地御空而行,可裂痕下的地界好像存在着格外强烈又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就像是巨大的沼泽漩涡一般,所有人都不自控地被吸着向下跌去。   陡然出现的失重感让所有人的心脏再度受到刺激,心跳快速运动的声音已经能被清晰听见。   视线因为周遭场景的急速下滑而有些模糊不清,等到身体成功落到地面发出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的身心再度稳住。他们从逐渐清晰的环境中,最先看到的是粉红色。   粉红色……?!   这暧昧的颜色,让所有人都有些懵。他们眨眨眼睛,揉了揉眼,再朝着周围看去。完全恢复正常的视线,让他们清晰看到自己跌进了一个满是粉色的山谷里。这里的所有一切都被覆上了淡淡的粉色,就连空气都好像是粉色的,透着股梦幻般的粉嫩。   他们竟然没有看错。   仙盟大战这种充满竞争和杀戮的地方,怎么会出现粉红色山谷这样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感受着空气中突然止不住弥漫而出的缱绻氛围,所有人都生出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就在所有人有些迟疑地打量着这突然跌进的山谷时,秦余的面色却是微微一变。   “……情谷。”秦余的声音有些不太妙。   周围人一阵瞳孔微缩。   情谷?   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情谷?不管谁来都会被困在此地,无法出去。   “你怎么知道这是情谷?”不祥的预感和脑海里冒出的曾经传闻,让在场人下意识不想相信这个情况,本能地反驳。可当他们看到秦余表情变得格外不好看后,确实没办法再自欺欺人。   秦余可是至情宫的人,他说是情谷,这自然便是至情宫秦情当日设下的情谷。   他们竟然这么倒霉,在即将开启核心战场的时候,全部掉进了这让人避之不及的情谷。   他的面色也跟着难看起来,实在是秦余的表情太不好看了,让他们本就不安的心情更是忐忑。   人群中就只剩下白沐的表情还一如既往得平淡,如永远都不会吹出涟漪的春水。   哪怕是刚刚万众瞩目的裴元意,现在的表情也出现了微妙的变化。裴元意视线环绕在周围,似是被什么牵住了般,心绪看起来有些起伏不定。   众人看着裴元意和白沐,为自己倒霉地跌进情谷而愁眉苦脸之余,表情又因发现了什么而怔然。   裴元意好像暂时没有要对白沐动手的意思了。   明明裴元意已经靠近白沐了,但此时此刻的他们竟然没有从裴元意身上感受到该有的杀意和敌意。   比起灵力环绕周身的他们,刚刚看起来会动手的裴元意此刻周围气息平稳,竟然毫无灵力波动。   是突生变故的情谷改变了裴元意的想法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好像也没有特别糟糕。   也算是暂缓了他们烧到眉睫的危机。   道修们互相对视一眼,内心很快有了主意,准备乘胜追击,争取把这件事落实。   赶在裴元意又要开口对白沐说话之前,立马有人及时出声抢先开口,“裴元意道友,眼下我们全都掉进情谷,情况格外危急,看样子得仰仗您带领我们出去了。”   “其余的事可以暂且放下,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集中我们大家之力一齐离开情谷。这种时刻我们需齐心协力,万不能再在内部闹出矛盾。”立马有人附和着,“裴元意道友身为我们中实力最强的人,可否帮助我们众人,带领我们走出困境?您若能帮我们的话,我们所有人都会感恩戴德的。” 就暂且先不要找白沐的麻烦了。   裴元意现在的找白沐麻烦,可是比刚刚还要糟糕。起码刚刚范围自由,他们见到不对,还可以及时逃跑。可现在他们所有人都被困在这小小范围的情谷内,要是真的爆发战斗,他们一定会被波及。   所有人疯狂使着眼色,准备说服性格古怪的裴元意同意这点。   只是,有些奇怪的,他们本以为以裴元意那格外糟糕的性格,他们要劝说裴元意得费很久的口舌。可裴元意只是看了一眼已经开始四处走动的白沐,就在没露出丝毫对白沐敌意的情况下,不知思索了什么后,缓缓点头,有些矜贵地应下了这件事。   格外轻松,格外轻易,格外简单。   原本已经准备好大费口舌的人都懵了,他们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颇为难受。   但比起力气无处可使的微妙憋闷感,他们更惊诧于裴元意的反应。   裴元意怎么应得如此轻易?   裴元意何时这般好说话过?   难道是因为裴元意同样紧张出去?核心战场即将开启,他也不想错过这个时间?身为最有可能夺魁的存在,裴元意比他们更在意核心战场资格,更紧张能不能及时出去?   但——   裴元意真的会如此顾大局吗,他不是一向以自己的情感为抉择标准的吗?   虽然内心在为裴元意的行为解释着,可大家隐隐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只是现在的他们,思来想去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见裴元意确实没有要继续对白沐出手的打算,他们便也不再继续纠结这个事,而是着眼于眼前最关键的问题。   该如何离开情谷。   虽然拜托了裴元意,但那不过是让裴元意不再对白沐出手的托辞。之前的事迹已经足以证实,实力并不是能出去情谷的途径。   关键还是在于和秦情一脉的秦余。   道修们的目光再度转向秦余,也是瞬间,他们愕然发现秦余的表情竟然又难看了几分。   “你表情怎的这般难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裴元意的事情暂时放下,有人再也忍不住地朝秦余询问。   “我身为至情宫的弟子,自然知道些情谷的事。”秦余顿了会儿才回答。   更何苦,就算他进入之前不知,在进入之后,他也能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讯息。   秦余声音有些嘶哑微妙,“我进入仙盟大战后,一直没有想办法试图找到并进入这情谷,自然是有原因的。”   他这话毫无疑问地让众人的心提了提。   “离开情谷要靠至情之力。”秦余眉眼古怪,顶着众人催促的眼神好一会儿后才给出答案。   “什么?”这话一出,立马有人拔高了声音,和秦余说话时所用的语气也不再友善了,“那你们这不是纯纯坑人吗?进入情谷的人就自认倒霉呗,也就这次仙盟大战,有你们至情宫的人参加,之前可从来不见有至情宫的人来啊,那之前不小心进到情谷的大家就都只能干耗着在这里吗?”   所有修行至情道的人可都入了至情宫。   他们如何能凭空弄出来这所谓的至情之力?   平白受了指责的秦余面色不好地解释,“当然不会让大家不可能出不去,这情谷中有能转换至情之力的东西。”   先前质问的人狐疑,“真的假的?那之前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出去过?”   他的疑问很快得到解释,秦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后,就抬手指向一个方向。他指的是一直存在于情谷中的石碑。这石碑其实是极其显眼的,只是进入情谷前,大家的心思都在别处,这才没有第一时间察觉上面的字。   这石碑上刻着大大的字,清楚地写明了如何就能离开情谷。   众人顺着秦余的手望过去,心里念着上面的粉色大字的时候,刚想说,原来真的没有坑人啊,明确告知了该如何出去情谷。   但下一秒,看完所有内容的人便都傻了。   什么没有坑人,这分明坑死人了!   “秦情前辈这么……”难听的话到底是不敢说出来,说话的人顿了好一会儿,才语调格外压抑起伏地说了句,“恶趣味的吗?”   大家的目光粘在石碑上,好像要用眼神将石碑洞穿。   这哪里是恶趣味能形容的?   “石碑上写明的就是离开情谷的办法。进入情谷之人,只有当情谷内存在的,所有怀着恋慕情愫之人,全都表明坦白自己的心意后,这蕴含了相应法则的石碑,才会将这些情绪转化为至情之力,帮助大家离开情谷。”秦余将上面的话重复了一遍,他的声音在‘所有’‘全部’上刻意加重了。   每个人没有具体的数值,只有占比。只有情谷内存着这种爱慕心思的所有人,全都表明自己的心意,爆发出的至情之力才能让大家都出去。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有种绝望的感觉。   这是什么,大型社死现场吗?   谁会在充满着肃杀和竞争的仙盟大战内搞这种东西啊?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逼着大家表明心意啊?是在提醒大家这种时候也不要忘了爱与和平,要有自己的底线吗?   众人表情都有一些呆滞。   他们心中曾经对秦情立下的高人滤镜正因为所处的情谷而在一点点地破灭。   道修们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的大家都会被困在情谷中了,又为什么这群人闭口不谈情谷里面发生的事情。   谁会将这么隐私尴尬的事情往外传啊?   整个场地都陷入了诡异的死寂中。   所有人表情都被这个情况冲击得有些空白,甚至隐隐扭曲。而在一片傻眼中,属天衍宗弟子的表情尤为难看。   不少人都发现了天演宗弟子神情的不对劲,但现在的他们无心追问。   好一会儿后,才有人急急询问秦余。   相较于带着点不满和质问的刚刚,他的态度变得极好,甚至有些急切,“秦余道友,你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啊,你身为至情宫的弟子,总该有些办法的吧,你们至情宫弟子的身上有能直接带我们出去的至情之力吗?”   不要啊,他们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啊。   灼灼的目光瞬间都粘在了秦余身上,秦余好似成了救世主。   “我们身上的至情之力倒是可以让我们自己出去。”秦余这样说着,却看向了白沐。   但他显然不能丢下白沐,只让自己出去。   在其他人紧张的注视下,秦余抿着唇继续道,“想要靠我们身上的至情之力,突破情谷的封锁很难,肯定是做不到的。不过……”   秦余眼底划过思索,“我们的至情之力倒是可以分担一些,应该能改变情谷这个‘全部’的要求。只要你们积攒的情愫足够多,加上我们配合,可以在不是所有人都表明自己心意的情况下,也破掉情谷的封锁,让所有人都能离开情谷。”   但也要大家积攒的足够多才行,秦余感觉自己撕不开太大的口子。   他和秦情之间的修为还是差得太多了,光是稍稍改变规则,就足以耗费掉他的全部心神精力。   听着这话,空气中再度陷入了极致的安静。   还是要当众表明心意啊。   大家都不是很想这样做,现在聚集着这样多的人,这可和之前只有几十个人跌进情谷的情况不一样。他们现在在这里说,都等于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了。   安静一点点地扩散,所有人都好像失去了表态的气力。   场面一度僵持,空气都好像凝滞。   大家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好像都在世界上失去了存在。   这种奇怪的安静一直持续了许久。   好一会儿才有人打破了这个僵局,“既然大家都知道办法了,那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什么知道了,怎么就开始了?   大家想要出声反驳,但当他们慢半拍地发现是谁说这话后,这些话又都僵在了舌尖。   看着开口的裴元意,所有人的表情更加僵硬。   “QAQ”哥,你怎么这么尽职尽责啊,说拜托你主持大局,带领我们出去,你就真的这么着急认真啊?   “不开始吗?”裴元意又道,看似平淡,实则压迫感极强。   道修们看着裴元意,毫不怀疑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要是真的有人说不愿意,裴元意一定会杀鸡儆猴,直接杀死对方。   心脏不安地跳动着,互相对视了一眼后,所有人突然咽了咽口水,连连回应。   虽然面子很重要,但性命同样很重要。   跟性格这么古怪的裴元意待着,完全是一种折磨,要承受着巨大的心压力。   他们还是得尽快出去,不要和裴元意待在一起为好。   又是一阵沉默后,终于有人在犹豫后咬紧牙关,鼓足勇气开口,小小声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秉着丢脸的不仅有他,还有周围很多人,今日之事谁这么不识趣吃了雄心豹子胆地说出去,只会遭到在场所有人的追杀。陆陆续续有人开口表明自己潜藏已久的心意。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情谷内响着,不知道秦情是做了什么设定,每个声音都能回响许久。正常的话语没什么,然但凡是表明心意的话语就跟按了大喇叭似的,回响的声音震耳欲聋,让人尴尬得要死,直觉要命。   但凡是表明心意之人都感觉自己丢了半条命。   虽然场面一度尴尬至极,但在周围粉色泡泡愈发浓烈的情况下,大家还是默契地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每个人表情上都写满着同病相怜的悲哀和绝望。   因为整个西战场的人差不多都到这里了,所以需要表明心意的人也格外多,这种尴尬的场面一直持续了很久。   久到快让所有人维持不住面色表情,自己快要失去表情管能力的时候,随着又几道小小声的表明心意,终于再也没有人发声了。   “结束了吗?”立马有人超大声地吼了一句,把之前所有声音全都压下。   “应该结束了吧。”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变了表情脸色,好像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个个强装出了从容之色。   确认般地询问声在人群中响着,“没有人了吧?要是谁还没有表明心意,现在快点弄完,不然的话,要是被我们事后发现,你可就得小心了。”   后面的话咬牙切齿的,警告意味很重。   在如此多的人,都迫于裴元意压力当众表明心意后,要是有人偷偷摸摸不跟随大众,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被所有人厌弃。   越是聪明的人,越不会在这种时候隐藏自身,越会跟着大家一起。   回应这话语的是大家的齐齐摇头。   过了一会儿后,见再没有人出声,所有人又看向秦余。但秦余却面色不太好地摇了摇头。   “不行,还不够。”   这话一出,原本还有些和谐的情谷立马不淡定了。   “不够?还有谁没有?”   说话的声音都有些不对了。   要是一直没有人开口也就罢了,可是在裴元意的压力下,已经有这么多的人不顾面子地表明心意了。谁都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半途而废,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丢掉的所有面子都徒劳无功。   但没有人开口。   所有人表情不善地互相对视着,准备找出那个潜藏之人。   面色难看的一堆人中,数天演宗弟子的表情最不好。   他们一个个面色发白,脸上难掩惶恐之色,额间都隐隐冒出了汗水,谁看都是一副心虚担忧至极的模样。   所有人的目光很快就落到了这些以元峰为首的天演宗弟子脸上。   这些天演宗弟子的反应太反常了,而他们中的所有人,却在刚刚中无一个出声袒露心意。   即便忌惮着裴元意,他们看到这些明显不对劲的天衍宗弟子,也没办法压抑心中的不满。   “是你们里面还有人没有表明自己的心意吧?快表明啊,这都什么时候了,现在不表明还等什么啊?”语气已经不似以往对天演宗的恭敬了。   元峰神色复杂,“……我们之中没有要表明心意的,大家都只专注修炼,没有暗恋之人。”   其余人:“???”   这些天演宗弟子是怎么回事?当他们傻了啊?   你们没有要表明心意的人,怎么还这副畏畏缩缩的表现?   所有人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些天演宗弟子,很想说些什么,但又有一种无从下口的感觉。   秦余看到这一幕,面色更加难看了。   他倒不是被这些天演宗弟子们气的,而是维持至情之力消耗了他太多的气力心神。   秦余能感觉到,他在至情宫弟子们身上聚集而来的至情之力已经开始有了消耗的趋势了。至情之力也没办法持续这么久,而一旦至情之力开始消耗,他们能出去的几率就几乎化为零了。   要想出去,这次就一定得成功。   心里划过这个认知,秦余扫了一眼神色各异的众人,最终咬咬牙,看向了白沐。   秦余的话直接把所有人的心神全都从天演宗弟子们身上拉了回来。   “白沐,我可能喜欢你。”因为时间太急,语速太快,秦余的这句话其实听不出太多的情愫来,但他的话还是足以砸得众人脸色震愕。   不过倒不是因为秦余。   虽然有些意外,但秦余在仙盟大战中一直跟着白沐,又多次表现出了维护白沐的意思。秦余喜欢白沐也不是那么让人诧异,虽然秦余现在才说明,但很快大家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大家惊疑的是裴元意。   白沐这个被表明心意的当事人还没有反应,那边裴元意的脸色却骤变了。   长相俊秀的青年就那样阴恻恻地猛地看向秦余,空气中开始弥漫出针对秦余的浓烈杀意。   所有人都被裴元意的反应弄得心脏咯噔一下。   不是,裴元意怎么就又生气了,还生气得如此厉害?   之前的裴元意没有这么生气过吧。   秦余喜欢白沐有什么好让裴元意如此生气的?   所有人诧异地看着裴元意,都来不及维持对裴元意的表面尊敬了。   大哥,你不能自己不喜欢白沐,就让所有人和你一样都不喜欢白沐啊。   瞬间剑拔弩张的情谷中,绝大多数的人都紧绷起了身体。   但也有人觉得有些怪异。   怎么感觉比起谁都知道裴元意极其讨厌的对象白沐,裴元意好像更不喜秦余,对秦余的恼火和愤怒格外强烈。   如果是因为讨厌白沐,才恨乌及乌的厌恶秦余的话,裴元意应该更恼火动怒白沐才是,怎么裴元意看起来对秦余的气性更大。   有点本末倒置的感觉。   但也来不及细想了,要是裴元意真的动手杀了秦余的话,他们就再也没有离开情谷的可能了,当真和仙盟大战最关键的核心战场无缘了。   所幸的是,秦余的表白,好像刚好满足了石碑最后差的那一点,刻着出去情谷条件的石碑开始涌动起更加暧昧的粉色光辉。   粉红潺潺涌动着,整个世界都好像被覆上了一层迤逦的颜色。   萦绕在情谷内的至情之力开始爆发,属于情谷的地面也开始弥漫出裂痕。   刚才的情景好似重演。   裴元意也因此并没有赶在这个时候对秦余出手。   但大家看着裴元意的神情都清楚,裴元意也不过是在等所有森*晚*整*人从困着他们的情谷中出去,只要没有了情谷这个危机,裴元意便立马会对秦余动手。   众人心惊地看着这一幕,环顾四周,在心中忍不住暗骂。   秦余说了不用全部人,那便不用全部,现在肯定还有人没有表明自己的心意,刚刚就差一个了,要不是有个人偷偷潜藏自己的心意,怎么会发生现在这样的场景?   但凡在秦余开口之前,有个人能站出来表明自己的心意,裴元意都不会因为秦余逼不得已的表白而生气,动怒到如此地步。   大家审视着周围人,眉眼间都只有一个念头。   别让他们知道是谁藏了这样的心思,害得大家都沦落到如此糟糕的境地。   刚刚还心心念念的赶紧离开情谷,可到了现在,大家却又希望情谷破解得缓慢一些了。可偏偏天不遂他们的愿,密密麻麻的蛛网裂痕很快浮现在脚底,刚刚的事情再度重现,他们不受控制地向下跌去,重新回到了刚刚的地界。   刚踩在熟悉的地面上,所有人都急急忙忙地向后倒退,生怕被秦余和裴元意之间的灵力波及到。可所有人的脚步在即将远离的时候就又都顿住了。   因为众目睽睽之下,刚刚还蓄势待发的裴元意竟然忽然捂住了脑袋,闷哼一声,他们看不清裴元意低头后的全部神色,却能感知到裴元意此刻所遭受的痛苦。   裴元意在大家迟疑的目光下,忽然就顿住了所有的动作,他好像陷入了某种魔魇般,眼睛在肉眼可见的涣散失焦中,好像进入了无法自拔的玄妙境地,对周遭的一切都突然失去了感知。   “这是……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裴元意怎么突然这样了?”   裴元意服用了忘情丹,至情之力可以破解忘情丹药力的事情只在魔修内传播,众人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他们更不清楚至情之力的爆发,直接将裴元意拉入了过往情感和记忆的浪潮里。   道修们诧异地看着裴元意,不知道是该走该留。   他们忐忑地看着,有些担心是不是情谷中的什么隐患,他们也中了招。   空气中涌动的因子又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李轩龙便是在所有人都满脸迷茫的情况下现身的。   他回答了众人的疑问,“裴元意没什么,就是裴元意服用的忘情丹丹效被刚刚的至情之力破解了。他马上就要恢复他对巫衍的情感和记忆了。”   李轩龙说得简单,听到他这话的所有人却有些反应不过来。   天演宗的弟子各个神情大变,惶恐不安地看着裴元意。   除了早知道内情的天演宗弟子外,其他人都是有些怔愣,他们喃喃地重复着,“忘情丹?”   李轩龙挑眉看着他们,却是道,“很奇怪吗?不然你们觉得裴元意为什么一直没有杀白沐?”   如果裴元意真的将白沐视为情敌,将巫衍身上的所有问题都归咎于白沐的话,裴元意根本不会克制住自己对白沐的杀心。   众人这才慢慢发现,是啊,裴元意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杀白沐。虽然白沐和裴元意已经碰面了这么多次,白沐和裴元意接触的时间也不算短,但从来没有出现裴元意真的要杀白沐的时候。   任何本该发生却没有发生的事,都不可能只是巧合。   原来是因为裴元意忘掉了对巫衍的情感,裴元意这才对白沐如此屡屡放手的……吗?   李轩龙满意地看着众人愈发难看的神情,恶狠狠地瞪向白沐,“白沐,你马上就要死在这里了,等裴元意恢复记忆情感,他一定会杀了你的。”   李轩龙的声音中闪过一些怨毒:“你当初杀我的时候,没想到你会因为我经历这样的一天吧。”   众人听到这话意识到不对,他们这才发现本该死去的李轩龙竟然提前复活了。   也不怪他们反应如此迟钝,实在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充斥了他们的头脑,让他们的思绪变得迟缓,而且每件事情后面都有着疑惑,让他们的大脑被占据着,几乎有些运转不过来。   “你怎么复活了?”有人难以置信地盯着李轩龙。   仙盟大战尚未结束,死去的人不该复活才对。   道修们瞬间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也敏锐地发现,这一次仙盟大战,可能要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了。   李轩龙阴森一笑,他没有要隐瞒的意思,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摊牌,“自然是因为魔族。你们还不知道吧,仙盟战场下的阵法已经被魔族掌控了,他们可以利用这阵法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   魔族?   所有人脸色大变,瞬间意识到这背后潜藏的可怕危机。   魔族所图绝不会小。   “你们中的所有人都将死在这里,如果想要活命的话,就像我一样投靠魔族吧。当然,你们对我的态度要好一些,你们投靠过来后可是要听从我的命令的。”李轩龙的声音颇为志得意满,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就像是某种荣誉般,让他舒坦至极,其中夹杂着的惊惧和担忧更是让李轩龙嘴角弧度不自觉加大。   很快就有人试图朝着李轩龙出手,但毫无用处,李轩龙借着阵法之力,谁也伤不到他丝毫。   这画面无疑证实了李轩龙话语的真实性,李轩龙当真能够掌控阵法。   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有些不安,他们环顾着周围,眉眼间尽是焦虑。   心情舒畅地看着这些高高在上的天骄们如此惶恐,李轩龙感觉空气中弥漫着的忐忑因子都像是飘荡在周围的美妙音符。   他好整以暇地看向白沐,试图也欣赏白沐的神情。但和周围人截然不同,白沐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看样子完全没被这件事影响到。   李轩龙暗暗咬牙。   装什么装?   都这种时候了还装得这样淡然。   他深深地看了白沐一眼,毫不掩饰自己对白沐的恶意和敌意。不过李轩龙没有继续对白沐说什么,而是将不远处裴元意的白兔子捡起来,小心翼翼、格外温柔地抱着。   众人看到这一幕才发现,这兔子不知为何也晕眩了,可能是和裴元意之间存在的某种羁绊导致。   李轩龙一边温柔地讨好昏迷不醒的白兔子,一边恶意满满地看着白沐。   众人也跟着着急地看向白沐。   但黑发黑眸的少年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眉眼清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处在和他们不同的地界。   白沐所修的无情道让他看起来完全不担心眼下这明明十分糟糕的近况。   看白沐的神情,他们根本无法判断白沐到底有没有底牌。   空气越发沉重压抑,憋闷感笼罩在每个人身上,所有人都有一些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转折点源自裴元意。   裴元意的眼神开始逐渐清明起来,他还是没有从破解忘情丹丹药的状态中挣脱出来,无法移动自己的身体,但好像已经对外界有了感知。   空气中寂静到落针可闻,在所有人忐忑的注视下,李轩龙见状,立马走到裴元意面前,朝裴元意告状。   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地听着李轩龙将之前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我当初已经跟白沐严明了我和您的关系,可白沐听闻却还是毫不迟疑地杀了我,他根本不给您面子,也根本看不上您。我死倒是没关系,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白沐如此不敬您啊……”   在所有人屏息看着的情况下,还沉浸于什么的裴元意状态明显变得特别不对,他的反应格外激烈,眉眼间都染上了滔天的怒火。   即便身体受限也反应如此激烈的画面,让所有人都有些心惊。   裴元意竟然如此恨白沐。   就在所有人都有些肉跳的时候,空气中忽然出现了淡淡的血腥味,刚刚还一脸嚣张的李轩龙更是毫无面子地痛哼了一声。   刺目的红色让所有人眼皮乱跳,众人震惊地发现,裴元意的兔子竟然又醒来了,而这只一向对白沐格外亲近的兔子更是直接咬了李轩龙一口。   李轩龙的一根手指头都被生生咬了下来,他及时动用了阵法之力才勉强让这个伤势可控。   但看起来依旧颇为触目惊心。    第56章   肉眼可见地, 李轩龙想要将咬伤他的白兔子丢掉。   可李轩龙毕竟忌惮裴元意,他硬生生止住了他的这个举动,李轩龙最终只是用阵法之力将这兔子重新放回地上, 不让这兔子有可能再伤到他。   咬牙切齿地看着这兔子, 李轩龙眼睛里的怨毒之色愈发浓重。   这兔子是怎么回事?怎么老护着白沐?   怎么完全不随它主人裴元意的意,裴元意如此讨厌白沐,这兔子竟然就截然相反的,对白沐维护至极。   莫名其妙的。   感觉失了面子的李轩龙不再开口了,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裴元意的身上, 着急又期待地等待着裴元意醒来。   忘情丹药力消散的时间格外难熬。除了李轩龙和白沐在内的所有人都有些坐立不安。他们的心神落在裴元意身上,内心焦急得无以复加。   但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即便众人相当不愿, 裴元意的神态还是出现了变化, 他的眼睫开始颤动, 面上的表情也不再那么痛苦,明显是即将醒来的架势。   裴元意眼睛睁开的那一瞬间, 所有人的心脏都好像被提到了悬崖边。   李轩龙屁颠屁颠地凑到了裴元意身边,一副要对裴元意马首是瞻的模样, 但裴元意没有看他, 只是怔怔地看着白沐。   忘情丹药力退去后爆发的情感太过浓烈, 众人看着裴元意的眼神, 无法分析他眼底究竟是怎样的情绪,只能感觉到格外复杂,那扑面而来的情感, 好像要化身滔天浪潮般吞噬掉所有人。   但不用分辨裴元意到底是怀着怎样的情愫,他的反应再次证实了李轩龙的话,裴元意之前的情感确实因为忘情丹而淡薄了, 他原本对白沐的情感完全没有现在这般强烈。   完蛋了。   裴元意当真要杀白沐吗?   所有人屏息看着,李轩龙的嘴角也已经止不住地往上扬,但就在所有人都认为裴元意要被这陡然爆发的情绪驱动着对白沐动手的时候。裴元意有所动作前,他的面前却突然浮现了一只玉简的虚影,那玉简来源于天演宗,隐隐蕴含着裴元意的气息,显然是曾经出自裴元意的东西。   所有人都被这异变弄得怔愣一下。   玉简反应极快,似乎担心晚一秒就会发生不妙的事情。   随着特殊的道韵涌动,一道陌生的声音很快从玉简中传出,清晰地穿进在场每个人的耳中,其他人不知道这声音源于谁,但裴元意、天演宗弟子弟子还有白沐都清楚,这是白越的声音。   白越的声音很快,似乎同样觉得裴元意已经遏制不住对白沐动手的心了。   “裴元意,我之前带你去小世界的时候,你答应过我的,你会满足我一个要求。”白越透过玉简所说的话,和司玄之前的想法一致,“你不得在这次仙盟大战中伤害白沐。”   事态竟然峰回路转了!   竟然还有人为白沐撑腰。   看着脸色明显微变的裴元意,所有人看出了这些话语的真实性,但他们依旧有些惴惴不安,担心裴元意会违背他之前的承诺,毕竟仙盟大战中的裴元意性情实在是太古怪了,他们完全无法解裴元意的行为逻辑。   “我怎么会伤害他?”似乎是被那些突然回忆起的情感和记忆影响着,裴元意说这话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有些怪,他的声音隐隐带着点沙哑。   众人心口的巨石终于放下了。   李轩龙的算计没有得逞就好,他们总觉得李轩龙会如此做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之前对白沐的仇恨。   这种横穿进仙盟战场的传音玉简只能维持短暂时间,上面的灵力就像沙漏般持续消散。   随着白越玉简虚影的消失,空气中的不安躁动好像也跟着褪去了不少。   眼下有魔族大敌在前,他们自然是希望他们能集聚所有力量的,不管是裴元意还是白沐,在这种时刻都极其重要。   道修这边如释重负,那边的李轩龙面色却有些难看了,那些窥视此处藏在人群中的魔修,更是表情有些扭曲。   白沐的运气竟这般好。   不行,计划不能失败。   李轩龙最坐不住,他刚刚已经那样得罪白沐了,当然不能坐以待毙。   想着裴元意刚刚的神情有种不知名的怪异感,李轩龙觉得事情还有可乘之机回缓的余地,他思索了片刻后便立马对着裴元意继续告状,“您不能如此放过白沐啊,您可能不知道,您格外宝贝的那只白兔子刚刚竟然为了白沐出口咬伤了我。”   裴元意如此宝贝那兔子,就先从这兔子上入手。   “这兔子为了白沐已经敌我不分了,您千万得小心啊,再这样下去,我怀疑这兔子很有可能背主反过来咬您!”他就不信如此重视兔子的裴元意,能眼睁睁地看着兔子投入白沐的怀抱。   这兔子能咬伤刚刚有阵法之力护持的他,如此不简单,裴元意怎么会允许自己细心培养的如此强大的战力成为他讨厌的白沐的助力。   李轩龙说的时候,也连忙露出自己刚刚被咬伤的伤口。   眼见裴元意的面色变得有些阴沉,一副果然又被重新挑起怒火的模样,李轩龙心中暗暗给自己加油打气,就要继续乘胜追击。   只下一息,李轩龙肚子里盘旋着的密密麻麻的所有话语,都被裴元意下一句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卡在了咽喉里。   “这兔子是我的身外化身。”裴元意如此说道。   全场皆是因为这句话愣住了。   白兔子竟然是裴元意的身外化身吗?怪不得裴元意如此宝贝这兔子,这兔子又表现得如此不简单。   也是,刚刚的兔子晕过去和醒来的时间刚好和裴元意的状态重合,裴元意刚因忘情丹药力消散而意识涣散,这兔子便立即晕厥。裴元意刚对外界有所感知,这兔子便紧跟着清醒过来。   如果这兔子是裴元意的身外化身的话,很多事情都能解释得通了。等等——   这白兔子竟然是裴元意的身外化身!   所以,刚刚白兔子会咬伤李轩龙,竟然是裴元意自己的意思?   刚刚是裴元意要伤李轩龙的?!   怎么会?   为什么?   所有人都懵了,包括李轩龙自己也彻底呆住了,他怔怔地看着自己断掉的手指,表情有些惊恐。   裴元意可是他现在最大的倚仗,他怎么会突然得罪了裴元意。   李轩龙忽然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疑惑的气息在空气中不停弥漫,所有人都好像被重重地砸了一下,有些摸不清目前到底是怎样的状况了。   自从发现白沐的兔子和裴元意的兔子一模一样,就一直失神的华衣修士瞳孔猛地一缩。   就好像有一条线梳了之前所有的脉络,华衣修士无论如何呼吸,都有一种晕晕乎乎的不真实感。   这白兔子竟然是裴元意的身外化身!所以裴元意的兔子并不是自然孕育而生的活物,他也并不一定——   是先诞生的。   就像是惊雷一般,华衣修士大脑嗡鸣一瞬,他耳畔又响起了白沐曾经说过的话。   在有人问白沐为什么会弄出黑兔子来的时候,白沐解释说他之前养过一只兔子。   事情的真相很简单,就在这句话中,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   白沐为什么会要弄出这种模样的黑兔子?就是单纯的因为——   他养过一只和它一模一样的兔子!   而裴元意身外化身的模样也源于——   华衣修士心脏跳得剧烈,他感觉他的血液都好似在倒流。   源于白沐之前养的那只兔子!!!   裴元意的白兔子和白沐的黑兔子确实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源自于白沐曾经养过的那只兔子。   白沐的黑兔子会弄成这副模样情有可原,而裴元意的白兔子也会化成这副样子——   华衣修士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直冲他的脑门撞去,他的血液都开始在不正常地滚烫起来,他的脸色不知不觉地胀红。   有一个大胆猜测已经从脑海里冒了出来,但是华衣修士不敢去相信,觉得难以置信。   华衣修士很想张嘴说些什么,但他言语的气力好像被冲击到被剥夺了,硬是只维持着张嘴的动作,失声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这边神情大变,那边所有人都发现了事情发展得有些不对劲,和他们预料的走向完全不一样。   道修们还只是单纯的茫然无所适从,魔族却心里暗叫不好。   内心怒骂着李轩龙没用,之前派过来潜藏在人群中的魔修不再迟疑,立马出来推波助澜,添油加醋。   事情的一波三折让他们心里直突突,也更加坚定,一定要在今日将白沐斩杀,不然事后只会更麻烦,更难解决。   森然的魔气开始在周遭弥漫,阴冷刺骨的气息很快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住。截然相反和自身气息排斥的魔气让所有人都心神一凝,生怕被魔气自带的蛊惑能力扰乱心绪,所有人都静心凝神,努力保持着心绪的镇定。   人群中,只有白沐依旧如常。   他怀里一直呆呆的黑兔子也终于有了点活性,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似乎很舒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黑兔子的皮毛好像更柔顺更光滑更黑了。它舒适地在白沐怀里拱动的时候,白沐周遭的魔气浓度好似也在跟着降低。   只目前这种状况,谁都没有心思关注白沐这边,也谁都没有察觉到白沐黑兔子的异常。   “魔修!”   道兄们严阵以待地看着这几个露面的魔修,他们身边灵力凝聚,却没有立马对魔修出手,李轩龙身上发生的事情已经给了他们教训。与其白白消耗灵力攻击在阵法之力下根本受不了伤的魔修,还不如保存体力,静观其变。   穿着黑红纹路血衣的魔修,瞪了李轩龙一眼,这李轩龙竟毫无用处,连这种事情都办不妥,不过他们生气归生气,却并没有除去李轩龙身上的阵法保护之力,他们还是需要李轩龙帮他们背锅应对裴元意的怪罪的。   魔修依旧不准备直接对付白沐。   即便到了这种时刻,他们也不想平白为了白沐得罪巫衍,他们的目标依旧是裴元意。   在众人戒备的目光下,几位魔修走到白沐面前,堪称格外友好温和地对白沐笑了笑。   “白沐道友不必惊慌,我们不会对你下手的。”   这话语听了周围人一愣一愣的,周围人迟疑地将自己的目光在魔修和白沐身上来回一转。怎的这几个魔修对白沐的态度这么好,如果不是知道白沐已经证道无情,是绝对不可能做有违公平正义的事情的,他们都要怀疑白沐和魔族有勾结了。   众人心中的疑惑很快消解,魔修笑意盈盈地将巫衍点了出来,“白沐道友可能还不知道,我们这次行动都是听从巫衍大人命令的。”   竟然是巫衍!   想着之前巫衍确实叛出天演宗成了魔修,所有人的神色轻微变化,他们一边看着白沐,一边忍不住看了眼刚恢复对巫衍情感的裴元意。   白沐还是不见起伏,裴元意的神情却是谁都能看出的开始变幻了。   “白沐道友有什么命令的话可以尽管吩咐我们。只希望您能在遇见巫衍大人的时候帮我们几位美言几句。”魔修装出一副真情实感的模样。   魔修眼神望着白沐,心神却一直落在裴元意的身上,密切关注着裴元意的神态变化。他们当然不是真心奉承白沐的,他们只是想要通过述说巫衍如何喜欢白沐来刺激倒逼裴元意的醋意,再度激发裴元意对白沐这个情敌的杀意。   “白沐道友,您可能不知道巫衍大人满心满眼都是您啊,他每日都要神思不属失魂落魄地想您很久,我们见到后,是真的很心疼他啊,您要是能再给巫衍大人一个机会就好了。”魔修一直说话刺激着裴元意,“他为了您都不惜叛出宗门,断绝和他师尊师弟的情义了。”   魔修在指代裴元意的师弟上格外加重了语气。   “……等巫衍大人现身后,他一定会对您极好的,如果您愿意和他重修旧好的话……”   魔修原本还有一些忐忑,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会出现什么变故,但随着他话语越说越多,几位魔修和关注这边的魔族全都松了口气。   裴元意的神情情绪,明显因为这几句话而变得很不对劲了。   就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一样,即使不去看裴元意,都能嗅到他身上危险到令人心惊的气息,谁都不会怀疑裴元意马上就要爆发的可能性。   魔族的心重新落回了肚子里。事情果然还是有回缓余地的,在他们的努力下,裴元意到底还是因为白沐生气了。   魔族受到鼓舞,在其他人的眼神示意下,立马持续输出,竭尽全力地述说白沐对巫衍有多重要,巫衍会对白沐多,并暗戳戳地将包括裴元意在内的其余人贬至尘埃。   随着裴元意的表情越来越糟糕,任谁看了都心颤,魔修的身体也愈发放松舒服,他们嘴角对白沐装出来的笑容也变得更加发自内心了。   只是就像是故意捉弄他们似的,很快,所有刚刚松口气的魔族全都脸色一变。   众目睽睽之下,异变再度发生。   魔族前面的地方竟然忽然出现了一个黑洞,里面一道身姿修长的人影正踩着步伐走出。   是一道相当熟悉的身影。   是——   巫衍。   所有魔修脸色大变,那几位现场魔修甚至都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在他们预想的情况下,正在和阵法中枢融合的巫衍不该这么快就拥有行动能力出现在此地的。   只是他们根本来不及多想巫衍为何能提前出现在这里。   他们看着巫衍,心脏直直地坠落深渊,不详的预感几乎就要被彻底证实。   巫衍一定会保护白沐的。   电光火石之间,魔修也是瞬间发现,就像是遭到了什么刺激般,一直酝酿积压情绪的裴元意,就这样突然爆发了,他身上灵力化为了可怕的漩涡,周遭修为较低的人面色瞬间煞白,连忙拿出本命剑,插。进地中以维持身体平衡。   裴元意竟是一副要对白沐直接出手的状态。   见到终于等到的场景,关注此界的魔族不过是在一息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就有了新的主意。他们不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策划了这一切的魔修立马对场上的几位魔修死士传音,让他们务必拖住巫衍一瞬,得以让裴元意成功击杀白沐。   牺牲这几个魔族死士的命,换白沐的命是值得的。   白沐实在是太难杀了,都不知道他身边是如何有这么多人相助的。   所有魔族内心都有一种预感,如果今日不除掉白沐,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几位现场魔修也没有犹豫,对于自己即将牺牲的生命,他们早已做好了准备。只是就在他们眉眼坚定地准备扑向巫衍,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尽可能地多拖一些的时候,这些死士却在刚要有所动作的一秒内呆住了。   时间如此紧迫,任何一瞬的迟疑都会导致截然不同的走向,但事实上,他们的呆住完全没有关系。   呆住的也不仅仅是他们,而是所有看到眼前这一幕的人。   众目睽睽之下,魔修死士原本正准备捕捉巫衍的动作,好及时缠住巫衍,可是巫衍根本没动,他没有去保护白沐,冲到白沐的位置上。而裴元意也没有冲向白沐,裴元意冲过来的方向赫然是——   巫衍!   巫衍?   巫衍?!   裴元意起了杀心,想要动手的人竟然不是白沐,而是巫衍。   巫衍不是裴元意的心上人吗?   空气中忽然响起了所有人不约而同揉眼睛的声音。这声音本来极轻,几乎没有什么声响,可因为同时做这个动作的人实在太多了,竟然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清晰到让人心脏发颤。   正为白沐担心,准备帮白沐稍微阻挡些战斗余威,却发现战场中根本就没有白沐的道修们:“???”   正满心期待死士们能阻挡白沐,却被眼前截然不同的场景惊得瞳孔地震、嘴巴微张的魔修们:“?!”   感觉有什么在眼前炸开,瞬间恐惧到根本没办法反应这背后的含义,眼前阵阵昏黑的李轩龙:“!!!”   空气都好像呆滞了,所有人都懵了。   怎么回事?裴元意怎么会攻向巫衍?!   所有人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画面,发现自己眨眼睛的能力都好像被剥夺了。他们怔愣间,忽然发现,身为另一个对象的巫衍,竟然看起来完全不意外。   巫衍好像知道裴元意不会攻击白沐,也知道裴元意会攻击他。   “是我们进入幻境了吗?”有人喃喃地,恍恍惚惚地看着周围,再也忍不住失控出声。   怎么事情和他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话是这么说的,但没有人觉得他们真的在幻境中。   幻境讲究逻辑顺畅自然,难以察觉,按来说,幻境中发生的事情是最应该顺着他们的想法发展的。   这种充斥着迷惑、荒谬、不真实感的情景,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幻境该展现的,这只可能是真真实实、切切实实发生在眼前的事实。   可——   怎么会这样?   怎么事情能发展得如此怪异?   也是这个时候,寂静的空气中突然出现了熟悉的大喘气声,是之前的华衣修士和青年。   茫然呆愣的众人下意识地将目光挪来。   他们也瞬间看到了华衣修士那明显不对劲的表情,看着那好像是因为格外激动、气血翻涌才涨红的面色,本该在正常情况下会因此感到憎恶的众人此刻都没有太多的反应,他们都已经有些麻木了。   弥漫不散又持续加重的疑惑感,让他们思维变得格外迟钝。   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能调动他们情绪的事件也太多了,他们的大脑已经有些负荷不过来了。   但下一秒,这些混乱如麻、像迷雾一样将他们层层笼罩的思绪,就被华衣修士的话惊得大脑瞬间空白。   甚至因为太过震惊,就像是被惊醒了一般,所有人迟缓僵硬的反应瞬间变得活跃非凡。   他们也终于知道华衣修士和青年为什么会如此喘息了。要是他们,他们只会喘得更严重。   就好像因为事件的绝对真实,而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气力,然这件事对他而言还是太过震惊,有些接受不了,华衣修士的声音嘶哑至极,甚至能听出他喉咙此刻一定极其干涩。   “……裴元意喜欢白沐……原来是因为裴元意喜欢的是白沐!”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   根本来不及管白沐、裴元意两位当事人就在旁边,如此说话肯定会引得他们不快。有人哑着声音道,“你疯了吧,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这人别是吓傻了开始胡言乱语了吧,怎么心承受能力如此弱!”   话是这么说着,看起来大家都不相信这句话,都在反驳,但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不对劲,他们的预感已经隐隐捕捉到了什么,让他们的呼吸也跟着愈发紊乱。   疯狂吞咽口水的声音很快就响了起来。   与之相应的还有华衣修士再开口的沙哑声音,“你们忘了白沐说过的话了吗?白沐曾经养过一只兔子,他养的那只兔子就是——”   即便内心已经有了答案,华衣修士在说出这个猜测的时候,他的声音依旧磕磕绊绊的,“是裴元意啊!”   每一个字都砸得人心尖一颤。   “裴元意的身外化身和白沐的兔子除了颜色外一模一样,而白沐会把黑兔子捏成这样,是因为他曾经养过的那只兔子,他是按照自己养过的兔子复刻出这只黑兔子的。可裴元意呢?裴元意为什么也会弄出一模一样的身外化身来?你们难道忘了身外化身的含义吗?身外化身就是裴元意自己啊!”   身外化身必定和自身密切相关。   裴元意肯定和白沐曾经养过的那只兔子有关系。   但结合裴元意之前失去原本身体,需要新身体,动用了天演宗秘法的情况,最大的可能就是,裴元意就是白沐之前养的那只兔子。   华衣修士喃喃地,声音中带着不正常的了然,“所以森*晚*整*兔子才会如此亲近白沐!”   众人心脏跳得极快,他们还想下意识地反驳,但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没有反驳的可能了。他们这才想起,刚刚得知白兔子其实是裴元意身外化身的时候,他们只想到白兔子伤李轩龙其实是裴元意自己的意思。   却忘记了——   既然这是裴元意的意思,那么当初白兔子一见到白沐就试图扑进白沐的怀抱,朝白沐疯狂撒娇,其实也是——   裴元意潜意识里的意图!   只是裴元意可能自己都没有发觉这点。   因为他曾服用过的——   忘情丹。   裴元意忘掉了对白沐的情感。   想到忘情丹的众人,紧接地又想起忘情丹药效解除后,裴元意醒来后面对白越玉简传出的请求时,他们觉得有些怪异的那句话。   ——“我怎么会伤害他?”   当初裴元意如此回答的时候,他们下意识觉得怪异,却只把怪异当成裴元意语调奇怪。   但现在翻回来回想,他们这才发现,语气的微妙只是表面,真正让人觉得怪异的,其实是裴元意这句话的意思。   这并不是单纯的同意白越的要求,而是一种怪异的否认。   是——   裴元意觉得即便白越不说这件事,这样的情况也不可能发生!   所以,裴元意喜欢的真的是白沐。   他们当时没感觉错,白兔子看到黑兔子时那种隐隐散发的正宫气场其实是真的。   他们当初下意识认为白沐才是白兔子主人的感觉也是真的。   “所以天演宗弟子的反应才会那般奇怪!”华衣修士的声音还在继续,他的声音有些飘渺,分不清是被震到恍惚不已,还是已经冲破了层层迷雾的明悟。   是啊,所有的疑惑都因为裴元意喜欢的是白沐这个事实而解答了。   怪不得当初他们僵持在仙盟战场入口外的时候,天演宗的弟子一直都那么淡定,却在听到白沐这个名字后表情瞬间变得那样难看惶恐,一反常态地立马妥协,直接将杀害小女孩阿紫的凶手柳终交了出去。   怪不得在柳终还想垂死挣扎的时候,柳终先后反应截然不同,柳终在听到无情道的时候,还有些迟疑,可柳终却在听到元峰的那句他可是白沐后,不知是思索了什么,就顺着元峰的意站了出来。   不管是天演宗的其他弟子,还是柳终他们的态度转变,都不是因为白沐所修的无情道,而是因为白沐这个人!   白沐这个人的分量要比他的道更让天演宗在意、惶恐!   所有人的表情都在变化着,他们的眼睫不正常的颤动,似乎在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稳定情绪,只是效果明显几乎微乎其微。   怪不得刚刚他们因逆生珠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天演宗弟子们的神情看起来比他们还要紧张,他们担忧的另有其事。   怪不得坠入情谷的时候,在听到需要所有人都表明自己的潜藏心意,情谷才能因为至情之力释放而开放的时候,天演宗弟子的神情会那样糟糕那样难看,却又没有一个人表明过自己的心意。   也怪不得他们质问天演宗弟子的时候,他们会那般不对劲。   没有人说谎,秦余也说是对的。   确实没有满足全部这个条件,就靠着秦余重新打开了情谷。   那本该达到的全部中,少的赫然就是——   裴元意!   裴元意的性格其实并没有怪异,他对兔子的格外宠爱是因为兔子是他的身外化身,是因为那上面寄托着他还没有想起的他对白沐的情感。裴元意生气是因为他吃白沐的醋,裴元意屡次的表情更难看,看起来尤为烦躁,是因为他感觉到了白沐对他的疏远。   天演宗的人早就知道内情,他们清楚裴元意喜欢白沐。   所以,这些天演宗的弟子才对白沐那般小心翼翼!   他们清楚裴元意的忘掉情感对于情谷的要求是个隐患问题,又惶恐不安地担心被发现端倪。   裴元意真的喜欢白沐!   正是因为如此,裴元意刚刚才那般好说话,在没伤害白沐的情况下就立马同意了先解决情谷的事情。   不是他们的计划起效了,是裴元意本来就没准备伤害白沐!   甚至他会答应,可能也是因为他潜意识地想给白沐留下一个好印象,想通过帮助大家解决情谷这件事来提高白沐对他的评价!   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在周遭不停地回响着,震得每个人耳膜都在隐隐颤栗。   所以在听到秦余跟白沐表白的时候,裴元意才会那般生气。   裴元意不是希望所有人都跟他一样不喜欢白沐,而是生气秦余竟然也喜欢白沐。   这两个的意思截然不同。   所以裴元意在听到李轩龙的告状后,才反过来用自己的兔子身外化身咬了李轩龙。   李轩龙口口声声说拿他和裴元意之间的关系说事,但事实上,裴元意和白沐的关系更亲密!   所以刚刚那些魔族在述说巫衍如何对白沐好后,裴元意才会如此动怒。   裴元意不是生气白沐被巫衍喜欢,而是对巫衍这个情敌邀功行为后的竞争性激得愤怒了。   裴元意是将魔族的那些话当成了情敌的挑衅!   所以裴元意就在大家不可置信的注视下,朝着巫衍动手了。   所有的念头飞快地在脑海里划过,想通一切不过只需要几息,裴元意灵力和巫衍魔气碰撞的声音炸醒了所有沉浸于情绪中的众人。   眼瞳在睁大的同时一下一下地缩聚着,在场人全部心神大颤。   原来是裴元意心上人的巫衍,竟然是裴元意的情敌?!   就算所有疑惑都已因为这个事实消解,就算这一切都已经顺成章,可所有人还是觉得大脑嗡鸣。   裴元意现在喜欢白沐,不惜因此和巫衍翻脸是事实,但曾经的裴元意喜欢巫衍,也绝对是事实。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思及此,所有人都呆愣愣地再度看向了白沐。   也是这一看,所有人都看得更呆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围太混乱了,大家的表情也有些夸张,白沐站在那里的时候,就如同皎皎白雪般,淡雅出尘极了。   这个形容从他们这些修士口中说出来有些怪异,但他们都是觉得眼前的白沐就跟——   谪仙一般。   明明白沐也是事件的当事人,甚至白沐才是核心,是一切围绕的来源,可白沐却像是旁观者、局外人一般。他安静地看着这一切的时候,如同如实照映一切的寒山清泉,只是映照,不起涟漪。   魔气和灵气碰撞的光晕勾勒着白沐的身形,这些光影落在白沐脸上的时候唯独且尤其好看,像是在试图染指他,也像是在蛊惑他,可能正是因为白沐眉眼清冷,这些光辉才被映衬得看起来像是在亵渎他,在暧昧地撩拨他。   光影勾勒着白沐五官的时候,所有人的视线也不可控地黏了上去,他们跟着一直描摹着白沐的五官,猝不及防发现了那掩藏在清冷下的艳丽。心脏的跳动还在持续地加速,当目光跟着光晕刚好落在那颗国色生香,好像要将世间一切颜色都压过去的红色泪痣上时,所有人的心跳都重重一跳。   刚刚的诧异和难以想象好像就没了。   新的答案又发芽了。   属于自己的心跳声再告诉他们,裴元意会喜欢上白沐是很正常的事情。   现在有些不自控的他们根本没资格对此指摘任何。    第57章   强烈的灵力和魔气碰撞, 引得空气中弥漫出了法则涟漪,周遭的血腥味持续加重,不仅源于战场核心的裴元意和巫衍, 来自周围修为较低的旁观者。   仅仅只是战斗余威, 他们都有些扛不住,被余波震出了伤。   裴元意的动作相当狠,刚刚恢复的情感,让他处于极度需要发泄的状态。盯着眼前魔气滔天,已经完全看不出曾经模样的巫衍, 师兄弟这样的情谊荡然无存,裴元意眼中血丝遍布, 赤红一片。   裴元意的每一下攻击都是奔着巫衍的死穴去的。   “你怎么能逼着白沐转修无情道!”裴元意的声音又怨恨, 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哀伤。   裴元意现在还有些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巫衍约着白沐去探索异常之地时, 他偷偷溜出去找白越,却被司玄弄至重伤昏迷的状态里。   裴元意看向巫衍的眼神中多了几丝不甘和埋怨。   白沐怎么就被巫衍逼得转修了无情道?   他明明已经想好了未来的一切, 想好了等他的身体重塑后,他该如何向白沐坦白, 该如何重新和白沐培养感情。   可是巫衍却剥夺了他所有美好未来的幻想!   裴元意的心脏并没有因为恢复情感有所好转, 那种空落感更甚, 甚至就像胸膛被什么搅碎了一样, 有最柔软最重要的一块坠进了不见天日的深渊。   裴元意的每一次攻击都没有成功伤害到巫衍。曾经的他不是巫衍的对手,现在,他便更不可能是拥有魔气和阵法之力加持的巫衍的对手。   明明灭灭的光映照着四周, 魔气如滔天巨浪般蔓延,不过几息,裴元意就完全落入了下风, 被压制得无法动弹。   原本还处在极度震惊状态中的众人,猛地回神,身体内开始飞快叫嚣着危险的细胞警示着他们,此刻他们更该担心更该在意的,是自己糟糕的处境。   从始至终都没说过话的黑发青年便是在这个时候终于发出自己声音的,“先回情谷。”   言简意赅,却让瞬间惊慌的所有人怔愣片刻后骤然清明。   他们这才意识到情谷也是机缘之地,在他们成功达到条件离开情谷后,他们也获得了情谷中的特权。   只要在仙盟战场中,他们就可以随时随地随心地直接重新进入情谷。   在石碑奏效的那一刻,情谷就变成了自带防御效果的庇护之所,曾经进过情谷的人均可得到情谷的庇护。   在场道修心念微动,就欲重新回归情谷。身体化虚的那一瞬,所有在场道修都看到巫衍的脸色大变了一下。那所处场景变换中的一秒,他们看到巫衍急匆匆地朝着白沐冲去,指尖颤抖地想要及时拉住白沐。然而,白沐的身体也已变得虚幻,巫衍的手只摸到了没有实感的空气。   视线彻底变化的前一秒,即便隔着翻涌着的阴森骇人魔气,所有道修也都看到了巫衍眼神中的惊恐,颤抖得剧烈的双手,以及——   好像突然白了数根的头发。   心脏莫名跳了跳,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待看到熟悉的粉红色后,他们都还有些恍惚。   最先有动作的是天演宗弟子元峰,他急急忙忙地赶到了状态不好的裴元意身边,扶起裴元意,试图帮他调养生息。刚刚那一战,裴元意可被巫衍伤得不轻。   然而,裴元意却推开了元峰。   众目睽睽之下,裴元意的目光又落在了白沐身上。   再也没有了曾经的嚣张傲气和古怪,裴元意嘴唇紧抿,指尖搅动着自己的衣角,一副十分局促无措的模样。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裴元意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华衣修士。   华衣修士顿时心中一凛,他也想起自己刚刚下意识都做了些什么,他竟然把裴元意那些本该格外隐秘的事情全都当众诉说了。显然,即便处于战斗状态,那些话也都被裴元意听见。   这不就是当众揭裴元意的短吗?   华衣修士脸色微白,他低着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的人群中退了退,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裴元意看着他,却没有对他说些什么。裴元意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回了白沐身上,只他眼中的忐忑不安仿佛能溢出来,引得在场所有人都内心有些惶恐。   裴元意是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他曾经思考过很多次该如何跟白沐坦白身份的,他根本没有想到,最终落实的竟然是在这样的一种状况下,竟然就那样直愣愣地被华衣修士说出。   白沐会怎么想他曾经假装兔子的事情?   白沐会感觉自己被欺骗了吗?   裴元意有些紧张地吞咽了口水,他安慰自己,如果白沐真的因此厌烦他的话,刚刚就不会在他那样危急的情况下及时出声救他了。裴元意鼓足勇气道,“我确实是那只兔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隐瞒的。”   他这话一出,全场都有些诧异。虽然刚刚他们已经知道裴元意喜欢白沐了,但裴元意的表现还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裴元意何时如此小心翼翼过?   这种当众道歉的行为可是曾经的裴元意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来的,他竟会如此急切,一副生怕白沐会因此对他印象不好的模样。   顶着裴元意紧绷的视线,白沐听到这句解释后只是淡淡道,“你不用道歉,我之前便已知晓这件事。”   白沐声音很轻,话语里也没有什么负面的词汇,他看起来真的没有为此生气。但裴元意依旧是内心格外惶恐,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让他的呼吸在持续紊乱。   裴元意在众人有些不可思议的注视下,磕磕绊绊地僵硬着继续话题,“是啊,你那么聪明,你肯定在看到我身外化身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   早在他在仙盟战场入口前扑进白沐怀里的那一刻,白沐就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就在裴元意喉咙莫名其妙有些干涩的情况下,白沐接下来的话让他心里一震。   “我不是那个时候知道的,在我决定要证道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的身份。”白沐声音依旧很轻。   这在周围人耳中看似没有什么的话,却让裴元意脸上血色尽失。   裴元意脸色煞白地看着,黑发黑眸的少年没有任何波澜地对他说,“证无情道需要斩断之前的所有因果,在我决定要证道的那一刻,我便已经看到了所有缠在我身上的羁绊,其中就包括你。”   早在白沐证无情道的时候,白沐就已经知晓了兔子背后的真实身份。   裴元意的指尖颤抖了下,他只感觉白沐的这些话,在他心脏处撕开了一个口子。他之前所有的自我防御都在此刻被证实了只是妄想,莫名的冷风在往他的身体内灌,他险些就要当众打冷颤。   裴元意听懂了白沐的潜台词。   白沐知道他的身份,知晓他的爱意。   白沐是在什么都知道的情况下证的无情道,同样也斩断了和他间因果的。   他以为巫衍剥夺了他所有的机会,但事实上,白沐早就将牢牢束缚住他让他几近不能呼吸的东西放下了。   泛白的嘴唇翕动着,也像是在发抖。裴元意就像是在逃避似的,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有些语无伦次地又道,“虽然我现在还不是巫衍的对手,但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提升实力,不让巫衍再纠缠你的。”   黑发黑眸的少年闻言,只是垂了一下眼睫,没有回应。   裴元意心脏重重地咯噔一下,他压抑住内心突然泛起的酸痛,有些无措地道,“你不相信我吗?”   也是,他刚刚表现得确实太糟糕了。他怎么能在巫衍面前败得那样难看?白沐不相信他的实力也是正常的。   裴元意很快就意识到,这种内心有些酸胀的自我贬低,其实只是他的自我保护。   白沐轻声回应他的时候,裴元意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巨石狠狠地砸了下。   “我为什么要相信一个第一面就想杀我的人?”没有质问,只是在平淡地诉说一个事实,但也正是这样,才更让裴元意觉得胸口沉闷到难以呼吸。   眼前好像又浮现了那时的画面,裴元意懊恼埋怨于曾经的自己,却又为此无能为力。莫名的心悸在胸膛中疯狂蔓延,裴元意的心脏高悬着。   裴元意嘴唇张了又张,好一会儿才急急忙忙地解释道,“我当时,我当时那是因为还盲目地喜欢巫衍,但是……但是我现在已经改了,我现在根本就不喜欢巫衍,我喜欢的是——”   裴元意本该脱口而出的话,在看到白沐无波无澜的眼神时,蓦地卡在了喉咙里。   裴元意没有勇气说。   也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说。   白沐看着他,顺着裴元意说出裴元意不敢说的未说完的话时,给人一种体贴的恍惚感,“是的,你已经变了,你现在不喜欢巫衍,喜欢的是我,甚至你刚刚还能为了我,攻击伤害你之前爱慕着的巫衍。”   裴元意听着这些话,想要让自己生出安慰,白沐是能看到他所有转变的,只要他再努力一些,就可以有所扭转。可不知道为什么,裴元意就是感觉心脏在被什么不可控的力量推向悬崖。   “但你不觉得你变得太快了吗?”白沐依旧是那副语气,没有任何攻击性,但却就是让裴元意心脏不自觉地被狠狠绞痛了一下,“快到你及时很快又喜欢上别人,像因为我而反过来伤害巫衍一样,为了这个新喜欢的人伤害我,也是能够称得上是顺成章的事。”   裴元意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   他对白沐的试图维护只会让白沐更疏远他。   裴元意想要反驳,想要解释,可他完全不知道该怎样改变这种状况。他只能清楚地意识到,不管他如何弥补,如何试图对白沐好,都只能让白沐更戒备他。   他的试图靠近,却只会让白沐距离他越来越远。   就好像他在认真擦拭珍贵不已的花瓶,花瓶却骤然滑落割伤他一样,裴元意感觉自己无所适从的心脏在被一只巨手狠狠握住,每一下颤动都带着莫名的疼痛和酸痛。   “裴元意,你该庆幸我证了无情道。”白沐回应了裴元意刚刚质问巫衍的话,“不然,我本该报你之前试图杀我的因果,我们此刻也不可能如此和平自然地共处在这里。”   除了白沐的声音,好像还有什么破裂的声音震得耳膜刺疼,裴元意脚步有些趔趄,元峰及时察觉到不对才扶住了他。   裴元意这次没有推开元峰了。他有些失神地看着白沐的时候,嘴角浸出了一点鲜红,除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这是不是只是因为刚刚和巫衍对战留下的伤势所致。    第58章   粉红色的光晕在情谷内流转, 众人的心境却已经截然不同,再没了之前的尴尬,他们直到现在才发现, 刚刚在情谷中度过的时光有多么轻松惬意。   “现在应该是及时提醒仙盟大战中其他人的时间。”白沐的声音依旧和往常一样平静, 他如此轻声地说着,周围道修瞬间惊醒回神。   瞬息之间,情谷中灵光流转,无数道各色各异的灵力将整个情谷映照得五彩缤纷。所有人都立马动用了传音手段,准备将魔族的事告知仙盟战场中的其他人。   捏着手诀的手越来越快, 越来越多的人心中惶恐不安,原因无它, 实在是有太多人发现自己的传音对象竟然毫无回应了。   不祥的预感在心中流淌, 所有人面色都不可控地变白, 即便是情谷中流转着的粉红空气, 都无法弥补他们脸上血色的欠缺。   不知心脏紊乱快速地跳动了多少下后,几乎快要凝滞的情谷中才终于有了回应。   但并不是人的说话音, 而是砰得一声,让所有人都心惊肉跳的爆炸声。   就好像整个身体都被炸开了一样, 激烈的响动后, 他们还听到了让人牙酸的血雾弥漫声。隔着传音, 他们都好像能闻到那股刺鼻的血腥味。   基于恐惧和生本能诱发的干呕声响起, 所有人的心跳声都好像停了一瞬。   法诀不断的掐着,道修完全已经是靠着本能在动用传音秘法了。   刚刚发生的种种场景,已经告诉他们, 现在再通知已经晚了,魔族已经开始行动了。   死一般的寂静中,不知过了多久才又响起了新的回应。   回应他的是名列天骄名录前列的存在, 这位金丹期修士并没有出声回应,似乎自身目前处境艰难,很怕发出点动静被人发现。他虽然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连接到了这传音,但似乎并不是为了接受众人的提醒,而是反过来提醒他们。   传音那边响起的,是有些飘忽辨不清距离远近的魔修声音。   “我们的动作得快点,巫衍心情明显相当糟糕,和巫衍一起的魔修似乎都有些抗不住了,要是办得不够利索的话,我们可都要遭殃了。”   情谷在内的所有人心脏重重一跳,他们当然知道,巫衍心情不好是因为从眼前消失的他们。   或者更准确的来说——   想着刚刚见到的,巫衍最终试图抓住白沐的场景,所有人下意识看了白沐一眼。   ——是因为白沐。   巫衍的这些情绪起伏完全源于白沐。   “得快点把剩下的道修们解决掉,那些普通的就直接杀了,那些身份地位背景比较高的就先活捉,用于之后的计划。”魔修的声音很冷厉,似乎淬着毒,“我们得快点将这些事情弄完,不要影响了一会儿巫衍准备集中阵法之力去突破情谷防御的计划。”   情谷中的他们也并不安全。   传音就到这里就被那边切断了,显然那边的处境已经更加紧张了,接受他们传音的人已经没有心思再维持这份链接。   传音消失的那一瞬,他们听到了让人心脏收缩一瞬的法术碰撞的声音。   周遭的空气变得更加寂静,所有人面色煞白,他们无所适从地吞咽口水的时候,整个情谷都愁云惨淡。   “……怎么办啊?”好一会儿后才有人沙哑着声音道。   在场的人没有人能回答他。   秦余环顾着情谷,他压下心底的忧愁,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却给其他至情宫的修士使了个眼色,带着他们重新聚集在石碑那侧,开始用自己剩余的至情之力试图加固情谷的防御。   同一时间,情谷内的道修有些失魂落魄地望着地面发呆的时候,刚刚和他们共处一地的魔修也在望着道修们消失的地面。   附近魔修们心惊地看着巫衍,他们完全没有终于露面的兴奋和傲气,弥漫在他们周遭的氛围不比情谷内轻松。   沉闷的空气同样让他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们甚至都不太敢去看巫衍此刻的神情。   巫衍伸出去的手并没有因为白沐的消失而收回。他还维持着自己探手试图握住什么的动作,只他骇人的青筋在体表不正常的跳动,完全暴露了主人此刻情绪的极度不对劲。   巫衍的手越颤越厉害,也因此,他落在地表的影子也在不住地扭曲。乍一看,竟然好像是要反过来将巫衍自己吞噬的黑影凶兽。   锐利的指尖深陷进肉里,鲜血缓缓流淌,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没有人能分辨出巫衍是在试图牢牢抓住什么,还是在因自己的徒劳而自我厌弃到自我惩罚。   他又一次没有抓住白沐。   这个认知浮现在脑海里的时候,巫衍的呼吸不自觉的紊乱,他又想到了白沐之前修无情道的时候,那时的他同样试图拉住白沐,但是他失败了,当时的徒劳无力好像又席卷而来,巫衍的手在持续用力,流淌在地上的鲜血也越来越多。   可不管巫衍怎么用力,不管手上的刺痛感有多么鲜明,巫衍还是感觉格外惶恐。   刚刚的场景就好像是某种悲悯的预示,有一种声音在心底告诉他——   他再也没可能抓住白沐了。   心脏钝痛着,巫衍就像是快要溺毙的人,忽然大喘气了好几下。   巫衍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勉强安慰着自己,不会的,白沐不再受寿命所限,而他也会尽可能地延续自己的生命,他和白沐之间还有着充足的时间充足的机会。   他们能在这次仙盟大战中相遇,就说明他们之间还存在着某种缘份。   巫衍强迫自己收回了,自己落在依旧止不住颤抖的手上的目光,他的视线移向了早已惨白如纸的李轩龙。   李轩龙胸口剧烈起伏,他的双腿止不住的发软,险些就要直接跪在地上。   李轩龙顶着巫衍辨不清情绪的眼神,眉眼中尽是恐惧,他很想求饶,但现在的他恐惧到就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   李轩龙还是有些无法相信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如今这副地步?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他指望着裴元意帮他跟巫衍求情的时候,裴元意其实早就已经因为白沐而和巫衍不共戴天了。   早知道会这样,他是万万不会去得罪白沐的!   但现在后悔已经晚了,李轩龙颤抖着嘴唇,试图说些什么,可巫衍完全没给他机会,伴随着巫衍的一挥手,李轩龙便已彻底消失无踪。其他魔修只能看到李轩龙眼睛瞪大凸起,满脸惶恐惊惧的最终模样。   巫衍将李轩龙在阵法中抹去了,李轩龙也因此彻彻底底地消失,再也没有复活的可能。   巫衍的目光又落向了在场的其他魔族。   原本还准备冒死谏言,一定要劝说巫衍及时处白沐的人,在瞥到巫衍混沌中又含着死寂的目光后,全都僵住了。   在场魔修全都低眉顺眼地垂下头,保持寂静,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让人难以喘息的压抑气氛再度笼罩,仙盟战场中的天色无声无息地灰暗了下来。   *   时间的流逝好像在此刻已经没了意义,不知道多久后,忽然有一股格外浓重的血腥味传进了情谷内。   嗅着那刺鼻的味道,情谷内的众人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某种神经被重重压迫,所有人脸上的血色褪得更多了。   这股切实的血腥味,说明着距离情谷很近的地方都已经出现了格外惨烈的事情。所有人惴惴不安地环顾四周,即便情谷内的粉红色光晕再暧昧再缱绻,也完全无法压住瞬间滋生的阴云密布。   大家又开始绞尽脑汁地思索办法了。   但他们想了很久,都想不到还有什么方法,他们在进入仙盟战场的那一刻,便成了阵法的笼中雀。   他们受到阵法复活保护的同时,也相应的变得完全受限于阵法。   他们身在局内,无法拨动任何,根本就没办法干涉战场局势的发展。   唯一能够指望的,就是希冀于仙盟战场外的道修们能帮他们破局。   低低的啜泣声终于忍不住响了起来。   绝望在空气中蔓延着,所有人的心脏都好像被蒙上了一层阴翳。   在过了片刻后,好像终于忍不住了,有一个修为很低面色很白的青年走到了白沐面前。   他哀泣地看着白沐,破釜沉舟般小心翼翼地祈求着,“白沐道友,你能帮……我把这个转交给……我妹妹吗?这是她的救命药。”   他修为低微,根本不可能在仙盟战场中有所成就,他会冒险参加这次仙盟大战,完全是因为想得到里面的机缘,为他濒临重伤的妹妹疗伤。   但他根本没有想到这次仙盟大战竟会发生如此变故!   他忐忑不安用难掩悲伤的眼神看着白沐的时候,其他人也被惊醒了。   越来越多的人鼓足勇气凑到白沐面前,用带着些许哭腔的声音试探性地哀求。   谁都能看出来,无论这次仙盟大战发生什么,白沐都不会有事。   巫衍明显不会让人伤害到白沐。   “可以帮我和我的家人带个话吗?”有人红着眼眶道。   “能帮我跟我的师弟说声抱歉吗?”说话人的声音都在发抖。   ……   就像是知道自己大概率会命丧于此,他们所说的大部分都是遗言。   情谷内的空气开始涌动得更强烈了,四溢弥漫的情感好似触动到了什么,粉红色的光晕层层叠叠地晕染着,情谷看起来更为梦幻。   也因此,那股弥漫在所有人身上的绝望和哀戚也好像更强烈了。   众目睽睽之下,白沐虽然安静地听完了所有人的话,但却在最后一个人话音落下的时候,轻轻摇了摇头。   乌黑纤长的眼睫轻垂着,白沐在所有人心脏高高揪起的情况下,只是用仿佛由霜雪凝结般的手轻轻抚摸着怀中黑兔子。   他的指骨被黑色衬托得更加漂亮了,虽然白沐没有答应大家,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此时的眼睛正被睫毛遮挡,白沐身上的清冷感竟好似消退了些。   所有人看着他,无力地张张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即便是在这种白沐摇头拒绝的情况下,也没有人能够开口指责白沐的看似冷漠。白沐所修的无情道自然让他不愿平白沾染这么多麻烦。   伴随着大家失魂落魄地收回目光,空气愈发沉闷。   咔嚓咔嚓声突然响起森*晚*整*的时候,情谷内的所有声音再度停滞,道修们提心吊胆地环顾着周围。   他们不知道情谷的防御能不能支撑得住,但他们清楚,巫衍已经对情谷下手了。    第59章   这次不再是情谷的地面出现裂痕了, 而是空气都在荡起渗人涟漪。比起之前情谷按照规则的自然破开,这次明显是被人从外面暴力打开的。谁都清楚,一旦打开, 情谷便会彻底失效, 再也没有此刻展现出来的防御作用。   所有在场修士紧绷地看着这涟漪,秦余面色难看,但还是在试图抵抗。然而,随着他的脸色越来越白,他并没有办法在这种状况下持续挣扎下去。随着空气中发出‘呲拉’的一声巨响, 秦余的身体倒飞出去,脚步踉跄了许久才稳住身形。   秦余的无法阻挡就仿佛是某种无法遏制的开端, 就跟某处核心彻底裂开了一样, 情谷周遭密密麻麻地出现了越来越深的裂痕。   随着一声仿佛在人心上划开的哗啦声, 整个空气就像被撕裂了一样, 支离破碎的细小碎片如星星点点般飘荡在众人眼前。不过瞬息之间,周围场景陡然发生变化, 琉璃般的脆弱碎片彻底消失,所有道修又回到了他们最开始所在的地方。   看着熟悉的巫衍, 和不知何时又聚集起来的更多魔修, 道修们的面色更加苍白。砧板上鱼肉的身份, 让他们哪怕想要抵抗魔修, 眉眼间的惶恐也掩盖不住。   空气中完全是一片诡异的寂静,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开口。但不管是心中忐忑的道修, 还是呼吸凝滞的魔族,他们的目光都落在巫衍身上。   当巫衍身上萦绕的魔气小心翼翼地全部退去时,所有人都知道他这样做的原因为何。然而, 当道修们看清露出真实模样的巫衍后,他们的心神还是骤然一颤。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巫衍的真容了,他们也完全没有想到,如今的巫衍看起来会如此憔悴。   修为的高低似乎无法掩盖精气神的匮乏。感受着巫衍身上隐隐溢出的颓废,所有修士的眼皮都轻轻跳了跳。   巫衍没有会其他人异样的目光,只是看着人群中的白沐。   他心心念念了和白沐相遇的场景许久。即便已经幻想过很多次,在真的见到的那一刻,巫衍心中还是有些局促。他目光描摹着白沐的五官,说不清是那里面含着的是忐忑不安还是贪婪。   白沐还是那样好看,五官眉眼漂亮至极,不管他身处在哪里,都是能让人视线瞬间停留的存在。   和身上隐隐约约的怯弱感消失一起的,还有白沐好像变好了许多的气色,曾经一直萦绕在白沐周边的孱弱感也变得极淡,白沐整个人比从前更加惹眼。   白沐水墨般的眸子依旧能清晰地倒映出世间的一切,巫衍的目光落在白沐的瞳孔后,心脏不可控地颤栗一下。   巫衍说不清是自己的颓废衬托得白沐更加耀眼,还是白沐的清冷映衬得他更为苍老。   他更加局促,也更加惶恐了。   白沐离开他后真的过得很好。好到这似乎已经成了某种被印证过的事实——   白沐确实应该离开他。   这个认知就像一把刀狠狠剜入巫衍的心脏,巫衍呼吸中都带出了一种酸胀。   巫衍强迫自己忽视这种感觉,他似乎准备了很久,才终于成功出声唤出白沐的名字,只是,巫衍的声线还是在微微颤抖,“……白沐。”   比起巫衍始终表现出来的惴惴不安,白沐在巫衍唤完名字后,只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很自然地“嗯”了一声。   心脏仿佛被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狠狠揪了一把,巫衍曾经以为自己最担心的是白沐不愿意搭他,但现在才发现,更让他觉得难熬的是白沐这副平静回应的态度。   因为完全放下过去,因为不在意之前的事,因为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足够陌生,因为对白沐而言,巫衍的存在已经和其他人一模一样,所以,白沐才能没有停顿地回应得如此自然。   白沐并没有巫衍之前最恐慌的铁石心肠。但就是这副平静的模样,却让巫衍犹如处在彻骨寒冬。   指尖不自觉地在袖口中攥紧,刺痛感再度袭来。但不管巫衍如何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他在开口的时候,声音还是在抖,甚至有些不可控的惶恐不安。   “你能过来吗?”   他说这句请求的时候,语气堪称卑微。周围不管是道修还是魔族的人,都心头一震。他们还从未见过巫衍这副模样。   被他请求的白沐闻言,只是看了一眼周围所有人,然后便点了点头。   白沐的动作依旧毫不犹豫,但靠着他刚刚的动作,不管是巫衍还是其他人,内心都很清楚,白沐是为了这些道修才答应巫衍的请求的。   意识到是自己拖累了白沐,道修们抿唇咬牙却又无可奈何,眉梢间浮现出无力和对自己的悲哀。   自从和白沐说过话后,就处于走神状态,思绪一直飘向不知何处的裴元意骤然惊醒,他身侧的元峰脸色微变,连忙抓住裴元意的手肘,稳住他的身体,试图压制裴元意的行为。   裴元意下意识想要阻拦白沐,他不想白沐走到明显对他有所企图的巫衍身边。但白沐曾经说过的话又在耳边响起,那字字扎心的话砸得裴元意脸色发白,指尖发颤。   骨骼被用力攥紧而有些错位的声音响起,裴元意眼眉低垂,整个人都好像处于阴影之中,呼吸间都带了某种徒劳无力。   去阻拦做什么?   现在的他根本就没办法在巫衍的眼皮底下拦住白沐。他上去只会给白沐带去麻烦,他下意识想要维护白沐的举动,也只会——   让白沐更不相信他。   痉挛般的疼痛从四肢百骸内流转而出,裴元意的身体忍不住蜷了蜷。全靠身侧的元峰及时为他提供支撑,裴元意才没有当众露出能引起其他人注意的失态。   白沐朝着巫衍走过来的时候,巫衍看着这曾经期待了无数次的场面,并没有感到欢喜,反而觉得心口被刺痛了一下。   之前的白沐眼睛里只有他,所有的行为都是以他为中心的。   这种为了别人才答应他的行为,就好像在无声无息地剜掉他们曾经的过往,那带来的酸楚比疼痛更让巫衍有些承受不住。   但巫衍很快就自嘲了一下,受害者从始至终都只是白沐,是他把白沐逼成这副模样的,他又怎么配觉得感到伤害,他又怎么有脸既要还要。   心脏轻微抽搐着,白沐完全没有强烈的行为举动,可巫衍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让巫衍浑身发僵的事实,他已经弄丢了原本的白沐。   眼看着白沐已经走近,巫衍刚想勉强自己扬起笑容,他便突然看清了,只有近距离才能从白沐眼睛里看到的微弱情绪。   那漂亮眼睛里隐隐流露出来的冷漠和失望,刺得巫衍眼眶生疼。   巫衍看着白沐的眼睛,瞬间读懂了白沐此刻的想法,他看到了让他呼吸倏地一颤的自我否定。   白沐并不是在失望他。   可巫衍宁愿白沐失望的是他!   哪怕这是曾让巫衍日日夜夜梦魇的场景。   在证道无情后,外事外物便再也影响不了白沐。能够影响到白沐心神的只有白沐自己,白沐现在的失望是——   自己曾经的眼光。   周围还是那么安静,巫衍却恍恍惚惚地好像听到了属于曾经白沐的声音。   ——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如果我之前就能意识到你会这样,我一定不会喜欢上你的。   巫衍好似又回到了自己曾经看到的那些浮图镜记忆中。白沐亮晶晶地看着掉在小世界的他,满心欢喜地要救他回去,准备将一切都寄托在他身上,希冀靠他改变自身,从此变成更好的人。而另一边,却有现在的白沐冷淡地注视着这一切,白沐失望至极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巫衍,对曾经的白沐摇摇头。   巫衍好像看到了现在的白沐走过去,制止曾经白沐的动作。   莫名的寒意从头顶到脚底,巫衍好一会儿才勉强自己找回自己的温度。   景象乍破的那一瞬,巫衍也好像听到了心脏中什么碎裂的声音。   嘴唇有些干涩,莫名的恐慌驱使着巫衍仓皇地开口,他解释起来了白沐之前证无情道时,他未能跟白沐说的话。   “我当时……当时不是故意那样对你的,我只是忘记了我们曾经的记忆……”可这些话,连巫衍自己听了都觉得无力,他不过说了几句,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白沐看着巫衍,淡淡地问道,“巫衍,你真的喜欢我吗?”   “当然!”巫衍像是在试图抓住最后的希望,或者更准确来讲是抓住某根得以让他喘息的救命稻草,他回复得又快又急切。   当那些被浮图镜封锁的记忆碎片回来后,他就想起了一切,这其中包括他曾经对白沐的爱意。   巫衍突然很想和白沐说很多话,但正是因为要说的话实在是太多了,巫衍反而一时间大脑卡壳,一个字都没办法成功冒出来。巫衍的神色又懊恼又急切,他尝试着要去拉白沐的手,要将对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要让对方感觉到自己此刻正因对方而飞速跳动的心脏。   但白沐的话却让巫衍僵住了。   “那你喜欢现在的我吗?”白沐说这话的时候,还是那副没什么起伏的模样。   巫衍不解白沐为什么说这话,他压下了心中莫名升起的惶恐,用和刚刚一样的语气急急点头,“当然!”   可白沐眼中只是出现了一些让巫衍看不清捉摸不透的东西。白沐看着他,看不清起伏地又道,“你喜欢的真的是我吗?”   他的声音还是很轻,但就是无端带出了某种含着失望的质问感。   不知道为什么,巫衍被这几句话弄得格外惶恐不安。他听出了白沐声音里的冷淡,这次的冷和以往的截然不同,让他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寒。   “……当然。”内心莫名的恐慌和战栗,让巫衍的话再也维持不住之前的笃定。   白沐看着他,似乎叹了口气,“巫衍,你从来都没有看清过我。”   如此轻的话,却好像藏着巨大的杀伤力一样,让巫衍的心脏骤然收缩一下。   “我……”巫衍想要说什么,可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说。他不明白白沐为什么会质疑他的喜欢,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他在被什么不可控的东西推向某种深渊。   巫衍只能仓皇地试图抓住白沐的手,好像在紧紧抓住什么格外珍贵却又即将消失之物。   白沐没有拒绝,任由巫衍将他熟悉的手腕再度握住。   巫衍感受着熟悉的触感,指尖却不住地轻颤。明明白沐的手没有很凉,但他就是突然觉得那股冷意好似要钻进他的四肢百骸,将他身上的全部温度都剥夺走。   *   情谷内的其他修士没有抵抗,都被剩余的魔修带回了魔族的聚集之所。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可能是巫衍担心白沐的看法,魔修并没有按原本的计划进行,在没杀他们中任何一人的情况下,把情谷中人和之前活捉的修士都关在了一起。   阴暗的水牢里,任何光都透不进来,无尽的黑暗笼罩在每个人的身上,所有人的表情都黯淡无光。   阵法将他们的所有修为实力都封印了,那不可控的狼狈让他们变得有些无力。   灵衣上的宝光彻底暗淡,恍如每个人被蒙上阴霾的心脏。   他们坐在这里,被潮湿的水覆盖,大脑逐渐混沌晕沉。   他们皆是弄清楚出了魔修的盘算。   除了刚刚从情谷中抓出来的那些道修,在场其余被活捉的人皆出身于地位尊崇很有威望的宗门,且和道修大能们有千丝万缕的亲密联系。   魔修知道,要是将仙盟大战中的年轻一代全部斩杀一网打尽,只会迎来道修格外猛烈的反扑,其中,属他们这些曾被精心倾斜过资源花大心思着重培养过之人的宗门最怒火滔天。   所以,魔族便准备把他们当做筹码,通过他们的性命要挟他们所处的宗门,所靠着的道修大能,让他们没办法再对这次仙盟大战事件对魔族问责,并且要让道修界付出极大的代价,耗费掉不少资源将他们换回。   水牢中的众人呼吸迟缓。   他们这些天骄参加这次仙盟大战,本是要来扬名的,是要为自己的宗门和师长前辈争光的。他们是怀着满腹傲气来的,但现在的他们却沦为了任人宰割,要反过来大宰宗门一笔的阶下囚。   这种截然相反的状况,让每个人的眸色都不再有之前的神采。他们站在这里的时候,更像是某种已经被挖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那些答应要和魔修共谋堕入魔修的,早已经成了魔族的一员。这些在水牢里剩下的其余道修,既不想成为魔修一员,也不想真的让魔族挟着他们的命进行的狮子大开口得逞。   “不行,我肯定不会让这群卑劣的魔族得逞的!大不了就一死!”漫长的寂静后,有人咬着牙开口。   他不会让宗门为他遭受如此负担和罪孽。   即便他们真的能被所属宗门救出,他们的宗门也要和修真者其他势力彻底分崩离析了。   小门派弟子的命就不是命吗?他们的命就是命吗?   他们的宗门为了他们答应魔族的请求,只会引起众怒,只会让自己的门派成为众矢之的。   整个修士界也会因此彻底内乱。   “是的,大不了就一死1”   耳边陆陆续续响起决绝的附和声,裴元意听到这些话,一直低垂的眉眼终于向上抬起。   这些话好像也提醒了他,裴元意的心里莫名悸动了下。   裴元意心里喃喃道,“大不了一死吗?”   裴元意被魔族放出水牢的时候,在场修士都有些愕然。他们狐疑地看着裴元意,眼神中多了点鄙夷和不屑。显然,他们都认为裴元意被放出去是因为裴元意也叛逃了道修,遁入了魔族的怀抱。   只有裴元意自己知道魔族为什么会这样做 ,如今的魔族十分不满巫衍现在的状态。他们希望他能搅混目前的形势,刺激巫衍。   魔族很乐意他去纠缠白沐,好让巫衍因此生气。虽然巫衍大概率不可能对白沐做些什么,但巫衍的这些愤怒总会发泄在别的道修身上。不管怎样,情况都要比巫衍现在这副完全不管事的状态好太多。   自巫衍见到白沐后,巫衍便是谁都能看出来的心不在焉。   裴元意犹豫了好久终于去见白沐的时候,系统正在和白沐搭话。   [你得小心些,魔族中的不少人现在都想杀你。]系统依旧照例提醒着。   白沐对巫衍的影响还是超出了所有魔族原本的想象,谁都没有料到,白沐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就能让巫衍神思不属到如此模样。   现在的巫衍已经看起来完全不在意这次仙盟大战了。   [只要他们想,就一定能想到绕过巫衍将你杀死的办法。]系统虽然这样提醒着白沐,但它的内心其实十分微妙。   可能是这段时间相处带来的熟悉感,系统总觉得白沐是故意这样做的。只要白沐自己想,白沐就不会让自己落到这种被魔族疯狂忌惮,恨不得除之后快的处境。可白沐就是这样做了,将周围魔族对他的杀心调动到了极致。   白沐慵懒地嗯声回应时,更是证实了系统的这个猜测。   系统虽然知道白沐是故意为之,却不清楚白沐此举的真正意图,系统刚想要继续问些什么,就看到已经出现在白沐面前的裴元意,不想影响到白沐的系统到底什么话也没有说。   裴元意落在白沐脸上的目光存在感格外的强烈。   他描摹着白沐平淡的五官,好半天才终于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朝白沐开口,“白沐,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他想,他可以通过帮白沐持续地做一些事,来逐步获取白沐对他的信任。   裴元意的视线一直紧张地落在白沐身上,所以,白沐接下来的所有微表情也都被他全部捕捉。裴元意就眼睁睁地看着黑发少年将目光移在他身上,不知思索着什么地微顿片刻后,缓缓摇了摇头。   白沐犹豫后的拒绝对于裴元意来说,简直是迎头一棒,震得他耳膜颤栗。即便裴元意想要忽略自己身上的痛楚也无法掩盖自己被这一幕重重伤到的事实。   白沐不相信他。   白沐是觉得他已经成了魔族的奸细,还是觉得他变得实在太快了,很有可能又反过来喜欢巫衍?   心脏好像被无数密密麻麻的小虫子啃咬,刚完全恢复的记忆和情感沿着这些裂缝流淌,每一下都蕴含着悲哀与痛楚。   裴元意的声音又脆弱又悲伤,他的声音也放轻了,只有这样,他才能让白沐听不到他快要克制不住的哽咽,“……到底怎样你才能相信我?”   他的声音中带着哀求,就像是漂浮在无边深海里的溺水之人,拼了命地试图抓到一根能给他带来渺茫希望的救命稻草。   可白沐看着他的失神只是淡淡道,“你并不需要为我证明任何东西。”   不需要吗?   裴元意分不清白沐的这句话到底是善良的提醒,还是残忍的疏远。   心口一下一下揪痛,裴元意看着无波无澜的白沐,只觉得自己在沉沉地陷入无边混沌中。   他浑浑噩噩地看着白沐出神,眼神中满是执着和执拗。   裴元意眉眼中透露着一种不得到答案就不罢休的决绝感。   可白沐只是深深又平静地看着他,道:“裴元意,不要步入裴元意的后尘。”   是善意的提醒,也是堪称冷漠的警告。   铺天盖地的寒意好像从血液中滋生,使他四肢百骸都覆上了无法消退的冰霜。裴元意怔愣地站在原地,脸上忍不住露出痛苦之色。他先前强撑着的所有神情都被这句话攻击得荡然无存,裴元意手足无措地站在白沐面前,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孩。   裴元意强忍着才将舌尖快要溢出来的血咽下。   裴元意知道白沐看清楚了他现在的处境。忘情丹的骤然爆发,影响了他的心神,他本该找个没有人打扰的僻静之所静心凝神,尽快平息身体内的情绪记忆。可他着急去找白沐,让自己的心绪更加起伏的同时又再度支离破碎。   他的情感已经到了无法自控的地步,再加上周遭始终魔气森然,附近尽是扰乱人心神致人失控的阴森魔气。   纷繁的心绪,迷茫的心态,纠结痛苦难以抑制的心情让他快要——   入魔了。   魔族会选择放他出来,可能也是因为他们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即将入魔的状态。   裴元意听到了白沐叹口气的声音。   白沐的声音依旧很轻,但再轻也掩盖不住他声音里刺骨的冷漠,“裴元意,如果你真的入魔,我会出手杀了你。”   他语气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杀意,这让裴元意不可控地向后踉跄了几步。   裴元意怔怔地看着白沐,不知道白沐为什么能在如此善良的情况下,又如此残忍至极。   白沐不让他入魔,可白沐根本不给他不入魔的可能。白沐不告诉他如何才能再取得他的信任,面向他的眉眼间都是让他心如刀绞的不信任与戒备。   他稳定不了自己的心绪,而白沐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白沐是知道的,只要白沐愿意给他一点希望,哪怕只是说一个谎言,他的情况就会有所好转,就能将他从快要溺死的深海中拉出。   可白沐不愿意。   即便他已经是这副模样,白沐也不愿意对他稍加施舍。   白沐冷静地看着裴元意的时候,裴元意能够清楚看到自己已经有些疯癫的模样。   他踉踉跄跄,逃也似的离开了。   他甚至不敢像个过街老鼠般躲在暗处窥视着白沐,白沐眉梢间对他的淡漠在逼着他入魔更甚。   可白沐,不让他堕魔。    第60章   巫衍摆脱了那些纠缠在他身边的魔修, 重新出现在白沐面前的时候,白沐的神情依旧淡淡的。   曾经的白沐在看到他时,总会有着很明显的变化。那双漂亮的眼睛总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他, 总能在一瞬间变得亮晶晶的。但现在留给巫衍的, 却只有一汪好似永远无法泛起波澜的清泉。   这种和之前截然相反的平淡,让巫衍只觉得有湿冷的棉花堵在喉间,不上不下又难以呼吸。   白沐就像水一样,对他的一切照单全收,但又——丝毫不会引起涟漪。   巫衍在再见到白沐后就拼了命地想要引起白沐的起伏, 可无论他怎样做,都丝毫不起作用。   他走到白沐面前的时候, 白沐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只是安静地在给怀中的黑兔子顺毛。白沐纤长的手指穿过黑色毛发的时候, 好像也被那跟着温顺的弧度带出了几分温柔。其实眼前的场景是有颇为温馨的, 可巫衍就是感觉他没有办法融入进去,他和白沐之间就跟隔了一层永远跨不过去的鸿沟般。   “……白沐, 你为什么看不到我呢?”   巫衍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中不自觉地带了一丝哽咽。这是曾经的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象的画面。   如果是曾经的他, 一定会觉得这句话可笑。   白沐之前可是满眼都是他, 那双漂亮的眼睛在看向他的时候, 就好像在看全世界。   过去的景象乍破, 随着回忆涌上心头,巫衍心头一痛,他看到白沐闻言后抬眼看向他的行为。   白沐清澈如水的眸子, 依旧清晰地倒映出了巫衍。这一切都如巫衍所愿,白沐听到他刚刚的那句话后,就很自然地看向了他, 但巫衍就是知道,这是不一样的。   他说的并不是白沐简单的这个动作,而是里面的那些含义。   白沐看向他的眼睛里没有爱意,没有曾经的炙热,没有那足以将他吞噬的情感。   只有空白,好似所有繁花都落尽后的虚无。   这双和他对视的空白眼睛让巫衍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狠狠挖走了一块,变得一片虚无,毫无着落感。   巫衍听着自己的心跳,却好像听到了有什么声音在哭泣。   他看着白沐映着他的眼神,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都会引得他心口发疼。   巫衍几乎是忍不住地在心里质问自己。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和白沐为什么会走向这样的结局?   由巫衍内心冒出的声音阻止了他的故作委屈,毫不留情地拨开了他虚伪的受伤。   巫衍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刚刚进入浮图镜,对白沐止不住心疼的自己,听到了对方嘲讽般的质问。   ——你怎么会不知道原因?   是他做过的那些事情。   心尖被哽起,巫衍感受到了自心头弥漫而出的冷悸。   他看着白沐,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   不管这些天他如何做,他都没有办法引起白沐对他态度的转变。   如果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曾经做过的那些事的话。   “……白沐,我之前对你做过的那些事,你都还给我好不好?”不要再这样平淡地看着他了,白沐每一次平静看着他的时候,巫衍都被那种陌生感和疏离感弄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好像在旁观者的视角,看到了白沐在安静地看着自己发疯。   明明白沐已经切切实实地在他眼前了,可巫衍就是觉得眼前的黑发少年不过是一个幻影。   他永远都抓不到的幻影。   白沐的反应依旧很正常,正常自然到让巫衍心头忍不住地刺痛。   “还回来吗?”黑发黑眸的少年只是淡淡地重复了一下之前巫衍说过的话。   没有表态,没有任何情感的流露,但巫衍听见这话,却好像抓住了什么希望般,他立马点头。   巫衍回想着白沐曾经为他做过的事情,立马用自己的本命剑划破了自己的手掌。本命剑哀鸣般地呜咽一声,汩汩鲜血自巫衍手心处流下。   巫衍的动作要比白沐曾经为他做的狠得多,刺目的鲜血将眼睛都染成了红色,浓烈的血腥味不住地弥漫着。   巫衍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朝苍白褪色。   随着大量鲜血的流淌而出,巫衍的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可这模糊并没有折损半分白沐的冷漠。巫衍祈求般抬头看着白沐的时候,白沐的眼睛依旧无波无澜,看起来没被眼前场景影响丝毫。   比起掌心上的刺痛,白沐这双没有感情的眼眸更让巫衍的心痛难忍。   白沐是真的完全不在意他了吗?   曾经他只要稍微表现出不适,白沐都会异常紧张。   可现在巫衍毫不怀疑,就算他一直流血死在这里,白沐的神情都不会变一下。   白沐曾经为了他,不仅能日日夜夜用自己的鲜血喂养仙灵花,每次伤口刚恢复就毫不犹豫地再次划开割伤,还能为他放弃曾经的记忆,将自己的生命力输送给穆枫……   巫衍感到不愿相信,可他越是控制不住地回想过去,他的呼吸就越来越艰难。   曾经的白沐什么都愿意为他做,而现在的白沐却连个眼神都不愿意给他,何其讽刺。   巫衍脑海里一幕幕浮现过去的时候,他一边迟了很久地品味到白沐曾经对他毫无保留的爱意,一边又为这无法掩盖的爱意感到心脏绞痛。   白沐从中展现出来的爱意越浓,就说明他做的事越过分,越不可饶恕。   巫衍重重呼吸一下,他眼神略显呆怔地看着面前毫无反应的白沐。   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白沐真的已经完全不在乎他了吗?   脚步不知不觉变得有些踉跄,巫衍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不,不是的,白沐怎么会如此不在意他?一定是他伤得不够重,一定是因为他只是划伤了自己的手掌罢了。   如果他伤得再重一些,白沐一定会心疼的。   其实巫衍内心清楚,就算白沐真的那样做了,也和白沐是否在意他毫无关系。就算是个陌生人,突然重伤倒在白沐面前,白沐都会有所反应的。   可巫衍就是控制不住地在自欺欺人,他看着水落在手边的本命剑,心脏一痛,想到了自己曾刺向白沐的场景。   “我把我欠给你的那一剑还回来好不好?”巫衍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的虚弱,也可能是因为别的莫名恐惧。   巫衍将颤颤巍巍的本命剑拿起,带动着白沐用双手握住他自己都有些拿不住的剑柄,就要直接用自己的本命剑刺向自己的胸膛。   呜咽声再度自本命剑中响起。   巫衍急急忙忙地往自己心口里刺去的时候,虽然轻但却存在的推拒力阻止了巫衍的动作。   巫衍眼睛一亮,立马惊喜地看着白沐。   他就知道白沐肯定会对他有些不忍心的!   可下一秒,白沐的话就让刚刚升起希望的巫衍如坠冰窟。   “是还不回来的。”白沐就那样平静地给出了巫衍答案。   因为还不回来,所以这一剑其实根本没有意义,也就没有进行的必要。   手中的本命剑又开始哀鸣了,巫衍的手却完全拿不住了,他没办法安抚自己的本命剑,就如同他也再也没办法安慰自己的心。本命剑咣当一声砸落在地上,冰冷没有温度的剑光在那一瞬照亮白沐的脸颊,巫衍再也没有办法让自己自欺欺人地忽视白沐眉眼间堪称锋锐的淡漠。   心脏好像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周围的冷风呼呼地往内灌。   白沐诉说原因的声音还在继续,他平静地剖析着自己,回忆着自己的心路程,好像曾经的自己对他而言也已经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真正伤害我的不是你的这些行为,而是你的态度,你对我的质疑,对我一切的不相信。”   “那是你内心的情绪,你一直都将我视为自私自利的人,你眼神中对我审视下的俯视,让我一直觉得我在你眼里是个极其卑劣的人,真正伤害我的,是我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扭转你对我的看法。”   “而这是我永远都不会带给你的。”就像是在印证自己刚刚虽说的话,白沐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无波无澜。   所以巫衍对他曾经做过的一切都是没有办法还回去的,巫衍此刻的所有尝试都不过是徒劳。   “我之前不会这样对你,现在就更不会了。”   白沐话语的重点在现在。   现在的白沐已经证了无情道,他再也没有办法调动这些情感,也无法给予巫衍这些情感后的伤害。   巫衍清楚白沐的潜台词,可他却发现,他的思绪在不受控制地森*晚*整*落到之前。   而之前白沐无法带给他这些,是——   因为曾经的白沐很爱他,爱到总是会下意识使用最美好的滤镜来看他,即便他做了那么多格外伤害白沐的事,白沐都没有办法用负面情绪对待他。   同时夹杂着心疼和心悸的窒息感在胸口蔓延,明明刚刚那一剑没有刺进巫衍的胸膛,巫衍却像受了重伤般,胸口不住地起伏。   他认真地看着白沐的时候,突然清楚地意识到,有些事情是现在的他无论如何努力都回不去的。   就像刚刚他和白沐截然不同的侧重点,这意味着一切都已覆水难收。   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眼前的视线又模糊了起来,周围因他蔓延的刺鼻血腥味也无法拨动巫衍的感官。   巫衍强压下心头的痛处,他扯出一个笑容,比起是对眉眼清冷的白沐说的,他接下来的话更像是对他自己说的,“没事的,没事的……”   现在的他做不到,但还有那传说中能够让人得偿所愿弥补遗憾的魔君传承。   只要得到那传说中的魔君传承,他就还有机会。   巫衍重新站了起来,但他的脚步明显趔趄,他甚至连自己不停呜咽的本命剑都忘了,他就那样忽视了本该和他感官连接的本命年,被其狠狠绊了一脚,险些摔倒。   *   魔族的计划被推进得很快,虽然现在的巫衍并不是很管事,但也正是因为巫衍这异样的表现让剩下的魔族格外心惊,魔修们迫不及待地就要将事情弄完,效率尽可能地飞速提高,生怕会再出什么变故。   时间很快就到了和道修最终谈判的时候。   所有被活捉的道修都被押了出来。   白沐再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看到了所有人都已抱着必死决心的神情。   白沐环顾了一下周围,魔族正在试图和仙盟大战外的道修取得最终联系。   外面各大宗门的代表已经聚集在了一起,这场仙盟大战的结果即将出现。   [魔族准备在和外界构建联系的那一瞬杀你。]系统提示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魔族皆是从白沐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感。有一种声音告诉他们,如果不杀掉白沐,他们这次仙盟大战的计划是一定不会成功的。那种强烈的危险感,让他们哪怕知道,在巫衍眼皮子底下杀白沐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一定会引起巫衍的某种不妙的变化,他们也被不详预感趋势着有一种必须要破釜沉舟的感觉。   系统声音复杂,[他们决心要杀你,准备了为了能一击毙命的东西。]   白沐闻言嗯了声,没有多说什么。他看了一眼各怀心思的众人,便将目光落到了一旁的裴元意身上,主动走到了裴元意的面前。   相较于最初,此刻的裴元意要显得狼狈许多。   白沐的话到底是起了作用,裴元意并没有堕魔,但也正是因为这全靠意志的压制,裴元意的心神肉眼可见地有些恍惚。   裴元意发觉白沐靠近的时候,很是意外。他原以为只要他不主动接近白沐,白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来见他的。   手指局促地颤了颤,下意识想要垂头自己明显紊乱的衣衫,但裴元意太紧张了,突然爆发的紧张让他好像都忘记了该如何活动自己的身体,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白沐越靠他越近。   砰砰的心跳声不断在耳边响起。   裴元意就看着白沐,目睹着他身上的狼狈,然后沉默了许久。   裴元意不知道这个许久到底有多长时间,也许只是过了一瞬。白沐的突然靠近,让他内心的浓烈隐秘情绪再也抑制不住,他对时间的感知也因此变得格外模糊。   白沐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当初真的以为你是因为喜欢我才靠近我的。”他说的自然不是裴元意,而是那只他不知道是裴元意的兔子。   “但事实证明那只是我的一个妄想。”白沐罕见地主动和裴元意说了这么多话,裴元意本该开心的,可他看着白沐,却觉得这里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无形的丝线束缚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带着一种被深深勒住的疼痛。   “你告诉我,没有人会在见到我的第一面就喜欢上我的。”   白沐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没有什么悲伤。   但裴元意就是感觉整个人都被狠狠地砸了一下。   心脏好像被什么高高悬起,又被狠狠砸下,裴元意有些呼吸不畅。   这是裴元意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也伤害了白沐。   这种伤害是他在见到白沐的第一面就想杀对方时不一样的。   那是能直击人心灵深处,给人希望又让希望破灭的伤害。白沐见到裴元意第一眼就知道自己该远离裴元意,而白沐看到兔子的时候,第一瞬的感觉却是某种救赎。   裴元意看着白沐,好像又看到了白沐当时惊喜见他靠近时的模样。   原来,他也是把白沐推向无情道的罪人之一。   当日白沐证无情道的时候,裴元意并不在场,所以他也想当然地认为,白沐的无情道和他无关,他可以苛责怪罪导致这一结果的所有人。可现在,裴元意突然意识到,他也是导火索之一。   裴元意更无措了,就像是犯了大错却不知道该如何弥补的小孩。   “所有人都是经过转变才喜欢我的。”白沐轻声吐出的声音还在继续,“所以我其实并不应该讨厌变化的。”   “比起喜欢到不喜欢,不喜欢到喜欢会更好些。”   裴元意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一道好像从他心脏血肉里撕扯而出的气音。   白沐还是来安慰他了。   这个认知让裴元意的眼眶不可控地发红。   但他很快就注意到白沐用的词汇是‘应该’。   被撕扯束缚的心脏重重下垂,沉闷感压得裴元意指尖发颤。   应该,应如此。   裴元意意识到,白沐刚刚说的那些话并不是出自白沐自己的情感,而是白沐解的他应该有的状态。   裴元意还是维持着微张嘴的状态,他重重喘息着,只感觉心脏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也被勾了出来,一下一下地疼。   “其实就算你们又变得不喜欢我了,也没关系。”黑发黑眸的少年最终如此对他道,“你不用在意这些。”   裴元意想要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但是他并没有成功。   明明白沐说的是安慰的话语,但裴元意却感觉有什么在凌迟他的心。   白沐还是不相信他。   裴元意听到白沐这些话,意识到白沐会做这样的举动,只是因为今天大概率会很重要,他很担心自己会出现什么变故,所以刻意说了这些话来**他,来让他不会滋生事端。   裴元意的拳头攥得更紧了,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没能成功稳住自己的身形,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裴元意内心揪痛,但他很清楚,更难受的应该是曾经的白沐。   所以,白沐是在不相信任何人的情感的情况下,才决绝地证了无情道吗?   因为只要证了无情道,不管周围人的情感再发生如何变化,都再也影响不到白沐了。   白沐其实是担心这种变化的吗?   裴元意不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对不对,已经证了无情道的白沐,自己都已经无法辨清曾经自己的想法了,更不可能告诉他真实的答案。   裴元意看着白沐再度离开,心脏钝钝地疼。   从来没有人第一眼就喜欢白沐吗?   难言的愧疚和自责包裹着裴元意,但更浓重的却是一种让他心脏发酸的心疼。   裴元意站在原地,失魂落魄地看着白沐渐渐远去的背影,他好像陷入了某种无法自拔的沼泽,但很快,裴元意猛地惊醒,脸色大变。   就好像身上突然压下了千钧重担一样,裴元意发现自己忽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不源于他的情绪,而是客观事实。   裴元意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下,他的目光连忙扫向周围,并瞬间发现,有这种状况的不仅仅是他,在场的所有道修脸色全都在顷刻间煞白,所有人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住,压得无法动弹,持续的闷哼声和骨骼呲嘎的作响声预警般地砸在周遭。而这些被瞬间限制住的人里面也包括——   巫衍和白沐。   一股强烈的不妙预感如潮水般将裴元意牢牢包裹。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都发生得极快。裴元意还没来记得对目前的情况有所判断,便清楚地看到,在魔族中颇为德高望重的魔修老者已经猛地朝白沐冲去。   黑影在眼前划出一道黑线,心脏在那一瞬似乎都忘记了跳动。   刺骨的杀意仿佛要化为实质,阴冷粘稠的感觉如同毒蛇吐信,整个空气的温度都骤降。   裴元意瞳孔剧烈收缩,他看着那疾速冲向白沐的身影,呼吸都快要顿住。   裴元意连忙向巫衍看去,只见那些魔族不知动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当真也控制住了巫衍。无论巫衍表情如何难看,身上如何爆发本该十分骇人压迫感极强的魔气,巫衍都没有挣脱出来,依旧被无形的束缚困住。   魔族特地对巫衍做了应对措施。   裴元意脸色大变。   在裴元意心惊肉跳的注视下,他看到白沐怀中的黑兔子试图扑向来势汹汹的魔修长老,试图阻挡住这次攻击,只这黑兔子明显也被魔修长老算计在内,并且完全不是魔修长老的对手,不过瞬息就昏死在了白沐怀中。   那和他一模一样的兔子唤回了裴元意的意识,脑海里猛地划过了什么,裴元意忽地想起了那一直被自己忽略的身外化身。   着急地扫视着周围,裴元意很快就看到了和白沐近在咫尺的白兔子,他的身外化身虽然没有他的意识操纵,但却一直都在本能地亲近白沐,悄悄地跟在白沐身边。   它似乎也想救白沐,只是,光是身外化身的它根本就跟不上魔修老者的速度。   发现身外化身未被压制还能行动的裴元意不再迟疑,他几乎什么都没有想,完全靠本能地立马推动秘法,调换了自己和身外化身的位置,让自己的身外化身代替他在此地受莫名力量的压制,自己的本体则出现在了白沐面前。   身体下意识地向前扑去,等到裴元意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挡在了白沐的面前,将白沐护在了身下。   那针对白沐的致命一击就这样被裴元意扛下了。   魔族老者脸色大变,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浑身是血的裴元意,完全没有想到他竟然又失败了。   魔族长老内心震惊于白沐的难杀,他不敢多想,当机立断地就又要向白沐攻去,只是他们本就控制不了巫衍太长时间。介于裴元意已经帮白沐挡下了那在计划中本该除掉白沐的一瞬,此时的巫衍已经恢复了自己的行动能力。伴随着巫衍的一声怒吼,和眼睛红厉地一挥袖,魔族老者直接倒飞出去。   周遭的血腥味更浓了,伴随着巨石飞溅,倒下去的魔族老者已经再没有了呼吸。刚刚压制住道修和巫衍的力量反过来压制了在场所有魔修。   系统看着明明已经受了致命伤,鲜血止不住从口鼻溢出,却还是紧紧护着白沐,用自己仅存的些许灵力不让自己的血沾染到白沐的裴元意,内心格外复杂。   [……你果然是故意的。]   裴元意的身外化身没有跟着被一起压制,自然不可能是魔族忽略了这一点,而是刚刚白沐借着黑兔子缓解了裴元意身外化身上的束缚。   白沐是故意让魔族铁了心要杀他的,也是故意在魔族有所动作之前,引起神不守舍的裴元意的愧疚心的。   白沐将自己推入了这等生死的危机中,算准了裴元意会为救他而死。   白沐回应系统的声音很轻,那是他答应成为原主后就说过的一句话,[他们都要付出代价。]他认为能称得上是代价的代价。   白沐抬眸看着裴元意的时候,他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涟漪。   这虽然微弱却有着波动的情绪,让裴元意缓过来了血液中的冰冷。   魔族老者下手极其狠辣,是真正的致命一击,他做了万般筹备,让这攻击刻意避开了仙盟战场阵法的保护。   不管谁扛下这一击,都是必死的结局,哪怕是裴元意也是如此。   如此重伤,裴元意其实是说不了什么话的,但他还是强撑着从自己的气管血肉里扯出了一些气力。   没有什么悲哀,他看着白沐眼睛里为他泛起的起伏,只觉得内心很欢喜。   他……找到答案了。   裴元意笑着对白沐道,“你现在能够相信我了。”   “我的心意再也不会改变了。”   他的死能够让一切都划上不可改变的终点。   伴随着裴元意身体的突然软倒,他的眸光彻底熄灭。   但在此之前他的眸色却极亮极盛。   他是在喜欢白沐的情况下死去的。   这种喜欢再也不会改变。   ——不管怎样,白沐都会有一个永远爱他的人了。    第61章   整个空气都死寂了, 裴元意如此轻易地死在这里超出所有人的想象,他们看着白沐将裴元意的尸体放在地上的时候,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连巫衍也愣住了。   虽然之前闹得相当不愉快, 可巫衍看着裴元意失去气息的样子,心里还是难以克制地涌现出哀伤。   此时的巫衍还不知道,那里面还有一种兔死狐悲内心好像隐隐预料到什么的哀戚。   但此刻更让巫衍呼吸艰难的,是白沐顿了片刻后朝他投来的目光。   混乱的情绪丝丝缕缕地包裹着巫衍,巫衍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忧伤自己曾经的师弟就这样死在这里, 还是在无措于白沐又一次险些因他而死。   裴元意是替白沐死的。   “巫衍,你看到了吗?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有好结局。”   白沐的声音还是那样轻, 但却让巫衍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数步。   巫衍想要摇头, 想要反驳。   可他说不出来话, 而白沐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只会给我带来灾厄。”   不是质问, 也不是谴责,而是在陈述某个已经验证过无数遍的事实。   巫衍的每一次和白沐相遇, 都会给白沐带来糟糕的处境,都会让白沐险些身死。   他因为巫衍堕魔生命受限, 又因为巫衍无法让自己能续命的赤情花盛开, 更是险些死于巫衍的剑下。   而现在, 在巫衍主动靠进来的情况下, 依旧有巫衍身边的人想要他死。   “曾经是,现在是,未来——”白沐的声音顿了一下, “也是。”   “不是的,不是的……”巫衍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他很想改变这让他无力反驳的处境, 可他此时此刻却只能感觉到细细密密的酸胀和冰寒。他除了想要蜷缩在一起,寻找着什么已经快要彻底摸不到的安全感,什么都做不了。   “巫衍,我们该一战了。”白沐看着巫衍,无视了巫衍的试图躲避,没有什么感情地说道。   他说话间,将怀中一直抱着的黑兔子放下。黑兔子已经清醒,就像是不想打扰到白沐似的,兔子的身影在被放到地面后,很快地就消失在了周围。   没有人会在这种情况下关注这只黑兔子的行踪。   魔族的人皆是紧张至极地看着巫衍,就像是之前的不祥预兆彻底被证实了一样,他们的面色都变得格外糟糕,心跳紊乱,呼吸急促。   从心中冒出的强烈惶恐,仿佛凶兽般要将自己狠狠啃咬吞吃入腹。巫衍的脚又踉跄了几步,对于白沐要和他一战的事,巫衍其实并不该觉得意外。他之前如何试图忽略,都在此刻没有了效用。道魔不两立,白沐所证的无情道让白沐不可能真的自然地和他在一起,即便——   这只是单纯位置上的在一起。   巫衍看着白沐的神情,即使白沐没有表现出什么起伏,他也能看出,白沐不是因为过去的纠葛才要和他一战的,白沐会这样做是因为——   他在这次仙盟大战中的行径。   巫衍的面色下意识地变得仓皇,如果之前他的试图弥补还没有发生,他此刻还能勉强安慰自己,白沐此举是在报之前的仇。但现在,巫衍只能退无可退地清楚意识到,白沐这样做,只是因为白沐的道让他必须这样做。   和他这个人没有丝毫关系。   过去的自己真的被白沐彻底抹除了。   巫衍的心脏被这个认知狠狠地刺了一下,好像无论他做什么,他都已经没办法在白沐的心中掀起涟漪了。   巫衍浑浑噩噩地看着白沐,张张嘴,没有拒绝,却也没有说话的气力去答应,只是堪称迟缓僵硬地点了点头。   魔族众人见状脸色大变,他们当然能看出,现在的巫衍根本就没有办法对白沐发挥全部的实力。要是白沐是在和巫衍刚见面的时候就对巫衍约战的话,巫衍或许还会为了想将白沐强行留在自己身边而尚存机会。   而现在,虽然白沐和巫衍相处的时间没有很长,但白沐已经将巫衍的心神彻底弄乱了!   巫衍现在这副失魂落魄,本命剑不住哀鸣颤栗的模样,他怎么可能会是白沐的对手!   可这些魔族均已被巫衍制住,他们连自己的身体都动弹不了,又怎么可能阻止自寻死路的巫衍。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白沐再一次从秦余手中借走秦余的本命剑后,面色堪称煞白。   果不其然,战局的发展没有超出任何一个人的想象,巫衍又一直在节节败退。   甚至都没有什么可以细说可以认真看的东西。   巫衍根本就没办法对白沐攻击,他从始至终都是一味的防守。而随着白沐的每一次攻击,巫衍既像是认清了某种现实,又像是不愿意接受某种事实般恍惚不一。他的神情不停地变换着,脸色越来越白,在没遭到攻击的情况下,就已经呼吸不畅,脚步紊乱。   巫衍的防御毫无疑问地逐渐开始暴露破绽。   战局并没有持续许久,在所有人怔怔的注视下,白沐闪着冷光的剑刃很快便刺进了巫衍的胸膛。   白沐并没有留情,他下的是死手,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白沐成功刺进去的这一剑,就是要奔着夺走巫衍的生命去的。   魔族并不想自己针对仙盟战场的算计第一时间就被道修发现,他们没有被剥夺走气运,没有获得阵法自动衍生的玉佩,也没有像在场道修那般,和阵法建立特定的庇护羁绊,魔修并不能在死后借着仙盟阵法复活,他们在掌管了阵法后,只能借着阵法之力护持自身。   这股护持之力足以让他们没有死亡危机。   可现在的巫衍显然没有动用阵法的力量!   就在所有魔族脸色骤变的情况下,让他们为之震惊的一幕发生了,巫衍怔愣地看着自己被穿进胸膛的剑时,身上的生命气息却没有因白沐造成这个致命伤有所削减。   巫衍没有死,却也和他融合的阵法中枢无关。   从巫衍身上陡然冒出的气息,让不管是魔族还是道修的人全都瞳孔一缩,眼神变得格外惊疑不定。   原因无它——   巫衍的身上竟然冒出了——   司玄的气息!   所有人第一时间都有一些反应不过来,只有知道剧情的系统和白沐知道这背后的秘辛。巫衍和司玄同父异母,司玄那位道貌岸然的父亲在魔族上任圣女怀有司玄的时候,曾经悄无声息地在尚在娘胎中的司玄身上设下了一个禁咒。   那禁咒只有在至亲的血缘关系中才能缔结,一旦缔结,双方生命共享,只要一人不死,另一人就也不会死。   司父为了榨干魔族的一切,在巫衍出生后,就把禁咒的另一半刻在了巫衍身上,借此来帮巫衍保驾护航。   巫衍在小说中那么难死,也正是和这份链接住司玄的禁咒密切相关。   这禁咒格外狠辣,有违天,是不会讲授于各位道门弟子的。这些道修天骄们看着,都有些茫然,他们完全不知道巫衍身上怎么会冒出司玄的气息,不过虽然他们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隐约间,倒是能判断出来,巫衍怕是轻易死不了。   而那些一直行事狠戾的魔修们,反倒是比他们怔愣的时间还要长,他们倒不是弄不清楚这背后的禁咒,这禁咒又代表着什么,正是因为这禁咒后蕴含着他们,他们才难以置信,一度怀疑可能是自己判断错了。   魔修们对视一眼,皆是十分愕然,显然完全没有想到,最近一直很不对付的巫衍和司玄竟然是血脉相连的兄弟!   但他们在震惊之余也皆是松了口气。   巫衍不会死就好。   而当事人巫衍却对自己身上的这个禁咒毫无反应,他只是怔怔地看着在他和白沐之间不断流转的寒光。   睫毛扑落于眼下,巫衍看着白沐这毫不留手的动作,只觉得剑上刺骨的寒意要将他身上的所有温度都洞穿。   巫衍以为自己不会难过的,他早就猜出了白沐要做什么,他原来想着,还不如就让事情遂了白沐的意。可当这把剑刺进他胸膛的时候,巫衍还是觉得很疼,不仅仅是生上的疼,还有一种从灵魂深处蔓延而来的刺痛,好似要将他的心脏彻底搅碎。   白沐自己将这一剑还给他了。   巫衍张着嘴想要和白沐说些什么,但很快他就又想到自己没有资格跟白沐说任何话。   当时他在婚宴上刺穿毫无防备白沐的画面,好似又浮现在了眼前。哪怕此刻的巫衍再疼,烙印在心底深处的事实也依旧能牢牢扼住巫衍喉咙。   那时的白沐只会比他更疼。   他在对方最幸福的时刻毫不犹豫地伤了白沐,让对方坠入了深渊。现在的巫衍甚至都不敢回想自己当时究竟露出了怎样的神情。   嘴角的鲜血不断地渗出,心脏因这一剑而支离破碎,千疮百孔中尽是痛楚和愧疚。   巫衍只能怔愣地看着白沐毫不留情地将剑拔出,他的身形本能地颤了颤,佝偻着腰,狼狈至极,却还在苟延残喘。   “巫衍,你不能死在这里,你还有机会!”   “只要你还活着,你就还有弥补白沐的机会,你千万不要就此放弃!”周遭的魔修立马急切地劝说着。   魔修一边安慰着巫衍,一边面色止不住地有些扭曲。天知道,为什么对白沐厌恶之极的他们会逼到反过来做这种事。   他们总是因为白沐做各种违心的事情。   魔修一边紧张地看着好似终于回神的巫衍,一边又忐忑地看着白沐。   白沐垂眸看着巫衍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刻的巫衍表现得太过卑微,也太显狼狈了,白沐竟然看起来有些居高临下。   魔修下一秒瞳孔骤缩,不仅仅是他,另一侧的所有道修也都愣住了。   众目睽睽之下,白沐将本命剑还给了秦余。他拉进了刚刚巫衍踉跄退后几步导致的距离,凑身靠近身形有些佝偻的巫衍,突然伸手揽住巫衍的脖颈。   被衣袖遮挡的白皙手臂堪堪露出些雪色,白沐在所有人呼吸一滞的情况下,将自己的脸埋在了巫衍的脖颈,将自己的唇凑到了巫衍的耳边。   没人能听到白沐说了什么,他们只能看到白沐那张仿佛染了血的艳色红唇在一下下地张合。   漫长的世界中,那抹红色好像成了世间唯一的色彩。   白沐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身上的清冷感也好像全都褪去了,竟然显得要比专门用美色蛊惑别人堕入深渊的少部分魔族还要撩人。   原本还对白沐格外愤恨的不少魔族,此刻都睁大了眼睛。   白沐的呼吸在巫衍的脖颈上喷洒,他们此刻亲密的动作好像让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回到了小世界秘境的时候。   巫衍愣愣地看着他,只感觉自己在无边深渊中漂泊许久找不到方向的心魂,终于重新有了得以停靠的位置。   响在巫衍耳边的是白沐如同情人般呢喃的声音。   “巫衍,你知道吗?白沐永远都不会不爱你。”   巫衍的眼神不可控地亮起,他黯淡的双眸再度有了神采。   但他很快就又听到了白沐的一声轻笑。   简简单单几个字,却让巫衍的唇色瞬间变成了恐惧的青灰。   “可我不是他。”   漂亮至极的少年如此说道。   巫衍的嘴唇颤抖着,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声线是恐慌到极点后才会带出的颤栗,“我听不懂……”   “你最近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原因吗?为什么你做任何事我都不会为你动容。”白沐的声音飘飘渺渺在巫衍耳边响起,如果忽略他话语里的内容,白沐的这句话本该是让人感觉格外酥痒柔软的,“不是因为无情道,是因为——”   白沐在巫衍耳边顿了一下,一字字地道,“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啊。”   巫衍忽然本能地打了一个冷颤,就好像最后一点希望也被撕碎般,他明明不相信白沐说的话,可他还是感觉自己的整个灵魂都在沉沉地坠入一处不见天日的地方。   无尽的黑暗包裹着他,好像也剥夺了周围的所有颜色。   “巫衍,我不是他。他可以为你忍受一切,可以甘之如饴,可以甘愿成为你踩着上位的踏脚石,但我不能。”白沐轻声在巫衍耳边温柔地说这些的时候,好像完全不知道他的这些话会给巫衍带来多大的冲击力,“巫衍,你喜欢的其实不是我,是我扮演的他,是证道前的‘我’。”   巫衍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他想到了白沐最开始问他的那些话。   ——“巫衍,你真的喜欢我吗?”   ——“你喜欢现在的我吗?”   还有最后那句——   身上的细胞叫嚣着阻止巫衍继续思考。可自从白沐当时说了这些话后,这几个问题就如梦魇般纠缠着巫衍,巫衍脑海里始终回荡着这几句声音。巫衍一直想要得到答案,可真的到即将拥有答案的时候,巫衍却有一种毛骨悚然感。   “你看不清我,也看不清他。”   “他无论你亏欠他多少,都会一如既往地爱你,都不会放弃对你的感情,也绝不会选择证道无情。”   “巫衍,你知道吗?你其实一直都小瞧了他对你的爱。”   “你不觉得这对他来说很悲哀吗?真正喜欢你的他得不到好结局,你却要反过来弥补这个假冒了他的我。”   “所以,巫衍,你我之间是不能有好的结局的,这对真正喜欢你的他来讲,是莫大的侮辱。”   白沐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相当轻柔,可巫衍就是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通往地狱的声音。   他止不住地想要后退,想要拉开和白沐的距离。他的声音不可控地抖得厉害,“你在说些什么……”   可白沐只是直视着他,眼神冷漠地道,“巫衍,你忍心再这样侮辱他吗?你现在的否认就是对他的亵渎。”   “你知道的,我没有说谎,不然天道已经要制裁我了。”   这话简直,字字诛心。   巫衍想要否认白沐说的话,但内心有一道声音又在阻止他,让他根本不敢否认。两道不同的声音好像在身体内吵了起来,巫衍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要被两种不同的力量撕扯开来。   他怔怔地看着白沐,忽然在脑海里让他几乎快要分不清现状的争吵中落了泪,鲜红一片,滴滴恍如心头血。   巫衍就看着白沐终于笑了。   白沐唇角扬起的时候,有一种无法言描的漂亮,恍如他和白沐初见的时候。   “巫衍,他已经死了。”   “深爱你的他早就已经死了。”   “你什么都无法弥补了,你唯一能做的只有赎罪。”   字字惊雷,震得巫衍耳膜生疼,巫衍觉得自己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朝着深渊推去。   他呆呆地看着白沐,表情有些麻木,那是一种情感有些运转不过来的滞涩。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响起,恍惚间也好像带走了巫衍所有的感觉。   “我们之间的结局越糟糕越惨烈,对那个深爱你的他来讲才是安慰。”   巫衍牙关在抖,血液不停地从嘴角渗出。   他听到了白沐笑着和他开口的声音,恍惚间,他也看到了一个流着血泪质问他的少年。   两道声音重合在一起。   这话让巫衍硬生生地呕出口血来。   “巫衍,你喜欢的真的是我吗?”   没有人听见白沐和巫衍说了什么,白沐施展了无情道韵,他和巫衍刚刚讲的所有话都被掩藏在了无情道道韵之下。他们只能看到,在白沐重新站起来,和巫衍拉开距离后,巫衍那堪称恍惚失焦的面容。   “……你是他!”巫衍在所有人眼睁睁看着的情况,眉眼笃定地对森*晚*整*白沐道,但很快,巫衍就抱着头,有些痛苦地自我反驳,“不,你不是他。”   “……你是他?”曾经的美好记忆在脑海里浮现,巫衍想要让自己的嘴角尽可能扯出甜蜜的笑容,可下一秒,他眼眶中就无声地又流下了血泪,“不,你不是他!”   两道不同的声音在巫衍脑海里碰撞着,过去和现在的记忆也在不停地重叠着。他看着白沐,想着刚刚那声根本不可能从白沐性格里发出的轻笑,他的整个大脑都跟着混乱不堪。   巫衍看着自己还流淌着鲜血的胸口,像是抓到什么希望般,猛地抬头看向白沐,他想,白沐应该会心疼他。   回应巫衍的,只有白沐有些冷淡的眼神。   白沐平静看着巫衍很快又自我否认地不住摇头,“不,你不应该心疼。”   可明明说着这样的话,巫衍却在下一秒,哀求般地突然抓住了白沐的手腕,眉眼间竟是恳求,“……他,他在哪?”   只很快,巫衍就又摇了摇头,他就像是一个自我逃避的人,突然蜷缩着身体,抱着脑袋,疯狂地摇头,“不!根本就没有他!”   白沐终于再度开口了,他垂眸看着巫衍,说出了句巫衍希望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随着像染了胭脂般的红唇轻启,白沐的声音很轻柔,“是啊,没有他。”   可这顺着巫衍说出的话,就好像击破了巫衍的所有希望。滚烫的眼泪从眼角划过,巫衍又生生呕出了一口血。   他看着白沐,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另一个很温柔的少年在对他轻声道。   “就当没有我吧。”   ——“如果这能让你舒服一些的话。”   在场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好像已经疯了的巫衍,他们看着眼泪不断往下流的巫衍,隐隐约约间仿佛听到了一道碎裂的声音。   是巫衍因为堕魔才勉强修复的道心。   随着巫衍道心的彻底破碎,他的修为也在持续地降低。他的样貌瞬间变得苍老虚弱,脸上再也看不出曾经俊朗的样子,满是褶皱的脸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垂暮老人。   翻涌的魔气反噬着他,吞噬着他的生命力,但他身上的禁咒又以另一种方式维持着他不死。   巫衍的脸色变得痛苦又扭曲,他的身形越发佝偻,看起来难堪至极。   谁看到他都不会将他联想到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天才修士。   可明明如此狼狈,巫衍却笑了。   他笑着笑着却又哭了,“这样算吗?”这样糟糕的结局可以算得上是赎罪吗?   在场人不解他的话,众人看到了他这副模样只有一个想法。   巫衍——疯了!   白沐没有会巫衍的这句话,曾被他故意放走的黑兔子已经成功跑到了阵法核心。巫衍的道心破碎已经让他没办法再融合中枢,在中枢脱离控制的那一刹,黑兔子便已成功将其暂时掌控。   白沐只是抬头朝着天空看去。   在场人怔愣间跟着他一并抬头看。   他们尚且还感应不到仙盟阵法已经发生了变化,但他们却瞬间看到——   “天亮了!”    第62章   笼罩在仙盟战场上的阴云逐渐褪去, 温暖的阳光穿过云层挥洒金色。道修们望着重新展露在眼前一碧如洗的天空,心中都有些怔愣。   身上一直笼罩着的阴霾也好似跟着褪去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涌上心头。飘荡在四周的呼吸不知不觉间都变得平缓起来。   直到——   “白沐!你做了什么!”魔修有些扭曲的声音唤醒了众人。   身为之前已经和阵法构建联系的存在, 所有魔修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到阵法中枢的异样。他们皆是发现自己身上和阵法的联系在刚刚被斩断了。   甚至都已经来不及关注巫衍的状况了, 他们目呲欲裂地瞪着白沐,恨不得将白沐吞噬入腹。   感受着已经快要笼罩过来的道修大能们的气息,哪怕他们对白沐的怒火已经烧到了极致,对如此结局的不甘让他们的面色愈发扭曲阴鸷,他们也只能强迫自己找回智, 压下这些夹杂着难以置信的怨恨。   事情怎么会因为白沐发展到如此地步!   恶狠狠地盯着白沐,知道再不走就走不了的他们, 强压下想要现在就对白沐出手的举动。   阵法中枢从巫衍身上剥离的刹那, 也让一直压在他们身上的力量消失, 现在的魔修是可以行动的。他们一边有些仓皇狼狈地施展遁法离开, 一边在带走巫衍的时候,还不忘对白沐放下狠话。   “白沐, 你坏我魔族好事!今日之事我们早晚会讨回来!”   夹杂着滔天怒火的声音在仙盟战场中不住回响。   道修们直到这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灰兔子蹦蹦跳跳地返回了白沐的怀抱,它体内尚且蕴含着仙盟阵法的气息。虽然不明白白沐是如何做到的, 但所有人都意识到, 这黑兔子竟然在刚刚夺回了阵法中枢。   这个认知让所有人的瞳孔微缩了一下, 他们震愕地看着白沐。黑发黑眸的少年还是清清冷冷地站在那里, 他低垂着眉眼为怀中黑兔子顺毛的时候,就像是一幅静谧的水墨画。   明明刚刚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但那些堪称惊心动魄的所有, 完全没在白沐身上泛起丝毫涟漪。   白沐并没有让黑兔子继续掌控阵法中枢,随着魔族消失,黑兔子身上的阵法中枢气息也跟着消散, 仙盟阵法的掌控权重新回到了道修大能手中。   其实按照时间,仙盟大战还没有到结束的时候,只是陆陆续续发生了这么多事,目前也没有继续的必要了。四周的空气很快出现了裂痕,要将他们传送出去的空间法则开始弥漫。   还活着的道修寥寥无几,他们看着开始出现裂痕的仙盟战场,感受着从裂痕中弥漫出的熟悉气息,眼眶不由地有些泛红。   所有人在传送出仙盟战场的前一秒,都不受控制地再度看向了白沐。   恍惚之间,他们又想到了之前在情谷时,他们拜托白沐帮忙白沐却只是摇头的画面。   他们直到现在才意识到,白沐的摇头并不是拒绝,而是——   不用。   那背后的意思其实是,他们可以在出去后,自己进行自己想做的事,并不需要白沐替他们。   看着白沐好像什么事情都不会引起他波动的眉眼,所有人的心跳不受控制地砰砰跳了几下。   是啊,要是白沐真的完全不在意他们的话,就不会在魔族出现的危机时刻提醒他们要进入情谷,并在进入情谷后,及时告诉他们需要通知其他人了。   修炼无情道的白沐,其实有着一种——   心跳声变得很快更强烈了。   很让人心动的温柔。   *   [你刚刚的行为太冒险了。]系统是过去了很久后才开口的,它的声音中难掩复杂。   白沐没有说话,他在重新回到大世界后,只是抬头看着天空。   他知道系统说的冒险具体是在指什么事。   按来说,他是不应该跟巫衍说原主的事情的。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被天道看着,他跟巫衍说原主的事情,天道自然也全听到了。   可天道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这就说明——   白沐的眼睛轻垂了下。   天道是知道原主的。天道也清楚,他顶替了原主的身份继续存活着。   而天道对他这样的方式是默许着的。   他在系统的帮助下进入原主的身体成为原主的事情,并不是瞒着天道进行的,天道从一开始就知道所有,并且——   允许。   [系统,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白沐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回应白沐的是系统的沉默。   白沐并没有追问,他自然地再度看向周围。所有人传送出仙盟战场的那一刻,之前在战场中死去的道修也全都回来了。本以为必死无疑的他们,发现自己竟然还能成功复活后,都格外茫然。   他们很快就从身边人之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知道了是白沐扭转了整个局势。这让他们难以控制地又震愕又呆愣地望着白沐出神。   此刻看着白沐的,除了这些同辈天骄外,还有之前因为魔族而赶来的其他道修大能。   对于这种万众瞩目的场景,白沐的眉眼依旧平淡,他就好像没有接受到这些视线般,继续做着他要做的事情。   将怀中的黑兔子递给阿紫,白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按照之前他跟阿紫说的,帮阿紫和黑兔子缔结了契约。   从今以后,这黑兔子就相当于是阿紫的灵兽了。   其他人神情都还好,只是对着黑兔子颇为好奇,但天演宗的柳终却是脸色惨白。   他和阿紫缔结着血战契约,柳终看着这只已经落入阿紫怀抱的黑兔子,恍惚间已经看到了自己不久后惨死在血战场上的样子。   剩下的天演宗弟子面色都是有些不好看。他们隐隐预感,阿紫和柳终背后的事情可能不会只到柳终结束。他们内部存在着诸多腐朽,柳终的想要夺宝,也是柳终想要孝敬上面的一位长老,是得了令的。   如果阿紫一定要追究到底,他们天演宗很有可能会因为阿紫掀起不小的风波。   白沐轻轻揉了揉阿紫的头。   天演宗除了主要伤害过原主的裴元意和巫衍外,还有不少人在推波助澜。这些他碍于人设不方便直接出手的小角色,就由阿紫替原主教训他们吧。   白沐的目光再度落在天演宗老祖身上。   这位裴元意和巫衍的师父此刻也在深深地看着白沐。他好似瞬间苍老了许多,眼睛变得很是浑浊,再也没了修真之人该有的精光身材,就跟凡间的普通老人一样。   白沐和这位老祖对视的时候,其他人也在紧张看着。   老祖精心培养的两个弟子因为白沐一死一疯,哪怕白沐救了仙盟战场内其他所有道修,所行之事也没有错处,他们也有些担心老祖会想要对白沐下手。   天演宗年轻一代就属裴元意和巫衍最出色,天演宗动了无数资源倾尽了无数心血才将两人培养而出。   但现在一切都化成乌有了,虽然天演宗看似只失去了裴元意和巫衍,但所有人都清楚,天演宗要沉寂颓废不知多少年了。   如果始终找不到新的好苗子,起不来的天演宗怕是就要慢慢没落了。   众目睽睽之下,老者看向白沐的面色相当不对劲,谁都能看出来他似乎在纠结挣扎着什么,但最终老祖只是叹了口气,收回了自己落在白沐身上的目光。   这就是不追究白沐的杀徒之仇了。   虽然这是所有人都期待着的,但这一幕还是让很多人感到意外。   这位老祖可不是什么能简简单单就放下恩怨的性格!   怎么就这么轻易地放过白沐了呢?   秦余感受着道修大能间的微妙诡异氛围,心中格外忐忑慌乱,一种莫名空落的预感告诉他,他可能要和白沐分别了。   秦余看向白沐,打破了现在的安静氛围,“白沐,你要和我回至情宫吗?”   只有秦余自己知道,他在说这话的时候究竟有多么紧张。   但他的希望终究会幻灭,还没等到白沐说些什么,那些道修大能就骤然回神,开始朝白沐抛出了橄榄枝。   白沐在仙盟战场大放异彩,让他们都是起了惜才心,想要把白沐拐回自己的宗门势力里。   “白沐小友,你可愿拜入我洞虚门?实不相瞒,我洞虚门之前也出了数位修炼无情道的前辈,他们虽然没有证道,但是应该也能对你的修炼有所帮助。”   “我看小友还没有属于自己的本命剑,不如看看我手头上的这把……”   “小友还是要拜个宗门为好。那巫衍是司玄的血脉兄弟,你之前一直待在小世界,可能对司玄这个人并不了解,他行事相当阴狠,是完全不在意自己面子的。你伤了巫衍,他一定会为巫衍复仇。小友就算不想被司玄找麻烦也得拜个宗门啊!”   这人循循善诱的时候,所有人都发现,天演宗的老祖听到这些话后,气息出现了点微妙的变化。   他们本以为是因为巫衍的关系,但当他们看到老祖神情的时候,却又觉得有些不相匹配。   这位老祖的表情有些——   怪?   只还没等他们细想,又一道声音响起了。   是一个他们之前没有见过,但身上气息颇为强大的存在。   “白沐,家主夫人,也是——”说话人顿了一下,“你的亲生母亲即将过生辰了,她很想见你。”   白沐抬眼看他的时候,并没有回应,那人见状微微皱了皱眉,他沉默了片刻后继续说道,“你应该也察觉到了,我们身上的血脉有些特殊,如果你不想自己的修行因此出现问题的话,还是得随我回一趟。”   黑发黑眸的少年这次应了,“好。”    第63章   白年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虽然知道白沐修炼无情道, 不会对感情动容,但白沐在他提及白父白母时毫无波动的神情,还是让白年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他虽然按照计划给了白沐一个让白沐可以回白家的由, 但那不过是谎言。白沐身上属于白家的血脉并没有到达必须到白家才能解决的地步, 随着修为逐步提高,那所谓的血脉自然内化于身体深处,沦为不具备任何副作用的单纯助力。   白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白沐,内心莫名的忐忑不安好像在警示着他,告诉他, 邀请对方回白家将会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但白年很快就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正是因为白沐修炼的是无情道, 这个邀请才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白沐是不可能恶意报复白家的。   白年将目光落向周围其他打量他之人的身上, 他让自己的神色恢复正常, 不卑不亢地继续朝在场所有人开口, “家主很乐意广邀宾客,如果各位也想参加家主夫人的生辰宴的话, 可随我一起前往。”   白家本来是准备在这次仙盟大战中扬名的,只是白越那边出了变故, 他萎靡不振地返回白家后, 不仅自己的状态极度下滑, 也将整个白家搅得一团乱麻。   白家众人被他弄得只好放弃了这次仙盟大战, 不过他们依旧准备现世。家族内擅长推演的老者总有一种大机缘即将降世的感觉,所以即便这次仙盟大战不成,他们还是准备借着这次生辰宴, 让大家对他们的出世有所准备。   白年这样一说,果然调动了不少人想要跟过去一观的心思。   众人神色或多或少地变化着,略显嘈杂的声音很快就在各有盘算的情况下响起。   比起其他人, 白年的心神总控制不住地唯独落在白沐身上。   白沐安静地等待着他,又紧跟着他的步伐随他走的时候,白年根本分不清白沐这样的行为,究竟可以称得上是乖巧还是冷漠。   白年的视线一直落在白沐身上,却始终无法捕捉到白沐的丝毫情绪起伏,就连生上的垂眼张合,白沐都给人一种很淡的感觉。   “穆枫此刻也在家族内。”   白年说这话的时候,有着股说不出的隐秘心绪。他其实不应该现在就告诉白沐的,可白年真的见到白沐后,就是很想看看白沐会不会因为这个熟悉而又和他有很深纠葛的人而神情出现波动。   明明白沐的眉眼很平淡,可白年就是莫名为此心悸。   “我知道。”黑发黑眸的少年只是如此答道。   “你知道?”白年的声音中不由得带出了讶然。   “嗯。”白沐还是那副神情,他说话的时候,只有唇上那抹鲜明的艳色能有所波动,“穆枫上次道心有损时,就是靠着白家的灵药救回来的。现在他的道心又出现问题后,自然也会再度求到白家。”   白年所有想说的话,都因白沐这个基于事实的自然回答而顿在了舌尖。   怀着某种微妙又古怪的心思,白年再没有开口。   他试图看透白沐,但没有什么情感起伏的白沐似乎永远都不能用人的常去看。   白年面对白沐,有种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触的感觉。   他们到达远古界,踏足到白家地界的时候,果然看到了穆枫和帮他求药的穆父穆母。   穆父穆母眉眼间尽是沧桑,他们脸上的哀求几乎要溢出面容,但似乎是因为维持这样子已经颇长时间了,他们的神情又矛盾地显得有些麻木,配上一旁有些浑浑噩噩的穆枫,俨然是三个行尸走肉。   感受着其他跟着过来之人异样的目光,白年下意识又看了白沐一眼。他们自是不可能再把灵药给穆枫的,他们故意用一缕希望吊着穆父穆母,只不过是希望白沐走到这里后,能看到这一幕场景。   通过帮白沐欺辱他的仇人,来让白沐产生一些对他们的归属感   ——这是白家原本的想法。   但当白年此刻看到白沐的神情后,白年便知道他们白家的盘算不会生效了。   其实是该松口气的,白沐没有要针对穆枫的意思,就再度有力印证着,白沐同样不会有意对白家做些什么,可不知道为什么,白年的心绪还是不宁。   所有跟过来的大世界之人,都惊疑不定地望着穆枫,他们眼睛里映着目光呆滞的穆枫,心里百味杂陈。   比起一直嚣张跋扈的裴元意和始终冷漠冰寒的巫衍,穆枫在大世界的风评极好。穆枫曾经做过不少被称赞的善事,他们见到穆枫这副颓靡的模样,心中都有些惆怅。   “白家摆明了是想要拉拢白沐,在这种白家试图暗戳戳讨好白沐的情况下,白家怎么可能真的会把灵药给到可能伤害白沐的穆枫?”   “他们绝对是故意拖着的,目的就是让白沐亲眼看到这幕场景,好让白沐感知到他们的态度。”   “穆枫糊涂啊,巫衍自己都觉得他对不起白沐了,穆枫怎么还能因为巫衍而怨恨白沐呢?”   耳边响起的议论声如平地惊雷般,惊得原本只关注白沐的穆枫起了一身冷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什么叫做可能伤害白沐的穆枫?   什么叫做他在因为巫衍而怨恨白沐?   原本能够忽略的目光忽然存在感变得极强,每一道视线都好似带着凛冽寒风,刺得穆枫呼吸一滞。穆枫惶惶地看着周围,猛然发现大家似乎都误会了他。   周围所有人都把他拉到了和巫衍的同一战线上,将他放在了和白沐的对立面上。   这个认知让穆枫心里慌得厉害,他下意识地看向白沐,急忙想要和白沐解释清楚,生怕白沐会因为这些人误解的话而误会他的真实想法。   只是穆枫刚试图接近白沐,看起来疲惫不已的穆父穆母便慌乱地及时拉住了他。   “不要对白沐不利!”他的父母哀求又恐慌地看着他,语气甚至能够称得上是卑微,“你要是伤害白沐的话,白家更不会救你了……”话语里已经有了哭腔。   他怎么会对——白沐不利?   穆枫愣愣地看着父母通红的眼睛,被里面的哀伤刺得喉咙干涩。   明明他的父母是在保护他,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可穆枫就是觉得有什么在朝他的心口刺,有什么看似柔软试着尖锐至极的东西在伤得他千疮百孔。   就连他的父母都觉得他会伤害白沐吗?   穆枫觉得荒谬,他环顾着四周,身体越来越僵,他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会伤害白沐。   分明他一直都想要保护白沐。   这种不解演变到最后好像让荒谬的变成了他自身。   “白沐现在已经金丹期了,你不是他的对手,放下你们曾经的恩怨吧。”参加了这次仙盟大战的好友连忙走到穆枫身边,对他苦口婆心。   “那到底是巫衍做错的事,你因为他道心受损已经够了,千万不要让自己沦落到和巫衍一样的下场。”   这些分明是关心穆枫的话,却让穆枫觉得自己脆弱不堪的心脏在被什么疯狂搅动。   周围人所有的目光如芒在背地刺在身上,穆枫想要摇头,想要为自己辩驳,想要否认,想要大声地告诉所有人,他根本不会伤害白沐。   可是,就在他颤抖着嘴唇想要开口的那一刹,穆枫忽然意识到,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可恶更可笑。   他想不想不代表他是否做到了相同的事情,在周围人的眼中,他就是伤害了白沐,像——   巫衍一样。   这是基于事实作出的推断,就像判定人是否有罪的最终审判。   周围人怀疑又警惕的目光,像是束缚在他身上的绳索般,要将穆枫拽入无尽深渊。就在穆枫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些眼神弄得溺毙的时候,他看到白沐朝自己走了过来。   这是穆枫从未想过的事情。白沐眸子对上他的那一刻,穆枫觉得这些眼神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穆枫先是生出了抑制不住的欢喜,但很快,他便感觉血液都在被灌着冷风。   因为穆枫在白沐黑白分明的眼睛中看到了熟悉。   白沐确实是被眼前的场景弄得生出了些起伏,但不是因为他,不是因为他们两人之间的羁绊,而是白沐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白沐会过来,不是因为白沐对他心软了,而是白沐在看到这一幕后,看到了自己曾经被数次误会过的场景。   曾经的白沐一直被周围人误会,被司玄、被巫衍、甚至被白越。明明是一片好心,他却一直陷入误会的泥沼中,被弄得满是脏污,泥泞不堪。   原本想要靠近白沐的穆枫,却好像反过来被定在原地。   他近乎是无地自容地听着白沐如此开口。   “我和穆枫之前是朋友。”   周围人甚觉意外,就连白年都不可置信地环顾了一下两人。他们目光中虽满是诧异,对穆枫眼神中隐隐透露出来的敌意却在持续降低。   白沐和穆枫之间竟然是朋友吗?   他们审视着穆枫望向白沐的神情,这才慢半拍地发现穆枫眼神中确实没有对白沐的恶意。   “穆枫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我。”   在所有人都否认误会穆枫的时候,只有白沐这个受害人相信他并为他澄清。   明明白沐是在帮他说话,穆枫却觉得心如刀绞,他的眼眶不由得有些发烫。   他没有被人从深海里拉出去的感觉,只觉得自己再度朝不见天日的地方昏昏坠去。   穆枫能清楚地感应到周围人对他的眼神变友善了。   因为现在没有人会不相信白沐的话,也再没有人会误会白沐。   可这样的场景却是白沐自己付出了格外惨烈的代价才得到的。   曾经的白沐没有人为他说话过。   穆枫呆怔地看着此刻帮他说话的白沐,恍惚之间,好像看到了白沐在帮曾经那个深受误会的自己说话。   真正救了白沐的,始终只有白沐自己。   没有人救白沐。   穆枫感受着周围人越来越友善的目光时,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撕扯着,他身上的所有细胞都在叫嚣着他不配。   曾经的他,截然相反地,没有帮白沐澄清过任何误会。   可分明——他是那时所有人里面唯一能帮白沐说话的人!   心脏好像在被无数细细密密的小虫子啃咬着,穆枫每一次呼吸都感觉有什么在凌迟着他的心脏。   “穆枫,我已经放过我了。”   “你也放过你自己吧。”   白沐对穆枫其实没有特别严重的敌意。虽然原主和他多次都是因穆枫受伤的,但到底穆枫从来没有真正伤害过原主,穆枫甚至也从来没有起过相应的心思。   穆枫在剧情中无知无觉地间接伤害原主,他现在通过故意将仙灵花算计到穆枫头上,将同样无知无觉的穆枫拉入这个泥沼,一直利用穆枫,让包括穆枫在内的所有人罪孽都加重就已经足够了。   白沐不准备再对穆枫多做什么,顺其自然就好,不管穆枫是什么下场,或继续挣扎或重获新生都和他无关了。   白沐眼眸微微垂下,雪白的肤上落下一点阴影。   最主要的还是——   白父白母。   思及此,白沐的视线在他储物戒中的逆生珠上停留一瞬。   白沐并没有要多说什么的意思,他不再将眼神递给穆枫,收回目光,继续朝着里面走去。   穆枫怔怔地看着白沐的背影,他听着白沐话语里以后两人再无瓜葛的潜台词,心里一痛,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   可穆枫看着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忽然清楚意识到,太晚了。   如果他在小世界就试图抓住白沐的话,就不发生今日的事了。可之前的他没有,他总是将白沐推向别人。   他最开始的时候将白沐推向巫衍,在后面遇到白越后,又帮白越挡伤,将白沐再次推向白越。   他以为巫衍和白越都会待白沐极好,会比他带给白沐的更好,但事实上,白沐却被他们伤得遍体鳞伤。   如果他一开始就试图抓住白沐,不将白沐推向任何人的话,事情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可是——   太晚了。   穆枫看着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神情中流露出痛苦。   “太晚了啊……”穆枫明明是轻声喃喃着,但他就是好像为此耗尽了所有气力。   穆枫看着越来越远,快要彻底看不见的白沐,觉得眼前的世界也在变得越来越灰暗。   穆枫再度变得浑浑噩噩起来,直到父母眼睛亮起地看着他,才慢了很多拍地意识到又发生了些什么。   那求了许久都没得到的灵药,在刚刚被白家给他们了。   ——因为白沐刚刚的态度。   可看着重新焕发神采,眼神中满是亮光希冀的父母,穆枫却摇了摇头。   即便他知道他这样的行为会让一直为他殚心竭虑的父母心脏再度支离破碎,可穆枫还是在一片不解中拒绝了。   他不想再让自己影响到白沐了。   即便——   穆枫扯出一个自嘲的微笑。   可能他本就影响不到此刻修炼无情道的白沐。   “可是——”他之前有愧于心太多次。   穆枫看着泪流满面,甚至已经恨铁不成钢到忍不住出手捶打他的父母,轻声道,“这次我想无愧于心。”   哪怕——   穆枫感受着自己摇摇欲坠的道心。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他没办法放下那些过去。   白沐能放过过去的自己,但亲眼目睹一切的他不能。   穆枫顶着周围人不解他这副反应,像看傻子一样看他的眼神,以及他们最终再度回归的对白沐的淡淡仰慕,口腔喉咙乃至心脏尽是苦涩。   这些人不知道他和白沐有着怎样的瓜葛,不清楚白沐曾经的过去,自然也不知晓曾经的白沐是什么样的。   他们仰慕于现在的白沐,却不知道曾经的白沐也很好。   穆枫浑浑噩噩地抚摸着自己不断泛着酸胀的心脏。   总要有一个人去纪念那个始终眉眼弯弯的少年。   来证明现在的白沐很好,但过去的白沐——   同样很好。   也总要有沉浸于过去的一个人足够痛苦足够绝望,以证明——   白沐的破茧成蝶值得永久歌颂。   *   白年带着白沐在白家穿行的时候,遇到了不少白家人,他们看向白沐的眼神中尽是好奇的打量。   “……白沐。”白越很快就出现在了白沐面前,他嘴唇颤颤巍巍的,似乎很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越像是刻意休整过自己的仪态,他的模样和精神要比穆枫好很多。   白沐的视线甚至没有在白越堪称触目惊心的一头白发上停留片刻,只是有些地客气开口,“白越道友。”   虽然对白沐的这个称呼早有预料也早有准备,但白越听着这完全疏远的称呼,还是如坠冰窟,他僵了很久后才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   “快去修炼吧。”白年并不想白越和白沐多见面,白越和白沐之前闹得并不愉快,白家人都担心白沐见白越见多了后,会对整个白家都产生更浓重的反感。   他也——   白年掩藏住眼底深处对白越的忧心。   担忧白越会因为白沐而状态更差。   白越好不容易才见到白沐,他明显不想就这样离开,他看着白沐的时候,眼睛里几乎本能地溢出了些祈求。   白年见状,声音更冷地道了句,“还不退下!”   他声音里带出了几分命令的强势,白越脸色一下子变得更白了。他深深地看了白沐一眼,见白沐全当他是个陌生人,到底还是抿着唇摇摇欲坠地离开了。   “白越虽然在族内长老的帮助下稳住了修为,但他再也突破不了出窍期了,一生只能在元婴期打转。”白年顿了一会儿,有些复杂地森*晚*整*跟白沐说道。   整个白家都没有想到白越会沦落到如此结局。   在所有人都未来可期的情况下,白越的结局已经注定。   白越当初吸收了属于白沐的灵根灵力,修为突飞猛进,从此快人一步,但现在,白越却又因为白沐修为彻底停滞,再也无法向前。   即便是白年看到这这一幕,都想说一句,这简直是因果报应的范例。   “他在……家族内的地位一落千丈,他已经不再是少主了。”这件事从刚刚白年能够呵斥白越退下就足以印证。   白年的视线落在白沐身上,语气中多了些什么别的意味,“对于从小就想登上仙途,也完全有资本这样的人来讲,没有什么能比再也无法突破更惨更难以接受了。”   白年的声音中带着一点惆怅和感慨,“更何况,白越年轻有为,是之前人人赞誉的少年天骄。如今的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所有人逐渐超过自己,就连那些曾经远不如自己的存在,都拥有超过自己的可能,而他自己却连一点渺茫的希望都没有。”   曾经对白越的尊敬会渐渐消退,白越过往的荣誉都将变为耻辱。所有人都在向前,而白越却只能永远停在一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沦为所有人终究抛之脑后的过客。   白年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忍不住带了点心疼。   白越终究是他看着长大的,有的时候,‘我本可以’才是最让人心痛最使人难以承受的事情。   白年一直在观察着白沐的反应,可白沐只是安静地听着,眉眼依旧清冷,白年甚至都要怀疑白沐根本就没有听进去了。   “你对此……就没有什么看法吗?”白年见到白沐这副模样,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涩感。   “我应该有什么看法?”白沐虽然回应了白年,但他的每个字都带着点凉薄淡漠,“让他变成这样的是他自己,不是我。”   几乎是瞬间,白年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脚步踉跄的声音,嗅到了空气中突然弥漫的淡淡血腥味。   白年知道是偷偷跟过来的白越听见了,他轻轻叹了口气。   白年待在白家,他看得清楚,白越本不该沦落到如此的,他会处于如今这种境地,是白越自己在试图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赎罪,是白越以为他过得越惨,白沐就越能得到某种安慰。   只是刚刚白沐的话,已经足以证明即便白越再如何将自己伤得遍体鳞伤,白越都惹不来白沐的丝毫动容。   白年看着面前身形难掩孱弱病态的少年,很想评价一句,白沐真的好狠的心。   可白年又很清楚,没有人有资格这样说白沐。   证道无情注定是要和惨烈可怜挂钩的。   不管白沐如何表现,都没有人有资格说白沐心狠。   一切都只能评价一句——   是他们自作自受。    第64章   随着白年带着白沐逐渐往深处走去, 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少。在踏入一间蕴含着道韵,有着肃穆气息的房间后,白沐也看到了原主的亲生父母。   原主的父亲白严是一个气质威严的男子, 他端坐在高位上时, 有着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居高临下,典型的不怒自威。他的母亲白蝶则是一个样貌秀美气质优雅的女人,似水一般站在白严身边的时候,完全不会被白严的气势压过存在感。   “两位前辈。”白沐开口称呼道。   不管是白沐出口的称呼,还是他说这话时的神态和语气, 都不像是在面对他的亲生父母。   面对白沐这有些疏远淡漠的反应,白蝶微微皱眉, 白严却是笑盈盈地看着白沐, 他好像没有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的冷淡, 熟稔地道, “不喊父亲母亲吗?”   白严神情自然,他看向白沐的眼神中不带任何负面情绪, 好像对白沐让白越废掉的事情完全不在意,“越儿回来后就立马将你写给我们的信拿给我们看了。”   白严轻轻摸索了一下手上的扳指, 他在垂眸的刹那, 也压下了他眼底的一丝探究, “就当是满足曾经的你的愿望了。”   当初在白沐和巫衍的成婚典礼开始前, 白沐曾预感到不对,并写了三份看似书信实则为遗书的信件,拜托给许安让他后面转交给相应的人。   其中他写给白父白母的信里, 便写着他想对白严和白蝶唤一声父亲母亲。   “曾经的愿望吗?”白沐重复了一下白严的话,他倒是没有对这句话表现出任何排斥。不过是纤长的眼眸微微一垂,白沐就接受了这件事情, 并且就要开口。   白严和白蝶却是表情出现了些许细微的变化,他们本想通过这件事情来适当地调动一下白沐的情感,却没想到白沐的反应竟然这样自然平淡。   他们皆是有一种预感,要是真的让白沐开口说出这两个称呼,满足了白沐曾经的心愿,他们和白沐之间也要彻底结束了。   比起他们希望的唤醒一些情感,白沐的开口更像是彻底告别。   眼见白沐就要开口,白严故作自然地打断他,“还是等到你母亲的生辰宴上再说吧。”   黑发黑眸的少年闻言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白严抚摸着扳指的手顿了顿,他还想和白沐之间说些什么,可白沐却已经主动告辞了,白严只好让白沐离开。   竟然连句多余的话都不想和他们说。   白严眉峰皱起,若有所思地看着白沐逐渐远去的身影。白蝶则是眉眼闪烁,相较于白严的思忖,白蝶眼神中多了一份被忽视的不满,不过她到底也没有说些什么。   [你有想法了吗?]系统的声音神不知鬼不觉地响起。   [嗯哼。]和他想象得差不多,白父白母确实是对感情格外淡薄的人。   比起情感,他们更在意利益。   白沐的眼睫向上翘起,无端地多了几分惑人的魅意。   看似在白父白母心中,利益永远要比感情重要,感情永远要为利益让步。   但是——   这恰恰说明着,他们也会为了利益而将感情当做筹码。   带领白沐回住所的白年脚步一顿,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在白沐身上停留了好一瞬。明明白沐的神情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可他刚刚就是莫名觉得自己被什么撩拨了一下,心跳忽地就有些加快。   直到白沐和他对视,那双如清潭般的眸子映出他不自然的身形后,白年这才回神。他仓促带领白沐继续往房间走的时候,堪称落荒而逃的同时,也连忙压下自己乱了一瞬的心跳。   白沐回到房间后就再也没有出门过。   在白家大张旗鼓地为白蝶准备生日宴的时候,白沐一直待在白家安排的房间内。不管是那些对他格外好奇的白家小辈,还是因为想见白沐才跟过来参与这个热闹的大世界之人,亦或是白越,白沐都没有在他们面前露过面。   直到白家彻底被鲜艳的绸缎覆盖,空气中都弥漫着喜庆的氛围,白蝶的生日宴正式举办的时候,白沐才现了身。   他在白年的带领下抵达宴席的时候,虽然距离他们来白家不过短短几天,但那些跟过来的大世界之人皆对白家大有改观。他们看向白家的眼神中都多了一些敬畏,白家的底蕴和实力远超他们的想象,他们不过窥见丝毫,就都为这背后所蕴含的庞然大物感到心悸。这也使得他们给白家的礼物也变得更加隆重。   视线落在那些络绎不绝排着队送礼的人身上,白年下意识又看了白沐一眼。不知是该觉得出乎预料还是在意料之内地,白沐并不是没有准备生辰礼物。   他在众人看不情绪的眼神中,自然地将他在仙盟大战中得到的逆生珠拿了出来,充当他送给白蝶的生辰礼物。   逆生珠的珍贵,让所有人的面色都微变了一下。他们实在没有想到白沐竟然会将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白母。但众人转念一想,又皆知道了缘由。白沐虽然已经在大世界大放异彩,但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天材地宝,现在的白沐连自己的本命剑都没有锻造而出。   白沐手上唯一能拿出来的东西就是他在仙盟大战中得到的逆生珠。   看着晶莹剔透散发着宝光的逆生珠,白严眼神中划过一些意外之喜。有这逆生珠在,就算他们靠着那重宝没有拉拢到白沐,也不算亏。和身侧的白蝶对视一眼,就在两人盘算着该如何让计划进行下去的时候,一个神色惊慌的白家人凑到了白严身边。   白严原本轻松惬意的神情,在听完这人说过的话后,陡然变得难看。   “司玄?”几乎都快要忘了如今的场合了,白严声音变幻。   他们专门给白沐准备的东西,竟然在刚刚被司玄给抢了。   其他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到司玄这个名字后,俱是脸色大变,神情交换间难掩惊惶。   白严下意识觉得难以置信,但很快,他就想到了白沐在仙盟大战中做的那些事。想着白沐彻底坏了魔族的好事,将魔族狠狠得罪的行为,白严眼神中划过一抹阴郁。   没了那重宝,他们怕是打动不了神情疏远淡漠的白沐。   白严内心有些焦灼,他思考着新的办法的时候,也给身侧的白蝶使了一个眼色。白蝶从主位上站起,自然而然地走到白沐身边,将白沐刚刚送出的逆生珠拿在手中。白蝶本来只是想要拖延一下时间,转移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却在指尖碰到逆生珠的时候,眼神微滞。   就像是被逆生珠中的什么蛊惑了似的,白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吸引力,她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就朝里面输入了自己的灵力。   在察觉到自己做了些什么后,白蝶脑海里下意识闪过的想法是,原来传说是真的,越是心境有缺的人,越会在碰到逆生珠后,不受控制地被拖进逆生珠的幻境里。   白蝶的视线落在白沐身上,她没有想到白沐竟然没有在逆生珠上做任何隔绝措施。   要在逆生珠上布置隔绝措施,可是修真界的常识!   她见白沐那么自然地将逆生珠拿出来,又在拿着逆生珠的时候始终波澜不惊,还以为那逆生珠上面已经有相应的隔绝措施了。却没想到,一直待在小世界里的白沐并没有相应的常识,而心境圆满的他也不会被逆生珠影响丝毫。   视线和脑海都越发晕沉,白蝶已经有些看不清就在眼前的白沐了。   不过就算她能看清,也听不见白沐脑海里对系统所说的话。   [系统。]   [好……]   *   他和你们能否得偿所愿密切相关。   好像烙印在心底里的话,让白严和白蝶在连绵阴雨中睁开眼。   淅淅沥沥的雨声不断在耳边响着,视线说不清是模糊还是清晰。白严和白蝶对视一眼后,眼神中皆是有些茫然。他们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突然来到此地的,甚至他们都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了。脑海里的一切记忆都成了虚无,他们大脑里唯一有内容的话,就是刚刚他们好像听到的那句——   他和你们能否得偿所愿密切相关。   这句话就像是某种事实,又像是深植在他们心中许久的答案。不管是白严还是白蝶,都完全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好像有另一个自己在告诉他们这句话是真的。眼神中划过一抹异样,两人很快就朝话语中提及的那个他看去。   比起下意识就知道对象是谁的襁褓婴儿,他们更先看到的是两道冷漠离去的背影。   ‘他’被遗弃了。   摆在眼前的事实让两人微怔片刻,但很快,他们眼神中就划过了一些惊喜。如果这个遗弃的婴孩真的能让他们得偿所愿的话,他现在这种有些凄惨的处境,刚好方便他们得以接近他,能更轻易地让他们和他之间产生良好的联系。   比起对婴儿被遗弃的可怜,他们更欣喜于自己有望距离完成心愿更进一步。   白蝶和白严快步走向婴儿的时候,他们的心情立马转为愕然和愣怔。他们本以为这个被遗弃的孩童此刻会很惶恐害怕,就算没有大声哭泣,也一定会表现出浓烈的不安,这会使他们们更容易走进小男孩的内心。却没有想到,这个被抛弃的婴儿,眉眼竟是格外冷淡。   恍惚间,他们好像看到了一个没有情感的漂亮人偶。   不管是白严还是白蝶,都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会这样,不是因为对方对目前的处境没有正确的感知,而是——   对方完全不在意自己被遗弃的这个事实。   他们看向这个婴儿的时候,对方也在安静地看着他们,没有波澜,没有起伏,好像在看两团空气。   那双漂亮的眼瞳没有映出白蝶和白严的身形。他们忽然意识到此刻的他们好像只是虚影,没有实体,但他们并不觉得自己没被这个被遗弃的婴儿看见。   内心的感觉告诉他们,对方是能看到她们的。   “他怎么这么冷淡啊?”白严的声音有些闷闷不乐。   这么冷漠的话,他们很难才能走进他的心底。   照这样看,他们的试图得偿所愿会很艰难。   白蝶内心本来是有些烦躁的,只是,虽然襁褓中那个很漂亮但又很冷淡的婴儿还是毫无反应,可白蝶就是莫名其妙地觉得对方听见了她说的这句话,并且——   听懂了。   白蝶眨了眨眼,忍不住凑近了一些。可不论她距离对方如何近,她都没有从对方脸上看到任何表情。   真是为难他们。   白蝶心中暗自发愁。   怎么会有人这么冷漠?   这肯定是故意给他们设计的难关。   内心如此埋怨着,白蝶试图远离对方时,鬼使神差地视线落到一处,看到了对方身上刻着‘白沐’字样的玉佩。   “白沐?”白蝶打量着那枚玉佩,喃喃自语,“原来这个小孩的名字叫白沐。”   说话间,白蝶又看向了小白沐。很可惜,即便她说出了对方的名字,对方也依旧毫无反应,好像这个名字跟他毫无关系一样。   不情不愿地收回目光,白蝶开始和白严大眼瞪小眼。他们虽然知道面前的小白沐和她们的心愿息息相关,却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他们既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的心愿实现,也不知道该怎样应付这个好像专门来为难她们的小白沐。   两人兀自沉默了不知多久后,淅淅沥沥的雨声终于停了。   阳光透过云雾洒在身上,还没温暖在肌肤处蔓延,异变便突生,一只凶神恶煞的野兽猛地冲了出来。   这野兽看起来十分高大,它垂涎欲滴看向小白沐的时候,眼神中的饥饿和贪婪几乎要化为实质。   白严和白蝶心中皆是一惊。眼见着凶神恶煞的野兽已经迫不及待地扑向小白沐,他们又想到了那句小白沐和他们愿望息息相关的话。   要是小白沐死了的话,他们的愿望岂不是也实现不了了?   心中顿时紧张起来,白严立马试图解决这只野兽。虽然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想要解决这只野兽轻而易举,可不知是他失去了过往记忆,还是他身体化为虚状的原因,白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穿过了这只野兽,根本无法阻拦其丝毫。   心跳一下子变得急促又混乱,白严和白蝶的面目都有些惊慌。虽然知道自己没有办法阻止这野兽,但在那莫名恐慌的驱使下,他们还是在试图保护和他们愿望息息相关的小白沐。在看到野兽的血盆大口已经快要咬住小白沐的时候,不管是白严还是白蝶,心中都格外发紧。   就在他们有些惶恐不安,对自己的愿望和自己的将来都深感迷茫的时候,那刻着‘白沐’名字的玉佩突然爆发了一股力量。透明的屏障笼罩保护着小白沐,让这只凶兽被隔绝在了屏障之外,始终无法靠近。   野兽不死心地试图冲破,但那屏障是它穷尽全身力气都无法应对的。它龇牙咧嘴了许久,骇人又腥臭的牙齿和舌头完全充斥着所有人的眼睛间尽显暴虐,但不论它表现得如何凶恶渗人,它最终还是只能落得一个灰溜溜放弃的下场,在耗尽力气后气急败坏地离开。   也是在这个时候,不管是白严还是白蝶,都发现自己竟然摸到了小白沐。软软嫩嫩的触感让白严和白蝶皆是一怔。他们并没有使太多的力,但还是在那格外娇嫩的肌肤上印出了红痕。这也使得小白沐终于看向他们了。   乌黑的眼睛终于映出他们些许的时候,白蝶心脏莫名跳了跳。   两人咳嗽了一下,同时让自己的手收回。他们迟疑地看着自己可以碰到小白沐的手,试了试,发现他们的大部分身体还是无法碰到实体,没有办法对这个世界产生影响,呈现虚影状态。   只有他们的手刚刚突然化为了实体。   “是什么让我们发生这种变化的?”他们回想刚刚的场景,有些迟疑地发现,似乎是——   情感?   他们对小白沐快要死亡了的惊慌失措,让他们的手拥有了实体。   “情感吗?”白严喃喃着的同时,也在联想,“那是不是让这个小家伙也有情感的话,我们两个就能得偿所愿?”   白蝶端详着小白沐,小白沐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实在太不正常了,不正常到像是破局的提示。   她点着头。   即便这不是能让他们得偿所愿的办法,让对方亲近她们一些,总是有好处的。   白蝶这样想着,继续打量着小白沐,思索着如何才能激发对方的情感。   她凑上前,伸出已经拥有实体的手指,戳戳小白沐的脸蛋,将他有着婴儿肥的脸颊戳出一个堪称可爱的小窝。   不知道是不是婴儿的皮肤太薄太娇嫩的缘故,白蝶不仅摸到了极为柔软的触感,还好像感觉到了在那皮肤下的血脉流动。感受着从接触处不断蔓延而来的潺潺温热,白蝶怔愣了下。   白蝶感受到了一股让她心脏一跳的熟悉感。可虽然没有过去的记忆,她也相当清楚,她应当是没有做过类似的举动的。   狐疑地摇摇头,将这个莫名的思绪压下来,白蝶又继续朝小白沐做了做鬼脸。可小白沐还是那副毫无反应的模样,这让白蝶有种挫败感。就算是将她的行为当做是看戏,对方也总该有点波动的吧?   “到底该怎么样才能让他有反应啊?”白蝶垂头丧气着。   她和白严又陷入了僵持中,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虽然看似一切毫无变化,但白严和白蝶却在渐渐地融入这个世界,对这个世界有了新的归属。   白沐所在的这个地方很不安全,那遗弃他的父母很不上心,施舍地给了个能保命的法宝,却完全不在乎周围的状况。   野兽经常出没,之前发生过的野兽扑袭事件又接连上演了数遍,小白沐安静看着的时候,白严和白蝶皆是有些心惊胆颤,生怕那玉佩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失效。   不过那玉佩一直有着奇效,小白沐始终没有受伤。只是,虽然没有受到外界的伤害,但小白沐还是肉眼可见地变虚弱了。想到小白沐可能是饿了,白蝶和白严这才急急忙忙地去帮小白沐找食物。   白严反应不大,白蝶倒是有些不悦。她总感觉她没有做过这种伺候人的事情,看着自己拿着采摘果子的手,白蝶每次喂小白沐的时候,心里都在碎碎念着,对方最好真的能给她带来回报,让她的愿望得以实现。这些她没给过任何人的付出,她是一定要讨回来的。   白蝶虽然很不想照顾小白沐,但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白沐呆在这个荒郊野林里。她还是跟着白严,用自己的手一点一点地将小白沐挪进了附近的村落。   他们的手虽然有了实体,但除了小白沐外的其他人还是看不见他们。白严和白蝶都站在小白沐身边的时候,村落里的人都只看到了小白沐。   小白沐到底还是被留在村落里了。   白蝶看着依旧冷淡的小白沐,没忍住用手再度捏了捏他的脸,将小白沐手动地捏出点不一样的神情。她在小白沐的耳边道,“你知不知道刚刚有多险?你这冷淡的反应,让他们都不是很想留你来着。也幸亏你长得可爱。”   小白沐还是不她,让白蝶感觉莫名的气堵在了胸口。   白蝶和白严原本想着通过让小白沐融入到集体和同辈里,让他有所变化。事实上,小白沐在村落里长大没多久,确实在开始说话后,和其他人村落里的小朋友沟通了。   白严觉得这是不错的变化,但白蝶却莫名憋屈。   “怎么小白沐跟其他小朋友讲话,却从始至终都不跟我们说话?”白蝶有股莫名的生气,她感觉自己之前的心血都白费了。   她不知道,这是因为之前的她都是利益的既得者,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得不到利益的情况。   而初次往往就意味着不一样的开始和不一样的情感波动。   白蝶在白严有些怔愣的注视下,没忍住,当着小白沐的面跟白严抱怨道,“什么啊?我们对他这么好,他怎么还对我们这么冷漠啊?真是白眼狼,我们才是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好不好?”   白蝶心里不平衡着。   “我们又不是他的什么谁,只有他父母有义务照顾他好不好。”这句话出口的时候,白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心口震动了下。   她本意上只是试图通过说这样的道,来让小白沐的态度有所改变,是一种试图贬低小白沐,让小白沐有愧疚的方式。可这个出于本能,说出来的人人都认可的道,却让她心脏骤然收缩一下。   小白沐终于开口了,“没有你们,我也能照顾好自己。”   “你!”白蝶原本的心思瞬间没了,她被这句话气得不轻。   要不是她一直忙前忙后,小白沐怎么可能会有现在的处境?   “你要是真的觉得不平衡的话,那就按照你说的,到时候找我的父母算账吧。”小白沐说得平静,白蝶的面色却更不好了。   “哼,要不是为了那所谓的得偿所愿,我们才不会你呢,真当我们想对你好似的。”   白严没想到白蝶这么快就点明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她他意识地连忙朝着小白沐看去,生怕情况会因为白蝶的这句口不择言而有所恶化。可小白沐还是眉眼淡淡的。   就好像小白沐早就知道这一切。   明明白沐没有因此生气动怒,可白严的内心却更不安了。白蝶说完这些话也有些后悔心虚。她跟一个孩子置什么气?内心这样想着,白蝶悄悄地观察了一下小白沐的神情。她原本是准备说一些软话的,可见到小白沐这幅毫不在意的模样,她心口堵的话更不想说了。   小白沐在村子里的生活并没有特别好。他虽然会应和其他的人搭话,但神情还是太过冷淡疏远了,和其他小朋友截然不同。其他的小朋友想接近他也接近不了,慢慢地,小白沐就被孤立了。   这种情况渐渐地,就演变成小白沐是一个很怪异很不讨喜的人了。   小白沐成了村落里的反面案例。村子里的父母开始就小白沐的例子恐吓其他小朋友,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乖被父母不要了,他们就会变成小白沐这副样子。   慢慢的,这句话又演变成了,小白沐就是因为这样的性格才会被刚出生的父母抛弃的。   村落里的长辈们一开始心疼于小白沐的处境,但后面就完全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想让自家孩子听话的念头,完全不顾小白沐的想法,让小白沐成为他们教育的反面教材,给小白沐泼脏水。   白蝶见状没忍住皱起眉头,“他们生活都这么普通平常了,怎么还能为了利益做到如此地步?”   小白沐在这种环境下根本没办法像他们期望的那样变正常。   白蝶愤愤不平的,她看不惯这些事情,语气有些糟糕地道,“真的是,他们就是在欺负白沐无父无母。”   她这边为小白沐鸣不平,却见小白沐依旧毫无反应。白蝶又开始捏小白沐的脸了,将他脸上的所有脸颊肉都捏出来,“你怎么这副反应?”   白蝶苦思冥想都不得其解,“你就不觉得难过吗?”   小白沐只是摇头,他接下来的话让白蝶原本想要为小白沐表示愤怒的话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你们不也是因为利益才关心我的吗?”   被点破的羞恼让白蝶动作一僵,她的面色有些不自然。   是啊,她们也是因为利益才站到小白沐这一边的,她们并没有什么资格评判那些村落里的其他小孩。   可看着小白沐一副她同样没有资格评价他的模样,白蝶就觉得气顺不过来。   逆反心思蓦地涌了上来,白蝶见不得小白沐这副模样。   她看着小白沐这副冷淡的模样,内心忍不住想。   要是能让她可以教训小白沐的话,就算努力真心对待小白沐一些又何妨?   小白沐实在太不讨喜了。   内心划过这样的想法,白蝶忽然发现她的胳膊也开始有实体了。   她愣了一下的时候,也发现自己和白严最初的猜测得到了验证,情感确实能让他们的身体化实。   白严见状微微皱了皱眉,他是乐得见这样的场景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白严心里更不安了。他的视线在白沐和白蝶身上扫了扫,终究没有再说些什么。   *   她是为了有资格顺成章地教训小白沐,才对小白沐好的。   内心这样告诉着自己,白蝶真的开始对小白沐好起来了。借着已经可以发挥效果的手和胳膊,她开始给小白沐弄发型,弄衣服。   这一弄,白蝶再度一怔。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她好像从来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她帮小白沐做这些事的时候,手上生疏至极,颇有些手忙脚乱。   不知是她忘记的曾经阅历作祟,还是小白沐本身长得格外漂亮的原因,不管她怎么做,小白沐都相当得好看。   可能这算是自己费心努力后得到的成果,也可能这是漫长无聊岁月中,少有又珍贵的可以打发时间从中取乐的事情,亦或是做着做着就成了某种习惯,随着白蝶越做越多,她也越来越喜欢并擅长这样做了。   她看着最后漂漂亮亮的小白沐,看着冷淡的小白沐到底因为她开始出现了不一样的变化,内心也莫名地有些欢喜雀跃起来。   白蝶这样做是有效果的。   小白沐的愈发好看,也让其他人再度忽略了他性格的不好相处。不管是出于好奇还是什么,他们又开始黏着小白沐,和小白沐一起玩了。   白蝶很满意这样的成果。   白蝶轻哼着看着小白沐的时候,没指望小白沐会因此感激她。她已经看出来了,小白沐就像是永远捂不热的冰块一样,能用来形容他的词只有冷淡。   小白沐也确实没有感激她。   只是白蝶却敏锐地发觉,小白沐静静看着这变化的时候,眼神中终于出现了些涟漪。   他果然还是希望有人接近他的。   内心哼了声,白蝶故意凑到小白沐面前问,试图戳穿他的心思,找到他的破绽,“在想什么?”   “原来真的会不一样。”小白沐声音很轻。   “有我插手,那不是当然。”白蝶颇为骄傲地开口。   白蝶的手艺越来越自然熟稔,她也很满意自己让小白沐变得越来越受欢迎。不知不觉间,她的双腿也有了实体。   白蝶本以为这样就会让小白沐有所变化,可还是没有。小白沐每次安静地看着她的时候,就好像在看一场已经知道了结局并因此而枯燥乏味的戏。   这让白蝶内心很不舒服。   颇有要为自己讨一口气的架势,白蝶开始让森*晚*整*自己的情感更加注入。   白蝶不喜欢小白沐这种眼神。   像是一滩死水。   事情渐渐又发生了变化。   随着年纪逐渐长大,小白沐也变得越来越漂亮了。他每一次露面都晃眼至极,惹得不少人痴痴地看着他。   这种表现让村落里的大人们有些不安。他们出于维护自己孩子的想法,想要将扰乱众人心绪的白沐赶出去。白蝶瞬间有些慌乱,有种好心办了坏事的无措感,她忐忑地看着白沐,担心白沐会生气难过。   但白沐没有。   就在白蝶感到不知所措的时候,村落里的人到底是没有将白沐赶出去,只是让白沐答应了今后要远离众人,去往村落的一个荒芜偏远的小屋。   见着独自离开的白沐,白蝶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要不要跟白沐道歉,但隐隐约约间,白蝶觉得自己好像从未道过歉。   她躲闪地觉得要是真的自己这样做了会很没面子。   “我不会因为这个道歉的。”白蝶这样跟白沐说的时候,内心有着一些让她惴惴不安的局促。   白沐只是看了她一眼 ,“我知道。”   明明白沐没有要她道歉,可白蝶的心情忽然有些不好受。她的心脏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莫名感到酸胀。   因为——   白沐这副好似被肆意伤害,却又习惯了得不到弥补的样子。   也因为——   白沐那句平淡的我知道里面,透露着的对她毫无期待。   谁看到这场景都觉得无取闹的是白蝶,可白蝶就是有一种莫名的胆怯感。她几乎是恼羞成怒地道,“你这性格真不讨喜!”   这就是又在试图把问题归咎在白沐身上了。   “不讨喜吗?”白沐虽然重复了一遍,但并没有任何否认的意思,只是继续自然询问,“什么性格讨喜?”   “当然是那种很爱笑、很阳光、很明媚,对什么都充满希望,对所有人都散发善意的人了。”白蝶自己都说不清楚,她是在故意和白沐作对,说白沐的反面,还是自己确实是这样想的。   但很快她就愣住了,因为她发现白沐看她的眼神变了些。白蝶有些无法描述,就好像突然有一颗石头砸进了沉静的水里,一切都变得太快,让她说不清是地动天摇还是无声无息。   白蝶莫名心脏揪痛了下,她忽然有些无法呼吸。   “这种性格并不讨喜的。”白沐轻声反驳了她的话。   白蝶自己也说不清楚,她是因为第一次见到白沐这副模样,而想要继续抓住白沐的把柄,还是在莫名恐慌试图逃避。她掩盖着自己内心的情绪,用自己的语言化身保护自己的防御罩,“你怎么知道?这种人怎么可能不讨喜?反正我见到肯定是喜欢的。”   她又道:“你该不会是嫉妒这种人吧?”   白沐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我不信,那你刚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白蝶色厉内荏质问的时候,恍惚间好像感觉到了自己话语里其实藏着的些许关心。   白沐眼睫微垂,“我想到了过去。”   白沐的过去?她怎么不知道白沐有类似的过去?   白蝶还在继续问,可白沐罕见地没有回答了。   白沐看着她的时候,白蝶内心有着莫名的惶恐。   白蝶便是这个时候再度接收到白严的眼神的。白蝶意识到她和白严的关系真的很好,仅仅只是一个眼神,她就读懂了白严此刻内心的所有想法。   白严猜测白沐的过去可能会和他们的愿望有关,希望她继续朝着愿望上去问。   明明愿望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可不知道为什么,白蝶忽然有些不想去问,连带着她对白严也莫名有些烦躁不喜了。   不过最终白蝶还是问了,只是她用的询问方式是很多人都会觉得排斥警惕的开门见山,“你知道如何才能让我们得偿所愿吗?”   “嗯,很简单,只要你们辅以足够多的利益。”白沐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白严和白蝶都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觉到意外。他们就看着白沐在微顿了下后,又继续道,“并且不夹杂任何情感即可。”   白严记下这一点,却不解。   “你知道我们的愿望?”白蝶继续问。   “嗯。”   “是什么?”   “你们想要成功拉拢一个人。”   白蝶蹙眉,“既然是拉拢,那肯定要辅以感情的。你该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回应她的依旧是白沐无悲无喜的声音,“信不信随你。”   白蝶不信。   内心这样想着,白蝶在开口的话却是,“你告诉我这个,我应该怎么报答你?”   白蝶说这话的时候,发现自己在用情感算计利益的同时,也已经将利益和情感混在一起了。她自己都分不清,她这样说,是在通过这样的问题再度试探白沐,还是真的想要回报白沐。   白沐摇头。   白蝶见状有些不悦,“你到底为什么一直对我淡淡的?我没办法真心待你,有你这性格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在!”   白沐闻言只是看着她,他的眼神始终是澄澈平静的,有一种仿佛可以映照一切的透亮感。但白蝶就是心口莫名一慌。   白沐的搬离众人就像是某种开端。   白沐的处境开始越来越不好起来。他在脱离了其他人的情况下,也会被下意识的恶意猜测。一旦人群中出现了一些什么问题,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团体看起来更友好和谐,他们总是会把原因归咎在白沐身上。   很多坏事都被扣在了白沐身上,白沐身上被按了不知多少罪名。   “他们怎么这么欺负你啊?”白蝶对此很不爽。   白蝶相当看不惯这些人,但当她看到白沐的眼神后,她却顿住了。   看着这双干净平淡的眼睛,白蝶立马就知道了答案。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白沐对这些事情毫不在意,也完全不会追究。   他们知道白沐不会为此做任何事,才会这样欺负白沐。   就像——   她之前也总是要把问题推给白沐一样。   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射在眉心,白蝶的心脏猛地一跳,她在白沐干净的眼眸中看到了胆怯的自己。   白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担心会影响到愿望,还是碍于那仿佛石头一样压在她心口上的愧疚感,她开始尝试着弥补起来。   她试图帮白沐澄清,帮白沐教训这些欺负他的人,但根本没有用。因为白沐自己都不为自己争取,她一个没有办法在其她人面前露面的人,如何影响都是有限的。   白蝶的脑袋都被白沐这种自己都不关心的态度弄到气到有实体了。   她都为白沐觉得憋屈!   白蝶对此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   她几乎都要质问白沐为什么就任由他们如此欺负了,可偏偏在即将开口的时候,白蝶看到白沐眼睛里罕见地泛起了涟漪。   已经长大了许多的少年对她道,“不要再继续了。”   “我已经告诉你你想要的答案了。”   白沐看着她的眼睛,似乎叹了一口气,“你不相信我对吗?”   白蝶眉眼间瞬间有些闪烁。她还是觉得白沐不会平白就把正确答案告诉她。如果真的这么轻易的话,这一切未免太简单了。她还是希望白沐是在对她产生了某种感情后再告诉她的。   白沐眉眼平淡,却好像有着洞悉人性的能力,白蝶又听到了他的声音。   “你得不到我的情感的。”   白蝶当然知道,当人试图得到别人情感的时候,就必须用自己的情感去换。特别是面对白沐这样冷淡又莫名智的人。   想要得到白沐的情感很难,但她还是——   想要试一试。   “你真的想见到他坐享其成吗?”白沐的声音轻飘飘地在白蝶耳边响起,也让白蝶的目光跟着他,一并看向了一旁的白严。   “他在利用你。他眼睁睁地看着你和我交涉,让自己当旁观者。他大约感觉到了和我交涉会引发不好的结果,可他还是让你这样做了。”   白蝶闻言皱眉看向白严,她内心忽然有些不舒服。有些事情只有落在自己身上时才会难受。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白严立马开口解释,“我没有,我只是看你比较擅长。”   只是,但白严看到白沐洞悉的眼神后,他又忽然说不出继续辩解的话了。他只好诚恳地对白蝶道,“你应该能和我一样能感觉到我们之间存在着某种羁绊,我们之间,是真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白蝶确实有类似的感觉,她虽然审视了白严好一会儿,但到底没有说什么。   白严见状,在背对着白沐的情况下,又悄悄地对白蝶说,“我们应该快要成功了。你看他现在为了阻止你继续行动,都试图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了。”   听到这话,白蝶心间莫名地颤了颤。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白沐的试图阻止,不是白严想象的恶意。她总感觉那是一种——   善意的提醒。   不过白蝶很快就摇了摇头。白沐怎么会对她善意提醒?先不说她和白沐之间毫无关系,就看白沐这副对谁都跟冰块一样的表现,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好心?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白严和白蝶进一步盘算着如何得到白沐的感情。在等了不知多久后,他们终于得到了一个契机——村落里的成人礼。   为祝福村落里的新一代平安顺遂,由整个村落举办,对村落来说堪称是格外隆重盛大的成人礼。   白蝶听着周围人说着村落里的母亲都已经如何细心准备,眼睛微微一亮。   村落里的成人礼是需要母亲同样登场,并虔诚地送上祝福着的。只有得到母亲的祝福,这个人才算是圆满顺遂。   还有什么能比血缘亲情更能触动人心?   就算是再冷淡的人也不会无动于衷。白蝶准备充当白沐的母亲,在这次成人礼上给白沐送上祝福,带给白沐惊喜。   为了能够做到这一点,白蝶开始努力让自己化为完全的实体。她能感觉到,如果自己的全部都彻底变成实体,她就能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就在她兴致勃勃的时候,她又听到了白沐的阻止。   “不要再继续了。”   白蝶没他。   她不相信白沐真的会不期待成人礼上有母亲的角色为他送上祝福。白沐越是试图阻止,白蝶就越觉得那是白沐内心为此起伏不定的象征。   白蝶在白严的帮助下一直努力着。她的躯干也全都化为了实体,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不能被除白沐在外的其她人看到,就好像还差了点什么。   心里莫名有些沮丧,不过白蝶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还是在成人礼举办的时候,走到了孤零零的白沐面前。   她学着周围其她母亲的模样,亦步亦趋照猫画虎地送上所有的祝福。在其他人看不到的情况下,依旧试图让白沐的这个成人礼变得完整。   白蝶清楚,她最终没能成功在众人面前露面的结果,让她原本的计划并不可能成功,白沐并不会因此产生悸动,可她看着白沐,还是忍不住打趣道,“不叫我一声母亲吗?”   白蝶这样说的时候,觉得白沐这样叫她好像也是说得过去的。毕竟她确实是从小陪伴着白沐长大的,也算是充当了母亲这个角色。   白蝶也有些莫名的紧张。   她隐约感觉到,她好像从来没有做过如此善意的行为。   因为是第一次这样做,所以有种莫名的珍重感,也莫名地想要——   想要什么?   白蝶甚至因为是第一次而有些无所适从。   “不要再继续了。”可回应白蝶的还是白沐的那句话。   白蝶瞬间有一种被辜负的酸涩感,刚刚下意识冒出的想法更是让她有种莫名的可笑和羞恼感。   她有些愤愤地想着,果然就不应该给白沐筹划什么惊喜,这家伙就是一个冷心冷情的人!   她执拗地道,“我帮了你这么多忙,你却连一个我的要求都不愿意满足吗?”   黑发黑眸的少年沉默了下,垂了一下眼睫,轻声道,“你会痛苦的,也会后悔的。”   白蝶呛他:“你怎么知道?”   白沐的声音更轻了,“因为爱在试图滋生。”   白蝶听到这句话,第一感觉是可笑。像白沐这种毫无情感波动,胸膛里好像没有柔软的心脏,只有一块冰块的人,怎么可能会察觉到她的爱在试图滋生?   白沐都不懂爱吧?   白沐有什么资格这样说!   白蝶刚想反驳,刚想把她总是在白沐身上接收到的感觉还给白沐,就又听到了白沐的声音。   “因为爱,所以会痛苦。”   白沐的声音还是平淡至极,只是和之前的好像又有了些许不同,白蝶分不清那究竟是死寂还是深渊。   但白蝶却蓦地听出,这是经历过的人才有可能说出的话。   白蝶听到了自己心脏格外慌乱跳动的声音,一下下的,几乎像是在求救。   白严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再次响起。他依旧坚信,白沐阻止是因为他们快要成功了。白沐刚刚会说那些话,更是因为他们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只要白蝶成功让白沐唤她母亲,他们的愿望就能实现。   他急急忙忙劝说白蝶的时候,白蝶完全是被动接收着他的说法。   白蝶怔怔地看着白沐,骤然爆发的心慌感让她大脑空白,甚至有些无法思考。她只是本能地机械地复述了白严希望她说的请求。   “你一定要现在听吗?”   白沐说这话的时候,白严已经迫不及待帮白蝶答应了。   白蝶面上默许,脸色却有些泛白。   “母亲。”黑发黑眸的少年和白蝶对视着,说出了这句称呼。   他的眉眼依旧平淡,好像这句话里不存在任何沉重的东西,可他的眼角却滴下了一滴泪。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割裂感,好像流泪的不是现在的他,而是某种积蓄了很久的存在。   泪珠滑落眼角的时候,白蝶忽然感觉那颗本该格外漂亮,几乎称得上活色生香的红色泪痣竟显得格外触目惊心。她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接住了这滴泪水。泪水在她指尖滴溅开,温热的触感瞬间透过肌肤渗入她的身体。愈发黏腻滚烫的湿热让白蝶恍惚间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什么血液。   已经分不清是温热还是滚烫的血液沿着接触处不断地在她身体内流淌,不知不觉间,就流进了胸膛,化身为血肉,在她的心脏处生长。   白蝶听到了一声滴答声,是她指尖的那滴泪又砸在了泥泞不堪的地上。   其实是很轻的,但白蝶就是感觉山呼海啸,地动山摇,她的心脏开始剧烈的震颤。   伴随着白沐刚刚那句仿佛震在她耳膜的母亲。   她曾说过的话在耳畔响起,仿若惊雷。   “你到底为什么一直对我淡淡的?我没办法真心待你,有你这性格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在!”   “我不会因为这个道歉的。”   “真的是,他们就是在欺负白沐无父无母。”   “我们又不是他的什么谁,只有他父母有义务照顾他好不好。”   ……   我们又不是他的什么谁!   母亲……   白蝶感觉自己被母亲这个称呼带进了浑浑噩噩的深海,她眼前的画面在随着这些话不断地倒退,最终停留在她记忆的最初。   她又回到了一开始和白严见到白沐的时候。   白蝶近乎本能地朝着那两道离去背影看去。   这一次,她看到了她在最初时没有看到的画面。   她看清了那两道遗弃白沐的身影,她发现其中有一个身影是那样的熟悉。   她看到了——   她自己。   ‘她’好像捕捉到了她的目光,冷漠地和她对视着。   这一眼,让她所有遗失的记忆都在回归。   白蝶大脑因为这些陡然恢复的记忆而胀痛难忍的时候,她耳边又响起了虚体形态的‘她’,在见到白沐后说的第一句话。   ——他怎么这么冷淡啊?   白蝶来不及分辨那些涌入她心神的记忆,但她就是从心口密密麻麻的疼痛里得到了答案。   她耳边又想起了白沐的那句话。   ——因为爱,所以会痛苦。   因为爱,所以痛彻心扉。   因为痛入骨髓,所以心如死灰回归冷淡。   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耳边响着,每一滴雨珠都好像刺入骨髓的尖刃。那种冰冷又刺骨的痛楚,连九天玄冰都无法比拟。恍恍惚惚间,白蝶感觉这格外冰寒的温度,要将她流淌的血液都要抽离走。   她几乎要被淹没。   直到——   耳边响起了惊呼。   “这是谁?”   过去的景象乍破,白蝶又回到了成人礼上。她浑浑噩噩地发现,她能够被其她人看到了。   ——因为刚刚她的心脏血肉也因为骤然滋生情感化为了实体。   “白沐,这是你的母亲吗?”   再出现的疑问直接砸醒了本该长久不在状态的白蝶,白蝶的目光连忙落在白沐身上,可她只能看到刚刚流着泪喊她母亲的人冷冷淡淡地摇头。   “不是了。”   不是。   不是了。   一个字,天差地别。也就是这一个字,让白蝶感觉自己心脏上刚刚生长出来的血肉在被一点点地剜走。    第65章   过去的记忆不断涌入脑海, 身上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白蝶看着面前冷淡的白沐,明明想要靠近,却像是遇到了极其可怕的事般, 脚步不自觉地向后踉跄退去。   这是她的孩子, 是她怀胎十月从身体里孕育而出的新生命,是她在对方刚出生时就将其抛弃,又在发现对方成长起来后,想将他拉拢回来的孩子。   不是了。   耳膜被这句否认震得嗡嗡作响,白蝶惨白着脸, 失魂落魄地不住摇头否认,“不是的……不是的!”   就像身体在本能地保护自己, 试图拉住她摇摇欲坠的灵魂, 白蝶忽然又想起了白沐先前三番两次的阻止, 心尖密密麻麻的痛告诉她, 她之前的感觉没错,那些确实是白沐善意的提醒。   心脏不上不下地重重一跳, 连带着白蝶的体内血液都好像带出了酸涩。她仓皇又迫切地看着白沐,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 张了张嘴, 想要再开口对白沐说些什么。但一时之间, 白蝶又完全不知道该怎样说, 是该问白沐,白沐会阻止她是因为白沐的内心还在试图保护她吗?   既然是试图保护,那是不是说明白沐其实对她这个母亲还是有点感情。   可白蝶不敢问, 她体内开始疯狂叫嚣的细胞在阻止她。   只是白沐似乎真的有洞悉人心的能力,黑发黑眸的少年轻声开口了,“虽然是为了利益, 但您终究是罕见的对我好的人。”   不是动容,也不是尚存某种期许,白沐会提醒会阻止,对他而言只是一种等价交换。   因为白蝶在幻境中对他好,所以他需要有所回报。   这背后其实是不愿意再有更多牵扯羁绊的彻底分割。   白蝶被这个认知弄得呼吸一滞,脚步踉跄得更厉害了。事实上,这并不完全她此刻的情绪内心所导致的,而是逆生珠演化而来的幻境切切实实地在崩塌,周围的环境都在扭曲变化。   逆生珠缔结的幻境会让人完整地度过一生,正常情况下,只有死亡幻境才会破灭。这种陡然崩塌的场景,意味着被拖入幻境的人中,有人的心境得到了某种提升,幻境再也无法束缚影响他丝毫。   白蝶在这种摇摇晃晃中,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在朝着无底深渊坠去。她看着眼中有些模糊不清的白沐,有种对方彻底要消失的恐慌感。白蝶颤颤巍巍地朝着白沐走去,本能地伸出手试图拉住对方。   但很快,白蝶就发现此刻的自己颤得太厉害了,她根本没办法成功碰到白沐,周围一片扭曲中,只有白沐可以再不被剧烈变化的幻境影响。   白蝶看着自己不断发颤的手,越是想要稳住自己的身形,就越会被莫名的情绪裹挟着抖得越厉害。   但忽地,一道格外温柔的力量主动握住了白蝶的手,帮她稳住了身体。   温暖的触感在那一瞬好像足以抚平所有冰寒痛苦,白蝶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白沐。   从她进到幻境后,白沐从来没有主动接近过她。   白蝶就看着面前黑发黑眸的少年眉眼微弯,缓缓露出一个虽然很清浅但格外明媚的笑容来。   那是白蝶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   比起眉眼一直清冷,对什么都不在意的白沐,眼前的白沐多了几分几乎没办法从他身上联想到的怯弱感。但很矛盾的,少年身上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韧劲,可能是因为他的眼睛很亮,像藏着星辰。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氤氲着他的五官,让他看起来温柔又灿烂。   白蝶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她这才发现原来白沐的五官其实是格外柔和的,白沐眉眼弯弯的时候,要比周围正在绽放的向日葵还要生动鲜活。   白蝶是眼睁睁地看着白沐从眉眼平淡的模样变成这样的,但她完全没有感觉到丝毫冰山消融的反差感。   因为——   “这是我原本的样子。”   ——比起证无情道没多久的白沐,这副孱弱又明媚的样子才是他本该融入骨血灵魂的姿态。   是他将二十年的人生。   明明白沐唇角微弯的弧度是阳光又生动的,可白蝶怔怔地看着他,眼眶却在变得滚烫。   但不知蕴含着什么感情的眼泪并没有真的落下,属于白沐的柔软小心翼翼地将她尚未完全成型的湿热轻轻擦去了。   “虽然我知道您当时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包含太多的真情实感,但您是第一个说喜欢我这副模样的。”   白蝶脑海里浮现了相应的场景。恍惚间,她又看到她说现在的白沐不讨喜,明媚爱笑永远怀着希望和善意的人讨喜时,白沐突然抬头和她对视,并倏地一怔的样子。   原来真的有一颗石头在那时陡然砸进了沉寂已久的水里。   白蝶直到现在才知道为什么白沐的反应会罕见得如此强烈。   她怔怔地听着白沐开口的时候,再度感受到了那弥漫在身体里的冰寒刺骨。   “其实我也喜欢过去的我。”白沐的声音还是很轻,但即便周围混乱之极,依旧仿佛是奔着人心灵里去的。   “所有人的反应和变化似乎都在告诉我,在我证道无情后,我变得比曾经的我更好了。”   周围人对他的态度全变了,几乎所有人都对他格外友善,这是曾经的他不曾经历的待遇。   白蝶即便是被白沐扶着,却还是陡然趔趄一下。   这也是她和白严的想法。   他们也都认为,证道无情后的白沐要比曾经的白沐好。   因为觉得白沐变得更好了,因为想当然地认为如果没有他们带去的磨难,白沐不可能成长得如此出色,所以他们对白沐所遭遇的一切心安得,所以他们在面对白沐时毫无愧疚心。   毕竟如果不是他们,白沐又怎么可能变成现在这副人人尊敬的样子?   可现在白沐这个当事人却对她说,“但我并没有觉得我变好。”   黑发黑眸的少年眼睫微垂,这个动作让他变得更孱弱了,他眼帘处被印下的阴影,更是给人一种他在哀伤的失落感。   “如果……”   白沐顿了一下,他并没有说如果后的具体内容,但白蝶就是指尖猛地一颤。   “我希望我一直都是曾经的性格。”白沐在对白蝶说话的时候,更像是在跟曾经的自己说,“那才是我曾经最想成为的人。”   白沐的声音很轻,他在没有了之前的冷漠后,总是显得羸弱又需要保护。   可白蝶就是觉得字字诛心。   “可惜,这种性格让我没有办法承受住所遭受的痛苦和恶意。”黑发少年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又变成诉说事实的平淡了。   “我原本以为我会变成现在的样子,是因为我不够坚定。”如果他能熬住这些痛苦恶意,如果他熬得能再久一点,他或许现在还能是原本的样子。   现在变得无悲无喜的他,更像是某种逃避后的自我防御。   “但现在,我发现,我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我缺了保护。”   白沐的声音还是很轻,不含任何锋锐和攻击性,可白蝶就是觉得就如平地惊雷般震得他手脚温度持续消退。   ——没有你们,我也能照顾好自己。   这是她把白沐送进村落里,看到白沐和其他小朋友说话,却不主动开口和她说话,指责白沐是白眼狼时,白沐回应她的话。   当时的白蝶被气得不轻,现在的她才意识到,这短短几个字其实包含着白沐曾经所有悲痛的过去。   它就是曾经的白沐一直努力做的事情。   白沐一直在艰难又笃定自己可以地,努力照顾着自己。   恍恍惚惚间,白蝶又想到了她帮白沐衣衫发型,将他打扮得漂漂亮亮,成功引得其他小朋友主动和白沐玩耍时,白沐眼中泛起涟漪的模样。   ——原来真的会不一样。   原来有人照顾,和自己摸爬滚打真的完全不一样。   “你们告诉我,原来我本来是应该得到保护的。”只要受到些保护,那些恶意就不会让他伤到如此地步,他就不会那样痛苦到无法忍受。   白蝶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句句刺骨。   不是白沐不够坚定,是他从始至终就没有得到丝毫保护,他没有办法攫取任何力量。   ——我们又不是他的什么人,只有他父母有义务照顾他好不好。   ——真的是,他们就是在欺负白沐无父无母。   曾经从白蝶自己嘴里说的话,如巨石般压得她完全喘不过气来,每一个字都仿佛悬崖上即将断裂的绳索般揪得人惴惴惊惶。   白蝶和白严没有按照他们所说的那样做,但那确实是他们应该做的事情。   “所以,我变成这样并不是我的错。”如果他生活在正常的家庭,遇到正常的父母,过着正常人该过的人生,他还是会像自己曾经期待的一样明媚灿烂。   “从您喜欢的模样变成您讨厌的模样也并不是我的错。”   这话简直字字戳心。   白蝶面上的血色越来越少,但最让她瞳孔骤然一缩的,还是眼前的白沐在说完这句话后,脸上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   刚刚的鲜活灵动,仿佛只是人的幻觉,白沐又变回了那副无波无澜的样子。   逆生珠幻境彻底破灭的那一刻,白蝶看着眉眼再度清冷疏远的白沐,清楚地意识到,白沐刚刚的模样不过是学着曾经的自己演出来的。   是一种对过往自己的永久释然和道别。   就像这消失的幻境一样,一切皆是已经发生的过去,无法逆转,覆水难收。   *   重新回到白家的那一刻,白蝶甚至都顾不得感知周围的变化,也顾不得周围人瞬间惊疑讶异的表情,她就像溺水的人一样,大口大口喘着气。   但身体的生本能很快就被惊慌失措的情绪压制,白蝶根本没有会自己这副狼狈的姿态,她仓皇地看向再度出现在眼前的白沐。   黑发黑眸的少年安静地站在原地,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无法伤害到他的时候,根本没有人能意识到,这是他受尽痛苦后的惨烈结局。   白蝶颤着手,就像在幻境中试图抓住白沐一样,在现实中也朝白沐伸去。白家并没有刚刚幻境中的地动天摇,白沐也不是会阻止她行动的性格,这次即便不需要白沐帮助,白蝶也成功重新扶上了白沐的肩膀。   “……对不起。”   这句话从嘴里冒出来的时候,白蝶自己都震了一下。喉咙像是被卡住了一样,白蝶忽然说不出剩下的字了。   相似的字眼又让她想到幻境中,她说自己不会跟白沐道歉时,白沐那对她毫无期望的态度和那句平淡的我知道。   心脏骤然高悬,白蝶的脸上出现了恐慌。   特别是——   白沐再度善解人意地听懂了她所有未说完的话,并开口后。   “我之前确实很不解,你们为什么会那样轻易地抛弃我,为什么笃定我会因为灵根的事情心生怨恨,会因此伤害嫉妒白越,将整个白家闹得鸡犬不宁。我之前一直觉得,你们这种在事情还没发森*晚*整*生前就给我定罪批判我的行为,对我很不公平。”   白沐的声音还是很平淡,并没有正常人该说这些话时会流露出的委屈和哀戚。   可白沐越是这副不带控诉的态度,越是让白蝶心脏刺痛。   她慌忙地摇着头,但又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显得狼狈又无力。   黑发黑眸的少年继续道,“但经历了刚刚的幻境,我解了。”   这从未想象过的话自白沐口中说出来的时候,白蝶一边不可置信地看着白沐,一边却不受控制地觉得自己握住了救命稻草,眼睛重新闪起亮光。   但下一秒,白蝶如坠冰窟。   “你们这样选择是正常的。”白沐的声音不带起伏,“因为我身上有着和你们一样的血。”   明明白蝶已经碰到了白沐,可她却在一瞬间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了感觉,白沐的每一个字都好像在试图抽空她的心脏。   “我们血脉同源,你们觉得我会继承遗传你们凉薄冷血的性格,用你们在面对类似情况后会拥有的态度反应来审视我是正常的。”   在白沐的心中,他们已经是会充斥着忌恨和怨毒的对象了。   白蝶在清楚地认知到自己的形象在白沐眼中有多么卑劣后,手脚的温度越来越低。   白沐继续看向表情一直阴晴不定的白严,“父亲,你们不能如愿了。”   “我没有说谎,只要不夹杂感情,辅以足够的利益,我就会接受你们的拉拢。”   他不会对白严和白蝶怨恨,也不会对他们特殊对待,只要白家能拿出打动他的东西,他就会接受。   “可惜——”白沐看向白蝶,“白蝶前辈生了感情,这对我来说是称得上麻烦的事。”   前辈。   麻烦。   短短四个字砸在白蝶心头,割得心脏支离破碎。    第66章   空气对白蝶而言顷刻间安静到极致, 白蝶原本拉着白沐的手逃避般地收回。她脸色惨白,下意识仓皇地看向白严,眉眼中满是失措至极后的求助。   可白蝶的目光刚从白沐挪到白严身上, 她便感觉自己身上的气力在飞速流逝。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 白严的神情反应要比白沐还要让白蝶血液发冷。   那完全是白严下意识的本能反应,白严的目光在白沐和白蝶身上移转。   那让白蝶不适的审视目光下,是白严在因为白沐的那句话而判断对比着两人的价值。   颇有一种如果白沐的价值比白蝶高,那就可以为了拉拢白沐而将白蝶抛弃的架势。   白蝶怔怔地看着白严,她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事实。   白严不爱白越和白沐。   是因为——   白严同样不爱她。   心脏仿佛被什么重重敲了一下, 白蝶混沌的眼瞳开始变得清醒,但与之相伴的, 还有她处于麻痹状态中从未察觉到的痛苦。   白蝶迎着白严的目光, 呼吸越来越缓慢也越来越艰难。她清楚地看到白严很快就收敛了这些习惯到化为本能的下意识反应。   但不是因为白严发现了她失焦的眼神, 而是白严忽然想起了他们之间曾经定下的那份契约。   由天道见证, 两人的利益彻底捆绑在一起,寿命共享,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谁都没有办法抛弃对方。   通过将他们两个人的利益完全捆绑到一起, 来让他们永远不会怀疑彼此, 永远能成为对方后盾的保护措施。   在这个他们曾经缔结的契约下, 白严是不可能抛弃白蝶的,即便这可能和白严的内心想法所违背。   白蝶看着神情变幻似乎在思索某种对策的白严,眼神中划过一丝哀伤和自嘲。   场面并没有僵持太久, 在白严根本想不出如何挽留白沐的举措时,白沐已经不打算停留在这里了。他喊了白严和白蝶父亲母亲,完成了曾经的心愿, 和过去的自己做了彻底的告别,也发现了那将他骗过来的血脉限制不过是说辞。   随着眼眸微敛,收回自己落在白严脸上的视线,白沐已经要朝外面走去。   电光火石之间,白家长老们飞快对视一眼,一名看起来威望最高的老者忽然出声。   他的话让白严的神情前所未有地骤变,白严猛地从座位上站起,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位老者。   “白沐,等等!”白家长老苍老的声音中有着能将全场注意力都瞬间吸引过来的气势,“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只要给予足够多的利益,不夹杂任何让你觉得麻烦的感情,你就会回归白家。”   白严闻言,再也维持不住原本自若的神情,他忽然有一种格外不好的预感。   这种不祥的预兆,在黑发黑眸的少年平淡地点头后达到顶峰。   白家长老咬咬牙,深呼吸一口后,再开口的声音中带了点别的意味,“如果我们将白严和白蝶逐出白家,让他们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没有了你不想接触的麻烦,你是不是还会选择回归白家?”   白严瞳孔骤缩,刚刚被他一直摩挲的玉扳指因主人激荡的情绪瞬间化为齑粉。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不可置信地看着白家长老。   白严之前一直庆幸于白沐修了无情道,庆幸于白沐不会真的怨恨他们,庆幸于白沐还有被拉拢的可能。   但白严直到现在才发现,白沐表现出来的对他们无悲无喜的态度,要比白沐怨恨他们还要可怕。   如果白沐真的恨极了他们,恨到完全不想和他们再有牵扯,恨到忽略他们的所有讨好,没有在此刻来白家,意识到白沐和他们只有决裂这一种可能后,白家除了懊恼,不会因此发生任何变化。   白严的拳头不自觉攥紧,手背上的青筋不正常的跳动。   可偏偏白沐来了白家!给了他们可以被拉拢的可能!   这个可能就像是吊着白家人的诱饵,让他们不可控地被白沐掀起情绪波动,也让他们不受控制地想要将这个可能抓住,即便这需要他们付出一些代价。   白严的目光死死盯着白家长老。   而现在,这个代价就是他和白蝶!   周围其他的白家人和前来参加白蝶生辰宴的宾客,也都被白家长老话语中的潜台词弄得震愕不已。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移到了白严和白蝶身上。白蝶的面色早已发白,她浑浑噩噩站在那里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变化。   白严却觉得这些如同利刃般的眼神在一点点吞食他身上的骄傲和尊严。   白严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放弃!   白家长老没有会白严移过去的目光,只是紧张又安静地看着白沐,小心翼翼地等待着白沐的回答。   白严的目光顺着他移到白沐身上的时候,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荒谬。那种荒谬让他的心脏在剧烈跳动的同时也变得空落不已。   他对白沐的印象还是那个刚出生就被他以利益之名抛弃的婴孩。   白严完全没有想到,此时此刻他和白沐之间的身份竟然会彻底对调。现在他竟然要因为白沐所能带来的利益而被白家抛弃!   白严的面色不可控地变得有些扭曲。他心脏剧烈起伏,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此刻五味杂陈的复杂情绪中究竟蕴含着什么。他只是在所有人都注视的情况下,第一次在白沐面前表现出弱势者的姿态,唤了白沐一声,“沐儿……”   白严当然不想就这样被抛弃。   他好不容易才在付出了无数代价的情况下登上了白家家主的位置。他费尽心思殚精竭虑地盘算谋划了那么久,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在瞬间灰飞烟灭化为乌有?   因为内心全是利益,他的心境并不纯粹,他在修炼一途上注定不会有高深的造诣。他此时此刻能受到这么多人的敬仰和尊重,靠的就是他现在这个白家家主的位置。   白严根本无法接受自己就这样滚落高位!   他紧张地看着白沐,眼神中从未如此剧烈地情绪起伏过。他祈祷着白沐对他和白蝶还有一丝动容,祈祷着白沐不会对他们如此心狠。   可白严注定失望了,黑发黑眸的少年慢条斯地轻声说了句,“当然。”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让白严高悬起的心猛地朝深渊坠去。   白严眼睁睁地看着白家长老郑重点头后眼神微亮。他指尖蜷缩,试图牢牢抓住什么,但最终只能徒劳地微颤。   “从现在起,白严和白蝶就不再是我们白家人了,还望诸位做个见证。”就像生怕白沐会改变主意似的,白家长老很快就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了这件事。   长老看向眼睛浮现血丝呼吸不畅的白严,幽幽叹了口气,道,“白严,你能解的吧?这是为了我们家族的利益。”   白严怎么可能解,他刚想开口质问长老,诉说自己这些年的劳心劳力,可他嘴巴张开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他已经被施展了禁言的禁制。   无力和颓废感在心脏蔓延,白严胸口再度剧烈起伏,这是他曾经经常使用的手段,白严完全没有想到他做过的事情会落在他自己的身上。   “送他们两位离开吧。”白家长老一锤定音,不再给白严眼神。   立马就有人走到了白严和白蝶面前,他们原本是做了请离开的手势,但见白严目呲欲裂不敢置信地站在原地,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在长老的眼神示意下直接上了手。   其实他们的动作没有很过分,但白严就是觉得这是某种押送。周围人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白严感觉自己的所有尊严和面子都在此刻被踩在了鞋底。   想忽视都忽视不了的无数讶然目光,好像要将他身上最后一块羞耻皮都撕扯出去。白严僵硬着身子,脸色难看又涨红地往外走的时候,心跳紊乱而急促。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副模样?   脑海里这样想着,白严的目光猛地看向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白沐。   即使到了现在这副地步,即使他已经因为对方沦落成这副糟糕难堪的样子,白沐竟然还是那样淡淡的,如天边皎月般,和此刻的他天差地别。   他看着白沐眼中狼狈的自己,被这鲜明的对比弄得恍惚不已。   传进耳中诸如‘因果报应’‘原来他还有今天’之类的小声讨论让白严不受控制地咬了咬牙。   他听着这些曾经极其看不上之人对他如今处境的评价和嘲讽,心口越来越堵,牙关越咬越发颤之余,白严只感觉有什么猩甜在往喉咙上涌。   白蝶一并被人带着浑浑噩噩地往外走,她在快要路过白沐的时候,终于慢半拍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白蝶虚无的瞳孔缓缓映出白沐的身形,她眼神溢着哀伤,“……沐儿,你真的要做到如此地步吗?”   他们身上明明流着一样的血,为什么会导致一个老死不相往来的结局?   为什么白沐连一个弥补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白沐看着他,眼睫轻垂,停顿了一下后开口道,“我曾经真的很爱你们。”   白蝶眼眶泛红,她强迫自己忽略了那让自己心脏揪痛不一呼吸都抖的曾经,声音颤抖地道,“我知道,我知道……”   可黑发黑眸的少年却摇了摇头,“您根本不知道。”   白蝶根本不知道原主有多么爱她和白严。   他们根本不清楚,虽然白严和白蝶从未陪伴过原主,但原主却把他们想象得很美好,并从他们身上获得了让他能够支撑下去的动力和希望。   他们并没有真的参与进原主的生活,但在原主心中,他们却是他生活的一部分。   白沐垂眸看着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血色的白蝶。   他们不知道原主早就死了。   不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他们真正的孩子。   不知道他们永远错过了原主。   也不知道,原主究竟有多爱他们。   爱到——   白沐的眼睫轻颤了一下,挡住了他眼神中的冷漠。   他没有办法太过伤害白父白母。   “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白沐的声音很轻。   他已经因为原主的不忍心放过他们了。如果没有原主的感情作祟,今日不会仅仅如此。   白蝶愣愣地看着白沐,她并没有听懂白沐的意思,但她就是感觉有什么将她内心的最后一点希望生生撕扯了下来,心脏的每一下跳动都带着难以喘息的艰涩酸滞。   白蝶张张嘴,但最终只是失魂落魄地被人重新朝着外面送去。   她一直听着周围的动静,在听到附近的所有声音中完全没有白沐的脚步声,白沐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后,白蝶眼角变得湿润。   白沐竟然连看他们离开都不愿了。   白沐是真的完全不在意他们了。   白蝶行尸走肉般地走在离开白家的路上,看着周围鲜艳又喜庆的颜色,恍惚间想起原来今天是她的生辰宴。   她的生辰宴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结尾,她甚至都还没有听到别人对她的祝福。   白蝶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容。   隐隐间,她意识到这不是结束,而是某个开端,她人生从此转变得灰暗又悲哀的开始。   白蝶和白严很快就被送出了远古界,送他们的人也没有停留,在没多说一句话的情况下,就重新返回了白家。   冷风在耳边呼啸,卷走了周围的所有声音。   白蝶愣愣地看着周围,第一次意识到,她和白严做得有多失败。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帮他们说过话,也没有一个人对他们有此结局表现出不平。   就在白蝶整个人越发空洞,已经有些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时,她忽然听到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白蝶震愣又茫然地抬头看去,赫然看到了一头白发疲惫虚弱的白越。   白蝶看着白越苍白却难掩担忧的神情,眼睛不受控制地变得有些酸涩。   “……父亲,母亲。”   从白越口中冒出的亲密称呼,让白蝶心口刺痛。   她想到自白越回来被族老们判定为废了后,她对白越所遭遇的一切不闻不问漠不关心的态度。   难掩的愧疚啃食着心脏,白蝶刚想回应,就发现紧张看着他们的白越忽然怔怔地望着白严。   “您是在怨恨阿沐吗?”白越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抖。   “我难道不该怨恨吗?要不是他,我怎么会突然一无所有!”白严反问。   那一刻,白蝶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在白越身上破碎的声音。他看着面色有些扭曲,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的白越,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狠狠地撕扯了一下。   “可是他从来都没有怨恨过你们!在你们那样对待他,在他刚出生就将他抛弃到可能永远见不到你们的地方,让他从小都过得异常艰难痛苦,各种被人嘲笑的情况下,他都完全没有怨恨你们!”白越的声音哀伤至极,他好像很痛苦,痛苦白严的反应,痛苦骤然意识到,他们这个糟糕的家庭根本不配让白沐回来,“……我,我也从没有怨恨过你们,你怎么能怨恨他呢?”   白蝶的心脏被白越的后半句话弄得骤然收缩。   她忽然意识到,他们不仅伤害了白沐,同样伤害了白越。   他们当初口口声声为白越好才将白沐抛弃的行为,同样将白越也拽入了愧疚的深渊,让白越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并成了需要被谴责的罪人。   他们毁了白沐的同时,也毁了白越。   如果……如果当时他们没有丢下白沐,如果他们内心有一点该有的父母之情,事情就会截然不同。   白蝶呆呆地看着,深深看了他们一眼后,就落荒而逃般重新跑回白家的白越的背影,眼角的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白越本来可以自己补偿白沐,可他们彻底剥夺了白越的资格,让白越只能跟着朝深渊坠去。   白越本来可以成长为一个对弟弟很好,从小就护着弟弟的人,白沐也本该明媚鲜活。   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他们为什么会变得如此畸形?   白蝶看着身边的白严,感受着他对白沐的不满和愤怒,眼神中也逐渐夹杂上了怨恨。   她知道白严的性格,知道白严一定会想要报复伤害白沐。   白严就是这样一个恶心又自私自利的人。   可是白蝶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这样做了。   想着幻境中那个眉眼弯弯温柔帮他擦泪的少年,白蝶湿热的眼珠不断地往下流。   白沐已经被伤害得足够多了。   白沐不能再被伤害了,更别提这伤害会是他亲生父亲带去的。   白蝶看着白严,面上露出一些无力和颓废。有那契约在,她没办法伤害白严。   契约!   对啊……契约!   白蝶的眼神终于浮现一些光彩。白蝶在白严不可置信的注视下,集中调动灵气,猛地朝自己的心脉拍去。   她嘴角很快流下了鲜血,气息也变得微弱。   白严感受着因为契约羁绊而一并出现在身上的疼痛和虚弱,一边嘴角渗血,一边瞳孔收缩地看着白蝶,“你在干什么?你疯了!”   “是啊,我疯了!你以后就和我这个疯子一起纠缠下去吧!”眼角落泪的白蝶笑了出来。   在这契约限制下,只要她受伤,白严就必须先帮她疗伤。   白严也因此不会有心思时间做旁的任何事情。   她不会再让白严伤害白沐。   就让她迟了很久地保护白沐一次吧。   白蝶咽下喉中弥漫的酸涩苦楚。   她不想让白沐唯独称呼过的那一句‘母亲’变得毫无意义。   白蝶在白严惊恐的注视下一字字地道,“白严,我好痛苦,你就和我一起痛苦下去吧。”   她这样阴森地说着,却是瞬间泪流满面。   曾经坚不可摧的后盾,也可以化为互相折磨的锁链。   *   白蝶被赶出了白家,为她举办的生辰宴自然也无法继续下去,参加的宾客皆回到了自己的客院。   白年看着瞬间寂寥的周围,表情怔愣。   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副样子了?   分明——   白年看向身侧的少年。   白沐并没有刻意做些什么。   这样想着的时候,白年突然接收到了白沐移过来的目光。像染了血般的泪痣在眼前划出好看的弧度,白年被这抹艳色弄得莫名心跳变快。   怎么会有连无情道自带的清冷淡漠都压不下的艳丽。   白年咳嗽了一下,稳了稳心神。他本来是准备尴尬地随便说些什么,糊弄过去他刚刚看白沐的行为,但开口的瞬间,白年忽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司玄抢走的那个东西对证道者来说很重要。”白年语气变得有些严肃,“你和司玄的梁子那么严重,司玄怕是会用这个故意设局对付你。”    第67章   “我们派人运送这衍天石的时候格外小心, 完全是秘密进行着的,也不知这司玄是如何发现并及时抢走的。”   白年眉眼间闪过一些忧愁和思索。难道他们家族中存在着和魔族勾结的奸细,将这件事透露给了司玄。   想着祖训中让他们务必远离魔族的警示, 白年的神情微微变换了下。虽然这种有奸细的可能性很低, 但他心里还是有了决定,准备一会好好彻查一下。   白年内心有着说不清的不安,他见白沐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没忍住问道,“你就不担心吗?”   衍天石对证道者来说极其重要。衍天石蕴含天道道韵, 是世间绝对亘古永恒不变的存在,传闻中, 它是仙界初立时自仙界掉落下来的石头。   之前的所有证道者, 都曾将自己的名字亲手刻在衍天石上。证道者所修之道圆满, 与道共鸣, 某种程度上算是道的化身,他们和自身道之间密切的联系, 也使得证道者会在修为愈发高深的时候,很有可能会不知不觉地融为道的一部分。   证道者需要和人世间构建某种羁绊, 让自己不至于彻底变成道的一部分。衍天石就是验证过后的最好羁绊, 只要证道者在这蕴含着天道之力的衍天石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这亘古存在的石头就会成为他们的锚, 让他们与道相融的风险隐患彻底消失。   白家为了能成功拉拢白沐,费尽心思寻来了这对证道者来说至关重要的衍天石,准备让白沐在上面刻上自己的名字, 永绝化道风险,可惜却被司玄抢先一步抢走了。   “不担心。”白沐的回答让白年愣了一下。   想着白沐修的是无情道,有这副反应也是正常的, 白年压下心中因这个回答生出的些许茫然。   白沐的反应和常人不同是正常的。   “这衍天石落到司玄手中,恐怕不是轻易能重新夺回来的。”白年对司玄格外忌惮,他没有就此结束话题,而是试图继续引起白沐的重视,“你对大世界的情况了解不多,可能还没有听说过司玄的事迹。司玄这个人做事格外狠辣,虽然修为高深却完全不在乎自己的面子,他能够毫无羞耻心地直接对比他修为低很多的人出手——”   白年本来准备跟白沐详细说几个事迹,好让白沐对司玄的性格行事有所了解,生出该对司玄产生的警惕和戒备。但司玄做过的恶劣事实在是太多了,白年一时之间竟然有一种不知道该说哪个的茫然感。   也是白年卡壳思索的这一瞬,他有些愕然地听到了身侧少年的回答。   “我认识司玄。”黑发黑眸了少年如此道。   “你认识司玄?”白年声音微微拔高,有些没反应过来。   “嗯。”白沐轻微颔首,乌黑的眼睫跟着轻垂了下,“我之前动用邪术堕魔过,我所用邪术的羁绊对象就是司玄。”   白沐说得平静,白年心中却是滔天巨浪。他看着气质清冷身上格外干净澄澈的白沐,实在想不到对方堕魔的样子。   怪不得白沐会逼得惨绝人寰到只能证无情道,想着和司玄有牵扯的人最终拥有的那些惨烈下场,白年心中有些发堵,看来白沐那糟糕的过去中司玄也插了不少手。   忽然发现白沐和司玄之间的梁子要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的白年,眉宇间更显忧愁。   如此看来,想要从司玄手中拿回衍天石,绝对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   白年这边十分发愁的时候,白沐的眼睫微微向上翘了翘。白沐也有些好奇,司玄为什么要夺走这个谁都觉得他一定需要得到的衍天石。   是想通过衍天石,让他们两个得以见面吗?   可司玄就不担心,他会因为衍天石而选择直接对他动手吗,能和他见面的机会很多,借用衍天石可不是一个聪明的选择。   白沐眼睛里划过一抹不可察的思索,他回忆着他接触过的司玄,十分确定,司玄是不可能单纯地因为想要创造和他见面的机会,就去抢走衍天石的。   司玄应该还有别的目的。   不过白沐想了想,始终没有办法从目前的情况中猜出司玄的真实意图,这也让他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系统,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白沐询问着系统。   [……没有。]   一反常态的,总是会及时并提前提醒白沐的系统,在衍天石这件事上保持了沉默。   白年的苦思冥想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别说想到办法将衍天石夺回来了,他甚至都无法判断阴晴不定的司玄会设下怎样的局来。   白年在心里叹了叹气,也只能先静观其变了。   场面一时之间变得安静下来,白年在看到白沐似乎准备回到自己的住所后,嘴唇微抿,说了他一直想说的话,“对不起,血脉的事情我骗了你。”   白沐没有对他的这句道歉有所回应,只是停下脚步看着白年。   “我们身上的血脉力量是没有副作用的,之所以会在初期的时候,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欠缺了什么,其实是因为……”白年声音顿了一下,他似乎也在斟酌着该如何将事情表达清楚,“它就是残缺的,我们得到的时候,这份血脉之力便是残缺的。”所以他们也没有能让其回归完整的办法。   “得到的时候?”   面对白沐听不出情绪的重复,白年在停顿了一瞬后,说出了属于白家的密辛,“我们身上的血脉之力其实来源于一个人,先祖侥幸得到了这位前辈的赠送。”   白年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很微妙,他这幅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神情,在下一秒就得到了答案。   “但具体的事情我们完全不清楚,相关的记载并没有流传下来。”白年诉说这些的时候,眼神中也含着不解。按来说,这位将血脉之力赠送给他们的前辈,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他们家族的大恩人,应该受到他们的供奉,被他们世世代代铭记。可偏偏,和其有关的一切都是迷雾。   “别说他为什么要把血脉之力赠送给我们了,我们甚至都不知道这位前辈是谁。”白年叹了口气,“自然,我们对自己为什么只继承了残缺血脉的事也不清楚。不过这血脉哪怕只是残缺的一部分,也足以让我们家族远超其他人,积攒出令人艳羡的深厚底蕴,发展到如今地步了。”   白沐原本对白家不甚在意,但听到这些话后,他看了一眼自己忽然急促一跳的心脏,罕见地主动开口追问了白年几句。   只白沐并没有再问出有用的信息,关于那人的过往确实是一团迷雾,除了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在,什么和其相关的记载都没了。   这样的特征,让白沐想到了痴情道人复活的那位恋人。   当初他遇到秦情,询问痴情道人那位恋人的相关信息时,秦情给出的描述也是类似的,说那人的一切都被天道抹除了。   秦情只知道那位恋人确实成功被复活了,剩下的,他什么都不知晓。身为痴情道人唯一的亲传弟子,秦情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曾经有没有见过这位存在。   视线在自己曾被赤情花包裹的心脏上停留一瞬,想着他被赤情花保护过的数次,以及系统都没有想到赤情花会保护他的反应,白沐在顿了下后,开口让白年将他带去了白家祠堂。   白家祠堂中供奉着白家的数位先祖,他们的牌位上都封印着他们的一滴精血,无数的精血让白家的血脉之力外显得格外强烈。   白家祠堂非但不显得肃穆压抑,反而弥漫着格外浓郁的生命气息。几乎是踏进来的一瞬间,白沐就蓦地知晓,白家的血脉之力究竟源于什么了。   是生命法则。   这些血液中流转着一丝生命法则。   看来那位赋予白家血脉之力的人也是证道者,只有证了生灵道的存在才能将自己的生命法则赋予他人。   只是——   白沐看不清情绪地感应着周遭涌动的生命。   白沐并不清楚他会瞬间发现这一点从,是因为他同样证道者的身份让他对各种道和法则格外敏感,还是因为——   别的什么。   白沐环顾着白家祠堂,浏览了遍里面存放着的所有文字记载。和白年所说的一样,赠送血脉之力的那位存在确实没有相应的具体记载,不过白沐倒是知晓远古种族存在的缘由了。   除白家为首的远古家族外,大世界的其他所有势力都曾被重新洗牌过,所有的道承都在那一段时间内中断了,只有远古家族靠着源于血脉的力量得以存续。   而这段时间刚好和——   痴情道人飞升的那段时间重合。   [在想什么?]系统的声音自白沐的脑海里响起。   白沐没有第一时间回应系统,他收回了目光,在鸦羽般的眼睫上下一颤后不急不缓地道,[在想——]   白沐好听的声音懒懒散散的,故意吊人胃口般地停了一瞬后才有些俏皮地继续,[主角呀。]   他这表现很像是知道主角在系统心中格外特殊的地位,所以故意用主角来打趣系统。   白沐没会继续沉默的系统,返回了自己的房间,开始专心修炼起来。   事情暂时告森*晚*整*一段落,他也该安心地认真闭关修炼一段时间了。   *   随着参加生辰宴的大世界宾客相继退去,白家这些天发生的事情皆传了出去。白严和白蝶的被赶出去并没有掀起什么涟漪,反倒是司玄和白沐之间的纠葛大为流传。   所有人都知道司玄抢走了对白沐很重要的衍天石。   就连白沐曾经堕魔过,并因为邪术羁绊而和司玄有所牵扯的事情,也传播了出去。   几乎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整个大世界都觉得司玄的抢夺衍天石是某个信号,他即将对多次破坏魔族大计甚至让他血脉兄弟巫衍废了的白沐展开报复。   白沐自进入白家后就再未外出露过面,但所有人都在惴惴不安地盯着远古界入口。   仙盟大战中的算计只是一个开端,已经展露出来野心的魔族一定会有更深的筹谋。   所有大世界道修都闻到了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与之相伴的,还有修士忐忑不安,好似大事即将发生的心慌预感。   众人灼灼地盯着远古界,等待着从中看出魔族的下一步举动。   可出乎所有意料地,在所有人都觉得司玄很快就会对白沐开启正式报复的情况下,远古界一直风平浪静,魔族好像完全不准备对白沐所在的白家动手。他们蹲守着远古界,蹲到再耐心的人都彻底失去了心思,也没等到司玄对白沐动手。   “???”这个发展让所有人都觉得不解。   不过修真界并没有因为魔族迟迟没对白沐动手就放下心,反而所有人的心情更紧绷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出现了警惕和凝重。   各个顶尖门派也因此频繁地召集其他宗门的人过来商讨要事。   人心惶惶中,能说得上姓名的道修门派都派了自己的话事人来到玄剑宗开始最新一轮的商讨。   天演宗的老祖也在此列,不过碍于天演宗已经开始没落,他的位置也被从核心处剔除,被安排在了一流宗门的末尾。   “实不相瞒,我最近几日对魔族的谋算之事多加推演,然推演的结果都相当糟糕,我道修怕是要面临大劫呀。”为首的老者叹了口气。   “我们和魔族的实力差距应该也没有很大,怎么卦象对我们如此不利?”说话人眉眼中划过些许困惑,“难道魔族有什么相当厉害的后手?”   “我倒是派人偷偷潜入魔界去探查了,希望能探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来吧。”   ……   天演宗老祖听着周围人的谈话,一直没有开口。倒不是因为他如今地位有所变化,以至于他没有心情开口,而是自他今天出门来参加这商讨,他的心跳就格外紊乱。   上一次他如此慌乱的时候,还是裴元意身死司玄在众目睽睽之下疯了前。   天演宗老祖严肃地看着周围。   难道今天就要发生什么不好的大事?   天演宗老祖的心思并没有放在周围凝重谈论的其他人身上,而是一直在捕捉附近的灵力法则波动。   不知多久后,当他发现周遭确实出现一些微弱的波动时,天演宗老祖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其实本来这点波动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可内心惶恐的情绪却还是让他瞬间警醒。   感受着浑身细胞突然开始的剧烈叫嚣,天演宗老祖完全没迟疑。他在前所未有的危险感即将扑过来的那一刹,飞快地朝着外面急切传音。   “如果事情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的话,去请白沐!”    第68章   天演宗老祖的这句话, 让在场的其他道修大能全都愣住了,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天演宗老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以白沐和天演宗的恩怨纠葛, 白沐这个名字应当与天演宗老祖彻底绝缘才对。   就在他们互相对视一眼, 有些怀疑是不是听错了的时候,天演宗老祖的话音刚落,根本让人来不及反应的一幕便发生了。森然魔气骤然从地面爆发,萦绕着骇人邪气的深红色锁链猛地从地表窜出,目的性极强地朝在场所有人袭去。   伴随着如灵蛇般飞快涌动要将人牢牢束缚住的锁链, 地表蓦地裂开,仿佛有血凝聚而成的赤红岩浆沸腾开来, 眼前的视线飞快被血色覆盖。   这些道修大能们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骇人的阴森魔气不过是瞬息就已将周围的灵力全部覆盖吞噬, 整个玄剑宗顷刻之间就被暗无天日的血红彻底笼罩。   深红魔链刺穿人身体的咔嚓声和将人牢牢束缚的牙酸咯吱声不断响起, 外面此起彼伏的惊慌尖叫和哀嚎声所代表着的失控场面, 让原本尚且能对付附近锁链的道修大能们脸色骤变。   不过是短短三息,他们皆是感觉到玄剑宗的弟子已经死了近半。根本来不及思索, 他们飞快地结印试图镇压这些魔气滔天的锁链,但他们除了能勉强避开外, 根本无法遏制魔链的飞速增长。   视野中的红色更浓了, 到处都弥漫着浓烈刺鼻的血腥味。骤然喧嚣慌乱的声音又开始在飞快地回归平静, 因为——   外面大量弟子生命被魔链的剥夺。   “这魔链在吸收人的灵力和生命力!”   “这是……这是……”为首老者的脸色巨变, 他感受着魔链之类隐隐散发的气息,声音在不知思索了什么后微微发颤,“魔君传承!”   “这就是魔族的后手吗?他们竟然开启了魔君传承!”   地面除了带着滔天魔气的岩浆外, 蜿蜒的血河也在不断涌动,每一秒外面都有无数人在因抵抗不住魔链而丧命。   “魔君传承怎么会开启?司玄怎么会甘心献祭自己的利益,司玄并不是肯牺牲自己的性格啊!”说话之人的声音再也没办法维持往日的庄重, 他话语里带着不解,但较于不明白司玄为什么会一反常态地不惜献祭自己也要开启魔君传承,他更惊慌于现在的局面。   他们皆是能感觉到,红色魔链正在以玄剑宗为中心,飞快地朝四周蔓延。被红色魔链束缚住的人已经不仅仅是玄剑宗的弟子,就连在玄剑宗附近,属于玄剑宗下属势力或受玄剑宗保护的普通大世界居民也在飞快地殒命。   死亡的气息让人心悸。   这些道修大能是可以抵挡魔链对自己的攻击,但他们此时此刻根本找不到镇压魔链的办法!   照魔链如此迅速蔓延的态势来看,真要等他们想办法制止这魔链,修真界的道修怕是也要死掉近八成!   事情要是真的发展到这种地步,道修也要彻底废了,更别提他们说不定还找不到解决这魔链的办法。   为首老者表情难看地看了看周围,不过是思索片刻后,他便有了决定。他咬咬牙,在魔链再度袭来的时候没再抵抗,任由自己被这魔链束缚住贯穿。   牢牢缠绕在身上的魔链依旧试图汲取他的生命力和修为,但老者的修为格外高深,堪称源源不断,这锁链没办法吸收完老者的生命力和灵力。   就像是某种平衡,在锁链集中吸收老者生命力和灵力的时候,其他道修大能皆是发现剩下锁链的吸收力开始降低。原本能够瞬间束缚住筑基期修士夺取其生命的魔链,开始没有办法立马将所困住之人完全吞噬,筑基期弟子能抗住的时间得以延长。   这个发现让这些各个宗门的道修大能怔愣的同时,脸色开始出现细微变化。不过是互相对视了几眼,这些各个宗门的大能全都放弃了抵抗,皆是任由自己被锁链锁住彻底失去行动力。   他们的放弃抵抗很快发生了效果,虽然周遭还是不断响起魔链窜动束缚的声音,但哀嚎声却瞬间少了大半。在最后一个大能也被锁链束缚住后,虽然外面还是源源不断地响起魔链肆意涌动的声音,但并未再发生有人因此而殒命的情况。   这些道修大能以自身被困住的代价,让自己被源源不断吸走的生命力和灵力替代了剩下被束缚住的道修弟子,暂时保住了他们的命。   情况虽然有所好转,对普通大世界之人来说不再那么恶劣,但还是引起了大世界前所未有的恐慌。   红色魔链就像索命符一样,不住地在大世界区域内蔓延,魔气越来越浓,大世界的一切都在被不祥的血红一点点侵染。空气中弥漫着的浓稠红色,甚至让天空中本该带来温暖阳光的太阳都变得阴冷渗人起来。   空气中的魔气因此越来越活跃,整个大世界都好像被迅速滋生的魔气而温度骤降。虽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修为较低的人已经面色发白嘴唇颤抖,整个人不住地打冷颤。   不是所有人都能意识到有人帮他们承担了灾难,不少人在见到自己身上的红色魔链后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心慌。他们慌乱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脸上血色逐渐褪去的同时也在绝望地哀鸣求助。   哀鸿遍野成了目前描述大世界的最好形容词。   前所未有的压抑感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好像整个世界都被红色阴霾彻底吞噬。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推移,深红魔链的力量也在加强,为了不让道修年轻一代就此陨落,越来越多没去参加玄剑宗商讨的道修大能,也为了能让薪火得以继续传承,选择让自己主动被困住。   只有那些天骄们在刚好有能力躲避魔链的情况下,又没有办法承担这种奉献,而被长辈们催促着快跑。   这些仅剩的能够活动的人在四处逃窜之余,也渐渐地集中到了一起。   “魔君传承……那是什么?”人群中有人对魔君传承并不是十分了解。   “魔君是近万年前的人物了,他的实力格外可怕,据说虽然碍于魔不能成仙,他始终没有抵达仙人境,但他的实力却完全能够比拟仙人。他存在的时候,也是魔族最鼎盛的阶段,那个时候的道修处境极其艰难。”   很快就有人回答了他,“不过,痴情道人最终还是将其斩杀了。传闻中,他在死前确实有留下过一个传承,只是据说那传承的开启条件格外苛刻,所以哪怕近万年来魔族有过数次格外式微的情况,魔族中都没有人能够将这份传承开启。”   “司玄好像还没有完全将传承开启。”说话这人脸色煞白地看着周围不断扭动的红色魔链,“你们仔细看看这些红色锁链,它们的移动很有规律性,组成的图案很像魔族图腾。”   他面色愈发难看的同时,声音中也透露出了淡淡的绝望,“这分明是献祭阵法!”   “恐怕司玄还需要借助献祭阵法的力量才能彻底将传承释放。”   “献祭阵法?!”附近立马响起惊呼。   他们看着这些魔链,面色越来越难看,想着自己已经被锁链困住的亲朋长辈,所有人的心口都好像压下一颗巨石,连呼吸都有些艰难停滞。他们完全不敢想象,献祭阵法彻底成型那刻会发生怎样的场景。   “完了……完了……”很快就响起了绝望的声音。   这些天骄们尝试着思索解决办法,但他们看着这满眼血红的画面,无论如何绞尽脑汁,大脑中都只有空白。   哀伤不断地弥漫,就在所有人都有些无法呼吸的时候,那仅有的几个从玄剑宗逃出的天骄,忽然迟疑地开口。   他们想到了天演宗老祖在事情爆发之前仓促向他们传音的话。   虽然眼神中流露出不解,虽然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他们还是将当时的情况在众人面前详细地讲述了一遍。   “去请白沐?”周围人在怔愣一瞬后,有些不解地重复这句话。   白沐尚且没有成长起来,如何能解决目前这幅糟糕的局面?   也不怪他们这样想,白沐和司玄之间的修为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这种差距完全能够称得上是跨不过去的鸿沟。   白沐是拥有着可以将人的修为拉到和他同一境界的能力,但这前提是双方之间的差距不能太大,司玄的修为显然绝不会位于此行列。   更别提说这话的,还是天演宗老祖这个和白沐有着不少瓜葛仇恨的存在。   “难道天演宗老祖是希望我们交出白沐,好让格外讨厌白沐的司玄泄愤?”说话人这样猜测着,眉宇间却是不认同。   “就算司玄和白沐之间的瓜葛确实很严重,可哪怕司玄对白沐如何厌恶至极,这也不是泄愤就能解决的呀。”   他们说着都感觉怪怪的,先不说天演宗老祖这个说法的可行性,他们甚至搞不懂对方的意图。这乍听上去好像是天演宗老祖试图报复白沐,特意让白沐去承担司玄的怒火。   可以天演宗老祖的身份,他还不至于这样做。   如果天演宗老祖真的对白沐耿耿于怀的话,就不会在仙盟大战结束后,对白沐做出那副不追究的释然表现了。   天演宗老祖真想动手早就动手,何必等到现在暗戳戳地搞小动作。   所有人惊疑不定地站在原地,思来想去除了觉得怪,再也想不出具体的内容。   事实上他们也没有太多思考的机会,深红魔链的力量一直在持续加强。他们原本还能自如应对,但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他们的动作也不再灵活,越来越吃力了。   再加上他们的灵力一直处于消耗状态,这些天骄们不得不朝着深红魔链还没有波及到的地方持续退去。   所有人的动作越来越僵硬,大世界的血色越来越浓郁。不知过了多久,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感到精疲力尽的时候,满脸倦容的他们,忽然有些愕然地看向一处。   他们一直在躲避着深红魔链,在大世界几乎全部的地方都被深红魔链侵占的情况下,他们却在眼前看到了一片完全没被碰触到的地方!   明明不远处还有魔链在蠢蠢欲动,但这些魔链根本无法蔓延进这些区域丝毫,它们的链条刚想触碰进来,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震开。   前面和后面,堪称泾渭分明。   众人怔愣地抬头看去,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发现眼前竟然赫然是——   白沐所在的远古界!   心跳莫名加速几分,所有人下意识地用神识探测了下周围,更加惊愕地发现,远古界所在区域竟然完全没有被献祭阵法所滋生的魔链侵袭,即便——   远古界的周围窜动着密密麻麻的魔链。   越是堪称完美意义上的泾渭分明,越是让人心中震荡。   空气不可控地死寂一瞬。   “怎么远古界没有被这魔链侵袭?难道……远古界中存在着什么可以抵御魔链的力量?”有人不确定地推测。   远古界是在万年前便被开辟出来的特殊空间,里面的气息比大世界更为古老玄奥,或许远古界的气息环境是魔链无法适应生存的。   众人迟疑地看着眼前的远古界,脑海里又想到了天演宗老祖说的那句话,摆在眼前的事实好像告诉他们,天演宗老祖的这句话不是无的放矢。   忽地有人声音拔高惊呼,“你们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吗?天演宗老祖说的话是请白沐诶,是‘请’!”   是用来表示尊敬的请!   这下意识的用词已经说明,天演宗老祖对白沐确实不存在任何敌意。   这简简单单一个字,已经足以推翻他们最开始的猜测,天演宗老祖既然用了请这个字,就说明他既不会让白沐成为被泄愤的工具人,也说明——   天演宗老祖是笃定白沐真的可以解决这次危机的。   呼吸在微滞片刻后,忽然变得有些急促。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再不敢迟疑,立刻就要直接进远古界寻找白沐去。   虽然不知道白沐到底有什么样的方法,但每个人的心跳还是不受控制地加快。为首的青年更是迫不及待地走到远古界入口,向里面传音,试图让白家人将通道打开。   众目睽睽之下,就在所有人都有些紧绷地看着这青年的时候,所有人都发现青年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周围人急急忙忙问他,“怎么了?”   “这些魔链没办法蔓延进来,不是因为远古界比较特殊,而是……”青年声音一顿,他吞咽了数次口水,似乎后面的话很难说出口,“有一股人为的特殊力量将其阻挡了。”   周围人一阵愕然,旋即眼睛迅速亮起。   “人为力量?是白沐吗?白沐真的有办法抵抗这献祭阵法?”有人惊喜开口,眼神中酝酿起希冀。   所有人几乎都是这个想法,但他们很快就敏锐地发觉到不对。要是真的是这样,青年和他们的反应应该是一样的,都表现出惊喜有希望的神情,可青年映再他们眼前的神情却格外怪异。   就在他们有些怔愣的时候,伴随着不知名的气血莫名地往上涌,他们听到了青年艰难开口的声音。   青年的声音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发抖:“不……这股保护远古界的力量源自,源自,源自——”   他一连说了好几遍,才在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情况下输出了那个答案。   “魔族!”   所有人都怔住了,瞳孔不受控制地开始发颤。   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些完全不涉足远古界的魔链。   这魔链是魔族弄出来的,魔族自然有能控制制止它们的办法。   可,为什么,魔族会阻止它们进入白沐所在的远古界啊?   众人的喉咙一下子变得干涩无比,他们呆愣地看着这些将大世界拖入噩梦,却对远古界避如蛇蝎的深红魔链,完全想不通远古界为什么会被特殊对待。   那献祭阵法遍布了整个大世界!怎的唯独放过了远古界!   “魔族为什么要提前,提前——”说话之人声音抖得不像样,“保护远古界?”   在他们以为魔族会对远古界最先动手的情况下,魔族竟然反过来在他们引发的灾难降临时,反过来保护了远古界?!   回应他们的,是为首青年更艰难的声音,“不,不止是提前在这里做了保护措施。”    第69章   “这入口附近还被设置了……屏蔽阵法, 外面世界的所有气息和状况都被隔绝了。”   为首青年说话时声音极其嘶哑,即便他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他的声音中也还带着不敢相信的茫然和惊疑。作为发现了这些的人, 他的神情完全没有比其他人好上些许, “在此阵法下,只要里面的人不主动走出远古界,即便他们在里面的边界处入口看着,也无法得知外界的真实情况。”   “什……什么?”所有人都被这话砸得有些呆滞。   “这屏蔽阵法也是魔族设置的吗?”有人声音颤颤巍巍地发问。   为首青年似乎已经没办法回答了,格外僵硬地点了点头。   怎么还会设置屏蔽阵法?!   在魔族会动用保护措施已经足够令人震惊和不解的情况下, 屏蔽阵法的出现其实是能让人的思路更为清晰的,可这却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受控制地吞咽了好几口喉咙。   如果魔族单是唯独保护远古界, 还让人有些摸不准魔族的真实意图, 或许里面的人和魔族已经构建了某种亲密关系也不一定。   可配上不让里面人发现外面情况的屏蔽阵法, 就只能通过屏蔽阵法中魔族不愿意被发现的唯一意图, 来说明——   魔族害怕被里面的人发现!   害怕发现后就会被里面的人阻止!   甚至——   所有人的喉咙干涩无比,他们此刻很想说些什么话, 却都失声了。   这个被阻止的概率是极其大的!   大到魔族只能通过这种不让里面之人发现的办法,来让自己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   众人怔怔地看着远古界的入口, 瞳孔因为震惊的情绪和纷乱的想法而一下一下地收缩。   可分明以目前魔族的实力, 他们想要武力对付远古界并不难。   可魔族他们竟然不知道为什么的, 完全不敢伤害远古界!   所有人呼吸迟滞, 完全想不通。   更别提因为破坏了魔族的好多计划,魔族中的大部分都对白沐格外厌恶,魔族怎么会错过这能直接武力镇压白沐的好机会?   深红魔链窜动的声音还不断地在耳边响着, 这本该让众人心惊胆颤的声音,却无法吸引出大家的心神了,所有人都在思索着目前的发现, 并因此茫然震愕。   耳边好像又响起了天演宗老祖所说的话。   他们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缘由,在此刻却已经不得不笃定,天演宗老祖的这句话是真的。   天演宗老祖一定知道什么!   恍惚间众人好像明白,天演宗老祖当初为什么会如此轻易地放下和白沐的纠葛了。   天演宗老祖竟然是为了修真界的大局才放下这些私人恩怨的!   “我们快进去找白沐吧!”有人回神后连忙催促。   为首的青年面色更白了,他有些颓废地摇头,“魔族并不想让里面的人发现外界的任何情况,这屏蔽阵法不是单纯的阻隔信息,它也在阻止外面的人试图进去影响里面的任何。”   他们无法朝里面传音,也无法走进远古界。   这个说法让所有人面色一白,他们看着即将成型的献祭法阵,连忙凑到为首青年身边一起琢磨着这屏蔽阵法,试图看能不能将其破掉。   只一眼,他们就被阵法的玄奥强大震得心惊。   魔族是真的对里面的人忌惮不已,这屏蔽阵法并不是他们能突破的。   大家的手上没有停,还在试图让白沐发现他们这边的动静,但众人的脸色却因为情绪的大起大落和身体内灵力的不断流逝而越来越白。   *   远古界内此刻是截然相反的一片平静宁和。各个家族的弟子正鲜活地聚在一起修炼战技,他们脸上洋溢着各色神情的时候,完全不知道外面的大世界已经处于危机状态,根本不清楚压抑和绝望是外界此刻的仅有底色。   白沐坐在房间内的窗前,整个人被暖黄色的阳光氤氲,梦幻般的光影衬得他的五官更为惹眼了,好看到动人心魄。   白沐抬着眼睫,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和温柔炙热的太阳。   [系统,你说我要出去吗?]   系统陷入了片刻的沉默。虽然设置了屏蔽阵法,但白沐是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的,不过不是因为它的主动提醒,而是在上次白沐发现它没有将衍天石的事情告知后,白沐敏锐意识到它会开始诸多隐瞒,并因此做了应对措施。   白沐之前就已经事先在远古界入口的外围设置相应举措了。   卷翘的乌黑眼睫即便不动,也能显现出诱人的弧度,白沐面上安静地看着天空时,没有人能够读懂他在想什么,即便是系统也无法。   系统的声音终于响起的时候,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你会去的。]   系统并没有表示自己对白沐是否要出去的态度,只是说出了它认为的结果。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出去?]白沐收回了目光,[是因为这是一个让圣贤后悔的好机会吗,还是因为——]   白沐罕见地顿了一下,[我或许能够通过这个窥探到真相。]   系统这次没回答了。   白沐见状也没有非要等待到系统说出自己的答案,他在过了会儿后又重复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你觉得我应该出去吗?]   白沐还是在询问系统对此的态度。   系统又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的,[……应该。]   白沐眼睫轻轻垂落了下,他在不知道思索什么的时候,再度抬眸朝着天空看去。在安静地又看了一会儿后,白沐出了房间,朝着远古界入口走去。   白沐这一动,远古界内的其他人都为之一振,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难掩好奇。虽然白沐在远古界已经待了颇长的时间,但他们鲜少有和白沐碰面的机会。他们目光紧紧追随着白沐的背影,但想着族内的命令,到底不敢追上去打扰到白沐。   入口天骄们的情况着实糟糕,魔族对白沐的重视还要远超他们的想象。他们本欲一直停留在此处,各种尝试有可能破解屏蔽阵法的方式,可是明明魔族很清楚这屏蔽阵法不是他们能破解的,但在他们刚过来没多久后,魔族就立马派人赶到了此处,一副一定要将他们立马驱逐此地的姿态。   魔族的反应让众人感觉格外惊愕。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魔族竟会如此迅速地过来赶走他们!   魔族中的人都是极其爱欣赏他们道修垂死挣扎,他们脸上失望绝望愈发加重的难堪样子的。正常情况下,在这种魔族已经笃定了他们没办法破解阵法的事实下,魔族应当是很乐意品味他们这副徒劳狼狈的模样的。   可这次魔族竟然反应如此之快,一副要将几乎没可能的可能也要彻底掐灭的样子。   “你们就这么害怕吗?”为首青年一边吃力地躲避攻击,一边试图使用激将法。   但这次的激将法完全失去了效果,赶过来的魔族完全不他们口中的话语。原本的魔族还有心情看到道修们在魔链的追逐下四处逃窜,可当他们踏进远古界的区域试图影响白沐的时候,这些魔族便已经对他们起了完全的杀心。   魔族派过来的人也格外谨慎,是有绝对实力能够完全镇压道修天骄的存在,不过片刻时间,所有人都被压得没有了反抗之力。   就在他们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的时候,道修们看到这些魔族的瞳孔猛地一震,那一瞬间过后,魔族的脸色竟然比他们这些苦苦挣扎逃生的道修还要糟糕。   他们脸上溢着浓郁的茫然,然之前的猜测就像预感到什么般猛地在脑海中炸开,所有人都本能地朝着远古界入口看去。   果不其然,他们看到了从远古界中走出来的白沐。   所有道修都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微妙因子。白沐的心情还是那副平平淡淡的模样,他眼中映着大世界噩梦般的场景,脸上依旧无波无澜。   反倒是这些魔族面色极其难看,白沐的出现直接让他们的心情起伏格外剧烈,其中不少参加过仙盟大战的魔族都对白沐表露出痛恨之色。   白沐先前破坏魔族计划的行为,果然让几乎大部分的魔族都对白沐产生了敌意。   可越是这样,道修们越是心惊,他们呼吸急促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几乎都忘了自己糟糕的处境。   明明格外不喜白沐,这种不喜甚至已经无法抑制地外露了,可这些魔族依旧完全没有要对白沐出手的意思!   为什么?   所有道修都感觉深深的不解。   正当他们神色各种变幻的时候,他们脸上的所有血色骤然消失,因为——   另外一道格外可怕的气息猛地出现在了此地。   是司玄!   竟然是司玄直接过来了!   道修们脸上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绝望和难堪,司玄激发的魔君传承已经彻底完成了吗?   但下一秒,看清情况的道修们都怔住了。   魔君传承的酝酿尚且没有结束。   他们愣愣地看着司玄望向白沐的眼神,喉咙仿佛一下子被无数沙砾堆积,不仅干涩无比,还被堵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对司玄眼神的下意识判断让他们的大脑都嗡鸣一瞬。   司玄是为白沐来的。   在看到司玄的第一眼,道修们就知道所有答案了。   为什么在大部分魔族都对白沐有敌意的情况下,魔族非但完全不敢对白沐出手,还要专门保护白沐?   自然是因为——   掌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身份实力能完全压制他们的人,和他们拥有截然相反的想法!   那保护阵法没有什么别的什么特殊同意,就是单纯直白地试图保护!   那屏蔽措施确实是在担心白沐出来后会阻止他们的行为。   但这并不和双方的实力矛盾。   因为,魔族们知道白沐完全可以不靠实力!   所有道修呆愣地看着司玄眼神中流露出的爱意。   司玄喜欢——白沐?!    第70章   想着白沐那指向司玄的堕魔邪术, 所以人倒吸一口冷气,表情愕然。原来那并不是让司玄开始谋划针对白沐的缘由,而是司玄喜欢白沐的契机。   在之前天演宗老祖的插手下, 没有人知道白沐证道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本来都顺成章地认为白沐曾经的经历格外凄惨, 可直到现在,所有人才惊讶地发现,在他们以为那些曾和白沐有纠葛的人都格外讨厌白沐,各种欺负白沐的情况下,其实所有人都爱白沐。   巫衍爱, 裴元意爱,穆枫爱, 司玄竟然也爱!   这个发现让所有道修都觉得脑海被什么狠狠地砸了一下。即便就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他们也下意识地感觉到难以置信。可内心的所有震惊和错愕, 都在他们的目光落到白沐身上后消失了。   周遭弥漫着浓森*晚*整*重的血腥味, 黑红交杂的魔气将整个世界映衬得暗无天日,可即便是这种情况下, 白沐依旧漂亮到晃眼。   周遭越是魔气凌人,白沐就越显得清冷无瑕。他乌黑的眼睫不过是轻轻一垂, 就让人有种一腔风月尽在其中的恍惚感。   道修们压抑着自己开始有些紊乱的心跳, 昏昏沉沉地想着, 别说是司玄他们几个了, 好像人人都爱白沐都是可以说得过去的。   道修们这边心神恍惚,魔修却极其难看。不过即便他们再怎么看白沐,都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开口。   “白沐, 我……”开口的是司玄,他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往日里该有的淡定自若,反而透着些许的失措和心虚。司玄张张嘴, 却似乎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其他魔修。   感觉到司玄对他们不满的魔修立马屏息静声,持续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们心中十分委屈,他们也不知道怎么这件事还是被白沐发现了。他们明明已经格外小心谨慎地试图避开白沐了。   场面一瞬间又变得安静下来。   白沐环顾了一下周围,他的视线在即将成形的献祭法阵上停留一瞬。白沐似乎完全没有感知到周围微妙的气氛,开口询问司玄,“为什么不用衍天石?”   白沐这话乍听有些无缘由,可在场人不过是细细想了一下,就很快听出了白沐的潜台词。魔君传承并不是目前的魔族能够开启的,司玄现在使用的方法是献祭,不仅通过献祭自己来打开某个钥匙,也在试图献祭更多的生命力和修为布置下这道献祭法阵来完全释放传承。   但其实,开启魔君传承也可以借用衍天石中的力量。   魔修那边早已有预料,看起来反应不大,道修们却是喉咙又有些变干了。他们怔怔地看着白沐和司玄,被不断冒出的想法弄得呼吸彻底错乱。   原来司玄会提前夺走衍天石,并不是为了设局针对白沐。   甚至恰恰相反!   司玄原来竟是想用衍天石的力量开启魔君传承,好不用弄出这样的献祭法阵,来让白沐对他的印象降低!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司玄还是放弃了衍天石而选择借用现在的献祭力量,但道修们的眼皮还是因为内心剧烈起伏的情绪而不自主地飞速跳动。   司玄竟也有如此体贴,如此在乎别人想法的时候!   司玄闻言表情微微变化了一下,虽然他没有对白沐的这句问话作出任何回答,但他的反应已经证实了众人猜测的真实性,司玄之前原本确实想通过衍天石来开启魔君传承。   穿着印有红色魔纹衣衫的青年眼神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他似乎正在想着什么。   见司玄并没有回答自己,白沐安静地观察了下司玄的神情,不过他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轻声开口道,“停下吧。”   司玄顿了顿,摇摇头。   他这神情反应,让原本刚因白沐出现而松口气的道修们呼吸一窒。然就在道修们脸上染上化不开的担忧时,所有道修瞳孔一缩。   众人眼瞳收缩了一下,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突然极大的反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瞳孔地震。   原因无他,他们在下一秒就听到了司玄补充的话语,“你放心,我不会要了他们的命的。”   所有道修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倒吸一口气。就算他们之前已经因为天演宗老祖的话和魔修的反应而对事情的发展有所预料和准备,可眼前发生的情形还是彻彻底底地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范围。   怪不得天演宗老祖会说出那样的话!也怪不得刚刚这些魔修竟然防备至极,恨不得完全掐灭白沐会发现的可能!   白沐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解决了困局。   白沐不过是刚出现刚开口,司玄就因为白沐放弃了原本的计划。   其他道修的命竟然如此轻易地就得以保住了而!   周遭的空气堪称凝固,所有道修都看到了魔修立马难看至极的脸色。   其实这种情况下应该是要有人出现来劝说司玄的,但根本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开口。他们还没有忘记,他们将巫衍带回去后,司玄对巫衍做的那些让人想起来就毛骨悚然的事情。即便是有着血脉关系的兄弟都没有办法影响白沐在司玄心中的地位和重要性,更何况是他们。   白沐看着司玄,相较于刚开始的那句,又多说了些,“停手吧,没有用的。”   白沐声音还是很轻,但他这种陈述某种事实的语气,却让司玄的胸口瞬间变得沉闷。司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白沐而变得突然惶惶恐惧。他的指尖像是已经预感到了什么而轻微发颤,可越是心慌,司玄就越想要改变如今的状况,将希望寄托于那号称能弥补遗憾扭转时空的魔君传承圣物。   司玄压制着心中几乎要将他湮灭的不安。虽然目前进行着的献祭法阵已经得到了很多的能量,但如果不进行最终献祭,魔君传承就没有办法彻底开启。   不过即便司玄已经因为白沐计划之外的出现而选择放弃继续献祭,司玄也能借助目前的力量,勉强打开魔君传承的一道口子,将里面的魔族圣物拽出来。   虽然没有办法得到其他魔修心心念念的魔君传承,但对于司玄来说,只要能得到这可以改变他与白沐关系的魔族圣物就已经足够了。   在魔修表情越来越难看的情况下,伴随着大世界所有的深红魔链猛地朝天空窜去,无形又格外强大慑人的力量在司玄的手边撕扯开了一道口子。几乎错位的空间法则下,周遭的空气都开始变得扭曲,司玄表情凝重地将自己的手伸向里面。   即便魔君传承只是撕开了一道小口子,那恐怖的魔君气息还是压得在场包括道修和魔修在内的所有人身体紧绷。   众目睽睽之下,司玄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眼泪状的物件。   即便魔修已经因为之前司玄的话有所准备,可当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司玄在拿出里面的魔族圣物,就任由魔君传承的裂痕自动愈合后,他们的神情还是浮现出了不甘和憋闷。   司玄竟然真的因为白沐放弃了这仅差一步的魔君传承!   白沐看着那眼泪状的物件,纤长的眼睫轻轻颤了颤,洁白的脸上多了一些阴影。   魔族那边懊恼至极,对司玄恨铁不成钢又敢怒不敢言。道修们虽然逃过一劫,但下意识松口气的同时,心脏又忍不住地高悬起。为首青年看着白沐,有些担忧地道,“不阻止他吗?”   到了现在这种地步,谁都能看出来司玄的目的是要得到这个弥补遗憾的魔族圣物,而这遗憾肯定和白沐有关。   在这魔族圣物的作用下,使用它的人不仅能逆转时空,看清自己的遗憾,还能尝试着修改遗憾。虽然这种修改需要耗费极大的代价,承担其中巨大的因果,消耗无法想象的修为和生命力,但是有修改成功的可能的。而一旦修改成功,就会在其专有的因果律下直接导致后面的情况也跟着发生改变。   也就是说,如果司玄真的试图弥补和白沐之间的遗憾并成功做到,那么现在白沐的情况就会随之发生相应的改变。   为首青年有些忐忑地询问白沐的时候,司玄也惴惴不安地看着白沐,担心白沐会阻止他的行为。   可黑发黑眸的少年没有,他安静地站在那里时,眉眼依旧如一汪只会映照不会泛起丝毫涟漪的清泉,他所修的无情道好像连他自己都不在意了。   就如同白沐刚刚对司玄的那些开口阻止已经足够了,白沐并没有再做什么的打算。   其实是该松口气的,可司玄看着这一幕却更不安了。   不知道为什么,白沐的这种反应让他有些恐惧。   强迫自己忽略身上陡然弥漫的寒冷,司玄安慰自己,马上了,只要他动用了圣物,白沐马上就不会是这样的神情反应了。   没会其他魔修那试图说些什么的神情,莫名惶惶的司玄不再迟疑,直接朝圣物中输送自己的魔气。   随着时空法则的涌动,眼前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周遭的所有都好像在破碎重组。司玄整个人好像被丢进了让人浑浑噩噩的时间长河里,又像是溺水感又像是失重感的诡异感觉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等到司玄睁开眼睛,可以看清周围的情况时,他看到了格外熟悉的场景。   司玄成功借着里面的时空之力,回到了他和白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空气中还弥漫着邪术的气息,司玄不仅听到了属于巫衍的微弱呼吸,还再一次撞入了白沐盛满爱意的眼眸。   心脏扑通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司玄险些就要沉醉于白沐此刻明亮又炙热的漂亮眼眸。   虽然清楚这眼神不是给他的,是给另外一边重伤昏迷着的巫衍的,但司玄还是格外惊喜。   竟然是真的!   那魔族圣物真的有扭曲时空的能力。   虽然已经幻想了如今的场景很久,可当事实发生在眼前的时候,司玄还是感觉到了让人几乎有些无法呼吸的强烈欣喜感。   司玄满心欢喜地看着白沐。他迫不及待地进入自己过去的身体里,完全没有会身体内如沙漏般飞速流逝的魔气,司玄再也不敢做出自己曾经的犯贱行径,非要说什么可以救但必须要白沐堕魔为代价了。   司玄用这些从未有过的坦诚态度直接跟白沐说明了事情,告诉白沐在白沐开始动用邪术的那一刻,白沐就必须入魔了。   司玄百味杂陈地看了旁边气若游丝的巫衍一眼,他强压下内心的不甘,在看向白沐时,眼神依旧格外温柔,“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司玄一边说着,一边给白沐输送了魔族功法。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故意给了白沐必须要行事狠辣才能修炼成功的功法,而是给了白沐在魔族小范围内流通,只有很少一部分人修炼的,不需要动用任何血腥手段依旧能够修炼成功的功法。   “不过你也得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司玄温声说这话的时候,有着格外强烈的紧张。   这样做的话,他们的初遇就没有那么糟糕了吧。   他的形象在白沐面前也会变好的吧。   白沐那么温柔,只要他没有表露出要伤害白沐的意思,白沐一定会真诚待他的。   司玄越是在意他的行为,他的内心就越忐忑。   司玄露出了他练了许久的友善笑容,“你以后遇到什么事情的话都可以来找我,在某种意义上,我也算是你的兄长。”   面前的白沐似乎怔愣了一下,他在认真地看了司玄好一会儿,看到司玄的心脏已经快要提到嗓子眼时,好像终于确信了刚刚发生的远超想象的美好一幕不是他的错觉,在司玄的注视下,少年弯唇扬起了好看的弧度。   白沐从来没有对他这么笑过,司玄看着这明媚灿烂,好像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笑容,心脏持续加速,几乎快到跳出胸膛。   不过很快,司玄就感觉到了快要将自己排斥出去的力量。   即便他只是稍稍改了改之前的行为,他体内的魔气也快要耗光了。司玄连忙将自己拥有的所有未来记忆都压缩封印进了现在自己的脑海里,严肃又凝重地告诉‘自己’,今后一定要对白沐好。   当做完这些后,司玄的魔气也完全耗光了。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出身体,再度陷入那种昏昏沉沉大脑发胀的状态。   可这次司玄的内心中满是期待,他迫不及待地就要看到未来的白沐。   他成功了!   他肯定会对白沐极好的!   他会和白沐在一起吗?光是脑海里冒出这个猜测,司玄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不是自己的了。他很快就试图压抑这种情绪,告诉自己即便他没有和白沐在一起也没关系,只要情况比最初的好一点点就好了,只要白沐没有再被逼得只能修无情道就好——   司玄格外紧张地睁开眼的时候,之前的所有欢喜和激动都化为了直接从头顶泼向脚底的刺骨冰水。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毫无变化的白沐。   司玄不可置信地看着白沐依旧骇目惊心的红色泪痣,那抹鲜艳至极的红就好像利刃刺入胸膛后流淌而出的血痕,司玄刚刚还跳得极快的心脏好像瞬间被什么冻结了。   白沐还是这副修了无情道的姿态。   他竟然什么都没有改变吗?   司玄在众人茫然的注视下,失力般往后踉跄了几步,他呆呆看着白沐的时候,神情中出现了他从未有过的脆弱。   司玄仓皇地吞咽了下口水,他有些扛不住白沐依旧平淡的目光。他又开始朝圣物内输送自己的魔气了,即便在这种魔气已经快消耗完了的情况下,他的强行输入只会消耗他的生命力。   司玄一边输入一边思考着问题的原因。   为什么他的试图改变毫无效果?难道是他这个人的问题?能够让白沐变好的还得是白沐更在意的亲情和——   巫衍?   这个下意识冒出的想法让司玄感觉心脏被什么狠狠撕扯了下,他压下口腔中不断弥漫的苦涩,强迫自己忽略那份让他感觉有些剜心的痛苦,在再一次动用圣物后,让自己回到了遇到白越的时候。   司玄再一次看到了正推演着什么的白越,和变成小兔子在白越身边等待着的裴元意。   这次的司玄没有在裴元意试图告诉白越的时候,误会裴元意,并对双方动手,而是紧张地看着裴元意成功告诉了白越他要找的人就是白沐。   生命力又在因为开始改变的情况而一点点的流逝,司玄压下心中的苦楚和酸涩,走到白越面前,告诉了白越巫衍记忆被浮图镜封掉的情况,嘱咐白越一定要想办法尽快解放巫衍被封印着的记忆。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只有司玄自己知道,这里的每一个字都让他心中钝痛不已。   司玄安慰着自己没关系,即便把白沐推向其他人也没关系,只要白沐还有情感,还能感受到快乐就可以了。   排斥的力量很快出现,司玄还想多扛一会儿,可他还是很快就被挤出了法则。   再一次能睁开眼之前,司玄情不自禁地多吞咽了几下更加干涩的喉咙。可当他鼓足勇气睁开眼睛时,他又不受控制地趔趄几步。   司玄的眼前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不,其实是有的。司玄因为两次动用圣物导致的状态变差,让原本的献祭法阵已经无法在继续进行,周遭的深红魔链正在一点点的破碎,被限制行动的道修已经在逐渐恢复。   可司玄完全没有办法将自己的心思放在这些道修身上。他惨白着脸看着白沐,视线僵硬地落在那红得浓稠的泪痣上,他喃喃发出的声音又沙哑又沉闷,还带着抑制不住的痛苦,好像每一个字都是从心脏和喉咙里撕扯出来的,“怎么会?怎么会?……”   他怎么还是失败了?   司玄的眼睛开始变得有些黯淡,甚至能够称得上有些空洞。   他的手不自觉地攥紧,眼神中满是茫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没用,两次机会竟然都失败了。指甲嵌进肉里,司玄眼神中出现了一些怨恨,但不针对别的任何人,只针对他自己。   “我为什么这么没用呢……”   白沐安静地看着他,眉眼间的淡漠堪称锋锐。   白沐朝司玄走过去的时候,明明司玄很想靠近白沐,却不受控制地朝后退去,他觉得他根本没有资格面对白沐。   “和你没关系。”黑发黑眸的少年如此说道。   司玄闻言艰难地扯出了一个笑容,只这笑比哭还难看。   白沐到了这种时候还是这么温柔,还在试图安慰他。   “我……对不起……”司玄面上流露出了浓烈的痛苦。   可能白沐就是不该遇到他,只要和他有所接触,白沐就会堕入无边深渊。   他这样的人只会给周围人带来灾厄。   这个认知让司玄感觉一直吊着自己的某口气都被抽走了。   但下一秒司玄就怔住了,他瞳孔微缩着,呼吸越来越乱。   因为白沐在他耳边轻声响起的声音。   “因为证道无情的结局是既定的,是我给自己设置好的。”他既然决定让自己证道无情,不管事情如何改变如何发展,他都能计划着让自己希望的结局实现。   他的无情道不是各种误会阴差阳错铸就的结果,而是他一开始就要实现的目标。   白沐的声音极其好听,在司玄耳边响起的时候更是酥酥痒痒的,有种撩人心弦的魔力。   可司玄就是感觉到了在骤然缺氧后的四肢麻木。   莫名的寒意在身体内弥漫,司玄呆愣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他的眼神中说不清究竟是迷茫还是陌生。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你应该很熟悉不是吗,你在玩弄其他人的时候,不是也会提前给他们安排好某个必定的结局吗。”白沐垂着眼眸,反问着司玄。   随着白沐的这些话,司玄恍惚之间回忆起了那些人的神情。   这让他如坠冰窟。   确实是熟悉的,正是因为司玄格外熟悉这些,此刻的他才手脚瞬间冰冷到不似活人。   司玄在白沐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惶恐又狼狈的样子,可白沐只是柔声对他继续道,“你母亲的诅咒是对的。”   这几个字堪称有着诛心的锋锐冰寒。   司玄朝着白沐慌乱地摇头,失神地试图阻止白沐继续说下去。   白沐怎么能这么残忍,可司玄的阻止并没有用,在他因为白沐而第一次怨恨他母亲诅咒的时候,白沐却对着他一字字地道,“所有人接近你都是挟着算计而来,我也是。”   最后的三个字砸得司玄心脏刺痛不已,他愣愣地看着白沐的时候,神情中第一次出现了崩溃之色。   牙关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司玄似乎想要说什么,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让乱颤的牙齿咬破了舌头,他的口腔弥漫出血腥之气,嘴角开始往下渗血。   ——所有的好都是源于利益!   ——别人的好是要你付出代价的!   ——你注定孤苦!!!   母亲声声泣血的话如梦魇般萦绕在耳边,司玄的脸越来越白,他视线依旧落在白沐脸上,眼角却不自觉地划下血泪。   原来真的没有人会喜欢他。   他生来就被所有人厌恶。   周围的魔修看到司玄这副模样,连忙过来拉住快要跌倒的司玄。在魔链开始破碎的那一刻,道修的反攻号角就已经吹响了。   摆在眼前的是不可避免的大战。   魔族看着司玄因白沐失神落魄的样子,心道,完了。司玄这副模样,他们的处境岂不是更加糟糕?   愤愤地看着白沐,不少魔修都想弄死白沐,但他们又不敢,担心要是真的对白沐出手,司玄的心态会更崩,他们魔族也跟着彻底没有希望。   他们也只得复杂地看了白沐一眼后,连忙拉着司玄离开,准备应付即将开展的大战。   白沐平淡地看着魔族的身影,右手轻抬,视线落在他刚刚趁司玄心神不备时,从司玄那里拿到的衍天石和魔族圣物。   指尖摸索着衍天石,白沐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白沐眼眸微垂,所以司玄最终没有使用这衍天石,是因为司玄一旦用了,就会当众暴露出这衍天石上已经有他的名字了吗。   司玄是担心其他人看到后会误会他,不想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看着眼前石头上属于自己的名字,白沐在沉默了一会儿后,也将自己的灵力输入魔族圣物。   就让他也看看自己遗憾的事情吧。   源自——   他已经完全不记得的前世。    第71章   在灵气输入魔族圣物的时候, 白沐敏锐地察觉到属于系统的波动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不过,虽然一直起伏波动着,但系统不知出于什么地并没有阻止白沐的行为。   就像刚刚的司玄在使用魔族圣物后变得虚无消散一样, 随着魔族圣物开始散发莹莹光辉, 白沐的身形也很快消失在原地。   附近的人都看到了白沐的变化,他们讶然于白沐竟然也会有遗憾的事情之余,却也因为周遭愈发强烈的灵力魔气碰撞,不得不将全部精神集中在已经开始的道魔大战上。   这场战争注定惨烈。   空气中肃杀之气越来越浓的时候,白沐也看到了周围和如今修真界截然不同的环境。周遭的灵气相较于未来的修真界要浓郁许多, 空气中似乎还跃动着一种奇特的未来修真界没有的因子。在没有人告诉白沐的情况下,白沐几乎下意识地就认出, 那是仙灵气, 传说中独属于仙界的灵气。   仙灵气会弥漫在周围, 并不是因为这里和未来仙路断绝的修真界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而是因为现在正有人飞升成仙。眼前的世界忽然被璀璨圣洁的金光覆盖,白沐听着耳边响彻的能让人心神瞬间清明, 好像多听一会儿道心就能有所增益的仙音,在感受到所有大道共鸣的玄妙情况下, 抬眼朝天空看去。   修真界的三千大道齐齐现身, 编织凝聚出了能让人进入仙界的成仙路, 在梦幻般的道韵流转中, 所有上古奇珍异兽的虚影都纷纷现形,但这所有让人道心震颤的画面都无法盖过最中央那道缓缓上升仙风道骨般的身形。   仙人在所有人艳羡仰慕的情况下,仰天大笑几声。他在即将踏入仙界之前, 似有所感悟,又似突然有人兴致,随手扯了一团飘渺仙界的仙灵气, 随手一丢,丢入了大世界。   在所有人目光灼灼地看着那团仙灵气,迫不及待地朝着仙灵气降落的地方扑去时,仙灵气降落的地方却空无一人。等到速度最快的人成功抵达这里时,他已经找寻不到仙灵气的任何气息了。细细环顾着四周,找不到任何痕迹的来人懊恼地跺了跺脚,只能道一句,“到底有缘者得之。”   白沐作为旁观者看得相当清楚,他知道是谁得到了这团仙灵气,或者准确来讲,他并不是旁观者,他就是亲身参与者。   白沐看到了接受了仙灵气后,猛地开花并开始有了人形虚影的‘自己’。   仙人赐下的仙灵气刚好掉进了一颗即将发芽的种子上,仙灵气不仅帮助其迅速成长,还让他有了灵性,神奇地拥有了化为人形的能力。   白沐完全没有要进入过去自己身体的意识,他不准备改变前世的任何。他安静地看着过去的自己好奇地打量这个全新的世界。他看到的第一幕就是仙人最终成仙的情况,绚丽灿烂的景象照亮了他的眼睛,让他新生的瞳眸都有了不一样的光彩。   在仙人身形彻底消失成功进入仙界的那一刻,天降甘霖,充满着神奇道韵的金色雨滴忽地落下。   有人成仙,天道有感,修真界的所有人都得到恩赐。充斥着生命力的金色雨滴滴落在‘白沐’身上的时候,他原本的虚幻身体不断凝实。白沐看着眼睛有些懵懂却好像被这些金色雨滴激起涟漪的自己,瞬间就明白了自己那时冒出的念头。   这也是他拥有灵性后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   他也要成仙。   金雨中缓缓响起源自修真界各地的声音。   听着这些感激声音中夹杂着的些许姓名,他生起了第二个念头,他也给自己起一个名字。   在仙灵气融入他身体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不属于世间的任何一种花了,他的样子也和目前世界上所有的花都不一样,他并没有一个已经被赋予的名字。他看着自己洁白的花瓣,简单直白地觉得自己应该用‘白’这个姓。   至于名,他脑海里的下意识想法就是‘仙’。   前世的白沐忽然皱了皱鼻子,他觉得直接用‘仙’好像有点太直白了,会太惹人侧目。他在想了想后,看向落在自己手上的金色雨滴,觉得自己应该取一个和成仙有关,但要委婉一些的名。   “白金雨吗?”   ‘白沐’不仅鼻尖皱起,整张脸也有些皱巴巴的了。   “不行,不好听。”   他若有所思望着这些金雨出神,在看到金色雨水将所有肮脏让他不喜的周围气息都清除,只留下安静惬意的环境后,福至心灵地想到了‘沐’。   “那就叫白沐吧。”   ‘白沐’想要成仙。他在自己彻底化为人形不久后,就开始盘算着怎样才能做成这件事。成仙并不是修为达到就能够成的,步入彻底逍遥再无束缚的仙途,还需要大功德。   比起修为修到该有的境界,功德才是最难得到的东西。   ‘白沐’思索了很久后,其实并没有想到能够获得成仙功德的绝佳方式。他思来想去,还是用了最简单朴素的方法,那就是救人性命,通过帮助其他人来一点点的积攒功德。   这对其他人来说或许并不容易,没有人甘愿贡献出自己的资源,在不想要提升自己的情况下去救助他人。但‘白沐’是可以的,他出身的特殊和仙灵气的特殊作用,让他在化人那一刻,就拥有了特殊体质生命源体,本能地掌握了最纯粹的生命法则。   他的血是能够让植物起死回生,远超自然规律神奇成长的。   他可以通过培育灵植来救助他人。   ‘白沐’效率很快,他立马开始一边修炼一边救人性命。白沐安静看着的时候,这段时间看起来枯燥又漫长。‘白沐’唯一的目的就是积攒功德,那些他救了的人于他而言,不过是行走的功德罢了。虽然认真又笑意盈盈地救助,其实没有一个人真的走进‘白沐’的心底,给‘白沐’留下印象。   随着‘白沐’的四处游走,形形色色的人出现在白沐面前。唯一开始让白沐有些印象的,是他见到了一个外表破破烂烂,根基被毁,活不长久的小男孩。   小男孩是自小就因为检查出来没有修炼资质而被丢弃的,他站在人群里的时候,周遭的空气都好像会变得阴郁灰暗。   ‘白沐’在看到他的状态后,就自然而然地想要救他。可惜小男孩的根基实在太糟糕了,糟糕到白沐目前能找到的灵植都对其无能为力,只能延缓,无法根治。   唯一能够救对方的办法就是不再借助灵植这种介质,直接赋予其生命法则。可现在的‘白沐’是没办法做到这些的,赋予生命法则是只有证道者才能拥有的能力,白沐拥有着生命源体,却并没有证道。   ‘白沐’借着小男孩意识到他还得证道。   看着沉默寡言,犹如一滩死水,眼眸中毫无光亮的小男孩,白沐并没有跟其说证道的事情。跟别人诉说自己的目标可不是稳妥的行为,不过‘白沐’看着小男孩,还是希望其能多撑一会儿,撑到他证道成功。   他很穷。   他需要很多很多的功德,并需要一点点地积攒。   出现在他眼前的功德都不想错过。   “你眼神怎么这么暗淡呀?”‘白沐’感受着小男孩身上的死亡气息,问话也问得十分简单直白。   小男孩看着他,却没他。   “你得有点希望呀。”看着还是毫无反应的小男孩,‘白沐’脸上流露出些许苦恼。他学着他在人间行走后听到的劝人方式继续道,“你这样死气沉沉的,会让关心的人难过的。”   “没有。”小男孩冷冰冰地道,“没有人会为我伤心。”   “怎么没有?”‘白沐’反驳他,“我就会为你难过的。”   白沐说的是实话,可能是体内的生命法则影响,他确实有些见不得有人在他面前死亡。   小男孩闻言,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看着白沐的时候,眼神中写着满满的我才不相信你的这些故意安慰人的话呢。可当他看到白沐眼眸微垂,眼睑处落下阴影的时候,他却怔愣住了。   小男孩一直对情感很敏锐,他发现,‘白沐’是真的会因此难过。   他不知道‘白沐’为什么会为一个陌生人感到难过,可就像是心脏突然被什么敲了一下似的,随着某种僵硬外壳出现裂痕,小男孩的内心不受控制地从这些缝隙中森*晚*整*溢出些甜蜜,无论他如何试图忽略,都没办法成功。   小男孩忽然变得有些局促,他有些不安地搅动着自己的衣摆。   ‘白沐’继续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没有名字。”本能够冷淡说出来的话,忽然变得有些磕磕绊绊了,甚至有些无错。   好像是因为他意识到,对方不是在单纯地问他名义,而是想要借此激发他的什么。   “不行,你必须得要一个名字。”名字可是某种意义所在。   “那……那随便吧。”男孩有些干干巴巴地道,“你随便给我起个什么名字吧。”   “不行,你得自己想。”白沐却是摇摇头,严肃地看着他,“这么有意义的事情,怎么能随便呢?”   他提示着小男孩,“按照你的愿望来取。”   小男孩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道,“用根本没可能实现的愿望来取名字,毫无意义。”   “你不能这么想。”面前的少年却摇摇头道,“我的愿望对绝大多数人看来也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但我一直坚信我一定能够成功。”   说这话的时候,他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阳光刚好洒在他的脸上,衬着这种向上的弧度也愈发鲜活生动。   小男孩愣愣地看着他,被其身上勃发的生命力轻轻拨动了一下。小男孩又开始陷入沉默了,‘白沐’倒是没让这种状态持续很久,他将手中能够延缓其身体状况的灵花递给了对方。   小男孩却好像被什么晃住了似的,下意识呆呆地看着摆在眼前的灵花,完全没有要接的意思。   ‘白沐’问他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发呆,对方的脸霎时红透,结结巴巴地回了句是因为白沐手中的花太漂亮了,他不知不觉就有些看呆了。   ‘白沐’闻言眼睛一亮,有了新想法的他,在小男孩耳边诱哄般地道,“那你想不想见世界上最漂亮的花?”   小男孩喃喃地重复时,根本不确定他究竟有没有真的听进去这些话,“世界上最漂亮的花……”   ‘白沐’眼睛亮晶晶地对小男孩道,“要是你能多坚持一会儿的话,你说不定就能见到了。”   脸更红的小男孩有些慌乱地连忙点头。   ‘白沐’说完后又有些心虚,他说的花自然是指他自己的本体,但他又被他对自己的自夸弄得极其不好意思。有点担心夸大其词进行诈骗了的他,小心翼翼地凑到小男孩面前轻声询问 ,“你觉得我漂亮吗?”   他小小声,但却又顽强地补充道,“像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吗?”   说话间他也有些紧张,不仅鸦羽般的乌黑眼睫颤得有些乱,脸颊上也因为不受控制被引起的羞赧而浮上了淡淡的红晕。   也是这个时候,‘白沐’忽然听到了强烈且又快速的心跳声。就在他纤长的眼睫迟疑地微颤,有些茫然地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没有这样紊乱的时候,他听到了对方的回答。   “像,像的!”   ‘白沐’听到这话,心里的忐忑终于消失。没再在意刚刚的困惑,他唇角扬起了弧度更大了些,朝对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小男孩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蛋更红彤彤的了。   在那之后,‘白沐’就总是会关注对方,他在见到小男孩的时候也会询问对方有没有起名字。不过小男孩始终没有成功起出名字来。‘白沐’在试图调动他情感的同时,也会给对方买点东西,带对方玩,但是一直都没有用。   ‘白沐’并没有在这里多加停留,在呆了些天后,他就遇到了一个受魔气侵袭的道修。对方虽然神色癫狂,却是不能医治的,这是‘白沐’第一次遇到魔族,他也自然而然地对魔族产生了好奇。   他很快就出发,准备了解更多和魔族有关的事情。明面上他是因为魔族才离开的,但事实上‘白沐’本来就不会停留很久。他的到来是因为他想要成仙,为了成仙他自然也要离开去积攒更多的功德,所经历的一切不过都只是他的过客。   小男孩自然也是。   ‘白沐’离开的时候,旁观着这一切的白沐却看到了前世的他看不到的情形。他看到了终于有所动摇的小男孩鼓足勇气来寻找‘白沐’,却在发现他要离开后,躲在阴影里目送其离开的画面。   “你可以试着去挽留他,他很喜欢你,说不定真的会因为你而留下。”周围的人在劝说着小男孩。   这里的其他人也都舍不得‘白沐’离开。他们在发现小男孩有了这个心思后,便催着他去挽留‘白沐’。   “他不是喜欢我,他只是单纯的想救我。”小男孩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也不清楚,‘单纯’和‘救’为什么会放在一起,“他并没有很在意我,只是我的情况需要他更花心思罢了。”   在白沐垂着眼睫看不清情绪的时候,周围的人都不解小男孩的这句话。   见状,小男孩拒绝了他们刚刚的话,“我不会去挽留他的,我才不要他停下呢。”   “那你可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会想办法再追上他的。”他说的‘追’自然不是现在,而是以后。   里面人闻言,在劝说的同时又忍不住带出了点嘲讽,“单凭你是不可能的,你只能期待他为你停留。”   “可我不想让他被我停留。”小男孩却还是坚定地摇头,“他停不停留,和我的试图追是两回事,这是不能混淆在一起的,如果我没有追上去,不是因为他没有停留,而是因为我的能力不够。”   他在其他人不可思议地注视下,大声反驳,“你们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白沐眼睫自然垂落的时候,也掩盖住了眼眸中的些许情绪。他再抬起眼睛的时候,他已经因为跟随‘白沐’而周遭环境变化。   ‘白沐’捡到了一个不小心被魔气侵染的少年,他的名字叫玄祈。   玄祈的状况要比他之前遇到的那位还要糟糕,玄祈已经是彻彻底底的魔族,身上弥漫着格外浓烈几乎让人下意识厌恶反感的魔气。   ‘白沐’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就隐约预感到他或许能够借助魔族得到能够让他成仙的功德。   灵植改善不了玄祈的状态。魔气对身体的影响只是表面,它最深层的作用在于扰乱扭曲人的情绪,魔气真正影响的是心。   要想遏制,也只能用心去救。   ‘白沐’并不认为这是值得苦恼的事情,他很快就选择了用心。   ‘白沐’开始认真地照料玄祈,关心玄祈。   玄祈用死寂的眸子看着他时,好像白沐所做的所有事都是毫无意义的,“没办法的,堕魔的人只能做坏事,不管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癖好还是逼不得已,这都是唯一的结局。”   这时的魔族还必须通过格外残忍的方式才能步入修行的下一阶段,延长自身寿命。   ‘白沐’不过是想了想,就道,“那就创造一个新的功法,一个不需要杀戮就能提升魔修境界的崭新功法。”   他这自然而然的话说出口的时候,不仅让一直没什么起伏的玄祈骤然一震,也让“白沐”自己顿了顿。   莫名的预感告诉‘白沐’,这个崭新的让魔族有新的可能,为魔族不再嗜血杀戮燃起一缕希望的功法,就是能让他得到最终功德的契机。   虽然这对很多人来说是异想天开,但白沐还是很快就开始了新的计划。他一边继续四处行走救助他人,一边也在观察玄祈身体的同时,用自己掌握的生命法则试图创造这个新的功法。   ‘白沐’成功了。   他成功让玄祈在没有做任何血腥之事的情况下,渡过了魔体期。   那一刻,玄祈怔怔地看着‘白沐’的时候,眼神中也酝酿出了不一样的情绪。   ‘白沐’开始不断地根据玄祈的身体,完善进入下一阶段的功法。   魔丹期、魔婴期、离识期……   随着他和玄祈的修为越来越高,‘白沐’也成功证了生灵道,在衍天石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时间一点点地推移下去,‘白沐’也发现自己的感觉确实是对的。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只要彻底重塑魔族功法,再加上他这些年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功德,他就达到成仙该有的程度。   *   前世的白沐对情感并不敏感,他并没有发现玄祈对他的感情已经在渐渐变质了。   在玄祈喜欢上他的时候,他对玄祈的所有好都只是单纯地为了成仙。   玄祈的表情也在逐渐地有些阴郁。   系统跟着白沐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其实有些紧张。它担心白沐会选择在这时进入自己的身体,改变曾经已经发生的走向。白沐肯定能够看出来,他遗憾的事情就是他没有成功成仙,而他成仙失败的缘由就落在玄祈身上。   不过白沐并没有有任何行动,他还是在安静地看着,似乎不准备对过去采取任何举动。   时间又开始缓慢又光速地流动,不知过了多少年后,白沐终于补全了功法。在玄祈踏入所有魔族都没有进入的境界,成为魔族前所未有第一任魔君的时候,白沐也终于可以成仙了。   玄祈便是在这种时候跟‘白沐’说了这么一番话的,“这样成仙是不是会有些不圆满?为了成仙而成仙,应该算不上世人眼中真正的仙。我有点担心,这不算圆满的心境会在后面引发什么祸患。”   玄祈在试图拖延‘白沐’的行为。   ‘白沐’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他在玄祈紧绷地等了很久后,始终没有说话。   ‘白沐’其实没有表露出来什么情绪,但和他其实是一人的白沐却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在难过。   这是失去所有过往记忆的白沐第一次感受到完完全全源自他自己的难过失落。   相较于白沐曾经故意酝酿的那些,这抹受伤其实很淡。但感受着心口那微弱却存在着的刺痛,白沐的眼眸还是垂了下来。   ‘白沐’最终并没有听玄祈的这些话,他还在感觉到时机已到的时候,便与成仙路共鸣,试图成仙。   算不上意外的意外也还是发生了。   魔是不能成仙的,即便功法得以改善,但玄祈永远无法入仙界。在发现‘白沐’即将成仙的时候,做了相应准备,不想今后就再也见不到‘白沐’的玄祈出手斩断了成仙路。   玄祈真的成功斩断了成仙路,这也是后世修士再也无法踏足仙途的原因。   成仙路的断裂直接引发了天谴,整个修真界开始天崩地裂,裹挟着强烈毁灭气息的惩罚似要毁灭世间所有生灵。   只有位于修真界顶端的那部分人能够抵御住这次天谴浩劫,得以存活,但几乎全部的生灵都要毁于眼下。   ‘白沐’见状后,便分散了自己体内的生命法则。他用这部分生机换取了所有人得以幸存于这次天谴,但他也因此生机耗尽,即将殒命。   白沐安静看着的时候,又感觉到系统出现了微妙的波动。   他意识到系统之前会说‘你会去的’就是因为这一幕。   因为之前的他已经做过类似的举动,看起来见不得许多人骤然殒命。   但只有白沐自己知道,他的想法并不是系统想象得那么温柔善良。   从一开始,他就是一个功利性和目的性极强的人,就连白沐自己也说不清,他会这样做,是真的单纯的想救大家,还是在试图证明——   他确实拥有着能够成仙的心境。   他到底还是被玄祈的那句话影响了。   在生命的最后,‘白沐’隐约听到了植物的哭泣。   或许,那也可能是他的潜意识在为自己的失败哀伤。   看着周遭的植物,他在想了想后,决定将自己的生命源体留下,‘白沐’随便将自己的这种血脉之力赠予了一个人。   让这种体质跟着他一块彻底消失实在太可惜了,虽然受限于出身,他没办法将完整的体质流传下去,但即使是残缺的也挺好的。   白沐安静地躺在地上,等待自己死亡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青年。   身上脏兮兮的,明显是跋山涉水,风尘仆仆才找过来的。   他一下子就认出了对方,之前那个他因为没有证道而无法救下的小男孩。   ‘白沐’笑着问他,“你取了什么名字?”   青年流着泪道,“许安。”   果然还是试图追寻自己的平安吗?   ‘白沐’眉眼弯了一下,用自己仅存的生命法则将其救好了。   他看着对方轻声询问,“你的愿望达成了吗?”   对方的眼圈却好像更红了,似乎好不容易才过来这里的青年不住摇头。   ‘白沐’有些诧异,许安应该是按照愿望起的名字才对,在这种前提下,许安的愿望应该已经在刚刚实现了。   虽然有些意外,不过‘白沐’选择将自己刚刚救人所得的功德赠予了许安。   反正这功德死去的他已经用不到了,那便——   “希望这些功德能让你得偿所愿。”   话音落下后,‘白沐’的身体也逐渐消散,他渐渐恢复了他原本的本体。   许安看着这朵洁白的花,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红色的血泪也将花瓣一点点地染红。   在这道虚影完全消散的那刻,至情道的种子在许安心上冒出萌芽,一朵基于他情感凝聚而成的花在他手边绽放。   和刚刚被血泪染红的花一模一样。   也是——   赤情花的雏形。   时间的流速开始变快,视角从死去的白沐移到了许安身上。   后面的情况大多是后世有过记载的,不过那些记载都被遮掩了最核心的真相。   许安试图用至情道复活白沐,并和天道取得了联系。成仙路的断裂也让天道的状态变得不完整,天道也在本能地试图重新补全自身。   一个新的天道意识由此诞生。   也就是——   系统。   赤情道人的逆袭路后世详细记载过,而他最大的功绩就是杀了魔君玄祈。   玄祈自那日后便一直在试图弥补,他并没有想到白沐会死在此地,为了弥补遗憾,他苦心钻研时空法则,试图逆转时空改变过去。   但还没等他完成这个,他便被许安找到。   “你应该也能看出来,他并不是真的对我们好,他只是为了得到成仙功德!”玄祈试图得到许安的解。   “为什么重要吗,他确实做了许多好事就已经足够了。”   “我只是不想以后见不到他,如果你是我,你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的!”   他的挣扎没有用,还是死在了许安手下。   这些话没有影响许安丝毫,早在最开始目睹白沐离开的时候,许安就已经有了坚定的答案。   许安看着玄祈做的这些东西,在继续琢磨研究了许久后,将其成功补全了。   但许安并没有动用这能够逆转时空的魔族圣物。   ——为什么不用?   天道意识对此很不解。   许安却是道,“靠玄祈的力量复活白沐对白沐来说是一种玷污。”   ——那你为什么要补全?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许安在沉默了一会儿,摇头,“不是多此一举。”   “白沐看到这魔君传承后就会知道,玄祈已经意识到自己错了,他在后悔于当初的行为。”   ——这有什么意义吗?   “当然有!这就说明错的是玄祈,和白沐无关,白沐没有错。”   这话让一直平淡地看着曾经所有的白沐怔了下,他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或许是曾经自己的情绪影响了,白沐感觉自己的心脏颤了颤。   ——只是这样?   天道意识又问。   “这样就够了。”   *   和世人想象的不一样,光是这至情之力并不够实现复活,许安还和天道交易过。   他答应天道,会帮天道重塑飞升路,成为天道剧本中的棋子,以全新的身份一点点地积累气运,最终重塑成仙路圆满天道。   许安在天道的示意下,将修真界的道承全部替换,新的成仙路也必须要新时代作为开端。   许安从天道那里提前得到了他本该在成功开辟成仙路后才能得到的功德,他用功德结合着自己至情之力,创造了本不该出现的奇迹。   白沐的神魂得以重塑。   天道按照交易,帮白沐寻找合适的身体。祂有意地让修真界的几个拥有契合身体的人意识觉醒,看清自己未来的命运。这些大多想着逆天改命的人里面,刚好有一个完全逃避自己的未来,根本不想去亲身经历自己命运的存在。   天道最终选择了他,祂在将对方的灵魂重新送入轮回,弥补对方希望的美好转世的同时,也策划着将白沐的灵魂合地送进这具躯体。   但白沐并不算彻底复活。   维持他生机的一直是许安的至情之力。   只有当白沐成仙的那一刻,白沐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彻底复活。   而那一直涌动的至情之力也才会停止。   在最后,许安将自己的全部剥离出来,留下一道神秘的仙人传承。   在许安的设置下,这份仙人传承只会被白沐继承并得到,它里面有着许安今生的所有道基。虽然痴情道人的成仙是天道为了计划设置出来的幻象,但许安确确实实是拥有成仙资本的,他留下来这份传承也能在白沐得到后直接帮白沐成仙。   许安在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赤情花后,自绝生命,进入了属于天道棋子的一生。    第72章   白沐的前世是格外漫长的, 即便魔族圣物有着一息一年的时间流速,他重新睁开眼回到大世界的时候,时间也已经过去了一年。   这对于修士来说本该短短一瞬的一年内, 发生了许多事情。   先是异常惨烈, 近千年从未如此阵仗的道魔大战。   魔族因为计划没能彻底实施而状态不好,道修的情况同样糟糕,那深红魔链到底吸收走了他们的不少灵力,每位道修都或多或少变得有些虚弱。   这场白沐并没有参与的道魔大战死了很多人。   魔族积攒良多,为让势头回归自己做了诸多准备, 道修也憋着一口气,一定要将魔族驱逐回魔界。   但打来打去, 在双方死伤都颇为触目惊心的情况下, 魔族还是败了。   状态始终糟糕的司玄更是被砍下一臂, 再也无法恢复, 实力大大降低。   身份地位一向尊崇的司玄,也因为他这持续的让魔族众人失望的表现, 而被剥夺了原本的身份。   司玄不再是高高在上,被视为魔族希望的上任圣女之子, 而是成为了魔族内一位普通魔修, 被不少魔修都认定为魔族的罪人。   他在魔族内的处境从此天差地别。   而这边, 道修获胜没多久, 还没有调养过来生息,一件让整个修真界都为之震荡的事情便发生了。   痴情道人留下的仙人传承即将现世!   修真界不可能不为和成仙有关的事情而掀起轩然大波。   即便很需要时间修整自身,本该宁静一些的修真界却还是瞬间混乱了,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去探寻和仙人传承有关的讯息。   整个修真界又开始暗流涌动起来。   听着众人滔滔不绝讨论着的仙人传承,白沐将目光投向了许安此刻所在的中世界。   许安现在的状态并不好,他刚好位于剧情中最危险最险些身死的时候。   他在中世界远超他的各大高手的追杀下, 在被逼到百死无生的迷葬崖前,没有露出这些高手以为会见到的求饶和绝望,而是破釜沉舟地直直倒进了这个中世界所有人都不敢进去的噩梦之地。   灵力罡气很快就将奄奄一息的许安弄得千疮百孔,就在许安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的时候,他身上的血流淌进了赤情花的种子。   不是巧合。   是许安已经彻底变成了血人,身上没有一处好皮肤的他,也让他身上的所有事物都被沾染上了血色。   赤情花的种子在饮了许安的血后,很快就开始绽放。   不需要为期七天的成熟期,也根本不需要那所谓的至情之力共鸣。   许安的血能让赤情花瞬间绽放,完全是因为——   许安就是赤情花的主人。   他流淌而出的血液让赤情花成功闻到了陌生皮囊下主人的气息,并因此雀跃绽放。   白沐的视线落在这曾在他心口摇曳的赤情花上。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赤情花为什么会本能地守护他。   又为什么系统似乎对赤情花会主动守护他这件事毫无知情。   因为,赤情花并没有什么自动护主的设定。   赤情花守护他,并不是因为他是能让赤情花绽放之人,而只是因为他是他。   赤情花的下意识保护,是它在替创造它的主人小心翼翼地表达他的爱意。   那曾在他心口炙热滋生的旺盛爱意,或许也在潜藏着什么无法直说的隐秘。   白沐看不清情绪地看着赤情花生效,像剧情中的那般在最危急时刻救了许安的命。   至情之力在许安身边肆意萦绕的时候,赤情花并没有消散,而是被清醒过来的许安小心翼翼地护在了手心。   白沐收回了目光。   之后的时间内,白沐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痴情道人的传承真正降临得以进入的那刻,许安还在中世界里挣扎求生。   许安逼不得已各种逃窜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他留下的仙人传承已经让大世界彻底沸腾了,所有人的脸上都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兴奋和激动之色。   白沐去了这个仙人传承的降临之地,他过去的时候,大世界的其他天骄以及境界被困多年的道修大能已经全到了。   他们看到白沐的时候,有些恍惚地不清楚自己究竟该不该觉得惊讶。   其实是该惊讶的,对于白沐堪称时隔许久后的再一次露面。   可奈何白沐让他震惊错愕的次数已经太多了,多到他们已经有些习惯了。   好像已经成为惯常了。   只要在关键时刻,白沐就会露面。   而只要露面,白沐就会瞬间成为所有人的视线中心,并瞬间让所有人惊诧茫然呆愣。   所有人回忆着过去,表情有些复杂,也是在白沐出现的下一秒,所有为这个仙人传承准备了良久的道修们便都看到,那传承竟然径直地唯独拉了白沐进去,然后就瞬间——   消失不见了。   原本已经认为自己会对白沐的一切都感到习惯的所有人:“!!!”   他们是该震惊于自己这么快就被打脸了,还是该讶然仙人传承竟然就这样地选择了闭目。   道修们愣愣地站在原地,各种大眼对小眼的时候,嘴巴不自觉地张起。   不过很快就有人幽幽道,“果然啊,要对白沐保持永远的敬畏。”   *   白沐没会外面的道修众人,在已经知道这传承就是给他准备的情况下,白沐看着里面只是单纯走过场的流程,神情没有任何起伏。   白沐很快就得到了许安剥夺下来的道基传承。   白沐在顿了一下后,就吸收了这份道基。   不知道许安究竟做了什么,吸纳道基并不痛苦,白沐整个人都好像被浸泡进了舒适的温泉里,敲到好处的温暖好似让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得到了放松,这种惬意甚至完全模糊了人对时间的感知。   白沐结束了传承,睁开眼的时候,身体不仅没有始终维持一个动作的疲惫,反而神清气爽。   白沐不知道他吸纳道基传承究竟用了多长时间,他只能感知到,靠着许安前世已经达到成仙水准的所有根基,他确实能够成仙了。   环顾一圈仙人传承中的布置,又看了眼还在中世界为天道积累气运的许安,白沐拿出了曾是仙界一部分的衍天石。   白沐也是看到天道和许安交谈的过去后才知道,这块源于仙界的衍天石也是能够靠着它和仙界的联系渡人入仙界的。   只要利用衍天石,感应到仙界气息,成功和仙界的仙灵气达到共鸣,就能靠着衍天石短暂构建的天梯飞升仙界。   这对目前的修真界众人来说是做不到的。   在飞仙通道断绝的那刻起,修真界便也和仙灵气彻底绝缘了,修士们在完全不清楚仙灵气的情况下,别说是和仙灵气引发共鸣了,就连感应到仙界气息都不做到。   但白沐是可以的。   他前世就已经差不多成仙了,早在之前他便已经和仙界共鸣过了。   就算没有看到过去,不记得曾经的一切,白沐依旧能凭着那似有似无的熟悉感成功再和天道共鸣。   白沐指尖在衍天石上划过,顺成章地和仙界再度产生共鸣。   随着系统的轻微波动,白沐便是在这个时候又看到了一些画面。   ——就如开始的那刻需要极强的至情之力做支撑,白沐彻底成仙的时候,依旧需要极强的至情之力。   天道意识这样跟许安开口。   ——那时需要的至情之力不是现在就够的,需要一种更新更浓烈的情感。   天道意识看着许安,问他。   ——你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见许安沉默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天道意识建议着。   ——你可以选择和白沐在一起,如果你真的得偿所愿和白沐在一起了,你那时的情感一定会浓郁到能成功完成最后一步。   ——要赌吗,赌他会成功被你打动,和你在一起。   白沐听到这里时,其实已经隐约知道许安的答案。   许安并没有听从天道意识的建议,他们两个之间的交集少到堪称可怜。   可当白沐听到许安的回答的时候,他还是不可控地怔了下。   “不。”许安摇头,他给了一个不管是天道意识还是白沐都没有想过的答案,“就让我和他错过吧。”   白沐蓦地想到了最开始时,系统建议他走原著剧情的情形,和后面数次系统不让他招惹许安的状况。   这些都是系统故意为之的。   白沐直到现在才终于得到了清晰的答案,原来系统是想要达到许安要的——   错过。   ——什么?   即便是天道意识也有些错愕。   ——你确定吗,虽然遗憾和不甘在某种意义上要比圆满还能引起人的情绪,可你付出了这么多,就不想得偿所愿吗?   天道意识顿了下,有些复杂地开口。   ——在这种错过下,他甚至完全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   许安这个名字太常见了。   甚至,在许安改头换面后,白沐都完全无法将现在的许安和过去那个小男孩联系在一起。   许安可能都无法给白沐留下任何特殊的印象。   天道意识似乎并不认为这是应该的结局,祂在试图劝说。   ——你不要胆怯,在我的安排下,你们是很有可能在一起的。   许安在白沐罕见地呼吸有些紊乱的时候,温声道,“我知道,他那么温柔,如果他知道真相,如果他知道我想和他在一起,他一定会同意的。”   虽然白沐口口声声说他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都是在为了自己的利益。   但许安很清楚,白沐就是一个温柔的人。   真正功利性强的怎么可能会只通过做好事来实现自己的目的。   在白沐一直都在对别人好的情况下,就注定白沐的底色其实是温柔了。   “可我不愿,我不想让他为我停下脚步。”许安如此道。   他在天道意识的注视下,轻声道,“我没有不得偿所愿,我的至情,不是想和他在一起,而是希望他能够平安顺遂。”   他给自己取名为许安,不是希望自己的身体安康。   而是——   许他平安。   许,既是许愿,也是许诺。   “如果计划顺利,我的愿望便已经实现了。”   过去景象缓缓消失的时候,白沐本该卷翘森*晚*整*的眼睫第一次因为垂落而有些看不清楚弧度。   沉默了许久的系统的声音终于响起,它看着已经成型的天梯,问道,[你会为他停留吗?]   系统会问这个白沐并不意外,既然天道能因许安动容第一次,就能动容第二次。   在本该否认的系统,在他问它该不该离开远古界,最终说出他应该去的时候,就说明系统已经不坚定原本的计划了。   白沐眼睫抬起,[我不会。]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往上走的脚步却很坚定。   白沐隐隐约约又听到了前世许安的声音。   ——愿其从此前路逍遥,此生无忧。   他会的。   *   在白沐接受完道基传承的那一刻,属于许安前世的记忆也尽数回归。   许安一边有些怔愣于这些记忆,一边又瞬间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封印这些记忆。   其实是可以不封闭的。   不过这是他主动要求的。   天道意识当时以为他是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招惹白沐,天道虽然对自己的猜测表示解,却还是再度劝说。   ——可没有了过去记忆,你在前期就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了,你的处境会很艰难的。你知道的,事上并没有绝对的事,那所谓的剧情只是最有可能的命运线,它是会改的。   这也意味着,许安的每一次生死危机都是真的或许会丧命的险境。   不过许安却是摇头,“可是如果我有记忆的话,我为了不影响到白沐,一定会彻底避开和他的见面的。”   这个回答让天道意识怔愣了下。   在他以为许安是因为会担心怕招惹白沐的情况下,许安其实是在担心他会因此完全不和白沐见面。   “用至情道复活的白沐,会本能地对所有情感格外敏锐,对所有情绪有着精准把控,他要是见到我的时候,很有可能看出有记忆的我的隐秘情绪。”   可他不想影响白沐。   “但我还有点贪婪。”   天道意识完全不明白已经付出一切的人怎么会被贪婪形容。   “我还是想和他见面的。”   许安如此说道,“虽然只是过客,但我也依旧希望他的人生中有我。”   ——这样就够了吗?   天道意识最终只能问出这样一句。   “是的。”   *   过去的记忆在脑海里浮现,许安嘴角含着浅笑。   也只有这样,才能真的称得上是错过吧。   他恢复记忆的时候,也是白沐飞升仙界的那刻。   许安抬眸看着天空。   成仙后,白沐也就能做其他想做的事情了吧。   会是什么呢?   就在许安想要克制自己的想法却止不住乱想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道声音。   “突然想到,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在你这里得到确切的答案。”   熟悉的声音让许安心跳骤然彻底乱拍。   他有些呆呆地看向赤情花的时候,刚好看到了从赤情花周遭现出身形的白沐,“你觉得我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花吗?”   “你怎么——”许安磕磕绊绊的,后面的话愣是说不出来。   “我飞升到仙界后就又下来喽。”白沐自然开口。   “可以吗?”许安愣住了,有点傻乎乎的。   “严格意义上讲是不可以的,但我跟天道说我下来可以帮你更快更容易地开启飞升路,天道就放我下来了。”   “这样啊。”许安一边回应着,一边终于想到最关键的问题,这也让他瞬间忐忑紧张极了,“那你怎么下来了?”   白沐凑近看他,“在你一直问我问题前,你有没有发现,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许安呆了瞬后,脸瞬间爆红,“当然,当然最漂亮。”   白沐眉眼微弯,他似乎随口说着的时候,也让许安瞬间心如鼓擂。   “就是想评估评估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句话有没有践行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