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称: 攻具人自我意识觉醒后[快穿]   作者: 岁遂   总书评数:6098 当前被收藏数:18669 营养液数:6057 文章积分:222,081,760   简介:   “怎么样才算一个合格的攻具人?”   “追妻扶贫一条龙,极致爱妻恋爱脑。能给老婆当舔狗是你的福气,雄竞修罗场是你既定的宿命。还要十项全能宠妻如命。”   “横批:攻德无量。”   “谢谢,这种**评选活动我家孩子以后都不参加了。”   07:我特么连夜扛着我家宿主火速跑路:)   -   世界一:“是叔叔自己说的,我还年轻,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现代豪门,和万人迷受分手后我和他侄子HE了。   世界二:“不是哥哥亲口告诉我的?我们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娱乐圈,顶流x影帝。营业CP解绑后影帝他后悔莫及。   世界三:“替身?你最多算个代餐。”   虫族,伪双替身梗。我的二婚对象是诈尸归来的竹马白月光。   世界四:“要什么天降,我选竹马。”   向哨,被天降打败的竹马长大后杀回来对我横刀夺爱了。   世界五:“这扶贫冤种男二我不当了。”   ABO+贵族学校。退出校园F4组合后他们都抢着当我的狗。   世界六:“一不小心攻略了无CP文的超级大反派怎么办呀TT”   非典型仙侠修真,微天然系清冷美人x外温内冷隐性病娇,伪师叔文学。   -主攻单元剧类快穿/慢节奏叙事/每个世界是不同CP/故事顺序≠文案顺序   -虫族单元世界观为架空虚构背景,与现实无关,请勿上升以及代入现实。   -作者xp不固定,苏攻/弱攻/美人1等任何人设都写,泥塑整肃混合体,攻可以是老婆也可以是老公。请根据口味自行挑选单元斟酌食用。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甜文 快穿 单元文   主角视角系统07互动??配角/每个单元的攻x他们的CP   一句话简介:他们手撕了剧本   立意:每个人的命运都应该自己把握    第1章   后半夜,大雨似瓢泼般毫无预兆的降下,将整个城市淋成海上的一叶孤舟。   雨夜晦寂,不见星月,天地间唯一的亮色是不时划破天际的线形闪电,紧随而来的就是轰轰雷鸣。   刺目白光瞬掠过室内,正正好落在床上沉睡之人紧阖的双目上。   按理来说,外头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睡眠再好之人也会被这样大的动静惊醒,可他却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   只是睡得也并不安稳。   ......   银蓝色的光球默默把自身亮度调到最低,无声无息地落到青年枕侧。   07看着睡得满头薄汗、眉心紧拧的宿主,一时间也不敢强行把他唤醒,四片透明的机械翼翅焦急地乱拍。   是不是不该选择在梦境里投放剧情啊?好像导致宿主梦魇了?   ......   被困在梦里难醒的言朝此刻正在梦境里经历着另一遭人生。   奇怪的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既是旁观者的视角,却又被强制性的和梦中的自己共感共情。   梦的开端,是他和前男友宋衍那阴差阳错的一晚。   他在留学归国的接风宴后和被人算计下药的宋衍发生一夜情,事后过后宋衍率先醒来,说昨晚他们只是各需所取而已,露水姻缘,无需在意,并以此为理由拒绝了言朝要交换联系方式的要求。   可是人生处处是巧合。隔周上班时,宋衍所在的项目组空降一位新人,这位新人就是来放着家业不继承,非要跑出来自力更生的小言少爷言朝。   见到言朝时,宋衍面上波澜不惊一派淡然,公事公办交代了一些事情后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但他的行为反而让言朝愈发不满。   小言少爷在中午休息时间敲开宋衍办公室的门,开门见山说宋总这是打算吃完不认人?准备和一夜情下属撇清关系了?   宋衍比他年长了十岁,自然不会把这种挑衅的小把戏放在眼。   他任由言小少爷开麦嘲讽个够,等他说完后客客气气让他出去,并说下次没有他的应答不要随意闯入上司办公室,这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然后他又丢了份投标文件给言朝,说这周之内把竞标对手的产品和公司产品进行比对写一个竞品分析出来,要是没写出来,那可能就要请言小少爷走人了。   言朝是个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你越是激他他就能越和你杠,宋衍给他出了难题,他就越要完成好。   他熬了几个夜写出一份近乎完美的竞品分析证明自己的能力,甩到宋衍面前时他却没什么惊讶,翻过竞品分析后淡淡笑了下,站起来对他伸出手,说欢迎加入我的项目组。   这件事后宋衍更正了对他的偏见,不再把言朝当一个不学无术的少爷,而他的注意力也越来越多的放到宋衍身上。   两人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对彼此情愫渐生,并肩携手拿下好几个大项目,你来我往互相试探了好一阵,直到某次庆功宴上他借机捅破窗户纸,借着醉意把宋衍抵在墙上说衍哥我喜欢你。   宋衍并没有马上答应,他终归是介意自己和言朝有着将近十岁的年龄差。只是感情这事儿不由己,在言朝费尽心思地追了一个月人后,宋衍到底还是没能架住他的攻势,松口答应说试试。   之后两人谈了一段办公室恋爱,朝夕共处甜蜜厮磨,感情一日日升温。就在两人感情正浓、言朝最上头的时候,宋衍突然提出分手。   ……   梦境进行到这,都是现实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现实里言朝刚和宋衍分手不久。一个月前,宋衍突然和他说试过后他还是觉得和言朝不太合适,想就此及时损止。   那会儿言朝只觉得莫名其妙。   在他看来,他和宋衍感情正是最浓时。前一晚两人还同床共枕,结果第二天宋衍就提出分手,给出的理由一听就是敷衍,追问也只是沉默着没个解释。   在愤怒质问、放低姿态挽留都无果后,小言少爷也不伺候了,当即摘了情侣腕表,连同辞职通知一同甩在宋衍面前,说好啊,宋总,如你所愿。就此两清,再也不见。   恋爱关系能说断就断,可付出的感情却不是那么容易收回的。   言朝纠结郁郁小半个月的分手问题,他在梦里知晓了理由。   因为宋衍家里,还有他的不长嘴。   这里就不得不先说一下宋衍的出身。   宋衍并不是他以为的清贫出身,他所姓的宋,是港城长宁山的那个顶级豪门宋家。   宋衍是港城宋家上一辈那位风流成性的三爷老来意外所得的私生子,和一个舞女一夜风流后的产物。   他的母亲怀孕后偷偷生下他,天真的妄图借子要挟上位,但无疑失败。宋三爷在外的私生子都能凑一桌麻将了,三爷对他们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的态度———承认,但终归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宋衍自然也入不了三爷的眼,他只每年打一笔数额不低的赡养费给母子全当补偿了。在宋三爷去世后,宋老爷子却把三爷的私生子们召集到一起,说要从你们中间挑一个回归家族帮你们的姐姐,也就是宋三爷正牌老婆生的女儿打理家业。   胜出者,名字可以正式记入宋家族谱,宋家也会对外承认他宋家少爷的身份,并得到相应的股份和家业。   受母亲的影响,认祖归宗得到宋家承认一直就是宋衍的一块心病,他当即辞去现在任职的工作,回港城开始和那帮兄弟斗争。   至于为什么和言朝分手————   宋衍觉得自己和言朝的事情很容易成为被攻击构陷的把柄,因为宋家家风极严,一旦捅出,那他出局就是顷刻间的事了。   他不能有这么明显的弱点和软肋。所以言朝就被放弃了   虽然和言朝分手,但宋衍心里却没有放下他,并且一直记挂着他。   历经了小半年的勾心斗角,宋衍最后胜出。在他掌握了一部分家族势力相对稳定一点后,想去找言朝解释清楚复合时,却收到了言家少爷和邵家千金订婚的消息。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挑选复合礼物,闻言礼物啪的就掉到了地上。   ......   这些消息,他是从顾之琪口中得知的。   而顾之琪,是宋衍最好的朋友。   顾之琪在他和邵家小姐的订婚宴上闯进来,抓着他的领子给他重重一拳,愤怒地说你对得起阿衍的爱吗?你知不知道阿衍知道你订婚的消息后喝酒喝到胃出血进了医院?现在人还在病床上躺着?你真的不配!   顾二少把宋衍近半年的处境和遭遇全抖了个干净,说阿衍这么做都是为了你,要不是为了配上你言少爷,他何苦这么拼命,绞尽脑汁的去挣个身份?还不是为了以后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你身边!   可宋衍分明先是为了自己。   只是梦里的言朝并不知道这些,他信了,并为此悔恨不已。也不管正在进行的订婚宴和好声挽留他的未婚妻,就这么跑了出去,一路飙车到医院去找宋衍。   全然不顾这么任性离去会带来什么后果。   而宋衍已然对他心死,任凭言朝说尽好话低声认错,甚至是单膝跪下低极姿态的挽留复合,宋衍都没再分给他一个眼神。只是自顾自地喝着自己的粥,末了冷淡地跟顾之琪说,阿琪,请言少爷出去,从此我们陌路,再不相见。   宋衍一旦做出决断就不会再回头,说不见就是不见,言朝再来医院探望,连病房门都没得进。   他一心扑在宋衍身上,完全没管因为他在订婚宴上的任性离去,让言家沦为圈子里的笑柄。言父被他气得差点当场心脏病发作,事后要他和宋衍断了,要么他就当没生言朝这个儿子,他半点都不带犹豫地选择了宋衍。   ...   ...   宋衍出院那天,他以身拦车,终于逼得宋衍见他一面。   那天下着大雨,言朝看到自己浑身湿漉的站在宋衍的车前,像是被主人遗弃的可怜小狗,扒拉着车门不肯松手,声音发抖。   “衍哥,衍哥你听我说,我和邵雨只是因为合作才订的婚,我和她没有任何其他关系。”   他固执的看着宋衍,眼眶通红,被雨水淋透的发丝湿黏黏的搭在额前,看起来格外狼狈,说话时止不住的哽,“哥,你信我,好吗?”   宋衍车都没有下,只降下半截车窗,微抬下巴,一派矜贵清冷,“阿朝,我们已经结束了,在你和邵家小姐订婚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回不去了。”   “衍哥……”抵着车门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言朝咬了咬牙,面颊上湿漉漉的,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哥,你不要我了吗?”   “对。”宋衍冷淡的看着他,“言朝,我不要你了,也请你以后别来打扰我。”   “言少爷,请放手,不然受伤,我可不负责啊。”坐在驾驶位的男人轻蔑的瞥了一眼言朝,讽刺道,“阿衍已经和你说清楚了,再纠缠就没意思了,言少爷还是老老实实和您的未婚妻过日子去吧。”   “阿琪,走吧。”宋衍没再分给言朝一丝目光,让顾之琪开车走人。   顾之琪一脚油门踩下,车子驶出,言朝被惯力带的摔倒在地,手心被地上的石头划出一道血口,疼得他霎时就泪流不止。   然而这还只是言朝“疼”的开始。   宋衍越是拒绝和回避他,言朝就越是跟疯魔了一般的喜欢宋衍。父母和好友的劝阻通通无用,谁都劝不了也拦不住他。   言朝看着自己折了一身傲骨和棱角,不要家庭、不顾事业、失了自我,每天跟条狗一样跟在宋衍身边,只求他的一个回头和原谅。   他摇尾乞怜,宋衍却对他视若无物,只把他无关紧要的前男友。   言朝看着宋衍身边的男人换了一个又一个,看着这朵清冷的高岭之花被不同的人采撷拢入怀中,他心痛愤怒到极致,却只能望着,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宋衍和顾之琪走进酒店开房上床,而他也在那间房门外站了一夜。第二天房门打开,宋衍被顾之琪揽着腰,脖子上还有未褪的红痕,对他冷淡地说:“言朝,你这样的行为,只会让我觉得困扰和厌烦。”   他却浑不在意,仰头看着宋衍,说衍哥,即便我给你当狗,你也不要吗?   宋衍还未说话,顾之琪先嗤笑,说要给阿衍当狗也轮不到你,你已经不配了,言朝。   宋衍轻拍了一下顾之琪的手,俯身捏住言朝的下巴迫使他仰头看着自己,末了轻笑,说好啊,我的小狗。只是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你如果让我不高兴的话,我可是不会再要你第二次的。   言朝说好。   “乖小狗,那......”宋衍笑了下,话还未说完,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言朝!”   好友走过来,一把挥开宋衍的手,拽着他的领子把他从地上给拎起来,看着他因为一夜未睡而倦极有些失了焦距的眼,一字一顿说:“言叔叔去世了。”   他的睫毛颤了两下,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声音发抖的问:“阿融,你说什么?”   “我说,言叔叔过世了,就在昨晚。”傅有融双眼泛红,眼神似哀似悯,拳头攥紧却又松开,最后指向宋衍,“因为他,你一晚上失联是吗?许阿姨打你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言叔叔阖眼前都还在念着你的名字。”   傅有融松了手,语气冷淡:“言家还在等你回去主持大局,你要是愿意为了他再留在这里我绝不多劝。”   “我只当我最好的朋友死了就是。”   后来傅有融说了什么言朝都没再听清,他的耳边嗡鸣声一片,头痛的要裂开一般,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没有父亲了。   他都没见到父亲最后一面,甚至没让父亲安心离世。   ......   言父下葬那天,也是言朝最后一次见到言夫人。   言夫人被她家中的小辈搀扶着,她看向言朝的目光连失望都没了,只有一潭死水无澜的平静,面对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阿朝。”   “订婚那天,你没有留下任何解释就冒然离开,你爸爸当时被气得心脏病发作,在医院躺了三天才回家。期间妈妈一直给你打电话,你爸爸等了你很久,但是你没有来。出院后,他的身体就不大好了,不能再受任何过大刺激。”   言朝站在母亲面前,双唇血色尽失,动了下唇想说什么,又被她打断:“你爸爸是因为看到了你和宋衍的照片,情绪激动引发脑溢血去世的。这次,你还是没有及时赶到见他。”   言夫人是个性格温柔的人,即便是断绝母子关系,语调亦是温和的,也是决然的:“妈妈没办法原谅你,今天之后我会离开沪城,若无必要,我不想再见到你。”   “妈妈知道你喜欢那位宋先生,很喜欢。”   喜欢到可以和家里断离关系,连自己父亲最后一面也不见。   “祝你和那位宋先生,百年好合,相许合意。”   百年好合,相许合意。   明明是祝福的话,落在言朝耳朵里,却成了诅咒。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最后却又什么都没说,眼睁睁看着母亲和自己擦肩而过。   又在当晚,他又收到了董事会的通知,他已不再是家族企业的继承人,执行总裁的职务也被解除。   他的堂弟言鹤站在他面前,看向他的眼神盈满了失望和不解。   言鹤说,哥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是啊,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短短几月的时间,他失去所有。   从儿时就相知相熟的好友也离开了他。   傅有融只问了他一个问题:“言朝,你要不要放弃宋衍?”   彼时的言朝,已经搬到了宋衍名下的公寓,彻底沦为他豢养的狗。每天就只做两件事,等宋衍来这,和他上床。   他原是抱膝而坐的,听到傅有融的问题,慢慢抬起头来。落地镜里映出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眼来,他的瞳色极深,那双眼便似两潭死沉黑洞的水,望不到底,了无生机。   他说:“阿融,我只有他了。”   “我没得选。”   言朝轻轻拂开傅有融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在他开口前,说:“阿融,我不会跟你走的,你也...别选我了。”   “行,不愧是十几年的朋友,都预判我要说什么话了。”傅有融扯了下嘴角,被他气狠了,“那你选他吧,言朝,你没救了,真的毁在宋衍手上”   傅有融摔门而去。   言朝对着紧闭的大门抬了下手又缓缓放下,最后重新蜷抱紧自己,就这么倚着沙发昏昏沉沉睡去。   他已经这样了,不能再任性的把阿融拖下来。   ......   对比起言朝的失意浑噩,宋衍则是扶摇直上。在各方势力明里暗里的帮助下,他成功坐上宋家掌权人的位置。   正式成为宋氏董事长的那天,他跟言朝求了婚。   求婚地点定在宋氏集团顶楼停机坪,整个仪式极其盛大,以顾之琪为首的一干人看得眼热又眼红,言朝看着对自己单膝跪下的男人,面上无一丝喜悦,低垂眼睫掩去了眸里的空淡,旋即嘴角机械性地提起。   “我愿意。”   冰凉的铂金钻戒推入他左手的无名指,严丝合缝地嵌在指根处,像是给盛大故事的落幕划上一个圆满幸福的句号。   宋衍站起身,把属于自己的戒指递给言朝,清俊面容少见的明显笑容,“阿朝,替我戴上。”   最后他们在掌声、漫天彩带和纷飞鲜花里接吻,是宋衍第一次主动吻的他。   在宋衍的脸贴上来那一刻,言朝抬眼看着他身后跟拍记录下求婚过程的无人机。   言朝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又变成了旁观者的视角。   梦里的他那一眼像是在看摄像头,又像透过镜头和什么对视。   ......   言朝从睡梦里惊醒。   他嚯地一下从床上坐起,后背湿透,心悸感还未完全褪去,让他有些呼吸困难。   隔着睡衣,他轻抚上几乎要跳出心腔的心脏,脑海中全是“言朝”那最后一眼。   像是被彻底摄魂的人偶,身上再无一丝人气和生机。那双黑浸浸的眼像是玻璃珠子,望过来时只有无机质的冰冷和死气。   画面最后是定格在他和宋衍接吻那一幕,看似最标准不过的幸福结局,他却只觉处处透着诡异,回想起来都会让人背后发凉。   他捂着心口,难受地蹙起眉,很轻地呓语:“......什么鬼故事...”   “小言,你还难受吗?”   音质清澈的少年音在耳畔响起,言朝下意识循着声音抬头。   在看到发声源是一个银蓝色光球,圆滚滚的球面还有一个[ovo]的颜表情后,言朝面无表情:“......?”   和光球对视三秒,言朝喃喃:“看来我还没睡醒。”   07:“......”    第2章   雨后的初夏清晨略带凉意,潮润的风里裹着草木清香,卷携着凉酥酥的雨雾拂在面上,叫人清醒而舒惬。   言朝倚着阳台栏杆,眺望着远处半灰不白的天际线,他身上的浴袍系得松散,裸露在外的皮肤泛着被热水淋过的粉。   放空片刻,他回神,目光落到手边的银蓝色光球上。   言朝边擦弄着湿漉漉的头发,边伸手戳了下停在自己身边的光球。   凉凉的,没有实质触感,像是戳进一团雾里。   小系统轻诶了声,表情从[ovo]变成了[0.0]   “小言,怎么了?”   “没什么。”言朝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草草擦过头发后把毛巾扔进脏衣篓里。回想起方才小系统和自己说的事情,还是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你说,我所在的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   07:“也不能这么说。对于我那个世界的人来说,你们是存在于二维空间的纸片人,但在这个三维空间,你们是真切存在的生命体。你在梦中看到的,在我们世界呈现的可能只是几十万字的小说,于你而言却是真实发生过的。”   真实发生过...   思及那个过分真实的梦,言朝垂下眼,眸色淡淡。   “未来,可以更改吗?”   “当然可以啦,这就是我来的目的嘛。”小系统飞到他正前面,[owo]的颜表情看上去有种傻白甜的萌感,“做个正式的自我介绍,我是07,全编号00R7-0112-09,隶属穿书局 第九部,是为您独家服务的角色意识觉醒系统。”   小系统四片翼翅透出淡淡的粉,有点害羞,但自来熟:“不嫌弃的话,可以叫我小七噢。”   “好的,小七。”言朝面不改色,“你的目的,就是更改我已经既定的未来吗?”   “不是既定的未来,小言你这个形容词说的不对。”07特别认真地反驳他,“你的未来是什么样,该由你自己决定,不存在既定的说法。投放那个梦境,只是让你知晓原故事线,但那只是一个...故事,算不得什么。”   “我的目的,或者说任务,其实并没有什么具体概念,非要说的话,就是护着你平安自由地去做自己。”   “你的人生,该由你自己决定的。”   平安、自由。   言朝在心里默念过这两个词。   这个...姑且说是从某个高维度世界来的系统,目的真的就是这么纯粹简单吗?   先看看吧。   而且它非要做点什么,自己好像也抵抗不了。   几个思绪间,言朝对这一切已经趋于良好平静地接受了。他拢了拢衣襟,“那本小说,我能看看吗?”   “当然可以。”07眨眨眼,“不过...”   来了。   言朝轻眯了下眼。   然后就听到小系统念叨:“要先把头发吹干噢,虽然现在是夏天了,但最好不要让头发自然晾干,容易在体内积攒湿气。你先把头发吹干,吃早饭的时候我再把小说投放出来给你看。”   言朝:“.......”   这是什么妈里妈气的管家系统。   ...   ...   小说名为《不缠》   大大的标题下还有一行备注:别名《豪门老男人他真没想当万人迷》   扫到这行的言朝没忍住抽了下眉毛。   他摁着不耐划拉完将近千字的文案,看到最后加粗的观文排雷时,手指顿住。   [1.清冷万人迷/年上系/野心勃勃美人受-宋衍,受是全文唯一且绝对的大男主,一切剧情为他的事业和高光服务。]   [2.正牌攻言朝,剧情需要他非C。但是放心,他会追妻火葬场里烧成灰狠狠虐一遍后再和宋大美人HE。别问,问就是攻活该被虐。]   [3.宋大美人最后才和小狼狗在一起,期间谈过不止一个,存在1v2的恋情。大量修罗场出没,有名有姓的角色都会争着抢着当大美人的狗。]   ......   07看着他的脸色,小心道:“要不我们吃完早饭再看?我怕影响小言的胃口。”   虽然小言还是面无表情,但小系统能察觉出他此刻心情是非常一言难尽的。   言朝摁了摁眉心,接受建议:“恩。”   07正要关掉用于投放的悬浮屏,又听到言朝问:“这本小说,尺度怎么样?”   这个......   07斟酌着委婉道:“在我那个世界,是只有年满20才能观看的。我不建议小言吃早饭看的原因之一,就是您会看到很多...恩,不能播的东西。”   言朝:“......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建议。”   为了自己的胃口和食欲,言朝决定吃完早饭再看。   ...   ...   看完这本近50万字的“原著”,言朝只觉得白浪费一上午的时间。   ......外加脏了眼睛。   50万字的小说,有将近十万字是宋衍和各路男配进行不能播的互动。描写的那叫一个香艳细致,叫人不得不赞叹作者是哪里找来这么多花样的。   不过也不能说全无收获。   梦里言朝是通过自己的视角沉浸式体验了一遍“原著”故事线。而小说是宋衍的视角,通读完全文后,言朝倒是补全了一些信息差。   言朝看完后就陷入了沉思,07忍不住问道:“小言,在想什么?”   “在想邵雨。”   邵三小姐,邵雨。在“原著”里和他订婚,又被他在订婚宴上抛下的倒霉蛋。   他是在国外留学的时候认识的邵雨,至于为什么会和她订婚,只是纯粹的各取所需罢了。   他需要一个家世相配的未婚妻应付家里人,而邵雨则只是想借这桩婚约的势,和她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打擂台争夺家族继承权。   言朝想,他应该和邵雨说声对不起的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和邵雨订婚,在订婚宴下离开抛下一个女孩子去找前任,这种行为真的很混蛋,非常不是人。   小说只说他在订婚宴上抛下邵雨跑了,这婚是肯定没定成。后面在某个不重要剧情点提了句邵家是邵大少爷接管了,而邵家三小姐邵雨,则是嫁入京城某豪门当富太太去了。   不过凭言朝对邵雨的了解,邵三小姐可不是会甘心当一个只懂逛街美容聚会,相当于是漂亮花瓶的豪门富太太。   那样的野心和手腕,不当邵家掌权人可惜了。   但是好在,现下这些都还没有发生。   言朝合上笔,把写满的A4纸随手塞进茶几下,勾过车钥匙起身。   “小言,做什么去呀?”   “回家蹭午饭。”   ......   “你还舍得回来?我还以为言大少爷准备自立门户了。”   这是言父见到三个月没回家的儿子后说的第一句话。   言朝对他爹的冷嘲热讽充耳不闻,只拉开餐椅落座。   “小朝难得回来一趟,你说话能不能好听一点?”言夫人嗔怪道,把盛好的甜汤推到言朝面前,“今天正好炖了你最爱的银耳雪梨汤,也挺赶巧的。”   “谢谢妈。”言朝有些心不在焉地喝着汤,脑子里想的却是在那个梦里见到言夫人的最后一面。   他该是得让母亲多失望,才会让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只剩下近乎漠然的平静,让她在往后余生里见自己孩子一面都不愿。   “小朝,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言夫人的话拉回言朝的思绪,他一抬眼,就对上母亲温柔而关切的眼。   “怎么感觉你心事重重的?要是遇到什么难事儿,可以和妈妈说。”她伸手轻抚了下言朝的后脑勺,温声细语道:“不要学你爸,什么事都自己憋在心里。”   言父冷哼一声:“他能有什么事儿?无非就是卡停了钱不够花了,凭他税后勉强过万的那点工资,供得起他平时的花销吗?买个表尾数都不够吧?”   言朝本来想回一句“我养自己养得挺好的不劳您费心”,但话到嘴边又咽回。他抿了下唇,选择左耳进右耳出,继续喝汤。   儿子没有和平时一样说上两句就回怼过来,让言父以为他这是低头服软了,只是碍于面子不肯直说而已。他松开拧紧的眉,语气硬邦邦道:“没钱了就滚回来住!下周开始给我回家里上班。”   “表现得好,就恢复你的卡。”   言朝轻蹙了下眉,“我...”   “我什么我?你不是都辞职了吗?不回来上班准备当无业游民吗?”言父吹胡子瞪眼,“你堂弟还没毕业就进公司实习了,你能不能学学他。”   言夫人拍了拍丈夫的手,“能不能好好说话?明明是好心,说话非要这么硬做什么?而且小朝才辞职呢,瞧着心情也不太好,你就不能让孩子多休息一段时间吗?”   言父又哼了声,“最多让他再游手好闲半个月,半个月后有个项目就要开始,必须进项目组学习。”   从头到尾都没来得及说话的言朝:“......”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根本没这些打算?   小言少爷欲言又止,最后选择继续沉默。   算了,都行。   反正他爹的专制强横也不是第一天了。   “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言朝放下瓷勺,淡声道:“我给你们预约了下周的体检。”   在那个梦里,言父是被他的事刺激得心脏病发作又诱发突发性脑溢血去世的。父亲一直有点心脏痛的小毛病言朝是知道的,只是平时瞧着没事,言父自己也不当回事,所以他也理所当然地跟着忽略了。   而言夫人,言朝在小说番外翻到了她的结局。   母亲是因为胃癌去世的。而这个消息,居然还是宋衍告诉他的。   她至死都不肯见言朝一面,到“原著”结局,他真正意义上的只拥有宋衍一个人了。   双亲的身体健康,是言朝醒来后最为惦记的事情。   “体检什么体检?我身体硬朗的很......”言父在言夫人轻飘飘斜过来的眼神里闭嘴了。   言家隐性的食物链顶端人物微微一笑,“小朝有心了,我们会去的。”   言朝恩了一声,“我陪着一起。”   他语调清淡:“反正现在也是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   言父瞪了他一眼,“吃饭!食不言不知道吗?”   言夫人保持微笑:“......”   该说不说,有些东西真的是父子间一脉相承的。   ...   ...   “我说亲爱的言言,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   周一陪父母体检途中,言朝接到了来自好友傅有融的电话。   傅大明星委屈得不行:“是谁答应要来给我探班的?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把我的事儿放在心上?言朝朝你变了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   “停。”言朝忍不住喊停这个戏精,他摁了摁眉心,“抱歉,我确实忘了。这两天家里有点事,我现在在陪我爸妈体检,不是故意鸽掉你的。”   这周末他一直关在家里翻看原著,在大篇幅的感情戏里查找梳理对自己有用的信息。答应傅有融探班的事儿,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听他这么一说,傅有融语气顿时严肃起来:“阿姨和叔叔的身体没事吧?”   “体检结果还没出来。”   “结果出来了你告诉我一下,等这部戏杀青了,我来拜访下叔叔阿姨。”   “好。”   傅有融轻哼一声,语调又是一转,“不过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过你失约的事儿了,我可记仇了,你先欠着,回头给我补偿啊。”   “知道了。”言朝轻哂,“大明星,好好拍戏,要记得按时吃药,回见。”   挂断傅有融的电话,言朝一转头,发现言夫人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   “在和有融聊天吗?”   “恩。”言朝几步走到她身边,“医生怎么说?”   言夫人观他的神色,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别紧张,医生说胃部有点小毛病,但是问题不大。三餐正常,注意饮食就好。”   “别不把身体当回事。”言朝替母亲拢了拢有些滑落的披肩,“你们的身体健康,我很在意。”   “妈妈保证会注意身体的。”言夫人瞥到丈夫走近的身影,含笑又补充了一句:“连同你爸爸一起,一起监督,好吗?”   言朝轻恩一声,决定把带父母三月一次体检安排进定时待办事项里。   “只是小朝,你也要关心自己。”言夫人伸手抚过他眼下的乌青,言朝随她生得白,稍有黑眼圈就很明显,“你多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言朝怔了下。   “他还能因为什么没睡好觉,怕不是为情所困没走出来吧?”言父深拧眉头,脸色不太好看,“年轻人,别整天困在情情爱爱里,多做事业才是正事儿!”   言朝看着父亲,轻皱了下眉。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3章   “小朝,妈妈先代你爸和你说声抱歉,我们不是故意要调查你的。”   回到家后,言夫人主动和儿子谈及此事:“只是你上周回家的状态实在是太差了,我们都很担心你。你爸那个人你也知道,长了嘴就是不好好说话,也不会主动过问,直接未经你同意查了一下你近段时间的生活。”   “希望你别生气。”言夫人热好的睡前牛奶递给他。只要言朝在家住,她都会给他热上一杯用于助眠的牛奶。   “我没有生气。”言朝有点无奈,“妈,你真的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过多干涉你的事情。”言夫人伸手摸了摸他洗过吹干后格外柔蓬的头发,“以后我会多劝着你爸的,这件事确实做得不对。”   “只是小朝......”言夫人顿了下,“那个姓宋的孩子,确实不是一个良人。如果你非要选择他的话,你会受伤的。”   她打开进房后就握在手中的信封,里面是几张照片。   拍的都是宋衍和同一个男人接吻、拥抱,还有进酒店的背影。   言朝瞄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不甚在意。   他吹了吹热牛奶升腾起来的雾气,在心底轻嗤。   动作真快。   “我不是非他不可。”言朝呡了口牛奶,热乎乎的,奶香里裹着丝丝蜂蜜的润甜,“比起这个,你和老言,对我喜欢男性这事似乎并不惊讶?”   “生气啊,你爸生了两天闷气呢,估计现在都没消化这事儿,这不选择让我来跟你谈心了?”言夫人失笑,“至于我...恩,不是很惊讶。”   言朝挑了下眉。   许女士还挺开明。   “妈妈好歹和你一样,在国外上过学。”言夫人对儿子眨眨眼,“没有你爸那么古板传统。对于性取向这点,对我来说没有难接受。妈妈只希望你找喜欢的,也喜欢你的人谈恋爱。”   “谈恋爱没问题。”他的眉睫蒙上层淡淡的水雾,澄黑的眼看上去清明而冷静,“结婚就不一定了。”   “小朝...”言夫人愣了下,轻叹口气,“我和你爸爸也是商业联姻,现在过得也很好。”   “我没有说排斥商业婚姻的意思。”言朝喝完最后一口牛奶,轻轻摇头,“我只是觉得,既然表明了性取向,就不要去祸害其他女孩子了。”   言夫人挑眉,母子两眉梢扬起的弧度都是一模一样的。   “谁说商业联姻只能和女孩子了,男孩子也可以啊,我国已经开放同性婚姻一年多了。”   言朝:“......所以?”   所以隔天就来了个相亲局。   和男的。   言朝:“两个男的之间也可以安排相亲吗?”   “为什么不可以?”言夫人舀了两片嫩天麻进儿子碗里,“有需求就会有市场,同性恋爱之间也是有相亲的市场需求的呀。”   “妈别给我加了我吃不下了。”言朝默默把天麻片拨到一边,喝了两口汤。想到躲不掉的相亲局就想叹气,试图垂死挣扎:“您是哪来渠道给我安排相亲对象啊?不会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介绍的吧?”   “我安排的。”沉默很久的言父忽然发话,有点没好气:“人家男孩子比你还小两岁呢,正经人家的小孩,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哪家的小少爷啊?”眼瞧挣扎无果逃脱无望,言朝恹恹随口一问。   “港城宋家。”言夫人伸手替儿子把衣领上的褶皱抚平,看着他猫蔫儿似的样子有些忍笑不住,“据说这孩子是宋老先生最疼爱的小辈,性情还算不错。”   性情不错?   不见得吧。   一个受尽宠爱的小少爷…   希望别太难搞吧。   言朝垂了垂眼,“知道了。”   港城宋家,不就是宋衍所在的那个宋家吗?   他和姓宋的着实是缘分不浅,不然怎么净招惹到他们家的人?   待言朝回了自己的房间,07才飞出来,银蓝色光团一闪一闪的,停在言朝面前。   “小言,你要去那个相亲吗?”   “去啊。”言朝在手机的快捷搜索栏敲下几个字,语调懒洋洋的:“躲不掉的,没听老言说吗,两家已经在开展项目合作了。”   这事儿小说里并没有提过,言朝不得不上心。他答应去相亲的条件就是入职自家公司后要参与和宋家的合作项目里。   再有一点…是出于愧疚也好补偿也好,父母现在提的要求言朝没办法拒绝。   “当代年轻人好像都格外排斥相亲。”07回想自己上网冲浪时看到过有关相亲话题的讨论,“与其说是讨厌相亲,不如说是讨厌被长辈管束和安排自己的感情大事。”   “……这位朋友。”言朝有点好笑,“说话不要这么老气横秋的好吗,会给我一种你是我长辈的错觉感。”   “哦。”小系统飞到他手边,礼貌询问:“我可以看看你在看什么吗?”   “喏。”言朝把手机屏幕斜过,“找一些规格高、东西做的也要好吃的餐厅。”   “反正都是要吃饭的,不如选一家自己喜欢吃的。”   手机叮的一声,顶部弹出有新的好友添加提示。   言朝点进【新的朋友】这一栏,看到一个名为White的人添加他为好友,头像是板绘的雪山日出,漫画感十足。   申请理由写的是:相亲对象,认识一下?   动作真快。   ……那就认识一下吧。   言朝点了通过,随手发了一个握手的表情包过去,又把刚刚选好的几家餐厅给发过去,让相亲对象选一家作为见面地点,然后就拿着衣服进了浴室。   07飘在浴室门口和他聊天:“小言,这样真的会给对方造成一种你很主动的错觉诶。”   言朝:“那只能说明他是个很自信的人。”   07:“……”   听起来,似乎,也挺有道理的。   十五分钟后,言朝洗完澡出来,手机多了四条未读信息。   【White】:都可以,我不怎么挑食的。   【White】:补充一下,我对鸭肉过敏。   【White】:宋白栩,我的名字。   【White】:[猫猫歪头表情包.GIF]   【Yan】:那就去清源轩。   【White】:好的   【White】:后天见呀   【White】:[猫猫挠爪子.GIF]   【Yan】:后天见。   言朝看着那两张软萌软萌的猫猫头表情包,“挺可爱的。”   “啊?”07有点懵。   “我说猫。”言朝顺手收藏了表情包,“小猫。不可爱吗?”   “可爱。”07点头,“小言喜欢猫呀?”   “喜欢啊。”言朝抱着笔记本舒舒服服的靠着软枕倚下,“很难有人能抵抗这种毛绒绒的小东西吧?”   “为什么不养一只呢?”   “掉毛,懒得收拾。”言朝顺手取过床头柜的防蓝光眼镜戴上,手指在在笔电触屏区挪动,翻阅商务材料,“而且我也不想伺候祖宗似的伺候猫主子。”   07想了想,“小言其实是不喜欢类猫性子的人吧?”   这类人多是敏感又多思,和他们相处时,时刻得分神揣摩着他在想什么有没有不开心。   而且这种人还有个显著特点就是“口是心非”,长了嘴也不会好好说话,比麻花精还拧巴。   “也不是吧。”青年鸦黑的睫羽低垂,眸色淡淡,“看是哪种猫吧。”   “我知道了。”07语气严肃,“小言喜欢又野又乖,只黏你一个人的猫咪对吧?”   言朝:“……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系统的直觉呀。”   “……我觉得你这个非人类的直觉不太准谢谢。”言朝礼貌怼了一句。   07不服气地轻哼。   他的直觉从来没有出过错好吗?   小言同学,不信统子直觉,可是会吃亏的噢╰_╯#   ...   ...   和宋白栩见面的那个傍晚,临近天黑时忽然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雨。   因着恰好约了人在约见地点附近谈事情,所以结束后言朝便提前了二十五分钟到达清源轩。   征求过宋白栩的意见后,他先点了几个菜,准备开盘游戏打发下时间。   他所在的包厢半面临水,吃饭时可观水面景致。现下正值初夏,湖面支满亭亭粉荷,青石路藏在簇簇碧绿荷叶下,如果选择从后园进入包厢,便需踏过这条架在水面上的石路,远远瞧着便似凌水而行,自有一番设计巧思在。   打完一盘游戏的言朝一偏头,便看着有人撑着把绘红缨的油纸伞从水面石路朝这边走来。   隔着重重雨幕,观不清那人的模样。远远一瞥,言朝倒是觉得来者气质不错,是那种古典气很足的沉与静,更何况他一身新中式风的装束,衬着身后满湖荷花,似一幅浑然天成的画卷。   抱着对美的纯粹欣赏,言朝多看了两眼。直到闻见廊下铜铃轻响的声音,言小少爷才反应过来这位是他的相亲对象。   服务员接过青年收好递过来的伞,替他掀开竹帘。廊下纸灯透出的暖橘色灯光落在他的颈侧,给那段雪颈润上层凝玉似的光泽。   他的头发比寻常男生要留得长一些,发丝拢成一个短短的雀尾绑在脑后,发梢微微的卷曲。几缕鬈发落在鬓边,被他随意捋到耳后。   两人目光交接,他弯起双圆秀漂亮的杏眼,笑意淌上眼眉,清清浅浅盈盈切切,柔融而干净,似初春第一捧新雪化成的春水。   “你好,我是宋白栩。”   “言朝。”他收回目光,注意到他左肩上晕着一块水渍,递了服务员备好的干毛巾过去,“擦擦水。”   “谢谢。”宋白栩接过毛巾,很自然的找起话题:“点完菜了吗?”   “点了几个菜,你看看还要不要再加。”言朝点开平板调出菜单给他看。   “再加一道糖醋虾仁吧。”他先用毛巾擦了擦发尾,微笑道:“我腾不开手,麻烦你点一下了。”   “点上了。”   糖醋虾仁,挺巧,也是他喜欢吃的。   擦完头发,宋白栩又用毛巾汲了汲左肩的水渍,右手的衣袖随着他抬手的动作微微滑落,露出腕子上所佩的红绳来,上头拴着个小巧的银饰,莫名让言朝觉得有些眼熟。   他正欲看清楚,又听到宋白栩道:“学长所点的菜有两个恰好是我喜欢吃的。”   “恩?”言朝有些疑惑他突然转变的称呼。   “我和学长一样,都是N大的。虽然不是同院系,不过这声学长倒也叫得。”宋白栩小幅度地侧了下头,“还是说,叫你言哥呢?”   “都可以。”言朝给他倒了杯热茶,“你是商学院隔壁艺术学院的吧?”   “唉?”宋白栩眼里闪过一丝明显的喜色,“学长记得我吗?”   “听过你的名字。”想到一些好玩的事情,言朝笑了下,“大名鼎鼎的‘校花’嘛,逛过校论坛的都知道你。”   “瞎传的罢了。”宋白栩有些无奈,“没想到学长记得的是我的黑历史。”   言朝瞧着他耳根上蔓延上的那一缕绯色,觉着倒也不算胡乱编造。   这校花的称呼,眼前人也确实担得。   他不是颜控,但是宋白栩长得确实很好看。   是那种直观的、第一眼就让人惊艳的那种好看。   服务员把菜肴一一上齐,两人吃饭时都没有聊天的习惯,中途言朝觉得气氛过于沉默,便开口客气询问了一下宋白栩这些菜品合不合胃口,宋白栩礼貌点了下头,回复还不错。   用餐途中交流不多,那这相亲必要的交流环节便推到了饭后。   服务员把餐盘一一撤下,换上消食的山楂水和解腻的餐后水果,言朝呡着酸酸甜甜的山楂水,提起了不宜在饭前和饭中提到,容易让人食不下咽的话题:“宋衍,是你叔叔吧?”   宋白栩挑了挑眉,咬了口切块的黄桃,从容微笑。   “是啊,不过不能算正经意义上的小叔叔。他才回家不久呢。”   有句话他还没说,宋衍都不是在宋家长大的,一个不被承认的私生子,叫一句小叔叔都是给他面子。   “学长,怎么会突然提到我叔叔了?”    第4章   “我也不拐弯了。”淡红的山楂水里映出他略显冷淡的眉眼来,言朝淡淡道:“我和你小叔叔有过一段,交往半年,刚分手一个月。”   言朝原以为这位小少爷会恼怒会生气,甚至被泼水浇头的准备他都做好了。但宋白栩只是眨眨眼,出乎言朝意料的淡定,“没关系,我知道啊。”   不知是不是言朝的错觉,他隐约觉得,宋白栩似乎还有些放松下来,像是为什么事松了口气似的。   “我们两家接下来会有几个重点合作项目,而学长也会需要一个联姻对象。”他们这样的出身,想要谈婚姻自由基本是白日说梦,所以有些话无需摆在明面上讲开,彼此都是心知肚明。   宋白栩放下水果叉,以手托腮,笑眼盈盈,“我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学长还能气到你前男友,而且我也不讨厌学长,所以何乐不为呢?”   坦白来讲,言朝确实有那么一瞬的意动。   “听上去双赢的选择。”但言朝还是摇摇头表示拒绝,“可是那样对你不公平。”   “我不想把你当成气宋衍的工具人。”斟酌了下,他又补充道:“而且,我现在并没有做好进入下一段感情,或者是和谁贸然订婚的准备。”   宋白栩咬了咬下唇,还是没忍住问:“恕我冒昧,我还是想问一下,你是还想着和宋……我小叔叔复合吗?”   “不是。”言朝摇头,“我和宋衍没可能了。”   那就好。   宋白栩强行收住上扬的唇角,温声道:“那做个朋友可以吧?”   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捏了捏又开始泛红的耳朵,语气跟着不自觉软和下来:“是以学弟对学长的身份问的,你都拒绝了我一次了,可不要再拒绝我第二次。”   长睫微颤,杏眼里的紧张显而易见,还偷偷看了他一眼。   太明显了。   言朝垂下眼,想。   有点意思。   言朝估摸以这位小少爷的身份,大概很少主动开口去和什么人交朋友。神色里的紧张和羞涩实在是过于明显,而且这语气听上去不像交友,倒更像撒娇。   但小言总约莫不自知,他本人其实是很吃这种软乎乎的,带点撒娇意味的直球的。   “可以。”   话一落,就看到宋白栩弯起眼,显而易见的好心情。   但他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   吃完饭出来,言朝去了趟卫生间,而宋白栩...   去领狗。   今天牵了条边牧来赴这个相亲局,对宋白栩来说纯粹是迫不得已。   出门前松茸咬着他的衣服不松口,大有不带上它就不让主人走的意思,用肉干和零食哄都没用,宋白栩只得把它捎上,吃饭前寄存在宠物托管处。   领完自家狗子,他站在走廊下等言朝出来。正无聊地滑着手机,一个抬眼,余光忽的瞥到一位熟悉人影。   宋白栩眯了下眼。   那位应该是出来打电话的,挂断电话后朝他这边走来。出于礼节,主动打招呼:“白栩。”   宋白栩拽了下牵引绳示意蠢蠢欲动的边牧安分一些,站在台阶下微微仰头,笑盈盈地唤了声小叔叔。   宋衍轻恩一声算是应过声,并不打算多问他为什么也会在这吃饭,也不想探究这位素来瞧不上他的侄子今日突然转了态度。敷衍打了照面后正欲先行,就被宋白栩叫住了。   这次喊的不是小叔叔,是宋衍。   宋衍脚步顿住,眉眼清冷地看过来,“有事吗?”   “没什么事啊,耽误你一会可以吗?”宋白栩走上台阶站定在他面前,发了个指令让围着他打转的边牧趴下。   他看着宋衍,明润杏眼含着笑,圆幼的眼廓天生带着无辜感,看起来格外的纯然无害,“我今天是来相亲的,相亲的人是言家那位,叫言朝,小叔叔认识吗?”   宋衍垂了垂眼,语气没有任何波动:“你何需告诉我这个?我和言朝已经分手了。还是说,你介怀我和他在一起过?”   这么直接呀?这可不像小叔叔的性格呢。   宋白栩浅浅地弯着眼,“那倒不是,我是怕小叔叔介意啊。”   “虽然言哥告诉我你们已经没有任何牵连了,但我还是想和小叔叔说一声,言朝我很喜欢,这个人选家里也很满意,之后我应该会和他订婚…如果小叔叔还介意的话,到时候我都不知道要不要给你发请柬了。”   他漫不经心的捻下落在发丝上的花瓣,揉碎,绯色的花汁染上指尖,味道甜得腻人。   “小叔叔定然是不介意的,对吧?”   那双漂亮杏眼粲然含笑,隐约透出的得意和恶劣让宋衍生出几份烦躁来。   捏着手机的手骨节微微发白,但他面上还是冷冷淡淡没有任何表情。   “不介意。”宋衍看着他,语气总算有了一丝波动,讽意明显,“我不要的小狗崽子而已,难为侄子眼巴巴的捡回去了。既然你如此稀罕,那我就等着参加你和小言总的订婚宴了,到时候千万别忘了请我这个小叔叔。”   哇......这波嘲讽技能拉满了啊。   宋白栩揣在兜里的手指动了下,关掉手机录音键。   下一秒,那种故意装出的无辜模样敛的一干二净,变成另一种天然无害感。   他越过宋衍,温软笑意填进月牙笑眼里。   “言哥,这就是我养的小狗,叫松茸,你可以叫他松松。”   宋衍身体一僵,转过身看到言朝,脸色微微发白。   方才那番话,言朝......听到了多少?   言朝看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或许都不算看,只是轻淡地滑过而已。   他的视线落到小狗身上,眸色温和稍许,“很可爱,名字也取得很好。”   顶顶漂亮的陨石边牧歪头打量了言朝一会儿,然后呜嘤着走过去蹭了蹭他的小腿。   “松松很喜欢你。”宋白栩看着言朝弯腰摸了摸松茸,眼里笑意更深,“它不怎么主动和陌生人撒娇的。”   他的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的亲昵。既不会让言朝觉得越线,又能成功让宋衍多想。   果然,下一秒,宋衍冷冷淡淡的声音传来:“麻烦两位不要在这调情,挡道了。”   挡道了?   宋白栩看了眼至少还能同时过三个人的过道,不置可否地轻翘唇角。   “那我们让让就是。”宋白栩好脾气地道,看上去分外熟练地挽住言朝的胳膊,带着他往旁边让了让,还作出一个请的手势,“小辈礼让长辈,应当的,小叔叔请。这个宽度够您老通行了吗?”   您老......   言朝侧首意味不明地看了宋白栩一眼。   这绝对不是真心实意的尊敬长辈,更像是准备气死宋衍。   眼见宋白栩还准备再说点什么,言朝先一步开口:“走吧,我的车已经开出来了。”   好吧...   宋白栩略带遗憾地想。   这才起了个头呢,怎么就要走啊。   言朝才转过身,隐忍着情绪的唤声就在背后响起:“阿朝。”   “宋总有何贵干?”青年并未动脚,只是微微侧首,黑鸦鸦的睫懒倦地半耷着,语调颇为漫不经心:“再不回去,不怕让你的贵客等急了吗?”   ‘贵客’两个字他咬得格外轻飘,带着难以察觉的讽意。   言朝都知道了。   宋衍原就有些发白的面色彻底失了血色,他动了下唇,“你非要和我如此吗?”   “如此?”言朝真的觉得这话好笑。   当初要和他划清界限的不是宋衍自己吗?现在又摆出这幅姿态作甚?不嫌打脸吗?   他侧头的弧度又偏了一点,黑沁沁的眼珠子在暖色的灯下却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对,这就是我的态度。我在辞职那天就说的很清楚了。”   言朝从不否认自己是真的喜欢过宋衍,是因为所谓的原著线也好,还是个人意愿也罢。心动过,恋爱谈了就谈了,该做的也都做了,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宋衍提的分手,处于事业也好认祖归宗也好,总归他是被宋衍权衡利弊后放弃的那个。在挽留无果后,言朝说行,那就彻底了断吧。   那天下午他把辞职信和工牌丢到宋衍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矜冷而疏离。   “宋总,我们不算好聚,所以没有好散很正常,往后最好不见,省得你心烦,我也觉得碍眼。我不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也希望你别后悔。”   所以。   言朝轻而淡地扯了下唇角,只是那点笑和温柔沾不上半点关系,只有讽诮。   “你不会是后悔了吧?”   出口喊住言朝已经是宋衍所能做到的极限,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再为前男友折腰低头。   “没有。”他的神色也归于冷淡,“今日我饮了酒,有些失态,抱歉。我想你说得对,态度拎清一些也好,毕竟和订婚对象的小叔叔谈过一段,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传道出去,对你我都不好。”   “小叔叔,你的担心多余了。”宋白栩攥紧了下牵狗绳又松开,面上虽盈着笑,可色泽偏浅的眼瞳却是不加掩饰的轻蔑,“是对你不好,对言哥可没什么不好。就算我爸妈,甚至是爷爷知道了,也影响不了什么。”   他轻抬下颌,对着宋衍无声道:“摆清楚你的位置,你配吗?”   语罢,宋白栩不再管宋衍,面向言朝时神色又恢复纯然的乖软无害。   “言哥,走吧。”   言朝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两人挽在一起的手,没说话,淡淡点了下头。   直至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园子里,宋衍紧攥的手才慢慢松开。   一放开,掌心火辣辣的刺痛。   ...   走出一段距离后,不待言朝提醒,宋白栩主动松了手,软声道:“方才说的那些话,言哥别介意...家里认为我们是铁板钉钉的订婚关系了,所以可能造成了些误会,抱歉。”   “没事。”言朝带着不明意味地瞥了他一眼,声音懒倦:“情有可原,能理解。”   宋白栩觉得这个情有可原应该还有一层别的意思。   他装作没听出来,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麻烦言哥送我回N大吧,我要去学校拿点资料。”   “恩。”   宋白栩带着边牧上了后座,边撸着狗头,等车载音乐播完一首,切下一首时,忽然问道:“学长,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第5章   两人的目光在后视镜里交接一秒又错开,言朝转动方向盘变动到左转车道,看到红绿灯变化稳稳踩下刹车,语气还是懒懒散散的:“没有啊。”   “那我,可以追你吗?”宋白栩盯着他的后脑勺,想,我已经看了你的背影很久了,所以,“我想要一个成为你喜欢的人的机会。”   言朝没说可不可以,他轻笑了声,神色并无多少意外。   “饭桌上不是还说要做朋友吗?”   “我刚才想了下,这太难了。”宋白栩抿唇笑笑,“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和言哥从朋友做起的,但是刚刚看到我小叔叔...我忽然就不想了,那样太慢了。”   “比起朋友,我更想做你的男朋友。”他往前倾身,细白的手指搭上主驾驶座的靠背,“学长,考虑一下,至少给个追人的机会啊。”   尾音咬得软绵绵的,怎么听怎么像在撒娇。   “追人这种事不用我同意,这是你的事情。”红灯跳转至绿灯,言朝轻踩离合,全神贯注地开着车,平静道:“换句话说,随你。”   没说同意,也没拒绝,这态度反倒让宋白栩有些无措地轻呡了下唇。声音也低了一些:“学长是觉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说出这样的话,显得很轻浮吗?”   “没有。”言朝目不斜视,从中央扶手盒里摸出颗糖抛给他,“我说的话只有字面意思,别多想。”   宋白栩楞楞地接过糖,心里莫名浮现出一个念头来。   言朝.....莫不是在安慰他?   不管他是怎么想的,见他怔怔出神的样子,言朝又多说了句:“想追就追,随你。”   只是语气淡定地仿佛被追的人不是他一样。   “好。”宋白栩脸上重新露出笑意,果糖被他小心翼翼地拆开,浅粉剔透的糖纸又被他小心翼翼地对折好收进口袋里。   蜜桃牛奶味的糖在唇舌间泛开一阵津甜,宋白栩含着糖,摸了摸凑过来的松茸,声音温柔:“虽然今天是我和学长第一次正式见面,可我对学长不是一见钟情。我在N大的时候,就已经喜欢学长了。”   若是言朝细心辨别,便会发现宋白栩话语中的小漏洞。他说的是已经喜欢,而不是喜欢上。   可惜小言总此刻正想着别的事儿,闻言只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看出来了。”   宋白栩面颊生热,“这么明显吗?”   挺明显的。   07都看出来了。   言朝想起在饭桌上,小系统在脑海里嘀嘀咕咕跟自己说的话。   “小言,我觉得这位学弟喜欢你诶。这已经是他偷瞄你的第五眼了,这眼神,真的欲语还休又暗含春波,柔得简直要掐出水了。”   言朝说他眼神里装了这么多东西也是挺厉害的。   宋白栩把言朝的沉默当成了默认,他默默靠回后座,用稍暗的光线掩盖脸上泛起的薄红。   他用只有自己可以听到的声音嘀咕:“我还以为他掩饰的很好呢...”   诶,有点丢人啊。   清源轩距离N大并没有多远,十分钟后就开到了北门口。宋白栩牵着小狗下车,特意走到前座提醒言朝:“见面礼我放在后座啦,回去记得拆开看一下噢。”   他弯起眼,“学长回见。”   “......回见。”   宋白栩目送着黑色的大奔驶入主干道,也没急着马上进校门,而是蹲下来捧住了小狗脑袋,笑眯眯的:“松松,虽然今天有点丢脸,但总得来说还算是个不错的开始对不对?”   松茸歪了下头,认真倾听主人的絮叨。   “至少学长现在已经不喜欢宋衍了,也没有其他喜欢的人,我还是很有机会的嘛。”他搓了搓松茸的脸,轻哼一声,“宋衍那反应,可不像是不介意、完全放下的样子,我还得警惕一下他才是。”   “松松,要给我加油哦,你也很喜欢那个哥哥对不对?”宋白栩点点小狗的鼻子,“我努力,让他变成我们的人好不好?”   边牧汪呜两声,亲昵的蹭了蹭小主人的腿。   小狗听不懂你的话,但是小狗支持你的每一个决定。   ......   “小言,你不回家吗?”07看着言朝并没有往回家的方向开,好奇问道。   “不回家。”言朝看了眼蓝盈盈一团的小系统,“去见个帅哥。”   言朝指了指窗外一闪而过的广告牌,“就是那厮。”   什么都没有来得及看清的07:“”   言朝到达约见地点的时候,大帅哥已经等了一会了。   非宿主外的人看不到系统实体,所以07光明正大地飞在言朝身边,打量着伏在台球桌上打球的男人。盯了半天,得出两个结论:身材不错,发量很充足。   ‘咔哒’一声,白球往前一击,两个球应势落袋。男人收杆起身,把球杆递给言朝,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笑起来时便生出无限柔情蜜意,轻而易举就让人溺毙在两汪春水似的眼神里,“要玩吗?”   言朝摇摇头,倚在桌边看着好友把剩下的球一一击进桌边落袋里,抿了口服务生送进来的雪梨汁,有些好奇,“崽,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打台球?”   “......”傅有融对他露出个很和善的笑,“在剧组的时候,和一位前辈学的,言言宝贝。”   “把宝贝两个字去掉,言言就已经很腻歪了。”言朝被这个称呼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停止这种互相伤害的行为。”   “明明是你先起的头。”傅有融放下球杆,同言朝在窗边的沙发落座,“你和你那位老baby分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   “感觉。”傅有融端起朗姆酒和言朝碰了碰杯,“我还不了解你吗?”   “之前叫你来给我探班,也是想让你换个地方散散心。虽然地方偏了点,但是风景还是很好的。”傅有融抿了口酒,盯着他的脸,“不过看你现在状态还行,也不用我操心这个了。”   “和老baby分了也好,你别怪我说你前男友坏话啊。”傅大明星语气里的嫌弃很是明显,“年龄太大了,还老是端着个架子。回回吵架都要你先低头,真的不行,我见不得你受委屈。”   “要不是你那会儿正陷得深,我真的很想劝分。”他叹口气,有点孩子气地皱了下脸,“但是我更怕我说了后,你就不理我了。我担心你在我和宋衍之间,选了宋衍。”   言朝微微怔了瞬,摇头。   “不会。”   他垂下眼,在心里轻哂。   这回旋镖扎得...真准。   梦里的那个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选择宋衍,放弃相识十几年、永远坚定不移站在他这边的傅有融的。   阿融最后对梦里的自己说出那样的话,也是对他失望透顶、也伤透了吧。   他避开傅有融的目光,半带玩笑的口吻道:“放心,我永远选你。傅大明星,没有人越得过你去。”   傅有融毕竟是傅有融,他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轻松,反倒敛了笑意,轻皱了下眉。   “阿言,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你不要瞒我,也不要说谎。你知道的。”傅有融说得笃定,“除了阿姨和叔叔外,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有一点。”   言朝在心里轻叹口气,想果真瞒不过傅有融。   “因为宋衍?”傅有融微拧眉心,“你不会还对他余情未了吧?”   言朝:“......没有。”   “没有就好。”傅有融也没有继续追问,伸手拍拍言朝的头,又开始不正经起来:“不管怎么样,小傅的温情倾诉电话你永远可以播过来,我很会安慰人的。言言有任何少男心事都可以和我说噢。”   神特么少男心事。   言朝懒得和他扯皮,“傅老师,别说我了,你最近有没有按时吃药?”   “有的。”傅有融卖乖似的对他眨眨眼,“言言都这么认真叮嘱了,我当然有好好的按时服药,你瞧我今天状态不是很好嘛。”   言朝姑且信了,“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我在休假。”傅有融轻笑了声,“顺便躲人。”   “躲谁?”言朝敏锐嗅出不对劲的味儿来。   “前男……不对,不算前男友。”不知想到什么,傅有融的笑容多了一丝讽意,“已解绑的前营业对象。”   原来是那位啊...   言朝没再追问,“既然有时间,陪我出去散散心?”   “去哪?”   “我表妹在海上举办了为期三天的生日宴,跟我出海玩去?”   “行啊。”傅有融微微一笑,“说不定还能邂逅一段浪漫情缘呢。”   ......   而此刻宋衍这边,气氛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坐在他对面的女人翻过策划案的最后一页,皱起的眉勾画得飞扬凌厉,妆感的加持让她看上去愈发的具有压迫感,久居上位沉淀下来的气质更是和亲和温柔半点不沾边。   她合上文件夹,椅子滚轮带着身体向前挪动,单边佩戴的钻石耳坠却半点不动。啪的一声,文件夹被她丢回宋衍面前,轻落落一句话就把他熬了三个夜写出来的策划方案给轻松否定:“这份策划书不行,回去重写。”   宋衍猛地捏紧手又松开,语气平静:“那我再改。”   宋瑛瞥了他一眼,“两天之内我要看到一份让我满意的方案,做不好你这个副总的位子也别坐了。”   宋衍只能应声:“是。”   他拿回策划案,却没有急着离去。   “你还有什么事吗?”宋瑛看了眼腕表,“给你十分钟,我待会还有个线上会议。”   思及在清源轩宋白栩和他说过的话,还有言朝的反应,宋衍眸色微沉,“白栩的订婚对象,已经定下来了吗?”   “你关心这个做什么?和你没什么关系吧?”宋瑛打开笔记本电脑,端起咖啡呡了一口,一边阅览新收取的邮件,“公司后面会和言氏有更深入的合作,白栩自己也喜欢言家那位,方方面面都很合适,所以订婚也未尝不可。”   “可言家那位是个……”话还没说完就被宋瑛截住了:“男的?”   “白栩在十四岁的时候就和家里坦言了性取向的问题。”宋瑛分出眼神,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我嫂子在国外长大,对这件事接受度良好。大哥呢虽然气过,但是白栩是他最小的一个孩子,加上嫂子劝着,后来也就接受了。”   “至于大伯那里,开始也是气的,但是他最偏疼白栩,被白栩磨了一阵后也就勉强认了。白栩头上还有亲哥亲姐撑着,以后也不用接管家业,所以家里最后就由着他去了。”   “如果没有别的要问的话,你可以出去了。”   也是,确实没什么好问的。   背过身准备离开那一瞬,他的眸中多了几分讽意。   毕竟,他也不是宋白栩。   他这个好姐姐都说了,宋白栩是家中的特例,长辈纵容,兄姐疼爱,他这个半路归家、还在争夺一个名分的私生子又如何能与之相比呢。   他现在还没有那个实力和底气去谈自己想要的。   所以言朝……注定是要被割舍而去的,痛过这阵就好了。   没事的,不会放不下的。   宋衍这么告诉自己。    第6章   怕许女士再给自己安排什么奇奇怪怪的相亲局,言朝在家住了几天后又找借口搬出来了。   只是也没搬回之前的住处,而是搬到在大学时购置的一套公寓。   公寓的位置到言氏总部的距离也比家里近了一半路程,他以后要去自家公司上班的话,早上还能多睡半个小时。   在搬到公寓的第三天,言朝晨跑完回来撞见了对门邻居开门出来扔垃圾。   着实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位素未谋面的邻居,居然是宋白栩。   他穿着一身浅色的家居服,见到言朝,宋白栩愣了一下,随即笑眼弯弯的唤了声学长,神色只见欢喜并无惊讶,像是对于他住自己对门这件事情早就知道了一样。   据言朝所知,他对面这间公寓是在他购置后没多久就跟着卖出去了的。思及宋白栩也是N大学生的身份,他也觉得这个邻居人选倒也正常。   “学长刚跑完步回来啊?”   “恩。”   “什么时候搬过来的?”宋白栩努力藏住眼里的惊喜,“我都没听到一点动静。”   “三天前。”滴的一声指纹解锁了大门,言朝对他挥挥手,“先进去了。”   “学长再见。”宋白栩拎着垃圾袋摁下电梯的下楼按键,目送着言朝关门进屋,神色显出几分遗憾来。   他本来还想问问言朝要不要一起吃早饭的来着。   算了,以后也还是有机会的。   和言朝做邻居这事儿自然不是巧合,那是宋小少爷蓄谋已久的事情。   那时他知道言朝买了这间公寓后就紧随其后买了他对面这间,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借着邻居关系和言朝好好培养一下感情。   只是N大有硬性规定,大三之前是不能长期外宿的,他又那么好巧不巧的比言朝低了两届。等他能搬出来住的时候,言朝又出国读研去了。不过房子买了总得住,他升了大三后就从宿舍搬出来住到现在了。   这次言朝搬回这边来住,倒是给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之前有意之举也不算完全落空,近水楼台追言哥的计划也可以跟着重新布置起来了。   宋白栩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   中午的时候,宋白栩敲开隔壁的门。   门开后,他扬起笑打招呼:“学长中午好。”   言朝穿着一身白色休闲服,鼻梁上架着一副防蓝光眼镜,看样子是刚从电脑前起身。他倚在门边,语调疏淡:“中午好,有事找我吗?”   “我刚刚去了一趟超市。”宋白栩指了指脚边的两个购物袋,似乎是有些紧张,言朝注意到他不自觉抓了抓有些过长的衣袖,“想邀请学长过来一起吃饭。”   言朝的目光从他的袖口上挪开,又自他的脸上掠过,突然想这位学弟紧张时似乎会有些无意识的小动作,比如咬嘴唇和抓袖子。旁人做了可能会有些矫揉造作的感觉,但是宋白栩不会。   他的脑子里生出这个想法,慢了半拍回道:“是中午吗?”   “我备了两顿的菜,如果学长想吃晚饭的话,也是可以的。”宋白栩见他没有拒绝的意思,唇角扬起的弧度更甚,“我的手艺很好的,学长可以放心。也不用有怕麻烦到我这样的想法,反正我自己也是要做饭吃的,多做一个人的量没什么差别。”   “而且,我在追人嘛。”他幅度很浅地歪了下头,“给我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听说男孩子会做饭很加分。”   “我也不是那么单纯的请学长吃饭。我的游戏卡关了,想请学长带我一起上分。”   眼见言朝因为他这话挑了挑眉,怕他误会什么,宋白栩又忙补充道:“我也是在微信区,能看到学长的成绩和排名,你都到最高段位了,带我一个菜鸡应该没问题吧。”   言朝想了想,“可以。”   这是答应了的意思。   宋白栩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愉悦起来,杏眼笑成两道弯弯的月牙,“我就等着学长带我躺赢啦。”   “你先回去,我换个衣服就过来帮忙。”   宋白栩指了指对门,“门我不会关紧,你直接推开进来就行。”   “好。”   言朝换衣服的时候,07突然飞出来问了他一个问题:“小言,你对宋白栩,有什么看法呀?”   “没有看法。”不是敷衍,是真的没看法。   “那换个问法。”07想了想,“你和他相处的时候,觉得舒服吗?”   言朝轻扬眉梢,“还行。”   反正没让他觉得排斥   07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那你长点心吧。”   他觉得宋白栩就是在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追人,但是被煮的那个“青蛙”...恩,怎么说呢。   温水煮小言,小言却没意识到自己被煮了。   想到这07带了点老父亲教崽似循循善诱的口吻:“小言啊,不要那么容易被追到了知道不。”   小言本人:“......你这个说话语气和我妈好像啊。”   07:“哼。”   #不听系统言,吃亏在眼前#   换好衣服去到对门的言朝拉开虚掩的门就闻到一股酸酸甜甜的香气,他换上准备好的拖鞋,关上门走进厨房一看,不出所料果然是番茄汤底。   “是准备做番茄鸡蛋汤?”言朝看着锅里被炒得黏糊出汁的番茄,随口问了一句。   “不是。”宋白栩指了指案板,“是茄汁豆腐酸鱼汤,再加一个青椒炒土豆丝和剁椒炒鸡,不够的话我再加。”   “三个菜够吃了。”言朝忽的问了句:“你知道我喜欢吃酸?”   犹豫了那么一秒,宋白栩还是决定坦白:“知道啊。”   “哦。”出乎意料的,言朝没问他怎么知道的,非常跳跃的开启了下一个话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把青椒和土豆给切了吧。”宋白栩随手把散落下来的一缕发丝捋到耳后,对言朝眨眨眼,“青椒要滚刀法切哦,学长会吗?”   他还真不会。   “切斜片可以吗?”   “可以,土豆丝记得切细一点。”   切完菜青椒和土豆丝,第一道菜也正好出锅,宋白栩侧开一点身体让他过来,递了个小汤勺给他,“帮忙试试咸淡。”   言朝舀起一小勺汤汁试了试味道,整体味道偏酸,很巧妙的融进了鱼的鲜味却没有一丝腥。他点点头,“味道不错。”   “菜都备完了,学长去客体坐着等开饭就好,无聊的话可以玩我的ipad,密码是0417。”   言朝只当是客套,毕竟随便打开人家的电子产品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等饭开的时间他点开游戏看了一下宋白栩的游戏信息,看到了他的游戏胜率和段位排名,忍不住挑了下眉。   这还叫菜?   这位学弟怕不是对菜鸡的定义有什么误解。   吃饭的时候言朝随口问了句你除了辅助位以外还玩什么角色。   “刺客?”宋白栩想了想,“不过玩得很烂,是真的烂。”   “待会玩刺客吧。”言朝起身又添了小半碗饭,“带你体验真正躺赢的快乐。”   “学长是怕我玩辅助就没有躺赢的游戏体验了是吗?”宋白栩舀鱼汤的手一顿,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言朝有点可爱。   就很可爱,也说不上为什么。   “总不能白蹭你的饭。”言朝看了他一眼,“说好躺赢就是躺赢。”   “好噢。”宋白栩喝了口汤,忍不住笑起来,“那我就心安理得的躺好等赢啦。”   吃完午饭收拾完,两人坐在客体地毯上开了第一局游戏。   游戏加载好后言朝选了个自己常玩的游戏英雄,让宋白栩随便选一个刺客角色,带着他先直接深入敌方老家打大Boss。   “开局就玩这么大吗?”宋白栩按照言朝的指示放出技能,收了小兵一波血,“不怕敌方端了老家?”   “没事,老家有小七守着。”言朝专注攒蓝,随口答了一句。   “小七?”宋白栩注意到这个似乎有点过分亲昵的称呼,顿时警觉起来,故作不经意试探道:“是学长的朋友吗?”   “笨蛋小言不要暴露我!”07急忙在言朝脑海里提醒,“我的存在不能被除了你之外的人知道。”   [知道了你看好家别被屠了,我有分寸。]   言朝面不改色:“一个好朋友,正好有时间,拉过来凑个人头。”   宋白栩顺手拉开这个游戏ID叫07的信息界面,发现胜率高达97%,“学长这位好朋友和学长一样玩游戏很厉害啊。”   “嗯。”言朝随口应了句,并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宋白栩也点到为止没在多问,专心致志跟着言朝揍Boss。有其他玩家赶到,技能锁定他放了出来,大招还没落到他身上,就被言朝眼疾手快的套了个盾,伤害减少了一半。   [小言你这反应速度都赶得上人机了。]这是07经过数据的比对计算得出的结果,陈述事实,不算夸人。   [也没有那么夸张...]放完大招后技能有冷却时间,言朝让宋白栩跟着一起潜入草丛,打算偷袭一波,一边在脑海里回复小系统:[07同学,我发现你最近夸我夸的是不是有点多?]   [小言在我这里最棒啦。]07理直气壮,[多夸夸怎么了?]   闻言言朝发出声轻笑,惹来宋白栩好奇的询问:“学长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吗?”   “算吧。”言朝单手操纵的游戏角色跑出草丛,另只手在茶几上摸了颗糖塞进嘴里。水果糖的味道酸酸甜甜的,在唇齿间泛开橘子香气,“这糖不错,什么牌子的?”   “我自己做的。”宋白栩看了眼打开的玻璃糖罐,眼睫微垂压下眸中的黠色,“家里正好多做了一罐,学长拿一罐回去吧。”   橘子糖咔咔咔被他咬碎,言朝和07表示他真的有点纠结:[蹭了饭,再白拿一罐糖会不会不太好?]   [你就这么想吃这个糖?]   [可是这个糖真的很好吃。]   07忧愁的叹了口气,有种儿大不由爹的感觉,[随你。]   他怎么没发现宿主还是个吃货?   “材料费和手工费我按照市场价两倍转给你吧。”沉默半响,言朝来了这么一句。   [小言啊...]07忍不住扶额,[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的,直男呢?]   “学长这么说可就生分了啊。”宋白栩有些无奈,“首先,一罐糖而已做出来费不了多少时间,我也不差那个钱。”   五颜六色的糖块盛在玻璃罐里,乳白的糖霜在灯下显得晶莹剔透,宋白栩摸了颗草莓味的咬进嘴里,甜津津的味道在舌尖蔓延,滋滋甜味一路渗进了心底。   他看着言朝,笑道:“不要有心理负担,是我在追你诶。”   “而且,学长也请我吃过糖了不是吗?”   ......宋白栩说的不会是上次在车上随手抛给他那颗糖吧?   言朝放出个大招推了最后一个根据点,又捏了块紫蓝色的看着像是蓝莓味的糖块塞进嘴里,右腮被糖块鼓出一点弧度来,声音有点含含糊糊的:“先谢谢你的糖。”   “不谢啦。”手机屏幕上弹出‘WIN’的字样,宋白栩侧过手机截了下屏,好心提醒了句:“不过学长一次性别吃太多,小心蛀牙。”   开了几局游戏后,宋白栩看着自己升了个段位的游戏账号,揉着酸疼的肩颈,提议打游戏也这么久了,不如看了电影?   言朝表示都行。   “学长想看什么?”投影幕布缓缓升起,宋白栩用ipad连上投影仪蓝牙,点开视频APP调出电影节目一栏让言朝选择。   言朝看到推荐栏划过的电影,手指顿住。    第7章   宋白栩瞥了一眼那张画风颇为阴悚的电影宣传图,“学长喜欢看恐怖片吗?”   “还行,之前用来当写论文时的背景音。”   [谁会拿恐怖片当背景音啊喂!]   默默翻出小本本记下宿主喜好的07忍不住吐槽。   “好啊那就看这个吧。”宋白栩起身关灯拉窗帘,室内唯一的光源便只剩投影仪。他又从零食柜中拿出自制的果脯和小饼干摆到茶几上,最后从沙发扒下两个抱枕,一个塞给言朝,一个抱进自己怀里。做好这一切,他才按下播放键。   他指了指一茶几的吃的,笑眯眯的道:“大部分都是我自制的,学长放心食用噢。”   [小言,你觉不觉得...]07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措辞,[这一切都像是有预谋的。]   [我觉得,学弟他就是一直在找机会投喂你。]小系统忧心忡忡,[先抓住你的胃,再攻略你的心,最后把你骗到手。]   言朝咬着芒果干,没吭声。   07试图循循善诱:[你不准备抵抗一下吗?]   言朝觉得有点好笑:[又不是打战,抵抗什么?]   他往软枕上靠了靠,[我也不讨厌宋白栩。]   结合言朝的现实情况,07思索一番后道:[小言以后会和他结婚吗?商业联姻那种,所以现在先培养一下感情?]   [不知道,顺其自然。]言朝舒舒服服地靠好,结束了这段对话,[看电影吧,别说话了。]   07乖乖闭麦了。   什么叫顺其自然呀?   他趴在言朝肩头跟着一起看电影,一边想。   人类啊,真是太难懂了。   还是当系统好。   电影播放了二十来分钟后,BGM突然变得诡异起来,第一个恐怖镜头来临前,言朝感觉到自己的袖口被人轻轻攥住,他侧眸去看不知何时朝自己贴近了一些的人,“害怕?”   宋白栩点点头,“有点。”   “所以,可不可以借一下你的袖子?”他小声道,“我不会拉得很用力的。”   言朝轻挠了下眉骨,略感无奈。   语气听着却还是平静的:“袖子给你借,要是实在害怕就换部电影。”   宋白栩弯了下眼,“谢谢言哥。”   言朝心不在焉地恩了一声,没注意他称呼的转变。   这位学弟......怎么这么喜欢撒娇呢?   如果宋白栩知道言朝心理所想,那一定会笑眯眯的承认:是呀我就是在对你撒娇呀,因为学长不就是吃这一套吗?   不过他其实并不怕看恐怖电影来着。   宋白栩用视线余光偷瞄了一眼言朝笼在明灭光影里的隽致侧颜,稍稍捏紧了些掌心那截柔软的布料,心里头也跟着泛开绵绵甜意来。   他只是想找个借口,拉一拉言朝的袖子,多挨近他一些而已。   言哥没有拒绝他。这件事就可以让他开心很久了。   ...   ...   “不用太麻烦,随便做两个菜就好了。”晚餐备菜时,言朝和宋白栩提议道。   “不会很麻烦的。”宋白栩边念菜市边掰指头,“红烧鱼,糖醋里脊,空心菜,和中午一样三个菜。不过两餐都吃了鱼...言哥不介意吧?”   言朝看着那双漫开盈盈笑意的漂亮杏眼,一句“你是不是知道我喜欢吃鱼?”的问话在唇边转了转,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转成了一句“都可以,你安排就行。”   “我可能需要言哥帮我个忙。”宋白栩取下围裙戴上,反手系好蝴蝶结,“麻烦言哥帮我把空心菜的菜梗给折一下。”   言朝挽起袖子,把空心菜倒入洗菜篮,“不用这么客气的。”   “嗯?”   言朝打开水龙头,几滴水珠溅到他的眼下,被他漫不经心地揩掉。他垂眼看着宋白栩,瞳色偏深的眼眸漾开温淡的笑,似被蜻蜓点过的湖面,笑涟淡淡,却能被清晰捕捉到。   “蹭了两顿饭,打个下手是应该的。”   落日余晖透过玻璃窗,给厨房蒙上一层暖色调滤镜,亦在在言朝眼里铺开一层粼粼明光,宋白栩寻觅着这些粼光片羽,轻而易举的陷入了那双眼眸里。   他怔了好一会儿,略为失神道:“言哥,你的眼睛好漂亮啊。”   “谢谢。”言朝看着宋白栩那双轮廓极为秀致的杏眼,礼尚往来:“你也不差。”   宋白栩低头处理着生鱼肉,没再吭声,厨房一时间陷入安静。   [小言哇。]07又开始找言朝聊天,声音有点小羞涩:[你打游戏的时候说我是你好朋友,着是真的吗?]   言朝把折掉的菜梗扔进垃圾桶里,想逗逗07:[小朋友才会在意这个,你可是高等文明来的系统。]   小朋友怎么了,按照我们那的年龄来算我就是个小朋友啊......   07不服气的在心里哼哼,不过他很聪明的没有把这个讲出来,而是换了个角度反驳言朝:[系统就不可以在意这个了吗?你可是我交的第一个人类好朋友。]   他还特意强调了一下是第一个。   [那我很荣幸。]言朝沉默了片刻,性格使然,他不太习惯说这种话:[你算是我最特殊的一个好友。不是说你的存在特殊,而是你的到来,对我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07的到来,让他不必“失我”地遵照所谓的原故事线走完自己的人生,不用再跟条狗似的摇尾乞怜,卑微到尘埃里,只求一个人施舍般的回头和救赎。   梦里的小言公子,生生折断了一身傲骨,失去所有,把原本的自己打得稀碎,又血骨支离的拼凑成别的模样,最后还要和间接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携手一生。   何其悲哀。   [小言......]读懂了言朝的话下之意,07忽然有些难过。   他想告诉言朝,不是这样的。   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原故事线,他的故事本该自己书写,爱什么人走什么样的人,也该自己决定。他以为的原故事线,只是一段原就不属于他的,被人刻意操纵出来的轨迹而已。   但是保密机制尚在,他无法对言朝透露任何相关的只言片语。   所以07用机械翅翼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小言,你要知道,你本当自由无缚。]   言朝察觉到07的情绪变化,岔开了话题:[你说我是你的第一个人类好朋友,所以我是你的第一个宿主吗?]   [算是吧。]07迟疑了一下,[准确来说,你是我加入 第九部以来的第一个宿主。]   [看来七老师也是一个有故事的系统啊。]   也许吧。   07想,可就算是有故事,他也已经不记得了。   “言哥?”折过身来拿碟子的宋白栩看着言朝似乎是有点不在状态,“在想什么?”   “没什么。”言朝摇摇头,擦干手上的水珠,“空心菜折好了,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帮我把里脊肉腌一下吧,配方我发你手机了,你对照着放调料就好,我先处理一下鱼。”   “好。”   ......   晚上八点还在公司加班的宋衍,回复下属微信时无意触进了朋友圈,正欲退出,恰好看到宋白栩一秒前发出的六宫格照片,让他目光微凝。   六宫格照片,第一排po了一张拿了MVP的游戏界面截图,一张打了马赛克的投影幕布,还有一张被落日余晖渲染出暖色调的厨房。后三张则是让人看了就觉得很有胃口的美食。   宋衍点开最后一张图片,放大看那只貌似是不经意间入镜的手。   手腕上所戴的腕表他最熟悉不过,某小众手表的独家定制款,白色的表盘上刻着一轮浅金朝阳,是言朝最常戴的一支手表。   宋衍盯着图片看了足足一分钟,直至熄屏的手机映出他微沉的眉目。   和他分手这才多久,他前男友同他那好侄子的进度倒是挺快的。   宋衍唇角勾起的弧度冷而阴沉。   真是一只养不熟的狗崽子。   对前男友又在狗塑自己而一无所知的言朝,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又轻松的周末,周一早上出门晨跑时,对门的宋白栩也“恰巧”出来遛狗。   “学长早啊。”宋白栩穿着一身崭新的运动服,笑眼浅浅,“要不要一起?”   言朝瞥了眼他那细胳膊细腿,“你应该跟不上我。”   “......”宋白栩微笑,“我也有锻炼的。”   那行吧。   言朝随意地点了下头。   但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下楼一刻钟后,跑完一圈就累得半死不活的宋白栩气喘吁吁地坐在长椅上,好半天都没喘匀气:“松松...能不能...麻烦学长...帮我遛几圈?”   言朝牵过松茸的狗绳,好心递给宋白栩两张纸巾擦汗。   “别坐在风口上,小心感冒。”   宋白栩偷拍了张言朝牵着松茸跑步的背影,发了条仅宋家人可见的朋友圈。   /white:松松今天的运动量应该满足了吧TvT,【图片】*1/   戳不死宋衍的肺管子。   发完后他就切出微信,刷起了恋爱论坛,唇角忍不住翘起。   原来还能这么追人呢?   ...   “谢谢学长帮我遛狗,作为回报,我请学长吃早饭?”   低头看群消息的言朝闻言分神瞥了他一眼,看着那张盈盈含笑的脸,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有点别的事,不好意思。”   “啊.....那好吧。”宋白栩面上多了一抹肉眼可见的失望,如果他有耳朵,此刻一定耷拉成了飞机耳。   言朝看着失落的小学弟,眸底漾开极淡的笑来,藏得极好,眉眼间仍是无甚表情的淡定,语气也是淡淡的:“明天还遛狗吗?”   不存在的猫耳蹭的又竖起来,因为期待,他的眼睛也变得亮晶晶的。   “遛!要一起嘛?”   “好。”比起情绪形于色的宋白栩,言朝显然沉得住气的多,他懒散抬眼,“明天见。”    第8章   言朝和宋白栩说有事,并不是凭空推拒找的理由,他是真的有约。   约的人是邵家三小姐,邵雨。   邵雨比他早到一会。女孩坐在靠窗的位置,白裙黑发,妆容清淡,气质温恬,容易让人联想到“白开水似的纯净无暇”这类形容,整个一楚楚无害的形象,看上去半点不像一个会和两个哥哥争家产还牢牢占据上风的野心家。   这些都只是邵雨刻意营造出来的人设罢了。   言朝一落座,就听到她温温柔柔地开口:“言朝,为什么拒绝和我订婚?”   非必要的话,邵雨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言朝也不喜欢,所以面对邵雨的问题,他也坦诚直言:“我喜欢男的。”   邵雨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那也不影响我们订婚吧,反正只是保证彼此利益的合作手段罢了。你还是可以照样找情人,我不介意这个的。”   言朝默了瞬,“可是吃亏的终究还是你。”   “没关系呀。”邵雨喝了口橙汁,“在其他什么合作项目上多让我点分红不就好了?”   “不订婚也可以成为合作伙伴。”言朝从私人邮箱里转了份加密文件给邵雨,“你看下这个,密码是4110。”   邵雨依言点开文件,封面上的‘沪都高新区智能未来城开发项目策划书(初版)’这几个字让她目光微凝。   她并没急着去看文件内容,而是抬眼看向气定神闲翻着菜单的言朝,“小言总这是什么意思?”   “小言总还担不起。”言朝勾了两个菜后把菜单递给她,“这就是我的诚意。”   这个智能城开发项目言氏企业是主要负责人之一,言朝能提前拿到策划书也不奇怪。当然他给邵雨的并不是完整版,而是只截取了部分。   言朝提醒:“我记得你接管的那个子公司就有涉及新能源领域吧?有没有兴趣分蛋糕?”   “你话都这么说了,这蛋糕我岂有不吃的道理?”邵雨把文档往后翻了翻,确定言朝所言不假,“你这给出的诚意也太大了,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言朝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总不能说请她“吃蛋糕”,是因为那个狗屁剧情里他脑抽犯贱还无辜连累了她的补偿吧?   这话要是说出来估计得被邵雨骂神经病。   短暂的沉默过后,言朝淡淡开口:“作为我单方面撕毁订婚协议的补偿。”   邵雨眯眼,“只是这样?”   “恩。”   “我还以为是你有别的心上人非要执着名分问题呢。”邵雨摆摆手,不知信不信,反正接过了这茬,“原来不是呀,我还有点失望诶。”   “......我倒是不知你也如此八卦了。”   “女孩子都是八卦的呀。”邵雨耸耸肩,然后端起玻璃杯,敛了神色认真道:“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玻璃杯相撞发出轻响,“合作愉快。”   言朝呡了口茶水,“希望以后能喊你一声邵董。”   “那借小言总吉言了。”   吃完早茶回家路上,07问言朝:“小言,其实你帮助邵雨,也不完全是因为出于歉疚进行补偿吧?”   等红灯的间隙间言朝踩了刹车从手边摸了片口香糖咬进嘴里,闻言他瞥了眼在方向盘边上一闪一闪的银蓝色光球,语气颇为漫不经心:“我以为很明显了。”   “我不帮助邵雨上位,难不成去帮助邵霖吗?”   邵霖,邵家大少爷,在《不缠》原书里中期出场的男配,也是宋衍的究极大舔狗之一,同时还兼职金手指备胎。邵霖在原书中的人设,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情人换得比衣服还快的风流总裁。   但是这样一个性子狠戾,凉薄多情的人,最后却愿意为了宋衍放弃花丛浪子上岸,不惜以整个邵家为代价,也要把宋衍送上宋家掌权人的位置。舔狗程度和后期的言朝简直不相上下。   最让言朝觉得奇葩的是,宋衍和邵霖认识的方式,居然也是一夜情。   “这个作者是喝狗血长大的吗?”看到这段剧情的时候言朝真的克制了又克制才吐槽这么一句,“认识的方式有那么多种,怎么就偏偏要挑这种不能播的?”   “这是凸显主角受魅力的一种方式。”彼时07是这么回他的,“虽然我不觉得是凸显主角受的魅力,而是主角受屁股的魅力。”   凡是书中有名有姓有脸蛋有点权势的男人,都觊觎宋衍的屁股蛋子,仿佛那个比金雕镶钻的大菊花还金贵。   更让人无语的是,宋衍会和邵霖一夜迷情的时间节点,就是他和言朝提出分手那晚。   那个剧情大概就是宋衍主动和言朝分手后又觉得愧疚和难受,但是吧,诶,我就是憋着不说,一个人跑到酒吧买醉,然后误把前来搭讪的邵霖当成言朝,意识朦胧间亲了上去,然后就被邵霖带到酒店,两人顺理成章的滚了床单。   因为那什么戏不能播,只说两人do了将近半个晚上,邵霖从来没有为了一个男人如此失控过。期间宋衍清醒了,发现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不是言朝,他先是脸色一白,然后继而放弃推开的动作,任由自己沉沦进情海里,以此来麻痹言朝离开自己的痛苦。   然后就又和邵霖用掉了三个套子(。)   期间他闭着眼喊阿朝,然后邵霖就做的越狠。第二天宋衍都没下床,之后又和邵霖厮混了一天一夜才出酒店。   对此言朝点评:“邵霖和宋衍的肾都不错啊。”   07:“......你的重点是不是错了?”   原书的评论区更是那叫一个精彩,都说邵霖和宋衍两个熟男好有性张力,虽然没有肉吃但是一点点描写都让人斯哈斯哈了,还有人说要不干脆恩那个皮让邵霖加入这个家庭吧,或者是说邵霖真是好福气啊居然吃到了宋衍老婆,我也想上老婆这样吧啦吧啦让人看得黑人问号脸的评论。   也有少数几个声音说宋衍才和言朝分手,就和邵霖在一起滚了两天,这是不是不太好?   然后正常的声音就被喊宋衍老婆的读者们狠狠diss和反驳了。说虽然宋衍和邵霖do了,可心里爱的和嘴里喊的却是言朝啊。言朝只是被分手了,可宋衍却是亲手把最爱的人推开啊,借此麻痹一下自己怎么了。   也就是说,不要太双标。   小说后面还有一个剧情,也在梦里出现过。言朝因为看到邵霖和宋衍接吻而痛苦万分,后来又被邵霖用言语狠狠羞辱,最后邵霖揽着宋衍的腰,扯开他的衣领露出大片斑驳吻痕,说这是我留下的,言朝,他现在是我的。   换了现在的言朝只想锐评一句:“……归你了,我怕得病。”   但言朝针对邵霖,和宋衍却是没有一毛钱关系,邵霖和宋衍怎么缠缠绵绵他半点都没兴趣。   他插手邵家的事情,扶持邵雨上位,除了补偿邵雨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邵霖是原剧情里搞垮言家的人之一。   言朝觉得他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搞垮邵家已经很善良了,只是让邵霖没有继承家业的可能,这报复连一半都没有吧。   如此正好还能让邵霖专注宋衍,能让邵家大少去到心上人身边辅佐他的事业,还能顺便谈个恋爱,多好啊。   言朝觉得自己真是个大好人。   大好人现在就希望邵霖和宋衍锁死,别在他面前出现就行。   不然他有点犯恶心。    第9章   但第二天早上,宋白栩却没能应约出门遛狗,而是再一次把狗绳递给言朝让他晨跑时顺便代遛。   “我从小腿肚到大腿根都又酸又疼。”他小声道,“可能是太久没运动了,昨天又没拉伸好...总之麻烦言哥啦。”   “不白P...”身为老二次元的宋白栩堪堪把嫖字吞回,差点咬到舌头。他磕巴了一下才道:“不白请言哥帮忙的,我请你吃早餐,我自己做,保证很丰盛!”   07跟言朝哼哼说学弟真的不是蓄谋多时吗?   言朝不置可否地笑了下,摸了摸不停往他腿上扑棱疯狂摇尾巴的松茸,言简意赅:“好。简单点就行。”   目送言朝牵着松茸进了电梯后,宋白栩回到屋内准备早餐。   这样的相处持续了小一周的时间。   言朝晨跑时顺便帮宋白栩遛狗,晨跑完回来再去隔壁吃早饭。   宋白栩嘴上说着早餐都只是随便准备,但这几天摆上桌的早餐无一不是搭配讲究、营养丰盛的,且没带重复过。   有两天言朝还被留着吃了午饭才走。   直到周日。   吃完早餐后,言朝把礼盒递给宋白栩。   “好端端的,怎么送我礼物啦?”宋白栩轻轻摩挲着礼盒上的暗纹,眼眸微弯,“别说这是这几天的早餐费噢,是的话我可不收。”   “不是。”言朝想起衣帽间新放的那对异形宝石袖口,语调清淡:“补上的见面礼。”   宋白栩眼中笑意愈盛,边解开丝带边问:“我那份见面礼,言哥喜欢吗?”   言朝并不正面回答:“款式很独特,你的眼光很好。”   “谢谢。”如果宋白栩身后有尾巴的话,此刻已经不矜持地左右晃动了。他带了点小骄矜道:“那是我自己设计出来后找人手工定做的,我就当学长在肯定我的设计水准啦!”   不过言朝应该没发现,在左袖扣底部,刻了一行很小的英文单词:white。   这样言朝戴上这枚袖口的时候,就像是间接把他的名字缀在手腕上了。   他是怀揣了一点隐秘心思的。   缀合腕心,缚于心上。   言朝的回礼是一枚弯羽款式的胸针,通体雪白,嵌着水晶和碎钻,素净却不失雅致。   又是羽毛啊...   他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复杂,指尖轻摁羽毛胸针有些尖锐的顶端,声音仍旧是轻快的:“我很喜欢,不过言哥怎么会想到送这个啊?”   这是和邵雨见面那天,谈完事儿后,他路过珠宝店的展示橱窗,一眼相中的。   看到这枚胸针第一眼,他就决定要买下作为回礼。   因为...   “你的名字。”青年的唇齿间滚过他的名字,去掉姓氏后唤出,纵是声调再清冷,也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软和与亲昵:“白栩。”   拆了木字边,便是白羽。   宋白栩恍然,“原来还有这份巧思在...言哥有心了。”   他还以为是......   算啦,这个理由也很让人欢喜。   “我很喜欢,收到这份回礼真的很开心。”宋白栩忍不住重复了遍,杏眼攒成清甜的月牙,明媚笑意盈转其中,欢喜与爱慕流露的坦然且直白,“不过,我更高兴的是,学长刚刚喊了我的名字。”   言朝看着他颊边揉出的两道浅酒窝和弯弯的笑眼,整个人愉悦得几乎要冒粉色的小花花出来,有点无奈的想,只是喊个名字而已,至于这么高兴吗?   还真是容易满足。   和宋衍对比起来,真是南辕北辙的差别。   他脑中忽的冒出这个念头来。   同样姓宋。   一个清冷寡言,敏感多疑又拧巴,从不交付真心,说句喜欢都要拐了十八道弯。即便是真的喜欢,望着你的眼神也永远是冷淡又克制的。   一个却明媚又张扬,从不掩饰自己的爱慕,坦荡又直白的表露自己的心思,看过来的眼神永远含着欢喜与热烈。   天差地别的性格。   前者...言朝不想对前男友作出过多评价。而后者,一看就是被无数爱意滋养长大的孩子,只有被很好的爱着,才会爱人。   所以宋白栩喜欢他什么?   言朝摁下乱七八糟的思绪,起身帮忙收拾碗碟,“中午出去吃,我请客。”   “明天起就不过来吃早餐了,遛狗也要看情况。”   宋白栩脸上的笑瞬间垮了,“言哥要搬走了吗?”   “不是。”把碗碟送入洗碗机,言朝打开水龙头洗手,语气有着一种独属于打工人的恹恹:“要上班了。”   宋白栩隐约猜到了什么,“言叔叔安排的?”   言朝恩了一声,不太想聊这个话题。   即便是去自家公司上班也不影响他要变成一个打工人的本质:(   自愿早起和被迫早八是有区别的(。)   “这样啊.....”不知道为什么,宋白栩觉得不想上班的言朝可爱得要命,让人很想捏捏他的脸的那种可爱。   他努力忍住笑,“没关系呀,言哥明天早上还是可以过来吃早饭的,不帮我遛狗也可以。”   宋白栩半蹲着操作着洗碗机,感觉到言朝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他仰起头,软声道:“不要有心理负担,对我来说,能给喜欢的人做饭,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我非常乐意,并且会高兴一整天。”   “而且我也不会什么其他追人的方式,只能选择这种比较笨拙的。学长这几天能来我家吃饭,我真的很高兴。”   “我想继续保持。”宋白栩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身体微微前倾,不动声色地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到亲密社交距离范围内,姿态看上去很乖,可眼神却是狡黠的,“而且我没感觉错噢,言哥还是很满意我的厨艺的对不对?”   言朝微微挑眉。   “是。”   以为言朝又要避开回答的宋白栩怔了瞬。   “但是,不要这么折腾。”   宋白栩心里猛然一紧,以为他要说破什么,结果看到言朝笑了下,难得的温颜,清凛的眉眼轮廓都跟着柔和了三分。   “白栩,你的厨艺很好。但是画家的手,应该多握画笔,少沾油烟。”    第10章   上班第一天,言朝是蹭的车。   “哥!”   后座车窗降下,青年笑得露出尖尖的虎牙,唇红齿白的模样,一笑起来颊边还有一对很明显梨涡,看着很是讨喜。   他的五官轮廓细看下能看出和言朝隐约有那么几分相似,但眼眉之间却又把这点相似给压下去了。   言朝是单眼皮,眼尾弧度呈上扬趋势,整体轮廓显得清冷又淡薄,看人时永远带着股漫不经心的懒倦,眼神也淡,一看就让人很难亲近。   而言鹤的眼廓则很圆钝,双眼皮极深,瞳色是很浅的棕,眼睫卷翘又细密,轻轻眨动间,天然生出一股纯稚无辜感来,总会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揉揉他的头,跟揉小奶狗那样。   “小鹤。”言朝对他微微颔首,在他身边落座,“麻烦你专程绕路了。”   “不麻烦!和我这么客气做什么?”言鹤往堂哥那边挪了挪,献宝似的把食盒捧到他面前,“哥你吃早饭了吗?我特意去广清楼打包的!有你最爱的蟹黄汤包!”   “谢谢。”言朝接过食盒,但并没有打开,“我吃过早饭了。”   “好吧。”青年头上不存在的小狗耳朵一下耷拉下来,但两秒后又蹭的立起,“那今天中午一起吃饭好不好?我们公司的员工食堂味道很好的!”   “好。”言朝翻了两页金融新闻,感觉到堂弟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根本就没有要移开的意思,忍不住轻叹口气,侧首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没有。”言鹤乖巧摇头,“是太久没见到哥哥了,想多看一会。”   “......”言朝面无表情,“别看了,我压力大。”   “噢。”言鹤乖乖转头,过了十秒又忍不住偷偷打量起言朝今日的衣着———白T恤,外罩了件黑色的工装风衬衣外套,搭配同风格的九分裤,主打一个休闲和舒适。   他忍不住问道:“哥,你第一天去公司上班,不穿西装真的没问题吗?”   言朝滑动屏幕的手一顿。   “今天最高温度三十二度。”   “办公室有空调。”   “不想穿。”言朝从不在这种事情上委屈自己,“你别告诉我今天还给我准备了什么入职仪式。”   “那倒没有,大伯说还是低调一点的好,只让我带你熟悉下公司,和相关人员对接好就行。”言鹤说,“大伯给你安排的职位是什么啊?”   “执行总监。”言朝合上平板,顺嘴一问:“你呢?”   “我?我在技术部随便挂了个职位。”哥哥的过问让言鹤忍不住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项目啊决策那些我没兴趣,还是技术研发有趣一点。”   “虽然说是要低调,但你要入职的消息已经在员工论坛炸了几波讨论了。”言鹤把言氏企业员工论坛调出来给言朝看,“话题度最高的两个帖子,一个是讨论你的长相,一个是能不能看到现生版的霸总爱情故事。”   “......”言朝看了几眼热帖发言,忍不住轻摁眉心,“想象力都很丰富。”   为了避免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到达总部大楼后,言朝是蹭的亲爹的董事长专属电梯上楼的。   他的办公室在十六楼,这一层都独属于项目部,这也是言朝自己要求的。他暂时对决策管理那些没兴趣,也不想卷入董事会那群老狐狸的勾心斗角里。   对言朝来说,与其和鬼精一样的高层玩心眼子,还不如参与规划重大项目来得有趣。   言朝在公司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他的助理谢衡。   谢助理生得白皙秀气,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模样,可眼镜后的一双狐狸眼却又流露出几分久经名利场的精明算计来。   谢衡做了个简短有效的自我介绍,短短三句话就交代清楚了自己的毕业院校、过往履历和以后的工作范畴,末了加上一句:“除开工作上的事情,生活中有任何事情,小言总也可以找我,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待命。”   言朝随意翻了下他的履历,“项目部副经理改做总监助理,你在公司得罪谁了?”   “没有得罪谁,这个岗位是我自己申请过来的。”他推了下眼镜,语调温和:“小言总可以放心信任我。”   他的直白让言朝有些意外,但面上并不显,只是淡淡点头,“那我接下来是要去办入职流程?”   谢衡保持着公式化的微笑,“我都已经替您办好了,您可以直接进入下一个事项安排。计划表上的下一个事项是和项目部的管理人员开会,但是我这边推荐您先查阅了解下目前几个重大项目的进度与背景,把会议安排到下午或者是明天上午。相关的项目文档的我已经整理好发到您的企业邮箱了。”   言朝思忖片刻,道:“和项目部的会议挪到下午三点。再把和智能未来城这个项目有关的材料整理好发给我,要所有的。”   “好的,一刻钟内发您邮箱。”谢衡合上用于汇报工作的平板,“我泡咖啡的手艺还不错,小言总要试试吗?”   “咖啡底随意,要加双倍奶和糖。”   谢衡面不改色应声说好。   心下却微微一动。   小言总...居然怕苦?   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   小言总上任第一天过得无惊无险顺顺利利。   他的身份和背景摆在那儿,没有谁会蠢到给极有可能是未来的接任人使绊子和上眼药。纵是心里有微词,面上也不会表现出来,个个儿都是毕恭毕敬的,一声声小言总唤得格外热切,简直是要多服帖有多服帖。   言朝一概选择挂起社交面具来应付————该有的礼貌和礼数不会少,但态度绝对不和平易亲切沾边。拿捏得恰到好处的疏淡与客套,话少,但轻落落几个字就能滴水不漏地拨回言语间的试探或者漏洞,涉及项目相关的专业知识也应答得游刃有余,一看便知不是那种来混日子的草包富二代。   小言总这三个字,言朝当得实至名归。   正式上任第三天的时候,言朝已经把几个重大项目全部摸了个透,紧接着就以雷霆之势作出整改。项目计划、进度报告、预算、风险评估该重做的全部重做,人员该调动的调动,该反思和调整的全部写成文档发他邮箱,还限定格式与字数,禁止掺水废话。   整个项目部从上到下都被震了三震。   对此事有所耳闻的言父在言朝回家吃饭时貌似不经意一问:“你想借此立威?”   “立什么威。”虽是疑问的句式,但说出来却是陈述句的口吻,“显而易见的问题,正常改正而已。”   言父看着儿子那张并不随他长、而是更为肖似妻子的脸,最后惜字如金地夸道:“不错,继续保持。”   “我说你们父子两啊。”言夫人佯装生气,轻嗔,“能不能不要把公事带到饭桌上来谈啊?聊点轻松愉快的话题不行吗?”   言父是个老婆奴,马上从善如流地换了话题:“阿朝,你和小宋的相处怎么样?”   言朝眯了眯眼,“你又查我私生活?”   “没有,我可没查。”言父摆摆手,“架不住宋家担心这个宝贝老幺啊,近来和宋明成谈完项目,人说起他儿子和你做了邻居,还问你两情况怎样,年度能准备订婚不?我还纳闷宋明成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客气呢,结果是你和他小儿子相亲成功了啊?”   言朝沉默了足足两分钟,捏着勺子半响才道:“年底订婚...应该不行,进度没那么快。”   言父试图套话:“那你和小宋什么进度啊?”   言夫人也好奇地看向儿子。   “言董,别那么八卦行吗?”言朝轻叹口气,“正常进度。”   言父哼一声,“我关心自己的儿子,怎么能叫八卦呢?”   “小宋是个不错的结婚人选,宋明成很疼这个小儿子,给出的诚意也足够。你和他结婚,对于两家来说百利而无一害,你抓紧点总是没错的。”   “知道了。”当代年轻人对催婚都比较反感,言朝或多或少也有点,他不欲和他爹吵架,“别催,少问。”   “正正经经养出来的孩子,总比来路不明的私生子要好。”不知想到了什么,言父深拧眉头,“就算喜欢男的,你找个年纪合适点的谈不行吗?大了十岁,不嫌硌牙啊?”   还好已经分了。   因着还在饭桌上,有句话言父没说出来。   挑个这么不干净的谈恋爱,你也不怕得病。   硌牙...   不带这么损的。   07想他总算知道小言为什么也这么毒舌了。   大概率基因遗传。   言朝淡定喝汤,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他爹叨叨。   等老言叨完,他晚饭也吃好了,直接起身。   “我先上楼了,还有点工作要处理。”   言父瞪着他的背影。   没礼貌又没耐心的臭小子!   ......   加班看文件时,宋白栩给他发来三条微信。   /宋白栩/:【图片】   /宋白栩/:第一次做豆粉油酥,大成功!   /宋白栩/:外表酥酥脆脆的,内里又糯唧唧的,我特意改良了一下,放了红糖,你一定会喜欢[猫猫歪头.gif]   言朝点开照片放大看了看,眼神稍稍柔和了一点。   两人近几日见面频率没有很高,他忙工作,宋白栩则在准备毕业事宜,但两人微信聊天的纪录却慢慢丰富起来。   宋白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跟他分享起生活,大多是吃喝玩乐、猫猫狗狗或者有趣的段子视频,宋白栩还自我调侃说他真的很像互联网巡回小狗,看到什么好玩儿的好吃的就叼回来分享给言朝。   聊天话题大多数时候都是宋白栩主动发起的,言朝基本都会认真回复,会有延迟,但一定会回。   /YAN/:卖相不错。   对面秒回:那肯定!我对自己的厨艺还是有信心的!   /宋白栩/:下次早餐就做这个啦!   /宋白栩/:对啦!明天我有个惊喜要给言哥!    第11章   言朝怎么也没猜到宋白栩的惊喜是在第二天出现在项目洽谈的商务晚宴上。   “你们谈你们的事儿,不用管我。”宋白栩跟在堂姐身后,对言朝眨眨眼,看上去格外的乖巧,“我就是过来旁听学习一下的。”   宋瑛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略带歉然:“小栩他任性惯了,一听是要跟你吃饭,说什么也要跟来…还请小言总多担待。”   “没关系。”言朝微微摇头,“先入座吃饭吧。”   跟在言朝身后的谢助理忍不住在心里轻哂。   言宋两家要联姻的事儿并不是什么秘密。   旁听学习?宋白栩一个学美术的,压根无心家业、对经商一窍不通,能学习什么?   任谁听来都是鬼扯的理由,但没人会戳破。   言朝和宋瑛没说什么,其他人自然不会多嘴。   在座的人都心里门清,宋家这位小少爷“醉翁之意”在的是小言总。   但只有小言总知道,宋白栩今天出现在这,不全是为了他。   宋衍也出现在这了,他是这个项目里的三把手。   过来盯梢才是第一要紧的,见他只是其次吧。   言朝从容接过宋白栩给他舀的汤,漫不经心地想。   他拿出手机,敲了几个字发给宋白栩。   至于宋衍似有似无飘过来的目光,言朝选择性地无视了。   就坐在宋白栩右手边的宋衍清楚看到言朝给他发了什么。   /YAN/:安分点。   明明是警告的话,可这三个字落到宋衍眼里,愣是被他品出几分调情似的暧昧感。   他原就冷淡的脸色又冷了一个度。   大庭广众下如此,真是没礼数。   宋白栩约莫是察觉到什么,一个眼神没分给宋衍,但却调整了角度,只留了一个手机壳给他看。   他哒哒的敲着键盘,唇角不自觉地翘起,笑意盛在眼里,似春水融动。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覆下,在眼睑处留下浅淡的阴影,有种直白又鲜明的好看。   即便宋衍同为男性,且厌极了这个侄子,也不得不承认,宋白栩是真的漂亮。   一眼望过去就觉惊艳的、最招人喜欢、也是最符合言朝审美的漂亮。   宋衍低头夹菜,掩去眼里的阴翳。   就算皮相招人喜欢又如何?   总归只是以色侍人,用于联姻维/稳利益的花瓶罢了。   言朝待他如此纵容,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但。   他的自欺欺人不过半个小时就被戳碎。   言朝起身出去不过一分钟,宋白栩也找了透气的借口溜出去了。   宋衍动了下腿,但却只能死死把自己钉在座位上。   不能出去,出去就功亏一篑了。   这个项目他排除万难才争取到的,任何差池他都担不起。   十分钟后,看着两个空空如也的位置,宋衍坐不住了,起身离桌。   宋瑛看着宋衍的背影,漫不经心地和过来敬酒的经理碰了下杯,唇角勾出嘲讽的笑。   定力差成这样,孰重孰轻也掰扯不清。   真是蠢透了的行为。   ……   宋衍出了包厢,行至拐角,忽然听到宋白栩的声音:“我保证下次不会这么自作主张啦,学长不要生气嘛。”   尾调咬得软绵绵的,撒娇的意图很明显,生生听得宋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言朝回应的语气一如既往的疏淡无澜:“没有生气。”   “那我……”后面宋白栩似乎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宋衍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言朝话里染上一丝无奈:“回去再说。”   回去?   他和宋白栩,已经同居了?   意识到这点,宋衍脑中霎时空白了一瞬。   宋白栩挽着言朝的手转过弯,和他撞了个正着。   抬眼一扫,发现宋衍的脸色阴沉得可以滴水。   这是听到什么了?还是误会什么了?   宋白栩不动声色地扬了下眉,唇边笑意不变,笑眼盈盈地应和了言朝的话:“好,那回家再说。我看学长在饭桌上没吃什么东西,回去了我煮碗清汤面给你垫垫。”   话落,他看向宋衍,唇角弯弯,语气温温柔柔的:“小叔叔也出来上厕所?前面右转就是了。我们就先回包厢了。”   他笑得宋衍很想不管不顾的上去给他一巴掌。   言朝垂下眼,不是很明显的,带了稍许不明意味地瞥了宋白栩一眼。   真是泡得一手好茶。   小言总对学弟那点心思了然于怀,但他什么也没说。   默许了宋白栩故意含糊其辞的暧昧引导。   07说得没错。   他确实吃这套。   两人和宋衍错身而过,言朝全程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宋衍站在原地半响没动,直到掌心传来一阵刺痛,他才发现指甲不知何时深掐入了手心里,留下一排深红的月牙印。   ……   言宋两家的合作智能未来城这个项目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这次见面,也只是落定一些事情,洽谈部分项目细节以及后续的对接事宜。   晚宴氛围平和友好到双方的项目经理在酒过三巡后已经开始互相叫哥了。   一场还不觉尽兴,纷纷要去楼上的KTV再来一场。   小言总饭桌上喝了点酒,这会儿有点犯懒,说你们去,全场消费记他账上。   谢衡今晚滴酒没沾,闻言压低声音问:“那我送您回去?”   “不用,你跟他们去玩。”言朝接过谢衡递过来的车钥匙,懒倦掀眼,眸光朦朦胧胧地压在乌睫下,眼中似氲着暖雾,无端给清凛眉眼都催生出几分恣妍来。   明知言朝看的是宋白栩,并没有和他对视,可被这样的眼神轻落落地睇着,即便是错觉,宋衍的心跳还是不可抑制地加快。   随后,他看到言朝对他这个方向很轻地勾了下手指,“走不走?”   “走。”宋白栩在宋瑛揶揄的目光中起身,几乎是小跑到言朝身边,勾过他指尖的车钥匙,声音甜而清朗:“我们回家。”   他一错不错地看着言朝,几乎舍不得挪开眼。   言朝喝酒容易上脸,肤色又白,脸颊上透出的那层薄红便似渲在雪上的桃花色,清冷且诱。可他眉眼间的冷淡却半点不减,眉睫淡倦而慵懒地半耷着,整个人有种说不上来的蛊。   无端引诱着人想要对他做点什么坏事儿。   直到上了车,宋白栩的目光还是没从言朝脸上移开。   小言总倚在副驾驶上,阖着眼养神,这会儿声音也听起来也格外的倦懒:“想什么呢?专心开车。”   宋白栩盯着他比平时红了一个度的双唇,一时被美色恍了神,脱口而出:“想亲…”   他及时止住,差点咬到舌尖:“……青提慕斯。”   言朝睁眼,用指关节有规律地轻叩着车窗,眼神似笑非笑。   “想吃青提慕斯?”   “恩。”宋白栩感觉面上生热,“很想吃。”   说着,他又忍不住偷偷瞥了眼言朝的嘴唇。   他的双唇偏薄,唇弧起伏不大,衬着疎冷浓镌的眉眼,天生一副凉薄冷情相。不笑时给人的距离感极重,格外不好相与,更别说亲近了。   被别人唤上一声小言总后,他就没再刻意敛着气势。若是眼皮一掀,冷冷淡淡抬眼睨过来,更是直叫人心里突突的,心理素质较差的还可能会摔个屁股墩。   可宋白栩就吃这幅皮相,言朝任何模样,他都喜欢。   宋白栩不记得从那里看过,说嘴唇薄的人才适合接吻,面皮子再冷再凶的人嘴唇也该是软的,亲上去一定很舒服。   唔。   上边儿的尖牙略用力地咬住下唇,口腔里漫开淡淡的血腥味。   真的,很想和言朝接吻啊。   宋白栩深吸口气,凝神认真开车,不敢再分神。   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却用力到骨节泛白。   ……   等车子开入地下车库,宋白栩脸上的温度才稍稍降下来,只是耳根却还红得厉害。   言朝的目光在他泛红的耳朵上停了下,又波澜不惊地移开,从副驾驶储物格里抽出两张票,递了一张给宋白栩。   “这周六《关山月》首映礼,去吗?”   黑底细闪的票底,印着龙飞凤舞的“关山月”三个烫金大字,右下角还有一行暗金色小字:导演-谢家明|领衔主演-傅有融/明赐。   “去呀。”一秒都没到,宋白栩就应下了。   “......”言朝顿了下,才接着问:“这周六你还有其他安排吗?”   电影票被宋白栩举起晃了晃,横挡住他下半张脸。杏眼弯成两簇月牙,漾开明润笑意,“这可是学长第一次主动邀请我,就算没空也要有空啊。”   “如果有事的话不用勉强。”   “不勉强!”宋白栩加重语气,“我周末本来也没什么事。”   那行吧。   言朝也懒得追究他是不是真的有事,“首映礼结束后可能要和我朋友一起吃个饭,这两张票就是他送的。”   与其说是送的,不如说是某傅姓顶流强塞给他的。   傅有融原话是“我第一次领衔主演的电影,小言总怎么也得来给我撑个场吧?票已经给到了,要是首映礼那天你要是没出现,咱两这十几年的友情就作废算了。”   傅顶流还说,两张票他带谁来都行,除了那个分了手的老baby。   ......真不知道傅有融是什么脑回路,居然会认为他会带宋衍去首映礼?   “我都可以。”   简直不要太可以,有机会被言朝介绍给他的朋友认识,对宋小少爷来说不要太开心。    第12章   周六下午一点,宋白栩准点敲响隔壁大门。   过了一分钟不到,言朝过来给他开了门。   他一身未换的浅灰色家居服,额前的发丝湿漉漉的滴着水,眉睫上沾着淡淡的水汽,隔得近了还能闻到极淡的男士洁面乳的味道。看样子是才洗完脸,但还没到梳理步骤。   这还是宋白栩第一次见到居家状态下的言朝。   他脑子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以后要是真的和言哥恋爱同居了,不知道能不能在他洗完脸后给他擦护肤品,言朝的皮肤状态不错,就是感觉有点缺水。   是的,尽管人还没追到手,但他已经开始幻想交往同居的生活了。   “进来等一下。”言朝从鞋柜里拎出双未拆封的新拖鞋放到宋白栩脚边,“冰箱里有饮料,水壶里的水是常温的,要喝什么自己拿。”   “啊?好。”宋白栩换了鞋跟在言朝身后进了屋,四下打量了一圈。   房子的格局自然和他的是一眼的,但是言朝把非承重的墙全部给敲了,只用了磨砂质感的玻璃把餐厅和开放式厨房隔出来了,所以整个公寓一走进来就感觉格外敞亮。   整个客厅直接改为了办公区和观影区,足足有2.5米长的书桌上放着两台显示器和一台笔电,还放了一叠厚厚的文件,鼠标边上搁了一杯没喝完的美式咖啡,宋白栩都能想象出言朝一边喝咖啡一边皱着眉头整理项目材料的模样了。   趁言朝收拾的最后一点功夫,宋白栩把自己带来的培根吐司加热了一下,用言朝家里仅剩的食材给他煎了个荷包蛋,煮了碗燕麦牛奶粥。   等言朝换完衣服出来,宋白栩正好端着两个碟子出来,笑吟吟地说动用了一下你家厨房,希望言哥别介意啊。   “有人管饭了还介意。”言朝拉开凳子在宋白栩对面坐下,夹起煎蛋咬了一口,黑沉的眼眸漾开一点极淡的笑意,“那我也太不识趣了。”   言朝吃东西的时候,宋白栩状似在低头玩手机,实则在偷偷打量言朝今天的衣装。   以往总是以黑白灰色系为主的人今天难得换了件颜色亮一点的衣服,浅色系的针织衫让小言总周身的气场都跟着柔和了不少,更别提在右肩位置上别的那只兔子玩偶,咧着嘴笑得傻乎乎的。被这么蠢萌的小东西一衬,言朝那张冷淡酷哥脸都多了几分反差的可爱感来。   然后他偷瞄的视线就和言朝撞了个正着。   这次言朝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挑了下眉,“学弟,看什么呢?”   明明还是冷冷淡淡的调子,可宋白栩却愣是听出几分揶揄的意味来。   “看言哥……”宋白栩故意顿了一下,“肩膀上的兔子。”   言朝瞥了眼趴在自己肩膀的兔子玩偶,“你说这个?这是衣服自带的,摘不下来。”   这衣服是他学服装设计的小表妹上个学期的期末作业之一。小表妹说这是她为言朝亲手量身定做的,请表哥务必给一个上身的机会。   虽然有点嫌弃这件衣服过于可爱,但为了不辜负表妹的心意,言朝还是翻出来穿上了。   不知道想到什么,宋白栩一下起身,“我回去一趟,两分钟就回来!”   言朝把最后一点粥喝完,恰好听到宋白栩回来的脚步声。   他闻声抬眼,目光微妙地顿住了。   宋白栩左肩的位置,也别上了一只猫咪玩偶,画风看上去和他衣服上这只兔子有点类似。猫猫玩偶上是个红脸害羞的表情,看上去极其软萌。   察觉到言朝的视线停顿,宋白栩捏了捏猫咪玩偶,“怎么了?”   言朝:“……没怎么。”   这也算情侣装吧。   宋白栩美滋滋地想。   首映礼是下午三点半开始,两人开车赶到场馆时距离电影开始还有一小会。验完票进了场内后,言朝才注意傅有融给他留的两个位置是第二排正中间,前排就是导演和各位主演。   再看一下旁边,不是抱着摄像机脖子上挂着工作证的平台媒体,就是知名影评人或电影博主。   言朝拿出手机点进和傅有融的聊天对话框。   /YAN/:【你给我安排的位置,是不是太靠前了?】   傅有融回的很快:【我特意嘱咐助理拿的这个位置,你没发现吗,我的位置就在你前面。】   言朝探身看了一眼,果然看到自己前面的座位靠背上贴了印有傅有融名字的纸条。   /YAN/:【?】   言朝不太理解这么安排的意义。   /YAN/:【其实靠这么前,观影效果没那么好。】   傅有融:【让你坐我后面,是方便到时候找你聊天,顺便纪念一下高二时候咱两前后桌的时光。】   /YAN/:【……】   /YAN/:【大可不必。】   傅有融:【就这样,准备进场了,待会聊。】   言朝捏了捏眉心,有些无奈。   傅有融这任性的性子从小到大真是一点都没改过。   算了,就这么一个好朋友,除了纵着还能怎么办。   “言哥。”闻声言朝下意识侧头看过去,然后就听到咔嚓一声,自己和宋白栩的脸齐齐定格成一张自拍。   照片里宋白栩只有半张脸,杏眼弯弯,头顶支棱着一只尖尖的猫耳,手指往后点指着言朝,指尖还冒着一个小小的爱心。   入镜了整张脸的言朝戴着口罩,只露出深邃的眼眉来,头上耷拉下来的垂耳兔特效也没能掩盖他身上的冷淡,盐系酷哥脸和甜妹兔耳特效搭在一起,却意外有种反差的萌感。   “第一次和言哥出来玩,自拍一下作为纪念。”宋白栩扬了下手机,“没征得你同意,言哥不会介意吧。”   “介意。”   头一次,言朝的回答出乎了宋白栩的意料。   这让他脑海中的07也轻轻咦了一声。   有些事情言朝是真不介意,所以默许宋白栩的试探和自作主张,但是有些事情他确实不喜,言朝不会委屈自己。   宋白栩怔了一下,紧张的扣紧了手机,用力到骨节都有些泛白。   “学长,对不起。”   全场的大灯在这个时候暗了下来,言朝眼中情绪淡淡,声音也很平静:“我不喜欢拍照,下次不要这么自作主张了。”   “……好。”宋白栩抿了下唇,犹豫半响,还是没有把照片删掉。   说不定,这就是他和言朝唯一一张合照了。   搞不好一次就把之前积累的形象全部毁掉了,追人进度直接退到负数格。   越想越犯愁的宋白栩把脸埋进手掌心,鼻尖有点酸,然后他的头就被轻轻敲了一下。   “别多想。”言朝看着台上出来的主演团队,“没有怪你。”   宋白栩抬脸看了言朝一眼。   他揉揉眼睛,眼尾微微有些红,小声道:“……这种事情保证没有下次了。”   称呼又变成言哥了。   被口罩遮住的嘴角轻轻勾了下,言朝戳07:[你说我要是说慢点,他是不是就要急哭了?]   [……]07扶额,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小言,我从未发现你如此恶趣味。]   [我刚说的很过分吗?]   [那倒也没有。]07果断否认,[不喜欢就要拒绝,就是再喜欢的人也不能让自己委曲求全。小言能这样拒绝并直言不喜,我很赞同。]   [但是把学弟惹哭这点,我就不发表意见了。]   07在心里默默嘀咕,这分明就是恶趣味嘛。   指尖轻轻点了点扶手,言朝不置可否的扬了下眉。   逗猫的事,怎么能叫恶趣味呢。   言朝和07聊天这会,主演团队和台下的观影前互动已经结束。言朝一抬眼就发现傅有融从走下台往自己这边走来。   两人视线对上,傅有融对他挑了下眉,然后言朝就听到身后的观众席传来小姑娘的嘤嘤:“呜呜呜老公的挑眉杀苏死我了!”   言朝默默把身体低了低,给傅有融发了条信息。   /YAN/:【傅有融,求你,别对我乱放电。】   看到这条信息的傅有融非但不收敛,还转过头对言朝眨了个电力十足的wink,“怎么,哥哥的魅力你遭不住了?”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言朝眼皮一跳,克制着把这厮的头掰回去的冲动,很冷漠地提醒他:“电影快开始了,别说话。”   “诶……言言伤透我心啊。”   傅有融叹着气装作十分伤心的模样把头转了回去。   如果不是言朝木着个面无表情的脸,气场又过足,估计坐在他旁边的媒体记者就要凑过来八卦问他和傅有融是什么关系了。   宋白栩看了他两眼,神色欲言又止。   他也想问问,这两张票是傅有融给他的吗?   傅有融……看着和言朝关系挺好啊。   还笑盈盈的喊言朝言言。   他都没这么喊过呢。   宋白栩感觉自己心里架了口锅,里头熬着醋,咕嘟咕嘟的沸腾着冒着酸气。   言朝看电影看得很专注,全然不知道身边的小少爷自己给自己灌醋。   就算是知道了,也只会说一句没必要,他和傅有融那厮没可能。   傅顶流就是仗着自己好看,到处放电瞎撩,所以才招惹一堆似是而非的绯闻。   两个半小时的电影,沉浸到剧情里面去了,那这两个多小时一下就过去了。原本看得心不在焉的宋白栩看着看着就专注起剧情来,虽然吃着傅有融的醋,但是他还是要承认,傅有融的演技和之前对比确实有着近乎翻天覆地的进步。   如果这个电影结局不是BE就更好了。   全场的灯亮起,观众席的人集体起身鼓掌,傅有融转过头飞快的说了句“我还有个采访环节,你先去停车场等我。”   离场时,宋白栩还是没忍住问到言朝和傅有融的关系。   言朝的回答言简意赅:“父子关系。”   “……”   这个过于直男的回答让宋白栩有些哭笑不得的同时又松了口气。   一般这么说,只会是关系很铁的朋友,而不是什么暧昧关系。   言朝扫了眼亮起的手机,“阿融还要一会,让我们先去买点喝的,顺便帮他带杯奶茶。”   宋白栩点了下头,感觉才平息的醋坛子又开始翻腾。   虽然但是,阿融和言言这两个称呼,还是让他有那么点吃酸。   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能喊言哥言言呢?    第13章   “言哥,你上热搜了诶。”   在奶茶店门口排队的时候,宋白栩刷着微博,顺手点进了#《关山月》首映礼#的微博话题。发现热门第一的视频就是傅有融和言朝在首映礼上的互动。   视频并不长,半分钟视频内容就只有傅有融对言朝wink,傅有融转过头笑眼盈盈的同言朝讲话两个片段。   明人一看就知道傅顶流和这位素人帅哥的关系匪浅,再配上粉嫩的滤镜和甜甜的BGM,CP感一下就出来了。   评论区热评第一就是【虽然不知道这位小哥哥和傅傅什么关系,但是各位不好意思,本傅傅颜值粉先嗑为敬。】   热评第二是【kswl,顺便夸一下这位素人小哥哥的颜值,戴着口罩都遮不住的好看,这眉眼这骨相,绝了。】   言朝看完这条视频,又翻了几条评论,把手机还给宋白栩,神色淡淡,“媒体乱炒作而已,不必理会。”   醋瓶子都已经打翻了好几瓶的宋白栩面上还撑着若无其事的模样,状似关切道:“需要我让人帮忙撤了热搜吗?”   “不用。”言朝低头看着手机,回了条信息后手腕一转把手机屏幕亮到宋白栩面前,“阿融会处理。”   宋白栩看到的聊天记录是这样的:   /傅小融/:【热搜的事情不好意思哈,我已经让团队去处理了。】   /傅小融/:【言言别生气噢ovo~】   /YAN/:【今天奶茶你请客。】   /傅小融/:【好嘞www】   /傅小融/:【线团狗勾打滚卖萌.GIF】   宋白栩万万没想到顶流私下聊天居然是这种画风。   使用萌萌颜文字就算了,居然还发小狗表情包撒娇?   宋白栩扫过言朝给傅有融的备注,还是没忍住道:“言哥给傅顶流的备注很独特嘛。”   察觉到那话里的一点酸气,言朝莫名想笑。   但言少爷只是淡淡恩了一声,貌似是在一本正经的解释:“还好吧,他给我的备注是言朝朝。”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那边买个东西,要点的奶茶我微信发给你。”   说罢言朝就离开了队伍,宋白栩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开心地磨了磨牙。   虽然知道言朝和傅有融就真的只是好朋友,但是言朝的性取向摆在那,宋白栩看到他和别的男人关系亲密,无法控制会不爽和吃醋。   占有欲往往伴随着喜欢的诞生滋长,宋白栩知道自己这样的心态不好,但是他没法说服自己不介意。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连坦言自己在吃醋的身份和立场都没有。   什么时候才能把言哥追到手啊……   宋白栩一边在心里嘀咕,点开言朝发给自己的微信,言朝说要两杯车厘莓莓,一杯正常糖去冰一杯十二分糖加冰。   /White/:【十二分糖?不怕被齁死吗?】   /YAN/:【没关系,阿融喜欢吃甜的。】   好吧。   这条微信酸得宋白栩也给自己点了一杯全糖芋泥椰椰,好压一压心里的酸味儿。   言朝这一趟去了足足有二十多分钟,中途给宋白栩发了条信息让他去停车场等。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个半人高的猫咪毛绒娃娃。   言朝坐上驾驶座,把娃娃递给宋白栩,惜字如金地抛出三个字:“给你的。”   “唉?”副驾驶的一点空间几乎被这个毛绒玩具填得满满当当,宋白栩艰难探出头,看着言朝单手勾下口罩,侧颜被停车场昏暗的光线勾勒得愈发清隽分明。   他心下一动,咽下原本要说的话,往言朝那边凑近了一些,眉眼盈上笑,语调也跟着软下来:“言哥刚刚是去抓娃娃了吗?”   “……恩。”宋白栩猝然凑近,言朝感觉自己的呼吸里都多了丝似有似无的淡香,这个香气让他恍了瞬才接上话:“不喜欢吗?”   “喜欢呀。”宋白栩抱着娃娃,手指嵌入细软的绒毛里,感觉心里头似乎也跟着软乎起来。   他把头搁在娃娃头上,软盈的笑让原就漂亮的眉眼愈发鲜明生动,“学长,为什么要送我娃娃呀?”   言朝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方向盘,正要回话,车窗被人敲响。   傅有融站在车前,没戴口罩,渔夫帽下一双秾秀的桃花眼蓄着浅淡笑意,“言言,开个门让我上车呗?”   傅有融坐上后座,看到宋白栩怀里的猫咪娃娃,又看了看言朝,最后眼里的笑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这个看着不错,青葱水嫩的漂亮弟弟总比没长嘴的老baby要香得多。   “这位朋友你好啊。”傅有融笑眯眯的,“刚刚不方便,现在可以认识一下。我是傅有融,言朝的头号好朋友,谢谢你今天来参加首映礼哦。”   虽然心里吃这位的醋,但最起码的礼貌和面子功夫还是要到位的。宋白栩握了一下傅有融伸过来的手又飞快松开,“我是宋白栩,是言哥的学弟…谢谢傅先生的票,电影很好看,祝贺上映后票房大卖。”   “那就借学弟吉言啦。”傅有融是个自来熟的,这学弟就直接叫上了。不知道想到什么,他浅浅地扬了下眉,“好巧,学弟也姓宋。”   言朝波澜不惊道:“他是宋衍的侄子。”   “咳咳咳。”傅有融被喝下去的奶茶给呛到了,半响才平复下来,艰难:“那你和姓宋的还挺有缘的。”   “……”   实不相瞒,言朝自己也这么觉得。   提到宋衍,宋白栩眼里的笑意淡了几分,“我和宋…小叔叔不一样。”   哦豁,看来这宋家水也不浅呐。   傅有融明智的选择换了个话题:“言言,电影好看不?有没有被哥哥演技征服?”   “好看,没有。”   “嘁。”傅有融心里吐槽说言朝朝你直球夸我一下是会怎么地,“那你会包场请你们公司的人去看不?”   “会。”言少爷一句话直接结束话题:“别和我说话了,开车分神。”   傅有融气呼呼地拉下帽子,索性闭目养神起来。   晚高峰堵车,原本半个小时的车程足足开了快一个小时才到。三个人到餐厅的时候大堂已经没位置了,不过言朝提前预约了包厢,省去了等号排队的时间。   吃火锅吃到一半的时候,傅有融接了一个电话,也没避开言朝和宋白栩,直接点开了免提。   电话那头的声音让言朝和宋白栩都觉得非常耳熟:“阿融,你在家吗?”   傅有融咬了口年糕,语气颇为漫不经心:“没呢,在外面约会,请问谢老师有何贵干?”   “……有事找你。”那边默了一下,声音都轻了不少。   “没空,不约。”傅有融咬下剩下那半截年糕,“拜拜。”   言朝和宋白栩都不约而同选择了忽视这个小插曲。   一顿火锅吃完后已经是将近九点,还没嗨够的傅有融又拉着两人去了酒吧,言朝问你不怕被拍到吗?傅顶流大手一挥,说哥哥黑料那么多,还在乎再多那么一条吗?   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然后三个人又转战酒吧。   出于对傅有融的保护,言朝还是挑了一家保密性相对较高的lounge酒吧,来这人玩的多是他那个圈子的少爷公子哥,毕竟五位数起步的消费价格也不是谁都承担得起的。   没出国读研前的小言少爷也是这里的常客之一,VIP都还留着没注销。经理还认得他,谄笑着恭迎了几句后准备把他们引去二楼包厢。   “不用。”傅有融一挥手,“一楼就行。”   认出这位顶流的经理:“……啊?”   他有些为难地看向言朝,见小言总微微颔首,只得心里发苦嘴上笑哈哈地应下。   希望这位超人气顶流不要引起什么乱子才好。   点单时傅有融直接叫了一杯长岛冰茶。   酒吧临江,且装修风格颇有特色,卷起彩绘的木帘就能看到灯火流粼的江景。傅有融靠在窗边,远眺着江上游轮,神色淡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杯长岛冰茶被他喝了大半,但脸颊却半点都不带红的,只是那双桃花眼里多了层濛濛雾气。   言朝端着杯果汁走到他身边,江上吹过来的风湿润而咸腥,拂动着他额前的碎发。他看了眼傅有融,“心情不好,是因为那位谢影帝吗?”   傅有融轻唔了声,“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不愧是言言。”   “其实也不是心情不好,就是觉得很没意思。”傅有融轻扯了下唇角,“说不要入戏的人是他,可现在回来找我的也是他。谢老师不觉得脸疼,可我却不想再回头了。”   “那就不回头。”言朝看着他又灌了两口酒,皱了下眉,“喝完这杯别喝了,伤胃。”   “知道啦。”傅有融往前一倾,脑袋栽上言朝的肩膀,声音里浸了醺然笑意:“还是我们言言最好啦。”   言朝被他带的往后退了一步,用手撑住窗台才站稳。他任由傅有融靠着,语气淡淡:“我说,你不会还没放下那位谢影帝吧?”   傅有融抬起头,那些忽起的情绪又被他很好的藏匿起来,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弯起,他说:“言言猜一下啊。”   “不猜,你站好了。”言朝放下橙汁,把傅有融扶稳后转身离开雅座。   他逮了个路过送酒的服务生问了下卫生间的位置,结果才拐了个弯,就撞上对野鸳鸳亲得如火如荼难舍难分,走近了还能听到令人面红耳赤的水声。   不巧,两位他都认识。   言朝正要收回脚跟默默走人,结果被摁在墙上亲得眼神迷离的人却突然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一愣,下意识的就推开了身上的人。   宋衍双唇微微红肿,怔怔地看着言朝。   “阿朝……”   亲得正上头的邵霖有些不爽地皱起眉,转过来看到打扰他的罪魁祸首后,讶异地扬了下眉。   “哟,这不是小言总吗?”   言朝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他抬眼清冷冷地看着两人,语调也是冷冷淡淡的。   “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第14章   眼见言朝抬脚就要走,宋衍一慌,上前拦住他的去路,“我和邵霖没有什么。”   言朝瞥到邵霖的脸色一下就黑了。   邵霖伸手扣着宋衍的腰半带强/制地把人搂进怀里,亲了一下他的眉尾,阴恻恻地抬眼看着言朝,语气却极其暧昧:“宝贝,昨天在我的床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   有点辣眼睛。   言朝没兴趣成为他们play的一环,正欲绕过准备走人,又被宋衍拽住了手腕。   宋衍从邵霖怀里强挣出来,声音发苦:“阿朝你…是不是不信我?”   他看着言朝的眼睛,试图从他眼里找出点什么痕迹来。   可是没有。   那双眼眸没有他想要看到的情绪,只余冷淡,隐隐透着丝不耐。   “你和他有没有什么,都和我没有关系。”   言朝挣了下宋衍的手,没能挣开来,他皱了下眉,“松开。”   可腕上的力道却愈发的重了,宋衍深吸口气,粉饰着表面的冷静,“你今天要是走了,我们就彻底完了。”   “宋衍。”言朝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平静地陈述着事实:“我们已经分手了。”   打完电话回来的宋白栩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看到宋衍,他的面色一下就冷了,但察觉到言朝看向他的目光,那些束起的无形冷刺又藏回温软无害的表相下。   他走到言朝身边,笑吟吟地同宋衍打招呼:“这么巧,小叔叔也来这里玩啊?”   说着,宋白栩轻轻勾了下言朝的小拇指,并不过分越界的动作,却又透出十二分的亲昵来,语调也咬得软乎:“走吧,我们就别打扰小叔叔的好事了。”   邵霖揽住宋衍的肩,听着像哄人其实却是在煽风点火:“阿衍,算了,你侄子都已经这么说了……你又何必再去自讨不快呢?”   宋衍挥开他的手,一个眼神都没分给邵霖,“你闭嘴。”   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宋衍借着手心的疼痛来压制内心翻涌的情绪。他看着言朝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阿朝,我们聊聊。”   “诶,小叔叔。”宋白栩上前一步拦在言朝面前,唇边扬起浅浅的笑弧,看着绵软,实则挑衅意味十足,“先来后到哦,阿言晚上有约了。”   听到这个称呼的言朝一时分神。   阿言?   这称呼,还真没多少人喊过,乍听下还有点不习惯。   宋衍越过宋白栩,直接和言朝道:“我再问一次,你要不要和我走?”   “最后一次,你今天不和我走,我不会再挽留你。”   言朝回过神,觉得宋衍这话实在是好笑。   他轻轻扯了下唇角,语调疏淡:“跟你走,然后和你们一起Open Relationship?抱歉,我没那么开放。”   这话让宋衍一下白了脸色,他半响才艰涩开口:“……你,嫌我脏?”   “我倒是不介意三人行,可是小言总介意啊。”邵霖调笑了句,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状似亲密,实则牢牢桎梏着不让宋衍再动弹,他压低声音警告:“宋衍,我的耐心可是有限。”   说罢,他掐着宋衍的腰,当着言朝和宋白栩的面狠狠吻上去。   ……回去真的要好好洗眼睛了。   言朝转身就走。   “言哥,宋衍和邵大少在一起,你真的不介意吗?”   走了几步,言朝突然听到宋白栩问了这么一句。   他瞥了宋白栩一眼,冷淡反问:“我为什么要介意?”   ……因为我怕你对宋衍余情未了啊。   宋白栩在心里嘀咕道,眼见言朝没往雅座方向走,他一下慌了,脱口而出:“说好的不介意呢?”   言朝转过身来,眉眼舒然,眼瞳被头顶的灯缀上细碎的高光,眸中笑意浅淡皎然,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我就是去个洗手间。”   宋白栩愣了足足有半分钟才反应过来,半响后他红着脸有些懊恼地敲了一下自己的头。   ……又在言哥面前犯蠢了。   ……   言朝上完洗手间回来,发现宋白栩并不在雅座上。   傅有融支着下巴,示意言朝看演出台。   宋白栩坐在钢琴前,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言朝,透过话筒传出的声音因为紧张,有点不大明显的颤:“下面这首《All of Me》,送给我喜欢的人。”   “也是圆了我自己的一个遗憾。”   话落,他的视线转到钢琴上,抬腕又下压,手指落在钢琴上敲出一段流畅又柔和的音符。   …   “Give your all to me”   (把你的全部都交给我吧)   “I‘ll give my all to you”   (我会倾我所有)   唱到这两句歌词时,他忍不住抬眸看向言朝。   “You’re my end and my beginning”   (自始至终拥有你)   “Even when I lose I‘m winning”   (即使输了一切也是赢)   ……   氛围灯错落下,弹唱的青年嗓音柔和澄澈,咬词缱绻。宋白栩望着言朝,也只看得到言朝,认真到近乎虔诚,温柔而专注。   傅有融一手举着手机录像,一手轻轻捅了下言朝的腰。   “言言,采访一下你此刻的心情感想。”   “唱得挺好听的。”言朝垂了下眼,“视频记得发我。”   傅有融扯了下嘴角,“……不愧是你。”   一如既往的嘴硬和闷骚。   宋白栩弹唱完回到雅座,一支浅紫色的多洛塔玫瑰递到他面前。   他怔了瞬,看着神色平静的言朝。   “给我的吗?”   傅有融从言朝身后探出头,没骨头似的趴在他肩上,打趣道:“这可是言言特意让服务员出去代买的噢,不过只剩这一支了,学弟凑合着收下吧。”   宋白栩从言朝指间抽出玫瑰,轻嗅花心,“不凑合的,谢谢学长的花。”   他捏着玫瑰花枝柄轻转,轻声问道:“学长,心情好点了吗?”   傅有融有点意外地挑了下眉。   这位小学弟,有点东西啊。   他还以为只有自己察觉出言言心情不太好呢。   言朝手指微滞,以指关节轻敲着膝盖的动作顿住。   “所以你刚才…”   “哄你开心点啊。”宋白栩坦然道,“弹唱是临时起意的,表白是顺带,我不想看到学长不开心。”   言朝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沉静清冷的眼稍起波澜。   “有。”   他惜字如金地吐出这一个字后就移开眼,乌洇的长睫垂下来,敛住了眸底情绪。   宋白栩怔了一瞬才明白过来言朝是在回答他上个问题。   有心情好一点,因为他。   他弯了弯眼。   那就好。   “心情不好就喝点酒微醺一下嘛。”傅有融一把勾住言朝的脖子,几句话打破无形的幽暧氛围,自认非常贴心地往言朝手里塞了一杯黑加仑果酒,“小言总,给个面子,就当是陪我喝点,我心情也不是很美妙呢。”   ……行。   言朝和傅有融碰了下杯,浅呡了口酒,借着酸甜酒香压下那股隐隐约约的反胃感。   方才看到邵霖强吻宋衍,他就有些生理性的反胃不适。   那一幕和梦境里看到的画面重叠起来,除了时间地点不对外,简直是一比一复刻。   言朝在昨晚又梦到“原故事线”的自己了,在“他”和宋衍订婚之后,以旁观者的视角目睹的。   深夜暴雨,在公司加班的宋衍非要他去接加班。吃了安眠药好不容易睡着的言朝只得忍着快炸开一样的头疼,白着一张脸从床上起来,换掉睡衣匆忙出门。   但等他赶到公司的时候,却在未合拢的门缝里看到宋衍在和邵霖接吻。   邵霖掐着宋衍的腰,把他摁在怀里吻得忘乎所以。而宋衍从一开始的挣扎到后来的沉沦享受,推拒的手也变成了勾搂住邵霖的脖子。   两人忘情湿吻的水声听得跟随在言朝身边的小秘书面红耳赤,但言朝只是淡淡地看着,神色平静到有些漠然。   就在小秘书面露不忍准备劝言朝先离开时,接吻间隙迷离睁眼的宋衍看到言朝的身影,惊得下意识就推开邵霖,分开时两人唇间还拉出一道细细的银丝。   言朝原就无甚血色的脸愈发苍白,他捂着嘴偏头,没忍住反胃感带来的生理性干呕。   等缓过劲来时,邵霖已经揽着宋衍的腰走到他面前,嘴边带着胜利者的怜悯和嘲讽。   他当着言朝这个正牌未婚夫的面亲了一下宋衍的脸,语气暧昧:“宝贝,既然你的未婚夫都看到了,那要不试试三人行?”   病弱苍白的青年撩眼冷淡地看着他们,拂开宋衍要来搀扶的手。   “你们继续,我没兴趣加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醒了。   这段梦境反馈给07,小系统额了一声,说这是番外的内容,他只看到正文就没接着翻了,后面其实还有两章番外的。   他梦到的这段,就是作者送出的福利番外。   只是写到一半,因为不可抗力给鸽了。   梦里撞见一次就算了,现生里还要再看一次。   真的要吐了。   ……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和画面没被酒精压下去,而是终结于一张拍立得。   拍立得掉落在宋白栩脚边,言朝不经意一瞥看到的,捡起来正要还给人家,却发现拍立得上的人是自己。   穿着高中校服的自己,略长的发丝在脑后绑成短短一簇,站在排排书架间,低头翻阅着一本英语原文名著。   而这个拍立得照片的角度,很明显是偷拍的。   言朝看了不知何时抱手睡着的宋白栩一眼。   最终,还是先把拍立得收回自己的外套口袋里。    第15章   宋白栩把半人高的毛绒玩具从后座拖出来,用膝盖顶着关上车门,黑色的长裤上顷刻多出一道灰印子。他看着蹭到裤子上的灰尘,浑不在意地耸了下肩。   “学长,要洗车啦。”   言朝轻摁了下眉心,“明天就去。”   宋白栩注意到他的动作,关切道:“头很晕吗?回去我给你煮杯醒酒汤吧,不然明早起来还要头疼的。”   “很晚了。”言朝摁下电梯上行键,语调懒倦:“不困吗?”   “还好诶,刚刚睡过了,现在不是很困。”宋白栩抱着玩偶跟言朝一前一后进了电梯,看着坐个电梯都阖着眼养神的人,声音轻了两个度:“回去喝了醒酒汤再睡,明天是周末,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下次不要喝度数这么高的酒啦,后遗症难受不说,对身体也不好啊。”   电梯叮一声提示楼层到达,门开一瞬,言朝连名带姓地喊了声他的名字:“宋白栩。”   “恩?”宋白栩搂着毛绒玩具,微微歪头,杏眼睁得愈发圆乎,“怎么啦?”   难道是他絮絮叨叨地念得言朝烦了?都不喊白栩了,直接连名带姓的喊了大名TvT   “下午的问题。”他睁开眼,因为困倦,声调也是懒恹恹的,浸了一点侬沉的鼻音:“用来哄猫的。”   “回去了早点睡,晚安。”   宋白栩愣愣的,全凭本能反应回了句晚安。   直到言朝进屋关上门,他才回神,忍不住敲了一下自己的头。   忘了醒酒汤了!   …   “小言,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言朝把半湿的毛巾顺手扔进脏衣篓里,揉了揉歪七胡八支棱的头发,“故意什么?”   “故意不把话说透啊”小系统跟着他飞出浴室,“下午明明就是专门给学弟夹得娃娃嘛,为什么不承认?”   “噢。”言朝随意扯了件半旧的纯棉T恤套上,打了个哈欠,“因为我害羞。”   07:“……”   见鬼的害羞。   “那你现在对学弟到底是个什么看法啊?”07在心里嘀咕,感觉不像对待普通朋友,但是又没到喜欢的程度。   “猫吧。”   07:“……”   07:“我都说了你喜欢猫,你还不承认。”   言朝轻咳一声,没否认。   “小言啊。”   “唔?”   “把头发用吹风机吹干,不然容易在体内积攒湿气。”   言朝默默地拿出吹风机,咽下那句可能会让07炸毛的“你真的把我当儿子养了吗?”   唉,小系统怎么愈发的妈里妈气了。   吹干头发,才放下吹风机,手机恰好亮起。   /White/:学长,睡了吗?没睡的话我把醒酒汤给你送过来?   ……怎么还是逃不过醒酒汤?   言朝还没想好要不要回,小系统又开始念叨:“学弟很贴心啊,小言,还是喝了醒酒汤再睡的好噢,起码会让你今晚睡得好一点。”   “……”   行吧。   言朝给宋白栩回了个ok的表情包,跣着拖鞋去开门,边认真思索一个问题。   为什么他绑定的这个系统,画风如此清奇?   门一开,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杯黄绿黄绿的液体。   小言总的眉毛不可抑制地抽了下。   这个颜色,是不是太鬼畜了一点?   “加了橄榄汁,所以颜色会有点奇怪。”宋白栩解释了句,“味道很正常的啦,喝下去清清凉凉的,可能会有一点点苦。”   一点点苦。   行吧。   言朝从宋白栩手中接过玻璃杯一饮而尽,还没完全咽下去,手里被塞了颗糖。   “认真喝完的奖励,是橘子味儿的,可以压压苦味。”宋白栩从他手中拿过空掉的玻璃杯,笑靥柔软,哄小朋友似的口吻:“吃完后要认真刷牙噢,晚安好梦,明天见。”   “……明天见。”   被当成小孩儿哄了啊。   不过不讨厌。   言朝看着躺在玄关柜上的拍立得,轻叹口气。   明天再还吧。   -   但不知道是出于逃避还是什么别的心思,言朝并没有在见面后就把拍立得还回去。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   吃完午饭,言朝主动问起宋白栩下午有没有其他安排。   “没有。”本来是打算赶毕设的宋白栩笑眯眯地说出这两个字。   毕设可以熬夜肝,但是错过和言朝培养感情的机会可不行。   “要和我一起去接猫吗?”   “啊?”宋白栩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是我想的那种猫吗?”   言朝打字的手指顿了一下,抬眼看了他一眼,有些似笑非笑的感觉,情绪虽淡,可宋白栩还是听出了几分意味深长:“你以为是哪种猫?”   被言朝看着,宋白栩又想起昨晚分别时那句“用来哄猫的”,害的他在床上辗转到天快亮才睡着。   言朝大概没意识到,他现在的表情就和昨晚说那话时很像,只是笑意要更明显一点。淡薄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扬,散漫又懒倦,有种漫不经心的诱。   宋白栩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脸颊的热度有上升的趋势,他轻咳一声,含糊道:“就是普通的,会喘气的猫啊。”   言朝不置可否的扬了下眉梢。   “言哥怎么突然想到养猫了?”宋白栩问出了07同样好奇得要命的问题。   毕竟言某人可是说过,不想养猫的,嫌它掉毛还难伺候。   “朋友家的母猫生了一窝,他养不过来,就问我要不要领养一只回去。”言朝避重就轻的回答了宋白栩的问题,把朋友发给自己的奶猫照片转给宋白栩看,“我选了这只。”   照片里的奶猫崽子看着最多不过两个月的年龄,趴在猫窝里蜷成一团,估计还没他两只手掌大。   小奶猫通体雪白,微微歪着头用一双蓝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镜头,任谁都要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心软成一滩。   “好可爱!”哪怕是宋白栩这样的爱狗党也被小奶猫短暂征服了,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你准备了养猫的物品吗?”   “还没,待会去买。”   “我知道有家不错的宠物店,待会我带言哥去吧。”宋白栩心里的小算盘拨地飞快,“附近还有家很好吃的烤鱼店,我们可以吃完晚饭再回来。”   他打的什么主意,言朝心里门清。但言小少爷只是点了下头,任他安排。   “都依你。”   宋白栩觉得自己的真的没救了。   他居然被这三个字撩到了T.T   诶…也没办法。   他就是有这么喜欢言朝呀。   小奶猫比照片里看着还要可爱一百倍。   白的不见半点杂色的金吉拉一点也不认生,似乎是知道自己未来的饲养员是谁似的,言朝一进屋,小家伙就跳下猫爬架,绕着言朝嗅了一圈,然后仰起头,蓝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他。   似乎是在无声说,你好呀,你是猫猫未来的饲养员吗?   一人一猫就这么对视了半分钟,白团子率先轻轻喵呜了一声,唤得又嗲又甜,像在问言朝为什么不摸摸它。   言朝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挠了挠小家伙的下巴,白团子就顺势躺下敞开肚皮任rua,喉咙间还发出小声的呼噜呼噜。毫无猫咪的傲娇和矜持可言。   “诶呀,看来小三儿很喜欢你呢。”从里屋给奶猫崽子收拾好家当的朋友一走出来就看到这一幕,“它可是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这么亲近,看来它真的和你有缘。”   “小三儿是它的名字吗?”站在言朝边上的宋白栩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心里默默嘀咕这个名字取的可真是草率啊。   “不是不是,因为它是第三个出生的,所以先叫着小三儿。”朋友摆摆手,“大名等着它未来的爸爸取呢。”   “言哥想好名字了吗?”屋子里还有其他奶猫崽崽蹭到宋白栩脚边,他也没忍住抱起一只rua起来。   “想好了。”言朝把白团子哄进猫包,看了沉迷撸猫的宋白栩一眼,语气很正经:“叫盐白。”   宋白栩撸猫的手一顿,下意识地看向言朝:“哪个yán?”   “食用盐的盐。”   哦,他还以为是言白呢。   虽然这个想法很不要脸。   但,这名字听着真的很像他和言哥的儿子:D   言朝似乎是能听到他心里的碎碎念似的,又不急不慢加了一句:“小名就叫小白。”   宋白栩:“……”   为什么不叫盐盐?   宋白栩皱了皱脸,小声嘀咕:“言哥都没这么亲昵的叫过我呢。”   小白这名字听着虽然蠢萌蠢萌的,但是比叫白栩还要亲近一点啊。其他人叫宋白栩肯定不能接受,但是言朝这么叫他只会觉得这个称呼好可爱。   吃傅有融的醋就算了,怎么还吃上一只猫的醋了?   言朝掸了掸盐白刚刚留在身上的猫毛,声音里含着几分笑:“白栩这个称呼不喜欢吗?”   没料到自己的嘀咕被听去的宋白栩愣了一下,对上言朝一本正经的脸,轻鼓了下右腮,半是试探半是撒娇的道:“还可以换一个别的称呼嘛?”   “那…”言朝轻扬了下唇角,嗓音温沉,“阿栩怎么样?”   说罢不等宋白栩反应,他就转身去搬猫儿子的家当了。留下一个宋白栩在原地心跳加快双颊泛红,半响后把脸埋进掌心,引来猫猫们的好奇围观驻足。   #这只人类好像要把自己煮熟了诶#    第16章   “言哥,六月十号你有空吗?”吃烤鱼的时候,宋白栩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言朝撩起眼皮,用眼神询问他有何事。   “那天是我的毕业典礼。”隔着烤鱼盘里冒出的热雾,青年带了一点祈求意味地看着他,神态像极了方才黏在他手心讨要冻干的小盐白,“想请你出席来着…如果学长有空的话。”   这个时候又喊学长了。   言朝没揭穿他在称呼上的小心思,看了一下日历,说:“不保证一定到场,能抽出空的话就来。”   “好!”能得到这个答案,已经让宋白栩很高兴了。他剔下一大块烤得焦脆的鱼肚夹到言朝碗里,笑眼弯弯,“借鱼献佛一下,学长请用!”   宋白栩今天穿了件长袖,袖口随着他抬手的动作下滑了几寸,左腕上的手饰清晰而完整地暴露在言朝视线下。   系在腕子上的红绳已经很旧了,看得出来主人该是日日佩戴极少离身。   言朝终于看清了红绳上所挂的银饰是什么样子。   那是一片半截小拇指长度的纯银羽毛,每根纹路都雕刻的极为细致。银饰该是被宋白栩爱惜的很好,佩戴了这么久,都没有半点发黑或者磨损的痕迹。能看出来,这个腕饰必是小少爷极为爱重珍惜之物。   言朝觉得这件银饰莫名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见过。   莫名的,他联想到那张还没还回去的拍立得。   “我们以前见过吗?”没头没尾的,宋白栩听到言朝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他怔了瞬,看到自己露来的手饰,又了然莞尔。   “言哥想起来了?”   “没有。”言朝摇摇头,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拍立得,推到宋白栩面前,“这个,是你昨天在酒吧掉出来的。”   “原来是看到这张照片了,我还以为言哥想起来了呢。”宋白栩轻轻摩挲了下拍立得上的少年,眼里浮现柔软的眷色和怀念,“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以为只会有这张照片,还有这个手饰陪着我了。”   他轻轻拨了下小巧的羽毛银饰,“这个,也是你送我的。”   言朝盯着那个银饰回想了五分钟,还是没能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买过这个东西。   “抱歉,我没想起来。”   对上宋白栩的眼,言朝不自觉蜷了下指尖。   那双杏眼湿漉漉的,盈满了欢喜和爱慕看向你时,任谁都要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心软。言朝忽然很想像揉盐白那样揉揉他的头。   “你喜欢我多久了?”   似是没料到言朝会问这个,宋白栩蓦的抬眼,一下撞入那双含着疏淡笑意的眼眸。像在无言表达,他很期待宋白栩的答案。   多久啊......   “比你认为的还要早很多很多。”十五岁那年的相遇,就让宋白栩知道,自己非言朝不可。   “或者换句话说。”宋白栩放软了语调,眼眸弯成两道桥,桥下波光粼粼的,笑意粲然。   他忽的换了粤语,咬字绵糯又黏糊:“o zōng yī léi(我中意你),hou nai lei(好多年)”   “言哥是不是以为我们的初见在N大?其实不是,还要更早一些。”   “你高三的时候,来过港城的明德高中做过一个月的交换生。”   “那个,才是我们的初遇。”   …   …   初遇其实挺偶像剧的。   初雪,圣诞节,槲寄生下。   特意为迎接交换生举办的面具舞会,宋白栩姗姗来迟。他边往舞厅走边和家里人打电话,一时间没看路,同出来玩大冒险的少年撞了个满怀。   “好痛......”他捂着被撞疼的鼻子,眼里顷刻浮现层生理性的水汽。尽管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但出于是自己撞人在先,还是立刻道歉:“不好意思,是我没看路。”   “没事。”少年捡起他掉落在地上的手机递给他,嗓音沉澈,带着独属于少年人的干净:“手机屏幕摔碎了。”   宋白栩接过手机,对贯穿屏幕的那条碎痕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没事,换一台就好了。”   他听到少年轻笑了声,嗓音低磁,撩人得很。   “也是,对你来说可能也就一周零花钱而已。”   宋白栩抬眼打量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少年。   最容易显胖的纯白粗织毛衣却是衬得少年身形愈发清挺漂亮,半白半红的兔子面具遮住了他的眉眼,却不掩他的好看。下颌线凌厉而分明,偏淡薄的唇微微翘着,笑意温敛而疏淡。   宋白栩生生咽下要回怼的话,莫名的,耳根有些烧。   还没和人主动搭讪过的小少爷鼓起勇气正欲问下他的名字,手里突然被塞了个长条形的礼盒。   宋白栩:“......诶?”   “刚刚在玩大冒险。”少年歪了下头,宝石蓝耳钉在略长的发丝下若隐若现,“我抽到的题目是,把准备的圣诞礼物送给出门遇到的第一个人。”   宋白栩愣了一下,“所以......”   我是那个幸运儿?   话还没说完,身后的舞厅内忽然传来少年同伴的呼喊:“言朝!你送个礼物怎么这么久?是跟哪个漂亮妹妹表白去了吧?”   少年侧过身笑骂了句滚,转身离开前,对宋白栩道:“学弟,圣诞快乐。”   宋白栩抱着礼盒,不等他追上去,就看到少年被走过来的同伴揽住了肩膀,上了跑车扬长而去。   Yán zhāo。   他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第二天他在交换生名单上查到了这个名字。   言朝,言说的言,朝暮的朝。   宋小少爷还利用学生会成员职权调取到了言朝的正脸照。   一寸蓝底证件照上,少年身着英伦风的学生制服,头发剪得比昨晚见到的略短一些。眉睫黑漆,眉眼清峭,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矜傲又冷淡。   原来兔子学长长得这么好看。   对比证件照上那个显得过分冷淡的人,昨晚的言朝似乎更好亲近点。   就是少年人最生动的模样,会含着三分漫不经心的笑揶揄人,和同伴玩游戏输了后愿赌服输进行大冒险,随手送出一份圣诞礼物。   宋白栩偷偷把证件照拷进了自己的U盘。   长到快十六岁,这还是他第一次做这种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事情。   从学生会办公楼出来的时候,他整张脸红透,戴了口罩都遮不住。   言朝随手扔给他的礼盒宋白栩昨晚回去后就拆了。礼盒里是一根银饰手链,小巧玲珑的羽毛坠在红绳上,看起来素雅又精致。   手饰下还压着一张便笺。   少年的字迹有些草,却不失清骨。   【TO收到这个礼物的同学:舒羽高飞,乘风而行,永远自由。】   这句祝福语一下就击中了宋白栩的心。   手链被他戴上了手腕,而便笺则被制成了书签,一用就是好多年。    第17章   “银饰戴久了容易磨损,戴了两年后我本来想收起来买个同款戴着,但一直没找到品牌。是哪个设计师的私人定制款吗?”   宋白栩说的那段过往,言朝只记得个大概,他沉吟片刻,微微颔首。   “是。”   他端起咖啡喝了口,悠悠道:“许女士设计的。”   许女士…许……   本就圆幼的杏眼被他睁得愈发圆乎。   “是阿姨设计的?”   言朝:“恩,我妈大学专业是珠宝设计,她在家时有事没事就喜欢设计这种小东西给我和我爸,我家还有好多这种配饰。”   至于这条手链为什么会作为圣诞礼物送出去…   “好像是,那天出门太急,随手拿的。”言朝有点迟疑,“时间太久了,也记不清了。”   眼见话题渐渐跑偏,宋白栩轻咳一声,给拗回来:“言哥是不是觉得,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那倒也没有。   言朝还没有自恋到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   而且。   “你那个时候才多大?”言朝挑了下眉,“小孩儿一个,都没开窍吧?”   “你也就比我大三岁不到。”宋白栩有点不服气,“那会年纪是小了点,但小孩还是不至于吧。”   “我确实分辨不出见你第一面…算不算一见钟情,在这之前我没喜欢过别人。”他垂下眼,才消褪的红又开始上脸,“但我当时所想的是,我要知道你的名字,要认识你,一定要和你交上朋友。”   但很多时候就是那么不凑巧。   圣诞节过后,他就被学校派到国外参加美术比赛去了,那个美术比赛含金量极高,宋白栩说什么也不能推脱。   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月,等他再回到港城的时候,交换生已经准备返回本校了。   宋白栩一直惦念着这事,本来想在言朝回程之前去要到联系方式的。那时的宋小少爷面皮子薄,对主动和人要联络方式这事都要给自己做好久心理建设。等他做好了建设去找言朝,却恰好撞倒言朝拒绝人表白的场景。   对于那个场面宋白栩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   少年站在楼梯最高阶的位置,居高临下看着追求者拉过来的一跑车红玫瑰,和抱着一大束蓝色妖姬、自以为很深情的追求者。眼神漠然,声音清而冷。   “我不喜欢玫瑰,也不喜欢死缠烂打的追人方式。”   “还有,你扰乱正常的教学秩序了。”   话落,他转身离开。   宋白栩藏在围观的人群里,默默把自己准备的回礼收进了口袋。   那个追求者是个男大学生。   他清楚的在言朝眼里看到了厌恶。   那时的宋白栩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就退怯了。   后来他才知道,言朝厌恶的不是被一个同性追求,而是这种在大庭广众下貌似盛大热烈、实则道德绑架的表白方式。   宋白栩那天到底还是没要到言朝的联络方式。   他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拿到,但他更想本人站在言朝面前,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完后,问到学长的联系方式,并交上朋友。   说到这的宋白栩叹了口气,“我本想着,见到学长第三次面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要厚着脸皮问一下你的联系方式,或者加个微信的…但我还是没敢。”   他点了点拍立得,“只留下了这个,隔着两层书架,我还是没能鼓起勇气上去和你打招呼。”   “但后来我后悔了无数次,那天要是认识了就好了。”   “之后,我打听到学长考入了N大。”他喝了口水,试图缓解紧张的心情,“在高二的时候,也决定了要考N大。”   他掩耳盗铃地加了句:“N大的美术系也是全国TOP,我考N大也不全是为了学长。”   小言学长很淡定:“这样啊。”   “我信。”   宋白栩:“……”   不,你可以不用信,可以多想一点的。   看着学弟神色里的欲言又止,言朝眼底划过丝笑意:“那你考入N大后,为什么没来找我?”   “因为……”说到这他整个人都蔫了不少,“学长那个时候,已经有对象了。”   他进入N大安顿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言朝。   那天是个大雨天,他几经打听,最后在街舞社找到了言朝。   他膝盖以下的裤子全部湿透,头发也被大风吹得有些凌乱。宋白栩边拨弄头发边沿着走廊往最里间的练舞室走,一边期待和言朝见面,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着用这么狼狈的形象去和学长见面会不会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走近了,他听到练舞房里传来节奏轻快而分明的爵士乐。   咚、咚、咚。   他的心跳也随着鼓点慢慢加快。   练舞房的后门没有关紧,他从缝隙看到言朝正在练舞。   他背对着宋白栩,站在一整面的落地镜前扒舞。穿了件很宽松的黑色卫衣,蝴蝶骨随着舞蹈动作起伏舒展,像是某种漂亮鹤鸟轻伶伶地扬起羽翼。   他跳得随意而散漫,却不会让人感觉敷衍,反而有种游刃有余的慵懒感。卡点到位,步伐踩着节奏走,专业度如何暂且不提,单从视觉欣赏上来说就让人舒服得不得了。   宋白栩看得入迷,等音乐停了,恍然回神,正要推门而入,却发现在他视线看不到的地方,跑出来一个穿着短袖短裤,肤白腿细的男孩子。   他的动作生生顿住。   宋白栩看着那个男孩子小跑着一头扎进言朝怀里,仰头露出一张极其漂亮抓眼的脸,气质也很特别,“纯欲系”三个字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一般。   男孩看着言朝,眼里的爱慕不加掩饰。   他说了句什么,宋白栩听不清。在他说完后,就踮脚亲了一下言朝的侧脸。   宋白栩怔了几秒。   等回神,人已经转身走出好几米。   他失眠了好几个晚上,才想清楚自己当时为什么转身就走了。   他喜欢言朝。   喜欢这个只见过三面、甚至都没认识的学长。   为什么喜欢?   宋白栩也不知道。   但他就是笃定,他喜欢言朝。   想要同那个男孩子一样可以亲吻言朝的那种喜欢。   如果不是喜欢,那他为什么看到言朝被人亲了,会难受地转身就走,一刻也不想多待。   每每回想起那个画面,都甚觉刺目,又莫名委屈。   明明是我先遇到你,先喜欢你的。   当然这句话宋白栩并没有和言朝说。   宋白栩说,他忍了几个月,最后实在是忍不住准备挖墙脚了,结果这个时候传来言朝分手的消息。   还有一个坏消息:言朝准备出国读研了。   “我当时还查了下,你读研的学校有没有适合我申请的艺术专业,但是没有,方圆几百公里内的大学也没有。”宋白栩抿了下唇,“那个时候我在想,我和学长是不是真的无缘无分,我注定要错过我喜欢的人。”   “你读研那两年里,我有试过放弃喜欢你这件事,但没用。”   言朝出国读研的时候,宋白栩用了很长一段时间试图说服自己不要再喜欢言朝。那段时间他有意让自己变得特别忙碌,行程满满当当的,每天累到回家倒头就睡。   就在宋白栩以为自己可以放下这段无疾而终的暗恋时,只一件很小的事,就击碎了他的自欺欺人。   “那是你出国后的第一个冬天,初雪天,有人和我表白。”宋白栩忍不住握紧了空掉的茶杯,借此压住翻涌的情绪,“那个男生和我说,初雪天要见喜欢的人,后面他表白说了很长一段话,我都没有听进去,我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我想见你。”   “那个男生的礼物和玫瑰我都拒绝了噢。”他故作轻松道,可潮意还是从心头弥漫到眼里,涩沉难言的情绪压在心上,不受控地红了眼圈,“那天我回家后,一个人在落地窗前坐了好久,从天亮坐到天黑,听着窗外的风雪声,发了很久的呆。等回神的时候,我发现我无意识地在雾化的窗上写了好几个你的名字。”   “从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我根本放弃不了。”他吸吸鼻子,声音有点哽,“我还是很喜欢,着魔一样的喜欢,非你不可,别人就是不行。”   “你看吧,我就是这么没出息。”宋白栩摊了下手,眼睫被眼里的潮气浸得湿漉漉的,眼圈泛红、眼里含着雾望过来,有点委屈,却也坦然直白,“不过我认了,没出息就没出息吧,我不要出息,我要你也喜欢我。”   “再后来…我等你回国,花了点时间说服我的家人,等我这边毫无后顾之忧后,又等你和我小叔叔分手。”他的声音低了两个度:“……等了这么久,不想再等了。”   “如你所见,我喜欢你,很喜欢,最喜欢。”   “我没喜欢过人,也没有恋爱经验,你是第一个。我不会追人,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表白,就只会说最简单直接的我喜欢你这四个字……你也不用那么快给我答复,不管是拒绝还是答应,都不要马上回答我。”   “如果要拒绝,我真的会当场哭出来的。”   “如果要答应……算了,我觉得你应该不会答应我。”   “我……说完了。”   他鼓起勇气抬眼去看言朝。   “所以言哥……你怎么想的?”    第18章   言朝到底是怎么想小学弟的?又会怎么回答小学弟的问题呢?   07也很好奇。   言朝微微扬眉,不答反问:“你既不让我答应,也不让我拒绝,那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宋白栩轻咳一声。   好像是有点…   “那我换个问法吧。”搁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觉绞缠在一起,他轻轻舒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言哥现在是怎么看待我的?”   无足轻重的相亲对象?已经走入社交圈的朋友?或者是会做饭但对自己心怀不轨邻居?   还是……也已经对自己有一点点好感了呢?   这个答案我知道。   07在心里悄悄嘀咕。   是猫。   很符合他心意和取向的猫。   但是小言同学不承认。   07觉得自己真是火眼金睛,早就看破一切。同时又有种宿主大了不中留的伤感。   小言啊小言,你怎么那么快就被追到手了呢?   真的很想点一支赛博烟#   “阿栩。”   “……诶?”宋白栩迟疑地应了声。   “我的答案,就是这两个字。”言朝看着满脸懵然的宋白栩,眸底掠过轻淡笑意,“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怎么回事?   明明是他挑破窗户纸的,为什么现在反而落入了被动局面?   还有阿栩两个字又是什么意思啊?   宋白栩既苦恼,又纠结,最后忍不住搓搓脸,心一横直接打了一击直球:“反正你知道我喜欢你了,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还要继续追你,直到你也..喜欢上我为止。”   言朝点点头,很淡定:“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宋白栩总觉得言朝今天说话风格有点……恶劣。   是的,没错,恶劣。   惜字如金,话里藏话。每个字都似乎别有深意,偏偏就是不说透,让你削尖了脑袋去猜。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嘛?”想不出来,宋白栩有点气馁,说着说着就不自觉软了语调:“能不能给个准话?也好让我知道我追人方式对不对呀。”   “这样,如果好感值是100的话,言哥现在对我多少?”   言朝这次非常直接地给了答案:“70。”   宋白栩想了想,居然觉得很合理。   他是能感觉到的,言朝对自己应该是有那么一点好感的,但是还没到喜欢。   大概就是,允许进入个人安全领域,但是又还不能真的踏入核心圈的程度。   还差点火候。   不过没关系,有时候温火慢炖,熬出的汤反而滋味愈佳。   紧绷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些,他人也跟着松弛下来,腰肩靠上椅背,像是犯懒的猫。   分数比自己预期的高,还过了及格线10分,宋白栩这会心情格外的好,忍不住得寸进尺了下:“我们见第一面我就说了我对你心怀不轨,但学长并没有制止或者疏远我,是不是表明,你从一开始就对我不排斥?”   言朝不置可否地笑了下。   所以。   言朝在他坦言自己心思不纯、别有用意之后,却还是默许他的蓄意接近,放任了他耍小心思,变着法儿地投喂自己。   这是不是说明,他的成功性是很高的?   宋白栩试探着问道:“所以接下来,是考察期吗?”   言朝还是不正面回答,只轻悠悠地丢出四个字:“再接再厉。”   好叭。   宋白栩想了想。   “言哥明天想吃什么?”   言朝看着还没吃完的烤鱼,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都可以,你安排就是了。”   -   隔过了一个愉快的周末,周一早上,宋白栩照例守门待“兔”。   他把便当袋递给言朝,有点抱歉地笑了下:“今天的午餐毕竟简陋,只有一荤一素,汤就没准备了,家里食材不够。然后甜点是荔枝冻,记得要进冰箱。”   言朝拎着沉甸甸地便当袋,轻叹口气:“白栩,我已经胖了两斤了。”   宋白栩眨眨眼,“那我晚上做点清淡的低卡餐,然后我们一起去健身房?”   “今晚要加班,不回来吃了。”言朝往他手里丢了个东西,转身走进电梯间,“回去补个觉,黑眼圈比大熊猫还重。”   宋白栩堪堪才接住,摊开掌心一看,是一颗荔枝牛奶味的棒棒糖。   他拆了糖纸,把棒棒糖咬进嘴里。   唔,好甜。   而小言总的好心情终结于看到新来意向合作商递过来的名片那一刻。   男人一身剪裁合身的西装,三十出头的年纪,和顾之琪五分相似的眉眼,却带了几分深邃的混血感,薄削的唇看上去格外冷情,气场极盛,举手投足间皆是久居上位的强势凌厉。   那张黑底烫金的名片越过顶在前面的执行总经理,递到了摸鱼走神的言朝眼皮子底下。   总经理笑容僵住,便是涵养再好,被这样轻视也瞬间脸色难看起来。   就不该答应这位太子爷今天跟来学习的请求。   在看到名片上的名字的时候,言朝右眼皮登时就开始跳。   他觉得自己今天出门一定没看黄历。   霍琛。   顾之琪的小舅舅。   京城霍家下一代掌权人,人称小霍爷。   也是《不缠》原书里,人气和热度不逊色于言朝这个正牌攻的男配攻。   按出场顺序来说的话,应该算备胎四号?   他出场地略晚,是在原书言朝追妻火葬场中期出现的。   作为宋衍的订婚对象。   原书剧情是这么写的,一开始,霍琛和宋衍只是各取所需的合作伙伴,订婚只是名义上的,用来保证两家利益的手段而已。   但后来某个夜晚,霍琛因为没吃晚餐胃病发作,宋衍又恰好在那时赶过去给霍琛送文件。   第二天醒来后,霍琛看到宋衍趴睡在床边,眼下乌青明显,面色疲倦不堪。   他意识到宋衍衣不解带地照顾了自己一整晚,又联想到上一个这么照顾自己的还是自己已经去世的妈妈……然后,这位京圈太子爷就对宋衍心动了。   在宋衍给他煮了一碗粥后,霍琛更是彻底沦陷了。   当时看到这段的时候言朝忍不住锐评:“请问霍琛是缺母爱吗?还是堂堂霍家保姆都请不起了?”   07则语气平静回他:“别问我,我不懂原作者是用什么脑回路写出这种降智剧情的。”   目前为止,《不缠》原书里能“上桌吃饭”的男配们言朝全部见到了。   风流浪子为爱上岸的海王霸总,邵霖。   暗恋十年默默以好友身份守护的痴情败犬,顾之琪。   再加上一个薄情邪性的京圈太子爷,霍琛。   很好,人齐了,再加上一个宋衍,可以凑桌麻将了。   言朝心里默默吐槽,在总经理铁青的脸色下,抬手接过霍琛递过来的名片,声调冷清:“霍总,久仰大名。”   霍琛看着他,薄薄的眼皮上撩了下,唇边勾了个似笑非笑的弧。   “小言总…如何久仰?”   言朝:“……”   跟你客气一下,你怎么还当真了。   这么聊是吧?   小言总摆出虚伪的社交微笑,“京沪圈中,霍家盛名,早有所耳闻。”   是霍家盛名,而不是霍琛的盛名。   谁家都有点破事儿...啊不,秘闻。   京城霍家不算秘闻的秘闻,就是现任霍家家主和他两任夫人的那点狗血纠葛。   也没有太狗血。   就是霍琛的亲妈去世后,他爹把只比霍琛大了八岁的小姨给娶进了门。而且这位小姨还是霍琛母家的养女。小姨进门的时候还带着和前夫生的私生子,这个私生子还爬过霍琛这个继兄的床。   听完言朝说完霍家的事儿后,07沉默良久,最终点评四个字:   “贵圈真乱。”   被言朝暗讽,霍琛半点不恼,眼里添上两分饶有兴致。   “小言总和我料想的,不太一样。”   谁管你一不一样。   言朝看向莫名就被忽视的总经理:“贺经理,你和霍总先聊,我出去打个电话。”   “谢衡,你陪着。”   话落,言朝直接无视了落在他身上或打量或试探的目光,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摁下免打扰的状态显示牌,落座沙发,把霍琛的名片随意丢到茶几上。   言朝喊出07:“霍琛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来沪城?”   光球上浮现[T.T]的颜文字表情,“我不知道啊,角色正式出场之前的活动记录是溯查不了的。也可能可以查到,只是我权限低,对应功能没对我开放。”   小系统看到言朝点燃了根烟,[TwT]:“小言,别抽烟啦,对身体不好。”   言朝轻叹口气:“我只是点着,没打算抽。”   “那烟味儿也会损害呼吸系统啊。”   言朝:“……行。”   他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听小系统还在絮絮叨叨说还是要戒烟的嘞,抽烟真的不是什么好习惯。   言朝有些哭笑不得的无奈:“七老师,我现在真的不怎么抽烟了,偶尔想事的时候会点一根。我错了,以后一定彻底戒烟。”   小系统满意了,又把话题跳回了霍琛身上:“你放心,有我在呢,霍琛就算真的对你抱有什么别的目的也只能想想,我会好好保护小言的!”   言朝看着那团还没自己手掌大的光球,微微挑眉,“你要怎么保护我?”   小系统露出[ ̄へ ̄]的表情,哼哼:“小瞧我!我可以放电电他!最高有百万伏特呢!”   言朝:“皮卡丘都没你能电。”   07:“哼。”   …   …   晚上九点,加完班后,言朝才出公司,就被霍琛的助理拦住了。   助理微笑道:“小言总,我们霍总有请。”   “……”    第19章   小言总瞥了眼停在三米开外的迈巴赫,面色冷淡。   “没空。”   助理唇边的笑就跟面具似的焊在了脸上,弧度都不带变的:“霍总还让我转告您一句话,不想做狗的,不止您一个。”   言朝:“……”   怎么又是狗塑?   真烦。   助理察言观色做到极致,言朝还没动,他先一步走过去开了车门,做了一个’请上车‘的手势。   “小言总,请。”   迈巴赫的后排空间很大,完全够这位太子爷的大长腿肆意舒展。他倚着头枕闭目养神,眼睫根根分明,五官轮廓被车内灯光切割得愈发锋冷凌厉。   言朝随意瞄了眼他指尖捻动的佛珠,还是没忍住和07在脑海吐槽:[原来京圈太子爷的标配真的是佛珠。]   07:[可以理解,毕竟很适合用来装*嘛]   怎料至霍琛却敏锐地过分,他睁开眼,微微侧首,声音和原书描写的一样,是磁性十足的低音炮:“怎么?小言总看上我这串珠子了?”   言朝:“没有。”   车窗一直禁闭,车里只开了车内空气循环,檀香味的车载香水熏得言朝有点头晕。他拉下口罩,声音里没什么情绪:“霍总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   霍琛的目光毫不掩饰地从身侧之人清凌浓镌的眉眼刮过,侵略性十足,似锋凉的冰刀。   “小言总和合作伙伴聊天都是这么直接吗?”   “直接点省时间。”言朝眸光清冷地回望过去,“至于合作,在谈合作前,不应该先摆出诚意来吗?”   他扯了下唇角,“毕竟,是霍总有求于我。”   攻击性十足的小狼崽。   霍琛低低笑了声,“开诚布公当然是提合作的前提,我也就不废话了。”   “一个月前,我遭遇车祸,头部受到撞击昏迷,再睁眼醒来,就知道所谓的剧情了。”   “养好伤后我就飞来沪城,先去见了宋衍。”说到这,这位太子爷脸上露出很明显的嫌弃,“那种货色……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看上的。”   “养伤期间我有收集你们几个的资料,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就是挣脱狗链子的,不止我一个。”   狗链子。   言朝默了。   原书文案有一段介绍是这么写的:“万人迷而不自知清冷年上受x他的舔狗和走狗们(正牌攻:真香狼狗攻言朝/痴情败犬攻:顾之琪/风流恶犬攻:邵霖/疯批忠犬攻:霍琛),总的来说就是宋衍老婆的训狗日常噢~”   真是难为原作者把他们一个一个搜罗起来了。   “霍总要自贬,别带上我。”言朝语气微讽,淡淡撩了下眼皮,“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狗?”   甚少被人这么丢嘲讽的太子爷也没恼,眼中还多了几分饶有兴致。   看走眼了,不是小狼崽。   是长了刺的…   他不动声色扫了眼言朝卫衣帽子上延垂的兔子耳朵,眼中兴味愈发的浓。   脾气不好的兔子小朋友。   如果言朝知道霍琛在想什么,一定会无语地转身就下车走人。   衣服是小表妹上周寄过来的作品,早上他随手扯过套上,压根没管什么萌萌兔耳元素。   不是狗塑就是兔子塑,非要整个动物形象,不能好好做个人类是吧?   “按照所谓原书剧情发展,这个时间段,你本该准备和邵家小姐订婚的。”霍琛说,“但我发现,你没有。怎么,是割舍不了和前男友的甜蜜回忆吗?”   对于全世界都在认为他放不下宋衍这件事,言朝已经懒得辩驳了。   他选择直接忽略:“你还查到了什么?”   还查到了…   “你和宋家的那位小少爷走得很近。”霍琛勾起唇,“怎么?找了人家侄子当叔叔替身?”   言朝边低头回宋白栩的微信,一个眼尾余光都懒得分给霍琛。   “霍总应该需要做个近视眼手术。”   宋白栩和宋衍,从头到尾从里到外,不能说相似,只能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模样性情。   还替身?   狗血小说看多了吧。   “霍总不用试图通过宋衍来激怒我。”回完微信,言朝总算舍得分出个眼神给霍琛,冷冷淡淡,无甚情绪,“段位太低了。以及,合作我拒绝。”   霍琛的注意力一时被那双望过来的眼睛给吸引了过去。   极深的瞳色,似黑似蓝,让人想到冰川深海的贝玉,冷清而沉敛,寒浸浸的冻得紧,不带什么情绪看着你时,叫人莫名发憷。   可轻泠泠一眼扫过来,又勾得心尖有些发痒。   真是一个漂亮孩子。   视线偏开,不经意落在言朝因为支着二郎腿,裤脚微微上移露出的一截雪白脚踝时,霍琛如是想到。   他又捻起了佛珠,眼底划过两簇暗火。   “小言总都还不知道合作内容就要拒绝,是否过于武断?”   “没兴趣。”言朝说,“还没开始合作就想着试探伙伴软肋的合作对象,我担待不起。”   “告辞。”   话落,他就被霍琛攥住了手腕。   力道不轻,疼得言朝不自觉皱了下眉。   他的声音也冷下来:“霍琛,松开。”   “你们家不是要给你挑个联姻对象吗?别选宋家那个了,天真娇气的小少爷有什么好的?”霍琛看着言朝,只觉血液都微微沸腾起来。   眸底那簇暗火燃到明处,从见到言朝第一眼就生起的觊觎和恶欲,此刻毫不掩饰地浮现在他眼里,“言朝,选我做你的订婚对象。我保证不会让你后悔的,和霍家联姻,带来的好处比起宋家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言朝下了重力,狠狠甩开霍琛的手。   腕子留下五道鲜红指印,可想而知霍琛用了多大的劲。   他睨着霍琛,眼神冷厉。   “离我远点。”   霍琛方才的眼神,倒是和梦境里那一眼颇为的相似。   那个他自己主视角的梦里,他其实是见过霍琛的一面的。在父亲去世,住到宋衍名下的公寓给他当情人的时候。   深更半夜的,一个陌生电话把他吵醒,来电者用命令式的语气让他下楼去接应酬喝醉的宋衍。言朝披着外套匆忙下楼,看到醉到站都站不稳的宋衍靠在一个男人怀里,几乎是整个贴在他身上,软得没有骨头似的。   男人比宋衍高了大半个头,一身西装板正,五官生得冷峻深邃,一身气势很足,一看便是长居高位的角儿。   言朝对此见怪不怪,彼时的他已经习惯了宋衍身边轮班似的更替出现着不同的男人。他伸出手把烂醉如泥的宋衍扶住,对男人点头说谢谢。   可男人却轻攥了下他的手腕,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几分莫名意味:“你是言朝?”   言朝有点不耐,“是,我没名没分,你不用担心我会威胁到你什么。”   但梦里的言朝会错了意。   不管是梦中的那个霍琛,还是现世里的霍琛,意在的好像都是他。   梦里所见的,和现实中的霍家太子爷,看言朝的眼神区别只有略微收敛和直白放肆而已。   前者是把所有心思藏在饶有兴致的打量下,毕竟梦里的言朝,已经是宋衍的情人了,而宋衍在那时又是他的合作伙伴。   而后者,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觊觎和恶欲。若非忌惮着言朝的身份,怕是早已伸出利爪把合乎心意的猎物强夺回窝吃拆入腹了。   京城上流圈人人敬畏三分,称一句小霍爷的人,可不是什么吃素的善茬。   ……   下车后走出好一段距离,07忽然在言朝脑中说话:[小言,我要暂时离开一下,回一趟主神空间。]   察觉出小系统话里少有的凝重,言朝微微蹙眉。   [因为霍琛?]   [对。]07边检索着世界运行数据,边道:[无外力干预情况下,角色自行觉醒自我意识,还知晓了原剧情线,属于是重大bug了,我需要亲自和主神汇报反馈。]   [好,那你注意安全。]   [我不会离开太久的,我们一个小时后见ovo]   …   …   /系统编号00R7-0112-09,欢迎您回到穿书局第九分部主神空间,检索到您当前有任务正在进行,请问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才登入主神空间,空间AI助手机器人就咕噜噜滚过来,电子音里带着人性化的关切。   “不用。”07摇摇头,径直往主神办公室的位置走。   /您是要找柏弥大人吗?他不在噢,这段时间所有分部负责人都去穿书局总域开会去了。/   柏弥,穿书局 第九部总负责人,也是让07诞生的主神大人。   07站住,点开通讯光屏,给柏弥拨了个紧急视讯过去,但无人接听。   /您要是遇到困难了可以和我说呀,说不定安崽可以帮上小七噢。/   07看着蠢萌蠢萌的小机器人,湛蓝剔透的双眸微微弯了下,“谢谢安崽,但是你应该帮不上忙。”   安崽:/QAQ/   联系不到柏弥,07想着也不能白跑回来一趟,脚步一转,钻进了 第九部的总数据库里。   ……   “回来了?有收获吗?”言朝边给小盐白梳毛,边对凭空冒出的光团子道。   “没有。”小系统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主神大人联系不上,数据库里的任务bug记载我翻遍了也没找到一例类似的,属于无功而返了。”   光球面上应景地浮现qwq的颜文字来。   “没事。” 言朝试图安慰小系统,“真的是bug也无所谓,霍琛不能对我怎么样。”   “唉。”07叹了口气,“你的安全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如果这个bug影响了世界运行的话,会很麻烦的。我想着早点上报早点检测修复的好。”   “你们单位,没有专门负责监测和修缮bug的技术员吗?”   “其他分部有,但是我所在的 第九部没有。”小系统趴在盐白头上,非常耿直地漏了自家家底:“我们分部穷,请不起技术员。”   “ 第九部,算上主神大人在内,正式员工一共不超过十一个。”07舒舒服服窝进猫猫的绒毛里,语调也有些懒洋洋起来:“我就是第十一个员工。”   言朝默了默。   “小七,以后遇到新的宿主时,最好不要和他们提这些。”   小系统懵懵懂懂的:“诶?为什么啊?”   “不要随意就给别人透底。”   07想也不想就说:“可是小言不是别人啊。”   “朋友之间也要相互留底的。”言朝轻轻碰了碰小系统,指尖略微感受到一丝凉意,却无实感,他温声道:“不要这么轻易就交付信任,对人敞开了心扉,你这样容易被骗知不知道?”   “好。”07知道言朝是在为自己考虑,所以乖乖应下,“可我知道小言不会骗我的,我从见到小言第一眼就很喜欢,我相信我的直觉。”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别误会噢,是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我们系统不可以和宿主谈恋爱的。”   “没有误会。”   小系统过于单纯,心思好猜得很,是什么性质的喜欢,一眼就能看出来。   言朝摊开手掌,任由光团子飘到自己掌心,他唇角微微上扬。   “我也很喜欢小七,能和小七做朋友,也是我的荣幸。”   07在他掌心咕噜噜打了个滚,银蓝色的光晕里透出一点害羞的浅粉来。   “谢谢小言,不过已经很晚啦,要准备去睡了噢[//w//]”   言朝:“……”   唉。   没救了。   小系统真的在成为他妈粉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第20章   【为了躲我,项目都不要了。】   【看来小言总很怕我。】   收到这两条短信时言朝正好抱着花走到N大操场,他扫了一眼后就利落地把这两条归属地为帝都的陌生号码给永久拉黑了。   神经病。   “言哥!”一身新中式风学位服的宋白栩朝他小跑而来,白皙双颊泛着微微的粉,看他时的眼眸总是晶晶亮的,“不好意思,系领导讲话拖了几分钟,久等啦。”   “我也刚到。”言朝递了张纸巾给他,“擦擦汗。”   宋白栩边擦着额头沁出的汗水,眼神边止不住地往言朝怀里飘。那神态,像极了看到小鱼干却还要故作矜持的小盐白。   他的眸底浮现淡淡笑意,把向日葵花束递给宋白栩,语调温和。   “白栩,毕业快乐。”   宋白栩接过花束,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唇角扬起的弧度愈发明灿。   “谢谢,不过第一次送花又让言哥给抢先了。”   “空手来参加你的毕业典礼好像不太礼貌。”言朝挑了下眉,“你可以送回来。”   “好啊。”宋白栩很认真地点点头,“以后每隔两天送一束好不好,送花也是追人必要的手段之一,应该的。”   那倒不必。   言朝刚要说我开玩笑的,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阿朝?”   他侧头去看,怔了下,随即微微颔首算作问好。   “初杨,好久不见。”   和宋白栩一样穿着毕业礼服的男生怔松地盯着言朝看了十几秒,回过神后露出个笑,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确实好久不见,你怎么会回N大?”   同时,宋白栩也回想起这位是谁了。   言朝的前前男友。   当年在练舞房内亲了言朝的那个男孩子。   那一幕骤然清晰回闪而过,宋白栩忍不住敛了唇边的笑,一时心头滋味难以言喻。   抱着向日葵花束的手不自觉紧了些力道,他想上前挽住言朝的手和上次一样宣誓主权,但场合不同,宋白栩只得生生克制住这股冲动。   “应学弟邀请参加他的毕业典礼。”对比于初杨的略有失态,言朝则显得很平静,他甚至一点都没有和这位大学恋爱对象叙旧的打算,“毕业快乐。还有事,先走了。”   眼见言朝转身要走,初杨情急之下拉住了言朝的手。   “阿朝!”   “我……”他深吸口气,直接了当地问道:“你现在还单身吗?如果是单身的话,我想追你。”   “还单身,但是不用追。”言朝抽出自己的手,回绝地也很利落:“我不会和同一个人谈两次恋爱。”   初杨微微白了脸色,突然把话头掉向宋白栩:“是因为他吗?可是我和他不是一样的类型吗?为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   闻言宋白栩抬眼,小少爷对着外人可没那么好的脾气,直接反呛回去:“谁和你是一个类型?对自己没有一点清晰认知吗?”   但,就事论事。   两人其实是有那么一点微妙的相似的。   津津有味围观吃瓜的07如是分析。   比如,都是肤白腿细,漂亮得有些张扬的类型。   比如,都是搞艺术的,只不过一个学美术一个学跳舞而已。   再比如……   打住。   不能再比如了。   很明显也想到这一层的言朝脸色微妙了瞬,他抬眼看着前前男友,语气淡淡:“初杨,你只是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是他提的分手,不甘心余情未了的只有自己一个。   也许还不甘心……再没遇到过比言朝的家世阶层都更好的人。   初杨脸色惨白的还想再说什么,宋白栩直接拉走言朝:“言哥走了,陪我去拍照了。”   言朝不做反抗,随着他拽着自己走出好一段距离。   停下来后,宋白栩也没有马上松手,他圈着言朝的手腕,抿了下唇,说:“其实我刚刚很想当着他的面亲你一口宣誓主权的,但是我知道那样你一定会生气。”   “言哥真的好受欢迎噢。”话里透出一点没压住的酸味,他垂眸看着被自己握住的那只手,纤长白皙,骨节分明,忽然想抓到嘴边咬一口压压醋味,“初杨学长,我小叔叔,看上去好像都比我好,比我优秀。我除了家世和你匹配外,一点竞争优势都没有。”   “言哥会不会觉得,我比起你的前任们,差劲得不行啊?”   真是茶香四溢。   07忍不住感慨。   这位学弟的茶艺真是又精进了不少呢。   茶言茶语的。   但小言应该就吃这套吧(。)   言朝静静望着他,莫名想笑。   他言简意赅道:“不会,有优势。”   说着,他还是没忍住扬了下唇角,“其实,我不会生气。”   只是有人有贼心没贼胆。   宋白栩愣了几秒才意识到言朝说的是什么,他微微睁圆眼,感觉自己错亿。   “那现在补回来可以吗?”   “很遗憾。”言朝说,“学弟,过时不候。”   小宋同学忧伤地叹了口气。   但耷拉下去的无形猫耳又因为言朝下一句话蹭的束起。   “不是要拍照吗?”言朝轻笑了声,“合照,拍不拍?”   “拍!”   -   毕业典礼正式结束时,已是日落西沉时分,天边铺开似荼似火的晚霞,每一朵云都被勾织得金红耀眼,落日熔金,不外如是。   换完衣服回来的宋白栩钻进副驾驶,边系安全带,侧过头要和言朝说话,唇角才弯出一点弧又收回,声音不自觉轻了一些:“怎么了?”   言朝面色不太好看, “阿融跑去赛车了。”   阿融?傅有融?   宋白栩很有分寸地没再追问其中缘由,伸手轻抚了下言朝紧皱的眉心,露出个安抚的笑,“现在是要去找傅先生吗?我陪言哥一起吧。”   “可以吗?”   言朝看了他一眼,“行。”   他用指关节轻轻叩了叩方向盘,“做好今晚外宿的心理准备。”   “好。”   言朝注意到他掩唇打了个哈欠,“车程一个多小时,要是困就睡一觉。后座有毛毯,只有我盖过。”   宋白栩确实有些犯困,倒也没拒绝。把椅背放倒,从后座捞过毛毯盖在身上,闭上眼开始小憩。   [小七,帮我把音量关小一点。]   [好噢。]   车子驶上高速后,车速直接飙到一百一,且还有开快的趋势。小系统飞出来,有些担忧地看着面色沉冷的言朝,[小言,要不要开慢点?天色黑下来了,你开这么快很危险的。]   言朝呼出口气,[不行。]   [要是去晚了,我怕阿融出事。]    第21章   宋白栩揉着眼醒来时,外头天色已经黑透。   他开了瓶新的矿泉水喝了几口润润有些干渴的嗓子,不经意瞥过车窗外一闪而过的广告牌,微怔了下。   居然跑到明月山来了。   明月山,位于沪城东郊明月县,距离沪城市区有一百五十多公里的距离,正常开车过来的话,大概要用两个小时左右。   但现在……   宋白栩触亮手机看了眼时间,突然觉得自己也是心大。   车速快到只用了一个小时就到了,他还能在副驾驶兀自睡得香甜并且全程都不带醒的……恩,不是心大就是在言朝身边太好睡了。   “储物盒里有吃的,饿的话可以先垫一下。”言朝转动方向盘拐过一个大弯,“车子只能开到山脚,我们得步行上山。”   宋白栩愣了下,想明白其中关窍后面色微变。   “他们敢私自封山?”   言朝冷笑了声,“是啊,也不怕闹出人命没人收尸。”   察觉出言朝此刻火气略大,宋白栩识相地闭了嘴,没附和他的话。   车子停在明月山脚下,各个入口处还有戴着对讲机拦人不让上山的临时工作人员。见言朝和宋白栩要从步行道上山,他们也作势要拦,小言总冷淡地丢出几个字:“需要我打电话给许咎吗?”   “不用不用,既然是许少的客人,您直接上去就行了。”其中一个工作人员脸色一变,瞬间改了先前不耐烦的嘴脸,哈腰赔笑:“是我们没眼色,给两位添不快了。”   他拉了下同伴示意别多问,直接放行。   等两位走远,同伴才忍不住好奇问:“刚刚那位,你认识?”   “认识,这位少爷以前也是这种飙车场的常客,只是后来从良上岸了而已。”他点了根烟,深吸一口,边吐烟雾边道:“身份别问,总之,许咎在他面前都要低半个头。”   同伴愈发好奇了。   而这边,宋白栩也在问言朝:“言哥以前,是不是也玩过赛车?”   “恩。”言朝含糊应过,“叛逆期的时候玩过。”   其实说得轻巧了。   言少爷当年那是用半条命在玩赛车。   小言总还被称为小言少爷的叛逆期那阵,除了黄赌毒嫖这几样不沾外,其他该做的不该做的疯狂事儿全碰了个遍。后来说从良就从良,也不是学乖听话,而是玩够后开始惜命了。   宋白栩听了这话也只是抿唇笑笑,并不当真。   其实,他是见过没从良的小言少爷是什么样子的。   过颈的狼尾式长发半束半散,发尾挑染着银白,右耳单边换戴着不同颜色的耳钉。刚过十八的年纪,一张脸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镌凛眉眼在缭缭烟雾后半隐半现,眼里情绪模糊难辨,有种冷恹恹的厌世感。   一身黑卫衣和破洞裤,被同圈的富二代们围在中间。点着烟却不吸,心情好就会接过狐朋狗友们递过来的酒浅呡一口。那会儿言朝比现在还要白一些,两口酒入喉,面上便似桃花色在素白宣纸上晕开薄薄一抹般透出淡淡的红,双唇也被酒渍浸出得水殷殷的红,衬着情绪淡薄的眉眼,有种清冷的诱。   这几幕在宋白栩的记忆里总是格外深刻。   在某些荒诞的靡靡梦境里,他坐在十八岁的言朝身上,轻捻着他的发尾,低头和他接吻,一点点舔吻掉少年唇边的酒液,甚至是做着更过分的事情。   而言朝不经意一瞥,就发现落后他半步的人整张脸又有红透的趋势。   言朝:“……?”   这山也不难爬啊,宋白栩体力差成这样?   但小宋学弟脑子里想的却全是不能播的,最后,他略为郁郁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没能和未从良的小言少爷谈场恋爱,其实也挺遗憾的。   那会儿应该勇敢一点的。   行至半山腰,还没靠近看台,突然听到跑车发动的轰鸣声响彻云霄。   等他们爬上看台的时候,赛道上只剩跑车尾气和吊带热裤身材火辣的赛车宝贝了。   言朝扫了眼看台的人,不见傅有融的踪影,眉眼霎时沉下去,直接问走过来的许咎:“傅有融这是第几场了?”   许大少爷笑容一僵,打哈哈而过:“没几场……就…”   在小言总冷淡地注视下,他声音渐弱:“也就,第四场吧。”   言朝:“…他自己要求下场的?”   “这个。”许咎凑近了些,指了指看台围栏边被簇拥着的那个清秀男孩,“今儿叫有融过来的人是安笙,他和有融打了个赌,只要他能连赢三场,就把静阿姨的遗物还给他。”   静阿姨,沈静,傅有融的亲生母亲。安笙,则是傅有融异父异母的弟弟。   安笙的妈妈,是现任傅夫人,在沈静死后小三上位的。   傅家那堆事儿说起来就四个字形容:乌七八糟。   不提也罢。   现在也只能等傅有融结束这场了。   言朝摁了摁眉心,听到许咎又问:“言哥,待会下个场?”   “不下。”言朝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他没吃晚饭,这会饿得很,正打算吃点水果垫垫,一个剥好的橙子就递到了眼下,连络丝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一侧眸,宋白栩对他露出个乖觉的笑,“剥了好久的,试试?”   “谢谢。”   言朝撕下两片橙瓣,有些心不在焉地嚼着。   许咎挨着他另一边坐下,多看了几眼这位没见过的漂亮弟弟,用手肘轻捅了下言朝,挤眉弄眼:“哟,新养的漂亮宝贝?”   宋白栩那张脸生得过于明艳张扬,跟在言朝身边时习惯敛着骄纵矜傲的少爷做派,看上去格外柔驯乖觉,许咎潜意识就把他当成了言少爷的新欢了。   言朝刚要说不是,就感觉肩上微沉,宋白栩的下巴抵着他肩膀,手松松环着他的腰,做足了黏缠小情人的姿态。边歪过头和许咎说话:“是呀,我求了言哥好久他才同意带我来见见场面的呢。”   呢字的尾调软得要命,听得人耳根子都要酥了。   言朝:“……”   演上了是吧?   他也懒得多费口舌解释,把歪在自己身上的人给拎开,言简意赅:“坐好。”   宋白栩撇撇嘴,却还是坐直了身体。   像是某种血统名贵的品种猫,被主人养熟后就寸步不离的跟在手边,恨不得时时刻刻赖在你怀里撒娇,黏人,却也知分寸,乖得要命。   许咎暗暗咂舌,对言朝束起大拇指。   强还是小言总强。   这等小漂亮撒娇卖乖都能冷酷拒绝。   边听许咎讲单口相声,边吃着橙子。等言朝吃完最后一瓣时,面前忽然一暗。   他抬眼,赫然是傅有融那位好弟弟。   小言总面无表情,眼皮都不带撩一下的,语气冷淡:“让让,你挡我光了。”   才喝下一口水的许咎:“噗——”   安笙笑容微微一僵,但还能端住,“小言总,我是安笙,我们之前见过的。”   “你今天既然到场了,那我就厚着脸皮过来,讨嫌说上两句。”他轻咬了下唇,“别和衍哥犟了,他也很难受。既然彼此相爱,谁先低头也不重要不是吗?你先低头递个台阶,衍哥会下的。何必这么僵持着,让彼此都不好受呢?”   衍哥?   宋衍?   言朝:“……?”   不是,他有病?   在他脑海里的07也轻咦了声。   安挽这号人从哪冒出来的?《不缠》原书里提都没提过啊。   言朝还没说话,一边的宋白栩直接开口:“既然知道讨嫌就别说了,把嘴闭上安静看比赛。”   宋白栩轻抬下颌,安笙那张清秀柔美的脸被他压得黯然失色,明艳得咄咄逼人,“阿言和你的衍哥半点关系都没了,谁愿意谁爱去,别多嘴,滚远点别挡光。”   安笙脸色瞬间涨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半响没说上话,最后脚一跺灰溜溜走到一边去了。   怼走不识趣的讨人嫌,宋白栩发现言朝微微侧着看着自己,眼神里存了点似笑非笑的意味。   他眨眨眼,笑容乖甜:“怎么了?”   “没什么。”言朝懒懒地倚着椅子靠背,“谢谢,很解气。”   宋白栩削梨子的动作一顿,“和我客气什么啊,应该的。”   白净清甜的梨块盛在玻璃盏里,递到了言朝手边。   “言哥,吃梨。”   [小言。]07看了下宿主的心情值面板,焦虑度和忧心值已经降至30以下了,他向来是有什么就直接问的:[你现在不担心你朋友了?刚刚来的路上感觉你好急。]   [知道阿融不是因为心情不好飙车就行。]言朝咬了口甜脆的梨块,在脑中回复小系统,[之前有段时间他情绪不太稳定,把赛车当发泄方式,有一次差点人就没了。我担心的是这个。]   [但如果他是正常下场比赛的,专业选手也不一定赢得了他。]   [刚刚你朋友问你要不要下场。]小系统实在是好奇,[小言玩赛车是不是也很厉害呀?]   [一般,玩不过阿融。]   [我觉得小言在谦虚哦ovo]   不等言朝接话,小系统语气忽然一转,语调幽幽:[小言,寻晦气的来了,还是组团来的。]   言朝:?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转头去看,待看清来人后顿时就觉得07说得真是有道理。   宋衍,顾之琪,还有一个不知道为什么会跟过来的霍琛。   这下是真的齐聚一堂了。   07说得没错。   组团寻晦气。   言朝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他们,直接问许咎:“你这是都喊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冤枉啊。”许大少爷真的觉得自己很冤枉,“我根本就没喊他们,我只负责组局,喊他们过来的不是我。”   但许咎又嗅到了瓜的气息,“言哥,你是不是和这几位有纠纷?”   言朝果断否认:“没有。”   他不想和这些人沾上一毛钱关系。   听到这句利落否认地宋白栩忍不住弯了弯唇,因为宋衍到来变得不愉的心情也美妙起来。   下一秒,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言朝,待会下场比比?”   “小言总,有兴趣赛一场吗?”   言朝:“。”    第22章   一个来自顾之琪,一个来自霍琛。   小言总:“……”   没完了是吧?   “不比。”他拒绝得干脆,顺手叉了块梨喂到宋白栩嘴边,“试试,挺甜的。”   宋白栩起身的动作停住,接到言朝轻飘飘睨过来的一眼,他心下了然,收回脚乖乖坐好,微微张嘴咬下梨块,唇角一弯颊边就挤出道浅浅的涡,“谢谢言哥。”   好嘛,看在喂他吃梨的份上,他暂时不去找宋衍的麻烦就是了。   把这一幕收进眼底的宋衍不自觉咬紧了后槽牙。   看到宋衍眼神里的自嘲和落寞,顾之琪心疼得要命。他走到言朝面前,自觉俯视的角度居高临下气势十足,提高音量:“是男人就比一场,小言总不会不敢吧?”   顾之琪俯身,用只有他和言朝才能听到的声音道:“赢者得他。”   “……”言朝往后仰了仰,面露嫌弃:“首先,别凑那么近,你嘴里有味你知不知道?”   “你…!”   “第二。”言朝看着顾之琪涨红的脸,轻挑了下眉,“中二期还没过吗?怪不得宋衍不选你,先练成熟点吧,顾二少爷。”   “最后。”他支着头,轻嗤了声,“我不和手下败将比第二次。”   “别废话!”顾之琪攥紧拳头,激将道:“小言总不会是不敢吧?也是,好几年没碰赛车了,怂了也很正常。”   “你说得对。”谁料言朝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半点不吃他的挑衅,还颇有点从善如流的认同:“我惜命,你跟宋衍,都不值得我赌命去玩。”   这话落入宋衍耳朵里,叫他愈发不是滋味。   宋衍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浮现出过往片段来。   他和言朝也是有过浓情蜜意的热恋期的。   彼时的言朝跟个大型犬一样圈抱着自己,蹭着他的发丝说我的阿衍这么好,便是用性命我也不换。   记忆中黏着自己不肯松手的小狼崽,和面前这个神色疏冷淡漠的青年对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也就半年不到的光景而已。   明明生着一样的脸,却叫宋衍陌生得不行。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该是这样的。   言朝,应该跟个丧家犬一样跪在自己面前,求他回头复合,而不是现在这般,做他清矜冷淡的小言总,分他一个眼神都嫌多余。   他怎么可以高高在上,对自己视若无睹?   这边顾之琪伸手要去抓言朝的衣领,语气也愈发愤然激动:“言朝!你知不知道阿衍工作了十几个小时后赶过来就是为了你?他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他的胃不好你不知道吗?”   言朝一把攥住他的手甩开,有些不耐:“与我无关。”   看台下传来赛车动响,言朝起身,径直和顾之琪一行人擦肩而过,路过霍琛时,他伸手拦了一下,眸中泛开幽淡笑意,“我外甥输过你,我可没有,应该是有和小言总比一场的资格吧?”   那对黑得极为纯正的眼珠往霍琛这边轻飘飘滑了下,眸色清冷。   “没兴趣。”   “先别着急拒绝,比赛的筹码你一定心动。”   霍琛搭上言朝的肩,贴近他的耳畔道:“是……”   言朝微微侧头,自头顶枝叶间打下的明碎光影在他眸中摇曳,上眼睑微微耷下时,眼尾显得愈发淡薄锋利,轻而冷地睇一眼过来时,有种说不出的蛊。   他拂开霍琛的手,没给回应。   对上傅有融,小言总冷淡的眉眼才浮现一点明显的情绪。   他看着好友泛白的面色,拧起眉心。   “身体还吃得消吗?”   “没事。”傅有融举起左手,指尖悬着一串十八籽手钏。   他故作轻松地弯起唇,“言言,我把沈女士的东西赢回来了。”   “这本来就是你的。”言朝伸手捋了下他翘起的发丝,到底舍不得责备,语气软和了些:“去后面休息一下,车钥匙借我。”   傅有融有些意外,“你也要下场?”   随即又皱眉,“可是你…”   言朝已经很多年不碰赛车了。   “没事。”言朝勾过傅有融掌心的车钥匙,弧度很淡地扬了下唇,“等我赢给你看。”   “行。”傅有融也没说什么注意安全的话,伸手拍了下言朝的肩,“那我就等着我们言言在赛道上大放异彩。”   他就坐上言朝刚刚坐过的位置,在茶点盘里挑拣起吃的来。还有闲心劝宋白栩:“诶呀,学弟别担心,相信言言,他说能赢就一定能赢。”   “傅先生对言哥似乎很有信心。”宋白栩专注盯着走下看台的言朝,回得心不在焉:“不怕言哥出事吗?”   “不怕,我对言言有信心,就跟他相信我一样。”傅有融捻了块椒盐桃酥咬了一口,语调慵懒:“等他赢给我们看就行。”   “不过…”他自顾自言地喃喃:“那位邀言言下场的也不知道怎么说动他的,真是难得…”   傅大明星边啃桃酥边关注着赛道上的动向,看着那个戴着佛珠的男人走到言朝面前,众目睽睽下,给小言总来了个车咚。   当然下一秒就被言朝给踹开了。   傅有融:……哇。   惊得傅顶流桃酥差点掉了。   他嚼着咸香酥脆的小饼干,问许咎:“咎啊,和言言比赛的那人是谁啊?”   许咎挠了挠头,刚想说我也不知道,宋白栩先开了口:“帝都霍家,霍琛。”   宋白栩面色不是很好看,神色恹恹,“也是顾之琪的小舅舅。”   ……牛。   他们家言言这惹得桃花真是不一般。   傅有融又捻了一块桃酥,想选谁都行,言言开心就好。   …   …   赛道上,在太子爷西装裤上留了个脚印的小言总倚着车门,抱手淡淡地看着他。   “好好说话,离我远点。”   霍琛也不在意,他转了下腕上的佛珠,面上撩起一点饶有兴味的笑。   “我输了,所有事情如实相告。可小言总输了,能给我什么筹码?”   言朝懒得接话,等他下文。   “陪我睡一觉吧。”话落,霍琛看到言朝笑了下,唇角翘起的弧度很明显,眉眼间霎时有种说不上来的、锋利的漂亮。   素日里习惯敛着情绪吝啬笑容的人难得展颜笑一次,明晃的、直白的、轻佻的。即便这点笑和温柔多情不沾边,连暧昧也是似有似无,可却愈发叫人心尖都酥痒发烫。   言朝说:“霍琛,你想睡我?”   “是。”霍琛逆着光而站,眸色幽深晦涩,某些难以言说的欲求和想法在粘稠暗影里蠢蠢欲动。   “我好像没夸过,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   如果不是还有人看着,他真的很想伸手掐住面前人漂亮的下颌骨,打碎那双眼里的冷淡,现出更鲜明和生动的情绪来。   “这双眼。”霍琛轻笑了下,捻了两下佛珠平复躁动的心绪,“在床上哭红了一定会更好看。”   “是吗?”言朝也没生气,语气懒懒散散的:“我觉得你被揍哭的样子应该也很好看。”   言朝撩起眼皮,“别废话了,开始吧。”   “三圈,定胜负。”   “行。”霍琛把佛珠套回腕间,“小朋友,赌注定下了,可就没得反悔的机会了。”   “知道了。”言朝拉开车门,歪头扯了下嘴角,“霍大舅。”   霍琛:“……”   …   赛车宝贝挥了两瞎旗帜落下,两辆车便似脱弦的箭一样疾驰而出。   看台能把整个山林赛道的场景一览无遗,远远瞧着,只感觉两辆赛车的远光灯似两柄灼利的刃般在幽黑的山林劈行着,一前一后,间隔极近,彼此距离始终咬得死死的,始终难以拉开真正的差距。   第一圈跑完,霍琛稍微领先。   两辆车前后驶过起点线时快到只剩残影。即便没玩过赛车,宋白栩也知道比赛的两人速度定然是飙到了极限。   对比起宋白栩满脸凝重,傅有融则是神色轻松,还抓了把瓜子嗑了起来,分神瞄了眼宋衍和顾之琪,又嫌弃地地收回目光。   还好还好,言言和老男人分手了。   胃病犯了就去医院,大庭广众下贴在一起揉胃,真的有点辣眼睛。   第二圈跑到一半时,拿着望远镜看了好一会的许咎突然放下手,满脸牙疼表情,“嘶,这两玩的真大!那弯道没护栏啊还敢超车,言哥也是牛逼,真的只差那么半米不到就掉下去了……真是看得我心脏病都要犯了。”   他看了眼傅有融,啧啧感慨:“你两也不知道谁更疯一点?”   傅有融居然认真琢磨了下这个问题,“应该是我吧,毕竟言言还有父母管着。而我爹妈都不在了。”   许咎:“……”   尚还健在的傅老先生听到你这话怕不是得生生气死。   对傅家那点破事儿门清的许咎识趣地跳过这个话题:“你说言哥这都几年没碰赛车了,怎么技术都没半点退步呢?我感觉还进步了。”   傅有融笑了声,有点小骄傲,“那可是言言。”   话落,言朝和霍琛的第二圈跑完。这次言朝领先一筹。   傅有融咔咔咔嗑着瓜子,“言言稳了。”   许咎很想说大明星你这嘴,别毒奶了吧。   …   第三圈快到头的时候,霍琛又反超了言朝。   再拐过一个弯就是终点,但言朝面色沉静,不见半点慌色。   最后一个弯道想要超车难度极大,不过对言朝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就是有点费车。   他重重踩下刹车,降档转方向盘一气呵成,利用重心把车子甩进弯道,车胎和地面摩擦发出一阵刺耳尖鸣,抢了霍琛半个车头。   尘土飞扬,发动机轰鸣间,车尾翼贴着护栏紧擦而过,一时间火星飞溅,碎石迸裂。   两辆车的车距几乎只剩二十厘米不到,几乎是车贴车漂过了这个弯。   进弯后言朝就开始修正方向盘,油门踩到底,路特斯生生横着飞驰出弯道,甩出一道漂亮至极的半弧,领先两秒霍琛开得那辆改装萨林驰过终点线。   …   …   车辆停稳,言朝拔了车钥匙下车,摘了头盔一起扔进傅有融怀里。看了眼剐蹭的已经没法看的车尾,他轻咳一声,“维修费用回头转你。”   傅有融摆摆手,“无所谓,不差那点钱。”   言朝原就微乱的发丝被山间夜风吹得愈发凌乱起来,他拨了下掖进T恤的发尾,看着走过来的霍琛,语调平平地宣告事实:“霍琛,你输了。”   太子爷双手描兜,看上去没有半点输掉比赛的不快,眉眼间甚至盛着淡淡的愉悦,“放心,该给的东西我不会赖账的。”   即便是才经历一场热血沸腾的比赛,那双眼里也还是冷冷淡淡的,没有融冰迹象也没有情绪波动。   霍琛盯视几秒,忽的笑了。   如果说在这之前他只是欣赏言朝的皮相,那现在就是真的有点上心了。   “小言总。”在言朝转身离开前,霍琛叫住他。   “考虑下,给我个追你的机会呗。”   走近正好把这句话清楚听到的宋白栩不由猛然攥紧了手里的水杯。    第23章   “不考虑。”言朝一口回绝。   霍琛眯了下眼,“给个理由。”   言朝看着比自己还稍微高出一点儿的霍琛,思及“原著”的部分情节,很淡地勾了下唇,“我不会煮粥,应该要让霍总失望了。”   “谁说我喜欢会煮粥的。”霍琛被那点轻淡笑意勾得有些心痒,实在是不想放过这个皮相和性格都合心称意的小孩儿,“乱写的,当不得真。我更喜欢你这样的。”   霍琛往前一步,越过社交安全距离,又正正好挡住言朝面前的光,眼神愈发的幽晦不明,身上的木质调香气息也变得温热而暧昧。   “还是说,小言总不愿屈居下位?”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寸寸扫过青年清冷浓镌的眉眼,往下,在那段雪白的颈上多停了两秒。他说:“如果你介意这个,我们可以换着来。”   言朝连个敷衍的笑都懒得扯,“婉拒了哈。”   “我确实介意这个,换着来也不行。”言朝说,“还有,我不喜欢你这样的。”   霍琛对上心的猎物一向极有耐心:“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话未落,他看到言朝跟招猫崽儿似的对宋家那位小少爷扬了下手。   声音还是冷冷淡淡的,但细听却能辨出情绪略的微变化:“别杵着了,水不是给我的吗?”   宋白栩眨了下眼,递上纸杯,霎时就笑得眼眸弯成两道桥。   言朝接过喝小半杯温水润润嗓子,双唇被浸得水殷润红,很轻地弯了下。语调散漫地回答了霍琛的问题:“喜欢性子软,会做饭的。”   霍琛分神瞥到小少爷面颊上漫上的一缕红,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轻啧了声,气笑了:“小言总把我当你们的调情工具呢?”   “霍总自己问的,如实相告而已。”言朝把一次性纸杯丢进垃圾桶,“阿栩,走了。”   小少爷乖巧的应了声好。   路过霍琛时,宋白栩侧头对他笑了下,不同于在言朝面前的温软乖巧,是那种含锋带刺的、带着所有物被觊觎的警告和恹戾。   他微笑着比划口型:“霍先生,你争不过我的。”   阴戾和软刺都只是昙花一现似的展现一瞬,对上言朝时,小少爷又变成了软乎黏手的猫,语调轻快而明媚:“言哥,下山后要不要去吃点夜宵?我有些饿啦。”   全程目睹、把一切尽收眼底的傅有融:“。”   他选择性无视面色沉冷的霍家太子爷,不远不近地跟上言朝,暗自腹诽:好家伙,他家言言身边都是些什么魔神鬼怪啊。   但…   看着言朝没拒绝那位学弟黏黏糊糊地挽上他的胳膊,傅大明星轻啧了声。   算了,小言总看着也挺享受不是吗?   不重要,言言喜欢就行。   …   …   吃完夜宵,他们又在许咎包下今晚落榻的酒店一楼碰到了宋衍和顾之琪。   言朝半点关注都没分给无关人员,报了许咎的名字,直接跟前台要三张房卡。   “这……”办理入住的小姐姐有些歉然地笑了下,“不好意思,先生,只有两间房了。”   “没有贵宾套房吗?”   “真的非常抱歉,已经全满了。”   “那就两间吧。”   这话落入宋衍耳朵里,叫他原就因为胃病发作的面色愈发苍白起来。他咬紧了后槽牙,目光不受控地在言朝和宋白栩之间打转。   这才多久?他们的关系就已经到了可以睡一张床的地步了?   感觉到宋衍身体在轻微发抖,顾之琪忙搀住他,心疼道:“阿衍,别硬撑着了,我送你上去休息。”   看着言朝跟个无事人一样路过往电梯间走,他忍不住怒声道:“言朝,你但凡还有点愧疚和良心,都不会这么无动于衷!”   言朝已经连与我无关几个字都不想回了,直接进了电梯。   他们落脚的房间一间在7楼一间在9楼,电梯停在7楼后,言朝把房卡递给宋白栩,“晚安,明天上午可以睡到自然醒。”   宋白栩握着房卡,看着明显是要和傅有融挤一张床的言朝,抿了下唇,忍着发作的占有欲和醋意轻声道:“言哥晚安。”   电梯门叮的合上,进电梯后就闭目养神的傅有融睁开眼,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言朝,“小学弟的醋味儿我闭着眼都能感受到,你怎么不解释一下,我们那间是双床房啊?”   言朝掩唇打了个哈欠,神色倦倦,老神在在,“他又没问。”   “事事都要解释,不得累死。”   进了房间,傅有融把刚买的换洗衣物扔给他,“我要睡窗边。”   “随意。”   言朝真的困极,洗完澡草草吹了头发后躺在床上三秒入睡,殊不知宋衍敲开了7015的门。   7015就是宋白栩入住的房间。   那会儿他正好洗完澡从浴室出来,透过猫眼看到来者后先是皱眉,但脑子一转就明白了宋衍为何找上门,他又误会了什么。   宋白栩轻嗤了声,转身先关掉里卧的灯,只留玄关处一盏小灯,又等了两分钟才去开门。   他边擦着滴水的发丝,对宋衍露出个貌似温柔无害的笑来,说话也是细声细语的:“小叔叔,这个点还不睡,请问有何贵干?”   “噢,我们说话要轻点,言哥睡着了,吵醒他可就不好了。”   他漫不经心地拢了下浴衣领口,掩去锁骨那一块因为水质过敏带来的几处红痕,看着宋衍绷紧的下颌线,内心感到无比畅快,“小叔叔有什么话和我说就好了,我会转告言哥的。”   宋衍看着他湿漉的发尾、泛粉的双颊和脖颈,还有那张对比起他来说显得过分年轻、明艳得有些张扬的脸,只觉一切都无比刺眼,像是有一千根针扎在心头。   宋衍讽道:“这就滚到一张床上去了,你勾引男人的手段还真是了得。”   “谢谢夸奖。”宋白栩半点不生气,依旧是笑吟吟的,“也没有别的,对比起小叔叔,我可能也就年轻了点,腰软了点吧。”   宋衍沉下脸,“说话轻贱,未订婚就上床,宋家对你的教养都被狗吃了吗?”   “上个床而已,怎么就轻贱了?”宋白栩抱着手,歪了下头,“至于订婚,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讲究这个?算了,也能理解,毕竟小叔叔年纪长了些,性子古板了点,我这个做小辈的也能理解。”   “还有,虽然我自称小辈,出于礼貌叫你一声小叔叔。”小少爷敛起笑,脸色说变就变,盛气凌人地扬起下颌,冷哼了声,“但,你还不够格来管教我。”   他比宋衍稍稍矮了一点,但气势却半点不输,漫不经心的调子里透着轻蔑和不屑,“宋衍,以你的身份,还不配。”   “请回吧,我们要睡觉了。”   话落,宋白栩利落甩上门。   宋衍。   呵。   对此一无所知的言朝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   他揉了揉睡得乱七八糟的头毛,看着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广式早茶,问傅有融:“你买的?”   “不不不,这功劳我可不抢。” 傅有融束起食指摇了摇,“学弟买了送来的,我只是一个走运蹭饭的。”   “言言啊,这个真的不错,比老baby好多了。”   言朝:“……一顿广裕堂的早茶就把你收买了?”   “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至少小学弟是真得付诸行动在追人。”傅有融指了下小沙发上新多出来的纸袋,“今天降温了,学弟还给你买了新的外套。”   “至于收买。”傅大明星托腮,漂亮的桃花眼笑意潋滟,眉眼弯弯的,看上去又甜又撩,“谁也不能收买我,我永远向着我们言言。”   “谢谢,情话有点腻,但我收下了。”   “嘁╭(╯^╰)╮”   …   吃完午饭言朝又躺回去补了会觉,醒来退房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看着因为临时抱佛脚背台词而神色蔫蔫的傅大明星,和才拿了驾照一年不到的宋白栩,小言总只得叹着气再次担任回程路上的司机。   车子驶出高速,快入沪城时,歪在后座蒙头睡了一路的傅有融突然坐起,没头没脑来了一句:“言言,今晚我要去你家睡。”   嘎嘣。   宋白栩直接把嘴里的草莓牛奶硬糖给咬碎了。   言朝也没问为什么,只说随你。   傅有融揉了揉眼,自顾自嘀咕:“我就不信他还能找到你这来。”   蓦的他想起什么,对宋白栩有些歉然地笑了下,“学弟不好意思哈,言言再借我一晚。我明天就滚去山里拍戏去了。”   “如果打扰到你们谈恋爱了,我先说声抱歉。”   宋白栩…宋白栩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抿唇笑笑,说不用抱歉,我和言哥也还不是恋爱关系。   言朝瞥了他一眼。   “快了。”   宋白栩:“……?!”   他纠结了一路,回到公寓后,等傅有融先进了屋,宋白栩没忍住拽住言朝的袖子。   “我没明白言哥那句快了是什么意思,所以直接问了。”他格外认真地看着言朝,偏生声音又软和起来:“快了,是还要多久?有没有具体的时间?”   他跟学会拜拜后讨要冻干的小盐白似的合起双手拜托拜托,“你也别让我猜啦…我真的猜不到。”   “言老师,能不能给个准信啊?”    第24章   言朝垂眸安静地看了他一会, 很轻地叹了口气。   不是不耐烦的叹气,是那种有点无奈却又认命纵容的感觉。   “快了的意思就是…你再努把力,就可以在情敌面前宣誓主权了。”   宋白栩眨了两下眼, 试图得寸进尺:“那言老师考不考虑划个重点?让学生也好有个努力方向。”   言朝一本正经拒绝:“作弊是不好的行为,请自己学习进步。”   好吧。   小宋同学也不气馁, “那我一定好好学习, 早日进步, 争取早点修完这门课,进入下一阶段的恋爱课程。”   “追人这种事儿我还能自己努努力, 恋爱就要言哥教我啦。”他微微弯眸, 酥甜软和的笑浸润了眉眼, 有种未太经感情苦头和磨砺的天真纯然, “到时候言老师可千万别吝啬啊。”   言朝不置可否地扬了下眉。   “回去了, 明天见。”   看来明天至少是能共进一餐了。   小少爷心情愈发明朗愉悦, 哼着歌回了自己家。   “哟,和小学弟黏糊完了?”   言朝弯腰换鞋时,歪在懒人沙发上打游戏的傅有融调侃了这么一句。   “没有黏糊。”洗完手, 言朝打开冰箱, 翻了一下不多的库存, “大明星, 晚饭从水饺和汤圆里选一个吧。”   “水饺什么馅的?”   “虾仁玉米。”   “吃水饺。”傅有融分神瞥了一眼,“饺子是学弟包好的吧?”   “恩。”   “要几个?”   “十五个。”   打完一局游戏,傅有融溜到厨房,动作熟练地把头往言朝肩上一靠,声音黏黏糊糊的:“言言———”   言朝往煮锅里倒凉水的动作一顿,“你正常点。”   傅有融的戏瘾说来就来:“你不——”   “爱你。”言朝打断他的话,捞动着饺子防止沉底粘锅, 心平气和道:“你要是想倾诉什么心事直接说就行。”   “不愧是言言,这么了解我。”傅有融蹭了蹭他的肩窝,茸茸发丝蹭得言朝脖间有些痒。他的语气突然委屈起来:“我被人缠上了,你管不管我?”   “在管。”言朝把灶台的火旋到最小,抬了下肩膀示意傅有融挪脸,“要是不管你就不会让你进门了。饺子蘸料是自己调还是我给你调?”   “要言言给我调。”   端饺子上桌时,傅大明星又忍不住开始哼哼:“你都不问我被谁缠上了吗?”   “这很好猜吧。”言朝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冰可乐出来,推给傅有融一瓶,语气淡定:“除了你的烂桃花还有别人吗?”   傅有融哽住。   言朝又来了第二箭,语重心长:“阿融,不要仗着自己脸好就到处瞎撩,会翻车的。”   已经在翻车边缘试探的傅有融:“……”   “食不言,食不言。”他含糊结束话题,“吃饺子吧。”   “话说你怎么突然养猫了?”吃完饭两人联机打游戏时,傅有融看了眼睡醒后黏在言朝怀里打滚翻肚皮的长毛金吉拉,顺口一问。   “可爱。”但并不能让冷酷无情的小言总把手从游戏机上挪开去揉一把他快拧成麻花的猫儿子。   傅有融挑了下眉,“真的?”   言朝把妨碍他打游戏的小盐白给捏着后颈拎到一边,掸了掸T恤上的猫毛,“想养就养了。”   傅有融说你觉得我会信吗。   撒娇被老父亲拒绝的小盐白委屈地喵呜了几声,但不放弃,锲而不舍地重新钻到言朝臂弯里,踩了一会儿奶试图通过卖萌引起沉迷游戏的亲爹注意。   但老父亲还是不为所动,小家伙有点生气地用大尾巴轻轻扫了两下他的脸,掉了个头猫猫揣爪在他腿上团成一个白绒绒的球,不动了。   #猫猫生闷气,但猫猫还是要粘着你#   傅有融看着神色淡然的好友,由衷佩服:你是真能忍啊,居然狠得下心不摸它。也不怕小猫咪生气?”   小盐白像是听懂了傅有融的话似的,用力地拍了两下尾巴,雪白的猫耳也悄悄支起。   言朝操纵着蠢萌蠢萌的胖兔子翻过最后一道围墙,哼哧哼哧爬过长坡到达终点,屏幕上弹出彩带和“WIN”的字样,他这才放下游戏机,挠了挠小盐白的下巴。   生闷气的猫猫球动了一下,但还是背对着他。喉咙里却诚实发出呼噜呼噜声。   言朝直接把猫抱进怀里,捏捏它的后脖颈,语气淡淡:“生气了?”   小盐白伸出粉嫩的猫爪轻轻拍了拍亲爹的手背,仰着小猫脸用蓝汪汪的大眼睛盯了言朝一会儿,软绵绵地喵呜两声,声音又甜又嗲,带着几分委屈的控诉意味。   似乎在说,我这么可爱,你怎么可以忍得住不摸我不抱我呢?   “下次先抱你。”言朝也不管猫儿子听不听得懂他的话,顺了两把它的脊背毛,“别气了。”   傅有融:“……”   你怎么可以这么敷衍地哄这么可爱的小猫咪呢.jpg   但小盐白是个傻白甜,且性格超级好。不知道是听懂了老父亲敷衍的安慰还是被揉搓得没了脾气,喵喵两声应和,很快就把头埋进言朝手里可劲儿贴蹭。   言朝眼里浮现一丝笑意,把猫儿子拎起来对着傅有融晃了晃,“喏,哄好了。”   傅有融无言一阵,叹气:“小盐白脾气真的好。要是换了别的猫,不给你两爪子都算不错了。”   言朝略带深意地瞥了他一眼,“你经历过?我记得你没养猫吧。”   傅有融张了下嘴又闭上,火速转移话题:“言言啊,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很享受啊。普通的黏人你不care,你就喜欢这种被你逗得有点小脾气,都成气鼓鼓的猫猫球了,但还是黏着你不离开这种。”   “有点脾气,但是却不会真对着你炸毛生气。独自委委屈屈地生着闷气,戳一下却又会别别扭扭地理你,哄两句就能顺好毛,欢天喜地赖进怀里撒娇的猫。”傅有融笑眯眯的,揶揄好友:“或者说人。我应该没说错吧?”   07这会儿在言朝脑域里待机休眠,如果听到这段话,小系统一定会说英雄略同所见,狠狠附和认同。   言朝挑了下眉,没否认:“所以呢?”   “所以你选了小学弟,没选霍琛。”傅有融叉起洗好的草莓咬了一口,“对比起掌控欲强的霸总太子爷,你更喜欢性子软对你乖的甜心小猫咪。”   “你当我多嘴好了。”傅有融想起学弟换脸般的演技,轻啧了声,“小学弟可是有两幅面孔噢,只是在你面前装乖撒娇表现得脾气软而已。在不对付的人面前,也不是什么善茬。”   他叉了个看起来汁水最为饱满的鲜红大草莓喂到言朝嘴边,“张嘴~”   言朝一口咬掉,语调慵懒,声音含糊:“我知道啊。”   两人目光交接,察觉到言朝眼里那一丝别有深意的笑,傅有融顿悟:“你更吃这套是不是?”   “是我担心太多了。”傅有融扬了下唇,“我们言言,在恋爱拉扯里可是从来没有失手过的。”   “你和小学弟要是成了记得请我吃饭啊。”傅大明星伸了个懒腰,“我一定要是第一个知道的,不然我哭给你看。”   “行啊。”言朝应下,又慢悠悠补充了句:“在这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和我坦白一下你和那位谢影帝的事情?”   躲人都躲到他这来了。   傅有融干笑两声,火速开润:“时间不早了,我先去洗澡了。”   进浴室的背影怎么看都带着一丝落荒而逃的意思。   言朝看着关上的浴室门,轻嗤。   逃避成这样,铁定有鬼。   他边揉着猫,拿起手机准备刷下今日行业资讯,傅有融反扣在一边的手机忽然响了。   浴室里正好停了水声,传来傅大明星的提醒:“言言帮我接下电话。”   言朝翻过他的手机,瞄到来电人姓名的时候,挑了下眉。   傅有融洗完澡擦着滴水的头发出来,言朝正把游戏机收进抽屉。他说:“刚刚替你接了电话。”   “是那位谢影帝打来的。”   傅有融:“。”   大意了,忘记把电话也给拉黑了。   他用毛巾汲着发丝上的水,语气颇为漫不经心:“所以你们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三句话。”   电话接通,那位谢影帝先喊了声小融,他回了句阿融洗澡去了,有事的话我可以帮忙转告。   那边沉默了几秒,说没事,然后就挂了电话。   傅有融嗤笑了声:“……憋不死他。”   谢老师还是十年如一日不长嘴啊。   算了,和他没关系了。   看着傅有融把头发擦到半干就翻起台词本,言朝忍不住提醒:“把头发吹干再看,小心后半夜头疼。”   此话一出,言朝自己先:“……”   一定是受了小系统的影响,一定。   傅有融转了下用来标记的荧光笔,侧头托腮看着言朝,笑眼弯弯。黏糊着嗓音熟练地撒起娇来:“言言给我吹好不好?你也舍不得你的第一宝贝好朋友头疼吧。”   言朝:“……你好好说话。”   嘴上这么说着,行动上却很诚实地起身拿了吹风机,坐到傅有融身后给他吹起了头发。   吹干头发,傅大明星随手扒拉了两下乱蓬蓬的发丝,头一歪靠上言朝的肩膀,一手撸着他的猫,“言言,来帮我对下戏呗?”   言朝边卷缠着电吹风的线,“台本发我。”   …   …   隔天清晨把傅有融送去机场,回来后去隔壁吃早饭时,言朝是打着哈欠进门的。   宋白栩把鲜榨的玉米汁端上桌,看着言朝眼下的乌青,有些心疼:“昨晚没睡好吗?”   “不是。”言朝抽了张纸巾揩了揩沁出眼眶的生理性盐水。因为困倦,说话时带上了一点沉瓮鼻音:“陪阿融对戏,他戏感来了,到一点多才结束。”   今天又起了个大早送他去机场,导致睡眠时间严重不足。   宋白栩垂下眼睫,感觉咬进嘴里的蛋黄肉松烧麦都没什么滋味。   言朝对傅有融,真的太好了。   就算知道他们只是纯粹的好友关系,不会越界有超出友情之外的感情发展,宋白栩也还是忍不住要吃醋在意。   “如果我的情敌是傅先生的话,那我怕是连竞争的机会都没有了。”他半是玩笑半是真心羡慕说,“感觉在言哥这里,除了家人外,没有谁的优先级可以越过傅先生。”   言朝撩起眼皮,目光轻落落地停在宋白栩脸上,眼神沁凉如水。   “倒也不是。”   “阿融对我来说,就是家人。”   “至于优先级。”言朝顿了下,眸色淡静地看着宋白栩,“我这里没有优先不优先的说法,家人和爱人定义不一样,相处方式和待遇也不同,没有可比性。”   “不用吃傅有融的醋。”他喝了口温热的米汁,“我和他不会有什么,你不必为此介意。”   宋白栩抿了下唇,眼神流露些许纠结和犹豫。   “想说什么就说吧。”言朝看了眼他盘子里没动什么的早餐,“省得影响食欲。”   宋白栩深吸口气,心一横直接坦言:“对不起,我可能做不到不介意。”   “有关你这个人,我的心眼就针尖大。不管是你对傅先生超出范畴的好,还是我小叔叔、霍琛他们对你的追求和表白,甚至是你和别人稍有一点亲密接触…包括但不限于上述这些,我都会忍不住在意和吃醋。”   他搁下筷子,有点沮丧,“言哥可以觉得我是个很差劲气量小的人,但是要我装大度和不在意,我觉得我装不了多久就会露馅的。”   因为很喜欢很喜欢眼前这个人,所以宋白栩没法说服自己不关注、不吃醋、不在意。   就连傅有融只是靠着言朝睡了一下,他都会酸得不行。   “宋白栩。”言朝连名带姓喊过他的名字,语气却温和下来:抬头,看着我。”   他睫羽轻颤,有些紧张地去看言朝。   那双瞳色偏深的眼眸敛了平常的疏离冷淡,眸光温沉,浮出难得一见的软色。   “我不会因为这点就觉得你差劲。”言朝温声说,“由喜欢衍生出的过分在意而已,你并没有因此给我带来任何的困扰,这些并不糟糕,也不会给我留下什么坏印象。”   “我跟你说不必介意,是希望你不要那么难受。”   “但情绪终归是你自己的,而且谁也不能完全自控它,所以做不到也没关系。”   “只是尽量,不要让自己那么拧巴和难受。”   “现阶段我也给不出太重的承诺。”言朝看着这个头次恋爱、神色略微有些懵然的小少爷,很轻地扬了下唇,“尽力请你吃点甜的,不吃酸,行吗?”   宋白栩怔松地盯了他一会,忽的红了眼圈。   “别哭。”言朝有些无奈,“怎么了?”   “没有。”他眨了两下眼,声音里掺了点侬软鼻音,“就是觉得,言哥其实不必和我说这些的,但你还是说了,就有点想哭。”   他付诸的喜欢和心意,被喜欢的人安稳而妥帖地接住了,并得到了平等的回应。   言朝并没仗着年长两岁、有过恋爱经历就随意敷衍他,也没有因为处在被追求的位置,握着更多的主动权就吊着他或试图拿捏他。自始至终,他都在认真回应,正向引导自己。   “能喜欢上你,并得到回应。”宋白栩笑了下,格外认真道:“这辈子真的值了。”   他真的不明白,宋衍,是怎么舍得和言朝说分手的。   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舍得放开呢?   言朝轻咳一声,“没事了就吃早饭,都快凉透了。”   宋白栩看着他耳尖似有似无透出地一点红,敏锐察觉到言朝忽然转移话题的原因。   小笼包咬进嘴里又变得香喷喷的了。宋白栩忍不住偷偷勾起唇角,想:   原来言哥,架不住直球攻势啊?   恋爱经历也不算少了,居然还会因为一句喜欢害羞?   这是什么纯情反差。   未免太可爱了点叭。   诶呀,更喜欢了。   安静地吃了一会早餐后,宋白栩忽然开口喊他:“阿言。”   “我会更努力,更用心的追你的。”他直直盯着言朝的眼睛,“因为在刚刚你说完那番话的时候,我真的很想亲你。”   “……噢。”言朝很淡定地应了声,“那你加油。”   吃过早饭,宋白栩沏了壶花茶回到客厅时,发现茶几上突然多出一个礼盒。   他看着倚着沙发翻阅杂志的言朝,有点无奈:“言哥怎么又送我礼物啊?是我在追你噢。”   言朝翻过一页,“没有规定被追求者不能回送礼物。”   追求只是一个表示好感的行为而已,本质上他们是平等且对等的关系。言朝并不觉得作为一个被追求方回送追求方礼物是什么掉价的举动。   07似懂非懂,[小言不怕学弟误会吗?]   [误会什么?]言朝有点疑惑,[回箭头吗?可是我又不讨厌宋白栩。]   不讨厌=有好感=有点喜欢。   07自动翻译出情感等式,忽然感慨:[能被我们小言喜欢的人,真的很幸运。感觉小言在某些方面很别扭,有时候却又很坦诚直白,一点拧巴都不会有。]   小系统话里带上几分嫌弃:[有些人真是不懂珍惜,也配不上我们小言的喜欢。]   [小学弟的话…及格了吧。]   言朝有点好笑,[又不是皇帝选妃,哪里什么配不配的。]   [诶呀不是什么选不选妃,我们小言就是配得上最好的!]   ……言朝发现他这位系统朋友对他的滤镜好像越来越深了。   “那言哥这次送我的礼物是什么?”   无缘无故送礼可不是言朝的风格。   “毕业礼物。”言朝端起花茶喝了一口,“看看喜不喜欢。”   礼物是一条月白色的发带,用暗银和浅水青的丝线绣着卷草纹,整体设计偏素简,却自有一番古拙的美。   发带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摸上去凉凉滑滑的,折叠在一起一晚上又铺展开来,也不见半点褶皱。   宋白栩摸了摸自己脑袋后短短的小揪揪,发带一圈一圈卷上食指又松开,“其实我原本打算这两天去剪了头发的,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我要再把头发留长一点。”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个长度来,“到时候用发带绑着更好看。”   留吧,反正宋白栩那张脸也能撑住。   -   小少爷说要更努力、更认真的追人,并不是放空话,而是真的把话落到实际行动上来。   “小言总,您的花。”   谢衡抱着两大束花敲开小言总办公室的门,调侃了句:“看来我们小言总最近桃花运很旺啊,这都是你这个月收到的第几束花了?”   “谢谢。”言朝从办公桌后起身,从谢助理手中接过那束朱丽叶玫瑰,“那束你帮我处理了吧。”   谢衡看着怀中这束价值最少四位数的火红百合,挑眉:“看来有位追求者要铩羽而归了。”   “最近帮我收花转送过来麻烦了。”言朝晃了下手机,弧度轻淡地牵了下唇角,“请你喝咖啡。”   谢衡也不客气,“那我就不和小言总客气了,我先出去不打扰你办公了。”   言朝把一大束朱丽叶玫瑰支在茶几上,拿出藏在花束间的贺卡。   【收此玫瑰,如你见我。】   落款是花体签名的White。   情话说的一套一套的。   言朝坐回办公桌后,把贺卡收进最下层的抽屉里,里面已经躺了四张贺卡了,加上这张是第五张。   自从那天宋白栩说了要认真追人后,就雷打不动地隔三天给他送一束花,每次送的花品种都不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稀有且昂贵。花束里一定会放上一张他手写的贺卡。   对于送花这个追求行为,言朝在上周某天吃晚饭时和宋白栩提了一句不用这么大费周折的,或者送花频率降低一点,品种也不用追求稀奇。   “最普通的花,我也会收的。”   这句话让宋白栩眉眼间笑意愈发粲然,他把盛好的汤端到言朝手边,笑眯眯地驳回建议:“不算大费周折的,这是最基本的诚意呀,这点行动都没有,谈何用心追人。”   “品种问题。”他微抬下颌,用一种理所当然地语气说:“我喜欢的人,配得上所以名贵之物,稀奇点的花不算什么。”   而且他又不差那点钱。   “至于频率…鲜花最佳保质期是三到五天,三天一束可以保证鲜花的新鲜度。每天看着鲜亮的花心情都能好一点嘛。”   他本来还想两天一送的呢。   行。   言朝没再推拒,喝了口热腾腾的鸡汤。鲜甜鸡汤入喉,暖乎乎地落入胃里很是舒适。   想起今日收到的那束洋桔梗,他夸赞道:“花束装饰的很好看,是请了花卉师吗?”   “每束花都是我亲手扎的噢,我大学的时候有一门选修课是《鲜花的装点和包扎艺术》。”宋白栩的目光自他被热汤浸润得暖红水亮的双唇上掠过,又若无其事移开,“言哥喜欢吗?”   “喜欢。”言朝微微颔首,“手很巧。”   宋白栩大方收下夸奖,“好歹也是学艺术的,这点手艺还是有的。”   其实宋白栩还有没说全的。   所有送言朝的花都是从他名下的鲜花基地空运来的,从挑选花枝,到搭配花束,包扎装点,都是他亲自动手的,没有一个步骤假手他人。   -   午休时间,征得言朝同意后,宋白栩拨了个视讯过来。   视讯接通,他先怔住。   “言…”   言朝把吃完的便当盒收进便携袋里,半天没等到他的声音,有点奇怪:“卡了?”   宋白栩支吾:“没、没有。”   言朝看着他躲闪的眼神和莫名红起来的脸,挑了下眉。   “你在想什么?”   在想…   宋白栩默不作声,端起冰水喝了小半杯。   长时间对着电脑办公时言朝会戴上防蓝光眼镜,烟丝色细边框,架在小言总秀挺的鼻梁上,让他的眉眼轮廓敛了几分清凛的攻击性,多了几分斯文禁欲感。   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看你一眼,眸光轻伶伶地落在你脸上,明明没有一丝挑逗和撩拨意味,可就是会莫名让你口干舌燥。   想摘下言朝的眼镜,坐在他腿上和他接吻。   想看到那双眼里的冷淡融成情动的水光,还想…   算了,不能再想了。   这边言朝还在等着他回答,“恩?”   宋白栩灵光一闪给自己找了个非常好的借口:“在想能不能请言哥当我的模特,我都还没给你作过画呢。”   “可以啊。”言朝把手机支在桌上,放松地靠入老板椅里,仗着脸好完全不在乎死亡的视频角度。他语出惊人:“你要请我当你的裸/模吗?”   “咳咳咳。” 正好把最后一点冰水喝完的宋白栩被呛到了,这下整张脸直接咳到红透。   他拍着胸口,好半天才缓过气。杏眼明润含水,带了点期待地开口:“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言朝单手摘下眼镜,唇边翘了个似笑非笑的弧,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学弟,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没什么啊。”宋白栩觉得不能老是这么被动,直接打了一击直球反撩:“也就是,想和戴着眼镜的言哥接吻而已。”   言朝:“……”   才开机就听到这么一句的小系统:[哇哦owo]   小学弟出息了啊,居然学会反撩小言了。   宋白栩托腮盯着镜头,笑容无辜,“接个吻而已,言哥不会害羞了吧?”   “没有。”言朝一口否认,轻描淡写:“你也说了,接个吻而已。”   他非常平静地转移话题:“你今天中午播视讯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差点忘了正题。”宋白栩轻拍了下手,“我堂哥的私人游轮这月月底初航礼,三天两夜,时间正好在周末,想邀请言哥一起去玩。”   堂哥。   言朝思忖片刻,“你们家还会去别人吗?”   “不会,就我一个。”宋白栩眨了两下眼,“言哥是暂时不想见我的家人吗?这个不用担心,我堂哥要陪我堂嫂和侄子,基本打不到照面的。”   倒也不是。   他其实是问的宋衍来着。   不然到时候玩都玩不痛快。   这月月底…   言朝估算了下手头项目的进度,点了下头。   “可以。”   “那我把言哥的名字报给初航礼的负责人。”宋白栩说,“过两天会有一张专制请柬和伴手礼寄给你。”   “我先不打扰言哥午休啦。”他挥挥手,“今晚你不用加班的话我们就按时开餐,今天的晚餐是盐水鸭和椒盐土豆~”   “费心了。”言朝抖开午睡毯,语气微缓:“午安。”   “午安!”   挂断电话后,言朝倒也没有马上睡着,闭上眼和07闲聊着蓄养睡意:“你上报的bug,有反馈了吗?”   “没有。”说到这个,小系统语气都沮丧起来,“主神大人也不回我消息,感觉一时半会解决不了。”   但07是个乐天派,很快就调整好情绪。它看到茶几上那束朱丽叶玫瑰,轻哇一声,“又收到花啦?”   言朝慵懒地应了声恩。   “小言呀。”银蓝色的光球飞到他办公桌上趴下,近距离观察着他神色舒然的眉眼,“你这段时间开心吗?”   言朝的眼皮已经沉重地厉害,却还是耐心回答07的问题:“你来了以后,每天都很好。”   这话说得着实让人容易多想和误会,但07知道,小言只是纯粹在表达谢意而已。   “没事啦,你睡吧。”   它默默把室内光源调到最低,看了一会言朝睡熟的脸,调出任务信息面板看了一眼。   小系统飞到言朝头上,轻轻蹭了下他的额头。   小言开心就好呀ouo   *   直到出海那天,言朝才知道宋家这艘私人游轮的名字。   爱思号。   “我跟你说。”宋白栩微微踮脚,凑近和言朝咬耳朵:“我堂嫂的小名就叫思思,我堂哥就是个妻奴。”   言朝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男人,三十出头的年纪,五官轮廓和宋白栩有那么点隐约的相似,生得很英俊。气质是久居上位的冷厉强势,但转过身和身边的红裙女人说话时,神色却顷刻间温柔下来,柔得可以滴水那种。   这会儿太阳正毒辣得很,言朝换了只手撑伞,“他们看上去感情很好。”   “站进来点,小心晒伤。”   这句话一下就让宋白栩笑弯了眼眉。他从善如流地整个挤入遮阳伞落下的阴影里。看着言朝一身黑T黑裤,着实佩服:“言哥你是真的不怕热啊。”   言朝觉得还好,他垂眸扫到宋白栩被晒红的手臂,“登船后记得擦药。”   宋白栩乖乖应了声好,眼睛余光扫到某个走近的身影,他脸上的笑意微敛,话到嘴边又换了:“我带了自己做的牛奶薄荷糖,要试试吗?”   说这句话的功夫,宋白栩已经从兜里拿出糖并剥开糖纸喂到言朝嘴边了。   见言朝垂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语气弱了那么一点:“我才洗过手不久,还用酒精擦了,手很干净的。”   言朝低头,呡掉宋白栩手上的糖。口腔中漫开一股凉沁的甜意,带着淡淡的奶香。他含着糖,轻弹了下宋白栩的额头。   “下不为例。”   他们互动的全过程被宋斯煜夫妇和宋衍看在眼里。   明瑶看得满脸姨母笑,“白栩好会呀,感觉两人身边的空气都是甜的。”   宋斯煜非常不解风情:“今天的空气是热的。”   明瑶给了他一个白眼,“你别说话了,影响我嗑糖。”   真是一个常年如一日的大直男。   宋斯煜揽过妻子的腰,抽出张纸巾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白栩和那位小言总好好谈恋爱,我还是非常乐见其成的。”   有人被这几幕甜的原地成为CP粉,也有人为此破大防又双叒掐破了自己的手掌心。   宋白栩没错过他小叔叔突然攥紧的右手,他在心底嗤笑了声,又往言朝那边靠了靠。从宋衍的角度看过去,就像他依偎在言朝怀里说话似的。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无关人员要跟我们一起出海的。”宋白栩持着一个小风扇对着言朝吹,轻鼓了下右腮,有点不开心:“宋衍是跟来谈项目的,不好让他走人。”   “自己吹吧,举着手酸。”言朝知道宋衍一直在注视这边,他选择性忽视这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不喊他小叔叔了?”   宋白栩略略睁圆了眼,“言哥不会以为我和宋衍关系很好吧?”   察觉到言朝眼神里那一丝似有似无的揶揄,小少爷轻咳一声,“之前在言哥面前喊他小叔叔,是想留一个乖巧有礼貌的印象而已。其实我见到宋衍第一面就不喜欢,在知道他是你前男友后就更讨厌了。”   言朝轻唔一声,“那现在怎么不装乖了?”   “装不下去了。”他老老实实回答道,“膈应得慌。”   “还有噢。”宋白栩轻哼一声,借着恰好好处的身高差头一伸就靠上言朝的肩,他用手背垫着下巴,微微歪头看着言朝,杏眼笑意明盈,“我怎么就装乖了?我难道不乖吗?”   言朝斜过遮阳伞,隔绝了旁人往这边频频打量的目光。他偏过头,侧颜隽秀而分明,神色清淡,没什么明显的情绪。   “恩,你乖。”   简利干净的三个字,裹着清冷的声线漫不经心地道出,不带一点旖旎和暧昧,却听得人耳根莫名生热。心尖也像被轻羽挠过似的,泛着酥酥的痒。   宋白栩红着耳朵,“……你撩我?”   “没有。”言朝淡定否认,把歪在自己身上的人给拎正,“站好,要准备登船了。”   宋白栩:“……啧。”   不仅撩他,还撩完就跑。   小少爷又默默在心里记上一笔。   以后迟早都要讨回来的。   ...   ...   傍晚时分的海面美得似一幅浑然天成的画卷,从浅紫到深蓝的晚霞云层层堆叠晕染在天际,极尽绚烂绮丽。而天际之下,是熔金落日,夕光在翻涌的海面铺上层粼粼金光,似给深蓝宝石描了层金边。   而这等上佳景致小言总却是没时间欣赏。   出海第一天,他甚至连游轮都没来得及逛,一登船就被拉去三缺一搓麻将去了,在麻将桌前一坐就是一下午。   “一筒!”明瑶把牌一摊,顿时喜笑颜开,“胡了!”   “真不容易啊。”明小姐看着手边少了将近三分之二的筹码,略感心酸,“终于在最后一局赢了一次。”   虽然还是没有回本。   “小朝你真的是第一次打麻将吗?”明瑶扫了眼小言先生那堆成小山的筹码,还是不太相信,“这就是理工科学霸的实力吗?”   “这种事跟学文学理没有关系啦,是天赋。”宋白栩拿起冰西瓜咬了一口,冰凉清甜的西瓜让他眉目很明显舒惬起来,“最后几局如果不是言哥放水,咋们谁都赢不了。”   “瞎说什么大实话。”明瑶轻嗔,“小白栩,这种事看破不说破的呀。”   她看了眼手机,站起身,“宝宝醒了找我呢,我先回去哄孩子啦,咋们晚上继续?”   “晚上不和你组局了噢。”宋白栩和这位比自己没大几岁的堂嫂关系很好,说话也直接:“晚上我要和言哥看电影,你喊别人吧。”   “知道啦,不打扰你们小年轻谈恋爱。”明瑶脚都迈出麻将房了,又收回来,好心提醒:“影院有监控,不要做太过分的事噢。”   言朝&宋白栩:“……”   “我堂嫂怎么想我的。”宋白栩把吃完的西瓜丢进垃圾桶,哼哼:“我是那么没有素质的人吗?”   他声音很轻地嘀咕:“而且太过分的事情不在电影院我也做不了啊,目前也只能想想。”   把这句话听得一清二楚的言朝再次:“……”   你还是想着吧。   “去吃晚餐吧。”言朝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有点饿了。”   “走走走。”宋白栩擦干净手,很自然地挽上言朝的胳膊,“这次可是请了一个特级厨师,这会儿赶过去应该正好。”   晚餐是和宋斯煜夫妇一起吃的。   宋家人除了宋衍都到齐了,宋白栩随意问了句:“宋衍不下来吃饭?”   “都说了在外要按辈分称呼,在家里随便你怎么叫。”虽是斥责,可宋斯煜话里却并没什么责备说教的意思。提到宋衍,温和的语调又淡下来:“他不舒服,回房间休息了。”   “也好。”宋白栩切下一小块黑椒牛排,语调轻快:“省的影响食欲。”   明瑶扑哧笑出了声,她边把不爱吃的配菜往丈夫盘里挪,边笑吟吟地调侃:“我怎么觉得我们白栩嘴毒了不少呢?”   宋白栩咽下嘴里的菜,露出乖巧无害的笑,“近朱者赤吧。”   07没忍住吐槽:[……难道不是近墨者黑吗?]   [跟小言待一起久了,学弟也变毒舌了。]   咬着虾球的言朝:“……”   算了。   他本来想反驳两句的,但又心平气和地作罢。   跟一个天然系的光团子计较什么呢?   言朝舀起奶油汤喝了一口,顺耳听到明瑶和宋白栩八卦着娱乐圈明星:“白栩我跟你说,我上次参加某个品牌方的慈善晚宴,吃到好大一嘴瓜……”   他看着言笑晏晏聊着天的明小姐和宋白栩,忽的想起一件事。   才想了个苗头,言朝感觉腿上忽然一重。他漫不经心地耷下眼皮去看,对上了一双懵懵懂懂、黑葡萄似的大眼睛。   小家伙仰着张一看手感就很好的糯白包子脸,歪头和他对视十来秒,眨巴眨巴眼,一咧嘴笑的露出一口小米牙,“嗒嗒!”   宋斯煜适时充当翻译:“小念在喊你哥哥。”   “诶呀辈分乱啦。”宋白栩一直关注着言朝的动静,闻言很认真地纠正小家伙:“念念,你应该随我叫他叔叔才对。”   小朋友不理他,抱着言朝不撒手,一口小奶音萌得人心肝颤:“嗒嗒,抱抱!”   明瑶诶呀一声,对言朝有些抱歉地笑了下,“一时没看住宝宝就让他溜过去了……念念别缠着小言叔叔啦,你打扰人家吃饭了你知不知道?”   “没事。”言朝摇摇头,弯腰把快要哭出来的念念捞起来抱上膝盖,声音温缓:“别哭。”   “嚎~”宝宝显然听懂了这句话,为了能在嗒嗒腿上待久一点,他乖乖应声,安安分分坐在言朝腿上,不吵闹也不乱动。   “看来宝宝很喜欢你呢。”明瑶看到这一幕有点惊讶,“小念可认生了,平时根本不让陌生人抱,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主动亲近不熟悉的人。”   “不过影响到你用餐了,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吃的差不多了。”言朝对专程照顾宝宝的阿姆伸出手,“把碗给我吧,我来喂。”   宋斯煜瞥了眼自家黏在人怀里不肯起身的胖团子,温声道谢:“那就麻烦小言总了。”   阿姆把宝宝餐碗递给言朝,神色有点欲言又止。   阿姆想这位少爷的穿着和气度看上去就不像是会带孩子的人啊,夫人和先生也不拦一下,万一呛着宝宝了怎么办?   但出乎她意料的,言朝握着个可可爱爱的辅食勺,动作娴熟,耐心细致地把宝宝喂得很好。   宋白栩也没想到言朝这么熟练,忍不住问道:“言哥你怎么这么会带孩子啊?”   “带过家里的小孩。”   言朝一手护着宝宝防止他摔下去,一手舀起饭后甜点吃了口。见念念小朋友满眼渴望地盯着自己手里的甜点,他颇为认真地叮嘱起小家伙:“你现在还吃不了。”   宝宝:“嘤QAQ”   直到晚餐正式结束,念念都不肯从言朝怀里离开。跟个大号糯米团子似的黏在他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直到言朝把小家伙给哄睡着了,阿姆才有机会抱走。   他和宋白栩也没急着去影厅,两人在甲板上吹了会儿海风,随意地聊着家常。   谈及带小孩的娴熟,言朝解释说,他是家里最大的那个哥哥,打小那群弟弟妹妹就喜欢粘着他,还时常因为争抢他这个哥哥争吵打架。   说到这时言朝有点头疼地摁了摁眉心,“现在也差不多,只是不打架了而已。”   每次逢年过节,言朝必定要经历最少两遭弟弟妹妹们争宠的修罗场。   “看来言哥很有孩子缘和招弟弟妹妹们喜欢呀。”宋白栩双肘撑在栏杆上,托腮侧首笑眼盈盈地说:“刚刚看你哄念念的时候我就在想,以后逢年过节,要是你愿意跟我回家的话,绝对会被我家那群小孩儿缠上。”   “他们绝对会和我一样,很喜欢很喜欢你的。”宋白栩见他挑眉,认真解释:“真的,你别不信。而且我觉得不止小辈们,其他人也会很喜欢你的。”   “我堂哥今天是第一次见你,虽然他这人冷惯了没什么太明显的表示,但他对你的第一印象绝对很好。吃完晚饭后他都跟堂嫂一起喊你小朝了,我还没见过他对见面没超过一天的同辈亲近得这么快的。”   宋白栩挨个数个言朝听:“还有我爸,连你面都没见过,只是看过你做的项目方案就夸得赞不绝口。我妈就更夸张了,恨不得现在就让我带你回家呢。”   “哦对了,我妈是个颜控。”想到好玩儿的事,他的眼眸弯成两道漂亮的月牙,“咱两相亲之前,她拿着你的照片特别遗憾地跟我说,如果我要是个女孩子就好了,咱两以后生出来的宝宝一定很漂亮。她带孙子出去都倍有面子。”   说着宋白栩也觉着有点遗憾:“要是能生就好了。”   言朝:“……”   不是,你还真想生啊?   他看着小少爷笑容明媚、盈满愉悦的眉眼,轻笑了声,“这么高兴吗?”   宋白栩歪了下头,“恩?”   “你的家人喜欢我,值得这么高兴吗?”言朝凝住那双笑意粲粲的眼,声音温和:“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我眼睛很大的好不好。”宋白栩故作严肃地反驳,可下一秒又忍不住扬起唇角,眼眸亮晶晶的,“当然高兴啊,我喜欢的人也被我所珍视的家人喜欢,这真的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情。”   光是想到,就很美好了。   “虽然连恋爱关系都没确认,但我已经幻想过很多次把你带回家的场景了。”托腮托得有些累了,宋白栩放下手,转过身改为背靠着栏杆,“我们家人口多,长辈多,小孩儿也多。不过你不用担心会被为难噢,你只会收到很多很多的红包和见面礼,我的家人一定都会很喜欢你的。”   “当然。”他轻抬下颌,神采飞扬,透着股理所当然的骄矜自得,“一定是我最喜欢你,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个像我这么喜欢你的人啦。”   言朝指尖微动,忽然想伸手揉揉他被海风吹拂得恣意飞扬的头发。   “我们现在还都没正式在一起呢。”宋白栩先一步牵过他的手,边观察着他的神色,边道:“我却想着要带你回家见家人了,言哥会不会觉得我太贪心了啦?”   可是他是真的很想要和言朝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是有点。”言朝放任他把五指嵌入自己的指缝里,话落后,回扣住他的手,“不过可以想。”   “你努努力,也可以变成现实。”    第25章   下甲板前, 言朝忽然没头没尾地跟宋白栩说:“在念念没满三岁前,尽量让他远离水边,包括你家的泳池。”   想起黏在他怀里奶声奶气喊他哒哒的小朋友, 言朝抿了下唇,斟酌着多说了两句:“方便的话, 你提醒下你哥和嫂子, 孩子还是自己多看顾点为好。”   在晚餐期间言朝就一直在犹豫要不要亲自提醒宋斯煜夫妇, 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在给小家伙喂饭的时候,言朝想起“原著”里的的一些情节, 有关宋斯煜夫妇, 还有念念。   原著中期有几章是着重描写宋衍的事业线的。大致情节就是宋衍在回归宋家潜伏隐忍一年多, 在宋家突逢变故之际, 以狠厉果决的雷霆手腕抢过了宋家二爷这一脉的家业和公司, 自此有了自己的势力, 光明正大地开始和同父异母的姐姐打擂台,也是为他后期争夺宋家掌权人的位置作下铺垫。   而宋衍所抢的东西,本该是宋斯煜的。   宋衍和宋斯煜年龄相差不过一岁, 虽然差了一个辈分, 可地位却是天差地别的。   宋家现在总共有四支, 分别是宋老爷子, 二爷三爷以及四姑奶奶,分别为老家主的正房和二房所生。   宋二爷这一脉人丁并不兴旺。和风流浪子三爷比起来,二爷则是个痴情种,夫人去世后没过两年也跟着郁郁而终,只留下一个独生子宋璋,也就是宋斯煜的父亲。   这位独生子继承了二爷的痴情种子,在二十出头的年纪疯狂迷恋上了一个名不经常的小歌星, 家里百般劝阻都没分开这对鸳鸯,宋璋铁了心非要娶她进门,即便和家里断绝关系也要给心爱之人一个名分。   最终结果是以宋家妥协让步落幕,宋老爷子终究还是对亲弟弟留下了的孩子心软了。   但好景不长,宋璋才把心爱之人娶回家没两年,小歌星就因为难产去世,而难产生下的孩子就是宋斯煜。   而宋璋,在宋斯煜落地一月不到就自杀殉情了。   宋家二爷这一支的嫡脉就只留了一个宋斯煜在,他从小被宋老爷子带在身边,和宋家掌权人那一脉的孩子一起,实打实被当作继承人培养长大的。   宋老爷子怕宋斯煜再走上宋璋和宋二爷的老路,在他五岁的时候就给他订下了个未婚妻————和宋家门当户对的明家,明家小小姐明瑶。   彼时明瑶才满月。   好在让人喜闻乐见的是,宋斯煜并不抗拒这门婚事,他打小就极其爱重这位比自己小了五岁的未婚妻。   宋斯煜耐心地守着自己的小未婚妻长大,等她开窍也喜欢上自己。在明瑶刚到婚龄,宋斯煜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去扯了证。   大学毕业第二年,明瑶折腾去了半条命生下了念念。把宋斯煜吓得孩子不到满月就去做了结扎,说什么都不肯让妻子再生了。   宋斯煜给孩子取名叫念念,也是因为妻子的小名叫思思,思念的念。   对于这个唯一的孩子,宋斯煜夫妇自然是疼极爱极,当珍珠宝贝一样护着疼着养大。   那样可爱的一个孩子,在原著里却堪堪活过两岁。   原因是溺亡。   原著里对这一切并没有太多描写,念念甚至都没有名字,只用宋斯煜的孩子来替代了,重点还是放在宋衍夺权的事业线爽点上了。   宋斯煜一家三口的命运,只用千来字含糊带过。   只说念念意外溺亡没多久后,宋斯煜的夫人就患上了很严重的抑郁症和焦虑症,时常抱着小孩的遗物自言自语,或是崩溃大哭。清醒的时候就在小孩溺亡的泳池边枯坐发怔,不说话也不进米水,一看就是一整天。   在妻子第三次自杀未遂后,宋斯煜带着她离开了港城这个伤心之地,飞往欧洲治病,之后书里再没提过宋斯煜和明瑶的名字。   而本该属于宋斯煜的家业,就这么理所当然地落到了宋衍手里。   哦不对,也不能叫理所当然,应该是“宋衍隐忍蛰伏一年多,受尽宋家冷待和嘲讽后,合该取得的补偿和果实”   这是原著的描写。   【……宋衍把玩着宋二爷的个人私印,被沈修明从背后抱住,感受到黏热的软舌顺着他的脖颈往下,他发出难耐地轻哼,眉目间闪过痛色,可话语却仍旧冷淡:“背叛宋斯煜,就为了和我睡一觉,值得吗?”   “值得。”沈修明吻着他,眼神痴迷又狂热地看着宋衍,“能得到你一次,我死而无憾。”   …   …   沈修明对宋衍极尽掠夺之时,看着他清冷的脸因自己染上别样的色泽,眼中痴色更甚,不由俯身在他耳边说:“阿衍,我知你隐忍蛰伏一年不易,受尽宋家冷待和嘲讽,这一切都是你合该取得的补偿和果实。只是我是个卑鄙小人,用此得到你一次,我已满足。往后我做你手中最锋利的刀,为你在宋家清扫所有障碍。我会奉上你想要的所有。”   宋衍眼神涣散迷离的和沈修明对视一会,忽的伸手搂住沈修明的脖子主动吻上去,说阿明,你一点也不卑鄙,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光风霁月、干干净净的学长。   ……】   不能再想了,再想就该yue了。   至于沈修明……   原著对他的人设描述是“暗恋宋衍多年、求而不得而阴郁黑化的白月光学长。”   男配攻一栏里里没有他的姓名,是因为他就和宋衍睡过一次,之后就沦陷为推动宋衍事业线的天赐工具人,修罗场的边儿都没挨过。   但这次初航礼却没看到他跟在宋斯煜身边。   “你哥身边是不是有个姓沈的助理?”对上宋白栩愈发疑惑的眼神,言朝的语气依旧平静:“如果有这号人,最好留意下,他是宋衍的大学学长,和他关系匪浅。”   “……好。”宋白栩微微颔首,“言哥让我提醒的,我都会如实转告我哥和嫂子的。”   想了想,他又补充保证:“放心,我一定不会把你漏出去的。”   言朝看着他蓄满笑意的眼,轻挑了下眉。   “不问为什么吗?”   “不问。”宋白栩应得很干脆,捋下被海风吹得糊脸的发丝,声音轻飘地地落进风里:“我觉得言哥不想说为什么,所以我不会相问。你提醒我的那些,无缘无故也好,事出有因也好,于我而言都不重要,我知道你不会害我的家人的。明白这点,对我来说就够了。”   “而且…”他顿了下,“我知道言哥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性格,你提醒了,就一定有你的道理,我相信你。”   “我会当面提醒我堂哥的,放心啦。”他上前半步挽住言朝,眼眉弯弯道:“现在,不要想别的了,准备专心专注地和我去看一场电影吧!”   …   …   “《泰坦尼克号》?”上完洗手间的言朝回来,扫了眼银幕,坐到宋白栩旁边的沙发上,“怎么挑了这个?”   “不想看这个吗?换别的也可以。”宋白栩把点播平板递给言朝,“想着在船上看这个比较应景,最近上映的电影又没什么好看的。”   言朝接过,随意翻了下影片库,又作罢:“就看这个吧。”   [小言,我刚刚看到你的手指在《游轮惊魂》上停了好几秒。]小系统幽幽吐槽,[你不会想在这个场合看恐怖片吧?]   [……]   实不相瞒,是的。   但想到宋白栩胆子小,言朝又放弃了。   [算了……]07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你和学弟好好恋爱吧,我去系统空间待三小时,不留着当电灯泡了。]   电影播了半个小时后,言朝开始打哈欠。   这部经典爱情片是好看的,但架不住小言总有个毛病,一看情感类影片必犯困。他都不记得自己上次完整看完一部爱情类电影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言朝坐直身体,捏捏眉心,端起冰水喝了几口,试图压下冒出的困意让自己保持清醒。   但他喝完半杯冰水,还干嚼了几块冰都没用。一刻钟后,言朝还是没抵抗过愈发汹涌的睡意,歪进沙发里睡着了。   电影放到Jack和Rose缠绵拥吻的片段时,宋白栩不自觉咬住吸管,目光悄摸地往左边滑去。   心上人陷在舒软的沙发里,神色放松,睡得谙熟。   宋白栩:“……”   亏他挑的还是未删减版的《泰坦尼克号》,感觉白费小心思了。   不过……   宋白栩把声音调到最低格,没再关注电影,凑近托腮专注地盯了会言朝的睡颜。   心上人的脸笼在明明暧暧、冷暖色调不断迭换的光影里,乌压压的长睫安静地压着下眼睑,眉眼舒然,敛了几分素日的冷淡锋利,显得温隽而沉静。   真好看。   怎么这么会长呢?每一处都长成他最喜欢的模样。   宋白栩这么想着,目光最后停在言朝微微抿住的唇上。   青年的唇色被冰水冻润得水殷透红,这点艳色给他清凛的眉眼平添上两分昳丽,加之他肤色极白,便似冻雪里生出一簇花,花瓣蘼丽疎艳,勾得人不自觉上前想要拨弄摘撷。   等宋白栩回神,他的指尖已经触上了言朝的唇。   凉的,软的。   他忍不住摩挲了下言朝的下唇。   言朝轻蹙了下眉,下意识浅呡唇瓣,含进了一点宋白栩的指尖,舌尖也跟着扫上。   温热湿软的触感袭过指尖,意识到那是什么后,宋白栩微微睁大了眼。   他有些惊慌,却又小心翼翼地抽回手,生怕惊醒了言朝。   怎么能这么冒犯学长呢。   可是…   宋白栩蜷起手指,牙齿在唇上咬出一道白痕来。   怎么办,好想亲上去。   亲吧,言哥现在睡得这么熟,他不会发现的。这么好的机会你确定要错过吗?   还是不亲吧,都没给一个正式的表白呢,这么贸贸然亲上去,多失礼啊!   两道声音在宋白栩脑子里打架,谁也说服不了对方。   纠结半响,他还是没能扛住美色当前的诱惑———   宋白栩用手撑住沙发扶手,身体探过大半,动作缓慢地靠近着,那张脸在视线里愈放愈大,他心口的小鹿蹦跶地也愈发欢快。   近到一定距离,宋白栩轻而快地吻了下言朝的侧脸。蜻蜓点水似的,一触即离。   亲到啦。   这个满足的念头才冒出个头,被他偷亲的人忽然睁开眼。   措不及防地对上视线,宋白栩吓得手下一滑,整个人失了平衡,眼看就要脸朝地地栽倒————   没栽倒在地,而是摔进了言朝怀里。   他的下巴不算轻地磕在言朝肩上,耳边响起忍痛的闷哼,宋白栩手忙脚乱地坐起来,神色慌张,“没事吧?有没有磕伤?”   言朝手慢没拦住宋白栩扒他T恤领口的动作,等宋白栩仔仔细细检查完确定没磕出什么青紫痕迹后,他懒懒散散道:“我说,你胆子也不小啊?”   宋白栩动作一滞,有点懵:“啊?”   “又是扒我衣服又是摸我锁骨的。”言朝看着他懵然的脸,唇角很轻地翘了下,带了点似笑非笑的意思,“怎么刚刚只敢亲脸呢?”    第26章   “我……”   宋白栩一时哽住, 从脖颈到面颊肉眼可见的漫上一层薄红。   他皮肤白,这点薄透的红洇在脸上,跟润了层桃花色的胭脂似的, 色泽浅淡,却透着十二分妍丽。   “恩?”   言朝看着他, 音调微扬的单字音节透着几分慵懒。   宋白栩心里一梗, 放弃作答直接反问:“言哥怎么装睡啊?故意抓我出糗?”   “没有装睡, 也没有要故意抓包。”对比起宋白栩的窘迫羞恼,言朝则格外气定神闲, 语调也懒懒散散的:“不要混淆主次, 是你先做坏事的。”   “这怎么算做坏事了?”宋白栩略睁圆了眼, 莫名有点委屈:“只亲了下脸就被扣上这么一顶帽子, 我也太亏了叭。”   言朝挑了下眉, “又没不让你亲别的地方。”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平静的跟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什么?”宋白栩险些以为自己幻听了, 脑子被这句话整得直接宕机,脱口而出:“亲脖子以下的地方也可以吗?”   言朝:“……”   那不能播。   “不可以。”言朝轻落落地掀眼看了他一眼,声音清冷:“还有, 你准备坐到什么时候?”   宋白栩这才意识到他人还坐在言朝腿上, 而且双腿岔在他的腿边, 呈M型的半跪半作式坐姿。   他今天穿的还是一件未过膝的西装短裤。   此刻他的小腿紧挨着言朝的大腿, 隔着层牛仔布料,能清晰感知到彼此的体温。   简直是要多暧昧有多暧昧,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到一些……场面。   宋白栩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下,忽然不想那么快从言朝身上下去了。   而且…   言朝说话的语调还是冷冷淡淡的,但宋白栩觉得他对这样的亲密接触好像并不排斥。   宋白栩直起腰,垂眼看着言朝。   他身上那件白T的领口方才被自己扯得乱七八糟,漂亮平直的锁骨一览无遗, 往后延展,薄秀的肩线也跟着半掩半现。   因着才睡醒,他的眉梢眼角还透着几分恹恹困色,神色虽然还是淡淡的,但敛了往日的冷淡与疏离。散漫懒倦不设防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很想上手揉搓欺负一下。   宋白栩决定直接坐实做坏事的名头。   帽子都已经给他扣上了,要是不做点什么真的很亏。   言朝感觉到送宋白栩动了下,还以为他要下去,好心地伸出手准备让他扶一把,“小心别……唔。”   唇上徒然一热,带着小青柠甘香的软唇贴上了他的。   言朝看着宋白栩近在咫尺的、抖个不停的眼睫,微微扬眉。   噢,被亲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后,言朝相当平和地接受了。他靠上沙发,配合地仰起头,放任对方生涩又笨拙的攻势,还很贴心地虚揽住宋白栩的腰以防他掉下去。   言朝熟练地调整呼吸节奏,还颇有闲心捏捏宋白栩的后脖颈肉,在接吻间隙出声提醒:“不要憋气,呼吸。”   笨死了。   下唇被咬得生疼,言朝在心里默默叹气,一手扣住宋白栩的腰,另只手带着几分强迫性地掐住他的下颌,轻而易举地反拿主动权和掌控权。   没什么侵略性的一个吻,唇齿间厮磨极尽温存,节奏柔和舒缓。但恰是这样,才愈发磨人。   太过了…   宋白栩被亲的忍不住弓起腰,攥住言朝衣服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   片刻后,言朝主动松开了他。看着宋白栩因为缺氧而愈发红透的脸,语气稍微温和了点:“说了不要憋气。”   相较于他大口喘气的狼狈模样,言朝就是唇色红了一个度,呼吸都没乱。他慢条斯理地整理起皱巴巴的T恤,温声提醒:“下次不要拽我的领口,手不是这么放的。”   宋白栩还有点迷瞪,但却一下抓住了重点:“还有下次?什么时候啊?”   “下次再说。”言朝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被咬破的下唇,“你要不先从我腿上下去?我腿麻了。”   气氛一下就没了。   宋白栩乖乖从言朝腿上下来,看着他唇上的血口,有点愧疚:“很疼吗?不好意思啊我没和别人接过吻,牙齿控制不好。”   言朝没忍住轻笑了声,“没事。”   怎么这么实诚?   掉线多时的理智迟迟回归,宋白栩端起小青柠汁浅啜了口,想起言朝主导接吻的那段,脸颊生热的同时,又有点冒酸。   这么舒服的接吻体验,宋衍也体验过?   还是说,在宋衍身上练出来的?   言朝看着他越拧越紧的眉,“在想什么?”   “在想……”宋白栩一顿,知道两人就算再坦诚相待,有些话也是不能说的。他重新露出个笑来,“在想如何提升我稀烂的吻技,言老师包教包会吗?”   小言老师轻笑了声,“这种事,也要看学生悟性如何。”   “言老师刚刚说接吻的时候手不能拽衣服,那学生请问,应该怎么放才合适呢?”小宋同学摆出虚心请教的姿态来,神色认真,“是搂脖子,还是抱腰?言老师更喜欢对方怎么做?”   “都可以,这个要看场景的。”   眼见宋白栩还要继续追问,言朝轻拍了他的头,有点好笑,“真当学术问题请教起来了?这种事是实践大于理论。”   宋白栩用小拇指松松勾住他撤回的手晃了晃,撒娇的动作做得无比自然,语气也糯了一点:“那言老师会陪我多多实践练习吗?”   小言老师轻啧了声。   “看学生表现。”   “那我一定好好表现。”见言朝没有收回手的意思,宋白栩直接整个牵住,笑得眼眉弯弯,“争取早日出师。”   言朝端起冰饮喝了口,不置可否地扬了下眉。   …   …   从影厅出来时,已是后半夜。   《泰坦尼克号》没看完,两人重新挑了部口碑评分都在线的家庭轻喜剧放映。电影节奏明快,兼具了治愈和笑点。回贵宾舱的路上,宋白栩还在说下次想二刷下。   说这话时宋白栩是仰脸看着言朝的,眉眼盈满软和明媚的笑意。当眼睛余光蓦的瞥到走廊尽头的身影时,他的眼神淡下来,话语却仍旧轻快:“…再配上一点小零食怎么样?我最近新学了一道白巧脆橙片,等下船了做给言哥吃噢。”   言朝这会儿又开始犯困,没注意他神色上的微妙变化,只点了下头,“不要太甜。”   “知道啦。”宋白栩伸手撩了下他头顶乱歪的发丝,“快去休息吧,我们明天见。”   “晚…”   安字起了个a的音节,堪堪卡在喉咙里。   温软微润的触感贴上他的面颊,停了两秒后离开。   亲完人的宋白栩退后一步,神色狡黠又无害。   “晚安吻。”   “晚上做个好梦~”   话落,他替言朝刷开卧舱房门把人推进去,整个一气呵成。   言朝用手抵住房门,没忍住弹了下他的额头。   “别再惹事,快点睡觉。”   “知道啦。”宋白栩知道言朝这是看到宋衍了,他捂着额头,乖乖点头,“明天见。”   房门在自己面前合上,宋白栩眼里的笑瞬时敛去。他侧头,和宋衍的目光对上。   望着宋衍似含冰刺的眼,宋白栩却感觉极其愉悦,他扬起唇,笑眼盈盈道:“小叔叔,晚安,做个好梦噢。”   “……”   宋衍不作回应,先一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   “你昨晚没去招惹宋衍吧?”   第二天吃brunch时,言朝突然问。   “没有啊。”宋白栩咬下培根,神色无辜,“我只是出于礼貌跟他说了句晚安而已,别的真的没有多说,一个字儿都没有。”   他微微蹙眉,忍不住问:“他来找你了?”   “那倒没有。”   只是发神经给他打了二十个电话。   但言朝睡觉时手机要么静音要么飞行模式。   上午醒来后,他看到二十个来自前男友的未接来电,心情没有任何波动,反手把人拖进黑名单里。   省得半夜还来扰人清梦。   虽然并没有打扰到他就是了。   言朝嚼完最后一口熏肉三明治咽下,喝了口牛奶压压干吞感。边拿起手机翻看,听到宋白栩问了句今日想做什么?   言朝翻过手机,把聊天界面给宋白栩看。   “别想了,准备帮你哥带娃吧。”   宋白栩定睛一看后:“……”   念念小朋友今早醒来后就闹着要找“嗒嗒”玩,谁哄谁劝都没用,转移注意力也不行。明小姐实在是被吵得没办法了,这才迫不得已又来叨扰言朝。   宋白栩忍不住嘀咕:“扰人恋爱的小鬼头,下次我要把他的小饼干给抢了。”   “念念才两岁不到。”言朝觉得好笑,“阿栩,你多大啊?”   “我也才是个两百多个月大的孩子。”宋白栩说得理直气壮,“他占用我的恋爱时间,我让他谦让几天的小零食不过分吧?”   他轻鼓了下脸,二十出头的人了,做这个动作却不会让人觉得他在恶意卖萌或故作幼稚,只漏出几分被宠得护得极好才会有的孩子气来。   两百多个月大的小宋同学特别认真地和自己小侄子较真:“怎么看都是我亏了好不好,你都不知道那小子有多难带。”   言朝突然有种今天要带两个小朋友玩的错觉。   但小宋同学很快光速打脸。   念念今天特别好带,不哭不吵不闹,让干嘛就干嘛,简直不要更省心。   当然前提是在他最喜欢的嗒嗒怀里。   “这小子就没这么乖过。”宋白栩看着亲亲热热偎在言朝怀里看动画片的念念,莫名有点牙疼,“混世魔王成了小天使,言哥你身上是有什么让人类幼崽变乖的魔法buff吗?”   言朝想了想,居然没否认:“可能吧。”   他自己也觉得很神奇,不管多闹腾的熊孩子,到他手里都会乖巧下来。也不用他怎么管,都会变成听话省心的乖宝宝。   但说句实话,言朝对人类幼崽这种甚为麻烦的生物是无感的。   又架不住他有个莫名吸引人类幼崽的奇怪buff。   宋白栩往言朝嘴里喂了块儿切块的芒果,瞥了眼他怀里天真清澈的人类幼崽,轻哼一声:“以后你要是跟我回宋家,宋念念绝对不能独占着你了,我家可是还有好几个小魔王,个个都是能折腾的主。”   念念被芒果甜香吸引,扭过头咿咿呀呀地和宋白栩要投喂。   “吃不了噢你还太小了。”宋白栩点点他的鼻尖,笑得格外温柔,“小念念,你还是看着我馋一馋好了。”   他叉起芒果块在念念面前转了一圈,最后喂到自己嘴里,看着急得拍手的念念,笑眯眯道:“宝宝,你吃不了噢,不过可以给你闻闻香味。”   这是什么魔鬼行为。   眼见念念嘴一瘪就要哭,言朝眼疾手快地把小家伙掉了个面,趁他没反应过来前把奶瓶塞到他嘴里。   他轻飘飘地睇了眼宋白栩,“真的哭了你自己哄。”   “好嘛我不逗了。”小宋同学立刻安分下来,眨眨眼表示自己很乖的,“我不惹小魔王了,言哥别生气噢。”   “没有生气,你…”   他顿了下,语气染上丝无奈:“别这么幼稚。”   宋白栩皱了下脸,还未反驳,头顶被人揉了两下,力道轻柔,揉完头又给他顺了两下发尾。   “宋白栩小朋友,乖一点可以吗?”    第27章   两百多个月大的宋白栩小朋友很好哄。   在小言老师摸摸他的头, 温声哄了句乖一点后,后半程他都格外乖觉安分,没再招惹念念也没再和小朋友争宠, 安安静静待在言朝身边做自己的事情,简直比念念还乖。   只是耳尖上的红就没褪去过。   莫名幻视陪言朝熬夜加班的小盐白。   晚饭前, 言朝把睡着的念念送回明小姐手里, 看着小尾巴似的跟在自己身后的宋白栩, 有点好笑:“还没缓过来?”   宋白栩怔了下才明白言朝说得是什么,他望着言朝, 杏眼水湿湿的, 乖觉承认:“没有。第一次谈恋爱是这样的, 不太经撩。”   喊了句小朋友就遭不住了?   就算没谈过恋爱, 也过于纯情宝宝一点了。   言朝略觉微妙, 又泛起逗猫的心思。   “你偷亲我还强词夺理的气势去哪了?”   话落, 他不出意外地看到宋白栩耳朵上的红蔓延到了脸上。   小宋同学略带控诉意味地轻瞪了他一眼,可下一秒又黏黏糊糊地来拉他的袖子。   宋白栩轻轻攥着他的衣袖,声音轻软, 语调也糯了一点:“当时被言哥的脸给蛊住了, 气氛也不一样嘛……诶呀你就别逗我啦。”   咦, 被发现了?   言朝轻扬眉梢, 不动声色转移话题:“被我的脸蛊住?你很喜欢我的脸?”   “恩。”宋白栩老老实实点头,“很喜欢,对视超过三秒就会被蛊住,很想亲过来那种喜欢。”   “可以不用这么实诚。”言朝觉得他现在特别像一只对饲主翻敞着肚皮可以肆意揉搓的猫,他动了下指尖,温声道:“怎么随便就把老底给揭了?”   “因为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呀,承认事实而已, 不算揭老底。”宋白栩无意识地揉着言朝的衣袖,眸色温软盈盈地看着他,羞赧,但直白:“从见到阿言的第一眼,我就挪不开眼。”   那个带着红白兔子面具的少年,真的惊艳了他好久。   言朝轻噢了声:“原来是见色起意?”   “那会儿你的上半张脸都看不到,不能算见色起意吧。”宋白栩总算舍得放开那段被自己揉搓得皱巴巴的布料,他歪了下头,语气认真:“我是很喜欢你的颜,但也不只是喜欢这张脸。我喜欢的是言朝这个人的全部。”   “……不用这么认真解释。”言朝划开视线,轻咳一声,“开玩笑的。”   “要的,万一你觉得我的喜欢过于浅薄怎么办?”宋白栩小幅度地斜过一点身体,见言朝回避对视,他灵光一闪道:“言哥不会是害羞了吧?”   言朝否认的快且干脆:“没有。”   恩,那就是害羞了。   宋白栩笑眼浅浅,也不戳穿,“恩,我想也是,言哥恋爱经历比我丰富,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害羞的。”   言朝:“……”   莫名哽住,无法反驳。   他轻抿了下唇,含糊应了声作罢。   宋白栩眼中笑意更甚,忽的语调软和喊了声小言老师。   “e……”   恩?   言朝还未来得及应声,宋白栩先踮脚亲了下他的右脸。   “你好可爱啊。”宋白栩端住他的脸,“真的,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言朝正想说这是什么鬼形容,眼睛余光忽的瞥到走廊尽头的身影。   又是宋衍。   这幅场景真是似曾相识,感觉这段时日似乎上演过好几次了。   一直默默潜水的07突然冒出来一句:[小言,他又撞见你和学弟亲亲了噢。]   [恩。]   [不重要。]   可是感觉老宋脸色难看的可以结冰了,肺管子都要被你两戳爆了。   小系统看着对宋衍不甚在意的言朝,默默咽下这句话。   察觉到言朝的神色忽的淡下来,宋白栩本能地往后看了一眼。才瞥到宋衍的人影,眉头都没来得及拧起来,言朝忽然虚揽了下他的腰,抬手一瞬,又很快放开。   “走了,吃饭去。”   “好噢。”   言朝明显不愿意搭理宋衍,那宋白栩自然识趣地跟着一起无视他。   只是……   宋白栩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宋衍还杵在那没走。   他站在光影交界处,上半身笼在粘稠的暗影里,脸看得不大清,只感觉他周身气压极低,整个人都被某种浓重而晦涩的情绪压着,却又有什么强行按捺许久的东西再也压抑不住欲要破土而出。   这是被刺激到了?   宋白栩才懒得细想宋衍那个阴暗易碎个什么劲儿,他只觉得舒服极了,晚上都能多吃一碗饭那种。   宋衍不爽,他就开心了。   ……   晚间洗澡前,言朝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阿朝,我们谈谈。半个小时后顶层花园泳池边见。】   ……有完没完?   言朝还没来得及删除拉黑,那边又发了两条短信过来。   【如果你没出现,我会把录像发给宋家其他人,你来了我就把录像原件删掉。】   【我只是想要一个和你单独谈谈的机会,别拒绝我好吗?阿朝。】   录像。   言朝轻啧了声。   忘了这茬了。   他和宋衍结下孽缘的那晚,宋衍是被人下了药的。“原著”里提到给宋衍下药的人是觊觎他多时却一直不得手的炮灰之一,想通过下药这种方式强上,再把过程录下来,以此作为要挟逼宋衍和自己交往。   但因为种种不巧合,最后被言朝“好运捡漏”。   摄像机是提前备好的,事后那盘录像原件被宋衍拿走,言朝完全没料到他居然没销毁。   [小言别怕,我帮你黑掉他所有设备把录像删了!]小系统有些愤愤不平,[什么人品啊,用这种东西来威胁人也太下作了。]   “没事。”言朝失笑,又因为小系统的话心里软乎,“我先去会他一面。”   “他不是一直想找我谈谈吗,那就谈谈吧。”言朝轻嗤了声,“看看他能谈出个什么花来。”   07欲言又止,最后憋出一句:[那你保护好自己噢。]   “……”   -   “阿朝,我知道你会来的。   大夏天的,言朝生生因为宋衍这句开场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右眼皮跳了跳,直接平述目标:“你先把录像删了。”   宋衍怔了下,随即苦笑。   “录像我早就删了,那种东西我怎么可能留底。”   他笑容郁涩,“阿朝,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不堪下作的人吗?”   “停。”他语气疏冷,眼神里透着厌色,“别演苦情戏,你要和我谈什么直接说,我还赶着回去睡觉。”   宋衍被他的态度刺到,眼里浮现痛色,“你现在连这点耐心都不肯给我了吗?明明以前…”   以前你宁愿在我楼下等两个小时也要等到我心软理你。   言朝听懂他的言下之意,扯了下嘴角,“那会脑抽。”   07:……你这嘴损起自己也是真的毫不留情。   “以前是以前,现在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言朝双手描兜,撩起眼皮看着宋衍,瞳色黑淩淩的,是那种东亚人少有的、纯粹且深敛的黑。映着泳池反射的粼粼波光,似清冷透彻的玄贝石。   “以后或许会有关系。”冷淡而静的眼神稍有波澜,意味莫名难辨。唇角轻淡地扬着,笑意并不达眼底,“逢年过节,重要场合下,我可能要随阿栩唤你一声小叔叔。”   “上次在清源轩,宋总可是一口否决,从未后悔。”言朝淡眼看着宋衍愈发苍白的面色,内心并无什么波动,“你今天来找我,该不会是想说后悔分手,要和我复合吧?”   宋衍咬紧牙关,下颌线很明显的紧绷起来,尔后却又松开。他自嘲似的扯了下嘴角,低了两个度的声音带着示弱的哀求:“……倘若我说是呢。”   “倘若…我承认我后悔了。”他红了眼圈,手指发颤地要来拉言朝的袖子,“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言朝回拒地果决且干脆:“不愿意。”   言朝后退了一步,躲开宋衍的手,不管是生理上还是感情上都不想再和这个人有一丝的牵扯。   他轻描淡写道:“哪来那么多的倘若,宋衍,你不是后悔,你只是不甘而已。”   不甘他分手余痛里抽身得如此干净利落。不甘他仍旧是那个矜冷清贵的小言总,没有折断骨头,跟条狗似的跪在他面前求回头复合。   “我没有!”宋衍少见的失态了,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有些语无伦次地辩解:“阿朝…你不能这么想我,我不是不甘,我…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   “我想要和你复合,不是不甘,只是因为我还爱你。”   “爱我?”言朝重复念出这两个字,甚觉好笑。   “那又如何?” 他轻拎拎地撩起眼皮,因为眼皮生得薄,不带情绪看人时会显得恹冷而薄凉,幽黑的眼珠似浸在冷溪里的玉石,冰凉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你爱我我就要照单收下,然后和你复合吗?那还是算了吧。”   “宋衍,你的爱太廉价,匀给太多人了。”言朝看着他血色尽失的脸,话似刀锋,碾落地毫不留情:“别匀给我了,我不配,多分点给邵霖或者顾之琪吧。”   宋衍呼吸都困难起来,扶住一旁的躺椅撑住身体,好半天才缓过来。他艰难道:“他们…于我都只有利益算计,逢场作戏,我对你才是真心的。阿朝,你不能这么对我。”   “分成几瓣的真心?”言朝扯了下嘴角,“我不需要。”   “宋衍,你的倘若、后悔,所有求复合的话术,感动的都只有你自己而已。”   踏上顶层的宋白栩恰好就听到这么一句。   复合?   他瞬间捕捉到关键字,瞳孔微微一缩。   看着面前的情形,宋白栩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他沉下脸,还没说话,背对着他的宋衍忽然上前一步拽住了言朝的衣领,欲进行强吻。   “阿朝,我不信你对我没有感情,你的身体不会骗你的。”   言朝反应极快地往后躲去,手抵着宋衍的脖颈制止他凑近的脸,头偏在一旁,冷静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有了起伏:“宋衍你是不是神经病?”   他全神贯注地避着宋衍,没注意躲闪拉扯间后退到了泳池瓷砖上,发力推开宋衍时不慎踩到一滩水渍,身体随着力的相互性往后仰的同时,脚底一滑————   哗啦一声,小言总光荣落水。   好在是浅水区。   只是又要重新洗澡了。   言朝把湿漉漉的发丝撩到脑后,抹了一把脸,往岸边扶梯游去,十分冷静地想。   踩上第一阶时,视线里伸过来一只细长白皙的手。   宋白栩抱膝蹲在泳池边,对他伸出手,声音很轻:“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言朝迟疑地把手搭上去,总感觉宋白栩此刻情绪不太对。   “白栩…”   话未落音,宋白栩忽然往前倾身,吻住那两片湿冷的唇瓣。   “嘶———”   言朝忍不住倒吸口凉气。   下唇对方的尖牙嗑得生疼,唇齿间弥漫开似有似无的血腥味。   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宋白栩咬了他一口。   咬完后宋白栩就退开,把言朝拉上岸。   第一次,他面对言朝时不是笑意浅浅,温软而乖觉的。   宋白栩一言不发盯着他,色浅的瞳仁似沉在冰水里的琥珀,清亮而冷彻。   小少爷压着火气面无表情地起身,走到宋衍身边,语调冰冷:“小叔叔,多有得罪。”   话落,抬脚,干脆利落地把宋衍也给踹下泳池。    第28章   房门被砰一声重重关上。   直到进了房间, 宋白栩才发现言朝的手腕被扯红了,重力圈握的指痕印在素白的手腕上,鲜红又刺眼。   “对不起。”他心里头泛起细密的悔意, 不自觉重咬了下下唇,“我…脾气上来了, 没注意...真的很抱歉。”   话里是掩饰不住的歉疚和小心翼翼:“学长…疼吗?”   “还好。”言朝揉了揉手腕, “印子明显了点而已, 不用自责。”   “你先去洗澡,别着凉了。”宋白栩垂下眼, 声音很轻:“我让服务员煮碗姜汤过来, 晚上温度低, 还是注意点好。”   言朝揉手腕的动作一顿。   “你不是在生气吗?”   宋白栩蓦的抬眼, 对上言朝的视线, 又慌乱移开。   他深吸口气, “是。”   “在气头上,有脾气了,为什么要强压着?”言朝伸手掐住他的下颌, 半带强制性的让他和自己对视, 眼神淡静微冷, “我说过我和宋衍不会再有什么, 这话不是骗你的。他要找我复合,我拒绝了。”   “你生气了,可以宣泄出来。我不觉得你只是咬了我一下就平息了情绪。”言朝看着那双微怔的眼,“一段健康的感情,是双向包容的,你不用总是这么克制,现在可以试着放肆一点。”   他的眸底稍起意味不明的情绪波澜, “这话我只说一次。长了嘴是用来说话的,阿栩,这点你应该比宋衍明白。”   宋白栩怔神地看着他,喉结微微滚动了下。   实在是……   言朝捏着他的下颌轻晃了下,“发什么呆?”   “也不啊…”他的视线凝在对方乌润湿洇的眼睫上,被眼前的美色蛊住了,直接道出了心底的想法:“长了嘴除了用来说话,还可以用来接吻啊。”   “……”   言朝轻扬了下眉梢。   对上言朝似笑非笑的眼神,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的宋白栩:“……”   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真不能怪他。   宋白栩想。   以往总是敛着情绪、疏冷淡倦的人,鲜少地流露出性格底色里的掌控欲来,可眉眼仍显冷淡,就…   很想吻上去,让那双幽黑清冷的眼蒙上雾泽,流露出更多鲜明的、直白的情绪来。   宋白栩微微屏息,声音轻而软:“可以吗?”   言朝轻眯了下眼,语调清淡,完全不似明知故问:“可以什么?”   他轻蹭了下言朝冰凉的手指,仰着头,姿态放得格外乖驯,嗓音黏软:“哥哥,想接吻。”   被家里宠着纵着长大的小少爷,对外时张扬跋扈,脾气上来时说不给脸就不给脸,直接把自己的亲叔叔一脚踹下泳池,骄矜又任性。   却又会敛了一身软刺,收着所有脾气,乖黏又直白的和自己索吻。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装乖还是真乖。   不过不重要了。   言朝承认自己有被取悦到。   傅有融说的没错。   他确实吃这套。   他眉眼舒然,轻弯了下唇角。   “好啊。”   言朝微动手指,虎口卡在小少爷暖尖的下巴上,中指抵在喉软骨的位置,以食指和拇指收掐住他的下颌骨,略微发力迫使宋白栩又往后仰抬些许,让那张漂亮泛粉的脸彻彻底底暴露在他的视线里。   宋白栩的脖子后折到极致,下巴尖到脖颈拉出一道柔薄又脆弱的线来。   言朝漫不经心地垂眼,察觉到对方全乱的呼吸节奏,淡声提醒:“待会不要憋气。”   话落,他微微低头,既不扶腰也不抱人,就着这个掐脸的动作吻上去。   俯仰之间,彼此呼吸暧昧交错。   玄关处的温度节节上攀。   良久,言朝出声提醒:“都说了记得换气。”   他松了手,扶住宋白栩的腰,以防他腿软得站都站不稳。   宋白栩稍稍喘匀气,看着除了唇色红了一点、呼吸节奏都没变的言朝,莫名有些不服气。   “再来。”   他微微踮脚,圈着言朝的脖子较劲地亲上去。   言朝放任他不得章法地舔咬了一会,在心里微微叹气,略感无奈地拍了下宋白栩的腰,接过这个吻的主导节奏。   顷刻后,唇分时带出一道银丝水线。   亲了这么久,言朝的声音也有点微微的哑:“先到这,我要去洗澡了。”   他用大拇指指腹揩去下唇的水渍,感觉双唇都火刺刺的疼。冷静提醒宋白栩:“你也去平息一下。”   “……噢。”宋白栩含糊应了声,浆糊一团的脑子稍稍清醒过来后,又道:“要不要一起洗?”   他轻轻攥了下言朝的T恤下摆,杏眼水湿湿地望着言朝:“我这里…东西都有。”   “……”言朝屈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想什么呢?我回自己房间去洗澡了。”   被拒绝了,宋白栩也不恼,他捂着额头,眨眨眼。   “那等学长洗完澡继续?”   “洗完澡睡觉。”言朝扯了下唇角,“字面意思的睡觉。。”   “……那,晚安。”宋白栩有点不舍地侧开身让道,在言朝出门前,又温声道:“言哥,我明晚有惊喜给你。”   “好啊。”言朝侧首,眉目连隽皎然,双眸笑意浅浅,微微上挑的眼尾有种说不出的蛊,“我很期待。”   “晚安。”   *   /White/:【白天有点事儿,不能陪着言哥啦,我们晚上见!】   /White/:【只分开了几个小时也要记得想我噢】   最后附了个Q版猫猫打滚翻肚皮的动图表情。   看到这几条微信的时候言朝正好放下反曲弓准备喝水,他单手启开瓶盖,仰头喝水,边垂眼敲下几个字回复宋白栩。   “是宋白栩找你吗?”   身后冷不丁传来的声音让言朝反射性地皱眉,他放下水杯,语调冷淡:“宋衍,你阴魂不散啊?”   宋衍对他话里的讽意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话:“看到消息就笑了…阿朝,宋白栩就这么合你的意吗?”   合意?   这词用得着实古怪,正常人问不应该是喜不喜欢吗?   但…   言朝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瞥,边调整护指套,“和你无关。”   “可你两个月前,还在说喜欢我。”宋衍站定在距离他三步远的位置,哀哀一笑,“言朝,你质疑我的真心,可你呢?你对我又有几分真心呢?”   “真心喜欢…会在分手两个月后转头就和别人订婚吗?”说着,他偏开头剧烈咳嗽了几声,失了几分血色的脸颊漫上不正常的潮红。缓过来后,他沙哑着嗓音继续道:“言朝,你是不敢回答我的问题吗?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言朝从弓箭筒里抽出一支长箭,搭箭拉弓的动作一气呵成,箭尾紧咬弓弦,手指发力后扯———   拉弓如满月。   “嗖———”一声,箭矢穿破空气,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言朝去抽第二支箭矢,淡淡开口:“现在谈真心,也没意思了。”   他拉开弓弦,闭上左眼,虚瞄靶心,声音清而冷:“已经过去了。”   他就只差没说,你于我,只是无关紧要的过去式了   “你愿意自欺欺人也行,执着认为我没有放下也可以,这都是你的事。”   “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了。”他射出第三支箭,“就算没有阿栩,我也不会选你。”   阿栩?   宋衍无声念了一遍这个透着亲昵的称呼,舌尖尝到几分苦涩,不知是因为感冒,还是别的。   “看来宋家送给你的这个联姻工具,真的很讨你喜欢。”宋衍自嘲的笑了下,“也是,家世好,肤白腰软,又年轻的小男生,谁不喜欢呢?”   神经病。   还联姻工具。   但————   “你说的没错。”言朝揉了下微微发麻的指尖,幽黑而清凌的眼瞳轻落落地往宋衍那边滑了一下,“我干嘛不选更年轻的那个呢?”   他的唇角略略往上提了下,笑弧清浅,笑意不达眼底。   “不是叔叔自己说的,我我还年轻,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射完最后一支箭矢,言朝搁下反曲弓,走到休息区一一摘下保护设施,总算舍得分一个正眼给宋衍——   面色苍白,唇无血色,眼圈隐隐泛着红,看着他的眼神透着哀意和悲楚,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要碎掉一般。   坦白来说,宋衍勉勉强强、也能算是个冰山美人。   按理,冰山融化,美人楚楚,本该怜惜,只是——   言朝轻嗤了声,单手勾着自己的保温杯,同宋衍擦肩而过。   “别再到我这来演苦情戏码,真的很烦。”   宋衍看着言朝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片刻,他拭了一下眼角,眼里的悲切和寞色像是被摘下的面具般一同被擦去。   一旁默不作声收拾弓箭设备的工作人员被他诡异的举动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是吗?”宋衍看着空空荡荡地箭馆出口,喃喃自语:“那你就别怪我非要勉强了…”   …   …   “言先生,这是宋白栩先生让我转交到您手上的。”穿着西装的侍者把一个宽宽扁扁的深蓝色礼盒从手推车下方取出,递给言朝,“宋白栩先生还让我转告您,半个小时后,顶层甲板见。”   小孩儿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言朝关上房门,边抽开奶白色的缎带,盒盖随手搁在了玄关柜上。   礼盒里躺着一本A4规格的画册,软壳的封面是纯黑底的,用油画棒画了一轮浅金朝阳,还有一根银白弯羽。细心的用塑封封实了防止刮蹭。   隔着塑封,言朝轻抚凹凸不平的油画棒纹理,心里隐约猜到了这个是什么   翻开第一页记录了这本画册的使用时间。   跨度足足有八年。   还贴了一张小小的便签:请原谅我这个人实在是嘴拙,很多话都不好怎么说,包括这段话我都打了很久的草稿,所以,我选择用我比较顺手一点的方式,画给你看。我所有的想法还有心思,都记录在这本画册里了。这是我能想到最正式,最有诚意的定情信物啦,希望喜欢。(ps.但千万不要有任何压力和心理负担噢(*0v0*)   言朝接着往后翻。   第一张画是一张漫画风黑白手绘,纸张已微微泛黄   画的是初见时的言朝。   飘着初雪的圣诞夜,槲寄生下,戴着红白兔子面具的小言学长。   唇角含着笑,少年感纯粹而鲜明。   这张画的落款日期,是圣诞节第二天。   日期下方落了一行很小的字:YZ…也不知道学长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好想认识一下噢。   第二张画是抱着玫瑰的他,站在台阶上,神色冷峭地睨着台下。   记录画者彼时心情的小字写道:学长是讨厌…吗?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学长抱着玫瑰生气冷脸的样子真的很好看诶。   往后一幅一幅的翻阅,多是漫画风的手绘,有黑白的,也有用彩铅或是水彩上色的,还有用蓝色圆珠笔潦草涂画的...越往后翻,笔触明显可见愈来愈细腻,个人风格也越发鲜明。每一幅画右下角都记录了日期和宋白栩作画时的心情。   【开始准备联招啦...地理好难呐qwq】   配图是满满一页的Q版言朝,左下角还有一只抱着兔塑小言学长留宽面条泪的委屈小宋。   好可爱。   听到自己的轻笑声,言朝才意识到自己被可爱到了。   【N大的校考过了!排名第二!我超棒的嘿嘿!文化课成绩稳住的话就能和学长当大学校友啦!】   这张四宫格漫画上了色,大抵是因为画者落笔时心情很好,色块铺得明媚又清新,人物眼里的高光还用了亮粉点缀,blingbling的闪着小星星。   【N大的录取通知书到了,好期待九月份开学噢!】   这张是三头身的Q版抱着比他大了两倍的N大立体录取通知书,旁边还配了嘿嘿的笑声框。   往后十几张记录了宋白栩高考完后的暑期生活:   【毕业旅行第一站,东京,在浅草寺给学长求了本尊守,希望学长生活顺心顺意!】   【打卡柏林大教堂...听说这里允许同性恋举行婚礼诶。】   【最后一站,卑尔根。攒了好多明信片和纪念品,开学后可以全部送给学长嘿嘿。】   【回港城了...才发现这个本子已经画了三分之一了。】   【还有三天就开学啦,期待和学长会面,不过他大概率不记得我了吧】   再往后一页,是他对着落地镜练舞的漫改风素描。这张画是个半成品,只有人物画得到位,环境光影都只草草描了大致轮廓。   纸张边缘,有水渍晕开后干涸的痕迹。   【好像来晚了。】   看到这句话,言朝手指微顿。   之后的二十来页画的都是N大时期的小言学长。   有开着笔电、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认真上专业课的他,有不耐烦地转着笔强行逼迫自己刷六级词汇的他,还有撑着伞蹲在地上喂流浪猫的他。   这二十几页都是黑白漫绘风,右下角只落了日期,没有心情记录。   翻到某页,画面又开始上了颜色。   两个软嘟嘟的Q版小人,一个是绷着脸、穿着兔子卫衣的小言学长,一个是表情傻乐,自顾自转圈撒花花的小宋学弟。两个小人周围还画了好几朵圆滚滚的胖蘑菇。   【20xx.05.21/好耶,学长分手啦!!!我不用违背道德去挖墙脚了!!!】   【坏消息:学长要出国读研了。】   【好累啊.....不想喜欢你了,想放弃了。】   【今天开始实施’努力不喜欢小言学长‘计划。】   往后翻一页,日期记录跳跃了大半年。   言朝怔住了。   这页没有画画,而是贴了两张照片。   照片中间的空白处写了两行字:【计划失败,还是想继续喜欢你...哎不都重要啦,想见你,所以我就来啦。】   【旧金山也下雪了啊。】   第一张照片是俯瞰角度下拍的深冬夜晚的旧金山东湾,灯火璨璨,雪覆满城。   第二张是他和宋白栩的错位合照,宋白栩举着镜头怼脸,入镜的半张脸冻得红扑扑的,杏眼笑得弯成月牙,比着一个傻乎乎的剪刀手,而食指对准的,恰好是站在不远处的言朝。   照片里的他穿着一身黑色大衣,围巾随意搭在肩上,口罩拉到下巴处,举着手机在和谁打电话,乌漆的眉睫上沾了层雪花,表情疏离而冷淡。   照片背景是飘雪的UCB南楼,圣诞节氛围十足。   UCB是他读研的学校。   所以...他出国读研的时候,宋白栩来找过他?   可是来都来了......为什么不和他见面呢?   飞了十几个小时,跨山越海而来,就只是为了拍一张错位合照?   傻不傻?   言朝也说不上来,某一瞬的心情,是心软居多,还是惋惜居多。   画册还剩几页没有看完,他的指尖摁在照片上久久未动,等回过神时,已经拨通了宋白栩的电话。   “学长?”轻快的嗓音里含着温软笑意,言朝脑中自然而然的浮现出他此刻的模样,杏眼必然笑成两道浅浅的月牙,唇角弯弯翘起,颊边还有不明显的酒窝。   言朝静默两秒,声音温沉:“沪城的初雪,还有旧金山的圣诞夜......都很抱歉。”   很抱歉没能真正意义上的陪在你身边。   也很遗憾...没有早点认识你。    第29章   “不用觉得抱歉啊。”   “错过了沪城的初雪, 旧金山的圣诞夜,我们还有以后啊。”   以后啊。   这个词语,光是想到就很美好。   “雷克雅未克的极光, 富士山的芝樱祭,净慈寺的南屏晚钟…仅仅是想到可以和你一起去, 都美好的可以弥补过去所有的遗憾。”   青年明润的声音挟着轻盈笑意, 一同落进咸腥潮湿的海风里, “现在,我想请学长和我共赏一场盛夏七月的海上烟花。”   “不知道, 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呢?”   “当然。”言朝在玻璃窗的倒影里不经意瞥到自己不自觉弯起的唇角, 他怔了瞬, 浅淡笑意随即盈上眉眼, “我现在到甲板来找你。”   晚间温度体感上能察觉到比白天要低上不少, 踏上甲板那一瞬, 言朝庆幸自己出来前披了一件衬衣外套。   凉润咸湿的海风拂过他的发梢和脸颊,把宽松的夏日衣裤也吹得鼓鼓作响,似有似无地勾勒着青年清挺漂亮的身体曲线。   宋白栩站在护栏边, 听到动响微微侧身, 月白色的发带在风中飘舞飞扬, 被他随意捋到肩上, 他看着言朝,侧颜明姣柔和,微弯的杏眼盛尽月色。   他唤了声阿言。   发带比他想象的还要适合宋白栩。   脑中冒出这个念头,言朝发散思绪,想等宋白栩的头发再留长一点,就可以送簪子了。齐背的长发松松的挽着,一定很好看。   等他走到宋白栩身边时, 天边恰好升起第一簇烟花。   五彩流光照亮夜幕,也在深黑翻涌的海面铺开斑斓色泽。   言朝认真欣赏着烟花,而身边的人在看他。   夜空中的焰火亦倒映在心上人那双幽黑清凌的眼眸里,绚烂摇曳,粲粲生辉。   “别盯我了。”言朝倚在栏边,烟花升得极高,他习惯性地微仰着头,脖颈拉出的线条凌厉而分明,声调一贯的懒倦散漫:“烟花不比我好看?”   “烟花很好看,但是没有言哥好看。”宋白栩认真回答,“你看你的,我盯我的,不影响。”   好吧。   言朝随他去了。   烟花升起又簌簌落下,第二束烟花升起前,言朝偏过头看着宋白栩。   “画册,我还没来得及翻完。但是夹在最后一页的信我看完了。”   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情书。   手写了满满当当两页,第三页则是画了对两人未来的愿景画面。   正式表明心迹的方式有很多种,如果宋白栩想,大可摆出盛大又浪漫的场面,整得花里胡哨极尽奢靡。   但他选择了最质朴、最含蓄也是最直白的方式,手写书信。   他在情书开头写到,他嘴笨,怕临场想不出来,但又不想背稿子,所以提前把情话、还有相对言朝说的话写下了,让言朝自己看。而且有些话嘴上说出来肉麻得让人起鸡皮疙瘩,但写在信纸上却只会让人觉得情意缱绻。   凑巧也好,误打误撞也好,总之正中言朝下怀。   他很喜欢这种表白方式。   无他———   锦书寄我思。   光是这五个字,就很美好。   “伸手。”   宋白栩依言乖乖伸出手,言朝往他手里放上一枚银饰挂坠。   雕着云纹的镂空银球里嵌着一颗浓艳剔透的红玛瑙,打磨得圆润柔融,不见半点棱角。银球下缀着黑色粗绳编织的平安结,再往下,挂着一个小木牌,上面刻着“顺遂无灾”四个字。   “回信…要稍等。”言朝垂眼看着他,眸色清凌凌的,但眉梢眼角可见浅淡柔色,“回赠的定情信物。”   宋白栩攥着挂坠,攥得掌心都有些硌疼了,他张了张嘴,声音很轻:“这颗红珠子…是寓意红豆吗?”   居然看出来了。   他的眼里覆上一丝笑意,“是。”   锦书寄思,红豆表意。   何意?   相思意。   红豆生我意,愿君多采撷。   这句话言朝没有道出口,但他觉得,宋白栩会懂。   天幕边的烟火盛至极时,似星火在夜空流离四散,又聚成极妍的花。   火树银花,腾焰飞芒,星河从天上淌进心上人的眼里。   “所以……”宋白栩总觉得这一切不真实,美好得像天边的烟花一样,他也怕这只是一场转瞬即逝的梦,忍不住反复确认:“我们现在,算在一起了吗?”   “算。”单字回应,笃定而确切。顷刻,言朝弹了下他的额头,“定情信物都互换了,放在古代这可是私定终身,阿栩这是不打算认账?”   “没有!”宋白栩慢慢松开手,掌心湿透,烙着两道银球紧贴嵌出的红痕。他抿了下唇,下一秒又忍不住笑得眼眉弯弯,“我只是太欢喜了…多年心愿得偿,总觉得不太真实,我怕在做梦。”   言朝的指尖点了点护栏,散漫而疏淡的笑意盈上浓镌周正的眉眼,“不是做梦。”   “男朋友。”   这个称呼让小男朋友略略睁圆了眼,双颊又开始生出红云来。   天边升起最后一阵烟花潮,大朵大朵的焰花凝聚又散开,似星河淌入人间。   氛围太好了,在烟火爆破声中,言朝听到宋白栩说:“男朋友,可以接吻吗?”   “你可以直接亲我。”言朝微微歪头,“这是男朋友的独属权…”   最后一个力字消弭在贴上来的温热唇齿里。   趁烟火未落,请热烈拥吻。   …   …   “先到这。”言朝轻摁住宋白栩又凑过来的脸,几个呼吸间气息就平复舒长下来,“下次亲过来的时候,牙齿收一下。”   下唇被磕破的小口还隐隐泛着疼,“又给我咬破了。”   “好噢。”宋白栩的视线在言朝湿红到有些靡艳的唇上停了一会,拉下他的手改为十指相扣的牵法,没忍住又凑过去亲了下他的侧脸,“下次....我尽量克制一点。”   两人从甲板下来后,宋白栩说想去言朝房间里坐坐,彼时言朝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但还是没拒绝新鲜出炉的小男朋友提出的第一个请求,放人进了自己的房间。   最开始,是分开坐着,言朝翻看着画册剩下的几页,两人正常的聊着天。   聊了没几句,宋白栩就蹭蹭贴贴地挨了过来。头搁在他的颈窝里手环着他的腰,跟块儿热乎甜丝的糖饼似的黏在他身上。   然后又顺理成章的亲上了。   在被彻底摁倒在沙发上前,言朝及时叫停。   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的小宋同学期待问道:“今晚...我可以留下来睡吗?什么也不做。”   言朝递了个“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的眼神给他。   “不可以。”   宋白栩也不气馁,他看着言朝翻完画册,提出自己蓄谋多时的想法:“那我可以开个微博小号记录我们的恋爱日常吗?保证不会泄露个人信息的!”   “可以。”言朝瞥了他一眼,“你还有大号?”   “有,但是...”   有很多不想让言朝看见的羞(zhong)耻(er)内容(。   但好在言朝只是随口一提,没有继续追问他的微博大号是什么。宋白栩松了口气,“还有个问题......之前,我问你是怎么看我的时候,你回我两个字,阿栩,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字面意思。”   “又开始了...”他小声嘟囔,“话就是不说明白,钓的人不上不下抓心挠肝的,这也太坏心眼了。”   “恩。”言朝居然一本正经地接了这话,很轻地掐了一下他的脸,“请多担待。”   以后这种坏心思会更多,所以请你多担待。   “......”   宋白栩没想到言朝居然就这么认了,他轻瞪了眼言朝,哽得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反倒把自己的脸憋得粉润一片,且还有往脖颈蔓延的趋势。   半响,他认命似的轻叹口气,歪头把脸颊埋进言朝的掌心轻轻蹭了蹭,声音轻而软:“......不要太过分好不好?”   覆在手心的皮肉温软而细腻,言朝轻轻摩挲了下他的下颌,“做什么都可以吗?”   宋白栩半点没迟疑地点了下头,“都可以,是学长的话...做什么都可以。”   他抿了下唇,整张脸到脖颈直接红透,音量轻微:“稍微过分一点,也没关系。”   “......”言朝指尖微滞,“阿栩。”   “下次不要说这种话了。”他语气平静,“只会让我更加过分。”   怎么能乖觉成这个样子?   比摊开肚皮让人随意搓圆揉弄的小盐白还要乖。   猫咪被欺负狠了还会给你一爪子,但言朝怀疑宋白栩被欺负过头了,也只会红着眼梢气呼呼地瞪你一眼,然后又不长记性地凑过来软绵绵地和你撒娇卖乖。   殊不知他这话反而让宋白栩眼睛一亮,在他要开口说话前,言朝捏住他的脸,捏的嘴巴都微微嘟起。   “现在,回去睡觉。”   “知道啦。”宋白栩皮嫩,力气稍稍一重就容易留下印子,他顶着两道滑稽的指印凑过来,长腿一跨半跪在言朝身前,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撒娇:“可以要一个晚安吻吗?”   回应他的是唇上一贴即离的温软触感。   “好梦。”   他抬眼,清凌凌的眼稍有融冰,浮着温敛而浅淡的笑意。   “男朋友。”    第30章   出海一时爽, 加班火葬场。   这是小言总从海上回来的隔天,看到堆成山的工作文件和足足有7个G的项目文档时,唯一的想法。   这还没完。   “第十一届MBT智行峰会于下周一在沪城举办, 主办方递了邀请函过来,请您出席峰会开幕仪式, 作一个简单的演讲致辞。”   “长微集团是我司长期的合作伙伴, 每年的行业座谈会都会邀请我司高层出席, 过往的邀请函都是递到董事会那边,这次邀请函直接写上了小言总您的名字。”   “还有B&Q慈善晚宴那边也邀请您出席, 晚宴总负责人亲自致电到我这, 还说您如果不得空的话, 亮个相签个名就可以走。”   “还有…”   还有?   言朝一边一目十行浏览文件, 忍不住发出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工作也太多了吧。   还有他才上任多久啊?而且还没高调宣扬, 外头那群人的消息倒是挺灵通啊。   “这些外来邀请你看着处理吧, 能推就推,不重要的不必报给我听了。”言朝把签完的文件合上放到一边,继续翻下一本, “媒体采访、杂志拍摄都拒了, 这类邀请以后一概不接。”   又不是明星, 做那么多宣传工作干嘛?   “好的。”谢衡应声, 汇报完剩下的工作,简单定下言朝这周的行程后,他看了眼腕表,已经十点半了,“小言总,是否需要我为您预订午餐?”   “不用。”言朝恰好签完最后一份文件,他合上钢笔, “中午的时候如果有姓宋的人找我,直接让他到我办公室来。”   谢衡眸光微闪,瞬间明白小言总口中这位姓宋的人,只有可能是宋家那位小少爷。   “是。”谢衡走过去把言朝批阅完的文件抱开,出门前提醒了句:“OA申请您也记得看,项目部那边有标急着用章。”   言朝点进OA系统,看着99+待查看的批阅:“……”   或许可以考虑一下把一些不重要的审批权限直接同步给谢衡了。   ……   中午十二点整,宋白栩掐点给言朝发了微信过来。   /那么大一个小宋同学/:滴滴我的男朋友,下班了嘛?   /那么大一个小宋同学/:[猫猫探头.gif]   /那么大一个小宋同学/:请问小言总,我可以上来找你吃饭了吗www   言朝敲键盘的手指微顿。   宋白栩什么时候拿他手机改的备注。   不过……也行,挺可爱的称呼。   比起什么亲亲宝贝宝宝老婆这种腻歪的备注,这个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YAN/:直接上来就行。   /那么大一个小宋同学/:[你滴小猫团子咕噜噜向你滚过来啦.gif]   五分钟后,谢衡领着宋白栩出现在他办公室门口。   言朝摘下眼镜,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肩颈,“下次可以直接进来。”   宋白栩把饭盒一个个拿出来在茶几上摆开,闻言眼睛一亮,“我还可以过来找你吗?”   “可以。”小言总在他身边落座,“不过我不一定顾得上你。”   “没关系呀。”宋白栩把带过来的画具给挪到一边,给言朝腾出更多的活动空间,“你忙你的,我可以做我自己的事情。我今天带了画具和平板过来,就是想留下陪你工作…出门前我还在担心我的自作主张会不会让你不高兴。”   “不会。”言朝回得依旧言简意赅,“里间是休息室,犯困了可以进去睡午觉。”   “好。”宋白栩弯起眼,高兴的模样像极了咬到鱼干冻的小盐白。   饭盒盖子一一揭开,食物热腾的香气一下就散开来。宋白栩准备的都是很家常的菜,豌豆肉末炒酸菜,剁椒焖排骨,西红柿炒蛋,还有一个菌菇鸡肉汤,两荤两素,整整齐齐的码在饭盒里,光是卖相就很容易勾起人的食欲来。   宋白栩点了下手边未开的两个保鲜盒,“我还准备了水果和冰饮,可以当下午茶噢。”   “下次不用这么折腾。”言朝语气稍温,“忙活一上午不累吗?”   “不累啊,我做的很开心啊。”宋白栩笑眯眯地摇摇头,“为喜欢的人洗手作羹汤,只会感到幸福好嘛。”   “出门前我还给小盐白做了特制猫饭,它吃的很开心噢。”想到什么,宋白栩放下筷子,在手机屏幕上轻点几下,然后转过来给言朝看,“拍了盐白的照片作为微信头像,是不是很可爱?”   言朝扫了眼微信头像,注意力落在宋白栩给自己的备注上。   他轻扬眉梢,“青提慕斯…是什么意思?”   不等宋白栩开口解释,不久之前的某段对话自动浮现在脑中。   【“想亲……青提慕斯。”   “想吃青提慕斯?”   “恩,很想吃。”】   宋白栩轻咳一声,含糊道:“就是觉得这个称呼……很适合言哥啊。”   行吧。   言朝没再揪着这趴不放,低头喝汤。   他不知道的是,宋白栩上锁的备忘录里,有一个名为“青提慕斯食用计划”的进度表。   进度表现在标到了百分之三十。   ……   自打这次之后,宋白栩隔三差五就来一趟总部公司,有时候是上午过来,一待就是一天,等言朝下班后两人就和正常情侣一样吃饭逛街看电影。   如果是中午过来的话,他就会做好饭打包过来和言朝一起共进午餐。下午就窝在沙发上写写画画看书打游戏,困了就去里间卷着毛毯睡一觉。   如此小半个月下来,小言总的办公室都多了不少属于男朋友的物品。   包括但不限于可拆成毛毯的猫猫抱枕,用来午睡的真丝蒸汽眼罩,一对画风及其软萌的情侣水杯,一盆用来给言朝护眼的绿植,乱七八糟的摆件三个,纸质小说两本,还有画具若干。   至于是有意还是无意———   不重要,反正小言总会纵容:D   所以这天宋白栩问能不能在言朝办公桌上放一对立牌时,小言总略为疑惑的反问:“你怎么突然过问我的意见了?”   是真的疑惑,没有在阴阳怪气。   宋白栩噎了一下,又觉得心里头甜滋滋的,他跣着昨天带过来的毛绒拖鞋哒哒跑到言朝面前,把刚刚画好的立牌稿给言朝看。   “画的是我们噢,好看嘛?”   图上两个人的形象是用漫绘Q版画风画的,戴着超萌兔耳兜帽的小言老师坐在圆滚滚的蘑菇凳上,面无表情地抱着胡萝卜。一身猫咪连体衣的小宋同学踩着另一朵矮一点的蘑菇站在他身后,悄悄摸摸地rua着他的兔子耳朵,眼睛亮成了小星星。   “……挺可爱的。”   虽然小言总并不是很想承认那个兔耳二头身小人是自己。   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下周我要去趟海城出差,那边有个项目考察,为期一周。”   宋白栩想了想,“是海城智慧交通的项目吗?”   这是言宋两家合作的项目之一,宋白栩听宋瑛提过一嘴。   “恩。”言朝屈指推了下眼镜,语气平静:“你们那边派过去的人是宋衍。”   “……”宋白栩皱了皱脸,小声嘀咕:“他怎么阴魂不散呐。”   “这个项目他是引荐人。”知道一些项目内情的言朝对此倒没什么意外,“如果这个项目他能拿下,那他在你家转正就没问题了。”   “啊,还是别了吧。”宋白栩表情微妙,“一想到以后逢年过节就可能要和他坐同一张桌子上吃饭…这个画面我不太能接受。”   见言朝看过来,他举了个发誓的手势,“别误会啊,我不会在项目上动什么手脚使坏的!我还没那么蠢呢,掀自家的饭桌。”   “只是…”他眨眨眼,俯身凑近了些,眼眸晶亮亮的,笑意清甜,像是山楂串上剔透轻薄的糖片一样,“这次海城出差,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言朝转过老板椅,气定神闲地看着他,“那你准备以什么身份随行呢?”   “生活助理可以嘛?”站久了有些腿酸,宋白栩直接坐到言朝腿上,抬手圈住他的脖子凑过去亲了一下唇角,一系列动作做得亲昵又自然,“兼职家属。”   “做点说反了。” 小言总撩起眼皮看着男朋友,纤浓的眼睫微微掀起,黑淩淩的眼凝着轻微而浅淡的笑,“是随行家属,兼生活助理。”   宋白栩被这点笑意蛊到,晃了下神,他轻唔了声:“请问小言总工作忙完了吗?”   小言总微微扬眉,“差不多了,还有一点收尾工作。”   “那中场休息一下好不好?”宋白栩捧住他的脸,语气软乎又黏糊:“来做点别的放松放松。”   “一个小时前才亲过。”言朝放松地靠上椅背,语调懒洋洋的:“宋白栩,你怎么比盐白还黏人?”   “可是阿言很喜欢我黏啊。”他也随着言朝的动作贴近了些,杏眼弯成两轮静卧的月牙,“我没感觉错噢,我的黏人也好,卖乖也好,撒娇也好,你都很受用对不…”   尾音收在贴上来的温热唇瓣里。   浅尝辄止的一个吻,言朝在小男朋友舌尖尝到了荔枝奶糖的甜味。   “是。”他跟捏小盐白似的捏捏宋白栩的后颈肉,“但有些时候看破不说破知不知道?”   “知道啦——”宋白栩拖长调子,歪了下头,“再亲两下好不好?”   夕阳余晖从百叶窗的片隙里漏进室内,顺着办公桌盈上言朝的眼睛,那点澄金的亮光在青年浓敛黑漆的睫尖跳跃两下,落入幽黑清凌的眼湖里,随着泛起的笑意摇漾成粼粼金箔。   他说,好啊。   …   …   【受台风波斯影响,海城未来一周将出现持续性强降雨天气......请广大市民朋友们保持警惕,做好防范措施,确保自身安全。】   沪城北出发的飞机落地海城东,关掉飞行模式信号恢复第一秒,手机就推送了橙色暴雨以及蓝色大风预警过来,言朝随意扫了一眼,看着车窗外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层乌云的天际,想下午的高尔夫铁定打不成了。   前排副驾驶的助理及时开口:“小言总,天气原因,原定行程有变,我们先送您去落榻的地方休息,下午三点半,再过来接您,您看方便吗?”   谢衡适时接过话头:“去哪里,方便告知吗?”   “请原谅我们小小的卖个关子。”助理微笑,“陈局说给各位贵客留一点神秘感,下午有小惊喜等着各位,也是行程临时变动的一点致歉礼。”   谢衡不着痕迹地瞥了眼闭目养神半点没有接话意思的小言总,同样回以客套的微笑:“那就有劳陈局费心安排了。”   “不客气,应该的。”   谢衡和助理有来有往的说了几句场面话后,车里重归安静。坐在言朝身边的宋白栩在玩了几盘消消乐后略感无聊的收起手机,看了眼前排的两人,接着衣物遮掩,悄悄摸摸地把手指塞到言朝手心里。   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警告似的捏了两下指关节。   宋白栩看着眼皮子都没动一下的言朝,动了动手指,一笔一划写下:我好无聊。   指尖勾画过掌心,带来一阵阵酥热的痒,言朝忍不住攥紧作怪的手指,示意宋白栩别闹。   ......好吧。   被口罩遮住的嘴唇轻撇了下,宋白栩索性学着小言总,闭目养神起来。   机场距离落榻之处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加上后半程下起了大雨,等到达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只是……   宋白栩站在温泉山庄门口,看着拓刻着“于归”两个字的牌匾,一时陷入了沉默。   言朝注意到他神色不对,睇过一个询问的眼神。   宋白栩微微摇头,示意进去再说。   整个温泉山庄的建筑通体采用的苏派风的设计,粉墙黛瓦,砖雕门楼,布局精致,古韵意味十足,却又不会叫人觉得刻意。假山、水池、亭台、楼阁等常见的苏式园林元素恰到好处的隐匿在葳蕤草木和明秀山水里,小路蜿蜒,曲径通幽,可见十步一景百步一画。   山庄分为外庄与内庭,外庄用于公共休闲以及为普通住客提供居住之处,位于后山的内庭则是专供贵客落榻居住,不轻易对外开放。   于归山庄的内庭又分为ABC三个不同区域,其中BC区域的独栋别墅或是四合院落供贵人们落脚,而A区则是山庄主人的自留区域。   助理把他们带到C区的一处独院前,交代一番后离开后,宋白栩示意山庄的男侍带谢助理去休息,他则牵着言朝往外走去。   院落外不知何时停了一辆崭新的奥迪。   一身明显是经理打扮的中年男人站在车前,对他们微微躬身,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小少爷,言总,请上车。”   从被他拉出院落,再到坐上车发出好一段距离,小言总都是一派气定神闲懒倦无言的模样,宋白栩忍不住先开了口:“你都不问一下我要带你去哪吗?不怕被我卖了?”   开车的经理识趣地降下了前后座之间的挡板。   言朝翻了一页杂志,悠悠慢慢道:“你舍得吗?”   这个反问叫小少爷心里头泛开一阵绵绵甜意来,他抿唇笑起来,“舍不得。”   “好啦我直说了,我带言哥去A区住。”见言朝神色都不带变的,宋白栩眨眨眼,“你都不惊讶吗?”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吗?   港城宋家的小少爷,名下有点产业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吗?   “这是我二哥送我的二十岁生日礼物。”宋白栩轻叹口气,“我也没想到落榻的地方会是我自己的地盘。”   “哥哥。”小少爷支颐侧首看着言朝,“你现在可是羊入虎口啦。”   “噢?”小言总把翻完的金融杂志放回原处,要笑不笑地看了眼男朋友,眼梢浅浅的挑起,黑瞳清泠而潋滟,“请问这位老虎先生,准备如何处置我呢?”    第31章   所谓“处置”, 其实就是在接下来的一周,两人都会共用一个卧室,共享一张大床。   就……这?   看着小男朋友故作凶恶、却只见可爱半点没有凶相的模样, 言朝默默咽下这句话。   一只软绵绵的、摊开肚皮任rua的娇贵品种猫,非要装凶狠的大老虎, 自以为伸出利爪气势十足, 其实只是用粉嫩的肉垫不轻不重刨了你两下而已。   真是对自己定位没有半点认知。   但小言总大部分时候都不轻易落人面子, 他顺着宋白栩的话配合道:“那就请阿栩手下留情了。”   “你放心。”小少爷信誓旦旦,“我一定不抢你被子。”   “……”   小言总没忍住摁了下眉心。   怎么能这么……   委实是过于天真了些。   算了。   言朝在心里轻叹口气, 稍稍放低肩膀让男朋友靠得更舒服一点。   慢慢教吧。   *   两人入住的是一座足有三进的古式宅院, 卧房位于最里的二层小楼, 而小楼后的景观小苑处还引了天然温泉供主人享用。   “这处住宅只有我住过。”在等午餐上桌的时间里, 宋白栩和言朝说:“这两天得空了, 可以去后面泡温泉, 我让他们给你配上于归酒,是山庄里独有的桃花酒噢,外头重金都买不到的。”   “好。”言朝浅啜了口茶水, 入口温度适宜, 花茶味道是很浅淡的甜, 咽下后唇舌间又回萦着一种奇特的清甘香气, 久经不散。唇齿生香,不外如是。   宋白栩见他多饮了两口花茶,微扬唇角,“这用来冲茶的花也是山庄特有的玫瑰品种,名唤见雪酥。言哥喜欢的话,走的时候我们带上两盒。”   “等到了九月底,我们还可以再过来一趟赏枫。后头那座山里有一片枫林, 入秋后金灿灿一群的可漂亮了。等到了那会儿,新一批的见雪酥也开花了,我给你做鲜花饼吃。”   “好啊。”言朝把玩着空掉的茶杯,扣在杯沿的凝白指尖几乎与甜白釉的瓷杯融为一体。他看着已经在搜索起鲜花饼配方的小男朋友,道出一个许久的疑惑:“你好像很热衷于研究厨艺?”   “现在算是个人爱好吧。”宋白栩划拉了几下屏幕,闻言抬眸望过来,用手背托着腮,笑眼盈盈道:“不过这个能培养起这个爱好,还是得益于言哥噢。”   他大一下学期的时候,学生会和漫画社搞联谊活动,在N大附近租了一栋轰趴馆玩了两天一夜。   那会宋白栩加入漫画社只是为了凑点课外活动分,社团活动是能混就混,听闻和学生会有联谊后却是第一个报名的,因为彼时的小言学长是学生会外联部部长。   看到小言学长出现在活动现场,并且身边没跟着初杨的时候,宋白栩心情格外明媚。   ……因为那时他刚下定决心要挖墙脚。   当他得知了言朝和初杨分手,现已恢复了单身后,嘴角简直比AK还难压。   后来吃烧烤的时候,七嘴八舌的聊起了心动型,问到言朝的时候,他咽下一口五花肉,慢吞吞地说喜欢会做饭的。   谁也没注意坐在言朝对面的小宋学弟听到后眼睛刷的就亮了。   就因为这一句话,宋白栩回到学校后就报了新西方的周末厨艺培训班。   听完宋白栩讲完前因后果的言朝轻唔了声。   他思索片刻,“那会我应该是饿了,随口说的。”   “那也没关系啊。”宋白栩半点不失落,反倒笑的露出一点雪白的牙尖,“言哥很满意我的厨艺不是嘛?不要否认噢,这点你亲口承认过的。”   言朝慢条斯理地折起袖子,“我没打算否认。”   “至少在我追你的时候,这是一个加分项啊。”宋白栩接过侍者递过的热毛巾擦了擦手,“我做的饭合我男朋友的胃口和舌头,那就够啦。”   他把毛巾还给侍者,对一桌上齐的菜品做了个请的手势,“现在,请男朋友试试其他师傅的厨艺吧。”   …   吃完午饭,宋白栩邀请言朝一起眯一会。   “眯一会可以。”言朝看了眼那张2*2m的大床,把脱下来的外套递给女侍,慢悠悠道:“只能一起躺着,不做别的。”   “……”宋白栩轻鼓了下右腮,“不用强调后面这句的,当然只是字面意思上的睡个午觉,我难道还会做别的吗?”   女侍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卧房内一时安静下来。言朝背对着宋白栩脱下衬衫,换了件更舒适的纯棉白T,转过身对上他直勾勾的视线,轻笑了声。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会。”小言总解下束成雀尾的头发,略长的发丝散下,柔缓了略显清凛锋利的五官线条。他的唇角很轻微地弯出一点弧度,“而且,你还有前车之鉴。”   宋白栩一时哽住:“……”   所谓前车之鉴,就是。   上周某天,宋白栩照常来男朋友送午饭,吃完午饭很自然地邀请言朝一起躺一躺。那会儿小言总也困得紧,加上前晚熬夜看项目分析报告没睡多久,想着能抓紧时间补会觉也是好的。   最开始,两人确实是单纯躺一躺。   但躺了没多久,睡在小言总身边的人就开始不安分地往薄被里滑。   困极的言朝选择性地屏蔽了一些悉悉索索的细微动响,在彻底睡着前,他还模模糊糊地感觉衣服下摆被人撩起。   小言总陷入沉睡状态不超过十分钟,就被一些异样触感给强制弄醒了。   但也不算完全清醒。   困倦的眼睛都不想睁的小言总在纠结三秒后就放弃抵抗了,半梦半醒半推半就的放任宋白栩在被子里一通折腾。   总之那天午睡完后言朝精力也没恢复多少,晚饭本来约的是湘菜,因为小宋同学喉咙疼,口腔内壁也破皮了,临时又改成了去粤菜馆。   这都不是主要原因。   宋白栩还是有点不死心,“真的不可以先睡不单纯的午觉,然后再单纯的躺一会吗?”   实在是不能怪他。   主要是男朋友身材太好了,钓的他真的很想做点什么。   不想再重蹈一次前车之鉴的小言总非常冷酷地摇头:“不可以,不然我们就分开睡。”   “......好吧。”   申请贴贴被拒绝,宋白栩哼哼两声:“现在不可以,晚上总可以了吧?”   “看情况。”言朝忍不住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年轻人,克制一点行吗?纵/欲伤身知不知道?”   “年轻人火气旺盛,克制不了。”宋白栩坚定且直白地反驳道,“我都还没纵呢,只是沾点荤腥怎么了?”   言朝摁了摁眉心,神色有点欲言又止。   ......非要他再说一次小男朋友的技术太差了吗?   算了。   还想睡个安稳午觉的小言总果断结束了话题:“睡觉,晚上的事情晚上再说。”   ......但被撩起一身燥火的宋白栩怎么可能睡得着。   而且言朝为了防止意外发生,躺下后还特意把他抱进怀里锢着,就怕他乱动折腾。   还是手脚并用的那种抱法,四舍五入把他当抱枕的。   说实话宋白栩其实很好抱,他骨架细,身形偏瘦,但绝对不是那种干瘪瘪的身材,该有肉的地方都没少了去,搂在怀里手感极好。   有温温软软、还带着浅淡甜香的小男朋友填在怀里当人形抱枕,小言总是睡得安稳又香甜,但被抱着的人可就没那么好受了。   倒不是说言朝抱的不舒服,而是......   宋白栩看着言朝近在咫尺的脸,轻不可闻地发出声叹息。   他伸手轻轻撩了下男朋友纤长浓敛的睫羽,想对着这样一张脸怎么可能心平气静地入睡啊。   脑中难以控制地浮现某些画面来。   光线昏沉的休息间,明明开着空调,却也让人感觉空气分外潮热黏湿。   青年侧躺在床上,凉被堪堪盖住胯骨,T恤乱糟糟地卷起,胸口半遮半掩,而腰腹则彻底暴露在空气中。少见阳光的皮肤被身下深蓝的床单衬得愈发润白晃眼,几欲让人难以自抑地的在上面留下一些靡靡痕迹。   他当时是这么想的,也确实这么做了。   最后结束的时候,言朝上半身的痕迹已经多到没法看了。他从床上懒洋洋地坐起来,脱下皱巴一团的T恤随手扔在床尾,利落地把干坏事儿的猫从被子里拎出来。   言朝恹恹垂眼,浓黑的眼睫湿黏黏地贴着潮红的眼尾,幽黑的眼瞳水雾濛濛,欲/色将褪未褪,一言不发地盯着故作乖巧状的小男朋友。   尔后,伸手轻擦过他唇边一点白色,声音轻而黏哑:“技术太烂了。”   宋白栩歪了下头,把脸埋到他掌心蹭了蹭,微微张嘴含住他的指尖,吮去那点白。   他的双唇殷红微肿,挑出一个格外乖软的笑弧。   “那阿言陪我多练练好不好?”   ......   最后宋白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满脑子黄/色/废/料的情况下睡着的,而且睡得还很沉,言朝定的闹钟响了都没吵醒他。   摁掉闹钟的小言总看着蜷伏在他怀里,睡相也显得很乖的小男朋友,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额头,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下床。   闹钟没能吵醒宋白栩,但骤然脱离了安心的怀抱倒是让他一下惊醒。   他困倦地支开眼睛,声音里含着侬软睡意:“去哪啊?”   “工作。”言朝摸了摸他的头,“你接着睡,记得吃晚饭。”   “好。”他下意识地蹭了蹭落在头顶的头,软乎乎地撒着娇:“别回太晚噢......晚饭不好吃的话,回来我给你煮面。”   “恩。”言朝坐在床沿边,轻拍着他的肩,把人重新哄睡着了才离开。   *   来接他的车子准时出现在A区大门口。   后座的门自动拉开,看到熟悉的人影后,言朝身形微顿。   车门随着言朝的落座而缓慢闭合,密闭的空间内,对方身上的气息无法躲避的盈上宋衍的鼻腔。   言朝并没有喷香水的习惯,身上只有常用的沐浴露的香味,是一种清爽而浅淡的草木味道。而在这个味道里,还混合了一丝极淡的、却有存在感的甜香。   是蜜桃牛奶的味道。   宋衍在宋白栩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   两人必定是紧紧贴合在一起很久,才能沾上彼此的味道。   这个念头让宋衍的指尖在书上重重划出一道白痕来。   他垂下眼,看到言朝今天戴了一支的浅色腕表,表针做成了一尾银白弯羽,深蓝色的表盘上刻着暗银的“SBX”字样。   很明显,宋白栩应该也有一支同款的情侣腕表。   前后排之间的隔板具备隔音效果,宋衍启声:“阿朝。”   “我和邵霖结束了。”    第32章   “所以?”言朝撩起眼皮, 凉似冻雪的目光滑过他的脸,“你想听我说什么呢?”   “我…”宋衍的唇角扯了个涩然的弧,“我想听的, 你现在不会说给我听的。我就是想问问,你上次说我的真心分成了几瓣, 现在, 我把它们全部收拢缝好, 想重新交到你手上,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这台词好咯噔。   言朝忍不住轻捻了下指尖, 略感牙酸。   拒绝的话说过那么多次了, 嘲讽也丢了, 可你没法叫醒一个已经完全沉浸在自我幻想剧本里的人。言朝摁着不耐, 没顺着宋衍的话:“我和宋白栩已经在一起了。”   怕宋衍听不懂他的话, 言朝把话意直白剖析开:“不想直接出局的话, 别惦记你侄子的男朋友了。”   能在宋家拥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一直是宋衍最大的渴求,盼得几乎要成了疯魔似的执念了。   在原著里, 他没费什么心思就被宋家承认私生子的身份, 邵霖和霍琛在他背后出了很大力。现在他和邵霖分手了, 霍琛也成了意外变数, 再想要坐上宋家主桌吃饭,只怕要费点心思。   言朝放这话提醒倒不是多好心,而是想让宋衍滚远点别惦记自己了,转头多琢磨琢磨怎么和他那两个实力不俗的兄弟竞争上位吧。   据从宋白栩那了解到的,那两个私生子也不是什么善茬啊。   少了邵霖和霍琛这两个场外金手指,宋衍怕是走得步步艰难。   他能拿下海城智慧交通这个项目,都是邵霖在背后做了推手。   但宋衍也同样不按常理出牌:“你和宋白栩在一起, 无非是因为他的身份,还有那副皮相也确实合了你的意。”   他盯着言朝浓镌分明的侧颜,眸底压着晦沉情绪,某些疯念在心里头剧烈翻涌。   “如果,我给你带来的好处和利益不比宋白栩少,你能不能选我?”   “不选。”言朝利落回绝,“有一个两全其美的选择,我为什么要退而求其次?”   “......你怎知我不是比宋白栩更好的选择呢?”齿尖咬破下唇内壁,唇舌间泛开淡淡的铁锈味,宋衍用疼痛来维持自己的冷静和体面,“他连竞争继承人的资格和能力都没有,一个只懂挥霍、娇纵又任性的蠢货来做你的联姻对象,你不觉得宋家看轻你了吗?”   这是打情感牌没用,开始打利弊分析牌+上眼药了?   更好的选择...   真会给自己贴金啊。   “就算你现在和白栩互换身份,我也会选他。”言朝轻轻摩挲着凉润细腻的皮革腕带,微微侧首,眸色静得不起一丝波澜,“你说的那些,身份,皮相,都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他知道宋白栩在自己面前的乖顺和柔驯都只是装出来的,本性上,宋衍也没完全说错,他娇纵、傲气、清高,活得任性又天真,不懂商场利弊和人情世故,完完全全就是一个被家里宠坏的小少爷。   可言朝不在乎这些。   相亲那次真正意义上的相见,他就已经看透了宋白栩的性格底色。那会儿他看着小少爷敛着脾气在自己面前装乖,到之后一段时间内,都只的抱着看戏和几分饶有趣味的心思,想这位明显对自己有好感的小少爷,能装到什么时候去。   但那会他就很清楚知道,自己并不反感宋白栩在自己面前装乖的模样,对于他耍的那些小心思,也是蓄意纵容。   是真的摸透了他的脾性也好,还是误打误撞也好......傅有融说的没错,他确实吃这套。   但这些都只是辅助项。   他会选宋白栩,归根原因,只有一个。   他会爱人,且爱得不作保留,纯粹且热烈,偏爱得明目张胆。   宋白栩的喜欢就是喜欢,不掺杂任何的目的与算计,只是喜欢言朝这个人而已。   宋白栩喜欢言朝,且非言朝不可。   那段留有痕迹、长达近乎七年的暗恋,就是最好的证明。   宋衍说喜欢他,只是因为他抽身得利落,不甘心困在其中不得脱身的人只剩自己,没看到他弯腰称臣,折了一身傲气在他面前当狗。   霍琛说要追他,无非是他这幅还算上佳的皮相入了他的眼,恰好长在他的审美上罢了。见色起意带来的意动,和想要驯服猎物的征服欲混杂在一起的喜欢,浅薄而泛滥。   而宋白栩...   干净明粹的欢喜,不加掩饰的偏爱,还有一颗完完整整交付的真心。   这才是他成为首选项的原因。   还有就是。   那双总是湿漉漉的、盈满了欢喜与爱慕的杏眼,着实是看的言朝心软。   这些宋衍没懂,言朝也不打算把自己的心动历程讲给他听。   对于宋衍沉着个脸追问那重要的原因是什么,言朝轻嗤了声。   “我已经说过了。”   “我喜欢年纪小的。”   至于和宋衍之前谈过那段。   他很平静道:“以前是我眼瞎,见谅。”   话落,车子恰好停稳。   下车前,言朝淡声道:“这个项目言氏只是参与分利,就算没成也不会造成什么损失。”   “商务配合我会好好打,其他的。”他轻落落地看了眼宋衍,语调冷淡,“宋总自己看着办。”   *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大雨也跟着落下来了。   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院中的芭蕉叶上,紫竹也被大风吹得飒飒作响,宋白栩被这些动静吵醒,揉着眼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本能习惯地去摸手机点进置顶的聊天框。   备注青提慕斯的人在二十分钟前给他发了消息:记得吃晚餐。   一句最寻常不过的叮嘱也让他心尖泛开绵绵甜意来,他光裸着一双腿坐在床边,低头给言朝回消息。   /White/:好,你也少喝点酒噢。   /White/:不要让宋衍靠你太近。   言朝没回消息,估计是在吃饭。   宋白栩也不在意,他抓过床尾的长裤套上,赤脚踩上地毯,摁铃唤来管家,让他把晚饭搬到廊下食用。   午饭吃的晚,宋白栩只喝了一碗海鲜粥就饱腹了。吃过晚餐后,他打开画板,听着雨打芭蕉和竹叶的天然白噪音继续赶工之前没画完的商稿。   他的社交大号是网络小有名气的绘画博主,也积累了十几万粉丝,偶尔会接点感兴趣的商业画稿。   但宋白栩没把这个当副业,一幅画稿赚的钱可能还不够他买一件衣服的,更别说作零花钱了。   吃他是自己做,穿住行方面,宋白栩从不委屈自己,一向是享用最好的。   不谈宋氏的股权分红,光是他名下的产业营收,就够他花上八辈子的了。   不过有份正经工作会不会好一点啊?感觉顶着一直顶着个无业游民的名头好像也不太好。   办间画廊玩玩?   宋白栩边思索着主业问题,边看着做饭教程,手下画笔也没停过,就这么一心三用地过了两个多小时。   直到言朝给他发来消息。   /青提慕斯/:语音*4S   透过电子设备传过来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点,被酒精浸得有些哑。   “阿栩。”   “来接我吗?”   许是因为在醺然状态下,吗字的尾音,咬得比平时轻飘了些。   宋白栩耳朵微微发起热来。   言朝这是在......撒娇?   这谁遭得住啊?   他当即起身换衣服,打电话给管家让他安排车辆。   *   宋白栩推开包厢门的时候,言朝恰好饮完最后一口酒。   宋白栩脚步微顿。   缭缭烟雾后,小言总放下空掉的酒杯,唇上被酒液浸得潋滟剔透,指尖扣在玻璃杯边,莹白刺目。   他皮白,一喝酒就容易显色,但不上脸,只是眼梢和脖颈泛着一层淡薄而艳的桃花色,眼尾懒倦的耷下来,在一室烟酒喧嚣里,清净而勾人。   这幅画面莫名和记忆里的小言学长重叠起来。   小言学长是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杂糅着厌世感的恹冷,蛊而不自知。   而小言总,是在名利场中游刃有余,懒散拈着酒杯,清清冷冷、漫不经心的诱。   时隔经年......他对小言学长的美色还是毫无招架之力。   他的闯入吸引了不少人转头看过来,但宋白栩并不在意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径直走到言朝面前,微微弯身,声音很轻,却足够言朝听清:“阿言,回去了。”   不等言朝应声,坐在一边的人先笑着插话了:“急着走作甚?夜场才刚刚开始,来都来了,不如玩上两把再走?”   宋白栩侧眸看了眼出声的男人。   他支着二郎腿,支颐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眉眼漂亮的有些雌雄莫辩的意味,肤白唇红,眼下一点泪痣,在变幻迷离的灯下,活脱脱一勾魂夺魄的男狐狸精。   他随意把掖在颈下的浅金白狼尾长发撩开,捻了一撮绕在指尖把玩,发尾挑染着几缕银红,配色大胆而吸睛。   言朝伸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腰示意他落座,一面介绍:“陈清嘉,陈局的亲戚。”   等宋白栩坐下后,他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泽生建材就是他们家的。”   懂了,这个项目最大的金主爸爸。   宋白栩微微颔首,“你们继续聊正事,可以走了你和我说就行。”   “没聊正事。”言朝轻摁了下眉心,“一直在吃喝玩乐。”   他指着下包厢角落排排坐的俊男靓女们,“那边的人,全是陈清嘉叫过来的。”   宋白栩看了眼坐在陈少爷旁边一脸苦相满头大汗的陈局:“......他是没事,不怕陈局一把被人端了吗?”   “别误会。”言朝一听就知道他想歪了,“人家是正经的陪玩,不作情/色/交/易。”   “......玩什么需要叫这么多人?”   小言总神色微妙了瞬。   说出来真的很难让人相信。   “狼人杀,还有剧本杀。”   宋白栩:“......”   他感到极其荒谬。   你们在这五位数一晚的高级会馆,玩剧本杀???   “真的。”言朝掀开他面前反扣的纸牌,赫然是预言家的身份牌,“我刚刚那把拿了预言家,赢了。”   宋白栩:“......我怎么觉得你还玩得挺开心的?就一点不着急项目吗?”   小言总轻笑了声,“项目不急,还有一周的时间......这位小陈少爷,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   宋白栩挑眉,“怎么个有意思法?”   言朝笑而不语。   “你们小两口别在我面前秀恩爱了。”陈清嘉看着他们头凑头在一起交流了半天,被晾着倍感无聊的小陈太子爷有点不满,“人数凑齐了,继续玩呗,斗地主还是猜大小?”   言朝看了眼被在场所有人孤立的宋衍,“你可以找别人玩。”   “不要。”陈清嘉懒洋洋地拒绝,“他们都没有你好玩。”   宋白栩眼皮一跳。   “斗地主吧。”言朝看了下手表,“最后两盘。”   “再待久一会呗。”陈清嘉跟魔术师炫技似的哗哗洗着牌,狐狸眼温柔而蛊人,“小言总,看在过往情分上,给我个面子?”   宋白栩:“......”   这又是言朝哪段孽缘?   “不要说的这么暧昧。”言朝慢条斯理地理着牌,“只是当过半年高中同学而已。”   “坐了半年同桌,你就这么对我?”陈清嘉轻哼,“小言总如此翻脸无情,小心铁板钉钉的项目跑了。”   “对A。”   “跑不了。”言朝打出一对2,“这项目归你哥管。”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惹了陈少爷不高兴,方才还笑盈盈的金发狐狸霎时沉下脸,他冷嗤:“小言总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吗?这么快乐的场合提我哥,真是扫兴。”   宋白栩默默听着他两交流,敏锐地嗅到了瓜的味道。   “清嘉。”言朝语气稍稍认真,“你悠着点。”   金发狐狸又被这一声“清嘉”给哄好了,变脸比翻书还快的重新露出一个甜蜜笑容,“我就知道朝朝心里还是记挂我的,放心,翻不了车。”   朝朝?   宋白栩心里一梗。   傅有融喊言朝言言就算了,这位前同桌又这么亲亲热热黏黏糊糊地喊起了朝朝。   宋白栩相信言朝和他只是朋友关系,但不影响他心塞。   为什么言朝的朋友圈里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啊。   言朝并未注意到小男朋友的凝噎心梗,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眼陈清嘉。   一般这么说的人,最后都铁定翻了个大的。   ......   玩了几盘斗地主,又拉上苦逼工具人陈局搓了几局麻将,喝完一大杯果汁的宋白栩起身去了趟厕所,等再回来的时候,包厢里氛围就变了。   轻音乐关了,暧昧迷离的灯光换成了锃亮的白灯,年轻漂亮的陪玩们在墙边站了一排,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再迟钝的人都能感觉到空气里的凝滞。   宋白栩绕过杵在门口的两个助理,斜了眼站在最前面的、面色沉冷的男人,目光移到前方的时候,笑容顿时消失了。   他就去了个洗手间的功夫,他男朋友怀里就多了别的男人。   陈清嘉眼神迷离地靠在小言总怀里,金灿灿的脑袋在他脖颈里蹭啊蹭,黏黏糊糊地哼唧:“朝朝,今晚我跟你回去睡好不好?”    第33章   被金毛狐狸缠上的小言总:“......”   心塞.jpg   他刚要说陈清嘉你别演了, 再演你哥就发火了。结果怀里的金毛狐狸仰了下头,殷红柔软的唇貌似是吻上他的侧脸,实际是贴近了威逼利诱:“言朝朝, 别忘了方才你输了后答应我的赌注是什么。你配合我演完这出戏,我给你引荐海城科创基地的项目。”   言朝再次:“......”   为了气你哥, 你也是蛮拼的。   他不太明显地动了下唇:“可是我男朋友看着呢。”   “没有感情的联姻对象而已。”陈清嘉撇嘴, 借着垂下来的金发掩住眼眸里的不以为然, “何必那么在乎。”   “不是联姻对象,是男朋友。”言朝话落, 看到那位大陈总阔步朝他和陈清嘉走来, 他闭了闭眼, 心念陈清嘉你自求多福吧。   这位大陈总的脸色已经冷到可以制冰了。   但开口时, 语气又格外平静:“陈清嘉, 别演了, 跟我回去。”   跟在这位大陈总身后的宋白栩:“......”   这什么情况?   就算是演的,也很让人不爽。   赶紧把这只金毛狐狸带走吧。   陈清嘉不但不动,还往言朝怀里变本加厉的靠紧了些。   “陈清嘉, 别让我说第二遍。”   这话跟“劳资蜀道山”真的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言朝岿然不动, 低垂眼皮当着金毛狐狸演戏的工具人。   ......   五分钟后, 奓毛的金发狐狸被他哥不容抗拒地给抱走了。   公主抱的那种方式。   目送两位离开后, 言朝淡定起身,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   “走吧,回去了。”   宋白栩抿了下唇,轻声应好。   路过陈局时,言朝对他微微颔首。   至于宋衍,无人在意。   *   在走廊上走出没几步,宋白栩忽然停住脚步。   “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忍到回去再跟你说的, 但我好像高估了自己。”   “我还是很在意。”他咬了下下唇,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维持情绪稳定,“就算陈清嘉只是借你演戏,但我看到他贴在你身上,还是会不快。”   何止不快,简直是嫉妒到发疯了。   但他怕说出口吓到言朝。   小言总轻叹口气,刚要说话,忽然被推到墙上,随即颈侧传来一阵刺痛。   “......嘶。”他轻抽口气,伸手把宋白栩拎开,“你还真不留嘴啊。”   宋白栩伸手轻抚被自己咬过的位置,雪白的脖颈覆着鲜红齿痕,隐隐渗着血丝。   “他刚刚是亲你这里了吗?”   “没亲到。”被咬的地方刺刺木木的疼,言朝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消气了?”   “没消气的话,要不要再咬一口?”   言朝的语气过于平静,宋白栩没能分出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反话。对视十秒后,他乖乖站好道歉:“对不起,我不该乱发脾气咬人的。”   “你......不要生我的气。”他不安地揪住衣角,“我刚刚情绪上头了,比较冲动,确实没忍住...你生气也行,但不要不理我。”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落在言朝眼里,像极了不小心挠到主人后又怯又慌、喵喵呜呜叫个不停地小盐白。   “......”   言朝斟酌着,想要怎么和宋白栩解释,他的朋友都是这种......恩,脾气比较特别的?   绝对的纯友情,但是都喜欢和他撒娇、 一些黏黏糊糊但是不过分越界的贴贴。   而言朝自己,大多数时候是无奈扶额,却又温和纵容着朋友们的贴近。   小言总完全没想反思自己对朋友过分心软这个问题,才会造就他们的得寸进尺。   但是占有欲略强、爱吃醋的小男朋友也不能不管。   “没有生气。”半响,他轻叹口气,放弃解释了,“不用这么慌...先回去吧。”   宋白栩抿了下唇,试探着问:“可以牵手吗?”   “牵。”   确定言朝没有生气后,宋白栩重新弯起唇角,以十指相扣的牵法紧扣住言朝的手。   离开前,他随意瞥了眼身后的某个位置。   两人离开后,宋衍从拐角的阴影里走出,眉目间的阴戾几乎与黏重暗影融为一体。   咔嚓一声轻响,曲面的手机屏被生生捏出一条贯穿屏幕的裂缝来。   *   晚间的中雨在天色蒙亮时分转成了特大暴雨。   宋白栩在七点多的时候醒了一次,迷蒙地看了眼窗外阴沉沉的天色,又把自己往言朝怀里团吧团吧塞好,蹭蹭他的胸膛继续睡觉。   暴雨天气,不用出门,可以听着风雨声睡个回笼觉,爱人也躺在自己身边,被子里暖烘烘的,幸福在这一刻成了真实的具象化。   宋白栩再次醒来的时候,耳朵首先捕捉到一阵轻敲键盘的声响。   察觉到身侧的细微动静,言朝微垂眼睫看着在被子里伸懒腰的小男朋友,“醒了?”   “唔。”松了松因为睡得过久而有些泛酸的腰腿,宋白栩并没有马上急着爬起来,又闭上了眼,鼻音侬软:“哥哥,早上好呀。”   “早上好,但是已经中午了。”   “中午想吃什么?我让管家送过来。”宋白栩慢慢吞吞坐起来,跟块儿白糖糯米糕似的黏在言朝身上,“在写什么呢……好多专业术语啊,看不懂。”   “在修改策划方案。”小男朋友微凉软乎的脸蛋贴在自己颈窝里,小言总没忍住伸手捏了一下,“午饭你看着安排就是。”   “今天不用出门工作吗?”   “不用,会议推到后头了,今明两天都是特大雷暴雨天气,出行不安全。”   宋白栩眼睛一亮,“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在一起待整整两天了?”   “只是居家办公而已。”小言总把谢衡发过来的工作日程表调给宋白栩看,“今天下午就有两个会。”   “没关系呀,你忙你的,我陪我的,和之前一样。”他仰头亲了一下言朝的脸,“能和你待在一个空间里,一抬头就能看到你,想亲就亲想抱就抱,我已经很满足啦。”   比小盐白还黏人。   这么想着,小言总又捏捏男朋友的后颈肉。   但是……他不排斥。   改完策划案后,小言总把黏巴在身上的白糖糯米糕撕下来,下床走到衣柜前,听到身后传来声音:“言哥准备去洗澡了吗?”   “恩。”言朝随手捡了一件宽松舒适的居家服,“你抱得太紧了,早上出了一身汗。”   宋白栩赤脚踩上地毯,貌似只是随意一问:“我也想洗一下,一起?”   “……”小言总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直接进了浴室。   和言朝交往也快一个多月了,宋白栩或多或少的摸清了点他的脾性,有时候沉默不应声就是默许答应了。   他弯了下唇角,跟在言朝身后也进了浴室。   …   …   原本可以快速洗完的一个战斗澡愣是洗了快四十分钟。   收拾妥帖后,宋白栩用棉签蘸着药膏给言朝涂药。小言总脖子上的咬伤还没好全,锁骨上又被男朋友的牙尖给磨红了一大块儿,有那么一小片破皮了。   除此之外,被衣服盖住的位置,还留着不少未褪的齿痕与吻/痕。   清清凉凉的药膏消弭了不少刺痛感,言朝微皱的眉松开,看着一脸愧色的小男朋友,觉得有些好笑。   “刚刚让你松嘴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乖呢?”   宋白栩这咬人的功夫比小盐白还厉害。   “克制不住。”宋白栩老老实实认错,“男朋友的口感太好了。”   “……”言朝无言一瞬,忍不住掐着他的下巴尖晃一晃他的脸,“下不为例。”   “我尽量。”宋白栩微微睁大眼看着他,他这双杏眼轮廓原就生得圆幼,抬眼看人时愈发显得无辜得紧,“不保证。”   见言朝挑眉,他果断转移话题:“你坐下啦,我给你吹头发。”   吹好头发,宋白栩俯身从背后蹭蹭言朝的脸,轻声喊了句哥哥。   言朝懒洋洋应了声:“恩?”   “下次……可以试试用腿。”他维持着弯腰的动作啾了两下男朋友的脸,声量轻微,吐息甜热,“小言老师…说好要教我的,我都想试试。”   言朝面无表情地抬眸,两人的目光在镜子里交汇。   “下次再说。”   他轻拍了下宋白栩的头,“起来,吃饭去了。”   *   吃完午饭,言朝移步前院书房办公。   他坐在书桌后敲敲打打着键盘,宋白栩就窝在落地窗边的小沙发上涂涂画画,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男朋友。   画面初步定形后,他就没再抬头了,耳机一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专心致志地画着今日份的恋爱日常条漫。   直到他摘下耳机,恰好听到:“……Nous mettrons en place un système de suivi des cots en temps réel… et nous le comparerons régulièrement à des repères budgétaires.”*   (“我们将实施实时成本监控系统......并定期与预算基准进行比较。”)   宋白栩揉肩的动作一顿。   言朝在说法语。   这个语种的咬字发音天生带着温柔缠绵感,对于听不懂的人而言,字字句句如诉情由衷。而小言总的声线是清淡而干净的男中音,天生带着冷感。   这种清越而冷淡的声音道出这个语种,中和了几分似念情诗的柔软深情,更显优雅利落。   而且……   长期对着电脑办公的时候,言朝会习惯性戴上眼镜。他并不近视,眼镜纯粹是用于防蓝光护眼。   他今天戴的这幅眼镜是烟蓝镀银的细框款式,加之办公时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眼神也很静,整个人就有种剥离了七情六欲的无欲感。同他身上那股漫不经心的从容杂糅在一起,就显得很……   怎么说呢?   宋白栩现在很想让言朝戴着眼镜亲他。   他果断起身,狂吨两杯水勉强压下心里难言的燥念。   ……   “...OK, alors j'ai aussi très hte de rencontrer M. Lauren hors ligne.”*   (......行,那我也非常期待和劳伦先生的线下会面。)   挂断视频会议,言朝抬眼一看,发现小男朋友又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上午起那么晚,这会又睡了。   他起身走过去,准备替他拉一下有些掉落的毛毯。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画册时,动作顿住。   画的是他,这没什么。   只是……   明明画上的人穿得很正经,表情也很正经,但整个画面氛围就是很不正经。   小言总正认真思索着这幅画的性质问题,一垂眼皮忽的对上一双怔松迷蒙的眼。   他放弃思考,直接发问:“你画的这什么?”   许是半梦半醒间脑子太懵了,宋白栩非常直接地就道出了自己心里最直接的想法:“本来想画小/黄/图的,但是还是没敢画。”   小言总:“……”   说话这话后瞬间彻底清醒的宋白栩:“……”   他哽了下,试图狡辩:“不是…你听我解释…”   言朝冷静道:“你说,我听着。”   一分钟后,把脸都憋红了还是没憋出理由的宋白栩心一横,想他都已经丢脸这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了,遂破罐子破摔:“是,我就是馋你怎么了?看到你就想亲有什么问题吗?你是我男朋友我应该有这个权力吧?”   说完后他就自暴自弃地把毯子一拉把脸一埋,只是露在外头的耳尖却红到可以滴血了。   诶呀,奓毛了。   小言总伸手利落地把炸毛的小男朋友从毛毯里剥出来,揉揉头捏捏脸,顺毛流程已经格外熟稔。   “不是要亲吗?”   “下次不要说,直接亲。”    第34章   有位不知名的名人说的好, 心动和口嗨都不如付诸行动,真正的勇士都是直接出击。   所以宋白栩动了。   他正把脸凑过去,言朝轻拍了下自己的腿, 声音温沉:“坐着来。”   小言总很轻地翘了下唇角,“更好亲一点。”   怎么有这种好事?   坐到言朝腿上时, 被亲得迷迷糊糊的宋白栩想, 怎么感觉言哥并没有生气, 反而还挺愉悦的?   小宋同学并不知道,他这是戳中了小言总的某些点。   恰如小言总知名好友傅大明星所言, 小言总就喜欢逗得猫猫炸毛, 却又不会真的对你撒气不理。气鼓鼓地把自己团成一团, 但你戳一下又会喵喵呜呜地蹭过来黏着你, 委委屈屈的, 但还是要在你手里撒娇打滚的猫......或者人。   宋白栩目前还没想彻底想清楚这点, 他只是知道言朝喜欢逗他,有意无意地钓着,使一些坏心眼。但不要指望他知道后会奋起反抗, 小宋同学最多羞恼到到双颊泛粉, 脖颈也红透, 复而又给自己打气, 软绵绵的、没有任何说服力的哼一句不要太过分啦。   然后在下一次照样摊开柔软的肚皮任人搓圆捏扁。   .....   宋白栩头次在接吻的时候主动推开言朝。   因为被呛到了。   小言总虚扶着他的腰防止他掉下去,看着咧着脸疯狂咳嗽的小男朋友,轻叹口气:“都亲了这么多次了,怎么还是没有半点长进。”   宋白栩一哽:“多练练就好了!”   言朝看着他那张呛得又红了一个色度后显得愈发明艳的脸,轻笑了声:“同学,你这没什么学习天赋啊。”   “那老师还愿意教吗?”他轻呡掉唇边的水渍,看着那双隐含笑意的眼, 软下嗓音撒娇:“学生天资不够,但是愿意用后天努力补上......言老师会喜欢比较愚钝,但是勤能补拙的学生嘛?”   小言老师懒懒地掀睫。   “你想学什么?”   接吻不被口水呛到?   这说出来也太毁氛围了。   被这个莫名其妙地想法逗乐了,那双黑漆而幽润的眼泛起一点温和而浅淡的笑意来,凝在镜片后,似冰湖下忽然窜过的一尾小鱼。   宋白栩被这点游鱼点水似的笑意诱到,晃了下神,看着接吻后显得愈发唇红齿白、好看得紧的小言老师,动了下腿,改为跨坐在他身上。   他的手腕抵着言朝的肩,双手自然的下垂,轻轻攥了下他的衣角。   “哥哥......继续吗?”   言朝并不接话,舒舒服服地往后一仰,下颌轻抬,咬字懒倦:“验收一下最近的学习成果。”   宋白栩轻唔了声,拿不准言朝的想法,但还是乖乖凑过去亲上小言老师的唇,舌尖生涩地探出,一点点描摹那两片薄唇的形状。   脸上忽然贴上一片冰凉。   他睁开眼,对比他的眼雾濛濛来说,那双同他对视的黑眸则显格外清明而沉静,他轻眨了下眼睫,脑子里忽然闪过在网上刷到的某些教程,稍稍退开了些,小声抱怨:“哥哥,你的眼镜硌到我啦。”   说着,他伸手用食指大拇指捏住眼镜中间鼻托,其余的手指搭上镜框,单手缓慢取下架在言朝鼻梁上的眼镜。一边折合起镜腿后随手给放到桌上,一边俯身重新和他亲到一块。   顷刻,软了腰身失去主导权的小宋同学完全不记得什么进攻啊教程啊了,被亲到发出舒服又难耐地轻哼,一面无师自通地用小腿蹭了蹭小言老师的腰。   ...   ...   “为什么不继续啦?”宋白栩跪坐在沙发上,看着站起身慢条斯理整理着衣襟的小言总,声音软绵而沙哑:“气氛这么好,真的不继续吗?”   言朝把被某人抓得皱巴巴的衣领理好,转过身捏了下他的耳垂,眼尾淡红还未褪尽,眼睫翕动垂眸看过来时显得格外缠绵多情,“待会还有一个会。”   男朋友事业心太重了也不是一件好事...   但这话宋白栩很聪明地没讲出来,他顺势把脸埋进言朝掌心蹭蹭贴贴,细密微翘的眼睫扫过掌心,带来一阵细微痒意。水湿感未褪的杏眼盈着一分故作出来的委屈,九分乖巧看着他。   “那我可以要补偿吗?”   “哥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隐隐约约觉得,言朝似乎很喜欢他这么叫自己。   小言总轻笑了声,看破不说破,顺着他的话问:“你想要什么补偿?”   他往前膝行两步,伸手抱住言朝的腰,下巴尖抵着他的胸膛仰起头,这个角度下他的脸看着真的只有巴掌大,显得愈发娇态和天真,“从海城回去后,我们同居吧。”   言朝挑了下眉。   “而且......我生日就在下个月。”宋白栩眨眨眼,“就当是提前送了生日礼物,可以吗?”   “好啊。”他揉揉小男朋友的头,“不过这不是生日礼物。”   “是给乖孩子的奖励。”   *   [所以,你就答应和学弟同居了?]   自从言朝和宋白栩谈恋爱后,07每天就只在固定时间上线,以防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画面或者被迫吃狗粮。   得知宿主最新恋爱进度的小系统幽幽叹气:“小言,你是一个容易心软的宝宝。”   ......宝宝?   言朝看着[QvQ]表情的小光球,终于忍不住了:“7老师,你是真的打算给我当小妈妈啊?”   “没有啊。”天然系的光团子很认真地反驳,“所有服务对象在我这里都是一视同仁的宿主宝宝,有什么问题吗?”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后言朝忽然有些微妙起来,“你以后也会这么对待其他宿主吗?”   “还是有点不一样的。”清澈的少年音弱了一个度,“小言是小言,其他宿主是其他宿主......不可一概而论啦。”   “说话算话。”言朝眯了下眼,“7老师一定是个言而有信的系统对吧。”   07含含糊糊应了声。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   此时应下,未来一定会喜提翻车的。   好在宋白栩的到来及时拯救了07,他把鲜切的果盘放到言朝面前,“吃点水果。”   金灿灿的芒果、绿盈盈的青提、粉白相间的脆桃各自整整齐齐地码在圆格里,水果上还浇了一层厚稠的酸奶,光是卖相就让人食指大动。   言朝张嘴咬住宋白栩喂到嘴边的水果,瞥了眼默不作声降低存在感的小系统,眼里掠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过了一会后,07才重新拍动透明的机械翼飞到言朝手边,看着学弟黏黏糊糊地啾了两口小言后,拖来一张椅子坐到小言身边,翻着书陪他办公。   窗外风雨如晦,垂在檐下的雨链和风铎相撞发出叮当轻响,被浇透的中式小院自有一番清幽禅意。   屋内冰凉干爽,墙角的蝶兰散溢的幽淡香气成了天然香氛。风雨声、轻敲键盘的声响和书页翻动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段天然的白噪音。   07静静地看着这幅画面,想莫非这就是某人和他说过的岁月静好?   这个想法冒出来,小系统自己先愣住了。   是谁啊?   不过......好像不是太重要。   他把这个小插曲抛到脑后,看着言朝在键盘上敲得飞快的手指发呆。   不多时,有规律轻拍着桌面的机械翼翅很快变得无规律,最后随着主人的状态归拢收贴起来。   在陷入到待机睡眠状态前,07还在迷迷糊糊地想。   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他也这么陪过某个人,一陪就是好久。   所以......到底是谁呢?   ...   ...   大雨到第二日傍晚才将将停歇。   雨势转小一点后,谢衡就过来跟小言总汇报公司那边的一些内部工作了,汇报完后又和几位*AI.CDVI专组负责人开了个远程会议,敲定了最新的策划方案和演示文稿。到最后的商议展示环节的时候,一直没怎么做声的宋衍忽然提议让言朝来做首讲人。   一时间,线上会议室的人都看向宋衍那个窗口。   半响,负责人B迟疑道:“我相信小言总的能力和专业水平,但这个项目宋总您比小言总接触的时间要长,主导方也是您这边。首讲人要介绍方案的概念与背景还有总体目标,这部分由您来讲才是最合适的。”   宋衍面色平静,“我和小言总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共事经历,我相信他的能力。”   “......”   又是一阵寂静。   负责人A的神色变换没掩饰到位,眼珠子在宋衍和小言总之间转了转,表情活脱一哇塞我嗅到了瓜的气息.jpg   “我拒绝。”小言总轻皱了下眉,“这个方案的概念背景我并没有宋先生熟络,呈现出来的效果会打折扣。还是按照原定讲解流程,我只负重点领域与场景和管控系统的技术部分。”   宋衍动了下唇还想说什么,言朝直接一锤定音:“就这样,散会。”   小言总的手机突然进了个国外合作商的电话,一时忘了退出会议室,直接起身去接了电话。等他聊完挂断电话坐回桌前,发现宋衍也还没退出去。   在言朝退出前,宋衍轻声叫住他:“阿朝。”   “之前...在承鑫的时候,你还在我手下工作,我们一起配合演示,你当首讲人不是讲得很好吗?为什么要拒绝我刚刚的提议?你是怕重忆往昔吗?”   承鑫就是言朝才归国时脑抽放着好好的家业不继承,跑过去证明自己能力的一家中型科技企业。   小言总眉尖轻抽了下,“宋衍,我以为你虽然脑子不好,但工作方面还是拎得清的,没想到你的专业认知也跟着退化了?”   那次方案演示的首讲环节是先讲承鑫这边的技术对比其他公司有哪些优势,彼时言朝为了在宋衍面前证明自己不是一个草包少爷,熬了几个大夜写了份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竞品分析出来,首讲环节他来讲完全没问题。   而这次的海城智能交通项目,方案开篇讲述的建设目标、概念背景、政/策支持方面,言朝只做了一个粗浅了解,完全没有全程跟进这个项目的宋衍熟悉。   所以宋衍在会上提出由他来当首讲人,言朝是真的觉得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你要用自己的脑子养鱼我没意见。”小言总轻嗤了声,“项目废了我这边又不会亏什么。”   殊不知他这话又让宋衍感动了:“阿朝......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小言总懒得接话,直接退出会议室。   但他这行动落到宋衍眼里就自动曲解成了被戳中心事后的落荒而逃。   宋衍盯着黑屏的线上会议室,嘴角很轻地勾了一下。   荒芜多日的心,总算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生机。   这种生机,只有言朝能带给他。其他人都不行。   尚还不知道未来有什么倒霉事儿等着自己的小言总,在下了会后call了谢衡,直言道:“以后宋衍参与的项目,对接人都安排别人去,不用找我。”   谢衡有点懵,但果断应声:“......是。”   迟疑了下,他还是问道:“小言总,方便问下为什么吗?宋总那边问起,我也好解释。”   “他要是问起,你就说。”言朝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语调冷淡:“算命的说和他工作会有损我的财运和福气。”   “......”    第35章   *“下面由我从智能交通管控系统、交通大数据分析与应用、交通基础设施智能化升级等领域来和各位简述我司技术应用的实例模拟场景。”   言朝站在液晶电视墙前, 右手描在裤兜里,左手握着蓝牙遥控器调出下一张胶片。姿态从容,眼神沉静, 声调平缓而清润:“智能交通管控系统的核心功能为交通监控与调度、智能交通信号控制、交通信息安全保障......”   ......   “以上,就是智慧交通建设的重点领域与场景演练, 下面请我方团队的总技术秦工来为各位讲解智慧交通建设方案的核心技术与架构”   话落, 言朝放下遥控器, 对走上前的秦工微微颔首,随即目不斜视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一张纸条推到他眼皮子底下。   【讲得很棒, 阿朝的进步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言朝收下纸条, 然后又在桌下给宋衍推回去了, 原就面无表情的脸愈发冷淡起来。   发癫也不看看场合。   静音的手机在这时弹出一条消息, 言朝低头瞄了眼发送人, 眼角不可控地轻抽了下。   他认下想要捏眉心的冲动, 微微侧身,对坐在他身后的谢衡低声叮嘱了句:“我去趟卫生间,这边你盯一下。”   谢衡点点头, “好。”   出了大会议室才拐过一个弯, 言朝就被金毛狐狸扑了个满怀。   “陈二少爷。”小言总有些无奈地扶住他, “您稳重点行不行?”   “见到朝朝我高兴嘛。”陈清嘉笑眯眯的, “来总公司汇报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早知道我今天就来上班了。”   这段槽点过多的对话让小言总忍不住轻叹口气,把歪在自己身上的金毛狐狸给拎正,“公众场合呢,私下再抱。”   陈清嘉撇撇嘴,给站直了,他抱着手打量了一下一身黑西装的小言总,“我们小朝穿西装真好看, 你对象可真是有福了。”   “没你好看。”言朝看着他那张精致到有些雌雄莫辩的脸,挑眉,“陈清嘉,你特意叫我出来到底有什么事?”   “是很重要的事!”陈清嘉抿了下唇,“还有你不要叫我的名字,怪生疏的。”   “……清嘉。”小言总的语气染上一丝无奈,“我不能出来太久。”   “好吧我不闹了。”陈清嘉眉眼微敛,“小朝,海城智慧交通这个项目…如果你们的方案进了第二轮竞选,那直接放弃,不要有任何的犹豫。”   他把言朝拉到监控死角,贴在他耳边小声道:“这个项目背后的水很深很深,泽生这边只是顶了个采购代理的身份。总之这趟浑水你别蹚了,早点抽身的好。”   “竞上标不仅赚不到钱,还有可能泄露公司核心技术。”陈清嘉伸手捧住言朝的脸轻轻揉了揉,“言朝朝,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知道了。”言朝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猜测这个项目背后真正的推手是谁,他的脸被人捧着,说话都有些含糊起来:“清嘉,谢谢你。”   “和我道什么谢谢呀。”揉搓够了,陈清嘉才心满意足地收回手,他俏皮地单眨了下左眼,“刚刚就当报酬啦,小言总的手感很好~”   言朝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又胡说。”   “你快回去吧,先把正事处理好。”陈清嘉伸手替他理了下方才被自己蹭歪的领带,“结束了我们一起吃个晚饭。”   “可能不行。”在陈二少爷变脸前,小言总利落解释:“晚上几个竞争方和你们泽生有个商务饭局,不好推……清嘉,见谅。”   陈清嘉轻皱了下眉,小声嘀咕了句什么,随后又问:“我哥也会去?”   “……应该。”   不知道为什么,言朝的右眼皮忽然开始跳起来。   “那我也去。”陈清嘉轻拍手掌,笑得格外甜蜜无害,但据言朝对这位的了解,他一旦露出这个笑容,就有人要被折腾了。   很明显,陈清嘉他哥就是那个要被折腾的倒霉蛋。   他的右眼皮跳得愈发厉害,“你不是最讨厌这种商务饭局吗?”   “不重要啊,小朝会去嘛,饭局也不是不能忍。”陈二少爷脸上的笑容是天然无辜的,那双狐狸眼里的狡黠和搞事儿的恶劣却怎么也藏不住,“好啦,你快回去开会吧,别耽误了!”   言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沉默。   算了,反正被折腾的也不是自己。在这只金毛狐狸缠上自己之前,陈大少爷应该先会被折腾一遭。   ……希望大陈总好运吧。   *   大陈总全名陈昼南,昼南二字出自“潮声当昼起,山翠近南深”。而陈清嘉名字里的清嘉二字,则是出自“重湖叠巘清嘉”。   兄弟两的名字都是陈夫人取的,由此可见,陈夫人着实是个有点小浪漫的文化人。   “我妈怀二胎的时候以为是个女孩,所以早早择了清嘉二字作为名字,可惜啊,二胎还是个男孩子。”说到这时陈清嘉怂了下肩,把剥好的蟹肉全部剔入玻璃小盏中,端到言朝面前,嘴上还没停:“不仅没给陈昼南生出想要的妹妹,我这个顶了陈清嘉名字的二儿子还是冒牌货。”   “我顶着这个名字活到十六岁,已经用惯了,再改新名字也适应不了。”陈清嘉给言朝处理好螃蟹,又把料汁端到他面前,“原本的二少爷就成了三少爷,原牌陈清嘉就成了陈屿,也就是我那没脑子的蠢货三弟。”   坐在言朝身边把这段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的谢衡:“......”   救命,这是我能听的吗???   我一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人为什么要得知这等豪门秘辛啊?!   还有小陈总你真的不打算偏个头看看对面吗?你哥的眼神已经快要把小言总给捅穿了啊喂。   谢助理内心的刷屏吐槽弹幕无人在意,他眼睁睁看着小言总面不改色地夹起一块蟹肉蘸了蘸料汁咬进嘴里,语气淡定的仿佛可以原地飞升:“很好吃。你们陈家人的名字都很好听。”   谢衡:“。”   小言总不愧是小言总,这心理素质,杠杠的。   陈清嘉笑得甜蜜又灿烂,“谢谢小朝!那我再给你剥一只虾吧,这个虾可是我们海城的特产,只有这个季节才有的,一定要试试。”   言朝:“......行。”   当陈清嘉把剥好的虾肉放到他碗里时,小言总很明显感觉到对边儿大陈总周身的气息又冷了一个度。他木着脸嚼着陈清嘉投喂过来的海鲜,忍着想叹气的冲动,压低委婉劝道:“陈清嘉,别演了,你哥真的要生气了。”   “气呗。”陈清嘉从侍者手中接过湿毛巾,一根根拭擦净手指,嗤笑,“最好气死他,这样就没人对我管这管那了。”   “我是真不理解。”陈清嘉撇嘴,“陈昼南放着他的正牌弟弟不管,对我这个冒牌二少爷管控的比亲儿子还上心,他图什么?”   小言总再次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也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图的是你。   毕竟你们可没有血缘关系啊...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陈昼南,音量放轻到只有他和陈清嘉能听到:“清嘉,你不觉得你哥没把你当弟弟吗?”   陈清嘉沉默两秒,忽然凑到言朝耳边,轻柔的声调生生给言朝惊起一身鸡皮疙瘩:“我知道啊,毕竟哪个哥哥会和弟弟当炮//友啊?”   “......”言朝皱起眉,“陈昼南他对你用了不正当手段?”   “这倒没有。”陈清嘉噗嗤一笑,“好啦小朝,别皱眉啦,我和陈昼南是你情我愿的,他没有强迫我。”   “如果你需要帮助,随时来沪城找我。”言朝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清嘉,别委屈自己。”   “小朝,我不委屈的,真的。”陈清嘉捏捏他的脸,“我和陈昼南只是各取所需,他馋我的人,我这个被养废的二世祖需要他的钱......纯粹的交易关系,很公平的。”   “如果哪天我想离开海城了,我一定来投奔你。”他喝了口甜汤,唇瓣被汤汁染得亮晶晶的,露出今天真心实意的第一个笑来,“顺便见一下你口中那位神奇的傅先生,能当你头位好朋友,我真的很羡慕。”   言朝也轻弯了下唇角,“你和阿融一定玩得来。”   两人的互动落到在桌的其他人眼里,则是取得截然不同的反应。   有人看戏吃瓜,有人别有用心解读,还有人专注埋头干饭生怕再听到一点不该听的东西。   其中以陈昼南和宋衍的反应最大,挂脸最明显。   在陈清嘉在今晚第三次和言朝头凑头说上悄悄话后,陈昼南终于忍不住沉声道:“陈清嘉,你坐到我这来,别总打扰言总了。”   “你身上酒气太重了,我不想过去。”陈清嘉半点不给他哥面子,他轻皱了下脸,转头看向言朝,故作委屈:“小朝,你说我打扰到你了吗?”   言朝:“......没有。”   要是不顺着他的话回答,不知道他又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小朝说了没有,我就不过去了。”陈清嘉对他哥扬起一个看似关切实则挑衅的笑来,“少喝点酒噢,哥哥。”   言朝闭了下眼。   你是真不怕气死你哥。   ......   饭局到最后,大陈总的脸冷到没有人敢上前和他敬酒。   而言朝出去接了个男朋友电话的功夫,再回来,陈清嘉就已经喝趴了。   醉鬼趴在桌上,一双盈盈上挑的狐狸眼水光潋滟,非常直白地对言朝张开手,嘟嘟囔囔:“小朝,抱抱。”   不等言朝伸手去接,陈清嘉就已经跟张狐狸饼子似的黏了上来,抱着他小声哼哼:“小朝,我今晚跟你回去睡好不好?我很好抱的,抱着睡很舒服的。”   言朝艰难抽出手扶住他的腰背,“陈清嘉,你这是喝了多少?”   金毛狐狸歪了下头,指了指还剩三分之一酒水的玻璃杯,“不多,就一丢丢,一丢丢。”   懂了,这是个一杯倒体质。   话落他就蹭了蹭言朝的肩膀,“小朝,你身上的味道好舒服,今晚我要给你睡噢,说定了。”   言朝没吱声。   倒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他如果把这只金毛狐狸带回去睡,家里的猫估计得炸毛。   而且.....   言朝看着面色不善的陈昼南,摊开手,示意是狐狸饼子自己要挂上来的。他对陈昼南冻得可以制冰的脸色半点不怵,同样冷淡疏离:“陈总,回去后记得给清嘉煮一碗醒酒汤。”   “我弟弟就不牢小言总关心了。”陈昼南拧着眉,声音低沉:“小言总还是多关心自己的准未婚夫吧,既然已经有了联姻人选,就不该再来招惹我弟弟。”   合着你把我当挖你墙角的了?   小言总微微扬眉,还没来得及对陈昼南丢嘲讽,怀里的狐狸饼子又黏吧得紧了点,十分抗拒地躲着陈昼南的手,嫌弃意味浓得要化成实质:“不要你——,我要小朝,你身上酒味重死了,好难闻。”   小言总挂着张热腾腾的狐狸饼子,面无表情的和陈昼南对视,等着这位大陈总的下文。   半响,言朝听到陈昼南隐忍地道:“烦请小言总帮我把小嘉搬到我车上。”   *   言朝好容易把陈清嘉运到陈昼南车上,又是拍背摸头又是顺毛哄了半天,才把狐狸饼子从身上扒下来,最后还不得已脱了西装外套,才得以完全脱身。   折腾出一身汗的小言总把领带扯松了些,边往停车场外走边看着谢衡发过来的消息,定位详情还没来得及躲开,拐角的阴影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把他扯过去。   言朝不设防,手机啪一声掉到地上。   他反应极快地躲开凑过来的脸,眼神冷彻而厌恶。   “你要发/情别找我。”   宋衍轻笑了声,眼里的疯色和扭曲掩映在浓稠的黑暗里,衬得一双眼愈发鬼魅骇人。   “陈清嘉都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都是出轨对象,小言总还挑上了?”    第36章   让金毛狐狸黏着, 现在黏出事了吧?   虽是这么吐槽的,但小言总却没多少责怪的意思。陈清嘉下次要黏上来,他照样会一边扶额轻叹一边纵容着他和自己贴贴。   至于眼前这个神经病。   言朝微微掀眼, 淡薄狭长的眼尾随之轻挑,唇角很浅地弯了下, 眉眼笼在光影交界处, 有种说不出的蛊。   “就算是偷吃, 也要吃点好的。”   “反复烹煮过的食材,哪里比得上新鲜干净刚出炉的呢?”   小言总这隐喻说得没那么隐晦, 就差没指着骂宋衍说他脏了。   “我是没多干净, 但是言朝, 你又比我好得到哪里去呢?”宋衍稍稍逼近了些, 嗅到了言朝身上不属于他自己的、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香气, 柔软的, 清甜的,温热的,丝丝缕缕钻入他的呼吸里, 凝成了一只无形的手, 把内心翻涌的情绪反复锤打, 锻造地愈发尖刻冷锐, 刺得他五脏六腑都是疼的。   一闭眼,满脑子都是宴席之上,陈清嘉喝醉后黏在言朝怀里的模样,手环着他的腰背,紧紧贴在他身上,头埋在他肩窝里蹭啊蹭的。   而言朝那么排斥跟陌生人接触的一个人,居然就那么放任了才认识两天不到的人抱着自己, 还会给他摸头拍肩,温言细语地哄着,柔和而耐心。   “宋白栩他知道自己的男朋友在外面睡了别的男人吗?”宋衍笑出了声,内心即扭曲,又痛快,“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他才是你的首选,结果转头就和别的男人勾搭在一起。言朝,这就是跟我说的喜欢?”   “你口口声声地和我说真心,到头来这东西你也没有啊。”宋衍的脸上浮现情绪过激带来的潮红,看着那双冷静无波的眼,这些天被压抑的情绪悉数爆发,燃成焚心的恨意,让他只想拖着言朝一起烂在泥沼里,“都是一样的烂人,你可以睡宋白栩,可以睡陈清嘉,为什么我就不行?”   他强行地拽住言朝的手放在自己腰上,眸色从疯变为了痴。   “你从前不是最喜欢搂着我的腰吗?你摸摸,我最近瘦了好多,可以更好的环住了。”   “我最近都没有和邵霖接触了,你可以和我试试,很舒服的。”   言朝挣开他的手,和宋衍的肢体接触让他隐隐有些反胃。他忍着不适,语调冰冷:“你真是病得不轻。”   “我是病得不清......”宋衍看着他,声音忽然轻下来,“在你忽视我第一天起,我就发病了。”   “阿朝,你知不知道,我妈她有精神病。”他一点点勾起唇角,笑得诡谲而靡丽,“而我,也遗传了这个病。”   “你不要逼我......拖着你一起去死。”宋衍想要伸出手摸摸言朝的脸,却又生生停住,变为在空中虚虚一划,他笑道:“阿朝,我真的做得到。”   “你去死别拉上我。”言朝轻嗤,“发病了就吃药,实在不行去精神病院,少到我面前卖癫。”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随意拭了拭沾上的灰尘,语调冷淡:“宋衍,你再到我面前发疯试试?”   之前言朝看在言宋两家的合作上才选择回避忍让,不想闹得太难看影响了两家的面子。但宋衍既然这么癫,那就别怪他手动请出局了。   *   “你回来啦?”青年掀开被子下床,一路小跑到言朝面前,正要抱上去,被言朝轻轻推开。   “一身烟酒味。”言朝语调微倦,“洗完澡再抱。”   宋白栩有些无奈地弯了下唇,“好吧,那待会要让我抱久一点噢。”   “你每天晚上抱的还少吗?”言朝垂眼往下瞥了眼,“怎么穿裙子了?”   “是睡袍,不是裙子。”宋白栩拎了拎过膝的素色睡袍,无意识流露出几分娇态来,“如果哥哥想看我穿裙子,我也是可以穿给你看的噢。”   “哥哥喜欢女仆装还是水手服?”   “......没想看你穿裙子。”言朝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我没那癖好。”   宋白栩抿唇笑起来,他看着言朝眉眼间难掩的疲倦,声音放得愈发轻软:“今天很累吗?”   “恩,有点。”   宋白栩伸手替他解开领带,随手缠在手上,柔声道:“那你坐着眯一下,我去让人准备泡温泉用的东西。去温泉泡一下再睡的话,今晚会睡得比较好。”   言朝微微低头,蜻蜓点水似的亲了下他的唇角,“好。”   ......   水声潺潺,水光明灭,院中的惊鹿伴随着水满发出一声“哆”的脆响,应和着啾啾鸟鸣,倒是颇有几分闲野雅趣。   温泉边的一株粉樱开得正好,满目粲粲粉白间,一轮皎月隐约静卧于树梢。枝尖悬挂的祈福带在温凉的夏日晚风里飘飘扬扬,褪了色的朱红笔迹似隐似现着。   宋白栩端着一杯用于助眠的甜汤走近,目光只匆匆一扫言朝淹没于温泉下的身躯,没敢细看,规规矩矩地落在对方被水雾熏蒸的湿润的乌黑眉睫上,小声道:“哥哥,甜汤好了,我特意让人煮的,要不要喝两口?”   言朝睁开眼,漫不经心地扫过那碗甜汤,最后落到宋白栩脸上,“你今晚怎么了?”   “说话怎么突然这么小心了?”   宋白栩怔了瞬,老老实实回答:“我感觉你心情不是很好,怕说多了话让你更加心烦。”   “是有点不好。”在男朋友面前,言朝也没打算隐藏着情绪,他端过甜汤轻啜了口,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下原因:“宋衍又跑过来发疯了。”   宋白栩一下就沉了脸,有点咬牙切齿:“他怎么阴魂不散啊?没对你做什么吧?”   言朝喝了两口就放下了碗,看着他紧皱一团的脸,轻弯了下唇,“不生气,他没对我做什么,清白还在。”   “他和你处在一个空间里我就不放心。”这话说得貌似有点歧义,宋白栩又忙补充:“不是不相信你啊,是怕他对你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来。”   “他打不过我。”言朝轻轻捏了下他的脸,“放心。”   “好。”宋白栩蹲在岸边,俯身亲了一下男朋友的脸,“不过还是要小心噢。”   他挽起袖子,替言朝轻轻揉摁起头部穴位来。   安静了约莫十分钟,宋白栩又听到言朝道:“我们可以准备提前回沪城了。”   “恩?”揉得腕酸,宋白栩索性把手搭上言朝的肩膀,“怎么突然提前回去了?初轮竞选结果就出来了吗?”   “没出来,我不打算参加后面的竞选了。”言朝用最简单的语言解释给宋白栩听:“这个项目有水,蹚下去只会人财两空。”   “你小姑那边我已经发邮件说过了。”他掩唇打了个哈欠,声音懒倦:“你们那边也极大可能会退出。”   “这样吗。”宋白栩若有所思,“那宋衍岂不是很快就要出局了?”   “这话怎么说?”   “就是,我小姑的三个私生子弟弟竞选转正名额已经到最后阶段了。两个月的时间,宋家不会给任何助力,三个人自行引荐项目完成,谁的项目给宋氏带来的利益最大,那谁就会转正。”宋白栩声音里多了一丝幸灾乐祸,“只有半个月的时间里,宋衍再准备新的项目也来不及了吧?”   久久没听到言朝应声,宋白栩捏捏他的肩,“言哥,想什么?”   “想宋衍会不会有其他后手。”   言朝的话没说全,他除了在琢磨宋衍的后手外,还在想,原著里宋衍能拿下海城智慧交通这个项目的原因,会不会是他和幕后真正的操控人有勾结,或者是其他交易?   背后的控手,和邵氏又有什么关系呢?   邵家有什么旁支在海城吗?   言朝沉思着,想回沪城后或许可以约邵雨出来见一面了。   “商场上的事情我不懂,不过我可以做好贤内助噢。”宋白栩捻了捻言朝的耳垂,声音又黏糊起来:“专心给小言总当娇妻,替你打理好家里,照顾好猫猫狗狗,洗手作羹汤,提供情绪价值和生理义务。”   “这种生活回沪城后就可以实现啦。”宋白栩越想越忍不住冒粉红泡泡,“等回去了,我们先把所有的生活用具都换成情侣款的。”   “......”言朝轻叹口气,“随你,但是你能不能先把手从我身上挪开?”   宋白栩笑眯眯的,不答反问:“哥哥,你现在还是很累吗?”   “还好。”   “那做点别的吧。”掌心所贴的地方手感过好,宋白栩忍不住多捏了一下,认真道:“你躺好就行,我来做。”   “......”   “比起上次是不是有进步了?”宋白栩抽了张纸巾擦掉唇边的水渍,唇色红到有些靡艳,他蹬掉拖鞋坐上床,滚了两圈后熟练地团吧团吧把自己塞进言朝怀里,搂着他的脖子亲亲热热道:“我觉得我发挥得很好诶,小言哥哥,你是不是应该表扬一下我呢?”   戴着黑框眼镜的小言哥哥把书反扣在床头柜上,低头和宋白栩碰了碰额头,有些无奈地轻叹口气,最后在他的唇角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吻。   “没有表扬,只有奖励。”   言朝用指腹抵了抵他的喉软骨,“喉咙有没有哪里不适?”   “哥哥帮我看下?”他仰起头微微张唇,红唇雪齿下,喉口似隐似现。   半响,言朝关掉手机的手电筒,“有点破皮了,这两天要忌口,不然会发展成口腔溃疡。”   宋白栩轻轻啊了声,“我明天还想吃火锅呢。”   “可以吃清汤锅。”言朝看着他有点不乐意的小表情,有些好笑,“我陪你一起。”   “那样的话也不是不行。”宋白栩把凉被往上拉了拉,整个人缩进去,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正正好压在言朝肩窝里,方便他一抬头就能亲到人。   “你们不参加二轮竞选的话,那明天是不是就不用出去了?”   “恩。”言朝揉了一把小男朋友毛茸茸的发丝,“决策性的意见他们会打电话问我,其他事情他们可以处理好。”   “那我们明天睡到自然醒,中午吃个火锅吧。”他想了想,“用冬瓜排骨汤做锅底怎么样?再撒点虾仁和荸荠进去,听网友反馈这个汤底能鲜掉舌头。”   “火锅食材我们也吃清淡点,可以煨个鸡蛋,蔬菜就配娃娃菜和茼蒿,素食可以烫藕片和云耳,肉食呢就毛肚、牛肉丸,我再让厨房准备一碗花蛤粥和用来增味的酸萝卜。”   “都给我说饿了。”宋白栩揉揉胃部,纠结两秒,还是决定放弃:“算了,都已经刷牙了,不吃夜宵了。”   “言哥觉得怎么样?”   “都可以。”言朝莞尔,“吃上面听你的没错。”   宋白栩抬头,浅色的眼眸被暖色调的光浸得温润而晶亮,“我这么絮絮叨叨的,哥哥会不会觉得烦?”   “不会。”   相反,他还挺喜欢宋白栩这么碎碎叨叨地念着,吃什么穿什么玩什么,一些琐碎的、却又叫人格外踏实和安心的日常。   小男朋友仰头看着自己的模样实在是过于乖觉,言朝没忍住逗了下:“不烦,就是有点催眠,给我听困了。”   “那你快睡......”瞥见言朝眼里那丝似有似无的笑,宋白栩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逗了,他忍不住在言朝脸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又逗我!”   言朝轻啧了声,“你这咬人的毛病跟谁学的?”   宋白栩眨眨眼,凑近啾了一口男朋友,“没跟谁学的呀,是哥哥纵出来的。”   “......”   察觉到小言哥哥的无言以对,宋白栩忍不住笑出声,“好啦不闹了,我们睡吧,已经十二点多啦。睡醒就能和言哥一起吃火锅啦。”   他抬手替言朝摘掉眼镜,亲亲他的唇角。   “哥哥晚安,就算躺在我身边,也要在梦里记得想我噢。”    第37章   放弃二轮竞选后, 言朝就让谢衡把机票改签了。   隔天中午两人吃完一顿火锅后,稍作休整,就去往机场飞回沪城。   飞机落地后, 言朝先让司机把宋白栩捎回去,再去公司汇报工作。分开前, 他和宋白栩道:“密码是1111。”   “什么密码?”宋白栩在飞机上睡了一觉, 下了飞机上车后又眯了一路, 这会儿脑子还有点迷瞪,“手机密码吗?”   “大门密码。”言朝弹了下他的头, “不是要同居吗?”   “!”宋白栩一下就清醒了, 他抿住唇努力压住上扬的唇角, “那我先去收拾, 等你下班了我们再去逛超市……今晚吃鸡蛋面怎么样?”   “你安排就行。”   “走了。”   目送着车子驶离, 宋白栩才慢吞吞地推着两个人的行李箱往公寓楼里走。路过一楼大厅的玻璃展示柜时, 他清楚看到自己笑得露出六颗牙的模样。   好傻。   但是......也很开心。   就像是刚出炉的糖酥糕浇上了蜜浆一样,甜丝丝热乎乎的,一戳下去软得不像话。   *   下班后, 言朝先回了趟家接盐白。   小几天没有见到亲爹, 盐白一嗅到言朝的气息就从猫爬架蹭的跃下, 颠颠儿地跑到他面前, 蓝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委屈和控诉,喵呜喵呜地叫个不停,似乎在质问亲爹出去打猎为什么一去就是这么久。   言朝半蹲下来,揉了揉可劲儿蹭他贴他的小猫咪,看着黑色的裤子上很快沾满白色的猫毛,有点无奈:“盐白,再蹭下去我裤子就报废了。”   小猫听不懂他的话, 依然坚持不懈地用头蹭着爸爸的小腿,试图让它冷血无情对如此可爱的小猫都不为所动的爹摸摸自己。   “不可以这么和我孙子讲话的。”言夫人有点没好气地敲了下儿子的头,弯腰把小盐白抱起来,顺了顺它蹭乱的长毛,“你出差这几天,小白逮着机会就往你房间里钻,大概是因为那里有你的气味吧。”   言朝掸了掸身上黏上的毛,关注点完全偏移:“......现在是不是满床猫毛?”   “......”许女士无语一瞬,“小朝,你要是不想养就把小白放我这里养吧。”   “没有。”言朝伸手挠了挠盐白的下巴,语气淡定:“它在我这儿时我也不让它上床,除了卧室不让进,其他全是它的活动地盘。”   “那也没有三层大别墅住得舒服啊。”养了小盐白几天,言夫人养出感情来了,有点不想把猫孙子还给儿子了,“家里有专门给小白准备的猫房,跟你挤在那个六十多平的小公寓多憋屈啊。”   “盐白。”言朝微微张开手,“要不要跟我回去?”   话落,小盐白就软绵绵的喵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这几天给自己喂粮梳毛叫自己小乖乖的奶奶,欢欢喜喜地扎进了亲爹怀里。   “没良心的小家伙。”言夫人点了点跟团雪球似的窝在言朝怀里的小猫,“这几天的冻干和小鱼都白喂了。”   小盐白侧着小猫脸轻轻蹭了蹭外婆的手指,甜甜地咪呜咪呜唤着撒娇,蓝宝石似的眼无辜又惹怜,任谁看了都不忍心苛责这样可爱的小猫咪。   言朝掂了掂怀里的雪团子,轻皱了下眉,“妈,你这几天给小盐白喂了多少零食?感觉胖了好多。”   “小白又不胖,只是毛多而已,吃多点怎么了?”言夫人替小盐白正了正有点歪掉的项圈,轻斜了儿子一眼,“难不成你还担心它能吃垮你一个富N代?”   “......我错了。”言朝看着项圈上的纯金猫猫头吊坠,眼角略微抽了下,不知怎么就想起宋白栩和自己说过要是能生就好了这话。   如果真能生......怕不是得被许女士给溺爱成一个无法无天的大魔王。   “今晚留家里吃饭吧。”言夫人说,“我让阿佳多炖个汤。”   “不了。”言朝拍了拍小盐白的猫爪子示意它别闹,“晚上我答应了阿栩要和他一起吃饭。”   “阿栩?”言夫人略感意外,“你们的关系比我预计的还发展得要好啊。”   “......还行。”   也只是即将同居的男朋友而已。   他还没和家里说他和宋白栩已经在一起的事情。   “我就说白栩这孩子你会喜欢吧。”言夫人多了解儿子啊,都已经叫上阿栩了,这关系绝对不简单,“等你觉得合适了,带回家一起吃个饭吧。”   “好。”言朝点点头,“你和爸最近有没有按时喝药?”   “有——”言夫人有点无奈,“你让阿佳和楚姐每天盯着我们喝药,时不时抽查一下,不喝就要发脾气,我和你爸不敢不喝。”   “这是为了你们的身体好。”言朝想起医生的叮嘱,“平时让老言少抽烟,平时没事多静坐冥想一下平心静气,少动肝火少生气。还有您,一日三餐要正常,八段锦也要跟着楚姨一起做。”   “知道了小言师傅。”言夫人更无奈了,“你怎么比我这个五十的老阿姨还啰嗦?我们小言总在公司也是这个作风吗?”   整理好宠物用品的楚姨走过来忍不住打趣一句:“小朝这是关心您呐,多贴心的一个孩子。”   “一般般贴心。”言朝把猫儿子塞进猫包里,边拍猫毛边道:“下个月十五号我再带您和老言去体检,身体指标会说明一切。”   “......你快点回去吧。”言夫人保持微笑,“再念下去我们的母子关系就要破裂了。”   “回见。”言朝站起身,对楚姨道:“我爸妈麻烦您多盯着了,如果他们不按时喝药锻炼,您就和我说。”   “小少爷放心。”楚姨都忍不住笑了,“先生和夫人这边我会看好的。”   言朝离开前,还听到言夫人和楚姨抱怨:“......这孩子是怎么从一个话少的酷崽变成一个啰嗦师傅的?”   ......   言朝进屋后,最先闻到的是一股酸酸甜甜的番茄香,混着面食的香气一起,勾得人狂咽口水。   在厨房陪着主人做饭的边牧听到动静,探出来看了一眼,看到是熟面孔后,警惕地表情立马变成了咧嘴吐舌笑,嗒嗒嗒地小跑到他面前,通人性地等言朝换完鞋后才蹭过来要摸摸。   “松松。”言朝学着男朋友的唤法叫了声小狗,给它顺了顺背毛,温声道:“好久不见。”   漂亮又聪明的陨石边牧歪着头思考了一会,转身走进客厅,用爪子轻拍宠物语音按铃,精准地组成一句话:“小狗,也很,爱你。”   宠物按铃里没有想你的语音,所以松茸换成了意思最接近的爱你。   摁完后它又凑到言朝面前,毛茸茸的狗头搭到他腿上,嘤嘤呜呜地撒着娇。   “松松这是在要你奖励它。”端着面出来的宋白栩看着被小狗缠得面露无奈的男朋友,弯了弯眼,“松松,别黏着言哥了,你也准备吃晚饭了噢。”   松茸汪呜一声应了小主人的话,收到指令后立刻离开言朝,乖乖蹲在自己的饭盆面前等开饭。   “盐白要是有这么乖就好了。”洗完手的言朝在餐桌前落座,挑了挑面,“你真的不考虑让松茸去上个学吗?”   “啊?”宋白栩给松茸倒*鲨鱼软骨素的手一抖,不小心多倒了一颗,忙从饭盆里捞出来,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言哥刚刚是和我说了个玩笑吗?”   言朝轻扬眉梢,“你想当真也不是不行。”   “没有没有。”他给松茸下了可以开吃的指令,在言朝对面落座,“就是,感觉言哥沉稳惯了,忽然这么,唔,活泼一下,让我有点没反应过来。”   “挺好的。”宋白栩露出一个卖乖的笑,“我喜欢言哥对我这样,可以再活泼一点,给我更多的情绪。”   话说的没问题。   但是活泼这个用词......怎么感觉这么奇怪?   言朝思索片刻后就不管了,选择专心吃面。   吃完饭一起散步遛狗的时候,宋白栩和言朝提道:“六十平的房子感觉两个人住还是有点小了,而且我们还有一猫一狗。我在揽秀湖那边有栋三层的花园房,要不我们搬到拿去吧?”   言朝牵着松松,没有立刻应声,宋白栩还以为他在介意什么,“言哥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我提出住揽秀湖是因为我名下的住所里这是离言氏总部最近的房子了,你要是有更方便的房子,或者不想搬也没关系。”   “没有。”言朝回神,“抱歉,刚刚在想事情。”   “没有介意,揽秀湖挺好。”言朝揉揉他的头,“只是以后上班要骑小电驴了。”   就言氏总部附近早高峰那个堵车程度,他要开车出门,最少七分钟才能过第一个红绿灯,而骑小电驴只要十分钟就到了。   宋白栩想象了下那个画面:“......”   好像,也没什么违和感?   他轻咳一声,“骑小电动是会快一点啦,不过走路也才二十分钟。”   “那我们这周末搬家吧。”宋白栩挽住他的手,笑眼盈盈,“其实也不用搬太多东西,生活用具那边都备好了,全部都是情侣款噢。”   “我都规划好了。”他掰着手指认真数给言朝听:“一楼呢就用来待客、吃饭,留一间客房,还有一间就是给松松和盐白的宠物房。二楼就是主卧,衣帽间和书房,书房的落地窗是连通阳台的噢,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去阳台看书。”   “三楼呢,我预留了三分之一的空间做我的画室,剩下的三分之二,规划成了私人影厅、玻璃花房还有一间健身房。”他折下最后一根手指,明媚而鲜明的笑意几乎要溢成实质,“这样安排可以吗?”   许是小男朋友的笑容太盛,也或许是眼睛太亮,言朝没忍住亲了下他的唇角,抬手很轻地摸了摸他的发尾,“好。”   很突兀的,脑中突然浮现一个问题:在所谓的原剧情线里,宋白栩的结局是什么呢?   他在梦里看到的,书里提到的,凡是没和宋衍站在一边的宋家人,结局都不太好,破产的,被驱逐出大陆的,痛失爱子远走异国的,还有阴差阳错身亡的......这些人里,唯独没有宋白栩的结局。   很奇怪的是,不管是他在梦里,还是书里,宋白栩这个人,仿佛不存在一般,从未出现在他面前,甚至都无人提及。   他隐觉不对,但这点思绪只是一闪而逝,快得他来不及抓住。   “言哥?小言哥哥?”宋白栩忍不住晃了晃他的手,“你怎么又走神了?在想什么呢?”   “在想。”他顿了下,黑曈曈的眼浮现浅淡而朦胧的笑意,乌洇浓长的眼睫微耷下来,眼梢都少见地敛着柔色,“很久之前,我们见过吗?”    第38章   宋白栩怔了瞬, 没料到言朝也会说出这样感性柔软的话。他旋开宠物水壶蹲下来给松茸喂水,仰头看着言朝,已经长长不少的发丝在温热的夏夜晚风里拂动着, “哥哥说的很久之前,是追溯到多久呢?”   宋白栩直觉言朝说的肯定不是他十五岁那年圣诞夜的初见。   言朝的声音含着很浅的笑意, 眼梢缀上夕阳的最后一点余辉, 眉睫和发丝被勾勒地虚幻而朦胧。光影斑驳间, 一时让宋白栩看不清他的眼睛,也没听出言朝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认真说起:“也许是上辈子, 或者梦里?”   但他应得干脆而笃定:“见过的, 一定见过的。不管是平行时空, 还是梦里。”   话落, 夜风忽盛起来, 携来浓馥而清甜的栀子花香。   宋白栩站起来, 凝视着言朝的眼睛,“也许我们没有见面,但我一定会看着你, 然后坚定不移的到你身边来。”   也许在他没梦到的后续, 或者等荒诞的故事落幕后, 他们真的见过吧。   只是。   “如果真的想见我, 记得早点来。”言朝替他把乱飞的发丝勾到耳后,轻抿了下唇,后半句到底还是没讲出口。   来太晚了,可能就拼凑不成你喜欢的那个小言学长了。   宋白栩一时陷入怔松。   不知道为什么,言朝这话忽然让他很难受。   心口泛起一阵痛,并不尖锐,软绵而温钝, 却仍叫他一时连呼吸都苦难起来,鼻尖也跟着忽然开始泛酸。难以言喻的委屈和难过就跟决了堤的洪水似的涌上心头,让他恨不得当即抱住言朝大哭一场。   情绪来得太突然,宋白栩不可控地红了眼眶,他眨了两下眼努力眨掉眼泪,湿漉漉地眼睫垂下来,掺着鼻音的嗓音瓮瓮的:“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言哥你让我缓一下。”   在钝痛和酸楚里,还生出一个很莫名却又笃信的念头来。   这话言朝一定和他说过。   不然不会有种深刻到几乎是凿在脑子里的似曾相识感。   “怎么还哭了。”言朝用指尖轻触了下他湿润的眼尾,“松茸还看着呢。”   松茸蹲在两人脚边,歪着头看着眼圈红红的小主人,大尾巴有些不安地甩着,眼里流露出极其人性化的担忧来。   “我没事,就是一下就突然很想哭。”宋白栩吸吸鼻子,“怎么都控制不住眼泪往外冒。”   “吃颗糖。”眨眼间言朝手里就多了一颗蓝莓软糖,他撕开包装送到张嘴乖乖等喂的宋白栩嘴里,看着小男朋友含着糖微微鼓起的右腮,轻声调侃:“怎么和小朋友一样?”   宋白栩以为他是说自己和小朋友一样情绪充沛和爱哭,不由皱了下鼻子,“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容易变得幼稚啊。”   他们重新牵上手,沿着人工湖往家的位置走。在最后一丝夕阳燃尽,月上柳梢的时候,宋白栩说:“如果可以重来的话,我一定会在那年的圣诞夜就叫住你,告诉你,我是宋白栩,想认识一下学长。”   “没关系。”言朝摸摸他的头,“现在也不晚。”   现在就很好。   *   周末顺利搬完了家,但正儿八经的暖居饭却是在半个月后才吃上。   无甚,搬完家后的周一小言总又飞去了法国出差,这差一出就是小十天,连新家的床都没来得及认熟。   这次宋白栩没再跟着去,他也忙着画廊开业的事情。   因着时差关系,两人每天只能在固定的时间段内打半个小时视频电话。多是宋白栩在这头絮絮叨叨的念着,言朝在那边边工作,等宋白栩叨完一大段后再集中回复一两句,末了还不忘提醒小男朋友记得喝水润嗓子。   但有时候两人也不是单纯的聊天。   对于亲热一事上,宋白栩从来都是直白又热烈的,找着机会就会和男朋友贴贴。虽然菜得一匹且进步慢,但并不影响他爱玩。   在宋白栩提出请求的时候,言朝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差点报废一页合同。   “我说,我想试试电话play。”这会国内正是午休的时候,室内窗帘紧闭,光线昏沉沉的,很容易催生出一些想法来。宋白栩趴在床上,怕言朝没懂,又换了英文解释一遍:“哥哥,我想试试phone s/e/x。”   言朝沉默着半响没接话。   宋白栩看着他合上钢笔,漫不经心地折了折袖子,腕上漏出的那寸皮肉被黑色的布料衬得愈发凝白细腻,雪青色的血管似隐似现,似花枝脉络游走其下,极漂亮,却不失锋利感。   莫名的,宋白栩有些口干,他抿了下唇,才启了个声:“哥哥......”   “别说话。”言朝用钢笔轻轻敲了敲桌面,眼睫微抬,淡薄狭长的眼尾随之上挑,人还是懒懒散散地,却无端让人生出一股怵意,“手边有糖吗?去吃一颗。”   宋白栩微微睁大了眼,似乎想要说话,言朝束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唇角很轻地弯了下,清凌而冷淡的眸色却半点不融,“在糖果融化前,你都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phone s/e/x.....是这样的吗?   宋白栩不懂,但他听话地下床撕了一颗糖含进嘴里,并依言展示给言朝看。   浅粉色的草莓味儿糖球压在舌尖,自红唇雪齿间隐隐窥见,有种说不出的诱。   “不能说话,不能咬碎糖果,要等它自己融化。糖果融化后你才能出声。”言朝转了转笔,声音没什么情绪:   “没做到的话,立刻喊停。”   宋白栩抿唇,拿过一旁的平板,打了几个字。   【哥哥,你呢?】   【我也想看你......的样子。】   “你先别管我。”言朝轻笑了声,“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言朝以笔帽轻点桌面,一下一下的,轻慢而有规律。   “现在,你先找个东西把眼睛蒙上。”   ......   等糖球融化在唇齿间的时候,宋白栩整张脸已经红透了。他的眼睛被蒙住,自然也就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狼狈。   好容易挨到可以出声了,他忍不住哽着声音控诉:“哥哥,你太过分了!”   尾音都在颤,可怜又委屈。   虽然话是这么说着,可宋白栩却一直强忍着没进行下一步动作,膝盖难耐地厮磨着床单,试图借此缓解欲//望。   他听到言朝低低笑了下,“这就过分了?”   “才刚刚开始呢,宝贝。”   ...   ...   总之结束的时候,宋白栩用来蒙眼的布条已经被他眼泪给浸透了。   他手指带了点抖地扯下布条,眼睛都哭得有些肿了,眼梢格外的红,看上去好不可怜,活得像是被欺负惨了似的。   宋白栩揉揉眼,一言不发地坐起来,够到床头柜的水杯吨吨吨喝完。就在言朝以为男朋友要闹脾气的时候,听到他清了清喉咙,小声的、哑着声音说:“哥哥,等我睡着了再挂电话好不好?”   “......好。”言朝失笑,“睡吧,我不挂电话。”   宋白栩把弄脏的凉被随手丢到地上,扯过床尾的薄毯把自己卷住,打了个哈欠,“午安。”   “哥哥......下次,还想试试别的花样。”说这话时他已经快睡着了,长而密的眼睫贴着微潮的下眼睑,睡态显得格外的乖,哼哼道:“过分一点也没关系。”   言朝看着屏幕里的人,忍不住轻叹口气。   简直是又菜又爱玩。   *   再说回暖居。   暖居那天来的客人只有三位。   言朝这边来了堂弟言鹤还有傅有融,而宋白栩则叫上了自己的发小陆怀盈。   这也是言朝第一次见到宋白栩的朋友。   陆小姐是个非常活泼的性格,且自来熟,半点不介意小言总的冷淡,进门后聊了两句就开始唠起来:“宋白栩这小子可算舍得让我见见他的宝贝男朋友了,小言总你是不知道他把你看护得有多紧,多问一句就要警惕,搞得我要挖他墙角似的。”   “真不够仗义。”陆大小姐皱着张漂亮脸蛋,叭叭吐槽着:“他一个电话我就从港城飞过来给你们暖居,我这闺蜜做的还不够到位吗?宋白栩当年打电话和我吐露少男心事一说就是两个小时,现在人搞到手了就不需要我这个闺蜜了,真是过分,过分!”   “陆怀盈你闭嘴吧。”宋白栩把切好的西瓜塞到陆怀盈手里,咬牙,但还是保持微笑:“你怎么不说每次给你打完电话你都刷爆我的信用卡这件事呢?你再多嘴一句,princess Lala最新季的限量包你就自己去预订吧。”   “我错了小栩。”陆怀盈是个能屈能伸的,立马闭嘴乖乖啃西瓜。   她的安静保持到了傅有融进门。   陆怀盈忍着见到现担的激动和喜悦,看着傅有融进屋后摘了口罩帽子在她对面落座,抬手和她打了个招呼:“你好,傅有融,言言请我来的。”   大小姐矜持娇羞地点点头:“崽......不是,傅先生你好,我是陆怀盈......你本人比荧幕上还要好看一百倍。”   她从包里翻出随身携带的手账本,翻到最新一页,轻声细语地询问:“我可以和您要个To签吗?我是您的粉丝。”   “可以啊。”傅有融转过头对言朝眨眨眼,“言言,给我一支笔。”   “不用不用。”陆怀盈又掏出一支粉色的珠光笔,“我有。”   “麻烦傅先生写个To酥雨知春。”陆怀盈把几个字打出来给傅有融看,“To签内容就写:祝君年年清澜,长安宁,喜无忧,岁岁皆如是。”   傅有融签字的手一顿。   这是......《江南无所有》里的台词。   而且酥雨知春这个名字,他一说怎么这么耳熟,这不是他和谢影帝的CP站子吗?   傅有融一笔一划认真签完,把手账本还给陆怀盈,没忍住问了一句:“还在嗑我和谢老师的CP啊?”   哦豁被认出来了。   陆怀盈心里嘀咕融崽你怎么这么关注粉圈生态的......大小姐丝毫没有在蒸煮面前掉马的尴尬,她大大方方点点头,“在嗑,BE了也不影响我嗑。”   傅有融难得语塞,最后轻咳一声道:“谢谢支持。”   “不客气。”陆怀盈看出了他的尴尬,笑眯眯道:“今天就没有明星和粉丝啦,都只是来给小栩和小言总暖居的朋友!”   她站起身来,“我去厨房看看小栩。”   傅有融指了指搁在玄关处的大物件,对言朝道:“搬家贺礼,待会记得拆收。”   言朝把剥好的橘子分一半给他,“你送了什么?”   “人体工学椅。”傅有融手都懒得伸,直接俯身从他掌心叼走半边橘子肉,一口咬进嘴里,腮帮子都吃的鼓鼓的,“你前段时间不是和我说肩颈有点不舒服吗?我觉得我送的这个挺合适的。”   “两张哦,一黑一白,你跟学弟一人一张。”傅有融压低了点声音:“你用黑的那张,白的那个是顶配,黑的那个是顶配+定制款。”   言朝失笑,“好。”   傅有融弯腰把路过的长毛金吉拉捞进怀里,仗着小盐白脾气好好一顿揉搓。他狠狠亲了一口小猫咪,又看了眼在后院撒欢的边牧,感到羡慕:“有猫有狗的神仙日子,每天回家还能吃到热腾腾的家常饭,真好啊。”   “这个月月底我要去趟云南录制综艺,你要过来给我探班不?我们在那好好玩几天。”   “应该来不了。”言朝张开手臂让跳进怀里的小盐白更舒服的团下,慢吞吞地捋顺被傅有融揉得乱七八糟的长毛,“阿栩月底生日,我应该会要去一趟港城。”   傅有融挑了下眉。   “这就准备定下来了?”    第39章   “哥哥, 你真的愿意陪我回家过生日吗?”   “真的。”言朝把擦完湿发的毛巾扔进脏衣篓里,从壁柜里取出吹风机,看着杵在浴室门口的宋白栩, 略感无奈,“这已经是你这周内第三次问我这个问题了……陪你回去, 你没听错。”   “今天暖房折腾一天不累吗?”他吹风机插上电, “去睡觉。”   “还不困。”他走过来, “我来给你吹头发吧。”   宋白栩从言朝手里拿过吹风机,捻起还带着潮气的发尾, “你的头发也长长好多诶。”   “恩, 要剪了。”   现在正好是可以扎成一个雀尾的长度。   先前擦过了头发, 吹干起来就很快。吹完后宋白栩没忍住上手摸了一下言朝吹完后格外柔顺蓬松的头发, “怪不得言哥老喜欢摸我头, 确实很好摸。”   摸完后他俯身吧唧了一口男朋友的唇, 又蹭蹭他的脸,“晚安吻。”   宋白栩亦步亦趋地跟在言朝身后进了主卧,等他躺好后才爬上床, 熟练地把自己团好塞进言朝怀里, 扯被子搂腰埋脸一气呵成。   两人身上一模一样的白麝香味儿沐浴露香气让他忍不住悄悄弯起唇角。   仰头就是言朝锋利又分明的下颌线, 有点困意还不是很困的宋白栩忍不住开口:“哥哥, 我还会有别的生日礼物吗?”   没有也没关系,言朝能陪他回去过生日他就很满足了。   言朝闭着眼,语调懒倦:“有。”   “那———”   “不剧透。”困得不行的小言总把小男朋友抱紧了点,压着不耐,“现在,睡觉。”   “......噢。”   *   其实言朝不觉得这就算定下了。   那天傅有融问他,是不是就此定下, 他还感到很困惑,说只是陪他回去过个生日而已,怎么就定下了。   傅有融也不理解:“你这次和他回港城,肯定会见到宋家人吧,都正式登堂入室见家长了,这还不算定下啊?”   “我和阿栩说好了,这次去港城,我不会踏入宋家老宅里的。”言朝说,“如果真的打算订婚,我会准备好礼物,阿栩也需要提前告知他的家长,再挑个正式的日子登门拜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借着参加生日宴的名义上门,太失礼了。”   宋白栩只是想借着这个生日宴,正式把言朝介绍给他的社交圈,也是告诉港城上流圈,他有一个门当户对的、正在稳定交往的男朋友,以后也极大可能是他的联姻对象。   近些年沪港上流圈之间走动频繁,利益让渡合作明显增多,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之下,联姻是众多家族之间最常见也最稳妥的绑定方式之一。   适龄的公子千金就这么多,稍有出息一点或是已经被定为接班人的尤其是联姻人选的香饽饽。虽说言宋两家要联姻的事情在沪港上层圈子内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但架不住有人被利益趋势的,老想着来挖一挖宋小少爷耳朵墙角,把小言总这块儿年轻帅气又能干的金饽饽挖到自家院子里去。   宋白栩在生日宴上让言朝以男朋友的身份陪伴亮相,目的有三:一是正式公开关系,借此告知言宋两家关系很稳固且会有继续深入合作的打算;二来是警告某些动歪心思的,人已经在圈内名流和港媒面前过了明路,不想闹笑话的话尽早收一收心思;三来也是由他牵头把言朝引入港城的豪门圈内,打过照面以后,言朝想和哪些个家族合作,也方便许多。   听言朝解释完后,傅有融抱拳表示佩服,同时也对此敬而远之:“参加个男朋友的生日宴还有这么多层含义,属实是我愚钝了,还好我不混你们那个圈子,真是累死。”   言朝:“......你是不是忘了你姓的这个傅,是则玺实业的傅。”   “只是占个姓而已,打我十六岁那年就自力更生养活自己开始,则玺和傅家就已经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了,傅家的家业我也不稀罕。”傅有融伸了个懒腰,“我的通告费和片酬养活自己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且我不是早就成了圈内典型的反面教材和笑话了吗,放着好好的傅家少爷和继承人不当,非要进娱乐圈当个不入流的戏子......无所谓了,人啊,活得开心最重要。”   “不过话说回来...”傅有融看了眼在厨房忙碌的宋白栩,“你这次不算定下,也是正式公开了。感觉离订婚也不会太远了。”   言朝没否认也没承认:“顺其自然吧。”   “你订婚了一定要提前一个月和我说噢,我好让经纪人安排档期,我的通告已经排到明年三月份去了,可满了。”   “知道了我的傅大明星。”   ......   在去港城前,言朝回了趟家,专程和父母说了一下他和宋白栩正在交往的事情。   言夫人没有太多惊讶,只是拿着小梳子给小盐白梳着毛,淡定点头:“知道了,你和白栩交往是我们非常乐见其成的事情,不过也不会催你,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了再带回家看看,不急,先培养着感情去。”   言父则是质问三连:“你和宋家那小子交往多久了?到哪一步了?今年年底可以定下来不?”   小言总应得言简意赅:“两个月。同居了。不知道。”   “我和你妈的看法一样,感情慢慢培养急不得。”言父摘下眼镜擦了擦,“不过如果合适的话,可以先订婚,这对两家来说也算是加固了层保障。”   “一个关系名头而已。”言朝漫不经心地掸了掸黏上袖口的猫毛,语气淡淡,“利益才是永恒的保障。”   言父抬眼看了儿子一眼,没反驳这话,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听说你中途退出了海城那个项目?”   “恩,有风险,不合适。”言朝接过楚姨递过来的甜汤,道了声谢谢后继续和言父说:“这个项目分配给我们的利益还不值得我去蹚这趟又深又混的水。”   言父没再多问,“行,你自己有分寸就好。宋家那边没意见吗?”   “有的人有意见,有的人没意见。”言朝舀起一勺汤吹了吹,轻呡进嘴里,不紧不慢地补了后半句:“有意见的人也不敢对我说什么。”   “......弯弯绕绕。”没听懂的言父拧起眉,“接下来你其他项目不用管了,专心对接智能未来城这个项目,这个项目做好了,董事会那群老东西也就不敢再拿你的资历说事儿了。”   “不急。”小言总轻眯了下眼,“智能未来城才是个开胃菜,大餐还在后面。”   饶是言父都被这狂妄至极的话惊到了,智能未来城这么大一个项目都只是开胃菜,那......   他眉头松开又拧紧,最后还是选择没多问,只道了句:“需要帮助直接和我说,不要别别扭扭地不开口自己硬抗。”   “知道了。”   *   宋白栩的生日是八月三十号,两人在二十八号晚上飞去了港城。   飞机落地后宋白栩要先回一趟老宅,分别前他还不死心地问言朝:“哥哥,你真的不和我回去吗?”   他趴在车窗上,装可怜地道:“我们在一起睡了这么多天呢,没有你在身边我会睡不着的......你不抱着我睡睡得好吗?”   言朝抬眼,语气温和,话却冷酷:“睡得着。”   “......”   他看着小男朋友睁圆了眼轻瞪了一下自己,忍不住伸手揉揉他的头,“今天真的不了,你回去多陪陪家人,我们明天见。”   “明天见面的时间也没多少。”他蔫了吧唧,哼哼:“上午要去生日宴场地看一下,复核一遍流程。下午要去试衣服......我们要晚上才能见了。”   “那我等你一起吃晚餐。”言朝又给他顺顺发尾,“快回去吧,早点休息,明天你还要早起。”   “好噢......”宋白栩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哥哥今晚要梦到我呀。”   言朝对他勾勾手指,“凑过来点。”   “唔?”他乖乖低头,下一秒,温软微润的唇落到他的唇角。   “晚安吻。”言朝淡定退开,“明天见。”   *   宋白栩的好心情持续到了见到宋衍的那一刻。   二姐还在等着他说话,所以宋白栩只是瞥了宋衍一眼,也懒得管他面色为什么这么难看,准备径直走过,连一个表面功夫都懒得敷衍。   熟料这次宋衍主动拦住了他。   “海城的项目,是你撺掇着阿朝退出放弃的吧?”他伸手堵住宋白栩的去路,眸色沉凝得可怕,“宋白栩,我小觑你了,真是好手段。”   他看着宋白栩空荡荡的身侧,轻嗤,“言朝没跟你回来?看来也没多上心啊,都陪你回港城了,却上门拜访都不愿意,你在阿朝那里也没多要紧。”   “说完了?”宋白栩把落到肩上的发带捋到肩后,几缕微鬈的发丝落在颊边,衬得一张脸愈发的小,他微微一笑,语调温和:“说完了我就先告辞了,我姐姐还在等我。”   “宋白栩,你能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他凝视着宋白栩的眼睛,目光冰冷、湿黏、带着明晃晃的恶意,似盯住了脆弱幼崽的蛇,“你不知道言朝已经和陈清嘉睡过了吗?”   但宋白栩闻言后却没有他想象的失态,反而浅浅地弯起眼,“我知道啊,那又怎样呢?”   宋衍......这是误会陈清嘉和言朝有点什么?在言朝那受了刺激后来找他的不快了?   可惜。   言朝亲口说了他和陈清嘉只是朋友,他这么说了,宋白栩就信。旁人再怎么泼脏水和抹黑,他一个字都不会听信。   他只信言朝。   小少爷笑眼柔和盈切,语调也是温温柔柔的,可说出的话却稳准狠地往宋衍痛点上扎:“我不在意啊,哥哥宁愿去睡一个声名狼藉的二世祖都不愿意和你凑合,自欺欺人的到底是谁啊?”   “小叔叔。”他理了理衣襟,锁骨一点浅红痕迹若隐若现,生生刺痛了宋衍的眼睛,“你不用在这和我上眼药的,你要是真想和阿言在一起,应该去软化他的态度。他要是愿意和你在一起,我二话不说马上退出,联姻的位置拱手相让。”   “但就怕,即便和哥哥订婚的人真的是你,你也把握不住。”宋白栩微微歪头,笑容柔润且无害,“但我有把握让他在和你订婚的前提下和我睡,你有吗?”   宋白栩轻叹口气,语调天真而怜悯:“你送上门哥哥怕是都不愿意睡你......好可怜噢。”   他这话碾碎了宋衍最后一丝理智。   宋衍只感觉脑中嗡的一声,磅烧的怒火蹭的自心底烧上来,烧得他不管不顾的,扬起手就要对着宋白栩的脸扇下去。   宋白栩微勾唇角,不躲不让,还故意仰起了些脸,好让宋衍的手落得更准一些。   但————   没扇成,宋白栩的手腕被人拉住了。   他把宋衍的手重重甩开,甩的宋衍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手上力道半点不收,可声音却极温润悦耳:“阿衍哥,怎么还和白栩计较起来了呢?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动手啊。”    第40章   怎么没让宋衍打下去呢?打下去他最多脸疼一下, 宋衍可有够够的好果子吃。   内心稍觉遗憾,但宋白栩知道想再次激得宋衍动手怕是没机会了。他对阻止了宋衍的男人微微颔首,“谢谢阿铎叔叔。”   “不客气。”宋铎回以温和笑意, “疏影小姐还在芳却园等着您,您快去吧, 别她他等急了。”   宋白栩安然接下这位名义上的长辈对他的敬称, 抬脚离开。   待宋白栩走出几步后, 宋铎叫住也欲离去的宋衍:“大哥。”   “听说海城那边的项目不太顺利啊。”唇角勾起的弧度就跟焊死了似的固定在他脸上,看上去真心又诚恳, 不见半点虚伪:“如果需要我这个做弟弟的帮助, 请千万不要客气。”   “帮助?”宋衍咀嚼了一下这听上去极其真诚的两个字, 讽笑:“帮助我直接出局?宋铎, 你又何必在这和我假惺惺做戏?”   “你现在应该很得意才是, 我将出局, 宋二也被你暗算下马。”宋衍面色冰凉,“我这个作大哥的该提前祝贺你,能顺利转正当宋瑛的走狗?”   “事情未定之前, 结局都尚不可知, 大哥还是不要这么说较好。”宋铎岿然不动, 笑意始终如沐春风般的温润, “倘若承了大哥吉言,真能转正做姐姐的狗......”   “那也只会是我的荣幸罢。”   “大哥都送我吉言了,那我也在这也祝大哥一下。”宋铎上前一步,声量稍低,眉眼间笑意款款,“祝大哥得偿所愿,和心爱之人...百年好合, 顺利携手。”   “我还有事,先行一步离开了。”宋铎偏了下头躲过宋衍砸过来的拳头,“看来大哥近来有些心气急躁啊,回头我送两罐菊花茶给大哥降降火气。”   他轻松握住宋衍的拳头给扔到一边,看着他因气极起伏不定的胸膛,微笑颔首,“小弟就先走了罢,你请自便。”   *   “怎么来的这么慢?”跪坐在地上煮茶的女人听到推门动静,略带不满地说了句,“茶都沸了两遍了,煮老了就不好喝了。”   宋白栩嘴角浅抽了下,脱掉鞋子踩上软阶在宋疏影对面盘腿坐下,“大晚上的喝茶,你也不怕睡不着。”   宋疏影舀了小半碗碧莹莹的茶汤推到宋白栩面前,看着他无精打采的模样,微微挑眉,“怎么了?蔫头巴脑的,让你陪我喝个茶聊个天这么不情愿?”   “不是。”宋白栩托着腮,“来的路上碰到晦气玩意儿了。”   “这宅子里晦气玩意儿多了去,你说的哪个?”宋疏影沿着碗沿吹了吹热气,“谁敢给我们小少爷找不痛快啊?”   要说在老宅里横着走的程度,宋白栩排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老爷子最疼的就是小孙子,年纪和辈分都更小的那群萝卜头都没他在老爷子那里得宠。   “不痛快是我主动寻的,我就是觉得可惜。”宋白栩轻叹口气,“只差一点点就能让晦气东西滚蛋了。”   “你这小家伙。”宋疏影放下茶碗,“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姐......”他盯着茶汤中自己的倒影,状似是随意一问:“我要是插手了三房那几个私生子的事情,大哥和老爸会不会生气?”   “不建议。”宋疏影单手挽起略为宽大的袖口,用竹镊夹了两片干果片丢入沸腾的茶壶中,“大哥和老爸可能不会说什么,但三房那位女魔头可是个疑心重的,你插手她的家事儿,小心挨她的骂。而且爷爷也不喜欢各房之间逾线插手,即便是你,我也不建议踩这个雷。”   “......好烦啊。”宋白栩懒洋洋地往茶桌上一趴,“我不想再看到宋衍在我面前蹦跶了。”   就知道是这位。   宋疏影微抬眉睫,语气淡淡:“怎么?他寻你的不快了?”   “还是...挖你墙角了?”宋疏影用指尖轻轻点了两下桌子,“小言总那边怎么个反应?”   “阿言对他没反应。”宋白栩选择性隐瞒了一些事,他撇了撇嘴,“我就是介意他和阿言交往过,看到他出现在我面前我就膈应得慌,脏了我的眼睛。”   “那我去帮你找回场子?”宋疏影想了想,压低了点声音:“不过只能私下悄悄地做,要是被爷爷知道了,要被罚的。”   “这倒不用啦。”宋白栩捂了下脸,“这都多大的人了还要姐姐帮我出头,丢不丢人啊。”   “其实我也不喜欢宋衍。”宋疏影思及那短暂几个照面,微微皱眉,“他的眼睛...太不干净了,欲望和野心太盛,藏得再好也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流出。”   “小姑姑如果选了宋衍...那最后必然会受到反噬。他那样的人,不可能真的对谁臣服。”宋疏影把加了冰糖的茶重新给宋白栩倒了小半杯,“试试,没那么苦了。”   宋白栩端起来浅啜了口,顿时整张脸都皱起来,“又甜又涩的...比中药还难喝。”   宋疏影被气得敲了一下他的头,“装也要装得好喝,会不会说话啊你。”   “不过宋衍也蹦跶不了多久了。”宋白栩从口袋里摸了颗糖果压压嘴里的怪味,“他想要实现他的野心,也要先看看有没有入局登台的机会。”   见宋疏影望过来,他忙作无辜状:“和我没关系啊!是他自己能力不行!我只是幸灾乐祸一下而已。”   “他那样的人,成功和失败都不是好事。”宋疏影轻蹙柳眉,“成功了会滋长不该有的野心,失了本分欲想掠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失败了,于他那样心高气傲自命不凡的人来说,无异于比杀了他还难受。”   “失意之下,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也不是没可能。”她看着弟弟,“你如果招惹过他,那之后,要注意人身安全。”   “……好。”宋白栩认真点头,转而又软下语调和姐姐撒娇:“明天陪我去试衣服呗,我不想一个人过去。”   “……你男朋友呢?他不是陪你来港城了吗?”   “他明天有好几个会,没空陪我。”宋白栩合起双手,作拜托状,“美丽又善良的宋疏影小姐,赏脸抽个空陪我一下呗?”   宋疏影绷住脸,可眼里还是浮现出笑意来,“看在你如此诚心的份上,那我就允了吧。”   ……   /那么大一个小宋同学/:【确认生日宴的流程中…好无聊噢。】   /那么大一个小宋同学/:【伯爵红茶芝士蛋糕和焦糖海盐戚风蛋糕,你觉得选哪个比较好?】   言朝呡掉粟米汤,放下瓷勺,打字给男朋友回消息。   /YAN/:【2】   /YAN/:【感觉前者太腻了。】   /那么大一个小宋同学/:【好噢】   /那么大一个小宋同学/:【哥哥在做什么?吃早餐吗?】   言朝拿起手机对着面前的早茶拍了张照片给宋白栩发过去。   /YAN/:【图片】   /YAN/:【酒店楼下的茶餐厅,感觉还不错。】   /那么大一个小宋同学/:【这家啊…这家还不够正宗,等下次我带你去明典楼,百年老字号了,那里的早茶才叫正宗。】   /YAN/:【好。】   那边没再回消息,估摸着是忙去了。言朝搁下手机,眼前忽然覆下一道暗影。   脑中的07小声我去,嘀咕:[大舅怎么阴魂不散的啊?!]   言朝眼皮都没撩一下,拈起筷子夹了一个叉烧包咬了一口,专心吃着自己的早茶。结果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对方的声音显而易见地极其愉悦:“亲爱的,你好可爱啊?”   咬着叉烧包的小言总:“……”   不是,他最近碰到的人怎么都在发癫?   还有,霍琛不在帝都来港城干嘛?   对付神经病就只能用神经病的法子来,言朝面不改色:“没霍总可爱。”   霍琛闷笑几声,看着言朝面无表情吃东西的模样,越看越心痒,想要伸手去揉揉他的头,再顺脑后那个短短的雀尾。   若说先前只是觉得小言总这幅皮相合了眼,那现在,他觉得言朝的脾性也合极了自己的胃口,从外入里,整个都有趣极了。   “你喜欢甜口?”霍琛看着一桌子偏酸甜口的早茶,轻挑了下眉,“那我把明月堂送给你怎么样?”   明月堂是全国连锁的知名港式早茶店,思及霍家产业也有涉及餐饮一块儿,言朝也不觉得奇怪。只是……   他默不作声,等着霍琛的下文。   “就换你今天陪我约会一次怎么样?”霍琛支颐懒洋洋地看着他,“这笔交易对小言总来说,可谓不划算吧?”   “我拒绝。”言朝搁下筷子,“霍总没什么事情的话可以先离开了,你坐我对面有点影响我的胃口。”   “可是宝贝,我看你进食很是赏心悦目啊。”霍琛看着他被热食浸得红润薄软的唇,和唇后似隐似现的雪齿,忽的转了话题:“其实比起你这个模样,我倒是更喜欢你在我梦里的样子。”   身形清削淡薄,面上常年失了血色,苍白脆弱地仿佛一触就碎。黑瞳冷恹恹的了无生机,怎么刺激折腾都不会给你半点反应。   实在是很适合作为藏品好好收入家中,拘于高阁之上,纳入掌心把玩怜爱。   “……”   好油。   胃口全无的言朝擦完嘴,径直起身,才走出早茶厅没几步,就被霍琛拽住给逼到了走廊无人的僻静处。   他面露不耐,提脚毫不留情地开踹。   霍琛不躲不让,直直挨了一脚。被踢得曲了下膝盖还能面带笑容愉悦道,“要不再踢重点?你这点力气会让我以为你没吃饭。”   07在言朝脑中轻轻嘶了声:[坏了,我怎么觉得给他爽到了呢?原著也没说霍琛是个M啊。]   言朝:[……小朋友少看点不健康的东西。]   07:[?]   谁是小朋友啊?   眼见那只手要触上自己的脸,言朝冷着脸一把抓住,不等霍琛反应,一掰一折直接给霍琛反关节拧到背后,提膝狠狠一顶直接压得霍琛狼狈跪地。   “嘶———”霍琛转过脸,疼得脸色都白了还有心情调笑,“原来小言总喜欢这套啊?早说啊,我又不是不配合?”   他以舌尖轻顶上颚,弹出一声轻啧,侵略性十足的目光寸寸从言朝眉眼间扫过,“我配合你所有的兴致和爱好,全程我在下,真的不考虑和我玩一下吗?”   “我兴许是没有你的小未婚夫腰软,不过肯定有别的滋味。”霍琛歪了下头,完全不在意言朝越拧越紧的力道,话都不带磕巴的:“听说你明天就要跟你的联姻对象正式公开了……在今晚和我春宵一度,岂不是很刺激?”   “我可是专程从帝都飞过来找你的……宝贝,给个机会?”   “给我滚远点。”言朝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幽黑的眼清淩而冷冽,凝着不加掩饰地厌色和反感,“霍琛,你再来烦我,下次折断地就是整只手了。”   话落,他加重力道一拧,一声并不明显的闷响后,像扔垃圾一般扔开。   没拧骨折,但是拧到骨裂了。   霍琛握着手腕看着言朝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他半点不恼,唇角的弧度反而往上提了提。   顷刻,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你上次的提议,我同意了。”   “不过,要我先来。”    第41章   华灯初上, 夜幕降临。   位于天琼湾的明月庄此刻灯火通明,素来从不对外开放的豪华庄园此刻有宾客络绎不绝地踏入着。正门前的车道上停满了豪华轿车,安保和侍者礼貌地指引着车辆停放, 躬身接客人下车后核对好邀请函,再呈上对应的宴会名牌。   庄园主厅内灯火辉煌, 宴会桌上的餐具和酒杯映着着灯光, 粲亮剔透。厅中立着精致非凡的翻糖蛋糕车, 上面缀着闪烁的蜡烛,等待着寿星吹熄。   蛋糕周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美食, 从简单的蛋糕茶点再到精致的私房菜和高级酒水, 每一道菜都是由家族私厨精心制作, 色香味俱佳, 西式中式一应俱全。   ......   生日宴的主人公站在二楼, 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一楼的衣香鬓影和西服款款, 边百般无聊地把玩着白玫瑰袖扣,直到腰部被人轻轻拍了下。   头还转过,明媚笑意先盈上眼眸, 他的目光停在言朝那张今晚做了造型后、显得愈发清凛浓镌的脸, 久久移不开眼, “我爸和我大哥终于舍得放你过来了?”   “谈到了新项目, 所以聊久了点。”言朝伸手替他把垂下的一缕鬈发挽到耳后,“怎么站这?”   “应付人应付得烦了,上来躲会儿懒。”宋白栩轻叹口气,“刚刚脸差点没给我笑僵了。”   “对了。”宋白栩面色微凝,“我爸他们没有为难你什么吧?要是故意刁难了,你跟我说,我去骂他们。”   言朝:“没有为难我, 他们都挺好说话的。”   这个评价让宋白栩:“?”   好说话?   认真的?   他爸和他哥可是出了名的铁血无情冷酷如斯。   老宋在他手机的备注是[冷血专横太上皇],他哥的备注是[独断无情太子哥]   听到这的言朝忍不住轻笑出声,“你给人的备注都这么有意思吗?”   “还好吧。”宋白栩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一楼逡巡着,不经意对上某位的视线时,他轻轻弯了下唇角,冷而锐,又倏地敛了攻击性,转而面相言朝时,变成一贯的温软。   “哥哥。”   “恩?”   单字才起了个调,言朝感觉到一个蜻蜓点水似的吻掠过唇角。   “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突然想亲一下哥哥。”他笑眼盈盈的,指尖轻触过言朝的眉眼轮廓,最后落到束在胸口的、和他一对的玫瑰胸针上,“哥哥今天这身真的很好看。”   “你眼光一向好。”   今晚的衣服和配饰都是宋白栩给他准备好的。   ......   “他们看上去真是登对极了。”   仰着头久久不动的宋衍忽然听到旁边的女孩子小声感叹了句,他垂眼收回停留在二楼过久的视线,旁边两位千金的交谈一字不落地落到他的耳朵里;   “早听说宋明成给他小儿子挑了个男的作订婚对象时我还以为他把儿子给卖了,结果没想到这位也这么好看。”千金A真心实意地感慨着,“两人在一起真的好般配,这个身高差真是...妙啊。”   “沪城言家行事素来低调,早知道他们家继承人这么好看,我就让我爸早点下手了。”千金B也啧啧两声,“这张脸真是长在我的审美点上啊,清冷禁欲系真是永远的天菜。反正婚事都是要用来联姻的,干嘛不挑一个好看养眼的?”   “不过算啦......嗑一下CP也不错。你说的没错,两位站在一起真的很般配。”   “......”   般配吗?   眼光真差。   宋衍呡了一口酒,借着冰凉的酒水勉强压下满腔火烧灼心的妒意和愤懑。   无人关注,他垂在身侧的右手已经紧攥成拳,止不住的痉挛让他的右手不可控地颤抖起来。   他很想当场发病毁了宋白栩的生日宴,让他颜面尽失,但那样的话,他后面的事就做不成了。   宋衍把空掉的高脚杯随手放入路过侍者的托盘里,出了主厅寻了个无人的包间,从西装外套里摸出一个白色药瓶,往掌心倒了几颗深红色药片,也没数剂量,嘴一张全部干吞咽下。   没有就水,药片黏在喉腔里难以下咽,反涌上来的咸腥味儿让宋衍忍不住捂嘴干呕两声,又疯狂咳嗽起来,咳得他整张脸都漫上不正常的潮红。   片刻后他又笑出声来。   阿朝。   阿朝。   你不要怪我。   你把事情做得这么决,让我无路可走。   那就别怪我拽你一起下来了。   ...   ...   “好累。”宋白栩把西装外套随手一甩,整个人面朝下直直砸入松软的被褥里,累成了翻身都难的咸鱼,“这种烧钱的生日宴除了增进虚伪的社交外还有什么用吗?今天来和我打招呼的人百分之七十我都没记住脸,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每年必备仪式,忍忍吧。”言朝把两人脱下的外套用衣架挂好,顺手解了两颗领扣,语调温沉:“十月份还有一遭,你要来吗?”   宋白栩脑子转得很快,一下就反应过来言朝说的十月那遭是什么。他身体不动,转过脸看着言朝,“肯定要来啊,十月份我男朋友的生日宴,我怎么可能不在。”   宋白栩看着言朝在床边坐下后摁了摁眉心,马上一咕噜爬起来,膝行两步,以指腹轻轻摁揉他的太阳穴,有些担心:“头很疼吗?我去给你煮一杯醒酒汤?”   言朝今晚不可避免地饮了些酒,人还算清醒,但这会儿有些头晕。他闭着眼道:“不用,缓一下就好。”   顷刻,他拉下宋白栩的手,“礼物要现在拆吗?”   “拆!”宋白栩很想矜持一下,但没办法,他在言朝面前他的身体永远比大脑先一步作出反应。如果他有尾巴,此刻已经摇得飞快了,“哥哥给我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啊?”   言朝朝着放在床头的礼物盒轻抬下颌,“还是你亲自拆比较合适。”   宋白栩对言朝伸出手,笑眯眯的,“哥哥抱我下来?”   “生日还没过呢,寿星的这个小愿望还是可以被满足的吧?”   言朝瞥了他一眼,抄着他的腋下,轻轻松松把他拎下床。   礼物盒有两个,宋白栩先拆了那个大的。   是一个木质画架,右下角刻着一个花体英文的white。画架边边角角都打磨得光滑细腻,不见一点细刺。隐隐约约的,还透着一股幽淡宁神的香气。   “请玩檀木的朋友帮我定做的。”言朝皱了下眉,“叫什么桃...苏檀,忘了。”   *“小桃苏檀。”宋白栩弯起眼,“谢谢哥哥,我很喜欢。”   小桃苏檀在市场上炒得比黄金还贵,最离谱的时候精品小桃苏檀近乎五位数一克了。言朝给他定做的这个画架一看就是用的品相最好的那种,价格起码六位数起步。   他把画架小心翼翼搬到一边,拆开那个小的礼物盒。   是一盘被做成挂坠样式的蝴蝶形颜料盒,蝶尾的位置缀着两颗圆润饱满的珍珠。   “这是......”宋白栩看着躺在白丝绒上的蝴蝶,四翅蝶翼各用不同的颜料填充起来,繁复昳丽又异常和谐。他微微睁大了眼,“群青,珍珠母,翡翠......还有一个是Realgar?”   “天呐.....哥哥你太用心了。”   他轻抚镀金的蝶翼边,看着盒子里配套的画笔,内心一动。   “哥哥......我现在想作画。”宋白栩的视线从言朝的脸下滑,扫过似隐似现的锁骨,落到被腰带掐出的清瘦腰线上。他伸手拥住那段一看便手感绝佳的线条,仰起纯然无害的脸,用最绵软乖顺的语气说最野的话:“哥哥给我当画布好不好?”   “......”   言朝微微挑眉。   “我的画技很好的,哥哥不想试试嘛?”宋白栩微动指尖,把衬衣下摆一点点勾出,“而且...生日这天,寿星的愿望都可以被满足不是吗?”   “那我就再得寸进尺一下,再和哥哥要一个礼物好不好?”   “我想要你......可以吗?”   言朝应答问题很少直接说可以或者不可以,好或者不好。他的目光落到那盘蝶形颜料盒上,声音淡淡:“这种矿物质研磨的颜料不能直接涂在皮肤上吧。”   “那种颜料对人体有害的,当然不用那个啦。”宋白栩知道他这么说了,就是同意的意思。他微微弯眼,往搁在床脚的行李箱轻抬下颌,“有人体彩绘专用的颜料。”   他解开言朝的袖扣,牵起手轻吻了下腕心,“哥哥,我们开始好不好?”   衬衣的扣子一颗颗被挑开,言朝放任宋白栩的动作。直到被推倒俯卧在床上时,才出声:“阿栩。”   “唔?”宋白栩把脱下的衬衣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看着那两片匀薄漂亮的蝴蝶骨随着主人的呼吸节奏起伏微舒,常年不见阳光的肩背冷白凝润,似新月静卧雪涧,近乎生出微微的剔透感来。   “今晚的事情,你蓄谋多久了?”言朝半晌没等到回答,不由微微侧首。他挑眉打了个响指,“看什么这么入迷?”   “哥哥的肩背线条很好看。”宋白栩轻抚上那两片蝴蝶骨,“我已经能想出来,画面完成后有多惊艳了。”   “趴好不要乱动噢。”宋白栩打开行李箱,把工具一样样取出,“待会尽可能放松,皮肤太紧绷的话不利于作画。”   言朝看着他把颜料和画具有条不紊地放好,直到最后拿出一条深红的绸带。   宋白栩扬出惯有的乖觉笑容,只是眼眸里的狡黠和期待却出卖了他的某些小心思。   “哥哥可以用它蒙住眼吗?”    第42章   事态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明知某人是蓄谋已久, 怀揣着不好的心思......可被小男朋友那双湿漉漉的眼一盯,想着今天又是他生日,一时心软, 就纵容了他去。   真是......   言朝用手背抵了下唇,收住溢到唇边的轻喘。他清了下喉咙, 声音不复平常的清越干净, 微微黏哑:“你的进度怎么样了?”   “别急, 还有一会呢。” 他的眼睛被蒙住,自然也就看不到作画人眸中的恶劣和狡黠, 只听到小男朋友一如往常柔和澄澈的嗓音道:“哥哥...别紧张, 放松些, 不然要影响绘画效果的。”   他用画笔头轻轻点了点腰椎骨微微凹陷的地方, 看着俯卧的人因这点触碰不可抑制地轻颤了下, 唇角的弧度愈发上扬, 语气却一贯的乖:“这里,别绷紧...颜料不好涂抹开来。”   “......”言朝尝试调整呼吸,慢慢放松下来, 可柔软细腻的软头毛刷蘸着冰凉的颜料扫过腰椎骨时, 他仍不可控地紧绷起来。   倏地, 他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看来哥哥的后腰很敏//感诶。”   语调轻扬而喜悦, 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事物一样。   感受着软画笔反复从最为敏//感的位置扫抹着,言朝深深呼吸,终于忍不住道:“你到底在画什么?   “这个部分要上三层颜料的,一次性糊上的话不好看。”宋白栩握着调色盘和画笔,俯身亲了亲言朝的唇角,“哥哥稍等,画完这部分再勾一下轮廓就好了。”   这稍等又是半个小时。   宋白栩不舍地收回画笔, 看着他轻微颤抖的蝴蝶骨,想。   言朝根本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   他搁下调色盘和画笔,直起腰来,捶了捶有些酸疼的腰背,目光在泛着粉晕的脖颈和锁骨处停了停,顺着往下,慢慢掠过自己画了两个多小时的彩绘图案。   入目先是浓敛的克莱因蓝,同稠艳的红,还有新雪似的肤色撞在一起,生出一股近乎惊心的美感来。极致反差的红与蓝画成某种繁复古老的咒文,圈在言朝的肩头,冷厉而灼艳,庄重又妖冶。   再往下,是颜色怪诞又深沉的墨绿,明明是最富生机的绿色,在肌理上呈现出来,却有种说不出的诡谲可怖。这些深绿层层拧绞在一起,似带刺藤蔓,又似锁链,攀长在青年的蝴蝶骨上。   而被墨绿绞缠着的,是一只长着鬼脸的黑色长尾凤蝶。它被藤蔓紧缠着、似乎下一秒就要被绞杀,沦为养分。可刻意锋利化处理的蝶翼却又极尽舒展张扬着,随时要挣开束缚展翼飞翔。   长尾凤蝶恰恰好栖在青年左边的琵琶骨上,而右肩的琵琶骨,则绘了一轮深蓝色的月亮。月亮色调只有纯粹的蓝与白,从深到浅,从淡到浓。在大片柔融皎然的白里,飘着一片不明显的羽毛。   ......真漂亮啊。   他说的是被当作画布的心上人。   宋白栩再次俯身,轻软的吻从言朝的眉心落到鼻尖,再到那两片薄唇上。但他的舌尖却没有跟着探入,而是认真而细致地吻过锁骨,一点点往下。   途中言朝想有动作,就会被宋白栩轻轻敲敲手背,提醒:“哥哥,颜料还没干噢,不能动,会蹭花的。”   他的声音含糊而黏软,唇齿间像是衔着什么柔软而富有弹性的东西。   ...   ...   蒙眼的红绸被摘下时,言朝的上半身已经痕迹斑驳到没眼看了。   尤其是被齿尖磨破的位置,更是火辣辣的疼。   他已经懒得说让宋白栩收嘴这事儿了,说了也改不了。   宋白栩伸手碰了碰他的睫尖,清了清喉咙,小声道:“哥哥......眼尾好红。”   “方才哭过,正常。”言朝语调平静得像是说天气真好一样,他轻轻拍了拍伏在自己自己膝上的人,示意他先起来,“你给我画了什么,我总要看一下吧。”   起身前,他用指腹蹭了下宋白栩的锁骨。   “......没擦干净。”   “无所谓......我又不嫌弃。”宋白栩不在意的摆摆手,“哥哥去看一下图案吧,看看喜不喜欢。”   ......怎么说呢。   言朝自认没什么艺术细胞,只觉肩背上毫不对称的两幅画都很精致,怪诞谲丽和清冷皎净两种风格撞在一起,却半点不突兀,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的和谐感。   “很漂亮。”言朝久久移不开眼,“最上面那两行...咒文,是什么意思?”   “是一个很小众冷门的古文明国度文字。”宋白栩给他解释,“翻译成中文的大致意思是,此生朝阳相伴,灿烂顺遂,无灾无病。”   “然后那两个图案......算是言哥在我心里的印象代表之一吧。”宋白栩轻触右肩的月亮,“月亮...很好理解,就是所有美好的具象化。你就是我无可替代的、最珍贵干净的月亮。”   言朝呼吸微滞。   “左边那个蝴蝶......其实解释起来有点,唔,玄乎。”他抬眼看着言朝的眼睛,深深望进那两汪清凌而幽深的黑色里,“在清源轩相亲那次见面,我第一次和你对视的时候,莫名其妙就想到了鬼脸燕尾蝶。”   “至于藤蔓......灵感源自我的一个梦。”宋白栩耸耸肩,“但是梦的内容我不记得了。”   听完的小言总陷入沉默:“......”   只能说,艺术家的脑回路果然和常人有壁。   “哥哥。”   言朝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懒洋洋应道:“恩?”   “我们继续吧。”宋白栩顺手拉开手边的壁柜,“东西都有,多方便啊。”   “......”言朝扫了眼盥洗室的布局,微微垂眼,“第一次,你要在这?”   “恩。”宋白栩点点头,“镜子里能完整看到哥哥背后的图案......我想这么做。”   “柑橘和草莓,还有绿茶味道。”宋白栩的指尖掠过一排瓶瓶罐罐,微微歪头,神色里半点不见害羞与矜持,“哥哥喜欢哪个味道的?”   “看你喜欢哪个。”言朝倚在盥洗台边,上身光裸,抱手漫不经心地看着他,“毕竟不是给我用。”   “那柑橘味吧。”   眼见宋白栩只拿了瓶子,言朝轻挑了下眉。   “你少拿了一样东西。”   “没有噢。”宋白栩掂了掂印着柑橘图案的瓶子,他蹬掉拖鞋,赤脚往前走了两步,脚背白到近乎要化在黑色瓷砖上。   他微微仰头,眼瞳被浴室明亮的灯光映得浅透而明澈,“不戴不可以吗?听说...很舒服的。”   这话过于直白,言朝不自觉轻蜷了下指尖。   他微抿了下唇。   可以是可以。   “......你会难受。”言朝抬手替他把散在颊边的发丝挽到耳后,温凉微潮的指尖不经意擦过耳廓,惹得宋白栩不明显地抖了一下,“明天醒来大概率要发低烧。”   “没事,我不在意。”他踮起脚,试探着亲上去。这个吻从浅到深,唇舌稍分的间隙,宋白栩道:“去那边?”   他指了指浴缸的位置。   ......   腰身贴上浴缸内壁的那一刻,言朝忍不住轻轻嘶了声。   好凉。   他揽上宋白栩的腰,正要把两人的位置调换一下,手被轻轻摁住。宋白栩坐在他的腰腹上,微微歪头,“哥哥,我想在上面。”   眼见言朝微微眯眼,宋白栩才知这话说的有歧义。他忙补充了句:“是上面,不是上位。”   “我想看着哥哥的脸做。”   想把爱人动情时的情态尽览无余。   ...   ...   “我都说了……”未来得及说完的话止于重新贴上来的双唇间。舔咬黏吻间,唇齿间不可抑制地漏出轻喘的尾音。   顷刻,宋白栩先偏过头,扶着言朝的肩大口呼吸。   “哥哥。”他哑着声音唤了一声,用指尖拨了拨言朝被水汽润得湿漉的眉睫,喉结微微滚动了下,软绵绵地轻哼:“你不该夸我有进步吗?”   “可以出师了。”小言老师清清喉咙,眼尾湿红一片,黑澄澄的眼亦是潮意翻覆,似蒙了层水雾的黑玛瑙。他看着宋白栩,有点无奈:“你要不要歇一下…”   “是好累。”宋白栩索性沉腰放松下来。听到小言老师不自觉发出的闷哼,忍不住得意地弯了下唇角,抓着言朝的手去贴他的腹部。   “哥哥。”异常的温度让宋白栩忍不住餮足地眯了眯眼,他俯身像是小兽一样蹭了蹭爱人的脸,贴在他耳边音量轻微:“感觉到了吗?”   ……   从浴室出来,已是一个小时后。   说实话,小言总感觉自己人都要被泡发了。   “有没有哪里难受?”言朝以手背轻贴宋白栩的额头,“暂时还没发热。”   “没有啦。”宋白栩整个窝在被子里,只露了个脑袋在外面,他小声哼哼:“腰酸。”   ......方才基本上是他在动,能不腰酸吗?   言朝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体力不好就不要逞能了。”   “回去我就加强锻炼。”宋白栩打了个哈欠,“重点练腰腹力量。”   加强锻炼是为了这个吗?   那也是蛮拼的。   言朝不理解,但是尊重。   他扯了下衣襟,给灼疼未消的胸口透透凉,边问:“要喝水吗?”   “不喝啦,晚上不想起来上厕所了。”宋白栩是真的困得不行了,他又打了个哈欠,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哥哥,睡觉啦。”   言朝才躺下,小男朋友就跟块儿糖饼似的热腾腾黏糊糊地啪叽一下黏吧上来,手脚并用地缠抱住后,发出一声满足地喟叹。不多时,耳畔就传来睡熟后的绵长呼吸声。   言朝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发尾。   方才那么能折腾,这会儿又这么乖。   *   这一觉宋白栩睡得极沉,睡眠的后半段,天将亮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奇怪,却又格外真实的梦。   梦境的开篇,是刺目又灼亮的红光。后来红光慢慢没那么亮了,变成了大片大片黏稠又浓重的猩红,满目皆是。   猩红褪去后,整个世界的颜色似乎也跟着褪去了,只余最单调的黑白灰。所有感官都被糊上了一层静默滤镜,他听不到也发不出声音,视觉是仅剩的感官。   视线一开始是极其模糊的,只余大片大片的黑白色块。再后来,像是高度近视的人戴上了眼镜一般,目光徒然清晰起来。   宋白栩看清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一间位于高楼顶层的公寓。   他站在落地窗边,窗外就是栉比鳞次灯火通明的商业大厦,目光再往远眺,是船灯流粼的山呗河。   这里是…锦元天厦的顶层?   锦元天厦就是宋氏集团总部大楼。   不等他想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在目光落到沙发上的人身上的时候,宋白栩瞳孔微微一缩。   言朝蜷睡在沙发上,即便身体被毛毯裹住,也不难看出他的体形有多清削单薄。脸色在黑白滤镜的加持下,更是白到近乎呈现一种清透感来。   似一戳即碎的白蝴蝶翼尖。   他的头发留得比现在的自己还要长,绵密柔软的铺了一枕,有几缕贴在颊边,顺着脖颈落在凹陷的锁骨里。   他睡得并不大安稳,眼睫时不时轻颤着,似乎随时要醒。好不容易睡熟了一些,眉尖也是紧蹙在一起的,看上去做的梦并不如何美妙。   宋白栩在沙发边蹲下,想要伸手去抚平爱人紧拧的眉心,却发现整个手直接从言朝脸上穿过了。   这是……   一个很惊悚的念头浮现在心头,但不等他细究,思绪又被手边的东西给吸引了。   是打点滴的医用架。   这时言朝动了下右手,毛毯往下滑落了不少,宋白栩这才发现,他的手背别着静脉穿刺针。   打吊水还敢睡成这样,也不怕出事?   还有……他看着从袖口漏出来的那截手腕,细伶一管,实在是瘦的过分了。   哥哥……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   这时言朝忽然睁开了眼睛。   突然对视上,宋白栩吓了一跳。   言朝身上变化很大,包括眼神。   不像是往常睡醒时的懒倦和微惘,黑瞳清明的让人感觉他根本就没睡着。他的眸色冷淡而静,但不是惯常那种疏淡散漫的静,而似一潭沉寂许久的死水,再不起半点波澜。   宋白栩无端觉得背脊生凉。   他觉得自己根本不是在和言朝对视,而是在看一个顶着言朝名字的空洞洞的躯壳。   属于“言朝”的灵魂已经被抽空了大半,只剩下一缕将散未散,被封印在这具身体里,维持着浅薄近无的生机。   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像是被摄魂牵动的悬丝木偶。   宋白栩看到那双呈现一种无机质冷感的黑瞳微微滑动了下,他唇瓣微启,下一秒,他清楚听到言朝说:“来了?”    第43章   这是在和他说话吗?   言朝能看见他?   他怎么突然能听到声音了?   太多疑问堆积在心头, 宋白栩迟疑着正要开口,却看见言朝扶着沙发坐起来,目光越过自己, 看向门口。   宋白栩下意识跟着转身,看到一身西装革履的宋衍走进来。   宋衍停在沙发边, 俯身要去吻言朝, 但却被言朝避开。   他的身体很明显地在抗拒宋衍, 可神色仍旧是古井无波的平静冷淡。   宋白栩看到宋衍皱眉,唇瓣启启合合, 但是他听不到宋衍说了什么。   只从口型勉强辨认出后半句是:“……你非要这样吗?”   言朝的声音他倒是听得很清楚, 或者说他只听得到言朝的声音。   声音清清冷冷的, 掩饰不住的病气和虚弱。   “你现在站在我面前, 我都想吐。”   宋衍看了眼案几上几乎没动过的粥食, 皱紧的眉缓缓松开, 变为一种带着宠溺的无奈。   宋白栩努力辨别着他的口型:“快点好起来……婚礼将近了。”   婚礼?   宋衍和言朝?   这什么破梦啊————   等一下。   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在做梦?   越想越觉细思极恐的宋白栩忍不住环住手臂。   他站在一边,眼睁睁看着宋衍俯身克制而怜惜地亲了下言朝的额头,下一秒就被推开, 言朝俯身, 对着垃圾桶一阵呕吐, 最后把血丝都给吐出来了。   许是被呛到, 言朝吐完后又狠狠咳嗽起来。等好容易平息下来,他的眼尾和下眼睑已经晕开层诡艳的潮红,因剧烈呛咳生出的泪珠悬在眼睫上,随着他垂眼的动作滴在颊边。   他躲开宋衍的手,自己用手背拭掉唇边的血丝,取过清水漱了口后,恹恹无力道:“出去。”   宋衍面上闪过一丝愠怒, 但看到言朝呼吸都感觉费力的模样,沉默了两秒,声音温柔得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带人来量做婚礼衣服的尺寸。”   他怎么又能听到宋衍说话了?   宋白栩站在吊水架边,万般复杂的情绪和乱七八糟的想法搅在一块儿,脑中一团线球被他越捋越乱越想越烦,怎么也琢磨不明白。   ......   药水快吊完的时候,他看到言朝随意扯下针头,连带出的血珠也懒得管,就这么放任它顺着手背从指尖滴落下来,进了浴室后随意用清水冲了冲。   不能这么处理啊...容易感染的。   宋白栩跟在他身后,小声念叨着。   哥哥在梦里...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言朝把脏掉的外套脱下随手扔下,只剩T恤裹住的身体看着愈发清减单薄。但宋白栩最先关注到的,是言朝左手腕上的那道疤痕。   看上去才愈合不久的、很明显是被什么锐器割伤的痕迹,横亘了近乎三分之二的手腕,不难看出主人当时受的伤有多重。   亦或者是......自伤的有多重。   自杀未遂。   这个词语在宋白栩脑中冒出,他不由自主地牙齿发颤,指尖狠狠掐入了掌心。   到底是该有多痛苦,才会要自杀。   言朝双手撑在盥洗台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   他垂下眼,扫了一圈盥洗台上的用品,最后落到一边的浴缸上。   不...不会吧。   宋白栩心里徒然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好在下一秒言朝就走出了浴室。   但他放心的还太早了些。   从浴室出来后,言朝在落地窗边站了很久很久。   他俯瞰着脚下的粲然夜景,但眼里却映不进一丝的光亮。眼珠许久都没滑动一下,似玻璃珠子一般,幽冷而冰凉。   宋白栩觉得,如果不是落地窗固定死了,他真的会想要从这里跳下去。   他在言朝身上看不到半点关于“生”的欲求。   哥哥.....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   因为宋衍吗?   这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   宋白栩站在言朝身后,想要伸手抱一下他。不能真的抱到也没关系,他只是想要碰一碰他。   但他的指尖才触上言朝的肩膀,下一秒眼前的场景突然扭曲变幻起来。   画面像是被扔进洗衣机的甩干桶里,飞快旋转着,而宋白栩在一阵阵眩晕里感觉自己就是被甩干的衣物。   等“甩干桶”好容易停下,他晕乎乎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洁白朦胧的白。   大风撩起浅色纱帘,又落下。   目光所触,几欲让宋白栩呼吸停止。   白玫瑰主题的海边婚礼现场,在一片纯洁、梦幻、无暇的白里,在交换戒指的神圣时刻,言朝握着一柄银刀,不偏不倚地扎进了宋衍的心脏。   宋衍手里还举着戒指,正要把它推入言朝的无名指。但随着心口蔓延开尖锐剧烈的痛意,象征着圆满与幸福的钻戒从他指尖滑落掉地。   他怔怔地望着言朝的脸,又低头看了眼没入心脏的利器,迅速白透的脸上一片茫然,怎么也不明白上一秒还跟自己说我愿意的伴侣,为什么突然作出这样的举措。   婚宴全场的人都呆住了,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台下的顾之琪,他破音地喊了声阿衍,神色惊愤交错,几步跨上来,扶住宋衍摇摇欲坠的身体,转头朝吓傻了的司仪喊道:“叫救护车啊!”   宋衍靠在顾之琪怀里,嘴唇微微嚅动,艰难挤出三个字:“……为什么?”   言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垂眼看着宋衍,幽黑的眼依旧很静,却又不是那种死水无澜的寂静。眼里较之于往常,要亮上不少,不再呈现那种玻璃珠子似的无机质冷感。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碎玻璃片,扎得他满手血淋淋的。   宋衍艰难地喘着气,一句“阿朝不要”才起了个头,言朝用玻璃片,利落地割破了自己的颈动脉。   不到半分钟的功夫言朝浑身几乎被血染透了,在宋衍捂着心脏,跪地目眦欲裂的注视下,他往后退了几步,从护栏边一跃而下。   像是一只折了羽的白色大鸟,被困许久后,以死亡换得自由,从天空落入了海洋。   宋白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这一切发生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言朝跳下去的。   他浑浑噩噩地看了很久,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随着言朝一起急速堕落了。   鬼魂也会有加速度吗?   不合时宜的,他脑子冒出这个想法来。   “对不起。”   他看到言朝无声比划出这几个字的口型。   这是…在和他说话吗?   宋白栩怔怔地看着言朝。   他该是看不到自己的,可言朝看过来的眼神又让他笃定,他就是在和自己对视。   下落的速度极快,可他和言朝之间的时间流速却莫名变得很慢。   他看到那双眼浮现出一层浅淡又朦胧的雾气来。言朝望着他,眼神里透露出来的难过让他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揪拧起来,疼得他也忍不住落下眼泪来。   ……   你永远不用和我说对不起。   明明就不是你的错。   他尚未知晓梦中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可是宋白栩不在乎那些。   他只想抱一抱言朝,说没关系的,不是你的错啊哥哥。   可是…   视线愈发模糊起来,他想要伸手去捞言朝往深海坠沉的身体,却只是徒劳。   风声、水声、玻璃破碎的声音都被隔绝而去,视线里的蓝变成朦胧的黑。一阵阵的寒意涌上四肢,冷得他蜷成一团,意识愈发涣散,被更深更浓的黑暗吞噬。   …   …   “阿栩…阿栩?”   把他的意识从黑暗里拉出来的,是爱人含着担忧与关切的轻唤。   睁开眼,视线里是一片支离朦胧的澄黄。他下意识抬手碰了碰眼,眼睫一片湿漉,在睡梦里早已被泪水浸透。   温热柔软的指腹揩过他水涔涔的脸颊,爱人的脸在视线里渐渐清晰。言朝站在床边看着他,眉睫和发丝被头顶的小夜灯镀上层濛濛金边,眸色温沉而柔和,黑淩淩的眼瞳清晰映出一个怔怔出神的他。   言朝看着小男朋友红得不像话的眼睛,声音温和:“哭得这么凶,做什么噩梦了吗?”   感觉到掌心里略为不正常的热度,言朝轻轻蹙眉,“你发烧了,我去拿一下温度计。”   下一秒,宋白栩一下坐起来抱住他。   他抱得很紧,像是家财散尽的人寻得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是溺水的人抓住唯一一根求生的浮木,箍上来的力道重得言朝感觉骨头都有些疼。   “怎么了?”察觉到宋白栩异常的情绪,言朝关切问道,像是小时候哄哭闹的弟弟妹妹那样,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一下一下,力道柔缓而有规律。   “我......”他一开口,嗓音便沙哑地厉害,哽着浓重的鼻音,“我梦到你...不在我身边了。”   言朝感觉到温热的液体落入自己的颈窝里,宋白栩断断续续地说着:“你...你从我面前下坠,我怎么...怎么都捞不着你。”   “你看不到我。”他喉咙哽得厉害,又干又疼,缓过几秒才道:“而我找不到你了。”   “哥哥,我找不到你了。”   “只是梦而已。”言朝心里掠过一个很模糊的猜测,他把宋白栩从怀里拉出来,看着水雾盈盈的眼,语气温柔而认真:“阿栩,看着我。我就在你面前,你不会找不到我的。”   熟料这话反而让宋白栩哭得更凶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子从眼眶里砸落在被子上,晕开暗色的水渍。   “可是你不见了...我真的很怕......”   “不怕。”言朝摸摸他湿漉漉的脸颊,“噩梦不会成真的,我保证。”   宋白栩抿住唇,重新抱紧了言朝。   他侧了侧头,感受着爱人颈动脉规律而有力的跳动。反复着确认怀里的人是温热的、鲜活的、真实的,以此汲取着安心感来缓解噩梦遗留的惊惧与后怕。   “哥哥。”   “恩。”   “阿言。”   “恩。”   “言朝。”   “我在。”他没有半点不耐,温声道,“不怕了,只是一个梦而已。”   “哥哥,你要好好活着。”宋白栩稍稍退开一些,他看着言朝的眼睛,眼神近乎执拗,“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好好活着,和我一起。”   “可以答应我吗?”   “可以。”言朝顿了下,给了更清晰的承诺:“我答应你,好好活着。”   “等睡醒了...我们一起去寺庙拜一下吧。”宋白栩揉揉眼,“不然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好。”言朝看了眼窗外阴沉沉的天色,预感待会要下一场大雨,“睡醒再说吧。”   “吃两片退烧药”他顿了下,目光往一边偏移了瞬,“......和消炎药。不然醒来要难受的。”   “好。”宋白栩乖乖松手,等言朝拿了药和温水过来后就水吞下药片。情绪平复下来后,低烧带来的昏沉和不适一下就清晰了,他躺在换过的被子里,轻轻勾着言朝的小拇指,“哥哥......等我睡着再走好不好?”   他知道言朝今天还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处理,所以没要求言朝留下陪自己睡觉。   “睡吧。”言朝反扣住他的手,“我不走。”   这三个字叫宋白栩格外踏实,他安心地闭上眼。   ……   确认小男朋友彻底睡熟了,言朝才抽开手,放轻脚步离开。   他走到露台,望着愈发黑沉晦暗的天际,在湿润的空气里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前兆。   言朝点了根许久没碰过的烟,但没吸,只是点着,看着那一点火星在风里明明灭灭。   “小七。”他看着不知何时现身的银蓝色光球,声音轻淡,却又掺着晦沉难辨的情绪,“在’原著故事‘里,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提及宋白栩的名字?”   就连梦里,都没有出现过。    第44章   “因为......”07才出了个声, 后台就亮起红色警告。它忍不住翻了一个大白眼,在心里狠狠diss:什么**监管机制,这也不许说那也不许说, 简直有病。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小言, 看手机。”   07快速修改了下自己的防火墙代码, 暂时屏蔽了监管机制, 给言朝的手机投送了几条短信。   【因为学弟是不归《不缠》这条世界线管束的人】   这条世界线?   言朝的视线在这几个字上停了停。   他抬眼看向07,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以动作询问是否可以出声。   小系统栖在露台栏杆上, 轻拍透明机械翼表示可以。   “阿栩不受影响, 是因为他是不可控因素, 所以被排除在外。还是因为, 他是属于别的故事里的?”   【小言很聪明。】   【学弟是和你一样的。】   言朝轻轻摩挲了下光滑的手机壳边缘, 眸光微动,“所以,他本来也该有自己既定的故事线对吗?”   【没有噢, 我上次就说过了, 没有所谓既定故事线这一说法, 至少在我们第九部是没有的。】   【也就...那群神经玩意儿喜欢把控制别人命运的说法套上这种冠冕堂皇的说法。】   【小言, 你该自由,且永远自由如风。这一次,谁也束缚不了你。】   【不好意思有点跑题了,话说回学弟,我上次回去不是想上报检修霍琛这个bug嘛,但bug没解决,倒是让我在数据库里找到一些别的有意思的东西。】   【学弟本来也该有所谓的故事线的, 但是...一直操作失败,故事线怎么也启动不了。】   言朝轻挑了下眉,不知为何,从文字里读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阿栩也觉醒了?”   【没有,如果学弟觉醒了我这里是能发现的,这个瞒不过我的检索,只要是属于这个世界里的角色。】   【学弟为什么不受控我也尚不得知,不过那群人应该没心思关注他一个配角...哦对了,他在那个故事线里是一个嚣张跋扈、心思恶毒的炮灰人设,是善良小白花主角受的对照组。】   【不过这个不重要......故事线启动不了的原因,是主角攻受出意外了。】   【主角攻受同时爱上了主角攻的白月光,为了白月光打得你死我活,修罗场那叫一个刺激。主角攻受之间爱意没多少,仇恨值倒是拉满了。】   【这位白月光是外来者扮演的,也给...带来不少麻烦了。】   “.........”   好大一口瓜。   信息量太大,言朝消化了一会才开口:“......那阿栩在他的’故事线‘里,结局是什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啦...抱歉呀小言,这个超出我的查阅权限了。】   【你很想知道吗?我去黑了...的数据库帮你查一下?】   “......这倒不用。”言朝轻咳一声,“你这个小家伙怎么还知法犯法?”   【啊?这个无所谓啊】   【以...的技术抓不住我的,我以满足我的宿主需求为先,其他不重要。】   言朝伸手轻轻弹了一下圆乎乎的小光球,“不可以对宿主这么无条件溺爱和纵容,你这样很容易被骗的知不知道?”   【诶呀没关系啦,我相信主神大人分配给我的宿主宝宝都是好人ovo】   言朝没忍住叹了口气,有种儿子太傻白甜的心力交瘁感。   “万一你未来其他宿主,借此对你得寸进尺,提出一些很过分的要求呢?”   【能力范围内,都会尽量满足的。】   【我相信他们不会的。】   小系统拍动透明翼飞到言朝手边,轻轻蹭了蹭他的手指,少年音清澈而干净:“就像小言你一样......都会成为我的朋友的,对朋友,我愿以真心相待。”   真是......   言朝默默咽下要教育的话,溢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轻轻摸了摸小光球。   心底某个角落,忽然就软得不像话。   *   “交通基础设施智能化升级......如智能路、智能桥梁、智能港口等,利用传感器和监测技术,实现对基础设施运行状态的实时监测和智能维护......”   [小言,学弟来找你了。]   听到07在脑海中的提醒,言朝下意识抬眼看向书房门口。果然,下一秒就探出一个脑袋来。   小男朋友扒着门框,猫猫祟祟地探着脑壳,颊边还泛着久睡后的薄红,杏眼亮晶晶的,无声询问他:“哥哥,我可以进来吗?”   这是睡一觉就恢复了?   还有......   挺可爱的。   不知怎的,言朝想起07跟自己说的,宋白栩在他的’故事线‘里是嚣张跋扈无恶不作的恶毒男配牌。再看着眼巴巴、湿漉漉地盯着自己的小男朋友...   言朝抿了下唇才忍住没轻笑出声,但眼里盈上的浅淡笑意还是出卖了他的好心情。   视频另一边还在汇报的技术部下属:“?”   卧槽小言总怎么忽然笑了?   难道是他讲得太好了吗?!那是不是有望升职加薪了?   小言总并不知道下属这份隐秘又美好的误会。   纵使小男朋友再可爱,也不能让事业脑小言总抛下工作来先rua猫。他窗边的沙发轻抬下巴,示意宋白栩先坐过去,再看向屏幕时,眼神又沉静冷淡起来。   把小言总的反应尽收眼底,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的谢衡:“......”   这份隐形狗粮真是够够的了。   半个小时后,小言总的远程会议结束,电脑都还没来得及合上,就被小男朋友扑了个满怀。   还好已经退出会议了.....   被宋白栩摁在椅子上又蹭又亲的小言总无奈地想,不然可真真是社死现场。   而且...   他稍稍偏开头,捏捏男朋友的后颈肉示意接吻暂停。另只手扶在宋白栩腰间,防止他跪不稳掉下去。   “你偷穿我衣服?”   宋白栩身上只着了件松松垮垮、一看就不属于自己的白衬衣,闻言他微微瞪了言朝一眼,“做都做了,还不允许我穿一下男友衬衫了?”   “可以,请随意。”言朝探了一下他额间的温度,“没发烧了,还有哪里难受吗?”   “没有了。”宋白栩摇摇头,跪着太累,他索性直接坐到言朝腿上,搂着男朋友的脖子黏声黏气道:“哥哥昨天太温柔了......下次,可以重一点。”   他看了眼办公桌,眼神倏地亮了一个度。   “现在就可以试试噢...可以申请解锁书房play吗?”   “申请驳回。”言朝利落拒绝,把人从自己身上拎下去,站起身来,“去换衣服,准备吃晚饭了。”   “噢。”宋白栩也不气馁,他跟条小尾巴似的跟在言朝身后,“那下次去你公司找你,可以试试办公室play吗?”   “宋白栩。”言朝停下脚步,转身弹了下男朋友的额头,“你整天都在想什么不健康的内容?”   “正常的生理需求,怎么能叫不健康的内容呢?”宋白栩捂着额头义正言辞地反驳,“哥哥谈过恋爱,可能和别人试过这些,我没试过,想请言老师带我体验实践一下,有错吗?”   “......歪理。”言朝捏了下他的脸,“还有,小宋同学,我没和别人试过这么多花样。”   宋白栩心头窃喜,努力抿住上扬的唇角,一本正经道:“所以言老师更应该和学生一起钻研实践嘛,学海无涯啊!”   学海无涯是这么用的吗?   小言老师:“......下次再说。”   “现在,先填饱肚子。”   “字面意思的。”   *   隔天天晴,宜出门走动,入寺拜神。   昨日落了将近一天一夜的大雨把闷夏的暑气也给浇灭了不少,今日出了日头却并不如何有灼晒感,拂过来的风也是温温凉凉的,带着微甜的桐花香气。   两人拜完云慈大仙出来后,宋白栩拉着言朝到正殿一旁的求签处摇签筒,说:“你就握着签筒轻晃,在心里默念你要询问的问题,以摇签筒直至其中一竹签跌出为止,看其数字作取签纸,签纸上之经文即为大仙回应。”*   “云慈寺的签文很灵的,来这里一定要求一个。”   “好。”言朝微微颔首,秉持着东亚人对鬼神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在心里默问着问题,轻轻晃了两下竹筒,一根标注了「贰拾壹」的竹签恰恰好摇落到掌心。   竹签对应的签文是:【幸有惜花人早起,培回根本复栽生。前程已注公私簿,罚赏分明浊与清。】*   解签的小师傅先看完签文,又细细端详了一阵言朝的面相,道:“这签文分别是两首诗的后半句,第一首诗的前半句是东园昨夜狂风急,万紫千红亦尽倾。整首诗的意思是东园的百花,被狂风所吹袭,幸有惜花之人,不辞劳苦,去善后,去化险为夷,这个惜花人,可以是自己,也可以是别人。”   “这是中吉签,云慈大仙在提醒施主,今年命中本该有大劫,但幸得贵人相助,化险为夷,保得平安无事。”   贵人?   言朝瞬间反应过来,垂睫敛去眸中的淡笑,轻轻戳了一下脑中的小系统。   [七老师,说你呢。]   07:?   “第二首诗的前半句是天上仙花难问种,人间尘事几多更。全诗释义为:天上广寒宫里的仙花别问是谁种的,落得凡间,人事已经变更了。每个人的命运,已由上天注定,善恶到头终有报应的。”   “万事万物皆有因果,栽种什么因,自然便会得出什么果。施主善果已熟,不日便可摘取。命中坎坷与大劫已过,往后顺遂无忧,福泽相伴。”   “只是在此前,施主还有一小灾不日将至,近日还请多加小心。”   “谢谢师父。”言朝双手合十,对解签的小师傅微微躬身。   宋白栩也恰好解完了签,他把签纸小心地对折好收进口袋里,对言朝笑道:“签文内容不能告诉你,不过我是上上吉签噢,哥哥呢?”   “中吉。”   “那......”他还没来得及出声,言朝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出去再说。”   等从云慈寺出来,在路边吃了碗仔翅钵仔糕菠萝油等一系列港式小吃后,宋白栩早就把自己要问什么给抛之脑后了。   他咬着奶香椰香味儿十足的钵仔糕,腮帮子鼓鼓的,恍然间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   算了,不重要。   还是想下待会和哥哥去哪里玩吧ovo   *   言朝陪着宋白栩在港城待了三天,三天后他有工作先回了沪城,而宋白栩还要留下多待两天,处理一下家中事务。   分开前,宋白栩认真叮嘱言朝:“我不在这两天哥哥要按时吃饭,一工作起来就什么也不顾…工作再多也没有身体重要,到了饭点我给你打视频检查啊。”   “知道了。”言朝有点无奈,“我是找了个男朋友还是找了个管家?”   宋白栩抱着他歪了下头,“我这么啰嗦又管东管西的,哥哥嫌烦了?”   “没有。”言朝揉揉他的头,“欢迎监督。”   “十点半的飞机,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   宋白栩有点不舍地松开手,“后天见噢哥哥…这两天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   言朝失笑,“能出什么事……下次见。”   但有些flag不要倒的太快。   话真的不能乱说。   还有那个云慈寺的签文,确实是蛮灵验的。   这是言朝被人从背后捂住口鼻,昏迷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第45章   言朝稍微恢复点意识, 费力掀起一点眼皮,首先感觉到的,是落在锁骨上, 凉润而柔软的手指。   尚不等看清眼前的一团白影是什么,他提脚就要开踹, 但熟悉的声音又让他生生止住了动作:“小言等一下!是我!”   这个声音......   尽管还没弄清楚是个什么情况, 但他紧绷住的肩膀已然放松下来。言朝闭了闭眼, 缓过猛起的眩晕感,再次睁眼时, 视线已然清明。   一身白色制服的少年半蹲在他面前, 肤色白到近乎生出微微的剔透感来, 银色的长发散落了一身, 一双冰蓝色的眼瞳盈满了担忧和紧张。   他的手有些无措地僵在言朝身前, 声音弱弱的:“我就是想替你扣一下衣扣...没有要轻薄你的意思, 既然你醒了,那你自己来吧。”   言朝很轻地摇摇头,“没关系, 是我误会了。”   倏地, 他很浅地弯了下眼, “原来七老师长这样啊...很好看。”   “啊......谢谢。”少年冰面团子似的脸透出一层浅润的粉来, 有些不好意思地搅了下自己的衣袖,几秒后他又拍拍自己的脸,“诶呀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能站起来吗?”   “我没事,别担心。”言朝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他打量了一圈四周环境,目测自己应该是在某个酒店的总统套房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被宋衍的人迷晕带到这间酒店,宋衍和霍琛联手把你绑过来, 准备给你注射催/情/类/药/物来......”07顿了下,半响找不到形容词,决定跳过:“恩,他们给你准备了两针药剂,一种是用在前面的,一种是后面的。刚才他们在争执谁先来的时候,被我一把电晕了,现在还没醒,躺在外间地板上呢。”   被迷晕绑架的当事人:“............”   槽点太多,一时不知道从何回复起。   系统过于靠谱,导致他还没有半点被人绑架强*的实感就都结束了。言朝坐在床边沉思片刻,半响艰难道出一句:“......你没把他们给电死吧?”   “没有没有。”小系统很认真地道,“我控制好了电流的,保准只电晕,没电死。”   “你现在要离开吗?”07看着言朝站起身来,忙走过去扶住他,“我可以黑掉监控保证谁也发现不了。”   “那太便宜他们了。”言朝拍拍07的手臂,“没事,我站得稳。”   言朝本想捡过床尾的外套穿上,但想到这件外套可能被霍琛或者宋衍碰过,又不想穿了。   他扣好衣领的最后一颗扣子,拉开主卧房门,一眼就看到被07电晕后叠在一起躺倒在地上的两个神经病。   还有......言朝的视线落到还未来得及动用的两管针剂上。   有些时候小系统的直觉准得要命,他直言问道:“你要把那两针药打给宋衍和霍琛吗?”   “......我在考虑。”   “你还在考虑什么?”07不理解,有仇报仇不是很正常的吗,“你可是差点变成夹心三明治里的那个夹心诶。”   “......”   难为07把三人运动说的这么清新脱俗了。   三明治......想到某些画面言朝就一阵反胃。07见他迟迟不动作,忍不住忧心道:“小言......你不能这么善良,会吃亏的。”   言朝:“......?”   “我没有那么高的道德水准。”言朝轻皱起眉,“只是不想为了两个神经病脏了手。”   “那我来吧。”说着,07直接上手拿了针剂,给宋衍和霍琛一人来了一针。   “上面的给宋衍用了,下面的给霍琛用了。”小系统用最淡定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十分钟后药效开始发作,需要我录像吗?”   ......?   言朝沉默了。   他开始反思自己有没有得罪过七老师的地方。   “把他两弄到床上去吧。”07的人形体看着单薄瘦弱,实则轻轻松松把霍琛扛起来。他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嫌弃,“敢算计我们小言,这惩罚真是轻了。”   把宋衍和霍琛弄到主卧并锁死了房门后,07若无其事把空掉的针剂揣进兜里,对着小言道:“这个我会销毁掉的,请放心,这里有关你的一切痕迹我都抹掉了,事后他们要查也查不到你头上。”   “谢谢。”言朝伸手揉揉银发少年的头,“今天没有小七的话,我恐怕连走出主卧都难。”   “不谢呀小言。”被揉头的小系统忍不住害羞地捂了下脸,“保护好宿主本来就是我的职责,不必谢我。是我应该做的……你和我太客气啦。”   07把抱在怀里的外套递给言朝,“喏,你的衣服,还是带走处理掉吧。你的手机也在里面,还能用。”   “我们快走吧。”07计算了下时间,轻轻皱了下脸,“再不走的话,耳朵就要受到污染了。”   “......行。”   七老师还怪贴心的。   *   一场本该惊心动魄的绑架强*行为在07的干涉下以近乎荒诞和诡异幽默的结局收尾,除了当事人外,无人知晓这一切的发生。   7老师把贴心原则贯彻到底,第二天早上等言朝吃完了早餐再给他汇报事情后续:“早上霍琛的助理送了消炎药,HIV紧急阻断药,冰袋,康复新液还有红霉素软膏到酒店。”   言朝调整领带的手一顿。   真被......了啊?   “宋衍呢?”   “宋衍醒来后差点没被霍琛给掐死,然后就被...呃,一刀切了,现在还在手术室没出来。”   一刀切。   霍琛也是够狠的。   直接让宋衍当太监了。   “霍琛换了不同的手机给你打电话,但都被我拦截下来了。他已经摔坏三个手机了。”   “我自作主张替小言通知了谢助理,近几日格外加强你所在办公楼层的安全。”   “是要注意下人身安全了。”言朝看着跟在身边的小光球,默默地咽下到嘴边的话。   感觉有你一个赛博比卡丘在就很安全了。   首先他自认不是一个道德感多高的人。   但…不管前置事由的话,这事儿确实有点缺德。   逼堂堂霍家太子爷当0……那比杀了他还难受吧。   还有......   “昨天你以人形出现帮助我,对你来说没有什么影响吧?”   “按理来说,系统守则是命令禁止了我们不能在任务世界现出人形的。”小系统一如既往的实诚,它扑棱两下透明翼落到言朝肩上,“不过嘛,他们发现不了。就就算发现我违规了,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只要柏弥大人不说什么,谁也不能越过他来管我。”   “你口中的柏弥大人,是你的上司吗?”   “算是吧。”一提到主神大人,小系统的透明翼都拍得欢快了些,“比起上司,他更像是我的哥哥。”   “柏弥大人和小言一样,给我的感觉都很舒服,你们都是很好的人。”   “......谢谢。”   也就只有这单纯孩子对自己有十米厚的好人滤镜了。   走出家门好一段路后,趴在他肩上的光团子半响没声音,安静的实在是有些不符合小系统的性格。言朝察觉出异常:“七老师,怎么了?是被发现违规要处罚你吗?”   “不是。”07的声音较之于往常要低一些,听上去有些闷闷的,“刚刚柏弥大人回复我霍琛觉醒这个bug的事情了。”   “恩?你老板说什么了?”   “原故事线都崩了,那出点bug很正常,不用管那么多,顾好你的任务和宿主就是。要是影响到你了就直接砍掉这个bug。”07原封不动地把柏弥的回复念给小言听,“......我怎么觉得柏弥大人在敷衍我呢。”   ......不用怀疑,绝对就是。   言朝正要调侃一句“七老师居然看出来了。”,听到07很轻地叹了口气。   方才还轻快地拍着机械翼的小系统现在整个光团蔫的都不亮了。   “小言。”   “任务进度的面板已经百分百啦,柏弥大人也把下个世界的故事线发给我了。”   “我可能......不能再陪你啦。”   *   小系统在自己脑海里待了三个多月,有事没事就唧唧呱呱和他聊天,在各种生活的细枝末节里提醒他要好好照顾自己,无条件夸夸,把妈粉行为贯彻到底......骤然要分别,言朝还挺不习惯的。   07说完要离开后倒也没马上离开,他说他和主神大人申请了多停留两天,想多陪一下宿主,也准备一下离别礼物。   小言总失笑打趣说还有离别赠礼?你们部门对宿主这么关怀备至的啊?   “才不是部门福利呢。”07语气认真地反驳他,“是我个人给朋友的分别礼,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小言,所以想给你留个礼物。”   “是什么?”   “暂时保密。”07哼哼,“等我走那天你就知道了。”   “那你什么时候走?”言朝忍不住想逗逗小系统,“我还挺期待分别赠礼的。”   “快啦!小言就这么想我走吗?”   “不是。”听到有人走近的脚步声,言朝收了声,改为在脑中和07对话:[你想留多久都可以,但是我知道你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所以...]   [祝你往后平安顺遂,遇到的人都待你以赤诚和真心。]   [这是给朋友的祝愿。]   -   07是在隔天傍晚离开的。   小系统离开的悄无声息,走的时候宋白栩正好进家门,他丢开行李箱几步跨上台阶,飞扑进言朝怀里,抱住他就是啾咪两口,“有事多待了一天......我好想你!”   言朝没有说只是分别三天而已,他揉揉小男朋友的头,眼眸很轻地弯了下。   “欢迎回家。”   初秋的夕阳烧得似火熔金,从橙金到橘红一路铺开至天边,明灼而温暖。落日余晖铺在青年黑淩淩的眼瞳里,明明潋潋,似盈金箔。   “......哥哥?怎么了?”宋白栩很敏锐地发觉言朝的情绪似乎低了一些。明明他的神色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宋白栩却觉得他看上去有些难过。   他牵住言朝的手,软下声音关切道:“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言朝摇摇头,牵着宋白栩进屋,“风吹得眼睛有点干而已。”   宋白栩瞄到客厅茶几上的礼物盒,“哥哥买了什么啊?”   言朝确信他出门前那个位置还是空空荡荡的。   七老师...走的一声不响就算了,送个礼物也这么悄无声息的。   “是朋友给我送的礼物。”   “好噢。”宋白栩没有多问,他亲了下言朝的唇角,“那我先上去洗澡啦,等我洗完澡下来再看下晚饭吃什么。”   “好。”   等宋白栩上楼后,言朝打开礼盒,里面躺了一枚U盘,一对蓝钻戒指,白色的香雪球花束下压着一封明信片。   明信片上的字迹隽秀舒朗,笔锋间不带半点锐气。   上面写到:【抱歉,没有打招呼就离开啦,只是觉得如果当面认真道别的话,我可能会哭出来,所以就悄悄离开啦,希望小言不要怪我噢。   U盘里是我收集的资料,密码是你的生日,你打开看看就知道是什么啦。   戒指是我送给你和学弟的订婚礼物,恩,感觉你们在不久的将来就能用上啦...比起祝福百年好合,我更想祝愿小言在往后的任何感情里,都坚定地被爱和被选择,不要吃一点苦,受一点委屈,不管是和谁在一起,你自己最重要。   希望未来还有机会再见。】   心底某个角落,突然就软软坍塌了一块。   言朝想起初见时,07和自己说过的话。   “我的目的,或者说任务,其实并没有什么具体概念,非要说的话,就是护着你平安自由地去做自己。”   “你的人生,该由你自己决定的。”   谢谢。   ...   ...   宋白栩擦着滴水的头发下楼时,言朝正在浏览U盘里的资料。   他用毛巾汲着发尾的水汽,俯身把下巴搁在言朝的肩上,温热而清甜的白麝香味道顷刻笼住言朝。   “哥哥,在看什么啊?”   “商业资料。”   其实是足矣让霍家倒台的涉密文件。   难怪07说要留两天准备见面礼...U盘里的东西,换成他去查,没有个一年半载的都查不出,而且还不敢保证不留痕迹。   U盘里的文件还不止这些。   确实是一份很贵重的礼物。   宋白栩看了眼满屏密密麻麻的英文和数字就收回目光,他亲了亲言朝的耳尖,“哥哥,晚饭想吃什么?”   “都可以。”言朝关掉笔电,侧首勾勾小男朋友的鼻尖,“先把头发吹干,小心着凉。”   这洗完头就吹干的习惯养成起来还要得益于七老师的唠叨。   “好啦...马上,晚上吃番茄虾滑粉丝煲?”   “可以。”   “哥哥给我吹头发?”   “去把电风吹拿过来。”   ......   窗外落日沉尽,月上枝梢。   今晚,明天,以后每一天,都会是很好的时间。    第46章   我叫宋白栩。   我死了。   ……   你问我为什么知道我死了?   谁家好人走在路上是用飘的?   照在日光下还没影子啊?   噢, 鬼魂并不怕阳光。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谣言说鬼不能在白天出没。   “你有没有想过你不是鬼?”说这话的人翻过一页书,无名指上的钻戒在太阳下熠熠反光,刺得我眼睛有点疼。   “不是鬼, 还能是什么?”我飘过去,趴到他肩上, “你的背后灵?”   阿言说有区别吗?   “有区别啊, 背后灵一般都是指背后有恶魔, 你见过像我这么善良的背后灵吗?”我轻哼两声,“我可是一个好鬼。”   阿言半响没接话。   我看着他的脸色比方才还要白了一个度, 他面上原就没什么血色, 病气恹恹的, 一看就是身体不好的模样。现在的面色更是苍白到有些清透了, 在阳光下脆弱的仿佛一戳即碎。   我忙退开一些, 慌乱地道歉:“对不起我忘了你不能和人有肢体接触了……不对啊我是鬼啊, 你不是感觉不到我的吗?”   他似是被我的话给逗笑了,唇角很轻很淡地弯了一下,眼尾也跟着微微上挑, 有种说不出的、偏又直白的好看。   他说, 不是因为你, 只是我单纯想吐而已。   这是这些天我第二次见到阿言笑。   我不记得我在阿言身边待了多久了, 成了鬼之后对时间的感知特别模糊。似乎是有很久一段时间了。   但我记得我醒来那天的场景。   是一个盛大又热闹的求婚现场,漫天彩带和纷飞鲜花里,单膝跪在地上的男人把戒指推入青年的左手无名指。青年说了句我愿意,这句我愿意在我听来很是奇怪,感觉没有什么情绪,半点没有被求婚的喜悦和激动。   他戴上戒指后笑了,可嘴角提起的弧度, 怎么看怎么机械。   我站在主动求婚的男人身后,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瞬很想把他从这顶楼推下去。   可是我做不到,一个鬼怎么可能碰得到真实的人呢?   他该是我生前很讨厌的人,多看一眼都会觉得脏了眼睛那种……可我不记得了,醒来后我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我要找一个人,和他说几句话。   要说什么…我也忘了。   也许是死的时候把脑子给撞坏了吧。   男人站起来后就去吻青年,他的手抬起来,动作气势像是要推开男人,僵了几秒后却又改为抱着他的腰。   他并不如男人吻得忘情和投入,眼睛都没有闭上,眼皮微微掀起,直直地盯着我的方向。   他的瞳色是亚洲人少见的纯黑,幽深而浓敛,被天光映得透亮,但却让人感觉不到半点的生机与朝气,情绪空空,呈现一种玻璃珠似的死感与恹冷。   被这么一双黑浸浸的眼这么盯着,怪渗人的。   我无端背后发凉。   但……我害怕的并不是青年的眼神。   我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不对劲。   明明是再幸福不过的画面,却看得我背脊生寒。   但不等我琢磨,青年忽然推开男人,头偏到一边呕吐。他反胃的厉害,吐带最后把血丝都给呕出来了。   ……看来求婚的收尾并不怎么完美啊。   不知为何,我有些幸灾乐祸。   ……   最后青年被男人请人给扶着下去休息了。   我也不由自主的跟着飘了过去。   或者说被吸过去的。   我发现我没法离开他身体周围,三米就是极限,一超过三米就会被无形的墙啪的给拍回去。   在第十一次尝试离开又被狠狠拍回青年身上以后,我听到他很轻地叹了口气,说别试了,你晃得我头晕。   我一愣,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离开,又惊又喜:“你能看到我?”   他倚在床头闭目养神,并未睁眼,“能。”   “你怎么不怕我?”我歪了下头,“正常人见到鬼魂可不是这个反应。”   “鬼有什么好怕的。”他说,“而我又不是正常人。”   他的语气太淡,让我分不清他是在说冷笑话还是认真回应我的话。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悄摸摸地飘近了一些,仗着人家没睁眼,放肆地打量起他的脸。   皮肤好白啊…白到感觉有点病态了。   睫毛很长,眼睛的形状很好看。   身体感觉好单薄好瘦,衣服都快挂不住了。   那两片血色淡薄的唇微微翕动,冷冷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言朝。”   措不及防对上他睁开的眼,我吓了一跳。   明明没做什,我却没由来地一阵心虚,我支支吾吾说:“言先生你好…我是宋白栩,白色的白,栩栩如生的栩。”   这话说出来我自己先愣了下。   心头涌出一阵莫名的情绪…就像是,这话压在心头多年,终于说出口了。   他抬起头,眼眸稍起波澜,但那点情绪似蜻蜓点过湖面留下的涟漪,轻淡一漾后,湖面就恢复了平静。   后来我才知道…那会阿言是惊讶我的姓氏。   他的未婚夫也姓宋。   ……   我就这么在阿言身边留了下来。   或者说,我被迫留在他身边,毕竟我想走也走不了,我两现在就是绑定锁死的关系。   但我并不排斥留在他身边,相反,待在他身边会让我觉得很安心,很舒适。   ……还很开心。   就算只是静静的陪他待着,看着他发呆,也很开心。   我不懂这些情绪是怎么生出来的,我猜测在我丢失的生前记忆里,我应该是见过言朝的,或者他是我很重要的人。   可阿言说没有。   我哦了一声,说没有就没有吧,没关系。   我又问,我们也聊了这么久了,我可以叫你阿言吗?   见他微微怔住,我以为是他不乐意,忙给自己找补:“不可以也没关系…我可以继续叫你小言先生。”   “不是。”他摇摇头,“没有人这么叫过我。”   我说那你这是同意了?   他说随意。   我飘到他对面的椅子坐下,看着一桌子没动过的午餐,内心发愁,绞尽脑汁地劝他:“吃点东西吧,你这么一天天的不吃东西不行啊,感觉你又瘦了一点,再瘦下去就要成纸片了……我现在想吃东西都吃不到呢,就当是帮我试试好不好?”   他之前怎么样我不知道,但自我醒来陪在他身边后,他的胃口一日不如一日。吃什么吐什么,每天只能勉强用一点清淡的汤水热食或是米糊糊,全靠打营养素维持身体机能。   阿言放下书,问我你想吃什么?   我指了指尚还温热的鱼汤,“试试这个?”   他打了小半碗鱼汤,正要入口,房间的门被守在门口的女侍打开,宋衍走进来,看到言朝舀汤的动作,眸中泛起喜色。   他快步走过来,轻轻握了下阿言的肩,说阿朝你总算有胃口了?   下一秒阿言拂开他的手,瓷勺落在碗里发出一声轻响,阿言捂着嘴开始干呕起来。   宋衍愣了一下,下意识退开一步,眸色随即晦沉起来,语气也不是那么好:“阿朝还是如此排斥和我接触吗?”   我看着难受得面上血色全无,眼尾沁出生理性盐水的阿言,心疼得要命,又忍不住对着宋衍狠狠翻了个白眼。   废话,阿言现在和谁有一点肢体接触都要生理性反胃,对你尤其反应剧烈,你自己没点abcde数吗?   “阿朝,你到底怎么了?”   “明明求婚之前,都还好好的,怎么你突然就这么排斥我了?”   “阿朝,你说话。”   他扳过阿言的身体,掐着他的下巴抬头强迫他看着自己,居高临下地看着阿言,语气冰冷而沉怒:“你别忘了,当初是谁求在我面前,要给我当狗的?你现在没人要没人管了,是我给了你一个家,养着你,你现在摆出这幅姿态给谁看呢?”   他掐得力道极重,阿言的下颌那块很快就红了。但阿言的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任由他掰着自己的下颚,眸色淡静,不兴波澜。   在宋衍掐得他呼吸都有些困难,近乎是带着恨意喊了一声言朝后,阿言开口,说你想听我说什么呢?   宋衍松了手,忽然像发病一样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一颈的红痕来,他失了往日的清冷和沉稳,失控地尖声问阿言:“我昨晚是和邵霖在一起的,你也不在意吗?你从前不是看到我和别人在一起就要发疯吃醋的吗?你为什么不在乎了?为什么?”   阿言自始至终都只是冷冷淡淡地看着宋衍。他摘下无名指的钻戒,说如果邵霖需要的话,这个你可以给他戴上。   宋衍身体颤抖两下,动作急促又狼狈地把戒指套回阿言的手上,厉声说谁允许你摘下来的?你想都别想!你只能永远戴着他,永远属于我!   他戴的时候没注意,钻石棱角在阿言的指腹划出一道极长的血痕。   宋衍深吸口气,压着怒火和情绪让侍者叫家庭医生。   最后以宋衍摔门离开结束。   ……   等家庭医生走后,阿言跟我说,抱歉,不能帮你尝味了,我现在没有胃口。   “你不用跟我道歉的啊。”鬼魂是没有泪腺这种东西的,如果有的话,我大概已经哭出来了吧。   我从未如此痛恨过我没有一副好口才,只能绞尽脑汁前言不搭后语地安慰着阿言:“你不用和任何人说对不起,明明错得就不是你…你要顾好自己才是,我哄你喝鱼汤只是想让你吃点东西而已。是我骗了你,该道歉的是我才对。”   说到最后,我沮丧地叹了口气,最后蹲在阿言身边,隔着医用纱布,轻轻碰了碰他受伤的手指。   当然,是感觉不到实体的。   我说,阿言,你疼不疼啊?   被人打碎,又血骨支离的拼凑起来的时候,你觉得疼吗?   被迫囚在这一方天地里,病气缠身,日日见着你厌恶至极的人,你难受吗?   你该知疼,该说难受的。   可是为什么,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是因为…活着对你而言太痛苦了吗?   我的话引得阿言抬头看向我,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望着好一会,半响,虚淡而轻地弯了下眼。   这是我这些时日第一次看到他真心实意的笑,也是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点身为“人”的鲜活与生气。虽然流露地很短暂,且浅薄近无。   他说,好像是有点疼的。   他眼里起了层潮泠的雾,虚幻朦胧,情绪难辨。   阿言的声音轻了一些:“很久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了。”   我想去握住他的手,又怕刺激得他又反胃呕吐,只得虚虚地描了一下他的指尖,说:“那你以后可以跟我说。”   “觉得难受了,哪里疼了,都可以和我说。”   我看着阿言的眼睛,认真地告诉他,要说出来的,说出来…是会有人心疼的。   对万物的感知与感受是人和这个世界的联结之一,可是阿言和外界的联结,好像已经断得所剩无几了。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他像是被困住的蝴蝶,这副病恹恹身体就是囚禁蝴蝶的玻璃罩。他透过玻璃罩,以漠不关己的姿态看着玻璃罩外发生的一切。   玻璃罩里的氧气一日日抽离,蝴蝶也快要死去。   我不想阿言死,我想他活下去,作为一个真实鲜活的人活下去。   我努力让他与这个世界多一点联结,想让这只蝴蝶在人间多留些时日。   阿言说,我尽力。   可在说出这话的第三天,阿言就自/杀了。    第47章   鬼魂不需要吃饭, 但是需要睡觉休息。   我原是陪着阿言在吊葡萄糖的,许是那天午后氛围太好了,阿言身边太舒适, 我和他聊着聊着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等再次醒来, 外头天色已经黑透。我是莫名惊醒的, 下意识抬头, 发现阿言并不在身边。   强烈的不安袭上心头,我在屋内飘了一圈都没找到阿言的身影, 最后穿透浴室的墙, 在浴缸里看到了昏迷的阿言。   首先映入眼帘的, 是一片刺目的鲜红。   最鲜艳浓稠的一片红, 是阿言垂在水中的手腕。   而浴缸旁边, 放着一柄血迹未干的餐刀。   在我睡着的这几个小时了, 阿言经历了什么,明明睡着前还在和我聊天的人,现在却躺在满池血水里, 气息弱得下一秒就要死去。   在那么几秒, 或是几分钟里, 我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跪在浴缸边,一遍又一遍的去捞阿言的左手,却只是一次次穿过,碰不到他,也救不了他。   来个人好不好?   随便来个人都行,救救他啊!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我的祈求,浴室的门下一秒被人撞开, 一身西装革履的宋衍闯了进来,面色难看到极点,哗啦一声把阿言从浴缸里抱起来就往外跑。   期间有个陌生的男人试图从宋衍手中接过,说你力气没我大,给我吧。   “霍琛你离阿朝远点!”宋衍避开他的手,步履匆匆地把阿言抱上流动医疗床,让24小时待命的私人医生护士把阿言推进抢救室。   我和宋衍都在庆幸,还好出于对阿言的身体考虑,让他住进了这家私人疗养院里。在医疗设备一应俱全、医护人员无一不顶尖、血库资源也充足的情况下,阿言生还的几率很大。   从医生口中得知阿言无事那一刻,宋衍紧绷了一个多小时的肩膀骤然松垮下来,他扶着墙大口的喘着气,随后一拳砸在了霍琛脸上。   这一拳砸得不轻,霍琛的右脸很快肿起来。他捂了下脸,也不生气,轻啧一声道:“宋衍,你在这装什么呢?不是你答应让我靠近言朝的吗?”   宋衍的拳头紧紧攥着,他满眼沉怒,气得身体都在抖,看上去随时要给霍琛第二拳。面对霍琛的质问,他咬牙切齿说,“我没跟你说过什么不能和阿朝说吗?他在我手里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见了你后就想要割/腕/自/杀了呢?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就是说了两句话。”霍琛从助理手中接过冰袋敷上红肿的右脸,不以为然道:“我就是告诉他,傅有融出车祸成植物人了而已。我觉得他该有知情权。”   傅有融。   这个名字我在阿言口中听到过,他没有详细提及,只说是曾经要好,对他失望透顶后离开的朋友。   “不对。”宋衍在这一刻出奇的冷静,“就算是知道了傅有融出事了,阿朝也不会自杀的,他会先问过我事情的前因后果。你还对他做了什么?”   “没什么啊。”霍琛依然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口吻,甚至还笑了两声,“就是请他喝了一杯加了点东西的茶。”   “加了什么?”   “西地那非而已。”   我瞳孔猛然一缩,为霍琛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这几个字感到不可置信的同时,愤怒地恨不得给这个人渣一刀。   西地那非,催/情/药的主要成分之一。   “我把茶递给他,说只要你喝了这杯东西,我就告诉你傅有融的下落。”霍琛越说越高兴,笑得有些诡异了,“他接过去后喝得毫不犹豫,看来傅有融对他是真的很重要。重要到为了得到他的消息,甘愿被我上。”   “宋衍,你还是比不过傅有融在言朝心里的地位。”   宋衍毫不犹豫的对霍琛砸下第二拳。   ————但被拦住了。   霍琛对助理摆摆手示意他让开,他笑道:“今天我心情好,可以告诉你,你的未婚夫没被我睡。我去准备东西的时候,他去浴室给自己放了一池子的冷水降温,最后应该是缓解无效,用了最蠢的法子,直接放血让药效流失。”   “真是愚笨又可爱的孩子。”他的眼里浮现深深的、让我毛骨悚然的陶醉与满意,“他躺在满池血水里的模样,多漂亮啊。宋衍啊宋衍,言朝放在你手里根本就是暴殄天物。如此罕见珍贵的艺术品,就该一次次打碎再一次次拼凑起来,这个过程是最美妙也是最值得欣赏的。”   “不如你把言朝交给我吧,我用蓝水湾那条产业链和你换。将近十个亿的产业换一个已经废掉的言朝,你不亏吧。”   “……滚。”宋衍咬紧了后槽牙,“别让我说第二遍。”   霍琛不睬他,这个疯子还在自顾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宋衍啊,你应该和我一样懂重塑艺术品的美妙之处啊。明明是你亲自打碎了自己的未婚夫又拼凑起来,怎么样?体验感是不是很好?”   “你塑造得非常好,非常完美,也让我看到了言朝身上更多的可塑性。”霍琛轻轻捻了下手指,似在回味,“他刚刚在我怀里呼吸困难的时候,真的很美。”   “你真是有病。”宋衍说出了我的心声,他面色沉凝到近乎可怖,“给我滚出去,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霍琛眯眼轻笑,“别生气,起码我们还是很愉快的商业合作伙伴不是吗?”   “你的未婚夫我很喜欢,我下次再来探望。”   ……   阿言在第三天才醒。   睁眼后,他的眼珠轻拎拎地滑过我,凝视着坐在床边的宋衍。   好几天没说话,他的声音哑的不像话:“阿融的事,和你有关系吗?”   宋衍别开脸,“……车祸是意外。”   宋衍说,阿朝,你和我结婚。我保傅有融平安无虞。   “好。”说出这个字像是透支了阿言所有的精力,他又闭上眼,“出去。”   宋衍盯着他看了几秒,说,你养好身体,我明天再来看你。   ……   可宋衍食言了。   傅有融死了。   死于抢救无效。   那天深夜,阿言在药效的作用下睡得很沉,宋衍来看他。他在床边站了很久很久,想要伸手摸一摸阿言的脸,却又在快要摸上的时候堪堪止住动作。   他像是对着阿言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病房内,还是让我听得一清二楚。   “傅有融死了,医生尽力抢救了,可还是没能救回来。”   “死了也好,这样你最在乎的人就是我了。只是…你怕是要难过很久吧。”   “阿朝,你不要怪我。”   “现在,是我离不开你了。”   ……   阿言最后在乎的朋友,也不在了。   我当了宋衍的隐性同谋,把傅先生去世的消息对阿言瞒了下来。   可某天,阿言却跟我说,其实阿融也已经离开了,是吗?   我愣住了。随后试探着碰了碰他的手指,见他不反感和抵触,才轻轻搭上去。尽管我知道我们互相感知不到对方。   “节哀。”   “没关系。”阿言这些天又瘦了一点,从袖口漏出的那截手腕细伶伶的仿佛用点力气就能折断,无名指上的钻戒都戴不稳了。   “阿融的处境,并不比我好。”他瞭望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湖面,“他的病,已经很严重了。活着于他,反而是束缚。”   “就和我一样。”   其实我对这话没有太多的惊讶。   上次割/腕…不见得只是想用这种极端的方法抵抗药效,阿言是真的有想过就这么去死。   我张了下唇,还未来得及说点什么,阿言转头看向我,说,我明天要跟宋衍去一趟宋家祖宅,兴许能找到关于一点你的线索。   我应声说好。   其实我也隐隐约约有感觉,我和宋衍,应该是是姓的同一个宋,他或多或少和我有点血缘关系。   …   …   宋家老宅的一草一木,都让我有种触目惊心的熟悉。   我跟阿言说,我应该是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很久。   “这里…本来应该养了一池子的锦鲤,夏天的时候会开满池睡莲和粉荷。”我看着干涸已久的莲池,如今只剩下一层干裂的泥床与枯枝败叶,一些画面断断续续地自眼前闪过,“我小时候还下池摸过莲藕,后来被长辈逮住就是一顿揍。”   阿言静静地听我絮叨着,待我说完后,问向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宋衍助理,“这莲池,怎么抽干了?”   助理面露惊讶,但还是温声回答:“老宅有个孩子因照顾的人看护不周,在泳池边玩水时不慎溺水身亡,自那以后老宅里所有的蓄水景都抽干废弃了。”   不知怎的,助理的话让我觉得有些闷闷的,莫名难受。   我陪着阿言在老宅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一个又一个院落,越走越深,景致也愈来愈萧条和冷清。又拐过一个回廊,就在助理欲要劝阿言回去时,我听到一个熟悉得要命的声音喊住阿言:“小言总。”   我下意识转过身,呆住了。   她那双眼睛……生得同我着实相似的很。   都是杏眼,只是我的偏圆钝一点,而她的眼尾稍长一些,抬眼看人时显得冷厉而妩媚。   阿言说,这声称呼早就当不得了,小姐称呼我言朝就行。   “小言先生。”她略略一顿,唇角的笑弧稍减,“这个称呼如若惹你不快,请见谅,我弟弟在画册里就是这么称呼您的。”   “我是宋疏影。”   阿言垂了垂眼,“宋小姐的弟弟…是叫宋白栩吗?”   “是。”宋疏影,我的姐姐有些讶异,“小言先生见过他吗?”   阿言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算了,现在问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她笑了笑,“但小栩若是知道您对他有印象的话,应该很高兴。”   “言先生,您该回去喝药了。”一边的助理实时出声,摆明了不想让阿言和她多接触。   但两个人都没有理他。   “您现在方便跟我进去一下吗?”宋疏影指了指身后的小楼,“我有一样东西想转交给您。”   “好。”   阿言跟着她走进小楼。   小楼同外头的院子一样,荒废已久,盖住家具的白布都落了层厚厚的灰,凄凄凉凉,没有半点人气。   阿言进屋后就忍不住捂住口鼻低低咳嗽起来,眼梢和面颊很快浮起一层薄红。   “抱歉,自从家里出事,家中的人都走了,侍从也散了大半,很多地方已久没有人收拾了。”宋疏影对阿言略带歉然道,她踩着高跟鞋踏上二楼,“小言先生在这等我吧,我马上下来。”   期间助理忍不住再次出声:“言先生,再不回去的话,宋董……”   “出去。”阿言打量着一楼的装潢,语调冷淡,“你杵着很碍眼。”   助理面色铁青,许是碍于宋衍,没说什么,站到了小楼外。   五分钟后,宋疏影下楼,怀里抱着一个很大的纸箱,她从中抽出一本厚厚的画册递给阿言。   “这个…我想小言先生应该看一下,是出于做姐姐的私心。”宋疏影把看起来很沉的纸箱往怀里掂了掂,“我今天回来,是清点一些弟弟的遗物带走的,之后不会再踏入老宅了。碰上小言先生,实属缘分……我无意对您进行任何的道德绑架与情感压力,只是小栩他喜欢了您很多年,我想让您知道。”   “但请您不要有任何的心里负担。”她眼眶微微红了,“小栩从来就不想用这份喜欢来绑架您,他的愿望,只是希望您岁岁平安,顺遂无虞而已。”   …   …   打开画册后,我才明白我姐姐为何要对阿言说那句话。   画册第一页就写着:祝愿我的小言学长,岁岁平安,顺遂无虞。愿其如风,上云巅,揽山海,多见星辰与春光。   打开后还掉落了一张证件照,穿着英伦风制服的少年冷淡地看着镜头,眉眼清峭,看起来漂亮又矜贵。   那是十七岁的小言学长。   原来我们那么早就见过了啊。   阿言坐在廊下,一页一页地翻着画册,他看得很慢,很认真,指尖偶尔会轻触自我笔下画出的他,似怀念,又似眷恋。   翻到某页时,他眸光微凝。   “那份圣诞礼物,原来是你给我送的。”阿言看着我,眼神稍有波澜,“出国前的圣诞夜,我收到一份匿名礼物,应了明信片写下的邀约,在江边站了半夜,也没等到你出现。”   “我那晚发高烧到三十九度了,直接给我烧昏过去了,到第二天下午才醒。”我脱口而出,“但凡有一丝清醒意识,我就是爬也要爬过去见你…”   我顿住。   不知在哪个瞬间,我记起了我生前所有的事情,直到死亡的前一秒。   阿言看着我,说,我们好像总是在错过,每次都差一点点。   是啊。   怎么偏偏就那么阴差阳错呢?   十六岁那年对身为交换生的小言学长一见钟情,鼓起勇气去要联系方式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   只差几分就能考上N大和他同校,成为他的学弟。最后却被家人强行送出国留学读书。   好不容易抽空回国,给他寄了圣诞礼物约他出来过节,却在赴约前发烧昏迷了。   直到我毕业前夕,家中出事,我的父母死于飞机事故,兄姐卷入家族斗争里,把我摁在国外避风险,下了死命令不许我回来。   可从国内有人打探到小言学长过得很不好的时候,我还是没忍住买了回国的机票。   然后……死在了去往机场的路上。   任凭我的兄姐怎么查,都只能得出车祸真的只是完完全全的一场意外这个结论。   人为的痕迹当然查不出…可若是天为呢?   死之前,我看到了很多东西。   很多我看不懂的代码。   所谓的“故事线”,一条我的,一条阿言的。   我的死,只是掌管故事线的“人”,要对我这个不听话的配角进行销毁而已。   说实话,车祸带来的疼痛,远没有意识清洗那么疼。   彻底消散前,我只觉得眼前模模糊糊闪过一道蓝色的光,我下意识的伸手去抓,然后就昏死过去。   再次睁眼,就是阿言和宋衍的订婚现场。   为什么我这一缕残存的意识离不开他,许是因为,阿言是我留在这个人世间最后的执念吧。   ......   阿言静静地看了我好一会,忽然跟我说,抱歉。   我感受到有很凉的液体滑过面颊。   原来意识体…也是有眼泪的吗?   那之前为什么哭不出来?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最后扯了个很僵硬的笑,我听到我自己的声音哽着厚重的鼻音:“不要和我说抱歉…你永远不用和我说抱歉,对不起这样的词汇…不是你的错啊,你没有做错什么。如果我的喜欢给你带来负担了,我会很难过的。”   “好。”他说,“你别哭。”   可我哭出来,不是因为他和我说抱歉。   我喜欢的人,被生生碾碎了人格与自我,灵魂支离破碎,折了所有,不得自由,只能被囚在一方天地里,一日日枯颓衰败,直至消磨殆尽最后一缕生机,等待死亡。   阿栩。   我听到他这么唤我。   这些天来,他第一次主动伸手碰我。指尖很轻地拭过我的下眼睑。   他说,下次,如果真的想见我,记得早点来。   我茫然地看着阿言,也看到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变透明。   “但…有下次的话,不要喜欢我了。”阿言保持着抬手的动作,露出了这些时日来,我见过的第三个,流露真实情绪的笑,   他轻声:“阿栩,晚安。”   我嘴唇动了下,到底还是没能说出那句话。   我想告诉阿言。   不管多少次,什么时候,你是什么模样,我都要喜欢你。   就算是你,也不能劝我放弃。   …   …   言朝。   阿言。   那天车子被撞下护栏掉进深林的那几秒,我想的全是你。   好像挺遗憾的,一直在和你错过。   死在了去见你的路上,也不算难受。   只是到底没能圆了遗憾。   我也不知道我回去见到你了,能不能救你。   但我真的希望,我的小言学长,往后能长宁喜乐,有个很好的结局。   哪怕陪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我。   要……岁岁平安。   -前世番外 END-    第48章   飘着初雪的圣诞节, 象征着爱情与浪漫的槲寄生下。   多么适合一见钟情的场景。   宋白栩怔怔盯着面前被自己撞掉了面具的少年,他轻轻揉了揉眉骨后放下手腕,眉睫黑漆, 眉眼镌凛,有种清冷又锋利的漂亮。   缓过疼劲儿后, 少年垂睫, 那对黑濯濯的眼珠很浅地滑动了下, 视线轻飘地落在盯着他出神的学弟身上,幅度不甚明显地扬了下眉梢。   少年的目光凉沁沁的, 跟冰水一样, 看得宋白栩一个瞬间回神, 忙不迭道歉:“不好意思是我没看路, 没有撞疼你吧?要不要去趟医务室?”   “不用。”他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面具, 拍了拍灰, 转身欲走,又被学弟叫住:“等等。”   “恩?”少年步子已经转了过去,闻言微微侧首, 蓝宝石耳钉在略长的发丝下似隐似现, “有事?”   “没有事……”宋白栩深吸口气, 感觉到脸上的热意明显上升, 他的目光在少年挑染成银白的发尾顿了顿,最后凝在那双冷冷淡淡的眼里,“我可以…认识一下你吗?”   走出来的陈清嘉正好听到这句话,他轻轻哟了一声,一把勾住同桌的脖子,满脸促狭,“我们朝朝出来玩个大冒险都能招惹到小学弟啊, 不愧是你。”   “滚蛋。”少年面无表情地扔出两个字,却没把这只金毛狐狸推开。他系上面具,语调清冷:“沪南一中,言朝。”   “言说的言,朝暮的朝。”陈清嘉好心地补上一句,看着面前的男生愈来愈红的脸,开着玩笑解围:“学弟别介意啊,言朝朝就是这模样,又冷又拽又B……卧槽你捅我干嘛?”   “废话太多了。”言朝收回手,想问一句认识完了吗,听到男生音量轻微哼出一句:“学长好…我是宋白栩,明德本校的。”   皮薄脸嫩的小少爷约莫是第一次经历这遭,没说几句话,已经快把自己原地蒸熟了。从面颊到脖颈都晕着层薄薄的红,杏眼里含着两汪水似的,湿漉漉的、期盼又紧张地看着言朝。   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试图再接再厉:“可以……”   和学长要个联系方式吗几个字还没道出口,言朝忽然把一直揣在怀里的盒子扔给他。   “刚刚在玩大冒险。”送完礼物,言朝懒懒散散地把手往大衣里一描,“我抽到的题目是,把准备的圣诞礼物送给出门遇到的第一个人。”   “谢谢。”宋白栩下意识说出这两个字,他轻摁着礼盒尖锐的棱边,懊恼道:“抱歉,我出门前太急了,没来得及准备圣诞礼物。”   他灵机一动,“学长方便给我留个电话吗?我明天把圣诞礼物回赠给你。”   “不用。”言朝拒绝得很干脆,“礼物你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扔了吧。”   “陈清嘉,走了。”他呼噜了一把乐津津吃瓜看戏的金毛狐狸,“现在不走晚上你自己睡吧。”   “诶呀言朝朝你不能这样!”陈清嘉瞬间炸毛,“我昨天才看完一部恐怖片,你明知道我怕鬼……”   宋白栩看着他们走远的身影,有点失落地轻叹口气。   没要到电话号码诶。   言朝。   他像学舌婴孩似的,把这两个字衔在唇齿间念了两遍。   真好听的名字。   ……   “宋白栩我跟你说你绝对是一见钟情了。”陆大小姐把涂好的指甲晾到窗外自然阴干,看着蔫了吧唧趴在桌上的发小,颇为恨铁不成钢:“你什么时候这么怂了?要电话被拒绝就退缩了?你不是想来看上什么就非要不可吗,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人跟物品能一样吗?”宋白栩轻瞪了她一眼,“万一学长觉得我死缠烂打讨嫌了怎么办?”   “谁让你死缠烂打了。”恋爱实践经验为0,但是理论知识丰富的陆大小姐开始出招:“你一见钟情的那位小言学长我在校内论坛看过照片,属于清冷高岭之花那类的,要追这种冰手山芋呢,你不能用热的,你要用甜的~”   “甜的?”宋白栩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面露迟疑,“你的意思是,让我学做甜品?”   “不是。”陆怀盈嘴角轻抽,“是让你装乖,打甜系直球知道不?前期你就制造各种巧合先刷脸,记住不能让对方觉得你在穷追不舍。就有意无意路过一下,增加点交际,说上两句话就行。”   “切记你的人设,是乖软白小学弟。”陆怀盈伸出手欣赏自己的美甲,自信满满:“根据我多年看文经验,信我,冰山系酷哥都吃这套。”   “……”宋白栩忍着扶额的冲动,“你说得或许有道理,但是你是不是忘了,他们只在这里留一个月。”   “按照你说得方法,我脸怕是还没刷熟,学长就已经回去了。”   “陆怀盈,少看点校园耽美小说。”   “……”   大小姐一哽,不服气道:“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他还真没有。   不过,陆怀盈倒是给了他另一个启发。   -   “这蛋糕很漂亮啊,你哪里买的?”陈清嘉一进宿舍就注意到了桌上的四格蛋糕,他凑近端详,“青柠海盐乳酪杯,蓝莓酸奶慕斯,香橙戚风蛋糕…还有一个是奥利奥冰激凌吧?”   “别人送的。”言朝把擦完头发的毛巾扔进脏衣篓里,从纸袋里捞出个叉子递给他,“要一起吃吗?”   蛋糕旁边还放了一幅装裱好的油画,画的是戴着红白兔子面具的小言学长。陈清嘉看着落款的那个花体英文签名’white‘,反应很快:“蛋糕和画都是那位小宋学弟送的?”   “恩。”   “那你……”   “给了。”言朝知道陈清嘉要问什么,言简意赅地直接回了他还没问出口的第二个问题:“淋了一身雨过来的,一身都湿透了,不好意思不给。”   但蛋糕和画却被护得好好的。   陈清嘉咬下一口蓝莓慕斯,看着言朝无甚表情的脸,挑眉,“朝朝,你是不是心软了?”   言朝抬眼,有点无语,“我是人,不是畜生。”   “不不不这话说的不对。”陈清嘉非常不客气地拆台,“之前外校的学弟在雪里等你等了两个小时,冻得脸都紫了,你不也没给联系方式。你这人我了解,绝对是心软了。”   “其实你不讨厌小宋学弟吧。”陈清嘉轻轻嘶了声,“不然也不会在舞会那天把名字告诉他了。”   言朝朝他可不要太了解了,情绪有八分,最多给你表露一分出来,常年绷着个冰山Bking脸,泰山在眼前塌了都要维持住他的酷哥人设。   “既然觉得可以认识一下,那为什么那天不把电话告诉他啊?”陈清嘉吃完最后一口蓝莓慕斯,咂咂嘴,“这蛋糕真不错,哪家牌子的啊,我明天也要买。”   “宋白栩自己做的。”言朝呡掉叉子上一点奶油,看着手机新弹出的好友申请提示,垂了垂眼,关掉手机反扣在一边,切下一大块香橙戚风,轻描淡写道:“这不是给了吗?”   陈清嘉吃的腮帮子微微鼓起,陷入沉思。   “你……”金毛狐狸面露恍然,忍不住露出牙酸的表情,“朝朝,你这钓的…”   小言学长咬着叉子微微侧了下头,幅度很浅,神色依旧冷冷淡淡的,可却能读出一股无辜意味来。   陈清嘉:“你这只是单纯找乐子呢,还是一见钟情了?”   “都不是。”   Okfine,陈清嘉不再多问,他知道言朝有分寸。   吃饱喝足后他哼哼唧唧挪过去在言朝身上黏成一块儿狐狸饼子。   “朝朝,来陪我看恐怖片吧。”   “那你别把我当抱枕。”言朝挂着热腾腾的狐狸饼子,继续看着自己的书,“晚上自己睡,不许再爬我的床。”   “言朝朝你好狠的心!”   “过奖。”   *   第三次见面比宋白栩预料的来得要快。   也有点社死。   他藏在书架后边,透过排排图书间的缝隙,偷偷打量着坐在窗边的少年,手下勾画的动作同时不停。   宋白栩庆幸自己出门前带了平板出门。   因为此时此景的小言学长真的很适合用二次元漫绘风记录下来。   初冬午后,阳光正好,穿着浅灰色针织衫的少年恰恰好坐在那片暖融日光里,脖子上挂着降噪耳机,神色专注地翻着书,微垂的眉睫粼光跳跃,黑瞳里似盈金箔。   窗外的景致,一半是明净如洗的蓝天,另一半则是金灿似灼的银杏树。   衬得小言学长好像校园漫里走出来的男主角。   宋白栩当即决定把这幅场景画下来。   起稿的时候,他还是时不时抬头多瞄几眼。等线稿渐渐成形后,他就全神贯注投入进画画里了。   直到面前无声无息覆下一道暗影。   “你挡我光……”小少爷略带不满的抬头,看到来人的脸,默默把话咽回去,语调一转,听上去又乖又软:“学长下午好。”   “下午好。”言朝把书放回书架上,看了眼被宋白栩匆匆摁熄的平板,没打算放过,“快画完了?”   “快了,还要精细一下光影。”宋白栩老老实实回答,耳尖又开始泛红,“学长没生气吧?”   这话说的…   字里行间都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茶香。   “没有。”他抽出另一本书,纤长手指被黑金硬装书壳衬得愈发白皙漂亮,“你继续。”   见言朝不似有恼怒迹象,宋白栩心下一动,大着胆子跟过去在言朝对面落座。   小言学长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翻阅自己的书。宋白栩支起平板,忍不住翘了下唇角。   起码...还是不讨厌他对吧?   半个小时后,言朝放下书,拧开水杯喝了口水。眼前被什么东西的反射光闪了下,他眯了下眼,看清楚宋白栩腕上的银饰后,发现就是自己圣诞节送出去的那根手链。   宋白栩也恰好搁下电容笔,一抬眸就对上言朝的视线,他心里一紧,下意识道:“怎么了?”   “......没什么。”   好容易搭上话,宋白栩当然不会放过这个交流的机会。他把平板转过去给言朝看,“画好啦,学长觉得怎么样?”   “很好看。”   “我发给学长?”   “恩。”   话越聊越死。   宋白栩在心里哀嚎一声。   见言朝合上书,抽出一张英文试卷,摘下挂在脖子上的降噪耳机准备沉浸式做题,宋白栩又喊了声:“小言学长。”   “今晚的文化交流会,你会去吗?”   文化交流会。   言朝才想起还有这茬。   打着促进交换生和明德本校生之间的友好关系办的交流活动,其实就是来自各国和内陆的学生换上各自的传统服饰,唱歌跳舞,吃喝玩乐。   言朝没兴趣,但是陈清嘉是个爱凑热闹的,且势必会扯上他一起。   “会。”   小宋学弟的眼睛蓦的亮了。   -   因着等化妆的陆大小姐一起,宋白栩晚了二十分钟才到。   宋白栩下意识要往文化展示区那边走,陆怀盈一把拽住,给他指明方向,“你这认人雷达不行啊...那边呢,我都看到了。”   “不是,今天下午我在图书馆看到学长,看他看了好久有关欧洲历史与文化风俗介绍的书籍,我就以为他会对各国文化感兴趣点嘛。”宋白栩为自己辩白,被陆怀盈拉着艰难挤进文化模拟游戏区里人最多的那块儿角落,还没看清楚,陆怀盈先哇了一声。   “小栩,你这位小言学长,有点东西啊。”   宋白栩:“?”   他定睛一看,怔住了。   小言学长坐在全透明的桌子后,被眼罩遮盖住眼眉,只露出线条利落又分明的下颌线来。为了配一身新中式风格的衣服,左耳的耳钉换成了长耳坠,在脖侧打下一道银潋潋的光。   他的姿态仍如往常一般闲适散漫,甚至是漫不经心地靠在椅背上,可手上动作却快到近乎生出一股咄咄逼人的意味来。   小言学长在盲拧魔方。   宋白栩都没看清楚他手指是怎么动的,只感觉就那么轻巧又飞速地拨弄两下,一个三阶魔方就被他复原。   而桌子上已经摆了两个复原好的魔方,加上这个是第三个,旁边的计时器仅过去两分钟不到。   金毛狐狸在一边助威加油:“朝朝再接再厉!你马上就要破纪录啦!”   “陈清嘉你安静点。”他掀开眼罩,用十秒时间观察了一下要复原的四阶魔方,又拉下,薄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开始复原。   四阶魔方复原的速度没有三阶那么快,言朝转动得稍微慢了一些,但仍是闲散从容的姿态,半点不见急迫。   用时三分差一点,言朝复原完三个三阶魔方两个四阶魔方。他摘下眼罩,起身还没站稳,就被陈清嘉扑了个满怀,“朝朝太厉害了!我真想抱住你狠狠亲一口!”   “大可不必。”言朝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没啊站稳,有点嫌弃地把金毛狐狸从身上拎开,“站好,回去再抱。”   负责该摊位的学生把奖品端过来,神色间满是赞叹与敬佩,“按照规定,你可以带走两样东西。”   言朝勾出那个最为精致可爱的狐狸挂坠,丢给陈清嘉,“你要的。”   陈清嘉捏着圆乎乎软嘟嘟的红狐狸团子,语调甜蜜得可以拧出蜜来:“我就知道朝朝最宠我啦~”   “你正常点。”言朝忍不住抖了一下,又从一筐可可爱爱的纯手工饰物里挑了一件异形发箍,他看向宋白栩,“同学,过来下。”   宋白栩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腿先迈过去了。   下一秒,他感觉头上一重。   超大号的发箍套在头上,一只蠢萌蠢萌的戳戳猫团子盘踞在他头顶,垂下来的大尾巴扫在脖颈边,痒得宋白栩不自觉歪了下头。   他还有点懵,下意识道:“学长这是......”   “蛋糕的回礼。”言朝端详两秒,觉得很是适配,满意了,转身准备离开,袖子被人轻轻拉住。   “学长,回礼…我很喜欢,但我想换成别的。”他捏了捏戳戳猫的大尾巴,有点不舍,但还是坚定道:“我可以申请把这个,换成约你出去玩一次吗?”   “如果不够的话,我再加一份海盐香草脆脆卷和草莓大福可以吗?”   小宋同学看着他,语气认真:“多投喂两份甜点…可以兑换一次约会吗?”    第49章   “所以你答应了?”   “恩。”   “没要甜品?”   “……没要。”   “唉。”金毛狐狸一下跳到他床上, 捧住言朝的头,有点恨铁不成钢,“朝朝啊你不能那么好追知不知道?你在学校拒绝追求者的架势呢?端着啊!”   “……只是出去玩个密室。”言朝把他的狐狸爪子拍掉, 翻过一页漫画,“四缺一, 你来不来?”   他撩起眼皮看了陈清嘉一眼, “是恐怖密室。”   “……来!”陈清嘉一咬牙, “我要去保卫白菜!”   “……”言。白菜。朝朝有点无奈地摁了下眉心,“陈清嘉, 你演够了吗?”   “嗬呀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下吗?”小陈少爷不满的哼哼, 有点酸溜溜:“你不会有了新欢学弟就忘了我这个旧爱同桌了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言朝听得直拧眉, 忍不住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除去睡觉, 我一天有百分之七十的时间都被你黏着, 你说呢?”   “我这孤身一人在外上学,只认识你一个,不黏你黏谁啊?”金毛狐狸扒拉上来, 在言朝身上黏成一滩狐狸饼子, 头埋在他脖颈里蹭啊蹭, “还好你那竹马进娱乐圈拍戏去了, 不然我铁定争不过他。”   “言朝朝,你的竹马白月光回校了,你不会就把我抛之脑后了吧?”他做作地吸吸鼻子,“你身边有那么多人,我却只有你了朝朝。”   怀里挂着张甜丝丝热腾腾的狐狸饼子,已经习以为常的小言学长熟练的调整坐姿,淡然自若地看着自己的漫画, 语调平静地仿佛可以原地飞升:“首先,傅有融是我发小不是竹马。第二,我对参演渣男剧本没兴趣。最后,我没有在高中早恋的打算。”   “朝朝。”陈清嘉忽的噗嗤一下笑出声,他抬起脸,看着某位朝朝波澜不惊的神色,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你好可爱噢,我都想一直留在一中,不回去了。”   言朝又翻过一页书,对陈清嘉的各种贴贴捏捏习惯性屏蔽,专注自己的事情,““你家里同意,我没意见。”   “那应该不行。”不知道哪个字眼戳到了他的不爽点,陈清嘉脸色瞬间黑了,他自言自语似的嘀咕道:“控制狂怎么可能放我在外待那么久。”   “清嘉。”   “诶!”他亲亲热热地应了声,忍不住摇起狐狸尾巴。   “可以下来了吗?”言朝垂眼,有点无奈,“我快要被你抱的出汗了。”   “那我晚上要跟你睡。”   “……随你。”   -   重恐沉浸式密室,民国,西式鬼校,会随机出现独立支线。   光是这几个字就能把陈清嘉给吓昏厥过去。   “没事啊,到时候我们保护你。”已经和他聊熟的陆怀盈怜爱地拍拍他的肩,“我,小栩还有小言学长都是坦,保护你一个奶猫还是绰绰有余的。”   “小陈真的没事吗?”宋白栩看着面色发白的陈清嘉,有点担心:“这个在港城这边算得上TOP3的恐怖密室了,有很多贴脸恐怖画面的,他没关系吗?”   “没事。”言朝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笔,登记了几个人的名字,“他怂,但是玩得很好。”   ……行吧。   因为密室涉及剧情演绎,所以进去前要抽取身份牌,而身份牌里还有各自要完成的个人隐藏任务。   言朝看着备注为【好一朵美丽的白莲花-小妍】的身份牌,陷入了沉思。   他看向在场唯一一名女孩子,“我们换下?我还没看任务卡。”   陆怀盈干笑一声,“可我看了…不好意思啊学长,看来今天这个八块腹肌的海王少爷我是当定了。”   剩下的一个是【好一个感天动地的舔狗-小沐】和【好一个精神美丽的社畜-小苏】   抽中唯一女性角色牌的小言学长轻叹口气,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了。他拿出任务卡,待看清任务详情时,不着痕迹地轻扬眉梢。   有点意思。   …   …   进密室一刻钟不到,四人被迫分成两组。   宋白栩很走运的和言朝分到了一组。   他看着站在突然合上的墙前沉思的言朝,以为他在担心陈清嘉,出言安慰:“没事的,怀盈的胆子比我还大,可以保护好小陈学长的。实在不行可以中途退出,不用太担心。”   担心陈清嘉?   这个房间的光线只够模糊看清人的身形轮廓,宋白栩自然也就没发现小言学长的唇角很轻淡地弯了一下。   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   ……   老实说,跟小言学长玩密室的体验真的很好。   遇到贴脸的jump scare时他能眼都不眨,及时捂住队友的眼睛不让他受二次惊吓;突然黑灯时面不改色的继续开路,在血糊糊的鬼手糊上来之前敏捷躲开还能把队友拉到身后免遭袭击。   碰到高难解密的时候他也能从坦克化身法师,在各种惊悚哭声和尖笑声里、头顶忽闪忽闪的灯光下专注解着自己的题目;被追的实在烦了,还巧妙运用机关把女鬼姐姐给关进楼道夹层里。   被关的NPC小姐姐:吓不到人就算了,还被反关,你这样显得我真的很失败啊小帅哥QAQ   当然宋白栩也不是全无贡献的。   这个密室提供的演绎剧情是三男争一女的狗血感情本(对你没看错就是这么离谱),剧情太尬,言朝实在是演不下去,需要剧情推动的地方基本全靠宋白栩完成。   有好几个涉及图形推理的题目都是宋白栩解出来的。   进入密室一个半小时后,四个人汇合,全部上了三楼,先玩了场四角游戏。   但灯光亮起时,少了陆怀盈的身影。   广播中适时传来剧情念白,宣布陆怀盈扮演的角色死亡淘汰。   “我去怎么还是淘汰机制啊。”陈清嘉抱着言朝瑟瑟发抖,“不带这么玩的…被女鬼碰了三次就要挂啊,这也太沉浸了吧?”   言朝默默估算了下时间,非常冷酷无情地把陈清嘉扒开,“这会亮灯你不用怕,抓紧时间,只有一个小时了,三楼解密还没开始。”   陈清嘉:“言朝朝你这个无情无义一心只有解题的负心汉!”   “谢谢,但是让一下,你挡我光了。”   蹲在言朝身边的宋白栩忍不住偏开头,忍笑忍得肩膀都在抖。   听他们斗嘴太好玩儿了。   但小宋学弟没乐多久。   十分钟后,他们再次分开,被迫走个人剧情支线。又过来五分钟,广播里传来小苏死亡的剧情念白。   小苏就是陈清嘉扮演的角色。   解完个人支线的最后一个密室,宋白栩看着站在走廊尽头等自己的言朝,面上绽出笑意,他小跑过去,手指边悄然牵动藏在袖子里的黄符道具————   啪一声。   有人比他出手更快。   小言学长收回手,微微垂眼,眸中覆下两道淡淡睫影,津黑的眼瞳在暗处显得愈发浓深幽谲。不知是不是人设的加持,那双眼不带什么情绪地看着他时,宋白栩不自觉抖了一下。   言朝忍不住轻翘了下唇,那点冷谲感随之消散,狭长淡薄的眼尾微微上挑,有种直白又鲜明的好看。   “我赢了。”   下一秒广播里传来角色小牧出局的消息,请两位玩家到出口处进行奖励结算。   言朝看着宋白栩只差一步就能贴到他身上的黄符,“玩的不错,只差一步了。”   “那也没有学长玩的好。”宋白栩瞥了眼拍在肩上的血红符纸,心服口服:“如果不是在个人支线里找到隐藏线索,我都没发现’小妍‘才是最后的boss。”   “怀盈和小陈学长,也是学长out出局的吧?”宋白栩非常好奇,“怎么办到的?”   “小轩是死于利用四角游戏的镜面翻转机关,而小苏是被我用道具’杀害‘的。”   “学长拿到的剧本应该和我们都不一样吧?”   “恩。”言朝微微颔首,“小妍一开始就不是人,她是被困鬼校多年的冤魂。剧本里的三个男性都是伤害过她的人渣转世,她把这些人骗到这里来,只要杀掉他们,小妍就能摆脱束缚清除执念重新投胎了。”   “那被你关住的那个女鬼NPC是?”   “小妍的怨念切片。”言朝道,“注意台阶...恩,只有’反杀‘NPC我才能拿到重要道具。”   “太厉害了。”宋白栩再次叹气,“你还说你不会演戏,全程演得这么丝滑,我都没有怀疑过你。”   “没有演。”言朝侧眸看了他一眼,“是你对我滤镜太重了。”   宋白栩一哽:“......”   这种大实话就不用说出来了。   出来后迎头就是金毛狐狸委委屈屈地控诉:“言朝朝你这个大骗子!我这么信任你,你竟然反手就给我一刀!”   言朝朝面不改色:“待会请你们喝奶茶。”   “我要双倍奶油和双倍珍珠超大杯的!”   “可以。”   ......   宋白栩看着被金毛狐狸勾着肩走在前面的小言学长,忍不住抿唇笑起来。   他悄悄摊开手掌,里面躺着一枚悚萌悚萌的小妍角色人物挂件。   虽然是言朝随手送给他的,但...   还是很开心。   怎么都压不住上扬的嘴角。   -   四人小分队在这次密室之旅后就这么莫名其妙组成了。   陆怀盈还给拉了个群名,叫【你们怎么肥(4)】   玩了密室回来的第二天,陆大小姐又开始攒新的游戏局。   【LHY:今晚305活动室,七点半,狼人杀局,不见不散啊。@White @YAN @7+】   【White:OK】   【7+:来来来】   【White:小言学长来吗?】   【YAN:1】   【7+:翻译一下,是来的意思】   晚饭的点言朝困得厉害,没吃晚饭选择补觉去了。七点二十五的闹钟一响又摁掉多睡了两分钟,在二十七的时候咬了个面包极限踩点出门,赶到活动室的时候,脸上睡出来的红痕都还没完全消退。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宋白栩掐有所感的抬头。   今天温度连降七度,小言学长也老老实实换上了羽绒服。宽大蓬松的黑色羽绒服套在身上,拉链未系,露出里面的白色高龄毛衣来。头顶还支棱着两根睡歪的头毛,许是因为没睡醒,眼神还有点恹恹的困顿,咬着半个没啃完的面包慢悠悠地从门口晃过来,落到宋白栩眼里就......   特别可爱。   说不上来哪里可爱,但非要比喻的话,宋白栩觉得像极了一块儿丧丧的黑巧牛奶夹心脆脆团。   言朝落座后,身边的人悄摸摸地塞过来一袋牛奶,温温热热的,用来暖手正好合适。   对上言朝的目光,他抿唇笑笑,“刚刚在便利店买的,怕你过来手冷。学长吃完面包觉得噎喉咙的话,也可以用来润润喉咙。”   “谢谢。”   牛奶丝滑津甜,落入喉管里,带着甜味的热流一路淌到心底。   ......   狼人杀第一局,言朝抽到的是狼美人牌。   第一夜是平安夜,女巫出手保下了被刀的平民。   第二夜,面对神官询问,狼美人选择谁作为魅惑对象时,小言学长不动声色地叩了叩桌面,目光扫了一圈闭眼的玩家,垂眸思忖片刻,懒散托腮比划了一个向下的手势七。   第二夜结束后,女巫、预言家和狼美人双双出局。   抽中女巫牌的宋白栩:“......”   第一轮他被身为新人玩家的禁言长老给禁言了,只能打手势比划。第二轮还没来得及发言,就莫名’死‘了。   真是毫无游戏体验感。   他看了眼身边同样’死掉‘的8号玩家小言学长,心下一动,拿出手机悄摸地发了条微信给言朝。   /White/:【学长是狼美人牌吧?第二晚魅惑的我,拉我一起殉情了。】   十秒后,对方回复:【你不也给我用了毒药吗?女巫阁下。】   宋白栩怔了瞬,随即不可抑制的耳热起来。   这对话…   怎么感觉这么暧昧啊啊啊。   他无声拍了拍自己的脸,默声跟自己说宋白栩你清醒点,不要看到一条微信就这么浮想联翩,恋爱脑上头真的要不得TVT   可是。   他忍不住把这两条微信收藏,并截屏。   恋爱脑就恋爱脑吧。   恋爱脑发作对象是小言学长的话,也很正常吧。   认了。   左右接下来也没有他的事了,宋白栩随手撕了张草稿纸,画起了黑巧脆脆团。小言学长。   ……   开了几盘狼人杀后,有人觉得无聊,提议换个游戏。   随后真心话大冒险的转盘就被拿到了桌子中间。   小言学长在第三轮被红色指针指中,而代表提问/提出大冒险惩罚的指针则恰恰好对准了宋白栩。   言朝看上去半点不慌,抱着手懒懒散散道:“我选真心话。”   哇哇哇哇————   好机会啊。   陆怀盈激动得攥紧拳头,用眼神鼓励宋白栩。   冲鸭小栩!别怂!A上去!   宋白栩沉思了半分钟,抿了下唇,问:“明年高考,学长想报哪所学校?”   人群中有人“嘁——”了一声,吐槽:“这个问题算什么真心话啊?”   怎么不算。   宋白栩想,这对我很重要啊。   他问完问题后就垂下眼,自然也就错过了言朝眼珠轻滑,落到他身上的目光。   宋白栩抬眸时,言朝却又错开视线,语调漫不经心:“N大。”   这一趴落在旁人眼里着实是无趣的很,旁边的同学急不可耐地催促游戏继续。全桌都没有人察觉到言朝和宋白栩之间并不如何激烈、丝缓黏连的暗潮。   宋白栩的手机突然亮起,弹出一条新的微信提示。   /YAN/:【是真心话。】   宋白栩心尖微颤,下意识抬眼去看言朝,望进了一双含着浅淡笑意的黑瞳。   宋白栩忍不住咬了咬食指指关节,齿尖把磨得那一寸皮肤都磨红了,才带了点抖的去摁键盘。   /White/:【学长的意思,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YAN/:【说清楚点,我不习惯这么含蓄。】   宋白栩深深,深深呼吸,发完后就直接摁了黑屏。   /White/:【听说小言学长很难追。】   他闭着眼,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宋白栩。”   这是言朝第一次喊他的名字,清淡偏冷的声线,没带什么情绪,却莫名听得他耳根一酥。   “我难不难追。”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第50章   言朝看着那双原就圆幼的杏眼一点点睁大, 显得愈发圆乎,懵懵然地看了他足足一分钟,眼神清澈的要命, 衬得一张脸愈发青稚天真。   “不过。”小言学长忽然转折,看着宋白栩眼神一下紧张起来, 没忍住轻翘唇角, “要等你高考结束后。”   “我不和高中生谈恋爱。”   宋白栩一下蔫了。   他在心里哀嚎, 小声道:“可是还要将近两年呢,也太久了吧?”   “可你比我低两届啊。”小言学长从兜里摸出一颗糖丢给他, 语调慵懒:“学弟。”   宋白栩没再吭声, 下半张脸都埋进衣领里, 翻起了往年港澳学生报考N大的录取标准。   翻完后, 他又蔫了一个度。   TOP10的大学果然没那么好考…美术校考应该不是问题, 只是联招想要取得高分的话, 那文化课成绩要发狠补一下了。   资料收集到一半时,宋白栩的美术老师给他发了封加急的邮件。   点开邮件,入目就是一封金灿灿的通知函。   他入围了A&R全球艺术赛的青少年组决赛。   ……   从活动室出来已经是十二点多, 骤然离开温暖的室内, 扑面而来的深夜寒意冻得所有人都一个激灵。冷风里还夹着雨丝, 吹在面上冰刺刺的疼。   “想什么呢?”陆怀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还非常好心地给他拉上了兜帽。   “我进入了A&R决赛。”可宋白栩面上却无半分喜色,他叹了口气,呼出绵长白雾,“明晚就要出发,这一去就该有大半个月。等我回来,学长他们就该回去了。”   陆怀盈瞪大眼,“你不会是想…”   “不会。”宋白栩无奈地笑了下, “想什么呢,准备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放弃决赛。”   “那你打算怎么办?”陆怀盈看着好友忧愁的小脸蛋,顿了下,后知后觉:“宋白栩你认真的啊?”   “我当然是认真的。”宋白栩有点莫名地看了她一眼,“我都问学长准备考哪所大学了…我已经决定要考N大了。”   “你们认识堪堪才一周。”陆怀盈有点不解,“你才十六岁,没成年,没恋爱经验…初恋就定调这么高的吗?”   “认识时间长久,年龄,有没有谈过恋爱这些都不算什么。”宋白栩摇摇头,青稚气尚未褪尽的眉眼浮现出一种不该出现在这个年纪里的坚定与决然来,“我相信我自己的直觉,我内心的声音。它们告诉我,如果就这么错过学长,我一定会后悔的。”   他看着陆怀盈满脸“……”的表情,嘴唇动了动,抢在她之前道:“不许骂我恋爱脑,只接受支持的言论。”   “……行。”陆怀盈默默把吐槽的话憋回去,忍不住掐了一下他的脸,“栩崽啊,你这次是真的栽了啊。”   “我知道。”宋白栩拍开她的手,语气平静:“栽了就栽了呗,我又不是栽不起。”   而且……   他看着言朝的背影,喃喃:“栽出来的果,也不一定是坏的。”   ……   言朝进宿舍楼前,被宋白栩叫住。   “学长。”他说,“我想跟你单独聊两句,就十分钟。”   陈清嘉一下松开勾住言朝肩膀的手,很识趣道:“我先上去了,你注意时间啊,楼下冷风飕飕的别冻感冒了。”   他哼哼:“超过二十分钟就不给你留门。”   言朝有点无语地拍了下他的头,“上去洗澡吧。”   他转身看着站在阶下的宋白栩,“想聊什么?”   “就是,我明天晚上就要出去参加一个美术比赛的决赛了。”宋白栩呼了呼冻得泛红的指尖,轻叹口气,“明天白天可能没时间来见学长了,先道个别。”   “好。”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澜,“比赛顺利,祝你取得理想的成绩。”   “谢谢。”宋白栩弯了下眼,“虽然很想留下来,但是我一刻也没有生出要放弃比赛的想法。这么说,学长会不会失望?”   “不会。”言朝还有点困惑,“为什么要放弃比赛?”   他停了几秒,说:“这很好,为了一个连暧昧对象都算不上的人放弃自己的事情,太蠢了。”   “因为今晚分开后,下次见面就要间隔很久很久了,最快也要到寒假。”宋白栩轻轻攥住手指,“所以我就直接问了,问题有点多,希望学长…不要嫌我烦。”   “你说。”   “学长之前谈过恋爱吗?”   “没有。”   “未来会报考N大,是认真的吗?”   言朝垂眼淡淡看了他一眼,回答和之前一样:“是真心话。”   “今晚之后…我可以和学长发微信吗?”宋白栩语气格外认真,“不是那种闲聊式的…是和你分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都会拍照发给你,高兴的事情会第一时间和你分享,难过的事情…我会努力自己消化,尽量不给你带来负能量。”   他的眉睫被夜里的潮气浸得乌润的,眼眸也是湿漉漉的,眼神干净而纯粹,所有情绪一览无遗,就这么直白、鲜明、勇敢地把自己所有心思剖析给言朝看。   好像小狗。   言朝看着那双水意盈盈的眼,想。   “可以,不过高三学习任务重,我不一定及时回复。”言朝把手描进暖融融的兜里,呼出的白汽微微模糊了他的眼眉,“难过的也可以说。说你下一个问题吧。”   “寒暑假,可以来沪城找学长玩吗?”   “可以。”   不过没什么好玩的。   小言学长在心里默道。   “哥哥。”宋白栩换了称呼,两个字被他咬得轻盈又温软,像是裹上一团暖乎乎又软绵绵的絮云。   “这两年…可以不要和别人谈恋爱吗?”齿尖在下唇咬出一道白痕来,唇上的湿意又很快被冷风吹干,变得凉浸浸的。他忍不住把下巴埋进衣领里,声音有点闷闷的:“可能有点过分…但我会努力的,努力考上N大,在假期到沪城来见你。你可不可以,等等我?”   稍微等一下,等我长大,等我捱过什么也做不了的年纪,等我能光明正大来到你身边。   “可以不要喜欢上别人吗?”宋白栩的声音里掺上一点侬软鼻音,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冬夜却清晰可闻:“我会成为喜欢你的人最勇敢的那个,会努力走到你身边来。或者你谈恋爱了也没关系,别告诉我就好,我怕我就没信心考N大了。”   “宋白栩,抬头。”   他仰起脸,眼帘倏地撞入一片黑色。言朝从台阶上走到他面前来。   小言学长站在灯下,发丝和眉睫被头顶暖黄色的路灯覆下一圈朦胧光影,深灰色的毛领堆在脖颈边,衬得一张脸愈发白皙明透。长睫覆下垂眼看人时,狭长淡薄的眼尾会显得没那么恹冷疏离,眼神也跟着温沉下来时,会添上几分平时鲜少见的柔和,仍旧是浅淡不明显的,可却极蛊人。   “首先,感谢你的喜欢。”清清冷冷的声线也跟着温润下来时,会让人想到初春融冰的冻溪,凉意犹在,却不冰手了:“但这并不代表我可以仗着这份喜欢就肆意妄为,碾弄踩踏一颗真心。我只是被你喜欢而已,我们的关系仍旧是对等的,你不是处在低位。”   “然后,回答一下你的问题。”言朝很轻地弯了下眼,“可以等你,不谈恋爱。”   心软也好,被触动到也好。   其中情绪小言学长懒得分析,总之他就是不想看到对方露出失望的神情来。   宋白栩怔怔地望着言朝,感觉整颗心都软塌榻的陷进了一团棉花糖里,随便一戳就能拉出甜津津的糖丝。   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宋白栩又觉庆幸。   他喜欢的…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没有因为自己处在情感高位里就端着调子颐气指使。   没有因为他年纪小就敷衍回应,每一个问题都认真应声回答了。   明明是被喜欢的那个人,明明也没有谈过恋爱,却会引导感情观还懵懵懂懂的学弟,教他不要在一段关系里失去自我,要永远要先爱自己。   小言学长…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好到让你恨不得把自己掏出满满一颗真心交给她,就算最后被辜负了,也舍不得一点苛责那种。   冷风吹得言朝忍不住重新戴上兜帽,他搓搓指尖,道:“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最后一个问题。”宋白栩也忍不住跺跺僵麻的脚,吸吸鼻子,声音有点瓮瓮的:“学长到底难不难追啊?我先有个心理准备。”   “可能有点难。”小言学长伸手替他拉上被风吹掉的兜帽,黑瞳盈开极淡的笑意,似蜻蜓点水似的,轻盈一漾,转瞬即逝,“要放弃吗?”   “怎么会!”宋白栩睁圆了眼,“追人难点不是很正常吗?因为这句话就放弃,这也太没诚意了吧。”   言朝收回手时不经意擦过他的面颊,指尖的温度冰得宋白栩忍不住缩了下脖子,尽管有些不舍,他还是说:“学长快回去吧,别感冒了。”   “我们……沪城见。”宋白栩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春节之前,我一定来找你。”   “好。”隔着蓬松柔软的羽绒服,言朝拍了下他的头,“沪城见。”   …   …   在宋白栩高考前,他们总共见了三面。   第一面,是春节前,宋白栩过完小年,飞来沪城玩了几天。   第二面是宋白栩高二那个暑假,他在沪城待了小半个月,之后还约了陆怀盈陈清嘉一起飞去欧洲玩了十天。   第三面,是在宋白栩来N大参加艺术校考,已经作为N大学生的小言学长全程陪同。等他考完出来后,带他参观了一下N大,吃了一下食堂。   吃饭的时候,宋白栩说,他发挥的自我感觉良好,只要稳住平时的水准,过N大校考妥妥的。   小宋同学放下筷子,杏眼笑成弯弯的月牙,托腮看着言朝,说接下来就只有文化成绩啦,能不能请小言学长给我一个幸运buff呢?   小言学长低头喝汤,没注意他眼里的狡黠,说可以,等吃完饭。   虽然没沾油腥,但是总感觉洗完手再摸头会好一点。   熟料宋白栩要的却不是摸头。   吃过晚饭,两人在N大散了会步,走到无人的僻静处时,宋白栩牵了牵小言学长的衣袖,说我现在讨要幸运buff可以吗?   言朝正要抬手,宋白栩忽然握住他的手捂住了他的唇,随后踮脚,一个轻飘飘的吻,落在他的手背。   感觉到湿润温软的物什擦过手背,言朝忍不住蜷了下指尖。   双唇翕动了下,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化为一声无奈轻叹。小言学长没计较他这个有点越界的行为,伸手顺了顺他的发尾。   “联招加油。”   宋白栩顺势蹭蹭他的手。   “九月份,一定可以成为小言学长的学弟。”   ……   跨年夜那晚,N大商学院出了名难追的小言学长在朋友圈宣布恋情。   和那位高调追了他三个月的、艺术学院的美术系新生。    第51章   /系统编号00*7-****-09, 您已成功登入,欢迎来到穿书局总部。/   伴随电子提示音在耳畔响起,07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大厅地面上刻着一个巨大的魔法阵, 阵上却滚动闪烁着科技感十足的银白代码和深蓝字符。   阵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时空漩涡, 不断旋转着, 散发着令人眩目的光芒。大厅的四周则是数不尽的通道和走廊,通向不同的时空区域。   【Byumi:来C区的娱乐室。】   看到消息后07用双指轻敲两下手背, 面前顷刻浮现出一块悬浮蓝屏。他边查询路径边往大厅外走去, 同时还切了第二块屏查看AI自动生成的任务报告。   一心N用的结果就是, 撞倒人…不是, 撞倒统了。   “不好意思!”07忙不迭道歉, “我没看路…诶?十六?”   “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带任务的吗?怎么在这?”   和07迎面撞了个满怀的系统人形体比他高了大半个头, 黑发灰瞳,眼眉清凛而锋利,穿着和他款式相似的黑色制服, 气场极盛, 似一柄出鞘待发的利刃。   016的表情是常年如一日的冷漠, 但07却品出了几分麻木的味道来, 他说:“宿主把故事线玩崩了,回来开会。”   又崩了?   07轻抿了下唇,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笑。但他不敢,因为016揍人特别疼。   016面无表情:“还有事,先走了。”   “好。”07在心里默默祝福016好运。   同时也愈发好奇,016在带的那位宿主, 到底做了什么。去了任务世界,弄崩了三条故事线,现在连穿书局高层都惊动了。   也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嘞。   ……   娱乐室说是“室”,但其实是类似于购物广场一样的三层建筑,咖啡馆、酒吧、聚会厅等休息娱乐场所一应俱全,甚至还有麻将馆。   柏弥在顶楼的云层花园喝茶。   电梯门一开,07才迈出半只脚,就僵住了。   他的顶头上司,此刻正衣领散乱的躺在一个陌生主神的大腿上闭眼小憩。绸顺微卷的长发黑缎似的铺了一身,几绺堆在脖颈处,衬得那寸皮肉愈发莹白雪腻,半隐半现的锁骨上烙着一枚极深牙印,暧昧异常,引人遐思。   而那位生了双金瞳的陌生主神,此刻正捉着柏弥大人的手,漫不经心地轻拢把玩着。动作并无多少狎玩之意,可愣是把07给看得面颊发热。   这…这是他能看的吗?   救————   这位主神的视线好恐怖啊!!!   07内心QAQ但却超头铁地开口:“柏弥大人…你喊我过来有什么事?”   “唔。”柏弥轻轻咕哝了声,迷迷蒙蒙地睁开眼,一双鸽血石一样漂亮剔透的红瞳水雾濛濛,声音还透着绵软的哑:“小七来了啊…”   他缓了缓睡意,不作半点留恋地收回自己的手,拢着松松垮垮欲坠不坠的衣领坐起来。赤脚踩上地毯,从红衣里探出的那截脚踝印着一圈青红指印,一看就是被谁用力攥过。   07眼观鼻鼻观心,一边默念非礼勿视一边嘀咕柏弥大人你这个形象出现在下属面前真的好吗,你也太不拿我当外人了吧TAT   柏弥合紧了些衣领,不轻不重地踹了一下伸手要揽他腰的男人,语调慵懒:“出去,我和小七有话要谈。”   低头扮蘑菇努力降低存在感的07听到一声压迫感很强的短嗤。他忍不住抬眼偷瞄,看到那位主神站起来,轻抚过柏弥薄红未褪的眼梢,声音冰凉,隐含愠怒:“柏弥,用完就丢,你出息了啊。”   ……不会是他想的那个用吧?   知道老板风流债一箩筐的小系统有点崩溃,柏弥大人你这是又招了哪支不得了的桃花啊?   本来以为上次 第一部的老大杀到九部要你负责就已经够惊悚的了,怎么感觉这次的更不得了啊?!   他老板还在火上浇油:“你不愿意多的是人来,迟邃大人何必委屈自己呢……嘶————”   两秒后,07听到柏弥大人有点气急败坏道:“又咬,迟邃你属狗的吗?”   惹得柏弥炸毛,这位迟邃大人似乎还挺满意,声音仍旧是冷冷的,可细听之下却能感觉到细微的愉悦:“又不是第一天被你骂狗了,谢谢夸奖。”   “晚上再来找你。”   等迟邃出去后,07才抬头,一眼就发现了柏弥左边锁骨又多出一个牙印,和右边的非常对称。   07移开视线,轻咳一声,“柏弥大人…您要和我说什么啊?是有关下个任务的吗?”   “算是吧。”柏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发带,松松束了个低马尾,往腰后垫了两个软枕,对07勾了勾手指,懒懒开口:“宝宝过来。”   07感觉自己脸上好容易降下来的温度又升回去了,他忍不住捂着脸小声抱怨:“柏弥大人,你别顶着这张脸这么叫我行吗,我遭不住啊。”   大美人被逗笑了,潋滟生辉的狐狸眼浅浅弯起,玩性道:“可小七就是我唯一的宝宝啊,我一手带大的小朋友,这么叫也不过分吧?”   07哽了下,“您开心就好。”   宝宝就宝宝吧,反正也只有柏弥大人这么叫。   “好啦过来吧,不逗你了。”柏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等07一坐过来,就亲亲热热地搂住他,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还是我们小七抱着舒服,软乎乎的手感真好。”   难不成您还抱过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吗?   07乖乖伏在柏弥怀里,默默吐槽。   柏弥牵起07的一缕银发编起了小辫子,边说:“这次叫你过来呢,确实是有几件事要交代。”   07仰起脸,神色认真,“您说吧,我准备记在备忘录里了。”   小系统这个模样太乖,柏弥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第一件是你接下来的三个任务世界我都安排好了,待会会把资料打包好一起发给你。在完成这三个任务前,你都不用回 第九部,一个任务结束后会自动传送去下一个世界。”   “这段时间里你也联系不到我,我有点别的事要处理,要离开一段时间。任务途中要是遇到什么bug或者异常事件,不用管,继续你的任务,保护好你的宿主就行。”   “要是影响到你的任务进展,你就自己解决了就是。任何手段都可以。”看着07有点懵然的表情,柏弥捏捏他的脸,“不用担心处罚,尽管放手去做,出事了我给你担着。”   “好。”07蹭蹭他的手,像是小猫撒娇那样,“谢谢柏弥大人。”   “不谢呀宝宝。”   “不过柏弥大人也要注意安全。”07敏锐察觉柏弥这次离开绝对非同寻常,但他没多问,只是轻声叮嘱:“要照顾好自己噢。”   “好。”柏弥低头,不带任何情欲意味的亲了一下他的额头,“我们小七真乖。”   “第二件事,就是,因为穿书局的传送系统出了点问题,所以你之后进入任务世界传送到哪个故事节点是不确定的。”柏弥说,“只能保证是在最关键的剧情转折点之前,保证一切都还可逆挽回的时候。但这个节点可能是你任务对象出事前一分钟,也可能是提前十年,故事还未开始的时候。”   “好。”07看上去半点不慌,只是微微颔首,“我知道了,我会随机应变的。”   他也不问为什么,只是做好自己的事情。   还挺像…   柏弥在心里感慨,面上不显,仍是笑眯眯的:“对了,你在任务途中要是实在有急事或者解决不了的问题,或者是碰到什么不长眼的欺负你,你就联系迟邃,他会帮你解决的。”   感觉有了什么不得了的后台…   07总觉得迟邃这个名字很耳熟,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反应过来后:“……”   这不是穿书局的二把手之一吗???   07还是没忍住问道:“他现在是您…”   柏弥很自然的接过话:“缠得最厉害又烦又狗摆脱不了不用白不用的前男友。”   “……”   行吧。   “最后一件事。”柏弥轻撩了一下小系统浅色的眼睫,“闭上眼吧,我给你做个升级处理。”   “好。”07也没问柏弥为什么无缘无故要给自己升级,只是放松倚在柏弥身上,闭上眼,毫无防备地对他敞露系统源核。   …   …   升级结束,07醒来时,已经在乌漆嘛黑的传送通道里了,后台已经自动读取完原著剧情和宿主信息。   只是———   07又检阅了遍关键信息,忍不住轻轻咦了声。   任务对象原来也不一定是主角攻啊?   /传送将于10S后结束,您将进入《谁说雄虫不能开机甲》故事线,已成功绑定宿主:**。***/   /投放的剧情节点为-------/   看清楚投放的剧情节点,07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睛。   饶是素质再好,此刻他也忍不住卧槽一声。   这么坑的吗?   ……   与此同时,星渊玫瑰号,顶层的贵宾休息舱内,观景窗前。   蜷睡在沙发椅上的阁下被嗡鸣不停的智脑环给吵醒,他轻蹙了下眉,睫尖微颤,困倦地支开一点眼,看清来电虚拟弹窗显示的名字【Sherlite】后,半点没犹豫地挂掉通讯请求,直接给摁了静音。   但他重新闭上眼不到一分钟,耳边又传来一个略带焦急的轻唤:“梵因,梵因,醒醒。”   这个声音很陌生,梵因一下清醒过来,他一下坐起来,以为是哪只雌虫闯入他的休息舱,反射性就要去摸茶几上的水果刀,但————   不是虫,是一只球。   一只圆乎乎的,长着机械透明翼,还有[ovo]颜表情的银蓝色光团子。   梵因:“……”   这是哪家科技公司新研发的机械球?   他伸手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语调冷淡:“我不是说了不要智能服务…”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智能机器人。”07打断他的话,“事态比较紧急,请原谅我的冒失。关于我的来历我之后会跟您说明,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解决,关系整艘星舰的…虫的生死存亡。”   “这艘星舰将于十五分钟后进入L-[264.078, 180.321]、V-[+23.12, -45.67]航道迁跃点,但该迁跃点附近的质量黑洞于一个小时前发生坍塌,引力井落入迁跃点里,导致迁跃点变得极度不稳定。”   “星舰进入迁跃点,传送的目的地不会是下一个星程目的地,90%的可能会卷入未知的黑洞渊流里,生还可能性为零。”   “我没有瞎说,没有开玩笑,没有在愚弄你。”07的语气格外严肃,“这是十五分钟后一定会发生的事情。”   “如果你还是不相信我说的话,你现在可以出门去到二楼茶水间,两分钟后那里会有两个雌虫打架,原因是其中一位的抑制环失效,信息素泄露引发了另一位的本能攻击。”   “不过请尽快,因为您还需要时间来思索应对方法。”   梵因用了二十秒消化这段话,当即起身,披上外套往外走去。    第52章   “我**你个**, 亚种就是亚种,信息素控制不好就不要来公众场所熏人了知不知道?”   “艹啊你说谁臭呢?你个狗蝎种好意思说我?”   “我再臭也会戴好抑制剂不乱标记,谁都跟低等亚种一样毫无素质吗?”   “你***的?不服来打架啊?”   “来啊!”   听着茶水间内传出夹杂着各种脏话的激烈争吵声, 梵因忍不住摁了摁眉心,直接摁下手边的呼叫钮喊了服务虫过来, 一言不发地往回走。   07跟在他身边, 以为他还是不信自己, 焦虑道:“我真的没有骗你,你要是不信的话, 可以再等等, 一分钟后, 会有一个抱着虫崽的雌虫路过, 他的虫崽应激导致心律失衡……”   “我相信了。”梵因打断他的话, “我在思索对策, 目前还剩多少时间?”   “星舰将于十二分钟后进入迁跃点,会在两分钟后因为黑洞附近的星磁流和星网断开连接,但地面控制中心是在九分钟后才检索到迁跃点出问题, 启用紧急通讯要五分钟才能把迁跃点出事的消息传送过来, 也就是说你需要想办法拖延最少十五分钟, 直到地面控制中心把消息传递过来。”   原著里, 地面控制中心把消息传递到星渊玫瑰号时,星舰已经进入了迁跃点。进入后不到两分钟,就被卷入了未知的黑洞渊流里,连救援都没机会等到。   梵因倚在墙边快速头脑风暴思索着应对方法,高强度的思考加剧了他的头疼,后脑勺泛起一阵阵针扎似的绵密疼痛,让原就痛感格外发达的雄虫眼中不可控地浮现出一层生理性盐水来。   梵因快速过了一遍07跟自己说过的话, 并未思索太久,顷刻想出了解决方法。   一抬眼,恰好看到一位面色焦虑的雌虫抱着一个雄虫崽步伐匆忙地往医疗舱的方向走。   梵因没有犹豫,疾步走过去拦住一脸慌色雌虫,用最简短的语言说明自己的来意:“您的虫崽是情绪应激导致的心率失衡,同时引发了精神力紊乱。星舰常备的医疗舱安抚不了应激的雄虫幼崽,且没有对应药物解决他精神力紊乱的问题。”   “我是帝星理工学院圣丹维斯医学院雄虫生理医学专业的进修生,我可以救治您的虫崽。”梵因轻点两下智脑环,亮出自己的学生证,神色沉静而镇定,“请您相信我,您的虫崽精神力已经重度紊乱了,再不治疗的话,就算活下来也会变成一个痴呆儿。”   雌虫紧紧盯着他,深吸口气,“我相信一位专业医生的判断,您也没必要骗我,那阁下需要我做什么?”   他直觉梵因不是无缘无故拦下他。   “您现在需要即刻去到控制室和驾驶员沟通,让他们暂缓进入迁跃点。最少二十分钟。”梵因语速很快,但话语却清晰而有条理:“进入跃迁点附近后后星舰内的压强和重力会不可避免的增加,对于成年虫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一个心脏不适的虫崽却不行。”   他扫了眼雌虫衣领上的别针,“这对维顿家族的直系虫来说应该不是难事吧?”   “交给我。”雌虫利落应下,把怀中面色苍白的雄虫幼崽交给梵因,“艾维尔就交给您了,请阁下务必尽力,如有任何需求,请和丹尼斯沟通。”   他示意身后的亚雌助理跟上梵因,随后就往控制室的方向跑去。   梵因环顾了一圈四周,“最近的休息室在哪?”   “阁下,这边走。”   拐过长廊就是一间公用休息室,此刻并没有虫在里面。梵因抱着虫崽走进,嘱咐丹尼斯守在门口不要让任何虫进来打扰。   “是。”   休息室的门合上,梵因坐下小心翼翼地让虫崽靠在自己怀里,先快速观察了下他的病状,正要从空间钮中取药,一个白色的药瓶就递到了手边。   07用机械翼卷着药瓶递给梵因,“未经允许翻了您的私人空间钮,非常抱歉。但我觉计算出您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可能要用到该药物,提前帮您取出来了。”   “没关系,多谢。”梵因掰开虫崽的嘴,也没跟07客气:“麻烦帮我倒杯水来。”   药物很快见效,虫崽服下不到两分钟,急促的呼吸就平缓很多,心率也在慢慢恢复正常。   梵因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他解开自己的抑制环,边释放出安抚信息素,俯身用额头抵住虫崽的额头。   07微微瞪大了眼。   旁的虫族可能看不见,但它却是清清楚楚的看见,梵因周身漂浮着无数根呈浅蓝色的带着微微剔透感、具象可视化的丝状物,温柔而轻缓地蛇游着缠上虫崽的四肢和脖颈。   那是雄虫特有的精神游丝。   可是……   07回想了一下这个世界的物种设定。   不是只有B级以上的雄虫才能做到精神力外放吗?   他的宿主,梵因。斯特温,明明只有C级啊。   ……   “成功了!星舰真的停下了!”   梵因睁开眼,就听到07的小声欢呼:“小梵你好棒!拯救了自己也拯救了全星舰的虫!”   “你先别说话。”梵因撑着沙发扶手,支起身体来都格外费力,脸上血色褪尽,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能晕厥过去,“我很难受。”   07栖到他手边,看着梵因抬手摁揉起太阳穴,轻声:“你头疼吗?”   “恩。”   几秒后,梵因感觉到一团凉凉润润的雾状体贴上了自己的额头,丝丝凉意顺着相贴的地方渗入脑中,稍稍缓解了后脑勺那股似是尖锥用力凿过一样的疼。   梵因闭上眼,浓长的银睫贴在下眼睑,几乎要与肤色融为一体。   一分钟后,07稍稍退开一些,关切问道:“有没有好一些?”   “好多了。”梵因睁开眼,“多谢…”   察觉到他话里的停顿,07轻扇了下透明翼,“我是系统07,你可以叫我小七,”   “小七。”梵因声音有点哑,“事情进展怎么样?”   “那位维顿先生很给力。”07飞到饮水机边,操纵设备给梵因倒水,边汇报情况:“直接找到乘务长,先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说明自己虫崽的情况。乘务长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带他去了控制室,维顿先生先礼后兵,首先礼貌叙述了自己的来意,请求他们暂缓半个小时进入迁跃点,给航空公司和所有旅客造成的损失由他全部承担。”   “他按照您的说辞润色加重描述了虫崽的病症,说如果他的虫崽因此救治无效出事的话,整个维顿家族会协同雄虫保护协会全力追责在场所有工作虫以及航空公司。”   “如果是雌虫幼崽,驾驶员可能还没那么干脆应下。但是出事的是一只雄虫幼崽,还是维顿家族的小阁下,他们哪里敢不听啊。当即降速控停星舰,同意延迟半个小时再进入迁跃点。”   “两分钟后,地面控制中心就会把迁跃点出事的消息发送过来了。”07也狠狠松了口气,“已经解决了,请安心……喝口水润润喉咙吧,感觉你嗓子好干。”   梵因也确实口干得厉害,喝大半杯水,他动了下唇要道谢,07抢先开口:“举手之劳,不必言谢。我还要留在这陪你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呢,小梵不要老是和我这么客气呀。”   虽然感觉新宿主的性格比言言还要冷淡疏离,但半点没打退小系统要和梵因阁下做好朋友的念头。它顶着[ovo]的颜表情道:“可以叫你小梵吗?”   梵因微微怔了瞬,“可以。”   这种称呼方式在虫族真的很少见。   这时,门外响起三声有规律的叩门声,那位维顿先生礼貌询问:“斯特温阁下,请问我现在方便进来吗?”   “请稍等。”梵因重新系好抑制环,打开室内空气净化,这才说:“现在可以了,请进。”   开门后,维顿的视线第一时间落到梵因怀里的虫崽身上,看着小雄虫已经恢复平和的神色,他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斯特温阁下,谢谢您。”他抱过虫崽,闭眼亲了亲他的额头,“您不止救了艾维尔,也救了我的命。”   “您言重了。”梵因站起身来,理了理有些皱乱的上衣,“我只是做了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   “之前事态紧急,我未来得及做自我介绍,请阁下原谅我的失礼。”棕发雌虫把虫崽交给助理抱着,左手抚上右肩,微微颔首,做了一个给雄虫阁下的通用见面礼,“我是约瑟夫。维顿,维顿家族直系血,现于议政院法律司就职。”   “以您的家族出身来说,我这点虫情您肯定看不上。”约瑟夫摘下衣领上的别针递给梵因,“但如若以后您有任何需要我或者是维顿家族帮助的地方,拿着这枚别针直接过来找我就行。不管是不是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我都会尽力完成。”   梵因没有拒绝。   又客套两句后,梵因率先提出离开:“我有点不舒服,先回我客舱了。”   “好的,阁下,回见。”   梵因走出没几步,头顶的广播突然传来通知:“尊敬的乘客,您好。非常抱歉打断您的休息,我们接到地面控制中心的紧急通知,迁跃点出现了意外情况,可能导致航行受阻。为了确保大家的安全,我们的星舰需要暂时返程。请您现在回到座位,系好安全带,关闭个人娱乐系统,并保持耐心等待进一步通知。我们的工作人员将为您提供必要的协助。再次为此次变故带来的不便表示歉意。谢谢您的配合。”   梵因回到贵宾客舱后,智脑环又进了一条来自航空公司的官方信息:   【作为对此事意外返程的补偿,我们将为每位乘客提供以下措施:   1.免费更改行程:我们将为您提供一次免费的未来星际航班行程更改服务,以便您可以选择新的旅行日期和目的地。   2.补偿信用:我们将为您账户中添加等值于本次航行费用一定比例的信用,以便您在未来的星际旅行中使用。   3.优质服务:我们将为您提供专属客服,以帮助您处理行程更改等相关事宜,确保您的星际旅行体验无忧。   我们真诚地希望这些补偿措施能够缓解您因本次事件所受到的影响。我们期待在未来的旅程中为您提供更好的服务。   再次为此次突发事件给您带来的不便表示歉意,并感谢您的理解和支持。   星渊玫瑰号航班管理团队敬上】   ……那就好。   梵因这才彻底放松下来,返回帝星北蓝星际港最快也要一个半小时,他进浴室简单冲了个澡,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躺到床上,提醒07在星舰落地北蓝星际港前十分钟叫醒自己。   ……   两个小时后,帝星北蓝星际港,旅客抵达区,贵宾专用通道出口。   “梵因哥哥,窝下次可以来找你玩吗?”小虫崽眨着星星眼看着这个救了自己命的漂亮哥哥,圈着他的脖子奶声奶气道:“或者来我家玩也可以,我们家有很多漂亮fafa噢!”   “好了艾维尔,不要再缠着斯特温阁下了。”约瑟夫有点无奈,把黏虫的小家伙抱回自己怀里,“哥哥也要回自己家了,下次再约哥哥出来玩好吗?”   “我们要上车回去了,快和哥哥说再见。”   “梵因哥哥有虫来接你回家吗?”艾维尔从雌父怀里扭过身体,锲而不舍地试图诱拐这个才见第一面就喜欢的不得了的漂亮哥哥回家,“没有的话,要不要去艾维尔家里坐坐呀?”   “恐怕不行呢,小阁下。”温沉含笑的嗓音自梵因背后响起,下一秒他感觉一只手揽上他的腰,熟稔又自然地把他带向熏着浅淡水调香的怀抱,“哥哥要和我回家。”   梵因的身体不明显地僵了瞬,很快放松下来。他抬眸,撞入两汪温润沉静的深碧色里,似春日里映着盎然绿影的湖泊,漾开柔和笑涟。   对视三秒,梵因移开眼。较比于对方的春风化雨似的柔和,他则显得格外疏淡,声音也是清清冷冷的,似浸冻溪:“.......不是在开会吗?”   “我差点就要和我的雄主生死永别了,要是还能坐得住开会,那也太不是东西了。”谢尔利特声音放低了些,“亲爱的,我在你心里是什么形象啊?”   约瑟夫看着他们,想,传言果然名不虚传。   议政院院长的首席秘书谢尔利特。多恩与其雄主斯特温阁下成婚两年,感情极好。多恩议员和斯特温阁下是典型的新派势力和老式贵族的因利联合婚姻,多恩议员对这个比自己低了足足两个等级的雄主极其爱重,护得严严实实,从不让斯特温阁下暴露在媒体面前。   而斯特温阁下和多恩议员成婚三年,家中也只有多恩一位雌君,别说什么娶进门的雌侍了,就是一点点的花边新闻也没有传出过。一直维持着一对一的关系,可见感情有多好。   约瑟夫对多恩礼貌颔首,“那我就先离开了,有机会的话,希望可以邀请两位来华安庄园作客。”   “梵因哥哥我们交换了联络码的,要记得找窝噢!”艾维尔转过脑袋,依依不舍地挥手道别,“梵因哥哥下次见。”   梵因走上前牵了一下他的手,语气温和:“好,艾维尔,下次见。”   ......   “这么喜欢虫崽的话,我们也生一个?”   坐上车不久后,梵因听到谢尔利特状似无意地提了句,半开玩笑的口吻:“感觉你真的很喜欢虫崽,对小朋友都比对我温柔。”   “不生。”梵因顿了下,接上后半句:“现在没这个打算。”   “那多久以后有这个打算呢?”谢尔利特从文件中抬眼,看了伴侣一眼,笑意温柔,“我也好提前做个准备。”   “五年以后。”   谢尔利特在电子文件上签字的手顿了下,“还打算深造读博吗?”   “恩。”   “好。”谢尔利特勾起唇角,“我支持你的每一个决定。”   话落,他伸手揽住梵因的肩,自然而然地要在他额头落下一个轻吻。   但梵因微微侧头,避过了。   “困了。”   话落,他合眼靠上头枕,也不管谢尔利特是个什么反应。   ......   回到家后,梵因径直去了二楼,只说他身体不适想睡觉,不用准备他的晚餐。   他说身体不适并非托词,在07突然到来前,他就有些头晕。之后突然被07突然告知即将面临生死攸关的大事,争分夺秒的一番高强度思考想出解决方法。再然后又几乎耗空了精神力给虫崽作情绪安抚......方才回来又是出行晚高峰,飞行器开开停停的,梵因反胃得厉害,生忍着才没吐在飞行器上,这会完全没有吃晚餐的胃口。   从浴室出来已是四十分钟后,梵因和端着热食上楼的谢尔利特撞了个正着。   那碗热汤一看便是给自己准备的,梵因用毛巾汲了汲湿漉漉的发尾,语调淡淡:“我没胃口,你喝吧。”   谢尔利特也不生气,让家务机器人把托盘送走,他上前一步,凝住那双星云般瑰丽、却也似寒星般津冷的苑紫双眸,语调一如既往的温柔:“你到底是没有胃口,还是心情不好不想吃晚餐?”   他并未给梵因回答的机会,顿了下,继续问:“突然出去旅游,没有告知我一声,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梵因看着他并不达眼底的笑,微微抬眼,被浴室水汽润得湿涔的眼睫在眸中覆下两道淡影,似栖在两团冰云上的白蝴蝶。   “没有,只是学习有些累了,想出去散散心。”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为何不告知自己突然出去旅游散心的原因。   啪嗒。   谢尔利特感觉手背一凉。是梵因发梢的水珠滴落下来。   “好。”谢尔利特没有多问,他安静凝视着雄虫,从他湿漉的眉睫,雾濛濛的眼,下移到那段亭匀纤长的脖颈,最后停在蓄着一浅湾水珠的锁骨上。   他语调微沉,“梵因。”   藏在温和皮相下的侵略性和高等雌虫骨子里天生的掠夺欲,此刻终于被勾出一二。   谢尔利特伸手揽住他的腰,往自己胸前带了带,“给你吹完头发后,我陪你一起休息?”    第53章   “我想自己睡。”   “今天累了。”梵因骤然绷紧了腰身, 用手抵住谢尔利特的肩防止两虫的距离再拉近,“下次再说吧。”   谢尔利特盯着他看了几秒,松了手, “好。”   他伸手替梵因拢了拢有些松散的睡袍衣领,一个轻吻落到梵因的眉心, “那你好好休息, 晚安好梦。”   梵因紧紧攥住袖口才忍住把谢尔利特推开的冲动, 他垂下眼,“……晚安。”   谢尔利特去楼上书房处理工作, 而梵因则去最左边的主卧套间准备休息。   07扑棱着透明翼跟着他飞进卧室, 忍不住问道:“小梵, 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不然怎么会对谢尔利特抵触成那个样子?   梵因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走到衣帽间, 先散开裹住发尾的毛巾, 犹带潮意的银发微乱的散落而下, 堪堪过腰,比千金一寸的银水绸还要来得雪净漂亮。   梵因以指为梳随意理了理有些打绺的发丝,烘干头发后, 换了身更为柔薄贴肤的家居服。而换下的睡袍, 则被他扔进了垃圾桶里。   ……得。   07默默瞅了眼被归类作垃圾的真丝睡袍, 想, 被碰了一下衣领就要扔掉,这都已经不是抗拒,是对雌君的触碰已经产生了生理性排斥了吧?   趁着梵因涂抹护发产品的时间,07抓紧把自己的来历和目的和梵因说了一遍。   他说完,梵因也正好擦完最后一项基础性护肤品。   全程梵因都是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即便听到“你是一本书里的配角”这种言论,神色也半点不带变化的, 眉毛都没抬一下。   好淡定的宿主宝宝。   确定07说完后,梵因才开口:“你说要改变我既定的命运,可我一个本该死去的角色已经活了,这不算完成任务了吗?”   “当然不能算呀。”07认真道,“改变你死亡的结局,只推动了5%的人物进度,这才只是开始呢。”   小系统看着梵因掀开被子躺上床,很想栖到宿主宝宝的肩上去,但想着这位应该是个慢热的性格,最终改为停落到他手边,小声:“我知道听起来有点离谱,但请你相信,我来到你身边,绑定你作为宿主,没有任何的目的,也不会做任何不利于你的事情。”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它试探着用机械翼碰了碰梵因的指尖,见他不反感,才小心的软化透明翼卷住宿主的食指,“我的任务没有具体的内容。我对上个宿主也是这么说的。”   “非要说的话,唯一主线应该就是保护好你,让你快乐、平安、自由,直至有个圆满结局。”   梵因静静地看着在昏暗的床帏里散发着柔和银蓝光芒的小系统,苑紫色的眼眸微有波澜,“我现在不算圆满吗?亲虫、朋友、伴侣都在,也有自己的事业,衣食无忧,吃穿不愁。”   “不算的。”07用剩余的机械翼轻轻拍了拍梵因的手背,“这些都只是表象,小梵,你并不快乐,你有缺憾未完成。”   “虽然还不知道你的缺憾是什么,但是我会陪着你,直到把你最后这点缺憾也补上。”小系统的声音里透出一点固执,“一点也算噢,我的宿主,要岁岁平安,也要事事遂愿,所得皆所求。”   岁岁平安。   梵因微垂银睫,想。   真是好久都没听到这样的祝福了。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别说事事遂愿了,就是能得偿三分已是很难得。小系统这话说得着实有些天真,可…   “好。”梵因阁下冷淡了一晚的脸色总算稍有融冰之迹,他很浅地弯了下唇角,眉眼间绮色顿生,有种直白、鲜明又晃眼的漂亮,“借你吉言。”   07被这点笑给杀到了,翼尾顿时盈上淡淡的粉,它在心里呜咽一声,想它真是个颜控石锤了,尤其对柏弥和梵因这种浓颜系大美人没有抵抗力。   大美人阁下对自己的态度稍有缓和,小系统立刻蹭蹭他的指腹撒娇———   宿主宝宝贴贴呀。   浅浅撒了下娇,小系统继续说正事:“那个,原著内容,是现在投放给你看还是?有文字版和梦境投影版两个方式选择噢。”   “投影。”梵因先前说累了并不完全是敷衍谢尔利特,他现在疲倦的只想卷着被子好好睡一觉。   “好。”07默默把自己的亮度降到最低,趴到梵因枕边,出神地看着他在暗处愈发显白明透的睡颜,真的搞不懂谢尔利特是怎么想的。   把这么一个大漂亮雄主当原著攻的替身?   真不知道是脑子不好还是眼睛不好。   ……   梵因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并且梦是谢尔利特的第一视角。   梦境的开头,是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   墙上挂钟显示的日期是六年前,这个时候谢尔利特只是一个才入职议政院没多久的新人专员,连个正式的职称都没有。整日忙忙碌碌,连午休的时间都没有,做的却是最繁琐也最无用的杂事。   但他却毫无怨言。   这天他替某位高级议员跑了三条街买手工咖啡,从咖啡店出来后,坐上飞行器,还没来得及系安全带,就被一个陌生虫从背后用匕首抵住了喉咙。   但谢尔利特半点不慌,他甚至还有闲心放好咖啡,声音含着笑:“这位朋友,我一没财二没权,只是帮忙跑腿买下午茶的打杂专员,你应该去绑架这辆飞行器真正的主虫才是。”   谢尔利特嘴上这么说着,实则袖中已经不动声色地滑出了某个尖锐物什,估计随时准备反击自保。   “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谁。”出乎意料的,声音是未成年虫族特有的清澈干净,即便强压低嗓,也掩饰不住那股稚感:“现在,立刻启动飞行器,送我去最近的星际港。”   谢尔利特抬眼,在后视镜里对上一双异色眼,左红右紫,红似石榴酒,紫如泊桑石。眼型整体偏圆钝,可眼尾却细长上挑,酷似猫眼,瑰艳绮丽。   这双眼里尽是与稚气未脱的面容不相符的冷漠与凌厉,锋利的叫虫不敢与之轻易对视。   谢尔利特怔神的这几秒,匕首已经在他喉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再不走,划破的就是气管了。”   谢尔利特摁下启动键,声音依旧温和,半点没有被威胁性命的恼火:“去后排坐好,我送你去西恩星际港。”   “我不信你。”这位未成年虫族绷着个还有些圆乎的脸,声音透着不耐:“开好你的飞行器就行,不用多嘴。”   “……知道了。”   飞行器一开到星际港,他利落收了匕首就要离开,被谢尔利特轻拉了下手腕。   “这个给你。”谢尔利特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副眼镜递给他,“变色眼镜,你应该会用得上。”   毕竟这双鸳鸯眼,委实惹眼了些。   少年虫看了他一眼,“……多谢。”   “可以留个名字吗?”谢尔利特抽了张湿巾擦了擦喉颈被划出的血痕,“好歹也送了你一程。”   “楚淮。”   少年虫扔下这两个字,戴上兜帽和眼镜就下了飞行器。   想必这就是谢尔利特和他心上虫的初见了。   回想起那双冷厉又瑰艳的异色瞳,梵因想。   确实是个漂亮孩子。   不止皮相,还有那双眼里透出来的锐气与生机,在尚还稚嫩的壳子里张扬待发。   惊鸿一瞥,便足矣在心里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   ......   低头抬头一瞬,时间已是一年后。   一年时间,从底层专员晋升为中级议员的多恩先生再次被一把同样的匕首抵住了喉咙,在某个中等星的僻暗小巷里。   谢尔利特慢悠悠地举起手,两虫视线对上那一刹,皆是一愣。   谢尔利特微笑说:“我们还真是有缘啊,小朋友。”   “说吧,这次又遇到什么困难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楚淮抿了下唇,收了匕首,把棒球帽往下压了压,遮住那双过分引虫注意的异色瞳,也是借着棒球帽打下的暗影掩去脸颊透出的异常潮红。   “算了,你走吧。”   谢尔利特在潮漉酸闷的空气里,嗅到了另一种味道。   清甜微酸的果香,又带着几分绵绵酒意,是柑橘酒的味道。   饶是再能保持镇定,谢尔利特也不由变了面色。   “你是雄虫?”   还是一只即将陷入发/情/热里,受了伤的雄虫。   谢尔利特跟上,拦住楚淮。   莫名的,他有些恼,“你不知道这是哪里吗?你这个样子出去,不知道会面临什么吗?”   楚淮努力保持呼吸平稳,有些不耐:“少管闲事活得久,别跟着我。”   这时,巷口传来三两醉虫醉醺醺的声音:“是我鼻子失灵了吗...我怎么闻到了雄虫的信息素?”   “你想雄虫想疯了吧?阁下怎么会出现在地下城这种鬼地方?”   “*啊,你别说,好像真的有,好香。”   “莫非我们真的要撞大运捡到哪个落单的小雄虫不成?”   不怀好意的脚步声往这边靠近,谢尔利特顾不得那么多,脱下外套罩住楚淮的头,小心避开他的伤处揽住他的肩,低声:“跟我走,我的车就在一百米外,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僵持三秒,楚淮到底还是收了匕首,跟着谢尔利特上了车。   谢尔利特把楚淮带到自己下榻的酒店,给他处理了伤口,花重金去黑市买了雄虫专用的情热抑制剂,还让出主卧让他在这休息了一晚上。   第二天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谢尔利特拦住翻窗要走的楚淮。   “都帮你 第二回了,好歹打声招呼再走吧。”   楚淮绷着脸:“走了,再见。”   谢尔利特失笑。   他抬脚要翻出去,停了两面后又转过头,语气稍有缓和:“谢谢。”   “下次见面,可以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吗?”   楚淮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下,身影随即消失在窗下。   ......   楚淮就是这位阁下真正的名字吧。   看到这的梵因在心里轻叹口气。   某个想法先前只是模糊猜测,那现在就是笃定了。   ......   第三次见面是在三个月后的全军校联合机甲演练赛上。   升职为高级议员的谢尔利特跟随议政院副院长作为代表之一出席赛事开始前的开幕式。   直到参赛军校登场介绍时,谢尔利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帝国第一军校队伍里的楚淮,尽管那双异色瞳作了伪装处理,成了最寻常不过的深棕色。   而他胸前铭牌的名字,是佩苏。卡里。   这会附在谢尔利特意识里的梵因和他共感,他清楚感知到看清名字那一瞬,谢尔利特心里涌起的无名恼火和躁动。   是在不甘心...念念不忘的只有他自己一个。   但这股火又被另一个念头压下。   全场,只有我知道他是雄虫。   这是独属于我和他的秘密。   开幕式结束后,他用了点小手段拿到了楚淮的个虫联络方式,约他出来见了一面。   他给楚淮带来了可以抑制雄虫荷尔蒙分泌和暂时改变信息素味道的药,还有一些伪装雌虫会用到的易容道具。   楚淮并没有立刻收下,只是冷漠地看着他,问,你帮我意欲何为?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谢尔利特无奈地笑了下,说,我没有任何的目的,只是想帮你而已。我知你和那些娇生惯养、只知奢靡享乐的雄虫都不一样,你向往的是机甲与星海,而非珠宝与华服。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区别于其他阁下的野心与欲/望,那很像少年的我,你就认为是我单方面和你共鸣了吧。   “非要说想要得到什么的话...交个朋友可以吗?”他看着楚淮,语气温和:“来帝星这么久,我还没有可以交换秘密,交付真心的朋友。”   “看在我帮了你两次的份上,给个机会,卡里先生?”谢尔利特扫了眼他的铭牌,“佩苏,这是你真正的名字吗?”   楚淮凝视着谢尔利特的眼睛十来秒,轻嗤了声,“我不和单方面拿捏住我弱点和死穴的...虫做朋友。”   “那我用我的秘密和软肋跟你交换吧。”谢尔利特凑近了些,隔着一拳距离,附在楚淮耳畔低语了句:“-------”   把这句话听得一清二楚的梵因:!   谢尔利特的秘密......   让他有点惊讶,这点惊讶却又在意料之中。   难怪...会...像啊。   说完后,楚淮稍稍偏开头,有些不自在地皱眉,“说话就说话,不要挨这么近。”   “还有。”话落,谢尔利特手里的东西就被楚淮拿走。   “名字,告知一下。”   “谢尔利特。多恩。”   楚淮恩了一声,利落地和谢尔利特碰了下智脑环交换了通讯码,转身就走,“还有事,先走了。”   走出两步,他又停下,微微侧首。   “楚淮是我真正的名字。”   “目前只有你一个知道,朋友。”   ......   楚淮对朋友的定义很清晰。   有事就会找朋友帮忙,心情不好能一起喝酒,遇到心事可以互相倾诉。   谢尔利特一直以为自己在楚淮这里是最特殊的存在,即便只是朋友。   但这份隐秘的欢喜并未持续多久。   军校联赛赛程过半的时候,意外撞见的一幕狠狠打碎了他的幻想。    第54章   谢尔利特买了礼物去找楚淮, 特意挑了晚餐前的时间段,想着能顺带邀请楚淮一起吃个晚餐。却在机甲训练馆内看到让他脸色阴沉的一幕。   十米高的兽型机甲之上,楚淮站在呈托举状的机械兽爪中间, 和驾驶舱里探出身的雌虫在接吻。   得益于谢尔利特这个A级雌顶尖的可调节视力,即便隔了十几米远, 梵因也把接吻的两虫看得一清二楚。   驾驶舱里俯下身的红发军雌明显掌控着这个吻的主导权, 亲到一半的时候楚淮明显有些喘不上气, 想退开,但却被他伸手略带强制意味地扣住了脖颈, 半点不容许躲避和退开, 亲的反而愈发凶狠。   亲完后他还意犹未尽, 想要顺着脖颈继续往下, 被楚淮拧着手腕丢开。   “你的脑子也过载了吗?”楚淮的语气冰冷, 只是绵哑的声线却大大削弱了这话的气势, “再给我不分场合的发/情试试?”   红发军雌轻啧了声,懒洋洋地垂下眼,身体又俯低了些, 亲了一下楚淮的脸颊。微有不满道:“伊蒂安, 你不会就这么草草应付了给我的奖励吧?”   看清那双呈竖线瞳的赤金色的眼眸时, 梵因……沉默了。   虽然他现在也确实说不了话。   赤金瞳色是皇室虫的典型特征之一, 颜色越盛说明等级越高,血统越纯粹。而面前这位则是梵因见过瞳色最为粲亮的,没有之一。   也是,帝国储君,艾德里安。 莱耶斯殿下,拥有这样一双眼睛,不是很正常吗?毕竟当今储君可是近百年来皇室雌虫血脉最盛的一位。   这个时间点的艾德里安还没被立储君, 尚还只是在帝星素来只闻其名不见其虫,低调的几乎没这号虫存在的三皇子。   皇室雌虫一般在二十五岁左右就会和家世相配的雄虫阁下联姻,而艾德里安现已将近三十,却还没有半点结婚的意思。整个星网都在猜测这位储君到底喜欢什么样的雄虫,连素有帝星玫瑰之称的莱登阁下主动的示好,他都能拒绝得那叫一个冷漠绝情。   这种情况,要么就是眼光高的离谱,要么就是…雌同。   再联想到现世里的储君殿下明目张胆和第三军军团走得极近的一些举措,梵因心里基本落定了某些猜测。   看来,这位楚淮先生,直到现在也没被拆穿雄扮雌的身份呢。   挺好的。   至于谢尔利特。   他悄无声息地来,收敛气息偷窥完人家接吻,又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他能做什么呢?   想不开去和帝国三皇子抢虫吗?   除非政途不想要了。   以梵因对谢尔利特的了解,直到他这种性格的虫,就是再喜欢谁,也不会为其去损害自己的根本利益。谁在他心里都没有自己重要。   头脑不清醒,怎么在这个年纪就做到议政院首席秘书官的位置呢?   只是看了这么久,梵因明白了谢尔利特对楚淮动心的点在哪里,却始终没琢磨透,谢尔利特到底是怎么把他当作楚淮的替代品呢?   他和楚淮身形不似,面容不像,性格也是天差地别。非要扯上一点相像的地方,大概是都拥有紫色的眼睛。   可楚淮那只右眼是很深邃的灰紫,而他则是色泽浅透的苑紫,眼型也不像,这也吃不到代餐吧?   他的疑惑在接下来看到的几幕得到了解答。   撞见心上虫和别虫亲密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在赛事结束的庆功宴上,皇家别院后花园的某个偏僻花厅,尾随楚淮出来的谢尔利特完成目睹了整个过程。   在楚淮被艾德里安捂住眼,放倒在桌上掐着下颌亲的时候,梵因思维一滞,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难怪。   难怪。   从谢尔利特这个窥伺者的角度看过去,被储君捂住了眼、被迫仰头承受所有攻势的楚淮,盖住了上半张脸后,从鼻梁到脖颈那一段,确实和他很像。   梵因都险些以为那是自己。   尤其是,他和楚淮的左边锁骨窝里,都生着一颗淡红的痣,连位置都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某些黏腻难言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浮上脑海。他想起某次热期里,谢尔利特把他拢在身下,用齿尖反复研磨吮咬左边的锁骨,磨得他忍不住疼哼出声也不愿意停下。   如果现在不是意识体,梵因一定得倒头就吐。   真恶心。   ……   再之后就是两年后,谢尔利特受邀参加楚淮的毕业典礼。   楚淮还不知道被自己视为好朋友的虫对自己抱有什么样的心思,在谢尔利特收到邀请函后,他还抽空打了个视讯过来,说我能邀请的朋友就你一个,你要是得空且方便的话,可以过来坐一下我这个优秀毕业生代表的家属席。   谢尔利特应得毫不犹豫,温声打趣说你都这么说了,就是明天三大势力开联合会我也得请假过来。   他的话逗得楚淮很轻地弯了下唇角。看着心上虫素日里少见的笑容,谢尔利特一阵放松,他随口一问:“感觉你今天心情很好?”   “恩。”楚淮应了声,一年四季几乎是焊在身上的第一军校制服换成了宽松的居家服,甚至还颇有闲心地拎着一个洒水壶给花圃浇水。   他说:“久违的假期,不用训练,不用上课,心情当然好。”   谢尔利特看着他伸手碰了碰花,心下一动,“你喜欢蓝弦月影?”   蓝弦月影,是一种虫工栽培出的玫瑰品种,玫瑰的花瓣呈淡蓝色,边缘带有微妙的紫色,犹如夜空中弦月的光影。其花瓣形状优雅,宛如敛翼的蝴蝶。且花香带有助眠安神的效果,深受阁下追捧喜爱。   许是心情真的很好,楚淮难得的开了个玩笑,“虽然一直在假扮雌虫,但我本质也是雄虫,喜欢一下繁复美丽的植物不是很正常吗?”   明显的一句玩笑话,谢尔利特却当了真。   因为心上虫随口一句玩笑,他便让家政虫每隔三天都要在餐桌上摆上一束新鲜的蓝弦月影。   谢尔利特知道无论如何他都得不到楚淮,所以选择在生活的细枝末节里来缅怀和纪念自己满腔难言的深情爱意。   随便了。   梵因决定明早醒来就搬出他和谢尔利特的婚房。   他连和谢尔利特待在一个空间里都觉得不适了。   ……   谢尔利特参加楚淮毕业典礼那天,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梵因的日子。   梵因和他一样,作为家属是来参加哥哥的毕业典礼。位置就安排在谢尔利特身边。   透过谢尔利特的眼睛,梵因看到了和他初见的自己。   三年前的他比现在要瘦上许多,银发堪堪过肩,腕上还戴着时刻监测身体状态的健康环。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病色恹恹的模样,精神肉眼可见的差。   那是他二次分化失败,在家休养了一年多后,第一次在公共场合活动。   雄虫一生会经历两次分化,第一次在六岁,觉醒精神力。第二次在十八岁,定基因等级,少数雄虫的精神力也会跟着二次进化。   一般来说,初次觉醒时精神力等级高的雄虫,二次分化后基因等级也不会太差,至少不会低于精神力等级。通俗一点说,就是精神力等级是B级的话,那二次分化时基因等级最低也是B级,与精神力等级持平。如果少年期养护得好,分化月里有特殊药剂加持的话,那拔高一阶基因等级也是有的。   只是这种提升雄虫基因等级的药剂只在帝国最顶尖那一撮势力范围里流通,市面上被炒到了天价也求不来半瓶。药剂配方更是从不公开的秘密,全帝国知晓的虫不超过三个。   梵因却是个例外。   他的精神力等级是A+级满值,但身体基因等级却是C-。   斯特温家族的直系阁下二次分化基因等级从预定的A暴跌到C-这件事,在帝星上流圈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斯特温是帝国传承两百多年的老派贵族,至今仍然煊赫不衰,炙手可热,在军/政二界的根系极深,不可撼动,自然没有虫会不长眼的当着梵因的面说什么。只是背后却都在议论,斯特温家族直系素来只出高阶雄虫,现在却出了一个中阶的C-,真是家族史上的败笔与污点。   风言风语偶尔会传到梵因耳朵里,对比起听到这些后,冷着脸要给他撑腰的哥哥,还有怒不可遏要给那群碎嘴子一点教训的双生弟弟,他这个当事虫半点不在意,最多就是淡淡恩一声,转头继续泡进实验室里分析数据。   当然,在这之前还要先给护短的雌兄和弟弟顺好毛。   他倒也不是多么淡如菊的性格,真的吃了亏不会忍着,当场就奉还回去了。这些虫云亦云的言论,梵因是真的觉得无足轻重。   ————在他还不是梵因。斯特温的时候,他可听过比这些还难听百倍的话。   C-的中阶体质,却拥有A+满值的高精神力。身体等级和精神力等级相差过大的后果就是,梵因每次动用一次精神力,就会产生头疼嗜睡的后遗症,最少半天,最多长达三天都在床上昏睡。且平时对睡眠有着极高的质量要求。   不能轻易动用精神力,也就意味着不能随时给雌虫做情绪安抚和精神梳理。就算梵因的精神力等级再高,生得再如何漂亮,同圈层的高阶雌虫,尤其是军雌,也不会把他考虑进联姻选择里。   也有等级高,但是出身略低的雌虫冲着斯特温的姓氏来请求和梵因结婚的,无一被梵因的雌父,当今斯特温家族的家主给客客气气地请走了。   在这点上,梵因那对貌合神离的父亲倒是一致的口径。   他的雌父说,我们家精心养大的小阁下,就是基因等级跌到了最低阶F级,也不是哪个雌虫可以随便求定的。未来和梵因结婚的雌虫,一定是看中他这个虫多过斯特温这个姓氏,真心排在利益之上。左右家里又不是养不起,大不了一辈子不结婚。   而雄父则更直接,雌君这玩意又不是非要不可,你要记住你是斯特温的直系血,就凭这个姓氏,养个五十百来个的帅气雌侍旁虫也不敢说什么。   梵因:谢谢,但是还想要肾。   至于为什么会和谢尔利特。多恩结婚......   他和谢尔利特的初见,两个虫没有任何交流,只是挨着一起坐了一个小时而已,全程零互动。可在第二次见面后,谢尔利特就对他发出了约会申请。   他和谢尔利特的第二次见面,是在毕业典礼的两个月后,在某个温带海洋性气候的高级旅游星上。   他是去散心的,而谢尔利特则是去考察暗访的,调查当/地/政/府和反/帝/政/统/治/势力暗中勾结,行偷渡和虫口贩卖事件。   本来这事和梵因是没什么关系的,但谢尔利特暗中收集证据的行动不知道被哪个内鬼泄露出去,而且那个时候谢尔利特已经把证据收集全了,只差返回帝星交差。   当/地/政/府的负责虫哪里会愿意让他活着离开,毕竟勾/结/境/外/反/动/势/力的罪名一旦落实,等待他的就只有铁板钉钉的死刑。狗急跳墙之下,他直接派虫追杀谢尔利特。   被刺伤的谢尔利特在枪击声和漫天弹雨里意外躲进了斯特温阁下的悬浮车。   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说明来意和为何会受伤后,梵因从空间钮里取出医疗包递给他,言简意赅:“等会包扎。现在,坐稳,扶好。”   话落,梵因把悬浮车的驾驶模式切换为手动,保护等级切到军用,安全带一拉,动力驱动刹拉到底,重踩能量耦合器,以最高时速飚了出去。   追杀谢尔利特的虫自然不会让让他这么轻易离开,很快就追了上来,隐有左右夹击迫使他们停下之势。梵因半点不慌,一手操作导航控制台,一手从脚边暗柜里摸出两把枪,一把丢给谢尔利特。   他也没看谢尔利特,语调冷淡地不起一丝波澜:“我左你右,光塑窗会降下半分钟,能打多少打多少。”   话落,光塑窗降下半截,梵因右手快点两下导航控制台,暂切为半自动避障行驶模式,左手握枪单指推动能量块,边侧头,瞳孔竖成针状,眸底瞬间泛开水波状的淡金流芒。   那是雄虫使用精神力的外显征兆。   借用精神力锁定瞄准对方在开车的雌虫后,梵因没有半点犹豫的扣下扳机,利落打出两发离子弹。   砰砰又是两枪。   打完一夹能量块以后,左边围堵夹击他们的悬浮车已被甩出好远。   前后不过十五秒。   最后一发离子束,帮谢尔利特崩了试图用枪爆他头的雌虫。   雄虫重新上了一夹能量块,抬手漫不经心地撩开贴到颊边的发丝,高束成马尾的银发被车外灌进来的风吹得飞舞四散,眼中金芒璨璨,眸色却疏静无澜,冷冷淡淡地看了眼谢尔利特。   “你们议政院的虫,已经文弱到连保命能力都没有了吗?”   ......   砰砰、砰砰。   梵因听到了此刻谢尔利特突然加快的心跳声。   还有一道无比清晰的心声————   真像啊。   稍加打磨,那将会是楚淮最完美的替代品。    第55章   两虫最后还是平安上到了斯特温家族的私虫出行舰上。   一路惊险, 处境安全下来后,情绪本能地跟着放松,使用精神力的后遗症就上来了。梵因给谢尔利特指了医疗舱的位置后就准备回主卧休息, 才转过身,谢尔利特就叫住他:“斯特温阁下。”   “回帝星后我会向您发送约会申请。”   彼时梵因后脑勺一跳一跳刺痛得厉害, 眼皮也沉重的不行, 只想卷进柔软的被子里好好睡一觉, 对于谢尔利特这莫名其妙、貌似是对他一见钟情的话,也只是冷淡地回了两个字:“随你。”   ……   从旅游星回到帝星的第五天, 谢尔利特当真给他发了约会申请, 还是走的雄虫保护协会官方的申请约会系统。   然后就被梵因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倒也没有什么复杂的原因, 他那会正在准备进修生的复试, 实在是没心思也腾不出空去和哪个雌虫约会。   谢尔利特并没有就此放弃。   他确实是个情商很高的虫, 得知斯特温阁下在为进修生复试全身心做准备后, 就没再来打扰过。只是在梵因接到进修生录取通知书那天,快递了一份贺礼送到斯特温家族在帝星的主宅。   不是多么昂贵华丽的珠宝饰物,也不是什么罕见的奇珍异宝, 区别于阁下们最常收到的华美之物, 礼物只是一封讲座邀请函。   讲座主题是《深度探索:虫族精神力病理学与认知调控的分子机制》   这是由几个最高级的医疗学府联合举办的, 一个极具专业性、且不对非该领域专家和资深学者开放的内部讲座。   梵因早有所耳闻, 对于一个拿到了雄虫生理医学专业录取通知书,且准备深耕研究雄虫精神力方向的准进修生来说,当然具有极大的诱惑力。   但无奈斯特温家族并不过多涉猎医疗领域,梵因也不想麻烦别虫欠下虫情拿到入场资格,打算遗憾作罢的时候,讲座邀请函就递到了他手边。   通过谢尔利特的好友申请后,梵因发过去的第一句话是:【这封邀请函, 是多恩先生偿的虫情吗?】   /Sherlite. Dorn/:【当然不是,这是追求心仪阁下的一点诚意。】   /Sherlite. Dorn/:【救命之恩,一封邀请函就还上了?我在斯特温阁下心里就是这种不知轻重的虫吗?】   /Sherlite. Dorn/:【可能说来有些轻浮,但我确实对阁下一见钟情了。】   /Vanyn.Stwin/:【一见钟情,你确定不是吊桥效应吗?】   /Sherlite. Dorn/:【吊桥效应是什么?】   /Vanyn.Stwin/:【没什么。】   /Vanyn.Stwin/:【邀请函多谢。下次我请你吃饭。】   救命的虫情另当别论,谢尔利特弄到这封邀请函也绝非易事,梵因不喜欢白收谁的礼物,即便是对他有追求意图的雌虫。   /Sherlite. Dorn/:【阁下非要回谢我的话,不如通过我的约会申请好了。】   梵因并没有回复这条消息。   那时的他并没有把谢尔利特当作交往对象发展的打算,当然,其他雌虫也没有。   谢尔利特并不气馁。   他依旧没有放弃追求梵因,似乎在一见钟情后就认定了斯特温阁下,非他不可。就算梵因始终不为所动地拒绝他的礼物和约会申请,他也是按照自己的节奏追虫。   炙手可热的议政院新贵议员钟情于老派贵族斯特温家族那位二次分化失败的阁下这件事,很快成为帝星最热的讨论话题。   身为当事虫之一的斯特温阁下被帝星的娱乐媒体和各路打探八卦的声音问得烦了,一头扎进实验室,吃住就在实验室楼上的单间宿舍,专心研究,深居简出,一关就是两个月。   直到两个月后雄父生日,梵因才出圣丹维斯医学院的实验楼。   宴会结束后,雌父和雄父单独留了他谈话,非常直截了当地问他愿不愿意和谢尔利特结婚。   雌父和雄父脸上一严肃一沉凝,梵因就知道,这个问题必然没那么简单了。他沉默几秒,反问:“是哪方作出的决定?”   斯特温家族养出来的直系阁下,这点敏锐还是有的。   “皇室,还有议政院那一拨新派势力联合作出的决定。”   皇室是旧派贵族的代表,而议政院则是新派势力的象征,双方针锋相对水火不容多年,近些年好容易有了握手言和的迹象,现在急需一个代表两方利益联合、标记友好合作开始的符号。   梵因轻蹙了下眉,“我记得莱耶斯皇室有适婚期的阁下。”   “梵因。”雄父摸了摸他的头发,有些不忍,“你和谢尔利特。多恩话题在前,全帝星都知道他钟意于你,你们结婚,落在不知情的虫眼里是再合适不过、顺理成章的事情。双方都不想这件事落得个刻意促成的印象,自然而成是最好的。”   上层权贵们总是既要又要,要事情办得足够好,又要面子上过得去。   “梵因。”他的雌父摸了下烟盒,但顾忌到在场有两位阁下,又生生忍住了,沉声说:“今天叫你过来,只是询问,不是通知。你如果不愿意,我明天就回了皇室的话。”   梵因没有立刻接话。   两分钟内,他脑中思考过很多东西。   帝星明里暗里的势力变动,各方利益拉扯算计,家族对他二十几年的爱重养护,还有……   一个再也回不来的虫。   “我明天去见多恩一面。”梵因说,“见了以后,再给你们回复。”   第二天见到谢尔利特,礼貌问候过后,梵因直接问出:“不提供精神梳理和情绪安抚、不尽到任何生理义务,有名无实的婚姻关系能接受吗?”   “能的话,我们就结婚。”   谢尔利特似乎是被他的直当干脆给惊到了,愣了足足十秒才回神,有些无奈地笑了下,湖绿色的眼眸里却是足矣让虫轻易沦陷的温柔与纵容。   “当然,即便是有名无实的婚姻,我也愿意。”   “只是,梵因。”他第一次喊了梵因的名字,语气认真:“如果你心里没有别虫的话,可不可以在婚后给我一个追求你,走进你心里的机会?这桩婚事我知你并不愿意,终归是我占了便宜去。那我再贪心一点,想换得你也心动,可以吗?”   许是谢尔利特当时的神情过于温柔,看上去做不得半点的假,温柔到让梵因不受控制地想起另一个雌虫。   是心乱也好,心软也好,或者是真的被那双眼睛打动了也好。   到了唇边的“随你”,临时被梵因换成了一个“好”字。   ……   看到这的梵因心里已经没有半点波动了。   谢尔利特真是天生的演员。   眼神是深情得可以掐出水的,情话是矢志不渝的。可心里想的,却是和他结婚后,要如何把他打磨成楚淮最完美的替代品。   如果不是知晓真相,可能他现在也会被这般温柔专注、深情到非他不可的眼神骗到。   当时的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怎么会在谢尔利特身上...看到他的影子   ……   梦境再次跳到两年后,而他和谢尔利特婚后这两年,只是短暂而迅速地掠过了几个片段。   他们结婚后的第一个*嘉旦节,本该在外星出差的谢尔利特冒着暴风雪连夜赶回,进屋的时候满头的碎雪,梵因边给他递热茶,边问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谢尔利特说,结婚后的第一个嘉旦节,当然要和雄主一起守夜跨年,祈新年平安美满。   梵因看着他,默默咽下可是只有两分钟就要到新年了这句话。   他擦干头上的雪水,对梵因张开双臂,温声:“看在我连夜赶回想和你一起过节的份上,斯特温阁下,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呢?”   梵因轻抿了下唇,走过去轻轻抱了他一下。本想抱完就松的,谢尔利特却稍稍用力箍住了他的腰,贴在他耳畔轻柔道:“多抱一会,可以吗?”   “......好。”   半分钟后,新年钟声响彻整个帝星。   在悠扬钟声和噼啪烟花声里,谢尔利特说,梵因,新历快乐,愿新年成为一个充满爱情故事开篇的美妙章节。   梵因听到自己对谢尔利特说,新历平安,长岁吉乐。   而在这个嘉旦节过后没多久,他和谢尔利特的关系,阴差阳错地有了实质性的变化。   ......   婚后第二年某个的暮夏夜,彼时正值梵因的热期尾声,结束一轮后,谢尔利特把他抱到阳台吹风透气。他倦极地倚在谢尔利特怀里,蒙眼的布条还未摘下,被银发掩住的脖颈红晕未褪,斑驳红痕从锁骨一路往下,顺着蜿蜒进衣襟里。   谢尔利特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咬着他的后/颈/肉。雄虫处在热期的身体本就格外敏/感,又才结束不久,梵因被磨得忍不住轻哼出声,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谢尔利特。   “消停一下...我好累。”   “好。”谢尔利特闷笑两声,抬眸,隔着布条亲了亲他的眼睛,“你的信息素味道太好闻了,没忍住。”   “像冰冻过的荔枝酒,冰块融了,只剩下荔枝的清甜。”他说,“像你,看着冷淡,其实捂化了,就只有甜味了。”   “我很喜欢。”   梵因昏昏欲睡,随口回应:“可你不是最喜欢柑橘味吗,卧室用的熏香都是这个味道的。”   谢尔利特抚摸他头发的动作微顿。   “不,现在我更喜欢冻荔酒。”   ......   多温情甜蜜的画面啊。   但现在透过谢尔利特的眼睛看到这些,梵因只觉讽刺。   特别是在谢尔利特说完喜欢他的信息素味道后,他还反抱住谢尔利特的手轻轻蹭了下,说那我萃取一点信息素给你做香片好不好?   谢尔利特答应了,并且在香片做出来后还长久的佩戴了一段时间。   演戏至此,梵因也觉得他委实厉害。   讽刺之余,他又厌恨自己的蠢钝。   明明一切皆有迹可循,怎么就沉溺进这样的虚幻温情与甜蜜骗局里了呢?   怎么就信了谢尔利特呢?   ......   梦境流速正常下来后,时间已经和现实同步,但事轨走向,却是07和自己提起的“原著”。   梵因是感谢跳过了这两年时间段的。   不必让他通过谢尔利特的眼睛再过一遍,他们成婚这两年的点点滴滴。所有的浓情蜜意,现在看来,全是劣质糖精,黏腻地哽在喉咙里迟迟难以下咽,只带来一阵又一阵的反胃恶心。   眼前的场景切成了议政院的大会议室,梵因听到有虫附在谢尔利特耳边说:“多恩先生,刚刚接到航空公司的通知,星渊玫瑰号进入迁跃点后失去了联系,航空公司正在全力搜寻,并尝试与星舰重新建立联系。”   谢尔利特轻恩了声,端起咖啡喝了口,刚要说知道了,就听到助理虫低了两个声调说:“斯特温阁下...也在上面。”   “地面控制中心和星渊玫瑰号失联之前,已经检测到迁跃点不稳定迹象,但是还没来得及把消息发送给星渊玫瑰号,星舰就进入了迁跃点。”   凡是有点常识的虫都知道,已经存在过的案例里,进入不稳定迁跃点的星舰,一旦失联,就是永远,整艘星舰的虫生还可能性为零。   啪嗒一声————   是咖啡杯碎了一地的声音。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袖口湿哒哒地低着咖啡液,瞳孔瞬息锁成针状,声音沉得厉害:“你说什么?”   梵因还听到了谢尔利特徒然加快的剧烈心跳声。   ...   ...   三个月后。   航空公司正式发布了星渊玫瑰号全体遇难的通知,全帝国禁娱哀悼一天。   谢尔利特作为议政院代表出席官方的新闻发布会,有记者在会后拦住他的去路,问出了一个极其犀利的问题:“您的雄主斯特温阁下也在这场事故中丧生,但斯特温阁下去世不满半年,您就和米勒家族的直系阁下频频走近,请问您的二婚准备在什么时候?”   这个记者的脸让梵因觉得有些眼熟。   在脑子搜寻三秒,梵因想起了他是谁。   莱安。李。   他意外帮过一次的新闻系学弟,读大学的时候碰到了会聊两句的同校关系。   这话很是冒犯,但谢尔利特并没有生气。他只是摇摇头,苦笑,“我不知道会什么会传出这样的绯闻,我和米勒阁下只是朋友关系。至于二婚更是无稽之谈,我此生都不会再有结婚的打算。”   “梵因。斯特温永远存在于我的配偶一栏里,即便他已去世,但没有谁能覆过他的名字。他永远都在身边,也在我心里。”   记者莱安怔了一瞬,但并没有露出什么感动的神色,只是盯着谢尔利特,嗤笑:“多恩先生,您今天所说过的话,我已用录音笔记下,新闻稿明天就会通过千星新闻的官号发布,全帝国的虫都会知道您此生不二婚的誓言。”   他稍稍走近了些,用只有他和谢尔利特两个虫听到的声音道:“深情虫设已经帮你立好了,谢尔利特。多恩,你最好不要食言,也不要做出一点背叛梵因学长的事情,我会时时刻刻盯着你的。否则…我保证你苦心营造的公蟲形象一夕就能崩塌。”   ……   新闻稿发布后,整个帝星都在赞颂多恩议员对雄主的深情,无虫不为多恩议员和斯特温阁下的爱情动容,但除了莱安。李之外,还有一个虫也极其不待见谢尔利特。   发布会后的第三天,谢尔利特来斯特温主宅探望梵因的长辈,顺道商谈梵因。斯特温的下葬仪式,但却被虫拦着连大门都没进去。   他的双生弟弟,斐嘉,牵着一头大型的变异狼种异兽,微昂下颌,倨傲且不屑的意味半点不作掩饰,眼里亦是止不住的厌恶。   “谢尔利特。多恩,带着你的礼物,给我滚回你的多恩府去。”   “不许再出现在我面前,你真的,让我看到都嫌脏了眼睛。”    第56章   谢尔利特尝试着往前一步, 斐嘉却扯了下控制着狼犬的牵引链,语气冰冷:“你再靠近一步,我就让小维咬你了。”   “斐嘉阁下。”谢尔利特面露无奈, “我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惹得你如此对待。我们之前相处明明很愉快的不是吗?”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斐嘉厌烦地拧起眉, “梵因在的时候你用假惺惺的面孔蒙骗他, 他死了你还要拿他做矢志不渝的深情人设, 你真的让我觉得恶心。”   他深深的、深呼吸口气,压下所有情绪, 眼神归于漠然, “你和斯特温还有合作, 我不想闹得太难看, 就此留点体面吧, 多恩先生。”   他牵着异宠转身就走, 让保安虫关紧了门,要是随随便便放什么虫进来,自己领了赔偿金滚蛋。   ……   此刻和谢尔利特共感的梵因忍不住轻叹口气。   他清楚的感觉到, 谢尔利特在某一刹, 是真的对斐嘉起了杀心的。   斐嘉和谢尔利特撕破脸, 给足了他难堪。不可否认的, 梵因看着很爽、很解气,但是他更担心谢尔利特会玩阴的报复斐嘉。   谢尔利特其虫,看着温柔圆滑,好脾气和好涵养像是刻入了骨子里的似的,仿佛怎么样都不会动怒生气。但内心的真实面,却是和表面截然相反的阴沉冷血、锱铢必较,一个你损了他一分利益、他要十倍从你身上咬回来的极度利己主义。   但, 只要斯特温家族不倒,谢尔利特就动不了斐嘉。   ……   梵因的这个想法在下一个场景就被掀翻了。   斯特温在梵因死后的一年倒台了。   或者说,不止斯特温家族,帝星上层圈叫得上名字的旧式贵族,尤其是有着百年以上传承底蕴的,倒台的倒台,举族离开帝星;最轻的也是元气大伤,根系受损,五十年之内都再难复起。   这一年里发生了什么,梵因半点都没看到,他只在眨眼间,透过谢尔利特的眼睛看到一个改天换地、局势全洗重组的帝国顶层权贵圈。   由旧式贵族和新派势力分庭抗礼的局面,变成了由议政院为首的新派势力一言堂。   而这一年时间,议政院已经彻底被谢尔利特掌控,在重位和高位就职的,要么是和他交好的,要么是他的心腹。   世家贵族们一蹶不振,帝国皇室也没能幸免躲过。虫皇死于暗杀,他的雄主跟随殉情而亡,储君在和境/外/反/动/势/力的星际战场上失踪,生死不明。   局势混乱之下,议政院直接用药昏迷了尚还有治事能力的大皇子,软囚了两位直系阁下,扶持了皇室某个旁支血系的虫崽上位。整个皇庭也落入了议政院的控制下。   梵因越看越觉心惊。   同时,他也在思索,梦境里跳过的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上流圈彻底洗牌重组,旧式贵族派出局,新派势力直接拿捏了帝星命脉。   梵因总觉得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   但他尚来不及思忖,就被眼前看到的一幕心里猛然一紧。   上一秒还在对着谢尔利特说滚出去、骄矜又嚣张的斯特温小阁下,转瞬却被扣了镣铐、绑了双手,踉跄着被谢尔利特推到几个馋涎欲垂的议政院高官面前。   谢尔利特松了手,转而掐住斐嘉的下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上常年不变的款款温柔变成了仇恨得报后的快意与尖锐,甚至有些扭曲了他那副天生的好皮相。   “斐嘉阁下,你该悲哀一下你和你哥长得不像,否则看在这张脸的份上,我也会怜悯一下保下你,让你继续做那个骄傲的斯特温小阁下。”   斐嘉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闻言扯唇笑了下,艳极含刺,锐意不折。   “谢尔利特,你要是有病就去看下脑子。”   谢尔理解瞬间沉下脸,他甩开斐嘉,轻描淡写地对那个几个蠢蠢欲动的同僚说:“斐嘉。斯特温归你了,别玩死,其他随你们。”   其中一个率先走过来,伸手要碰斐嘉的脸,眼神盈满了恶意与垂涎,“斯特尔阁下 ,您的未婚夫尤利斯少将,曾经宴会上狠狠下了我的脸,给我十足难堪。现在尤利斯少将战死,那由你来代替他赔个罪,道个歉,不过分吧?”   尤利斯战死?   听到这句话的梵因神经猛的绷紧。   尤利斯少将也不在了…那还有谁能护得住斐嘉。   画面断在那个虫去解斐嘉的衣扣前,谢尔利特转身离开了。   梵因闭上眼,强迫自己不要去想斐嘉会遭遇什么。   只是一闭眼,就是满目猩红。   没事的,梵因。   他这么跟自己说。   这是一年多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你现在已经活下来了,剧情已经开始改变了。   冷静点,你能护得住斐嘉和家人的。   若说先前他对谢尔利特只是反感和厌恶,那从看到谢尔利特把斐嘉推给那群议政院的官僚虫后,他真切地对谢尔利特起了杀心。   谢尔利特,你该死。   ……   但好在斐嘉并没有遭到折辱。   他被突然赶到的楚淮给救下了。   怎么救下的梵因并没有看到,他只看到一身军装的楚淮抱着斐嘉出来。斐嘉昏迷地靠在楚淮怀里,身上盖着他的军制披风,面色苍白得跟纸一样,后颈蔓延开鲜红到近乎刺目的妖异纹路。   那是雄虫精神力超负荷使用的外显特征。   斐嘉应当是用了精神力反击,最后宁可把自己整得神经枯竭死亡,也不愿意沦为那群官僚虫的玩物。   楚淮抱着斐嘉一步步从暗房里走出来,路过谢尔利特时脚步微顿,侧眸看了他一眼,针状的异色瞳沉冷里含着愠色,“多恩,对一位失势的阁下作出这种事,你让我觉得陌生,也恶心。”   连谢尔利特都不愿意喊了。   谢尔利特猛地攥紧了手,指甲直接把掌心捅穿。面对心上虫的质问,他下意识地为自己辩白:“楚淮,你并不知道斯特温对我做了什么。我也只是……”   “我不管斯特温对你做了什么,也不想听你的只是。”楚淮冷着脸,声音亦是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你现在进去,还能赶上见你同事们最后一面。”   谢尔利特没有任何犹豫的往里面走去。   楚淮。   伊蒂安。   梵因认真记下了这位雄虫的名字和脸。   ……   楚淮的到来成为逆转局势的开始。   而梵因也终于想起方才被自己忽略的点是什么。   军团。   赫斯卡亚帝国是典型的三权分立治政治体系。皇室、议政院和军团之间分权而立,相互制衡。   皇室作为国家象征,具有较高的地位,但权力有限;议政院负责立法和监督政府,掌握一定的决策权;军团归国安署管理,专注于国防安全,不干预政治。   军团自有一套自己的运转体系,独立于内政之外,不受干预但也不轻易干涉政权,除非帝国真的遭到了动摇国之根基的变动,军团/系才会插手来维/稳局面。   少将级的军官无国安署的命令不得轻易离开自己的驻地星区,擅离驻地主星,轻则降级罚款,重则革职驱逐,永远不得入伍。   虫皇死亡,皇室直系王虫昏迷的昏迷,阁下被软囚。上层权贵圈洗牌重组,议政院一家独大...政/治/体/系变动如此之大,权力割裂严重,军/团/系不可能袖手旁观。   楚淮是在局势已经洗了一轮后才出现在帝星,要么就是被什么事情牵绊住了,要么就是消息有延迟滞后......难道是国安署和议政院也有暗中勾结的现象?   梵因边分神思索着,边紧盯梦境离呈现的“原著”剧情,生怕错过什么要紧的细节。   谢尔利特并没有得势太久,楚淮的到来成为破局的关键点。他以雷霆之势从议政院手中接管了皇室的保护一职,用艾德里安的储君印章和手令,在星网直播宣布现任在位的那个傀儡虫皇做不得数,艾德里安并没有死亡,不日便会返回帝星主持局面。   恰如梵因的猜想,国安署和议政院却实存在暗中勾结。稍微稳定了局面后,楚淮反手就把国安署的叛徒副署长给一枪崩了,行事果决冷酷,完全不在意外界的谣言与压力,杀完之后,直接宣布国安署暂时由他接手管理。   这些事,梵因是在呈到谢尔利特面前的情报里看到的。   ......   在艾德里安。莱耶斯回到帝星后,谢尔利特精心布了一年的局被他和楚淮联手在半个月内破开逆转。   这半个月所发生的事情又是以两倍速+碎片化的形式潦草过完。   梵因忍不住:“......”   这段在原著里是被作者一笔带过还是潦草略写了?   没有看到谢尔利特如何被斗败的过程,梵因估摸着自己醒来后还要再细读几遍原著才行。   梦境的最后一个场景是谢尔利特在监狱里和楚淮见的最后一面。   “听说你...晋升元帅了。”他贴墙坐着,四肢都铐上了限制行动的束缚环,因为长时间未进水,声音干哑得厉害:“楚淮,恭喜...以朋友的身份恭喜你。”   “楚淮,我们还算是朋友吗?”   楚淮垂眼看着谢尔利特,片刻后,说:“......算。”   “楚淮,你为什么会选择艾德里安?”他低低咳嗽了几声,“因为他是帝国储君吗?可明明...我也差点就站到和他同样的高度了,你为什么从来不会多看我一眼呢?”   楚淮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谢尔利特。”   “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等我死了,可以让把我葬在梵因旁边吗?”谢尔利特笑了下,“我不后悔我做过的任何事,但对他...还是有点对不住的。”   听到这句话的当事雄虫:“......”   不是吧,死后都不得安生?   “不可以。”楚淮回绝地很干脆,“斯特温阁下不会愿意的。”   “别这么自私。死之前还要为了成全你自己的一点私心与愧疚,去打扰一个被你辜负的阁下。”   “谢尔利特,你终究没明白过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   “......再见。”   ......   谢尔利特看着桌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浅粉色针剂,喉间溢出几声低笑。   “是吗?”   “那就希望下辈子能活得清醒一点吧。”   针尖抵上谢尔利特的脖子那一瞬,梵因很明显的感觉到脚下一空,周围场景如潮褪般消失,他跌入了更深层的黑暗里。   ......   梵因睁眼,窗外天光大盛。   他一醒来,扎根宿主脑域时刻感知宿主状态的07也从休眠中开机。   小系统扑棱两下透明翼,[=。=]还有点懵懵的:“小梵早...”   “早。”梵因坐起来,银发绸顺绵密地铺了一身,眉睫微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他对07说:“你能连接虫族星网吗?”   07[0.0]:“可以呀...小梵想搜索什么资料?”   “离婚协议书。”   07:“......” ?    第57章   小系统有些欲言又止。   它刚要应声, 又听到梵因说:“算了,暂时不用,等以后再说吧。”   “好。”07也不多问, 他看着梵因掀开羽被准备起床,小声:“小梵, 要不要再睡一下?这会还早呢。”   梵因摇摇头, “今天还有事。”   一刻钟后, 换完衣服的斯特温阁下坐在妆台前,把一头银发捋到身前, 手法娴熟地编着蝎子辫, 边问:“谢尔利特下楼了吗?”   07钻入别墅配备的全屋智能家居管理系统里溜了一圈, 回:“下楼了, 现在正坐在餐桌前看新闻。”   梵因随意从妆匣里勾了根发带系在发尾, 往衣领上别了一枚雕花蓝宝石夹。起身, 理了理微皱的灯笼袖,边往外走去。   等他收拾好,07飞过去趴他肩上, 轻轻蹭了蹭宿主宝宝的颈窝, 快乐地忍不住轻轻拍了拍翅翼。   谁会不喜欢和精致靓丽的大美人贴贴呢。   “小梵, 你不等谢尔利特走了再去吃早餐吗?”07还以为他问自己谢尔利特的动向是为了避开打照面呢。   “不。”梵因说, 余光瞥见小系统还在懵懵地等着自己回答,补上解释:“我是为了避开他的早安吻。”   “懂了。”07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小梵不能忍受和他有肢体接触,但是还没到看着他的脸觉得食不下咽的程度,勉强还可以忍忍。”   小系统叹气:“小梵,你好惨啊。连顿早餐都不能好好吃。”   梵因:“……”   倒也没有那么惨。   只是…他轻轻瞥了一眼07。   这位朋友…是不是脑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早上好。”瞄见梵因下楼的谢尔利特关掉新文界面,唇角微微勾起, “昨晚睡得好吗?”   “早上好。还行。”梵因和往常一样在他对面落座,他的目光在桌上新换的鲜花上停了两秒,“今天怎么没放蓝弦月影?”   “偶尔换成别的花有利于提高生活仪式感。”谢尔利特微笑道,“域外星发现的新品种,近来深受阁下们的喜爱,你喜欢吗?”   雄虫天性喜好精致繁复之物,能遭受阁下们统一的追捧,那必定是顶顶漂亮的。这花也确实很漂亮,从浅橘色过渡到鸦青白,层层渐变,内里热烈,外廓清冷,微微卷曲的花蕊是艳极的朱红,酷似美人的烈焰红唇。   “很好看。”   说完这三个字后,梵因说完后就拾起餐刀,开始给吐司片抹果酱。谢尔利特看着他微垂着眸,慢条斯理地把果酱抹得满满当当,半点没有要再开口的意思,轻叹:“……梵因,你都不问一下这个新品种的名字吗?”   梵因咬下一口吐司,慢慢地嚼完,咽下,又喝了两口甜奶,这才顺着谢尔利特的话问:“叫什么。”   明明是疑问句的句式,他的语气却是平铺无澜的陈述句。加上清清冷冷的一把嗓子,好奇是半点没有听出,只有一股子冷冷淡淡的敷衍捧场。   “雪吻红萸。”谢尔利特顿了下,放下手中的汤勺,“梵因,你心情不好的话,可以直接和我说的。”   没有,小梵不是心情不好,是单纯不想搭理你而已,对你多说一个字都觉得是浪费时间。   07在心里默声道。   想起原著给谢尔利特。多恩的官设有个形容词是“十二分的察言观色,温柔敏感高情商”……   他忍不住吐槽。   就这还高情商呢?雄主摆明了不愿意搭理你,还硬要问心情为什么不好。   真是没点眼力见#   梵因在谢尔利特的注视下细嚼慢吞地吃完一块吐司,才说:“没有心情不好。”   “那你为何……”谢尔利特微顿几秒,似乎是在想形容词。他的声音染上几分无奈:“对我爱搭不理的?”   “或者是我有哪里没做好,惹你不快了?”谢尔利特语调微微放慢,字句咬得愈发温柔:“梵因,伴侣之间应该坦诚相待,这是你和我说的。”   坦诚相待?   这几个字落在梵因耳朵里,既觉刺耳,又让他很想笑。   他轻抬银睫,平静地和谢尔利特对视,“你没有哪里没做好,我也没有不高兴。”   “只是昨晚没有休息好。”梵因木着脸,给自己找了个相对合情合理地理由:“困,有点烦,抱歉。”   “你永远不用和我说抱歉两个字。”话都说到这了,就算不信梵因没有说实话,谢尔利特也不会再追问,他直接换了话题:“今晚亚克多先生的生日宴,五点半我让虫来接你,我们直接在宴会门口会和。”   “抱歉。”梵因喝完最后一口甜奶,从保姆机器人手中取过漱口水,清洁了口腔,又用干巾擦干唇边水渍,才接上后半句:“今天有事,可能陪不成。”   “好吧。”谢尔利特也不生气,纵使一早晨梵因都没给过他一点好情绪,宴会邀请也是不作思考地就驳回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好涵养,仿佛面具似的焊死在他脸上了:“那我今晚早点回来,陪你一起休息。”   “不用。”梵因用热棉巾一根根地把手指擦干净,纤长细密的银睫像是雪羽一样安静垂敛着,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谢尔利特,“斐嘉近来心情不好,我去陪他几天,这周都不回来住了。”   谢尔利特盯着他眼下两道浅淡睫影,语气忽然淡了:“梵因,是斐嘉心情不好黏你,还是你心情不愉去找斐嘉?”   梵因没料到他会直接说破,银睫轻抬,苑紫色的眼稍起波澜,只是眼神却还是疏静而冷淡地。   “这个顺序,好像不是那么重要。”梵因把用过的热棉巾递给保姆机器人,声调轻扬:“谢尔利特,斐嘉是我弟弟。”   同卵而生的双生子弟弟,他在这个世界血脉相连、关系最为紧密的存在。没有谁在他心里越得过斐嘉去,斐嘉那里亦然。   07在梵因肩上小声哼哼:“人家和弟弟相处了二十几年,你才三年不到,怎么可能选你…没眼力见就算了,还莫名其妙的自信。”   梵因差点没绷住轻笑出声。   有个球形弹幕机时不时在耳边锐评吐槽,心情实在是很难差的起来。   怎么会有这么好玩的系统。   “好吧,我知道斐嘉在你心里很重要。”谢尔利特无奈笑道,仿佛方才那点不愉只是错觉,“只是梵因,你能不能分一点心思给我呢?我好歹也是你的雌君。”   “我的发/情/期快到了。”他上前几步,拉近和梵因的距离,声音低了稍许:“亲爱的,你要扔下我一个人熬发/情/热吗?”   “……”   梵因沉默两秒,说:“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抽两管血给你,提取信息素也行。斐嘉那边我已经应下了,要是失约不去的话,很难哄好的。”   谢尔利特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看来在你心里,我是比不过斐嘉阁下了。还是说,我比斐嘉阁下好哄,所以你就扔下雌君去见弟弟了是吧?”   “我还需要努努力,努力增加在雄主心里的分量才行。”   要说点什么才行,不能让谢尔利特现在就起疑心。   梵因在心里默数三声,给自己作了下铺垫,眉眼间冷色稍融,声音仍是清清淡淡的:“难道不是吗?”   谢尔利特一时没反应过来:“恩?”   “你比斐嘉好哄。”梵因用大拇指指腹慢慢抹匀手背上的润手霜,空气中泛开一股幽淡微甜的乳柑果香气,似有似无地盈上两虫的呼吸,“你自己也承认了。”   他轻掀眼睫,眼梢随着上眼睑地翕动微微上扬,眸色是一贯的清冷无澜,可轻挑的眼尾却有种说不上来的诱。   “你和斐嘉,一个是我弟弟,一个是我雌君,有什么好对比的。”梵因定定地看着他,内心毫无波澜地扮演之前那个毫不知情的自己:“谢尔利特,你不会是吃斐嘉的醋吧?”   “倘若我说是呢?”那股幽甜地乳柑果香气忽的浓郁起来,谢尔利特说不上来是因为这丝香气,还是被那双苑紫色的眼给蛊到了,他微笑道:“梵因阁下,打算如何哄我呢?”   “你想要我怎么哄?”梵因问,“我没哄过雌虫。”   其实是哄过的。   只是他不想用那套方式对待谢尔利特。   话落,谢尔利特微微俯身,他的腰上多出一只手。   在演戏在演戏在演戏。   梵因心里默念三声,但在谢尔利特的吻落到唇上前,还是没忍住偏开头,让这个吻落到了面颊上。   这已经是他能忍受的肢体接触地极限了,要是交换唾液,梵因怕他忍不住当场给早餐全吐了。   “漱口水是水薄草味道的。”梵因搬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主动抱了一下谢尔利特的肩,声音轻了一个度:“我记得你不喜欢这个味道。”   “那下次换成白瑰水。”谢尔利特侧首吻了下他的鬓角,“我喜欢那个味道。”   “好。”   梵因决定下次和谢尔利特吃饭,餐后漱口水继续用水薄草味道的。   在他们拥抱的这短短几秒,在梵因看不到的地方,谢尔利特的眸色忽然暗下来,眼神幽沉,情绪晦涩难辨。   拥抱结束,那双湖绿色的眼又变得温柔款款,“那我去上班了。”   “好。”梵因和之前的每个早晨一样,叮嘱他:“工作顺利,晚宴少喝点酒。”   谢尔利特出门后,梵因并没有着急出门,上到三楼,推开那间自己之前从未踏足过的,谢尔利特在家办公用的书房。   梵因是个会给足伴侣个虫空间感、极其尊重伴侣隐私的雄虫。他和谢尔利特才结婚的时候,那会他们还只是协议婚姻的关系,他就跟谢尔利特说过,二楼空间归他,三楼归谢尔利特,在未经对方允许的情况下,不要随便进彼此地卧室和书房。   即便后来这桩婚姻变得有名有实了,他们也还是分房睡。谢尔利特邀请过梵因共享同一间主卧,还搬出说辞,说这要是传出去,别虫会以为我们伴侣关系不和的。   那会正好结束一波情热,梵因已经倦到不行,却还是强撑坐起来系好睡袍,眼梢犹带桃花色,脖颈也泛着大片未褪的薄红。闻言他摇摇头,“身边躺着别虫的话,我会睡不着的。”   谢尔利特从背后拥住他,声音有点委屈:“一个适应的机会都不给吗?梵因,你这样真的会给我一种用完就扔的渣虫感。”   “……”梵因把睡袍严严整整地拢好,十分平静地拉开谢尔利特圈在他腰上的手,嗓音还浸着绵哑,可语调却回归了往常的冷淡:“这是你的房间,走的那个是我,我都没有这种感觉,你哪来的错觉?”   “好吧。”谢尔利特撩开他微潮的银发,在他的腺体上落下一个轻吻,“我不勉强你,只是希望以后有可以和你同床共枕的机会,让我可以抱着我的雄主一夜好眠。”   感觉到湿热的唇舌顺着腺体往下,梵因转过身,拉开两虫之间的距离,回绝地很干脆:“不做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那明晚去你房间?”尽管语气再温和,可躁动的信息素还是出卖了谢尔利特的欲/求/不/满,“梵因,你这个反应真的会让我怀疑自己对你有没有吸引力。”   “不要。”梵因对此事并不热衷,现在这个频率他都有些嫌麻烦。他木着个脸说:“说好十天一次。多恩先生,纵/欲/伤/身。”   谢尔利特沉默了几秒,无奈:“梵因阁下,你清心寡欲地让我怀疑你是不是一个雄虫。”   “别怀疑。”梵因用最冷淡的语气说着最冷的笑话,“我不是。”   “……”   ……   梵因才搭上书房的门把手,要拧下之前,对07说:“能帮忙检索一下,书房里有没有监控设备吗?”   “好嘞。”   工作时的07背后的机械翼会完全舒张扬起,酷似精灵羽的四翼呈一种微带莹白的透明感,冰蓝色的代码和符文流转其中,极漂亮,又兼具十足的科技感。   半分钟后,07回复:“还好你让我检查了一下。书房里明面上不存在任何的监控设备,但是在边边角角的暗处却布满了,有几个重要位置的监控设备和他的智脑实时同步画面,一旦检测到非谢尔利特之外的虫出现,就会自动给他的智脑预警。”   梵因用指尖轻轻点了点门把手,“能屏蔽吗?”   “能,但是只能屏蔽五分钟。”07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抱歉,这是我目前可以做到的极限了。”   虫族科技有点超乎07意料的发达,不过还是他略高一筹啦。   “五分钟够了。”梵因压下门把手,推门而入。    第58章   一进书房, 梵因直接走到办公桌前。   “小七,帮我扫描书架。”   “好。”07想了想,出于保险起见多问了句:“小梵, 你需要什么信息呢?”   梵因戴上阁下们会在身上常备的白纱手套,开始翻阅桌上码得整齐的文件, “谢尔利特和外界联络的特殊函件、密信, 其他有关信息也收集起来。”   “收到。”   桌上的文件并没有翻到梵因需要的信息, 都只是最寻常的日常公务文件。梵因也不气馁,如果能这么轻易找到的话, 那就不是谢尔利特了。   那样心思缜密的人, 怎么会轻易留下自己的把柄。   时间有限, 梵因没有找得太细, 只是大概地翻了一遍整个办公桌。他想要的东西确实是没找到, 但也不是毫无收获。   07出声提醒:“小梵, 还有半分钟时间就到了噢。”   梵因把从一本律法书里掉出来的信件递给07,“扫一下这个,我出去看。”   梵因卡着最后十秒出了书房, 07比他晚了一分钟出来。它给梵因解释:“我把书房还原成你进去之前的样子了, 连钢笔摆放的角度都是没有一丝偏离。保证谢尔利特察觉不出一点痕迹。”   “谢谢你为我善后。”梵因道谢的真心实意, “只是也要注意一下自己的安全。”   “不谢呀, 一点举手之劳而已。”07落到他肩上,蹭蹭他的脸,“不用担心我的安全的,监控设备捕捉不到我这个异世界的存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你能看到我。就算我的数据被虫族科技检索到,他们也无法溯源我到底是谁。”   07:“我努力学习一下,保证下次可以屏蔽监控超过十分钟。”   光团子蹭在脸上并没有实感, 只感觉有什么凉凉润润的东西贴过来,似水雾,又似冰息。总之这种略微亲昵的接触让梵因并不讨厌就是。   从书房出来后,梵因下到负一楼停车场,坐上一辆白色的悬浮车。07非常自然地接管了悬浮车的驾驶系统,问:“小梵,去哪里呀?”   “C区-10域,银河路99号。”   “收到。”07一本正经道,“请梵因阁下系好安全带,我们即刻出发,司机07保证您的出行平安。”   梵因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眼眉间冷淡微融,苑紫色的眼眸浮现浅淡却明显的笑意,似映着大簇鸢尾的春日冻溪,溪水仍旧濯冷清透,两岸却已生春日绮色。   “那就麻烦小七师傅。”   …   …   /Figea. Stwin /:【哥我现在不在家,你直接开门进去就行,密码你知道的,没有改。】   /Figea. Stwin /:【我要两个小时后才回来,给你带贝慕酥家的新品蛋糕。】   梵因看到消息的时候悬浮车正好停在公寓楼下,他没有急着下车,先给斐嘉回消息。   /V.S/:【不着急,你好好玩。】   /F.S/:【诶呀这边也没什么意思啦,还是早点见到我亲爱的哥哥更重要一点。你等我回家啊!】   /V.S/:【知道了。】   /V.S/:【要吃西蕾挞吗?】   /F.S/:【吃!】   /F.S/:【要放多多的绵绵汁和雪莓果哦!】   /V.S/:【好。】   /F.S/:【抱住亲一大口.gif】   ……   “斐嘉。”兰顿。尤利斯把排了四十分钟队才买上的甜饮放到竹马面前,语气微沉:“你能不能和我解释一下什么叫’这边也没什么意思‘?”   和哥哥聊完的斐嘉关掉悬浮聊天框,津甜软和的笑脸一秒敛起,他慢条斯理地嘬了一口甜饮,语调悠悠:“为什么说这句话,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他微抬眼睫,皮笑肉不笑地和兰顿对视。   和双生哥哥梵因不同的是,他生了双浅樱色的眼,似樱花瓣尖那一点素淡融粉,带着微微的剔透感,比最昂贵罕见的桃花玺都要来得漂亮精致。此刻这双眼里,盈满了不加掩饰的嫌弃,“兰顿,你搞清楚,是你拖着我出来陪你休假的。每次和你出来约会都是重复项目,还不允许我抱怨一句没意思了?”   兰顿也没问那你怎样觉得才会有意思。依照他对斐嘉的了解,这么问十有八九只会得到一句自己想,下次再这个敷衍态度我不要和你出来玩了,我要和别的雌虫约会去。   “可以抱怨。”尤利斯少将抱着手,斜倚桌边,面无表情脸,要多拽有多拽,可话语上却认错超快:“赔礼在约会后会送到你家里。下次约会的项目我一定先拟好方案交给你过目,你点头同意了我再给你发约会申请。”   “勉勉强强吧。”斐嘉轻扬了一下下颚,耳边的长耳坠随之轻晃,“如果没让我满意的话,我是不会通过你的约会申请的噢。”   兰顿的目光停在他被冰饮润得红了一个度的双唇上,他微微俯身,整个把斐嘉拢入自己的身形下,“消气了?”   竹马多年,斐嘉不要对兰顿更了解。他不动声色地往后缩了缩,咬着吸管轻哼:“没有,你想干…唔。”   话未说完,就被面前的军雌捏着下颌给吻了个正着。   这个吻直至斐嘉快喘不上气了才结束。   兰顿松开他,对比起被自己亲得眼梢红红、面颊泛粉的斐嘉阁下,他的状态简直能说得上游刃有余,还有闲心调侃:“这个甜饮味道确实不错,不枉我排了这么久的队。”   斐嘉被亲得原就粉润润的双颊肉眼可见的又红了一个度,看上去艳丽逼虫。他哐一下把甜饮砸在兰顿面前,“都给你了,撑不死你!”   斐嘉阁下自以为恶狠狠、实则毫无威慑力地瞪了兰顿一眼,“未经阁下允许突袭亲吻,小心我去雄虫保护协会那里告你!”   “你舍不得,宝贝。”兰顿从善如流地拿起甜饮喝了一口,和斐嘉用的同一根吸管。他微弯唇角,显而易见的好心情,“要告早告了,非要等我们什么都做完了再去…你不觉得…”   “兰顿。尤利斯。”斐嘉学着他的面无表情脸冷着声音喊出竹马大名,“你再多说一句,我立马转头就走,你找别的阁下约会去吧。”   “我错了。”知道再逗下去真的要炸毛了,兰顿伸手摸摸他微卷的银发,“不生气了,我这次回来给你带了新品种矿石,颜色和你的瞳色很接近,要不要去我家看看?”   “不去。”斐嘉知道这一去不到明天下午肯定出不了兰顿家的大门。他拍掉兰顿的手,“我做了半个小时的发型你给我揉乱了你就死定了……下次再看,我今天要早点回去陪我哥。”   兰顿沉默几秒,有点不满:“说好今天一天时间都属于我呢?”   “是一天啊,一整个白天嘛。”斐嘉耸了耸肩,“我什么时候说了晚上也算在约会时间里吗?”   “我后天就要返回驻地了。”兰顿俯身,轻柔地啄了一下他的唇角,声调放低了一个度,听上去居然有些可怜:“下次见面又要三个月了,我想你多陪陪我。”   换在平时,斐嘉可能一个心软就答应了,但今天…   他敷衍地啾了两口兰顿以作安抚,顺便呼噜呼噜他那一头蓝毛,“只是三个月而已,很快的…恩,等我下次去你的驻地星看你,给你带好吃的。”   斐嘉看了眼时间,“今天的约会时间还剩一个小时四十分钟,现在你想做什么?”   他顿了下,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眼,“太过分的不行。”   昨天尤利斯少将落地帝星第一件事就是直奔斐嘉阁下的住址,他被摁着从下午折腾到后半夜,还是抗议加威胁才得以停下。这会儿他的腰都还酸着。   “做个精神梳理可以吧?”兰顿有点不满地轻啧了声,“只做精神梳理。”   “可以。”想到什么,斐嘉轻轻瞪了他一眼,“梳理可以,不许再玩我的精神游丝。”   -   一个多小时后,银河路99号,维罗纳公寓,712户。   斐嘉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甜酥酥的香气。他眼睛一亮,连拖鞋都来不及换,赤着脚跑到厨房,从背后一把抱住梵因,头压在他的颈窝里,声音不自觉就软绵下来:“好香啊———感觉哥哥的手艺又进步啦!”   “吃了再夸。”对上弟弟的时候,梵因阁下的语气会很明显的柔和下来,就像斐嘉只对哥哥面前卖乖撒娇一样。他说:“待会再抱,这里还没处理好。”   “好。”斐嘉乖乖的松了手,笑眯眯:“按照约定,我带了蛋糕回来,待会配上雪莓汁,加上哥哥做的西蕾挞,就当是下午茶啦。”   对于在快要吃晚餐的时间点和下午茶,梵因没有半点意见,只是点点头,“好,还想吃别的可以提前点好。”   “好噢。”斐嘉余光瞥到一抹蓝色,他转头,疑惑地看着跟着进门的兰顿,“你怎么还没走?”   “……”兰顿保持微笑,俯身把拖鞋放到斐嘉脚边,“先穿鞋,不要老是光着脚在室内走来走去,你家又没有铺绒毯。”   “你怎么比我雄父还能念叨。”斐嘉忍不住嘀咕了句,却还是乖乖套上了拖鞋。   梵因把最后一盘西蕾挞送进烘烤箱里,转身和兰顿打招呼:“尤利斯少将,下午好。”   “梵因阁下,日安。”兰顿回以常用的问候。   出于礼貌,梵因多问了句:“要不要留下了一起试试西蕾挞?”   “谢谢梵因阁下盛情邀请。”兰顿瞥了眼斐嘉,“只是我要是留下来的话,有虫该不高兴了。”   “知道就好。”斐嘉哼哼,“别留下来叨扰了,我哥做的西蕾挞还不够我吃的。”   “斐嘉。”兰顿语气温和,“你跟我过来下。”   远离厨房后,斐嘉问:“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我哥的面说的吗?”   “不是不能,是不太方便。”兰顿刻意停了几秒,才慢悠悠补充上后半句:“今晚失约了,回头记得补偿我。”   斐嘉:“……”   他就知道这狗东西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   “下次再说。”斐嘉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微笑,“现在,请尤利斯少将直走出门吧,我就不送客了。”   兰顿俯身咬了一下他的下唇,语调慵懒:“我记下了。”   斐嘉选择性当作没听到。   送走兰顿后,斐嘉又回到厨房黏上了梵因,他跟个大型挂件一样蹭在梵因背后,哼哼唧唧地撒娇:“梵因…你今天可以多留一会吗?我们好长时间没单独待过了。”   他也不问哥哥为什么突然到他的公寓来。哥哥来了,他就很高兴,能多待一会,就高兴啦。   “那可能不止一会。”梵因戴着隔热手套,把第一盘烤好的西蕾挞取出来,在热腾腾的甜香里,轻声道:“我可能会要叨扰好几天,不知道能不能请斐嘉阁下收留我呢?”   这是什么天降的大好事儿!   斐嘉瞬间眼睛就亮了,抬头狠狠啵唧一口梵因的右脸,“什么叨扰啊,我巴不得你就在这住下呢!你想住几天住几天,待多久都可以。”   梵因切下一小块西蕾挞喂到斐嘉嘴边,“试试味道,小心烫。”   他张嘴咬住哥哥的投喂,眼睛瞬间亮了,“好次!我就说你的厨艺又进步了吧!”   “做了原味、雪莓和甜蕉果三种口味。”梵因盯着烘烤箱上的倒计时,“其他两个再等一下,马上就好了。”   “好,那我再点两个辣口的配菜平衡一下。”斐嘉开心地计划着美食享用计划,“配上新上映的电影一起食用,或者你有什么想看的影片吗?”   “都可以。”梵因看着愉悦得仿佛要冒粉色小花花的弟弟,被感染了,也忍不住弯了下了眼,“不要鬼片。”   “好啦那我们看……咦?”新进的消息让斐嘉忍不住蹙起眉,他笑容微敛,抬眼看向梵因,“哥,你雌君问我你现在是不是在我这?”    第59章   见梵因的神色突然就淡下来, 斐嘉眉头拧得更紧。   “他什么意思?查你岗啊?还是你们吵架了?他惹你不高兴了?”   “都没有。”语调一句比一句重的问题反倒让梵因忍不住浅浅弯眼,如果不是还戴着手套,他一定会伸手揉揉斐嘉的头, “是我单方面地不想见他而已。这条信息你回个在就行,其他不用管。”   “神经病。”斐嘉回了一个在字以后就直接屏蔽了谢尔利特的账号。谢尔利特还能给他发消息, 只是不会再推送给他看。   斐嘉恶狠狠地咬下一口西蕾挞, 脸颊鼓鼓道:“哥, 你要是哪天想要和多恩离婚,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我这个才毕业没多久的法学系菜逼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但我通讯录里的学长老师个个都很厉害, 我组一个律师团给你用。”   “好。”梵因摘掉手套, 摆盘的空余转过身替弟弟擦了一下唇边的果渍, “谢谢斐嘉阁下的慷慨相助。”   “应该的啦!”斐嘉一下就笑起来, “算了不管糟心玩意了…我们看《天价娇雄:霸道元帅强制爱》怎么样?这剧最近挺火的,土甜土甜的。” ?   这个名字真是....   梵因:“……行。”   看点不需要带脑子的土甜剧放空一下也不错。   ……   这剧比梵因想象的还要让虫上头。   直到洗完澡躺床上了,斐嘉都还在和他讨论:“你说莱斯元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伊昂是那晚帮助过他的雄虫啊?怎么偏偏就卡在他们即将重逢的时候了?这导演也太会钓了吧?”   梵因倚在床头, 一头月银色的长发松松地挽起, 边翻看着一本近有砖头重的医学专业典籍, 边温和地回应斐嘉:“这才 第四集, 不会那么快的。现在就把悬念揭开,后面四十集就没内容了。”   他翻过一页,“不出意外,应该还要拉扯个最少二十集吧,先虐伊昂阁下,再虐莱斯元帅。”   斐嘉沉默了。   他抱住梵因的胳膊,头枕在哥哥怀里, 打了个哈欠,说:“怎么感觉你对这剧情很熟悉呢?”   看多了自然就能摸清楚套路了。   梵因没有接话,腾出一只手摸了摸斐嘉的发尾。斐嘉乖乖任rua,小声:“放心啦,我吹干头发了。”   “恩。”手感过好,梵因没忍住多顺了两下,清冷冷的声线,语调却很温柔:“很乖。”   “我在哥哥面前什么时候不乖过呀。”他伸手盖住梵因的书,撒娇:“别看书啦,我们专注聊会天好不好?上次躺一张床上聊天还是你结婚前了诶!”   “好。”梵因合上书,配合地往下挪了一点,让斐嘉靠得更舒服,“想聊什么?”   斐嘉:“聊什么都可以...哥哥最近在忙什么?和多恩有关的部分就不用讲了。”   “做实验,上课,看文献,写论文,参加讲座。”   就是最寻常的进修生上学日常。   “课业之外呢?”斐嘉偏了偏头,鼻尖埋入哥哥的发丝间,汲取到一股常年不变的雪檀枝香气,幽远清淡,带着深冬冻雪的冷感。   这个味道......   他心里一紧,忍不住伸手抱住了梵因。   “研究甜食,画画.....恩?”感受着越抱越紧的力道,梵因温声道:“怎么了?”   “想抱就抱了。”斐嘉的声音有点闷闷的,“哥哥,一直用这个味道的洗发素,没想过换一个吗?”   “用习惯了。”对于他突然跳跃的话题,梵因依旧耐心回应:“闻着别的味道睡不着,就一直没换了。”   是吗?   斐嘉抿了下唇。   他其实很想问哥哥。   真的是因为习惯了,不是因为雪檀枝是那位信息素的味道吗?   “哥.....”他才起了个声调,听到梵因问他:“斐嘉,你和尤利斯少将,现在是什么关系?”   “什么都做过了的不清白关系。”对于哥哥,斐嘉向来从不作瞒。他抬起头,笑得甜蜜,又恶劣,“暂时还不想那么快和他进入恋爱关系,但我又想找个雌虫享受谈恋爱的乐趣,他答应了。”   梵因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尖,“别玩过火了。”   静默几秒后,梵因喊了声他的名字:“斐嘉。”   “你喜欢尤利斯少将吗?”   斐嘉很诚实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恩,这话我只和你说噢,别告诉兰顿。”   “他是除了亲虫外,陪在我身边最久的虫了。我们了解彼此犹如了解自己,知道彼此的喜恶,见过彼此最差劲、最恶劣的那一面。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但是和他相处我很轻松,随意发脾气他也不会生气,和他做超过竹马和朋友界限的亲密事我也不排斥。”   “如果以后非要挑一个雌虫结婚的话,那个虫是兰顿的话,我是可以接受的。”   这话太熟悉了。   梵因垂下眼,两尾银睫在苑紫色的眼瞳里打下淡淡翳影,也覆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他和斐嘉的经历太像了。   他曾经也说过这样的话。   只是陪着他长大、纵容他所有的那个雌虫,已经不在了。   失迅于茫茫星海,一别就是七年,再也不会回来。   斐嘉看着哥哥的侧颜,把最后一句话压回喉咙里。   他差点就要说:“就像你和莱西少将一样。”   “斐嘉。”梵因说,“如果有一天,有虫透过你的眼睛在看别虫,你能接受吗?”   “恩?”斐嘉微微皱眉,“意思是这个虫在我身上找代餐吃?把我当成别虫的影子?”   他沉默了十几秒,“看这个虫和我什么关系吧,如果是我喜欢的虫,那我会把他揍一顿,然后拉黑所有通讯方式,断得干干净净。”   “哥哥。”斐嘉伸手揽住梵因的肩膀,侧首看着那双平静到有些漠然的眼睛,他觉得在其之下,压藏了太多情绪,“其实你今天心情很差是不是?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看出来了。”   “你不要急着否认。我最了解你了。梵因,我们都一样,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跑到彼此身边去,从小就是这样的。”斐嘉摸摸他的后颈,“心情不好,是因为多恩吗?”   梵因放松地靠在弟弟肩上,银睫轻阖,没说话。   斐嘉也不介意,他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拍着梵因的后背,就像小时候哥哥哄他那样。   “恩,你想说就说吧,不说也没关系。我就瞎猜叨叨,你别往心里去啊。”   话虽这么说,可斐嘉太了解梵因了,他习惯性了独自消化所有负面情绪,尤其是在莱西少将去世后,这个坏毛病就愈演愈烈。如果不主动戳破他的心事,挑开情绪的话,他能一虫憋到地老天荒。   斐嘉垂下眼,静静地凝视着哥哥的脸,“梵因,是不是谢尔利特。多恩让你失望了?他可能是个还算称职的雌君,可是他做得还是不够好,够不到莱西少将的一半,所以你失望了是不是?”   这话其实是说的有些过界了的。   拿一个活虫和死去的竹马作比较,委实是没有可比性的。   只是……   也无怪斐嘉这么说。   有克弥斯汀。莱西在前,谢尔利特。多恩对梵因的这点好,压根入不了斐嘉的眼。   克弥斯汀对梵因的好,是连斐嘉这个亲弟弟都要叹为观止的,用疼爱、宠溺、纵容这些词语形容都太轻了。   不管是克弥斯汀。莱西这个雌虫,还是他对待梵因的种种,好到让斐嘉只能感慨:就算谢尔利特对梵因再好,那也不可能越过克弥斯汀。   主卧内安静了很久很久,久到斐嘉以为梵因靠在自己怀里睡着的时候,他听到哥哥声量轻微道:“不是。”   “我从来没有拿他们做过比较。”   “克弥斯汀和谢尔利特,我分得清。”   斐嘉放软声音:“不想那么多了…快睡吧。”   他回想梵因刚刚说的话。   分得清……哥哥,你真的分得清吗?   或者说,你真的放下了吗?   冒出的这两个想法,并不是谴责和质问,他只是心疼梵因。   就算梵因分不清、没放下克弥斯汀,甚至是在谢尔利特身上寻找竹马的影子,斐嘉也不会说哥哥的一句不是。   陪伴了梵因从卵壳到幼生期,守着他渡过漫长的少年期,占据了他少年时代,所有重要记忆都与之相关,好到可以为梵因付出生命的存在,哪有那么容易忘记?   克弥斯汀在梵因生命里留下的痕迹太重了,别说忘掉,就是想要回避,也是避无可避。   少时已经遇到了那么好的存在,往后出现的虫,都只能是将就,就算你刻意区分,也会在不经意间在现任身上寻找他的影子。   谢尔利特…也是没用。   结婚两年多了,还只是在梵因心里挨了个边角角的位置。   要这种不中用的雌君有何用。   思绪收敛起来前,斐嘉还不忘狠狠嫌弃了一番谢尔利特。   斐嘉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带着满满安抚意味的宁息树淡香无声无息地裹住梵因,很快把他催入更黑沉的梦境里。   他关了灯,就这么抱着梵因躺下,像之前的无数个夜晚那样,释放着安抚信息素,拍着哥哥的肩膀,哄他入睡。   梵因刚熬过险象迭生的二次分化期那段时间里,因为分化后遗症带来的生理性头疼和情绪低障整夜难眠,斐嘉就会陪在他身边,把哥哥抱在怀里,给他拍拍肩顺顺背摸摸头,边释放出安抚信息素来。   他的信息素味道是宁息树,这种树原就有催眠安枕、宁神静气之效,作安抚用效果奇佳。但放在那会儿的梵因身上,也只有微乎其微的效果。   效果不太好,但总归是有的。有弟弟陪在身边,梵因至少能得以浅眠小憩一会。   斐嘉就这么哄着,直到自己迷迷糊糊也快睡着的时候才停手。   …   …   许是和弟弟夜话聊及的缘故。   梵因久违地梦到了幼生期的片段。   五岁的他,和十二岁的克弥斯汀。   和雌虫一月蹿高三厘米的幼生期截然不同的是,雄虫的幼生期几乎是不怎么变样的,不长个不变脸,基本上直到七岁幼生期结束才会开始真正发育。   五岁的梵因小阁下是再冷酷铁血的猛雌看到了都要停下来忍不住捏捏脸摸摸头,夸一句这虫崽真可爱的存在。   对比起十二岁就窜到了快一米八的克弥斯汀,他则是矮矮软软的一团,齐额留海和颊边发都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唇红齿白,眼眉漂亮得不像话。   只是梵因打小就是冷冷淡淡的性情,常年绷着个雪净精致的脸,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可小脸过于圆稚可爱,不会让虫觉得他性子孤僻,只会让虫联想到凉凉软软的糯米糍。   让虫忍不住想要逗逗他,逗得这个小虫崽红脸炸毛,气呼呼地对你发脾气的时候,抱起来咬一口他的小脸。   只是除了梵因的雌父,还没有虫敢这么做。   那会儿他喜欢跟克弥斯汀待在一起的原因很简单,只有这个哥哥不会把他当成幼崽来逗弄和哄玩。他看自己的目光是看邻家弟弟的包容与温和,可态度却是对待同龄朋友的尊重与友善。   那是阳光很好的某个秋日午后,随雄父来斯特温家族作客的克弥斯汀得经长辈允许后,在斯特温家的藏书馆阁楼找到了他。   少年站在书架下,望着独自爬到书架最高处看书的小阁下,并没有斥责与管教。他只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气地看着梵因,浅霁青的眼眸被恰好落在眼眉间的天光映得清透而温润,盈着温和而浅淡的笑意。   “在看什么书?”   小梵音探出一点头,声音里奶气未褪:“一个没标记名字的手稿,不知道是哪个荒星探险家留下来的。”   “听上去很有意思。”克弥斯汀微微歪了下头,“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和梵因阁下一起,边享用下午茶,边一起找寻探险秘闻呢?”   “好。”梵因点点头,把手稿抱进怀里,扶着书梯一阶一阶稳稳踩下,还没落地,就被克弥斯汀抱进了怀里。   小阁下眨眨眼,小声:“你要教训我不该爬那么高吗?”   “不是。”克弥斯汀勾了下小阁下的鼻子,“我是想问你,我家厨师做出了新口味的甜食,要不要试试?”   “是你最喜欢的冻柚口味。”    第60章   “好。”梵因坐在克弥斯汀臂弯里, 抬手圈住了他的脖颈,声音是幼崽特有的软乎:“请问有没有浇甜乳酪?”   “加了。”克弥斯汀单手抱着小梵因,另只手顺了顺他的发尾, “五分熟的冻柚口味,七分糖度, 绵绵汁冻成碎冰, 最上层浇了厚厚一层甜乳酪。”   是小阁下最爱的甜食搭配。   梵因抿嘴笑了下, 颊边露出一道浅浅的窝。   冰冰凉凉的糯米糍融出一点草莓味的甜。   他轻轻攥住克弥斯汀的袖口,“谢谢哥哥。”   ......   许是那天下午的阳光实在是太和煦, 拂在面上的风又太舒适, 给他念书的声音过于温柔。梵因没能抵住袭涌上来的困意, 歪在克弥斯汀怀里陷入了黑甜的午觉里。   “诶。”睡沉过去前, 小阁下听到少年轻叹道:“我的声音有这么催眠吗?”   小阁下含糊地哼了声, 翻身时胡乱抓住了克弥斯汀的手指, 寻着那股清淡好闻的雪檀枝香气,把脸埋进了哥哥怀中,睡了个好长好长的午觉。   这个午觉睡醒, 小梵因已经成雪白软稚的糯米团子长成了漂亮的少年期阁下。   睁开眼, 已经是成年期的克弥斯汀坐在他身边, 扬起左边蝶翼替他挡着夏日午后过亮的日光。   被蝶翼拢隔开的这一方空间内的光线昏沉, 被翅翼上的深黑与海蓝一滤,自发蒙上了柔光滤镜。斑驳的光影跃在蝶翼边,流转出月光一样皎净柔和的光泽。   小阁下凝住这点月泽,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碰。   然后就被轻轻捉住了手腕。   “不怕麻到手啊?”克弥斯汀很有分寸,捉停了他的手就松开。浅霁青的眼浮现稍许无奈,“怎么老是不长记性?”   话虽是说教的,可语气却无半点的指责和训斥之意。   少年期的梵因对这位世交家里的哥哥比对自己的亲雌兄还要来得更亲近点。闻言他轻笑了声, 被外虫点评“小小年纪就冷淡得像块儿冻冰”的梵因阁下少见的露出少年人该有的鲜明生动来。他微微弯眼,“可是真的很漂亮啊。”   他翻了个身,趴在克弥斯汀膝上,绸顺绵密的银发似月泊一样淌在肩上,堪堪到锁骨的长度。梵因仰起脸,声音里含着午睡初醒后的慵懒:“你上个月才休了假,这次回来应该是有别的事情吧?”   “恩。”克弥斯汀以指为梳,轻柔捋着小阁下的长发,像是在给一只漂亮娇贵的雪色长毛猫咪梳毛。他声音里的情绪淡了点,“被骗回来相亲,和雄父本家的阁下。”   梵因轻轻唔了声,“那你现在应该在陪那位阁下出游才是。”   “我和他都没有这个意思,见了一面就分开了。”   “你不怕雪克叔叔生气啊?”被顺毛顺得太舒服了,梵因又趴下,侧着头压在自己的手臂上,阖上眼轻声:“皇室里成年的阁下就两位,一个已经结婚,另一位的雌君之位待定,多少贵族雌虫挤破头也见不到洛克微阁下一面呢......哥哥就一点都不心动?”   洛克微。莱耶斯,当今皇室唯一的适婚期阁下,雌父是当今虫皇的亲弟弟。不管是外貌、品性、学识,都和克弥斯汀极为相配。   梵因话语里只有纯粹的好奇,还有对兄长以及好友的关心。   克弥斯汀手上动作不停,仍旧轻缓细致。他垂下眼凝视住那两尾雪净的银睫,瞳孔隐有兽化趋势。   “不心动。”克弥斯汀的声音维持一贯的温沉,可眸色却深敛晦涩起来,“梵因,我两年内都没有恋爱以及结婚的打算。”   “好。”梵因迷迷倦倦地感觉又快要睡过去,他打了个哈欠,声音里含着一点侬软鼻音:“恩,你们军雌好像都喜欢拼出点军功后再来追求心仪的阁下...也正常。”   才不是。   克弥斯汀喉间溢出无声叹息,他看着半点不作防备,又在他腿上睡过去的梵因,伸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脸,克制地一触即离。   是他心仪的小阁下,还有两年才到成年期。   克弥斯汀在等小阁下长大,也在等开窍。   只是当下也很好。   矜贵冷淡的梵因阁下,只在他面前流露出软和的、带一点点娇气的真实模样来。   克弥斯汀有充足的耐心等他长大。   ......   他和克弥斯汀的最后一次相见是在他成年宴那天。   已经晋升为少将的克弥斯汀送了他一颗星球做礼物。   一颗一半常年被冰川暴雪覆盖、一半生长着各种怪花异草的域外奇景星。冰川之下,储存着一种美丽奇异的新种矿石,颜色酷似梵因的眼睛。   克弥斯汀把储存着该星球坐标和私虫迁跃点秘钥的手链戴到梵因手腕上,后退一步,微微俯身,作出一个标准又优雅的邀舞动作。   “梵因阁下,不知在下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你跳成年后的第一支舞呢?”   难得穿上一身华丽装束,佩戴齐套珠宝首饰的梵因阁下轻轻颔首,面上如常的没什么表情,可苑紫色的眼却浮现浅浅笑意来。   他伸出手,凝白剔透的指尖轻盈而优雅地落在黑发军雌的手上。   “当然。”   在帝星,雄虫阁下成年宴上跳的第一支舞意义非凡。   雄虫成年后会自动开通自己的约会系统,成年后的第一支舞和哪个雌虫一起跳,那便默认了这个雌虫是自己成年后的第一个约会对象。   若是双方都有意愿,那可能在宴会结束当晚两虫就会春风一度,直接把成年虫能做的事儿都做一遍。虫族于性与欲方面素来直白大胆,阁下或许还会自持身份矜持一下,可雌虫就没那么多顾忌了。这种事并不如何稀奇。   95%的情况下,都是雌虫主动向阁下邀舞,为了争这特殊的第一支舞彼此打得头破血流也是常有的事儿。也有5%的可能,阁下会在生日宴上邀请有好感的雌虫跳舞。这对素来骄矜内敛的阁下们来说,已经是等同于当众表白的行为了。   能获此殊荣的雌虫,在之后的一个月,都会成为帝星星网圈的热门讨论虫选,在八卦娱乐版块。   不远处的斐嘉看着哥哥被莱西少将牵入舞池,不由轻撇了下嘴,“我还想邀请哥哥跳第一支舞呢…可惜还是被莱西少将捷足先登了。”   成年宴上的阁下,若是没有看中能入眼的雌虫,也不想那么快和谁约会,那这第一支舞,就会和自己的亲人或者好友跳,长辈和同辈都可,只是————   兰顿一口酒差点呛在喉咙里,他瞥了眼斐嘉,叹气:“就算是和亲友跳第一支舞,也是和异性一起跳,要么是雌父要么是雌兄。成年宴上的第一支舞和同性一起跳,这可是没有先例的。”   “没有先例我就开这个先例。”斐嘉头也不偏地递了张帕子给他,“擦擦吧,是不是差点喷酒了?”   斐嘉轻哼一声,“你信不信,我要是和哥哥撒下娇,软磨硬泡一下,他还是会答应我的。”   “信,谁能插足你们兄弟两啊。只是宝贝…”兰顿微妙地停了一下,“你下周的成年宴上第一支舞,不会真的打算和梵因阁下一起跳吧?”   “……”斐嘉递了个’你是傻*吗‘的眼神给竹马。   “那考虑一下我呗。”他故作漫不经心地道,递了杯低度数的白葡萄酒给斐嘉,“技术娴熟,保证不会踩你的脚。”   斐嘉轻啜了口酒,弧度很浅地弯了下唇角,又很快压平。他语调轻快:“看你这几天的表现咯。”   ……   梵因抬眸,望进那两汪柔和的浅霁青里。不知怎么,想起他真正成年那一晚。   虫族的成年宴一般是在过了十八岁生日后的半个月内举行,他真正的成年日其实是在一周前。那天就他和斐嘉、雌父雄父还有雌兄,他们一家虫一起简简单单度过的。   彼时克弥斯汀正在域外星执行巡检任务,提前告知他实在是抽不开身回帝星,望小阁下见谅。   梵因有点小失落,但也表示理解。只是没想到莱西少将直接提前完成任务,加速折叠迁跃回到了帝星。   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翻了小阁下的阳台。   天知道梵因在消息提示框里看到来自【Kermistin. Lacey】的“我在阳台”四字短讯后,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跑出浴室,隔着一扇半敞的落地窗,看到斜倚在栏杆边,一身黑色工装、蹬着马丁靴的克弥斯汀是什么心情。   说不上来惊吓多一点还是惊喜多一点。   梵因眨眨眼,确认自己没看错后,下意识问:“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克弥斯汀身后是纷纷扬扬的大雪,有些碎雪落在他的发丝间,有的沾上了他的眉睫。他看着梵因,笑眼温柔。   “想见你,就回来了。”   “也是想亲口对你说一声生日快乐。”   克弥斯汀的眼眉间是止不住的倦色,实际上他已经72h没阖过眼了。但他没有和梵因说这些,只是一如既往的、含着温沉而柔和的笑望着他的小阁下,轻声道:“还好,没有迟到,在最后半个小时赶上了。”   “梵因,生日快乐。”克弥斯汀看着神色还有些怔松的小阁下,唇角上提,“愿你今后……但见风雪,亦逢春明。”*   他的话很轻柔地落入呼啸的风雪声里。   “谢谢。”梵因回过神,拉开移门,正要走过去,被克弥斯汀叫住了:“别动。”   克弥斯汀大步走过来把他抱起,单手搂抱得轻轻松松,还有闲手关紧通向阳台的移门。   梵因坐在他的臂弯里,被他抱着往室内走,感觉面颊有些生热,小声:“放我下来吧…屋内有地毯,没事的。”   克弥斯汀没接话,只是用手背贴了一下他的脚踝,冰凉的触感让他忍不住轻蹙了下眉。   撤手时,他的指尖无意蹭过小阁下的脚心。   脚底一阵酥痒,虽然只有一瞬,梵因还是没忍住蜷了下脚尖。他低头看了眼裸露在外的双足,“哥哥…怎么了?”   克弥斯汀屈了下手指,微微摇头,“脚有些凉,以后不要光着脚乱跑。”   他把雄虫抱到床边坐下,喊家政机器人送来厚实的绒袜,半跪下来,把小阁下的双足捞进了怀里,动作干脆而娴熟地给他穿上了袜子。   梵因抿唇:“……”   他看着克弥斯汀低垂的眉眼,他手上的动作利索而规矩,指尖都未曾触碰到他的皮肤,再礼貌不过了。可他的心跳却莫名加快起来。   “脚上不注意,头发也不烘干。”克弥斯汀顺了一下他还犹带潮气、半湿不干的齐肩银发,“室内虽然是恒温,但也要注意防止着凉。”   “本来是打算烘干的。”梵因忍不住辩解,“急着出来见你,没来得及。”   克弥斯汀替他烘发的动作一顿,他看着小阁下温静无澜的神色,在心里轻叹口气。   天然撩而不自知才是最可怕的。   烘干头发后,克弥斯汀起身从妆台上拣出梵因常用的护发油和润发素,花了小一刻钟的时间给小阁下做好头发的养护。   手法细致,用量准确,养护全流程极其熟练,连每个步骤的间隔时间都掐算得分毫不差。   做完一切,床头的星盘时钟正好走到12:00点。   克弥斯汀放下梳子,轻轻揉了揉梵因的后脑勺。   “梵因阁下,祝贺你正式迈入成年期。”   “很荣幸,你迈入新的虫生阶段,见到的第一个虫,是我。”   “没有准备邀请礼物,场地也不够正式,请原谅我的准备不足。”克弥斯汀一如过去的每一个时刻,笑眼柔和地看着梵因,轻声慢调地说:“不知道我是否有此殊荣,邀请你跳成年宴上的第一支舞呢?”    第61章   梵因跪坐在床上, 肩上披了件厚厚的绒袄,领边那一圈软乎乎的白毛衬着他的脸愈发小。他眨眨眼,轻快应下:“好啊。”   他神色间无半点意外。   反倒是克弥斯汀, 被这简利的两个字给扰乱了心神。   他凝视着那双粲丽而明妍的苑紫色双眸,微动了下唇, 话到嘴边, 却又给抿回去。   斟酌犹豫实在不是莱西少将的作风, 可此刻他却久违地迟疑起来。   生怕一个说错了话,就把小阁下给吓到了。   “哥哥想问什么?”梵因伸出手, 替他把微折的衣领翻好, 眸色温和地回望着克弥斯汀, “没关系的, 都可以说。”   他要收回的手被克弥斯汀握住, 四指扣在他的腕边, 略带薄茧的大拇指指腹轻柔摩挲了下雄虫柔软细腻的掌心。   “这样的行为,会让你觉得反感吗?”   “不反感。”梵因摇摇头,手腕轻转反牵住克弥斯汀的手, 眼眸微弯, “是哥哥的话, 就不反感。”   “如果不是作为哥哥呢?”克弥斯汀忍不住牵紧了些, “以其他的身份,牵手,拥抱,或者…再进一步。”   “也不会反感。”梵因的声音低了一些,“只是…可能会需要一些时间去适应。”   克弥斯汀见他边说,面颊与脖颈跟着润上一层薄粉,似桃花脂化在初春的第一捧冻雪上, 清滟而秾丽,有种说不上来的好看。   “就是。”梵因停了一下,似在斟酌语言,“哥哥身份的转变,我可能还要点时间接受才行。之前你在我心里,是和亲生兄长一样的存在。但现在不是了。”   梵因:“感觉你想把我作为恋爱对象发展。”   他轻唔了声,“应该没有感觉错吧?”   话落,他略带紧张地抬眸看了眼克弥斯汀。   小阁下简直不知道,他现在这幅双颊泛粉、眼眸明润含水打直球的模样,有多想让虫凑过去亲亲他的脸。   莱西少将指尖轻动,却只是克制着摁进沙发里,没有按照自己的心意去碰梵因。   其实小阁下还是说得含蓄了。   明明是莱西少将的不轨之心终于藏不住开始冒头,看守了多年的小阁下终于成年了,就想要和小阁下发展不纯情、不清白的关系。不想再扮演那个温柔贴心、善解人意的竹马骑士了。   只是得循环渐进,要是一下撕开面具,会把小阁下给吓跑的。   只是让莱西少将措不及防的是,他才迈出试探性的一步,梵因阁下就利落干脆地打了一击直球过来。   克弥斯汀半带玩笑的口吻:“原来我的心思那么明显吗?”   小阁下比他想象的要敏锐很多。   梵因抿唇笑了下,靥边盈出一道浅浅的酒窝,眼眉间的清冷融成了微甜的春酒,盛进这弯笑里。   简直不要更明显了。   克弥斯汀感觉今晚的自己格外沉不住气:“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恩…其实也没个准确时间。”这个点放在平时他已经入睡了,梵因捂嘴打了个哈欠,眼里沁出一点生理性的水汽来,声音不自觉地糯了点:“模模糊糊感知到的话,大概是我十六岁的时候,你跟我说完’两年内都没有恋爱以及结婚的打算‘后?”   克弥斯汀:“……我还一直以为你那个时候没开窍。”   他忍不住轻摁了下眉角,“想不到我才是犯蠢的那个。”   “梵因,你……”他顿住,又轻叹:“算了,那会你未成年。”   “哥哥是想问,我那个时候对你是什么想法?”梵因拍拍他的手,“虽然是未成年,但你从来都没有越界,甚至连一点暗示都没给我,不用自省什么。”   他无奈地笑了下,“也不用觉得自己在犯罪。”   “至于我对你是什么想法。”梵因的语气认真而诚恳,“就是哥哥呀,和我雌兄一样的存在。”   “现在的话…刚刚已经说过了。”小阁下抽回自己的手,规规矩矩地拢在膝盖上,苑紫色的眼定定地看着他,“那你呢,是喜欢我吗?”   明明已经察觉出来了,却还是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克弥斯汀微微颔首,“是,我喜欢你。”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克弥斯汀其实也不清楚。他只是在某天忽然惊觉,他不再把梵因单纯地视为弟弟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护了宠了十几年、亲眼看着长大的小阁下起了别样的心思。   即便他们相差了七岁。   即便小阁下还是一副懵懵懂懂、天真又冷淡不知情爱为何物的模样。   你要问克弥斯汀,他喜欢梵因哪里。   他只能给出最俗套,却也最符合他想法的回答。   梵因的每个模样,他都喜欢。   或者是,他就这么自然而然地长成了莱西少年钟意的小阁下。   没有理由,也无需罗列心动点。   光是梵因。斯特温这个名字,就足矣让克弥斯汀十二分喜欢。   “不过有一点你还是说错了。”克弥斯汀看着他,唇角很淡地弯了瞬,“不是恋爱对象,是结婚对象。”   出乎他意料的是,梵因听到这话后只是怔了几秒,面色反倒归于平静。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疼处或者软肋,下意识蜷进了自己的保护壳里。   克弥斯汀并不介意他突然的冷淡,只是温柔而歉然道:“抱歉…这么说没有给你压力的意思,请不要有任何的心里负担。这只是我单方面的想法而已,抉择权一直在你手中,请不要为此为难。”   “不用和我抱歉。”梵因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异常了,他轻抿了下唇角,“我只是…想到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以后有机会的话,再告诉你。”   梵因极少见地喊了声他的名字:“克弥斯汀。”   “你怎么就确定,是我呢?”   梵因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这话的,眼底浮现出的拗色与固执。   “今晚来之前,我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我喜欢你,除了想从你身上得到回馈的感情外,还想要别的吗?”克弥斯汀轻轻顺了顺他的发尾,“答案是无,我对你别无所求。我清自己想要的只是一个你而已,你身上的那些附加之物,我并不看重。”   “这句话的意思是,不管你的名字后是不是缀着斯特温这个姓氏,不管你是叫梵因还是别的,也不管你是A级还是F级,我都不在意。”   他喜欢的是梵因的灵魂,想一直陪着他的小阁下。他甚至不需要梵因回馈给他同等份的感情,他的小阁下就站在那里,等他走向过去就好。   克弥斯汀在他掌心放入一枚拇指大小的印章。   “说再多的漂亮话,也只是空谈而已,我会在之后用行动证明的。”他一根根地屈起梵因的手指,让他攥住这枚印章。“这个,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表示。”   梵因盯着被自己虚虚攥住的印章。   这是象征着克弥斯汀。莱西个虫身份的私虫印章,只要是家里有产业的虫,在破壳而出的那一天,家族就会为他配备这样一枚印章。里面储存着个虫的公民信息、身份码、基因链、指纹还有电子签名。   私虫印章,尤其是对贵族出身的虫族而言,是极其私密且重要的东西。就是亲密如梵因和斐嘉,也不会把私虫印章交给彼此。   克弥斯汀把这枚印章给他,无异于把自己拥有的全部交付给了梵因。他拿着这枚印章,可以肆意挥霍克弥斯汀名下的产业,享用他的财富,变卖他的房产,甚至是小规模调动他的军/队。   梵因当然不会收。   克弥斯汀也不急着再次送出,他只是一下一下地捻着梵因的发尾,温声:“梵因,你现在,是怎么看我的呢?”   “为什么...会愿意去适应身份的转变?”银发一圈圈绕上指尖,又松开。克弥斯汀敛着气息,克制着眼瞳的兽化,尽可能的收着军雌天性的攻击性与侵占欲。他不想吓着一点梵因,“可以告诉我吗?我很想知道。”   “因为是哥哥。”克弥斯汀勾缠把玩着他的发丝,指尖会有意无意地触过他的后脖。身体上最脆弱的部位之一被时不时地挨蹭一下,梵因并没有任何的紧张与不适。   他轻捻住袖口边那圈白绒,苑紫色的眼眸安静地看着他,“如果是克弥斯汀。莱西的话,我愿意试试的。”   以后非要选一个雌虫结婚的话,如果那个雌虫是克弥斯汀。是陪他从幼年期到少年期,看着他长大,在很早之前就看透他是一个什么样的性格,却还是给予毫无理由地回护、近乎无底线的纵容、明目张胆的偏爱的克弥斯汀。   梵因是愿意的。   克弥斯汀。莱西喜欢的是他,不是梵因。斯特温。   梵因轻轻敲了一下克弥斯汀的手背,示意他翻过手。然后捉着他的手腕,在掌心缓慢而认真的写下三个字。   他边写,克弥斯汀边在脑中拼凑笔划。不管怎么排列,都组不成字或者词,也不像是拼音。   克弥斯汀直觉这几个字对梵因的意义很重要,“可以告诉我,是哪几个字吗?”   是......   “谢梵音。”   他不只是雄虫梵因。斯特温。   人类谢梵音的过往和记忆,永远在他的灵魂里磨灭不褪。   虫族语言发音和人类语言发音出入极大,中文对他们来说更是晦涩拗口。克弥斯汀默声念了几遍才把这三个字念通顺。他望着那双仍显平静的眼眸,却又觉得此刻的梵因有哪里不一样。   “这几个字,有什么含义吗?”   “梵音,是一种觉悟者的声音,也指使之清醒、宁静的声音。”梵因声调轻慢,“还有一层意思,是寄托了心思清彻、性情内敛而与世无争的祝福,希望收到这个祝福的存在,平安顺遂,得觉悟者保佑。”   只是这个祝福并不是给谢梵音的。   “阿音。”   这两个字被他衔在齿间,温柔唤出。   梵因猛地攥住了袖口,指尖用力到泛白。   他抬眼,双唇翕动几下,半响才道:“......你是在叫我吗?”   “是。”   “上个月我去域外执行探巡任务,意外登陆了一个从未被发现过的奇景星,上面存在着一种通识开慧的生物,他们自称羽族,身为人形,头长尖角,背生四翼,皆被白羽覆盖。”克弥斯汀说,“过程很有意思,我下次再和你说。我在这个星球上渡过了非常愉快的几天,知晓了他们族里的一个小习俗。”   “阿字,在他们的文化里是心尖之上、最为钟爱之意。他们对伴侣的昵称,便是择伴侣名字里的一个单字,前面加上一个阿字的唤法。”   “阿音这个称呼,你喜欢吗?”   “我想这么唤你。”   梵因垂了垂眼,脑中闪过一些久远的声音。   “阿音,你要乖一点,这样爸爸妈妈才会喜欢你。”   “阿音,如果不是因为你哥哥需要,你根本就不会出生。所以你懂事一点好不好?你已经拥有了你哥哥最羡慕的东西,为什么还要和他抢一个玩偶呢?”   ......   “阿音,谢梵音,你为什么不去死呢?”   和他血缘关系最深最近的哥哥,曾站在高高的楼梯,满含厌恶与憎恨地对他说出这句话。质问他为什么要出生,为什么不去死。   然后谢梵音就真的死了。   当着他的面,血溅了他一身。   ......   “梵因。”他听到克弥斯汀又喊了声他现在的名字。   “不喜欢的话,我不这么叫就是了。”克弥斯汀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脊,“不要想了,那些让你不愉快的东西。”   他不知道梵因在想什么,只是直觉那对梵因而言是很不好的存在。   “没有不喜欢。”梵因微微弯了下眼,“我很喜欢,哥哥和我说的那个寓意。”   心尖之上,最为钟爱。   可能他就是个俗人吧。   他真的只吃这套。   “下周生日宴上的第一支舞,我和哥哥一起跳。”梵因伸手抱了他一下,微淡而清远的雪檀枝气息让他慢慢放松下来,“不要迟到啊。”   “一定准时、如约而至。”克弥斯汀又看了走了半圈的曲形分针,虽然很不舍,还是把小阁下从怀里拉出来,“睡吧,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   这句话,梵因听克弥斯汀和他说过无数次。从前是最让他安心的存在,可是后来,却成了他夜夜难眠、字字如咒如刀,叫他至今回想起来都会疼痛得想要落泪。   他们分别前,克弥斯汀也是这样跟他说,阿音,睡吧,我守着你睡着了再走。   克弥斯汀说,雄虫的二次分化会有点难捱,你先睡一觉,等你醒了就不疼了。我保证,你睁开眼就能看到我。   只是他渡过二次分化初阶,醒来后既没看到克弥斯汀,也被近乎剖血碾骨般的疼痛覆盖。   骗子。    第62章   雄虫的二次分化一般是发生在过完18岁生日后一个月, 时间长达15天,共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雄虫开始感受到内在觉醒, 体内的基因和激素水平发生变化,这个阶段时间为3天, 他们通常是在昏睡中度过, 以便为了第二阶段的分化储存精力和体力。   第二阶段, 分化素和激素已完全分泌完毕,会催生雄虫经历骨骼塑形与外形调整。在这一阶段, 雄虫会经历情绪和心理的波动, 可能包括焦虑、易怒、情绪不稳定等。这期间, 它们可能会有一些梦境和幻觉, 这些通常是它们内心深处本能的暗示。   精神力越高的雄虫, 在分化二阶期间情绪越是敏感亦躁, 受不得外界的一点刺激。虫族通识,雄虫二次觉醒的基因等级和他们初次觉醒的精神力等级划等号。精神力等级越高的雄虫,在分化二阶期间所经历的身体分化痛越轻, 他们的精神力会演生出一种分化抗痛矩阵, 帮助他们屏蔽掉大部分的分化痛感, 让他们相对不那么痛苦地扛过分化二阶里的身体分化痛。   但相对应的, 这段时间里,雄虫的情绪会格外敏感,精神力等级越高愈是。单是对抗住内在的焦虑易怒,稳定心绪保持平静,就已经耗尽了他们全部的精力。外界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得他们精神力动荡,轻则引发紊乱, 重则产生精神力暴动。   情绪尚有轻微波动都会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更别提情绪跌宕、经历大悲大喜了。   ……   在梵因进入二次分化前,他给克弥斯汀做过一次精神梳理。   年满16岁的雄虫神经海慢慢发育完全,开始具备给雌虫做精神梳理的能力,但大部分雄虫都是等成年后再开始的。   精神梳理是梵因主动提起的。那天约会的时候,他说近来感觉精神游丝愈发活跃,连带着晚上都有些睡不好觉了。但是精神力又和体力不一样,不能直接宣泄耗尽。   说这话的时候,梵因自己都没意思到,他的声音不自觉就糯了一点,语气里含着稍许抱怨,听上去,就特别像撒娇。   说完后他想起什么,抬眼看向克弥斯汀。   黑发军雌正替他调整着遮阳帽的弧度,察觉到小阁下清凌凌的视线,轻扬了下眉梢。   “哥哥。”他微微仰头,双唇被冰饮冻润得殷红剔透,色泽艳胜玫瑰。苑紫色的眼眸藏在帽檐打下的阴影里,眸光盈潋流转,有种说不出来的蛊,“精神梳理,想试试吗?”   克弥斯汀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帽檐,“别闹”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忽然感觉有什么无形地东西轻轻戳了一下自己的手背,没有什么实质触感,像是被一缕风吻过一样。   意思到那是什么东西后,克弥斯汀顿住:“……精神游丝外放?”   “我想试试,就一会。”小阁下用最清冷的声线说着最软的话,“哥哥不会拒绝我的,不是吗?”   克弥斯汀的拒绝在这句话里轻易溃败。   只是……   梵因约莫是忘了,精神力梳理不是单方面的,是交互来往的。   克弥斯汀轻叹口气。   只希望待会别那么快失控,吓到小阁下才好。   ……   怎么说呢,小阁下活跃了好几天的精神游丝是平静下来了,但不是以精神梳理的方式。他给克弥斯汀的精神梳理根本就没进行多少。   是被生生给折腾累的。   字面意思的折腾。   感觉到来自雌虫的精神力稍有放松的意味,梵因的精神游丝蹭一下缩回了自己的精神海里,活得像是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   他眼稍红红地抬头,苑紫色的眼盈满了生理性的水汽,眼睫都是湿漉漉的,看上去委屈又可怜。   “哥哥,你太过分了。”说着说着,小阁下的脸又晕上层淡薄的红,他不会骂人,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憋了半响,除了把自己越憋越红以外,只憋出半句:“哪有你这样的……”   “抱歉。”克弥斯汀轻咳一声,语调温和而诚恳,“第一次和你有精神接触,它比较兴奋,我控制不住。”   何止是控制不住。   那简直是发了疯一样。   他只是试探着往雌虫的精神域里伸出一根精神游丝,才触上浅层,都还没来得及探寻,就被属于军雌的精神力给整个缠住,强/制/性地牵出他更多的精神游丝,揉着捻着,往克弥斯汀的精神域深处拖拽。   就像是站在湖边的人,只是想往湖里扔了一颗石子试试水的深浅,结果反倒惊扰了湖底沉睡的触手湖怪。湖怪哗一下从水底钻出,先是用触须绕上人类的脚踝,把他拉下水。等人类落入深湖后,所有触须都缠卷裹上了人类的四肢躯干,放肆把玩,四处游走,恨不得在这个人身上每一寸皮肤都留下自己的烙印与须痕。   精神海里一些异样的反馈让梵因忍不住反驳:“……我觉得哥哥并没有多诚心道歉。”   甚至想再来几次,做的更过分一点。   他抿了下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里,告诉我的。”   “……”克弥斯汀沉默几秒,“我们可能是结下精神印了。”   精神印。   说得通俗一点,就是他们在彼此的精神域里留下了一缕属于自己的精神力,和他们自己的,打了个结。这个结就是一个连接,让他们能隐约感觉到彼此的情绪。   精神印,一般只有在雄虫给雌虫做深度精神梳理的时候才会产生。   不一般的情况,就是说明两个虫的契合度特别高。   克弥斯汀看着小阁下抿成一条线的唇,轻声:“阿音,对不住。在这之前,没有别的雄虫进入过我的精神域。确实是我失控,下次,我会控制好它。”   “你不要生气。”   “……没有生气。”小阁下移开视线,“下次…下次再说。”   其实他也没有多讨厌。   只是被太过的刺激整得有点羞耻而已。   ……   不过,没有下次了。   精神印,忽然就从梵因的精神海里消失了。   后续无深入精神接触的情况下,精神印一般是在半个月内慢慢淡去,在一个月后完全消失。   精神印,是不能人为地抹掉的。突然消失,原因只会是和他结下了精神印的雌虫生理性死亡,或者是精神力衰竭引发了精神域崩溃,亦或是脑死亡。   克弥斯汀在域外执行巡检任务。   是风险级别最高的那档,未被探寻过的领域存在未知外星生物、攻击性文明、随时会爆发的星磁风暴与黑洞渊流等各自不确定因素,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致命程度。   克弥斯汀在巡检任务中受过伤,可是他从来不把伤痛展现给梵因看。每次站在梵因面前时,都是毫发无损的模样。   这次……   梵因不敢细想克弥斯汀在域外星经历了什么,他想让自己稳住心神,努力说服自己,克弥斯汀没有事,会平安归来。   可是消失的精神印骗不了他。直白而残忍地告诉梵因,克弥斯汀非死即伤。这个伤,可能是精神域永久性崩溃的程度。   在二次分化第二阶段的关键期,情绪大起大落,会经历什么?   情绪激化会引发精神力出现异常波动。思维随之混乱、情绪波动也恶化循环走向极端,注意力无法集中,分化抗痛矩阵无法维持,分化痛成倍反噬,让格外敏感的痛感神经感知到。   医疗仪器的红色预警很快引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梵因浑身疼得看东西都是模糊的,明知道隔着营养液罐,外头的虫听不到他说话,他也还是启唇:“克弥斯汀……”   话还没有说完,他的意识就被脑中徒然加剧的疼痛拽入了黑暗里。   ……   只差一点点,梵因就要死在二次分化里。   二次分化二阶段,是雄虫一生中最重的一道生死坎,这句话,并不是平白说说的。   轻则基因等级下跌,中则身体报废,基因链全崩,或者是精神力枯竭,重则直接死亡。   如果不是他的雄父和雌父及时赶到,他真的会死在二次分化里。   他的雄父用精神力及时稳住了他重度紊乱距离崩溃只有一线之隔的精神海。雌父则割手喂血,镇压住他暴乱将溃的基因链。   如果不是他有一个底蕴厚实、足够强大的家族做后盾,最少值七位数的药物和有机液跟流水砸在他身上,不间断地砸了一年,让他的基因才堪堪稳在C级底层。那他即便有命熬过九死一生的二次分化,也会变成一个基因崩溃,腺体报废,余生都要与医械药物相伴的废物。   二次分化期结束后,梵因在医疗舱里躺了足足半年,期间在药物作用下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很少有清醒的时刻。半年后他的精神海和基因链才得稍微稳定下来,他的亲虫才敢让他离开医疗舱。   他在离开医疗舱后的三个月才从雌兄口中得知了克弥斯汀的讯息。   他的雌兄阿莱特怕再刺激到他,没直接说克弥斯汀死了,只是说,距离破渊失联已经十个月了,至今为止没有传来任何的信号和回音。   破渊是克弥斯汀的战甲,还是他给取的名字。   彼时正值十月深秋,天气稍凉,梵因却已经披上了过冬时才穿的绒氅。柔软厚实的绒氅披在他的肩上,几欲让虫担心他单薄清瘦的身形会被绒氅压垮。从氅衣里漏出的那截手腕,更是苍白伶仃得仿佛一触就碎。   梵因垂下眼睫,呈浅琥珀色的药茶里映出一双冷淡无澜的眼。   他问,搜救队那边怎么说?   “搜救队在破渊最后的定位坐标,以及出现星磁风暴的地方搜寻过不下于百次。但连一块碎片都没找到。”阿莱斯看着弟弟毫无血色的脸,心里一阵哀痛,既是怜惜自己的亲虫,也是为下落不明的好友。   “我知道了。”梵因盯着手链下坠下的两颗珠子,一青一蓝,那是克弥斯汀在生日宴上送他的礼物。他的语气是出乎阿莱斯意料的平静:“我问过克弥斯汀的随行副官,他是在任务结束后,独自偏离原定返回路线才遇上的星磁风暴。他为什么会偏离路线?”   “副官不肯告诉我。”梵因偏开头轻咳两声,脸颊呛上一层薄淡而诡艳的桃花色。他抿了口药茶,声音稍微沙哑:“哥哥,你也知道原因是吗?”   阿莱斯久久的沉默不语。   “梵因。”他轻呼出口气,“别问了,你的身体才稍微好转,真的不能经受一点打击了。别说雌父和雄父知道了会如何,哥哥也不能做朝亲弟弟捅刀子的罪虫。听话,不要问了好吗?”   “不好。”梵因回绝地果决而利索,他看着阿莱斯的眼睛,眸色无波,可静潭之下,却是如顽石般坚固而尖锐的执拗,“你们不说,我也会自己查到的。”   阿莱斯轻蹙了下眉,“梵因。”   “你们都瞒着我,费尽心思地不让我打探克弥斯汀,连提都不能提。”梵因声调微轻,“是不是因为,克弥斯汀的失踪,是因为我?”   “我是那个罪魁祸首是吗?”那双苑紫色的眼不知何时漫上层濛濛雾气,梵因看着雌兄,唇角很轻地扯了下,“哥哥,我说对了是吗?”   “告诉我吧。”梵因知道雌兄在担心什么,“不会出事的,我保证。我自己的心理状态,我自己清楚。”   阿莱斯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说了:“克弥斯汀绕路返航,是为了去阿尔刻纽斯星。这颗星球上生长着一种异植,且只在阿尔刻纽斯生长,名唤Painsthrall。”   “这种异植花期分泌的花露,对二次分化期的雄虫来说,有止疼的奇效,且毫无副作用。”阿莱斯顿了下,“没有被广泛开采使用,是因为这种异植无法被移植栽培,只能在阿尔刻纽斯星存活。而阿尔刻纽斯星是坐标不定的漂泊星,除了常年在域外星活动的特巡部外,没有谁找得到他们的踪迹。”   上齿猛地陷咬进下唇,喉间也反涌上一阵咸腥液体,梵因把一嘴的血生生咽下,闭上了眼。   在进入二次分化期前,他趴在克弥斯汀腿上翻看着雄保协会那边送过来的二次分化引导手册,看到二次分化二阶段的科普时,轻叹道:“他们说的都好吓虫,感觉光是生理性痛潮就很难熬了。即便有分化抗痛矩阵,我也感觉还是很疼。”   “不怕。”克弥斯汀把小阁下翻了个面,轻轻勾了下他的鼻梁,“我不会让阿音疼的。”   “我随口一说。”梵因用鼻尖轻轻顶了下他的手心,“没这么娇贵,这是雄虫必须要经历的,我不怕。”   “可我不想你疼。”克弥斯汀俯下身,轻吻落在他的眉心,“我见不得阿音受一点疼,吃一点苦。”   克弥斯汀从来不对梵因许下空口承诺,他答应梵因的事情,没有一件是没做到的。   因为梵因随口一句喊疼,他没有半点犹豫的改了回航道,深入极险之地,想为他的小阁下摘得止疼的异植。   只是克弥斯汀也没预料到,百年难得一见的星磁风暴,会被他撞上。   头一次失约,就是永别。   他亲自给护了疼了十八年、生怕磕着碰着一点的小阁下,带来了近乎致命的伤害与痛楚。   只是生理上的伤害可愈,心伤却久久难平。   余痛绵延至今,何日平息仍未知晓。   ……   梵因还是没忍住,咳出一大口血。   昏迷过去前看到的最后一眼,是阿莱斯惊色难定的脸。   真是对不住,好像又吓到哥哥了。   意识彻底跌入黑暗前,他的最后一个想法是   克弥斯汀是骗子。   可是骗子能不能回来啊。   他真的很疼。    第63章   梦境冗长, 梦中像是过了很久很久,可醒来时,窗外的天色才蒙蒙亮。   从后脑勺蔓延开一阵一阵的疼痛, 顺着往天灵盖走,像是有人拿着重锤要砸穿他的脑袋一样。梵因轻皱了下眉, 还没睁眼, 就被一只冰凉而略带潮气的手给盖住了眼睛。   梵因此刻并未完全清醒, 半梦半睡间,他嗅到了一丝清淡而冷的气息, 似冻雪, 又似被冬夜冰雨洗涤过的檀木。他本能习惯地用眼睛蹭了下那只手, 声音侬倦而软乎:“哥哥…我有点难受。”   察觉到那只手似乎要撤离, 梵因下意识就拉住了他的手腕。他睁开一点眼, 视线里晃过斑驳陆离的色块, 顷刻又蒙了层雾色滤镜。   热浸浸的泪珠子挤满那双苑紫色的眼眸,把两尾银睫也润得湿漉漉的。梵因死死地攥住他的手腕,一开口, 声音就哽得厉害:“克弥斯汀, 你说话不算数。”   小阁下委屈得要命。   明明说好守着他睡着了再走的。   大骗子。   他吸吸鼻子, 银睫一阖, 眼泪就顺着眼尾淌进鬓角,在枕巾上晕开暗色的水痕。   “我真的很难受。”   “你可不可以,等会再走。”   梵因感觉到有虫在床沿边坐下,那只手顺着他紧攥的力道,落到他身侧,轻轻拍着他的肩。   确定了他暂时不走,梵因才松开紧蹙的眉, 紧攥的力道也慢慢放松。   意识再次沉坠入黑暗前,梵因似乎听到有谁贴着耳畔温声哄他:“阿音,睡吧。”   “我守着你,不走。”   …   …   真正醒来,已是日暮西沉时分。   梵因是被斐嘉轻声唤醒的。   梵因感觉头昏沉得厉害,整个眼都格外费劲,他用手背捂住眼,声音倦倦:“怎么了?”   “诶呀你别乱动。”斐嘉忙把他的手拉回原位,“吊水呢,都没感觉的吗?”   “怎么了?”梵因缓了一会才彻底清明,一开口,嗓音干涩得厉害,“是…”   “先喝点水吧。”斐嘉喊家政机器人送杯温水过来,扶着梵因坐起,边给他喂水,边说:“今天早上你发烧了,烧的温度不算低,吊了两瓶水才稍微降下一点。”   “这次发烧,应该是精神力轻微紊乱引起的,烧的最严重那会你还有些认知失调。” 等梵因喝完了水,斐嘉才接上后半句,声音轻了一点:“哥哥,你拉着我的手,喊莱西少将。”   梵因对自己发烧期间的事情并非全无记忆,他连一丝惊讶都没流露,面色平静地卷起斐嘉的袖子,看着那一圈浅红色指印,眼睫轻颤,“抱歉,攥疼你了。”   “没关系的,并没有很疼。”斐嘉看着哥哥没什么血色的脸,许多想说的话到了唇边生生咽下,最终化为一句轻叹:“你饿不饿?要不要喝点热汤?”   “不用。”梵因摇摇头,“我现在没胃口。”   “斐嘉。”他喊了声弟弟的名字,“过来陪我躺一会儿好吗?”   斐嘉从来拒绝不来哥哥的请求。   即便他并不想和哥哥聊起克弥斯汀。   可———   斐嘉稍微直起腰来,让贴在他怀里的梵因能靠得更舒服一点。   他伸手把梵因落在颊边的一缕银发捋到耳后,看着他还有点淡红未褪的眼尾,把叹息咽回喉咙里,软了语调:“哥哥,我们…忘一点好不好?”   不要全部遗忘,只是把感情从回忆里抽调出来,不要让自己那么痛苦。   克弥斯汀。莱西很好,那些过往也很好,只是他私心不想让梵因长久地困在那段美好里。   他舍不得他的哥哥再为此难过。   今早梵因泪眼濛濛地拉着他的手,把他当成克弥斯汀的时候,声音哽咽地说我很难受的时候,斐嘉心疼得揪成一团,没忍住也跟着红了眼圈。   梵因轻轻勾了下他的尾指,“好。”   “可是好像挺难的。”   许是处在病中作祟,又受了梦境的影响,以往那些深埋心底、难以诉诸于口的隐秘心绪与心事,连名字都不敢轻易提及的人,在此刻终于得以剖展流露,衔入唇齿间,被他轻调慢字地娓娓念来。   他说,其实我真的有想过遗忘的,我是个怯懦鬼,困在过往里也确实很难受。可是,一个陪了你十八年的虫,你怎么可能用六年就忘掉呢?   “如果可以忘掉,那么轻易地就把与之相关的感情与回忆割舍,那一定是不够重要。”   “克弥斯汀,好像比我想象的要重要很多。”   他的理性告诉他,你应该走出来,总是困宥在过往里,那当下就一定过不好。   梵因和自己说,你当人类谢梵音的时候,不是做得挺好的吗?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说不要就不要,连性命都不看重,那么锋利的一把刀,扎下来的时候你躲也不躲,说死就死。怎么到了现在,就不行了呢?   你向来凉薄冷血,说断就断。不管是人事物,还是感情与牵绊,你都可以干脆利落地割舍掉,及时抽身。   怎么就不行了呢?   明明都还没喜欢上,你连自己对克弥斯汀存的是什么感情都没分辨清楚,怎么就矢志不渝,情深不寿了呢?   那天晚上他在落地窗前干坐到天明,看着窗外的月亮从高悬于天际到渐渐西落,再到天端破晓,出现第一缕朝阳。   他反复地质问自己,谢梵音,你怎么就放不下了呢?   他的脑中又冒出另一个声音,是他的感性在说话。穿到虫族世界重活一遭,成为梵因。斯特温后,在他无知无觉的情况下,悄然滋生出来的感性柔软。   那道声音温柔而坚定地反驳他,不是矢志不渝,也不是情深不寿。你或许还不明白什么是喜欢,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为克弥斯汀心动,可你在自己感情尚未明确的时候,才十八岁的年纪,就愿意和他携手一生。   那天克弥斯汀跟你说,不是恋爱对象,是结婚对象的时候。你的第一反应是逃避和不信,你觉得克弥斯汀只是被喜欢冲昏了头脑,一时上头冲动下说出来的。   当谢梵音的时候,你的父母也是青梅竹马,十八岁就情定终生,一到婚龄就结婚的恩爱伴侣。可是后来呢?激情褪去,镜面碎裂,他们不也还是分别流连在年轻情人的怀里,为了利益维持着徒有虚表的婚姻壳子吗?   梵因。斯特温的双亲对他足够疼爱关怀,他们给予了他足够的爱意与亲情,可他的雌父雄父并不恩爱,这是分的很清的两码事。他们是最典型的联姻式婚姻,与其说是伴侣不如说是合作伙伴。对外,他们甜蜜恩爱,可虫后,他的雌父专心带兵打战,对星盗头子投入的精力与关注都比对他雄父多。   他的雄父则是典型的贵族高阶雄虫,有一位身份地位足矣与之匹配的雌君,还有着数不清的追求者。他们前仆后继、狂热又痴迷的追随在A级阁下身后,他的雄父大多数是看不上的,只会在心情愉悦的时候,挑一个春风一度,全当换换口味。   可他的雄父不会允许非雌父外的虫孕育他的血脉。   .....   两世的双亲,还有数不胜数的例子都证明婚姻这种东西只是一个迟早会破碎的镜子而已,诺言是可以被违背的,情话是可以轻易遗忘的,什么都当不得真,不能作数。你若赔了真心进去,迟早会被碎镜割的鲜血淋漓。   可是,如果是克弥斯汀的话,梵因是愿意试试的。   不管是恋爱,还是结婚。   如果连克弥斯汀都不行的话,那其他人也不行了。   他明白他所有的回避与怯懦,知他的敏感不安,了解他所有的瞻前顾后,看透所有,却仍旧坚定不移地走向他,他不要求梵因付出和回馈一点,唯一要求的,是可以陪在他身边就好。   克弥斯汀对梵因没有任何要求。   他会朝梵因走一百步,让他的小阁下在原地等自己就好。   在他还没喜欢上梵因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做的。毫无要求的纵宠,明目张胆的偏爱,十八年的时间,从未有过动摇与改变。   克弥斯汀用了十八年的时间敲开梵因厚重的心门,让藏在里面的谢梵音试探着走出来,愿意牵住他的手。   只是还没牵稳,还没等谢梵音完全从门里走出来,用了十八年叩门的那个人就死了。   死在了梵因不知心动,却愿意和他携手一生的时候。   ......   “我听过一句话,说。”梵因声音停了下,“只有永远失去和最难得到的,才是最好的。”*   克弥斯汀。莱西就已经足够好了,而永远失去意味着再也得不到,愈是想要放下,愈是难以放下。他对梵因太特殊了,前后两世,遇上了一个克弥斯汀,其他人对他诉说过的喜欢与爱慕,都再难入梵因的眼。   时隔六年,梵因终于还是对斐嘉承认:“我从来没有放下过克弥斯汀。”   “哥哥,你有没有想过,你放不下,不只是因为莱西少将陪了你十八年。”斐嘉反握住哥哥的手,“你割舍不下的,是不是有他对他的依赖欲和安全感,你有没有试过在其他虫身上寻求新的感情,替换掉这部分呢?”   “有啊,我这么软弱的虫,怎么可能没试过?”梵因轻弯了下唇角,似无奈,似自嘲,“替代不了,根本不行。”   是不行,还是哥哥不想呢?   同冷淡内敛的梵因不同,斐嘉的性格是事事要较清,凌厉得有些咄咄逼人的。只是他从来不会把这部分对向哥哥。   斐嘉问:“你是在谢尔利特身上试过吗?”   “没有。”   两个字咬的轻而利落。   “谢尔利特和克弥斯汀,不一样。”   他一直都分得清。   斐嘉又问,哥哥,多恩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存在呢?   梵因沉默了。   一开始,是因利联姻多出来的雌君,只想着各取所需,井水不犯河水。   可谢尔利特说他对自己一见钟情,非他不可,想要他也动心,想要和他成为真正的伴侣与家人。   谢尔利特演得太好了。   只差一点点,梵因真的要喜欢上他。   在他冒着暴雪,连夜赶回,在跨年夜的钟声里和他说新历快乐的时候。   在那个暮夏夜,他抱着自己在阳台吹晚风,声调温柔地规划两个虫未来的时候。   在去年谢尔利特生日,说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我的梵因阁下,平安喜乐,顺遂无忧的时候。   梵因不是没有心动痕迹的。   他是内敛慢热了些,冰块再冷,捂久了,尚还能融成汩汩春溪。   克弥斯汀在他过往留下的痕迹太深太重,他是放不下,可他从未把谢尔利特和他混为一谈。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和谢尔利特好好谈谈的准备,告诉他,克弥斯汀是过去,可他是未来。他是想要认真和谢尔利特一起,有一个真正的家的。   真的只差那么临门一脚了。   如果不是发现他把自己当成楚淮的替代品。   是犯蠢被蒙骗了也好,是他性情软弱也好,他确实沉溺进谢尔利特演骗的温柔与深情里,真的相信了他对自己情根深种,矢志不渝。   只是现在都不重要了。   梵因轻扯了下唇角,语调淡淡。   “是你说过的。”   “不重要,也不中用的雌君而已。”    第64章   在斐嘉的小公寓待的这几天, 梵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就吃吃喝喝睡大觉,陪斐嘉看电视剧打游戏, 专注放松心情调整情绪。   当然也不全是吃喝玩乐。   他把《谁说雄虫不能开机甲》这本足足有一百二万字的原著给细读了一遍。   《谁说雄虫不能开机甲》这本书讲述的是讲述的是星际未来时代的Alpha少将楚淮,在战场意外身亡, 魂穿进虫族世界成了一位未成年雄虫伊蒂安。   穿过来一个月, 他了解到虫族世界的社会规则和性别定位后, 二话不说连夜出逃,在各种阴差阳错下伪装成雌虫进入军校, 重拾机甲梦, 从军校联赛杀到星级战场, 成为了第一位雄虫元帅的故事。   原著给楚淮的人设定位是美强爽大佬。专注开机甲。万人迷而不自知的事业批。都出现了万人迷这种字眼了, 那可以预见楚淮身上会有多少单箭头了。   包括但不限于帝国未来储君、议政院最年轻的政治家、天才科学家、域外势力最大的星盗头子等各路牛逼存在。大佬们一开始都是不屑一顾, 到后来纷纷爱上, 为这个与众不同的雄虫吸引着迷,甘愿做狗。   但楚淮不care他们,他从头到尾都维持着冷静理性的铁血事业批人设不崩。任凭各路大佬们如何疯狂雌(虫)竞, 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这本书事业和感情线的比例是非常可怜的8.5:1.5, 楚淮和官配艾德里安。莱耶斯少得可怜的感情线塞巴在各种事业线和正剧的边边角角里, 得认真去抠才能品出一点糖来。   楚淮和艾德里安的感情线走向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先走/肾后走心, 当最疯的那条狗才能抱得美人归。   但其实说句实话,梵因觉得这本书改成无CP也没有半点的违和感。   谢尔利特。多恩,这个戏份不算少的男配,在故事里是最先知道楚淮雄虫身份,最早知道他真名是楚淮的雌虫。他为这个区别于其他阁下,冷厉而锋锐、野心勃勃的雄虫深深心动着迷,他在楚淮身上看到了和自己近似的灵魂, 他单方面为之共鸣。   但楚淮从来都只把他当朋友。   他在暗处看着楚淮从军校走入帝国军团,一路光芒渐盛,灵魂被淬炼得愈发明亮而锋利,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虫为之折腰臣服。即便他已成为议政院最年轻的政客,放在这群追求者当中,也算不得多出色。   里面有一段这样的话。   【谢尔利特自认不是什么性情高洁的好虫,如果他是,他就不会在这个年纪就爬到议政院的权力核心层了。他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以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他想要的,最后都会得到,哪怕用尽不光明的手段。   只有楚淮,让他瞻前顾后,犹疑不定。   他不是没有想过,揭穿楚淮假扮雌虫的身份,折了这个雄虫的机甲梦,拧断他的双翼。备受打击下,他心里的火会不会就此熄灭?他会不会就此一蹶不振?如果他这个时候趁虚而入,从心理和精神上控制了楚淮,或许能把这只折了翼的鹰豢养成依赖自己而生的金丝雀。   可是谢尔利特舍不得。   他喜欢的,不就是野心勃勃、生机张扬的楚淮吗?   他舍不得让他心里的那团火就此熄灭。】   07陪梵因也重看了遍,看到这时忍不住锐评:“他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伟大?在各种阴暗地扭曲爬行,独自演完苦情戏码后,愿意放手成全,认为自己特别了不起?”   “问题是他想,他能做得到吗?”07哼哼,“别说楚淮那群身份了不得的追求团了,就是单拎出一个艾德里安,也不是他能得罪的存在。”   “他不是不想,只是不敢吧?”07吐槽,“真会给自己的无能找借口,还非得扯一层深情暗恋的幌子。不愧是靠嘴皮子吃饭的政客虫。”   “他对楚淮的这份心思从来就没熄过。”梵因抿了口药茶,语调冷静地分析给07听:“不然在他掌权整个议政院后,首先就要杀掉艾德里安。临近结尾,楚淮和艾德里安感情已经很深了,杀掉储君殿下,既是抽调楚淮身后最强的后盾,也是从感情上给他致命打击,他才好趁虚而入。”   “公认通识下,雄虫不能遭受太重的情感打击,忌大喜大悲,太大的情绪波动都会引起阁下们的精神应激,轻则短暂昏厥,头疼两日,重则引发精神力暴动,精神海崩溃而亡。”   “精神力暴动下,就算不死,也有极大可能引起认知失调。出于对自身的保护,阁下们在醒来后会选择性屏蔽给他们带来重大精神伤害的记忆,可能是短暂遗忘,也可能是终身再难想起。”   “谢尔利特存的就是这个心思。”梵因轻点07投射出来的悬浮屏,跳转页面,把书翻到谢尔利特的独白章,“他想要一个空白崭新的楚淮,让他彻底遗忘艾德里安,和自己重新开始。”   07忍不住抖了下机械翼,“他真的喜欢楚淮吗?真的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与好胜心吗?他自己也承认了,他想要的,都会得到。只有楚淮,于他而言始终是求而不得的。到最后,他真的分得清自己对楚淮,是喜欢还是不甘吗?”   “谁知道呢。”梵因垂下眼,看着谢尔利特独白章里有关自己的那部分。   【梵因。斯特温,我的雄主。   第一次见到梵因的时候,我对他并没有任何想法。   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最寻常不过的贵族雄虫。   漂亮,优雅,金玉堆里养出来的矜贵与清高。   他的面色不见一丝血色,身形也极单薄,伶仃一截的腕骨仿佛一捏就碎,看起来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我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上心。   ......   直到在混乱中,我上了他的悬浮车。   他会飙车,车技好,枪法也好,比我都好。   当他打完最后一发离子束,转过头来看我,银发在风中四散飞舞,针状的眼瞳里漾着金芒。   我的心跳声徒然加快。   我为之喜悦。   那一瞬,我在梵因身上看到了楚淮的影子。   近似的锋利与灼眼,同样的生机张扬。   稍加打磨,那将会是楚淮最完美的替代品。】   ......   【他和我想象中的有点出入。   区别于楚淮纯粹的锋锐与尖利。   他是既锋利,又柔软的。   当然还是后者居多。   那份柔软内里深藏在他的冷淡内敛下,我用了很久的时间才触到微乎其微的一丝。可它并不是一下剖析展露在我的面前的,只是似有似无地挨着蹭着,始终保持警惕与防备,不肯从栖身的冰层里探出。   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耐心。   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我要捕获这份柔软,我要敲碎他的冰层,让它完全坦露在我面前,勾缠上我的指尖,任我揉圆搓扁。   那很稀有,很珍贵,很美。   而我还没有收到这样的东西。   ————名为“真心”   ......   我想,我也是有点喜爱梵因的。   婚后半年的那个秋夜,大雨倾盆,我从议政院加完班回到家已经是三点多了。但迎接我的却不是冷冰漆黑的客厅,沙发边亮着一盏浅橘色的落地灯,梵因坐在灯下,裹着毛毯,蜷成一团歪在沙发边睡着了。   很难说出那一刻的感受。   从来没有谁点着一盏灯等我回家。   家。   那是我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对这个字有了具体的理解与感知。   哪怕我知道,梵因并不是刻意在等我。   他只是熬夜赶论文赶累了,靠着沙发小憩一下。   没关系。   我可以自欺欺虫。   偶尔软弱一下,也不丢虫。   梵因睡眠向来浅,哪怕我的动作尽量放得很轻,还是惊醒了他。   他揉揉眼,说你回来了啊?   又问我,我有点饿了,你要不要一起吃点夜宵?   十分钟后,我和他面对面坐在餐桌前,面前各摆了一碗甜汤。透过腾腾热雾,我看到他随手把长发绑起,扎成一个潦草的丸子顶在脑后。袖子也是随意折了折,然后就开始享用夜宵。   他喜欢偏甜口,但是又不能太甜的食物。这碗云糖雪米汤就刚刚合适,云糖团子圆溜溜的不太好捞,他特别认真地舀起一颗,腮帮微鼓的吹了吹热气,两口分食而完。嚼的时候右脸会微微鼓起,银睫耷下,眼梢眉睫会流露不明显的餮足来。   那一刻我忽的很想去摸摸他的头。   在那一刻我清楚知道,我是有点喜欢梵因的。不是和楚淮有三分肖似的影子,只是梵因。斯特温。   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欢,没由来的心动。动了就是动了,不讲道理,我也不是非要究清不可。但我确信,我贪恋梵因带给我的温情与心安,我想要抓紧,并索取更多。   我迷恋与楚淮身上那种纯粹的锋利与明灼。   也贪恋梵因带给我的柔软与安心。   为何他们不能是一个雄虫呢?   我稍作遗憾的想。   ……】   …   …   【在那之后,我对梵因愈发好了。   不是那种套路式的好,我知道那样是打动不了梵因的。我也不屑于用那种低级手段去对待我的阁下。   不能操之过急,要徐徐图之,付诸十二分的耐心与专注,奉上所有的温柔,永远用深情的眼神看着他,要真诚,而让他看到你把真心捧到他面前,要让他相信你对他是真的情根深种,要让他在各种细枝末节的地方察觉到真切的爱意。   即便是演的,可日复一日的坚持,他总归是会信的。   梵因,看着冷淡,其实心肠最软。只是捂化最外层的坚冰,需要一点时间和耐心。   我说过,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温水煮冻冰,慢慢融化。   煮得越久,最后融出的水就越清甘甜美。   ......   好在我的坚持与耐心并没有白费。   一年多的时间,冰层终归被我撬开了一点。】   ......   【说来也是我走运。   第一次和梵因的亲密接触,其实是阴差阳错的。   他在宴会上遭见色起意的不轨之徒算计,中了诱情剂。   我赶到的时候,那个色欲熏心的雌虫已经被梵因用精神力整得口吐白沫双耳流血了。   而梵因,难受地蜷在床角,面色潮红,手里紧攥着一块茶杯碎片,满掌的血,滴滴答答地顺着指尖淌到白色的地毯上。   那片红色着实让我觉得刺目的很。   我把那个雌虫踢到一边,走过去,小心地把瓷片从梵因手里抽走,还未进行下一步动作。梵因用那只血淋淋的手攥住了我的手。   他像是受伤了寻求安慰的小兽一样挨过来,贴近我怀里。   我听到他轻轻呜咽了声,哽着声音说。   “哥哥,我难受。”】    第65章   梵因翻页的动作微顿。   07看了眼面色无甚变化的宿主, 想。   其实就算没有戳破谢尔利特,退一万步讲,就算没有楚淮出现, 他们正常地走联姻再到真正成为伴侣的发展过程,就算再相处十年, 谢尔利特也不可能取代克弥斯汀吧。   用取代好像有点不对, 或者说, 覆盖掉克弥斯汀在梵因心里留下的痕迹?   克弥斯汀...对梵因而言,实在是太特殊, 太重要了。   在给梵因投射梦境剧情回影的时候, 07无意间看到了一点他的记忆。   人类谢梵音穿成雄虫梵因。斯特温, 他在这个世界睁开眼, 看清楚的第一个虫就是克弥斯汀。莱西。   雄虫从卵壳里出来睁眼后, 头三天看到的全是黑白色块, 到了第四天,黑白滤镜才会慢慢褪去,世界开始慢慢着色, 色块从黑白变成彩色。到了7天后才能清楚视物。   睡醒的小阁下在一片朦胧柔和的天光里迷迷糊糊地睁眼, 感觉自己的手中抓住了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一些, 还没看清楚那个东西是什么,就被抱了起来。   他看清的第一个颜色,是克弥斯汀的眼睛。   比天青色还要再深一点的浅霁青色眼瞳,带着被雨水洗濯过的清透感,温润而明净的色泽,像是映着春日第一枝烟柳新芽的潭面,又像是如酥小雨下似有似无的一缕草色。   那双眼里盈着浅浅的笑, 认真地看着自己。   “梵因阁下,你好。”   “我是克弥斯汀。莱西。”   来到这个世界,他抓稳的第一样东西,是克弥斯汀的手。   分辨的第一个颜色,是克弥斯汀的眼睛。   缘大过天。   ......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梵因对克弥斯汀生出了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欲。   并不明显,只能从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窥见。   私下只有两个虫相处的时候,小阁下喜欢趴在克弥斯汀腿上午觉,蝶翼下一方小小的空间昏暧又舒适,雪檀枝的气息似有似无地盈在呼吸里,倦倦地催生出睡意来,他能一觉睡到傍晚才醒。   枯燥繁琐的文学课学得烦了,他也不和克弥斯汀直接抱怨,留言了一句没头没尾的:【哥哥,我想吃你做的雪糖酥了】   彼时的克弥斯汀正在军校训练,看到消息已经是三天后了。为了这一句话,他连夜迁跃回到帝星,给小阁下做了碗雪糖酥,陪他上了两节课后,又匆忙赶回。   为了不让梵因介意,他走之前还特别嘱咐:“心情不好了都可以直接和我说,任何事情都可以。封闭式训练的时候不一定能及时看到,但拿到智脑环后我就会第一时间回复。”   “下次回来,给你做新的甜食。”   捱过凶险万分的二次分化期,躺在医疗舱里那半年,梵因稍微清醒,就会给克弥斯汀的社交账号写私密留言。   没对家人诉出口的痛楚与难受,全写进了留言里。   他写了九百多条了,那个灰色账户还是没有亮起,像之前那样一条一条的认真引用回复他每一句话。   第一千条,他留言:【克弥斯汀,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可第一千零一条是:【帝星今天下雪了,我翻出了你送我的绒氅。现在穿有点小了,你要不要重新送我一件啊?】   ......   无知无觉,愈生愈重。   他用了十八年的温柔与耐心,让那个戒心重、敏感多思又犹疑不定的谢梵音从层层伪装里走出来,试探着对他伸出手。   只是克弥斯汀没能牵稳他递过来的手。   ......   07看着梵因悬停在翻页键上的手,在心里轻叹。   小梵,停顿的这几秒,你在想什么呢?   梵因翻过一页,才看两行,就忍不住皱起眉。   07探头一看,沉默了。   【梵因把我当成了他的雌兄。   他是家中幼子,又是阁下,长兄比他大了十岁,阿莱斯。斯特温对这两个雄虫弟弟的看护和宠爱又是出了名的。他出事了,下意识寻求长兄的帮助也是合情合理的。   我小心翼翼地拉下那只血淋淋的手,从空间钮里取出治疗喷雾边给他治疗,边压低声音说:“梵因,我是谢尔利特。”   他意识并不清醒,蜷在我怀中,难耐地蹭着我的肩,像是被困在陷阱里的恹弱小兽,自救不得法护,本能的向靠近者寻求帮助。   可我不是施以援手的好心者。   我是借机而入,不怀好意的狩猎方。   但我也要猎物,心甘情愿地落入我的餐盘里。   .......   “抑制剂好像也没用。”我看着地上三管空掉的针剂,轻叹,“梵因,他给你打的诱情针里有狐靡草的成分。这种催/情/药/物,寻常的抑制剂是消解不了的。”   我撩开一点纱帐,并没有入内,只是对账里的雄虫伸出手。   “你有没有想过,我是比抑制剂更好的选择呢?”   “你的雌君,就站在你面前。”   “选我吧,我比抑制剂更好用。”   我对梵音说。   “梵因,我没有和别的雄虫亲近过,不脏。”我知道他有洁癖,所以故意说了这么一句,当然也确实没有过。   “如果你不排斥和我亲近的话......我们试试好不好?”   “我只是不想让你那么难受。”我摸到他的手,轻轻勾住他微潮柔软的指尖,“如果你不想继续了,随时喊停。”   他还是没说话,只是用微到近乎不可察的力道,蹭了下我的手指。   ......   帐内光线沉暗,冰荔酒的甜香溢满这一方空间。   梵因放任我解开他的抑制扣,却在我俯身要去吻他的时候偏开头。   他说,不想接吻。   我轻轻拍了拍他发颤的肩,说不接吻就不接吻。别怕,我们慢点来。   我取过床帏的系带蒙住他的眼。   “接下来交给我就好。”   “要是实在害怕的话,就抱住我。”   ......   冰荔酒的味道确实很好。   冰凉清甘,余香绵长,让虫回味无穷。   蒙住眼的梵因,从上位俯视角度而看,和楚淮有惊人的相似。   尤其是,他们锁骨边,都生着一颗淡色的痣。】   07看着梵因一下坐起来,冲到洗漱间吐了个天昏地暗。   07:“......”   好嘛,午餐白吃了。   等梵因出来,小系统端了杯糖水给他,小声劝道:“小梵,看了不舒服的话,别看了吧。”   “不行。”咽了小半杯水,梵因的脸色才好看一些,他轻拧眉心,“正文里并没有太详细提到谢尔利特是如何做局铺路的,现在已知的信息太少了,只能从独白章再找一下。”   “二十七页到五十页都是有关情感独白,不用细看。”07说,“直接从五十一页看起。”   “谢谢。”   梵因快速拉到五十一页,第一行字就让他的双眉又皱深了些。   【德维尔。莱西甚至不知道还有我这么一个私生子的存在。   当我告诉他我的身份时,他的表情先是茫然,最后转换为困惑不解。   他问我,所以呢?   所以呢?   多么轻巧的三个字。   帝国最显赫的世家豪族之一莱西出身的直系阁下,生在权力之巅,一落地就享有无尽追捧与荣光,追逐在他身后请求他回头看一眼的雌虫怕不是有半个团不止。高傲又滥情的贵族雄虫,心情好了就随便挑一个睡一下,至于有没有留/种,怕是浑不在意。   我掐住他的脖子,有些失控了。   为什么给予我这一身高等基因,却又让我在低等星的地下城出生?   为什么宁愿认下一个和你毫无血缘关系的雌虫做孩子,却从来不会正眼看我一眼?   为什么.......】   后面一连串的为什么看得梵因眼睛疼。   作者搁这写rap词呢?   废话太多,太矫情,总结下来就是,谢尔利特是贵族雄虫与低等星的亚雌春风一度后生下的私生子,体内流淌的高等血和出生的低劣环境给他造成太大的心理落差,没调理好后直接心理扭曲了,恨上了所有贵族群体,认为他们通通该死。   简化成三个字:神经病。   至于谢尔利特的雄父。   德维尔。莱西。   克弥斯汀的堂兄,比他大了十五岁。   按照血缘关系来讲,谢尔利特应该叫克弥斯汀一声小叔叔。   梵因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莱西和斯特温这两个姓氏本就是世交,除了克弥斯汀外,梵因和莱西家族其他直系虫或多或少都有点来往,碰面了会点个头,宴会上会凑到一起聊天的那种交情。   德维尔。莱西,梵因对他的印象其实还不错,是个热情又直爽的大哥哥,每次见面都会亲亲热热地喊他小梵因。他二次分化基因等级暴跌,德维尔隔三差五的登门探望,给他带各种礼物开导他,生怕他一个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   至于人家的私生活。   梵因不作过多评价。   虫族社会的两/性/作/风早已定调,他现在是雄虫梵因。斯特温,就不会用人类谢梵音的三观和道德水准要求这个世界的雄虫。他怎么做是他的事,规束自己就好,少审判别人,不是,别虫。   梵因抿了口糖水,继续往下细读,越看越无语。   因为仇恨他贵族出身的雄父,所以仇恨上整个旧式贵族群体。   因为心上人选择了帝国储君,所以连带着连皇室也要搞掉。   株连九族都没这么狠吧。   所有让他不满的、不顺的、不快的,都要通通弄掉,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   纯种神经病。   在大量的矫情独白和情感剖析里,梵因找到了少量的有用信息。   他把这些信息全部手写下来,用了一天时间做了个规整梳理,结合谢尔利特的社交圈,做了个大致的串联,模糊还原出他已经埋下的暗手,和未来将要布局的走势。   梵因用红笔圈出两个名字,发给一个名为【Sawyer】的账户。   /V.S/:【麻烦帮我查一下这两个虫。】   /S/:【收到,一周内给您结果。】   他还拜托了07一件事。   ......   把原著通读完,梳理出对自己有用的信息,又进行一个整合串联。再忙了一些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梵因和学校申请的假期很快到了尾声。   离开斐嘉的公寓后他直接回了学校宿舍,复学第一天就被导师参加一个全封闭性的课题报告会,为期五天。   报告会的规格极高,所有参会的虫都上交智脑环和其他外联设备,报告会的所有资料都是纸质的,杜绝任何外传泄露的可能。   等课题报告会结束,梵因拿到智脑环,屏幕上最先挑出的提示就是来自【Sherlite】的57个未接电讯,有语音,也有视频。   梵因直接左滑删除,但删完又点开电讯界面,虽然非常不情愿,但还是回拨了个语音电讯过去。   那边秒接。   “梵因。”谢尔利特的语气是一如往常的温柔,让虫觉得如沐春风的舒适,慢条斯理,倒是挺悦耳的:“我亲爱的斯特温阁下,或许你愿意和我解释一下你失联这么多天的原因吗?”   “一个比较紧急的课题报告会。”梵因的语调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没来得及说,抱歉。”   “没关系,我知道我的雄主向来以课业为重。”谢尔利特轻叹口气,“只是宝贝,你已经小半个月没有回家了。我的发/情/热都是打抑制剂捱过去的,我真的很想你。”   ......所以?   梵因洗过手,擦干手上的水珠,不接话,等着他的下文。   “今晚回来住吗?”谢尔利特含笑问道,“十多天了,也该消气了吧?”    第66章   “不回。”   边说着, 梵因从冰箱里取出两个既不方又不圆的淡绿色果子,匀着力用餐刀背面把果壳每一处敲了两遍。敲了一个后语音电讯那边的虫还是没应声,他直接说:“没什么事的话, 我先挂了,这边毕竟忙。”   07看着宿主宝宝手上慢条斯理、不疾不徐的动作, 沉默:“......”   恩, 忙活晚餐怎么不算忙呢?   和讨厌鬼聊久了影响进食心情...能理解。   “梵因。”在他要摁下挂断键前, 谢尔利特恰到好处的出了声。只是话里失了那份让虫如沐春风的柔和,嗓音低沉, 没什么情绪:就你还没消气, 也该回来和我当面谈谈, 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07语气嫌弃:“你这是求和好的态度吗?连个对不起都没有, 以为自己是*明寺吗?”   吐槽役的小系统实在是太好玩了, 浅淡温尔的笑意漾上梵因的眼眸, 他用指腹轻轻刮了下光团子的翅尖,示意自己没被影响到,没事。   “我没有生气。”梵因敲完第二个果子, 取出切水果专用的砧板, 对半切开后, 空气中一下溢开一股酸酸甜甜的果香。果肉呈半透明的浅粉色, 轻轻一刮就从果壳脱落颤巍巍掉地进碗里,质地神似果冻。   “谢尔利特,是你在生气。”梵因语调平静地道,边挖了两勺蜂蜜调入碗中,“因为我不回去?”   梵因不明白谢尔利特有什么好生气的,以前他去其他星区外访一去就是一个月,他可一句都没有多说。   “不是。”谢尔利特一口否认, 他停顿两秒,语气不见缓和,反而愈发冷淡起来:“先是斐嘉,然后是课题报告会,现在又有了别的事情。梵因,在你这里,是不是所有事情的优先级都高于我这个雌君?”   07小声哼哼:“你知道就好...劝你不要多问,省得自取其辱。”   梵因有点无奈地睇了小系统一眼,放完蜂蜜,浇上绵绵汁,他又往碗中开始倒坚果碎。动作有条不紊,半点不受谢尔利特影响。   “谢尔利特。”梵因轻叹口气,“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   谢尔利特解领带的手一顿,看着镜中的雌虫眼中浮现明明白白的微愕。   梵因居然觉得他在无理取闹?   蓝牙耳机那边传过来的声音清清冷冷的,似冻淩淩的冰:“结婚之前我就和你说过,我不是那种会把婚姻和伴侣放第一的雄虫。你现在来质问我这个,真的没意思。”   “梵因,这是两码事。”谢尔利特沉沉呼出一口气,攥着领带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我只问你,你是不是永远都不打算回家了?”   家?   梵因无声轻嗤,握着勺子在碗中顺时针搅动着,轻描淡写地回:“没有,只是这段时间确实不准备回来住了。”   “谢尔利特。”他端着碗走到阳台的小圆桌前坐下,抓了抓头发随手扎起,“热期分泌过盛的荷尔蒙素没褪尽就再去打两针抑制剂,我不想和你吵架,你先冷静两天再联系我。”   话落,他直接摁了挂断键。   他搅了搅碗中黏糊软稠的粉白胶状物,裹上半勺坚果碎舀入口中,甜酥酥的、带着一点酸、一点脆的口感让斯特温阁下忍不住满意地眯了下眼。   帝国理工提供的单身公寓环境极好,阳台外就是一处天然湖泊,再远眺就是绵延起伏的山脉,西沉的落日卧在其中,天际呈现极为漂亮的紫蓝色来。   “小梵,心情很好吗?”07看着宿主宝宝神色里很明显的舒惬与放松,受到了感染,语气也轻快起来:“感觉这通电讯并没有给你带来什么影响呢?”   “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重要的虫弄糟我的心情?”梵因调出智脑环的摄影模式,把这一刻的落日风光记录下来,“我已经不会再为谢尔利特难过了。”   “心情好,是因为今天的晚餐味道很好。”拍完落日,梵因习惯性地把照片上传到那个永灰账号的留言板上,他自己都未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忽的就柔软下来:“有虫和我说过,摆脱负面情绪最快的方法,就是及时原理这些负面情绪的来源。让你难受的东西,不管是活物还是死物,本身就是不值当的。”   “不值当的东西,我为什么要理会。”梵因看了眼07,“用人类世界的话来说...就是不要再投入沉没成本了?”   07是除了谢尔利特外,第二个知道’谢梵音‘存在的人......或者说球?   “可以这么说吧。”忽的想到什么,07合拢的透明翼啪一下甩开,“我的内存库里有近万部的地球电影!小梵想看吗?”   “好啊。”梵因微微一笑,“吃完晚餐,一起看。”   ...   ...   而梵因阁下的雌君,此刻可就没有这么愉悦的心情了。   语音电讯被梵因格外利落地挂断,不欲和他过多交流的意思十分明显。谢尔利特差点没把自己的手指捏碎。   镜中映出一双针状的兽瞳。   谢尔利特闭上眼,厌恶看到自己这副被情绪所控的模样。   明明是要挑起梵因的情绪,怎么到头来动怒的是自己?   几个呼吸间,谢尔利特已然冷静下来,开始倒推复盘。   从星渊玫瑰号下来后,梵因就开始若有若无地回避起他来。   亲吻是要躲开的,同床是婉拒的,就连雌君三个月一次的热期都可以不管不顾。明明以前————   方才梵因那句“我不是那种会把婚姻和伴侣放第一的雄虫”,真真是叫谢尔利特觉得刺耳极了。   婚姻开始,两虫是有名无实的合作关系,那能一样吗?   在坐实了伴侣关系后,谢尔利特能很明显感觉到梵因对待外虫和自己虫完全是两种态度。   就像是漂亮矜贵、血统纯净的品种猫,你可以远远欣赏他的美丽,赞叹他的优雅,但若是想上手摸一下,猫猫就会马上跳开,连个尾巴尖儿都不给你碰到。   当你把猫猫喂熟后,天性矜持冷淡的猫并不会马上敞开肚皮任挼,但是却会主动跳上你的膝盖,团成一只猫猫球在你怀中小憩。会主动蹭蹭你的手指,允许你从耳尖一路摸到蓬松柔软的大尾巴。   在这之前,他出差外访再久,梵因也没个态度,最多叮嘱一句工作顺利一路平安。可是慢慢亲近起来后,梵因会要他在其他星区外访的时候给自己带当地的一些特色小玩意,会提前搜寻好外访星区的一些美食,让他在工作之余也去试试。   梵因阁下,其实是很会生活的一个雄虫。   他出完差归家那天,不管再晚,梵因都会等他回去。就开着一盏浅橘色的落地灯,裹着毛毯窝在客厅沙发边看书写论文。听到开门的动响,会裹着毛绒绒的毯子走到玄关处给他一个拥抱,很认真地说一句,欢迎回家。   一些要、存在于细枝末节的仪式感。   可有可无,但谢尔利特很喜欢。   不管是毛绒绒的、带着冻荔酒淡香的拥抱,还是那双微微弯着,盈着浅淡笑意看着他的苑紫色眼眸,提前备好的、入口温暖而熨帖的甜汤,都让谢尔利特觉得很放松,从身到心的放松下来,肩膀和灵魂都是轻的。   明明在不久之前,某个阳光很好的午后,梵因还乖乖地被他搂在怀中,轻声细语地说等过段时间,他们都有空了,去哪个奇景星玩几天。   谢尔利特圈着他的腰,头埋在他的肩窝里,汲取着清冽微甘的荔酒味道,闻言闷笑说:“梵因阁下这是想补上蜜月旅行?”   “诶...不是。”小阁下实在是很容易害羞,一害羞脸就开始泛红,薄薄一层的桃花色晕在冻雪似的面颊上,漂亮得不像话。但他还是绷着个脸,轻轻踢了谢尔利特一下,语调也是冷冷淡淡的:“只是出去玩...你...唔。”   谢尔利特实在是很喜爱这个时候的梵因,鲜活的,柔软的,不轻易展现给外虫看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很想亲亲他的小雄主。   真的很可爱。   ......   怎么忽然就冷淡起来了?   梵因忽然的回避与冷待让谢尔利特没由来的烦躁,还有一些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慌意乱。这些情绪让他忍不住频频试探梵因,想要他生气,和自己吵一架都好,想借此攥夺到让自己心安的东西。   只是梵因没如他所愿的挑动情绪,反倒是他自己动了真怒。   不该是这样的。   梵因不能不在乎他,不能不爱他。   这个念头一冒出脑海,谢尔利特手上动作一滞,可随后又没觉不妥。   好歹是亲热过的,名正言顺的雄主,方方面面都合他意的阁下。   他对自己的阁下上心,很正常。察觉到伴侣之间的偏轨,想要拨回正轨,也很正常。   这么想着,谢尔利特给自己的秘书发了条简讯过去。   /Sherlite/:【留意一下,近日有没有哪里出售无暇级的天缥玉*】   天缥玉是青绿色系珠宝里最名贵的一种,便是有瑕级别的最少也是七位数一克起步,更别提无暇级了,只在最顶尖的拍卖场上流通。   而梵因有收集这种玉石的爱好。   他格外偏爱青色系的珠宝。   青色系...   谢尔利特抬眼,镜中的雌虫有一双深碧色的眼。   原来如此。   所有的怒意与烦躁就这么被轻飘飘地吹散了。   他的雄主,这么喜欢他的眼睛啊。   -   “小梵因呀,明天的讲座你真的不能去参加吗?是你很感兴趣的一个学术课题诶,你都不动心吗?”   梵因的直系导师是个年纪不过五十,却已经拥有了两分钟都念不完的牛掰头衔,发表了将近五十篇ZSMM*核心期刊论文的学术大佬,在雄虫生理医学专业细分出的原型精神量与情绪感知学领域更是一骑绝尘的领头虫物。   恩,性别雄虫。   少见的天赋派学术型阁下。   只是性格却完全没有一个进修生导师该有的沉稳严肃,相反,在课业之外,他的性格还没有梵因来得沉静,跳脱又活泼,还有些任性的孩子气。   比如,学生说自己有事不能替他去参加某个讲座,缇亚。切尔西居然开始抱着自己的学生撒娇。   “梵因,阿因,你是老师最贴心最乖巧的学生对不对?代替老师去签个到就好,只要参加完开幕式,签个名合个影马上就可以开溜。”小教授长着一张娃娃脸,蜜金色的眼眸是很圆钝的眼型,可怜兮兮地看着你的时候,叫虫无法轻易拒绝他的要求,“不会耽误你太多要求的,就当是老师求求你啦好不好?”   梵因有些无奈,“缇亚老师,抱歉,这次是真的有事。”   “好吧。”缇亚有些沮丧地松了手,末了他又板起脸,“你说的有事不会是和你的雌君约会吧?那我可不允许。”   娃娃脸小教授拧着眉,“我唯一的学生,可不能是一个满脑子只有雌君和情爱的雄虫。”   “不是,老师想哪去了。”梵因也不生气,边把散了一桌、密密麻麻记满了实验数据的纸张收拢整理起来,语调温和:“是去看望一个故虫。”   把厚厚一垛数据纸码齐,用燕尾夹夹住,梵因接着去整理四处摊开的专业书,把它们一起归拢放在书桌左上角,边说:“是已经故去的一个哥哥,明天是他的生日。”   缇亚沉默十来秒,干巴巴:“.......那你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好。”   他们说话的这点时间,梵因把缇亚乱七八糟的书桌给收拾了遍。缇亚看着整洁一新的书桌,感叹:“小梵因,你真是我见过最贤惠的雄虫了。”   “一直给老师当学生好不好?”缇亚摸摸他的头,“等你读博了我的职衔也该升个几阶了,做你的博导应该不成问题,继续选我呗?”   “我保证你一直都会是我唯一的学生。”小梵因的头发手感过好,缇亚没忍住顺着捋到发尾,他笑眯眯道:“最喜欢我们小梵因啦,其他的虫我可看不上。”   “如果老师愿意继续带我的话,我当然求之不得。”梵因抿唇笑了下,“我也很喜欢跟老师做研究。”   “今天这边没什么事儿了,你回去休息吧。”缇亚从书桌下抽了三本最少是5cm起步的专业书抱给梵因,“上次给你的书都看完了吧?看完这几本总结一下感悟和心得,试试能不能发一个中级刊。”   别看缇亚生活上懒懒散散大大咧咧没个正形,可课业和研究上可是个十打十的卷王,对自己的学生要求也是如此。   梵因当初选他做进修生导师的时候,缇亚就预警过,“跟我做研究很辛苦的噢,该学的课程都要拿A,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知识也要精研深读,十天半个月不离校是常有的事儿。斯特温阁下,你能吃这个苦吗?”   梵因当时的回答是,乐意至极。   进修生是三年的学年制,梵因才上了一半不到,就把学校安排的课程给全部学完了,现在在学缇亚给他安排的课程。也没个什么系统学法,缇亚杂七杂八的教,梵因就杂七杂八的学,什么领域都沾点边儿,但可不是浅尝辄止了解一下,是都要精学细读的。   说实话,谢尔利特的事情上,梵因没有太多时间伤春悲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学习实在是太忙了。   但梵因还是很喜欢跟着缇亚学习的。   他很喜欢这位与众不同的雄虫导师。    第67章   /Sawyer/:【斯特温阁下, 我在学校东门。】   /V.S/:【1】   梵因关掉回复框,手正要探向妆盒,07已经用机械翼勾了一根浅蓝色的发带递给他。   “谢谢小七。”   梵因抬手, 把发带绕进编好的头发里,最后挽成一个盘头, 风格近似复古法式, 繁复又优雅。发带正好打了个蝴蝶结点缀在盘发中间, 发带尾坠下的雪粉色宝石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微微晃动。   07看着站在落地镜前整理颈带的梵因,想。   小梵这个模样, 真的很像准备去和男朋友约会, 精心收拾妆点自己的大小姐。   虽然梵因阁下并没有化妆, 也没有佩戴什么华丽的饰物, 只是在衣着和发型上收拾得略精致了些。可对比于往日简约舒适为主的风格, 这样稍微的收拾一下, 就有种别样的惊艳。   诶……宿主宝宝真是太好看啦!   ……   十分钟后,帝国理工东门。   梵因还没走近,悬浮车主驾驶座走下一个身形高大的军雌, 肌肉扎实, 红发黑皮, 面容冷肃, 横亘左脸的一道旧疤更是为他添了几分凶气和匪气,让他看上去气势愈盛,十分唬虫。   梵因半点不惧,还弯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同他打招呼:“索亚先生,好久不见,假期过的怎么样?”   索亚先是对他微微躬身以示礼节,才回:“太闲了, 不习惯。总担心阁下的安危。”   “不用担心。”   话虽这么说,但梵因知道这位过分忧虑他虫身安全问题的索亚先生下次见面还会这么说。   不出他所料的,索亚下一句话就是:“长官让我保护好您的安危,我没守在您身边就是离岗失职。请恕我擅自决定,下次您就算给我强制性放假我也不会离开您身边超过一天了。”   梵因:“……”   怎么这么死脑筋呢?   索亚是克弥斯汀的私虫副手,在他失踪前,他给索亚下达的最后一条命令是保护梵因。斯特温的安全,然后索亚就一直不折不扣地执行到现在。完完全全把自己视为梵因的保镖司机还有打手。   梵因劝他离开过,结果索亚当场单膝跪下以示忠心和诚心,说莱西少将于我有救命之恩,他的命令我誓死执行完成。请阁下安心,我此生都不会背叛您,我当如效忠莱西少将一样效忠于您。请不要赶我走,我会是您最好用最忠诚的刀。   梵因…梵因还能说什么?   这一保护,就是六年。   克弥斯汀……也已经离开六年了。   上车后,索亚问:“斯特温阁下,还是先去那家店吗?”   “今天不去了。”梵因摇摇头,“直接去明湖那边。”   “好的。”   明湖位于帝星二环西城区,是一处风光极佳的天然湖泊,连同背靠的明慕山都是克弥斯汀的私虫产业。   军雌都有着极强的领地意识,为了防止乱七八糟的虫进入,克弥斯汀破费了些心思在明湖这一带附近围了一圈军/工级别的保护设备。光是外虫进入的审批关卡就有三道不止,梵因还笑过他说,就算帝星的房子寸土寸金,莱西少将也不用如此紧张吧?还能有谁威胁到你一个S级军雌的虫身安全?   彼时的克弥斯汀闻言把小阁下整个捞进怀里,轻柔的吻落在他的侧脸,透着十二分的爱惜与珍重,他温柔笑道:“我自己当然没什么好紧张的,我是紧张我的阿音。”   “以后要用来安置珍珠宝贝的婚房,安全系数当然是最重要的。”   几秒后,不出克弥斯汀所料的,小阁下的双颊蒙上一层薄薄的红晕,像是极清透浅淡的水粉晕在雪白宣纸上,含蓄而柔美。   害羞了,但————   小阁下轻轻捻住克弥斯汀的衣袖,苑紫色定定的看着他,“明湖的景色,我很喜欢。”   “院子里,可不可以加一座秋千?要坐的下两个虫那种。”梵因弯了下眼,“我想躺在上面,枕在哥哥膝上睡午觉。”   害羞,但是会打直球的小阁下实在是太诱虫了。   克弥斯汀在心里默念了三遍“阿音才成年你要克制一点”,这才勉强压下想把小阁下亲哭的冲动。他温柔地勾了下梵因的鼻尖,“都可以,院落和内居的设计都是你喜欢的风格,等建成后我带你去看,阿音一定喜欢。”   ……   确实很喜欢。   梵因站在明苑外,想。   哥哥,我很喜欢。   只是有些想你了。   他转过身,对索亚道:“晚上再来接我吧。”   见索亚面露迟疑,梵因笑了下,“没事的,全帝星除了皇宫外,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了。”   也是。   这点索亚倒是相信,他点点头,“那我晚上九点来接您可以吗?”   “好。”   梵因从衣袋里摸出一枚浅青色的印章来。   因为长久的不离身,印章已经染上他的体温和气息,手感温融细腻,泛着时常被捻在手中把玩摩挲才有的柔润光泽。   他成年夜那晚,克弥斯汀要把自己的私虫印章送给他,第一次他并没有收。可把他哄睡后,克弥斯汀又把这枚印章放在了他枕边。   后来他要还回去,克弥斯汀哄他:“阿音先替我保管着好不好?就当是我把它寄存在你这儿了,就当是哥哥在请求你,可以吗?”   克弥斯汀实在是太会哄人了,梵因到底还是松了口,说那我替你保管一阵子,等你出了任务回来就还给你。   只是…   再也没有还回去的机会了。   梵因用这枚印章开了明苑的安全禁制,一句顺畅无阻的进到内居。   他环视了一圈悉数按照他所喜欢的风格装潢设计的外厅,轻声开口:“哥哥,我来给你过生日了。”   “今年就没准备生日蛋糕了,试试长寿面吧。”   话落,他脱下外套,拿着提前准备好的食材进了厨房。   梵因对这里的一切都无比熟悉,比对他和谢尔利特的婚房都熟悉。   梵因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才做出一碗稍微满意一点的长寿面来,他看着乱七八糟的灶台,轻叹口气,像是自我调侃又像是说给谁听:“长寿面复刻的不怎么还原……算了,凑合吃吧。”   哥哥不会嫌弃的。   他做的东西再难吃,哥哥也会全部吃完。   梵因一个人吃了一大碗长寿面,吃完后也没让家政机器人帮忙,自己把厨房收拾干净。   收拾好后,他把带来的鲜花插瓶剪枝放到玄关处,准备好的生日礼物送到书房。做完这一切,梵因上楼洗了个澡,躺进主卧被窝,在水调的催眠香氛和雪檀枝熏香里,睡了个极沉极安稳的午觉。   这一觉他睡得很好,做的梦也很好。他在梦里见到了三十岁的克弥斯汀。   虫族平均寿命150岁,三十岁才走过了五分之一的生命历程,还年轻得很。   梦中的青年面容并无多大变化,只是黑发留至齐腰,像是一匹墨色的绸缎一样散在身后。   他撑着一把透明伞站在护栏边,头顶是璨璨烟花雨,身后是瑰丽无边的茫茫星海。银河流淌,星云转动,都不及那双温柔含笑的浅霁青色双眸。   他说,阿音,久等了。   ……   这是梵因这几年来做过最好的一个梦了。   他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头往枕头里埋了埋,浓长微翘的银睫安静地贴着下眼睑,在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上覆下两道淡影。   双唇翕动了下,呓语轻到近乎不可闻:“哥哥…大骗子。”   抱怨的口吻,可声音里却听不出多少怨气,反倒更像撒娇。   07牵着被子一角往上拽了拽,盖住梵因的双肩。   然后非常果断地屏蔽了谢尔利特的第七个视频电讯申请。   还是不要让讨厌鬼来打扰小梵睡午觉了。   ……   梵因这一觉睡到天色完全黑透才醒。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首先是香薰灯漏出的柔和橘芒,灯罩内的香薰蜡烛已经快燃到底,灯台上的走马片随着蜡烛燃烧产生的热空气动力慢速旋转着,不时发出轻脆的叮叮白噪音。   梵因盯着旋转灯台看了几秒,又闭眼缓了缓初醒时的沉倦感,掀开被子下床洗漱。   水薄草的气息盈满口腔,梵因吐掉漱口水,取过干净的毛巾擦了擦唇边的水渍,听小系统汇报在他睡觉的时候谢尔利特打了15个视频电讯,而它全部给屏蔽掉了后,轻扯了下唇角,说不出是讽还是不以为然。   “做得很好。”梵因用指腹轻轻贴下趴在他肩上的光团子,语调温和:“谢谢小七没有让无关人员来打扰我的睡眠。”   “不谢呀。”小系统用透明翼卷住宿主的手指,蹭蹭,轻快道:“小梵太客气啦,这是我应该做的。另外,烹饪机里已经有做好的粥食与面点,我操作机器尽量按照地球的口味复刻了,小梵下楼就可以去吃晚餐啦。”   “这么贴心吗?”梵因温声,“小七很会照顾人呢。”   “不算会照顾啦...其实,我才是被照顾得更多的那个。”07眨眨眼,“能帮到你们一点小忙,我就很开心啦。”   “小梵,你不准备给谢尔利特回个视讯吗?”   “暂时不想回。”梵因在餐桌前坐下,香甜热乎的粥食落肚,久违而熟悉的味道在唇齿间漫开,他慢慢嚼完,才道:“不想让无关人员破坏我现在的好心情。”   还有一个原因。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总之他就是不想在明苑里和谢尔利特有任何的接触,打个电讯都不想。   -   晚上九点,索亚来接他回学校。   回程途中,素来默不作声只管当好专职司机的军雌少见地主动和梵因搭话:“阁下,今日过得...如何?”   梵因微微怔了瞬,温和回应:“过得很愉快。”   愉快就好。   索亚抬眼,两虫的目光在后视镜里相撞。   索亚率先开口道歉:“抱歉阁下,是我冒犯。”   “索亚,你想问什么?”梵因并没有觉得被冒犯,他好脾气地弯眼笑了下,“没关系的,可以直接问。”   “我不理解。”索亚说,“为什么每年的今天您去的是明苑,而不是长官的星墓?”   军雌向来不懂委婉为何物,梵因说了直接问,他就当真直言了:“您是还没接受长官去世的事实吗?”   “我没有指责您的意思。”说完后,索亚也意识到刚才那句话稍有不妥,他语气硬邦邦地补上一句:“虽然我并不懂长官,但我知道,他一定是希望您不要为此感到难过的。已经六年了,阁下...记得长官就好,终归是要向前看的。”   索亚先生是误解了什么吗...   梵因轻眨两下眼,没有给自己辩解什么,只是微笑应下:“好,谢谢您的关心。”   每年一到克弥斯汀的生日,他去明苑待上一天而不是去克弥斯汀的星墓探望。,其实并不是不敢面对克弥斯汀已经去世的事实,而是他想用自己的方式,给哥哥过生日。   克弥斯汀还在的时候,生日宴他一般会提前或者延后一天举办,真正生日那天,他只和家人还有三两亲近好友一起过。   当然,小阁下既不算是他的家人,也不是他的朋友,是他的特邀嘉宾。   从特邀嘉宾能下地走路动手做事后,每年都会做一个小蛋糕给克弥斯汀。不管做的卖相如何,味道如何,克弥斯汀都会认认真真一口一口吃完的。吃完后手一伸,难得流露出少年气性来,眼眉含笑地和他的小阁下讨要生日礼物。   他送的每一件礼物,小到手工挂件,大到定制轻甲,都被克弥斯汀妥帖收藏起来,单独保管在一个空间内。   哥哥去世了,他也不想在他生日这天去探望一个冷冰冰的,只刻着他名字的墓碑。他更愿意去到哥哥家里,安安静静度过这一日。做蛋糕,送礼物,午睡,在院子里看书......就像是克弥斯汀还陪在他身边的时候,最寻常的一天。   他在克弥斯汀永灰的星网账号上写到:   【哥哥,生日快乐。今年送你的生日礼物是一盏手工的蝴蝶灯,尽量按照你的蝶羽模样复刻了,希望会喜欢。】   【明年就真的不知道要送什么礼物给你了...明年再说吧。】   -   回校前,梵因让索亚绕路去了一趟雪枫巷。   雪枫巷位于东城区边缘,三环边快接近四环的外城区了,90%的非帝星户籍外来虫口都居住在此。部分自诩身份尊贵上流权贵们是不轻易踏足这里的,尤其是旧式贵族,他们平等的瞧不起所有非帝星土著虫族,认为生活在三环外的虫根本就不配和自己接触。   梵因倒是没这个想法...他最多感慨一句果然哪个世界都存在地域歧视。   虫虫平等是不可能存在的。   尤其是这还是一个极其看中基因等级和出身阶级的世界。   他来雪枫巷,是因为这里有一家私虫手工甜食店的蛋糕做得很好吃,是智能烹饪机怎么都做不出的味道。   店家一上新品,梵因就立马下单预订了,约了今晚过来取。   只是他的蛋糕还没取到,另一块柑橘酒味的小甜糕倒是先黏了上来。   或者说,强制性的黏上了他。   甜食店位于雪枫巷深处,虽说是巷,但其实是一条宽敞明亮的娱乐街,监控设施和安保机器人随处可见,安全系数很高。梵因之前一虫来取过很多次蛋糕,就没让索亚下车跟着了。   只是......   梵因才迈上台阶,距离蛋糕店还差几步路程的时候,旁边的酒吧大门忽然开了一条缝,一道黑色身影风一样的掠了出来。他还没看清,肩膀就被搂住了,似有似无的柑橘果香盈上呼吸。   “宝贝,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好久了。”   这句话很明显是说给路过的虫听的。   后腰被冰凉锋利的匕首抵住,比梵因高了大半个头的虫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帮我一个忙,我不会伤害你。”   细听的话,不难听出他的声音有些隐忍的颤。   梵因半点不慌,轻拎拎地掀眼,“先生想要我帮什...”   声音蓦的止住。   帽檐阴影里,偏光眼镜后,藏着一双极漂亮的异色瞳,左红右紫,形似猫眼。    第68章   梵因的反应让楚淮微微皱眉。   他攥紧了些匕首, 随时警戒,刻意把声音压沉:“你认识我?”   梵因没应他的问题,眼睛余光瞥到酒吧里走出来的三两高大身影, 他偏了偏头,外虫看来, 就是他靠在楚淮肩上在亲吻他的侧脸, 像极一对处在热恋期的情侣。   他贴着楚淮耳畔, 轻声:“这位阁下,不管你需要我帮什么忙, 我建议你先打一支抑制剂。”   不等楚淮反应, 他拉着楚淮推开了甜食店的门, 两人十指相扣上那一瞬, 借着袖口的掩饰, 他递了一支抑制针过去。   好在甜食店内此时没有客人, 在柜台后算账的亚雌店长一抬头,就看到熟客领了一个全身黑的陌生酷哥进门,不由怔住了。   “我来取蛋糕。”梵因面不改色, “能否借用一下您的洗漱间, 我朋友状态有点不对, 需要稍作调整。”   “当然可以。”店长忙不迭点头, 指了指门帘,“洗漱间直走到最里面就是了。”   楚淮轻抿薄唇,“多谢。”   店长把梵因预订的小蛋糕从冰柜中取出,手上进行着打包动作,边朝梵因挤眉揶揄:“不是朋友,是新欢吧?看来斯特温阁下口味有变嘛。”   “普通朋友而已。”对方还是一脸不信,梵因也懒得多费口舌解释, 他直接转了话头:“巧司卷和海盐焦糖慕斯,也帮我打包两份。”   “好嘞,还要其他的吗?”   “两杯茫茫雪顶,一杯重糖双倍牛乳,一杯轻糖。”   “冰饮是现做的,需要等十五分钟噢。”   “好。”   等所有甜食和冰饮打包好后,楚淮也从里间走出来。身上的衣服从一身黑换成了白卫衣配工装裤,脚上蹬了双高帮马丁靴,棒球帽的帽檐仍旧压得很低。   他一走近,梵因嗅到一股甜橙味阻隔剂的味道。   梵因把那杯轻糖的茫茫雪顶递给他,见楚淮轻拧双眉一言不发地盯着他,莫名有些好笑。   轻而柔软的笑涟在他眼中泛开,“三分糖,不是很甜。”   楚淮:“……”   他是介意糖分和甜度吗?   居然还有心情请威胁自己的人喝冰饮…这雄虫心也太大了吧?   只是……   楚淮板着脸接过这杯轻糖茫茫雪顶,并拎走了大袋小袋的打包甜食。   梵因嘬了口奶味和甜度都拉满的冰饮,看着这位原著主角攻留给他一个酷酷拽拽的背影,默不作声地往门外走去,眸中笑意愈盛。   楚淮阁下假扮雌虫假扮得久了,行事作风也完全向雌虫靠拢了呢。   “我的悬浮车在巷口。”出了甜食店后,梵因主动挽住楚淮的胳膊,在精神力的干涉下,他的声音只有两人可以听到:“暗处还有虫在监视你,麻烦抱住我的腰,演戏逼真一点。”   好瘦的腰。   这是楚淮环上后,唯一的想法。   不带任何情欲与狎昵意味,就是纯粹的直观感受。   还有就是…   真是性格奇怪的一个雄虫。   面对用匕首威胁自己的虫半点不慌,点破他雄虫的真实身份后秉着十足善意给了他抑制剂,还给他打了掩饰。莫名其妙请他喝了一杯冰饮,出来后主动给他假扮情侣做掩护,邀请他上自己的悬浮车。   这…未免也太好心一点了。   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对一个陌生虫释放这么多的好意?   要么是对自己别有所图,要么就是善良过头。   更奇怪和诡异的是,楚淮发现自己对他居然生不起一点的戒备心。   真的很见鬼。   ……   对于斯特温阁下取完甜食,领了一个陌生雌虫上车这件事,索亚没有表现出半点的讶异。他只是看了一眼楚淮就挪开眼,对梵因微微颔首,“阁下,目的地还是帝国理工学院吗?”   “先生。”梵因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楚淮,语调温和,“您的目的地,告知一下?”   楚淮轻敲两下智脑环,悬浮屏开了防窥模式,除了他谁也看不清上面的内容。   他一目三行地扫完秘讯,蹙紧双眉。微为张唇正要说话,面色忽然一变,手指猛地攥紧座上的绒垫。   几乎就是一个呼吸的事情,浓郁的信息素瞬间在车内弥漫开,像是有谁打翻一瓶度数极高的柑橘酒。   梵因反应极快地抖开毛毯盖住楚淮,利落下了指示:“净化模式开到最大。侧柜有军雌专用抑制剂。目的地帝国理工学院。”   梵因话落,索亚就升起了前后座之间的挡板。   见楚淮又摸出一支抑制剂就要往腺体扎下去,梵因截住他的手,语气严肃:“不能再打抑制剂了,非但压不住发/情/热,还会对腺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楚淮的双瞳隐隐有兽化的趋势,他咬了咬后槽牙,“我的身体我比你清楚,出不了事的。”   “你没有我清楚,我是雄虫生理医学专业进修生。”梵因松了力道,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放柔语调:“阁下,请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并且保证,平安无事帮你度过这次假性发情热。”   “你听我的。”梵因认真道,“这针抑制剂打下去,假性发情热催变成真的发情潮可就麻烦了。”   “到时候可能只有标记一个雌虫才能解决。”   楚淮闭上眼,放任梵因从自己手中抽走针管。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影响,梵因自己先吃了两颗抑制药,才去检查楚淮的身体状况。   “冒犯了。”在楚淮的默许下,梵因解下他的抑制颈扣,拉开卫衣兜帽,看着已经蔓延到背部的精神能量纹,他微微皱眉。   “你是不是经常超负荷使用精神力?”   楚淮支开一点眼睛,声音微哑:“……偶尔。”   “偶尔可不是这个样子。”梵因抿唇,靠近楚淮,“你……放松,我要检查一下你的精神域。”   楚淮一下睁开眼,双瞳竖成针状,可只是一瞬,马上又变回了圆曈。他歪了下头,轻笑:“阁下……你还真是胆大。”   别人的精神域是说探就探。   梵因语调淡淡:“我们彼此彼此。”   这位不也是对他毫无戒心吗?随便检查摆弄,一点都不挣扎。   梵因的脸在视线里慢慢放大,楚淮轻啧声,又阖上眼。   额头抵上楚淮的前额,梵因只觉热得惊人。   他的精神游丝顺畅无阻地探入到楚淮的精神域。   刀光剑影,光怪陆离。   这是梵因对楚淮的精神域的第一感受。   区别于他接触过所有虫族的精神域,楚淮的精神域既没有雄虫的柔和包容,也没有雌虫的沸腾暴动。   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像一把刀。   一柄月光下的冰刀,清透雪亮,轻薄一片,锋利到极致。刃身反射着冷泠寒光。兵刃无需见血,已经足够震慑人。   那是属于Alpha少将楚淮的精神域。   踏入其中,随时要担心会被冻伤和割伤。   梵因没有这个顾虑。   他的基因等级跌至C级底层,可精神力等级却是实打实的A+。   还有就是……   梵因稍稍退开一点,耳尖盈上一点不明显的红, “你控制一下你的精神力,别缠……不然我没法替你检查。”   其实他说的还是委婉了。   他的精神游丝探入楚淮的精神域,就像往猫猫堆里丢上一只喷了浓缩猫薄荷水的毛线团,勾得所有猫猫都躁动活泼地扑过来,追着毛线团又追又咬,恨不得抱在怀里蹭。   楚淮沉默了。   精神力和大脑所有神经相连,可以凝结成精神游丝和精神触手,没有独立思想和人格,但是会直观反映出你的情绪与感受来,是你最诚实、不加掩饰的表现。   就好像现在,对梵因的精神力探入他的精神域里,他自己主观意识可能只是觉得不排斥,有点舒服,可他的精神力却能反应他更深层更直白的感受:喜欢!想缠,想贴贴,想和它一起玩!   楚淮神色微僵,狠狠摁下跃跃欲试的精神力,语气生硬:“抱歉,是我冒犯了。”   “没关系。”梵因再次探入精神游丝,感受着蠢蠢欲动但是又被主人摁着不敢动弹的精神力,唇边抿出一丝笑,“配合我检查完就好。”   随着精神游丝渐渐深入,他唇边的笑意很快消失。   虽然说楚淮的精神域是他从未接触过的类型,但他却见过很多类似的症状。   高危险性和高攻击性,极度的兴奋和暴乱,精神流紊乱,随时有引发精神力风暴的可能。精神核跟随脆得跟饼干一样,只要他想,轻轻一捏就能废掉楚淮的精神域,让他变成一个脑瘫废物。   这种症状,只会出现在常年在星海征战的机甲兵,还有开拓域外星领域的特殊巡检者身上出现。因为他们需要长年累月的高耗能使用精神力,时时刻刻保持紧绷状态,与机甲同频通感。   可是楚淮现在还只是一个军校生。   梵因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原著剧情,发现原著里也没有相关的提及。   不过…也没事。   谁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也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   梵因撤回自己的精神游丝,“有些问题,但是能解决。”   “虽然不知道你的精神域和你的体质为什么并不匹配。”此话一出,楚淮猛地睁眼凝住他,气势极盛,可梵因并不怵,只是自顾在空间钮里翻找药品,“但基本可以断定了,你的假性发情热是由精神力暴动和精神流紊乱引起的,安定了精神域就好了。”   楚淮眯了下眼,刀片滑到指尖,“解决办法是什么?”   “我。”梵因翻出一个透明药盒丢给楚淮,“我能帮你解决。”   或者说,目前只有他能帮楚淮解决。   楚淮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轻扯了下唇角,“阁下,你不会是打算献身吧?莫不是忘了,我这雌虫是假扮的,我和你同性别。”   “……”梵因微笑,“想什么呢,是精神梳理。”   “我是雄虫,你也是。”楚淮加重语气强调了一遍,“我还从未听说过同性之间也可以做精神梳理的。”   虽然并不是本世界土著,但最基本的生理常识楚淮还是慢慢补齐了的。   同性相斥这个定律并不适用于雄虫身上。雄虫和雄虫之间是可以给彼此做精神安抚的,在精神性应激、情绪紧张不安的时候,来自同性的精神安抚比任何药物都来得有用。可精神梳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面前这位的精神力和自己一样,也有异变。   “现在听说了。”梵因又翻出一片阻隔凝胶递给楚淮,“这个贴一下,里面含有镇定情热的药物,能暂时安抚住腺体,停止分泌情热因子,阻隔信息素气味。”   “刚刚的药也...”他话还没说完,余光就瞥到楚淮打开药盒摸了两颗干吞咽下。   梵因轻轻撑了下额头,拧了杯瓶装水递给楚淮,“先生都不问我一下那药效果是什么吗?”   楚淮喝了两口水,清楚地感觉到体内情潮的稍有缓解平息。他顺着梵因的话随便问道:“药效是什么?感觉市面上没见过这药。”   “这药是我老师朋友研制的,造价过高,所以没有对外售卖。至于药效,就是缓解情热,专门针对假性发情热用的。轻度可以直接消弭,重度则是缓...”他看着对自己低下头的楚淮,声音一顿,“你做什么?”   “劳烦阁下帮我贴个凝胶。”楚淮把卫衣兜帽又拽下一点,毫无戒心地把最为脆弱敏感的生理部位呈现在一个连名字都还不知道的雄虫面前,“我的手受了点伤,不太方便自己贴。”   “......”梵因撕开保护贴,让凝胶一点点挨上那片微微红肿的腺体,“先生,药物有点刺激成分,可能得忍一下。”   “楚淮,或者伊蒂安。”他抬起头,随便整理了一下兜帽,看着小阁下微怔的眉眼,轻扬眉梢,“我的名字,叫哪个都可以。”   楚淮是他原本的名字,伊蒂安是他身为雄虫的名字。   读完了原著的梵因知道,两个都是真名。   楚淮这个名字他告知了谢尔利特,伊蒂安这个名字在他坦白雄虫身份前,只有艾德里安知道。   “小淮?”梵因试探着喊了一声,见楚淮抿住唇,眼里泛开一丝明快笑意,“不可以这么叫吗?”   “随你。”   “礼尚往来,你的名字?”   “梵因。斯特温。”   斯特温?   谢尔利特的雄主?   楚淮侧眸看了眼银发紫瞳的小阁下。   谢尔利特...眼光不错。   他懒散地靠上椅背,腰背都放松下来,“你要带我回家?”   “你没告诉我你的目的地。”梵因滑出聊天悬浮屏,边回斐嘉的消息,“现在告诉还来得及。”   楚淮轻唔了声,“我还以为梵因阁下会收留我一晚。”   少年歪了下头,懒洋洋地掀眼,一错不错地盯住梵因,“头有点疼,还等着阁下的精神梳理呢。”   梵因也很淡定,“随意。”   “你对所有陌生虫都是这样吗?”   善良过头,给予超出范围的好意与帮助。   “不是。”梵因垂下银睫,思量着楚淮要是继续过问的话,他要怎么回答才好。   总不能说.....在平行时空里,你救过我的弟弟,还守护了我死后的清静吧?   但楚淮只是恩了声。   “还是警惕一点得好。”   “不要看谁可怜,就随便捡个...虫回家,同性也要注意。”   梵因:“......”   主角攻是对他产生了什么奇怪的印象吗?   算了。   保持这个美丽的误会吧:)   -   楚淮的精神域出现的问题比梵因想象的还要严重很多。   除了在悬浮车上检测出的精神力暴动、精神流紊乱和精神核脆化外,梵因还发现他的精神域边缘也不稳定。   如果把正常虫的精神域边缘看作是一道城墙,精神力等级有高低划分,“城墙”也有对应的厚薄程度。可不管怎么样,至少都是一道完整的墙,而楚淮的精神域边缘,只能算破破烂烂、四处漏风的筛子。   “筛子”还在不断往外扩张。   梵因不由想起原著后期,让楚淮九死一生的第三次精神力进化。   【“.....少将的精神壁垒过薄,承受不住精神能量的冲击。如果之前有谁给他加固过精神壁,稍作过精神梳理的话,那他不会这么痛苦。”医生看了眼躺在医疗舱内的楚淮,苦笑,“少将的精神域是我见过最特殊的精神域了...以我浅薄的专业水平,目前只能看出这些问题来。”   伴侣精神域坍塌,昏迷不醒,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艾德里安恨极了这种感觉,他竭力控制着兽化的双瞳,声音沉冷:“他到底还能不能醒?”   即便储君刻意收敛,可来自S级军雌的气势还是吓得医生牙齿打颤:“能...但、但是得看少将自己。”   “精神修复液只能帮少将稳住精神核。如果少将的意识能从游离状态中醒来,精神核还在,那就能自发重构精神域。”   “意识走出游离黑洞只是第一步,重构精神域,少将需要压住暴走的精神能量,独自对抗精神乱流,还有......”】   脑中闪过这段原著内容,梵因轻叹口气。   楚淮注定要经历凶险万分的第三次分化,那他......   尽量让对方到时候不要那么痛苦吧。   能帮一点是一点。   梵因跪坐在床边,解下自己的抑制环。银发一半拢在身前一半散在肩上,他微微仰头,看着从浴室走出来的楚淮,伸出手。   “开始吧。”    第69章   “我只给我弟弟在正常状态下做过精神梳理。”   “中途有任何的不适, 你随时喊停。”梵因轻抿了下唇角,往床里侧退了几步,给楚淮腾出空间, “我不确保不会出现意外状况。”   楚淮挑了下眉,“最严重的意外状况, 会致命吗?”   梵因怔了瞬, “那倒不会。”   “那没事了。”楚淮耸肩, “来吧,我不怕疼。”   “不会疼…”梵因轻咳一声, “可能会…有点难捱。”   不等楚淮细问, 梵因说:“楚淮, 看着我。”   声调冷冷清清的, 让人不自觉就顺了他的话。   他把落到颊边的长碎发给撩到耳后, 垂眸看着楚淮。苑紫色的瞳珠被暖橙色的夜灯光映得明邃而绮艳, 比最顶级的苏纪石都要来得名贵和漂亮。   淡金色的流茫呈水波状在雄虫眼里缓缓漾开,美得神秘又瑰丽。随着金芒渐盛,一双苑紫宝石似被浅金流沙覆住, 又像是铺开两团琉璃色烟云。   直观的, 惊艳的, 叫人望之怔神、屏住呼吸的美丽。   楚淮见过其他雄虫动用精神力的外显征兆, 可是都没有梵因来得漂亮。   紫金色缓缓流动、旋转,凝笼成两个小小的漩涡。   能把人的灵魂都给勾进去,吸引着不由自主的沉沦,跌入一潭美梦,再也不愿醒来。   楚淮望着他的眼睛,一时失神,直到指间插/入温凉柔润的手指, 他才猛然醒神。   “别乱动。”梵因扶住他的后颈,俯首抵住楚淮的额头,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楚淮,看着我。凝神,不要想其他的。”   楚淮紧绷的肩背慢慢放松,他调整呼吸,竖成针状的双瞳恢复成人形圆瞳,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那双眼睛里。   数了一百秒都不到,眼皮就不受控制地沉重起来。楚淮没作抵抗,放任自己的意识在袭上的困倦里涣散沉陷。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自己的肩背被谁有规律的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哄小朋友睡觉那般。   “睡一会吧,不会难受的。”   ……   似梦非梦间,视线朦朦胧胧的,像是隔了层水玻璃一样。玻璃外,只有金银两种颜色在流动。   皎洁微冷的银,如月泽,又似冰霜,凝成柔软水顺的绸,无风飞扬四散。   明璨温暖的金,则是落了一场盛大的烟花雨。烟花落尽后,又化为翩翩腾飞的蝴蝶,绕着银绸飞舞逡巡。   金色的蝴蝶穿过水玻璃,悬停在他的指尖。   牵引着他,握住一段银绸。   银绸缠上他的四肢,将他层层围起,把他裹入一个银色的大茧里。   明明是密不透风的闭塞环境,可楚淮却没感觉出任何的不适。他只觉得无比的安逸与舒适,每一寸皮肤都被柔软温暖的物什贴住,叫人熨帖而安心,轻易就催生出倦意,只想不管不顾,蜷在这个温暖的茧里,好好睡上一觉。   只是缠在四肢的银绸并不安分,时不时蹭一下他的手腕,卷紧一点他的脚踝,像是在挣扎。楚淮有点不满地挣动了下,呓语轻喃:“别动……”   ……   此刻被楚淮手脚并用死死缠抱住、抬个头都格外艰难的梵因无奈地叹口气。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每次给其他阁下做精神安抚的时候,事先都是笑容甜蜜的同他撒娇保证,我一定安安分分管好自己,保证不打扰到你。   可最后的结果无一都是,安抚还没进行到一半,他就被阁下们哼哼唧唧地抱住了,怎么劝怎么哄都不撒手。安抚结束了还要蹭着他的颈窝撒娇说梵因呀今晚留下了我们一起睡好不好?   被迫当人形抱枕多了,梵因也就习惯了。   也怪他自己,漂亮阁下们抱着他的手晃一晃,委委屈屈地看着他撒个娇,他就忍不住心软应下了。   上流贵族圈内,小范围的流传着一个小八卦。   那就是,斯特温家的虫,虫均颜控。   至于保真不保真…就只有斯特温家的虫知道到了:D   只是……   梵因抿住唇,不明显地抖了下,生理性的薄红从肩颈一路蔓上面颊,且有颜色愈来愈深的趋势。眼里也不受控地沁出一层水雾来。   能不能不要玩他的精神游丝啊!   梵因咬住下唇,忍住溢到喉间的轻喘,努力调整呼吸。集中精力调动精神游丝,凝成一股精神鞭,发狠抽开缠上来的精神触手。   他轻叹口气,闭上眼继续深入楚淮的精神域。   难受的人很快多了一个楚淮。   意识里层世界里,蜷在“银茧”里快要睡着的人感觉茧里的温度越来越高,热得他浑身都躁动起来。身体里也仿佛燃了一把火,顺着四肢百骸流烧全身,血管都几欲燃沸,烧得他意识错乱,认知都出现了偏差。   他不记得自己现在是雄虫伊蒂安,还把自己当成了Alpha楚淮。   他应该是到了易感期,所以信息素和精神力也跟着躁动起来。   怀里……是什么?   温热柔软,手感很好。   还有似有似无的浅淡香气萦在呼吸间。   这股味道很好闻,清冽温醇的酒味里掺着清甜果香。应该是一种鲜嫩多汁的水果,甜得恰到好处,没到熟透发腻的程度。浸在冰酒里,浅抿半口,清甘醇和。   是什么?   omega的信息素吗?   还不够……还想要更多。   此刻的楚淮少将无暇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抱着一个omega,也分不出神思考这是不是敌方派过来的诱饵或者间/谍。   他拧着眉费力地睁开眼,视线里只有朦胧雪净的银白,他忍着不耐和烦躁拨开“omega”的长发,秉持着最后一点Alpha的风度与礼貌,哑着声音说:“委屈一下…事后我会去你家拜访求婚的。”   话落,他寻着记忆里omega生长腺体的右颈侧,不甚温柔地咬下去。   这一口着实是没怎么留嘴,疼得怀里的人身体一僵,抓着他的手臂痛哼出声。   力道没控制好……咬疼人家了。   听说omega都特别娇贵怕疼,楚淮抬手生疏地拍着怀中人的肩安抚道:“别怕…下次我温柔点。”   梵因:“……”   你还想有下次?   该庆幸还好虫族的腺体都长在左边吗?   楚淮说完,又把他抱紧了一点,声音含糊:“再借点信息素可以吗…还挺好闻的。”   “你跟我的契合度,一定很高。”楚淮蹭蹭他的肩窝,“你别怕,我不是那种渣A…等醒了我就跟你结婚…先委屈你一下。”   梵因:“…………”   你还怪负责的嘞。   肩膀上又是一痛,咬完楚淮还用齿尖磨了磨。   真的得加快速度了!   梵因不介意被当人形抱枕,不介意和阁下们贴贴抱抱……可他真的不是雄同啊!   ……   平息完最后一处精神流,精神力用尽的梵因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只来得及控制精神游丝回来,也没管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姿势,连从来不和别虫一起睡这个毛病都暂时遗忘了。头一沉眼一闭,三秒内就陷入了沉睡状态。   目睹全程的07扑腾着翅膀默默拉过被子给抱在一块儿睡得香甜的两位阁下盖上,沉思:这么睡……真的不会落枕吗?   盖好被子,小系统还贴心地给关了灯,然后和之前一样,落到梵因枕边进入休眠状态。   -   隔天,上午九点。   “小梵,小梵!”07尽职地担任着统工闹钟,贴在梵因耳畔轻声喊他:“要起床啦!不然会迟到的!”   “唔……”梵因蹙眉咕哝一声,下意识把头往柔韧而富有弹性的地方埋了埋,含着一点侬软鼻音哼哼:“不想起…困。”   “可是小梵,你真的不可以再睡了。”虽然很想让宿主宝宝多睡一会,但是。“你半个小时后有分子生物学的公共课,老师要点名的!现在要起床准备洗漱了噢!”   公共课,点名。   检索到关键词,梵因一下睁开眼,虽然脑子还没有清醒过来,但他还是一下坐起————   坐,没坐起来。   腰上横着一只手,把他紧紧地箍在怀里。感觉到他的挣扎,那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顶的声音困倦微哑,压着点不耐敷衍哄着:“再睡一会……还早。”   梵因:“……”   他闭了闭眼,对07说:“帮我查一下第一军校的早课训练有哪些。”   07:“……好。”   ……   事实证明,早课点名威胁对任何大学生来说都有用,即便换了虫族世界也一样。   对于刚从军校毕业没多久的楚淮同样适用。   十分钟后,两人双双坐在餐桌前吃早饭。   楚淮也没过问梵因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军校课程这件事,他周身还萦绕着睡眠不足带来的低气压,机械性地嚼了两口吐司片,再面无表情地吞下,脸沉得随机吓哭一个小虫崽。   梵因把牛奶推给他,“干吞不噎喉咙吗?”   楚淮:“……谢谢。”   梵因这会还没来得及梳头,头发只是用一支笔作发簪草草挽起,圆领睡衣也还没来得及换,脖子和右颈侧两个牙印清晰可见,其中一个还有些泛青。   楚淮:“……”   他昨晚都干了些什么啊。   还有这位梵因阁下为什么还能这么淡定的和他坐在一起吃早饭?   正常剧本不应该是尖叫再给他一巴掌吗?   “你的精神域。”梵因翻看完最后一件邮箱,抿了口牛奶,说:“主要问题是精神流紊乱、精神力暴乱和精神壁……”   他尽可能减少专业性术语给楚淮描述清楚他精神域的问题。   楚淮听完后,叼着吐司片面无表情道:“你不如直接说我精神域哪里没问题好了。”   感觉就没一块儿好的。   “昨晚只是作了一个初步梳理,之后还要继续。”梵因抬手,和楚淮碰了一下智脑环,“通讯码交换申请发过来了,你通过一下,后续有空了联系我就行。”   “吃完早饭你要是还困的话就再睡会。”梵因看了眼时间,把没吃完的半块三明治塞进打包袋里,“公寓密码是0911,冰箱里有吃的,你随意,我先去上课了。”   楚淮:“……”   他和梵因之间是不是跳过了什么步骤?怎么突然就熟稔到他可以放心把一个才认识24小时不到的人留家里了?   他沉思的这两分钟,梵因进卧室换了套衣服出来。浅蓝色的针织衫,马尾高束,鼻梁上架着一副银丝细边框眼镜,看上去清隽又文气。   “很好看。”楚淮多看了两眼,夸得真心实意:“如果我是雌虫的话,你是我最喜欢的那种雄虫类型。”   或者说,他还是Alpha楚淮的时候,就偏好这种类型的omega。   干净斯文,书卷气很足的淡颜系小白花。但也不是柔柔弱弱的那种类型,最好是温柔而坚韧的,让人心疼又怜惜。   梵因从头到尾,字面意思上的都符合他的审美,除了是浓颜系以外,还是那种眉眼秾丽,一眼惊艳的瑰艳大美人。   “谢谢。”梵因的目光扫过他无名指上的素戒,玩笑道:“我也很喜欢小淮,可惜性别不对。”   楚淮托着腮,对他挥挥手,“拜拜。”   “回见。”   距离上课只有十分钟不到的时间,但好在距离上课的公共楼只有五分钟的路程。这也是梵因还有闲心在宿舍吃了会早餐的原因。   “梵因,这边!”隔壁药学院临床药剂学专业的朋友对他招招手,示意这边还有空位。等他走近落座后,打趣道:“难得看你踩点到,昨晚和哪个帅哥约会去了?”   “没有。”梵因把学生卡插/入卡槽,在弹出的悬浮屏上输入密码,轻点几下调出电子课本和用来做笔记的虚拟框,心里默默:没有约会,但是有帅哥。   是吗?   朋友隐晦地看了一眼梵因的脖颈,本想再揶揄两句,满脸严肃的老教授已经抱着课本走进教室,不由噤声忙端正好坐姿。   ……   60分钟的大课过得很快。   主要是老教授讲得全是干货,你必须得集中精力全神贯注去听,稍微走个神,可能就落了重点。   因为一节课全是重点。   公共课=水课的说法是不存在于帝国理工学院的,这所难考程度排进全帝国TOP3的顶级理工学府,是不存在水课这种说法的。   考进来难,毕业考出去更难。学分和绩点极难获取,但凡你有两次课堂小测不及格,或者是点到的时候不在,那这门课可能就要重修。   帝国理工学院不收混子,就算你是走后门进来的混子,也能把你改造成精英。   这句话并不是白说的。   下课铃响,全教室的学生都不约而同、非常有默契地往后一靠,放松紧绷了一个多小时的肩颈。   知识点还没讲完,但老教授没有拖堂的习惯。留了课后作业后,宣布下课。   “去校外还是去食堂吃饭?”朋友和梵因并肩往教室外走,兴致勃勃:“听说A区食堂出了一道很好吃的新菜,要不要去试试?”   “你去吧,我回宿舍有点事。”梵因应道,他垂眸看着智脑环,微微皱眉。   他的智脑环和他的课表智能同步,上课的时候会自动开启消息免打扰模式,下课自动解除。   免打扰一关,提示框内就弹出了99+的未接电讯和信息,有的来自雌兄阿莱斯和弟弟斐嘉,有的来自索亚,还有几个是谢尔利特打过来的。   这时,星网又推送了一条实时新闻:【星际奇迹!坍塌迁跃点惊现一具报废白色机甲,疑似……】   梵因扫了一眼,还没来得及看完,耳畔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梵因。”   朋友适时出声:“那我先走啦,回见。”   “回见。”   梵因看向谢尔利特,眉眼平静无澜,“你怎么过来了?”   “来接你回…”话未说完,谢尔利特眉眼间的温和笑意忽然凝固,神色瞬间沉下来,吓得趴在梵因肩上的07忍不住抖了一下。   竖成针状的兽瞳一错不错地锁定在藏在发丝间、半隐半现的齿痕上。   他的声音冷得可怕:“谁碰你了?”    第70章   07:QAQQQQ   卧槽好可怕的眼神。   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下, 07怀疑他真的会对梵因上手的。   倒不是说打他。   谢尔利特看上去像是要把梵因的脖子咬穿,在那个陌生雌虫留下的齿印上,覆上一个更深的、属于自己的痕迹。   梵因下意识抬手贴了下昨晚被楚淮失控咬过的地方, 他这一动作让谢尔利特眸色愈冷,连带着说话也刻薄起来:“怎么?看样子你的新欢让你很尽兴?想必是很招斯特温阁下喜欢, 可以让你在外流连半个月不回家。”   即便再怒, 谢尔利特也还是控制了音量, 没让别虫听到他们的对话。可他们身处公共场合,明里暗里看过来的、带着探究欲的目光还是让梵因蹙了下眉。   他把那句“你发什么癫”给咽回去, 语气平静:“去那边说。”   谢尔利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深吸口气, 试图通过调整呼吸节奏来平复情绪。   只是……   “阻隔剂都用上了。”他侧眸看着梵因, 唇角微弯, 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看来昨晚很激烈嘛,沾了一身信息素?”   走出一段距离后,梵因才开口:“谢尔利特。”   “我建议你脑子降温了再来和我说话。”   话落, 梵因的智脑环忽然震动起来, 弹出一个视频电讯申请的提醒框, 来电人:【Ales】   刚才打了将近三十几通电讯, 这会又打过来…   梵因正要去接,手腕被谢尔利特攥住,力道重得他忍不住拧紧了眉。   “梵因,看着我。”他拽着梵因的手腕,强行把雄虫拉到自己身前,态度强硬,声音沉怒:“你是不是忘了你和我说过的话?”   雄虫体质娇贵不耐疼, 这是皆知的生理常识。因为痛觉神经格外发达,阁下们对疼痛的忍耐度真的很低,稍微磕着碰着就会忍不住掉眼泪,   梵因已经算是很能忍疼的了,可眼里还是不受控地浮现层朦胧水泽,很快润湿银睫,眼眶也红了一圈,看上去好不可怜。   这是所有雄虫捱疼时都没法控制的生理性反应。   谢尔利特面色一僵,下意识松了力道。但没放开,改为松松圈着梵因的手腕。   梵因眼雾濛濛地看着谢尔利特,眼圈泛红,鼻尖也有些微红,可神色却还是冷淡的,声音也没什么情绪:“我说过的话太多了,你指哪句?”   其实,梵因是知道谢尔利特要提的是哪句。   是在那阴差阳错、极其混乱的一夜后,天色蒙蒙亮时,他才将将清醒。谢尔利特摘掉早就被泪水浸湿的布条,俯身亲了亲梵因烧得极艳的眼尾,温柔轻声:“我抱你去洗澡好不好?”   小阁下闭着眼,气息不稳地摇摇头。   他缓了会,轻轻攥了下谢尔利特的肩,说话还有些断断续续的:“你…刚刚说的话…我记着了。”   “不要食言。”他真的倦极,睁个眼都格外费劲。眸中春泽濛濛,湿潮潮地盯着你时,叫虫不自觉就陷进去了。   “我也会对你好的…没有别虫,就只有我们两个。”   “还有很长的时间,我们慢慢来。”第一次,梵因主动把头埋进他的肩窝,像是乞怜的小兽那样,轻轻蹭了蹭,蹭得谢尔利特心软得一塌糊涂。   梵因说,谢尔利特,我信你了,不要食言。   谢尔利特应声说好。   ……   谢尔利特是在指责自己食言?违背了“只有我们两个”的承诺?   先不说他有没有找别的虫…就算有…   梵因重复了遍,字句咬得轻慢而疏冷:“谢尔利特,你说哪句?”   他抬眼,浅色的眼睫似悬停在宝石上的银蝶。   一开始就没践行过承诺的人,有什么资格指责他?   熟料谢尔利特反倒冷静下来。   他看着梵因雾潮未褪的眼眸,忽的笑了,咬字缱绻而温柔:“梵因,你在生气吗?”   梵因一时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他挣开谢尔利特的手,语调冷淡:“你的思维实在让我惊叹,脑子烧得眼睛也不好使了吗?”   “宝贝,讲话不要这么刻薄。”谢尔利特的目光凝在梵因腕间被自己攥出的鲜红指印上,着实觉得这些痕迹让愉悦极了。   他又变成了那个温柔翩翩的多恩先生,语气也是让虫如沐春风的柔和:“你知道我说的是哪句,只是不愿提及。让我猜猜,不愿提及的原因是不是因为你觉得我也背弃承诺了?所以你恼怒生气,找了别的虫报复我?”   不得不说,谢尔利特对情绪的捕捉真是惊人的准确。   只是方向不对。   梵因自己都没察觉到那两分稀薄的怒意,可谢尔利特感觉到了。   他是性情冷淡内敛了些,可他不是斩净七情六欲的圣人。   梵因是全心全意信过谢尔利特,真心想要和他一起走下去的。   真切付诸了感情,可兜住的却不是同等的真心与爱意。所有的温情甜蜜皆是虚幻迷离的骗局,泡影散去后,一切都四分五裂,一地的玻璃碎渣映出他识人不清、可笑又滑稽的模样。   疼痛是真的,愠怒也是真的。   时至今日,梵因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是有些介意的。   被最亲近的枕边人视作别人的替身,你满心欢喜与期待的想要和他成为真正的家人,可他却想把你打磨成最完美的替代品。   真的很恶心。恶心到和谢尔利特有一点肢体接触,都让他想吐。   不可否认,看到谢尔利特失态冷声质问他的模样,梵因是有些快意的。   谢尔利特还在说:“你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是哪个不长眼的把这些子虚乌有的话传到你耳朵里?”   “我和米勒阁下只是合作关系,你何时也信了那些乱编的娱乐八卦?”   07适时给他补充信息差:“呃,谢尔利特十来天前和外宣部的同事雄虫米勒一起吃饭被拍了。我没有帮谢尔利特说话的意思哈,客观陈述,照片没问题,谢尔利特和米勒阁下也确实是清清白白的同事关系。只是八卦方P得很暧昧,写的也很狗血…就,恩,相关话题还登上了娱乐榜第一。虽然只待了半个小时就被撤了。”   梵因:“。”   首先,他已经把“谢尔利特。多恩”这个名字设为了屏蔽词,智脑环会拦截所有有关的新闻推送和讯息。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关注谢尔利特的动态了,这条八卦自然也看不到。   如果不是还不能撕破脸,他真的会把谢尔利特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的。   其次。   到底是谁给他的自信?认为自己在乎他到看见个八卦新闻、听了几句风言风语就吃醋分居,找别虫转移注意刺激他?   梵因觉得真是……   难评。   但是并不妨碍他借机演下去。   “有些消息不会平白无故传出,只怕并非空穴来风。”梵因思索着之前的自己,知道并且相信这则绯闻会是什么反应。他垂下眼,声调淡静:“在你彻底解决好这件事前,我不想看到你。”   “以后不会类似新闻出现,传言也不会有。”谢尔利特伸手,想要碰一下梵因的脸,却被他凝眉躲过。谢尔利特举着手,无奈:“好……我一定把风言风语处理干净。只是宝贝,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碰过别的雄虫,手都没牵过。”   梵因淡淡地恩了一声。   言下之意是看你表现。   “你呢?”那处齿痕被发丝盖住,可谢尔利特的目光还是久久地停在上面,“梵因,他碰了你吗?”   趴在梵因右肩的小系统默默挪到了左边。   不是这个目光真的很惊悚啊QAQQQQ   也不知道为什么,07总觉得谢尔利特温柔含笑注视着你时……莫名让人怵得慌。   笑得它心里毛毛的,背后也凉飕飕的。   “没有。”梵因的语气从始至终的疏淡冷漠,“信不信随你。”   “信。”谢尔利特微笑着注视梵因,“你说的话我都信。”   “只是梵因,不要骗我。”谢尔利特上前一步,温热的吐息落在梵因耳侧,生生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最讨厌别虫骗我。”   生理性的反胃感又开始上涌,梵因忍着不适,“你还有什么事吗?”   送客意味十分明显。   “我本来是想接你回去的,但现在来看,得到的答案肯定只有拒绝。”谢尔利特轻轻摩挲了下他的脖颈,偏头,轻吻落在他的鬓角,“下次再来,我会准备好道歉的礼物和足够诚意的邀请,希望那时,你愿意和我回家。”   “住外也记得照顾好自己,有事情随时联系我。也希望你稍微消气后,至少接一下我的通讯申请,不要再打十几个电讯都不回了。”见梵因退了一步,躲开他要贴上额头的吻。谢尔利特眸光微敛,但唇边还是盈着温和笑意的,“至于那个雌虫,留着解闷逗乐就好。我相信你会处理好的。”   ……   “讨厌鬼要是知道根本没有什么雌虫,而是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不知道作何感想。”和谢尔利特分开后,07还是忍不住编排两句:“还处理好…他几个意思啊?”   “他的意思是,就此打住,不要再有近一步接触了。”梵因眸色淡淡,“当个逗趣玩意可以,娶回家当雌侍不行。”   “你要是真的想娶个雌侍回家他也不能说什么吧…要是拦着不让的话可是触犯了阁下的婚姻权力。”07嘀咕,“小心雄保协会的参他一本。他现在正处在晋升关键期呢,可经不起这样的控告。”   而梵因的雄父,正是雄虫保护协会十二会议席的首席。   梵因轻哂,“不用管他。”   他弯眼,轻轻勾了下小系统的翅翼尖,“谢谢小七。”   07[ovo]:“诶?”   梵因但笑不语。   小系统的单口吐槽相声真是他这段时间的快乐源泉。   就连被谢尔利特弄糟的心情,听光团子絮絮叨叨念上两句,也会变得轻快明媚起来。   虽然不懂,但小系统还是用软化的透明翼卷住梵因的手指,蹭蹭。   “小梵永远不用和我说谢谢。朋友之间无需这么客气。”   “对了,小梵……”   07还没说完,公寓的门忽然从里面打开。   楚淮倚在玄关处,“不是十点半下课吗?”   怎么十一点才回来。   “路上有点事,耽误了。”梵因弯腰换鞋,温声:“怎么了?精神域又不适了吗?”   “没有。”楚淮面无表情,“怕你出事。”   这话听着好像有点歧义,他语气生硬地补充:“昨晚那群人不是什么善茬,我担心他们找上你。”   “即便是在学校内,也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好。”梵因没过问’那群人‘的消息,只是微微颔首,“我会注意安全的。”   “午饭想吃什么?”梵因散了马尾,放松绷紧了一上午的头皮,边回缇亚的信息,“帝国理工的食堂味道都还不错,不比第一军校差。要试试吗?”   “出去吃,我请你。”楚淮站在他身后,双肘抵着沙靠背,盯着雄虫找不出一丝发缝的头顶,没头没脑地来了句:“你的发量看上去不像是学医的进修生。”   梵因:?   “不是所有医学生都会秃头。”明快的笑意盈上他的眼眸,梵因是真的被逗乐了,眉梢眼角都漾着淡淡的愉悦,“小淮长官,请不要刻板印象。”   “好吧,那就出去吃。”和缇亚老师约了时间,梵因关掉智脑环。他侧过身体,支颐笑眼盈盈地望着楚淮,“请问小淮长官打算请我吃什么好吃的?”   被大美人的笑靥措不及防杀到的楚淮恍了下神:“……都可以,地点随便挑。”   “那就……”他的话还没说完,智脑环又开始震动,这次来自索亚。   “稍等,我接个视讯。”   梵因这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事。   方才被谢尔利特一打岔,都忘记要回那99+的未接电讯了。   视讯的悬浮框采用了加密处理,除了梵因外谁也看不清视讯联系人是谁。他又戴了蓝牙耳机,楚淮自然也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内容。   视讯那边的虫不知道说了什么,楚淮看到梵因怔住,上扬的唇角一点点放平,表情几乎凝固在脸上。   他的肩膀紧紧绷住,指关节用力到泛白,面上血色褪尽,声音也在发颤:“你说什么?”    第71章   “破渊号找到了。”   这是视讯接通后索亚说的第一句话。   梵因先是愣怔, 眼里浮现一点困惑。   索亚完全不是会开玩笑的性格啊。   “斯特温阁下,我说的是真的。”索亚重复了遍,放缓语气, 细听之下,他的声音也有些微微的抖:“莱西少将的战甲, 破渊号找到了。坐标是羟基星系, L-[106.710, +271.105]、V-[62.48, -111.20]。”   “不久前, 该坐标附近发生过一场中度规模的星磁风暴, 产生的能量导致羟基星系编号为α-4120Z的迁跃点坍塌, 好在无虫伤亡。迁跃点坍塌必定会产生黑洞渊流, 在渊流稳定, 星磁风暴停止后, 驻扎最近的军**出搜寻队去检查情况…然后就发现了破渊号。”   “新闻报道有误,破渊号并未完全废弃。只是损毁程度达到了90%,战甲的核心系统陷入休眠状态, 把所有能量供给维生舱运转。”   “维生舱里的虫是深度昏迷状态, 具体情况未知, 但确定还有生命体征。”索亚深吸口气, “斯特温阁下,莱西少将还活着。我觉得您会想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的。”   梵因久久不能言语。   索亚前面说的那一大段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的思绪完全停滞,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无法再有任何的思维与行动。   克弥斯汀还活着。   梵因的脑中只剩下这个念头。   心脏似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高高拎起再重重砸下,一下一下跳得他肋骨都有些疼,像是要从心腔里跳出来那般。   他的指尖都在抖, 后脑勺忽的泛起一阵剧烈疼痛,像是有万根细针齐齐刺下,绵密又尖锐,疼得梵因眼泪都要掉下来。   “梵因!”楚淮撑着靠背越过沙发,动作轻柔地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形,声音微沉:“冷静,不要激动。跟着我调整呼吸,别着急。”   直到肺腑间也传来一阵抽疼,梵因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憋气,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闭上眼,跟随着楚淮的指令慢慢调整呼吸。只是表情仍旧是空茫茫的,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般。   五分钟后,确定阁下平复了情绪的索亚再次开口:“莱西家族已经派虫去接少将了,您的雌兄,阿莱斯少将也在去往羟基星系的途中。最迟下周,他们就会带着莱西少将返回帝星治疗。”   “……好。”情绪应激带来的生理性心脏绞痛让梵因连直个身体都格外困难,他弓着背靠在楚淮肩上,声音很轻:“你要是也想去接克弥斯汀的话,就去吧。”   索亚:“我是很想,但我的第一任务是保护您的虫身安全。请恕我不能因为一己私心离开您身边,这是违抗军令。”   “阁下,请您务必保重身体。如果任何不适,我将在五分钟内赶到送您去最近的医院。”   “我没事。”梵因摇摇头,缓了一会才说后半句:“克弥斯汀那边的消息麻烦你实时跟进了,有任何变动请第一时间告知我。”   “会的。”   挂断视讯后,雌兄阿莱斯的视讯又跟着打了进来。   接通后,阿莱斯先是一愣,随即深深拧紧眉心,他看着苍白虚弱的弟弟,语气不怎么好:“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梵因这次没戴蓝牙耳机,扩音器里传出来的熟悉声音让楚淮手上动作一顿。   他在心里轻啧。   阿莱斯。斯特温。   少将职衔,现于第二军指挥与战略部门担任总负责人,铁板钉钉的第二军继承虫。   也是他的死对头。   和他从军校联赛打到军团演练赛,至今没分出一个胜负来。   要是让他知道自己现在在他的宝贝弟弟家,不知道作何感想。   但楚淮还是没那么缺德,画面框外,他把水杯递给梵因,比划口型:“小心烫。”   梵因捧着热乎乎的玻璃杯,看着眉心紧得可以夹死蚊子的雌兄,唇角微弯:“哥哥,我没事,缓一缓就好了。”   “你已经出发了吗?”   “恩。”阿莱斯面色稍缓,“等落地后,我拍照给你看。”   梵因垂下眼,杯中升腾起的水雾润湿银睫,下眼睑被热气熏上淡淡的红。   “不用了。”   “克弥斯汀军籍还在,军长级别以上的军官照片无授权不能随意外传。”热水入喉,唇色也被暖得艳了一些。梵因笑了下,眼中雾蒙一片,情绪并不真切,“哥哥还是不要为我违反军纪了。”   “差点就成了家属,怎么能算外传呢?”阿莱斯挑了下眉,“全场我的职衔最高,谁敢乱说什么?”   军雌的低情商直脑筋人设不倒。   阿莱斯是真的以为自己在担心他违反军纪。   梵因在心里叹气,“等你们返回帝星了,我去医院看他。”   “行吧。”阿莱斯也不勉强,他挥了下手,“进迁跃点了。”   家属。   梵因在心里默念过这个词。   只怕哥哥醒来...   要对他失望了吧。   智脑环响起新消息提示音。   /Figea/:【哥哥,你最近住学校公寓还是?】   /Figea/:【收留我住几天呗,你亲爱的弟弟来给你暖床呀】   /Figea/:【探头.gif】   斐嘉......   梵因心口一暖。   【好】   梵因看着静坐在一边的楚淮,“抱歉,今天的午餐可能吃不了了。”   “那就先留着,下次。”楚淮对他伸出手,虽然不明所以,梵因还是乖乖地把手伸过去。楚淮扣着他的手腕,指尖抵在脉搏上。半响,轻舒口气,“还好,心率已经平复下来了。”   梵因浅浅地弯了下眼,“突发性情绪应激而已,心静下来就好。”   “脸色。”楚淮看了他一眼,“好难看。”   “气血不足,恢复得慢。”梵因小口小口地抿着热水,“没事的,别担心。”   “午餐多少吃点。”楚淮起身,抽走他手中空掉的玻璃杯,“想吃什么?”   “你要给我做吗?”梵因抱着膝盖,歪了下头,“小淮还会做饭?”   “会一点。”   “清淡点的,口感黏糊一点,带点汤水。”   虫族没有粥食这种说法,但梵因现在确实只想喝两口热腾腾的粥。   楚淮沉思两秒,点点头。   “我试试。”   半个小时后,两人坐在餐桌前。梵因看着面前这碗......恩,姑且称为粥的热食,红红黄黄白白的谷物炖在一起,卖相确实......有点一般。   再看看坐在他对面的楚淮,脸色黑黑的,语气生硬:“还是点外卖吧。”   梵因抿了下唇,忍住笑舀起小半勺尝了尝。   味道意外不错。   “很好吃。”梵因又吃了两口,才道:“真的,不骗你。”   楚淮恩了声,“不用这么客气。”   “待会我就走了。”楚淮微微皱眉,“你一个虫,行吗?”   “我能照顾好自己的。”梵因失笑,“你是对我产生什么奇怪的印象了吗?”   楚淮盯着他的脸打量一会,很认真反驳:“你不行的。”   诶。   梵因有些无奈。   怎么楚淮也开始了。   他的雌兄是,克弥斯汀是,斐嘉也是。   一个两个都觉得他根本照顾不好自己,重点儿力攥一下就碎了。   哪有那么娇气。   “得空再来帝星的话,记得联系我。”梵因喝完最后一口粥,面上总算恢复稍许血色,“给你继续精神域修复工程。”   楚淮噢了一声,冷不丁问道:“平白无故的,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不是质问。”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太对,楚淮缓和嗓音,补充道:“可以不回答,纯粹是我好奇。”   因为......   梵因弯了弯眼。   “见到你第一眼,我就觉得很投缘。”   “我没见过那么酷的雄虫。”   “很喜欢,想认识。”   “想成为朋友。”   楚淮仍旧冷着个脸,只是藏在墨发下的耳朵却一点点红透。   小阁下眼中笑意愈盛,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促狭。   “主动交朋友,给予好意与善意不是应该的吗?”   “这个回答,小淮长官还满意吗?”   楚淮闭了闭眼。   谁能遭得住这么一个漂亮绮艳的大美人,眼眉弯弯、声调轻软的跟你打温柔直球。   反正他是不太行。   一吃一个准。   他要是雌虫的话。   可能真的会考虑挖谢尔利特墙角的。   -   克弥斯汀是在三天后的清晨被带回帝星的。   梵因知道消息时,已经是傍晚了。   他一整天都泡在实验室里给缇亚打下手,采集样本分析数据,写对比报告...忙得完全没有时间去摸智脑环。直到斐嘉过来给他送晚饭提到。   那会儿他们坐在实验楼外的小亭中共进晚餐,亭外有一颗高大的粉槿栀。正值夏季,粉粉紫紫的藤花垂了一树,娇娆美丽,尽态极妍。映着夏日傍晚特有的紫蓝色调天空,从浅至深铺陈开来,落成一幅苍远而绚烂的自然画卷。   等梵因吃完饭漱过口,斐嘉才轻声道:“哥哥,莱西少将的医疗舰于今天清晨落地北蓝星际港,这会已经入住莱西家族的私虫医院里,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在进行身体检查。”   梵因怔了瞬,眼尾随着浅笑泛开微微上扬。   “那很好啊,在自己的家族医院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斐嘉盯着哥哥笑意浅浅的眉眼,半响,丧气地揉了揉自己的脸。   “你的反应也太平静了吧?”   难道是他感觉错了?   哥哥现在压根就不在乎莱西少将,已经完全放下了?   “那我该有什么反应呢?”梵因温和地注视着弟弟,声调轻柔,“激动到失态?马上冲到医院去见他一面?那应该不行,我的分析报告还没写完呢。”   虽然知道哥哥没有那个意思,但斐嘉还是忍不住道:“莱西少将还没有分析报告重要?”   他呃了一声,快快补充:“我没有道德绑架和任何质问哥哥的意思,我永远站在你这边你做任何决定我都支持!”   套完盾,斐嘉才说:“我觉得莱西少将对哥哥来说是很重要的虫。你之前还拉着我的手在梦中哽咽着喊莱西少将…怎么他现在回来了,哥哥反而不想见了?”   是的,不想。   斐嘉确信自己没有感觉错。   他能察觉出梵因平静表相下的退却与回避。   大抵是……   近乡情更怯吧。   安静良久,斐嘉听见哥哥轻声说:“斐嘉,其实我有些怕。”   梵因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犹疑不定、瞻前顾后。   他当然想去见克弥斯汀,可又怕见到克弥斯汀。   “那可是克弥斯汀。”斐嘉睁大眼睛,声音里透出一点不可置信:“哥哥,你为什么要怕?”   虽然真的非常不想承认,可斐嘉没法昧着良心说,这世上还会有比对梵因更好的虫了。克弥斯汀要排第第二的话,没有谁敢争第一。   不过,他的哥哥配得上这世界上所有的好就是了。   自己的双生哥哥,斐嘉自认再了解不过,可是这一刻,他是真的猜不透梵因为什么会怕见到克弥斯汀。   “因为。”梵因顿了下,那些敏感的、纤细的心绪和犹疑不定、徘徊不决的心思,即便是在斐嘉面前,也只是稍稍冒个头:“他还是七年内的克弥斯汀,可我不是了。”   克弥斯汀失踪的七年,横亘在他们中间,是无论如何也忽视不了、跨越不过去的鸿沟。   他就是这么矫情、拧巴和犹疑。   梵因想。   所以。   哥哥,醒来后,别再喜欢我了。   一阵晚风拂过,携着粉槿栀的甜馥香气,卷落一场纷纷扬扬的花瓣雨。   梵因捻下发丝间的一片花瓣,清淡柔软的色泽,像是谁剪了落日沉尽、月亮升起前的最后一丝流云放到他的掌心。   很不合时宜的,他想起前世的一句诗。   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72章   睡前, 斐嘉枕在梵因腰腹间看杂志,听到头顶慢吞吞地传来一句:“明天陪我去一趟医院?”   斐嘉翻过一页,盯着欣赏页上胸肌饱满、八块腹肌的黑皮猛雌, 语调同样慢悠悠:“可以啊,我的哥哥这是终于想通了?”   静默两秒, 梵因说:“就算是出于礼数, 也该去探望一下。”   哦, 礼数。   斐嘉姑且信了,他把杂志一合, 抬手拉下梵因的书, 语气里含着三分揶揄:“分析报告写完了?”   “……”梵因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 “小坏蛋。”   “好啦说认真的。”他看着梵因的眼睛, “等莱西少将醒来后, 哥哥打算怎么同他相处?”   斐嘉可不觉得他们能做成什么世交关系下的好兄弟。   “等他醒了再说吧。”在弟弟面前, 梵因的鸵鸟属性装都懒得装一下,“现在想那么多也无用。”   这倒是。   斐嘉没再多问,抬手抱住哥哥的腰, 蹭蹭。   “好啦我明天陪哥哥去就是了, 别怕啊, 如果莱西家族的虫欺负你我给你撑腰。”   梵因摸摸他的头, 失笑。   斐嘉这是又看了什么奇怪的电视剧?   但显然斐嘉阁下的担心是多余的。   隔天上午,索亚把他们送到莱西家族私虫医院楼下,远远的就看到正门口站了个雄虫在等。   黑发拢成了优雅又繁复的盘发,浅金色的眼似融化的蜂蜜,不笑的时候也盈着十二分的甜蜜,看虫的眼神仿佛能拉出细细的糖丝来,叫你轻而易举就化在这两汪蜜糖里。   他眼尾上挑的弧度, 同克弥斯汀如出一撤。   即便年满五十将近六十,他的眉眼间依然漾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那是只有被爱护得很好才能养出的干净来。   梵因和斐嘉下车后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雪克。莱耶斯一齐抱了个满怀。   “两位小阁下真是好久不见了!”雪克挨个亲亲额头,一手揽一个,眼神温柔得可以滴水,“小梵因,怎么感觉又瘦了呢?你雌君怎么养你的?”   “斐嘉宝贝,律师执照考得怎么样啦?有不懂的随时来问我噢。”雪克对他眨了个wink,“我给你独家辅导。”   别看雪克虫生过了快三分之一了还是一副天真懵懂孩子气的模样,可他在雄虫保护协会十二会议席也拥有一席之位,同时担任雄保协会法律部的部长。并且从头到尾都没有借助他的雌君安其罗。莱西的势力,完全凭借一己之力走上并坐稳现在的位置。   从一个落魄皇室分支家族出身到拥有如今的权势,你如果把雪克当成只懂奢靡享乐、被雌君供养宠爱的漂亮摆设,那一定会吃大亏。   雪克和雌君共育三子,全是梆硬耿直的军雌,这让一心想养个漂亮小阁下玩儿的雪克嫌弃得不行。于是乎,他顺理成章地盯上了隔壁世交斯特温家的一双小雄虫,有事没事就跑过去吸崽。克弥斯汀和梵因的竹马情谊能培养起来,有一半要得益于自己的雄父。   斐嘉也很喜欢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叔叔,雪克是他最崇拜的雄虫没有之一。他觉得雪克叔叔在法庭上大杀四方只用一张嘴就把对方一个团的律师辩得哑口无言的样子真的酷毙啦!   他挽住雪克的胳膊,笑眯眯:“快考下来啦,等我拿到中级执照就去雄保协会的法律部应聘,我要跟在雪克叔叔身边学习。”   “那我等着啦。”雪克语调轻快,“和斐嘉宝贝共事一定会非常愉快的。”   他转头看向一路都沉默不语的梵因,语气转得温柔:“小梵因,怎么啦?”   “是不是不想见到害你在二次分化期这么难受的罪魁祸首?”他抬手摸了摸梵因的发尾,“不想见也没关系,不用勉强自己,等做好心理准备再来也是一样的。”   作为了解前因后果,包括长子为什么失踪七年的雪克从来都没有责怪过梵因,此刻也一样,还在轻声细语地开导他:“宝贝,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心理压力。你的体质不适合承担一星半点的焦虑与烦郁,先以自己为重好吗?反正克弥斯汀已经回来了,什么时候见都是一样的。”   他把梵因落到颊边的一缕碎发挽到耳后,看着小阁下微怔的眼眸,心软又怜爱:“梵因,克弥斯汀的事情没有任何虫怪你,包括他自己,我了解我自己的孩子。所以请你也不要再苛责自己了好吗?”   “那是克弥斯汀自己的选择,不怪你。”   “没有压力。”梵因学着斐嘉的样子,挽住雪克的手,轻声:“是我自己想见的……我很想见哥哥。”   “好。”雪克看着银睫半垂、显得温静又沉敛的小阁下,内心浮现一百点遗憾来。   唉,明明只差一点,长子就能把小梵因拐回家了。   他也很期待和小梵因成为真正的家人来着。   只是……   雪克在心里叹气。   等克弥斯汀醒来后,知道梵因和别的雌虫结婚了,怕不知道是个什么反应。   说实话,雪克隐隐约约有种预感,只怕克弥斯汀并不会就此放弃。   他对长子不说百分百的了解吧,但有一点却是很清楚————   这小子随了他爹,别看平时一副冷冷淡淡无欲无求的模样,可对于真的上了心、入了眼的东西是势在必得的。这个东西,包括物件、前程和活生生的虫。   更何况军雌骨子里的本性是掠夺与占有。   即便珍宝已经落入别虫手中,只要他们还在意,那就会想方设法、不计代价的抢回来。   尤其是这件珍宝曾是自己的。   唉,唉   雪克对梵因偷偷瞥去一个怜悯且爱莫能助的眼神。   他雌父敢在婚礼现场抢虫,只怕克弥斯汀会做得更狠。   结婚了算什么?照样给你挖墙脚。   至于丢掉的面子和里子……   这玩意哪有雄主重要不是?   雪克在心里抱着吃瓜看戏、还有非常乐见其成的心态想。   父子两都是外冷内疯的,只能祝小梵因好运咯,他是拦不住。   恩,他甚至还有点想推波助澜。   感觉小梵因现在的雌君也没有把他养得多好啊,不如交给他们家来养吧。   对此一无所知的梵因看着突然停下脚步的雪克,侧眸不解,“雪克叔叔,怎么了?”   雪克指了指那扇紧闭的银白色滑门,“克弥斯汀就在里面,还没醒,精神修复液里泡着呢,要醒最少是七天后的事情了。”   梵因问:“哥哥的精神域受损很严重吗?”   “严重,但是也没那么严重。”雪克想起医生的检查结果,“精神域损坏程度达到60%以上,但精神核还是完整的,那就问题不大。高级精神修复液里泡个十天半个月的,怎么也能好全了。”   梵因:“……”   这可真是亲爹能说出来的话啊。   “小梵因,叔叔还想请你帮个忙。”雪克揉揉他的头,“医生跟我说,克弥斯汀的精神域修复归修复,他的主体意识是陷入精神力溃散引起的游离黑洞,也就是俗称的解离状态。因为精神域坍塌,意识无法走出这个状态。说得通俗一点就是反反复复的做着梦,混淆了现实与梦境,清醒不过来了。”   梵因眨眨眼,等着雪克的后语。   他的心理隐隐有了猜测雪克需要他做什么。   “就是,如果他不从这个状态脱离,那就算精神域修复了也醒不过来。”雪克轻叹口气,“办法有两种,一是精神仪器干预强刺激,二是虫为引导,直白一点就是让克弥斯汀最在意的虫去他精神域里溜两圈,和他的精神力多接触一下,调动新生精神力的活跃度,借此给他的神经认知系统柔刺激,慢慢把克弥斯汀从解离状态中唤醒。”   溜两圈……   梵因被雪克的用词给逗得弯了弯眼。   “好。”梵因唇笑了下,“我知道要做什么了。只是我白天要上课,每天晚上过来可以吗?”   “这个看你的时间来吧,不急。”雪克目光柔和地看着梵因,“我代克弥斯汀说一声谢谢。”   “这小子,真是好运。”   “雪克叔叔这么说可就生分了。”梵因摇摇头,他的声音低了稍许:“这个事…也只有我能做。”   梵因自己也清楚。   克弥斯汀最在意的,就是他了。   他自己就是研究精神力的,当然知道用精神仪器干预强刺激唤醒处在解离状态的虫有多痛苦。   就当是……一点点补偿了。   所有虫都跟他说,梵因,克弥斯汀失踪不怪你,你也不要怪自己。   可是他做不到。   确切得知克弥斯汀失踪消息的时候,正是他二次分化期最痛苦的时候。   梵因躺在医疗舱里,反反复复的梦及前世的一幕幕。   他的亲生母亲满脸厌恶地看着他,说,谢梵音,你已经有了你哥哥所求的所有东西,你还要和他抢什么?你怎么就这么不知足呢?   他的父亲冷着脸说,阿音,你要懂事一点。只是一个生日而已,我们不是给你补了生日礼物吗?   最后,是他的哥哥,躺在病床上,上半身被母亲拥在怀中,眉眼中流露出明晃晃的、只针对谢梵音一个人的恶意与得意来。   他无声道:“谢梵音,你不配得到爱,你只是我的附属品,你不该生出不该有的期待来。凭什么我在遭罪,爸爸妈妈却在陪着你过生日?”   谢梵音,你不配被爱,不该得到真心。   你所珍视的,最终都会失去。   你所记挂的,最后离你而去。   谢明安和他说过的话,犹如诅咒,在他耳边不断响起。   梵因在梦境里崩溃了。   他没办法不责怪自己。   没办法释然放下,心安理得的和自己说,你不是罪魁祸首,你要放过自己。   没有虫怪他。   是梵因自己不肯原谅自己。   但好在……   梵因伸出手指,指尖贴上冰凉的玻璃壁,看着静静悬在浅蓝色修复液中的雌虫,一眨眼,泪珠子就落在地上。   好在你回来了。   真的见到克弥斯汀那一刻,他的情绪反倒出乎意料的平静。   没有想象中的期待、紧张、不安…甚至喜悦都很少,只有庆幸。   克弥斯汀的面容和记忆中无甚差别,全身上下唯一的变化,可能就是那头黑色短发已经长及齐腰了。在修复液里泡着,似乎还有生长的趋势。   梵因的前额抵上玻璃壁,阖眼释放出精神游丝。   想。   长头发的克弥斯汀…也很好看。   他很想看看长发版的克弥斯汀睁眼是什么模样。   所以哥哥,快点醒来吧。   我很想见你。    第73章   之后几天, 梵因规律地在帝国理工学院和莱西家族私虫医院两边往返。   白天泡实验室,观察样本,收集数据, 撰写分析报告。   吃过晚饭后,索亚送他去医院, 给克弥斯汀做两个小时的精神柔刺激。做完后再返回宿舍。   人为的精神刺激是有用的。   梵因能明显感觉到, 克弥斯汀的精神力一天比一天活跃。医生隔两天过来检查一次他的精神域, 到第五天的时候,满脸欣慰地说按照这个精神力活跃度增幅变化, 少将醒来也就是这周内的事情了。   医生还说, 少将的精神域已经修复完毕, 明天开始就不用泡修复液了。阁下可以尝试和少将进行深入一点的精神力交流, 精神梳理、构建精神链接进行意识导波交流都是可以的, 这样有助于帮助少将早点醒来。   ……医生这是误会他和克弥斯汀的关系了。   精神梳理倒是没问题, 至于构建精神链接进行意识导波交流…那可是要深度精神交流后才能做到的。   雄虫只会和确定了婚约关系的雌君进行深度精神交流。   构建精神链接首先需要雄虫和雌虫在彼此的精神域拓下精神印。拓下精神印,情况又有两种。一种是雄虫给雌虫做深度精神梳理的时候产生,一种是双方契合度特别高的情况下, 浅层的精神接触就能做到。   梵因没和任何雌虫做精神交流深入到可以搭建精神链接的程度。   包括他的雌君谢尔利特。   即便是最昏头的时候, 他也没答应谢尔利特的这个请求。   他不适应和谁亲密到共感情绪, 想法一览无遗地展现给对方看。   梵因和谢尔利特的精神交流只有过最浅层的精神梳理, 且次数屈指可数。   他不怎么热衷于亲密行为,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的。   若说唯一过界的亲密精神接触…还是他刚成年的时候,缠着克弥斯汀要试试精神梳理。   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   构建精神链接是肯定不行的。   不过做精神梳理还是可以。   但他和克弥斯汀的精神力契合度实在是太高了。   即便只是最浅层的精神梳理,即便梵因已经万般收敛、小心翼翼了———   但架不住对方的精神力要缠上来。   精神力缠贴得紧了些,梵因不可避免地看到一些东西。   比如记忆,比如梦境。   他看到克弥斯汀把三个月的自己抱在怀中,雪糯一团的小虫崽非要攥着哥哥的手指才肯老实睡觉, 一抽出来就要委委屈屈地哼唧。   实在是又娇又黏。   为了让小梵因好好睡个午觉,克弥斯汀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好友阿莱斯的邀约。   七岁的小少年抱着他,满脸认真地和他雌兄说:“我觉得还是抱他睡觉更重要一点,好不容易才哄睡着的,你别给我吵醒了。”   阿莱斯翻了个大白眼,压低声音吐槽:“……这到底是你弟弟还是我弟弟?”   克弥斯汀微笑:“你不想要的话可以给我啊。”   “滚!”   还有克弥斯汀十六岁那年,他们两家一起去某个著名的冰雪奇景星旅游。他玩雪受了寒,克弥斯汀没有半点迟疑的推掉了计划好的游玩行程,留在下榻的别墅陪他。   那会儿他难受得整个虫都恹恹沉沉的,没什么精神,但是也睡不着。克弥斯汀就把他抱到一楼客厅,用厚软的绒毯裹着他把他拢在怀中,在火炉前给他念带有悬疑元素的探险秘闻故事。   他在少年温润柔和的故事声、火炉燃烧的哔剥作响和窗外呼啸的风雪声中感觉眼皮渐沉,像小时候一样,攥着哥哥的手慢慢睡着。   醒来时,窗外大雪已停,克弥斯汀也倚着沙发支头小憩过去。   穿着白色高领毛衣的少年,眉眼在天光中显得愈发清隽俊美,垂睫阖眼时,疏冷而锋离的感觉反而愈发重,眼皮薄,唇也薄,怎么看都不好相与。   只是他一动,一对乌睫就轻颤着掀起,冷淡与疏离像是冻雪融成了春溪,梵因最熟悉的、柔融而温沉的笑意盈满了那双浅霁青色的眼眸,一瞬间春机盎然。   “怎么了?睡得不舒服吗?”   他摇摇头,往克弥斯汀怀中埋了埋,小声:“去楼上吧…哥哥再陪我睡会。”   ……   克弥斯汀好像很喜欢大雪天。   或者说,和梵因待在一起的大雪天。   军校休冬假的十来天,除了实在推不掉的社交宴请,剩下的空余时间他几乎都是跟梵因待在一起。   他陪着梵因在温室花房中侍弄花花草草,一个军雌,手巧得不行,随便两下就能编出一个漂亮的花环手链来。审美也好,在花卉艺术方面完全不输梵因。只是他在过程中从来不出声,只是静静地欣赏着小阁下挑选花枝、修剪插瓶。   等梵因插花装点好后,才会提出一两句意见。梵因按照他的意见小作修改,就能得到风格截然不同的花艺作品。   他们也会不那么讲究形象,脱了鞋在毛毯上对坐下棋,落地窗外就是纷纷扬扬的大雪,而室内温暖如春。   梵因要上音乐课,他也在一边作陪。就搬张凳子,支起画架,把认真学习乐理、在钢琴前弹奏的小阁下通通用画笔记录下来。有关梵因的速写,克弥斯汀已经攒了整整厚厚三摞了。   克弥斯汀也会因为梵因随口一念某道中式甜品,就早起在厨房待一上午,折腾数次,用虫族食材琢磨复刻出来给他的小阁下当下午茶配餐。   克弥斯汀很喜欢这般,在寒冷的大雪天,陪着小阁下,把光阴消磨在一些琐碎的、无意义的日常上。   ……   每一次精神梳理,梵因都能看到一些。   克弥斯汀惦记最深的,梦里想到的,全是他。   全部和他有关。   最后看到的,是克弥斯汀昏迷前的情景。   破渊的机舱内疯狂亮着红光预警,防护视窗外极速流动的星磁风暴苍丽而瑰艳,有种极致危险的绚烂。克弥斯汀的精神力和战甲同频连接,他清楚知道在星尘粒子卷裹上那一刻,他就已经没有生还的机会了。   在精神域坍塌尽碎、彻底失去意识前,克弥斯汀在想。   他要食言了。   都已经摘到Painsthrall了,只差一点就能送到梵因手中了。   真是抱歉,还是要让他的小阁下独自捱过二次分化的疼痛。   只希望他的死讯晚一点让梵因知晓,至少等他平安度过二次分化期。   那不然…得多疼啊。   阿音,真是抱歉。   还是失约了。   ……   不要抱歉啊。   该说对不起的明明是我才是。   梵因竭力平复着情绪,和往常一样,在精神力殆尽前控制精神游丝回到自己的精神域,却感觉有一缕不属于自己的精神力,跟着被带到了自己的精神域里。   那缕不属于梵因的精神力探入精神域后礼貌的停在外层,没有再进一寸,只是温柔而克制地勾了一下他的精神游丝,松松地牵着晃了晃。   像是感知到他的难过,在安慰他。   恍如很久之前,有谁轻柔地顺着他的头发,一下一下,从头抚到发尾,极尽爱重和怜惜。   ……   梵因睁开眼,猛地直起身体。   他微微张唇,怔愣地对上那双浅霁青色的眼眸。   明邃而澄透的色泽,在他梦中出现过无数次。   那双眼睛微微弯着,眼尾随之上挑,笑意一如记忆中的温润柔和,似笼了烟雨的初春碧潭,笑涟澄澄漾开来。   他动了下唇,唤道:   “阿音。”   啪嗒。   泪珠子从小阁下的睫尖砸下,在雪白的被单上晕开暗色的水渍来。   视线被溢出的温热液体模糊,眼中蓄满了朦胧水泽,很快把他的脸颊也染得湿漉漉的。梵因用力攥紧自己的衣袖才没让自己发抖,他的嗓子干涩得厉害,鼻腔也酸酸的,费了很大的劲才开口。   “哥哥。”   一句哽着嗓音、压着哭腔的哥哥,把克弥斯汀喊得心都在颤。   他下意识抬手,要去给梵因擦眼泪。只是才动了下手指,就被梵因摁住了。   “吊着营养液,不要乱动。”   克弥斯汀的目光在梵因腕子上的手链上停了一瞬,最后凝在小阁下湿漉漉的面颊上。   他轻叹口气,有些无奈地笑了下。   “刚醒来就把你惹哭了,真是对不住。”   “送你的手链太旧了,再给你配一条新的作为赔罪礼好不好?”   “阿音,别哭。”   梵因的唇翕动了下,正要说话,疗养室的门被虫轻轻推开。   “斯特温阁下,我来替少将检……”   医生瞪大眼睛,手中的记录本掉在地上。   卧槽————   医学奇迹真的发生了!!!   四十分钟后。   做完基础检查的克弥斯汀坐在轮椅上被弟弟安格尔从检查室出来,他揉着额头,语调是完全不同于面对梵因时的冷淡:“都说了可以走路,不用……”   “不行。”安格尔硬着头皮打断长兄的话,“医生说您最好是明日再尝试下地走动,哥。要听从医嘱。”   克弥斯汀:“……”   安格尔出息了,都敢打断他的话了。   回到疗养室内,没看到想见的身影。   克弥斯汀的指尖搭在轮椅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   他语调淡淡:“梵因呢?”   雪克走进来,正好听到这句。   他看着欲言又止的小儿子,挑了下眉,“这么晚了,人家不要回去休息的吗?”   克弥斯汀轻皱了下眉。   “他没给我留话吗?”   侍从把餐食从餐车上端过,在克弥斯汀面前一件件摆好。雪克慢悠悠道:“有,让你遵从医嘱好好调养,他先回去休息了,得空了会来看你。”   克弥斯汀擦手的动作一顿。   他放下热巾,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没了?”   “没了。”   克弥斯汀沉默着进食,陷入沉思。   他总感觉哪里不对。   ……   梵因在宿舍楼下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谢尔利特一身正装,配饰齐全,甚至还坐做了发型,怀中抱着一大束雪吻红萸。   他站在树下,眉眼在婆娑摇曳的树影中晦暗不明。   梵因站住。   他实在是疲惫,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倦意:“这么晚了,你不回去睡觉吗?”   言下之意是,我要睡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你也快点滚回家睡觉去。   谢尔利特往前走了两步,梵因这才发现,他的双瞳竖成了针形。   声音失了往日惯有的温和声调,平静到有些冷淡:“难为我的雄主还关心我的身体。”   梵因打了个手势示意索亚不必上前。   他摁了下刺刺跳痛的太阳穴,眼眉淡倦,“谢尔利特,有话直说。”   在这阴阳怪气什么呢?   “你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刚从莱西家族的私虫医院出来吧?”   谢尔利特冷笑。   “梵因,你还记得,今天是我们的结婚两周年纪念日吗?”    第74章   其实梵因是记得的。   他在两个月前就开始准备纪念日礼物了。   是他亲自画稿设计, 托朋友买了万金一克的稀有矿,打磨定制的一对戒指。   说来讽刺。   他拿到戒指的那天,恰好是他知晓一切的时候。   后来, 梵因自然而然的没把纪念日放心上记着了。   “旧情人回来了,就迫不及待的贴上去, 连结婚纪念日都可以不过了。”谢尔利特语气冰冷, 深碧色的眼眸浓深近墨, 愠色渐浓,“梵因,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这个问题让梵因真的很想笑。   谢尔利特, 居然有脸问自己这个问题?   夜间风凉, 梵因把挽在手肘处的披肩往上拢了拢。他静静地看着谢尔利特, 倏地很轻的扬了下唇角, 笑意并不达眼底, 神色仍旧是清清冷冷的,可微弯的眼眉间却疎艳得生出几分攻击性来。   他轻描淡写道:“你把我当什么,我就把你当什么。”   “梵因!”谢尔利特近乎咬牙切齿地喊过他的名字, 神色沉得愈发厉害, “我才是和你结了婚的雌君, 孰轻孰重你就这般分不清吗?”   他就这般在意莱西?日日定点去医院探视不说, 连纪念日也不过了,眼巴巴地守着一个和他断联了七年的雌虫?   “谢尔利特。”较比于他的失态,梵因则是冷静到有些冷漠了,即便他唇边的弧度并没有下去,还往上提了稍许,可没有半点温度,眉眼如淬霜雪, “你凭什么觉得,你比他重要。”   克弥斯汀从他还是颗蛋的时候就陪在他身边,守了他十八年。   而他和谢尔利特相识四年,结婚也才两年。   谢尔利特哪来的自信,认为自己在他这里可以比得过克弥斯汀?   即便梵因并没有知晓一切,谢尔利特也不可能越得过克弥斯汀。莱西。   有些事情,梵因自己都没能看明白。   他在刚成年的时候,懵懵懂懂不知情爱的年纪,就愿意和克弥斯汀携手一生。谢梵音从“门后”走出来,试探着对克弥斯汀伸出手。   而后来即便他确切的知道自己对谢尔利特有过浅层的心动与喜欢,愿意试试和他成为真正的伴侣,想过有以后,可这个以后,并不和终生划等号。   梵因是喜欢谢尔利特的,可深藏在灵魂中的,谢梵音的那部分,自始至终都没有对谢尔利特袒露过。   只有克弥斯汀真正窥见和触碰到梵因灵魂底色里,最真实的那部分。   那个敏感不安、游移不定,需要百分二百的安全感和偏爱,才会愿意从玻璃壳中走出来,确定后却又会坚定走向你的谢梵音。   ……   谢尔利特怒极反笑。   “所以你是打算把他和上次那个一起弄回家当雌侍吗?一左一右,坐拥双膝之福?”   “还是说打算让我腾位置出来,明天你就和莱西二婚?”   “说完了?”梵因微掀眼睫,轻落落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你要提离婚的话,我没意见。”   谢尔利特向来进退有度,极少动怒,可今晚却过分失态。离婚两个字像是刺到他痛点了般,让他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你想都别想。”   “要想离婚,除非我死。”   “……”   有那么一瞬,恶意翻涌到极致,梵因很想说,好啊,那你去死好了。   “是吗。”   虽是疑问句的句式,可语气却是陈述的平淡无澜,两个字咬得很轻,可气势却半点不输。   梵因说:“谢尔利特,你想清楚再来和我说这句话。”   他和谢尔利特的婚姻虽是代表旧制和新派的言和联姻,可这桩婚约里,谢尔利特一直都是受益更多的那一方。   谢尔利特说是议政院新贵,年纪轻轻,手段和心术都了得。可若没有斯特温家族在后作支撑与运作,就算他再有本事,再能把控权术,也不可能在这个年纪坐上议政院首席秘书兼对外发言虫的位置。   在原著里,梵因身死后,谢尔利特此生不二婚、雄主之位永远为梵因保留的承诺极大的博得了斯特温家族的好感与信任。所以即便没了实质的婚姻作保障,斯特温家族也还是没有任何保留扶持谢尔利特,倾尽能用的资源为他铺路,让他稳稳当当地坐上了议政院一把手的位置。   可谢尔利特如何回报斯特温的呢?   斩断家族根基,斯特温姓氏中稍有作为的虫不是死就是革职流放,全族搬迁离开帝星,让一个传承了几百年的豪族世家再无复起的可能。   确切让梵因起了杀心的是,谢尔利特动了斐嘉。   那句没说出口的你去死好了,是真心的。   他看着谢尔利特兽化的眼瞳,字句咬得轻而慢,声音清凌凌的,一字似一冰刀,钉在谢尔利特的命脉与痛处上。   “谢尔利特,议员大选在即。你有时间在这和我发癫,不如回去多改一下你的演讲稿。”   谢尔利特徒然攥紧了拳头,额头青筋乍现。   “生气了?”梵因把被风撩到身前的发丝拨到肩后,像是对谢尔利特躁动到连抑制环都压不住的信息素一无所查一般,往前走了两步,他微微仰头,苑紫色的瞳珠在月光下呈现一种宝石般的冰冷质感,瑰艳美丽,却毫无温度。   “那回去消消气,等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我想,如果价值不再对等,那这桩婚姻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谢尔利特。”梵因笑了下,眼尾潋滟上挑,眉眼间绮色盛极,“我可不需要一个带出去让我丢脸的雌君。”   谢尔利特神色阴郁,眸色浓稠得近乎成了墨色,酝酿着极度危险的风暴。   他闭上眼,十几秒的时间,紧攥的手慢慢松开。   再睁眼,兽瞳恢复成正常的人形圆瞳。   “请雄主放心,我必定不叫你失望。”   “困了,先上去了。”梵因同他错身而过,披肩下摆蹭过谢尔利特的手背,“夜安。”   谢尔利特盯着梵因的背影,直到他进了宿舍楼电梯。   他摊开虚虚握住的手,血痕斑斑的掌心,躺着一颗乳白色的珍珠。   是梵因的披肩上掉下来的。   …   …   梵因烘干头发从洗浴间出来,看着趴在床中间,机械翼蔫了吧唧耷着的小系统,温声询问:“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出bug了,检修不出来。”光团子咕噜噜滚到床沿边,颜表情都成了闷闷不乐的[T.T]:“回去的通道也暂时性关闭了,都没人通知我一下,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梵因摸摸他的尾尖,“你也说了只是暂时性的,别怕。”   “bug,是克弥斯汀吗?”   “是,也不是。”07忧愁地叹息,出于一些原因,他没法对梵因讲太多,“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个bug可能和我的到来有关。”   “我感觉我好像闯祸了,又要给柏弥大人添麻烦了。可是大人又联系不上,就……心里头乱糟糟的。”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梵因把光团子拢入手心,托着放到眼前,语调柔和:“如果有我能帮到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呜呜谢谢小梵。”07蹭蹭他的指腹,“不过也可能是我多想啦…没关系的,大人和我说了,真的捅出篓子了也不怕,会有冤大头替我兜着。”   梵因:“……”   懂了,小系统也是个有后台的。   小系统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主打一个没心没肺忧愁不过十分钟。它问梵因:“刚刚在楼下,你为什么要激怒讨厌鬼啊?”   小家伙居然看出来了?   还有讨厌鬼这个称呼,真是听一次笑一次。   梵因真的笑出了声,眼眸愉悦地弯了弯,“不让狐狸自乱阵脚,怎么抓住他的把柄呢?”   把柄。   说起这个,07想起自己忘记和梵因说的事情了。   “小梵,我在谢尔利特的智脑环里,找出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你现在要看吗?”   “密送到我邮箱吧,明天看。”梵因伸了个懒腰,抹完护肤品后卷着被子舒舒服服地倚进软枕堆里,“工作已经结束了,放部电影吧。”   “好嘞,小梵想看什么?”   ……   对比于梵因看着电影自然入睡安枕的舒惬放松,有些虫则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长夜难眠。   有虫是因为心事,而有虫则是先前睡太多了,这会纯粹生理性的睡不着。   知道今晚怎么都睡不着,克弥斯汀索性摆弄起了新配的智脑环。   他的个虫账户并没有随着他的失踪而注销,数据也都还保留着,只要用曈纹认证登陆即可。   克弥斯汀诈尸……不是,失踪归来的消息早在他还没回到帝星前就已经在圈内传开了,如果不是莱西家族明令拒绝了所有探视和拜访,说他需要静养恢复,只怕要见的虫三天都见不完。   克弥斯汀非常有先见之明地开了隐身模式登陆社交平台,亏得智脑环是目前的军用顶配,这才没让瞬间跳出了9999+的消息给卡住。   昔日军团战友、特巡队的同僚、帝星权贵圈的塑料朋友和各种不重要的虫都纷纷发来问候,意思差不多都是回来了啊?回来了就好,什么时候抽空见一面啊?回归宴是什么时候啊有没有我的份啊?   克弥斯汀军籍并未注销,恢复后回到军团是铁板钉钉的事。他出事前就已升到少将职衔,以后再往上走是必然的事情,再加上一个莱西家族直系继承人的身份,这回归宴的帖子,自然虫虫都想求得一份。   克弥斯汀神色淡淡,一眼都没多看,径直点开了置顶的账号。   虫族的官方社交聊天平台采用全实名制信息,所有账户都不能设置名称,ID直接焊死了个虫姓名。就是最简单粗暴的名字+姓氏。   克弥斯汀并没有给梵因设置特别备注,他用指尖轻抚了下【Vanyn.Stwin】那行ID显示栏,点开放大账户头像。   不再是记忆中那张雪景图。   远景是熔金似的日落下,波光粼粼的湖面。而近景则是一段树枝上,栖着一只圆乎乎的、通体纯白的雪绒鸟。鸟团子微微歪着头,用黑豆子似的眼好奇地盯着镜头,看上去灵动又懵懂。   这雪绒鸟和梵因还有点莫名的相似。   至于这远景的湖泊……   克弥斯汀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明湖。   在他失踪的这几年,阿音去过明湖吗?   梵因的账号显示离线状态,这会想必已经入睡。克弥斯汀正要退出,悬浮屏上方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提示。   「您有3719条私密留言待查看,留言来自特关-【Vanyn.Stwin】」    第75章   最早一条是七年前。   【二次分化期, 好像比我想象的要疼一些。】   【好吧,确实很难捱,很疼。】   【整日泡在医疗舱中睡着…对时间的感知都模糊了。】   克弥斯汀呼吸一滞。   从这些只言片语中, 很容易就拼凑出梵因经历了什么。   他了解他的小阁下。   雄虫身娇皮嫩,对疼痛的感知更是格外敏感, 磕着碰着了就要掉眼泪。梵因却是个很能忍疼也不轻易叫疼的性格, 除非真的是难受到极致, 才会哼上两句。   克弥斯汀用了很久的时间,才让沉默忍疼的小阁下在难受时对他坦露自己的疼处和难受。   他和小阁下说, 梵因, 疼痛和苦处都是要说出来的, 这些东西都很难忍。你不要一个虫瞒着独自捱过, 我在意你, 我对你来说也不是旁虫是吗。都可以告诉我, 我可能没法替你分担,但我想在你难受的时候陪在你身边。   拥抱也好,一碗雪糖酥也好, 总归是能给你一点安抚和甜度的。   他还说过, 如果可以, 我不想阿音受一点疼, 吃一点苦。   【想吃雪糖酥了】   【好像谁都做不出我想要的味道…哥哥的配料表是不是格外与众不同啊?】   可是。   到头来,他失约的彻底。   他给小心护了十八年的小阁下,带来了近乎致命的痛楚与伤害。   梵因最难受的时候,身边没有克弥斯汀,也没有雪糖酥。   ……   仅仅看了十几条,克弥斯汀就闭上了眼,缓了一分钟才接着往下翻。   【总算是可以从医疗舱中出来了, 只是换到了病床上躺着。】   【近来有些失眠,和斐嘉一起睡会好一些。宁息树的味道很好闻。】   【又睡不着……爬起来找了本书看,是你给我推荐过的那本讲述虫族战争史的。】   【看到了很多有意思的野闻。】   梵因从医疗舱中出来,在病床上静养恢复的这一个多月,把克弥斯汀和他提到过的书籍全部找出来看完了。他把留言板当读书笔记本用,看到什么好玩的、读出了什么心得感悟、有哪里没看懂的,通通写进了留言板。   他在某一句留言道:【就当是和哥哥分享这些了】   【书都看完了,哥哥能不能再给我推荐几本啊?我很喜欢哥哥和我分享的书单。】   【试着啃了一下指挥与控制系的专业课本,看了一个小时,放弃了。】   【明明你和我讲军事指挥的时候很生动有趣,怎么自己看就那么无聊?】   【总算可以出门了。】   【斐嘉非要扶着才肯让我在花园走一圈…倒也没那么脆弱易碎。】   ……   【他们都瞒着我你偏离原定返航路线的原因。】   【和我有关是吗?】   克弥斯汀感觉到心脏重重一跳。   【阿莱斯还是告诉我了。】   【有点对不住他,说好不会出事的。结果不仅吓到了雌兄,还害得他被雌父关了禁闭。】   【原来我真的是罪魁祸首啊。】   【要是不跟你说…就好了。】   【哥哥,我不要Painsthrall,生理性痛潮也没那么难捱,你能不能回来啊?】   【对不起。】   克弥斯汀弓了下背。   这些文字像是编成了一条麻绳绕上他的心脏,每多看一条,力道就拧紧一分。愈缠与紧,让克弥斯汀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智脑环掉落在软被上,如果不放开的话,只怕要被他徒手拧碎。   ……   第一千条留言是:【克弥斯汀,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可第一千零一条缺是:【帝星今天下雪了,我翻出了你送我的绒氅。现在穿有点小了,你要不要重新送我一件啊?】   嘴硬心软的小阁下。   克弥斯汀深吸口气,切出一个新的悬浮屏,载入备忘录。   沉思十来秒,他写下第一条。   「1.把阿音惹哭的赔罪礼,一条新的手链」   「2.建立新的书单,要打听一下阿音近几年的读书偏好有没有变化」   「3.雪糖酥。还要再多研制几道新的甜点」   「4.带阿音出去旅游散心」   「5.补上七年的生日礼物和其他节假日礼物」   「6.去帝国理工接阿音下课」   ……   记录到第121条的时候,克弥斯汀才继续去翻看留言板。   再往后慢慢翻,就开始贴上了图片。   第一张图片,是帝国理工学院圣丹维斯医学院雄虫生理医学专业的进修生录取通知书。   【考上啦,第一个知道的是斐嘉,你是第二个知道的。】   【录取比例1000000:1呢,我觉得自己还是很厉害的。】   看到这的克弥斯汀不自觉的扬起唇角。   他低声道:“是,阿音很厉害。”   再往后的,进修生学习日常和校园生活记录占据了百分之八十的留言内容。   【选到了心仪的导师。缇亚。切尔西,哥哥一定知道吧?他真得好厉害,在座导师他是唯一的雄虫,年纪最轻,可资历和学识却是遥遥领先的。】   【缇亚老师和我说做他的学生会很辛苦很累的…这有什么关系,我喜欢充实的进修生生活。】   【又通宵做实验了…困,但是学到了很多有意思的知识。】   【分析报告没写好,被缇亚老师说了…熬夜改吧唉。】   【后山飞来了一群青羣鸟,好可爱。】   配图是一群挤挤挨挨扎成一堆的青色鸟团子。   【西区食堂推出了新菜,被波雅拉去试了。】   【好难吃。】   配图是一盘红红绿绿的菜。   【不喜欢早八,在哪都不喜欢。在冬天早起真的很艰难。】   【公共课上得我昏昏欲睡。】   配图是一张字迹凌乱的课堂笔记。   【学院的期末考试不难,远远没有缇亚老师随手出的一张小测卷难。】   【不过我还是全部回答出来了。】   【放冬假了。】   【雄父直接把我从学校接走去星际港了,陪他去新发现的奇景星旅游,斐嘉也在。】   配图是他和雄父弟弟的合影。   克弥斯汀的视线在照片上多停了几分钟。   梵因很少在留言板上贴自己的照片,几乎都是吃喝玩乐、好看的花花草草、一些四季变迁的纪录。   拍摄的时候相机显然是被斐嘉握在手中,他的脸在最前方,只入镜了半张。而梵因被雄父揽着,月银色的长发编成了一个松松的麻花辫垂在胸前,眼眸浅浅地弯着,眉目舒然温尔,还束起食指和中指,对镜头比了一个奇怪、但在克弥斯汀看来特别可爱的手势。   而梵因的手腕上,还戴着他送的手链。   这么些年,都没摘过吗?   意识到这点,叫克弥斯汀既是心软,又是心疼。   阿音的手那么好看,就该日日不重样的佩戴不同的链饰才是。   【这里的雌虫都好热情,怎么会对视一眼就觉得我对他有意思啊。】   看到这句,克弥斯汀唇边的笑意消失。   小阁下还是一如既往的受欢迎。   【回家了,雌父也放假了,来星际港接的我们。】   【去了趟明湖,提前把嘉旦节的礼物送过去了。】   【嘉旦节到了。】   【宴会一如既往的无聊。】   【零点了。】   【哥哥,新历平安,长岁吉乐。】   …   …   往后翻去,有几条留言让克弥斯汀眸光微凝。   【原来如此。】   【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蓝弦月影玫瑰。】   【不该多翻那一下的。】   【真的很恶心。】   阿音…看到了什么?   克弥斯汀微微蹙眉,心头浮现几丝不对劲来。   这几句话真的怎么看怎么突兀。   他暂且记下,打算回头旁敲侧击问一下知情虫。   再往下走,就是近期的生活记录了。   他生日那天,梵因照例和之前记录的一样去了明湖。   【做了长寿面,但是好像有点失败。】   【哥哥不会嫌弃的,我知道。】   【睡午觉的时候梦到哥哥了。】   【是一个很好的梦,如果是真的就更好了。】   【哥哥,生日快乐。今年送你的生日礼物是一盏手工的蝴蝶灯,尽量按照你的蝶羽模样复刻了,希望会喜欢。】   【明年就真的不知道要送什么礼物给你了...明年再说吧。】   克弥斯汀轻叹口气。   他轻抚上心口,这一片酸酸胀胀的,可涩意里又品出几分软甜来。   阿音。   阿音。   克弥斯汀在心里默念过两遍小阁下的名字,才勉强平复躁动的心绪,控制住立刻掀开被子下床去找梵因的冲动。   他现在真的很想把小阁下捞进怀里抱紧,然后亲亲他的脸。   算上昏迷的七年,今年都已经三十一了,怎么跟个毛头小子一样沉不住气?   克弥斯汀决定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一趟明湖。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邀上阿音一起。想当着他的面亲自拆了七年的生日礼物,然后认真告诉阿音,他很喜欢。   也不知道阿音近些年的审美有没有变化,如果有的话,那明湖那边的居所怕是要重新翻修一遍了。   还有就是…   克弥斯汀轻敲智脑环的指关节一顿,他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   他好像还不知道,阿音现在的情感状态。   是不是喜欢上了别虫?这七年是不是有了新的虫陪着他。   克弥斯汀尚未来得及细细思索,留言板最后几条让他的脸色徒然黑了大半。   【捡了一个……恩,回家。】   【柑橘酒。味道还挺好闻的。】   【手艺也不错。】   配图是一碗红红黄黄白白黏黏糊糊不知道是什么的热食。   克弥斯汀深呼吸几次,决定把提升厨艺的事情记上重要日程。   还有……   克弥斯汀眯了下眼,犬齿抵着轻轻磨了下。   别让他知道这个柑橘酒味的雌虫是谁。   第一次和阿音回家就挨上了信息素,真是不知分寸。   克弥斯汀勉强摁下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拉到留言板最顶端,长按第一条留言,点击引用回复。   ……   第二天早上。   安格尔推门进来的时候,克弥斯汀还在悬浮屏上敲敲点点。   悬浮屏开了防窥模式,安格尔看不清他哥在点什么,当然他也没这个好奇心。   对于克弥斯汀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这件事,他已经习以为常了。安格尔心里嘀咕他哥不会一晚上没睡吧,连夜冲浪了解星网热梗吗?   “安格尔。”   安格尔被长兄喊得抖了下。   他往后退了一步,“哥,怎么了?”   “问你个事。”克弥斯汀关掉悬浮屏,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腕,状似漫不经心随口问道:“梵因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安格尔闭了闭眼。   “哥哥问哪方面?”   “所有。”    第76章   我怕我说了后得横着从这房间出去啊。   安格尔心里苦哈哈, 试图挣扎:“我和斯特温阁下也没什么交集,不是很清楚,我觉得您直接去问您关心的当事虫会好一点。”   克弥斯汀语气淡淡:“那就说你清楚的部分。”   他的好脾气和温柔耐心向来只给梵因。对除梵因以外的其他虫, 说得好听一点是冷淡话少高岭之花,说得不好听就是看心情搭理随机气到你心梗的狗脾气。   至于给虫台子下?   那是不可能的。   “这个…恩…”安格尔绞尽脑汁地组织语言想要怎么说才能让他哥手下留情, “就是……”   克弥斯汀倚着床靠, 瞥了幺弟一眼, “你在军校里和长官汇报也是这么吞吞吐吐的吗?”   安格尔眼一闭心一横想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是死,超大声:“就是哥你从小养大的雄主跟别的雌虫跑了!已婚两年!还没有虫崽!报告完毕!”   克弥斯汀:“……”   走进来正好听到这震耳欲聋一句的雪克:“……”   雪克轻轻拍了一下倒霉儿子的头, 轻嗔:“瞎说什么呢?”   呜呜呜感谢雄父及时赶到救我狗命啊QAQ   安格尔蹭的一下缩到雪克身后, 狗勾眼可怜巴巴的, “大哥问我斯特温阁下近况, 我只知道这些。”   雪克不动声色地斜了一眼周身气压明显低沉下去的长子, 呼噜一把小儿子的头, “先出去吧,我来和你哥谈谈。”   安格尔一秒都没犹豫地滚出房间。   “过来坐。”雪克对长子招招手,把早餐从食盒中一样样取出摆好, “这碗蘋萝汤是我亲手熬的, 青蘋柑有降火清心的功效, 你先喝两口去去燥气。”   雪克看着一言不发落座的长子, 揶揄笑道:“少将,给个面子?”   克弥斯汀有些无奈地看了雄父一眼。   清澄澄的蘋萝汤盛在透明碗中,浮着碧莹莹的果块,入口凉沁甘甜,冰镇过后食用味道最佳。   “味道很好。”克弥斯汀放下空掉的碗盏,“雄父可否给个配方给我?”   “是想学了去做给小梵因喝吧?”雪克一眼就看出了长子的心思,他支颐笑眯眯地道:“这道蘋萝汤就是小梵因教我做的噢,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不知道克弥斯汀脑补到了什么,他蹙起眉,稍有缓和的神色又开始沉下去。   “梵因的雌君让他动手下厨?”   “……”雪克无言一瞬,“没有,你想哪里去了。是我们那次小聚的时候,梵因说他闲来无事倒腾出一款新的甜汤,做给我们试试。我觉得味道不错,就和小梵因学了一道。”   克弥斯汀垂眼,乌睫掩去眸色。   他回来了,阿音以后可以不必再靠近厨房一下。   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他自会琢磨研究出来做好送到阿音面前去。   克弥斯汀轻舒出口气,“雄父,和我说说阿音那位雌君吧。”   雪克微微敛眉,“你不会怪梵因没等你吧?”   “克里。”他唤出长子的小名,顿了下才道:“你知不知道小梵因二次分化基因等级暴跌到C-级别?”   “我知你会有怨和恨,这很正常,只是不要在小梵因面前表现出来。”雪克轻叹口气,“他这些年也很不容易的,也就是近半年才好一些,之前一直都是汤药不离口,到现在日常用茶都是培元固本的药茶。”   ’咔‘一声,金属餐勺被克弥斯汀生生捏碎在手中。   梵因在留言板里提到二次分化期相关的只有寥寥数条,没有透露过自己的基因等级,也没有提到过他是怎么渡过二次分化期的,只是写了两句有点疼,可是————   克弥斯汀不敢想象,寥寥几行字的描述后,阿音遭受了多少痛楚,经历了怎样的凶险才熬过九死一生的二次分化期。   克弥斯汀对雄虫的生理分化了解不算甚多,可也清楚最基本的分化定律。梵因的雌父和雄父都是A级高等基因,如若无意外,他该是平安无事的度过二次分化期,基因等级是铁板钉钉的A级。   而雄虫在二次分化期内不能经历一点情绪刺激,稍微有一点点波动,都会让他们在二次分化期内出现意外。   基因等级从A级跌至C级底层。   他才是阿音最大的不幸和意外。   他不仅成了那个朝阿音递刀的刽子手,还让小阁下落得一身病痛和后遗症,至今难以消弭好全。   克弥斯汀抿住唇,闭上眼不想让兽化的眼瞳吓到雄父,语气尽可能的维持温和:“没有怨恨,我永远不会因此怨上阿音。”   “雄父先和我说一下,阿音二次分化的事情。”   心口处传来针扎似的绵密疼痛,顺着神经一路蔓延,让克弥斯汀呼吸都有些困难。   该说对不起的那个,是他才对。   ……   帝国理工学院。   雄虫学生公寓内。   难得上午没课,睡了个懒觉的梵因阁下起床后看着【您有3917条来自「Kermistin. Lacey」的留言板回复待查看】的消息提醒,陷入沉思。   07刚要和梵因说热水都放好了你可以去泡个澡,却发现宿主宝宝默默捂住脸,肩颈那一块儿肉眼可见的一点点红透,连带着薄白的耳尖都泛起酥粉,像是漏了馅儿的草莓大福。   “怎么了?”小系统不明觉厉,飞过去,用透明翼拍拍宿主宝宝的头,“不舒服吗?我感觉到你心跳好快噢。”   “不是。”梵因微微哽了下,他侧开食指和中指的指缝,眼眸水润润的,“要放在上辈子,我这经历都可以投稿社死小组了。”   标题他都想好了————   《把误以为去世的邻家哥哥社交账号留言板当日记本用,结果他诈尸回来了……》   梵因默默回想了遍自己在留言板上写过的留言。   喉间溢出声低低的呜咽,他捂着脸,颇有些自暴自弃地扎进被子里。   首先他没有不希望克弥斯汀诈尸……不是,回来的意思。   对着一个永灰的账号写各种伤春悲秋的矫情语录、絮絮叨叨琐碎得要死的日常、无聊透顶的生活记录……梵因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他全当把留言板当树洞用,开心的和不高兴的都可以随意倾诉,就当是告诉哥哥,他有在好好生活。   这个没有心理负担的前提是,账号不会再亮起。   可是。   当这个账号的主人回来了,并且挨条回复这些乱七八糟的纪录……   梵因只觉得无比尴尬且社死,恨不得马上注销账号连夜飞出帝星找个地方躲克弥斯汀几个月才好。   也就是说,现在销号还来得及吗?   ……   但07的看法却和他截然不同。   小系统看着是懵懵懂懂的天然系,可有时候却敏感又犀利,它说:“其实小梵纠结的点,你在留言板上写下留言时的心态,留言的语调口吻,都是七年前的那个自己,你想保留这部分,也是怀念克弥斯汀。可现在克弥斯汀真的回来了,你却不愿意让他知晓这些。”   “那天你和斐嘉阁下聊天,说你怕,其实是茫然于现在要如何与克弥斯汀相处吧?你觉得自己变了,而克弥斯汀还是七年前的那个他。你既希望克弥斯汀不要再喜欢你,又怕克弥斯汀真的对现在的你失望。”   对这个没有等他回来,和别的雌虫结婚的梵因。斯特温失望。   “可是小梵。”07顿了一下,清朗明澈的少年音放轻时有种难以言喻的温柔:“你有没有想过,和克弥斯汀摊牌讲开呢?”   “我知道他对你很重要,哪怕没有结成伴侣,他也是你很重要的哥哥、家人,在你的生命中占据重要位置的存在。”小系统很认真地说,“就是因为很重要,所以才要说清楚啊。你不能什么事都自己憋着消化,这样不好。”   “我知道不好。”梵因脸上的温度已经慢慢降下来了,这会儿已经泡在浴缸里。他趴在浴缸边,长发松松挽起,几缕发丝被雾气蒸湿黏在颊边,浅色的眉睫也沾了层淡淡的水雾,朦胧了眼眸里的情绪。   “可是我也没办法说出口。”   “我一直都是个很怯懦的人。”梵因抿了下唇,有些对斐嘉都讲不出口的话,此刻被他轻声道出:“我害怕从我在意的人口中听到让我难过的话,所以宁愿不去问,稀里糊涂的维持现状就好,至少表面是平静的。”   “哥哥在意的,喜欢的,是七年的我。”他沉下肩背,完全沉入水中,靠上浴缸头向后仰,怔怔地盯着浴室的垂枝吊灯出神,“他付出性命想要守护的人,却在他不知讯息的时候,和别的雌虫结婚了。没有等他回来,连句解释都没有。”   “小七,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想?”   “如果是我啊。”07趴在架子上,温声:“我可能会失望吧,这确实是我的答案。可是小梵,你不要设想旁人怎么想,我觉得克弥斯汀不会这么想的。”   “他只会在意,你的雌君对你好不好,是不是真心待你,有没有像他一样,或者比他做得还要好,有把你放在心尖上,珍之重之。”   “如果你选择的那个雌虫,能让你开心幸福的话,我想他会放心一点。之后会你的哥哥一样守着你。”   “他在意你,恰如你在意他一样。”   “小梵,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谢尔利特,和克弥斯汀在一起呢?”   “没有。”梵因这次应得格外利落,声音很轻,调子也淡:“我已经不想和任何人在一起了。”   包括克弥斯汀。   07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有些难过,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说起。   可是小梵。   你嘴上说着不想和谁在一起的时候,眼神却在像谁求救。   ……   慢腾腾的梳洗收整好后,已经是午饭的时间点。   换了身轻薄家居服的梵因坐在餐桌前,叉起虾排咬了一口,准备点开留言板回复前,手指顿住,切进和克弥斯汀的聊天对话框。   梵因摁下录音键,给克弥斯汀发了句语音过去:“你才刚醒,不要熬夜通宵,不利于精神域恢复。要好好休息才是。”   一口气把三千多条留言全部给他回完了……好吧,这确实是克弥斯汀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但不可否认的是,心底跟着泛出一丝细微的甜意来。   这丝甜,随着他点开留言板的回复,在心里满满扩散,膨胀成一块绵软津甜的云朵糖,占据了整个心房,不知不觉就把方才那点涩意给驱散走了。   看到克弥斯汀回复的第一句,就让他不自觉地弯了下眼,稍许无奈,更多的却是松快。   【下次过来,给你做雪糖酥。】   ……   梵因吃过午餐后正要起身,克弥斯汀回了他的语音。   同样是以语音回的,三条。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沉柔和,含着浅浅笑意:“知道了,一定谨遵梵因阁下叮嘱,好好休养身体。”   梵因都没意识到,声音放出的那一秒,笑意同样盈上他的眼眉。   第二条则是:“阿音,留言我全部看完了,希望没给你带来不自在。如果让你觉得不适了,我给你准备礼物道歉。”   “下次不要写留言板了,可以直接发对话框里。任何事情都可以分享给我,我很乐意看到你和我发这些。我甚至想,你能多发一点就好了……我之前说过的话,仍旧有效。”   之前说过的————   “你想和我说什么都可以,请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梵因轻叹口气。   他自言自语道:“哥哥……太犯规了。”   干嘛要对他这么好啊?   些许抱怨,还有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一点点撒娇。   梵因只回复了第二条语音,这次是打的文字:【礼物就不用了。没有不自在。】   只是有点社死:)   【你的好友「Kermistin. Lacey」向您发来视频申请】   梵因环顾了一圈公寓,发现还算整洁,这才点下接听。   另一边,视频接通后,克弥斯汀看着拎着水壶浇花的小阁下,默不作声地把花的模样全部记下,同时决定在备忘录里记上「每隔两日给阿音送上一束鲜花」这一条。   “怎么不说话?”半响没听到声音,梵因侧首看了眼视频框,银睫被阳光映得近乎半透明,似琉璃羽一样漂亮易碎,清凌凌一眼望过来,让克弥斯汀一瞬失神。   他的小阁下,长大后比他想象的还要好看一万倍。   浓镌的、直白的、带着杀伤力和攻击性的漂亮。   “没,刚刚在辨认花的品种。”克弥斯汀扫了眼小花圃,面不改色地找了个借口:“那一束粉色的,是樱姬兰吗?”   “是的。”梵因放下水壶,取过剪刀开始修剪枝叶,“这株樱姬兰还是从明湖边移栽过来的,养了好久才开花。”   明湖。   这个词语像是一尾小鱼,轻敏地游入克弥斯汀的脑海。   他看着雄虫在日光下显得愈发明净清透的侧颜,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指尖轻慢而规律地点着桌面,一下,两下。   “阿音。”克弥斯汀特意顿了下,等梵因转过头看他,才说:“看你的留言说,明湖一年四季景色各异,皆有不同的观赏性。这会月雾藤和白星蒾该开得很好,后日我就出院了,愿意陪我去看看吗?”    第77章   咔嚓一声, 开得正好的樱姬兰剪落在编篮中。梵因扶着花枝的手顿住,面上浮现出难色来。   “抱……”   克弥斯汀少见地截断他的话:“不必抱歉。”   “阿音,只是拒绝一个请求而已, 不必感到抱歉。”   “后天,已经有安排了。”梵因有些歉然地看了克弥斯汀一眼, “等我下次得空, 好吗?”   “任何时候都可以。”克弥斯汀声调轻和, 他看着在编篮中堆得满满当当的粉白花朵,问:“阿音摘这些花是用来扎伴手花球吗?”   伴手花球是阁下们社交时最常见的通用礼之一, 一般是随赠在下午茶请帖里一起发给邀请虫, 也用于赴宴时赠给主家以示问好。雌虫追求雄虫时会送礼物, 阁下若是对收到的礼物表示满意, 也会回一束伴手花球, 含蓄表示可以尝试继续发展。   学习扎伴手花球, 是每一位雄虫阁下必学的花艺基础课。   应对不同的场合、事件、时间,所送花球的品种和品相也有讲究,其中大有社交学问。   “一半是用来扎花球, 一半是打算用来做鲜花饼。”梵因把编篮交给家务小机器人, 给它下了一道清洗干净的指令, 边说:“如果味道不错的话, 就给哥哥送过去。”   “我更愿意当第一批出炉的试验品。”克弥斯汀很自然地提起:“我记得你不爱下厨的,何时养成了自己做甜食的习惯?”   这个啊。   是二次分化期刚结束那段时间,分化后遗症带来的生理性头疼和情绪低障让他整夜难眠。有时候斐嘉陪着也不管用,在床上辗转翻覆怎么也睡不着难免心烦意乱,他想着找一件可以集中精力、需要专注进行的事情转移注意力,也是打发时间。   然后...   梵因就养成一个睡不着就进厨房折腾的习惯。   他并不打算和克弥斯汀细说这些,只是笑了下, “无意间培养起来的兴趣爱好。”   “那我们阿音的雌君有福了。”克弥斯汀语气没有任何变化,连眉眼间的柔和笑意都丝毫不减,“想必经常受到阿音的投喂。”   雌君。   哥哥知道了啊。   不过......谢尔利特并没有那个“福气”。   他投喂最多的是弟弟斐嘉,其次是雄父和导师缇亚。和谢尔利特在一起的时候,下厨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   梵因把垂在颊边的一缕发丝挽到耳后,乳白色的贝珠耳钉在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并不正面应克弥斯汀的话,只是用半开玩笑的口吻道:“我的手艺时好时坏的,还是不要当试验品了。”   克弥斯汀眸光微敛。   阿音居然没否认。   那看来......和那位雌君的感情必然不错。   叫什么来着?   谢什么...多恩?   听雄父说,是平民出身的议政院新贵?现在是首席秘书官?   这职衔还是低了些,有些配不上他们阿音的家世。   如果待阿音好的话,他倒是不介意出手托一把。   如果不好......   他问雄父,阿音的那位雌君待他到底好不好的时候,雄父只是摇摇头,说好与不好,我说了不算,小梵因说了才算。不过有一点,梵因和他结婚两年,身边一直只有多恩一个雌君,别说雌侍了,就是一点风月绯闻都没传出过。   克弥斯汀却觉得这不算什么,他了解阿音,小阁下待感情专一,不管和哪个雌虫结婚,都只会有一位雌君。   现在看来,阿音待那位雌君,应该是有些感情的。   纵使有了心理准备,可直面这个事实的时候,这滋味......可真是不好受。   像是有一簇幽微的火焰自心底升腾,妒火窜游至脑海,烧得他有些绷不住理智。让克弥斯汀很想冲动问一句,你是何时喜欢上他的?喜欢到什么程度了。   克弥斯汀高估了自己的心防与忍耐。   光是从阿音口中侧面感觉到他对那位多恩的在意,他都嫉妒得理智险些崩断,想要直接手动干掉那个走了大运的家伙。   忍住,忍住。   在视频,不能吓到阿音。   梵因尚不知道,短短半分钟,克弥斯汀想了这么多。克弥斯汀的声音从智脑环自带的扩音器传出,并无变化:“那不知道谁有这个荣幸,能吃到第一口鲜花饼了。”   “试吃员当不成,阿音的伴手花球做好后,总要送我一份吧?”他懒散支颐看着梵因,   他支颐侧头看着梵因,“就当是.....庆祝我醒来?”   梵因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带了点不可思议地看了克弥斯汀一眼。眼眸微微睁圆,少见的表情丰富生动。   他觉得有些新奇,“哥哥这是在跟我讨要礼物吗?”   “恩,是啊。”克弥斯汀脸不红心不跳,笑眼温和,“不知道梵因阁下同不同意呢?”   好难得啊......哥哥居然也会有这一面。   梵因抿唇浅笑,“好啦,花球有哥哥的份,只是不能算礼物,是礼物的伴手品。”   “这么听来,我还有一份惊喜可以收到?”   “不算惊喜吧...”梵因戴着隔热手套,把煮好的花茶从小炉上取下。随着热茶倒出,空气中氤氲开清馥花香,“是宴会礼物,总不能空手去。”   长子回归,莱西家族是一定会举办一场宴会宣布这个事情的,同时也是帮克弥斯汀熟悉一下七年后的帝星社交圈,该见的虫见一见,该认识的认识一下。   说不定,还会稍带解决一下终身大事。   梵因话里有意无意透出的回避与疏远让克弥斯汀不免心烦意乱,但还不能发泄出来,至少在阿音面前不能。一旦稍有流露,只会把阿音推得更远。   他可以接受阿音和别虫结婚,但不能接受梵因和他疏离生分,一点都不能。   “那给阿音的请柬,我亲自来写。”克弥斯汀若无其事说道,带了一点温和的玩笑口吻:“不过只有你的那份是,你雌君可不是。”   克弥斯汀的宴会请柬,能由他亲自书写包扎送出的虫,从来只有梵因一个。   梵因本能想说不用,可话到唇边,又默默咽回去,化为一声轻叹在心里散开。   他面上不显,只是轻声应道:“好。”   “阿音。”   他听到克弥斯汀放轻了两个音调喊自己。   “你今晚过来吗?”少见的示弱口吻,带着恳求意味,“新生的精神域躁动难耐,我还是有些头疼。”   “可以再请你给我做一次精神梳理吗?”   “这是一个请求,前提是你不感到勉强,不为难。”他靠上软枕,散在肩上的黑色长发衬得面色愈发苍白,眉眼间还有些未将养好的虚弱,“如果要拒绝的话,请不要觉得抱歉,这是你的权力。”   嘶......好一股茶香。   07觉得有些牙疼,示弱+以退为进,这段位,可以啊。   这话说得让小梵怎么拒绝啊。   果然,安静几息后,小系统听到梵因低低应了声好。   “我今晚七点过来。”   -   “小梵,这个什么生日宴真的非去不可吗?”第二天下课后,07看着从快递件里取出宴会邀请函的梵因,语气认真:“真的,先不说和讨厌鬼一起出席你得委屈自己做戏。我总觉得你这次去会遇上什么不好的事情,你信我,我的直觉从来没出过错的!”   梵因看了一眼请柬就丢到一边,这份邀请函是给他和谢尔利特两个虫的。两个名字挨在一起着实让他有些烦躁。   梵因给07解释:“宴会主虫瓦尔纳。斯特温,按照辈分来算我得叫一声舅舅。他虽不是斯特温的直系血,可他主食的这支旁系血,在家族中的分量和地位排得上前三。我雌父把控着军/团/力/量,瓦尔纳他们则是专/攻/政/界,他本虫现已坐到了议政院十位议事主席第三席的位置。”   “从两系血脉的交情,还有长辈亲自给晚辈写了邀请函这个举动来看,这个宴会都不能轻易推脱。而且他去年出席了我的生日宴,我要是不去的话,容易落下口舌。”梵因摁了摁眉心,“这是明面上的原因...谢尔利特能在议政院晋升如此之快,背后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虽是相互扶持,可我总觉得他们背后还有什么其他交易。”   或许和斯特温家族的倒台脱不了干系。   而且,瓦尔纳。斯特温的雄主是当今国安署副署长的弟弟。就是“原著”最后,被楚淮一枪崩掉的那个叛徒副署长。   这其中一定有牵连。   这次宴会于几方人员来说是难得的碰面机会,可以光明正大聚在一起商议一些事情。梵因直觉,这趟宴会回来,一定会有收获的。   “别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梵因安抚小系统,“再不济不是还有你吗?小七是我最后的保障不是吗?”   “这倒是啦,谁敢伤害你我就电他!”说着,小系统的透明翼上闪过两道晶蓝色电流,它还是有些忧心:“我能保护你是一回事,你真的碰到不好的事情又是另外一回事...而且谢尔利特也是个危险因子,我觉得他现在精神不怎么稳定,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不敢做什么的。”梵因轻笑了声,“至少在议员大选前不敢。”   还是......   不要立flag了吧。   07在心里默默道。   不知道为什么,在宿主宝宝说完“他不敢做什么的。”这句后,它愈发感到不安了。    第78章   /Sherlite.Dorn/:【我在楼下。】-已读   /Sherlite.Dorn/:【上来了, 有东西要给你。】-已读   梵因看到这两条消息的时候,身后的门正好被推开,一身黑色西装的谢尔利特走进来, 两人的目光在梳妆镜中交接。   替梵因做发型的亚雌很识趣地退开一些,把位置让给谢尔利特。   谢尔利特的手很自然地搭上梵因的肩, 从背后俯身, 贴在他的耳侧道:“很漂亮。”   水蓠草味儿的信息素似有似无的盈上感官, 梵因闭眼屏息,声音清清冷冷的:“松开。”   “学不会控制信息素就多戴一个抑制环。”感受到肩上的力道徒然紧了些, 梵因利落地拂开谢尔利特的手, “离我远点, 我要吐了。”   现在和谢尔利特稍有一点肢体接触他就控制不住的生理性反胃。   谢尔利特半点不恼, 唇边的笑容依旧柔和得让虫如沐春风。他若无其事地直起一些身体, 从空间钮中取出一个黑丝绒小盒, 里面躺着一枚嵌着天缥玉的戒指。   还有一枚,戴在谢尔利特的无名指上。   “知道你平日要进实验室不能戴戒指,可在外场合还是要戴上的。”谢尔利特抬眼看着镜子, 和梵因在镜中对视上, 两虫的眸色一温柔一冷淡。他丝毫不介意, 笑盈盈地对梵因伸手, “我想我应该有为雄主佩戴戒指的荣幸吧?”   下一秒,他手中的小盒被取走。   梵因把戒指套上右手无名指,银睫微掀,苑紫色的瞳珠在冷色调的妆灯下显得寒浸浸的,似华贵却毫无温度的苏纪石。   “造型还没做完,你出去等我。”   话未落音,谢尔利特力道轻柔而不容抗拒地握住他的右手, 带了几分强硬意味地牵起,替他调整了下戒指的位置,转动到玉石朝上,戒圈也推到了指根。   “戒指要这么戴的,宝贝。”他并没有马上松开,而是垂眸欣赏了两秒艺术品。   梵因生了一双很好看的手,线条流凛,修长纤匀,色如新雪,指关节处又透着浅淡的酥粉,着实是漂亮得紧。再名贵精致的饰物缀上其上,都只能沦为陪衬。   他的眼瞳微移,目光在腕上的流粼晶手链上停了两秒。   “什么时候换的手链?常佩不摘的那条双珠链不戴了?”   “昨天换的。”顾忌着还有外虫在场,梵因压着不耐,可话里却已然透出点送客的意味:“时间快来不及了,出去等我行吗?”   “好,我去外间等你。”谢尔利特在他的手背落下轻吻,笑容浅浅,“你慢慢做,就算迟到了也没有虫敢说你什么。”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还对亚雌造型师微笑着点了下头。   “斯特温阁下,您和雌君感情很好呢。”造型师替梵因拆了头发,声音里透出点羡慕:“传闻果然不假。”   是吗?   梵因垂下眼,“麻烦给我找一瓶酒精洗手液来。”   “感觉手有点不太干净。”   四十分钟后。   造型间的门打开,坐在外间沙发上处理临时性工作的谢尔利特下意识抬眼,一瞬怔住。   谢尔利特早知他的雄主有一副数一数二的好皮相,即便放在最不缺漂亮雄虫的权贵圈内也是极为拔尖的存在。   十分的好颜色,稍作妆点,就翻为十二分的惊艳,叫虫久久地挪不开眼。   梵因挑的礼服风格有点近似于地球的新中式风,上衣衣领制用的是小方领,领口边用暗金色丝线绞了花枝样式,古典又繁复。丝带领结方方正正地系在领口,缀了两颗深蓝色贝珠用来压重,低调而不失华贵。   长袖用的是上窄下宽的样式,手肘处收了一圈绑带,下半截袖子做成了荷叶褶的喇叭袖,层层堆叠,却不会让人感觉到凌乱,反而别具设计感。   下装远看像穿了条裙子,可细看才发现是阔边裤,只是裤腿过于宽大,看上去才像裙子。   袖口和下装都选了宽松的样式,收束在阁下腰间的腰封便衬得那段腰身愈发地纤瘦窈窕,颇有点不盈一握的味道,无需上手便知手感有多妙。   谢尔利特是领略过这绝佳体验的。   被高领遮住的喉结,不明显地上下滚动了下。   梵因整理好挽肩,不待谢尔利特伸手,自发地挽上他的手臂。   说实话,在惊讶之余,谢尔利特是有些受宠若惊的。   “终于消气了?”他的眼里浮现两分真心愉悦的笑来,“我还你要对我再冷脸至少两个月。”   梵因连个眼神也懒得分给他,一把嗓音清冷冷的,颇为的漫不经心:“想多了。 ”   因为不挽手的话,按照谢尔利特的习惯一定会来揽他的腰。对比之下,梵因觉得还是前者更能忍受一点。   谢尔利特笑容一僵。   -   上了车后,接到主虫眼神示意的司机升起前后座的挡板。梵因听到谢尔利特轻叹道:“终于可以和你坐下来好好聊聊了。”   聊什么?   不是都已经撕破脸皮了吗?   现在装作若无其事是想干嘛?   宴会车程距离有半个小时,他至少要和谢尔利特在这个密闭空间内相处半个小时的时间。这遭聊天估计是怎么也避免不了的,梵因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你说。”   “梵因,你非要这个态度吗?”谢尔利特的声音里透出点无奈,颇有几分’真是拿你没办法‘的意味,“从星渊玫瑰号回来后,你对我就不冷不热的,我想了很久也没明白我到底哪里没做得好。或许,你可以告知一下吗?”   不冷不热?   真会给自己贴金。   默默聆听的07翻了个大白眼。   小梵对你只有冷没有热吧?   “我一直都是这个态度。”梵因的手指在悬浮屏上滑动,闻言轻飘飘地瞥了一眼谢尔利特,“你没有哪里没做好,有问题的是我。”   “那我问的再具体一点。”谢尔利特唇边笑容微敛,“到底是什么问题,让你对我避之不及,连一点肢体接触都不行?”   “......”梵因垂眸回复着斐嘉的消息,语气很淡:“这个啊,我最近恐雌。”   一听就是鬼扯的理由。   荒诞之余,谢尔利特生生被气笑了。   “你就算敷衍我,也找个正经的理由可以吗?”   “如果是你那位旧情人来碰你,亲你,你也恐雌吗?”   “克弥斯汀不是我的旧情人。”梵因侧眸看了他一眼,眸光清凌凌的,“谢尔利特,注意你的用词。”   “你都已经察觉出我在敷衍你了,还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正经理由呢?”梵因实在是懒得和谢尔利特再绕话弯子,“上次我以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能维持现状相安无事最好,维持不了就离婚。”   “我也说过,离婚,你想都别想。”谢尔利特低低吐出口气,面色仍旧平静,可手指已紧紧攥住,“梵因,你就这般在意那个莱西?他一回来你就迫不及待要我腾位给他?”   “和克弥斯汀没有关系,他只是我的世交兄长而已。”梵因有点不耐烦,“谢尔利特,你到底要臆想到什么时候?”   脑子是愈发的不好使了。   “好。”谢尔利特凝视着他的侧颜,“那回归我们之间,回到从前,没有可能了是吗?”   梵因撩起眼皮,轻落落地看了他一眼。   没说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我知道了。”谢尔利特慢慢松开手,声音轻柔,像是说给梵因听,又像是自言自语:“没关系。”   没关系。   可以回去的。   他会让他的雄主迷途知返的。   ……   华灯初上,月泽如水。   宴会厅内灯火流粼,衣着华丽的权贵们来往走动,言笑晏晏。觥筹交错间,酒香四溢,散在轻声交谈的虫群里。   金堆玉砌,衣香鬓影,纸醉金迷。   这几个词,足矣概括梵因参加过的所有社交宴会。   步入厅内后,梵因不动声色环视一圈,看到了不少熟面孔。   还有......   霜冷的眉眼间浮现真切而温融的笑意来,这笑意让谢尔利特怔了瞬,他随着梵因的目光看过去,微微皱眉。   “哥哥!”斐嘉走过来,和梵因贴了一下脸,笑眼盈盈的,“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要去医院看莱西少将呢。”   “......”梵因轻咳一声,“还是要亲自和瓦尔纳舅舅说一声生日祝福的。”   下一秒,他感觉谢尔利特的手拦上了自己的腰。身边的雌虫把他往怀中带了带,语调温柔:“说起这个,我们该先去见一下瓦尔纳先生,不然有些失礼。待会再来和斐嘉阁下叙旧,好吗?”   斐嘉斜了谢尔利特一眼,眼尾上挑,盛气凌人,“迟点去又怎么了?是你有求于瓦尔纳舅舅,我哥哥又没有。”   议员大选在即,谢尔利特可不得巴结着瓦尔纳吗?可是凭什么拉上他哥哥一起去伏低讨好?或者是蹭他哥哥的脸面?   “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斐嘉阁下。”谢尔利特轻叹口气,“我并无此意,我和梵因已经结婚,瓦尔纳也是我的长辈,入场后先给长辈送上生日祝福,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这是暗讽他不懂礼数?   斐嘉轻嗤了声,“你们从政的虫,说话还是这么弯绕恶心。要骂就骂,何必拐弯抹角的。”   “斐嘉阁下,我没有这个意思。”谢尔利特面上是不变的温和从容,“你是梵因的弟弟,自然也是我的弟弟。赔罪礼过两日会送到您府上,一家虫,有误会还是早点解开的好。”   谁是你弟弟啊?   真真切切被恶心到的斐嘉忍不住攥紧拳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反击,梵因先开了口:“斐嘉,我晚点来找你。麻烦帮我拣两块甜食,刚才赶时间,没来得及吃晚餐。”   “好。”笑容重新回到斐嘉唇边,扎人的刺顷刻软化成津甜的糖,“那待会见,我在花园东角等哥哥。”   “斐嘉阁下的性格,和你真是大相庭径。”知道梵因不适,谢尔利特稍微松了一点力道,只是虚虚地揽着梵因的腰,并不实质接触到。他状似无意地提道:“如果不是发色相近,没有虫觉得你们是双生子。”   “这般尖锐凌厉,以后怕是要吃亏啊。”   “斐嘉性格再不好,也轮不到你来管教。”上了楼梯后,耳边顿时清静下来。梵因拉开谢尔利特的手,冷冷淡淡睇过来的一眼,和斐嘉有三分相似,“谢尔利特,管好你自己。”   管好你自己,不许再打斐嘉和我家人的主意。   不然,就去死。   谢尔利特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轻笑了声,“梵因,你从来没有像维护斐嘉那样维护过我。”   “我说一句斐嘉不是,你让我管好我自己。”   “提一句莱西,你警告我注意用词。”   “你对待外虫和亲近之虫,完全是两种态度。可你从未用后者态度待我。”谢尔利特垂眸看着梵因,他是背光而站,这么压着眼看过来,无端显得有些阴郁,“结婚两年,一次也没有过。”   因着身型差,梵因整个被他笼在身影里,可他气势半点不输。闻言唇角微扬,锋利而轻诮,“那你先问过自己配不配了吗?”    第79章   话落, 谢尔利特的眼神彻底阴沉下来。   被谢尔利特逼近得腰身抵上楼梯扶手,稍不留神就会往后栽倒摔下去。梵因半点不慌,只是撩眼冷淡地看着自己的雌君, 字句咬得轻慢,生嚼出一股漫不经心的轻蔑来。   “这就要失态?”长款的雪晶石耳坠随着他仰头的动作微晃了下, 在颈侧打下银潋潋的光, 似剑影晃过。梵因轻笑, “谢尔利特,那你这些年在议政院白练了。”   他微昂着头, 仰视的姿态, 气态却半点不落下乘。银睫在冰冷的瞳珠中覆下两道淡影, 眉眼艳得有些咄咄逼人, 极少见地呈现出一种凌人的锋利来。   “梵因。”谢尔利特抬手捏住他的下颌, 针状的眼瞳垂视过来时, 压迫性极强,“你何时也浸染了我最不喜的贵族腔调?”   自持身份矜贵,对阶级低于自己的虫只会投以轻蔑和厌恶。态度傲慢, 言辞讥诮, 多看一眼都觉得是脏了眼睛。   “是我之前太给你脸了是吗?”谢尔利特突然松了手, 手背凭空多出一道红痕。梵因眸中浮现浅金流芒, 凝起精神力抽开谢尔利特的手,微挑的眼尾清滟而冷厉,“还是说,你近来脑子不好使,忘了我姓斯特温?”   传承了几百年的世家贵族,养出来的直系阁下,日常性情再如何柔和, 性格底色也必定是存了两分倨傲骄矜的。那是自幼被权力浸养着、金玉堆锦绣楼里长大才能养出来的傲慢与底气。   感受到一点的侵/犯,不管是行动还是言语上,都能果决利落、不带半点犹豫地抽回去,管那个人的脸是不是被打肿了,有没有感觉到憋屈与不适。   梵因鲜少露出这一面,不代表他没有。   谢尔利特盯着这张疎艳而冰冷的脸,想。   倘若没了斯特温给你撑腰,你还能用这样的态度待我?说出这般不讨喜的话来吗?   他还是喜欢梵因先前的模样。   抱一下就会脸红,捂一捂就融了冰,乖巧又柔驯。   只是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不敲断那一身骨头,拔尽扎手的利刺,还得花费一些心思调/教和驯养,是不会伏低学乖。   谢尔利特厌极了任何虫对他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如果是旁虫,结局只有死。可换了梵因,他还是舍不得的。   毕竟是自己的雄主。   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教他慢慢乖驯温顺。   “诶呀,你们小两口躲在那儿说什么悄悄话呢?”头顶传来的调笑声让两虫齐齐秒换表情。谢尔利特又恢复成那个温柔好涵养的多恩议员,微笑着和声音的主虫打招呼:“罗伊阁下,夜安。”   梵因微微颔首,声调温和而疏离:“罗伊叔叔,晚上好。”   “两位,晚好。”罗伊倚在三楼栏杆边,笑吟吟地道:“别杵那儿了,上来聊吧。瓦尔纳刚刚还在说,你们怎么还没到呢。”   谢尔利特微张左臂,梵因抬手挽上,动作做得流畅又自然,完全看不出两方刚才的对峙与难堪来。   谢尔利特笑着接过话:“让瓦尔纳先生久等,是我们失礼了。”   “不妨事,也才聊没多久。”等他们走近,罗伊多看了梵因一眼,夸赞:“你每次稍作妆点,即便是同性也舍不得挪开眼。”   梵因挂上营业专用的礼貌浅笑,“罗伊叔叔谬赞了,您才是今晚最璀璨的明珠。”   会客厅门口的亚雌垂手替他们拉开大门,主位上坐着的灰发雌虫见他们走进,放下手中的酒杯,道:“方才还在和劳恩念叨你们小两口呢,这不就念进来了吗?”   “那想必是念得必定是好话。”落座后,谢尔利特习惯性地要去揽梵因的腰,中途又转了个方向,改为取出空间钮中的礼物,递给一边的侍从,“略备薄礼,还望您别嫌弃。”   “贵在心意,不拘形式。”瓦尔纳回得也很官方。罗伊坐在雌君身边,适时地插话不让话场冷下来,他的话语带了点恰到好处的嗔怪:“我去了个洗手间,你们怎么就背后念起小辈来了?这可是不礼貌的。”   “随口聊到而已,正好当事虫也到了。”瓦尔纳笑眯眯的,标准的从政多年老狐狸形象,“谢尔啊,你们也结婚那么久了,什么时候能听见新的好消息啊?”   这种催生的话术不管在哪听来都只想让人起身一走了之。   梵因垂眼喝了口花茶,不以为然地想。   “快了。”谢尔利特宠溺地看了眼梵因,“有好消息了一定和您分享。”   “好消息也记得分享给我啊。”坐在瓦尔纳右手边的金发雌虫跟了一句,笑呵呵道:“快的话明年五月就能看到多恩家的虫崽了,如果是个雄虫的话,考虑一下我们家的臭小子啊。”   “这就惦记上了?”瓦尔纳玩笑道,“我们斯特温家的阁下可不是那么好求的,你准备用什么相求啊?”   劳恩:“你这话说的,你当初求取我弟弟的时候我可没这么说过。如果真的事成,两家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梵因不动声色地抬眼,看了劳恩一眼。   先前他都没注意,这位的五官和罗伊阁下有三分的相似。   原来是他。   国安署副署长,劳恩。纳多,原著结尾被楚淮一枪崩掉的叛徒。   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谋算布局了吗?   “梵因。”正思索着,他听到罗伊轻柔地喊了声自己,对方已经起了身,“我新得了两盆蔷薇,是还未对外公开过的新品,要不和我一起去看看?”   罗伊看了眼已经拿起烟盒的雌君,有些无奈:“他们雌虫谈起事儿总是离不得烟酒,我们出去躲躲,这味儿可不好闻。”   “好。”梵因起身,做戏做全套,走之前对谢尔利特微笑道:“你们聊,待会见。”   离开前,梵因在脑中喊小系统:“小七。”   07:“明白!你顾好自己噢!”   ......   “听他们在那聊那些正事着实是无趣得紧。”罗伊侧眸看着梵因,表现得跟一般贵族雄虫那般,对’正事‘毫无兴致,一心扑在花艺、音乐、文学这种高雅事上,“还不如去看花儿呢,你说是吧?”   “花香好过烟味。”梵因礼貌回应,“很期待看到您的作品。”   他嘴上这么应着,手指却借着袖口的掩饰轻轻敲了敲智脑环。   两分钟后,快到花房时,斐嘉从**小道气鼓鼓地走过来,先和罗伊打过招呼,随后拉着梵因的手摇了摇,撒娇:“哥哥,给我去撑个场子啦。”   梵因有些无奈地摇了下头,“打牌又输了?”   斐嘉露出一个讨乖的笑来,亲昵地挽住梵因的手,有些调皮地对罗伊眨眨眼,“罗伊叔叔,不好意思,梵因我就先借走啦。再不找哥哥顶一下,我今晚得输得血本无归。”   “去吧。”罗伊摆摆手,面容慈和,“你们小年轻凑在一起玩得尽兴。”   走出好一段距离后,斐嘉才开口:“你们刚才是不是聊到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题了?”   他看着哥哥表情淡淡的眉眼,确信:“所以才摇我过去给你解围?”   “是啊。”梵因恹恹道,“催我和谢尔利特早点生虫崽呢。”   “这群长辈都一个德行。”斐嘉认同地点点头,有点嫌弃,“上次我陪兰顿去参加庆功宴,也有虫问我们什么时候订婚.....确实挺烦的。”   “算啦,不管这些糟心玩意了。”斐嘉牵住梵因的手,“走,我带你去吃点东西,你不是没吃晚餐吗?”   “好。”   …   …   吃了点甜食垫过肚子,才清静不到二十分钟,又有虫找上了梵因。   在角落里找到要找的虫,艾伦的眼睛蓦的亮起。他步履匆匆地走到梵因面前,啪一下双手合十作乞求状,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梵因哥哥,可算找到你了,救急啊!”   斐嘉挖下一小勺蛋糕咬进嘴里,闻言轻嗤,“没能力还要应约,就知道你们还是要找我哥救场。”   艾伦皱了皱脸,“可是他们说话说得那么过分了,要是不应下的话,显得我们真的怕了他们似的。”   梵因抿了口花茶,平静:“所以发生了什么?”   “诶呀边走边说吧。”艾伦急不可耐地拉着梵因就走,“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   梵因从艾伦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看了斐嘉一眼。   斐嘉心领会神,用最简利的语言讲清楚前因后果:“瑞琪尔和雌虫打赌,赌注是单向精神烙印,结果他输了。”   单向精神烙印?   梵因蹙眉,“胡闹。”   雌虫和雄虫之间可以缔结精神联结,倘若其中一方的精神力等级高出另一方两阶以上,高等级那方就可以对低等级的进行单向精神烙印。   烙印一旦结下,被烙印那方相当于被高等级那方掌控了思想和情绪,对方可以通过单向烙印肆意调动他的心理,支配他的生理。被烙印那方完完全全沦为对方的所有物。   “瑞琪尔是我的远亲,家中出了点事,现在借住在我家。我怕他心情不好,所以今天带他来散散心,结果不知怎么,就惹到了艾利克斯。里顿他们。”   艾利克斯。里顿。   这个名字梵因倒是不陌生。   他的雌父就是议政院的院长,谢尔利特的顶头上司。   梵因摁了摁眉心,“他们打赌的方式是什么?”   艾伦干笑两声:“共三轮,是象棋、桥牌和射术。目前是一赢一输的局面,最后射术比试是生死胜负局。”   梵因:“那你们应该找军雌。”   斐嘉慢悠悠补充:“开始之前,有虫吃了激将热血上头,说比就比,我们还会怕了你们不成?今天要是找雌虫救场,我们直接认输。”   艾伦的脸色登时涨得通红,“我、我当时气狠了...好吧我承认我当时说话没过脑子,拜托啦梵因哥哥,就当是我求求你了,全场的雄虫没有谁比你的射术更好了,这个场就麻烦你救一下吧。”   “没说不救。”梵因声音轻淡,“业余水平,不保证一定胜出。”   “先顶着吧,总比直接认输好。”艾伦再次合起双手,“拜托,请一定全力以赴!”   ......   花园西角。   “我说你们搬的救兵什么时候到啊?”小弟A嘲讽道,“你表哥不会是遁走丢下你不管了吧?”   小弟B附和:“就是,这都过去多久了?我看你们直接认输好了,被里顿学长烙印,这是你一个低等雄虫的福气。”   这边有阁下听不下去,翻了个大白眼道:“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才过去五分钟,这点时间都等不起了?没一点绅士风度。”   两方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得愈发凶,话题中心的雄虫却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长长的留海垂下来遮住了眼眉,腰背微弓,肩膀不明显地颤着,看上去被吓坏了。   阁下C揽住他的肩,安慰:“瑞琪尔,别怕,实在不行还有雄保协会呢,他不敢动你的。”   瑞琪尔抬头看了他一眼,一双小鹿眼红通通的。他勉强露出一抹微笑,声音轻细:“谢谢。”   说完这两个字他又低下头,一副受惊胆怯的模样。   艾利克斯看着这个貌似柔弱怯懦到不行的雄虫,嗤笑。   演技是愈发精进了,一如既往的会蒙骗虫。   当初自己不也是被他这副样子骗到了?   骗子就应该受到惩罚。   艾利克斯面无表情地想。   等他把骗子逮回家.....   他等得也有些不耐了,“你们到底是搬虫,还是借机拖延时间?”   不知道有谁说了一句:“来了!”   外围的虫自动让开一条道,走在最前面的阁下银发紫瞳,眉眼秾隽疎艳,眸光却清凌冷淡,声音也是被冰雪淬过似的清冷:“开始吧。”    第80章   “直接开始?”艾利克斯轻笑了声, “斯特温阁下,都不问一下比赛规则和方式?”   梵因抬眼看着他,等待下文。   “三轮两胜, 难度依次递增。”艾利克斯说,“第一轮定向靶, 第二轮移动靶, 第三轮蒙眼听音射物。每轮共两支箭, 最后取综合得分。”   梵因看了眼早已布置好的场地,“行。”   “倒是个爽利性子。”艾利克斯从侍从呈上的托盘中取过装备一样样戴好, 半点不掩饰性别差上的轻视与不屑, “你们贵族雄虫素来最重视脸面, 待会输得太难看应该不会当场掉眼泪吧?”   梵因反手把长发用一根发簪简单挽起, 闻言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低头调整着瞄准器位置, 声调很淡:“里顿先生的素质教育和社交礼仪课及格了吗?”   艾利克斯阴恻恻地看了他一眼,“希望阁下的射术水平也和您的嘴皮子功夫一样让虫敬佩。”   “说不过就黑脸破防。”斐嘉坐在最佳观赏位上,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里, 轻抿了口起泡酒, 轻嗤:“新派虫都一个德行, 议政院院长家的公子也不遑多让。”   “斐嘉阁下。”身后传来一个细细弱弱的声音, 浅白色短发的雄虫揪住自己的衣袖,似是鼓足了勇气才敢和他对视,“我没有扫兴的意思,只是梵因阁下待会要是输了的话,那我是不是……”   斐嘉轻伶伶地盵了他一眼,“知道扫兴还说?”   瑞琪尔咬住下唇,一双灰粉色的鹿眼顷刻有些红了, “对不起,我只是有些怕。”   “梵因不会输。”斐嘉放下酒杯,支颐饶有兴致地盯着拉弓搭箭的梵因,声调慵懒:“里顿也真是会挑比赛项目,每一桩都是哥哥拿手的,想炫技却找错了虫。”   “你也不必怕。”他从侍从手中拿了碗调好的冰酒酪,顺手递给瑞琪尔,“事后他若还纠着你不放,去雄保协会,他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去过了。”说到这瑞琪尔的眼神黯淡几分,苦笑道:“谁敢冒着得罪雄保协会副会长的风险保住我啊。”   “噢,忘了。”斐嘉轻啧一声,“这小子的雄父是雄保协会副会长来着…那确实,和你对接的负责虫确实不敢冒这个风险。”   “不过也不算什么,下次你直接报诺兰。萨雷斯的名字,或者直接来找我。”斐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铺垫这么久,不就是在等这句话吗?”   他伸手掰住瑞琪尔的下巴,看着这张甚是楚楚惹怜、天生揉着一股子无辜意味的清纯脸蛋,“现在听到想要话了,想好怎么报答我了吗?”   居然被看出来了。   瑞琪尔面上表情不变,心里微叹。   A+级高等雄虫,果然名不虚传。   诺兰。萨雷斯。   这是雄虫保护协会十二会议席的首席,也是斐嘉。斯特温的雄父。   真是令虫羡慕的出身。   短短几秒,瑞琪尔脑中思考过很多东西。   他微垂眉目,姿态放得温顺。   “能得到阁下的庇佑,是我的荣幸。只是我现在拥有的甚少,有心报答,奉上的东西您也一定看不上。或许阁下有什么需要我效力的地方吗?若是能做到,我一定倾尽所有去完成。”   感觉到掐着他下颌的力道稍微松了一些,手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蹭了下他的脸。瑞琪尔轻眯了下眼,想到上流权贵圈的雄虫一些小众癖好,试探着握住斐嘉的手。   “您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也是可以的。”瑞琪尔稍稍咬重字音,嗓音放得柔软:“任何,都可以噢。”   “……”斐嘉松了手,眸中浮现淡淡厌色,“谢谢,我没那癖好。”   瑞琪尔笑了下,手抵着沙发靠背,微微俯身,“是我自以为是了,请斐嘉阁下不要生气。那之前……”   “算数。”斐嘉倚着软枕,像是一只娇慵的猫,“我从不食言。”   “第一轮居然是平手。”全程都在认真关注赛程的艾伦有些遗憾地叹口气,“算了,这个开局也不错啦,希望梵因哥哥接下来两轮能狠狠碾压那个里顿!”   “第一轮平手是因为定向靶,满分成绩就是射中中心环,两轮拿6分。只要是稍微练过射术的虫,射中靶心一点都不难。”斐嘉抓了把瓜子嗑起来,气定神闲,“等着吧,马上就拉开差距了。”   第二轮是移动靶。   较比于静态靶射箭,移动靶的难度显然提升了不止一个阶级。目标增加了移动性,从而对射手的技巧和反应速度有更高的要求。   它对射手的技术和心理素质都有很高的要求。射手需要在靶子移动那一瞬就开始计算,过程中还要兼顾瞄准射箭,对反应速度、专注力和射击技巧都是很大的挑战。   梵因搁下复合弓,十指交抵反撑了撑,太久没碰过射箭运动,这会手指有些微微的发麻。他道:“里顿先生,这轮你先请。”   “行啊。”艾利克斯戴上校准镜,用手指弹了下弓弦,“希望阁下别因为我的成绩有什么心理压力才是。”   “狂妄自大的家伙。”斐嘉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我哥练移动靶射箭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里过家家呢。”   “知道梵因哥哥射术了得,但是没想到这么厉害。”艾伦颇为好奇,“不过移动靶射箭不是军校练习项目吗?梵因哥哥怎么练出来的?”   还能有谁,克弥斯汀一手教出来的呗。   斐嘉心里嘀咕。   除了射术,梵因的枪击、马球和飞镖也练得极为出众,这些全是克弥斯汀手把手教出来的,用军校生的练习方式。   雄虫该学的艺术课程和文化课程,梵因学得不输任何一个贵族雄虫,门门优秀拔尖。   不该学的呢,也学得很好,斐嘉合理怀疑根本没有他哥学不会的东西。   “就随便练出来的啊。”斐嘉有些小骄傲,“我哥做什么都有天赋。”   艾伦有些牙酸,“你这个全帝星皆知的兄控真是逮着机会就要夸你哥啊。”   他看了眼戴上校准镜的梵因,忍不住捂了下胸口,“不过你别说,梵因哥哥今天救场的样子真的好酷好帅,如果他是雌虫我真的会主动求婚的。”   ……   艾利克斯第二轮的成绩是18分,离满分20只差2分。   他摘下校准镜,撩了一把有些凌乱的金发,用一种让人听了特别手痒只想揍他一顿的语气道:“斯特温阁下,还要继续吗?”   银发阁下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宽大的校准镜覆住他的眼眉,显得那张脸愈发的小。他摘下长耳坠随手挂在胸针上,对负责虫打了个可以开始的手势。   梵因握着弓,站在射击线上,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前方。   靶子沿着预设的轨道缓慢移动,梵因抬手,伸直手臂准备开弓。弓臂在月色下泛着泠泠寒芒,闪过的光晃了一下艾利克斯的眼,他神色惊诧,“你居然换了反曲弓?”   “闭嘴,安静。”   梵因虚眯了下眼,手指扣着弓弦一点点拉开。反曲弓很紧,瓷白手腕随着发力浮现出淡淡青筋来,但他的手平而稳,没有一丝发抖的迹象。   拉弓如满月。   “嗖———”的一声,箭矢离弦,正中靶心。   围观人群中响起惊叹和抽气声。   好飒。   瑞琪尔在心中赞叹。   是他终其一生……也难以企及的模样了。   第二箭亦是满分10分。   梵因取下校准镜,把反曲弓递给旁边的侍从,垂下手后,指尖不明显的颤了下。   许久不碰反曲弓,果然还是有些吃力。   “只有军雌训练才会用反曲弓。”艾利克斯挑了下眉,“斯特温阁下,倒是小瞧你了。”   对比之下用的复合弓还输了的他就显得很废了。   梵因把散在颊边的发丝捋到耳后,戒指上的天缥玉在灯下盈着柔润的光泽。   “什么时候开始第三轮?”   艾利克斯打了个响指,“既然阁下如此迫不及待,那马上开始吧。”   “第三轮可以使用精神力辅助。”他微微一笑,“当然,我是不会用的。”   谁管你用不用。   梵因懒得搭话,他垂下眼,回想起克弥斯汀和自己说过的话。   “蒙眼听音射物,表面上来看是练习听觉敏感度和空间定位能力,其实不然。”   说这话时黑发军雌从身后环住他,轻柔扣住了他的手腕。因着眼睛被蒙住,其他感官便格外敏感。克弥斯汀的声音温和而低沉:“梵因,调整呼吸,专注,凝神。”   “听觉只是作为第二辨别感官,用你的精神力去捕捉你的目标。锁定,瞄准,计算轨迹,然后———”   “射出。”   梵因摘下眼罩时,用于训练的机械鸟落在五米开外的地方。他走近一看,才发现箭矢扎中的是机械鸟的羽翼,完全没伤到要害。   ……   而今天的射击物,恰好也是机械鸟。   按理来说,是只要把机械鸟射下来就好。   梵因看向艾利克斯。   “上点难度如何?”   艾利克斯这会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比赛的目的是什么似的,神色里只剩下单纯的胜负欲,“行,你想上什么难度?”   “射中尾尖让它掉落。”梵因轻轻敲了敲反曲弓,“这个难度,里顿先生能接受吗?”   “能,怎么不能。”艾利克斯拍了下手,率先戴上眼罩,笑得恣意又轻狂,“这个时候说不能,也太逊了吧?”   梵因戴上眼罩,无形的精神游丝开始外扩。   ……   “这是哪家的阁下啊,我还以为雄虫都只有花艺文学音乐这种爱好呢。这位真是不一般,结婚了吗?”   “这是斯特温家的直系阁下,就二次分化等级暴跌那位。都已经结婚两年多了。”   “可惜……不晓得他还缺不缺雌侍哈?”   “不缺的话,来个露水一夜也行啊……”   他们并不知道讨论声一字不落的被正主的雌君听了个正着。   不过谢尔利特此刻无心关注他们,他专注地看着赛场中的梵因,眸色沉沉,晦涩难辨。   他倒是不知道,他的雄主射术如此了得,都到蒙眼听音射物的程度了。   握上曲弓时的梵因,有种区别于平时的锋利感。   可又和楚淮不太一样。   如果说楚淮是万千道火中淬炼出来的利刃,那梵因就是冬夜月光下的冰刀。   轻薄、剔透、冰冷,却亦锋利到极致。   谢尔利特比谁都清楚,蒙了上半张脸的梵因,有多像楚淮。   头发一挽,就更像了。   但他看着蒙眼拉弓的梵因,完全没有想到楚淮。   谢尔利特盯着那道身影挪不开眼,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徒然加快,咚咚咚跳着,仿佛要跳出胸腔。   脑中剩下唯一的想法。   他要把这样的梵因藏起来,谁也不给看。   这是他的雄主。   只能是他的,只会是他的。   ……   谢尔利特捡起掉在脚边的机械鸟,朝梵因走去。   他微笑道:“赢了,恭喜。”   众目睽睽下,他牵起梵因拉弦的那只手,微微俯身,在无名指上落下轻吻。   “雄主,你耀如明珠。”   梵因忍着不适,一句谢谢还没说出口,忽然感觉被吻过的位置,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感。    第81章   与此同时。   莱西家族私虫医院, 三楼会客厅内。   克弥斯汀看着匿名邮箱发过来的照片,微微皱眉。   照片是仰拍的角度,银发阁下被抵在扶手边, 身前的雌虫捏着他的下颌,微微俯身。他的注意力却并不在和他接吻的阁下身上, 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镜头, 眼神似笑非笑, 三分嘲讽,七分宣誓主权的傲慢。   像是在无声挑衅:就算你回来了又如何?你珍重爱护的珍宝还不是被我攥到了手中?   咔嚓一声, 克弥斯汀手中的玻璃杯碎开一条裂缝。   “怎么了?”坐在他对面的红发军雌抬眼看过来, 赤金色的眼眸浮现几分饶有趣味, “你这眼神…谁惹你了?”   克弥斯汀的语气很平静:“没谁。”   水杯也被很平静地整个捏碎了。   倚在窗前的青年微微侧眸看了他一眼。   “肯定事关斯特温家那位阁下吧。”红发军雌往后一靠, 转了转黑金玉扳指, 语气笃定:“能让你露出这种神情的, 只有斯特温阁下了。”   “艾德里安。”克弥斯汀语气冷淡,“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八卦了?”   “正事还谈不谈了?”   “谈啊。”储君殿下闷笑两声,“你确定现在还有心情和我谈正事吗?”   确实没有。   克弥斯汀直接起身, 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走。   “你们自便。”   艾德里安目送他走出去, 慢悠悠地收回目光, 忽然听到沉默了一晚上的雄虫道:“你口中那位斯特温阁下, 是梵因。斯特温?”   “恩。”艾德里安支颐看着他,“你认识?”   他并不细讲,“有过一面之缘。”   “伊蒂安。”艾德里安起身走到他面前,“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   “有,不想说,别多问。”伊蒂安,或者说楚淮微掀眼皮, 神色淡淡地看着高出自己半个头的雌虫,“说说你的正事吧。储君殿下,这位莱西可不买你的账,你这身份也不怎么好使啊。”   “他要是那么好说话,就不是克弥斯汀。莱西了。”艾德里安伸手揽住他的腰,“你说这话,是在关心我吗?”   “王储妃阁下?”   话落,他的脚被毫不留情地踩了一下,白色的军靴上霎时多出一个灰色脚印。   艾德里安也不恼,箍在楚淮腰上的手收紧了些力道,“一提这个称呼就要恼,都订婚了,喊着过个瘾也不可以吗?”   “不可以。”楚淮面无表情,“我不喜欢。”   “知道了。”艾德里安垂首亲了一下他的眼睛,“王储妃没兴趣,那,第三军元帅呢?”   “你清醒点,我现在的职衔是少将。”楚淮拍拍他的脸,“坐星舰都没那么快,还是说你打算干掉你爹上位扶持我当元帅?”   “算了吧,我对当虫君没兴趣。”艾德里安轻嗤,声音冷下来:“等着吧,第三军元帅的位置很快就会空出来了。”   楚淮微微扬眉。   “你抓到查尔斯那老狐狸的把柄了?”   艾德里安懒洋洋地应了声,把他抱上窗台,俯身吻下去。   接吻间隙,他含糊道:“伊蒂安,努把力,争取把第三军团整个拿下。”   被亲得快喘不过气的楚淮:“……”   好想给这狗东西一脚。   …   …   / Sawyer/:【阁下今晚去参加瓦尔纳。斯特温的生日宴了。】   / Sawyer/:【多恩负责接送,阁下没让我跟着。】   看到这两条消息的克弥斯汀心里一沉,不好的预感愈来愈重。   右眼皮也跟着跳了跳。   他切出聊天框关掉悬浮框,,手速极快地在智脑环上操作一番,点进一个纯黑界面。浮现出三行文字来,分别是地理坐标、坐标对应地点和位置距离。   还好不是很远。   克弥斯汀也没心思管超速违规罚款的事情了,手动驾驶悬浮车,能量耦合器一脚踩到底,以最高速度飙进了悬浮车通道里。   ……   二十分钟前。   “哥哥,你今晚要不要回家睡?”斐嘉挽着梵因的手,摆出惯用的撒娇表情,语调也是黏黏糊糊的:“雌兄也回来了噢,我们好久没坐下来一起吃个饭啦,我想明天和你们一起吃早餐。”   梵因摸摸他的脸,眼眸微弯,但笑不语,只是看向他身后。   斐嘉跟着回头,看到军雌倚在车门边,抱着手温和地看着他。   他沉默两秒,“你最近不是没假了吗?”   “回帝星有点事。”兰顿微笑道,“顺便讨债。”   某位阁下欠的债,他可还记着呢。   斐嘉抿了下唇,有些不自然地挪开眼,“我又不是不还…你至于一落地就过来逮我吗?”   “至于啊。”兰顿走过来把外套给他披上,声音低了两个度,语气格外正经,落进耳朵里却怎么听怎么暧昧:“某些虫欠的债太多了,时间当然要抓紧点。”   斐嘉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耳尖却慢慢泛红。   兰顿真是烦死了!   “去吧。”梵因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拍了拍弟弟的肩,“明天中午一起吃饭。”   “好。”斐嘉乖乖点头,“那明天见。”   “明天见。”   兰顿很自然地揽住斐嘉的肩,笑眯眯:“明天中午我能跟着一起蹭个饭吗?”   “不可以,这是家宴,你来做什么?”   “给你当侍从怎么样……”   两虫渐远的斗嘴声让梵因有些无奈地弯了下眼。   这两这么多年了,相处模式一点都没变。   “梵因。”泛着水调香水味的西装外套裹上他的肩头,还带着主人的体温。谢尔利特虚虚地环着他的肩,“我们也回家吧。”   眼睛的余光瞥到出来送客的瓦尔纳,梵因没当场拿开他的衣服。寒暄两句,道别完上车后,他把外套丢回谢尔利特怀里。   “送我回学校。”   “恐怕不行。”谢尔利特慢条斯理地把外套叠好,轻敲了下戒指,语气温柔:“今晚不能放你一个虫待着,得请雄主和我回家一趟。”   “你…”   话未说出口,无名指指根传来一阵疼感。梵因很明显感觉到有什么尖锐的物什扎进了皮肉里。   他没有半点犹豫地摘下戒指,手指被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尖针给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很快把指甲也染得通红。   “怎么这么不小心?”谢尔利特从侧柜里取出医疗喷雾,要去牵梵因的手,“雄虫的手留疤可就不好看了。”   “别碰我。”梵因躲开他的手,一阵酸麻感顺着右手腕心爬遍全身,药效发作得很快,不过数十秒的时间,就让他腰身无力地靠上椅背。他冷淡地看着谢尔利特,“利咗非尔是吧,你上哪弄到的药?”   “是啊,还掺了一点别的东西。”再次被拂开手,谢尔利特也不恼,声调轻柔地补充后半句:“没有别的副作用的,放心。”   谢尔利特没再急去挨他,神色玩赏地看着薄红一点点盈上梵因的脖颈和双颊,似雪瓷上烧上一层桃花色的釉,色泽浅淡,却有种说不出的艳。   “利咗非尔,安塔西第,克罗花粉。”舌根被他咬得生疼,梵因竭力维持着清醒,“还有什么?”   “这可不能告诉你。”谢尔利特看着他坐都坐不稳了,却还是强撑着取出抑制剂要给自己打下,眸色怜爱,像是在看已然落网却还妄想挣扎逃出的小兽,“抑制剂没用的,只会加急把你催入情热期里,你又何必再挨上没必要的一针呢?”   梵因狼狈地用手撑住身体,眼见谢尔利特又要伸手碰他,神色厌恶,“滚开。”   “雄主,你真是一点都不乖。”他的语气温和而无奈,手上却强硬地扣着梵因的腰把他拖进自己怀里,“不要我,此刻你又能找谁呢?你还想找谁呢?”   “谁都可以。”梵因扯了下嘴角,“谢尔利特,就你不行。”   见梵因闭上眼,谢尔利特掐住他的下颌,力道凿得梵因下颌骨生疼。深碧色的眼浓敛成墨,几欲把人吞噬。   “看着我!我才是你雌君,你只能看着我知不知道?”   “明明是你和我承诺的,只有我们两个,可到头来谁都能越过我去,我在你心里连条狗都不如是不是?”   上一秒几近癫狂,下一秒又柔和得让梵因忍不住起鸡皮疙瘩:“违背承诺的坏孩子是要遭到惩罚的,你说是不是?”   “我也舍不得罚你多重。”他伸手解开梵因的抑制环,手指细细摩挲着那块温热细腻的皮肉,“只是让你学乖一点而已。”   冻荔酒的清冽甜香在这方密闭空间内渐渐浓郁,谢尔利特把头埋进梵因左边肩窝里,用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腺体。   “雄主,我离不得你。”   “让我们都离不开彼此好不好?只有彼此。”   至死方休。   谢尔利特对梵因的信息素甚是着迷,他深深呼吸,神色迷离地仰头,要去吻梵因。   下一秒,左胸口的位置传来尖锐疼痛。   一根雪银玉发簪几乎是完全扎入他的身体里,如果不是梵因手抖了下,只怕就要贯穿他的心脏了。   梵因一手的血,有他自己的,也有谢尔利特的,还有些许溅到了脸上。   银发散落一身,他看着谢尔利特,瞳珠竖成针状,“谁要离不开你。”   谢尔利特低头看了没入胸口的簪子几秒,喉间溢出轻哑笑音,“你要是乐意,可以多刺几下,只要你消气就好。”   下一秒,他握着簪梢把利器生拔出来,对汩汩淌血的伤口不管不顾,反倒划破自己的右手腕,掐着梵因的脖颈,逼他张嘴。   “嘘,别动。”梵因地剧烈挣扎让他不悦地皱了下眉,手上的力道施得愈发重,食指和大拇指卡在他的脸侧,强制掰开他的双唇,把血喂了进去。   腥甜温热的液体滑入口腔,梵因不受控地干呕起来。信息素的味道混合着浓郁的血腥味让他的头脑愈发昏沉,视线随之模糊。他看见谢尔利特捧着他的脸,双唇启启合合,可他说了什么,梵因一个字也没听清。   彻底失去意识前,梵因听到有谁焦急地喊了他的名字。   是……   “小梵!小梵别睡!”07焦急地乱拍透明翼,它看着还抱着宿主不放手的罪魁祸首,眼神渐冷,晶蓝色电流在翼尖汇聚成带着小闪电的电光团,不过婴儿拳头大小,蕴着的能量却足矣生生把人电成焦炭。   后台疯狂弹出的红色警告被07直接给屏蔽了,它懒得管什么【重要配角禁止击杀】【系统严禁出手干预角色死亡】的禁令,满心只剩下一个念头。   狗东西,给我去死。   电流团将落下时,后座和前座间的挡板被司机拉开。   浓重的血腥味让他怔了瞬,不过他也是个心理素质过硬的,随即面不改色汇报:“先生,有虫拦住了我们的车。”   “撞过去。”谢尔利特有些不耐,“这种事情还要问我吗?”   “撞不过去,对方的车是军工级的。”   军工级。   这三个字让谢尔利特心里徒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下一秒,后座的车门被虫从外面暴力拆开,市面上最顶配的车用安全锁被生生扯裂开来。   不等谢尔利特看清来虫的面貌,一股无形的压力重重拍在他的背上。谢尔利特狼狈跪地,咳出了一大口血。   尽管五脏六腑被拍得都要移位了,他还是强支起身体,边抹去唇边的血渍,哑着声音质问:“莱西少将,带走情热期的已婚阁下,您不怕被剥夺军籍吗?”   “是吗?”克弥斯汀横抱着梵因,针状的眼瞳定定地看着谢尔利特,眸色冰冷而平静,“谢尔利特。多恩,你再多嘴一句,我让阿音即刻丧偶。”    第82章   S级军雌的精神力重压下, 谢尔利特狼狈地单膝跪地,连腰身直起来都不行。   借着袖口的掩饰,他打开智脑环的录像功能。正要说话, 被克弥斯汀抱在怀中的雄虫发出声含糊呓语。   梵因以为抱住他的虫是谢尔利特,反射性就要挣扎, 可满腔的血腥味被雪檀枝的冷香慢慢覆过。他费力地支起一点眼皮, 熟悉的眼眉一晃而过。刹时, 紧绷的肩背就放松下来。   谢尔利特看着方才对他万般抗拒恨不得叫他当场毙命的小阁下指尖发颤的攥住了克弥斯汀的衣袖,带着他从不曾见过的示弱和依赖往军雌怀中靠了靠, 声音很轻, 却足够他听得一清二楚:“哥哥, 我难受。”   “不怕。”垂眸对上那一瞬, 克弥斯汀针状的竖曈顷刻散成人形圆曈, 深色如潮水般褪去, 眸色恢复成浅霁青。他轻轻拍了拍梵因的肩,“我带你走。”   重新昏睡过去的小阁下没应他的声,只是紧攥着他的衣袖不放。   克弥斯汀没再给谢尔利特一个眼神, 抱着梵因离开。   谢尔利特愣怔地看着他们。   多么相似的场景。   很久之前, 中了诱情剂的梵因也是这般, 眼稍红红、眼睫湿漉的靠在他怀中, 呜咽着说了一句一模一样的话。   那个时候他以为,梵因唤的哥哥,是他的雌兄阿莱斯。   原来是克弥斯汀。   或者说……一直是克弥斯汀。   彼时他说尽了好话,才哄得梵因稍稍放下戒心。可情事途中,梵因只肯让他抱着,多挨一下都不行。   现在,却主动黏在另一个雌虫怀中, 带着他从不曾见过的依赖欲攥着克弥斯汀的袖口不肯松手。   像是受伤倦极的小兽,茫然不知地走了许久后,终于寻到走丢的饲养官,被抱起来后所有委屈和难受悉数爆发,呜咽着摊开柔软脆弱的腹部,等着被爱意和温柔慢慢安抚。   心口处升起一阵阵尖锐的疼痛,从被梵因刺伤的地方蔓延至全身,疼得谢尔利特眼前发黑。   莫名的,他又觉得很冷。像是寒风顺着贯穿伤流经四肢百骸,骨骼血液都寸寸被冻结起来。   原来如此。   透过伴侣的眼睛看别虫的,又何止他一个。   可是……   谢尔利特咳出一大口血,闭目昏迷过去前,想。   他还是不想放开梵因。   ……   梵因并没有完全陷入昏睡状态。   潜意识里一直保留着一丝清醒,即便是被克弥斯汀带走,他也不敢放任自己彻底松懈下来。   二来,他现在真的很难受。   难言的热意几欲把他全身的血都燃沸,腹部更是感觉有团火在烧。精神游丝也跟着躁动不安,蠢蠢欲动地往外试探,想要就近勾住克弥斯汀的精神力。   尤其是,似有似无的雪檀枝信息素还萦绕包裹着他,叫梵因觉得自己仅剩的一点理智愈发岌岌可危。   微凉的手指蹭过他发热的面颊,梵因下意识寻着这点凉意贴过去,用下巴尖轻轻蹭了蹭。   “阿音。”克弥斯汀手上动作顿住,看着眼尾湿红,整张脸艳若桃李的小阁下,喉结微微滚动了下,“你进入情热期了。”   “你现在是……”克弥斯汀停了下,“我带你去医院?”   梵因有些费劲地睁开眼,眸中水泽朦胧,浸得眼睫也湿沁沁的,看上去格外委屈惹怜。   “不要去医院。”他的声音透出点颤,冻泠泠的冰融成了津甜的水,“没用。”   谢尔利特给他下的药,非正常医疗手段可以消解。   显然也是意识到这点,克弥斯汀眸色微冷,“他给你用了催情剂是不是?”   “不止。”梵因并不想瞒着克弥斯汀,他用手背掩了下自己的唇,喉茧溢出一声破碎的喘息音。闭目缓了缓,才道:“利咗非尔,安塔西第,克罗花……应该还有狐靡草提取液,其他成分要等之后抽血检验。”   热意在体内翻覆肆虐,那把火愈燃愈发盛。热汗顺着他的鬓角滚落至下巴尖,梵因难受得蜷起腰身来。他厌极了这种被情/欲支配的感觉,当即抬手,尖齿抵在无名指上的划伤处狠狠咬下,用疼痛来延缓清醒的时间。   “阿音!”克弥斯汀忙捉住他的手,撕开医用凝胶贴住那处撕裂得更深的血口。他动作轻柔地把梵因扶起,以指腹揩去他唇边的血渍,声音很轻:“这里离明湖很近,我们去那里好不好?”   其他药物成分克弥斯汀并不懂,但狐蘼草,却是虫尽皆知的催/情/剂主要成分————   专门针对雄虫,一点点花粉就足矣诱发阁下进入情/热/期。寻常抑制剂难以消解,就算用药物消融,对阁下也会造成极大的痛苦,身体也会留下后遗症。可以说,除了情/热/结/合外无解。   克弥斯汀撩开他黏在颊边的发丝,“阿音,只是解除药效,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不好。”梵因弧度很轻地摇了下头,眼雾濛濛,银睫润湿,声音轻到几近成了气音:“哥哥,我不愿意。”   谢尔利特给他喂血的时候,梵因就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了。   那是域外非法交易组织用于驯服雄虫的一种药控手段。   用特殊的催/情/剂强制性让雄虫进入发/情/期,情/热/结/合前,买主雌虫会给雄虫喂下自己的血,结合途中会深入雄虫的精神域打下单向精神烙印,再辅佐以其他药物。情/热/期结束后,雄虫就会变成完全依赖该雌虫信息素而活,身心皆被支配操纵,再无自由可言的玩/物。   梵因不知道中途换了雌虫,没有饮血,会不会对这个虫的信息素上瘾。他一点点风险都不想冒,不想再一次沦为谁的附属品。   二来,他现在终究还是已婚身份,这样不明不白的和克弥斯汀纠缠在一起,到底是不合适的。而且……梵因了解谢尔利特,事后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诋毁指控克弥斯汀。他不想再给克弥斯汀带来一点伤害了,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名誉上。   这些……好像也没必要和克弥斯汀说。   “哥哥。”梵因拉开克弥斯汀的手,被情/欲浸染的眉眼艳色横生,可眼神却平静到有些疏离,“送我回学校公寓吧……我自己可以解决。”   阿音不愿意他碰。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克弥斯汀都尊重梵因的选择。   只是……   “如果你要自己挨过去,请见谅。”克弥斯汀凝视着他潮红湿热的面颊,少见的神色冷淡下来,口吻平静而不容置喙:“阿音,我不会放任你用自伤的方法生扛过去。”   “不是自伤……我保证。”梵因避开他的目光,“有虫在家里等我,你送我回去就是。”   “好。”克弥斯汀说,“不过你的状态没恢复正常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梵因曲起双腿,把自己蜷成一团缩进角落,已经无暇再应付克弥斯汀:声音低不可闻:“……随你。”   “小梵,别怕别怕,很快就不难受了。”等克弥斯汀起身到前座,07才出声,它落到梵因锁骨处,默默降低自身温度,软了语气安慰:“还有我呢,你不会有任何事的。不愿意就不愿意,不需要雌虫也可以安稳度过这次情/热/期的。”   冰凉的温度让梵因发出声低低地喟叹,“好,我信你……谢谢小七。”   “不用谢我,你应该怪我才是。”想到方才因为自己的疏忽让梵因陷入危险里,07登时低落得不行,“我应该在你这里留一分……”   “不怪你。”梵因和07说话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也是真心安慰小系统:“小七,不要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而且是我让你去监测瓦尔纳,破解密网暗钥的,你帮我拿到了非常关键的证据,我应该谢谢你才是。”   “真的,就算克弥斯汀没有及时赶到,你也可以救下我的不是吗?”梵因轻轻抚了抚窝在他锁骨上的小光球,“所以,不要自责好不好?”   “待会……还要麻烦你呢。”察觉到07默不作声地换了一边给他降温,梵因忍不住轻笑出声:“小七,你很棒。你看,无数医疗专家都解不了的药剂你却可以无副作用的帮我解决掉,多厉害啊,要是没有你的话,我自己捱过去,会很难受的。”   “我不会让小梵有一点点难受的。”07用翼尖蹭蹭他的脸,“小梵,信我。”   ……   十分钟后。   帝国理工学院,雄虫宿舍。   “到了,你要不先放我下来?”被公主抱的梵因小声提醒克弥斯汀,轻轻戳了下他的肩膀,“哥哥……不要生气好不好?”   克弥斯汀抿了下唇,轻叹:“阿音,我没有生气,只是……”   话未落音,公寓大门忽然从里面打开。   穿着黑色卫衣,戴着兜帽,口罩捂得严严实实,有着一双冰蓝色双眼的少年直接了当地对他伸出手,眸光冷淡,过于清澈的音质让克弥斯汀眯了眯眼:“交给我吧,我会照顾好小……梵因的。”   克弥斯汀并不接他的话,径直和他错身而过,抱着梵因进屋。   07:“......”   克弥斯汀把梵因放到主卧床上,半蹲下来,语气严肃:   “阿音,我绝不放心让一个未成年陪你度过情/热/期。”    第83章   你管谁叫未成年啊?   跟着走进卧室的07在心里给了克弥斯汀一个大白眼。   他木着个脸, 直接无视克弥斯汀。把冰水喂给梵因,在脑海中传音:“小梵,让他出去回避一下, 我给你驱散体内的药物成分。”   梵因就着07的手喝了小半杯冰水,喉间的干渴感总算稍有缓解。他抬眸看着克弥斯汀, “哥哥, 你去客厅等我吧。”   “他不是未成年。”梵因牵了下他的衣袖, 雾濛濛的眼微弯了下,“还是说我在你心里道德底线如此低下?连未成年都不放过?”   “阿音, 我不是这个意思。”克弥斯汀停了下, 看着他袖口和衣襟上干透的血, 声音有些干涩:“你这个状态下, 我不相信任何虫可以照顾好你。”   “小七是我信任的存在。”梵因勾着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 “就和我相信哥哥一样。”   “所以, 哥哥信我好不好?如果两个小时后还没好...我就听你的。”   不可能。   这是克弥斯汀的第一个想法。   情热期,怎么可能在两个小时就平复下去。   这简直有违生理定律。   “哥哥。”梵因眨了下眼,眸中潮气愈盛, 脖颈处汗津津的, 红晕渐浓。他轻声道:“你先出去好不好?我真的......很难受。”   “有小七陪着我呢, 别担心。”   克弥斯汀抬手揩去他滑至下颌的汗珠, 轻叹:“......好。”   他起身,眸光和少年交接一瞬。   “有任何问题,直接叫我。”   07面无表情,“放心,我可以照顾好梵因。”   卧室房门自动掩合上前,克弥斯汀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少年动作利索地抱起梵因,往浴室走去。   咔哒一声, 房门落锁。   克弥斯汀下颌线骤然紧绷,浅霁青的瞳色被青墨吞噬,浓烈情绪翻涌其中,眼神幽暗而深邃。不甘、克制、醋意和杀意悉数融入其中。   克弥斯汀感受从未有过的挫败和心梗。   即便是谢尔利特都没有给他这样的感觉。   梵因...好像已经真的不需要他了。   从前难受和挨疼时第一时间会找他的小阁下,已经有了一个更为依赖的存在。   就连情热期...也会让对方陪着度过。   宁可要一个未成年也不要自己。   梵因说他不是未成年,可克弥斯汀观察那个少年的身形和骨相,怎么瞧都是一个没长开的半大孩子,哪里有成年虫该有的体型?   小七。   叫的也很亲密。   阿音身边什么时候多出这么一号存在?   ......   主卧浴室内。   置身于满池凉水里,冰凉的体感让梵因的眼神也清明两分,他趴在浴缸边,看着摘下口罩的少年,眼里漾上轻笑。   “原来小七长得这么好看啊。”   他把飘在水面的银发捋到身后,不知道是不是处在特殊时期的缘故,一颦一笑都有种说不出的诱,让07对视不过三秒就红着脸移开视线。   “我们的发色也很像。”   很像,但是却不一样。梵因的发色是月银色,要更为粲亮一些。07的发色则更为浅淡和柔和一些,似冰川上最纯净的那抹白,带着几分失真的剔透感。   少年红着脸挪到浴池边,试图通过聊天缓解紧张的心情:“我的上个宿主也夸过我好看...不过我自己没感觉,我觉得我身边的人都比我好看多了。”   “小七的上个宿主,是什么样的人?”大抵是小系统瞧着实在是过于可爱,梵因没忍住伸手捏了下他的脸,“他和我一样幸运呢。”   可以遇到七老师。   “是个...看着冷冷淡淡不近人情,其实很柔软的人,对亲近的人特别容易心软纵容,话不多,但是嘴毒,听他损人特别好玩。”07眨眨眼,“他和小梵一样,都是特别好特别好的宝宝。”   宝宝......   梵因垂眼看着脸愈来愈红的小系统,失笑。   到底谁是宝宝啊?   “小梵,我要过来了噢。”07捂了捂脸,小声:“确实是需要一定程度的肢体接触才能传输能量过来,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的,我会管好自己不会乱看乱摸的...总之你多担待一下!”   “小七。”梵因倚着浴池壁,湿漉的眉眼间漾着显而易见的愉悦,即便是处在热期极度不适,也影响不了他的好心情。他笑眼弯弯道:“你怎么这么纯情啊?”   “莫非真是个未成年宝宝?”   小系统沉默着表示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你的身体碰水,没关系吧?”   “没事。”07摇摇头,最后提醒:“待会…可能会有点点难受,你要是遭不住了随时喊停,或者咬我也可以。我没有痛感的,你随便咬。”   浴池的水随着另一个人的加入溢出稍许,宽敞的空间也一下变得逼仄拥挤起来。07轻咳一声,克制着紧张和羞涩,对梵因微微张开双臂,“那个,小梵,你可能得抱一下我……对,头在枕近一点。”   梵因抱着他,感觉像是抱了块儿冰。换在平时可能会冷到打颤,这会儿却只想紧紧贴住,借着这点凉意给滚热的身体降温。   他依言把头埋进07的肩窝里,感觉到衣领被拉开稍许,半个肩头露再空气中,抱着他的少年语气紧张地和他解释:“需要碰你的腺体…我真的不是变态啊。”   “知道啦。”较比于小系统的紧张惶恐,梵因则放松得多,他索性完全松了力气,像是犯懒的猫一般窝在07身上,凉沁沁的温度让他忍不住喟叹:“小七,你抱着好舒服。”   是吗…   小系统不确定地眨眨眼。   柏弥大人也说过他很好抱呢,手感真的这么好吗?   然后就是…   被冰荔酒信息素糊了一脸的07把手贴上梵因的腺体,指尖闪烁着银蓝色的能量光团,有些出神地想。   抱着小梵,是什么感觉呢?   就像是被一块儿牛奶荔枝味儿的大号绵绵糖给黏住了,糯乎乎甜丝丝的,感觉软得不得了。   小梵现在真的香得有点过分了。   好在信息素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07只是嗅的到,就跟嗅到其他味道一样毫无差别。   而梵因,在系统能量涌入身体没多久后,才明白07说的那句“可能会有点点难受”是什么意思。   难受倒是没多难受,而是……很磨人。   梵因是能很明显的感觉到,有什么无形无质的东西从腺体处流入,顺着血管游经全身。   游窜在四肢百骸的丝缕液感能量冰冰凉凉的,像是浮着碎冰的冻溪淌过沸灼的火地,血管里沸灼的热意随着这股液感能量游过寸寸停息平复,可灼意消褪,却并不代表他就此好受了。   这股能量还带着细微的电流感,所经之处皆泛起微微的麻痹,说疼到不怎么疼,只是这丝缕的酥麻感顺着钻入血管骨骼深处,就成了难以启齿的痒,勾起了更深层的渴望与躁动。   像是...有谁往他身体了导了冰感的电流一般。   梵因先前还能忍住,可这股能量在他体内鱼游完一整圈,没打招呼就进行第二次时,他控制不住地弓起腰背,难耐的轻哼从紧咬的唇齿间漏出。   实在是...太刺激了。   察觉到梵因身体的异样,07稍稍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只是指尖还摁在梵因的腺体上。他看着眼梢滟红得过分的宿主,有些迟疑地开口:“小梵...还遭得住吗?”   “我......”梵因一掀眼,泪珠子就跟着扑簌簌滚落,他看着懵掉的小系统,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似的,哽着声音解释:“正常生理反应,不是你弄哭的,别怕。”   “遭得住,就是有些难捱。”他一边掉眼泪,缓了几秒才接上后半句:“没事,你继续。”   “好。”大美人衣衫不整活色生香地伏在他怀里,07眼观鼻鼻观心生怕看到一点不该看的东西。他的耳尖也整个红透,越说声音越轻:“再等一会...马上就好,你体内的药物成分还没有清理干净。”   梵因没再应声,只是眼泪掉得愈发凶了,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可哭得肩膀都在颤了,却还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到最后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才嗓音糯糯地开口,莫名的有些委屈:“小七。”   “e......”恩字的单音节还没成形,07感觉梵因没怎么收力地重咬了下他的颈窝。尖齿深深地嵌入皮肉里,疼得07倒吸口凉气。   他以为他的痛觉感官是默认关闭的来着!   好痛啊QAQQQQ   “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忍不住了。”梵因一边擦眼泪一边道歉,“你要是介意的话可以咬回来。”   07模模糊糊地觉着宿主此刻情绪可能有点崩溃,崩溃的原因应该是自己。但具体怎么他潜意识觉得不要问比较好,所以小系统默默咽回要说的话,只是伸手摸摸梵因湿漉漉的长发。   “没关系。”小系统犹豫了瞬,还是说:“你要是还想咬,也可以...轻点就好。”   “再忍一下噢,快好了。”   ...   ...   把最后一丝药物从梵因体内消解掉,07自己也是累的够呛,只想变回球体休眠个一天一夜才好。   只是......   他把倦极睡过去的梵因从浴池里捞出来,勤勤恳恳的给人擦干水分换了衣服,用了最后一点能量给他烘干头发,还顺带借了梵因一套衣服。   原谅他实在是没有更多的能量幻化衣服了TAT,真的累死统了。   至于其他事......   检测到梵因的体温又上升至不正常的温度,07轻叹口气。   情热期的身体本就敏感,在冷水里泡了一个多小时,不发烧才不正常。   只是这会07实在是没精力再去照顾梵因了,他现在连维持人形体都有点勉强。   他在心里组织好台词,预演了遍场景,默默给自己打了打气,这才打开卧室房门。   换了件白色卫衣的少年冷这张脸从卧室走出来,依旧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双眼睛在外面。他的声音清冽而冷淡,言简意赅:“梵因睡着了,有些发烧,之后就拜托你照顾了。”   感觉到两道凉飕飕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07默默把兜帽拉低了些,正要溜走,被克弥斯汀拦住了去路。   少年抬眸,冰蓝色的眼清冷而静。   “还有什么事?”   克弥斯汀从空间钮中取出一瓶阻隔喷雾递给他,“你身上沾满了阿音的信息素,记得去个味。”   07:“……谢谢,是我忘记了。”   做戏做全套,还是收下吧。   只是克弥斯汀的态度怎么突然缓和了?   07对这点非常疑惑。    第84章   07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   “谢谢你帮助阿音。”   “这位不知名字的未成年阁下。”不知是不是07的错觉, 他总觉得克弥斯汀把未成年三个字咬得重音了些。“需要我派虫送您回去吗?”   “不用。”07面无表情地拒绝,“你照顾好梵因就行,再见。”   话落, 他利落走人。   克弥斯汀盯着紧合的公寓大门,眸色微微复杂, 几秒后又敛去。转身向卧室走去。   ……   梵因昏沉沉地睁开眼时, 首先注意到的是余光里的一抹银蓝。他微微侧首, 看着趴在枕畔收拢着透明翼陷入休眠状态的小光球,心下安定。   随后是坐在床边矮脚凳上, 支颐浅眠的克弥斯汀。   梵因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哥哥是……守了他一整晚没睡吗?   他才动了下身体, 克弥斯汀就睁开了眼, 眸色一片清明。   “醒了?”克弥斯汀温和地看着他, “先别说话, 小心喉咙痛。”   床头柜早已备好了温水, 入口温度适宜,带着微微的甜味,很好地润去了唇齿间的苦感和干涩。梵因就着他的手喝了小半杯水, 感觉喉咙的干疼有所缓解, 这才开口:“你也去侧卧睡一下吧, 我没事了。”   他隔空虚描了下克弥斯汀的眼周, “都有黑眼圈了。”   “不急。”克弥斯汀用手背贴了下他的额头,确定降回到正常温度后稍微松了口气,“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没有了。”梵因往一旁侧了侧身体,还没够到要拿的东西,克弥斯汀先开了口:“转过一下,我给你扎头发。”   习惯反应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等梵因想说不用我自己来就好的时候, 身体已经背对好了克弥斯汀,手还配合地把长发全部捋到了肩后。   梵因:“……”   唉。   小阁下余光看着克弥斯汀从袖口中摸出一根浅色的发带,怔了瞬。   哥哥……居然还记得。   他在成年之前,头发长度一直是保留在齐肩的长度,直至他十八岁那晚,克弥斯汀连夜迁跃、冒着风雪回帝星见他,哄他入睡前,边给他细细拈好绒被,用惯常同他说话的温柔语调提了句,阿音,把头发留长吧。   梵因说好。   他也不问为什么,克弥斯汀提了,那他把长发留长便是。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那会他窝在暖烘烘的被子里,趴在枕头上和克弥斯汀玩笑道,说长发好难养护打理的,他又不习惯带发圈出门,感觉散着头发很影响做事效率。   克弥斯汀替他把掖进颈窝的发丝勾出,闻言唇角轻弯,说嫌麻烦的事交给我就好。出门不记得带发圈也没关系,我会准备好。   只是…后来却没有践诺的机会了。   梵因轻轻抓了下衣角,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克弥斯汀现在也是长发,说不定这是他放在身上备用的呢?   银发似月箔般从雄虫肩头水顺的淌下,绸滑绵密,观其质感便知发质极佳。克弥斯汀拢起覆满腰背的长发,轻声道:“醒来后有句话一直没跟你说。阿音,你留长发很好看。”   小阁下没应声,只是耳尖却泛上一点粉。   克弥斯汀的指尖在柔软的发丝间轻巧灵活地逡巡勾织着,似有似无的雪檀枝冷香盈上他的呼吸,对这个味道再熟悉不过的克弥斯汀确信自己现在没漏出一丝信息素。意识到这丝淡香源自小阁下的发间后,他指上动作微滞,随即不动声色:“你用的洗发素,是配了寒珀花吗?”   寒珀花的味道和雪檀枝近似,都是生长在极地冰雪星球深处的植物,只是前者的味道要甜一些,后者则更清冷一些。   梵因脑中想着事,一时不设防,下意识回:“不是,是雪……”   后两个字被他生生给吞了回去。   耳尖上泛起的酥粉肉眼可见的深了一个度,并且有往脖颈蔓延的趋势。   克弥斯汀垂眸掩去眸中的笑意,系上发带后松了手,温声提醒:“头发绑好了,不扯头皮吧?”   梵因摇摇头,“不扯。”   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听到克弥斯汀说:“很喜欢雪檀枝的味道吗?”   ————还喜欢我吗?   小阁下慢吞吞地转过身,神色仍是清清冷冷的,只是双颊泛粉,连带着脖颈都晕开层薄薄的桃花色,像是冻过的草莓味雪媚娘,冰冰凉凉,雪里透粉,咬一口下去盈了满唇的津甜软糯。   他红着脸,但面无表情,语气也生硬地很:“随便换的,凑巧而已。”   克弥斯汀噢了声,眸中掠过促狭的笑意。   “是吗?”   梵因轻瞪了克弥斯汀一眼,少见的有点恼了。只是双眸明润,水湿湿的像是应了两汪雾泽,着实没什么威慑力可言。   见克弥斯汀唇边扬起的弧度,小阁下更恼了。他带了点抱怨的想,怎么睡了这么长一觉醒来,哥哥就变得爱捉弄人了?   好在克弥斯汀见好就收,戳出一个性情鲜活、脸红会恼的小阁下后,他心情格外的愉悦。   “饿不饿?想吃什么?”   银睫微颤着扇动两下,一抬眼,就撞进一双笑意温融的浅霁青色双眸里,梵因没由来地心神一乱,随口道:“都可以。”   “好。”克弥斯汀起身,“你收拾一下,我去做饭。有力气下床走动吗?”   “有。”梵因点点头,等克弥斯汀走到房门前,他又小声道了句:“想吃鲜虾粥。”   克弥斯汀扶着门把手,侧首看了他一眼,眼中笑意愈盛。   “好。正好看看,手艺有没有退步。”   …   …   半个小时后。   热腾腾的粥食入味,早就饿得不行的梵因才有种’终于活过来‘的感觉。味道和记忆中无甚差别,粥底炖得软烂黏糊,虾肉的软弹口感却得到最大的保留,入口清鲜微甜,是智能做饭机器人绝对复刻不了的味道。   克弥斯汀对这种黏黏糊糊的食物没什么兴趣,陪梵因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勺子。只是他很喜欢看小阁下用餐,尤其喜欢看他吃下自己做的食物时,露出餮足和满意的表情。   “看你的反应,味道应该还算合格?”   “是满分。”梵因很认真地反驳他,这会他心情松快,忍不住道:“哥哥当年在学校修的厨艺课,是不是也拿了满分?”   “那倒没有,堪过了优秀线而已。”克弥斯汀微微弯唇,“应付学校的课程,学的那么认真干嘛?”   学校教的那些菜品是雄虫寻常爱吃的,可大部分却不怎么对阿音的胃口。克弥斯汀就学得没什么兴趣,敷衍地拿了个优秀分完事。   “那也很厉害。”想到趣事,梵因也跟着弯弯眼,“我记得雌兄这门课还是靠你带着才过及格线的,上次回家,我雄父还说,雌兄和雌父的厨艺天赋真是一脉相承的烂,别的雌虫做饭可能最多是难吃,他们父子两做饭是要命。”   克弥斯汀轻笑出声,“阿莱斯这些年,有没有遇到心仪的阁下?”   “原来哥哥也会八卦啊。”梵因轻叹口气,“没有,哥哥一直不开窍。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雄虫哪有机甲香,被雄父或者雌父问烦了就说你们看着安排就是,挑个合适的联姻,到时候通知我结婚就行。”   “……很符合阿莱斯的性格。”克弥斯汀懒散支颐,“不过有个事,你们应该都不知道。”   梵因嗅到了瓜的气息,他眨眨眼,等着克弥斯汀的下文。   克弥斯汀:“洛克微。莱耶斯。还有印象吗?”   “有。”   怎么可能没有,当今皇室唯一的适婚期阁下。当初还跟克弥斯汀相过亲呢,只是彼此都不感冒,见面待了十分钟都不到就双双走人了。   只是这位阁下也至今未婚,连恋爱的风声都没有传出。   想到什么,梵因微微睁大眼睛。   “不会……”   小阁下的反应把克弥斯汀逗乐了,他颔首,“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样。洛克微阁下喜欢你雌兄,还追到第二军驻地去了。”   梵因还是很震惊,“那雌兄和洛克微阁下现在是个什么关系?”   “这个。”克弥斯汀眼中浮现几丝莫名的笑意,“你雌兄在哄虫求和。”   哄虫求和?   那说明两个之间肯定已经发展过一段了。梵因默默消化着这个大瓜,想,雌兄你这真是…挺能藏。   洛克微阁下看上他那又直又硬的雌兄什么了?   等等!   梵因忽的想起自己忘了一件什么事。   只是他才打开智脑环,就听到克弥斯汀说:“已经跟你雌兄说过了,你今天不舒服,中午不能回去吃饭了。”   梵因沉默两秒,“我雌兄怎么回的你?”   这个啊。   克弥斯汀:“他说了三个不许。”   不许起坏心思,更不许实践。   不许待太久,等梵因醒了就要离开。   听克弥斯汀原封不动地复述完,梵因再次沉默。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不过阿莱斯知道怕是要揍我了。”克弥斯汀轻叹口气,“我虽然答应了他,但并没有在你醒了就离开。”   “不妨事。”梵因喝完最后一口粥,语气淡定:“他不会知道的。”   是错觉吗?怎么感觉克弥斯汀身上飘着一股子淡淡茶香?   轻松愉快的闲聊part到此结束。   克弥斯汀等他吃好,才提起正事,语气也认真起来:“阿音,你让索亚查的那两个名字,我让他把资料也发我一份了。”   梵因安静地看着他,等候下语。   “他们一个是碧海星虫口管理局的总负责虫,一个是Z273运输航道管理虫。”克弥斯汀点开智脑环,把资料发给梵因,“我另外去查,还查到了一些东西。”   梵因点开其中一个大致翻了几页,思忖片刻,转身进卧室拿了一个移动储存晶片插入智脑环中,文件读取完毕后,发了两个压缩包给克弥斯汀。   正好可以一起说了。   梵因轻舒出口气,“这是昨天在瓦尔纳家里找到的,我让索亚查的那两个虫,和他一定有交易。”   头两个个文件命名就让克弥斯汀眸光一凝。   《药控**实验记录》   《****交易名单》    第85章   【T-39药剂3.0版, 掺入50%浓度的狐蘼草萃取液+70%浓度的芏芏果提取液…】   扫到这行字,克弥斯汀眸光微顿。   克弥斯汀反应很快。   “谢尔利特给你下了这种药是不是?”   温润的眸色霎时冷凝起来,隐有竖成针状的趋势。杀意克制不住地翻涌其中。   梵因怔了瞬, 指尖微蜷了下。   他垂下眼,选择隐瞒了事实:“我不清楚, 要等血液检测结果出来了才知道。”   说谎。   克弥斯汀见他避开对视就知道梵因在说谎。   他的下颌线骤然紧绷, 后槽牙死死咬住, 竭力压住逼到唇边的质问。   克弥斯汀真的很想问一句,你就这么喜欢谢尔利特吗?   喜欢到他给你下药要控制你, 铁板钉钉地事实摆在这里, 你都可以选择性忽视, 为他开脱。   那般品性低劣、自私凉薄的一个虫, 他有什么值得你维护的?   诸多问题似破土而出的竹笋, 未从唇齿间长出, 便转而刺向心口。笋尖锋利,刺得克弥斯汀心里生疼。   可纵是一颗心被刺得鲜血淋漓,就算有再多质疑和不理解, 梵因不想说, 克弥斯汀便舍不得逼问一句。   克弥斯汀攥紧了手指, 强迫自己收敛心神, 把注意力转移到悬浮屏上。   越看,越是触目惊心。   药控雄虫。   拿低阶雄虫做拍卖交易。   光是这两项罪名,就够瓦尔纳。斯特温死一百回。   更别提剩下那些没翻到的文件,还不知道做了什么非法行径。   克弥斯汀浏览文件的间隙间,梵因适时开口:“瓦尔纳现在稳坐议政院十位议事主席第三席的位置,主管事务中有一项是东星区的民用航道事宜。Z273运输航道和碧海星都位于东星区,我怀疑他利用职权和域外势力做虫口贩卖交易。”   “你的怀疑没错。”克弥斯汀微微皱眉, “东星区,那边的域外势力多以非法医疗集团、极端宗/教组织为主,’黑蛛‘的老本家也藏在那边。瓦尔纳应该是和这些势力都有交易往来。”   “你让索亚查的那两个虫。杰夫,Z273运输航道管理虫。利纳,碧海星虫口管理局总负责虫。他们一个是瓦尔纳的远房侄子,一个是谢尔利特的高中同学。”克弥斯汀说,“谢尔利特。多恩,也是东星区某个低等星出身的。”   东星区……有点东西。   梵因边翻看着资料,在脑中跟已知的信息规整串联,边说:“你看编号为X2001的文件,是瓦尔纳给某个匿名账户的汇款记录,最后一页那个域名编址。L 'A收尾后缀只有军团能用,瓦尔纳的手,绝对伸进了军团里面。”   而东星区驻扎的军团,有第二军、第三军、第五军和第十一军。   梵因想起“原著”的一些剧情。   以谢尔利特为首的新派势力把帝星上层圈叫得上名字的旧式贵族整得悉数倒台,其中就包括尤利斯家族。而兰顿就是出身尤利斯家族,他是铁板钉钉地直系继承虫。   尤利斯和斯特温一样,传承几百年的老派贵族。只是区别于斯特温在军/政/界皆有根系,尤利斯是专注军/界。兰顿。尤利斯是第五军的少将,他的雌父是国安署署长。   原著中提到,兰顿。尤利斯死在和域/外/反/动/势/力的战役中,而他的雌父则是死于政治暗算里。国安署署长去世,情况混乱下,国安署理所当然的被副署长接管过去。   国安署副署长劳恩,就是瓦尔纳的雄主罗伊的哥哥。   原著里兰顿。尤利斯的死绝对没那么简单。   兰顿。尤利斯战死后,他的雌兄阿莱斯接管了军事控制指挥权。可没出一个月,也在战中意外身亡。   兰顿。尤利斯是第五军团的,阿莱斯是第二军团的。而楚淮现在是第三军团的少将。   梵因心头重重一跳。   这么巧?都在东星区?   如果真的如他猜测那般,谢尔利特现在布局到哪里了?   第二军团和第五军团都是军/派/世家把控着,第三军是明牌的储君党,都治得如铁桶一般。就算真的安插进卧底进去,升迁到核心管理层的可能性很小,那......   还有一个第十一军......   梵因垂睫,思索着真正的“暗手”在十一军的可能性有多大。   他深吸口气,“瓦尔纳绝对有对域外势力贩卖军团情报,他的小舅子就算国安署副署长,也一定参与其中。怎么操作的我不知道,但我建议先重查第十一军和第三军。”   第三军也绝对有内鬼。   原著中提到的储君在和境/外/反/动/势/力的星际战场上失踪,和第三军脱不开干系。   要不要提醒一下楚淮?   梵因摁了摁眉心,多线程高强度的密集思考,让他后脑勺又开始泛起针扎似的疼。   “我知道了。”克弥斯汀温声道,“阿音,头疼的话就先不要想了。军团这边交给我,我保证不会有事的。”   “我还有一点没想明白。”梵因并没有听克弥斯汀的话,他蹙起眉,“谢尔利特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感觉所有事情都是瓦尔纳在做,他像是隐身了一般,太干净了。”   瓦尔纳。斯特温自以为拿捏住了谢尔利特。多恩,其实不知道他才是最后把蝉、螳螂和黄雀悉数收入网中的那个猎手,伏低姿态笑到最后,收尽渔翁之利。   原著没提到瓦尔纳是什么结局,但他肯定是随着斯特温家族的倒台也跟着一起被处理了。他手中的势力和暗线自然而然被谢尔利特这个第一心腹接手过去。如此一来,谢尔利特后期才有自己的手牌,直接重洗帝国顶层权贵圈。   狐狸尾巴可真会藏。   可是不管怎么翻现有的证据,能钉死的都只有瓦尔纳。斯特温,谢尔利特最多名声受点影响。而且梵因肯定,他一定留有后手。   “对了。”梵因一下一下地揉着太阳穴,接过克弥斯汀泡的花茶喝了两口,语气倦倦:“谢尔利特的雄父,是你的堂哥德维尔阁下。”   克弥斯汀:“......”   饶是他再镇定,也不由被这则消息炸得险些被茶水呛到。   “血缘关系上来说,他应该叫你一声小叔叔。”   克弥斯汀选择性忽视后面那句话,他问:“谢尔利特有这本事,为什么不去莱西家族认亲?”   在这个年纪坐到了议政院首席秘书官的位置,手段和心性绝不可小觑。即便他是私生子,莱西家族也会倾尽资源和虫脉去培养的。   “因为......”梵因斟酌了下语言,“他的自尊心不允许。”   “......”   “阿音。”克弥斯汀盯住他的脸,“想离婚吗?”   梵因有些措不及防:“恩?”   他怔了瞬,双唇抿成一条线,轻叹低不可闻,“想,但不是现在。”   他和谢尔利特的婚姻并不只是单纯联姻关系那么简单,这桩婚姻的开始,就是旧派和新式两拨势力联合作出的决定,更是代表了两方利益联合、标记友好合作开始的象征。   而这友好平静的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近来帝星势力暗潮又开始涌动,饶是梵因这个深居简出专心搞科研的都听到了一些风声。星网上关于政治变动分析的帖子发了一波又一波,都猜测两方是不是又要开撕。   这种情况下,他和谢尔利特骤然离婚,落在不知情的虫眼里,就代表了双方已经撕破脸。不管暗地里怎么算计交手,双方都要维/稳面子上的友好平静,最好面子上头大虫物们是不会批准他和谢尔利特的离婚申请的。   详说起来太复杂了,梵因斟酌了下,说:“我和谢尔利特的婚姻是皇室和议政院联手促成的,要离婚的话,没那么简单。”   克弥斯汀轻轻敲了敲桌面,虚眯了下眼。   “他们拿你当联姻工具?”   “也不是。”听出了克弥斯汀话里的回护之意,梵因弯了下眼,“这桩婚姻是我点头同意了的。”   “我只问一点。”克弥斯汀并不配合小阁下的避重就轻,“你和谢尔利特结婚,有没有因为外界舆论?”   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   梵因:“有。”   那会谢尔利特追他追的满帝星皆有耳闻,全帝星都知道议政院新贵钟意于斯特温家的阁下。有话题在前,他和谢尔利特结婚,落在不知情的虫眼里是再合适不过、顺理成章的事情。而好面子的上层权贵们又不想联姻这件事落得一个刻意印象。   克弥斯汀迟疑了瞬,“阿音,你喜欢他吗?”   “我若说还喜欢。”梵因平静地看着他,“哥哥要如何呢?”   “你要是喜欢,之后无论他罪名如何,我都帮你保他一命。”克弥斯汀语调淡下来,“只是你们的婚姻关系恐怕难以维续,只能放你身边做一个最低等的侍奴。”   哥哥真是......   梵因没忍住轻叹口气。   “不喜欢了。”梵因有些无奈,“哥哥到底是哪里看出我还喜欢他?而且以权谋私也不是这么谋的,这可是死罪。”   克弥斯汀轻描淡写,“阿音想留他的话,于我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梵因重复了遍,“我不想留他,不喜欢他了。”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后半句:我只想杀了他。   克弥斯汀看了他两秒。   “好。”   那就不必留手了。   “我明天回一趟家,和雌父商量一下。”梵因并不打算单打独斗,他喝完最后两口花茶,“哥哥去侧卧睡一会吧,被子都是新换的,床头柜里有助眠熏香。”   梵因也准备回房睡个回笼觉。   再多的事情,再多的阴谋诡计、暗潮涌动,都等补好觉睡醒了再说。   “阿音。”梵因回主卧前,克弥斯汀倚在侧卧门边,轻声唤住他,“你能告诉我这些,我很高兴。”   梵因怔了瞬。   “哥哥都不问我是怎么拿到这些资料的吗?”   “不问。你不想说的,我永不想问。”克弥斯汀说,“去睡吧,好梦。”   梵因抿唇笑了下。   “哥哥午安。”   侧卧门合上,克弥斯汀把换下的外套随手搭在臂弯里,点开智脑环给【Adrian.Leyes】的账号ID发过去两条消息。   /Kermistin. Lacey/:【合作我同意了。】   /Kermistin. Lacey/:【有条件。】    第86章   隔天上午。   梵因收了伞坐进车里, 忙着低头整理微皱的袖口,“去斯特温庄园。”   “收到。”   含着三分笑意的清润嗓音让梵因手上动作一顿,他抬眸, 对上一双熟悉的浅霁青色双眼,下意识问:“索亚呢?”   “给他放假了。”初夏天还穿了件黑风衣的克弥斯汀把提前买好的甜饮递给梵因, “星虹路那家店的新品, 去冰多糖兑了绵绵汁, 看看味道如何。”   梵因接过,轻啜了口。如克弥斯汀预料的反应那般, 微微睁圆了一点眼睛。   “很好喝。”   自然而然地把克弥斯汀为什么跑了给他当司机这件事给抛到脑后了。   克弥斯汀从后视镜里观察到梵因今日的穿搭, “很少见阿音这么穿, 很好看。”   轻纱灯笼袖、缀满了荷叶褶、胸前有个大大的蝴蝶结的上衣盖过大腿, 把下装都遮得严严实实的, 说是裙子也不为过。这种繁复设计十足、带了几分俏皮元素的穿衣风格, 和小阁下其实很搭。   “上次回家穿的太素,被雄父说了。”梵因轻叹口气,“念叨了快一个小时呢, 这次可不敢了。”   他抬手调整了下脖颈上有些偏移的Choker, 缀在其上的猫眼蓝宝石挂坠随之轻晃。克弥斯汀的眼珠跟着滑了下, 随之若无其事地收回。   “身体还有不适吗?”   “没有。”梵因捧着甜饮小口小口地啜吸着, 咽下才道:“哥哥呢?这就算出院了?”   “恩。”克弥斯汀微微颔首,“我没事了,别担心。”   克弥斯汀问:“阿音,近段时间什么时候有空闲?”   “这个。”梵因轻眨了下眼,“这一个月都没有时间,今天早上刚接到导师的通知,要去南星区那边参加一个封闭式研学会, 明天下午就出发。”   “哥哥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没事。”克弥斯汀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操作台,“你离开帝星一段时间也好,南星区那边有几个风景不错的奇景星,可以一道去看看。”   梵因微微怔了下,读出克弥斯汀话里的意思。   这就准备动手了吗?   他的声音轻了一个度,“哥哥也要注意安全。”   “好。”克弥斯汀弯了下唇角,“阿音,这趟研学会上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也还是可以分享给我。南星区那边的虫文风景,我没有太多了解。”   他醒来后,小阁下就没再和他分享过日常了。   克弥斯汀知道梵因打得什么主意,只是……请原谅他并不想配合。   梵因垂下眼,咬着吸管含含糊糊应了声,没说好,也没拒绝。   ……   悬浮车开到斯特温庄园主宅后,克弥斯汀也跟着下了车。   面对小阁下略带疑惑的目光,他面不改色:“我是来找阿莱斯的。”   “噢,好。”这是要商议正事了。梵因打消疑虑,微张双臂接住扑过来的斐嘉,没再管克弥斯汀。   左右他对斯特温庄园的熟悉程度都快赶得上自己家里了。   “哥哥今天好漂亮。”斐嘉整理好被自己压瘪的泡泡袖,语气多了两分揶揄:“是和莱西少将有场约会吗?”   梵因轻轻敲了一下弟弟的头,“想什么呢,克弥斯汀是来找雌兄的。”   “恩?”斐嘉嘀咕,“他们是约好了吗?兰顿这会也在雌兄的书房谈事。”   “是。”梵因点点头,“走吧,我们去找雄父,我正好也有事情和你们说。”   一刻钟后。   主宅二楼露台。   “两位宝贝久等啦,刚刚被一点小事绊住了。”诺兰。萨雷斯把挽在肘间的轻纱披肩换下交给侍者,秾丽姣好的面容看上去半点已经不像有了三个成年虫崽的。他走近挨个亲了亲两个小阁下,“我们好久没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了,雄父可想你们诶。”   “你们两个小家伙这次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呀?”诺兰端起花茶饮了口,金丝框眼镜后的一双浅粉色的眼眸微微弯了下,语调是轻快的玩笑口吻:“是好消息吗?斐嘉是准备和兰顿订婚了?梵因准备离婚了?”   斐嘉&梵因:“......”   “才没有。”斐嘉撇撇嘴,“雄父就这么急着把我推出去结婚吗?”   “没有,怎么还是这么不经逗,随口一说。”诺兰放下茶杯,半透质地的镜链随之轻晃。他看向梵因,“哥哥呢?有好消息吗?听说你这次是和克弥斯汀一起来的,你们这?”   “没有情况,他是来找雌兄的。”梵因语气很平静,平静中有些轻微的无奈,“为什么雄父觉得我离婚会是好消息?”   诺兰轻描淡写:“看多恩那小子不顺眼。”   就这样?   以梵因对雄父的了解,绝不可能是只有这个理由。   他沉思两秒,率先开口:“瓦尔登舅舅的雄主,雄父您和他熟吗?”   “罗伊?”诺兰轻皱了下眉,“不熟。你们和他也少接触,不是什么好虫。”   斐嘉小声吐槽:“雄父看新派那边的虫就没有看顺眼过的。”   “不是这个,和派系无关。”诺兰摇摇头,“是......算了,和你们两个小家伙说这些做什么。”   “那我先说吧。”梵因呡了两口药茶,在智脑环上轻点两下,“这是恩希慈善会相关的资料,简短点概括就是。罗伊开办该慈善会名义上是给予低等星出身的低阶雄虫帮助,实则在他们二次分化期间会给他们注射一种药剂,名为T-39,这种药剂再配合单向精神烙印,就可以完全操控雄虫。”   “罗伊药控低阶雄虫,把他们视为资源货物,送给不同的权贵雌虫当礼物。打着收留帮助的旗号,做着违法的勾当交易。”澄黄透亮的茶水里映出一双极其冷淡的眼来,“罗伊和他的雌君瓦尔纳互相配合,瓦尔纳也和域外组织存在非法交易,以此敛财。换取到的资源钱财用来行贿议政院高层,借此一点点掌控议政院话权变动,把核心管理抓到了自己手中。”   “瓦尔纳还和罗伊的哥哥劳恩联手,对军团下手了。克弥斯汀这次过来就是商议这件事的。”梵因看着面色凝重的雄父,轻舒出口气,“证据已经送到了,雄父打算怎么办?”   斐嘉还在翻着资料,他越看越觉触目惊心,闻言抬眼看看冷淡平静的哥哥,又看看眉头紧锁面色沉凝的雄父,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梵因。”诺兰停止滑动悬浮屏,看着他和自己有五分肖似的眉眼,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这个孩子,“你从哪里拿到的这些资料?”   “从一个朋友那里。”茶杯里升腾起的热雾稍稍模糊了梵因的眉眼,他避重就轻地道:“雄父之前没跟我们说的,应该也是和这些有关吧?雄保协会那边,是不是也在查恩希慈善会?”   “是。”诺兰摁了摁眉心,“只是……”   “只是牵涉到的势力太多,不止议政院,还有国安署的高层和皇室对不对?新派和贵族都有所参与。”梵因的语调淡淡,“已经形成了一条产业链,就算是您,也进退两难。”   梵因:“您想让我和谢尔利特离婚,也是因为他是瓦尔纳的虫。您认为他会被当替死鬼推出来,怕牵连到我,是吗?”   这孩子…不进雄保协会参政,跑去学医真是可惜了。   遗憾的想法一闪而过。诺兰点点头,“是,所以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没有想法。”梵因往琉璃壶中夹了两片干橘果,他抬眼,看着诺兰,“明天下午我就飞南星区天鹅星系参加研学会了,证据转交给您,您怎么用都可以。”   “晚点雌兄他们商谈完,你们可以坐下一起开个会。”梵因瞥了眼弟弟,“带上斐嘉一起。”   斐嘉:“……”   好嘛,怎么还有他的事?   诺兰倒是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梵因这是摆明了不想掺和这些,而斐嘉已经准备进入雄保协会法律部了,不出意外的话以后是要接手诺兰的位置的,可以提前带在身边培养着去。   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诺兰看着梵因清凌而冷淡的眉眼,轻叹口气。   “知道了,交给我。”   ……   ……   会议结束,克弥斯汀从书房出来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诺兰身上披着雌君的军装外套,走过来同他道:“这么晚了别回去了,您先前常住的那间卧室还留着。梵因让家仆定期进去打扫收拾,里面的东西他不让别虫动。”   克弥斯汀喉结微微滚动了下,他对诺兰行了一个颔首礼。   “诺兰叔叔,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诺兰微微一笑,“谢什么,随口一说罢。去休息吧,明天早点下来同我们一起吃早餐。”   他一转身,看到面上带着嫌弃、手却很诚实地抬起来让兰顿牵住的小儿子,看着这对小情侣拉拉扯扯斗着嘴走远,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诺兰正准备再找长子聊两句,腰上忽然揽过一只手,带着几分强势意味把他扣入了怀中。   诺兰瞥了雌君一眼,倒也随了他去。   结婚多年,罗奈尔德早就猜透了雄主在想什么。他环着诺兰的腰,同他沿着露天外道往主楼的方向走,冷硬的面容难以察觉的缓和了稍许。   “开了七个多小时的会还没说够吗?孩子们也大了,不用叮嘱这么多,说多了反而惹烦。”   这话说的。   诺兰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家雌君,“你这是嫌我啰嗦了?那今晚你自己睡吧,我去找个不嫌我啰嗦的。”   “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罗奈尔德:“......”   斯特温元帅面无表情,但火速滑跪:“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   诺兰翻了个优雅的白眼,懒得和他搭腔。   几十年如一日的直雌性子,要是真的计较起来他得把自己气死。   ......   凌晨两点半。   梵因的卧室还亮着盏夜灯。   初夏深夜的风从未合的阳台推门灌入卧室外厅,把纱帘高高拂起又飘忽着落下,亦带着稍许的寒凉抚上雄虫光裸在外的双足。   梵因扯过搭在一边的绒毯盖住双足,这一低头,就错过了悄无声息从阳台翻进来的身影。再一抬眸,眼前的光被黑发军雌全部挡住。他半点不惊,神色平静地合上书,往一边的沙发扬了下下颌示意克弥斯汀坐。   只是有一点他不理解。   “有门不走,翻什么阳台?”   克弥斯汀松了两颗衬衣的扣子,闻言装作沉思状两秒。   “可能是,更有感觉吧?”   梵因:“......” ?    第87章   半夜三更, 翻窗私会,孤男寡男。   偷情要素齐全了。   前世看过部分的经典爱情电影片段从脑海中闪过,梵因抿了下唇:“……”, 又听到克弥斯汀说:“而且阿音不是特意给我开了阳台门吗?”   十秒钟后,不出克弥斯汀预料的, 小阁下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薄淡一层, 似桃花色的胭脂融进了冻雪里,清潋而妍丽。   然后他就被轻瞪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着实是没什么威慑力可言, 一双眼明润含水, 反倒透着几分说不出的轻嗔和不自知的娇态。   连声音也无意识地软乎了那么一个调:“哥哥何时变得这么……”   克弥斯汀扬了下眉。   “什么?”   梵因把形容词默默咽回去:“没什么。”   总觉得要是把最后两个字说出来只会让莱西少将得寸进尺。   克弥斯汀扫了眼梵因手边厚厚一摞的砖头书, “阿音在看什么?”   “《雄虫生理医学伦理与政策》、《精神元构成和拆解划分》、《论雄虫二次分化分化抗痛矩阵的形成原理和概述》”梵因把刚才在看的这本夹好书签, 随手搁在那一摞书最顶端, 诚实道:“参加完研学会回来就是期末考试,得抓紧复习。”   克弥斯汀:“……”   还以为可以打听一下小阁下近来喜欢看什么书,有什么兴趣爱好呢。   梵因探身替克弥斯汀倒了杯茶, “我这只有果茶, 可能会有点甜。哥哥要是喝不惯的话冰箱里有纯净水。”   果茶半温, 入口酸酸甜甜的, 橘果的香气十分浓郁,细品下却又能尝出一点淡淡的花香。克弥斯汀看了眼温在茶炉上的琉璃壶,里面只有澄黄色的茶水,不见煮茶材料。   相处这么多年,对彼此早就熟稔到一个眼神就能分辨他在想什么。梵因忍不住弯了下眼,“这茶是我自己瞎倒腾出来的,哥哥觉得味道不错的话, 回头我做了茶包送点给你。”   克弥斯汀没有拒绝,“好。”   静默两秒,他道:“阿音,我之后不回特巡队了。”   梵因对此并不觉得意外,他安静地看着克弥斯汀,等着他的下文。   “我在考虑,是去第一军还是…”克弥斯汀顿了下,“特殊审判庭。”   特殊审判庭。   梵因陷入沉思。   就跟斯特温掌管着第二军团一样,第一军团也是公认的姓莱西。克弥斯汀如果转去第一军,职衔无需降级,至少是少将起步。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他一旦过去,就是铁板钉钉的第一军接管者。莱西家族会替他把路全部铺好,他只需要沉淀几年,多攒点军功,刷几个荣耀称号,很容易就能升迁上去。   至于特殊审判庭。   这个组织其实已经快要从赫斯卡亚帝国核心权力消失了,目前说是式微都是给它面子。   特殊审判庭,官名星际军团特殊监察与执法审判局。它成立于帝国建国初,是军团的最高立法和执行机构,奠定了如今的《星际军团法》。最开始,军团的法律和秩序、执行司法判决、重大犯罪和跨星域违法行为的案件审理、军团分配给其的预算和资源管理都由审判庭规管,只是后来历经重重事情和变动,帝国政/治/格/局变动,它的权力就被国安署和议政院给联手削弱瓜分。现在的审判庭,只是没落成一个有名无实的空壳机构。   国安署的前身,就是审判庭的一个安全分支部门。   梵因用指尖轻轻点了下沙发扶手,“其实哥哥已经有答案了吧。”   “去特殊审判庭,和艾德里安。莱耶斯站进同一阵营里。”   “现在的国安署明面上中立,实则倾向新派势力。国安署和议政院高层暗中往来进行不正当交易的数不胜数,旧式贵族被他们联手打压,已经蚕食到皇室的权力和利益了。”   “再不做点什么,皇室真的要成帝国吉祥物了。”梵因的语调轻缓娓娓,却犀利无误地把储君的计划全部给掀了个底:“艾德里安。莱耶斯早就开始布局,包括考入军校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他在军校和军团历练的这些年拉拢了不少军/阀/世/家吧?”   “暗中谋算这么些年,现在开始收网。议政院是新派的一言堂他不可能直接撼动,所以先从军团开刀。”梵因抿了两口果茶润润喉咙,声音清凌凌的:“重启特殊审判庭,是他要走的第一步。他要拿审判庭和国安署对打。艾德里安。莱耶斯必然要把你拉进他的阵营,不管是你这个虫,还是你身后的莱西家族。”   “但以我对哥哥的了解,你可没有那么好说话。”梵因抬眼看着克弥斯汀,苑紫色的眼瞳在冷色调的夜灯光下显得冷邃而瑰艳,“他开出了什么条件让哥哥同意合作?”   克弥斯汀沉默。   他不想对阿音说谎,可是如果如实相告的话,那——   会把小阁下越推越远的。   看出了他的为难,梵因道:“不想说也没关系。”   他弯了下眼,“哥哥已经决定好了去审判庭的话,是不是准备在宴会上宣布转职的消息?”   “阿音。”克弥斯汀轻叹口气,“你太聪明了。”   “斯特温没有让你从政,真是最错误的决定。”   “我不喜欢那些勾心斗角弯弯绕绕的东西,哥哥知道的。”感觉到脚底有些生热,梵因拉开绒毯,双足落在纯黑的地毯上,似一捧即融的雪化开。   克弥斯汀的眼神跟着移了一下又克制地收回,扣在茶杯边缘的指尖因为施力微微泛白,半杯果茶被他一饮而尽。   对此一无所知的梵因:“宴会在什么时候?我可能赶不上,要不先把礼物给你?”   “赶得上。”克弥斯汀说,“等你研学会结束。礼物到时候再给我吧。”   克弥斯汀…不会是为了他推迟了宴会时间吧?   这个模糊的念头在他脑中过了遍,梵因不愿细究。他站起身来,“哥哥等我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梵因去卧室取东西的时间,克弥斯汀打量了下外厅的装潢。大致和记忆中无甚差别,摆件和装饰物有所更换,但是他送的东西还是原封不动地摆在记忆中的位置。   但不等克弥斯汀愉悦几秒,打开梵因递过来的丝绒盒后,他面上的笑意瞬间淡下来。   是他的私虫印章。   “这个,是该物归原主了。”小阁下的唇角含着笑,可眼神却淡而静,静到不起一星半点的波澜,情绪潜藏在湖面下,难以窥见一丝。声调放得柔和,却叫克弥斯汀愈发觉得烦躁:“这么重要的东西,哥哥不要再随便交给谁了。”   随便交给谁。   能说出这几个字,梵因真是好样的。   脑中翻涌着无数恶劣的想法和恶念,克弥斯汀听到了锁链挣扎响动的声音,心笼里被困住的那只凶兽叫嚣着要挣脱桎梏,伸出利爪擒住对他不设防的猎物,尖齿深深嵌入喉颈间,咬出带血的齿痕,想听他殷殷求饶,哭红了眼认错。   但再多的恶欲,也不该在此刻放出。   会吓着阿音的。   凶兽想要摘下蔷薇,那得先学会轻嗅花香,收敛尖锐的利爪,藏好狰狞的齿臼,伏低姿态,佯装出百分百的温柔无害,先牵住蔷薇柔软的藤须,引诱着蛊惑着他靠近———   最后啖食的自然也不是花草,而是血肉。   克弥斯汀自认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是觊觎珍宝多时,内心滋生了无数恶欲、想要把小阁下永远困在身边的凶兽。   克弥斯汀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印章,敲到第十下的时候,丝绒盒啪嗒一声合上,再次落入梵因手中。   他笑起来时眼尾是徐徐上勾的,眸光柔沉潋滟,青玉皎皎,有种说不出的蛊。   “我接下来要去一趟东星区,阿音再帮我保管一段时间好不好?”克弥斯汀咬字清润而舒缓,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诱哄:“这一趟有些麻烦,随身带着印章也不安全。放在其他虫那里我也不放心。”   克弥斯汀看着小阁下的眼睛,“就当是我请求阿音帮个忙好吗?”   好犯规啊。   这个眼神,这个语气。   梵因还想挣扎一下:“可是哥哥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最后一次。”   梵因纠结两秒,“好吧,那等宴会的时候,我再还给哥哥。”   可是在他这,送出去的东西,可没有还回来的道理。   某些虫面上含笑,看着温柔无害,实则在心里又默默记上一笔。   有些账以后再和小阁下慢慢算。   至于现在。   克弥斯汀看着掩唇打了个哈欠的小阁下,忍不住抬手揉了下他的头。   “去睡吧。”   “研学会结束回帝星的时候,我去接你。”   ……   ……   为期一个月的研学会,梵因离开帝星的时候是初夏,等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步入盛夏酷暑。来接他的也不是克弥斯汀,而是索亚。   “少将让我把这个转交给您。”索亚把一成年雌虫手掌大的礼盒递给梵因,“他说这是失约的赔罪礼。少将临时被叫去皇宫和艾德里安殿下商议要事去了,实在是抽不开身来接您。”   “少将还特意叮嘱我,让您收到礼物即刻拆了。说您不喜欢的话他再送别的。”   送了什么啊,还非要他现场拆了。   梵因失笑,抽开系带,礼盒里躺着一枚浅青色的胸针,款式古拙而典雅,颜色柔润素淡,让梵因想到前世的一句诗————   *雨过天青云破出处,这般颜色做将来。   好美的青色。   胸针下还压着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凌厉而张扬。   【新发现的矿晶玉品种。比天缥玉更稀有。】   重点是后面那句吧?   梵因想起来了,自己在留言板上有跟克弥斯汀说过,天缥玉的颜色近似他的瞳色,他觉得很好看。   真是......   可想到这一个月帝星发生的事情,梵因又笑不出来了。   好消息和坏消息都有 。   好消息是瓦尔纳和罗伊已经被剥夺所有职衔,压入帝星第一监/狱等候庭审。跟着一同进去的还有国安署和议政院的同僚若干,相关新闻现在还占据着星网热搜词条前世,条条后面跟个爆字。   坏消息是,这些虫里没有谢尔利特。不仅没有,他还在议员大选中成功升职,竞选上外宣部部长一职,正式成为了议政院的代表发言虫。   梵因正在心里默默复盘,一抬头,就看到车窗外的高楼巨幕屏上播放着谢尔利特宣告新条例的新闻视频。   巨幕上的雌虫黑发绿眸,衣冠楚楚,一双深碧色的眼眸含着温和的笑意,气质柔得没有半点棱角,给虫一种如沐春风的舒适感。   梵因移开视线。   不知为何,看到谢尔利特,他的右眼皮也跟着跳了跳。   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有时候真的要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预感在晚上得到了应验。   落地帝星的第五个小时,梵因出现在皇宫的宴会厅。   今天是洛克微阁下的生日宴,莱西家族来赴宴的虫本不该是他,但———   他的雌兄打了个视频电讯过来,非常认真地拜托他一件事,说麻烦他记一下今晚洛克微和哪些雌虫走得比较近,等他回帝星再收拾...不是,再上门拜访一下这些虫。   梵因当时:“......”   他还能说什么呢?为了雌兄的幸福,只得拿着请帖赴宴了。   好在今晚克弥斯汀也在。   他原是在和艾德里安说话,梵因走进来第一秒,他就捕捉到了小阁下的身影。当即没有任何犹豫地终止和储君殿下的话题,朝梵因走过去。   小阁下今晚穿了身白色礼服,银发高束成马尾,发尾微卷过,整体没做太复杂的妆造,身上饰物也不多。除了单边长耳坠外,全身唯一的装饰物就是一枚胸针。   见他过来,梵因弯了下眼,“哥哥。”   “看来赔罪礼还算合意了。”克弥斯汀的目光在缀在小阁下耳珠上的青玉耳坠上顿了顿,夸赞:“很搭,阿音的眼光一向很好。”   “今晚身边无虫的话,考虑下做我的同伴?”   梵因正要应话,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莱西少将,抱歉,我的雄主要陪我一起。”   ’我的‘两个字上,不可察地咬重了音节。   谢尔利特走到梵因身边,越过他半步,恰好展现一个圈地的姿态。他微笑道:“不知莱西少将邀请一位已婚阁下做宴会同伴是什么意思呢?”    第88章   华灯流璀, 暗香浮动的宴会厅内,衣饰华贵的宾客走动谈笑,无虫注意, 白玫瑰花车后,无形暗潮在黏着流动。   “和你无关。”黑发军雌面上带着淡笑, 却只是礼节性的现一下。他眉睫微垂地看着谢尔利特, 轻视和不屑地浑然天成, “我倒是不知道,结了婚后就能越过阁下擅自替他做决定了?”   “梵因阁下。”克弥斯汀唤起这个久违的称呼, 语调很明显地温和下来。他的视线越过谢尔利特, 落在银发阁下身上, “您是否已经选择了他作你的宴会同伴?”   从始至终, 梵因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谢尔利特, 多看一眼都觉得是脏了眼睛。他没有应声, 径直越过自己的雌君,只是还没走出两步,就被拉住了手腕。   “梵因。”谢尔利特扣住他的力道不算重, 可也不是那么轻易挣开的。他看着梵因精致而冷淡地侧颜, 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奈, “我知道你还怨我, 只是我们两个的家务事,为什么非要把不相关的虫扯进来?”   “家务事?”三个字在他的唇齿间不轻不重地嚼过,梵因掀眼,瞳珠轻飘飘地滑了谢尔利特一眼,“离了婚就不算家务事了。”   话落,腕上的力道徒然重了起来。   梵因垂睫看着被攥住的手腕,神色浮现出不耐, “松开。”   下一秒,梵因感觉到一股精神力外放的波动。谢尔利特吃痛松手,手背上多出一抹像被鞭子抽出的血痕,伤口极长,从小拇指横亘至尺骨,抽得皮肉都有些外翻,显然是没怎么收力。   连两颗袖扣都被削掉了。   “不好意思。”道歉的话语,话里却没多少歉疚的意思。克弥斯汀语气轻描淡写:“精神域修复没多久,一时有些控制不住,还请见谅。”   谢尔利特看着他对梵因伸出手,他的雄主就想也不想、没有任何犹豫地把手搭了上去,不自知地展露出从未给予过他的、全然信任的姿态来。   克弥斯汀半摘下白绸手套,看着腕上那一圈鲜红的指印,眸光微沉。   察觉到克弥斯汀的神色而变化,梵因轻轻拽了下他的袖口,音调轻微:“我身上比较容易留印子,其实不疼的。”   梵因说话时,克弥斯汀配合地俯身倾听。期间视线往谢尔利特脸上移了一下,敛了笑意时,那双浅霁青色的眼瞳就显得明透而冰冷,眼神也是轻落落的,淡到没起一星半点的波澜。   这一眼胜过千言万语刻意挑衅。   轻淡掠过的一眼,连蜻蜓点水都算不上,谢尔利特却生嚼出几分轻蔑和倨傲来。   像是在无声宣告:你拿什么和我比?   只要我伸出手,你的雄主就会走向我,不作半分的犹豫和迟疑,永远会选择我。   怀揣着卑劣心思的后来者,哪来的自信可以越过我?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越不过,那就抢吧。   他不在乎梵因的真心在谁哪里。   待日后他只能困在自己身边,日日夜夜地看着他,那眼中自然再也看不到其他雌虫了。   ……   “梵因。”轻柔至极的语调,让梵因无端起了鸡皮疙瘩。他不欲搭理,可谢尔利特的后一句话让他脚步顿住:“你不想知道,阿莱斯的战甲,为什么突然失控吗?”   在原著中,阿莱斯。斯特温在战场意外身亡,官方原因是战甲失控,被敌方瞄准攻击完全无法闪避,最后连同战甲一起,被敌军的光能炮轰得尸骨无存。   还没来得及消褪的鸡皮疙瘩爬上梵因的后颈,那一瞬他的脑中掠过万千种可能来。   难怪,谢尔利特能在证据如此确凿、一点风声没漏的情况下平安抽身,还能顺利稳当地升了职衔……他是和自己一样,知晓了“原著剧情”,还是觉醒了前世记忆?   梵因站在楼梯上,微微转过身,高束的马尾随之轻晃,漾出一道雪色的弧线来。   “你想说什么?”   谢尔利特对他伸出手,深碧色的眼眸中影影绰绰,像是摇曳着树影的绿湖,湖面之下,漩涡深深,“到我身边来,我们才是一路虫。”   “我保证,之后对你坦诚相待,所有事情悉数告知,不再有任何的隐瞒和欺骗。”谢尔利特凝视着那双极尽粲丽瑰艳、却也似珠宝般冷彻冰凉的眼,“梵因,我们重新来过。”   “哈。”   他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短促的讥笑。梵因觉得这是两辈子加起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在他斩断了斯特温家族根基、害死他的雌兄和双亲、差点折辱了他的弟弟后,谢尔利特哪来的脸面和勇气,和他说出“重新来过”四个字?   他像是那种善良愚蠢到’区区灭门之仇而已,何须计较‘的人设吗?   梦境里看到的种种在脑海里一帧帧掠过,梵因闭了闭目,再睁眼时,瞳色徒然深沉起来,竖成针状的兽瞳,厌憎和杀意,清晰浮现在这双眼睛里。   “给我滚。”   这样也好。   看着那双竖瞳,谢尔利特轻笑两声,笑容愈发愉悦起来。   “你看,你还是看得到我的。”   那就恨他吧。   总比视而不见的好。   “我能做到一次的事情,就能做到第二次。”谢尔利特对着梵因行了一个极尽优雅的俯身礼,“如果你改变主意了,欢迎随时来找我。趁我还没下手前,一切都还来得及。”   珠帘轻晃,谢尔利特转身向外厅走去。   对峙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克弥斯汀全程都没有开口。他不过问两虫之间有些莫名其妙的对话,不去探究为什么,他只是定定看着梵因,“阿音,想杀了他吗?”   “想。”梵因闭上眼,感觉眼前猩红一片,“刚刚谢尔利特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恨不得直接拿刀捅穿他的心脏。”   “你想要他这么死?”他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被轻轻摩挲了下,“我现在去把他敲晕绑来,你想今晚就下手吗?”   梵因睁开眼,针状瞳慢慢扩散恢复的人形圆瞳。   “不。”   “明杀议政院高官是重罪,我不想为这样的虫渣背负罪名。”梵因知道克弥斯汀是在认真和他说这些,绷着脸摇摇头,“哥哥,你也别为这种垃圾脏了自己的手。”   能做到第二次?   那就试试看吧。   看看是你先身死,还是斯特温先倒台。   …   …   宴会后半程,梵因才知道谢尔利特的部分底气从何而来。   他站在二楼,看着领先于谢尔利特半步,侧着头和他交流的红发雌虫,微微皱眉。   奥德利。莱耶斯。   莱耶斯皇室的大皇子,是当今虫皇和他的第一任雄主生的孩子。   而虫皇余下的三个孩子,则都是和现任雄主所生。储君艾德里安排第三,和他的哥哥洛克微阁下是双生子,余下的四皇子还是个没成年的小雄虫。   谢尔利特很明显站到了奥德利。莱耶斯的阵营里面。   这次谢尔利特能平安无事,铁定有奥德利。莱耶斯给他作保。   那他会回馈什么呢?   梵因用手指轻轻敲着雕花扶手,思考着谢尔利特下一步的动作。   新派的支持?议政院的资源倾斜?已知未来局面的情况下,替大皇子作谋划?承诺一定扶他坐上虫皇的位置?   谢尔利特能给出什么,奥德利又需要什么?   但梵因有一点肯定,此时的谢尔利特可以利用的资源、手头的优势远不如原著后期。   瓦尔纳下台入狱,跟着牵连出一大批高官跟着落马,议政院和国安署皆有虫员牵涉其中,所以经办此事的是皇室内政阁和重启的特殊审判庭。有艾德里安和克弥斯汀把控,相关的钱财、势力、暗线、资源不可能像原著那样落入到谢尔利特手中,他手中所攥的牌寥寥无几,后手是有,可之后的优势在他们这边,不在谢尔利特。   他最大的底牌,无非就是已经发生过一遭的“未来”,或者说所谓的原著剧情。   知晓“未来”就能改变命数,逆风翻盘吗?   谢尔利特还是一如既往的自负和傲慢。   而且……   敲击的指尖蓦的顿住。   现在冷静下来细细回想,梵因确定,谢尔利特方才是在刻意激怒他。   试图从他露出的情绪里,找出更多的破绽,或者说试探出什么来。   一个模糊的猜测浮现在梵因心里头。   不等他细想,肩膀忽的被虫拍了下。   梵因思考得入神,完全没注意有虫接近,被惊得抖了下肩膀。反射性退后半步,一时没注意好平衡,正要往后栽去,雄虫及时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往身前一拽————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反倒是摔进一个柔软的怀抱,浅淡清甜的白麝香气息顷刻盈上他的呼吸,信息素渐浓,带着几分友善的安抚意味。   “抱歉抱歉,是我吓着你啦。”雄虫的声音柔柔的,边轻声细语地说着,边力道轻柔而有规律地拍着他的肩背,“别紧张,调整呼吸。不痛啊,没事的。”   梵因:“……”   这位阁下是把他当三岁虫崽在哄吗?   “我没事。”梵因有些哭笑不得地直起身体,反握住这位阁下的手,“洛克微阁下,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蓝发雄虫眨眨眼,“你怎么知道我是洛克微。”   说着,他忍不住牵着梵因的手轻轻晃了晃。   “您和储君殿下长得很像。”梵因微微弯眼,“你们的眼睛都很漂亮,像是燃在火焰里的黄金。也只有皇室直系血才会生了一双这样的眼睛。”   洛克微脸色微红,他小声:“要是阿莱斯也像你这么会说话就好了。”   他的眼眸亮晶晶的,期待的情绪不加掩饰,“阿莱斯有没有让你带什么礼物给我?或者转告什么话?”   话落他又晃了两下梵因的手,“那个,别告诉阿莱斯我问过这些噢…我还在生他的气呢。”    第89章   这位洛克微阁下, 和星网所传言的性格人设,真是大相庭径呢。   被这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梵因一时不忍心把真相告诉他了。   雌兄那性子, 会记得让他带礼物就有鬼了。   梵因面不改色道:“当然有。他让我给您转交一份赔罪礼,还说等他休假回帝星, 就跟您申请约会。”   边说着, 他从空间钮中取出一个正方形的黑色丝绒盒递给洛克微。   “礼物是我陪同一起选的, 您看下是否喜欢。”   洛克微微微睁圆了眼,他看着梵因手中的丝绒盒, 一时有些不可置信。   “阿莱斯是去上什么提高情商的课了吗?”   梵因:“……”   他雌兄的情商低到已经需要靠上课来挽救了吗?   洛克微接过盒子当场打开, 里面躺着一对异色耳环, 黄金为托, 分别嵌着一蓝一红颜色的宝石, 恰好对应洛克微的发色和瞳色。   他几乎是一眼就喜欢上了, 唇角弯弯,万分欣喜的模样。   “可不可以再麻烦你转告一下阿莱斯…就说他下次找我,不用走约会申请了, 直接来皇宫接我就是。”   梵因:“……好。”   真是意外好哄呢。   所以雌兄到底是怎么惹恼洛克微阁下的?   “我可以直接叫你梵因吗?”洛克微牵着他的手, 语调又软和了三分:“不要您来您去的, 多见外呀。”   “可以的。”梵因不是自来熟的性格, 却也不会拒绝抱着纯然善意的接近,他适当地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来,“那对应的,我也称呼你洛克微好吗?”   “你可以叫我的小名洛兹。”想起一点不愉快的回忆,洛克微阁下轻轻皱了下鼻子,“我也跟阿莱斯说过好多遍了,让他这么称呼我就行, 可每次见面他都一口一个莱耶斯阁下,真是讨厌。”   梵因斟酌着替雌兄描补:“他这个虫可能比较注重礼节…小名这种称呼,一般是只有长辈或者同性好友、确定了恋爱关系的异性才会叫的,雌兄可能觉得目前这么称呼还不太合适吧。”   “注重礼节?”洛克微撇撇嘴,“之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没名没分的情况下,不该做的都做了,你管这叫注重礼节?”   梵因差点一个趔趄:“……”   什么叫不该做的都做了,你们之间的故事发展到底是什么样的啊?!   “诶呀小心。”洛克微忙扶稳他,有些歉然道:“是不是吓到你了…不好意思啊,主要是这些话我憋了太久了,一直找不到虫倾诉。我看你第一眼就觉得很投缘,所以忍不住全倒了。”   “没事。”梵因失笑,他实在是有些好奇,“雌兄说你们在冷战,原因是什么啊?”   “这个啊。”洛克微脸颊稍红,他轻咳一声,“上次我去东星区旅游,顺道去阿莱斯的驻地看他,意外撞上他的情热期…恩,醒来后我觉得脑子乱糟糟的,没跟阿莱斯打招呼就跑回帝星了。”   他看着梵因,语调诚恳:“因为还没想好怎么面对阿莱斯,所以这些天他的消息我没回,电讯也不接…差不多就是这样。”   “所以你转交给我赔罪礼的时候,我还蛮惊讶的…我还以为他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呢。”   八卦是地球人刻在骨子里的基因,这瓜梵因越吃越好奇,他没忍住问:“你没打招呼跑回帝星,是不是被我雌兄气到了?”   “是。”洛克微轻轻鼓了下脸,“你都不知道阿莱斯有多过分!我陪他度过情热期,任劳任怨被折腾了整整七天诶,结果他醒来后还是一口一个莱耶斯阁下,还给我请罪,这什么态度嘛!我当然被气到了,趁他开会的时候连夜回了帝星。”   梵因:“那确实很过分。”   突然就觉得雌兄被放/置一点都不冤了。   “我们今天聊的这些,你不要告诉你雌兄噢。”洛克微牵着梵因的手摇一摇,声音软绵绵的:“这是好朋友之间的悄悄话。”   “好。”梵因微微弯眼,“不告诉他,就我们两个知道。”   “我再告诉您一个秘密。”   洛克微很自然地把脑袋凑近一些,他听见梵因说:“我其实刚出差回来,刚落地帝星就被雌兄薅过来参加宴会。除了要给您转交赔罪礼外,他还让我注意一下您有没有和哪家雌虫走得比较近。”   洛克微眨眨眼。   他是个坦率直白、一点弯弯绕绕都没有的性子,“那你直接告诉阿莱斯,我今晚没有和任何雌虫走近,连宴会同伴都没有。我虽然还在生他的气,可也不会让其他雌虫接近我的。”   梵因感慨的真心实意:“雌兄运气未免太好了些。”   上哪儿捞着这么一个没有脾气不端架子、不扭捏不弯绕的直球甜心。   “你今晚要是没有宴会同伴的话,我们一起吧。”洛克微挽住他的手,俏皮地眨了个wink,“老是躲在二楼也没什么意思啦,走,跳舞去!”   ……   两支舞结束后,洛克微被侍从请走,说虫后殿下有事找。梵因婉拒了两个上来邀舞的雌虫,从侧门溜出宴会厅,到花园透透气。   然后就撞上了不该撞上的场面,听到了不该听的话。   隔了一道花墙,在哗哗的喷泉水声外,梵因清楚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说:“谢尔利特,你不要忘了,是谁给你作保撑底的。如果没有我,你此刻早该跟你的前上司一起进到第一监狱里面等候庭审了!”   梵因脚步顿住。   这个声音……是大皇子?   他放轻呼吸,眸底闪过淡金色流茫,悄然动用精神力屏住自己的气息。A+满值的精神力,这点事情还是能做到的。   透过密集的花枝间隙,梵因看到谢尔利特背对着自己站着,他面前则站了一个红发赤金瞳的雌虫,因为情绪起伏,眼瞳竖成了针状,神色阴桀不定。   “你怎么回报我的?瓦尔纳手中的资源没捞到一点,斯特温也没扳倒,甚至一块肉都没咬下来,本君要你有何用?”   谢尔利特微微躬身,语气谦恭:“殿下恕罪,是我办事不利。”   原来如此。   这下梵因知道谢尔利特用的什么和奥德利。莱耶斯做交易了。   瓦尔纳。莱耶斯留下的资产、暗线、虫脉和势力。   以及借着瓦尔纳的下台给斯特温家族泼脏水,就算不能让斯特温倒台,也要撕咬下一块肉来。   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谢尔利特没能成功,把大皇子交代的事情办砸了。   只是…梵因微微蹙眉。   大皇子要斯特温倒台做什么?斯特温目前并不会影响到他利益,也没有站队储君。还是说斯特温手中有他想要的东西?   不等梵因细细思索,又听到大皇子不耐烦斥道:“知道自己办事不利还不去弥补?你让本君下了一个好大的脸知不知道?我都答应阿诺要把第二军交给他的雌兄掌管了,现在没办到,你打算怎么处理?”   阿诺?   听着像个雄虫的名字。   可梵因记得奥德利的雄主不叫这个啊。   梵因又有些无语。   搞半天是为色所迷啊?   “殿下恕罪。”谢尔利特单膝跪下,头俯垂得很低,半长的头发遮住了他面无表情的脸,“我会给出一个完美无缺的弥补方案,第二军最后一定会归您掌控,请您相信我。”   “本君自然是相信你的,谢尔利特,不要让我失望。”奥德利冷哼一声,抓着谢尔利特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语气不善:“现在审判庭查你查得这么紧,你也不想步瓦尔纳。斯特温的后尘吧?本君身边不留无用的废物。这次要是还办不好,你就给我滚去第一监狱和瓦尔纳作伴。”   头皮被扯得生疼,可谢尔利特脸上的微笑还是没有丝毫变化,眼神恭顺而谦卑。   “是。我不会辜负殿下的信任。”   “你的雄主斯特温家行二的那位阁下吧?”想起方才在舞厅里的惊鸿一瞥,银发紫瞳的阁下揽着他那位好弟弟从他身边轻旋而过,容色清滟,肤盈冰雪,恰是奥德利。莱耶斯近来最偏爱的的那种类型————   奥德利手上力道微松,理所当然道:“你既知道本君喜好,下次带你的雄主一起来我府上作客吧。”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属下雄主的觊觎。   谢尔利特蓦的攥紧了拳头。   他竭力控制着瞳孔和气息的变化,只是语气不可察的淡了稍许:“雄主近来和我冷战,我们已经分居两个多月了,只怕属下无法将他带过来。”   “那是你的事情。”奥德利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脸,讥诮道:“连个C级雄虫都拿捏不住,真是废物。”   话落,他蓦的抬头看向花墙的位置,“谁————”   凌如利刀的精神力瞬秒发出,花墙轰然倒塌,花瓣纷纷扬扬间,花墙后却空无一虫。   奥德利皱眉。   刚刚明显察觉到一丝精神力波动……难道是他感觉错了?   十秒前。   梵因感觉到腰上突然拦过一道臂弯,嘴也被捂住,下一秒,他被带着腾空飞起。   袖刀都已经滑到手里了,可呼吸中盈入了丝雪檀枝冷香,梵因又默默把袖刀收了回去。   捂在嘴上的手撤开,后搂的姿势改为横抱。梵因的目光在那对蓝黑相间的蝶翼上凝了瞬,对上克弥斯汀没什么表情的脸,他反射性地去牵克弥斯汀的袖口,语调也不自觉软和下来:“我这不是没被发现吗…哥哥,别生气。”   克弥斯汀到底舍不得对梵因冷脸,神色顷刻温和下来,他抱着梵因往皇宫内庭方向飞去,有些无奈:“阿音,只差一点,很危险的知不知道?”   “知道了。”梵因认错态度良好,“下次一定不这么做了。”   “那个奥德利。莱耶斯不是什么好东西。”想到方才听到的话,克弥斯汀眸色微冷,“这些天你上下出行,由我负责接送。”   梵因抿了下唇,刚要拒绝,克弥斯汀在一处露台落下,说:“到了。”   他打量一圈四周装潢,“这里是……”   “储君寝宫。”   应话的不是克弥斯汀,而是另一道熟悉的声音。   梵因看着倚在门边的青年,眼眉瞬时弯起,双眸笑成两簇浅浅月牙。   “小淮,好久不见。”   许是在自己的地盘,楚淮没有作任何的伪装。清清冷冷的异色瞳浮现轻淡笑意,“好久不见。进来聊。”   梵因牵住他的手,丝缕温和的精神游丝顺着游移过去,楚淮半点不设防地任由他探查了一番自己的精神域。听到小阁下轻声发出邀约:“你难得回帝星,今晚要不要去我家住啊?”   他的音量轻微,可还是被五感格外发达的两位S级军雌听了个一清二楚。   克弥斯汀&艾德里安:“……”   储君殿下绷着个脸看了克弥斯汀一眼。   这一眼透着无声的谴责:你怎么回事?怎么你家阁下还要拐跑我的王储妃?   克弥斯汀移开眼睛。   别问他,他也不知道。   楚淮没有半点犹豫地应下:“好啊。”   艾德里安轻咳一声,忍不住出声:“伊蒂安,你是不是忘记你答应过我要留宿的事情?”   楚淮瞥了他一眼,沉思两秒,看向梵因,“要不今晚你也留下?和我一间房。”   想起什么,他又睇了艾德里安一眼,“未经同意给你这储君寝宫留个客,储君殿下不介意我的自作主张吧?”   艾德里安:“……”   “不介意。这储君宫殿你随便用,王储妃阁下。”   克弥斯汀拍拍他的肩,“储君殿下,麻烦也给我安排一间客房。我不放心阿音独自在外留宿。”   艾德里安持续面无表情:“储君寝宫的安保还不放心?”   “我守着阿音比较放心。”   而另一边,梵因用眼神询问楚淮,带了几分揶揄:王储妃阁下?   楚淮感觉眉心跳了跳,他忍着暴揍艾德里安的冲动,“别听他胡说八道。”   王储妃阁下颇为生硬地转移话题:“我记得你很喜欢吃甜食?储君寝宫厨子的手艺还不错,想吃夜宵吗?”   明快笑意盈上小阁下的双眼,梵因忍着笑,配合道:“好。”   他挽上楚淮的手,笑眼盈盈:“请带路吧,小淮长官。”    第90章   晚上十二点半。   储君寝宫, 某间主卧内。   给楚淮做完精神梳理,累到不行却毫无睡意的梵因抱着被子翻个了身,面向楚淮。身边的雄虫也适时地睁眼, 眼神清明,看上去同他一样, 一时半会难以入睡。   梵因微微支起身体, 右手托腮, 银发似月箔般从左肩倾泻而下,绸顺绵密地铺了一枕。他垂眸看着楚淮, “小淮为什么睡不着?”   楚淮沉默两秒, 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精神梳理完后, 精神力比较亢奋。”他顿了下, 斟酌几秒找不到什么委婉的形容, 遂放弃:“想玩你的精神游丝。”   梵因:“……”   倒也不用这么直白。   他们隔得很近, 楚淮能嗅到梵因身上似有似无的荔枝酒甜香,冻荔酒被捂化去冰后,就只剩下荔枝的清甜和果酒的甘醇, 清清淡淡的, 并不过分甜腻。盈绕在呼吸间, 楚淮只觉得很是舒适和放松。   “你的信息素, 很好闻。”   如果这句话换了只见了两面的雌虫来说,那绝对是极其失礼的言语冒犯。但这话梵因在同性口中听多了,他弯了下眼,“谢谢,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雄虫。”   同性相斥这个道理并不适用于雄虫之间,信息素交流是他们一种社交互动形式,常见用途有传达情绪、释放交友讯号, 亦或者是难以从口头说出的婉拒等。基因等级越高的雄虫,对信息素的控制越精妙细致。高阶雄虫甚至可以和雌虫一样,把信息素当成武器使用,做到攻击、压制和操控。   不排斥同性的信息素,却不代表着会对同性的信息素上瘾。但梵因是个例外,他身上似乎有着一个天然吸引同性亲近的buff,同性朋友们都喜欢和他蹭蹭贴贴,一边黏着他一边说,你的信息素好好闻啊/你好香啊这种话。   听梵因说完的楚淮:“……你记得保护好自己。”   这不相当于行走的猫薄荷吗?   “这应该和我二次分化有关系。”梵因也只是猜测,“也是在二次分化后,我才能给雄虫做精神梳理的。”   “这其实也是我进修生研究的课题。”他换了只手托腮,头小幅度地侧了一下,银睫微掀,盈上一点窗外漏进来的月光,睫尖近乎透明,“市面上95%的精神力针剂都是针对雌虫研发推出的,用于的雄虫那5%也只是用于情绪安抚、快速镇定,只要保证雄虫不会应激性猝死就行。但他们的精神需求,好像没有谁关心过。”   “高阶雄虫还好一点,中低阶雄虫的精神域或多或少都会有点问题。包括我,我的基因等级是C级,精神力等级是A+,浅眠易惊是常有的事情,精神力稍加动用就会头疼,尤其是给雌虫做精神梳理,事后真的会难受很久。”   见楚淮微微张唇,似乎要问什么,梵因摇摇头,眼尾笑时会微微上挑,温柔而蛊,“给雄虫不会啦,别担心。”   “我现阶段研究的课题,就是中低阶雄虫的普遍性精神域问题解决方法。”说到这梵因开了个玩笑,“小众冷门到几乎没有文献资料可以参考,我和我的导师就是这个领域分支的开山鼻祖了。”   楚淮不怎么会夸人,“你很棒。”   他伸手揉揉梵因的头,“如果需要我的帮助,随时联系我。我的精神力也有异变,应该还是有点研究价值的。”   “好。”梵因弯起双眼,“小淮呢?日常在军团里都做些什么?”   楚淮:“训练,域外星巡逻,研究战阵,参加一些无聊的军团会议。”   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的梵因失笑,“有没有什么有趣的军团八卦或者趣闻?”   “有。”不知道想到什么,楚淮变得面无表情,“上次艾德里安来礼访第三军团,现在军团内部都传闻储君殿下取向雌同。”   梵因:“……”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楚淮说这话时有点咬牙切齿。   “隔壁北星区第六军团的元帅和阁下网恋,意外线下面基后才发现是第八军团某位中将。两虫差点没在战场上内斗互殴打起来。”   “第十一军团上个月出征某域外星剿灭星盗老巢,星盗头子却意外失踪。”说到这楚淮轻嗤了声,“其实这位星盗头子是位雄虫,被见色起意的第十一军元帅私藏起来了。结果就是第十一军元差点没死在这个雄虫手中。”   梵因没忍住问:“那这位阁下现在在哪?”   “就在帝星。”楚淮摁了摁眉心,“我和这个雄虫有些私交,昨天还和我联系了。”   “楚淮。”梵因语气认真起来,“你就这么告诉我这些,不怕我泄露出去吗?”   “你不会。”楚淮定定地看着他,“你要是那样的性格,初见时你就不会帮我了。”   “我交朋友的眼光不会这么差。”   “我平时和艾德里安也不聊这些。”楚淮说,“我已经很久没和谁这么闲聊过了。”   “久违的体验,但感觉很不错。谢谢你,梵因。”   ……   ……   隔天上午。   楚淮醒来时,梵因已经换好衣服坐在妆台前梳头发了。   楚淮看着他手法娴熟又利索地挽了个法式编发,那头绸滑又绵密的银发在梵因的指尖服帖又听话,编出来的头发光滑顺溜又脉络分明。再回想起自己扎个马尾都费劲的手残程度,楚淮陷入了沉思。   梵因编完头发,一抬眼在镜中和楚淮撞上目光。他唇角微扬,“伊蒂安阁下,日安。昨晚睡得还好吗?”   “还不错。”楚淮停了下,“还是叫原来的称呼吧,习惯一些。”   是随口调侃啦…还真是一本正经的性格呢。   梵因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他挑出一对克莱因蓝的丝绒蝴蝶结固定在耳后,见小淮长官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不由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梵因。”楚淮似乎是在找形容词,半响才道:“你很像一个公主。”   “公主就是……每天都会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从发丝到脚跟都精致得无可挑剔的一种贵族。”   梵因阁下微笑:“……”   他看着揉着乱糟糟的黑发准备进浴室洗漱的楚淮,心下一动。   “小淮,你今日有事吗?”   “没什么事。”楚淮没察觉什么不对劲,随口应:“只有一些文职工作处理,怎么了?”   “你稍等一下。”梵因起身走进衣帽间,一分钟后抱了一套衣服递给楚淮,“穿这身吧。”   楚淮看着这身区别于他日常衣着风格、对他来说已经说得上是花里胡哨的衣服,右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两下:“……”   梵因笑眼盈盈地看着他,语调温温柔柔的:“就当是看在我给你当了一晚上抱枕的份上,穿穿看?我也很想看漂漂亮亮的小淮长官。”   拒绝的话瞬间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楚淮面无表情地和梵因对视三秒,妥协了。   他颇有些僵硬地拿过衣服,带着几分狼狈地闪进浴室。   一刻钟后,被梵因摁坐在妆台前的楚淮再次陷入沉思。   他到底是怎么答应下来的?   怎么梵因软了语调说了两句话,牵着他的手晃一晃,他就心软妥协了呢?   这不应该。   非常不符合他铁石心肠冷酷无情的人设。   可是……   他看了眼给他梳头的梵因,身体却很配合地低下头。   好在梵因没给他编什么繁复甜美风编发,只是半扎起一个高马尾。就在楚淮以为结束了的时候,梵因又拿出卷发夹。   他把欲起身的楚淮摁回去,“还没好,要再等一下。”   楚淮:“……”   突然觉得,当雄虫也真是辛苦:D   ……   从妆台前起身,已经是二十分钟后的事情了。   梵因往楚淮的衣领上夹了一枚蔷薇色的宝石针扣,退后两步,打量一番,轻合手掌。   “好了,我们出去吃早餐。”   “请吧,小淮长官。”梵因作出一个请的手势,轻快道:“不对,是小淮公主。”   楚淮:“……”   好的吧,回旋镖扎中自己了。   大门适时地被虫从外面轻叩两下。   “伊蒂安,醒了吗?”   楚淮绷着个脸打开门。   储君殿下脸上少见地出现怔愣表情来。   相顾无言数十秒,楚淮率先开口:“不管你想要说什么,都请先闭嘴。”   被迫闭麦的艾德里安:“……”   他只得拿出智脑环。   /Adrian.Leyes/:【我很想亲你】   楚淮瞄了一眼:“……”   他神色淡淡地点了几下智脑环。   【待会再说。】   /Adrian.Leyes/:【好奇问一下,你怎么突然想开肯穿雄虫的衣服了?】   【储君殿下,不该问的别多问,收起你的好奇心。】   行吧。   /Adrian.Leyes/:【如果是因为斯特温阁下的话,那我倒是要好好谢谢他了。】   /Adrian.Leyes/:【伊蒂安,你这么穿很好看。】   楚淮没再回他信息,拉开餐椅在梵因身边落座,默不作声地把他面前的辣酱换成果酱,端过他的餐盘把鳕肝片切成适宜入口的小条状。   对面的莱西少将:“……”   这位阁下怎么还抢他的活呢?   梵因失笑:“谢谢小淮。”   小淮长官意外的会照顾人呢。   鳕肝片裹着特配的海鲜酱入口,经过皇家顶级大厨的手处理过后尝不到一丝腥味,外皮烤得焦脆,内里肉质嫩得入口即化,只余一股奇妙的鲜甜。   这个味道确实对得起它千金一克的价格了。   早餐吃了个七分饱,梵因放下餐具,漱口擦手过后,听到艾德里安说:“斯特温阁下,您目前是在圣丹维斯医学院就读是吗?不知道有没有考虑过毕业后的去向?”   梵因静静地看着艾德里安,等候他的下文。   “如果还没有决定去处的话,是否考虑一下进皇室医疗司?”艾德里安露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来,“我对您的研究课题很有兴趣,医疗司也缺乏您这样的高材生。”   梵因同样回以社交化浅笑:“谢谢您的橄榄枝,只是我目前没有工作的打算。进修生课程结束后应该是继续读博。”   “您可以继续读博,来医疗司挂个名就行。”   “关于这个,您可以和我的导师,切尔西阁下交流一下。”梵因起身,行了一个颔首礼,“我今天学校还有事,先告辞了。储君殿下,祝您心情愉快。”   楚淮跟着起身,“我送你。”   “不劳驾阁下了。”克弥斯汀先几步走到梵因身边,“我送阿音回学校就行。”   梵因轻咳一声,温声道:“小淮,我这两天都有空,我们下次再约。”   “好。”楚淮一个眼神都不分给克弥斯汀,“路上注意安全。”   离开储君寝宫,上了悬浮车后,梵因主动说:“哥哥是不是有事想问我?”   总感觉克弥斯汀今天的沉默有些异常。   克弥斯汀斟酌了下语言。   “阿音,如若冒犯到你,我先说声抱歉。”莱西少将虫生头次感觉到什么叫艰难开口,他停了几秒才说:“你的性别取向,应该没变吧?”   梵因:“……?”   他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话从莱西少将口中说出……真是有种微妙的崩人设感。   梵因又有些忍笑不住。   “没有变,是正常取向。”   说这话时他的双眼笑成两弦弯弯的月牙,明盈柔软的笑意缀在眼眸里,像是给漂亮的宝石撒上一层细碎晶亮的星粉,双瞳潋滟生辉,说不出的好看。   “哥哥怎么会这么觉得啊?”轻快笑音从小阁下喉间漏出,他笑得露出一点雪白的齿尖,颊边酒窝浅浅,“是什么给了你这种错觉?”   算了,能逗得阿音露出这样的笑容,犯蠢就犯蠢吧。   克弥斯汀看着小阁下灿若春华的笑靥,几乎转不开眼,“可能是因为阿音太受同性欢迎了。”   情敌不仅有雌虫,还有雄虫。   莱西少将觉得自己也挺难的。   “莱西长官。”梵因笑眯眯的,“我不搞雄同,以后也不会,请您———”   他忽的收了声。   克弥斯汀微微扬眉。   “请我什么?”   “请您不要多想。”梵因若无其事移开眼,低头去看智脑环。   刚刚查差点就脱口而出请您放心了……话到唇边他又觉得不对劲,他让克弥斯汀放什么心。   他们现在又不是伴侣关系。   莱西少将在心里轻啧了声。   看来火候还是不够,还得煮。   小阁下对他仍然存有戒心和警惕。   等梵因看完智脑环的信息,克弥斯汀开口:“这几天住学校还是?”   “恩。”梵因没作多想,“快期末考试了,这段时间留校专心复习。”   “参加个宴会的时间能腾得出来吗?”   梵因怔了瞬,随即眨眨眼,“如果这个宴会的邀请函是哥哥给我的,那就有。”   其他虫的话,可能就得考虑一下了。   梵因阁下压根也没意识到这话的言下之意有多双标。   读懂这层意思的克弥斯汀轻勾了下唇角,神色很明显的愉悦起来。   他从空间钮中取出早已写好的邀请函递给梵因,“下周三晚上,到时候我来接你。”   “不用,哥哥让索亚来接我就好。”梵因接过邀请函,有些无奈,“这场宴会你是主角,当天一定很忙,冒然消失跑出来很不礼貌的。”   克弥斯汀没接话,直接转移话题:“你和艾德里安家的雄虫约会时间定了也告诉我一下,我来负责接送。”   “阿音,现在是非常时期,旁虫接管你的出行我都不放心。”克弥斯汀语调稍轻,“上次那种情况,我不想看到第二次。”   梵因还想挣扎一下:“瓦尔纳的案子不是快要庭审了吗,审判庭现在不忙吗?”   “审判庭的工作我忙得过来,接送你的时间还是有的。”克弥斯汀语气淡了稍许,“你的虫身安全,在我这里优先级第一。”   “知道了。”拗不过克弥斯汀,梵因只得闷闷应下,“哥哥,我到了,放我下车。”   小阁下不自知地流露出一点小脾气来。   也不扎手,就像是猫咪用收了指甲的粉色肉垫不轻不重挠你一下,然后气呼呼地转过身,窝成一团猫猫球不搭理你了。   真是久违了。   克弥斯汀抿住笑意,他先梵因一步下车,撑开一把黑色大伞站在后座车门等候。   “这一路太阳晒,我送你去实验楼。”   梵因轻瞪了他一眼。   哥哥好烦啊!    第91章   “小梵!我回来啦!”   轻快活泼的少年音在耳畔响起, 未见其球先闻其声,梵因弯了弯眼,把洗净擦干的实验仪器一一归位。此刻实验室内并没有别虫, 梵因直接出声应道:“回来了?有没有找到解决方法?”   “没有。”银蓝色的小光球扑棱着透明翼出现在他面前,07的语气格外淡定:“上个世界也出现过这样的bug, 一样没解决, 没影响我们就问题不大。”   “不过查到了谢尔利特为什么会知晓原剧情的原因。”后台又开始弹红色预警, 小系统不耐烦地啧了声,直接把警告机制给屏蔽了, “这么说吧, 你没按照原剧情线死亡那一刻, 蝴蝶效应就开始产生, 所有角色的命运线都跟着开始偏离。”   “改变最大的当属谢尔利特, 他本该对主角攻产生的求而不得和偏执转移到了你身上, 情感设定线崩了,稍微影响到世界线运转,让他接触到了原著剧情线碎片。”   “但他这个bug没我上个世界的大。”小系统一如既往的心大, “上个世界可是有关键男配角色觉醒直接知晓全剧情了, 还觊觎上我的上任宿主, 不过最后还是没得逞。谢尔利特这点程度不算什么, 有我在,他翻不出什么花样来的。”   “那小七很厉害。”梵因脱下实验服,换上自己的外套,看了眼窝在他肩上的光球,“只是剧情偏离,对楚淮他们有什么影响吗?”   07:“算有吧,不过是好的方面。因为你对主角攻的帮助, 他的三次精神分化痛苦程度降低了80%。我还另外计算推演了一遍,原著后期被谢尔利特整垮的那些家族存活几率是85%,赫斯卡亚帝国也不会有局势混乱的可能了。主角受提前登基的可能性是70%”   换句话说,谢尔利特这个后期大反派没什么机会蹦跶了。   这对梵因来说实在是一个很好的消息。他散下头发,放松紧绷了一上午的头皮,玩笑道:“那能不能请小七老师再计算一下,我和谢尔利特在这周内离婚的可能性有多大?”   按照现在的计划推进下去,谢尔利特倒台是迟早的事,他现在不松口离婚没关系,梵因并不在乎这纸名存实亡、只剩下法律效应的婚姻。   到时候直接丧偶就好。   他只要谢尔利特死。   “好啊,你等我一下噢。”   但小系统当真了,它真的跑去计算推演了。   梵因没来得及拦住,只得无奈地摇摇头。整理好仪容,拿上ID卡往食堂走去。   智脑环在这时进了两条信息。   /Rachel.White/:【梵因阁下,不知您近日是否有时间方便和我见一面呢?】   /Rachel.White /:【感谢您上次的救命之恩,我有谢礼想要转交给您。】   梵因顺手回了句你寄到斯特温庄园就好。   他都已经快忘了这号虫的存在了。   /Rachel.White /:【这份谢礼我想亲自转交给您。】   /Rachel.White /:【我想您应该会感兴趣的。】   /Rachel.White /:【有关----】   扫到最新一条信息,梵因微微挑眉。   有点意思。   /Vanyn.Stwin/:【明天下午三点。】   /Vanyn.Stwin/:【[位置信息]】   /Rachel.White /:【感谢您的下午茶邀约。】   /Rachel.White /:【这份礼物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   …   隔天下午三点。   某预约制茶餐厅,高级包间内。   梵因到的时候,瑞琪尔已经点好餐茶在等了。   他扫了一眼,发现80%都是他偏好的口味。   浅白发色的雄虫跪坐在矮桌前,双手交叠置于胸口,微微躬身,话里包含真挚与动容:“上次您离开得太早,没来得及跟您道谢,是我失礼。这次当面跟您说声谢谢,如果不是阁下您出手相助,我早已被艾利克斯。里顿带走。重恩实在难以言谢,之后您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请务必让我尽上一点绵薄之力。”   花蜜萃取糖块顺着杯沿滑入杯茶饮里,梵因握着茶匙轻搅,看着瑞琪尔垂敛得格外柔驯无害的眉眼,维持着社交专用的温和语调,透着疏淡的礼貌,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当时的情况下,换了谁都不会袖手旁观的,不必如此言重。”   “你的道谢礼我受了,回报就不必了。”梵因端起茶饮轻啜了口,尾戒上的藤萝色宝石在灯下熠熠生辉,稍微晃了一下瑞琪尔的眼。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他的左手,五指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的饰物。   按照虫族佩戴戒指的说法,左手无名指佩戴戒指表示已婚,而右手小拇指佩戴则是表示……丧偶状态。   如果是单身状态,尾戒会佩戴在左手小拇指。   包间内一时陷入安静,梵因也不急着开口,挖下一小块蛋糕抿入口中,银睫微垂,在眸中覆下两道极淡的扇影。不带笑意时,眼尾显得薄淡而隽冷,疏离感十分重。   “您不是那种喜欢场面话太多,社交过于弯绕的性格,那我就直言了。”瑞琪尔从空间钮中取出准备多时的礼物,把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推到梵因面前,“这是我的道谢礼,请您收下。”   “里面是什么?”梵因并不着急打开,他抬眼,眸色清冷地看着瑞琪尔,“谢尔利特。多恩能从内政阁和审判庭的联合搜查下安然脱身,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查到,你说的’罪证‘又是怎么拿到的?”   梵因的问题在瑞琪尔的预料之中。他神色并不见意外,只是笑了下,“谢尔利特。多恩,是我毫无血缘关系的雌兄。”   可是……梵因微微皱眉,很快察觉出不对来。   上次瓦尔纳。斯特温的生日宴上,谢尔利特明明见到了瑞琪尔的脸,如果两虫有这层关系的话,他不可能匆匆撇过一眼就走。   而且瑞琪尔手中还握着他的把柄。   看出了梵因的疑惑,瑞琪尔很快作出解释,他依旧维持着轻软的语调:“他当然认不出我来,因为我和别的雄虫换了张脸啊。”   他轻抚了下自己的脸,指尖从眉梢滑到下颌,声音柔和:“看不出来是不是?我整张脸都换过了,包括发色和瞳色,都作出了彻底的改变。”   梵因感觉到双臂起了鸡皮疙瘩,他沉默顷刻,“你的本名不是瑞琪尔。怀特吧?”   “阁下很聪明。”瑞琪尔端起甜饮喝了口,齁嗓程度的甜,他却恍若未觉,喝了小半杯才继续说:“真正的瑞琪尔。怀特早就死在了一场医疗事故里,我换了他的脸,用他的名字和身份活了下来。”   他把落在鬓边的发丝挽到耳后,灰粉色的眼中柔柔地漾开笑意,“梵因阁下,如果时间不急的话,听我给您讲个故事吧。”   “在北星区的某个中等星,生活着一个名叫凯德。布莱恩的低阶雄虫。他的雌君早早在战场意外身亡,只留下一个虫崽。凯德之后也没有再娶,而是和唯一的虫崽相依为命。”   “在这个虫崽十岁那年,凯德收留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亚雌,这个亚雌还带着一个雌虫崽。亚雌生得很是貌美,他说他是从其他低等星偷渡过来的黑户,他原本生活的地方,当地的黑势力要把他抓走送去地下市场拍卖。他迫不得已才逃到这里,目前身无分文,恳请凯德帮帮他。”   “善良又心软的雄虫答应了。他把亚雌留了下来,为了让他有一个全新的身份在这座星球生活,让他的雌虫崽可以落户上学,和他去领证结了婚。凯德跟亚雌说,我们都带了孩子,就一起凑合搭伙过个日子吧,以后就是一家虫了。”   “凯德的虫崽对这一切欣然接受,并没有任何的不满和反对,因为亚雌是个本性有些软弱、性格却很好的虫,结了婚后,他把凯德的虫崽视作自己的亲生虫崽在照顾,还教导自己的雌虫崽,要爱护弟弟,当一个称职的雌兄。”   “雌兄是个性格很温和的雌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虫崽却有些怵他,也说不上来原因。但看在亚雌的面子上,他还是努力和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雌兄亲近。”   “一家四口在一起度过了平静却幸福的五年,直到雌兄成年。”   “普适性基础教育结束后,他的联考成绩星球第一,全北星区排名前十。北星区范围内的顶尖院校他可以随意挑选,上学期间学费全免,生活费由北星区教育府一力承担,但这种优惠政策仅限于北星区地域内的学府。”   “可他不满于此,他想报考帝星的奥林波斯大学的社会学院,攻读公共政策和行政专业。”   梵因微微抿唇。   谢尔利特。多恩就是从奥林波斯大学的社会学院公共政策和行政专业毕业的。   “可他的雌父却强烈反对,他说就算你想去也没用,家里连你飞往帝星的星舰搭乘票都买不起,更别提四年的高昂学费了。你这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那是虫崽第一次看到温和内向的亚雌和虫红脸吵架,对象是自己的雌兄。说到最后,他还扇了雌兄一巴掌。”   “这让意外路过的虫崽惊呆了。”   “雌兄却只是捂着脸,冷冷地说了四个字。”   “我不认命。”   “只是他所谓的不认命,却是拿别虫的性命去抵的。”说到这,瑞琪尔的眼神平静道有些漠然了,他的下颌紧绷了瞬,“凯德早逝的雌君给他留了一笔丰厚的抚恤金,这笔抚恤金他一直存着没动。本来是想等自己的虫崽二次分化的时候,给他买一支好一点的分化药剂,希望减轻一点他的痛苦,让他平安度过二次分化期。”   “但这笔抚恤金被雌虫取走了。等发现的时候,雌虫已经登上了星舰飞往帝星。这件事对凯德的打击太大,他当场情绪应激,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   “后来,亚雌带着凯德的虫崽,用了三年的时间,想尽办法来到帝星。彼时雌虫已经进入议政院实习,是奥林波斯大学赫赫有名的风云虫物了。”   “亚雌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这三年一直愧疚于凯德死亡,心病加上奔波劳碌、思虑过重,到帝星后就只剩下一口气了。他撑到见上自己的孩子一面,嘱咐他一定要好好照顾凯德的虫崽。”   “亚雌去世后,凯德的虫崽没过多久就陷入了二次分化期。他原本是想等二次分化期就离开帝星的,他不需要雌兄照顾,两虫互不打扰就好。但他的雌兄不这么想。”   “他的雌兄在他二次分化的时候给他注射了提高亢奋情绪的药剂,想让他死在二次分化期里。”   “他的雌兄认为,他的未来一片坦荡光明,这个弟弟是他唯一的污点。一看到他,他就会想到那些不堪低劣的过去。”   “杀掉他,也是以绝后患。”   “后来,那个雌虫政途顺畅,年纪轻轻就成为了炙手可热的议政院新贵,凭借自己的能力进入了帝星上流圈里。”   瑞琪尔露出一个甜蜜柔软的笑来,“怎么样,从雌虫的视角出发,是不是一个很励志的故事?”   坐在他对面的银发阁下神色没什么变化,眼神淡静,没有怜悯,没有同情,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声调对比之前却轻了稍许:“这个故事里,凯德先生的虫崽叫什么?”   他怔了瞬,垂眼错开和梵因对视。   “这不重要吧。”   “当我好奇多嘴。”梵因没有放弃,“可以告诉我吗?”   沉默了足足有几分钟,他还是开口:“安萝。布莱恩。”   安萝,在虫族语里是平安的意思。   梵因在心里轻叹口气。   瑞琪尔,或者说安萝。布莱恩,他深呼吸调整情绪,示意梵因可以打开盒子看看。   “里面是一枚储存芯片,记录了谢尔利特在我二次分化期内做的所有事。”他的双瞳沉冷,“谋害雄虫,就算不死也能让他革职入狱。”   “这枚芯片,随你处置。”安萝端起冷掉的甜饮,还没入口,梵因给他推了杯热腾腾的花茶过来。   “兑了糖酪的甜饮冷掉后不好喝了,喝点热茶吧。”梵因轻轻转了下尾戒,眼眉盈上一点轻淡的笑,“芯片我会转交给审判庭的,它会发挥最大的作用。”   “……好。”热乎乎的花茶捧在手中,安萝并没有马上去喝,他盯着沉在杯底的浅白花瓣,说:“其实,瓦尔纳生日宴上的事情,都是我安排好的。”   “我知道。”轻描淡写的口吻,并没有半点被算计的不快,“下次不要这样以身涉险了,很不安全。”   万一他那天没有出手相救呢?   安萝蓦的抬眼,半响后发出声低笑。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雄虫,难怪……”   “但你是真的救过我一次的。”安萝捧着花茶喝了一口,唇齿间盈满甘馥花香,热茶顺着喉管滑入胃里,身体似乎都跟着暖乎了点。   “在星渊玫瑰号上,那天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们都要死在那艘星舰上。”   “谢谢你,梵因。”   “这次是真心的。”   原来如此。   梵因想起07跟自己说过的话。   确实是蝴蝶效应。   不过这只蝴蝶扇动翅膀引起的暴风,带来的却全是好运。   梵因看着安萝。   “等一切事情结束后,你有想过去做什么吗?”    第92章   “你要是改变想法了, 可以直接联系我。”梵因摘下尾戒放到安萝手中,“以此为信物,我的承诺永远有效。”   雕成萝花状的戒指躺在掌心, 安萝虚虚地攥了下,“谢谢。”   他看着那双疏淡含笑的眼, 鼓起勇气道:“之后…我还可以请您出来喝下午茶吗?”   “当然可以。”梵因主动上前, 进行贴面道别礼, “安萝这个名字很好听,比瑞琪尔更适合你。”   “下次来斯特温庄园喝茶吧。”   安萝看着他转身走入黑发军雌的伞下, 对方护他上了车, 这才收伞绕到前面的主驾驶座。悬浮车很快驶离他的视线。   安萝认得那个黑发军雌。   克弥斯汀。莱西, 特殊审判庭的新任首席执行官, 亦是帝星近期热议话题的中心讨论虫物, 因为瓦尔纳。斯特温的案子。   梵因说把芯片交给审判庭, 其实就是交给这位先生吧。   也好,起码这位的身份和权势是高于谢尔利特的。   安萝轻舒出口气,心下稍稍落定。正准备打开智脑环约车, 一辆私虫高定悬浮车停在他三步开外的地方。   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 露出艾利克斯。里德大少爷不爽的脸。   他的语气硬邦邦的:“顺路路过, 上车, 送你回去。”   安萝微微扬眉。   “好啊。”   ……   [现在说好像有点迟,不过还是说一下吧…]小系统在他脑海中道,[小梵,你和谢尔利特这周内离婚的概率为95%]   下午没午睡,这会梵因有些犯困。   他倚着椅背昏昏欲睡,[那5%的概率是什么?]   小系统呃了声,[丧偶。]   他可以选那5%的丧偶吗…   睡着前, 梵因脑中迷迷糊糊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梵因睡得其实没有很沉,中途感觉到克弥斯汀抱自己下车,但眼皮是在黏沉得厉害,纠结过后还是放弃地往他怀里埋了埋头,选择继续睡觉。   此刻他还不知道,“审判长抱了个神秘阁下回审判庭”这则八卦已经在审判庭内部传开了,内部论坛的相关讨论盖了两栋999+的楼。   对此一无所知的梵因阁下一觉睡到太阳下山才醒。   他揉着眼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盖在身上的黑色制服外套跟着滑落。环顾一圈四周环境,梵因瞬间清醒过来。   克弥斯汀怎么把他带到审判庭来了?   这里…应该是他办公室的内置休息间。   还有。   梵因看着同他的鞋子一齐摆放在床边的白色绒毛拖鞋,陷入沉思。   克弥斯汀为什么会在办公室准备这种拖鞋。   床尾明明有毯子,为什么要给他盖自己的外套。   这些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但梵因不愿戳破,在脑中过了一遍后就选择性丢开,抱着克弥斯汀的外套走出休息室。   站在落地窗前的黑发军雌捕捉到一点细微动响,提前挂断视频电讯,转过身的瞬间,冷淡的眉眼盈上柔和笑意,“醒了?睡得怎么样?”   “睡得挺好的。”梵因把外套递给克弥斯汀,“给…哥哥怎么把我带到审判庭来了?”   “有个加急会议,顺路把你带过来了。”克弥斯汀若无其事转移话题:“饿不饿?我让虫送餐进来。”   “不用了,我刚约了斐嘉一起吃晚餐。”梵因摇摇头,从空间钮中取出那枚储存芯片递给克弥斯汀,他斟酌了下语言,“这个,是和谢尔利特有关的证据。罪名涉及谋害亲属雄虫,还有其他文件我没细看。你看着处理。”   克弥斯汀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接过。   “好。”   和之前一样,梵因不说,他也不会多问这枚芯片哪里来的。   他只是伸手替小阁下整理了下睡得有些微乱的发丝,眸中笑意温淡,“交给我吧,这份证据会发挥最大的作用的。这周内,阿音就能听到好消息。”   感觉到温热的指尖无意擦过他的耳尖,有些痒,梵因忍不住偏了下头。散落的银发垂在身前,衬着他的脸愈发显小,那双眼眸浅浅地弯了下。   “好,那我等哥哥的好消息。”   -   两天后。   议政院,新闻发布会直播现场。   眼瞅着几个穿的一身黑咕隆咚的家伙下了车就大步流星地往内厅杀,个个面无表情气势汹汹,怎么看怎么来者不善,保安虫忙上去拦。只是话还没问出,贴着审判庭庭徽的黑金色手令就怼到他脸前。   “审判庭办事,拦路者一律作妨碍公务处理执行,无关虫员请速避。”   保安虫看着比自己还高了大半个头的军雌,干笑两声,“长官,这实时直播呢,是不是……”   然后他就被审判庭的虫客客气气地给架到了一边。   “哐当”一声,内厅大门被虫从外面粗暴打开,动响极大,站起提问的记者瞬间收声,下意识和全场所有虫一起回头,看见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雌虫绷着脸走进来,浑身上下写满了不好惹三个字。   记者眼尖地注意到为首的那个黑发军雌胸前佩戴者一枚白金徽章,底纹是象征着公正的雀萝花,浮雕图案是暗金色的利刃横穿过一柄倾斜的银白天秤。寓意为:当公正不在,法律失衡,那将由绝对暴力斩断所有不公和黑暗,还以昭昭清白。   而白金配色,是体制机构最高执行者才能用的。   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让审判庭最高执行官都出动了?   记者的脑子转得很快,他把目光投向坐在台上那位。   全场也估计只有外宣部部长有这个“殊荣”了。   谢尔利特十指交叠,半点不慌,他依旧保持自己的温和礼貌,“不知各位突然闯入,是有何贵干?”   除了谢尔利特自己,没有虫知道他掌心已经冒了层薄汗。   莱西执行官身后的一个寸头军雌走出来,利索地把束缚环铐上谢尔利特的手腕,他轻嗤了声,“谢尔利特。多恩,有虫举报你虐杀谋害雄虫,请跟我们走一趟审判庭吧。”   啪嗒———   水杯被谢尔利特扫落在地,他猛地抬起头。   ……   梵因是在晚上才得知谢尔利特被审判庭带走的消息。   他复习的时候智脑环习惯性开社交屏蔽,等合上书打开智脑环,弹出来的第一条消息就是星网的热搜推送。   #外宣部部长新闻发布会现场惊现审判庭带走,疑涉谋害雄虫罪#   词条后面跟了个深红色的炸字。   梵因点进热搜榜,发现前三都被谢尔利特占据了。   剩下两条是:   #谢尔利特。多恩#   #议政院丑闻再加一条#   梵因扫了几页热搜,滑下消息通知栏,未读社交信息999+,未接电讯99+,他直接选择一键清扫。这是又弹出一条新的消息,来自斐嘉。   /Figea.Stwin/:【哥,我已经准备好香槟美酒了,等你得空了我们一起庆祝一下哈】   梵因:“……”   想了想,他回了条消息。   /Vanyn.Stwin/:【现在还为时过早。】   /Vanyn.Stwin/:【等他处刑那天吧。】   /Figea.Stwin/:【也行。】   /Figea.Stwin/:【你这几天注意安全,小心被媒体记者围堵就是。】   /Vanyn.Stwin/:【我不出学校,那些媒体进不来的。】   梵因关掉智脑环,从空间钮中拿出一张口罩戴上,收拾东西离开图书馆。   最近还是低调点为好,他无所谓别虫的议论,只是单纯不想走在路上被频频关注打量。   与此同时,特殊审判庭,审判室内。   视频放完,审问虫A攥紧拳头猛地站起身,因为气愤,瞳孔收束成针状,后槽牙咬得咯吱响,“谢尔利特。多恩,这位阁下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了?你要对他下如此毒手!”   坐在被审问位上的谢尔利特表情淡淡,“信息素收一下,你熏到我了。”   “还有,以你们的职衔,没资格提问我,让克弥斯汀。莱西进来。”   “你!”   审判虫A被同僚B给摁回去,他偏头轻扶了下耳麦,应道:“是……对,他什么也不肯说。好。”   同僚B拍拍审判虫A的肩,“出去冷静一下,换虫进来。”   两分钟后,同僚B也站起身,对走进来的莱西执行官微微躬身,“审判长,我就在外面候命,您有事叫我就行。”   克弥斯汀并没落座,他走到谢尔利特面前,垂眼冷淡地看着这位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还半点不慌的雌虫,喉间溢出声短促而轻利的笑音,“多恩,你该不会还在等谁来保你出去吧?”   “奥德利。莱耶斯确实来了,就在你隔壁坐着。”克弥斯汀轻描淡写道,“罪名涉及药控雄虫、蓄意谋杀以及精神伤害已婚阁下。”   “……”谢尔利特低着头,半响,低低一笑,“真是个不中用的废物,怎么扶持都没用。”   “证据确凿,审问也只是走个流程而已,签不签认罪书都无所谓。”他抬起头,眼神含着嘲讽,“审判长肯屈尊来见我这个败犬一面,一定不是为了公事。监控也关了吧?克弥斯汀。莱西,你是不是很想就这么杀了我?”   “我不会亲自动手。”克弥斯汀垂眼,“阿音说,不要为你这种垃圾脏了自己的手。”   “阿音,叫我的雄主倒是叫得很亲密啊。”谢尔利特微微勾唇,语气又变得慢条斯理起来:“克弥斯汀。莱西,我倒还是要谢谢你。你把梵因养得很好,我很喜欢。看着长大的阁下在你回来后却已经和别的雌虫结婚,你也不好受吧?”   “你在星海飘着昏迷不醒的时候,梵因正和我浓情蜜意。压根就想起过你,他甚至都没跟我提过你的名字。”谢尔利特维持着一贯的温文笑意,眼里闪过一丝快意,“克弥斯汀。莱西,你在梵因心里也没有多重要啊。你心心念念的雄虫,满心满心地喜欢过我,你真的不介意吗?”   “说完了?”   话落,谢尔利特感觉一股无形的力道重重扼掐住他的喉管,很快逼得他呼吸困难脸色涨红。因为缺氧,肺部反涌上血腥味,让谢尔利特不受控制地干呕两声。   在谢尔利特窒息过去前,克弥斯汀收了精神力。   他看着不复之前仪表楚楚的谢尔利特,语气疏淡:“我从来不介意这些。”   “我只替阿音觉得晦气。”   两张纸轻飘飘地落在谢尔利特面前。   他盯着最上方’婚姻关系解除协议书‘那行字,眼瞳骤然束成兽瞳。   “你告诉梵因,想都别想。”   “就算我死,婚姻关系也不可能解除。他是我的雄主,直到我死,都必须是,这件事绝无更改。”   克弥斯汀也懒得和他废话。   S级军雌的精神力重压之下,谢尔利特动弹不得,克弥斯汀来捉着他的手,他还试图挣动避开。克弥斯汀有些不耐,咔嚓一声掰断了他的手腕,动作利索地划破手指,在协议书最下方摁下指纹。又强制破开谢尔利特的空间钮,找出私虫印章盖上。   以权谋私也好,公权私用也罢。   克弥斯汀不想再让梵因和谢尔利特这种垃圾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第93章   /Kermistin. Lacey/:【东校区门口, 车牌号C1223】   梵因前脚才出考场,克弥斯汀的消息后脚就跟着发过来了。   他盯着那串车牌号,一时忘了回复。   12月23日, 是他的生日。   梵因可觉得这是什么巧合。   和之前一样,他选择性地忽视和回避。   /Vanyn.Stwin/:【好。】   他上辈子有句话说得好啊。   逃避可耻但有用。   车上的凉气开得很足, 温度又调到最低, 梵因坐进去后没忍住打了个冷颤, 下一刻,携着一丝雪檀枝淡香的外套就把他上半身整个裹住。   克弥斯汀坐在他对面, 只单穿了件公制白衬衣, 没系领带, 衣领的扣子解开两颗, 黑色的抑制环似隐似现。衣袖随意挽到手肘处, 露出线条流畅紧实的小臂来。   智脑环的拓展悬浮屏数量开到了最大, 每个屏幕上都布满密密麻麻的文件。克弥斯汀握着电子笔一边签字,一边听着语音电讯。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莱西执行官轻嗤了声, 语调冷淡, 情绪给得不是很足, 却莫名的让虫头皮一紧:“他们说要就给?请皇家执法庭的那群废物滚出去, 想要把虫带走,该怎么过流程就怎么过。”   “十分钟之内,那群废物如果还待在审判庭没走,你们也可以跟着一起滚了。”   话落,克弥斯汀直接挂断电讯,摘了耳麦丢到一边。   他摁了摁眉心,见小阁下抿着唇笑眼浅浅地盯着他, 轻扬了下眉梢。   “怎么了?”   “第一次看这种状态下的哥哥,觉得很新奇。”梵因拆掉束了一上午的麻花辫,银发呈卷曲的波浪状散了一身,他以指为梳捋了两把,带了三分轻快的玩笑口吻:“莱西审判长,威风十足噢。”   莱西审判长看着那双弯成两弦月牙状的眼眸,握笔的手蓦的紧绷了瞬   坏了。   他的自制力好像越来越差了。   小阁下仅仅是这么对他笑一笑,揶揄两句,他就很想把虫抱到膝上,亲亲他的眼睛,一路啄吻到唇角。把小阁下亲得眼梢红红的、瓮声瓮气地控诉他太过分了。   克弥斯汀强迫自己移开眼,他把悬浮屏全部撤下,从车载冰箱里取出一大捧鲜花递给梵因。   “时间仓促,只来得及扎这么一束花,还请阿音见谅。”   梵因一看蝴蝶结的系法就知道这束花是克弥斯汀亲手扎的,他接过鲜花,轻轻拨了下最中间那朵的花蕊,“平白无故的,哥哥送我花做什么?”   他垂首轻嗅花心,清新馥郁,并不是如何甜腻的花香。   不管如何,收到花总归能让心情变好。梵因稍稍扬起唇角,笑道:“难不成是庆祝我期末考试结束?那哥哥可送早了,我期末考试还有一周诶。”   克弥斯汀送的花是乌尾白鸢和绿矢天信,这两种花的寓意都和自由有关。前者的花语是斩断枷锁,重获自由与新生。后者是永远奔赴自由,向往浪漫。   “是贺礼,不过不是祝贺你期末考试结束。等你考试结束我再送你别的花。”克弥斯汀从空间钮中取出文件袋递给梵因,温声:“是祝贺阿音再无拘束和困缚,虫生迈入新的阶段。”   梵因看着文件袋,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可抽出协议书,看清楚内容,又发现这份离婚协议书只需要他盖手印和私虫印章后,他还是震惊到失言好一会。   数种情绪涌上心头,混乱不堪又复杂难言。梵因轻舒出口气,压下翻涌的心潮与思绪,有很多问题想问,很多话想说,可到了唇边,只化为一句声调放得很轻的话:“克弥斯汀,谢谢。”   克弥斯汀伸手顺了顺他的发尾,“阿音,我很早之前就说过,你永远不必对我言谢与抱歉。这句话永远有效,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我就知道哥哥要这么说。”梵因无奈地抿唇笑了下,“可你这么说,不代表我就能借此贪得无厌的对你索取和讨要。这样不好。”   克弥斯汀无底线的纵着他,他却不能放任自己跨过那条线,一味地接受和要求克弥斯汀付出。这种关系是不健康的,不管两人是什么身份。   付出那方倘若有一天觉得厌烦了,把给予出去的成倍收回来,那越界的接受方早已沉溺迷失,骤然失去所有,那种感觉,无异于从柔软舒适的云端重重跌至尖刺横生的地面,灵魂摔得粉碎,痛到极致却仍觉浑噩茫然,对方怎么就抛下自己了,不要自己了呢?   这种感觉……梵因不想再承受第二次了。   不管对方的骤然离开,是主动的,还是被迫的。   绵延了整整七年的余痛随着克弥斯汀的归来慢慢消弭,旧伤渐愈,可梵因已经没有勇气再对克弥斯汀伸出一次手。   说得再自私一点,他希望和克弥斯汀维持现在的关系和距离就好。   他不想再拉近两个人的距离,可陪伴了十八年养出来的依赖欲和倾侧性却并不是用七年时间就可以磨灭和斩断的,它们早已在他的血骨里扎根生芽,枯灭已久,却仍旧会随着克弥斯汀的回来复苏蔓延。   他抗拒不了克弥斯汀。   有克弥斯汀在身边,他睡得会格外安枕踏实。   克弥斯汀给他做得甜食,还是最符合他的胃口。   每次被对方揉揉头,他会习惯性地反蹭两下对方的掌心,身体永远比意识先作出反应。   这样就很好。   克弥斯汀好好活着,能陪着他。   梵因不需要他再给予更多了,维持现状就可以了。   等对方以后有了心仪的阁下,他会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到合适程度,以好友和世交弟弟的身份,送上衷心的祝福。   现在……能不能让他既要又要一下呢?   不过,这次克弥斯汀却没有跟之前一样含糊带过。他握着电子笔,用笔尖有规律地轻敲着桌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的原因,浅霁青的瞳色似乎稍微深了两个度,敛了笑意时,眼瞳显得冷彻而沉凝,被视线锁住的虫,会下意识绷紧腰背,觉得后颈都有些生凉。   等候隐忍多时的凶兽终于忍不住对蔷薇亮出尖齿和利爪。   克弥斯汀轻描淡写开口:“没什么不好的。”   鲜少的,他没顺着梵因的话说下去。   “阿音,我有私心。”   梵因微微睁大了一点眼睛。   他没料到克弥斯汀会就此把话说破。   可顷刻间,克弥斯汀话锋又是一转:“想用这纸离婚协议和阿音换一个请求可以吗?”   他眼尖地注意到,梵因攥着外套的手慢慢放松下来,紧绷泛白的指尖重新盈上充血的酥粉。   梵因垂下眼,莫名有些心烦意乱。   “什么请求?”   “这周末,陪我去趟明湖。”温润笑意重新盈上克弥斯汀的眉眼,语气也带上了淡淡揶揄:“之前阿音答应过我,等得空了就陪我回明湖赏花,该不会出尔反尔了吧?”   他紧追不舍:“月雾藤和白星蒾的花期没赶上,这会天星橙和瑶台莲开得正好,不知道能不能邀请到梵因阁下前去观赏呢?”   两个问题问得小阁下有些恼了。   如果梵因是只猫的话,此刻已经有点奓毛了。   “不会出尔反尔。”梵因绷着脸开口,语气生硬:“那就周六,周日我有别的事。”   “好。”克弥斯汀从座椅后提过两个保温袋,把饭盒取出一一在桌面摆开,语调温和:“正事谈完,吃饭吧。这些菜都是从银河路那家私房菜打包的,应该不比你们学校食堂差。”   梵因瞄了眼还冒着热气的菜。   ……每一样都是他喜欢吃的。   算了。   不要跟美食过不去。   而且他也确实有点饿了:D   ……   午餐过后,克弥斯汀才跟梵因提起:“阿音,多恩想见你一面,在庭审之前。”   梵因的神色很平静,显然并没感到多少意外。他把披了一中午的外套取下来叠好,“好,麻烦哥哥安排一下。”   克弥斯汀盯着他没什么情绪的脸,“阿音,如果不想见的话,可以不见的。”   “要见的。”梵因说,“我必然是看不到他应刑了,就当是提前送我的前任雌君上路。而且,我也想看看,他还要跟我演什么戏码。”   “好。那明天晚上我来接你。”   -   谢尔利特的状态比梵因预料中的还要狼狈。   他被关在一间狭小的全封闭性狱房里,窗户是单向透视的,对关在里面的虫而言,房间是全闭合的。空气流通靠头顶的换气扇,除了一盏昏暗的照明灯外,室内再无其他家具与设备。   看到谢尔利特那一瞬,梵因恍然了一瞬。   他这副模样,和在梦境里看到的最后一幕重叠了90%。   都是贴墙而坐,四肢铐上的束缚环型号都一模一样。除了衣服不一样外,就是他的右手腕上缠了一圈绷带。   听到门开的动响,谢尔利特睁眼抬头。他看着梵因,喉间溢出一声嘶哑的笑音,声音哑得厉害:“梵因,看到离婚协议书那一瞬,你是不是很高兴啊?”   “一般般吧。”梵因站定在他一米开外的地方,银睫微垂,眸光清冷淡静,“对比离婚,我更想直接丧偶。”   谢尔利特像是听到什么让他愉悦至极的事一样,笑容愈盛,“梵因,你就这么恨我啊?”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下手呢?直接给我个痛快,省得我还在这熬。”   “因为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梵因看了眼智脑环,“谢尔利特,我只有十分钟的时间,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现在说得每一句话,都发自真心,绝无半点假意。”他的语气轻柔宠溺起来,像是过去还浓情蜜意时候那般,眼神深情得可以掐出水来,“你愿意恨我,我很高兴。因爱才生恨,这说明你至少爱过我。”   “爱?”梵因轻嚼了遍这个字眼,声音稍起波澜,“还没到这个程度。不过我确实是为你动过心的,只差一点,就要喜欢上你。”   “你居然承认了。”谢尔利特盯着他的眼睛,“我还以为高高在上的斯特温阁下,不会承认为我这个虫生污点心动过呢。真是难得。”   “那后来不喜欢了,是因为你发现了是不是?”谢尔利特的目光有些痴惘起来,像是在问梵因,又像是喃喃自语:“那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呢……我也是喜欢你的,只是因为你是梵因。”   无关其他,也无关他像谁,身上有谁的影子。   只是因为他是梵因。   “我给过你机会的,谢尔利特。”梵因轻笑了声,轻利而微讽,“只是你没要。”   梵因是察觉出了谢尔利特有事情瞒着他、并未完全对他产开心扉的。这个表面上对他百般宠溺爱护的雌君,其实也有着自己的心事和秘密。   但梵因没在乎,他也有。   他跟谢尔利特说,如果你有哪天想和我说些什么,告诉我什么话,我非常乐意倾听。我也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你。我们慢慢来,不用急。   谢尔利特当时只是亲亲他的额头,笑着说我怎么会有事情瞒着我的雄主呢,我对你绝对坦诚,毫无隐瞒。   现在回想起来,梵因已经不会再起一点波澜了。   “那你呢?梵因,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谢尔利特轻嗤了声,“口口声声说心动,你喜欢的是我这个虫,还是因为我身上有你旧情虫的影子?”   “和我拥抱、亲吻,意乱情迷的时候,你想的是我,还是克弥斯汀。莱西?你看的是我的眼睛,还是透过的眼睛,看你再也回不来的哥哥?”   “你也不过是把我当作克弥斯汀。莱西的替身罢了。”谢尔利特咽下唇舌间漫开的血腥味,反讥:“梵因,你又有什么资格批判我?”   梵因微微蹙眉,还没说话,身后传来一个轻落落的声音:“多恩,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替身?”克弥斯汀一身规整的执行官制服走进来,气势清凌冷锐似饮足血的利刃,眼皮一垂,压迫感就沉甸甸地压上来,“你最多算个代餐。”    第94章   梵因没料到克弥斯汀这个时候会突然进来, 他用眼神询问克弥斯汀:怎么了?   克弥斯汀“时间快到了,见你还没出来,有些不放心。”   “我没事, 他也对我做不了什么。”梵因轻轻推了下他的手,“哥哥出去等我吧, 我不会超时的。”   莱西执行官盯着斯特温公式化微笑的脸看了一会, 还是作出妥协:“好。”   他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想。   着实是失策,居然只说了一句话就被阿音赶走了。   ……有什么话是他连旁听都不可以的吗?   “梵因。”谢尔利特眸色沉沉地盯着站在不远处的雄虫, 细听的话, 能听出他沙哑的声音里透着一丝颤,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答案,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这好像并不重要。”梵因眼里真切地闪过一丝困惑, “我说不是, 又能代表什么呢?你想听我说,我喜欢的是你本身,而不是你身上有克弥斯汀的影子?”   “……呵。”谢尔利特徒然垮了身形, 他的喉间溢出声沉哑笑音, “是, 我想听, 就算是骗我也没关系。梵因,你骗我吧,是假话也没关系。”   “反正我都快死了,满足一下将死之虫的要求…梵因,你就当是可怜一下我吧。”   他这一生中得到的真心太少,爱也太少。在死之前,他想汲取到一星半点, 哪怕是谎言,哪怕是自欺欺虫也没关系。   就算是看在婚姻一场的份上,谢尔利特希望已经和他不存在任何关系的阁下,能对他心软最后一次。   但梵因并不是慈善家。   尤其不会对厌恶与恨极的人心软,哪怕他现在看上去确实很可怜,展现从未有过的低微姿态对自己示弱乞怜。   梵因不吃这套。   而且他懂杀人诛心。   “我之前说过,我确实是为你心动过的。”银睫微垂,在秾滟而浅透的苑紫瞳珠覆下两道淡淡睫影。梵因的眼神和语气都是冷冷淡淡的,轻落落地碾下最后一刀:“你的眼睛,和克弥斯汀其实有点像。当年答应你的求婚,也是因为那个时候,你让我想起了哥哥。”   梵因把淡粉色针剂放在谢尔利特手边,清楚看到他眼里最后一丝光亮湮灭。   他轻扯了下唇角,“谢尔利特,再见。”   “梵因。”在他转身出去前,谢尔利特叫住他,“如果我比克弥斯汀先遇到你,你会选我吗?”   “不会。”梵因侧首看了他一眼,语调疏淡,“没有这种假设性。如果没有克弥斯汀,我不会成为现在的我,你不会喜欢的。”   “而且,我不扶贫。”   前世楚淮对谢尔利特说过的话,经由他的口,再次说了一遍:“谢尔利特,你始终都没看清楚过自己的心。”   狱房大门悄无声息地合上落锁,昏狭的房间里重归死一般的寂静。   谢尔利特动了下手指,拿起手边的针剂,对着脖子扎下。   ……   走出狱房的梵因看着两步之外、倚墙等候的克弥斯汀,神色微妙了一瞬,   也不知道这个监狱的隔音怎么样…如果不怎么样,方才的话克弥斯汀听到了多少?   如果克弥斯汀要追问……梵因阁下决定搬出万能的应对方法:糊弄带过,能逃就逃。   “阿音。”   和往常无差的唤声让梵因莫名绷了下肩背。但克弥斯汀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放松下来:“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吃点夜宵?”   “不饿。”梵因走到和克弥斯汀并肩的位置,“哥哥待会是不是还有个会?你找个虫送我回去就好,去忙工作吧。”   然后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复:“不用,会议可以调成线上进行,我送你会学校。”   行吧。   梵因这会心里想着其他事情,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没在这个事情上同克弥斯汀争了。   “小心脚下。”克弥斯汀眼疾手快地揽着梵因的肩把虫带进怀里,避免他踩空台阶摔下去。他看着出神到连路都没注意的小阁下,轻叹:“想什么呢?这台阶有十五级,摔下去很疼的。”   梵因正要说话,听到克弥斯汀声调微压的又说了句:“阿音,你不会是想你前任雌君想得这么入神吧?”   ’前任雌君‘四个字,被莱西执行官咬音咬得稍微重了些。   梵因:“……?”   这话真的是从克弥斯汀口中说出来的吗?   莫名的,梵因有些想笑。   他轻抿了下唇,装作一本正经反问:“哥哥为什么会觉得我在想我的前任雌君啊?”   “你刚跟他单独聊了十二分钟三十六秒,超出原定的时间两分钟有多。”克弥斯汀看着神色貌似正经、可温黠笑意却藏也藏不住的盈上眼尾的小阁下,轻扬眉梢,“而且你从出来开始就心不在焉的,综合判断,我觉得你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在想谢尔利特。多恩。”   “报告审判长,您判断错误。”边说着,他的眼眸难以自控地弯起,眼波流盈,疎艳而灵动,显而易见的好心情,“我只是觉得不太真实,我就这么恢复单身了?感觉事情解决的比想象中要轻松好多,感觉全身都有些飘乎乎的不真实感。”   “莱西审判长。”   克弥斯汀听过下属这么喊过无数次,可被小阁下咬着轻快微扬的语调唤出这个称呼,却让他觉得心尖像是被猫爪子挠过一般,不疼,只有难以言说的酥和痒。   梵因轻轻拍了下他的手,“可以放开我了吗?我已经站稳了。”   说实话,不太想松手,只想把小阁下揽进怀里,好好揉搓一顿。   想归想,这虫来虫往的审判庭门口,还有监控,莱西执行官也不可能真的实践。   克弥斯汀若无其事地松了手,回复梵因上一句话:“离婚协议在你盖章摁印的那一刻就已生效,你的个虫账号婚姻状态一栏两天内就会显示你单身。”   他顿了下,不动声色地瞥了小阁下一眼,“而且,你下个月就可以开放约会申请系统了。”   “先关着吧,暂时不打算开。”梵因没作多想,他坐进悬浮车后座,等克弥斯汀上车后,用温和的商量口吻同他道:“现在所有麻烦都解决了,也没有什么危险了。哥哥之后的工作只会越来越忙,要不把索亚换回来?他休假还没结束吗?”   “结束了,下周就去第一军报道。”知道梵因关心什么,克弥斯汀多补充了句:“职衔升了一阶。”   “那应该和他说声恭喜。”梵因想了想,“那我让家里给我安排个司机吧,接下来就不麻烦哥哥了。”   “阿音。”   两个字咬得轻而温和,但那种让梵因后背紧绷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们的目光在全息监视镜中交汇。   一温和疏淡,透着漫不经心;一淡静无澜,隐隐警惕。   “在追求心仪的阁下,如果连亲自接送阁下出行都做不到,那也太没诚意了。”   “不用觉得麻烦我,这只是被追求方应该享有的一点特权。”   克弥斯汀看着梵因稍稍睁大了眼睛,微笑着丢下最后一个炸弹。   “追求期内,我的任何示好和礼物您都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接受。”   “不管怎么样,期待您的反馈。”   -   莱西执行官的摊牌来得过于措不及防,吓得梵因阁下接下来好几天连他的消息都没看。为了避免自己胡思乱想,他索性一头扎进复习里,每天学到睁不开眼倒头就睡,不给自己一点多想的可能。   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该来的还是要来。   周六上午,克弥斯汀直接上门抓猫了。   “阿音答应周末要陪我回明湖一起赏花的。”换下了审判庭制服,一身白色工装的莱西执行官把花递给梵因,笑意温和,嗓音清润:“该不会临时毁约找个借口搪塞我吧?”   确实有这个打算,准备装鸵鸟的梵因:“……”   他哽了下,移开视线,“你等我两分钟,我换个衣服。”   只是花到底也还是被他抱进公寓里了。   ……   梵因上了车后就闭目养神,避免和克弥斯汀有任何的眼神和言语交流。   思绪在他脑子里乱成了毛线团,怎么捋都捋不顺。东拉西扯半天,到最后只剩下两个念头:   到底要怎么做到拒绝得不那么生硬,比较温和委婉,但又能打消克弥斯汀追他的想法呢?   真的不能维持这个有点暧昧但是又没有完全过界的关系吗?   梵因,你真的好渣啊。   他在心里面无表情地吐槽自己。   只想享受暧昧不想负责,这妥妥24k纯渣男剧本了。   就在梵因迷迷糊糊真的快要睡着的时候,克弥斯汀说:“阿音,到了,要是困了的话去明苑二楼睡。”   “没有。”梵因睁开眼,掩唇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一点生理性盐水来。含着点儿侬软鼻音开口:“吃完饭再睡吧,中午吃什么?”   克弥斯汀:“阿音想吃什么?”   许是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梵因直言:“香煎番鱼、卡酥锅、尼沙白虾羹、蘋萝汤……”   他蓦的顿住。   克弥斯汀温柔询问:“四个菜就够了吗?甜食和凉饮还没报。”   一连报了四个菜名、后知后觉自己过于丝滑的梵因:“……”   算了,都已经报了这么多了,报全也没关系吧。   他自暴自弃的想。   小阁下绷着脸,可耳尖却肉眼可见的粉润起来。   “甜食要雪糖酥,配餐凉饮要奶荔冻,兑绵绵汁,全糖的。”   “好。”   如果不是小阁下今天编的发型很容易乱,克弥斯汀很想伸手揉揉他的头。   克弥斯汀收了伞,环视了一圈和记忆中无大致差别、细节处却变得更精致的明苑,“阿音的品味很好,如果是我来收拾的话,可能就要成样板间了。”   这话不太好接,梵因选择以沉默应对。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落在克弥斯汀眼里,就像是一只用毛蓬蓬的大尾巴把自己圈起来、缩成一团猫猫球,警惕地打量着外界、时而万分戒备、时而又很好诱哄骗走的小猫咪。   “食材待会送过来,我先去厨房做准备。”克弥斯汀慢条斯理地折起袖子,想了想,还是补充一句:“手艺应该没有生疏,如果做出来的味道不好,直接说。”   “不会。”这会儿梵因反倒放松下来,许是明苑的环境让他本能觉得松惬。他小声道:“上次哥哥给我做的鲜虾粥,味道不差。”   他对明苑比克弥斯汀来得熟悉,轻车熟路地找出花篮和剪刀,戴上防晒帽和袖套往后花园走去。   克弥斯汀看了眼餐桌上空荡的花瓶,了然。   “阿音。”他叫住梵因,走过去替他调整了下遮阳帽的系带,手指规规矩矩的,并没有乱碰。克弥斯汀看着小阁下被帽影笼住,显得愈发小的的一张脸,款淡笑意盈上眼眉,“花园有给你准备的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梵因微微歪了下头。   他以为克弥斯汀给他准备的礼物是什么新品种的花,但等他俯身取摘白瑰草的时候,一道白影忽然从面前一闪而过,吓了梵因一跳,险些没拿稳花篮。   下一秒,小腿上传来一阵毛绒绒的触感。   他俯身,对上一双极其漂亮的黄金瞳。   小家伙用大尾巴卷住他的脚踝,糯糯地嘤呜了一声。    第95章   是一只浑身雪白的长毛猫。   虫族这边管这种毛绒绒的稀有家宠叫卡特兽。   它们的外形和猫无异, 但对比地球的小猫咪来说,卡特兽稍有变异。   成年的卡特兽有着接近六岁虫崽的智商,它们一生只认一个主人, 忠诚度极高;脾气温和,性格柔驯, 喜欢撒娇, 对情绪变化感知尤为敏感, 是极佳的陪伴安抚兽。所以这类异宠尤其受到贵族雄虫的追捧喜爱。   寿命上,它们也活得更久一些。幼生期就足足长达一年, 成年的卡特兽至少能活五十年。能陪伴主人度过三分之一的人生。   但由于种种原因, 现在已经很少见到纯种卡特兽了, 市面上常见的多是和其他近似纲目的异兽繁衍杂交的品种。   这个…应该就是克弥斯汀说的礼物?   梵因放下提篮和花剪, 抱膝蹲下看着统共只比他双手合起来大点儿的小家伙, 估摸着它年龄不会超过三个月大, 应该是个还没断奶的小宝宝呢。   而且它真的很漂亮。   一身雪白无垢的长毛不见一丝杂色,在阳光下反射着朦胧光晕,打理得也是蓬松又柔顺。那双眼睛是很标准的杏核猫瞳, 灿若黄金, 透似琉璃, 带着人性化的好奇与友善打量着未来的主人。   对视半响, 小家伙率先伸出粉嫩的猫爪,轻轻拍了拍梵因的小腿,软绵绵地咪呜了一声,像是在说你好啊。   梵因试探着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小家伙的头,见它不抗拒,这才挠挠它的下巴。柔绒细软的手感让他忍不住微微弯眼,不自觉就温和了语调:“哥哥有没有给你取名字啊?”   小家伙眯着眼呼噜呼噜, 专心享受着梵因的揉挼。以它现在的智商,还听不懂这只两脚兽在说什么话。   rua了一会儿毛绒绒,梵因起身继续剪摘插瓶用的花枝。小猫咪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时不时扒拉一下这朵花,挠一挠那根草。   ……   午餐上桌时,玩累的小家伙已经蜷在藤编篮里睡着了,怀里还抱着一只白瑰草,几缕白毛从篮边溢出,像是一滩打翻的牛奶。   梵因抬眼看过来,克弥斯汀就知道他要问什么,直言:“还没有取名字,等阿音给它取。”   梵因起身洗了个手,再回到餐桌前落座,已经想好了名字:“叫塔塔怎么样?”   克弥斯汀难得怔了瞬,略微失笑,“当然可以。”   塔塔一词在虫族语言里,就相当于地球的招财进宝。所以经常能看到星网上有虫说:金币塔塔来,四面八方来,形成洪流淹没我吧。   一般的贵族雄虫给家宠取名都会取一个一听就很贵很高大上的名字,像梵因这般取得如此接地气的,确实极少见到。   “哥哥从哪里买到这只卡特兽的?”梵因用正餐前习惯先喝汤,他呡了两口蘋萝汤,眼眸微亮,“蘋萝汤的菜谱哥哥是不是改动了?感觉更开胃些。”   “这只卡特兽幼崽是请特巡队的前同僚去域外星捉的,市面上已经没有纯种卡特兽了。这一只捉到的时候它的双亲都已经死了,一窝只活下来它和它的哥哥,另一只是纯黑的,还在医院养伤,回头再给你抱过来。”   “蘋萝汤的菜谱确实经过了改动,桃果换成了白杏核,从甜口变成了酸甜口,有助于餐前开胃。”   除了梵因,克弥斯汀就没对其他虫说过这么多的话。   有问必答,有话必回。梵因说过的每一句话,哪怕只是随口一提的,克弥斯汀都会认真记在心上。   不提其他。   这种事事有回应的感觉,没有人会不吃这套。   梵因自认是俗人,所以也不能当那个例外。   等确定梵因把每样菜都尝过了,克弥斯汀问:“味道如何?有没有退步?或者哪道菜不符合你的胃口?”   梵因慢嚼咽下口中的虾肉,才道:“没有退步。每一样味道都很好。”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口,真的很符合他这个前地球人的中式胃口和舌头。   克弥斯汀的一手好厨艺并不是系统的跟班上课练出来的,虫族那些菜式他也能做,但只是应付学校的厨艺课而已。他真的花了心思去琢磨钻研的菜品、甜食、甜饮,遵循的标准和原则从来只有一条:符合小阁下的要求和口味。   梵因尝了以后眼眸会微微亮起,放下餐具对他束起两只手的大拇指,那这道菜克弥斯汀认为做得才算合格了。   时间久了,克弥斯汀也了解了梵因的口味区别于一般虫族的嗜甜。所以就算菜式是按照虫族这边来的,他也会稍作改动,烹制成小阁下偏好的口味。   这顿午餐梵因比平时多吃了半碗主食。   吃饱喝足,漱口时他在心里喟叹,果然还是只有哥哥的手艺最符合他的胃口了。   好久没吃得这么舒服了。   用过午餐,家政机器人把碗碟餐具收进厨房清洗,克弥斯汀则去外间接听来自下属的紧急视讯。饭后习惯站会儿或者走动一下消食的梵因站在吧台前,准备收拾一下方才没来得及处理的鲜花。   他把方才剪摘下来的白瑰草和红霜鸢挑选一番,翻拣出适合插瓶的取出,一支一支地剪去多余的花茎绿叶插入窄口的琉璃花瓶,动作轻缓不疾,神色专注细致。眉睫半垂下来时,明明神色还是清淡无澜的,却让人感觉温柔美好得不像话。   克弥斯汀结束了工作,转身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小阁下站在吧台后,银发松束,长袖半挽,最居家不过的模样。他的上半身笼在阴影里,唯独剪枝扶花的双手露在阳光下,指尖凝白到近乎生出微微的剔透感来,轻捻着一瓣殷红如血的花,红白相衬,绮色顿生,蘼丽到极致。   他的长发束得松散,只随意的绑了一下发尾,不时有两绺溜出来落在颊边。梵因抬手把发丝挽到耳后,没察觉隔着一道玻璃门的久久注视,继续认真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咔嚓一声,多余的花苞被梵因剪下丢进提篮里。他想着,白瑰草有宁神安枕的功效,这些多余的花瓣花苞应该可以试着做一小瓶助眠熏香,如果效果还不错的话下次就可以多做一些送给朋友们当伴手礼了。   这样的画面,光是看着,所有的浮躁心气和烦郁情绪都在无知无觉中消散开来。   克弥斯汀舍不得惊扰到这样一幅宁静画卷,他无声拉开玻璃门,打开智脑环悄悄记录下这个场景。   携着夏末暑气的穿堂风拂过梵因的衣摆和发梢,他有所察觉地抬眼,看到倚在门边难得走神的克弥斯汀,声音轻和:“哥哥在想什么呢?”   在想,如果没有七年前那出意外的话,现在你已经是明苑真正的主虫了。我可以走过来,光明正大地把你拥住亲吻你。而不是一边克制一边思量着,到底还有多久,才能把我的小阁下拐回家,让他同意点头和我结婚。   “还是不说了。”克弥斯汀摇摇头,语气温和:“会吓到你的。”   他这么说,反倒让梵因弯眼笑起来。笑意像是粼粼星粉洒进了那对苑紫色的眼眸,缀得他的眼眸粲亮而潋滟,整个眉眼都跟着愈发漂亮生动,晃得克弥斯汀不自觉怔了一瞬。   不知怎么,梵因想起前世看到过一句很俗套的话。   喜欢会让人冲动、放肆、不管不顾,可是爱又会让他瞻前顾后、徘徊迟疑。   既会想要把钟意的人狠狠揉进怀里,用力箍紧再也不放;也会担心,力道太重,会不会攥疼了他。   他垂了垂眼,轻转已经插好的琉璃瓶,“很久没碰花艺了,哥哥觉得怎么样?”   克弥斯汀认真打量过才说:“很好看。这个就不摆在餐厅了,我想放到卧室去。”   “红霜鸢不适合摆在卧室里。”梵因想了下,“哥哥不是说,天星橙和瑶台莲正值花期吗,等晚上天星橙开了,我拣几枝和乌尾白鸢一起,插瓶新的。我记得二楼收了一个蓝璃种的花瓶,摆在你卧室应该挺合适的。”   “好。”克弥斯汀微微颔首,“麻烦阿音了。”   天星橙和乌尾白鸢都是具备安抚精神域、调和躁动的精神力功效的鲜花,阿音…有心了。   梵因把琉璃瓶挪到餐桌上,听到克弥斯汀问他:“下午有安排吗?要不要复习?”   “不用,需要复习的课都已经考完了。”梵因想了下,“之前来这,我落了半本书没看完。今天下午正好……”   他蓦的收了话,看向克弥斯汀,“哥哥是安排了其他日程吗?”   “本来是安排了看电影的,但是现在我想陪着阿音看书。”克弥斯汀抬手轻轻揉了下他的头,“三楼的藏书阁我还没去看,阿音有没有添置什么书籍进去?”   “有啊。”梵因浅浅地弯了下眼,“买了好多书,但还是只填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书架都空着在那。”   “哥哥去看下就知道了。”   “剩下的三分之二,我想和阿音一起填满。”   话落,不等梵因接话,他伸出手,作出一个请的姿态,声音里含着温柔笑意。   “请吧,梵因阁下。”   -   藏书阁占据了明苑三楼将近四分之三的空间,另外四分之一,是用来喝茶透气的露台,和藏书阁连接在一起。   区别于虫族喜好的华丽欧式风格,整个藏书阁的装潢都是古拙而典雅的中式古风,在构景和布局上尤为的讲究。看着清简,但另有一番含蓄的古典美。   明苑当初从整体的布局设计到装潢布置全是按照梵因的偏好风格来的,那会儿克弥斯汀哄着骗着迷迷糊糊的小阁下参与了全过程。等建成后梵因第一次踏入,看着大到房间布局、小到地毯摆件都是他喜好风格的明苑,沉思了足足五分钟才进去。   藏书阁,是梵因除了卧室之外待得最多的地方。   梵因设定了两个家居机器人每日清洁打扫此处,整个藏书阁一丝的灰尘也看不到。他习惯性地脱掉鞋,光脚踩上温凉舒润的松桃木地板,熟门熟路地绕过层层书架走到支摘窗前,支起上扇,窗景是浓绿如云的青灌树,恰好把阳光和暑气隔绝在外,只滤进来蒙着层温柔绿影的疏阔天光。   他上次没看完的书籍还反扣在书案上,梵因取下书顺手夹了书签放到一边,让家政机器人送了纯净水和茶具过来。他跪坐在软垫上,长袖半折,往玻璃壶中夹了几块冰,又抓了小半手的月桂干花、捻了一小撮的青柑片进去,最后注入三分之二的花酒,合上壶盖。   一抬眼,见克弥斯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梵因抬手轻晃了下,轻笑揶揄:“怎么又走神了?做个冰烧青桂甜酿而已,看得这么入迷吗?”   “不是。”克弥斯汀看着梵因从书案下方的暗柜取出一根木簪利落地挽起银发,眼神还有些微惘,声音放得轻润温柔:“我在想……在我缺失的七年时间里,阿音在明苑的日常,会是什么样的。”   他不在的时候,小阁下也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有在好好的、认真体验和感受生活,能从细枝末节的地方很温柔地窥见与发觉。   只是克弥斯汀也真切为这错失的七年感到懊悔和遗憾。   不管是梵因在留言里和他提到的日常,还是一些无意义地风雅闲事,他都想陪着小阁下一起经历度过。认真生活也好,虚度光阴也罢,重点是,他想和梵因一起消磨掉所有时光。   藏书阁一时安静下来,只余风吹树枝的沙沙声、碎冰碰壁的叮当轻响,还有甜酿凉沸后,升腾起的清甜酒香。   梵因拎起琉璃壶倒了两杯冰酿甜饮,一杯推给克弥斯汀,往自己这杯里又添了两块冰。他浅啜两口,侧首看着窗外葳蕤葱郁的青灌树,声调温润娓娓,像是在讲故事一般:“我来明苑的时候,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藏书阁。外面这棵青灌树,四季常青,到了春夏之交的时候,会开一树的白花。”   “那种花只有四瓣,花香很淡,花期也短。不适合泡茶也不适合制香,但是做书签很好看。”他微微扬唇,笑容浅淡而温静,“哥哥手边的抽屉就有好几枚,有需要的话,可以拿来用。”   “春夏秋三季,我习惯开着这扇窗看书。到了冬天会关上,桌边会放一个茶炉,一边煮茶一边看书。”梵因稍微比划了一下茶炉摆放的位置,“有时候还会煨点干果和栗子吃。看书看困了就垫着绒氅睡一觉…好啦不用那副表情,暖气开得很足的,不会感冒。”   “平安度过二次分化期后的那个生日,我是独自跑到明苑来过的。”   再提起这些,梵因平静地自己都有些出乎意料,许是因为,他等待的那个人,已经平安归来,坐在他对面,听他讲述这些年的点滴碎片。   “那天我睡了一个特别长的午觉,醒来后天都已经擦黑了,窗外黑漆漆的,在下一场很大的雪。”梵因往窗外指了一下,“真的很大,把树枝都压垮了……那个时候我在想。”   “如果哥哥在,就好了。”   但那会的梵因也清楚地意识到。   那个冒着风雪、连夜赶路回到帝星,只为和他亲口说一句生日快乐的人,不会再回来了。   “本来没想说这些的。”浅青色的冰酒里映出阁下温和含笑的眉眼,他抬眸看着克弥斯汀,轻声:“可是又忽然想说了……哥哥,你不在的时候,我努力过得让自己过得很好,可是偶尔,也有不好。”   “哥哥。”他看着克弥斯汀微红的眼眶,唇角往上提了稍许,声音愈发的轻:“你会心疼吗?”    第96章   很显然的明知故问。   就像是……小阁下十八岁生日那晚, 明明已经察觉出他的心意了,却还是要一个确切而笃定、明明白白说出来的答案。   克弥斯汀看着梵因,双唇微微翕动, 可半响没吐出一个字来。   心疼、愧疚、自责…诸多情绪杂糅在一起,从心底翻滚着、汹涌地袭上咽喉, 像是吸足了酸汁和苦水的棉花堵在喉咙里, 哽得他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满腔酸苦郁涩。   “阿音,对不起。”   再多的疼痛和沉重, 从口中说出, 都变得轻飘起来。   克弥斯汀扣在杯沿的指尖紧绷到发白, 可又因为受力克制着, 手指轻微的颤着, 杯中的冰酒连带着漾出两圈涟漪来。   梵因问他会心疼吗。   当然会, 可又何止心疼。   可是除了加倍的对小阁下好,他也做不了什么了。   有些东西也不是靠弥补就可以挽回的。   生理上,他给阿音带来了近乎致命的痛楚和伤害, 险些让他死在在二次分化期里。   心理上, 他骤然离开的七年, 是长久难愈、经年绵延的陈伤钝痛, 横亘在小阁下心里,隐秘地发作着,无时不刻提醒着梵因,是你间接害死了你最在乎的人。   纵使所有人,包括克弥斯汀自己都和梵因说,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可是梵因没办法放过自己。   在情绪最崩溃的那段时间, 他的脑海时常闪过前世的一幕幕。   他的亲生兄长,谢明安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冷漠,毫无保留地对自己的亲弟弟宣泄着厌恨和恶意:“谢梵音,你为什么要出生?你为什么不去死?”   “如果不是为了赶回来参加你的成人礼,爸爸妈妈就不会做上那趟航班,遭遇突发事故而亡。为什么死在空难里的人不是你?”   “爸妈对你施予心软,答应了你的要求,可换来的是什么?”   “谢梵音,你不配被爱,不该得到真心。”   后来谢梵音如愿地死在谢明安面前。   那时他和谢明安双双被绑架,最后他获救的几率其实很大。但谢梵音真的倦极,他唯一的亲人希望他为父母的死偿命……那遂了谢明安的意就是。   在二次分化期,几次濒死的时候,梵因都想过,要不就这么死去也行。   真的太疼了。   一命抵一命,就当是给哥哥赔罪了。   ……   “没关系。”梵因笑着摇摇头。他垂下眼睫,温柔道:“我说了没关系了,哥哥不要再为此愧疚了。我也试着,不责备自己了。”   所有人都跟梵因说,你不要自责,没有人怪你……是他不肯原谅自己。   怎么可能不介怀。   谢明安说过的话,时常在他耳边一遍遍回响,犹如诅咒。   重复多了,梵因就真的信了。   不管是谢梵音,还是梵因,都留不住所爱。   他好像就是会给重视之人带去不幸和灾厄。   好在克弥斯汀回来了。   梵因才愿意试着,从困宥了自己七年的噩梦里走出来,放过自己,也想放下那些过往。   *无爱者一身轻。   不被人接住捧上云端,自然也不会再摔疼了。   “哥哥,别喜欢我了。”他抬起眼,不出所料地看到克弥斯汀的眼神淡下去,脸色沉得吓人。梵因并不怵,只是轻和着语调:“试试喜欢别的阁下,好不好?”   克弥斯汀轻眯了下压,难得的对梵因冷了脸。   “不好。”   那只脆弱的茶杯,终于被克弥斯汀捏碎。咔嚓一声,碎成几片,冰酒淌了他一手。   到底还是免不了要谈这个。   “阿音,我知道你现在还没做好准备进入一段新的感情。我不需要你马上给我回应,多久我都可以等。只是一点。”克弥斯汀闭了闭眼,努力缓和语气:“刚才那样的话,不要再说了。你可以直接拒绝我,但是不要把我往外推。”   温和浅淡的笑意始终浸在梵因的眉眼里,他给克弥斯汀递过干净的软帕和湿巾,“拒绝的话,哥哥会放弃吗?”   “不会。”克弥斯汀擦干净手指和书案,把碎瓷片扫到一边,“你有拒绝的权力,我也有追求和示好的权力。”   克弥斯汀太了解梵因了。   他说:“阿音,你没办法直言拒绝我,所以才会说出刚才那样的话来。”   “……”   被戳破,梵因也不恼,这次难得没有脸红,只是轻眨银睫,像极了佯装乖巧无害的漂亮猫咪。   克弥斯汀了解他,他也熟知克弥斯汀。知道哥哥肯定还有话没说完,所以只是安静地看着克弥斯汀,等着他的下文。   “阿音想维持现状,是吗?”   模糊界限,暧昧不清,却又不更进一步,给关系一个明确定义。   可以黏黏糊糊的待在一起,偶尔过界亲昵,却也不会真的失控。   退一步就能拉开安全距离,缩回自己的壳子里。   克弥斯汀虚虚地咪了下眼。   “可以。”   梵因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微微睁大一点眼睛,下意识反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的关系怎么定义,由阿音来决定。阿音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无名无分也没关系。”大概是嫌语出还不够惊虫,他又轻描淡写地丢下一个炸弹:“如果你现在没跟谢尔利特。多恩离婚的话,我大概忍不住要挖墙脚。”   “给斯特温阁下当情虫。”修长分明的手指有规律地轻叩着书案,区别于梵因的柔软精致,即便是这么一个小动作,也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掌控感。   “诱骗你发生婚外情。”   “……”   小阁下再次失语,憋出一颈粉晕,还有蔓延上脸的趋势。   他知道克弥斯汀所言绝非玩笑。   他是真的会这么做的。   而且……   梵因知道克弥斯汀很喜欢自己,但是没想到……他居然恋爱脑到这个程度。   堂堂莱西家族的继承虫、审判庭的首席执行官,权势钱财名利哪一样都不缺,追求什么雄虫追不到,怎么就偏偏长了个恋爱脑,非追着一个离异雄虫不可?   图什么?   贪图他这个人到即便是无名无分的外室我也愿意……不好意思串频了。   那一瞬梵因脑子里飘过一个念头。   如果是克弥斯汀的话,在和谢尔利特的婚姻名存实亡的前提下,他可能真的会遭不住诱惑发展一段婚外情的……   打住,不能再想了。   “为什么?”梵因忍不住问,“哥哥,你到底怎么想的?”   克弥斯汀眉睫微敛,“想陪着你。”   “什么关系不重要,我不在乎那些虚的东西。”   ————我只在乎你。   梵因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身外之物他不在乎、关系没有明确定义他无所谓、阁下只想享受暧昧不想负责他还是不在乎。   所有的外在因素都不在克弥斯汀的考虑范围内,他只要一个梵因。   梵因莫名想起自己前世看过的一句话。   *我不审视你,不权衡利弊你,不考核你,就只陪着你。   克弥斯汀对他,就是如此。   知他的犹疑不定,所以不要求他给出任何承诺。   能捕捉到他所有敏感不安,所以把主动权全然放到他手里,进退皆由他。   梵因轻叹口气,小声:“哥哥…傻不傻啊。”   怎么就在他身上犯蠢了呢?他到底有哪里好的啊?让莱西执行官栽得这么彻底。   “可能是傻了点,阿音吃这套就行。”虽然面上没怎么变化,但克弥斯汀知道小阁下这是软了一点点态度。他不自觉把声音放轻两个度,生怕惊扰到稍稍放松下来的猫,“所以,你的回答是什么?”   梵因轻唔了声,上牙齿尖嗑在下唇上,碾出一道白痕,松开时下唇浸润出更深的殷红色泽来。   他拿起一边的书,翻到上次看到的那一页。厚重的硬壳书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眼眉在外面,眼尾微微挑着,清滟秾丽,有种直白而鲜明的漂亮。   “等我看完这本书,就告诉哥哥答案。”他轻轻晃了一下手里的书,摊平在书案上,托腮垂眸认真地看起书来。   ……行。   克弥斯汀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半本书的时间而已。   只是————   两刻钟后,克弥斯汀从工作中一抬眼,就发现坐在对面的雄虫支颐垂首,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眼看着就要往书案上砸下去————   没砸成功,而是摔进了克弥斯汀的掌心。   小阁下支起一点眼皮,入目是一段劲瘦紧实的手臂,腕心有一颗淡色的痣。贴在脸颊边的温度也很熟悉,他放心地重新合上眼,本能蹭蹭。   克弥斯汀:“……”   掌心温热柔软的一团,触感绵软细腻,跟捧着一块儿嫩豆腐似的。克弥斯汀感觉自己稍微用点力就能戳碎。   他没忍住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挲了下梵因眼下那块儿皮肤。   克弥斯汀就着这个捧脸的姿势,艰难地、缓慢地往梵因那边挪动着。   ……   梵因这一觉睡到了太阳下山才醒。   一睁眼,是两羽黑色蝶翼,替他挡住了窗外漏进来的天光。蝶翅上海蓝色和浅金色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里流转着微淡朦胧的光泽,皎净柔和,漂亮的让梵因有片刻的失神。   有那么几秒,他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感。   像是回到了少年时代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午后,也是和今天这般,他看书看累了就歪歪克弥斯汀腿上睡觉,哥哥会自发地扬起蝶翼,帮他挡住光线。   蝶翼隔出的一方昏狭空间,对梵因来说是最佳的午睡场所。幽淡清冷的雪檀枝气息似有似无地萦绕包围着他,让小阁下在睡梦里也觉得踏实安心。   但是现在……也好像没差。   一直都是克弥斯汀。   七年的时光,好像在这一刻就模糊起来。   有时候想通似乎只是一个瞬间的事情。   也可能他没有想通,只是随心而为。   克弥斯汀正支颐浅眠,忽然感觉自己的领带被谁轻轻勾住,他的眼神瞬间清明,随即意识到什么,顺着这股力道前倾俯身————   颊边贴上两片温软微潮的唇瓣,离他的唇角只有微寸距离,却又没有真的吻上来。   一触即离。   克弥斯汀滞住,下意识偏头,神色愣怔地看着梵因,表情难得的透出一点懵。   “虽然书还没有看完,不过……这就是我的答案。”梵因微微弯眼,睫尖在昏暗的光线里近乎透明,似两尾雪羽扇,轻轻翕动两下。下眼睑卧着两晕长睡而起的潮红,湿漉而潋滟。   克弥斯汀轻咪了咪眼,眼瞳微缩了下,却还是竭力克制着没有兽化。   “可以给我一个更确切的答案吗?”   “更确切的就是。”梵因松开他的领带,微微仰脸看着克弥斯汀,雪颈拉出的线条柔薄而脆弱。几欲让人生出一股用手扼住的冲动,完全掌住漂亮猎物,看他因为窒息红脸,泪涔涔地虚着嗓声哀求讨好。   可漂亮宝贝此刻却在蛊惑着猎人,并自以为能掌控主导权。   “先这么不清不白着,没有名分,不对外公开。”   他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克弥斯汀的眼睛,看着那对竖曈,半点不怵。   清冷一把的嗓音,稍稍软和了语调出声时,就有种说不出的蛊:“先这么处着,会很委屈噢……哥哥愿不愿意?”    第97章   “愿意, 不委屈。”克弥斯汀微微俯身,把小阁下整个笼入自己的身形下,侵略性十足。   梵因眨眨眼, 面上没什么表情,透着一股子清冷的无辜感。   安静半响, 没等到克弥斯汀的下文, 他开口:“怎么了?”   光线随着蝶翼的收拢愈发昏暗起来, 克弥斯汀垂眸,眼神淡静地盯着他, 语调稍起温和波澜:“我在想, 这个没有名分、见不得光的期限会是多久。”   “这个……”梵因掩唇打了个哈欠, 眼角沁出一点生理性盐水, 泪珠子缀在睫尖, 要掉不掉。雪檀枝的气息盈在鼻尖, 他又有些昏昏欲睡,“可是哥哥不是说…只想陪着我就好了吗?”   “这不冲突。”   梵因轻唔了声,阖眼侧身, 绵密柔顺的银发淌了克弥斯汀一腿。他感觉到克弥斯汀一下一下顺着他的长发, 语调愈发懒倦起来:“哥哥…哪有你这么快就得寸进尺的?”   “得寸进尺可不是这样。”   克弥斯汀手指一顿, 捻上小阁下薄白细腻的耳垂, 软绵绵的,他忍不住揉捏两下,眼见着那上面的颜色由白转粉再整个红透,似雪玉生晕,漂亮得不像话。   “这样才是。”   梵因微微僵住身体,这下睡意全无,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 一咕噜地从克弥斯汀腿上爬起来滚到一边坐好,耳朵的温度烫得惊人。   小阁下微乱着一头银发,像是有些奓毛的漂亮猫咪。只是眼梢红红的瞪人模样,却着实没什么威慑力可言。   “抱歉,是我没忍住。不该对你动手动脚。”克弥斯汀从善如流地认错,他抬眼轻笑时上眼褶线会随之轻扬上挑,笑意端得是温柔无害,落在梵因眼里,却像极了摇着尾巴诱哄猎物的大狐狸,“作为道歉礼,晚上我给阿音做脆橙芙芙挞可以吗?”   他像是那种用一块小蛋糕就能骗到的吗?   小阁下绷着漂亮脸蛋,轻抬了抬下巴。   “哥哥,你拿我当三岁的虫崽哄呢?”   “再加一份糖渍雪柑果?”   “直到你放假前,每天中午给你送一份不重样的甜食?”   梵因险些没绷住,“为什么都是吃的?”   他在克弥斯汀心里是什么特别好吃的人设吗?   “因为阿音最喜欢我的厨艺。”克弥斯汀微微弯眼,“当然不止吃的,还有别的礼物。”   “道歉赔罪怎么可能只有那么点诚意?”   沉默许久,小阁下轻咳一声,道:“其实,那么点诚意也是够的。”   他往克弥斯汀那边膝行两步,试探着伸手轻轻搭上他的手背。   容易炸毛、但是又特别好哄的漂亮猫咪伸出棉花爪子扒拉了一下坏心眼的饲养官。   “我挺好哄的。”小阁下的声线清软,压低时有种黏糊的甜,“脆橙芙芙挞、糖渍雪柑果……换成其他的小蛋糕都可以。”   “但是。”他顿了几秒,像是有些难以启齿,“这个’很好哄‘的头衔对象仅限于你。”   他的下眼睑还残留着浅淡的晕红,眼里盈着两汪雾泽,水殷殷的,抬眼看过来时有种清冷而天真的诱,且不自知。   双膝并拢规规矩矩地坐好,乖得要命。   克弥斯汀手掌上翻,把小阁下的手拢进掌心,带着薄茧的拇指指腹一下一下地摩挲着他的指关节。   “你对你的前任雌君,也说过这样的话吗?”   指根处被揉蹭得酥酥麻麻的,感觉略怪异,梵因尝试着把手抽回,但没抽动。闻言他有些忍笑不住,可语气还是一本正经:“哥哥…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啊?”   “都说了,仅限于你。”梵因屈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这句话的意思是,过去、现在、未来,都只有你。”   “我是有点喜欢过谢尔利特,但已经是过去式了。”   银发随着梵因前倾的动作滑至身前,拂在克弥斯汀手背上,凉凉滑滑的,带起一阵细微的痒意。   “但是他从来没有越过你去。”   他弯起眼眉,笑眯眯的:“这个回答,哥哥还满意吗?”   何止满意。   简直是……要命。   天然撩,且撩而不自知,才是最可怕的。   觊觎多时、恨不得咬着喉管吃拆入腹的猎物,此刻却仰着一张白里透粉的漂亮脸蛋,笑眼浅浅、软和着声调哄着你,全然不设防的对你翻开柔软的肚皮,把致命的喉管暴露在你视线里,无知无觉地勾着、诱着。   克弥斯汀闭上眼,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声音微哑:“满意。”   他松开梵因的手,指关节那一块儿已经被他揉搓得泛起薄薄的红,像是雪瓷上晕着桃花脂。   因为隔得近,他能嗅到一缕似有似无的冻荔酒信息素,清冷中汲着丝甜。   真是———   “哥哥。”   小阁下轻声唤他,尾音泠泠,清软而干净,不带一丝的旖旎和引诱。   “你真的没听出来吗?”   “我在哄你。”   “你怎么就这个反应啊。”   一句比一句软,含着一点难以察觉的嗔。   “……”克弥斯汀睁眼,他的睫毛生得浓而密,乌压压的敛在眼尾,薄薄的眼皮一掀,眸光淡淡、不带什么情绪看人时压迫感和侵略性十足。   “阿音,你想要什么反应?”   梵因愣了瞬,对上克弥斯汀竖成针状的眼瞳,心里一紧,下意识就要往后撤。   但,迟了———   克弥斯汀扣着他的腰,少见地带着几分强硬把他拖入怀中。掌心的温度极热,隔着薄薄的夏衫,烫得梵因不自觉紧绷了腰背。   料想中的吻并没有落在唇上。   军雌撩开他的长发,大拇指顺着后颈处微凹的线缓缓下滑,轻摁着椎棘突,食指和中指发力,稍稍施力迫使他侧首。   梵因僵着身体,不敢动弹。   然后他就被咬了。   字面意思的咬。   尖齿衔着他的颈肉,没怎么留口地深深嵌入。尖利的牙齿刺破血肉,疼得梵因眼里瞬间冒出眼泪来。   梵因下意识抬手要推开克弥斯汀,却被他一把扣住了双手。力道不算重,却钳得他动弹不得。   好疼……   雄虫痛觉神经格外发达的体质让他不受控地掉起泪珠子,扑簌簌地滚落下来。眼里蓄满了朦胧水泽,弄得视线一片模糊。   纯粹的生理反应根本没法控制,梵因吸吸鼻子,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声音瓮瓮的:“咬好了吗…松口,我好疼。”   温热的血珠沁入口腔里,腥甜的味道让克弥斯汀有些上瘾。他收了犬齿,看着深红泛青的齿印,烙在雪颈上,艳极刺目。只消一眼,就能勾得心底难以启齿的阴暗欲/念如野草般疯长。   “这个反应,可以了吗?”克弥斯汀松了手,视线在腕间指印上停了瞬。他看着眼眶红红、面颊湿漉漉的,看上去好不委屈的小阁下,喉间溢出声叹息,“阿音,我不是什么道德高尚的好虫。”   “那个性格温和好脾气的兄长,有一半是演出来的。”   “你太招我的话,我没法装下去的。”   这话让梵因不由睁大了点眼睛。   这怎么还赖到他头上来了?他哪有?   他忍不住抬脚轻轻踹了一下克弥斯汀,眼尾湿红一片,银睫也被泪水浸得湿漉漉的,但面无表情。   “你这是扭曲黑白,倒打一耙。”   “恩,我是。”克弥斯汀攥着他的脚踝给他推回原位,只是克制地扫了一眼那对雪足就收回目光。语调温和下来:“要是不解气的话,要不要再踢两脚?”   “……”梵因持续面无表情,利索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直到吃完晚饭,他都没再跟克弥斯汀说过一句话。   看来是真的把小阁下给惹恼了。   克弥斯汀看着窝在吊篮上看书,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的雄虫,摸了摸鼻尖,转而看向趴在藤筐里,懒洋洋地甩着大尾巴,眯着眼睛看上去好不惬意的塔塔。   他拎着小猫咪的后颈肉,把这只卡特兽幼崽提溜到自己腿上。   小憩的好好的,忽然就被拎起来的塔塔:“?”   克弥斯汀面无表情地和它对视十秒,实在是叫不出那个过于黏糊软萌的叠字昵称:“……帮我个忙。”   塔塔半耷着眼皮,恹恹地喵了一声。   你居然让小猫咪帮你干活?你还有没有良心#   “事成后,给你开个虾肉泥罐头。”   小猫崽的黄金瞳瞬间亮了,叫声都轻快起来。   “喵!”   那说好了,不可以骗猫猫噢。   ……   梵因一垂眸,和蹲在吊篮下的绒白毛团对上眼。   这个高度对它来说还是有些太高了,但塔塔也没急着跳上来,只是蹲在吊篮下,安安静静地等着主人发现它。   至于为什么不通过叫声吸引主人的注意力……   梵因俯身,把塔塔捞上膝盖,取下它嘴里叼着的纸卷。   打开来,是一枚薄薄的晶片,做了特殊工艺处理,在廊灯下流光溢彩,暗处时呈现半透明的紫蓝色,银白的微观代码字符在其间滚动流转。   这是————   “明苑的钥匙,用的是莱西家族独有的晶磁芯片感应技术。”克弥斯汀把搭在臂弯上的薄毯盖上梵因的小腿,拆了他随手乱绑的丸子头,给他重新扎了一个侧编麻花辫,温声:“这个一直被我随身带着,本来是想等你二次分化期后给你的。现在希望不算太迟。”   “里面已经录入了你的个虫基础信息,除了可以打开明苑每一道关卡和大门外,还能调动军工保护设备。”   侧编麻花辫从肩上垂至身前,梵因侧过身,无言半响:“……这是明苑的主钥匙吧?”   “是。”克弥斯汀把手搭在吊篮上,俯身,轻笑道:“从今天开始,明湖这一块产业就转移规记在阿音的名下了。”   “以后,可能就要请梵因阁下收留我了。”    第98章   鉴于克弥斯汀已经有把私虫印章硬塞给他这件事作为前提, 所以突然地被塞了一块儿地,即便这块地是寸土寸金的帝星二环内的天然风光带……梵因发现自己心里居然没什么波澜。   他捏着晶磁钥匙片,面色平静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当然也不是说就这么心安理得的收了人家一块地。   “阿音。”   梵因屈指轻挠塔塔的下巴, 挠得小猫咪舒服地昂起了头,微张着棉花爪爪在绒毯上踩奶。他轻恩了声, 从鼻腔里懒懒哼出, 尾音微扬以示询问:做什么?   “天星橙开花了, 再不去看可就错过最佳观赏期了。”他弯下腰,用鼻尖轻蹭两下梵因侧颈, 声音放得温沉而柔和:“而且阿音不是说, 要拣几枝天星橙和乌尾白鸢一起插瓶放到我的卧室吗?”   “这个……还作数吗?”   黑色的发丝扫进他的锁骨窝, 痒得梵因不自觉缩了下肩。他抬手轻掐住克弥斯汀的脸颊, 把那张清俊温隽的脸蛋挤得都变形了, 看上去有些滑稽。   “莱西审判长。”梵因平视着他, 一本正经:“请问你这是在卖乖呢,还是撒娇呢?”   卖乖?撒娇?   这些词怎么听怎么和铁血猛雌不沾边吧。   内心颇为嫌弃,面上半点不改色的莱西审判长:“阿音怎么认为都可以。”   梵因轻轻噢了声, 松了手, 屈指轻弹了下克弥斯汀的鼻尖, “那哥哥再多撒娇一下, 我就不生气了。”   神色是平静的,语气是正经的,可眸底的温黠笑意却出卖了小阁下的坏心眼。   克弥斯汀:“……”   在一阵长久的安静里,莱西审判长一边沉思如何撒娇速成、一边怀疑虫生的艰难。   其实只是起了玩性、坏心眼的想报复回去的小阁下眼里笑意渐浓,克弥斯汀的这个反应真是太好玩了。   他准备见好就收,正要揶揄过去,克弥斯汀忽然捉住了他的手, 带着几分不熟练的生涩和笨拙、有些僵硬地晃了晃。   梵因:……?   这个动作莫名熟悉怎么回事。   克弥斯汀这是在……学他?   梵因轻抿了下唇,压下要翘起的唇角,可双眼还是不受控地微微弯起。   怎么说呢…撒娇他是半点没感觉出来,更像是要给他做个手部拉伸按摩。   和克弥斯汀对上视线那一瞬,梵因还是没忍住轻笑出声。   眼眸弯成两弦弯弯的月亮,眼眉间笑意浅浅,柔软而明盈,显而易见的好心情。   他反勾住克弥斯汀的手指,轻轻摇了摇。   “哥哥,好可爱啊。”   “……”   可爱就可爱吧,让阿音心情愉快起来就行。   克弥斯汀表示问题不大。   小阁下对他伸出手,微张双臂,一个明目张胆的、要抱抱的姿势。   “不是要去看花吗?不想穿鞋了,哥哥带我去吧”   克弥斯汀俯身,把一大一小两只猫一同捞进怀里。   小阁下坐在他的臂弯里,塔塔趴在他的肩上。   克弥斯汀抱得很稳,单手搂着他走路也没让他感觉到一点的颠簸和晃动。梵因从高位俯视着克弥斯汀,这个角度看过去,军雌的五官显得愈发清凛凌厉,轮廓线干净分明,敛了惯有的温和笑意时,不好相与、难以亲近的寡冷疏离自然而然地从眉眼间流露。   他抬手,虚瞄了下克弥斯汀的眉眼,轻声:“哥哥。”   麻花辫随着梵因俯身的动作垂落,同克弥斯汀未束的黑发混在一块儿,一黑一白,透着几分难以言状的亲昵。   “下次…不要咬那么重好不好?”   “真的很疼。”梵因轻攥了下他的肩,银睫微垂,眸光清盈明润,像是含着两汪水,看上去格外的乖觉,“没说不让你咬,轻点就行。”   “或者,别一下就咬那么重。我……”   “阿音。”克弥斯汀少见地打断他的话,他闭了下眼,“你被我冒犯了,正确的做法是给一巴掌,用训鞭将我抽开,厉声呵止,让我有多远滚多远。”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你和我说这些话…只会让我愈发得寸进尺。”   “不用担心会伤害到我。训鞭落在军雌身上,只会让他们更加兴奋。”克弥斯汀抿了下唇,“包括我。”   军雌的天性是进攻、掠夺和侵占,恶欲和破坏欲天生扎根在他们的骨子里,要想让他们低头和臣服,唯一的手段只能是以暴制暴。蜜糖只能作为奖励而不是安抚手段,阁下若想驯服一头猛兽,只能用鞭刑、巴掌和非正常训诫手段。   梵因:“……”   怎么会有人喜欢挨鞭子和大耳巴子?   噢忘了,现在他也不是人,是虫。   但是。   他艰难开口:“可我没有这种爱好。”   琢磨片刻,梵因发现这个问题貌似暂时无解。   “算了。”他轻叹口气,“那……下次再说吧。”   克弥斯汀:“……”   有些话实在是说不出口。   心软和纵容可不会让雌虫学会怜悯和退却,相反,只会让他们愈发激起他们的凶戾和掠夺欲。   小阁下说下次再说…那下次只会哭得更凶。   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   ……   结束最后一门课业的期末考试那天,克弥斯汀正好派虫把另一只卡特兽幼崽给梵因送过来。   和白到自带朦胧滤镜的塔塔截然相反,它的同窝弟弟则是黑到可以反光的纯种玄猫崽。那一身丝滑柔顺的纯黑长毛可以完美隐匿于夜色中,一双湛蓝剔透的杏核眼比最为名贵蓝宝石都要来得漂亮。微昂着下巴打量人时会轻眯起猫瞳,看上去矜贵又优雅。   较比起自来熟的哥哥,弟弟显然是个慢热的性格。梵因也没急着去摸它,放任它在公寓里四处踱步熟悉环境,抱着塔塔给克弥斯汀回消息。   /Kermistin. Lacey/:【黑的那只名字想好了吗?】   /Vanyn.Stwin/:【想好了。】   /Vanyn.Stwin/:【叫西西】   克弥斯汀看到这个名字后再次:“……”   如果说“塔塔”一词在虫族的意思等同于中国人的招财。   那“西西”一词的意思就相当于是“来福”。   /Kermistin. Lacey/:【……也行。】   大概是从六个点里看出了克弥斯汀的无言,梵因的眼里盈上一丝笑意,他在悬浮屏上轻点几下。   /Vanyn.Stwin/:【塔塔和西西是小名】   /Vanyn.Stwin/:【大名是塔米尔和西维斯。】   腿上突然被什么毛绒绒的东西扫过,梵因低头去看,发现西西不知何时跳上了沙发,安安静静地蹲在他手边也不出声,只是轻甩着大尾巴“不经意”地轻轻扫过他的大腿。   窝在梵因怀里的塔塔支开一点眼睛,懒洋洋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转而又闭上眼,喉咙间溢出一声不以为然的呼噜声。   梵因腾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弟弟的头。怕小家伙还有点认生,没摸太久就收回了手,结果被小黑猫崽用肉垫拍了拍手背,那双蓝汪汪的大眼睛带了一丝委屈地盯住他,软绵绵的喵呜声像是在控诉他为什么不继续摸自己了。   梵因:“……”   真是甜蜜的负担。   怀里的这只又伸了个拦腰,甜丝丝地叫唤了一声,抱住他另一只手。金灿灿的猫眼像是打翻融化的蜂蜜,用一种不争不抢、特别无辜特别乖巧的眼神盯住他。   梵因再次:“……”   多孩家庭就是这点不好,争宠。   他只得把两小只都捞到腿上,一手挠下巴一手顺毛捋。腾不出第三只手,莱西执行官自然而然地就被放置了。   再回克弥斯汀的消息是一刻钟后了。   /Kermistin. Lacey/:【很好听的名字】-已读   /Kermistin. Lacey/:【阿音?】-已读   /Vanyn.Stwin/:【抱歉刚刚被两个小家伙缠住了】   对面秒回。   /Kermistin. Lacey/:【没关系,不用抱歉。】   /Kermistin. Lacey/:【你今天就回斯特温庄园住吗?】   /Vanyn.Stwin/:【是啊,今天开始正式放夏假,不住学校公寓了。】   区别于他前世的寒假暑假,虫族这边是每个季节都会有假期。春秋假半个月,冬假一个半月,夏假期两个月。双休和各种节假日正常休,且不调休。   /Kermistin. Lacey/:【好。】   /Kermistin. Lacey/:【今天的会议推不掉,不能送你回去,抱歉。】   /Vanyn.Stwin/:【没关系。】   /Vanyn.Stwin/:【莱西审判长,请好好工作,认真开会,不许再摸鱼和我聊天了】   /Kermistin. Lacey/:【……】   -   晚上十点半。   斯特温庄园,西苑主楼。   盛夏时节,梵因习惯把熏香换成扩香冰片石。这种晶石的外表和温度都近似冰块,但却不会跟冰块一样融化。放在卧室里自带降温效果,扩出的香气也是冰凉幽淡的,和冷调香一起搭配使用,在夏日效果奇佳。   梵因不习惯滴熏香精油或者萃取液香水,他往晶蓝色的扩香冰片瓶里丢了两瓣雪柑果,又扯了几片寒珀花,对于从阳台传来、刻意制造出的细微响动,头也没抬,平静开口:“要喝茶自己倒,左边是纯净水右边是果茶,你上次来喝过的那种。”   克弥斯汀轻轻挑了下眉。   小阁下的反应属实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他松了两颗衣领的扣子,声音温和:“阿音特意给我留的阳台门吗?”   “恩。”梵因合上扩香冰片瓶,顺手挼了一把倚在手边的西西,语调懒倦:“不是哥哥说的,更有感觉吗?”    第99章   克弥斯汀盯着他看了几秒, 微微地扬了下唇,“也是。”   “以我现在见不得光,连地下情虫都算不上的身份, 翻阳台找阁下幽会确实更有偷/情的刺激感。”   “……”梵因微笑,“幽会就幽会, 偷情我不/认。”   他反驳地有理有据:“虽然我们的关系暧昧不清不白, 但是我已经离婚, 你也单身,这属于不正当却合乎情感道德的交往。”   克弥斯汀挑眉。   小阁下口才逻辑见长。   “哥哥。”他屈指漫不经心地挠了挠塔塔的下巴, 懒懒掀眼看了眼克弥斯汀。眼尾轻伶伶一挑, 衬着清凌凌的眸光, 有种清冷的诱, “是你自己想演这种剧本吧?”   “毕竟, 哥哥真的起过诱我出轨、哄我发展一段婚外情的心思不是吗?”   哪里不对劲。   克弥斯汀轻眯了下眼, 这种话,可不像是梵因正常状态下会说出来的。   在冷调的花香和果香外,克弥斯汀还嗅到一缕淡到近无的酒香, 被他捕捉到一瞬就消匿在满室幽幽冷香中。他垂眼, 看着懒洋洋地歪在沙发里撸猫的小阁下, 有些不确定:“你喝酒了?”   “……恩。”梵因慢了足足一拍半才应他的话, 他掩唇打了个哈欠,懒声:“期末考试结束了心情好,和斐嘉小酌了几杯。”   克弥斯汀:“…你们喝的什么酒?”   梵因轻唔了声,回想了好一会,慢吞吞道:“青雾玫瑰酒……是斐嘉自己酿的,很好喝。”   “酸甜口的,还兑了一点雪萄酿进去。”   ……难怪。   克弥斯汀轻扶了下额。   青雾玫瑰酒和雪萄酿都是属于果香味儿浓、酒精感相对少的花酿/果汁酒, 只是这两种酒喝起来的时候不觉什么,酸酸甜甜、口感柔和的没什么酒味儿,让虫愉悦感倍增。   当时不觉得醉,可等到一定时间后,花蜜和糖分在体内堆积发酵成了酒精,这个时候后劲就上来了,酒意袭上大脑,让虫觉得脑袋晕乎昏沉。   这两种酒掺在一起,效果更是翻倍。   还好是在家里喝的。   克弥斯汀摁了摁眉心,歇了心思,“我抱你去睡———”   声音蓦的止住。   小阁下跟软了骨头似的蜷进软枕堆里,宽松的睡袍领随之滑落稍许,纤秀漂亮的锁骨一览无遗,一根细细的带子微陷进皮肉里,勒出一道叫虫遐思顿生的浅红痕迹。   再往上,雪白瓷润的脖颈上嵌着一个青红色的齿痕,他昨日失控咬下来的,像是标记猎物一般留在小阁下身上未褪。   梵因还无知无觉地对他伸出手,约莫是只听进去了前三个字,见他久久不动,轻抿了唇,有些不满地哼道:“不是要抱我吗?你不要抱就算……诶?”   是抱起来了,只是姿势却不太对。   梵因坐在克弥斯汀手臂上,虽然腰背被牢牢拦住,但还是下意识地抬脚锁住他的腰身。他感觉脑袋晕沉,脸颊也热乎乎的,不知道是酒意上涌,还是别的什么。   克弥斯汀整张脸被梵因的身形笼住,阴影里,那对浅霁青色的瞳珠渐渐被更深敛的青墨吞噬,没有竖成针状瞳,可却比兽化时侵略性更强。即便从姿势上来说他是处在低位的那个,却仍旧给人极重的压迫感。   被这样的目光锁着,换在清醒状态下梵因多多少少要抖一下,但他却现在却没流露出半点怵意,反倒啪一下捧住克弥斯汀的脸,认真凝视半响,声音里含着一点侬软鼻音:“哥哥,你这个眼神…看上去真的像要把我吃拆入腹诶。”   语气辅助词的尾音微微上扬,揉着一点黏糊劲儿。   克弥斯汀闭上眼,忍不住收重了些手臂,勒紧小阁下的膝盖骨,迫使他更为靠近自己,可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在心底潜藏多时的恶/欲和阴暗欲/念顷刻间从破土野草疯长为藤蔓,顺着胸骨喉管一路攀爬上他的大脑,缠绞上岌岌可危的理智,叫嚣着让它成为自己的共犯,让理性对天性和本能屈服———   撕碎近在咫尺、对他丝毫不设防的漂亮猎物,啮骨啖血,犬齿深深咬入他的颈肉,把他困在身下,看着小阁下哭红了眼睛,哑着声音哀切求饶示弱。   克弥斯汀重咬着后槽牙,下颌线紧绷了瞬,强迫自己转开视线不去和梵因对视。因为克制着情绪,语气听上去就有些冷淡:“去睡觉,下次别喝酒了。”   克弥斯汀抱着他进了主卧,把他放到床上正要撤开那一瞬,梵因轻唤住他:“哥哥。”   他微微笑着,唇色殷红,隐隐漏出一点雪白的齿尖,挑起的弧度柔软而无害,揉着一点天真的引诱。   “你又不是什么好虫,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那你现在又在演什么呢?”   一连两个问句,边说着,他往床边膝行两步,睡袍随着刚才一番动作已经松垮的差不多,此刻悬在肩头欲坠不坠,这下整个掉完,堆在臂弯间,像是重云夜昙层层绽开,露出雪白清甜的花芯来。   他尚还来不及去拢睡袍,忽然听见军靴踩上床边脚踏的轻响,下一秒,眼前徒然覆下一道暗影。克弥斯汀的中指垫在他的颌骨下面,食指和拇指掐着他的下巴,强/制/性地迫使他仰起头。   “阿音。”克弥斯汀轻叹,像是对落入利爪下的猎物最后的怜悯和无奈。只是声音里不带什么情绪,平静到有些漠然:“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又菜,又爱招他。   清醒时是无知无觉的撩拨,醉酒后反而明目张胆的引诱起来。   克弥斯汀有意放过,竭力克制着不想去伤害他,但架不住对方先过了那条界限,勾着诱着让囚在心笼里的恶兽破笼而出。   约莫是被掐得有些疼了,梵因轻蹙了下眉,正要说话,克弥斯汀松了力道,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阿音,别看。”   “醒来后训鞭和戒刀随你用,电击索也可以。”他听到克弥斯汀说,“只是现在,请你多担待。”   我会做得很过分,所以提前请你多担待。   ……   ……   云帐重重,床帏深深,信息素浓到有些呛鼻,像是有谁打翻了一壶冰块融尽的荔枝酒,冻意只余浅浅一层,清甘甜润的荔枝果香则是被另一种更为冷冽清凛的味道裹缠住,混着黏着,像是要咬碎雪润的果肉、汲取尽清甜汁液才肯罢休。   梵因侧着头趴在枕上,感觉到军雌锋利的犬齿又衔上他的后颈轻咬厮磨起来,他累到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说句话都是有气无力的:“克弥斯汀...你能消停一下吗?我从脖子到肩背那一块儿已经没有地方让你下嘴了。”   连哥哥都不想喊了。   被情/欲浸透后的声音绵软又黏哑,骂起虫来着实没什么威慑力:“你属狗的吗?怎么把我当肉骨头啃了?”   好脾气如梵因都已经开始直呼名字骂人了,可想而知某位莱西审判长做的是有多过分了。   梵因听到头顶传来两声轻笑,愉悦的情绪显而易听。   “多骂两句,确实是我过分了。”   “......”梵因懒得接这话,他喉咙干疼得厉害,方才哭太凶导致的。   小阁下阖眼陷在柔软的被褥里,银睫湿漉漉地黏在湿红的眼尾处,像是被雨水打落的白蝴蝶。脖颈上汗津津的,晕红未褪,吻/痕、牙/印顺着蜿蜒而下,密密麻麻的布了一背,再往下,腰上还烙了几道鲜红指/痕,显然是被谁用力攥过。   克弥斯汀垂眸欣赏了一会自己的“杰作”,撩开梵因黏在颊边的发丝,温声:“去洗澡吗?”   小阁下恹恹地恩了一声。   片刻后,他被军雌从背后捞进怀里,触碰到某个位置时他忍不住轻嘶了声。   克弥斯汀小心翼翼地避开手,“破皮了,待会要擦点药。”   “.......”梵因心平气和,“你可以闭嘴了。”   被折腾得恹恹无力、却又会绷着脸发脾气的小阁下,还是第一次见。   有点新鲜,很可爱。   克弥斯汀扯过床尾唯一还算干净的薄毯把梵因裹住,抱着虫往浴室走去。   雪足悬在半空中,相对来说算浅一点的齿痕明晃晃地覆在右边脚背上,左边脚踝则留了圈指印,一看便知被重力握住过。   浴池放满水,克弥斯汀往里头倒了小半瓶高级修复液,才把梵因抱进去。   全身没入温水,梵因忍不住发出声含糊叹息,感觉总算缓过一点。   克弥斯汀随意裹了件浴袍,挽起袖子,在浴池边半蹲下。   “阿音,转过来一下,我替你洗头。”   怕他靠得不舒服,克弥斯汀还往浴池边垫了两层厚实的软巾。   梵因默默转过身,仰头阖眼,心安理得地享受克弥斯汀的洗头服务。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洗头了,因为刚才黏上了许多热汗:)   让罪魁祸首照顾一下,他觉得不过分。   ......   双双清洗收拾好,从浴室出来后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梵因是被克弥斯汀横抱着出来的,而他本人倚在克弥斯汀怀里,已经被疲惫和困倦催生着进入黑甜的梦境里。   他睡熟许久,中途被克弥斯汀从浴池里捞起来擦水穿衣、烘干头发都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最多只是支开一点眼皮,眼雾濛濛地确认一眼面前的人是谁,全程任由摆弄揉搓,嗅到熟悉的气息还会跟块儿糖饼似的黏进克弥斯汀怀里,热腾腾甜丝丝的,一扯还要哼唧。   明明在不久前还被折腾得哭都没力气哭,这会儿又半点不记打地缠上来,手脚并用地抱着你,小脸白里透粉,眉睫安安静静地敛着,又乖又黏。   家政机器人已经把床上用品全部换过新的,克弥斯汀把虫放下,想要去点助眠熏香,衣袖却被用力攥住,带了点固执劲儿,指尖都用力到泛白。   小阁下睁开一点眼,双眸水泽漉漉,让人分不清是因为困倦,还是别的。   他看着克弥斯汀,神色有些难过,微哽的声音委委屈屈的。   “哥哥,你又要走了吗?”    第100章   克弥斯汀怔了瞬, 随即明白过来梵因这是混淆了梦境与现实,把现在的他误认为失踪多年、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存在。   “……”   喉结轻滚了下,难言的酸涩感蓦的翻涌上心头, 哽得喉咙一阵干渴。   克弥斯汀顺着那股拧劲儿坐回床边,轻轻拍了拍梵因的手背, 力道很轻, 似劝哄, 似安抚。   “我不走。”他温声道,“阿音, 睡吧, 我不走, 就在这里陪着你。”   “哥哥……要说话算话。”   声音糯糯的, 大抵实在倦极, 他的尾音渐轻。眼皮是合上了, 可手指却没有松开,紧紧攥着那一块衣料,借此汲到取一丝让他安枕好眠的安全感。   克弥斯汀没动, 任由梵因攥着他的衣袖, 伸出另只手轻轻拍抚着他的肩背, 动作温柔而有规律。   浅淡的雪檀枝气息轻而无形地将睡得不是很安稳的小阁下裹住, 融了清凛霜意,只余凉润的冰雪草木香。   小阁下慢慢松开蹙起的眉,神色归于平静,眉眼温和舒然,依着习惯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他的眼尾还晕着薄淡的红,浓长细密的银睫安静地贴着下眼睑,看上去柔软而乖觉。   轻不可闻的叹息从克弥斯汀喉间滚出, 他顺了顺那头绸顺微凉的银发,试探着拉开梵因的手,这次成功了,也没再惊醒梵因。   1981秒。   约等于半个小时。   克弥斯汀心里停止数秒,想,阿音要半个小时才能进入深眠状态,这还是在体力耗尽疲倦至极的情况下,那平时……   克弥斯汀摁了摁眉心,歇了点助眠熏香的心思,估计什么熏香都没有自己的信息素来得好使。   一时间,克弥斯汀既是心软,又心疼。   他一躺下,小阁下就自发地连人带着凉被一起黏进了他的怀里,无意识咕哝两声,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抱好,不动了。   唉。   克弥斯汀在心里轻叹,圈抱住温软一团的小阁下,冰凉微甜的冻荔酒淡香似有似无地盈入呼吸里,心绪也跟着渐渐平缓下来。   莱西审判长以为抱了个虫睡觉会不习惯,可实际却是很快就感觉到眼皮黏沉得厉害,意识彻底沉入深眠里前,他脑子里模糊掠过一个念头。   不知道要怎么哄,才能让阿音点头同意搬到他那里和他同居。   ……   隔天上午。   十点五十。   都接午时的点了,哥哥还没起来,梵因就算是睡懒觉也很少起这么晚的,而且信息和电讯都不回……斐嘉不免感到奇怪,但也没贸贸然闯进去,轻敲三声梵因主卧套间的大门,有些担忧:“哥哥,你是身体不舒服吗?需不需要我让虫给你煮碗醒酒汤……”   话音未落,房门开了。   斐嘉遽然收声,睁大了眼睛。   怎么会是————   “斐嘉阁下,日安。”较比于他的惊讶,克弥斯汀倒是一脸温和淡定,唇角凝着一点礼节性的微笑,“阿音还在睡,身体没有不舒服,请放心。”   斐嘉懵逼,下意识回:“莱西先生,上午好。”   他轻咳一声,“恕我冒昧,你为什么会在我哥哥的房间?”   “昨晚来的。”克弥斯汀和斐嘉不算熟谙,但也是相熟,他从斐嘉的神色间判断出他接下来要问的话,先道:“来找阿音约会的,所以没走正门。”   斐嘉:“………”   为什么可以把翻阳台幽会说得这么轻描淡写理直气壮啊?   果然军雌都是一个德行吗,兰顿那狗东西翻他的窗户时也是这个语气和态度:)   事涉最在意的亲虫,斐嘉忍不住多问了句:“请问你和哥哥现在是恋爱关系吗?”   他心里嘀咕:我哥这才离婚多久啊,莱西少将您下手也太快了吧?   “不是。”   这两个字让斐嘉一下收了笑容,面色还没沉,就听到克弥斯汀说:“我是你哥见不得光连地下情虫都不算的暧昧对象。”   斐嘉:“………” ?   他哽了一下,声音稍微虚了一点:“这个关系…是我哥提出来的?”   好吧,根本不用问,绝对是。   克弥斯汀:“恩。”   他有些歉然道:“还得麻烦斐嘉阁下暂时对外保密,阿音不想让别虫知晓我和他现在的关系。”   斐嘉扬眉,“那你怎么告诉我了?”   “因为不告诉您的话,阁下会误以为我欺负您的哥哥,在占他便宜。”昨晚把小阁下折腾狠了、占尽了便宜的莱西审判长面不改色,“也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斐嘉:“什么?”   “您和尤利斯少将…”他顿了下,停了几秒,没找到话语描述,遂放弃,转了话题:“总之,麻烦斐嘉阁下先别对外声张了。”   斐嘉第三次:“……”   莱西少将,你知道的太多了#   他扶额沉思片刻,点点头。   “知道了,我不会和别虫说的。”   见斐嘉面露犹豫,克弥斯汀心下了然,他温和开口:“斐嘉阁下,您是有阿音有关的事想要和我说吗?”   “是。”斐嘉点点头,他稍作斟酌,“您回来之前,哥哥曾在发烧昏睡时,拉着我的手喊你的名字。他把我误认成了你,紧紧握住我的手腕不肯松开……到后面,哥哥还哭了。”   克弥斯汀抿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绷得没有一丝血色。   “我很少见哥哥哭。”斐嘉说,“但那次,他哭得真的很凶,看上去很委屈。”   “哥哥的性格你比我了解,他习惯忍疼,病着痛着都不会和别虫哼一下,也只会对你说一句难受。”他轻扯了下唇角,“如果不是梦到你的话,他发烧到四十度都会自己一声不吭的扛过去的。”   “我知道你很在意哥哥,只是……不要操之过急。”斐嘉的声音放得愈发轻,“给哥哥一点时间。你的失踪,和多恩的婚姻,让他的心防愈发重,很多时候把我都拦在外面……希望您可以耐心一些,让哥哥慢慢走出来。”   “希望今日的这些话,不会冒犯到莱西少将。”斐嘉笑了下,“应该叫莱西审判长了,总是不习惯改口。还望见谅。”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克弥斯汀沉下肩微行致谢礼,“只有一点请您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害梵因,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好。”斐嘉点点头,“那我先走了。我来过的事,不用和哥哥说。”   克弥斯汀秉持着礼节道别:“祝您今日心情愉快,万事顺遂。”   “恩,同顺。”   ……   梵因醒来时,已经过了午餐时间了。   一夜无梦、中途没有惊醒的黑甜长觉。   醒来后头脑轻盈,精神充沛。   真是久违了。   梵因卷着凉被慢吞吞坐起来,扫了眼空荡荡的卧室,没看到克弥斯汀的人,也没在意,俯身勾过放在床头柜的智脑环,关掉免打扰模式先回消息。   克弥斯汀这时正好推开房门进来,见梵因打开智脑环,误会了:“阿音在找我吗?”   “你不是回审判庭开会去了吗?”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温和带笑,一个略微诧异。   克弥斯汀:“……”   原来小阁下并不在意醒来后没有看到他。   “会议推了。”莱西审判长轻叹,“亲热完醒了就走…阿音,我不是虫渣。”   “没关系啊。”梵因轻轻揉了揉腰,想着还好昨晚洗澡时泡过了修复液,不然今天腰怕是得酸死。他跣着室内鞋,往盥洗间走,“工作也很重要,不算虫渣。哥哥要是忙的话,可以先回审判庭,不用留下了陪我。”   话落,盥洗间的门无声合上。   克弥斯汀:“。”   莱西审判长开始反思,小阁下到底是故意装出来的…还是就是这么冷淡无情:(   梵因收拾好从盥洗室出来,克弥斯汀还没沉思出个所以然来。   小阁下瞄了他一眼,随手拢了拢银发,“莱西审判长,不忙的话就过来给我梳个头。”   “手还有些酸,不想动。”   话落,他看到克弥斯汀很轻地弯了下唇,好心情显而易见。   梵因:“?”   “你......”没说完的话被落到唇上的吻给堵了回去。   一个温柔而绵长的吻。   过腰的银发随着主人的仰头悬散在身后,似月泽倾泻而下。腰身硌在妆台上有些难受,梵因忍不住轻轻推了克弥斯汀一下,尔后被他拦着腰,给抱上了妆台继续亲。   唇分后,克弥斯汀气息不变,轻笑说:“雪柑果味的牙膏,看来阿音近来对这个味道情有独钟。”   小阁下的双唇被他亲得殷红水润,面颊也盈上一点粉意,闻言轻瞪了他一眼,“梳个头还要索要报酬,下次不要你了。”   “不是报酬。”克弥斯汀轻柔摁着他坐下,梳顺长发后,匀称分成两束,掬起一捧,娴熟而利索地勾编起来,边说:“是瞧着阿音就忍不住想要靠近亲吻,本能反应而已。”   “那你克制一下。”梵因拉开妆匣抽屉,翻捡出一枚雪粉色的发饰递给克弥斯汀,“用这个。”   “好。”克弥斯汀垂着眼,眸色温和而专注,“我那里有一枚款式近似的项链,正好给阿音配成一套。”   “阿音。”   “恩?”   他把发饰别上编发,粉白色的雪晶流苏顺着垂下,在那段雪颈上打下盈碎潋滟的光。   “后天的宴会,可以邀请你当我的主伴吗?”   梵因手上动作一顿。   后天的宴会主角就是克弥斯汀,是莱西家族专门为宣布继承虫回归帝星社交圈而准备的,同时也是恭贺他坐上特殊审判庭首席执行官的位置。   和克弥斯汀一起亮相出席的主伴阁下,一定会是他未来的雄主,铁板钉钉的联姻对象。   见梵因沉默,克弥斯汀从他手中抽过颈带,圈上系好暗扣,捞起丝带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温声:“拒绝也没关系的,阿音,不要有任何的心里负担,你有这个权力。”   “我也不会选别的阁下当我的主伴,请放心。”调整好颈带,克弥斯汀又挑了一对同色系的耳钉给梵因戴上。他听见梵因轻声说:“开场第一支舞,你要请我一起跳吗?”   克弥斯汀怔了瞬。   “当然。”克弥斯汀看着镜子里被他拾掇得精致又贵重的小阁下,牵起他的手,在他左手无名指根处落下轻吻,“我的荣幸。”   温潮柔软的唇贴在指根处,有些痒。梵因轻蜷了下指尖,反握住克弥斯汀的手。   银睫微抬,明盈温软的笑在眼眸里浅浅漾开。   “哥哥,要接吻吗?”    第101章   “宴会时间从上个月推到现在, 再推下去克里的雌父都要发火了。”雪克倚在栏杆边,取了杯香槟递给梵因,眼神揶揄, 笑着打趣:“你没空闲,那小子就不敲定宴会时间。本来都要定了上周三的, 为了不影响你期末考试, 又生生推到现在。”   “小梵因, 也只有你有这个本事了。”   梵因轻抿了口香槟,入口微酸, 果香甘醇, 后调细腻而绵密。他还没来得及回答, 又听到雪克说:“不过, 你也别太快答应他, 让臭小子好好追一追, 至少得拿出足够的诚意来才行。”   梵因:“……”   可真是亲爹啊。   他失笑,“我还以为雪克叔叔叫我过来,是要给哥哥打助攻的。”   “我干嘛要帮着臭小子说话?”雪克亲昵地捏捏梵因的脸, “虽然我很想快点和你成为真正的一家虫, 但我们梵因宝贝为了他吃了那么多苦, 端点架子怎么了?”   “而且, 军雌的性格吧,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越挫越勇。”雪克和他轻轻碰了下杯,“对于盯上的,不管是活虫、猎物还是其他东西,他们都势在必得。等级越高的雌虫越是如此。有时候你越拒绝,他们反而会越亢奋, 释放出更强的进攻欲和占有欲。”   “恩…在双方都有意的前提下,也不失为一种调情手段吧。”雪克对他眨眨眼,“调/教得好的话,会有惊喜噢。”   这话梵因不好怎么接,只好又低头喝了口酒。   他总不能说…听上去您很有经验的样子,请和我传授一下吧。   “有些雄虫不喜欢军雌过分的占有欲和圈地行为,但有些又觉得很适用。”雪克弯眼,对梵因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毕竟…把凶猛的野兽驯成专属于你的小狗,是一个很有趣的过程不是吗?”   是……吧。   梵因持续沉默。   可是好好的人…不是,虫不当,为什么要当狗啊T.T   梵因又想起克弥斯汀跟自己说过的话。   “如若阿音想用训鞭、戒刀或者电击索或者其他惩戒物品,请随心而为,不必吝啬。S级军雌的身体素质和自愈能力,能配合你完成任何想法和玩法。”   梵因当时:“……”   玩法(。)   你们虫族管……叫玩啊?   谢谢了,但是他真的没那癖好。   也不想训什么狗。   虽然他真的骂过克弥斯汀你是不是属狗的:D   看到梵因的耳朵悄然红了一个度,雪克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和梵因贴了贴脸,“宝贝,你怎么那么纯情啊?都已经是结过婚的虫了,聊这些还会脸红?”   “那可不行,你会被克里吃得死死的。”   虫族对于性和繁衍的观念大胆开放,未婚未恋的阁下或许还会稍作矜持,可有过实质性的接触交流后,便不会再有任何负担,言语上聊起也不会有任何忸怩。在他们看来,这就是日常话题的一种。   但梵因的灵魂还是地球人,尤其还是惯来含蓄内敛的东方人。和长辈聊起这个…他只是稍稍红了耳朵,这个反应已经是进步很大了T^T   “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出于一些过来虫的经验,雪克看梵因的目光带上了两分怜爱,“别什么都纵着,要是欺负狠了让他滚去睡沙发。”   梵因艰难道:“好……谢谢雪克叔叔。”   好在朋友及时出现把他解救出窘境。   “梵因!”一身天蓝色小礼服的莱耶斯阁下在无聊地转悠中看到熟悉的身影,惊喜地唤了他一声。   洛克微。莱耶斯对雪克微微颔首,“雪克舅舅日安。”   “小洛兹,晚上好。”雪克看着他亲亲热热地挽上梵因的手,温柔道:“去玩吧,希望你们两个小宝贝有个愉快的夜晚。”   “洛克微阁下……”见洛克微有些委屈地看了他一眼,梵因适时改口:“洛兹,你今晚是一个虫来的吗?”   “不是,是和艾德一起来的。”洛克微说,“就是艾德里安,我习惯叫他的小名艾德。他和莱西审判长有明面合作,今晚的宴会无论如何都会出席的。我是跟着硬蹭过来的。”   他有点不好意思,“听说阿莱斯今晚也来了,我才过来的,艾德那臭小子还说我恋爱脑。”   洛克微轻鼓了下脸,有点不服气:“想见心上虫有错吗?怎么就恋爱脑了。他自己对佩苏少将不也一个德行吗?我还没骂他雌同呢。”   佩苏是楚淮伪装雌虫用的名字。储君殿下和第三军的佩苏。卡里少将走得近这件事在帝星并不是什么秘密,还小范围的传言他们两个在搞雌同。   作为为数不多熟知真相的梵因沉默两秒,转移话题:“那你见到我雌兄了吗?”   “见了一面,只来得及打个招呼。”洛克微叹气,“阿莱斯和艾德、莱西他们去谈正事去了,到现在都还没出来。”   “见到你之前,我无聊得在场内转了两圈了。”   /Figea. Stwin/:【东南角,娱乐局,过来玩吗?】   梵因看了眼斐嘉发过来的信息,想倒是正好。   -   ’啪嗒‘,梵因把面前的最后三块水晶牌推倒,唇角微扬,语调温和:“我赢了。”   斐嘉沉默几秒,侧头问一边的洛克微:“这是我哥赢的第几盘了?”   “第五盘。”洛克微有气无力回答,随意摘下腕上的白水晶手镯推给梵因,“没筹码,用这个抵吧。应该还够我输个几盘的。”   “你们有点志气好不好?”艾伦忍不住瞪了他们一眼,虽然输了,但气势不输:“不要这么垂头丧气,说不定下一盘就赢了呢!”   “没一点信心。”斐嘉托着腮,把自己的牌全部摊倒,恹恹道:“这么好的牌,全是大数或者连数都没赢我哥……我放弃了,我就没见过我哥打花希牌输给过谁。”   “我也不想打花希牌了。”洛克微往身后一靠,端过冰饮喝了两口,叹气:“梵因这算牌能力…太可怕了,只有他碾压我们的份。”   “两位过奖。”梵因阁下不骄不躁,态度谦虚,“今日是运气好,才连赢这么多盘。”   他看着手边堆成小山的筹码,轻咳一声:“下回下午茶,我请客。”   “那说好了。”艾伦表示这还差不多,“我等着梵因哥哥的请帖。”   “好。”梵因把白水晶手镯戴回洛克微腕间,见他歪头盯着自己,有些无奈:“知道了,你也会有的。你们的请帖我都亲自写,行了吧?”   “伴手花球也要哥哥亲手扎。”   “知道了。”这都是小事,梵因也乐意纵着朋友们,他想了想,“最近天星橙开得正好,用它作为主花,配花我再想一下。丝缎就选蓝雾纱,整体橘蓝色调。伴手礼你们想要什么?”   斐嘉果断:“想要哥哥的花茶包。”   艾伦附和:“我觉得可以,上次梵因哥哥送给我的茶包早就喝完了,我一直没好意思开口要。”   “那我也和他们一样。”洛克微眼眸微亮,“听他们这么说,你的手艺一定不会差的。”   “都可以。”梵因把方才提的全部记到备忘录里,接过侍者递过来的软巾擦了擦手,听到艾伦说:“反正时间还早,也坐了这么久,起来活动活动?”   他轻合双手,“隔壁就是箭馆,不如射箭去?”   ......   ......   克弥斯汀走进箭馆的时候,梵因正把洛克微半圈在怀里,手把手教他怎么射中移动靶。   “静气,凝神。”他握着洛克微的手,一点点拉开复合弓的弦,眼神清凌而沉静,稍稍俯首,贴在洛克微耳边说:“刚开始的时候,可以配合精神力练习。把全部注意力放到箭矢上......”   长发束成马尾的银发阁下把蓝发雄虫圈在怀中,前者是明艳浓颜,气质却清峭而凛冽;后者温温静静的,全然信赖的姿态倚靠在银发阁下怀里,伴随着“嗖———”的一声,箭矢离弦正中移动靶的靶心,蓝发雄虫的眼睛蓦的亮了起来。   他转过身抱住银发阁下就是吧唧一口右脸,眼睛里全是崇拜的小星星,“好厉害!上次听说你和里顿家的比试这个,把他狠狠碾压了,超棒!”   说着,他又亲了一下梵因的左脸,“超级酷的!我感觉你现在比你哥还酷!”   克弥斯汀&阿莱斯:“.........”   两个雌虫对视一眼,默契地走过去,把贴在一起的两位阁下拉开,各自不着痕迹地把阁下圈进了自己怀里。   洛克微还有点不满,“梵因才刚刚开始教我,我都还没学什么,你去一边等我。”   阿莱斯:“......”   他深吸口气,语气平静:“你想学这个可以来找我,我也可以教。”   洛克微想也不想道:“可是你没有你弟弟那么温柔耐心啊,我要是练得不好你肯定嫌我笨,还会凶我。而且梵因怀抱软和多了,抱着比你舒服。”   “......”阿莱斯轻磨了下牙,语气硬邦邦:“不管你练成什么样,我都保证不凶你,也不会说你笨。”   “至于软不软,你都抱了这么多回了,还没习惯吗?”   洛克微:“......”   另一边,梵因早就被克弥斯汀拉出了箭馆。   他有些无奈:“斐嘉和洛克微还在里面呢。”   连句道别都不说,也太失礼节了吧。   “兰顿和阿莱斯都在,不用担心。”克弥斯汀会错了意,他取出湿巾纸擦了擦梵因的脸,语调温和:“阿音,你可以多关心一下我。”   梵因轻抿唇,唇角没有上扬,可轻盈柔软的笑却不自觉在眼眸里漾开,潋滟流转,璨璨生辉。   他的语气温和而正经:“哥哥,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   “酸酸的,有些呛。”   克弥斯汀:“......”   梵因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他抬手勾了下克弥斯汀的鼻尖,笑眼弯弯。   “怎么连雄虫的醋都要吃啊?”   “不喜欢别虫靠近你,同性也不喜欢。”克弥斯汀垂下眼,语气稍淡:“阿音,我这个虫,心眼比较小。”   “好了,心眼小的莱西审判长,别吃醋了。”梵因踮脚亲了一下他的唇角,很轻的吻,一触即离,“请你吃点甜的。”   话落,他被雌虫拦着腰推进树荫里,急促而热烈的吻落到唇上。   一个有些失控的深吻,梵因感觉舌根都被吮得生疼。松开的时候,他整个人软在克弥斯汀怀里,站都站不稳。   克弥斯汀抬手揩去他唇下的水渍,看着伏在他怀中,眼梢发红、被亲得有点懵的小阁下,语调放得温沉:“阿音。”   “今晚要留在莱西庄园住吗?”   “甜食...我有些没用够。”    第102章   “留下来可以。”稍稍平缓了呼吸后, 梵因开口,嗓音有些黏糊的软,不复往日的清冷:“但是甜食不管饱。”   言下之意就是, 我要自己睡,你不许借机再来折腾我。   梵因看着克弥斯汀还没来得及完全恢复成人形圆瞳的眼睛, 轻抿了下还有些刺酥酥的唇, 抬手啪的捂住他凑过来的脸, 认真道:“今日份甜食已供给完毕,本店不支持提前预支份额, 请明日再来。”   克弥斯汀虚虚地眯了下眼, 意味不明地轻啧一声。   湿热的气流呼到掌心, 梵因下意识松了手。但没来得及撤开, 就被克弥斯汀捉到唇边轻吻, 尖齿轻轻磨了磨他的指关节。   “阿音, 今日份的主餐你还没供给。”   “也没了。”梵因试着拉回手,未果,只得伸直手指抵住他的牙齿, 语气半点不似玩笑:“要按照你上次那种规格的正餐, 只能三天供给一次。要不然我得天天泡高级修复液。”   克弥斯汀:“……”   他沉默半响, 缓缓:“今天可以不吃正餐, 其他小菜也没有吗?”   克弥斯汀垂眸看着小阁下被齿尖磨得粉润的指关节,舌尖轻抵了下后槽牙,忍住再咬的欲/望,一本正经:“饿了。”   “……哥哥。”小阁下忽的软和了声调,揉着一点糯乎劲儿地喊了他一声。   因为方才的接吻,他的眼眸里润着一层湿漉的雾气,水泽濛濛, 抬眼看过来时显得分外无辜,“我好累的,今晚想自己睡。”   边说着,他伸出手牵住克弥斯汀的衣袖,很轻地拉了两下。   对视三秒,莱西审判长败阵下来。   “……好。”   梵因微微踮脚,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像是在给欲求不满、却还是会乖乖收爪敛齿、退让忍饿的大体型凶兽呼噜呼噜毛。   “莱西审判长,明天方便把我一起捎去审判庭吗?”   “我很好打发的。”梵因浅浅地弯起眼,“给我一本书,一杯茶就好。要是实在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方便。”盈盈笑意流转在那双漂亮的紫瞳里,过于生动蛊人,克弥斯汀没忍住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睛,“这是补偿吗?”   “不是。”小阁下笑眯眯的,“是加餐奖励。”   “请继续好好表现吧,审判长大人。”   ……   隔天。   特殊审判庭内部论坛,匿名聊天区。   【闲聊】【话说...有没有觉得今天顶头头心情格外的好?】   RT   [废话,心情能不好吗,我要是有个漂亮阁下陪着上班我心情也好。]   [话说这次这位,和上次老大抱过来那个神秘阁下,是同一位吗?]   [绝对是。]   [上次老大把虫抱过来时虽然挡住了脸,但漏了一点头发在外面,和今天这位一样,都是银发,绝对是同一个。]   [今天出外勤了,有虫拍到那位阁下长什么样吗?]   [楼上的兄弟你的常识法律学哪去了?偷拍阁下属于严重侵犯隐私权的行为啊,要被雄保协会重点警告禁止申请约会三个月的。]   [照片没有,但是可以告诉你这位阁下长得贼好看。白毛,紫瞳,衣品也超级好,就是看上去有点冷淡,不太好亲近那种。不过贵族雄虫嘛,正常。]   [你怎么确定是贵族雄虫?]   [你这个问题真**的弱智......你觉得老大身边还会出现别的雄虫吗?]   [不是怎么还虫身攻击?我才入编没多久啊,不知道很正常,有没有好心的兄弟科普一下的?]   [噢无知的小萌新...行吧,你要是对老大稍有了解就会知道,能近他身的雄虫,有且只有一位阁下。详说不太方便,去星网查查莱西和斯特温这两个姓氏就知道了。]   [那位阁下不是才离婚吗?]   [严谨一点,是丧偶。]   [正常啊...按照我们老大那行事风格,没在那位阁下离婚后第二天就拉着他结婚我都觉得很惊讶。]   .......   [刚刚进顶头头办公室送资料,见到那位阁下了。艹,真的很好看。]   [嫉妒了...你们有谁需要给老大送材料或者签字文件的,我可以代劳啊。]   [楼上的楼上,细说一下。]   [阁下当时坐在窗边修剪花束,就你感觉他随手剪个叶子摘个花都格外优雅好看...那气质,绝了。我这常年70分不到的文化课成绩也很难形容,就,冰啊雪啊那种,冷清又疏离的感觉。但是阁下的五官又是很浓的那种,一眼看过去冲击性很强,特别抓眼。]   [噢阁下腿上还趴了一只异宠,目测是贼贼贼贼贼拉贵的纯种卡特兽...那只卡特兽跳上桌子去扒拉花儿,阁下握着它的爪子,说了句不许胡闹...就你知道这句的杀伤力有多大吗?声线冷淡,但是语气很柔和......@%&#我当时真的很想问一句阁下你还缺虫崽吗......]   []   [你确定你想要顶头头当你的雌父吗?]   .....   翻到这的梵因差点被花茶呛到。   克弥斯汀拍了拍他的肩背,分神扫了一眼帖子内容:“.......”   “不用管他们。”他平静开口,“如果介意的话,直接封掉帖子就行。”   登着审判长账号刷内网论坛的梵因阁下失笑:“没事,我没介意,还挺好玩的。”   “审判庭才重启没多久,工作压力也大。”梵因扫了眼克弥斯汀面前数十个悬浮屏,“摸鱼水论坛八卦也是释放压力的方法之一,看过就行,给下属们留点私虫空间。”   莱西审判长轻恩了声。   他平时不登内网论坛,并不代表他不知道下属们私底下是怎么蛐蛐他的。他也懒得管这些,睁只眼闭只眼全当不知道,随下属们八卦,只要不耽误正常工作就行。   克弥斯汀扔开电子笔,把头埋进梵因的肩窝里,双手环住他的腰身,声音闷沉:“......不想工作。”   这是在撒娇吗......   梵因忍住笑,放软声音哄起了惰性的审判长大人:“也只有这两天要忙啦...等收尾工作结束,要不要陪我出去旅游?”   克弥斯汀蓦的抬头。   “当你答应了。”小阁下弯眼轻笑,拾起电子笔塞到他手中,“现在,请继续认真工作。”   “还有,你要不放我下来?”梵因歪了下头,“我坐在你怀里,好像影响你的工作效率。”   “不放。”克弥斯汀不仅不放,还把他往怀里摁了摁,让他的后背紧贴住自己的胸腹,一侧头就能嗅到清甘微甜的冻荔酒淡香,“就这样。”   行吧。   梵因无所谓,就着这个姿势,退出内网论坛,刷起了热搜榜。   左右抱之前就说好了,不能在办公室内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煎熬的人又不是他:D   -   一周后。   某著名冰雪奇景星,山野别墅。   梵因捧着杯热茶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如冻镜嵌在山林间的冰湖,朦胧白烟缥缈如纱,横披在延绵起伏的山脉间,天地间一片皑皑雪色,清净、冰冷、疏阔而美丽。   室内温度恒定在舒适的二十四度,梵因只单穿了件米白色的针织衫,银发低挽在脑后。听到动响,他微微侧过身,温声:“这的景色都没变过...我记得我当时发烧,哥哥抱着我在这坐了一下午,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大雪已经停了,看到的画面,和现在一模一样。”   “那会觉得,特别安心。”梵因推开玻璃窗,冻浸浸的风一下灌入,带着凛冽而干净的冰雪气息,拂动着他的发梢衣角,“虽然发着烧,但是那时的我在想,让这一刻过得再久一点就好了。”   当谢梵音的时候,每每生病,不管是风寒感冒这种小病,还是骨折断腿这种大病,从来都没有人这么陪过他,抱着他温声轻调的给他讲故事,耐心哄着他喝完一碗苦得反胃的药后摸一摸他的头,给他喂一块儿甜津津的糖块。   那会儿昏沉沉地睁开眼醒来,看到克弥斯汀,他的第一个想法是,让这一刻停留得再久一点吧。   第二个想法是,可不可以让这个人一直陪着自己?   可能是那会处在病中,又梦到了身为谢梵音时候的往事,他只想紧紧抓着克弥斯汀不放。什么身份都可以,他只想要克弥斯汀陪着。   但现在...好像也没差。   “那阿音现在是什么心情?”克弥斯汀用绒氅严严实实地把他裹住,小阁下的脸被热茶升起的雾气蒸得粉润润的,像是一戳就会流馅的草莓味雪媚娘,克弥斯汀没忍住上手捏了一下他的脸。   “现在的心情.....”梵因把热茶塞进克弥斯汀手里,唇角轻扬,“故地重游,景色没变,陪在身边的虫也没变,真好。”   “我觉得我很幸运。”温盈柔软的笑在梵因的眼里漾开,有些话,他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地说出来了,“兜兜转转,失而复得。”   “我自责于差点害得你丧命星海,哥哥也介意险些让我死在二次分化期里,那么现在,两相抵消了。”   “我们都不要再为此介怀和自责了。”   克弥斯汀喉结轻滚了下,“......好。”   梵因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倏地笑了,他伸手轻轻勾了下他的尾指,“你的眼神告诉我,你现在很想亲我。”   “轻点噢,亲完后,我们出门看雪去。”    第103章   “阿音。”   听到克弥斯汀喊自己, 梵因下意识的回头,伴随着咔嚓一声,四分之三的侧脸完美定格在取景框里。   梵因有点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随即转回身,从兜里取出两枚银币递给老板, 接过他打包好的纸袋, 又溜到旁边的小店买了一套纪念币, 给家人朋友们挑了伴手礼。逛完一条街后,见克弥斯汀还举着照相机, 问道:“哥哥是打算给我拍一支旅行记录短片吗?”   阁下们会在社交平台上发自己的日常动态, 也算是营造社交形象的一种方式, 就跟在朋友圈或者微博经营人设是一个道理。   贵族雄虫们还会请专门的形象打造师来管理自己的社交平台, 量身打造独一无二的公蟲形象。每发一次动态, 发送时间、选用的照片或者视频、定位地点都是经过精心设计和考量的, 绝不是单纯晒个日常、展现自己的精致生活这么简单。   梵因没习惯弄这个,但他的雄父诺兰和弟弟斐嘉都是会精心管理社交平台、精致营造社交形象的那类雄虫。   他们出席什么公开性的活动、宴会或是沙龙,要拍照记录发社交平台的话, 会提前安排好一个团队跟随。从开始前的衣着打扮准备到结束后的动态发布, 由专业团队一手包办, 阁下们只需要漂漂亮亮地参加活动, 时刻在镜头前保持完美形象就行。   梵因每次看得都叹为观止。   而他自己,则是贵族雄虫里少数不经营社交平台的’异类‘了。他的社交平台没有发布过一条和他个虫相关的动态,常年长草,最近一条动态还是大半年前转发帝国理工学院一百五十周年校庆的官方博文,接到学校请示帮忙宣传一下。   他掰下一小块儿还冒着热腾气儿的奶酥饼喂到克弥斯汀嘴里,说话时呵出一层白雾,稍稍模糊了含笑的眼眉, “我没有发社交平台的习惯,哥哥又不是不知道。”   说着,梵因又低头咬了一口甜饼。   奶酥饼外层酥酥脆脆的,内馅儿则是入口即化的细腻,奶香味浓郁,还裹着层红豆香,口感极其丰富。他小口嚼着,听到克弥斯汀说:“没有拍短片,都是照片,还有一些零碎的视频片段。”   梵因凑过去看,克弥斯汀一张张调过去:有站在手工饰品摊前认真挑选饰物的他;有伸出手取接热腾出炉的奶酥饼的他;还有三秒的视频片段里,手里各捏着一枚圆乎乎的玩偶团子、转过头笑眼浅浅地问哪一个更可爱一点的他。   梵因看了一会,蓦的轻笑出声,“原来我在哥哥眼里,是这样的啊?”   “恩?”克弥斯汀一时没明白,“什么样的?”   “我看过一句话,说你看某张照片时,其实是透过照片主虫的眼睛看他所看到的世界。”吃饼吃的有些干,梵因拿起挂在克弥斯汀身上的水杯喝了两口水,继续道:“听起来有点难懂是不是?其实我也太没明白,我对这句话的理解是,照片其实是能反应拍摄者的情感状态的。”   克弥斯汀从他手里接过那个对于军雌来说过分可爱的浅蓝色水杯,取出湿巾纸揩去他唇边的面皮碎屑,温声:“那阿音觉得,我给你拍的照片反应了什么?”   好像被哥哥当成小孩子照顾了……梵因脑中不甚在意地掠过这个念头,他想也没想,直接道:“哥哥只看得到我啊。”   克弥斯汀呼吸微滞。   梵因全然不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时,有多……   小阁下还在说:“你的照相机,你的眼睛,都只看得到我。”   他的语调轻快,声音放得软和,揉着一点黏糊的甜。浅色的眉睫沾上层淡淡水汽,润得眼眸也湿漉漉的,笑意浅浅,瞳珠璨璨,眉眼胜过身后满街灯火的鲜妍明媚。   你只看得到我,从始至终,都只喜欢我。   这点是梵因一直笃信不疑的。   他把最后一口奶酥饼喂进克弥斯汀嘴里,拍了拍指尖的面饼碎屑,一根根擦干净手指后,拉起滑在肩上的兜帽戴好。白绒绒一圈毛边儿裹在他的脸边,显得一张脸愈发的小。   “回去吧,我有些冷了。”   克弥斯汀递了一枚暖手器给他,牵上他另只手握进大衣口袋里,随后,克弥斯汀感觉那几根冰凉的手指轻轻挣了下,摸摸索索地把一枚硬质的圆环推到他的无名指指根。   克弥斯汀愣怔了半秒,下意识要把手拿出来,被梵因轻轻摁住。小阁下对他眨眨眼,神色格外的无害,“哥哥是嫌我的手冷,不想牵了吗?”   “……”克弥斯汀忍不住捏了一下他兜帽上的兔耳。   存心的小坏蛋。   但这样也好。   克弥斯汀想。   养了两个多月,总算把从前那个有点鲜明玩性、会使一些坏心思却佯装无辜模样的小阁下给养回来一些了。   对外冷淡疏离、矜持稳重的斯特温阁下,独独面对自己才会流露出有点娇气、有点黏糊,戳重了会发小脾气、可捂着好声好气哄一哄就能顺好毛的模样来。   莱西审判长觉得这是他虫生中最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情。   ......   等回到落脚的别墅,克弥斯汀连鞋子都没来得及换,关上门第一件事就是先看梵因给他戴上的戒指。   素水银锻造的戒环,恰恰好嵌合在他的无名指指根处,不会勒肉也没有一丝怂余,一看便是贴合他的指围定做的。   戒指没有镶嵌什么珠宝,只琢刻了一圈花纹,繁复而古典,似交缠的藤叶,又似流动的水波,克弥斯汀一时没辨出是什么纹路来。   梵因洗完脸换了衣服出来,见克弥斯汀还杵在玄关处打量戒指,不由好笑:“一枚戒指而已,至于看这么久吗?”   克弥斯汀看着他把耳饰手环一一摘下,又拆了编发随意抓了两把,话在心间斟酌万遍,语气难得不确定地问道:“阿音,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难得啊,莱西审判长也有不自信的时候。   梵因轻扬了下唇角,把大波浪状的长发全部撩到身后,在茶桌前坐下,一边点燃无烟碳,起了玩心,把皮球给克弥斯汀踢了回去:“哥哥以为是什么意思?还有,你要不要先进来,我们坐下说话。”   ......行。   克弥斯汀换了衣服在他对面坐下的时候,雪砂壶中的茶汤已经沸腾起来了,咕噜咕噜地盈了一室清甘幽醇的茶香。   “决西子、折蔼藤、姜松。”克弥斯汀嗅出几种茶底材料,“还有一种是什么?”   很熟悉,但就是闻不出来。   “是雪檀枝的干花。”梵因用厚厚的棉布裹住茶壶柄,滤出两碗碧莹莹的茶汤,把其中一碗推给克弥斯汀,“自己的信息素都没辨出来嘛?”   滚热的茶汤入胃,一身都跟着暖和起来。梵因发出声舒惬的喟叹,他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色,“待会估计又有大雪。”   “......恩。”克弥斯汀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正琢磨着话,听到梵因用和方才无差、聊家常的轻和口吻说:“戒指也不是无缘无故送你的。”   他蓦的抬头,一时间连茶水都忘记咽了。   梵因托腮看着窗外,并没有转过头。语气不变,温润娓娓:“这枚戒指是我十七岁的时候,闲来无事...恩好吧,也不是闲来无事...本来想给你打一枚平安符的,希望可以保佑哥哥每次巡游域外星都能平安归来。但是我手笨的很,平安符没做成功,最后只好削了枚戒指出来。”   “那上面的花纹你不认得很正常,叫缠枝纹。*寓意着圆融、圆熟、圆转。”银睫轻颤了下,梵因微微侧首,眼神温澈而淡静,盈弥在眸底的情绪让克弥斯汀看不分明,“我希望哥哥,圆润平和,岁岁清安。”   其实缠枝纹还有一层意思,是彼此联结、相存相依、绕转缠绵。   梵因不求那个。   他怕贪求的多了,神明就不庇护了。在与子偕老之前,他先求克弥斯汀平安顺遂,圆融无澜。   这些话,梵因没法和克弥斯汀说。说了他一定要生气的。   他又转过脸,轻声:“戒指没多贵重,希望哥哥戴着不要嫌掉身份才好。”   “不会。”克弥斯汀紧盯着小阁下明净隽秀的侧颜,“送我戒指,只是因为这个?”   “当然不是。”小阁下轻叹口气,眸色染上些许无奈。他屈指轻弹了一下克弥斯汀的额头,“哥哥,笨死了。”   戒指都戴到无名指上了...非要他直言挑破吗?   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心照不宣了吗?   “恩,我是蠢货。”克弥斯汀自贬得没有半点犹豫。他扣住梵因的手指,左右轻晃了下,语气温柔而认真:“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有两层意思,一是恋爱,二是订婚。请问梵因阁下,是前者,还是后者呢?”   “哥哥。”浅透浓长的银睫轻眨了下,梵因抽出自己的手,轻轻搓了一下克弥斯汀的左手无名指,语气格外正经:“虽然我是不介意,但是你确定要我一个雄虫来提订婚,送订婚戒指吗?”   克弥斯汀看着梵因干干净净的手指,想回去后就定制枚戒指给小阁下戴上。   他温和凝望着梵因,同样正儿八经:“那我现在送戒指,阿音会答应我的求婚吗?”   “哥哥,你这都不是得寸进尺,是得步进步了。”梵因抿唇轻笑,眼眸也跟着微微弯起,“看在审判长大人表现良好的份上,先让你提前转正。至于再往上晋升,请继续努力,好好表现吧。”   -   严词拒绝了克弥斯汀要一起睡的请求后,梵因回到自己房间,戳了下小系统。   “怎么啦小梵?”银蓝色的光球团子扑扇着透明翼出现,它环顾一圈,咦了声:“你今晚自己睡吗?莱西没有黏着你?”   解决完讨厌鬼后,07就不像之前那般出现得频繁了。大部分时间它都在自己的系统空间里摸鱼玩游戏,只有宿主主动戳他他才会出来。   主要是怕贸贸然出现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场面TvT   梵因轻咳一声,“我们分开睡…小七,我有礼物给你。”   他从空间钮中取出一个小纸袋,递给07。   是一枚很漂亮的手把件,质地似玉,温润细腻,可入手却凉沁沁的,像是握了一块儿冰。它的颜色从月牙白过渡到冰川蓝,渐变渲染得十分自然,清透而美丽。   “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很适合小七。”梵因捧着手把件,对比了一下银蓝色的小光球,温声:“这个蓝色,和你的瞳色很像。但是你的眼睛要更漂亮一些。”   “小七的眼睛,有一种让人看着就想要相信的干净。”梵因轻轻碰了一下小光球,仍是没有实质的触感,像是挨到一团凉凉润润的雾。他说:“这是给朋友的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谢谢小梵。”莹白的透明翼透出淡淡的粉,07软化机械翼,卷住梵因的手指轻轻蹭了蹭,“我很喜欢,我会好好留着的,去下一个世界也会带着它。”   “我也有礼物要给小梵。”小系统的声音有些低落下来,“是给朋友的礼物,也是道别礼。”    第104章   这天晚上梵因和07聊天聊到了天将将亮的时候才睡。   窗外冬风飐飙、大雪纷扬, 室内暖融如春,弥盈着幽淡微甜的果香。房间内唯一的光源是床边的垂花落地灯,暖色调的夜灯光, 愈添上几分温暖宁谧来。再往身后垫上几个软乎乎的枕头,裹上毛绒绒的冬被, 着实是一个无比适合夜聊闲谈的氛围。   梵因穿了件质地很柔软的睡袍, 软绒质地, 带了一个大兜帽那种,看上去特别软糯好rua。他戴着帽子, 窝在暖烘烘的被子里, 怀里填了一个大枕头, 一边看07投放的动画电影, 一边和它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一人一统的话题从地球聊到虫族, 从日常吃喝聊到未来规划, 到最后谁也没有心情去管电影剧情,只是放着听个声。   最后又聊到了初见的印象上。   “见到小七的第一眼,我还以为是哪家公司新推出的智能机械球。”说到这, 梵因眼里盈上浅浅笑意, “我还在想, 外观做得还挺可爱的, 设计师水平不错。结果是天降一位朋友。”   “其实我对你说的什么原著、世界线、命运修正这些都没怎么怀疑过。”梵因说,“毕竟我自己就是从地球穿越来的,重生都存在了,穿书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只是觉得…你这个任务,真得算任务吗?”   快乐、平安、自由,直至有个圆满结局。   梵因真得怀疑过这句话的真实性。   怎么会凭空出现一个穿书系统,绑定了他后, 却又不对他作任何的要求,不需要他完成什么事情,唯一的任务就是要他顺意而活、平安自由。   这哪里是任务,这分明是天降喜事吧?   但是后来经历种种……梵因轻叹:“原来我真的有那么幸运啊。”   天降一个幸运星和守护神,不计得失、不求回报,无条件地信任和回护着他,给予风月之外的满分偏爱。   何德何能。   想起小系统这段时间的陪伴,梵因只能这么问自己。   “小七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样的?”   梵因也很好奇这个问题。   聊到这个时,小系统的透明翼染上淡淡的粉,有些害羞:“我见到小梵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宿主宝宝真是太好看啦!实话说哦,都给我看呆了。”   “恩,然后我就在想,我真的很走运诶,能陪在大美人身边好几个月,对眼睛太友好了。”   梵因略微失笑,声音里染上两分揶揄:“原来小七是颜控啊。”   “其实这点不能怪我。”小系统轻声嘟囔,“从我睁眼有意识开始,看到的全是美人…真的,我的同事和上司就没有丑的。我们第九部人虽然少,但是每一个都是顶好看的那种,特别养眼,每天在一起工作心情都会变好。”   “难怪。”他忍不住伸手轻蹭了下趴在他大腿上的小系统,觉得顶着[-^-]颜表情的光球团子着实是可爱得要命,“小七的人形也这么好看。”   “诶呀我不算啦。”07被他戳得咕噜噜滚了一圈,它又自个儿滚回来,轻轻拍了两下透明翼,“其实按照我们那的年龄计算,我还是个未成年呢…人形体也只能暂时维持少年形态,柏弥大人说我还没长开,现在还是个小朋友。”   小系统有点不服气:“怎么就小朋友了,我很能干的好不好?”   梵因看着满脸[╯^╰]的光团子,轻抿双唇,压下上扬的唇角。   确实是个小朋友呢。   “恩,我们小七老师很棒,特别能干。”梵因摊开双手,等小系统咕噜噜滚入掌心后,托举到和自己平视的高度。他看着有点懵然的07,温和而认真道:“虽然已经说过了,但我还想再说一次,能遇到我们小七,和你成为朋友,真的是一件特别幸运的事情。”   “我们小七这么好,接下来遇到的人,不管是任务对象还是其他,也要是特别好的才行。”   不要辜负你的一腔赤忱,待你同样以热忱和真心,要回报同等份的善意和温柔。希望你对别人伸出援手,给予帮助的同时,也能收到很多的爱,能看到不同的风景,每一段旅程,都有不同的收获和体验。   最重要的是。   “要平平安安。”梵因俯首,用额头轻轻贴住小系统,眼神温柔而纯粹,“希望我们小七老师……岁岁平安,也要事事遂愿,所得皆所求。”   初见时07送给他的祝福,他现在还赠给07.   真心的,给朋友的祝愿。   “会的。”梵因感觉到温凉滑润的透明翼轻轻拂过自己的额头,07的声音认真而慎重:“小梵这么说了,那就一定会的。”   窗外大雪将停,黑沉沉的天际漏出一点蒙亮天光。07提拎着毛毯给梵因盖好,边边角角都给掖得严严实实的,杜绝一丝漏风的可能。   它如往常那般落在梵因枕边,准备休眠时,听到梵因声调轻微地问他:“小七,等你所有的任务都结束了,我们还能再见吗?”   “能。”小系统说得笃定。   “朋友,当然会重逢啊。”   希望重逢的时候,你要比现在还要圆满幸福。   这是最俗套、也最难实现的祝愿了。   ……   梵因这一觉睡得很沉,睡过午饭时间、到下午一点多快两点才醒。   迷迷蒙蒙的睁开眼,梵因抱着被子翻了个身,眼皮又要重新合上前,他霎时清醒。   没有和往常一样,在枕畔看到一只银蓝色、敛着透明翼安静蜷睡的小光球,会圆乎一团的滚到他的肩窝里,蹭蹭他的脸,含含糊糊地说可以赖一下床,再睡一会,等到时间了我会喊小梵的。   小七老师...已经离开了啊。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难过和失落还是不可避免地袭上心头。   明明已经认真道别了,也知道会再见的。可真正面临分别的时候,还是会委屈和难受。   也可能是,小七老师对他而言,意义过于特殊了吧。   有些话...他没有和小七老师说。   07于他,并不只是朋友。它出现的时候,恰好是他情绪几近崩溃的时候。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彻底把自己封闭起来———   是07牵住了那根让他与外界连接的线。   最开始那段时间,小系统喜欢黏着他,一闲下来就缠着他说话聊天,其实也是察觉到了什么吧?只是小家伙从来不言明,只是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用自己的方式,把那根摇摇欲断的线给哼哧哼哧的重新缝好了。   他其实很喜欢听小系统碎碎叨叨的唠着,很鲜活,很有生命力。   说他心理脆弱也好精神敏感也好......他真的会对无条件偏爱着自己、长久陪伴不离开的存在产生依赖欲。   梵因想起克弥斯汀醒来那天,07和自己说过的话。   他说,克弥斯汀。莱西回来了,我和小梵一样高兴,也松了口气。我们小梵以后再也不会没有人陪着啦。   看着懵懵懂懂的,天真到有些孩子气了。可有些时候,又出乎意料的清醒,以路过者的身份,看得比谁都分明,却又比谁都温柔剔透,人性化得根本不像一个智能AI。   ......   梵因揉了下眼,掀开被子下床,才发现桌上放着一支浅蓝色的药剂和一朵鸢尾花,药剂瓶和花朵下压着一封明信片。   【原谅我没有和小梵当面道别啦,我怕我会哭出来的,我和上个宿主宝宝也是这么告别的,感觉不管经历多少次分别,都没法做到不难过。   药剂是我送给小梵的道别礼,那是我在商城兑换的高阶升级药剂。喝下去后,你就可以无痛升到A级啦,绝对没有任何的副作用,请相信我噢owo   送给小梵高阶升级药剂,是希望你可以拥有一个更健康的身体,少病少痛,能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要再承受二次分化带来的病痛和痛楚了。至少要睡个安安稳稳的觉,睡眠可是很重要的!   我们小梵,要好好的,永远被坚定的选择和偏爱。   下次重逢,要比现在过得还好噢。】   梵因攥着药剂瓶,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七老师也真是......   他看着窗外明净如洗的澄蓝天空,想。   祝你下一段旅途顺遂。   也期待,和你的重逢。   -   听到梵因下楼的轻微动响,坐在地毯上看书的黑发军雌抬起头,唇角很轻地弯了下,温声:“醒了.....恩?心情不好吗?”   克弥斯汀敏锐地注意到小阁下微红的眼尾。   梵因摇摇头,没说话,只是走过去一言不发抱住克弥斯汀,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肩窝里,半响都不动,少见的黏虫。   克弥斯汀一下一下顺着他未束的银发,也没问为什么,只说:“想吃雪糖酥吗?”   半响,怀里的小阁下闷闷应了声恩。   “要全糖的。”   “好。”克弥斯汀拍了拍他的背,“想吃什么,都给你做。”   “再抱一会。”   “抱多久都可以。”   ......   窗外,日光暖融,天蓝如洗。   风雪终将停。   失而复得,久别重逢。   来日皆可期待。    第105章   这是很久以后的事儿了。   最寻常不过的一个深秋午后, 明湖东苑,临湖水阁。   还未踏入阁内,梵因就闻到了一股温醇绵厚的酒香。静立在门边的侍者替他打起纱帘, 脚都还没跨过门槛,打趣声先飘了出来:“你这组局者和主虫家来的却最晚, 是不是应该自罚一杯酒啊?”   水阁内的温度恒定在舒适的二十四度, 梵因进来后先脱了厚厚的雪离绒披肩, 闻言不由轻扬眉梢,“不是下午茶吗?怎么变成行酒局了?”   “这个你要问我们的王储妃阁下了。”斐嘉朝矮案边那两酒坛抬了抬下颌, 其中一坛已经启封了, “酒是他带来的。”   王储妃阁下淡定开口:“是我前年酿的青杏酒, 甜口的, 不烧喉咙, 度数不高, 味道还行。”   所以带过来和朋友们一起分享了。   “好。”梵因脱了鞋,踩上厚实软和的地毯,在楚淮身边的空位落座, 对让他来迟罚酒的洛克微道:“出门前被伊思缠住了, 把他哄睡着了才脱身。”   斐嘉:“哄伊思午睡不都是兰德的活吗?怎么落到你头上了?”   “兰德被克弥斯汀带出去了, 有别的事要忙。”梵因轻轻捏了下眉心, “伊思睡前没看到哥哥,还闹了会儿脾气。”   伊思小朋友平时最黏的对象是大他五岁的哥哥,然后才是他这个雄父。以往哥哥在家的时候,不管是午间小憩还是晚上休息,哄弟弟入睡这件事都是由他一力承包的。   “我也想要个雄虫崽儿黏我,对我撒娇发小脾气。”洛克微却是真心实意的表示羡慕,他家里只有一对雌虫双胞胎, 正是来事儿的年纪,一个比一个活泼闹腾,洛克微近来对两个虫崽嫌弃得不行,能躲就躲,尽量避免被他们缠上。   “不,你不会想的。”楚淮切下一小块奶霜盐酪,入口的奶油微甜偏咸,裹着沙沙的巧克力碎,是楚淮相对来说比较能接受一点的甜食了。他捏着叉子怼进盐酪上的莓果,语气平静:“雄虫崽子太娇气了,稍微捏一下就要哭,还是雌虫崽子来得皮实,随便揍都没关系。”   他在几年前以伊蒂安的名字公开了雄虫的身份,同时担任国安署副署长、皇室荣耀军总元帅和第三军团团长。斐然战绩和赫赫战功在前,没有虫敢提出什么意义。星网上的虫聊起这位雄虫元帅,最先提起的是他的功勋和战绩,其次才是他王储妃的身份。   楚淮用伊蒂安的名字站在艾德里安。莱耶斯身边,锋芒和荣耀并不会被已经彻底掌权摄政的储君殿下盖过。   楚淮和艾德里安正式宣布婚讯的第二年,孵出了一个雄虫崽,发色随了楚淮,眼睛是莱耶斯皇室特有的赤金瞳色。是皇室目前年纪最小的直系小阁下。   小家伙长得就是一个翻小版的楚淮,可性格却半点不像自己的雄父,用楚淮的话来说,就是娇里娇气的,难养又难哄,但自己亲生的崽子,凑合养着吧。   “雄虫哪有不娇气的。”斐嘉理所当然道。   他握着钳夹稍稍用力,核桃壳儿碎开后,掉出两瓣完整的苏蜜核桃,乳白色的核桃肉上裹了一圈金灿灿的苏蜜,嚼上去脆脆的,却又不会硌得牙疼。咸香浓郁,苏蜜清甜,是极佳的闲口小零嘴。   斐嘉吃完核桃,才补上下半句:“上能开机甲,下能车轮战1v10撂倒全场军雌的雄虫,也有只有伊蒂安一个了,你不会是拿自己的标准来要求你家雄虫崽吧?”   被戳中的伊蒂安阁下沉默几秒,又给斐嘉掰了一个苏蜜核桃,徒手的。   “吃核桃吧。”   围观的梵因忍不住浅浅地弯了下眼。   他面前支了个立式的小陶酒炉,炉里煨着无烟香松木炭,这炭燃起来无毒,只会散发淡淡的松木清香。梵因剥了一个青橘,橘瓣放入琉璃酒壶里碾碎,橘皮丢入酒炉里,松木香里霎时混进了清爽微酸的橘香,溢散在空气中,意外的好闻。   这股味道让洛克微眼睛一亮,他轻合双手,“香松木和青橘皮,这味道不错诶,改天试试做个香片。等我倒腾成功了送你们当伴手礼。”   贵族阁下们日常就爱倒腾一些花里胡哨、精致风雅的玩意,就跟他前世的omega一样,楚淮难以培养这样的习惯,但能理解,王储妃当久了,也会附和一下:“做出来给我一份,这味道感觉可以。”   “我感觉还可以试着再添一味杜雾草,比例可以试试4:3:2。”斐嘉平时也玩香,在这上面颇有心得。他给洛克微出着主意:“除了香片,感觉还可以试试做熏香铃铛,底下再串一个香松木的牌坠,又是一份新的伴手礼。”   在伴手礼的新奇程度上,阁下们也是卷出花来了。   梵因安安静静的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言的讨论着,手上也没停。青橘瓣在酒里煮了一分钟后捞出,把半温的酒过滤两遍,再倒回琉璃壶里,撒上一小撮的甜桂子和月杜玫瑰,盖上壶盖焖煮至沸腾,这壶酒才算成功制成一道烧酒甜酿。   梵因对手工倒是没什么兴趣,更爱琢磨倒腾一些吃的喝的,他一贯想一出是一出,材料随便加,也懒得管什么配比和工序了,就随着感觉来。可他几乎没翻过车,不管是随手配出来的茶包,还是起了兴致烧出来的甜酿,都是极受朋友们喜爱和追捧的。   楚淮见他来来回回但慢条斯理地烧制着,随口一问:“怎么还要加桂花和玫瑰?”   “不是桂花,是甜桂子。”梵因温声解释,“青杏酒本身是苦调的,加入青橘是调和苦味,但是偏酸了。甜桂子和月杜玫瑰都是甜味较重的,中和过后酸苦味会没那么重。不过也不是那种甜到齁的程度,你喝一口就知道了,应该会喜欢。”   “把应该去掉。”楚淮说,“你每次烧出来的甜酿,我都很喜欢。”   梵因弯起眼,笑吟吟地对他无声比划:“谢谢小淮长官如此赏脸。”   和楚淮认识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喜欢用这个称呼打趣好朋友。   楚淮也稍压声调:“实话实说罢了。”   “你两背着我们说什么悄悄话呢?”斐嘉转过头,眼睛瞬间一亮:“好香,哥哥又煮了新的甜酿是不是?”   “现想现做的,凑合喝喝。”梵因把第一盏推给迫不及待的斐嘉,“试试,小心烫。”   斐嘉稍稍吹凉后轻啜小半口,温酒入喉,前调是清清淡淡的甜,馥郁的玫瑰花香却十分重;咽下去后,唇齿间又泛开一点很浅的酸,橘香似有似无;后调萦着青杏酒的醇涩,舌尖却并不会尝到苦味,只有很淡的杏子酒香。   “好喝。”斐嘉又喝了一口,“下次吃烤肉的时候,正好可以配这个酒,清爽又开胃。”   洛克微浅尝一口,随即点头表示赞同:“口感很丰富,但是却并不乱,果香和花香调和的都正正好,喜欢。”   “不过你记得把过程记录一下,省得又不记得了。”洛克微轻叹口气,“上次那道绝佳的甜酿你居然不记得怎么做的了,真是想起来就让我心口痛。”   梵因失笑,“我下次再试着复刻一下。”   他转头看向楚淮,“伊蒂安,你觉得怎么样?”   伊蒂安阁下没说话,直接用行动进行了表示———他手中的琉璃盏很快见底,直接给自己倒了第二杯。   他言简意赅道:“可能得麻烦梵因阁下再烧一壶了。”   事实证明,一壶是不够的。   一坛青杏酒见底,又烧了三壶甜酿后,在场的阁下或多或少都有点醺然浅醉了。饶是酒量最好的楚淮,也喝得有些头晕。   青杏酒度数是不高,但是经过二次温烧后,酒精含量会升高。而甜桂子本身又是喊了类酒精成分的花,两者一碰,这烧出来的甜酿自然效果翻倍。   许是水阁里太暖和,脚下的地毯和身后的垫枕过于舒适软和。甜香绵绵,酒香浮动间,着实是让虫放松困倦,尤其是在吃饱喝足、浅醉微醺的状态下,酒意上涌,愈发的让虫昏昏欲睡。   不知道是谁先止了声,咕哝了句:“我太困了先眯一下”,随后往旁边一歪,顺手抱着什么就眯眼睡下了。   十分钟后,伊蒂安阁下环顾一圈纷纷睡着的朋友们,打了个哈欠,没作半点犹豫,也合衣一卧,准备小憩一下。   迷迷蒙蒙间,他感觉挨上了什么温温软软的物什,楚淮下意识往那边蹭了蹭,寻着熟悉的荔枝甜香,十分顺手的给抱住了。   ……   日落西沉时分,莱西审判长和储君殿下赶到水阁来接各自的雄主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梵因和楚淮搂作一团,互相给对方当着抱枕。楚淮的手圈着梵因的腰,梵因抱着楚淮的手,两个雄虫头抵在头,近到呼吸都交融在一块、差一点点就能亲上的距离。   再往旁边看,洛克微和斐嘉也是蜷抱在一起,斐嘉的下巴抵着洛克微的头顶,洛克微把头埋在斐嘉胸前,手脚并用的缠着,看上去好不亲密。   两两成团贴贴,让站在门口的两位军雌显得孤零且多余。   克弥斯汀&艾德里安:“………”   血压瞬间就飙了上去。   克弥斯汀摁了摁眉心,给阿莱斯和兰顿分别发了消息让他们滚过来把自己的雄主接走,随后上前,俯身准备把梵因抱起来。   梵因睡得谙熟,软绵绵地随意摆弄,倒是伊蒂安阁下在睡梦中有些不满地拧起眉,使了点劲儿抱紧梵因,不让人把软和舒适的“抱枕”抽走。   克弥斯汀:“……”   他看了眼储君殿下,眼神只透露个一个意思:赶紧过来把你的雄主弄走。   ……   梵因朦朦胧胧地睁开眼时,克弥斯汀正抱着他放到床上,他略略一转头,发现已经从水阁回到了明苑主卧。   “头晕的话就再睡一会。”克弥斯汀伸手摸了摸他有些泛红的脸颊,温温热热的,但是不烫。他轻叹口气:“阿音,下次不要再乱喝———”   话语蓦的止住。   梵因圈着他的脖颈,啵唧亲了他一口。   克弥斯汀想也没想,俯身追着那两片软润的唇加深这个吻。   小阁下口中还余盈着甜绵酒香。   来不及收咽的水液顺着唇边滑下,梵因含糊地哼了两声,稍稍推开克弥斯汀,偏头轻喘。   他的双手仍懒懒散散地环在克弥斯汀的后颈处,眼眸里含着濛濛水泽,不知是酒醉,还是情动所至。   他轻舔了下水殷殷的唇,唇色红到近乎糜艳,似熟透待撷的浆果。   “哥哥,做吗?”    第106章   晚餐时间, 兰顿牵着弟弟下楼,烹饪机器人正好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可餐桌前却不见两位大人的身影。   伊思牵着哥哥的手迈下最后一阶楼梯, 环顾了圈空荡荡的餐厅,稍稍睁圆了一双水汪的绿瞳, 声音糯糯的, 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奶味:“克里和因因呢?”   克里=克弥斯汀, 因因=梵因。   伊思很少喊雌父雄父,分别喊雌父的小名以及雄父的叠字称呼。   “他们不陪伊思吃晚饭吗?”   小伊思今年才满两岁, 可口齿却已经十分清晰了, 大部分时候都能准确无误的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雌父和雄父还在工作。”比弟弟大了五岁的兰德性格早熟稳重, 十分有哥哥的样子, 长兄角色扮演得十分到位。他把伊思抱到幼崽餐椅前坐好, 熟练地调整好安全扣, 语气温和淡定:“哥哥陪你吃饭。”   “好。”伊思配合地举起双手让安全扣穿过腋下,伸手轻攥了下哥哥的手指,奶声奶气:“那就麻烦柯柯啦。”   小名兰德, 全名兰德里柯的哥哥“……”一瞬, 眼角轻抽了下, 很轻地捏了下小雄虫的脸颊肉, 认真纠正:“是哥哥,不是柯柯。”   “哥哥柯柯都喜欢。”伊思抿唇笑得甜甜的,颊边挤出两道浅浅的酒窝。小家伙心情好的时候简直就是个小天使,他攥着兰德的手指晃啊晃,“哥哥,伊思饿啦。”   他睁着双水润剔透的绿瞳看着哥哥,撒娇:“要哥哥喂。”   “稍等。”兰德推过另一只儿童椅, 动作利索地翻上去坐好,端过弟弟专用的幼崽餐碗,先挑了一点用唇碰了碰,确定温度适宜,这才舀起一勺喂到弟弟嘴边。   “啊呜。”伊思一口咬住,右腮微鼓轻动,咀嚼两下后,满足地眯起眼,像是吃到了香喷小鱼干的猫崽。“好次!还要!”   “好。”兰德用勺子碾碎虾仁肉,同黏黏糊糊的主食拌在一起,挖了大半勺喂到弟弟嘴里,还不忘叮嘱:“慢点吃,不急。”   “嗯嗯!”小伊思从来不会让哥哥的话落在地上,即便嘴里含着东西,也会哼两声应上。   百分之九十的时候,小伊思都是一个十分省心好带的雄虫崽崽,吃饭的时候也不会像其他同龄虫崽那样乱跑,全程乖乖坐在餐椅里张嘴等投喂,双手规规矩矩地拢在小桌板上,多动一下多不带的。   最多就是吃到好吃的时候晃两下jio,快乐地眯起眼,鼓着腮慢吞吞地嚼着,细细品味着美食。   小伊思是兰德里柯见过最可爱、最省心、最乖巧的雄虫崽崽。   当然,这句话说出来一定是有弟控滤镜的:D   兰德给伊思喂完最后一口虾仁羹,两位家长才姗姗来迟的从楼上下来。   伊思含着漱口水鼓了两下,盯着雄父,眼里闪过困惑。吐掉漱口水后,他不解地问道:“因因,眼睛好红,为什么伤心啊?”   在小伊思的认知里,眼睛红=哭过=一定是很伤心。他担忧而关切地看着雄父,“因因不要伤心噢,伊思在的。”   下眼睑和眼梢都还晕着层薄薄轻红的梵因阁下轻咳一声,“谢谢伊思,不过我没有伤心。”   他扶着腰在伊思对面坐下,轻轻踢了一下罪魁祸首,示意赶紧转移小儿子的注意力。   “……”克弥斯汀还在组织语言,小伊思又开口:“哥哥说你们在工作,不要累到噢。”   这会儿腰肢酸软胯骨还有些泛疼的梵因阁下微笑:“……”   他忍不住踢了克弥斯汀第二脚。   “雄父也要准备吃饭了。”兰德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他滑下儿童高椅,拿了两本画册放到伊思面前,伸手摸了摸弟弟软蓬柔顺的小卷白毛,“先自己玩一会,等我们吃完饭再陪伊思说话好不好?”   “好。”小雄虫乖乖点头,小奶音萌得要命:“你们好好吃饭,伊思自己可以的!”   省心又听话的乖宝宝真的自己安安静静地翻起了画册,等到两位家长和哥哥用好晚餐,这才出声:“可以请克里抱我下来吗?伊思想出去玩。”   克弥斯汀把小雄虫从幼崽餐椅里抱起来,却没有把他放到地下。他顺了顺小伊思有些翘边的卷发,温声:“想玩什么?”   “和哥哥,还有塔塔和西西一起玩。”伊思坐在雌父臂弯里,眨眨眼,“克里晚上是不是要要工作?没瓜系,那你忙。”   晚上确实还要加班开个重要会议的莱西审判长轻叹一声:“抱歉,不能陪伊思了。”   “没事呀。”小伊思歪了下头,“周末,克里会陪伊思,对吗?”   这周末一家四口要出游帝星附近的某个海洋奇景星,这是半个月前就定好的,小伊思期待了好久。他看着自己的雌父,稚乎一团的小脸满是认真,“不可以食言噢,食言的话,伊思就不喜欢克里了,一个月都不和你说话。”   克弥斯汀并没有因为小伊思年纪小就糊弄过去,他同样正色:“不会食言的,这周末没有工作,我们一起陪伊思去看雪尾鲸。”   “好。”小伊思笑得露出尖尖的牙,他拍拍克弥斯汀的手示意放自己下来,“伊思要去玩啦!”   落地后,小伊思蹬蹬跑到梵因面前,跟个大号的糯米糍似的啪叽一下抱住他的大腿,哼哼撒娇:“因因食言,没有陪伊思睡午觉!”   “抱歉宝贝。”梵因半蹲下来平视着小伊思,眼眸微弯,语调温柔:“下午有事去了。我能做点什么,补偿伊思吗?”   “陪伊思玩。”小雄虫想也不想,掰起了手指,“和哥哥,塔塔,西西一起。”   “好。”梵因牵住伊思,对站在一边兰德伸出手,笑眼浅浅,“这位莱西小先生,不知道能不能赏脸陪我和伊斯蒂尔阁下一起散个步呢?”   小雌虫少年老成,习惯性地绷着脸,可耳根却泛上浅浅的红晕,他牵上梵因的手,小声:“可以的,雄父不用和我这么客气。”   “不这么跟你说的话,就要拒绝我去训练场了。”梵因握着长子的手,轻轻晃了下,声音温和:“一天训练三个小时就够了,过多训练反而对身体造成负累,不要把自己逼那么紧,劳逸结合知不知道?”   “奥玻利图军校招生在即。”兰顿轻抿了下唇,仰头看着梵因。他的五官轮廓随了克弥斯汀,可眼眉间却五分肖似梵因,更是继承了雄父的苑紫瞳色,眼神拧了股倔劲,“雌父当年考奥玻利图军校是以第一名成绩进去的,我也要努力,不能丢莱西的脸。”   “哥哥一定可以的!”小伊思给足哥哥情绪支持,他捏着小拳头,认真挥舞两下,“哥哥最棒!”   “我们伊思说得没错。”梵因附和着伊思的话,“兰顿,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不拿第一也没关系,一点也不丢脸。拿不拿第一,你都是我们的骄傲。”   兰顿沉默两秒,稍稍用力握了下梵因的手。   “雄父,我一定会拿第一。”   “好。”梵因温和应下,“我相信兰顿一定可以。但是现在我们不想这些,放松下来,换换心情好不好?”   “好。”话落,兰顿忽然感觉一团白影从眼睛余光里一闪而过,他转头去看,是塔塔叼着玩具球从他身边轻敏跃过。   而伊思已经挣开了梵因的手,和西西玩起巡回游戏了。   塔塔蹲在小主人面前,叼着玩具球歪了下猫猫头,蜜金色的眼含着期待盯着小雌虫,忍不住伸出猫爪轻轻扒拉了一下兰顿,无声催促:你怎么还不陪我玩呀?   梵因失笑,松开长子的手。   “去吧。”   ……   “第三版提案尽快发我邮……”莱西审判长话未说完,线上会议室的所有虫都听到一个软乎乎的声音突然打断:“克里,你还没有忙完吗?”   其他虫:“……?!”   随后,他们听到办公椅被推开的轻微动响,约莫是他们的审判长从书桌前起身,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小虫崽被审判长抱进了怀里,那道糯糯的奶音也清晰了不少:“我会不会打扰到你工作呀?”   “不会。”对比起先前和他们开会的冷淡声调,莱西审判长的声音明晰可辨的温和下来:“怎么还不睡?”   小雄虫奶声奶气回复:“哥哥在看书,因因去洗澡了,我好无聊。”   “来陪你工作,克里开心吗?”   克弥斯汀沉默几秒:“……开心。”   如果小儿子不是实在找不到虫陪才来找他,他会更开心。   他揉揉小伊思的头,恢复了冷淡无起伏的语调:“第三版提案尽快发我邮箱。查尔斯的案子加快进度,周末之前,我要拿到他的准确位置。”   “没什么事的话,散会。”   会议室的其他虫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可以申请延长会议吗……感觉老大家的虫崽好可爱啊,想rua。   线上会议室还没解散,外宣部部长大着胆子说:“老大,下次方便的话把你家雄虫崽带来审判庭玩儿呗,你这老幺都生了两年多了,全审判庭就没虫见过。莫不是准备藏着掖着等到成年期再放出来?让我们也见见莱西小阁下嘛。”   感觉一定很好捏……不是很讨喜。   他们老大非常冷酷无情的撂下四个字:“不太方便。”   随后就退出了会议室。   司法审理部部长:“你是真的勇啊,居然敢和老大提这种要求,不怕明天就接到和外勤部一起行动的通知啊?”   外宣部部长:“能看一眼小阁下,和死对头一起行动算什么?”   外勤部部长:“……我说,我还在会议室呢:)”   ……   莱西审判长并不知道在他退出后下属们如何斗嘴耍宝,当然他也不关心这个。他看着捂嘴打了个哈欠的小伊思,“困了吗?”   “困啦。”小伊思圈着雌父的脖子,困恹恹地点点头,“不过我要等因因给我讲故事。”   克弥斯汀单手抱着伊思,推开房门,把小雄虫放到床上,正要说我给你讲故事可以吗,梵因牵着兰德进来了,见他也在,轻笑着揶揄了句:“怎么,哥哥也要哄睡服务吗?”   “不用。”克弥斯汀看着梵因在床中间坐好,伊思和兰德一左一右地倚在他身边,只得挨着床沿坐下,“你哄他们,我哄你睡觉。”   梵因弯了下眼,“好啊,不过稍等。先坐着听会故事吧。”   伊思偎在雄父怀里,嗅着让他感觉格外安心的荔枝甜香,忍不住埋头蹭蹭,小声催促:“因因,我还要听那个向西方冒险的故事……”   “是《西游记》”梵因摸了摸小雄虫的脸,软软热热的,嫩得跟豆腐似的,感觉一戳就要碎掉。他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声音温沉娓娓:“上次说到师徒四个……”   ……   一刻钟后,梵因把黏在怀里的糯米糍撕下来塞到被窝里,轻手轻脚地从床上撤下。见克弥斯汀伸手要去抱同样已经睡熟的兰顿,拦住他的手,轻声:“让兰德睡这吧,没事的。”   克弥斯汀改为使了个巧劲儿,把哥哥往床中间推了推,以防他翻个身就掉下来。   梵因给两个虫崽挨个掖好被子,往小伊思身后塞了个大玩偶,以便让他一翻身就可以抱到。抬手关掉小夜灯后,他也被克弥斯汀拦腰抱起来。   梵因阁下眨眨眼,抬手勾了下雌君的鼻尖,轻声:“直接去睡觉噢,我困了。而且腰胯现在还有些疼。”   “……好。”克弥斯汀低头用鼻尖轻蹭了下他的眉心,“那还要不要哄睡服务?”   “当然要啊。”梵因笑眯眯的。被克弥斯汀放到主卧床上后坐直身体,放下床边的帷帐,打了个哈欠后,声音染上一点慵懒:“哥哥要说话算数噢。”   “算数。”   床帏深深,帐帘重重,夜明珠落下温暧柔沉的光,雪檀枝和冻荔酒的淡香似有似无的盈在这方静谧空间内,让人心安而踏实,有种沉甸甸的落实感。   “我对阿音说过的话,永远算数。”   梵因倚进克弥斯汀怀里,闻言仰脸亲了下他的唇角,含着一点侬软而懒倦的鼻音道:“知道啦,我相信。现在可以开始讲故事了吗?”   “上次那个故事讲到哪里了……好像是主角走进了一个迷宫洞穴,看到地上的尸体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是的,梵因阁下的哄睡故事是惊悚程度max 的探险解谜向的。   不过他不怕这个,就算真的被吓到了,也还有人抱着他睡,热烘烘的怀抱会驱散所有的噩梦。   “上次说到……”   克弥斯汀把小雄主抱紧了些,稍稍放轻声调继续给他讲故事。   ……   他们的故事也未完待续。    第107章   /传送已结束, 系统编号00*7-****-09,您已登入[E-203,N-197, D-I3]界面,成功进入《白璧见瑕》故事线, 已成功绑定宿主***/   /投放剧情节点为------/   /警告!!!投放剧情节点已崩坏!!!/   /正在尝试检测修-----@#¥&^....../   07看着满屏乱码, 陷入沉思。   又抽风了?   总局成立技术部是用来当摆设的吗?   银发少年有些无语地抵了下眉心, 直接关掉和总局的交流屏,轻敲了两下自己的手背, 在弹出的两个晶黑悬浮屏上开始操作起来。   银白色的数据流从少年冰蓝色的眼瞳中滑过, 他的唇线抿平, 表情空而冷淡, 眼眸呈现一种无机质的冰凉感, 再看不到一丝人性化的情绪。   “……找到了。”十分钟后, 07轻喃自语道。   他手速极快地输入完一大段修复代码,走后台嵌入到投放端,直接重启。   好消息:重启成功, 没再报错, 他也成功定位到了宿主并投放成功。   坏消息:直接被关小黑屋了。   07看着后台弹出的【检测到宿主目前正处于非正常状态, 不宜围观。为保护宿主隐私权, 现暂时将您屏入系统空间,请静候宿主恢复正常状态再进行联系】的通知,再次陷入沉思:“……”   这算什么?   开局关小黑屋?   而且不对啊……   07翻到他投放的剧情节点,微微皱眉。   明明是还没发生之前…这种关键节点不可能出错,他重启投放端前还检查过两遍的。   时间是精准到事发前23分钟51秒,虽然有点紧迫,但带走宿主, 改变关键事件的发生还是绰绰有余的。怎么会———   如果事件已经在进行,关键节点没能成功改变,那……   07重新阅读了一遍相关章节,又快速检阅完全文,眸色渐冷。   少年浮空盘坐着,指尖一下一下的轻敲着膝盖,盯着面前投放了原著文字的黑白水墨屏,精致清绰的眉眼间凝上层霜意,眼神疏冷,有种漠视一切、万事皆不入眼的淡。   如果关键节点无法扭转,剧情不可改变的话,那在开篇直接抹杀掉重要角色,会对世界线造成什么影响?   手指敲击的动作渐缓。   少年冷着脸,想。   最好别逼他用最简单暴力的方式解决掉任务麻烦。他不想走到那一步,但如果有不长眼的刻意为难,那别怪他直接掀桌了。   最坏的结果不也就是世界线崩塌吗?反正有他在,又影响不到他的宿主。   现在……   还不知道要关多久小黑屋,07轻叹口气,把原著划到开头,准备重新细读一遍打发时间。   只是。   07看着简介,眼角轻抽了下。   感觉自己眼睛脏了.jpg   【文名:《白璧见瑕》   标签:幻想/哨兵向导/2V1/非典型HE   作品简介:   轻佻薄情黑月光向导(曲般月)x骄傲深情首席哨兵(傅瑾呈)x温柔倔强碎玉美人(程嘉瑜)   “摔落污泥、碎出瑕痕的白玉,被他们捞出泥泞,细细拭净后,供在心尖当成珍宝护养爱重了一辈子。”   “天之骄子们为爱折腰,风流者深情守护,矜贵者俯首称臣。”】   这迎面而来的文艺狗血风味……   怎么说呢,有一种没文化硬坳逼格的既视感。   对比起前两个世界原著过于直白的文名和划拉好几次才到底的文案简介,这骤然换了风格,07还有点不习惯。   他给自己做足心理准备,翻开第一页。   ……   与此同时,被检测为“非正常状态”的宿主曲般月,正被哨兵压在浴缸里,放了满池的冷水随着大幅度起伏的动作晃溢的只剩三分之二,浴缸周围的地板全是一滩滩的水迹。   冰火两重天的刺激和过载的爽利快/感让小向导不可自控地攥紧了手指,扣在浴缸边缘的指尖绷紧泛白,后又像被人电了一把似的猛地痉挛一下,脱力顺着光滑的瓷壁垂滑进水里,微屈的手指还有些细微的颤。   指尖重新盈上淡淡血粉,像是落入溪底的红枝垂樱,薄嫩而绮蘼。哨兵捉着他的手腕从水里捞起,带着几分强制意味的放到了自己的腰上。   几息后,哨兵劲瘦紧实的后背多出道道血痕,有轻有重,都是被指甲抓挠出来的。   曲般月偏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着,脖颈到颊边都烧上层薄艳的红,不知是因为接吻窒息,还是情动所至。   好容易缓过气了,那两片炙热的唇又轻蹭着贴上他的唇角,曲般月抬手推开他的脸,失了往日的散漫优雅,被情/欲浸得黏哑的声音难得透出恼:“别啃了,我舌头都被你嘬麻了。路则淮,你属狗的吗?”   曲般月的眼睛被领带蒙着,仅凭着感觉盲推开哨兵凑近的脸,不出意外的推偏了,食指还不小心怼到了他嘴里。   感觉到指腹下湿热柔软的物什是什么后,曲般月反射性就要收回手。但不等他撤回就被路则淮握住了,带着他的手指,寸寸抚过尖利的犬齿。   哨兵咬着他的手指轻轻厮磨两下,声线很沉:“我的精神体拟态是洛基山黑狼,犬科犬属动物,确实是属狗的。”   曲般月:“……”   大意了。   他正准备启唇,下一秒齿关紧合,可还是滚出两声破碎难耐的黏腻喉音。指甲不受控地在路则淮手臂上又挠出两道抓痕来。   曲般月听到哨兵轻啧一声,俯身咬了咬他的耳垂,冷淡的语调稍起波澜:“曲般月,下次一定要先把你的指甲给剪了。”   小曲向导:“……”   你还想有下次?   他往后仰头,薄白纤长的颈拉出一道脆弱而漂亮的弧度,雪颈上痕迹斑斑,糜艳至极。   腺体又开始发热,曲般月知道这是第二波结/合/热即将到来,在意识再次被情/潮淹没前,他想。   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怎么和竹马的久别重逢,从温情向变成了限/制/级?   这也整得太刺激了。   …   …   时间拉回到六个小时之前。   金宫拍卖场,地下会所。   “找到了吗?”微型耳机里传来总卫的询问。   “C区已搜查,没有发现踪迹。”保镖回复道。   “继续搜!他绝对还在C-E区活动,绝不能让他带着东西离开这里!”   保镖握紧手上的**,问:“如果发现入侵者,是否可以就地解决?”   “不可以。”回复的声音换成了一个磁性优雅的男声,含着几分饶有趣味的笑意:“好多年没见过这么放肆的人了,胆大妄为又有趣的小家伙,当然要捉活的,留着好好玩。”   这说得上温和愉悦的声音却让保镖不自觉打了个颤。   让弗先生惦记上,留着活口落入他手里,还不如被捕后就地殒命来得痛快。   上一个让弗先生感兴趣的人…保镖摇摇头,不敢去细想,动作利落地把弹夹里的T2电击弹换成了C3规格的。前者是一击毙命,而后者打中后只会让人失去行动能力,具备瞬时麻醉的特殊磁电波流————   专门针对特殊人种研发的,除了让他们失去身体上的行动力外,还能麻痹精神域,让他们短暂地失去对精神力的控制权。   保镖自己也是个B级哨兵,他不敢掉以轻心,精神感知开到最大,同时嘱咐同队其他人:“如果发现,立刻发送位置,尽可能将他困住放倒,不要弄出太多伤。弗先生说了要活的,如果伤口太多,他不喜欢。”   弗先生。   就潜藏在保镖头顶天花板夹层的曲般月记下这个名字。   金宫拍卖场是中央塔某位核心高层家的产业,这是没被明面提及过、却已人人皆知的事情。那这地下会所,是否和那位有关?或者说,和中央塔有关?   曲般月一边思忖着,精神力同时外放,把方圆五米内的路径扫描了遍,在脑域中复刻绘制出立体地图后,敛着声息往西边爬去。   这地下会所到处都是精神力探测仪,还全都是高端货,精神力波动稍微大一点就会被发现。一旦被捕捉到精神力痕迹,进行定位抓捕,那今晚铁定完球。   如果没有这么多限制,那以曲般月S级向导的精神探知能力可以直接把整个地下会所的地形一次性给探索完,在脑域一比一复绘保留,回到学院后再手绘出来作为重要情报递交上去。   但是现在,曲般月只敢压着波动、五米五米的探索着路径,屈着长手长脚,在黑咕隆咚的夹层里爬行着。   这地下会所真是大得离谱,面积恐怕三个金宫拍卖场都赶不上。   爬了十分钟还没找到出口的小曲向导忍不住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真的是地下会所,不是地下迷宫吗?   稍微换个方向感差的,或者等级低的向导,铁定得在这里绕晕。   拐过一个弯,曲般月熟门熟路的用精神力屏蔽了摄像头,又爬了五分钟后,总算找到了出口。   曲般月看了眼藏在胸针里的联络器,在黑暗里闪烁着低微蓝光,这是没有信号的表现。这也就意味着他还是不能联系他的搭档。   算了。   曲般月摘下联络器顺手塞进袖口里,摘掉胸针后掰下它的金属别针,借着幽微光线对着锁孔轻捅几下,半响后听到咔哒一声弹响,是锁芯被顶开的声音。   确认过开门不会触发什么警报后,他才拉开门。   门外是黑洞洞的电梯井,往下探头看去,一眼看不到头。这也就说明这地下会所至少还要再深入两层不止。   未知的地下还不知道潜藏了多少更深的肮脏勾当和恶心交易。   曲般月垂下眼,脑中回闪过不久前看到的一幕幕,胃里翻涌起生理性的不适来。他收敛思绪,轻敲两下耳机,延伸出的晶幕辅助镜帮助曲般月在黑暗里锁定了电梯曳引绳的位置。   曲般月摘下固定在腰后的锚钩发射器,银色钩头被他轻巧抛出,准确无误地勾过了曳引绳。他把发射器缠在手上,握着曳引绳下滑一跃————   黑靴轻敏无声地蹬上电梯井的井壁,曲般月借力一踩,同时在那一瞬抛出锚钩发射器。   抓到了。   他心里松了口气,借着曳引绳和发射器开始往上走。   ……   还是出了意外。   他的搭档并没有在约定时间前赶到集合点。   金宫拍卖场后巷内,曲般月第三次尝试联系搭档傅瑾呈无果后,直接转频到技术部,让他们帮忙定位一下傅瑾呈的位置。   收到技术部的确认回复后,曲般月微蹙的眉却没有因此松开。   以傅瑾呈的等级和能力来说,这种级别的任务不应该出岔啊,难道————   曲般月的脚步蓦地顿住。   他转过身,看着昏暗空荡的小巷,狐狸眼轻眯了下,唇角轻挑,温沉清靡的嗓音原就自带旖旎暧昧感,稍盈笑意说话时,更似调情引诱:“我说,要打架的话就快点吧,我还赶着回去吃夜宵呢。”   三三两两的人从隐匿处和遮挡物后走出,曲般月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心里轻啧一声。   三个C级,两B级,一个A级,真是看得起他啊。   曲般月的目光落在队伍末梢的男人身上。   他坐在轮椅上,带着一张诡谲而艳丽的蝶纹面具,肤色苍白如雪,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可唇色却饱满殷红,似勾魂夺命的艳鬼。   “小家伙,我请你吃夜宵怎么样?”嗓音低磁华丽,听得人耳根都要酥了。   “婉拒了哈。”曲般月笑眯眯地摇头。   “那真是遗憾。”话落,男人轻压手腕,身边的两个B级如疾影掠出。   曲般月猛地俯身躲过对方扫过来的腿,反应极快地甩出手里的锚钩发射器,同时精神力外放,不作半点留情地抽上哨兵的精神屏障。   一个S级向导的精神力攻击可不是那么好受的,哨兵发出一声惨叫,下一秒就被银色的锚钩扎中了小腿,曲般月施力狠扯,瞬间把哨兵放倒,锚钩撕扯出大片血肉从哨兵腿上横刺穿过。   与此同时,曲般月强行穿进哨兵的精神屏障把他的痛感阈值拉到最高,让哨兵连叫都来不及叫,生生给痛晕过去了。   两个哨兵是一起倒地的,一个是痛厥过去,一个则是被他硬凿穿了精神屏障,直接意识紊乱五感崩溃了。   前后不过两分钟不到的时间。   曲般月用半指手套揩去溅到颊边的血迹,眼眉笑意浅浅,“你这手下,有点废啊。”   “弗先生。”   “是挺废物的。”男人轻笑了声,微抬了下手示意手下不必上前。蝶纹面具后的眼浮现一抹饶有兴致的光,“你是攻击型向导?”   曲般月轻诶了声,“说对了,但是没有奖励。”   “小家伙,你很有意思。”男人支颐,微微侧头,“你是明岚学院的学生吧?应该还没选择’塔‘的去向?要不跟我走?我正好缺一个徒弟。”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没心情给自己找个师父。”   “那真是遗憾。”弗先生轻叹,语气里是满满的遗憾。他压下笑,轻启艳红的唇:“一身逆骨的小家伙…还需要好好管教一下啊。不计代价拿下,保证活口就行。”   “我只要结果。”弗先生敲了敲轮椅,“我不喜欢血腥味,暂且先回避一下。小朋友,你可别太快束手就擒。”   话落,侍从推着轮椅出了偏巷。   曲般月稍稍站直,十指交抵反抻了抻,“一起上吧,节省时间。”   三个C级,一个A级……有点麻烦,不过不是问题。   ……   脸有点疼。   小曲向导捂着手臂上的伤,头脑昏沉得厉害,阵阵热气直往脸上涌,腺体尤其烧得厉害。   果然还是不能放大话。   解决这群废物不是问题,但他自己现在有点问题啊。   两分钟前。   曲般月压着最后一丝精神力凝成无形的箭矢贯穿西非狮的咽喉,精神体和主人同感,A级哨兵的精神域也猛地掀起一阵翻天覆地的痛潮,他眼前一黑,五感混乱下,手中的匕首没能刺中曲般月的要害,被他侧身一滚及时躲过,寒光贴着手臂擦过,划出一道两寸长的伤口。   咔嚓一声,曲般月利落地掰断了哨兵的双手,夺过他手中的匕首,强行调高他的痛感,下一秒,匕首干脆而残忍地直直钉入他的手臂。   借着月色,曲般月看了眼躺在地上的三个C级,确认他们再无行动能力后,没作留恋,借着堆在墙边的杂物,几步翻出偏巷。   从高墙落下,曲般月捂着唇,咽下反涌到喉间的血腥味,后脑勺传来一阵阵的绵密刺疼,像是扎上了一千根针。   榨干精神力的后遗症来了。   更糟糕的是,他好像进入结合热了。   曲般月扶着墙,跌跌撞撞地往巷子外走去,眩晕感愈来愈重,视线所触都晃出重影来了。   那个匕首上绝对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眩晕…应该是不慎被那个植物系向导的曼陀罗藤给缠绞住了手腕导致的。   曲般月嗅到了自己的向导素味道。   有点麻烦了。   更麻烦的是,他听到身后传来不怀好意的笑声:“看来我今天运气不错,捡到一个落单的小向导啊。”   “宝贝,你的向导素好香啊……别躲啊,让我陪你度过发情热吧,很舒服的,我有D级呢。”   曲般月往暗处退了退,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到颌尖,发丝湿黏黏地贴在颊侧,被他面无表情地撩开,另只手抽出扎在膝后的刀片。   舒服是吧?送你做太监更舒服。   向导素愈发的浓郁,对方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曲般月感觉意识愈发涣散,他无心发现脚步声在半步之外突兀的停住了,在杂货箱被搬开那一瞬,刀片滑到向导的指尖,直直往对方的颈部大动脉划去————   对方的反应比他更快,直接攥住了他的手腕。   曲般月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样貌,提膝就要进行第二次攻击,被哨兵轻敏躲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就把他锁进怀里,桎住曲般月的四肢。   在曲般月要动用精神力前,他听到一个低沉而冷淡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   “曲般月,是我。”   乌压压的云层恰好在此刻散去,冷清皎然的月光落入昏黑潮泞的深巷,少年被曚曚暗影笼住的眉眼也清晰呈现在曲般月面前。   曲般月愣怔住,微微睁大了眼。   他为什么会在这?   他伸手轻蹭了下曲般月湿漉漉的面颊,不知是不是曲般月的错觉,他感觉路则淮的手指透着丝颤。   路则淮重复了遍之前的话:“阿杳,是我。”   “没事了,我带你走。”    第108章   等路则淮把他抱到安全的地方时, 曲般月已经完全陷入了结合热带来的情潮里。   曲般月被难言的热意烧得神志不清,路则淮却掐着他的下颌不让他再咬血涔涔的下唇,似乎半点不受S级向导结合热散发的向导素影响, 语调冷静得没有半点起伏,像是在询问公事:“曲般月, 你要抑制剂, 还是要我?”   感觉自己整个人快熟透的小曲向导睁开雾濛濛的眼, 轻咬了下后槽牙,竭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我有得选吗?除非你身上有S-11药。”   S-11, 特级抑制促成药剂, 无副作用消弭结合热症状, 十分钟内把生理激素调控回正常阈值, 精神力波动降到最低阀值, 仅限向导使用。   由于S-11的制作原材料过于罕见,现在整个’塔‘能寻出来的完成品不会超过十管,都被严格管控着, 非关键时候绝不可能动用。   曲般月觉得路则淮就是在说废话。   可是……   他虚眯着眼打量了路则淮十来秒, 两年多不见, 这小子是越长越好看了, 眉睫漆黑,眉眼深镌,线条锋利,五官是很典型的浓颜系,可眼皮生得淡薄,唇也薄,唇线平直上眼睑稍压, 面无表情地垂视你的时候,显得愈发冷漠疏离,压迫感浑然天成。   这面相,这体魄———   曲般月轻叹:“还是我自己……”   路则淮打断他的话:“你在上位。”   曲般月:“”   狭长微翘的狐狸眼被他睁的圆溜,颇为不可置信的模样。   小曲向导脸上少见地浮现出震惊来,还带着微微的茫然。他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路则淮面无表情,重复:“我说,你在上位。”   话落,曲般月面前里敞亮的光线忽然暗下,哨兵俯下身,完全把他笼在自己的身影里,薄冷的眼皮恹恹压着,声音平静:“但是,我要在上面。”   他尚来不及反应这话里的意思,路则淮直接吻上他微张的唇。   ……   ……   结合热持续了三天。   最后一波情潮平复,曲般月已经累得话都说不出了,基本上全程出力的哨兵却还有精力抱着他去浴室清洗干净,给他烘干头发换上干净的睡衣,打理得舒舒爽爽才塞到侧卧床上。   至于为什么不睡主卧。   因为厮混三天,从床到沙发再到地毯,已经没一处能看的了。当然,书桌和窗台也没能幸免逃过。   折腾得太狠,曲般月睡得格外的沉。这长长一觉的前半段,他在梦里看了场断了带的电影,片段零零碎碎的,连完整的剧情线都凑不出。   梦里,搭档傅瑾呈牵着一个他看不清脸的向导走到他面前,和他说,般月,这是小瑜,程嘉瑜。我的……旧友。   曲般月察觉了这微妙的停顿,他轻扬眉梢,看着抓着傅瑾呈手腕、眉眼低垂显得格外脆弱惹怜的小向导,喉间溢出声意味不明的笑音,鲜少见地当场给人下不来台:“真的是旧友,不是旧情人吗?”   “般月!”傅瑾呈重音喊了声他的名字,可下一秒后态度又徒然软化,语气带了两分微不可察的恳求:“小瑜现在经不起一点的刺激,有关他的事,等我把他安置好了再和你解释好吗?”   “好啊。”曲般月随意应道,态度也是说变就变。他微扬唇角,笑起来时上翘微挑的眼尾显得愈发缱绻殷殷,既深情,又多情,“你先照顾好你这位旧时好友,不着急,慢慢来,这位小瑜向导看上去可离不得你诶。”   ’小瑜向导‘四个字,被他咬得愈发暧昧温柔,让傅瑾呈脸上浮现出一抹恼来。   不等傅瑾呈发作,曲般月转身离开。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过身那一瞬,被傅瑾呈护在身后的程嘉瑜忽的抬起头,黑瞳幽幽切切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完全没有之前的惊怯紧张。   ……   焮赩刺目的火光中,傅瑾呈抱着浑身是血的曲般月从火场中走出,傅瑾呈自己也是一身伤,医护人员从他手中接过曲般月后,他终于撑不住跪倒在地,昏厥过去前,还紧拽着曲般月的手不肯松开,自语呢喃:“般月…对不起…”   再后来,雪白敞亮的病房内,傅瑾呈单膝跪在他面前,眼中愧意和悔意交织,说不清哪个更多一点,声音干涩,语气温和得有些小心翼翼了:“阿月,和我结婚好吗?让我成为你的家人。”   傅瑾呈牵起曲般月的手,钻戒正要推入他的无名指,曲般月却抽回手。他的双眼被白纱蒙住,只有唇角弯起的弧度一如既往,半是真心半是假意,暧昧又薄情,让人辨不清他的情绪和想法。   “傅首席,你这戒指,本来是为程嘉瑜准备的吧?尺寸合适吗你就给我戴上?”   “还有,你的求婚我拒绝。”曲般月懒洋洋地倚着窗台,脸上没什么血色,在日光下显得愈发苍白清透,姣好漂亮的唇挑着温软无害的笑,可吐出的字却如刀如刃,直往傅瑾呈的心窝里捅:“你跟我结婚,无非是看中了我背后的曲家,即便我已经是个精神体都没了的废物,娶回去也不亏。”   “二来,对已成废子的搭档不离不弃,即便这个向导已经连精神梳理都做不了,堂堂北塔首席,双S级哨兵仍要把他娶回家,传出去名声多好听啊。矢志不渝、深情坚定的人设这不就立上了吗?”   “不管是曲家的支持,还是一个良好的形象,都能成为你一个月以后竞争中央塔十三席的重要筹码。”   傅瑾呈脸色渐沉。   “般月。”语气已是染上警告意味。   “诶,生气啦?”曲般月稍稍侧了下头,柔顺绵密的齐腰长发如乌缎般从肩头侧泻而下,发尾染着丝缕霜白。他用手轻轻点了下唇,声音轻快:“傅首席,被说中真实目的就要拉脸,你这定力不行啊。”   “还不如傅醒呢。”   “曲般月。”傅瑾呈嚯地站起身,抬手把曲般月的下颌掐得生疼,“我说过很多次,我不想从你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啪———   曲般月直接往他右脸甩了一巴掌,傅瑾呈脸上很快浮现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来。   “我也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碰我。”曲般月的声音平静下来,“傅瑾呈,你是不是认为我精神域枯竭,逆向标记消失,你就可以反控支配我了?”   话落,傅瑾呈又跪下了,他的脸上闪过不甘和屈辱,双目渐渐赤红,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傅瑾呈慢慢弓起背,他闭着眼,声音紧绷:“般月,抱歉,向导素……收了吧。”   “滚出去。”曲般月淡声吐出三个字,转过身时发梢自傅瑾呈鼻尖扫过,留下似有似无的银芜枝冷香。   傅瑾呈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开,只是绷紧的下颌线出卖了他的心情。   他起反应了。   ……   深冬雨夜,冰冷潮湿,浑身湿泞泞的程嘉瑜悄无声息的摸进曲般月的房间。雪亮的闪电划破天际,也照亮他惨白的脸色和幽黑的眼瞳,站在床边,像是夜半上门索命的鬼。   程嘉瑜注视了很久背对着他侧躺入睡的曲般月,发出声低不可闻的轻笑,黑瞳浮现某种热切而迷离的情绪,似痴似惘,浓稠黏腻。   他启唇,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床上的人听:“小曲姐姐…你醒着对不对?只是不想搭理我而已。”   “没关系,我可以等的…等你哪天心情好,愿意和我说一句话,只是看我一眼也可以。”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碰一碰曲般月的头发,却又在要挨上那一瞬蜷回了手指。   不对,姐姐嫌他脏,他碰了只会让姐姐愈发讨厌的。   程嘉瑜贴着床沿慢慢跪下,小心翼翼、百般克制地用脸贴住被子衣角,嗅到一缕清净浅淡的银芜枝香气后,发出声心满意足的喟叹。   很快,他的面上浮现不正常的潮红。程嘉瑜解开腰带,把手伸了进去。   在踏入卧室那一瞬,他的小腹就开始发热。   程嘉瑜闭上眼,幻想着是曲般月在抚摸自己,齿关紧咬,不敢漏出一点声息。   姐姐,您疼疼我。   您愿意标记傅瑾呈那个脏东西,帮助已经决裂的少时玩伴度过结合热…那是不是也可以怜惜一下我呢?   我要的不多。   一个吻就好。   ……   最后一幕,是白茫一片、毫无生机的雪原深处,大雪纷飞间,二十五岁的路则淮把曲般月抱在怀中,他的双目猩红一片,双颊湿漉,不知是雪水还是泪水。   向导蜷靠在他的臂弯里,眼尾蔓延的妖异青纹,似藤蔓,又似羽尾。乌睫安安静静地贴着下眼睑,眉眼平静,看上去就跟睡着了一般。   身形高大的洛基山黑狼焦急地在他身边来回踱步,想伸出狼爪去碰一碰向导的脸,却又怕自己的利爪划伤了他。最后只得屈跪下来,用湿漉柔软的鼻尖顶了顶曲般月垂在身侧的手,试图唤醒他。   可是毫无反应。   向导的手冰凉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黑狼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呜咽,血瞳里浮现稍许茫然不解。   它不明白为什么向导突然就不搭理它了。   路则淮把头埋进曲般月的颈窝,那里尚还有一丝温热,雪颈下却感觉不到一丝脉搏和血液流动。   “阿杳,求你……”哨兵的声线沙哑,声音透着明显的颤,紧绷的肩背骤然垮下,近乎示弱地乞求着:“别睡。曲般月,你别睡。”   风雪渐盛。   怀里的人不可能再应他的话。   ……   ……   曲般月在第四天下午才醒。   饿醒的。   如果不是饿到胃疼了,他还能睡到天昏地暗。   一觉醒来,除了饿以外,他还感觉到浑身酸疼。   尤其是腰胯那一块。曲般月尝试翻个身,下一秒没忍住轻嘶了声。   翻身也没翻成功,反而贴上一堵温热紧实的胸膛,直接把自己严丝合缝地填进了了哨兵的怀里。   感受到某些微妙但绝佳的触感,曲般月:“。”   这人睡觉怎么不穿上衣:>   他微微侧头,看着还在沉睡状态的路则淮,眼珠轻滑,目光落到他后颈的纹痕上,妖异的青和澄湛的蓝绞缠在一块,隐隐泛着一缕银芒,一路顺着没入被掩盖住的后背。不用想象,都知道纹痕是怎样在他脊背上张牙舞爪的铺开来。   曲般月抿唇,眸色复杂地盯着纹痕。   看着纹痕的颜色和范围,就知道这三天哨兵吞了他多少向导素。   一些结合热期间的片段不受控地浮现在脑海里。   不记得是第几轮的时候,哨兵躺在他身下,双手跟烧红的铁钳一样固在他的腰侧,掌心温度烫得惊人。   感觉异样的触感,曲般月眼里的迷离和失焦迅速被清明取代,他面色一变,反射性就要抽身退开,但却被路则淮死死桎梏着,半点没有动弹的机会。   路则淮不仅不让曲般月退开,还掐握着他的腰,让两人黏贴得更紧,胯骨把彼此硌得生疼。   “路则淮!”曲般月挣扎无果,重音喊了声他的名字,“你快松开,你知不知———唔!”   哨兵直起身,直接堵住了他的唇,把那些对他来说不中听的话全部逼回喉咙里。   曲般月直接把他的舌头给咬出血了。   但哨兵非但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地吻得愈发凶。   某个时候,曲般月猛地屈了下手指,指关节一瞬泛白。   “你……”曲般月偏过头,喘着气抹去溢到唇边的水液,缓过呼吸才说:“路则淮,你知不知道,被向导逆向深度标记的后果是什么?”   路则淮用指腹不轻不重地碾过曲般月被自己吮吻得艳红到近乎糜艳的下唇,银黑的眼瞳翻滚着沉沉欲/色,可脸上还是冷冷淡淡的,语调也是轻描淡写的:“对你产生重度依赖反应,从今往后,只能接受你一个向导的向导素、精神梳理。如果不解除标记的话,会持续性上瘾,直至完全离不开你。”   “如果我在刚才和你进行深层精神链接的话,深度标记就要变成彻底标记了你知不知道?”曲般月眸色冷彻冰寒,盯着路则淮无甚表情的脸,一字一句:“路则淮,你发什么疯?”   “你当我发疯吧。”路则淮淡淡道,“我应该直接对你开放最高精神权限,让你直接对我进行精神烙印的。那样不需要链接,也可以完成彻底标记。”   “……你真是病得不轻。”半响,曲般月才冷着脸说。   一想到以后还要对这个神经病负责,他心情就愈发不爽起来。   “阿杳。”路则淮稍稍缓和了声调喊了他一声。   曲般月垂着眼,不想理他。   “你别生气。”他凑过来,生疏地把头埋在曲般月颈窝里蹭了蹭,动作透着些许笨拙,语气还是很平静:“以后…我归你管。你说什么我都听。”   越说,声调越轻:“曲般月,我是你的了,你别不要我。”   火气一下就发不出来的曲般月:“……”   这小子,还跟小时候一个德行。   小曲向导轻磨了下后槽牙,“如果我不想负责呢?”   怎么就被强制性赖上了?   哨兵咬了一下他的后颈,闷声:“那我求你。”   “阿杳。”   “我的等级达到了S,不比你现在那个搭档低。”路则淮抬起头,银黑的瞳映出曲般月面无表情的脸,无数阴暗粘稠的情绪潜藏在哨兵貌似平静的眸底,似藏匿在深湖里、长着数根触手的水怪,“我比他更有用,也更听话。”   “曲般月,你选我。”   ……   出了个任务,发生了点意外,稍微翻车后,和久别两年的竹马厮混了三天,被这混蛋强制性赖上了,然后呢?   曲般月盯着欧风天花板,眼神放空,面无表情。   然后就可以拾掇拾掇,准备换个搭档了。   说起搭档……   曲般月回神,捂着腰慢慢坐起来,再慢腾腾地下床挪到浴室里。   也不知道傅瑾呈现在怎么样了。   联络器早就不知道被他丢到哪个角落里了,智能端在打斗中也被打掉了,要联络搭档和学院那边,还得和路则淮借下智能端才行。   曲般月一般刷牙,一件件的捋着待完成的事项,迅速在脑中罗列了一个清单。   余光瞥到有什么蓝色的东西一闪而过,他下意识抬眼。   一个圆乎乎的、长着透明翼的银蓝色光球飞到他面前,顶着[T^T]的颜文字,说出的第一句话是:“你的清白还在吧?”   第二句是:“你这三天做了什么啊?剧情线都崩完了TAT”   曲般月:“………”    第109章   “所以, 我在梦里看到的那些片段,也和所谓的剧情线崩坏有关系?”   曲般月倚在盥洗台边,抱臂看着和他拳头差不多大的银蓝色光团, 眼里浮现一点饶有兴致来。   “那是真实发生过的吗?既然有’剧情线‘,那原著又是什么?我原本的既定宿命?”   好犀利的宿主宝宝…每个问题都问到关键点上了。   笑眼浅浅、盈盈切切的美人相看上去温柔到近乎无害, 可, 攻击性不咄咄逼人的外显, 并不代表不锋利。   这位的性格,比前两位都要难搞得多啊。   小系统在心里无声叹气, 对宿主的人设有了个大概认知, 想着要取得他的信任, 怕是得要花上一些时间。   07:“是, 你在梦境里见到的, 都是真实发生过一遭的, 也确实是由剧情崩坏引起的。”   “至于原著,什么也不是。”07停了下,平声概述:“非要形容的话, 大概是个十五万字里有八万字是各种少儿不宜的花式play, 拯救深陷泥潭落魄小白花的3/P/小/黄/文。”   小曲向导轻扬一侧眉梢, 盯着呈[-。-]表情的小系统看了几秒, 喉间滚出轻快愉悦的笑音。   “小朋友,你好可爱啊。”   07:“……谢谢,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宿主。”   可爱就算了,怎么还喊上小朋友了?   “你之前的任务对象,都是怎么称呼你的?”曲般月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圆乎一团的小光球,意外的没有实体触感,指尖像是被一团凉润细腻的雾给裹住了。   “小七, 七老师。”   “好的七七。”曲般月笑眯眯的,“可以这么叫吗?”   “可以。”07用软化的透明翼卷了下他的指尖,见他不排斥,才整个球都蹭到他掌心,“那对应的,我叫你般般好不好?”   曲般月声音轻快:“好啊。”   般般,有灿烂多彩、花团锦簇意。   07看着新任宿主那张昳丽疎艳的脸,想,这个称呼真的是非常适合曲般月了。   曲般月正要再问两个有关所谓原著剧情线的问题,盥洗室的门被人叩响,磨砂玻璃上映出一道朦朦胧胧的黑影,“曲般月,你已经在洗漱间里待了四十五分钟了。”   “马上出来。”曲般月走了两步又停住,他看了眼窝在他肩上的07,小系统察觉出他的顾虑,解释:“没关系的,除了你之外没有人看得到我,精神力也感知不到。我和你的对话别人也听不到。”   行。   曲般月打开盥洗间的门,看着站在门边的路则淮,发现这人要比自己高出那么稍许后,颇有些微妙:“……你现在多高?”   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就是问身高的路则淮沉默一瞬:“……一米九。”   好嘛,比他高了足足五厘米。   曲般月屈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这两年怎么补的?蹿得这么高。”   “二次觉醒后,就有这么高了。”这种亲昵的小动作让路则淮脸上的冷色稍有缓和,他握住曲般月的手,牵着他往外厅走,“先吃饭。”   曲般月看了眼被牵住的手,轻挑了下眉,没说什么。   做都做了,好像没理由拒绝牵手。   三天前被抱回来的时候他被结合热折磨得意识模糊,完全没心思管路则淮把他带到了哪里。曲般月随意打量了下环境,问:“这里距离金宫拍卖场多远……啊,谢谢。”   路则淮盛了碗汤递给他,油腥和漂浮物撇得干干净净,汤色澄亮,碗底沉着桂圆肉和红枣。   曲般月接过,看了一眼,唇角扬起一点愉悦的弧。   曲般月这人吃饭有点小毛病,用正餐前习惯先喝一碗汤。汤里可以有肉香但是盛给他的汤不能出现肉类,他只吃素菜。汤面不能有太多的油脂和浮沫,一碗汤如果味道再香,卖相不够干净的话,小曲向导是一口都不会碰的。   上次一起出任务,傅瑾呈还笑过他这是什么挑剔的公主做派。   公主做派怎么了。   曲般月抿了两口汤,入口鲜香清甜,热乎乎的落进胃里,让人觉得舒适又熨帖。   他看了眼垂着眼默不作声给他挑香菜和姜丝的路则淮,想,反正有人惯着。   小曲向导自己都没意识到,和路则淮重逢后到现在,不算厮混得不分日夜的那三天的话,他们再遇的时间不超过十二小时。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没有给彼此交代、不清楚分别的这两多年彼此有什么变化,可曲般月已经自发回到之前的相处模式里,心安理得地享受起他在路则淮这里的特权和偏爱来。   仿佛他们不曾分别两年多,也没有闹得不欢而散。一如既往,他们还是对彼此最特殊、也最亲密无间的竹马。   “小醒。”这称呼让路则淮手上动作一滞,他支起一点眼皮,对上那双浅浅含笑的狐狸眼,听到他说:“还是这个称呼更习惯一点,还可以这么叫你吗?”   “可以。”路则淮挑去最后一根姜丝,确认所有的菜里都没有一点曲般月不吃的作料后,才动筷吃饭。他声调依旧没有半点起伏:“随便怎么叫。”   和熟人一起吃饭时,曲般月没有食不言的习惯。他喝完最后一口汤,端起路则淮给他盛好的饭,“你现在这个名字,是你自己取的吗?”   “不是。”路则淮摇摇头,“是老师给我取的。”   “你口中这位老师,是这两年收留和教导你的长辈?”   “恩。”路则淮应道,“沈尔尔,你认识。”   曲般月夹菜的筷子一顿。   居然是沈尔尔。   南塔的最高决策人,能不认识吗?   小曲向导嚼着菜,看了路则淮一眼。   这小子,这两年混得还可以啊,他还担忧他会过得不好呢。   “那很好。”这句话他说得真心实意,见路则淮看过来,他弯起眼,明然又温柔,“小醒,你有了新的家人,她会给你撑腰,你有自己的靠山和底气,我真的替你高兴。”   沈尔尔是全区出了名的护短,路则淮能成为她的学生,那待遇一定不会差,相当于是整个南塔给他做后盾和靠山。曲般月由衷为他感到高兴。   “阿杳。”   “恩?”   路则淮吃饭快,十分钟不到就放下筷子。他看着曲般月鼓动咀嚼的右腮,轻声:“从明岚毕业后,申请来南塔吧。”   曲般月慢吞吞地嚼着,吞咽下后,抬眼看着路则淮一眼。他的瞳色很深,似蓝似黑,眼型缘故让他的眼神自带一股掐出水的深情感,含着一点软和笑意看人时,显得愈发温柔缱绻,轻而易举地就叫人失了心神。   “这是一个询问,还是一个邀请?”   有区别吗?   但鉴于对曲般月的了解,路则淮觉得还是不要说出这句话比较好。   “是邀请。”   曲般月轻轻喔了声,侧头托腮,羽扇一样的乌睫轻眨两下,“那你邀请的诚意呢?”   路则淮沉默两秒,吐出一个字:“我。”   “阿杳,我就是最大的诚意。”   ……   ……   收整好离开酒店时,外头天色已经擦黑。   曲般月刚要和路则淮说你智能端借我用下,电梯门开后,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可置信道:“般月?”   对面的电梯门也恰好开了,哨兵迈出半只脚,怔怔的看着他,几乎是下意识道出:“你……没事吧?”   “我挺好的。”曲般月的目光落到他身后的人身上,对方原是低着头,似有所察般,抬起头回望一眼,又很快垂下,惊怯怯的,看上去柔弱而认生。   07在他耳边适时提醒:“他就是程嘉瑜。”   “傅瑾呈已经和他……恩,离深度标记只差临门一脚了吧。”   曲般月一下明白了。   看来这几天傅瑾呈也和他一样,没出过酒店房间啊。   07:“剧情线崩溃,也和他们有关系。”   曲般月还没来得及思索这句话的意思,突然听到傅瑾呈冷声质问:“傅醒,你怎么在这?”   傅醒……   曲般月还没来得及去看身边的人,肩上突然一重,路则淮抖开搭在臂弯里的夹绒披肩裹住他,声线冷冷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外面降温了。”   雪白柔软的绒边堆在颈下,把他的下半张脸也给埋了进去,只露出鲜明漂亮的眼眉来。曲般月垂眼看着这人格外认真地给自己一颗颗扣好珍珠扣,又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挑唇轻笑:“小醒,很贴心噢。”   “傅醒!你对般月做了什么?”两人亲密的姿态刺得傅瑾呈眼睛生疼,S级哨兵的体质不是盖的,眨眼间功夫他就冲到曲般月和路则淮面前,举起拳头对着路则淮的脸就要砸下去————   被路则淮抬臂给挡住了。   拳肉相撞,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下一秒,两股恐怖的精神力在不足十五平米的电梯间撞开,头顶的水晶吊灯和一旁的花瓶摆饰应声碎裂。如果不是曲般月及时撑开精神屏障,只怕酒店大厅也要跟着遭殃。   一个呼吸不到的功夫,两位S级哨兵已经打了好几个回合,速度快得手脚带出残影。扫腿、格挡、缠脖……有几个动作曲般月都没看清。他忍不住扶额,正要凝起精神力把这两人抽开,只听到轰的一声,傅瑾呈被路则淮掼翻在地,力道之重,傅瑾呈身下的地板都碎出裂痕来。   路则淮掐着他的脖子,眼神冰凉冷淡,“傅瑾呈,你还是毫无长进。”   对比起路则淮的游刃有余,傅瑾呈则显得格外狼狈,他双目猩红地瞪着路则淮,眼神里说不出是愤怒更多还是恨意更多,“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傅醒……呃!”   脖颈间骤然收紧的力道让他猛地收声,脸色很快涨红起来,再发不出一个字音。   路则淮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淡薄的眼尾垂下时显得愈发恹冷,“这个名字,真让我感到恶心。”   “请傅大少爷记清楚,我现在的名字是路则淮。”   话落,路则淮松了手,声音沉冷,凝着叫人背脊发凉的杀意:“如果不是阿杳还在的话,你现在已经死了。”   这句话只有他和傅瑾呈听清了。   路则淮站起身来,轻撩撩地看了眼白着一张脸走近的程嘉瑜,抬脚就踩上傅瑾呈的手,控制了力道,不会踩碎他的腕骨,却也叫他不能动弹。   “带着你的旧情人滚远点。”   转过身那一瞬,路则淮余光里寒芒一闪,一只雪白锋利的狮爪凭空出现在他的肩后,距离脖颈只有毫厘之距时,扑向他的巴巴里雪狮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连带着傅瑾呈也疼得弓起腰身。   普通人看不到,但精神力在哨兵和向导眼里都是可视化显现的。   深蓝色的精神力鞭抽得凌厉又利落,在场的所有特种人都看得分明。如果傅瑾呈不是S级哨兵的话,这一鞭子能把他的精神屏障直接抽裂。   程嘉瑜忙抱住傅瑾呈的头,给他输送治愈用的精神力缓解他的疼痛。   “为什么?”傅瑾呈看着站在路则淮身边的向导,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出:“曲般月,你是我的搭档。”   路则淮轻嗤了声,“很快就不是了。”   “傅瑾呈。”曲般月微垂眼睑,敛了往日一贯的散漫,语气仍旧温和,却没什么情绪:“方才那一爪如果真的落下了,路则淮会死。”   可傅瑾呈却听不进他的话,他扶着程嘉瑜站起来,面色惨白,“也是,我们区区搭档两年,哪里比得过你和他青梅竹马十六年。曲般月,你从来都不会站到我这边来。”   “是吗?”曲般月作思考状两秒,无所谓地点点头,“你说是就是吧。”   这话让他脸色愈沉,“曲般月,我不会同意解除搭档关系的。”   傅瑾呈现在这幅模样和他在梦里看到的重合起来,曲般月的眼神淡下来,“四天前的晚上,我给你发消息的时候,你在哪里?”   “去救你的小青梅了吧?”   有些事情并不难猜到。曲般月看了眼全程低头沉默、存在感极低的程嘉瑜,长长的留海垂下来,让人看不清他的眉眼。下巴尖尖的,气质很干净,自带温柔破碎感,很轻易就勾起人的怜爱欲来。   程嘉瑜的后颈,烙着一道鲜红纹痕,那是向导被标记才会有的痕迹。   曲般月拢了拢披肩,“救下了就好好负责,连个搭档关系都不给,你不会真这么渣吧?”    第110章   磁卡贴上电子门锁发出’滴答‘的感应声, 曲般月压下门把手,玄关处的灯自动亮起,暖白柔和的光如流盈的水一般泻下, 跟着一同响起的,还有两道轻脆的瓷铃相撞叮叮声。   曲般月把换下的鞋拎到鞋架上, 拉开角柜取出双干净的拖鞋丢到路则淮脚边, “这鞋没人穿……小醒同学, 看什么呢?”   路则淮抬手拨了下垂在鹿枝摆件上的两个小瓷铃,“这个。怎么还留着?”   两个圆滚滚的瓷铃, 一黑一白;黑的做成了凶巴巴的狼, 白的则做成了笑眯眯的小狐狸, 绘刻寥寥几笔, 却形态可掬鲜明如生。两个小动物垂下的大尾巴别出心裁的当作了铃心, 瓷铃一响, 尾巴就会跟着摇摇晃晃的摆动起来,看着分外灵动可爱。   这是路则淮送给曲般月的十五岁生日礼物,他亲手做的。   曲般月闻言轻扬眉梢, “又没坏, 为什么要扔掉?”   没从曲般月口中听到想要的理由, 路则淮轻抿了下唇。然后就被小曲向导捏了下脸, 只见他浅浅弯着着一双狐狸眼,笑意温柔又狡黠,“不过是有些旧了,劳烦小醒老师下次得空给我做一对新的。别杵着了,换鞋进屋吧。”   路则淮看着他转身进屋的背影,喉结轻滚了下。   没由来的,他很想亲吻那双盈盈含笑的眼睛。   “青柚汁, 纯净水,牛奶,喝什么?”   “纯净水。”路则淮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盯着打开冰箱铲冰的曲般月,貌似是不经意的问:“你一个人住?”   “是的,我一个人住。”曲般月往自己那杯冰水里加了一袋咖啡萃取液,似笑非笑地看了路则淮一眼,“没有哨兵在我家住过,傅瑾呈也没有,你是第一个被我带回家过夜的。小醒老师,这个回答满意了吗?”   路则淮目光微移,平静地转移话题:“今晚不准备睡了吗?”   “恩。”曲般月喝了一口冰咖啡,把纯净水递给他,“今晚我要写任务报告,之后要忙毕业的事情没空管这个。你困了就去睡,主卧和沙发,选一个吧。”   “都不想选。”路则淮语调平平,但语出惊人:“想抱着你睡。”   不过曲般月也不是一般人,他眉毛都不动一下,哄孩子似的温柔语气:“今晚不行,下次再让你抱。乖一点啊,自己睡觉,不许打扰我工作。”   “……”路则淮虚眯了下眼,“曲般月。”   “不要拿我当孩子哄。”   话落,他突然感觉到一阵柔和的精神力波动漾开。下一秒,一团白绒绒的毛球咕噜噜的滚落进他怀里。   准确的说,是一只狐狸团子。   小家伙约莫是在睡梦里突然被主人从精神图景中揪出来,趴在路则淮怀里有点懵逼地抬起头,一金一蓝的鸳鸯眼写满了茫然。发现没什么危险后,它看着曲般月,糯糯地嘤咛两声,委委屈屈地质问主人为什么要打扰他的睡眠。   “让阿绥陪你睡觉可以吗?”曲般月笑眯眯的,“路则淮小朋友。”   他看着面无表情的路则淮,轻声揶揄:“只有小朋友才会要人陪睡,小醒同学,让我的精神体先代替一下,没问题吧?”   路则淮垂下眼,看着怀里的精神体。   这是一只漂亮到不像话的小狐狸。   它的毛色似初冬第一场新雪的纯白干净,甚至带着微微的剔透感。身形看上去比正常狐狸要小一些,顺着哨兵臂弯垂下的大尾巴柔软又蓬松,几乎有它一个半大,衬得小白狐愈发娇小。   那大尾巴轻晃两下,尾尖那绺毛是淡金色的,不经意扫过路则淮的手背,惹来一阵酥酥的痒。   小白狐仰起脸,也在打量他,一蓝一金的鸳鸯眼彰显着它区别于普通狐狸的精神体。这双鸳鸯眼真真是好看到叫人无法用言语形容。渊蓝如海,璨金似灼,胜过世间所有宝石的精致华贵。   小狐狸的眼神看上去天真又深邃,有种奇异的澄净感。被它这么盯着,所有烦躁和戾气无知无觉就消弭平复了去,情绪归于真正的宁静。同时,你亦会感觉你心里所有的坏意和恶念在这双眼睛下都无处遁形。   阿绥盯着路则淮看了好一会才移开视线,他懒洋洋地眯眼趴下,小巧的狐耳轻轻阖动了两下,耳尖上的毛染着两缕墨色,似雪白宣纸上落下的一笔水墨轻痕。   “你在阿绥这是过关了。”曲般月轻合手掌,“阿绥的手感很好的,抱着睡觉可舒服了。”   看着已经在哨兵怀里踩奶的阿绥,轻笑了声,“阿绥很喜欢你,你要是拒绝的话,它会很难过的。”   “……我没说拒绝。”路则淮抬手,顺着小狐狸的脊背毛摸了两把,“确实不错。”   狐狸毛绒软柔蓬,像是陷进一团云里一样。   “盥洗台下方有新的洗漱用品,五感已经帮你调节过了,薄荷味的牙膏不会感到刺激。”曲般月挥挥手,“晚安,小醒同学。”   路则淮:“。”   ……   任务报告写到一半时,书房虚掩的门被一只大家伙从外面顶开。   对着电脑噼里啪啦敲报告的曲般月微微转头,对上那双森冷血红的狼瞳,却是半点不怵,反而勾起唇角,招小狗似的对他招了招手,“小离宝贝,好久不见。是小醒让你来陪我的吗?”   大名附离的洛基山黑狼没应声,只是优雅踱步到曲般月腿边趴下,颇为矜持地把头搁上小曲向导的大腿,见小曲向导敲着键盘没搭理它,才伸出大爪子、收了尖利的指甲,轻轻扒拉两下小曲向导的手腕。   曲般月腾出一只手敷衍地撸了两下附离乌漆嘛黑的狼头,用哄它主人一样的语调哄着大狼:“乖啊,等我写完报告再陪你玩。”   附离有些不甘心,张嘴叼住曲般月的衣袖扯了扯,被小曲向导屈指轻轻叩了一下脑门,“不许闹。”   虽是轻斥的话语,可话里却没多少责备之意,语调温柔软和,叫人心尖子都酥了半截。   好吧。   附离还是很懂事的,索性整个趴伏下来,安安静静地偎在小曲向导腿边,闭眼小憩起来。   半夜两点半,曲般月敲下最后一个句号,抻了抻有些发麻的指尖,看着已经在脚边睡熟的黑狼,小心翼翼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稍稍活动了一下,出去给自己接了杯新的咖啡后,又坐会书桌前。   趴在键盘边上,已经眯过一觉的07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垂伏的透明翼抖了两下,“般般,你今晚准备通宵吗?”   “恩。”曲般月点头,“把原著投放出来吧,我现在看了。”   “好。”07想了想,“那我给直接你投放文字版吧,之前的宿主都是先选择画面投放。不过画面投放需要通过梦境作为载体播放,你不打算睡的话,直接看文字吧,也不多,就十五万字。”   曲般月有些好奇,“用梦境作为载体的话,是会身临其境感受一遭吗?”   “是啊…就跟看电影一样,不过代入的不一定是自己的视角。这两天有机会的话给你投放吧。”07说,“般般,看你的智能端。”   曲般月触亮智能端,点开新接收的文档。07适时提醒:“我给你发的是未删减版本的,会有很多……恩,辣眼睛的东西。”   “没关系。”曲般月快速扫了一遍简介,轻咦了声:“原来傅瑾呈是个0.5?”   07:“………”   这么说,倒也没错。   《白璧见瑕》的楔子章,是傅瑾呈的第一人称独白。   【如果我知道那晚救下般月,等同于把小瑜亲手推入泥潭的话,那我一定会在那疑似一眼时就毫不犹豫地转身,带着小瑜从金宫拍卖场离开。   可是哪有那么多如果?   这捧无暇白玉,终究是碎出瑕痕,被黑泥玷污了。】   曲般月换了个手支头,懒洋洋地歪在办公椅里,表情淡淡,接着往下翻阅。   故事 第一章,就是一辆长达一万字的车。也是傅瑾呈和程嘉瑜的第一次。   事后,程嘉瑜率先醒来,看着满床狼藉,支着疲倦酸疼的身体默不作声穿好衣服,脚还没挨到地,就被傅瑾呈扯住腕子拉到怀里。哨兵捧着他的脸,红着眼质问:“程嘉瑜,你要丢下我第二次吗?”   程嘉瑜被他困在身下,眉眼间情态未褪,可神色却麻木淡漠,他说,那你要我如何呢?乖乖跟你回北塔吗?然后呢?做你傅大少爷的情人吗?傅瑾呈,你也要和他们一样对我吗?   最后这句含着颤音的质问让傅瑾呈颤了下,他的神情徒然软化下来,缓了语调:“小瑜,我没有这个……”   “那你准备处理我?”程嘉瑜打断他的话,“北塔首席和曲家那位S级向导结婚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傅瑾呈,你根本不可能和我在一起。”   “我和曲般月,不是你想的那样。”傅瑾呈看着他的眼睛,“程嘉瑜,我不会让你走的。我已经弄丢过你一次了,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他掐着程嘉瑜的下颌吻上去,程嘉瑜一开始还能挣扎,可随着傅瑾呈释放出哨兵素,身体顷刻就软化下来。   程嘉瑜才穿好的衣服又被傅瑾呈剥开,他看着那双盈上泪光的眼,喃喃:“小瑜,你恨我吧,我宁愿让你恨我。”   他把程嘉瑜给标记了,深入结合的程度,距离彻底标记只差一线之隔。    第二章又是三分之二的深度标记车,然后就是讲傅瑾呈把程嘉瑜带到自己的私人别墅里囚禁起来。   看到这的曲般月:“……傅瑾呈很刑啊。”   强制性标记向导,让他对自己的哨兵素上瘾,再私养囚禁起来。哪一条罪名拎出来,都是五年往上走。   曲般月在 第四章正式出场。   只是这出场方式……让当事人叹为观止。    第四章标题后还特别标注:本章为程嘉瑜第一人称视角,含窥视、对镜、口*和轻微DS。   【……我看着对我予取予夺、为所欲为的北塔首席,此刻跪在另一个向导面前,俯伏在地,垂腰俯颈,温顺到近乎卑贱的姿态,给他做着口///活。   而那位————   我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久久地移不开眼。   素闻北塔首席的搭档、S级攻击型向导曲般月是个北区第一美人,艳到用脸可以杀人的程度,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那是一种浓稠而艳丽、轻易就能挑动人的欲/念、诱着你堕落和沉沦的美。   犹如含刺带毒的朱槿花,明知含有剧毒,却还是不自觉被吸引住,寻着甜蜜芬芳的香气靠近,哪怕沦为这花的养料,也要拢着花心轻嗅,吻一吻那如血浸染的花瓣。   ……   他懒倦支颐,浓长鸦黑的睫恹恹地耷着,看上去兴致不太高的模样。片刻后,拽着傅瑾呈的头发把他扯开,眼尾染着浅淡的红,垂下时却显得颓冷又厌世,看着格外薄情。   “就这样吧,没兴趣。”   “般月。”傅瑾呈声音带着颤,还哽上一点哭腔:“求你,别走……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向导素。”   曲般月轻啧了声,他才抬了下脚,就被傅瑾呈攥住了脚踝。那截白生生的脚腕被傅瑾呈拢在掌心,像是一捧即融的雪。   傅瑾呈顺着他的脚背一点点吻上去,尝试挑起曲般月寡淡近无的欲/望。   卑贱得跟条狗一样。   但,那一刻,我还在想。   我想取代傅瑾呈,做曲般月的狗。   我的口///活,可比傅瑾呈好多了。】   ……   ……   【最后一次,他们到了镜子前。   对比起傅瑾呈的神情迷离难以抑制,曲般月的眼神则仍旧清明而冷淡,没有半点被情/欲裹挟的模样。可他的脖颈和脸颊却烧上一层薄淡而艳的绯色,眼尾尤其红得厉害,眼睫湿漉漉地贴着,像是被雨水打落在朱槿花上的黑凤蝶。   真漂亮。   如果我是傅瑾呈,我就要曲般月真正沦入情/潮里,看他哭红眼,露出痛苦又欢愉的模样来。   那一定更漂亮。】   ……   【他轻撩撩地支起眼皮,目光越过傅瑾呈,落到我身上。   我看着那两片饱满殷红的唇启启合合,挑着懒倦的笑,对着我无声:“好看吗?”】   看完这章,小曲向导双手交抵扶额,久久无言。   半响,他重新翻回简介,确认了一遍这篇文的主题是“拯救落魄小白花”后,再次陷入到怀疑里。   沉默不知多久后,07听到曲般月幽幽开口:“原著这么搞诈骗,真的不会被读者寄刀片吗?”    第111章   “我给你发的是纯享文字版来着…就是, 在这章写完后,原作者在作话里写到。”07对着原著 第四章末尾的’作者有话说‘原封不动地念:“写完才发现偏离大纲了,但作者写得很爽, 觉醒了新的xp。遂在此特别声明,之后都决定放飞xp脱纲写, 先满足了作者自己的狗血xp和爽点再说。反正是免费文, 厨子先满足了自己的口味再说。不喜欢的话请千万不要勉强自己的眼睛噢。”   “下面还有一个ps.人设也会和文案上写的有背离, 全员扭曲变疯预警,人均神经病, 作者也是, 仅适合混邪乐子人食用, 不吃这口快跑噢^^”   曲般月:“………”   小曲向导很少这么无语。   他揉了揉眉心, 接着往下翻。    第四章还是继续沿用程嘉瑜的第一人称视角。   【Chapter4:   我和曲般月的正式见面, 比预想的来得要快。   在我和傅瑾呈稍稍服软, 哄了两句好话后,他马上对我转了好颜色,解除了对我的囚禁, 并主动提出带我出去散散心。   我说, 我想跟你去北塔看看, 可以吗?我想看一下身为一个向导本该待的正常环境是什么样的。   傅瑾呈脸上露出心疼来, 说好。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会,问我说,小瑜,你想不想加入北塔?   ……   傅瑾呈把我带到曲般月面前,介绍说:“般月,这是小瑜,程嘉瑜。我的……旧友。”   旧友。   我垂下眼眸, 唇角轻扯了下。   不久之前还和我在一张床上滚过,现在却划清界限说是旧友。   哨兵啊……都一样恶心。   我感觉到,曲般月的目光在我身上停了一瞬。轻落落地一扫,似蜻蜓点水,触之即离。连瞥一眼都算不上,像是掠过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随即,听到他轻笑了声,语调懒洋洋的:“真的是旧友,不是旧情人吗?”   我明白,曲般月什么都知道了。   这句压根不是试探,而是在嘲讽。   也就只有傅瑾呈这蠢货听不出来了。   还在自以为充当保护角色的为我辩解:“般月!小瑜现在经不起一点的刺激,有关他的事,等我把他安置好了再和你解释好吗?”   “好啊。”曲般月无所谓地应下,“你先照顾好你这位旧时好友,不着急,慢慢来,这位小瑜向导看上去可离不得你诶。”   小瑜向导。   真好听。   我抬眼,盯着曲般月离开的背影,感觉到喉咙开始发痒,这股痒意顺着喉管蔓延至全身,在四肢百骸里发酵成一股难言的空虚。   我好想要曲般月抱抱我。   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   ……   我和曲般月的相遇,比遇到傅瑾呈还要早。   准确的说,七岁那年,曲般月救过我的命。   我永远会记得那一幕。   他拉开地下室的暗门,只是随意扫了一眼被我一刀捅穿心脏已经失去气息的男人,随即从入口跃下,踩着满地血污走到我面前,说你做得很好,保护了自己。不要怕,我带你出去。   他没有再说安慰我的话,只是牵起我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拿出随身携带的医疗用品替我做了一个简单包扎。在这之前,动作万分轻柔地抽走了我手里紧攥的玻璃碎片。   而那块玻璃碎片,我本来是要用于自我了结的。   可是在他伸手揩掉溅到我眼下的血渍,轻声问我疼不疼的时候,我突然就不想死了。   我轻轻勾了下他的衣袖,说,姐姐,我有些疼。   曲般月从小就长得很好看,五官还未完全长开的时候,眉眼便精致得有些雌雄莫辩。更何况那会他又留着长发,我理所当然地把他误认成了姐姐。   他轻笑了下,俯身把我抱起来,半点不介意我一身的血腥气,笑眯眯地说不是姐姐,是哥哥噢。你可以叫我小曲哥哥。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半响,还是喊了一声小曲姐姐。   “好吧。”曲般月也不生气,只是对我眨眨眼,“就当你是在夸我好看了。”   ……】   “……原来是他啊。”曲般月停止翻页,指尖轻轻点了点智能端,狐狸眼轻眯了下,从记忆里翻出那个小孩儿的脸,再对比程嘉瑜现在的模样,笃定:“程嘉瑜换过脸,现在的身份也不一定是真的。”   07嗅到一点阴谋的味道,“你觉得他还有别的用意?”   小系统灵光一闪:“我觉得程嘉瑜最终所图的,是你诶。”   首先,小曲向导自认并不是一个自恋的人。   但。   他端起咖啡喝了口,语气淡定:“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曲般月垂眼,轻触屏幕,接着往下看。   【……傅瑾呈根本不配站在曲般月身边。   这么恶心的存在,怎么配玷污我的月亮。   但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也想要把高悬天边的月亮摘下来,弄脏他。   月亮。   小曲姐姐。   你救救我吧,我只有你了。】   到了 第五章,就直接是半年后了,说程嘉瑜历经九死一生和阴差阳错后,等级从C升到了A+,正式加入了北塔成为北塔的一员,成为了傅瑾呈团队的固定医疗位,开始跟着他们一起出任务,凭借出色的安抚能力迅速取得了各位天之骄子们的认可,加之悲惨流离的身世过往,让他很快成了小团队的团宠。   而程嘉瑜、傅瑾呈和曲般月三个人的关系仍是那么错综复杂。   程嘉瑜是傅瑾呈的标记向导,而傅瑾呈又是被曲般月逆向标记的哨兵。外出做任务时,傅瑾呈和程嘉瑜一间房。可任务结束回到北塔后,又会进到曲般月的房间,讨要他的向导素缓解逆向标记带来的重度依赖反应。   傅瑾呈既和程嘉瑜不清不楚的厮混着,又跟曲般月维持着暧昧混乱的搭档关系。   傅瑾呈身上时常带着两种味道的向导素,他们的关系在同队伙伴眼里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心照不宣的不挑破罢了。直到六人小队加入了第七人,这第七个人又成为了程嘉瑜的爱慕者。   目睹傅程曲三人混乱不堪的关系后,他理所当然认为自己的心上人是最委屈的那个,可他对两头暧昧的傅瑾呈也没有半点责怪和怨怼,反而认为曲般月是这段三人行关系里操纵一切的大恶人。   在这位爱慕者、这个小团体、乃至整个北塔多数人眼里,程嘉瑜是温柔坚韧、善解人意的治疗向导,傅瑾呈是完美无缺、既有担当又有实力的北塔首席和一团队长,而曲般月,则是声名狼藉、品德败坏的外来者,仗着自己的家世和实力,为所欲为,做尽令人不齿之事。   就这位爱慕者所目睹到的个三人平日的形象作风而言,他无可置疑地给曲般月扣上一个十恶不赦的反派帽子。   热血冲动的爱慕者认为自己该为心上人做点什么。就算自己不能让程嘉瑜幸福,也要让他和傅瑾呈获得圆满。   于是他在某次出任务时,他把曲般月单独约出来谈话,直接了当的说,你到底还要掌控傅首席到什么时候?你凭借一己私欲,将他硬生生绑在身边,拆散一对真正的有情人,占据着本该属于程嘉瑜的一切,不觉得自己这种做法令人不齿吗?   【“听说当初傅首席是为了救你才被你逆向标记的,你但凡还有一点良知,就该解除标记,把他还给嘉瑜。”池峪攥紧拳头,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居然把自己说哭了:“明明嘉瑜和首席才是青梅竹马,你才是那个横插进来的外来者。傅首席于你更是有救命之恩,你就是这么对待他的?用逆向标记拿捏着堂堂北塔首席,很得意是不是?”   “说完了?”曲般月半点没有被冒犯的恼怒,只是拿下含在嘴里的棒棒糖,唇角轻盈一挑,声调轻快:“如你所见,我很得意,没有半点愧疚和自责,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令人不齿。”   “拿捏住北塔首席,让他给我当狗,就是很有成就感啊。”他眯眼笑着,粉白色的棒棒糖碾着殷红湿漉的下唇咬进嘴里,在唇上留下一点潋滟晶亮的糖渍。雪白齿尖后,湿红软舌抵着糖果轻轻滚了圈。吃个糖也是说不出的色气,颦笑间天然挑着靡靡诱色。   池峪怔了两秒,不知为何耳朵有些发热。他仓促移开眼,咬牙:“你真是……真是不可理喻!”   “算了,看在你今天这出深情舔狗剧本演的让我很开心的份上,我也请你看出戏吧。”曲般月咔嚓咬碎糖果,右腮被糖块撑得微微鼓起,招小狗似的对池峪勾了勾手指,“走吧,保证很精彩。”   “……”   池峪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   【“我不同意解除逆向标记!”   这是池峪第一次见他们素来稳重冷静的傅首席如此失态,在曲般月提出要和他解除逆向标记后。   透过门缝,他看到傅瑾呈嚯地站起来,表情扭曲了瞬,随即沉着脸走到曲般月面前,质问:“般月,我最近哪里不让你满意?你还是没有歇了离开北塔的心思是吗?留在这里有什么不好?”   曲般月懒懒散散地陷在椅子里,歪着脑袋没什么坐相。他用中指和大拇指抵着头,食指无规律地轻敲着额角,声音也是懒洋洋的:“你没有哪里做得不好,当初答应你在北塔留五年,这时间也到了,我想去别的地方看看。”   “……不能留下来吗?”傅瑾呈单膝跪在曲般月面前,额头抵住他的膝盖,神色虔诚到近乎痴迷了,“般月…你明明知道我离不开你。就当是为了我,留在北塔,好吗?”   “那程嘉瑜呢?”曲般月轻嗤了声,眼神很淡,“傅瑾呈,你准备既要又要到什么时候?”   傅瑾呈沉默许久,才说:“般月,我不想说谎。你和小瑜,对我来说都很重要。小瑜……我是喜欢他的,可更多的是愧疚。我的心在他那里,可我的身体已经被你驯化,就算接触逆向标记,没有依赖反应了,我也戒不掉对你的瘾。”   “傅首席,你贱不贱啊?”曲般月又笑起来,微挑上翘的眼尾说不出的暧昧多情,眼里像是藏着柔软的钩子,轻落落一个撩眼,就勾得人心神荡漾,“你就这么想当我的狗?”   这话让傅瑾呈的脸色愈发阴沉,可他身体上的反应却是截然相反的。另一边腿也屈起跪下,不正常的红漫上脸颊,盯着曲般月的脸,轻声:“汪。”   ……   池峪捂着嘴,踉跄着跑到无人的地方,弯腰吐了个天昏地暗。】   看到这的曲般月,真的有种很强的割裂感。   首先,他没有让人当狗的癖好。其次,他不喜欢捡垃圾,对三人行也没兴趣。   最后,他想起作者说的那句“人均神经病”预警,想,果真如此。   他看着原著里的自己,就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还是晚期没得治那种。   曲般月灌了口咖啡冷静冷静,继续往下翻。   【……曲般月到最后确实没有如愿离开北塔。   却不是因为傅瑾呈的挽留,而是被迫困在北塔里,被傅瑾呈和程嘉瑜联手囚禁了。   曲般月在北塔的最后一次任务,因为情报有误,落入敌方陷阱。最后被傅瑾呈拼死救出,但永远的失去了自己的精神体,几乎沦为了一个废人。】    第112章   接下来的剧情更是癫到让曲般月叹为观止。   对于曲般月是怎么中计受伤、失去自己精神体, 沦为一个失明的废物向导的过程,原作者只是简略带过,用了几百字大概描写了下, 章节重点放在了三人关系和情感转变、还有曲般月和程嘉瑜的第一场车上。   曲般月醒来后,傅瑾呈和他求婚被拒, 自以为逆向标记消失就可以反拿捏住曲般月, 可还是被甩了一巴掌, 一缕向导素就被驯成狼狈不堪的狗。   路则淮的名字,也在这章正式被提及。并提带起傅瑾呈的身世过往, 这段倒是和现世里发生的一模一样。   最简单也最狗血的剧情, 路则淮在十六岁之前都叫傅醒, 取代傅瑾呈做了傅家十五年半的少爷, 后被意外发现是一个冒牌货, 真少爷傅瑾呈则被一户普通人家收养, 过得不算惨,那户人家的父母知道他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也不介意,依旧给予了疼爱和悉心教导, 让他在一个氛围极好的家庭里长大。   反观路则淮, 当着光鲜亮丽的傅家少爷, 实则是个爹不疼娘不爱、还要时时刻刻提防一堆私生子算计陷害、好几次都险些丧命的小可怜。   而始作俑者, 傅家家主傅绍贤却只是冷眼旁观这一切,就连好几次傅醒这个正牌婚生子差点被他的私生子们联手害死,他都没插手过。内斗上位是傅家一脉相传的传统,只要你有本事,够狠,能把自己的兄弟都摁下去,直接干掉也好流放也好, 手段不限,只要你能成为杀出重围的那个,那下一任傅家的掌权人就是你。   在这样扭曲阴暗、时时刻刻需要提防和警惕的环境里长大,导致傅醒天然对人不信任,日复一日下,性格被磨砺得冷厉阴郁,手段也愈发激进狠辣,一旦出手,只有致死一种结果。   曲般月,则是他唯一信任、可以放心交付后背的存在。是傅醒小少爷最后一丝柔软和真心,可以称之为软肋的存在。   并不只是因为青梅竹马互相搀着伴着一起长大,用原著里的话来说,就是他们互为救赎,永远在彼此那里占据着最为特殊的位置,无关风月和任何一种情感,而是因为他们太相似了,相同的出身、糟糕的成长环境和遭遇、就连手段和行事风格,也是相似的。   唯一的区别是,傅醒表现的表里如一,而曲般月则是会伪装得无害、实则狠厉薄情、心肠极硬的笑面狐狸。   而傅瑾呈这个真少爷回归傅家的时候挑得是真的好,恰好是路则淮把私生子们都摁得差不多、被傅绍贤钦定为下一任傅家家主,准备亲自带到身边教导的时候。   早就对傅家厌透的傅醒没有半点犹豫地把身份地位、连同自己斗争了十年多的“成果”一同让给傅瑾呈,跟甩垃圾一样甩了出去,那叫一个利落干脆。   假少爷把稍微有点竞争力的私生子们都摁掉了,傅瑾呈这个半路归家的真少爷成了傅绍贤膝下唯一成年、且资质尚还可以的独苗苗。良心发现也好、假惺作态也好、还是实在别无选择,总归傅绍贤真的把傅瑾呈接到了自己身边亲自教导,和他上演起父慈子孝的戏码来。   至于傅醒。   傅绍贤不想放弃这么一把锋利好用的刀,他说,就当是报答傅家十几年的培养,你留在傅家,提点一下小呈,以后给你的好处也不会少了去。   傅醒拒绝。   第二天他就走了,离开地悄无声息,连曲般月也没有通知。   在这之前,他们才吵过架,结局是不欢而散,谁也没有低头。   可就算是吵架冷战,傅醒也是会回他的消息的,不可能直接断联好几天。察觉不对的曲般月上傅家去找人,却被仆从告知傅醒少爷已经离开了。   而那也是曲般月和傅瑾呈的初遇。   【......   “傅醒不会再回来了。”   曲般月寻着声音下意识仰头,他看着倚在二楼栏杆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的傅瑾呈,察觉出他眉眼间和傅绍贤的几分相似,立刻就意识到,这位是傅家那位才归家不久的真少爷。   对方看着他,微笑着重复了一遍:“别找傅醒了,他不会再回来了。不过上门即是客,不如坐下来喝杯茶?”   “曲般月,久仰大名。”   这时他们的初遇,却不是傅瑾呈第一次见到曲般月。   早在回到傅家前,他就对曲般月印象深刻。   三个月前的某个深夜,曲般月和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曲文洲在深巷里展开殊死搏斗,傅瑾呈全程目睹在眼里。   同为向导,曲文洲还比曲般月大了三岁,已经经历过二次觉醒,却被曲般月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森冷冰凉的月光下,傅瑾呈看着曲般月利落一刀划破曲文洲的脖颈动脉,对方连求饶的话都来不及说,瞪大眼睛直挺挺地倒下。   曲般月随意拭去蝴蝶刀上的血,刀刃在指尖转出漂亮利落的弧,收回腰间刀鞘里。少年转过身,整张脸彻底暴露在月色下,黏稠腥热的血在瓷白盈腻的颊边溅上大片,顺着下颌滴滴答答往下淌,被半指手套动作粗暴的抹了抹。   血赤糊拉地糊了小半边脸,半点不损他的容色,反倒给秾丽秀绝的眉眼染上几分异样的诡蘼艳色,衬着眼尾的妖异狐纹,似聊斋里阴湿艳极、专用色相勾钓性命的鬼姬妖精。   啪嗒一声不明显的轻响,少年束发的发带断了。深巷里刮过一阵冷浸浸的风,拂动着少年微鬈的发梢,有几缕黏上少年的脸颊,似白瓷黏上一层细密的黑蛛丝。   似有所察,他离开前,对傅瑾呈藏身的位置轻撩撩地瞥了一眼。   那对瞳色极深的眼珠在月色下呈现一种无机质的空寂恹冷,没有一丝情绪波动,轻而淡地滑了下后,又漠然收回。许是发现了傅瑾呈的存在,却懒得出手管他了。   这一眼却让傅瑾呈印象深刻。   他满脑子都在想。   明明生得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如果缀上鲜活灵动的情绪,或是笑意流转期间,那不知道会勾得多少人沦陷其中。   傅瑾呈的这个想法在看到曲般月第二面的时候实践了。   那是他回到傅家的第二天,在三楼的窗户下望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少年身上再无半点那晚的阴谲恹冷,暖和澄亮的日光下,那双漂亮的狐狸眼浅浅地弯着,唇边挑起笑盈盈的弧,笑容温软无害,可眼神却灵动而狡黠,像极一只做了坏事、却还要佯装无辜的狐狸。   这个模样,是对霸占了他身份、让傅瑾呈恨极的傅醒展现的。   少年屈指弹了一下傅醒的额头,笑眯眯地调侃:“怎么每次逗你都会上当啊,明明知道我递过来的水果酸得要死,还是会张嘴咬住。小醒,你怎么这么好骗?”   傅醒面无表情地咽下酸得让人牙根发软的桔子,语调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澜:“仅限于你。”   “那我下毒怎么办?”   傅醒转过头,盯着少年看了几秒,“是你递过来的,我也会吞下去。”   “阿杳,仅限于你。”   “......”少年转过头,轻咳一声,耳珠染上浅浅的绯色,“你要不要再吃点别的?这荔枝挺甜的。”   阿杳。   傅瑾呈记下了这个名字。   后来,他从仆从口中得知,少年的大名叫曲般月,就住在隔壁,是傅醒少爷的小青梅。   曲般月,般月。   这名字很适合他。   那双眼睛眯着轻笑时,弯曲如弦月。   很漂亮。   .......   曲般月婉言拒绝:“谢谢邀请,不过我还有别的事情,下次再约。”   傅瑾呈叫住他:“下次是什么时候?”   他顿了下,声音放轻:“阿杳。”   “......”曲般月轻挑着唇,笑意浅淡,可眼周肌却不动,笑意也不达眼底,“傅小少爷,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不想和你喝茶,现在和以后都不想。这是一句推辞,你没听出来吗?”   “还有,不要叫我阿杳。”他说,’‘我们并没有熟稔到你可以直呼我的小名。第二,我不习惯从傅醒之外的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话落,他转身就走,完全不管沉下脸的傅瑾呈。】   再之后,傅瑾呈转入明岚学院,一年后经历二次分化,成为了S级哨兵。在学院分配下,和曲般月成为固定的任务搭档。   这一年里,他在曲般月这里用尽了法子、做足了低姿态,都没让曲般月的态度有半点融化。对方待他,始终是疏淡有礼、不温不火的。   软的没用,傅瑾呈也试过硬的。在他和曲般月成为固定搭档后出的第一次任务。   可他小瞧也低估了曲般月的能力和倔性,没有他的配合,曲般月一个人也把任务完成得极为出色,哪怕是剑走偏锋的极端方式,几乎在玩命。   面对他故意的中途出岔和失误,曲般月也没有一句责备和怨言,提都懒得提,根本不当回事。反倒是傅瑾呈先破防了,他抓着曲般月的手质问,他到底怎么样才会正眼看他?他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了?明明这一年陪在曲般月身边的人是他,为什么就是对傅醒那个贱......   话未落音,空气里忽然泛开一阵明显的精神波动,下一秒,精神力鞭重重抽上他的精神屏障,疼得傅瑾呈眼前一黑。   曲般月的语气仍旧很温和,半点看不出生气的模样:“不要动不动把脏话挂在嘴边,很不礼貌。还是说堂堂傅家少爷,连这点教养都没有?”   “至于你的问题。”曲般月垂下眼睑,浓长洇黑的睫羽懒懒散散地耷着,咬字轻而慢:“傅醒可以给我当狗,你可以吗?”   很明显的一句玩笑话,可傅瑾呈却当了真。   他这次学乖了,潜伏许久,和曲般月维持着不远不近的搭档关系。直到又过一年,他们接到一个区金宫拍卖场拿取情报的任务。   这次任务,也就是一切阴差阳错的开端。   傅瑾呈在任务途中看到被当成交易物的程嘉瑜,匆匆一瞥疑似一眼,同时又接到曲般月求助的信息,选择了去救自己的搭档。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如果当时自己跟上去,就可以避免程嘉瑜落入泥潭,被当作玩物辗转易手的的悲惨经历。   而他感到曲般月身边,发现自己的搭档被迫陷入结合热时,犹豫过后,把他带去了最近的酒店。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在上位,却被曲般月用刀抵住了喉颈,说要么躺下,要么滚。   傅瑾呈看着曲般月眼尾湿红、艳丽逼人的模样,喉结轻滚了下,对峙了足足一分钟,最终妥协:“般月,也就是你。换了别人,我可断不愿意如此。”   结合热过后,曲般月看着被自己中度逆向标记的哨兵,直接了当的问他想要什么?   傅瑾呈知道提出在一起的话肯定会被曲般月拒绝,所以他换了要求,要曲般月毕业后跟他一起去北塔,陪他至少五年。这五年内,逆向标记不能接触,曲般月不能和别的哨兵在一起,只能是他一个人的搭档。   曲般月说好。   可五年期到,傅瑾呈却不愿放他离开了。   任务出事,曲般月失去精神力和双眼,和傅瑾呈确实无关。可他在得知曲般月精神域报废、余生都沦为需要人照顾的废人后,心里的喜悦是胜过惋惜的。   傅瑾呈想,这段关系的主导权终于可以调换。他终于可以拿捏和掌控曲般月了。   曲般月出事,身为搭档和队长的他难辞其咎,用结婚来补偿,是最合适不过的。曲般月一个废物向导不会有人要,他接手照顾,理所应当也顺理成章。   可傅瑾呈忘了,即便失去身为向导的能力,处于弱势环境里,曲般月也绝不是那么好拿捏的。他从来就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   反倒是让傅首席意识到,他真的已经被曲般月驯化成了一条卑贱听话的狗,不管内心如何想,身体的本能反应骗不了人。   想给曲般月当狗的还不止他一个。   求婚被拒后的第三天,傅瑾呈去看曲般月,却看到让他震惊的一幕。   【.....   程嘉瑜岔着膝跪在病床上,曲般月被他用精神力摄住意识,睡得很沉,睡衣的扣子已经被解开大半,露出大片雪白瓷腻的皮肤,看的人血脉偾张。   而程嘉瑜俯下身,神色痴迷而虔诚地一路啄吻而下。他吻得很轻,不敢留下一点痕迹,只是用唇舌轻/轻/蹭/着/舔/着,不时用齿尖轻碰,却不敢咬下,像是在细细品尝着什么珍馐美食。   须臾,程嘉瑜脸上的痴色如潮水褪去,他直起身体,看了眼门的位置,眼里掠过扫兴和不愉。抬手把曲般月的扣子一颗颗给扣好,下床走到门边。   看着脸色沉怒扭曲的傅瑾呈,他束起手指,比划一个噤声的手势,“姐......般月还在休息,我们出去说。”   到走廊后,程嘉瑜率先开口,让傅瑾呈从满脸怒火变成满脸震惊:“如你所见,我也喜欢曲般月。反正都已经三人行这么久了,那我和曲般月接触一下也没什么吧?”   “我知道你不想让曲般月离开,我也是。不如我们合作,把他一起留下怎么样?”   程嘉瑜笑得一如既往的温柔,“我知道有一种药,可以帮助你达到目的,也只有这样,才能控住曲般月。不过前提是,我们一起共享他。”】    第113章   【......   傅瑾呈同意了程嘉瑜的提议和要求。   程嘉瑜对他伸出手, 微笑:“瑾呈,合作愉快。”   傅瑾呈盯着他和往常无差的笑容,眼神复杂, 面前的程嘉瑜给他一种强烈的割裂感,像是第一天认识的陌生人一般。他发现自己从未看清过程嘉瑜。   傅瑾呈没有握上那只递过来的手。   “不要再对般月做出那种事。”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幕, 傅瑾呈胃里止不住的翻起恶心感, 他看着程嘉瑜眯起的眼, 丝毫不让:“我答应你,不代表你可以随意冒犯我的搭档。收收你那痴汉行径, 看得人真的很不适。”   都已经撕破伪装面目, 程嘉瑜也就懒得再和傅瑾呈演下去。他扯了下嘴角, 眼神刻薄又讽刺, “傅首席, 你现在又装什么好人呢?”   “是你自己想要掌控主导权失败, 所以也见不得别人对曲般月肆意妄为吧?”程嘉瑜弯起唇,声音轻而蛊:“如果给你机会的话,你不想肆意冒犯、随心所欲的弄脏他吗?”   你不想攀折下这轮黑月光, 打碎他, 再拼凑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吗?   “要说不想的话。”程嘉瑜轻嗤, 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傅瑾呈,精神链接还没撤,我可以感知到你的情绪。明明兴奋得不行,却还要掩饰自己的脏欲恶念,装出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来。”   “你也真是够恶心的。”他的情绪说变就变,上一秒还在刻薄讥讽,下一秒却又能佯装得温柔楚楚, 语调甜蜜如情人间的呢喃低语:“我们就是一样的恶心东西啊,想要折下月亮打碎,让他只能被我们攥在掌心,永远沦为我们的所有物。”   所以。   程嘉瑜咬字愈发温柔:“傅瑾呈,合作愉快。”   ......   ......   淡粉色的药剂随着针管推到底悉数注入曲般月体内,程嘉瑜动作轻柔地把他的手放回到胸前,看着安静沉睡,无知无觉的人,眸里浮现柔软眷色。   如果不是傅瑾呈在旁边盯着,他很想把脸埋进曲般月的掌心,幻想着自己是姐姐的宠物,被他轻抚揉毛。   姐姐,小曲姐姐。   等你醒来,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程嘉瑜稍稍平复心绪,从口袋里拿出一管2ml的透明药剂递给傅瑾呈,“这个,每天点两滴到般月的饭食里。有助于他恢复精神域,当然,也会有一点副作用。”   傅瑾呈没有马上去接,微微皱眉,“什么副作用。”   程嘉瑜微笑,一字一句:“成瘾性啊。”   “傅首席不是想要反拿主导权吗?这个,可以帮助你达成所愿。”   ......】   曲般月微微蹙眉,又重新翻了一遍这章,发现作者并没有提及这两种药剂的名字。   “般般,怎么了?”07看着敛眉沉思的宿主,嗅出一丝不对,“是不是有什么新的发现?”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曲般月说,“是先有的原著,才有我们这个世界的存在;还是说先诞生了活生生的人,再有的原著?”   “这个是不一定的。”07捡着能说的告诉曲般月:“有从二维文字进化衍生出的世界,也有三维世界先存在,再抓取具有能量的人生成故事线。并不是说一个世界就只有一个故事线,每个世界是由多条故事线交织拼凑而成的。由二维文字进化衍生出的三维世界,之后也会插/入新的故事,不然根本没法维持一个世界的运转。”   “当二维文字出现bug的时候,三维世界和故事线是否会自动补全bug?”   “会。”   “主角在文字里是好人身份,不代表在现实里也是绝对好人牌?”   “是。”   07反应很快:“你觉得程嘉瑜身份有问题?”   “恩。”曲般月微微颔首,“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他现在这张脸,是换过的吗?我怀疑,程嘉瑜这个身份也是假的。”   “清洗记忆、能温养精神域但是具备成瘾性的药,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得出手的。”曲般月双手交抵,指尖轻敲着尺骨茎突,眼神散漫淡倦,“即便是已经坐到北塔首席的傅瑾呈,也难轻易拿到这种禁药。”   07犹豫了下,还是问道:“那你觉得,程嘉瑜是怎么拿到的呢?”   “这种禁药市场明面上不流通,在地下交易场却很火爆,几乎是供不应求。而这些禁药的出口商,百分之九十都来自西区边境的非法医疗组织,雀堂。”   “但也不代表程嘉瑜就是雀堂的人了。”曲般月放下手,轻啜了口咖啡。玻璃杯上挂着层冰雾,沾湿了他的手指,“雀堂的人只管埋头搞非法药物研发,只和四大区各方势力有暗里的生意往来,不会做出安排人进别人家做卧底这种事。他们从来不蹚各方势力之间的浑水,算是一个中立偏邪的立场吧。”   “药应该是从雀堂拿的,不过清洗记忆加用药控制这种手段...可是南区的LT那群人惯用的。”   不过和LT水火不容的不是南塔吗?又怎么会派卧底安插进北塔来呢?   西区雀堂,南区LT,东区的永乐园和北区的圣所。   程嘉瑜,你隶属于哪一方呢?   曲般月在精神域里把问题一一罗列记载下来,收敛思绪,接着往下翻看。   【......   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过往种种,像是被空白的拼图,碎片悉数剥落,散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怎么也拼凑不起来。   那个哨兵告诉他,他叫曲般月,是他的未婚夫。   “是吗?”曲般月抽回被男人拢入掌心的手,他轻抚了下蒙眼的纱布,垂腰的长发随着俯首的动作垂到身前,“你叫什么名字?”   “傅瑾呈,怀瑜握瑾的瑾,呈现的呈。寓意是———”   “我不关心你的名字有什么寓意。”曲般月打断他的话,他的声音温靡悦耳,语调却平静到有些冷漠:“知道了就行,不用过多解释,我也不想知道。”   “出去,我要休息了。”   失忆后的曲般月并没有傅瑾呈如预料那般变得怯懦柔顺、对失忆后出现的第一个人产生天然的依赖欲和信任感。完全相反,以前的曲般月还会做一下伪装,佯装出温颜柔和的面具骗一骗人,可现在,他直接流露出自己的本性———   疏离寡淡、强戒备心和距离感。随心所欲,专横冷漠,完全不想顾及旁人的感受。   但不管是失忆前后,有一点不变的是,曲般月从来不是一个会被人轻易掌控拿捏的人。   野性难驯的狐狸,即便失去利爪落入陷进,即便被扼住命脉,也不会变成温驯乖巧、对人翻肚皮任挼的宠物。   而且狐狸这种动物,可是出了名的狡猾。   ......】   “好蠢。”曲般月轻讽。   07有点懵:“啊?”   “我说傅瑾呈。”曲般月啧了声,“我居然跟这样的人做了五年搭档,真是.....”   曲般月正要翻页,07叫住他:“接下来的十五章都不用看了,没有什么重要信息,我确定以及肯定。大概的剧情就是,程嘉瑜哄骗失忆的你说他是你的爱人,你是因为救他才失忆的。你和傅瑾呈没有感情,只是联姻关系,但你们三个人一直生活在一起。然后就是各种花式三明治play......恩,为了你的眼睛着想,不建议看。”   “十三章都在开车,剩下的两章剧情大概带了下傅瑾呈成功竞选上中央塔主事席的位置,把你也带到了中央塔。程嘉瑜在一次外出任务里失踪了。而你在失忆里反而真正爱上了程嘉瑜,忧心失踪的爱人,整日食不下咽,难以入眠。傅瑾呈看在眼里,十分吃醋,准备开启霸道强制爱。”   曲般月:“.........”   说真的,他很少这么无语。   而且。   跳过07说的那十几章后,就只有两章了。   曲般月意识到一个事情:“这本书未完结啊?”   “不是。”07摇头,“作者烂尾了。”   最后两章一万五千字,开了五千字的车,剩下的一万字讲得是失踪的程嘉瑜突然出现,带走了曲般月,而傅瑾呈则因为精神图景崩溃陷入永久昏迷。故事结尾的程嘉瑜已经完全黑化,准备拉着曲般月一起殉情而死。   但死没死成功,作者没说明,只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生有瑕痕的白玉和被打碎的月亮永远会在一起,再也没有人可以把他们分开了。】   然后就没了。   小曲向导脑门上浮现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什么鬼结局?   07:“用原作者的话来说就是,这篇文本来就是为了开车写的,中途写着觉醒了奇怪的偏好,放飞后收不回来了,这是他能想到的给三个人最好的结局。有时候故事未完待续,未尝不是一种结局。也算是给读者们留下一定的遐想空间了,可以脑补出自己想要的结局。”   小系统幽幽道:“但我认为这就是再给自己的烂尾找借口而已。”   曲般月看了眼窗外蒙亮的天色,微笑:“忽然觉得牺牲掉几个小时的睡眠时间来看一本小/黄/文我也是蠢得可以了。”   曲般月关掉智能端,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撸了两把跟着站起来的附离,听到门外的轻微动响,心下一动。   果不其然,阳台的门虚掩着。朣朦晦沉的天光里,一点火星明明灭灭,是路则淮在抽烟。   曲般月走过去,附离懒洋洋地跟在他身后。   薄雾渺渺间,少年的眉眼也被勾勒得朦胧惝恍,乌沉沉的眼瞳黑得映不进一丝光亮,似永夜悬崖下看不到头的深渊,没有半点生机和人气。   曲般月静静地看着他,心里头像是被什么突兀地刺了一下。   对视十来秒后,曲般月率先开口:“小醒,我不喜欢烟味。”   尾音都未落下,路则淮就摁灭了烟。   “低头。”他的听话让曲般月浅浅弯了下眼,“再低一点。”   殷红绵软的唇贴上路则淮被晨雾浸得微冷的薄唇,气息甜热,咖啡香气同薄荷烟的清凉郁涩混在一处。   接吻的第三秒,路则淮拿过这个吻的主导权。   尖利的齿叩咬住柔软的舌,力道一时没收住,唇齿间泛开淡淡的咸腥味。曲般月吃痛地蹙了下眉,正要推开路则淮,却得到愈发凶恶放肆的掠夺。   唇齿间的甜香,和曲般月身上似有似无的银芜枝味冷香,都让路则淮沉迷上瘾。   喘息渐重,曲般月的腰身也越来越软,最后全靠路则淮捞着才站稳。   眼见愈发过火,曲般月及时控停。   他抚了下脖颈上被咬得刺痛的位置,鲜红齿痕覆在雪颈上,惹眼又勾人。   “亲也亲够了,可以和我说说为什么不高兴吗?”曲般月抿了下唇,还有些木木的麻疼。静默很久都没等到路则淮的声音,他眉睫微敛,声音也淡下来:“小醒,我不喜欢没长嘴———”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上演的都是已经发生的事情。”路则淮声音微哑,他转过身,用目光寸寸描摹过曲般月的眉眼,确认爱人还是好好的,鲜活的站在自己面前。   “曲般月。”   “我曾目睹过你死在我面前。”    第114章   曲般月想起那个梦里看到的最后一幕。   风雪扬扬, 天地茫茫,毫无生机的白一眼望不到头。雪原之上,路则淮把他抱在怀中, 双目猩红,颤着声一遍遍唤他的名字, 像是一只悲拗痛极却又不知所措的兽。   曲般月轻蜷了下指尖, 他看着路则淮, 眸色温静,“那我是怎么死的?”   “为我而死。”说出这四个字似乎耗尽了路则淮所有气力, 他转身扶住阳台栏杆, 停了足足一分钟才接着说:“你把自己的精神域给了我。”   曲般月怔了下。   他把自己的精神域...给了路则淮?   在寻常人听来, 这是开玩笑都会觉得荒谬的程度。   但曲般月不是寻常人。他倚上栏杆, 单手撑脸, 侧首看着路则淮, “是我主动给你的?”   “恩。”路则淮明显不想提及太多。   “那我还蛮伟大嘛,舍己为人。”曲般月弯了下眼,半开玩笑的轻快语调说:“不过也就只有小醒可以让我这种贪生怕死、极度惜命的人这么救了, 连脑子都可以给出去, 你对我还是很特殊的———”   “曲般月!”路则淮蓦的转过头, 重音喊过他的名字, 眸底微红,“我不需要这种特殊对待。”   “你不会要哭吧?”曲般月笑眯眯地摸摸他的脸,“好啦,不要生气嘛,我不是还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   温热柔软的指尖贴上哨兵的太阳穴,丝缕柔和的精神力顺着注入,安抚着他躁动的情绪。神经共情连结尚在, 曲般月能共感到路则淮此刻的心情如何————暴躁、戾气满满,像是被触刀死穴瞬间亮起利爪和尖齿、可满腔愤懑怫郁却又不知如何发泄的困兽。   曲般月像呼噜呼噜附离那般揉揉哨兵的头,轻声:“没事了,那些糟糕的事情都还没有发生,也不会再发生了。小醒,别怕。”   可紧绷的肩背并没有随着向导的安抚下渐渐放松,路则淮闭目,曲般月的声音和记忆中的声音重叠起来。   「没事了,小醒,别怕。」   「可能会有一点点难受...小醒,你忍一忍啊,捱过一会疼就好了。」   「只是...对不起啊,答应你的事情,要失约了。」   「小醒,你也扔下过我一次,我们互相扯平了。」   「你不要自责,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小醒......」   “路则淮!”曲般月一把掐住他的脸,微调痛感强迫哨兵睁眼看着自己,狐狸眼轻眯着,有点生气:“情绪安抚怎么越做越乱了?非要陷在往事里让自己难受是吧?”   路则淮利落滑跪道歉:“我错了,马上不想了。”   “......”   小曲向导感觉自己被拿捏了。   “说说吧,你...前世的经历。”曲般月眺望着阴茫茫的天际线,心不在焉地想着今天估计又是个雨天,“从你离开傅家后开始说起。”   曲般月以为会是一个很长的故事,结果————   “当年不告而别非我本意。”路则淮的眼神淡下来,“我被傅绍贤送到了LT,在地下实验室待了七年没死,被改造成了黑暗哨兵。后来带人杀穿了LT,成了他们的老大。”   “有了自己的势力后,我把你抢过来了。”路则淮想去摸烟盒,可中途生生止住,改为握住曲般月的手,把玩他的手指,“一年后,程嘉瑜和傅瑾呈上门,要我交出你。没谈拢,打了一架。我准备和他们同归于尽,被你救了回来。”   “你死后的第七年,我也死了。”见曲般月望过来,路则淮面不改色补充:“不是自杀,死于意外。”   曲般月:“.........”   两百个字讲完半生经历,明明跌宕惊险时刻游走于生死之间,却被他说得平平无澜轻描淡写,念流水账故事都比这要有感情。   小曲向导开始思考着一百多字里有多少是能信的。   他听到路则淮又淡淡道:“你的东西还在我这,就算再想追着你一起,我也没法自杀。”   诶。   心底某个角落,忽然就软塌榻地陷了一小块。   这小子,太知道怎么让他心软了。   曲般月轻叹:“那你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被傅绍贤卖给LT后,送到LT实验基地的途中。”路则淮说,“醒来后就开始自救,意外和南塔的人取得了联系。”   曲般月大概猜到了后面发生的事情:“然后你就被沈尔尔带到南塔了?”   “恩。”路则淮扯了下嘴角,“强制性多了个老师,直接把我扣在南塔不让走了。”   他摩挲了下曲般月的掌心,“本来可以早点来找你的。但我...确实太弱了,每次逃出来都会被沈尔尔抓回去。”   “没关系啊。”曲般月反握住他的手,对路则淮眨眨眼,“现在的时机也很合适。你这不是赶上了吗?”   “阿杳。”路则淮侧眸,定定地看着曲般月,“你想起了多少?”   曲般月并没有把07的存在告诉他,“不算想起吧,只是做了一些梦。非要讲一个节点的话,大概是傅瑾呈昏迷,被程嘉瑜带走。”   “程嘉瑜是哪边的人,你查过吗?”   “永乐园,或者圣所。”路则淮说,“抱歉,我也没完全查清。”   “不用抱歉,至少已经知道一个方向了。”曲般月轻笑,“小醒,一切都还来得及。那些糟糕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二遍了。”   “所以现在。”曲般月伸了个懒腰,“我要去补个觉,还能睡几个小时。睡醒再去明岚交资料,还有...”   他故意停了一下,“搭档关系解除申请。”   -   又是梦。   但曲般月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里他通过自己的视角,补全了故事全貌。   在逆向标记了傅瑾呈后,答应跟他去北塔并留上五年,于曲般月而言真就只是纯粹的用来还人情的交易而已。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一个S级哨兵被他睡了、还打上逆向标记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曲般月并不是一个道德感多强的人,可一码归一码,他不喜欢欠人情。   但他没想到的是,就一次,傅瑾呈就对他产生了完全依赖反应。为了讨要到一点他的向导素,跟条毫无尊严的狗一样匍匐在他面前,面色潮红地握着他的手,恳求他摸摸自己,甚至说出了求/你/上/我这种话。   卑微至极的姿态取悦到了梦里的曲般月。   他对睡傅瑾呈这件事兴致缺缺,不过看在他姿态做足的份上,还是喂了他两口血。   可清醒后的傅瑾呈却阴沉了足足一个礼拜的脸。   人后跪地俯首、卑微低下,人前却又接起折断的傲骨,捡起被自己亲自撕下的脸面和尊严。   这种反差让曲般月觉得很有意思。   看戏的那种有意思。   多数时候,他对很多事情都是兴致缺缺的,感觉身边的一切都无趣极了。傅瑾呈身上的这种反差,让他稍微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看头。   曲般月是一个没什么道德、本性极其随心恶劣的人。   让他觉得你这个人有点“看头”,可并不是什么好事。   堂堂北塔首席,真的被他驯成了狗。   而目睹这一切的十八岁的曲般月想起自己说过他没有让人当狗的癖好...有些脸疼。   他又想起原著作者提过’主角人均神经病‘这句预警,心安理得的把锅甩了出去。   恩,一定不是他的问题,是受了外界因素的影响。   曲般月在北塔的风评极差。   品行不堪、私生活混乱、男女不忌、来者不拒、仗势欺人......要说唯一的好评,大概是他那副公认的好皮相。   以至于后来程嘉瑜出现,所有人都认为他该给程嘉瑜让位。   曲般月也是这么想的。   正牌小青梅回来了,傅瑾呈都把人标记了,这搭档的位置让出正合适。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对傅瑾呈也没什么兴趣了。   同样的戏码重复看了几年,再有趣也会看腻。   可傅瑾呈却不同意解除逆向标记,更不同意他离开北塔。失态至极地朝他怒吼质问,结果到最后,被一缕微乎其微的向导素给勾起了生理反应。   那天做到最后的时候,他发现门外有人偷看。那双眼热切而痴迷地看着他,不加掩饰的渴求向往。   他无声朝门外比划口型:“好看吗?”   ......   发现程嘉瑜喜欢自己,对曲般月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三人行的狗血拉扯戏码算是他留在北塔的最后一点日子里用来打发时间的乐子,但曲般月没想到,那两人会因为他的离开被刺激得直接黑化了。   所以他在北塔的最后一次任务里翻车了。   许是他随心所欲这么久的惩罚,也或许是他玩弄人心、肆意游戏的报应,他失去了阿绥,和自己的视力。   不过没关系。   那就一报还一报好了。   曲般月有意诱导着傅瑾呈和程嘉瑜反目,程嘉瑜在外出任务里失踪,和后来的傅瑾呈精神图景崩溃,都是他的杰作。   至于失忆?   那是假的。   那种药物对他毫无用处。   程嘉瑜带走他后,并没有如原著里说的那样发癫拉着他一起殉情。跳崖是假,躲避北塔搜捕是真。   程嘉瑜把他带到了东区外域的永乐园。   到永乐园的第三天,他见到了永乐园的主人。   下属称他为“弗先生”   弗先生对他很有兴趣,直接从程嘉瑜手里要走了他,把他养在身边,给他最好的吃穿用度、手把手的教导,甚至是永乐园的实权。   只是一点。   弗先生给他准备的衣服全是裙子。   他甚至在宴会上宣布,曲般月就是他的干女儿,是永乐园的继承者。   老实说,撇去女装这点。曲般月在永乐园度过了非常舒适的三年,弗先生真得把他当成公主在照顾,金玉楼锦绣堆养着,要月亮不给星星,给予万千宠爱也不为过。   弗先生说,你不愿意叫我阿父的话,叫师父也行。   曲般月照例叫自己的老弗。   弗先生于他而言,是半个如师如父的存在,剩下一半是相处愉快的朋友。   再然后,永乐园和大换血的LT谈合作,弗先生把他也带上了。   曲般月发现,LT新任的老大,就是他失踪数十年的竹马傅醒。   招呼都还没来得及打,傅醒在谈合作时直接说,所有要求都可以满足,只一点,曲般月得嫁到LT来。    第115章   弗先生当场黑脸。   曲般月也是:“……”   他以为傅醒是没认出自己来, 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永乐园的大小姐。十来年没有见,他又穿着裙子蒙着眼纱。未识得故友很正常。   他轻咳一声,嗓音温靡低磁, 很明显的男性低声线:“傅先生,我是男的。”   傅醒语调淡淡:“我知道。”   下一句是:“曲般月, 你要和我装不熟吗?”   原来认出来了?   曲般月微笑:“那你还这么说?”   弗先生侧目, 声调稍压:“认识?”   曲般月点头, 却没说他和傅醒之前是什么关系。   “不喜欢这个说法?”傅醒语气平静,“那跟我结婚。”   曲般月:“………”   谁家青梅竹马阔别十年重逢后直接求婚啊?!你这步子跨得也太大了吧?   凭曲般月过去对傅醒的了解, 知道他绝不是在开玩笑, 而是非常认真地提出这个要求。   但他稍弯唇角, 轻揶道:“十来年不见还学会讲笑话拉近距离感了?情商见长嘛小醒。”   “不是玩笑话。”傅醒看向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黑眸冷淡无澜, “直接开条件吧, 要怎么样你才点头同意把他给我。”   “傅先生注意措辞。”弗先生唇边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蝶纹面具后的眼轻眯了下,“阿月并不是可以随意交换的物件, 不存在给不给让不让的说法。傅先生要从别人手里取得珍宝, 是不是该拿出该有的诚意来?”   “LT现有的资源, 你想要什么尽管拿去。”傅醒淡声, “我只要曲般月。”   “我说二位,你们有问过我的意见吗?”曲般月出声以示存在感,他先对弗先生说:“穿了三年女装不代表我就真是你闺女啊,我要和谁在一起我自己决定。”   他又看向另一位傅先生:“我的精神域报废了百分之九十,没有自己的精神体,向导能力全无,也看不见了。和一个废人结婚, 傅醒,你图什么?”   “你。”傅醒说,“我现在是黑暗哨兵,不需要你的向导能力。我可以当你的眼睛。”   “阿杳,你选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阿杳。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曲般月蜷了下指尖,他抿了下唇,如果能看得见的话,此刻他一定会轻瞪一眼傅醒。   就你会拿捏人是吧?   “你们先谈正事。”曲般月转身往外走去,裙摆旋出漂亮的弧。   弗先生瞥了眼身后的副手,“跟上小姐。”   ......   不知傅醒和弗先生说了什么,聊完正事后,弗先生居然同意傅醒跟着他们回永乐园。   曲般月:“.....他一个LT的老大去到别方阵营总部,真的好吗?”   “小事。”弗先生笑得和气,“他愿意来,就让他来。连这点觉悟都没有,怎么当我的女婿?”   话落,弗先生就被他“闺女”狠狠踩了一脚。   “再说一次,穿裙子不代表我真的是你女儿。”曲般月微笑,即使看不到,也不影响他轻巧利落全程不断皮儿地削完一个苹果。削好后,他咔一下把水果刀钉到茶几上,“再胡说,我就跟傅醒去LT,你找别人给你养老吧。”   弗先生看着裂出一条缝隙的实木茶几,轻叹:“阿月,这桌子八位数,下次换个东西可以吗?”   “看心情。”曲般月擦干净手,咔嚓一口咬下苹果,听到弗先生用种漫不经心的口吻道:“当年在金宫拍卖场的时候就该强制把你带走,磋掉锐气敲断骨头,带在身边好好教导几年,一定比现在省心得多。”   苹果酸酸甜甜的,口感鲜脆多汁,味道很好。看在吃到一个满意苹果的份上,曲般月没计较弗先生的发病,反倒顺着他的话思考了下,“那还真不一定,我这人性格你也了解,死倔。你就是把我的骨头磋磨成渣,我也不一定会对你低头。”   “噢?”弗先生来了点兴致,“那要怎么样,你才会肯心甘情愿的跟我走?或者认我做父亲....”他躲过曲般月砸过来的抱枕,“师父也行。”   “想做我的师父啊?那得拿出真的让我感兴趣、信服的本事才行。”曲般月嚼着苹果,“凭你的本事应该可以...我十八岁那会挺好骗的,你露两手,再说点好话哄哄我,我说不定就认下你这个师父了。”   “悔不当初啊。”弗先生再次叹气。   曲般月耸肩。   “对了。”见曲般月啃苹果啃得香,弗先生也忍不住拿了一个,只是他削得有棱有角坑坑洼洼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你那小竹马,如果还余情未了的话,可以考虑续一下旧缘。人勉勉强强,凑合看还行。”   失了焦距的狐狸眼轻眯了下,曲般月转过头,“傅醒给你什么好处了?”   “你猜?”弗先生咬下一口外表惨不忍睹的苹果,语气正经。   “幼稚。”曲般月面无表情。   ’‘他什么好处也没给我。”弗先生微微一笑,“LT和EP(永乐园)的合作是正常进行的,不包括你的聘礼。”   神特么聘礼。   永乐园大小姐优雅地翻了个白眼,起身就要走。   “好了好了我胡说八道了。”弗先生忙好声把人哄回来,边腹诽他“闺女”脾气真大,边说:“就是聊了两句,觉得他还不错,勉强合格了。”   曲般月沉默一瞬,“老弗,你要把我推给别人啊?”   “虽然你逼我穿裙子自作主动给我当爹还经常给我整一堆难搞的东西让我学。”曲般月把吃完的苹果核扔进垃圾桶,深色的眼瞳一错不错地望着弗先生,虽然他看不见,但方向却一点都不偏,“你这人有点瑕疵,但整体还不错。我都决定给你养老了,你要让我跟野男人跑了?”   有点瑕疵的弗先生微笑:“......”   他揶揄反问:“野男人?不是吧,阿月,他对你来说该是很重要的人吧。”   “一般般。”   嘴硬的小家伙。   弗先生摇摇头,笑道:“阿月,你也看得出来不是吗?他非你不可,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呢?”   曲般月懒洋洋地猫进沙发里,“我一个又弱又瞎、身子骨还病歪歪的废人,娇气又难伺候,除了拖后腿外更是一无是处,还是不要给堂堂LT首领添麻烦了吧?”   “不愧是青梅竹马啊,那小子还挺了解你的。”弗先生摊手,“你说的这些他都已经跟我说过了,他说你小时候就是这样,照顾了十六年了,现在再捡起来也不难。”   曲般月:“.......”   傅醒你可真行。   “现在不介意,谁指不定以后会不会后悔。”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弗先生温声,“你不是一向活在当下吗?怎么开始思虑以后了?那小子果然对你不一样吧?”   “阿月,这么纠结可不是你的风格。”   曲般月怔了瞬,垂睫。   他语气恹恹:“你不是自诩我的老父亲吗?哪有老父亲这么急着把自己的闺女嫁出去?”   “不是急着把你嫁出去,只是觉得你可以试试。”弗先生禁不住轻笑出声,“阿月,那天你见到傅醒,我才觉得你身上总算有点活气了。”   “......合着我之前是个死人?”   “别咒自己。”弗先生拍了一下他的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在这之前,曲般月是什么样的?   死水无澜的平静,万事皆觉乏味索然,没有什么人或者事、物可以真正入他的眼。对于活着这件事,他都意兴阑珊,甚至有些厌倦。   但傅醒的出现,让这潭死水稍微起了一点涟漪。   寥寥几句对话,就让弗先生确定了。   如果说还有谁可以让曲般月在意、牵悬,那一定是傅醒。   “你自己也清楚,他从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你搬出的这些借口,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吧?”   傅醒要的是曲般月,这个“曲般月”前面,不需要加任何的赘述和形容。不管他有多废多弱,纵使是个糟糕至极、十恶不赦的人,傅醒也还是会要。   其实这点,曲般月比谁都清楚明晰。   心里头乱糟糟的,思绪成了一团麻线,怎么捋也捋不清楚。   曲般月撇嘴,冲弗先生发脾气:“看破不说破知不知道?全给我说破了,好烦。”   弗先生笑出声。   不给一一戳破,怎么让狐狸面对现实呢?   ......   傅醒在永乐园留了三个月,用三个月时间磨得曲般月松口答应和他试试。   在梦境里目睹全过程、现世的曲般月对这个结果毫无意外,同时忍不住沉沉、沉沉叹气。   一吃一个准......前世今生都被路则淮那小子拿捏得死死的,真是出息啊曲般月。   他又想起路则淮概述的这段经历。   什么叫“有了自己的势力后,我把你抢过来了。”...这小子颠倒黑白的功夫有一手。   不过曲般月当时就不太信这话。   因为他知道,路则淮不会真的强迫他做不愿意的事情。   ......床上除外:D   和傅醒在一起后,他们离开了永乐园,东西南北四区游历了个遍。傅醒说要当他的眼睛,真的说到做到。第一站他带曲般月去了一趟西区的雀堂,再出来的时候,他眼中看到的风景,就能实时共享传送到曲般月脑海里了。   过程是怎么样的曲般月并不清楚,他直接睡了三天。三天后醒来,就和傅醒共享视力了。   他问傅醒怎么做到的,结果哨兵只是轻描淡写地敷衍一句:做了一点小改造而已。   他摸了摸曲般月蹙起的眉心,喂了一块洗净的草莓到他嘴里,说不疼的,比起在LT地下实验室挨得那些刀,这根本不算什么。   鲜甜多汁的草莓忽然就没味了,曲般月憋了几秒,有点恼:“你故意的吧?”   “是啊。”哨兵平静承认,他俯首蹭了蹭曲般月的脸,“阿杳,我就是想让你多在意和心疼我。”   曲般月推开他的脸,冷漠:“心疼哨兵是倒霉的开始。”   他听到傅醒轻笑了声,又往他嘴里喂了一块草莓。   可这人也只是嘴上这么说而已,真的问他在LT地下实验室那几年经历了什么,他又绝口不提,一个字都不会给曲般月透露。   曲般月恼的也是这点。   他面无表情地咬住哨兵喂过来的水果,决定接下来一个小时都不要和他说话了。   ......   爱人确实如养花。   按照弗先生的说法,大概就是,曲般月被傅醒养得越来越有鲜活气儿了,从倦怠厌世的小狐狸成了绒软蓬松的毛团子。   曲般月摸了摸自己圆了一圈的脸,跟视频那头的弗先生说你想说我胖了就直说。   弗先生笑得一如既往和气,说胖点好,圆乎乎的多可爱啊。   曲般月:“老弗啊,给你准备的白檀木把件你是不想要了是吧?”   弗先生生平没什么爱好,唯独喜欢收集名贵罕见的木头制品。闻言立刻说你没有圆,是我圆了。   挂断电话前,他说等你们回来,也让我试试那小子的手艺。老是听你吹他厨艺好,这不得让我品鉴一下?   但弗先生没有等到曲般月的白檀木把件,也没尝到傅醒做的菜。   他死在了程嘉瑜手里,并以此为要挟,逼迫曲般月来见他。   曲般月收到那封附带着弗先生面具的信时很平静,他想,老弗养了他几年,总得去给他收个尸。这是他和程嘉瑜的事情,傅醒就不要掺和进来了。   程嘉瑜那疯子,是想拉着他一起去死。他不能拉着傅醒一起去冒这个险。   若放在以前,曲般月说不定就随了程嘉瑜的心思,用同归于尽的方式替弗先生报仇了。可他现在,完全不想死了。   但曲般月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   他装得若无其事,和傅醒说,我想回永乐园看看,你去LT等我。等看完老弗,我就去LT找你。   傅醒说好。   可傅醒也是了解他的。   那杯加了迷药的酒,还是被傅醒送到他口中。   最后的触感,是傅醒落在他唇角的吻。温凉的、带着一点咸涩的水渍。   画面就此定格,如被裂开的玻璃一般碎了一地。尖锐的、刺目的白光把他吞噬,曲般月下意识闭眼。   再次睁眼,曲般月发现直接和梦中的自己视角重叠了。   满目猩红,遍地都是浓稠黏腻的血。   有程嘉瑜的,有傅瑾呈的,还有很多不认识人的。   曲般月没心情管傅瑾呈为什么还会醒来出现在这,他踩着满地鲜红,走到傅醒身边。没有难过,没有悲伤,连眼泪都没掉一滴,只是平静地把人捞进自己怀里,俯首贴上他的额头。   我要救他,我要他活下去,不计代价。   这是“他”当时唯一的念头。   傅醒当时的意识尚未完全湮灭。   他清楚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渡”到他近乎崩溃的精神域。   他还听到曲般月的声音,如往常那般,轻而温沉。   「没事了,小醒,别怕。」   「可能会有一点点难受...小醒,你忍一忍啊,捱过一会疼就好了。」   雪原上重新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雪白刺目。   有人蹚过风雪,沉入冰寒刺骨的冰湖,找到在湖底沉睡的哨兵,温热的唇贴着他的厮磨轻吻着。   「只是...对不起啊,答应你的事情,要失约了。」   不能再陪你回LT了,还有很多糟糕的事情,要你一个人面对。   「小醒,你也扔下过我一次,我们互相扯平了。」   「你不要自责,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曲般月把仅剩的、完好的那10%精神域全部给了傅醒。   ......   傅醒睁开眼的时候,曲般月蜷在他身边,眉眼安静,看着像睡着一般。   可他再也不会醒来了。   任凭傅醒怎么唤他,都不会再给出回应。   他的向导,在他的精神图景里永睡不醒。   ......   雪原之外,多了一块新的精神图景。山水如画,生机盎然。   也沉睡着哨兵再也回不来的爱人。    第116章   大梦半生, 现实里却不过才过了三个小时。   意识脱离梦境归于现实,耳朵捕捉到淅淅沥沥的雨声,眼皮黏沉得厉害, 曲般月支起一点上睑看了眼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又闭上,卷着被子翻了个身, 感觉浑身都泛着一股子惫懒劲儿, 半点都不想动弹。   小曲向导把脸埋进被子里, 朝坐在书桌前的人哼哼:“小醒…我不想起。”   “那就睡。”   主打一个毫无原则纵然到底。   曲般月唔了声,声音闷闷:“可是今天要去交搭档解除关系申请书。”   他露出左半边脸, 狐狸眼里尽是狡黠, “现在, 还想让我睡吗?”   “……”   路则淮起身, 把懒在床上的狐狸挖出来拎进盥洗室, “洗个脸就不困了。”   小曲向导轻嘁了声。   这人。   曲般月关上盥洗室的门, 但想起哨兵发达的五感,还是用脑波传声和07沟通:[有两个问题,你说的那个剧情线崩坏, 是不是由小醒的重生引起的?他知不知道’原著‘的存在?]   [严格来说不是小路先生的重生引起的, 是他重生后所做的事情导致原剧情线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所以直接判定为崩坏。]   [他不知道’原著‘的存在噢, 如果知道的话,会被判定为角色意识觉醒,我这里是能感知到的。]   这样啊…   曲般月抽了两张纸擦干净脸上的水珠,摘下发箍随意用梳子刮了两下头发,正要去取发圈,07已经用翅尖勾了根发带递到他手边。   曲般月对小系统弯了下眼。   [谢谢小七,好贴心啊宝宝。]   [不谢0v0]   又被叫宝宝了嘿。   曲般月现在的头发长度堪堪过肩, 他拢起一半扎了个半高的马尾,边问07:[你平时不现身的时候,是在我的脑域里?]   [是啊0.0]   小系统有些不明觉厉。   小曲向导对它眨眨眼。   [想不想去我的精神图景里玩?]   07:……诶?   ……   “为什么非要在毕业前夕解除搭档关系啊?”嘴都快说干了都没劝动曲般月后,登记处的办事老师只得苦着张脸给他交过来的解除关系材料盖章,十分不理解:“从明岚毕业后你们进入’塔‘,搭档关系会自动解除的呀。”   学院和’塔‘是两套不同的公务系统,在学校里已经缔结搭档关系的哨兵向导,进入’塔‘后想要继续维持搭档关系的话,是需要在’塔‘那边的系统重新注册登记一次的。   小曲向导耸肩,“因为不想让傅瑾呈的名字留在我毕业档案里,我想干干净净的毕业。”   办事处老师:“......”   也就是说,傅大少爷对你来说成了人生污点?   这对明岚学院的金牌搭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办事处老师好奇地抓肝挠腮了。   他把盖好章的材料装进文件袋里,递还给曲般月,叹气:“也罢,那祝你顺利开心的毕业。这个搭档关系解除确认书还需要你签个字,再摁下手印。”   “谢谢。”曲般月唰唰签完自己的名字,拿好复印件,哼着走调的歌出了登记处。   小路哨兵一身黑色工装,脚上踩了双马丁靴,戴着白噪音耳机倚在墙边等他。虽然脸上还是十年如一日的面无表情,但曲般月还是品出了几分一言难尽的无语。   “怎么啦?”他扬了下手中的文件袋,“已经和傅瑾呈没有一毛钱关系了噢。”   “恭喜。”路则淮抬手捏了下眉心,顿了几秒,“我老师今年亲自来北区负责这边的招生工作。”   曲般月:“恩?”   东南西北四个大区各有自己的’塔‘,管辖着隶属于该区域内的哨兵向导。每年的新鲜血液一半源自于自己的地盘,一半则是去其他三大区搜刮......不是,招揽人才。   东南西北四塔是归属中央区中央塔管理的联盟官方机构,从哨向基础教育学校毕业后,如果能有幸进入’塔‘,那等同于最顶尖最优越的哨向深造学府,同时拥有终身编制。要知道,联盟的编制待遇可是十分好的。   当然也不是白干活的,’塔‘用最好的资源教导培养你,不收取一分费用可不代表你可以白白享用这些优越待遇。加入’塔‘半年后,哨兵和向导就需要完成’塔‘派发给你的任务,这个任务又会和你的实践课成绩挂钩。完成的越好实践课成绩越高,学期结算的时候能享用到的福利也就更多。   ’塔‘的学习制度是五年制的,五年学满并顺利通过结业考核的话,可以在’塔‘留任,选择当教导员或是其他岗位,也可以进入联盟其他哨向机构任职。当然,也可以放弃编制去其他民办哨向机构工作。   说回正题,东南西北四塔每年去非本区招生,一般都是派办事处的工作人员+资深教导员这样的组合,鲜少有一塔的最高决策官会亲自下场招生,一来没那个闲工夫而来也没必要,除非......   曲般月犹疑了下,小声问:“你老师不会是为了我吧?”   路则淮沉默着调出他和沈尔尔的聊天记录给曲般月看。   /沈尔尔/:【今年北区的招生事宜我是总负责人。】   /沈尔尔/:【我们下个礼拜见噢,顺便跟我的好徒弟好好算一算擅自离塔的事情^-^】   【?】   /沈尔尔/:【问号什么问号,我来看看我的徒媳不行啊?】   /沈尔尔/:【为师亲自下场给你作保,一定把你老婆招进我们南塔[握拳.jpg]】   /沈尔尔/:【你媳妇的档案我看过了,S级攻击型向导,确实要好好把握住,你盯紧点,别让他跟其他哨兵去其他塔了。】   【......】   【他是男的。】   /沈尔尔/:【男的怎么了?那么好看一小美人泥塑一下怎么了?老婆是一种态度你知不知道?[为师很失望.jpg]】   /沈尔尔/:【小则啊,不能这么古板知不知道。】   【.........】   /沈尔尔/:【就这么说定了,我连你老婆的老师都给他看好了,保准他一定满意!】   【他还没答应加入南塔。】   /沈尔尔/:【你小子真不中用[指指点点.jpg]】   /沈尔尔/:【等着!让为师来!】   【你别把他吓到了。】-未读   小曲向导:“有点意思啊。”   路则淮:“?”   “你老师感觉很好玩诶。”小曲向导一本正经,“你这种性格的闷葫芦,配一个这样的老师真是天选。”   “这个画风,倒是让我有点心动加入南塔了。”   路则淮:“......”   你认真的?   “如果沈决策给我找的老师也这么有趣的话,我就考虑加入南塔。”小曲向导对他眨了个wink,“我喜欢和有意思的人待在一起。”   路则淮:“.........”   他垂睫,看着那张笑眼浅浅、漂亮又生动的脸,语调平静无澜:“可是我没有意思。”   “没关系啊。”小曲向导伸手搓了搓他的面颊,“是小醒的话,不需要任何的附加条件。”   “曲杳杳。”   “唔?”这个称呼让小曲向导稍稍睁大一点眼睛。   “下次不要在外面说这种话。”   哨兵克制地捏了一下他的耳垂。   “我会很想亲你。”   曲般月:“......”   小曲向导难得噎住了。   不是吧你们哨兵这么不禁撩的吗...   曲般月正要再调侃两句,余光忽然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路则淮的手扣上了他的腰。   小曲向导瞥了他一眼,随他去了。   傅瑾呈看到他们,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看到曲般月手里的文件袋时愈盛,眸底闪过一丝淡红,转瞬即逝,但被路则淮捕捉到了。   曲般月只感觉腰侧的力道又重了些。   哨兵都是领地生物,对关系亲近的向导有着天然占有欲。不管这个向导和他是什么关系,兄弟、搭档、朋友还是伴侣...天性会驱使他们把这个向导视为自己“领地”内的【所有物】,其他同性都会被他们视为【外来者】。   一旦哨兵发现外来者对自己的向导稍有觊觎,那强占有欲和“护食”行为会促使他们的攻击性自动提高,以此来驱逐和赶退外来者。同时对自己的所有物看得愈发紧,严重的话还会产生焦虑性圈地行为。这是哨兵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曲般月和傅瑾呈做了一年多的搭档,即便两人关系并没有多亲密,只是维持了最基础的精神链接,可傅瑾呈仍旧把曲般月视作了自己的所有物。   而傅瑾呈的精神体是巴巴里雪狮,狮子更是公认的领地意识极强的生物。精神体的习性或多或少的会影响到主人。简单点来说就是,傅瑾呈对曲般月的占有欲严重得已经超出正常范围。   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所有物被别的哨兵抢走,精神链接被这个外来者霸道的斩断取代。那天在酒店迎面相撞,感觉到曲般月身上沾满外来者哨兵的气息和信息素,这个哨兵还是他最憎恶到近乎恨之入骨的傅醒。   ————攻击欲在那一刻升到顶值,他那一刻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我要杀了傅醒。   路则淮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不是曲般月在场,他真的会当场杀了傅瑾呈。   ......   “瑾呈。”就在傅瑾呈的拳头愈攥愈紧要砸出去的时候,一只柔白纤细的手搭上傅瑾呈的肩,“这是学院禁武区,私自斗殴是要背处分的。”   程嘉瑜从傅瑾呈身后走出,双手拢在小腹前,对曲般月和路则淮微微躬身,“曲先生,傅先生,瑾呈并非有意冒犯,我代他向二位道歉。曲先生和瑾呈之前一直是搭档,亲密相处一年多,关系骤然解除,瑾呈难免会有些不适应,有一些过激性行为在所难免。还请路先生不要介怀。”   这说话艺术...   曲般月真想给程嘉瑜鼓个掌。   重点不在道歉上,而是后两句着重强调曲般月和傅瑾呈曾经有多么的亲近。亲近到解除搭档关系就会引起傅瑾呈的焦虑反应和应激性攻击,要知道,这可是只有拥有正式结合向导的哨兵才会有的反应。   后面又单独点出希望路则淮不必介怀,这有意无意地点着呢,你的向导和别的哨兵有过非常亲密的一段,无形之中给他心里埋了根刺。   这段位,实在是值得他学习。   小曲向导听到揽着他腰的哨兵淡淡开口:“我比较介怀,所以请你们以后少出现在我和阿杳面前就行,有些碍眼。”   “不对噢。”小曲向导反驳路则淮的话,笑眯眯地,“小醒你说错啦,是十分碍眼。”   他看着傅瑾呈和程嘉瑜,眼神恳切,语气真诚:“所以为了杜绝以后一见面就打起了,我们还是少见为好。”   “也是为了你们的人生安全着想嘛。”小曲向导诚恳道,“毕竟我和小醒下手都没个轻重,要是把你们揍出问题来了,可就不好了。”   “那就这样啦。”看着脸黑如锅底的傅瑾呈和笑容僵在脸上的程嘉瑜,曲般月心情格外的愉悦,他拍拍路则淮的肩,“走吧,说好带你去试试食堂的砂锅鸡的,去晚了可就没有了噢。”   -   一周后,明岚学院毕业生去向选择会如期举行。   出门前,曲般月给他和路则淮分别戴上帽子口罩,只差一副墨镜整张脸就捂得严严实实的了。但为了以防万一曲般月还是给自己架上了一副黑框眼镜,和他带着同款渔夫帽的路则淮看着这阵仗,轻微不解:“你这是怕别人认出你来吗?”   “对啊,我不想被围观。”曲般月轻叹口气,对自己的实力和稀罕程度有着非常清晰的认知,“真不是我给自己贴金啊...S级攻击型向导,不说万里挑一的宝贝,起码也是个金饽饽,还是有点吃香的。”   路则淮:“......”   行吧。   但小曲向导说的还是谦虚了。   事实证明,何止是有一点吃香。   怎么形容那场面呢。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曲般月来了!”,随后各个机构的招生负责老师都齐刷刷抬头,眼冒精光快速锁定曲般月所在的位置,像是饿极的狼群盯住了唯一一块香喷喷的肉,然后以旋风般的速度卷到他面前,热情洋溢地开始宣传起自家的好处来,卯足了劲儿想把这块香饽饽给叼回自家窝里。   废话。   攻击型向导已经很吃香了,更何况还是百年才出一个的S级。天赋和实力摆在这儿,以后能达到的成就肉眼可见的高,要知道,上一个S级攻击型向导,可是二十岁的年纪就成为了南塔的首席执行官,记录至今无人可破。   “小曲同学选我们西塔吧,我们拥有目前最先进的VR实战系统,西区的科技力排第二的话其他区绝对不敢称第二,给你最完备的实践训练体验!”   “科技力算什么,要选就选我们东塔!小曲同学你想寻找内心的平和与和谐吗?那来东塔吧!我们将引导你通过禅修和冥想,实现精神上的自由与宁静,这正是攻击型向导所缺失的啊!”   “你们都走开!小曲在明岚毕业,就应该来我们北塔!重视历史和传统,喜欢有序环境的话,我们北塔才是你当之无愧的第一选择!”   就在各区招生处的老师们快要打起来,小曲向导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脸上的微笑都快挂不住的时候———   “诸位围着我们南塔已经预定的向导,是想做什么呢?”   清淡偏冷的声音,音调并不高,却足矣清晰传到每一个耳朵里。   来者一身南塔的冰白色制服,腰封一束衬得腿长腰细,银发束成利落又飒气的马尾,肤胜冰雪,眉枕明霜,清骨疏疏,毫无疑问的一幅清泠美人相。   但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鸳鸯眼。   一蓝一紫,秾丽稠艳,瑰幻莫测。   曲般月微微一怔。   是他?    第117章   不知是不是这位银发美人气场太盛的缘故, 围观的人群自发给他让开一条道来。西塔负责招生的老师显然和他是熟识,看到他后眼睛蓦的睁大,惊讶:“霁泠词?你不是在北区十三境出任务吗?”   银发美人一把嗓子清凌凌的, 语调也是冷冷淡淡的:“提前结束了,顺道来接我未来师弟。”   西塔负责招生的老师:“……”   一个S级任务你提前一半的时间结束, 该说不说不愧是你吗任务粉碎机。   然后他猛地反应:“小曲同学是你未来师弟?郑燃犀又准备收徒了?”   他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郑燃犀要收曲般月做徒弟, 那他们还争个der啊!   其他区的招生老师也是这么想的。   四下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吃瓜群众里有人不明所以:“郑燃犀是谁啊?”   路人A不可置信:“你是村通网吗?连郑燃犀都不知道?”   好心的学长B科普:“一看就是今年才入学的新生吧?郑燃犀,南塔七席主事席之一, 现任CTO(首席训练官)。关于他的恐怖我只说一点, 这位曾在二十岁的年纪就坐到了首席执行官的位置, 记录至今无人可破。现世最厉害的攻击型向导, 没有之一。”   学长B指了指银发美人, “霁泠词, 郑燃犀唯一的学生,A+级攻击型向导,双精神体的天才。”   提问的新生C呆了几秒, 说出在场大部分人的心声:“这南塔是要把所有的攻击型向导全部搜罗回去吗?一个也不给其他区的塔组织留啊!”   而话题中心的小曲向导用手肘轻轻捅了一下自家哨兵, 用眼神询问:你怎么不跟我说沈尔尔给我找的老师是郑燃犀啊?   路则淮却一秒抓住重点:你答应加入南塔了?   小曲向导微笑:没有, 还在考虑。   小曲向导突然感觉有一道陌生的精神游丝轻轻叩了叩他的精神屏障, 带着纯然的礼貌和善意,轻敲他精神域的“大门。”   一抬眼,霁泠词指了下自己的太阳穴。   曲般月微微颔首,对他打开精神域的“大门”。   霁泠词用精神传音和他说:[--------]   曲般月微微睁大一点眼睛。   思考十秒后,小曲向导当场作出决定。   他轻扬唇角,对各区官方塔的招生老师们轻收下颌微俯首,“谢谢老师们的厚爱, 不过我已经决定加入南塔了。”   霁泠词打开智能端,给名称为“下班时间有事烧纸”的账户发了条消息过去。 :【小师弟帮你骗到了。】   郑燃犀都出手了,东西塔的招生老师只得扼腕叹息含恨离去。被当世最厉害的攻击性向导收入师门,这对同为攻击性向导的曲般月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和最正确的路数,旁人就是开出再好的条件也没法打动他的。   只有北塔的招生老师还不死心,试图劝揽:“小曲同学,您真的不再考虑下北塔吗?明岚学院是隶属北塔的直系哨向学校,你直升北塔的话,连教学风格和生活环境都不需要重新适应了,而且...而且你要放弃一个S级的哨兵搭档吗?这可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谢谢您的好意。”小曲向导很有耐心,始终保持着温和有礼的微笑,“不过我已经有了更好的搭档人选,也是S级哨兵。”   “而且我的适应能力挺好的,也想换个新的环境体验下不同的教学风格。”   北塔的招生老师悻悻离开。   围观的吃瓜群众也作势散去。   霁泠词:“我们换个地方聊。”   十分钟后,明岚学院附街咖啡厅。   曲般月把橙C美式推给路则淮,“味觉已经替你调过了,随便喝。”   他自然而然地去够路则淮面前那杯喝了四分之一的冰牛奶。   霁泠词落座后就展开了三个悬浮屏处理加急文件,捕捉到这点小互动后,冷不丁开口:“你们已经结合了?”   “恩。”路则淮点头,这对南塔的学长学弟一个比一个话少:“深度标记。”   霁泠词盯着他看了两秒,“可你们并没有深度精神链接。”   快速辨别一对哨兵向导的结合程度,不同人有不同的门路。最简单的,哨兵靠气味感应,而向导则感知链接。   “下次补上。”路则淮轻描淡写说。   什么下次补上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虽然心里这么腹诽,可小曲向导还是没当面拆穿哨兵,只是垂睫喝牛奶,用沉默代表默许。   “入塔后,你们去查询一下共情共感矩阵。”   也就是俗称的匹配度查询。   霁泠词端起咖啡喝了口,“你们的匹配度应该超过了90%”   曲般月心下一动,问:“霁学长,我想问一下,如果哨向双方的匹配度超过百分之九十的话。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哨兵和向导是不是可以把自己的精神域给对方?”   戴着白噪音耳机闭目养神的路则淮眼皮跳了跳。   曲般月居然还惦记着这茬。   霁泠词搅动奶沫的手顿了下,表情依旧疏淡冷静,并没有因为这个近乎疯狂的假设而有一丝变化。   他思忖稍许,“如果双方匹配度超过百分之九十,又建立深度的共感共情连结的话,是有这种可能性的。”   “很有意思的想法,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升至二年级后可以作为课题提报给景锡,他可以带着你一起研究。”想起曲般月还没正式加入南塔,霁泠词又补充:“景锡是南塔现任CMO(首席医疗官)的学生,专攻哨兵向导链接和情感方向。”   “好,谢谢霁学长。”   霁泠词眸光微动,“不谢。还有,你可以叫师兄。”   曲般月轻挑唇角,狐狸眼里笑意潋滟,“好的,师兄。”   “我有些好奇。”小曲向导抿了两口冰牛奶,手指沾了层玻璃杯外壁的冰雾,冻得指尖泛起浅浅的红,“在面都没见过的情况下,郑老师为什么会同意收我当学生?”   “他和沈老师打了个赌。”霁泠词面无表情,“赌输了,赌注就是要再收一个学生,这个学生人选得是沈老师指定的。”   小曲向导品出这话的言下之意:郑燃犀收他为徒纯粹是意外,不管这“意外”的资质好不好、天赋高不高、是哨兵还是向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愿赌服输。   这下尴尬了...   曲般月轻咳一声,“那郑老师对我的印象岂不是一开始就很糟糕?”   被迫接了一个烫手山芋...谁都不乐意吧?   而且隐有听闻,郑燃犀是个散漫随性最不喜束缚的性格。   “不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霁师兄的脸愈发冷漠了,“不然他不会让我提前结束任务赶到明岚确保你不会被其他区的塔组织抢走了。”   霁泠词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师父卖了:“一开始,他确实不乐意。”   小曲向导很懂事地捧话茬:“那是什么让他改变了主意?因为我也是攻击型向导?”   霁泠词摇头,“不是,看到你照片的那一刻,他就没有不乐意了。在得知你的精神体是雪狐后,就打定主意要定你了。”   曲般月还没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沉默很久的路则淮突然开口:“郑燃犀是个颜控、毛绒控和异瞳控。”   小曲向导:“........”   他看着霁泠词那张清清冷冷的美人脸,还有那双瑰姿艳逸的鸳鸯眼,瞬间就信服了。   小曲向导忍不住腹诽:他以为自己是凭借的实力折服了未来老师,结果是外表吗?   “郑燃犀确实不怎么靠谱,画风和正常的老师会极其偏离。”虽然很想让曲般月当自己的师弟,但尚存的良心还是让霁泠词提醒道:“你还没正式加入南塔,想反悔的话还来得及。”   “没关系啊。”熟料这话反而让曲般月眸中笑意愈盛,声音轻快:“我就喜欢画风不正常的。”   他托腮,笑眯眯地看着霁泠词,“师兄都已经叫过啦,省得再改口。”   “好。”霁泠词看着小师弟因为笑意粲粲、显得愈发漂亮生动的眉眼,忽然就了解了郑燃犀的颜控属性。   和美人相处,即便他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那张脸,心情都会变好。   “你的精神体,方便让我看一下吗?”   “方便。”   话落,空气中漾开一阵柔和的精神波动,被主人召唤出来的小狐狸轻巧地落到桌上,打量了一圈四下环境,确定没有危险后,蓬松柔软的大尾巴垂下来。它看着曲般月面前的冰牛奶,眼睛亮起,伸出粉嫩的肉垫轻轻拍了拍玻璃杯,朝主人糯糯地嘤咛两声。   曲般月挠了挠它的下颌,“你怎么这么贪吃?”   话是这么说着,可他还是找了个干净的勺子,舀了半勺牛奶喂到阿绥嘴边。   霁泠词认真观察了会阿绥,看着它那双漂亮的异色瞳、尾尖那缕淡金色的毛还有狐耳上的两绺墨痕,这些异常特征都彰显阿绥区别于普通的狐狸精神体。   他认真问道:“拟态体的话,这些特征也没法收敛起来吗?”   曲般月耸肩,“能收的都已经收起来了。”   专心舔喝着冰牛奶的阿绥闻言抬起头,有些委屈地看着自己的主人。   “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曲般月摸了摸它的头,温声:“我们阿绥已经很棒了。”   小狐狸继续高高兴兴地喝牛奶。   霁泠词:“本体能展现完全形态吗?”   “还不能。”曲般月摇摇头,“虽然阿绥跟我一起经过了二次分化期,但它还处在生长期,要完全成熟展露完全形态,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没事。”雪白柔软的大尾巴在霁泠词面前轻轻甩动,看得他有些手痒,可面上还是一本正经:“非常态精神体的生长期本就异于正常态精神体,衔枝也还在生长期,不必着急。”   衔枝是霁泠词的精神体,一只外形酷似肥啾,但通体却是浅青色的绒鸟团子。   曲般月给阿绥擦了擦嘴,用精神力和小狐狸稍作沟通后,阿绥转过身跳到霁泠词膝上,柔软蓬松的大尾巴轻摇着,蹭过霁泠词的手腕,带过一阵绒绒痒痒的触感。   见霁泠词看过来,曲般月学着阿绥的样子对师兄歪头,笑眯眯:“可以摸摸阿绥噢,手感很好的。”   小曲向导眨眼作无辜状,可眸底却漾出狡黠笑意,仿佛身后也有无形的狐狸尾巴跟着晃啊晃。   “真的不摸一摸吗?上次我可是挼够了师兄的鸟团诶。”   路则淮蓦的睁眼看向自己的向导。   他和霁泠词,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吗?   恩,其实是有的。   前两天曲般月办完毕业相关的一些手续后从学校出来,回公寓途中,一直圆滚滚的浅青色鸟团子突然扑棱着翅膀飞到他面前,嘴里还叼了一根长长的、比它的身体还要长的天青色羽毛,羽尖凝着浅金色流茫,古拙的字符似隐似现,看上去繁复又漂亮。   曲般月怔了下,看着这个不知道哪家随便跑出来的精神体,温声:“是给我的吗?”   小青鸟叽叽咕咕叫了两声,格外认真地点点头。   “谢谢。”曲般月拿过那根青金色长羽,对着日光打量一会,“好漂亮。”   他伸出手,让小青鸟停到自己掌心,狐狸眼轻弯。   “让我想想,要给你什么回礼呢?”    第118章   青色的肥啾在他掌心缩成一个不规则的三角饭团, 似是听懂了他的话,歪着脑袋’咕啾‘叫了两声,黑豆子似的眼凝出一点期待来。   小曲向导很少撸到这么可爱的鸟类精神体, 忍不住屈指蹭蹭小家伙的下颏,快速思索了遍今日身上带的东西, 很遗憾, 并没有可以当做回礼送给这只肥啾的选择。   就地取材的话…曲般月环视了一圈四周, 发现这个选项也行不通。   “好像没法现在给你回礼了。”小曲向导认真道,“真是抱歉啊, 收了你这么漂亮的羽毛, 却不能立刻拿出像样的回礼来。”   小青鸟啾啾两声, 曲般月还没翻译出这两声什么意思, 视线里突然探出一只纤长漂亮的手, 拎着小家伙的翅膀, 提溜开曲般月的掌心。   “恩?”小曲向导跟着抬眸,微微一怔。   好漂亮的鸳鸯眼。   紫如星云,蓝似冰髓, 即便拢在帽檐打下的阴影里, 也藏不住它的瑰丽潋滟。   小肥啾被他抓鸡似的拎着, 却半点都不挣扎, 准确的来说是不敢动弹。黑漆漆的豆子眼里浮现极其灵现的卖乖和讨好来,’啾啾啾‘几声像是在说:你确定舍得惩罚这么可爱的小鸟宝宝吗?   “十天之内,都不许再出精神图景。”这位异色瞳向导看着疏离,声音也冷,这话一出,小青鸟委屈的’咕——‘了声,可对上主人平静冷淡、半点没有商量可言的眼神, 瞬间蔫了,自个儿乖乖回到精神图景里去了。   收拾了精神体,他对曲般月微微颔首,“抱歉,是我的精神体打扰你了。”   “不打扰。”曲般月捏着羽根轻转青金色长羽,唇角弧度浅浅,“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他的视线在长羽上稍停了下,声音平静:“谢谢,我还有事,先走了。”   ......   听小曲向导讲完他和霁泠词这段“前缘”的路则淮沉默十来秒,“霁学长的精神体是青鴍,你见到的是拟态体长尾山雀,颜色是没法幻拟的特征。”   “它把自己本体的羽毛送给你,除了代表鸟类赠羽本意的亲近和信任外,还有一层意思,是希望把好运和幸福传递给你。”   青鴍,又名青鸾,色泽亮丽,体态轻盈,常被人们视作传递幸福佳音的信使。   小曲向导想了想,“那我玩游戏抽卡的时候,把这根羽毛放在旁边,是不是可以增加我的抽中概率,让我不歪池啊。”   路则淮:“......”   他看着认真思考起这件事可行性的小曲向导,语调淡淡:“你送霁学长的那个挂件,是你自己做的?”   “对啊。”小曲向导想着事儿,没注意自家哨兵情绪上的微妙变化,“是羽毛的回礼...第一次尝试掇花绣呢,是不是还挺像衔枝的?感觉师兄收得还挺开心的。”   恩,虽然收下的时候还是一张面无表情的冷淡脸,但不影响小曲向导看出了那几分淡淡的愉悦。   “你很亲近霁学长。”   不是疑问句,是语气平平的陈述句。   曲般月从这句话里砸吧出一点别的味儿来,他抬眼和路则淮对视几秒,忍住笑意,认真点点头,“当然,先不说他是我未来师兄...天生白毛诶,谁会不喜欢白毛呢?”   路则淮回想起曲般月公寓书房周边架上白色角色的手办和立牌数量,轻抿了下唇。   “你不会是打算去染个白毛吧?”见哨兵不反驳,曲般月拍了下他的手臂,“你可别,市面上95%的染发剂哨兵用了都会过敏,可别折腾自己了。”   路则淮反握住他的手,“你喜欢。”   “我要你的目光第一时间能落在我身上。”   最好是长久的、专一的注视着他,眼中不会再看到其他东西。   这个“东西”,包括任何活物和死物。   “你也太霸道了。”喉间滚出一声轻快笑音,浅浅弯起的狐狸眼对上哨兵那双稍嫌冷淡的眼睛,曲般月说:“可是小醒,不需要那些,我在人群中,也会第一眼看向你。”   哨兵定定地看了他一会,正要俯首,被小曲向导一把捏住脸。   他笑眯眯的,语气温和但不容抗拒:“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回去再亲噢。”   “顺便———”曲般月故意停了下,“补一下深度链接。”   ……   区别于普通人的上学时间制,哨向基础教育学院的入学和毕业时间都是在冬天,也没有什么寒暑假的说法。毕业典礼一结束,就要马不停蹄的准备入’塔‘深造的个人资料和行装,同’塔‘的招生老师一起搭乘航行舰去到’塔‘的所在地。   曲般月是在出发去南塔那天见到了路则淮的老师,南塔现任最高决策人沈尔尔女士。   怎么说呢,这位的画风也怎么不正经,非常符合’南塔从管理高层到学生人均神经病‘的大众印象。   沈女士的身形纤细,脸是文静卦的,留着一头披肩黑发,安静微笑时十分具有欺骗性——看上去半点不像能单手把A级哨兵抡进墙里半天都抠不下来的暴力战斗机器。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位温柔沉静、亲和力十足的女性长辈。   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是一股南方水乡女子特有的温腔软调:“徒媳...不是,般月你好啊,我是沈尔尔,小则的老师,代表南塔欢迎你的加入。”   恩,观看外表的话,真的半点看不出这位的清奇画风和彪悍作风。   曲般月略略垂首,唇角轻扬,“沈老师好。”   “不用这么客气。”沈尔尔拢着旗袍坐下,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小则是我徒弟,你是他向导,四舍五入我们就是一家人。私下里的时候,叫我尔尔姐就好。”   路则淮:“......老师,辈分乱了。”   “你叫你的老师,般月叫他的尔尔姐,这不冲突啊。”沈尔尔理直气壮,末了又对曲般月温婉一笑,“招生那天本来是我要亲自来的,但被一些事绊住了,实在是抽不开身。后来小词告诉我,你同意加入南塔,我才放心下来。”   “这些天本来想找个机会约你一起吃个饭的。”沈尔尔瞪了一眼自家徒弟,“但这小子一直不肯把你的私人通讯号给我,又各种推脱说你没时间。”   小曲向导沉默一瞬,喝水的时候借着杯子的遮挡瞥了一眼路则淮。   其实路则淮说得也没错,这些天他为了毕业事宜和入’塔‘的申请资料忙前忙后,为数不多的余暇时间都被路则淮占用了,除了一些必要的生理活动外,他就没下过床。   他们才结合不久,哨兵渴求和自己的向导亲近,黏他黏得紧,稍微重欲了些,小曲向导都能理解,他也不排斥和路则淮亲近,只是———   S级哨兵的体力真的很恐怖:)   曲般月和他同为S级,可身体素质和耐力确是天差地别的水准。即便百分之八十的时候都是路则淮在出力,可每次结束后曲般月都要累得直接睡死过去,任凭路则淮抱着他去浴室清洗,随便摆弄揉搓,全程都不带醒的。   临行前一天晚上,曲般月把人赶去客厅睡了,理由是第二天不想迟到。   “没关系,落地南塔后再一起吃饭也不迟。”曲般月笑得露出一点雪白的牙尖,“到时候要请尔尔姐破费啦。”   “小事,随便点。”沈尔尔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盒子塞到曲般月手中,速度快得曲般月只看到她抬了个手,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多了一个礼盒,“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希望你会喜欢。”   “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这话让沈尔尔眼中笑意愈深,“当然。”   盒子里躺着一个银镯,镯身做了镂空雕花工艺,嵌着鸽血红、克莱因蓝、苍翡绿三种颜色的宝石,异域风味十足。   足够漂亮精致,可却不止是只有观赏性。   这红蓝绿三色宝石,分别有快速补充精神池、加强和稳固精神屏障、日常温养精神域的作用,单拎出来一个对特种人来说是可遇不可求、有价无市的存在,更别提把它们组合到一起了。   而且观察每个宝石的净度、光泽和能量磁场,哪怕是不识货的人也能轻易辨别出,每一个都是顶尖货。   保守估计,这镯子的价值不会低于八位数。   四舍五入等于沈尔尔送了一套房给他。   曲般月轻叹:“我怕我日常戴这个出去,时刻都要提防别人抢劫我。”   “那是小则需要担心的事,一个哨兵连自己的向导都保护不好,那也太没用了。”沈尔尔摆了摆手,“就算真的被抢走了也没事,我再送你一个新的。”   接到沈女士递过来的眼神的小路同学默不作声地拿过银镯,直接给曲般月套上了。   小曲向导轻瞪了他一眼。   华贵精致的手镯套在曲般月腕间,却点缀得那只手愈发漂亮,沈尔尔抱着纯粹的欣赏意味端详一会,满意地点点头,“果然很适合般月。”   “这份见面礼真的太贵重了。”曲般月摩挲了下手镯,“我受之有愧。”   “心安理得的收着就是,我不差这点钱。”沈尔尔托腮,笑眯眯的,“而且接下来就是新生入学考试了,这东西戴着,也是给你多一层保障嘛。今年的新生入学考试,可是非常好玩的噢。”   话到说到这份上了,再推辞就是真的扫兴了。   曲般月顺着沈尔尔的话转移话题:“今年的入学考试,出题方是哪个区的’塔‘啊?”   新生入学考试只是习惯性的口头称呼,这场考试全程叫“四方塔新生哨兵向导盟约试训考核”,包括文化考试和实践考试两个环节,出题方由四区塔轮流担任,中央塔负责监管审核。   文化考试,通俗文化成绩占比百分之十五,历史知识测试和精神力理论知识竞赛分别占比百分之四十和四十五。   历史知识测试考察新生哨兵向导对四区塔的历史、传统和重要事件的了解;理论知识竞赛涉及哨兵向导的基本理论、法则、以及精神力的运用基础知识等。   而实践考试,则是考验哨兵感官挑战:通过各种感官刺激,测试新生哨兵的感官反应速度和准确性。   向导精神力引导实践:新生向导在模拟情景中,实际操作精神力引导技巧,以安抚哨兵。   团队协作演练:新生哨兵向导分成小组,完成一系列团队任务,考验他们的协作和沟通能力。   应急处理模拟:模拟紧急情况,测试新生哨兵向导的应变能力和决策能力。   但。   实践考试的形式不固定。   上届的实践考试是需要跨越极热极寒地区的极限生存赛;上上届的是放到深山老林狩猎异兽;上上届是混战大逃杀。   老实说,曲般月还蛮期待实践考试的,只祈祷今年的出题方不要那么中规中矩,可以上点难度。听到沈尔尔说非常好玩,他就愈发期待了。   沈尔尔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出题方是南塔噢,你的师父郑燃犀也是出题人之一,他可是个会折腾的。”   “题目形式绝对新颖有趣,你们年轻人一定喜欢。”见路则淮都忍不住抬眼看过来,沈尔尔愈发感到愉悦,“具体不方便透露太多,不过作为自家人的一点福利,可以透露一点其他信息给你们。”   “这次的新生考试,是会开启实时直播的,全星网都看得到。”沈尔尔抓了一把瓜子嗑起来,悠悠道:“你两可得好好表现,到时候丢人的话可是丢给整个四区网民看的。”    第119章   曲般月隐约有感觉这次新生入学考试会玩一把大的, 但是没想到会玩这么大。   他们这届的新生考核实践考试并没有和往届一样集体投放到某个特定场所进行,而是首次采用AR/VR沉浸式考试系统,由科技力满点的西塔友情提供部分技术支持。   身份验证完毕, 登入考试系统后,眼前黑了十五秒, 这十五秒内能很明显的感觉到意识被接入到一个范围极广阔的精神能量磁场里。眼前随后展开一个黑底白字的悬浮屏:   【亲爱的考生[South-Gui300115-Moon]欢迎来到第XX届四方塔新生哨兵向导盟约试训考核实践考试, 我是本次的考试辅助AI, Nine,之后在考试中您遇到任何的问题和困难, 都可以向我求助, 当然, 作弊是不行的噢^^   1.本次考试共设置108个不同的房间, 有简单、正常、困难三个等级, 初始投放房间默认为简单模式, 如果您想挑战更高难度的开局,也可设置调高等级噢。   2.考试系统的时间流速已更改,系统内总时长为120H, 外界时间为24H。每个房间不限制时长, 但越早逃出房间, 分数越高。   3.系统内体感百分百还原, 包括疼痛阈值,请注意保护好自己噢www   4.房间“风格”不定,悬疑推理、历史文化、恐怖惊悚、现实模拟...均有所涉猎,期待考生解锁更多惊喜~   5.成功解锁的“房间”越多,分数越高。解锁房间的手段不作限制,但小Nine友情提示,用暴力通关的分数只有正常通关分数的四分之一呢owo   6.提供一次向小Nine的求助机会, 小Nine会提供一条该房间的关键线索给你。   7.存在附加题(隐藏关卡),触发并成功完成的话可以获得额外分,请努力解锁叭~   8.有个人、合作、对抗三种模式,随机选择。对抗模式下如果被杀,需要2H的复活时间,总共三次复活机会,用完即考试结束。   8.凑个吉利数字祝各位考生顺利通过本次考试取得理想的成绩~】   哦豁。   有意思啊。   仔细阅读了两遍考试需知的小曲向导微微勾起唇角。   密室逃脱啊?他喜欢。   曲般月点下[确认开始考试]。   ......   叮的一声后,曲般月脑中响起机械提示音:“欢迎来到房间[玛丽的生日宴],该房间难度为:简单,风格:西式微恐,模式:生存+解谜,请和您的同伴一起努力解锁该房间吧!”   同伴?是要合作解谜?   但不等小曲向导细想,紧接着黑暗里就飘来歌声,清脆又空灵,自带清凉效果:“月光洒落,城堡静默。玛丽玛丽,秘密有多少?   蜡烛点燃,不许点亮。蛋糕甜蜜,不可品尝。   八道门扉,八位宾客。玛丽说,你们都不可以说谎。   钟声十二响,玛丽说,请和我玩捉迷藏。 ”   歌声响了两遍后,眼前忽的亮起,曲般月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从南塔向导制服变成了缀着珍珠宝石、堆满褶边的中欧风古典礼服,袖子都是层层叠叠的荷叶边宽袖。   眼睛适应了光线后,他打量一圈四下环境,自己身处在一个华丽奢靡的宴会厅里,头顶的水晶吊灯熠熠生辉,空气中流动着鲜花的浓郁芬香和轻柔悦耳的音乐,宴会厅中央,立着一个足足有两米高的巨型蛋糕,色彩缤纷,看上去精致又甜蜜。   这时,他的肩膀被人轻拍了下,一转头,对上一双翠绿色的眼,眼型圆钝,眼神湿漉漉的,像是小狗一般。一张娃娃脸嫩得要命,说是未成年都有人信。   娃娃脸看上去很紧张,说话都结巴了两下:“嗨、嗨,你好啊,我是景潇,和你一样是南塔的新生,方不方便结个伴?”   说着,他亮出自己的学生编号,开头和曲般月一样,都是代表南塔的South。   “可以啊。”小曲向导微微勾唇,“曲般月,向导,合作愉快。”   “我是哨兵。”找到同伴后,景潇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他是个自来熟的话痨,马上开始叭叭:“刚刚童谣一响我真的吓死了,怎么初始房间就来个西式恐怖啊,这还只是微恐程度,这要是重恐,我真的得被直接吓晕...那个,接下来我能不能寸步不离的跟着你啊?一个人行动我真的很怕,但是你放心,只要有人陪着我就不怕了。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很能打的。”   曲般月不置可否地笑了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刚刚的提示音说”请和您的同伴一起努力解锁该房间”,那这个密室是铁板钉钉的合作模式了,和其他考生协作通关的话应该有团队合作分可以拿。这也是曲般月答应和景潇结伴的原因。   他和景潇这会站在一个极大的雕塑摆件后,身形全被挡住,还可以完美看到宴会厅里的场景。曲般月一边细细观察着宴会厅,随口一问:“刚才从童谣里面,你听出什么线索来了吗?”   这个房间的难度为简单,那解谜就不会设置太难,不出意外的话,童谣应该就是这个密室的关键了。   “没有。”景潇很诚实地摇摇头,“刚刚童谣一响我就捂住耳朵了,一边给自己报菜名,完全没听清歌词是什么。咋们打了商量呗,待会如果再响起童谣你能不能帮我把听感调到最低?那声音真的听得人瘆得慌。”   曲般月:“......行。”   你一个一米八几的双开门居然怕鬼?   “那个,小曲,你要看什么啊?”景潇搓搓手,“可以让我帮你看,保准给你看得仔仔细细嘚。”   “对面的那幅壁画。”曲般月也不同他客气,“给我描述一下画的内容是什么。”   看清楚十米开外的那幅金框壁画后,景潇抖了一下,但还是忍着害怕给曲般月复述话的内容:“是一个穿着墨绿色长裙、手上搭着白色挽肩的女人搂着两个小女孩的油画,左边那个小女孩年纪大一些,和女人一样是棕发;右边那个是金发。两个小女孩长得还挺像的,都是蓝眼睛,应该是姐妹,女人应该是她们的母亲。”   “她们的手里有没有拿什么东西?”   “没有,都是放在小腹上。”   曲般月正要让景潇再把她们的面目特征描述详细一些,衣服下摆被轻轻拉了一下,一垂首,对上一双蓝幽幽的眼睛。   穿着蕾丝裙、跟天使一样纯洁可爱的金发小女孩看着他,声音稚嫩而动听:“哥哥,你在这里干什么呀?”   曲般月微笑,“在看蛋糕,很漂亮不是吗?”   小女孩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那是妈妈请最有名的蛋糕师给玛丽做的生日蛋糕噢,哥哥喜欢的话,玛丽待会切一块大大的给你。”   “谢谢。”曲般月在景潇惊恐的目光中伸手摸了摸玛丽的头,“哥哥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呀。”玛丽仰着头,有那么一瞬,那双海蓝色的眼珠在灯下呈现一种诡异的无机质感,“不过问完后,哥哥也要回答玛丽一个问题噢。”   “你的妈妈和姐姐呢?”   “妈妈在厨房做晚餐,姐姐去准备玛丽最爱喝的饮料了。”玛丽唇边的笑容跟焊死一样挂在脸上,弧度都不带变的,看得景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轮到玛丽问哥哥问题了噢,哥哥,请问玛丽今年几岁了呀?”   曲般月语气淡定:“十岁生日快乐,玛丽小朋友。”   玛丽咯咯笑了两声,“答对啦答对啦!”   她拍了拍手,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景潇抹去头上的冷汗,对曲般月束起一个大拇指,“你怎么知道玛丽是十岁啊?”   曲般月指了指大厅中央的蛋糕,“那上面是十根蜡烛,刚刚顺便数了一下。”   景潇见曲般月抬脚要走,“你要去哪里啊?”   “厨房。”曲般月说,“找妈妈和姐姐去。”   这城堡大的真是离谱。   转悠了足足一刻钟,才找到厨房位置的景潇如是吐槽。   这一路上他的嘴就没停过,叭叭念叨着这城堡阴森森的跟个鬼堡一样,长廊挂那么多人物油画感觉时时刻刻都被人盯着看得人真是不舒服,还摆了那么多镜子真的很邪门......   曲般月全当听单口相声了。   厨房的门半掩着,暖融融的光从门缝里泄出,铺折至楼梯拐角处。跟着一同飘出来的还有一阵肉食香气,伴随着女人轻快的哼歌调,灶台上的肉汤咕噜噜沸腾着,看上去是那么的温馨、美好———   如果曲般月没发现,她墨绿色裙摆下那截小腿白得根本不似一个活人该有的肤色的话。   除了惨白惨白的,还有些浮肿。   景潇显然也发现了这点,他对曲般月比划:我们还要在这蹲到什么时候?   曲般月没看懂他的手势,直接精神传音:「我们进去看看。」   「你认真的?」   「精神力可以欺骗她,发现不了我们。」   「你怎么知道可以?」   「猜的。」   「?」   曲般月直接站起身,顺着半开的门闪身进去。   景潇抓狂,他不想进去,但更不敢一个人留在这,只得苦着张脸跟上曲般月。   事实证明曲般月猜的是对的。   女人没有发现他们。   与此同时,曲般月耳边响起机械提示音:“应对场景完美应用精神力幻拟欺骗能力,掩盖和同伴行动,+5分。”   密室逃脱只是一个考试形式,本质要考察的还是他们对自身能力的掌握和运用。只是把“在模拟情景中,实际应变操作精神力”这一项考点设计的有点难而已,需要稍微动点脑子。   进入厨房后的第一件事,曲般月先把景潇的嗅觉给调低了。   机械提示音又响起:“首次调节哨兵五感,+3分。”   景潇捂着嘴,和曲般月精神传音:「我感觉我要吐了。」   方才在门外视角有局限,进来后才发现,这位女士用来炖汤的材料是什么———   被剁成一节节、一块块的人体组织堆在洗手池里,最上方是一颗皮肉分离的头,红红白白的脑组织黏黏糊糊的淌下,女人挖了一勺脑髓,哼着歌搅入汤里。   「年轻人,你经历的还是少了。」   「?」   小曲向导面不改色心不跳,盯着满池子的尸块看了一会,戳景潇:「你看堆在中间那块手臂,是不是一个成年男性才该有的?」   景潇头皮发麻地瞥了一眼又快速挪开。   「是,你有什么发现吗?」   曲般月轻勾了下唇角。   「我怀疑那是城堡的男主人。」   「......」    第120章   景潇:「所以玛丽的妈妈把女儿的爹剁了炖汤, 做成她生日宴上的菜?这多大仇啊?也不怕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   「有心理阴影的不是玛丽,是你吧。」   景潇:「......」   怎么突然发动毒舌技能了呢QAQ   他默默转移话题:「所以你是怎么确定那具尸体就是玛丽的爸爸?」   曲般月:「二楼走廊挂了一家四口的壁画,男主人右手大拇指手上戴了翡翠扳指, 和洗手池里那只手上的戒指一模一样。」   「你去把那个扳指拿下来。」   「......可以不去吗?」   「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加分机会的话,可以不去。」   「那你怎么不要这个机会?」   「到现在一分都没拿的是我吗?」   「......」景潇默默闭麦, 忍着恶心和不适, 从那截血呼哧啦的手上褪下那枚翡翠扳指。   「我们可以走了吗?」景潇随手把这枚扳指揣进礼服口袋里, 苦哈哈:「东西也拿到了,这地儿待着我觉得瘆得慌。」   「你不觉得奇怪吗?」曲般月环视一圈偌大的厨房, 「玛丽说姐姐在准备她最爱喝的饮料, 但是姐姐却不在厨房。」   话落, 他的视线里蓦的闯入一双黑色的平底鞋, 女人的脚惨白削瘦, 脚踝处布满密密麻麻的黑色缝合线。   景潇:!!!   妈妈咪呀这位夫人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精神力幻拟欺骗尚在, 女人没发现他们,只是哼着走板的古怪调子打开两人头顶上方的橱柜。景潇和曲般月蹲在女人脚边,默默地往一边挪了五步左右的距离。   「话说, 她都看不见我们的话, 我们为什么还要蹲着啊?」   「可能是做贼的本能习惯使然吧。」   景潇:......   真是无处不在的吐槽欲啊。   滴答。   景潇感觉到什么冰凉而粘稠的液体滴到自己手背上, 他看着手背上那一点暗红, 颤巍巍地抬头,对上一双瞪得大大的、遍布血丝的蓝眼睛。女孩脸朝着他,面色惨白,鲜红的唇咧得高高的,看起来滑稽又诡异。   「卧槽槽槽槽槽!!!姐姐她她她———」   「看到了,安静点景同学。」   两人这下明白,玛丽说的那句“姐姐去准备玛丽最爱喝的饮料了”是什么意思。   女人从橱柜里抱出大女儿的尸体, 放到案板上手起一刀齐腰利落地把女儿分成两半,血液溅了她一身,她却满不在乎地继续哼着自己的歌,菜刀砍砸切断骨肉落在砧板上的咚咚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她把姐姐的尸体分得十分的细,切完后再把手指啊肉块啊脏器啊什么的一同丢到一边的碗里,拿起一个足有成年手臂粗的铁杵一下一下地捣碎,碾成一大碗红红白白的泥状物后,再倒入一个滤网,深红泛黄的液体淅淅沥沥地漏入玻璃壶中,可空气中却无半点血腥味,只有一股让人食指大动的甜香。   景潇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正要问曲般月你看出什么没,他先说:「走了。」   “呕———”从厨房出来后,景潇没忍住蹲在地上干呕。好容易缓过来,他白着一张脸虚着嗓音开口:“就算不怕,你就半点不觉得恶心吗?”   “看多了就不觉得恶心了。”曲般月看着窗外掩映在层层乌云里要现不现的月亮,灵光从脑中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细思,突兀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看来解锁了新地图的不止我们啊?”   曲般月看着声音主人那张眼熟的脸,眉梢轻扬。   “原著”里傅瑾呈团队里的成员之一,傅首席最坚定的拥护者和追随者,也是最仇视和厌恶他的人,金煜,父亲是北塔主事席的成员之一。   至于他旁边那位向导...不认识,估计也是北塔的。   金煜身上的气息不善,景潇上前一步挡在曲般月面前,娃娃脸一沉,顷刻就从小奶狗变成了凶戾的狼崽子,绿瞳森冷地盯着这一对北塔的哨兵向导,“那也和你们没有关系。”   “阿煜,别废话了,开打吧。”那名女向导轻嗤一声,“谅他们也不会乖乖交出线索来,速战速决,早点拿到线索逃出初始房间,我们可不能在这浪费时间。”   “知道了。”不待话落,金煜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   ’嘭———‘拳脚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金煜后退两步,舔了舔唇角,“晓文,调低痛阈。”   “知道了,不用你废话。”晓文有些不满,一边加固哨兵的精神屏障调节他的五感,看着在景潇身后抱手一副事不关己闲适姿态的曲般月,微微皱眉。   他居然不帮自己的哨兵?   但随后晓文就白了脸色。   他探出感知的精神触丝像是被无底洞吞噬了般,没法锁定战斗模式里哨兵的身影,也捕捉不出敌方向导的精神力波动,更别提判断他的等级了。   晓文看到那名向导对她微微一笑,狐狸眼轻眯着,温柔又狡黠。   她心里警铃大作,要提醒自己的同伴却已经来不及————   金煜矮身堪堪躲过景潇扫过来的腿,抱着脑袋惨叫一声。   晓文反应极快的要去帮哨兵加固他的精神屏障,却发现他和金煜的精神链接不知何时断掉了。全程无知无觉,精神网内属于金煜的精神游丝消失得一干二净。   晓文失声:“你是攻击型向导?”   “答对了,但是没有奖励。”曲般月往窗外瞥了眼,眸色微凝,他给景潇精神传音:「-------」   即将砸到金煜脸上的拳头堪堪止住,景潇轻啧一声,“看在小曲的面子上,不和你们打了。”   晓文错愕地看着他们离开。   打赢了他们,却不要他们手里的线索?   金煜捂着腹部阴沉着脸站起来,此刻窗外云层拨开,银白的月光盈亮黑暗的长廊,童谣突兀地响起:“月光洒落,城堡静默。玛丽玛丽,秘密有多少......”   ...   “小曲你好酷啊!”景潇跟在曲般月身后,俨然一副迷弟模样,“刚刚你对那哨兵用的那招就是精神力鞭?是攻破了他的精神屏障吗?”   “不是精神力鞭。”小曲向导轻叹,“不要认为攻击型向导只有精神力鞭这一种攻击方式好吗?是精神触梢拆分出来的精神游丝,凝成精神针敲在对方的精神屏障上。想象不出来的话,你可以脑补一下暴雨梨花针。”   数千根细如雨丝的尖针齐射钉入精神屏障———   景潇默默停止想象,轻嘶了声:“你们攻击型向导都这么恐怖的吗?”   光是把精神触梢拆成精神游丝,这一项就对向导的精神力控制水准要求极高。更别提再把柔软蜷嫩的精神游丝凝成具有攻击力的精神针,这相当于改变了精神游丝的状态,景潇想象不出这人对精神力的操控度到了何种恐怖程度。   小曲向导很谦虚:“一般般,恐怖真的算不上。”   景潇还要说话,曲般月对他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双手交叉表示精神传音也不要使用。   景潇只得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曲般月摇摇头,示意待会再和他解释。   他对景潇比划口型:不要出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景潇觉得听小曲的准没错,他用力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此时窗外的乌云已经散尽,超出正常范围的硕大圆月挂在天际,皎净光滑,白到有些刺眼。月光越来越盛,被月光照到的地方,亮得像是开了一盏白炽灯。   就算再迟钝,景潇此刻也察觉不对劲了。他躲在阴影里,盯着月光看了一会,视线突然模糊了一瞬,身体出现轻微的眩晕感,意识也跟着昏沉起来,微晃着往后退了一步,反射性抬手扶住手边最近的架子,雕花摆件眼看着就要被他拂下———   曲般月快速而悄无声息地接住摆件,把它放回原位。抬手覆住景潇的额头。   景潇只感觉精神域里一凉,像是有人往它的精神屏障上泼了一盆冰水似的,冻得他一个激灵,整个人霎时间清醒过来。   他看了眼曲般月,指了指窗外,比划:月光是不是有问题。   曲般月微微颔首。   四下寂静的可怕,景潇连呼吸都憋着气,不敢泄露一丝声息。绝对安静的环境下,一点声音都清晰可闻。   “嘎吱,嘎吱————”   牙齿反复碾碎某种硬状食物的咀嚼音突兀的响起,还有舌头滑动的哧溜声,食物混合着口水的黏腻吞咽声。   即便有曲般月为他降低听感,可这种声音对哨兵来说还是很难忍耐。景潇默默攥紧了拳头,感觉心中的烦躁前所未有的浓郁起来,内心涌现一股强烈的冲动:发出点新的声音,干扰这该死的烦人声。   精神域里又是一冰,比之前还要刺激,景潇感觉自己的精神屏障都要结冰了。他转过头,委屈地看着曲般月,比划:我怎么了?   曲般月指了指他的眼睛。   正好旁边就有一面镜子,景潇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的眼睛不知何时红了起来。   众所周知的,眼睛发红是哨兵情绪狂躁的征兆之一。   景潇对曲般月抱拳:感谢小曲救我狗命。   曲般月摆摆手,侧耳专心听着“它”的动静。   “它”似乎是饱餐了一顿,打了个嗝,紧接着又是一阵绝对安静,估摸着是在转移阵地,寻找新的食物————   景潇捂着嘴,瞪大眼睛。   一个看不出形状的、软趴趴的黏状物从他们面前走过,通体漆黑,只长了一张嘴和三个耳朵。“它”张着嘴,上下各长着二十四颗倒三角状的尖牙,湿哒哒地粘液从口中不断溢出,掉在地上却又了无痕迹。   “它”从曲般月和景潇面前匍匐挪动着路过,没作停留,往三楼走去。   曲般月没提示,景潇就紧紧捂着嘴不敢出一点声。直到一刻钟后,白亮的月光渐渐褪去,月光重新掩映到云层里,走廊恢复了正常光线,曲般月才开口:“走吧。”   差点把自己憋死的景潇喘着气:“去哪里?”   “看看那个被吃了的倒霉蛋。”   “?”   一楼宴会厅外,哨兵抱着自己的向导同伴,满脸焦色,见曲般月和景潇走近,秉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求助:“两位能否帮忙看下?刚刚那怪物找到小琪,然后他就昏死过去了,不管是叫他还是用精神力试探都没用,就是不醒。”   曲般月探出精神触梢,两秒后,冷静道:“你的同伴现在应该在复活点。”   哨兵懵了:“啊?”   “刚刚那东西把他的精神系统全部吞了,连带着意识一起,他现在精神域是空的,相当于一个脑死亡的状态。”   哨兵脸色铁青,“可是我们刚刚没有出声啊,那怪物不是靠声音捕捉位置吗?”   “你们用了精神传音吧?”曲般月说,“月光洒落,城堡静默的意思确实是月光出来的时候,不要发出一点声音。可不仅代表物理层面的声音,精神传音也包括在内。静默的意思不单是指城堡要陷入绝对安静,还有精神域的静默模式。”   所谓精神静默就是指,所有精神触梢都收在精神网里,不产生一丝精神波动,不和第二人产生神经交互,其中就包括精神传音。   哨兵有些崩溃:“神经啊,这谁想得到这层啊?!”   咚、咚、咚———   远处传来钟声。   响了十一声。   生日宴,正式开始了。    第121章   “哥哥, 玛丽请你吃蛋糕。”小女孩端着一块缀满奶油、鲜果和巧克力碎的蛋糕切块递给曲般月,金发蓝瞳,白皙的脸颊透出一点害羞带来的红晕, 犹如一个纯真无暇的小天使,“玛丽切了最好吃的部分给哥哥噢。”   “谢谢。”曲般月从她手中接过, 注意力却没在这上面, 满脑子都是刚才吹蜡烛的画面。   ’蜡烛点燃, 不可点亮‘这句歌词难道是迷惑项吗?刚刚玛丽的妈妈带着她一起点燃蜡烛再吹灭为什么却一点事都没有呢?还是说……   “哥哥!”玛丽提高音量的呼唤拉回曲般月的思绪,他垂眸看着小脸绷起来的玛丽, 温声:“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吃蛋糕?”玛丽紧紧盯着他, 小嘴下撇很不高兴:“之前玛丽问你要不要吃蛋糕, 哥哥明明答应了, 现在为什么不吃蛋糕?”   “你是不是欺骗玛丽?玛丽最讨厌说谎的人了!”小朋友的脸色越说越阴沉, 曲般月明显看到她口中四颗犬齿长长半寸, 变得愈发尖利,在灯下泛着森寒的光,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里浮现贪婪和垂涎来, “说谎的大人是要受到惩罚的...呜!”   被敲了一个爆粟的玛丽懵逼地看着曲般月, 诡化特征留在脸上, 不见一点可怖, 只有滑稽感。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曲般月笑眯眯的,“你说的是’玛丽待会切一块大大的给你‘,而我回的是谢谢。我只答应了收下,有说一定会吃蛋糕吗?”   “小朋友。”小曲向导揉揉她的头,温柔又和气道:“颠倒黑白可不行噢,哥哥没有说谎。”   捂着脑袋的玛丽苦思冥想半点,以她十岁的智商还找不到曲般月话里的漏洞, 只得悻悻作罢。她有些不甘心:“哥哥真的不吃蛋糕吗?很好吃的。”   “不吃。”   曲般月可没忘记童谣里那句’蛋糕甜蜜,不可品尝‘。   玛丽阴恻恻地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去给下一个人送蛋糕了。   等玛丽离开后景潇才溜溜达达地凑过来,“你用什么理由拒绝玛丽的啊?”   “随便敷衍的,你呢?”   “我不喜欢吃甜食。”景潇老老实实,“百分之七十的哨兵都不喜欢吃甜食,我这也不算说谎。”   “确实不算。”   童谣里直白提示了不可以吃蛋糕,应该没有谁傻到真的会接过来啃一口,主要是怎么合情合理地拒绝玛丽。曲般月琢磨着这一趴应该是小小考验一下各位学生的临场反应能力和应变能力...吧。   小曲向导还在思索蜡烛的事情。   景潇犹犹豫豫:“刚刚我去瞅了一眼蜡烛...不知道算不算一个有用的信息...”   “你说。”   “就是,那蜡烛只燃了棉芯和最外面一层的蜡,那蜡烛有两层,外层就是石蜡固体,里层是...呃,血褐色的,我凑近闻了一下,那味道...”景潇努力形容,“油腻腻的,有点诡异的香,还有点酸味。”   曲般月看了他一眼,“你不会尝了吧?”   “没有!”景潇脸色扭曲一瞬,“我就闻了一下!”   “这个信息很有用。”曲般月拍拍他的肩,“谢谢。”   景潇这么一说,他就明白了那句’蜡烛点燃,不许点亮‘是什么意思了。   景潇好奇:“你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中欧时期,人体脂肪在欧陆地区是被视作医药品被贩卖的。尤其是十六和十七世纪,人体脂肪的药用价值更是到达顶峰,除了受药典行业追捧外,还有一部分人也很喜欢,那就是某些邪/教/组/织。信教者会杀了自己的亲人做祭祀品,等亲人死后再刮下脂肪炼制蜡烛。信教者认为燃烧蜡烛就可以压制驱逐亲人死后回来报复的冤魂。”曲般月想起自己闲暇无事时翻过的书,耸了耸肩,“本来以为是胡乱编造,没想到是真的。”   景潇:“......”   所以他刚刚是凑近闻了尸油啊QAQ?   曲般月看了眼大厅的挂钟。11:45。 ”走了”   景潇放下蛋糕,跟曲般月从偏门溜出宴会厅。   ......   咚——   咚——   咚——   ...   ...   钟声响过十二遍以后,整个城堡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钟声十二响,玛丽说,请和我玩捉迷藏】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是捉迷藏开始了。   好在能进入到这场考核里的人都不是什么蠢货,都在十二点前找好了藏身的位置。玛丽和妈妈的对话清晰的传到了每个新生耳中:   小女孩先是咯咯笑了起来,稚嫩清脆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开心:“哥哥姐姐们都好聪明呀,比玛丽可聪明多啦,要藏好噢,玛丽马上就来找你们啦。”   女主人的声音沙哑而冰凉,语气温柔宠溺:“恩,数到十五就去找哥哥姐姐们吧,他们也很想和玛丽一起玩捉迷藏呢。不过不要忘记,找到哥哥姐姐们以后要做什么哦。”   “玛丽记得!”小女孩拍了拍手,“要请哥哥姐姐给我们做好吃的!要给玛丽**喝的饮料!”   目睹过’饮料‘制作过程的新生:“......”   谢谢,婉拒了哈。   “一、二、三......”   最后倒数的十五秒里,景潇抓紧问曲般月:“你觉得这一趴考验的是什么能力?向导的精神力幻拟欺骗能力?”   曲般月摇摇头,“这是最后一个环节,应该不止这么简单,会上一点难度,但不会太难,这才初始房间。”   这会他和景潇一个藏在床底下,一个蹲在书桌下。曲般月不放过任何一个找线索的机会,把脚边的物件挨个盘了个遍,在地毯边角摸索到一点不明显的的凸起,曲般月把手伸进地毯,用力一扯———   一个白色的硬皮本,不是很厚。翻开第一页,是一幅线条扭曲、笔触极其稚嫩却和温馨半点不挂钩、只余怪诞和诡异的儿童画。   画的是一家四口。红色狮子头的父亲、黑山羊头的母亲,羊羔头的姐姐和妹妹。   曲般月面色淡定地接着往后翻。   这是玛丽的日记本。   【1667年7月15日   妈妈送了我一条小狗,我给它取名叫小贝。   我喜欢这份生日礼物。   生日愿望是希望姐姐可以快点好起来,她已经病了好久了,我想和她一起去抓蝴蝶。】   【1667年7月19日   姐姐又发烧了,我抱着小贝去看她。   我问姐姐什么时候可以好起来陪我玩,姐姐却说,玛丽,快走吧。   ......   可是这里是我的家呀,我要去哪里?】   【1667年7月25日   小贝不见了,找到天黑,喊了很多遍它的名字它都不出来。   爸爸说它可能是溜出去玩了。   爸爸在说谎。   我在他身上闻到了小贝的味道。】   .....   【1667年8月15日   我有很久没见到姐姐了。我去问妈妈,妈妈紧紧地抱着我,说姐姐出去治病了。   妈妈也在说谎,我问过贝利医生,他说姐姐根本没有生病。   我讨厌说谎的人。】   【1667年8月27日   我得了和姐姐一样的病。   贝利医生和妈妈都没有出现,只有爸爸陪着我,他强迫我喝一种红红的药,很难喝,可爸爸却说,喝了才会好。】   【1667年9月1日   把药偷偷倒掉,被爸爸发现了。他很生气,说我怎么可以亵渎圣水?   可我不想喝,我只想要妈妈。   爸爸却说,妈妈不会再回来了。】   ......   【1667年9月15日   妈妈回来了。   她抱着我哭,说还好来得及...我不懂,她却说,玛丽,找个地方躲好,妈妈和你玩捉迷藏。】   【1667年9月16日   我在柜子里躲了好久好久,最后妈妈找到了我。她抱着我又哭又笑,夸我真棒,保护好了自己。   妈妈的脚没了。】   ......   【1667年10月15日   我的病越来越严重了,来了很多医生看我,又走了。   妈妈说一定会救我的。】   【1667年10月17日   久违的,妈妈让我喝了我最爱的番茄汁。   和姐姐做的味道一模一样。】   【1667年10月21日   今天是我生日。   可是妈妈,你为什么要在我生日这天骗我呢?   我明明再也好不起来了。】   日记到这里,就没了。   故事的脉络,已经很清晰了。   曲般月在日记本封底夹层里找到一枚黄铜钥匙,他正琢磨这钥匙是花园大门还是城堡大门的时候————   吱呀———   书房的门被人推开了。   小女孩的白色小皮鞋映入眼帘,往书桌的方向走来。   1、2、3。   曲般月默数三秒,在玛丽俯身想要恐吓他时,甩出去一记精神力鞭。   玛丽吃痛惨叫一声,曲般月这一击没怎么留情,不存在什么对小朋友心软的说法。玛丽现在在他眼里根本就不是一个小孩,而是一个由无数精神能量构成、在精神域里呈七彩颜色(类似红外热成像)的特殊意识体。   好像也没说不能攻击NPC吧。   直接用精神触梢把玛丽给脑晕的小曲向导看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玛丽,满脸无辜。   可怜见的,玛丽的身体都有些透明了。   十五秒后,小女孩爬起来,阴恻恻地盯着他看了一会,磨着牙不情不愿说:“恭喜考生曲般月、景潇成功完成初始房间所有基础考核,两位可以选择离开了。”   从床底爬出来的景潇:“?”   他这是被小曲带飞了?   小曲向导饶有兴致地问:“最后一环正常流程应该不是这样的吧?是你要对哨兵进行精神抽象性幻术攻击,引发他们的恐惧感,造成五感轻微失控扭曲,再由向导进行精神梳理和安抚?”   完全被说中、但不想承认的玛丽微笑:“这是考试机密,谢绝回答。”   “好吧。”小曲向导也不在意,他掂了掂手中的钥匙,唇角轻挑,笑意恣然又明亮,“你刚刚说是基础考核,是不是还有附加题?”   玛丽面无表情:“附加题是要触发的,您并没有触发,没有作答资格。”   “附加题就藏在童谣里啊。”曲般月轻笑,被丝质手套裹住的指尖轻轻点着日记本,“是那句【玛丽玛丽,秘密有多少?】,附加题不就是解开你的秘密吗?”   “小玛丽。”向导轻弯狐狸眼,“我申请还原故事。”   故事其实很简单。   玛丽一家四口的身份,从那幅扭曲怪异的全家福简笔画就能看出来。   长着红色狮子头的父亲,是一个信奉“撒旦教”的忠诚信徒,这种宗/教诞生于和基督教的对抗中。信徒们在崇拜仪式中常常举行献祭仪式,宰杀的多是活体动物。狗狗小贝的失踪就是被父亲带走用于献祭了。   红色狮子头,在中欧时期是食人魔的代表。而撒旦教,有食用“圣餐饼”的恐怖习俗。所谓“圣餐饼”,就是让血亲连续饮用“圣水”三个月后再把他杀死,用其腐尸血肉制作而成。撒旦教的人认为食用圣餐饼后灵魂和血液中的光明即刻得到洗涤,往后将永堕黑暗,撒旦会庇佑他们一辈子。   玛丽在日记说的红红的药,即圣水,其实就是人血混杂了其他动物的血。   玛丽和姐姐的病,是爸爸一手促成的,就是为了骗她们喝下“圣水”。   姐姐失踪,是因为已经被爸爸杀害了。但爸爸觉得“圣餐饼”的制作材料还不够,所以先把姐姐的尸体保存起来,转而又准备把小女儿也献祭。   姐姐和玛丽在全家福里的形象是羊羔。而羊羔,古往今来各种文化里,代表的大部分都是善良纯洁、毫无还手之力的献祭品。   妈妈发现了这一切,被爸爸砍断双足囚禁起来了。所以妈妈脚上才会有密密麻麻的缝合线。   后来妈妈逃出来,反杀爸爸那天,她用捉迷藏的理由哄骗小女儿躲起来,让她保护好自己。   妈妈成功反杀爸爸,可小女儿这个时候已经因为长期饮用“圣水”而脏器衰竭无力回天了。绝望之下的母亲也走了极端————   妈妈是黑山羊的形象,黑山羊在欧洲中世纪时,是代表恶魔。妈妈信奉了邪/教的指点,把大女儿的尸体处理成玛丽最爱喝的饮料,骗她喝下,希望能让仅剩的小女儿好起来。   最后,玛丽在生日宴上发现这是一场骗局。   ......   一个充斥邪/典/宗/教/味/儿、黑泥又血腥的西式恐怖故事。   这是小曲向导对初始密室的评价。   鉴于玛丽已经不想搭理他了,所以是由系统音发出的提示:“恭喜考生曲般月完成附加题【玛丽玛丽,秘密有多少?】,+15分,您现在可选择离开初始房间。”   景潇也加了3分,曲般月让他从爸爸手上薅下来的那枚翡翠扳指,是印证爸爸撒旦教身份的证据,上面的图案是倒悬的十字架和两个尖端垂直向下的星,这是撒旦教的标记。   走出花园那一刻,画面如潮水般褪去。眼前只剩一片漆黑,随后便是一阵密密麻麻的银白色弹幕。   【求小曲哥哥带我玩密室!】   【小曲看过来了呜呜!老婆看看我!我给你打赏了十个***】   【小曲下一个密室我想看你玩恐怖校园!】   曲般月微微挑眉。   他差点忘了,这场考试是全程实时直播的了。    第122章   【恭喜考生[South-Gui300115-Moon]完美通关初始房间[玛丽的生日宴], 小Nine先在这里给你送上祝福啦!   你现在的分数是105分(包含附加题分数在内),全区排名[NO.1],作为奖励, 您可自行选择下一个房间的主题和难度噢^v^】   曲般月看了眼弹幕大屏,旁边显示在线观看人数2W+。   “进入房间后就看不到观众弹幕了是吗?”   辅助AI:【是的噢亲亲, 以防考生通过弹幕作弊呢。】   “播放量和人气值, 最后是不是可以加分?”   曲般月觉得这实时直播不会无缘无故的开。   辅助AI:【你是一个聪明宝宝~是的, 这是隐藏加分项之一。该条规则不会写到明面上来,但如果考生向小Nine询问的话, 小Nine是会详细告知的噢。播放量和人气值第一的学员最后可以+20分个人分, 还有直播平台提供的额外奖励~】   既然这样…   曲般月直接问弹幕:“下一个房间, 想看什么主题?”   有把握的加分项, 要不计一切加到手里。   就算骂他分奴也无所谓, 曲般月毫不掩饰奔着拿第一去的目标和态度。他不仅要赢, 还要赢得漂漂亮亮,在这场考试中大放异彩出尽风头。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想看中式恐怖!冥婚!聊斋!克系神话故事!还剩107间密室呢,总有几个中式恐怖题材吧!】   【小曲堪堪我, 想看**!之前看到一个格林童话规则怪谈主题的!想看你玩那个!】   【校园校园校园!我要看校园!高中大学无所谓, 主要是对这类题材情有独钟。】   【高校密室+1】   【附议, 我刚看到一个中恐校园题材的房间, 小曲选哪个吧!】   小曲主播看了会弹幕,发现让玩校园题材的弹幕比较多。他轻弯狐狸眼,细长潋滟的眼尾泠泠轻挑,盈了十二分柔情蜜意的缱绻。   “好吧,下一个房间选校园题材。”   【我不关心他玩什么题材@#%让我一个胆子丁点大的普通人留在直播间看他玩恐怖密室的原因只有一个,主播的脸太!好!看!了!】   【你是个向导吧?有哨兵了吗?我是东塔三年级的A级哨兵,通讯号13*****, 有意愿的话考试结束后可以联系我。】-此条弹幕已被屏蔽   【?】   ……   “欢迎来到房间[第十条校规],该房间难度为:正常,风格:中恐高校,模式:阵营+生存+解谜,请和您的同伴一起努力解锁该房间吧!”   曲般月睁开眼,入目是一块老旧斑驳的木板,侧眼,则是微微褪色的米黄色壁纸,身下则是冰凉的竹席。   ......学生宿舍?   他撑着坐起来,起到一半,身形顿住。   藏蓝色的短裙随着他屈膝的动作愈发下滑,堪堪遮住腿根位置,大片凝白细腻的皮肤光裸在外。再往下,是被白色丝袜裹住的小腿,看上去又纯又欲。   “......”   曲般月扯下微皱的裙摆,穿上放在床边的皮鞋,也顾不得什么找线索,先拉开衣柜看了一眼。   除了几个空荡荡的衣架外,什么也没有。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看着镜子里映出的人影。   黑发齐腰,校服白衬短袖配藏蓝裙,看起来毫无违和感。   “少女”的眉眼间还存着两分淡淡的青稚气,是十六岁时候的曲般月。   好嘛,又穿女装了。   曲般月顿住。   他为什么要说“又”?   曲般月环视一圈寝室,就是最标准不过的四人女寝,收拾得整洁温馨。整体环境还算可以,每个人都配备了单独的衣柜和书桌,洗浴间和厕所都是分开的。   这间四人寝室并没有住满人,只住了他和另一个女孩子。他的宿友这会不知道去哪里了。   曲般月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书桌。很好找,印了他照片的学生证就大喇喇地挂在笔筒上。   照片上的“少女”是他的脸,却又不是他。年纪看着比现在还要小一点,短发齐肩,齐刘海有些长,稍稍遮住了眉睫。乌浸浸的眼看着镜头,稚嫩精致的小脸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淡到有些空谲,对视久了看得人无端瘆得慌。   照片下面是学生信息:   姓名-曲悦   班级-0701班   学号-07011125   曲般月把学生证随手塞进裙袋里,快速翻了一遍桌上不多的物品————就一个笔筒、几本练习册、一个陶瓷摆件和一盏台灯。   什么都没有,唯一有用的信息可能是曲悦的成绩非常的好,每本练习册都写得满满当当,一溜下来全是红勾勾,鲜少有错题。   行吧,这点还算符合他的人设。   除了向导课程外,曲般月的常识课文化成绩也很好,常年名列前茅的那种,门门拿优,没有瘸腿的科目。   曲般月在最后一层抽屉里翻到了曲悦的日记本。   但是上锁了。   生日试了一遍,不对。   学号前后六位都试了一遍,还是不对。   打开锁很简单,但**的话这分就拿不到了。   小曲向导发愁地叹气。   要是这个时候来个辅助型向导就好了。   辅助型向导的看家本领便是“感知”能力,有一项必修课程叫“通感信息探索”,说通俗点就是用精神触梢接触某件物品(死物)时,可以获取到主人使用该物品时的想法、心情、思绪。通感能力强大的辅助型向导,甚至可以复刻回溯主人使用物品时的记忆片段。   曲般月对这门课程倒是很有兴趣,但还没来得及学习。而感知能力天生出众的辅助型向导不用学,只需要把精神触梢搭上某件物品,就能获取到信息。   但好在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宿舍的门被人从外面拧开,小向导咋咋呼呼地闯进来,嘭地关紧。背对着门大口喘气,满头都是汗,看样子才进行了一番剧烈运动。   对上曲般月的目光,他眨眨眼,小声:“同学你好,我是云澍,你叫我小树就可以了。我认得你,你也是南塔的对不对?我也是噢。”   “曲般月,称呼随意。”小曲向导露出一个礼貌友好的微笑,“看来我运气不错,上局也是开局就遇到同伴了。”   云澍?   这名字有点耳熟。   曲般月看着小向导那张白里透粉、看上去口感格外好的小脸,思索数秒,恍然。   在“原著”有关的梦境里,他在傅瑾呈口中听过这个名字。   当时傅瑾呈的口吻带着说不出的惋惜:“......前阵子那个西南双塔联合执行SS级清缴任务,南塔首席向导云澍折在了里面,南塔的人估计悔得肠子都要青了,通感天赋满级的辅助型向导,五十年都不见得出一个。”   “还好和我同寝的是你.....”门外逐渐接近的脚步声让云澍面色一变,他压低声音对曲般月道:“快躺到床上去!”   他关掉灯,匆匆躺到自己的床上,随意蹬掉皮鞋,抓过床角的凉被把自己盖住。   几乎是在曲般月躺下后,宿舍的门就被推开了,黑暗中,高跟鞋踩地的哒哒声从门口移到他的床边。来者凝视着、打量着他,目光冰凉黏腻如有实质,像是在看一道美味佳肴。   “它”站了很久很久,期间频频吞咽口水,好几次想伸手碰曲般月却又收回,竭力克制着自己的食欲,挪步到云澍床边,又站了好一会才离开。   但曲般月和云澍的精神触梢都感知到,“它”并没有完全离开,而是站在寝室门口,惨白森然的脸紧贴在门窗上,贪婪的、垂涎的、依依不舍的视线在两个向导之间来回逡巡。   一刻钟后,曲般月率先睁开眼。   开了灯后,云澍也跟着坐起来。曲般月看了他一眼又挪开目光,好心提醒:“走光了。”   “啊?”云澍低头一看,浑不在意地扯了扯裙角,“没关系,又不是真的女孩子,我们两个都是男生又同为向导,看了也没事。”   “追你的就是刚刚那东西吗?”   “是啊。”云澍的神色有些苦恼,“我一睁眼发现自己在医务室,乌漆嘛黑的,门锁了也没人搭理我,我翻窗出来的。唯一的信息就是钥匙贴了个2-411的标签,我估摸着这只能是我的寝室号了。二栋大门锁了,我是爬树翻进的二楼...哎哟可费劲了,这不为难我一个脆皮向导吗?”   “结果一落地,那...呃,姑且叫宿管阿姨吧,就阴恻恻地看着我,说我违反了第三条校规,迟到的孩子是要受到惩罚的。我趁她没反应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到寝室,然后就是你看到的了。”   第三条校规?   曲般月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能请你帮个忙吗?”曲般月扬了下手中的日记本,“帮我检索一下这个日记本的密码。”   “这个简单。”云澍接过日记本,随手扎起茶栗色长发,准备干活。曲般月看着他乱七八糟的马尾,轻叹,拍拍他的肩示意他蹲下,给他重新绑了个丸子头。   云澍就着蹲在曲般月脚边这个姿势,闭上眼探出精神触梢,沉浸式感知着日记本上附着的“信息”。十五秒后,睁开眼睛。   “密码是070105。”   依次输入数字后,密码锁啪嗒一声,开了。   “谢谢小树。”曲般月笑眯眯地道谢,夸赞地真心实意,“好厉害。”   被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笑盈盈地盯着,云澍脸色慢慢变红,说话都磕了下:“没、没有啦,你要是练习过,也可以的,不难。”   打开日记本,掉落出一张照片。   是曲悦和一个少年的合照。   ......   早上六点半,曲般月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作为一个一年多没上过早课的人,这个点起床真的有点要命。   路过衣柜时,他突发奇想打开看了一眼———   不再是只有几个空荡荡的衣架,多出了一套换洗用的夏季校服和运动服。   书桌上的课程表也更新了,今天有体育课,曲悦还特别标注了:一定要记得带运动服和运动鞋。   行吧。   曲般月耸肩,拿过那套干净的夏季校服走进洗手间。   收拾好出门前,曲般月把云澍摇醒,并温声提示,他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刷牙洗脸换衣服,再赖床的话就真的赶不及了。   二栋宿舍楼似乎没住多少女生,整个四楼除了他和云澍住的411外,其他的寝室全部上了锁,门把手上也落了层厚厚的灰。   从四楼下到一楼,见到的女同学更是只有三个,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面部特征————   那就是没有脸。   字面意思的没有脸,脸上只有光滑的皮肤,没有五官。   曲般月面不改色地从她们身边路过,出二栋宿舍楼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晨间的温度,比他想象的要低很多。校园内弥漫着薄雾,建筑物朦朦胧胧地现着轮廓,大致方位能辨清楚,但是可见度很低。   处处弥漫着诡异。   一件染着体温的外套落到曲般月身上。   他裹着大了两号的校服外套,看着一身男高打扮、左手拎着油条豆浆鸡蛋右肩挎着书包的少年,眯眼笑起来,凑到他跟前,唇角微扬。   “小醒哥哥,早恋吗?”    第123章   “你去哪里弄的早餐啊?”曲般月咽下一口豆浆, 看着给自己剥鸡蛋的路则淮,“别跟我说是学校食堂。”   “食堂。”路则淮分开蛋白和蛋黄,把蛋白喂进曲般月口中, 语调淡淡:“用了一点非常规手段弄到的。”   好吧。   小曲向导吃的腮帮子微微鼓起。想到什么,他眨眨眼, “你不会把NPC给揍没了吧?”   “没有。”路则淮几口解决掉曲般月不吃的蛋黄、没吃完的油条和小半杯豆浆。又从书包侧袋里拿出一包湿巾纸递给他, “留了一口气。”   曲般月:“......”   可以, 这很小醒。   “使用暴力通关的话分数只能拿到四分之一噢。”曲般月屈指敲了敲他的手背,“你的初始房间是怎么通关的?”   “初始房间是个机械密室。”路则淮握住他的手, “你知道的, 这是我的强项。”   “没有使用暴力通关。”哨兵的声音是常年如一日的冷静无澜, “满分通过初始房间的。”   温软微润的唇轻贴了下他的脸颊, 一触即离。   下一秒, 他的头发被曲般月轻轻揉了揉。   “超厉害。”小曲向导稍稍软了语调, 狐狸眼浅浅地弯着,笑意晶粲潋滟,看上去温柔而真挚, “我们小醒很棒。”   他很喜欢哨兵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出’这是我的强项‘时的模样, 喜欢路则淮淡定而坦然的承认自己的强大和优秀。   他的哨兵冷静自持却又锋芒毕露的模样, 让他轻微的着迷且眩惑。   特种人骨子里都是慕强的, 无论哨兵还是向导,这是他们的天性。他们注定会被强盛的实力所吸引。   小曲向导“啪嗒”挡住哨兵低下来的头,笑眯眯:“实时直播噢,考试结束了再亲。”   路则淮:“......”   在两位考生看不到的直播画面里,弹幕刷地飞快:   【可恶啊有什么是我等尊贵的VIP不能看的吗?】   【让他亲一下怎么了?就当是为了我不行吗?我要看mua一大口的法式热吻!】   【小曲向导好会撩啊...谁能抵挡得住一个大美人崇拜地看着你,温柔又认真地跨上一句你好厉害呢...我不能,我超级吃这套, 可恶他的哨兵好大的福气啊。】   【姐姐...姐姐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夸你家哨兵的时候真的好娇噢,就是那种不管你对象做了什么,都会眼睛亮亮的夸上一句老公好厉害的小娇妻...】   【怎么还有泥塑粉的???你知道那是谁吗就随便泥塑?实力强大、头脑缜密、安全感满满的攻击型向导,苏得我直呼老公好吗。】   【美人不泥塑天理难容,又苏又强的攻击性美人就更好泥了。人前大魔王,人后小娇妻。如果不是打不过他哨兵我真的要抢老婆了。】   【他哨兵到底什么来头?感觉两人之前就认识?】   【作为了解内幕的人只能说一句......他是被南塔高层直招进入南塔的,哨向基础教育都没学习过,直接被()带在身边教导。别问,问就是实力恐怖行走的大杀器。】   【这两人好pay,不看实力看外貌也对我的眼睛很好...嗑一口,多卖卖CP的话可以考虑把人气票投给你们噢。】   ......   还不知道自己多出一大批整肃粉和泥塑粉的小曲向导还在认真地和哨兵分析已知的线索:“昨天我的室友...也是南塔的同伴,叫云澍。翻墙回来的时候被宿管阿姨逮到,说他触犯了第三条校规,我觉得第三条校规应该是晚上十点半以后禁止外出。”   曲般月在笔记本上写下这句话,乌睫微垂,眸光轻敛,“这个房间的名字是[第十条校规],那我们先假设第十条校规是不存在的,需要特殊机制触发。那另外九条校规则是这个房间的基础考题了,触发后需要使用对应的能力来规避伤害,同时还需要解谜还原故事脉络。”   “还原故事线应该有单独的分数,不确定是不是附加题。”曲般月摁了摁按动笔,齿尖轻咬了下食指关节,这是他入神思考时的一些小习惯,“......这个房间还是阵营本,也就是说一定会涉及到利益冲突,最后一定会要打架。”   “恩。”路则淮盯着向导沉浸思索的侧颜,目光从乌压压的睫一寸寸描摹到殷红绵润的唇上,声音仍旧清淡,没什么情绪:“打架的事情交给我。”   小曲向导托腮看着他,笑眼浅浅,“小醒哥哥男友力Max噢。”   “诶对了。”曲般月想起昨晚翻到的日记本,意味不明的情绪轻掠过眸底,“我在这个副本的身份叫曲悦,心兑悦那个悦。小姑娘暗恋你来着,日记本上写满了酸涩难言的少女心事,合照都是借位偷拍的。小路班长,是不是很爽啊?”   小路班长:“还好。”   曲般月轻哼了声。   曲悦在日记本里称呼陆淮为班长。   “陆淮”就是路则淮在这个房间里的身份了。从曲悦的日记本推断,陆淮拿的是最标准不过的青春剧男主角剧本,成绩优异、容貌出众、家世拔尖,除了性格冷淡了点外几乎没有缺点。即便是在十二中这个贵族学校,也是众星拱月的存在。   而曲悦,则是家世平平、相貌普通,除了成绩亮眼外毫无长处、最不惹眼的特招生。   其他的人物设定曲般月不做发言,只是看到曲悦在日记里写到因为相貌自卑的时候,他真的满头问号。   他曲般月,从小漂亮到大,姿容拔尖可以用脸控场好吗?恃靓行凶都来不及,怎么会因为相貌自卑啊???   虽说曲悦学生证上的照片是阴郁了点,可是跟“相貌普通”四个字压根不沾边吧?这小姑娘顶着他的脸,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听小曲向导吐槽完,路则淮伸手压下他微翘的留海,顺带捏了下他的耳垂。   “是陆淮没有眼光。”   作为奖励,曲般月请他吃了颗奶糖。   “曲悦的书桌上找到的。”曲般月把印着白兔的糖纸折成一个小小的飞机,话题跳跃的很快:“小醒,这个房间是阵营对抗模式来着,我们不一定在一个阵营里噢。”   “这不重要。”奶糖在唇齿间化开淡淡甜意,意外的不是特别腻。路则淮说:“我站你这边。”   阵营划分、是否对立、最后能拿到多少分数,路则淮并不在意。他永远不会站到曲般月的对立面。   他的向导想赢、想拿第一,那他就做好曲般月手中最锋利的刀、最忠诚的猎犬,刀尖指向、利爪对准的,永远不会是曲般月。   曲般月微微侧首,支颐和路则淮对视几秒,狐狸眼里盈上显而易见的愉悦来。   “小醒,好乖啊。”   他喜欢听话的乖孩子。   路则淮任由他放肆地呼噜了一会自己的头,半响,淡声:“你摸附离的手法,和这个一模一样。”   “不必在意这种细节。”曲般月起身,看着在薄雾中隐隐现着轮廓的深灰色教学楼,“走吧,要去教室准备早读了。”   不知道课堂上会有什么“惊喜”等着他们呢?   ......   早读课无惊无险的度过了。   下课铃一响,坐在曲般月前桌的云澍就转过身来,他压低声音:“般月,我有一个新的———”   曲般月给他精神传音:「教室有其他哨兵在。」   云澍及时收声,有些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乖乖改为精神传音:「我跟你说,我早读课前,去这一层的水房溜达了圈。在窗台上发现了一只皮鞋,三十六码的。我刚想要去拿那只鞋,结果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真的,只现了一下就凭空消失了。」   「云舒,也就是我在这个副本的身份。她的鞋码是三十七码的,不可能是我的鞋子。」   曲般月也没瞒着同伴:「曲悦的鞋,确实是三十六码的。」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呯———”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云澍的话,他惊得缩了一下肩膀,下意识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某个哨兵考生抓着男同学NPC的头,狠狠掼到窗户到,血液霎时就顺着NPC的额头留下来,那个哨兵沉着脸,恶狠狠道:“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碰我的人?”   男同学挣扎两下,声音虚弱:“我没有...我只是给小琪帮个...啊!”   哨兵抓着他的头,又抡了第二下,“老子管你帮什么忙,总之,离我的向——,离我对象远点!恶心的特招生,给我们提鞋都不配!”   男同学被他掼了两下,晕过去了,满脸是血地依在墙边,看上去颇为唬人。   “曲悦。”后桌的同学戳了下曲般月的肩,明明有五官,可曲般月就是记不住他的脸。后桌笑嘻嘻:“你不去救一下吗?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你的竹马被欺负?”   他的声音不算小,这话一出,教室其他同学也跟着附和:   “詹兴阳都晕过去了,你不得把他送去医务室?”   “是啊是啊,万一去迟了死了怎么办?”   “诶呀戈柘也是下手够狠的,都把人抡晕了。”   “那只能怪他自己体质弱鸡不抗揍,没让我们柘哥出够气。”   “你说曲悦她动都没动一下,也真是够冷血无情的啊。”   “哈哈哈她也根本瞧不上詹兴阳好吧?人家惦记着陆大班长呢。”   ...   每一个同学脸上都笑嘻嘻的,每一个人都不以为然的玩笑着、讽刺着,你一言我一语,肆意宣泄着恶意。   某种腥浊的、黏腻的情绪在空气中如有实质地流动着,悉数流向曲般月。   情绪感染啊......   对付治愈型向导常用的招数。   攻击型向导擅长各种抽象性精神攻击;辅助型向导的通感天赋出众,擅长从各种物品上获取信息;而治愈型向导,也是最常见的一种向导类别,这类向导容易和哨兵共情,擅于安抚哨兵的情绪失控、引导哨兵走出精神失常,精神触梢较之于前两者,要更纤细柔嫩,触梢上神经纤维度更为轻薄,蕴藏更多的情绪感知因子。当然,相对应的,治愈型向导的性格普遍安静敏感,除了哨兵外,也很容易准确捕捉到身边人的情绪。   因为容易和他人共情,所以治愈型向导也更加容易陷入情绪感染里。所谓情绪感染,一般发生于治愈型向导给哨兵做完精神梳理或者深度情绪安抚后,来自哨兵的负面情绪附着在向导的精神触梢上,让向导不可避免的陷入到低迷难受的状态。   如果这些负面情绪不及时驱逐,长时间依附于精神触梢上,那纤细敏感的精神触梢会渐渐失去活性,无法再传递精神波,直至完全枯死。相对应的,向导也会进一步的持续性低落难过,长久地陷入在压抑和绝望里,性格抑郁厌世,产生自毁倾向。   曾有一位被迫安抚了上百位哨兵的的治愈型向导,一夕之间出现重度情绪感染症状,精神触梢全部枯死,精神图景几近崩溃,最后意识迷失、自毁神经系统而亡。   这也是“塔”现在严令规定哨兵如果想要接受治愈型向导的精神梳理或者情绪安抚,一定要先征得向导同意的原因。如果不出明文规定并严加推行的话,那不计其数的治愈型向导会被哨兵抓去当给精神域止痛的医用品。   情绪污染,能生生毁掉一名向导。   对攻击型和辅助型也同样有用只是高度共情的治愈型向导更容易中招罢了。   但曲般月不怕这个。   至少现在这点程度的,还伤不到他一分一毫。   “阿绥。”   曲般月轻唤自己的精神体。   小狐狸轻巧地跳到桌上,那些黏浊恶心的玩意儿让阿绥眼里浮现明显的排斥和厌色来。   狐尾轻摇,尾尖那绺淡金色往下蔓延稍许,细微近无的精神波动轻轻漾开,像是起了一阵无形而柔和的风,把那些黏浊腥臭的负面情绪悉数扇走了。   再摇一下,那些东西如潮水般褪了个一干二净。   “叽!”阿绥糯糯地对自己的主人叫了一声,大尾巴轻轻甩了甩,轻抬漂亮的狐狸脸,神色骄矜又得意。   曲般月把小狐狸捞进怀里,亲亲它的额头,对四周投过来的目光视若无睹,温柔夸赞:“谢谢阿绥保护我啦,做得超级好,等出去了奖励你小鱼干。”   阿绥满意地点点头。   这还差不多。   曲般月正要把它收回精神图景,小狐狸却抱住他的手,鸳鸯眼湿漉漉的,用一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他。   “好吧。”小曲向导失笑,轻轻点了下它的鼻子,“不回去就不回去吧,不过留在外面的话,要给我打下手噢。”   阿绥嘤咛一声表示答应,随后在主人怀里掉了个头,趴成一滩狐狸饼子,不动了。   曲般月环顾一圈四周,发现刚刚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起劲的同学们不知何时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他轻嗤声,对云澍说:“看来阵营划分,已经出来了。”   围观全程、要出手相助却压根没机会的云澍把目光依依不舍地从曲般月怀中的小狐狸身上移开,他也不是个傻的,顺着曲般月的话道:“自诩高人一等的天之骄子们,家世普通的特招生,还会不会有第三方阵营?”   “有啊。”曲般月轻笑,“往后看。”   云澍转过头,留着小卷头、一身西装裙的年轻女人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走进来,身后跟着抱了一摞练习册的路则淮。   路则淮半只脚还没踏进教室,目光先落到了曲般月身上。   「没事吧?」   「你进办公室有什么收获吗?」   两人同时用精神传音问道。   曲般月微不可察地摇摇头,路则淮用眼神示意:有,待会和你说。   “辛苦班长啦。”英语老师笑得温柔可亲,语气染上两分恰到好处的俏皮:“如果不是班长帮忙的话,老师一个人可没法把这么重的练习册搬过来。”   小路班长高冷地恩了声,随后转身走到曲般月面前。S级哨兵的敏锐度让他嗅到一丝不正常的气味,“那些东西攻击你了?”   “一点无伤大雅的情绪污染而已。”曲般月顺着小狐狸丝顺蓬软的长毛,“有阿绥在,那些东西对我来说毫无影响。”   “曲悦!”讲台上的英语老师厉声喊道,毫无方才的和蔼笑脸,面色沉得可以滴水,“还不滚上来发作业?你这个课代表要是不想当可以不当!”   他还是英语课代表啊?   曲般月饶有兴致的想,半点不把老师的态度当回事,他站起身来,顺带拍拍路则淮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走到讲台边,他微微闪身躲过英语老师戳过来的大红色美甲,笑眯眯:“老师,当老师就要有当老师的样子噢,留着这么长的美甲怎么握粉笔写字呢?这可不是一个好老师该有的形象,为人师表,要时刻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哦。”   英语老师脸色铁青,胸膛起伏不定,半响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敢教训我,没大没......”   “不敢,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曲般月轻轻松松抱起一摞练习册,对老师眨了个wink,“我先去发作业啦,不然耽误老师的上课时间多不好啊。”   曲般月把练习册按小组发下,发到最后一组时,坐在第一排的男生忽然握住了他的手,那双深褐色的眼变得深邃而魅惑,像是凝聚了两个小漩涡似的,要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他看着曲般月,声音轻柔而甜腻:“亲爱的,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好吗?”   看到曲般月眼神渐渐失了焦距,他愈发得意起来。那张秾丽漂亮的脸看得他有些心尖发痒,他抬手握住曲般月的下颌尖,吐息愈发暧昧:“宝贝,把你的秘密,也一起告诉我吧。”    第124章   “我......”   向导微亸浓睫, 鸦青的眼瞳浮现迷惘和怔然,眸光渐熄,像是被摄了魂一般。   所谓S级向导, 也不过如此嘛。   全祺然得意洋洋地想。   让我来看看你的精神域里有什么秘密吧...   “啊!”他发出一声惨叫。   捏着曲般月下颌的手,被生生给捏断了。   诶呀演不下去了...   小曲向导有些遗憾地想, 这位的精神触梢都已经贴上他的精神屏障了, 他还特意减薄了精神壁的厚度, 好让他的精神触梢进入的更顺利。只要对方的精神触梢游入他的精神网,那他就可以反控住, 留下对方的精神触梢好好研究一下。   心灵控制系的能力啊...真的很罕见。   在路则淮要把全祺然的手腕捏成粉碎性骨折前, 曲般月及出声:“小醒, 我没事, 松手吧。”   路则淮看了他一眼, 眸色沉沉, 不辨喜怒。   哟呵,生气了。   曲般月眨眨眼,他和路则淮进行了深度精神链接, 精神网内有连接着对方精神触梢的共感共情连结, 能够互相影响并且高度共享某些感官体验、情绪体验和心智活动。   当然, 由于是曲般月逆向标记了路则淮, 所以共感共情的主导权握在他手中。他也不习惯和谁亲密到实时分享自己的情绪和想法,哪怕是路则淮也不行。所以共情共感矩阵平时是默认屏蔽的,给彼此留够精神隐私。   但共情共感矩阵毕竟还存在于彼此的精神网内,深度精神链接的“桥梁”也还稳稳搭建在两个人的精神域之间,就算堵上了“桥梁”的进出口,也会有“风声”从缝隙里吹拂过来。   有时候不必刻意感知,曲般月也能获取到哨兵的情绪。   就好比现在, 无需思考,他的直觉就会告诉他:路则淮生气了,因为你以身犯险,让人贸贸然的进入你的精神屏障里面。   “小祺!”全祺然的搭档,也就是刚才把NPC抡晕的那个哨兵戈柘,听到他的惨叫后立刻起身,见自己的搭档被欺负了,脸色霎时沉下来,拳头还没攥起来,讲台上的英语老师突然发话:“同学们,请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可以吗?马上要准备上课了。”   老师的声音温柔亲和,称得上悦耳,可每说出一个字,全场哨兵的精神屏障就要遭受一次冲击。这措不及防的精神攻击让教室内大部分哨兵都面色一变。   蕴含着特殊能量的球状神经波块一下一下重重敲在哨兵脆弱的精神屏障上,挨上屏障那一刻神经能量波块像是炸弹一样炸开。“炸弹”内所蕴含的密集而杂乱的感知信息像是粘液一样侵蚀着他们的精神网,扰乱他们的五感。   耳鸣、头晕、眼花,有两位哨兵的五感立刻混乱起来,出现轻微的五感失调症状。   一切发生在瞬秒之间。   被向导加固过精神屏障的哨兵则感觉还好一点,但也仅限于那么一点点。他们也很快痛苦地捂住耳朵,有人反应还算快,立马和同班向导寻求帮助:“快!撑开精神屏障。”   反应更快的,例如曲般月,在老师开口那一瞬,就往路则淮已经加固过的精神屏障外又套了层精神壁障,那些神经能量波块根本没挨到哨兵的精神屏障,全部被外层的精神壁障给挡住了。   路则淮捏着他的手指,“不用再开一层精神壁障,也能挡下。”   曲般月给他加固过的精神屏障,防御能力已经比得上一个B级向导的厚度了。   “这不影响啊。”曲般月浅弯了下眼,“我想好好保护小醒。”   而且还有分加呢。   收到“正确使用精神壁障替哨兵防护精神屏障,+5分”的提示音,让小曲向导心情愈发愉快起来。   至于旁边那两位。   全祺然的精神屏障开得还算及时,戈柘的精神域没怎么遭受到神经能量波块的冲击。见曲般月看过来,戈柘反射性把自己的向导护在身后,他已经意识到这两人的实力绝对碾压自己和全祺然,但身为哨兵,保护自己的向导是天性和本能,戈柘阴着脸:“你们已经碎掉小祺一只手腕了,还想怎么样?”   “那么紧张干嘛?不会对你们做什么,放松点。”曲般月笑得和气又温柔,他微微侧身看着被戈柘拦在身后的全祺然,黑发随着动作从肩头柔柔泻下,看上去软和得没有半点棱角,“全同学,可以告诉我你的精神体是什么吗?”   “......”全祺然捧着腕骨断掉的手,不情不愿地道:“脉银鳞蛛。”   “变异过?”   “恩。”   “行。”曲般月温声,“作为回答问题的报酬,我送你去医务室吧。”   全祺然:“谢谢,我不需......”   “我相信全同学一定不会拒绝我的好意相助的,对吧?”曲般月的语气温和而真诚,“你一定需要我的帮助。”   全祺然:“..........”   他咬牙切齿:“我需要,我可太需要了。”   ......   曲般月在医务室一待就是一上午,中午才在食堂和路则淮、云澍碰上面。   “来分享一下情报吧。”曲般月轻啜了口路则淮给他买的杨梅汁,“我找到了第四第五和第七条校规。”   “厉害啊,这效率杠杠的。”云澍对他束起一个大拇指,“我建了精神交流频道,我们用精神传音沟通?”   酸甜冰凉的酸梅汁让小曲向导眉目舒然开来,他对云澍眨眨眼,“不用,信息很容易获取到的,进医务室就能发现。”   两秒后,云澍恍然,他点点头,“你说得对,还是别浪费精神力了。”   “那我先说吧,我这边信息少一点。你走了之后英语课倒是没再发生什么事情,之后上了两节数学课和一节语文课......”云澍看着懒散支颐,并不打算动筷子的曲般月,插了句:“你先吃饭吧,边吃边听,没关系的。”   话落,一直默不作声专心埋头挑菜的路则淮把自己的餐盘和曲般月的替换一下,言简意赅:“吃吧。”   葱姜蒜和胡萝卜丝在餐盘小格里单独堆成一个尖,曲般月接过被路则淮磨干净毛边和细刺的一次性筷子,对云澍莞尔道:“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比较挑食。你继续说吧。”   明明两人没有多亲昵的举动,却还是感觉自己被塞了一嘴狗粮的云澍噎了一瞬,说:“数学老师讲课那声音,特别催眠。好几次我都差点睡过去了,后来一琢磨不对,这不是拥有次声波系精神体的向导普遍具备的低频精神波催眠能力吗?”   “布置出这个考点的向导绝对是个高阶大导。”云澍嚼了口米饭,咽下后才接着说:“一般的低频精神波催眠都能被精神屏障捕捉到,可是这次的居然是悄无声息渗透式的,催眠精神波无知无觉地穿过你的精神屏障,等精神触梢全部被催入休眠状态后,你的意识也会被完全掌控,结果就是......”   他扒拉一口青椒炒肉,嚼嚼,吞下,“不设防被催眠的向导和哨兵,直接起身打开窗户跳楼了,这会应该在复活点了吧。”   “那数学老师看到后摇摇头,说现在的学生啊,承受能力越来越不行了,动不动就跳楼,真是经不起一点打击。”云澍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然后,他就给我们发了一张试卷,让我们自习了。”   “这个房间的隐藏机制应该是淘汰制的。”曲般月想了想,解释得更详细一点:“规定时间内存活多少考生是有限制的,如果考生之间没有互相厮杀淘汰的话,那房间就会自动用考题筛选考生了。没通过该考题就去死,就简单也很合理。”   早读课后的情绪污染,英语课上专门针对哨兵的神经能量波块攻击和数学课上的低频精神波催眠,每一个“考题”,都没有丝毫的留手。发起的措不及防,攻击方式刁钻又古怪,专挑偏门路子“出题”。   别说解谜了,就是应付这些“考题”都够呛。   但是很符合南塔的出题风格,主打一个出其不意剑走偏锋虐哭考生们:D   “语文课呢?”曲般月很顺手地从路则淮盘里夹过自己爱吃的茶树菇,“应该不会让你们平安无事的度过吧?”   “当然不会。”云澍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路则淮,“要不...让你哨兵跟你说?”   “他概述能力不行。”小曲向导笑眯眯的,没有理会抬眼看过来的路则淮,“你说,我喜欢听你说话。”   这是真的,云澍的声线是曲般月最喜欢的那种,音质澄澈,嗓音清亮,说话时语速微快,但每个字词都能听清,像是干净的小溪欢快淌过似的,感觉耳朵都被洗涤过了。   曲般月自己和路则淮的声音都是中低音线,前者温靡华丽,自带一股让人想入非非的色气感;后者低磁冷淡,禁欲感十足,声线稍沉压迫感也跟着上来了,很适合审讯时候用。   但无奈,小曲向导并不是一个磁性低音控。   云澍咬着筷子,白面皮子似的脸浮上一点浅浅的红来,他有些不好意思:“是吗,谢谢啊,那我继续说吧...其实还要感谢小路来着,那语文老师搞抽查背诵,第一个点到的就是小路,他说他背不出,语文老师当场释放精神威压,但是......恩,可能是你家哨兵的精神屏障太厚了,也可能是他等级太高,总之就是没用吧。”   “精神威压施完后,小路说,可以了?那轮到我了。”云澍轻咳一声,“我一个眨眼功夫,他就走到了讲台。再一眨眼,语文老师被他抡进黑板里了。然后语文课也上自习了。”   “本来是要点五个人抽背的,结果小路把老师给揍趴了,就,考不成了。”云澍说,“这题原本应该是要考我们的精神抗压的,结果精神威压没压成,老师没了。”   “真是很符合小醒的风格。”曲般月轻笑出声,“跟他老师一个路子,都喜欢把人抡进墙里。”   曲般月叹息,“就是有点遗憾,没看到我们小醒这么帅的场面。”   路则淮面色平静,“下午还有体育课。”   意思是,还有机会抡给你看。   云澍好奇:“你为什么叫他小醒啊?”   吃到八分饱,曲般月放下筷子,“这是我的专属称呼啊。”   云澍:“......”   他为什么要多嘴问这一句。   “我这边的话。”曲般月道,“三个发现吧。医务室那男医生不是什么好人,借职务之便猥亵女同学,被我揍趴了。隔壁心理咨询室的心理医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PUA学生,还试图对我进行精神控制,被我一精神鞭抽晕了。”   云澍:“.......你和小路不愧是一对啊。”   这是什么暴力夫夫。   “最后去了一趟档案室,翻到学校建成时的资料。”曲般月耸了下肩,“这座学校成立不到十年,之前是一个医院,再之前追溯到民国时期是一个刑场,属实是buff叠满了。”   云澍吐槽:“......好老套的设定,这不每个学校必备的诡异传说吗?”   “还有,我们。”曲般月指指自己又指指云澍,语气淡定:“已经死过一次了。”   “我是跳楼死的,和你之前猜测的一样,从水房窗户跳下去死的,档案上说是和同学推搡时意外失足跌落。”   “你是服用安眠药死的,留下一封遗书说自己学习压力太大了。”   云澍:“......”   云澍:“你别说得这么渗人好吗,是曲悦和云舒!不是我们。”   “意外死亡,服用安眠药自杀......鬼才信。”云澍撇嘴,“这所学校没几个好东西,两个小姑娘是被那群人渣活生生逼死的吧?档案做了掩人耳目,真是恶心。”   “谁知道呢。”曲般月抬眼,看向路则淮,狐狸眼轻弯,微笑着同他比划口型:“陆淮同学,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噢。”    第125章   吃过午饭从食堂回到二栋女寝没多久, 原就阴蒙蒙的天色又暗了两个度,黑压压的云层层堆叠翻涌,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将至的潮闷气息。   寝室内的光线也是暗沉沉的, 无端让人压抑得紧。云澍在床上躺了一会,还是怎么都睡不着, 他从左侧睡翻为右侧睡, 轻声:“般月, 你睡了吗?”   “没有。”曲般月语气淡定,“氛围都到这了, 怎么看都会要发生点什么, 睡着了岂不错过好戏”   “我可以过来跟你挤一下吗?”云澍有些不好意思, “我有些害怕。”   “可以啊。”曲般月往里侧挪了挪, “你过来吧。”   “谢谢般月!”云澍抱着自己的枕头利索地爬到曲般月床上, 他看着小曲向导安静垂睫闭目养神的模样, 觉得安心了很多,也合上了眼。   知道曲般月没打算真的午睡,所以他小声道:“我其实很不喜欢这种阴沉沉的天色, 也不喜欢暴雨天, 它们带给过我很多不好的回忆。尤其是这会的天气, 跟我记忆里几乎是一比一复刻, 我都怀疑出题人是不是故意的了。”   话落两秒,云澍感觉一股轻柔缓和地力道落到他的后背,一下、两下,有规律地轻拍着。拍完后又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少女”的声音温倦懒散,却莫名地让人感到踏实和安全:“今天下午不会发生一件糟糕的事情,有我在呢。”   真好啊。   可能曲般月只是随口一说安慰他的, 但于云澍而言,已经很久没有人和他说过,’有我在‘这几个字了。   “般月。”   “唔?”   “新生考核结束后,我可以申请跟你一个宿舍吗?”云澍感觉眼皮有些沉了起来,声音也染上一点困沉侬软的鼻音:“南塔给一年级新生提供的宿舍是双人间公寓,哨向不可以混住,你要是还没有室友的话,可不可以选我啊?”   “可以。”曲般月语调软和地应下,温靡柔和的声音放轻后愈发的催眠:“睡一会吧,不会发生什么事的。”   “好......”云澍攥着他的手腕,眉目舒然,呼吸节奏趋于进入睡眠状态后的平缓。   曲般月睁开眼,眸底一片清明冷静。他看着小向导白面皮子似的脸蛋,上手轻轻戳了一下,软嫩细腻,手感和记忆中一样好。   同样是被他救出来的小孩,怎么云澍长大后就讨喜多了?程嘉瑜长成了一个心理扭曲的阴暗爬行批?   刚刚闭眼那一小会,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觉得云澍眼熟,又为什么会觉得他很亲切,生不起什么防备心。   并不只是因为第一面云澍就对他释放出纯然的善意,也不是因为云澍身上的气息让他觉得很舒服.....他们之前见过的,差一点点,云澍就要成为他的弟弟了。   但是......他常年卷在曲家的触斗蛮争里,明枪暗箭防不胜防,他自己自保尚且没问题,再保护一个小孩,对那时的曲般月来说,可就有点难办了。小孩留在他身边,只会被他连累的丧命。   小朋友那会也挺黏他的,哭得一抽一抽地和他保证说哥哥我可以保护好自己的,你不要把我送走,白净雪乎的小脸湿漉漉的,看上去委屈又可怜,生怕自己被遗弃了。   但小曲哥哥还是利落而狠心地把他给送走了。   云澍比他还小了两岁呢,十六岁越级考上南塔,通感天赋满级的辅助型向导......唔,很厉害啊。   曲般月用掌心轻贴了下云澍的额头,数秒后,心下了然。   记忆果然被人动过了,不过封印他记忆的人应该是想保护他。想到云澍说他有很多不好的回忆,曲般月想他这几年该是碰到一些糟糕的事情了。   一道雪亮的闪电划过寝室,紧接而来的就是轰隆雷响和噼里啪啦砸在窗台上的大雨,但这一切都没有影响到云澍的睡眠————   曲般月早早地撑开一道精神屏障,所有声响和动静都不会传到云澍耳朵里。   也包括打架的动静。   曲般月抽出自己被云澍握住的手腕,抖开床角的凉被替他盖好,悄无声息地下床穿鞋。   与此同时,寝室的门被人轻轻推开。   ......   曲般月在下午 第一节课上课前十分钟喊醒云澍。   他看着云澍迷迷瞪瞪地从床上爬起来,两秒后,表情从迷蒙转为懵逼,最后转头缓缓看向他,“般月,你在我睡觉的时候做了什么啊?”   怎么睡了个午觉起来,就直接+40分了???系统提示音报都报不赢。   “没做什么啊。”曲般月正反手扎着头发,运动T恤跟着上移两寸,雪白瘦韧的腰肢在宽松的衣摆里似隐似现。他咬下右手的皮筋,往丸子头上绕了两圈,轻眨了下狐狸眼,笑得温柔又无辜,“卡了个bug,给你送点分,不好吗?”   “......这就是被学霸带飞的感觉吗?!”云澍捧心口,茶栗色的长卷发微乱地散在身后,像是一只蓬松的卷毛小狗似的,眼神也是湿漉漉亮晶晶的,就更像了,“下个房间要是还跟你在一起就好了!这也太爽了吧!”   “同一个房间也得同一个阵营才行,不在一个阵营我可是不会留手的噢。”小曲向导笑眯眯地对他招招手,“过来,给你扎头发。”   “来了。”   出门时,倾盆大暴雨降为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薄雾比晨起时更重了,能见度极低。云澍和曲般月缩在一把橙粉色绘了小清新图案的伞下,他动了动鼻尖,皱眉,“这空气中一股什么味道...好难闻。”   曲般月对气味的感知没有云澍那么敏感,辅助型向导的五感是要发达一些,但是也没哨兵那么变态。他不确定说:“有点像回南天特有的霉味。”   “是有点......我去!”云澍堪堪侧身躲过浓雾里忽然伸过来的手,比起手,也许用爪子来形容更合适。它的骨架上只剩下一层皮贴着,指甲尖长,酷似某种兽爪。   曲般月也一个扫腿,利索干脆地把贴近他的干尸踢出去两米远。   “怎么去个体育馆这么难啊?”被曲般月护在身后的云。战五渣。澍一边吐槽,一边灵活躲闪着,尽量不给曲般月拖后腿,“怎么校园恐怖故事还有丧尸元素的?!”   曲般月单手搂着云澍的腰把他往花坛上一提,收起来的长柄伞被他当成长刀甩了,挑、刺、扫、拨,动作轻敏,招式开合间凌厉又漂亮。   云澍蹲在树下,托腮看着小曲向导在两分钟内解决了所有干尸架子。   “这个战斗力放在一个向导身上真是太不合理了......”云澍跳下花坛,钻入重新撑开的伞下,“我一直以为攻击型向导只是精神攻击厉害,结果物理攻击也这么厉害啊。”   “一般般。”也就对付一个A级哨兵还绰绰有余的程度吧。曲般月拉着他的手就跑,“还有一分钟就上课了。”   云澍:“!”   两人在上课铃响前十秒钟赶到体育馆。   想都不用想,没有及时赶到的考生一定是被房间淘汰了。   到此为止,[第十条校规]这个房间内只剩下一半的考生了。   许是方才已经出过“考题”了,体育老师集合清点完人数后就宣布自由活动了,但重点强调了一句,活动范围限制体育馆。   “看来这四十五分钟是自由获取分数的时间啊。”曲般月环视一圈布局正常的体育场馆,拍了拍云澍的肩,“刚刚上了一波难度,这会的自由获分考题应该不会太难,你去随便刷点分吧。”   云澍看看他,又看看路则淮,点头,很识趣地抱着网球拍溜走了。   “小陆班长,陪我去器材室找下有没有羽毛球?”曲般月笑眯眯道,“我想打羽毛球。”   路则淮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了几秒。   小曲向导不管他,径直往器材室走,反正某个闹脾气的哨兵会自动跟上来。   他戳了戳这几天在他的精神图景里沉迷撸狐狸的小系统:「七老师,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07应声很快:「诶?你说,能帮我一定。」   「能不能帮我屏蔽一会摄像?」小曲向导轻叹,「虽然说涉及考生隐私的画面应该不会直播给观众,但我还是不放心。麻烦一下七老师了,尽可能别惊动考试系统。」   「好嘞。」07也不问为什么,只是声音轻快地保证:「这很简单,放心交给我啦。」   解决了这个,曲般月心里才落定。   所以随着器械室的门咔哒落锁一秒不到,他就被路则淮摁在门上索吻时,小曲向导也没有表现一点抗拒,顺从地把手环上他的脖子,张唇放任哨兵的侵略。   但弹幕此刻可就炸了:   【什么鬼???怎么在关键时刻技术线路出问题???星云平台你是不是不行???】   【我的器械室.avi啊啊啊啊,你快给我放出来!!!】   【系统你是不是玩不起???我要看xql法式热吻!!!】   【过分,太过分了!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黑屏???】   【他哨兵都没不让看,怎么平台你不让看了???】   ......   把小曲向导亲得没忍住轻哼出声后,路则淮猛地偏开头,突然中止了这个激烈的吻。   曲般月睁开眼,眸底已是水雾濛濛,双唇透红到近乎糜艳。他抬手抹去溢到唇边的水渍,对哨兵那点小心思了如指掌,却还是明知故问:“怎么了?”   路则淮闭上眼,“不想让你这副样子被别人看到。”   被亲得眼梢红红、眉睫湿漉的小曲向导,像是沾露桃花,春枝稠艳,艳丽逼人,他只想把这朵桃花拢着藏起来,不让别人窥见半点绮色。   下一秒,曲般月的手指穿过他的T恤领扣间隙,勾着他逼近自己。   “看不到。”曲般月轻笑,旖旎轻靡的尾音听得人耳根子都酥了半截,“继续吗?”   “......”   被路则淮推放在运动软垫上时,想到什么,曲般月用胳膊肘撑住上半身,“这个———”   “干净的,我检查过了。”少见的,路则淮有些明显的不耐。他知道曲般月有点洁癖,特意挑了张崭新的软垫,还用哨兵逆天的视力检查了一遍,确定看不到一丝灰尘后,才把小曲向导放上去。   曲般月偏头躲过他的吻,“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又生气呢?”   “......”路则淮就势衔住向导薄白柔嫩的耳珠,厮磨轻咬的充血微肿后,才淡声回答:“你身上又别人的气味。”   这让他有种自己的所有物被冒犯和觊觎的不快与烦躁。   哨兵都是领地动物,只会允许划进自己领地内的向导身上沾染上属于自己的气味,出现一丝属于别人的气味,对他们来说都极难忍受,等级越高的越是如此。   哪怕留下的气味很淡,而且和曲般月一样同为向导。   “云澍就挨着我半个小时都不到。”曲般月叹气,“你这什么狗鼻子?”   路则淮只是沉默地看着他,黑沉沉的眼瞳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愈发冷邃,有种让人被大型野兽盯住的毛骨悚然感。   “好好好,补偿你就是了。”对视片刻,曲般月无奈道。他抬手解开自己的丸子头,绵顺稠密的黑发从肩头倾泻而下,几乎铺满上半身。   衣摆被撩起,曲般月懒声道:“只许在衣服能盖住的地方留印子啊。”    第126章   ......   “路则淮。”小曲向导喊了声哨兵的名字, 被情/欲浸透的声音绵软又沙哑,像是一把柔软的钩子穿刺过你的心尖,每懒倦地吐出一个字, 那钩子就轻扯一下,钓得你欲罢不能, “快要下课了, 你得住嘴了......嘶!”   曲般月扯着路则淮的头发, 把埋首于他胸前的人拽起来,气笑了:“你故意的是吧?”   “......”哨兵沉默着不说话, 覆着薄茧的粗粝拇指重重擦过被自己咬得愈发充血泛红的地方。他的脸是清冷禁欲的, 动作是放诞肆扰的, 像是试图碾碎熟透的红萸果, 让它流露出更多的甜汁来。   指甲猛地陷进了身下的海绵软垫里, 向导眼里的雾色愈发浓重。他轻咬了下唇忍住溢到唇边的轻哼, 抬脚踢了哨兵一脚,“让你住嘴你就动手是吧?别摁了,你摁得再多, 也不能产出你想要的玩意。”   路则淮抓住他的脚踝, 小曲向导的鞋袜已经被褪了个干净, 雪白的足踩在他黑色的布料上, 像是一捧即融的雪。   清瘦薄白的脚踝恰好是可以被哨兵一只手握住的圈度,此刻上面覆着青红指印,一看便知被谁用力攥着拖拽过。   对比起路则淮的衣着妥帖,只是稍稍乱了衣领,小曲向导则显得格外狼狈。   运动鞋东倒西歪地倒在路则淮身后,白棉袜袜和运动长裤堆在另一边的海绵垫上,只有上衣是好好穿在身上的......其实也没有太好, 紧巴巴地挤在脖子下面,皱得没法看了。   衣服以下的皮肤,遍布斑驳印记,全是哨兵的杰作。   腰侧和脚踝一样,同样留下了深红手印,像是雪釉瓷上晕开浓重的桃花色,艳得惊心动魄。   完全就是被玩/透的模样。   十六岁的壳子,尚还留着两分怎么也褪不净的青稚气,同被情/欲浸足的冶艳杂糅在一起,对比起风情万种的狐狸精,又有一种别样的、难以言说的诱引感,只想让人把他狠狠欺负哭,开发采撷出更多的旖旎绰态来。   路则淮也确实这么做了。   小曲向导完全不知道方才折腾那将近四十分钟完全没满足哨兵,反倒勾起他更多的阴暗想法来。就算他启用共感共情矩阵知道了,也会说想得挺美。   稍稍缓了一会后,曲般月推开路则淮,拉下衣服慢慢坐起来。衣料质地还算柔软贴肤,可贴上胸口那一瞬,小曲向导还是忍不住倒吸口凉气。   一枚粉蓝色的创口贴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曲般月勾下黏在颈边的发丝,以指为梳捋了捋微湿的长发,咬下腕子上的皮筋给自己扎了个低马尾,这才接过路则淮手上的创口贴。   他撩起衣服,声音含着一点侬软的鼻音:“哪个小姑娘给你的啊?”   “没有哪个小姑娘。”哨兵语气淡淡,但求生欲极强,“是曲悦给陆淮的。”   “曲悦给陆淮创口贴干嘛?”   “不知道。”   毫不意外的答案。   曲般月坐在体育软垫上,托腮看着路则淮捞过他的双足,动作轻柔又利索地替他穿好白棉袜,套上鞋子,他突然问:“小醒,你扮演陆淮时,会留下曲悦送的创口贴。可如果是真的陆淮,会当着曲悦的面直接给丢进垃圾桶。”   陆淮的漠视与不屑,是压垮小姑娘求生念头的最后一根稻草。   路则淮替他穿好鞋袜,抬眼看着小曲向导。   他懒洋洋的撑着脸,眼梢还有些泛红。那双鸦青的眼眸雾色浓重,水汽濛濛,乌睫湿黏黏的贴着眼尾,下眼睑也红得厉害,一看便是不久前才哭过的模样。   路则淮了解曲般月。   他抬手轻轻捻去贴在曲般月眼下的一根发丝,声音轻而淡:“恩,陆淮该死。”   “......”曲般月轻弯唇角,区别于平时或温柔敷衍或假意调情的笑容,这次扬起的浅浅笑弧说得上有种诡谲的愉悦,笑得人无端背脊发凉,却又有种阴郁又怪诞的美感。   他很满意路则淮这个回答。   出去以后好好奖励一下他的哨兵吧。   曲般月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主动牵起路则淮的手。   “再当几个小时的校园情侣吧。”他轻快道,笑容又变得明媚而甜蜜,像是沉浸在恋爱中的“少女”,“小陆班长。”   ......   【****年9月22日   班长考试又拿了第一,好厉害。   我们之间还差了五个名次,我要努力追赶才是。】   【****年9月30日   小舒回宿舍越来越晚了,每次回来脸色都很不好看,问她也不说,还冲我发脾气,没忍住和她吵了一架,很难受。   她是不是没有把我当好朋友了?】   【****年10月2日   国庆节,没有回去,不想应付他们,还不如留校学习。   小舒也没有回去,但是我们并没有碰上。每天我醒来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在了,想和她好好聊聊都没有时间。】   【****年10月6日   去图书馆买学习资料,意外碰到班长了,真的很惊喜。   他的手擦伤了,偷偷买了创口贴,趁他起身找书,放到了他自习的位置上。创口贴是我最喜欢的动漫周边。   ......   不过他好像不喜欢呢,出现在图书馆门口的垃圾桶里了。】   【****年10月12日   我发现小舒往心理咨询室跑得很频繁。   她最近精神状态确实不太行,是学习压力太大了吗?   给她买了她最爱喝的红豆牛奶,希望她快点好起来。】   【****年10月24日   小舒死了。   就躺在我旁边的床上,吞服安眠药死的。   前一天晚上她还抱着我道歉,说对不起悦悦,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我其实早就原谅她了,却故意说,你陪我去一次游乐园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她没有答应。   ......   我不会让小舒白白丧命的。】   【****年11月4日   我成为了他们的新猎物。   我终于知道,小舒经历了什么。   没关系,正合我意。   ......   只是陆淮,你站在人群外看着我被他们霸凌欺负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年11月19日   原来如此。   我明白小舒为什么要自杀了。   身体被那群野兽用于发泄凌虐欲,精神被恶魔撕扯毁灭。   小舒以为是找到救命稻草,可实际却是拉她下地狱的索命藤   ......   (涂黑)(涂黑),你们到该死。】   【****年11月31日   小舒,我把(涂黑)推下楼梯了。   重度脑震荡,很难醒来了。   我总算替你做了一点什么。】   【****年12月11日   我好累。   詹兴阳说我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可关他什么事呢?   眼巴巴地舔着全琪琪求庇护,却又舍不得我这个青梅。   真是可笑。】   【****年12月24日   平安夜快乐,小舒。   还有陆淮,你不要平安,不要快乐。我还是喜欢你,可我不想送给你任何祝福。】   【****年12月25日   我找到了(涂黑)(涂黑)   陆淮在走廊上突然拉住我,让我就此收手,说不要步云舒的后尘。   干他何事。】   【****年12月31日   小舒,新年快乐。   等我把(涂黑)交给警察,我就来陪你,我撑不下去了。   .....   我好像有点不正常。   我想拉着陆淮一起去死了。】   詹兴阳说曲悦是蚍蜉撼树,其实并没有说错。   未踏入社会,小姑娘还不知道,警察不一定就是好人。   她交给警察的证据,反而成为了她的催命符。那些霸凌者身后的大人物,为了掩人耳目,不让自己光鲜亮丽的形象有一丝污点,找学校里的老师把曲悦从六楼水房推了下去,伪造成自杀的假相。   曲悦和云舒一样,终是被黑暗与深渊吞噬了性命。   在这所贵族学校,特招生们从来就是天之骄子们的“猎物”,玩废了就换下一个,就算弄出人命他们也不当回事,只会嘻嘻哈哈地说一句真不经折腾,没意思。   “猎物游戏”,流传了很多届了。   少爷和小姐们是第一批猎人,他们尽情肆意的霸凌谑弄着“猎物”,打击着他的身体和意志。而“猎物”寻求帮助的心理医生、对他施以援手的医务室老师,是第二批刽子手,他们早已和这所学校共沉沦。“猎物”以为寻找到一丝慰藉和温暖,其实是落入了缠脖索命的藤网中。   云舒和曲悦,不会是最后一个,罪恶一直在继续。   而曲悦到死都没放弃喜欢的少年陆淮,是那群猎者的幕后领主。   他就站在人群外,冷眼旁观着、漠视着,看着喜欢他的小姑娘被霸凌和欺负,眼中的生气和鲜活如遇水烛火一般迅速熄灭。   曲悦丧命的那个跨年夜,她被人追着,跌跌撞撞地跑上教学楼,她看到陆淮,眸底先是起了一丝光亮,尔后又湮灭,露出一个凄然又绝望的笑。   陆淮什么都没有说,可她知道,陆淮不会救她。   他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曲悦到死之前才明白,陆淮是站在塔尖,漠然俯视着一切,任何事情都不入眼、不在意、不关心的幕后人,他不在乎霸凌者们做得有多残忍,也从来不会把“猎物”挣扎求生的姿态看入眼里。   但曲悦不知道的是。   那天晚上,如果她向陆淮开口求救的话,陆淮是会保下她的。   ......   这就是故事的全部。   这个房间的阵营,分为了【猎者】和【猎物】,猎者拿到贵族身份,猎物,则只有曲般月和云澍。   还原九条校规,则是这个房间的基础考题。除了常项考核哨兵和向导的基本能力,还考察考生们的推理能力、逻辑能力和应变能力,难度较之于初始房间,翻了不止一倍。   至于第十条校规。   [善恶与黑白不由规则定义,而规则由绝对的权势书写。]   这是’塔‘想要教会他们的东西。   你想要制定规则的话语权,那就去争,去抢,拿到更多的权力和地位。   这道附加题出的,这次参加考试的考试能回答出来的,不超过3%。   都还是没意识到自己脱离象牙塔的孩子们啊。   ......   阵营本,到最后的结局必然是对抗,争夺利益,分出胜负。   路则淮是【猎者】阵营的最后一个生者。   他看着曲般月眼不眨心不跳手起刀落地干掉一个A级向导后,眉眼覆血,转过身看着他,黑发在风中飞扬,在他身后织如漆羽。   路则淮上前,用袖口替他揩掉脸上的血迹,声调一如既往的冷静无澜:“阿杳,出去后,把头发留长吧。”   鲜红色泽染在向导的眼下,衬得那张脸愈发艳丽逼人。他弯眼轻笑,“好啊。”   两人和往常一样聊着,自然得像是在唠家常。   如果忽视扎进路则淮心口的匕首的话。   曲般月轻声:“疼吗?”   路则淮摇头。   曲般月把他的通感降到最低,路则淮其实没感觉多大的疼痛。反而有种重负落地 、枷锁断裂的轻松和愉快。   他往前走了一步,让利刃刺得更深,心脏传来的尖锐疼痛让他轻扯了下唇角。   鲜少见的,明面流露出来的情绪。   “真好。”路则淮俯首,像是大型狼犬一般,轻轻蹭了下曲般月的鬓角。   “终于在你手上,死了一次。”    第127章   接下来的考核里, 曲般月没再和路则淮碰上过。   哨兵不在身边,并不影响小曲向导大杀特杀,不论上的难度多变态、考题出得有多离谱、房间模式设定得多么诡异, 都不能阻挡他完美通关。   用云澍的话说,这简直就是天生的无限流玩家体质。   云澍的最后一个房间[如月车站], 他和曲般月又分到一起。看到小曲向导那一刻, 他几乎是跑着扎进曲般月怀里———   那时他正被一个披头散发的裂口女追着。   然后那个裂口女就被小曲向导一精神力鞭给抽没了。   [如月车站]是曲般月的第六个房间, 难度为困难,模式是对抗+生存, 无解谜元素, 不需要还原故事, 但得努力从风格各异、惊悚元素十足的关卡里活下来。   如月车站为始发站, 考生们共乘坐六站轻轨, 每一站对应一个恐怖电影。再往后, 分别是贞子、瘦长鬼影、安娜贝尔、死亡游轮和娃娃岛。   轻轨到达终点站时,成功下车的只有曲般月、云澍和另外一个A级哨兵。   腿软得走不动道的云澍同学是被小曲向导拖下来的。   曲般月也只比他好一点点,他的DK制服上全是血, 不是别人的, 是他自己的。一张脸因为失血过多白得跟鬼一样, 眼尾却又因为发烧染着异样潮红, 苍薄又谲丽,像是勾魂夺命的艳鬼。   跟他们一起下车的那个A级哨兵则更惨,半只手臂都没了,在最后一站的最后关头被进入癫狂状态的鬼娃娃给生啃掉的。   越往后解锁的房间难度越大,死亡几乎是如影随形地跟在你身后,稍不留神就会丧命。体感百分百的考试系统里,每一次的疼痛和死亡真实得没法不让人心生恐惧, 有几个实力相当的考生本来是有机会走到最后的,可都因为精神崩溃选择提前退出考试,去疏导室疗愈心理、驱散阴影去了。   成功通关了六个房间已经让云澍感到非常满意了,他的考试时间只剩两个小时了,也没想说再刷一个房间,而是点了提前交卷。   离开考试系统前,他抱了下曲般月,说考试加油,我们南塔见。   小曲向导说好。   曲般月的第七个房间,也就是最后一个房间[长囍],正儿八经的中式恐怖题材来着,开篇就是深夜老林荒山古道,阵阵阴风拂过,花轿下的铃铛叮叮响起,更添几分幽诡空灵。而小曲向导,一身红嫁衣披着红盖头,被人捆了手脚,摇摇晃晃地送到山神庙里和山神成亲。   入目是刺目的红,低头是绣着鹤纹的绣花鞋。曲般月想这房间设定还挺还原的,绣花鞋不能绣仙鹤,这是民间禁忌,尤其是老人家,特别忌讳这个。   倒也不是别的。   驾鹤西去。   怪“吉利”的。   至于又双叒穿上女装这回事,曲般月已经可以平静接受了。   他全身软得厉害,根本没法自己解开绳子,想也不用想,必定是为了杜绝山神的新娘逃跑之类的。曲般月也没打算自己折腾,他喊出阿绥,小家伙尖爪一伸,三两下就替他把麻绳给弄断了。   曲般月揉了揉被勒出红痕的手腕,也没急着逃离花轿,盖头一掀,抱着小狐狸,精神触梢铺天盖地地向四周蔓延开来。   ......   山神回应了他。   某根精神触梢像是被谁轻轻扒拉两下,又像是调皮的小猫咬住了毛线拽了拽,想把毛线团都扯到自己怀里来。传递过来的信息只有一个:来找我吧,情绪是轻快的、好玩的、还有一点恶作剧成功的得意,但却没有任何的恶意。   行吧。   曲般月掀开轿帘,不顾抬轿纸人们惊恐的尖叫,抱着阿绥往山神庙走去。   “少女”的裙摆和衣袖在风中翻飞如盛极的赤莲,鸦黑的发亦被吹得凌乱。“她”抱着替山神传召的灵狐,一步步往山神庙里走去,背影透着决然和坚定。   落在纸人眼里,是这样的。   纸人们嘤嘤落泪:   “多好的姑娘啊...为什么会被选中呢?”   “比她适合做新娘的多了去,村子里那群老东西不就是看她没有亲人了吗?明显就是故意的啊!”   “唉......也不知道山神喜不喜欢这个新娘,要是还不满意的话,村子可就要遭殃咯...”   “我跟你说,本来被选中的人是李三麻家的姑娘,但她私底下偷偷贿赂了祭司,让小曲代替了她成为祭祀品......”   “嘘,什么祭祀品?是山神的新娘子!\”   ...   纸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被曲般月听了去。   他还留了一根精神触梢在它们身上呢。   曲般月挼了一把毛绒绒的小白狐,轻笑。   “阿绥,你成山神的灵侍了。”   小狐狸漂亮的鸳鸯瞳里流露出明显的嫌弃来。   谁要当那鬼东西的灵侍啊??   曲般月踏入山神庙那一瞬,眼前的场景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朽败破旧的山神庙突然变得富丽堂皇起来,金楼玉砖,明珠作灯,拜垫都变成金丝绣的了,案上更是摆满了名贵茶点和奇珍异馔,不像是祭拜山神,倒像是招待什么尊贵的客人。   而本该放着山神像的位置,此刻贵妃躺了个红衣男人,衣襟开得松松垮垮,白皙饱满的胸膛似隐似现,锁骨上栖着一只妩媚昳丽的紫金色蝴蝶,更为他添了几分异样的风情。   而他脸上戴着的,是曲般月在原著梦境里看过无数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金箔蝶纹面具。   小曲向导沉默了。   这位大佬又骚哪出呢?   怎么跑到考试系统里扮山神来了?   不过有点曲般月可以笃定。   这位一定是冲他来的。   他扯了下嘴角,不客气地在金丝软垫上坐下,声音慵懒:“你就是要娶我的人?”   对方想玩,那他就陪着演一出好了,看看到底卖什么把戏。   “他们搞错了。”山神大人轻轻摇头,支着脑袋,拈着酒杯,风流又浪荡的模样,“我不需要妻子,我缺一个徒弟,我看你骨骼尚佳资质正好,不如就此拜了我当师父如何?”   还真是直接啊喂。   小曲向导诚恳道:“可我已经有师父了。”   “......”男人沉默一瞬,不在意地摆摆手,“这不要紧,没规定师父只能有一个。而且你怎知,跟着我不比跟着你那师父强呢?”   “要收人当徒弟前,是不是得先拿出点诚意来?”曲般月拿起一颗形似李子的水果,随意往袖子上擦了擦,咬了一口,松弛得像是回了自己家,“比如,先报上自己是何方人物,有什么本事,真名是什么。你说是吧,弗先生?”   被一语点破身份,弗先生也懒得再装下去了。他跳下台子,本来想作洒脱恣意状,却因为不慎踩到袖子差点摔个狗啃泥————   总之,整段垮掉。   曲般月:“......”   可以,还和梦境里一个德行。   他在曲般月身边的软垫坐下,看着小曲向导咔嚓咔嚓啃着脆果,一身红衣的“小姑娘”,明媚又鲜活,弗先生越看越喜欢,“跟着我能学到很多东西的,至少有一样南塔就教不了你。”   他伸出手,那只斑斓昳丽的紫金蝴蝶不知何时停到了他的食指上,蝶翼轻阖间,花纹变幻莫测,一会看到的是花嫣柳媚的美人脸,一会又是阴森诡谲的鬼面具。   曲般月轻扬眉稍。   “这是你的精神体?”   在那个梦境里,他还没看过弗先生的精神体。   “是。”弗先生伸出手,蝴蝶扇动着翅膀,轻盈地落到曲般月的唇边。   容色稠艳的红衣“少女”,和美丽异常的蝴蝶,谁也没夺了谁的颜色去,反倒撞出一种近乎惊心动魄的绮丽来。   “玉腰奴很喜欢你。”弗先生轻笑,“它和你一样,也很喜欢这个甜果。”   “这是我手里才有的特产。”弗先生循循善诱着,“怎么样?你认我当师父的话,管够噢。”   “一个水果就想把我收买了?”脸上传来一阵酥酥的痒意,玉腰奴爬到他的眼睛下了,曲般月随了它去,把啃干净的果核丢进空盘里,似笑非笑:“弗先生,你就算要哄骗我,也拿出点有价值的东西成吗?”   “EP(永乐园)的继承人位置怎么样?”   “没兴趣。”   管理这么大一个机构,累死。   “这是我手里最大的诚意了。”弗先生摊了摊手,“暂时拿不出更大的了。当永乐园的大小姐有什么不好吗?待遇不比在南塔这小破地儿当学生好多了?”   “禁止泥塑。”曲般月轻哼,“你是要当我老师不是要当我爹,你得拿出可以让我心悦诚服拜你为师的真本事才行,好歹炫个技,让我开开眼啊。”   “我一直在炫技啊。”小曲向导突然傲娇蛮横起来的态度让弗先生十分的受用,他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来,“小家伙,敏锐度还要锻炼啊。”   曲般月不觉得他在开玩笑。   可他明明没有察觉精神力波动......   等等!   他的精神体一直在外面。   弗先生但笑不语。   聪明的小家伙,应该很快就能发现了。   曲般月边沉思着,边打量四周。   半响,他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你是———”   不等小曲向导说完,山神庙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踹开,四分五裂的飞进来,曲般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缩了下肩膀,下意识转过身,还没看清来人,先听到一声气势十足的冷笑,随后就是铺天盖地袭来的精神威压。   “宴拂,我给你脸了是吧?敢跑到我眼皮子底下来抢我的学生?”    第128章   面对排山倒海袭来的可怖精神威压, 弗先生,或者说宴拂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轻挥衣袖, 那股精神威压便如冰雪消融般化去。   他轻叹:“阿犀,你这脾气还是没变过。”   “我是无所谓, 反正抗揍。”宴拂轻弯唇角, 笑得无奈, “你也不顾及着点小朋友?”   他对曲般月说:“你也看到了,你师父这脾气, 暴躁又冲动, 而且他揍人可疼了, 真的不考虑换一个师父吗?”   小曲向导瞅了眼气压愈发低、脸色阴沉得可以滴水的蓝发向导, 又看着光明正大挑拨他和郑燃犀师徒关系的宴拂, 笑眯眯地摇摇头, “没关系,我挺皮实的,抗揍。”   宴拂遗憾轻叹, “看来是骗不到徒弟咯。”   “宴拂。”郑燃犀神色冷凝, “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舍得吗?”宴拂反倒笑得愈发愉悦, 唇齿红白的好看得紧, 即便眼眉被面具覆住,也不难看出他是一个美人,还是那种艳丽含刺、带攻击性的大美人。他声调稍轻,语气暧昧得像是在调情:“阿犀,你舍不得的。”   “你试试就知道我舍不舍得了。”   话落,那股无形的精神威压又重了两分,曲般月能明显感觉到, 宴拂的精神屏障外,每一寸空气都压着千钧重负,不开玩笑的说,能生生碾碎一个A级哨兵的精神域。   “zh.....”曲般月本来要喊郑老师的,字音吐了半截又咽下,改口:“老师,你再继续释放精神威压的话,这个房间要塌了。”   郑燃犀微微侧目看向他,晚波色的眼浅透而冰冷,语调也很冷淡:“你在护着宴拂?”   “没有,我不敢。”曲般月很诚实地摇摇头,“只是您要是弄塌这个房间的话,我的分数就拿不到了。”   这话让宴拂笑出声。   “曲般月,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   绝不是错觉,小曲向导感觉他师父凉飕飕的扫了他一眼。   “你还是别喜欢了。”曲般月诚恳道,“你两神仙打架,遭殃的是我这个菜鸡。”   “我不会收一个菜鸡作学生。”知道僵持下去也没有结果,郑燃犀收了精神威压,声音淡淡:“我门下,只有天才,没有菜鸡,下次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自贬的话。”   “好的,老师。”   小曲向导乖乖点头。   郑燃犀环视一圈山神庙,眼里流露出明晃的嫌弃来,“你这品味,还是一如既往的骚包。”   “华丽热闹点有什么不好?”宴拂对他招招手,“来坐嘛,有你最爱吃的雪米糕噢。”   郑燃犀神色冷淡,“说吧,为什么非要抢我学生。”   宴拂的性格他了解,看似随性不着调,实则每一件事都有很强的目的性。他不可能平白无故的要收曲般月为徒。   “S级攻击型向导,多罕见呐。”宴拂眨眨眼,“让你这种最讨厌麻烦的人破例又收一个学生,资质得多好啊,我也心动不是很正常吗?”   郑燃犀冷哼:“你觉得我会信吗?”   那他收霁泠词作学生的时候,宴拂就该出手了。   宴拂也是极了解他的,他换了只手支颐,懒洋洋道:“你一定在想那我为什么不打你另一个学生的主意?那小子脾性不合我胃口,我更喜欢你的小徒弟,性格有趣得很,脸也长得不错,养在身边养眼又解闷。”   郑燃犀忽然道:“......你也还是和以前一样。”   十句里面有九句是假话,说句真话跟要了命似的。   宴拂怔了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声音也淡下来:“你知不知道,他的精神系统里有悬想神经触梢?”   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小曲向导立马抬头看向宴拂,脸上难得的出现不可置信。   郑燃犀也怔了几秒,他微微蹙眉,“你怎么发现的?”   “我们幻术型向导自有我们感应的一套法子。”宴拂又恢复成那副懒懒散散不着调的模样,“虽然有点少,但练成幻术型向导还是不成问题的。”   “而且。”宴拂瞥了眼团在曲般月膝盖上打盹的小白狐,“他的精神体,你没感觉?”   宴拂轻叹:“这么好的苗子,当纯精神系攻击型向导简直浪费了。要是那天晚上直接把你敲晕带走就好了,这会就没那么多事情了。”   小曲向导撸着狐狸毛,“弗先生,我这人吃软不吃硬的。”   “趁着现在小朋友年纪还不大,练起来也不算难。”宴拂玩笑似的口吻,“阿犀,把你徒弟分我一半怎么样?几年后我还你一个四方塔内最出色的幻术型向导。”   郑燃犀微忖。   幻术型向导是攻击型向导的一个分支,因为觉醒天赋过于苛刻、数量过于稀少而没被单独列为一个向导类别。顾名思义,他们的能力就是制造幻境,通过悬想精神触梢接触特种人的神经,诱引他们的意识进入悬想畛域内,给他们编一场梦,可以悄无声息地通过幻境控制、致死他们的意识。   悬想畛域又被成为“幻笼”,一旦你的意识完全进入到笼子里,如果施术向导不打开笼子的话,那你的意识将永远困死在幻笼里,于幻境里渐渐迷失自我,再也回不去自己的精神域。而失去意识体的精神域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渐渐枯竭直至完全瘫痪———也就是脑死亡。   等级高的幻术型向导,甚至都不需要接触目标的精神触梢,仅仅是捕捉到精神波,就能织造出目标最想要的幻境来,轻而易举把他的意识困入自己的悬想畛域内。   从某些角度来讲,幻术攻击型向导是要比精神攻击型向导还要可怕千百倍的存在。   但成为幻术型向导的条件极其苛刻,首先,向导必须具备悬想精神触梢,其次,他的精神力等级一定要高,不然支撑不了他编织一个完整的幻境,就算幻境让目标的意识迷失了,他也没法制造强大的幻笼困住目标意识。一旦目标察觉出破绽,那破开他的悬想畛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悬想畛域被破开,会对幻术型向导的精神域造成不可逆的毁灭性伤害。   幻术型向导最恐怖的一点是,他们的幻术攻击是无视等级差和实力的。幻术型向导的最低等级是A级,但他们练到一定程度后,可以越级困住S+级的向导和黑暗哨兵,如果他不主动打开自己的悬想畛域的话,那S+级的向导和黑暗哨兵也走不出他的悬想畛域。   幻术型向导也有克星,那就是精神攻击型向导。   但......   郑燃犀:“幻术攻击和神经攻击双修的攻击型向导,还没有过先例。”   “没有先例那就开这个先例。”宴拂看着曲般月,声音温柔,似诱似哄,像是在拿糖果哄骗小孩的大狐狸:“怎么样?想不想试试成为全领域覆盖的攻击型向导?”   ......   实践考试结束后,曲般月以超高总分拿到了当之无愧的第一。   南塔给了全体考生三天时间休整调节状态,而这三天内,小曲向导头两天是在路则淮的公寓度过的,准确一点说,是两天没迈出过公寓主卧,饭食都是路则淮端进来喂他的。   原因么,很简单。   考试系统内的接触完全做不得数,就算体感百分百还原也没用,向导素是模拟的,根本安抚不了哨兵。从实践考试系统出来后,路则淮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曲般月去小树林里接了个吻,解开他的抑制颈扣吸足向导素才罢休。   考试结束后的两天......   用小曲向导的话来说就是日夜颠倒醉生梦死伤风败俗不堪入目(。)   第三天曲般月说什么也不肯再纵着哨兵了,向导素都要被吸没了。他让路则淮带自己逛了一圈南塔,熟悉一遍未来要生活五年的地方,然后找霁泠词吃了顿饭。本来还要拜访郑燃犀的,但他现在不在南塔,要半个月后才回来。   霁泠词把郑燃犀办公室的钥匙给他,说有空了可以去老师的办公室找点书看,那里有很多关于未对外公开过的攻击型向导研究资料,足够他啃上一年了。还说办公桌第二个抽屉里有很多零食,都是郑燃犀自己纯手工制作的,随便拿了吃。   霁师兄还叮嘱自己的小师弟,如果在南塔受了委屈、或者有谁敢欺负他,不要自己忍着,告诉他或者郑燃犀都可以,他们去给曲般月撑场子。   霁泠词顶着张清清冷冷的美人脸,语调无澜地说护短是师门一脉传承的风格,既然已经成为了自己人,那他和郑燃犀永远无条件偏信和站边曲般月,他的小师弟身后永远有人撑腰。   小曲向导咬着师兄请吃的冰激凌,笑眯眯地打趣说你们这样会把我惯坏的。   小曲向导说这话时唇边沾着一点巧克力碎,狐狸眼眯笑得弯弯的,声音轻快又软和,当真像极一只收了顽劣和坏水、乖巧偎在你手边撒娇的狐狸团子,落在霁泠词眼里就很可爱,很想让人摸摸他的头。   霁师兄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伸手轻轻捏了下小曲向导扎在脑后的小揪揪,轻声:“那也没关系。”   “我的师弟,我乐意惯着。”    第129章   四方塔新生哨兵向导盟约试训考核文化课考试过后, 休整一天,紧接而来的就是入塔事项办理、分班、新生典礼……前前后后小一个礼拜的时间,这批哨兵向导才算是正式加入南塔。   在遵守《南塔特种人研修生基础纪律守则》的前提上, 南塔给予学生的自由度在四方塔里是最高的。比如,在住宿上, 南塔提供宿舍但不规定强制性住塔, 舍友可以自行选择, 都不需要申请,只用到后勤处那里登记一下就行。只一点, 三年级之前, 哨兵和向导不许一个宿舍, 就算是已结合的哨向也不行。   曲般月和云澍一个宿舍, 这是他在实践考试中答应了云澍的。   路则淮的不爽和闷气, 完全在小曲向导的预料之中。   怎么说呢。   对于不能和自己的结合向导住一起这事儿, 小路同学真的非常在意和介怀。   狼耳都给冒出来了。   小曲向导没忍住上手摸了摸那对乌绒柔软的狼耳,哨兵身体微僵了下,却还是乖乖任rua。   要不然小曲向导总感慨自己被小醒同学拿捏得死死的呢, 路则淮见状立刻低头让曲般月揉得更顺手一些, 他微微抬眼, 黑眸淡静沉润, 别人看不出眼神的细微差别,可曲般月却是一对视上就看出其中微妙:“......”   怎么说呢。   四舍五入一下,这算是路则淮在对他...撒娇。   他轻唤:“阿杳。”   同时,小曲向导感觉什么手上也被绒软蓬松的东西缠上。不出所料的,是哨兵刻意放出来的狼尾。   曲般月:“......”   为了留他同居,路则淮可真是“下血本”了。   “同居还不行。”小曲向导捏了捏狼耳尖尖,松开手, 看着哨兵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没忍住弯了下唇角,他被闹脾气的小醒同学莫名可爱到了。故意顿了几秒后,话调一转:“不过我也没打算完全住宿。”   “一周来你这里住三晚。”曲般月笑眯眯地捏了下他的脸,“毕竟深度逆向标记了,还是要及时提供向导素的,我可是很负责的。”   路则淮拉住他的手腕,轻轻摩挲了下,“只是因为负责吗?”   “当然不是。”明知哨兵是故意这样问的,可小曲向导还是顺着说出他想要听的话:“是喜欢和小醒接触。”   语调轻而软,原就温靡融润的嗓音放得愈发柔和,便是心肠再硬的人,也会被哄得晕头转向心软成水。   但哨兵一贯是个得寸进尺的性格。   他揽住曲般月的腰让人坐上自己的大腿,眸色微沉地盯住向导。   “阿杳。”比平时稍尖微厘的犬齿出卖了哨兵的情绪绝不如面上这么平静,即便他的声音听上去还是清冷无澜:“多哄一下。”   小醒同学你真是越来越难搞了噢......   心里这么嘀咕着,可小曲向导身体上却很诚实地往哨兵怀里靠了靠。他捧着路则淮的脸,佯装出纯然无辜的模样,“可是哥哥,我不会哄人诶。”   路则淮喉结微动了下。   这声哥哥真是.....   小曲向导:“业务还不太熟练,你凑合被我哄一下吧。”   “哥哥,小醒哥哥。”每喊一声,小曲向导就亲他一下,轻吻从脸颊落到唇角,温软微漉的美妙触感一停即离,勾得人愈发心痒难耐。   吻将将落在唇上时,曲般月蓦的停住。他看着有些轻微不愉的哨兵,眯眼轻笑,狭长的眼尾随之轻挑上扬,既深情,又多情,眼神像是藏了柔软的钩子,轻落落一个垂眸,就勾得人心旌摇曳。   他牵着哨兵的手,落到自己的脊椎尾骨上。   白影一晃而过,路则淮清晰感觉到,有什么柔软蓬松的东西从向导的尾骨处释放出来,乖驯而柔顺地贴上他的掌心。   “哥哥。”向导眼里浮现隐隐的金色竖线来,他用手勾住路则淮的脖子,鸦黑细密的眼睫轻垂,在眸中覆下两道淡影,咬字愈发黏糊暧昧:“别生气了,请你玩尾巴啊。”   ......   一个小时后。   换过一身家居服的曲般月陷在软和的懒人沙发里,神色蔫蔫,他打了个哈欠,懒声:“那就说好了噢,一周我过来陪你三晚,其他的时间不许缠我。”   路则淮把两人弄脏的衣服丢进洗衣机里,轻恩了声,算是妥协了。   “我在南塔也有宿舍,单人间。”   小曲向导:“所以?”   “我平时午睡住宿舍。”路则淮往滚筒里丢了一颗洗衣凝珠,是曲般月最喜欢的苦橙花味儿,他平静道:“你可以来我宿舍午睡。”   曲般月:“......”   课表他已经看过了,午间休息有两个小时,想也不想路则淮让他去他的宿舍午睡是想做什么。   “小醒啊。”他端过冰牛奶喝了口,冰凉丝滑,甜度适中,让小曲向导惬意地眯起眼,声音愈发的懒倦:“年纪轻轻不宜纵/欲过度,伤身知不知道?”   “......”路则淮沉默几秒,淡声:“不太想知道。”   意思是,别说了,不想听。   小曲向导却被他这句话莫名给戳中了笑点,笑得整个人都有点抖,差点没端稳冰牛奶。   他面前的光线忽然暗下,路则淮站在面前,面无表情:“好笑吗?”   “还行。”曲般月好容易止住笑音,胸膛起伏两下,狐狸眼弯弯的,明媚又轻盈的笑意攒在眉眼间,有种生气满满、灵动又鲜明的好看。   路则淮怔了几秒。   “怎么了?”向导对情绪的感知都是敏锐的,曲般月敛了笑,认真:“小醒,你想到什么了?”   路则淮在想,上辈子,即便他已经和曲般月在一起了,很努力的给他的向导带来快乐,他的阿杳也没露出过这般鲜盈明然的笑意。   向导心里有一块角落,随着失去自己的精神体,永远封闭起来。   还好......现在还来得及。   路则淮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向导。   曲般月没再多问,伸手反搂住路则淮,拍了拍他的肩背。   “没事了,小醒,我在呢。”   他知道哨兵还没有好全。   但没关系。   他们还有无数个以后,可以在每一个阳光尚好的午后,紧紧拥抱住彼此。   没有安全感的小醒同学永远可以向他确认他的存在。   ......   曲般月是在云澍入住宿舍的第三天才踏进宿舍的。   两人间的酒店式公寓,提供独立卫浴和简易厨房,热水二十四小时供应,公寓楼下有南塔自营的便利店专供向导使用医疗用品和药物的药店,所有东西都可以用研修生积分购买,市价六五折扣。   这还只是最基础的免费宿舍。   南塔提供更高级的宿舍,最高级的是傍山临湖的独栋别墅,环境绝佳,风景优美,只要你能出的起对应的积分。   四方塔内部人员交易都是通用的积分系统,不管你是研修生、执教官、内勤人员还是高层管理者,都得遵守统一的积分制。且积分不可以用真实货币兑换,就算你现实中再有钱,在塔内没有积分,你也是个穷光蛋。   在塔研修生积分是可以通过“塔”实践任务来获取积分,任务的危险系数、执行难度越高,积分也就越多。而实践任务又和每个学生的实践课成绩挂钩,你实践任务完成得越出色,拿到的学分也就越高,期末结算时排名也就越靠前。要知道,“塔”给予优秀学生的奖励可是十分丰厚可观的,除了一大笔积分外,还有各种优珍资源培养和高阶哨兵向导的一对一小课教导等福利。   一般来说,研修生是要入塔半年后塔才会派发实践任务,但塔也不禁止新生提前接实践任务,甚至还乐见其成。说白了接实践任务其实就是为塔干活儿,官方当然乐意,二来也是希望学生通过实践任务可以快速成长起来。   曲般月在明岚学院时就已经接过学院的任务了,有些哨兵向导基础教育学院会模仿塔的这种任务机制,明岚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曲般月适应得倒还挺好的。   至于路则淮,他这个在南塔已经待了几年的人,现在手中的积分已经是相当可观了。他还没成年的时候,就被沈尔尔丢出去接任务磨砺了。   入塔之后,他直接给曲般月划了五万积分,说不够再跟他说。如果不是积分账户和个人ID绑定死的话,他会直接和曲般月共享自己的积分账户。   小曲向导没有拒绝。   他和路则淮,从来不会分得那么清。   曲般月打算完全熟悉南塔后,就开始接任务。   进入公寓后,他先是闻到一阵甜酥温热的香气,随后就措不及防地被一大团白绒绒给扑倒了。   “棉蛋你做什么!”云澍紧随其后跑出来,手上的隔热手套都还没来得及摘,“怎么又乱扑人……般月对不起!我马上让它回精神图景!”   萨摩耶不满地对主人汪呜一声,随后就咬着曲般月的袖子拉他起来,咧嘴笑得满脸傻白甜,狗尾巴摇得飞快。   “没关系,让它继续在外面玩吧。”曲般月伸手揉揉小狗,绵厚软蓬的白毛对比起阿绥的狐狸毛手感还是有一些区别的。一想到云澍对精神体的称呼,他有些忍俊不禁:“它的名字是棉蛋?”   “不是啦,棉蛋是小名。”云澍耳尖有些红,“我私底下喜欢这么叫它,觉得比较亲切,大名是云吞,你也可以叫它吞吞。”   云吞是个热情活泼的小狗,它用脑袋顶了顶曲般月的手,示意他用精神力和自己交流。曲般月搭上它的额头,片刻后,莞尔:“下次再让阿绥陪你出来玩好不好?它现在睡着了,要是冒然吵醒的话,要闹脾气的。”   云吞有些失落地呜了声,狗耳朵都耷拉下来。   云澍却直接拆自家精神体的台:“般月你不要理棉蛋,它就是故意装委屈博同情呢……来试试我做的蔓越莓饼干,正好出炉啦!”   曲般月眨眨眼,笑着应下:“看来我运气很好,收获了一个贤惠室友诶。”    第130章   云澍年纪小, 不太经得夸,一挨夸就容易害羞上脸。闻言他原就泛红的耳朵又红了一个度,白面皮子似的脸也透出浅浅绯晕, 十分的不好意思:“没、没有啦,烤个饼干而已, 不算什么贤惠。”   他摘下隔热手套, 把烤盘里造型各异的蔓越莓饼干一一夹到小熊碟子里, 捧着端到曲般月面前,茶金色的眼眸亮晶晶的, 期待不加掩饰, “试试, 看看好不好吃?”   曲般月拈起一块兔子造型的小饼干, 咬掉兔子耳朵的部分, 入口温热酥脆, 奶香浓郁,蔓越莓干放得很足,口感偏酸, 中和了蜂蜜和糖粉带来的甜。   他吃掉剩下的半块, 腮帮子微鼓地嚼着小饼干, 声音有些含糊:“好吃, 是我今年内吃过味道最棒的小饼干了。”   “那就好。”云澍放松下来,笑得挤出两道浅浅的酒窝,“这本来就是给你烤的,你喜欢就好啦。”   曲般月拿了第二块,闻言眨眨眼,“这是欢迎仪式?”   “不是,是我想给你烤小饼干吃。”云澍挠了下脸, 给在他们脚边焦急打转了好一会的云吞喂了块饼干,浅栗色的眼睫垂下,敛去眸中的紧张,“我想和你交朋友来着...见到你第一眼我就觉得很亲切,但是我之前没同别人交过朋友,不知道要怎么示好,我会的东西不多,只有厨艺还算拿得出手,所以...”   云澍小声:“般月,你要不要和我做朋友啊,我会经常给你投喂好吃的。”   小曲向导咬着第二块小饼干,有些忍俊不禁。   云澍现在的模样落在他眼里,就是一只茶栗色的卷毛小狗,摇着尾巴,用湿漉漉的、有点可怜吧啦的眼神看着你,让人感觉拒绝他的话,像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当然,小曲向导也没打算拒绝他来着。   为什么要拒绝一只没有坏心眼、会对你撒娇的可爱小狗呢?   他语调轻快:“好啊,不过我有些担心一个事诶。”   云澍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心又提了半截,“啊?”   “感觉和小树做朋友,一个月能胖上五斤。”小曲向导面上一本正经,可微弯的狐狸眼还是泄露了他逗弄小狗的恶趣味,“到时候你负责吗?”   “我......”云澍语塞,片刻后反应过来是室友在逗自己,却完全不生气,还认认真真应下:“如果你胖了的话,我会每天拉着你一起去晨跑减肥的,正好,我也要加强一下我的体能素质。”   曲般月:“......”   晨跑就婉拒了哈。   “我的体能实在是太差啦。”小向导头上的呆毛都蔫了下来,他叹气:“实践考试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你,加上一定的运气成分在,我在第一个房间就该淘汰了。”   “你和NPC在雨中打架那几招真的又酷又飒,狠狠帅到我了。”耷下的呆毛又蹭的束起,云澍眼神亮亮地看着曲般月,“般月,你可不可以教我打架啊?就算不能达到你的水平,也要练出一定的自保能力是不是,至少在任务里不能拖队友后腿呀。”   曲般月却摇摇头,“先不用我教,南塔会给体能差、武打能力为零的向导统一上武能训练课。”   正式上课前,南塔给这批新生做了一个综合能力测评,四方塔新生哨兵向导盟约试训考核重的表现也会在测评报告中体现出来。然后南塔再根据测评报告给新生们安排定制化课表,哪方面能力薄弱就专项针对提升上课,直到你这项能力能达到合格线为止。   云澍问:“那你需不需要上哪门专项提升课?”   小曲向导笑眯眯地摇摇头。   “没有噢,我不用上专项提升课,我上的是能力优化课。”   说白了,就是60分基础班和90分拔尖班的区别了。   云澍轻轻呜了声,“我一定尽快提升上来,我要和你一起上课。”   “也不全是分开上课啦。”曲般月揉揉那头柔软蓬松的茶栗色小卷毛,“常规性基础大课我们还是在一起上的。”   “基础大课基本都在早上。”小曲向导轻叹口气,“到时候可能得麻烦你叫我起床了,不然我真的会迟到。”   不是开玩笑的,小曲向导是个实打实的早起困难户,之前在明岚上课的时候,早课十次有六次都会晚到,剩下四次是踩点到(。)   “交给我。”云澍表示小问题,“我会做好早餐叫你起床的,正好明天就有早课,明天早上吃虾仁香菇粥和鸡蛋面怎么样?食材我都已经准备好啦。”   小曲向导点头,一边拿出智能端,婉拒自家哨兵一起吃早餐的邀约。   /路则淮/:【。】   没说什么,但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曲般月笑眯眯地打字:【不过中午要请我们小醒同学带我去吃食堂啦,期待和你一起解锁南塔的美食^v^】   /路则淮/:【行。】   小曲向导眼中笑意愈盛。   他们家小醒超好哄的。   ......   在南塔的研修生生活就这么正式拉开序幕。   总结来说就是,忙忙碌碌但有条不紊,学习充实节奏紧凑但对曲般月而言是轻松舒适的。具体表现在,正式上课小半个月后,他发现自己的脸稍稍的圆了那么一丢丢。   不明显,但是摸上去感觉更软了一点点。   得益于路则淮同学课后闲暇时拉着他解锁南塔的各种美食,贤惠小狗室友不定点的加餐投喂,还有就是郑燃犀办公室里满满两抽屉的零食,都是郑老师纯手工制作的,味道真的超级好,每次去郑燃犀办公室学习看书的时候,曲般月都没忍住摸点零嘴啃啃。   每次摸点摸点......结果就是短短一周内就啃完了一抽屉零嘴。   已经和师兄非常熟络的小曲向导把空掉的抽屉拍下来发给他看,颇为担忧:【我会不会因为太贪吃被郑老师赶出师门啊T^T】   /言司/:【不会。】   /言司/:【你喜欢吃老师做的零食,他只会高兴。】   /言司/:【这次在西区第九境出任务,这里有些小吃还不错,给你寄了点,这周内应该会到。】   /Moon/:【好耶,师兄万岁!】   /Moon/:【谢谢师兄投喂,爱泥ww】   /言司/:【不谢。】   /言司/:【...见到老师后直接叫老师就行,不要加个郑字,他不喜欢我们这么喊他。】   /Moon/:【好ovo】   曲般月关掉智能端,十分顺手地从抽屉里捞了个酸辣凤爪啃了起来。   他掰了一根给缠着他讨要小词的阿绥,回想起在实践考试中和郑燃犀短暂的相处,有些期待,又有些犯愁。   他没有和什么师长正儿八经相处过来着。   上辈子的宴拂不算,他们的相处亦师亦父亦友,宴拂坚持不懈地当着他的泥塑爹粉,而曲般月则视心情怼不怼他,没有一次聊天不会发动嘲讽技能。但不得不说,他们相处的居然一直都很愉悦,主打一个乱七八糟的舒适。   但是对郑燃犀...不能够这样吧。   一开始听路则淮和霁泠词对郑燃犀的评价,他还以为是什么不着调的乐子人;结果在实践考试里一见,才发现是个脾气直接、说一不二、作风利断的暴躁美人,曲般月真的很难把那张脸和路则淮说过的“颜控、毛绒控和异瞳控”人设挂钩。   他正式加入南塔也有小一个月的时间了,郑燃犀一直在外出外勤任务没回来,说是一个SS+难度的任务,非常棘手,危险系数很大,所以曲般月也一直没发消息给郑燃犀,怕打扰到正在执行任务的老师。   郑燃犀的好友他在出发南塔前就加上了,但到现在为止还没说过一句话。   小曲向导托腮,幽幽叹气。   趴在阿绥头顶的07贴心道:“般般,如果有什么犯难的事情,可以和我说噢。”   “你有过和师长相处的经验吗?”曲般月转着笔,和小系统取经:“我想象不出我要怎么和郑燃犀相处...准确点说我没和这种性格的人打过交道。”   07回想了下自己和柏弥的相处,不确定道:“可能不太适用,你听一下就好...就,装乖卖萌撒娇三部曲?做老师最贴心舒适的小棉袄?”   恩...反正他和柏弥的相处是这样的。   小曲向导居然觉得可行。   啃完凤爪,他又摸了包巧克力圈,“撒娇卖萌啊,这个我在行啊。”   只要郑燃犀吃这套,他就有办法让老师对他冷不起来。   事实证明,是吃的。   周后的某个下午,没有课的小曲向导又跑到郑燃犀办公室学习看书,办公室暖气太足,中午摄入的碳水又过量,曲般月没看一会就开始犯困,十分钟后,枕着书趴在桌上睡得格外香甜。   阿绥盘在他手边,也睡成了一只圆绒的狐狸团子。   办公室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还存了点警惕心、但不多的小曲向导支起一点眼皮,看到黑色的衣服一闪而逝后,以为是路则淮,含糊地咕哝声小醒,换了边趴着又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到一件裹着清淡冷香的外套落到他肩上,味道对他来说很陌生,但不排斥,还让他有点喜欢。   曲般月蹭蹭衣领,睡得毫无防备。   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的郑燃犀把目光从小徒弟身上转落到桌上的试卷上,大致浏览了遍,眉梢轻扬。    第131章   小徒弟的文化课成绩倒是挺好的。   老于出的试卷, 居然可以拿九十五分。   字也写的不错,连笔很多却不显潦草,笔划勾勒得利落, 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一些勾折撇捺尾痕落得重而凌厉。   字如其人, 看来小徒弟的性格应该会很对他的胃口。   之前在实践考试中见着, 第一眼就让他觉得, 这孩子很合眼缘。   考试环境突变,还能淡定松弛地和实力未知的宴拂周旋。面对他铺天盖地的精神威压也没露半点怵意, 就是懵了那么几秒, 随后瞅瞅宴拂又偷瞟一眼他, 就差没把“哇!有瓜耶!”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小狐狸眉眼间那股鲜明灵动劲儿, 他很喜欢。   眼力见也还不错, 该认怂时装乖, 乖里又透着一点皮,嘴上乖巧应着,表情纯然无害, 可眼神里的狡黠却怎么都藏不住。   收个这样的小徒弟, 也不错。   郑燃犀乱七八糟铺了一桌的试卷资料随手规整了下, 目光落在偎在小曲向导手边同样睡得谙熟的小白狐, 感觉指尖有些痒。   ......   曲般月醒来后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这一觉他睡得又沉又甜,虽然是趴在桌上睡的 ,但醒来后除了手酸了点外没有任何不适。小曲向导揉了揉眼,伸了个懒腰————   搭在肩上的外套自然而然地跟着掉落。   这外套挺眼熟的。   曲般月一下醒了瞌睡。   这不南塔主事席才能穿的首席日常制服吗?   “醒了?睡得怎么样?”   曲般月循声抬眼,和那双冷清无澜的晚波色眼眸对视三秒,语气乖觉:“睡得挺好的,谢谢老师的外套。”   “不谢。”郑燃犀把视线转回智能终端投放的虚拟屏上, 指尖轻划,快速浏览着信息,套在腕间的黑色发圈随之轻晃。   他的头发比在考试系统里见到的要长一些,堪堪齐肩的长度,此刻他散了头发,蜻蓝色的发丝顺着脸颊落到锁骨的位置,衬得他那张脸愈发的白,加之眉眼间情绪淡淡,愈发显得寡冷疏离得紧。   “看出什么了吗?”感觉小徒弟暗戳戳瞟了自己好几眼,郑燃犀淡声问道。   曲般月半点没有被抓包的窘迫和害羞,他轻眨了下眼,抱着郑燃犀的外套,怎么看怎么乖巧,声音轻和,语调温软:“感觉师兄和老师的气质非常近似,像到一看就能知道师兄是您带出来的学生。”   郑燃犀处理着这些天出外勤堆积的工作,没抬头,问道:“像什么?”   小曲向导如实说:“掺了蝶豆花的奶冻冰饮和荔枝西米露馅的流心冰糯米糍。”   郑燃犀:“......”   他的视线再次从虚拟屏上移开,看向小徒弟,“你师兄说的没错。”   小曲向导眨眨眼。   “你确实是个馋鬼。”   语调平平,陈述事实。   小曲向导没法反驳。   毕竟两抽屉的零嘴已经被他啃得只剩两包盐渍萝卜了。   这两包存活至今的原因还是因为小曲向导真的真的很讨厌吃萝卜,作为菜品和零食都不行,接受程度为零。   郑燃犀看着沉默的小曲向导,眸底浮现一丝极淡笑意来:“零食好吃吗?”   曲般月点点头,“好吃。”   “那过来帮我干活。”   曲般月:“?”   他懵了几秒,小声:“师兄说不是随我吃的吗?”   郑燃犀:“是随便吃,但是吃了要替我干活,这点他没告诉你吗?”   随便吃可不等于能白吃。   显然是没有的。   小曲向导搓搓脸,挪到郑燃犀身边坐下,感觉到那丝清清淡淡的冷调花香要浓了稍许,分了下神想,在睡梦里朦朦胧胧感知到的气息,果然是郑燃犀的向导素味道。   郑燃犀捕捉到他的走神,也不生气,只是随口一问:“在想什么?”   小曲向导脱口而出:“在想老师身上的向导素很好闻。”   郑燃犀再次:“.........”   卧槽我说了什么???   反应过来的小曲向导恨不得刨个狐狸洞当场钻进去,冒然夸对方的信息素好闻可不是什么夸奖,四舍五入就等于在出言调戏了啊啊啊。   郑燃犀不会把他当成一个对师长有不轨之心的变态吧T^T   天地可鉴,虽然他觉得老师很好看也很好闻但他真的没有一点点非分之想啊呜。   “就是,字面意思。”曲般月硬着头皮解释,结果发现越解释越不对劲:“老师的向导素闻了让人很放松很舒服,味道真的很不错......”   越说,声音越弱,到最后小曲向导直接沉默自闭了。   怎么感觉更变态了.jpg   一声轻笑落入耳畔。   浅淡温尔的笑意盈上蓝发向导清冷的眉眼,霜雪微化,冻意里融出两分清丽春泽,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他伸手轻揉了下小徒弟的头,“没关系,别紧张。”   “我的向导素,对丛林系精神体的人有着天然吸引,不管是哨兵还是向导,精神体是食素还是吃肉。”郑燃犀摊开自己的手掌,一株雪莹剔透的植株凭空冒出,形似独兰花,花瓣却又比独兰花更为舒展蜷曲,花蕊是半透明的粉白色,点点萤光飞舞其中,曲般月凑近一看,才发现那真的是某种微生萤光虫。   “我的精神体是微萤雪兰藤,既不算植物也不是动物,是变异精神体,这是它的半拟态体。”   话落,一团白影闪到曲般月膝上,眼见小狐狸就要伸手去扒拉郑燃犀的精神体,曲般月忙捏住它的爪子,“阿绥,不可以。”   阿绥轻轻嘤呜了声,仰起头用那双波光粼粼的鸳鸯眼盯住郑燃犀,眼神湿漉漉的,带着一点故作出来的委屈,像是在问:你要拒绝我这么可爱的小狐狸吗?   郑燃犀目不转睛地盯着阿绥,“没关系,让它玩。”   行吧。   小曲向导松开对阿绥的禁锢,小狐狸先是扒拉两下兰草,又上前嗅嗅,最后张嘴直接把花咬进了嘴里,动作快得曲般月根本来不及拦。   “不能乱吃啊!”曲般月抓着小狐狸的后颈肉一顿晃,瞪眼,“你就那么馋?怎么把老师的精神体都给吃了?”   阿绥咽下兰草,可怜兮兮地嘤了声,蓬松柔软的大白尾巴讨好地卷上曲般月的手腕。   “别骂它。”郑燃犀目不转睛地盯着阿绥,声音放得温和:“没关系的,那是分株,伤不到我的,吃了就吃了吧。”   确认了,老师真的是个毛绒控+异瞳控。   曲般月把好吃的小狐狸往郑燃犀腿上一放,“你,给老师道歉。”   刚啃了人家精神体,阿绥还是很识时务的,它伸出爪子拍了拍郑燃犀的手背,又用脑壳顶了顶他的手心,意思表达的很明确:来吧!rua我!我这么可爱的小狐狸任谁rua了都舍不得生气的!   郑燃犀伸手挠了挠阿绥的下巴尖,见它不抗拒,才把手落到它的头顶,顺着丝顺细软的狐狸毛一路摸到尾巴根,眸底浮现浅浅的满足来。   摸到了。   手感比想象的还要好。   但郑老师也还没忘正事。   rua了两把后他就矜持收手,让曲般月打开智能端投屏,拖了两个文件给他。   “以后我会分一些南塔的事务性文件给你。”郑燃犀说,“先从不紧急的开始练手,上手后我会把CTO(首席训练官)账号的最大权限共享给你,你可以直接代我批阅回复。”   “你师兄也是这么过来的。”郑燃犀手速飞快地操作着,转眼间曲般月智能端里就多出3个G的压缩包,“这些你先看着,自己先斟酌处理,实在拿不定再来问我。”   小曲向导:“......”   “好的。”qaq   反正以后都要替老师干活了,小曲向导诚恳道:“老师,那两个抽屉的零嘴你记得补充,我不白打工的。”   “好。”郑燃犀爽快地点点头,“你把你喜欢吃的零食口味发我,我今晚回家就做。”   小曲向导还没来得及好耶,下一句话又让他失去笑容:“这周内你腾出个时间,我们打一架。”   “让我了解下你的实战水平如何。”   -   晚上回路则淮的公寓,睡前曲般月都还在和他说这事儿。   “根本不是打架,是我被老师单方面碾压暴击。”曲般月蔫了吧唧的,哨兵的胸肌都对他失去吸引力了,“SS级啊,当世最厉害的攻击型向导啊,我感觉我压根撑不过一分钟。”   “曲般月。”哨兵语气冷静地喊过他的名字。   小曲向导心不在焉:“恩?”   “你别说话了。”   “什么叫我别.....唔!”   路则淮选择直接物理堵上他的嘴。   两分钟后,小曲向导就没心思琢磨要和郑燃犀打架的事情了,他被亲得迷迷糊糊的,眼梢和面颊因为生理性刺激泛开浅浅的红,如晕桃花色胭脂,妍丽逼人。   轻薄柔软的睡衣很轻易地被哨兵解开,像是剥下笋衣,露出洁白鲜甜的笋心来,路则淮俯首轻咬,汲取清甜。   小曲向导皮肤嫩,很容易就留下印子,且不容易消褪。前两日的痕迹还没褪去,又被路则淮覆下新的,淡红旧痕和新鲜的齿/印斑驳交替,一路从肩头绽到腿/心。   真是属狗的......   被咬得有点痛,但已经习惯了的小曲向导木木地想。   ......   两轮结束,曲般月浑身软得连翻身的力气都没了。   S级向导和S级哨兵的体力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   明明频率不算低,可每次哨兵都像是饿狠了一般,做得特别凶,大部分时候都是以小曲向导被累成蔫了吧唧不想动弹的狐狸饼,被哨兵卷吧卷吧抱进浴室清洗为结果收场。   一开始的时候,曲般月还比较排斥被路则淮抱来抱去。   后来被抱得多了,也就习惯了:D   还能理直气壮地享受罪魁祸首的服务。   曲般月被热水泡得昏昏欲睡,就在要真的睡着时,他脑中灵光一闪,睁眼看着路则淮,“小醒,你刚被沈老师捡到南塔的时候,是不是也被单方面虐过啊?”   路则淮:“......”    第132章   “有。”路则淮套上件宽松的T恤, 把曲般月从浴缸里捞出来用大浴巾裹成一只狐狸寿司卷,面无表情道:“持续到了现在。”   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但跟着沈尔尔, 也确实学到了很多扎实的硬本领。   热乎的风烘到头发上,吹得曲般月又开始犯困, 他打了个哈欠, 声音软了点:“只希望老师到时候下手温柔点, 别揍太疼了...”   路则淮的手在他的发丝间轻柔拨弄着,揉得曲般月眼皮越来越沉, 等吹干头发时, 他头一歪, 直接黏在哨兵身上睡着了。   路则淮给他翻过来摆过去套上睡衣的全程都不带醒的, 哼都不哼一声, 睡得死沉。   等路则淮熄灯躺倒床上时, 小曲向导自发寻着熟悉的气味滚到他怀里,把自己团吧团吧,团成一个恰恰好能塞到他怀里的姿势, 头抵着他的胸口, 在睡梦里蹭蹭, 意识坠入更黑甜的睡眠里。   S级哨兵逆天的视力让路则淮在黑暗里也能清楚看清伴侣的睡颜, 浓而长的鸦睫安静地贴着下眼睑,在凝如温玉的雪肤上覆下两道极淡的睫影,似栖息在白玫瑰上的黑凤蝶,美丽而柔脆。   他伸手把掖到颈窝里的一缕乌发撩出,捋到曲般月的耳后,指腹贴上红痕未褪的雪颈,淡青色的血管如花枝脉络, 似隐似现,随着向导的呼吸轻微起伏着。而花脉里藏着心跳,平稳、规律而有力。   这对哨兵来说,是最美妙也最动听的白噪音。   就这么静静凝视着爱人的睡颜,感受着他的脉搏,聆听着他的心跳,不定时冒出的燥郁和戾气便如水雾一般缓缓蒸发消散。   阿杳。   路则淮动了下唇,无声念道这个只有自己可以叫的名字。   他现在好好的活着,被你抱在怀里。   都过去了,前世种种,对你而言只会是午夜梦魇,你会被它惊吓到,可醒来后你永远可以和你的爱人确认他的存在。   路则淮这么告诉自己。   他伸手把曲般月抱紧了一点。   沉睡的向导似有所感,伸手胡乱拍了拍他的背,轻哼:“小醒...快睡。”   “好。”   路则淮缓缓放松肩背,枕着向导的心跳声,阖眼陷入浅眠状态。   床脚边,黑狼趴睡着,头和尾巴团成一个不规整的弧形,把对比起来显得愈发娇小的阿绥严严实实圈住,小狐狸整只埋在附离的腹部,几乎被厚实绵密的黑毛淹没,只露出一点尖耳和绒尾,一大团黑咕隆咚里隐约可见一点白毛毛。   主人睡着后,附离那双赤如血玉的红瞳才闭上。   它用鼻尖轻轻拱了下同样已经睡熟的小狐狸,狼尾轻拍地面,把阿绥藏得更紧了点。   ......   和郑燃犀的实战对打在小曲向导不情不愿不期待中速速到来。   周日下午,南塔研修生学区训练馆。   曲般月脱下外套,很顺手地递给路则淮,撸下他腕上的发圈,抓了抓已经过肩的头发,扎了个马尾,以免待会打架时乱飘碍眼。   小曲向导深吸口气,挪到场内。   “很紧张吗?”郑燃犀轻扬眉梢,“放松,不用留手,把你会的攻击招式都来一遍,也就差不多了。”   这话说的......   更紧张了啊T.T   郑燃犀淡声:“开始吧。”   话落,雪兰藤从地底破土而出,四面八方地朝曲般月围过来。   曲般月的身影也消失在原地。   旁人看不清他闪避的动作,但场外围观的沈尔尔和路则淮可是能看得一清二楚。后仰下腰、抬腿、侧手翻...每一个动作都漂亮又利落,准确无误地躲过雪兰藤的每一次攻击。   十秒不到,两人已经过了好几个来回了。   沈尔尔倚在栏杆上,透着材料特殊的玻璃幕看着场中打架的师徒,眼里浮现赞赏和惋惜,“般月这反应能力和判断力,没分化成哨兵真是可惜了。”   沈尔尔眼睛毒辣,一眼就看出曲般月这堪比A+级哨兵的身手和敏捷压根不是寻常训练方法能练出来的,而是实打实的经历了无数次生死搏斗,在鲜血和伤痛中磨砺出来的。   跟自家这臭小子一样。   细看,这两人的打架路数还有那么点近似。   沈尔尔摸了摸下巴,问路则淮:“我徒媳这曲姓,应该是北区第三境的那个曲家吧?”   “恩。”   没有把握的事情沈尔尔从来不会说出口,虽是问话,可实际上是下结论了。这个时候你只需要点头应声就行,骗她或者瞒她的意义都不大。   “一年前曲家某个偏支垮台销声匿迹,也是般月的手笔?”   “是。”   “那会他才多大?刚满十六,十七岁?”沈尔尔托腮,笑得温温婉婉的,“真是不错,这样的人才,还好我们南塔没错过。”   “你小子,运气不错。”沈尔尔拍拍徒弟的手臂,“别辜负人家。”   “不会。”   沈尔尔习惯了徒弟惜字如金多说一个字都感觉要他命的说话风格,也不介意。她专心地看了会场内,眼里浮现一点饶有兴致来,“能在燃犀手上坚持五分钟,可以啊。”   “还早。”路则淮语气平静。   曲般月的底牌,还没亮出来。   ......   场内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状态。   在特种人眼中呈实质可视化的冰雪色精神力同淡青色的精神力碰撞到一起,形成一股可怖的精神冲击,能量余波炸得特制玻璃幕都碎开两条裂缝来。   下一秒,冰雪色的精神力凝成数千道锋利箭矢,铺天盖地地向曲般月袭来。   他支起一道精神屏障,面色有些发白,妖异的青纹自眼尾蔓延开来,由浓转淡的没入他的耳后,那是精神力全面爆发使用的征兆。   特种人过度使用精神力都会出现不同的外显征兆,或轻或重,或浓或淡,只会呈现在四肢或是脸上这种明显的地方。像路则淮,他的外显征兆则是右眼角出现红色纹痕,和曲般月一样,精神力用得越多,颜色越深,纹路越清晰。   拦下这波攻击,曲般月感觉自己余下的精神力只有两成不到。对比起他面色发白稍显狼狈的模样,郑燃犀最多就是瞳色白了一些,代表他也稍微多用了点精神体,再无其他任何反应。仿佛刚才那些密集恐怖的精神力攻击对他来说只是九牛一毛的消耗。   这就是SS级的恐怖吗   明明只差了一个阶级,可这差距却是天壤之别。   郑燃犀没有给他休息喘气的机会,下一波攻击紧接而来。曲般月体力消耗极大,差点没躲过一根变异形态全开的雪兰藤,侧身时不慎被藤蔓贴着面擦过,在眼下划出道五厘米长的血口。   只差一点点,被划伤的就是眼睛了。   精神力要用完了。   曲般月抹去眼下伤口渗出的血,后脑传来的轻微刺痛感提醒他再继续动用精神力的话,会对精神池造成伤害,但————   曲般月吮去指尖的血渍,眼尾的青泽愈浓,疎艳而谲丽。   他不想认输,就算不能赢。   至少要伤到郑燃犀。   曲般月的好胜心和斗欲,已经完全被点燃。   曲般月榨尽最后的精神力,附着在精神触梢上,拧成一道精神力鞭,重重朝郑燃犀打下。   他选择攻击型向导用最原始、最直接的攻击方式。   精神力鞭被郑燃犀生生接住了。   徒手,甚至都没开精神屏障。   “般月。”郑燃犀轻压手腕,声音温和:“你输了。”   他的指尖莹光闪烁,青芒如尘霭在空中消散。   精神力被捏碎,还是附着在精神触梢上,曲般月面色瞬间白透,脑中疼得像是被钉了一万根针,几乎要刺透他的精神域。   精神池枯竭的反噬也跟着袭上,曲般月捂了下唇,还是没忍住,咳出一口血。   路则淮看得心里一紧,本能就要往场内冲,结果才动了下脚被沈尔尔摁住了。   “别担心,般月不会有事的。”沈尔尔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郑燃犀下手如此狠厉的目的为何,他瞥了眼徒弟,“你这是关心则乱,当初自己不也经历过吗?”   “激发异变精神体变异全态的前提条件是什么?不记得了?”   训练场内,郑燃犀并没有及时撤回自己的精神力。   施加在曲般月身上的精神威压反倒愈发重,比在考试系统里那次出手还要恐怖。   老师...是打算杀了自己吗?   曲般月被重压摁得单膝跪地,感觉精神域都要被这股精神威压生生碾碎,眼前一阵模糊,血色渐渐弥漫开来,他分不清那是从眼里渗出来血的,还是一阵幻觉。   SS级攻击型向导的实力,可算是领悟到了。   碾死自己,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意识只剩一线时,曲般月脑中闪过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唯一没有的就是,他不觉得郑燃犀会杀了自己。   ......   彻底昏迷前,他的意识被一只无形的手生拽回清醒状态。   曲般月清楚听到碎裂声,源自于几近崩溃的精神域深处。   但他已经倦得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   自然也就不知道,自己身后出现了一个朦胧而虚幻的狐影,体型庞大,金蓝异瞳,青焰焚于四周。   而狐生九尾。    第133章   北荒有狐, 非青丘非涂山支,耳延墨,生九尾, 通人性,洞人心, 携青焰灵火, 其唤, 青夷。————摘自《异兽注。北荒篇》*   短短一行字,便是对曲般月的异变精神体全部介绍。   “变异成九尾狐就算了, 还是名字都没听过的偏支, 比小霁的苍鸾还冷门。”沈尔尔轻啧了声, 拍了拍郑燃犀的肩, “郑导, 你这运气真是......”   郑燃犀:“我运气一向很好。”   沈尔尔:“......你谦虚一下会怎么样吗?”   “你又不是第一天和我共事。”   “也是, 我们郑导一直都是这幅欠揍德行。”   “.......”   郑燃犀转过头,看向玻璃窗内的医疗室。   换过一身干净衣服的小曲向导躺在床上,还处在昏睡状态。他的精神域已经修复, 只是枯竭的精神池要自己慢慢恢复, 睡眠状态下, 精神力恢复得会更快。   阿绥团在主人枕边, 大半张脸埋在尾巴毛里,一金一蓝的鸳鸯眼安安静静地注视着曲般月,眼瞳竖成针状,久久不消。   曲般月的精神域受损,精神体跟着受到影响,小狐狸还处在应激状态,除了路则淮之外的人靠近曲般月都会被它龇牙哈气。方才医生来给曲般月做检查, 都差点被阿绥挠了一爪子。   附离盘踞在床下,红瞳眯阖,和阿绥一起守着曲般月。   郑燃犀轻眯了下眼。   “他们已经深度结合绑定了是吗?”   “明知故问。”沈尔尔斜了他一眼,“你不会要说小则配不上般月这种话吧?”   “......”郑燃犀说,“你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他们才十八岁。”郑燃犀面色淡淡,“这个年纪就深度结合,弊大于利。”   沈尔尔把落到鬓边的一缕发丝挽到耳后,“那也是对小则有影响,他才是被逆向标记的那个。你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燃犀。”   “没有标记,但是有链接。”郑燃犀看着取了药的路则淮走入医疗室内,坐到床边握住了曲般月的手,昏睡中的向导慢慢松开紧蹙的眉,本能的往路则淮那边偎过。他的声音轻了稍许:“尔尔,链接一旦被迫断开,向导所要承受的痛苦,不比失去标记的哨兵少,哪怕是逆向标记了哨兵的攻击型向导也不例外。”   哨兵是领地动物,注重「标记」。而向导是情绪动物,更在意「链接」。   天生共感能力强、情绪充沛的向导,是很难忍受精神孤独的,尤其是治愈型向导。恰如攘夺和护食是哨兵的本性一样,收抚和赐予也是向导的天性。他们会不自觉的共情他人,安抚躁动的哨兵,建立链接,确切自己是「被需要的」。   链接等同于羁绊。   向导是需要羁绊的生物。   向导渴求和人深度绑定,为那种盘根交错、纠缠至死的关系着迷上瘾。不管他是什么类型的向导,是作为标记方还是被标记方......渴望「羁绊」,是所有向导的共性。   哪种都不例外。   哨兵是偏激的怪物,那向导则是执拗的疯子。   纵是知道斩断链接,失去羁绊有痛苦,他们依旧会付诸自己的所有,精神、情绪、真心.......所有一切,都可以给自己的哨兵。   包括性命。   “那就不要让例外发生。”沈尔尔侧眸,唇角微扬,“我们做老师的,还保护不好自己的学生吗?”   她看着垂眸不语的郑燃犀,溢出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当年的意外,不会再发生在孩子门身上了。”   “你也不要再为哥哥的死自责了。”沈尔尔稍顿了下,用只有她和郑燃犀听到的音量说:“师兄。”   ......   曲般月久违的做起了梦。   梦境的开头,是装潢华贵、金碧辉煌的拍卖场。   穿着清凉的猫男向导把最后一件拍卖品推入厅台中央,质地特殊的丝绒红布在灯下泛着血液流动一般的粼粼暗泽,把藏品挡盖得严严实实,神秘感拉满。   成功被勾起好奇心的贵宾A在台下不满地开口:“都是老主顾了,就别玩这套了,直接揭晓吧,我还赶时间去陪我的宝贝呢。”   他口中的宝贝,是刚才拍下的压轴品————一个被特殊药物改造过,永远可以保持兽化显态的垂耳兔向导。   这是一个专供有特殊癖/好的上流圈富人或是特权者们拍卖“心仪品”的地下交易会/所。   而拍卖品只有一类——被改造过的特种人。   旁边的贵宾B发出笑声:“这么迫不及待?看来小兔子是真的合乎你心意啊,喜欢的话就悠着点,别又一个月不到就把人玩死了。”   贵宾A哼笑:“这用得着你说?好歹也是八位数买到的宝贝,再怎么样我也会好好珍惜一段时间。不过他是D级改造的,比之前那个F级的应该耐造多了。”   “看来你又准备使新花样。”贵宾B朝他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暧昧笑容,“尝过味儿后别忘了邀请老友啊。”   贵宾A和他碰了下杯,“自然,我哪次让你错过好东西了?”   贵宾B呡了口红酒,“搞这么大阵仗,不知道压台品是什么好东————”   伴随着红绸揭开,他猛地屏住了呼吸。   红绸下是一个巨大的金丝鸟笼,笼中蜷坐着一个女孩。   她披了件暗红色蕾丝边斗篷,内搭一件哥特式纯黑洋装,深色系的裙装衬得肤色愈发白到晃眼,在灯下似即融的雪。光线的骤然变化让她下意识抬手挡了下,兜帽随着偏头的动作滑落,露出一张精致漂亮的脸来。   可更吸睛、引得台下躁动不止的,却是女孩黑发间冒出的一双绒白狐耳,大抵是被吓到了,狐耳轻轻抖了两下,那双似黑似蓝、异域感十足的眼眸流露害怕和无措来。   面对台下诸多不怀好意、黏热恶心的目光,她轻咬下了唇,想要往金笼暗处缩,不愿暴露在过分刺目亮眼的灯光下。   主持人扯了一下束在她脚踝上的金链,小女孩被扯得一个踉跄,重重摔在鹅绒软垫上,披在身上的斗篷坠下大半,雪白蓬软的狐尾彻底暴露出来,看上去质感极好,在灯下近乎呈现微微的剔透感。   “压台品,可还让诸位满意?”主持人勾起唇,牵着金链轻轻晃了下,和金笼栏杆撞出脆响,“起拍价,七千万!”   ...   ...   “压台品”最后被贵宾C以九位数高价拍走。   他让主办方安排了一个房间,迫不及待就要享用自己今晚新得的漂亮宝贝。   主持人亲自把房卡送到他手中,同时带来叮嘱:“才觉醒特种人体质的小孩改造起来麻烦,这批改造品就活了她一个,我们也是费了许多气力才让她成功保持住这么完整的外显异态,但对应的,她体质脆嫩,恢复能力极差,您下手别太重,不然可能就成一次消耗品了。”   “知道了,我有分寸。”贵宾C不耐烦地摆摆手,从主持人手中拿过房卡,想到什么,又问:“要是不小心重了手,你们这里能救吗?”   “这个是自然。”少年面上微笑不变,“房间里备着高级修复促成针剂和紧急疗愈药,只要还剩一口气,都能救回来。如果她的体质不耐房间内的针剂药品,您按铃唤我们进去就是。”   贵宾C满意地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主持人微微躬身,“祝您在此度过一个美妙愉快的夜晚。”   贵宾C哈哈一笑,“借你吉言。”   他转过身那一瞬,主持人唇角扬起的弧度压平,眼里闪过讥诮。   蠢货。   这“吉言”,你受得住吗?   二十分钟后,主持人掐算着时间推开房门。   不出意外的,扑面而来的就是浓重的血腥味。   他面色不变,已经习以为常。   他看着溅了满墙的血、被染透的床单,还有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的贵宾C,眼里闪过一丝嫌恶,轻啧了声:“你什么时候走虐杀风格了?”   “嘴太硬了,不多给几刀撬不出想要的话。”他道,稚气柔软的嗓音满是不相符的冷淡平静,雪**致的小脸没有一丝情绪,和方才在金笼里瑟缩发抖的模样判若两人。   “后续交给你了。”他滑下床,目不斜视地和少年擦身而过。   没走掉,被少年拦腰抱起来了。   挣了下,没挣开,曲般月随他抱着,语气恹恹:“你还有什么事吗?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我要回去睡觉。”   “血都不擦一下。”少年用袖子一点点擦掉他脸上的血渍,看着那双冷浸浸的、像是玻璃珠子一样的黑蓝眼瞳,配着那张面无表情的漂亮脸蛋,感觉自己抱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阴气森森的古典玩偶。   “玩偶”不以为然地哦了声,声调平平:“谢谢,但是你不是有洁癖吗?”   少年眯了下眼,掐了下他被自己擦干净的脸颊,“说谢谢就行了,后面那句不用加。”   “还有,别老是你啊你的喊,叫哥哥。”   “不要。”曲般月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从少年怀里挣开来跳到地上,“这么叫你感觉太恶心了。”   少年:“......”   曲般月在少年的死亡凝视中头也不回地离开。   华丽的欧式走廊犹如迷宫,曲折穿插,稍不留意就会迷失其中,但曲般月却轻车熟路,他对这里已经无比熟稔,每一条路、每一个暗道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里本就是曲家的产业。   这次任务结束后,应该可以休息几天了,希望老混蛋别那么快下派别的任务......!   曲般月漫游的思绪骤然收回,血腥味霎时盈满呼吸,尚来不及看清把他袭到的人长什么样,眼前寒光一闪,他反应极快地偏头躲过,袖刀滑到指尖,对准来者的颈动脉就要划过去——   离他的脖颈只有微毫之距时,又堪堪停住。   曲般月傻眼了。   男孩倒在他身上,头沉甸甸地埋在他肩窝里,滚热的呼吸烫得曲般月僵了下身体。   曲般月推他,“喂,你......”   他顿住。   满手温热黏腻的血。   男孩右肩的伤,深可见骨。    第134章   “其实我本来没想救你的。”曲般月舒舒服服地倚在软枕堆里, 他手上还输着液,所以直接张嘴咬住路则淮喂过来的淮山咸骨粥,排骨炖得软烂, 淮山入口即化,只有鲜味而无腥味, 咸度也恰到好处, 好吃得小曲向导眯起眼, 腮帮子微微鼓起,含含糊糊道:“喜欢, 小醒的手艺又进步啦。”   “恩。”路则淮舀起第二勺喂到曲般月嘴里, 淡声:“所以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   “因为......”曲般月呡掉嘴边的粥米, 看着哨兵幽黑无澜的眼睛, 唇角微弯, 玩笑似的口吻:“我被你的眼睛打动了。”   可这话不是假的。   有时候缘分开始, 往往是意动一瞬。   他避开男孩的伤把他推开,站起身来拍了拍皱掉的衣袖,并没有对浑身是伤、鲜血淋漓的小傅醒有一丝心软, 直接用智能端呼唤保安, 准备让人把他弄走时, 傅醒拽住了他的裙角。   满是血污的发丝和眉睫下, 那双黑瞳亮得惊人,生欲、恨意和拗色种种情绪烧在其中,似燃了两簇幽火。   攥住他裙角的那只手,用力到骨节泛白,青筋尽显。   “小姐,求你,救我。”男孩沙哑着声音开口, “我保证,我的价值值得你相救。”   曲般月垂眸看着他,居高临下地和他对视数十秒,倏地轻扬唇角,“好啊。”   他放弃那次的任务奖励,换了一个狼狈又虚弱的待改造品回家。   后来,傅醒告诉他,他会出现在曲家的地下拍卖场,是被他那几个私生子哥哥联手算计、一时失手,等再醒来时,他已经在实验室的笼子里,等待被改造了。   曲般月给他换了药,一圈圈缠上绷带,想了想,问道:“你那几个哥哥,比你大多少?”   “年纪最大的十九,最小的十七。”   曲般月系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轻轻噢了声,“如果你没有说谎的话,那我现在有点相信你对我说的话了。”   他起身,从衣柜里翻了件新的T恤丢给傅醒,“你确实很有价值。”   傅醒沉默着穿好衣服,半响,说:“我会让你看到的。”   他看着曲般月拿了个小苹果发夹朝他走近,眼皮一跳,“你做什么?”   “你的留海太长了,遮眼睛。”曲般月拍了下他的手,皱眉,“伤口,别乱动。”   伴随着留海被夹起,有些影绰的视线骤然清晰起来,温热的指腹捏上他的下巴,抬高他的脸,细细端详片刻后,曲般月满意地点点头,“还行,这样好看多了。”   傅醒摸了下发夹,忽的想起一件被自己遗忘的事情:“你叫什么名字?”   “曲般月,天地无情一般月。”   傅醒轻皱了下眉,“这出处寓意不好。”   天地无情一般月,照人霜骨白皑皑。   谁会给自家孩子取这样的名字?   可思及曲般月姓得那个曲,又很正常了。   能拥有名字、活到现在,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   “阿杳。”他懒散道,“我的小名,你可以叫我这个,是我...恩,四舍五入算我哥哥给我取的。”   阿杳。   傅醒在心中咀嚼过这两个字,觉得这个杳字,比曲般月这个名字要适合多了。   ...   傅醒在他这养了大半个月的伤,曲般月只说让他没事尽量别出这栋小楼,并没有限制傅醒的活动范围,但他真就一步也没离开过房子,连花园都没逛过,活动范围圈死在三层小楼里。   曲般月大部分的时候都不在小楼里,每次回来,都是一身的血腥气,有时候身上还会带着伤,但是都不重。傅醒问他,这么频繁的接任务,是为什么?   “我想早点离开第三境,这里曲家的眼线太多了,处处受到管制和监视。”曲般月摊开手,乖乖让给傅醒给他抹药,“离开第三境,就算不能真正脱离曲家,也会比现在自由很多。”   “好。”傅醒把用完的棉签棒折掉扔进垃圾桶里,“下次记得带手套。”   “知道了。”   “阿杳。”傅醒顿了下,“我要先离开一段时间。”   “啊,好。”曲般月没有太多意外,他随意点点头,“注意安全,等你的好消息。”   傅醒攥了下手,“你不留我吗?”   曲般月轻笑出声,“小醒,你忘了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他的唇角是弯着的,可眼里却平静到有些冷漠。   “不回到傅家,你怎么实现你的价值呢?”   傅醒沉默几秒,“如果,到时候我身边足够安全的话,你要不要来第一境?”   第一境,是傅家所在的地盘。   “好啊。”曲般月应下,他托着腮,看着傅醒和自己一样,尚还稚气未脱的脸,轻轻捏了下他的颊肉,笑眯眯:“要努力在斗兽场内活下来噢,小醒。”   “我第一次捡人回来呢,你可千万不要让我白救了你。”   傅醒这一走就是一年。   这一年内,曲家和傅家内都乱得不行,先一步摆平局面的傅醒结束了傅家的事情后就赶到第三境来到曲般月身边,帮曲般月从混乱中厮杀决胜。可结果落定,象征曲家掌权人的徽章和手令却被曲般月全部扔给曲辞,他随傅醒去了第一境。   曲辞就是在曲家地下拍卖场假扮主持人的那个少年,他是曲般月同父异母的哥哥,也是曲般月这么些年在曲家的合作者。   本来说好,曲般月拿徽章,他接手令,到头来却全部落在他手上。曲辞心情复杂,“你放着半个曲家不要,要跟一个野小子跑了?”   “什么叫跟野小子跑了……?”   “我要的从来就不是曲家。”曲般月说,“是自由。”   “明岚学院在第一境,我想去过一个向导该有的正常生活。”他把掌事徽章抛向天空又伸手抓住,瞳色被天光映得偏蓝,明净而深透,“我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谁去的。”   曲辞沉默半响,“看不出来,你还有这心思。”   “现在知道了。”曲般月把徽章丢给他,“曲家你愿意独吞就吞了吧,我没兴趣要也不想要。”   “你这甩手掌柜当的倒是轻松。”曲辞揉了一把他的头,“有事情随时联系我。”   曲般月非常不给面子:“最好别联系,因为联系你意味着一定没什么好事。”   “.........”   再后来,曲般月在北区第一境一待就是九年。   严格来说,他和傅醒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青梅竹马,只能算半个。   他们从来没有给这段关系下过定义,界限从一开始就是模糊的,放任彼此侵占所有的安全领域,毫无防备的把弱点坦露给彼此、后背托付给对方......因为太亲密了,所有在十五岁那年,傅醒第一次遇到易感症,他咬了曲般月的腺体,把人圈在自己床上整整三天没让离开,又亲又抱又蹭的,曲般月也没表现出一丝拒绝,纵容了他所有的失控和暴戾。   只要曲般月想,他随时可以推开傅醒,最简单粗暴的,一精神鞭下去直接把傅醒抽晕,再给他怼两针抑制剂让他清醒...但曲般月没有那么做。   天知道傅醒清醒后,看到浑身沾满自己哨兵素、腺体青紫一片、脖颈那一块儿全是痕迹的曲般月睡在自己身边,心情有多复杂。   特别是曲般月醒来后,还能当个没事人一样,当着他的面从他的衣柜里翻出他的衣服换上,一边系衬衣扣子一边和他说小醒我今天中午想吃牛腩煲......傅醒满腔复杂里,又多出挫败和不爽。   “阿杳。”他打断曲般月的话,“你没有什么其他要对我说的吗?”   “说什么?”曲般月眼里浮现真心实意的困惑,见傅醒的目光落到他腕上未褪的鲜红指印上,他恍然,“你在意这个啊?没事啊,没做到最后......”   “曲般月!”他重音喊了声向导的大名,眉眼微沉,“你知不知道你这样......”   他闭眼,“你能不能对我有点底线?”   “我们之间需要那东西吗?”曲般月扣上最后一颗扣子,凑到傅醒面前,他没戴抑制环,幽冷微甜的向导素霎时盈满傅醒的呼吸,见傅醒不睁眼也不接话,小曲向导轻轻撇了下嘴,直接啵唧一下亲了哨兵一口。   傅醒:“!”   他瞬间睁开眼睛。   “我觉得啊。”曲般月捧住傅醒的脸,强迫他和自己对视,“关系对应行为,非要交往才能亲密,我们好像不需要那种东西来定义......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你,但是我不排斥和你接吻、拥抱,更亲密的事情也可以,我很享受,和你接触让我觉得愉悦。”   “你明明就很想圈住我、把我困在你的领地里。”曲般月垂眼,“我也愿意被你圈起来,我可以满足你所有的占有欲和身为哨兵的恶劣秉性。”   “所有的前提条件是,我们永远陪着彼此。”   只要确定这一点,傅醒要什么,他都可以给。   “小醒,其他的,好像并不重要。”   他问,“你还想要什么呢?”    第135章   “阿杳。”傅醒眼睫微颤, 声音透着些许沉涩:“我什么都不要。”   他看着曲般月的眼睛,“你一直都在给我,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是。”   曲般月眨了下眼, “没有吧?”   “有。”傅醒语气笃定,他用颌侧轻轻蹭了下向导温热的手心, 黑瞳里浮现微淡眷色, “你一直是给得更多的那个。”   “是吗?”曲般月俯首, 和他额头相抵,声调稍轻:“可我不觉得…小醒, 你还可以跟我要更多的。”   只要你想, 只要他有, 他就给。   “哨兵…不都是得寸进尺的性格吗?”向导的眼里起了层雾色, 曚曚绰绰, 情绪难辨, 他的声音温靡而柔和,似呢喃,似诱哄:“你可以再过分一点, 没关系的。”   傅醒在那片朦朦胧胧的雾色里失了神, 他不自禁凑近曲般月, 轻轻蹭吻了下他的唇角, 一触即离,不带任何的旖旎和情欲意味。   他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傅醒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鼻尖抵着腺体,汲取着让他心安的幽冷甜香。   “阿杳。”傅醒轻声,“不需要那些,我早就对你上瘾。”   他知道曲般月想要什么。   向导渴望「羁绊」。   他想要傅醒对他百分百的仰赖,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上, 都离不开他。   为此,他可以无底线的纵容哨兵所有。   想要把向导永远圈在身边的占有欲,贪得无厌、索求无度的进攻性和侵吞欲…都可以。   向导和哨兵一样,骨子里潜藏着疯性和偏执恶欲。   对哨兵所有的付出、包容、安抚…目的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哨兵离不开他。   你想要占有我吗?   好,可以。   我可以永远被你困在你的领地里,前提是,用你的灵魂来换。   彻底结合,哨兵百分百标记了自己的向导后,他也永远沦为了向导的所有物。   哨兵和向导结合的本质,是互相占有,桎梏锁死一生的关系。   至死不休。   曲般月和傅醒没给彼此的关系下过定义,是因为,他们都心知肚明。   他们是纠缠至死的关系。   界限模糊下,他们的关系早已失衡。   盘根错节,难分彼此。   所以。   “我是你的,这点你可以永远确定。”傅醒用尖齿轻轻厮磨着向导的腺体,但并没有咬下去。   陷入易感症这三天里,他反复咬穿这个位置,注入自己的信息素,曲般月一次都没有推开过他,纵是被咬疼得直掉眼泪、腺体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他也只是蜷在哨兵怀中,偏着头让他标记。   他舍不得再让曲般月疼了。   傅醒闭上眼,眉眼笼在向导的温热气息里,心里安定而平静,“等…二次分化结束后,你逆向标记我。”   半响,他听到曲般月轻笑。   “小醒,我越来越觉得,我们合该是一起的。”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一定要拉着你一起。”曲般月摸着他的发尾,语调软和,像是在絮叨家常那般,轻描淡写:“向导死去,被逆向标记的哨兵也会跟着殉情,但我不想要你殉情,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的话,我想要你死在我手里。”   “好。”   傅醒只是这么应。   恰如曲般月说的,都可以。   前提条件从来只有一个。   只要是你,都可以拿去。   包括性命。   ......   可说着要亲手杀死哨兵的小曲向导,最后却为了自己的哨兵,生生割离自己的精神域,几乎是献祭式的,把自己的所有给了傅醒。   意识永堕黑暗前的那几秒,曲般月在想。   也算是兑现承诺了。   「只要他有,都能给傅醒。」   就是割离精神域,有点疼啊。   倒数第二秒,曲般月模糊回想起,他好像要失约了。   不能陪傅醒回LT看看了。   还有,哨兵扔下过他一次,他还一次,扯平了。   最后一秒,灵魂溃散前,曲般月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希望傅醒,不要难过太久。   永远沉眠在哨兵的精神域内,也算是一直陪着他了。   这样的结局,好像也不错。   包括现在的曲般月,也是这么认为的。   就是......   他们家小醒,PTSD好像有点严重。   被路则淮紧紧抱在怀里,腰肢都被箍得有点疼的小曲向导眨眨眼,把“如果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这么选。”这句话给吞回去。   要是说出来了,路则淮会疯吧。   他伸出手,轻轻拍着路则淮的背,“没事了...小醒,都过去了。”   这些话,其实他对路则淮说过很多遍了。   但他从来都没有厌烦过,他可以对路则淮说很多遍、无数遍。   路则淮的伤痛和后遗症,都是他带来的。   他会负责安抚治愈,当路则淮的药。   脆弱的、偏执的、越来越离不开他的小醒啊......   曲般月任由路则淮解开他的抑制环,去咬他的腺体。   好喜欢。   哨兵的犬齿深深嵌入脆嫩敏感的腺体,信息素从齿尖和口腔内的液腺注入,顺着融入他的骨血里。   曲般月为这份疼痛愉悦而着迷。   少刻,曲般月伸手抚去路则淮唇上的血迹,看着眼里浮现淡淡猩红的哨兵,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眼皮。   “下次...可以更重一点。”轻若拂羽的吻,从哨兵的眼皮落到唇角,“不管是暂时标记,还是其他的...都可以。”   他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每次接触,哨兵都做得那么狠。   是弄丢过一次珍宝、得而复失的困兽在反复确认他的存在。   没关系。   恰如他对路则淮说过的话。   小醒同学永远可以向他确认他的存在。   任何方式都可以。   休息几天、精神域彻底恢复好后,曲般月主动邀请郑燃犀第二次实战。   精神体彻底激发异变形态体后,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力也跟着出现一些变化。这些变化,直接用打架外放的方式是最好体现的。   首先是精神触梢。   在特终人眼中,精神力是呈可视化形态的,且会随精神体有颜色和轻微特征化区别。像郑燃犀的精神触梢,是冰雪色的,触梢形似藤状,上面带着具有麻痹精神素的尖刺。郑燃犀的精神触梢和精神体微萤雪兰藤一起放出使用时,一眼望过去很难辨出真假。   曲般月的精神触梢原本是淡青色的,主枝部分形似穗状狐尾藻,脉枝部分则纤细微鬈,素日里盘成蚊香状,当曲般月需要时,又可以舒展成细条,每一条细稍都含有数万计的精神因子,可感知,可攻击,必要时甚至可以再分裂成更细的精神游丝,悄无声息地潜入敌人的精神屏障内,全程无声无息。   现在,他的精神触梢从原本的淡青色变为了从靛青到浅青白的渐变,触梢尖端的部分颜色浅淡到近乎成半透明化。   不得不说.....挺好看的。   外形上,除了颜色,其他特征倒是没,但性质上的变化却很大。感知力更强、活性也更多这些不必多说,曲般月发现自己的精神触梢上,多出了一种具备致幻效果的精神素,而且含量还挺高的。   经过实验后,他发现自己把精神触梢探入别人的精神域后,释放该致幻精神素,轻则产生短暂轻度幻想,重则......重则不知道,那实验程度太危险了。不过曲般月自己估计,幻想性精神紊乱、认知迷失这不是问题。   郑燃犀了解过后,说代表他精神域里的悬想神经触梢和正常的精神触梢融长在一起了,导致他正常的精神触梢除了具备精神系攻击外,还附添上部分幻术系属性,再多的他就不知道了,得请教宴拂。   再说精神域。   精神域的组成是精神屏障-精神网-精神池和精神图景,曲般月的精神屏障比之前厚了足足两倍,精神网则更为密集,换句话说就是精神触梢的数量增多了。至于精神池,如果真的视作一个池子的话,那就是挖得更深更大的,泉源涌水的速度也更快了。   至于阿绥,倒是依旧维持着小白狐的拟态体,虽然已经激发了异变形态,但它还在生长期,具备成熟期还早得很。   一句话总结,小曲向导变强了,变厉害了。   郑燃犀说,他现在的等级应该是S+。   但依旧打不过郑老师:D   不过可以多坚持十分钟了。   这次打架郑燃犀没出手那么狠,练到为止,顺便教了两招精神攻击的招数,郑老师自个儿琢磨出来的来着,非常偏门和抽象,饶是小曲向导的学习能力,一下午下来都只学了个大概。   但小曲向导喜欢有挑战性的东西。   最快上手熟练方式是实战,但郑燃犀又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他打架,其他能接曲般月精神攻击的大佬们也都很忙,同年龄层次的还没有能接小曲向导三成力精神攻击而不受伤的。期间曲般月拉着云澍和景潇一起练过一次,两小朋友联手在他手里都没坚持超过十分钟。   然后郑燃犀就把他丢出去做任务了。   和路则淮一起。   小曲向导愉快地决定了去找塔外的倒霉蛋...啊不是,任务对象练手了。    第136章   这次跟他们一起出任务的还有云澍和景潇。   研修生接A+级危险程度的任务, 人数强制性规定最少四人。而且必须经过任务系统的评定,实力水平能应对任务中的危险和各种系统预测出的突发事故,确定生还概率在70%以上, 任务系统才会通过你的任务执行申请。   四个人,一个S+级攻击型向导, 一个A+级辅助型向导, 剩下的两个哨兵, 一个是S级满值一个是A级满值……如果不是南塔规定了一年级研修生最多只能接A+级任务的话,他们会直接去接S级任务。   少年人总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 而且还是天赋和实力并存的少年人, 生着一腔冲劲和锐气, 天不怕地不怕, 迫不及待想要走出象牙塔, 摘取胜利的果实来证明自己。   “年轻人, 就是热血啊。”目送孩子们乘坐飞舰离开,沈尔尔如是感慨,她眼里流露些许怀念来, “想当年, 我们几个, 也是这般无所畏惮的模样…真好啊。”   郑燃犀:“……你正常点。”   这话说的……真的太不符合沈尔尔的人设了。   沈尔尔轻剜了他一眼。   她倚着栏杆, 托腮,“我今早上开始左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来着,总觉得这帮孩子会惹出点什么事来…你别说我迷信啊,我直觉还挺准的。”   “不会。”郑燃犀语气平静,“因为我也有这个感觉。”   但两人还是让孩子们去了。   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有就有吧,年轻人,就该捅点乱子出来。”沈尔尔扶了下盘发上有点歪掉的簪子, 笑容和气,语调温柔,“反正我们又不是兜不住。”   “恩。”   这点郑燃犀是认同的。   沈尔尔轻笑,“看看孩子们这次会给我们什么惊喜吧。”   ……   四个人这次的人物地点在南区第六境,任务内容是捣毁LT分处,解救一批被绑架到此的低阶哨兵和向导。   南塔安插在该分处的暗探已经拿到了他们用低阶哨兵向导做非法人体改造实验的证据,前阵子大量低阶向导失踪的事情就和他们有关系,其中有南塔的成员。   代号“X”的暗探最新传回来的信息是,除了用低阶哨兵向导做非法人体改造实验外,他还怀疑该LT分处和北区的圣所存在违法交易,至于具体交易是什么,他还要继续追查跟踪。   在传回该消息后,南塔就和代号X失去了联络。   但南塔能确定,X还活着。   出发前,南塔把和X的秘讯方式告诉了四人,说他们尽量和X取得联系,X在LT分处潜伏多时,对内部极为熟悉,和X取得联系,对他们的任务帮助十分大。   这话说的很对,但。   “小醒,这地方你熟悉不?”曲般月在智能端悬浮屏上翻看着任务信息,他看了眼坐在身边的路则淮,上辈子这人可是凭一己之力杀穿LT、从改造实验品坐到了LT首领的位置,他觉得这位才是最大的任务bug。   “熟悉。”路则淮的回答没让曲般月失望。他跟着看了两眼任务信息,面无表情,“不用看了,有一大半情报都是错误的。”   按照南塔给出的情报信息进行任务的话,他们翻车的概率很大。   “啊?”坐在他们对面的云澍和景潇双双一怔,云澍微微睁大眼睛,“南塔内部有LT的内鬼?”   “不奇怪。”曲般月关掉智能端,路则淮知道他的习惯,从旁边抽了张四开白纸铺到桌上,又递了支铅笔给他。曲般月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此次任务能用的真实情报线索,一边道:“南塔能在LT安插暗探,人家自然也能反过来给我们安排内鬼,很正常。”   景潇皱着娃娃脸,先看向路则淮,“路哥,你是怎么看出情报有误的?沈老师告诉你的?”   又问曲般月:“小曲,你怎么就笃定南塔内部一定有LT的内鬼?还接受得如此良好?”   路则淮言简意赅:“用眼睛看,不是。”   曲般月在纸上涂涂画画,头也不抬,“这不很明显的事情吗?你不会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内鬼是谁吧?”   景潇想了想:“X?”   “不算太笨,但只答对了一半。”小曲向导把落到颊边的一缕长发挽到耳后,“小树你说。”   没由来的,云澍有些紧张,他不确定地说出自己的猜测:“内鬼应该是任务处的人吧?能在任务信息里做手脚的,那一定是能登进任务系统后端且拥有编辑权限的,我觉得是管理人员的可能性不大,应该是某个文职工作人员?”   “恩,还不错。”曲般月放下笔,“小树和潇潇的回答合起来,可以拿70分。”   景潇成功被吊起胃口:“曲老师,别卖关子了,快直接告诉答案吧。我是笨蛋,没有你和路哥这么聪明。”   “急什么。”小曲向导接过路则淮递过来的水杯抿了口温茶,用铅笔轻轻点了点四开纸,“看这些线索,你能看出什么?”   【LT分处Ⅲ-请君入瓮?自投罗网?】、【X-死?活?】、【南塔任务处-接线员or信息发布员?】、【圣所x北塔...】......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景潇脑门上的问号几乎凝成实质。   一侧头,看云澍也是两眼茫然,他放下一半的心。   恩,不只是他一个人当差生,还有云澍同学陪自己就行。   景潇诚恳道:“没看出什么...小曲你的字写得不错。”   小曲向导轻叹口气:“好难教啊...小路老师,你来解释。”   云澍和景潇齐齐转头看着路则淮,姿态乖巧,目光清澈、认真、求知若渴。   路则淮:“......”   行吧。   对比起小曲向导谜语人的教学风格,路老师则是全然相反的简单直接:“X被LT三处的人发现了,现在生死未卜,南塔给出的X一定还活着这个信息是假的,目的是为了诱导我们和那个假的X取得联络。”   云澍:“所以是,X在LT那边暴露后,LT派人顶包X和南塔继续联络,给南塔传递假的讯息,诱导南塔继续派人过去...般月你在接线员和信息发布员后都打上了一个问号,意思是内鬼可能不止一个?”   “脑子转得还不算慢。”曲般月点头,懒散托腮,看向景潇,笑眯眯:“潇潇,你有什么想法吗?”   景潇:“......”   他仿佛记得,他是来出任务的,不是上课的?   为什么感觉笑得满脸和气温柔的小曲比面无表情的路哥压迫感更强啊啊啊啊QAQ   景潇哽了下,内心QAQ刷屏,但还是老老实实开口:“我顺着小树的话继续说啊,说错了别骂我......我觉得内鬼一定不止一个,LT那边那个假的X顶包后继续传达回来的除了假的情报外,还有给南塔这边内鬼的行动指示。假设接线员和信息发布人员都是内鬼的话,那接线员接到行动指示后,传达给信息员,信息员再编辑好给我们,让我们顺着假的情报自投......”   景潇蓦的顿住,他看着【LT分处Ⅲ-请君入瓮?自投罗网?】这行字,鸡皮疙瘩爬满手臂,忍不住抖了下,“卧槽,这张网是他们专程针对我们布下的?”   小曲向导打了个响指,“说对了。”   “吓人......”云澍轻轻嘶了声,“如果路哥没看出情报有问题的话,那我们接下来每一步都走在他们的算计里......先用假的情报线索给我们织网,等到了LT的地盘,我们就成了瓮中捉鳖的哪只鳖了。”   小曲向导淡定:“不要骂自己是乌龟。”   云澍搓了搓手臂,“我还有个问题...潇潇说这张网是他们专程针对我们布下的,是从任务一开始就在布置,还是任务发布后?”   “任务发布后。”路则淮拿过曲般月的杯子把剩下的半杯茶喝完,指节在【高阶改造品】这个词语上轻轻敲了敲,眸光微冷,“LT要南塔送几个高阶哨兵和向导过去,有实力接A+级任务的最少也是B级水平,很符合LT的改造实验要求。”   ......路哥对LT为什么这么了解?   云澍心里冒出这个疑问,他抿了下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问出口。   算了。   在座的,谁没有自己的秘密呢?   他只需要确定,他们是可以互相信任、交付后背的同伴就可以了。   其他的不重要。   “小曲,路哥。”景潇指了指某行字,“北塔和圣所,在这次任务里充当了什么角色?这个我确实没懂。”   “首先,圣所和LT存在非法交易这个信息是真的,这条线索应该是真的X传递回来的。”思及在原著梦境里看到的一些东西,曲般月垂睫,“至于是什么交易,还要查,但可以肯定,一定和LT的特种人改造实验有关系。”   “至于北塔。”曲般月轻扯了下唇角,“早就被圣所渗成筛子了。”   “你们知道的东西好多啊...”景潇一向是有话直说的性格,但他没怀疑同伴们的身份,只是有点挫败,“感觉我在这次任务里是拖后腿和被带飞的角色,如果不是般月和路哥看出情报有误,抽丝剥茧推出这么多东西的话,我们根本就是过去直送送人头。”   “那倒也是不是。”曲般月敲了下他的头,“潇潇,别丧气,你在任务里很关键。”   景潇眨眨眼,正要说话,曲般月的智能端震了两下。   他看了眼,和同伴们说:“是北塔那边的任务执行员。”   这次任务涉及到北塔和圣所,所以是和北塔的人联合执行的。   接通后,视讯里的人怔住。   曲般月轻扬眉梢。    第137章   隔天下午, 南区第六境,内城区某酒店内。   曲般月站在落地镜前,对着镜子给黑领带做细微调整, 别上一枚银蓝色的夹针。夹针做成指南针状,南向针为船锚, 北向针为霜鸢花枝, 衔接部分嵌了枚深蓝猫眼石, 繁复又瑰丽。   这是南塔正式成员的身份象征,船锚和霜鸢花也是南塔的代表图案。   曲般月转过身, 束起的马尾晃出轻微的弧度。他对路则淮微张双臂, “小醒, 还有哪里不妥吗?”   路则淮看着他。   小曲向导身着一整套纯白南塔向导制服, 风衣外套长至膝盖, 款式简洁典雅, 制服都是根据个人身形剪裁定制的,扣得严整时显得禁欲又优雅,敞开后走路随风而动把气场拉到二米八。   腰带一束, 漂亮瘦韧的腰线一览无遗, 不用想都知道揽上去的手感有多绝佳美妙。往下, 是白底黑跟的制式长靴, 完美贴合向导笔直匀亭的小腿。往上,衣扣一路严实齐整的扣到喉结下方,冻颈雪肤稍露几寸,淡青的血管似隐似现,犹如藏在雪里的花枝脉络。   哨兵喉结不甚明显地轻滚了下。   “一定要穿这身吗?”他问。   曲般月一时没反应过来:“恩?”   路则淮轻抿了下唇,“不想你穿这身去见傅瑾呈。”   “......”小曲向导无言一瞬,随后没忍住弯起眼, 他对哨兵勾了勾手指,等路则淮起身俯首贴到他面前,轻声:“有什么好醋的,再好看也只有你能脱。”   路则淮侧眸,黑瞳冷浸浸的,面无表情地盯住小曲向导浅笑盈盈的眉眼。   两秒后,曲般月抬手捂住路则淮的脸,笑眯眯:“不能亲噢,不然时间来不及。”   路则淮:“......”   曲般月拍拍他的肩,“转过去,我给你调一下衣领。”   路则淮身上穿的是和曲般月同款不同色的南塔哨兵制服,一身纯黑系的装束衬得他整个人愈发冷肃矜傲,没再刻意收敛,不笑时便呈现出很强的侵略性和压迫感来。似脱鞘的剑刃,锋冷尖凉,只待令下,顷刻间就饮血取命。   “我们小醒真帅。”曲般月越看越喜欢,稍踮脚啵唧亲了一口路则淮的唇,亲完后心满意足了,“走吧,小树和潇潇已经在会客厅等我们了,北塔那几个也来了。”   路则淮看着“只许官兵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小曲向导:“......”   一想到马上要见到北塔那群人,他周身气压更低,瘫着脸跟在向导身后出门。   北塔此次来的同样是四个人,傅瑾呈、程嘉瑜,还有两个也是熟人。   全祺然和戈柘,之前在实践考试里和曲般月他们分到过[第十条校规]这个房间,全祺然试图催眠控制曲般月来着,曲般月对他心灵控制系的精神能力非常感兴趣,准备将计就计进入他的精神域探查一番,但未果,路则淮直接把人家手腕给捏断了。   全祺然原本在和云澍聊天,本来聊得还挺高兴的,见到曲般月和路则淮走过来,他脸上笑容一瞬凝固,感觉自己的手腕又开始隐隐作痛。   属狐狸的小曲向导又开始犯坏心眼,他抬手,笑眯眯的和全祺然打招呼:“小祺同学,好久不见啦,此次任务能和你一起行动很高兴。”   全祺然:“......”   他很想对曲般月翻白眼,但无奈打不过,只得咬牙微笑:“谢谢,我也非。常。高。兴!”   他的注意力都在曲般月身上,没发觉,坐在他身后的程嘉瑜盯着他看了几秒,眼神阴冷、黏湿又浓稠,情绪剧烈翻滚其中,几秒后又恢复成一贯的温顺无害。   至于傅瑾呈,从曲般月的身影出现在这个房间里后,他的目光就没从曲般月身上移开过,直白、浓烈又炙热。   景潇的视线悄咪咪在曲般月、路则淮和傅瑾呈之间转了圈,用手肘捅了下坐在身边的云澍,用精神传音和他八卦:「早听闻般月在加入南塔前和北塔那个傅瑾呈是搭档关系来着,差点就要跟傅去北塔了,结果愣是在毕业前被路哥给截胡了...啧啧啧,我嗅到了修罗场的气息。」   云澍握拳用手抵了下唇,目不斜视,回景潇:「知道了,但劝你先闭嘴。」   景潇:「为啥?」   「因为全场我精神力最高,你们开’频道‘用精神传音沟通都瞒不过我的感知。」突然出现在脑内的声音差点把景潇吓得心脏骤停。   他颤巍巍地转过头,看见曲般月对他露出一个温柔又和气的微笑。   救救救QAQQQQ   「下次好歹给精神波流加个屏蔽。」曲般月持续打击着小景同学,「在任务中你要忘了这个,精神传音被高阶向导一逮一个准,也就被反向脑到半身不遂吧,问题不大。」   景潇:「......」   「我错了QAQ」   云澍眼观鼻鼻观心。   你说你何必呢.jpg   “傅瑾呈。”路则淮的突然出声把全场人的目光都拉过去,他侧身把曲般月挡了大半,黑瞳幽冷,声音里不掺什么情绪,在场的另外两个哨兵却无端头皮发麻:“你再盯着我的向导看,眼睛就别要了。”   傅瑾呈攥紧拳头,怒极反笑:“是吗?那试试看,是你先挖了我的眼睛,还是我先捏碎你的手指。”   “两位,现在可不是打架的时候。”程嘉瑜及时出声相劝,他握住傅瑾呈紧攥的手,柔声:“瑾呈,任务要紧,不要被不相干的事分了心神。”   也是。   傅瑾呈脸色阴沉,吐出一口郁气,“我来分配一下此次任务的行动方案。”   这理所当然的领袖口吻让云澍忍不住皱眉,他给曲般月递了询问眼神:怎么就默认这厮当领头了?真的没问题吗?   小曲向导对他眨眨眼:没关系,让他当。   行。   虽然不懂曲般月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但知道他自有安排没打算真的听傅瑾呈的话,云澍就放下心来。   他掰了个香蕉,一边嚼嚼嚼一边听傅瑾呈叭叭任务安排:“这次行动我们分为三组,我、小瑜和般月一组,办成圣所的人和LT接头;云澍、祺然和戈柘假装低阶向导和哨兵混入LT的非法改造实验室,解救先前失踪的低阶特种人群;傅......路则淮和景潇你们想办法和你们南塔的X取得联络拿到更多LT的信息,随时待命,支援我们。”   “不行。”一直沉默的戈柘突然出声反对。   傅瑾呈没料到南塔那边的人还没说什么,先被自己这边的人驳了面子,他深吸口气,“戈柘,你有哪里不满意?”   “这个安排很明显就有问题。”戈柘皱眉,他有条有理地反驳傅瑾呈:“我和祺然、云澍没有一个对LT熟悉的,贸然混入很容易出事,至少得分一个对LT比较熟悉的人到我们这组来。而且云澍和祺然攻击力都不高,敌方实力又未卜,我没有信心保护好两个向导。把路则淮和我对调一下比较稳妥。”   路则淮和曲般月对LT要比他们熟悉一点,这是在队内已知的公开信息。曲般月换戈柘是肯定不行的,三个向导一起行动,就算曲般月近身实战能力优于寻常哨兵,风险也还是太大了。   “和圣所接头,你和小程两个人就行,不需要再加上曲般月。”戈柘说,“圣所有专门克制攻击型向导的手段,曲般月过去,和自投罗网无异。”   全祺然看着面色不虞的傅瑾呈,小声:“阿柘,你怎么确定圣所有专门克制攻击型向导的手段的?”   戈柘深吸口气,苦笑:“我的父亲就是攻击型向导,被圣所的人抓走,我目睹了全过程。我父亲至今下落不明。圣所那群邪/教...对攻击型向导非常感兴趣,一直在进行非法研究改造,他们和LT的合作项目绝对有这个。未知前提下,曲般月不能和圣所的人碰上,被克失手的概率很大。”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曲般月对戈柘微微颔首,圣所一直在抓捕攻击型向导并进行研究改造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在“原著”里,他失去精神体精神域几近报废、双目失明都是拜圣所的人所赐的。   别急,帐要一笔一笔算。   曲般月垂眸,“那计划在瑾呈的安排上稍作调整,瑾呈和程嘉瑜去和圣所接头,小树、祺然和小则潜入实验室救人,景潇联系X。戈柘,我们一组。”   他轻抬眼睫,狐狸眼漾开浅淡的笑,温声:“瑾呈,这个建议可以吗?”   傅瑾呈的脸色和方才对比简直是天差地别的好,他被曲般月几声’瑾呈‘喊得通体舒畅,“可以的,般月,听你的。我们之前一起出任务就是你在安排,你从来没失手过,我相信这次也一样。”   他给路则淮递过去一个得意又嘲讽的眼神。   路则淮面无表情,看向曲般月,“你和戈柘一组,怎么安排?”   曲般月拍了下他的手,“我和戈柘办成买家,走明面和LT碰头。这条线对我来说是最熟悉也最快捷的,你知道的。”   得益于在曲家地下拍卖场混迹那几年,他对这种非法交易途径不要更了解。   戈柘拧了下眉心,“可以是可以,但我怕LT那边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走明面被识破怎么办?”   “笨!”全祺然忍不住敲了下搭档的头,“你们肯定要做伪装的啊!”   “别担心。”小曲向导微笑,“伪装术我还是比较拿手的,保准给你改头换脸完,你搭档都认不出你来。”    第138章   伴随着“砰——!”的一声, 戈柘抓着男人的脖子直接把他的脑袋贯穿玻璃,玻璃展示柜应声而碎,男人满头是血, 身体软趴趴地滑到地上,已无半点气息。   曲般月站在三米开外, 倚墙抱手屈左膝, 指尖勾着一双7cm的白色高跟鞋轻晃着, 戈柘的动作让他轻啧了声,稍作调整的眉眼变得更偏女相的娇妍秾丽, 晕着朱红色泽、显得愈发明艳的红唇轻弯了下, 可有可无的感慨:“戈柘同学, 不要这么暴力, 没有一点打架的美感。”   打架还要美感?   而且……   戈柘瞥了一眼躺在地上凉凉多时的女人, 她的脖子被割了将近一半、流出的血把地毯都浸透了。觉得曲般月好像没资格说这个。   曲般月的高跟鞋鞋跟里藏了可延伸刀片, 方才一个利落的侧身抬腿,快得戈柘都没看清他的动作。只感觉白影一闪,血液就从女人脖子上被割破的位置喷泉似的涌出来。而下手的小曲向导已经站到五米开外, 全身上下甚至都没溅到一点血。   戈柘目瞪口呆地看向他, 小曲向导把微卷的发丝挽到耳后, 唇边笑意温软盈盈, 语气无辜:“怎么了?这一身白旗袍溅到血不太好,太明显了。”   沉默几秒,戈柘艰难道:“……没怎么。”   你一个向导,精神力攻击恐怖就算了,身体素质和近战能力都赶得上一个A级哨兵了,这合理吗???   而且还是穿着旗袍踩着高跟鞋打架。   南塔果然都是变态。   戈柘半蹲下来在男人身上一顿翻找,对曲般月摇摇头, “没有。”   曲般月对着衣柜的位置轻抬下颌,“去那里看看。”   戈柘依言走过去,一打开衣柜,挂了满满当当的情/趣/衣和违禁品,戈柘眉毛还没皱起来,听到曲般月说:“左边最下面那层,把手伸进去...摸到最里面那个钩子了吗?用力掰住,逆时针旋转七百二十度。”   戈柘一一照做,几秒后,他听到几声不甚明显的机关链条转动轻响,右边衣柜的里板缓缓右移,露出一扇黑色的门,门上漆着一个暗金色的图案,似玫瑰,又似眼睛。   “这群人也是够懒的...直接沿用了之前的设计,连机关位置和运作方式都不带变一下的。”曲般月轻扯了下唇角,把高跟鞋扔到地上穿好,在戈柘惊讶的目光中走到暗门前,取下插在盘发里作点缀用的发簪,轻旋几下,露出一根曲状长针,对着锁眼轻捅几下,伴随’咔哒‘一声,暗门开了。   曲般月把发簪带回头上,对戈柘晃了下手,“发呆干嘛?走了。”   “你......”戈柘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直接问。”   戈柘实在是按捺不住好奇,“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   他又快快补充一句:“没有冒犯的意思,如果不方便回答可以不说。”   “可以说啊。”曲般月走进暗门里,戈柘赶紧跟上,昏暗的光线中,他看到向导轻翘唇角,笑弧散漫,玩笑似的口吻:“我之前在这种拍卖场打过工,你信吗?”   恩......也不算说谎吧。   给曲家卖命四舍五入也算打工了?   “信。”戈柘声音低了两个度:“...待会看到的东西要是引发你不好的回忆...让我来就是。”   这孩子脑补了什么...   曲般月正想再调侃一句,但暗道已经走到头了,他直接伸手一推————   昏黄暧昧的光线从房间铺至曲般月的脚尖,浓郁而甜腻花香跟着一同漫出,戈柘反应极快的屏息,可还是吸入了一点,仅仅是一个呼吸的量,就让他感觉喉咙干渴体温升高。   里面有一个处在结合热状态里的向导,而且等级还不算低。   “嘶!”   精神屏障上突如其来的刺痛让戈柘忍不住倒吸口凉气,一瞬间什么想法都没了,他看向罪魁祸首,压低声音:“你可以选择掐我一把,别攻击精神域啊。”   “你们哨兵皮糙肉厚的,掐不动。”小曲向导露出个和气的微笑,“不算攻击,只是用精神丝扎了几下。”   戈柘:“......精神丝还能用来扎人?你们攻击型向导都这么恐怖吗?”   边说着,他从暗袋里取出一个强效隔离贴仔仔细细贴好自己的腺体,指了指房间,“我们进去吗?”   “进去。”以防万一,曲般月也给自己打了一针抑制剂,这才进入房间。   房间内的装潢比外间的华丽程度还要翻了个倍,光线昏黄,似雾似纱,营造出一种朦朦胧胧的暧昧感来。   纱帘无风轻动,而圆床上空无一人————   余光里寒芒一闪,身体比意识率先作出反应,曲般月一个侧肩躲过刺过来的利器。碎玻璃块堪堪贴着他的发丝擦过,削掉了他几根头发。   曲般月抬手握住袭击者的手腕,一拧一压把他反扣在床边,等看清少年湿热潮红的脸,他眼里浮现愕色。   “是你?”   这个对话,还发生在南区第六境外城区某废弃小巷内。   景潇看着X摘下兜帽,露出一张自己无比眼熟的脸来,他微微睁大眼睛,“荣昶哥...你怎么会是X?”   荣昶看到他却是没有半点意外,他生了张让人很容易就放下防备心的和善面孔,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柔,“怎么就不能是我了?我也是南塔的成员,为南塔做事是应该的。”   景潇垂下眼,内心无比挣扎。   小曲和路哥说现在这个“X”一定是被LT的人顶替的冒牌货,可是......   荣昶怎么会是叛徒呢?   景潇真的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他内心挣扎纠结着,听到荣昶问他:“阿潇,你的同伴们呢?就你一个来和我接头吗?”   “他们另有安排。”景潇道,不管内心如何想,他面上还是一派轻松,娃娃脸笑起来显得有种傻白甜的无害感,语气都轻快起来:“昶哥...知道X是你我就放心多了,天知道我出这趟任务有多紧张,总算遇到一个熟人了......”   荣昶打断他的话:“阿潇,你的同伴们安排是什么?”   景潇眨眨眼,“他们用别的方式潜入LT了啊,他们还有别的任务呢,等时机到了会联系我们的,我这边先和你碰上...话说你怎么和南塔失联那么久啊?塔那边都担心死了,生怕你出事。”   “我......”荣昶顿了下,若无其事接上:“我被LT的人发现身份了,拼死才逃出来,这么些天一直埋伏在外城区,也不敢轻易乱动,LT到处在搜查我的下落。”   景潇:“没事了,我们过来支援你了,我保护昶哥!”   他心里越发沉重。   这个“X”的反应,全被小曲说对了———   “那个假的X和南塔内应联合骗南塔送几个高阶哨兵向导过去,一定是越快抓住越好,所以见到只有你过去后,他绝对会先问我们为什么没有和你一起过去见他。”   “然后他就会打听我们的安排是什么,这个你先随意敷衍一下,反问他为什么和南塔断联,不出意外...他应该是要卡壳一下的。”   “得到的结果十有八九是被LT识破身份在逃窜之类恩...然后他会锲而不舍的追问你,你其他同伴的行动计划是什么?”   果然。   荣昶又回到先前的问题上:“你的同伴们是什么安排打算?你们真是胡闹,也不和我碰面后再商量行动,LT里面比你们想象的要危险得多,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和塔交代?”   【如果他持续追问,你就把我们的计划透露给假X...唔,当然是傅瑾呈那个版本的计划。】   景潇:“小曲和北塔的两个人伪装成圣所的人和LT接头了,剩余的人假装低阶向导和哨兵混入LT的非法改造实验室,去解救那群失踪的特种人了。”   【他应该会松口气。】   景潇紧盯着荣昶的脸,不放过他任何一个微表情变化,虽然他演得很好,可景潇还是从他的呼吸节奏里辨别出他从紧绷状态改为放松下来。   【我们假装低阶向导和哨兵混入LT的非法改造实验室,对他来说应该是正中下怀......恩,猎物不自量力自投罗网了。】   【然后连过场都不想走了,直接简单粗暴地把你弄晕扛走。】   果不其然,下一秒,景潇感觉精神域内被荣昶的精神触梢潜入。   【你稍作抵抗两下,然后假装被他弄晕......唔,小树你待会按照我的方法给潇潇改造一下他的精神域,可以保证你装晕也不会被X发现。】   景潇作势反抗两下,随后踉跄两步,脸上浮现不可置信的神色来。   “昶哥,你......”   他倒在地上。   但荣昶并没有过来检查他是否真的晕倒了,而是拍了两下手,“出来吧,把他带走,送到E3监狱。”   【然后,你就等着和小树他们汇合就行。】   小曲啊小曲你可千万别坑我啊......   景潇内心瑟瑟发抖,生怕自己一睁眼就躺在实验室改造台上了。    第139章   曲般月把戈柘的外套丢给浑身上下只着了件半透轻纱的少年, 脸上和声音里的嫌弃不加掩饰:“穿上,你现在有点辣眼睛。”   至于戈柘,背对着他们站在五米开外, 眼观鼻鼻观心生怕看到一眼不该看的东西。一边抓心挠肝地好奇着曲般月和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关系。   方才曲般月反拧了少年的手压在床边,两人看清楚对方的脸后不约而同蹦出一句“是你?”, 这个情况下很明显是认识......但不太好的关系。   因为话落没一秒, 戈柘看到曲般月不仅没松手, 反提膝抵住少年的脊背,强迫他俯得更低, 那双漂亮的狐狸眼轻轻眯起, 唇角微翘, 似笑非笑的模样, 温靡丝盈的声音润着三分笑, 轻讽、淡薄而利:“这么些年不见, 你怎么沦落到地下场卖屁/股这般境地了?也太惨了吧?”   曲般月垂眸,看着少年又红了一个度的脸,不知道是结合热所致还是被他生生给气的, 红唇轻弯, 语气一转, 满满的愉悦:“不过, 看到你这般惨,我就开心了。”   少年的脸陷在柔软的被褥里,整个人不得动弹,连瞪曲般月一眼都做不到,他几乎是从牙缝里逼出话来:“我为什么沦落到这...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哥哥?”   曲般月疑惑一瞬,恍然:“你说曲辞?”   鸦睫轻亸,他的眸光骤然淡下来, “不可能,曲辞不会这么做。”   “是吗?”少年冷笑,语气里多出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委屈来:“也是,你们才是亲亲热热的好兄弟,你一向信任他这个好哥哥...曲般月,你还记不记得我也是你弟弟?”   说着,少年骤然红了眼眶,眼里盈上层水雾,他努力咽下哽音,可哭腔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情:“曲般月,你从来没有信过我,一次都没有。”   “......”小曲向导轻啧一声,“你怎么还是和几年前一样玻璃心?说几句就要哭。”   少年闭眼,眼睫湿漉漉的,赌气似的:“不要你管。”   “行。”曲般月利落松了对少年的桎梏,转身就走,“我不管你,戈柘,我们走。”   戈柘同学还处在一个目瞪口呆.jpg的状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当然也没给他反应的时间,他看到少年直起身体后身形都没稳住,就踉跄着去拉曲般月的手,没拉住,又改为拽住他的旗袍下摆,生怕曲般月就这么离开了。   少年脸色白透,眼眶通红,看上去好不可怜,声音都颤起来:“别……你别不管我,求你了……哥哥。”   哥哥?戈柘不动声色打量了下他的脸,感觉和曲般月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完全看不出有血缘关系来。   方才这男孩又说曲般月还有一个好哥哥......   戈柘感觉自己的CPU有点烧,又隐隐约约嗅到了瓜的味道。   “别,我可担不起你哥哥。”曲般月掐住他的下颌,看着那双泪水盈盈、委屈的不得了的眼睛,虚眯了下眼,“你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是曲文洲,已经被我杀了,不记得了吗?”   曲般月扯了下衣摆,“松开。”   微凉绸滑的布料从手心离去,少年手抖了下,却不敢再去拽,吸吸鼻子,哽着喉咙辩解:“他不是我哥哥,你才是...阿月哥哥,我错了,我不该对你耍脾气,也不该污蔑曲辞哥哥的,你别不管我。”   边说着,少年的眼泪就吧嗒吧嗒的掉,他抽噎道:“如果不是你,我差点就被...我真的很怕,阿月哥哥,你不要生气,我做什么都愿意......唔!”   他还处在结合热的状态里,双颊红得可以滴血,即便咬住了下唇,可难耐的轻哼还是不受控地溢出两声,整个人难受得弓起身体,又忍不住仰脸看着曲般月,可怜巴巴:“哥哥......”   这声哥哥喊得又软又黏,仿佛能拉出细细的糖丝来,任谁听了心窝子都要酥掉半截。但曲般月只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少年,“再发出这种恶心的腔调,你就别说话了。”   戈柘在少年轻哼时就尴尬转过身,眼神不动,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曲般月,“小曲,你应该会需要这个。”   曲般月把外套丢给少年,可少年却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一般,面露嫌弃地扒拉到一边,皱脸:“我不要臭哨兵的衣服———”   对上曲般月冷淡的目光,少年顷刻收声,转而露出一个乖巧的笑来,“阿月哥哥,我不想要别人的衣服,我要你的可以吗?”   曲般月轻扯了下嘴角,“你觉得我像是有衣服可以脱给你的样子吗?”   少年这才发现,他穿的是一身旗袍。他再仰起一点头,把曲般月调整得偏女相、上了妆后显得愈发明艳秾丽的眉眼,眸里闪过一丝痴色。   原来不是哥哥,是姐姐啊......   “曲挽宛。”曲般月语调冷淡,“给你两个选择,穿上衣服,跟我们走;第二,继续留在这。”   曲挽宛咬了下唇,“我选第一个...阿月哥哥,你别丢下我。”   见曲般月转身,他心里一慌,“曲般月,你要去哪里?”   情急之下又喊上大名了。   “找东西。”   曲般月走到已经翻过一圈的戈柘身边,见他摇摇头,不由轻蹙起眉。   不应当啊...   “阿月哥哥。”曲挽宛喊了声,坐在床上,轻晃了下手里的紫金色卡片,“你在找这个吗?在枕头下找出来的噢。”   戈柘方才为了避嫌,就没翻过床的位置,结果没想到就放在枕头下。   那是地下拍卖场的贵宾身份卡,紫金色是最高等级的,持有此卡才能进入LT分处直接挑选“货物”。   曲般月刚要伸手去拿,曲挽宛却手一翻,把贵宾卡藏到身后。他背手仰脸,脖子拉出漂亮的弧线来,一张脸粉盈盈的,有种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的诱,“阿月哥哥,我找到了卡片,你是不是应该奖励我一下?”   小曲向导静静的看着他作妖.....不是,等着他的下文。   “他们给我打了催/情/针,我现在很难受。”曲挽宛试探着去拉曲般月的手,见他不挣扎,面露喜色,牵着他的手去摸自己的腰,“阿月哥哥,你帮我一次好不好?就一......啊!”   不等他说完,曲般月就掐住他的脸,强迫他张开嘴,简单粗暴地往他喉咙里塞了一颗药,直至他吞咽下去才松手。   “少在我面前发情。”   曲挽宛狼狈地咳嗽好一阵才缓过气,眼神幽怨地看着曲般月,“阿月哥哥......”   紫金色的贵宾卡夹在曲般月指间轻晃了下,许是找到想要的东西,他心情好了一点,语气也柔和些许:“挽挽。”   “诶!”曲挽宛眼睛一亮,头顶蹭的冒出双狐耳,火红的狐狸尾巴也跟着从身后摇起来,黏声:“怎么了阿月哥哥?”   “太菜了。”曲般月笑得温柔,“几年不见,这点反应都没了,难怪要落到地下拍卖场被当成货物。”   曲挽宛:“......”   红毛小狐狸顿时失去笑容。   他噘嘴,“我都这么惨了,你还这么说我......”   “是吗?”小曲向导慢条斯理地打断他的话,“你是不是以为我脱离曲家十几年就不清楚曲家的现状和动向了?来做任务说成卖惨......几年不见,你的身手愈发菜,演技倒是精进不少嘛。”   装哭卖惨一条龙,给曲辞的脏水说泼就泼,如果不是曲般月了解这红毛狐崽子的性格,真的会被他蒙骗过去。   比如戈柘同学,刚刚就真的对可怜巴巴委屈兮兮的曲挽宛动了恻隐之心。   听到曲般月说他是演的,他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居然是装的?!”   曲挽宛转头看向戈柘,不满他的突然插话,“你是谁?”   “我同伴。”曲般月轻拍了下曲挽宛的脸,“放尊重点,别逼我现在教你礼貌规矩。”   “哦。”曲挽宛撇了下嘴,随即又道:“好吧我确实是来做任务的,不过任务对象应该已经被你们解决了吧?阿月哥哥,你来这里又是干什么啊?”   “和你一样,做任务。”   曲挽宛跟在曲般月身后,亦步亦趋,“阿月哥哥,你拿贵宾卡,是准备顶替他们的身份进入拍卖场吗?拍卖场里有你们要找的东西?需不需要我帮忙啊?我对拍卖场很熟悉的噢。”   曲般月也不同他客气:“那你知道拍卖场进入LT分处的密道吗?”   曲挽宛猛地顿住脚步。   ......曲般月怎么会要进入LT分处?   “我......”曲挽宛顿了下,还是说了实话,“知道。”   “那行吧。”曲般月淡声,“带路。”   这样一来,倒是省了许多事。   ......   ......   “嗤————”   匕首深深捅进哨兵保镖的心脏又利落拔出,连路则淮的身都没有近到,他目眦欲裂地看着路则淮,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这么被解决了,但也没机会再想明白了。   路则淮揩去脸上的血,闭了闭眼,压下眼底的猩红,手腕一抬,连头都没有回,把手中的匕首当暗器给抛了出去———   还在和对方厮打的景潇只感觉寒芒从眼尾余光里擦过,下一秒对手痛苦地呃了声,血液溅了他一脸,咚一声倒在地上。   被糊了一脸血的景潇:“?”   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钉入墙内的匕首才意识到路则淮做了什么,一边卧槽卧槽卧槽一边颤巍巍转身,轻咽了下,“路哥,你......”   “太慢了。”路则淮拔出匕首,随意甩了下沾上的血,面无表情地看着景潇,“回南塔后,你跟我一起训练。”   景潇:“......”   QAQ   他可以拒绝吗?   显然是不行的,路则淮都不是在询问他,而是直接下了通牒。   这就是跟大佬一个团队的压力吗?   小景同学默默抹泪。   他决定暂时不想这么悲伤的事情,溜到两个向导那边,为了不打扰到专心感知获取信息的云澍,对全祺然比划口型:“还没好吗?已经十多分钟了。”   全祺然摇摇头,无声:“没有那么快,这个实验室的主人防了一手,给所有关键物品都下了精神禁制,对方的等级非常高,解开需要时间。”   他轻叹口气,“如果曲般月在就好了,攻击型向导破开精神禁制轻而易举。”   都不需要“开锁”,直接把“门”砸烂就行。   一个小时前,景潇和大部队成功汇合,全祺然三个人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找到了那些被绑道这的低阶哨兵和向导并把尚还有行动能力的先送了出去,剩下那些受伤的、或是已经在实验台上躺过一遭的,需要等待塔那边的支援人员来了才能带走。   但他们却没有马上离开LT分处地下所。   他们还要找到真正的X。   X一定还活着。   这是出发之前,沈尔尔告诉路则淮和曲般月的。   路则淮带他们进入了地下三层,说这才是地下所的核心机密所在,并全程没惊动一个保安和守卫,带领他们走暗道进了这间实验室。   实验室本来是没人的,但云澍在感知信息的过程中不小心触发了警报,引来两个A级哨兵护卫,路则淮让他专心感知信息,A级哨兵被他和景潇在五分钟内解决。   一分钟后,云澍睁开眼,他神色里尽是愤怒。   “这群畜生!”    第140章   云澍看到了很多画面。   无一例外, 都是在冰冷刺目的实验室白灯光下,一双双冷漠无情的眼注视着,绝望、恐惧、不甘、怨恨…众多负面情绪交织着, 几欲啃噬吞没他的精神触梢。   未成年的哨兵少年躺在手术台上,在无麻醉的情况下, 被生剖下自己的腺体。   拥有稀少的植物系精神体的向导, 竭力防御, 可还是被一点点敲碎精神域,刨出精神体本源。   还未经历二次分化的高阶哨兵, 被注射大量实验药剂和人工合成向导素, 在极度应激状态下陷入游离症里, 再也没有醒来。   云澍把这些场景描述给同伴们, 眼眶通红, 脸色却越来越白, 到最后几乎是血色全无。同为向导的全祺然最先看出问题,他打断云澍的话:“小树,停下, 你的状态不对?”   云澍转头, 怔怔地看着全祺然。   “不要想那些, 不要让那些东西污染了。”全祺然握住云澍的手, 发现他掌心全是汗,指尖却凉得有些不正常,他心下暗道不好,凝视着云澍的眼睛,声音愈发轻柔:“小树,看着我,对...放松, 放松下来,让我进入你的精神屏障里面。”   全祺然那双深褐色的眼眸浮现淡淡的银芒,银芒又凝聚成光漩,有种奇异的吸引力和蛊惑感,像是要把人的灵魂都摄进去。   云澍的目光渐渐涣散,表情空白地任由全祺然靠近他,和他额头相抵。全祺然的精神触梢进入他的精神域时,本能要调动精神力驱赶擅闯的“不速之客”们,但他方才在感知时消耗了近九成的精神力,根本抵抗不了全盛状态的全祺然。   一只银绿色的蜘蛛从全祺然头发间钻出来,顺着他的脸爬到云澍身上,在他的后颈处咬了一口,几秒后,云澍闷哼一声,晕倒在全祺然怀中。   “过来扶一下。”全祺然被他扑得后跄了下,忙转过头对两位哨兵喊道。   景潇快步走过去,把云澍背到背上,忧心道:“小树怎么了?”   全祺然扫过被云澍感知过的物品,轻抿了下唇,“小树的精神触梢被那些东西上附着的精神能量给污染了,但我不确定是情绪污染还是信息污染,我检查不出来,只能先控制摄住他的意识沉入精神图景内,不让污染能量挨到他的意识......但已经附着在他精神触梢上的污染素我没法驱逐,得找治愈型向导。”   “那我们去和北塔那个姓程的向导汇合?”景潇十分焦急,“我记得他是治愈型向导,我不太懂精神污染,但这种东西应该不能拖吧?”   “找程嘉瑜没用。”路则淮看了眼趴在景潇背上昏睡的云澍,眼神仍旧很淡,看不出对同伴身处异况的关切和担忧,也没有半点焦虑,“程嘉瑜是B级向导,云澍是A+级,程嘉瑜解决不了云澍的精神污染。”   “云澍的精神污染,非S级治愈型向导外,没法驱逐干净。”   全祺然敏锐地捕捉到一点什么:“路则淮,你了解精神污染源?”   “算是。”路则淮没有瞒着他们,他的声音清冷无澜,像是在念百科一般的语气:“精神污染源是一只异变南极章鱼精神体,他主人是S级的治愈型向导,共情天赋满级,精神触梢带有特殊精神素,可以情绪污染其他特种人的精神域。”   景潇有点受不了他这个冷静得有点过分的状态,“路哥,小树这个状态,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路则淮微微掀眼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冷淡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景潇忍不住攥紧拳头,还没来得及质问路则淮,全祺然先说:“景潇,你冷静点。你的眼睛红了知不知道?”   什么......   景潇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自己的眼睛,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情绪确实有点不对。   怎么会对路则淮的表现稍微有些不满,就想到杀了他?   “反应过来了?”路则淮从袖袋里翻出两个大拇指盖大小的纸包分别丢给景潇和全祺然,言简意赅:“吃下,这里的空气有问题。”   纸包里是一颗白色药片,全祺然利落干吞咽下,浓涩诡异的味道让他忍不住皱了下脸,“路则淮,这个空气里的污染物,也跟你说的那个异变南极章鱼精神体有关?”   “恩。”   景潇看着站在实验台前,神色漠然地翻着实验记录的路则淮,忍不住问:“路哥,你不需要吃药吗?”   “只有两颗。”路则淮一目十行地扫看着实验记录,表情淡到丝毫看不出他的精神防御屏障已经岌岌可危到一定程度了。   景潇愣了下,“那你———”   路则淮翻页的手一顿,蓦的抬眼看着某个方向,景潇下意识止了声。   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淡淡的水腥味,实验里的温度肉/体可感的降下来,全祺然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啪、啪、啪。”   伴随着三声拍手声,路则淮面前那扇落单向落地玻璃巨幕缓缓向两边移开,穿着白大褂的蓝发向导从里间走出,那张凝着浅浅笑意的脸让景潇蓦的瞪大眼睛。   这人怎么和郑老师这么像???   蓝发向导没注意他的异常,只是看着路则淮,温和赞赏:“很有舍己为人的精神嘛,小傅......哦不对,现在应该叫你小路了?”   “路则淮,至淮则长安。”他轻笑了声,“沈尔尔倒是真的关心你这个徒弟,给你取这个名字。只是不如傅醒这个名字适合你。”   他应该清醒痛苦的活着,以傅醒的名字和身份。而不是当受人庇佑、无忧无虑的路则淮。   “说完了?”路则淮神色冷漠,“可以杀你了吗?”   “别这么激进啊小路。”向导微笑着摇头叹气,“怎么还是如此急躁...沈尔尔没教会你要慢一点吗?心急者成事必然失败。”   “当年如果不是沈尔尔带走你,你跟着我,我定然能把你教得稳重些。”向导眼里浮现遗憾来,他仔仔细细地打量路则淮一番,唇角的笑深了两分,声音轻柔到有些诡异:“不过现在也不迟,虽然经过二次分化的哨兵体质已经不适合再改造了,但却正好适用于新的项目。”   他转头看向路则淮身后的景潇和全祺然,目光细致而缓慢地从他们身上度过,让两人不约而同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感觉像被冰凉黏腻的触手抚过。这个蓝发向导看他们的眼神不像在看人,而是可以随时宰杀和解剖的猎物。   就连昏迷的云澍,他也没放过。   “A+级辅助型向导,A级心灵控制系向导和A级哨兵......”蓝发向导转而和路则淮对视,无比满意:“小路,你给我带来的货件我都很喜欢,都是待改造的好苗子,比那些低阶废物的资质好多了。你放走那些废物的事情我就不计较了,留下你们几个小朋友抵债也是一样的。”   “哦不对......”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道:“还缺一个啊...你家那小向导呢?叫什么来着......曲般月?他怎么没来?”   “S级攻击型向导呢......听说还被我亲爱的堂弟收为徒弟了?”他语气染上两分遗憾,“可惜不在啊,我那眼高于顶的堂弟都看得上,体质必然很珍贵,好想要啊。”   他退后一步,一颗巨大的半透明黄粉色触手凭空探出,替他挡下洛基山黑狼狠厉而凶恶地一爪。在章鱼触手上留下一道极深的抓伤来。   精神体和主人同感,但他却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似的,面上笑容不变,“提起你家小向导就按捺不住了?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在乎他。”   他探出精神触梢感知两秒,哦了声,恍然大悟,“逆向标记和深度链接啊...难怪,难怪。”   “你说,我要是在这里切断你们的链接,你家小向导会不会焦急地过来救你啊?”蓝发向导发出愉快的笑声,“毕竟,向导都是愚蠢的感性生物,甘愿为了「羁绊」付出一切啊。”   “在我的向导赶过来之前,我会先杀了你。”路则淮淡声,很浅的血红浮上幽黑眼瞳,“你没机会见到他,郑陵。”   “你们先走。”路则淮没有转头看景潇和全祺然。   知道这种情况下他们留下也只能站着旁观,说不定还会给路则淮添麻烦,所以景潇和全祺然没有任何犹豫,听了路则淮的话撒腿就走。   “何必呢?”郑陵说,“反正最后都是要留下的。”   “是吗?”匕首在路则淮手中轻转,利落切下了章鱼伸直面门的触手。他说,“那你试试看。”   ......   ......   “诶唷这里发生了什么啊......”曲挽宛捏着鼻子,面露嫌弃,看着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空气里的血腥味浓到即便屏息了也挡不住往鼻子里钻的程度,“LT这实力不行啊,这么轻易就被人抄家了。”   曲般月没理他,他蹲下身随意翻过一具保镖的尸体,凭伤口就判定出来,这是路则淮杀的。   他看了眼走廊上的尸体数量,心里一沉。   这么多......   那小醒现在的状态......   曲挽宛带着他和戈柘顺利潜入LT分处地下所,一路走到这一个活人都没遇到......也不对,活人是遇到了,是那些被绑架到此的低阶向导和哨兵,都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了。戈柘找到云澍他们留下的标记,说这些人是等待塔那边派人来带走的,他们继续去找X了。   戈柘留下照看他们,顺便等待和塔的人接应,曲般月和曲挽宛继续往里走。   曲般月知道路则淮他们一定去了地下三层。   小醒......是在这里发现了什么吗?   曲般月思忖着,拐过弯时,脚步蓦的顿住,顺便扯住下曲挽宛让他不要再往前一步。   程嘉瑜,还有身后站着几个灰袍人,肩头都绣着圣所的标志。   程嘉瑜对他露出一个笑,一如既往的温柔无害。   “小曲姐姐,我等你多时了,你来得有点慢啊。”    第141章   “那真是不好意思, 劳你等这么久诶。”小曲向导轻翘唇角,狐狸眼也浅浅的弯起,看起温软又无害, 声音也放得柔和:“穿着高跟鞋走路比较慢,见谅噢。”   眼见他哥就这么演起来的曲挽宛眨了下眼。   之前穿着高跟鞋在两招之内游刃有余的把他压制住的人是谁?   噢, 不是阿月哥哥, 是阿曲姐姐是吧。   他瞅着小曲向导纤秾合度、窈窕生姿的背影, 笃定:恩,就是阿曲姐姐。   然后就是……   曲挽宛眯眼看着程嘉瑜, 本能生出不喜和排斥来。   这小白花谁啊?一开口就喊曲般月姐姐就算了, 还夹声夹气装腔作势的, 真恶心。   程嘉瑜的目光全程都没从曲般月脸上移开, 眼神惊艳和痴迷, “姐姐这样真好看。”   等和姐姐在一起之后, 他要给姐姐准备很多漂亮的裙子和旗袍。   他垂目,视线从平直薄削的肩落到被收束得盈握柔韧的窄腰,再往下, 开叉到膝盖上方一点的旗袍下摆里, 小腿的肤色白到近乎晃眼, 玉为骨雪作肌, 几欲让人想捉着美人细瘦雪白的脚踝,一路顺着摩挲把玩而上,探入微凉丝滑的旗袍里去。   “姐姐要是脚疼的话,待会我给姐姐揉揉就好了。只是现在……”程嘉瑜声音放得轻而柔,“我知道你是肯定不愿意跟我走的,所以还要请姐姐吃点苦头。”   “你搁这姐姐姐姐乱叫什么呢?”曲挽宛终于忍不下去了,他上前一步拦在曲般月面前, 红曈如淬了火一样的灼烈,眸色却极冰冷,“我哥只有我一个弟弟,望周知,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攀关系的。”   “挽挽。”曲般月的手轻轻搭上曲挽宛的肩,微微俯身,轻声:“杀了他,可以做到吗?”   “当然可以。”曲挽宛侧首,轻柔而克制地蹭了下曲般月的脸,狐耳从头顶冒出,红色的狐尾扫过曲般月的小腿。他的眸底浮现不明显的痴惘来,“哥哥交代的事情,我一直都做得很好,这次也一样……我不会让哥哥失望的。”   话落,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当然没能一次就成功接近程嘉瑜。   他身后那些灰袍人也不是当摆设的。   变得长而尖利的指甲将挠到程嘉瑜脸上那一刻,他面前忽的泛开一阵奇异的精神波动,曲挽宛感觉视线里的东西都扭曲起来,整个人眩晕一瞬,随后便有种灵魂都要被摄走的失重感。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曲挽宛往后退了几步,眸中赤色愈重,他眯眼看着空气中弥漫开的淡灰色雾体……或者说那根本不是雾体,而是虫群。   尘蚋精神体,目前已知最小的精神体,可以完美藏匿于空气中而不被发现,即便是五感发达的哨兵也很难察觉到。但它们一般不单独出现,基本都是成群结队的行动,具体表现就是曲挽宛看到的灰色雾体。   这玩意恶心得很。   它对人体无害,但精神触梢一旦被这虫沾上一点,只需要一点……你除了当机立断、不要有任何犹豫的割离这截精神触梢外,毫无方法。   要不然,它会迅速渗入你的精神触梢里,汲取精神力,在精神纤维上以每秒千颗的速度分裂繁殖,只需要一分钟,就能把你的精神触梢蛀空。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更恐怖的是,如果你没在时间内自断被尘蚋沾上的精神触梢,那这东西会顺着你的精神触梢一点点侵蚀吞噬到触梢末端,然后继续啃食掉末端和精神网相连的、也是起到保护和隔离作用的精神壁,到你的精神网。精神网上的精神素和精神力是精神触梢上的2~5倍,对尘蚋来说更是大补之物,会加速它们的分裂繁殖。吃完精神网,再而就是真正的精神根网和精神池……等到那一步时,基本没救了,等着被这虫子蛀空整个神经系统,沦为一个认知失常、智力低下的智障,或是有生命体征而无意识体征的活死人。   真是可怖又恶心的东西。   尤其是对向导,特别是攻击型向导来说。   因为这东西最喜欢的食物就是攻击型向导的精神力。   只要脑子不蠢那就一定能看出这是特意为曲般月准备的“惊喜”。   虫子还不止尘蚋一种。   “窝尺蛾、猪血虱、麻皮蝽......”曲挽宛忍不住搓了下手上冒起的鸡皮疙瘩,轻轻哇了声,“真是有够恶心的,这么多虫系精神体,你们圣所直接改名叫昆虫养殖基地吧,叫圣所真是浪费了。”   没人接他的话。   程嘉瑜越过曲挽宛,看着他身后倚墙抱手作看戏状的曲般月,软下声调:“小曲姐姐,这些东西啃噬起精神触梢还是挺疼的,我也不想真的伤害你,跟我走吧,圣所不会亏待你的。”   他的手指上盘着一条三寸长的条状精神体,但却不是蛇,通体纯黑,湿漉黏软,生有银灰色圆纹;无眼无鼻,只长了一张嘴,时不时吐出两条信舌来,同时发出一种奇异的嗡鸣声。   “虺蜮。”曲般月准确无误地识别出他的精神体,想起在原著梦境里看到的那只垂耳兔,那绝对是程嘉瑜为了能成功留在傅瑾呈身边做的实验改造。精神体移植手术啊,死亡率80%的实验手术,程嘉瑜对自己也真是够狠的。   这条类似蛇的软体虫,才是程嘉瑜真正的精神体。   虺蜮,又称虺王,严格来说它不是一种虫,而是一种蛊。虺蜮精神体诞生之初时的幼虫形态只有2mm,称为蜮虫,一丁点精神力都能将它给碾死,又脆又废,毫无用处。蜮虫想要成长起来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蚕食其他虫系精神体。不然的话,就算它侥幸存活下来,也只会一直是蜮虫形态。   一只蜮虫想要长成成年体的虺蜮,至少要蚕食掉五个A级精神体才行。而成年体的虺蜮,是S级的异变精神体,可号令百虫。   “不愧是小曲姐姐,居然认出我的精神体了。”程嘉瑜很惊喜,盘在他食指上的虺蜮也跟着扭了一下身体,他感知几秒自己的精神体,笑道:“小虺它也很喜欢你,想去姐姐的精神图景里玩。”   曲般月瞅着那通体漆黑湿黏软乎的玩意......   谢谢,有被恶心到。   “大白天的别发梦了,自言自语越说越上头还就真以为可以梦想成真了?”曲挽宛轻嗤,“我知道我哥魅力很大总会招惹一些神经质玩意......噢包括我也是,但也不是什么变态东西都能黏上来的,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提问,虫子除了杀虫剂之外最怕什么东西?”曲挽宛自问自答,“是火喔。”   一只通体火红、四爪和尾尖为墨色的小狐狸窜上曲挽宛的肩膀。   它的额心,盛着一个漆黑的尖角,角上燃着一缕焮红火焰。   但那不是真正的火焰,而是一种可以“燃烧”他人精神力、具备攻击性的特殊精神能量波。   是为祸斗。   这是所有虫系精神体的天然克星。   也是曲般月把曲挽宛带上的原因。   挽挽会出手替他解决掉这群恶心又烦人的虫子的。   小曲向导轻声:“挽挽,速战速决。”   “知道了哥哥。”曲挽宛转头对他露出个一个乖巧的笑来,看着面色变得有些难看的程嘉瑜,轻拍了下手,“不好意思,我不想让阿月哥哥等太久,所以,聊天part就此结束。”   “我要杀你啦!”   ......   ......   满目黏腻的红和浓稠的蓝。   洛基山黑狼身上的皮肉被南极章鱼的粘液腐蚀掉了好几块,前肢更是有好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左眼被黑血完全糊住,尾巴上的毛也掉了不少,但还是坚持跟在主人身后,血瞳凶光毕露,死死地盯着匍匐在路则淮脚下,已经毫无行动能力的南极章鱼。   章鱼的八根触须已经全被割下,切口光滑整齐,一看便是被铦刃利落剒下。触须乱七八糟地躺在实验室地上,章鱼只剩下一个头部,操控触须的八个副脑在方才被附离一爪一个生剖出来,或碾烂,或咬碎,负责给全身供血的心脏亦是如此,满地零碎的烂肉和脏器。   而已经失去生命体征的南极章鱼都已经看不出它的生前形状了,只剩半边坑坑洼洼的脑袋,和被掏空后空瘪下去的皮。   至于他的主人。   双目瞪得极大,死前最后一个表情是不可置信,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这么死在了哨兵手中。伴随着路则淮松手,失去支撑力的头歪在一边,身体顺着墙壁一点点滑下,在墙上又添一道血痕。   但他也没有完全倒下去,而是半跪在路则淮面前,胸前牵扯着什么不让他完全倒下。   他的心脏被路则淮握在手上,蓝中混着黑红,黏腻腥臭的血从他的指缝滴滴答答地掉落在地。   咔哒。   细微到近乎不可闻的动响还是被附离捕捉到,他转过身,眼瞳束成针状,龇牙盯着实验室大门的方向。   大门被巴巴里雪狮顶开,如果不是傅瑾呈叫了声停,他已经朝附离扑过去了。   路则淮微微侧目,猩红的瞳是无机质地冰冷淡漠。   “傅醒。”对比起路则淮浑身是伤的狼狈模样,他则衣着整洁、看起来光鲜亮丽,不知是处在强弩之末状态的路则淮让他觉得胜券在握还是别的,甚至还有心情对路则淮露出一个笑,“我们也该做个了断了,来算算账吧。”   “两辈子了,是该做个了解。”   “死在我手上,你也不算亏。”    第142章   焰色精神力似退潮般散去, 行如火舌的精神触梢回到精神域内,曲挽宛惨白着张脸往后踉跄着退了半步,身形摇摇欲坠之时, 后背靠上一个柔软的臂弯。   “阿月哥哥......”曲挽宛转过身,面相曲般月, 眼里盈上层淡淡雾气, 有点委屈:“对不起, 我没能把他们全部解决掉...我没有做好你交代的事情,让你失望了。”   “没有失望。”曲般月拨开他额前略为凌乱的发丝, 鸦睫微垂, 眸色温融, 语气轻和:“挽挽已经做得很好了, 出乎我意料的好。”   “你才十六岁, 还没经历二次分化呢。”曲般月抬手摸了摸弟弟的胭红色小卷毛, 又给趴在他肩上蔫了吧唧的小祸斗顺了顺毛,微笑:“这是奖励。”   哥哥摸我头了......   曲挽宛眼睛瞬间亮了一个度,在曲般月撤手时又涌现几分失落。他轻轻握了下曲般月的手, 给曲般月精神传音:「哥哥要小心, 那神经玩意的精神体是有些诡异, 一定不要让它挨到你的精神触梢, 要是被寄生上就麻烦了。」   「好,你......」曲般月还没说完,抬手揽住曲挽宛的肩把他的头摁到自己颈窝里,带着他侧身避过两发刺针,其中一根几乎是贴着曲挽宛的耳朵擦过的,但凡曲般月的反应再慢一点,那根针就要刺入曲挽宛的脑袋了。   “小曲姐姐, 我有些生气了。”程嘉瑜的脸色同样有些泛白,他轻咬下了唇,像是说给曲般月听,又像是喃喃自语:“你对谁可以关心,对谁都好...为什么就是不能看看我呢?分出一星半点的好给我呢?”   “我发现你不仅臆想症晚期,脑子也不太行啊。”在曲般月出声前,曲挽宛先出声怼了回去,他皱着脸,嫌弃不加掩饰:“我以为我已经够神经了,结果发现还是你更胜一筹,我说真的,你退出圣所找个精神病院待着去吧,别出来祸害别人也别祸害我哥了。”   曲般月:“......”   曲挽宛怎么还连带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   但有一点曲挽宛说得没错,程嘉瑜确实病到一定程度了。   曲挽宛还有的救,只是偶尔犯病发癫,大部分时候都还挺正常的;程嘉瑜是常年犯病脑子不好使,就没清醒过。   程嘉瑜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眼神有些涣散,神经质地念念叨叨:“姐姐,你既然救了我,为什么不能救到底呢?为什么选择把云澍留在身边而不是我呢?”   曲挽宛:“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哪来这么多问题,我哥救了你真是人生中最大的败笔和失误。”   “还有请你不要再擅自女化我哥了,我哥就算穿女装长得漂亮他也是个男的,男的,姐姐姐姐的乱喊什么呢?你这病历还要再加一个性别认知障碍是吧?”   曲般月垂下眼,好险忍住没笑出声。   为什么明明是该很严肃的决战场景,但氛围为什么变得这么搞笑啊?   程嘉瑜在上演悲情独角戏。   曲挽宛在讲单口吐槽相声。   小曲向导则听得津津有味。   能严肃起来就有鬼了:)   “姐姐,你现在一点都不乖。”程嘉瑜直勾勾地看着曲般月的脸,眼神痴黏而狂热,勾起的唇角显得有些诡异,“我还是喜欢之前的你,果然还是只有折断你的棱角,拔掉利刺,你才会学乖......你为什么不乖呢?”   曲般月右眼皮轻跳了下。   他总算意识到程嘉瑜身上的不对劲是哪里来的了。   程嘉瑜拥有了“原著线”的记忆。   他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这些天和程嘉瑜的相处片段,模糊猜测,他应该是才想起来不久,两世记忆冲突,冲击得意识混乱,变成现在这幅神经兮兮的样子。   「小七」他在脑中轻唤07。   「啊呜般般我在!」小系统应道,在曲般月的精神域里投放一个qwq的颜表情,「具体原因我在查了,初步判定是剧情线崩塌引起的连环bug,从而导致原著其他两个主角也觉醒了记忆,更详细的原因还要晚点才能排查出来。」   「没事。」   曲般月撩眼,“想起来了?”   “那正好把帐一起算了吧。”   他失去阿绥的账,小醒的账,还有弗先生的账。   这一桩桩,程嘉瑜就算死两次也赔不起。   曲般月自认是个锱铢必较非常记仇的人。   所以。   妖异的青纹从向导的眼尾蔓延入鬓角,从浅至深,谲艳而繁复,衬着那双眼瞳束成针状的鸦青眼眸,为他添了几分叫人森冷而妖邪的兽性。   “程嘉瑜,就这么杀了你,真是便宜你了。”   “但小醒还在等我去接他。”   他想留着程嘉瑜慢慢折磨,可是......就在刚才,他和路则淮的精神链接忽然就断了,只剩近乎一息蛛丝般的尚存,还是因为逆向标记维持着,摇摇晃晃地悬在他和路则淮的精神域之间,似有近无。   共情共感矩阵同样突兀地消融在精神网里。   他忽然就感知不到小醒了。   前所未有的不安感在曲般月心头涌现,心脏一下一下的抽疼着,难受得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小醒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没时间再跟程嘉瑜耗下去了。   “姐姐,你杀不了我......”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程嘉瑜的表情骤然空白,他茫然地低下头,看着从心口处刺穿的靛青色精神触梢,意识被剧烈的痛楚拉回,他不可置信:“怎么会......”   “因为你从始至终都在我的悬想畛域里。”曲般月扯了下唇角,五条绒白蓬松的狐尾在他身后轻摇,衬着冷冽无机质的针状瞳,向导身上的非人感愈发重。   曲般月轻抬手腕,指尖微扬,周身一切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定格住,凝固成一幅失真的画,视线所触之处全部微微扭曲起来。他看着程嘉瑜,竖瞳冰冷而漠然,“在悬想畛域里,领域向导掌控和主导一切,包括你的命。”   “挽挽,保护好自己的精神域。”他淡声提醒身后满脸震惊的曲挽宛。   “噢,噢,好的。”曲挽宛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但听他哥的话对他来说是本能,当即给自己的精神域套上两层防护屏障。   随后,曲挽宛看到面前的“画”像是被封入水凝玻璃里似的,视线里多了层透明感,他站在“玻璃”外面,而程嘉瑜则被关进玻璃画里。   咔嚓、咔嚓。   裂缝横亘整个玻璃,面前的画面被切割成一块一块,直至碎痕蔓延至画面中心。   曲般月压下手腕。   银青色光芒骤盛,曲挽宛下意识闭上眼。等再睁开眼时,什么画啊玻璃啊全部没了,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走廊。   至于圣所的那些灰袍人和程嘉瑜,和前头的尸体一样,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   脱离悬想畛域,睁眼后曲挽宛第一反应是去看向他哥,但看到曲般月的脸色和眼神,又默默把要问的话给咽下去,目光转而落到他哥身后那五根纯白狐尾上,有些手痒。   想摸。   手感一定超级好。   但现在绝对不是合适的时机。   他哥的兽瞳都没变回去嘞。   不发病的时候,曲挽宛还是非常识时务的。   他看着曲般月闭目几秒,精神触梢在走廊里铺天盖地蔓延开,每一处都被他认真感知过,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   须臾,曲般月睁眼,抬脚就跑起来。   ......   进入实验室的第一秒,曲挽宛就忍不住弯腰吐了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和生肉味,整间实验室里无一不是粘腻浓稠的血,还有随处可见的脏器、脑组织还有触手……一切都彰显着躺在地上的两个人,或者说尸体,遭受了怎样非人的虐待。   蓝发那个倒在墙边,脑袋软绵绵的歪在一侧,显然是被拧断了脖子。他的心口处只剩一个血呼哧啦的洞,心脏连着血管掉在他手边摔成了两瓣。   八根触手都被砍断,只剩下半个头的章鱼,应该就是他的精神体了。   黑头发那个哨兵的死状则更为惨烈。   从额头到下巴横亘着深可见骨的抓伤,半边脸都被撕下来了,长啥样都已经看不清。同样的被掏了心脏,左手掰了三百六十度反拧在身后,手指断了两根,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对上那双猩红到已经看不出原本瞳色的眼睛,曲挽宛感觉浑身汗毛倒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往曲般月身后缩了缩。   “别怕。”   他听到他哥轻声道,但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跪在地上的哨兵说的。   “小醒,我来了。”曲般月踩过一地碎肉和血泥,走到路则淮面前单膝跪下,看着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睛,声调愈发的轻,他重复:“别怕。”   他抬起手,想要去摸路则淮的脸,伸到一半时,被哨兵抓住了手腕。   腕骨被攥得生疼,可曲般月只是放任哨兵的力道,他弯起狐狸眼,温柔询问:“怎么了,小醒?”   路则淮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像是在确认什么,半响,才开口:“我……”   他像是散失语言功能,顿了几秒接着说:“我杀了傅瑾呈。”   “恩,我知道。”腕上的力道松了,曲般月伸手捧住哨兵湿漉冰黏的脸颊,轻柔揩去他眼下的血渍,“做得很好,他该杀。”   路则淮对他的动作没有反应,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脸上,表情有些呆,他看着曲般月启启合合的唇,只听清:“……该杀”两个字。   是啊,他该杀。   “阿杳。”路则淮轻喃他的名字,声音很轻。   “我在。”曲般月忽然感觉手心一凉。   路则淮捡起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匕首,把刀柄放到曲般月手里,刀尖对着自己。   “阿杳。”哨兵凑近他,刃尖距离心脏只有毫厘之距,“杀了我。”   他重复道:“杀了我。”    第143章   “......”曲般月定定地看着眼神空洞、表情有些呆滞的哨兵, 才恢复成圆瞳的眼珠再次竖成针状,冷浸浸的毫无温度,可语调仍旧轻柔:“好啊。”   可刃尖一转, 转而对准向导的心口。   被血浸透的刀锋再添一层焮艳粘稠的鲜血,从曲般月掌心的割口溢出, 滴滴答答地顺着匕首淌下, 洇红垂放在大腿上的绒白狐尾。   腥臭黏湿的空气里盈上另一种幽淡清冷的味道, 是向导流出的血里散发的信息素。   向导素盈入呼吸,似乎让哨兵头脑稍稍清醒了些, 但黑瞳仍旧涣散, 眼中毫无聚焦。   他本能地从曲般月手中夺下匕首, 哐当一声掉到地上, 随即俯首, 双唇贴上向导横亘了整个手掌的割伤, 轻舔他指缝间的血,声音轻微而慢:“阿杳......疼。”   曲般月垂眼,眸中覆下两道淡淡睫影, 他的声音轻和, 但毫无温度:“路则淮。”   他很少很少喊哨兵的大名, 总觉得连名带姓的喊很生疏, 他惯喜欢软和着声,咬着轻快又有些黏糊的调喊小醒,眼眸总是弯弯的,含了两汪水般的明润剔透,又似敛尽所有春光的明媚潋滟,笑意鲜明而柔软,只对哨兵一个人展露的模样。   一旦连名带姓的喊了大名, 那代表小曲向导真的很生气。   很难哄好那种。   “我不疼。”曲般月轻弯唇角,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疼得是你啊,不是我。”   路则淮抬起头,眼神茫然里透着困惑,似乎不明白,伤口明明在曲般月身上,为什么疼得会是自己。   几秒后,他轻轻捂了下自己的心口。   这一块蔓延开一股尖锐的痛楚,几欲刺穿他的心腔,随着心脏跳动,流转四肢百骸,疼得他忍不住轻喘了声,呼吸都有些困难。   “很难受是吗?”曲般月掰起他的脸,丝毫不介意伤口因为动作渗出更多的血,他看着路则淮猩红的眼睛,声音愈发温柔:“让你感同身受一下,不过分吧?”   “我可以杀了你,根本不用把刀捅进你的心脏,那多疼啊,我舍不得。”曲般月微微用力掐住他的下颌,不让哨兵遵循本能去舔他手指上的血,他弯起狐狸眼,笑容温软甜蜜,“我杀了自己就好啊,反正我对你来说,逾重性命不是吗?”   “那样,也算杀死你了。”他望着哨兵,那双红瞳里眸光微拢,“路则淮,如果你要我杀你,我只用这种方式。”   曲般月松了手,却被哨兵攥住手腕,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抓到他那边。   路则淮垂眼,再次贴上向导掌心的伤口,从掌缘开始,一点点舔去他满手的血。   粗粝湿软的舌似灵活的幼蛇般游走过他的指缝,那一块皮肤较为敏感,曲般月没忍住轻哼一声,“喝完血了就松开。”   “......”路则淮没应声,掀眼看着他,眼中猩红稍褪,但眼神仍是无机质的冰冷淡漠。   得,这是还没完全清醒呢。   曲般月抽开自己的手,挤压伤口,把血喂进路则淮口中,眼尾染上殷红色泽,同未褪的靛青狐纹织在一块,规魅而谲艳,衬着身后轻摇摆动的五根狐尾,身上人气全无,倒真似一只以**人勾魂夺命的艳鬼狐妖。   “够了。”半响,路则淮沙哑开口,他偏开头,闭目几秒,下颌线紧绷。   “醒了就起来。”曲般月声音淡淡,他撕下一截自己的旗袍下摆,利落给自己包扎好伤口,起身起到一半,又被哨兵给拽回去。   “阿杳。”路则淮握着他没受伤的左手,力道不算重,却能牢牢梏住向导不让他挣开,“对不起。”   “......”   曲般月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眸色淡静无澜,没有任何情绪和温度,似初春料峭时的冻溪,融了冰雪,可仍旧彻骨的凉。   他就这么淡淡地看着路则淮,不说话也没动作,纵容所有的姿态,敷衍和冷淡也很明显。   “我没有想...”路则淮顿了下,有些艰难:“我没有想让你杀死我。”   曲般月瞳珠轻动了下,语气疏淡:“是吗?”   “可意识游离、神经失调下的反应,才是人最真实最自我的表现。”   “路则淮。”察觉到哨兵身体僵住,他轻嗤了声,“你是不是觉得我没学哨向医疗基础课程?不好意思,我这门课成绩A+。”   “那时,我......”不等路则淮说完,实验室的大门忽然被猛然撞开,咚一声惊得站在门口的曲挽宛一下跳开好远。   路则淮的眼神瞬间凌厉戒备起来,可看清来人的那一刻,他微微一怔。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他,毫无血色的脸上浮现明显的错愕。约莫状态不佳,他甩出去的精神触梢来不及收回,将要贴上路则淮的脑门上时,被曲般月支起的精神屏障挡下。   “抱歉......”他捂着嘴咳嗽几声,声音虚得很明显:“我并非有意对你们出手,精神系统受了伤,实在来不及控回。”   他的目光一一掠过实验室的三个活人,在路则淮和曲般月身上停了停,眉头皱起,可扫到倚在墙边已经凉透的郑陵时,又愣住。   “你杀的?”他问路则淮。   “恩。”路则淮应了声,眼光落在曲般月身上一直没移开过。   曲般月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问道:“你是X?”   “对,我是真正的X。”他面露苦笑,“是我没有执行好任务,连累你们蹚这危险之地...我真名是景锡,南塔三年级研修生。”   景锡。   这个名字霁泠词和曲般月提过。   南塔现任CMO(首席医疗官)的学生,专攻哨兵向导链接和情感方向。   曲般月不解:“你一个医疗官,怎么还潜伏进LT做卧底了?”   “此事说来话长,等出去后再和你们说。”景锡偏开头咳嗽几声,脸色又白了一个度,显然他身上的伤也不轻。但医疗官的本能让他缓过气后就忍不住对曲般月和路则淮说:“你们两个也真是胡闹!一个精神域被重度情绪污染还强撑着杀人,一个精神池枯竭还要释放精神屏障,神经系统的都不想要了是吧?”   “至于你......”景锡连曲挽宛都没放过,他皱眉道:“怎么不拦着点他们?”   曲挽宛睁大眼睛,“我不是你们南———”   “算了不重要了。”景锡打断他的话,“先出去吧,你们还能行动吗?”   “可以,走......”话还没说完,曲般月眼前忽然一黑,在栽倒在地上前,被路则淮眼疾手快地揽住一个横抱起来。   慢了一步的曲挽宛:“......”   他看了几眼路则淮,轻撇了下嘴。   “这学妹是你的向导?”景锡忍不住问,又蹙起眉,“可是我为什么没有感知到你们的链接?”   “他是男的。”路则淮看着怀中昏迷的向导,没有回答景锡后面那个问题,“......帮我看下他怎么样了。”   “知道了。”景锡把手贴到曲般月额上,先是被异常的温度烫得缩了下手,面色霎时凝重起来,手覆上去,精神力潜入他的精神域细细感知一番,脸色又难看了一个度,“不行,我进不去他的精神屏障...他是攻击型向导吧?我现在的状态没法替他检查,只能先出去,尽快回南塔是最好的选择。”   “走。”路则淮看了眼曲挽宛,“你也跟上。”   曲挽宛:“.........”   都说了我不是你们南塔的!!!   曲挽宛有点炸毛,但放心不下昏迷的曲般月,只得忍着气,默不作声跟上。   .......   .......   曲般月醒来已经是三十六小时之后的事情。   他迷迷蒙蒙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片洁净柔软的银白,等意识到这片白是什么后,他瞬间清醒,张嘴要喊:“师......”   “别说话。”霁泠词打断他,起身半抱半扶着让他坐起来,又倒了杯温白开端到他唇边,“先喝水,不然喉咙要疼。”   曲般月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呡了半杯水后,温水润过口腔和喉咙,整个人确实舒服了不少,他看着给支起餐桌后又去拧保温桶的霁泠词,小声:“师兄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天前。”霁泠词把尚还冒着热气的粥食和小菜放到餐桌上,又择出筷子和餐勺递给曲般月。看着小师弟嚼吞热食时微微鼓起的右腮,眸色微融,“我结束任务,顺道去接了你们。”   “这样啊...”曲般月眨眨眼,“跟我一起回来的那个小红毛呢?”   “安顿在南塔,刚刚来看过你。”霁泠词说,“这两天被老师带在身边。”   “那会不会太麻烦师父了?”曲般月有些不好意思,“挽挽很能闹腾的。”   “不会。”霁泠词面色淡然,“你弟弟反倒被欺负的有点惨。”   “......”   可以,这很郑燃犀。   “景潇和云澍他们也都平安回来了吧?”   “回来了,他们没什么事,已经回去上课了。”霁泠词微抬银睫,看着小师弟,“般般,你不问下你的哨兵吗?”   般般......   曲般月先是因为师兄的这个称呼一怔,随后轻撇了下嘴,“我还在生他的气,不想知道他的消息。”   几秒后,他又小声道:“是师兄主动告诉我的,不是我主动问的噢。”   “好。”霁泠词眸中浮现微淡笑意,“是我主动告诉你的。”   “他现在正面对中央塔的审讯团。”霁泠词的眸色归于冷淡,声音平静地阐述:“北塔指控他在任务中蓄意虐杀队友,要求强行搜检他的精神域,读取记忆。”   咔嚓。   瓷勺被曲般月生生给捏断了。    第144章   曲般月接过霁泠词递过来的新餐勺, 继续喝粥,语调没什么变化:“路则淮见中央塔的人多久了?”   “一个多小时。”霁泠词说,“中央塔审讯团是今天上午才到的, 这会第一轮审讯应该已经结束了。”   “不用担心,审讯全程有人陪着路则淮。”   曲般月咽下一口粥, “尔尔姐?”   “不是。”霁泠词摇摇头, “沈老师出差去了, 最快也要三天内才能赶回南塔。陪审路则淮的人是邬灵,她算是沈老师的半个亲传学生。”   邬灵。   曲般月知道这名字, 高年级教官, 南塔名列前茅的执行官, 任务完成率保持在惊人的90%, 极少有败绩。   原来是路则淮的师姐。   半个也算。   “有她在, 中央塔和北塔的人动不了路则淮。”霁泠词淡声道, “我们南塔也没这么窝囊,连个学弟也护不住。”   曲般月喝完最后一口粥,“但北塔的指控也不完全是凭空捏造的, 那个北塔哨兵确实是死在了路则淮手上。”   “我知道。”霁泠词的口吻充斥着一种不以为然的疏淡散漫, “看那个哨兵的尸体, 虐杀罪名完全能成立。”   但没人在乎。   也没谁想过问原因, 路则淮为什么要杀了傅瑾呈。   “杀了便杀了吧。”霁泠词轻描淡写道,“这是沈老师的原话。现在放心了?”   “......”曲般月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我感觉没事了...待会可以办理出院吗?”   “不行。”霁泠词把保温桶归位,“最早也要明晚才能出院。”   曲般月看了下手上的纱布,“不至于吧,我就伤了个手,加上精神池枯竭...诶!”   他的额头被霁泠词轻弹了下。   小曲向导捂着头, 稍稍睁圆一点狐狸眼,作无辜状:“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就精神池枯竭?”霁泠词眸色淡淡,声音清冷冷的,没什么情绪:“谁教你这种拼命式使用精神力的?不知道精神池枯竭很容易引起神经系统崩溃吗?你能保证每次运气都这么好?”   三连问下来,问得小曲向导蔫成一只委委屈屈但不敢言的狐狸团子。   嘤。   小曲向导从善如流态度良好:“对不起,我错了,下次一定不这么玩命,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的。我会乖乖待在医院,医生说没问题了才出院。”   小曲可是很识时务的。   “恩。”霁泠词说,“你也跑不了哪里去,这两天都由我留在医院陪你。”   小曲向导:“......”   不是师兄你没有别的事情要忙吗?   他很想问。   但他不敢。   就是这么怂.jpg   ......   傍晚的时候,曲挽宛来看他。   确认哥哥平安无事后,曲挽宛放松下来,拖了张凳子坐下,开始和曲般月吐苦水:“阿月哥哥,你是不知道我这两天是怎么过来的......你们南塔,好多不正常的神经病!”   坐在沙发上替郑燃犀批阅文件的霁泠词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了眼这只小红卷毛。   ......但这话其实说得也不算错。   曲般月微笑:“挽挽,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南塔的?”   曲挽宛小声:“我没忘,可是哥哥你的精神状态也非常符合南塔的整体画风啊。”   在实验室里曲般月是怎么安抚意识失调的路则淮的,他可看得一清二楚.....虽然他读书不多,但也绝对肯定,正常的安抚流程根本不是这样的。   曲挽宛有点震惊,但没有太多意外。   怎么说呢。   他们姓曲的,性格底色里或多或少都有点子疯。   曲般月:“......”   这话他居然没法反驳。   他倚上软枕,“继续说你这两天怎么被欺负的吧。”   曲挽宛眼睛一亮,差点就忍不住放出狐狸尾巴和耳朵,“哥哥要给我撑腰吗?”   “不,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   欺负弟弟很好玩,曲般月看着幽怨的红毛小狐狸,心情愉快很多,“说说吧,你碰到谁了?”   “先是你哨兵和那个姓景的,他们把我捎到南塔后就不管了,我在医院里坐了两小时,被你师父给领走了。”曲挽宛轻撇了下嘴,回想起这几天的经历,语气恹恹:“跟在你师父这两天,我被迫接受了好多新知识,非常充实、快乐。他还压着我去训练场打了两场,说我战斗体系毛病很多,不掰正过来的话以后会留下很多后遗症的。”   “我怼回去了。”曲挽宛的声音弱了一个度,观察他哥的脸色小心翼翼说:“我说您老真是多管闲事,我又不是你们南塔的,操心那么多干嘛?”   曲般月知道曲挽宛的性格,不是很意外,他往曲挽宛怀里丢了个橘子,“然后呢。”   曲挽宛乖乖替他哥剥起了桔子,连橘络都撕得干干净净才递到他哥手里。   但说起然后,他的瞬间垮脸,“你师父也没生气,把我丢给一个粉毛...叫什么来着,佟又彤?怎么会有男的取这个名字啊?”   “佟老师啊。”曲般月轻笑了声,没有感到意外,“安排得挺好的。”   “好个———”曲挽宛在他哥温和地注视下默默把最后一个字咽回去,鼓了下脸,气呼呼:“这粉毛摁着我强迫我把精神体放出来给他看,然后说以后你就是我徒弟了...这不强买强卖吗?!”   “佟老师的精神拟态体是血雀,本体是毕方,和你算同脉异变体系。”曲般月一口咬下三分之一个橘子,酸酸甜甜的汁液在唇齿间迸开,他嚼着橘瓣,声音有点含糊:“人也有点真本事,教你正合适。”   曲挽宛皱着张漂亮脸蛋,“可我不想要他当我老师。”   “挽挽。”曲般月问,“你有想过以后怎么办吗?”   “我......”曲挽宛被问到,他怔怔地看着曲般月,在哥哥脸上看到一种少见的温柔和耐心,他忍不住往哥哥那边靠了靠,试探着把下巴搁到哥哥腿上,见曲般月默许他的亲近,嗓音马上软黏了下来,撒娇:“我想留在哥哥身边,一直陪着你。”   “阿月哥哥,你管管我。”曲挽宛想去握曲般月的手,但更怕得寸进尺惹得曲般月不喜,只得克制着、轻轻攥了下被单,重复了遍:“哥哥,你管管我。”   “......”曲般月看着曲挽宛那张明艳楚楚、还未完全长开却已显出几分勾人之态的漂亮脸蛋,没顺着他的话,反问:“你在地下拍卖场做的任务,是曲家强行指派给你的吗?”   “不是。”曲挽宛摇摇头,轻仰着脸,看上去分外的乖觉无害,“是我自己主动接的,在曲家待得太无聊了,我想找点刺激。”   他犹豫了下,还是和盘托出:“我那天的结合热状态,其实也是装得,用了特殊药物,但其实并没有真的进入结合热状态。对哥哥卖惨演戏,只是想你多可怜一下我。”   “这些年在曲家曲辞也没有对我怎么样。”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曲挽宛如实道:“他挺照顾我的,不怎么干涉我的行动和自由,权限也给得很高,曲家其他人也不敢对我怎么样......我污蔑他,其实是嫉妒哥哥这些年只和他联系,完全忘了我。”   “明明我们都姓曲,流着一样的血,但在曲家,你就只亲近曲辞。”曲挽宛垂眼,“我非常嫉妒他。”   下一秒,他的下巴被曲般月轻轻掰起,曲挽宛乖驯地顺着力道抬头,红瞳透亮,完完整整映出曲般月的影子。   “怎么突然这么诚实了?”曲般月看着他的眼睛,没看出一丝撒谎的痕迹。他轻翘了下唇角,“挽挽,这可不是你的性格。”   他了解的曲挽宛,可是个说谎不打草稿、八百个心眼子、能说假话就绝对不会说真话的狐狸崽子。   “因为哥哥喜欢诚实的孩子。”下颌的温度骤然抽离,曲挽宛有些失落,轻声:“我今天如果说了一句谎话,那都没机会留在哥哥身边。”   他吃过一次教训了。   因为他当年就是这样被曲般月丢下不管的。   曲家的孩子从有了自我认知后就会被丢进地下训练场,在走路才堪堪稳当的年纪就开始接受残酷严苛的训练,在训练中撑不过去就得死,反正曲家不缺孩子。   曲挽宛脑子里最开始的记忆,是六岁的曲般月把四岁的他护在身后,握着一把比他手掌还大的匕首,拼死在两条饿了数十天的鬣狗爪牙下杀出血淋淋的生路。   如果没有曲般月,他根本走不出曲家的地下训练场。   那时他们还没有名字,分别叫6号和24号,曲般月是6号,他是24号。   只有成功活过8岁的孩子,才能拥有自己的名字。   那时他们约好,等出去后,名字由对方来取。   但在曲般月七岁时,本家忽然来了人,说是几位少爷要挑选任务搭档,曲辞带走了曲般月,他则被曲文洲领走。   他不想和曲般月分开。   为了留住曲般月,他把自己弄成重伤,但还是被曲般月看出来了。   曲般月半点不顾他的眼泪和哀求,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声音稚嫩而冷漠:“我救下你的命,不是让我们耗死在地下训练场的。现在可以提前出去,我为什么要留着和你一起再待在训练场?为了所谓的约定?”   “挽挽,不要那么任性,我很失望。”   挽挽是曲般月给他取得小名,他不喜欢24号这个代称。   他们到底还是被曲辞和曲文洲分别带走。   曲文洲选他,只是因为他们从同一个女人肚子里爬出来而已,比起那些私生子,他和曲文洲的血缘要更为亲近而已。   曲文洲根本没拿他当亲弟弟,只是绑在一条船上的合谋者而已。在曲家,血缘亲情这种东西在不存在的,有得从来只有勾心斗角、你生我死,互相捅刀和互相算计。   不然就得死。   再后来,曲般月帮助曲辞夺了曲家掌事权,随后离开了曲家。离开前,他把曲挽宛从曲文洲那支接了出来,让曲辞代为照顾。   这些年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期间他从曲辞口中得知,曲文洲那个傻*想不开去招惹曲般月,想要他手中的掌事徽章,但压根没想到曲般月根本没拿掌事徽章,反而被曲般月利落抹了脖子,就此呜呼。   ......   他被曲般月丢下过一次,真的不敢再说谎了。   他很怕曲般月真的不管他。   “好啊,我同意你留在我身边。”曲挽宛听到曲般月语调轻快道,“但留在我身边你就得加入南塔。”   “我加入南塔。”曲挽宛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果断答应,他咬了下唇,“......只要哥哥在就好,其他的我不在乎。”   “乖宝宝。”曲般月伸手揉了下他的小红卷毛,笑眼浅浅,“挽挽,我还想吃橘子。”   “好噢。”曲挽宛蹭蹭曲般月的手掌心,“我给哥哥剥。”   ......   晚上十点。   曲般月站到阳台透气吹风,拨通了一个许久没联络过的号码。   那边很快接通,清润温尔的男声透着意外:“稀奇啊,什么事情居然让你主动联系我了?”   “有事找你帮忙。”曲般月懒得和他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需要你过来一趟,以权压人,让中央塔和北塔的几个神经病少管闲事。”   智能端那边的人:“......”    第145章   “我就知道。”智能端那边的男人轻叹一声, 温润的声音里染上几分无奈:“没事你绝对不会主动联系我的。”   “你这样让我有点伤心啊。”   “喔。”小曲向导淡淡一声,“我什么脾气性格,你又不是才知道。”   “……”   “曲大主席, 您直说来还是不来吧。”他打了个哈欠,语气倦倦:“我困了, 和你聊完我就去睡觉了。”   “般般。”男人慢悠悠道, “你这是请人帮忙的态度吗?”   曲般月:“你要什么态度?”   “至少喊一声哥哥吧?”那边传来咔哒一声打火机旋开的声音, 几秒后,男人声音稍哑:“曲般般, 你真是越大越不可爱了。”   “……”曲般月无言一瞬, 语气诚恳:“曲辞, 你正常点。”   “我感觉你混进中央塔后整个人的画风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曲辞轻啧了声, “你还要不要我过来了?”   “你爱来不来。”曲般月非常不给他哥面子, 他轻嗤了声, “你以为这个忙我非请你帮不可吗?”   小曲向导生平最不吃的就是激将法。   你越激将,他越逆反。   “别生气。”曲辞知道他的性格,立马顺毛捋:“好了我过来就是了…是因为傅家那小子的事情吧?”   曲般月恩了一声。   顿了几秒, 他又说:“他现在不叫傅醒了, 名字叫路则淮, 不属于傅家那小子的范畴里。”   曲辞:“那小子有什么好的?值得你护这么紧。”   “少管。”想到什么, 曲般月虚虚地眯了下眼,“曲辞,你早就知道路则淮的事情是不是?”   “知道啊。”曲辞语气淡淡,“但和我好像没有关系吧?”   “他拐跑我弟弟,还指望我会主动插手管他的事?”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答应我过来了?”曲般月觉得曲辞或多或少真是有点毛病。   “等你主动联系我啊。”曲辞轻笑了声,“那小子我不想管,但你的面子还是一定要给的。我知道一定会打这通电话。”   ……老狐狸。   曲般月心里嘀咕一句, 嗤道:“那我还得谢谢曲大主席给我脸了?”   “这倒不必。”从声音里明显能听出曲辞心情愉快很多,“般般,你要真想谢我,喊声哥哥就行。”   “……”   小曲向导真的不懂曲辞为什么这么执着让他开口喊哥哥,坚持不懈了十几年,每次联系都绕不过这趴。   “我明天下午的飞舰到南区第一境,晚饭你请。”   曲般月:“你要愿意跟我去吃南塔食堂就行,没什么事情的话我挂了。”   “稍等。”曲辞说,“曲挽宛是不是在你那里?”   “你这不明知故问吗?”曲般月转了个身,反靠在栏杆上,拢了拢身上有些下滑的大披肩,“你不是一直派人盯着挽挽吗?他的动向你该一清二楚吧?”   “那孩子太能折腾事儿了,不盯着点不行。”曲辞轻描淡写的口吻,“这些年没有我给他兜底扫尾,他早死了八百遍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挽挽?”曲般月有点疑惑,“挽挽不是那种不领情的性格,至少能缓和一下你们的关系吧?”   “不需要缓和啊。”曲辞笑道,“我就喜欢小挽气得脸红奓毛浑身发抖但又拿我毫无办法的样子,你不觉得那样很可爱吗?”   曲般月:“........”   曲般月真心实意:“曲辞你真是有点毛病。”   “多谢夸奖。”   “我们姓曲的,哪个没点病?”   小曲向导:“......”   这是事实,没法反驳。   说不过曲辞,曲般月丢下一句就这样明天见就挂断电话。   一抬眼,发现霁泠词不知何时站到了阳台门口。   他散了一头银发,单薄柔软的睡衣外披着南塔的向导制服,居家状态下,身上那股冷感都温融不少。   “师兄。”曲般月乖乖喊道。   霁泠词把热水递给他,“站了这么久,手冷不冷?”   “冷。”大冬天的在阳台上站十来分钟怎么可能不冷,熨帖热乎的温度透过玻璃杯壁传至指尖,曲般月低低喟叹声:“暖和多了......师兄怎么还不睡?还在帮师父处理工作吗?”   “没有。”霁泠词摇摇头,“已经处理完了,见你一直没回来,出来看下。”   他轻抿了下唇,“......我不是有意要听你打电话的。”   “没关系,这通电话没什么是师兄不能听的。”曲般月知道霁泠词不会平白无故提起这个,主动递了话茬:“师兄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霁泠词轻声:“曲辞是你哥哥?”   “算是吧。”个中缘由解释起来太麻烦,曲般月斟酌道:“血缘上来说,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实际关系更倾向合作者。”   “噢当然现在变了。”曲般月轻啜了口热水,扯了下唇,“他执着于当我真正的兄长,企图跟我相亲相爱,但被我拒绝了。”   霁泠词:“这确实是他会做得出来的事情。”   曲般月的好奇心被钓起来了:“师兄认识他?”   “认识。”霁泠词的眼神少见的复杂起来,他没瞒着曲般月:“他是我前男友。”   “咳咳咳———”曲般月被喝下去的水给呛到了,咳嗽好一阵才缓过气,满脸震惊:“你跟曲辞??这世界这么小的吗?”   “我也觉得。”霁泠词伸手给小师弟拍拍背,见他满脸纠结又欲言又止,眼里浮现一丝笑意,“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跟曲辞...”曲般月又咽了口热水润了润咳得有些疼的喉咙,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八卦之魂:“怎么谈起来的啊?又因为什么分手?”   “我研究生三年级的时候去中央塔学习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和他认识的。”霁泠词学着曲般月的样子靠上栏杆,眸色清冷无澜,“看对眼,就谈了。”   “分手的原因。”霁泠词顿了下,面无表情道:“撞号了,我跟曲辞打了一架,平手,谁也不愿意妥协,分了。”   曲般月:“.........”   信息量太大,让他消化消化。   他轻咳一声:“那你们谈了多久啊?”   “三个月。”   “嗐。”曲般月伸手拍拍霁泠词的肩,笑眯眯:“能和师兄这样的大美人谈过一段,是我哥的福分。我师兄这么好,配谁都绰绰有余。”   “谢谢。”霁泠词侧眸看着小师弟那张秾秀艳极的脸,再回想了下曲辞偏淡颜系的眉眼,“你和曲辞不太像。”   “我和他各自随了自己的母亲长,当然不像啦。”曲般月单手捧住脸,歪头对霁泠词眨了个wink,“我和曲辞,谁更好看一点?”   “你。”霁泠词没有任何犹豫,看着小师弟笑得弯弯的眼眉,感觉眼睛都被治愈了。他没忍住伸手揉了下曲般月的头,“我的师弟最好看。”   曲般月蹭蹭师兄的手心,“我们进去聊天吧,外面怪冷的。”   “今晚可以占用师兄多一点时间吗?”曲般月眨眨眼,“我喜欢和师兄聊天,加入南塔这么久,我们还没好好相处过,我想多了解师兄一点。”   霁泠词怔了瞬,眸色随之柔和下来。   “好。”   ......   说是要隔天晚上才能出院,但检查过各项指标、确认曲般月的精神域没有问题后,霁泠词还是松口让他提前出院了。   和霁泠词一起吃了午餐,回宿舍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后,曲般月准备去探视一下几天没见的路则淮。   北塔和中央塔审讯团一齐杀到南塔,指控路则淮在任务中虐杀队友后,路则淮就处在一个被监禁的状态里,活动范围限制在白塔最顶层的隔音室里,门口二十四小时有中央塔的人轮值看守,无关人员禁止探视交流。   但曲般月不认为自己在“无关人员”的范畴里。   不出意料的,他被拦了,曲般月也不生气,对门口看守的人说:“我是他的向导,你去问下你们领导,我进去给他补充一下向导素也不可以吗?我怕他一个人待这么久,精神状态出现问题。”   他的态度礼貌,声音也是和和气气的,值守的哨兵犹豫了下,说:“那您稍等,我去问下审讯官。”   值守哨兵避开他去给审讯官打电话,五分钟后,他回来满脸为难地看着曲般月:“抱歉,审判官说不行。”   曲般月点点头,表示理解,也不为难他,也懒得回避什么,当着他的面拨通邬灵的电话。   小曲向导一句废话都没有:“邬学姐,我是路则淮的向导曲般月,我想进去给他送点向导素,但被拦了,可能要请学姐帮个忙。”   邬灵是个脾气火爆的,值守哨兵等级不低,清楚听到电话传来一声冷哼,“屁大点的官也敢拿架子?真把自己当盘菜?也不看看这是在谁的地盘上,真是给他们脸了是吧?”   “等我两分钟。”   说两分钟就是两分钟,一秒都不带多余的,两分钟内,值守哨兵客客气气地打开隔音室的门把曲般月给请了进去。   隔音室说是“室”,但其实是个大平层公寓,甚至还有720°落地景观窗和露台花园,建筑材料全部做了特殊化处理,曲般月进来后能明显感觉到空气里流动着一股柔和的精神波,无声无息地滋养舒缓着你的精神域。   除了隔音室自带的白噪音外,房间内一丁点其他声音都听不到,连脚踩上木地板都没有声响,对哨兵来说是极佳的休养场所。   这根本不像是被监禁,而像是度假。   曲般月先见到的是附离。   黑狼王见到他,高兴得尾巴摇成旋螺桨,还算克制地扎进曲般月怀里,跟条大狗似的对曲般月又舔又蹭,还发出和冷戾凶残的外表极度不符合的呜呜喉音。   “好啦好啦。”曲般月揉搓了好一会附离的头大家伙才稍稍消停下来,他看着附离恢复原样的一对血瞳,又检查了遍它之前其他受伤的地方,想着应该是医疗官来过了,不然附离的伤势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快。   附离用脑袋顶了顶他的手心,又用收了利甲的狼爪拍拍他的手背。   “知道了,我让阿绥出来陪你。”曲般月唤出精神体,小狐狸轻盈落地,环视一圈周围,看着体积是自己N倍大的黑狼,仰着脸糯糯地嘤咛一声,附离立刻低下头,让小狐狸跳到自己头上。   阿绥很满意附离的识相,刨了刨它扎实浓密的黑毛,然后窝成圆乎的狐狸团子,大尾巴耷拉在附离的额前,尾尖莹着一点淡金光芒。   这点淡金光芒让附离安静下来,眼里的燥意和戾气都平息不少。   精神体是最能反映主人状态的。   曲般月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在房间里逛了一圈,走到水吧给自己倒水时,背后贴上一具滚热饱满的胸膛。   “舍得出来见我了?”曲般月在吧台和路则淮的臂弯间转身,下一秒,喝水的动作一顿。   哨兵脸上戴了个黑色止咬器,金属质感,覆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浓镌分明的眼眉来,黑瞳里的情绪被放大得格外明显。   欲/求和恹戾混在一块,沉沉翻滚,几乎要用眼神把面前的向导吃拆殆尽。    第146章   曲般月轻嘶了声。   这也太……   他抬手摩挲了下止咬器的边缘, 虚眯了下眼,“他们强制给你戴上的?”   路则淮摇摇头。   他垂眼,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向导白颈上的黑色抑制环, 意思很明显。   “想要向导素?”话还未落音,曲般月被他掐着腰抱到水吧台上, 覆着薄茧的手指挑开他的毛衣下摆, 顺着光洁瓷腻的肌肤往上, 冰凉粗粝的触感激得曲般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等一下。”曲般月把他的手摁停在腰部,似笑非笑:“我有说要做吗?”   “路则淮同学, 我还在生气呢。”   “……”   路则淮说不了话, 抬眼眸色沉沉地盯住他。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莫名微妙起来。   曲般月把手环上路则淮的肩颈, 指尖轻刮了下止咬器束缚扣, 鸦睫微垂, 咬字懒倦而散漫:“戴着这个不好受吧?要放在平时, 你早暴力拆解我的抑制环了。”   “你还没回答我第一个问题呢。”曲般月微微俯身,稍微拉近一点两个人的距离,已经长长不少的黑发从悬散到身前, 似有似无地扫过哨兵的手背。他重复问:“想不想要向导素?”   “恩。”路则淮含糊而沙哑地应了声, 黑瞳在和曲般月的对视中一点点竖成针状兽瞳。   哒、哒。   曲般月轻敲两下他的抑制环, 倏然翘了下唇, “第二个问题,你这几天是不是没接受医疗官的治疗安抚。”   “...恩。”   “也是。”曲般月笑吟吟道,“你已经对我产生重度依赖反应了,会对其他向导的信息素产生严重排异反应,根本接受不了其他向导的安抚和梳理。”   向导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恶劣。   可嘴上却温温柔柔地说:“好可怜啊,小醒。”   “后悔让我逆向标记你了吗?”曲般月拽住束缚带,强迫路则淮仰头, 唇角勾着温暧轻佻的笑,可眼眸却淡到有些薄凉,“如果没有接受我的逆向标记,你现在就不用伏首帖耳的在这和我讨要向导素,更不会因为分开几天就产生应激性戒断反应,攻击欲盛到主动戴上止咬器。”   他是故意的。   故意勾着、诱着路则淮,却又不给他向导素,故意口不择言说这些刺激性的话试图激怒哨兵。   直到今天,一想到路则淮和自己主动断了精神链接、后又在意识游离状态下让自己杀了他这些事,曲般月还是感到极其心烦意燥。   他不爽,自然也不想让罪魁祸首心情好过。   凭什么?   ……但路则淮的反应却让他有些失望。   他说出这番话后,路则淮的眼神反倒静了下来,他发出声近似叹息的喉音,抓住曲般月的手,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写下:不后悔,别生气。   明明可以用精神传音,他却还是选择这种最笨拙的方式回复曲般月。指尖轻柔划过向导的掌心,留下一阵酥酥的痒意。   曲般月不自觉蜷了下指尖。   他轻嗤了声:“你说不生气就不生气啊?”   话虽这么说,但却没有抽回手。   路则淮垂眸,继续写:我错了,随你怎么出气。   他顿了几秒,手指微动:做什么都可以。   “你确定?”曲般月轻瞥了他一眼,“那你先跪下道个歉。”   路则淮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跪下。   单膝。   不像道歉,倒更像是求婚。   曲般月把这个想法驱逐出脑海,轻啧一声,语气染上一点恼:“路则淮,就你会拿捏我是吧?”   他作势要去踢路则淮,腿抬到一半却被哨兵攥住了脚踝。   曲般月下意识挣了下,没挣动。哨兵单手攥着他的脚腕,力道不算重,但却像铁钳一样紧紧梏着不让他动弹。   原就穿得不怎么稳当的拖鞋悬在向导足尖轻晃两下,掉到了地毯上。   绒袜也被哨兵褪去。   常年不见阳光的双足在冷色调的灯光下泛着脂玉一般的冻泽,淡青色的血管埋在冰白瓷润的皮肤下,似藏在春雪下的花枝脉络。   室内暖气开得很足,暖融如春,可一直被绒袜包裹的雪足骤然暴露空气中,曲般月还是忍不住绷了下脚尖,不动不要紧,一动直接蹭过某些异样的触感,烫得曲般月猛地缩回脚,哨兵也没忍住发出声闷哼。   “.........”曲般月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路则淮。”他用另一只没被握住的脚轻轻踩了下哨兵的胸口,“你是不是真的有点什么...癖好?”   从进来后他就没给路则淮真正的好颜色,还有拽束缚带这种轻微侮/辱/性动作,结果这人居然......   路则淮没说话,只是微微仰脸看着他,他头发许久没修过,额前碎发稍长,稍微遮住了一点眼眉,下半张脸又被止咬器覆住,那双黑瞳里的情绪便格外清晰,攻击欲和侵略性极盛,眸底隐隐泛着猩红。   曲般月轻眯了下眼。   他想起在入学实践考试中的一些事情。   在[第十条校规]的那个房间里,体育馆器材室内,哨兵除了把他能被衣服盖住的地方咬了个遍外,还捉着他的脚放肆把玩揉搓了一通。   “藏得挺深嘛。”曲般月微弯了下眼,眼尾稍扬,轻挑潋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足控啊。”   “是喜欢......”雪白的足尖顺着哨兵的腰线下滑,堪堪悬停在他的胯骨上,轻蹭两下,“这样?”   “还是,”曲般月抬脚,轻轻踩住他的小腹,“这样?”   每说完一句,哨兵的呼吸便重上一分。   路则淮的下颌线绷得很紧,汗珠顺着额头滑至脸颊,止咬器内被滚烫的呼吸蒙上层淡淡水雾。   “或者说......嘶。”   路则淮突然加重的力道让曲般月没忍住痛哼了声。   “你轻———”   听到咔哒一声金属扣解开的声音,曲般月蓦的止住话音。   和面无表情的路则淮对视几秒,曲般月妥协了。   他偏开头,感觉耳根有些发热,但语调依旧漫不经心:“行吧,用脚就用脚吧......就这一次。”   见路则淮还是定定地看着他,曲般月轻叹一声,抬手解开自己的抑制环。   “行,给你向导素。”   ......   半个小时后。   从浴室出来,路则淮把曲般月放到就近的换衣凳上,取了条干净的毛巾,一点点把向导湿淋淋的双足给擦干。   小曲向导的脚已经没眼看了。   脚踝上被攥出了青红指印不说,脚上稍嫩的那块皮肤被磨得红了一大片,现在还泛着破皮后的细微灼痛。如果不是路则淮戴了止咬器,估计还要再留下几个齿痕。   曲般月打了个哈欠,眼尾沁出一点生理性水珠。   明明没做什么,也都是哨兵自己在动作,为什么感觉这么困倦呢?   路则淮给他擦干脚后并没有马上松开,而是一下一下地摩挲着他的脚踝。小曲向导这会有些犯困,思维有些迟钝,等反应过来时,路则淮的手已经摸上了他的小腿。   曲般月又打了个哈欠,声音掺上点侬软鼻音:“刚不是才......向导素也给熏够了吧?还来?”   哨兵抓过他的手,写下三个字:开胃菜。   神特么开胃菜。   曲般月揉揉眼睛,恹恹:“可我好累。”   「我来动」   这次路则淮直接给他精神传音了。   “......”   怎么说呢,其实可以不用说这个的,十次里有八次他都是躺好的那个:)   和S级哨兵比体力,这不丢人。   “就一次。”小曲向导搓了搓自己的脸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你快点啊,做完我就要午睡了。”   路则淮:“......”   ......   ......   这午觉曲般月直接睡到天色黑透才醒。   还是被曲挽宛的连环call给震醒的。   他支起一点眼皮看了眼来电人,按下接通后又闭上,语气倦倦:“挽挽...有什么事吗?”   但,那边的声音不是曲挽宛。   电话那头的人轻笑了声,漫不经心地语调:“般般,你还记得我今天下午要过来这件事吗?”   曲般月瞬间就清醒了。   他一下坐起来,坐到一半又吸着气躺回去,把哨兵横亘在自己腰间的手扔开,揉着酸疼的腰胯慢腾腾起身,一边听曲辞继续阴阳怪气:“听说你下午去看那小子了,你现在该不会还在他床上吧?”   脚尖都还没落地的曲般月:“......”   曲辞这狗东西。   他还没来得及回话,身边的床垫微微一沉,哨兵光裸温热的胸膛贴上他的后背,冰凉的止咬器硌在他脸边,双手圈着他不让他离开。   曲般月推了两下路则淮,没推动,只得轻瞪了他一眼,比划口型:“曲辞过来了,我答应他要一起吃晚饭。”   路则淮沉默着,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盯着他。   眼神平静,却又透出另一层询问意思:那我呢?   曲辞还在持续输出:“你该不会还没结束吧?”   “没结束你个鬼。”曲般月感觉右眼皮微微一跳,反讥:“我要是还没结束你觉得我听到你的声音后不会立刻挂断吗?听你继续哔哔打扰我兴致?”   那边静默几秒后,曲辞轻叹:“曲般般,你脸皮渐长。”   “真是被那小子带坏了。”   “别废话,南塔研修生学区食堂三楼,去那里等我。”曲般月说完后就利落挂断了电话,转过身忍无可忍地敲了下路则淮的脑壳,“我说,你能不能消停会?”   他把哨兵钻进自己衣服里的手给拎出来丢开,捞过搭在床尾的裤子穿上,在两分钟内把自己打理得整洁妥帖。   路则淮躺在他睡过的位置,戴着止咬器默不作声看着他穿衣梳头。   这幅模样还是看得小曲向导有些心软,脚都走到卧室门口了,又拐回来,给了哨兵一个落在额头上的分别吻。   他捏着哨兵的下颌,笑眯眯:“等着你杳哥救你出去噢。”    第147章   /挽挽/:【哥, 别去食堂了,来研修生区训练场A3馆。】   /挽挽/:【曲辞和你师兄打起来了qwq】   从白塔出来看到这条消息的曲般月:“……”   /Moon/:【?】   /Moon/:【打得很凶吗?】   /挽挽/:【emmm】   /挽挽/:【怎么说呢……打得蛮凶的,步步大招, 但是又感觉手下留情了】   /Moon/:【……】   /Moon/:【谁先起的头?】   /挽挽/:【说起来你可能不信】   /挽挽/:【事情非常魔幻…我和曲辞等你过来的时候,先遇到你师兄, 这两对视几秒, 你师兄本来都要走了的, 曲辞喊了人一句小词,说这么久不见, 你连声招呼都不打算和我打一下, 是还对我余情未了吗?】   /挽挽/:【曲辞那语气真是……抖儿贱】   /挽挽/:【再然后, 这两就去了最近的训练场】   /Moon/:【。】   /挽挽/:【说实话我怀疑曲辞根本就是故意的, 本意就是想找你师兄打一架】   /Moon/:【把怀疑去掉】   /挽挽/:【噢】   /挽挽/:【给你转播一下最新战斗状况】   /挽挽/:【曲辞被你师兄的精神体给啄了】   /挽挽/:【幸灾乐祸.jpg】   /Moon/:【曲辞确实活该】   回完这句话, 曲般月关掉智能端, 在路边扫了一辆代步车,以最快的速度往训练场赶去。   要是走路过去的话,得走上一刻钟才能到。   等那时, 两人的战斗早已结束。   这种顶级向导之间的战斗, 平时可轻易见不到。   小曲这么急着赶过去可不是劝架的。   而是去观摩学习的:D   但他还是去迟了些, 曲般月赶到训练场的时候, 曲辞和霁泠词的战斗已经进入尾声。   他进A3馆时,霁泠词手中握着一支由青蓝色精神力凝成的箭矢,被他以一种曲般月从未见过的、诡异而刁钻的手法给扔出去,箭矢到了半空中直接消失,眨眼功夫,又出现在黑色大鸟的身后,直往它后背中心刺去。   黑色大鸟是曲辞的精神体, 玄鴸,也是属于异变精神体。   玄鴸反应很快,精神力箭矢刚出现在它头上,它就闪身往一边躲去。但箭矢落下的速度更快,它虽然躲得及时,也还是被箭矢刺穿了羽翅中部,顿时发出声痛苦的尖啼来。   曲辞也跟着发出声闷哼。   眼见霁泠词手里握上第二支箭矢,曲辞召回自己的精神体,利落道:“我认输,战斗到这结束。”   飞在半空中的青色鸾兽从完全形态转换为拟态体,化为一只圆滚滚的青色肥啾落到主人头上,黑豆子似的小鸟眼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走过来的曲辞,啾啾啾几声,嫌弃地意味非常明显。   曲辞轻叹,“怎么几年不见,衔枝还是如此不待见我?”   霁泠词眸色淡淡,声音也淡:“你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曲辞看着他有些发白的脸色,啧了声,微笑:“竭尽精神力也要打赢我是吧?几年不见,小词的好胜心还是这么强。”   “你能不能别叫得这么恶心。”霁泠词非常不适应小词这个称呼,他面无表情道:“是还想再打一场吗?”   “下次再打。”曲辞弯了下眼,“我会在南塔停几天,我们还有机会再打两场。”   “你放心。”曲辞凝视着那对瑰丽又清冷的鸳鸯眼,声调温柔,但语气很淡:“我一定不会再手下留情。”   “今天这场算是看下你这几年实力进步得怎么样,还不错。”   “小词没让我失望。”曲辞侧脖躲过霁泠词砸过来的拳头,优雅款款,不疾不徐:“这话不是作为前男友说的,是我唯一认定的竞争对手。”   “......”霁泠词顿住,眸色冷淡地盯着曲辞看了两秒,“谢谢,你也没退步。”   “我去,有点好嗑怎么回事。”走近正好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曲挽宛小声和曲般月嘀咕,“哥,你不觉得曲辞和你师兄之间的气氛有点特殊?”   “小朋友,少八卦。”曲般月rua了一把他的小红卷毛,递给他一个眼神:别当着这两大佬的面蛐蛐他们,等回去我给你讲八卦。   接收到这个眼神的曲挽宛笑眯眯地点点头。   曲般月对霁泠词微微颔首,“师兄。”   又看向曲辞,言简意赅:“三食堂限量供应的糖醋排骨和冬瓜鸡已经没了,其他的不好吃,现在只能请你嗦碗粉。”   “那改到明天中午再请。”曲辞眯了下眼,“你叫小词师兄?”   “有什么问题吗?”曲般月一把挽住霁泠词的手,“他本来就是我师兄。”   “你选了郑燃犀当老师。”曲辞笃定道。   曲般月:“......你要是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别弯弯绕绕的。”   “......算了。”曲辞叹口气,“我也管不了你,弟弟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你受得住郑燃犀的教导方式就行。”   他看着亲亲热热挨在一起的师兄弟,酸里酸气地阴阳:“曲般般,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黏人了,怎么小时候不见你黏我呢?”   “......”曲般月挑了下眉,“曲辞,你不会是吃我的醋吧?”   “见我可以黏着师兄,但是你却不可以。”   小曲向导语气幽幽:“余情未了的到底是谁啊?”   霁泠词也看向他,眉梢轻扬了下。   神色仍旧冷淡无澜,但曲辞却看出了一层意思:原来是这样?   曲辞难得尝到吃瘪的感觉。   他深吸口气,皮笑肉不笑道:“你还要不要我救你哨兵了?”   “那也没关系。”霁泠词忽然开口,轻描淡写地口吻:“般般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中央塔人脉。”   曲首席:“......”   吃瘪*2   曲挽宛轻咳一声,及时插话进来打圆场:“各位哥哥,我已经定好了餐,大家应该都还没吃晚餐吧?不如我们嗦粉去?”   三个哥哥齐齐转头看向他,曲挽宛缩了下脖子,弱声:“南塔附区美食街新开了家粉店,味道还不错......云澍哥哥告诉我的。”   “小挽。”曲辞慢条斯理开口,“看来你这几天在南塔混得很开心嘛。”   “还行。”曲挽宛语气诚恳,表情无害,“比在曲家开心点。”   小狐狸崽子。   曲辞一副被伤到的语气:“两个弟弟都不听话也不着家...我这个做哥哥的真是难过。”   曲般月&曲挽宛:“......”   演上了是吧?   “要不我也和中央塔打个申请,平调到南塔来?”曲辞居然认真思索起这件事的可行性,“南塔整体画风不正常,我们姓曲的也都有点病,感觉一定很合得来。”   “南塔近五年首席位置都不会有变动,你过来只能降级成副主席。”霁泠词一句话就打消了曲辞的想法,淡声:“从中央塔主席降成分区副主席,曲辞,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确实不是。”曲辞耸了下肩,倏地勾起唇,“还是小词了解我啊。”   霁泠词撩起眼皮,目光凉飕飕地扫了他一眼。   “算了,嗦粉去。”曲辞笑道,“这顿晚饭你们谁请?总没理由要我一个远道而来的客请吧?”   -   晚饭是景锡请的。   六碗粉,全部加肉加蛋,用过南塔在编人员折扣后,共计消费52点积分。   粉店生意非常好,他们赶到时已经没位置了,但坐在角落的景潇看到他们,马上站起来挥手,非常热情:“小曲,这里!还有位置,过来一起啊!我哥请客!”   景锡:“......”   臭小子。   然后六个人就拼了个桌,凑在一个小小的方桌前,齐齐嗦粉。   “景学长居然是你哥?”曲般月看着这两兄弟半点看不出相似的脸,“单这么看的话真的看不出来。”   景潇嘿嘿笑了声,“正常啦,我像我妈,我哥随老爸长,各自遗传了爹妈的优点吧,性格也是,我跳脱不着调,我哥冷静缜密,当然看上去不像啦。”   景锡挑净最后一点葱花,把碗推到弟弟面前,“听上去你很得意我们不像一对兄弟?”   “没有没有。”景潇摇摇头,一双翠汪又湿漉的狗狗眼可怜兮兮地望向他哥,“我拥有世界上最好的老哥,怎么会不承认我们的关系呢?只是就事论事嘛,我们确实不像啊。”   景锡沉默两秒,敲了下景潇的手背,“吃饭,再不吃汤粉就要成拌粉了。”   景潇是个闲不住嘴的,吃了两口粉又问曲般月:“你去看过路哥了吧?他没事撒?北塔那群神经病......要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他没事。”曲般月微微弯眼,“暂时不需要麻烦你,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天就能出来了。”   景潇点点头,“那等路哥出来,我们一起去上课。”   “曲学弟。”景锡忽然开口,“你的身体这两天有没有出现什么症状?”   他这话一出,曲挽宛、曲辞和霁泠词齐齐抬头看向曲般月。   “没有啊,我身体挺好的。”曲般月想了下,“这两天格外嗜睡,容易困倦......算毛病吗?应该只是精神池枯竭的后遗症吧?”   “不一定。”景锡开启精神屏障,以确保他们的对话不会被除了在座之外的人听到,“你是幻术系和精神系双攻击型同修的向导吧?”   曲般月笑了下,没否认,“景学长很敏锐。”   景锡沉吟:“你在这次任务中,是不是施展了大范围的悬想畛域?消耗精神力的主耗是制造幻境?”   “对。”   “我也只是猜测,不确定。”景锡说,“你这几天的嗜睡和困倦除了精神池枯竭的后遗症外,应该还有一层原因,是你的悬想精神触梢在积蓄能量进化。”   景潇忍不住脱口而出:“小曲你这么变态的吗?精神触梢还能进化?”   景锡瞥了弟弟一眼,继续道:“你最好请幻术型向导帮你看一下,我也只是浅显研究过理论知识,都是纸上谈兵的猜测,不一定准确。”   “好。”曲般月点点头,想等搞定路则淮的事情后,得把宴拂摇到南塔来一趟,他正好也有很多幻术型向导的问题要和他请教。   “我也有事情要和景学长说。”曲般月直接说,“听说学长专攻哨兵向导链接和情感方向的研究,我这里有一个假设性课题,就是如果哨向双方的匹配度超过百分之九十的话。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哨兵和向导是不是可以把自己的精神域给对方?”   “很大胆的假设。”景锡微微一笑,“不过不是没可能。”   是一定可行。   他已经成功过一次了。   景锡也是个直接干脆的性格,“每周抽半天,我们一起做这个课题。”   曲般月既然问他了,那一定是有想做这个课题的打算。   曲般月盘了遍自己的课表,“周六下午?”   景锡:“行。”   三言两语间,就这么敲定了合作课题。   见他们聊天结束,曲辞才开口:“般般,刚刚得知的消息,北塔那边也请人过来了。”   “中央塔的副塔长,屈珉,他要求亲自搜检那小子的精神域。”   “并且,还带了联盟特种人管理司的手令。”    第148章   “按职衔等级来说, 我和屈珉平级,他要搜检路则淮的精神域,我出手要保, 他也不可能强制执行。”曲辞放下筷子,抽了张纸轻拭唇上沾到的汤渍, 擦得没一点油腥后, 才接着说:“但麻烦就在他带了手令, 还是A级手令,这又压了我半头, 掰起来的话, 我们不占理。”   “但是———”   不等曲辞第二个但是说完, 话就被曲般月打断了:“没关系, 让他搜就是了。”   曲般月支颐, 指尖一下一下点着自己的面颊, 语气颇为的漫不经心:“他们非要读取路则淮的记忆,那就读吧。”   霁泠词看着懒懒散散松弛感一绝的小师弟,微忖, “你下午去白塔是……”   “嘘。”小曲向导束了个噤声的手势, 对霁泠词眨眨眼, “等着看好戏吧。”   “不过还是有要麻烦曲首席的地方。”曲般月说, “持有管理司手令的屈珉从职权上来说压你半头,但在路则淮的事情上你还是有决策权和说话权的吧?”   “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曲辞也成功被勾起的好奇心,答应得很痛快,“我也想看看这出好戏怎么发展。”   “等屈珉落地南塔后,你跟他说,搜查路则淮的精神域, 读取记忆可以,但方式要按照我们的来。”小曲向导换了只手托腮,狐狸眼轻眯了下,“理由是,路则淮的精神域才受过重创,经不起一点伤害了,所以必须按南塔提供的方式读取记忆,不然就这么僵着吧,反正急着有进展的又不是我们。”   “还有。”曲般月端起水喝了口,“读取记忆的时候我必须在场,否则依旧免谈。”   ……   “简直荒谬!”屈副塔长猛一拍桌子,脸色阴沉,气势骇人,“一个蓄意谋杀同伴的凶犯,不好好配合审查就算了,还敢提出这么多要求来,真是越分妄为!”   “曲首席。”屈珉看着一身中央塔CSO(首席战略官)制服、坐在他对面闲得公然摸鱼的曲辞,沉了声调质问:“你提出这等要求,不会是想包庇凶犯吧?”   要不然曲辞一个中央塔的首席战略官,干嘛千里迢迢跑到南塔来,专程干涉执法组的事情?   “诶,这帽子可不能乱扣啊。”曲辞轻勾唇角,清俊斯文的面容端得是如沐春风的微笑,半点没有被冒犯到的不愉,“理由我说得很清楚了呀,如果按照你们的方式,强制搜查路则淮的精神域,读取精神网后的记忆层,先不说会对那孩子的神经系统造成什么样的伤害,搜查过程也极其痛苦,哨兵,尤其是S级哨兵,精神上的疼痛是最难忍受的,能采取更温和的手段,何必让小朋友吃不必要的苦呢?”   “第二,路则淮的精神域在任务中遭受过伤害,现在都还在将养着没有完全恢复,脆弱得很。”曲辞端起热茶轻啜了口,声音徐徐:“要是中途二次伤害了他的精神域,带来什么不可逆的伤害,你们就是生生毁掉了一个S级哨兵的前程。”   曲辞放下茶杯,唇角的弧度压平,声调微冷:“傅绍贤的儿子死了,就要毁掉另一个孩子的前程,这是什么道理?”   屈珉直视曲辞,三角眼一压愈显阴郁,用只有他和曲辞听到的声音逼问:“曲辞,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什么......”曲辞摩挲了下智能端,“你们做过什么,我自然就知道什么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曲辞看着屈珉沉得可以滴水的脸色,声色温润:“老祖宗的话,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   傅绍贤和屈珉暗地有交易,是曲般月告诉曲辞的。   昨晚送曲辞到落榻的酒店,曲般月单独和曲辞谈了一会话,说屈珉这趟来南塔,明面上是北塔请过来主持公道的,实则是北区傅家的掌权人傅绍贤请动他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在搜查路则淮精神域的过程中毁掉他的意识体,让他变成一个再也醒不过来的活死人。   “屈珉贪了上头给中央塔的拨款,有这个数。”曲般月比划了一个数字5,声音平静:“单位是千万,现在中央塔内部人员有所察觉,屈珉正急着补上这个亏空。傅绍贤给他送了这笔钱解决燃眉之急,还加了两千万,七千万,买路则淮的命。”   曲般月操作几下智能端,“证据以及发你了,你应该用得到。毕竟据小道消息,中央塔的CSO和副塔长已经不对付很久了。”   饶是以曲辞的定力,也震惊了一小会。   回过神,他点开曲般月发给自己的压缩包,随意看了个文件。屈珉贪污的证据清晰直观,光是甩出这一份文件就足够把他的职位一撸到底了,更别提剩余足足1个G的文件。   曲辞摁了下眉心,“般般,你是怎么知道屈珉和傅绍贤有交易的?这些东西你又是怎么拿到的?”   他面色难得严肃,“不是要过问你的秘密,我担心你的安全,这些东西足矣逼得他们狗急跳墙,要你的命。”   “放心,他们查不到是我做的。”曲般月看了眼趴在肩头的小系统,小光球对他露出个[ouo]的无辜颜表情,半点不像不声不响就把人老底给端了的狠角色。他轻笑了声,“不用担心我,我很安全。”   “好。”曲般月这么说了,曲辞便不再过问。   趁曲般月不备,他伸手揉了下弟弟的头,“交给我吧,一定保证那小子平安无虞。”   曲般月斜了他一眼,没计较这人揉自己头的事,“那我就等着曲首席的好消息了。”   ....   “你既然知道傅绍贤在背后出手,为什么还要蹚这趟浑水?”屈珉看着喝个茶都显得矜贵优雅的曲辞,莫名更觉心堵,“你平日在中央塔不是素来奉行明哲保身吗?得罪傅家对你有什么好处?别忘了傅家和特种人管理司上头那位是什么关系!”   “得罪傅家对我没好处,但我也不怕得罪傅家。”曲辞倚上靠背,唇边凝着淡淡笑意,温和清贵,看上去涵养极好,“你要不猜猜看,我姓的这个曲,是哪个曲呢?”   还能有哪个曲?   北区第三境曲家的那个曲。   北区内唯一和傅家分庭抗礼的世家豪族,这些年没有傅家在北区活跃,鲜少露面,行事低调得几乎要淡出众人视线,但,可不代表曲家就此落寞了。   只是转换赛道,从黑灰跳到白了。   “我知道特种人管理司副司长姓傅。”曲辞用最温和礼貌的口吻说着嘲讽的话:“但是看来屈副塔长消息不太灵光啊,都不知道联盟议政院特种署署长姓什么。”   “你少在那阴阳怪气。”屈珉冷笑,“想说你有后台?但人特种署署长姓沈,跟你曲辞又有什么关系?”   “确实跟我没有关系。”曲辞耸了下肩,笑眯眯:“那屈副塔长再想想,北塔的首席决策官姓什么呢?”   北塔首席决策官,沈尔尔。   屈珉当然认识她,不仅认识,还非常熟悉。沈尔尔是和他同一届的同学,那一届的哨兵没有一人赢过她的,方方面面都被她全方位碾压。   至于屈珉,则是常年屈居在她下面那个万年老二。   “这又关沈尔尔什么事?”屈珉皱眉,“她一个北塔首席,还会管一个小小的一年级研修生吗?”   “小小的研修生?”曲辞笑出声,这次是真心实意的,他真的被屈珉蠢到了,但仍是慢条斯理的调:“屈珉,你再猜一下,为什么之前的审讯团要挑沈尔尔外出开会期间杀到南塔来,想快速逼迫路则淮认罪,把他扣押回中央塔?”   “他们当然只敢趁沈尔尔不在的时候,欺负她的徒弟啊,先发制人把路则淮带走逼他认罪,这样沈尔尔也不敢轻举妄动。”曲辞看着面色僵住的屈珉,有种看活体笑话范本的愉悦,“等到沈尔尔回来,还会有他们的好果子吃吗?”   沈尔尔又是出了名的护短。   就算到时候她收拾不了中央塔执法组的人,她去亲爹沈铭那里告个状,堂堂特种署署长还收拾不了吗?   噢忘了说,护短是沈家人的家风来着。沈铭又只有沈尔尔一个闺女,并且还是五大区出了名的宠女狂魔。   议政院特种署又是特种人管理司的直系管理部门。   综上。   曲辞发出一声感慨:“屈珉,从前在中央塔,怎么没觉着你这么蠢呢?被人当枪使了还在这里得意洋洋,你的精神体真的是西伯利亚虎而不是猪吗?”   “你!”屈珉气得面色铁青,但曲辞说得句句在理正中红心,他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话,从牙缝里逼出一句:“我不信你有这么道德高尚,干预这件事就仅仅纯粹是为了保住一个哨兵的前程和性命,曲辞,你最好别让我抓到什么把柄!”   “随意,你爱抓就抓吧。”喝完最后一口热茶,曲辞起身,掸了掸袖口不存在的灰尘,理了理衣襟,装腔作势,但优雅至极,他微笑道:“还有,我之前和你说的不是在和你商量,是通知你。明天下午两点,白塔大会议室见,快点解决完,我们还可以一起结伴回中央塔。”   “另,南塔研修生区食堂还不错,今天限量供应双椒鸡丁和鲜鱼羹,不要错过噢。”曲辞对脸色已经黑成锅底的屈珉摆摆手,“走了。”   -   与此同时,郑燃犀办公室内。   曲般月把最后一点资料整理完,交由07扫描好储存进智能端内,往后一靠,伸了个懒腰。   “总算解决完了...”他揉揉脖子,接过07给他递过来的水杯,入口温度适宜,还兑了三勺蜂蜜,用来给他工作了一下午的大脑补充热量和甜分。   曲般月轻轻戳了下银蓝色的小光球,笑眯眯:“谢谢七七,你好贴心啊。”   “不谢呀般般!”07顺势蹭蹭他的手指,有些不好意思,“一直以来,我其实都没有帮到你太多...大部分麻烦都是你自己解决的,也只能帮你做点这种小事啦。”   “才不是,你帮了我大忙。”曲般月看着小系统,眼眉微弯,“在实践考试中帮我屏蔽系统,这次任务中破解LT分处的大门密钥和实验资料,拿到了屈珉和傅绍贤交易的证据......你已经帮我很多很多了。”   “再有,如果没有你告诉我原著剧情,就算小醒是重开一次的,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走得这么顺,估计也还是要在程嘉瑜手里栽几个跟头。”曲般月温柔说,“我们七七超级厉害,还是我的守护星。”   守护星......   这个形容让07怔了瞬。   上个宿主也说过这话。   不过......   它好像确实是变厉害了一点点?   这次破解LT分处的网络防护,它感觉轻松得不可思议,撬开最难的那道信息安全锁,用时也没超过半分钟。   怎么回事呢?   不等07细细琢磨,它又听到曲般月说:“等这些事结束后,我带你出去玩吧,你一直跟在我身边,都没好好欣赏过这个世界的景色。来都来了,美食吃不了,美景还是可以看看的吧?”   07愣了几秒,声音低了一些:“谢谢般般...我其实是可以吃东西的,我可以化成人形体,只是非必要情况,一般不会以人形体出现。这件事一直忘了告诉你。”   “然后就是,我不能跟你一起出去玩啦。”07轻声,“等解决了这件事,我也该走了。任务...只差最后1%的进度了。”    第149章   “对不起啊般般。”小系统声音放得很低, 透明翼都愧疚地耷卷起,整个球看起来非常难过,“要辜负你的好意啦。”   “不用道歉啊宝宝。”曲般月伸出手让07停到掌心, 指尖轻轻贴住它软化的透明翼,语调温柔:“你没有辜负我的好意, 这是一个邀请, 你有拒绝的权力。你没有任何的错, 不要自责好吗?”   “好。”07用透明翼裹住他的食指,整个球挨过去, 蹭蹭~   “不过确实很遗憾, 没怎么和你相处。你完成任务后就要离开, 是要急着赶下一个任务吗?”   07不方便说太多, 但是又不想对曲般月说谎, 只得含糊道:“恩, 一半原因吧。”   “不管怎么样。”小曲向导温声道,“都祝我们小七老师顺顺利利,圆满完成任务。”   07露出一个[ovo]的颜表情, “借般般吉言啦!”   ……   隔天下午两点。   白塔一楼, 大会议室。   “本次审讯会议的目的, 主要是翻检南塔一年级研修生路则淮的精神域, 依照北塔所言,找出他在任务中蓄意虐杀同伴的证据。”   曲辞坐在U型会议桌头端,作会前发言:“之前中央塔审讯组已经审讯过路则淮两轮,接无结果,本次为第三次审讯,也是最终回审讯,倘若无凿实证据证明路则淮在任务中虐杀北塔哨兵傅瑾呈, 那将判定路则淮无罪,北塔需向路则淮呈上书面道歉。”   “鉴于路则淮同学在任务中受的伤还未完全恢复,所以本次搜检精神域禁止使用任何暴力方式,中途路则淮同学有任何不适都要立刻停止,一切以路则淮同学神经系统安全为重。”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曲辞端起茶杯喝了口润润喉,才接着说:“搜检过程,路则淮同学的搭档向导曲般月要全程参与维护他的精神域,以防搜检人员有操作不当的地方,也是多一重安全保障。”   什么??!   听到这的北塔方总算忍不住去看向屈珉,一天前屈副塔长可不是这么说的,说好搜检路则淮全程由他们做主呢?还说路则淮到时候任由他们拿捏,都探入到最脆弱的精神域内层里,和把他的性命攥在手里有什么差别?到时候做点什么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就算有南塔的人盯着,不能在搜检过程中把路则淮弄成活死人,也能废掉他的精神域,让他变成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或是智力低下的痴儿......他们北塔的S级哨兵死了,凭什么南塔可以留一个S级哨兵?   南北双塔是素来的不对付,从成立之初就水火不容针锋相对,根本见不得彼此有一点好。尤其路则淮还是沈尔尔的徒弟,极有可能接任她的位置。   屈珉还说,有他担着,路则淮不死必伤,在搜检过程中做得隐秘些,到时候南塔的人就算追责,也拿不出证据来。   怎么到了会上,口风突然就变了?主动权和优势全落到南塔手里不说,路则淮的向导全程监护搜检过程,那他们还在搜检过程中动个*的手脚啊?   最重要的是,这个曲辞又为什么会突然横插一脚出现在会上?你屈副塔长不是和他平起平坐吗?还拿了特种人管理司A级手令,为什么不拿出来?话都不说一句?   面对北塔方充斥着愤怒和质疑、不解和指责的注视,屈珉垂着头当作没看见,专注地盯着沉在杯底的茶叶,大有盯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恩,不得不说,南塔待客之道还是很大气的,拿得都是上档次的茶叶,不管是从卖相、色泽还是味道上来说都能看出是高级货,他可得好好看看。   在曲辞讲完搜检方式后,北塔方的人实在忍不住出声,略带嘲讽的语气:“曲首席,按照您说的这方式搜检路则淮的精神域,怕不是把它当成一个一捏即碎的瓷娃娃了?堂堂S级哨兵的神经系统,有这么脆弱吗?连一点刮读记忆层的痛都受不了?”   “不是受不了这个痛,是怕你们没命。”曲般月开口,他看着开口质问的那个北塔人员,唇角微扬,语气温和而诚恳:“搜检时哨兵的意识体是要完全沉入精神图景内的,毕竟清醒状态下可没法放任你们顺利进入精神域。但意识体不操控身体时,那身体就只剩下本能反应了......”   小曲向导稍微停顿了下,笑眯眯:“你们稍微在他的精神域里闹出一点多余的动静都会被哨兵本能判断为入侵行为,到时候他一个抬手捏碎了你们的心脏什么的...可完全是你们咎由自取噢。”   “下手温柔细致点,也是为了你们的性命着想是不是?”小曲向导身体微微前倾,左手托腮,眼眉浅浅弯着,端得是柔软无害的模样,“我这既是科普,也是提醒,省得你们待会要遇到什么样的危险都不知道。”   “而且,我全程都会监护你们噢。”小曲向导的声调愈发温柔轻和,“两位想必已经知道我的等级吧,S级攻击型向导,和你们待会要搜检的对象是深度绑定的关系。待会你们要是不小心做了什么伤害我哨兵的行为,我也可能一个不小心捏碎你们的意识体。”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两个搜检人员对视一眼,脸色不约而同的微微白了白。   “南塔!慎言!”北塔方斥道,激动得面色涨红,“会上公然威胁恐吓威迫审讯搜检员,你居心何在?”   “我没有任何的居心。”曲般月歪了下头,束成马尾的黑发跟着从肩头斜落到身后,漫不经心的模样和北塔方的轻微失态行成鲜明对比,“只是告知一下两位搜检员可能会发生的意外而已,他们可以不小心,我也可以啊。”   “当然,他们只要在搜检时轻柔细心些,按照流程来,自然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小曲向导轻落落抬睫,扫了两个搜检人员一眼,确认和他们都对上视线了,这才懒散收回目光,“这样大家都能平安无事。”   北塔方说不过曲般月,转而看向端坐主位喝茶看戏的曲辞和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屈珉,怒目而视,“曲首席、屈塔长,你们就是这么包庇南塔的吗?”   “曲同学,说话是要注意点分寸。”曲辞意思地说了句,随后道:“那现在开始吧,我这边就不多讲废话浪费大家时间了,早点结束早点散会,这事儿折腾了好几天,也该有个结果了。”   两个搜检员起身,走到戴着止咬器的哨兵面前。对上那双冷淡无澜的幽黑眼眸,搜检员A心颤了下,切切实实感觉到S级哨兵的压迫感,强忍着害怕开口:“路则淮同学...你、你做好准备了吗?给你五分钟放松,把精神域调整为安全可入状态,可以吗?”   路则淮淡淡恩了声,他垂下眼,狭长淡薄的眼尾恹恹地耷下,显得恹冷又厌世,气势不仅半点没减,反而愈发叫人不敢靠近。   搜检员靠这么近,已经是侵入哨兵的领地范围了,他们对路则淮来说都属于“外来者”,哨兵本能只想让路则淮把他们全部杀掉。他闭着眼一言不发地拉过曲般月的手扣在手中,勉强克制住心头涌动的燥郁和杀意。   曲般月释放出一缕向导素,对两位搜检员说:“你们稍候,我辅助他把精神域调整为安全可入状态。”   他抬起另只手,抚上路则淮的右耳后,食指和拇指贴在路则淮的颊边,从指尖、腕心传来的幽淡银芜枝冷香让路则淮心绪稍定,紧绷的肩背稍稍放松下来。   曲般月的精神触梢顺畅无阻地进入路则淮的精神域,越过精神网,找到和精神池处在同一位置的意识体,精神触梢分裂成无数纤嫩蜷曲的精神游丝,敛了所有攻击性和致幻精神素,像织了个茧一般裹住哨兵的意识体。   与此同时,阿绥顺着两人之间的“桥梁”蹦蹦跳跳的进入到路则淮的精神域。   曲般月捞起小狐狸,点了点它的额头,“我们要一起保护好小醒噢。”   小狐狸糯糯地嘤了声,从曲般月怀中跳下,落地时从娇小的毛团子膨胀成漂亮优雅的大狐狸,五根大尾巴轻轻摇晃着,它转头看了主人一眼,曲般月对它微微颔首,这才往哨兵的精神图景里走去。   一分钟后,曲般月的意识从路则淮的精神域退出,他睁开眼,对两位搜检员点点头:“开始吧。”   “尽量别超过半个小时。”淡青色流茫从向导眸底一闪而过,曲般月淡声:“我只能保证他半个小时内不醒。”   两个搜检员忍着靠近两个S级的恐惧和不适,释放出精神触梢,磨磨蹭蹭探入路则淮的精神域。   精神触梢顺利穿过路则淮的精神屏障后,搜检员B没忍住咽了下口水。   属于曲般月的银水青色精神触梢遍布哨兵的精神域,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哨兵的神经系统全部笼住,保护得严严实实,只给他们留出一条可供通过的狭窄通道。   银水青色精神触梢为全攻击形态,纤细微鬈的脉枝全部炸成尖刺状,主枝部分的梢缘则拟得锋利如刀,带着警告意味的精神因子活跃在每一根触梢上,只传达出一个信息:如果两个搜检员敢做点什么,那保证他们有去无回。   搜检员A已经老实,不敢动什么歪心思,但搜检员B还不死心,继续往精神域里面走,想着曲般月的精神触梢未必就能全覆盖哨兵的精神域,万一有哪里比较薄弱呢?   但越往里走,他心越死。   如果说外层的精神触梢是“丛林”,那里层的精神触梢就成了“森林”,别说找到什么薄弱之处了,搜检员B只想跑路,生怕曲般月一个念头他们就玩完。   这还下手个鸡毛啊!!!    第150章   同一时间, 哨兵的精神图景内。   路则淮的精神图景是一片茫白看不到头的雪原,原本是常年落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寒风凛冽刺骨, 终年如一日的冰冷空寂。他和曲般月结合后,向导可以通过深度链接架起的“桥梁”随意进出他的精神图景, A级以上的向导, 还可以更改结合哨兵的精神图景。   当然, 最基础最核心的地貌是不能改变的,好比路则淮的精神图景是雪原, 曲般月等级再高精神力再强也不能给他换成海洋。但是却可以让雪原拥有四季和昼夜, 可以控制气候, 可以让皑皑雪原上也生出生机盎然的绿。   路则淮的精神图景里已经很久没有下过雪了。   今日是个雪霁风停、冬阳温煦的好天气。   雪原中心是一片寒带针阔叶混合林, 常见云杉属、椴属和松属树种, 棵棵高耸繁茂, 枝叶葳蕤。穿过寒带林,则是精神图景真正的核心地带,一泊常年不化的冰湖。   冰湖边支了张和整个图景风格极其不搭的沙滩椅, 是曲般月上次到路则淮精神图景里陪附离玩时候留下的, 路则淮躺在上面, 盯着湛蓝如洗的天空放空思绪发呆。   意识体完全沉入精神图景, 对时间的感知会变得模糊而缓慢,可能你在精神图景里睡了体感上的三小时,但外界实际只过去半个小时。   路则淮感觉自己在精神图景里待了很久了,可现实里可能才过去十分钟不到。   有点无聊。   想抱阿杳。   路则淮漫无目的地发散着思绪,想起昨天下午曲般月和自己说过的话。   彼时他们刚结束一次,曲般月说什么都不肯再来第二轮,在床上软成一滩狐狸饼, 尽管已经倦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是强撑着和他把事情交代完:“小醒...明天的审讯会,他们会要搜检你的精神域,读取记忆层,是我同意的。”   “好。”路则淮把狐狸饼翻了个面,拧干的热毛巾轻柔拭过他略出薄汗的肩背。向导身下是深蓝色的床单,凝白瓷腻的肌肤化在上面,似海上升起的皎皎明月,美得近乎惊心动魄。路则淮喉结上下轻滚,压下又起的欲/念,快速把爱人收拾得舒爽洁净。   “唔...”曲般月微微侧脸,眼梢殷红未褪,鸦睫湿漉漉地黏在眼尾处,温靡嗓音里含着一点侬软鼻音:“你好配合啊......不过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明天我会全程陪同,在读取过程中监护你的精神域,有我呢,他们不敢也不能伤害你一点。”   路则淮换了条新的热毛巾给他擦脸,听小曲向导哼道:“我都安排好了,等明天一过去,你的生活就可以恢复正常了,北塔那群神经病...打哪来滚哪去。”   “小醒。”   “在。”路则淮把向导沾在颊边的发丝捋到耳后,轻轻摩挲着爱人暖盈细腻的脸颊,声音凝上一点生疏的温柔:“睡吧,我相信你。”   “好......”曲般月蹭蹭他的手,努力支起一点眼皮,眼里雾色濛濛,声音愈发地轻和:“所有糟糕的事情,都已经结束了...那些人,都已经被我们了结了,等这件事过去后,就真的是新的开始了。”   “这个周末,我们去平安寺拜一下吧...求个平安顺遂。”   “恩,我们一起。”路则淮伸手拍抚着他的肩背,一下一下,轻柔而规律,等向导的呼吸变得绵长平稳,彻底进入熟睡状态后才收手。   ...   平安寺啊。   附近好像有一家甜水店还不错,传承了百年的老字号,阿杳应该会喜欢。   这个念头一出,路则淮自己都怔了下。   他方才放空发呆的时候、东一出西一出想着各种无关紧要的闲事时,情绪是全然的放松的、弛懈的,外头那些正在进行的事情,什么北塔啊审讯啊...一点没进他的脑子。   那些一直束缚着他、让他紧绷的东西,好像在几夕间,就无知无觉地消散干净了。   他现在在看面前的冰湖,脑海里第一浮现的,也不是上辈子曲般月死后在湖底沉睡的的模样,耳边先响起曲般月上次来他的精神图景,陪着附离和阿绥在冰湖上滑着玩时的轻盈笑音,边转头同他说,等他的幻拟术练得再精进一点,就试着解冻这冰湖,往湖里放几条鱼,到时候可以让附离捞着吃。   附离高兴地把尾巴摇得飞起,激动得把小曲向导蹭翻在地上,把阿绥舔成一只湿漉漉的毛球,气得小狐狸整整两天没理他。   想到这,在路则淮自己意识到之前,他的唇角先浅浅地扬了下。   反应过来后,他又是一怔,随后压了笑,面无表情地想。   路则淮你堕落了。   但......感觉不差。   他开始期待曲般月口中说过的“慢慢腾腾、忙碌琐碎、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纠结早中晚吃什么”的生活了。   和阿杳一起。   余光里瞥到一黑一白走近,路则淮收回思绪,附离驮着阿绥走到他面前,一双赤红如血的狼瞳少见的平和,几乎是敛了所有的攻击性,呈现无害的温和姿态。   精神体的状态是和主人的情绪相关的。   路则淮揉了一把附离的狼头,看着蹲在它背上,身形大了两倍但对比附离来说仍然显得很小巧的白狐,和那双漂亮而深邃的鸳鸯眼对视几秒,他问:“在这里,你会感觉到冷吗?”   还以为他要问自己什么严肃问题的阿绥:“......”   大狐狸眼里流露出明显的无语来。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鬼话.jpg   阿绥伸出爪子,路则淮把手搭过去,几秒后,点点头,“你的拟态是北极狐吗?抱歉,没看出来。”   “你比正常的北极狐好看太多了。”   已经弹出指甲准备挠他的阿绥默默放下了爪子。   大狐狸轻仰了下脸,尖尖的耳朵轻抖两下,满脸理所当然。   那是。   “阿杳让你进来保护我的?”   阿绥点点头,眼神翻译出来就是:放心吧,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和大离。   “好,那谢谢阿绥。”路则淮对大白狐伸出手,微微敞开怀抱,“要到我这边来吗?”   阿绥矜持两秒,轻巧地跳到他膝上,五根蓬松毛绒的大白尾巴扫过路则淮的下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下,团住不动了。   附离也在主人脚边趴下。   路则淮一边撸着狐狸,放松地靠在沙滩椅上,晒着太阳准备继续发呆。   精神图景内一片岁月静好,可外头却没那么太平了。   会议室内,小曲向导轻压手腕,唇角轻弯,盈着最温软无害的笑容,用最干脆狠厉的方式削掉北塔方向导的精神触梢,看着对方一瞬痛白的脸色,轻柔提醒:“要是管不好自己的精神触梢,我这边建议直接全砍噢。”   “你......”北塔向导忍着剧痛,咬牙斥道:“你这是蓄意伤害!”   “没有吧。”曲般月歪了下头,“是你的精神触梢先伸过来的,请问你是准备伤害我还是致残我的哨兵呢?”   “南塔,慎言!”被拆穿了目的的北塔方反射性提高音量增强气势,“不要恶意污蔑我方向导!”   “你们北塔是不是只会说慎言这一句啊?”曲般月轻笑了声,“我最后提醒一下,管理好你们的精神触梢,要是再越过我精神坫圈,我不管你们是有意还是无意,结果都只有一个,有去无回。”   “我年纪小,还不太能控制好攻击型向导本能,下手又惯来没个轻重。”小曲向导温温柔柔道,“刚才那位向导姐姐只是被我削了几根精神触梢,下次可能就是直接抽精神力鞭了。”   “那玩意落下来还挺疼的,被我抽过的哨兵向导都是这么说的。”小曲向导一一扫过北塔方的人,慢条斯理:“相信各位应该不想试吧?”   “搜检快结束了,我们就不要再多生枝节了,好吗?”曲般月端起茶喝了口,笑眯眯:“不说话就当你们全部同意了噢。”   北塔方:“.........”   气抖冷,但不敢说话。   这个银发小向导说的每一句都不是假话,他们敢再有点什么动作,那精神力鞭绝对会直接抽裂他们的精神屏障。   脸是漂亮无害的,语气是温柔软和的,可出手也是狠厉果决的。   惹不起惹不起。   虽然上头承诺的东西很诱人,但还是小命更要紧。   来之前也没人告诉过他们,这路则淮的向导比他还难搞一百倍啊。   北塔方的人不约而同地达成一个共识:但凡路则淮在他们手里出一点事,那这个小向导绝不会让他们活着走出这间会议室。   刚刚那位出手试探想搞小动作的北塔向导,现在已经流着鼻血昏厥过去了。   曲辞借着茶杯的遮掩,给弟弟递过一个眼神:你可以啊,真帅。   曲般月轻飘飘地斜了他一眼。   因为你太没用了,都不知道出手拦一下。   曲辞:“......”   又被嫌弃了:)   五分钟后,两个搜检员一前一后睁开眼,两人白着脸对视,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凝重来。   北塔方还存着最后一点微弱希望,迫不及待出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翻出那小子的罪证?你们读取的记忆可以用特殊方式投放出来吧?我要求投放!”   蠢货。   搜检员A嘴角轻抽了下,还投放,你们北塔真是要完犊子。   搜检员B清了清喉咙,“罪证是有的,但不是路则淮同学的,我和A仔仔细细前后检阅了三遍他和傅瑾呈同学的战斗过程,不存在蓄意虐杀。”   “反倒是傅瑾呈同学。”搜检员B说,“趁任务同伴和LT分处S级向导战斗后的虚弱状态,想将他杀害。路则淮同学迫不得已被动防御,受了先前那个S级向导的情绪污染影响进入深度认知失调,意识游离下不慎失手杀了傅瑾呈,不属于故意谋杀范围。”   北塔方有个哨兵忍不住爆粗口:“你在说什么屁话......”   搜检员B冷着脸打断:“并且,我们在路则淮同学的记忆里翻出了北塔和LT、圣所进行勾结的证据,包括但不限于人口贩卖、非法实验...我申请中央塔调查此事,绝不能姑息!”   全场霎时鸦雀无声。   小曲向导给醒来的哨兵递了杯热茶,唇角轻弯。   属于北塔的好戏,才刚开始呢。    第151章   事情最终以北塔方全员被中央塔审讯组带走调查告终结束。   而北区傅家家主傅绍贤也上了中央塔暗缉部的名单。   曲辞本想在南塔多停留两日, 但他不可能放任屈珉单独带队回中央塔,谁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在路程中脑子一抽做点什么杀人灭口的事情。到时候身为负责人之一的曲首席也会跟着受牵连记过,曲辞觉着不太划算, 所以还是随大部队一起回了中央塔。   临行前,曲辞把属于曲般月那枚家主徽章还给他。   但小曲向导却没有马上去接, 而是警惕地看着曲辞。   “干嘛?你想当甩手掌柜啊?”   曲辞给这话气笑了。   “这些年到底是谁在当甩手掌柜啊?”   真正的甩手掌柜本柜小曲向导躲过他哥要来弹他额头的手, 无辜:“我早就说了我不想要曲家啊…而且你接家主徽章的时候也没拒绝我, 不挺乐意的吗?”   “是你一心要跟野小子私奔,我迫不得已接手你的担子好吗?”曲辞微笑着更正, “这一担就是十几年, 你现在也已经成年了, 该自己管了。”   “没时间。”小曲向导摇摇头, 诚恳:“平时要上文化课、做实践任务, 课外还有师父的小灶课, 还要抽空和师兄一起研究课题…我现在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半用才好。”   但曲辞这次铁了心要把家主徽章还回去,他把白金色徽章往曲般月怀里一放,温和道:“那是你的事情, 曲般般。”   曲般月捏着白金徽章, 沉思半响, 对站在不远处的曲挽宛招了招手。   “怎么啦?”小红卷毛乐颠颠地凑到他哥面前, 双眼亮晶晶的,“阿月哥哥叫我有什么事?”   他丝毫没注意到曲辞看他的目光里多了丝怜爱。   傻孩子,还不快跑。   小曲向导把家主徽章放到曲挽宛手里,笑眯眯:“这个就归你啦。”   红毛小狐狸满脸懵逼。   啊,什么,我吗?   “就当是我请挽挽帮忙好吗?”曲般月稍稍放柔和一点声音,伸手轻轻摸了摸弟弟的头, 温声:“曲家我实在是没精力也没空闲时间接管,而且我很多年都没有接触过曲家的内务了,实在是不熟悉。你是我能想到最合适,也最信任的人选,可以麻烦挽挽吗?”   “不麻烦!”曲挽宛被那句’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哄得心花怒放晕头转向,没有半点犹豫地答应他哥,“放心吧,我一定不辜阿月哥哥的信任!曲家那边的工作我来接,赚的钱给哥哥花!以后我养哥哥!”   “好。”曲般月又捏捏弟弟的脸颊肉,笑眯眯:“我们挽挽真是哥哥的贴心小绒袄。”   贴心小绒袄被哥哥的直白夸奖弄得有点害羞。   曲辞看得有点酸:“那时候我让你替我批个文件你都不愿意,现在曲般般让你管事儿你答应地一点都不带迟疑的……曲小挽,你这也太双标了吧?”   曲挽宛依旧不给大哥面子,轻哼:“你管我呢。”   曲首席发出声沉重地叹息。   今天也是处在曲家食物链最底端的一天呢。   中央塔那边的人走过来提醒曲辞注意时间,飞舰快要准备登舰开检了。   曲辞说知道了,他马上就来。   “你们在南塔过得要是有哪里不舒心的、或是受了什么委屈,第一时间拨我的私人通讯号。”曲首席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口吻,“我马上暂时手头工作,过来给你们撑腰。”   “虽然不知道南塔有什么好,但你们留在这觉得开心就留下吧。”曲辞看着两个弟弟,话锋忽的一转:“到时候南塔和中央塔有什么不错的交换学习项目,你们记得申请啊,来中央塔看看独守空房的孤寡哥哥。”   曲挽宛:“......独守空房是这么用的吗?不要乱用成语谢谢。”   “好。”曲般月轻弯眼眸,点点头,“有合适的项目,会申请的。”   红毛小狐狸轻撇了下嘴,半响别别扭扭说:“包吃包住的话,我到时候也考虑一下。”   曲辞张开双臂,“有没有好心又善良的弟弟可以让我抱一下?马上就要分开了,这一别又是至少三个月才能见到。”   曲般月保持礼貌的微笑,曲挽宛面无表情,两个人都没有要上前一步的意思。   “好吧。”曲首席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轻叹口气,“那我走了,你们照顾好自己,不要担心怕惹事儿,闯祸了也没关系,都有我担着,尽管折腾就是。”   在他转过身后,曲般月突然开口:“谢谢。”   曲辞转过头,神色微诧。   “不管怎么样,都谢谢你这次赶过来帮忙。”那双狐狸眼微微弯着,笑意温盈潋滟,声调忽的轻和:“哥哥。”   ......   路则淮同学也正式恢复正常的研修生生活。   回来第一天上完课后,四人小分队一起去吃了个火锅,按照云澍的说法就是,庆祝他们路哥归队,成功摆脱北塔那群神经病,也是迟到小十天的任务成功庆祝宴。   四个人都很能吃辣(两个哨兵在向导调节了味觉的情况下),所以直接上了红艳艳一片的辣油汤底。哨兵又都是个大食量,所有肉类直接点了双份大盘,上菜时服务员小姐姐满脸都是原来这就是特种人的食量吗可算见识到了.jpg   路则淮说这顿他请。   “那我就不和路哥客气了!”景潇咽下嘴里的五花肉,期期艾艾:“可以上酒吗?反正明天也不用上课,微醺一下应该没关系的吧?”   路则淮:“可以,直接叫最贵的吧。”   “路哥大气!”景潇真没和他路哥客气,直接点了店里最贵的冰酒,店员端上来后景潇让他给每个人面前摆上一瓶,“就别倒杯子里了,对嘴喝就是,我们先干个?”   云澍悄悄和曲般月精神传音:「完了。还没开始喝,我怎么感觉潇潇就已经上头了呢?」   曲般月失笑,「他这是嗨了吧。」   四个瓶子轻撞发出声脆响,景潇咕咚咕咚一口气灌完三分之一的酒,三秒不到脸颊肉眼可见的红了两个度,他环视一圈小伙伴们,眼眶忽然红了起来。   “我真的很庆幸,在实践考试系统里,抱住了小曲的大腿。”他吸吸鼻子,“如果没有小曲罩着着我通关的话,我真的在第一关就要淘汰,感谢你在考试里不嫌弃我的愚蠢尽心尽力开精神屏障保护我还给我调节五感让我可以顺利拿到线索!”   曲般月扶额:“......”   倒也不用说的这么详细。   对上路则淮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小声解释:“任务需要,我总不能放着我的组队同伴不管吧?”   路则淮默默把带着景潇一起训练的事情提上日程。   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什么的景潇还在滔滔不绝:“感谢遇到小曲、路哥还有小树,能和你们成为朋友,是我进南塔最大的收获!”   他伸出酒瓶,“为了友情,干杯!”   “干杯干杯。”云澍率先站起来和他碰了一下,也想扶额了,“真是中二少年......”   曲般月托腮,和景潇撞了下酒瓶子,轻笑:“潇潇喝醉后倒还蛮好玩的,也不耍酒疯,倒是开启感谢大会了。”   他看向路则淮,歪了下头,“待会你得把潇潇运回宿舍噢,我和小树可搬不动他。”   路则淮瘫着张脸和景潇碰了下,“麻烦。”   但却没说拒绝。   “作为报酬。”饭桌下,曲般月轻轻勾了下他的小拇指,笑眯眯:“我今晚跟你回公寓住。”   不知道是因为吃了辣还是喝了酒,小曲向导双靥也泛着浅浅的红,似春雪下晕开桃花脂色,薄淡一抹,却艳得惊人。狐狸眼笑得弯弯的,暖色调的灯在深色的眼瞳里铺开盈盈焰色,明潋粲亮,笑意流转其间,有种鲜明的、生动的、直白的好看。   路则淮被那双眼蛊得失神一瞬。   他喉结轻滚了下。   “好。”   曲般月看着他稍红的耳尖,轻挑了下眉,唇角笑弧愈盛。   还是这么不经撩啊,小醒同学。   ......   回到公寓已是将近十二点。   许是酒精催化,曲般月今晚也有些兴致,在路则淮欺身上来前,他抵住哨兵的胸膛,雾色蒙蒙地和他对视,被情/欲浸透的温靡嗓音色气感满满:“小醒,我要在上面。”   他用指尖轻轻刮过哨兵的喉结,下颌微抬,眼梢红得厉害,骄矜又任性的姿态。   “躺好,要不然就不做。”   路则淮闭了闭目,汗珠滚过紧绷的下颌线,半响,他面无表情地躺下,声线冷淡,但沙哑:“你待会别喊累。”   小曲向导轻轻拍了下他的脸。   “侮辱谁呢?”   ...   ...   路则淮攥着曲般月的腰,忍无可忍地把两个的位置调转过来。   声音里难得透出一点恼:“曲般月,你怎么这么磨人?”   小曲向导还没来得及说话,先发出声低低的呜咽。   他用手背抵了下唇,声音里有点哽:“你别扯......”   哨兵轻轻拽了下他的狐尾,尾椎骨处传来细密刺痛过电似的流遍全身,让小曲向导浑身软得连手指都动不了。   下一秒,他眼前一黑,路则淮覆住他的眼睛。   “不。”   ......   小曲向导原本是定了周六和路则淮一起去平安寺的,因为一些原因,给推迟到了周日。   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冬日里久违出现了太阳。   曲般月不信鬼神之说,但却一直抱着敬畏之心,叩拜上香时他格外专注,内心空明,无一丝杂念,只是默念着:平平安安,万事皆遂。   于小醒,于他,于他们。   让曲般月有些诧然的是,路则淮也跟着他一起,认认真真地叩拜上香,还往功德箱里捐了一笔数额不小的善款。   路则淮说,以后每个月,他们都来这一趟。   他说,我原本不信这些,但能重来一次,或许是神佛庇佑也说不定。如果是,我想谢谢他们,如果不是,我想给你求个平安。   他希望阿杳永远平平安安。   曲般月静静凝视了会他的侧颜,半响,眼眉间盈上温淡笑意。   “会实现的,这家寺院很灵的。老师说,南塔很多人出重要任务前,都会来这里拜一拜,求个平安符。他也求过,好几次死里逃生,身上都带了平安符。”   “那你呢?”路则淮刚刚看到他也去求了个平安符。   向导垂敛眉睫,声音轻了一些:“给我的朋友。”   他想。   小七老师,接下来的旅程,要平安顺遂啊。   希望你说话算话,还能有机会再见。   难过没有在小曲向导心头弥漫太久,他指尖一暖,五指嵌入哨兵的指间,以十指相扣的牵法稳稳牵住。   “下次,再求个别的。”路则淮牵着他,踏过层层积雪,往寺院外走,语气轻淡:“白首同归。”   “好啊。”   曲般月抬首看着雪霁后明净如洗的天空。   明日也会是个好天气。    第152章   「7:30」   路则淮被生物钟喊醒, 一秒不多一秒不少准时睁眼,并在十秒之内坐起来,眼神清明的起身下床。睡在他身边的小曲向导全程无知无觉, 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鸦睫安安静静地覆下, 双颊透着淡淡融粉, 敛了几分艳丽的攻击性, 流露出少见的乖相来。   路则淮拿过床头的智能端拍下爱人的第一百零八张睡颜照,捞过床尾的灰色棉T套上, 绕过趴在床边同样还在睡觉的附离, 跣着拖鞋走进盥洗室洗漱, 一边思索待会做什么早餐。   「7:45」   小曲向导被跳到床上的阿绥用肉垫拍醒, 抬手捏了捏小狐狸的粉爪, 非常顺手的把白毛团子捞进怀里, 翻了个身抱着精神体继续赖床。   被小曲向导摁在怀里动弹不得的阿绥:“……”   它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两分钟后,路则淮走进房间,看到此景毫不意外, 把拧干的热毛巾敷到小曲向导眼睛上, 温声:“阿杳, 起床了。”   湿润暖热的毛巾敷在眼皮上, 丝丝缕缕水汽浸润眼眉,迟钝迷蒙的大脑一点点变得清醒,小曲向导成功开机,拿下热毛巾,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边打哈欠边道:“小醒早啊。”   阿绥趁机从他怀里跳出来,舔理着自己微乱的长毛。   “今天早上吃什么?”   “荷包蛋酸汤焖面, 鲜榨橙汁。”   路则淮看了眼床头的电子钟,“你现在去洗漱换衣服,出来时面正好放凉入口。”   “好。”小曲向导顺手捋了两把睡得乱糟糟的长发,想。   小醒同学真是越来越贤惠了。   「8:10」   银丝面煮得软烂黏糊,舀着小勺重酸微辣的汤汁一同吃进嘴里时,好吃得让人舌头都咬掉。荷包蛋煎得八分熟,蛋黄还有些微微的流动,边缘却又焦脆一圈,是曲般月最爱的口感。   他用筷子卷起最后一小挂面条,分两口吃完,对路则淮束起大拇指。   “厨艺又进步啦!”   “喜欢就好。”路则淮把纸巾盒推到他面前,状似不经意的随口一问:“跟云澍比呢?”   “哇你这也要吃醋啊......”小曲向导眨眨眼,鉴于刚被对象投喂完,他选择哄一下自家醋坛子:“你做的在我这里永远排第一。”   醋坛子满意了。   「8:25」   两人一起下楼,前往南塔研修生学区三教准备上公共基础大课。   「8:35」   上课前十分钟,两人走进教室,坐在中后排靠窗位置的云澍站起来对他们挥挥手,又指了指身边两个空位。   而他身边,景潇趴在桌上睡得正香。   然后他就被南瓜馒头的香味唤醒。   他路爹把从公寓楼下早餐店打包的馒头花卷鸡蛋豆浆放到他面前,言简意赅淡声提醒:“你还有九分钟时间可以吃早餐。”   「8:45」   预备铃响,基础大课教学官走进阶梯教室,景潇把最后一口辣卷囫囵塞进嘴里咽下,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教学官环视一圈教室,对出勤率有了一个数。他笑眯眯:“我们来随堂小测吧,这次小测成绩计入期末笔试的百分之十五,请大家认真对待喔。”   “还有,准备喊室友过来的同学可以收起智能端了。”教学官推了下眼镜,笑得和气又温柔,“哪些人没到,我心里都有数,你们可以告诉没到的同学,拾掇一下准备重修吧。”   教室里鸦雀无声。   云澍给小曲向导精神传音:【到底是哪些个瓜娃子这么胆大噢,连许大魔头的课都敢逃。】   小曲向导:【可能这就是年少无畏吧。】   「9:00」   考试准时开始,许教学官拧开保温杯给自己倒了半杯红枣茶,吹了吹热气,慢悠悠道:“小测题都是我临时编的,不要想从星网上找到答案,认真听了课的都能回答出来。你们有哪个找答案的时间不如绞尽脑汁多编点。”   “也不要想着精神传音传答案作弊,被我抓到的直接算零分。当然,你们能在我的精神感知下传音作弊成功也是你们的本事,没被抓到就不算。”   “最后,字写好看点,尤其是某些个哨兵,字写的堪比狗爬,你的精神体叼着笔画两笔都比你写的好看。字太难看的话我会直接扣卷面整洁分的。”   全体同学:“.........”   不愧是你许大魔王。   “那么现在,考试开始。”   「11:00」   闭目养神的许教学官准时睁开眼,看着不少仍在奋笔疾书的同学,话里是不加掩饰的嫌弃:“就七道简答题,至于写那么久吗?”   同学们:“.........”   敢怒不敢言.jpg   什么叫才七道选择题???啊?啊??!   你听听这是人话吗.jpg   “再给你们十分钟。”许教学官叹了口气,“十分钟后准时交卷,然后下课。”   “今天食堂的特供菜是香酥小排骨和冬瓜排骨汤,你们提前二十五分钟下课,应该都能吃上。”   “哦,已经写完的可以先交卷去吃饭了。”   小曲向导率先在光屏上点了提交,给小路小云小景同学递过一个鼓励的微笑,比划口型:“我先去食堂给你们打饭。”   然后起身,在同学们钦佩羡慕但毫不意外的目光中衣袖带风的走出教室。   「11:45」   四人小分队在食堂碰面。   曲般月喝完最后一口冬瓜排骨汤,“你们都还有几道题没写完?”   云澍:“一道半,最后一题的第二小问实在没时间写了。”   路则淮:“......一道。”   景潇苦着脸:“三道。”   小曲向导摁了下眉心。   “周三下午,图书馆补课。”   路某&云某&景某:“......”   可以拒绝吗?   当然不可以:)   别问,问就是你曲哥是各种意义上的食物链顶端。   算了,还是啃小排骨吧。   景潇满脸苦相地咬掉一个脆骨,含泪拒绝了这周三下午邀请自己一起去玩密室的向导同学。   「12:15」   四人双双回到研修生宿舍睡午觉,下午又是四节满课,两节文化两节实训,不好好睡个午觉下午上课得困死。   「12:30」   躺在床上和云澍聊了会天的小曲向导感觉到困意,在睡过去前,先开了一排闹钟。   从13:25响到13:45,每隔五分钟一个。   为了防止闹钟都喊不醒自己,他还特意交代阿绥:“如果闹钟响完我还是没起来的话,你就一爪子挠醒我,下手重点啊。”   阿绥:“......”   「13:58」   双双起晚的小曲向导和云澍踩着点跑进实训馆。   之前给他们上实训课的教官出外勤任务去了,这次来的教官是个刚来不久的年轻面孔,第一次代课特意早到一会,对这两个踩点到的向导多看了几眼。   每节实训课都会随机抽几个或是教官点几个同学和自己打架,年轻教官对小曲向导点了下头,“同学,就你吧。”   小曲向导:“......”   他诚恳道:“还是别吧?”   年轻教官以为他是怕自己下手太重,温和道:“你放心,老师会注意分寸的,不会让你受伤。你们向导不比哨兵,不抗揍,我还是知道的。”   那行吧。   小曲向导叹了口气,摘下手里的皮筋给自己绑了个高马尾,脱下外套丢给路则淮。   年轻教官没注意到同学们看他的目光透着唉你自求多福吧...的怜悯。   「14:07」   没在小曲向导手里坚持超过十分钟的年轻教官躺在地上,满脸懵逼。   反应过来后,他默默用手盖住脸,开始怀疑人生。   曲般月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老师,我赢了。”   年轻教官爬起来,忍不住问:“你真的是向导吗?”   “当然是噢,我是攻击型向导。”曲般月微笑,“老师想试试我用向导的方式和你战斗吗?”   年轻教官果断的、坚决地摇头。   “谢谢曲同学的好意,还是不了。”   大庭广众下被学生一精神力鞭子抽晕也太丢人了(。)   云澍对归队的小曲向导暗暗束起大拇指。   我曲哥,帅!   「15:30」   下课后,曲般月收到隔班同学的情书。   小向导羞答答地表示,你比A级哨兵还要让我们觉得有安全感,性格温柔绅士又细致体贴,是我理想的对象。如果你哪天和路则淮同学掰了,优先考虑一下我呀。   说完后小向导就红着脸跑开了。   曲般月已经习以为常,他淡定地把情书收进口袋里,把巧克力递给同伴们。   “你们谁吃?”   然后给面无表情的路则淮同学偷偷塞了颗薄荷牛奶糖。   小曲向导笑吟吟道:“别灌醋啦,早上才吃过酸汤面,一天吃那么多酸的不好。请你吃点甜的。”   路则淮同学面无表情地把薄荷牛奶糖咬进嘴里。   「15:40」   文化课老师也出外勤了,代课的是另一位熟面孔。   小曲向导对霁泠词眨眨眼,悄悄摸摸给他师兄比了个心。   霁泠词眸色微融,眼底闪过丝不明显的笑意。   再看向教室同学时,又恢复成一贯的清冷无澜。   他从智能光屏上调出签到系统,声音冷淡:“今天用精神力签到,没到的平时分扣3分。”   师兄是个狠人啊。   小曲向导发出无关紧要的感慨。   平时分统共就10分,一次性扣掉三分之一。   果然还是不能逃课,保不准你哪天不去上的那门课,突然就不及格或者准备重修了。   「17:00」   准备去牵对象手的路则淮看着小曲向导一溜儿起身,几步跑到讲台上,一把挽住他师兄的胳膊,眼眉弯弯,笑得津甜,“又好一阵没见到师兄啦,你最近忙毕业的事情我都不敢打扰你...今晚我们一起吃个饭好不好?”   霁泠词任由小师弟抱着手,单手收拾着讲台,“好,今晚的时间都留给你。”   小曲向导果断地和对象挥挥手,示意今晚不一起吃饭了,他要陪师兄。   路则淮:“......”   他看着师兄弟两亲亲热热的出了教室,气压愈发低,一抬手,拎住默默降低存在感准备开溜的景潇。   “好久没检查你的实训了,今晚训练场。”   景潇:“...........”   QAQ   这是什么飞来横祸啊啊啊啊   「18:00」   和师兄吃完饭的小曲向导磨着霁泠词一起去人工湖边散步。   生无可恋觉得全世界都灰暗下来的景潇也被路则淮拎到了训练场。   「20:30」   小曲向导依依不舍地把师兄放回去写论文了,顺路拐去美食街,打包了荔枝味泡芙和奥利奥蛋糕带回去准备当夜宵。   给对象发消息:【你训练完后顺便帮我带一杯西瓜奶昔回来。】   那边没回,他对象正把景潇同学训得死样活气。   「21:30」   路则淮回到公寓时,小曲向导已经洗完澡,换上了舒服的纯棉睡衣,窝在懒人沙发里看文献,小桌子上挤挤挨挨地堆满了泡芙小蛋糕和酸辣凤爪。   他把西瓜奶昔放到曲般月面前,“还是冰的。”   “谢谢小醒。”   一个荔枝奶油味儿的吻轻飘飘地落到他唇上,在路则淮想要深入继续前,小曲向导果断推开。   “去洗澡,一身汗味。”曲般月吸了一大口西瓜奶昔,目光转回文献上。鼻梁上架了副黑框眼镜,给他添了几分懒倦文气。   「21:50」   路则淮从浴室出来,吃饱喝足的曲般月心情不错,对他招了招手,主动给他吹头发。   「21:57」   路则淮如愿以偿的抱到了对象。   小曲向导熟练地调整姿势把自己团吧团吧塞进哨兵怀里,继续看文献,路则淮抱着他翻阅有没有合适的外勤任务。   「22:30」   睡前运动。   「23:30」   路则淮抱着睡熟过去的曲般月,亲了下他的额头,嗅着向导身上幽淡冷香,意识渐沉。   晚安。    第153章   《上流驯化》是一本ABO题材的古早渣贱NP文学。主角受是个平民omega, 以特招生的身份考入顶尖私立贵族学院明德学院后,和明德F4发生的一系列狗血虐心的纠葛,等主角受心灰意冷时, 渣攻们却幡然悔悟,后开烧追妻火葬场上演他们追他逃强制爱…的故事。   但, 有个问题。   这本书它还没完结。   最新一章是主角受和F3F4的多人运动, 满屏口口, 最后停在主角受甩了F4一巴掌,说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然后就没了。   作者连火葬场都没写完就鸽文了。   07在传送新任务世界的过程中习惯性机读一遍原著, 把和宿主相关的剧情点重点抓取出来, 然后他发现, 自己的宿主在几个攻里是戏份最少的, 却是主角受最依赖、好感最高的存在。   直至火葬场开烧前, 主角受都没发现他真正的面目。   07翻出人设卡。   【温润疏离, 体贴细致,和他相处你永远不会感到难堪和不适;如春风化雨般柔融温霁的气质让人很难对他生气警惕和戒备,他只需要稍加关怀, 就会让人不自觉对他吐露真心话和秘密, 轻而易举陷进那双柔和含笑的银灰眼眸里。】   【但这只是他的表相。   他是擅于伪装的蛇, 伪善而冷血, 骨血里流淌的是和其他上位者别无二差的精明利己和自私凉薄。亲和力十足的好脾气是为了让你放下戒备,温声细语是为了更好的拿捏住你,让你无知无觉的寸寸沦陷于他的温柔陷阱里。】   【他喜欢谋算人心和真情,可当你将一颗完整的真心交到他手上时,又会被他弃如敝履毫不留情地丢开。】   【一旦这件东西被他完全掌控住,那他很快就会失去兴趣。】   【最好不要让他对你产生兴趣。】   【如果产生了,要么不要爱上他, 要么想尽一切办法让他永远对你有兴趣。】   ……   07:“……”   好浓的古早味儿。   假温柔细致,真伪善凉薄么....   银发少年蹙起眉。   整个F4里,挑了一个最难搞的给他当宿主。   作者给F4都进行了动物塑,F1是桀骜不驯的狼犬,F2是伪善利己的银蛇,F3是多情狡诈的狐狸,F4是阴冷善变的毒蜥。   按照难搞程度排名的话,07认为是F2≥F4>F3>F1的   唉…   07有些犯愁。   生活不易,系统叹气.jpg   这次投放一次成功,传送通道没有出bug,也没有开局就进小黑屋,还算是个不错的开头,但是———   07看着【原著线已完全崩坏,检测到本世界存在大量不确定、难计量的变性危险元素,请员工自行探索完成任务并注意安全】的提示,以及一片亮红的后台数据,陷入沉思:“.........”   小系统没有过多惊讶,或者说早有预感,所以能平(ma)静(mu)的接受眼前状况了。   原著线剧情崩塌算什么?世界没崩塌就行。   这次的时间节点是原著发生前一个月,一切剧情都还没开展,主角受将于一个月后转入明德学院,和F4开启故事。   但07觉得,投放到哪个节点已经不重要了。   它默默叹气,整个球穿墙而过,飞到内卧,默默降低身上的光亮,悄无声息地落到台灯上,打量起还在熟睡的宿主。   ......   ......   两个小时后。   Alpha站在对着镜子扣好抑制颈环,和银蓝色光球在镜中对视上,色浅如月融的眼眸轻轻弯起,“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相信你。”   嘶...07回想起人设卡里【他喜欢获取别人的信任的真心,却很难对别人交付一丝真正信任】的评价,感觉宿主说这话大概率是在哄他。   按照往前几个世界的习惯,小系统此刻早已经趴上宿主的肩窝和宿主贴贴,或是用软化的透明翼去卷宿主的手指蹭蹭撒娇了.....但面前这个Alpha,却莫名让07没有第一时间生起想要贴近的心思。   直觉告诉他,暂时性和这位保持距离,不要那么快熟络起来的好。   07觉得不太对,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被那双皎净明透的银眼含笑注视时,小系统心里有些毛毛的。   小系统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07斟酌着开口:“你还有什么其他想问我的吗?”   “等合适的时候再问吧。”他把微卷的、留得稍长的发尾在脑后扎了个小丸子,烟丝色眼镜架上鼻梁,削弱了骨相里属于Alpha的天然攻击性和锋利感,添上几分温隽清疏,眼眉间再含上两分笑,亲和力愈加,清淡偏冷的声线也放得恰到好处的柔和:“你看上去有些紧张,等你和我相处时可以完全放松下来,我再问你。”   07:“......”   这人是情绪扫描机吗?就算擅长洞察人心捕捉情绪......那也不合理了啊!它甚至都不是人,是个球啊!   太恐怖了。   小系统内心哽咽一声,听到宿主礼貌问它:“我该怎么称呼你?”   “你叫我小七就好,之前的宿主都是这么叫我的。”07小声道,犹豫几息,“那个...对应的,我叫你小棠好不好?”   宿主的名字叫周韫棠。   07本来想叫周周的,到了嘴边又默默改成小棠。   “叫阿棠吧。”周韫棠他把T恤领口理好,“我的朋友都是这么称呼的。”   “你和你之前的任务对象,应该都是和朋友相处吧?”周韫棠看着离自己三尺远的小系统,温声:“你和他们怎么相处的,和我怎么相处就行。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小七。”   小系统默默地用光翼捂住脸。   有这么明显吗???   07自闭一会,默默跟在周韫棠身后飘出主卧套间。   周韫棠也没敲门,径直推开了隔壁偏卧套间的门。   对比起他那间套房简约冷感的风格,这个房间的装修更为柔和明亮,角角落落放了不少精致可爱的小摆件,用这个世界的话来说就是,一看就是个omega住的房间。   但房间的主人是个Beta。   “哥哥。”坐在床上发呆的少年见周韫棠进来,对他露出个温软的笑,毫无血色的面颊白到呈现一种脆弱的清透感,恹恹病气萦绕在他的眉眼间,却半点不减他的漂亮。   都不等周韫棠坐下,少年就抬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像是找到居安之所的小兽般,小心翼翼地靠近周韫棠怀里,喉间溢出声低低的、心满意足的喟叹。   “令嘉。”周韫棠轻抚少年的后颈,语调温和:“昨晚睡得好吗?”   “还不错,做了个梦。”周令嘉仰头,云白长发从肩头柔顺泻下,他看着周韫棠,眼神里的依赖欲不加掩饰,眼眸弯弯的,像是月牙,“梦到哥哥了。”   “梦到我和你做什么了?”周韫棠的手穿过周令嘉的膝弯和腋下,稳稳地把人抄进怀里,抱着他往盥洗室的方向走。   ————周令嘉七岁那年他替周韫棠挡下一次预谋性谋杀,自此得到了周韫棠的信任和照顾,代价是永远不能下地行走。   “不记得了...总归是个美梦啦。”周令嘉蹭蹭周韫棠的肩窝,在被放到轮椅上后,忍不住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袖,轻声:“哥哥就在这里等我一会好吗?我收拾起来很快的。”   “好。”周韫棠伸手揉揉他的头。   在外间等候的侍者适时进来,推着小少爷进盥洗间照顾洗漱。   07看着周令嘉的背影,切实地体会到“原著剧情线全崩”的实感。   《上流驯化》原著里,周家也收养了一个孩子,但却不是周令嘉,而是叫周霈,性别omega,是主角受最好的朋友,暗恋自己名义上的哥哥周韫棠数十年,付尽痴心,求而不得。后来看见周韫棠和主角受越走越近也没有黑化,而是把对哥哥的喜欢藏进心里,微笑着祝福自己的好友和哥哥。   痛苦和难受压在周霈心里,在日复一日的看着哥哥和好友越来越亲密后中累积发酵成难解忧悒。周霈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开始避着好友。等主角受发现的时候,周霈已经换上了重度抑郁症,最后当着主角受的面,从楼顶一跃而下。   主角受在周霈的日记和遗言里知晓了周霈所有的心思和情愫,知道周霈视周韫棠为救命藤,而他却是把救命藤从好友手里夺走,亲手推他下深渊的人后,变得痛苦不已,开始疏离起周韫棠,这时F4趁机而入,正式走入主角受的视线。   原著的周霈,被现在的周令嘉取代了。   原著中也确实有一个叫“令嘉”的角色,不姓周,姓许,是一个用于虐主角受后又被惨虐的炮灰工具人男配。   原著的许令嘉冒领了主角受小时候救过F3的恩情,成为风流海王F3心尖唯一春节无瑕的白月光。并在借着F3的势各种作威作福,在主角受入学后各种欺负凌辱,在前期给足了主角受刁难。   当然,和主角作对过的人最后结局都不怎么好,许令嘉也不例外。长达数十年的谎言一朝被拆穿,生平最恨别人欺骗他的F3亲自划烂了他最引以为傲的漂亮脸蛋,把他丢进最肮脏混乱的下城区黑街,许令嘉最后的结局是被活生生轮番凌辱至死。   原著的悲情男配周霈,现在的白小沛,在一天打三份工努力赚大学的生活费。   恶毒炮灰白月光许令嘉则成了周令嘉,成了唯一取得F2信任的存在,得到他温柔妥帖的照顾和宠爱。   真是剧情乱完。   别看现在周韫棠对周令嘉温柔细致得不像话,原著的周霈可没这待遇,甚至压根没被周韫棠正眼看过。   尽管周霈在被周家收养后,就放足姿态,以近乎卑微的态度和养兄示好,可周韫棠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过他,完全就是当他这号人不存在的漠视。   漠然视之到看到周霈在他面前被人欺负,也只是冷冷淡淡地瞥一眼,径直走过。   整个明德学院的人都知道周韫棠瞧不上这个被领养的弟弟,欺负得愈发肆无忌惮,周霈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和同样被霸凌的主角受走近成为好朋友的。   同为周韫棠的弟弟,周霈和周令嘉这待遇......说是天差地别也不为过啊。   “关于令嘉,你有什么想问的吗?”在07第三次看向盥洗室的方向后,周韫棠温和开口。   要不要这么敏锐啊...   小系统默默地在心里叹口气,既然周韫棠都这么说了,它索性也直言:“周家为什么会收养周令嘉?”   “做慈善,营造好名声。”小周公子即便翘个腿也是无比优雅矜贵的,长裤跟着上提,露出一截冷白如玉琢的脚腕来。他拿过茶几上的水晶魔方随意拨弄两下,语调颇为的漫不经心:“但令嘉是我选择的。”   “为什么会选周令嘉啊?”07好奇,“你当时应该还有别的选择吧?”   “有啊。”周韫棠轻拧几下,轻轻巧巧地把魔方归回原状,又打乱,“令嘉在那批孩子里,是最漂亮的那个。”   “反正都是养个花瓶,我为何不挑一个最养眼又合眼缘的呢?”   ......你拿周令嘉当什么了?   07识趣的没有把这句话问出来。   在周韫棠第三次打乱又还原魔方后,侍者推着周小少爷从盥洗室出来。他已经换过一身精致衣装,云白长发拢成精致的侧编麻花辫,周身的气质矜贵又通透,一看便知是被万千宠爱浸养着长大的孩子。   “哥哥。”周令嘉眼里的期待藏不住,“好看吗?”   “好看。”周韫棠亲自推过周令嘉的轮椅,亲昵而习惯地捻了下周令嘉的耳垂,“我弟弟最好看。”   周令嘉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唇笑了下。   但。   07发现一件让他觉得后背发凉的事情。   这两兄弟的情绪波动面板,都是一潭死水一样的平静。   平直一条线,毫无起伏。   小系统又默默飞远了点。   而且......   第三次发送的招呼信息波石沉大海后,07愈发疑惑。   难道是它感知错了吗?   它明明在周令嘉身上捕捉到一段熟悉的数据波动啊。   虽然微乎其微,但07笃定,周令嘉身上一定有个和它一样的存在。    第154章   “三少和姜少爷都在里面。”经理把周韫棠和周令嘉引到泳馆门口, 脖颈微垂,敛目避免直视贵客的面容,唇角的微笑像是焊死在他的脸上一般, 从头到尾都没有过一丝变化。他礼貌询问:“需要我帮忙把小周少爷推进去吗?”   “不用。”   “好的,三少吩咐了我们不许随意打扰, 您需要什么服务直接摁铃就好。”经理稍稍躬身, “祝两位有个愉快的下午。”   泳馆地板选用的是防腐防滑且吸音的高级石料, 轮椅滚上去发出的声响微乎近无,但站在泳池边热身的红发少年还是在周韫棠推着周令嘉走近的第一秒就转过身。   他生了双极标准的、看电线杆子都深情的桃花眼, 随着笑意挑上, 愈发的款款深深, 像是能掐出水的柔情脉脉, 一把磁性十足的低音炮含着三分谑意落入你的耳中时, 轻而易举就撩得你耳尖发热:“哟, 我们周公子又把你家童养媳给带出来啊?”   看到这位第一眼,07就知道这个红发Alpha是谁。   风流花心海王攻,F3沈煊。   这面相, 不要太好认。   嘴贱这一点, 也对上了原著的性格标签。   沈煊话刚落音, 下一秒就被人毫不留情地踹下泳池,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我靠姜宿琰你是不是有病啊?”沈煊浮出水面,撩了一把湿漉漉的红发,有些恼火地瞪着面无表情的姜少爷,“我招你惹你了?!”   姜宿琰轻嗤了声,他也是低音,但却不是沈煊那种磁性十足的声线,沉而冷冽, 天然含着股不屑一顾的嘲讽劲儿:“嘴不用来好好说话就多喝几口水,别在这对着阿棠犯浑。”   07回想起F1人设上【桀骜不驯、情绪阴晴不定的冷漠脸拽逼,看心情给你脸还是打你脸】的评价,再看看面前这位阴沉着个脸、周身气压低到可怕的酷哥,想:   在性格设定上,人设卡倒是没有诈骗嘛。   目前出场的几位,形象性格和人设卡都比较重叠。   很好,现在就差F4了。   姜宿琰看向周韫棠,轻眯了下眼,语气很明显的不悦:“说好的熟人局,你带不相关的人过来干嘛?”   这个不相关的人,很明显说的是周令嘉。   不等周韫棠开口,周令嘉先红了眼圈,他无助时习惯性抓住周韫棠的衣袖,仰脸看着哥哥,小声恳求:“哥哥...我在一边看着就好,我很安静,不会打扰你们的,你别送我回去。”   “不送你回去。”周韫棠拍拍他的手背,温和而无奈:“说好带你出来玩的,我在你心里是这般言而无信的人吗?”   “不是......”周令嘉怯生生地看了眼脸色可以沉得滴水的姜少爷,咬唇咽下没问说完的话,愈发攥紧了周韫棠的袖口,又像是把一切都说完了。   “宿琰。”周韫棠声调稍淡,“你要是看不惯令嘉出现在这,我带他去隔壁泡温泉,不在这碍你的眼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姜少爷重咬了下后槽牙,下颌线骤然紧绷,几秒后,他冷声:“算了,你别走,让你弟弟安静点就行。”   爬上岸的沈煊轻啧一声,用胳膊肘捅了下姜宿琰,毫不留情的拆穿:“琰哥,到底是谁在意阿棠家的童养媳的?”   “童养媳你个鬼。”姜宿琰扯了下嘴角,如煅似灼的浅金眼眸浮现丝晦涩难辨的情绪,语气是漫不经心的冷漠:“要说童养媳......我跟阿棠才是正儿八经指腹为婚的娃娃亲,要不是他分化成了一个Alpha,现在早就已经是我老婆被我标记八百回了。”   他侧眸看了周韫棠一眼,目光轻而利地在他左颈后侧停了瞬。   “宿琰。”周韫棠有些无奈地摇了下头,对这话并不感冒,也不生气,只是象征性说了句别胡说。   “......”   沈煊的笑容凝固一瞬,桃花眼阴郁一瞬,又很快被一贯轻佻散漫的笑意覆住,玩笑地口吻道:“如果阿棠真的是个omega,那我也一定要追。是谁老婆还说不一定呢,阿琰你别太自信噢。”   沈煊直直对上姜宿琰的目光,不避不让,一轻佻含笑,一阴沉冷戾。   07瞅瞅F1,又瞅瞅F3,最后瞅瞅宿主。   哇......   怎么感觉气氛有点微妙啊。   “我说二位。”周韫棠放下茶杯,微笑,“你们要是精力旺盛无处发泄呢,就下去游两圈消耗一下体力。”   “收收信息素,抑制环都盖不住了。”周韫棠任由周令嘉抓过他的手,商量的语气,可口吻却是不容置喙的轻淡:“我弟弟身体弱,经不得你们信息素轰炸。”   “或者你们摘了抑制环打一架,我带令嘉去隔壁温泉房。”   “坐着。”   “不许去。”   沈煊和姜宿琰不约而同开口。   两人对视一眼,又面无表情别开视线。   “沈煊。”姜宿琰轻抬下颌,拉下泳镜,“比一场?”   “下水。”沈煊扯唇,“还能输给你不成?”   ......   姜宿琰的手指率先碰壁。   他浮出水面,单手扶着泳池边,另只手摘下泳镜,唇角轻扬了下。   “沈煊,我赢了。”   “我知道你赢了但你先别说你赢了。”沈煊嗤声,示意姜宿琰看岸上,“际清到了。”   姜宿琰猛地转头。   坐在周韫棠身边的人,不知何时从周令嘉换成了苏际清。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苏际清剥了颗荔枝,留着一点荔枝壳儿递给周韫棠,清俊斯文的面庞上含着温尔笑意,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周韫棠浅笑着摇摇头,接过苏际清手里的荔枝。   姜宿琰瞬间沉脸。   苏际清和周韫棠气质看上去其实有那么点近似,都是偏温和、少攻击性那一类的,坐在一块儿就有种气场相融的和谐,让人觉得特别养眼舒适。   但稍微细观便能发现差别。   苏际清似清风晓月,斯文楚楚、润暖如玉,气质要更儒雅、更文气一些,容易让人想到民国时学识渊博、极其注重礼制礼节的旧派教书先生。   而周韫棠是春夜白月。初春冻雪未化时节,尚还留着几分寒意的夜晚里,柔融、清净,却也疏离的月亮。   盈在你指尖的月光清润柔和,可却没有半点温度,你也永远捞不着这轮皎净清冷的月亮。   谁都想摘这轮月亮。把高悬在天际的白月折下来,打碎他,再紧紧攥在手心捂热发烫,融流出内里的清甘冰甜来。   ……   “看到你MIS上新分享的照片了。”苏际清看着周韫棠擦净沾到指尖的果汁,少年的手指是常年贵养出来的润白盈腻,骨肉匀亭,纤长漂亮,不见一丝多余的皮褶和薄茧,犹如顶尖的羊脂玉艺术琢品,极致的贵气、精致和无暇。   把这双手拢进掌心把玩摩挲,指尖和关节都被轻吮慢嘬出浅浅的红,犹如春雪里晕开桃花色泽……多合适,多漂亮啊。   苏际清想,他轻笑:“照片拍得很不错,构图非常特别。阿棠最近对摄影感兴趣?我朋友给了我两张Nil老师私人摄影展的票,要不要一起……”   苏际清的话还没说完,一条黑色毛巾突然丢到周韫棠腿上,他的邀请也被突兀打断:“阿棠,给我擦个头发。”   姜宿琰站在周韫棠面前,夹杂着水汽的温热体息扑面而来,还有丝不太明显的酒味儿,沉冽、辛灼而呛口。   那是姜宿琰的信息素,雪里玉白兰地。   在场都是S级Alpha,对信息素的感知极其敏感,都能清晰分辨出信息素里所传递出的情绪、状态或是信息,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一点。   被冒犯领地、所有物被觊觎的愠怒不悦,还有试图圈地的霸道嚣张。   然后就被另一种同样灼烈辛刺的花香给挡了回去。   迷迭香和白兰地撞在一块儿,谁也没有避让的意思,但都控制得非常好,轻微一息……即便他们攻击欲再盛,也不会让信息素溢出一分,即便再愤怒,信息素也不会暴涨失控。   学会控制、操纵、利用信息素,而不是让别人通过信息素判断获取你的信息,这是他们这些人第二性分化完成后所学的第一课。   但前面也说过,S级Alpha对信息素的感知也是极其敏感的。   周韫棠轻敲桌面的手指一顿,轻蹙了下眉。   下一秒,两股信息素敛得一干二净。   “周公子。”姜宿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一双浅璨金瞳直勾勾地盯着周韫棠,“帮忙擦个头发。”   “说得这么理直气壮…阿棠又不是你的仆从。”苏际清支颐偏头,似笑非笑,“你自己没长手吗?姜大少爷?”   “阿棠你可不能厚此薄彼!”沈煊从姜宿琰身后探出脑袋,故作委屈相,“我们都是你朋友,阿棠不会只偏颇宿琰吧?”   姜宿琰面无表情地把沈煊的脑袋推开。   下一秒,毛巾被小周公子扔还给姜宿琰,恰恰好把他湿漉漉的脑袋盖住。   “不擦。”周韫棠起身,“你们继续,我去看看令嘉。”   周令嘉被苏际清的弟弟苏季唯带去隔壁玩了。有侍者全程跟着,周令嘉安全得很,不会出什么事。   周韫棠只是找个借口离开而已。随他们用信息素怎么打架。   ……   ……   “令嘉...你说阿琰哥会喜欢我送的生日礼物吗?”omega轻咬了下唇,“感觉也不是很有新意,但我确实想不到更好的礼物了。”   他抓着周令嘉的手轻轻晃了晃,撒娇:“嘉嘉你帮我想想嘛...你点子最多了。”   周令嘉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出来,替苏季唯捻下一片沾在发梢上的花瓣,微笑道:“姜宿琰喜欢赛车和名驹,他拥有一个私人马场,里面的骏马最少也是八位数美金起步,全是昂贵稀有的纯血种。我记得你母亲那边的家族不是和Y岛那边沾点关系吗,你可以考虑送他一匹Y岛独产的纯血黑驹。”   “谢谢令嘉,你真是太聪明啦!”苏季唯作势要扑过去抱住周令嘉,扑到一半又止住动作,面露狐疑,“你怎么会这么清楚阿琰哥的喜好?你不会也喜欢阿琰哥吧?”   “我怎么会喜欢姜宿琰...这些都是我听我哥说的。”周令嘉摇摇头,眼睫垂下,声音稍轻,听上去有些难过:“小唯,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会和好朋友抢心仪对象的人吗?”   “没有没有!”苏季唯紧张地摆手,“对不起啊嘉嘉我不该这么揣测你,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我也拿你当最好的朋友。”   苏小少爷软下语气:“好嘛你不要难过啦,我不该这么说的。作为补偿...Vine今年秋季新款我全给你承包了好不好?要是还不够的话,再加上KX新出的那个限量款蓝宝石腕表?”   “够了。”周令嘉有些无奈,“小唯,下次不要说这种话了。”   “好———”苏季唯拖长调子,半响又好奇问道:“你不喜欢阿琰哥,那你喜欢谁?”   想到某些传闻,他捂了下嘴,压低声音:“你不会喜欢你哥吧?”   周令嘉轻皱了下眉,“周韫棠对我来说只是哥哥。”   苏季唯转了下眼,没接话,显然不太信。   周令嘉面色淡下来,“我去趟卫生间。”   “怎么还生气了......”苏季唯嘟囔,“喜欢周韫棠怎么了嘛,反正你们也没有血缘关系。”   周令嘉婉拒了侍者要陪护他去卫生间的要求,一个人转着轮椅离开玻璃花厅,拐过长廊后,他停住轮椅,轻抚腕上的智能端,一阵无形的能量波漾开来。   他开口:“不是要找我吗?出来吧。”    第155章   银蓝色的光球从花墙后飞出来, 颜表情从[[0v0]变成[TvT]:“你能看到我啊?”   “能啊。”周令嘉斜支着头,眉眼淡倦,瞳色极浅的眼看上去明透而疏冷, 半点不见先前柔软无害的天真。   “一直都能看到。”他阖上眼,有些精力不足的模样, 语气懒懒散散的:“你早上跟着周韫棠进我的房间…连个隐形模式都不知道开一下, 掉以轻心了啊小朋友。”   07顿时有些紧张:“那其他人也能看到吗?”   “看不到。”周令嘉说, “你的等级比它们高。”   “它们……是谁啊?”07隐约嗅到一点不对劲来。   “它们,是你的同类。”周令嘉睁开眼, 苍白的唇凝上一点情绪不明的笑, “在你到来之前, 这个世界已经来过不计其数的系统了, 它们的结果无一例外, 都被拆了核心代码, 送去给几位主角家里的科技公司添砖加瓦赚钱去了。”   07的透明翼抖了下,有点窒息,“几位?你的意思是, 几个主角攻全部觉醒了吗?”   “那倒也没有, 就两位, F1和F2。”周令嘉以食指和中指有规律地轻点着自己的面颊, 约莫是被07的反应逗到,唇角又往上提了稍许,笑得露出一点雪白的牙,“不然为什么剧情线全崩了呢?原因就是这么简单嘛。”   小系统:“……”   为什么你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07看着这个乐子人,犹豫了下,还是选择直接问:“你的系统…是016吗?我在你身上感觉到了它的数据波动,我不会认错的, 能不能让我见一下十六呢?”   “它暂时见不了你。”周令嘉摇摇头,“016现在的本源能量只剩下1%了,陷入了休眠状态。”   这也是016没有被发现的原因。   周令嘉轻轻摩挲了下自己的智能端。   016陷入休眠状态前,把自己的一部分系统能力分给了他,以便让他应对突发情况。   “我身上有监视器,我们的交流时间只有七分钟。”周令嘉说,“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   “他们怎么觉醒的?”   “这个世界这个时间线,在十几年前就有系统和任务者到来。”   “最开始靠近周韫棠的系统是悲情男二救赎系统,靠近姜宿琰的是什么虐文改造系统...但无一例外全部失败,任务者们不知所踪,系统全被两位主角家族旗下的科技企业捕获。他们也从系统里拿到了原著线剧情,知晓了自己的故事走向。”   “之后的数十年里,还有有系统和任务者来到这个世界,妄图攻略他们...结局都很惨就是了。”周令嘉转动轮椅,看着花廊外的人工湖造景,眸色平静到有些漠然,“我是亲眼目睹过这些的。”   “严格来说,我和016才是这个时间线,第一个进入这个世界的任务者和系统。”周令嘉又闭上眼,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疲倦,说这么一大段话对他来说都格外耗神,“但我没有攻略任务,而是改变角色命运,替他正名...那天周韫棠来到福利院,没有按照原定剧情选择许小沛,而是带走了我。那时我就知道,一切都偏轨了。”   “十六是因为什么原因休眠?”   “从上个世界来到这个世界的过程中出了些意外,016是为了保护我才休眠的,只来得及把部分系统能力和原著剧情给我。”   也是因为016的系统能力,他才能看到其他系统和外来者,听到他们的心声对话。   “016休眠前也没告诉我它要睡多久,什么时候醒。”周令嘉闭目道,“你有什么办法让它醒来吗?”   “失礼了。”   话落,周令嘉感觉到一团凉润细腻的雾贴上自己的眉心。在黑暗中,他“看到”自己的脑域一角栖睡着一只光芒微弱的银灰色球状物,点点冰蓝萤光在它身边环绕飞舞一圈,融入它的体内,几息时间后,又退出来。   “我没办法让十六醒来。”小系统顿了下,语焉不详:“它的问题我解决不了,得回穿书局总部修复才行。”   但016如果一直沉睡,周令嘉根本没办法离开这个世界。   07也想到这层了......如果它现在是人形体绝对已经露馅了。   十六啊十六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生平最不擅长说谎的小七老师在心里沉沉叹气,斟酌着:“等结束后...如果十六还是没醒来,我带你离开这个世界吧。”   “你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也可以找我。”说罢,周令嘉的智能端亮了下,07说:“我往你智能端里植入了一个联络程序,你通过那个联系我就好了。”   周令嘉看着智能端主界面多出的那个浅蓝色猫咪桌宠,轻扬了下眉梢。   笑道:“你果然和小六说的一样。”   07有些茫然:“啊ovo?”   傻乎乎的、特别好骗的小朋友,一旦信任了就会最大程度的给予出自己的善意,也不管自己信任的这个对象是好是坏,会不会利用它做什么......07固执地跟着自己的直觉走,哪怕信任对象在旁人口中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它觉得对方好,那小系统就会把这个人对象当成朋友。   07有些期待地问:“十六怎么跟你说的我啊?”   他抬手轻轻戳了一下小光团子的透明翼,眯眼浅笑,“016和我说,你是它在穿书局唯一可以交心的朋友。016休眠前和我说,如果我凑巧遇到一个长着四对透明翼的银蓝色光球,还喜欢使用颜表情的话,那这个系统我可以放心信任,就跟信任它一样。”   原来我在十六心里评价这么高的吗......   小系统的透明翼上泛上淡淡的粉,有些不好意思地抖了两下。   “小六应该也和你说过我吧?”周令嘉笑眯眯,“它怎么跟你蛐蛐我的?”   “我和十六上次打照面很匆忙啦,没有来得及细说。”07老老实实说,“十六说他的宿主把故事线又玩崩了,回来开会...就是这样。”   “小六是替我收拾了蛮多烂摊子的。”似乎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周令嘉眼中笑意愈深,“诶,你觉不觉得小六炸毛生气的时候,比平日那副古板冷漠脸生动好玩多了?”   07:“......”   确信了,这位真的是个乐子人。   “时间快到了。”周令嘉看了眼智能端,稍稍正色,“不管周韫棠对你表现得多亲近多友善,都不要相信他。”   “周韫棠这个人,不能信。”周令嘉说,“如果你不想被拆了核心代码也被送去给他赚钱的话。”   07:“......”   ......   ......   “好无聊啊......”推完第三局牌九后,沈煊把象牙制的牌具随意往桌上一丢,大咧咧瘫在椅子上个,翘着腿毫无形象,“真没意思...诸位,想不想搞点刺激的?”   “怎么个刺激法?”苏际清捏了颗牙牌把玩,温润细腻的触感能稍作代餐,他慢悠悠道:“上次你拉着我去金馆...我爸知道后直接给我关了一个礼拜禁闭,差点请家法了,这次你又想找什么刺激?”   “那次是意外嘛...”沈煊讪讪一笑,“我也没想到金馆那次玩那么大,居然搞...我后面不是送了你一幅画作为赔罪礼吗?那画我费了老大劲才弄到的,你怎么还惦记着这茬不放呢?”   “因为我关禁闭的那个礼拜本来可以和阿棠一起去伊南山滑雪的。”苏际清推了下眼镜,和气道:“沈大少爷,托你的福,没去成。”   沈煊的重点一下就歪了,他卧槽一声,看着开了智能端处理紧急工作邮件的周韫棠,“阿棠你居然背着我们和际清单独出去滑雪?都不叫上我...和阿琰?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苏际清呵笑了声,“阿煊,是只有你被阿棠漏了而已。你要不猜一下后来是谁和阿棠去的伊南山避暑滑雪?”   姜宿琰把牙牌当石子扔着玩儿,一次性抛出两颗又稳稳抓住,闻言轻落落地掀眼,语气是理所当然的淡漠:“是我,有意见?”   沈煊眯起桃花眼,一霎敛了笑容,“有意见,不可以?”   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攥紧,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他不喜欢这种被周韫棠忽视的感觉。   苏际清把摩挲得温热的牙牌放回桌子上,笑得温润,“大家都是朋友,你和阿棠单独出去玩,在伊南山一待就是小半个月,我和阿煊却在家里关禁闭...心里不平衡很正常吧?”   “阿棠在伊南山那边置办了新产业吧?也别只带宿琰玩,什么时候也带我和阿煊去体验一下?”苏际清看着全程敛眸专注回复邮件,眼皮都没动一下的周韫棠,半开玩笑的口吻:“阿棠,你可不能只偏心宿琰。”   要不然......我可不保证我会做点什么事。   姜宿琰嗤了声,刚要讽言“有意见不平衡也给我憋着,你两关禁闭就是我的杰作不服来打一架”,周韫棠先声:“你们刚才不是在讨论找新刺激吗?怎么歪到我这来了?”   他摘下眼镜,闭眼捏了捏眉心,语气一贯的温和,却很淡,没什么情绪:“和谁出去玩是我的自由,不存在什么偏不偏心的说法,你们管太多了。”   周韫棠睁开眼,少了眼镜的遮挡,他的五官轮廓明晰锋利许多,色浅的银眼未覆笑意时显得濯透而清冷,似养在冻泉里的银玛瑙,昂贵、剔透而冰冷。   姜宿琰扬了下唇角,心情徒然愉悦起来。   不过别说。   小周公子冷脸还真有一番风味。   当然还是比不上在伊南山那混乱不堪的几天里,周韫棠满脸冷色,眼梢却泛着情动的殷红时,甩自己巴掌时来得漂亮带劲。   姜宿琰抬手摸了下脸。   一抬眼,恰好撞上周韫棠的目光。   对方重新带上了眼镜,透过镜片望过来的浅银灰的眼眸,让姜宿琰想到映在寒潭里,虚幻而美丽的月亮。   他曾让这两汪寒潭漾开层层漪澜,月亮融碎其中,随波摇漾。   姜宿琰不喜欢周韫棠这幅清冷疏淡、仿佛他们没什么关系的模样。   微红着眼眶,拿刀抵在他脖子上冷声让他滚的模样。   亦或是在欲/望和理性之间挣扎,被情潮吞噬到眼尾红极,眼中水色氤氲,却仍旧不肯喘出声的隐忍克制。   都要比现在看得顺眼。   姜宿琰扯唇轻笑,看着周韫棠,侵略性不加掩饰。   一字一句,无声:“下次,可以再扇重点。”    第156章   你们管太多了……这句话, 还真是不动听啊。   借着镜片反光的遮挡,苏际清盯着周韫棠的双唇看了两秒。   偏薄的唇形,色泽是健康的血粉, 被冰水浸润过,似蒙了层霜意的荔枝玫瑰冻。看上去很柔软, 很好亲的模样。   苏际清闭了下眼, 用了数秒平复心头升起的燥气。   不该……他面对阿棠的自制力, 又下降了。   “阿棠你这么说真是好伤我的心...”沈煊作西子捧心状,皱着脸, 哀怨巴巴地看着周韫棠, “上次阿琰让你去陪他赛车, 你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怎么换成我和际清, 想要你陪着玩一下, 就成了多管闲事呢?”   晦涩浓重的情绪潜藏在他佯装出的幼稚和赌气下。   沈煊盯着周韫棠,咬字稍重地重复了遍先前说过的话:“阿棠,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现在他们都是同等份地得到阿棠的注视, 得到一样的对待。不远不近, 温和又疏离。   所以沈煊尚且还能忍耐。   可如果周韫棠偏颇他们其中一人...   那沈煊不敢保证自己会做点什么。   阿棠是大家的。   要么一起遥望月亮, 要么......   折下月亮, 打碎、弄脏,再共享他。   心情尚可的时候,周韫棠愿意说两句好话哄一下他们。   但小周公子此刻心情被突如其来的工作弄得有些不太美妙。   他抬眼看着沈煊,轻翘唇角。   “阿煊,你搞错了,那次不是我陪宿琰,是我心情不好, 请了姜少爷作陪。”   “我一个小时后有个工作会议,先告辞。”周韫棠站起身,对他们微微颔首,“今日的消费全部记我账上,给各位点了两瓶Lufik作为补偿,下次再约。”   话落,周韫棠也没看他们什么反应,转身离开娱乐室。   想看的人不在,再留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姜宿琰连说得懒得说一声,直接起身,作势也要离开,听到苏际清不咸不淡道:“姜少爷,好手段啊。”   “承让。”姜宿琰扯了下唇角,看着苏际清,他唇角的弧度和方才别无二差,可形象却颠了个彻底,眼神是让人背脊生寒的阴谲森冷,像是某种冷血爬行动物盯住猎物一般。   “你们该好好反思下,为什么阿棠心情不好点我作陪而不是你们。”姜宿琰轻嗤了声,蔑色和讽意不加掩饰,“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少管我做了什么。”   “姜宿琰。”沈煊攥紧拳头,面无表情,“你这是要撕毁约定吗?”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姜宿琰脚步稍顿,侧眸冷冰冰地看了眼沈煊,眉眼镌冷如刀,“那个劳什子约定,你们爱谁遵守遵守去,我没有你们这么好的忍性和耐心。”   姜宿琰为当初乖乖遵守约定的自己感到无比好笑。   在他们发现彼此都对周韫棠怀有不可告人的阴暗和欲念后,他们三个打了一架,没有丝毫留手,毫不克制杀心的那种打法。   最后谁也没有讨得好处。   “阿棠是个取向正常的Alpha,他不会和Alpha在一起的。”沈煊这么说,不知道是说给姜宿琰和苏际清听,还是说服自己。   沈煊靠着墙壁,右臂横亘一道极深的伤口,鲜血把他的校服上衣都给浸透,但他却恍若未觉,白着张脸自顾说着:“阿棠拿我们当朋友...他心肠软,如果知道我们闹成这样,会难过的。”   周韫棠?心肠软?   他什么时候和心软这种词沾边了?   从血液里溢散到空气中的同类信息素让姜宿琰稍作平复的杀意和斗欲再度燃沸,他闭眼嗤笑:“你失血过多脑子缺氧了?你口中的那个人是周韫棠?”   沈煊没有反驳姜宿琰的话,说:“都把你们的心思藏好了...至少在阿棠面前要装好,我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的,要是敢让阿棠发现...”   红瞳里的疯狂不加掩饰,近乎谵妄状态。   “那我会抢在你们之前,把阿棠关起来。”   “疯狗。”苏际清冷漠吐词,他倚坐在沈煊对侧的墙角,右手以一种诡异而扭曲的姿态绵软垂下。   姜宿琰的杰作。   “多谢夸奖。”沈煊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愉悦笑容来,他的瞳孔有些涣散,盯着苏际清和姜宿琰,笑得露出尖利的犬齿,“我不想伤害阿棠,我相信你们也不想吧......所以,在阿棠面前乖乖扮演好朋友的角色怎么样?”   藏好我们肮脏的念头,敛起獠牙和利爪,各退一步,谁也不要妄动。   要么一起守护月亮,让月亮永悬天际。   要么......让月亮碎掉堕入泥泞,分而食之。   姜宿琰觉得自己那会可能真的是脑抽了。   居然会答应这个狗屁约定。   什么扮好朋友...什么不要轻易打破现状...去你*的遵守约定。   在目睹周韫棠给别的omega做临时标记,哪怕只是出于纯粹的帮助,不掺杂任何情欲和风月相关......那一幕也还是让姜宿琰嫉妒得发疯,如果不是周韫棠拦着,他真的会当场挖掉那个omega的腺体。   那里面储存着周韫棠的信息素。   冲动之下,他压制住周韫棠,在他的右脖侧咬了一口。   齿痕嵌得很深,青紫两排,泛着血丝。   Alpha和omega的腺体都长在左边。   但被同类咬腺体...是很痛苦的,尤其他们同为S级Alpha。   即便理智被妒火和愤怒烧尽,姜宿琰也还是没咬上周韫棠的腺体。   周韫棠不设防被他掀翻在长沙发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梏住了四肢,下一秒颈窝一沉,右颈一侧传来尖锐疼痛。   周韫棠疼得闷哼一声,没有任何犹豫地把姜宿琰从身上踹下去。即便被Alpha咬了脖子————对Alpha而言,被同类咬了脖子,不管有没有咬掉腺体,这都是一个极具侮辱性和挑衅的举动。   他的眼里也不见半点被冒犯的怒意和愠色,只是蹙着眉眸色稍沉,声音仍旧疏淡无澜:“姜宿琰,你越界了。”   他坐起身,稍稍理了下被扯乱的衣襟。撕了张酒精棉片,像是感知不到疼那样,利落覆上被姜宿琰咬出的伤口上,用力一摁一抹,带下皮肤上的唾液和血丝。   反复几次,白兰地信息素才被酒精味盖过。   他把用过的酒精棉片丢进垃圾桶,眼前光线骤然一暗。   “你一直都知道?”姜宿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近乎咬牙切齿地逼问:“周韫棠,你一直都看得出来我的心思?”   “......这很难看出来吗?”虽是处在物理意义上的下位,可小周公子的气势却半点不被压下,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折起的长袖,曲手抵着沙发扶手,轻支着头,没有抬头,只是轻落落地一掀眼,浅透如镜的银眸望进那双恹戾而愠怒的金瞳,“姜宿琰,你们的演技,太烂了。”   “你们是不是以为你们藏得很好?”周韫棠微扬唇角,声调温沉而润,“你们的眼神,早就变质了。”   他的“朋友”们在想什么,想对他做什么。   周韫棠都能从他们的眼睛里辨得分明。   “但是生活太无趣了,看你们演戏,是我难得的乐子,目前为止也还没有厌倦。”   “你们想演好朋友的戏码,那我就陪着你们演下去好了。”   “阿琰。”小周公子轻笑了声,“你的定力怎么这么差啊?”   “只是看我咬了个omega的腺体就这么生气,那我以后和别的omega上床,你要怎么办?”   “......”姜宿琰眯了下眼,“我会杀了他。”   “所以周韫棠,你最好别和别人亲近。”   “是吗?”周韫棠垂下眼睫,语气漫不经心起来:“姜宿琰,你管不到我。”   没有资格,没有立场,也没有那个身份和本事。   云京世家豪族圈里,周家为首。   “离我远点。”周韫棠撇开头,淡声:“你的信息素呛到我了,我不想在这里和你打架。”   姜宿琰面无表情退开一些。   既然心思被揭破,他不再掩饰自己的占有欲和侵略性,看周韫棠的目光,像是暴戾凶横的狼犬盯住势在必得的猎物。   “沈煊说你不会和Alpha在一起...是真的吗?”   “我说是真的。”周韫棠笑着反问,“姜少爷难不成要为我做个变性手术,变成omega吗?”   姜宿琰虚眯了下眼,眼神危险起来。   “周韫棠,你最好是在说玩笑话。”   “不是开玩笑噢。”周韫棠笑得露出一点雪白的齿尖,银眸漾开浅浅涟漪,蜻蜓点水的幅度,一晃而散,“沈煊说得没错,我确实不会和Alpha在一起...我对同性没兴趣,还是软绵绵的omega更符合我的取向一些。”   一丝云柏木味的信息素徒然在空气中炸开。   柏香清幽温润,可云柏是长在极寒带的树种,木香里携着冰雪里的冷冽和冻意,肃杀如刀,直刺刺地袭向姜宿琰的腺体。   姜宿琰本能释放出信息素抵抗。   白兰地和云柏木的信息素撞在一块,谁也没法压制谁。   “两个Alpha是没法克制本能的相斥性在一起的,除非两人打算谈柏拉图恋爱。”周韫棠收了信息素,微笑,“退一万步说,我真的要和Alpha谈恋爱,也不会选和自己同等级的。”   同等级的Alpha只会想互相压制。   即便是在恋爱里也是如此,各种意义上的让对方臣服于自己。   周韫棠微笑,“你看上去更想咬穿我的腺体,把你的信息素注满我体内。”    第157章   姜少爷那张跟被毒汁淬过似的刻薄嘲讽嘴此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没法反驳周韫棠的话。   因为他所说的, 全是他所想的。   在混乱潮湿的梦境里,姜宿琰把所有阴暗的暴戾的下/流的欲念,全部付诸于行动。   云柏木被白兰地浇透, 凛冽的冰融成清甘的水,被辛烈灼喉的酒液吞覆。   在梦里, 周韫棠也并没有变成omega, 而是被他强行压制, 缚了双手困在身下,任所欲为。   阿棠的腺体被他的犬齿反复咬穿, 到最后左颈侧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 青紫一片, 血迹斑斑。   那双浅银色的眼眸里雾色浓重, 不知是疼的还是别的, 灰瞳涣散如水月晕染, 乌睫湿黏地贴在眼尾处,看上去狼狈又脆弱。   梦境的结尾,都是以阿棠把匕首捅进他的心脏深处收场。   姜宿琰在猩红和尖疼中睁眼醒来, 后颈腺体胀热难耐, 睡衣被汗水浸透, 满室的白兰地信息素浓得呛人, 像是有谁打翻数瓶特级雪里玉酒。   肖想得最严重的时候,寒冬深夜洗冷水澡都浇不灭他一身躁火。   冰冷的,湿凉的...会让姜宿琰幻想是阿棠握住了他。   他喊着阿棠、周韫棠 ,声声被欲/念和渴求浸透。   ......   “你出现在我视线里每一秒,我都想着要如何把你拐到我的床上去。”姜宿琰的目光落在他的左后颈处,金瞳晦沉,眼神黏着, 浓稠的情绪翻涌其中,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冷漠轻淡:“彻底标记你。”   “Alpha的腺体如果被同类反复咬穿注入信息素,日复一日下,将不会再对标记的信息素出现相斥反应,会接纳、习惯标记者的信息素,还有概率出现上瘾性依赖症状。”姜宿琰上前,把周韫棠困在自己身体和沙发中间, “退化的孕腔,也可能会在标记者信息素的浇灌下二次发育。”   周韫棠轻轻噢了声,“原来你打得是这个主意啊?”   “阿棠。”姜宿琰虚虚地描了下他的脸,指尖似有似无地蹭过他的颌线、下巴、喉软骨,暧昧而危险,“这你都不生气吗?”   这般冒犯和侮辱、下/流的话,对任何一个Alpha来说,听了都要勃然大怒,攻击性的话和拳头跟着一起落下来,不把对方揍到只剩一口气都算对不起Alpha的本能和尊严。   “我为什么要生气?”周韫棠反问,他看着姜宿琰,轻嗤了声,“你也只能想想而已。”   姜宿琰的字典里从小就没有忍耐和克制这些词语。   如果周韫棠所姓的周不是云京周氏的周,那他早就被姜宿琰锁进金楼,当成禁/脔给养了起来。姜宿琰对他说过的话,全部会变成现实。   他有所顾忌和隐让,不过是因为如今云京世家权贵圈中,周姓为首。   周韫棠也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拿捏、徒有空名而无实权的花瓶继承人。   “作为你乱说话的代价。”   周韫棠扇了下他的脸。   不轻不重的力道,略带惩戒意味,像是对待不听话的小狗。   姜宿琰的下颌线骤然紧绷。   “......”   周韫棠轻眯了下眼。   “原来阿琰吃这套啊?”他垂下眼睫,眼珠轻滑了下,“都给扇......”   “周韫棠。”姜宿琰掐住他的下颌,声音透着警告:“闭嘴。”   只掐了一秒就松了手。   “这不是事实吗。”周韫棠笑了声,“怎么还恼了?宿琰,你什么时候成薄脸皮人设了?”   他握住姜宿琰伸向他脖颈的手,语调平和的询问:“阿琰,你是准备让你的右手吊一个月弹力绷带吗?”   上一个未经允许随便碰他的人,手腕被生拧360°,现在还在做康复训练。   “给我信息素。”姜宿琰面无表情,语气冷淡得仿佛一个性冷淡,半点看不出他此刻真实状态,“作为你勾引的补偿。”   “话不能乱说。”周韫棠丢开他的手,“阿琰,你太理所当然了些。”   “不是我给你信息素,是你在主动和我讨要。”周韫棠轻抬眼睫,淡薄疎翘的眼尾透着几分清冷寡情相,眸色一淡,恹冷感愈重,“阿琰,这就是你相求的态度吗?”   姜宿琰脸色阴沉地盯着他,眸凛如刀。   他紧咬了下后槽牙,“周韫棠,你给的信息素最好够量。”   Alpha的身形在他的视线缓缓矮下。   “当然。”周韫棠伸手揉了下他浅白金色的头发,从头顶顺到发尾,手法娴熟而温柔,“虽然嘴犟了点......但听话的孩子会得到应有的奖励。”   云柏木信息素轻淡盈上姜宿琰的呼吸。   “阿琰。”周韫棠摘下自己的抑制环,“你想看着我的脸吗?”   他看着姜宿琰,音质温沉舒润。   “对你来说,应该更有感觉吧?”   ......   最后他弄脏了周韫棠的裤脚。   小周公子也没生气,只是让人给他送了套干净的衣服过来,分别前还微笑着同他说明天见。   但落在周韫棠右颈的齿痕、被直言挑破的欲/念和心思、休息间里隐秘的暧昧不堪......都不能代表什么,第二天一见,周韫棠给他的态度和反应毫无变化,像是往深湖里丢了颗石子,水花稍溅,湖面漾开层层涟漪,可又很快恢复波澜不兴的平静。   尝过欲/望和甜头的恶犬根本不可能再退回原位,收敛爪牙扮演不求回报的守护者。   Alpha都是不知满足、贪得无厌的物种。   他们只会不知收敛的进攻和索取,直至把猎物完全吃拆入腹,占为己有。   姜宿琰懒得问周韫棠他们是什么关系。   以他对周韫棠的了解,得到的回答只会是朋友这种刺耳的答案。   顶多加个半路竹马。   他和周韫棠在襁褓里就见过面,真正相识是在九岁的时候,比苏际清和沈煊都要来得早。   “要不是他分化成了一个Alpha,现在早就已经是我老婆被我标记八百回了。”   姜宿琰这句话,并不是开玩笑。   他从来都没把周韫棠当朋友。   这朋友谁爱当谁当去。   不管周韫棠的第二性是omega还是Alpha。   姜宿琰偏要周韫棠当他老婆。   不就是给周韫棠当狗吗。   这点条件,根本难不倒他。   -   十天后。鹤园偏苑。   “少爷,这是未来半个月内指名给您的邀请函。”管家微低着头站在三步开外,把雕花镀金托盘放到圆桌上,“已经按照您的习惯给您归类处理好了,您看下是否有需要变动的?”   周韫棠舀了半勺鱼食洒进池塘里,大红金黄魏紫的鲤鱼一拥而上,团簇着扎成一堆,水花四溅好不热闹。满池青荷粉莲随着鱼跃摆尾的动静摇曳轻晃,藕花深处,小舟稍露尖尖一角,盈面而来的风里携着清爽水汽,还有阵阵幽香。   目光所及,在周令嘉笔下落成一幅古典婉约的画卷。   周韫棠接过侍者递过来的湿帕擦了擦手,垂眸静看了会周令嘉的画,等他描完青荷瓣尖停顿时才开口:“画技又进步了。”   他在周令嘉对面坐下,声音温和:“该给你换个国画老师,司诠已经教不了你什么东西了。”   司诠,云京美术学院国画系特聘教授,举世最年轻的国画大师之一,也是周令嘉的国画私教老师。   “都听哥哥的。”周令嘉适时露出一个柔软的笑来,颊边抿出一点酒窝,“这幅画我也很喜欢,到时候装裱起来挂在哥哥办公室好不好?”   “好。”周韫棠微笑应下,“我们令嘉一幅画价值八位数,是我赚了。”   他翻看着“重要社交项”这类的邀请函,拣出其中几封,归到“重要但不准备亲自到场”类别里,特助会挑选好分量足够的礼物送到,但周韫棠本人不会亲自到场。   这么一拣,“重要社交项”这类的邀请函就只剩下一封了,是周韫棠亲舅舅和舅母珍珠婚(三十周年)庆祝宴。   周令嘉调色的时候顺带瞄了眼被拣出邀请函其中一封的底纹,眼神浮现轻微讶异,“沈三少的生日宴,哥哥也不打算去吗?”   “不去。”周韫棠翻阅着明德校方发过来的下个学期课表,眉睫稍压,疏淡而懒倦,“那天有个拍卖会,压轴品是雕蓝青田玉花簪,我准备拍下来给你当生日礼物。”   他抬眼看了眼周令嘉用来挽发的羊脂白玉簪,“戴了好些年,是该换了。”   这是周令嘉来到周家第三年,周韫棠送他的生日礼物。   彼时他抚着周令嘉柔软的云白发丝,说令嘉留长发一定很好看。   然后周令嘉这齐腰长发一留就是小十年,再也没剪过。   周令嘉握着画笔作着最后添色,闻言弯了下眼,“用惯了这个,哥哥要给我换新的,我倒是舍不得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周韫棠看着他隽秀清致的侧颜,语调温和:“你现在配得上更好的东西。”   “这么说。”周令嘉稍稍偏头,浅琥珀色的眼瞳被日光映得明净而剔透,一眼能看到底的澄澈,他笑着说:“我近来的表现还算让哥哥满意了?”   “令嘉一直都让我很满意。”周韫棠眉眼舒然,唇角微扬,“嘉嘉,别让我失望,我从不给人第二次机会。”   “不会的。”周令嘉表现得一如既往的乖顺、柔驯和无害,笔尖在宣纸上落下一尾轻淡的红,“我会让哥哥一直满意下去的。”   扮演好周韫棠想要的弟弟,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演戏了。   “不要让我失望。”   这句话,在他被周韫棠挑中带回周家那一天,他就说过。   彼时陪着周韫棠一起长大的猫刚刚去世。   那是一只浑身雪白的狮子猫,也有着一双浅琥珀色的眼。   是一个母猫,名字叫佳佳,陪了周韫棠很多年。   如果不是他的发色和瞳色,眼型形似杏核状,加上名字里有个嘉字。   “许令嘉”根本不可能成为周令嘉。   在原著线里,是周韫棠的父母来福利院挑的人。   许小沛会成为周霈,是周父的意思。周母觉得这人是谁都行,反正领养回家也只是放在鹤园好吃好喝的养着当个充面子的吉祥物。   也没人问过周韫棠的意见。   当然,小周公子也不在意这个。   周韫棠对周霈这个名义上的弟弟,谈不上什么喜欢和厌恶,他就是纯粹的无视周霈,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更别说生出什么情绪了。   至于周令嘉。   与其说是弟弟......倒不如说是养了个合心识趣、又足够漂亮的宠物。   和情欲、风月皆不沾边,周韫棠养着他,喜欢把他带在身边,和养了只温驯乖巧的猫没有差别。   说得再难听点,周令嘉就是佳佳的替代品。   但周令嘉不在乎这个。   什么人格尊严......那都没有实际得到的东西重要。   每个月能拿最少七位数的零花钱,吃喝住行无一不是最顶尖的待遇......而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给名义上的哥哥提供情绪价值,做他乖巧知心的好弟弟。甚至都不需要承担什么联姻义务回报家族,周韫棠暂时没有把自己的猫送出去的打算。   这活儿傻子才不干吧?   ……   就这么掠过了为什么不去沈煊生日宴的问题。   周令嘉自然也不会多问什么。   他给这幅画描上最后两笔时,听到周韫棠问特助:“有没有周予鎏的帖子?”   周令嘉蘸墨的笔不明显地停了下。   “有的。”特助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诧异,只是快速而精准的从“不重要的娱乐项”里翻出周予鎏的邀请函,边简单汇报:“予鎏少爷新开了家私人水上BAR,于十三天后开业,邀请您前去参加剪彩仪式和开业活动。”   见周韫棠压下周予鎏的邀请函,特助顿了下,微微俯身,“那我把这项安排进您的日程表里,剪彩仪式在下午,那天您答应了K国的莫莎特公爵要出席他的音乐会,那我把您当天晚上的时间留给予鎏少爷的BAR开业活动?”   “好。”   特助沉肩躬身,右手轻抚左肩,离开时把周韫棠处理过的邀请函一并带走。   “哥哥,予鎏堂哥的开业活动,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周令嘉双手合起,作出一个孩子气的拜托动作,“我还没去过这种场所呢...予鎏堂哥一向喜欢折腾新鲜东西,水上BAR肯定很有趣。”   周韫棠看了周令嘉两秒,喉间滚出声轻柔笑音。   “好啊,带你去。”   周韫棠看着他笑得弯弯的眼睛,“答应你的要求,这么开心?”   “开心啊。”周令嘉搁下笔,轻轻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腕,眉梢眼角都漾着愉悦。   有乐子看了......能不开心吗?   ......   水上BAR开业活动当晚,周韫棠带着周令嘉来得稍迟。   周予鎏亲自出来接的人,见周韫棠还把周令嘉带来了,先是感到诧异,随后被看上去半点不作假的惊喜取代,他诶呀一声,语气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熟稔:“令嘉也来了啊?也太给堂哥面子了吧?”   周令嘉把放在膝盖上的礼盒递给周予鎏,唇边抿出一点笑,“跟着哥哥出来玩,希望我的到来不会让堂哥觉得扫兴。”   “怎么会!你来了简直是让我这小破酒吧蓬荜生辉啊。”周予鎏笑眯眯的,“今晚想怎么玩怎么玩,我这有几瓶好酒,待会让你哥给你尝尝,保证不让你白来。”   “令嘉不喝酒。”周韫棠抬手轻抚弟弟半散的长发,微笑:“给他上点果汁和茶点就好。”   “没问题没问题。”周予鎏半点不觉尴尬,他跟在周韫棠身边,声线压到只有两人听得见:“哥你这把令嘉带出来......是不打算再请别人陪了?”   见周韫棠轻飘飘瞥了他一眼,周予鎏缩了缩脖子,忙解释:“我知道你的规矩,没有别的意思,我这也不做那种乱七八糟的勾当.....就是有好看的弟弟妹妹陪玩助兴,这阵子贼火那个歌手...呃,叫什么思思来着,也来了,待会叫过来陪哥玩两局?”   “不用。”周韫棠说,“今晚有令嘉陪着我就好,你们玩得尽兴。”   “好好好。”周予鎏没忍住看了周令嘉一眼。   传闻......难道是真的?   “诶对了,沈家、苏家和姜家那几位哥也来了...还是冲着您来的。” 周予鎏小心翼翼道。   虽然是不请自来的,周予鎏压根没给这几位太子爷发邀请函。   这几位太子爷前后走进来,个个冷着个脸气压低得可怕,所经之处每个人都非常自觉的退避让路。   周予鎏声音再压低一点:“他们都说您来了后让人通知他们...我瞅着这几个人脸色不太对,不像是来捧场的,倒像是找场子的,哥你小心点啊。”   “好。”   周韫棠剩下半句“谢谢提醒”才起了个音,四下忽然寂静下来,少年略带哭腔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突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撞您的......您的衣服我会赔给您的!”   哦豁。   周令嘉淡定地想。   来了。    第158章   被红酒泼脏衣服的倒霉蛋除了姜宿琰没有别人。   一身服务员制服的棕发omega手足无措地站在他面前, 扣在托盘边缘的指尖紧绷泛白得毫无血色,一双清纯幼气的鹿眼怯生生地抬起,眼眶红红的, 身体轻微发颤,看起来脆弱又惹怜。   他咬了下唇, 声音又轻又细:“抱歉…是我没有注意, 您的衣服…说个价吧。”   多么烂俗又典型的故事桥段。   【omega明明害怕得身体都在颤, 却还是鼓起勇气承担自己闯下的祸,没有逃避, 没有推辞。   他的眼圈红红的, 浅灰色的眼湿漉又清澈, 含着几分怯意和茫然看过来时, 让姜宿琰想到林间受惊的小鹿。】   飘在周韫棠身边的07回想起原著描写, 再看看面色沉冷的F1和柔弱惊怯的主角受, 想。   主角受这形象倒是蛮符合原著描述的,确实长了双鹿眼,配上那张素净白皙的脸, 最标准不过的小白花长相。   柔弱、清纯、无害。   大部分Alpha确实都会喜欢这款。   【“说个价?”姜宿琰勾唇, 笑容毫不掩饰的恶劣和玩味, “你在这打三十年工也赔不起我身上一件衣服。”   “我不要你赔。”他掐住omega那张清纯漂亮的脸, 力道很重,让那双鹿眼里泪意更甚,“给我当一个月私佣,这账就一笔勾销,如何?”   omega惨白着脸,身体抖瑟得愈发厉害,却颤着声音说:“好, 你要说话算话。”   他躲开Alpha的手,俯身准备收拾地上的酒杯碎片,Alpha喂了一声,语气漫不经心:“你叫什么名字?”   “鹿宜恩。”他飞快抬头看了眼姜宿琰,轻声细语:“宜室宜家的宜,恩怨的恩。”   ……】   接下来,就该是姜宿琰被那双清澈干净的鹿眼打动,对鹿宜恩一见钟情而不自知了。   周韫棠平静地想。   他的眼里浮现淡不可察的讽。   这是所谓既定的、不可抗的宿命。   但是。   姜宿琰一个眼神都没分给鹿宜恩,径直绕过他,冷着脸大步朝周韫棠的方向走来。   周韫棠少见地怔住了。   怎么回事?   他看了眼飘在身边的银蓝色光球,还没来得及和07说话,姜宿琰先到了他面前,腕上徒然一重,身体被扯得往前一倾,周韫棠差点没站稳。   “阿琰。”他用另只手摁住姜宿琰的手腕,声调无澜:“松手。”   姜宿琰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他两秒,“那你会跟我走吗?”   “我们可以单独聊聊。”腕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周韫棠表情不变,“但是我不能随便丢下令嘉不管,等我一分钟好吗?”   “阿琰。”   语气很淡,没什么情绪。   “......”   姜宿琰闭了下眼,松开手。   周韫棠皮肤白,五道鲜红的指印烙在腕间,显得有些触目惊心。他放下折起的衣袖盖住腕间的红印,对周予鎏说:“我离开一下,令嘉麻烦你看顾一会。”   周予鎏点点头,“放心吧,令嘉交给我保准没问题!”   心里却嘀咕:在场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周令嘉啊?退一万步讲,周令嘉这么大个人了,是身体残疾又不是精神残疾,你就离开这么一会还要专门拜托人看顾?这也太小心过头了吧?   弟控的想法,他理解不了。   ......   包间的门被砰一声重重甩上。   “怎么那么大火气?”周韫棠笑了声,“予鎏这新开的店,麻烦姜少爷下手轻点,别开业第一天就要找人修门。”   他本意是想说两句玩笑话缓解一下莫名僵重的氛围,熟料这话反倒让姜宿琰脸色愈发的臭,声音冷冰冰的:“周公子操心的事情很多啊,先是你弟弟的人身安全,再是堂弟酒吧包间的门也要关心,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爱多管闲事了?”   “......”   莫名吃了一顿阴阳怪气的小周公子轻扬眉梢。   “看来这火气是冲我来的?”周韫棠懒洋洋抬眼,“我怎么惹到你了,姜少爷?”   姜宿琰冷着张脸盯了他会,眼神沉戾得可以随机吓哭一个小孩。周韫棠半点不惧,温和地注视回去。   “到底怎么......”   周韫棠蓦的收声,肩窝一重。   姜宿琰的脑袋沉甸甸地压下来,蓬密柔软的发丝蹭在他颈间,带来一阵刺酥酥的痒意。   “阿棠。”姜宿琰喊了他一声。   “......恩。”   周韫棠动了下指尖,到底还是没抬手推开他。   “周韫棠。”   “在呢。”周韫棠耐心回应,语气温和:“你想说什么?”   “你都已经管了这么多闲事了。”姜宿琰动了下脑袋,生疏而笨拙地用头顶蹭了下周韫棠的脖子,声音轻了两个度:“.....也管一下我的闲事。”   哇哦。   默默围观吃瓜的07忍不住发出声无关紧要的感慨。   难怪F1对主角受半点都不care,原来这箭头早就发给它宿主了?   看来那天在泳馆察觉到的不对劲不是错觉。   剩下的F3F4对他宿主心思也不单纯。   这剧情,不崩就有鬼了。   看来它在情感方面也没那么迟钝嘛,看谁以后敢再说他这方面的反射弧慢得一拍都不是足足有两拍半。   07愣了下。   ......谁这么说过来着?   小系统看见他宿主伸手,跟撸家里那条捷克狼犬似的顺了顺F1的发尾,声音是漫不经心的淡:“我要是不管你,就不会跟你单独聊聊了,你现在也没机会压着我肩膀卖惨揩油。”   揩油?   07视线下移,发现F1的手不知道何时钻进宿主的衬衣里,看位置,应该是已经摸到了后腰。   07:“......”   诡计多端的F1。   “把手拿开。”周韫棠淡声,“姜宿琰,不要得寸进尺。”   “......”   手指所贴的位置触感绝佳,瘦而不细,韧中透着爆发力,温热细腻的皮肤更是让人爱不释手。姜宿琰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伊南山那日夜颠倒的几天里,他曾梏着周韫棠的腰,在他肩背上落下一个又一个湿重的吻。   那会素来好性子的周韫棠少见来了脾气。   他一把推开姜宿琰的脑袋,眉眼倦倦,冷淡喑哑的声音压着不耐:“滚到隔壁房间去,我没有和狗一起睡的习惯。”   最后姜少爷还是没有滚。   用被子把小周公子卷吧卷吧,抱着人默念了好一会清心咒才勉强平复下欲/望,直到天快亮时才睡着。   “我不止想进尺,还想进米。”姜宿琰说,他的鼻尖下就是周韫棠的腺体,即便戴着抑制环,凑得如此近,姜宿琰还是嗅闻到一点云柏木信息素,清清淡淡的,带着一点冷感的冰雪气息,稍稍抚平了姜少爷心底的燥意。   他很想张嘴咬下去,但如果真这么做了,周韫棠接下来半个月都不会理他的。   姜少爷目前也只敢口嗨一下而已。   姜宿琰没再说话,静静地埋了会头,专心感受着周韫棠的体温、气息和信息素。   两分钟后,周韫棠把这颗白金色的大脑袋从肩窝里拔出来。   不用周韫棠问,姜宿琰主动开口:“我先前心情不好是因为这大半个月我所有的邀请你全都拒绝了。”   这么直接?这可不符合姜宿琰的性格。   周韫棠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回想起方才贴在颈间皮肤上不正常的温度,轻蹙了下眉,抬手贴了下姜宿琰的额头,果然,发烧了。   “易感期还跑出来。”周韫棠垂眼看着自己被姜宿琰拉住的手,“松开。”   “不。”那双浅金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亮得惊人,他盯着周韫棠,声音沙哑:“......我想见你,满脑子都只有这一个念头,在家根本睡不着。”   周韫棠这才注意到他眼底细密的红血丝,静默几秒,“你几天没睡了?”   “三天。”见周韫棠面色愈发淡,姜宿琰反倒扬起唇角,他轻轻捏了下周韫棠的手,“我今晚回去就能睡着了......见到你就好。”   “你不肯见我,我只好跑过来找你了。”这些话放在平时姜宿琰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他捏完周韫棠的手,又捏捏他的手腕,“可以给我一件你的衣服吗?我带回去筑巢用。”   周韫棠抽回自己的手,挑了个似笑非笑的弧。   “真的只是筑巢用吗?”   “......”姜宿琰沉默一瞬,直白而诚实:“也不单纯用来筑巢,还可以......”   “停。”周韫棠平静开口,“不用真的说出来。”   “你现在对我的信息素,没有一点相斥反应吗?”这点让周韫棠颇为困惑,方才姜宿琰把头压在他肩窝里他就想问了。   那会其实他是有点不适的,还稍微冒出想和姜宿琰打一架的念头。   就算两人已经贴过几天了,周韫棠也还是不习惯和一个同性这么亲昵。   如果姜宿琰那会释放出信息素,周韫棠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拎开。   “没有。”姜宿琰说,“上次,你的信息素进入得很深,我的身体已经习惯了。”   周韫棠:“......”   他很快反应过来,姜宿琰这话的意思。   这话说的真是直白又含蓄。   周韫棠抿了下唇。   能让一个Alpha完全习惯同类的信息素并压下相斥性,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信息素深入到生殖腔里。   不管是Alpha、Beta还是omega,体内都有生殖腔。Alpha的生殖腔只有矿泉水瓶盖大小,且不像omega,在某些特殊时期会自动打开,而是一直处于闭合状态,就纯粹只是一个退化的器官而已。   Alpha的生殖腔会随着年龄渐长慢慢缩小直至完全消失,若无意外,他们这辈子都用不到这个器官。但这个缩化过程很长,大部分Alpha到三十岁才会完全缩化掉。   伊南山那几天过得实在是过于混乱不堪,次数太多了,周韫棠完全没注意他什么时候......   久久沉默。   周韫棠平静开口:“是我要进去的吗?”   那几天真的是乱七八糟,周韫棠也不想细细回忆相关细节了。   “不是。”姜宿琰喉结滚动了下,“是我主动的。”   又是静默一分钟。   周韫棠:“......不疼吗?”   一直闭合的东西被生凿开......周韫棠想象不出得多疼。   “疼啊。”姜宿琰扯唇笑了下,趁周韫棠不备,俯身在他唇上咬了口,贴声黏沉而沙哑:“但是也很爽。”    第159章   周韫棠只感觉眼前光线一暗, 紧接着双唇覆上两片温软物什,下唇蓦的传来刺痛,又被湿热的舌轻舔。   周韫棠:“……”   等他再抬眼时, 姜宿琰已经退开一些,但仍贴得很近, 滚烫的气息同他的呼吸交融在一块, 声音沉哑:“但是也很爽。”   姜宿琰抬手, 粗粝的指腹擦过他唇上的水渍,染着轻微的红。   喉间滚出声短促而含糊的笑音, 姜宿琰说:“抱歉, 咬出血了。”   歉意是半点没感觉到, 反而盈着明显的愉悦。   ......真是属狗的。   周韫棠虚眯了下眼, 薄淡敛峭的眼尾轻挑, 唇边凝着一点温润笑意, 不达眼底,清透冷净的银瞳似镜箔,映着姜宿琰的眼眉。   “吻技真是差远了。”周韫棠淡声, “阿琰, 还要多练练。”   他看着姜宿琰骤然阴沉下来的脸, 微笑:“接吻是用来享受和调情的, 希望你能明白这点。”   “你在拿谁和我做比对?”姜宿琰紧盯着周韫棠,眸光沉凛如刀,眼底滚织愠色和冷意,没抑制住情绪,声音又怒又躁:“周韫棠,你到底还和谁接过吻?”   那人是和他一样,只能趁周韫棠不备夺下一吻, 因为过于急切,还把他的下唇咬出血了。   还是得到了周韫棠的首肯,一点点描摹过他漂亮的、最适合接吻的唇形,探入口腔,撬开齿关,肆意掠夺汲取尽他的呼吸。   越攥越紧的拳头发出轻微咯吱声,Alpha的眼底浮现更多的血丝,脸色沉凝得可怕,没忍住爆了粗口:“---你最好别让我知道那些人是谁,不然我一定会割了他们的舌头。”   周韫棠掐住他的脸控停他俯脸的动作,浅银眼眸平静无澜,“信息素,收回去。”   空气里的酒味浓得呛人,像是有谁打翻了一瓶浓缩的雪里玉白兰地,让周韫棠感到些许不适。   姜宿琰冷着脸看着他,那双银瞳冷冷淡淡的,自始至终都没有一点漪澜波动,却把话说得很明白。   别跟个疯狗一样在这发病乱咬。   这目光姜宿琰熟悉得很。   少年时他为了周韫棠和自己的堂兄打架,在他把堂兄揍得满脸是血、事情真正走向失控前,周韫棠喊了他的名字。   少年的面色苍白如纸,披着他的外套,虚弱地靠着沙发,看起来没有半点的威慑力和气势可言,但那双浅透银瞳清冷冷地望过来,瞬息间就让姜宿琰脑子清醒了,满腔怒意和火气跟被冻住似的,整颗心都瞬间凉透。   不能让阿棠失望。   这是少年的姜宿琰和现在的姜宿琰第一时间意识到的事情。   浓呛辛烈的酒味信息素蓦的散去很多。   姜宿琰喉结滚了下,干涩道:“我收回去了...阿棠,你别对我失望。”   姜宿琰的下颌线紧绷了瞬,字典里没有道歉二字的姜少爷垂下眉睫,努力收敛着攻击性,放低音量说:“我脾气很坏...以后我会控制好。”   沉默片刻,他重复了遍之前的话:“周韫棠,你不要对我失望。”   “......”周韫棠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话,只是平声问:“今天那个omega,你什么印象?”   “谁?”姜宿琰皱了下眉,他回忆片刻,眉头越拧越紧,“你说的是刚才弄脏我衣服那个服务生?他是omega?”   姜少爷的重点立刻就歪了:“你还注意到他是个omega?看上他了?”   周韫棠没忍住抬手敲了他一个爆栗。   “不要我提起一个人就认为我看上了,我又不是收垃圾的。”   意识到这话说得有些刻薄,周韫棠错了下眼,“......你对他什么印象?”   他需要求证一些事情。   姜宿琰努力回想,发现自己对那个omega毫无印象,脸都闪现不出来,但周韫棠又这么问了......   姜少爷硬邦邦、干巴巴说:“太矮了,太聒噪了......是个omega。”   周韫棠:“......”   这个形容很姜宿琰。   “他是你命定的老婆。”周韫棠说,“噢,也可能是我的。”   姜宿琰:“?”   什么玩意?   对视几秒,姜宿琰反应过来。   “你说的是那个什么......狗屁原著?”   太久没有任务者和系统的到来,姜宿琰都快忘了这茬了。   五岁时,姜宿琰接触到第一个外来者和系统。那天他在花园练习射箭,灌木丛后突然窜出一个陌生的男孩,不由分说拉过他的手,塞给他一颗劣质廉价的水果糖,说哥哥请你吃糖,这是我们的秘密噢。   ......哪来的神经病?   这是小姜少爷当时唯一的想法。   打小就脾气不好的小姜少爷只有被打扰到的不快,还没让这神经病滚,突然听到一阵机械音:【主角受就是凭借一颗水果糖让F1心心念念好多年,虽然后来主角受认出来这是小时候自己赠过的糖的哥哥也不说,默默承受着F1的欺负凌侮,主打一个就是不长嘴攒够失望离开......咋是虐文改造系统,必然不走那狗血剧情。】   F1,虐文改造系统,剧情。   小姜少爷不动声色,记下这几个关键词。   至于这个男孩。   小姜少爷眯了下眼,想起了他是谁了。   余管家收养的那个傻子,平日一直在侍者所住的宅区那边活动。   “弟弟,吃糖。”虽然他努力扮演着傻子,笑得憨傻无害,可眼底没掩饰好的算计还是泄露了他的真实面目。   小姜少爷听见他用心声和那个什么系统说:“F1这种缺爱的存在,我只要多给他几颗糖,适当关怀一下,很容易就能成为他的白月光吧?虐文改写青梅竹马甜宠剧本岂不是轻而易举?”   【那肯定,我们抢在主角受之前给他糖,那主角受肯定没一点机会了。】   【唉,可惜我拿的是虐文改写甜文任务,不然真的想来个追妻火葬场的剧情,这种天龙人走这种剧情桥段最带感了,天之骄子为爱臣服卑微什么的.....想想就爽爆了。】   傻*   小姜少爷看着手里的劣质水果糖,扯了下唇。   ......   三天后,余管家收养的那个傻子彻底失踪不见。   把那个什么“虐文改造系统”拆分那晚,小姜少爷做了个梦。   他看到长大后的自己对一个平民omega一见钟情而不自知,让他做了自己一个月私佣,各种欺负、凌辱、pua这个omega,最过分的时候还把人家搞流产了。等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并认出omega就是自己惦念许久的白月光时,omega已经被他伤透了心,转而投入他兄弟的怀抱。   这什么**剧情?   小姜少爷算好日子,避开主角受给他送糖的时间,去国外待了一个月,不想和那个omega产生任何交集。但在他国外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又遇到一个给他塞糖的神经病。   这次是什么追妻火葬场系统。   .......   外来任务者和系统跟韭菜似的冒了一茬又一茬,割了又长长了又割,根本除不完。   直到姜宿琰十六岁,他身边才没出现新的任务者和系统。   周韫棠亦然。   他和周韫棠会成为半路竹马,也是拖了这些任务者和系统的福。   这两年生活归于真正意义上的平静,什么原著早被姜宿琰抛之脑后了。   “什么老婆?”姜少爷面无表情,冷冰冰吐词:“我的老婆只有一个,那就是你。”   周韫棠微笑:“......不要偷换概念。”   确认完成。   周韫棠:“出去吧,我们独处得够久了。”   他才打开门,又被姜宿琰抵回墙上,姜宿琰的手垫在他的后腰处,并没有撞疼。   Alpha低头,浅金眼瞳在半昏不暗的光线里似冰冷而粹亮的宝石。   “周韫棠,还有件事。”   “你嫌我吻技烂......你不教我,我怎么进步?”   ......   ......   周韫棠关掉水龙头,擦干手上的水渍时,不经意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他视线稍顿。   唇色红得不正常,从健康的血粉变成了呈现一种近乎糜艳的殷红,似熟透的浆果,轻轻一吮就能从薄软的果皮下吸出甘美清甜的汁液来。   双唇微张一点,就能看到下唇右角已经凝固的血口,一眼就能看出是接吻时被咬出来的。   腺体再偏一点的位置,被衣服盖住的地方,他的左肩上烙着两排整整齐齐的齿痕,严丝合缝,咬得又狠又重。   久违的、后知后觉的,小周公子心里生出一丝近似恼意的情绪来。   怎么就纵容姜宿琰下嘴了呢?   从盥洗间出来,周韫棠并没有急着回包厢,走到临水的外廊,喊出07。   他直接问:“我们没受原著剧情线的控制,跟你有关吧?”   啊?   什么?   07茫然一瞬,想了想,回:“按理来说,我只能保证你一个人不受原著剧情线影响,至于其他人...不确定。”   虽然这个按理来说从它第一个任务世界就不成立,这几个世界下来,就没有哪个世界不出bug的:D   “毕竟在我来之前,你和F.....姜宿琰已经觉醒,剧情从一开始就偏轨了。”清澈干净的少年音听起来很是诚恳,没有半点作假的意思:“剧情线全崩,bug太多,我也不确定是什么因素导致的。   周韫棠用指关节轻叩栏杆,“和你有关系。”   07有些纳闷,它自己都不能确定呢,周韫棠为什么说得这么笃定?   07正要问,水廊的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暴力推开,动静不小,吓得07抖了下透明翼。   是沈煊。   他站在光影交界处,眉眼笼在昏昏绰绰的光线里,脸上没有表情,红瞳晦涩不明。   身上的酒气很重,不知道他喝的酒,还是本身的伏加特信息素。   沈煊直勾勾地看着周韫棠,就这么看着,久久不说话。   07默默往一边挪了挪。   怪渗人的。   “周韫棠。”话落,沈煊已经逼近,把周韫棠困在自己身前和栏杆中间。   “你身上有姜宿琰的信息素,很多。”沈煊的瞳色如灼,可眼神阴冷而森然,“你让他上/你了?”    第160章   侵略性极强的目光一错一错的从周韫棠淡静无澜的眉眼顿滑到红到近乎呈现一种靡丽感的唇上, 沈煊在风月场上混迹,自然明白这种这种唇色不可能是周韫棠自己弄出来,或是被什么食物辣到的。   只有被含着反复吮咬厮磨, 被齿尖重重划咬舔/弄,那种攻击性极强、掠夺式且长时间的吻法才能亲出这样的唇色来。   卷席燃沸的怒火把沈煊仅剩的那点理智吞噬殆尽。   他满脑子只剩下姜宿琰和周韫棠接吻的画面, 念头只有一个:既然姜宿琰可以, 那他为什么不可以?   酒精催化了怒火和欲/念。   他掐住周韫棠的颌骨迫使他仰脸, 低头就要吻上去————   伴随着’咔‘一声诡异而令人牙酸的闷响,沈煊的腕心传来一阵又尖又酸的剧烈疼痛, 痛得沈煊没忍住闷哼一声, 迫不得已松了锢住周韫棠的手。   他但凡再慢那么一秒, 手腕就要被周韫棠给生拧成骨头错位了。   “沈煊。”周韫棠开口, “你的酒品什么时候差成这个样子了?”   沈煊盯着他的眼睛, 银眸浅透而冷淡, 无波无澜,他试图从里头找出点什么,哪怕是厌恨和憎恶……可是没有, 像是一面清净冰冷的银镜, 映着他所有的丑陋、失态和阴欲, 但也只是倒影而已。   一旦他退开, 那镜子里什么都不会剩下。   就像他从来没入过周韫棠的眼,也不会让那双看似疏和温润实则冷淡平静的眼泛起波澜。   “为什么姜宿琰可以?”沈煊自顾说着自己的话,灼亮的红曈温度渐渐冷却,阴峭尖锐,似海潮褪去后,黑夜下的樵刺磷石。   他和周韫棠挨得近,S级Alpha对信息素的感知又很明显, 哪怕周韫棠喷过信息素清新剂,可属于姜宿琰的白兰地信息素还是很轻易地被沈煊捕捉到,丝丝淡淡,似有似无,在周韫棠的双唇、发梢和衣领上。   这让沈煊愈发烦躁,同未得到满足的欲/念混搅在一起,发酵膨胀成浓厚的妒意和沉怒,又烧又堵,让他越加口不择言:“你全身都快被姜宿琰的信息素腌入味了知不知道?周韫棠,你平时那么清高冷淡,背地里怕不是早就被姜宿琰玩透了吧?”   “他咬你腺体了?还是把信息素灌进————”   响利的扇巴掌声过后,四下一片寂静。   沈煊右脸上迅速浮现鲜红指印。   他被扇得偏过脸,因为不设防,还跟着歪了下身体,可想而知周韫棠方才下手有多重。   “嘴放干净点。”温润清和的声线被冷意浸透,似春寒料峭时节尚未完全融冰的冻溪,泠泠生寒,没有冰雪的凛冽刺骨,却也是彻骨的寒凉,“还没醒酒的话,去湖里泡了冷水澡洗洗你的脑子。”   周韫棠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好脾气的人。   撕去一贯对外展露的温和款款、礼貌待人,周韫棠本性和这个圈子里的人并无二致。生在骨骼里的,在血管里流淌的,是属于上位者和掌权者的自私傲慢、冷漠利己、不容被冒犯的强势和控制欲。   现在的云京权贵世族圈,周姓为首。   但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这是周韫棠在背后操纵运作。   周家明面上的掌权人是周韫棠的母亲周甯女士,可拿捏周家命脉、掌握最终话语权的,是才十九岁的周韫棠。   沈煊这个连继承权都还没争到的二世祖,哪来的底气、资格、本事敢和他说侮辱这么强的话?   沈煊保持着偏头的姿势,略长的留海垂下来挡住他的眼眉,半响,他用舌尖顶了下右腮,一片刺麻的疼,右脸火辣辣的,周韫棠是真的没有留手。   “你有这么扇过姜宿琰吗?”沈煊没有生气,反倒扯起唇角笑起来,面颊攀上一丝异样的潮红,“他有和我一样爽吗?”   我*啊活生生的M啊。   07看着他止不住兴奋和欲/望的眼睛,没忍住嘶了声。   07一直监看着沈煊和周韫棠的情绪值面板,它的宿主情绪倒是一如既往的稳定,全程上下浮动不会超过5这个数字,而沈煊......   现在的欲值、兴奋值等情绪通通拉满,已经进入到一个亢奋到轻微迷乱的状态。   小系统没忍住露出嫌弃.jpg的表情。   空气中伏加特的味道愈发浓郁。   它能闻到信息素的味道,但是信息素对它来说就只是单纯的气味而已,没有任何影响。之前的世界,07也能闻到其他宿主的雄虫素和向导素,它也是借此来分析宿主的身体情况和健康状态。   小系统默默地停到周韫棠的右肩,躲进宿主的信息素范围里。   还是云柏木的味道好闻一点,酒味真的太难闻啦T.T   鉴于小系统对这个世界第二性的常识了解,沈煊的信息素肆无忌惮地爆到这个程度,它的宿主只是放出一点自己的信息素来阻抗和避免被蹭上一身味儿,而不是把沈煊丢进湖里......这心性,属实令统佩服。   “要是不解气的话,再扇两巴掌如何?”沈煊轻舔了下有些发干的唇,舌尖抵擦过着虎牙,眼瞳极亮,似燃了两簇火,欲色和痴渴翻沸其中。   他看着那双清冷冷的、被冰雪浸冻透的银瞳,愈发感到腺体胀热得很,热流窜流全身,几欲点燃他的血管。   “阿棠,我被你扇硬//了。”   他轻嗅空气中的云柏木信息素,携着冰雪的清凛冷冽。   同类信息素相斥带来的躁动和相峙反而成了情/欲的催化剂。   周韫棠的信息素,对现在的沈煊而言,和春/药毫无差别。   周韫棠声音平静:“出门右转两条街,有你需要的特殊服务。”   “我不要他们。”沈煊伏下身体,单膝跪在周韫棠面前,佯装出温驯的臣服姿态,语气 变得黏糊,用平日对周韫棠耍赖的口吻说:“阿棠——,我之前说错话了,你不要生气。我现在这样是因为你,你得负责啊。”   “我不要咬你腺体了还不行吗。”沈煊仰头,装出委屈的眼神,“我让你咬我的腺体还不成吗?你偏心姜宿琰那混蛋,让他咬腺体,我现在退一万步让你咬我的,这不过分吧?”   人在极度无语时是真的会笑。   周韫棠轻扯了下唇角,垂眸看着状似温驯乖巧的沈煊,轻描淡写的口吻;“你真要我负责?”   阴冷狡猾的犬系猎食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真的变成温驯听话的狗。   佯装出柔顺无害的模样,都只是为了让目标降低防备心,等到合适时机,再亮出爪牙,把目标吃拆入腹。   沈煊这演技,比起姜宿琰还是差了点......   不,是差远了。   小周公子漫不经心的想。   周韫棠看着那双难掩欲/望和渴求的榴红双瞳,眉睫轻敛,眸中稍起波澜。   姜宿琰纵是再上头,情绪再盛,也不会像沈煊这般口不择言。   忍得把自己烧起来了,时机不对,他都不会放出一点自己的信息素。   姜宿琰才是是真正了解周韫棠的。   他明白,只有真的收敛了利爪和尖齿,低头臣服,撞上周韫棠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得到小周公子稍降心防后的安抚和顺毛。   他更明白,周韫棠本质还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要学会示弱、学会卖乖,必要的时候,坦率和直白更有奇效。   但也不能全然的退后和软弱,真正变成食草性动物的话,那只会让周韫棠觉得无趣。   收敛爪牙不代表真的失去所有攻击性。   臣服也不代表完全对周韫棠听之任之。   贪得无厌、凶狠阴戾的狼无论如何都不会真的变成湿漉听话的狗。   在目标某个不设防的瞬间,要狠准快的扑上去,撕咬下更多的血肉和甜头。   亦或是在纵容的时候,亮出利爪和雪齿,试探着讨要更多。   他好像更吃姜宿琰这套。   沈煊说他更偏心姜宿琰那混蛋,其实也没说错。   如果在伊南山那几天和他厮混的人换成沈煊或是苏际清......   估计都没有近身的机会。   他喜欢姜宿琰吗?   周韫棠可以得到很明确的答案是不喜欢,至少没有那种心动的、想和他恋爱的喜欢。   那他为什么会对姜宿琰格外纵容呢?   周韫棠是个事事都要追究理由、弄清原因的性格。   但是得先解决眼前这个随地发/情耍酒疯的神经。   周韫棠抓着他的衣领,把沈煊提溜起来。   沈煊眸光一动,就在他以为周韫棠要咬上来时,下一刻他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的失重感,周韫棠抓着他的肩和腰,干脆、利落、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地把他丢进了湖里。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周韫棠站在栏边,看着从水里钻出来的红毛脑袋,淡声:“脑子清醒了再上来。”   “再有下次。”他垂眼,冷淡地睨着沈煊,“管不好信息素,那就别要腺体了。”   ......   “哥哥,怎么换了身衣服?”周令嘉看着周韫棠身上新换的衬衣长裤,有些疑惑,“弄脏了吗?”   “蹭到脏东西了。”   话落,坐在周韫棠对面的姜宿琰抬头看了他一眼。   周韫棠懒得理会他,他看着周令嘉手中的牌,单手搭上周令嘉的轮椅靠背,另只手轻轻点了下某张牌,“出这个。”   “阿棠。”苏际清有些无奈,“不带你这么公然作弊的。”   “家属帮忙,怎么能算作弊?”周韫棠习惯性顺了顺周令嘉的发尾,跟撸猫似的,语调温和:“再不帮一下,我弟弟要被你们欺负成什么样了。”   周令嘉默默把手里的牌打出去,心里轻轻咿了声。   又拿他做戏。   但面上,他也按照习惯蹭蹭周韫棠的手,露出一个柔软无害的笑来。   “我刚才连输好几把,哥哥怎么不早点来?”   话里带上一点恰到好处的亲昵嗔怪。   “没关系,马上帮你赢回来。”   “好。”周令嘉弯了弯眼。   角落里,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的人攥紧了手中的酒杯,眼里的怨毒和嫉恨如有实质。   明明......周韫棠是他的哥哥,他才是该享受这一切的人。   许令嘉这个恶心的小偷。   怎么没死在那场车祸里呢?    第161章   周令嘉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周霈……啊不, 现在应该是许小沛。   这个时间线他并没有被周家收养,自然不能叫周霈。   ……一定恨不得冲上来把他千刀万剐吧?   周令嘉垂下眼睫,敛去眸中的情绪。   他把手中最后一对牌打出去, 仰脸看着周韫棠,浅琥珀色的眼漾开盈悦笑意, 稍失血色的唇扬起一点, 一贯的柔软无害, “哥哥,赢了。”   周韫棠的手落到他头上, 很轻地揉了两下。   “还想玩吗?”   “不玩了, 哥哥替我来吧。”周令嘉挪开轮椅, 把位置让给周韫棠, 语气稍软下来, 带着一点撒娇的亲昵:“说好要替我找场子的, 可不能反悔。”   周韫棠轻笑了声。   “好。”   这幅兄友弟恭的画面落在不同的人眼里,又催生出迥异滋味和情绪来。   姜少爷的脸色冷到可以给当制冰机用,见周韫棠上桌, 他摁了下牌友A的肩, 冷冰冰吐词:“麻烦让个位。”   牌友A手抖了下, 忙不迭起身, 声音都磕巴了下:“不、不麻烦,姜少您请,您请。”   卡座围观的有人窃语道:“这明德F4就差一个沈三少了...今儿是什么日子,几位太子爷都齐聚在这个小酒吧打牌?”   “不知道啊,这虽说周家确实......恩,但周予鎏这偏支少爷脸面这么大吗?让几位太子爷都过来给他这小酒吧开业活动撑场子?”   “想多了吧,周予鎏要有这么面周家继承人的位置早换他坐了.....嘶你捅我干嘛, 行行行我说错话了,这几位太子爷是看在周韫棠的面才来的。不过小周公子对弟弟倒都都蛮好的。”   说到这有人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暧昧笑容,朝坐在周韫棠身边认真围观他打牌的小美人昂了昂下巴,“这位......以周韫棠对他的上心和在意程度,可不仅是弟弟吧?”   大家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来,有人酒喝多了有些神志不清,话也大胆起来:“情弟弟怎么不算弟弟呢...要我有这么个漂亮水灵又没血缘关系的弟弟,早给拐到床上暖被窝了。”   几人越说越混不吝:“这周令嘉要是个omega,怕不是早被周公子给标记上搞大肚子了吧?”   “那可就真成童养媳了......就冲着周令嘉那张脸,也不奇怪周韫棠平时把他当成眼珠子看护了,爱重的跟什么似的,换我我也玩命疼啊。”   “.......”   许小沛把这些人的话一字不落的听进耳朵里。   他低头把茶点水果一件件摆到茶几上,长长的刘海垂下来,覆住他阴郁沉冷的眉眼,妒忌和不甘如火似灼,烧得他面色都扭曲起来。   许令嘉这个贱人!   抢了他的一切,还勾引他的哥哥。   周韫棠明明是他的哥哥才对。   越过绰绰人影,许小沛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起周韫棠来。   和梦中别无二致的脸,黑发银瞳,没有眼镜的修饰,五官轮廓显得锋利许多,眉眼清凛,眼皮稍耷看牌时,薄淡的眼尾愈发显出几分不近人情的寡冷疏离来。   和朋友的休闲娱乐局,他的神色温润疏和,掀眼垂睫时,都带了点漫不经心的淡倦。抬腕、抽牌、点桌、抿酒......任何一个动作都透出十二分的清矜优雅,极为赏心悦目。   许小沛看得有些入迷。   他越来越明白,为什么梦里的“周霈”,会对这个养兄如此迷恋上头。   这个Alpha...明明也不是什么艳丽卦的长相,气质也和轻佻儇薄这种词沾不上边,可就是有种特殊的魔力,勾着诱着你靠近,想要让人打碎他的清冷淡静,看那双浅透无澜的银瞳生出更多情绪来。   只要他的目光肯在自己身上停留稍刻,生出一星半点的在意和眷念,许小沛愿意为他去死。   但.....梦里的周霈当着周韫棠的面,站在天台护栏上,泣声哀语地诉说自己的数十年的求而不得和满腔痴恋时,周韫棠的表情比坐在牌桌前还要平静,寡淡到近乎淡漠。   最后周霈说得声音都嘶哑了,他却只是轻飘飘丢下一句:“你的独角戏演完了吗?已经浪费我一刻钟的时间了。”   寡情、刻薄、冷漠。   从头到尾的高高在上,对于不入眼的东西,连一丝虚情假意的敷衍安慰都不愿给。   哪怕这个人,当了他数十年名义上的弟弟。   周霈的好朋友鹿宜恩在旁边不可置信地看了周韫棠一眼。   似是怎么也没料到,往日里温柔有礼,体贴细致的学长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变相的,逼着人去死。   最后,周霈露出一个凄然绝望的笑,笑着笑着眼泪又开始流。   他颤抖着张开手,对周韫棠说,哥哥,你抱我一下好不好?只要你肯抱一下我,我一定舍不得去死了。   鹿宜恩转头看着周韫棠,满眼焦急,“学长......”   周韫棠只是轻落落撩起眼皮,轻描淡写的口吻:“那你去死好了。”   鹿宜恩最后看到的,是周霈一闪而逝的衣角。   ......   哪怕用死亡威胁,哪怕愿意为周韫棠付诸生命......他不在意,那一个多余的眼神也不会分给你。   许小沛只觉得心口揪成一团的疼,难受得他想要落泪。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梦到这些?既然梦到了,为什么又来得这么迟呢?   迟得他已经没有任何机会改变现状,和周韫棠重新开始了。   甚至,他曾经拥有过的东西,都被许令嘉那个贱人给偷走了。   泪眼朦胧间,许小沛看见周韫棠打出手里最后一张牌,他应该是赢了,随后周令嘉挽住周韫棠的手臂,自然而然地把头靠上他的肩,熟稔得像是做过无数次。   许小沛猛地掐紧掌心,尖锐的疼痛从手心传至心脏。   他看见周令嘉笑眼浅浅地和周韫棠说了句什么,两人挨得很近,周令嘉几乎是贴在周韫棠耳边说话,周韫棠没有任何的排斥,等周令嘉说完后,他轻扬了下眉梢,不置可否的神色。   周令嘉仰着脸————那张脸的确很漂亮,明媚的、直白的、晃眼的漂亮,任谁看了都要挪不开脸,许小沛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他佯装出委屈的表情,又轻轻拉了拉下周韫棠的衣袖,撒娇的小动作做得流畅又熟练。   周韫棠显然很吃这套,他轻扬了下唇角,伸手把周令嘉的发丝挽到耳后,许小沛从口型辨认出他说的是:“好,都依你。”   许令嘉这个仗脸勾引哥哥的婊/子!   许小沛差点没把牙咬碎。   方才那几个人闲扯八卦的话,又在他脑子里回响。   许令嘉这个贱人,一定是爬了他哥哥的床,使尽下作手段勾引,才让他哥哥对他这样......一定是这样,一定是!   如果不是酒杯的质量够好,此刻已经被许小沛生生给捏碎了。   许小沛看着茶点盘配套的餐刀,想......   “小沛!”   许小沛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   许小沛动作一顿,改为去调整茶点的位置,他收好情绪,转头对好友露出笑容,“宜恩,你没事吧?”   鹿宜恩摇摇头,“我没事。”   他抬头看了眼隔壁牌桌前的身影,轻咬了下唇,面上露出两分羞涩来,“姜少爷并没有追责我,也免了我的赔偿...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鹿宜恩红着脸,小声和许小沛说:“我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听说姜少爷也在明德上学,不知道开学后有没有机会报答他的恩情。”   “有的,一定有的。”许小沛握住鹿宜恩的手,目光温和而恳切,怎么看都是真心实意为好友打算的模样,“都在一个学校的话,那机会自然多得是。宜恩,我也会帮助你的。”   我一定会帮助你和姜宿琰在一起,让你得偿所愿的。   鹿宜恩回握住许小沛的手,眼圈微红,被感动到,“谢谢你小沛......还好有你和我一起考入明德,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宜恩,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么多谢谢。”许小沛看着他,“毕竟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   所以,宜恩,我的好朋友,这辈子就不要来和我抢哥哥了好吗。   上辈子,我成全过你,为了不背叛我们的友谊,我付出了我的生命。   这辈子,你就和姜宿琰好好在一起吧,把我的哥哥还给我。   ......   ......   半个月后,明德开学日。   明德学院,东大门。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一身明德新生制服的鹿宜恩抱着文件袋,有些委屈,“就因为我是特招生吗?你不能这么看不起......”   “谁看不起你了,不要嘴皮子一动就乱扣帽子行吗?”负责报道的学姐忍着不耐,“新生报道统一走西大门,东大门是给二年级生返校打开的,你能不能仔细看看迎新提醒事项再问为什么不让你进?”   鹿宜恩面露尴尬,他打开智能端看了眼明德校方给所有新生发的邮件,才发现所有新生真的是走西大门报道。   而且还加黑标注出来了,提醒新生不要走错。   学姐撇撇嘴,转面和旁边的姐妹嘀咕:“这脑子,怎么考上明德的?今年特招生都招了什么人啊?”   “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进去啊?”鹿宜恩双手合十作拜托状,“如果再返回西门的话我一定会错过开学典礼的,能不能麻烦两位学姐...”   “不可以。”戴着黑框眼镜的学姐冷着脸打断,“凭什么你的错失要我们来帮你承担?学校严格规定了一切必须按规章流程走,我们为你破例,那扣掉的学分谁来给我们补上?你又为什么要踩着点出门,不预留好突发事情的时间?”   一句比一句尖锐犀利,鹿宜恩被她说得直接红了眼睛,看上去好不可怜,“对不起————”   学姐不为所动,“不用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们,你还是想想怎么赶到西门吧。”   明德学院占地面积大得离谱,各个大门之间的距离,开车至少二十分钟起步。从东门到西门,走路的话,最少一个小时,而鹿宜恩今天早上是坐公交来的,连自行车都没有骑。   知道两位学姐是不会放他进去了,情急之下,鹿宜恩做了一个让黑框眼镜学姐都表情裂开的举动————   他转身,直接用身体拦住了驶过来的车。   车子急停,只差几厘就要撞上鹿宜恩了。   鹿宜恩深吸口气,绕到后座,敲了敲车窗,小声请求:“我是来报道的新生,但是走错大门了,能不能请你捎我一程?”    第162章   车窗缓缓降下, 鹿宜恩首先注意到的,是那双清濯皎净的眼眸,浅透清冷的银, 瞳珠是色泽浓朦的灰,似盛在镜箔中的银水月, 清凌、剔透又有些失真的朦胧, 有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漂亮, 吸引着人不自觉靠近。   鹿宜恩在那双银瞳中失神几息,直到耳边响起一道温润清沉的声音:“同学, 你有什么事吗?”   鹿宜恩回神, 第二眼落在Alpha的衣领夹针上———那绿色宝石鹿宜恩不认识, 但看色泽和通透程度就直到价值不菲, 琢成了郁金香花型嵌在银夹上, 在日光下流光溢彩, 熠熠生辉。   绿色……他是二年级生。   明德学院并不强制规定学生在校时穿校服,但象征年级身份的配饰却是必须佩戴。一年级是白水晶胸针,二年级是嵌着绿透辉宝石的衣领别针, 三年级则是宝蓝色坦桑石袖扣……每个年级都不同, 但无一不设计的精致漂亮, 兼具观赏性和收藏性。   “学长, 抱歉,我不是故意拦你的车的。”鹿宜恩抿了下唇,眼眶还有些微微的红,天真幼气的鹿眼含着恳求望着你时,很轻易就能看得人心软,“我走错了门,但是现在再走过去的话时间会来不及的, 能不能麻烦您捎我进去?拜托学长了!”   这位从面相看上去脾气貌似还不错的学长还没说话,里座突然传来一道冷冽而沉的声音,带着被吵醒的不耐和烦躁:“不能,走过去时间不够你不会用跑的吗?少来拦车碰瓷。”   这道声音鹿宜恩还很耳熟。   一个浅白金色的脑袋从阴影里探出,压在黑发学长的肩上。通常来说从背后用脸靠肩这种动作做出来都是小鸟依人、柔顺黏人的,但换了姜宿琰做出来却只有明晃晃的圈地行为感,亦是彰显着占有欲————这个人是我的,别挨。   那双如煅似灼的金瞳阴沉而冷漠,极深的眼褶一压,压迫感浑然天成。不带一点情绪,冷浸浸地盯着你时,足够怵到让人心头发毛。   鹿宜恩那点见到心上人的喜悦才冒了个尖就被姜宿琰吓回去了。   他抖了下,不自觉退后一步,怯声:“我不是故意拦你们的......”   “管你是不是故意。”姜宿琰不厌打断他的话,“我这又不是免费班车,谁都可以搭一程,滚远点。”   “阿琰。”周韫棠屈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温声:“不可以对omega这么没礼貌。”   姜宿琰面无表情地转脸,盯着周韫棠看了几秒。   看着那双温润含笑的银瞳,他嗤笑了声,“这烂好人你就当吧,道貌岸然的周公子。”   他利落地从周韫棠肩上撤下脑袋,窝回座位上继续补觉。   但周身低到可以降温的气压却直观的昭显着这位少爷非常不美妙的心情。   “谢谢学长.....”鹿宜恩以为这是同意捎他一程的意思,正要去拉车门————结果发现没有门把手。   “我没说你可以上车。”周韫棠伸手抚平被姜宿琰压出褶皱的衣服,眉睫微敛,声调舒润而淡:“抱歉,这个事情我没法答应你。”   他看着愣住的鹿宜恩,眼眸微弯了下,“因为我也是蹭的旁边这位的车,他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什、什么?   鹿宜恩被这个神转折给惊到了。   他过于震惊,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要坐他的车报道?这不符合————”   意识到自己失言,鹿宜恩及时把话收住。   对上那双含着浅淡笑意,显得温和泽润的眼眸,他却没由来打了个激灵。   “我已经安排别的车送你,在此稍候十分钟就好。”周韫棠扮演着温柔体贴的学长,“下次莫要再这么冒失了,学弟。”   车窗缓缓摇上,车子驶入校园。   “真是好运的家伙......”先前那位学姐忍不住嘀咕一声,“居然还真让他蹭到了...唉,周部长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心体贴啊。”   她听到旁边的人发出声冷笑。   “怎么了?”学姐侧头看着她,轻轻嘶了声,“穆穆你这笑的...怪渗人的。”   “没事。”白穆穆推了下眼镜,面无表情地想,又是一个被周韫棠骗到的人。   以她对周韫棠的了解,这人出手帮这个小白花新生的忙,绝不会是出于什么纯粹的好心或者善意...周韫棠其人,做任何事情都一定有着明确的导向性和目标性,绝不做一点无用功。   她借着学生会副会长的职务权限,从资料库里调出这位小白花的新生档案。   仔细看完一遍资料,白穆穆皱眉。   难道是她感觉错了?   不可能啊。   她看着鹿宜恩那张清汤寡水的证件照,眉毛又拧深了些。   总不能是真的看上了这小白花吧......周韫棠审美不至于变得这么烂。   左思右想没个结果,这对凡事都要钻研出个为什么的白穆穆来说非常烦躁。   在鹿宜恩等车无聊,过来搭话旁敲侧击周韫棠的身份,和姜宿琰的关系时就愈发烦躁了。   “是你插足不了融不进去的关系。”旁边的学姐直接嘲讽道,“真以为拦个车就能吸引他们的注意了?你这脑回路怎么考上明德的?别不是在特招生考试里作弊了吧?”   “学姐你不要空口污蔑人。”鹿宜恩攥紧拳头,气得脸都红了,“我是凭自己的本事考进来的,监考录像都可以查到!”   “谁要花时间去查那玩意。”学姐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染着浅蓝丹蔻的手指了指鹿宜恩身后,“给你蹭的车来了,你可以gu......可以走了。”   等鹿宜恩一走,她立马和白穆穆抱怨:“爹的八百年没见过这种低段位弱智小白花了,和他站在一起我都担心被他传染低智...今年特招生要全部这德行明德真要玩完。”   “不至于。”白穆穆轻描淡写,“明德招生办偶尔会看走眼,但不是瞎了。”   ......   车内。   姜宿琰睁开眼,冷冰冰吐出两个字:“解释。”   方才证实了一些事情,周韫棠此刻心情尚可,遂耐着性子道:“不是没让他上车吗?你又发什么脾气?”   姜宿琰凝视着身边人疎秀清隽的侧颜,“你真的没有看上那个小白花?”   “......”周韫棠微笑,“我在你心里眼光已经差到这个样子了吗?”   “不是。”姜宿琰眯了下眼,“明明可以拒绝他,为什么还要再要派车送他?”   “周韫棠,我不想让你和他有牵扯,一点都不行。”   你是我的。   姜宿琰定定地看着周韫棠,笃定他绝对读出这句了没说出口的话。   “验证一些事情罢了。”周韫棠说,“要说牵扯,也是你和他更深一点吧?”   “......别说的这么恶心。”姜宿琰面无表情,“早饭要吐出来了。”   车子稳稳停住,周韫棠解开安全带就准备下车,被姜宿琰攥住了手腕。   他直勾勾地看过来,“补偿。”   又来这套?   周韫棠敲了下他的手背,轻笑了声,“已经给过了,阿琰,要懂适可而止。”   姜宿琰要他坐姜家的车报道,他坐了。   方才当着鹿宜恩的面又是压肩又是半抱的,他也随姜宿琰去了。   事不过三。   至少今天没有什么补偿了。   周韫棠拿开他的手,“下车吧,我记得你今天在开学典礼上还要发言吧?记得再看一遍稿子。”   “......”   姜宿琰恩了声,阴沉沉的脸色稍霁。   周韫棠瞥了他一眼,取出眼镜戴上,挡住眸底一晃而过的笑意。   真好哄。   -   周韫棠进到外宣部部长办公室,看到占据沙发补觉的人影,并没有多少意外。   周韫棠反手带上门,知道这人在自己进门时就绝对醒了,直接说:“主席办公室休息间的床不是更好睡吗?我这小沙发就这么招苏主席喜欢?”   苏际清睁开眼,浅碧色的眼眸一片清明,他揉着额头慢慢坐起来,“在你这里还能真正睡着片刻...我昨晚一宿没睡。”   周韫棠在办公桌前坐下,轻敲两下,对着悬浮屏输入密码,边道:“吃药也没用吗?”   “没用...这药吃太久了,身体已经有抗药性了。”苏际清摁了摁眉心,“三代药快研究出来了。”   周韫棠蹙了下眉,“还是没找到根治办法吗?”   苏际清有很严重的睡眠障碍,在不依赖外物的情况下,很难自己进入深度睡眠状态,能在浅眠状态稳定一个小时都算不错了。这些年一直在吃家族旗下药企专门研发的安眠药,再定期辅以针剂,才能维持身体基本的睡眠量需求。   根治方法......其实是有的。   在周韫棠身边的时候,苏际清能毫无心理负担,在一刻钟内进入深度睡眠状态。   围着沾有周韫棠信息素的织物......他也能睡上一个不错的短觉。   这点周韫棠是知道的。   他就是苏际清最好的安眠药。   苏际清用半开玩笑的轻和口吻道:“有啊...但是阿棠又不能让我抱着睡。”   周韫棠的视线落在悬浮屏上,瞳珠随着阅览邮件轻微滑动,但始终没分给苏际清眼神。他只是淡淡恩了声,“我没有和别人共睡一张床的习惯。”   是吗?   苏际清唇边笑意微凝,眸色淡下来。   说谎的阿棠......真是不喜欢呢。   “那到时候得麻烦阿棠...”余光瞥到门缝有人影一晃而过,苏际清不着痕迹地顿了下,话语蓦的模糊起来:“给我一点信息素。”   他笑得温和又真诚,“对我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良药了。”    第163章   良药……么。   周韫棠垂睫, 电容笔在指尖轻转,没接苏际清这话。   07瞅瞅笑得温和款款的F4,总觉得这话有些耳熟。   一回想, 哟嘿,这不在“原著”中, 苏际清和鹿宜恩说过近乎一模一样的话吗?   可能也就个别字眼的区别吧。   07从后台调出原著片段。   【“小恩, 你就是我的救命良药, 也是让我再也戒不掉的毒药。”】   苏际清对鹿宜恩说这话时是把人关在别墅地下室里,给他戴上了纯金脚链, 抚着他的脸, 用极尽温柔却又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语气说的。   鹿宜恩在他掌心下瑟瑟发抖, 听着他似呓语似喃喃道:“小恩, 给我当一辈子药吧…乖一点, 哪都不要去, 就待在这里,和我一直在一起。”   【看似温柔和善,实则喜怒无常、情绪多变的神经质病娇】   这是人设卡上对F4的评价。   07又瞅一眼F4。   恩, 也是个影帝。   原著给F4的动物塑是擅长乔扮的的毒蜥, 而他的宿主F2则是虚情伪善的银蛇…都是冷血爬行纲物种,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他们其实是一类人。   那宿主知道F4的真实面目吗?   07觉得是知道的。   说句心里话…小系统觉得它宿主才是最会演最会骗、看着最无害实则危险程度最高的那个Boss。   07感觉自己的械翼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下。   它有点懵的抬头,对上宿主那双皎皎含笑的银瞳,见他对自己轻扬了下眉梢,无声询问:想什么呢?   在编排你呢……   小系统默默腹诽,正要给周韫棠脑电波传音,苏际清忽然开口:“阿棠是不愿意吗?”   “没有。”周韫棠推了下眼镜,淡声:“我以为你能明白, 沉默即代表默许。”   这点上姜宿琰就毕竟了解他。   两秒内没等到他的回答,就直接默认他同意了。   也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没应声,直接掐着他的下颌就吻了下来。   直接、利落又强势。   和迂回弯绕的苏际清简直是两个画风。   苏际清这人,不仅喜欢弯绕,还容易发散联想。   他静默几秒,声量稍轻:“阿棠,你能答应我很高兴...但我们在一起时,就不要套别人的相处模式好吗?”   [......怎么还是个超绝敏感肌啊。]   07嘀咕了句。   来到这个世界后,07已经尽量克制自己的吐槽欲了,这个时候实在是忍不住,也懒得周韫棠会怎么想它,想说就说了。   再不吐槽一下它真的要憋坏了!   周韫棠眸底掠过丝笑意。   总算舍得露出一点真实性格来了吗?   “没有什么套相处模式的说法。”周韫棠看完外宣部对文化艺术节的宣传预算申请,在部长审批栏签下自己的名字,语气平静:“我和其他人也是这么相处的。”   苏际清:“姜宿琰也是吗?”   周韫棠笔尖稍顿,没想到从苏际清口中冷不丁听到姜宿琰的名字。   乌睫微掀,他看了苏际清一眼,眸色清冷无澜。   “和阿琰有什么关系?”   “没,只是想到阿煊说的话。”苏际清唇边笑容不变,“感觉你对阿琰确实存在两分特殊优待,你和阿琰相识更早,相处时间也更长,我觉得这也正常。”   “错觉。”周韫棠目光转回悬浮屏上,“沈煊的胡说八道你也信?”   “可我也觉得阿棠也有些厚此薄彼了。”   厚此薄彼四个字,被苏际清嚼出几分不明意味来。   他说:“阿棠对我们几个......是不是该一碗水端平?”   他们从周韫棠这得到的待遇一样,这份表面的平静才能维持下去。不然......苏际清也不敢保证自己哪天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苏际清在云京东郊有个私人医院,不对外开放。   这是他专门为周韫棠准备的,一直等待启用。   阿棠,你最好不要给我使用它的机会。   收回对姜宿琰的偏私和纵容,我们才能继续相安无事的演下去。   不然......姜宿琰可以越界,他们也可以。   又来了。   周韫棠产生一瞬厌倦。   这些意味不明的试探、语焉不详的话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次两次,周韫棠尚能圆融的推拨回去,将他们都按捺下来。次数多了,周韫棠只觉得厌烦,上次泳馆冷脸走人就是因为这个。   “际清,你管得太多了。”周韫棠原就淡静的眸色愈发冷淡,他在签字栏落下自己的名字,’棠‘字的最后一捺延得稍长,转折重而凌厉。   “一碗水怎么分,那是我的事情。”虚拟屏的荧光落在他的眼眸里,给浅灰瞳珠润得愈发津冷浅透,没有好情绪和笑意温养着时,便只剩不近人情的濯寒森冷,“不要再干涉我的决定。”   “......”苏际清沉默半响,低声:“阿棠,抱歉,不是有意惹你不快,这类话题我不会再提,是我冒犯了。”   浅碧的眼染上浓重的墨色,像是被墨汁染透的翡翠石。   那就直接越界吧。   反正姜宿琰已经率先撕毁约定了,那他也没有再遵守的必要了。   “我先走了,待会也还有个会。”苏际清起身,声音柔和,“中午一起吃饭,叫上阿煊和宿琰一起。”   咔哒一声,苏际清出去时把办公室大门关紧了。   周韫棠工作时不喜欢有人打扰。   直到周韫棠看完一份申请,07才开口:“小棠,你中午不会和苏际清还有沈煊去吃饭吧?”   周韫棠打开智能端,新进的一条消息恰好是姜宿琰发过来的,叫他中午一起去云归楼吃饭,还特意强调了就他们两个。   喉间滚出声笑音,周韫棠反问07:“何以见得?”   “感觉你准备和他们划清界限了。”   周韫棠忽然抬眼直视着07,冷定定的,浅瞳如镜,清晰的映出一团银蓝色的球体。   07抖了抖透明翼,莫名就有种被锁定成猎物的背脊发凉感。   小系统挪远了点,诚恳:“商量下,别动不动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很吓人的。”   银瞳中泛起轻微笑澜,浅浅弯成温润无害状。那种微妙的危险感和审视感仿佛错觉般烟消云散,他又是哪个温柔清贵的小周公子。   “小七老师,我是真的看不懂你。”周韫棠笑道,“有时候觉得你过分天真,有时候又觉得你聪明得不像话。”   “这些,该不全是你演出来的吧?”月白色流光从他的镜片上一闪而过,“我现在和你坦诚布公,也希望小七不要骗我。”   07懵了。   周韫棠说的是它?它有这么高逼格的人设吗?   07十分有自知之明,给自己的定位一直都是没心没肺傻白甜来着(。)   就它那稀烂的演技.......能演这种人设?   周韫棠抬举它了,真的。   在宿主状似温和无害的含笑注视下,07沉默了那么一小会,声音诚挚而恳切:“虽然到现在我对你也没有完全信任,但我跟你相处时一直是最真实的模样,不存在什么伪装或者蒙骗。”   “我真的没那个演技可以骗到你,是你想太多了。”07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们这种心眼子比筛子还密的人就是容易脑补太多有的没的......你高估我了,真的。”   周韫棠:“......”   小周公子久违的体会到无言的心情。   “我对小棠一直都是坦诚以待的,我对你没有任何的企图和目的。”07靠近周韫棠,试探着用软化的透明翼卷了下他的指尖,见他不排斥,才整个卷住,继续说:“倒是小棠......直到刚才都还在想,要怎么破解我的防火墙,拿到我的核心代码吧?”   “如果我的回答有让小棠不满意的,或是让你觉得我在骗你。”07碰了下周韫棠的智能端,小声:“这里头的病毒炸弹已经轰上我的防火墙了吧?”   “是。”周韫棠没有否认,他垂眼看着掌心一团银蓝,眸色微愉,“但小七的回答我很满意。”   “既然早就察觉了,那小七又为什么一直看破不说破呢?”   “因为你就算对我投放病毒也没用啊。”[0v0]的颜表情看上去要多无辜有多无辜,一丝炫耀和显摆的意思也无,声音明澈、真诚“你们这个世界的科技打不过我的,水平都没我高,想要拿我的核心代码前大概率会被我先黑掉终端噢。”   “对我来说影响不大,所以说破不说破其实不重要...也没那个必要。”07歪了下头,“而且,我如果一开始就点破的话,小棠对我的戒心只会更重吧。”   “为什么?”   “昂?”07有些茫然,“什么为什么?”   周韫棠定定地看着07。   “知道我对你怀揣恶意,却还可以毫无芥蒂的和我相处?”   “不是小棠和我说的吗?”小系统眨眨眼,“我和之前的宿主怎么相处的,那怎么跟你相处就行......我和他们就是这么相处的呀。”   “小棠说不会对我做什么...也算是说到做到了吧。”07说,“我为什么不能相信小棠呢?”   周韫棠抬了下手,似乎是想扶额,抬到一半又给放下,轻轻捏了下小系统的翼尖。   “这么轻易相信别人,很容易被骗的。”   “怎么小棠也这么说我......”07嘟囔声,“每个世界都要被念叨一次,我有这么容易挨骗吗?”   “有。”周韫棠轻叹口气,眼里浮现稍许无奈,“每个世界都要被任务对象叮嘱这个,小七,真的要长点心了。”   07:“......”   这话它居然无法反驳。   “小七。”周韫棠挨了下它的身体,结果直接给戳进去了,指尖像是被团凉润细腻的雾裹住,他轻扬了下眉梢,“你知不知道,你身上缺了东西?”   07:“......啊?”    第164章   “缺什么?”07脱口而出, “缺了根筋吗?”   周韫棠:“………”   倒也不用这么直白。   小周公子久违体会到什么叫哭笑不得:“当然不是…哪有你这么说自己的?”   他轻点两下左镜框顶沿,透明的白片顷刻透出淡淡荧蓝,银白数据字符上下滚动, 科技感十足。   “你不是第一个接近我的系统,在这之前, 有过不计其数的外来任务者, 他们都带了系统, 当然最后都任务失败了。”周韫棠简略带过,“这副眼镜, 就是拆了它们的核心代码后专门研发的, 可以透视系统的异质能量体构成。”   “概念等换, 就是用CT机看人类身体, 骨骼分布和器官位置, 在我眼里全部一览无遗。”周韫棠淡声, “你们的核心所在,代码程序是如何运转的…我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小系统的表情从[owo]变成[TvT],“那确实有点吓统。”   “你可没被吓到吧。”周韫棠轻扬眉梢, 07这个反应可不像是惊吓到的样子, 蝉翼都没带抖一下的。   07有些困惑, “我为什么要被吓到?”   周韫棠:“。”   算了, 和一个小朋友计较什么呢?   “我之前看其他系统,能量体构造都很清楚,颜色基本为淡紫或者浅橙,都拥有一个完整的能量核,由核心代码和支撑运转的程序模块组成。”周韫棠看着07,“但是你不一样,你的构造我没有看清楚过, 像是隔了一团模糊的雾,就跟碰到你的感觉差不多。”   07一怔。   “蓝色的雾,带点银。”周韫棠描述给07听,“有一次看清楚了一点,应该是偶发性事件,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我看到你只有一半的系统核心,还有一半是空的。”   沉默稍许,07:“......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他身上有自己都不清楚的秘密......还有他的过往,07总觉得自己的记忆不该这么空白,他的记忆像是被谁清洗过一样,干净得过分。   他好像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这种预感,07近来感到愈发强烈。   也许......结束这个世界任务后,得去找一下柏弥大人。   “不谢。”察觉到07的情绪变化,周韫棠语气放得温和:“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以直接说。”   “知道啦。”07用透明翼卷了下他的指尖,“我不会和小棠客气的...那从这一刻开始,我们就是正式的朋友啦。”   “好。”周韫棠轻弯了下唇角,“那朋友,现在可以请你帮我个忙吗?”   07歪了下头。   周韫棠指了指悬浮屏,笑意和润,“暂行一下外宣部部长,可以吗?”   07:“......”   朋友是这么用的吗:D   心里虽这么嘟囔,可身体还是很诚恳地行动起来。   处理到一半,07想起一件事,“对了小棠,我忘了跟你说了,主角受…就是鹿宜恩身上,也有系统。”   “应该是和我一个等级的。”07语气稍凝,“对方开启了特殊屏蔽,即便躲在你眼皮子底下,也很难发现。”   周韫棠开着智能端虚拟屏处理家族事务,语气平静:“我确实没有发现”   咦?   下一秒,07恍然:“你没有捕捉到实质能量体,但是你早就看出来了是不是?”   ......   “小恩,小恩?”许小沛伸出手在鹿宜恩面前晃了晃,疑惑:“在看什么呢?从进食堂开始就一直张望不停,你在找什么人吗?”   “没事。”鹿宜恩勉强笑了下,转移话题:“我们去楼上看看吧?听说二楼菜式都很特别。”   “最便宜的粥食也要三位数起步,吃一顿都快赶上我们一周的生活费了。”许小沛眸光微动,嘴上却说:“小恩,就在一楼吃吧,特供窗口的小碗菜也很不错的,不比外面的菜馆味道差,我们两个拼一下可划算了。”   说着,他挽紧了鹿宜恩的手,拖着他就往特供窗口的方向走。   “等一下小沛......”鹿宜恩挣了下,没挣开。他摁下烦躁和不耐,保持着一贯的轻声细语:“我今天想试试二楼的菜式,明天再陪你一起吃午饭好吗?”   许小沛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声音忽然尖利起来:“你为什么一定要去二楼?那根本就不是我们该去消费的地方!莫非你是打算上去借机认识什么人?”   许小沛的声音不算小,话一落音,立马有不少目光汇聚到他们身上。   这些目光里有惊讶,有鄙夷,还有认为鹿宜恩异想天开的嘲讽......鹿宜恩瞬间脸色红透,又羞又难堪。   “我没有.......”鹿宜恩红了眼圈,眸中浮现盈盈泪意,看上去委屈又可怜:“小沛,你怎么能这么揣测我呢...我只是想去二楼看一下,长这么大我还没有尝过异国菜是什么味道,我没有别的目的。”   一眨眼,泪珠子就跟着落下,鹿宜恩哽咽道:“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误会我...但你真的误会我了。”   说着,他掰下许小沛的手,转身就跑,一副被伤到后难过跑开的模样。   异样的目光这下全集中到许小沛身上,差点没让他咬碎后槽牙。   他作焦急状跟着鹿宜恩跑出去,眸底却一片阴郁。   该死......他还是太急躁了点。   不该为了不想让沈煊和鹿宜恩撞上,就表现得这么咄咄逼人。   要是和鹿宜恩闹掰,他还怎么接近周韫棠?   人呢?   一抬眼的功夫鹿宜恩就从视线里消失了,许小沛皱眉,抬脚往二楼走去。   [宿主,周霈往二楼去了,你可以出来了。]   听到系统提醒,鹿宜恩才重新从侧门绕进食堂。先前的那些楚楚惹怜、委屈难过像是面具似的从他脸上摘去,鹿宜恩的表情平静到有些冷漠,他在脑中和系统对话:[他现在是许小沛,不是周霈。他已经没机会成为周霈了。]   说起这个,鹿宜恩又皱了下眉。   [许令嘉为什么会成为周令嘉?他不是该被沈煊带走的吗?为什么会成为周韫棠的弟弟?]   [不知道。]系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无机质,[我来之前的剧情改变原因无法检测追溯,根据分析,问题源头可能在周韫棠身上。]   [周韫棠也有记忆?或者重生了?]鹿宜恩感到事情愈发棘手,[可是我感觉他的性格和我上辈子接触没有差别啊,如果重生了,那性格或多或少该有点变化吧?]   [你和他统共接触才两次。]系统无情戳破事实。   鹿宜恩面上闪过一丝恼,[我比你了解周韫棠,他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们人设卡上冷冰冰的文字!]   [随意。]系统冷冰冰道,[我只管你和他们顺利完成剧情,人设ooc不在我的管理范围内。]   [只要完成剧情就可以了是吧?一切结束后,你确定我可以自行选择和谁在一起?]   [除了姜宿琰你还想选谁?]系统的机械音没有半点起伏,[F1才是钦定的正牌攻,你只能和他HE。]   [我不要!]鹿宜恩在脑中尖声,[谁要和那个疯子HE!你要是摁头让我和他在一起那我现在就自杀,你也得跟着一起完蛋!]   系统沉默几秒,[我检测到你产生了恐惧、惊慌和愤怒的情绪,身体出现了轻微应激反应,你在怕F1?为什么?]   为什么......   回想起某些片段...鹿宜恩不自觉抖了下身体,他深吸口气平复情绪,冷笑了声:[走完剧情就分手,他爱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这个火坑我不跳了。]   [那你想和谁在一起?]系统对此非常执着,[周韫棠?]   [和你无关。]   但......系统确实说对了。   他最后要选的人,是周韫棠。   学长......才是他值得托付一生的人。   鹿宜恩的神色柔软下来,他轻轻捂了下心口,想,学长...再等等我,等走完这该死的剧情,我一定选你。   早上如果不是姜宿琰......他本该坐学长的车报道的,这才是他和周韫棠该有的初遇剧情。   姜宿琰。   鹿宜恩对他恐惧到已经是想起名字就会打颤的程度了,他哆嗦了下,想起早上姜宿琰探过脑袋,从后面压上周韫棠肩膀那一幕,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但不等他细细琢磨,系统忽然说:[宿主,沈煊出现了,在你西北方向,快去!]   鹿宜恩立马抛之脑后,边往沈煊的方向走,边在脑中过了一遍上辈子和沈煊的初遇。   无意间撞倒他怀里,打翻的热汤撒了他一身,然后被他嘲讽,你勾搭Alpha的手段就只会这一种吗?对付阿琰的套路又用在我身上?你是不是认为自己绝色动人,任何一个Alpha都会为你倾倒?   说完后,沈煊会掐着他的下巴说,如果这是你的目的,那恭喜,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关注。   这一切都被姜宿琰看在眼里,他当时含泪对姜宿琰投过求助的目光,但姜宿琰只是漠然地转开脸,眼里浮现讥诮和厌色,像是被什么脏东西恶心到一样。   他闭眼,试图挣开沈煊的手,却让沈煊的力道越掐越紧。他笑得玩味,说你在阿琰心中也不过如此嘛,难怪要吸引我的注意,你这个omega胃口倒是不小......不如,我让阿琰把你转给我,如何?   最后是周韫棠看不下去,让沈煊松了手。   他说,阿煊,你这话有些过分了,学弟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物件,不存在什么转不转让的说法。别玩了,你身上的烫伤也需要处理一下。   “周公子倒是一如既往的烂好人。”姜宿琰冷声阴阳了句。   “好啊,我听阿棠的。”沈煊笑嘻嘻地松了手,虎牙尖尖,看上去有些孩子气,“我要阿棠给我擦药。”   姜宿琰:“滚啊沈煊你自己没长手吗?”   周韫棠没管他们,对他露出个温和的笑,示意没事了。   学长......   鹿宜恩轻咬了下唇。   但是这次学长却不在了,姜宿琰也不在。   他还是有些怵沈煊的,虽然没有对姜宿琰那么怕,但......   这也是个疯狗。   系统催促他:[宿主你快上啊,再不去就要错过剧情点了!]   鹿宜恩心一横,走过去找准角度就要装作不经意撞上沈煊————   “啊!”   滚烫的汤汁悉数撒到他上半身,如果不是鹿宜恩反应快即时抬手挡住,热汤会泼到他脸上。   下一秒,他被人用力推开,鹿宜恩一个踉跄,没站稳摔倒在地。   沈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声音冷漠:“你走路没长眼睛吗?”    第165章   鹿宜恩懵了, 下意识道:“我不是———”   “我不在乎你是不是故意的。”沈煊打断他的话,耷眼看人时轻蔑得浑然天成,“半分钟, 滚出我的视线范围。”   鹿宜恩咬紧后槽牙,忍着灼疼快速起身, 也顾不得系统在他脑域里疯狂警告剧情偏离请宿主及时纠正————   沈煊此刻心情非常不美妙, 还是不要逆着他来为好。   那些糟糕的经历…鹿宜恩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鹿宜恩快步走出食堂后, 忍无可忍地反驳在他脑中喋喋不休的系统:[闭嘴!你知不知道我刚刚要是硬贴上去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沈煊那个神经病...心情不好的时候谁靠近谁倒霉。]   上辈子,他被校园霸凌, 在明德学院成为人人可以肆意欺负的对象, 有70%是拜沈煊所赐。   沈煊把他的无意之举当成蓄意勾搭的手段, 认定他是个沾花惹草、三心两意的omega, 当天就在明德校内社交平台@他并附上照片, 配文是:新玩具, 欢迎大家试玩。   那是鹿宜恩噩梦的开始。   他被沈煊的爱慕者和F4的追随者们盯上,上洗手间时突然泼下来的冷水、体育课莫名其妙被锁在换衣间一整节课、班委收集作业集体上交却唯独漏了他这一份......但这些都还算轻的。   那群少爷小姐还卡掉了他的补助申请名额,来他打工的夜店消费, 指名道姓要他留下服务, 使尽下作手段凌辱他, 把他的自尊踩在脚下, 肆意碾玩,面上却还笑嘻嘻的,说你跪下给我们当人托,跪一分钟四位数怎么样?这补助金不就随随便便赚回来了?   后来越发过分。   几个Alpha用姜宿琰的名义把他骗到天台,只差一点,诱发剂就要打进他的腺体里了。那东西只要沾上一点,他就会变成一个张开腿任玩来者不拒的婊/子。   如果不是周韫棠及时赶到。   如果学长没有救下他。   被集体霸凌、人人可辱的噩梦, 鹿宜恩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了。   他无视系统的警告,从记忆里翻出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在智能端输入,发了条短信过去。   “这是我的私人号码,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打给我。”   学长说这话时边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银瞳温润而泽,有种让人心安又忍不住沉溺的柔和。   后来学长当真说到做到,每一次都及时赶到,救他于水火之中。   ......   “怎么了?”见周韫棠看了眼智能端新进的短信后露出难得玩味的微笑,姜宿琰挑了下眉,“什么东西能挑起周公子的兴致?”   “一个蠢货。”   周韫棠抿了口甜汤,听到趴在他肩上的07小声:“小棠,这个号码是来自鹿宜恩噢,需要我帮你拦截掉吗?”   “不用。”周韫棠说,“这不失为一种新的乐子不是吗?”   07:“......”   以前怎么没发现小棠还有点恶趣味呢?   “下午去唐阁?”姜宿琰扫过他被甜汤润得湿红的唇,“新上了项目,你会喜欢。”   “不去。”周韫棠接过侍者递过的软巾轻拭双唇,“下午有课。”   “阿棠。”姜宿琰把玩瓷杯的手顿住,眼尾似笑非笑地扬了下,“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个按时上课的好学生人设了?”   重要的专业课和活动课他们一般不会缺席,除此之外只保证最基本的出勤率,至于其他不重要的辅修课或是研学课,他们翘得光明正大,一个学期下来只去两次,期中考试和期末考试。在作业全部提交、考试成绩优秀的前提下,就算他们没在课堂上露过脸,老师一个字都不会说什么,期末成绩照样拿A。   这是不会摆在明面上,却人人心照不宣的优待特权之一,只有学院里家世最顶尖那一小撮人可以享受到。   “你下午的课是马术吧。”姜宿琰嗤了声,“唐阁的马场整个云京最大,明德那个几千平方米的小草地,跑两圈就倒头了。而且以你的马术水平,明德的马术课你会瞧得上?”   周韫棠轻扬左边眉毛,“我的课表你倒是记得很清楚。”   “你课表出来后我就记住了。”姜宿琰盯着他,“我跟你一起去。”   周韫棠:“随你,条件只有一个,安分点,别闹事。”   姜宿琰啧了声。   “知道了。”   -   明德的马术场馆参照国际双五星规格建造,集训练、比赛、休闲、马术培训和会务等功能于一体。除了基本的训练场、竞赛场、马匹调教圈外,还配有欧式会所、茶吧、酒吧、场地烧烤等休闲娱乐设施,明德的马术俱乐部也在这边。   给他们上课的老师是学院外聘的国际马术培训师,国际级赛事监管培训考核级别,拥有最高星级的专业教练员能力水平证书,荣获N项国际马术赛事奖项,随便一个title放出去都吓死人,但在明德学院内却只是最普通的一个外聘老师。   留着小卷胡子有着一双碧眼睛的法国男人在看到周韫棠出现在课上时非常惊喜,张开双臂就要抱过来,用优雅奇妙的法式腔调说着口流利中文:“哦Simon,看到你来上我的课我真是感到太荣幸了,这是对我马术水平的一种高度赞誉和认可!”   当然他没能成功抱上周韫棠,被姜宿琰给上前一步挡住了。   小卷胡子面露悻悻,“Krier你怎么还是如此护犊子?要不是知道你和Simon是朋友关系,我还以为我要抱的是你老婆呢。”   “护犊子不是这么用的,Jeff,你的中文水平好像退步了。”周韫棠笑了下,“至于Krier就这性格,不用管他。”   “我想也是。”Jeff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半响自己先被逗笑了,“说真的,我可不信你两出现在这真是为了来上我课的,两位少爷这是无聊过来打发时间了?”   “我和Krier就不能是过来探望下老朋友吗?”周韫棠看了下时间,“你去准备上课吧,不用管我们。”   “行,两位少爷自便。”   周韫棠在外场休息区挑了个位置坐下,听到姜宿琰和07同时开口:“你来上马术课是为了鹿宜恩?”/“小棠,你过来上课是想看下谁代替了周令嘉走剧情?”   一个声音阴恻恻,一个则是温和询问。   周韫棠莫名就被逗得乐了下,轻淡笑意从他眼中一掠而过,似蜻蜓掠过湖面点起的涟漪。   姜宿琰绷着脸,“笑什么?”   周韫棠拧开纯净水喝了口,“既然都知道了还问什么?不过你描述有误,我不是为了鹿宜恩,是......”   “为了周令嘉是吧。”姜宿琰淡声,他盯住周韫棠,“沈煊都看不上的人,你却眼巴巴捡回去当弟弟,看得比眼珠子还重,周韫棠,你到底在想什么?”   周韫棠不置可否。   在原著剧情里,听闻鹿宜恩和沈煊在食堂发生的事情后,许令嘉当时对素未谋面的鹿宜恩产生了恶意和厌恶,他认定这个omega就如沈煊所言,是心怀不轨蓄意勾搭沈煊的贱人,当即决定给鹿宜恩一点教训。   原著的许令嘉是一个真真切切的恶毒炮灰。   他所谓的“一点教训”,就是吩咐跟班买通马场的饲养员,给鹿宜恩要用的马下药。再温驯的马驹只要嗅到一点这种药,都会变得无比狂躁暴动,可想而知这个时候坐在它背上的人,还是一个初次上马的新手来说,有多危险。   轻则骨折断脚,重则丧命。   许令嘉的计划也确实成功了,鹿宜恩成功上了那匹被下药的马驹,上课途中一贯驯顺的马驹突然暴躁,一边发出痛苦的尖利嘶鸣一边尥蹄子,发了疯地想把鹿宜恩从身上甩下去。   但主角毕竟是主角。   就在鹿宜恩支撑不住快要摔下马时,他被忽然赶到的姜宿琰捞进怀里,瞬秒间把他救出危险境地。   【......   惊魂未定的omega侧蜷在姜宿琰怀里,面色苍白,半响才缓过来。   他仰头看着Alpha,下颌线冷利分明,眉深唇薄,天生不好相与的面相,不笑时显得愈发的凶。即便是从仰视的死亡角度看过去,也依旧是很能打的一张脸。   砰砰、砰砰。   鹿宜恩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愈发急促,不知是因为惊惧还是别的。   他忍不住抓紧姜宿琰的衣袖,往他怀里缩得更紧了点。   这个Alpha,让他觉得很安全。   ......】   “这可是鹿宜恩对你心动的开始。”话还没落他就被姜宿琰瞪了一眼,周韫棠没忍住轻笑出声,“怎么了?”   “不想从你口中听到鹿宜恩的名字。”姜少爷冷着脸,持续面无表情,“感觉很不吉利。”   “连名字都不让叫了?”周韫棠眼睛浅浅弯起,“从不能那个omega这么叫吧,很不礼貌。”   姜宿琰虚眯了下眼。   “周韫棠,你今天心情很好?”   “还好。”   “那你也让我心情好一下吧。”   话落,周韫棠眼前忽然一暗,姜宿琰站起身,左手撑桌,俯身在他下唇咬了一下。   咬完还舔了两下。   “......”周韫棠保持微笑。   狗崽子。   “你咖啡里加了椴花蜜?”姜宿琰皱起眉,“下次不要放,太甜了。”   周韫棠:“。”   不远处的人群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有人坠马了!”    第166章   “嘉嘉?嘉嘉?!”苏季唯对周令嘉晃了晃手, “你在想什么?我刚刚说什么你听进去了吗?”   “听到了。”周令嘉顺势托住他的手腕,拿过同款不同色的宝石手镯分别比对了下,微笑道:“墨绿色更适合你, 和你的瞳色很近似,但没有你的眼睛好看。”   苏季唯一下就被哄好了, “那就选绿色, 听你的, 学艺术的审美一定比我好。”   他对服务员说:“那件蒂亚蓝手串还有同系列的耳钉也一起打包,全部记我哥账上。”   周令嘉失笑:“际清哥知道你这么败家吗?”   “怎么就败家了?”苏季唯撇撇嘴, “Alpha赚钱就是要给omega花的呀, 更何况我是他亲弟弟, 不让我花还想让哪个omega花?趁我哥还没娶嫂子进门, 自然是能多花点就多花点, 等我哥以后娶了嫂子就要给嫂子花钱了。”   “不会。”周令嘉随手翻过一页珠宝展示册, 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一件件昂贵华丽的首饰,“不管怎么样,你是苏际清弟弟这点, 谁也没法改变。”   “也就是我和他是一母同胞有血缘关系的亲弟弟他才会多看我两眼。”苏季唯随意掠过摆在黑丝绒上的水晶项链, 静候在旁的VIP经理立刻打了个眼神让这人把东西撤下, 换上新的饰品让苏小少爷挑选。   苏季唯拿起一只蔷薇花型的耳钉对着耳珠比划, “也不知道将来哪个倒霉蛋会被苏际清看上。”   周令嘉:“......”   他轻咳一声,“你这么说你哥真的好吗?”   苏季唯嗤笑声,“有什么不好,你又不是外人,至于其他人,也不敢说出去。”   所有服务人员默契地把头又低了两个度,眼观鼻鼻观心, 以恭顺姿态表示态度和立场。   苏季唯把耳钉放回原位,拎起一条钻石手链,不由分说地牵过周令嘉的手,“果然很衬你,给包起来吧...真的,被我哥看上可不是什么好事,苏际清这人......看着温文儒雅阳春白雪,实则就是个神经病。”   周令嘉有些无奈:“小唯。”   “诶呀不许拒绝我。”苏季唯轻轻瞪了他一眼,“我最讨厌朋友拒绝我的礼物了,真的很扫兴,你必须收下。”   “好好好。”周令嘉只得让苏小少爷给自己扣上手链。   苏季唯满意了,“刚刚说到哪了...噢说到我哥是个神经病了,我哥对一件东西表达喜爱的方式就是把它变成自己的所有物,不管这个东西是死物还是活物。”   “七岁的时候,他看中了一只猫,那只猫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也没有多漂亮,只是一只最普通的狸花猫,就路过我家院子时蹭了两下我哥,他就想养起来。”苏季唯托着周令嘉的手,满意地欣赏着被碎钻手链衬得愈发精致漂亮的雪腕,“真好看...但狸花这个品种,其实性子最烈,它不愿意当你的宠物,不管是摆出四位数一碗的猫粮还是饿它三天都没用。”   周令嘉适时露出好奇的神色,“最后你哥用什么法子让这只狸花变成他的宠物猫了?”   “用————”苏季唯故意拖长调子停顿,他弯起唇角,笑容看上去居然有些诡异,“那只猫被苏际清硬生生给饿死了,最后被他亲手制成了标本当作了藏品。”   他放下周令嘉的手,声音轻柔:“哪怕把活物变成死物,他也要让这件东西属于自己。”   “这就是我们苏家人,对于喜爱之物的态度。”   “......”周令嘉看着苏季唯天真又诡谲的笑容,面上配合着“周令嘉”的人设收敛笑容,实则波澜不惊。   病娇?   他见的多了。   苏季唯这种段位的,最多算个青铜。   他弹了下苏季唯的额头,“正常点,这个样子怪瘆人的。”   “噢。”苏季唯难得乖乖应了声,没多说什么反驳。挑完一个系列的手饰后,想起还有一位迟迟未到的塑料朋友,他皱眉,“孟蕲这小子搞什么,就算下午有课也不该来这么晚吧?就算下课后摇单车过来也该到了,他敢放我鸽子?”   “不是。”周令嘉示意准备发脾气的苏小少爷稍安勿躁,“他下午上马术课坠马受伤了,当场被明德校医院的救护车拉走。”   苏季唯愣了两秒,“啊...好,那孟蕲没事吧?”   “刚从手术室出来,人已经脱离危险了。”周令嘉晃了下戴着智能端的左手,“刚才看消息就是这事。”   “不应该啊。”苏季唯也是明德学院的学生,他蹙眉,“我记得每次上马术课前,给学生练习的马驹都会反复检查三遍以上,怎么会出这样的漏子?”   明德学院的学生百分之九十八都是非富即贵的出身,校方在安全防护方面一贯是小心小心再小心,生怕少爷小姐们在学院里出了一点事故,哪怕只有一点点不小心,对校方来说可能都是大麻烦,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他们惹不起的存在。   知晓真相的周令嘉微垂眼睫,端过侍者送到手边的热咖喝了口,“概率比较小,但不是没可能。”   看来有人做了本该是“许令嘉”这个恶毒炮灰做的事情。   但被早有准备的鹿宜恩给防了一手,鹿宜恩也不敢冒这个险,因为剧情线崩得乱七八糟,他不敢保证姜宿琰会不会救他,他只能自己保全自己,哪怕违抗系统。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鹿宜恩身上也有系统的...   趁着苏季唯看饰品的间隙,周令嘉点开智能端,看着07给他发的消息。   /Seven/:【确定了,主角受身上也有系统,具体要靠近他才能知道。】   /Seven/:【我怀疑十六的沉睡和这个系统有关系。】   周令嘉眸色微敛,抬头看了眼苏季唯,轻敲智能端。   /LJ/:【如果证实了你的想法,有办法让016醒过来吗?】   /Seven/:【不确定,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ovo,至少在这个世界,你会平平安安的度过。】   /LJ/:【谢谢小七老师^^,但我不是担心这个,而是016不醒的话,我没法查看我的任务进度。】   /LJ/:【虽然剧情已经崩得稀烂我对我的任务完成度不指望了,但我之前的任务完成评级就没下过A级,这次不管怎么样至少也不能低于A-吧?】   /Seven/:【......】   另边的07顿时哽住,怎么也想不到周令嘉要016醒来的原因居然是因为这个。   该说不说,什么样的系统配什么样的宿主,不愧是十六带的宿主,这事业心...真是一模一样。   “怎么了?”察觉到07的不对,周韫棠出声询问,“查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了吗?”   “也不算不好...”小系统叹口气,“鹿宜恩身上的系统...唔,我也只是猜测啊,任务应该是掰回剧情线。”   “就是。”07斟酌着说,“不瞒小棠,我之前的人物世界,剧情线或多或少都崩了,也遇到过各种bug,但从来没有出现什么纠正剧情线的系统出现。我奇怪的是这点,还有就是为什么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系统和任务者。你处理过的系统和任务者,上面不可能不知晓,却还是不停派新的系统和任务者下来,就好像是......”   “有他们非要不可的东西。”周韫棠说,他眸色淡淡,“这样东西对他们吸引力巨大,哪怕有一去不回的风险,也要冒险赌一把,万一拿到了,那丧命的风险都不值一提。”   “是啊。”07有些苦恼,“可是这东西我琢磨好久都没明白是什么,世界本源吗?我只想到这个,支撑一个世界运转的本源对系统来说确实有很大吸引,可是一旦被上头发现你敢觊觎这东西,那只有被抓捕投尽销毁池里,连系统核心意识芯片都保留不了。”   “啊...问题好多。”07犯愁的叹口气,“柏...我老大是联系不上,我连找谁都不知道。”   柏弥还说出事可以找迟邃,结果迟邃也联系不上TvT,一个个的一点都不靠谱。   “不能直接上报吗?”   “按理来说是可以的,但现在不行。”小系统摇头,“我所在这个部门的人一个都联系不上,上报上去所属部门内部技术没管的话,就会对接给总部技术部...总部,唉算了,一向和我所在的部门不对付。”   “而且我老大也说了,遇到任何问题和bug都不要对接总部技术那边。”07老老实实道,“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听我家大人的话总归没错。”   上次和柏弥见面,出发前,柏弥特别跟他叮嘱:“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问题都不要和总部对接,这句一定要记住,知道了吗?整个穿书局除了咋们 第九部的人,也就迟邃勉强可以信一下,噢还有你那个朋友016,至于其他的,能少接触就少接触,最好不要接触。”   07那会趴在柏弥怀里,懵懵的问了句为什么?   大美人扯唇发出声意味不明的笑声,“一群烂到骨子里的恶心玩意,我们小七还是不要靠近这种又脏又臭的东西为好。”   “小七。”周韫棠看着面露[TAT]表情的光团子,还是没忍住扬了下唇角,“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前仆后继不计风险也要拿到的东西,或许和你有关?”    第167章   与它有关?   07愣了下, 突然想到周韫棠和自己说过,自己少了一半系统核心这件事。   它把自己的猜测讲给周韫棠听,周韫棠沉思少刻, “就我所见到的,你的核心确实和其他系统的不一样, 不管是从构造、颜色还是质地上来说, 区别非常大, 感觉根本不像是一个体系内的产物。”   “而且,我之前所遇到的系统编号最靠前的也是0547了。”周韫棠感觉自己抓到了点什么苗头, “07是你的编号吗?”   07......这个数字未免也太靠前了些。   小系统犹豫了下, “不是, 07其实只是个代称, 这段展开来是00R7。全编号有十位数, 用你们的话来说, 那个才是我的名字。”   “之前的系统编号长度都只有七位数。”周韫棠随便报了其中一个的,“有个让我印象很深刻的,叫虐文改造系统, 全编号是1091-Z-03。”   07愣了下, “1091都来了?”   “恩, 来了, 又没了。”周韫棠用半开的玩笑口吻道,“不过这个系统接近的不是我,是姜宿琰,早就被姜家名下的科技所暴力拆解了,不能请你和老朋友相聚了。”   “不不不1091不是我的朋友。”07利落的、果断的摇头,“我刚才这么说是因为1091可是整个总部出了名的业务王,在甜宠文改造那个赛道里, 它的改造成功率一骑绝尘,稳居第一多年。它编号里那个03是代表它隶属 第三部,这部门是系统最多、业务范围最广也最卷的部门,但1091常年稳坐前三,真的很厉害。”   “就是。”07愈发不解,“其实上头给的福利挺好的,任务完成的越多越好,奖励越丰厚。1091这些年拿的能源奖励...用你们的概念换算,就是能在首都买五套房了,还是地段优越的那种位置。”   “如果那个东西真的是某种能源的话,那得稀奇到什么程度,才能让1091也冒这个风险啊?”   “换下概念。”周韫棠说,“你到底丢到了多珍贵的东西。”   “啊?”07眨眨眼,“也没说那东西一定和我有关吧?只是一个猜测而已。”   “一定和你有关。”周韫棠浅浅弯了下眼,“不然打个赌如何?”   “小棠想和我赌什么?”   “如果最终证明了那东西和你有关。”周韫棠垂眸看着银蓝一团的光球,“你给我看下你的人形体。”   ......诶?   就这?   07用透明翼拍拍周韫棠的手背,“我还以为小棠要让我给你研究下呢...这个赌约...”   小系统后半句“这个赌约太简单啦,小棠想看我可以直接变给你看,不用这么费劲”还没说完,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万分惊喜的声音:“学长!你怎么在这里?”   鹿宜恩不知何时出现在自习室门口,他扶着门,面露惊喜,“学长也是来这里上自习的吗?”   周韫棠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身边的07,确定鹿宜恩看不到自己的系统后,淡声:“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个问题,该是我问学弟吧?”   众所周知的,F4贵族校园文里总有那么一些烂俗的传统设定,比如F4们在校园内一定会有一个独属自己的地盘,可能是天台可能是某间教室也可能是某个礼堂......当然地点不重要,重要的是全校上下皆知某个空间属于F4们,但主角受/女主一定不知道,并总会在伤心难过时闯入属于F4的领地,泪流满面的脆弱模样被他们撞见,自此给他们留下不一样的印象————   剧情大多如此展开,可能细节上会有误差,但发展总归大差不差。   07趴在周韫棠耳边,实在没忍住用脑电波传音问他:「小棠,这间自习室真的是你的专属地盘吗?」   周韫棠:「不是。」   周韫棠:「但明德学院所有的图书馆和自习楼都是我家捐的。」   07:“......”   fine,没事了(。)   是谣传还是事实不重要,总归为了契合俗套的设定便于剧情展开,明德学院上下所有人都默认了南校区图书馆顶层最里面的那间自习室是周韫棠的专属地盘。   在《上流驯化》原著里,鹿宜恩和周韫棠的第一次见面是周韫棠替他解围,邀请走错大门报道的鹿宜恩上了自己的车。第二次见面则是被姜宿琰的追求者们针对欺负的情绪崩溃的鹿宜恩跑到这间自习室,趴在最后一排哭了好一会,直到周韫棠出声才发现他的存在。   按照原著发展,周韫棠前期定位是温柔男配,是主角受受伤时的避风港,从身到心、从金钱到情绪、全方面贴心扶贫补给提供各种价值的冤种,必然不会问出你为什么在这这种问题。   正确的剧情发展该是周韫棠拿出带着自己信息素的手帕递给鹿宜恩,温柔开玩笑说再哭下去,这间自习室都要被你的眼泪淹了。   但天地可鉴。   周韫棠从来就没有随身带手帕的习惯。   再之后鹿宜恩就会破涕为笑,被周韫棠的温柔贴心触动,把自己的经历遭遇全部告诉学长,周韫棠耐心听完后会摸摸他的头,说是他们不对,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小白花主角受沉浸在学长温声软言的安慰里,却半点没发现————   周韫棠根本没有要帮他的意思。   以周韫棠在明德的地位,只要轻飘飘一句话,他所处的困境、所遭受的欺负全会如冰雪般消融掉,只要周韫棠想。   但鹿宜恩所信赖和好感的学长只是用几句温柔的安慰话术就哄得他晕头转向,对他的遭遇和境地却半点没有要沾手干涉的意思。   如果说原著周韫棠对周霈的态度是对无关紧要之人的冷眼漠视,那对鹿宜恩,则是高居云端的上位者,以一种极尽凉薄而冷然的看戏姿态,居高临下的俯视柔弱猎物在泥潭里挣扎求生。   鹿宜恩自以为抓住了救命藤,实则是随时会让他跌得更惨的脆毒蛛丝。   是断了这根纤脆的蛛丝让鹿宜恩摔下深渊粉身碎骨,还是落入蛛网沦为自己的战利品,全看周韫棠的心情。   鹿宜恩被周韫棠问的懵了下,但他很快调整过来,故作不解的眨了两下眼,露出单纯无害的笑容来,仿佛没察觉到周韫棠的冷淡似的,语气轻快:“我看顶层没人上来,好奇上来看一眼,没想到会遇到学长。”   “报道那天...还没谢谢学长替我解围了。”边说着,他很自然地走进教室,在周韫棠前排的位置坐下,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打包袋放到周韫棠手边,面上泛起一点粉,“这是我亲手做的蔓越莓曲奇饼干,作为谢礼,希望学长别嫌弃。”   系统在鹿宜恩脑内喋喋不休的提醒:【这个剧情点你可一定要走上,就算不能让他对你产生好感,也一定要让他咬到你的腺体,完成临时标记。】   原著剧情里,鹿宜恩哭完后因为情绪波动过大引起了信息素轻微失调,他用的抑制贴也“恰好”到了时效,信息素当场就溢出来了。周韫棠面色微变,他没料到这个omega的信息素对自己的影响这么大。而鹿宜恩发现自己信息素溢出后下意识捂住腺体,红着眼茫然无助的看着周韫棠。   周韫棠挑起他的下巴,力道轻柔,语气仍旧温和,礼貌、克制又矜贵的模样。   “学弟,需要我帮忙给个临时标记吗?”   鹿宜恩没有拒绝。   回想过这段...鹿宜恩还没来得及品味两秒好心情,就被系统打断:【F4们对你的信息素都毫无抵抗力,这可是你最大的金手指,只要释放出一点信息素就能让他们对你神魂颠倒,只要咬过你就会对你无可自拔的上瘾,你还在等什么?】   鹿宜恩忍无可忍地反驳系统:【如果可以,我根本不想要这什么狗屁体质!】   阴郁从他眼中一闪而过。   就是因为这所谓的万人迷体质...他在几个人之间流离转徙,他们是对他上瘾对他沉迷,可他们也根本没有把他当成一个人对待。他被沈煊当成可以肆意支配摆布的玩具,被苏际清当成用来助眠的人形药包...床笫之间,他们和他耳鬓厮磨,极尽温存的唤着他小恩,可下床后就翻脸无情,他的地位还比不上这些公子哥家里的一条狗。   【是吗?】系统冷冰冰质问他,【可你明明很享受在几个Alpha间辗转纵情,享受被动修罗场,享受被当成稀缺资源掠夺和占有...不想被上位者极端物化那就去做掌控者,牵动他们的心神情绪让他们真正对你上心,把他们驯成你的狗,去当那个操纵者啊。】   【做不到,那就乖乖走剧情。】   鹿宜恩的下颌线紧绷,差点没把牙给咬碎。   最隐秘的心思想法被系统冰冷道破,难免不会恼怒羞愤。   “谢谢。”周韫棠把纸袋推回他面前,语气平静:“但我不喜欢吃曲奇饼干。”   鹿宜恩眼里闪过一丝真切的茫然,“怎么会...”   他记得学长明明最爱吃他做的曲奇饼干的。   不管做的味道怎么样,是什么样的口味,学长都会收下。   有次他给姜宿琰做的饼干送过去,也不知道触怒了姜少爷哪根神经,直接被他丢进垃圾桶里...后来,是学长看到了哭泣的他,从他手里拿过那袋被他捡回来的饼干,说给我吧,我喜欢吃曲奇饼干。   怎么会不喜欢呢?   学长还说过...他见不得自己哭,偏生每次都撞见他哭,这颗心都被他哭的越来越软了。   鹿宜恩眼里浮上水汽,轻咬下唇,有些委屈,“是我哪里让学长讨厌了吗?学长不想收可以直接说,何必用这样的借口搪塞我?这包饼干我做了好久,是专门为你做的。”   周韫棠看着他泪水盈盈的鹿眼,声音清冷:“所以?为我做的我就该感激涕零的收下吗?”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鹿宜恩心头一沉,就算再蠢此刻也反应过来周韫棠不是他记忆里那个周韫棠了。   那就只能......   鹿宜恩的脸色越来越红,空气中忽的漫开一阵清甜的信息素,他抬手捂住腺体,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周韫棠。   “学长......”    第168章   沈煊走进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清纯柔弱的omega低下头, 一点点撕开自己的抑制贴,过程中忍不住怯生生抬睫去看面前的Alpha,鹿眼盈水, 眼周微红,一派天真惹怜的模样, 任谁都要对他起恻隐之心。   “能不能请学长帮我一个忙?”鹿宜恩仰头, 以一个不经意的角度把腺体完整展露在Alpha视线里, 怯声:“可以给我一个临时标记吗?我没有带新的抑制贴。”   栀子花香气的信息素愈发浓重,甜到有些腻。   鹿宜恩说完后就垂下眼睫装作害羞的模样, 眼睛余光看到周韫棠稍稍俯头, 以为他是咬自己, 欣喜才冒了个头, 后脑勺很快传来一阵剧痛——   “阿棠的眼光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差?这种货色也下得去嘴?”沈煊抓扯着鹿宜恩的头发强制他抬头, 动作粗暴, 毫无温柔可言。   但他面上却笑得露出尖尖的虎牙,看上去甚至有些孩子气,如果忽略他阴沉沉的眼神的话。   沈煊这个疯子!   痛出眼泪来的鹿宜恩忍不住向周韫棠投去求助的目光, 按照他的经验, 这几个疯子发病时, 只有周韫棠能让他们安静消停下来。   “我没有要给他临时标记。”周韫棠语气温和, “你先松开,对omega要温柔点。”   “我可没有周公子这么好的气度礼节。”沈煊嗤笑声,不仅没松手,反而愈发用力,疼得鹿宜恩发出声哀叫,他盯着omega的眼睛,戾气渐重, “我不管你是故意还是无意的,总之再让我发现你靠近阿棠,这明德你也别待了。”   “我没有要,啊!”伏加特信息直袭他的腺体,来自S级Alpha的信息素攻击鹿宜恩面上血色尽失,他颤声道:“知道了,以后我一定不出现在周学长面前,我保证!”   头皮一松,沈煊冷冰冰地吐出一个滚字。   鹿宜恩此刻什么也顾不得了,在浓呛辛灼的酒味信息素中落荒而逃。   “沈煊。”被整个笼在沈煊身形阴影里的周韫棠抬眸,浅灰的瞳珠像是银水月染开的月晕,清冷又浅透,还带着稍许失真的朦胧感,“信息素,收起来。”   沈煊眼神晦涩地盯住周韫棠,空气中伏加特的味道稍淡。   “为什么?”他声音干涩,问出上次酒后发疯时一模一样的问题:“为什么姜宿琰可以?”   沈煊抿了下唇,努力压着戾气不让自己的话语尖酸刻薄:“你放任姜宿琰蹭了你一身信息素,还有更过分的...算了,阿棠,明明我只比姜宿琰迟了三年认识你而已,这三年,就可以让你对姜宿琰如此优待偏心吗?”   周韫棠眉睫敛下,他目光一落,沈煊的身体也矮下来,姿态从居高临下的俯视变为臣服弱势状的仰视,单膝跪地的姿势,像是对国王献上忠心的骑士。   “我为那天酒后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郑重向你道歉。”沈煊凝视着波澜不兴的眼眸,他并不蠢,在那晚酒醒后就意识到,周韫棠和姜宿琰之间,掌握主动权的,从来不是姜宿琰。   “姜宿琰能做到的,我也可以。”他握上周韫棠的手,见周韫棠没有抽开手,这才背脊微弓低下头,轻柔的吻落在他的手背。知道周韫棠不喜欢和别人有过多的肢体接触,所以微润的唇只是贴了一下就离开。   “阿棠,你看看我...你对我的任何要求,我都能做到。”沈煊虚虚地拢着周韫棠的手,并不敢真的攥住,“我会比姜宿琰更听话,更温驯...比他做得还要好。”   周韫棠看着沈煊湿润的、带着哀求的红瞳,脑中闪过的却是姜宿琰那双浅透冰冷的金眼。姜少爷也像沈煊现在这般跪在他面前,可眼神却是呈现和臣服姿态截然相反的沉凝冷戾,倾略性和攻击欲毫不掩饰。   特别是,他脸上还戴着止咬器。   像是满腔暴戾和杀意得不到发泄的狼犬,哪怕暂时被迫乖顺起来,也不会真的变成听话的狗,失了束缚和压制,他随时能反扑上来撕咬你的血肉,把你吃拆殆尽。   有些失礼了。   周韫棠耷下一点眼皮,漫不经心的想。   明明跪在他面前的是沈煊,可他却满脑子都是姜宿琰。   啧,都怪姜宿琰。   凉如水的目光从沈煊脸上滑过,周韫棠伸手拨开他有些挡眼的红发,轻笑了声,“阿煊,你现在的样子,和七年前真的一模一样。”   沈煊怔了瞬,“阿棠,你还记得?”   “你这个问题...”周韫棠失笑,“我的记忆还没差到忘记才七年前的事情。”   “而且初遇时阿煊给我留下的印象实在是过于深刻,想忘记都难吧?”   七年前那个雪夜,也是沈煊母亲的忌日,周韫棠捡到离家出走后又高烧昏迷在雪地里的沈三少爷。   准确的说,是沈煊强行赖上他的。   昏迷却又没有完全昏死过去的沈三少爷死死拽住周韫棠的手,残存的意识让他沙哑着声音呢喃:“求你...妈妈,带我走,求你......”   “我不想留在沈家...妈妈......”   被当成妈妈的周韫棠:“......”   要是把小红毛丢在这雪里不管,估计隔天上午就能看到有人冻死的新闻。周韫棠让司机把衣衫单薄的沈煊抱上车,那段时间他并没有住在鹤园,而是在江边某个顶楼大平层公寓独居,所以顺路把沈煊带回了自己的公寓。   沈煊醒来时,看到的便是坐在床边看书的周韫棠。   看上去和他一般大的少年,穿了件高领白毛衣,留得略长的黑发在脑后扎了个圆啾,眉睫漆黑,有种清隽而干净的漂亮,那双银灰眼眸淡静无澜,整个人温和,也疏离。   少年坐姿放松,但却没有那种失了骨头支撑似的蔫懒,沈煊很轻易就得出他是圈内人的结论,没有顶尖的权势滋养,是养不出这般清润矜贵的气度的。   沈煊的目光落到少年腕间。   他平举着书,宽松的袖口便下滑几分,几寸雪白的皮肉上烙着五道鲜红的指印,部分地方还隐隐泛青,看上去颇为的触目惊心。   沈煊对自己彻底昏死过去前的记忆有点印象,他抿了下唇,一开口就感觉喉咙冒腥味:“抱歉,我没控制好力道。”   “没事。”周韫棠往床头柜轻扬下颌,“先喝口水,你睡了一天一夜了。”   沈煊灌了大半杯水,试探着问:“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吗?”   “不是,我看上去像是会照顾人的样子吗?”周韫棠合上书,“家庭医生临时有事先走了,让我看着你吊完水。”   “阿姨去做饭了。”周韫棠起身,“我叫人进来帮你收拾。”   沈煊突然拉住他的手腕,这次放轻了力道,只松松的圈着,见周韫棠有些莫名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沈煊:“......”   “能不能......”沈煊顿了下,似是有些难以启齿,耳朵也红了,“能不能再陪我一会,就我们两个。”   周韫棠:“......?”   他正要拒绝,沈煊突然说:“今天...是我生日。”   “你都把我捡回来了,能不能再发点善心,陪我待一会,说说话?”   沈煊仰着头看着周韫棠,红瞳呈现一种水湿感,眼神带着恳求,盈着脆弱难言的情绪。   那个眼神,和现在一模一样。   沈煊弯了下唇,“那两天...是我迄今为止最快乐的日子。”   不知是发善心还是别的,总归当时周韫棠又坐回原位了。他从沈煊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重新拿起书翻起来。看了两页,忽然听到黏人的小红毛哑声道:“沈煊...我的名字叫沈煊,煊赫的煊。”   他轻轻哦了声,却没有按照正常对话流程报上自己的名字,“你哥哥是沈赫?”   沈煊在沈家行三,上头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沈赫是沈家长子,比沈煊大了七岁,也是未来的沈家继承人。   沈煊攥了下拳头,“是,沈赫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周韫棠。”他翻过书页,“韬韫的韫,海棠的棠。”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周韫棠看书,沈煊则盯他。盯久了少年温隽柔和的侧颜,沈煊的情绪一点点平静下来,感觉到眼皮又渐渐沉重起来,意识被睡意吞没。   这次他睡的很好,梦里没有歇斯底里要带着他一起去死的母亲,也没有一张张虚伪至极让他看到就想吐的脸。   只有明媚春光下,垂枝海棠白瓣如雨。   沈煊在周韫棠的公寓待了两天,精神头稍好的时候就拉着周韫棠一起打游戏,或是缠着周韫棠说话,只要清醒的时候,就会想法子和周韫棠待在一个空间内。   直到第三天的时候,姜宿琰上门。   他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摁了密码进来的,那会周韫棠正在书房工作,沈煊一个人在客厅打游戏,姜宿琰一推开门看到陌生的红毛,皱眉冷脸以一种非常不友善的语气说就是你占了阿棠两天时间?   沈煊和姜宿琰第一次见面,差点就打了起来。   如果不是周韫棠下楼接水喝,及时拦下的话。   其实也没有拦,小周公子拿着水杯站在楼梯上,垂眸俯视着马上要厮打在一块的两人,“你们要打架出去打,别在这搞破坏。”   一句话,两人马上消停。   ......   “你会再对我心软一次吗?”沈煊用鼻尖代替双唇,从周韫棠的腕心一路吻到指尖,重复喃问:“阿棠,你会吗?”   周韫棠动了下指尖,余光忽然瞥到一抹金色,他慢慢抬头,和倚在门边的姜宿琰对上视线。   那双浅金眼眸里情绪很淡,淡到近乎冷漠。   姜宿琰扯唇笑了下,“看我做什么?周韫棠,我也很好奇你的答案。”    第169章   第一次, 周韫棠没看出姜宿琰到底在想什么。   他的反应和情绪表现,都太反常了。   七年前姜宿琰和沈煊的初见,光是看到一个来路不明的红毛待在他家客厅, 姜少爷脸色冷得可以直接制冰,差点就和沈煊打一架。   在他和姜宿琰有过真正的身体接触后, 姜宿琰看到沈煊单膝跪在他面前, 蹭吻着他的手背, 还能倚在门口冷淡而平静地问他问题......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周韫棠知道姜宿琰一直把他视为自己的所有物, 在还没分化前就是。从相识起姜宿琰就毫不掩饰对他的占有欲, 严重到旁人坐在他身边超过五分钟就要冷脸警告的程度。   长大后行动上稍微有所收敛, 但占有欲却不见减弱, 日复一日越生越多。   姜宿琰现在看着正常, 那之后爆发出来时的不正常程度至少得翻两倍。   周韫棠和他对视几秒, 突然感觉手上一紧,沈煊用力攥住他的手腕,就跟初见时一模一样。   那些湿漉的、脆弱的情绪像是退潮般从榴红眼眸中消失, 沈煊握着周韫棠的手腕, 像是抓住唯一一根浮木般, 手指带着细微的颤。他说:“阿棠, 现在是我在和你说话,你该看着我。”   周韫棠蹙了下眉。   沈煊的精神状态...不太对。   “阿棠,你看看我。”沈煊喃喃着,重复了遍。   浅银灰的瞳珠轻动了下,周韫棠的视线如沈煊所愿的落回他脸上,微垂的乌睫在眼里覆下层疎薄的影,眼神是波澜不兴的静, 带着淡净的冷感。   “我看着你了,然后呢?”周韫棠心平气和的、耐心的问。   这句反问让沈煊忽然冷静下来,他盯着周韫棠的眼睛,说:“我不要求你对我们一视同仁,也不要你给我和姜宿琰同等份的纵容和偏爱...阿棠,你分给我一丝心软就好。”   “一点就好。”他语气平静,“我可以比姜宿琰更听话,更有利用价值。”   沈煊身后飘来声嗤笑,短促而冷利,像是锋利的锯边叶擦过耳朵。   “沈煊,我还在这呢,你说什么大话?”姜宿琰耷下眼皮,居高临下地睨着沈煊,咬着股不屑的轻慢劲儿,“而且你有资格说这话吗?沈三少,周韫棠的狗,是你想当就当的吗?”   姜家主脉铁板钉钉的直系继承人,和一个私生子出身、继承权都没资格竞争的三少爷。   根本没得可比性。   姜宿琰扎扎实实戳中了沈煊的痛脚,不得染指的沈家的继承权、永远压他一头的沈家长公子沈赫,永远是沈煊的禁詟和雷池,只要沈赫在一天,那他就只能当一个只需吃喝玩乐的闲散纨绔,他于沈家而言,不过是一个被圈养的废物。   “和你无关。”沈煊转头看着周韫棠,突然咧嘴笑起来,虎牙尖尖,桃眼弯弯,热烈而明朗的少年气几乎要溢出来,“配不配,阿棠说了才算。”   “阿煊。”周韫棠一点点抽出自己的手,看着沈煊骤然沉下说变就变的脸色,轻笑了声,“你有些贪心了。”   有时候...心软这种东西,比真心还难求。   更何况他们这种人,哪里来的真心呢?个个都是自私冷血的极度自我主义,凉薄利己的骨血里,又如何生得出一颗热烈纯净的真心?   在这个圈子里谈真心......那只会被当成背后谈资和聚会时的笑话。   当然,他们也可以装,装出爱你的模样,装出十二分的深情来,嘴上说着甜蜜情话,眼神温柔似水,扮演出爱一个人该有的样子,但他们的心永远热不起来。   那是一块怎么捂都不会的冰。   沈煊不要那个。   他要周韫棠对他永远保留一丝心软。   理性之人的心软,则意味着绝对偏爱。   周韫棠拍拍沈煊的肩,“起来吧,这么跪着脚不麻吗?”   话还未落音,沈煊就被姜宿琰拽着衣领给提溜起来。   沈煊想也没想反手一个拳头砸过去,直直对准姜宿琰的鼻梁,力道丝毫没收。   周韫棠起了个身的功夫,两个人在狭窄的通道打了好几个来回。   他把被沈煊弄皱的袖口捋平,声音平静:“你们先暂停一下,让我出去。”   “周韫棠。”和沈煊休战后,姜宿琰站在桌边堵着周韫棠的去路,眸色沉沉,“你是不是忘了,你本来是在这里等我一起回去的?”   “没忘。”周韫棠说,“但你不是在打架吗?你忙,我自己回去一样的。”   “一起回去。”姜宿琰撑在桌边,瞥了眼沈煊,突然把脸凑近周韫棠————   啪一声,周韫棠抬头利落地摁住他的脸,推开。   “我自己回去。”   说罢,他也不管当场笑出声的沈煊和面色冻得可以结冰的姜宿琰,头也不回的离开。   沈煊躲过姜宿琰踢过来的脚,比了个暂停的手势,似笑非笑:“别这么暴力啊,用文明点的方式解决怎么样?”   “今晚九点,西郊净月湖公园见。”   “行。”姜宿琰面无表情,“新账旧账一起算。”   -   【宿主,剧情复位了2%】   鹿宜恩擦盘子的动作一顿,虽然系统一贯是冷冰冰的机械音没有情绪起伏,但他莫名听出了几分节齿咬牙的意味来。   【所以呢?】鹿宜恩把擦干净的碗碟杯具放到橱柜里,玻璃门上映出双幸灾乐祸的眼,【剧情复位了,感觉你也并没有多开心。】   系统:【......】   系统:【宿主,你别忘了,我们是命运共同体。我的任务没有完成,剧情没有复位,对你这个主角受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鹿宜恩嗤一声,他的语气冷漠:【可是迄今为止,我也没有拿到过半点好处。还招惹上了沈煊那个疯子,我要是当着他的面再出现在学长面前,真的会被他弄死。】   系统安静几秒,【你是主角受,死不了。】   哄鬼呢......鹿宜恩再蠢也不会信系统这话,他转移话题:【复位剧情对应哪段?】   【你和姜宿琰的私佣合同结束后,沈煊要把你从姜宿琰手中抢过来,姜宿琰不同意,两人去净月湖赛车,谁胜出你就归谁。】   【那他们现在一定不是为了我。】鹿宜恩冷笑,【都是为了周韫棠争风吃醋吧?】   【......是。】   “如果那个人是学长的话...也不奇怪了。”鹿宜恩喃喃了句。   说实话,他觉得还挺合理的。   他们这几个所谓的“主角攻”,说是互相制衡势均力敌,实则周韫棠才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那个人。甭管性格多乖张骨子里有多疯,在周韫棠面前通通变成温驯听话的狗。   所以...在周韫棠死后,没了狗链子拴住,他们彻底失控发疯。   一些不好的回忆涌入脑海,鹿宜恩手一抖,手中的盘子差地摔出去。   周韫棠死后,他承受了那三个疯子所有的失控溃乱。鹿宜恩被折磨得几度精神崩溃想要自杀,却求死都不能。   不管是跪地求饶,还是歇斯底里的发癫质问...都没有用,他们的回答始终只有一个,是你害死了周韫棠,这是你该得的。   周韫棠是因为他而死的。   可是...这也不是他的本意。   凭什么要他来承受这些?   到后来,他的精神变成处在失常和清醒的浑噩状态,某天趁看守他的侍者不备,一头撞上角柜,瞬间就昏迷过去。再睁开眼,就重生回了明德入学前半个月,脑中多出一个系统,冷冰冰的告诉他,他能重开一次,都是因为它,必须要纠正剧情,同时让停止的故事有一个HE的结局,和钦定的正牌攻姜宿琰。   鹿宜恩没得选。   他只想要周韫棠,不想再和那几个疯子产生一丝一毫的纠葛。   【不奇怪?】系统表示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他们该爱上的人是你!怎么能把箭头发给F2呢?这是错误的!】   【有什么好奇怪的,那是周韫棠。】   【被他掰成同性恋,很正常。】   鹿宜恩关上橱柜,玻璃门上映出一双窗灰色的眼。圆幼天真的鹿眼,自带一股无辜感,盈着一点泪看你时,很轻易就能勾起你的怜爱和心疼来。   他上眼睑微垂,刻意调整的角度下,眼尾线从圆乎变得狭长,但因为眼型的缘故,怎么也拟不出那种感觉来,眼神是温润柔和的,可疏薄恹淡的眼尾却挑着厌倦和寡情。   睫毛...也不一样,鹿宜恩的睫毛是浅灰色的,长而却不密。而他的发色和眉睫都是纯正而浓敛的黑,细密而浓长,垂下来时会在瞳中落下淡薄睫影,像是倒映在银水湖上的树荫。   还是……不太像啊。   要是再像一点就好了。   鹿宜恩和自己对视片刻,候间忽然滚出声轻柔笑音。   系统感觉自己不存在的汗毛一根根竖起,它问:【你笑什么?】   【你知道你口中的主角攻们为什么会对我另眼相待吗?】鹿宜恩扬起唇角,【因为这双眼睛啊。】    第170章   鹿宜恩虚虚地描了下自己的眼眉, 在脑海中和系统说:【你知道吗?上辈子无数个生不如死的瞬间,我都在想,我要是再和学长像一点就好了, 也许看在这张脸的份上,他们会待我温柔一些?】   【如果不是因为这双眼睛】鹿宜恩笑着, 【他们根本不会给我活下来的机会。】   没有感情模块的系统真心实意的感到困惑:【可是你和F2根本不像, 瞳色也只能说都是灰色系而已, 一个是偏蓝的窗灰,一个是纯正的银灰色, 就算主角攻们在你身上寻找F2的影子, 那这代餐吃的也太离谱了吧?】   【一个小说世界而已, 何必讲究那么多逻辑?】系统听到鹿宜恩居然说:【能给学长做代餐, 是我的荣幸。】   【……我看你也病的不轻】半响, 系统用冷冰冰的机械音骂了一句。   【过奖】鹿宜恩把袖套围裙脱下来, 边换工作服,【我上辈子的确确诊了精神病,指不定哪天就真的疯了。你最好别逼我太紧, 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系统久久不言。   【还有】鹿宜恩套上自己的衣服, 【剧情我能走就走, 在这之外, 我有其他事情要做。】   系统警惕:【什么事情?】   【你这狗屁剧情歪成这个样子,你觉得还能掰回来多少?】鹿宜恩冷笑,【不管是主角攻还是配角炮灰都去抢周韫棠了,我觉得我加入其中不过分吧?】   【还有,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只是通知你一声】   每个人都想靠近、得到周韫棠,想要把月亮攥到自己掌心。   那他又有何不可?   ……   “今天晚上小唯邀请我去净月湖公园看赛车。”吃过晚饭, 周令嘉陪周韫棠在湖边散步,或者说,是周韫棠推着他的轮椅作饭后消食。   他抬眸看了眼周韫棠,“哥哥,我可以去吗?”   姜宿琰和沈煊比赛,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有不得了的内幕,现场一定很刺激,周令嘉不太想错过。   “太晚了。”周韫棠温声,“令嘉,你的入睡时间是晚上十点半。”   这是拒绝的意思了。   周令嘉内心感到遗憾,有机会却要错过第一时间现场吃瓜,还是他最爱的情感纠葛戏码,真的很难受啊。   但他还处在“周令嘉”的角色里,所以只是顺应着人设乖乖点头,浅色的眼眸像是浸润在春溪里的琥珀,呈湿润的明透感,弯成浅浅的月牙,柔和得没有一丝棱角。   “知道了。那我不去就是。”周令嘉眨眨眼,“但是哥哥,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可能会有点冒犯到你。”   周韫棠轻扬眉稍,“说吧。”   “他们这次比赛,是不是因为哥哥?”   对不起他真的很好奇这个,毕竟F1F3F4看他这个塑料哥哥的眼神没一个清白的。   “不知道。”周韫棠拈下落到周令嘉头上的花瓣,“令嘉,不用关心这个。”   看来塑料哥哥不喜欢别人窥探过问他的感情生活。   周令嘉在心里耸了下肩,想。   “你想去看赛车,是因为沈煊吗?”   周韫棠突然的问题真切的把周令嘉给弄懵了,眼里浮现真心实意的茫然来,“和沈煊哥哥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想去吃瓜看乐子围观修罗场啊......等等!   原著中的许令嘉喜欢沈煊,为了他无所不用其极,对主角受各种陷害欺负霸凌,恶毒炮灰当到极致————周韫棠该不会以为,他也喜欢沈煊吧?   还不等他解释,周韫棠忽然笑了声,“知道了,看来你不喜欢阿煊。”   周韫棠看着周令嘉稍稍睁圆的眼睛,轻揉了下他的头。   “很可爱。”   他?可爱?   周令嘉搞不懂周韫棠的脑回路,真的。   这个人均神经病的世界。   唉...016不在,他连个吐槽对象都没有。   周令嘉歪了下头,“听上去,哥哥不太乐意我喜欢沈三少爷?”   “确实不太乐意。”周韫棠摩挲了下周令嘉用来盘发的青田玉花簪,玉质通透,触感凉润细腻,他漫不经心的想,这九位数的簪子拍卖下来确实值,边说:“他太不干净,配不上我弟弟。”   不太干净=太脏了   塑料哥哥是在说F3玩得太花太浪了?   但沈煊在原著的定位就是花心海王攻啊,不然怎么浪子回头体现对受的深情呢?   “沈三少爷也不一定看得上我。”周令嘉小声,“哥哥,我们这样在背后议论人家是不是不太好?”   “无事。”周韫棠说,“偶尔一次。”   “好吧。”周令嘉问,“哥哥为什么认为我会喜欢上沈煊?我和他都没接触过几次噢。”   “你素来对赛车不感兴趣。”周韫棠推着他步入水廊,在中段观景亭的位置停下,倚在栏边看着满池半凋的青荷,“苏家那位小少爷是冲着阿琰去的,我以为你和他一样。”   “是我误会了。”周公子垂眸温和问道:“令嘉,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周令嘉摇摇头,“没有。”   他时刻谨记自己的人设,面上盈上一点粉,“感觉这个话题还太早啦,以后我要是有喜欢的人了,一定第一个告诉哥哥。”   但他觉得,这个世界他应该不需要应付什么男人...吧?   说实话他对“周令嘉”现在的状态还挺满意的,每天待在鹤园吃吃喝喝上上私教课,在塑料哥哥出现时给他提供情绪价值,偶尔外出应付下宴社交会,陪陪唯一的朋友苏季唯...真的不要更爽。   要是每个世界都可以这么轻松就好了。   周令嘉真心实意的想。   “好。”周韫棠看着一只蜻蜓落到荷花上又离开,忽的轻飘道:“但我觉得你不会喜欢上什么人。”   周令嘉心里一突,但得益于精湛出色浸入骨髓的扮演本能,遵循人设先露出怔愣的表情,眼神变得微微茫然,“哥哥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令嘉和我一样。”周韫棠抬手把他落到颊边的发丝挽到耳后,温热细腻的指尖擦过他的耳珠,停在他的颊边,轻柔抬起周令嘉的脸。明明是极尽暧昧的动作,但此刻却无一丝旖旎和调情意味。   “其实,我很喜欢令嘉。”这话让周令嘉睁大一点眼睛,浅色睫羽像是受了惊的蝴蝶似的轻颤着,他动了下唇,想说什么,但复而又抿紧。   演技真是不错。   周韫棠想,天衣无缝,从来没漏出一点马脚来。   “你比佳佳还要让我喜欢。”周韫棠手上的力道很轻,周令嘉只要撇开脸就能挣开,但他没动,只是仰着他,维持在一个轻懵又乖顺的状态听他说:“如果不是...我当年可能不会选你当弟弟,而是直接坐实谣言了。”   谣言?什么谣言?   周令嘉眨眨眼,“哥哥想说的不会是...是给自己养了个童养媳吧?”   “那样也不错。”周韫棠垂眼看着那双盈透漂亮的浅琥珀色眼眸,哪怕到了现在,他的眼神变化都处在“周令嘉”的人设范畴里,“自己一手养出来的,才最合乎心意,不是吗?”   ......这个人均变态有病的世界啊。   周令嘉冷漠的想,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塑料哥哥的精神病程度。   他用轻细柔软的嗓音问:“那最后为什么又决定收养我了?”   周韫棠并没有马上回答他:“我这样,你不害怕吗?”   “不害怕。”周令嘉幅度很小的摇了下头,眼神盈满柔软的依赖欲,“你是哥哥啊。”   周令嘉本来就是百分之二百的信任和依赖哥哥,哥哥的话永远是正确的,离了哥哥就不行,哥哥给他的东西他都会接受无论好坏合适的兄控人设。   怎么说呢。   这种痴到极致、信到极致,把一人当作全世界最重要存在的人设,他并不是第一次扮演,只不过是上次是痴情忠犬男配,这次是温驯乖黏的弟弟。   虽然本质上还是又很大差别,但对周令嘉来说并不难。   演技嘛,他最擅长的就是演戏了。   任何模样,他都可以演给你看。   而且他确信,周韫棠也只是说说而已,试探也好玩笑也好...反正不会真的和他发生什么风月相关的关系。   原因么......   “见到你的第一眼,我感觉像是在照镜子。”周韫棠松了手,唇角轻弯了下,“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   选中周令嘉,并不只是因为他有着和自己养过的猫一样的白发琥珀瞳。当年隔着人群轻落落一眼,他的眼神就挑起了周韫棠的意兴来。   符合他审美的、足够养眼的漂亮皮相,哪怕还没长开,也不难看出日后的惊艳程度。还有一双看似乖巧温驯、实则如隔迷雾的眼睛。   养在身边,想来会很有意思。   周韫棠当即决定把他带回周家。   他和周韫棠,骨子里其实是同一种人。   太相似的人,没法在一起。   至少周令嘉是这么认为的。   周令嘉抿唇笑了下,“所以我还是成为了哥哥的家人。”   有点累了,塑料哥哥犯病什么时候结束。   “是。”周韫棠的目光寸寸扫过这张漂亮绰绝的脸,“这是令嘉真正的模样吗?”    第171章   “当然。”周令嘉面不改色, 笑容浅浅,眼眸盈着一种柔软无害的水湿感,语调是半带玩笑意味的轻快:“原生脸, 绝对没有整过容。”   但是为了契合人设,有过一定程度的非人工调整。模子还是他自己的, 但他原身样貌, 骨相没有这么柔和, 眼型也不一样。   所以也不算说谎吧?   周令嘉理之当然地想。   周韫棠轻笑了声,跟逗猫似的, 搔了搔他的下颌, “想去看赛车就去吧, 带上元安和元福一起, 晚上不安全, 带着防身。”   元安和元福是周家养在鹤园的狗, 一只捷克狼犬一只比利时牧羊犬,都是按照当作猎犬训练长大的,攻击力强、护主、忠诚, 对外凶戾对内温驯听话。   周令嘉迟疑了下, “带一只就可以了吧, 两只都带上吗?感觉像是去砸场子的。”   “也行, 那我让白助给你安排两个保镖。”周韫棠垂下眼,温和道:“注意安全,遇到有趣的事情记得和哥哥分享。”   周令嘉:“……好的。”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塑料哥哥也是个乐子人:D   ……   “令嘉,这儿!”苏季唯对周令嘉挥挥手,定睛一看才发现周令嘉身边还跟了一只灰黑色的捷克狼犬,不咧嘴也不吐舌, 满脸凶相。他轻嘶了声,“怎么把元安给带出来了?”   “我哥让我带的。”保镖把周令嘉推到苏季唯身边后就后退一步隐入阴影里,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元安则乖乖趴在了周令嘉脚边。   “我就知道。”苏季唯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叉了块果切咬紧嘴里,拿着银叉对周令嘉轻轻点了点,“唉,兄控。”   周令嘉无奈:“小唯。”   “不过周公子今晚怎么同意放你出来了?”苏季唯问,“我记得周韫棠给你定的门禁时间是九点钟来着?这还是你第一次应我晚上的邀约。”   “今天情况特殊。”周令嘉含糊带过,他看着苏季唯通身装扮,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从发丝到指尖无一不妥帖精致,没个两个小时收拾不出来。   他着实感到佩服,“小苏少爷今晚甚是靓丽动人啊。”   苏季唯轻昂下巴,“那是,我必须保证我每次出现在宿琰哥面前都是完美无缺的,我在他心里的形象不允许有一丝缺陷。”   “真拼。”周令嘉叉起一块芒果,往赛场里瞅了瞅,“这是已经比过一轮了。”   “是啊,你真是错过了一场非常精彩的比赛。”苏季唯说,语气是与有荣焉的骄傲:“刚刚那场是宿琰哥哥赢了,那个弯道超车真的超帅!你没看到真是太可惜了!”   “刚刚宿琰哥哥的赛车率先过线那一刹,看台边好多尖叫的。我刚还听到有人议论说他倒贴钱都想和姜少爷在赛车上做一次,一定很带感。”   周令嘉轻咳一声,“你听了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他们也只能口嗨而已。”苏季唯发出声不以为意的轻嗤,下巴轻抬,一派骄慢,“全场只有我有和宿琰哥哥结婚的资格,他们的家世,和我们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给宿琰哥哥当情人都不配。”   “我家老头说了。”苏季唯托腮,“等宿琰哥哥今年生日一过,就去和姜家提联姻的事情。不管从家世还是年龄来说,我都是宿琰哥哥最合适的结婚人选,他不会选别人的。”   周令嘉看着苏季唯亮晶晶的眼睛,一时沉默。   确实是这样的,原著里苏季唯和姜宿琰确实成功订婚,就在姜宿琰生日宴后不久。   但,苏季唯的定位和许令嘉一样,是用来虐主角受的恶毒炮灰。   只是许令嘉是实打实的陷害欺凌过鹿宜恩,苏季唯却没有。   苏季唯暗恋姜宿琰多年,但他的出身和家世撑起了他的底气和傲气,他心气高性子傲,根本不屑对鹿宜恩做点什么,苏小少爷认为那样只会降低自己的格调和身份。   他也不允许自己的跟班和随从打压欺负鹿宜恩。   原著中苏季唯对鹿宜恩的态度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而已,姜宿琰上心几分又如何?他的身份顶多到姜宿琰的情人为止,姜宿琰不可能光明正大娶他进门的。即便生下了孩子,也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这种事情,在他们圈子里屡见不鲜。   苏季唯的兄弟和长辈们都不止一个情人,苏季唯的母亲也在外包养了年轻帅气的Alpha,但只是玩玩而已,嘴上说着情啊爱啊,可下床后就做不得数了,当真你就是傻*,还不如多捞点钱来得实际。   背地里各玩各的,可明面上他们还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人,彼此都知道界限在哪儿。   这样就够了。   苏季唯当然喜欢姜宿琰,但他最爱的还是自己的身份和面子,或者说,最爱自己。   苏季唯和姜宿琰订婚那天,鹿宜恩查出了身孕。他满心欢喜的想和姜宿琰分享这个消息,打开手机看到的却是姜家和苏家联姻的新闻推送。   鹿宜恩拿着孕检报告和手机浑浑噩噩的过马路,没留意红绿灯变化,余光瞥到车子驶过来都只是怔怔站着没想过要躲,最后被车撞伤,孩子也没保住。   当鹿宜恩手术过后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苏季唯。   他左手无名指上的鸽子蛋刺痛了鹿宜恩的眼睛,他闭上眼,说我会离开姜宿琰的,苏少爷不用特意跑到我面前来宣誓主权。   苏季唯的态度很平静,说宿琰哥哥订婚宴结束后就去国外办事去了,我今天过来只是给你送个支票,你会需要这笔钱,和其他无关。保温桶里有养生汤你记得喝,omega流产后不注意的话身体很容易留下后遗症。至于你要不要离开姜宿琰,那是你们的事情,我不掺和这个。   但鹿宜恩却认为这是苏季唯这个正牌未婚妻的挑衅和警告。   他把支票退给姜宿琰,还写了封分手信,身体都还没养好就离开了云京。   姜宿琰连夜开车追妻,大暴雨夜,苏季唯不放心也跟着追出来,车子却在半路抛锚,他下车找人帮忙,却被一群不怀好意的混混盯上,被拖进巷子里玷辱。苏家找到苏季唯时,他浑身是血躺在巷子深处,腺体已经彻底坏死了。   半个月后,被挥之不去的噩梦折磨到精神崩溃的苏季唯吞服安眠药自杀而亡。   不管怎么样,苏季唯的结局都不该是这样的。   周令嘉看着苏小少爷精致明丽的侧颜,想,苏季唯或许不是一个道德高尚的好人,也是高高在上了些,但他从头到尾都没伤害过鹿宜恩。   让一个骄矜贵重的小少爷经历那般惨烈非人的遭遇...他发出声低不可闻的叹息,他确实对苏季唯心软了,不然也不会让“周令嘉”和苏季唯成为好朋友,这对他的任务并无帮助。   让他非常不适的一点是,原著中欺负过鹿宜恩的恶毒炮灰,不止许令嘉和苏季唯,还有其他角色的结局也是如此,跌落泥潭,被折辱玩弄,在悔恨和自我厌弃中死去。   他非常厌恶这个情节设定。   能捞的...周令嘉都出手捞了一下,他自认也不是什么善良的大好人,就是单纯被恶心到了,所以干涉了这些角色的命运。   “令嘉?嘉嘉?”苏季唯对他晃了下手,有些疑惑:“你怎么又发呆啊?我怎么感觉你最近出神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没,平时这个点我已经上床休息了。”周令嘉笑了下,“有些犯困了。”   看着好友苍白倦乏的脸色,向来我行我素只管自己开心的苏小少爷难得被良心谴责到,他干巴巴道:“那、那你要不靠着我睡一下?实在撑不住要不就先回去?”   “没事。”周令嘉揉了下眉心,“还撑得住,能不能麻烦小唯帮我叫杯热咖啡?”   “好。”替周令嘉点完咖啡,苏季唯殷勤地把果盘推到周令嘉那边,“你先吃点水果清醒一下,这个柚子味道不错,试试。”   周令嘉摇摇头,“不能吃太多生冷的水果,肠胃遭不住。”   “唉,你这身体...”苏季唯叹气,“养了这么些年才养到现在这个程度,水果凉了点不能吃,冰咖啡也不能喝,晚睡一点面色都白得跟鬼一样...韫棠哥哥晚上不让你出来的决定是正确的,我再也不晚上约你了。”   一刻钟后,服务员端着热咖啡过来,但中途不知道是被什么绊了下还是怎么,一个踉跄没站稳眼看着咖啡就要全部泼到周令嘉脸上————   趴伏在周令嘉脚边的元安一个跃起,咖啡一半洒在地上,一半浇透了服务生的大腿衣料。   咖啡温度不算低,服务生发出声痛呼,那张熟悉的脸让周令嘉怔了下。   许小沛面色狰狞地就要去踹元安,“贱狗——!”   这只畜生上辈子就不和他亲近,不管他怎么讨好都是戒备警惕的模样,现在对许令嘉这个贱人倒是忠诚得很。   元安灵活闪避开,站到周令嘉身前,朝许霈龇牙弓背,摆出防护的姿态来。   保镖也站到周令嘉面前,警惕地看着这个不怀好意的服务生。   “小沛!”同样一身服务生打扮的鹿宜恩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他张开双臂,身体微颤却还是拦到许小沛面前,一副害怕却还是要保护好友的模样,“有什么你们冲我来,不要欺负我朋友。”   周令嘉轻扬眉稍。   这又唱哪出呢?    第172章   时间倒回到一个小时前。   【你完不成和几个主角攻的感情线, 那推动一下其他剧情总可以吧?】系统说这话时机械音透着几分自暴自弃的意味,【完成和许令嘉对峙的片段就可以了,沈煊护不护你都放到一边。】   按照原剧情, 许令嘉得知沈煊为了鹿宜恩和姜宿琰赛车后也赶到了净月湖公园。到了现场看到鹿宜恩后什么都没说先冷着脸甩了他一巴掌,骂了两句很难听的话, 这一切恰好被从车上下来的沈煊看到, 他把鹿宜恩拉到身后, 对着许令嘉就要扬起手,最后却又落下, 冷声说令嘉你过分了。   之前许令嘉欺负鹿宜恩都是背着沈煊进行或是让跟班动手的, 只有这次, 实在是忍不住火气直接扇了鹿宜恩, 结果就被沈煊撞上了。   眼见沈煊把鹿宜恩护在身后, 许令嘉感到愈发的怒火烧心, 趁沈煊不备,又往他右脸扇了一巴掌,左右补齐了。   鹿宜恩冷笑, 【我为什么要平白无故挨许令嘉两巴掌?】   【......】系统沉默几分钟, 【作为报酬, 如果这个剧情点完成的话, 我给你一个道具。】   ......   这也是鹿宜恩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但他这次却不再是被姜少爷和沈三少争夺的对象,只能以服务生的身份混进赛车场里,他还在想怎么让周令嘉对自己动手,就见许小沛冲出去了。   这对鹿宜恩来说就是机会,他当即拦在许小沛面前,摆出上辈子许令嘉最讨厌看到的嘴脸————眼眶微红,脆弱却又故作坚强的模样, 声音带颤:“小沛他不是故意的,我代他道歉...你们不要——”   “停。”苏季唯打断他的话,虽是仰看的姿态,可气势却把鹿宜恩压得死死的,“我们令嘉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搞得我们把你和你朋友欺负惨了似的?”   “收收你这楚楚可怜的嘴脸,这里没有Alpha,在场的没有人吃你这套。”苏季唯嗤了声,“都是omega,装什么呢?快滚吧,别留在这脏了我和令嘉的眼。”   “等一下。”周令嘉叫住满头大汗就要带鹿宜恩和许小沛走的主管,往许小沛那边轻抬下巴,温声慢调:“给他拿支烫伤药吧,咖啡温度可不低。”   “用不着你这个jia——你在这假惺惺!”许小沛满脸憎厌,“许令嘉你这幅恶心的模样装给谁看呢?”   “闭嘴!”主管转头对他斥了句,又对周令嘉赔笑:“谢谢小周先生,这临时工如此不懂事您还如此好意,您的咖啡稍候由我给您端过来,您和苏先生今晚所有消费免单,并附赠两份本店招牌甜品套餐作为赔礼,您看这样处理是否可行?”   “甜品就不用了,晚上吃着发胖。”周令嘉摇摇头,“就这样吧。”   等主管一走,苏季唯立刻和周令嘉吐槽:“刚刚那omega…小白花味儿都要冲出来了,你说他演给谁看呢?咋们这桌又没有Alpha,就算要钓大款也整错方向了啊,不至于这么蠢吧?”   周令嘉对他眨眨眼,“万一他要钓的不是Alpha呢?”   鹿宜恩演技实在是太拙劣了,明显就是冲他来的,目的也不难猜出来。他本来还想陪小白花演一会来着,结果苏季唯接话太快,压根没给他发挥的余地。   苏季唯:“......你的意思是,他的目标是你?这小白花是个同?”   周令嘉:“......”   不是,苏季唯这什么脑回路?   “他和他朋友一起演了出戏,他朋友先泼你咖啡,这小白花再挺身而出维护好友,以柔弱又坚强的模样成功引起你的注意。”苏季唯成功被自己说服了,越想越合理,惊得嘴里的桃肉都不香了:“不是...你两如果在一起的话,谁当上面那个啊?”   苏季唯瞅瞅周令嘉的双腿,耿直:“你这...也支棱不起来啊...嘶,但别说,小白花当1的样子我也想象不出来。”   周令嘉:“.........”   苏季唯的脑回路不但清奇,但跳得简直匪夷所思。   还有,苏季唯为什么就笃定他不是上面那个了(。)   好脾气如周令嘉也忍不住敲了好友一个爆栗,“胡说八道什么呢,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我跟鹿宜恩没有在一起的可能,他也不是同性恋。”   苏季唯捂着额头,倒也没生气,“你连他名字都知道了?”   “他也是明德学院的。”周令嘉扶了下额,“和你一届的新生。”   “他喜欢...”周令嘉不明显的顿了下,“我哥。”   “原来是想通过你接近韫棠哥哥啊。”苏季唯皱了皱脸,顿时兴致缺缺,“没意思。”   周令嘉有些无奈,往看台下昂了昂下巴,“看比赛吧,你今天过来不是为了看姜宿琰吗?”   ......   “有关明德学生会外宣部的审批已经全部批阅完啦,部分工作邮件也拟了你的口吻回复好了,你要的数据分析报告和资料发你智能端上了记得查看。”07往桌子上一趴,pia叽融成一滩不规则状液体饼,颜表情都变成了[- -],整个球都散发一种“这活儿终于干完了”的懒倦感。   小系统哼哼唧唧地控诉:“我帮其他宿主也干过活儿...但你的工作量绝对是最多那个,好累。”   周韫棠屈指轻推眼镜,“不让你打白工,有报酬的。”   07:“...没事啦我就是随口抱怨一句,能帮到小棠,我还挺高兴的。我和其他宿主宝宝也是这么说的噢,能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不用和我客气。”   周韫棠看着一滩光团饼子,失笑,“有时候感觉你根本不像一个智能系统,比有些人还要像个人类。”   光团饼子翻了个面,表情变成[0v0]:“小棠之前遇到的系统没有我这样的吗?”   “有,但是都没有你这么人性化。”周韫棠忽然转了话题,“你之前的宿主都没动过要把你留下的念头吗?”   07:“......啊?”   “没有啊。”07眨眨眼,“小棠想把我留在身边吗?”   “想啊。”周韫棠弯了弯眼,“谁不想养一只小七老师在身边呢?”   工作上是得力助手,生活上能排忧解闷,有这么一只光团子在身边,永远不用担心会无聊,简直是居家旅行的不二选择。   “我当做是小棠对我的夸奖好了。”07知道周韫棠不会真的付诸行动的,这只是一句朋友间的玩笑话。   他对认定的朋友,都是交付百分百的信任。   周韫棠扶住额头低笑两声,“小七,你真的要...”   “长点心是吧?”07已经知道周韫棠要说什么了,它嘟囔:“知道啦会长点心的,这已经是你叮嘱第二遍了,操心程度都快赶上言言了...”   “言言?”周韫棠轻扬眉稍。   “带过的宿主之一。”07敏锐地察觉出点什么,它耿直道:“言言不介意我这么喊他啊,只有小棠,是一开始拒绝了我起的称呼哦。”   周韫棠一开始并不接受小棠这个称呼来着,07可没忘呢。   “你要是想,我也可以喊你棠棠。”   周韫棠:“现在这个称呼就好。”   07摊了摊球状体不存在的手。   看吧,又介意这个,要这么喊又不乐意。   处理完最后一桩周家本族的家务事,周韫棠起身抻了抻手臂,摘掉眼镜走到落地窗前,端起07操控智能家居机器人送过来的冰咖啡喝了口,“谢谢。”   周韫棠俯瞰着脚底灯火流璀的江景,看着明光烁亮的江轮缓缓驶过,听到07问:“小棠今晚到这住应该不止是为了看云澜江夜景的吧?”   “恩。”周韫棠垂眸看了眼亮起的智能端,并不点开,“今晚一定会有讨债鬼上门。”   恩,强加强要的债。   07看着周韫棠,欲言又止。   算了...感觉小棠好像不喜欢别人过问他的情感状况。   他其实很想问下,小棠现在对F1F3F4分别是什么看法来着,以及非常好奇一件事...小棠为什么唯独对F1如此纵容?   07不觉得是因为F1和周韫棠认识最早、相处时间最长。   它陪周韫棠看了会江景,“我先回你脑域里了,明天见。”   直觉今晚都没机会出来了TvT,它还是非常识趣的。   “好。”周韫棠温和道,“小七,明天见。”   一刻钟后,讨债鬼准时进门。   携着初秋深夜的凉意和沾在衣襟上的草木味道,拖鞋都没换,一路走进书房掰过他的脸就要亲。   然后就被周韫棠用空掉的咖啡杯给挡住了。   描金的花盏瓷杯横亘在两个人的脸之间,场景有些滑稽,也压下了被姜宿琰一同带进来的旖色暧昧。   姜宿琰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两秒,浅金瞳阴沉冰冷,三秒之内可以随机吓哭一个小朋友的阴森骇人。   周韫棠半点不怵,保持微笑,“赢了?”   姜宿琰冷漠地恩了声,语气毫无起伏:“三局,都是我赢了。”   “厉害。”周韫棠拿开咖啡杯,拍了拍姜宿琰环在他腰间的手,“松开,先去洗澡。”   姜宿琰盯着他,并不松手,“现在洗了待会还要再洗一遍,麻烦。”   周韫棠保持温和微笑,和他对视。   三秒后,姜宿琰不耐地啧了声:“行,一起洗。”   环在腰间的手收得愈发紧。   “我记得你家浴缸可以容纳两个人。”    第173章   “我已经洗过澡了。”周韫棠温和道, “不然就去客房睡。”   姜宿琰虚虚地眯了下眼。   他看着那双含笑的眼眸,银瞳清晰映出他的模样,浅净、冻透、剔透, 像是盛着月光的冰盏。可两者都是清凌冰凉的,从不轻易融化。   很漂亮的眼睛, 但姜宿琰觉得这双眼睛浸上情欲, 眼梢泛红的时候更漂亮。   “上个床还要先洗干净, 你这洁癖真是...”姜宿琰低头重重亲了一口他的左脸,“算了, 我去洗澡, 你去主卧等我。”   但姜宿琰收拾完从浴室出来, 周韫棠人并不在主卧。   他站在客厅观景窗前, 同电话那头的人温声:“好, 早点洗漱休息, 明天上午的课我给你取消了,好好休息。”   “恩,晚安。”   话落, 周韫棠的后背贴上一句紧实温热的胸膛, 从浴室带出来的潮气将他烘裹住, 湿漉细密的啄吻从他的发梢落到脖颈间, 唇齿舔咬得一下比一下重。   “你对周令嘉也真是上心。”间隙,姜宿琰黏哑着嗓音说,“生活事无巨细的过问,课程都要亲自安排,周韫棠,我很嫉妒他。”   “......”周韫棠拍了下他的脑袋,有些好笑:“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提第三个人吗?”   话落, 他轻嘶了声,姜宿琰重重咬了口他的右颈,锋齿嵌合进皮肉里,阵阵尖锐疼痛让周韫棠蹙起眉。   “轻点。”在姜宿琰咬上他的喉结前,周韫棠伸手卡停,声音平静:“这里不行,明天温度很高,我不想穿高领。”   姜宿琰啧了声,顺势咬了下他的指关节,“规矩真多。”   姜宿琰叼着他的手指,把指关节磨吮得通红才松口。强烈到几欲凝成实质的目光停在他的双唇上,像是饿极的狼犬盯住珍馐美味。   但他却问:“周韫棠,可以接吻吗?”   “之前你不都是直接亲的吗?”周韫棠看着他,喉间溢出声含糊笑音,“姜少爷的目光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礼貌了?”   话音停落一秒,他的后背撞上玻璃窗,但不疼,有姜宿琰的手垫着他的后背。   又急又重的吻落到周韫棠的唇上,雪里玉酒香盈满呼吸。   ......   “别在这里。”周韫棠摁住姜宿琰的手,声音稍哑,但呼吸节奏未变,“去卧室。”   “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姜宿琰深深呼吸,偏开头,同周韫棠保持一个交颈的姿势,:“我想在窗户面前做。”   上次在伊南山,试过了温泉和书桌,姜宿琰这次想试试落地窗。   但周韫棠在这方面却比较传统,地点仅限于床上。   周韫棠轻轻拽了下湿漉的白金色短发,“去主卧...东西也在那。”   姜宿琰看着他的脸,突然动了下大腿,膝盖蹭过。   “周韫棠,你真的不是性/冷/淡吗?”   “......”周韫棠表情稍淡,“是还是不是,你不是体验过了吗?”   乌睫稍垂,银灰瞳润着层湿意,但眸色平静到有些冷淡了。   “是你技术太差了,我上次就想说了。”   姜宿琰给气笑了,他嗤了声:“我又没伺候过别人,上次也是第一次好吗?”   周韫棠懒得和他废话,方才被姜宿琰又亲又揉又捏的,他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身体被挑起层浅显的躁动,不上不下,让他情绪也有些不耐。   “你到底——”   周韫棠蓦的收住话音,这惊神的瞬息,就被姜宿琰给推到沙发上。等回神时,姜宿琰已经蹲下来了。   某些异常清晰的、湿润而异样的触感让周韫棠的手指不受控地攥紧了身下的软垫,指尖因为紧绷血色尽失,像是白花瓣尖。   睡裤松垮地堆在脚踝处,姜宿琰的手摁在他的膝盖上,掌心传递过来的温度几欲透过薄薄的皮层烫进骨骼里。   浅淡的红从周韫棠颈间往上蔓延,像是给盈透的白瓷烧上层桃花色的釉,色泽清淡,却艳极逼人。   周韫棠紧合齿关不肯泄出一丝声息,额发被润湿稍许,眼梢亦泛着淡红,少见的有些狼狈。   半响,姜宿琰偏过头轻咳,“阿棠,原来你喜欢这套啊?”   周韫棠深吸气调整呼吸,垂眸看着姜宿琰红了一个度的唇,声音沙哑:“继续。”   姜宿琰嗤笑了声,“那你别忍着不出声。”   他轻舔了下唇,头低下去之前,说:“我喜欢听你喘的声音,很好听。”   ......   周韫棠后仰着头,几缕乌睫湿漉地黏在眼尾处,呼吸还有些乱。   他偏头躲开姜宿琰的吻,话语间有些淡淡的嫌弃:“先去漱口。”   “都是你自己的东西。”话虽如此,可姜宿琰还是没亲下去,他掰正周韫棠的脸,话语直白又露骨:“伺候你爽完了,是不是轮到我了?”   周韫棠抬眼,眼尾轻敛,等着姜宿琰的下文。   轻落落一眼,不带任何挑逗和暗示,却看得姜宿琰呼吸愈发急促。   姜宿琰的视线从那两片殷红湿润的唇滑过,喉结上下滑动了下。   算了,也只能想想。   他喑哑地吐出一个字:“手?”   周韫棠没说话,手指顺着Alpha紧韧的腰线一点点下滑,指尖一挑,勾开系带。   姜宿琰呼吸骤停,心脏一下比一下重,砸得心腔都有些疼。   靠......   难怪周韫棠会嫌弃自己技术差。   某个时刻,姜宿琰要动,却被周韫棠抬脚踩住大腿。   “别动。”恢复如常的声音清冷无澜,周韫棠耷下眼皮,看着那双被欲色浸透的浅金双瞳。   “跪好。”   ......   周韫棠关掉水龙头,一抬眼,和姜宿琰在镜中对上视线。   “至于吗?”姜少爷的语气有些不满,“让你用酒精消毒液洗两遍手。”   周韫棠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你刷牙了吗?”   “......”姜宿琰磨了下牙,“刷了三遍,可以了吗?”   周韫棠点了下头,“出去,我要洗澡。”   在姜宿琰开口前,他淡声:“你去隔壁再洗一次,不然待会别睡我的床。”   姜宿琰:“。”   周韫棠这该死的洁癖。   半个小时后,洗完第二个澡出来的姜宿琰带着一身和周韫棠一模一样的海盐味沐浴香氛气味坐到他身边,看着专心看书眼神都没分一个给他的周公子,姜宿琰面无表情:“周韫棠,今天这次不算。”   周韫棠恩了声。   “恩是什么意思?”   姜宿琰觉得自己被敷衍了。   周韫棠翻过一页,睫尖盈着阅读灯打下的暖辉,侧颜线条都跟着柔和不少,“意思是,下次再说。”   几秒后,他手里的书被姜宿琰抽走丢到一边,这人不由分说地扑过来,沉甸甸地把他压了个严实。脑袋埋在他的颈窝处,发丝蹭过带来一阵酥酥的痒意。   周韫棠也没生气,被姜宿琰这个行径幼稚到,莫名有些失笑:“你干嘛?”   姜宿琰声音闷闷的,“想做就做了。”   周韫棠被他压得动弹不得,也懒得挣扎,语调散漫:“阿琰,你在撒娇吗?”   “不要空口污蔑。”为表不满,姜少爷张嘴,用牙尖轻轻磨了下他的后颈肉。   “收嘴。”周韫棠拍了下他的脑袋,“不想第三个澡了。”   “哦。”   周韫棠这会没戴抑制环,薄淡的信息素从腺体皮下渗出稍许,清净幽润的云柏木香气盈上姜宿琰的呼吸,兜了满肺腑。没让姜宿琰有半点不适或者排斥,这味道只让他为之上瘾,深入骨髓的着迷。   满腔燥气和欲求不满在柏木香气中慢慢平息。   片刻后,他抬头,看着周韫棠。   那双银瞳被暖色调的灯光映得明净润透,像是明光粼粼的月光海,又像是盛在金箔里的融净冰雪。只是海面无波,冰雪不融,一如既往的清冷淡静。   姜宿琰静静地注视了他一会,声调轻了一些:“阿棠。”   “恩?”周韫棠抬手摸了摸他微潮的发尾,眼眸轻弯了下,笑意漫上来的时候,明光片羽随水波轻漾,他温声:“阿琰,你想说什么?”   你想说什么?   或者是,想清楚自己想说什么。   姜宿琰要问出口的话,就这么堪堪停在唇边。   他本来想问,周韫棠,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姜宿琰从来就不是瞻前顾后、犹犹豫豫的性格,这般话到唇边欲言不止的情况,在他人生中出现的次数不到三次。   周韫棠...睹着知微、洞悉无遗的周公子,在对视上那一瞬,就知道他想要问什么。   其实也已经是变相回答了他的问题。   如果姜宿琰非要现在问,那得到的答案一定不会如其所愿。   “没什么。”姜宿琰说,低下头轻轻碰了下他的唇,“就想喊你一声。”   姜宿琰尝到一点留兰香漱口水的味道。   姜宿琰复而俯伏,描摹过周韫棠的唇形,勾着柔软濡湿的舌头轻咬厮磨。   少见的、由姜宿琰主动,却并不激烈的吻,甚至透着几分生涩的温柔。   周韫棠被亲得很舒服,喉间溢出含糊音调。   分开时,两人唇间拉出一道细细的银丝水线。   姜宿琰用指腹抹去周韫棠溢到唇下的水渍,看着他被自己吮吻的湿红潋滟的唇,没忍住又凑过去亲了亲。像是雀鸟啄米似的,咄了一下,两下,三下才停口。   周韫棠摁住他的鼻梁,推开,“接吻狂魔啊你。”   接吻狂魔不置可否,贴近他耳边,磁冷的声线微微黏糊:“--”   周韫棠抬脚,轻轻踹了他一下,“不要乱喊。”   谁是他老...   “那——”那双浅金瞳明亮热烈,显而易见的好心情,“宝宝?”    第174章   周韫棠保持微笑:“……”   “周韫棠。”姜宿琰绷住脸, 把周韫棠的脸捏得嘟起,“你这什么反应?”   周韫棠拍开他的手,表情和语气都有点微妙:“别这么喊…感觉很怪。”   从姜宿琰口中听到宝宝着两个字, 简直比老婆还要怪。   “……”姜宿琰低头咬了下他的鼻尖,“周韫棠, 你就不能害羞一下吗?”   “阿琰, 你还是别说话了。”周韫棠语气温和, 且认真:“再说下去我会怀疑我面前的姜宿琰被人掉包了。”   “从我身上下去。”周韫棠说,“腿麻了。”   姜宿琰翻身从他身上离开, 看着衣领微乱的周韫棠, 目光掠过那两段平直漂亮的锁骨, “你今晚心情很好?”   “还不错。”周韫棠侧眸看过来, 被浅淡笑意浸融的银瞳温润而明透, 像是暖春四月的皎净白月, 少了几分清冷疏离,多了温霁柔融。   姜宿琰凝视两秒,凑过去又亲了一口周韫棠, 不轻不重地咬了下他的下唇。   “你今晚…”周韫棠顿了下, “怎么这么黏人?”   “不可以吗?”姜宿琰居然没反驳, 他直直地看着周韫棠的眼睛, “我一直都这样,你才发现?”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想缠着周韫棠,最好二十四小时和他不分离那种。只要视线里没有这个人,就会感到烦躁。看到周韫棠身边站了别人,不管是什么人,挨得稍微近了点, 他就会极度不爽。   以周韫棠的洞察力,不可能不清楚这点,只是从未彻底纵容。   姜宿琰也知道周韫棠对自己已是独一份的惯纵,对比苏际清和沈煊来说,他得到的偏待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但姜宿琰还是不知足。   他想要周韫棠的所有,要这个人的眼睛只看得到自己。   就在姜宿琰以为周韫棠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听到他温声道:“发现了,所以呢?”   姜少爷一时真的被反问住了。   看清他眼里的揶揄后,姜宿琰愈发面无表情,绷紧的脸色看起来很能唬人,“没有所以,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周韫棠笑了声,“姜少爷,出息啊。”   “那东西不重要。”姜宿琰环住他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一带,温热吐息落在周韫棠的耳尖,“还是这个比较实在。”   咦,居然没嘴硬了?   周韫棠轻扬眉梢,让姜宿琰抱了十来秒后,示意他松手,“行了,准备睡觉吧。”   “......恩。”   半个小时后,确定周韫棠真正进入睡眠状态后,姜宿琰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冷漠。   他看着枕侧人阖睫后反而显得愈发清凛淡镌的眉眼轮廓,抬手停在他脸一寸之外的地方,虚虚地一寸寸描摹过周韫棠的五官,动作缓慢而轻柔,可配着那双淡到有些空冷的金瞳,在这寂静黑夜里,温柔眷恋是半点没有,只让人感觉到毛骨悚然。   “阿棠。”他无声唤过枕侧人的名字,“你是不是和我一样?”   手指往下,悬停在光洁瓷腻的白颈上,血管动脉藏在薄薄一层皮肉下,随着规律绵长的呼吸细微起伏着。   姜宿琰让只为姜家直系服务的医药科技实验室研发了一款抑制素,专门针对Alpha用的。   Alpha和omega日常需要佩戴抑制环,而抑制环的设计原理是把抑制素放入颈圈内,药物会无声无息渗透皮层,压抑信息素的细胞因子活跃程度,从而起到防止信息素外泄的效果。同时,抑制环内置有紧急抑热药剂,一旦察觉到佩戴者非自然状态进入情热期,就会自发给佩戴者来上一针以帮助暂时抑制情热,保持清醒状态。   姜宿琰让人设计的这款抑制素,主要成分提取自他的信息素,且浓萃了成瘾性药物成分进去。   换句话说,只要周韫棠用了这个抑制素,日复一日佩戴着抑制环,最后的结局便是对姜宿琰的信息素上瘾,其他抑制剂对他都没用了。   会让周韫棠再也离不开自己。   这个诱惑对姜宿琰,无异于伊甸园的苹果之于亚当和夏娃。   但他不敢。   姜宿琰想把周韫棠永远变成自己的所有物,同他骨血绞缠,至死不离。   只是姜宿琰更怕从周韫棠眼中看到厌恶和审视......不,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他还肯对自己流露情绪都算好的。   依照周韫棠的性格,就算被他的信息素所羁縻,生理被完全扼制,精神也决计不会被掌控一丝一毫。   或许也没有那一天...周韫棠宁可废掉自己的腺体变成一个废人,也绝不会留下一丝被人摆布控制的可能。   周韫棠性子淡到近乎凉薄,可只有一件事,让他极为厌恨,几乎是到了逆鳞的程度。   他最恨被人操纵掌控,俯仰由人。   看似温尔淡薄,可骨子里却生了浓烈的拗,尖峭崚嶒,铮铮难折。   宁死,不弃自由。   ......   ......   周韫棠鲜少做梦,一般都是一觉睡到天亮的绝佳睡眠质量,但今晚却是一入觉就跌入了层层梦境。   最开始出现的,是一张清水寡淡的脸,鹿眼红通通的,看上去好不可怜。浑身湿漉漉的omega蹲在地上,身上披着他的外套,仰头看着他,声音哽咽:“对不起...学长,我实在是不知道找谁了?我只能找你...也只有你。”   是吗?你可以找沈煊,可以找苏际清,找我,只是因为我最“喜欢”你,会因为你一个电话,在深冬雨夜半夜驱车十公里来接你。   拿着温柔男配的牌,所以会无条件的舔着、宠着、供着你,当最温暖的避风港,任凭索取的头号扶贫冤种和捡垃圾王。   他心里这么想的,嘴上却说:“没关系。”   他把伞递给鹿宜恩,然后把人打横抱起,“你这个时候能想起我,我很高兴。小恩,你在最脆弱的时候最需要的人是我......那也足够了。”   鹿宜恩动了两下唇,眼里满是愧疚和歉意,“对不起,学长。”   “永远不用和我说对不起,小恩。”他低头用唇碰了下鹿宜恩的额头,一触即离,“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鹿宜恩做了一个决定。   ......   温暖明亮的浴室内,鹿宜恩一点点剥开自己的衣领,清纯的鹿眼浮现一丝勾人的魅,“学长,你想要我吗?”   【周韫棠的目光从omega雪白细腻的脖颈掠过,看着上面未消的红痕,眸色晦暗,嫉妒和醋意如野草在心中疯长,几欲把他的理性吞噬。   他想,这是姜宿琰留下来的,还是沈煊留下来的?   他们都可以...他为什么不可以?   这一刻,周韫棠忽然就不想扮演温柔可靠的学长了。   周韫棠缓缓俯下身......】   甜到近乎发腻的栀子花信息素让周韫棠有些反胃,他垂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腺体,像是在看一坨腐烂的死肉。   维持着俯身的姿势几秒,那几行文字从红色转为黑色,从眼前消失时,周韫棠没有半点犹豫的,一支袖珍针剂滑到掌心,利落扎进鹿宜恩的后颈。   “学......”鹿宜恩才起了个声,在药物作用下晕倒在浴缸里。   还好是清水删减版,要是真的让他咬下去,周韫棠估计自己得直接吐出来。   周韫棠拿出第二支抑制剂,面色平静地对自己的腺体扎下。   腺体对疼痛的感知程度是其他皮肤层的3-5倍,一般注射抑制剂都是静脉注射,注射器针直接怼进腺体所带来的疼痛,足矣让一个Alpha直接疼哭。更别提药水直接打进腺体后,抑制素像是横冲直撞的野兽一般疯狂吞咬消灭着情热细胞因子,和用火烧过的尖刀直接割上去无异。   但这样是最快捷有效的方法。   被omega信息素挑起的生理反应迅速消退,周韫棠一眼都没多看昏死过去的鹿宜恩,转身出了房间,静候在门口的管家不用他开口便说:“我会安置好里面那位的,请少爷放心。”   “恩。”   他抬手轻轻摁了下腺体的位置,针扎似的麻痛,火灼似的烧疼,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待会得吃个消炎药...不然明天又要发烧了。   周韫棠和周霈在二楼拐角处相遇。   周霈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哥哥,你今晚怎么回来......”   他的话音猛地收住,一丝清甜的栀子花香气钻入呼吸里,这信息素周霈最熟悉不过,他认识的人中只有好朋友鹿宜恩的信息素是栀子花香的。   但除了栀子花的香气外,云柏木的味道要更重,清净冷润的木香浸透周霈的肺腑,S级Alpha的信息素让周霈一时恍神。   【什么情况下,S级Alpha的信息素会被勾到外溢到这个程度?   要么就是他故意散发,要么就是...和omega做了。   那一刻,周霈心里的嫉妒如火中烧,他很想冲到鹿宜恩面前问,为什么你明明有那么多人喜欢你了,却还是要和我抢哥哥?   而他只有周韫棠了。】   他淡淡扫过浮现在周霈头上的文字,和往常一样,同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擦肩而过,态度一如既往的漠视和冷淡。   “哥哥。”周霈鼓起勇气叫了他一声,“小恩今晚留在家里过夜吗?需不需要我去照顾他?”   周韫棠停下脚步,站在一楼楼梯最高阶看着周霈,乌睫在银瞳中朦下两道睫影,眸色平静无澜。   倒也不是他真的想停下和周霈说话,如果继续下楼的话,那腺体处传来的疼感会加剧十倍。   作为他不走剧情的惩罚。   “随你。”周韫棠冷淡地念着台词,“小恩醒来后看到你,会比较安心。”   下一秒,周霈头上浮现的文字让周韫棠胃里不可抑制的翻腾起一股反胃感。    第175章   【周霈看着黑发银瞳的Alpha, 被他眼中的冷淡刺痛。   哥哥面对小恩时…应该不会如此冷漠吧。   也是,他哪里可以和小恩比呢?   哥哥身上沾了小恩的信息素,那鹿宜恩身上也一定有哥哥的气味。   那他是否可以通过鹿宜恩, 接触哥哥的东西呢?   ……】   周霈想要怎么接触…周韫棠已经没眼再看下去,眼睛已经被脏到了, 再多看一眼, 他真的会想直接对眼睛喷消毒水。   【周霈目送着周韫棠的身影消失在一楼客厅, 轻蜷指尖,眸中写满黯然和失落。   哥哥…什么时候能看看他呢?   明明他也不差, 他比鹿宜恩要专一, 从头到尾都只喜欢哥哥一个。】   这行文字浮现, 周韫棠就知道可以走了。   没有任何犹豫的, 他转身下楼。   “哥哥!”周霈在身后叫了声, 声音饱含关切和担忧:“这么晚了, 你还要出去吗?”   一如既往的没有答案。   ……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周韫棠的目光在蹲抱在公寓大门口的身影错停一瞬,从口袋里夹出电磁卡, 正要刷开门进去, 手指被轻轻勾住。   沈煊仰头看着他, 脸颊透着不正常的潮红, 敛了往日的吊儿郎当,桃眼濛濛,难得一见的脆弱神态。   “阿棠…我…你收留我一晚好不好?就一晚,我睡沙发就可以了。”   “我不是故意对鹿宜恩做出那些的...我只是太嫉妒了。”沈煊连牵周韫棠的手都不敢,只松松地勾着他的尾指,有些语无伦次:“你不要生气...你不要不理我...阿棠,周韫棠, 你不能这么狠心。”   周韫棠只是扶着门,垂眸静静地看着沈煊,稍许,眼珠轻动,滑到他的腕间。   那上面套着一个粉蓝色的宝石发圈,很明显是omega用的东西,放在沈煊身上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   这个发圈是他送给鹿宜恩的...怎么送的不重要,总归是剧情需要。   剧情没有对他和鹿宜恩的“定情信物”作详细描写,周韫棠随手买了个发圈送出去敷衍完成任务了事。按照剧情发展,这东西后面还引发了他和沈煊的修罗场。   他陪着鹿宜恩逛商场买发圈时恰好被沈煊目睹到,沈煊为此醋意大发,隔天把鹿宜恩拖进体育馆器材室......两个小时才出来。   想来鹿宜恩脖子上的红痕,就是沈煊留下来的。   完事后...还薅走了鹿宜恩的发圈?   注意到周韫棠的视线,沈煊咬了下后槽牙,“他不配你送这个...我让人送了一个更贵的发夹补偿鹿宜恩,这个...是我的。”   周韫棠阖动了下眼睫,声音平静:“鹿宜恩此刻在鹤园,我在他身上看到你留下的吻痕了。”   “我不喜欢他。”沈煊快声道,他重复了遍:“阿棠...我不喜欢他。一个玩物而已,连我的情人都算不上。”   “我没有真的标记他...和他做,只是因为他身上有你的气息而已。”沈煊还有句话没说出口,鹿宜恩情动时那双水汽朦胧的窗灰色眼睛,他会幻想成周韫棠的。   “鹿宜恩的腺体上有你的气味。”沈煊眼里泛着高烧而起的雾潮,扯唇笑了下,露出尖尖的虎牙,“但是...现在已经被我覆盖了,他不配拥有你的任何标记。”   原文描述...是沈煊在鹿宜恩颈间嗅到周韫棠的信息素味道,占有欲作祟,在鹿宜恩腺体上咬下极重的一口,注入大量自己的信息素,险些没让鹿宜恩进入真正的发情期。   但...那其实并不是周韫棠的信息素,他给鹿宜恩临时标记的剧情,被他用一管抑制剂替代,那抑制剂是周家私人药物实验室特别研制的,气味同他的信息素高度相似,气味因子结构重叠度达到85%,很难辨认出来。   周韫棠真的对鹿宜恩下不去嘴。   哪怕鹿宜恩的信息素对他的生理吸引确实极大,犹如花蜜之余蝴蝶蜜蜂。   对他,对姜宿琰,对沈煊和苏际清,稍微有头有脸、有权有势的Alpha的来说都是。   可心理上,周韫棠已经形成精神性厌恶了。   周韫棠抽出自己的手,语气平缓地阐述事实:“但你对鹿宜恩已经上瘾了。”   说得难听点...是沉迷鹿宜恩的身体无可自拔,只需一丁点信息素,就能让他对鹿宜恩起生理反应。   周韫棠本来也该是其中一员。   【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心甘情愿的被驯化成忠诚俯首的狗。   终此一生,为鹿宜恩所臣服,献上所有。】   驯化...便是这个意思。   “我控制不住,阿棠。”沈煊沙哑着声音说,他眼前突然一阵发黑,身形晃了瞬,险些摔倒。   沈煊狼狈地半跪在地上,红发湿漉漉地贴着额头,“我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可是阿棠,我真的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啊。   “我的心在你这。”沈煊仰头看着周韫棠,想牵他的手去贴自己的心口,“阿棠,它从来只在你这。”   周韫棠避开,没让沈煊如愿。   “阿煊,你进入易感期了。”周韫棠说,“回去吧,我这里可没有让你筑巢的东西。”   沈煊动了下唇:“可我只想待在你身边。”   易感期的Alpha会变得极度缺乏安全感,只想独自待在认定的安全领域里,被带有能够安抚他们敏感不安气味的东西团团围住。   对沈煊来说...周韫棠身边才是他的安全领域。   周韫棠挑了下唇角,露出今晚第一个笑,融和、疏淡、不带什么情绪。   “阿煊,我有洁癖。”   “不想收留太脏晦的东西。”   沈煊面色霎时惨白。   ......   画面一转,沈煊的脸换成了苏际清的。   素来衣冠楚楚、斯文有礼的苏二少爷,此刻上半身光裸在外,肩颈和腰腹处是新留不到一刻的鲜红抓痕。西装裤凌乱的散在胯间,腰带未系,拉链也只象征性地拉了半截。   放荡至极的模样...和平日里的苏际清简直判若两人。   迷迭香和栀子花味儿的信息素黏腻地缠在一块,同交/合时特有的情麝腥气混着,满室靡靡。   他的衬衣,裹在鹿宜恩身上。他身上也只着一件勉强盖过腿根的白衬衣,面带春潮,从沙发上下来时腿还是软的,差点摔倒。   “学长...”鹿宜恩轻声喊了声周韫棠,嗓音甜腻得过分。   周韫棠扶着门,指关节绷白,手背青筋明显。   默数到第五秒,周韫棠松了手。   “周霈才死不到半个月。”周韫棠的语气听上去很冷静,他此刻也确实很冷静,不是装的,表里如一。   周霈当着他和鹿宜恩的面跳楼自杀后,鹿宜恩当场昏厥过去,醒来后泪流满面,情绪失控地对周韫棠说滚,我不想看到你这个杀人凶手!   再相见,就是周韫棠来找苏际清拿资料,却看到他和鹿宜恩厮混在一块的修罗场。   “伤心过度,也需要适当寻找刺激麻痹自己嘛。”苏际清一抬手,把鹿宜恩抱到自己的膝盖上,毫无顾忌地探入鹿宜恩的衬衣里,对周韫棠露出一个一如既往的、斯文无害的笑,“阿棠,不要对宜恩这么苛刻。”   周韫棠听着鹿宜恩止不住的轻哼呻吟,扫过两人头上那一长段文字...只觉麻木。   【周韫棠站在门边久久不动,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肉里,看着苏际清肆无忌惮地和鹿宜恩调情,看着鹿宜恩因为另一个Alpha而情动,看着鹿宜恩失神迷离的眼睛,脑子回想的全是鹿宜恩在他身下承欢的模样。   直到眼前因为缺氧发黑,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没有呼吸。   心痛到已经忘记呼吸了。   ......】   这活/春/宫他还要听多久...周韫棠发木地想。   “阿棠还不走。”苏际清把鹿宜恩摁在怀里,眼神却落在周韫棠身上,温文笑意下,翻滚着晦涩不明的情绪暗潮,“莫非是想加入我和宜恩?我倒是不介意open relationship,阿棠想试试三人行吗?”   鹿宜恩猛地扭头,“我不——”   苏际清往他脸上不轻不重地扇了记,语气却是温柔到近乎宠溺:“宝贝,安静点好吗?”   鹿宜恩脸上浮现难堪,作势就要推开苏际清,下一秒却发出一声难耐而隐忍的声音。   “阿棠。”苏际清面色不变,温声询问周韫棠:“要来吗?”   很认真的口吻。   “没兴趣。”终于等到最后一行文字滚动完的周韫棠淡声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还非常礼貌体贴地给苏际清带上了门。   再不走,真的要吐了。   这段剧情意义何在...从身体各处传来的痛潮让周韫棠脸色瞬间苍白起来,他的步伐慢下来,扶住栏杆。   作为他不听话,没有乖乖3/P的惩罚。   汗珠从额头滑落到颌尖,几乎生生把心脏撕裂的疼痛让周韫棠眼前泛起黑雾,那黑雾中又掺着一丝淡紫,像是闪电弧光闪过。   [为什么不听话呢?]   机械音贴在周韫棠耳边,冰冷质问。   周韫棠轻弯了下唇。   “滚。”   痛楚愈重。   周韫棠有些狼狈地弓腰,扶着栏杆的手都在颤。   手指被汗水浸透,他指尖一滑,没扶住栏杆,在摔下楼梯前,先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浅白金色从眼前一晃而过。   “周韫棠。”他嗤了声,“你怎么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第176章   足足一分钟, 周韫棠才看清楚姜宿琰的脸。   “谢…”一说话,肺腑便刀绞似的疼,周韫棠扶着姜宿琰的手, 即便已经痛到浑身都在抖,他也只是轻而克制地攥了下姜宿琰的衣袖。   “别说话了。”姜宿琰的语气硬邦邦的, “我不缺你那一句口头道谢。”   手上却强硬地把周韫棠扣到自己怀里, 有些笨拙的、轻柔的抚着他的肩背。   另只手, 握住周韫棠被汗水浸得潮冷的手,揣进自己的心口。   安静的楼梯拐角处, 一时间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   直至下课钟声响起, 周韫棠仰头, 脸上血色尽失, 近乎清透的白, 像是极薄的瓷。   被冷汗润湿的几缕黑发贴在颊边, 似绘在白瓷上的水墨青枝。   唯一的艳色是深了一个色度的唇,碾着齿痕,隐约可见血迹。   “谢谢。”周韫棠低声, 下一秒, 姜宿琰松开他的手, 抹去他下唇的血丝。   “你就这么喜欢虐待自己吗?”姜宿琰的声音很冷, “咬出血了也不吱声,周韫棠,这里没有外人,忍不了痛哼一句不会怎么样。”   “还是说,你把我当外人?”声音更冷了。   周韫棠轻弯了下唇,“明明是关心人…怎么还是如此刻薄的口吻。”   姜宿琰盯着他的眼睛,一言不发。   银眸被层虚弱的水泽浸得湿漉, 像是易碎的白玉琉璃。   “你是来找鹿宜恩的吗?”痛潮渐退,稍稍缓过的周韫棠直起腰,和姜宿琰拉开一点距离,温和道:“不推荐现在过去,他正在…”   “我不关心鹿宜恩在做什么。”姜宿琰突然攥住他的手腕,不让周韫棠完全撤离他的臂弯,“周韫棠,我是来找你的。”   周韫棠并没有流露出惊讶的神色,他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或者说早料到姜宿琰会这么回答。   “好。”周韫棠弯了下眼,轻声:“只是我现在状态有些不好,涉及正事的话,改天好吗?”   “恩。”姜宿琰冷淡道,“是正事。”   “现在,立刻马上,你跟我去一趟医院做身体检查。”姜宿琰微抬下巴,轻描淡写的口吻:“没得商量。”   “阿琰,好霸道啊。”半玩笑的轻快口吻。   “是我抱你过去还是你自己跟我走。”姜少爷的语气微不可察的,缓和了那么一丢丢。   他知道周韫棠是同意了……但趋于某些原因,还是冷邦邦地吐出这么一句霸总台词。   周韫棠失笑:“我还是有行动能力的。”   “恩。”姜宿琰说,“那走吧,我的车就停在楼下。”   “爵蓝?”   周韫棠没记错的话那是一量敞篷车来着。   “……”姜宿琰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周韫棠目前这个状态,再吹会冷风,明天铁定直接病倒,“我让人开一量车过来。”   “不用。”周韫棠把车钥匙丢给姜宿琰,“开我的车吧。”   看清车标后,姜宿琰发出声嫌弃的啧音:“果然还是嘉南X9,你就不能换一个上档次点的吗?”   逼近八位数的定制款名车,在姜少爷眼里就成了“下档次货”。   周韫棠也不生气,微笑着揶揄:“那我去你车库里挑一辆车?”   姜宿琰看着他额角晶亮的汗珠,抿唇,“随你,想要哪辆?”   “开玩笑的。”   上车后,周韫棠见姜宿琰目光不善地盯着那个一路平安的小鹿挂件。   “这东西你留在车上也不嫌晦气。”   周韫棠倚在副驾驶上,长睫垂下,唇边凝着点无奈的笑:“何必说这句。”   姜宿琰又不是不知道,不是他想留,是暂时还不能扔。   姜少爷眉头紧拧,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周韫棠平和地转移话题:“待会你也做个检查。”   姜宿琰嗤了声:“我又没病。”   周韫棠:“……”   姜少爷也意识到这话有所不妥,他面色微微一僵,生硬地找补:“不是说你有病,虚的是你,不是我,我不用做检查。”   “又病又虚”的周韫棠眼皮子跳了跳,声音还能维持温和:“阿琰,别说话了,专心开车。”   姜宿琰沉默不到一分钟,“你好些了吗?”   所以姜宿琰是在…转移他的注意力?   “恩。”   那道阴魂不散的机械音突然响起,阴恻恻:[别以为就这么算了,这只是小惩大诫。再不听话,就不止这点惩罚了。]   [不听话的角色,最后的下场只有绞杀。]   黑发Alpha眉眼淡倦。   双唇轻阖,无声:“……随意。”   那就死吧。   ……   到达周家旗下私人医院后,周公子随手一指跟在身后的黑色夹克金发帅哥。   “给他也做个检查,全身。”   副院长忙不迭点头,“好的好的,我马上安排。”   姜宿琰拒绝的话在周韫棠淡淡睇过来的一眼中吞了回去。   算了。   来…都来了,做一下检查也只是顺道事。   检查结果在第二天上午九点准时发到两个人的邮箱里,所有指标都为良好,没有异常。   周韫棠对姜宿琰瞒下了“惩罚”的事情。   面对姜少爷的质问,他只是温和给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近来抑制剂用得频繁了些,基本都是对着腺体直接用药,量变引起质变,副作用一下爆发出来身体遭不住也正常。”   姜宿琰皱眉,“医生说的?”   周韫棠眨了下眼,“对。”   姜宿琰目光沉沉地看着周韫棠。   “……好。”   他选择相信周韫棠。   阿棠没有骗过他。   姜宿琰:“下次…可以直接找我。”   周韫棠怔了下,“两个Alpha,我找你有什么用?”   姜宿琰冷着脸,“你不能总是用抑制剂,长久下去身体也会产生抗药性,到那时你还是得找别人。”   “周韫棠。”金发Alpha看着那张疎秀清隽的脸,“我不想让你找别的Beta或者omega。”   “omega能满足你的事,我也可以。”   静默几秒。   姜宿琰听到周韫棠喉间滚出声近似叹息的含糊笑音。   “阿琰,玩笑开过了。”   姜宿琰望着那双温润剔透的银曈,面色愈冷,浅金双眸被暗色吞噬。   “周韫棠,我的语气和口吻哪里让你觉得我开玩笑?”   “如果你没听懂,我就再说明白点。”姜宿琰起身,撑在书桌上方,以俯视的姿态,磁冷的声音含着怒:“你可以上我,明白了吗?   灿灼金瞳里像是燃着两簇暗火,周韫棠被他的眼神烫得蜷了下指尖,洇黑的睫耷下。   “阿琰,我在拒绝你。”姜宿琰明显听懂了他的话,却不愿意以玩笑粉饰过去,那周韫棠也温和又直白地说:“我不愿意。”   “为什么?”撑在桌上的手蓦的攥紧,骨节一下绷白,尔后又被血色充盈。周韫棠一个抬眼,姜宿琰就舍不得再对他凶。   他张了下唇,声音有些干涩:“我没有碰过鹿宜恩,也没有碰过其他omega...阿棠,你不要嫌我脏,我很干净。”   “不是因为这个。”又是一声很轻地叹息,“需要发泄时就找你...阿琰,你把自己当什么了?”   低俗的、粗鄙的、不堪入目的几个词汇从周韫棠口中道出,用像是被新雪洗涤过的清润声线,有种难以言喻的诱。   “随意。”姜宿琰抓着他的手,动作颇为强势,可手上的力道却极轻,对待易碎的薄瓷艺术品般,“周韫棠,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不想。”周韫棠摇摇头,抽出手,在姜宿琰的脸色冷下来之前,轻轻贴了下他的脸颊,“不要对任何人折腰俯首。”   不管是鹿宜恩...还是他。   姜宿琰...该是骄傲的,也是自由的。   ......   浓墨似的黑夜被闪电横穿划破。   变压器在不久前被雷暴打坏,整栋别墅都陷入黑暗之中,智能端的手电筒功能不知为何也启用不了,周韫棠只得摸着黑,扶着旋梯栏杆慢慢往楼上走。   迈过某一阶时,不知道有谁往楼梯上丢了东西,周韫棠不慎被绊倒,膝盖重重磕上楼梯尖角,疼得他闷哼了声。   唉...   缓过疼劲后,周韫棠揉着膝盖站起身来。   夜视能力已经退化到光线稍暗一点就看不清了吗?   也就是此刻,白闪划亮天际,惊雷在耳边炸开,盖过了omega的泣声尖叫。   周韫棠抬头,只看到一团白影从走廊连滚带爬地逃出来...没错,是狼狈逋逃的姿态,仿佛身后有什么追魂索命的恶鬼一般。   雷暴雨夜,停电的别墅,失声尖叫的omega。   恐怖片要素齐全了。   第二道闪电打下时,周韫棠看清了“恶鬼”的脸。   金瞳呈现一种近乎无机质的阴冷空洞,倒真相是被鬼魅附身了一般,金发还在湿漉漉地滴着水,愈发添了几分森森鬼气。   每走一步,黏腻猩红的血便顺着刀尖滴落一颗,在姜宿琰脚边形成斑斑血迹。   第三道闪电打下,周韫棠看到姜宿琰的衣襟被血染透。   周韫棠对信息素的感知已不甚敏感,此时才捕捉到,空气中异常的白兰地气味,辛灼呛烈,浓郁得不正常。   已经完全盖过了血腥气。   他猛地抬头,在黑暗中看向姜宿琰的左颈位置。    第177章   看到周韫棠后, 鹿宜恩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身边,一副胆丧魂惊的模样,“学长…救我!救我!姜宿琰他疯了!”   “姜宿琰这个疯子…”鹿宜恩牙齿打颤, 哆哆嗦嗦:“他、他要杀了我…”   周韫棠看不清鹿宜恩的脸,只感觉到一团甜腻到叫人反胃的肉使劲往他怀里钻, 手紧紧攥住他的右手, 像是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看到姜宿琰越走越近, 鹿宜恩抖得跟筛糠似的,他声音发抖地催促着周韫棠:“学长…你是来救我的对吗?那我们快走吧, 姜宿琰他会————”   周韫棠抬起左手, 一手刀利落劈晕了鹿宜恩。   耳边顿时清静下来。   只余雨珠噼里啪啦砸在窗台上的声音。   白兰地的信息素愈重, 几乎浸透周韫棠的肺腑。   他有些不适地皱了下眉。   姜宿琰在他面前停下。   “阿棠。”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恩。”周韫棠应声, 温热体息贴近他的脸颊, 在快要挨上时却又放下。他嗅到一点血腥气, 源自姜宿琰的指尖。   “你是为了鹿宜恩来的,还是为了我?”朦晦的黑暗里,姜宿琰的声音轻到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你。”周韫棠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   他说了谎。   是因为...剧情需要。   “正常”的剧情发展, 该是姜宿琰吃醋发疯, 想要强行彻底标记和苏际清正热乎中的鹿宜恩。但姜宿琰此时正处于追妻火葬场烧得最厉害的时候, 鹿宜恩恨透了他, 宁死不从。姜宿琰要强上,在关键时候,被及时赶到的周韫棠救下。   【浑身只余寸条的omega抽泣着被周韫棠脱下外套裹住,他小心翼翼地擦掉鹿宜恩脸上的泪水,柔声安抚:“小恩别怕,我带你走。”   鹿宜恩哭得更厉害了,他抓着周韫棠的衣袖, 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学长、学长...不要,我不想你为了我和他决裂。”   周韫棠横抱着鹿宜恩,同姜宿琰擦身而过的瞬间,冷声:“姜宿琰,往后周家和姜家就是敌对关系。”   ......】   这段文字在周韫棠眼前闪烁几下后消失。   借着幽微光线,周韫棠勉强看清姜宿琰的脸,惨白如纸,金瞳森森,发梢滴水,简直是鬼魅在世。   哐当一声,匕首掉在两个人脚边。   更添效果。   但是。   “打开你智能端的手电筒。”周韫棠半点不惧,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还有些无奈:“松手...你的腺体不要了?”   他敲了两下姜宿琰的手背,腕上紧攥的力道顷刻松下来。   光亮起时,周韫棠用手背挡了下,适应了光线后,才拿着姜宿琰的智能端对准他的左后颈。   一道十字状的割伤亘现在姜宿琰的腺体上,血肉模糊,狰狞可怖,再深入一厘,他的腺体直接报废。   伤口还往外渗着淋漓鲜血,这也是为什么白兰地信息素那么重的原因。   不及时处理的话,一定会给脆弱的腺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阿琰。”哄孩子似的软和口吻,“我叫医生过来,你身上的伤得处理。”   “......无所谓。”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废了就废了吧。”   周韫棠只当他在说赌气话,用姜宿琰的智能端给姜家私人医院发出信息,对方秒回,说一刻钟内医护团队会带着设备和药物赶到。   “阿棠。”   “恩。”   “我想杀了鹿宜恩。”姜宿琰说,“但是失败了。”   所以刀尖落到了他自己的腺体上。   姜宿琰宁可废了自己的腺体,也不要碰脏东西。   “我知道。”周韫棠接话接的像是今天天气真好一般,“阿琰,带我去浴室,你知道的,我现在夜视能力不太好,你的衣服要换一下,我身上也沾了你的血。”   姜宿琰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再把周韫棠捞起来扶好。   替姜宿琰清洗一身的血时,周韫棠小心地避开他的伤口,擦着他颈部的血,听到姜宿琰说:“周韫棠,我没有碰鹿宜恩。”   “我知道。”周韫棠感觉右肩一沉,姜宿琰把脑袋靠了上来,但是没有完全把力道压上,只是轻抵着,幅度很小地蹭了下他的肩窝。   周韫棠伸手,顺了顺他微潮的金发发尾。   暴戾之余,姜宿琰感到挫败。   周韫棠察觉到了。   他温声说,“阿琰,没事的。”   浅淡的云柏木冷香从周韫棠的皮肤肌理下渗出,带着温热体息,似有似无地盈绕着姜宿琰,稍稍抚平他满腔燥意和戾气。   云柏木信息素少了几分攻击性,温和到有些不正常。   到姜宿琰此刻并没有意识到。   周韫棠感觉到贴着自己的那块皮肤热度在渐渐攀升,他推开姜宿琰,在对方不满的眼神递过来之前,先说:“你发烧了,去贴个降温贴。”   “我也需要换下衣服。”周韫棠语气温和,但不容拒绝:“阿琰,听话。”   “......”姜宿琰起身,臭着脸离开浴室前,硬邦邦丢下一句:“衣服给你放在架子上了,我就在外面,随时喊我。”   “好。”   浴室门咔哒一声关紧后,周韫棠挺直的肩背一下垮下来,他伸手扶住盥洗台,弯着腰大口喘气。   五脏六腑犹如针砭镞刺,细密而尖锐的疼痛从躯体蔓延至四肢百骸,渗透他身体每一寸角落。   尽失血色的指尖顺着盥洗台滑至浴缸上,周韫棠蜷起腰身,额头抵在池台边,明显感觉到心脏跳动一下比一下慢,呼吸也渐渐困难。   [为什么不听话呢?]   那道机械音不知道多少次如此问他。   [为什么要违逆剧情呢?那是你既定的宿命,乖乖遵从有什么不好?]   [你不怕疼吗?不怕死吗?为什么不肯屈服呢?]   “......”   周韫棠的沉默似乎惹恼了它。   痛楚愈烈。   周韫棠眼前黑完,耳边也完全寂静下来,只余喋喋不休的、毫无起伏的机械音:   [你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你还有什么在乎的?你没有软肋吗?]   [为什么这么犟?为什么不听话?]   [为什么你们宁可遭受惩罚,也不愿意去爱鹿宜恩?他是你们命中注定的爱人,你们应该高高在上的玩弄他、践踏他;再追悔莫及为自己的所做付出代价,乞求他的原谅;最后被他原谅,爱他,宠他,当成唯一的珍宝呵护一辈子。]   周韫棠闭着眼,被冷汗浸透的发丝湿涔涔地贴着脸颊,“你问题有点多。”   [不听话的角色,最后结局是被剿灭意识。]机械音说,[比现在还要疼上一百倍。]   周韫棠的回答始终是不变的两个字。   “随意。”   ......   周韫棠的身体每况愈下。   但谁都没有发觉,包括和他几乎是日日在一起相处的姜宿琰。   周韫棠最近没有去明德学院上学,姜宿琰就往鹤园跑得尤为勤快。勤快到除了睡觉以外,其他世界都留在鹤园缠在周韫棠身边。   周韫棠知道为什么。   姜宿琰的精神状况…近来不太好,神经变得格外敏感,性格对比之前暴躁了不止一倍。   前几日他处置了一批背叛姜家、泄露家族机密的叛徒,实情如何周韫棠并不知晓,但从捕风捉影的只言片语来看,处事手法…有些过分凌厉了,完全不留余地,活生生把对方闭上绝路那种。   周韫棠知道,这或许和姜宿琰的“惩罚”有关。   姜宿琰待在他身边时,情绪会稳定很多。   他随姜宿琰去了。   但。   “阿琰。”一下楼就看到姜宿琰坐在餐桌前吃早餐的周韫棠语调和润地询问:“你是把鹤园当成自己家了吗?”   姜宿琰抿了口黑咖啡,“我不介意。”   ......姜少爷脸皮渐长。   周韫棠在他对面坐下,喝了两口粥后,对静候在身后的侍者说:“药膳炖两份。”   “好的少爷。”   姜宿琰:“......你别告诉我还有一份是我的。”   他知道那药膳是什么,由十三种珍惜草药炖成,黑乎乎一碗,一口下去可以苦的人灵魂出窍。   “对啊。”周韫棠喝了第三口粥就放下了餐勺,他现在吃东西尝不出什么味道,吃什么都味同嚼蜡,“那东西挺难吃的,找个人陪我共苦一下可以吗?”   “......”   姜宿琰突然沉默下来,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   “知道了。”姜少爷绷着脸说,“周韫棠,你怎么这么娇气?”   周韫棠:“......”   “吃个药都要人陪。”姜宿琰轻昂了下下巴,“算了,陪你就是。”   “你腺体的伤还没好全,那道药膳有助于你恢复。”周韫棠和和气气道,“不要脑补乱七八糟的东西。”   安静没几秒,姜宿琰又开始喊他:“阿棠。”   “唔?”周韫棠咽下一口对他来说毫无味道的燕窝羹。   “等我的伤好全了,我们去阿西斯尔山那边旅游。”姜宿琰的声音里兴致满满,“我在那边有个温泉山庄,这个月还添了新的项目,你一定喜欢。”   阿西斯尔山啊......   周韫棠垂下眼睫,点头,“好。”   该来的...还是躲不过。   ......   姜宿琰不知道,这是他和周韫棠最后一次一起旅行。   周韫棠死在了阿西斯尔山的暴风雪里。    第178章   周韫棠是被勒醒的, 字面意思上的勒醒。   姜宿琰的手穿过他的腋下紧紧环在他的肩背上,力道极重,压得周韫棠肋骨生疼, 呼吸都有些困难。   周韫棠的困意还未完全消褪,加上昨晚做了一晚上的梦根本没怎么睡, 眼皮沉重得厉害。他的下巴磕在姜宿琰肩上, 声音侬倦:“怎么了?做噩梦了?”   怎么跟个小朋友一样, 做噩梦了还要哄......周韫棠还不太清醒的脑子模模糊糊掠过这个念头,伸手胡乱地拍了拍姜宿琰的后背。   “恩。”姜宿琰沙哑地应了声, “很可怕的噩梦。”   他失去周韫棠了。   没有比这个让姜宿琰更害怕的事情。   青年阖眼倚着云木, 黑发乌睫, 眉眼清沉, 看上去就跟睡着了一般。   可周韫棠长眠在阿西斯尔山的风雪里, 再也不会醒来。   一想到这一幕...恐惧和惶悚就像一只大手般紧扼住姜宿琰的心脏和喉管, 从喉腔到肺腑无一不是疼的,叫他几欲窒息。   “没事。”周韫棠昏昏欲睡,嗓音里止不住的倦意:“那都是假的, 不信这个, 就不会发生。”   姜宿琰偏头吻了下他的鬓发, “不会发生。”   怀中温热鲜活的血肉、发梢透出的清净淡香, 还有落在耳边侬沉困倦的声音…所有的感官都在告诉姜宿琰,周韫棠此刻还好好的、活生生的被他抱在怀里,噩梦还没有也不会变成现实。   “阿棠。”   “……恩。”周韫棠有些迟钝地应了声,感觉自己的脑袋被姜宿琰往颈窝里按了按。   他枕在姜宿琰肩上,眉睫被他身上传过来的热意烘蒸着,愈发让周韫棠意识瞢眩。   敛了攻击性的白兰地信息素试探着抚上他的面颊,周韫棠感觉到鼻尖下的脉搏, 跳动的一下比一下快。   阿琰在害怕什么?   周韫棠费力地支起一点眼皮瞥了眼窗外,天色呈现一种渺茫朦胧的灰蓝,依稀可见几点晚星闪烁……天都还没亮呢。   “再睡…”周韫棠打了个哈欠,眼尾被沁出的生理性盐水润湿,含糊地补上后半句“…一会。”   周韫棠实在是太困了,头重新沾上枕头后不到一分钟就重新陷入了深度睡眠里,这次没再做梦,意识沉潜进黑甜稳觉里。   自然也就不知道,姜宿琰盯着他的脸看了多久。   旁人睡着时神色大多安然柔和,可周韫棠不是,眼睫覆下后,青年的眉眼反倒显得愈发疎薄隽冷,可望不可即的清矜浑然天成。   瓷肤乌发,黑白分明,轮廓线条清凛利落,面相倒真随了本人的性子而生,说一不二,泾渭自明。   那么…我在你的界限里面吗?   姜宿琰看得失了神,等回神时,指尖已经触上了周韫棠的睫尖。   像是对待脆弱昳丽的黑凤蝶那般,他用极轻的力道轻轻拨了下周韫棠的眼睫。   海棠已眠,蝴蝶成寐。   惊惧不定的心慢慢落回胸腔,狼犬敛息靠近雪坠海棠,鼻尖贴上柔软的白瓣,轻嗅花香。   轻和的吻落在周韫棠的眉心。   睡沉的小周公子呼吸绵长平稳,并未受到姜宿琰的打扰。   直至第一缕晨曦从窗台爬上床角,姜宿琰才感觉到一点睡意。   他伸手搂住周韫棠,在清淡温润的云柏木香气中慢慢睡着。   ……   这一觉睡到了午时才醒。   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姜宿琰的噩梦,醒后的姜少爷又变成那副拽横欠揍的德行,只是变得有些黏人了。   好吧…也许不是有些。   周韫棠垂眼看着枕在自己大腿上,翘着腿毫无形象打游戏的姜少爷,语气温和地提醒:“劳驾挪个脑袋,我要去上个厕所。”   “……”姜宿琰一言不发、不情不愿地坐起来,脸色臭臭的,连赢三把游戏都没让他心情好转。   周韫棠起身到一半又被姜宿琰拽住手腕扯回去,不设防直接坐上了他的大腿,一个吻…不对,不能说是吻,姜宿琰咬了口他的下唇,犬牙没收住,直接把他的唇给咬破了。   周韫棠轻嘶了声,舌尖尝到淡淡的咸腥味,他就着这个坐腿的姿势,侧眸看着姜宿琰的眼睛,银瞳温沉无澜,“再闹我的话,你就回麟庄去。”   麟庄是姜家祖宅,等同于周家的鹤园。   “回笼觉让你抱着睡了,醒来后也随你折腾了半小时,刚才大腿也让你枕了。”小周公子温声慢调道,“阿琰,再得寸进尺的话,我真的要生气了。”   “……”姜宿琰深吸口气,快速啵唧了一口周韫棠的脸,“你去厕所吧。”   周韫棠平静地抽了张纸擦了擦右脸的湿印,屈指弹了一下姜宿琰的额头,“和你在一个屋子里待着呢,别胡思乱想。”   姜宿琰目送着周韫棠离开书房,低头看着被周韫棠坐得微皱的裤子……一个Alpha,怎么能轻成这样?   不过这个姿势真是不错,下次试着让周韫棠再坐一次。   这种全世界都在怀里的满足感,迅速让姜宿琰上瘾着迷。   卫生间里,周韫棠对着水流冲干净指间的泡沫,抬眼和07在镜中对视,“梦里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一遭的话,那现在的我,是重生回来想起前世种种,还是拥有了平行时空自己的记忆?”   “没有平行时空这种说法噢。”07笃定地、认真地说,“一直都只有一个时空线,只有一个小棠,你就是你,独一无二,不会再有其他同位体存在了。”   “小棠在梦中看到的,就是所谓的原著线,是所谓的「正轨」,命运列车有没有驶出,你在梦中所见有没有真实发生,其实是薛定谔的。如果你认为发生过,那现在便是「逆时」,让列车回到始发站,脱离既定的线路,「偏轨」而行。”   “也就是小棠所认为的重生。”   “如果你认为梦境只是预演未来的一种可能性,最多真实了点以外,那已经改变的、现在正在进行的、未来会发生但是和原著无关的…才是唯一的、正确的「轨迹」。”   “有点哲学。”周韫棠笑了声,“所以没有准确的说法,自由心证是吗?”   “也可以这么说吧。”小系统露出[ovo]颜文字表情,“佛教中缘起理论不是认为,一切现象都是由因缘和合而成,因此现实是相对的,取决于观察者的认知和信念…简单来说就是你所相信的,即是真实的。”   周韫棠失笑,温声调侃:“小七老师…怎么又从哲学跳到了佛学?你的知识储存库感觉很丰富嘛。”   “不是知识储存库,是有人告诉我的。”   说完这话后,07自己也懵了。   等等…他怎么这么确定啊?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小系统闷闷地想,和他说这话的存在,一定在他的过往里留下了很重的痕迹,哪怕他记忆空白,残余的本能和意识却在告诉他,这个存在对你很重要,否则不可能影响如此深。   07不记得那人的声音、面貌和名字,但是却能莫名想起,那人和自己说佛学啊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时,语气一定是温柔含笑的,像是春日雪融时氤氲的一团暖雾,朦胧又和煦。   但是他却不记得了。   这个念头让07清晰地感觉到难过。   他把那个存在,连同过往记忆,一同遗失在岁月长河里。   “怎么了?”察觉到小系统情绪突然低落下来,周韫棠柔和声调,伸手让小光团停在自己掌心,“小七愿意和我说说你为什么难过吗?”   “我…”07起了个音又顿住,机械透翼都蔫蔫地垂落下来,“小棠和我说过,我只有一半的系统核心。我想我缺失的另一半,应该和我过去的记忆有关。”   “我遗忘了很多东西。”小系统小声说着,“我把一个很重要的人给忘了,我想要记起来…如果还有机会见到他的话,我希望他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如果那个人把你也视作重要存在的话,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他都不会生气。”周韫棠不动声色地给07输送观念:“心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舍得生小七的气?”   小系统懵懵懂懂的:“……是吗?”   周韫棠微笑:“当然。如果他因为这件事对你发脾气的话,那这个人就不值得你惦记和想起。”   小系统眨眨眼,“……好。”   “你的记忆。”周韫棠说,“我会帮忙想办法的。”   “谢谢小棠。”07蹭蹭他的指腹。   “周韫棠你掉厕所里了吗?”卫生间外传来姜少爷的声音。   “出来了。”周韫棠垂眼看了下时间…一刻钟,好像是有点久。   “小棠,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和你说。”   “恩?”单字应得温柔而轻扬。   “、不管怎么样,在我到来后。”07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少年音色温柔而澄澈,像是轻快的春溪流淌:“请相信,列车要驶向何方,由小棠自己决定。命运被你牢牢握在手中,你不会再受任何的牵制和羁束。”   “我对其他朋友说过的话,现在也送给你。”   “小棠,永远自由无缚。”   ……   ……   “今年修学旅行的地点定下来了。”又躺回周韫棠腿上的姜宿琰摆弄着智能端,突然开口来了这么一句,只是不知为何,语气突然冷了下来。   周韫棠握着电容笔在签字栏落下自己的名字,眼皮微耷,和眸色沉沉的姜宿琰对上视线,“恩,去哪?”   明德学院每学年都会组织修学旅行,不同年级去不同的地点,所有费用由学院背后的明德集团一应承担,为期七天到十天不等。   只是每年修学旅行都是学生会选出几个地点然后让学生投票决定最终去哪…今年怎么直接拍板了?周韫棠这个外宣部部长都没接到一点消息。   难道又和剧情有关吗…他一顿,手腕被姜宿琰用力握住,他的声音沉冷,听不出喜怒:“二年级的修学旅行地点是阿西斯尔山东南部,依云镇。”   “周韫棠,不去可以吗?”    第179章   姜宿琰对周韫棠的冷脸和持续到了修学旅行的途中。   具体表现为, 眸色阴沉,面色冷凝,浑身气压低得可怕, 说是行走的制冰机也不为过……但制冰机还是要坐小周公子旁边,旅行住宿的房间也一定要安排在周韫棠隔壁。   沈煊的座位和他们就隔了个过道, 沈三少像个没事人一样笑得贱嗖嗖地和他们打诨插科:“阿棠啊, 你和阿琰吵架了?人家可对你没一点好脸色, 坐在他旁边也不怕惹姜少爷不快?不如坐到我这边来吧,我给你讲笑话。”   “滚。”姜宿琰利落吐出一个字, 阴恻恻地看了眼笑嘻嘻的沈三少。   “没关系。”周韫棠拿出眼罩耳塞, 声音温润, 语调轻和:“我看不见, 随他去吧, 想怎么生气都可以。”   左右是姜少爷自己非要坐他身边的, 强行换走了本该坐他身边的白穆穆。   在沈煊毫不留情地嘲笑声中,姜宿琰愈发面无表情。   “沈煊,想打架?”   “可以啊。”沈煊笑的露出尖尖虎牙, 看上去明朗又阳光, “落地后找个时间比划一下, 伤亡自负噢。”   轻快的玩笑口吻, 但沈煊和姜宿琰没人把这话当玩笑。   两人的视线在虚空交汇,一散漫轻佻,一冷漠阴沉。   坐在沈煊身边的Beta同学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抱着ipad往里侧挪了挪。   如果不是在密闭空间内,两人的信息素已经炸开对轰起来。   沈煊无声对姜宿琰比划口型:“赢者得他。”   ……神经病。   姜宿琰没接这话。   倒不是怕了沈煊。   赢了就归谁这种说法,只适用于华丽冰冷的器物。   但周韫棠是活生生的人。   不是随便打一架、比个赛就可以赢回去的战利品。   沈煊这是还没放弃,想要驯化周韫棠。   都是看人高手, 又对彼此了解甚多,沈煊的想法并不难猜。   他在周韫棠面前的温顺、脆弱、哀求都是装出来的,那是狡猾的犬系捕食者,让猎物放松警惕的佯装而已。如果猎物真的弛懈下来对捕食者心软让他接近,最后的结局只会是被咬紧喉管成为捕食者的盘中餐。   一旦周韫棠被捕获……都是Alpha,彼此那点心思都清楚得很,骨子里也有着一样的劣性。假设周韫棠一旦失势,或者他背后的周家倒台,那他第二天醒来可能就会成为他们之间任意一人的笼雀,或者,禁/脔。   姜宿琰不是没动过这样的想法,甚至现在都还保留着。   周韫棠对此也心知肚明。   但是…他更怕阿棠看他的眼睛是死水无澜的平静冷漠。   比起满足让阿棠成为战利品的扭曲占有欲,亦或是囚作禁脔获取身体上的欢愉……姜宿琰更想要的是如前几日那般,可以抱着阿棠睡个回笼觉,躺在他腿上打游戏,在把人亲的有些恼时得到一个不轻不重的脑瓜崩。   那些东西,对姜宿琰来说才是最珍贵的。   有些想法不会熄灭,但姜宿琰也不会去实践。   而沈煊抱着这样的心态和念头接近周韫棠,其实在一开始就被宣判了死刑。   周韫棠最不吃的就是强取豪夺这套。   沈煊,out。   想到这姜宿琰心情稍有好转,伸手握住了周韫棠的手。   小周公子不动如山,随他去。   ……   长达二十个小时的飞机航程,周韫棠有一半的时间在睡觉。   或者说,做梦。   只是这次没有梦到“原著线”相关的东西,梦境倒带,带他回到了过去。每一帧每一幕每一个片段,都和姜宿琰有关。   他和姜宿琰这对半路竹马的孽缘...不是,初见严格追溯的话,是在襁褓中的时候。   周韫棠比姜宿琰大了半岁,第一次相见周韫棠七个月大,姜宿琰堪堪满一个月。   小周公子被母亲周甯抱在怀中,安静地根本不像一个才过半岁的小宝宝,不吵也不闹,就睁着双浅润剔透的银瞳盯着摇篮中的小姜少爷,盯得眼睛干了就眨眨眼,浓黑细密的眼睫覆下,稚秀漂亮的脸蛋很容易被人认成小姑娘。   好巧不巧的是,这会小姜少爷也没睡,也直直地望回去,浅金色的眼睁地圆乎,一时间看上去还有些诡异的严肃萌感。   围观的大人都觉得有趣,负责小姜少爷满月宴拍摄的摄影师也拿起相机拍下这一幕。   周甯指着小姜少爷,逗儿子开口:“棠棠,这是阿琰弟弟,来,叫声弟弟好不好?”   小周公子被亲妈逗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开口:“a.....aye...”   “是阿琰不是阿耶。”周甯轻轻挠了挠儿子的下颌,“怎么就叫上人家小名啦?这么喜欢弟弟?”   周甯的一句玩笑话反倒让姜宿琰的母亲陈素心下一动。   等外客散去后,她单独留下周甯说话,直言:“阿甯,如果合适的话...我想给棠棠和阿琰定个娃娃亲。”   周甯抱着睡熟过去的周韫棠,轻挑了下眉梢,“这就看上我们棠棠了?”   “那不是,我早就盯上了。”两人熟识多年,陈素讲话没这么多顾忌,她爽快承认:“咱两这一前一后的怀孕,可不就是缘分吗?你们家棠棠又生得这么好看,以后一定出落成一个美人坯子,我当然要先给我家臭小子预定下来。能拥有棠棠这么漂亮的老婆,是他的福气。”   “怎么我们棠棠就成了阿琰的老婆了?”周甯柳眉一束,横了好友一眼,“我只准备生这么一个继承人,不管第二性有没有分化成Alpha,周家以后都是要交给棠棠的。不太适合给你们家阿琰当老婆。”   周甯清楚,姜宿琰也必然是姜家未来铁板钉钉的继承人。   陈素虽是以玩笑口吻提出给两个孩子定下娃娃亲,可周甯一旦答应,那这桩婚约就算是确凿不移的定下了。除非其中一方死亡,那周韫棠和姜宿琰以后的伴侣只会是彼此,哪怕对彼此毫无感情甚至是相看两生厌,都无可更改。周甯和陈素对这点都了然于怀。   可一族家主管事夫人和一个权贵豪阀掌权者的培养方式,完全是两种路径。   周韫棠出生时检查第二性分化可能,Alpha和omega各占了50%。姜宿琰第二性分化可能,Alpha的可能性占比达到80%,所以目前来看,只会是周韫棠嫁进姜家给姜宿琰当老婆。   陈素面露惊讶,“你不准备再和老谢要一个了?”   周甯抚了抚儿子乌黑柔顺的头发,“不了,我只想养好棠棠这一个。所以阿素,抱歉......”   “你先别说抱歉。”陈素组织了下措辞,最后还是直接道:“我还是想给阿琰先定下,但不作正式那种,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这下轮到周甯讶异了,“你不介意......”   “我有什么好介意的,我是那么迂腐古板的人吗?”陈素对她眨眨眼,“强强联合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嘛。”   小姜少爷第一次知道他和周韫棠的娃娃亲,是在三岁的时候。   三岁的小姜少爷就已经是个拽横的小酷哥了,他拿着那张他婴儿时期和一个黑发小孩的合照问陈素女士,“他是谁?为什么我长大了就没见过了?”   陈素拿过照片,眼露怀念,“他是棠棠...周韫棠,你们只在出生时见过,现在他和他妈妈暂居国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周家这几年为了争夺继承权内斗的厉害,周甯的丈夫便是在这场不见硝烟和鲜血的战争中意外去世的。丈夫去世后,周甯以调理心情为理由带周韫棠去了国外旅居,这两年多一直没有回过国。   但陈素却是知道,周甯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着这群人厮杀消磨完后再回来一网打尽坐收渔翁之利。   周家的消息和动向,陈素一直帮周甯盯着呢,一有风吹早点就会传递给好友。   小姜少爷沉思片刻,逻辑清晰,用词准确:“也就是说未来我一定会和周韫棠见面?”   陈素露出一点奇异的神色来,她看着老气横秋的小崽子,忍不住想要逗他:“当然会见面,你知不知道棠棠是你什么人啊?”   小姜少爷十分沉得住气,表情冷静,“我和他应该有什么关系吗?”   “不是应该,是已经有关系了宝贝。”陈素点了点小姜少爷的额头,“记好了,棠棠是你未来老婆,是你的娃娃亲对象。”   老婆......小姜少爷的冷静面具裂出一条缝隙。   陈素女士忍笑忍得很困难,差点就没绷住笑出声来了,努力维持着一本正经的表情,语气严肃地忽悠小姜少爷:“阿琰,你真的要感谢妈妈噢,如果不是妈妈的话,你根本不会提前拥有棠棠这么一个漂亮老婆。”   小姜少爷僵着问:“老婆......真的已经定了了吗?”   陈素认真地点点头,“当然。”   小姜少爷绷紧尚还稚气一团的小脸,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沉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我会对他好的。”   陈素觉出一点不对来,刚要问儿子你思维怎么就跳到这上面来了,管家敲门说三日后宴会名单还需要夫人再确认下,陈素摸摸儿子的头,说你先自己玩一会。   也就这么自然而然的错过了唯一一次掰正小姜少爷观念的机会。   妈妈说他拥有棠棠这么一个漂亮老婆=周韫棠是他的=他们以后一定会在一起=他要对周韫棠好   完美闭环的脑回路   这个念头在小姜少爷脑中落下种子,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生根发芽,长成不可撼动的执念之树。   哪怕后来周韫棠分化成了Alpha,也没有一丝动摇。   用姜少爷的话来说就是,周韫棠是他认定的老婆,和第二性无关。他要的不是怎么样的周韫棠,只是周韫棠而已,前面不需要添加任何的形容词作为限制和附加条件。   十六岁的周公子听完这话,冷静说:“谢谢,我很感动。”   “但我真不打算给你当老婆。”   姜宿琰对他的拒绝不以为意,“没事,我把你当老婆就行。”   周韫棠:“……”   -   小周公子和小姜少爷第一次有记忆的见面,是在两人九岁的时候。   在陈素女士的葬礼上。    第180章   九岁的小周公子眉眼轮廓并未完全分明, 却已经有了几分温隽疏落感,抽条的身形清挺而利落,气质清而静, 没有同龄小孩的那种天真浮躁气。   那双清透沉润的银瞳,让姜宿琰一下就认出来了他是谁。   周韫棠。   就是不知道……是哪两个字。   半大的少年一身黑色西装, 衣襟前别着朵白花, 眉眼低敛, 神色凝肃地跟在周甯身后,认认真真对母亲故友行鞠躬礼, 传达对逝者的敬意和哀悼。   尔后抬眸, 和一直盯视着自己的姜宿琰对上视线。   周韫棠沉下肩, 敛颌颔首, 算是和他打过招呼。   姜宿琰移开目光。   刚才…他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个念头。   这个娃娃亲对象的眼睛, 很像冬日白月下的冻湖。   清凌, 剔透,平静。   僵冷麻木多日的心…忽然泛起一丝知觉来。   虽然彼时姜宿琰自己也不清楚,那跟蜻蜓点水似的、一闪而逝的奇异情绪, 到底是什么。   尚未来得及捕捉, 心湖就已归于平静, 涟漪了无痕。   哀悼宴休憩时分, 周甯单独和姜宿琰见了一面。   她看着姜宿琰,眼神柔软而哀伤,“你的眼睛,和阿素真的很像。”   第二句话是:“以后周家就和你站在一条船上,这姜家掌权人的位置,只能你来坐。”   周甯说:“我相信阿素教出来的孩子,有这个能力和资质。”   于是姜宿琰便明白了, 第一句话,是以母亲好友身份说的,后面两句,则是周家新任掌权人的身份和他说的。   周甯会在职权和地位的最大范围内,扶持姜宿琰坐上姜家掌权人的位置,但如果姜宿琰表现的太差,那周甯也会视情况下了这条船。   到了他们这个阶级背景,万事皆以利字为先,倘若姜宿琰没能在这场继承权战役中胜出,周甯便不会再倾注资源在他身上,但会看在陈素的面子和交情上,保住他的性命,让他一生顺遂无虞,当个有钱但无势的闲散少爷。   “我不会让您失望。”姜宿琰抬眸,尚还有些稚气的面庞尽是和这个年纪不相符的冷静沉定,却不显倨傲,在长辈面前的礼数保持地极好,“谢谢甯姨。”   周甯不着痕迹地扬了下眉梢。   这小子……   她盯着姜宿琰看了会,半响却轻叹口气,神色缓和下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和我提。阿琰,你既然已经叫我一声甯姨,那我便不会再把你当成外人。”   “是。”姜宿琰微微沉肩,“我确实有要麻烦您的地方。”   “你说。”   “等母亲的丧期过后,我想跟在您身边学习。”姜宿琰看着周甯的眼睛,下颌微敛,十足礼貌,“您怎么教周韫棠的,便怎么教我。”   尚未变声的嗓音清澈稚净,语气很平很静,野心和希图不加掩饰。   只是……周甯没有听出来的是,姜宿琰道出周韫棠三个字时,声音轻了那么微许。   “母亲去世前,和我交代,如果有机会面见甯姨,一定要请您暂代我五年的老师。”   陈素的原话是,看在我帮小甯当了几年情报员的份上,请小甯给我家臭小子当几年老师吧。这小子虽然脾气拽了点,但脑子却还不错,凡事儿也拎得清有分寸,教起来应该不会太为难你。   陈素还说,我死后老姜必然会二娶,新的姜夫人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利益驱使下,谁也不能保证阿琰会长成什么模样……我只有这一个孩子,小甯就当是我挟恩以报吧,也是我的请求,请您代为教导阿琰几年。   两段录音放完,好友虚弱疲倦的嗓音让周甯微微红了眼眶,她转过去缓了下情绪,在不远处静候的周韫棠走上前,递给母亲手帕。   “丧期过后,你搬到鹤园来吧。”周甯很快平复情绪,“吃穿用度一应比照阿棠的来,不会比姜家的差。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当我的学生可并不轻松。”   姜宿琰微微垂首,“我的荣幸。”   周甯当着两个孩子的面,点开陈素给她的最后一道录音。   陈素絮絮叨叨了很多事情,大部分都是对周甯的叮嘱,让她注意安全,谨防周家什么人,还有近几年云京的势力变动……到最后,提起了周韫棠和姜宿琰的婚约。   “十岁才会过第一道第二性分化关,看看这两孩子的性别吧…如果棠棠分化成了omega或是Beta,那我便替我家臭小子求一求…咳、咳咳,我知道棠棠一定会被你培养成一个很优秀的人,所以想替阿琰定下来。这个女婿你想怎么调教都可以,直到让你满意为止。”   “如果棠棠分化成了Alpha,那这桩婚约就此作废吧……当最好的兄弟或者朋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就当是延续咋们两个的友情了。”   周甯专注听着好友断断续续的录音,没注意到这话一出后,姜宿琰眸色微起波澜。   “不管是哪种结果,我家臭小子都麻烦小甯代为管教了,还要请小甯老师多费点心才是。”陈素说完后沉默了很久,周甯看着智能端上的音频进度条,倒数第十秒时,陈素才开口:“小甯……如果你是Alpha就好了。”   “我还是…有点遗憾。”陈素轻声说,“下辈子,也要一起长大。”   “小甯,我就当你答应了。”   周甯的情绪再一次决堤,当着两个孩子的面泪流不止,直接哭出了声。   ……   回鹤园的路上,周韫棠和周甯说:“妈妈,这桩婚约你为何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我本来想等你经历第一次分化关,确定了第二性后再告诉你的。”再精致的妆容也盖不住周甯眼睛的红肿,她轻舒口气,语气有些疲倦:“如果你分化成了omega或者,那这桩婚约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如果你分化成了Alpha,那也没有知道的必要了。”   “但是哪里想到阿素……”她摁了摁太阳穴,“阿棠,妈妈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只是觉得等你第二性确定以后再说会好一些。”   周韫棠垂睫,没有接母亲的话。   “今天你也见到阿琰了,你对他什么看法,或者什么印象呢?”周甯询问儿子,不是那种揶揄或者玩笑的口吻,语气温和而认真。从周韫棠五岁后,她就没再把周韫棠当成小孩对待过。   小周公子淡淡吐出四个字:“小狼崽子。”   “什么?”周甯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评价......她眼里挑起一丝兴致来,“为什么这么评价人家?”   “眼神很像。”   “没了?”周甯想了下,补充上后半句:“妈妈想听听你对这桩婚约的看法。”   “我不愿意。”稚嫩的嗓音,话语却冷静而利落。   “不管我有没有分化成omega或者Beta,我都不愿意和姜宿琰结婚。”周韫棠回望母亲,银瞳浅透而润,一眼看到底的干净,还有决心,“这桩婚约让我感觉到被束缚,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可以和姜宿琰成为兄弟、朋友、最信任的合作伙伴,但婚约对象,我不愿意。”   周甯并不意外周韫棠的回答。   周甯毫无意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周韫棠的人,她清楚的知道,周韫棠的性子表面看着像他的父亲,温和柔融,脾气好的不像话...只是棱角、锋芒和野心,全部藏进了骨子里而已。   阿棠像她,从心所欲,铮骨难折,最厌恶被人摆布和束缚。   周甯笑了声,伸手揉揉儿子的头。   “那就快点成长吧,阿棠。不管你愿不愿意,至少现在,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等你拿到足够多的话语权,废掉一桩婚约,对你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周甯看着眉眼稚秀的小少年,语气意味不明:“我很期待,阿棠能走到哪一步。”   ......   周韫棠和姜宿琰正式说上话,是在两个月后了。   彼时云京刚下过一场大雪,天地上下一片白,鹤园亦被皑皑霜色覆满。几只花鹿从园中优雅踱步而过,在雪地上留下几串蹄形脚印,鹿角所悬的铃铛跟着叮叮作响,在满苑莹白中显得格外清幽空灵。   小周公子穿了件轻蓬又保暖的中式风白色大衣,抱着暖炉,脚边煨着火盆,坐在亭中和自个儿对弈。   眼尾余光瞥到一抹黑影,周韫棠在棋盘上落定一颗黑子,对一身黑色大衣的姜宿琰微微颔首,“下午好。”   “下午好。”姜宿琰顿了下,声音平静:“阿棠。”   周韫棠捻着白棋,过了两秒后才抬眸看了他一眼,倏地轻笑了声,唇角微挑,银瞳泛起微许涟漪。   玉质的白棋被周韫棠捻在指尖,却远不如他的手指来得凝**致。他把白棋丢回棋盒中,随手打乱一盘胜负已定的棋局。   白子必赢,方才周韫棠是在思索黑子还有没有反败为胜的可能性。   “坐吧。”小周公子把有些僵冷的手放到火炉上方烘暖,看着侍者给姜宿琰端来茶点和热饮,对着棋盘轻抬下颌,“陪我下盘棋吧。”   “阿琰。”    第181章   铃声响动, 花鹿被茶点鲜果的香气吸引,往小亭靠近好奇地探过头来。周韫棠挥挥手对侍者示意不用驱赶,从盘中拿了两块杏肉干, 随手喂给最馋的两只鹿崽。   小周公子接过侍者递过来的热毛巾擦干净手,看着毫无变化的棋局, 轻挑了下眉, “不如直接认输?”   “不。”小姜少爷冷漠地吐出一个字。   哪怕他知道黑子赢过白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还是不愿意就这么对周韫棠认输。   “其实有翻盘的可能。”周韫棠吃了块果脯,右腮微微鼓起, 长睫垂下, 难得显现出几分这个年龄该有的稚气柔软来。   “但是你好像有点笨。”   都十分钟了, 还没发现诶。   小姜少爷愈发地面无表情。   又一刻钟后, 姜宿琰看着被杀的片甲无存的黑子, 把手中的黑棋往棋盒中一丢, “我输了。”   周韫棠看着他平静漠然的神色,忽的弯了下眼。   姜宿琰皱眉,“你笑什么?”   “还算不错。”周韫棠捧着热乎的牛乳暖手, 乌漆的眉睫染上层淡淡白雾, 唇角微微扬起一点笑弧来, 款淡又疏和, “有胜负心,也输得起。”   小姜少爷嗤笑了声,“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这点气度都没有?”   小周公子捧着牛乳眨眨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雪停了,要不要去园子里走走?”   “鹤园的雪景,是整个云京出了名的漂亮。”边说,周韫棠起身, 对姜宿琰作出一个相邀的手势,指尖被热牛乳暖出浅淡又漂亮的融粉来,“可否请阿琰赏个脸?”   “文绉绉,下次直接说就行。”   姜宿琰站起身,同文绉绉的小周公子一同步入苑中。   但雪后的鹤园的确自有一番清渺之意,草木建筑皆被皑皑霜色覆盖,廊桥水亭,雕栏画栋,洞窗画棂,自成一幅古典雅致的园林雪景图。小路蜿蜒,曲径通幽,可见十步一景百步一画。   姜宿琰看着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鹿崽,问:“你养的?”   “不是,鹤园养的。”周韫棠带着他转过一道长窗,景致霎时变得开阔一新,两团在雪地里打滚追玩的赤狐见到周韫棠,马上分开,争先恐后地朝周韫棠跑过来,毛色在满目雪白中鲜亮又明媚。   周韫棠摸摸这只的头挠挠那只的下巴,手法娴熟又温柔,rua的它们一边嘤嘤撒娇,一边毫不矜持地对小周公子翻肚皮。   挼够了狐狸,周韫棠又如法炮制地从零食袋中拿出两片果脯喂给两只。   在周韫棠又喂了两只森林猫后,小姜少爷有点忍无可忍地开口:“你到底是带我来看雪景散步,还是参观动物园的?”   “你还想看其他动物吗?”周韫棠也不生气,眯眼轻笑,“我们家还养了孔雀、天鹅还有西伯利亚虎…想看的话我带你去。”   姜宿琰:“……”   他扯了下嘴角,“你这鹤园名字取错了,真的应该改名叫动物园。”   “白鹤也有啊。”周韫棠抬手让不知道从何处飞过来的白胸翡翠停到自己指尖,轻抚小家伙漂亮顺滑的翠蓝色尾羽,“但是白鹤不太耐寒,入冬后就全部养到温房花园那边去了,你想看吗?”   姜宿琰再次:“……”   “不了,谢谢。”   “你们为何…”   “养这么多动物是吧?”周韫棠很自然地接过他的话,“鹤园本来住了不少周家人的,但我妈上位以后他们就全部搬出去了,斗败的人没有资格再住在鹤园,这是周家历代家主的居所。”   “就我和我妈两个人,所以侍从也遣散了大半。少了将近三分之二的人,鹤园一下变得很冷清,但我妈又是个喜欢热闹的。”   “最开始只养一对森林猫,就是你刚刚见到那两只。”周韫棠有些无奈地笑了下,“但周甯女士说,还有那么多空置院落,放着也浪费…鹤园陆陆续续养了其他动物,地上走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一应俱全,我妈在东苑水池里养了两条湾鳄…恩,也就是俗称的食人鳄。”   “然后就变成了如你所见的样子,你所见到的动物,还不到三分之一。”周韫棠拍了拍跟了他们一路的花鹿幼崽,小鹿很通人性,马上就没有再跟着了,只是用一种温和而眷恋的目光看着周韫棠走远。   周韫棠捻下一缕沾在大衣上的绒羽,温声:“你要在鹤园住的时间很长,有机会全部见到的。”   姜宿琰这次到鹤园,本就是作了长住的打算,至少两年内都不会离开鹤园。   姜宿琰想起这一路走来毛绒绒们在周韫棠面前黏人而温驯的模样,“你很招动物喜欢。”   “像......”小姜少爷微妙地顿了下,“迪士尼公主。”   周韫棠微笑:“......”   禁止泥塑。   “你还看迪士尼动画片?”小周公子轻挑了下眉,温和而客气:“很有少女心嘛姜宿琰。”   两人对视,一个温和带笑,一个面无表情。   后又双双别开脸。   这局打平。   再怎么样,两人也还只是十岁不到的孩子。就算再怎么早熟知事少年老成,本质上也还是小朋友。   走了小半个小时后,天空中又洋洋洒洒地飘起了雪,周韫棠带姜宿琰来到南苑主楼,说二楼一整层都是他的地盘,如果不满意布置装潢的话可以让人换了,当成自己家就好。   “你呢?”姜宿琰突然问,“你住哪里?”   周韫棠便笑了,“住你楼上,三楼四楼都是我的地方。”   也就是说...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和周韫棠住在同一屋檐下,同吃同行,成为陪伴彼此相处时间最久的人。   青梅竹马。   这个词语冷不丁地蹦进姜宿琰心里,在心湖荡开层层涟漪。   姜宿琰沉默的有些久,周韫棠主动开启一个新的话题:“你今天刚搬过来,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开始就要和我一起上课了。”   “恩。”姜宿琰说,“今天晚饭,我能和你一起?”   微讶从周韫棠眼中一闪而过,小姜少爷没错过这点惊讶,他垂下眼,语气冷静:“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我随口一问。”   “没有不方便啊。”周韫棠又笑起来,这次笑的银瞳都凝成两弯浅浅月牙,笑意像是粼粼明光泛在其中,清粲潋滟,鲜明生动,“哪有让朋友住进家里第一晚就自己吃饭的道理,这也太失礼数了。今天的晚餐已经安排好了,我妈妈到时候也会赶回来。”   “不过”周韫棠忽的往姜宿琰面前凑近了些,近到姜宿琰可以闻到他身上清淡好闻的木质熏香。他僵着身体,“不过什么?”   “口是心非可不是好习惯噢,阿琰。”周韫棠对他眨眨眼,黠色从眸底一闪而过,姜宿琰的反应让他觉得十分有趣,不自觉就起了恶趣味,“明明就很想让我陪你一起吃晚餐不是吗?”   姜宿琰抿着唇,声音冷干干:“我没有。”   “噢。”小周公子退开一些,“你的耳朵红透了。”   “......”   那片红大有往小姜少爷脸上蔓延的趋势。   小姜少爷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这不重要。”   “是不重要。”周韫棠逗上瘾了,声音轻快:“但是很可爱啊。”   别扭傲娇的小狼崽,逗起来真好玩。   “周韫棠。”小姜少爷磨了磨后槽牙,“不要夸我可爱。”   “可爱是最高级的赞颂。”小周公子一本正经道,“而且我没有夸你,只是陈述我对你的主观感受,阐述我自己的观点而已。”   “......”姜宿琰闭目。   他有种预感,自己可能一辈子都说不过周韫棠了。   #注定被老婆拿捏的命#   ......   但两人真正意义上的亲近起来,是在一个月后。   周韫棠意外撞见了姜宿琰拿着把银色餐刀,抵在某个新来侍者颈边的场景。   不同于平日在他面前的平静少言但喜欢和他互怼、或是耳朵都红透了还不肯承认心思的别扭麻花......那双浅金瞳阴沉而漠然,配着稚气未脱的脸,有种近乎天真的残忍。   侍者的双手,以一个怪异的姿态不自然耷着,一看便是姜宿琰的杰作。   “下次让你的系统换个套路,太蠢了,为什么你们这些所谓的任务者都这么蠢呢?是怎么当选上的?”周韫棠听见他笑了声,讽意满满,“哦不对,已经没有下次了。”   说着,那柄餐刀抵近,在任务者颈边划出一道浅浅血痕来。   任务者惨白着脸,不知道是怕的还是疼的,声音打颤:“我…我…你放过我吧,我没有真的想要伤害你…求你了…”   姜宿琰嗤了声,正要说话,眼尾余光瞥到一抹白影,他猛地抬头,看见周韫棠抱着笔记本站在门口,眼神淡静地看着他们。   “你有东西落在我这了。”周韫棠扬了下手中的笔记本,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波澜不惊。   第二句是:“餐刀不太好用,下次记得选一把锋利点的匕首。”    第182章   办成侍从的任务者最终被保镖敲晕带走, 姜宿琰换了身衣服下楼,看着坐在火炉前,和往常一样若无其事捧着杯热牛乳看书的的周韫棠, 直截了当问他:“他会被带去哪里?”   “某个科技实验室。”室内温暖如春,周韫棠只穿了件薄卫衣, 干干净净的纯白, 没有任何的logo和图案, 衬得少年的气质愈发温澈无害。   姜宿琰在他身边的矮凳坐下,“是周家的, 还是你私人的?”   “我的。”周韫棠翻过一页书, 眼睫微垂, 眸色平静无澜, 语气疏淡:“这是你遇到的第几个任务者了?”   “记不清了。”   从他五岁开始就出现在他身边, 跟韭菜似的, 割完一茬又冒出一茬,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接近他,简直是防不胜防。   小姜少爷最讨厌吃的东西就是韭菜, 没有之一。   “那你呢?”姜宿琰看着周韫棠轮廓线条尚还柔和稚秀的侧颜, “你最近一次遇到任务者是什么时候?”   “前天。”周韫棠也没瞒着他, “是万人迷炮灰养成系统。”   小周公子轻唔了声, “这会应该已经被拆完核心代码和它的朋友们相见了。”   “那些被提取了系统的任务者会怎样?”   周韫棠抬眸看了他一眼,眸中泛起丝饶有兴致的笑。   姜宿琰读懂了他这个眼神。   ————姜少爷居然这么善良好心?   “系统一般藏在任务者的大脑额叶内侧面,也就是人本我意识所在的地方。”周韫棠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唇角轻扬了下,“藏的比较深,大脑皮层重要的神经元又很多……手术过后,如果他们还能醒过来, 那周家会把他们送到一个地方集中照看,保证他们余生都衣食无忧。”   这是好听的说法,说白了就是囚禁至死。   “如果醒不过来。”半大少年还未历经变声期的嗓音清澈稚净,可吐出的话却让人背脊生寒:“那周家也会照顾他们一辈子,直至生命体征完全消失。”   姜宿琰嗤了声。   说的真好听。   “周韫棠。”穿着和他同款不同色纯黑卫衣的小姜少爷凑到他面前,啪一声合上他在看的书,浅金瞳凝着一种莫名难辨的情绪,“我们都一样。”   周韫棠波澜不惊地回视姜宿琰,“下一句你是不是该唱出来了?”   姜宿琰:“……”   小周公子摁着他的额头,把小姜少爷的脑袋推远一些,温和而淡定道:“别凑这么近你挡我光了……还有,太中二了。”   还是冷酷别扭麻花精的人设更适合小姜少爷一点。   姜宿琰:“。”   “不过。”周韫棠弹了他一个脑瓜崩,作为这小子刚刚一言不合就合了他书的报复,“现在,我们确实是有共同的秘密了。”   “我知道你也从这些外来者手中挖到了不少秘密,和所谓的…”周韫棠微妙停顿了下,“原著,有关。”   老实说,周韫棠直到现在还是没有什么自己是一本NP渣贱文主角之一的实感。   “秘密置换,以后信息共享。”周韫棠说,“阿琰,合作吗?”   机会…来了。   姜宿琰想。   靠近周韫棠,真正走入他“界限”内的机会。   早在见到周韫棠第一面,姜宿琰就知道他和自己是“同类人”。   自己这位未婚妻身上,沾上了外来者们恶心的气息和味道。   姜宿琰手中有一款科技,恰好就能识别这些外来者留下的痕迹。   没枉费…他布置了这么久啊。   姜宿琰看着那双浅透澄净的银瞳,说:“周韫棠,合作愉快。”   “我会是你最好的合作者。”   各种意义上的,包括婚约对象。   周韫棠说:“那我拭目以待。”   ……   时如逝水,一年多时间在少年们拔节而长的身高、学识和处事能力中一晃而过。   周韫棠在十岁生日过后不久,分化成了一个Alpha。   鹤园上下的人都很高兴,除了姜宿琰。   他也是唯一一个......希望周韫棠分化成omega的人。   只有这样,他才能光明正大的将周韫棠变成自己的。打上独属于姜宿琰的标记,让那些觊觎者都望而却步。   现在年纪小尚且还看不太出来,等周韫棠一长大......   谁能不被月亮所吸引呢?   皎净的、清冷的、高悬在天边的皑皑白月。   谁不想折下来打碎,或是攥在掌心捂热发烫,让月亮融化在自己怀中。   陈素在录音里说过,如果周韫棠分化成了Alpha,那这桩婚约就此作废。姜宿琰当时也在场,周甯以为此事是默认的,所以没再找姜宿琰谈过这个话题,姜家那边也心照不宣的将这桩婚约作废了。   毕竟在他们这个圈子里,还从来没有两个Alpha联姻的先例。   周韫棠分化成一个Alpha的消息传到姜宿琰耳朵里后,小姜少爷以身体不适为理由把自己在房间里关了足足两天————   翻看医学书,找有没有可以将Alpha标记的实例。   三个月后,姜宿琰也分化成了一个Alpha。   等分化期安稳过去后,周韫棠问他,他要不要考虑换个住处?   姜宿琰捏着餐勺的手指指尖因为紧绷用力一瞬失尽血色,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和往常无差:“不用,我在这里住的挺好。”   不等周韫棠回答,姜宿琰抬眸,定定看着周韫棠,“还是说,你认为我入侵了你的领地?”   Alpha是典型的领地动物,尤其是初分化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领地意识尤为重。过激的甚至连父母走进自己的房间都会产生攻击性行为。   周韫棠怔了瞬,摇摇头,语气平静:“那倒没有。”   “可能是生活在一起的时间太久,已经习惯了。”周韫棠从汤水里舀起一颗甜圆子,等待热气散去的间隙缓声道:“现在也没有什么不适,我是怕你不习惯。”   “没有。”周韫棠最后一个字还没落音,姜宿琰就开口,快到有些斩钉截铁的意味了。   也是意识到自己过于急切,姜宿琰面色紧绷了瞬,“你都没有不适应,我自然也不会。”   他垂下眼,看着沉在碗底的川贝桂圆,澄亮的汤面映出双状似平静的眸子。   “搬出去,我才会不习惯。”   姜宿琰一直低着头,大有把碗底的食材盯穿的趋势。   过了几秒,也许是十几秒,他听到周韫棠说:“那暂时先这样吧,不用搬。”   暂时。   这个词语叫姜宿琰觉得无比刺耳。   暂时意味着他们以后终究还是要分开。   不过即便他们可以一直适应彼此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姜宿琰也不可能一直住在鹤园。   他终归姓姜,属于姜家的麟庄才是他的家。   ......   又两年后的某个雪夜,周韫棠捡到离家出走后又高烧昏迷在雪地里的沈煊。   沈煊在周韫棠的公寓住了三天,第三天姜宿琰上门后,当晚沈三少爷就被沈家人给拎回去了。   不难看出是某位姜姓太子爷的杰作。   吃过晚饭后周韫棠和姜宿琰坐在客厅地毯上打游戏,周韫棠说,你回麟庄过年没待过初三就走了,不怕姜伯伯对你有意见?   “他对我意见大着,不缺这一点了。”姜宿琰操作游戏手柄,闻言喉间滚出声嘲音:“而且他现在全部注意力都在他小儿子身上,哪有时间管我、”   陈素死后的第二年,姜父就娶了新的夫人进门,但直到去年才生下一个男孩,取名姜怀琛。琛,美玉也,明人都能看出姜父对这个小儿子给予的厚望。   有好事者背后嚼舌根说,姜家那位大少爷这几年都寄居在鹤园,打着学习的旗号,实则是和父亲生疏离了心,被“流放”了。只怕再过几年,他这姜家继承人的位置也得让给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咯。   这些捕风捉影的话有传到姜宿琰耳朵里,但他左耳进右耳出了根本不甚在意。   姜家继承人的位置,谁也抢不走。他那蠢爹也没这个本事和智商把姜怀琛培养起来。退一万步讲,就算有,等姜怀琛长大,他早就把他爹给踢下去篡位夺权了。   还是看着周韫棠要紧一点。   他这才离开几天?就在路边捡了个红毛狗崽回家,一留就是三天,如果他再来迟一点,是不是准备留那小红毛过完元宵?   这么想着,姜少爷面色愈冷,手柄按键也被他摁的噼啪作响。   “你可以去外头吹吹冷风降下火气。”对比起暴躁操作的姜少爷,周韫棠手上的动作近乎称得上优雅,可游戏进度却半点不输姜宿琰,“别对着我的东西撒气,经不起你折腾。”   姜宿琰这段时间脾气见长,但周韫棠才不惯着他。   姜宿琰面无表情应:“哦。”   下一秒,操作声就轻了。   ……   姜宿琰是在十五岁那年正式搬离鹤园的。   在十岁时经历初次分化确定第二性后,Alpha和omega的腺体随着年龄增长会慢慢发育成熟,第二性特征也逐渐完善,在十五十六岁的时候迎来第一次易感期/发情期,一般来说身体都会提前预告,让其做好充分准备度过第一次特殊时期,基本都是一针抑制剂就可以捱过去的事儿,但也有个例————   姜宿琰的第一个易感期来势汹汹,没有任何预兆。   当时情况还很特殊,他和周韫棠在外研学,半夜忽然发起了高烧,浓呛的白兰地信息素溢满整个房间,姜宿琰才知道自己这是进入易感期了。   靠近易感期的Alpha,尤其是S级的Alpha,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周韫棠只得亲自给他买了抑制剂送过去,以防其他人被误伤,但是————   姜宿琰把他当成了抑制剂。   敲门不到第三下,姜宿琰就开了门把他扯进房间里抵在玄关处,周韫棠被迎面而来的雪里玉酒味袭得眩晕一瞬,等反应过来时,姜宿琰这狼崽子的犬齿已经对着他的腺体咬下来了。    第183章   齿尖嵌进腺体一厘不到, 周韫棠眼中不可自抑地浮现一层水雾。   单纯被疼的。   Alpha腺体里的痛觉神经因子是omega的五倍,一星半点的疼痛都能让他们给疼死过去,这意味着他们只适合作为标记方而不是被标记方。   Alpha在易感期时腺体对疼痛的感知会更为敏感, 分泌的信息素浓度是平日两倍,一旦得不到及时的纾解发泄, 腺体会变得红肿胀热, 身体上的不适会加剧放大他们的暴躁易怒。   信息素, 顾名思义是表现出某种行为,情绪, 心理或生理机制改变的激素物质, 具有通讯功能。   当蕴含了易感期情绪的信息素没有及时传递出去——例如不安感没被安抚、或是占有欲没得到满足时, 被信息素极端化的情绪会操控Alpha的大脑, 让他们被生理需求操控, 变得不清醒、不理智, 直到信息素传递到了心仪对象身上,自己的生理和情绪需求被他稳稳接住为止。   但Alpha和Alpha之间没法接纳彼此的信息素,闻到同性的信息素永远只会接收到一个讯号————他在挑衅我, 想打架?   如果说对同性递闻信息素是发起打架邀请的挑衅。   那被同性咬腺体, 对Alpha来说是近乎不死不休级别的生理性羞辱。   饶是平时和姜宿琰关系再好, 被咬上腺体那一刹, 同性之间信息素的天然互斥、还有被重度冒犯领域的领地动物本能让周韫棠一瞬应激,云柏木信息素反射性炸开,叫嚣着要反制住不知分寸的来犯者。   周韫棠没有任何留情地把姜宿琰从自己身上掀开,力道很重,直接把姜宿琰掀翻了,不设防的姜少爷踉跄了下还是没站稳,狼狈摔坐在地上。   周韫棠少见的满脸霜色, 遍布每一寸空气的白兰地信息素让他无时不刻不想找姜宿琰打一架,但他还只能忍着,捡起掉到地上的针管和抑制剂,操作好后,把针剂递给姜宿琰。   接过针剂时,两人的指尖触在一起,姜宿琰体温高的吓人。   周韫棠冷着脸持续散发寒气,转过身给姜少爷继续掰退烧药片和神经性安抚药丸。   察觉到姜宿琰的气息从身后贴近,在他的胸膛贴上来之前,周韫棠冷淡开口:“不想接肘击的话,离我远点。”   周韫棠对那声不满的啧声充耳不闻。   掰好药片,周韫棠又倒了大半杯冷水,一同塞进姜宿琰手中,言简意赅:“吃药。”   周韫棠此刻的心情真是非常、非常的不美妙。   前所未有、在应激炸毛边缘疯狂试探的程度。   识时务的姜少爷一声不吭,把红红蓝蓝绿绿的药片分三次吞下,一杯水也被他吨完。   下一秒,额头一凉,周韫棠往他额头糊了一块清凉贴。   温凉细腻的手指,从他额角撤离。   姜宿琰犹豫了0.1秒,遵循本能抓住了周韫棠的手。   周韫棠感觉自己的手像是被一团火给裹住了。   抽了下……没抽动,姜宿琰攥得很紧。   那双荼红双瞳,定定地看着他,倾略性和占有欲不加掩饰,似火焰炽灼,翻沸着要把他吞噬进那片焮色里。   周韫棠不避不让,平静回视,眸色清冷而疏淡,盛在银箔里的冰丝毫未被灼火融化。他问:“姜宿琰,你把我当omega了吗?”   “没有。”姜宿琰声音沙哑,他闭了下眼,易感期的情绪催化压过理智,让他不想再压抑自己的渴念和欲求,“我想标记你,和你的第二性没有任何关系。”   “但如果可以,我倒真的希望你是omega。”舌尖抵着犬齿划过,淡淡的铁锈味在唇舌间泛开,“如果你是,那你今天敢踏进这个房间,那只有一个结果。”   被他标记。   即便没有终身标记,也会深度标记,咬穿周韫棠的腺体。   发育还未完全,就被Alpha深度标记的omega下场是什么?   对这个Alpha的信息素上瘾,终身都离不开他。   如果这个Alpha等级足够高,甚至可以用信息素操纵omega,让他从身到心都不得自由。   就算omega有机会可以离开Alpha洗去标记,那他终身也无法再接受其他Alpha的信息素,那对他来说无异于穿肠毒药。   姜宿琰想把周韫棠变成独属于他的、只对他上瘾的私有物。   那些埋藏在心里多时的、阴暗的、湿黏的、难以启齿的想法,此刻直白到近乎赤/裸的剖开在周韫棠面前,毫无保留,一览无遗。   但。   周韫棠挑唇,似笑非笑的弧度。   “姜宿琰,你可真行。”   何止行,还特别刑。   标记未成年omega致使其对信息素上瘾......无论轻重程度,结局都只有一个,割取腺体给被害者制作特殊抑制剂,然后执行死刑。   特别刑的姜少爷扯了下唇,“那又怎样?”   生在金字塔尖的权势种毫不掩饰自己对律法的蔑视。   周韫棠在玄关镜中看到自己腺体上两排浅浅未褪的牙印。   额头青筋跳了跳,周韫棠发力挣开姜宿琰的手,口吻前所未有的冷淡:“研学回去后,你搬回麟庄去。”   姜宿琰在鹤园的课业早在大半年前就结束了,但一直没有提要搬回麟庄的事情。   姜宿琰视线沉沉地盯住周韫棠,轻眯了下眼,“阿棠,你怕了吗?”   “别上激将法,对我没用。”周韫棠眸色无澜,“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在周韫棠作势要离开前,姜宿琰再次攥住他的手腕。   “外套给我。”   小周公子给气笑了,因为姜少爷过于的理直气壮。   “姜宿琰,你真的有病。”   但。   沾着些许云柏木冷香的白色刺绣外套还是盖到了姜宿琰脑袋上,   ……   ……   放倒后的座位足够宽敞舒适,周韫棠醒来后并没有感到任何肢体上的僵麻酸疼,他拿开盖在身上的黑金色飞行夹克,看了眼身边空荡荡的位置,起身往洗手间走去。   从洗手间出来后,和苏际清在走道撞上。   “阿棠。”苏主席笑得温和尔雅,“准备去餐厅吗?那一起,我也有点饿了。”   周韫棠并无不可的点了下头。   苏际清走上前和他并肩那一瞬,周韫棠轻蹙了下眉。   迷迭香的味道...有一点重了。   “抱歉。”苏际清面露歉色,“抑制素刚补充上,这是之前留下的信息素,我应该换一件外套的。”   周韫棠从外套口袋拿出袖珍瓶的信息素清新剂递给苏际清,“喷一下,餐厅里会有omega。”   S级Alpha的信息素,不是那么好扛的。有时候只需要轻微一丝就能让omega被迫进入假性情热。   凉丝丝的橙果味喷雾落到周韫棠衣襟上。   苏际清把剩下的清新剂对自己呲完,面对周韫棠轻落落盵过的目光,温和微笑:“阿棠身上也有一点味道…不太好闻。”   辛灼醇烈的雪里玉酒香,像是明誓主权的印章一样落在周韫棠身上,自他的发梢、颌下、衣襟上传来,悄无声息又极其张扬的宣告着,周韫棠是被他圈进领地内的所有物,禁止觊觎。   不喜欢。   阿棠身上…不应该沾上别人的味道。   苏际清的目光隐晦落在周韫棠被衣服盖住的左后颈,那是腺体所在的位置。   能习惯一个Alpha的信息素留在自己身上却毫无排斥反应……想必周韫棠的腺体,已经被姜宿琰反复咬穿过了。   白片后的浅绿双瞳一下被森冷暗影覆住,浓稠阴暗的情绪似墨汁化在其中。   苏际清此刻的想法,和醉酒后发疯的沈煊不谋而合。   姜宿琰都可以,为什么他不可以?   就因为姜宿琰先认识周韫棠,所以自然而然获得了他的偏待,纵容着他过界吗?   这可不太公平啊。   阿棠。   厚此薄彼的坏孩子,是要受到惩罚的。   内心戏丰富得可以演一部限制级黑暗阴湿风R级电影,但如沐春风的温柔微笑还是像面具一样焊死在脸上的苏主席道:“阿棠不觉得吗?”   酸甜的橙果味清新剂下,依然隐约可闻见一缕白兰地信息素,周韫棠估摸着应该是那件黑金色飞行夹克上沾到的。   姜宿琰的心思……简直是昭然若揭。   面对金毛狼崽子有意无意见缝插针在自己身上蹭上味道的圈地行为,周韫棠已经懒得管了,他总不能时时刻刻往身上喷清新剂盖过去。   至于别人怎么看,或是为此心理扭曲阴暗爬行……周韫棠同样不关心。   对于苏际清的话,周韫棠不置可否的笑了下。   “吃饭吧,我饿了。”   结果在餐厅里撞见了沈煊和姜宿琰。   苏际清看了眼两人面前已经空掉的餐盘,轻笑道:“看来阿煊和宿琰和好了?都可以坐到一桌心平气和的吃饭了。”   姜宿琰原就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愈发冷漠,“你不用说的这么恶心。”   沈煊翻了个优雅的白眼,“我和阿琰有事情要谈,顺带拼桌吃个饭而已。”   他的目光落到周韫棠身上,“你和际清一起来吃饭?”   一起两个字,被沈煊咬得稍微重了些。   周韫棠回得言简意赅:“出来碰上了。”   言下之意是,也是顺带的。   姜少爷眉目微舒,他起身,对自己里侧的位置昂了昂下巴示意周韫棠坐进去,“我去给你打菜。”    第184章   姜宿琰拿着筷子把番茄花菜牛肉煲中的花菜、海鲜砂锅粥里的姜丝葱花、三彩素菜里的荷兰豆全部一一挑净后, 才把几个小碗菜端到周韫棠面前,语调沉稳冷静:“肉眼可见的都已经挑出来了,尝出一点碎末将就一下, 只有这几道菜是你吃的。”   至于其他自助菜式,周韫棠忌口不吃的东西更多。姜宿琰逛了两圈才挑出荤素搭配的三个菜。   周韫棠舀起砂锅粥抿了小口, 轻蹙了下眉, “海鲜用的不新鲜, 腥味也没去干净。”   “公航包机餐厅的味道就这样。”姜宿琰说,“明年修学旅行还是用自己的飞机好了。”   周韫棠恩了声, 试了口牛肉煲, 眉心蹙得更紧。。   “不是, 两位。”坐在他们对面的沈煊敲了敲桌子, 似笑非笑地提醒:“我和际清还在呢。”   姜宿琰有点莫名:“我和周韫棠眼睛没瞎。”   沈煊啧了声。   这两人是真没意识到自己在当众调情吗?   周韫棠有个小毛病, 一上飞机就容易没胃口, 味觉还会变得比平时敏感些,所以对飞机餐的要求格外高,他的私人飞机上专配了两个顶尖的云京菜和淮扬菜厨子, 在他长途航行时当厨配菜。   这个小毛病连周令嘉都不知道, 只有周甯和姜宿琰知晓。   也没必要告诉不相关的外人。   姜宿琰看着周韫棠吃了两口牛肉煲后就打算停筷, 平声:“再吃两口垫垫, 我给你削点水果。”   其实餐厅里有新鲜果切供应,但周韫棠从来不在外面吃现切好的水果。   眼见姜宿琰不间断的削完一条苹果皮,又把橙瓣的皮络处理得干干净净,沈煊挑了下眉,笑得和气但实则阴阳怪气:“看不出来,我们琰哥伺候人的本事这么到位啊,这练了多久啊?”   姜宿琰把摆好盘的果切推到周韫棠面前, “不记得了,你问周韫棠。”   周韫棠咬下半块苹果,酸甜鲜脆的口感让他眉宇微舒,对于姜少爷口吻轻描淡写、实有炫耀意味的话,温和表示:“我也不记得了,不过刀工是又进步了。”   姜少爷理所当然地昂了下下巴。   废话,他可是专程请师傅教过的。毕竟周公主这么挑剔难伺候,卖相不好的餐食他根本碰都不会碰的好吧?   是的,周公主。   周韫棠在姜宿琰通讯录里的备注就是“周公主”,而非“周公子”。   一直沉默的苏际清适时开口,开启一个新的话题:“刚接到消息,一年级的修学旅行地点也改到了依云镇,明天晚上到,和二年级有联谊活动。”   “浮原半岛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浮原半岛是一年级原定的修学旅行地点,拥有天然的海洋温泉,气候适宜,风景宜人。   苏际清推了下眼镜,微笑解释:“浮原火山在未来半个月内随时都有喷发的可能,岛上原住民已经在准备撤离了,我们也是半个小时前才得知的消息。”   沈煊耸了下肩,“这届新生有点倒霉。”   “住宿安排得下吗?”和苏际清同为学生会成员的周韫棠问。   “刚刚就是在忙活这个。”苏际清捏了捏眉心,“依云镇的五星酒店并不多,有一家被某个企业团建包下了……如果全部要安排到镇上居住的话,那恐怕得两个人一间了。”   “我跟阿棠的房间腾出来,随你们安排给谁。” 姜宿琰突然说。   苏际清眸光微紧,语气不变:“那你们去哪里住?在依云镇置办了产业?”   苏际清:“此次修学旅行由学生会全权负责,每一个学生的动向我们都有权利知晓,这事关学生的安全问题。”   舌尖抵了下后槽牙,有点不爽的姜少爷刚要嗤声说苏际清你少把学生会主席那套说辞搬到我面前来……小腿突然被身侧人轻轻踢了下。   姜宿琰侧首,周韫棠安安静静地嚼着水果,别说脸没转过来,就是眼珠都没带动一下的。可姜宿琰就是从他疎静清隽的侧颜读出意味:闭嘴,不然就自己住。   得。   姜宿琰面无表情的闭嘴。   看在周韫棠答应和自己同住的份上,不和苏际清计较了。   “我跟他去伊涅瓦温泉公馆落脚。”姜宿琰心情尚可,所以耐着性子和苏际清说:“我朋友的产业。”   “你这位朋友姓蒙德啊?”沈煊不阴不阳地道,“看不出来,琰哥人脉还挺广啊。”   伊涅瓦温泉是蒙德王室的私有产业,而伊涅瓦温泉公馆更是只供王室成员居住落脚从不对外营业。伊涅瓦温泉划分了ABC三个区,BC区对外来游客开放,A区相当于王室的私享汤泉,而温泉公馆也坐落于A区。   “有过生意往来而已。”姜宿琰半点不把沈煊的话放在心上。   沈三少也只能阴阳两句了。   “阿棠。”苏际清看向一直安静吃水果的周韫棠,“你要和宿琰去温泉公馆住吗?”   其实苏际清也知道自己这话问的有些多余了。   方才姜宿琰说腾出他和周韫棠的房间时周韫棠没有出声反驳,就是默认了姜宿琰的提议,同意和他去公馆住。   餐桌上三道视线全部落到了周韫棠身上。   他慢吞嚼好橙瓣咽下,单音轻淡:“恩。”   两秒后,半开玩笑的轻笑口吻:“正好享用一下王室贵族的待遇,我想应该没有人可以拒绝吧?”   岂料苏际清居然认真反驳这话:“阿棠平日的起居待遇,也不比蒙德王室的规格差了哪里,你不会因为这个答应阿琰。”   姜宿琰轻撩撩地掀起眼皮,和苏际清那双温和含笑的浅绿双瞳对上。   暗流涌动。   “当然不是。”姜宿琰语气冷漠,“A区的私人汤泉更适合阿棠,他有洁癖,你又不是不知道。”   姜宿琰就只差没说,别拖着周韫棠和你们在公共温泉扎堆了,给不了周公主对应的规格标准就算了还要降低公主的待遇,苏际清你脑子是不是有点毛病?   没有这个实力就别竞。   苏际清指尖泛白一瞬,看向周韫棠。   “恩。”周韫棠在桌子下给了姜少爷第二脚,语气平静:“我有洁癖。”   一定锤音。   ……   伊涅瓦温泉公馆设有不同主题的温泉池,姜宿琰那位贴心周到的蒙德朋友给他们安排的是最大那间露天温泉套房。露天温泉四周以翠绿山竹为屏障,温泉水从山间引流而下,清澈见底,热气腾腾。   说是套房,其实是一个单独的日式庭院,院中惊鹿轻响,水声潺潺,草木葳蕤,清幽雅致中透着几分禅意。   虽说此处只供王室成员落脚居住且一年到头来也没几个王室成员会来,但公馆内的服务设施还是一应俱全。提供各类休闲娱乐场所,如茶室、书吧、健身房、酒吧、台球室等,公馆后还有一个小型马场和高尔夫球场。   但。   周韫棠看了眼杂糅了中式风设计的四柱床榻,又看了眼两人已经被侍者挂在一起的衣服,对姜宿琰平静发问:“一间房?”   “恩。”姜宿琰语气也很平静,“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周韫棠波澜不惊回,“四舍五入现在是住你的地盘,听你的安排就是。”   周公主转性子了?   姜宿琰扬了下眉梢,总觉得这样的好事儿不能平白无故的发生。   依照他对周韫棠的了解。   姜宿琰直接说:“约法三章是吧?”   周韫棠微微颔首,“和在伊南山的时候一样。”   睡一张床可以,未经同意下动手动脚超过三次就滚回自己房间去。   不许抱他睡觉,睡着了偷偷抱也不行,很容易被热醒。   睡前运动看心情。   姜宿琰早料到会是如此,无所谓地点下头。   “行。”   能和周韫棠睡一张床就行。   “我也有个要求。”姜宿琰定定看着他,“所有外出行动,我都要和你一起。”   触到那双荼红双瞳眸底没藏好的晦涩情绪,周韫棠静默稍刻,淡声:“随你。”   愿意跟就跟着吧,也不是多大点事。   黏人的狼崽子。   休息到晚间,两人出发去酒店和明德二年级大部队一起集合。今晚有第一个集体活动,依云镇当地居民为这群远道而来的学生举办了一个十分具备依云镇特色的篝火晚会,以示对远客的欢迎和热情。   和大部队在篝火前围坐了会,在居民拿着花环和颜料要给他们作“好运传达仪式”时周韫棠找了个机会不动声色的开溜,他实在是不想往脸上抹那堆花花绿绿红红黄黄的颜料,再往头上戴个五颜六色的花环,最后再跟个吗喽一样对大海大声喊叫,据说是把坏运气全部赶走最重要的一步。   怎么说呢。   周韫棠对当地的民俗风情表示尊重,但并不想也没兴趣体验。   和他一起开溜的还有姜宿琰,姜少爷说要和他一起就真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前来和周韫棠搭讪的小A小B小O都被他的冷脸吓得绕道而行。   尽管没有人成功越过他和周韫棠成功搭上话,但姜少爷的脸色还臭的不行,浑身低气压的跟在周韫棠身后,活得像是谁欠了他五个亿似的。   周韫棠往后瞄一眼,再瞄一眼,不知怎的,没忍住笑出了声。   姜少爷愈发面无表情,“你心情很好?”   “还不错。”银瞳轻弯了下,此刻心情真的尚佳的周公子转过身,有段时间未剪的黑发勉强碰肩,在湿咸凉润的海风中微扬,几缕沾到额前的被周韫棠随手撩开。   潮声阵阵,海浪翻卷。月色下,那双银曈似融月晕的莹净剔透。   他轻笑说:“姜宿琰,接吻吗?”    第185章   炙热的吻如骤雨般落下。   周韫棠轻弯了下眼眸。   真不经撩。   紧收在腰上的力道箍得周韫棠感觉到轻微疼感, 带着不容逃避的强势......但周韫棠本来也没准备要躲逃来着。   尖齿碾上软唇,含着不轻不重厮磨两下,周韫棠轻嘶声。   又把他的嘴给咬破了。   舌尖从唇缝滑入, 带着几分急不可耐。   对比起姜宿琰,他则显得格外闲适从容, 双手描在宽大的口袋里, 微微侧头, 齿关轻启,放任对方来势汹汹的攻势和掠夺。   姜宿琰眸底泛起微讶的涟漪。   周韫棠今天对他……纵容的有些过分了。   察觉不对的异样感才冒了个头, 姜宿琰尚来不及捕捉, 那丝分出的注意力很快被抓回。   周韫棠抬手捏了下他的后颈, 轻抬眼睫, 银瞳含着潮气, 像被露水润湿的月亮, 但眼神还是清明冷静的。   接吻间隙间,他说:“姜宿琰,专心。”   ……   [小棠。]07给他传音, 声音很轻:[无意在现在打扰你...但是有人往这边过来了噢。]   如果只是接吻倒还好, 主要...   恩。   F1的手都摸进小棠衣服里了, 衣摆被手腕撩上一段, 露在外头的半截腰白到近乎晃眼,比月色更为凝白莹腻。   07觉得不管是周韫棠还是F1,应该都不太想被别人看到这样的画面。   [好。]   周韫棠睁开眼,掐住姜宿琰的颌骨强制中止这个吻。啵一声分开后,唇上霎时传来一阵酥麻细密的刺痛感,   对上那双欲求不满的荼红眼眸,周韫棠清了下喉咙, 声音还是透着点哑:“手,拿出去。”   不用看都知道他的腰又被掐青了。   姜宿琰抿唇,哦了声,乖乖撤出手,替周韫棠理好乱七八糟的衣摆。   苏际清走近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素来最缺耐心的姜少爷低着头,一点点把周韫棠卫衣下摆的褶皱抻平抚整,指尖触到腰后这种较为敏感的部位时周韫棠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在姜宿琰贴滑过腰线时拍了下他的手,示意他别乱抱。   理好衣服,姜宿琰又归拢周韫棠被海风吹拂得纷乱微扬的黑发,颇有些笨拙地抓梳两下,给周韫棠扎了个歪歪扭扭的雀尾。   走近,苏际清听到周韫棠问:“你哪来的皮筋?”   “随手拿的。”   苏际清的注意力不在他们的对话上,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到周韫棠说话时张合的双唇上。   唇瓣血色充盈,呈现一种饱满而艳丽的色泽,像是熟透丰盈的莓果,又像是盛极的玫瑰花瓣。   轻轻一吮,就能汲到清甜丰沛的果肉。或是碾碎柔软,撷取湿漉清馥的花汁。   不知道尝上去,是否如梦中那般甘美软甜。   他的眼梢,还洇着浅淡的红,薄薄一尾桃花色,却艳得有些触目惊心。   鸦黑浓长的睫毛轻垂,似卧栖在桃花上的黑凤蝶。   眼睫下,浅透明净的银色虹膜润上层朦胧水泽,像是起了雾的镜面。瞳珠转动时,眼波如潮汐起落。   真漂亮。   多完美的艺术品。   只是将其浸染上暧昧色泽的人,不是自己。   有些遗憾。   不知被欲色完全浸透时,又会生出何等旖艳瑰丽的色泽来。   那对莹濯浅瞳轻转,视线落到自己身上,眸色清淡而静。苏季唯喉结轻滚了下,温和道:“阿棠,小唯托我问你一件事。”   苏季唯?他和这位可没什么交集。   动机自然也不难猜:“和令嘉有关?”   “是。”苏际清微笑,“修学旅行可以携带一位家属,小唯托我问下你,他能不能带令嘉过来?”   顿两秒,他补充:“你的智能端联系不上。”   周韫棠触亮智能端,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开的免打扰,通知栏第一条消息就是提醒有来自【周令嘉】的两个未接来电。   “小唯说,令嘉答应了,但是要先征求你这个哥哥的同意才行。”苏际清调侃了句,“小唯还和我抱怨说你对令嘉看得太紧了,连决定去哪里玩的自由都没有。”   周韫棠笑了下,不置可否。   没必要对苏际清解释太多。   “我去和令嘉打个电话。”   这句是对姜宿琰说的。   等周韫棠走远些,苏际清开口:“宿琰,滋味如何?”   折下云端白月,攥在掌心捂热,肆意取夺挑弄的滋味怎么样?   姜宿琰撩了下眼皮,薄淡的眼尾盈着讥诮,不答反问:“你把周韫棠当什么了?”   这种问题姜宿琰也听过不少,从圈内那些纨绔浪荡的公子哥口中,用轻视的、作弄的、廉价情色意味满满的口吻,谈及昨夜带回去的那个omega、或是新包的某个小情人,睡起来如何带劲,滋味如何销魂荡魄。   “只有我们两个了,坦诚一点不好吗?”苏际清仍是笑着,温润如玉,清风朗月,翩翩贵公子的皮相极具迷惑性,吐出的词句却是截然相反的直白下流:“还是要我直接问,周韫棠上起来让你爽吗?”   回答他的,是携着凌厉罡风砸过来的拳头。   苏际清堪堪侧身躲过,唇角的弧度像是焊死在脸上一般,“别生气,好奇一问罢了。”   “你是怎么办到,让一个S级Alpha对你听顺臣服,予取予求的?”苏际清是真的很好奇这个,方才所见不会有假,没有哪个S级Alpha会愿意被一个同性紧箍着腰,肆意掠夺索吻。   周韫棠几乎是把所有的掌控权和主导权给让渡出去,放任了姜宿琰所有的攻势和侵占。   这段时间,周韫棠身上的雪里玉味道或许淡过,但绝对没有消退过。   用清新剂和抑制贴都不能完全盖住的程度。   Alpha和omega之间亲热完后,Alpha的信息素会在omega身上久久不散,这是一种宣誓主权的表现。哪怕只是咬了个脖子,也会在两三日后才开始散掉,omega的腺体可以储存Alpha的信息素,但两个Alpha之间却很难。   除非...日日同枕而眠,几乎是和对方时时刻刻贴着不分离。   亦或是信息素深入到一定程度,把他这个人都浸透了。   神经病。   姜宿琰扯了下嘴角。   太子爷也非常困惑,为什么沈煊和苏际清都认为周韫棠会是听话服敛的那个。   以周韫棠轻而易举把他们驯得跟狗一样的性子,谁有让他柔驯乖顺的分?   他才是听顺臣服的那只狗。   但周韫棠并没有对他予取予求。   周公主性子淡薄,对情事并不热衷,90%的时候都是他死求白赖、软磨硬缠的黏着周韫棠,用尽了花样才能挑起他一点欲望来。   能得逞的概率只有50%,有时候周公主被他缠得不耐烦了,也会推开他让他一边凉快去。   但这些话也没必要和苏际清说。   周韫棠没有给他名分,但其他人却是连近身、和周公主不清不白的资格都没有,也只能搁这儿和他拈酸较劲,妄图通过言语挑衅来激怒他。   太子爷嗤笑了声,磁冷优雅的嗓音盈满讽意:“告诉你,你也学不会。”   苏际清笑容不变,“是吗?”   还是不要太得意忘形的好。   但姜宿琰不仅得意,还蹬鼻子上脸。   周韫棠打完电话回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先被姜宿琰揽过去,当着苏际清的面重重亲了一口脸。   啵唧一声,又重又响。   周韫棠:“。”   他没有任何迟疑的、果断而利落的推开姜宿琰,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水渍,转过脸对苏际清平静道:“令嘉会和季唯一起过来,到时候他们全部住到伊涅瓦公馆,不和大部队一起。”   苏际清有些无奈的笑了下,“小唯和我这个哥哥连声招呼都不打...又是缠着令嘉要和他一起住是吧?”   周韫棠不置可否。   但其实这次不是苏季唯缠着周令嘉,是令嘉主动邀请季唯和他一起同住。   周令嘉在电话中和他说,这次修学旅行他想陪着小唯一起,到时候麻烦哥哥把他们的住处安排在一处。   周韫棠轻笑说我还以为令嘉是为了依云镇的风景而来。   周令嘉很诚实,没有对他说谎,说不是,他是为了小唯来的。   此趟旅程不亲自陪着一起的话,他不放心。   周韫棠问令嘉何时变得这般好心了?   都是聪明人,周令嘉陪行的目的并不难猜。   周令嘉在电话里笑了声,说不是,只是想保护唯一的朋友而已。   电话挂断前,周韫棠故意说,原来令嘉没有把我当朋友啊。   那边没有沉默,没有停顿,仍是用“周令嘉”的柔和口吻说:“但你是唯一的哥哥。”   “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   不管是真是假,周韫棠确实被哄到了。   他同意了周令嘉的请求。   苏际清看向面无表情的姜宿琰,语调温和:“方便让小唯在公馆落榻吗?不方便的话————”   姜宿琰冷淡打断他的茶言茶语:“没什么不方便的,加个房间的事情而已。”   “好,那小唯就麻烦宿琰了。”苏际清轻叹口气,用半开玩笑、又带了点属于兄长的无奈口吻说:“小唯知道了该很高兴,能和喜欢的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如果小唯有哪里做得不妥,还请宿琰看在我的面子上多担待才是。”   苏季唯喜欢姜宿琰,这在圈子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姜宿琰非常不给面子:“苏季唯这么大个人了还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吗?”   他看了眼周韫棠,见他眼珠都不带动的,没忍住抿了下唇。   “那倒不是。”苏际清半点不生气,眯笑微笑,“主要是怕小唯还不知道你和阿棠的关系,怕到时候失了分寸让你不快。”   眼尾余光里,周韫棠表情不变,眼睫都没掀一下。   像是默认了他的话。   苏际清心下一沉。   唇角挑着,可白片后的眼睛却毫无笑意。   他装作关心弟弟的兄长,轻叹:“如果小唯得知你和阿棠在一起了,应该会很难过。”   周韫棠。   你为什么不否认?    第186章   “为什么不否认?”沿着海岸线走到第二圈时, 姜宿琰突然问。   随着晚间温度降下,拂过来的海风从舒爽宜人变得潮冷凉骨,带着大海独有的咸湿气味。周韫棠手里还握了杯吃到一半的牛乳冰椰沙, 这会感觉指尖冷得有些麻木了,下一秒, 冰杯就被姜宿琰抽走。   姜少爷不由分说地握上他的手往口袋里一描, 暖融熨帖的温度霎时从四面八方裹上他的手, 烘热他指尖那点冰冷潮意。   “那只手自己揣兜……你笑什么?”姜宿琰有些莫名。   周韫棠把另只手描进卫衣宽大的口袋里,疎薄淡敛的眼尾少见挑上几分柔和, 是那种眉眼都为之融和下来的鲜明温柔。银瞳含笑, 皎光潋滟, 像是盈盛着万顷烟波的澄明月泊。   “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周韫棠说, “懒得多费口舌解释, 但没否认不代表承认。”   不出所料的, 这个回答一出,姜少爷脸黑了一半。   他重咬下后槽牙磨了磨,从胸腔舒出一口郁气, 不冷不热地吐出一个哦字。   “意料之中的答案。”   但是亲耳听周韫棠说出时, 他还是会非常、极其、难以克制的感到不爽。   上能牵手拥抱搞纯爱, 下能接吻上床解决欲望, 不清不白日夜厮混在一处,但就是没有一个确切的名分。别说男朋友,他连炮/友和情人都不算。   姜宿琰,你可真行。   问题是他居然还心甘情愿。   妈的,真成周韫棠的狗了。   姜宿琰挖了一勺冰沙咬进嘴里,冰甜的奶味带着椰香在舌尖化开,持续面无表情脸。   算了, 他乐意。   没承认,但是也没否认。   换一下前后顺序不就好了?   反正周韫棠身边也没有别人。   这么想着,姜少爷心情又好了点。他侧首用冰凉的唇贴了下周韫棠的,清甜的奶椰香萦在两人呼吸间,“还有一个问题的答案呢?”   周韫棠动了下被姜宿琰握住的手,五指嵌入他的指缝间。   感觉到身侧人僵住身体,周韫棠眼中笑意愈盛。   “我们现在这样,好像真的在谈恋爱。”   海边散步聊天、牵进口袋暖手、吃对方没吃完的东西、在月色下接吻...姜宿琰做得过于自然,自然到让周韫棠有一瞬恍惚,他和姜宿琰真的是恋爱关系。   “感觉有点奇妙。”姜宿琰扣紧了他的手指,两人掌心严丝合缝的贴紧,繁密掌纹织成一张无形纷杂的网,体温交融,亲密至极。   周韫棠放任他去,笑音清浅:“但不讨厌。”   姜宿琰抵着他的鼻尖轻轻蹭了下,“享受这种感觉吗?”   周韫棠在那两丸浅金瞳珠里清晰看见自己的倒影,像是嵌进琥珀石里的银月亮。他笑了下,“我会试着享受的。”   下一秒,他被姜宿琰拦腰抱坐上了走道扶手。   周韫棠有点无奈地捏了下他的脸,“姜宿琰,我好歹也是个Alpha。”   老是被他抱来抱去像个什么样子?   姜宿琰不置可否地扬了下眉,双手撑在周韫棠腿侧,仰脸看着他,言简意赅:“来接吻。”   潮声阵阵,月色如织。   这么好的氛围,好像没理由拒绝。   于是周韫棠说:“好啊。”   ……   唇齿交缠的间隙,姜宿琰贴着周韫棠被吮吻得湿红盈润的唇瓣哑声说:“阿棠,我会做得更好的。”   他含着周韫棠的下唇厮磨了下,摸了摸周韫棠脑后短短的雀尾,“头发…不要剪了,维持在这个长度吧。”   周韫棠:“”   这两句话前后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不待他思索,温热的唇舌重新覆上。舌尖扫过敏感的上颚,周韫棠没忍住发出声轻哼。   这小子的吻技…是越发进步了。   难道是最近亲太多了?   ……   ……   隔天和大部队集合时两人差点迟到。   折腾到将近凌晨两点半才睡、睡眠严重不足的周韫棠一上大巴车后就开始补觉,用出门时随手拿的棒球帽盖着脸,身上少见的穿了一件红白拼色的冲锋衣外套,拉链拉到最顶端,下巴都埋进衣领中,整张脸只露出鼻子在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周韫棠平日的服装多以柔和的浅色系为主,全部是私人定制款,大多带上古典繁复的手工刺绣,缀在袖口、衣襟、衣摆这种边角地方,衣服整体简约,却又在细节处凸显贵重和精致来。   这种颜色张扬明烈、款式简练利落,却又会在帽沿和口袋边做一些设计的穿衣风格,明眼一看就知道是姜宿琰的衣服。   这件衣服穿在周韫棠身上,真是怎么看怎么刺目/不协调。   沈三少和苏主席的脑回路不约而同的对上。   特别是他旁边还坐着个穿着和他同款不同色外套、像极情侣装的姜宿琰。   姜宿琰...姜宿琰在替周韫棠处理外宣部的工作。   上车前,周部长把外宣部负责人的OA系统账号密码发给他,还附赠一句话:“下车前,申请和邮件要全部批阅回复完。”   姜宿琰:“。”   姜少爷一个字都没多说,冷着张脸替周韫棠处理好这些繁琐工作,等回复完最后一封邮件,大巴车正好到达目的地,*旅程第一站——Mont-Blanc,全体学生将在这里体验Alpine山林早餐,然后再前往Chamonix参观“Mer-de-Glace”冰海洞穴。   周韫棠下车时都还困倦得厉害,直到早餐端上桌才慢腾腾清醒过来。   早餐热腾腾的香气钻入呼吸里,唤醒饥饿的胃。周韫棠摘下用于遮盖眼下青黑的眼镜捏了捏鼻梁,“今晚我要自己睡。”   “今晚不闹你了。”昨晚吃饱喝足的姜少爷如是保证。   周韫棠对他露出一个和气的微笑,“我不信。”   姜宿琰移开目光,把粥食推到周韫棠面前,“先喝点粥。”   燕麦粥煮得浓稠绵糯,乳白的谷物上面撒了厚厚一层坚果碎、野生蓝莓和蜂蜜,入口口感层次丰富,甜度适中,既营养又美味。   味道意外还不错。   热乎乎的粥食入胃,周韫棠脸色好看了很多。   餐点丰富多样,充满了山间的风味。一盘新鲜出炉的羊角面包,外皮酥脆,内里柔软,搭配着餐厅老板自制的果酱,甜蜜而不腻。   蔬菜沙拉选用了山间野菜和农场的新鲜蔬菜,淋上橄榄油和柠檬汁,清新爽口。   最特别的要数烟熏肉类,如鹿肉或野猪肉,咸香鲜浓,再抹上厚厚一层咸奶酪同黄瓜丝和煎蛋一同夹进黑面包里,每一口都是对山林风味的致敬。   周韫棠每样都只尝了几口,恰好吃到了九分饱。   “待会参观冰海洞穴,你是想徒步、坐缆车还是观光列车?”姜宿琰对这种事情兴致缺缺,但周韫棠比较感兴趣,他也就耐着性子相陪,“如果你想拍摄到不同的冰洞景观,建议徒步进去。”   到达“Mer-de-Glace”冰海洞穴后的行程由学生自由安排,不离开景点活动范围,在集合时间内到达集合点就行。   “我们可以在半天内参观完,中午去Restaurant-en-verre吃午餐,下午三点到五点是岩洞温泉开放的时间,我已经预订好了私汤洞窑...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姜宿琰挑了下眉。   周韫棠这个眼神...跟昨晚在海边时一模一样,眼梢敛得柔和,眉眼含笑...如果不是周边有来来往往的学生,姜宿琰会选择顺心而为亲上那双笑意明潋的银瞳。   “感觉阿琰会是一个尽职负责的对象。”周韫棠轻描淡写丢下一个炸弹,拍拍他的肩,“这的私汤温泉要提前三个月预订,你是不是...”   他凑近些,眨了两下眼睫,银瞳微弯,“是不是动用了钞能力?”   姜宿琰看着周韫棠,喉结轻滚了下,滞了几秒才:“......恩。”   “你继续。”周韫棠恍似未觉,笑眼温润,“然后呢?”   “温泉提供住处,如果你想在这里过夜也可以。”姜宿琰继续方才未说完的安排,只是目光停在周韫棠殷红湿润的唇上,怎么也移不开,“晚上可以骑马去冰原看极光,开雪地摩托也可以,我带你。”   “过夜应该不行。”周韫棠略感遗憾,“晚上令嘉要到,我答应了要和他一起吃夜宵。”   姜宿琰抿了下唇,“哦。”   “下次。”周韫棠说,“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再来一趟。”   “...好。”姜宿琰实在是没忍住,低头飞快亲了下他的唇角,“周韫棠,说话算话。”   “一定。”   ......   徒步到冰海溶洞最深处,是悬冻了上百年的冰川瀑布,足有五十多米高,自穹端垂落而下,像是一柄冰蓝巨刃,磅礴锋冷,气势凌厉。   人在冰瀑下,显得格外渺小。   透过层蓝渐变的冰棱,能看到天光折射出的七彩光晕,粲丽而炫目。   周韫棠踩在厚厚的潭面上,拿出相机拍下这一幕。   周韫棠裹得严实,只为了方便拍摄露了双眼睛在外面,乌睫上很快结了层细细的白霜,被姜宿琰伸手拂掉。   但他的手伸过去,周韫棠居然没有闭目。   不对劲。   姜宿琰看着他那双怔神到有些失焦的银瞳,神色从漫不经心转为凝重,手在周韫棠面前挥了挥。见他还是没反应,上前横在他身前挡住视线,扶着他的肩膀晃了下,重音:“周韫棠!”   但。   周韫棠仍旧没有回神。    第187章   “阿棠!周韫棠!”   喊到第七遍时, 眼前人的银瞳才慢慢恢复聚焦,但眼神还是透着些许茫然,“怎么了?”   “你…魔怔了?”姜宿琰皱眉, “跟被摄了魂一样盯着那个地方看,怎么喊都没反应。”   “我...”周韫棠一时顿住。   “你看到什么了?”姜宿琰定定地看着他, “超出物理范畴所能解释的东西?”   “你说你看到鬼神都行。”   都有系统和原著这种离谱的东西, 看到鬼也不奇怪。   “那倒不是。”周韫棠失笑, 他默然几秒,“阿琰, 我暂时还不能和你说。”   事涉07…周韫棠有着强烈预感, 自己看到的东西和07丢失的系统核心有关。   “好。”姜宿琰轻描淡写道, “那就先不说。”   周韫棠略感诧异。   居然没有追问?   这可不符合姜宿琰的性格。   对他的事情, 哪次不是刨根问底, 前因后果都要知道的明明白白, 一点细节也不肯放过?   “比起被你欺骗,我觉得被隐瞒一段时间不算什么。”姜宿琰凝着他被霜雾润得湿漉的眼睫,再望进那双浅透皎净的银瞳里, 磁冷的声线压得很沉, 听不出什么情绪:“阿棠, 不要骗我。”   意有所指。   掩在防寒口罩下的唇动了下, 复又闭上。洇黑的长睫颤了颤,半响才道:“......我尽力。”   他们都心知肚明,姜宿琰说的是什么。   周韫棠已经骗过他一次了,并且骗得很成功。   所以到最后,姜宿琰双目赤红,近乎失态地掐着他的脖子,哑声质问:“周韫棠, 你到底…你到底有没有心?”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说这话时喉间哽音怎么都压不住,声线都在颤,每一个字节都似被砂砾磨过的嘶哑。   但即便痛到近乎恨了,那双手也只是虚虚地环在他的脖子上,没有施予一丝力气。   那时的周韫棠双目已完全不能视物,只是睁着失焦的银瞳平静看着他,血色淡薄的唇张合了下,最终说:“阿琰,对不起。”   滚烫的水泽落到他的颈窝里,周韫棠试探着伸出手,贴上姜宿琰润湿的脸颊,指尖轻划过他黏润的下眼睑。   “别难过。”他说,“姜宿琰,不必为我难过。”   他...确实没有心。   为了他这么一个凉薄透顶的人……   小姜少爷的眼泪掉得不值当。   下一秒,衣领被人粗暴扯开,尚未感觉到一丝凉意就被温热的唇舌覆上。周韫棠没忍住发出声闷哼,可伏在他颈间的人却变本加厉,把齿尖往皮肉间嵌得愈深。   直至舌尖尝到血腥味,带着隐隐的云柏木苦香。   姜宿琰才松口。   青红交错的齿痕烙在锁骨上,艳极而暧昧。   周韫棠是痛的,稍有明显起伏的胸膛就是最好的证明。可他面上半点不显,只是挑着薄恹的唇,轻声:“消气了?”   “要是还生气的话,要不要再咬一口?”他伸手虚虚描了下姜宿琰的眉眼,“想咬腺体的话,也是可以的。”   左右那东西也已经将近报废了。   但这话非但没有让姜宿琰解气,反倒让他嗤一声,极尽刻薄和嘲讽的语气:“周韫棠,你把自己当什么了?”   “我只是觉得……”周韫棠静静’看‘着姜宿琰,语调平静:“你会需要。”   他看上去像是走投无路的困兽,茫然不知所以,满腔暴戾无处宣泄,需要确认点什么……亦或是有谁为他套上项圈,摸摸他的头。   此刻的姜宿琰,和那时很像。   只是所有情绪都被压住了。   或者说,他尚且还能忍耐,收敛疯性和戾气。   因为周韫棠还活生生的、完好无损的站在他面前。   周韫棠望进那双似煅如灼的浅金双眸,知其平静下藏着暗涌和风暴。   幽冷寂静的冰海岩洞深处,一时只余两人的呼吸声。   最终周韫棠先开口,少见连名带姓唤他:“姜宿琰。”   咬字清润而利,音节间没有任何的黏糊。   “这次,不会了。”   周韫棠自己都没搞清楚,心里头那股忽然涌现的情绪是什么。   “所以。”   但好像也不重要。   “你信我。”周韫棠轻弯了下眼,“最后一次。”   “这次不会食言。”   ……   ……   乳白色汤泉水面蒸腾出袅袅水雾,沾湿Alpha乌漆的眉睫,将那双银濯眼眸也润得起了层朦胧潮气,像是起了雾的月夜湖泊。   周韫棠倚在池沿边,被热气蒸腾得有些昏昏欲睡。   困倦状态下,反应自然也跟着迟钝起来,直至姜宿琰的手顺着他的脊椎骨一寸寸抚上,指尖描至蝴蝶骨时,周韫棠才慢吞吞打掉他的手,言简意赅:“纵欲过度,伤身。”   姜宿琰抵了下他的鼻尖,同样简截了当:“想要。”   “别蹭我,手和腿都不行。”周韫棠仿佛老僧入定般,语气莫名有种看透红尘世俗的淡定:“请你自己解决。”   姜宿琰有些不满地啧了声,张嘴叼着他右颈侧薄薄的皮肉磨了磨。   “周韫棠,我怀疑你是不是一个S级Alpha了。”   不是说等级越高的Alpha,精力更旺盛,需求也更大吗?   为什么在周韫棠身上看不到一点?   清心寡欲到近乎没有欲望,别人是禁欲系,他周韫棠是无欲系。   就连在伊南山易感期那几天,完全被Alpha的情/欲和本能裹挟时,也只是轻微的失控,没忍住咬了他的腺体而已。   情潮翻涌时,这人的眼神也是清明而冷静的,永远不会被身体上的欢愉吞噬理智。   可越是这样,才越想让人击碎他的冷清理性,看着他真正为之失神沉沦,让皎皎不染尘的月亮被艳丽的欲/色染透,在掌心融烫成春泽,汲尽清甘柔软。   想看理性者失控,禁欲者放/荡。   想要折下云端之上的月亮,打碎他的清冷,被风月和欲/望浸透,让他变得脆弱、肮脏和不堪。   那双浅透清凌的银瞳,总是能轻而易举勾起人这般想法和欲/念,疯狂的、隐秘的、难以启齿的。   他们这些人...包括姜宿琰,都这么想过。   但月亮之所以是月亮,便贵在他高悬云端的清贵难折。   比起打碎,姜宿琰更想守护。   ......   半响没得到回应,姜宿琰喊了声:“阿棠?”   肩上一沉,周韫棠靠着他睡了过去。   真是...姜宿琰偏头吻了一下他湿润的鬓角,调整姿势让人倚睡得更舒服一些。   周韫棠在他面前越来越放松了。   从前睡着后挨近一些他就要睁眼,现在却能在他深睡着后再把人捞进怀里抱住,亲亲额头蹭蹭颈窝都不带醒的。   真是一件好事。   姜宿琰很喜欢周韫棠对自己不设防的模样。   只对他这样。   -   一个小时后,两人收拾好从私汤洞窑出来,在餐厅和沈煊不期而遇。   对比起周韫棠和姜宿琰的衣服完整妥帖,沈三少则有些......放浪不羁。   他约莫是才从温泉里出来不久,发梢还湿漉漉的贴着后颈,浴袍拢得松垮,暧昧红痕从锁骨一路蜿蜒到半敞的胸膛前,再蜿蜒进浴袍里,一眼便知不久前经历过什么,痕迹都还新鲜的很。   沈煊丝毫不介意这幅模样被别人看到,他性格向来如此。端着水果面包和他们挥了下手,笑嘻嘻的:“泡好了?温泉体验怎么样啊?”   但————   周韫棠面色波澜不惊,姜宿琰不善地眯了下眼。   他们和沈煊不过一步距离,沈煊又没戴抑制环,氤氲着体息的水汽结结实实朝他们扑来,除了他本身的伏加特味信息素外,还混着一种柔和而清净的高级木质香,信息素很好闻,很轻易让人分辨出,方才同沈煊厮混的一定是个等级不低的omega。   这股木质香信息素,和云柏木的味道有那么点相似。只是周韫棠是S级Alpha,再怎么收敛,信息素也有种清凛冷冽的攻击性。而沈煊身上那股omega信息素的味道要更温润柔和,只是气味上有那么一点点近似而已。   周韫棠语气平静:“体验还不错,但应该和你比不了。”   直接玩上了温泉play。   沈煊毫不避讳,笑了声,“周公子想的话,艳遇可不会比我少啊。”   姜宿琰脸色瞬间沉下去,还没开口,周韫棠先说:“没有沈三少那么好的兴致,你的艳遇对象应该还在等你,别让omega等久了,很不礼貌。”   招呼点到为止,但同沈煊擦肩而过的那个瞬间,沈煊忽然攥住了他的手腕。   周韫棠戴了抑制剂,但从发梢间传来的那点微淡白兰地信息素还是不可抑制的让沈煊感到无比烦躁。   理性霎时被压过,他想也没想就扣住周韫棠的腕子。   然后就被利落甩开。   沈煊也不恼,仍旧是那副笑得轻佻又没心没肺的模样,“阿棠——”   才启了个声,就被omega轻脆的声音打断:“你拿个东西这么久吗?我饿了诶———”   尾音软软的拽长,撒娇意味十足。   看清omega眉眼那一瞬,姜宿琰眼神一瞬阴戾下来,周韫棠则怔了瞬。   omega则毫无察觉,笑吟吟地挽住沈煊的手,“遇到朋友了?不和我介绍一下吗?”   那双弯弯的笑眼...和周韫棠有七成相似。   不管是眼型,还是瞳色。    第188章   “不用介绍了。”姜宿琰的语气冷得可以结冰, “我和阿棠没兴趣认识沈三少的艳遇对象。”   话落,扣住周韫棠的手腕就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手指覆住的位置,和沈煊方才握上来的一模一样。   走远没几步, 还听到那个omega嘟囔了句:“你朋友好没礼貌啊……”   沈煊笑了声, “不用理他, 他就这狗脾气。”   落座后,周韫棠侧首看了眼沈煊揽着omega离开的背影。   “有什么好看的?”姜宿琰阴恻恻问, “沈煊明摆着恶心人, 你看了不觉得脏眼睛吗?”   “那个omega…”周韫棠收回视线, 语气平静:“下场不是很好。”   姜宿琰瞬间明白过来, 这个下场…是指“原著线”的结局。   这么一说, 姜宿琰倒是有点印象了。   只是姜少爷实在不是什么大善人, 他的善意和同理心少得可怜,便嗤了声:“和你我又有什么关系?你准备当大发慈悲的救世主吗?”   “救世主倒也不是,只是觉得偶尔也可以做一次好人。”周韫棠在餐品栏里勾选上抹茶酥、布列塔尼酥饼和一杯冰咖啡, 完全不在意姜宿琰的冷嘲热讽, 浅笑温和:“而且我需要通过他印证一些猜测。”   “你———”   “要一起吗?”周韫棠抬眼, 两汪银池剔透温润, 让姜少爷生生把一腔火给憋了回去。   “去。”姜宿琰拿过平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那就行了。”周韫棠把平板推到他面前,“看看吃什么。”   姜宿琰扯了下嘴角,“已经饱了。”   被周韫棠气饱了。   他就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多管这个闲事?   周韫棠充耳不闻,“这里只有甜品和水果,试试草莓挞?”   “......哦。”   几秒后, 姜宿琰:“点这么多法式甜品,你不怕被齁吐吗?”   周韫棠把平板递还给服务员,声音平和:“心情不好时就要吃点甜的,有什么不对吗?”   这是哪门子歪理?   姜宿琰嘴上:“恩,你说得对。”   周韫棠轻扬了下唇角。   ......   参观完Cachat花园,品尝了闻名世界的依云天然矿泉水后,大部队集合准备返程回酒店。   不出意外的,沈煊并没有出现在大巴车上。   问及负责今日行程人头清点的学生会成员,他呃了声,神色有些尴尬说:“沈煊同学说要和新认识的艳……恩,朋友在Mer-de-Glace看极光,所以不和我们一起回去了。”   熟知沈煊性格的苏际清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他点了下头,“沈煊说了安全问题自负没有?”   “说了。”   苏际清语气淡淡:“那就行。”   下一句话让成员A目瞪口呆:“出事了就和学生会没什么关系了。”   成员A看着苏主席回座的背影,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不是,你们不是兄弟吗?   怎么感觉这么塑料啊???   而且。   身为Beta的成员A挠了下头,怎么感觉苏主席有些怪怪的?   他感觉不到,但是坐他身边的omega却是能感觉到。小姑娘是学生会的直系成员,在苏际清手下干了半年多了,关切问道:“主席,你是不是易感期快到了?”   她支吾:“…信息素都漏出来了。”   苏际清抬手抚了下后颈,腺体的位置有些发热,他轻舒出口气:“应该不是…我坐到其他地方去吧。”   苏际清起身,走至过道某个位置时,脚步停了下。   苏际清看见,周韫棠戴着降噪耳机,歪在姜宿琰肩上睡觉,那一身红白拼色的冲锋衣,颜色明烈到让苏际清觉得有些刺目。   他的头完完全全枕在姜宿琰肩窝里,大半个身体都靠进姜宿琰怀中,勉强碰肩的鸦黑发丝柔软的散在颈间,微鬈发梢下,一枚咬痕似隐似现。   乌浓的眉睫安静的阖敛着,显而易见的放松平和。   素来最有警惕性和戒备心的周公子,何时在这么嘈杂喧闹的环境中也能睡得如何安详自如了?   就因为———   在姜宿琰身边吗?   他的目光在周韫棠身上停留不过半秒,垂眸打游戏的姜少爷就轻落落地掀起眼皮盵了他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情绪,连警告都没有,就淡淡撩眼看了一下,复而耷回去,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对他构建不成任何威胁和影响的陌生人。   一股无名的火从苏际清心里升腾而起。   姜宿琰他哪来的自信?   即便周韫棠给了他偏待,他便可以得意成这个模样吗?   苏际清往最后一排走去,眼镜的反光掩去眉眼间的阴郁森然。   许是易感期将近,信息素失调作祟,让苏际清不受控制、几乎自虐的去想————   周韫棠方才靠的是姜宿琰的左肩,唇鼻几乎是贴着他的腺体,呼吸时必然嗅闻到他的信息素,即便姜宿琰戴着抑制环。   姜宿琰到底给了周韫棠多少信息素,才会让周韫棠对同性之间的信息素互斥症状脱敏到习以为常?   而且两人都还是S级Alpha。   沈煊问过周韫棠的问题,他突然也很想再问一遍———   “为什么姜宿琰可以?”   “对他的信息素习惯到这个程度,腺体被他咬穿过多少次?”   高悬云端的白月,为什么心甘情愿堕入姜宿琰手中,任他攥着拢着玩透了,却连其他人近身的机会都不愿意给呢?   就因为...他最先遇见你吗?   非要这么算的话。   苏际清对着周韫棠座位所在的方向,抬手虚攥了下手掌。   明明是我最先和你相遇的。   所以,你合该是我的。   你必须是我的。   既然如此。   粘稠得化不开的情绪在苏际清眼中浮现,把浅绿双眸晕成深林里常年不见天日的森浓沼泽,寒气森森,阴沉可怖。   他一点点收拢手指,对着周韫棠的座位。   阿棠,别怪我,我也是逼不得已的。   他本来不想这么快动用这步棋的。   ......   ......   是夜。   下车看到姜宿琰那一瞬,苏季唯眼睛瞬间亮了,随即感到懊恼。一路奔波,他现在的形象一定是风尘仆仆疲倦不堪的,在姜宿琰维持了这么久的完美形象就这么被打破了。   但姜少爷从头到尾都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就算知道了苏小少爷这点小心思,也只会冷冷掀眼,出于对世交家族omega的一些尊重,收起嘲讽给出对姜少爷来说已经算是非常客气的回复:“和我无关。”   怎么感觉宿琰哥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本来想上前和姜宿琰说两句话的苏季唯感觉到他浑身低得可怕的气压后又默默收回脚。   姜少爷阴恻恻地看着周韫棠俯身把周令嘉从车后座抱出来,双手分别穿过腋下和膝弯,一个最标准不过的公主抱姿势,姿态熟稔又利落,一看便是做过无数遍了。   而周令嘉也很自然地抬手圈住周韫棠的脖颈,不知道两人关系的,真的会把他们当成一对情侣。   替周令嘉和苏季唯搬行李的公馆侍者还用法语低声赞叹了句:“Ils-ont-l'air -incroyablement-doux!”(他们看上去真是无比甜蜜般配!)   般配你个头般配。   姜宿琰面无表情。   而周韫棠唇角的弧度也稍敛。   他在周令嘉身上嗅到一缕不属于他的信息素———周令嘉是Beta,不可能有信息素。   微淡一缕,却还是被周韫棠捕捉到。   清苦冷郁的药味,却并不沉涩,有种辛润的醒神感。S级Alpha对信息素的感知能力十分敏感,让周韫棠很轻易分辨出,这个Alpha等级最少在A级,且对周令嘉有兴趣。   “你在来的途中,有没有遇到什么人?”周韫棠语调还算温和,但没什么情绪。他垂眸看着怀里的周令嘉,唇角挑着浅淡近无的笑,“令嘉,不要对我说谎。”   得,塑料哥哥又犯病了:)   他露出属于“周令嘉”的专属表情,琥珀瞳微微睁圆,有种湿润的无害感。眉眼柔和的眉眼一丝棱角,轻声温语:“坐我邻座的人心脏病突发,给他做了紧急处理和心肺复苏。”   周令嘉没有一丝隐瞒,他把口袋里的名片拿出来递给周韫棠,“这是他留给我的名片,说以后他欠了我一个人情,以后有需要的话,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他都能帮我完成。”   周韫棠看着夹在周令嘉指间那张黑金色名片,眸色微凝。   沈蔺。   沈家未来掌权人,沈煊的长兄。   趴在他肩上的07也发出一声轻咦。   这不是隔壁...   “名片你收着,至于人情,不用他还。就当随手做了一件善事好了。”周韫棠垂首碰了下周令嘉的额头,温声:“你的心愿,周家都可以替你完成。”   周令嘉习惯性回蹭了下他的脸,语调温软:“知道了,我和他也不会有什么交集的。”   周韫棠温颜下来,“沈蔺知道你的名字了吗?”   “不知道。”周令嘉摇摇头,琥珀瞳轻弯了下,“他问了,但是我没给。”   旁边的苏际清忍不住插嘴:“是呢,人家对你有兴趣,但你对人家没半点兴趣。”   周令嘉笑了声,“我本来就对他没兴趣啊,我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这句是实话。   在这个世界他只想做好周令嘉,至于谈恋爱————   他干嘛要闲着没事给自己找任务?    第189章   “你先回去休息。”吃完夜宵从餐厅出来后, 周韫棠对姜宿琰说,“我陪令嘉消消食。”   姜宿琰面无表情:“他坐着轮椅,消哪门子食?”   围观的苏季唯:“……”   宿琰哥哥这张嘴啊。   “悄悄话就悄悄话, 不用拿消食做借口。”姜宿琰冷声道,“不要回来太晚, 明天还有集体活动。”   周韫棠弯了下银眼, “好, 你困了就先睡。”   这个过于自然的对话让苏季唯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但他沉思半响,又没琢磨出哪里不对劲。   单纯的小少爷完全没有把姜宿琰和周韫棠的关系往某个方面想。   就算他意识到两人是睡一个套房————   很正常啊, 他这次出来也和周令嘉住一个房间。   于是苏季唯也对周令嘉点点头, “嘉嘉我先回房洗漱了噢, 外面温度低, 你记得带个薄毯或者披肩。”   周令嘉笑着说了声好。   周韫棠推着他往后花园的方向走, 轮椅滚过花廊木地板发出咕噜响声, 周令嘉看着周韫棠身上那件明显不属于他的红白冲锋衣,半含揶揄的问:“哥哥和姜家那位在一起了吗?”   周韫棠稳而缓地推着周令嘉的轮椅,“暂时没有。”   周韫棠很少说这种含糊其辞的话。   于是周令嘉便笑了一下, 没有说“以后有可能是吗?”这种话, 口吻轻快:“哥哥喜欢姜宿琰吗?”   “不知道。”周韫棠很是坦然, “我其实不甚明白喜欢这个词语的含义。”   “最常见的说辞是, 你想要时时刻刻同这个人腻在一处,看见他便会心生欢喜,克制不住的想要靠近他,他和别人亲昵你会觉得不舒服…也就是所谓的吃醋。”周令嘉侧首昂脸看了塑料哥哥一眼,“但我觉得,哥哥对姜宿琰好像并不是这样的。”   或者说,周韫棠对谁都黏起不来。他这个人性格底色便是淡薄而冷静的, 心弦也硬,别说撩动,便是烘软一点都很难得。即便是动了心弦,也不会付出十二分真心、热烈而虔诚的去爱一个人,把一颗真心完完整整地掏出来给他。   “哥哥或许不喜欢姜宿琰。”周令嘉掩唇打了个哈欠,琥珀瞳中盈上一点朦胧水泽,“但姜宿琰对哥哥而言一定是有那么点特殊的。”   周韫棠轻扬眉稍,“何以见得?”   “以我看到的来说噢。”周令嘉揉揉眼,“哥哥另外两位朋友也喜欢你,但哥哥…”   他顿了下,困意上涌,让思维变得有些迟缓,几秒才想出一个相对温和的措辞:“几乎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们。”   他本来想说,沈煊和苏际清在周韫棠眼里和跳梁小丑无异。   但是这样说太直接了,周韫棠不喜欢把话说得太直白。   周韫棠看透他们所有的心思,却从来不点破,一是觉得麻烦,二是根本不在意。   就跟……原著里的周霈差不多吧。   痴想到近乎成了执念,可他们自以为的满腔真情别说触动周韫棠了,就连让他多看一眼都很难。   不管是前世(原著)还是今生,能得到周韫棠偏待和纵容的从来都只有姜宿琰一个。   周令嘉的判断没有错。   周韫棠不喜欢姜宿琰,但姜宿琰于他而言一定是有一丝特殊性的。   苏际清和沈煊好奇的问题……其实周令嘉也很好奇。   “为什么是姜宿琰呢?”   不同于沈煊和苏际清那种隐隐扭曲的、带着不甘和质问的口吻,周令嘉的语气平静而柔和,只有纯粹的询问。   安静大概一分钟,周令嘉听见周韫棠说:“可能是……”   此时头顶的藤花恰好掉落,不偏不倚的坠在周令嘉耳边,为他的眉眼平添几分清丽来。   周韫棠捻去他耳边的白花,“姜宿琰可以为我去死。”   周令嘉怔了瞬,倒是没表现出多少意外来。   “也是。”他垂睫轻笑了声。   周韫棠把藤花随手收进兜里,准备回去后做成干花书签。他跟逗猫似的挠了挠周令嘉的下颌,“被生死见证过的真心,才算得上两分真实。令嘉,不要随便被别人两句甜言蜜语和山盟海誓就哄骗了去。”   暖尖的下巴轻蹭过周韫棠的手指,轻柔而眷恋,不含一丝旖旎意味,像是被养熟的猫习惯性给予饲养官反馈。   但猫是很难养熟的。   “不会。”周令嘉笑道,“哥哥不用担心这个,我的心肠可能比哥哥还要更硬一些。”   说这话时,那双湿润的琥珀瞳弯成两弦甜蜜而柔软的月牙,唇角亦挑着盈盈的弧,温软乖觉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认为是单纯、天真而会爱人的模样。   “不管是真心还是生死,都留不住我。”   曾经有人以性命要挟,他亦抽身的毫不犹豫。   天之骄子折断了一身傲骨跪在他面前,双目赤红哀拗请求他不要离开,他却毫不留情地掰开那人的手指,温柔而怜惜的说,换个人去爱吧。   这是藏在周令嘉这副皮囊下,嵌合在他灵魂里的三分底色和本性。   他从不吝啬说爱,也不怕给予爱意,但他永远不会为谁停留。   周韫棠垂眼看了他两秒,轻笑:“这样很好。”   “难怪...”他微妙停顿了下,换了代称:“你能说的这么头头是道。”   周令嘉眨了下眼,表情柔和无辜,“我只是把我看到的东西讲述出来呀。”   周韫棠屈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不重,亲昵而克制。   不过话又说回来。   周令嘉望着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人工湖,“哥哥要和我单独聊的,应该不是感情问题吧?”   “恩。”周韫棠摩挲了下周令嘉用于挽发的青玉花簪,“我想请令嘉帮我一个忙。”   “哥哥什么时候和我这般客气了?”感觉到他的手指贴上后颈,周令嘉动了下指尖,克制住反射性的紧绷反应,“莫非这个忙很难帮?”   指腹下的皮肉温热、瓷白而细腻,周韫棠一下一下从发根抚到颈骨底,不含一丝狎玩和轻薄,跟揉猫似的。   “恩,有点。”周韫棠说,“可能会让你涉险。”   周令嘉被他揉得愈发昏昏欲睡,他忍着打哈欠的冲动,倦倦道:“好...我答应了。”   “不问一下我让你做什么?”   周令嘉感到后脑一松,周韫棠抽了他用于束发的花簪,一头云白长发跟锦缎似的垂泻而下,铺了周令嘉一背,过腰未到臀部的长度。   感觉到周韫棠改为抚起自己的头发,已经习惯了塑料哥哥时不时把自己当猫rua的周令嘉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没办法,周韫棠rua得太舒服了,如果他真的是只猫的话,此刻已经忍不住在他怀里打滚翻肚皮了。   周令嘉很配合的问:“哥哥想让我做什么呢?”   “引蛇出洞。”   周令嘉揩掉眼尾的水意,莫名笑出声,“所以我是用来引蛇的那只兔子?”   “一只兔子恐怕不够。”周韫棠收回手,感觉自己再揉下去周令嘉就真的要睡着了,“要两只。”   周令嘉困意褪了大半,“苏季唯?”   “恩。”和那双琥珀瞳对上,眼里还蒙着困倦带来的朦胧雾气,但眼神却清凌而沉静,那不是’周令嘉‘会有的眼神。   “会涉险,但不会出事,不管是你还是苏季唯。”周韫棠想,装乖温驯了这么久的猫,终于亮了一次爪子,“这是一个保证。”   他虚虚地眯了下眼。   那是警惕的猫在掂量这句话的可信度。   “好。”周令嘉点头,“但我要知晓哥哥所有的计划,还有...”   “算哥哥欠我一个人情。”他翘起唇,雪齿微露,上扬的眼尾挑着一贯柔软无害的笑,“成交吗?阿棠哥哥。”   周韫棠定定地看着他,几秒后:“成交,但这个人情有限度。”   “没问题,一定不会是太过分的事情。”周令嘉重新放松下来,懒倦的猫重新趴下,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大尾巴。   “为什么护着苏季唯?”   他对苏家小少爷护得真的过了头。   “这个啊...”周令嘉垂眸,“等合适的时机,再和哥哥说吧。”   周韫棠不做勉强,“好。”   话锋一转:“我需要你带苏季唯去Oiseaux-libres(自由鸟)”   Oiseaux-libres   是依云镇唯一一家地下酒吧。   涉及情色交易。   ......   回到入住套房,已是大半个小时后。   一进房,迎面就是一句不冷不热的:“看来这晚风吹得很舒服啊,让周公子都乐不思蜀了。”   周韫棠不生气,反倒忍俊不禁。   他也没想着忍,放任笑意在眸底铺陈,像是缀在银泊上的泠泠月光,鲜明而生动。   “......”姜宿琰剩下的嘲讽技能便发动不了了,就这么生生哽在喉咙里。   笑什么笑,笑得这么...又不给做。   姜少爷面无表情地想。   “还行。”周韫棠一本正经,“花园里的晚香玉是没见过的新品种,藤花的味道也还不错,你要是想的话,明天晚上我们也可以去散步看月亮。”   姜宿琰一时嘴快:“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是吧?”   周韫棠挑了下左边眉毛,“你要是想的话,也不是不行。”   “明晚不行。”姜宿琰生硬地转移话题,“明晚有集体活动,翘不掉那种。”   会影响修学旅行最终评优...两人都是不允许成绩单上出现优等/A级成绩以下评分的卷王。   “那就再说吧。”周韫棠从衣架上取下睡衣,准备进浴室前,姜宿琰喊了声他:“周韫棠。”   “恩?”   “回云京后,同居吗?”    第190章   F1这不是废话吗?   趴在周韫棠头顶的07默默吐槽。   修学旅行前F1就天天腻在小棠的平层江景房公寓里蹭吃蹭喝睡小棠…请问这和同居有什么区别?   都同居大半个月了才说这个, 您不觉得您有些冒昧吗?   合着那之前不算同居,算借住?您也没交住宿费啊!   小系统在心里叭叭吐槽着,   不知道为什么, 最近看F1格外的不爽。   “这是一个正式邀请。”姜宿琰说,他的声音听似平静, 可摁紧床单的手指却出卖了他的真实心情:“如果你答应的话, 修学旅行结束后, 我们就去定做新的家具和生活用品。”   “全部换成……情侣款的。”   说完这句,姜宿琰的掌心已经出了层薄薄的汗。   周韫棠……你可千万不要说什么我们又不是恋爱关系这种话。   虽然确实不是。   但周韫棠只是弯了下眼眉, 没说好也没拒绝:“哪有你这么邀请的。”   话落, 就进了浴室。   浴室门无声掩上, 只留下一个皱眉思索的姜宿琰。   周韫棠…这是几个意思?   ……   热水自淋浴头浇下, 浸透周韫棠两个多月没剪、长度勉强碰肩的黑发, 稍长的几缕黏在锁骨处, 像是白瓷上的细密裂痕。   07停在一旁放置洗浴用品的木架上,目光规规矩矩地停在周韫棠脸上,没有去看他不着寸缕的身体。   “小棠。”   周韫棠把湿漉的发全部耙到脑后, 单音慵懒:“恩?”   “冰海岩洞深处, 和冰瀑冻在一块的那个东西, 好像确实和我有点关系。”07说, “不过是不是系统核心…得取出来才知道。”   “好。”周韫棠往头发上打着沫子,温声:“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直说就是。”   “暂时没有。”07对他不作隐瞒,“我和那股能源有感应,它被某种禁制保护起来了,如果强行取出的话,会启动自毁程序。”   “总会有办法取出来的。”周韫棠冲掉满头洗发露泡沫,眉睫垂阖, 有种让人心安的平静,“是你的东西,最后一定会回到你手里。”   “前前后后这么多的任务者和系统,应该就是冲着这股能源来的。”周韫棠抹了把脸上的水渍,银瞳清明冷静,“如果现在这个时间线是原著「逆时」重开的话,那逆转一切的源头,便是这东西了。”   07愣住:“啊?”   “可能是因为你在我身上的缘故,我走近冰瀑的时候,就感觉冰层里有东西在吸引我,和我有些冥冥之中的感应。”周韫棠轻舒口气,看着表情[0.0]懵住的小系统,笑了,“听起来很玄乎是不是?不过确实是这样的。”   “当时,有很多画面从我眼前和脑中闪过,很乱。”   意识完全被摄住,所以姜宿琰喊他喊了那么久他才有反应。   07:“小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我死在阿西斯尔山的暴风雪里。”周韫棠说,“不过与其说是死,倒不如说是解脱了。”   他还看到,他死后姜宿琰跟个疯狗一样把他的遗体带走,把他的骨灰做成一颗钻石,打磨成戒指佩戴在左手无名指上,并对外宣称自己已婚。   那道总是意图给他洗脑的声音,是《上流驯化》这本书的世界意识所化,周韫棠这个重要角色的死亡给剧情线造成不可修复的打击,也给它带来极大损伤,削减掉它对角色将近二分之一的操控力,同时还面临着上头的追责。   周韫棠死后,剧情开始大崩特崩,几个主角攻纷纷因为周韫棠的死黑化发疯,把所有戾气和怒意全部发泄在鹿宜恩身上,但下手最重的并不是姜宿琰,而是沈煊。   姜宿琰则是一点点把鹿宜恩的精神和理智给毁了个干净,鹿宜恩最后被他生生给逼疯了,承受不住选择自杀身亡。   在第二天,姜宿琰也死了。   世界意识逼着他这个正牌攻给主角受殉情,姜宿琰直接拉着它同归于尽。   死之前它扔在喋喋不休的质问:「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不爱鹿宜恩?爱他是你既定的宿命你为什么要背叛你的宿命之选?」   「为什么———」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它钦定的正牌攻直接让它碎成数以万计的代码条,最后在铺天盖地的数据风暴中闭眼等待死亡。   主角受死亡,主角攻死了两个,剧情线彻底崩坏,世界意识消弭,整个世界都彻底崩溃。   世界化成无数灰色粒子消散前,一缕银蓝如划亮黑夜的彗星落在死寂绝望的黑灰里,又像是命运之手投掷下希望之矛。   周韫棠清楚“看”到了那缕清亮银蓝的真实模样。   清透的蓝凝成某种近似冰块的不规则物质,裹在其中的,却是一团银白色的火焰,并不刺目,柔和、纯净、带着蓬勃的生命力。   “我在你体内看到的东西,和它非常近似。”周韫棠关掉淋浴头,边擦着水,“但是你体内的冰蓝更多。”   “这样啊...”系统是没法看到自己身体内部是如何运转的,所以周韫棠所描述给他听的东西07都只能去脑补,他轻叹口气:“看来这东西我是非取不可了...”   他脑中灵光一闪,“如果那股能源真的是我的系统核心,那为什么恰好封印在你死亡的地方呢?”   “原著”最后,周韫棠死在阿西斯尔山的暴风雪里。   「逆时」后,他的系统核心封印在阿西斯尔山下冰海岩洞的冰瀑里。   不可能这么巧合吧?   周韫棠蹙眉思忖,捞过衣架上的睡衣穿好。系好最后一颗扣子后,说:“有可能,是一个质点。”   07哽了一下:“小棠,我没懂。”   “时间和事件定下的一个点。”周韫棠耐心地解释给07听,“我的死亡才是一切崩坏真正的开始,以这个为基点倒带的话,对我们最有利。”   07欲言又止,最后沉默。   是他太笨了吗QAQ   “不理解也没关系。”周韫棠被小系统逗笑了,“就当是我们注定要相遇好了。”   07眨眨眼,飞到周韫棠颈窝蹭蹭他。   “这个说法我喜欢。”   周韫棠任由小系统撒娇,把擦头发的毛巾丢进脏衣篓里,随意抓了抓散乱的头发,“小七。”   “昂”   “明天有个事情,需要你的帮忙。”   ......   ......   虽然修学旅行地点定在一处,但一年级和二年级的活动行程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一年级隔天的活动行程是去依云镇北部参观博物馆、看历史舞台剧以及去滑雪场游玩,二年级则是坐大巴前往隔壁镇参加文化庆典。   得知鹿宜恩今天完全没有机会见到几个主角攻后,系统大感失望。   但看到苏季唯和周令嘉一起出现后,系统又燃起一点希望来。   几个主角攻那边的剧情暂时走不通,那推动一下炮灰相关的剧情也行。   听完系统的计划后,鹿宜恩沉默片刻,眼里闪过一丝不忍。   【可是这次他们也和我没有什么恩怨来往,这么做是不是...】   【收收多余的同情心。】冰冷的机械音打断他的话,【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情担心两个炮灰?】   【他们的定位是炮灰,炮灰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推动剧情进展,否则将毫无诞生的必要。辱身败名也好、粉身碎骨也好...担上炮灰这个称呼的配角结局只会是惨烈的,否则怎么大快人心呢?】   这番言论让鹿宜恩不适地皱起眉。   【而且,不需要你脏了自己的手。】系统的声音稍有起伏,带着不易察觉的诱哄:【往右边看,那不就是最好用的刀吗?】   鹿宜恩转头———   许小沛直勾勾地盯着某个方向,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恶毒和怨恨。   鹿宜恩再顺着许小沛的目光看去。   苏季唯站在周令嘉身后,手撑在他的轮椅上,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周令嘉有些无奈地看了苏季唯一眼,苏季唯成功被好友的反应逗到,难得不顾形象笑得前仰后合。   【周霈都愿意为了成全你和周韫棠去死,那替你做点坏事也不算什么。】系统在鹿宜恩耳边循循善诱,【你是主角啊,他们为你服务,为你牺牲都是应该的。】   【而且完成苏季唯和许令嘉的剧情后,你就可以拿到东西了,到时候拿下周韫棠岂不是易如反掌?】   【如果没有那个道具相助的话,你不会有机会和周韫棠在一起。现在的他根本不可能喜欢上你。】   系统诱惑着、哄骗着鹿宜恩:【这是你唯一的机会,鹿宜恩,不要在错过这次机会了。】   系统说得对。   鹿宜恩眼里的挣扎被坚定取代。   学长...才是最重要的。   他握紧系统传给他的东西,【那我要怎么样才能用上?苏季唯和周令嘉对我的戒备心可是重的佷。】   【你可以和许小沛商量一下。】系统说,【或者直接找人。】   【你说的倒是简单,人生地不熟的我去哪找一帮小混混?】   鹿宜恩边和系统说话,边挽上许小沛的手,假意和他抱怨:“没想到周令嘉也来凑热闹了...真不知道他来干嘛。”   许小沛冷笑一声:“还能来干嘛,缠着周韫棠。”   “我不喜欢他。”鹿宜恩小声嘟囔,“上次他害得你受了伤,连个赔偿都没有,这种跋扈恶毒的少爷真该吃点教训和苦头...不然我真的咽不下这口气。”   恰好这时,他听到周令嘉和苏季唯说:“哥哥难得管不到我们…我想去Oiseaux-libres看看,这间酒吧在MIS上可火了。”    第191章   得知Oiseaux-libres是什么地方后, 苏季唯第一反应是卧槽我是不是把令嘉给带坏了?   乖宝宝周令嘉居然会主动提出去地下酒吧?还是背着周韫棠?   “这…这不好吧?”去过酒吧,但是还没独身去过地下酒吧的苏季唯犹豫道,“这种场合挺乱的, 我感觉不太安全。”   知道好友最吃哪套的周令嘉虚虚地握了下苏季唯的手,琥珀瞳明润清亮, 声音放得轻而软:“小唯, 我想去。”   “难得出来, 我想任性一次。”周令嘉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苏季唯,睁圆的眼梢看上去愈发无辜, “就这一次, 你愿意陪我吗?”   苏季唯:“……”   顶着这张脸, 用这个语气撒娇真是……好!犯!规!啊!   一想到平时不管自己怎么折腾胡闹作天作地, 周令嘉都毫无怨言的耐心作陪, 对自己包容到近乎纵容了。苏季唯这拒绝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试图挣扎最后一下:“你为什么非要去这个酒吧啊?依云镇也还有其他酒吧啊。”   “因为…名字吧。”周令嘉垂下眼睫, 常年无甚血色的苍白脸颊看上去清透而脆弱,“Oiseaux-libres…是自由鸟的意思。”   周令嘉垂眼看的是……他的腿。   失去行走能力的人类,和折翼的鸟有何差别?   周令嘉这一生, 都只能做一只乖顺听话的雀鸟了。纵是想飞, 有心却也无力。   自动给周令嘉脑补了一万字伤感心理活动, 苏季唯心里狠狠揪痛, 立马答应:“好,我陪你去就是了。”   “不过。”苏季唯心里仍有顾忌,“我们只待一会就要走噢。”   他俯身,贴在周令嘉耳边小声说:“那个地方…涉及一些不正当交易,我们还是少接触为妙。”   “好。”周令嘉用脸颊贴了下苏季唯的脸,“我们去看一下就走。”   他转头,眼眸里带着属于“周令嘉”的天真眼神, “谢谢你愿意陪我完成这场浪漫出逃。”   但。   眼尾余光,却越过苏季唯,看向不远处的鹿宜恩和许小沛。   这么明显的钩子…再不咬钩就不礼貌了吧?   老实说这计划实在是过于简单直白了些,但他那塑料哥哥却说,钩子整得太复杂的话,怕猎物太蠢不咬钩。   行吧。   周令嘉成功被说服了:D   鉴于上次在净月湖公园这两人的表现…周令嘉觉得他们真的只适合这种简单直白的钩子。   苏季唯声音轻快地问他要不要预订个雪山观光列车?MIS上说这一路风景都各有千秋值得一看。   “好啊。”周令嘉收回目光,对苏季唯笑道:“都听小唯的。”   ……   原著给鹿宜恩的定位是“温柔但坚韧、善良但倔强的小鹿系omega”,换句话说就是傻白甜。周令嘉知道他的智商不会太高,但是没想到……能愚蠢到这个地步。   明目张胆的跟着他和苏季唯进了Oiseaux-libres就算了,还假意和他们惊喜地在此处遇见。周令嘉和苏季唯都不搭理他后,又红着眼圈露出怯生生的表情,说周少爷,您这是还没原谅我吗?   演技还可以,情绪不够到位。   他托腮看着鹿宜恩,语调柔和:“没有啊,我从来都没有生过你的气。”   “上次只是个意外,我没有往心里去。”周令嘉弯唇,笑眼浅浅,精致的眉眼随着笑意盈上,显得愈发漂亮动人,一下吸引了不少Alpha的目光。   “倒是害得你和许同学丢了兼职,我一直过意不去。”周令嘉语调娓娓、情真意切道,“该说道歉的是我才是。”   装小白花嘛,谁不会?   “咳咳咳————”苏季唯成功被果汁呛到,好半天没缓过气来。   周令嘉伸手拍了拍苏季唯的后背,“喝慢点,那么急做什么?”   苏季唯睁大眼睛。   是他喝太快的问题吗?   他不动声色给周令嘉斜过去一个眼神:你整哪出呢?   周令嘉眨眨眼:看着就是。   “周同学真的想道歉吗?”鹿宜恩轻声细语问道。   “当然。”周令嘉垂睫盵了眼鹿宜恩手边那杯果酒,心里已然明白他的计划。   “那,我们碰一杯就当是和解了好不好?”鹿宜恩把果酒推到他面前,看着周令嘉那张笑意盈盈、显得柔软无害的脸,内心闪过一丝怪异感,感觉他和前世那个嚣张跋扈的许令嘉完全是两个灵魂。   真的是……一个人吗?   这一切是不是太顺利了些?   这个想法才在心里冒了个尖,苏季唯皱眉冷声:“你打的什么主意?这杯酒令嘉不会喝的,鬼知道你有没有加什么东西进去。”   诶呀不要这么直白点破嘛。   周令嘉看着鹿宜恩眼里掩饰不住的慌色,在心里叹口气,两秒内想出解决办法:“你这么冒然递过来的东西我确实不太敢喝,不如……”   “再重新叫一杯吧。”鹿宜恩把果酒勾回自己面前,微笑:“算我请您,就当赔罪。”   周令嘉看着那双清纯干净的鹿眼,笑了。   “好啊。”   在酒保端酒上来之前,苏季唯一把扯过周令嘉,皱眉低声:“你搞什么鬼?不是真打算和小白花当朋友吧?”   周令嘉还没开口,眼前忽然一暗,Alpha油腔滑调的声音飘入耳朵里:“嘿两位,认识一下?”   “没兴趣认识。”苏季唯用法语熟练回复,反射性把周令嘉护在身后,冷漠地看着这个异国Alpha,“请滚,谢谢。”   Alpha看着他们,低声咒骂了句什么,临走前阴森森留下一句:“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神经。”苏季唯翻了个不太优雅的白眼,推着周令嘉的轮椅就要走,“令嘉我们走,你这待一会时间应该也够了吧?”   “等———”   鹿宜恩话还没说完,先收到苏季唯一个冷冷的眼刀。   他咬咬牙,看着端酒走近的酒保,在系统的怂恿下伸出脚————   酒保一时不察,被绊得往前一跄,托盘中的果酒大半洒在周令嘉身上,还有一小半淋湿了苏季唯的左臂。   除了酸甜的果酒香外,还有一种甜腻的味道直冲周令嘉的呼吸,饶是早有准备,他也还是恍神几秒,很快感到眩晕。   该说不说不愧是要用两千积分点兑换的道具吗?   真挺好用的。   周令嘉屏息,拦住冷下脸要发作的苏季唯,轻声:“小唯,我们走吧,我有些不舒服。”   被酒液浇透的病气美人,肤色在暧昧迷离的灯下似一捧即化的新雪,盈白而脆弱。仰头看人时有酒珠从他的下颌尖滑落,约莫是感应到四周不怀好意的目光,那双清透的琥珀瞳含着畏葸和忧虑,像是某种怯生柔弱的小兽,最是能勾起人心里的凌/虐欲。   察觉到诸多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轻浮的、儇薄的、黏腻的,带着不作掩饰的欲和恶,苏季唯抓着轮椅推柄的手紧了紧,没有半点责怪和埋怨,只是俯下身和周令嘉说:“别怕,我带你出去。”   他抬手轻敲智能端准备给苏际清发信息,却发现一格信号都没有。   ’咯噔‘一声,全场灯光悉数暗下,周围寂静一瞬,旋即响起欢呼声、口哨声,几欲掀翻屋顶。   一片喧嚣中,苏季唯勉强听清几句:   “天呐我今天真是该死的走运,居然能撞上La-nuit-des-oiseaux(惊魂狩鸟夜)!不知道有哪只漂亮小鸟会落入我的手中呢?”   “老子天天来Oiseaux-libres消费五位数就是为了今晚的狂欢,快点开始吧我已经迫不及待要逮捕可爱的小鸟们了哈哈。”   “今晚的可有不少漂亮小鸟,有几个亚洲面孔真是极品...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他们落到我手里的模样了。”   苏季唯脸色发白,从这三言片语中,很容易就能推断出这La-nuit-des-oiseaux是个什么性质的活动。   这场狩猎狂欢宴,在场的Alpha们为捕猎者,而他们则是被狩猎的鸟,一旦落入这些捕猎者手中......苏季唯闭了闭眼,在国内的时候他也听闻过类似性质的活动,圈内不乏有推崇此类活动的人,他对此嗤之以鼻,可当他成为其中一员并为猎物身份时...   而且他身边还有一个毫无行动能力的周令嘉。   苏季唯睁开眼,眸中一片坚定,在周令嘉耳边贴声道:“令嘉,别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明明搭在他肩上的手指都在发抖。   明明自己是个omega,比他这个Beta更危险。   他垂下眼,想,怎么都一样傻里傻气的。   自己都顾不好,还想着先保护别人。   而且他们置身险境都是拜他所赐,苏季唯非但没有怨怼,反而想着保护他。   真是......   “好了亲爱的捕鸟者们,我明白你们此刻的激动、兴奋和迫不及待,但是请先稍等,容我给新到的小伙伴们宣读一下规则好吗?”扩音器中传出的声音让全场瞬间安静下来,那道优雅磁性的声音笑了声,继续说:“Oiseaux-libres意在自由无拘,限制太多也会扫了大家兴致,只有两点,”   “第一,今晚活动发生的一切禁止以任何形式对外流传出信息,包括但不限于录像、照片、录音和文字。各位捕鸟者不要抱有侥幸心理噢,上一个违规的人,可是被挖掉腺体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呢。”   “第二,捕捉到的小鸟任意享用不作限制,但请注意,小鸟脆弱易折,过激手段可能会导致他们死亡。导致小鸟死亡的话,将会上Oiseaux-libres的黑名单永远不得入内噢。”   “噢对了,刚刚我的助理告诉我,今晚有几只冒失闯入的外来小鸟,都很可爱噢,算是这次La-nuit-des-oiseaux的特别惊喜吧,不知道是哪些幸运儿可以提前享用这份惊喜呢?”   “当然,也祝这几位小鸟宝宝好运。”   “那么现在...”   “Début-de-la-chasse”(狩猎开始)    第192章   苏季唯爆了一句脏话。   “等我出去后一定让我哥端了这鬼地方。”   边说着, 他在周令嘉面前蹲下身,“令嘉,上来。”   周令嘉怔了瞬, 旋即失笑:“你这小身板背的动我吗?”   “这种时候就不要开玩笑了好吗?”苏季唯转过头瞪了他一眼,直接把周令嘉往自己背上一抄一颠, “抓稳, 我们先躲起来。”   周令嘉伏在苏季唯背上, “看来小唯平时有锻炼呢。”   “你幸亏我平时锻炼了。”苏季唯撇嘴,“不然我们都得完蛋。”   他和周令嘉先前已经走到了大门口的位置, 但大门这会被锁死了根本出不去。在脚步声靠近他们之前, 苏季唯先背着周令嘉绕进大门右边的长廊, 同样是一眼看不到头的漆黑黝黯。   “这里面怎么跟个迷宫一样啊艹...”一听到脚步声就拐弯的苏季唯很快迷了路, 他方向感不太好, 只隐约感觉自己和周令嘉在Oiseaux-libres里越走越深。   “右边。”周令嘉轻轻拍了下他的肩, “左边是死胡同。”   进去就是自投罗网。   “诶我去...不对你对这里面怎么这么熟悉啊?”饶是再迟钝,苏季唯也意识到一丝不对劲来。   因为我已经背过地图了啊,而且...周令嘉瞥了眼停在肩侧的一团银蓝, 轻弯了下唇。   当然这话肯定不能和苏季唯直接说。   “我方向感好, 走过的路能在脑中自动形成地图。”周令嘉说, “这个地下酒吧的设计有问题。”   苏季唯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了, 他有些紧张:“什么问题?”   “*循环蜂巢迷宫,知道吗?”   “不知道你直接说,简单点解释。”   “*由一个中心蜂巢和六个环形蜂巢组成的蜂巢陷阱,中心蜂巢六扇门全部可以打开但是却只有两个方向可以通向正确的道路。挑战者很容易在这个循环蜂巢丧失对整个迷宫的感知。”   “*环绕正确路径周围有若干扇门是活动的,形成的循环路、死路。”   “我———”苏季唯生生压下爆脏话的冲动,“没听懂,但是感觉根本走不出去。”   苏季唯领略到了这个地下酒吧如此设计的用意, 惊恐绝望的猎物在迷宫里乱窜以求一线生机,可这个迷宫设计一般人根本走不出去,猎物永远也不知道推开的门是生路还是死路...在迷宫里循环绕转,慌不择路下耗尽体力和求生欲,最后沦为捕猎者的盘中餐。   更恶心的是。   “主持人不是说我们是特别惊喜吗?那些被钦定的’小鸟‘们。”周令嘉淡声,“身上装有定位器和信息素感应装置。”   这是一场捕猎者获得优先权的捉迷藏游戏。   猎物尚带侥幸的认为可以在迷宫中躲藏逃过这场狩猎盛宴,殊不知那只是狩猎者看着他们垂死挣扎的恶趣味罢了。   循环蜂巢迷宫,也是困死猎物的捕鸟网。   一旦进入,就再无逃出的可能。   周令嘉没有告诉苏季唯的是,迷宫之内,摄像头无处不在。   猎物所有表现,惊惧的、绝望的、强装冷静的...全都被捕猎者们看在眼里,以供观赏娱乐。   挣扎愈激烈、越是不放弃的猎物,越能激发他们的兴趣和欲/望。   但摄像头对他们没用。   “小唯,右边。”周令嘉冷静道,他听着苏季唯越来越重的喘气声,“你先停一下,放我下来吧。”   “我都说了我不会———”   “不是让你放弃我的意思。”周令嘉摸了摸他汗涔涔的后脖颈,轻叹:“小唯,你必须停下打一针抑制剂,如果不想在这里进入发情期的话。”   “你什么时候...”苏季唯咬了下唇,感觉到热意一阵阵往脸上涌,“你不是个Beta吗?怎么发现的?”   “体温,还有你的脉搏。”周令嘉撩开他黏在脸上的发丝,“没关系,先休息一下,我给你扎一针抑制剂。”   “哪来的———”   “我带了。”周令嘉温和打断苏季唯,“和你一起出去,我会习惯携带omega用的抑制剂,你知道的。”   趴在周令嘉肩上的07忽然说:“别在这里停,苏季唯的信息素已经吸引了两个Alpha过来了。一直往右边转,那里有一间安全屋。”   “安全屋?”   这种鬼地方还会有安全屋?   “准确的说是捉到omega后,给Alpha用来就地发情的地方。”早就把Oiseaux-libres里外摸透的07,“挂上免打扰的牌子后不会有人进来。”   “这种房间应该要刷身份卡才能进去吧?”   小系统淡定道:“只管进去就是,你想进哪间房都可以。”   周令嘉给苏季唯指了路,感慨:“小七老师…你真好用啊,我都想让你和016换一下了。”   十六怎么没这么多功能呢?   “左手边的房间,推开进去。”   苏季唯脚步一顿,依言进去,在周令嘉的指导下反锁上门。   房间内仍是一片幽暗,但对比起迷宫里的黑咕隆咚又要好上许多,至少勉强能看清楚身形位置了。   苏季唯摸索着把周令嘉放到床上,听见一阵窸窸窣窣响声,周令嘉从口袋中拿出抑制剂,对他说:“这是SN私人医学实验室自主研发的omega专用抑制剂,能无作用消弭所有情热症状,不管是被迫性还是主动性。”   沉默几秒后,苏季唯应了声好,咔哒一声解开颈上的抑制环,对周令嘉低下头。   周令嘉点开智能端的手电筒,让苏季唯帮忙打着灯,对准omega的脖颈打了针抑制剂。   苏季唯垂眸看着淡蓝色液体缓缓注入体内,“令嘉。”   “恩?”   “你准备的是不是太充分了些?”   陷进这般险境后没有半点慌张失措,对Oiseaux-libres的蜂巢迷宫了如指掌,随身携带无副作用的抑制剂……所有表现都在指向,这一切的发生都在周令嘉的掌控中。   “恩。”周令嘉抽出针头,琥珀瞳在智能端的白灯下呈现一种近似玻璃珠的冰凉质感。他弯了下唇,弧度很淡,“发现了?”   这句话着实是听得人很火大。   他感觉一阵掌风袭来,可苏季唯的手却堪堪在他脸颊边停下。   于是周令嘉唇边的笑弧又挑上稍许。   心软的小苏少爷。   苏季唯维持着要扇他的姿势,眼眶周围却浮现一圈潮红,“周令嘉,耍我很好玩是吗?看着我着急奔走惊慌失措的模样,很好笑是吗?”   “没有。”周令嘉伸手碰了下他泛红的眼角,“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想不到要怎么和你解释好。”   苏季唯盯着他看了一会,慢慢放下手,“从一开始你非要来Oiseaux-libres,就是你计划当中的一环,对吗?”   “恩。”   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快速在苏季唯脑中过了一遍,他皱眉,“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非要以身涉险把自己弄到这般危险的境地?”   周令嘉会错了意,“抱歉,让你也陷入……”   “我不关心这个。”苏季唯打断他的话,“周令嘉,我只想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还有…”他直直地看着周令嘉,眼神复杂,“你到底骗了我多久?”   到这个份上了,要是还看不出以前的周令嘉是装的,那他就是个大傻*   “这些,出去后再告诉你。”   还不等苏季唯思索,下一秒,凉丝丝的喷雾浇上他的脸。   昏迷过去前,小苏少爷脑中最后一个想法是:   周令嘉这个演技超群黑心黑肺的大混蛋。   周令嘉费了点功夫把他弄上床摆成一个舒服的睡姿,听到07说:“需要我帮你抹掉苏季唯的记忆吗?”   “不用。”   “还有……你以前到底是做哪一行的啊?”   除了生孩子,有什么是小七老师不会的吗?   07轻咳一声,“这不重要…我们该换下一个片场了噢周老师,演员已经就位啦。”   ……   ……   La-nuit-des-oiseaux接近尾声时,鹿宜恩从藏身之处出来,按照系统的指示来到某间包厢前。   有系统的保护,鹿宜恩平安无事的度过了惊心动魄的La-nuit-des-oiseaux。但期间他所见闻到的...让鹿宜恩感到心惊肉跳。   有些场景,比他上辈子经历过最糟糕的手段都还要来得恐怖。   尽管已经料到看到周令嘉时会是何种场景,但真的见到那一刻,鹿宜恩还是不免感到心虚和不忍。   推开虚掩的门,不下于三个Alpha的信息素味道混杂着浓烈的膻腥味扑面而来,鹿宜恩面色一白捂嘴干呕两声,看向床上的人———   苍白病气的美人闭目躺在上面,雪白光洁的小腿顺着床沿无力垂下,各色斑驳痕迹一路顺着往上至被薄被盖住的大腿、腰腹和胸膛。   想来是哪个捕猎者走之前,“大发善心”替他扯过被子盖好。   他的衣裤悉数被撕碎丢在床边,瓷白的肩颈光裸在空气中,遍布细密红痕、掐痕还有勒狠。双目紧合,手腕耷在一边,腕间青紫束痕不免看得人触目惊心。   鹿宜恩闭了闭目,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握住周令嘉的手,哽着声音唤他:“令嘉,周令嘉,你醒醒。”   喊了两遍都毫无反应。   想起周令嘉身体不太好的传闻...鹿宜恩面色一变,伸出手指去探周令嘉的鼻息,发现弱得吓人。   “周令嘉不能死在这!”鹿宜恩咬牙同系统说,“学长很看重这个弟弟,如果周令嘉就这么死在...接下来的剧情都别想走了!”   【他本来就该这么死去,被轮番凌辱至死本就是他该有的结局,这样才大快人心。】机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   但是奇怪...为什么还没有收到剧情完成的提示呢?   系统化身成一团不规则的淡紫色光球飞出,正要凑近周令嘉探查一二,一线银蓝一闪而过将它狠狠弹开。   一件冰白制服风衣兜头盖住周令嘉的身体,银发蓝瞳的少年扶起睁开眼的周令嘉,笑眯眯的看着它,“这位同僚,对其他系统的宿主动手动脚不太好吧?”   系统震惊的看着他,“你...你不是已经被销毁了吗?”    第193章   这还是鹿宜恩第一次听到系统的机械音里有这么明显的情绪起伏。   惊疑不定、不可置信...活得像是看到死人复生一般。   不过这个比喻倒也没错。   鹿宜恩看着站在周令嘉身前的那个银发少年, 对方各种意义上的白到反光,一双漂亮剔透到近乎失真的冰蓝眼瞳茫然几秒,“你认识我?”   从系统的反应出不难判断出, 这个少年和它是同类,似乎还是旧相识......这是周令嘉的系统吗?   鹿宜恩的大脑难得灵泛一次, 惊讶过后, 他飞速思考着:从目前的情形来看, 这很明显就是一个局,目的是为了逼他体内的系统现身?   难怪没有剧情点。   看起来...系统对那个银发少年毫无胜算, 不知道能不能就此把系统从体内弄走?   “我当然认识你。”系统冷笑一声, 对比起07清澈干净的少年音, 它的机械音则更符合一个AI该有的印象:“大名鼎鼎的07, 整个穿书局谁不认识您呢?”   07哦了声, “可是我不认识你。”   如果系统也有人形体的话, 此刻该被07气到红温了。   尤其是07还说了句:“要不你放出你的人形体?球体大家都一个样,说不定看到你的脸我就想起来你是谁了?”   坐在床上的周令嘉忍不住抬手扶额。   小七老师...怎么比他还能气人?   “看来你是真的忘了。”机械音里带上快意和得意,“那就重新介绍一下吧, 我是系统231, 当初亲手把你投进销毁池, 启动拆毁程序的系统之一。”   “这样啊...”07点点头, 他抬手,白指闪烁着荧蓝闪电弧光,“谢谢提醒,那看来我们有仇了。”   感觉到那道弧光里蕴含的能量,231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一时震惊:“你的系统核心都没了,哪来这……”   231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飞快闭嘴。   231盯着07完整的人形体,感觉到自己所剩无几的情绪模块诞生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   机械音顿时变得阴恻恻的:“触犯一级红色条律,被执行拆毁程序的系统现在却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你哪来的胆子?等我举报到执法中心,你和 第九部得跟着一起完蛋!”   银发少年歪了下头,轻眨眼睫,“你请随意。”   周令嘉一边扣好衣扣,闻言状似轻声、实则在场每个生命体都能听清的声音说:“小七老师,你这么气人不太好,小心人家气得CPU给烧了。”   “我实话实说啊。”07耸了下肩,无所谓道:“他愿意举报就举报去吧。”   能举报成功算231赢。   穿书局执法中心现在直属管理人可是迟邃。   ……谁还没有个后台似的。   而且。   07看着231,不笑时一对冰蓝瞳珠显得清凌又冷透,像是两汪常年冰封不化的寒潭,冻浸浸的,又带着非真人的无机质感,看得人背脊发凉。   少年精致的眉眼间尽是漠然,声音清冽:“我建议你仔细想想,我哪来的胆子和底气站在你面前和你对峙。”   话落,他轻压手腕,指尖的荧蓝电光似驽箭离弦闪至231面前。   一个眨眼功夫不到,球体的231就被07抓到了掌心。荧蓝电流织成一张噼里啪啦的网,把231困在其中。   鹿宜恩瞬间感觉脑中一空,有什么东西从体内剥离而去。   鹿宜恩还来不及高兴,围观看戏的周令嘉忽然把目光看向他。   “我…我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的。”鹿宜恩弱声辩解了句,“而且我也没有人可以说…我倒是要谢谢07先生,把它从我体内弄走了…我担惊受怕很久了。”   包厢房门砰一声自动合上,鹿宜恩吓得抖了下,往后退了一步,看着表情散漫的周令嘉和神色冷淡的07,怯怯:“你们想干什么?”   “收收戏。”周令嘉轻扬了下唇角,“在场的一个Beta一个人形AI,谁都不吃你这套,你身上系统也没了,不用再维持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了。”   “而且我想说很久了。”周令嘉叹气,“你的演技真的很烂…纯情无脑小白花不是最好演的人设吗?你这小鹿眼清汤脸的外形又独天得厚,简直是信手拈来的事情…怎么能被你演成智…智商不太高的样子啊?”   07确信周令嘉刚才想说的可能是智障。   虽然后面这个形容和智障也没什么区别就是,只是说法更委婉一点而已。   没有直接说智障可能是担心气哭小白花吧。   鹿宜恩面色一僵,勉强挤出一个笑,转移话题:“请问两位留我下来是想做什么呢?”   “问点事儿。”周令嘉往他身后的沙发抬了抬下巴,“先坐,站着多累啊。”   鹿宜恩挑了个距离他们最远的位置坐下。   “不用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07对鹿宜恩并不感冒,眼神疏淡没什么情绪,“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好。”   鹿宜恩抿了下唇,“您问…我知道的一定全部告诉您。”   “为了节省彼此时间,我事先说在前面。”那双清凌的、无机质的冰蓝眼眸冷冷淡淡地看着鹿宜恩,让他心里不可抑制的生出一股怵意,“不要对我说谎。”   莹白代码似流光从他眼里闪过。   “你有一点虚词诡说,我都能识别出来。”   “鹿先生,不要诓骗我。”   少年睨着他,对视之时,让鹿宜恩有种意识都被冻住的寒冷。   银睫覆下,在眼中落下两道疏薄的影。   “我的手段可比231要多。”   “我想,你不会想要领略的,对吗?”   鹿宜恩脸上毫无血色。   他咬了下后槽牙,歇了某些小心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当然,我一定知无不言。”   “绝不会对您说谎的。”   少年轻扬了下唇,弧度极淡。   “那最好不过了。”   ……   ……   /Seven/:【超额完成小棠交代的任务噢ouo】   周韫棠张嘴咬了口递到嘴边的冰激凌,开了防窥模式回复07。   旁边的姜宿琰啧了声。   他又不会偷看,有必要吗?   /ZWT/:【谢谢】   /ZWT/:【我们家小朋友炒鸡厉害.gif】   表情包是一个大猫用猫爪轻拍小兔子的动图。   /Seven/:【垂耳兔害羞捂脸.jpg】   /Seven/:【我还问出一点...恩,算是和我有关的信息吧。】   /Seven/:【小棠的猜测没有错TvT】   /Seven/:【先前那些系统,包括鹿宜恩身上那个,确实是冲着我的东西来的。】   /ZWT/:【不是很意外】   /ZWT/:【记得兑现你的承诺】   /Seven/:【咦?】   /ZWT/:【还记得我们打过赌吗?】   /ZWT/:【如果证明了吸引那些系统的东西和你有关,你就给我看一下你的人形体】   其实没有这个赌约,他也可以给小棠看人形体啊。   07在心里默默叹气,想。   何必这么大费周折呢?直接提就好了。   /Seven/:【好呀】   /Seven/:【不过小棠为什么这么想看我的人形体呀><】   /ZWT/:【你跟我说过,你的其他宿主都看过你的人形体】   /ZWT/:【小七老师,可不能厚此薄彼。】   07眨眨眼。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小七老师一如既往的诚实,且诚恳。   /Seven/:【也没有啦,般般...恩也就是我上个世界的宿主,就没看过我的人形体。】   /Seven/:【所以严格来说,不是所有宿主都看过】   /ZWT/:【。】   07茫然。   这个句号什么意思啊?   /Seven/:【?】   他想了想,回:【小棠这是在争风吃醋吗?】   周韫棠垂眼看着这条信息,右眼皮跳了跳。   他张唇让姜宿琰把冰激凌喂进嘴里。   冰醇细腻的抹茶牛奶冰激凌在唇齿间化开,姜少爷一边挖了第二勺送到他嘴边,面无表情问:“周韫棠,你和谁聊得这么起劲?”   “一个小朋友。”周韫棠随口敷衍了句,嚼了嚼冰激凌里的坚果碎和巧克力,轻敲键盘,专注的没给姜宿琰一个眼神。   /ZWT/:【......】   /ZWT/:【不要乱用成语】   /ZWT/:【我不在意这个】   /ZWT/:【只是好奇而已,不方便就算了】   07眨眨眼。   他没说不方便呀。   唔...感觉小棠和F1待久了,也染上嘴硬的毛病了。   /Seven/:【没有不方便ovo】   /Seven/:【而且小棠真的只是好奇,不是想看吗^^】   /ZWT/:【......】   感觉小七老师学坏了。   /ZWT/:【没说不想】   /ZWT/:【小七,有时候要学会看破不说破知道吗?】   /ZWT/:【有时候太直白点破的话,小心对方恼羞成怒。】   /Seven/:【好,我会注意的ovo】   “周韫棠。”被晾的忍无可忍的姜少爷开口,“冰激凌都吃完了,你准备什么时候理我?”   他把空掉的冰激凌杯丢进垃圾桶里,脸色阴沉,“哪个不懂事的小屁孩能占用你这么久时间?”   周韫棠呡掉唇角的冰激凌糖丝,没忍住轻弯眼眉。   姜宿琰愈发面无表情,“你笑什么?”   “没什么。”周韫棠的语气还是一本正经的,“感觉味道有点重?”   姜宿琰拧眉:“什...”   “么”字被冰凉软润的唇堵回喉间,甜郁的抹茶牛奶香气盈满相贴的唇齿。   一触即离。   “酸味太重了。”周韫棠抽出张便携湿巾擦了擦嘴,被笑意浸润的银瞳像是日光下的粼粼烟泊,“请你吃点甜的,盖一下。”    第194章   “噢。”姜宿琰没什么情绪地应了声, 语气硬邦邦的:“还不够。”   周韫棠眯眼轻笑,“什么不够?”   明知故问。   姜宿琰绷着脸凑近,指腹碾过周韫棠被冰得殷红的下唇, “这个,还不够。”   “你都说了, 酸味很重。”姜宿琰垂眼, 在眸中打下两道欲求不满的阴翳, “要盖过去,自然要多请我吃点甜的。”   周韫棠说:“好啊。” ?   居然答应了。   姜宿琰盯着那双微弯的银瞳, 笑意铺陈其中, 似潋滟皎光泛在月泊上, 有种难以言喻的蛊。   像是……烟波浩渺的银泊下藏着美丽又危险的水妖, 明知靠近便会丧命, 却还是心甘情愿被勾着跌进一池镜花水月中, 长溺不醒。   “先欠着。”周韫棠抵住他的鼻梁示意姜宿琰不要再靠近,“下次再还。”   姜宿琰眯眼,“我的利息很高的, 你确定要欠吗?”   周韫棠唔了声, 屈指弹了下他的眉骨, 笑意粼粼, “那只能麻烦姜老板到时候给我降点息了。”   第二个吻落轻飘飘的在姜宿琰唇角,这次贴了两秒才撤离。   “这样,可以收买到姜老板了吗?”   “……”姜老板绷着脸,耳朵却肉眼可见的红起来,并一如既往的嘴硬:“就你这敷衍程度,最多减三分之一的息。”   最多减三分之一……姜老板这金融课怎么上的?   但这句打趣周韫棠没有说出口,他也适时懂得见好就收。   于是温声:“那就谢谢姜老板大人有大量了。”   其实吧, 大部分时候,姜宿琰还是挺好哄的。   他看着周韫棠掖进帽衫里的发丝,伸手用指尖勾出,“不嫌热吗?”   “有点。”周韫棠说,“出门时忘机拿发绳了。”   “等着。”姜宿琰丢下两个字就起身去了不远处的饰品摊。   两分钟后,带回两个发圈,一黑一白,分别坠着拇指盖大小的雕花珠子,看上去小巧又精致。   姜宿琰以手指为梳捋顺周韫棠的发丝,不太熟练地给他扎了个勉强能看的小毛啾。   末了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纸,擦去周韫棠后颈的薄汗。   周韫棠没什么心理负担的享受着姜少爷的服务,抬手摸了下有点炸的圆揪揪,“姜少爷,该学一下怎么扎头发了。”   姜宿琰定定地看着他几秒,半响后憋出一声哦。   周韫棠看着另只套在姜宿琰腕间的发圈,“不愿意啊?”   “没有。”姜宿琰利落道,“是我要你留长的头发,由我照顾是应该的。”   周韫棠满意了。   还算有觉悟。   周韫棠以为姜宿琰盯着他那几秒是在纠结,其实他是想起了当时场景。   修学旅行前,他半是强硬半是哄缠着周韫棠在书房做了一次。期间他看着眼尾洇红、躺在他身下的周韫棠,忽然没头没尾来了句:“阿棠,把头发留长吧。”   周韫棠蹙了下眉,没说话,但眼神说明了一切:你又发什么神经?   姜宿琰撩开他黏在颊边的发丝,顺着啄吻而下,轻咬他的耳尖。   “没什么 ,就是觉得你留长发会很好看。”   长发是公主的标配不是吗?   当然这句话不能说出来,要是被周韫棠知道,肯定一脚把他从身上踹下去让他别做了。   姜宿琰在想。   长发的周公主把发丝挽到耳后俯身和他接吻的画面。   一定性感又漂亮。   ……   在周韫棠和姜宿琰斜对面某个视觉死角,沈煊和苏际清把他们的互动尽收眼底。   “看到了吧?”苏际清看着沈煊手里被他捏出一条裂缝来的玻璃杯,心里已然有了答案,他慢悠悠道:“阿棠已经做出了选择。”   周韫棠的天平毫无疑问地倒向了姜宿琰。   “我们两个,从来就不在阿棠的选择范围内。”苏际清搅着咖啡,微笑:“还说什么在阿棠面前扮演好朋友这种屁话...根本就没有定下这个约定的必要,这样显得我们很蠢啊。”   “行了。”沈煊嗤了声,红瞳沉沉,“苏主席也不用再说这种话挑动我的情绪了,已经成既定事实的事情,反复拿出来说只会影响心情。”   “苏际清,说说吧,你的合作条件。”   不管条件如何,合作成功的结果都是他们平分共享战利品。   这个战利品,是周韫棠无疑。   “三少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白,那行,我也不绕弯子了。”苏际清屈指推了下眼镜,从涡旋归于平静的咖啡杯里映出双温和含笑的浅绿双眸,“我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办法可以让阿棠正眼看看我们。”   “让他变成omega就好了。”   咔嚓一声,沈煊手里的玻璃杯碎出第二条裂缝。   “......”他把玻璃杯丢进垃圾桶,利落甩出几张钞票作小费让服务员闭嘴滚开,“苏际清,你真是比我还疯。”   “那又如何。”苏际清看着在咖啡里沉沉浮浮的冰块,唇边的弧度就跟焊死一般凝在脸上,“必要时候,只看结果,过程和手段不重要。”   “我想,就算三少没被当成继承人培养,也上过这一课吧?”   沈煊扯了下唇角,“我是没有被当成继承人培养,苏二公子就竞过了苏蓟安小姐吗?”   身为Alpha,却还不是被分化成Beta的长姐打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踩痛脚嘛,谁不会?   惹得他不爽,苏际清也别想好过。   “我想我们现在没必要讨论这些无关紧要的。”苏际清保持着他的微笑面具,“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行。”沈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苏际清,“回到你刚才的提议,我的提议是,少他妈异想天开了。”   “是吗?”苏际清笑出声,“沈煊,你不想吗?没想过吗?”   不管是做梦也好,幻想也好,包括姜宿琰,他们之中谁没想过把周韫棠变成omega?   变成omega,就可以彻底标记他,让周韫棠变成自己的所有物,每一寸皮肤都染上自己的气味,从里到外,被自己的信息素浸透。   可以让一身矜骨难折的周公子在怀里化成一滩水,肆意亵玩,摘下皎净雪白的月亮,随心所欲的涂抹上情欲色泽。   苏际清难得睡着的那些夜晚,梦到的全是周韫棠。   发疯入魔的,想要弄脏他。   沈煊脸色变幻几许,眸色晦暗不明,“那又如何?你是不是忘了,阿棠姓的周,是鹤园周家的周。”   现云京世家豪族圈里,周家为首。   把周家铁板钉钉的继承人变成omega?   这都不是异想天开了,沈煊觉得苏际清失心疯了。   “那,又如何呢?”苏际清以同样的话回复沈煊,眸中暗流汹涌,“让周韫棠变成omega,在彻底标记他,仅凭信息素就可以完全让他听之任之,到时候周家也要让步。”   “周甯不可能再找第二个继承人,她很看重这个唯一的儿子。”   “周甯阿姨当年如何上位周家掌权人的位置,应该不需要我再给苏二公子讲解一遍了吧?”沈煊深吸口气,“敢动她儿子...你老爹知道你想拖着苏家一起完蛋吗?”   苏际清端起咖啡抿了口,加了双倍奶糖的咖啡甜腻得过分,“控制住周韫棠,她会妥协的。”   沈煊也觉得自己疯了,居然认真和苏际清讨论起这件事的可能性:“那你知不知道,现在医学发达,周家旗下还有NC医药。就算你能把周韫棠变成omega彻底标记他,那标记也是可以清洗掉的。”   “洗不掉的。”眼镜起了层薄雾,掩去苏际清眸中的情绪,“从S级Alpha变成最低阶的F级omega,体质逆化太极端,彻底标记后,他的腺体脆弱到没办法承受洗去标记的风险,只能仰仗标记他的Alpha信息素而活。”   沈煊面色一变,“你敢研发这种禁药?”   要是被逮到...即便是苏家也保不住苏际清。   苏际清笑了下,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底牌已经对你摊开了。”苏际清轻描淡写道,“沈煊,合作吗?”   沈煊面色变幻几息。   风险太大了...   但。   潜藏多年的妄念和恶欲如挣脱锁链的野兽在他心里狂奔,把理智踩踏的所剩无几。   沈煊舒出口气,“周韫棠现在根本不信任我们,你这药很难用到他身上。”   沈煊答应合作让苏际清笑容深了稍许,他毫不吝啬的对合作伙伴掀了第二层底牌。   “你以为,修学旅行的地点为什么突然定在依云镇?又为什么定在莫兰斯镇参加两天半的文化庆典?”   当然是因为。   “布好云罗天网,才能捕鹰啊。”   ......   ......   还是大意了不是。   这是周韫棠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想法。   一瞬散布开的诡异而甜腻的花香盈满呼吸,像是有双无形的手,把他的意识拽入无尽黑暗里。   全程不过两秒。   不知被迷昏多久,等恢复意识时,周韫棠睁眼看到的就是一片黑暗。   眼上蒙着布条,双手被铐住,腿倒是没被捆上,但他现在连动个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不用想都知道被下了药。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春/药成分在。   周韫棠平静地想。   暂时失去视觉后,听觉一时变得格外灵敏。尽管来人放轻了脚步,但还是被周韫棠捕捉到轻微近无的动静。   他不动声色,察觉到来人靠近,俯身,盯着他看了一会,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   炙热湿润的气息落在脸上,快要贴上他的唇时,周韫棠偏开头。   声音轻淡无澜:“滚开。”    第195章   来人顿住身形, 双唇堪堪停在他面颊微厘之距,只要周韫棠稍一侧头就能吻上。   “苏际清。”周韫棠淡声,“离我远点。”   苏际清喉间溢出声轻柔笑音, 依言稍稍退开一点,但唇瓣启合时呵出的热气还是悉数落在周韫棠颈侧, “阿棠认出我来了, 我很高兴。”   ……苏际清精神状态堪忧啊。   苏际清离他这么近, 即便他戴了抑制环,也会不可避免的嗅闻到轻微的信息素。只要嗅觉没失灵, 辨认来人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吧?   “所以呢?”周韫棠语气平静, 半点没有受制于人的慌乱, “你想做什么?”   “阿棠这么聪明, 猜不到我要做什么吗?”边说着, 苏际清用双手捧起周韫棠的脸, 珍而重之的像是在对待一件希贵易碎的宝物。   周韫棠这会没有一点挣扎的力气,随苏际清去了。他仰着头,轻轻噢了声, “猜不到, 可以请你替我解惑吗?”   托垫在他面颌边的手轻颤了下。   “阿棠。”苏际清喟叹道, “你说…你要是一直这么听话该有多好呢?”   “你现在这幅模样…真是比先前讨喜多了。”   束发的发圈不知掉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微乱的黑发散在颈间,衬得肤色愈白。四指宽的深色绸布蒙在脸上,眼眉被挡住,那两瓣殷红微润的唇便格外吸睛,不艳而诱。   高卧云端、矜淡清冷的心上人此刻被缚了双手,困在他怀中任人肆意施为。那张冷淡的、不容侵犯的脸陷在他掌心,要亲吻也好, 要他露出痛苦或欢愉的神色也好,亦或是染红眼尾,泪水沾湿冰雪颜…都是他说了算。   一想到这些,就让苏际清很是欢喜…全身骨血都被点燃的兴奋,光是想着,就不可避免的起了生理反应。   “阿棠。”眼睛被蒙着,周韫棠自然看不到苏际清此刻的痴相和着迷,只听到他用一种温柔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说:“我是真的,很喜欢现在的你。”   得,看来是没法正常交流了。   长时间仰着头,脖子在所难免酸泛起来,周韫棠往后一靠,倚上软枕,苏际清的手指紧跟着就贴上来,他说:“阿棠,乖一点,不要躲。”   “……”周韫棠无言一瞬,沉默着让苏际清的手指描过他的唇鼻、下巴和颈侧,在触上他的抑制环之前,冷淡开口:“你要把我变成omega?”   “是。”苏际清没有否认,他又伸手摸了下周韫棠的脸,“我就说,阿棠很聪明,一猜就对了。”   周韫棠忍着被触碰的不适,语气冷静:“一旦和我失去联络超过两小时,周家那边就会有所动作。我现在处于距离莫兰斯镇东南方向一百到一百五十英里的某个私人海岛上,最迟五个小时内,就有人找到这里。苏际清,你根本没有时间准备一场腺体置换手术。”   周韫棠说的全对。   “阿棠,有时候觉得,你太过聪明也不是一件好事。”咔哒一声,周韫棠的抑制颈环被他拆解下来,“但有一点你说错了。”   感觉到苏际清的指尖贴上他的腺体,周韫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苏际清俯首,湿热气息落在周韫棠颈间,清微凉润的云柏木信息素盈上呼吸,似有似无,淡到难以捕捉。   信息素能直观反映主人的情绪和状态。在受制于人的情况下,被解了抑制环,周韫棠的信息素却没多溢出一星半点,戴没戴抑制环都没什么差别,这说明他半点都不怵,自始至终的情绪稳定,冷静无澜。   但还是太少了。   不满的情绪催生出一股不可抑制的烦躁,如果不是顾忌着待会要用药,苏际清这会已经狠狠咬穿周韫棠的腺体了。   他摁上周韫棠的腺体,力道越来越重。   苏际清紧盯周韫棠的脸,那两道精致的眉骨轻拢了下,明显是被疼到了,但苏际清用力到指尖都绷白了,周韫棠也还是一声不吭。   云柏木冷香,也只比方才多出那么微许。是出自没法控制的生理反应,而非周韫棠本意释放增量。   苏际清一言不发的撤开手。   “阿棠,我还是喜欢你听话的样子。”苏际清发出声叹息,“你说你要是个omega就好了,省事太多了。”   周韫棠倏地弯了下唇,弧度很浅,轻淡的、锋利的、冷峭的笑意。   “可那又和你又什么关系呢?”他笑道,“苏际清,我真的分化成了一个omega,那你才是一点事都没有。”   “姜宿琰没和你们说过吗?”轻描淡写的口吻,“周姜两家早就定下婚约,如果我分化成一个omega,能标记我的人,只会是姜宿琰。”   他笑了声,短促的而温柔,“在假设情况下,阿琰总是挂在嘴边炫耀的话,早就成真了。”   ————“要说童养媳......我跟阿棠才是正儿八经指腹为婚的娃娃亲,要不是他分化成了一个Alpha,现在早就已经是我老婆被我标记八百回了。”   “怎么也轮不到苏二公子来标记我。”周韫棠歪了下头,嗅到空气中暴增的迷迭香信息素,“这就生气了?”   “没关系。”明明怒极,眸中酝酿着森然可怖的风暴,可苏际清的声音仍是轻柔的:“不管姜宿琰标记过你多少次,我都不介意。往后你只能承受我一个人的标记,你只会属于我,阿棠。”   隔着两层衣衫,他轻轻点了下周韫棠左腹的位置。   “这里,将会灌满我的信息素。”   “到时候,我们再慢慢算账。”   ……   “少爷,可以确定,周先生目前不在依云镇和莫兰斯镇。”下属低着头,战战兢兢给姜宿琰作汇报,空气中那股辛灼呛口的白兰地信息素让他不可避免的抖起来,冷汗浸透后背衣服。   S级Alpha生起气来,真是可怕。   姜宿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港口那边查过了吗?”   “查过了,没有周先生的信息。”下属头垂的更低,汗水快留到眼睛里了,愣是不敢伸手去擦,“周家那边也派了人追踪周先生的动向,我们这边只排查了海陆两个方向,空道还没查。”   头顶传来的声音冷冰冰的:“周家那边怎么说?”   下属还没来得及回话,一道温沉平静的嗓音先应了他的问题:“哥哥被沈煊带走了,在距离莫兰斯镇一百二十一英里的私人海岛上,海岛产权归属是沈煊,上面建造了一家私人医院。”   姜宿琰转过头,眸色沉沉地看着被人推进来,坐在轮椅上的周令嘉,“请把坐标发我。”   下属也不是个蠢的,不然也混不到这个位置了,他忙道:“我马上调派直升飞机过来。”   “不用了,已经准备好了。”周令嘉伸手揉了揉眉心,解决完Oiseaux-libres的事情后,他又一刻没停地赶到这边来,不可避免的感觉到倦怠。他仰头看着姜宿琰,语气淡静:“直升飞机只够两个人的座位,麻烦姜先生推我过去。”   姜宿琰寒着脸,一言不发从后退的侍者手中接过周令嘉的轮椅,推着他往外走。   周令嘉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冷得冻骨的声音:“兄长失踪,你倒是一点都不慌。”   周令嘉一点也不怕,完全没有素日面对姜宿琰的轻怯谨慎。他轻笑了声,“姜先生已经猜到了,又何必再来讽我呢?”   身后安静几秒,姜宿琰说:“周韫棠那天和你单独谈话,就是安排这个?”   这个没什么不能承认的,周令嘉点点头,“是。”   姜宿琰垂下眼,浓长的睫毛掩去眸中的情绪。   周令嘉能感觉到,身后的气压低得可怕。   他非常明白姜宿琰为什么生气。   被最在意的人排在计划外,等他以身涉险后才得知消息的感觉...在裂眦嚼齿的愠怒外,更多的是不被信任的不安和惶惑。   为什么要瞒着我?   为什么不信任我?   为什么我是最后一个知道你消息的?   诸如此类的念头,加上凭空臆想,能把人折磨到发疯崩溃。   周令嘉很懂,因为他是让人发疯的那个。   但是。   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塑料哥哥自己惹毛的对象,让他自己哄去好了。   直升机旋翼带起的气流卷拂着周令嘉束成马尾的长发和衣角,姜宿琰冷冰冰开口:“没有人抱你上去吗?”   言下之意是,他不会抱的,要避嫌。   周令嘉微笑:“......”   神经病。   “当然有。”话落,驾驶座的位置利落跳下一个黑色工装的高大身影,气势极盛,护目镜挡住眼眉,但不减五官的锋利清凛。周令嘉自然而然的对他伸出手,笑眯眯:“十六,抱我上去。”   男人弯腰利索地把周令嘉横抱起,动作却温柔细致的很。   姜宿琰懒得管这两人看上去明显不寻常的关系,洗练上了直升飞机,坐到周令嘉身边。   “周韫棠还有什么安排?”   周令嘉侧眸看了他一眼,温和拒绝:“我想这个等您亲自去问哥哥比较好。”   -   蒙眼的绸布被挑开,惨白刺目的灯光让周韫棠眯眼缓了好几秒才适应过来。   他扫过床边白压压一众医护人员,最后落到苏际清手中的针剂上。   “我想,还是要阿棠亲眼看着自己是如何变成omega的更好。”他微笑着说。   尽管周韫棠被束了四肢,苏际清还是让两个医护人员上前摁住周韫棠的手脚。亲手用棉签蘸了专用消毒液擦过周韫棠的腺体。   冰凉的液体拭擦过后,随即传来一阵尖锐疼痛。   周韫棠垂眼,看着淡粉色液体一点点注入腺体内。    第196章   柱塞杆推到三分之一时, 苏际清摁住针头,利落抽出。   苏际清让医护人员出去待命,整个手术间只剩下苏际清和周韫棠两个人。   他看着神色平静的周韫棠, 嘴角的弧度放平稍许,“阿棠, 你不怕吗?”   “你很希望看到我害怕的样子吗?”周韫棠冷淡掀眼盵了苏际清一眼, 声音清冷无澜:“或者是丑态尽露, 哭着服软求饶?”   “阿棠真是了解我。”苏际清看着这双浅透清凌的银瞳,一想到十分钟后, 这双眼睛就会变得朦胧迷离, 盈满水泽、眼梢泛红的和自己求饶, 他的呼吸就难以抑制的急促起来。   “你有对姜宿琰哭过吗?”苏际清问, 他自周韫棠的脸上挪到脖颈间, 右肩颈靠后的位置, 未褪的淡红齿痕似隐似现。   被衣衫覆住的部位,也一定烙着姜宿琰的印记。   “这个问题,你可以去问下阿琰。”周韫棠轻笑了声, “苏二少爷, 我拒绝回答。”   这一笑连着带疎薄眼尾轻挑起, 笑意款淡近无, 浓睫微颤,有种说不出的蛊。   苏际清恍了下神,忽然伸手碰了下周韫棠的眼尾,似呢喃似呓语:“真漂亮啊。”   “从见到阿棠第一眼开始,我就觉得你的眼睛很漂亮。”   他和周韫棠的初遇,是在十四岁那年盛夏的潮热雨天。   周韫棠随周甯来参加苏老先生九十生辰宴,一身中式礼装的少年跟在母亲身边, 身姿挺秀,面容清皎,轻落落望过来一眼,让苏际清想到拂过温山软水的泠泠白月,亦或是蹁跹掠过花丛却从不停留的白蝴蝶。   初遇不够波澜壮阔,但这惊鸿一瞥,却让苏二少爷念念不释多年。   掎裳连襼,人头攒动间,这一眼就让苏际清失了神,自此魂牵梦萦,在经久岁月里成了迷障,参不破,悟不透,只剩唯一的执念————   他要周韫棠。   周韫棠是属于他的。   苏际清俯身,温热的唇瓣蹭了下他的右眼皮,“阿棠的眼睛这么漂亮,哭起来,一定更漂亮。”   周韫棠偏开脸,忽然问:“沈煊呢?”   “阿棠,这个时候,我不想从你口中听到其他人的名字。”苏际清语气温和,可视线却阴冷黏湿,仿若一条蛇寸寸爬过周韫棠的身体,“明明我就在你面前,你为什么不能专注地看着我呢?”   “那我建议你把我眼睛剜了。”周韫棠平静道,“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苏际清一顿,“沈煊就在外面,等…药效开始后,我会让他进来。”   “看来你还挺大度。”周韫棠轻扯了下唇,“让沈煊先来。”   “没有,阿棠。”苏际清掰起他的下颌,强制周韫棠仰头和自己对视,“等你变成omega后,第一个标记你的人,只会是我。”   “那支药剂本来是要一次打完的。”苏际清垂眸看了眼周韫棠还毫无变化的腺体,“但一次性打完,你会遭很大的罪,我还是舍不得的。我也不想给你全部用完,待会你听话一点好不好?”   “我还要谢谢苏二少爷手下留情了?”周韫棠说,“只是把我变成omega,而不是直接逆化跌至最低阶的F级omega?”   “阿棠。”苏际清微笑,“我很喜欢你这份聪明,当苏家未来的家主夫人也正好合适。”   “那你还想的挺远。”周韫棠语气微有波澜,“有野心是好事,但目标定太高就是不自量力了。”   苏蓟安只要还在一天,苏际清就不可能坐的上苏家家主的位置。   还家主夫人。   做梦也做点实际的好吧。   “没关系,会有那么一天的。”指尖所触的肌肤暖润细腻,让苏际清忍不住摩挲了下他的面颊,“而且阿棠到时候自然要帮助自己的Alpha不是吗?”   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把他变成omega,标记他,再以此挟持周家帮助他和苏家长女苏蓟安打擂台夺掌家权。   只能说苏际清想的很美。   当年的姜宿琰和他有双方长辈亲口定下承认的婚约,也只是提出跟在周甯身边学习、在鹤园借住的要求,从头到尾都没借过周家的势力,苏际清倒是很敢想。   但是也很蠢。   蠢到让周韫棠觉得自己以前着实是高看了苏际清。   他抬眼,眸色平静地看着撑在自己上方的苏际清,浅瞳似剔透冰冷的银镜,一眼能看到底的清明,亦清楚映出注视之人的模样。   这样的眼神让苏际清心跳莫名停了一拍。   “苏际清。”周韫棠开口,“系统商城里兑换逆转体质的药剂药效是十分钟内发作,现在已经九分钟了,你现在的反应是演给我看让我放松警惕。”   “还是真就蠢笨至此,一点也没发觉不对劲?”   苏际清盯着他看了两秒,眼中情绪盛涌,“阿棠,不要说些有的没的,事情已成定局。”   苏际清拿起未注射完的逆转药剂,对准周韫棠的颈间静脉就要扎下去———   动作到一半,就被夺去。   而苏际清本人,则被一只穿着银白中筒靴的脚利落踹出两米远。   这一脚没怎么留情,毫无防备的苏际清后背重重磕上手术托架,尖锐的疼痛让他没忍住发出声闷声。   至于药剂,苏际清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脱手的。   等他反应过来时,那支淡粉色针剂被一个凭空冒出的银发少年握在手中。那双荧白代码流动其中、非人感十足的冰蓝双眸淡淡扫了他一眼,声音是干净透澈的少年音,轻泠泠的,没什么情绪:“这药是赝品,你不知道自己被骗了吗?”   少年把针剂往兜里一揣,替周韫棠解了束缚,轻缓将他扶起,“小棠,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周韫棠看着少年陌生又莫名熟悉的面容,“……小七?”   “恩,是我。”07眨眨眼,“小棠不是一直想看我的人形吗?”   “我就长这样。”   “不过等会再说这个…以防万一,我还是替你检查下。”07音量低了稍许:“冒犯了,小棠。”   少年的指尖搭上他的腺体,周韫棠明显感觉到一股无形而微凉的能量流窜入他体内。   没有不适,但……感觉有点怪。   十来秒后,07收手,“99%的药效都被消解溶栓溶解分化掉了,剩下那1%对你的身体也没有影响,S级的体质轻而易举消化掉。更何况那还是赝品,缺少了最重要的HNT分子...就是逆转体质的特殊人造细胞,缺少那东西,根本没法把Alpha的腺体改造成omega。”   周韫棠都没看清07手里是怎么凭空多出一支口服剂的,还是粉粉嫩嫩特别少女心的颜色。   “刚从系统商城里兑换的,最基础的恢复口服剂,喝下去你就不会头晕脚软了。”07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草莓味的,不苦。”   周韫棠失笑:“...苦的也没关系。”   嘬了两口甜甜的草莓味恢复剂,周韫棠就明显感觉精力恢复不少,整个人都精神了。   07看着准备摁铃叫人的苏际清,好心提醒:“别想叫人进来,整个医院的权限现在都在我手里。除非我主动放行或者他们强行破门,不然是进不来的。”   苏际清低着头,反光的镜片挡住他的眼睛,嘴角扯出一个莫名而诡异的弧,“看来终归是阿棠旗胜一招,有这么厉害的后手,我该认输。”   他发出声惋惜的叹息,“早知如此,在绑了阿棠过来时我就该用上药剂的。”   “那也没用。”07毫不客气戳碎他的臆想,“都说了231给你的逆转药剂是赝品,而且就算你对小棠用了真品也没用。我早给小棠用了消解溶栓,任何有损他体质的药,都会被自动分化溶解的。”   苏际清看着比自己还矮了半个头的少年体系统。   “但你真的很可恶。”少年是个爱憎分明的性格,眼里的厌色不加掩饰,“为了一己私欲,便要如此对待小棠。”   “小棠。”07转过身看着周韫棠,又递给他一支粉色针剂,颜色比起他手里的恢复剂更为清透浅淡,“这是真正的逆转药剂,不爽的话,别忍着。”   周韫棠还没接话,苏际清先笑出声。   “结果倒转,那样也不错。”苏际清笑着说,“阿棠,这位小先生说得对,何必忍着呢?对我用这药啊,把我变成你的omega啊,我乐意至极。”   07右眼皮跳了跳。   坏了,让着神经病爽到了。   “不用。”周韫棠喝完最后一口恢复剂,看了眼07手中的药剂,“这东西你收回去吧,我没兴趣用。”   “以后也不要随便在什么人面前拿出这种药来了,容易招来祸端。”周韫棠抬手揉了下小系统的头,“要学会保护自己。”   07手腕一翻,把逆转药剂收回,乖乖应声:“......好。”   这孩子...   周韫棠想,等结束这件事后,要找机会和小朋友好好谈谈。   至于现在。   周韫棠平视苏际清,声音平静:“苏际清,聊聊吧。”   “关于你和鹿宜恩,还有和那个系统的交易。”   ......   ......   “所以,231是……”   周韫棠的话还没说完,手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破开。   看清楚手术室内景象时,来者又生生止住脚步,沉着脸拧起眉,看着倚在桌边的周韫棠。   站在他身边的银发少年用所有人都能听清的音量嘀咕:“……打扫瓜子壳的人来了。”    第197章   推着周令嘉走进来的016恰好一字不落听清07这句嘀咕后:“……”   小七这张嘴啊…   看到016, 07眸光一亮,但他也知道此刻时机不对,没有开口和016打招呼。往后退了两步, 把空间留给冲道周韫棠面前的姜宿琰。   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周韫棠,见他一根头发丝都没伤到后, 姜宿琰面色缓和了那么微乎其微的一点, 但依然还是冷冰冰的, 眸色沉凝,酝酿着一场极其可怕的风暴。   下一秒, 姜少爷冷着脸, 伸手拢过周韫棠散在颈间的发丝, 撸下腕间的发圈替他绑了个不长不短的雀尾。   周韫棠怔了那么瞬, 没料到姜宿琰会突然做出这个举措来。   阴沉冷凝的目光寸寸扫过光洁细腻的脖颈, 像是狼犬逡巡着自己的领地。   如果不是还有这么多人在现场, 代替视线覆上来的,可能就是姜宿琰的唇舌和犬齿了。   姜宿琰看上去,真的很想咬穿他的腺体。   周韫棠轻蹙了下眉, 没想明白姜宿琰此刻突然发作的占有欲。   琢磨不透, 他直接问:“怎么了?”   姜宿琰闭了下眼, 睁开时, 浅金双眸中的冷意褪去,归于一种近似漠然的平静。   “没什么。”   周韫棠盯着他,在那两丸粲亮透彻的金里看到属于自己的一点银灰。语气疏淡而平和地复问一遍:“姜宿琰,你到底在想什么?”   对视两秒,姜宿琰垂下眼,想避开周韫棠的目光,可下一秒就被周韫棠掰住下巴抬起。   他看着自己, 银瞳清凌,声音冷淡:“说。”   “你身上。”姜宿琰顿了下,音量低的只有他和周韫棠听到:“有别的气味。”   从他的眼皮、颈间和衣领上传来,微淡的迷迭香信息素,让姜宿琰心烦意乱。   他竭力克制,才忍住没当场对周韫棠做点什么,让自己的信息素覆住苏际清留下的信息素。   冒然挣开项圈反扑,周韫棠会不高兴。   原来如此。   周韫棠看着他绷紧的下颌线,抬手弹了一下姜宿琰的额头。   “苏际清没对我做什么。”他说,“至于其他的,等回去后跟你说清楚。”   周韫棠走到苏际清面前,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既然也拥有前世记忆,知道231就是世界意识,为什么还要答应和他合作?”   一个口口声声说他们的命运都掌控在自己手里,要乖乖听话、要顺从剧情线,桎梏他所有、把他当牵线木偶的存在。   逆转重开,残存的世界意识不甘牵线木偶脱离掌控,如果剧情线一旦被判定为彻底崩坏,那它将会被上头抓去销毁,再也不复存在。   它不甘心就这么失败,便把主意打到了带着宿主来这个世界做任务的016身上。施计夺取了016 的系统本源能量,伪装成231系统绑定鹿宜恩,再妄图通过第一主角鹿宜恩的手让这一切回到“正轨”上来。   这便是一切的源头。   但最先发现231系统便是操纵这一切的世界意识的人,是苏际清。   他也带了“前世”记忆。   所以周韫棠是真心实意感到困惑。   更何况,不管是过去还是现世的苏际清,在他眼里有一点自始至终都没变过。   他向往自由,和自己一样,厌极了桎梏和束缚。   从他发布在各个平台的摄影作品,都能看出来。   周韫棠相信这点不假。   所以苏际清为什么还会选择和231合作呢?   苏际清笑了声,“阿棠,你到现在还觉得我是什么品德高尚的人吗?那你可真是看走眼了。”   “为了目的不择手段,那才是我的本性。”苏际清又挑起一贯的,温和翩翩叫人起不了一丝防备心的笑容,“但是知道我在阿棠心里的形象这么高光伟正,这可真是让我感到无比愉快。”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周韫棠平时着那双浅绿眼眸,“你送我的第一本摄影集,第一张照片附上的那句落款诗词,还记得吗?”   照片是落日余晖下南迁的飞鸟,残阳如血,雁鸟翾翾,而照片后的诗句是   ————长随沙鸟自由飞   苏际清沉默半响,说:“那是骗你的。”   “阿棠,那是为了迎合接近你,刻意捏造的人设而已。只是想要和你有一个共同的话题,拉近和你的距离而已。”苏际清语气温柔,“阿棠,你居然真的信了。”   “我不在乎什么自由和品行高洁,那些东西根本没用。”苏际清摘下眼镜,像是面具也跟着被摘下一般,所有的疯性和阴郁毫无保留的在周韫棠面前摊开。   虽是笑着,可那双浅绿双眼却似森稠阴黏的沼泽,想要把周韫棠吞噬殆尽。   “周韫棠。”他重音嚼过这三个字,带着爱,揉着恨,哽意难以掩饰:“你还不明白吗?我只想要你,我所作所为,好的不好的,都是因为你。”   “不管是我,还是姜宿琰、沈煊,有一点,我们是一样的。”苏际清红着眼眶,“所有的手段和谋算,光明的也好,恶毒的也好,目的从来就只有一个,得到你,让你变成我的。”   姜宿琰面色愈冷,要让苏际清闭嘴,却被周韫棠抬手拦住。   周韫棠垂眼,银瞳淡静无澜,苏际清这番剖白,并没有让他的情绪有一星半点的波动。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用尽手段最后却只落了个这样的结局,实属不甘。转而一番苦情剖白自述,成功把自己感动哭,顺便给我留下一个深刻印象?”   “你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可你的所作所为皆是出于主观选择,你的情感,你的喜欢,你想要得到我的想法,都是你的内心本旨,和我无关。”   “我不必为此负责,也不会对你苦心打出的感情牌产生什么想法。”   “你所谓的喜欢和偏执,只让我感到麻烦和厌倦。”他轻扯了下唇,“苏际清,你也就能感动自己了。”   他和苏际清擦肩而过,静候在外的保镖立刻上前控制住苏际清的行动。   离开手术室最后一步,苏际清喊了他一声:“阿棠。”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是姜宿琰?”   姜宿琰脚步顿住,他侧眸看了周韫棠一眼,“不必回答。”   或者说...他不想从周韫棠口中听到什么“我没有选择姜宿琰,只是挑了条最温驯听话的狗”而已这种回答。   他能察觉到周韫棠此刻情绪不佳,真的会有说这种话的可能。   周韫棠说:“苏际清,我不是鹿宜恩。”   轻飘飘一句话还没落完,他抬脚离开。   他们把鹿宜恩当物件、当玩物、当随意揉捏的宠物,想要就要,想丢就丢,从没把他当人看待。   但沈煊和苏际清口口声声说着的喜欢,本质并无什么不同。   他们只是想要得到周韫棠而已。   只是不甘姜宿琰摘到云端白月,自己却只能望而兴叹。   折下月亮,打碎拼凑成想要的模样,再染上想要的色泽,然后呢?   终有一天,他们会厌倦变得黯淡肮脏的月亮,玩腻后,他们会丢垃圾一样把他丢开。   本质都是垃圾。   包括他自己。   周韫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便是对他们这类人最好的形容了。   额头覆上一片温凉,打断周韫棠的思绪。   “周韫棠。”姜宿琰伸手探了下周韫棠额间的温度,皱眉,“你在发烧。”   “恩。”周韫棠语气冷静,“我知道,可能是假性易感综合症。”   估摸着是之前苏际清离他太近,又碰过他的腺体导致的应激性假性易感。   假性易感综合征,对应omega的假性发情。在Alpha身上出现的症状为变得暴躁敏感、极度缺乏安全感,领地意识变强,精神脆弱者可能还会出现筑巢行为,想要和自己的omega贴贴......包括但不限于这些症状。   恩,07刚上网查的。   在姜宿琰问出“那你再坚持一下,等落地后我帮你解决”之前,坐在直升机副驾驶座的银发少年先递过来一支药剂。   “口服下去就好,可无副作用消弭假性易感综合症。”   话落,07感觉一道阴恻恻的目光横过来,极其不善。   07一点也不怕F1,他面无表情的回望过去,冰蓝眼瞳冷冷淡淡的,像是两汪冻泉。   “好,谢谢小七。”周韫棠接过07递过来的药剂,在入口前,被姜宿琰握住手腕。   他冷声:“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递过来的东西就往嘴里送。”   07:“。”   F1你说谁是乱七八糟的人呢#   “小七是我信任的人。”周韫棠推开姜宿琰的手,啜了两口药剂,“没有他的话,苏际清可能就要得逞了。”   “......”姜宿琰垂眼,“落地后,都和我说清楚。”   他顿了下,努力让声音听上去不那么冷硬:“你自己和我说的。”   “好。”周韫棠温声,“都会告诉你的,不会食言。”   姜宿琰看着他眉眼间掩饰不住的倦意,拧紧眉头,“你折腾成这副鬼样子…先睡,有什么事等休息好再说。”   周韫棠轻弯银瞳。   “好。”   “阿琰的肩膀,要借我一下吗?”   姜宿琰抿了下唇,“随意。”   “下次不用问,直接靠。”   07斜了眼靠在一起的两人,持续面无表情。   有点撑。    第198章   周韫棠本来只是想靠着姜宿琰小憩一会, 结果意识一松泛,就这么睡沉过去,也就姜宿琰准备抱着他下直升飞机的时候迷糊半醒了一下。   他摁住姜宿琰要来抄自己膝弯的手, 眼皮未掀,声音轻倦:“…不要公主抱。”   姜宿琰啧一声, “那你自己走下去?”   最后是背下去的。   下巴垫在姜宿琰的肩窝里, 抵着似有似无的白兰地信息素再次睡深过去前, 周韫棠脑中模模糊糊闪过一个念头:   ……他在姜宿琰身边,好像越来越容易睡着了。   目睹这一切的周令嘉和016感慨:“F1和F2内部消化了, F3F4大概率要被一起端走不可能再留在云京…真是令人喜闻乐见的结局啊。”   016:“……”   他这位宿主乐子人人设真是始终如一的不倒。   016才醒来没多久, 对很多事情还处于摸瞎状态, 也不清楚他昏迷这段时间周令嘉经历了什么。他正要问, 听到周令嘉先开口:“话说我这世界不是没有攻略任务, 主要是替原身正名嘛…任务进度条早就拉到100%了, 我们是离开还是?”   已经和他搭档了好几个世界的016非常了解宿主:“你想继续留下?”   “当然想啊。”周令嘉伸了个懒腰,“不用做攻略任务走感情线…真的不要太爽好吧。我现在只需要当条吃喝玩乐偶尔应付下偶尔发病的塑料哥哥,傻子才不选择留下。”   “可以。”016一贯话少, “你可以在这个世界待到这具身体寿终正寝。”   “那太好了。”周令嘉托腮, “就当给自己放个长假吧。”   “恩。”   016推着他走出一段距离后, 问:“你的双腿, 想恢复吗?”   周令嘉侧首,琥珀瞳微微睁圆,似是没料到一向克谨雅正016会说这样的话。   “这违规了吧?”   “我用我自己的系统能量帮你恢复。”016垂眼,看着那双温盈净透的琥珀瞳,“不算违规。”   还是他本来的瞳色更适合他。   016想。   “哇这还是十六老师会说出来的话吗,你真的没被人掉包?”周令嘉笑着揶揄一句,见016抿嘴, 他识趣的见好就收:“不用啦,你才拿回自己的本源没多久,能量还是省着点用吧,恢不恢复行走能力对我来说无所谓。”   “……恩。”   “十六。”他感觉自己的衣摆被人轻轻勾了下,“头,低下一点。”   016以为周令嘉是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依言俯身,下一秒僵住身体。   周令嘉抬手抱住了他。   双臂松松的圈着他的脖子,温热呼吸落在颈侧。   不带任何旖旎意味、无关风月的一个拥抱,却让016清楚感觉自己到自己的系统核心有一瞬卡住。   “十六,欢迎回来。”他笑道,“给我搭档补上一个简单的欢迎仪式。”   016抬手,在半空犹豫两秒,最后落在周令嘉的后背,轻轻拍了两下。   “这种情况,不会有第二次了。”   不会再丢下他一个人了。   ……   周韫棠睡到凌晨才醒。   意识到自己这觉足足睡了十一个小时后,他抬手摸了下胃,难怪这么饿。   入目的折边荷叶袖让周韫棠右眼皮微微一跳。   再一垂眼,领口也是缀了圈褶边蕾丝,还系了个蓝绸蝴蝶结。   脚一踩地,睡袍长度齐及小腿肚,袍边亦作了简单的花边处理。   可以说是睡袍,也可以说是宫廷风睡裙。   周韫棠:“……”   有胆量敢给他换这身衣服的人只有一个。   姜宿琰这审美……   感知到宿主意识脱离睡眠状态,从脑域飞出来的07看着盯着落地镜陷入沉思的周韫棠,关切问:“怎么了小棠?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周韫棠摇摇头,“姜宿琰呢?”   “在处理家务事,和姜家那边的人开远程会议。”   难怪醒来没见着。   周韫棠看着银蓝的小光团子,不知怎的突然轻笑出声。   07:……0v0?   “那陪我一起吃个夜宵吧。”周韫棠温声,“面对面坐着,一起吃。”   -   侍者端上最后一碗热汤,微微躬身后推着餐车离开玻璃房,把空间留给贵客,和他对面捂得严严实实一点五官也不漏的少年。   等侍者出去后,07才摘下衫帽口罩,抖抖微乱的银发,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发带给自己扎了个低马尾。见周韫棠用一种...饶有兴致又莫名慈爱(?)的眼神看着他,07有点茫然:“小棠,怎么了?”   “感觉小七刚刚...”周韫棠微妙停了下,语调温和:“很像一只猫。”   特别名贵的品种猫,懒洋洋的抖毛,用一条小鱼干就能轻易拐走的清澈懵懂。   07轻轻啊了声,更茫然了。   他很像...猫吗?   小系统懵懵然的表情让周韫棠没忍住弯了弯眼。   他细细端详过少年尚还有几分青稚未褪、却以足够精致吸睛的眉眼,发自内心的纯粹赞叹:“小七真好看。”   诶...07眨眨眼,“谢谢。”   少年皮白,一害羞上脸便格外明显。莹白瓷润的面颊透出薄薄的融粉,像是草莓馅的糯米糍。浅净冰透的蓝瞳盈着两汪柔软的水,一点也让人想象不出这双眼冷冽起来会是何等慑人模样。   周韫棠忽的轻叹口气。   07咬下半块尼酥饼,用眼神询问周韫棠。   “突然舍不得放小七离开了。”周韫棠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想再养一只猫。”   再养一只猫...07稍作思考才反应过来周韫棠正在养的那只猫是指周令嘉。   07抿唇笑起来,右颊边挤出一道浅浅的梨涡。   “不是很意外噢。”   周韫棠挑眉,“之前的宿主也跟你说过类似的话?”   “分别的时候总归都是不舍的。”小系统收敛笑容,“不管经历多少次,和朋友分别时都很难不感到难过。”   入口的甜食忽然就苦涩起来。   周韫棠温和地看着他,“是准备走了吗?”   “恩,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   “好。”周韫棠点点头,话题一转:“岩洞深处的东西,有办法取出来了?”   “已经取出来了。”   在016的帮助下取出来的。   “但是要解封的话...还是要回去一趟,请柏弥大人帮忙才行。”   说到这个,07才想起,当初结束了第一个世界的任务回穿书局那趟,柏弥和自己说,接下来三个任务世界都安排好了,在完成这三个任务世界前,不用回第九局,也尽量不要和穿书局联络,实在遇到了难题或闯什么大祸,直接联系迟邃就好。   是...巧合吗?   正好在第四个世界,拿到了自己丢失的系统核心。   他的每个任务世界,又是柏弥大人安排好的。   目前已知的信息线索对07而言就是缠在一起的毛线团,越理越乱,怎么也找不到头绪。   好烦。   他把能说的和周韫棠说了,末了啊呜直接咬下一大块柠檬塔,化郁闷为食欲发泄出来,吃的腮帮子都鼓鼓的。   周韫棠失笑,“别急,慢慢想,吃慢点,小心噎着。”   话落,吞太急的07就吨完一大杯鲜橙汁。   周韫棠又叹口气:“小七老师...”   还是个小朋友呢,他口中的那位“柏弥大人”是怎么放心让他出来做任务的?   不怕中途被什么奇怪的人骗走吗?   聊到最后,周韫棠还是没忍住叮嘱:“下个任务世界,要谨慎一点,别一上来就对人家交了家底,长点心知不知道?”   07咬着香脆的苹果派,歪头:“什么点心?”   周韫棠:“......”   少年笑出声来,“好啦,我开玩笑的,会注意的。”   “我有分寸的。”07认真保证,“也有能力保护好自己,请小棠放心。”   “好。”   周韫棠现在莫名有种“儿行千里母担忧”(?)的复杂心情。   “这顿作为送别餐,好像不太正式。”周韫棠看着中餐法餐混合的夜宵餐食,“希望小七不要介意。”   “怎么会。”07举着餐茶摆了摆,“很丰盛啦,我们也不讲究这个。”   “小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的话,下次重逢,请我吃顿大餐好了。”07对周韫棠眨眨眼,“要超级贵那种。”   “好。”   “那就这么一言为定啦ovo”   ......   消完食回到房间时,姜宿琰正从洗完澡浴室出来。   他扫了眼周韫棠身上那件未换的睡袍,语气平静:“和那小孩聊尽兴了?”   “还行。”周韫棠看着他还在滴水的发梢,声调温沉:“吹干头发再睡,明天早上起来要头疼的。”   姜宿琰盯他,“你替我擦。”   湿漉漉的额发覆下,浅金双瞳藏在打下的阴影里,像是粲亮又冰冷的宝石。   这个眼神,莫名让周韫棠想起了两个月前某次泳馆聚会,和沈煊比完一场的姜宿琰从泳池爬上来,冷着脸把毛巾丢到他怀里,让他给擦头发。   简直是一模一样的眼神。   周韫棠没有拒绝,浅笑:“好。”   “但我没给别人吹过头发,你凑合一下。”   姜宿琰不吭声,一言不发地在周韫棠面前坐下。   姜宿琰头发短,但发量浓密,要彻底吹干发根还是花了小十分钟的时间。期间周韫棠的手在他发间翻来揉去,真就毫无章法那种,等吹干后,姜少爷那头浅白金毛已经乱成一个草堆了。   周韫棠准备起身时,姜宿琰拽住他的手腕。   力道不重,他的手指甚至带着微微的颤。   “周韫棠。”姜宿琰低着头,略长的留海覆住眼眉,声音绷得很紧:“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199章   无数次想要宣之于口的问题, 终于在此刻被问出。   但姜宿琰并没有感到轻松。   就好比…被宣判了斩首刑的囚犯,跪伏在斩台前多时,区别只是铡刀从悬在半空掉至脖颈上方。   控制铡刀的缰绳被周韫棠握在手中, 是生是死,全部由他说了算。   安静了不知多久, 也许是几十秒, 也许是一两分钟, 姜宿琰的掌心都浸出层薄薄的汗,他听到周韫棠的声音清润落下:“我定义不了我们的关系。”   这句并非审判。   “因为世俗里对于双人关系的定义, 我觉得都不适用于形容我们。”   这是周韫棠认真思考后, 得出的结果。   他本来是要起身的, 此刻又坐回软椅上, 语气温和而平静:“就我们目前的相处模式而言, 我们的关系该归类于恋人。”   他们亲吻、拥抱、上床、抵足而眠, 足够亲密。   也会十指相扣在海边散步,在月光下接吻,偶尔和对方分享自己的生活。   但是。   “恋人这个词语的官方解释是, *两个人相互倾慕, 在一起生活、一起携手他们爱的对方的人。两人相互爱慕, 产生吸引, 欲长相厮守在一起。”   “但…”   “但是我爱你,你不爱我。”姜宿琰截过话,他并不想从周韫棠口中听到’我不爱你‘四个字,哪怕这是事实。   姜宿琰仍旧低着头,下颌线紧绷,竭力克制着手指发颤。   腕上的力道不自觉就加重了,姜宿琰攥得有些疼, 周韫棠没动,随他去了。   周韫棠说,“可是阿琰,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姜宿琰感觉自己的额头被轻弹了下。   “能不能等我把话说完呢?冒然打断别人的话真的很不礼貌。”   姜宿琰抿了下唇,“抱歉。”   “我们的关系近似恋人,但用这个词语直接定义的话,太狭隘了。”周韫棠抬手,极有耐心、慢条斯理地把被自己吹的乱七八糟的白金短发一簇簇捋好。他很坦诚:“还有就是,我从来没想过和谁走入恋爱关系。”   前后两世,这个念头都没动摇过。   他不会爱上什么人,天性如此。   这点姜宿琰也很清楚。   此刻难得有机会和周韫棠交心,错过今晚,也许今后都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姜宿琰深吸口气,声音干涩:“阿棠…那么我对你来说,又是什么呢?”   这次周韫棠思考的时间比之前还长。   他想起不久前和周令嘉在公馆花园散步时,周令嘉问他的问题。   -“为什么是姜宿琰呢?”   -“可能是……”   “姜宿琰可以为我去死。”   被生死见证过的真心。   姜宿琰确实很爱他。   那…姜宿琰之于他呢?   周令嘉看得很准。   他的确不爱、不喜欢姜宿琰,但姜宿琰于他而言一定是有一丝特殊性的。   特殊在何处呢?   周韫棠理性而清醒的剖析着自己,一层层剥开,找到问题核心所在。   姜宿琰身体一僵,周韫棠一根根剥开他的手指,可下一秒,却又被勾着手指轻轻牵住。   “可能听起来会很狂妄,或者自大。”周韫棠说,“我愿意为了你活下去…或者留下了。”   姜宿琰蓦的抬头,直直和周韫棠对上视线。   那双银瞳被顶灯打下的暖光映得明润剔透,像是盛在金箔里的玉琉璃。银色虹膜看上去薄透而脆弱,细密浓长的眼睫覆下,落下疎淡的影。   听上去很可笑的一句话。   任谁第一反应都是,活下去多简单啊?能活着谁愿意选择死啊?你这话说的等同于放屁一样。   随便说一句什么承诺都比这话来得有分量的多。   但只有姜宿琰能明白这句话的重量,以及未宣之于口的前提条件。   即便是在“前世”那般糟糕透顶、命不由人的情况下。   在“前世”,或者说“原著线”最后,周韫棠的身体在世界意识的一次次惩罚中衰败下去,全球最顶尖的医学专家汇聚一堂都查不出原因,他的生命力就这么一点点流失。   但他伪装的很好,甚至骗过对他了如指掌的姜宿琰很长一段时间。   等意外暴露让姜宿琰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彻底丧失了视觉和味觉,腺体也完全报废,成了一个又病又残、走两步就要喘的废物。   失控的姜宿琰把他压在身下,纵是恨极,也只是在他锁骨上留下一个带血的咬痕。   周韫棠说,如果没消气的话,你可以咬我的腺体。   姜宿琰讽言说周韫棠,你把自己当什么了?   周韫棠说,我觉得你会需要。   这句话再次戳中姜少爷的逆鳞。   他一把拿开周韫棠虚描着自己脸庞的手,声音冷凝彻骨:“周韫棠,你是不是以为你很了解我?不要妄加揣测我,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被甩了手,周韫棠也不生气。他撑着沙发扶手慢慢坐起来,苍白虚弱的脸上露出一个很淡的笑。   “好,以后不会了。”   “周韫棠!”姜宿琰几乎要把他的名字在齿间碾碎。   可咬牙切齿喊完他名字的人,下一秒却跪在他面前。   是认输,是服软,也是恳求。   周韫棠感觉到,滚烫的水泽落在他手腕上。   素来矜傲、从不低头对谁臣服的人跪在他面前,声音里的哽意怎么也掩饰不住,像是被砂砾磨过的哑:“可不可以,再坚持一下?”   “就当是…我求你。”舌尖尝到血腥味,源自被他咬破的唇肉。第一次求人的小姜少爷只会反复说:“周韫棠,求你…不要丢下我。”   穷途末路的人把所有的惊惧、脆弱、惶恐和难过掰开摊给心上人看,企图换得他一丝怜惜心软。   他听到周韫棠很轻地叹了口气。   但那不是妥协,是无奈。   周韫棠抬手轻柔揩过他湿漉的下眼睑,再一点点抚过他的脸颊,十二分的温柔缱绻,让姜宿琰恍惚生出一股他在眷念自己的错觉来。   假相被他轻和打碎。   周韫棠说,抱歉,阿琰。   “……”   他抱歉的话被姜宿琰堵回喉咙里。   愠怒、惊惧、悲伤……诸多情绪杂糅在一起,被暴戾失控的姜宿琰发泄成一个血腥气的吻。   周韫棠只是沉默着,以一种近乎温驯的姿态承接他所有的疯劲和戾气。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吻。   ……   到最后,姜宿琰也没能留住周韫棠。   他的爱人,永远沉眠在阿西斯尔山的暴风雪里。   ……   “即便是…最糟糕不堪的时候。”姜宿琰站起身,从仰视改为俯视周韫棠,“你也愿意吗?”   “Toute-condition。”(任何条件)   姜宿琰沉默几秒,喊他:“周韫棠。”   “这次,不要再食言了。”   “你答应过我的。”   “要言而有信。”   “好。”周韫棠弯了下眼,“这次不会了。”   “说到做到,欢迎阿琰监督。”   姜宿琰用一种沉而认真的眼神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忽的俯身吻上他的唇。   一改往日的凶狠,生涩而缓和。   湿软舌尖描摹过他的唇形,温柔的往里探去。   周韫棠被亲得很舒服,便放松的往后靠,任由姜宿琰的膝盖抵进自己身侧空间,指尖挑开他的衣领。   将将要上演一发浴室play前,周韫棠及时卡停这个吻。   姜宿琰把头埋在他颈窝里,在幽淡清润的云柏木冷香里平复半响。   “阿棠。”   “恩?”单音慵懒而沉倦。   “如果没有我,你会选别人吗?”   “……”周韫棠在把这人从自己身上撕下去和纵容他得寸进尺一回之间思考两秒,看在气氛不错的份上选择后者:“不会。”   “只会是你。”   拿到他的纵容和偏待,偶尔越界的放肆。   姜宿琰满意了。   “这个答案…”他退开一些,抵着周韫棠的鼻尖,浅金瞳焠亮明璨,“让我觉得,没名没分给你当一辈子狗都行。”   ……那倒也不必。   “不要名分吗?”周韫棠歪了下头,银瞳泛开温润无害的笑。   “当然想要。”姜宿琰抿了下唇,“但你不是说我们不是恋人关系吗?”   周韫棠笑了声,“除了恋人,你就想不到其他关系了吗?”   姜宿琰:“……你愿意给我当老婆了?”   话落,他被周韫棠利落从身上踹下去。   力道不重,也没让他狼狈摔在地上。   小周公子温和地丢出滚蛋两个字。   他也跟着起身,理了理微皱的睡袍,“本来是想等修学旅行后,公布周姜两家婚约的,但我觉得还可以再看看。”   周韫棠转头,轻扬唇角,“你觉得呢?”   “……老公。”   两个字被他咬得清润而柔和,不带一丝轻佻和旖旎,但却莫名听得人耳根生热。   姜宿琰:“……”   围观全程的07看着满脸懊丧的F1,嗤了声。   让你口嗨。   ……   修学旅行结束返程,姜宿琰和周韫棠是搭乘私人飞机回去的。   一起的还有周令嘉和苏季唯。   还有周令嘉新上任的贴身管家,一个黑发灰瞳的混血,名字叫赛克斯汀。   对于弟弟身边突然多出一个来路不明的管家,周韫棠没多过问,只让这位赛克斯汀先生好好照顾周令嘉。   周韫棠在飞机睡了长长一觉,直至落地才醒。   等醒来时,07已经离开。   小系统悄无声息的和他作了告别,却又极具仪式感的留了明信片、花束和礼物给他。   在修学旅行结束后第三天寄到鹤园。   礼物是一枚琢成雪坠海棠模样的宝石胸针,宝石颜色很特别,是近似周韫棠虹膜颜色的浅银。   明信片的字迹清隽端正,小系统絮絮叨叨两段有的没的,最后写到:   【......祝愿小棠永远自由无缚,所得皆所想,所期皆如愿。   下次见面,别忘记我的大餐噢www】   花束是一支紫蓝色千鸟草。   寓意清静、轻盈、自由。   ......小七老师有心了。   周韫棠决定把这支花制成干花书签。   他把明信片收好,背后覆上一具温热身体,金发Alpha自身后环住他,声音磁冷低沉:“下周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定一下订婚戒指?”   周韫棠侧首,眯眼轻笑。   “看你表现。    第200章   周令嘉会成为周韫棠的弟弟, 真的要得益于他那副好皮相。   彼时他站在队伍最末的角落位置,也还是让周韫棠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或者说,是那双眼睛。   从树隙间漏下的阳光把浅琥珀色的瞳珠映得通透明净, 眼白亦分明干净,像是养在两汪水里的琉璃珠, 呈现一种特殊而漂亮的质感。   小孩穿着半旧不新、对他来说有些过于宽大的衣服, 矮矮一团淹没在争先恐后朝他示好的孩童群里。不知是捕捉到他的目光, 还是无意瞥过来,对上周韫棠的目光后, 他轻眨了下眼, 随即对他露出一个笑。   乖觉的、柔软的、无害的。   让周韫棠不由自主想到蹭他手腕边咕噜咕噜撒娇的佳佳。   佳佳是他养的一只卷毛猫, 上个月刚去世。   而且。   周韫棠看着小孩那头柔顺妥帖的浅白短发, 发尾微鬈, 天然带出一股蓬松感, 堆在小孩颊边,衬得他像是瓷娃娃一般漂亮。   白毛,琥珀瞳。   眼型也是秀致的杏核眼, 眼廓圆钝, 眼头稍尖, 眼尾长而微翘。   和佳佳也很像。   周韫棠才收回视线, 落他半步、负责他此次行程的助理压低声音问:“小少爷,就那孩子了吗?”   “恩。”   “那我这边去办领养手续,一个小时内,会收拾好带到您面前。”   四十五分钟后,小卷白毛被带到周韫棠前时,已经换了身衣服。助理很懂周韫棠的喜好,没给他挑缀满蝴蝶结和蕾丝边的小西装, 而是一件落满繁复刺绣、缀以乳白珍珠作配的新中式礼服。   蓬松柔软的云白卷发在脑后拢成一个短短的雀尾,几缕垂在鬓边,修齐的留海衬得那双杏眼愈大,没有胆怯也没有好奇,只是用一种湿漉而干净的眼神看着周韫棠。   他先开口,嗓音柔软稚嫩:“小周先生,以后我是不是要喊你哥哥?”   “我想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周韫棠看着弯成两弦浅月牙状的眼眸,心里轻哂,装得还挺像。   “从现在开始你姓周。”周韫棠说,“要不要改名字随你。”   助理朝这漂亮小孩投去羡慕的目光,这姓氏一改,他的人生直接坐火箭窜到了金字塔尖,轻而易举就拥有无数人奋斗十辈子都拿不到的权势财富。   小孩歪了下头,“您想要我改吗?”   周韫棠静静看着他,“周令嘉,听起来还不错。”   “那就叫周令嘉吧。”他顿了下,声调轻软了那么一点:“哥哥。”   ……   从“许令嘉”成为“周令嘉”后的小半年里,他和周韫棠见面的次数统共不超过三次。   他这位养兄很忙,日常要处理周家的家族事务,还要兼顾家主周甯给他安排的学习任务,两样都很繁重,占据了周韫棠百分之九十五的精力和时间。   这些都是专职照顾他的管家和他说的。   “那剩下的百分之五呢?”周令嘉站在围栏边,往湖中撒下一大把鱼食,语气是孩童专属的好奇,还有一点失落:“可不可以匀百分之一的时间给我,我想和哥哥一起吃顿饭。住到鹤园后,我还没和他一起吃过饭。”   管家保持温和的笑容,等周令嘉喂完鱼后,从侍者端上的托盘里取出湿毛巾,一点点替周令嘉把手掌和指缝擦干净,边说:“其余的百分之五,都被姜家那位小少爷给占据了。”   周令嘉是有耳闻姜家那位小少爷在鹤园借住学习的事情的,几乎是和他那位便宜养兄同进同出,关系亲密的很。   周令嘉乖乖张开手臂任由管家把自己抱起来,轻轻嘟囔:“那位姜家小少爷好霸道啊……哥哥余下的时间都要全部占掉,哥哥不是不喜欢别人黏他吗?”   管家笑了声,“那位小少爷可不是别人。”   哦豁。   那确实关系匪浅。   周令嘉眨眨眼,点到为止,没再继续追问。   姜家那位黏着他的便宜哥哥也好,正好他也乐得轻松。   他见识过的人也不算少了,应付过的任务对象也大都是难搞的或者有病的,大部分时候,他都能一眼判断出,这个人是个什么性格,要用什么性格手段对付最合适。但周韫棠……他还真没什么把握。   他迄今都没琢磨明白周韫棠为什么要挑中他。   按照原著剧情,许小沛才是周家收养的孩子,周令嘉的母亲周甯亲自选的。   因为许小沛长得和她的亡夫有点像。   后来得知周韫棠挑中他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外形和他死去的猫很像后,周令嘉觉得,不愧是两母子,这原因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又很合情合理。   得知这个信息的时候,正好是两兄弟第一次坐在一起用餐。管家把周令嘉“思念哥哥顺便蛐蛐了一下姜家小少爷”的事情汇报给周韫棠后的第三天,周大少爷现身鹤园。   周韫棠没让人通知周令嘉,他一边听管家汇报这位弟弟的日常,一边往周令嘉所住的东苑走。   “您给令嘉小少爷安排的课程他都完成得非常出色,平时也就是在许可范围内在鹤园走走,逗鸟遛狗喂鱼,或者在湖边画画看书,非常安静听话。”   管家犹豫了下,还是说:“我觉得令嘉小少爷可能还是比较拘谨,没有完全放开来,所以做什么都收着,您待会可以和他聊聊这个。”   周韫棠看着坐在凉亭里逗猫玩儿的小少年。   他懒懒卧在横榻上,身下铺着软和舒适的毛毯,脱了鞋袜,曲腿有一下没一下的翘晃着,和窝在他身前甩着大尾巴的那只大白猫频率莫名同步。   拘谨?   周韫棠轻笑了声。   这看上去可不是拘谨的样子。   看到周韫棠,他眼眸微微睁圆,没料到三个多月没见的便宜哥哥会突然出现,微讶随即转为明显的惊喜,一咕噜坐起来,语调轻快:“哥哥怎么回来了?”   周韫棠看着他睁的圆乎的眼睛,像是揉碎了小星星进去,亮晶晶的,盈满喜悦和满足,倒真像是一个依赖兄长的弟弟。   虽然是演的,但还是让周韫棠感觉到了那么一点愉悦。   “不是说想见我吗?”周韫棠抬手,就在周令嘉以为他要揉自己头的时候,少年屈指挠了挠他的下颌。   周令嘉:“......”   这动作...就在五分钟前他刚对糯米酥(那只白猫)做过。   合着便宜哥哥把他当猫逗呢?   心里如是吐槽,但他还是低下头,用下巴尖蹭了蹭周韫棠的手指,表示想要亲近哥哥的意图。   周令嘉的感觉没错。   周韫棠就是把他当猫了。   字面意思上的。   晚饭期间,他装出三分好奇三分期待的模样问周韫棠为什么会从那么多孩子里挑中他时,周韫棠轻扬了下眉梢。   还不等他琢磨明白这个意味不明的挑眉,他听到便宜哥哥温温和和说:“佳佳走后,我一直没挑到称心顺眼的猫。”   佳佳...周令嘉知道这只猫,是周韫棠养了快十年的猫,糯米酥就是它的后代,但周韫棠并不亲近糯米酥。   想起糯米酥那双和自己很像的金瞳,周令嘉一瞬了然,所有疑惑在此刻全部解开。   原来是把他当猫的替身了。   读作弟弟,写作宠物替身。   怕不是有点大病#   他没搞懂便宜哥哥的脑回路,但不妨碍他继续演戏。   几息思考的时间,他已经定位了“周令嘉”的人设是什么。   周韫棠想要猫,那就猫吧。   听话的、黏人的、永远对他温驯乖黏的猫。   周韫棠不是不喜欢黏人的,只是分对象而已。   真的不喜欢的话,今天就不会出现在鹤园了。   他对周韫棠说:“好呀。”   “那我给哥哥当猫吧。”   他的眼神湿漉漉的,盈着眸中鲜明而脆弱的情绪,浅色眼睫微微颤抖着,像是才出生不久的白蝴蝶,有种一触即碎的柔脆。   “但是哥哥,小猫是不能随便抛弃的。”   “家养过的猫被二次抛弃,很容易就死掉的。”   这应当是周韫棠想要的吧。   害怕被丢弃所以全身心依赖着他的猫。   果然。   他看到周韫棠微弯唇角,笑意轻浅而愉悦。   “放心。”   “养了就会负责的。”   于是他得寸进尺、软和着声音道:“那哥哥可以保证,只养一只猫吗?”   周令嘉轻扬了下下巴,有点恃宠生娇,但不多:“我会让哥哥满意的,我是最好的那个。”   “好啊。”周韫棠很自然的应下,眯眼轻笑,“令嘉,记住你说的话,不要让我失望。”   周令嘉读懂了便宜哥哥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在警告自己,这“唯一的猫”,不是那么好当的。   但他只是说:“当然。”   “我不会让哥哥失望的。”   这种人设...根本就是毫无挑战性好吗?   ......   这猫一当就是十几年。   除了偶尔要应付一下周韫棠突发的精神病(?)外、给他提供点情绪价值、进行一些不过界的贴贴外,这个塑料哥哥总体来说还是让周令嘉非常满意的。   说是完美哥哥的典范也不为过。   一开始只是抱着应付的态度,到后面周令嘉也有点喜欢和周韫棠进行一些无伤大雅、和风月无关的肢体接触。   毕竟周韫棠的信息素还是挺好闻的。   07走后不久,周韫棠在某天忽然问他,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周令嘉喝着牛奶,真心实意的困惑:“我为什么要离开?”   他轻眨了下眼,有点委屈:“哥哥要赶我走吗?”   “...没有。”周韫棠摇摇头,温声:“是我误会了。”   “我不会走的啦。”周令嘉歪了下头,接过016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嘴,眼眉浅浅弯着,琥珀瞳笑意潋滟,带着一点狡黠,“养了这么久的猫,早就养熟了,怎么会说跑就跑呢?哥哥也太没自信了。”   周韫棠笑了声,顺着他的话点头:“我想也是。”   “看来这只猫还是比较有良心的。”   周令嘉哼笑,“当然。”   在继续流浪下一个世界前,还是先窝在这当娇生惯养的家猫吧。   周韫棠话题一转,“沈蔺又递邀请函过来了,你去不去?”   “不去。”周令嘉果断拒绝,“没兴趣。”   “还有温家那位...”   “诶呀哥哥全部替我回绝了吧。”周令嘉难得没礼貌打断周韫棠的话,笑眯眯:“那些烂桃花就全部麻烦哥哥替我斩断啦。”   周韫棠挑眉,屈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你最近胆子渐长。”   周令嘉摊手,表情无辜,理所当然:“都是哥哥惯出来的。”   “行。”   反正就养了一只猫。   惯着就惯着吧。    第201章   /系统编号00*7-****-09, 您已成功登入,欢迎回到穿书局 第九部主域空间。/   睁眼第一秒,07险些以为自己传送错了地方。   他们 第九部那个常年半昏不亮的公告屏呢?   验证三次都不一定进得去、门禁系统时灵时不灵的安检门呢?   时常让人看花眼不注意就会踩空摔倒的光子台阶呢?   这个古色古香的建筑是闹哪样?   但下一秒, 眼熟的蛋壳机器人就咕噜噜滚到他面前,电子屏上露出[**^V^**]的冒花花颜表情, “小七回来啦!欢迎回家!工作辛苦啦!”   “好久没见到你了!安崽很想你!”   “我也很想安崽。”07伸手摸了摸安崽光溜溜的头顶, “主域空间, 怎么成这个风格了?”   安崽眨眨眼,语气活泼:“有冤大头帮忙改造的呀!”   07:“……”   那个冤大头是不是姓迟?   “柏弥大人在吗?”   “在的~”安崽跟在07身边, “但是不建议现在去找柏弥大人噢, 冤…迟先生现在正陪着柏弥大人。如果不想看到什么限制级画面并沦为他们play的一环的话, 建议两个小时以后再去找柏弥大人。”   07一个踉跄, 差点没摔倒。   安崽这净说大实话的性格程序到底是谁写的啊?!   “好我知道了。”银发少年扶额, “谢谢安崽提醒。”   “小七对新的主域大楼还不熟悉吧?要不要安崽带你逛逛?”   07点点头, 微笑:“好啊。”   穿过点朱叠翠、草木葳蕤的花园,从曲桥跨过池塘,07一边赏景一边感慨:这得耗费多少能量点才能造出这样的景啊?那位迟大人可真是下血本了。   直至主域空间核心区————   书架如同参天古木, 层层叠叠, 呈螺旋状直通天际, 仿佛连接着知识的苍穹。阳光透过异形天窗洒落下来, 斑驳的光影在书架上跳跃,给这个静谧的世界增添了几分生动。   07仰头,眼中浮现十字状瞄准针,扫过以规则排序高低错开的书架,发现这栋楼的整体便是和书架掩映而生。房间藏于书架后,别有一番洞天。   中心区域,一个巨大的圆形书台犹如古时的祭坛, 上面摆放着各种古籍和稀有卷轴。书台中央,则是一个巨大的魔法矩阵,矩阵上方闪烁流动的却是银紫色数据代码和程序字符,科技感十足。   书台边坐了一个白衣白裤的青年,歪坐在藤椅上拿着支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写写画画。他鼻梁上架了一副单边眼镜,银色链条在颊边打下一道明潋流光,似开刃的匕首,雪峭锋利。   那双月白色的眼瞳,如覆霜雪的清冷凉薄。   没有一点人情和热度,只余无机质的冰凉冷彻。   但07却半点不怵,眼眸一弯,小跑过去给了青年一个大大的拥抱,“阿弦好久不见!”   被称为阿弦的青年面色未变,抬手揉了下07的头,声音凉浸浸的,同样不带什么情绪:“好久不见,我替你检查下系统核心。”   阿弦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开门见山呢ovo   07没有拒绝,点点头,“好。”   阿弦起身,“跟我来。”   07盯着阿弦微晃的霜蓝马尾,有些出神。   阿弦是 第九部技术部老大……也是唯一一个技术员。   07的系统体,就是他造出来的。   当年他被唤醒,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阿弦。   那时青年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疲倦,目光一如现在,凉透如冰,可冰层下面,却又似乎隐隐约约流动着什么。   他对自己说:“小七,欢迎回到这个世界。”   是回到…不是来到啊。   忽然抓住这个小细节的07心里轻嘶了声,犹豫了下,他还是直言问道:“阿弦,你知道我为什么丢失了系统核心吗?”   阿弦转身关上房门,恩了声。   他对着飘满冰雾的液池轻抬下颌,“衣服脱掉,躺进去。”   07轻轻啊了声,“好。”   07一边解银白色制服外套扣子,一边把上个世界遇到231的事情和阿弦说:“……231说他亲手把我投进清洗池,启动销毁程序的。但他又是我上个世界的世界意识化身,这点我其实没懂,可以又当系统又当世界意识吗?”   “可以啊。”阿弦淡声,“所谓世界意识,其实就是剧情线的掌管者罢了。可以理解为这是任务系统的升职方向之一。”   毕竟当剧情线掌管者不比带宿主做任务舒服多了?   “这样。”07把外套挂上衣架,继续解衬衣,“231说我触犯了触犯一级红色条律…我触犯了哪条规定啊?有记录可以追溯吗?”   “追溯不了。”阿弦说,“有关的记录档案全被销毁了。”   “哦。”07一边麻溜脱裤子,半点没有害羞,“那我的系统核心是怎么没的?”   阿弦望着他,浅白瞳珠冰冷无澜。   07歪了下头,银发从光裸的肩头泻下,裹了一身,“没关系,说吧,不论是哪种方式,我都可以接受。”   “被挖出来了。”阿弦垂下眼睫,轻点操作台,“在你清醒的状态下。”   小系统轻轻啊了声,“这么惨吗?”   “恩。”   07跨进液池,冰凉的能量液体没过他的脖颈,银色长发在质地特殊的水里摇曳摆动,像是柔软的水藻,又像是美人鱼的纱尾。   柔和的能量波动催得07昏昏欲睡,在自家地盘上他也格外放松,但他惦记着有个问题还没得到答案,便趴在池边,闭眼咕哝:“阿弦...所以我到底犯了什么条律啊...”   居然要被投进销毁池...他这是捅出多大娄子?   就在他要睡过去前,他听到阿弦说:“你触犯的一级红色条律。”   “是和宿主-------”   银发少年倚在池边,已然进入浅眠状态。   阿弦蹲下身,抬手替07把落在鬓边的一缕发丝挽到耳后。   然后拿开他搭在池岸的手臂,轻轻一推,少年便往水池底沉去。   07安静睡着,银睫贴在下眼睑处,对此无知无觉。   ......   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的人逆光而站,面容被天光模糊,只能看到他启合的唇。   他唤自己:“--”   他在喊自己什么?   07听不清他的声音。   但从口型辨认,依稀是————   “阿七。”   ......   ......   这一觉睡的好像有点久。   07醒来时,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恍然。   他坐起来,盯着自己的手掌,陷入沉思。   光足踩上木地板,如果不是他即时捞了一把,一头银发就要拖到地上去了。   07只得把过长的银发在手臂挽了两圈,走到落地镜前。   他看着镜中银发蓝瞳的青年,竟然感到些许陌生。   这是......谁?   青年抬眸,冰蓝虹膜随着光线变化呈现不同程度的色泽,有种难以言喻的瑰滟。   指尖轻抚过镜中人的面庞,侧颈时,07发现,自己的右颈侧,多了一个蝴蝶纹身。   不等他细看,信息模块弹出提醒。   【Byumi:宝宝醒啦?】   【Byumi:到天空花园来找我吧^^】   【好】   【Byumi:......:(】   【?】   【Byumi:宝宝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冷淡】   【Byumi:难道长大了就不是我的贴心小棉袄了吗?】   【......】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柏弥喊自己宝宝,07有种淡淡的羞耻感。   他抬手挥掉聊天悬浮屏,走进衣帽间。   -   到顶层的天空花园时,柏弥正在浇花。   满目花簇锦攒、群芳竞艳,都不及花丛中那身红衣的艳丽夺目。   他背对着07,并未转头,只闻其音:“想起了多少?”   朝他走近的脚步声顿了下,清朗干净的少年音转为久违的、也是柏弥最熟悉的澄澈嗓音,音色温润泠然,似山间清涧,吐词间有种叫人耳朵被濯洗过的悦耳舒适:“还是只记得目前经历的。”   记忆是没找回来,但性格倒是回来了。   柏弥放下浇水壶,转身看着白衣黑裤的青年,“那看来你已找回的系统核心里并没有记忆模块。”   “不过。”柏弥轻笑,荼红双眸弯起,“应该也快了。”   这句话说得语焉不详,但07只是轻点了下头:“好。”   也不过问“快了”到底是指什么时候,还有多久。   “唉。”柏弥看着神色温沉平静的银发青年,颇为遗憾的叹道:“小七长大后就不好玩了。”   “宝宝,不要变成无趣的大人呀。”柏弥戳了一下他的脸,手感还是和以前一样软弹细腻后,他又上手捏了捏,“咋们 第九部的正经人已经够多啦,咋们可以不用走冷静沉着风格的。”   07任由他捏脸,垂眸思索片刻,温声请教:“要怎么变得活泼起来?”   柏弥:“......”   丸辣!   他的贴心小棉袄真的回不来了。   柏弥倍感悲伤:“崽啊...其实你也不用那么快恢复的,少年体多可爱啊...抱着都没以前软了呜。”   07看着抱着自己满脸忧愁的柏弥,有些无奈:“柏弥大人。”   “您叫我过来应该是有正事相谈吧?”   “崽啊你真的不能这么无趣...”柏弥嘀咕了句,往花亭的方向昂了昂下巴,“走吧,我们坐下边吃边说。”   “好。”   落座后07第一个问题便是:“那个人,是谁?”   澄黄色花茶从琉璃壶中倒出,柏弥把杯子推到07面前,“小七以前见的人很多,具体想问哪个人呢?”   07抿了下唇,热腾腾的茶雾稍稍模糊了蓝眼。   “那个...让我宁愿触犯一级红色条律被销毁,也要保护的对象。”他想了下,严谨补充:“应该是人类吧?”   柏弥忍俊不禁:“当然是在人类范畴内,不是什么奇怪的物种。”   但不知想到什么,下一刻他又磨了磨后槽牙。   想到那猪崽子就来气。   他辛辛苦苦养大的小白菜啊。   都失忆了,还惦记着这猪崽子。   07看着神色阴晴多变的柏弥:“?”   气压怎么忽然就低下去了?   “那个人是你严格意义上的第一个宿主。”内心把猪崽子暗杀N遍后,柏弥轻描淡写扔下一记重磅炸弹:“不出意外的话,你们快相见了。”   但重磅炸弹并没有炸到07。   他若有所思两秒,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柏弥:“?”   这就没了?不追问一下的吗?   随后便幸灾乐祸:小七这毫不在意的模样...他不信某位见到后不破防。   07无知无觉的开启下一个话题:“我剩下那四分之一的系统核心,在接下来的任务世界吗?”   “是啊。”柏弥吹了吹茶沫,浅啜一口花茶,“运气好的话一个世界能找到,运气不好三四个世界吧,我也不知道剩下的系统核心分成了几片。”   “我的系统核心,为什么会散落在小世界?这些小世界又为什么会那么凑巧成为我新生后的任务世界?”07想起上一任宿主和自己说过的话,认真问:“我的编号07...是不是在穿书局的总序列排名?”   “宝宝你的问题有点多...我一个一个回答啊,边干看着我,吃点蛋糕。”柏弥把小蛋糕推到07面前,眯起狐狸眼笑道:“第一个问题...为什么会碎在不同的小世界。”   “那是你自己碎的啊。”   07怔了瞬,“但是阿弦说,不是在我清醒状态下被挖出来的吗?”   柏弥咽下半个泡芙,咬着勺子歪了下头,“阿弦说的也没错...但你有没有想过,是你自己亲手挖出自己的系统核心,亲自捏碎的呢?”   07一怔。   ......   从花亭起身,天色已经黑透。   如果不是迟邃来找,07会直接和柏弥在花亭里吃完晚饭。   他们都不靠进食摄取能量,但柏弥这个主神却活得一直像个普通人类,不仅要吃一日三餐,主域空间内的时间流速是按照人类世界的来,有日出天黑,雷雨霜雪。四季分明,景致各异。   按照柏弥的话说就是他不喜欢那种冷冰冰的科技感,没一点活气儿,待久了人都跟着没一点生机。   在柏弥起身随迟邃离开前,07说:“柏弥大人,我想明天就开启下一个任务。”   这小卷王...柏弥轻叹:“小七,下个任务不急,你可以在主域多休息几天。”   “我不累。”07摇摇头,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右胸腔,这里放着他的系统核心,还缺失了一角,“我想快点找到我剩下的核心。”   不为了任何人,只是因为他想找到自己过去。   “没问题。”柏弥也没多劝,“明天就可以走传送阵离开了...啊对了,我们 第九部有自己的传送通道,不用蹭穿书局总部那破通道了。”   “好。”   “还是老样子,遇到事儿和我、和 第九部联系。”柏弥揉了下他的头,“崽啊,想做什么做什么就是了,不用担心闯祸,有人给你兜底呢。”   “下个世界会稳定一点,你可以放松些,就当去度假了。”   柏弥笑容里多出一点狡黠意味,“还可以遇到老朋友噢。”    第202章   雷雨交加的夏夜。   天空像是被撕裂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乌云翻滚,电闪雷鸣,道道银蛇般的闪电划破漆黑的天幕, 瞬间将周围的一切照亮。震耳欲聋的雷声如同愤怒的巨兽在咆哮,让人心悸不已。   雨水犹如从天而降的利箭, 砸在窗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树木在狂风中摇曳, 枝叶纷飞, 电线杆上的电线在风雨中颤抖,发出嗡嗡的声音。   又是一道惊雷炸开, 整栋别墅霎时陷入黑暗之中。   眼前突然黑下来, 少年本能慌了一瞬, 一时失手, 把水杯从床头柜打翻。大半杯水很快将地毯浸透, 漫延至他膝边, 濡湿一截长裤。   他抿了下泛干的唇,渴意顺着喉咙眼上冒,肺腑中如有火在烧。   浑身热得犹如骨血在灼烧, 豆大汗珠顺着少年的额角滑至下颌, 滴在地毯上, 同水渍融为一体。   便是再迟钝, 此刻他也知道这个状态是为何。   就是不知道药下在哪里。   他今晚入口的东西不多,只有两口蛋糕和半杯果汁,蛋糕是阿言亲自切给他的,不可能有问题,那果汁……   他来不及细想,自小腹处漫开的诡异酥麻感让他忍不住发出声轻吟,光足蜷紧, 粗粝的毛织地毯蹭过脚踝内侧,一点轻微的刺激都让他本就溃散的理智愈发摇摇欲坠。   怎么会…   指尖陷进掌心软肉,疼痛非但没有让他清醒,反到让他感觉到一丝带着刺痛的快意,不自禁想要掐得更深,攫取更多的痛楚。   “……”   他慢慢松开手,在黑暗重重慢慢摸索着,凭借对房间的记忆地形,想要扶着床柱站起来,去楼下接水,顺便找通讯工具。   他的手机已经没电了。   趁着理智尚在。   但他在碰到床柱前,先触到一样温热柔软的物什。这片温热柔软收拢,将他的手指一点点裹住包拢,像是张开的食人花吞吃撞进花盘的猎物。   他一下一下摩挲着少年的手,暧昧的、黏腻的、贪恋的...情人一般,蛇一般。   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呼吸声。   少年一下就认出了来者是谁。   他没有任何犹豫地抽回自己的手,声音有些绵哑:“滚出去。”   “哥哥。”那道声音听不出一点恼意,反而笑吟吟的:“你现在很难受是不是?”   说着,他贴上来,手指轻轻抚过少年微潮的脸颊,“哥哥,你脸上温度好高。”   “安笙。”少年攥着他的手腕利落甩开,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不要碰我。”   “又是让我滚又是不让我碰的……这可不行啊。”安笙轻叹口气,语气有些委屈:“明明我是来帮哥哥的,哥哥却还要赶我走…我可真是百口莫辩。我要是走了,哥哥要怎么熬过去呢?”   “叔叔和妈妈都不在家,这里只有我。”安笙再次摸上少年的脸,柔声:“只有我们呀哥哥…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   终于…终于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了。   安笙眼里闪过一丝痴迷。   少年在黑暗中扯起嘴角,姣薄漂亮的唇挑起嘲讽的弧度。   “滚远点。”   “那可不行…”感觉到少年的身体在发颤,安笙嘴角笑容愈盛,“哥哥…你知道吗,这个药是我费劲了心思才弄到的。碰上一点,再烈/性/贞/洁的人也要变淫/荡/婊/子。”   “哥哥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厉害了。”安笙俯下身,抱着浑身已经没一丝力气的少年,喃喃:“但我舍不得让哥哥当婊/子,还是我给哥哥当婊/子吧。”   “那你也不配。”少年转过脸,避开安笙的吻,那两片湿润擦过他的脸颊时,他仍旧不可避免感到一阵恶心,“我嫌脏。”   安笙身形一顿。   “哥哥…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呢?”安笙说,“我有些难过了。”   “不过没关系。”安笙笑着,“哥哥很快就要变得和我一样脏了。”   安笙起身,少年听到一阵脚步声,随后黑暗里亮起了一点红光。   已经在片场混过的少年很快明白过来,那是摄影机夜视仪亮起的红外线灯。   他顷刻明白了安笙想要做什么。   “哥哥…”安笙一步步朝他走来,身形在夜色里犹如鬼魅,“堕落的过程总归是值得记录的,你说对不对?”   少年不动声色握住手边的玻璃杯,嗤道:“这么有心得,怎么,司墀录过你们的做/爱视频?”   “这个时候就不要替别人了好吗?”安笙轻叹,“哥哥,我尤其不想听到司墀的名字,真的很扫兴。”   话落,安笙看到黑暗中寒光一闪,直直往他脑门袭来。他侧头躲过,准确无误握住少年的手腕。   “哥哥…你是不是忘了你有夜盲症?为什么还要作无畏挣扎呢?乖乖就范不好吗?”   安笙解开他的第一颗扣子。   “哥哥看都看不清…待会必然也找不准位置…还是我来吧。”   第二颗扣子也被解开,一直捂在衣领里的锁骨感觉到一丝凉意,安笙摸上去,“我知道哥哥嫌我脏…司墀只碰过我前面,我后面还是很干净的。哥哥,我不脏。”   第三、第四颗扣子也被解开。   在安笙的手要碰上他的胸膛时、只差微厘之距时,他看到黑暗里一道雪亮白芒一闪而逝,几乎要同刺入卧室的银色闪电融化在一处,如果不是那道白芒带一点蓝的话。   闪电照得卧室一瞬近乎过曝的白,少年下意识闭了下眼,等再睁眼的时候,发现身前的人已经离开了。   ……闹鬼了?   这是他的第一想法。   意识已经被烧成一团浆糊的少年无暇思索太多,不知为何他心里莫名一松,最后一丝理智跟着卸下,浑身软得连动个手指都费力,眼看就要往后栽倒———   没摔在地上,落进了一个柔软温凉的怀抱。   似有似无的香气将他包裹住,清微幽淡,似被深冬冷雨濯洗过的草木,凌冽里透着一丝润。   这股味道他非常熟悉,却又不太一样。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经常被母亲抱在怀里,母亲柔声细语的给他念着故事。暖洋洋的日光,还有母亲身上的清淡馨香催得人昏昏欲睡,通常是故事还没讲到一半,他就在母亲怀里,枕着这股让人安心的味道沉沉睡去。   他下意识把头养那人怀里埋了埋,唇齿间漏出一声很轻的呢喃:“妈妈……”   ……   银发青年的动作一顿。   他……想起出发前柏弥和他的对话。   ———“为什么我会对有些宿主感到天然亲近?有些却没有这个感觉呢?”   ———“因为有几个是你的孩子啊。”   “?”   07脸上浮现真心实意的困惑。   “……我好像,没有生孩子这个功能吧?”   红衣美人被逗乐了,笑得前仰后合完全不在意形象。   07也不恼,静静看着柏弥笑完,擦着眼泪和他说:“有些是你亲手塑造的角色啊,他们诞生在你的手下,但是你却没有安排他们的命运,而是让他们自由抉择,书写自己的故事。”   “你说……他们生来自由无缚,你只是赋予他们生命,可生命要延出什么样的轨迹,他们要做什么事,爱什么人,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07当时怔了下。   他确实……和宿主说过,你当自由无缚这个祝词。   他是真心实意的,希望他们永远自由,爱人自由,灵魂自由。如风一般,要奔赴什么样的山海,或是停在谁的身边,都由自己决定。   原来……不只是祝词,还是最初诞生的希冀啊。   ……   这声妈妈让07懵了那么一瞬,但随后他就反应过来,少年是在喊自己的亲生母亲。   银发青年自喉间溢出声轻叹。   他的母亲已经去世数十载了。   “妈妈……”少年又呢喃了声,蹙眉呓语:“我难受……”   “傅有融?”07轻声喊了声,怀里的少年毫无反应。他想了下,换了称呼,声线也温沉稍许:“阿融,哪里难受?”   少年———傅有融发出声含糊音调:“热...”   07把手贴上他的右颈,指尖亮起一阵银蓝光芒,清透柔和,在黑夜里像是一盏小夜灯。   这是他的系统能量。   傅有融感觉身体里忽然涌入一股清凉,不是那种刺骨的寒,像是冻得恰到好处、水面凝了层冰花,却又没有完全冻起来的冰水。汩汩淌过他的四肢百骸和骨骼血管,浇灭几欲让他崩溃的灼意和欲/火。   少年紧拧的眉舒展开来,神色归于平和。   这是......睡着了?   07抬手揩去他额头的一层细汗,利落把他横抱起来,抬脚跨过被他电晕过去的安笙,把傅有融放到床上。   还不忘替傅有融扣好被安笙解开的几颗扣子。   他的手腕忽然被拽住。   07微惊了下,下意识去看傅有融。   黑暗对他来说毫无影响,他和那双眼梢还泛着红、雾泽濛濛的桃花眼对上。但少年的眼神并不清醒,视线还有些涣散失焦。   傅有融启唇,音量轻微而含糊:“-----”   07一时没听清,下意识凑近了些———   少年贴过了,用脸蹭了蹭他的手腕。   “别走。”   “妈妈...别走。”    第203章   “好。”07顺势在床沿坐下, 轻柔抹掉少年滑至下颌的汗珠,浅色眉睫垂敛,“我不走。”   但这句话并没有让少年安心。   被眼雾润得湿漉的浅茶灰瞳珠定定看着银发青年, 半响,他说:“骗子。”   话落, 他偏头轻轻咬了下07的手腕。   力道很轻, 与其说是咬, 更像是用牙齿挨了一下。连齿印都没有,只留下几道浅浅水痕。   泄愤都不是, 到更像是发嗔。   07眸色温静, 抬手摸摸他微湿的头发。   “那你说说, 我怎么骗你了?”   手背不经意擦过少年滚烫的额头, 07才发现, 傅有融在发烧。   是自己大意了。   “你等我睡着了, 就会走。”昏昏沉沉的少年在黑暗中不能视物,只是凭借本意紧紧拽着床边人的手不让他离开。   因为鼻腔堵了导致变得侬软的声音染上委屈后,听上去愈发可怜:“每次都是这样…你是大骗子。”   这会烧得意识迷蒙的少年把自己当成了四五岁时的小朋友, 正是最依赖母亲的年纪, 胆子小到连一个人睡都不敢。沈女士每次都是哄他睡着后就离开, 但小傅有融有有个毛病, 没有人陪着睡半夜就容易莫名其妙的醒来。   每次醒来后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傅有融小朋友都要瘪嘴哭出来。然后抱着安抚玩偶在黑暗中跌跌撞撞摸索着去找沈女士。   07一边降低掌心温度给傅有融的额头降温,一边耐心道:“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不走。”   少年撇嘴,哑着声音:“我不信。”   07安静看着他,等待傅有融的下文。   “除非…”傅有融咳嗽几声,苍白面颊染上艳丽的红, 眼里雾气愈重,“你上来陪我睡。”   07怔了下。   然后开始思考要不要答应。   犹豫的这几秒,傅有融轻蹭了下他的手,像是某种被淋得湿漉的毛绒绒,小心翼翼的卖乖乞怜,以求得一丝温情和疼爱。   “妈妈…”少年哑着嗓音轻声,“等我睡着了再走好吗?”   诶。   07无声叹气。   自己对宿主总是没招心软的毛病好像并没有因为“长大”就改掉啊。   07脱掉制服外套,躺到傅有融身边。   “这样可以……”   感觉到身侧动静,少年迫不及待侧身蹭上来,像是瑟瑟发抖的小动物偎近唯一的暖源。07还没反应过来时,少年已经蜷巴蜷巴把自己塞进他怀里,找了个最舒适的角度抱好了。   07:“……”   行吧。   他想起第一个世界时,傅有融对第一任宿主那个黏劲儿……忽然就释然了。   原来从小就这么黏人。   他看着抱上自己后,没多时就重新沉入睡眠里的傅有融,一时间生出轻微无奈来。   算了。   抱都抱了,再扯开的话感觉傅有融一定会醒。   07本来是想陪傅有融躺一会,等他睡着退烧就走的。   现在这样也行。   他小幅度调整了下姿势,让傅有融抱得更舒服一些。   动作很轻,但少年还是抱得更紧了些。   生怕他会离开。   07看着睡在他身前的傅有融,对比起已经见过那个形貌昳丽、眉眼清滟的青年,眼前的少年五官轮廓尚还青稚柔软,蜷成一团偎在他怀里、浓睫阖敛的模样,甚至有些未泯的孩子气。   好像一只…蓬松又脆弱、被雨淋湿后蔫了吧唧的小鸟球。   07盯着少年毛绒绒的发丝,脑中莫名冒出这个念头来。   他覆住少年的额头,掌心重新亮起柔和银芒。   ……   天光大亮。   少年抬手覆住眼皮,缓了几秒适应光亮才慢慢睁开眼。   除了有点饿,因为过长时间的睡眠腰有点酸外,浑身上下没再有任何不适。   傅有融拥着被子慢慢坐起来,扫了眼空荡荡的房间,莫名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他的目光在床头柜的玻璃杯停住。   脑子瞬时清醒,昨晚停电后的记忆清晰在脑中回放。   莫不是沈女士鬼魂真的显灵了?   傅有融认真思索了遍这个可能。   几秒后,先把自己逗乐了。   要是沈女士知道自己这么蛐蛐她,非得拎着他耳朵痛骂你个不孝子。   好吧,ooc了,沈女士这么温柔的性格才不会做出这么暴力的事情来。   所以到底是哪路神仙显……   傅有融在被子里摸到一个尖尖的、硬质的东西。   他摸出来一看,是一枚蓝宝石袖扣。   看色泽和纯净度,傅有融估摸着最少八位数。   神仙还挺有钱哈。   人美心好还爱撒钱。   要不然为什么无缘无故让他抱着睡了一晚上,还给他留了一枚蓝宝石袖扣?   至于人美那个。   他随便编的。   傅有融又在枕边找到一张便签。   上面的字迹清隽而利落,没有任何的连笔:【警惕安笙,不要相信叫林斯年的人。多读书,多拓展爱好,不要对任何人产生情感依赖,你自己是最值得被爱的。   你母亲在则玺实业的股份会在你成年后自动转入你的名下,你成年前的生活费已经转入你的账户里,不用再兼职拍戏赚生活费,高三的时候不要跑出去拍戏,认认真真准备高考,你可以考上华影表演系,京传没有华传好。如果不想走专业这条路,想坚持爱好的话,韶大文学院是个不错的选择。   《尘网》和《思年华》、《惊雷》……这几部剧不要接,是烂剧。   有融,以后有机会再见。】   落款是一个英文花体签名:seven   傅有融轻笑了声,看来这位七先生对他还挺了解的。   字里行间都是叮嘱和建议,但让素来最讨厌被管教的傅有融没觉得厌烦。   他就是觉得……这位好心的七先生有点妈里妈气的。   唔,也许是七小姐也不一定?   做好事不留名的七小姐…那就期待未来再见吧。   -   还不知道自己被未来宿主改了性别的小七老师此刻站在传送通道前,虚空亮着两道长长的刻度线,这是《诱人的他》和《不缠》两本书的时间轴。   《诱人的他》是傅有融所在“故事线”的原著,和《不缠》为同系列小说,主角是傅有融异父异母的弟弟安笙。   ……净逮着他家孩子祸害。   07面色冷淡,比较好两个故事的时间轴,确认好自己要去的地方后。在操作屏输入时间坐标和世界坐标。   摁下确认键前,传送系统弹出提示:【当前前去节点和任务无关联,跨越剧情线需要耗费大量能量,请二次确认是否去往该坐标?】   07没有犹豫地点下确认。   捞一个也是捞,多捞一个没什么区别。   就算不是他塑造出来的角色,有过第一世的相处,07也做不到明明有能力改变却对第一任宿主放任不管。   都管过一次了,再多管一次也没关系。   能让他们在跌入泥潭前就握住他们的手,将所有本就不该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不幸和罹难全部扼杀,让他们自始至终都干干净净的……为什么不做呢?   他们本该自由无缚。   07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   Suk酒吧,某个高级厢房内。   “我说言少爷怎么还没回来?莫不是掉厕所了吧?”久等不到主人公归来,某个狐朋A不满嘟囔。   “你他妈怎么就不猜到好的?我们言少是被某个美人勾走了也说不定呢?”狗友B啐了狐朋A一句。   花花公子C立马露出心知肚明的暧昧笑容:“也是...以一场艳/遇作为留学回国的接风礼物,真是不错。”   “那别管言少爷了,我们继续继续。”富二代D嘻嘻哈哈的招呼。   谁也没注意门外白影一晃而过。   不在包厢啊...那看来有点麻烦了。   07轻叹口气,他看着自己微微透明的指尖,想要加快速度了。   强开进入和任务无关的剧情线并干涉主剧情,真的很费能量。   而且他还和世界意识干了一架。   希望还来得及。   ...   来是来得及了。   但。   07看着和宋衍才结束一个吻的言朝,右眼皮狂跳。   言言你是真不嫌脏啊...   走向言朝这几步里,07想过好几个说法劝言朝和自己走,比如说是傅有融让我来接你的,或是伪装成小言公子的狐朋狗友说言少怎么还不回去啊大家久等这些......但真正走近后,07利落两手刀分别劈晕了宋衍和言朝。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他扶住言朝,看着双唇殷红、双眉紧蹙的小言少爷,往他嘴里喂了一支提前准备兑换的消解药剂。   系统能量不够了,只能用药剂凑合下。   虽然不能完全无副作用根除...但好歹能让言朝恢复理智。   喂完药,07轻掐言朝的后颈。   小言少爷费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看清自己靠在一个棒球帽口罩戴得严实的白卫衣青年怀里。   对方的脸挡得严严实实看不清一点,声音冷彻而净:“你身体不适晕倒了,包厢号多少?我送你回去。”   言朝脑子还昏沉得厉害,一时觉察不对,但现下并不是追问的时候,开口和这个好心的青年报了包厢号。   把他送到他朋友手里后,言朝一个没注意的功夫,他人就不见了。   但......言朝记住了那双眼。   一双瑰丽莫测,却清冷无澜的蓝眼睛。   还有对方那句带着叹息的:“...下次不要乱喝别人递过来的东西了,还有,记得离宋衍这个名字远点。”   “他瘟你。”    第204章   今天是《我逆仙道》宣传物料的日子。   傅有融在里面饰演男三谢扶清, 一位天资卓绝、在舞象之年便在试剑大会上一剑惊艳四海八荒的少年仙君,性情温润,心怀天下, 但最后却以身殉道、为救苍生万民而亡。   他是全书从头到尾的最皎净最无暇的那点梨花白,是后来逆仙入魔、黑化不寤的美强惨男主心中仅存的善念和美好。成为大魔头的男主将要毁天灭地掀覆四海之时, 是谢扶清的一缕残魂在关键时候现身阻止了男主, 三句话便让男主改了要拉着全世界一起陪葬的念头。   原文中是这么说的, 当谢扶清的残魂出现那一刻,已成疯批魔头的男主一下红了眼眶, 手中的长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怔怔看着谢扶清, 像个委屈的孩子, 哽咽着喊了一声小师叔。   谢扶清的身形面貌一如消逝时的年岁, 他眸色温和的看着男主, 说小奕长大了,都比我高出这么多了。   第三句是:“小奕,这世道或许很糟糕, 但山山水水的风景还不错, 师叔很喜欢。看在师叔的面子上, 再宽待他们一下好不好?”   男主没有半点犹豫的应声说好。   谢扶清便笑了, 笑容里带着些许难过,说真是对不住,当初说好要一直保护小奕的,现在却让你遭受这么多委屈和不公。是师叔食言了,我们小奕,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艰难吧?   被人挑断经脉,生挖剑骨, 遭遇无数非人对待折磨都没掉过一滴眼泪的男主,被谢扶清这么一问,泪珠子却跟断了线似的从眼眶里滚落,他摇着头,说没有…我没有不好,但是我没守住师叔的小澜山,没有按照师叔希望的成为一个闻名天下匡扶正义的剑修,没有发扬宗门…师父,师妹,小念…他们都不在了,我没有保护好他们,都是我的错。   谢扶清用袖口擦去他的眼泪,就跟当年哄被同窗欺负的幼时男主一样,说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背负这么多走到现在,一定很累吧?小奕这么些年,很不容易,我都知道的。   男主一把抱着谢扶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都在抖。   直至谢扶清的残魂在他怀中消散,男主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最后跪在某个男六号面前,说求你,把小师叔的剑穗给我,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给你。   和谢扶清为挚友关系的男六号淡淡说,这是扶清赠我的十八岁生辰礼,恕我不能割爱,请魔尊殿下见谅。   ……   看到这段时傅有融没忍住把这段拍照甩进和好友的对话框里,噼里啪啦打字吐槽:【首先我是同性恋我承认其次这原著是无CP大男主作者还是个铁直男最后这段真的很gay啊真不是我同眼看人基】   【感觉剧播…不对都不用等剧播,可能男三和男主的互动物料一放,官博下就会有一堆妹妹嗷嗷着说kswl】   “一颗融啊”拍了拍“YAN”   【我的小言总你不会是又开会去了吧TAT】   【理理我啊你的小宝贝很想你.jpg】   【言言言言看到后要马上回我噢不然我要生气给你看】   骚扰完好友,傅有融放下手机,准备在到达拍摄场地前再看两页剧本。   经纪人雯姐坐在他身边,留着长甲、涂着鲜红甲油的手指在ipad上戳来戳去,双眉越拧越紧,都可以夹死一只蚊子了。   “怎么了雯大美人?”傅有融端起咖啡嘬了一口,“老是皱眉容易长川字纹,这不是你和我说的吗?什么事让你这么烦心?”   对自己认知十分清晰的傅大明星想了想,“我最近也没给你惹什么乱子出来吧?”   苏昭雯翻了个优雅的白眼,合上平板,“要是你捅出篓子来了你觉得我现在还坐得住吗?和你没有关系,是《我逆仙道》剧组出事了。”   “啊?”傅有融眨眨眼,又嘬了口冰冰凉凉的燕麦丝绒拿铁压压惊,“是资方出事还是角色塌房?睡了还是税了?上热搜了吗瓜在哪里?”   “你的话太密了…”苏昭雯面露嫌弃,“不是资方也不是角色,是导演,被爆出潜规则未成年,证据确凿,人已经被警方带走了。”   “看你这反应,都没让司机掉头回去就知道剧组肯定挽救成功了。”傅有融伸了个懒腰,“说吧,导演换了谁?”   以苏昭雯这个王牌经纪人的人脉手段肯定早就打听到了。   “燕白商。”怕傅有融不清楚这个新人导演的名字,苏昭雯多说了两句介绍:“上个月拿下全平台数据新高的短剧《灼灼》就是他拍的,去年那部在网上爆火的冷门非遗文化宣传短片也是他的作品,还有青芒台今年口碑爆炸的推理综艺,他是特邀策划编导。如果不是没这个心思,他现在已经是青芒台的综艺节目主策划了。”   “最关键的是,人家才24岁。”苏昭雯半点不掩饰对这位燕导演的欣赏。   “我知道。”傅有融随意揩去在咖啡杯上沾到的水渍,翻了页剧本,水性笔在指间转了两圈,“他是我师兄,一直都有联系。”   苏昭雯挑了下眉,“华影导演系的?”   “嗯哼。”   “师兄在大三的时候去国外留学了,也有两三年和他没见面了。”傅有融在谢扶清的角色台词上划上横线,边写标注边说:“如果请来救场的导演是师兄的话,那剧组真的捡到宝了。”   “行了,待会就能见到你师兄了。”苏昭雯把渔夫帽往傅有融头上一扣,“口罩眼镜自己戴上,谁让你起晚了没时间化妆。”   傅有融乖乖戴好口罩和黑框眼镜,不服气:“待会反正都要化妆,我出门时化了意义也不大。”   苏昭雯懒得和他废话,拎着人衣领,跟拎小鸟崽子似的把傅大明星赶下车。   不出意外的遇到了早就在门口蹲行程的粉丝。   好几个都是眼熟面孔。   车门一打开,傅有融自动进入营业状态,抬手和粉丝们打招呼,桃花眼笑得弯弯的,看起来温柔又亲和。   每封信都亲自接过,一边笑眯眯回答粉丝们的问题:“恩,半个月内就要进组《我逆仙道》…好,到时候我尽量多营业…进组vlog啊?好呀,到时候我给大家拍。”   “谢谢不收礼物…恩?和明赐老师二搭什么感觉?很高兴啊,能和好朋友待在一起总归是开心的。”   这时人群里传来一声:“傅傅你知不知道谢老师也要来客串?今天也要来拍宣传物料!可以问问和谢老师二搭什么感觉吗?”   ……没有人通知他谢询要来客串啊。   傅有融唇边的笑容凝固一瞬,但眼神不变,只是看向提问的那个小妹妹,摇摇头,温和而客气道:“我不知道谢老师要来客串,至于感觉的话,都是同事,会好好相处的。”   进场地前,他一边和粉丝们挥手,一边对助理说:“给她们买杯热奶茶,钱我待会转你,算我个人请客。”   这凄风苦雨大冬天的,等这么久就为了看他两眼…作为正主,傅有融能做的也只有多营业多互动,然后请小姑娘们喝杯热奶茶暖暖手了。   在傅有融进去后,最后提问的那个妹妹抱着摄影机露出悲伤的表情,一头栽到好友肩膀上,哇哇大哭:“完了呀谢老师都成同事了,我的CP不是真的要BE了吧呜呜呜。”   好友沉稳扶住她,冷静道:“谢询和傅有融早就BE八百……”   “呜呜呜你闭嘴我的CP没有BE!”   只要她不承认就没有BE!   “好吧没有BE。”好友淡定道,“那要不要来试试嗑傅有融和明赐?正主亲口承认的挚友关系不比已解绑的同事关系好嗑?”   “拆我CP你走开啊!”   ……   拍摄现场。   镜头里的人一身曳地白衣,广袖和青丝被鼓风机吹拂而动,加之布景里渲出的云雾,当真衬得他仙气十足,仿若九霄谪仙坠入凡尘。   镜头拉近给他的面部表情作了特写,傅有融的颜值即便是放大怼脸也是很能打的,怼脸出圈的神颜图一抓一大把。   他单膝跪在人造雪里,眉心点着一线鲜妍朱砂,这一线红便给清皑无尘的仙君添了几分昳丽艳色。少年仙君垂眼,敛去眸中的落寞和悲意,一珠晶莹从眼角滑落至下颌。   再抬眼时,眼眶微微泛红,泪意润湿乌漆的眼,眼中是无限悲悯。他看着镜头,声音含着哽意,声线微微颤抖,可台词却一清二楚的收进收音器里:“倘若我说…我愿意呢?”   我愿意用这一身仙骨换天下百年太平呢?   “咔———这条过!”场记板跟着打下,傅有融站起身来,接过助理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有些不舒服的眨了下眼。助理小周忙不迭问:“要不要先把美瞳卸了?别又发炎了。”   傅有融本身是浅色瞳,但剧本给谢扶清的设定是黑发黑眼,原著更是形容谢扶清有一双“润如透玉、漆似点墨”的眼睛。   “不用。”傅有融摇摇头,“待会还有两条要拍摄,很麻烦。”   “好吧,如果你不舒服了一定要说,要是又整的眼睛发炎了雯姐能把我骂死。”小周替傅有融拢了拢羽绒服防止他受寒,又拧了保温杯递过去,“快喝口姜茶暖暖,刚才对着吹风机这么久别又感冒了。”   众所周知他们傅老师是个动不动就过敏感冒的脆皮。   “知道了周妈妈。”傅有融抿了两口姜茶,热腾腾的茶水下肚,整个人都暖和不少,他调侃助理:“粉丝给你取的这个昵称还真没错,你还真是……”   话还没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阿融。”   傅有融转过身,眉梢轻挑。    第205章   傅有融捧着保温杯转身, 笑眯眯:“小明老师,好久不见呀。”   这个称呼让明赐露出无奈的笑,“好久不见。”   “小明老师也是演上大男主了。”傅有融喝了口姜茶, 揶揄道:“红了后可别忘记老朋友啊。”   “你这话说的。”明赐轻捶了一下他的肩,“目前参演的演员谁有你傅有融火啊?你居然愿意降番出演男三, 这个是我没想到的。”   “你知道的, 我一向不在意番位这种东西。”傅有融很坦诚, “对我来说,剧本和角色体验胜过一切。谢扶清的人设是我没试过的类型, 本子又合适, 为什么不答应?”   明赐叹气:“圈内也就你有底气说这话了。”   傅有融轻抬下颌, 颇为骄矜自得, “那是, 我有一个好金主啊。”   “诶呦你小点声吧。”明赐面色一变, 差点没上手去捂傅有融的嘴,“这种事是真的也不能说出口啊,到处都是摄像机呢, 你不怕被人爆出去啊?”   “无所谓啊。”傅有融束起食指摇了摇, 眸色狡黠, “在爆料上热搜之前, 金主会替我压下去的。”   傅有融背后有一个实力了得的金主,这在娱乐圈并不是什么秘密。   要不然凭什么出道作就是名导的电影男二?凭什么后续资源全都是让人眼红艳羡的精良剧本+优质班底?又为什么每次一爆出黑料不到12h相关账号和词条就会被封杀得干干净净搜关键词都搜不到?   除了背后有一个实力了得、作风强硬且极其护短的金主,很难让人不做他想。   但傅有融的金主是谁…其实也不难猜。   傅有融凭借出道作《择枝》爆红后,无数经纪公司对这位年少成名的新星演员递出橄榄枝,但无一被拒绝,最后结果是在《择枝》上映一个月那天,这位新星演员宣布成立个人工作室。   和影帝丈夫离婚后就淡圈消失在大众视野的王牌经纪人苏昭雯宣布复出, 给这位新星演员当经纪人,负责他在演艺事业上的所有工作对接和商务洽谈、公关管理事宜,且只对傅有融一个人负责。   傅有融的第一条黑料,便是说他背后有金主,未成年便傍上大佬卖屁。股换资源。   至于扒出的金主…据说是言氏企业某个董事层。   因为傅有融的个人工作室,便是挂靠在言氏集团名下的某个传媒公司,但该传媒公司的业务范围是国风主题原创动画电影和有声剧,和真人拍摄、经纪合约那些一毛钱都不沾。   风言风语传得久了,谣言便会成为某些人心中认定的事实,至于求证是真是假,到底有没有发生过…在这个流量为王的时代,并不重要。   更何况傅有融工作室从未发过澄清声明说他没有金主。   想到近来听过某些不堪言论…明赐脸色几经变化,最终只是伸手拍拍傅有融的肩膀,“如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随时开口。只要我能做到,兄弟一定帮到底。就我俩这关系,你有难处不要逞强,真的。”   傅有融:“……?”   他面露茫然,颇为困惑:“…我挺好啊,你最近又看什么乱七八糟的营销号了吗?”   他和明赐拍摄《关山月》时他就发现,小明老师很喜欢看各种一眼假的爆瓜营销号和真真假假爆料的豆酱论坛娱乐组……傅有融想吐槽很久了,你身为一个圈内人,怎么还信这些啊?   “他们说你资源降级降番接《我逆仙道》男三是因为被金主抛弃了。”明赐有些不忍,“真的…你不用找借口的,我都理解,有些狗东西向来拜高踩低,如果在这个剧组有谁敢欺负你你尽管找我。”   “谢谢小明老师罩我。”傅有融诚恳道,“然后,少刷点降智营销号吧。”   “我没有资源降级,也没有被金主抛弃,接这部剧男三只是因为我对人设感兴趣,觉得本子很ok。”傅有融叹气,反指自己,“我,瓜条正主,本人亲口和你辟谣打假了,一切以本人发言为准,OK?”   “噢。”明赐迷迷糊糊点点头,“好。”   “那个…就是…”明赐支支吾吾,神色纠结。   傅老师喝完最后一口姜茶,“想问什么直接说吧。”   明赐:“你的金主…是言氏集团董事层,还是最近新上任的那个小言总啊?”   对不起,他是真的很好奇这个。   哦豁。   小言总风评被害。   傅有融对他勾勾手指,明赐乖乖凑过去,听到傅大明星低声:“是这样的,我的金主本来是糟老头子的,但小言总回国后在宴会上对我一见钟情,便把我从糟老头子手里解救出来,二任金主就这么水灵灵的换成了年轻帅气多金活好的霸总。”   明赐目瞪口呆转头看着满脸恬不为意的傅有融,感觉这故事很离谱,离谱到绿江都不敢这么写,但又忍不住问:“……真的吗?你现在的金主是那位小言总?”   半响后他又嘶一声,“但小言总不是前阵子刚宣布订婚吗…你…你小心点啊。”   傅有融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明赐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笑得浑身都在抖的傅有融,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被骗了,一时红了耳朵,炸毛谴责:“傅有融你…你太过分了!亏我还真的在担心你呢!”   话是这么说,但却没有伸手推开傅有融。   傅有融笑够了,才扶着腰慢慢直起身体,他看着恼羞成怒瞪他的明赐,眯眼笑着哄道:“好啦不好意思嘛…小明老师太可爱了实在没忍住招一下你,就当我抖儿贱一次好了,别生气噢,等拍摄结束了请你吃饭。”   明赐抿唇,别别扭扭:“……我考虑一下。”   “天底下心最好的小明老师,别考虑了。”傅有融双手合十抵在鼻尖,微微歪头,桃花眼弯成两弦月牙,漆瞳明润含水,笑意潋滟粼粼,上过妆的眉眼有种鲜明又灵动的好看。他软和着嗓音道:“我们都好久没一起吃饭了…小明老师舍得拒绝我吗?”   明赐看着青年弯起的眼眉,忽然觉得“明眸善睐”这四个字在这一刻具象化了。   他莫名觉得脸颊一热,有些慌乱移开视线点点头,“我答应就是…傅有融你好好说话,别撒娇。”   太可怕了,他可是直男啊!   傅老师微微睁大了眼。   他哪有撒娇?!这是污蔑!   正要反驳,手机忽然震了下。   明赐看着傅有融触亮手机,视线垂落几秒。眉眼旋即盈上一种更为柔软的笑来。   傅有融对他晃了下手机,“金主来信息问候啦,回见噢小明老师。”   明赐看着傅有融离开的背影,心里涌现出一股莫名难言的滋味。   全然不知道自己又撩出一桩桃花债的小傅老师看着聊天框内一条条蹦出的信息,喉间溢出声轻快笑音。   /wuil言言/’引用‘[首先我是……看人基]:【下次加标点符号,看着累。】   /wuil言言/’引用‘[感觉剧播……kswl]:【少麦点。】   /wuil言言/’引用‘[我的小言总你不会是又开会去了吧TAT]:【新项目的立项会,比较重要,不方便摸鱼。】   /wuil言言/’引用‘[理理我啊你的小宝贝很想你.jpg]:【在理。】   /wuil言言/’引用‘[言言言言看到后要马上回我噢不然我要生气给你看]:【会议后第一时间回的你,满意了?】   /wuil言言/:【傅有融,你话有点多。】   /wuil言言/:【今天拍摄还顺利吗?】   “YAN”拍了拍“一颗融啊”并被反捏了一把小脸蛋   /一颗融啊/:【顺利啦,没有什么不顺利的。】   /一颗融啊/:【言言啊,你风评被我害了。】   /一颗融啊/:【外面现在都传你是我金主。】   /wuil言言/:【……】   /wuil言言/:【公关部这个月奖金别拿了。】   /一颗融啊/:【咋你不愿意给我当金主啊?】   /wuil言言/:【不要空口造谣。】   /wuil言言/:【没有人够格给你当金主。】   傅有融满意了,继续噼里啪啦打字:【好啦…你还是让人澄清下吧,你现在毕竟和学弟了,再传这种花边新闻确实不太好。】   /一颗融啊/:【如果学弟介意这个…我先道个歉哈。】   /wuil言言/:【已经介意完了。】   傅有融从这句话里砸吧出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来。   /一颗融啊/:【你又割地赔款了?】   /一颗融啊/:【身上又有新画作了?】   /wuil言言/:【。】   /wuil言言/:【你知道的太多了。】   /一颗融啊/:【下次让我堪堪啊。】   /一颗融啊/:【导演找我,回聊~】   傅有融收起手机,仰头看着走近的小燕导,盯着他在逆光下显得格外浓密纤长的眼睫和眼尾一点泪痣看了会,还是没忍住:“学长,你真的不考虑转行当演员吗?这颜值当幕后人员真的浪费了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燕白商失笑,“几年不见,怎么还是爱这么胡说八道。”   傅有融掰了块巧克力,哼哼:“我这是一个颜狗的自我修养…喏,巧克力,吃吗?”   燕白商接过他递过来的榛仁牛奶生巧咬了半口,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进组后可就要控糖了,体态不好吊威亚会很难看。”   傅有融:“……你是魔鬼吗?”   “好了,我现在过来是有事情想跟你说。”燕白商搬了个小板凳在他身边坐下,“虽然现在谈这些还有点早,但我想问问,我下一部电影,有兴趣担任男主角吗?”   傅有融咬着巧克力眨眨眼:“……诶?”   ……   结束完《我逆仙道》的宣传物料拍摄,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和小明老师约的晚饭自然而然成了夜宵。   明赐拍摄先结束,傅有融让他去车上等。   卸了妆出来时,场地已经没什么人了。关了空调后寒气直往骨头里钻,畏寒的小傅老师拢紧黑色长款羽绒服,手缩进袖子里描成农民揣快步往出口走,走到一半时,眼前的灯忽然全黑。   诶呀…   小傅老师顿在原地眨眨眼,正要摸出手机照明,黑暗里忽然伸过一只手,轻轻扶住了他的手腕。   男人的声音自他后侧响起,温磁而低沉:“我带你出去。”    第206章   啊…谢询怎么在这?   有人愿意给他当人工拐杖, 傅有融乐得轻松。不仅没挣开手,反往谢询那边靠近了些。   声音温靡斐斐,含着三分轻笑飘进耳中时, 似一尾白羽在你耳边挠啊脑,挠得你耳根子都酥透了:“谢老师, 不会是特意留下来等我吧?”   谢询抿了下唇, 低低恩了声:“小心脚下, 有线缆。”   “诶。”谢询感觉傅有融又凑近了些,近到可以闻到他身上清淡好闻的白茶香气, 携着温热体息盈上他的呼吸, 还有天然带着调情感、旖色十足的嗓音:“我何德何能啊, 让谢影帝专程等我…此等殊荣, 哥哥想要我如何报答呢?”   这声哥哥……谢询喉结轻滚了下, 语气温和平静:“不用报答, 我心甘情愿做的。”   重复度过高的对话让谢询不受控制想起从前来。   《江南无所有》到拍摄中期的时候,他和傅有融的关系已经十分熟稔。傅有融这人性子磨蹭,基本上每次都是最后一波离开片场的, 有时候撞上夜戏, 结束后灯一熄, 那段时间小周又有事请假, 不习惯让陌生人近身、又有夜盲症的小傅老师在黑暗中独自摸索着离开时难免磕着碰着,第二天出现在片场时膝盖或是手肘青紫一大块,看着格外吓人。   然后谢询就养成了夜戏结束后等傅有融一起离开的习惯。给小傅老师当人形拐杖一当就是两个多月。   这段对话,已经在他们之间出现过一次了————   “谢老师,我要怎么报答你呢?”   谢老师一如既往的沉稳冷静:“不用报答,小心脚下。”   话落,傅有融扯了下他的手, “哥哥,回头。”   谢询停下脚步,依言侧首。   下一秒,唇角一温,柔软微润的触感似蜻蜓点水一贴即离。   那时傅老师像个小朋友似的被谢询牵着手往外走,整个人裹在厚实暖和长至脚踝的纯白羽绒服里,像是一颗甜滋滋的牛奶白巧球,帽沿边一圈绒毛衬得脸愈发的小,唯一露在外头那双眼弯成浅浅月牙,浅茶灰色的虹膜看上去水湿湿的,明润笑意流转其间,鲜明又灵动。   “这样的报答可以……唔!”调侃的话未说完,傅有融就被谢询掐着下巴抬起脸,交换了一个湿热绵长的吻。   唇分的时候,小傅老师的唇已经红得不像话了。   傅有融轻喘着缓过呼吸,牛奶白巧球在高温下融化成一滩白糖糯米糕了。大号糯米糕黏吧在谢老师怀里,掐着他那张价值九位数的脸哼哼:“谢老师,直男?”   谢询有些无奈的笑了下,“早弯了。”   他揉了揉怀里的糯米糕,“饿不饿,待会给你煮碗面?”   小傅老师眼睛一瞬就亮了,“好耶,要加蛋!”   “都依你。”   ……   回忆之潮退回脑海深处,谢询从思绪中回神时,傅有融已经松开他的手了。   “多谢。”傅有融拉上兜帽戴好,下半张脸埋在衣领里,声音听上去便有些闷闷的:“那我先出去了,被粉丝拍到一起的话不太好。”   这话就像尖针,措不及防扎下来,刺得心口生疼。   谢询眸色微沉,“没什么不好的。”   “已经解绑半年,BE得轰轰烈烈的CP再被拍到互动还是不太好吧。”傅有融歪了下头,漂亮秾秀的桃花眼轻弯起,“早就过了营业期啦,谢老师不用这么卖力炒CP了,而且以谢老师现在的名气也不需要再用炒CP这种手段了。”   “……”心口的滞涩尖疼让谢询好一会说不出话,他轻舒口气,“不是营业,是出自我的本意。”   “阿融。”谢询看着那双盈盈含笑、眸底却淡得没有任何情绪的眼,一字一句,咬得温和而认真:“我接下《我逆仙道》的客串是因为你,我很想见你,还想跟你一起拍戏。”   傅有融静静看了他一会,倏地轻笑出声。   轻利的、短促的,微讽的。   “哥哥。”语调又软和下来,甜黏如情人间的呓语,他恳切的、真心实意的道:“可喜可贺,你终于长嘴了。”   “但是我没有被感动,不好意思。”青年的语气和眸色说冷就冷,刻薄得毫无保留:“谢老师,听过一句话吗,叫迟来的情深比草贱。”   这话说的着实难听。   但———   谢询并没有半点生气迹象,他轻蹙了下眉,看着傅有融微红的眼眶,语气严肃:“你带了药在身上吗?”   傅有融这已经是发病的征兆了。   征兆之一,喜怒无常,情绪敏感多变。   “滚开。”傅有融避开谢询要来扶他的手,声音冷漠:“谢询,离我远点,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好烦。   看到谢询那一刻就止不住的烦了,这一路情绪开始发酵膨胀,到此刻终于爆发出来。   傅有融心里有个尖锐的声音不停叫嚣:让谢询滚开,让罪魁祸首从眼前消失,滚得越远越好。   又有个声音冷漠反驳这道喋喋不休的声音:不是已经不喜欢谢询了吗?为什么还会被他牵动情绪,十分钟不到就犯病呢?你就这点出息?你不会还喜欢谢询吧?你就这么贱吗傅有融?   好吵。   耳边嗡鸣不止,脑中的声音更是没个消停,眼前幻化出许多猩红———有只手穿过那片猩红,牢牢把住他的手,把他往自己怀中带。   “阿融……”   “都说了滚开!”剧烈挣扎间,啪一声扇脸声音清晰响起。   傅有融动作一滞,瞬时安静下来,怔怔看着谢询脸上鲜红的指印,眼圈慢慢红透。   “对不起…对不起。”一眨眼,泪珠子就扑簌簌的滚落,濡湿青年的脸颊。他手忙脚乱的道歉,哭腔浓重:“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疼不疼啊…我…”   他反复说着对不起,语无伦次,越说眼泪掉得越凶。   “阿融。”谢询动作强硬控制住傅有融,语气却温柔得不像话:“不疼,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阿融,不要再说对不起了好吗?我没有生气,也没有怪你。”   “真的。”谢询看着哭得眼梢红红、鼻尖也红红的人,耐心重复了遍:“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要是不解气的话,再扇一下?”   傅有融神色怔松的看着他,唇动了下正要说话,手机铃声忽的响起。   来电显示人【明赐】   谢询垂眸扫了眼,眸色淡下来,从傅有融手中拿过手机,划过接听键。   “傅有融你在片场睡着了?怎么还没———”   “我是谢询。”   谢询一边伸手轻拭傅有融湿漉漉的脸颊,声音冷淡:“阿融现在不太方便接电话,不用等他了。”   那边沉默半分钟,明赐才说:“那…阿融没事吧?”   “没事,有我照顾他。先挂了,爽约的事情,我代阿融说声抱歉。”话落,谢询寻挂了电话。   谢询看着抿唇安安静静看着他、像是犯了错等待惩罚的小朋友似的傅有融,轻叹口气:“去我房车好吗,上面备了你的药。”   傅有融迟疑了下,点点头。   ……   傅有融咽下最后一口温白开,看着捂着冰袋转过身的谢询,摊开左手给他看,瓮声瓮气:“都吃完了,没有丢掉。”   谢询伸手揉了下他的头,垂眼时眉睫敛得柔和,“很乖。”   谢询清楚知道,傅有融这会还陷在情绪中没有完全清醒,不然断不会这般和他说话。   “哥哥。”傅有融一错不错看着谢询的左脸,愧疚道:“疼吗?”   “不疼。”谢询半蹲下身,松手让傅有融接过冰袋替他冰敷,轻扬了下薄唇,“阿融解气了就好。”   “下次…下次还是要躲。”傅有融看着谢询肿得不太明显的左脸,小声:“也不能就这么让我打。”   “好。”   谢询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视线从他乌漆的眉睫、薄红的眼梢和下眼睑顿滑过,最后往进那两汪明润湿漉的浅茶灰色瞳珠里。   傅有融静静回望,手上动作停了。   “哥哥,我还是有些烦躁。”   手指抚上他的喉结,被冰袋冻得凉润的指尖给皮肤带来一阵异样刺激,指甲轻刮过微微凸起的弧。   “……恩。”谢询沙哑应了声。   “我想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傅有融说,解开谢询衣领的第一颗扣子,“哥哥,想做吗?我还挺想的。”   回应他的,是一个极具掠夺性的吻。   傅有融被亲得止不住发出轻哼,舌根被吮得生疼,但这种疼意却让他极为沉迷,并渴求更多。   唇分时,银丝水线一闪而过。   谢询揩去他唇下的水渍,低头又啄了下被亲得殷红饱满的唇,“宝宝,去床上吗?”   “不要。”傅有融懒懒摇头,双手环着谢询的脖子,微微抬腰让他的手探入的更顺利,“就在这。”   谢询环视一圈餐桌位置,点点头。   “行。”   ……   ……   两个半小时后。   凌晨一点钟,谢询房车的门被人叩响。   谢询替困困欲睡、蔫了吧唧的傅有融扣好最后一颗衣扣,往他手里塞了杯热牛奶,起身去开门。   来者不是他以为的傅有融助理,而是一个穿着白色卫衣的青年,外罩了件黑色棒球服,严冬寒月,这种装束看着着实单薄了些。   他看着和傅有融差不多的年岁,戴着口罩,从棒球帽里漏下的几缕银发在黑暗中泛着奇异微光。变色眼镜后一双眼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眸色淡静无澜,声音也是清凌凌的,没什么情绪。   “谢老师你好,我来接傅有融回去。”    第207章   07走进房车里时, 傅有融已经斜倚着柜门睡着了,嘴边还泛着圈牛奶留下的乳白痕迹,黑发软蓬垂下, 双手缩进袖子里描成农民揣团在身前,看上去着实是乖得不像话。   特别想让人挠挠他的下巴, 看看他会不会舒服得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在谢询动手前, 07先一步动作, 抽了张湿纸巾轻柔擦去傅有融唇边的奶痕,轻唤:“小融, 回家了。”   “唔……”傅有融费力支起一点眼皮, 眼神雾濛濛的看着07, “小七来了啊…可是我好困、好累, 不想动…”   07看着傅有融颈侧的淡红痕迹和锁骨上的齿痕, 轻叹:“那我背你回去好不好?”   “好。”傅有融倦倦应了声, 眼皮又耷下。   07感觉一道强烈的视线落到自己背后……但其中意味他懒得深究。   谢询看着傅有融闭着眼睛乖乖抬手让07穿好外套,又跟个大号白糖年糕似的哼哼唧唧挪到07背上粘好,后槽牙紧咬, 压下内心翻滚的醋意和占有欲, 平声交待:“阿融已经吃过药了, 晚上要注意下他有没有心悸或者梦魇的情况出现, 最好不要放任他一个人睡觉。”   居然没有……07多看了谢询一眼,“谢谢提醒,这些我知道。”   谢询倒是没有怀疑07和傅有融的关系,傅有融对他那个姓言的朋友也是这个德行……阿融对亲近的、有情感依赖的亲友表现便是如此,他需要通过这些黏黏糊糊的肢体接触来汲取安全感。   07把傅有融往背上颠了颠,接过谢询递过来的伞,“谢老师不用送了, 小融的车没停多远,麻烦给他戴下帽子。”   谢询给傅有融拉上羽绒服兜帽,看着他藏在帽檐阴影里,白里透粉一张脸,浓睫安安静静阖敛着,眉眼间透着难得的温驯乖觉。   “麻烦…您照顾阿融了。”   “不麻烦。”青年转头看了他一眼,音色温澈泠然,少了几分冷意:“小融是我家人,麻烦这个词,说不上。”   谢询目送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冷浸浸的深冬雨夜里,直至完全不见,才垂眸看着手里的东西———   一枚黑曜石别针,傅有融落下来的。   每次来都要落点东西,这次也不例外。   谢询轻叹口气,回到房车上,把别针收进储物格里。   这种类似的小饰品,已经攒了十来件了。   ……   这一路上傅有融都没醒,等回到公寓沾上床时,反倒清醒了。   07确认了下他的状况还算良好,便直接问:“这次发病是因为谢询吗?”   “恩。”傅有融小口小口吞这温水,直到喉间那股干涩感被润没,才懒声:“看到谢询那一刻就开始不对劲,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起伏……小七老师,你说我是不是特没出息?”   “没有。”07接过空掉的玻璃杯,“还要喝水吗?”   “不喝了。”傅有融看了07两秒,忽然直起身抬手摘掉他的棒球帽,一头绵密柔顺的银发就这么悬披而下,似一泊皎净月光垂坠在青年身后,在灯下泛着朦胧微光,美不胜收。   “我们小七老师真好看。”傅有融心满意足道,“对我眼睛真好。”   07摘了变色眼镜收进系统空间内,早已习惯傅有融这不着调的行事风格,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对自己张开手,“小七老师,抱一下?”   不等07上前两步,傅有融已经向他怀里栽去,正正好被07抱了个满怀。   他把头埋进凉润绸顺的银发里,汲取着清冽幽淡的草木香气,手圈抱着07脖颈,喉间溢出声满足的喟叹。   无关任何风月和情欲,这个拥抱带给傅有融的只有依赖欲被满足的安全感。源自小七的体温和气息让他觉得放松和舒惬。   傅有融没忍住蹭蹭,再蹭蹭小七老师的肩窝。   07任由他抱着,听到他嘟嘟囔囔喊了声自己:“......小七老师。”   “恩。”07应了声,“说吧,有什么事?”   “我饿了。”傅有融退开些,对07眨眨眼,“想吃番茄鸡蛋面。”   “知道了。”07把人从自己身上拎开,“我去给你做。”   一刻钟后,傅有融抱着一碗热腾腾的番茄鸡蛋面,满足的吸溜起来。   “要是被雯姐知道我这么晚吃碳水...又得骂死我了。”傅有融咬了口酸甜爆汁的番茄,吚呜:“可是半夜三更吃点热腾腾的碳水真的很快乐啊...这种幸福感是没法被取代的...唉算了明天多泡两个小时健身房吧不管了。”   “慢点吃。”07把发夹递给傅有融,“鬓发夹一下,都要掉到碗里了。”   “好。”傅有融咽下一块鸡蛋,把鬓发和刘海全部夹起,挑起一筷子面条卷卷卷,再就着勺汤汁咬进嘴里,眉梢眼角全是热食带来的餮足。   好像一个小朋友。   07看着慢吞吞吃面的傅有融,在心里轻叹。   “小七老师,来给我当助理吧。”傅有融捧着碗喝完一口汤,唇上润着层晶亮水光,语气认真:“有你在我身边的话,我一定没这么容易发病。”   “我很需要小七老师陪着我。”他咕噜完最后一口汤汁,放下干干净净的碗,“尤其是还要和前营业对象在一起拍一个月戏呢...就我今天这个状况吧,我觉得还是有点危险的。”   “有小七老师在的话,我会比较踏实。”傅有融凝望着那双沉静平和的蓝瞳,眨眨眼,“小七,来嘛?”   “好。”银发青年的话一如既往的少,抽了张纸递给傅有融,“擦下嘴,然后去刷牙睡觉,明天上午还有行程。”   ......   以上,就是进组《我逆仙道》后,小傅老师身边突然多出一个白毛蓝瞳非主流小年轻助理的原因了。   别人问这是谁,傅老师就笑眯眯揽过漂亮助理的肩膀,介绍说这是我工作室新招的官博运营弟弟,兼职我半个生活助理和保镖…诶你那什么眼神啊,他很能打的!一挑三都不在话下呢!   留着银白鲻鱼头的助理弟弟看了傅老师一眼,声音清凌凌的,很是好听:“傅老师,不要造谣。”   小傅老师便捏了一下他的脸,哼哼:“这本来就是事实啊...我哪里造谣了?”   “不过。”07问,“你真的要把工作室官博运营交给我吗?我的风格很无聊的。”   “没关系。”傅有融毫不在意摆摆手,“小七什么风格都行,我的工作室没有风格。”   “还有哦待会要请你给我拍几张照片作为工作花絮。”傅有融对07眨了个wink,“麻烦小七老师啦!”   07:“......好。”   于是在当晚九点整,所有福萝卜(傅有融粉丝名字)们齐齐刷新出工作室准点掉落的新鲜小傅老师六宫格花絮照。   是两组风格迥异的照片。   第一组是工作状态中的小傅老师,穿着件所有粉丝都非常眼熟的黑色羽绒服,脸上只上了层很淡的裸妆,非常日常的状态。   三张照片分别是:叼着一袋甜牛奶看剧本的小傅老师;托腮转笔、神色漫不经心的小傅老师,面前摊着一个写满笔记的手账本;和《我逆仙道》的导演认真探讨剧情、完全沉浸在工作中的小傅老师。   第二组照片则是谢扶清“上身”的小傅老师。   用玉冠高束半马尾,一身白衣的小仙君歪在桃树下睡觉,怀里抱着自己的本命剑,日光落下,把他的眼睫映得近乎半透明   最后两章live图,分别是挽了个漂亮剑花的谢扶清和坐在古琴前,乖乖挨师长教训的谢扶清。   六宫格的文案则是--@傅有融工作室V:[新鲜的小傅和小谢同学]【图片】*6   半个小时后,该条微博热评区:   @十二门前融冷光:是久违的日常照!好喜欢这种日常抓拍,室室摩多摩多!   @傅有融是我老婆有什么问题吗:笑死了又是这件羽绒服…这真的是傅傅冬日半永久皮肤了…这种黑巧曲奇球我一口一个!   @酥雨知春:新鲜的傅傅!新鲜的谢扶清!我吸!宝宝在剧组要照顾好自己噢,别又瘦了TvT,上次拍完《怀珠》后人都瘦了一圈,不要过分减重呀傅傅。   @苕溪绿向东:扶清小仙君!终于又看到傅傅拍仙侠了!   @你怎么知道我CP要二搭了:怎么感觉工作室皮下换人了?微博小尾巴都没了。感觉冷萌冷萌的怎么回事?   ……   再往下…07瞄了眼,再往下就是一些控评文案了。   余光瞥到傅有融正好过了条戏,07起身,把手里那件被粉丝吐槽“冬日半永久皮肤”的黑色羽绒服替傅有融披上,又塞了杯热水到他手里,“我一直控在最合适的温度,不烫的。”   傅有融抿了口甜滋滋的红枣桂圆茶,被鼓风机吹得冰凉的手指也被一点点熨暖,感慨的真心实意:“小七老师…你怎么能贴心成这个样子?比周妈妈还周到,你之前都是这么照顾其他宿主的吗?”   07摇摇头,“没有,只给你当过生活助理。”   傅有融满意了,“看来还是我最得小七老师喜欢嘛。”   07…07没吭声,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个热水袋塞进傅有融怀里,“午餐想吃什么?我现在点。”   小傅老师这娇贵的玻璃胃从来不跟着剧组吃盒饭,一向是单独开小灶。   “不用啦,有人请客。”傅有融扬起唇,眼眉弯弯,显而易见的好心情,“有人请客,我带你吃大餐去!”    第208章   “我……”   拒绝的理由还没编好,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轰动,最出众的是某个女生的尖叫。   一人一统不约而同往那个方向看过去,只见人泱泱一片完全看不清发生什么, 傅有融哟呵一声:“这是哪尊大佛光临我们剧组了吗?这架势…好久没见过了。”   确实是尊大佛。   但冲他来的。   男人拨开人群朝他走来,宽肩窄腰大长腿的优越身形把黑色大衣撑出二米八的气场来, 走路自带风。   他的眉宇深邃, 五官线条薄利, 唇薄面冷,不笑看人时一个轻落眼神扫过来便带了十二分压迫感, 举手投足间皆是久居上位的锋利矜贵……用粉丝的话来说这简直就是主人级别的, 分分钟想让人跪在他脚边喊daddy。   07听见傅有融小声卧槽, 说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刚来宿主身边没多久, 对他情况经历还不是特别清楚的07微感茫然:“……为什么要跑?”   傅有融往07身后缩了缩, 一米八大只的小傅老师试图把自己藏进07身形阴影里。他的声音更小了:“他是我前男友。”   07:“……那也没必要跑吧?”   “诶呀你不懂我回头跟你说…”眼见避无可避, 傅有融只得硬着头皮和他打招呼:“……沈总,好久不见。”   07也很快检索出这个男人的基础信息来。   沈潜,北舟娱乐创始人兼董事长, 仅仅用了两年不到的时间就把北舟娱乐拉到“内娱传媒三巨头之一”的位置, 硬生生从另外两家老牌资本手里分出一杯羹。   当然北舟娱乐能这么快上位, 也离不开他姓沈的原因。   沈潜这个沈姓出处, 是京城沈家的那个沈。他是沈家主支出身的二少爷,K&R资本现任掌权人是他亲哥。   至于他的到来为什么会引起骚动……07看着跟在沈潜名字后的一系列关联词条:   #沈潜 国民老公   #沈潜 从绿江文学城里抠出来的霸总   #沈潜 京圈太子爷   #沈潜 天选爹系dom大猛1   #跪求小沈总出道   #北舟娱乐台柱子竟是大老板?   ……   诸如此类,根本划不到头。   这位小沈总的微博粉丝数量足足有一千多万,这还是没有任何营业的情况下。而且小沈总连自家公司官号都没关注,唯一关注人是傅有融。   寥寥数十条微博,一半是大眼仔自动发送的VIP升级和生日庆祝,还有一半全是和傅有融有关的转发。   检索这些信息对07来说不用两秒, 他听到傅老师和小沈总打完招呼后,对方淡淡开口:“阿融,我想我们的关系还不至如此生疏。”   傅有融露出标准的营业微笑来:“……好的,沈老师。”   07发现傅有融是真的很喜欢叫别人老师。   沈潜定定看着傅有融,拎了下手里的纸袋,“我给你带了吃的,换个地方聊可以吗?”   傅有融:“我待会还有戏———”   “我已经和燕白商打过招呼了。”沈潜单手描兜,“以你的名义请了全剧组,集体休息半个小时,我只占用你二十分钟,可以吗?”   傅有融瞄了眼那纸袋上的logo,右眼皮跳了跳……这一顿上午茶请下来最少也要小五位数,行吧花的也不是他的钱,小沈总开心就好。   “可以。”傅有融抬手捏了下眉心,“去我房车吧。”   两分钟后,两人坐在傅老师房车餐桌前。   落座后沈潜从纸袋取出给傅有融单独带的龙井核桃酥、甑糕和绿豆牛乳茶,拆了包装取出餐具在傅有融面前一一摆好,自然得像是已经成了本能习惯。   不过……也确实如此。   和傅有融谈恋爱的时候,沈潜就是这么照顾他的。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总裁,愣是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为了比他还娇贵难养的男朋友磨出一身细致入微照顾人的本事来。   但这习惯刚养成,就惨遭傅老师分手。   原因么……   傅有融才咬下半口龙井核桃酥,就听到沈潜淡声问:“你身边那个新面孔,染白毛那个,是谁?”   傅老师右腮微鼓,抬眼看了沈潜一眼。慢吞吞嚼着龙井酥,咽下后又喝了口牛乳茶润润嗓子,才慢吞吞说:“沈潜,我们已经分手了。”   “你现在已经没资格管我,也没任何立场过问我的事情了。”傅有融揩去唇边沾到的茶粉,看着沈潜一瞬间愈发沉冷的脸,继续用种温温吞吞的语调戳小沈总肺管子:“这个问题,你问的有些僭越了。”   分手原因就是傅有融觉得沈潜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太强了,到了让他不适的程度。他甚至因为沈潜的过分管控和干涉发过病,当然这事儿沈潜并不知道。   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着想,傅老师没有任何犹豫的和沈潜提出了分手,互删拉黑断联一条龙。等远在国外的小沈总开完会看到分手短信时,傅老师已经进了鸟不拉屎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拍戏去了,小沈总又被行程绊着根本没法回国……总之就这么错过了最佳解释和挽回的时期。   再然后,小沈总通过圈内人脉得知了傅有融和谢询谈恋爱的消息。   沈潜虚眯了下眼,“阿融,如果是谢询这么管你,你也……”   “谢询没有这么管过我。”傅有融打断他的话,桃眼轻抬,上翘微挑的眼尾收得疎薄而锋利,“沈潜,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不知分寸。”   “哥哥在这方面,比你做得好多了。”   “哥哥?”沈潜轻嚼了下这两个字,口吻冷淡:“阿融,你可没这么喊过我。”   “……”傅有融看了他几秒,倏地扬起唇,浓睫轻眨,浅茶灰的瞳珠漾开浅浅笑涟,桃花眼弯成清甜又柔和的月牙,温靡声线放软后愈发听得人耳根子都要酥掉半截:“沈潜哥哥———”   刻意拖长的尾调,软和得不像话,甜得可以拧出蜜来。   “喜欢这个啊?”傅有融看着沈潜状似没有变化的脸色,下一秒就收起笑容来,轻嗤了声:“男人———果然都好这口。”   沈潜清楚感觉到自己额角青筋跳得厉害......傅有融气他的本事倒是半点不减。他闭了下目,问:“阿融,你喜欢谢询什么?”   “性情温柔身材棒吻技好。”傅有融咽下一口甑糕,看着沈潜愈发冷厉的脸色,心情顿是愉悦,“不知道这么久没见,小沈总稀烂的吻技有没有进步啊?”    第209章   气走……啊不, 送走沈潜后,没心没肺的小傅老师在脑域频道里戳07:“小七进来吃东西,如意斋的茶点还是值得试试的。”   07:“……好的。”   小七老师边吃着龙井核桃酥, 边听傅有融吐槽沈潜:“都分手这么久了还对我管东问西的,谁给他惯得这臭毛病?控制欲强成那样, 我建议沈潜也要去看看心理医生。”   07:“恩…所以这是你们分手的原因?”   “原因之一吧, 他的管控欲过得让我发了一次病…”见07蹙眉, 傅有融摆摆手,“没事, 那次不是很严重, 发病完后我就和他提了分手。当然这并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小傅老师顿了下, 语气幽幽:“他是真的想上我。”   “咳咳———”07成功被龙井酥外皮的茶粉给呛到了, 捂着嘴咳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冻颈雪颊上都因为呛咳透出层薄薄红晕来, 漂亮得不像话。   傅有融给他开了罐雪梨汁递过去,“至于这么惊讶吗……沈潜那个外形气场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下面那个吧。”   小傅老师眯了下眼,“还是说, 小七认为我是0?”   “我没有认为。”冰凉甜润的雪梨汁浸过咽喉, 07才觉得好受许多。他抬手似乎是想扶额, 又放下, 末了语重心长道:“小融,下次不要在别人吃东西的时候语出惊人。”   “正常阐述原因嘛,哪里语出惊人了。”傅有融嘬了口牛乳茶,轻撇了下嘴,“唉你是没看见,我刚刚说沈潜吻技烂的时候他那个表情……小七同学,你这又是什么表情啊?”   07艰难吞下半块甑糕, “你也太不把我当外人了。”   “小七本来就不是外人呀。”傅有融用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昂了昂下巴,“我们都二十四小时待在一起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我可是把小七当无话不谈的至友。”小傅老师露出难过的表情来,桃眼雾濛濛的、委委屈屈看着07,“难道小七就只把我当工作上的任务对象和毫无感情的宿主吗?我这一腔真心终归是———”   “小融。”07语气平静打断他的话,温声:“戏收一收,太过了。”   “怎么和言言一样啊……”傅老师小声嘀咕了句,看着07吃完最后一点甑糕,“味道怎么样?好吃的话下次再请你吃他们家新品。”   “还不错,甑糕可能有点太甜了。”07想了下,还是问:“沈潜今天来找你到底是做什么?”   “他以为我和谢询还在谈恋爱。”虽然沈潜并没有直言,但他此行动因于傅有融而言并不难猜,“估计是想看看谢询到底是有什么魅力,让我可以没有半点犹豫拒绝他小沈总纡尊降贵的复合请求吧。”   “但可惜。”傅有融耸了下肩,“谢询今天跑外务去了,不在剧组。”   “听你这么形容。”07抿了两口雪梨汁,“感觉沈潜对你除了有强掌控欲外,和你相处时还习惯性以上位者的高傲姿态俯视。即便是分手后,也没意识到他一直把自己放在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上,妄图俯瞰、管控、掌握你。”   傅有融哇哦了声,“好犀利啊小七老师。”   “说得都很正确……小沈总毕竟也是京城沈家出身的嘛,实打实的京圈太子爷,有点这毛病很正常……of course,这毛病发作到我身上来的时候,我并会不惯着就是了。”傅有融捏着勺子轻戳杯底没吸干净的绿豆,“我们言言也是沪圈太子爷啊,怎么就没他这臭毛病呢…啊言言是我最好的朋友,也就是待会要请我吃大餐的人。”   “小七要一起来吗?” 傅有融总算舍得放过被碾得稀烂的绿豆了,对07眨眨眼,“想把你介绍给言言认识,感觉你们一定会有话题诶。”   “下次吧。”07说,“今天有点别的事情,我自己的工作。”   “好噢。”傅有融点点头,没作他想。   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闲聊时间结束,继续工作!”   ……   ……   隔天谢询回到剧组,见到傅有融的第一句话便是:“沈潜来找你了?”   这会傅有融刚化完妆,披着毛毯揣着热水袋猫在取暖器前,闻言懒洋洋恩了声,温温吞吞道:“但是这好像不关谢老师的事吧?”   意思是,少问,问多了烦。   傅老师昨晚没睡好,今天天没亮就起来化妆,这会后脑勺一跳一跳头疼得厉害,心情也跟着不太美妙,谢询要是再多提一句沈潜他就该发动阴阳技能了,嘲讽值开多大他可不能保证。   “我不问这个。”谢询摇摇头,拖了张小马扎在傅有融身边坐下,看着他被取暖器暖光映得温暧柔和的侧颜,一时怔神几秒。   睡眠不足的状态下,傅有融反射弧会慢上足足两拍。他盯着某个虚点倦倦神游,直到呼吸盈上一缕轻微的冷檀熏香,他才迟钝地眨了两下眼,慢吞吞转头看着坐到他身边的谢询,“你待会没戏吗?”   “和我对手戏的还没化完妆。”谢询说,“先在这陪你坐会儿。”   “不是陪我坐会。”傅有融屈膝,把热水袋搁在膝盖上,再把下巴搁上热水袋,闭眼懒着调子反驳谢询的话:“是你想和我坐会儿。”   “说吧,你想问什么。”   “昨天沈潜到来,没有刺激到你吧。”谢询语气温柔,但话风直接。这是谢老师一贯的风格。   “没有啊。”傅有融支起眼皮懒懒盵了谢峋一眼,哼笑:“哥哥,你把想得有多脆弱啊?见前男友一面就要被刺激得发病,那我病情得多严重?”   话落,又倦倦合目。   谢询看着他鸦黑纤翘的眼睫,生得又浓又长,安安静静覆贴着下眼睑,像是栖息在白玫瑰上的黑凤蝶,让人不忍惊扰。声音下意识就放轻:“昨天沈潜联系我了。”   那两片柔脆的黑色蝶羽轻颤了下,但并没有睁开。   傅有融懒洋洋恩了声,“然后呢?”   “他和我说,三部3S级制作班底的电影,让我和你分手。”   “好霸总噢。”傅有融还是没睁眼,颇有这会天塌了都别影响他闭目养神的气定神闲,“是沈潜的风格……不过三部3S级的电影,对小沈总来说也是下血本了。谢老师心动没?”   “不心动。”谢询淡声,他伸手替傅有融把有些下滑的毛毯拢上肩头,“我手里并不缺这种邀请。”   “而且,北舟娱乐拿得出三部3S级制作规格的电影。”谢询轻描淡写,“南星就拿不出吗?”   南星传媒,谢询所签的经纪公司。外头只知道谢影帝是南星传媒的当家门面和台柱子,出道起就合作的老东家,殊不知谢询还是南星娱乐的最大控股人。这件事圈内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沈潜也是不知情的一员。   北舟娱乐身后有京城沈家的K&R资本兜底,南星传媒背后亦有港城谢家撑腰。   但上流资本圈的弯弯绕绕......不提也罢。   北舟娱乐、南星传媒和西辰影视,被网友戏称为就缺一个“东南西北少个东”的娱乐圈三巨头经纪公司,哪个不是大有来头,背后的水不是又深又浑?没点真东西,怎么可能屹立多年不倒,稳稳把控着那些让无数人心热眼红的资源?   南星传媒,严格来说是谢询十八岁的生日礼物,他母亲送给他的。   但出于某些原因,谢询近来才拿到南星的话事权和真正管理权。   也是意识到这点,傅有融掀眼,侧首看了谢询一眼,眸底泛着濛濛睡雾,情绪并不真切。   倏地,他喉间滚出声笑音,歪头眯眼轻笑,“哥哥,好威风啊。”   谢询盯着他弯起的唇看了几秒,垂眼侧开视线,“恩。”   绝口不提他在短短三个月就拿回南星传媒付出多少心血和代价,此刻能出现在《我逆仙道》剧组和傅有融一起拍戏又是用多少个不眠不休的夜晚换来的。   “谢老师。”傅有融托着腮,语调懒吞吞:“为什么又拿回南星传媒了?”   谢老师不是一向只专注演戏无心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吗?这么无心权柄的一个人,为什么突然就把南星娱乐———甚至更多的东西攥到手里了?   谢询销声匿迹近三个月没有行程...绝不可能是粉丝所说的那样度假休养去了。   据他从言朝那听到的一些事情,港城谢家,近来可是有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入狱的入狱,进院的进院,估摸着都是谢老师的手笔呢。   傅有融只是好奇,素来“清心寡欲”的谢老师,为什么突然转了性格?   “想要就拿了。”谢询看着那双明润含雾的眼睛,似有所指,“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傅有融轻轻噢了声,上眼睑又开始耷下来,困恹恹道:“我以为你不喜欢。”   “我是不喜欢,但不把这些东西抓到手里的话。”谢询忽的凑近,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一种淡薄至极的口吻说:“阿融,你就要被人抢走了。”   可暖热粗粝的指尖,却带着几分强势意味轻碾上小傅老师绵软细腻的耳珠。   傅有融身体一僵。    第210章   耳垂一热, 覆着层薄茧的指腹不轻不重地捻搓几下,过电似的酥麻感一瞬窜至尾椎骨,登时叫傅有融睡意全无, 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差点没从取暖器前跳起来。   他啪一声拍掉谢询的手, 捂着红透的右耳龇牙, “大白天你发什么———”   谢询轻扬眉梢, 不动声色看了眼傅有融身后。   傅老师诡异地顿住,话语在喉间卡停几秒, 再开口时气势全掉完:“发什么……疯。”   啊啊啊谢询神经病啊!!!   小傅老师在心里略感崩溃。   谁特么没事做这种性/暗/示动作!   在旁人眼里捏耳垂可能只是一个表达亲昵, 最多带了暧昧意思的动作, 但对小傅老师来说不是———   之前和谢询谈恋爱的时候, 每次做之前谢询就喜欢用捏耳垂这个动作开场, 轻拢慢捻着傅有融全身最敏感的地方之一, 用齿尖咬着厮磨几下,就能让小傅老师软了腰身呜咽着讨饶。   情至浓时,谢询喜欢从小傅老师湿润泛红的眼梢一路吻到耳廓, 贴在他耳边咬着慵懒沉哑的调子说:“*bóu bóu, li hóu méng gam na”   小傅老师会抬脚轻轻踹他一下, 用不太标准的粤语利落吐出两个字:“lūk hoi ”   现在的小傅老师也好想让这个性/骚/扰的混蛋滚蛋。   其实他刚刚想骂谢询的原话是大白天发什么情来着……但一想到周围还有摄像头记录着, 只得悻悻作罢。   退一步越想越气。   傅老师深深吸气,对谢影帝皮笑肉不笑道:“能不能圆润的离我远点,我现在不太想看到你。”   还是这么不禁逗。   谢询从善如流点点头,“好,我走。”   恩?这么好说话?   在傅有融微感诧异谢询何时换了性格的时候,听到谢老师慢悠悠补充了句:“今天下午全是我和你的对手戏,晚点我再来找阿融对戏。”   离开之前, 谢询还从兜里摸了块薄荷牛奶糖放到傅有融手里,“还困的话就吃颗糖,起来活动一下。”   傅有融:“……”   他面无表情撕开糖纸,把糖果丢进嘴里,嘎嘣一声咬碎。   谢询……呵。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狗啊:)   傅老师的心情不爽一路延续到了戏里。   表现为,打戏气势发招比平时更为凌厉,气势汹汹把和他演对手戏的反派男二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虽然剧情也是这么写的。   【“你输了。”   薄透清亮的剑身被日光映得似万年不化的寒冰,拥有它的主人却挑着明湛舒然的笑,漆眸弯弯的,看上去和气一团的模样,可悬停在楚胄喉口一寸之外的剑尖却没有要挪开的意思。   楚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他盯着那双笑盈盈的眼,脸色难看,“是……我输了,小师叔欲如何?”   “不如何。”谢扶清和和气气说,“给韩圻道歉。”   楚胄面色一僵,“输给小师叔是我技不如人我认了,可是凭什么要我给韩圻那个废物道歉……嘶。”   刃尖在他颈间划出一道细小的血口。   “就凭我是韩圻的小师叔,凭你打不过我。”谢扶清淡声,“再和我比一场,或者给韩圻道歉,你选一个。”   ……】   “咔———”副导演举着大喇叭,“这条过,准备下一场!楚胄给韩圻道歉的文戏!”   “等一下。”男二楚胄的扮演者赵斌僵着脸说,“我觉得刚才那条我没发挥好,想再来一次。”   “不用,就这条。”副导演看了这个资方走后门硬塞进来的男二一眼,说得很直接:“再来一条你就不会被小傅挑飞了剑吗?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多跟武指练练,实在不行就请武替上吧。”   赵滨脸色顿时黑的跟锅底一样。   路过傅有融时,他咬牙切齿道:“傅有融,你他妈就是故意的吧?”   “摄像机还开着呢,注意文明用语啊赵老师。”傅有融笑眯眯的,嘴角挑着和方才在戏中时“谢扶清招牌式笑容”一模一样的弧度,“还有,话可不能乱说,你这话说的我好像在故意针对你一样。”   赵滨瞪大眼睛,“你难道没有吗?”   都挑飞他三次剑了,这难道不是故意针对吗?   “多反思自己,少追究别人。”傅有融接过白毛小助理递过来的热水袋揣好,语调懒洋洋的:“菜———就多练。”   “你!”赵滨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给我等着!”   “好的噢。”傅有融语气诚恳,“我等着赵老师,你可一定要来。”   见赵滨铁青着张脸离开,明赐无奈摇摇头,“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   傅有融耸了下肩,闭上眼方便造型师给他补妆,满不在意说:“我记仇啊。”   他和赵滨确实结过梁子,还是去年青芒台某个热门密室综艺的事情了。   他和赵滨同被邀请为飞行嘉宾一起录制收官期,最后一个密室是双时空+阵营对抗本,他和赵滨自然而然被分到AB两个不同的时空阵营里去了———   但二人的表现却天差地别。   小傅老师在A阵营中做全能辅助,可当铁坦开路面对贴脸杀仍旧面不改色拖着奶妈做任务,也可当鹰眼搜刮各种线索道具再边角旮旯的信息也能被他轻松找到,必要时还能来两句无伤大雅的吐槽当气氛当担......主打一个六边形战士哪儿需要他他就往哪儿补。   就当一期飞行嘉宾,还不小心拿了个MVP回来。   如果说傅有融对A阵营的人来说是锦上添花,那赵滨对B阵营的人......恩用网友锐评就是佛头着粪不过如此,从未见过如此拖后腿的搅屎棍,偏生他自己还臭而不自知不觉得自己在搅屎而是散发芬芳。   怎么说呢。   智商就那样还非要凑上去解谜想秀高光结果害得全队损失三分之一的积分;体力也不行还非要自告奋勇去过体能关结果才走两步就光荣掉水里;上一秒还信誓旦旦说着自己胆子大下一秒灯一黑就鬼哭狼嚎,被NPC贴脸还飙脏话骂节目组......和隔壁小傅老师都不是形成惨烈对比了,而是天差地别。   这两期节目播出后,傅老师和赵老师的两前两后挂上热搜:   #傅有融神仙队友   #赵滨猪一样的队友   #跪求傅老师常驻下一季《逃脱进行时》   #到底是哪个脑子进水的请了赵滨当飞行嘉宾   恩...自此以后两人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得知傅有融要来拍《我逆仙道》,赵滨想尽办法让金主给他塞进来当男二,为的就是能在番位上压傅有融一头。还听信了风言风语认为傅有融被背后金主抛弃了,跑到傅有融面前冷嘲热讽一番后,以一种施舍的口吻说如果傅有融肯诚心道歉的话,说不定他还会好心给傅有融介绍新的“门路”,不然后续没资源也太可怜了。   然后就被小傅老师怼得差点没突发心梗。   被傅有融几句话气得面色铁青手都哆嗦了,如果不是助理拦着就要气急在片场和傅有融动手了。   听完傅有融说完赵滨“光荣事迹”后的小明老师:“......”   半响,他认真问傅有融:“真的会有人蠢成这个样子吗?他到底怎么火起来的?口味得多重才会给赵滨当金主捧他?”   小明老师灵魂三连问成功逗笑傅有融,他靠着明赐笑得肩膀都在抖,好半响才缓过来说:“小明老师,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接个脱口秀综艺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幽默呢?”   明赐:“......我谢谢你啊。”   “你想知道赵滨背后的金主是谁吗?”傅有融对明赐勾勾手指,微弯的桃花眼水润潋滟,眼尾轻挑,蛊得浑然天成。   明赐感觉自己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下意识就把头凑过去。   听傅有融说完后,他目瞪口呆转头:“赵滨对自己这么狠吗?”   “对啊。”明赐的反应让傅有融这个爆瓜人非常满意,他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继续抖瓜:“而且,赵滨还是......”   傅有融作出一个ok的手势来。   明赐盯着小傅老师大拇指和食指圈出来的那个’o‘,三秒后顿悟,大为震撼:“认真的吗?可是———不是四舍五入才一米六吗?我记得赵滨身高快一米八了吧?”   小明老师搓了搓满手鸡皮疙瘩,咦了一声,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傅有融:“不是,你怎么连人家体位都知道的这么清楚啊?”   “停止发散思维,没有你想象的那些。”傅有融露出礼节性微笑,“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方式知道内幕,吃瓜就好,打听瓜源就不礼貌了啊。”   “不不不我没有别的意思。”明赐摆摆手示意傅有融别误会,“只是被震惊到了...没想到这么细节的事情你都知道。”   “还有更细节的呢,想听吗?”   “算了吧,我感觉会脏了我的耳朵。”小明老师面露嫌弃,几秒后又忍不住凑近点小声:“透———那么一点点?讲点不那么恶心的。”   傅有融想了想,“没有不恶心的,我再给你讲个赵滨别的瓜吧。”   小明老师表示洗耳恭听。   “赵滨结婚了。”见小明老师再次惊讶瞪大眼睛,傅有融微微一笑,“是的,不仅已婚,还有个孩子,已经三岁了。”    第211章   【“谢扶清。”   清沉冷净的嗓音透过层层喧嚣嘈杂的背景音, 准确无误的落入少年仙君耳朵里。他转过头,高束的马尾随之轻晃,怔愣一瞬后, 随之扬起唇,“知珧兄也是为了这场灯会下山?”   “恩。”季知珧淡淡应了声, “也不全是因为灯会。”   他说, “今日还是我生辰。这场灯会, 是我送给自己的生辰礼。”   谢扶清又是一怔。   谢扶清看着满脸冷漠的季小郎君,他仿佛说着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 半点没有一个庆生之人该有的欢喜明悦。   “诶。”谢扶清问, “我记得你只比我大两岁来着?现下正值弱冠之龄?”   “恩。”季知珧保持一贯惜字如金的风格。   如此庄重的生辰, 他师门竟无一人帮他庆生……谢扶清在心里叹了口气, 但面上没有多说, 只是笑着问他:“我今晚也是一个人下山游玩, 知珧兄不嫌弃的话,我们结个伴,一起赏灯如何?”   季知珧看着白衣少年弯弯的漆润双眸, 明湛皎然的笑意铺陈其中吗, 比他身后的花千树和万星灯更为粲亮。   季知珧移开眼, “……好。”   谢扶清拍了一下他的肩, 有些无奈,“你就不能多说一个字吗?”   “好的。”   谢扶清:“……”   真是一如既往的无趣!   ......】   化妆师往他眼尾扫上阴影,傅有融闭目,张嘴咬住吸管嘬了两口蜂蜜水,和07吐槽:“不行啊我还是觉得很gay,感觉谢扶清和谁都能嗑上一嘴......直男麦麸啊真的很可怕。”   07把水杯拿开,瞄了两眼剧本, 欲言又止。   算了。   “小七我想吃个粟米圈!”   白毛小助理默默撕了一包粟米巧克力,“来了。”   ......   【走出一段距离后,谢扶清忽然说:“你在此处等我一下。”   话落,他就窜进人流不见踪影。   季知珧站在原地,再没挪动半步。   一刻钟后,白衣少年又逆着人群朝他跑来,左手拎着热腾腾的梅花酥和酥油果,右手背在身后藏着什么故意不让季知珧看清,等走近后才亮出来给他看———   是一盏小巧玲珑的四方纸灯,糊在骨架外的纸面薄如蝉翼,被灯芯映得澄透微暖,而最惹人注目的是上面绘制的图案。四方纸面,每一面画了三两簇花,分别是代表春夏秋冬四时令的桃花、栀子、桂花和水仙,笔触落得轻逸灵动,色泽清透浅淡,或粉或紫晕染开来,甚是精致讨喜。   有姑娘看得很是喜欢,便大着胆子上来问这灯卖不卖?   “你问他。”谢扶清指了指季知珧,笑眯眯:“这是专门为他画的,他同意的话自然可以卖给姑娘。”   姑娘看看谢扶清,又看看季知珧,面露古怪之色,随即嘀咕了句什么,落下一句是我唐突两位公子后便走了。   季知珧看向谢扶清,“给我的?”   “对啊给你的。”谢扶清把纸灯塞进他手里,“时间赶只能画成这个样子了,凑合看。”   季知珧默默把“你知不知道这有个向心仪者赠送亲手所绘花灯以聊表心意的习俗”这句话咽回去。   他看着花灯上还未完全干涸的颜料,又看看已经咬上一口梅花酥的谢扶清,“为什么要送我花灯?”   “今日不是你生辰吗?”谢扶清眨眨眼,含含糊糊说:“我刚在那边逛了一圈,发现净是些卖给姑娘家的胭脂水粉钗环首饰,实在是没找到合适的东西作为生辰礼,只得和作画的书生借了颜料画笔,临时画一盏灯给你。”   “这个作为生辰礼是简陋了些。”谢扶清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头,“但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礼物了…要不下次再给你补个更好的?”   “没有。”季知珧摇摇头,“谢扶清,我很喜欢。”   两人坐在河边吃完梅花酥和甜糕,末了季知珧问:“为什么……要画这些花?”   “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图案,时间太赶啦。”谢扶清歪了下头,“便想着画上时令代表花,也算是把四季送给你了。”   季知珧怔住。   “不过我记住你的生辰啦,明年一定送你一个更好的。”谢扶清看着季知珧背在身后常年不离身的黑色长剑,剑柄空荡荡的,“就———送个剑穗如何?用最贵的雪蚕丝编,珠子就用玄琉石打磨,保准又好看,又有牌面,还能温养剑骨,总之你一定喜欢。”   季知珧默默看着谢扶清。   虽然他没收过几次但……   “哪有提前剧透明年生辰礼的?”   “不好意思啊想到就说了。”谢扶清也意识到这个,有些尴尬的轻咳两声,“诶呀不要在意这些……就这么说定了!明年生日,我请你喝最贵的酒,赏最漂亮的灯,到时候我们不醉不归。”   他已经有最漂亮的灯了。   季知珧盯着手中的四面纸灯,想。   到最后却点点头,“好,一言为定,不醉不归。”   只是啊———   少年人终归是失了约。   隔年花灯节,季知珧在他和谢扶清约定的地方等了一天一夜,也没能等到那个答应给他庆生的人。   天亮破晓之时,问天阁谢扶清身死留仙台的丧闻,遍传天下。   谢小仙君折了一身仙骨,换取天下百年清宁太平。   季知珧,再也没有等到那个失约的白衣少年。   ……】   导演一喊过,跪坐在地上的谢询并没有马上起身,而是闭目几秒,再睁眼时,满目悲茫已然归于平静疏淡,情绪抽离之快,活像是把“季知珧”的内芯秒切成他自己的似的。   他的面颊还湿润着,下巴尖甚至悬着一颗没掉完的泪珠。   不管搭戏多少次,看了多少次,傅有融都要感慨谢询不愧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   不管演戏时有多沉浸,情绪有多浓烈,导演一喊过,谢询便能在半分钟之内从角色里抽离出来,回归到他自己的状态里来。   入戏出戏的速度,还有对情绪的掌控能力......真的很恐怖啊。   谢询擦掉脸上的水渍,接过助理递过的热水抿了几口,看着走过来的小燕导,“我想加场戏。”   敢这么直言和导演提加戏的人,在场估计也就谢询一人了。   燕白商点点头,面色平静,“你说。”   并不是很意外。   早有所闻,谢询演戏从不“循规蹈矩”,他没有一部戏是完全遵从剧本人设来拍摄的,会在拍戏途中给角色赋予新的认知和理解,如果灵感来了,还会和编剧导演提出修改剧情,或是增减戏份。   有些导演可能觉得自己的权威被冒犯了,但燕白商不会,相反,他很乐意演员在拍戏途中自己的想法,最好能给他带来灵感碰撞。那种一板一眼按照剧本来演的规矩演员,燕白商反而不太喜欢用。   “原著里并没有提到季知珧是如何拿到谢扶清的剑穗,这部分我觉得不必留白,可以......”   听谢询讲完,燕白商沉思稍刻,让人把傅有融叫过来。   听完燕白商简单转述了下谢询的想法后,傅有融满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他轻啧了声:“谢老师这是老毛病又犯呀。”   最后那个语气词咬得轻飘,像是有根柔软的羽毛扫过谢老师的心尖,惹来一阵酥酥的痒意。   谢询盯着傅有融的侧颜三秒,轻笑:“那傅老师配不配合?”   傅有融瞥了他一眼,“我哪次没配合?”   拍《江南无所有》的时候,这种状况出现过无数次。配合谢老师过多的结果就是,导演和编剧最后快被他两逼疯了———   别误会,不是本子被改的不快,而是绝妙的idea太多,衍生出来的精彩剧情也太多,但最后剪出来却只有两小时,导演甚觉痛苦。至于编剧,则是被他两带着每天现场改剧本,上一个剧情点还没改完,下一秒他们又冒出新想法来,手速更不上,最后恨不得抱着电脑把键盘搓出火星子来才好。   预订四个月的拍摄期,愣是拖到了快六个月才拍完。   不过说着真的...也就是和谢询拍完《江南无所有》后,傅有融的演技才有了近乎脱胎换骨的变化。   老实说,是谢询手把手把他领进“拍戏”这扇门里面的。   三个人再加上编剧大概讨论了下后,都觉得加戏可行。燕白商便着手准备调整下拍摄进程表,看看能不能先加急把这场戏给拍了,毕竟谢询和傅有融戏份在《我逆仙道》里戏份都不算多,进组时间都是提前预留好的,后面的通告行程已经具体到分钟了。   尤其是傅有融,他未来三个月连半天休息时间都找不出来。   还有一些行程得见缝插针的赶。   所以燕白商问明天下午加急拍了行不行的时候,傅有融和谢询齐齐摇头,理由是都有推脱不掉的外务通告要赶,但能赶在后天之前回到剧组。   燕白商点点头表示理解,说那就后天要麻烦两位拍个夜戏了。   但傅有融怎么也没想到谢询说的外务通告和自己是同一个。   荔枝台的某个素人职场成长观察综艺邀请他去当一期飞行嘉宾,傅有融是去救场的,原先邀请的那个飞行嘉宾爆出法制级大瓜,节目组临录前紧急换人,但一时半会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总负责人一个call把傅有融给摇了过来。傅有融欠了他一个人情,实在是不好拒绝。   然后他就在拍摄现场看到了谢询。   不过这都不是让傅老师太惊讶。   观察室内,傅有融看着坐在他对面,一身规整黑色西装、架着一副烟丝色眼镜,看上去斯文隽雅、禁欲感十足的男人,用尽毕生演技才没露出见鬼的表情来。   谁能告诉他。   他那七年没联系的初恋为什么会坐在这里?    第212章   裴聿?   他为什么会在这?   这会录制还没开始, 不明所以的主持人方思尔乐呵呵的给他们拉介绍:“有融,这是裴律师裴聿,是节目组特聘录制的法律顾问, 有任何不懂的专业问题你都可以请教他,裴律师人很好的。”   “裴律师, 这是傅有融。”想起上次裴聿连某一线偶像都没认出来的尴尬事件, 方思尔打着哈哈, 以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裴律师这几年都在加州留学,对国内娱乐圈的事情也不怎么关心, 大部分都是生面孔。不过我们有融主演的电影《江南无所有》可是去年的票房冠军, 给裴律师推荐一下噢。”   结果裴聿却说:“我知道, 傅老师的作品我都看过。”   方思尔理所当然的把裴聿当成了傅有融的粉丝, 很是新奇:“原来裴律师也追星啊?”   “恩。”裴聿淡淡应了声, 看着傅有融, 轻翘了下唇角,“但是只喜欢傅老师。”   傅老师露出标准的营业微笑,客客气气:“谢谢喜欢, 能拥有裴律师这么优质的粉丝是我的荣幸。”   “我们傅老师魅力不小噢。”方思尔笑着打趣一去, “好了都别站着了, 坐吧, 桌上的水果零食随便吃啊,不是放着当摆设的,一录制就两三个小时呢,也需要适当嚼点东西。”   傅有融扫了眼一茶几的零食奶茶,一大半都是他的代言竞品,别说吃了,就连同时出现在同一个镜头里都不行。   环顾一圈录制机位, 傅有融挑了个相对不会和茶几一起入镜太多的位置坐下,屁股才挨上沙发,裴聿便问:“傅老师,我能和你一起坐吗?”   方思尔拢着裙摆坐下,闻言调侃了句:“裴律师前几次录制可是焊死在那张单人沙发上的噢。”   傅有融正快速思索着要怎么找一个合适的借口拒绝裴聿,一道温沉清净的声音自他们身后传来:“不好意思,阿融身边的位置我先预定了。”   才落座的方思尔又赶忙起身,对谢询点头:“谢哥。”   方思尔也是南星传媒旗下的艺人,谢询回以微笑:“思尔,好久不见。”   随即又往前走了半步,恰好站定在傅有融身前,也同裴聿形成一个隐性相峙的局面。谢老师轻扬唇角,“先来后到,恐怕要请裴律师另择位置落座了。”   好巧不巧的是,节目组今日给谢询做造型时也加了眼镜,和裴聿一样是细边框,只不过裴聿是烟丝色,谢询则是月银色。眼镜之于裴律师是衬得愈发斯文败类,对谢老师则是缀上几分清泠贵气,连带着眉眼也显得比往日更为疏薄冷峭。   谢询生了双不太标准的瑞凤眼,或者说拥有瑞凤眼的某些特征,颇有古语所言“二波长秀笑微微,流而不动神光色”的古典秀润,却没有这种眼型那种看上去没睡醒的无神感。素日里看着最是温润舒和,此刻上眼睑稍压,随时眯眼笑着的,却显得清冷而凛。   裴聿波澜不惊地同谢询对望几秒,轻轻噢了声,声调微扬表示疑惑。   “不知谢先生何时和有融预定的?”裴聿的语气是区别于面对傅有融的冷淡,“就算提前说好了,有融也有更换的权力,选择权在他,谢先生三言两语就替有融拒绝,是否不太尊重人?”   裴聿似乎料定了自己会选择他。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信。   就跟那个时候一模一样,尚自做主、不声不响的替他安排好一切,理所当然的认为傅有融会跟着他一起出国留学,从头到尾从没询问过傅有融的意见,哪怕是问一句他愿意不愿意出国,或是出国后学什么专业。   裴聿说谢询三言两语就替他做了决定,不尊重人的时候,不觉得讽刺吗?   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指责他人?   傅老师被裴律师整得心情不太爽,便理所当然地也不想让这位前前前任太舒服。   他推了下眼镜———恩是的,小傅老师今日也戴了眼镜,黑框粗边的款式,配上学院风的针织马甲和DK制服衬衣,说是才十九二十也不为过。少年感十足,好看的像是哪部少女漫里走出来的男主角似的。   “谢老师没有不尊重我,我是提前答应了他要坐一起。”虽然并没有这回事,但秉持着他不爽那罪魁祸首也别想好过的原则,傅老师微笑道:“既然已经答应了,那谢老师就有替我回绝的权力。”   话落,他见裴聿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似乎特别惊讶自己判断失误,傅有融为什么偏向谢询,而没有选他。   至于谢老师,在傅有融开口后,眼眉间又回归平日那种温文舒和的神态,眉梢眼角的愉悦肉眼可见,在傅有融身边的位置坐下。   但裴聿却没有马上走开,而是定定看着傅有融。   即便再迟钝,方思尔也嗅察出这三人之间的不对劲来。她按捺着满腔好奇和八卦,秉持着一个主持人的素养提醒裴聿:“裴律师,庄庄和小陵马上就要进来了,您先坐下把,等他们到了后录制就开始了。”   “稍等。”裴聿在一众侧目中,拿出手机问傅有融:“傅老师,方便加个微信吗?”   不是大哥这是节目现场啊虽然还没开始录制你这也太不知分寸了吧?   傅有融真真切切感觉到无语,又有种被道德绑架上的厌烦。他调出二维码,“麻烦裴律师扫我。”   加吧,通不通过就是他的事情了。   并没有现场通过,裴聿轻皱了下眉,但这会另外两个录制嘉宾庄梨和林陵已经进来了,他只得先坐回自己原先的那个单人沙发上。   恰好可以把傅有融和谢询的互动尽收眼底。   庄梨和林陵分别和两位飞行嘉宾打过招呼,简单寒暄过后,录制正式开始。   ……   ……   放了一个多小时几个素人实习律师的职场表现记录后,观察室内按照流程开启一轮话题讨论,惯例评价几个实习律师在片段中的表现和工作情况,又见缝插针请裴聿科普了一些法律干货,随后便是观察室每期例行的探讨part。   这次的话题是:当工作和感情没法平衡的时候,应该如何抉择?   在刚才的纪录片段里,实习律师小A为了在新一轮考核中取得好成绩,推掉了和男朋友提前安排好的周末出游计划,准备留在家里看资料修改方案,但男朋友却对此大失所望,和小A吵了一架。   男朋友指责她录制这个综艺以后就完全把他这个对象抛之脑后,就连电话聊天的内容也全是律所作业、工作汇报和法律法条,她这么喜欢工作,那干脆和工作谈恋爱去算了。   小A是这批实习律师中履历最薄、相对来说不那么优秀的那个,她清楚知道这次机会对自己来说有多来之不易,所以她拼尽全力做好每一个任务和工作,目标就是为了可以拿到转正名额,和男朋友一起留在沪城。   小A觉得男朋友不理解她,反驳说你考研备战的时候一失联就是一礼拜十多天,我说什么了吗?鸽了我多少次约会,我没有闹过一次吧?你能不能同等换位思考一下?   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这姑娘也是个倔的,擦干眼泪委屈完后拧了个热毛巾敷眼睛,继续坐回书桌前改方案。   这也是观察室讨论话题的由来。   全体观察员都认为小A没错,庄梨更是气的没忍住直言:“凭什么他备战考研的时候就要求小A乖巧懂事不要打扰他,等小A工作考核关键期却要她以一个无关紧要的约会为重?小A的工作事业不重要了是吧?这男的能不能不要这么双标啊?”   怕这位脾气爆的小姐姐气急了说出更刻薄的话,方思尔忙塞了杯奶茶给她,把话题引到嘉宾身上:“各位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工作和感情冲突,或是其他选择安排有冲突,大家会怎么办呢?”   确认这个感情不限定于爱情后,林陵率先开口:“去年跨年夜我其实接到了一个相当重量级的邀约,甚至能和我的偶像同台表演,我真的无比心动,但那天我妹妹给我打电话,说哥哥你好久没跟我们一起跨年了,我不想在电视里看到你,我想和你一起跨年。”   “我当时真的纠结了好久,最后还是推掉了邀约,选择和家人度过跨年夜。”林陵耸了下肩,“虽然错过和偶像一起同台表演的机会很遗憾,但是现在想来我并不后悔。”   方思尔:“好嘛小陵这妹控果然名不虚传,裴律师呢?有过这种经历吗?”   她只是习惯性问一下裴聿,这种涉及自身经历的话题裴聿素来不怎么参与,这位大律师相当注重个人隐私,不愿意在节目上透露一星半点。   就在方思尔以为裴聿要摇头拒绝的时候,听到他淡淡开口:“有。”   诶———?!   这下庄梨和林陵也忍不住看向裴聿。   庄梨一贯是个心直口快的:“我怎么嗅到了瓜的味道?能吃上裴律师的瓜,感觉好难得啊。”   裴聿轻笑了声,“也不是什么瓜...当年出国留学前,我想带我初恋一起去,院校专业都帮他安排好了,但临近出国,他却不愿意了,然后和我提了分手。”   “裴律师居然也会被分手?太不合理了吧?”方思尔说,“但话说回来,所以裴律师在面对这种情况时,是努力把对方安排进自己的未来里,尽力避免冲突,选择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是吗?”   裴聿点点头,看了傅有融一眼,“是,但大部分时候结果其实都不尽如意。”   小傅老师默默攥紧拳头。   他真的想揍人了———   “裴律师。”身边响起一道清淡的声音,谢询把连丝络都处理得干干净净的橘子塞到他手里,眼光却没挪过来,只是温和看着裴聿,平静问:“你把你的初恋安排进你的未来里时,有没有问过他,这是不是他想要的未来呢?”    第213章   虽然很不想承认, 但……谢询此刻说出口的,便是他当年所想的。   傅有融掰了两瓣橘子咬进嘴里,酸甜的汁液在唇齿间迸开, 脑中不可抑制的闪现过一些记忆。   裴聿是他邻家兄长,大他两岁, 虽是自小就认识, 但两人的关系也只是一直维持在普通朋友范畴内, 并无过多深交。直到他中考后,他没有按照老傅的安排去国际高中, 而是填了沪南一中。   原因很简单, 言朝也就读这所重点高中, 傅有融不想和自己的好朋友分开。   裴聿也在沪南一中读书。   当时怎么和裴聿这个半生不熟的邻家兄长亲近起来的, 傅有融已经不大记得了, 总之一来二去的, 他在高一下学期和裴聿谈起了恋爱。   早恋第三个月,裴聿和他说,小融, 我准备出国留学。   那会傅有融也是和现在一样吃着橘子, 他慢吞吞嚼完, 点头, “那你去呗。”   裴聿怔了下,没料到傅有融的反应如此平静。他感觉到一丝没由来的焦躁……傅有融没有给出他预料之中,或者说想要的情绪反应,让裴聿莫名感到烦闷。   根据在平时恋爱中的表现来看,傅有融是比较黏他,有一定依赖他的倾向的。但为什么真的到了面对分离的时候,他的反应如此冷静?冷静到近乎有些冷淡了。   仿佛要出国的不是他的男朋友, 而是一个无甚交情的普通学长。   他不放心把小融一个人放在国内。   小融也照顾不好自己,带在身边他才放心。   裴聿看着叼着橘子打游戏的傅有融,温和问道:“小融,你想和我分开吗?”   “当然不想啊。”方才的隐隐冷淡好似只是他的错觉,傅有融的语调恢复成他最熟悉也最喜欢那种,软和的、温绵的、甜蜜的,欢喜和热忱不加掩饰,还揉着点不自知的撒娇:“谁会愿意在热恋期和对象分开啊?”   小傅同学吃完橘子,理直气壮命令他:“还要,再给我剥一个。”   “好。”   空气中漾开一阵酸甜橘香,傅有融把手柄摁得噼里啪啦作响,听到裴聿又问了句:“有融,你愿意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恩?”傅有融转头看了裴聿一眼,有些好笑,“这种问题不应该是我来问吗?裴主席什么时候也会这么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了?”   裴聿眼底浮现隐隐的拗色来,“愿意吗?”   “如果可以一直在一起的话,当然愿意啊。”傅有融轻快道,“我很讨厌分离的。”   “好。”裴聿把橘子喂进小男朋友嘴里,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何松了口气,“我知道了。”   他知道的后果就是……不声不响替傅有融安排好出国的计划,连申请材料都替他填写好了。如果不是需要本人面试,傅有融恐怕能直接拿到入学offer。   被裴聿通知准备一下面试后,傅有融愕然的足足五分钟没说上话,随后便打断裴聿的面试注意事项,语气冷淡:“这场面试我不会去,我也不愿意和你一起出国留学。”   裴聿皱起眉,都没问为什么,只是说,小融,不要胡闹,这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傅有融看着他,浓睫稍压,浅茶灰色的虹膜透出的那寸冷光,淡薄而清凛,似凝着层冰。   “你所谓最好的选择,是没问过我的意愿,擅作主张替我安排好一切,放进你的计划里,满足你个人需要的前提下的选择。”   傅有融嗤了声,讽意毫不掩饰,“最好的选择……说得真好听,其实不过是不愿意放任前程学业,又不想和我分手,要我委屈自己,成就你的两全其美罢了。”   在裴聿不知道的地方,傅有融指甲已经深深嵌入掌心肉里,几乎是集中了百分二百的精力,才没让自己在裴聿面前表现出一星半点的失控来。   他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对着裴聿流露出一丝狼狈和弱态。   裴聿也被傅有融三言两语讽得冒火,完全没注意少年失尽血色的脸。骄傲如裴聿,也不愿意对傅有融低头,他的声音也出奇冷静:“这么说,你是不满意我的安排了?”   “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是不满意,是不愿意和你一起出国。”傅有融扯了下嘴角,“裴聿,分手吧。”   裴聿身体一僵,纵是再气,他预想的最坏的结果也是几年异国恋,从没想过和傅有融分手的可能。在反应过来前,他脱口而出:“我不同意!”   “这不需要你同意。”傅有融深呼吸试图缓解越来越快的心跳,恹恹吐出一句:“就当是我厌倦这段恋爱关系了吧,裴聿,我不喜欢你了……就这样。”   在裴聿伸手拽住傅有融之前,一只手轻飘飘截住他的动作。   眉眼镌凛的少年拦在傅有融身前,区别于傅有融秾丽到有些雌雄莫辩的好看,他是一种清冷而锋利的漂亮。那双黑濯濯的眼冷冷淡淡的看着他,声音亦是清凌凌的:“裴聿学长,人不能既要又要。”   言家小少爷,言朝。   裴聿对他并不陌生。   和傅有融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存在,如果说傅有融黏他是三分,那黏这位言小少爷便是九分。关系亲近到裴聿都有些嫉妒了。   裴聿克制着怒火,“这是我和小融的事情,你是否有些干涉太过?”   在言朝出声前,傅有融先冷声:“裴聿,你搞清楚,我们已经分手了,现在你才是那个外人。”   傅有融的态度,比先前还要冷漠和尖锐。   但下一秒。   面色白透的少年扶上好友手臂,半倚在他身上,声音轻了稍许:“言言,我们走吧。”   “好。”   目送两人离开,在那一瞬,裴聿只觉无比讽刺。   说到底,他对傅有融来说从来都是外人。   ……   面对谢询的问题,裴聿的回答倒是让傅有融微感讶异:“当时太过年轻,没有考虑到他的感受和意愿。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我愿意为了他放弃出国的机会,留在国内。”   “我愿意为了他的未来,作出妥协。”裴聿看了傅有融第二眼,语气平静:“我后悔为了学业和他分手了,再面临一次抉择,他会是我的最优选。”   小傅老师嚼完最后一瓣橘子,内心毫无波澜。   前些天他讽刺过谢询的话,如果不是这会在录制现场,他会原封不动怼到裴聿脸上。   迟来的情深比草贱。   少年初恋念念不忘多年,在漫长的留学生涯里成了心头挥之不去的白月光,回国后毅然决定追回前爱圆满遗憾......这种戏码也就感动裴聿自己罢了,演给谁看呢?他又凭什么要配合裴聿演这出破镜重圆的剧本?   在嘉宾们你一言我一语赞叹裴律师对初恋深情厚意的声音中,傅有融垂下眼,掩去眸底的讽意。   裴聿不应该当律师,应该进军娱乐圈才是。   这演技,可惜了。   话题转到傅有融时,他笑着说:“我应该会选感情吧。”   方思尔诶了声,玩笑说傅傅啊,恋爱脑可要不得啊。   “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感情需求对我来说确实比较优先。”傅有融没怎么犹豫,他坦然道:“最亲密最依赖的人,对我这里拥有越过一切的优先级,放在感情首选不是很正常吗?”   庄梨若有所思,“这个感情也不一定要是恋爱关系吧,不局限在爱情里,也可以是友情...虽然听起来是有点恋爱脑,但其实我觉得成为有融感情首选的人会很幸福啊,明目张胆的偏爱,明明白白的优待...讲真很少有人不吃这套吧?”   “谢谢。”傅有融对她笑了下,轻昂下巴,“我也觉得这个人很幸福。”   庄梨眨眨眼,“那有没有这么幸福的幸运人呢?”   傅有融笑眯眯,“保密。”   庄梨轻轻嘁了声。   “傅傅我好奇问一下噢。”方思尔露出温和的笑,“如果你选择的人,迫不得已放弃过你一次,你还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谢师哥啊...我只能帮到这了!   感觉到两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道来自对面,一道来自身侧...傅有融在心里嗤了声,没有任何犹豫的摇头,“不愿意。”   “我从不给人第二次机会。”   -   观察室话题讨论part结束后,导演宣布休息一刻钟后再继续录制。   果然洗手间是容易触发剧情点的地方。   这是傅有融上完厕所出来,看到裴聿的第一想法。   看到裴聿没什么表情的脸,傅有融就知道他是专程在堵自己。   傅有融走到洗手池边,拧开水龙头,听到裴聿说:“小融,你和谢询是什么关系?”   “你以为的关系。”傅有融撕开一包便携酒精洗手液,挤涂在手上,视线和裴聿在镜中撞上,一平静一冷淡。   不管裴律师怎么想的...总归傅有融说完这句后他面色就难看起来。   于是傅有融舒服了。   不好意思,他人就这样。   让他不爽的人不舒服了,他才能心情愉快。   等傅有融快冲干净手上的洗手液时,裴聿才重新开口:“今晚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傅有融还没回答,洗手间里走进来第三个人。   “他没空。”没了摄像头,谢询装都懒得装,直接对裴聿摆出冷淡脸,“我和阿融要一起回剧组。”   裴聿轻抿下唇,看向傅有融。   但。   “不好意思,我改签了。”傅老师皮笑肉不笑道。他本来想怼谢询一句什么时候答应你的能不能别造谣......但才利用完谢老师,还是给前男友留点面子吧。   裴聿:“那......”   小傅老师直接扔出一记重磅炸弹:“好不容易回一趟沪城,我当然是要陪金主吃饭。”    第214章   “金主?”裴聿听到这话后反倒笑了, “小融,我倒是不知道什么人够资格给则玺实业的大少爷当金主,你编也编个合理点的理由。”   “我早和傅家割席了, 这声则玺实业的大少爷是当不起的。”傅有融嗤了声,“麻烦裴律师让下, 我要出去。”   “要怎么样才能请你和我吃顿饭?”裴聿看着他, “我觉得你至少应该给我一个坐下来好好聊聊的机会。”   “聊什么?忆哀伤往昔追风花雪月聊诗词歌赋吗?”傅有融擦干净手上的水渍, 揉成纸团丢进垃圾桶里,“想约我吃饭?可以啊, 邀请函附上资产证明发我工作室邮箱, 排队等吧。”   话落, 也不管裴聿什么脸色, 同他擦肩而过。   至于被忽视的谢老师……他只觉傅有融方才的模样, 像极一只毫不掩饰骄矜劲儿, 甩着大尾巴知道自己天下第一可爱的漂亮猫咪。   很想让人把蓬松柔软的猫咪捞进怀里,一路从后脊rua到尾巴根,再狠狠亲到猫猫双眼无神生无可恋, 彻底失去反抗能力只能躺平任揉为止。   好久没吸猫了……着实是有些想念。   只是这只猫尚且还处在应激状态, 不能盲目靠近, 否则将随机得到猫猫嘲讽拉满的扎心攻击或是给你一爪子后飞快跑开。   罢了……哄猫这种事情, 谢询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更何况还是他自己把猫给气跑的。   不管猫怎么作闹怎么折腾,都是他应得的。   而且……谢询看了一眼裴聿,这只猫对前前前任饲养官都是冷言讽语爱答不理,却还愿意作他闹腾,这怎么不算一种特殊待遇呢?   对比之下,谢询老师感到心情分外愉快。   ……   下半场的录制没再出什么幺蛾子,等所有拍摄工作结束走出录制棚时, 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迎面吹来夹着雨丝的寒风刺得傅有融一个激灵,忍不住把大衣再拢紧点,后悔为什么没有披那件被粉丝戏称为“冬日半永久皮肤”的羽绒服出来了。   下一秒,绒软的羊毛织物贴上他的脖颈,带着清淡好闻的桐木香气,在他脖子上绕了两圈,把冻浸潮湿的冷空气隔绝得严严实实。   系好围巾,又给他戴上同材质的暖耳罩,只给小傅老师留了上半张脸露在外面。末了又把手套递给他,一把清淡偏冷的嗓音不带什么情绪:“自己戴。”   不知怎的,傅有融没忍住笑出声,眼眉弯弯,鲜明又灵润的笑意在眸中盈盈铺开,“言言,你好可爱呀。”   已经对此习以为常的小言总恩了声,“谢谢,你也很可爱。”   “我们言言真是一如既往的贴心周到。”小傅老师裹着圆圆的手套给小言总比了个圆滚滚的心,“爱你!”   “一般般贴心。”小言总撑开伞,“去渠园吃饭可以吗?”   “都可以,你看着安排就是。”傅有融把脸往围巾里埋了埋,声音有些闷闷的传出:“言言,你猜我今天录制遇到谁了?”   言朝还没说话,身后忽然传来裴聿的声音:“小融。”   得,这下不用猜了。   “言言啊,你的风评可能要再被我败坏一下噢。”转身之前,傅有融小声对言朝预警了句。   小言总:“?”   很快他就知道傅有融为什么会这么说了。   话落后,傅大明星挽住他的手,脸上挂上招牌营业笑容,“不知裴律师还有什么事情?”   裴聿看着傅有融过于熟稔自然的动作,轻蹙了下眉,等看清他身侧男人的长相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言朝?”   “恩。”小言总微微颔首,眸色疏淡,礼貌而客套:“裴聿学长,好久不见。”   “你们?”傅有融和言朝之间那种天然排外的亲密感让裴聿面色微微一变,一些不好的回忆涌上来,“你们在一起了?”   ……什么情况?   小言总不动声色给傅老师递了个只有两人能看懂的眼神。   回头跟你解释。   傅老师对他眨眼示意。   “不算在一起吧。”恩这话可不能乱说,他们言言可是有家室的人了,但不影响小傅老师胡说八道:“这我金主,我们是很纯粹的资源置换和金钱交易关系。”   他的工作室挂靠着言氏旗下的初鲸影媒公司,而言朝又是这家公司最大持股人,这么说也没毛病啊。   傅老师理直气壮的想。   不知道多少次被傅有融败坏风评的小言总:“。”   算了。   大明星开心就好。   裴聿拧眉,神色复杂地看着傅有融,居然也真的信了他的胡诌乱语。   “你知不知道,他已经订婚了?”   “知道啊。”傅有融眯眼轻笑,“这和言言当我金主冲突吗?”   约莫是被傅有融过于坦荡直白的态度给震惊到,裴聿脸色空白一瞬,“那你和谢询……”   怎么还有谢询的事情?   从好友前前前任口中听到前任名字的小言总幽幽睇了傅大明星一眼。   “喏,谢老师出来了,不如你自己问他。”傅有融往他身后轻抬下颌,眼尾似笑非笑的挑着,自成一段秾秀风流,“谢询,你和裴律师说说,我们是设么关系啊?”   谢询扫了眼傅有融挽在言朝右臂上的手,大抵明白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阿融说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吧。”谢老师在裴聿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平静添补一句:“如果由我来定义的话,我在为爱做三。”   裴聿:“………”   裴律师脸上的冷静再也维持不住,结结实实裂开了。   ……   直到上了车,傅有融还是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裴聿的反应真的太好玩了...不是这种话听上去怎么都像是忽悠吧?他怎么还真信了?”傅有融揉揉笑痛的腮帮子,“就这智商,怎么从全球TOP10的法律院系毕业的啊?”   上车后,他探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副驾驶,有些意外:“学弟居然没缠着你一起来?”   小言总瞥了他一眼,“不是你说只想和我吃饭,不许带家属的吗?”   “是哦...”傅有融这才想起了自己还提过这要求,“言言最好啦,爱———”   “你先别爱。”言朝一边转动方向盘把车开出停车场,声音疏淡而平静:“说说吧,你和你的前男友们。”   完了开始算账了。   小傅老师缩了下脖子,声音低了两个度,试图和小言总商量:“坦白从宽吗?”   “看情况。”倒不是言朝非要干涉好友的感情状况———   “傅有融。”清凌凌的三个字喊得小傅老师一个激灵,言朝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病情才好转一点又开始作是吧?”   小傅老师怂得像是被掐住命运后脖颈的猫,摇头摇得利落飞快,一双桃花眼水润润的,看上去无辜又可怜,“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作!”   救救救千万不能让言言知道他在谢询面前已经发过一次病了QAQ   “裴聿,是今天录制现场意外遇见的,他是节目组特邀顾问,我并不知道他在。”小傅老师老老实实交代,“是他自个发神经在节目录制时暗戳戳表露对我余情未了想再续前缘,又在洗手间问我能不能一起聊聊...当然我都拒绝了!刚才也不是故意拿你当挡箭牌的———”   “我不在意这个。”言朝打断他的话,在绿灯变化后轻踩刹车,侧首意味不明的看着傅有融,“那谢询呢?”   “他———”傅老师卡了下,含含糊糊:“他也是被我拖出来当挡箭牌的,我和他已经分手快半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想起谢询方才的话,言朝忍不住抬手捏了下眉心,“但是不影响他给你当三?”   傅有融:“.......”   都怪谢询胡说八道!   “我和谢询...”算了,反正也瞒不过言言,傅老师往后一瘫,恹恹道:“是有点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但没有复合,也没有复合的可能。”   言朝以指尖轻点方向盘,若有所思几秒,语气冷静:“他还能影响到你,你对他还保留依赖欲。”   “阿融,谢询在你谈过的几段恋爱关系里,对你而言是特殊的那个。”   “没有。”傅有融反射性否认,但一想这是在言朝面前,这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没有之一,比他那个只剩下血缘关系的爹还要了解他。又闷闷道:“好吧,就恋爱关系而言,确实是最特殊那个。”   “但是我控制不住啊。”说完这句,他就红了眼圈,忽然感觉委屈的不行,“言言,这个由不得我控制———”   “恩,我知道。”言朝没有任何犹豫的让车子靠边停下,拔掉车钥匙利落来到后座,还没坐稳,傅有融就抱住了他。   “没事,阿融。”言朝抬手规律轻拍他的后背,语调放得温和:“控制不住就控制不住吧,这不是你的错。”   傅有融把头埋在他颈窝里,清微幽淡的桐木熏香夹杂着温热体息将他裹住,让加剧的心跳也慢慢归于平缓。   情绪在露出崩溃的苗头前,就被稳稳兜住安抚好。   傅有融就这么抱着言朝,也不说话。安静了很久后,言朝听到他轻声说:“言言,今晚在你家借宿一晚吗?”   “可以。”言朝抚了抚他的发尾,“不想去揽秀湖那边的话,去我的公寓?”   “好——唔,学弟不会介意吗?”傅有融小声问。   “阿栩这两天回港城老宅了。”   “那去你的公寓。”傅有融从他怀中起身,眼睫湿漉漉的,但却没有哭过的痕迹,“快去渠园吧,我好饿。”   “晚上我要跟你睡。”   “都行。”    第215章   酒过三巡, 吃饱喝足,加之包厢内地暖系统温度开得很高,暖烘烘的木质调熏香让傅有融愈发感到昏昏欲睡。   他歪着身子支着头, 把杯中剩下的小半果酒呡完。酸甜清爽的果味重过酒味,可咽下去后, 喉腔又会回甘一股绵绵醇香, 久经不散。   “还是渠园的松橙酿最得我心啊。”他的颊边因为酒精烧上薄薄的红, 微淡一层的色泽,却为青年本就殊秀秾隽的眉眼更添三分艳丽。俯首垂眉、掀眼挑唇间, 自成一段风流写意。   眼波轻转, 懒懒落落盵过来一眼, 诱得浑然天成。暗香浮动, 温酒靡靡, 宫灯下美人懒倦支颐, 把活色生香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实在是让人很想挑开他的衣襟,让半掩半露的纤秀锁骨彻底展现,再淋上酒液, 把美人浇透, 从脖颈一路吻至肩颈, 让其被欲/色浸透, 染上更多艳丽色泽。   只可惜唯一能近距离欣赏到的人对此情此景毫无想法甚至是波澜不惊。   坐在美人对面的小言总进屋后就脱了大衣,只着一件落了鹤纹刺绣的中式白衬衣,衣领扣子解了两颗透气,袖子松松折了三道,露出皓**致的手腕来。手中拈着一杯清饮轻啜,长睫微敛,浓眉漆眸, 似一幅笔触分明、清隽疎秀的写意画卷,是区别于傅有融的另一种好看。   闻言他轻恩了声,“喜欢的话下次再带你来。”   没办法,松橙酿为渠园独家酿品,只供客人到场吃饭时饮用,从不单独售卖,也不提供打包外带服务。   不远处的宫灯在风雨中摇摇晃晃,烟雨如丝,雕楼画舫,人影绰绰间,隐约飘出拨弹弦乐的靡靡之音,应着吴侬软语的水乡小调,倒真有几分古时江南的朦胧雅意。   傅有融闭目听了一会,懒声赞叹:“这渠园的老板确实会经营,整个渠园无论是环境风格还是菜品酒酿,整个沪城都复刻不出第二家来。感觉是个妙人啊,有机会的话倒是想认识一下。”   小言总一语道出他的真正动机:“怕是想交到朋友打好关系后,好随时喝到松橙酿吧?”   傅有融轻笑出声,“知道便不要拆穿我嘛,常言道看破不说破,言言啊,说话不要老是那么直白,太招揍了知不知道?”   “听闻这渠园幕后老板和燕家沾点关系...”傅有融眯着眼,语调懒散:“据说还是个美人...就算不为了松橙酿,这等风雅知趣的美人,也确实想认识下。”   “想的话便直接问下服务生。”小言总的行事风格一贯是从心所欲,想到什么便立刻会去做,也包括交朋友这件事。   “下次吧,今天状态不太佳。”傅有融换了只手撑头,掩唇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我们准备回去吧。”   “好。”言朝低下头,拿出手机打字,“稍等一下。”   看到小言总眉眼间的隐约温色,傅大明星心下了然,打趣:“学弟又跟你汇报什么了?”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言朝坦然道:“阿栩说,他和老宅厨子新学了一道港式茶点,回来做给我吃。”   “噢。”傅有融也只是随口一问,对好友的感情生活并无多大兴趣。窥探过问太多只会惹人不适,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要注意分寸。   言朝把大衣挂进臂弯里,起身,“走吧。”   “好。”   拐过长廊,困得几乎是闭着眼在走路的傅有融险些和来人撞倒,如果不是言朝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的话。   “走路不看......”不耐斥责的话蓦的卡在喉咙里,他睁大眼睛,下一秒惊讶转为惊喜,“哥哥!”   他什么时候有的弟弟...傅有融定睛一看,认出这位清秀楚楚用一种欲语还休眼神看着他的小白花是谁,扯了下唇角,并没有接这声哥哥,而是转过头和言朝吐槽:“你家有没有什么开过光的、能避邪去晦的东西?”   小言总一贯无理由配合傅老师的瞎说八道:“有,回去拿给你。”   “那行。”傅有融满意点点头,“等下次回沪城你在陪我去静安寺拜拜。”   安笙的笑容僵在脸上,眼见两人视他为无物就要走过去,他拦住傅有融,掐着嗓子柔柔道:“哥哥什么时候回的沪城,怎么也不回家?父亲昨日还念着哥哥呢。”   难怪他昨天莫名打了好几个喷嚏,原来是被老傅头惦记了。   “回去看你们上演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戏码吗?太恶心了,会影响我一个礼拜都吃不好饭的。”傅有融懒得和安笙演什么兄弟情深的画面。他双手懒懒描在兜里,语调恹恹:“现在,立刻从我面前滚开,不然别怪我揍你了。”   “小笙。”这声音让傅有融右眼皮跳了跳,继续和言朝吐槽了句:“我就说今天流年不利吧...找晦气的组团来。”   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看到他,怔了下,随后皱眉,“傅有融,你怎么在这?”   随后他抬手把安笙揽到怀里,“他没伤害你吧?”   “没有,阿墀,哥哥怎么会伤害我呢?”安笙摇摇头,只是眼眶红红的,看上去好不委屈,“我只是想邀请哥哥回家一起吃顿饭,但是...”   司墀看着安笙那张苍白素净的脸,忽的问:“小笙,你真的只把傅有融当哥哥吗?”   他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这话全场四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哥哥...就是哥哥呀。”安笙身体不明显僵了下,他轻咬了下唇,眸色黯淡,“阿墀,你还是不相信我吗?还要我解释多少遍你才相信,我和哥哥关系清白...没有发生过你想象的那些。”   “如果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话。”安笙疲倦垂下眼,“那我们就分手吧,趁着订婚宴还没有开始,现在取消也来得及。”   “小笙,你想都别想。”司墀愈发掐紧安笙的腰,眼里闪过危险的光,“我说过,你的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谁也...”司墀抬眼看着傅有融,“不能把你抢走。”   感觉自己沦为这两play一环的傅有融:“。”   人在无语到极致的时候真的会气笑,小傅老师连连点头,“是是是,他是你的谁也抢不走。麻烦司总把这晦气玩意看好不要再跑到我面前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了好吗?”   司墀冷脸,“傅有融,你一个被驱逐出傅家的戏子,有什么资格和我这么说话?”   一直沉默看戏的小言总淡淡掀眼,声调清冷:“凭我站在这。”   司墀皱眉,他不认识言朝,但观青年容色气度,就知道是同一个圈子的人,“阁下是?”   “言朝。”   言......司墀面色微微一变,“你和傅有融是什么关系?”   “这个啊,他都替我撑腰了,还能是什么关系?”傅有融挽上言朝的手,一个实打实一米八身高的人,愣是作出乖驯依人的金丝雀姿态来,他看着言朝,桃花眼深情得可以掐出水来,“当然是金主啊,这很难看出来吗?”   “小心我吹两天枕边风。”傅大明星笑得露出点雪白的牙尖,“下周就让你们天凉司破噢。”   小言总心平气和闭目:“......”   讲真,他始终不明白傅有融是怎么克服羞耻心说出这么中二度爆表的话的。   这难道就是一线演员的基本素养吗?   属实是佩服:)   ......   结局以司墀带着安笙匆匆落败而逃结束,这让傅大明星心情愈发美妙,人也不困了,连回去路上都在哼着歌。   快到公寓时,言朝忽然没头没尾问了句:“则玺实业,你真的不想要了吗?”   “不想要。”傅有融应得很干脆,“老傅头经手的东西,给我我都嫌脏。退一万步讲就算我忍着恶心接手,我也不会管理啊,我一个学表演的,要去经商管理根本一窍不通,还是饶过我吧。”   “沈静女士留给我的产业已经够我几辈子不吃不喝了,更何况我自己还能赚钱,则玺实则我是真看不上。”傅有融知道言朝想说什么,他笑眯眯道:“就算哪天真的没钱了,我们小言总还能让我饿着不是?”   言朝轻哂,“你都说我是你金主了,那当然不能。”   傅有融趴在主驾驶靠背上,像是懒洋洋的猫,“那我们小言总会一直给我撑腰吗?”   “会。”言朝一边看后视镜把车倒进停车位,“这种问题你已经问过无数次了。”   “可是言言每次都会给我最简短有力的回复啊。”一下车,傅有融就抱住言朝,心满意足的蹭了蹭他的脸,“还是我们言言最好,最可靠,最有安全感啦!”   “谢谢。”小言总的画风也是一贯黏糊不起来,他把人从身上拎开,“回去再抱,停车场味道有点难闻。”   “你个洁癖怪...”傅有融小声嘟囔了句,但还是乖乖起身,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言朝身后,突发奇想:“言言,你为什么会选择学弟啊?”   “这不是顺其自然的事情吗?”   “你的回答能不能不要这么官方?”傅有融大咧咧勾住他的肩膀,哼哼:“能不能说点心里想法?现在就我们两个,有什么不能说的?”   “刚才那就是心里想法...”小言总轻叹口气,被缠得没办法,思忖稍刻后道:“从长相,性格,为人处事...方方面面都觉得舒服合意的人,为什么不选择呢?”   傅有融忽然安静下来。   直到进了公寓后,他才重新出声:“言言...如果这个让你觉得合意,甚至是钟意的人伤害过你,是事出有因的伤害,你会给他第二次机会吗?”    第216章   “分人, 分伤害程度。”言朝从鞋柜里拎出双毛绒小熊拖鞋放到鞋垫边,脱下大衣挂上玄关处开放式衣柜,“如果没有触及底线的话, 我想应该会原谅。”   “为什么?”傅有融眼里流露出真切的茫然来,“万一那个人又再给你捅一刀呢?你不怕再痛第二次吗?”   “那也是我自己把刀柄递到他手上的, 没什么好怕的。”言朝摇摇头, 打开冰箱拿出蜂蜜, 舀出满满一勺,看着莹白细腻的蜂蜜一点点在水中化开, “给他第二次机会的时候, 就该做好痛第二次的准备。”   “都是自己选择的, 如果真的被捅了第二次刀, 那也是我活该。”言朝把蜂蜜水递给傅有融, 轻声:“喝了解酒, 不然明天早起要头疼。”   “好。”熨帖舒适的暖意透过玻璃杯渗至掌心皮肉,傅有融小口小口抿着蜂蜜水,甜津津、热乎乎的水落进胃里, 让他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但我这里, 事不过三, 包括第三次。”言朝倚在水吧边, 垂眸看着备注为【那么大一个小宋同学】的聊天框里一条条蹦出新的消息来,眸中微漾温澜,“如果真被二次捅刀,那只能怪我自己看不清人。”   “疼痛会让人清醒,也正好长长记性。”言朝轻点几下键盘,给未婚夫回了一个表情包过去,抬眼看着傅有融, “可是阿融,我们的情况不一样。”   “我经得起二次伤害,你不行。”   这话让傅有融怔了下,他眨眨眼,眸色濛濛地对言朝露出一个软和的笑,“言言,你这话说的我好像是个感情脆皮一样。”   言朝轻哂,“难道不是吗?”   “好吧我是。”对言朝敞开心扉,于傅有融来说从来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歪了下头,“我就是怕受伤,怕付出真心却被摔碎,怕爱上后那种患得患失的不安感……我怕的东西真的很多。”   “但是我又想要有人爱我。”傅有融盯着淡白澄莹的蜂蜜水,声调轻柔如呓语:“*我渴望有人暴烈地爱我至死不渝。”   不作权衡的选择,坚定不移的偏爱,炙热灼烈的真心。   听起来很俗套,可他真的吃这套,且只吃这套。   可是这些里,随便择出一样,都极其难得且珍贵了。更何况不做保留全部掏出来放到一个人手里呢?   但言朝却说:“会有的,阿融。”   “如果对方给不出你要的东西,那么也不值得你承受不安和惊惧去爱他。”言朝伸手揉了下他的头,“你并没有把刀架在脖子上求他给出这些东西,既然选择爱你,也想要你有所回馈,那就得接受你给出爱和真心的前置条件。”   傅有融哧一声笑出来,“言言,你这话说的…也太偏颇我了。”   “你和我说过一句话。”言朝垂眼,疎薄的眉睫敛得温和,“你说我本身就是值得所有美好的人。”   “阿融,你也一样。”   傅有融眨了下眼,抬手环住言朝的脖子,和他额头相抵,不带任何暧昧意味的、像是小动物取暖似的和言朝贴靠着,浅透的茶灰色虹膜漾开柔软的眷色来。   “好噢。”傅有融弯起眼,“我听言言的。”   他坐直一点身体,用唇瓣贴着言朝的耳稍克制而轻柔地挨蹭两下。   “言言,再抱一会。”   头顶飘出一声很轻的叹息,纵容多过无奈。   “好。”   ……   “我忽然觉得,承认自己还喜欢谢询,还对他有依赖欲,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言朝洗完澡出来,就听到盘腿坐在床上满脸认真思索状的傅大明星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来。   “恩。”言朝随手捋了两下吹干后格外蓬松的黑发,碎发软软垂贴在额前,也削减去几分清凛感,眉眼的冷淡化为漫不经心的懒倦,鲜明而散漫的少年感盈盛得几乎要溢出。   并不是很意外傅有融会说出这话,言朝捞过平板倚躺到傅有融身边,半支左腿,“准备放弃谢询了?”   “在努力了。”傅有融熟门熟路从床头拿过遥控器,关掉窗帘调暗顶灯打开投影仪,再点开《猫和老鼠》,听着熟悉的交响乐开头曲,懒洋洋道:“我认真想过了,比起和谢老师再谈一次享受恋爱的甜蜜和他带给我的安全感,我好像更怕再摔一次。”   “真的,可疼了。”傅有融看着画面里的汤姆和杰瑞一如既往吵吵闹闹把花园折腾得鸡飞狗跳,语气可认真:“比汤姆还疼。”   小言总在处理工作邮件间隙间抬眸,看着用裆生劈开一棵树的汤姆:“………”   讲真,有点毁氛围。   约莫是感觉到小言总的无语,傅有融笑出声,往后一趟歪到言朝肩上,扯过一边丑萌丑萌的土豆抱枕填进怀里,“你说,我是不是要找个人谈个恋爱玩玩了?”   言朝手一抖,抬了下手想扶额。   饶是已经习惯了傅有融的风格,也还是会被他时不时的语出惊人给吓到。   小言总擦掉字迹,重新落下一个签名,声音冷静无澜:“理由呢?”   “不是说走出一段恋情最好的方法就是开启一段新的恋爱吗?”傅有融一咕噜坐起来,满脸认真,“你看啊,我上几段恋爱都是谈得比自己年长的,这回我想谈个年纪小的,一是换换口味,二是年轻弟弟会来事,说不定能给我带来新奇刺激的恋爱体验,让我很轻易就走出谢老师带给我的影响呢?”   言朝听完后,感觉自己右眼皮跳得厉害,“你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啊。”傅老师眨眨眼,“言言,你觉得怎么样?”   言朝还是没忍住扶额。   他觉得……不怎么样。   “你开心就好。”这句真不是嘲讽,而是小言总的实际所想。   但根据他对傅有融的了解。小言总撩起眼皮,颇为的语重心长:“阿融,小心翻车。”   傅老师大手一挥,自信满满:“那必不可能。”   小言总欲言又止。   算了。   傅老师也不是没翻过车,但依然乐此不疲的立flag。   还是那句话。   他开心就好:D   -   回到《我逆仙道》剧组,结束最后一点戏份的拍摄,谢扶清这个角色正式杀青那天,恰好是平安夜。   傅有融请全剧组的人喝了奶茶和小蛋糕作为这段时间照顾的感谢,走完花絮拍摄人物采访接花大合照等等一系列杀青流程,送走最后一个要签名合照的剧组工作人员后,小傅老师当即累得瘫在白毛小助理身上,感觉自己脸都要笑僵了。   “小七老师我好饿。”小傅老师在07身上化成一滩哼唧道。   “巧克力还是蛋黄酥?”   “巧克力吧。”傅有融把自己翻了个面,闭目嗅着小七老师身上清冽好闻的草木冷香,突发奇想问:“七七啊,你用的什么牌子的沐浴露啊?或者熏香?感觉很好闻,我想买个同款......唔。”   “我不知道。”07把榛子白巧球塞进傅有融嘴里,“好像是自带的。”   小傅老师嚼巴嚼巴白巧球,“好吧...原来小七老师自带体香啊,可是真的很好闻啊。”   “每次一闻这个味道,就让我打瞌睡。”傅有融掩唇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一点泪意,“还让我想起沈女士来...真的有点像妈妈的味道。”   07:“......”   在傅有融真的要睡着前,07把人从自己身上拎起来,“去房车上睡,还能眯半个小时,然后就要去机场了。”   “去哪?”脑子困成浆糊的傅有融反射性问了句,已经忘了自己之后的行程是什么了。   “先去帝都参加J&S时尚晚会,然后飞沪城出席荔枝台年度盛典,盛典结束后飞海口,准备跨年晚会的排练。”07忍不住摸摸他的头,“期间你有三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   小傅老师沉沉的、长长的叹口气,“知道了...我先去眯一下了,真的好困。”   在小傅老师浅眯小憩这半小时内,他空降微博热搜文娱榜第十七位。   等他醒来时,已经爬到第十二位了。   感觉自己越睡越困的傅有融把电话开了免提,嗯嗯啊啊应着苏昭雯的话,实际是没听进去一点她讲了什么。   “傅有融,你是准备和谢询复合吗?”   “嗯嗯...恩?”恰好听进去几个关键字的傅有融一下清醒过来,“谁造谣我要和谢询复合?”   苏昭雯给气笑了,“不复合你和谢询在片场谈什么恋爱?”   “谁谈...”傅有融一垂眼,看清那个#有迹可询复婚#的热搜词条后:“......”   “没复合,没谈恋爱。”傅有融点进热搜词条,热搜第一条的营销号评论已经W+了,片场手机信号不太好,视频半天没加载出来,这时谢询的电话又打进来了。   手机震动十秒后,他划过接听键。   谢询的第一句是:“阿融,热搜不是我买的。”   傅有融接过07递过来的平板,点进视频,淡淡恩了声,“我知道不是你买的,买这种热搜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毕竟,整个互联网都知道且有清楚的时间线佐证,“有迹可询”CP已经解绑小半年了。   他垂眼看着视频,其实是几段很正常的互动,他和谢询坐在一起对剧本,还有走戏时的肢体接触,还有一些其他交流,都维持在正常社交距离内,并无逾矩之处。   傅有融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黑灯那次......   “阿融。”谢询轻轻喊了他一声,背景音从喧嚣变为安静。   “恩。”   “热搜,要撤掉吗?”不知道是不是傅有融的错觉,他感觉谢询的声音又轻了两个度,“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和我明面上再有任何牵连。”    第217章   “知道的话还问什么呢?”在视频播放第二遍前, 傅有融左滑退出播放界面。语调平静地挑破谢询的某些心思:“谢询,我不吃你这套了。”   看似是把主动权放到他手里的示弱,实则是以退为进的拿捏, 博得他同情和心软,从而从他这里拿到想要的反应。   傅有融不是看不透这些, 从前愿意配合, 是他想满足谢询的情绪, 看到他为此愉悦。但现在他不乐意了。   沉默稍刻后,谢询说:“抱歉, 阿融, 我无意……”   “有意还是无意都不重要了。”傅有融看着热度还在不断上升的话题词条, 轻扯了下嘴角, “谢询, 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已经不在乎你了。”   又是一阵安静。   谢询的声音稍冷:“阿融,上次片场黑灯,又算什么?”   “如果你愿意的话, 可以当做…”傅有融顿了下, 声音轻飘飘的:“分手炮啊。”   “谢老师又不是没爽到。”傅有融嗤笑, “都是成年人了, 就当解决生理需求呗。谢老师不会认为和前男友上个床就算复合了吧?”   “阿融。”谢询淡声,“你没必要故意说这些气我。”   “可是———”傅有融拖长调子,毫不掩饰自己的恶劣:“谢老师,你就是被气到了啊。是不是恨得马上飞到我面前揍我一顿?”   谢询的声音隐隐带上警告意味:“傅有融。”   “都喊大名了,还不承认自己生气呢?”仗着谢询这会不在身边,傅有融作得有恃无恐,专戳谢询的痛脚:“复合呢是没可能了, 不过咱两在床上还挺合拍的,要不要考虑当我炮/友啊?我暂时也找不到比谢老师更好的床搭子了。”   谢询那边第三次安静下来。   他听到谢询轻笑了声,也不知是被他气笑的还是怎么,音节咬得稍重:“傅有融,你真行。”   不等傅有融再开口,谢询就挂断了电话。   傅有融盯着通话结束界面,有些不可置信。   谢询挂他电话?谢询敢挂他电话?   他看向07,咬牙控诉:“小七老师,谢询这狗东西挂我电话。”   07抬了下手想扶额,又放下。委婉道:“小融,我觉得谢询可能是被你气到了。”   “我管他怎么样…”傅有融皱了皱脸,利落把谢询的号码拖进黑名单里,敢挂他电话?那黑名单里待着去吧。   07欲言又止。   他很想劝傅有融悠着点……真的,小心翻车啊小傅老师。   看出07平静表情下的欲言无声,傅有融轻哂:“想说什么直接说吧,我和小七之间没有任何秘密不是吗?”   他对07眨眨眼,“我和言言之间都有一点小秘密噢。”   07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又觉心软。没忍住伸手轻轻揉了下他的傅有融的头,“我知道。”   “你自己有没有发现…”07斟酌着,“你对谢询,会肆行无忌一点?”   但和在言朝面前那种无所顾忌的状态又不太一样,具体07形容不上来,但打个比方话……傅有融在言朝面前是甜丝丝软乎乎的黏手猫饼,那对谢询,则是看心情让rua让抱但我用猫尾巴撩你你不可以不搭理我的高冷毛团子,你让我心情不爽了我就要折腾你也一起不愉快。   之前怎么相处的07不知道,但就他看到而言,目前暂时是这样。   傅有融说得非常直白:“其实你想说,我为什么在谢询面前这么作吧?”   小傅老师对自己的破德行有着清晰认知.jpg   07:“……”   07:“倒也不用……算了,所以为什么呢?”   傅有融伸了个懒腰:“谢询惯出来的啊。”   07有些困惑:“但你们不是……”   “分手了是吗?”傅有融笑了声,轻昂了下下巴,有种理所当然的骄矜自得,“分手了也给我受着,而且我又没有逼谢询。”   他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秀致漂亮的桃花眼浮现出狡黠,“而且,谢老师心里指不定多享受呢。哪天我要是不作他了,他可能才要慌。”   “……好吧。”07艰难道,“我不是很懂你们的…情趣。”   “诶?”傅有融忽然认真盯住07,“小七老师,你谈过恋爱吗?”   话题是怎么跳到这上面来的……07摇摇头,“我不知道。”   “噢…行吧。”傅有融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居然也就这么接受了这个匪夷所思的答案。   “接下来几天行程都会比较密集,小周他家里人生病要请假一段时间,所以要辛苦小七老师啦。”傅有融对他眨了个wink,“不过请放心,当我助理福利很好的。”   “没关系。”07温声,“我不会累。”   恩,这个是真的。   “还要辛苦小七老师一件事———”傅有融捏了下白毛小助理的脸,笑眯眯:“要麻烦提供下陪睡业务,字面意思的陪睡噢我不会对小七做什么的。”   “因为我发现,小七抱起来手感超好且真的很好睡。”傅有融双手合十,用一种湿漉漉的眼神看着07,“和小七躺一起我睡眠质量都能好很多,考虑一下?”   “好。”   抬手接住欢呼说“小七老师最好啦”的傅有融,07边波澜不惊地思考一个   一个问题:   傅有融……为什么能黏人成这个样子?   都超过之前的宿主加起来的总和了。   不过……算了。   小傅老师开心就好。   -   在荔枝台“灿星之夜”年度盛典上看到谢询,傅有融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年底各个平台的典礼活动多,众星云集,多是半个娱乐圈一起出席的盛况,不撞上是不可能的。   到了他们这样的咖位,若说完全没有行程交集,那无异于天方夜谭。   也不知主办方是故意的还是有心的,居然就把谢询的位置安排在他右手边。   而傅有融前面,则坐着沈潜。   北舟娱乐有荔枝台10%的股份,沈潜会出席荔枝台的年度盛典也不奇怪。   傅有融:“。”   怎么不把裴律师也请来凑桌麻将啊?   小傅老师心里如是吐槽。   至于他后边...后边是个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傅有融落座前先给人家恭恭谨谨点了个头,得到前辈微笑回复后才敢坐下。   不这么做的话信不信半个小时后#傅有融不尊重前辈#的词条就能挂上热搜?   没办法,小傅老师黑粉有点多。   当顶流演员是这样的。   眼见谢询侧头,前面的沈潜也后瞥过来,都有找他搭话趋势,傅有融面上保持完美的营业微笑实则在心里呐喊求求你们离我远点让我今晚独美好吗,随后干脆果断的转过头,和他左边的人开启话题:“晚上好,今晚吃了什么?”   坐在他左手边的青年缓缓、缓缓地转头,眼神透露出’傅有融你抽什么风‘的意思,但同样保持无可挑剔的营业微笑并礼貌回复:“吃的椰子鸡,谢谢傅老师关心。”   傅有融左边坐着谈箴。   谈箴是谁呢?   小傅老师他对家。各种意义上的、经历上的、实力相当势均力敌水火不容的对家。   不仅粉丝掐得你死我活,他两一见面也是互怼互呛针尖对麦芒,硝烟从未平息过。   这会不用猜都知道,他两粉丝已经在直播间吵得轰轰烈烈了,同时一起骂荔枝台傻逼主办方怎么安排的位置。   谈箴没想到傅有融居然接着他的话问:“味道怎么样?正不正宗啊?好吃的话给我推荐一下?”   谈箴:“......”   他真的沉默了。   傅有融今晚是被什么邪祟附体了吗?   眼见谈箴眼神越来越复杂,傅有融不动唇不动齿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谈老师,和我聊天,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谈箴:“........”   他不动声色越过傅有融瞥了眼谢询,模糊猜测应该和这位有关。   谢询和傅有融的事情...谈箴有所耳闻,他算是少数知道两人知道真正谈过的人之一。   都把傅有融逼得和他这个死对头聊天了。   行吧。   “打广告不太好。”谈箴晃了下手机,“我微信发你。”   傅有融:“可以但是我加你好友...我扫你?”   谈箴递给他一个’那不然呢?‘的眼神。   眼见这两人捂着手机摸摸索索偷感十足凑到一起,直播间弹幕风向立马变了:   【卧槽这两人干嘛呢?】   【傅有融你在干什么?老娘为了你和i谈解撕得轰轰烈烈你居然和对家贴贴?】   【等等这两人是不是加好友了我没看错吧?】   【没有看错...aaa笑死我了傅有融给谈箴的备注是没那么讨厌的谈老师】   【路人...这两不是对家吗?怎么在这个场合加微信了?世纪大和解了?】   【yue...世纪大和解你个鬼,不要造谣谢谢。】   【呸呸呸谁和解了?正常交友而已,不要乱说好吗?】   【路人...真路人,怎么感觉这两有点好嗑?】   【前面的姐妹别跑!欢迎入股我们浮针CP,宿敌组超好磕入圈管饭饱提供嗑点解析一条龙服务!】   【什么浮针是糖融CP!我家谈宝A遍娱乐圈就没做过0好吗!】   【就要浮针就要浮针!傅有融内娱第一美人攻了解一下,美人做0天打雷劈!】   【不要吵了好吗,浮针/糖融都行,安安静静欣赏大帅哥同框互动吧,这两人坐一起对我眼睛真的很好,感谢主办方!】   【等等谈箴居然给傅有融推荐了椰子鸡?还约饭了?不是你们不是宿敌吗?说好针锋相对呢?】   【恩……宿敌怎么不可以变妻子呢?】   【谁是妻子……算了不重要,这两谁当老婆老公我都支持,马上打开文档写文,姐妹们等我的饭!】   两家唯粉:【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    第218章   【aaaa谈箴给傅有融的备注改成了“印象有所改观的讨厌鬼”……我真的服了啊这是什么啊?啊?】   【不是你两真的有点暧昧了啊.jpg】   【等等我记得谈箴上次访谈说除非是很特殊的朋友, 不然他备注统一都是公司+大名吗?】   【恩……宿敌怎么不算特殊朋友呢(。)】   【不是?不是?谈箴你这样我可真的要嗑了啊!!!】   【我记得傅有融给谈箴的备注是“没那么讨厌的谈老师”……你们这对家…好微妙啊!!!】   【已关注浮针CP超话,糖山糖海我来了!】   还不知道自己和谈箴的CP超话排名即将飙升一截的傅有融此刻还在认真和小谈老师讨论椰子鸡:“你也接了青芒台的跨年演唱会邀请?那正好啊,我知道海口有个地方的老字号椰子鸡最正宗, 排练那两天我们抽个时间去吃?”   谈箴斜了他一眼,“你请客的话, 考虑一下。”   “我请我请。”小傅老师那双秾秀漂亮的桃花眼弯成两道浅浅的月牙, 笑眯眯的模样看上去脾气好极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要陪我吃饭啊。”   谈箴:“……”   他盯着傅有融, 虚眯着眼打量了会, 语气认真:“傅有融, 你真的没被什么鬼东西附身吗?”   “居然对我撒娇。”   非疑问句, 而是肯定句。   小傅老师:“……”   “你空口造谣污蔑什么呢?”傅有融斜了个’你是不是眼睛有点问题‘的眼神给他, “我对你撒娇?撒泼还差不多。”   谈箴点点头, 松了口气:“还是这样比较对味。”   小傅老师保持微笑不动唇:“滚啊。”   俗话说得好是福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会来,傅有融才和谈箴结束话题,旁边就传来谢询的声音:“阿融。”   傅有融思索着着谢询总不至于在这种场合和他提算账的事情吧?遂转过头, “谢老师, 有什么需要指教的吗?”   察觉到傅有融客客气气摆明划清界限的态度, 谢询喉间溢出声不可闻的叹息, “不是指教,我是想问一下,你什么时候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傅有融一顿,轻眯了下眼,“看我心情。”   “好。”   谢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这个念头都还没从脑海中走完,傅有融听到谢询不紧不慢道出后一句:“你今晚几点的飞机?”   傅有融登时警惕:“我干嘛要告诉你这个?”   “看下时间够不够。”谢询微微一笑,“如果时间不够的话, 那推后的账可能就要翻倍了。”   傅有融:“。”   他就知道谢询还是个记仇的。   算账啊……还是算了吧,最近清心寡欲的紧,对那方面的事情实在是没什么兴趣。   但不妨碍小傅老师死要面子绝不肯对前男友认输一点:“那翻呗,我期待谢老师带给我更多花样来。”   他对谢询点了点手机,示意他看微信。   /一颗融啊/:【谢老师这是答应做我床搭子了?】   /一颗融啊/:【要算账的话就是当答应了噢^^】   台上正好叫到谢询的名字,谢老师稍理衣襟,优雅起身,谁也没看到他离开座位前指尖轻划过屏幕发送信息出去。   /XX/:【傅有融,出息了。】   诶呀。   诶呀呀。   垂眸看到这句话,一股难以言说的微妙情绪在傅有融心头漫开。他一边跟着大众鼓掌,看着台上给别人颁奖的谢老师,眸底划过几丝盎然意味。   谢老师,你可千万,要给我带点新花样啊。   在谢询主动找傅有融说话,两人产生互动后,弹幕火速被有迹可询的CP粉屠屏:   【奶奶你的CP复婚了真的复婚了!!!】   【妈呀我以为能等到有迹可询二搭已经是做法成功,没想到这两人居然真的还会在明面上互动?】   【感谢荔枝台,感谢主办方,让我豹豹猫猫(猫猫是傅傅)坐一起!孩子又幸福了!】   【晚自习期间偷偷摸摸和同桌一起看直播,激动的差点叫出声,狠狠掐了一把同桌大腿才克制住。有迹可询请多麦大麦,我们cpf什么都会做的好吗。】   【前面的你等等(同桌:???】   【好捉急啊他两到底说什么了?有没有唇语大师来破译一下?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听的吗?】   【唇语大师来了也破译不了,这两人口型根本没怎么变化,摆明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我服了谁教他们这么说话的?】   【不让我们知道的话我可要造谣有迹可询当众说荤话调情了啊。】   一垂眼恰好看到这条弹幕的傅有融:“………”   这位CP粉,某种程度上来说这还真不是造谣。   正常互动而已……值得激动成这样吗?   “阿融。”前排的沈潜忽的转了下头,晃了下手机。   [-/SQ/申请加您为好友-]   噢分手后他把沈潜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来着……傅有融思索两秒,点下通过。   再往下……是裴聿至今没有通过的好友申请,傅有融淡淡瞥了一眼,继续让它孤零零晾在那。   /SQ/:【你今晚几点的飞机?】   怎么一个两个都问这个……傅有融轻点几下屏幕。   /一颗融啊/:【十二点。】   /SQ/:【晚宴不去了吗?】   /一颗融啊/:【没兴趣。】   /SQ/:【我上次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SQ/:【要不要跟我复合?】   傅有融:?   不是,小沈总这话题是怎么跳这么快的?   /一颗融啊/:【不。】   /SQ/:【为什么?】   /SQ/:【你跟谢询已经分手了。】   对于沈潜在圈内的人脉地位,他知道这事儿傅有融并不觉奇怪,但是———   /一颗融啊/:【我跟谢询分手了就要和你复合?】   小沈总这什么逻辑?   /SQ/:【为什么?】   /一颗融啊/:【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你是十万个为什么成精了吗?】   傅有融不喜欢被人频繁追问为什么,有种被强烈侵略的不适感。   /SQ/:【你还没有放下谢询吗?】   /SQ/:【南星传媒能给你的,北舟娱乐也能给你。】   /一颗融啊/:【我也能给你永居黑名单^^】   那边顿时停止近乎咄咄逼人的攻势追问。   给他惯的。   傅有融在心里嗤了声,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再把沈潜踢进黑名单里了。   -   颁奖典礼快结束时,傅有融选择提前离场。   一出会场,苏昭雯就一通电话打进来,开头就是一句:“傅有融,你到底是准备和旧情人复婚还是把死对头转为新欢,能不能给我一个准信?”   小傅老师轻唔了声,语调懒洋洋的:“没有旧情人也没有新欢,八卦又怎么编排我了?”   苏昭雯冷笑声,“今晚荔枝台颁奖典礼,别人削尖了脑袋买热搜想出圈,你倒好,直接霸榜三条热搜,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恩...省了买热搜的钱,请工作室的人吃顿夜宵吧,下个月公关团队加奖金。”   苏昭雯咬牙切齿:“你也知道要给公关团队加奖金啊?你自己去看下热搜吧,我要去吃降压药了!”   挂了苏昭雯的电话,傅有融点进热搜,一眼扫到和自己有关的最高位热搜词条:   #不是你们浮针姐吃这么好的吗#   噢,这条是有关他和谈箴的。   再往下,挂在热搜榜第十位的是#有迹可询真的复婚了#   行吧,CP粉今天过年了也能理解,他和谢老师的cp好歹也还在cp榜前三呢。   挂在是十五位的是#傅有融开锁大师#   小傅老师:“......”   不就是cp多了点吗,怎么就开锁大师了?   又不是他把刀架在网友脖子上让嗑的,在他看来就是很正常的互动啊,落在网友眼里就是又开始卖cp了。   难评。   这三个热搜傅有融一个点进去看的欲望都没有,一边低头打字一边往电梯间方向走,不看路的后果就是在拐角处差点撞上人。   “嘶...”傅有融揉了揉撞疼的鼻子,眼里浮现层生理性水雾来。   一声熟悉的叹息飘进耳朵里,和他相撞的人弯腰把手机捡起来递给他,语调带了点无奈:“说过很多次了,走路不要看手机。”   “谢谢...”傅有融从谢询手里接过手机,“你怎么也出来了?”   “有话跟你说。”谢询看着他,眸色沉静,“五分钟,不会耽误你赶飞机的时间。”   傅有融眯眼看了他一会,舌头抵着后槽牙啧了声,忽的笑了。   “行。”   他点开倒计时,设置五分钟,“计时开始,你说吧。”   “有关你的...”谢询含糊掉专业性病症词,眸光微凝,“是不是加重了?”   “是。”傅有融坦然承认,“我以为在你听到我的邀请时就反应过来了。”   这里恰恰好是监控死角,傅有融没什么顾忌的往前一步,主动把两人距离拉近到一个近乎呼吸相融的范围。微微仰脸,色泽浅透的瞳珠在灯下呈现一种瑰冷而疎艳的质感,说不出的蛊。   “谢询,你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盈入呼吸的白茶香气让谢询恍神一瞬,他垂眸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凉如水的目光从浓殷甜润的唇寸寸上移,最后望进那双笑意潋滟的眼睛里。   “如果我不答应。”谢询眸色淡淡,声音也没什么情绪起伏,“你准备找沈潜吗?”   垂在身侧的手,搭上傅有融的腰,指尖轻划过漂亮的蝴蝶骨,感觉到指下的轻微战栗,谢询发出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他能满足你吗?”    第219章   除了谢询之外, 没有人知道,傅老师的身体有多敏感。   轻抚蝴蝶骨就克制不住轻微战栗,若是指尖从肩骨沿着脊柱一路滑至尾椎, 他便会难以遏抑的发颤倚进你怀中,用那双湿漉的、睑边微红的漂亮眼眸没什么威慑力的瞪你一眼。   再过分一点, 摸上那一把瘦韧窄腰, 再轻咬他的耳珠, 那傅老师便会彻底软了腰身,眼里亦泛起层绵绵情雾, 可以被人揽在怀中任意施为, 喉间滚出难耐的、破碎的呜咽。   身体的反应傅有融克制不住, 可他也并不愿落了下风, 指尖从谢询的下颌一路滑至喉结, 便轻扬唇角, 挑了个似笑非笑的弧:“没和沈潜做过,不知道。不过谢老师这话倒是给我启发了,我可以找沈潜试试, 说不定他比谢老师———嘶!”   谢询俯身, 直接以一个不算温柔的吻堵住他的话。   齿尖没怎么收力, 咬得很重, 淡淡的铁锈味在口腔蔓延开来。   或者说这根本就不算吻,谢询直接在他下唇咬出一个血口子,咬完后便利落撤开,毫无接吻的缠绵黏糊可言。   傅有融用指腹揩蹭过湿漉的下唇,指关节处晕染开妍丽的枫叶色唇脂,还透着一点焮艳血红,沾在凝白细腻的手指上, 红白二色相撞,有种说不出的诱。   “真是属狗的。”傅有融嗤了声,转过手机屏幕,“谢询,你还有一分钟的时间。”   “我不答应。”谢询看着秒数一点点变化,眸色淡静无澜,“阿融,我不接受和你成为所谓的炮/友或者床搭子关系。”   “行。”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的傅有融点点头,利落摁下秒表的暂停键,“谢老师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品德高尚,这种低俗不堪的交易确实为难你了,那就这样吧,也没什么好聊的了。”   谢询拉住他的手腕,动作和语气都难得带上几分强势:“阿融,听我说完。”   “你还要说什么?”傅有融挣了两下,没挣开,霜意瞬时浸上眉眼,眸色冷极,似盛冰雪的凛冽和锋利,“谢询,松手。”   察觉到傅有融近乎应激的警惕和周身无形竖起的利刺,谢询下颌线紧绷了瞬,重音重复了遍:“傅有融,你听我说完。”   “如果你要解释当初为什么会说出那番话,那大可不必。”傅有融看着他,眼神疏淡到近乎漠然,“我不想听。”   “我不是要说那个。”谢询明白了傅有融为何突然进入到应激防备状态的原因,他稍稍松了腕上的力道,但仍旧把人圈着,以防这只敏感易惊的猫逃跑,“我是想说……我给你当药,或者说,治疗工具。”   傅有融怔了一瞬,随即给气笑了,“这有区别吗?你就非要扣这种字眼?”   “有区别。”   傅有融也懒得再问区别是什么了,他只觉得不要去试图理解谢询的脑回路,那只是给自己徒增烦恼。   就像彼时,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谢询为什么要在热烈浓情的时候,说出“我和傅有融只是逢场作戏而已,从未当真。”过这句话。   其实到现在,他也没琢磨透。   但谢询的解释,他也不想听。   傅有融以一种近乎逃避的姿态抗拒面对这一切,不管是谢询,还是他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的解释,亦或是被提分手后所有强硬的、退后的、服软的求和和讨好。   可是傅有融又不得不承认,他对谢询有瘾。   哪怕喜欢已经淡去,可那些依赖欲、见到谢询就忍不住发作的恶劣情绪和念头,像是附骨之疽般亘生在他体内,攘肌及骨,牢牢扎根。即便他平日再如何克制或是强迫自己遗忘,可只要一见到谢询,便破骨疯长成蔓草,寸寸缠侵骨血,催生着他对谢询作乱发难。   好烦。   傅有融盯着自己被谢询攥住的手腕,忽然很想一巴掌甩上谢询的脸。   他会生气吗?会失控对自己做些什么吗?在这个随时会有人出来的场合。   “知道了。”傅有融恹恹开口,“谢询,松手,我要去赶飞机了。”   “那就这么说好了。”谢询松开手,看着雪腕上一圈鲜红指痕,没什么诚意道:“抱歉,攥疼你了。”   傅有融嗤了声,随意拉下微乱的袖口,觉得谢询有时候真的很假。   明明就很喜欢在他身上留下印子,在他能承受的范围内给他带来疼感。更过分的尺度都不知道来了多少次了,现在说抱歉?真是有够虚伪的。   “那就这么说好了。”谢询垂眼看着他,“阿融,我会是你最好的药。”   傅有融懒得和他掰扯,“随你。”   当药也好工具也好床搭子也好...对傅有融来说没差,他只是需要一个缓解病瘾的对象而已,谢询是他最好的选择。但谢询不答应,他也不是没有别的选择。   “我送你。”   “不用,有人送我去机场。”傅有融淡声,忽的想起什么,他抬眸,冷冷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在交易期间,你可以正常和别人谈恋爱。我这人道德感低下,对open-relationship关系接受良好,不保证会不会和别人谈恋爱,你也随意。”   看着谢询沉下来的脸色,傅有融舒服了。   “回见谢老师。”他笑得露出一点雪白的牙尖,“等得空了我约你,希望可以来点新花样。”   ......   飞往海口的航班上,傅有融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他遭受无穷无尽的指责、谩骂和言语暴力,说是身败名裂、人人喊打也不为过。   这一切的源头,是安笙在他拿到视帝那晚,拿着身份证实名举报他强/奸未成年,并拿出确凿证据证实自己口中的的每一句话都属实,铁板钉钉锤死所有罪名。   他在颁奖典礼现场被警察带走。   全网哗然。   他在警局被关了三天,三天内对外界信息毫无接触。等出来的时候,舆论已经一边倒,成了身名俱败、人人得而诛之的强/奸/犯。   苏昭雯来接他的时候,满脸疲倦的告诉他,阿融,这几天不要看网络,好好休息,万事有我兜着。   短短三天时间,傅有融瘦了一圈,面上失尽血色。闻言笑了下,声音很轻:“雯姐,我们的经纪合约到此为止吧。”   苏昭雯转头盯住他,“你说什么?”   “我说,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我的经纪人了。”傅有融闭上眼,语气平静到近乎漠然:“还有小周,送我回去后你和雯姐一起离开吧。”   “傅有融!”苏昭雯眼眶发热,“这个时候你能不能别任性了?你的公关团队现在就老娘一个人知不知道?你是打算自己运营工作室一个人发律师函澄清舆论吗?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三头六臂?”   “我不走。”小周说完这一句后就没吭声了,只是没忍住透过后视镜频频看闭目养神的傅有融。   “都任性这么多次了...在任性一次也无所谓吧。”傅有融睁开眼,浅茶灰的眼瞳雾色濛濛,情绪难辨,“这次就不麻烦雯姐给我兜底了,让你操心那么多次了...雯姐,你走吧。”   他不能把苏昭雯和小周一起拖进泥沼里。   安笙不会放过他的,还有安笙背后的司墀,都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都麻烦我那么多次了,再多一次也无所谓。”苏昭雯拍了一下他的背,重重落下,力道却很轻,“事情结束后给我多发点奖金就行。”   知道说不动苏昭雯了,傅有融弯了下唇角,“好。”   他盯着窗外飞逝的高楼大厦,窗影中映出一双疏冷淡漠的眼睛,死水无澜的静。   “不过说来也奇怪,安笙居然出具了谅解书。”苏昭雯翻看着安笙的微博,皱眉,“他到底意欲何为,让你身败名裂,却又不起诉你。”   苏昭雯很快知道答案了。   车子一驶入停车场,就被安笙带人围了个正着。   “哥哥,你瘦了好多,气色也不太好。”安笙看着面色苍白的傅有融,眼里浮现心疼,“这几天一定是没吃好也没睡好吧,没关系,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回家后你就能好好休息了。”   小周挡在傅有融面前,警惕的看着安笙。   “哥哥,你身边怎么还是有其他人啊?”他扫了眼小周,不喜的蹙眉,“我不喜欢有太多人围着你,好不容易把你身边的人都清干净了...没想到还是有漏网之鱼。”   “让他们离开。”傅有融终于开口,他冷淡地看着自己这个异父异母的弟弟,“安笙,让他们离开,我跟你走。”   安笙朝他走来,抬手抚上傅有融的脸颊,露出满意的笑来。   “哥哥,好乖。”   “对我笑一笑好不好?笑一下的话,我就不和他们计较,放他们走了。”   傅有融垂眼,一点点挑起唇角,苍白清透的眉眼一瞬染上极尽温暧的蛊色,秾秀微挑的桃花眼写尽柔旖缱绻,漂亮得叫人挪不开眼。   安笙怔神一瞬,呼吸都急促起来。   “哥哥。”安笙抚过傅有融的唇,眼神透着痴,“以后...只能对我一个人这么笑啊。”   你终于,终于只属于我了。    第220章   安笙把他带到沪城西郊的别墅软囚起来。   傅有融不能踏出别墅范围, 也接触不到一丝外界信息。   别墅内外都有监控,还派了保安二十四小时轮流值守。别墅内安排了专人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还配备了一个心理医生给他进行心理疏导以防他病发或是病情恶化。   但傅有融没有病发过一次, 情绪稳定得根本不像一个患有*AACD&IES(非典型情感控制障碍&间发性情感应激)的精神病患者。他平静到近乎漠然,整个人的状态像是一潭死水, 再也起不了一丝波澜。   这并不是一个多好的现象。   经过测试和连日观察, 心理医生告诉安笙, 这是转封闭性抑郁的表现,具体症状体现为情感缺失、对外界刺激毫无反应、厌食、失眠、头晕耳鸣等, 而傅有融的日常表现, 已经出现了80%的症状。   这才过去一个月时间而已。   安笙看着陷在窗边躺椅上闭目养神的傅有融, 他的面色在天光下呈现一种近乎清透的苍白, 鸦黑的睫安安静静阖贴着下眼睑, 眉眼沉倦而静, 生机淡薄得萦生出一种再也不会醒来的错觉。   一股巨大的恐慌忽然袭上安笙的心头。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捻挤出无尽的惊悸不安来。   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把哥哥身边的人清理干净,让他只属于自己。他决不允许任何人把哥哥带走, 哪怕是死亡也不行。   因为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傅有融的精神状态差得厉害, 已经到了起个身都会眩晕头疼的程度。被安笙拽着领子提起来的时候, 他只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后脑勺疼得快炸开,耳边一片嗡鸣,安笙说了好多话,他一句也没有听清。   等好容易缓过来时,他才听清安笙歇斯底里一句:“……谢询死了!你的那些精神寄托都不在了,你看看我啊, 我才是你的唯一!”   失焦的茶灰色瞳珠轻动了下,涣散的黑在浅色虹膜上重新聚拢,眼神稍微有了一丝光亮。傅有融抬眸看着安笙,声音很轻:“你说什么?”   “为什么他都死了还能让你念念不忘?”安笙目眦尽裂,眼里蔓延出血丝,神色癫狂,失态到有些可怖,“我说,谢询死了!碎成一滩血泥,尸骨都拼凑不完整。他不会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了!他再也没法影响到你了!”   谢询……死了。   迟钝至极的大脑慢慢滤过这个念头,砸入一湾死水的心池,稍微带一点涟漪,可又很快归于平静。   傅有融轻扯了下唇角,木然的仿佛是皮肉自己在动,“安笙…他早就没法影响我了。你报复错了人了。”   “你觉得是我报复他?”安笙忽然松了手,笑得弯下腰眼泪都渗出来,又在某一刻忽然停住笑声,抬头盯住傅有融,眼神阴嗖嗖的,活得像是鬼附身一般,“不是我动的手,我还没那个能力对港城谢家的人下手,是他自己倒霉,车子掉下了悬崖,连个尸体都捞不着。”   傅有融慢慢的阖动了下眼,“所以呢?”   安笙眼中闪过困惑和茫然,随即有变得阴沉冰冷,连还算姣好清秀的面庞都扭曲起来。   “哥哥,我的好哥哥。”安笙掐住他的下颌强制他抬起头,尖锐的指甲戳进颈肉里,刺得生疼。他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他是死在来见你的路上?你不为此感到自责吗?不难过吗?为什么没一点反应呢?”   “我和谢询已经分手两年多了。”他的眼瞳又归于先前那种失焦的状态,色泽清浅的虹膜在天光下显现一种近似玻璃珠的薄透质感,冷浸浸的,毫无生气。   “他于我已经毫无意义。”   能给出什么反应呢?   只是……心脏有些抽疼而已。还能忍耐,但是为什么会痛呢?   傅有融冷漠地想,最近睡得不太好,连记忆力也受到影响了。他好像答应过谢询一件事来着……噢,想起来了,他和谢询说,如果这次能拿下青橄榄视帝奖的话,那他就考虑让谢询进入复合考察期。   那会谢询笑了下,说早知道我就应下这届青橄榄的奖项审评邀请了,这样还能给自己加一筹胜算。   后来……他站上舞台,握住青橄榄视帝奖杯那一刻,和谢询对视上那一眼。他坐在台下,身姿清正优雅,凤眼微微弯起,对他无声比划口型:“———”   谢询说了什么?   他不记得了。   “那什么对你才有意义呢?什么才有啊?”傅有融感觉手背一凉,漠然地撩眼,发现安笙不知什么时候哭了,眼泪吧嗒吧嗒下落,眼神愤怒又委屈,“你怎么就不在乎了呢?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把精神寄托系在我身上呢?明明……明明我才是最爱你的那个啊。”   “你还在乎谁?言朝是吗?我带你去见他好不好?不对…不对,你只能爱我,你只能在乎我。”安笙说着又开始不清醒,“是哦,还有一个言朝,我怎么给忘了……你在乎他是吗?是不是?”   眼见安笙又要去拽傅有融的衣领,全程围观的心理医生皱起眉,冷声提醒:“安先生,你再折腾一次,傅先生就要送进抢救室了。”   他大步走过来,不由分说推开自己的雇主,把傅有融扶进怀里,看着他离散失焦的眼瞳暗叫不好。果断掰开他嘴里喂了两颗白色药片,又灌了两口水,动作利索,但极轻柔。   助理及时送上便携式氧气瓶,晏玠把吸氧面罩贴上傅有融的脸,稍稍俯身,“傅有融,呼吸……对,放松,把脑中的想法都清空,别想其他的。”   稍刻,晏玠看着胸膛起伏比之前明显一些的傅有融,又测了下他的脉搏,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抹掉额头的薄汗。   “晏医生,这位……”助理对被怼了针镇定剂后昏睡过去的安笙努努嘴。   白片掩去晏玠眸中的冷色,“让保镖送到卧室去,打电话给司总让他来接人。”   “好……的。”助理愣愣的看着晏玠一个横抱把傅有融抱起来,内心感到一丝怪异,“晏医生,你这是———”   “送到楼上去,准备吊水。”晏玠语调平静,冷淡地看了眼这个司墀派过来的助理,“要不你来?”   “不用不用您来吧。”助理讪讪道,心想嘀咕一定是最近和几个精神病在一起待久了,自己也有点神经质了。   不然为什么,他会觉得晏医生对傅先生也有意思呢?   一定是错觉!   ……   傅有融醒来的时候,入目先是一片昏黄柔暗的色块,光影迷离摇晃,刺得他眼里泛起层生理性盐水来。   闭目缓了会,再睁眼时,才发现是一盏小夜灯。   “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这个声音.....傅有融慢慢转过头,看着一身西装坐在床边的司墀,触到他眸底饶有兴致的、和好意不沾边的笑———   淡漠对视两秒后,又转过头去。   没有意料之中的惊慌,眼神淡寂得仿佛在看空气。   司墀眯了下眼。   “话也不应一句,也太没礼貌了些。”   司墀抬手捏住他的下颌,没怎么费力的就掰过来面向自己,看着托在掌心的脸庞,尽管尽失血色病气萦萦,也半点不影响它的漂亮。那双水光浸润却失焦淡倦的眼睛,着实是很容易勾起人的欲望。   ———叫人想要打碎这尊漂亮又脆弱的琉璃玩偶的摧毁欲。亦或是让这双冷然空淡的眼泛起更多水意,在空茫的状态里陷入痛苦或者欢愉。   养在安笙手里,真是浪费。   司墀一直都知道,或者说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未婚夫在西郊别墅“金屋藏娇”,把他异父异母的哥哥囚禁在此。   安笙能这么快得逞,他也在背后推波助澜了。   亲手让这颗粲亮耀眼的星星从云端跌落摔得粉碎的滋味,绝佳。   要是再碎一次,会更美丽。   “你说,安笙那个畸形的体质,为什么没有长在你身上呢?”司墀轻柔摩挲着他的脸颊,温凉的、细腻的,手感极佳,“和你才是绝配啊...要是长了畸形性征的人是你,我忽然觉得没那么恶心了。”   司墀轻抚了下他的腰,瘦的惊人,让人疑心一摧即折,“傅有融,你比安笙更适合...调教成张开腿就让玩的婊/子啊。”   傅有融只是安静的、冷淡的看着他,像是失聪一般,对司墀的言语侮辱毫无反应。   司墀啧了声。   安笙怎么照顾人的,一点反应也无,其实也有些无趣。   司墀抬手,拨开衣襟,指尖轻划过纤秀漂亮的锁骨。   依旧没有反应,不管是情绪上还是生理上。   他解开睡衣的第一颗扣子。   一颗、两颗、三颗———   解到第三颗的时候,门被人轻轻叩响。   “司总,傅先生醒了吗?我需要给他做个身体检查。”   话落,晏玠就直接推门进来了,也不等司墀同意。   司墀眯眼看着这个年轻清俊的心理医生,“出———”   “司总,傅先生该做身体检查了。”晏玠淡声打断他的话,顺便指了指傅有融,语气冷静:“还有,傅先生现在已经陷入自我封闭状态,你再怎么碰他他也不会有生理反应,用药都很难。”   “顺便提醒下,傅先生的身体经不起一丁点的刺激性用药,可能你们还没开始做,他就进抢救室了。”   “如果你们还要继续的话,我先去打120。”    第221章   司墀败兴离开后, 晏玠转头看向静坐在床边不动不语的傅有融。   他的衣领散乱,被拨开的衣襟下,凝白的皮肉在灯下显得盈腻而细润, 似随时会化掉的新雪,处处皆透着难言却又蛊惑的脆弱感, 让人靠近时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 生怕惊扰到他。   一声极淡的叹息从晏玠喉间溢出。   他踢开司墀方才坐过的软凳, 在床沿坐下。感觉到身侧微微凹陷的床垫,傅有融眼睫微垂, 瞳珠轻动了下, 看着那双手靠近自己, 依旧毫无反应。   晏玠给他把衣领整理好, 衣扣一颗颗系上, 途中尾指不慎擦过的傅有融的锁骨, 他顿了下,明知傅有融此时不会给出反应,还是轻声说了句抱歉。   晏玠试探着碰了下他的手, 确信傅有融不会抗拒后才揽着他的肩引导着他躺下。   傅有融倚在枕上, 桃眼微微睁圆, 一错不错地盯着晏玠。浅茶灰色的眼眸干净而茫然, 表情看上去有些天真的孩子气。   这是……陷入自我封闭后出现的认知紊乱,傅有融现在可能不记得自己是谁、年龄多少……晏玠快速判断出傅有融此刻的症况,但还是不免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心软。   “怎……”后面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青年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温凉柔软的触感贴上来,晏玠身体僵了瞬。他垂眼看着傅有融,温和了天生冷感的嗓音:“怎么了?”   “言言。”他听到傅有融轻声唤出这声极亲昵的叠字称呼,语气染上委屈:“我好疼。”   晏玠知道他口中的“言言”是谁。   在进入到这栋别墅之前, 安笙给他详细讲述过傅有融的病况。其中就着重提到了言朝,也就是傅有融喊得这声“言言”。   他是傅有融的精神寄托和情感疗愈所。   安笙提到这个名字时,话语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妒意和不甘,他说,言朝和傅有融的母亲是故交,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在丁点大的时候,傅有融就对言朝表现出超乎寻常的依赖欲。这种情感长大后愈演愈烈,在傅有融病情最严重的时候,只有言朝可以近他的身。   晏玠那时以一种询问公事的冷漠口吻问安笙,他们是恋人吗?   但出乎晏玠意料的,安笙说不是。言朝是傅有融最重要的人,但不是恋人。   患有非典型情感控制障碍症的人天生渴求被爱,他们天性淡薄冷感,却又有极高的情感需求。但同时因为病症带来的低安全感和情绪机制,让他们很难和别人保持一段长久稳定的关系,尤其是恋爱关系。   傅有融谈过多段恋爱,但这些恋爱对象加起来都没有一个言朝重要。   晏玠不冷不热恩了声,问安笙那这位言先生在哪?如果他能出现的话,那对缓解傅先生的病症将有相当大的帮助。   安笙那会露出一个古里古怪的笑,透着讥讽和不屑,更多的是得意。   他说言朝不可能再出现在傅有融面前了,两人已经闹掰绝交很久了。   晏玠出神回想这几秒,傅有融自发靠过来,像是受伤吃疼后和主人寻求安慰的某种毛绒小兽似的,用脸轻轻蹭了下他的掌心,略微失焦的眼眸里盈满了系恋和依眷。   他小声呢喃重复:“言言……我有些疼。”   难以言说的滋味在心尖泛开,晏玠抬手揉了下傅有融的头,温声:“哪里疼?”   青年摇摇头,发丝蹭过掌心,痒痒的。   他小声:“其实没有多难受…我就是想要言言陪陪我。”   “好。”晏玠自己没意识到,自己敛眸垂视着傅有融时,眼神有多温柔,“我不走,就在这里陪你。”   这话让青年安心阖上眼,鸦睫安安静静覆贴在下眼睑处,打下疎薄细密的影。   晏玠凝视着偎在掌心的脸。   荧幕上或是手机里看到时,这张脸描画着精致妆容,在唇上稍晕鲜妍色泽,就能勾夺出十二分的稠艳秾色来,漂亮到近乎咄咄逼人。是在聚光灯下、银幕上、广告牌上,遥遥不可及的星星。   那时的傅有融,是明艳的、锋利的、骄矜的。   而此刻,这张褪去妆色和光环的脸在灯下呈现一种病态而素脆的白,那些张扬的、锋利的、粲亮的东西全被折碎,再也拼凑不起来。   星星碎成了谁也留不住拢不起的萤砂。   青年阖目时尤为显得的乖觉安静,姿态柔眷到近乎温驯。但晏玠知道,这只是病症发作时带来一种假相,等傅有融一清醒,这些脆弱的、剩余不多的淡薄情绪又会被他藏起来,就算凿穿他的骨头,也挖不出一分一毫。   安静了许久,久到晏玠以为傅有融已经睡着时,他听到青年低低开口:“言言……抱歉啊。”   “不该跟你说那样的话的。”他的喉结轻滚,哽音浓重:“对不起…言言,我不是故意要说那些的。”   滚热水泽从傅有融眼尾淌下,几欲要灼穿晏玠的掌心。   “我应该带你走的。”他睁开眼,睫毛被泪水浸得湿漉漉的,眼圈泛红,泪珠子不断滚落,润湿脸颊和晏玠的指缝,“对不住…当真是对不住…言言,我应该带你走的。”   他怎么…就把言言一个人落下了呢?   晏玠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反复说着对不起,语无伦次,毫无逻辑。   后来他哭累了,眼皮又倦倦阖上。最后一句呓语困轻轻的:“言言……我是不是把你弄丢了啊?”   “没有。”晏玠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替谁回答这个问题。   等傅有融睡熟后,晏玠小心翼翼抽出已经麻掉的手,看着满手湿漉漉的水痕,闭目沉叹。   ……   第二天早上晏玠来给傅有融做例行检查,青年一言不发配合全流程,然后拿出平板,打下一行字给他看:[晏医生,昨天晚上,麻烦你了。]   他还记得?   晏玠先是感到讶异,随后面色一变,抬手下意识要碰傅有融的喉咙,却又将将止住,“你说不了话了?”   傅有融点点头,眸色波澜不惊,在备忘录打下:[应该是病情抑郁化引起的非典型癔病性失语,不用担心。]   晏玠皱眉久久无言,最终低低吐出一句:“心结不解,你可能这辈子都说不了话了。”   傅有融轻扬了下唇角,弧度极淡,不甚在意。   [没关系。]他打字,[不是晏医生的问题,不要自责。]   [也不用费尽心思给我出治疗方案了,就这样吧。我们都知道,这个失语症不会好了。]   癔病性失语...已经是封闭抑郁化中后期才会出现的症状了。   [你知道吗?我现在想的是,从这个窗户跳下去,摔死的可能性有多大。]   傅有融平静的输入这行字给晏玠看。   他是想向晏玠表示,他已经有自杀倾向了。AACD转抑郁化并出现自杀观念和行为,其实已经基本上没救了。   [如果...我哪天想死了。晏医生,别救我。]   看着脸色难看的晏玠,傅有融莫名笑了,是这么久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眼眉微弯,虚弱苍白的眉眼都染上一点鲜活生气。   晏玠晃了下神,移开目光。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   晏玠抿了下唇,“除了言朝,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让你留恋的东西了吗?”   从晏玠口中听到言朝的名字,傅有融并没有流露出意外。他轻轻摇了摇头,删掉刚刚的文字打下:[如果不是因为言言的话,我早就想去死了。]   他知道言朝的状况并不比他好多少。   但他活着,言言或许也能多撑一段时间。   [晏医生,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请你帮我打听一下言朝的消息?]   那双浅茶灰的眼瞳安安静静看着他,眸底透出微薄的恳求。   “好。”晏玠点点头,“三天之内,我会把言朝的消息带给你。”   “谢谢就不用说了。”晏玠淡声,“如果要谢谢的话,待会多吃点东西,然后去花园里走走。”   傅有融怔了瞬。   [我尽力。]   -   得知傅有融换上失语症后,安笙再次在别墅内发癫。   他摔碎了两个花瓶,歇斯底里对傅有融自言自语一堆话,在他要上来拽傅有融之前,晏玠给助理使了个眼色。助理冲上来已经是十分熟练的给安笙打完一针镇定剂。等安笙昏睡过去后,才忧心忡忡问晏玠:“晏医生...我们这么对雇主,是不是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晏玠声音冷淡,“不控制难不成放着他躁郁症发作伤害傅先生吗?”   助理:“好像也有道理,毕竟傅先生比安先生脆皮多了。”   晏玠:“......”   “这傅家一个两个,真是都有点毛病啊。”助理嘀咕吐槽了句,“一个躁郁症一个情感控制障碍,真不愧是兄弟两。”   晏玠淡淡瞥了他一眼,“这种话少说,工作不想要了吗?”   “我就跟您说一下嘛。”助理讪笑,随后搬来轮椅,把安笙运去客房。   晏玠推来另一辆轮椅,问闭目养神的傅有融:“我陪你去花园走走?”   傅有融慢慢睁眼,眼瞳慢慢聚焦,点头。   走到第二圈时,傅有融对晏玠打字:[言朝的消息,你直接说吧。没关系,我都能接受。]   还能有多坏呢?   晏玠停下脚步,沉默稍刻后,才说:“那位言先生...现在在东区的私人疗养院里,也是二十四小时看守。”   一想到托朋友辗转好几方才打听到一则消息...晏玠面露不忍,“言先生,割腕自杀了。”    第222章   傅有融醒来时, 飞机将好快要落地机场。   他摘下眼罩,发现布料濡湿一片,他做梦时流出的眼泪全被吸干净了。   眼睫也湿漉漉的, 下眼睑还蒙着层润润的水意,眼尾沁着薄红, 怎么看都是哭过的样子。傅有融盯着前置摄像头里的自己, 舌尖抵弹出一声轻啧。   “给。”07把热敷贴递给他, 又从随身的双肩包里翻出粉饼和遮瑕,“稍微盖一下, 上眼皮有一点点肿, 今天落地后有不少粉丝来接机……怎么了?”   傅有融摇摇头, 撕开热敷贴敷上眼睛, 语调懒洋洋的:“没什么, 就是觉得粉丝说的没错。”   “恩?”07有点疑惑。   粉丝?说他吗?   “她们说———”傅有融对那条评论印象极为深刻, 一字不差的给07复述:“傅傅身边新来那个白毛小助理年纪不大,性格却很稳重。那个小包感觉跟百宝袋似的,居然连针线包都能掏出来。”   “她们拍到你现场给我补戏服嘛, 就说你那个时候的样子特别符合一句诗。”小傅老师舒舒服服倚着靠背, 微谑:“慈母手中线, 小傅身上衣。”   07:“………”   他不懂这些小姑娘的想法, 真的。   “不过我们小七确实是周到又细心,比妈妈还要体贴备至。”傅有融故作惋惜的轻叹,“要不是性别年龄不对,我都想喊你妈妈了。”   07:“。”   其实你已经喊过了。   十分钟热敷时间一到,07推醒眯着眯着又要睡着过去的傅有融,把补水喷雾和粉饼递给他,“自己遮一下。”   傅有融眨眨眼, 软下调子:“小七———”   “我不会。”07温和打断他的话,“这个真的是我的知识盲区,小融,得你自己来。”   “好吧。”撒娇失败的小傅老师郁郁叹气,拿起补水喷雾对着脸一顿兹,拍匀后晾了一分钟等脸部吸收,捏着粉扑怼上脸,边和07大致说了遍自己的梦境内容,淡定的仿佛在吐槽别人的经历:“你说人怎么能窝囊成那个样子啊?要换了现在的我我直接拉着安笙一起同归于尽,都别活了。”   “还有,我老早就觉得司墀看我的眼神有点问题。”傅有融把粉扑捏尖,在眼周肌处轻柔晕拍开,无关紧要的语气感慨:“原来不是我自恋啊,是他确实对我存在扭曲想法。”   “不过还是要感谢我们小七。”傅有融侧首对07眨了个wink,“没有我的守护星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的话,我现在也没法在这不痛不痒的吐槽了。”   守护星啊……这个称呼让07怔了瞬。   他看着傅有融,话到唇边又咽回去,最终只是给出和所有宿主都一样的回答:“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过……傅有融这梦到“原著”之后的反应,倒是所有宿主里最让他哭笑不得的那个。   有时候担心他的情绪过分脆弱敏感,有时候又觉得小傅老师又是真的心大乐观。   “我混得这么惨就算了,怎么言言也这么惨啊?真是难到一块去了。”傅有融啪一声合上粉饼盒子,一想到梦境结尾那个医生居然说言朝自杀了———   “言言到底经历了什么啊……”傅有融嘀咕了句,“感觉也和我惨得不相上下,是被什么东西瘟到了吗?”   “好在现在都没———”他的话音蓦的顿住。   一丝灵光从脑中一闪而过,但窜得太快,傅有融没来得及抓住。   远离了瘟祸源头,自然不会出什么事了。   07还是有点欣慰的,看来言朝还是听进了自己的话,没有和宋衍接触。   不过…小言少爷兜兜转转还是和宋白栩订婚了,这点倒是让07感觉很神奇。   他把口罩帽子递给傅有融,“准备一下,飞机落地了。”   ……   落地海口第一天,小傅老师泡在舞蹈室度过。   不过好在对家就在隔壁练习室,小傅老师排练得无聊时就跑过去招一下谈箴老师。   数次后,谈老师终于奓毛了,逮着傅有融就是一顿揉搓,把小傅老师搓得脸颊红红滚到一边委屈瞪他才舒服。   “手劲怎么这么大…”傅有融拿着矿泉水给自己的脸蛋降温,一边嘀咕,见谈箴又看过来,不由警惕:“你干嘛?不是已经出完气了吗?”   谈箴斜了他一眼,“trouble-maker,会跳吗?”   小傅老师轻扬眉稍,“学过一段,但……”   还没说完就被谈箴打断:“ok晚上抽一个小时给我,一起录个练习室版的trouble-maker。”   傅有融:“……”   他眼角轻抽了下,“我们?跳trouble-maker?”   “对,有什么问题吗?”   “谁跳女位?”   傅有融更在意这个。   “我跳。”谈箴给了他一个’就知道你就说这个‘的眼神,不甚在意:“女团舞都跳过了,跳个女位算什么?”   “你那个女团舞,我刷到过。”傅有融对谈箴束起大拇指,“谈老师,真会扭啊。”   不愧是男团主舞出身的。   傅有融对谈箴飞过来的眼刀子视若未闻,实在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问一下啊,你为什么突发奇想要和我拍trouble-maker的营业视频啊?可别说是要卖浮针CP啊。”   “不是。”谈箴拧开瓶盖灌了两口水,冷笑了声:“和一个狗比打赌输了,他要看我跳辣舞,愿赌服输,满足他。”   傅有融:“……”   他看着谈箴,语气幽幽:“怎么感觉自己沦为你们play的一环了呢?”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谈箴也不废话,“以后有我能力范围之内的忙,你随时开口,能做到我一定做到。”   “倒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傅有融摆摆手,“拍个营业视频而已……等年后什么时候有空,我去你家蹭个饭?”   “反正就住一栋楼,串门也方便。”   恩是的,傅老师和谈老师这两对家住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而且就是上下层的邻居,平日里没少打照面。   “你上次在《归田园记》里做得那个板栗排骨焖饭和汽锅番茄肉丸汤我真的馋好久了。”傅有融笑眯眯的,“我陪你录跳舞视频,你给我做顿饭,这不亏吧?”   谈箴思索两秒,“成交。”   -   跨年演唱会彩排时,傅有融遇到了《逃脱进行时》的总导演,被他手把手带到一边,客套寒暄一番后,总导演极其热情地邀请他当《逃脱进行时》下一季的常驻嘉宾。还说他来那期创下播放率新高,网友也呼声让他常驻。   “这个,您可以让人和雯姐沟通,我的行程都是她在安排。”傅有融把姿态放在一个恰到好处的熟稔程度,“不过感谢您的盛情邀请,我在节目的游戏体验也很棒,如果有机会的话,很乐意再来玩。”   应付了总导演,才走出没两步,又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有融。”   傅有融转头,看着戴着鸭舌帽和黑框眼镜的青年,有些意外:“师兄?你怎么在这?”   “陪人彩排。”燕白商轻弯眼眉,“刚刚被许导叫住,是综艺邀请的事情吧?”   傅有融眨眨眼,“师兄料事如神。”   “很容易猜到。”小燕导演笑得温润无害,“因为我的目的和许导一样,我要和他抢人了。伸手。”   傅有融乖乖伸出手,下一秒,掌心多出两颗带着微微温意的糖果。   傅有融看着躺在手心的两团粉白色,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桃花眼弯弯的,波光潋滟,“师兄这是准备用两颗糖收买我吗?”   “不是,请你吃糖而已。”燕白商又撕了颗糖塞进嘴里,“《析芒推理社》下一季的常驻,考虑一下?”   “如果还是师兄当策划编导的话,我考虑一下。”傅有融也咬了颗糖进嘴,酸酸甜甜的草莓味里掺着浓郁奶香,不是那种工业糖精的味道,奶香和果味在唇齿间漫开,越嚼越香,“好好吃,这个软糖的牌子是什么啊?”   “我自己做的。”燕白商又从口袋里掏了掏,翻出三颗紫白色软糖的塞进傅有融手里,“蓝莓味的,下次做了给你寄点。”   “优先考虑我的邀请噢。”   傅有融失笑,还没应话,一道黑咕隆咚的人影忽然窜出来,直接往燕白商身上一挂,去摸他的口袋———   不出意外摸了个空。   人影不虞地抬头,眯眼:“燕白商,我糖呢?”   “只有一颗草莓味的了。”燕白商从左边口袋掏出最后一颗糖给他。   “早上出门我不是抓了一大把吗?”   “送完了。”   后面他们再说什么傅有融听不清了,他很识趣的走开了。   划亮手机,一边戳进言朝的对话框骚扰小言总,走路不看路的后果就是,又双叒和人撞到了。   还好鼻子没动过,不然这么撞上几次,早报废了。   小傅老师揉着泛疼的鼻子,想。眼里不可避免的沁出层生理性泪水来,一眨眼,一颗泪珠子从眼眶滚落,从脸颊一路滑下。   “对不起对不起———卧槽你没事吧?怎么还哭了啊?”其实是被他撞倒的人手忙脚乱的道歉,紧张的不行:“你你你还好吧?不会是假体被撞歪了吧?要不要给你叫医生啊?”   “纯天然的,没动过。”傅有融纳闷这个情商怎么混娱乐圈的,抬头定睛一看,一张冲击力十足的混血脸怼在他面前,蓝汪汪的眼睛紧张兮兮的看着他,“那你怎么哭了啊?”   “生理反应,控制不住。”傅有融摆摆手,桃花眼湿漉漉的,浸着层湿润泪意,“没事,是我没看路要说抱歉的。”   然后———   小混血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忽然红了脸。   傅有融:“?”   他用那口混着点奇异腔调的完美重低音问:“哥哥,我能请你吃饭吗?”    第223章   “我想请你吃饭。”小混血弯起一个有些羞涩的笑, 露出尖尖的虎牙,看上去显得愈发孩子气,“就当是, 撞到你的补偿了。”   小孩的心思看上去实在是太明显了。   傅有融笑了下,“不用, 更何况是我没看路撞得你, 该道歉的是我才是。”   “那。”那双深邃漂亮的湛蓝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 “哥哥请我吃饭吧。”   傅有融:“……”   他看着小混血状似纯然无害的笑容,轻扬眉稍。   “说吧, 需要多少医药费, 我直接转双倍给你, 连同饭钱一起算进去。”   小混血轻轻啊了一声, 被傅有融见招拆招, 索性直接打了一击直球:“我就是想认识一下哥哥嘛, 刚才都只是借口。”   说着,他的脸又红了一个度,“我觉得哥哥特别好看。”   小傅老师点点头, 笑眯眯道:“谢谢, 我也觉得我很好看。”   小混血等了一会, 见傅有融抬脚要走, 急了,忙拦住他,“不可以认识一下吗?”   “可以啊。”傅有融觉得小孩挺好玩的,“你叫什么名字?”   “Ethan。”他乖乖站好,像个小学生似的自我介绍起来:“你也可以叫我亦森,翟亦森,是我妈妈给我取的名字。我在外国长大, 但是是中国国籍噢。”   说完他眨眨眼,笑的挤出两道梨涡,看上去元气又甜蜜,“我知道你,傅有融,你可有名了。你那部《关山月》我看了好多遍的!”   “哥哥,真的不可以请你吃个饭吗?”那双波光粼粼的蓝眼睛戴上一点恳求意味,配上这张脸,这个语气,确实让人很难拒绝他的请求。   傅有融一句“我不和粉丝私联”的拒绝话术还没说出口,身后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他没空,已经和我约饭了。”   肩上搭上一只秀长白皙的手,谈箴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语调懒散:“傅有融,你不会打算赖掉我的椰子**?”   “没有,怎么敢鸽我们谈老师呢。”傅有融看着笑容顿时收起来,神色甚至有些冷漠的翟亦森,小声:“你们认识啊?”   “当然认识。”谈箴轻嗤了声,“我弟弟,同母异父有血缘关系那种,不过不在一个户口本上。”   察觉到隐约的火药味,小傅老师心里嘀咕了句看来这两兄弟关系不太好啊。   傅有融看了眼谈箴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随他去了,“挺巧,我也有个弟弟,异父异母那种。”   “阿箴哥哥也就这个时候承认我是你弟弟了。”方才的冷漠仿佛只是昙花一现的错觉,他顷刻又笑得甜得可以拧出蜜来,可吐出的话却不如何友好:“怎么在其他场合不让我喊你哥哥呢?”   谈箴扯出个薄讽的弧,“这个问题,我觉得你去问问翟汀兰女士比较好。”   好大一口瓜啊。   措不及防吃到一口惊天大瓜的小傅老师在心里卧槽一声。   谈箴的母亲是翟汀兰?   翟亦森抿唇,看向傅有融,“哥哥,你和谈箴关系很好吗?你们不是对家吗?”   “是对家关系也比你亲近。”谈箴懒得和他废话,“你走不走?不走的话是准备让我打电话给翟汀兰让她来接人吗?”   翟亦森瞪他一眼,又看向傅有融,眼神竟透着一丝莫名的委屈。   “呃。”小傅老师摊了下手,并无多少愧疚意思:“你哥说得对。”   不是弟弟,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啊,你对我撒娇没用啊。   而且老实说,他其实不太吃年下弟弟撒娇这种套路。   这莫名其妙的局面最终以Ethan弟弟悻悻离开而结束。   翟亦森离开后,谈箴主动和傅有融说:“翟汀兰确实是我血缘关系上的生身母亲。”   血缘关系,生身母亲。   傅有融在心中轻嚼这几个字,直接问了:“翟老师当年息影两年,说是旅游散心,其实是隐婚生子…那个孩子,是你?”   “是啊。”谈箴也应得很干脆,他的语气相当不以为意,“我就是当年纷传却始终无从求证的那个孩子。没有被媒体曝光,不是因为翟女士想保护我,而是她根本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存在。”   谈箴这个存在而言,对翟汀兰是洗刷不掉的败笔和污点。   “对翟汀兰女士来说,她唯一的孩子只有翟亦森。”谈箴语气轻描淡写的,“不过没关系,我也没把她当母亲。”   “好吧。”谈箴愿意说到哪就是哪,傅有融不会多问,“要吃糖吗?”   他对谈箴摊开掌心,“蓝莓味和草莓味,选一个。”   “你怎么把我当小孩子哄了?”谈老师嘴上嫌弃,手上却直接把两颗糖都薅走了。   “味道不错。”嚼了两口软糖后,谈箴毫不客气:“还有吗?牌子是什么?”   “没有了。”小傅老师皮笑肉不笑,觉得自己一定是缺心眼才觉得对家需要自己安慰,“我师兄自己做的,没得买。”   谈箴轻啧一声。   “下次你师兄再给你糖的时候,多要一点呗。”   “……你还真好意思啊。”   “过奖。”   “……”   -   十二月三十一号晚上整八点,工作室公布了小傅老师第一套造型。   皎月之下,一身白衣白裤的青年几欲要和月色融为一体。双肩、手腕曳下和手臂挽着的月白轻纱随晚风轻扬起舞,银白色暗纹刺绣落得繁复而细密,在夜色中泛着粼粼明光。   云袖亦被晚风盈满,同层叠盈曳的纱一同拂绕在青年身侧,似某种骨骼很轻的白色水鸟轻伶伶扬起羽翼,在皎净白月下展翅欲飞。   发完造型全身图后,工作室又专门发了第二组妆造图。   半明半暗的光影里,青年以食指和大拇指抵扣着一枚白鹤面具,遮住笼在暗影里的半张脸,另外半张脸盛在明光中,覆着层薄薄妆面,在冷色调的灯下呈现一种近乎清透的凝白釉色。   浅茶灰色的虹膜在光下显得清邃而冷净,似冻在银盘里的剔透冰珠,凉浸浸冷沁沁的,有种非人的精致感。   上眼睑描着两尾银白,顺着天然上挑的弧度勾走,在眼尾处绽出一朵娉婷白荷,垂目为合,抬眼为开,粹洁而妖异。   整张脸唯一的艳色是在唇上晕染的荔枝红,明而不妖,绮而不媚。   冰盘快剥轻红,细度冰霜新调。   不畏如是。   整体妆造极薄极透,说是和这张脸浑然一体也不为过,但恰是如此,对化妆师的手法和技艺也到了近乎苛严的程度。   造型和妆造两组图分别发出后,评论区炸了:   【我嘞个豆啊这是什么神仙妆造...我宣布这是傅傅年度造型top没有之一!】   【我盯着照片呆了整整一分钟不开玩笑,傅傅这个造型和妆容真的绝杀啊...怎么能这么好看...我不会夸只能说一句绝美啊啊啊】   【路人,真路人,意外刷到的,惊艳得我失语。感觉傅有融这张脸能艳压全场跨年夜嘉宾不开玩笑。】   【好美一个人,好绝一张脸...私密马赛本人文化程度就这样,我直接嗨老婆了...傅有融你就是我天生命定的老婆aaaa!】   【这个妆造,这个造型风格...fufu今晚的舞台是古风?能梦一个fufu跳古典舞吗!】   【月色下翩翩起舞的白鹤美人...光是脑补我都要被美到了,青芒台如果你真的让傅傅跳了古典舞我直接给你冲两年的SVIP不开玩笑。】   【工作室麻烦把这个化妆师挖过来焊死在傅傅身边,我要傅傅以后所有舞台妆造都有今天这个水准好吗好的】   【不是半个小时过去了怎么还没挖到这个化妆师信息?工作室怎么也不艾特一下?我要替我家正主预约啊啊啊啊】   【不是楼上你?】   【都在夸傅傅的脸和妆造,没有人夸夸这两组照片也拍得很好吗,摄影师加鸡腿!】   【hhhhh直接给小助理加鸡腿就行,这两组照片都是那个新来的白毛小助理拍的噢】   【好牛一化妆师,好全能一助理,好绝一张脸】   【急急急傅傅的表演怎么这么靠后啊我要马上看到我老婆的绝美舞台!】   ......   傅有融登场时,再次秒了粉丝和一众互联网颜狗。   在这次的造型上,他还戴了脸链。   白色的纯银流苏脸链,在青年颈间落下明明潋潋的光,似冰刃,又似云光。   清冷而锋利的、咄咄逼人的漂亮。   轻落落一个抬眼,疏淡而冷。   而他面前,立着一尊箜篌。   【我***啊,傅有融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箜篌啊我真的没看错吗,是箜篌不是竖琴,傅有融你啥时候学的这玩意?】   【算半个专业人士...傅有融面前这架箜篌起码七位数,是真货。】   【青芒台今年跨年演唱会预算这么足吗?】   【前面的...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傅傅自己带的呢(手动狗头)】   【不懂音乐...但是感觉傅傅弹得好清越...像冻泉流淌,又像月下冰涧...我也不好怎么形容,就是感觉冷冷清清的(褒义),很喜欢这种凉飕飕的感觉(大雾)】   【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这一句诗在这一刻具象化了】   【这身白衣…这个造型…是神女吧。】   【傅有融马上接一个祭司角色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第224章   零点一过, 跨至元旦,结束跨年演唱会特别互动环节的傅有融一下台,第一件事就是回到休息间拿起电话。   有两个未接来电, 一个来自谢询,一个来自沈潜。   傅有融没管两个前男友, 直接一键清除所有通知, 点进和言朝的聊天框, 弹了个视频通话过去。   三秒后,视频接通。   小傅老师弯起眼, “言言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阿融。”视频里的小言总穿着宽松的家居服, 发梢还有些湿润, 黑漆眉睫带着潮气, 一看便是才从洗浴间出来不久。   “我是不是第一个———”想到什么, 小傅老师轻撇了下嘴,“我应该是第二个跟你说新年快乐的吧?”   第一个想必是学弟无疑了。   “恩,你是第二个。”言朝温和地看着他, “阿融, 新的一年要平平顺顺、无灾无病。”   “言言也是!”很好哄的小傅老师又重新露出笑容来, 桃花眼笑成两道弯弯的桥, “那我祝言言新的一年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开开心心的!事业蒸蒸日上,生活称心如意,爱情甜甜蜜蜜!”   “收到了。”言朝认真端详了会新换过一套造型的小傅老师,“很好看,你很适合这种风格的衣服。”   傅有融的第二套造型是一身新中式礼装,同第一套舞台服为同品牌定制款。袖口、衣摆和衣襟处落满了繁复精致的蝴蝶刺绣,颜色鲜明繁多却不显杂乱, 铺成一幅花攒锦簇的画卷,衬得傅老师那张浓颜系的脸倒是愈发秾秀绮艳,换了个人还不一定能压得住这么繁杂浓烈的设计。   “我的第二场表演你是不是没看?”傅有融眯了下眼,但扫见小言总眼梢处那抹未褪的薄红,霎时明了,话锋顿时一转,揶揄:“看来我们言言的跨年夜过得甚是精彩啊。”   言朝一时居然没法反驳这话。   在傅有融看不到的地方,小言总腕上的缚痕同样未消,手背还烙着一个浅浅的牙印。   全是某位学弟留下的杰作。   小言总平静地开启新的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沪城?”   “下周吧,明天上午直接从海口飞明浙了。”一提到工作,傅老师顷刻蔫了,整个人都懒丧起来:“要去那边录制一个表演类综艺,当两期助演飞行嘉宾,要录整整四天呢。”   “综艺节目录制完后飞隔壁市参加站台活动,再然后就飞沪城,到时候我们约啊……诶估计到时候吃个饭都得挤时间出来,好忙啊。”   傅老师感觉自己要成一团皱巴巴的面饼皮子了TAT   “好。”言朝说,“也别太累。”   “我也就是和你抱怨两句啦,这个工作节奏早就习惯了。”傅有融拍拍自己的脸,恢复元气,“忙完这段时间我可以有三天休息时间,到时候我要大睡特睡!”   言朝正要说话,捕捉到傅有融那边的背景音多出一道推门的动响,进来的人和傅有融说了句什么,傅老师眼睛一下亮了,语气是掩饰不住的开心:“居然有奶茶!小七老师我爱你!”   “给我买了什么啊?”   那道人影走进摄像范围里,白色卫衣垂下的带子在镜头前晃悠两下,随后入镜了一双秀白分明的手,从纸袋里拎出奶茶放到桌上,挡住了大半镜头,只听到一道清越干净的男声:“奶盐茉绿,大杯满糖加布丁和珍珠,趁热喝。”   这个声音...言朝觉得非常耳熟,但是一时又想不起自己在哪里听过。   “谢谢小七!”奶茶被傅有融拿开,随后是歘一声吸管扎破纸封的声音。那道穿着白色卫衣的清瘦身影也还站在桌前,言朝听到傅有融和他说:“你给自己点了什么...纯奶加白糖?我们小七老师果然还是个宝宝呢。”   一会说他妈里妈气的一会又说他宝宝...07无奈地摇了下头。   “诶对了!”吨了两口奶茶的傅老师才想起视频还开着,他拿起手机,很自然地把07拽低到镜头里,“言言,这个是我新来的助理,你叫他小七就好。”   糟...这是07的第一个念头。   但转念又放松下来。   从言朝这边看,措不及防被拽到镜头里的银发青年似乎是没料到傅有融的举措,怔了一瞬,黑框眼镜后的眼眉有些模糊不清,但能看出是弯成两道友善的弧。他抬手和自己打招呼,“言先生您好,我经常听小融提起你。”   这样的开场白,应该没问题...吧?   07看着言朝不自觉蹙起的眉,又突然不确定了。   难道是嫌自己太自来熟了?   毕竟小言是一个不怎么喜欢陌生人和他套近乎的性格。   但恰恰和07想的相反。   他话落后,言朝的第一个念头是:为什么叫傅有融叫小融,叫自己就这么客气?   意识到这个十分突兀地出现在脑中的念头后,言朝下意识蹙眉,觉得不合逻辑。他们才第一次见面,他这么打招呼并没有问题,反倒是自己,这个想法莫名其妙的。   但心头那点微妙的不爽,怎么也忽视不了。   “你好。”纵是内心想法再多,小言总一贯情绪不形于色,保持在一个既不过分疏离,又不至于太亲昵的温淡态度,“阿融也和我提起过你。”   但好在还有傅老师在,他没察觉出这两人之间那点微妙的暗流,“诶呀不用这么客套,以后迟早都要熟起来的。言言,下周吃饭我可以带小七一起吗?你把学弟也捎上,我们去吃火锅,人多热闹点。”   “好,到时候我带阿栩一起。”言朝微微颔首,不动声色问07:“不知道方不方便问下你的姓名?”   “林祁,祁连山的祁。”这个07早有准备,在傅有融黏着他要当随行助理后,他就给自己准备好了身份证明,能在公/安系统里查到的那种。   “言先生和小融一样,叫我小七就好。”   言朝还是感觉不太对,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但此刻并不是一个合适探查的时机,反正下周要面见的。   挂断和言朝的视频后,07也松了口气。   虽然知道言朝不可能认出他来但...   不知道为什么,07感觉自己莫名有点心虚。   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心虚,但总之就是有点虚(。)   他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和思绪清空,从纸袋里又掏出一份蓝莓芒果双拼慕斯,“先垫一下胃,一晚上没吃东西了,等回酒店了再吃夜宵。”   傅有融挖了一大勺蓝莓慕斯咬进嘴里,酸甜的果酱和细腻的鲜奶油一同化开,甜食带来的快乐让小傅老师感觉自己头顶都要冒粉红花花,心满意足的不得了。   但他又想到一个问题:“小七,这方圆十里内除了海水就是沙子,你上哪点的外卖啊?”   “不是外卖。”07捧着自己那杯纯奶,“你可以当做是我在系统商城兑换的。”   傅有融咦了声,感觉很神奇,“你们的系统商城还有奶茶和甜品兑换?”   “有。”   “那是不是我想要什么就能兑换什么?”   07吸了两口热腾腾的牛奶,“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你想要什么?”   傅有融摇摇头,咬着勺子一把抱住07的腰,笑眯眯:“我想兑走一个小七老师,可以吗?”   亏得07身形稳,不然就要被他扑得一个趔趄了。他伸手摸了下傅有融的头,力道很轻,一根发丝都没有弄乱,温和地顺着他的话问:“我不是已经在你身边了吗?”   “唔———不一样。”傅有融拿下勺子,把脸埋进07怀里,嗅闻着小七身上独有的味道,冷冽的、干净的,像是被深冬寒雨洗濯过的草木,清冷而润。这个味道总是让他感到心安,也是他最好的催眠剂。   “我知道小七迟早是要离开的啊。”傅有融的声音闷闷的,“我们小七老师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但是我却贪心的想把你一直留在我身边。”   “我这个想法,是不是很过分啊?”   “不过分啊。”07又顺顺他烫卷的发尾,温声:“能被小融依赖,我很开心。”   傅有融抬起头,下巴抵着他的胸口,茶灰色的眼瞳湿漉漉的,“真的吗?”   “真的。”   “小七老师果然是妈妈。”   07:“......”   好嘛,气氛瞬间没了。   察觉到07的无言,傅有融扑哧笑出声来,“好啦,我知道我们小七对我超好,一直很溺爱我的。”   他挖下一勺芒果慕斯,喂到07嘴边,“张嘴———让我借花献佛一下。”   07呡掉满满一勺慕斯,用眼神示意,“小融,你有电话。”   来电显示是【谢询】   这会心情还算不错,所以傅老师选择接通前男友的电话,吸了一口奶茶,咬着软软弹弹的珍珠丸子和前男友问好:“谢老师,新年快乐啊,有何贵干?”   “新年快乐。”清沉抓耳的声音是傅有融最熟悉的那股柔和语调,“没有贵干,只是想和你说一声新年快乐而已。”   半点不像刚把家里老头子气进抢救室,小后妈从装晕成了真气晕,把家宴折腾的鸡飞狗跳除了他本人外没人能笑出来的样子。   “噢,那现在说完了,然后呢?”   “很想见你。”谢询说,“本来以为听到声音就满足了,结果反而更想见你了。”   “所以?”傅老师慢吞吞吃着慕斯,看在芒果鲜甜多汁的份上,对谢询保留了两分耐心。   但谢老师要是再废话一句,他马上挂电话。   “你要去录《演艺新生班》?”谢询漫不经心打了个手势示意来者噤声,语气不变:“那明浙见吧。”   “我给阿融准备了新年礼物,想亲手送给你。”    第225章   落地明水机场, 傅有融正好赶上了明浙新年的第一场雪。   鹅绒雪片自灰蒙蒙的天际纷纷扬扬洒落,很快在窗台堆上一层薄薄的白霜。傅有融站在窗前,在起雾的玻璃上寥寥几笔勾画出一个Q版古风小人, 拍照后po到微博上。   @傅有融V:杭城又下雪啦,不知道云澜同学有没有吃到心心念念的烤红薯呢?【图片】【图片】【图片】   除了简笔画古风小人, 另外两张图, 一张是银装素裹的思定湖, 一张是裹着厚氅、扎着高马尾傻乎乎对着镜头比V的云小将军。   云小将军,云澜, 是他在《江南无所有》里的扮演的角色。   整个燕陵最明亮的少年郎, 也是死在在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 如他的父兄, 如云家满门忠烈一般, 为这个已至末路的腐朽王朝守至最后一刻, 至死不降,以一身忠骨热血祭了这早已动荡不安的燕氏江山。   数箭穿心而亡,最后一丝生息消散前一刻, 云澜脑中闪过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忠勇侯府后院那株白梅应该已经开花了吧, 燕陵是不是也下了这么大的雪,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老云和兄长扫扫墓前的雪……到最后, 他想的是,这么冷的天,好像很适合吃烤红薯。   恰如当年他拉着尚在燕国为质的卫璋一起逃了国子监的经学课,等拉着卫璋一起穿过御花园了才发现自己拽错了人。云小将军也不觉尴尬,直接把身上的大氅解下来兜头盖到卫璋身上,满不在乎说,我跑出一身汗了, 热得很,你替我披会儿。   像是完全没注意,卫璋在大冬天还穿着半旧不新的春衫,还有跑了一路都没热起来的手心一样。   末了云澜把袖子一撸,从怀里掏出一个洗净的红薯来,就这么在宫苑一角生起火煨红薯吃。   卫璋披着云澜的大氅站在一边,全程安安静静看着云澜折腾,等红薯烤熟后,这人直接在雪里滚了圈凉至可以上手的温度,利落掰成两半,塞了一半到他手里。   软绵绵、热乎乎、甜丝丝的烤红薯。   真叫人怀念啊。   那些天真地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胆敢在宫苑横冲直闯的少年时光。   ……   云澜,是傅有融迄今为止演过最深刻也最特殊的角色,没有之一。不管是对他还是对观众而言。   美强惨+BE结局+英年早逝……这种白月光buff叠满的存在,想让人不惦记都难。   这条微博的评论区也被粉丝们的赛博眼泪给淹没:   【我!就!知!道!fufu一定会在今天发微博的,没有人比我们fufu更爱云小将军了啊啊啊】   【我那英年早逝的白月光,我的云小将军啊…现在看云澜的二创剪辑还是会忍不住看哭TAT,看到笑眯眯的云小将军时真的掉眼泪了,我真的好想你啊云澜宝宝。】   【今天是云小将军的生辰啊…fufu一直都记得,如果云小将军还在的话,今年该二十二了啊。】   【傅傅你居然还压着云澜的存货没发!速速交出你手里的其他存货来!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酥雨知春:aaaa傅傅我们心有灵犀,我也画了云小将军的生贺![图片]】   傅有融单独恢复了这条。   @傅有融V回复@酥雨知春:【很好看,感觉看到了二十岁的云澜。】   云澜身死的时候,也才刚满十九岁。   这个角色于他,意义实在是过于重大。   房门被人敲响,有规律的三声轻叩,把傅有融的思绪从那场漫长又寒冷的冬季中拽回。   这个敲门习惯,只有谢询。   傅有融跣着毛拖去开门。   剪裁合宜的深灰色大衣把谢老师的身形勾勒得清卓而挺秀,口罩盖住了大半张脸,黑漆的眉睫沾着层雪水所融的潮气,垂眼看人时,秀长的眼尾敛得愈发温钝柔和。   好吧,傅有融得承认,谢询的皮相确实是他谈过几段里最优越的那个。   也最符合他的审美。   傅有融倚着玄关柜欣赏了几秒,抱着手懒声:“谢老师,你还准备当多久的门神?”   谢询单手勾下口罩,“怕你不放我进去。”   傅有融嗤了声,“带了吗?”   谢询一怔,“新年礼物吗?”   傅有融扯了下唇,“幼崽嗝屁套。”   不然他让谢询进来干嘛?   “谢老师,你大老远从港城飞到明杭来,不会真的只是为了给我送新年礼物吧?”傅有融轻扬眉梢,“不是来睡我的?”   “......”饶是已经习惯了傅有融的说话风格,谢询也还是无言一瞬。   这个时候不能顺着傅有融的话说下去,因为不管回什么都只会触发小傅老师的嘲讽技能。   他把傅有融拦抱上玄关柜,掐着脸交换了一个绵长湿漉的吻。   感觉到覆着薄茧的指腹擦过腰侧,傅有融一个激灵,下意识轻挣,却被人掐着脸固定着不让动。探进口腔的软舌愈发灵活,吻并不算如何激烈,但是很磨人,抵着、吮着、勾着,配合着谢询在他腰背间慢条斯理逡巡撩拨的动作,让傅有融难耐的呜咽出声。   因为缺氧而感觉脑子晕乎乎的傅老师抬脚踹了谢询一脚,在彻底呼吸不过来前,这人终于舍得结束这个吻。   傅有融偏开头大口呼吸,下一秒又被谢询扣着下颌轻柔掰回。指腹揩蹭过唇下的水渍,动作温存,极尽怜爱,如果下一秒这人没有把手指探进他嘴里的话。   粗粝的指腹一点点擦过敏感的上颚,指尖抵到喉口时,傅有融还是没忍住落了泪珠子。下眼睑微红着,眼眸蓄着层湿漉漉的水光,看上去好不可怜。   傅有融没法正常说话,喉间溢出两声破碎哽音,似求饶,又似乞怜。一眨眼,悬在眼睫上的眼泪就跟着落下,他眼眶红红的看着谢询,幅度很轻微地摇了摇头。   “好吧。”谢询抽出湿漉漉的手指,替傅老师揉了揉泛酸的腮帮子,不紧不慢道:“那我们换个别的。”   “换什...”话未落音,傅有融猛地弓起腰,手指一下攥紧傅有融的大衣,指节因为用力泛起白。   身前夹杂着轻微疼感的异样刺激让傅有融的眼睛再次被泪意浸润,微颤的声线软腻得过分:“别...别掐。”   “宝宝,你好娇气。”话虽这么说,可手指间的动作却不见温柔下来,反倒变本加厉。谢询眯眼轻笑,语调越发温柔:“这也不让那也不行,那你要怎样?”   傅老师已经说不出话反驳了。   谢询这个混蛋。   太过了。   等这人玩够了好容易抽出手时———   针织毛衣下摆被慢慢推上去,谢询看着这张湿沁沁的脸,眼梢和下眼睑都泛着艳润浅红,似是被露水洇透的桃花,春枝稠艳,绮色靡靡。勾得人心旌摇曳,忍不住撷取愈多的春色。   他温声诱哄:“宝宝,衣服,自己抓好。”   傅有融这会已经被过载的感官直接弄懵了,思绪散钝一团,下意识听从谢询的话搂好衣服。锁骨以下的肌肤悉数暴露在空气里,屋内开足了暖气,倒是不觉得冷。   大片凝白薄肌在玄关处的冷灯下呈现一种盈腻温靡的质感,腰间覆着鲜红指印,似在冰雪里洇开桃花脂色,薄淡一笔,清凝之下,艳得惊心动魄。   再往上,朱果熟透半边。   谢询低下头。   温热湿润的触感贴上左边,傅有融没忍住哆嗦了下,本能抬手要去扯谢询的头发,下一秒却软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咬住溢出齿关的喘息,哭腔怎么也压不住:“别咬———”   谢询闷笑了声,“好。”   是没咬了,但是......他也没让这人...   不同于手指带来的刺/激,那是另一种怪异又叫人尾椎骨发麻的感觉———   吮嘬带来的隐秘水声让傅有融忍不住蜷起手指,他垂眸看着谢询乌黑的头顶,恍惚间生出一种自己在哺育孩子的错觉来。   ......   离开玄关处已经是四十分钟以后的事情了。   慢慢缓过来的傅有融面无表情抬头,看着镜子里哭得眼皮都微微肿起来的人,实在是没忍住抬脚踢了谢询一下,声音还有些沙哑:“谢询,你属狗的吗?”   谢询握住他的脚腕不让这人乱动,用湿毛巾又仔仔细细给他擦拭一遍大腿。彻底清理干净后,给傅有融换了条新的睡裤,才把人抱下玄关柜。   脚挨地那一刻,傅老师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   谢老师眼疾手快的把人捞进怀里,忍了一下,还是没忍住笑出声。   听到头顶传来的轻笑声,傅老师瞬间炸毛。   笑笑笑笑个屁啊,罪魁祸首到底是谁啊?   在傅老师发作之前,他被谢询直接抱起来了。   不是公主抱,是手臂卡在膝弯间、双手护在后背,抱小孩的那种抱法。   傅有融反射性夹住他的腰腹,回过神后又有点恼:“谁让你这么抱了?”   “未经过阿融同意就抱了,不好意思。”   显然,这句话并没有半点道歉的意思,还带着几分散漫的笑意。   气得傅有融掐了一把他的脸,这下是真没怎么收力,直接给掐红了那种。   谢询轻嘶了声,把傅有融放到床上后,又折回玄关,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傅有融。   “新年礼物。”   “什...”看清楚标题后,么字生生卡在傅有融喉咙里。   他呆了三秒,不可置信抬头,“你认真的吗?”   则玺实业5%的股份转让书?   “恩?”谢询被他这幅表情逗乐了,莞尔:“阿融不喜欢这份新年礼物吗?”   “......”傅有融啪一声合上文件夹,塞回谢询怀里,“我不缺钱花,也不想和傅家沾上一点关系,则玺实业也不稀罕,这股份留着给你自己吧。”   “阿融,你再仔细看看。”谢询早料到傅有融是这个反应,他重新翻开文件,“里面可不止一份合同。”   “还有望舒设计工作室的转让协议。”   傅有融再次愕住。   望舒设计工作室...是沈静的产业。    第226章   谢询真的很了解他。   傅有融自问自己的软肋不算多, 唯有其二对他至关重要,一是言朝,二是已经故去的沈静女士。   他之所以没和傅家彻底划清界限, 和傅郴明完全撇清关系,就是因为沈静的产业还被傅郴明把控在手里, 这也是傅郴明唯一能拿捏他的东西了。   不然的话, 逢年过节是决计不会踏入傅家一步的。那地方连空气都让他觉得恶心。   而“望舒”, 是沈静一手创立起来的服装品牌,也是她的毕生心血。   “望舒”虽然在傅郴明手中, 但与之相关的利益他一分钱都拿不到。因为“望舒”另一位负责人是许然蕙, 沈静的好友, 也是言氏的董事长夫人。   哪怕分不到一点利息, 但“望舒”这些年依旧被傅郴明想尽办法控在手里, 为的就是防止傅有融彻底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直到现在, 傅郴明还认为,傅有融进娱乐圈当不入流的戏子是在和他赌气。哪怕这些年父子关系越来越僵,两人从未给过彼此好脸色, 他也有种迷之自信, 认为傅有融最后一定会“迷途知返”, 乖乖回家继承则玺实业的。   对此傅有融的态度是, 建议您老人家和安女士抓紧再生一个,争取多活几年,把他培养成一个你想要的傅家继承人再闭眼。   傅郴明被他气得差点突发心梗。   傅有融盯着合同看了几秒,抬眸定定望着谢询,“这是新年礼物,还是出于愧疚的补偿礼?”   “新年礼物。”谢询轻弯凤眸,温润秀长的眼尾挑得愈发柔和, “送礼物要投其所好,这是阿融最想要的,也是我觉得最合乎阿融心意的礼物了。”   至于补偿……谢询在心底轻叹,这两个字是万万不能提的。   不能让这只已经隐隐警惕的猫完全戒备起来……倒不是谢询不愿意哄,而是完全警备惕厉状态下的猫,根本没法哄。   这只猫应激后会跳得远远的,一靠近就要伸爪子挠你,别说抱在怀里哄了,就连上手顺毛都很难。   傅有融眯起眼,和那双润沉含笑的瑞凤眼对视。看了稍刻,确信瞧不出一丝情绪破绽后,才抽出“望舒”的转让合同,然后把文件夹塞回给谢询。   “其他的我不要,尤其是则玺实业。”傅有融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和厌色,“送到我手里我都嫌脏。”   “好。”谢询没有一丝不快,“我知道了,之后送礼会避开则玺实业的。”   谢询看着窗外完全黑透的天色,这会已经快七点了。他抬手替傅有融压了压有些微翘的头顶毛,“饿不饿?晚饭想吃什么?”   这么一提,傅有融发现自己确实有些饿了。他正思索,又听到谢询说:“这附近有家私人菜馆,是很纯正的老浙口味,要不要去试试?”   傅有融轻扬眉梢,挑了个似笑非笑的弧。   “谢老师,你怕不是已经预定好了位置,连菜品都下单了吧?”   “他们家的青虾鲜贝羹和蜜汁灌藕你一定喜欢。”谢询面不改色,微笑道:“正好外面雪停了,步行过去喝一碗热乎的清汤越鸡也不错。”   傅有融啧了声,轻抬下巴。   “那请谢老师带路吧。”   -   这趟没有白来。   在傅有融喝第二碗鸡汤的时候,如是想。   鸡汤飘着层清亮油脂,火腿、香菇、笋片等多种辅料沉在碗底,嫩白鸡肉煨得软烂入味,骨松脆,汤清鲜,呡上一口热乎的,鲜得让人要咬掉舌头。   在冷浸刺骨的冬夜喝上这么一碗味鲜爽口的清炖鸡汤,热腾腾地落进胃里,叫人浑身都跟着熨帖舒服起来。   傅有融小口小口呡着鲜浓的汤汁,满足喟叹:“好久没喝到这么鲜的汤了…我觉得也不能把明杭称作美食荒漠吧,只是他们不善于发现而已。”   “就冲着这碗汤,我都愿意在明杭多待几天。”傅有融这一晚上只草草扒了两口饭应付,基本吃菜去了。喝完鸡汤,他又去夹粉蒸肉,满满一片直接一口咬住,唇齿间先漫开荷叶和糯米的清香,五花肉鲜肥软糯而不腻,不带一丝猪肉的腥味。   小傅老师吃饭时是很沉浸的,尤其是遇到美食的时候,一心埋头干饭,全身心专注,发生天大的事儿都不影响他的胃口。   所以他也就自然而然忽视了,谢询落在他身上久久没有移开的目光。   谢询看着吃得右腮微微鼓起,唇上润上层晶亮油脂的傅有融,目光从气血充盈而微微泛粉的脸颊,再落至漆黑浓镌的眉睫上。其间盈泛着舒然和松惬,还有美食带来的愉悦和餮足。浅瞳亮晶晶湿漉漉的,看上去有些莫名的孩子气。   眼前的画面和记忆里的重叠起来———   那是《江南无所有》刚刚开拍没多久,他和傅有融还处在一个见面会点个头但无过多交集的关系状态,直到他意外撞见了背着经纪人和助理偷吃夜宵的小傅老师。   这位光鲜亮丽的大明星半点不在意形象,裹了个军大衣蹲在花坛后边,左手烤红薯右手烤鱼丸,嘴里咬着最后一颗芝士球,微微睁圆了眼睛看着他,表情懵然又无辜。   好像……一只猫。   谢询看着他被泛红的鼻尖,还有冻得湿漉漉的眼神,想。   傅有融在这位谢影帝的注视下慢吞吞嚼完芝士球,咽下,又慢吞吞开口:“谢老师出来遛弯吗?”   “出来打电话。”然后就撞到一只悄摸摸偷吃的猫。   傅有融噢了声,吸吸鼻子,瞅了瞅烤鱼丸和烤红薯,又瞅瞅谢询,“要吃吗?都还热乎着。”   他其实是出于礼貌问一下这位谢影帝,但谢询真没跟他客气:“吃。”   小傅老师:“......”   他和谢询大眼瞪大眼几秒,最后把烤红薯递给他,末了还不忘叮嘱:“掰一半啊,不是全部给你吃的。”   谢询垂眸,敛去泛起的笑意,“好。”   一分钟后,谢影帝和傅老师一起蹲在花坛下,齐齐吃起了烤红薯。   傅有融一边咬着甜丝丝热乎乎的红薯囊,一边和谢询搭话:“拍云澜和卫璋的初遇戏份时我就想吃红薯了...诶那个道具红薯真不好吃,又冷又噎,还没味儿,也不知道道具组上哪买到这么难吃的红薯。”   傅有融又吸吸鼻子,声音有些瓮瓮的:“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烤焦了。”   谢询不好怎么接这话,只得笑了下。   有点可爱。   脑中突然跳出一只喵呜喵呜叫个不停的话痨小猫。   “这个烤红薯好吃嘛?”傅有融咬掉最后一口,把红薯皮塞进垃圾袋里,心满意足:“我在周围绕了一大圈才买到的。”   谢询如实道:“太甜了。”   傅有融:“。”   他本来打算再给谢询分一颗鱼丸的,现在不打算分了:)   白吃还叭叭,给他能的。   “吃了我的烤红薯,就是我的同伙了。”想到什么,傅有融转过头,语气认真:“你要是给雯姐和小周告状,就是背叛组织。”   谢询忍了下,还是没忍住轻笑出声。   “不告诉他们。”谢询从口袋里拿出便携湿巾纸,抽了张递给傅有融,“擦一下罪证吧,傅老师。”   “谢谢。”傅有融擦完嘴,起身起到一半又蹲下,有些为难的看着谢询。   谢询见状,一下明了,“脚麻了?”   “恩。”话未落音,他就被谢询提溜起来。   失去知觉的脚根本站不稳,整个人一踉跄———   在脸着地摔着前,先被捞进一个暖烘烘的怀抱,携着冷檀熏香的温热体息一下环住傅有融。   脸颊贴上一片软弹,不疼。傅有融眨眨眼,想谢老师身材还挺有料嘛。   “我扶你进去吧。”谢询半搀半抱着傅有融,一边提醒:“不要跺脚,可能会加重神经受压,导致症状加重。”   “好噢。”傅有融乖乖点头,就着谢询的力道,以一个看上去四肢不怎么协调的姿势慢腾腾往片场里走去。   “谢老师。”傅有融小声,“你觉不觉得,烤红薯有点腻?”   谢询挑眉,“所以?”   “要不要一起拼一杯生椰抹茶拿铁解解腻啊?”傅有融晃了下手机,“两杯起送,我缺一个拼单的。”   “这么晚了别喝咖啡了,对心脏不好。”谢询说,“要不要去我房车上坐坐?我给你煮一杯苹果热橘茶。”   傅有融眼睛一下亮了,“好啊。”   真好拐啊。   谢询看着他清亮亮的瞳珠,想。   一杯热橘茶,就能拐回家的猫。   ......   谢询还真闻到一阵酸甜沁人的橘子香。   他寻着香气下意识转头,看到傅有融手里剥开的橘子。   傅有融见他看过来,歪了下头,“要吃吗?”   “吃。”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客气啊...这个念头一经冒出,傅有融怔了下,在某个瞬间,忽然感觉特别不舒服。   心口像是有块什么东西梗着,不上不下的,让他很是烦躁。   连橘子都感觉不香了。   “谢询。”傅有融抽了张湿纸巾慢慢擦着有些黏糊的指缝,语调淡下来:“你下一个行程是什么时候?”   “过年前都没有行程了。”谢询面色不变,“可以多陪你几天。”   “噢。”傅有融应了声,“我不用你陪,你明天就可以走。”   “谢询,我现在不太想看见你。”    第227章   吃完饭出来, 天地间又飘起了轻绒似的雪片。   厚底绒靴踩在蓬软的雪层上,发出咯吱轻响。洁净晶莹的雪面上很快留下一串脚印,紧随其后着又踩落下另一双马丁靴的痕迹。   走到第三百零七步的时候, 傅有融终于忍不住停下来,身后的动响也跟着安静下来。他没有转头, 声音冷倦:“都说了不想看到你, 谢询, 能不能别再跟着我了。”   身后传来一道轻磁沉润的声音,语调温和:“我没有出现在阿融的视线范围里, 也不算看到。如果阿融不想听到我的脚步声的话, 可以戴上耳机听歌。”   傅有融一时语塞。   心中不由愈发烦闷:就谢询会拿捏他是吧?瞧给他能的。   “你出现在我周身十米范围内我都觉得很烦, 这么说明白了吗?”傅有融恹恹开口, “非要我说滚远点你才肯不跟着我了是吗?”   “那我也不会走。”谢询又朝他走近了几步, 啪嗒一声, 一柄黑色大伞撑开在两人头上,“阿融,下雪了。”   “所以呢?”   “你这么淋着雨雪回去的话, 明天一定会感冒的。”谢询递了张手帕给他, “头顶的雪, 擦一下, 不然明早起来要头疼。”   “谢询,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男朋友了。”傅有融看着比方才下得又密了一些的雪,雪花被风卷着,在昏黄的路灯下似翩翩起舞的精灵。指尖已经冻得有些失去知觉,心口也刺刺木木的,感知不到一丝情绪,他听到自己用一种很冷漠的声音说:“你已经没资格管我了, 给我滚可以吗?”   别管了。   一秒,两秒,三秒。   头顶的伞并未挪开。   心里默数到第十秒的时候,谢询开口:“抱歉,好像不太可以。”   别在说了,傅有融,闭嘴。   他在内心这么警告自己,可声带却不由自己控制似的,发出声讽意十足的嗤笑:“谢询,我话都已经说得这么难听了,你还不走吗?你到底是喜欢找虐呢,还是犯贱呢?”   该滚了吧。   傅有融冷漠地想。   “你想怎么认为都可以。”谢询单手扣住傅有融的肩,这人嘴硬的很,可身体却很轻易被他掰过来面向自己。   熟料这句话又让傅有融原就冷淡的脸色愈沉,他一把拂开谢询的手,周身无形的利刺根根束起,“你这话的意思是,我在无理取闹?别把我当小孩子哄,我不吃这套。”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也没有在哄你。”谢询看着他冻得微红的眼睑,在风雪中走了一段时间,鼻尖也有些红,突然很想上手挨一挨,但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乱碰的。   谢询在心里轻叹口气,触见他眸底的冷然拗色,这个时候只能顺着毛捋,不要有一丝偏左和糊弄。他温声:“阿融怎么看待我都可以,犯贱也好,不要脸也好,都可以,这是你本来就有的权力不是吗?我没法改变你的认知和想法啊。”   “但是阿融,是滚远点还是跟着你,是我自己的选择。”谢询看着他,深色的眼瞳在暖色调的路灯光下呈现一种近似玄玉的温润质感,两丸瞳珠里清晰地映着傅有融的影子,“这并不是出于愧疚或者补偿,只是风雪渐大,你一个回去我不放心。”   “而且。”见傅有融神色怔松,谢询抬手,用手帕一点点揩去他发间的雪渍,轻抚他泛着潮气的漆黑眉睫,“前面路灯坏了,雪天路滑,我怕你会摔跤。”   傅有融紧攥的手指一点点松开,可心间梗着的那块软棉花却没有松动,反而堵得愈发严实,叫他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谢询真的太了解他了———   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措,都在提醒傅有融,。你和他最契合的,他是最了解你的,你找不到一个比这很合你心意的人了。   可是为什么呢?   他看着谢询,水意盈上眼眸,润得虹膜都湿漉漉的,眼周泛开浅浅潮红,似哭非哭,让人疑心一眨眼,大颗大颗的泪珠子就要扑簌簌的落下。   那种一种叫人心碎的眼神,执拗的、茫然的、委屈的,悉数凝在这双雾色濛濛的眼眸里。   “为什么要说出那些话呢?”傅有融仰起头,不让眼泪从眼眶里滚落,可说话时的哽音却怎么压不下去:“谢询,为什么你说出来了,又要让我听到呢?”   如果当时没有去找谢询就好了。   那他就不会听到谢询说出那句话,这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裂缝也不会出现。就算谢询真的是这么想的,没有把他们之间这段感情当真……不要让他知道就好了。   傅有融不在意谢询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他需要一个可以盛放所有依赖欲,让他觉得安全、满足情感需求和缓愈病瘾的对象,这些对傅有融而言,比真心,比喜欢都来的重要。   是演出来的也没关系。   不要让他知道在做戏就好。   谢询怔了瞬,眸光凝敛,“阿融,我———”   “算了,我不想听你解释。”傅有融倦声打断,忽然觉得格外疲乏。不知是不是吹着风,后脑勺一跳一跳得疼,连带着意识也有些昏沉起来。   傅有融闭上眼,泪痕凝在脸颊上,风一吹刺刺的疼。泛着茶香的面巾纸一点点擦过他的脸,他听到谢询说:“好,那我不说。”   傅有融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到酒店里的。   他实在是太累了,回去后简单洗了个澡就卷着被子睡着,全然把谢询“要记得吃感冒药或者喝完姜汤”的叮嘱抛到脑后。   结果就是第二天醒来时头疼的快要裂开。   傅有融抬手一模额头,不出意外的发热了,有些烧,但没到高烧的程度。   他昏昏沉沉起身,跣着拖鞋往盥洗室走,路过玄关镜时,看到一张惨白得可以零成本cos男鬼的脸。   也不知道今天的助演剧场有没有恐怖片,那样连化妆成本都省了。   但不能真的顶着这样一张鬼白的脸去综艺录制现场。   简单洗漱过后,傅有融从行李箱里翻出化妆包。   浅豆沙粉的口红在唇上晕开薄薄一层,连带着脸上都有了点气血感。   简单的妆面遮盖住那股恹恹病气,虽然看着还是有点虚,但至少能出门见人了。   07拎着早餐进来时,傅有融正好把化妆品收好。   “你今天怎么没要我...”07蹙眉,把打包的粥食面点放到茶几上,抬手贴住傅有融的额头,“小融,你烧到三十八度了。”   更糟糕的是,今天系统商城更新,没法兑换药品。   “没事,撑得住。”傅有融笑了下,“先吃早饭吧...你看我还有胃口吃早餐,只是一点小感冒而已,问题不大。”   07抬手捏了捏眉心,研究了系统空间里现有的几种药剂。好巧不巧,全都是精神恢复类和消弭药物副作用的,就是没有最基础的初级修复药剂。   有点麻烦。   吃过早餐后,傅有融在07的监督下乖乖吃了退烧药和感冒药,然后坐上节目组过来接他们的车。   至于谢询———   昨天送他回酒店后就真的按照他所言的,没再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一早上也没发消息给他。   应该是回港城了吧。   也好。   傅有融太阳穴泛着钝钝的疼,本来想上车后闭目再小憩一下的,结果屁股才挨上后座,一个摄像头就怼到脸前来。   07皱眉,正要说话,被傅有融不动声色抬手拦下。   这是综艺节目正常的录制流程,有新的飞行嘉宾出现时,一般会录制入场前采作为节目花絮播出。   傅有融露出标准的营业微笑,在Follow-PD的引导下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自我介绍完后,Follow-PD坐在前排提问:“有融有没有关注我们《演艺新生班。大学季》呢?有没有看好的学员?”   “第一季我可是从头追到尾的,这一季的话,有看过纯享版剧目合集。”傅有融说,“看好学员的话,许思曦和李瓘吧。”   “有融也太偏心了吧。”PD失笑,“选的两个都是华影的师弟师妹,这主观滤镜有点重噢。”   “没有,确实是看过他们的表演才这么说的。”傅有融拧开保温杯咽了两口蜂蜜水,压下那股咳意,微笑道:“而且据我所知,最新公布的排名,我的师弟师妹们斩获第一第二了吧?”   PD:“对于师弟师妹取得这样的好成绩,有融感到很骄傲呢。”   傅有融轻抬下颌,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华影表演系出来的,很正常。”   PD脸色差点没绷住。   就算华影表演系是全国第一,这些年拿奖的影帝影后也全部出自华影,一度力压京传和中艺,但就这么说出来......只能说这位的采访风格是一如既往的自我随意。   PD赶紧转移话题:“有融有什么感兴趣的剧目题材吗?”   傅有融脱口而出:“鬼片。”   PD:“?”   傅老师轻咳一声,“带悬疑或者恐怖元素的也可以,或者爱恨纠缠的情感剧目,最好是BE。”   PD:“......为什么想演BE?”   傅老师露出狡黠的笑,“因为那样才好骗观众的票啊。”   PD:“......”   -   傅有融没有关注其他两位助演飞行是谁,等到了录制现场才发现,两位全是熟人。   一个赵滨,一个谈箴。   赵滨看了他后,轻哼了声,头一扭就往化妆间走去。   行吧。   傅有融耸了下肩,走向谈箴,“谈老师,又见面了。”   节目组把他和谈箴同时请来,摆明了要搞事啊。   谈箴显然也意识到这点,他最讨厌节目组的这种炒作套路,于是对傅有融勾勾手指,示意他凑近点———   几秒后,傅有融若有所思,“如果节目组没有相关规定的话,倒是可以试试。”   节目组不是想要效果吗?   这不就来了吗:)    第228章   这一季《演艺新人班》节目组同时请了傅有融、谈箴和赵滨一起当助演嘉宾, 存的就是要搞事的心思。   众所周知,傅有融和谈箴是各种意义上的对家,和赵滨也是出了名的不和。如果说前者还能说是良性竞争的话, 那后者关系是真的差,赵滨在各种公开场合不知明里暗里阴阳过傅有融多少次了。   当然傅有融也不是个吃素的, 他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并稳居一线多年, 岂会是那种搓圆揉扁的性子?   但傅老师不屑于在背后搞阴戳戳的小动作, 即便是搞针对,他也光明真大摆到台面上来, 就好比在《我逆仙道》片场那次。   在这之前, 赵滨在采访里说些意味不明的话暗暗阴阳他演技不好, 那行啊, 傅有融直接压戏———   从颜值到台词, 从文戏到武戏都全方面碾压, 同框即把赵滨秒成渣。   赵滨对上傅有融,只有吃瘪的份。   节目组主意打得好,一是想制造傅有融和谈箴这两对家针锋相对的对立话题, 二是挑拨傅有融和赵滨的矛盾撕逼。节目播出前放一些似是而非的预告引起三家粉丝吵架先把热度炒起来, 后期引导性剪辑一下, 等节目播出时再买几个相关热搜……还愁播放量和话题度吗?   这种白鲨台惯用的炒作手段了。   管你是谁, 上过他们的综艺后都得多两条黑料。   但节目组的“好主意”注定要落空————   到了学员和助演嘉宾互选环节的时候,傅有融和谈箴选了彼此。   除了这两人外,其他人集体傻眼。   导演组正要说这不符合规定,但一想草啊根本没有哪条规定明确禁止助演嘉宾不能互选的。   谈箴的话直接堵死了他们道德绑架的路:“我和傅老师独立出演剧目的票数均分给所有学员,不参与最终评选。同时助力身份不变,各位学员有觉得合适的配角仍旧可以邀请我和傅老师参演,有任何表演上的问题也欢迎来找我们。”   节目组立马想到新的话题点:“同时完成独立剧目和助演剧目, 在我们节目上是前所未有的,二位有信心完成好两个剧目吗?”   傅有融觉得这个问题问的挺废话的,当然他也清楚节目组这么问的用意。他们如果说没有,那必然会被观众骂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这个瓷器活。提出来了却又说没有自信完成,那不是自己打脸吗?   如果他们说有,但是最后却没有完成好两个剧目的话,或者其中一个不那么完美或者稍差。那网友又会骂没本事还非要装逼,这个节目的主角是新人学员不是你们这些顶流装逼的地方。   节目组后期会怎么剪辑引导,又会买什么话题热搜,傅有融都能预料到了。   但上述的可能都不会发生,因为不管是主演剧目还是助演剧目,他和谈箴都会完美的完成。   他们有这个底气和本事。   开玩笑,能稳居一线演员几年,谁还没两把刷子了不是?   ……   傅有融和谈箴选的剧目是《苍崖》   剧目改编自武侠作家徐童的成名作《何日见苍崖》,这部经典的武侠小说已经被翻拍过无数版本,属于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白月光那种。   徐童的改编运还算不错,除了个别版本外,翻拍的都各有千秋。到底哪个翻拍版本才是最还原原著的,也是各版影迷们一直争论不休的一个话题。   节目组提供的剧目片段是大众认可度最高的98版《苍崖》,剧情是主角谢苍崖初入江湖不久后,遇到当地武学门派的弟子仗着身份欺压民女,小姑娘没给他们好脸色看,就要以怀疑她和魔教有勾结的罪名把她带走。   少年谢苍崖正是一腔热血惩恶扬善的心性,当即拔刀路见不平英雄救美,从这些弟子手中救下少女。   少女名唤阿菱。   原著中写到,谢苍崖看见阿菱明媚温柔的笑颜,腾一下就红了脸。也不只是害羞,还是因为肚子饿得发出咕噜叫被阿菱听到了。   阿菱扑哧一声笑出声,如果少侠不嫌弃的话,不如随我回家吃碗面如何?   在昨日把所有银钱全部给了一对重病母女,身上只剩三分钱的谢少侠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头答应。   原著还写到,谢苍崖跟阿菱回家后,看着少女穿着最简单的布衣在灶台前忙碌,乌发轻挽,白皙脸颊在烛光下泛着盈盈光泽的模样,竟然看得入了迷。   ......   如果说小师姐云淡是谢苍崖的白月光,那阿菱就是毫无争议的朱砂痣。   作者杨童亲口承认,她是谢苍崖心头长开不凋的红山茶,即便后来谢苍崖历经一系列人情冷暖爱恨交织,心境变得枯冷麻木后,阿菱也依旧是谢苍崖心头最鲜妍的那抹朱色,明媚灵动,永不褪色。   即便阿菱这个人是假的。   阿菱不是阿菱,而是西域最神秘的教派苍月教的少主楼翎。   恩,性别男。   也不影响他是谢苍崖念念不忘一辈子的朱砂痣。   阿菱和谢苍崖结伴同行一段时间后,那个欺压过阿菱的门派又盯上了谢苍崖身上的回夷剑。阿菱在混战中失踪,昏迷的谢苍崖则被其他门派的人救走。醒来后的谢苍崖发了疯似的寻找阿菱,最后得到的结果确实,她死在了那个门派的弟子手里。   据说死之前还遭遇非人的折辱,生前一刻都不得安宁。   温润善良、杀条鱼都会碎碎念半点的少年剑侠拎着回夷剑,在一个雨夜杀上明山派,一个活口都没留。   他为阿菱屠了明山派满门。   再见时,谢苍崖已是试剑大会上一剑惊艳全天下的天才剑客,而阿菱,则成了苍月教的少主楼翎。   他们重逢是这么写的,说谢苍崖在抬头间不经意捕捉到一抹鲜亮的红,倚在窗阁边喝酒的红衣少年一垂眸就看到一个表情怔愣的谢少侠。楼翎轻笑了声,把手里的红山茶丢给谢苍崖,邀请他上来喝酒。   傅有融和谈箴要出演的片段,就是谢苍崖和阿菱的初遇,还有谢苍崖和楼翎的重逢。   即便已经看过许多遍《苍崖》,但再看这两段,傅有融还是忍不住和谈箴吐槽:“徐童老师写这个的时候真的不觉得哪里不对吗?还亲自锤死阿菱是谢苍崖唯一的朱砂痣,重点是唯一啊,小师姐云淡和师妹楚卿卿的角色粉为白月光这定位争得你死我活,半个世纪了都没定下,他倒是没想过出来敲定一下,男主的初恋到底是谁。”   谈箴恩了声,“所以说谢苍崖和楼翎这对成为武侠美帝CP是有道理的。”   傅有融用手肘轻轻撞了他一下,“还录制着呢,你注意点。”   谈箴挑眉,“到底是谁先开头的?”   好嘛。   傅老师闭嘴。   “还有一个问题。”谈箴语气淡定,“傅有融,咱两谁穿女装?”    第229章   对于女装这种事, 傅有融其实没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但是呢……   “谈老师女步都跳了,再穿个女装也无所谓吧?”见谈老师眼神冷飕飕地瞥过来,傅有融半点不怵, 还得努力压下上扬的唇角,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我说真的, 有一就有二。我们谈老师这么好看, 穿女装也一定是个大美人。”   他这人吧, 说得不好听点就是有点抖儿贱,对于这点傅老师非常有自知之明。   他看到面无表情脸的谈箴, 就是总忍不住想要逗一逗戳一下, 直到把对家惹到奓毛后抓他过去好一顿揉搓才会老实。   但依旧乐此不疲。   这是傅老师最近发掘的新爱好(?   谈箴愈发面无表情, 冷笑了声, “傅老师也很好看, 这大美人你怎么不留着自己当。”   “因为谈老师比我更适合啊。”傅有融状似在和谈箴认真商量, “《何日见苍崖》原著里写阿菱拥有一双似杏似柳的灵动双眸,眼廓圆而眼尾细长,谈老师的眼型比我更符合嘛。而且阿菱的眼睛是深色的, 我这浅色瞳还得戴美瞳。”   谈箴沉默几秒, “你怎么把原著看得这么细?”   “高中的时候把徐童和林遥安的小说全看完了, 我最喜欢的就是《何日见苍崖》, 原著看了不下于五遍了,记得很正常啦。”   谈箴看着忽然凑近的傅有融,有些莫名,但没有往后躲,“做什么?”   “我是真的觉得,谈老师和阿菱的适配度很高。”傅有融忽的用手指垫住谈箴的下颌,轻柔抬高稍许, 让那张脸更完整的暴露在灯下。   谈箴也没反抗,顺着他的动作仰脸,静静凝视着那双认真端详他的桃花眼。脑子闪过一个念头:网上说傅有融有一双“濯濯如春月柳,目流睇而横波。”的含情秀眼……这个形容,确实说的很对。   蓦的,谈箴感觉左眼角一温。   是傅有融轻抚过他的眼尾下方。   “阿菱左眼旁生了一颗泪痣,恰好谈老师左眼角也长了一颗淡色的痣。”傅有融说着,又凑近了一点点,近到谈箴可以闻到他身上柔和幽甜的白茶淡香,携着温热体息似有似无的环住他的脸庞。   “傅有融。”谈箴有些忍无可忍地往后仰头,“你不觉得咱两现在这样,有点太暧昧了吗?”   “啊不好意思。”傅有融这才反应过来两个人距离有多近,他有些歉然地笑了下,语调诚恳:“抱歉,谈老师太好看了,一看就有些入神。”   谈箴:“……”   他抿了下唇,移开视线,“废话,我当然知道自己好看。”   傅有融不经意间看见他耳廓和颈部透出的薄红,促狭又起,揶揄道:“我说谈老师,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确实是害羞了,但决计不肯在对家面前示弱的谈箴转回视线,“傅有融,不要空口造谣。”   “可是———”傅有融故意拉长调子,“箴箴,你的脸也红了诶。”   谈箴:“。”   他虚虚眯了下眼,看着这只尾巴翘的老高,有些得意忘形的猫,语气带上警告:“傅有融,你适可而止。”   但是,众所周知,猫这只生物,总是一身反骨的,你越是不让他做什么,他越要反其道而行之。   傅姓大猫非但不收敛,还把低下头再次凑近谈箴,反问:“如果我不呢?”   话落,谈箴勾住他的衣领把他的身形拽得更低,吧唧一口亲上傅老师的右脸。   温热微润的触感擦过脸颊,傅有融一下睁大眼睛。   “你你你———”傅有融吓得声音都结巴了,反射性要跳开,但失败,谈箴还拽着他的衣领没松手。傅有融一个不稳差点摔谈箴身上,他手忙脚乱扶稳,在心里卧槽一声,“你不是直男吗?”   谈箴挑眉,“谁说我是直男?”   他看着那双睁得圆乎的桃花眼,傅有融的反应成功让谈老师心情好转。谈箴用只有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音说:“傅有融,我的性取向和你一样。”   让傅有融乱撩。   “你最好别再撩了,不然下次亲的,可不就是脸了。”   傅有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脱口而出:“也不是不行。”   谈箴:“………” ?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落到傅有融唇上。   唇形生得姣好秀气,唇肉不算薄也不算厚,但生得饱满,晕着层薄薄的豆沙色唇釉,凑近了能闻到一股很淡的甜香。看上去很软,似乎很适合接吻。   谈箴啧了声。   他居然刚刚真的想亲上去试试看,和对家接吻是什么滋味。   就是纯粹的好奇。   见谈箴的视线落处,傅有融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脸,“谈老师,你不是在和别人谈恋爱吗?”   谈箴替傅有融理好被自己攥乱的衣领,声调淡淡:“哪来的传言?这个别人又是谁?”   傅老师再次脱口而出:“那个让你跳辣舞的狗比。”   话落,他沉默两秒,“抱歉,无意冒犯,没有真的骂那位是狗的意思。”   “骂也没事。”谈箴嗤笑了声,“还有,我没有和他在谈恋爱。”   傅有融成功被钓起了好奇心,“所以是谁啊?”   谈箴看着他右脸上自己留下的口红印,顺手抽了张纸,“唇印,擦一下。”   “你亲的,你给我擦。”傅有融轻轻噢了声,“不方便说吗?”   “没什么不能说的。”谈箴扯了下唇角,边抬手给傅有融擦脸,“那个人你认识。”   “是...”   休息间的门正好被人推开。   看到谈箴和傅有融挨得极近,谈箴的手抚在傅有融的右脸处,似乎下一秒就要吻到一块去的姿势————   他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   “谁让你不敲门就进来的?”谈箴揩去傅有融脸上最后一点红印,头也不回,“出去。”   傅有融不动声色瞥了眼门口那位,又瞅瞅谈箴,暗暗对他束起一个大拇指。   可以啊谈老师。   谈箴说他认识,这个人他确实认识。   一个圈子的,能不认识吗?   沪城容家,容缄。   联想到谈箴拿了容氏多少代言...傅有融在心里轻嘶了声。   难怪。   傅有融对谈箴比划口型:“容缄是你老板?”   谈箴冷笑,无声:“我是他爹。”   傅有融:“......”   谈老师怎么突然就奓毛了。   他轻咳一声,“要不,我先出去上个厕所?”   谈箴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好,“走什么走,不用避嫌。”   开玩笑,傅有融绝对不能放走。   有外人在场,容缄还能收敛点。   走了就完了:)   好的吧。   小傅老师哽了下。   出于本能的求生欲,他默默挪远了些,把下巴埋进毛衣衣领里,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拿出手机假装自己很忙碌。   “小绥。”容缄声音冷淡,“我记得我们签的是一对一的合约。”   合...傅老师在心里哦豁。   这是我能听的吗jpg   小绥,是谈老师的小名吗?   还怪可爱的嘞。   “我没偷情没出轨没和别人搞暧昧吧。”谈箴的语气比容缄更冷漠,“不用强调这个,或者你要是实在不满意,我们明天就可以去领离婚证。”   离...   什么证??   领什么东西???   傅老师在心里问号三连,再次卧槽想谈箴你可以啊。   居然隐婚?   但仔细想想好像也不算隐婚...谈箴也没说过自己单身。   而且他本职是演员,不吃偶像饭,恋爱和结婚都可以正常进行。   傅有融回想到一些有关谈箴流传不算很广的风言风语...原来都是真的啊。   没大范围传开,估计是被这容家这位给压下了。   “这种话不要再说了。”容缄牵起谈箴的手,声音轻淡,手上动作却很强势,牢牢攥着不让谈箴挣开,用酒精湿巾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擦拭过,“小绥,你近来不太安分。”   余光瞥到这个互动的傅老师:他的脸是什么很脏的东西吗?   谢谢,有被冒犯到:)   然后他看到谈箴又撕了张酒精湿巾,把被容缄碰过的皮肤又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勇啊谈老师。   傅有融没去看容缄是什么反应,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凉了一点:D   小傅老师没想到还有更刺激的等着他。   “叫你一声小叔叔你真把自己当我长辈了吗?”谈箴把湿巾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冷笑:“我安不安分关你屁事,我们签的是婚约合同不是监护合同,你没权干涉我的人身自由。”   “还有,不准再叫我小绥。”谈箴抬眼,眸色如冰,“你叫得很恶心。”   容缄垂眼,看了他一会。   小孩是愈发不听话了。   不急,回去再算账。   他淡声:“起身,跟我去吃饭。”   “真是劳烦您老出个差还跨了大半个明杭来找我吃饭哈。”谈箴刺了句,一把拉过傅有融,“我朋友一起,要么就别去。容总不会如此抠门吧?”   容缄轻蹙了下眉,扫了傅有融一眼。   傅有融估摸着这一眼的意思是希望他可以识相点提出别去,不要打扰他们夫夫的二人世界。   “谈老师...”才起了个音,谈箴就朝他投来凉飕飕的死亡注视。   傅有融哽了下,紧急改口:“带我一起吧,我很想跟你一起吃午饭。”   对不起,小傅就是这么怂TAT   但是———   休息间虚掩的门再次被人推开,看清来人后,傅有融眼睛霎时亮起,抓住谈箴的手臂,“介不介意再多个蹭饭的人?”   容缄:“......”   走进来还不明所以的谢老师:“?”    第230章   直到服务员上齐最后一道菜, 整个饭桌都没有人开口打破寂静。   氛围也说不上尴尬,就是......非常的微妙。   微妙的源头就在于,傅有融和谈箴坐在一边, 容缄和谢询这个完全不相熟的则坐在两位大明星对面。   傅老师内心:痛苦面具.jpg   他应该在容缄来找谈箴的时候就找借口开溜的,此刻也不必坐在这备受煎熬了。   让你掺和修罗场, 让你吃瓜。   傅老师在心里狠狠给自己几个大耳巴子。   他看着满桌卖相不错的菜, 只觉索然无味。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感冒了没什么胃口的缘故。   室内暖气开得足, 加上人还发着烧,傅有融进屋坐了会后就感觉昏昏欲睡, 此刻非常想往旁边一栽歪在谈老师身上眯一下。   最后还是谈箴主动开口:“吃饭吧, 都不饿吗?”   饿, 但是也很困。   傅老师撑着头, 痛苦地想。   谢询看他无精打采的模样, 轻皱下眉, “阿融,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傅有融坐直身体,夹了一筷子糖醋小排, 随口应付谢询:“想剧本出神呢。”   “倒也不用这么敬业。”谈箴看着他眉目间掩饰不住的恹恹倦色, 眉心微拢。也没说什么, 只是盛了半碗汤端到傅有融面前, “不想吃饭的话,先喝点汤。”   熬得乳白鲜浓的鱼头汤冒着腾腾热气,葱花、姜丝和鱼肉一应被舀走,只余几片切块整齐的豆腐沉在碗底。汤面干干净净的,连一丝油脂也寻不到。   “这家的鱼头豆腐汤是最正宗的,试试。”谈箴扫了眼他夹进碗里却没动两口的菜,稍稍压声用只有两人能听得到的音量说:“再没胃口也多少吃点, 下午还有节目要录制。”   “好吧。”傅有融轻叹口气,把汤碗挪到面前,先呡了小半勺试味。入口只有鱼汤的鲜香而无河鲜的腥气,因感冒有些泛涩的味蕾也回起一丝淡淡的甜甘。   味道确实不错。   容缄看着两人越坐越近,谈箴几乎是和傅有融头抵头说了句什么,然后挽起袖子给他盛了半碗鱼汤,还细心的撇去油脂捞出葱姜等佐料才推到傅有融面前。   随后又和傅有融说了句什么,神色是鲜少对他有的温和关切,傅有融点点头,挪过鱼汤开始食用。   容缄轻舒出口气,微微侧目看着身边安静剥虾的谢询,声音没什么情绪:“谢先生,你的男朋友,劳烦我家的来照顾,是不是不太好?”   谢询把雪白的虾仁从壳身里剥出来,放到一旁的小碟里,闻言轻抬眼眸,上眼睑压成一道薄长的线,眼梢微微上翘,敛得清薄而冷淡,“谈先生和阿融都没觉什么不好,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妥。连爱人给别人盛个鱼汤都见不得,小容总是否对谈先生干涉太过?”   他们并没有刻意收着音量,坐在对边的傅有融和谈箴把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谈箴眼里闪过一丝趣味,和慢吞吞喝着鱼汤的傅老师咬耳朵:“傅有融,你对象可以啊,上次这么怼容缄的人已经被他发配印度分公司效力去了。”   “谢老师不怕被容缄封杀啊?”   困得连吃瓜都没心情的傅老师恹恹点头,又摇摇头,有气无力道:“谢询怕什么啊,你知道他的谢哪个谢吗?”   这实在是很好猜,谈箴瞬时了悟,他比划口型:“港城谢家?”   傅有融轻恩了声,“还有,谢询已经不是我对象了。”   “噢这个不重要。”谈箴不关心谢询和傅有融是什么关系,他现在的心情真的很好,主要容缄不开心他就舒心了,“我觉得我真要和谢老师说一声谢谢诶,好久没见容缄吃瘪了。”   傅有融咽下一块豆腐,慢吞吞道:“你要是想的话,送一面锦旗也没人拦着你。”   谈箴啧了声:“小傅同学你怼人功力见长。”   “谢谢夸奖,在谈老师身边待久了而已。”傅有融语气淡淡(其实是真的太困了),“近墨者黑,这不很正常吗?”   不行真的太困了———   傅有融从未感觉自己的眼皮如此之沉重过。   “阿融。”听到谢询喊自己,他费力支起眼皮,懒恹恹地恩了声,示意谢询有何贵干。   “剥了点虾,要吃吗?”   “放着吧。”傅有融扫了眼那小碟白净饱满的虾肉,“我想吃的话会吃的。”   “别折腾了,坐回去吃饭。”   话落,温凉柔软的触感贴上他的额头。   傅有融迟钝地眨了两下眼,后知后觉到这是谢询的手。   “阿融,你在发烧。”谢询语气笃定,“昨晚淋雪受寒是不是?”   “恩。”傅有融最后一丝电量彻底耗尽,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他索性把整个脑袋的重量靠在谢询手上,语气带上一点不自知的委屈:“谢询,我好困啊。”   谢询言简意赅:“那就睡。”   傅老师一半意识已经被睡意吞没,强撑着另一半意识回:“不行...下午还有录制。”   “睡吧。”谢询抬手揉揉他的头,“不会影响正常录制的,我保证。”   “......好。”傅有融含糊应了声,意识彻底被睡潮吞没。   谢询抬手接住傅有融歪到的身体,单手把他捞进怀中,还不忘抽张纸擦去傅有融唇上的油渍。   谈箴拿过傅有融脱下的外套替他披上,“先让有融休息一下吧,节目组那边我会说明情况。”   “谢谢。”谢询把人裹进外套里再利落横抱起来,扫了眼那盘没有动的虾,“如果谈老师不嫌弃的话,可以吃了。”   剥都剥了,不要浪费。   谈箴没什么心里压力地点点头,“好啊。”   “这是谢礼?”   “当然不是,下次再单独请谈老师吃饭。”谢询微笑道,“我和阿融先走了。”   “再见。”   包厢门咔哒一声合上,室内再次重归安静。   谈箴夹起一筷龙井虾仁咬进嘴里,虾肉鲜嫩软弹,茶香融和的恰到好处,清甘爽口,正好压一下其他肉菜带来的腻味。   而蘸上店家特制的酱料,又是另一番风味。   谈箴专心享用着美食,小碟虾仁吃了一半时,听见容缄冷冷淡淡说:“小绥,我倒是不知道,你何时喜欢这道菜了。”   “多吃两口就代表喜欢了?”谈箴抽了张纸巾擦去唇角沾到的酱汁,给自己舀了半碗鱼汤,轻嗤:“知道你们容家规矩多,有食菜一次性不过三口的用餐礼仪。但现在是我们两个吃饭,不是容家家宴。”   “你放心,家宴上我肯定不丢您容四公子的脸。”见容缄皱眉,想再说教,谈箴面无表情:“闭嘴,吃饭,再多说一句我就把鱼汤泼你脸上。”   容缄:“......”   容总抿了下唇,低头吃饭。   清净了。   谈箴吹了吹鱼汤,漫不经心想,容缄这狗东西下次要是再在饭桌上管教他,就别怪他直接掀桌了。   既然他没胃口那就都别吃饭了:)   ......   傅有融醒来时,入目是熟悉的纯白房车顶。   不是他的,是谢询的房车。   录制《江南无所有》那会儿,和谢询熟起来后,在录制闲暇之余,谢询经常把他拐到房车上,投喂各种低脂零嘴茶点,有时候正餐也会一起吃。吃过午饭困了他就会在谢询房车上眯一下。   感觉......好久了啊。   明明也才两年不到。   那股头重脚轻的昏沉感已经褪了大半,意识清爽很多。就是捂出一身汗,浑身黏糊糊的有些不太舒服。   傅有融转过头,首先看到的是快滴完的吊水瓶,然后是倚在床边小憩的谢询。   睡着了?   他看了眼窗外黑沉沉的天色,估摸着自己最少睡了五六个小时。   节目录制......算了,之后再说吧。   休都休了。   右手还插/着吊针,傅有融用左手贴上自己的额头。还有点热,但是不烫了,再喝一剂感冒药,明早起来应该就能退烧。   好饿。   跟着精力一起恢复的还有食欲,傅有融思考两秒,没什么心理负担地去推谢询。   谢询睡得很浅,傅有融的手才挨上来就睁开了眼,眼神迷蒙一瞬后很快清明。他揉着眉心坐起来,“醒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傅有融摇摇头,诚恳道:“谢老师,我饿了。”   谢询失笑:“......好,等我一下。”   一刻钟后,傅有融坐在餐桌前,看着面前的云吞面,有些不满地皱眉,“我的辣椒酱呢?”   “你喉咙还有点哑,吃清淡点比较好。”谢询给自己也煮了一碗,看着傅有融盯着自己碗里那个溏心蛋,把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夹走吧,两个蛋都给你。”   这还差不多。   傅老师毫不客气抢走谢询碗里的溏心蛋,只给谢询留一碗只剩下葱花点缀的云吞面。   傅老师丝毫没有自觉,自己这幅理所应当的恃宠骄矜样儿有多想让人上手把他拎进怀里好一通揉搓。   在傅有融吃完第一口面后,谢询问:“味道怎么样?手艺有没有退步?”   “味道不错,没有退步。”傅老师轻叹口气,还是念念不忘:“就是少了灵魂辣椒酱。”   “等你好了以后再给你做。”   傅有融哼哧哼哧低头吸面,没有接谢询这话。   有没有以后......随缘吧。    第231章   晚上临睡前吃了一剂药, 蒙头大睡十个小时,隔天一早醒来,小傅又是那个生龙活虎的小傅了。   也不知道谈箴和谢询怎么和节目组沟通的, 总归明面上,没人对他的缺席录制有什么异议, 导演甚至还凑过来嘘寒问暖关心他身体好了没有。   和谈箴走戏的间隙傅有融问起这个问题, 谈箴噢了声, 说你家谢老师答应给《新生演艺班》总决赛做特邀评选嘉宾,不计片酬免费录制, 导演能不乐呵吗?   傅有融心里一时间说不上什么滋味。   “没什么好纠结的。”谈箴看出了他的心思, 语气淡淡:“谢询替你做人情, 那是他的事情, 你接着就行, 不要有有什么心理负担, 那是他自愿的,没人把刀架在谢询脖子上逼迫他去做这件事。”   “学习谈老师的心态。”傅有融捧着出门前谢询非要塞给他的红糖姜茶嘬了两口,感慨:“你之前的视频采访说自己从不内耗, 现在我信了。”   谈箴平静道:“少向内归因多往外导错, 少反思自己多谴责别人, 这样可以避免百分之八十的内耗。”   我舒心最重要。   我不爽大家都别爽。   退一万步讲这件事就算我真的理亏那对方就一定没错吗?   问题是大家的一定不是我一个人导致的。   这是谈老师一贯的处事原则。   傅有融眨眨眼, “那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呢?”   谈箴:“发疯啊。”   “发疯发癫可以解决所有问题。”谈箴用自己过来人的经验告诉傅有融,“既然不能让我好好吃饭那就掀桌呗,都别吃了。”   傅老师陷入沉思。   傅老师决定向对家学习。   他语气诚恳:“小绥老师说得对。”   见谈箴眯了下眼,傅老师求生欲极强的改口:“如果你介意这么喊你的话我撤回我之前的话。”   “没事,不介意。”谈箴摇摇头,“就是有点不习惯,除了我爸和容缄外没人这么喊过我, 你是第一个。”   “继续对戏。”谈箴抽出夹在剧本上的水性笔,在手中歪歪扭扭转了圈,用笔帽点了点某段台本,“这一段,我觉得可以不用按照98版《苍崖》来演,我想直接还原原著所写的。”   谈箴点的这段是阿菱和谢苍崖的初遇,谢苍崖英雄救美的片段。   98版的《苍崖》中,谢苍崖和明山派弟子打斗时,阿菱躲在一边,像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弱女子,只能在混战中护好自己尽力不给谢苍崖拖后腿,时不时装作“不经意”出声提醒谢苍崖突破他防守袭来的剑。   98版《苍崖》改编的阿菱和谢苍崖初遇,更着重突出了阿菱性格中僝然狡黠的那一面来。   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袖手旁观谢苍崖为了自己和明山派的人打架,但又出于那么一丝为数不多的善心,会提醒谢苍崖注意躲避明枪暗箭不要受伤。   而原著《何日见苍崖》中,谢苍崖路见不平为阿菱拔刀出手时,阿菱也没有完全袖手旁观。   这位使得一手绝佳暗器、善蛊善毒的苍月教少主趁人不察,随手弹了两根银针出去,钉入想要偷袭谢苍崖的某个弟子腰后。那根针入体时候无声无息,不会让人感觉到一丝痛意,但银针上,附着了楼翎最新研制出的毒药。   不致命,但是会让人痛楚难耐,且日渐增量。   阿菱想的是,看在这位谢少侠“救了”自己的份上,她也暗中相助一次好了,也正好看看新研制的毒药效果如何。   谁让这群不长眼的蠢货招惹上她?   她只随意挑了个倒霉蛋当试药的,而没有把这群蠢货抓过来试药,已经是很善良了。   大小姐毫无心理负担地想。   等谢苍崖解决完这群弟子,来到她面前问她有没有受惊时,阿菱眼眶一红又换上幅怯然受怕、但还是故作坚强的模样,说多谢少侠出手相助,如果不是少侠救我,她恐怕早已入了那饿虎之蹊。   在谢苍崖手忙脚乱哄她说姑娘你别哭啊已经没事了的时候,阿菱心里想的却是,这人好呆好笨,有点好玩啊,正好接下来这段时间待在阆城也是无聊得紧,正好可以留在身边逗一逗。   《何日见苍崖》原著所写,更突出阿菱的灵邪和顽劣。她想一出是一出,随心所欲任性妄为,行事最先考虑的是自己愉快与否,正邪立场排在最后。徐童所写的阿菱一角初次登场,邪性盖过了善良。   谈箴更想演原著中所描写的阿菱。   不是说98版《苍崖》里塑造的阿菱不好,侧重点不一样而已。只是就性格人设而言,他更喜欢原著《何日见苍崖》中随心所欲、灵邪任性的小妖女阿菱。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按照原著来演吧。”傅有融合上剧本,“98版的《苍崖》削弱了所有角色身上的邪性和阴暗面,更往光正伟大的方向塑造……呃广大网友们看到这里别骂我啊,这是林致导演在采访时说的原话,他亲口承认过是往这个方面改编的。”   “我们还原98版《苍崖》,其实本质还是仿演前辈老师的演出,是演他们所演的阿菱和谢苍崖,而不是演绎角色本身。”傅有融已经能想象出这集播放后自己会被骂成什么样了,但说都说了,“我们直接按照原著来演吧,正好我对谢苍崖也有自己的一点理解。”   谈箴饶有兴致,“请说,愿闻傅老师其详。”   傅有融握着笔在剧本上勾勾涂涂着,“谢苍崖和阿菱的初遇,主视角是放在了阿菱身上,描写她的外貌、心理、神态,谢苍崖也是她的视角看到的谢苍崖————一个刚正不阿、见义勇为、善良到有些傻气的谢少侠,但,被骗到的真的只有谢苍崖吗?”   说完这段,他也正好画完一个谢苍崖的Q版团子。   谈箴听得津津有味,“请继续。”   摸完谢苍崖的Q版,傅有融又接着画阿菱,“你看原著有一个很细节的描写,阿菱对明山派弟子使出毒针的时候,剑柄在谢苍崖手腕上旋了一圈……这个旋了一圈,有没有可能是他察觉到阿菱出手解决了偷袭他的人,所以放心去和别人继续打架了。”   “你的意思是。”谈箴露出恍然的表情,“谢苍崖从一开始就知道阿菱会武功?也知道她在演戏?”   “对啊...当然以下都是我的个人见解,你随便听听就好。”傅老师有点求生欲,但不多,“谢苍崖是天赋卓绝的武学天才,徐童给亲儿子开了个很大的金手指,...那就是他天生对别人发功运气时的波动特别敏感,一点点真气动静都能捕捉到,特别bug。”   “阿菱擅轻功、毒蛊和暗器,但因为体质原因学不了正经武学,后面楼翎和谢苍崖过招,也说了楼翎的武功不如谢苍崖,而且谢苍崖很轻易就躲过了楼翎的暗器。”   “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早就熟悉了楼翎的招式。”傅有融说,“我觉得这个早,可以追溯到他们的初遇。”   “照你这么说,谢苍崖从一开始就知道阿菱在演他,不会武功是假的,性情模样是假的......他知道一切,却还是愿意陪阿菱演下去,这小子...白切黑啊?”   傅有融画完阿菱的Q版团子,转过来给谈箴看,“可爱不?”   谈箴看着扎着高马尾噘着嘴生气的小妖女,点点头,“可爱。”   傅有融满意了,继续说:“谢苍崖就是白切黑啊。”   傅有融笑了声,“要不然后面楼翎为什么叫他谢汤圆呢?”   “人人都说谢苍崖光明清正,拥有一颗纯善之心,各个版本塑造出来的谢苍崖也大多是这个形象,甚至有些的还是严肃到不苟言笑。”   “但在经与种种事情前,他也不过才十六岁啊......是偶尔会捉弄一下同门师妹、会和师兄弟玩笑打诨、会逗心仪女孩开心的鲜活少年。”   “不戳穿阿菱,一是因为他确实对阿菱一见钟情了...恩这是徐童老师亲自认证的啊。”   “第二,是他想看看这个小姑娘的真实性情,是不是真害人性命的西域妖女。”   “结果,反倒栽了一颗真心,为阿菱屠了明山派满门。”   傅有融把画完的第三颗圆滚滚Q版团子亮给谈箴看,笑眯眯:“怎么样?”   谈箴看着满脸[(—^—)你看我想理你吗JPG]的Q版团子,感觉眼熟,又有些不确定:“你画的是我?”   “对呀。”傅有融点点头,“多可爱啊,这就是我心里的小绥呀。”   谈箴沉默两秒,理直气壮:“那你加个TO谈箴,再签个名谢谢。”   “好好好。”傅有融刷刷写上TO谈箴,又龙飞凤舞签上自己名字,撕下这页摸鱼递给谈箴,“下次给你认真画一个签绘,这个太粗糙了,就别po微博了啊。”   “我记着了。”谈箴说,“傅老师,最好不是给我画空饼哈。”   “当然不会...我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吗?”傅有融轻哼一声,“剧本也讨论够了,来重新走一遍戏?”   “最后一个问题。”谈箴其实还有些意犹未尽,“重逢后,楼翎对谢苍崖是什么心态?”   “不care啊。”   才嗑上头的谈老师:“......?”   “阿菱是谢苍崖心头的红山茶朱砂痣,但谢苍崖之于楼翎,只是一个打发时间的玩...咳,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同伴而已。不然他为什么死遁的毫无心理负担,连和谢苍崖重逢后也表现的不甚在意?楼翎是真不在意,不是装的。”   谈箴沉思两秒,“感觉更香了。”   傅有融束起大拇指,“英雄略同所见。”   “谈老师,欢迎入坑我们菱崖CP。”傅有融露出我就知道果然如此的微笑,“交出你的微博小号,小傅带你领嗑菱崖。”    第232章   因着中途生病耽误进度, 整个录制行程都跟着往后顺延,傅有融在明杭便多待了一天。录制完两期《新生演艺班》后,主动提出请全组的人吃饭, 以表达耽误大家工作的歉意。   这五天内,谢询一直跟在他身边, 但录制期间绝不会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 等一到饭点或者中场休息, 就拎着自己做的饭盒或者甜点炖汤出现在休息间,三餐加上下午茶和夜宵一天五顿变着法儿的投喂他。   这几天内小傅老师的气色看着都格外好。   谈老师沾了光, 连带着也蹭了几顿好吃的。   录制的第三天下午吃完谢询投喂的红豆芋圆羹双炊糕和脱骨凤爪后, 谈箴摸了摸自己的胃部, 感慨:“从明杭回去后, 我铁定要胖上三斤。”   “正常。”傅有融轻叹口气, “我感觉自己的脸已经圆了一圈了。”   话落, 谈箴伸手捏了下他的脸颊肉,力道不重,没给傅有融带来痛感。   “没有啊, 肉拧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多。”   傅有融用卷成筒的剧本拍掉谈箴的手, “我看你就是想找借口捏我脸。”   “没办法。”谈箴摊摊手, 坦坦荡荡:“傅老师挼起来手感太好了。”   傅老师斜了他一个凉飕飕的眼神。   “不过话说回来, 谢询一个年少成名的影帝,又是港城谢家出身,金尊玉贵的大少爷,为什么厨艺会这么好啊?”别误会,谈老师真就是纯粹好奇。   “我不知道啊。”傅有融也回答得很干脆,“谢询没和我说过他的过去。”   谈箴轻扬眉稍,“你问过吗?”   “没有。”傅有融支着腮, 漫不经心翻过页剧本,“谢询这个人,不太长嘴。我好奇的时候他怎么也不肯告诉我,总说时机不对,等以后合适了再说。”   “这等着等着我们就分手了,他愿意告诉我的时候,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休息间内并没有摄像头,谈箴便直接问:“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傅有融沉默两秒,忽的挑起唇角,弧度浅淡:“谈老师,你觉得我和谢询是什么关系?”   谈箴扫了眼茶几上种类丰富的下午茶,“被追求和求复合的关系?兼职你的生活助理和暖床工具?”   “精辟,但不完全正确。”傅有融歪了下头,“纯工具也不是,毕竟我和谢询还存在那么点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葛,但是呢,也不会复合就是了。就这么先耗着吧,说不定哪天就把那点感情给耗干净了,我也就可以解脱了。”   “解脱”这个用词让谈箴轻皱下眉,“如果和谢询接触让你觉得痛苦,你就不应该让他再靠近你。”   “也说不上痛苦吧。”其中牵涉到他的病情,不太方便和谈箴讲,傅有融斟酌着:“就是,我有点依赖他但是又不完全需要他,不想和他走太近但也暂时还不能彻底远离他,对他的喜恶指针疯狂摇摆不定……的关系,恩。”   谈箴:“………”   “你就说还没放下就行了。”   “我没……”   “你有。”谈箴笃定且利落打断他的话。   “好吧我有。”傅有融往后一仰,用剧本盖住脸,声音闷闷:“所以才觉得烦躁。”   身边沙发一沉,谈箴坐到他身边,“有融,你迈不过去的坎是什么?”   谈箴语气很认真,但不知道为什么,这话让傅有融没忍住笑出了声。笑得肩膀都在颤,盖在脸上的剧本也跟着掉落。   谈箴看着他笑得弯成两道桥的眼睛,有些莫名:“我好像没讲笑话吧?”   “没有,就是觉得这个比喻好可爱。”傅有融摆摆手,擦掉眼角的生理性盐水,“迈不过去的坎啊……谢询说了很过分的话,被我听到了。”   “像根鱼刺一样,卡在喉咙深处,夹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很难受。”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谈箴提起这些,傅有融发现自己出乎意料的平静,和言朝提起谢询都不会这么平静。   可能是因为,谈箴是从头到尾都没参与和见证过那段感情的不知情者。   谈箴静静地看了他一会,问了个出乎傅有融意料的问题:“要什么情况,你才会原谅谢询?”   傅有融笑了下,“你怎么不问我怎样才会放弃谢询?”   “不是你自己说的,短时间内做不到彻底远离吗?”谈箴学着傅有融往后一躺,语调懒洋洋的:“我更好奇前者,只是好奇啊,不存在说我是谢询的说客这种情况。如果让你觉得不适,你可以不回答,我也就随口一问。”   “没什么不能回答的。”   谈箴侧头,看着身侧人微垂的眼睫,“所以?”   傅有融说:“他去死一回啊,我就原谅他。”   轻飘飘的语气,散漫懒倦的口吻,一时让人分不清这是玩笑话还是真心话。   不止谈箴分不清,站在休息间门口的谢询也分不清。   攥着保温杯的手用力到指节绷白,稍刻后又因为放松力道,盈回血色。   谢询抬手,虚虚描了下自己心口的位置。   ……也不是不行。   不管是真是假。   总归有了点希望。   ……   请《新生演艺班》全组吃饭的饭局主桌上,出现了一个傅有融意想不到的人。   沈潜。   总导演打着呵呵介绍,说这是北舟娱乐的CEO沈潜,也是《新生演艺班》的投资人之一。小沈总这次来明杭出差,顺便观摩了一下节目录制,这人是他邀请来的,希望傅有融别介意他的擅作主张。   傅有融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沈潜,摆出标准的营业微笑说,添副碗筷的事情,当然不介意,小沈总愿意参加,属实是纡尊降贵了。   同时在思考一个问题:他**的沈潜在娱乐圈到底投资了多少节目?   谈箴敏锐得惊人,多留意了一下就看出他和沈潜的关系匪浅。落座后立刻在微信上戳他:【你和沈潜?】   【前男友】   /小绥老师/:【对你余情未了那种?】   【......箴箴宝贝,眼睛真的可以不用这么毒辣的:I】   /小绥老师/:【不好意思融融宝贝^^,本人只是吃瓜雷达比较灵敏而已。】   【没什么瓜,谈过三个月,觉得不合适,分了。】   /小绥老师/:【单看皮相的话,我们傅老师眼光还是不错的。】   /小绥老师/:【但说起这个,我觉得他们也走大运了,能谈到你这么好看的。】   【?】   /小绥老师/:【?】   【没,突然这么直白夸我,怪不习惯的。】   /小绥老师/:【实话实说而已,不算夸人。】   【...谈老师,咋们做人可以诚实一点吗?】   发完这句后,昵称为/SQ/的人给他弹了条消息。   /SQ/:【待会吃完饭,我们可以聊聊吗?】   傅有融一个【不】字还没发出去,沈潜又发了条消息过来:【有关安卷导演的新本子,北舟娱乐是总资,我觉得你会有兴趣。】   傅有融默默把那个【不】字给删掉。   对不起,如果是安卷导演的话,他还真没骨气拒绝。   那可是安卷啊,目前只拍过三部电影,但部部爆红封神的安卷啊。   安卷拍摄的三部电影为同系列,在电影界说得上冷门的传统无限流题材,结合纯正的中式恐怖+鬼怪元素,剧情环环相扣,解谜反转不停,画面古中式怪诞美学拉满......是傅有融一直都很心水,但却一直没机会尝试的本子。   安卷已经拍过的无限流三部曲为全女阵容,包括动物演员都是,通篇一个雄性角色都没有,傅有融就是想试镜都找不到机会,他总不能去变性吧?   /SQ/:【安卷的新电影里有男性角色,是变格推理+密室+阵营对抗题材。】   /SQ/:【有兴趣吗?】   有。   大大的有。   每一个字都戳在傅老师心尖上。   但就算再有兴趣,他也不能表现得被前前男友太拿捏住。   /一颗融啊/:【1】   然后傅老师就放下手机,无视掉沈潜隔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专心吃饭。   ......   饭局上不可避免要推杯换盏。   傅有融的酒量没差到一杯倒,但也绝对说不上好,属于比菜鸡强一丁点的范畴。   三两红酒就能醉倒的量。   都不到第三杯,两杯下肚,傅有融就感觉头晕乎起来,等喝到第三杯时,整个人已经完全醉了,好在有仗义的谈老师帮忙拦着,没再让人给他灌第四杯。   别人醉后要么发酒疯,要么睡觉,要么说胡话......但傅老师不在常见的范畴里,他醉倒后反射弧会慢上足足两拍,灵魂出窍似的,一个人呆坐着发很久神,然后...然后开始记忆错乱乱认人。   恩,是的,记忆错乱。   记忆随机倒带到某个时间段,现实发生的事情全忘,怎么讲理都没用,固执的认为现在就是过去的某个时间。   而且喝醉后的傅老师还有点认生,本能会贴着视线范围内最熟悉、最亲昵的那个人。   好比现在。   傅有融毫不犹豫、非常果断地推开谢询的手,皱着脸,眼里是止不住的戒备和警惕,“你谁啊?我不认识你,你要带我去哪里?”   谢询:“......”   “我告诉你噢,我有男朋友,不乱搞的。”   谢询只得顺着他的话耐心道:“你的男朋友是谁?”   “我的男朋友是...”傅有融眼睛蓦的亮起,像是归巢的乳燕似一把扑进谢询———   身后的沈潜怀里。   小沈总蓦的僵住身体。   傅有融习惯性圈住他的脖子,整个蹭在沈潜身上,被酒意浸润的眼眸湿漉漉的,“你怎么才来接我啊?”   他的声调软和得不像话:“我跟你说,刚刚有人找我搭讪,我一口拒绝了......阿潜,你是不是应该夸一下我?”   “恩。”沈潜放松身体,抬手圈住傅有融的肩膀,微笑,“小融好乖。”   他抬眸看了眼面色沉冷的谢询,轻声哄道:“做得很好,不要理会陌生人。”    第233章   “我当然做得好。”傅有融从圈脖子改为抱住沈潜的腰, 微微歪头,潮气绵绵的桃眼看上去愈发含情旖旎,下眼睑晕着层薄淡的红, 像是卧了汪水的桃花瓣,敛尽十二分的秾艳春色。   “所以, 你不奖励我一下吗?”傅有融轻撇了下嘴, “连个吻都没有, 阿潜好小气啊。”   微凉柔软的触感贴了下他的额头,一触即离。   但傅有融却是不满, “就这?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含蓄了?”   沈潜抬眸, 盵了眼神色冰冷晦涩的谢询, 低声:“小融, 回去再亲好不好?”   “为什么要回去再亲?”醉后的傅老师毫不掩饰自己的作劲儿, 毫无商量余地的追讨着:“你是不是怕被人拍到?是不是不想和我公开?是不是担心和我扯上关系后影响北舟娱乐……唔。”   薄唇贴上来, 封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停了两秒后才离开。   沈潜在他唇间尝到一点樱桃酒的甜味。   “好……”傅有融满意了,头一歪, 埋进沈潜颈窝里, “阿潜, 我好困———”   沈潜抬手揉揉他的后脑勺, 掀眼和谢询对视,眼神冷淡,平静之下透着只有彼此能懂的挑衅和快意,话音却极为温柔:“好,我带你回去休息。”   谢询闭了下眼。   骨节因为紧绷而褪尽血色,手背鼓出道道虬结青筋,指甲深嵌进掌心的软肉里, 尖锐的疼痛一路从手心皮肉蔓延至心脏深处,伴随着扭曲嫉妒的火和几欲凿穿心口的惶恐,让谢询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知道傅有融之前谈过恋爱,傅有融对他并未隐瞒自己的感情经历。提及前男友,也是一种漫不经心的、不以为意的口吻,说都已经不重要了,分手后就是过客,他们带给他的回忆别说刻骨铭心,分手时让他不舍的感觉都没有,估计再过两年也就忘得差不多了。   若是他主动问及,傅有融会不做保留把他想知道的全部告诉他。随后用一种含着轻快笑意的揶揄口吻,说谢老师请放心,我的前任们加起来都没有你特殊。你是我谈过最认真的一个了,不用暗暗和他们攀比较劲,多把心思放在我身上好吗?   傅有融擅长说且不吝啬说情话。喜欢啊、爱你呀这种字眼更是常常挂在嘴边,配合着那双看电线杆子都深情得能掐出水来的含情桃眼,便是知道他本性是个薄情寡淡的人,也很难不陷进他佯装的深情款款中。在那两汪缱绻柔旖的桃花色幻梦里,溺得心甘情愿。   就好比……他明知道傅有融说这话时只是信口拈来哄他开心的,也还是信了。   信了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个,这只戒备心极强的猫只对自己翻肚皮和作怪。   但是———   即便闭上了眼,谢询眼前也还是漫开一阵又一阵的猩红。心脏上那只无形的大手越收越紧,从呼吸道灌入肺腑的空气像是掺着刀片,划亘得五脏六腑都血淋淋抽疼着。   是他太自以为是了。   傅有融对他有依赖欲是不错,但不是非他不可。   闭目两秒时间,对谢询来说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阿融喝醉后只喝的惯橘皮醒酒汤,那醒酒汤的配料我经过改良了,其他醒酒的汤水对他来说都没用,第二天早上起来一定会头疼的。”谢询声音很平静,平静到有些冷漠了,“方子我发你,煮一碗让阿融喝了再睡。”   “他明天上午十一点的飞机,九点就要起来,烦请沈总让他多睡会,别折腾阿融了。”   沈潜眯了下眼,谢询这种主人家托付的口吻让他听来极为刺耳。他轻弯了下唇角,“多谢告知,但其他事情,就不劳烦谢先生多管了。毕竟你现在已经和小融分手了,就算他要和前任一夜情,不管是道德上还是身份上,都是合情合法的。”   “谢先生,再多说,就是多管闲事了。”   话落,两人眼光同时一凛。   也顾不得傅有融还在沈潜怀里,谢询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几步追上,在拐角处抓到了偷拍的赵滨,两招制服,从他手中夺过手机。   赵滨被谢询用膝盖抵在墙上动弹不得,面色涨红,愤愤道:“你这是侵犯我的个人隐私权!”   这话从才偷拍过别人的蠢货口中讲出,真的很好笑。   赵滨实在是太蠢了,蠢到谢询都不想反驳赵滨了。多说一个字都感觉会拉低自己的智商水准。   谢询冷声:“密码。”   “我不会说的———啊!”赵滨发出声惨叫,谢询反关节拧过他的手,骨骼掰动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赵滨没撑过三秒:“我说我说,密码是0934!”   谢询解锁手机,点进相册。赵滨偷拍了十来张照片,有两张傅有融和沈潜的接吻照,能清楚看见傅有融的侧脸轮廓。   谢询眉眼阴郁一瞬,触屏长按滑动,把照片一次性全部删除。又检查一遍手机所有的云备份软件和网盘,在点开隐私相册时,眼睛很不幸遭受到一万点暴击。   赵滨存了近百份他和金主的上床视频,都不用点进去细看,光是一片白花花的视频封面,都恨不得让人给看过的眼睛喷酒精消毒才好。   确认没留下一点痕迹后,谢询把手机丢还给赵滨,松了对他的桎梏,离开楼梯间前,被赵滨叫住:“谢哥!”   站在光影交界处的男人停住脚步,微微侧头,轻落落地看了他一眼。古典秀润的凤目没有在屏幕上看到的温煦融和,眼尾敛得薄恹而疏冷,透着不耐。   赵滨看着谢询在明光和暗影间显得愈发明晰深邃的眉眼,和明显的厌倦书冷,对傅有融的嫉妒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凭什么自己只能伺候肥胖油腻的老头子,傅有融却能榜上谢询和言氏那位小言总?   多不公平啊。   赵滨舔了下唇角,直阐心思:“谢哥,你考虑一下我呗,我在床上放得开,也一定比傅有融更浪,叫/床比他也好听,我什么花样都能玩的,你想玩什么我都可以配合,多人也可以,你———”   谢询喉间滚出声短促嗤音,毫不掩饰讽意和轻蔑。   赵滨脸色瞬间难堪起来。   赵滨哪来的自信,认为自己在碰过傅有融后,还能看得上他?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有这个需求。   “我还没有这么饥不择食。”轻飘飘落下这句话后,谢询拉开楼梯间的门离开。   至于气得脸色涨成猪肝色的赵滨,无人在意。   谢询从楼梯间出来时,傅有融和沈潜已经走了。   也罢。   冷风从露台灌入长廊,寒冬深夜的风带着霜意,吹在脸上泛起一阵细密的刺疼,只需稍刻,就让人裸露在外的皮肤降成和冰块同等的温度,透骨生寒的湿凉。   谢询在风口站了一会,手指完全僵麻掉前,触亮紧攥在掌心的手机。   【查一下北舟娱乐的沈潜今晚在明杭落榻的酒店。】   那边秒回:【好的谢总,五分钟内给您信息。】   -   但事情的发展却并不是如谢询意料的那般。   沈潜带傅有融上车后,随即拉下前后座之间的挡板,以防司机待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画面。   只是事实证明,是小沈总想太多了。   沈潜看着偎在他怀中睡得迷迷糊糊的傅有融,没忍住伸手抚上那张透着薄粉显得愈发清滟的脸,温热盈腻的触感一时让沈潜有些想入非非,声音放得愈低:“小融。”   傅有融并未完全睡沉,这会正是喝醉后最难受的时候。听到沈潜喊自己,有些不耐的蹙了下眉,没睁眼,胡乱应了声恩敷衍表示自己在听。   小沈总一直耿耿于怀一件事。   沈潜用指腹垫着傅有融的下颌,把他的脸抬高稍许,“和我接吻,真的让你很不舒服吗?”   傅有融困难地支起一点眼皮,雾濛濛的眼盯着沈潜看了几秒,又闭上,压着不耐:“你的吻技什么样,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沈潜:“......”   他深吸口气,沉声哄诱:“我现在吻技进步了很多,你不想试试吗?”   傅有融的意识朦朦顿顿的,却并不上沈潜的当。他一下睁开眼皱起脸,思路清晰、有条有理反驳:“你吻技进步?这种东西可没法自己进步,你这是找谁练习过,然后再把学到的花样使在我身上?”   傅有融坐起来,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沈潜,你恶不恶心啊?”   就这么被泼上一盆脏水、实则极其洁身自好、只谈过傅有融这么一个的小沈总:“.........”   沈潜生生给气笑了。   他眯了下眼,带着几分强势把傅有融扣回怀里,“傅有融,我只谈过你这么一个。是看片学习的,现在只差实践了,有什么问题吗?”   傅有融挣扎无果,随沈潜去了。他轻轻噢了声,慢吞吞道:“没什么问题,但我现在不太想接吻。”   他还有点想吐来着,要是直接......那画面太美,傅有融想都不敢想。   话落,腰间的力道收得更紧。   小沈总其实并不是多么好说话的性格。   在傅有融抬手要推开沈潜之前,挡板被司机轻轻叩响。   “沈总,酒店到了。”   ......行。   今晚还有的是时间和傅有融算账。   但————   沈潜半抱半扶着傅有融下车后,发现三步之外的地方站着一个戴着口罩眼镜、身穿白色卫衣染着银白发色的青年,明显是在等候他们。   还不等沈潜开口,傅有融忽然挣开他的手臂,像是见到母亲的小朋友似的,肉眼可见雀跃起来,开心的一头扎进银发青年怀里。   隔得近,沈潜清楚听见了傅有融的嘟囔:“小七老师,你怎么才来接我啊———”    第234章   “小七老师, 你怎么才来接我啊———”   沈潜从未听过傅有融用这种语气和谁说话,或者说撒娇。   从前在一起的时候,傅有融也会对他撒娇, 但从没到这个程度。   如果说对他撒娇像是绵糯甜软的云朵糖,让人感觉整颗心都陷进一片软蓬蓬的甜里。   那对着这位银发青年, 就像是融化的糖酪, 热腾腾甜丝丝的, 每一个字都裹上亮晶晶的蜜浆,润足了甜意。拖长的语气词尾音让人疑心能拉出黏糊糊的糖丝来。   这位染着白毛的青年看上去似乎比傅有融还要小一点, 但不知为何气质却给人一种很是沉静可靠的感觉。他伸手顺顺傅有融的发尾, 嗓音清凌凌的, 像是碎成粒状的冰:“我一直在门口等你。”   傅有融轻轻噢了声, 退开稍许, 但双手还搂着银发青年的腰, 明显超出正常社交距离的亲昵姿态看得沈潜不自觉皱眉。   他听到傅有融用那种黏糊糊的调子说:“好嘛,是我误会小七老师了…有没有等很久啊?在外面站了这么久,冷不冷?”   “没有等很久, 不冷。”对比傅有融, 青年的说话方式尤为惜字如金, 话少到有些稍显冷淡。   傅有融摸了摸他的手, 确定不冷了才点点头,说话时呼出一阵白雾:“好呀……小七,我有点头晕———”   “回去给你煮醒酒汤。”银发青年的声音温和了那么点,“航班改到下午了,上午多睡会。”   这是傅有融的助理?   那是不是也过分亲密了点?   见沈潜一直盯着他们,银发青年微微侧目,被变色眼镜挡住的眼眉有些模糊不清, 五官很普通,没什么记忆点。他开口:“沈总你好,我是有融的助理,林祁。感谢你带有融出来,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带他先回去了。”   沈潜轻眯下眼,没放过一些不对劲的点:“小融喝醉后并没有给谁发过信息,你是怎么找到这间酒店的?”   小沈总常年位居高位,气势极足,冷脸眯眼时愈发慑人,董事会那些老狐狸都被他吓到过。这也是沈潜有意为之,给出压迫感,让这个白毛助理经不住吓把傅有融交给自己。   沈潜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都已经抱到怀里的宝贝,凭什么再让出去?   而且是傅有融先黏他的不是吗?凭什么想贴就贴想走就走?   但林祁并没有被他吓到,透过镜片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凉沁如水,声音也不带什么情绪:“我有傅有融的实时定位。”   这位年轻得过分的助理一点弯子都不跟他绕:“如果有融愿意跟你走的话,请随意。”   “什么跟谁走?”埋在07脖颈里缓神的傅有融忽然抬头,像是被踩了尾巴瞬时戒备起来的猫,眼神透着警惕,“小七要把我送走吗?还是谁要把小七带走?”   沈潜看到银发青年似是弯了下眼,眉目间冷色稍融,很熟稔地抬手拍了拍傅有融的肩,温声:“没有谁要把我带走,也不送你走。”   “就是问下,你要不要和沈潜先生回去?”   “和…沈潜……回去?”傅有融顿挫、慢声重复遍07的话,凝眉思索会,皱脸:“沈潜是谁啊?我为什么要跟他回去?”   07瞥了眼瞬间黑下脸的沈潜。   ……得,这是记忆又错乱了。   “小七我们快点上去。”傅有融吸了吸鼻子,桃眼湿漉漉的,含着一点委屈看过来时,让人心都要化了,“我好冷———”   怎么醉后更爱撒娇了……07在心里轻叹口气,“好,我们上去。”   才扶着傅有融走出两步,沈潜叫住他们:“稍候,我让人给你们开个套房。”   “谢谢沈总好意。”07侧目,对他微微颔首,“我已经开好房了,最高规格的白金套房,不会委屈有融的。”   沈潜:“……”   -   喝酒后不算太闹腾,但也有些小折腾的傅老师一到07手里后,就安分得不像话。像是张牙舞爪的猫一见到饲养官就乖觉下来,只记得贴在饲养官怀里喵喵呜呜的翻肚皮让饲养官好好揉抚一番。   猫很乖,就是黏人了些。   07看着扒在门框上,探出头盯着他煮醒酒汤的傅有融,喉间溢出声很轻的叹息,“有融,去客厅坐着等我好吗?马上就出来了。”   “马上是多久啊?”傅老师扒拉着门,眼巴巴看着07,“见不到小七我不安心。”   可是他们就在一片空间里啊……07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却是:“那你再等一下。”   “好———”单音节咬得稍长,声音又开始黏黏糊糊起来:“醒酒汤不要太苦噢。”   “不会。”   五分钟后,傅有融坐在沙发上,手中捧着一大杯澄亮的橘皮醒酒汤。香橙皮和陈橘皮的清新果香随着热雾溢散开,酸酸甜甜的很是醒神。   傅有融鼓脸慢慢吹凉醒酒汤,又和07确认了一遍:“真的不苦?”   07:“真的不苦。”   好吧,傅老师还是很相信他的。等醒酒汤的温度稍稍降下来后,抿了一大口————   还不等吞咽,桃花眼就因为味蕾刺激盈上一层生理性水雾,眼眶都红了一圈。   确实不苦,但是特别酸,能把人牙根都酸掉那种程度的酸。酸劲儿过后又泛开一阵齁嗓的咸,一口下去让人舌头又木又麻的,傅有融感觉自己困钝的脑子一下就清醒了大半。   傅有融艰难咽下这口醒酒汤,眼圈红红地瞪着07,有些委屈:“小七老师———”   07有些歉然,“味道这么糟糕吗?抱歉,我也是第一次……”话到一半,他顿了下,“我不常给人煮醒酒汤,不好意思。”   “没事。”傅有融摆摆手,满脸苦大仇深,“我知道你也是想让我舒服一点……商量一下,我再喝三分之二好吗?全部喝完真的很为难我啊QAQ”   07失笑,“……好。”   傅有融捏着鼻子又灌下半杯醒酒汤,喝得泪眼汪汪、鼻尖和眼梢都红红的,活像是被人狠狠欺负了遍似的。   喝完后,07凭空变出一颗粉蓝色包装的糖递给他。   “唔,好吃。”甜津津的荔枝牛奶香在舌尖泛开,傅有融含了一会,等甜味盖过醒酒汤的味道才去嚼。他对07眨眨眼,“这是给我的奖励吗?”   07眼里泛开一丝微淡笑意,“……恩,是。”   傅有融嚼嚼糖:“小七,我还是有点头疼。”   07轻拍自己的大腿,“躺过来,我给你按摩一下。”   枕到07腿上,呼吸间盈满那股清冽冷香后,傅有融闭上眼,一边享受头部力道适度的按摩,一边心满意足想:果然还是最喜欢小七身上这股味道啦。   一刻钟后,07问:“舒服点了吗?”   “唔...恩。”迷迷糊糊快要睡沉过去的傅有融胡乱点点头,实在是太舒服太安逸了,他都不想从07身上起来,“好多了,谢谢小七。”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07腰腹里,声音闷闷:“小七老师,我越来越舍不得放你走了怎么办?”   “还早呢。”07一如过往每一次,温声安抚:“我没有那么快离开,而且分开后也能见到的。”   “我知道。”傅有融轻撇了下嘴,“但这不影响我舍不得你。”   07摸了摸他的头,没接这话。   “你对你之前的宿主,也是这么极尽包容,剖以温柔和真心相待对吗?”   “这个,你该问问他们。”07温和道,“我没法客观评价我在他们眼里是个怎么样的系统,我只是做了我认为该做的事情。”   “你知道吗...网络早几年上有一句很流行的话,是*每个人都希望被温柔以待,而你是温柔本身。”傅有融说,“小七...就是这样的人。和你相处过,被你真心相待过的人,怎么会舍得放你离开。”   07安静倾听着宿主的倦倦絮语:“我很幸运,之前遇到小七的那些任务对象也都很幸运...不仅仅是有了改变的机会,更重要的是,小七是我们最大的底气和后盾...是守护星,是幸运精灵...有小七在身边,所有的厄运、灾祸、不幸都会被赶走。”   其实,他也没有宿主们说的那么好。   07想,他只是在陪伴的时间内尽可能对宿主好,尽一个系统该尽的职责和义务。只是把命运指针拨回原道,还给宿主本就属于他们自己的选择权而已……这些孩子们,本该自由无缚,来去由己。   是宿主们把他想得太好了。   而且……07轻叹口气。   他其实也有私心的。   “……再贪心一点,我想,你要是再早一点出现就好了。”傅有融还在喃喃,“那样我或许就不会对谢询产生依赖欲了,我可能会赖着小七,说不定会跟你在一起。”   傅有融感觉头顶传来很温柔的揉抚力道,“赖着可以,谈恋爱不会。”   “嗯哼哼,为什么啊?”傅有融转过脸,仰视着07,看着对方的银发被灯光透得朦朦胧胧,“难道我不好看吗?”   “不是。”07认真回答,“和好不好看没有关系。”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   有违伦理道德。   这个念头一出,07自己先被乐到了。   傅有融看着07忽然弯起的眼,有些莫名:“你笑什么?”   他拽了拽07的衣袖,“诶呀我的答案呢?这个答案对我来说很重要的。”   “没什么。”07摇摇头,银睫微垂,淡薄的眼尾敛出几分柔和,“我想...我应该是有喜欢的人了。”    第235章   “我想……我应该是有喜欢的人了。”   这话让傅有融蹭一下坐起来, 如果不是07眼疾手快拦了一下,两人铁定要撞个脑瓜崩。   “谁?”傅有融一把握住07的手,眼眸睁得圆乎, “哪个混蛋这么走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资产几何长得好不好看?你们进度如何了?拉手了还是亲了贴到负距离了?”   07:“……”   他有些哭笑不得,无奈弯了下眼, “你问的这些, 我都不清楚。”   傅有融:“……啊?”   他回想起07说应该是有喜欢的人…这话透着他自己都不确定的犹豫和迟疑, 不由怔了下,收起嬉闹的姿态, 眸光微敛, “小七, 你是不记得他了吗?”   “恩, 我不记得了。”剔透蓝瞳里浮现层迷惘的雾色, 像是濛上层水汽的蓝碧玺, “最近,我的梦中常常会出现一个人,我看不清他的脸, 也听不清他的声音, 但我知道他在和我说什么。”   那个一身墨蓝衣袂、马尾高束, 脸庞模糊不清的少年于万千璨璨灯华、满街火树银花的上元喧嚣里, 替他拢好大氅,把手中的花灯递给他,笑盈盈地同他说,阿七,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再来逛灯会。   暄妍明媚的春日,少年在庭院中折枝为剑练习剑招, 一招一式轻灵又凌厉,马尾和银蓝发带一起翻飞起落。而他坐在树下,一边啃桃花酥一边看着少年练剑,少年练得累了,凑过来叼走他吃剩的半块桃花酥。说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了,我带你去明水那边,那边的白桃酥和梨花酿,天下一绝。   还有……在一片刺目的白里,他伸出鲜血淋漓的手从少年双目上拂过,莹莹蓝光闪烁,抹去少年和自己有关的全部记忆。   连同上元灯会还有明水春三月的约定,一起被消抹干净,遗落在岁月尘角里,再没有谁拾起。   07拣了部分梦境相关的和傅有融说,话还没说完,就被傅有融扑过来抱住。07一时不备,被他扑进沙发里。   “有融,我没事。”07反手拍拍傅有融的后背,温声:“我没有感到难过。”   “我知道。”傅有融轻轻蹭了蹭他的脸,轻声:“可是小七……你知不知道,你用平静的口吻阐述这些,才是最让人感到难过的。”   “明明是你的故事,可你却像个旁观者一样讲述出来,模模糊糊,看不清也看不全。我就是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我们小七这么好的人,不应该经历这些的。”傅有融退开一些,轻轻摸了摸07的脸,“有时候光是看着你,就没由来的难过和心疼。”   就好像是……不管收到怎样的伤害,经历多少绝望,都不会崩溃一般。他永远温柔澄明,对万物万事皆包容接纳,刀山火海亦不催不折,坚定又坚韧的在自己的道路上走下去,永不停歇,直至找到答案。   可是,*形形色色的憎恶、甜爱和欲望,从你身上通过,你一点也不感到疼痛吗?   07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倏地轻弯眼眉,摇摇头说没关系的。   “都过去了,有融。”07虚虚握着傅有融的手,掌心温度是常年如一日的温凉。   不冷,但是也热不起来。   “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如果……你哪天找到了那个你应该会喜欢的人,要告诉我啊。”傅有融重新抱住07,滑进他的颈窝里,享受被清冽香气包盈的沉沉安心感,“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能让我们小七如此念念不忘。”   07抬手顺了顺他的发尾。   “好,一定第一个告诉有融。”   -   在明杭录制完《演艺新生班》后,傅有融接下来一周的行程都在沪城。   “首先是白葭的新品站台活动,然后是清蔻新出唇釉系列的国风宣传片拍摄,为期两天。之后...有个小角色客串,也是预计两天拍完。”   “这些行程结束后,商务活动就清完了,准备进组《山海公寓》,年前都待在剧组拍戏,没有其他行程了。”   07说完,傅有融正好打完一盘游戏。他伸了个懒腰,点点头表示自己都听进去了,不抱希望随口一问:“好嘛,晓得咯...期间我有没有超过半天的休息时间?”   “有。”07顺手把热橙茶递给他,“白葭的站台活动结束后,当天下午到晚上你都没有别的行程了,可以约朋友组火锅局。”   “这么好?”傅有融咽下热橙茶,一下坐起,点开微信和言朝约时间。   确定小言总那边也没问题后,傅老师满足的眯眼笑起来,“太棒了,久违的假期我要好好享受才行。”   “对了,上次就说了,火锅局,我会带你一起去噢。言言也会带他对象,人多吃火锅才有氛围。”傅有融看着怔住的07,扬眉,“怎么感觉小七不太想见到言言呢?”   上次有隐隐约约有这种感觉了,傅有融笃定这不是自己的错觉。   怎么这么敏锐.....07在心里轻叹,找了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感觉小言总好像不太想我加进你们好友之间的饭局。”   “那不会,言言要是不想你去的话会直接说的,他从不委屈自己。”傅有融想了下,补充:“别担心,言言从小就习惯冷着张脸装Bking,不是针对谁,对我,对他对象都是淡淡的,但其实人很好相处的。”   “而且有我在呢。”傅有融拍拍他的肩,“安心啦小七老师,不会让你尴尬的。”   07:“......恩。”   他不怕尴尬。   他......有点虚,怎么也压不下来的心虚。   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这股心虚从何而来。   吃个饭而已...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   白葭站台活动当天,傅有融在化妆时看了条信息,然后和转头07说:“小七...麻烦你去接一下言言好吗?”   “他上午在附近开会,刚结束,正好直接步行过来看我,等活动结束后我们一起去吃火锅。”   07:“......”   07:“好。”   傅有融对他眨了个wink,“麻烦小七啦,待会请你吃明膳楼的甜角酥和栗子饼!”   唉......小七老师在心里默默叹气,中途还检查了遍下自己脸上的口罩和变色眼镜是不是戴得好好的。   为什么不给系统人形出个捏脸系统呢?连瞳色和发色都不能调整改变。   不过...应该不会记得自己吧?   07对保安出示临时通行证,推开单向玻璃门,一眼看到站在台阶下等待的言朝。   他穿了件黑色大衣,用料考究,剪裁合宜,身形被勾勒得清挺而漂亮。脖子上系着墨绿色围巾,围巾尾摆的位置,绣着两片小小的羽毛。   那双清凌幽黑的眼眸看过来时,07还是紧张一瞬。随即对言朝微微颔首,“言先生你好,有融让我来接你。”   “多谢。”小言总的声音一贯冷淡疏离,眸光落在07遮得严严实实的脸上,状似平静无澜,眸底却难以察觉的泛开稍许涟漪,“麻烦跑一趟。”   “...小七。”   (以下内容为下章内容,看到重复内容没问题...阿晋出bug了TT,只能这样贴着...给各位宝宝带来不好的阅读体验我先道歉orz)   小七……这声小七实在是过于熟稔,青年缓了语调念出,两个字咬得温沉而清润,07怔愣一瞬,恍然间以为自己还在属于言朝为主角的故事线里,是他身边那只纯然懵懂的光球团子。   但也只是一瞬。   “恩。”07推了下眼镜,透过口罩传出的声音有些轻微失真感:“小言总不必这么客气,这是我的分内工作。”   言朝虚虚眯了下眼。   他迈上台阶,站到和07同一级的位置。淡淡平视着他,不带什么情绪的眼神,却莫名给人一种冷凝如刀的凌迫感。   ……小言不高兴了。   虽然只和言朝相处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但07通过这个眼神顷刻就察觉出了言朝的情绪变化。   可是小言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他吗?   07有些犯难地咬了下唇角。   他把手伸进卫衣口袋,实则是从系统空间拿出一颗糖来。   “白桃牛奶糖。”07对言朝摊开手,声音轻了一些:“要吃吗?”   这颗糖……还是小言给他的呢。   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言朝垂眼,看着躺在银发青年掌心那一团小小的粉白色。   安静几秒,小言总喉间滚出声不咸不淡的恩。   从07手心顺走这颗糖后,就径直往里面走去。   ……以前怎么没发现,小言这么难哄啊。   07跟在言朝身后,有些犯愁的想。   之前看宋白栩哄小言的时候…感觉还挺轻松的啊,难道是因为身份差别?或者他两现在不熟?   那么话又说回来,他们又不熟,小言到底为什么不高兴啊?   还有……07后知后觉地思索一个问题。   言朝喊自己那声小七……到底是有没有想起来啊?   按理来说吧,言朝和傅有融虽然在同一个世界里,“原著”有所交集,但本质还是两条独立的故事线。   如果把这个世界看作一个「质点种子」的话,那故事线,便是从这个种子抽迸出去的两根枝桠。虽然有着相同的根源,但永远不会产生交集。   就好比,07现在没办法再去改变言朝那个任务故事线里傅有融的命运。   借助穿书局的外力,07可以「重开」/「倒带」故事线,但前提是,故事线他没有参与过。一旦参与进故事里面,成为了「局中人」,那便是和这个故事线有了千丝万缕的牵系,沾上了这个故事线的能量磁场,也就是所说的「运道」。   改变剧情走向,插手角色命运,干扰运道能量磁场后,是没办法没再「溯回」的。   系统只能「重开」/「倒带」/「溯回」和自己毫无交集的故事线。   所有系统都一样。   至于到底是重开还是重来一次……这个对系统,对宿主来说都是自由心证的东西。   傅有融和言朝的故事线决计不可能交集,那言朝也不该想起第一个任务世界的记忆才是。   只是———   “诶。”额头撞倒言朝的后脑勺,07踉跄了下,被言朝一把捞住扶稳才不至摔倒。   “走路专心,不要分神。”言朝松开手,“不要学阿融。”   “谢谢小言先生。”07轻声,“刚才确实在想别的事情。”   方才的跄踉拉扯中,07的变色眼镜随着动作滑落稍许,言朝盯着那两盈清冷又瑰丽的冰蓝,总觉有种刻骨的熟悉感。    第236章   小七……这声小七实在是过于熟稔, 青年缓了语调念出,两个字咬得温沉而清润,叫07怔愣一瞬, 恍然间以为自己还在属于言朝为主角的故事线里,是他身边那只纯然懵懂的光球团子。   但也只是一瞬。   “恩。”07推了下眼镜, 透过口罩传出的声音有些失真:“言先生不必这么客气, 这是我的分内工作。”   言朝虚虚眯了下眼。   他迈上台阶, 站到和07同一级的位置。平视的目光、不带什么情绪的眼神,却莫名给人一种冷凝如刀的凌迫感。   ……小言不高兴了。   虽然只和言朝相处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 但07通过这个眼神就能清楚辨别出言朝的情绪变化。   可是为什么?   因为他吗?   07有些犯难地咬了下唇角, 把手伸进卫衣口袋, 实则是从系统空间拿出一颗糖来。   “白桃牛奶糖。”07对言朝摊开手, 声音轻了一些:“要吃吗?”   这颗糖……还是小言给他的呢。   他记得小言很爱吃这个口味的糖来着, 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   言朝垂眼, 看着躺在银发青年掌心那一团小小的粉白色。   安静几秒,小言总喉间滚出声不咸不淡的恩。   从07手心顺走这颗糖后,就径直往里面走去。   ……以前怎么没发现, 小言这么难哄啊。   07跟在言朝身后, 有些犯愁。   之前看小宋同学哄小言的时候…感觉还挺轻松的啊, 难道是因为身份差别?   还有……07后知后觉地思索一个问题。   言朝喊自己那声小七……到底有没有想起来啊?   按理来说吧, 言朝和傅有融虽然在同一个世界里,“原著”有所交集,但本质还是两条独立的故事线。   如果把这个世界看作一个「质点种子」的话,那故事线,便是从这个种子抽迸出去的两根枝桠。虽然有着相同的根系,但永远不会产生交集。   就好比,07现在没办法再去改变言朝那个任务故事线里傅有融的命运。   借助穿书局的外力, 07可以「重开」/「倒带」故事线,但前提是,故事线他没有参与过。一旦参与进故事里面,成为了「局中人」,那便是和这个故事线有了千丝万缕的牵系,沾上了这个故事线的能量磁场,也就是所说的「运道」。   改变剧情走向,插手角色命运,干扰运道能量后,是没办法没再「溯回」的。   系统只能「重开」/「倒带」/「溯回」和自己毫无交集的故事线。   所有系统都一样。   至于到底是重开还是重来一次……这个对系统、对宿主来说都是自由心证的东西。   傅有融和言朝的故事线决计不可能交集,那言朝也不该想起第一个任务世界的记忆才是。   只是……   “诶。”额头撞倒言朝的后脑勺,07踉跄了下,被言朝一把捞住扶稳才不至摔倒。   “走路专心,不要分神。”言朝松开手,“不要学阿融。”   “谢谢小言先生。”07轻声,“刚才确实在想别的事情。”   方才的跄踉拉扯中,07脸上的变色眼镜随着话落稍许,言朝盯着那两盈瑰丽剔透的冰蓝,总觉有种刻骨的熟悉感。   “你是外国人?”   07把眼镜推回鼻梁,摇摇头,“不是。”   “戴了美瞳?”言朝紧追不放。   “我有亲属是外国人。”这个理由07早就想好了的,在言朝之前,就有人问过他瞳色的问题了。   ……有点烦。   言朝也说不上来这点烦意从何而来。   情绪起来的很莫名,许是面前这个白毛小助理始终不近不远的疏淡态度,亦或是似有似无撇清关系的界限感……总之就是让他很不舒服。   上次那通视频电话也是。   在07压下门把手之前,言朝淡淡开口:“林祁先生,我很吓人吗?”   07只得又转过身,认真摇摇头,“没有。”   “那你为何总在回避我?”小言总看着青年被发丝半遮,显得愈发朦胧不清的眼眉,“我的感觉不会出错。”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白啊小言。   07在心里轻叹口气。   这孩子……真难搞。   沉默几秒,07抬眸看着言朝。镜片后的蓝瞳清透明澈,像是有一汪水在晃动的冰琉璃,一眼看到底的澄净。   07说:“我认生。”   言朝:“………”   “还有点社恐。”小七老师语调温和,没有半点扯谎痕迹的胡诌着:“尤其是像小言总这么位高权重的人,我接触不多,近距离相处难免紧张。怕出糗,所以少说少错。”   “……”小言总无言几秒,喉间滚出声意味不明的嗤音,“你最好是。”   07只当没听到,压下门把手,对化妆间里的傅有融说:“有融,言先生我给你带到了。”   “恩?好!”傅有融这会在画眼妆没法睁眼,“言言你要是无聊了就先看一下火锅店,这附近有好几家评分很高的,你看下想吃什么口味的。”   身后传来小言总一贯清冷无澜的声音:“谢谢,但我还要看策划案。”   “噢行,那待会我来挑吧。”柔软的妆刷扫过眼尾,有些痒,傅有融缩了下脖子,喊07:“小七老师———,我有点口渴,能不能麻烦你给我喂口水啊?”   “好。”   言朝抬眼,看着那位银发小助理从妆台上拿起保温杯拧开,把水倒在杯盖里,确认温度适宜后,才喂到傅有融嘴边,还不忘叮嘱:“喝慢点,小心掉衣服上……沾到唇釉了,待会要记得补一下。”   很正常一画面,但是为什么……这么妈里妈气的?   滑动平板的电容笔顿住。   他无意贬低傅有融……但是刚刚07给傅有融喂水的画面,真的很像一个年轻的小妈妈在照顾她的孩子。   特别是,傅有融又一贯是个喜欢对熟人黏糊撒娇的性格。   傅老师喝完水后,很自然地勾住07的手指晃了晃,声音也软和了那么稍许:“小七老师……下次想喝雪梨银耳汤。”   “好。”   雪梨银耳汤啊……   言朝把目光转回平板上,想。   也不知道好不好喝。   想来这位小助理手艺应该很好,毕竟傅有融也是个挑嘴的。   策划案翻过一页时,视线里突然多出一只玻璃杯。   奶黄色的液体盛在透明的器皿里,呈现一种微稠但又不至粘稠的状态。奶茶里浮动着金灿灿的桂花,奶香和蜂蜜香气勾缠在一起飘出来的热腾甜香勾得人食指大动。   “桂花焦糖烤奶,我亲手做的。”07轻弯了下眼,“要试试吗?小言。”   把先生两个字给去掉了。   言朝接过玻璃杯,暖热的温度透过玻璃器皿传至掌心,熨帖又舒适,“……为什么突然请我喝这个?”   “因为我觉得小言心情有些不好。”07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有助于心情愉快起来。”   -   @日月昭昭x0723-傅有融V:“星辰银河,森罗万象皆栖在你的眼睛里。”【图片】*9   小号刷出傅有融个人站最新的活动出图,谢询随手点进一张。图片里的傅有融一身新中式的汉元素改良西装,胸前别着品牌方新出的白芙蓉碎钻胸针,鼻梁上架着一副银丝边眼镜,左边垂下一条水晶眼镜链,妆造上得轻薄而朦胧,气质显得愈发清贵矜冷。   只是微挑的眼尾却染着轻红,晕着一点亮晶晶的珠光,清冷里生生揉进一抹艳色,却并不显突兀,两种矛盾的妆感相撞,反而让那张本就漂亮至极的脸蛋愈添几分难以言喻的诱。   是清冷的,矜贵的,也是轻佻的、暧昧的。   那双秾秀疎艳的桃花眼被眼妆勾勒得愈发潋滟含情,既深情,又多情,鸦黑浓睫阖卧间,泛起绵绵春意,只是看着,就要在那两汪浅透的茶灰色瞳珠里失了神。   又漂亮了。   谢询一张张扫过去,再一张张点击原图保存下来。   站姐的IP定位在沪城...谢询心下一动,切进微信点开朋友圈,一刷新,傅有融就恰好发了条动态。   附了四张照片。   前两张照片一张是他自己的照片,还有一张是他和白毛小助理、还有那位言姓发小的合照,另外两位谢询没兴趣,直接点开第一张照片。   对比起站姐镜头下光鲜亮丽、妆造精致的模样,他在朋友圈发的照片则是完全的生活状态。   室内开了空调,他们面前又是热腾腾红艳艳的火锅,傅有融只穿了件白色高领毛衣,袖子随意撸到手肘处,夹了片烫熟的五花肉对着作出和镜头“干杯”的姿势来。   他脸上的妆造卸得干干净净,但皮肤在灯下仍呈现一种毫无瑕疵的细腻。许是室内温度过高,白肤还透出层薄薄的粉,桃花眼笑成两弦月牙,水光潋滟的,被辣得殷红的唇也是弯弯翘着,唇边挤出两道浅浅的酒窝,愉悦感几乎要溢出屏幕,眉梢眼角尽是舒惬和放松。   谢询划过第二张。   第三张照片...或者说live图,是一只猫。   一只白得不见半点杂色,漂亮得不得了的金吉拉,趴在傅有融膝盖上,蓝汪汪的杏核眼微微眯着,被傅有融挠得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背景音里,未入镜的傅老师笑着不知和谁说了句:“你家猫崽子太可爱了,我都想拐回家玩两天了。”   谢询心下一动。   ......傅有融,想养猫?   谢询转过头,看着趴在腿边小憩的大胖橘,再对比手机里漂亮的长毛金吉拉,眼里划过淡淡的嫌弃。    第237章   约莫是感觉到主人的嫌弃, 在小憩中的大胖橘懒洋洋地睁开眼,又懒洋洋仰起头,对着谢询“喵”了声, 音调微扬,像是在说:咋, 你家主子是我, 你不满意?   谢询:“……”   橘猫伸出白手套轻轻挠了挠谢询的手背, 又对着他抻了抻已经不存在的脖子,意思很明显:快来伺候你家猫大爷。   谢询屈指挠了挠它的下巴, “谢端端, 怎么不懒死你算了?”   大名谢端端小名端宝的橘猫喵呜了声敷衍的抗议一下, 又用粉肉垫拍拍谢询的手腕, 示意再往下挠一点。   得, 这是要成精了。   傅有融一手rua猫, 一手滑到最后一张照片。   还是live图,图中是一只同样顶顶漂亮,有着一双蓝宝石眼睛的陨石边牧。   出镜的还有傅老师秀长白皙的手, 手里捏着一块儿煮熟过水的虾仁, 逗小狗:“松茸宝贝, 如果想吃虾仁的话, 应该说什么啊?”   小狗歪着脑袋听傅有融说完,一秒都不待犹豫的,去摁身前的交流按钮,准确无误、顺序正确地依次摁下【帅哥】【请】【小狗】【吃饭】这几个按钮。   “松茸好聪明。”傅有融松开手指,让松茸叼走手里的虾仁。   而这条朋友圈的文案是:忙忙忙忙忙里偷闲攒个火锅局www   很鲜活,很可爱。   以谢询对傅有融的了解,今天应该还不止这条朋友圈。   傅有融是个喜欢记录生活的人。   对他来说,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二者区分得很开。演戏、录制综艺、出席活动……演员/明星/顶流这些身份于他而言只是一个职位而已,他的朋友圈不会出现和娱乐圈相关一丝一毫的工作内容,全是私下真正闲暇的生活记录。   傅有融不仅喜欢发朋友圈,还喜欢做拍立得手账、写日记和读书笔记。谢询在征得傅有融同意的前提下,看过两页他那本随身携带的日记本,全是吐槽口吻的碎碎念记录,特别好玩。加上傅有融画技不错,时不时还会出现简笔漫画的形式记录一天的生活。   不止在日记本和手账本里,他的剧本上也会时不时出现随手涂鸦,一个个短手短脚、圆滚滚的Q版团子趴在边边角角的位置,形态生动可掬,特别可爱。   而怎么判断傅老师是不是在休假状态呢?看他发朋友圈的频率就知道了。   如果在某天突然看到傅老师连发几条动态,那么别疑心,他一定是休假了。   果不其然,一个半小时后,谢询又刷出一条———   -一颗融啊-   [小傅pk娃娃机,惜败第N+3次T^T,统计胜率1.11111%,败率99.9999%,求万能的朋友圈出个娃娃机速成教程:(   【图片*3】]   点开第一张图片,谢询眼里浮现丝笑意。   还是live图,一身米咖色羽绒服的傅老师背对镜头弯腰站在娃娃机前,一边操作摇杆,一边碎碎念:“我就不信了…抓不到上来。”   某次和傅有融约会的记忆闪过,回想起那次陪着傅老师和娃娃机酣战两小时的经历……谢询摇摇头。   属实是又菜又爱玩。   和娃娃机屡败屡战的傅老师会把自己气成一只炸毛猫猫,可一支抹茶牛奶冰激凌,又能让他眉开眼笑开心起来,再上手摸摸他的头,就能彻底顺好毛,又是一只蓬松快乐的猫猫了。   不过仅限于亲近的人。   第二张图是搂着一大只抱抱熊玩偶的傅有融,脸被玩偶挡着,对着镜头傻不愣登比耶。   第三张图是傅有融自拍的角度,他蹲在地上,怀里抱着那只被唤作松茸的边牧。和小狗一起怼在镜头前,用手指了指身后贴在一起抓娃娃的小情侣,对着镜头嘀嘀咕咕:“三人行……必有一只单身狗,单身狗和小狗作伴…还好我们松松不嫌弃我。”   话落后,松茸居然真的抬起小狗爪拍了拍傅老师手背。   恩……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狗是狗,边牧是边牧。   你边博士始终是边博士jpg   谢询在这条动态下评论一句:【是娃娃机抓钩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   看得出来傅老师心情真的很好了,在五分钟后回复他:【那肯定╭(╯^╰)╮】   -   “我说。”站在台下左手牵狗右手抱猫的宋白栩有点无语地看着在跳舞机上battle到第三轮的两人,“你们不累吗?”   “不累。”傅有融脚下灵活变换踩键,一边跟着屏幕指示点头甩手,还有闲心回复宋白栩:“好久没和言言玩这个了……当然要玩过瘾。”   行吧。   自认为属于四肢不协调范畴的小宋同学表示尊重,但是不理解。   他上次跳舞还是幼儿园的时候跳娃哈哈。   不过……宋白栩有些着迷地看着在跳舞机上游刃有余踩着音乐鼓点变换动作的言朝,一时间连拿出手机拍摄都忘了。   好喜欢这种随意又散漫的慵懒感。姿态是漫不经心的,可每个动作都到位了,专业度如何暂且不提,宋白栩也不懂那个,他只是觉得,单纯从视觉欣赏的角度来说就让人舒服得不得了,目光全然的被跳舞的小言学长抓住。   尤其是大帅哥旁边还站了一个同样会跳舞的帅哥。   赏心悦目程度何止翻倍。   “感觉言言有点生疏了。”从跳舞机下来后,傅有融和言朝击了个掌,拧开纯净水吨吨几口,“这几年都没练过Jazz吧?”   “读研,上班,没时间。”言朝微微低头让宋白栩更方便擦掉额头上的汗珠,顺手摸了摸趴在他肩头的小盐白,话题一转:“沈潜,上周来找我。”   “啊?”傅有融正陪松茸玩儿呢,闻言一下抬起头,非常困惑:“他找你干什么?总不能是宣誓主权吧?”   “他开价这个数。”小言总比划了一个数字九,声音冷淡:“想从初鲸影媒那边买走你的经纪合约。”   “才一个亿?”这事儿沈潜绝对干得出来,傅有融并不惊讶。他诧异的是前前男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抠门了?   一个亿,他自己又不是赚不到。   小言总淡声:“九个亿。”   “……”傅老师哽了下,“那你怎么拒绝的?”   “我说再添两个零我就考虑一下。”   ……可以的,这个回绝方式也很言言。   换做平时傅有融可能就要黏黏糊糊说我们言言最好啦……但人正牌未婚夫还在呢,他这点分寸感还是有的,于是竖起大拇指比了个赞,“我们小言总真帅!”   “你的助理。”言朝不动声色问,“不跟着你没问题吗?”   “没事。”傅有融摇摇头,“小七去附近办点事儿了,晚饭之前会回来和我们汇合的。”   但真相是,07突然被紧急召回系统空间内,也没交待什么事儿,只说三个小时内一定会回来。   言朝没再多问,“接下来想去哪里玩?”   傅有融看了眼今天基本处在安安静静作陪状态的宋白栩,笑道:“学弟想去哪里玩?”   没料到傅有融忽然问到自己的宋白栩怔了下,见傅有融对他眨眨眼,心下一热,想了想,“楼上新开了家剧本杀店,口碑评分还不错,要不去打本?”   傅有融眼睛瞬间亮起,“走!”   好久没玩剧本杀了。   “先别急。”小言总慢悠悠开口,从宋白栩怀里抱过猫,揉了揉猫儿子,“算上松茸的话也才四个头,你想和陌生人拼桌吗?”   突然被主人点名的松茸歪了下小狗脑袋。   “不想...”傅老师蔫了一瞬,又很快支棱:“人数不够可以凑呀!我们在沪城连玩剧本杀的朋友都摇不到吗?”   摇人之前先确定:“玩几人本?”   “七人?”宋白栩在某团上翻看剧本杀介绍,“新出了个七人本,恐怖变格推理,阵营本,玩不?”   “玩!”傅有融和宋白栩一齐看向言朝,“言言呢?”   有种在带两个小朋友的错觉......小言总挠了挠盐白的下巴,漫不经心:“都行。”   傅有融当即掏出手机发朋友圈:[XXX剧本杀馆,七缺三,素来。-定位:XXX商业广场-]   宋白栩扬了下手机,“我刚问了怀盈,她能过来,半个小时之内到。”   傅有融的朋友圈也很快有人回复:   @谈箴:1,给我留个位置。   @燕白商:我就在你们隔壁街的咖啡馆谈事,介意我多带一个人吗?   傅有融回复燕白商:不介意啊,来来来,都欢迎。   身处港城谢家老宅的谢询看着这条动态,轻叹口气。   可惜,他现在飞去沪城也来不及了。   一个小时内,人员全部到齐。   七个人,两个女孩子,一个是宋白栩的发小陆怀盈,还有一个是燕白商带过来的。个子不算很高,看着娇娇小小,但气场却强到惹人侧目的娃娃脸小姑娘。   小姑娘音色很软萌,可声调却冷冷淡淡的:“叫我小安就行。”   没人多说什么,本来也就是临时组局,以后会不会有交集也未可知,说不说大名都无所谓。   陆怀盈看着几个或俊或靓、个个窄腰长腿的帅哥,对宋白栩暗暗束起大拇指,“感谢老大给我带来这等眼福。”   就算不玩剧本杀,要她在这干坐几个小时她都愿意啊。   自我介绍完一圈,剧本杀很快开场。   看清身份牌那一瞬,傅有融:“......”   上面赫然写着:[你是凶手,你不是凶手。]   [你是还是不是?]   [只有你自己知道。]   搞咩?    第238章   翻完身份牌和角色卡后, 傅有融没有急着抬头去看其他人,而是又把两张卡片仔细看了遍,连边角的花纹都没放过。   抬头的时候, 发现坐在对面的谈箴也在打量他。   都是演戏的,自然一眼就察觉出对方是个什么打算。想通过神态和微表情观察他是不是凶手呢。   傅有融对谈箴挑下眉, 无声比划口型:“好看吗?”   谈箴轻弯唇角, 同样默声:“好看, 你最好看。”   “我说二位打什么悄悄话呢?”燕白商冷不丁开口,眼眸微微弯着, 细长的眼尾挑得柔和, 一派温润无害的模样, “这就开始划分阵营对上暗号了?”   “没有呢。”这就开始泼脏了?傅有融眯眼轻笑, “正常交流而已, 如果这也算对暗号的话, 那师兄和小安妹妹方才的眉来眼去是什么?”   染着冷灰色卷发的姑娘淡淡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眉来眼去不是这么用的,傅老师的语文功底看起来不怎么样。”   “还有, 你应该叫我姐姐, 我比你大, 弟弟。”   傅有融看着那张软萌幼气得过分的娃娃脸, 诚恳道歉:“对不起,看脸的话说你只有十六岁都有人信。成语是我故意乱用的,没有别的意思。”   小安恩了声,忽然又问:“你高考语文成绩多少?”   傅有融:“……”   这位小姐姐是担心他看不懂剧情吗?   傅老师回以微笑:“137,我高中三年一直是班上的语文课代表。”   不知是不是傅有融的错觉,这位小安姐姐看似冷淡点点头,但面上却闪过淡淡的……满意?   这年头, 玩剧本杀还要检查语文成绩吗?   傅老师不理解,但尊重。   DM作了个简单的开场白,随后让各位以角色身份作个自我介绍,最后稍微加重语调微笑着提醒:“请各位尽量还原角色人设和性格设定,贴皮度高的话,游戏体验也更好。”   恩?   傅有融垂眼看着台本封面,上面赫然写着《谁偷走了我的皮囊》几个血淋淋的字体,背景图是一张白花花皱巴巴像人皮又像衬衣的东西,看上去颇为的有冲击力。   是字面意思上的贴皮还是?   如果做到“贴皮”的话,是否会有额外分数加呢?还是说有隐藏触发剧情?   毕竟DM在介绍本子的时候就说了,会有支线触发,但需要开启条件,且开启条件不作公布,全看各位游戏中如何发挥了。   傅有融已经开始期待了。   DM:“那就先从我左手边开始逆时针作自我介绍吧。”   左手边第一位是言朝,他还是那副漫不经心地姿态,边给趴在膝盖上小憩的盐白顺毛,右手懒散支颐,声调平静无澜:“我叫陈三七,中药的那个三七,年龄二十三,家里是做药材生意的,此次赴京是参加年度药材交易会,也是为家中病重的未婚妻寻一味珍药。”   说完后,他垂眸扫眼翻开的台本,似乎在确认角色介绍是否到位,过了一秒淡淡说:“我的自我介绍完毕,请下一位先生吧。”   “我叫谢玄商,祖籍南阳,此次去往京城是为了完成长辈定下的婚约,未婚妻乃京城本土人士。”听傅有融说话着实是一种享受,他的音色很好听,台词功底十分好,电视剧的原声覆盖率达到了67%,在一众演员小生里是数一数二的。   咬字清晰,节奏得当更是一个演员最基础的功底了,在这之上,再去追求情绪、感染力、爆发力这种东西。   台词功底优秀的演员,有时候不用看脸,光是声音就能立住角色。   傅有融此刻放缓语调,音质靡润,声速娓娓道来,闭上眼聆听的话,一个留洋归来气度翩翩的风流贵公子形象跃然脑海:“我在国外念书时学的是艺术专业,各位姑娘若是闲暇得空了,欢迎来找我作画,在下画技不精,但美人姿韵神态还是能还原三分的。”   “相聚是缘,行船旅途漫漫,欢迎各位找我交个朋友。”   在身侧的陆怀盈开口作自我介绍时,傅有融微微垂眼,浓密纤长的鸦睫覆下,瞳珠轻动,带着几分兴然趣味看着角色介绍的页面。   那上面一片空白。   ……   下雨了。   三点多近四点的时候,天际呈现一种不正常的黑,像是打翻了一盆墨汁似的,乌压压地云团积在天边,不多时,瓢泼大雨紧随而下,雨点砸得凶狠又密集,像是要把天地刺穿。   雨点落在落地窗上,变成浑圆水珠,又散成水痕滑落,如此往复,窗外的景致很快被模糊不清。   阿融和他提分手,也是这么一个雨天。   他眼眶红透地看着自己,眸中凝满失望和厌色,说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说出那句话,我都不想听你解释。真是难为大影帝陪我演了半年多的恩爱戏码了,既然如此,那就分手好了。   他想去拉阿融的手,却被重重甩开,他咬牙说,谢询,别碰我,我现在看到你的脸就想吐。   谢询并未在晦沉情绪里沉浸太久。   “我说老大,你盯着窗外已经发神整整两分钟了。”坐在谢询对面,染着一头张扬红发的女孩对他挥了下手,嚼了嚼糖鼓出一个泡泡又啪一声吹破,她打了个响指,“池塘还是那个池塘,水车也还是那个水车,你从小在这长大,还没看厌呐?”   谢询被叨得有些受不了,转过头看着她,语调不冷不热:“你的谈判分析报告写完了?”   女孩笑容一僵,瞪他一眼,“怪不得这么久了你还没追回我嫂子,就你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嘴,我嫂子能受得了?能追回人就有鬼了!”   “谢譑,我们彼此彼此。”   光戳亲哥痛脚,这嘴也好不到哪里去。   “谢询你真的烦死了。”谢譑翻了个优雅的白眼,一把捞过桌上打盹儿的谢端端狠狠亲了两口,“何以解忧,唯有吸猫。”   谢端端有气无力象征性喵了两声抗议,实则根本懒得挣扎。   “要不要你妹我教你两招怎么追人啊?”谢譑一边捏着橘猫肥嘟嘟的脸,一边好言:“虽然我大部分时候都是被追的那个,不过没吃过猪肉还是见过猪跑的嘛,你真的不考虑听一下我的意见?”   谢询翻过一页商业报告,十分不给亲妹面子:“你保持安静就行。”   谢譑:“……谢询你把嘴捐了行不行?”   话落,茶厅的门被轻叩三声,瘫坐在藤椅上的谢譑立刻端坐好。大小姐偶像包袱重,只能接受在亲哥和亲妈面前做到不顾形象。   谢询早已习惯她这个做派,淡声说了个进。   来者是他在谢氏的总助白协,刚上任三个月不到。   恩,谢老师也才整个端了谢氏三个月多一点,这位现商务总助前谢氏董事办实习生秘书没少推波助澜。   “小白好久不见。”谢譑很自来熟地跟白协打招呼,“怎么感觉你又瘦了?是不是我哥太压榨你了?要不你来帮我做国际关系专业课作业吧,我给你开两倍工资。”   白助理面上笑容不变,“多谢三小姐的好意,但我暂时没有换工作的打算。”   “老板。”白协对谢询微微点头,“四少爷说要见您。”   四少爷谢谚,也就是谢询那年过六十的爹和小后妈生的儿子,谢询谢譑同父异母的弟弟。   目前在全封闭军事化管理国际高中读书,在谢询把亲爹气进icu,把小后妈丢到国外“旅游”之后转进去的,在这之前是个专职惹事的混不吝二世祖。   谢询知道谢谚必然是有点底牌才会提出这个要求的,受了几个月管教,也该学聪明点了。   谢譑直接问:“谢谚那蠢货手里还藏了什么东西?”   白协看向谢询。   谢譑有些不满地啧了声,“还有什么是谢氏掌权人的亲妹妹不能听的吗?”   白协对大小姐露出个有些歉然的微笑,实则心里嘀咕:这可不好说,你家二房那对一母同胞的兄弟,弟弟为了夺权,能作出把亲哥送到死对头床上这种事情来。   “没事。”谢询端起茶抿了口,“说吧,阿譑不是外人。”   谢譑斜了白协一个“听到没”的眼神。   “好的。”白协微微欠身,“谢谚少爷说他手里有你想要的录音。”   谢询签字的笔触一顿,在纸上洇开一个墨点,“什么录音?”   “四少爷没详说,只说您一定会需要,只有他能帮您。”   “谢谚那个蠢货能帮我哥什么?”谢譑翻了个今天第二个白眼,“他不给我哥添乱就算谢天谢地了。”   “让谢谚交代清楚。”谢询把签完的文件放到一旁,“表达能力不好的话就再给他开门语言礼仪课程。”   哦莫.....白协和谢譑同时为谢谚点了根蜡。   孩子,你还没看透这位大魔王的性格吗?   他最不吃这套啊,向来只有谢询拿捏别人没有别人拿捏他的份啊。你激他一次,他把你折三折,还没学乖吗?   怜爱jpg   白协轻咳一声,“也不是一句都没说...谢谚先生说,和傅先生有关。”   恩,其实谢谚的原话是:如果谢询还想追回他心尖尖上的人,让他滚来见我,老婆还要不要了?   这话白协是万万不敢直接复述出来的:)   谢询轻蹙了下眉。   谢譑哇一声,猛一拍桌,把谢端端吓的嗷呜一嗓子从她怀里跳走。   “必须去啊,哥啊,说不定你和嫂子复合就靠这录音了!”   谢询:“.......”    第239章   “本次航行到此结束, 成功下船的是————”DM故意停顿,微笑着一一扫视过七位玩家,“是船员C和商人F, 他们成功穿上皮囊,获得在人间行走的资格。”   DM从口袋里拿出两个小小的挂件, 递给傅有融和小安, “这是二位的通行证, 请收好。”   说是通行证,其实就是给胜方的一个小纪念品。一个比大拇指盖大一点点的小幽灵挂坠, 看上去颇为的怪萌。   DM宣布游戏结束, 中途就被水鬼给刀走的陆怀盈终于能开口, 她满脸憋屈地看着傅有融, 控诉:“融崽, 你居然刀我!”   这个称呼让傅有融轻扬眉梢, “亲妈粉?”   “……”这才意识到自己暴露了粉籍的陆怀盈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轻咳了声,含糊点点头:“恩……刚刚是我太激动了, 不好意思。”   “骗粉丝我确实会有愧疚感。”傅有融单手托腮, 指尖勾着挂件吊绳转了圈, 笑眯眯:“这个送给你, 作为一点小补偿。”   陆怀盈没有和他客气,郁闷顿时一扫而空,非常愉快的接过了小幽灵挂件,一开心就喊了粉丝喊得最多的互联网昵称:“谢谢傅傅!”   “不谢。”傅有融摆摆手,突然对小安亮出手掌。   她挑起一边眉头,领会了傅有融的意思,和他隔空击了个掌,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谈箴琢磨好半响都没琢磨明白,“你们这对凶手到底是怎么对上暗号的?”   “很简单啊。”玩了五个多小时的剧本杀,小傅老师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他撕开一包芝士饼干卡咔嚓咔嚓啃进嘴里,一边说:“刚刚不是两两分组去隔壁小黑屋获取线索了吗?”   “我没记得错的话你是和我一组的吧?”谈箴回忆了三遍都没想到傅有融和那姑娘什么时候有的交集,“用意念交流的?”   “当然不是。”傅有融吃完两块饼干后,觉得有点口渴,视线里突然多出一瓶水,已经拧开了瓶盖,从左边递过来。他吨吨吨几口,对言朝比了个心:“果然还是我们言言最贴心啦!”   “就是。”胃里填了点东西进去,总算不那么难受,小傅老师眉眼都舒展了,他摇摇手指,“我们进去后下一组不是小安和小陆妹妹吗?碰肩而过的时候,小安给我说了一句话。”   陆怀盈傻了:“怎么说的?全程都没察觉真的显得我很呆啊。”   “唇语。”小安淡淡开口,“我知道傅老师之前为了贴合角色学过辨别唇语,我跟他默念了一句话。”   “你没藏好的那副皮囊我帮你收起来了。”   进小黑屋抽线索本就是带有一定运气的成分在的,凶手之间抽中彼此关键性线索的概率很小但也不是没有。   除了运气成分在以外,凶手还需要一定脑力值才能认出自己的同伴。因为说是关键线索,其实也不太关键,只给出寥寥几行字的剧情描写,让你自己去发散和联想,要逻辑在线+脑洞足够才能用好关键线索牌。   有的玩家拿到凶手牌,甚至到结束了都不知道这个本子是双凶。   小安能凭几句没头没尾的剧情描述就准确锁定自己的同伴,确实很厉害。哪怕最后她被投出去了,但傅有融成功存活,那就算凶手方赢。   从剧本杀馆出来后,傅有融主动提出:“晚饭我请客吧,大家想吃什么?”   “下次再约饭吧。”燕白商温声,“我和安安晚上十点多的飞机,现在还不去机场的话就来不及了。”   “好。”傅有融弯了下眼,“下次在叙。”   等这对师兄弟寒暄完后,站在燕白商身边的娃娃脸姑娘忽然开口:“傅有融。”   傅老师莫名有点被教导主任喊名字的紧张,“在,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镜阈》的试镜在元宵节后,有兴趣试试吗?”   傅有融怔住了,连谈箴也蓦的抬头看过来。   “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大名是安卷。”许是被两位大明星的表情给愉悦到,小安导绷了一晚上的娃娃脸终于流露出一丝笑意,“有意向的话,我们加个微信?《镜阈》的剧本,你或许会有兴趣。”   ……   商务性质活动结束后,傅有融正式进组《山海公寓》。   《山海公寓》改编自同名网络小说,讲述的是高三生晏晳因家中破产迫不得已搬入一栋传出过无数诡异事件的公寓楼,自此开始了和一群上古大妖鸡飞狗跳的邻居生活。   这部剧的定位是下饭欢乐轻喜剧,原著是单元文,每个篇章是不同的故事,亲情、友情、爱情、自我成长的主题皆有所涉及。讲述妖怪和妖怪,妖怪和人类之间的爱恨情仇,也有主角晏皙的成长线和解谜线作为主线贯穿全文串联起每个故事。   原著风格总体来说是轻松愉快的,但也会掺杂一些刀,笑中带泪,温暖治愈的同时也会让你想哭。看完后后劲儿很大,让你产生一种“真好啊这世界好像也没那么糟糕也还是可以支棱一下”的想法。   这是这个作者一贯的风格。   而原作者也是编剧之一。   傅有融在进组第一天就见到了原作者。   对方有着头天然卷的头发,卷曲弧度不是特别大,看上去软蓬蓬的,发尾挑染着一点浅白,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想要上手摸一摸的手痒感。   那张脸不属于娃娃脸的范畴,但是很幼,加上白白净净的皮肤,说是才十七八岁都有人信。尤其是那双稚净秀气的杏眼,藏在黑框眼镜后,一说话时就会不自觉微微睁得愈发圆乎,看上去有几分毫不违和的天真感。   眼神很清澈,湿漉漉的,看上去就特别好骗那种。   怎么说呢......见到这位原作者第一眼,傅有融第一个念头是:靠,谁家萨摩耶成精了?   按理来说作家一般都带了点i人属性,但这位不是,他主动抬手和傅有融打招呼,一笑起来眼睛就弯成清甜的月牙,左脸还有一道浅浅的梨涡,声音清脆干净:“你好啊,我是《山海公寓》的原作者年摆摆,不用叫老师,我的名字是祝今昭,你可以叫我小祝或者今昭。”   看起来...有点e啊。   傅有融眨眨眼,对他伸出手,“今昭好,很高兴能出演你笔下的男主角,我一直都是你的忠实读者来着,每本书都看完了噢。”   那双圆乎乎的杏眼又睁大了一点点,小祝老师很开心的说:“那我真是太荣幸啦!没想到我最满意的演员还是我的读者,那不用担心不理解原著的事情了。”   怎么这么好骗啊————   傅有融失笑,也不怕他故意这么说是为了套近乎?   意识到傅有融还伸着手,祝今昭轻轻拍了下脑门,然后伸出手,没握住,而是往傅有融手里塞了一包肉干。   “我自己做的。”祝今昭笑眯眯的,“拍戏饿的时候啃一根还挺饱腹的,是咸辣口,放了点胡椒,我那里还有麻辣味和孜然味的,在我行李箱里,明天给你拿噢。”   傅有融点点头,也没客气:“那就谢谢今昭了。”   “不谢不谢。”祝今昭始终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看得人心情也不自觉跟着好起来,“我很喜欢投喂别人的,有融愿意接受真是太好啦!”   傅有融还没来得及接话,又听到祝今昭说:“你的外形真的很符合小晏,尤其是桃花眼,真的特别特别贴!你之前的电影我也看过了,演技过关,非常期待有融的演绎噢!”   懂了,这不仅是个e人,还是个话痨。   不过不讨厌。   有些人絮絮叨叨只会让人烦,但有些人叽叽喳喳只会让人觉得讨喜可爱。   祝今昭属于后者。   “谢谢祝老师认可。”傅有融摊了下手,“不过有一点不太贴角的,我是个厨房杀手。”   原著男主晏皙可是很会做饭的,和妖怪朋友们的友情开展也是因为一顿饭。   祝今昭想了想,“没关系,不一定要真的做出来嘛。而且这是导演该操心的事情不是吗?”   说着,他对傅有融眨眨眼,眼神透着狡黠。   “怎么一走近就听到你们在说我坏话啊?”导演姓何,年过三十、有点小肚子、长得特别慈爱,总是笑呵呵一看脾气就很好的样子,不过也确实是如此,何文导演的性格是全娱乐圈出了名的好。   好到ng几条也不会生气,还会笑呵呵安慰演员说别急,我们慢慢调整状态,不用急啊。   在他的手下拍戏,可以说是非常幸福了。   “没有,在说我不会做饭呢。”傅有融摆摆手,“希望到时候不会把厨房景炸了。”   “原来哥哥是厨房杀手啊。”旁边插/进一道轻笑声,傅有融抬头,对上一双蓝汪汪的笑眼。    第240章   “哥哥, 你原来是厨房杀手啊?”   翟亦森凑近了些,蓝宝石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傅有融,笑眯眯的, “那做出来的都是黑暗料理吗?”   带着几分揶揄的玩笑话,因着那张精致得像是西洋娃娃一样的脸, 笑得弯弯的深邃蓝眼, 让人生不起半点的反感和厌恶来。   傅有融听到身后有实习的场助姐姐小声:“哎, 这孩子好萌啊———”   但是,傅老师真的对年下不太感冒, 对奶狗弟弟类型的就更不感冒了, 从来就不在他的审美范围内。   “恩, 是啊。”傅有融懒懒掀眼, 似笑非笑地盵了混血弟弟一眼, “但我又不炸你家厨房, 黑暗料理也不用你吃。”   意思就是,和你毛线关系都没有。   傅有融不喜欢被不熟的人开这种玩笑。   即便这确实是事实,但被亲友之外的人调侃, 傅老师就是会不爽。   傅有融话里有刺, 声音也淡淡的, 翟亦森一下就意识到自己的玩笑话让傅有融不愉快了。他微微低头, 语调诚恳飞快认错:“抱歉哥哥,我不是故意惹你不开心的,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这种玩笑话,以后不会了。”   “我没有恶意。”翟亦森用那种带了一点点委屈、湿漉漉的眼神看着傅有融,声音放得愈发轻:“我只是想和哥哥亲近起来…上次我就很想和哥哥好好交流一下的,只是可惜阿箴哥哥在场。”   傅有融轻眯了下眼,忽的没头没尾问:“你很讨厌谈箴吗?”   翟亦森愣了下, 面色复杂一瞬,“不讨厌,但是也喜欢不起来。”   “那我们保持同事关系就好。”傅有融礼貌道,“毕竟我和你哥关系挺好的,他也不太喜欢你,对于好朋友不喜欢的人,我一般也不会太喜欢。”   别问,问就是傅老师无条件溺爱和偏向朋友。   翟亦森轻瘪了下嘴,嘟囔了句什么傅有融没听清,随后可怜吧啦地看着他,蓝眼波光粼粼,感觉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那我平时找哥哥请教演戏相关的问题,哥哥可以不要拒绝我吗?”翟亦森的音调越说越小,也越说越可怜:“我是第一次正式进组演戏,怕有演得不到位的地方……”   他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突然传来何文导演一声:“摆摆啊,你在写什么?”   “叫我小祝和今昭都可以,大庭广众的被叫马甲名字真的很羞耻啊!”祝今昭跟何导已经混得很熟了,所以说话间没什么顾忌:“麻烦您老人家尊重下我们二次元好不好?”   “好好好下次注意下次注意。”何文笑呵呵道,“看你笔一直没停,是有什么新的灵感点子吗?”   “是的。”祝今昭推了下黑框眼镜,“下本准备写个绿茶系人设,正在作素材记录。”   傅有融:“………”   他的脸色顿时微妙起来,忍不住侧目瞥了眼翟亦森,发现混血弟弟脸上那种落水小狗一样的神态已经消失了。   噢,果然是装的。   噢,原来不是傻白甜萨摩耶,是披着白绒绒皮的芝麻团。   ↑↑↑   傅老师内心os如是。   全场唯一真。超绝钝感何文导演摸摸头脑,“素材?哪来的素材?不过挺好,很敬业,看好你啊小祝,有用的话就多记录一点。”   “……”傅老师无言一阵,见混血弟弟还直勾勾看着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回答他的问题。嘴角扯出一个懒洋洋的弧,“以我浅薄的表演知识和短暂的演员经验,我想我应该还代替不了你的母亲指导你来演戏。”   何文也咦了声,real耿直:“亦森你要小傅请教什么啊?直接问你妈妈啊,Michelson还跟我说,你妈妈在你进组前一对一给你指导了表演。你妈妈教的东西,应该够你演好这个角色了吧,岑岑这个角色也不复杂,和你外形性格又贴,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啊。”   行了何导,你再说下去这位弟弟的脸色就要黑成锅底了。   傅有融忍着笑,到底还是出声岔开话题:“咋们所有单元的角色都定下来了吗?”   “没有啊。”何文摇摇头,“咋们这剧不走拍完再播的传统形式,严格来说是一个剧集,一个单元为一个篇章,拍一个剪一个播一个,目前只定了前两个单元的角色人选,后续的还在看呢,不急,我想找到尽量贴合角色的。”   祝今昭很感动:“要是所有小说拍剧都能遇上你这样的导演就好了。”   “谁让我也是《山海公寓》的书粉呢?上头给的自由度又比较高,一个乱七八糟的人都没塞进来,我都惊住了。”何文压低了点生意,“如果不是资方这么大气的话,给你塞一堆只会瞪眼噘嘴的人进来,那我就是力挽狂澜也救不了这剧。”   傅有融顺口一问:“哪个老板这么大气?”   何文:“南星占了大头,北舟占了小大头,剩下则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广告商。这剧到时候会在荔枝台和青芒台同步播出。”   怎么哪哪儿都有前男友和前前男友的痕迹啊:)   傅老师在心里郁卒的叹了口气。   阿米豆腐,只希望南星和北舟的两位老板千万不要心血来潮同时过来探班。   不要再让他触发什么奇奇怪怪的修罗场了好吗TT   ……   直到第一个单元拍摄进度过半,傅有融的剧组生活都还算安稳无澜。   每天上戏下戏,剧组酒店两点一线。《山海公寓》拍摄地在淮洲下面的某个县区,传统美食和茶点小吃是出了名的种类繁多且好吃,傅有融得空的时候就扫一辆共享单车或是小电驴去附近溜溜达达,吃点好吃的,或是找个茶楼听戏,难得拥有一段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不被打扰的时光。   大多时候,是同祝今昭一起。   双方都觉对方的性情十分对自己胃口,在一起逛过一次小吃街后发现口味上也很重合,当即一拍即合愉快地成为了彼此在剧组的生活搭子。   傅有融还发现祝今昭很会拍照。   他没学过摄影,是属于天赋型选手,擅长抓拍,不管是拍出的景致还是人物,都自带一股故事感。   这天,傅有融的粉丝刷新到蒸煮时隔三个月生活分享微博。   第一张是一叠扎好的糕点,油纸捆得齐整,边角被微微润透,白茶洇出的热雾微微模糊了镜头,吃了小半的奶油瓜子仁堆在半旧的白瓷小碟里,泛着油润的光。   远景,是抱着琵琶唱曲儿的旗袍美人,发丝挽得松散,颈项低垂的弧柔美而优雅,眉眼恰好被茶雾模糊掉。   第二张是暮色降临的淮水河岸,灯火灿灿,游人如织。   第三张则是他拍的傅有融,倚在栏边,懒散支颐,姿态闲适,稍露两寸的秀白手腕和骨节分明的手透出几分清矜贵重来。   走马灯打下的不规则光影将青年的眉眼轮廓勾勒得温柔而暧昧,秾秀情眼却垂敛的稍显恹冷寡淡。眼里映着对岸的喧嚣阑珊,可浅茶灰色虹膜却似一凝清濯濯的冰,冰泊里铺开万千焰色华彩,却怎么都暖不出半点热度来。   像是懒吞吞的猫儿,趴卧高台俯瞰着人间百态,看着悲欢离合世事变迁,却没有半分要入世融进这烟火红尘的意思。   @傅有融V:「隔岸观红尘,不问烟火事。」   摄影师:@年摆摆不能再摆了   这句话是《山海公寓》里,某个妖怪配角醉酒后对男主角晏皙的评价。   【他说,小晏皙啊,你这小孩看着平易近人,实则性情寡淡,最难捂热。身处喧嚣红尘里,可你的心融不进啊......你的眼睛,太冷,太静了,从来就没有真正笑过、热起来过,为谁起过波澜。   小晏皙啊,你怎么比我们这些妖怪更无情无欲啊...这样不好,做人啊,还是要有七情六欲的好。】   微博下很快有粉丝评论:   【aaaaa是新鲜热乎的营业,傅傅你知道妈妈等了多久吗qaq】   【好帅...fufu的颜一如既往稳定发挥捏...新屏保get】   【只有一张脸出镜差评(气鼓鼓jpg)】   【好有氛围感啊,也说不出什么感觉,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得我好心疼啊,感觉fufu好孤单,好想抱抱我宝TT】   【等等,摄影师年摆摆?是我想的那个年摆摆吗?你两啥时候互关的?】   【傅傅在拍《山海公寓》啦,原作者年摆摆也进组当编剧了,认识不是很正常吗?】   【冷知识,年摆摆很会拍照,一个大作家的微博认证却是摄影博主(狗头】   【梦幻联动双粉狂喜!知道傅傅要演晏皙的时候真的超级开心,又有摆摆亲自把关,演技剧情都有保障,期待我们小山海早点上映!】   【天...真的好还原晏皙,一下就代入了那个外温内冷的小晏皙,我们晏皙宝宝...疏离又脆弱的晏皙宝宝TT,那种琉璃一样清透易碎的气质还原的特别好,本原著粉很满意】   【原著粉+1,不说百分百还原,但百分之八十是绝对有的。这就是那个入梦后以为所有朋友都不要自己,难过透顶,心在流泪可眼睛却哭不出来的小晏皙啊TT】   【年摆摆书粉来了!一直好感小傅,期待剧播!ps.能不能请傅老师催催年摆摆那个鸽子精,新书啥时候开啊!他采风都已经采了大半年了T_T】   【不愧是原作者...对味儿了。年摆摆老师可以多拍拍吗...真的拍出了我心中的小晏皙,像是隔着屏幕活过来了一样。】   【就冲着这张照片,《山海公寓》我追定了,能不能明天就抬上来啊啊啊啊啊好想看!】   ......   还不知道自己凭借一张照片就取得部分原著粉认可的傅老师这会正在和年摆摆老师面对面坐着嗦粉。   地道又扎实的牛肉粿粉,吸住了酱汁的牛肉片切得薄薄一片。粿条浸在红艳艳的辣汤里,加蒜加醋,就着汤汁和牛肉一同咬进嘴里,让人满足得不得了。   吃到一半,不速之客call过来了。   看着备注【沈潜】的来电,傅有融无言一瞬,想也不想就挂了。    第241章   “试试这家店的炸花生。”祝今昭中途起了下身, 端回一小碟金黄酥脆的花生,裹着层细盐粒,在灯下泛着油润的光泽, “我搜到的安利说吃这家店的牛肉粿粉一定要配老板娘亲手炸的花生和酸萝卜,再掰点芹菜段进去, 味道一绝。”   祝今昭倒了一半进自己碗里, 剩下一半滑入傅有融碗中, 又倒了点酸萝卜进去,捞起粿粉搅动几下, 让炸花生和萝卜丁在汤汁里浸两圈, 连同软弹的粉条一起吸足了牛肉汤嚼咽进胃里, 辣汤带来的灼意和开胃的酸脆感从唇齿一路热乎乎落进胃里, 叫人在大冬天的格外舒适。   “这些配菜也不知道老板娘卖不卖。”傅有融觉得酸萝卜甚是开胃, 不单是配牛肉粿粉, 感觉配其他面食味道也是一绝,“如果卖的话等拍摄结束后我要买两罐打包带回沪城。”   “不卖。”祝今昭叹口气,“刚刚已经问过了, 老板娘说在店里随便吃, 但谢绝打包和外卖。”   “好可惜……”话未落音, 手机铃声响起。   傅有融瞄了眼来电人姓名, 轻撇了下嘴,没有任何犹豫的左滑挂断。   “骚扰电话。”傅有融把手机设置成免打扰,“明天早上要不要早点起来,我想试试这里的杀猪粉。”   “好啊。”祝今昭被辣得鼻尖红红的,他吸吸鼻子,“六点半?你起得来不?”   “没问题。”傅有融弯了下眼,“如果是早起嗦粉的话, 我还是乐意至极的。”   “我明天早上再多带一个人可以吗?我的助理。”傅老师是个喜欢和好朋友分享美食的人,这些天外出吃到好吃的都会给07和小周带一份回去。明天早上肯定要麻烦小七喊他,索性拉着他一起来吃粉好了。   “好啊。”祝今昭说,“是你身边那位银发小助理吧?他炖得甜汤很好喝,方便的话,我可以和他要一下烹饪笔记吗?”   “我帮你问问小七。”傅有融也吃得有些冒汗,眼里蒙上层被辣到后泛起的水光,唇色也红殷殷的,一边吸气一边说:“不过小七很好说话……应该没问题的。”   “那就麻烦阿融。”祝今昭笑起来的时候圆幼的杏眼会攒成弯甜月牙,看上起来和气又讨喜,“到时候我给你们做猪肚菌菇汤,过两天淮洲就要下雪了,正好喝点热汤滋补滋补。”   祝今昭厨艺很好,尤其擅长炖各种汤汤水水的东西、制作各种中式甜点零嘴、苏淮菜系最为拿手,一得空就会和酒店借厨房倒腾点吃的,《山海公寓》整个剧组的人都被这位编剧老师投喂过。   加着他天然具备亲和力的外貌,剧组上下没有不喜欢这位原著老师的。   “过两天下雪的话,何导准备借天然雪景把晏皙和岑岑分别那场戏拍了。”散步回去的路上,傅有融和祝今昭随意聊着天。   话题从歌单推荐忽然跳到拍戏上,祝今昭没觉任何不妥,非常自然的接下去了:“省了造雪机的费用,也挺好啊。不过提前拍结尾戏,你那里有没有问题啊?”   察觉到这话带点歧义,祝今昭又赶紧补充:“没有质疑你表演能力的意思,我对拍戏上的东西也不是很懂,这样打乱顺序拍戏,会影响你的情绪调用吗?需不需要提前酝酿一下什么的。”   “我不用。”傅有融摇摇头,想了下,给这位新手编剧作了个简单科普:“提前酝酿情绪进入状态这种准备,其实要看人和情感程度。打个比方,晏皙和岑岑的分别戏对我来说情感程度是二级,那晏皙入了魇兽的梦笼那场戏的情感等级就是五级。”   “晏皙在梦中经历和亲友的生离死别和爱恨嗔痴,最后落得孤身一人的下场,却因为天生失泪症哭不出来,不能落泪,却要渲染悲伤到极致,绝望到极致的氛围。到这种程度和难度,那我可能就要提前准备了。”   祝今昭恍然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对傅有融束起大拇指,“那傅傅是超级厉害的演员噢!我对演戏不了解,但这些天在片场看你表演,觉得你很有天赋和灵气,真的把小晏皙演得很好。”   没有哪个文艺从业者会不喜欢被夸有灵气,傅老师也不能免俗。他扬起唇角,“谢谢夸奖,我在努力成为你口中所说的超级厉害的演员。”   两人走下拱桥,傅有融说话时呼出一阵白雾:“不过……我还不算最有天赋的。我见过最有天赋的演员,是谢询。”   “谢询啊,那确实。”祝今昭点点头,“出道作即封神, 第二部作品就拿下影帝,这真的是老天追着喂饭的类型。”   祝今昭轻叹口气,他对傅有融和谢询那段毫不知情,感慨:“说起来可能有点痴心妄想,折瓅这个角色,我心里最理想的演员,是谢询来着。”   但想到网上那些传闻,祝今昭侧首看着傅有融,小声:“你和谢询,应该没有三搭的可能了吧?”   “三搭的可能先放到一边。”傅有融摊手,“我们剧组请得到谢老师吗?”   “也是噢,感觉片酬都不够付的。”祝今昭有些沮丧的叹口气,“可是除了谢老师,我想不出还有谁适合折瓅这个角色了……算了,到时候我会催眠自己书剧分离的,版权费都收了,还是要尊重剧组意见的。”   “不过傅傅放心噢。”祝今昭拍拍他的肩,又因为怕冷,火速把手缩回袖子里,“你就是心中的小晏皙,唯一的晏皙。在知道男主角是你出演的时候,我真的超级开心的。”   “谢谢我们摆摆老师的亲爸认可。”傅有融停下脚步,对某个方向轻抬下巴,“酒酿小圆子,吃吗?”   祝今昭开心点头,“吃!”   五分钟后,两人手中双双多了杯热腾腾的酒酿小圆子。   祝今昭手里这杯是红糖味的,红红白白的汤水里,撒了层金灿灿的桂花作为点缀,鲜明的色泽勾得人食指大动。祝今昭吹了吹热气,小心翼翼捞起小圆子咬了一口,绵滑软糯,面香里裹着酒酿的醇甜,好吃的让祝老师满足眯起眼。   “作为这杯酒酿小圆子的谢礼。”祝今昭捧着滚热的小圆子,笑眯眯:“我告诉傅傅一个秘密吧,当初把小晏皙的眼睛设定为桃花眼,是因为看了你那部《关山月》,最后你在跪在大雪里落泪的眼部特写让我印象特别深刻。”   “我当时就灵光一闪,想我要写一个外温内冷,看似温柔亲和,实则戒备心重,疏离又脆弱的孩子。”   “总有一天,晏皙会遇到那个让他眼睛湿漉起来的存在。”祝今昭说,“这就是《山海公寓》最初诞生的灵感。”   “兜兜转转,傅傅又出演了小晏皙,所以我觉得很神奇,也很开心。”祝今昭对傅有融伸出纸杯,“来,敬缘分。”   “好,敬缘分。”傅有融和祝今昭轻轻碰了下纸杯,啜饮了口热腾的酒酿,喉间泛起一阵带着甘味的灼意,他垂眼,声音温和:“小今,你真的很想谢询来出演折瓅吗?”   “也没有,只是他确实是我心中最适配的演员。”祝今昭摆摆手,“你当我口嗨好了,哪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傅有融笑了下,声音轻快:“说不定呢?”   “那我隔天就会去买彩票。”祝今昭以为傅有融在开玩笑,“如果中了大奖,就把钱分给傅傅一半,感谢你的言灵幸运buff。”   傅老师眨眨眼,“好啊。”   不过...在“馅饼”砸下来之前,先一步到来的是资方爸爸。   《山海公寓》第二投资方北舟娱乐的CEO小沈总。   看到沈潜的身影出现在剧组那一刻,傅老师没忍住嘀咕了句“怎么比谢询还阴魂不散...”   谢老师都比他有眼力见多了,在他不想看到的时候绝不会在他身边晃悠,最多在手机上发个信息刷下存在感,分寸把握得还好,傅有融就随他去了。   总是在工作场合“不经意”遇见,刷的存在感多了,傅老师觉得有些烦倦了。   小沈总那张冷峻浓颜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在沈潜提出要他负责的时候,傅有融惊得手里的桃酥都掉了。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没忍住重复问:“你说什么?”   沈潜语气平静:“我说,你上次当着谢询的面亲了我,你不准备给个解释吗?”   “........”傅有融足足无语了有五分钟。   傅老师心平气和开口:“小沈总,我建议你找个精神病医院看看。”   沈潜以指关节轻叩桌面,“在我这里,亲吻这种行为,只有恋人才能做。”   “不要拿你的道德标准来约束我。”傅有融眯了下眼,“如果你非要一个解释的话,行。”   “我喝酒后什么德行你不是不清楚,记忆混乱下,我还把你当作是我男朋友,亲一下很正常。”   “沈总可能比较传统守旧,认为亲一下就要负责,按照你这个说法———”傅有融轻翘唇角,“谢询岂不是该哭着喊着要我和他领证对他负责?”   沈潜蹙了下眉,“你和谢询已经分手了。”   “是分手了啊,他不是我的男朋友,还可以是我的床搭子、炮/友和情人啊。”傅有融拍掉指尖的桃酥渣,认真端详了阵沈潜的脸,摇摇头,“还是谢老师好看一点。”   见沈潜沉下脸,傅老师笑的露出一点雪白牙尖,“沈潜,其实我真的很好奇,你明知道每次在我这里得到的只有不痛快,却还是每次都眼巴巴贴上来......沈总,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沈潜静静看着他,“我今天来,是跟你求婚的。”    第242章   被体温捂热的黑丝绒礼盒以指尖抵着推到傅有融面前。   一枚切琢成蔷薇花状的白钻静躺其中。戒圈做了缠生花枝状设计, 副石带的部分嵌着粉蓝晶石,戒肩以矢车菊蓝钻烧了朵更为微小的花骨朵,精致到了每一处细节, 处处透着别致巧思的设计感。   傅有融不懂戒指,但估摸着他面前这枚最少八位数起步。   沈潜定定看着他, “阿融, 你愿意戴上吗?”   “沈潜。”傅有融忍了下, 还是没忍住:“是我比你少了段记忆还是你吃菌子中毒了?我们之间什么时候直接跳过破镜重圆甜蜜复合恋爱的阶段,感情好到让你觉得可以没布置没仪式直接跟我求婚, 并自信我会答应你呢?”   “不是, 你听我说。”沈潜垂下眼, 眉目间隐隐透出倦色来, “阿融, 我现在…因为家中出了一些事, 需要一个人和我订婚,但我不想选别人。”   “你是我唯一想订婚的人。”沈潜轻轻摩挲了下戒指盒,“除了你之外, 这枚戒指, 我不想送给别人。”   傅有融一时沉默。   虽然听上去有些离谱, 但沈潜并没有说谎。   他家中的事……倒不是沈家出了什么事, 而是他家里那位老爷子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突然宣布,沈潜和他两个兄弟谁先订婚,那谁就可以从他获得他手中3%的沈氏股份。   沈家这些年继承人位置争夺战打得火热,沈潜那几个兄弟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谁都想要这3%的股份。   只是,也不是那么好拿就是了。   稍刻, 傅有融淡淡开口:“我除了是你唯一的选择,也是你最好的选择吧。”   “沈潜,你真的没有查出来,我背后是则玺实业吗?”傅有融抬眼,浅茶灰色的瞳珠清凌凌的,透着审视和玩味,“小沈总从不做亏本买卖,倘若我姓的这个傅不是则玺实业的这个傅,真的只是被金主捧红实则无权无势的小明星……这枚戒指,还会出现在我面前吗?”   沈潜轻叹:“阿融,你又何必这么聪明?”   傅有融轻扯了下唇,“不是我聪明,是你沈潜的算盘太好猜了。”   即便已经脱离圈子多年,但傅有融终归是和沈潜一样的出身,不论是成长环境还是家世底蕴都极其相似,沈潜的想法他又焉能看不透?   啪嗒一声,傅有融合上丝绒盒,指尖被黑色绒缎衬得愈发凝白剔透,“京沪联姻,再加上3% 的股份,你这手牌瞬间翻了两倍————只是沈潜,你是把我当傻白甜了还是痴心娇妻了?”   “到底是什么给你的自信,让你认为跑到我面前送个戒指说两句好话,我就会答应你的求婚?”傅有融故作恍然地噢了声,“不对,你连好话都没说———姑且当你卖惨示弱好了,不想选别人,觉得委屈。”   “阿融。”沈潜对他的讽刺不动如山,神色平静,“你先不要拒绝,我并不是空口和你求婚,你今天戴上这枚戒指,明天北舟娱乐的转让书就会送到你手上。”   “我以整个北舟娱乐作聘礼,你愿意和我订婚吗?”   “首先,我是男的,聘礼这词你用错了。”   傅有融把戒指盒拂回沈潜手边。   “其次,北舟娱乐我还看不上。”   傅有融轻扯唇角,弧度讥诮,“最后,我的答案是,带着你的戒指滚蛋。”   他攥紧拳头,微笑:“别逼我揍你。”   ……   “沈潜是不是有病?”听完这突如其来的求婚事件后,谈箴如是评价。   真的,他觉得非常莫名其妙。   “突然在你面前出现,没有排场没有仪式连情话和玫瑰都没有,就跟你说和我订婚做我的沈夫人,因为你是我唯一的选择我不想和别人订婚……真的,神经病啊?”   他把喝完的菠萝啤易拉罐捏扁丢进垃圾桶里,越想眉头拧得越紧,“不是,傅有融你怎么还笑的出来的?净招惹些奇葩和神经,我要是你真的考虑找个灵验的寺庙好好拜拜驱邪了,你最近是不是犯了什么晦气啊?这临近过年了,可悠着点。”   傅有融艰难咽下一口五花肉,好险才没被辣椒呛到,捏着竹签笑出声:“不是……我是觉得谈老师讲单口吐槽相声真的太好玩了,再倒霉的事情从你口中说出来后都让人觉得很轻松很好笑……谈老师,这真的是你的独家本事了。”   谈箴:“……我谢谢你啊。”   “不过话说回来,你能答应客串《山海公寓》我还是很开心的,真的。”傅有融举起荔枝气泡酒和谈箴轻轻碰了下,“感谢小绥百忙之中挤出行程来客串,这顿烧烤我请算作感谢。”   “请客可以,感谢就算了。”谈老师是个很实诚的性格,非常直白说:“我过来客串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邀请的人是你,本子我也有兴趣。二是躲人。”   傅有融静了两秒,反应过来:“容缄?”   “恩,除了他这尊瘟神还有谁?”谈箴语气恹恹,一提到塑料联姻对象,觉得嘴边的烧烤都不香了,“他为期三个月的欧洲市场品牌试推拓工作正式结束了,说年前都不会再出差……我不想工作完回家还面对一张冰山脸,还要被管着管那的,索性在他回家之前先跑出来了。”   不然等容缄回家,想溜都溜不了了。   傅有融:“……谈箴老师,我小看你了。”   谈箴:“恩?”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啊。”傅有融挑起一筷子蒜蓉金针菇,吹了吹热气咬进嘴里,“容缄先生年前都不准备出差,其实就是为了在家准备好好陪你,结果你却对他避之不及。”   见谈箴眯眼,傅有融咽下金针菇,赶忙紧急补救:“我没有替容缄说话的意思啊,我站你这边支持你跑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担心的是,你不怕翻车啊?”   他要是容缄,特意推掉工作准备好好陪陪爱人,结果出差回来后看到空荡荡冷冰冰的房子,发现爱人早已跑路……真得气成一只河豚。   只是一个比喻,没有把小容总河豚塑的意思:)   “不怕,这种情况又不是第一次了。”吃完一串洒满辣椒粉的炸丸子后又咽下一口冰凉的果啤,双重刺激带来的爽感得谈箴忍不住眯眼。许是憋闷久了,他来没和谁这么吐槽过塑料联姻对象,一下有些收不住话闸子:“容缄他根本不会生气,不管我做出多过分的事情,他都只会搬出容家家规来管教我,始终都是那副寡冷无欲所有情绪都好像死绝的出家相。”   谈箴面无表情在心里补充一句:床上除外。   傅有融安安静静嚼着烤得焦香的梅花肉,听谈箴老师继续吐槽:“我就不懂了,他那么喜欢管教我,是真的有爹瘾,还是沉浸某种play不可自拔?我跟你说哦,要他知道我半夜三更跑出来和你吃烧烤,回去就会摁着我喝三天凉茶,顺带抄写三遍清心经。”   傅有融:“………”   凉茶可以理解,吃了烧烤降火嘛,但清心经?认真的?   他没忍住问:“不是,你到底是给自己找了个老公还是爹啊?”   “他是我结婚对象,有名有实没感情那种。”谈箴面无表情对傅老师亮起尖尖的竹签,“还有,他不是我老公。”   “好好好他不是。”傅有融在心里默默:可是你看上去真的好像和总裁老公冷战后负气离家出走的小妻子啊谈老师。   对不起,他无意泥塑。   可是这种既视感真的太强了啊TT   “算了等你年假那几天回沪城,抽空咋们一起找个时间去寺庙拜拜吧。”谈箴轻叹口气,“真的要去去晦气了。”   傅有融:“......行。”   “对了,跟你说个事。”谈箴抽了张纸擦干净指尖的油渍,“傅老师,《镜阈》的剧本我也拿到了。”   傅有融轻扬眉稍,“所以呢?”   “试戏见吧。”谈箴举起果啤,唇角轻弯,“傅老师可别被我这个老对家比下去才是。”   “不会。”灌身轻撞发出声脆响,傅有融眯眼轻笑,睫下透出的那寸光,张扬而锐利,“江镜言这个角色,我要定了。”   “那就,拭目以待吧。”   ......   谈箴此次来客串的角色是《山海公寓》主角晏皙的远亲蔺稚许,也是年摆摆另一本书《我靠通灵体质混上编制了》的主角。   蔺稚许体质特殊,生来能和天地万物常人看不到的“灵”交流,在《山海公寓》中客串的戏份,便是和晏皙联手解决了一个为操控执念之灵为非作歹的妖怪。   这也是傅有融和谈箴第一次合作拍戏。   看到谈箴换上蔺稚许的装束———穿着白底红边的宽袖祭祀服,腰悬金铃,脚踩木屐出来时,傅有融由衷赞叹:“谈老师,你这个角色到时候一定会出圈的,绝对算有效客串相信我。”   但傅老师尚不知道,跟着一起火出圈的还有晏皙x蔺稚许的双强CP,甚至一度压过有迹可询......恩,更不知道自己到时候为了哄人付出了多大“代价”。   “借你吉言。”谈箴挽了挽有些滑落的披帛,翻开台本抓紧再巩固一遍待会要念的通灵咒语。   他复习得很沉浸,突然听到傅有融喊他:“谈老师。”   “瘟......不是,你家属来了。”   “和我前男友一起,手拉手,感觉是来兴师问罪的。”   谈箴茫然抬头:“?”    第243章   谈箴定睛一看, 发现这个时候本该落地沪城的人居然还真出现在片场里……他侧首看着傅有融,“他也没和谢老师手拉手啊。”   傅有融:“这只是一个玩笑话,要是成真了…你不觉得那画面很吓人吗?”   谈箴脑补一下:“……”   确实很惊悚。   傅有融:“你还不跑吗?”   他是真感觉容缄来者不善啊。   “我为什么要跑?”谈箴翻过一页剧本, “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容缄的事。”   傅有融不动声色瞅了眼只有十步之距的容缄,音调稍压:“昨晚吃烧烤不算?”   “我今年二十五不是五岁。”谈箴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 “吃顿烧烤的自由权都没有了?”   ……我担心你要抄清心经啊。   傅有融看着走近的谢询和容缄, 默默把话咽下, 又默默把伸到谈箴那边的脚收回并拢,眼观鼻鼻观心装作在看剧本———   实则支棱耳朵注意力集中认真吃瓜, 他听到容缄稍显冷淡的声音响起:“小绥, 为什么要躲我?”   “我没有躲你。”谈箴抬起头, 为契合蔺稚许的设定, 眼尾描开几笔深蓝莲纹, 平添几分别样的妖异。因为戴着美瞳, 虹彩呈现一种浅淡而艳丽的碧玺粉,对视那瞬,容缄失神一刹。   “躲这个字眼显得我好像很怕你一样。”谈箴把垂到身前的深红发带撩到肩后, 轻扯了下唇角, “我就是不想见你而已, 有什么问题吗?”   “因为……”谈箴默默捏紧袖子里的棒棒糖, 这是傅有融刚刚塞给他的,容缄要是敢念出那个讨厌的名字,他直接扔他脸上。   除了这个外,他手边就只有保温杯、剧本和手机了,扔哪个都不太合适。   “没有什么问题。”容缄忽的转了话锋,在谈箴带了点愕然的目光中,以单跪式蹲姿在他面前蹲下, 但左膝虚悬着并未完全着地,右手随意搭在大腿上,袖口上提两寸露出银灰色月相表来,这是谈箴前些年送他的生日礼物。   容缄到底几个意思?   谈箴盯视着那双仍旧冷静无澜的眼睛,正要开口,听到容缄说:“你不想见我,那我来找你可以吗?”   ……啊?   谈箴微微睁大眼睛,险些以为自己幻听了。   “你……”他顿了下,还是没忍住:“你被什么东西夺舍了吗?”   其实他本来想说你是不是鬼上身了的。   这话是容缄能说出来的?   “咳咳咳。”傅有融被才喝下去的红柚雪梨糖汁给呛到了,捂着嘴呛咳得好不狼狈,好半天才缓过来。   谈箴老师,不愧是你。   谢询伸手轻拍他的后背,有些无奈:“走路不专心就算了,喝东西怎么也不专心?”   傅有融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这不谈老师语出实在惊人么。   大抵也是习惯了谈箴的性格,话说到这个份上,容缄都没表现出一点生气。他静静看着谈箴,“我当你同意我留下来了。”   谈箴:“……你不用上班吗?”   “有电脑就可以处理工作,会议都可以线上远程。”容缄定定看着他,声音依旧没什么情绪,即便是对枕边人示好的时候也是淡淡的:“小绥,我更想陪你。”   谈箴震惊的好半天没说上话:“……”   容缄是被佛祖点化了吗?   谈箴眯了下眼,“为什么?”   他脑中模糊掠过一个猜测:总不能是上次不欢而散给容缄留下心理阴影了吧?   不能吧,容缄是什么人啊?无欲无求金刚圣佛,感情弱点这种东西,他身上是不存在会有的。   “我要是不过来。”容缄伸手压了下谈箴有些翘起的假发头毛,“离婚协议书就要快递到容氏大楼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谈箴心里那丝莫名而别扭的情绪淡去,眼神也淡下来,“吵架上头说得气话而已,这婚是谈家和容家结的,只要我还活着一天,配偶那一栏就只能写你容缄的名字,离不了,这点你大可放心。”   容缄蹙了下眉,“小绥。”   “行了。”谈箴从容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我的房卡在助理那里,你先回酒店休息一下,我待会还有戏。要是睡不惯的话新开一间房也可以。”   “……”容缄扫了眼旁边存在感很强的两位,有些话确实不适合在这个场合说出,他微微颔首,“不用,我去你房间休息就行。”   “还是说,小绥想和我分房睡?”   谈箴的目光重新落回剧本上,不冷不热:“我随你。”   这边,傅有融慢吞吞咽着糖汁,问谢询:“你怎么会和容缄一起过来?”   “在机场碰见,就搭了下便车。”   “噢。”温热清甜的糖汁润过喉咙,银耳炖得黏黏糊糊的,是傅有融最喜欢的口感,甜度也拿捏得正好。除了谢询外,别人是做不出这么符合他口味的甜汤来的。   他懒得去想谢询怎么带来这么一大杯热腾腾甜滋滋的柚梨糖汁,总之心情因为这碗甜汤好上了那么一点点。于是对谢询昂了昂下巴,示意他把手伸过来。   染着体温的房卡递到谢询掌心,傅有融盖好杯盖,“你也去补个觉,三层遮瑕都盖不住眼下的黑眼圈。”   也不知道最近做什么去了。   风目轻弯了下,“好。”   “晚上想吃什么?”谢询温声,“你的房间应该带了厨房吧?”   “有一个简易厨房,随你安排。”傅有融挥挥手,“去吧,我要准备开拍了。”   ……好吧。   谢询看着又和谈箴头碰头挨在一处讨论剧情的傅有融,轻叹口气,又觉稍许放松。   ……没问他为什么突然出现在片场,挺好。   谢老师还不知道自己是阴差阳错沾了小沈总的光,托沈潜突然出现整一出莫名其妙求婚的福,傅有融看带着甜汤出现、准备充当几天“贤内夫”的谢询都顺眼不少。   谢询走后傅有融才想起一件事,沈潜说什么也要留下的那枚戒指,被他随手搁置在行李箱上了。   不过也无所谓。   至于谢询看到会作何感想……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傅有融合上剧本,起身准备开拍。   -   谢询确实在进屋第一眼就注意到那枚戒指。   黑色的丝绒礼盒随意敞在白色行李箱上,正对着玄关处,进门第一眼就能看到。价值不菲的钻戒大咧咧丢在盒盖上,连位置都没塞正。   哪哪儿都透着戒指暂时拥有者对它的不以为意和漫不经心。   谢询脱下大衣挂进玄关衣柜里,挽起袖子,先替傅老师把有些凌乱的套房简单整理了遍,戒指也合拢归位,放到床头柜上。   谢询知道这枚戒指是沈潜送的。   前两天在港城老宅的时候,听谢譑提过一嘴,燕宫拍卖场那枚压轴品被京城沈家那位二少爷以差一点点到九位数的价格拍走,听说沈家二少跑这趟港城就是为了这枚戒指,也不知道会送给哪个幸运儿。   这个幸运儿,是他的阿融。   有几秒,谢询盯着那枚熠熠生辉的戒指,眼神阴涩晦沉,很想把它从窗户丢下去。   又不是赔不起。   但那样阿融会不高兴的。   傅有融确实对这枚戒指透出不在意的态度,但若是擅作主张替他处理的话,那难免不会给沈潜带去什么可乘之机。   不值当。   不就是一枚戒指吗。   五分钟后,在谢氏总部处理合同的白协助理看着谢询发来的要求满头雾水陷入沉思,但还是毕恭毕敬回复:【好的老板,我会着心留意近期拍卖会珍品名单的,有符合条件的我会替您直接拍下。】   看在六位数月薪的份上,再奇葩的要求白协都能微笑应下。   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不到位的工资#   钱到位了什么都好说#   洗过澡,发信息征得傅有融同意后,谢询躺进主卧床上。   谢询确实有些累。   近三天,他的睡眠时间加起来统共不到十二个小时。   加急处理了谢氏所有的紧急工作,开完该开的会,才来找傅有融。   待在阿融身边的时候,他只想专心陪他,不想被无关紧要的事分出一丝神。   被熟悉的白茶甜香包裹,谢询很快陷入黑沉梦境里。   只是这个梦却不怎么美好。   他梦到了傅有融。   青年坐在放满一池水的浴缸里,略长的发丝湿黏黏的贴着颈项,像是裂出碎痕的白瓷瓶,又像是被黑色蛛丝黏缠上的白花雪瓣。   湿透的白衬衣勾勒出的身体线条纤脆得惊人,蝴蝶骨尤为明显,随着呼吸有轻微的起拢痕迹,像是濒死前残存一息生机的白鸟在无力挣扎。   水珠从苍白的脸颊滑至尖削下颌,不知是泪还是水泽。   那双浅茶灰色的眼有些失焦,鸦睫在眼中铺下层疎薄的影,眼神是死水一潭的冷寂,整个人空得似是被抽离了灵魂,像是了无生气、任人支配的瓷偶娃娃。   若非胸膛尚还有呼吸起伏的痕迹,几欲都要让人怀疑是不是真人了。   他盯着虚空出了很久神,尔后很慢地侧过头,垂眼看着搁在果盘里的银刀,又慢慢拾起,攥紧刀柄。   轻薄锋利的刃身对着细白伶仃的手腕虚虚比划了下。   像是在思索,怎么割下去,才能放出最大的血量。    第244章   割腕好像挺疼的, 如果没有切到动脉,而是静脉小血管的话,那放血放到缺血性死亡要将近两个小时……到那时他早就被发现了。   傅有融冷静地想。   他把银刀从手腕上拿开, 刃尖对准自己的心脏,虚描两下, 最后还是把餐刀放回了果盘里。   听说直接刺破心脏, 那血迸得跟喷泉一样, 不太美观,还是算了。   于梦中围观的人还来不及松口气, 傅有融忽的闭上眼, 身体完全滑入浴池里, 白衬衣在水中浮摆轻漾, 像是某种骨骼很轻的白色水鸟被沾了羽翼。   濒死的白鸟终于放弃了最后一丝生息。   摇漾的白衣下, 青年沉在池底, 苍白清透的脸庞被水色滤得朦朦胧胧,似封存在白琥珀里的蝴蝶。眉睫安静地阖敛着,不见半点痛苦, 像是睡着了一般, 柔软而脆弱, 似雾中花水中月, 让人不忍惊扰。   阿融……清醒知道自己在做梦的谢询明知是徒劳功,却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捞傅有融的手腕,想把他从浴池里拉出来。   只是,他救不了这只濒死的白鸟,也没法于虚无的幻梦里捞起破碎的月亮。   下一秒,浴池的门被人从外面暴力破开,穿着黑色毛衣的男人带着不可抑制的慌色闯进来, 哗啦一下从浴池底拽起傅有融,一边紧急抢救给他做控水处理,对紧随而来的助理说:“让医生准备急救,快———”   助理人吓傻了,还没反应过来,脚先听从指令跑了出去,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每一秒都是和死神赛跑的黄金时刻。   ……   尽管别墅内医疗设备配置齐全,抢救也及时,傅有融也还是昏迷了足足近十天才醒。   昂贵的药物针剂跟流水似的一瓶瓶砸下去,才将将把一个毫无求生意志的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只是人虽然醒过来了,身体却彻底垮了。   从昏迷中醒来,又在病床上昏昏沉沉睡了几天,傅有融才算彻底清醒。   转醒后,他看着坐在床边一言不发,气压低得可怕的晏玠,忍不住弯了下眼,扶着床很慢很慢地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做这么一个最简单的动作对他来说都格外费力,好几次都差点摔回枕头里。   晏玠冷着脸,把他摁回枕头堆里,拿过床头的手机递到手中。   傅有融慢吞吞戳着屏幕,转过来给晏玠看:【晏医生,你说话不算话。】   不是说好不必救他的吗?   何必呢?   晏玠下颌紧绷一瞬,声音沉涩:“你连言朝也不在乎了吗?”   【在乎。】   他怎么可能不在意言言。   可是。   傅有融垂眼,那丝浅薄近无的生机散去,又归于死水一潭的沉寂淡漠。   他好累啊。   懦弱也好……窝囊也好……他真的撑不下去了,他很想在为言言活久一点,可是好像连言言也不能让他对这个世界生起一丝留恋了。   他只想去死。   一了百了。   有那么一瞬间,晏玠很想说,可不可以为了我再坚持一下,就当是看在是我救你回来的份上。   但他没有说。   晏玠知道,这对傅有融来说,只是负担。   他的目光从青年鸦黑的眉睫、浅透的虹膜、苍薄的淡唇寸寸滑过,喉咙莫名哽得厉害,发声都有些困难:“对不起。”   我知道你对这个世界已经毫无眷念。   可我还是私心把你从死神手中抢回来了。   那对浅茶灰色的瞳珠轻动了下,傅有融慢慢抬头,安安静静看着晏玠,浅瞳冷浸浸的,呈现一种琉璃珠子的冰凉质感,被盯久了,莫名让人背后发凉。   但晏玠并不怕。   他知道傅有融现在的思维很迟钝,需要很长时间才能作出反应。他只是生病了,晏玠有的是耐心等他作出回应。   青年动了下手指,想用手机备忘录写字,又放弃。   对他无声比划口型:“不要自责,你没有错。”   晏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说到底,他还要感谢晏玠才是。   把他从安笙手里带出来,纳入羽翼下庇护。傅有融对外界的讯息一无所知,但不用想也知道司墀一定给他施加了不小的压力。   傅有融看着晏玠,怔了瞬,拿起手机敲下:【晏医生,你怎么哭了?】   视线忽的朦胧起来,温热水泽从眼眶溢出顺着面颊滚落。晏玠后知后觉,自己居然哭了。   为什么会哭?   是悔恨和眼前人相遇太晚,没有在他滑落深渊前拉住他的手腕。   还是懊丧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根本无能为力,救起这只骨骼尽碎已经奄奄一息的白鸟。   满目朦胧湿润里,晏玠看到青年有些费力地支起身体坐起来,秀白纤长的手指贴上他的面颊,触感冰凉,很轻地揩过他的面庞。   他默声说,别哭,晏医生。   如果是因为我的话,那真的没必要。   [我其实……是个糟糕透顶的人,晏医生,你不要喜欢我,喜欢我会变得很倒霉的。]   谢询死在了来找他的路上,沈潜在飞机事故里丧生,也是想回国带他走。   他很糟糕,很差劲,又没有心,有什么值得他们惦记的呢?   白白栽了一颗真心,还为此付出了生命。   晏医生,又图什么呢?   想救他吗?可是他不需要啊。   被晏玠抱进怀里时,傅有融靠在他的肩上,眼瞳失焦地盯着天花板,漫无目的地想。   沈潜说的没错。   他确实没有心。   到这一刻,他想的仍旧是,怎么放松晏玠的警惕,趁他不备离开。   对于活着这件事,他真的感到厌倦了。   ……   等身体稍稍养好一些,能下地走路后,傅有融和晏玠提出,他想去看看谢询。   或者说,是谢询在沪城的落脚点。   这是傅有融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主动提出想做什么,对外界作出需求反应。   晏玠为此有些惊喜,再综合这段时间傅有融食欲稍增的表现,他看到了病情好转的可能。   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渺茫希望。   晏玠同意了傅有融的请求,只有一个条件,全程他要陪同。   傅有融说可以,但要留给他单独和谢询待一会的时间,一刻钟就好,晏玠可以在门口等他。   晏玠眸色复杂地看着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再次踏入谢询公寓那一瞬,傅有融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他环视过客厅,明明是最熟悉不过的地方,连摆件的位置都没有变动过,为什么会感到一丝陌生呢?   因为谢询不在吗?   他病得实在太久了,一颗心早已枯寂麻木,提起谢询这个名字,也挤不出一丝生机和反应来。   情绪死水一潭毫无波澜,可身体上的反应却不由自控。   泪珠子砸到手背上,傅有融才发现,他哭了。   噢,哭了啊。   为什么?   青年神情淡漠地随意擦过被泪水浸湿的脸颊,可这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似的,泪珠子越掉越多,从眼眶扑簌簌的滚落,根本收不住。   他的心已经不会难过,可身体还会。   这场迟了三个多月的悲潮,终于在这一刻破闸而出,悉数爆发宣泄。   心脏一阵阵抽疼着,尖锐的痛意从心脏蔓延至全身每一寸骨骼血管,让傅有融站都站不住,扶着玻璃柜慢慢跪下蜷起身体,试图缓解疼痛。   但是好像没有用。   真的太疼了。   他又蜷紧了些,眼睫湿漉漉地黏在眼尾处,眼睑和眼梢水殷殷的红,失焦空倦的眼神落在被他拂落在地的合照上。   拍立得静静躺在满地玻璃碎屑下,捧着蛋糕的青年歪在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肩头,桃眼弯弯,卧蚕饱满,有种鲜明又张扬的好看。即便鼻头被傻里傻气抹上了奶油,也半点不减他的漂亮。   而和他合照的人,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凤目垂敛得温融柔润,唇角微微勾着,弧度浅淡。   傅有融伸手拨开玻璃碎屑捡起拍立得,指尖不慎被划出一道口子,沁出的鲜血染红拍立得一角。   傅有融翻过一面,神色怔怔地看着熟悉的字迹。   字体端正,部分笔触却透出几分凌厉。拍立得背面用白色油漆笔写着:   【祝阿融,昭昭如愿,岁岁安澜。多喜乐,长安宁。】   傅有融盯着被鲜血洇透的边角,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哥哥。”他动了下唇,无声喃喃,“我有些疼。”   谢询。   你食言了。   ......   虚影从他身后环抱住他,一遍又一遍说着:“阿融,我在,你别怕。”   “不是你的错。”   “天灾人祸,死亡属实正常,这不怪你,你不要自责。”   傅有融听不到他不断重复的解释。   谢询和晏玠一样,留不住这只白鸟。   ......   从谢询的公寓出来后,傅有融表现的很正常,除了眼圈稍微红了一些外,没有任何不妥。   回程中途,他对晏玠打手势:【可以在前面停一下车吗?】   又在备忘录里写下:【前面路口有一家糖水铺子,我想吃他们家的雪梨汤了。】   晏玠看完,点点头,“好,我待会给你买。”   傅有融轻弯了下眼,【谢谢晏医生。】   晏玠抿了下唇,还是没忍住,“其实...你可以叫我阿玠。”   傅有融看了眼他有些泛红的耳尖,垂下眼。   晏玠停好车准备下去买糖水的时候,傅有融拉了下他的衣袖。   他看着晏玠,笑意浅浅,无声:“谢谢你,阿玠。”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还有,对不起。   “小事,何必道谢。”晏玠没忍住伸手揉了下他的头,“等我回来。”   傅有融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抱歉啊,晏医生。   要报废你一辆车了。   等晏玠走进糖水铺那一瞬,车子驶离原地。    第245章   傅有融下戏回到酒店时已是晚上八点多, 套房里黑漆漆静悄悄的,主卧房门紧闭,说要给他做晚餐的人发了信息说自己眯一下后, 整整五个多小时再没一点动静。   傅有融看着整齐摆放在鞋架上的马丁靴,轻蹙了下眉, 察觉出丝不对劲来。   07跟在他身后, 没进门, “我去系统空间待着,有事情你叫我。”   “好。”傅有融弯了下眼, “今天也辛苦小七啦。”   他从羽绒服口袋里摸出一颗橙粉色的花型冻糖放到07手心, “请小七吃糖!明天收工了我们去镇上吃脆鸭糯米饭。”   “去吧。”07摘下变色眼镜, 和冻糖一起收进系统空间里, 清滟瑰丽的蓝瞳浮现温润笑意, “该担心了。”   “我哪有……”傅有融轻撇了下唇, 嘴硬不肯承认。   只是脚步却很诚实地往主卧方向挪动。   傅有融轻手轻脚推开房门,主卧里也是黑咕隆咚一片,这人睡觉前把遮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 完全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度。   “谢询?”他试探着轻声喊了声。   无人回应。   不对啊……谢询不是睡眠很浅吗?   犹豫了下, 傅有融还是没直接开灯, 借着从门缝透进的光亮, 慢慢摸到床的位置。   毛拖鞋尖挨上床角,手腕突然被微潮高热的触感贴攥住,傅有融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被迫顺着拉拽劲往前栽倒,结结实实摔在一道温热薄韧的身体上。   下巴重重磕在对方肩胛骨上,傅有融闷哼一声, 脏话飙到嘴边又堪堪止住———   他感觉到,掌心下的胸膛,在急速而剧烈地起伏着。   箍在腰上的力道紧到像是要把他凿入骨血里似的,勒得让傅有融肋骨都有些疼。像是在深海里溺沉许久之人终于抓住唯一一根浮木,极度惶惑惊惧下,生怕松了一点力道就要再度被泅渰。   失而复得之人于虚梦惊醒,确认珍宝尚还存在。   轻伶脆弱的白色水鸟尚未被折碎一身矜骨,还好好的栖在他掌心,白羽蓬软,骨骼轻盈,仍旧骄矜自由,明亮恣意。   这人抱着他,大口喘着气,呼吸声极重。傅有融一声不吭任由他抱着,被箍得腰身生疼也没哼一声。等谢询的呼吸稍稍规律一些后,才开口:“怎么了?”   傅有融打定主意,谢询这个不长嘴的要是敢说他没事,只是被噩梦吓到了而已,他马上挣开怀抱让谢询利落滚蛋。   谢询轻恩一声,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鼻尖抵着锁骨,整张脸被浸着白茶甜香的温热体息虚环着,气味幽淡甜润,一点点熨平满心惶惑焦躁。   “我梦到你自杀了。”谢询声音干沉,每一个字都说得尤为艰涩:“你开车撞破栏杆,摔下山崖……车子在崖底爆炸,搜救队赶到的时候…尸骨都找不出一块完整的。”   傅有融知道谢询梦到的是什么了。   “原著”,或者说前世。   但是谢询为什么会梦到?   bug吗?   但是小七不是说,他之前的世界还会有“配角”觉醒这种bug,但这个世界是绝对没有的吗,难道出现了小七也不知道的新bug?   傅有融思索着,正犹豫要不要现在就戳07问问,环在腰上的力道忽然松了点,湿热的呼吸气流从锁骨扫至颈侧,傅有融一下就没心思分神想什么bug,在谢询张嘴咬下前,掐住他的后颈。   “你要抱就好好抱,别乱动嘴。”   半响,谢询闷闷开口:“阿融。”   “干嘛?”傅有融趴在他身上,随意呼噜两把谢老师的头毛,把原就睡乱的头发揉得更乱,“还没缓过来吗?”   ……没有,其实早就缓过来了。   只是不想放开阿融而已。   谢询恩一声,“被吓到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谢老师这么脆弱啊……傅有融在心里嘀咕了声,但受惊源头是他,也就在心里吐槽一下,没说出口了。   “好吧。”傅有融轻叹口气,稍微撑起身体,努力在黑暗里辨清谢询的脸在哪里,伸手摸索一阵,才握住他的下巴,低下头。   湿润的、带着糖水甜香的吻落在他的唇角,轻飘飘挨了下,一触即离。   下一秒,谢询反客为主,压着傅有融的后颈,急促而热烈地二次缠吻上来。   湿热的舌从启开的齿关滑入,扫过敏感的上颚,傅有融轻哼一声,手指紧紧攥着谢询的衣角,腰身一点点软下来。   稍刻,傅有融偏开头,摁住谢询滑入他毛衣里作怪的手,“可以了,抱也抱了亲也亲了,还没安抚到位你就自己去厕所解决一下吧。”   谢询声音沙哑:“阿融。”   “喊我也没用。”傅有融果断的、坚决的从谢询怀里起身,把他的手从衣服里揪出来扔开,声音淡淡:“只等你五分钟,不然我就去找小绥吃晚餐了。”   谢询坐起来,换衣服的动作一顿,“小绥?”   “谈箴。”傅有融啪一声开亮床头灯,眯了下眼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看着谢询在灯下没什么血色的脸,和湿漉漉的鬓发,抿了下唇,绷着脸说:“那些都是假的。”   说完后就起身,走出房间。   谢询愣了下才后觉,傅有融说的是,梦境内容都是假的。   阿融啊……怎么还是这么容易心软呢?   这样真的很想让人一口咬上去,用齿尖碾碎冰脆的糖壳,看看内里的流心有多清甜。   谢询拉下毛衣,随意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   嘴硬心软的小孩。   某些人嘴上说着超过五分钟就不等,可谢询出来的时候,餐桌上却已经摆开热腾腾的晚饭。   傅有融面前摆着小碗热汤,他夹着块玉米慢吞吞咬着,见谢询看着他不动,皱了下脸,“你不会要说我为什么不等你吃饭吧?”   近来听谈箴吐槽容家家规多了,傅有融下意识以为谢询也要指责他没规矩。   谢询失笑,“怎么会,饿了就先吃,我们之间什么时候有这种规矩了?”   他拉开餐椅在傅有融对面落座,声音温和:“只是觉得阿融现在的样子,很像一只兔子。”   傅有融看了眼身上软和舒适的纯白珊瑚绒家居服:“……”   神金,兔子吃玉米不消化,会引发肠胃不适。   傅有融之前和他吃饭都是一边吃一边扯着乱七八糟的话题,谢询是负责给他夹菜投喂和倾听的角色。这次安安静静对坐吃饭,谢询反倒不习惯,主动开口挑起话题:“阿融,你想养猫吗?”   “?”傅有融面露困惑,“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想养猫?”   “你上次休假发的朋友圈。”谢询想起那只纯白的长毛金吉拉,确实很漂亮,“不是说想把朋友的猫借回家玩两天吗?”   “噢那个。”傅有融咽下口玉米排骨汤,“我随口一说的,暂时没打算养猫。”   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精力。   傅有融的目光滑到他的手腕上,家居服的袖口有些宽松,为了便于活动,傅有融把袖子往上折了三寸。线条利落、肤色盈白的手腕在灯下泛着瓷润的光,十八籽菩提手钏在腕上挽了两圈,更衬其精致矜贵。   谢询停留的时间过长,傅有融放下汤勺,漫不经心转了转手钏,“谢老师,我的手腕有那么好看吗?”   “好看。”抓着床单,骨节泛白、青筋浮现的时候更为好看。谢询面不改色地想,“手钏很适合你。”   “这个啊?”傅有融轻轻拨了下手钏下垂下的翡翠坠珠,语气淡了一点:“是沈女士留给我的。”   沈女士...沈静,傅有融的母亲。   这个谢询倒是知道,傅有融很少称呼早逝的沈静妈妈,一般都说沈女士,或是沈小姐。   “从前没见你戴过。”谢询看着他在氤氲热雾后有些模糊不清的脸,声音轻了些:“怎么突然戴上了?”   “上次回沪城翻出来了,想戴就戴了。”傅有融说,“戴着这个睡觉,能睡得沉一些。”   醒来后也不会有那种不安的惴惴感。   许是沈女士在保佑他的睡眠吧。   这个念头一出,傅有融没忍住弯了下唇。   谢询没懂他心情为什么突然又好了一点,也不好问,只得顺着话题:“这段时间没休息好吗?”   “还行。”傅有融吃到六分饱就放下筷子,托腮看了会谢询,“谢老师,下部剧有安排了不?”   “没有。”谢询摇摇头,“没找到合适的本子。”   “《山海公寓》有个角色,叫折瓅,算是男三,对主角晏皙来说是很重要的存在。”傅老师语气懒洋洋的,“有兴趣吗?”   “有。”   傅有融眯眼轻笑,“剧本都还没看呢,角色人设也不知道,就有兴趣了?”   “谢老师,挑本子何时这么不慎重了呀?”   尾音微微上扬,咬着三分笑,像是柔软白羽轻飘飘扫过耳根,勾起一阵细酥酥的痒意。   “阿融。”谢询静静看着他,有些无奈,“你明知故问。”   傅有融懒散支颐,笑盈盈看着他,意思很明显:我就是明知故问,有问题吗?   “因为你在这个剧组里。”谢询看着那双秾秀潋滟的情眼,“我想和你一起拍戏。”   “不怕是烂本吗?”傅有融轻扬眉稍,“哥哥,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爱惜羽毛了?”   “不怕。”谢询淡声,语气平静地陈述着事实,“我不会拍出烂剧来。”   再烂的本子,他最少都能拔到及格线。   用粉丝的话来说就是,谢老师那张脸一出现,画面质感都提升了几个档次。   好吧,确实是如此。   谢询确实有这个底气和实力说这话。   傅有融耸了下肩,正要起身。   “阿融,我还有话想问你。”谢询抿了下唇,“沈潜的求婚,你答应了吗?”    第246章   终于忍不住要问了?   他还以为谢询至少要憋到明天才会问呢。   傅有融以一个不伦不类的姿态歪站在桌边, 左手撑着桌面,懒洋洋的像是没有骨头一样。他的唇角挑起一个散漫的弧,轻描淡写开口:“我要是答应了沈潜的求婚, 戒指就该出现在我的无名指上了。”   谢询垂眼看着傅有融的手。   这双手生得着实漂亮,手指修长, 线条利落, 骨节匀秀, 皮肉纤秾合宜,指甲莹润泛粉, 每一寸都透着精致和贵重。让人不自禁的、理所当然认为, 这样一双手, 就该养在金玉堆锦绣楼里, 好生拢着护着, 不沾一点烟火气和阳春水。   再昂贵的珠宝首饰戴在这双手上, 都只能沦为点缀和陪衬。   “怎么?”傅有融歪头,伸手在谢询面前晃了下,挑眉, “谢老师, 你最近怎么总喜欢盯着我发愣啊?”   “没事。”方才盯视太久, 和这双手相关的旖旎回忆不受控制浮现在脑海里, 谢询声音微哑:“阿融,为什么没有答应沈潜的求婚,又收下了戒指?”   是有待考察的意思吗?   阿融对沈潜余情未了?   一想到上次傅有融醉酒后软绵绵地依偎在沈潜怀里,主动索吻的情态,谢询心里就跟针扎似的难受。细微的刺痛在心头密集泛开,绵延不绝,久久难消。   安静几秒的时间, 对谢询来说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害怕从傅有融口中听到最害怕的那个答案。   “没有收下,是沈潜硬塞给我的。”傅有融站直,伸了个懒腰,手指缩进毛绒绒的袖子里,团成农民揣的姿势。对着餐桌抬抬下巴,理所当然的颐气指使:“你吃末,桌子你收拾,我要去找小今玩儿了。”   谢询:“小今?”   他不在这段时间,阿融交了很多新朋友啊。   “就是《山海公寓》的编剧,祝今昭。”傅有融蹬掉毛拖换上运动鞋,“晚上时间你随意安排啊,回见。”   “阿——”融字还没喊出口,套房大门咔哒一声无情落锁。   谢老师缓缓面无表情:“……”   -   谈箴是最后一个到的。   他进来的时候房间内已布置妥当,地上铺着软绒暖和的热毯,小桌板支开,上面挤挤挨挨的放满了零食。酸辣凤爪香辣鸭脖孜然牛肉干奶油泡芙蛋挞酸奶橙汁等等冰的甜的咸的辣的应有尽有,大有夜宵管饱随便吃的意思。   屋内光线柔和,除了墙角的落地灯外,剩下的光源是小桌子旁边的投影仪,在白幕上投下视频APP主界面。穿着一身珊瑚绒纯白居家服的傅有融和软乎乎大耳狗睡袍的祝今昭头挨头凑在一起,讨论是看鬼片还是看动画片。   最后一位成员到齐,谈箴脱掉鞋子到傅有融身边坐下,扫了眼屏幕上的惊悚片专栏,一秒就收回目光,“不是说玩飞行棋和大富翁吗?改成看电影了?”   “不是啊,放着当背景音嘛,更有夜谈会的氛围。”傅有融划拉屏幕翻看着APP推荐的影单列表,“小绥想看什么?我想看惊悚片,小今想看动画片但是惊悚片也ok,你要是害怕的话我们就看动画片。”   谈箴:“……我不害怕。”   人这么多,应该没事。   最后挑了一部今年上映的,评分高达9.5分的美国恐怖片《娃娃屋》。   然后三个人放着鬼片当背景音开始玩飞行棋。   飞行棋这种东西是最能激发胜负欲的,饶是心态最轻松、玩游戏最不注重的祝今昭在玩了两轮后都开始认真起来,最后发展到投骰子之前碎碎念乞求骰子之神保佑他投中想要的点数让他快点“回家”   一开始,谈箴还能专心玩游戏,等充当背景音的惊悚片进入第一个高潮,他的余光不经意瞥见一个鬼气森森的娃娃怼脸放大,用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看过来时———   “咳咳。”傅有融正在喝酸奶呢,猛不防被谈箴抱住手臂,吓得酸奶呛进气管里,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祝今昭眨眨眼,“谈箴老师,你要是怕的话,我们看《米奇妙妙屋》?”   谈箴拍着傅有融的背,绷着脸,“我不怕,不用切,就这个背景音,继续放就行。”   傅有融好容易顺过气,看了眼自己还被谈箴抱在怀里的左手,沉默几秒,诚恳道:“小绥啊,害怕看鬼片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啊,在座没有外人,承认没关系的啊。”   祝今昭小声补充:“从今晚过后我和谈箴老师就算朋友啦,你不用担心我会告诉别人的,害怕看鬼片很正常的。”   谈箴面无表情,松开傅有融的手,“谢谢,但是我真的不怕,继续放就是。”   好吧。   轮次到他,傅有融丢下骰子,看着谈箴冷淡里透出点倔强的脸,摇摇头。   也不知道谈老师在硬撑什么。   十分钟后,在一阵幽幽切切的钢琴背景音里,被谈箴紧紧贴住、都要热出汗来的傅老师无奈叹息,拿过平板摁下暂停键,退出播放界面,点进动画专栏,随便挑了一部《疯狂动物城》播放。   谈箴:“都说了我不———”   “嗯嗯你不怕。”傅有融懒声打断谈箴的话,专注看着棋盘计算步数,敷衍应付:“是我害怕,我想看狐尼克和兔朱迪欢喜冤家谈恋爱行了吧。”   谈箴:“......”   好想打他啊。   他往傅有融嘴里塞了满满一整颗麻薯,声音透出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吃麻薯吧。”   别说话了。   傅有融腮帮子鼓鼓的嚼着香草味麻薯,满脸无辜。   有谁恼羞成怒了呢他不说jpg   ……   等到快十二点傅有融都还没回来,谢询坐不住了。   一打开门,和正好路过的容缄撞上。   小容总和谢老师对视几秒,声音淡淡:“一起去?”   谢询:“......恩。”   来到祝编剧房间前,敲了两遍门都没人应,打电话也打不通后,两人只得请来服务员帮忙开门———   床上空荡荡的,床脚的绒毯上,三个人挤挤挨挨团在一起,睡得谙熟,开门的动静都没吵到他们一点。   祝今昭偎在傅有融怀里埋着脸,抱着他的右手臂。而谈箴枕着傅有融左臂,手拦在他腰上。傅老师左拥右抱看起来好不快活。   容缄和谢询齐齐黑脸。    第247章   容缄上手去抱谈箴的时候, 他还把手往傅有融腰上缠得更紧了些,抬脚就轻轻踹了容缄大腿一下,不乐意哼哼:“别动我…我要和小融睡……”   容缄:“……”   他深吸口气, 尝试着去拿谈箴的手,边小心翼翼避开傅有融的腰, 近乎是用一种难得出现的哄劝语气:“小绥, 回去睡好不好, 我是容缄。”   容缄估摸着谈箴是把他当成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谈箴不耐支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又闭上, “我知道你是谁……容缄, 这么个大个人了还要我陪着睡吗?”   容缄再次:“……”   小容总感觉自己额头青筋跳得欢快, 他闭目两秒, 努力维持素日里近乎不会出现的温和语调:“这里睡着不舒服, 回去休息好吗?”   “都说了不要你好烦啊。”谈箴把脸埋在傅有融怀中, 不耐:“你睡起来硬邦邦的…哪有小融手感舒服。”   围观的服务员拼命掐大腿忍着笑,感觉两位大佬的脸色近乎可以用五彩纷呈来形容。   容缄深深、深深的吸口气,正准备直接上手的时候, 谢询说:“我来吧。”   容缄转过身和谢询对视几秒, 随后面无表情让开。   谢询避开乱七八糟黏贴在傅有融身上的两人, 很轻地揉了下傅有融的头, 温声:“阿融,醒醒,别在这睡。”   “恩……”青年哼出声软绵绵的气音,感觉到有人轻轻掐了下自己的脸颊肉,下意识侧了下头避开,含糊不清地咕哝:“困……不想动……”   “那我抱你回去?”谢询屈指挠了挠他的下巴,手法娴熟而温柔, 压低声调诱哄:“宝宝,在这睡要着凉的,跟我回房间睡好不好?”   说实话,容缄有点被恶心到了。   但同时也在思索,这就是他哄不动谈箴的原因吗?   不然为什么谢询又是上手又是说话的,傅有融却一点脾气都没闹,哄了一会后就迷迷糊糊点点头,乖乖对谢询伸出手,还是那副软绵绵的调子:“哥哥……我们回去睡。”   小容总一边恶寒,一边又有点惋惜。   怎么谈箴就学不会撒娇呢?   傅有融一动,祝今昭就醒了,看着眼前影影幢幢的人,睡意一下褪了个干净,但还是有点懵:“你们……”   谢询熟练的把傅有融捞进怀里打横抱,对祝今昭微微点头,歉然道:“不好意思,敲门一直没人应,才让服务员帮忙刷卡进来的。给祝老师造成不便感到非常抱歉。”   什么情况……。祝今昭抓了抓睡得微乱的小卷毛,拿起放在床上的黑框眼镜戴上,这才看清了来者是两位大明星的对象,遂安下心,摇摇头,“没事,谢老师不用这么客气。”   另边,容缄趁着傅有融被抱走的间隙,在谈箴皱脸彻底清醒过来之前,稳准快地把人搂进怀里抱好,很轻松地站起身来,三秒内抱着人出了祝今昭的房间。   谈老师他对象好臂力啊……还有点不明所以的祝今昭看愣了,直到谢询对他点点头,微笑说那我就先带阿融回去了,今晚麻烦祝老师。   “不麻烦不麻烦。”祝今昭摆摆手。等房间里重新归于寂静后,他自言喃喃:“这都什么事儿啊……”   看着乱七八糟的地面,祝今昭捏了捏眉心,关掉投影仪,挽起袖子把吃完的零食袋和食盒全部扫进垃圾桶,整理到一半的时候,手机打进来一个视频电话。   祝今昭眼睛瞬间亮起,接通后很开心地和视频那边带着银蓝色细边眼镜的男人打招呼:“阿樾!晚上好!”   ……   直到被谢询哄着脱下居家服换上轻薄柔软的睡衣,傅有融都处在一个要睡不醒迷迷糊糊的状态。   他歪在谢询怀里,要伸手就伸手,要抬腰就抬腰,配合的不得了。中途还会抱着谢询的腰,小声哼哼咕叨着,字音含含糊糊,说了什么谢询是一个字也没听清。   但并不妨碍他被傅有融可爱到。   换贴身衣物这种事,不可避免要进行一些肢体接触,看到点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谢询也不是什么柳下惠,在所难免会心猿意马,更何况房间内只有他们两个,身下就是柔软舒适的大床,头顶是暖融融的夜灯,环境氛围都恰到好处————   但很遗憾,谢老师辛辛苦苦把人伺候上床睡着,折腾出一身薄汗,愣是一个吻都没捞着。   手才挨上,都没来得及做点什么,傅有融就要哼哼。吻将将落下,还没贴上,傅老师睁开雾濛濛的桃花眼看了他一眼,又闭上,声音侬软:“哥哥……我们可不是可以随时接吻的关系。”   用最软的语气说着最扎心的话。   彻底睡着前还不忘嘟囔着叮嘱:“你去侧卧睡……今晚我要自己睡,这床没有你的份。”   谢询:“………”   行吧:)   没名没分就是这点不好。   气得谢老师临走前忍不住很轻很轻地捏了一下傅有融的脸。   小坏蛋。   用完就赶人。   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   隔天,素来守时的谈老师到化妆间时居然迟到了一刻钟。   一边咬着酒酿小圆子,一边让发型师梳头的傅有融看着谈箴扶着腰在他身边坐下,心下了然。   唉,年轻人。   两人的目光在化妆镜里对上,谈箴有点莫名,“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满脸欲言又止怎么回事?   傅有融慢吞吞嚼着糯米圆子咽下,言简意赅:“毛衣袖子,拉一下。”   谈箴垂眼,脸色瞬间黑了。   他是冷白皮,随便留下点印迹都特别明显,且消褪得也比常人要慢。鲜红的缚状痕迹绕在盈白细腻的手腕上,一路顺着蜿蜒进袖口,看着便格外触目惊心,又有些让人想入非非的暧昧。   容缄这**   谈箴在心里骂了句脏,面无表情把袖子往下扯了扯,遮盖住身后化妆师探寻的目光。   傅有融轻咳一声,把放在手边的纸袋递给谈箴,“蟹黄水晶粉丝包,吃吗?”   “吃。”谈箴瘫着脸接过,把粉丝包当作容缄的头一口咬下。   傅有融吹了吹热腾腾的酒酿汤,咽下一口,“小绥。”   “干嘛?”   “今天有吊威亚的戏份。”傅有融递了个意味不明的眼神给谈箴,“你吃得消吗?”   谈老师沉默两秒,扯了下嘴角,“废话,吊个威亚而已,你在质疑我的专业能力吗?”   “没有没有。”傅有融笑眯眯的,“我是在担心谈老师的身体状况……”   在谈箴飞过来的眼刀子里,傅老师从善如流闭上嘴,只是笑得桃花眼弯弯的,揶揄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   啧。   谈箴面无表情地嚼着粉丝包。   都怪容缄那傻逼。   两人的妆快画完的时候,谈箴的化妆师突然卧槽一声。   闭目补觉的谈老师睁开眼,“怎么了?”   还不等化妆师回答,已经化好妆坐在一边整好在刷微博的傅有融说:“赵滨上热搜了。”   “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他翻车了吧?”赵滨翻车,谈箴一点都不惊讶。他翻出手机一看,果然如此。   娱乐榜单前三,全被赵滨霸榜了:   #赵滨金主   #赵滨多人运动   #《演艺新生班》 紧急抢救   他们和赵滨录制的那期《演艺新生班》这周就要播了,这个时候翻车……傅有融摇摇头,“我只能说心疼节目组后期以及和他一组的学员。”   想起谈箴方才那毫不意外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模样,傅有融滑动屏幕的手指一顿,“赵滨得罪过你。”   “算是吧。”谈箴闭上眼让化妆师上眼妆,声音冷淡:“他金主看上过我,让赵滨来邀请我参加他们的多人party,被我拒绝无果后试图强来,最后被容缄收拾了。”   傅有融觉得这事还有转折,果然,他听到谈箴冷笑了声,“结果赵滨不知道从哪得知了容缄和我的关系,居然试图爬容缄的床来报复我。”   傅有融:“………” ?   不是你等等?   总觉得谈箴省略了一段他和容缄的爱恨情仇...但看谈箴的脸色,傅老师没敢细问。   他呃了声,“那最后结果是什么?”   “被容缄让保镖扒了衣服丢到走廊里去了。”   傅有融沉默两秒,“容缄居然没有让人直接曝光赵滨?”   谈箴淡淡道:“赵滨背后的金主当时正是势大的时候,和容家又有合作,亲自出面保下了赵滨,碍于面子,容缄没有继续追究了。”   行吧。   傅有融知道谈箴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里藏了多少弯弯绕绕,点到为止没在追问。   虽然都同赵滨结过梁子,但两人都不在意赵滨,当作口头闲聊的话带过后就不再关心了,最多就是在拍戏休息间隙听剧组的人八卦两句,跟着一起吃个瓜。   但赵滨却还一直“惦记”着他。   赵滨上热搜两天后,这天晨起,傅有融就感觉左眼皮跳个不停。   虽然说眼皮跳动的本质是由眼轮匝肌反复收缩导致引起的...但傅有融还是有点信玄学这个东西,心底那股不好的感觉怎么也驱散不净。   出于谨慎,傅有融比平时格外留心注意周围动向,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出了什么事儿。   出门前他还把沈女士留给他那串十八籽手钏给戴上了,拍戏的时候就揣兜里,一刻也不敢离身。   直到中途换衣服的时候,手钏离身那么两分钟的时间,傅有融听到头顶传来擦咔的响动,他下意识抬头,还没看清什么东西松动,眼前忽然一暗,被一股重力猛地扯进怀里,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重物砸下的声音和一声闷哼。   血腥气涌入呼吸,傅有融从谢询怀里挣出,看着几乎是完全没入谢询肩头的那根钢针,脸色瞬间惨白。   “谢询!”    第248章   “钢钉是提前在衣架上布置好的, 只要有人一动架子,最轻微的动作也会引起衣架摇晃坍塌。”   07的话让傅有融面色愈冷:“衣架上的东西也会全部砸下来,反应慢的话, 轻则被砸昏过去,严重可能重度脑震荡。闪避不及时, 那根钢针会直接从太阳穴一路划到下巴。”   察觉到傅有融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07拧开保温杯倒了半杯热水递给他, “谢询被贯穿的部位是冈下肌,人体该部位肌肉较为丰满, 伤到的是肌纤维和骨骼, 并未伤及周围神经和血管。万幸的是, 那根钢钉上没有锈痕。”   傅有融这会头疼得厉害, 他摁了摁太阳穴, 捧着杯盖抿了口热水, 冷静问道:“查到是谁做的了吗?”   “查到了。”07语气平静,“动手的人是赵滨的狂热私生粉,赵滨联系上他, 说只要毁掉你的脸并致其重伤, 就答应和他睡一觉。”   傅有融闭目一瞬, “直接准备证据走法律程序, 最多能坐几年,就往那个方向追责就是。”   “已经安排好了。”07看着傅有融苍白的脸色,他是能实时感知到宿主身体状况的,轻声:“有融,你心跳快到有些不正常了。”   “我没事。”热水给淡薄的唇氤蒸上稍许血色,衬得面颊愈发清透冷白,洇黑的长睫覆下, 在清浸浸的浅瞳里打下疎薄冷淡的影,“吃了药的副作用而已,缓过这会就好。”   如果没吃药的话,只怕现在已经发病了。   手术室灯熄,最先走出来的是医生,谢询稍慢他两步,外套搭在右手臂弯里,只单穿了件米色毛衣,左肩处洇开的血迹已经干涸,白色绷带在衣领边缘似隐似现。   除了脸色白了点外,看上去和寻常无异。   傅有融猛地站起来,起太急因为体位性低血压导致眼前眩黑几秒,搀住07的手臂才不至摔倒。   “我没事,阿融,不要那么急。”谢询一个受伤的人反倒来叮嘱他慢一些。   “你……”傅有融皱眉看着谢询,“就这么出来了?”   说完后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着实是很蠢,谢询伤的是手又不是腿,难不成还坐轮椅出来吗?   “你是他的家属?”医生扫了眼两张家喻户晓的脸,并不在意,公事公办的语气:“正好,跟我过来,交代一下术后护理的注意事项,顺便签个字。”   “不用。”在傅有融出声前,谢询先微笑开口:“我的助理马上就到,有什么事情你和他交代就好。”   医生有点莫名地看了他一眼,“行,待着别乱动,不要擅自出院。你的伤势还需要留院两天接受监测和护理,以确保伤口不会感染和预防并发症。”   傅有融很想问谢询你几个意思啊,但目触他左肩上那抹刺目的鲜红,话到唇边有咽下,硬邦邦改口:“肇事者已经找到了,这会压看在派出所。是因为赵滨想要报复我,牵连到你……抱歉。”   他看着谢询搭在右手臂弯的大衣,绷着脸问:“你的外套,要不要我帮你披上?”   “大衣太重了,会压到伤口,影响肌纤维和骨骼的修复。”谢询温声,“有中央空调,不冷。”   傅有融噢了声,盯着谢询温润含笑的凤目,莫名有些烦躁。   都受这么严重的伤了怎么还是这么一副好脾气样子……还跟个没事人一样,伤情不交代细况,注意事项也不让他听,存心让他过意不去吗?   都是谢询的错。   傅老师带了点不可理喻的在心里埋怨嘀咕。   他压下心头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依旧板着脸,淡淡开口:“这次你受伤是因为我,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   “……就当是补偿了。”说完后那种别扭感愈盛了,傅有融也不知道自己在拧巴个什么劲儿,总之就是有种扭麻花的不适感。   谢询好整以暇地看了他一会,秀润古典的凤目微微弯着,眼帘细密分明,弧度柔和,笑意温融。在傅老师被看得奓毛发作前,才慢悠悠开口:“阿融今年过年需要回家吗?”   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让小傅老师脑门上浮现一个清晰的问号。他蹙了下眉,看在谢询是伤号的份上,如实回答:“不需要。”   傅郴明今年过年准备带他的小后妈和安笙去马尔代夫,还特意让秘书和傅有融说,机票和酒店都没订他的。   接到消息的傅老师感到非常莫名其妙,并没有如傅郴明期待那样破防伤心,反倒乐得轻松,真心诚意的给傅郴明打了个电话表示感谢,还他一个清静春节,顺便预祝老傅头一家三口在马尔代夫玩得开心下海不要被淹死或者什么东西蛰到。   傅郴明差点没被他气死。   “好。”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谢询眼中笑意愈盛,“那阿融跟我回港城过年,如何?”   傅有融懵了下,本能反驳:“我为什么要跟你回———”   “不是阿融自己说的,补偿吗?”谢询抬手轻轻碰了下受伤的左肩,轻笑:“拒绝也可以的,阿融不要有心理压力。”   傅有融沉默了。   -   “所以你答应了?”拍戏间隙,听到傅有融提及此事的谈箴喝完水后,皱眉转过头盯着傅有融,“你怎么这么容易心软?”   “还没答应,我说这两天给他回复。”谈箴较真的神态让傅有融没忍住乐了,“小绥,你现在这幅样子,好像苦口婆心劝朋友心疼男人倒大霉的冤种闺蜜啊。”   谈箴:“……”   他气得拧了一下傅有融的脸,“我在很认真的跟你说,你尊重一下我别傻乐了行不行?”   “好好好。”傅有融举手作投降状,只是桃眼弯弯的,揶揄和狡黠怎么都藏不住,“小绥说我不要心软,可又是谁因为老公两句好话就答应————唔!”   谈箴表情冷酷地把白桃味棒棒糖塞到傅有融嘴里,“闭嘴。”   甜津津的桃子味儿在唇齿漫开,傅有融含着糖,笑眯眯:“好啦,别生气嘛,帮我拿一下主意,去还是不去?”   “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谈箴又剥了颗青提味棒棒糖咬进嘴里,屈指轻弹了下傅有融的额头,“去呗,就当是一次短期旅行好了。而且谢园可是明清时就闻名遐迩的园林建筑,寻常人还轻易进不去,就当是去长长见识了。”   傅有融思索两秒,最后一点顾虑打消,“你说得对。”   -   年二十九,《山海公寓》剧组正式停工,上到导演下到实习生,全部放年假,从除夕歇到年初五,放假前何文导演还不忘提醒剧组人员在除夕当晚记得抢群里的红包。   这也就意味着,他要和谢询在一起待够足足一个礼拜。   纠结两秒后,傅有融就想通了。   以前更长时间都一起待过呢,区区七天算什么。   落地港城,踏入谢园,被告知房间安排在谢询隔壁后,傅有融有点讶然地看了谢询一眼:“你居然没让我睡你房间?”   人都在他地盘上了,居然分房睡?这可不是谢询的风格。   跟在他们身后,白发梳得一丝不苟,西服规整得找不出一点褶皱的老管家一板一眼开口:“傅先生有所不知,这———”   “咳。”谢询咳嗽一声,难得不礼貌打断别人的话:“温姨,带有融去他房间安顿吧。”   “好的。”温姨在谢园从事的年限和谢询的年纪一样大,是看着谢询谢譑两兄妹长大的,闻言点点头,看着傅有融的眼神也透着一股看自家孩子的慈爱,“小傅先生,请跟我来。”   傅有融瞥了谢询一眼,对温姨露出温和的笑,“不用这么客气,您叫我有融就可以了。”   熟料温姨却摇摇头,“礼不可废。”   等温姨带着傅有融走远,管家才转过头,看着谢询的目光透着不赞同,“家主,您这般自作主张替傅先生安上了未来家主夫人身份,很不礼貌,也不合规矩。”   谢询挑起一个浅淡的弧,看上去干净、温隽又无害,“我知道啊。”   那又如何?现在谢家是他当家做主。   管家:“......”   管家轻叹口气,“年初二就有大宴,您准备一直瞒着傅先生吗?到时候又准备让他以什么身份出席呢?”   “他是以什么身份踏进谢园的,自然就以什么身份出席。”谢询看了眼落后管家半步,全程默不作声的白协。   白特助立马心领会神,推推眼镜“老板放心,礼服和配饰已经全部准备好了,只等傅先生试穿。”   “好。”谢询语气稍淡,“这几天,不要让无关人员靠近南楼这边,我也不希望从别人口中听到什么乱七八糟的议论。”   “请家主放心。”管家严肃道,“谢家未来家主夫人第一次上门,断不会遭到如此轻慢对待。如果出现这种程度的失职,我会自动请辞。”   谢询动了下手指,很想抬手扶额,但做出来实在是有损形象,只得生生忍下。   不管多少次,都不能习惯管家的画风。   他只得点点头,“您看着安排就是。”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家主夫人的傅老师在回廊转折处和一团风风火火的红色撞上,差点就撞了个满怀。   “诶唷我去......”染着一头张扬红发的女孩在看到傅有融正脸时瞪大眼睛,脱口而出:“嫂子你怎么来了?”   傅有融:“?”    第249章   傅有融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下。   嫂子?   这位妹妹管谁叫嫂子呢?   他看着女孩和谢询有着五分相似的眉目, 还有眼尾如出一撤的上翘弧线,心下了然,但还是看向温姨, “请问这位是?”   不等温姨开口,谢譑朝他露出一个明媚爽朗的笑, “嫂……傅先生你好, 我是谢譑, 谢询的妹妹。你和我哥一样,叫我阿譑就好。”   傅有融微微弯唇, 弧度浅淡, 既不会让人感到疏离, 却也不会过分亲近, “谢譑小姐你好, 近期在谢园暂住, 多有叨扰和麻烦。”   暂住?   谢譑琢磨出点不对味来。   看来她亲哥还没把嫂子追到手啊…进度真的好慢。   谢譑在心里嘀咕。   “不叨扰,不麻烦。”谢譑把垂在肩上的马尾辫撩到身后,小幅度对傅有融扬扬手, “你先好好休息, 我们晚餐时候见。”   话落, 她又风风火火走远。   傅有融看着女孩脑后一晃一晃, 像是火焰跳动的明媚红发,还有方才灿烂又鲜妍的笑脸,一时间很难把她和梦中那个黑发低挽,身形羸弱却透着凌凌杀气的谢家掌权人联系起来。   在“原著”线里,谢询车祸坠崖而亡,谢家乱作一团,外人虎视眈眈盯着, 内里亲血相争不断,人人都想分一杯羹。最后是这位无人在意的谢三小姐在无数明争暗斗里杀出一条血路,把四分五裂的谢家牢牢掌控在手里,稳坐谢家掌权人的位置。   谢譑掌权坐稳位置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司氏宣战。   梦里并未呈现太多细节,但傅有融猜的八九不离十,谢询的车祸只怕不是意外,和安笙,和他背后的司墀有关。   不可否认的是……谢询在梦境里的死亡,不管是人为还是意外,都和他脱不了关系。   谢老师……蠢死了。   梦境最后,是谢譑站在他和谢询的墓前,黑裙黑靴,怀里抱着一大束纯白天堂鸟,分别放在他和谢询的墓前,给他的那簇里,又夹杂着几支橘红的鸟尾花,在朦胧雨丝里开得灿烈又张扬。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哥哥也没来得及告诉我,所以擅作主张挑了几支鸟尾花。”谢譑看着照片上眉眼秾秀的青年,轻弯了下眼,身上的冷厉一下散去不少,“哥哥和我说…你们快要和好了,那我叫你一声小傅哥哥可以吗?”   谢询和她说过,傅有融是个最讨厌被规束的性格,越管教越逆反……鸟尾花的花语是自由、魅力和独立,希望小傅哥哥会喜欢吧。   “我擅作主张的事情有点多,除了送你鸟尾花外,还未经你同意就替你收殓尸骨,将你葬在谢家墓园里,还希望小傅先生不要见怪。”谢譑思忖两秒,坦然道:“你要是生气的话,托梦骂我一顿也可以。”   “不过我还是要解释一下,我觉得比起被你弟弟带走,你或许更愿意葬在这儿,至少还能和我哥做个邻居。”谢譑抬起头,环视一圈四周。   春雨淅沥,犹带潮意,濛濛烟雾笼着绵延起伏的青山,天地寂寂,自成几分旷然写意,又多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幽静凄清。   谢譑肯定地点点头,“风景也还不错。”   站在谢譑身后,默不作声给她撑伞的白协嘴角抽了下。   “谢询。”谢譑转过头,声音轻了些:“小傅先生要是入梦来骂我的话,你跟着一起来呗……来骂我也可以,好久没被你训了,还有点想念。”   谢譑在雨中站了很久很久,跟他们说了很久的话。直至雨势转为倾盆大雨,裙角和肩头都被濡湿一大块,才和白协离开。   梦境最末定格的画面,是谢譑在黑伞下纤薄清瘦的背影。   说句实话……方才那个态度,是傅有融一时心绪复杂,不知道要怎么和她相处才好。   现在这个骄纵、张扬又明媚的谢三小姐,和梦里那个纤薄、苍白却冷厉的谢家掌权人完全是两个人。   不过……谢譑不会再变成梦里的模样了。   婉拒了温姨要帮自己收拾的好意,傅有融自己把行李箱收拾好,简单洗了个澡,躺进被窝里准备小憩一下。   然后就一觉睡到了晚餐的时间点。   如果不是谢询敲门来喊他,傅有融能直接睡到晚上才会醒。   谢询看着他止不住的哈欠,“还没睡够的话,晚上早点休息。”   “没,是你家床太软太好睡了,身体醒了,神还没缓过来。”傅有融摆摆手,跟着谢询穿过亭榭廊槛,跨过一道海棠长窗,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傅有融一个激灵,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阿融。”   “恩?”话音未落,眼前忽然一暗,谢询站到他面前,伸手解开他系得乱七八糟的衣领系带,重新打了个规整又漂亮的蝴蝶结,末了又对他摊开掌心,“手。”   “噢。”傅有融乖乖伸出手,看着谢询拆了用于束袖的绸带,调整好位置,指尖灵巧勾织几下,编了个简单的如意结。   浅茶灰的瞳珠轻转,他的目光落到谢询脸上。看着他根根分明的眼睫,还有垂延得格外柔和的秀长眼尾,被透过花窗的不规则光影映得廓清而润透的深瞳。静默两秒,淡声:“谢询。”   不等谢询应声,一个柔润轻盈的吻落在他的眼尾,似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谢询手上的动作一顿。   “哥哥。”傅有融抬起右手,快系好的中式蝴蝶结就这么散开,浅蓝色缎带在谢询视线里轻晃两下,亦在心池点漾起层层涟漪。   青年微微弯眼,眸中笑意潋滟,“我要团锦结,你会不会系呀?”   尾音微微上扬,咬得软乎,揉进一点糖酪融化的甜润。   “会。”谢询垂眼,认认真真给他系了个简化版的团锦结。又给他理好微乱的绒帽和衣襟,末了抬眼,看着一身纯白新中式的傅有融,“阿融很好看。”   和身后的叠石理水,青檐素瓦尤为相衬,自成一幅古典画卷。   “那还用说。”傅有融理所当然地抬了抬下巴。   路上耽搁稍刻,进到餐厅时,谢譑正无聊地坐在餐桌前玩消消乐。   见到两人进来,大小姐把手机往白协手里一塞示意他自己打完这局,笑眯眯和傅有融打招呼:“小傅先生你好呀,又见面了。”   傅有融对她露出一个笑,区别于初见时点到为止的礼貌,眼眉弯弯的,天然叫人想要亲近,“阿譑你好。”   谢譑眼睛瞬间亮起,“我可以叫你有融吗?”   “可以。”傅有融接过侍者递过的暖帕擦手,“怎么称呼都可以。”   我想叫你嫂子来着。   谢譑面不改色想,看着傅有融擦好手,在侍者的服务下脱下外套,随意折起袖子,动作还是那个动作,可他做出来却偏偏分外赏心悦目。   稍露几寸的薄白手腕上缠着十八籽手钏,给那段盈润瓷腻的皮肉又润上几分清致禁欲,一时让谢譑有些舍不得移开眼睛。   唉,大美人就是擦个手折个袖子都比别人好看。   许是她盯视过久,傅有融微微侧目,眼神含笑地询问她是否还有事。   谢譑:“……”   没有,她就是颜控属性犯了看入迷了而已。   大小姐急中生智,毫不犹豫把自己亲哥卖了:“给你准备的房间还满意吗?里面每一样东西都是我哥亲自挑的。”   谢询瞥了谢譑一眼。   就你话多。   谢譑这个名字还真是没取错,譑字本意就是多言的意思。   谢譑全当没看到:)   但傅有融的回答也出乎她的意料:“我知道啊。”   咦?   谢譑眨眨眼。   “如果不是你哥布置的,我休息得不会那么好。”傅有融扫了眼桌上的餐食,指出其中糖姜蜜蟹和清炖鸡孚两道,“这两个,一看就是你哥做的。”   谢譑:“......”   谢三小姐哽了下,“谢谢,感觉已经吃不下饭了,狗粮已经吃饱了。”   “吃饭吧。”谢询看了眼白协,“小白也坐下,一起吧。”   说实话白协有些受宠若惊。   老板的家宴啊,他何德何能能坐下一起吃啊。   餐桌上一时安静下来。   和熟人一起吃饭时,傅有融其实是习惯和朋友边聊边吃的。但要完全食不言,他也能做到。   还是谢询先开口:“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可以说话。”   傅有融慢吞吞抿着味醇色洁的清汤,满唇齿鲜香清甜,等咽下后,才开口调侃:“早听说港城谢园的规矩和沪城容庭的家规一样多,没有食不言这一项吗?”   沪城容庭,也就是容缄所在的容家。   “有啊,怎么没有。”谢譑皱了下脸,“对比起容庭的家规,谢园只多不少。”   谢譑轻叹口气,一想到家规,俏丽的脸蛋都变得苦巴巴的,“今天是家常便饭,不讲究那么多,等到了明天的除夕宴,你就知道规矩有多繁琐了。”   “这样。”傅有融点点头。   傅有融搁下餐勺,看着谢询,眉梢轻挑,“我需要出席你们谢家的除夕宴吗?”   谢譑看看傅有融,又看看谢询,在心里嘶了声。   合着亲哥说把嫂子拐来谢园过年不是玩笑话啊?    第250章   傅有融还没等到谢询的答案, 他便被一个电话叫走,跟着一起离桌的还有白协。   傅有融的问话才落音,他的手机便响起, 那边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谢询面上闪过明显的不耐, 说了句我知道了, 随后便起身, 对谢譑说:“晚上阿融想去哪里你陪着,不要让不三不四的人打扰他。”   谢譑点点头, “放心吧。”   嫂子的清静由她来守护。   等谢询离开, 见傅有融还盯着厅门位置, 貌似在出神。谢譑出声:“有融, 不用担心, 我哥能解决掉的, 快的话三个小时内就能回来,你安心吃饭吧,吃完饭我带你去逛下谢园。”   傅有融笑着说了声好。   他在心里轻嚼谢譑的用词:解决?   想必是谢家二房的人闹事儿吧。   这一家子五口人没一个善茬。   他没打算过问人家的家务事, 但谢譑也没打算瞒着他, 拿出手机翻了会后, 以一种抱怨的语气嘟囔:“谢訾那个神经病......要不是他生事, 我哥也不至于晚餐都没吃完就去收拾烂摊子。”   谢譑都开这个口了,傅有融其实也有点好奇,便顺着她的话问:“谢訾是双胞胎的哥哥还是弟弟?”   看了嫂子对他们家的情况也不是一无所知啊,谢譑眸光微动,扬起唇角:“是弟弟,哥哥叫谢誉,二房还有一个被接回来的私生女叫谢童可, 现在住在北苑那边。明天的除夕宴,你都能见到。”   她的眸底闪过丝恶趣味,笑容也多了几分深意,“不对,谢誉不一定能见到。有融,我跟你说,二房那一大家子,都是奇葩。”   有瓜?   傅有融放下筷子,作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来。   谢譑被他这幅故作认真的模样逗得乐不可支,忙摆摆手,“诶呀你继续吃就是了,不过要小心别被呛到。”   那得有多炸裂啊?   傅有融夹起一筷生麸肉圆,一口下去软弹滑润,鲜嫩肉汁。边支着耳朵听谢譑说:“前段时间,我二伯和二伯婶同时看上了一个小明星,争抢无果后,两人决定一起包养小明星。小明星也是个放得开的,欣然同意三人行。恩,这个小明星是男的。”   傅有融想了想,试探着道出一个名字。   “对对对就是他。”谢譑轻轻拍了下脑门,“都忘了你也是圈内人。”   “这对夫妇和这小情有多炸裂呢……”谢譑看着傅有融碗里的菜,“算了,你还在吃饭,就不倒你胃口了。”   “没事。”傅有融慢条斯理嚼着脆鳝,“这点程度不算什么,圈内比这还崩裂三观的事情多了去了。你感兴趣的话,回头跟你说。”   “好呀。”同为吃瓜人的谢譑欣然点头,想着嫂子接受度可能比自己还高,就直说:“小明星和我二伯婶在一起的时候,玩的是四爱。”   她歪了下头,“你知道四爱什么意思吧?”   “知道。”傅有融面色平静地咽下一口汤,“玩得挺花。”   谢譑非常快乐地继续和他抖她二伯一家的瓜:“我前面说双胞胎哥哥谢誉你不一定能见到,是因为他被亲弟弟送到死对头床上去了,半个月没见人影了,也不知道明天除夕宴,宋崚会不会放人。”   宋崚?   傅有融抬眼,“港城宋家,四姑奶奶那房的?”   谢譑轻咦了声,“是噢,你和他们家的人有来往吗?”   “不算有来往吧,宋家大爷那一脉的幺孙,宋白栩,是我发小的未婚夫。”傅有融笑了下,“对宋家的事情,算是有一点了解。”   谢譑点点头,“原来如此。”   傅有融:“谢訾把亲哥送到死对头的床上,那他拿到想要的东西了吗?”   “没呢。”谢譑眼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要不然谢訾为什么去公司闹事儿呢?这不破防了只能用撒泼威胁那套吗?”   谢譑嗤了声,“谢訾真的是个蠢货,谢家二房也就谢誉有点本事能和我哥争一争,其余全是扶不起的阿斗,还对自己的斤两没一点数。”   “谢訾想得天真,以为把自己亲哥送走,这二房的职权资源就能顺理成章到他手里了吗?只会便宜了谢询好吗。”   谢譑叉起一块樱桃肉,举着餐叉晃晃,毫无怜悯地摇摇头,“怎么能这么蠢,不和谢誉一致对外还把最厉害的那个搞走,也不知道谢訾怎么想的。”   就在傅有融以为这个话题结束时,谢譑又冷不丁抖出一个:“我二伯接回来那个私生女,喜欢谢誉,恩,就是想谈恋爱的那种喜欢。”   傅有融:“……”   别叫谢园了,叫瓜园吧   谢譑说得没错,这一家子确实都是奇葩。   “不过这没有基因遗传,我也不像谢童可那么扭曲啊。”想到什么,谢譑赶忙找补:“我对谢询就是纯粹的兄妹情,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傅有融乐得笑出声,“你和你哥的性格一点都不像?”   谢三小姐歪了下头,“诶?”   傅有融对她眨眨眼,“你比你哥好玩多了。”   “谢询是无趣的点。”谢譑颇为赞叹,又转而叹道:“但人还是不错的,有融你也别太嫌弃他了。”   傅有融弯了弯眼,没接这话。   ……   谢询回来时已是凌晨。   他看了眼隔壁紧闭的房门,冷淡眸色微融,正准备回自己房间,却听到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谢询转过身,眉头微蹙,“怎么还不睡?”   “下午睡太久了,睡不着,出来走走。”傅有融抱手看着他,轻眯双眼:“而且,我还等着谢老师的解释呢。”   “好。”谢询没有半点心虚,唇边挑着一贯的温润浅笑,“要不来我房间坐坐?你想要什么解释都可以。”   傅有融挑眉,“行啊。”   他倒要看看,谢询怎么给出解释。   谢询所住的房间,或者说套房,和他那间的布局一模一样,装潢风格也是如出一辙的简约中式。整体打通,以深漆长窗或是屏风作为隔断,加强了纵深感。套房内没什么多余的摆饰挂件,却不会让人觉得空旷,自有一番留白美感。   踏进主卧,傅有融挑了雕花四柱床床尾的长榻坐下,屋内暖气很足,才进来两分钟他就觉得热,很自然解开外套脱下,结果听到侧方传来声轻笑。   手指顿住,傅有融看着懒懒散散倚靠在半窗隔断上的谢询,眸中生出警惕,“你笑什么?”   “没什么。”谢询的目光从那两段纤秀漂亮的锁骨线条一扫而过,深瞳似蒙水雾,笑意和情绪都朦朦胧胧的,并不分明。   “就是觉得阿融很好骗。”   一点戒备心都没有。   谢询也感觉到些许热意,抬手解了衬衣最顶端两颗扣子,漫不经意:“就这么跟着我进了房间,也不怕今晚就直接睡这了?”   傅有融安静两秒,嗅到一点似有若无的酒气,“你喝酒了?”   “恩,喝了一点。”谢询姿态疏懒地靠在漆色半窗上,袖口和领口都松散敞着,明明不该露的一点没露,却平端多出素日不见的轻佻风流来。   眼尾染着丝薄淡的红,凤目微垂,眉眼写意,眸光透着意味不明的兴致,眼眸似笑非笑地弯着,神态是漫不经心的、儇薄懒倦的,总归不太怀着好意。   这叫喝了一点?   傅有融轻扯了下嘴角,他知道谢询的酒量很好的,这模样......可不像是只喝一点。   按理来说,和醉鬼也没什么好说的,他应该叫人给谢询煮一杯醒酒汤然后回隔壁房间.......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还是没挪脚。   傅有融打量谢询这会,谢询也在看他,或者说,欣赏。   缠枝落地花灯透过灯罩漏出的不规则暖光给他拢上层似雾似纱的朦胧滤镜,浅瞳似盛在金箔里的两汪冰珠,清凌剔透,却又被润上层欲语多情的水意,轻转流盼间,波光潋滟,珠玑灿灿。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谢询看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不合时宜的想到这句诗来。   阿融这双眼睛,着实是蛊人得很。   哪怕没做什么,只是端坐在那,衣衫严整、安安静静地看着你,也会让人觉得,他在勾引自己。   灯下看美人,如花隔云端。   谢询看着他蹙拢双眉,声音透出一点恼:“谢询,你还准备看多久?”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谢询这眼神看得他莫名就脸热,有种被目光轻薄了的不适感。   或者说...谢询本来也打算这么做。   “阿融太好看了。”谢询总算舍得站直。他一动,傅有融就像是受惊的猫,往后挪了挪,惕然睁圆眼看着他,“你想干嘛?”   谢询眯眼轻笑,“阿融和我进来的时候,没想过我会干什么吗?当然是...”   他微妙停顿下,秀长眼尾轻挑,“你。”   傅有融:“......”   谢老师真的没被人掉包吗???   这种程度的话,是谢询能说出来的?   “我没说今晚睡这。”傅有融仰头看着他,在这人的吻落到自己眼睛上前一瞬,偏过头,轻嗤了声:“哥哥,你还没给我答案呢。”   谢询垂眸,看着那两片近在咫尺,殷红绵润的唇瓣,缓缓:“阿融想要什么答案。”   傅有融轻讽:“明知故问。”   他伸手握住谢询的下巴,带着几分轻浮地搔了搔他的下巴,“我要以什么身份出席谢园的除夕宴?又以什么身份,留宿你这谢家家主的房间呢?”    第251章   直到腰肢寸寸软下陷进柔软的被褥里, 被亲得迷迷糊糊的傅有融想:怎么又让谢询得逞了呢?   五分钟前,他挠完这人的下巴,就被反客为主单手掐住下颌吻了下来。这个吻不怎么温柔, 和谢询往常的接吻风格相反,侵略感很强, 吮得傅有融舌根都有些发疼。   亲到一半时, 傅有融吃痛地嘶了声, 唇齿间泛开淡淡的血腥气。谢询没收住力,咬破了他的唇角。   一想到问了两遍的问题还没个答案, 傅老师心里冒出点火气来, 提膝直接踹了一脚。   这一脚力道没控制好, 谢询居然被他踹翻在地。   这下尴尬了。   傅有融恨自己心软, 一看到谢询揉腰就忍不住问:“闪着了?没有扭到哪里吧?”   “有点疼。”谢询轻叹口气, “可以麻烦阿融拉我一把吗?有些起不来。”   真闪着了?   傅有融起身, 刚伸出手,就被扣住了手腕,还特别轻浮地用指腹摩挲了下他的腕心。   下意识垂眼, 对上一双含着狡谲笑意的凤目, 眼尾不怀好意的挑着, 似乎在说:看, 我就知道阿融要上当。   又被拿捏了啊啊啊。   气奓毛的傅老师还没来得及甩开手,被谢询用力一扯带进怀里,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人的手已经挑开毛衣下摆,抚上两片纤薄精致的蝴蝶骨。   没有谁知道,傅老师的肩背,是他绝对敏/感区域之一。   还有一处么。   混着醺然酒香的湿热吐息拂在薄白耳廓上, 尖齿咬着绵软细腻的耳珠轻轻厮磨两下,都未进一步动作,傅有融就难耐地哼出声,腿一软,直接被谢询捞住腰严丝合缝地扣进怀里。   等回过神时,已经被掐着腰摁在床褥里亲得七荤八素了。   “恩……”接吻间隙,破碎而甜腻的轻吟从黏贴的唇齿间漏出,傅有融在床上是很放得开的,从来不会忍着不出声。尽管被揉抚得舒坦,意识也快完全沉沦,但傅老师还心心念念着自己的答案。   他扯住谢询的衣领拉开两颗头的距离,昏暗的光线里,银丝水线一闪而过。傅有融用手背随意揩去溢到唇下的水渍,两片唇瓣酥热热的麻,红殷殷湿漉漉的,挑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   “哥哥,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的话,就别做了。”   说着,他屈膝,特别坏心眼地用膝盖磨了磨谢询的大腿。   傅有融清楚听到谢询的呼吸节奏猛地一变,但这人目光沉涩地盯着他看了两秒,也笑了,“好啊。”   傅有融:“?”   谢询吃错药了?   “那我来伺候阿融吧?”   傅有融警惕:“什么伺……”   话还未落全,四周光线忽的暗下来。   谢询扯下系带,层叠床幔散下,把花灯光线滤得朦朦胧胧的。让患有夜盲症的傅有融下意识眯眼,谢询的脸也有些模糊不清。   傅有融蹙眉,“你干嘛———喂!”   用于捆扎床幔的缎带缚住了他的手腕,和雕花镂空的床头束在一处,结扣打得很巧,既不会让他感觉血液循环不畅,也不那么轻易能挣开。   傅有融气笑了,“有你这么伺候人的吗?”   把人绑起来“伺候”?   “恩。”谢询懒懒应了声,抱着手欣赏了会动弹不得、衣衫凌乱的傅有融,目光在瘦韧雪白的腰肢上多停了会,然后伸手,解开他的皮带。   皮带被抽开和布料摩擦发出的窸窣声听得傅有融莫名耳热,抬起腿要踢谢询,“你到底要干什———”   谢询早有预判地攥住他的脚踝,言简意赅:“你”   傅有融:“……”   神金啊。   “别说话了,省着点力气待会哭。”   话落,布料被褪到膝弯处,长年累月不见日光的大腿在昏蒙蒙的光线里几欲白到反光,莹润靡腻,像是被剥去外衣的鲜白春笋。   纵是屋内开足了暖气,大片肌肤骤然光/裸在空气里,傅有融不可避免感觉到冷,但注意力很快被某种柔软濡/湿的温热全部夺去。   侬软得不像话的声音含着恼:“谢询———”   “恩。”谢老师模糊应了声。   实在是……   太过了。   过/载的刺激让那双潋滟情眼很快起了层濛濛雾色,生理性泪水浸透鸦睫,眼梢和下眼睑都晕开薄润而浅淡的红,像是完全被初春疾雨打湿的桃花瓣,水殷殷湿漉漉的,栖息在桃瓣上的黑凤蝶惊怯怯的颤着。   一闭目,泪珠就从红透的眼尾滑入鬓角。他的声音里哽着点哭腔:“你……嘶。”   ……   谢询起身漱口的几分钟里,并未给傅有融松开手。   他回来时,傅有融也稍稍缓过神来,他用力闭了下眼抿掉睫尖上的泪水,吸吸鼻子,声音还揉着点侬糯鼻音:“还不松开,你要自己来吗?”   谢询用热毛巾擦干净他湿漉漉的脸,“我没打算自己解决。”   “噢,那你给我松绑啊。”傅有融动了动腿,腿大腿也还黏腻腻的难受的很,“腿,也擦一下。”   “不用。”谢询给他松了绑,看着瓷白手腕上被勒出的鲜红缚痕,唇角挑起一个愉悦的弧,“很好看。”   傅有融忍着骂他神经病的冲动,礼貌微笑:“你还要不要我帮忙?”   “要,但不是手。”谢询抓着裤脚一扯,把两条又白又长的腿完全剥出来。掐着傅有融的腰,跟烙饼似的把傅老师翻了个面。   脸埋进枕堆里那一刻,傅有融人还是懵的。   冰凉湿润的液体在大腿内侧抹开,凉得傅有融哆嗦了下,转头看着谢询,“你———”   “阿融。”谢询又挤了一泵,指尖堆着晶莹微稠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荔枝甜香。他温和地看着傅有融,咬字轻缓而润:“可以吗?”   傅有融:“……”   谢询看着他,轻挑着眼尾、含着温沉笑意的眸光让傅有融耳朵有开始发热,他装死地转头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你抹都抹了,再来问我有必要吗?”   宽阔温热的臂膀覆住他的肩背,湿热的气流卷入耳窝:“宝宝,可以再跪起来一点吗?”   “谢询你不要得寸进尺啊。”傅有融嘀咕了声,可身后的人捞起他的腰时,还是配合地弯膝顺着谢询的动作被摆弄成一个趴/跪的姿势。   ……   ……   托谢询折腾到将近三点才睡的福,傅老师一觉睡到下午两点半,完美避开了酬应交际最多的上午和中午,睡得沉甜,一觉补足。全然不知道整个港城上流圈因为他掀起惊涛骇浪。   好吧,这个比喻夸张了。   但新上任半年不到的谢家家主措不及防地宣布有了家主夫人,还是足够震惊一众人的。至少港媒八卦新闻未来半个月的素材话题都有了。   更何况谢询本身还是娱乐圈里的人,家喻户晓的三金影帝。   但这谢家家主夫人的人选,没人往谢影帝最火的CP对象上面猜。   有迹可询的cp粉对此也一无所知。   宾客里恰好混迹着一个随父母来拜访谢家的cp粉,谢询是谢家家主这件事她早有所闻并不奇怪,但一经宣布有了家主夫人后,小姐姐差点没当场哭出声。   她的cp怎么就这么猝不及防BE了啊啊啊啊。   难过的小姐姐转头就在亲友小群里哀嚎起来。   对此也一无所知的傅老师醒来后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陷入沉思。   这样式这设计...怕是算得上半个文物了吧?   傅有融不蠢,很快意识到这枚戒指的象征意义是什么。   他一时又好气又好笑。   沈潜还知道当面送给他口头求个婚呢,谢询倒好,口头求婚都省了,直接给他戴上戒指。   惯得他。   傅有融摘下戒指放在床头柜,掀开被子起床洗漱。   但梳洗好换完衣服后,人都走到门口了,又折回来把戒指揣进兜里。   这东西太贵重了,还是当面还给谢询的好。   整个南楼空荡荡的,连个侍者的影子都没看见。   而且手机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信号都没有。   更尴尬的是,他乱走不知道走到哪里,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修这么复杂做什么。   跨过一道长窗,发现景致又有变化后,傅有融搓搓脸,转身往回走。   好饿。   已经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的傅老师在曲折通达的古式长廊绕了十分钟后终于生出点不耐烦来,正琢磨着要不还是先找个有信号的地方打电话求救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这位先生,您也在找路吗?”   这道声音有些耳熟......念头在脑中一晃而过,傅有融转过身,对上一双熟悉的眼。   他怔住。    第252章   是晏玠。   对比起梦中那个疏离冷淡的晏医生, 年轻两岁的他看上去似乎要……恩,外向一些?   傅有融被自己这个想法逗乐,情眼轻弯, 眸底闪过轻然笑意,眼尾轻挑潋滟, 被冷风吹出一丝薄淡的红, 似被春水浸润的桃花瓣, 清丽而蘼妍。   点犀殊色惊冬园。   晏玠看着青年因为盈上一点笑意,变得愈发鲜秾灵秀的眉眼, 眼里浮现一丝惊艳。   这张脸当面看比大银幕上还要好看一百倍。   “是, 我确实在找路。”许是在室外待久了, 青年的声音含上一点侬软鼻音, 像是冰酥酪化开丝丝浅淡的甜润来, “请问你知道去南楼主阁的路怎么走吗?”   谢园南楼放在古时相当于朱门大户里的内苑, 非主家亲眷不得轻易入内。对谢家人来说,那些旁支也是没资格踏入南楼的。但谢家主支的人肯定不能在谢园迷路……思绪轻转间,晏玠对他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   但晏玠还有点不死心。   “傅先生, 恕我冒昧, 请问现在您单身吗?”晏玠看着清凌而浅透的茶灰色眼眸, 语气诚恳:“可能听上去有些轻浮随便……但我貌似对您一见钟情了。”   “确实很冒昧和轻浮呢。”傅有融还没回答, 晏玠身后传来一道清脆女声:“晏先生,再往里走可就是南楼了。南楼从不接待外人,就算您是今日的贵客,这规矩也还是要遵守的。”   晏玠的表情变得冷淡,“我知道谢园的规矩,不会踏入南楼半步,三小姐不必担心。”   “那最好是。”谢譑的表情也很冷淡, 冷淡中又透着傲慢和轻讽,“明知傅先生是南楼眷属的情况下,还把人拦在廊道里打听是不是单身……晏先生,你不是素来最重礼数规矩的吗?怎么如此失了礼貌?”   晏玠不置可否:“我是有些失了礼数,可三小姐擅自拦了问题替傅先生回答,又是否礼貌呢?”   火药味好重啊……傅有融斟酌了下,还是出声站在谢譑这边:“没关系,我没有觉得阿譑不礼貌。”   谢譑对晏玠幅度很轻地抬了下下巴。   听到没有,别随便打她嫂子的主意。   “至于晏先生的问题。”傅有融笑了下,“我现在不算单身。”   不算单身,而非回答不是单身。   晏玠没错过这个微妙的用词。他轻挑眉梢,“傅先生,请问您是否我的帮助?”   谢譑眼神一凌,“晏玠你几个意思啊?”   “阿譑,没事。”傅有融轻轻拍了下大小姐的肩,微笑着摇摇头,“我不需要帮助,也没有遭受什么胁迫,多谢晏先生的好意了。”   晏玠以为他是被迫留在谢园,入住南楼的?   晏玠轻抿了下唇。   “好。”   “既然有三小姐带你回南楼,那我就不多打扰了。”晏玠微微颔首,“再会。”   “稍等。”傅有融叫住他,“请问晏先生的职业是?”   晏玠没什么反应,平静回答:“psyD(心理学博士生)在读,研究方向是AACD(非典型情感控制障碍)的治疗、咨询和应用。”   “好,我知道了。”傅有融触亮手机,“方便加个微信吗?”   谢譑:“……?”   谢三小姐的微笑凝固在脸上。   #哥,速归,家危   晏玠静静看了他几秒,“可以。”   ……   带着傅有融回南楼的路上,谢譑满脸欲言又止,但又不好多说什么。   最后化为一声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叹息。   算了,干涉多了也讨嫌。   还是不要惹有融不快了。   傅有融轻声:“阿譑。”   “恩?”谢譑回神,“怎么了,有融。”   “今天不是故意乱跑的,本来是出来找人借手机打个电话的,没想到拐了两道窗就迷路了。”傅有融对谢譑露出稍带歉色的笑,“给你们添麻烦了,后几天不会乱跑的。”   “没事没事,你不用和我这么客气!”谢譑忙摆手,“你是哥哥带回来的贵客,整个谢园没有你不能去的地方。刚才那话我是用来怼晏玠的呢,你不必放在心上。”   “冒昧一下。”傅有融实在是好奇,“晏玠和你们家的关系是?”   “他是我爷爷的恩人临终前托付给谢家照顾的,他的父亲是我爷爷身边的保镖,用命护了老爷子平安,临终前唯一的请求是希望谢家帮忙照顾他的孩子,也就是晏玠。”谢譑耸了下肩,“老爷子对他,可比对我和哥哥亲近多了,说晏玠才是老爷子的亲孙子一点也不为过。”   难怪。   傅有融心下了然,难怪“原著”线里,晏玠能跟司墀抗衡。被司氏和安笙施压针对也半点不惧,原来背后是谢老爷子。   “但他真不是什么好东……好人。”谢譑神态和语气都极为认真,“有融,你真的不要和他走太近。”   “我不是干预你交朋友啊,只是给你提醒一下。”谢譑声音低了一些,“他刚到谢园那会,没人待见他,晏玠为了改变自己的境遇,敢在大冬天洗冷水澡,生生把自己烧到肺炎,最后老爷子大发雷霆,把他身边照顾的人全赶出去了,接到自己身边照顾。”   “我说晏玠在骗人,老爷子还说我心思不正嫉妒晏玠,大过年的罚我抄了三遍家规。”谢譑轻撇了下嘴,眼里浮现明晃晃的厌色来,“我抄家规的时候,晏玠还晃到我面前,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谢譑永远忘不了晏玠当时的嘴脸。   才七岁的小孩,因为处在病中脸上没什么血色,看着很虚弱,眼睛却很亮,眼神平静中透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冷漠和算计。   他说,谢三小姐,你也不过如此。就算是真相又如何呢,你爷爷根本不信你。   自此以后,两人的梁子彻底结下。   谢譑打骨子里厌透了晏玠。   谢譑说,她和哥哥小时候在谢园过得一点也不好。因为父亲的不作为,她和谢询虽然算是谢家主支的孩子,可谢园没人在意他们。还会被其他几房的人暗中使绊子,少年谢询护着幼时的她,在谢园的算计和暗潮里想要过得平安,还是有些艰难的。   而晏玠这件事,让她在谢老爷子面前本就不怎么好的印象愈发雪上加霜。那时谢园的话事权还在谢老爷子手中,谢老爷子不待见她和谢询,整个谢园的人都跟着见风使舵。   “听上去很像宅斗剧里会发生的情节是不是?”谢譑嗤笑了声,“可事实就是如此,谢园内部的斗争,比宅斗剧还要精彩一百倍。”   “我本来要学的不是国际关系专业的,老爷子想让我学艺术,把我培养成一位艺术家。”谢譑摊了下手,“原因嘛,很容易猜到,我就不说了,说出来怪封建恶心的。”   “后来……还发生了很多事。”谢譑跨过门槛,“谢家…我和哥哥都没兴趣,但如果不争的话,那连人身自由都没了。”   “说这么多也不是要你心疼哥哥或者博取同情。”谢譑看了他一眼,发现傅有融的眼神很静,像是两汪澄净得一眼看到底的静潭,“话闸子一时没收住,希望有融别见怪。”   “不会。”傅有融温声,“阿譑,你能长成现在的模样,很厉害。”   谢譑愣了下。   傅有融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这不是回南楼的路吧?阿譑准备带我去见客吗?”   以谢家家主夫人的身份?   “不是。”谢譑摇摇头,“南楼这会没在供餐时间,只有些甜兮兮的茶点…恩,谢园规矩确实繁多,要是被谢叔知道又要被念叨,怪烦的,我带你去外园膳厅那边吃东西,避开宾客了,放心。”   “好。”傅有融微微扬唇,“麻烦阿譑。”   “和我客气什么呀。”谢譑笑眯眯的,“就算不是眷属,我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了吧,和朋友不用这么客气的。”   傅有融失笑,“好。”   其实他蛮喜欢谢三小姐的性格的。   真的很有意思。   谢园真的很大。   这是傅有融跟着谢譑踏入外园膳厅后,唯一的想法。   “这边是给谢家旁支、远亲和家佣日常用餐的地方,有时也会作一些招待聚餐。整个谢家只有这里是二十四小时供餐的。”谢譑带着他上了二楼,到屏风后的八仙桌前坐下,“我叫人给你煮了面、配了菜和汤,稍等一下,马上就端过来了。”   傅有融托腮,“酬应,你不去参加没关系吗?”   “重要的人已经见过了,剩下的这些不去见也没人敢说什么。”谢譑低头在手机上点几下,“谢园手机信号作了一些限制处理,尤其是南楼那边,我跟信息部那边的人说了下,看看手机有信号没?”   傅有融拿出手机看了眼,“恩,有了。”   谢譑想了下,还是直接问,“晚上的除夕宴,你去参加吗?”   傅有融想起起来时放在床头柜的红底描金请帖,不去就是他不礼貌了。他在心里轻叹一声,“去,但是…”   他正准备把戒指拿出来还给谢譑,楼梯口传来一道吊儿郎当、带着一点奇妙港普腔调的声音:“哟,谢譑妹妹怎么在这?这位美人又是谁啊?”   这个声音……谢譑扯了下嘴角,“宋七少爷,大过年的,你不在谢家待着,跑到我家食堂来做什么。”   染着一头惹眼白金头毛,大冬天还敞着机车外套装酷的帅哥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牙齿,“当然是陪老婆————嘶,谢誉你掐我做什么?”   他侧过身,露出一道穿着飞行夹克、一身黑的身影。青年的眉眼生得艳丽,可那双介于亚麻白和白金色之间的浅瞳又添了几分清净的冷感,铦利的骨相加重了锋利。薄薄的眼皮一耷,透着一股子冷恹恹的厌世感。   “你挡我路了。”    第253章   “你挡着我路了。”   话落, 谢誉长腿一跨,马丁靴越过两级台阶径直踩上二楼踏步,像是把宋崚当不存在的人一样, 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宋七少爷的眼神瞬时冷郁下来,他本就是漆眉深眼、五官铦利的典型浓颜系长相, 脸色一沉, 眉目间戾色顿生, 有种叫人担忧下一秒就会冲过来给你一拳的心惊胆战感。   谢誉的声音很有特点,音色华丽, 音质却清凌凌的, 冷淡的语气压下几分旖色, 却听得人愈发心尖痒, 非常容易让人浮想联翩:“能坐吗?”   谢譑看着杵在桌边的谢誉, 沉默几秒, 余光瞥过空荡荡的二楼,露出礼貌的微笑,“阿誉堂哥请坐。”   “谢谢。”谢誉拉开条凳, 在傅有融对面落座。   傅有融打量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收回, 谢誉便回望过来。措不及防对视上, 那双虹彩很漂亮的浅瞳静静看着他, “看什么?”   傅有融也沉默了。随即轻弯了下眼,桃花眼笑成弧度很浅的月牙,卧蚕饱满,天然叫人想要亲近,“觉得谢誉先生很好看,尤其是眼睛,我第一次见你这种虹膜颜色。”   谢誉还没接话, 若无其事跟着一起坐下的宋崚大咧咧开口:“那肯定漂亮啊,阿誉身上哪里不好看了。不过我也觉得他眼睛最好看,算你有眼光。”   谢譑看着坐在她对边的宋七少爷。眼角轻抽了下:“……”   这堂厅位置那么多,你们就非要挤在这张桌子前吗?跟我和嫂子一起吃饭是会吃得比较香还是咋?   傅有融用余光瞥了眼这位阿誉少爷,他的表情和眼神从坐下来后就没变过,包括被他和宋崚夸赞。始终是不起波澜的静,又因着瞳色浅,透出一股明净的冷感。   等宋崚话落后,谢誉对傅有融微微颔首,“谢谢,你也很好看。”   宋崚撇嘴,不满地咕叨:“我也夸你好看了,你怎么不和我说谢谢啊?”   傅有融:“……”   谢譑完美说出了他的心声:“宋七你幼不幼稚?你是小朋友吗夸了别人还要别人说谢谢。”   宋崚像是没听到谢譑的话,转过头盯着傅有融看了足足一分钟,眼神认真地从眉骨、鼻梁到双唇一路滑顿而下,把傅有融盯得都有点发毛了。摸着下巴点点头,“勉勉强强吧,也能算是和我们阿誉一个等级的美人了。还差了点,不过放在大银幕上确实很有味道,本人比大银幕还要靓多了。”   “要不是我已经有老婆了,我可能现在就准备追你了。”宋崚笑嘻嘻的,“你长得真的很符合我胃口,可惜我现在已经从良了。”   傅有融:“………”   槽多无口。   谢譑:“宋崚你再嘴无遮拦我让人把你从谢园扔出去了,这是我未来嫂子,是你能随便调戏的吗?”   宋崚用胳膊肘抵着桌面,食指、中指和大拇指张开懒洋洋地抵着下巴,表情要多不正经有多不正经,纨绔子弟相演绎得淋漓尽致,“我哪里调戏了,我这是真心诚意地对傅先生表达夸赞,对美的正常向往。看到美人想追不是很正常吗?”   谢譑皮笑肉不笑,“你就扯吧。”   她转头看着谢誉,“谢誉,你不管管?”   这话一出,傅有融余光瞥到宋崚一下转过头看着谢誉。   傅老师轻扬了下眉梢。   这两位……有点意思啊。   谢誉垂眸看着手机,眼皮都没抬一下,“我又不是他爸,管不了。”   “没事,可以管,随便管。”宋崚紧紧盯着谢誉,眸底压抑着炽烈得惊人的情绪,“我爸管不到我,但是老婆可以。”   谢誉撩起眼皮淡淡盵了他一眼,又耷下,薄淡的眼尾垂下时天然带出一股子寡冷的厌世感来。   “谢誉你———”宋崚话还没说完,膳厅师傅端着热腾腾的餐食上来,一一摆到他们面前,又低着头默不作声退下。   谢誉单手扣住碗沿,把青菇鲜贝粥放到宋崚面前。   宋七少脸色一下阴雨转晴,笑得格外灿烂,“谢谢阿誉,还是老婆疼我。”   这一口一个老婆的……傅有融木着脸吃面,已经听麻了。   手机震了下,谢譑给他发消息:【不用管宋崚,他就是个神经病。】   傅有融盲打回复:【感觉到了,病症晚期啊。】   谢譑差点没笑出声。   宋崚看着谢譑乐不可支的模样,哼哼:“谢三,你是不是说我坏话呢?”   “没有,谁敢说您宋七少的坏话啊。”谢譑翻了个优雅的白眼,阴阳怪气:“上个说您坏话的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大过年的我可不想进医院。”   宋崚叹气:“譑譑,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谢譑露出嫌恶的表情,“我为什么要你觉得可爱啊?”   傅有融津津有味地听着谢三小姐和宋七少爷你来我往唇枪舌战的斗嘴相声,时不时飙出两句粤语来,边吃面,心里乐得不行。   还挺好玩的。   战局以宋崚突然进了个电话而被迫结束,他滑过接听键,声音懒洋洋的:“喂?哪位?”   “噢……不好意思啊我亲爱的妈咪,没给你手机作备注,太久没联系你的号码已经不记得了……相亲?没空,不对,你儿子现在已经不是单身了,已经是有老婆的人了,再去相亲那是出轨知不知道?”   宋崚打电话时,谢譑忍不住问谢誉:“你就放任他这么败坏你的名声?”   “随意。”谢誉舀起甜汤喝了口,不冷不热:“整个港城不是都知道我夺权失败后被宋崚包养了吗?”   =名声这东西,我还有吗?   解读到这句话的意思,谢譑默然几秒,想了想,又问:“那谢家,你还回来吗?”   “回来收拾二房的烂摊子,给谢訾擦屁股吗?”谢誉用勺沿撇去枸杞和红枣片,声音平静:“我看上去有那么蠢?”   谢譑呃一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哥的意思是,你要是愿意回来,还是原职位。”   她轻咳一声,“说句实话,他忙不过来,需要你回来帮忙。”   谢誉:“老爷子能同意?”   他和宋崚一夜情的丑闻被港媒大肆宣扬,新闻都还没发出来,解聘书就先发到了他的邮箱里。谢老爷子的助理在电话里冷冰冰转告他,六少爷回到谢园后,先去祠堂跪足二十四小时再去见他。   谢老爷子最好面子,小辈们私下玩得再花都不会管,只有一点,不许捅到明面上给谢家丢脸。最看重的孙子和全港闻名的花花公子传出绯闻,还被铺天盖地大肆宣扬,这无疑是直接往谢老爷子脸上扇耳光。   “老爷子现在在东城那边……”谢譑绞尽脑汁想了个比较含蓄的用词,“恩…颐养天年,不操心家里的事情了。”   谢询用了三个月不到的时间把谢家掀了个天翻地覆,上到谢老爷子下到侍从家佣,整个谢园大洗牌。人人对这位新上任的家主怀揣了三分敬畏和忌惮,说谢四少爷的手段,比当年的谢老爷子还要狠厉无情。   进监狱的进监狱,进医院的进医院,那是真半点手也没留。   谢譑:“所以,你的答案呢?”   “不回来。”谢誉慢悠悠道,“工作哪有被人包养躺平舒服。”   谢譑:“……那你问个毛线啊。”   谢誉,你堕落了:)   ……   除夕宴开始前,傅有融到底还是没找着机会把戒指还给谢询。   进入到宴会厅前,谢譑扫了眼傅有融空荡荡的左手,把他拉到一边小声提醒:“戒指要戴啊,不然要被那群老东西念得耳根起茧你信不信?让你吃个年夜饭都不安生。”   傅有融:“可我不是...”   余光瞥到有人过来,傅有融只得止住话音。谢譑用身体拦住他,对迎面走来的女人露出标准的营业微笑,“堂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呀小譑。”谢童可同样勾起一个无可挑剔的笑,红唇妩媚,举手投足间魅得浑然天成,她往谢譑身后瞥了眼,因着光线原因,没看清傅有融的脸,状似调侃实则打探:“这位先生是你对象?怎么还躲在你身后,是害羞吗?”   谢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着又来了,每逢家宴就有这么几出,“不是我对象,是我哥对象。”   谢童可愣了一下,这时傅有融完完整整站到明光处,秾秀眉眼在宫灯下更添三分古典写意,情眼潋滟,眼尾微挑,自成一段迤逦殊色。   谢童可呆了两秒,回神后第一时间去看傅有融的左手,无名指上果然戴着象征谢家家主夫人身份的玉戒。   傅有融在心里轻叹一声。   还是戴上了。   谢童可轻笑声,“倒是是我失礼了...嫂子好,我是谢童可,谢询的堂妹。”   话落她又诶呀一声,娇声:“按照规矩我是得叫您一声嫂子的呀,傅先生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一个称呼而已。”傅有融轻弯桃眼,笑意盈盈的,看上去脾气极好的模样,软和得没有半点棱角,“既然童可堂妹叫我一声嫂子,那我就多管下堂妹的闲事了。”   傅有融看着谢童可身后的小白脸,这张脸他认得,合作过的某个十八线,此刻正用一种莫名扭曲的目光看着他。   “除夕家宴。”傅有融轻转玉戒,笑得温柔又和气,“堂妹怎么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往谢园带?”    第254章   小白脸一脸不甘和妒色:“都是一样的货色, 傅有融你凭什么在这———”   还没说完便被谢童可转过身一巴掌抽在脸上,厉声打断:“你闭嘴!”   巴掌声又清又脆,听得谢譑和傅有融都愣了下, 没想到谢童可下手这么干脆,力道又重, 不到半分钟小白脸那张俊秀脸蛋上就浮现五个清晰鲜红的指印。   谢童可还留了长长的美甲, 扇过时在颧骨的位置刮下两道不长不短的血印。   小白脸捂着脸, 红了眼眶:“童姐姐……”   谢譑打了个寒颤,童姐或者童可姐都行, 这声童姐姐…是真的结结实实把她恶心到了。   谢童可没管他, 只是看着挂着柔和微笑似是没有半点棱角和锋芒的青年, 不甘不愿地压下脖子, 作了同辈之间的歉礼, “是我失了规矩, 还请嫂子见谅,原谅我的冒犯。”   “没关系。”傅有融轻轻摩挲着质地润腻的玉戒,唇角的弧度又提了稍许, 笑意温柔得让人如沐春风, 只是不达眼底, 眼周肌不动, 洇黑的睫轻压,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冷淡,“童可堂妹不常在谢园,规矩不太记得也属实正常。”   谢童可脸色一下就青了。   谢譑好险才没当场笑出声,暗暗给她嫂子束了个大拇指,腹诽:真是打蛇打七寸啊逮着人死穴猛戳啊,这谢园是谢童可不想待吗?是她想待却不能待吧?   谢园条条框框多, 繁重又古旧的家规是上个世纪沿用下来的,里里外外都被封建味儿腌透了。除了规行矩止外,还有“嫡庶神教”的观念。说直白点就是,除了主支一脉、“正统”所出的谢家孩子外,那些私生子私生女是没有资格在谢园长住的。   谢童可能回谢园参加除夕宴,都是谢老爷子破例允许的。   不过说到这又绕回来,虽说家规这东西是家主也要遵守的,但每一任家主上位后,做得第一件事都是先犯他个几条家规“叛逆”一回,谢询也不例外。   恩,谢四少爷也不是当上家主后才叛逆的。   他十四岁那年进娱乐圈拍戏开始,谢家家规被他挨个犯了个遍。气的谢老爷子差点把他的名字逐出族谱。   “下次可不要再犯了。”盵见谢童可紧绷的下颌线,傅有融在心里轻嗤了声,轻声慢调:“毕竟大过年的,堂妹也不想进祠堂抄家规吧?”   谢童可差点把牙咬碎,竭力才维持住端庄得体的笑,“当然,嫂子教训的是。要是没事的话,我可以先进去吗?站在风口怪冷的。”   傅有融始终是和气一团的模样,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戒指,“去吧,屋内是要暖和些。”   至于谢童可带过来那个小白脸———被谢童可甩了巴掌后,便被两个高大的男侍者强行架出去了。   谢童可半只脚才踏进宴厅,就听到身后传来谢譑再也压抑不住的笑声,笑得特别放肆,声音都在抖:“嫂子你真绝了———好爽啊,那脸色青了红红了黑……啊我不行了,扶一下我。”   谢譑!   谢童可脸色扭曲一瞬。   谢童可阴着脸把毛呢外套往侍者手里一甩,哒哒踩着高跟鞋往里头走。   耳不听为净。   傅有融看着笑得直不起腰的谢譑,有些无奈:“有这么好笑吗?”   他真的没太懂谢譑的笑点在哪里。   “有啊……当然有……诶我不行了。”谢譑擦去眼角沁出的泪水,“不能再笑了,真给我眼泪都笑出来了,我今天的眼妆可不太防水啊。”   大小姐是笑得开心了,傅老师却在心里郁卒地叹口气。   这戒指……刚刚闹这么一出,就就更不好摘了啊。   “不过有融你方才教训谢童可的样子,除了解气外,我感觉和我哥好像啊。”谢譑往指尖呵了呵热气,“笑得有多温柔斯文,看着就有多不好惹。我哥被人挑衅了也从来不生气,都是用最礼貌的语气打最狠的脸。”   “你两。”谢譑边说边点头,确信:“不愧是一对。”   傅有融安静两秒,“进去吧,看你指头都冻红了。”   谢譑轻撇了下嘴,“嗐我这不是不想应付那群老东西吗,我哥晚到,他们就逮着我问东问西打探消息,真是烦死了。”   傅有融力道轻柔地敲了下大小姐的头,“你觉得现在进去,他们骚扰的是谁?”   谢譑看着他,眨眨眼,“是噢…怎么忘了,那我们进去吧,没事你高兴就做个面子工程敷衍一下,不想搭理就直接无视,反正今天这场你和我哥最大,不给脸子也没人敢说什么。”   谢譑牵着他的衣袖,“走走走冻死个人,我带你去吃茶栗膏去。”   直到进屋坐下后吃上茶栗膏,傅有融边随意应付着凑到面前搭话的谢家人,边漫不经心地想,他这来谢园过个年假的客人,是怎么变成人人争相讨好、让港城媒体震三震的谢家家主夫人的?   琢磨到最后,傅老师得出一个结论:   爹的,都怪谢询。   骂谢询,谢询就到。   踏入宴厅后,他并没有急着进来,倚在门口看了会傅有融。   青年坐在主位上,被众星捧月似的簇拥着,没有骨头似的歪在椅背里,胳膊肘抵着扶手,懒散支颐,神色淡倦。袖口稍稍滑下一截,露出几寸盈腻雪白的皮肉来,十八籽手钏缠在腕间,平添几分拙意。   偎慵堕懒、眉低眼慢的模样,却不会叫人觉得没有形象和精神气,只会想到品种名贵的猫儿,倘然优雅地卧在那儿,懒洋洋地甩着蓬松的大尾巴,理所当然享受追捧和讨好。   洇黑纤浓的睫半垂,透着稍许不耐。许是凑到跟前的人说了什么有趣的话题,那眼尾轻伶伶一挑,盈上点饶有兴致的笑,可怎么看都是漫不加意的,让人觉着可真是难取悦。   那股不经意透出的骄矜劲儿,让谢询很想亲他。   谢老师也确实这么做了。   余光瞥见熟悉的身影,傅有融连姿势都没来得及坐端正,先兜头落下一个吻。   带着稍许凉意的唇在唇角贴了几秒才离开,傅有融忍着骂人的冲动,想说你要亲也看看这什么场合好不好,私下他拦着谢询不让亲了吗?   虽然没骂出声,但新任的谢家家主夫人也没给家主什么好脸色就是了,直接转过头,和小姑子聊天,无视了正要启唇搭话的谢四少爷。   旁人看得心惊胆战的,偷偷去瞄谢询。结果发现四少爷溢出声似有近无的叹息,落在青年身上的目光却温柔得不像话,透着纵容。   傅有融和谢譑聊天聊到一半,手指突然被拢入一片温热里。他用斜了眼谢询,到底还是没抽回手。   直到开餐前,傅有融都没和谢询说一句话。   十八道菜全部上齐,在正式开餐前,按照惯例,家主是要象征说点什么的。对过往一年的总结对来年的祝福之类的话。   谢譑在刚才和傅有融压声吐槽,说谢老头子从前最爱在这个环节长篇大论,菜都凉了一半才能吃上饭,搞得大家年夜饭都吃不饱。   傅有融听着便笑了,说那你放心,你哥不会。   干掉爷爷爸爸叔叔哥哥一系亲长上位的新任家主言简意赅:“那些不必要的环节就省去吧,吃饭。”   准备在谢询讲完后说两句指点的族老脸色一点点青了:“……”   谢童可看在眼里,突然觉得自己也有了胃口。   总之这顿除夕宴吃得比傅有融想象的要轻松,繁琐事儿几乎没有,还有人争相讨他开心逗他乐。谁不爱听巴结奉承话啊,傅老师自认是个俗人,自然不能免俗。   吃过饭,众人移步二楼茶厅,侍者把茶水果点端上。一众人聚在一起闲扯互吹和……   看春晚(。)   央台转播那个。   谢家小辈都还是群矮矮圆圆的奶团子,大冬天穿得又厚,看着就愈发圆润软乎了。奶声奶气叫着婶婶撒娇的时候,傅有融心都要化了。   他对人类幼崽这种生物确实没多大兴趣,但如果是不闹腾懂礼貌的乖宝宝,他还是愿意带一带的。   最小的那个才一岁多,刚会走路,小姑娘摇摇摆摆跌跌晃晃地走到傅有融跟前,双手握拳拜拜,小奶音萌得不行:“sěnsěn……年年好。”   傅有融把小姑娘抱起来,声音柔和:“谢谢宝宝,你也新年好。”   谢譑也凑过来逗小姑娘,哄她开口叫姑姑。氛围融乐一团,却不合时宜插/进一道声音:“有融你要是喜欢我们就囡囡的话,可以直接抱到南楼养的呀,就当是养在身边解个乐嘛。”   傅有融眉目微敛,眸色淡下来。   他还没接话,旁边就有人不甘示弱:“我们家小昱也很乖的呀,也很亲小融,小融多带着玩一玩嘛,孩子可喜欢你了。”   是他表现得太好说话或是平易近人了吗?   傅有融不以为意地想,这就开始算计到他头上来了?   掩饰都不打一下,心思昭然若揭。   “不了。”傅有融把小姑娘递给站在一边的保姆,把掉在腿上的糕点屑掸去,瞳珠轻转,一一扫过几位有孩子的谢家人,“我不喜欢小孩。”   “这样啊...”那人尴尬地笑了下,又试探着问:“那您和阿询...以后是准备代———”   “二哥慎言。”谢询把剥好的小碟奶油杏仁推到傅有融面前,声音冷淡:“我们家没有皇位要继承,这孩子不是非生不可。我和阿融一样,也不喜欢小孩。”   傅有融吃了两颗杏仁,看着一张张闪着算计或者谋划的脸,忽然有些烦躁,直接起身,“我出去透口气。”   等傅有融出去,有人声音不大不小嘀咕了句:“脾气真大...要不是四哥喜欢,他连谢园大门都进不来。”    第255章   “如果不想待在谢园, 来观澜山庄住。”听傅有融说完谢家近两日发生的事情后,言朝也没多说什么,口吻平静如常地告诉傅有融:“这里风景还不错, 地也清静,只有我和阿栩两个人在。”   观澜山庄……傅有融总觉得这个地名耳熟, 思索两秒, 顿时惊喜:“言言你来港城过年啦?”   “恩。”清沉的声音染上两分笑意, “总算反应过来了?”   “我爸妈小年前就飞去去琴岛度假了,要到初七才会回, 我就陪阿栩回港城过年了。”   傅有融:“那你怎么没在宋家老宅住啊?”   “人太多了, 懒得应付。”言朝说, “可不比某人, 谢家家主夫人当得是如鱼得水乐在其中。”   “我哪有。”傅老师嘴硬, “我那是迫不得已的, 谢询挖了一连串的坑等着我,我一踩一个准,想躲都没地方。”   “行。”小言总嗤出声意味不明的笑音。到底是迫不得已还是乐在其中, 傅老师自己心里有数。   傅有融倚着栏杆, 俯瞰灯火流粼的谢园, “等过两天我到观澜山庄来找你打麻将啊。”   “你要是想打麻将, 得再捎一个人过来。”言朝淡淡道,“除了谢询,随你带谁。”   傅有融:“……”   谢询惹到言言了?   “不带不带,就我一个。”傅有融笑眯眯道,“不打麻将也行,三个人可以玩斗地主嘛。”   言朝:“这几日你都在谢园?”   “基本都在,你知道我这人天越冷就越懒得动弹。”天气预报说港城过两天要下雪了, 傅有融估计自己到时候连卧室门都不想出。   “好。”   傅有融心下一动,“言言你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言朝那边有人津脆脆德喊了声哥哥,说了什么傅有融没听清,随后言朝轻叹一声,无奈之外,更多是纵容:“来了。”   挂断电话前,言朝和傅有融说:“在谢园受了什么欺负或者委屈,别忍着。”   “好呀。”傅有融听着就弯起眼,桃花眼攒成两道清盈漂亮的月牙,“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言言,等你过来给我撑腰。”   “谁敢给你委屈受?”电话才挂断,身后措不及防响起一道清润男声。跟着一同靠近的还有携着果调熏香的绒毯,从身后将他裹住,拢得严严实实。   傅有融这才发觉,在外面站这么一会,自己是有些冷。   “出来也不穿外套。”谢询捻了下他冰凉的耳垂,“也不怕感冒。”   傅有融拢着毛毯转过身,腰身懒洋洋抵着栏杆,眯眼看着谢询,“说吧哥哥,计划多久了?”   谢询垂眸温和地看着他,“什么计划多久?”   装,给我装。   傅老师轻嗤声,抬起左手。玉戒在灯下泛着润腻的光泽,“这个,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从邀请你来谢园过年开始。”谢询看着这话一出后,傅有融露出’算你识相‘的表情,没忍住挑起唇角,“戒指很适合你。”   “戒指很漂亮,但回沪城前我会还给你。”傅有融看着两人扣在一起的左手,金相玉映,莹莹生辉,“谢询,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拿捏?”   冷飕飕的霜风刮过,寒意刺骨,吹得草木簌簌作响。   “没有。”谢询用掌心合拢住傅有融冰凉的手指,轻声:“阿融,我从来没有这么想。”   “是吗?”傅有融一错不错看着他,浅茶灰色的虹膜被宫灯暖光映得呈现一种清冷的剔透感,似盛在金箔里的冰鉴,清凌凌冻浸浸的,有种怎么也捂不热暖不起的错觉。   “沈潜要和我结婚尚还知道到我面前亲口和我说,你连这步骤都省略了,心思全用在给我挖坑上面了是吧?”傅有融轻笑声,洇黑的睫微垂,在眸里铺下一层疎薄淡影,“不愧是三个月能当上谢家家主的人。”   环环相扣,请君入瓮。   谢询静静地看着他,半响,“是。”   啪一声————   傅有融抽出手,不轻不重地扇了谢询一记。   力道控制得很好,不会留下一点印子,可绵密灼麻的痛感却在颊肉蔓延,一时半会都消不下去。   谢询凝着那双冷淡的眼睛,温声:“扇完了?”   傅有融扯了下唇,“怎么,你还想来第二下?”   “不是。”谢询抬手把他被风吹乱的发丝挽到耳后,“你的手还没捂暖,如果扇完了,手给我。”   静默几秒,傅有融抽出另只手,“我为什么要站这和你一起吹冷风?”   谢询真的是神经病。   “阿融。”傅有融走出两步后,听到谢询喊了他一声。   “干嘛?”傅有融转过头,眼尾挑着不耐。   “一句话说完,我现在看见你这张脸就想扇。”   “没事,就是想说。”打火机咔哒一声擦燃,袅袅轻烟自谢询指尖升起,稍稍模糊他的眉眼轮廓,“我会证明的。”   证明?证明什么?   傅有融有些莫名,又潜意识逃避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知道一旦问出来,那根在心间埋藏横亘许久的刺,会被鲜血淋漓地翻出来。他和谢询之间现存的微妙平衡,也会被打破,不可能再相安无事下去。   至于碎镜和尖刺被翻出来后,他和谢询的关系能不能修复好,修复成什么样,都是个未知数。   他选择回避。   至少还能耳鬓厮磨,贪半响欢愉。   比起把芒刺生拔出来的疼痛。   傅有融选择已经习惯利刺深埋骨骼血肉间的共生隐痛。   哪怕前者只是剧痛一瞬,后者却是绵延不断的刺疼。   傅有融选择后者。   他自认本来就是一个很软弱的人。   -   除夕无波无澜、热热闹闹的度过,后半夜傅有融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熬下来的,总之迷迷糊糊就歪在椅背里睡着了。眼睛一闭一睁,醒来后已是下午一点半。   大年初一,一觉睡到下午一点半。   这可真是新年新气象啊,傅有融一边手脚利索地换衣服,一边麻木地想。   谢询也不叫一下他———   但转念一想,傅有融又庆幸,还好谢询没叫他。   昨晚在茶厅闲聊的时候,谢譑说,大年初一谢家所有人,从主支到旁支,只要是沾了血缘关系、冠谢姓的,都要进祠堂祭祖,烧香祈福。当然她说得比较简单,但一套流程实际走完,最少也要一个小时,膝盖都跪得生疼。   算谢询识趣,没叫他去拜他们谢家的祖宗。   南楼主阁里依旧静悄悄的,看不到半个人影。   谢询出门前在枕边给他放了张便签,说厨房备了简单的糕点和糖水,都是他亲手做的,他起来后可以用微波炉热一下先吃点垫垫,等他祭祖回来后带他出去吃。   大年初一,上哪儿吃饭啊?   傅有融慢吞吞吃着杂果甜汤,漫无目的地想。   吃到一半,空荡荡的客厅忽然响起一声清晰的“喵——”,从桌子下边传来,跟着有毛绒绒的触感蹭过他的脚腕。   傅有融低头,和蹲在脚边,胖墩墩一团的橘猫对视几秒,轻弯唇角,“你就是谢端端?真的很胖。”   谢端端懒洋洋地看着他,毫不在意两脚兽的话,伸出肉垫扒拉他的小腿。   人类,快抱我。   傅有融俯身把胖橘捞进怀里,搓了搓那张大饼脸子,感受着大腿上沉甸甸的分量,叹气:“谢端端,你真的要减肥了。”   也不知道谢询怎么喂的。   还是说,这就是橘猫自带的天赋?   谢端端闭眼,惬意地在傅有融腿上窝下团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目打盹。   猫猫什么都没听到。   #不听不听,人类念经#   傅有融rua了两把猫,抖掉指尖的猫毛,才吃了没两口,手机铃声又响起。   傅有融看了眼来电人,乐了。   “谈老师,新年快乐啊。”   “新年快乐。”谈箴的声音听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你在港城?出来搓麻将。”    第256章   在麻将局组起来前, 傅有融和谈箴先约了个下午茶。   司机也是谢园的老人了,送他到谈箴落脚的庄园后,临下车前还特意说了句:“结束后家主会亲自过来接您, 祝您和容三夫人有个愉快的下午。”   傅有融整好伸出一只脚,还没踩稳, 闻言差点一个趔趄栽倒。   容三夫人……   难为这位老叔能面不改色说出这句话来。   庄园女侍把他引到一间玻璃花房内, 上了壶花茶, 说请傅先生稍候,小谈少爷正在和三少爷吵架, 晚点到。   正在什么?   傅有融端茶杯的动作一顿, 看了眼脸挂温和微笑的女侍, 以为自己幻听了:“你说谈箴在干什么?”   “和三少爷吵架。”女侍微笑着回复, “小谈少爷说如果您就问起, 让我转告您, 他和三少爷算完账就会下来,您可以先喝茶稍坐一下,有任何想八卦的都可以问我。”   傅有融:“………”   谈箴你和这位小姐姐都说了什么啊?   这心理素质……难怪年纪轻轻的就能当上管家了。   既然谈箴都这么说了, 傅有融也就不客气了, 他呡了口花茶, 入口温度适宜甜度恰好, 唇齿间泛开浓馥的玫瑰香气,“谈箴和容缄在吵什么?”   想了下,傅有融又说:“如果能说的话。”   “因为小谈少爷最讨厌的人。”小姐姐省略了这位的关键信息,三言两语就讲清楚了:“三少爷夜不归宿,客观原因是因为天气原因耽搁没及时回家,和那位没有关系,但小谈少爷还是生气了。”   “这样。”傅有融知道她口中的’那位‘是谁, 谈箴有和他提过两嘴,是容家收养的孩子,按辈分来算的话,和谈箴一样,喊容缄一声小叔叔。   提起这位时谈箴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说他打小就无师自通仗着身体弱博同情装可怜,长大后更是成了绿茶白莲的究极结合体,可偏偏有些人就吃这套。   傅有融当时说容缄一定不在这些人的范围内。   谈老师轻哼一声,说那当然,不然我也不会和他结婚。但凡容缄对那朵小白花表现出一丝怜惜,他都不会选择容缄。   收养,病秧子,小白花……这buff叠的。   傅有融心下一动,戳了戳07:[小七,容家那位是不是另一条新的故事线?]   [不是。]07在脑域中回复他:[但他是个攻略者,身上绑定了炮灰逆袭系统,别人对他的好感度越高,他所能获得的气运也就越多。]   [不出意外的话,谈箴和容缄都属于他的攻略目标之一。]07边在后台翻看谈箴所在的“故事线”,不出所料:[只是剧情线改变了,攻略难度必然也跟着翻倍。]   没办法和目标对象产生「锚点」,“气运”这种东西自然也就没那么好拿了。   [小绥身上没有系统吧?]   [没有。]这点07可以肯定,[如果有的话我一定能检测出来,谈箴就是原装那个,他身上的「能量磁场」,也就是所谓的运道,有自然改变的辙线,但是没有被溯回的痕迹。]   [改变是因为我吗?]   [不是。]07说,[是谈箴身边的人,很会隐藏,我没法寻着波动追踪到他,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对谈箴没有恶意。]   [那就行。]   一杯茶喝完,谈老师也恰好出现。   看着谈箴拢着件色泽鲜艳印纹花哨的披肩在他对面坐下,傅有融脱口而出一句:“容三夫人和你老公吵完架了?”   谈箴:“……”   面对谈老师的死亡凝视,傅有融面不改色,“开玩笑的,看来你这帐清算得还不错?感觉你心情还行啊?”   “不想提容缄。”谈箴先往花茶里添了两勺椴蜜,一边搅动,边说:“心情不错是因为接到了好消息。”   “浮川导演的新电影,我试镜通过了。”谈箴轻弯唇角,“三月份进组,恭喜一下我?”   “那肯定要恭喜啊。”傅有融端起茶杯,和他轻轻碰了下,“以茶代酒祝贺小绥拿下心仪的本子,我记得浮川的新本子是时空循环设定的变格悬疑题材?好像还有水仙和自我救赎的情节吧?剧情先不说,设定就很吸引人啊。”   “是,剧情也很有意思。”谈箴抿了口甜得腻嗓的花茶,看着傅有融弯弯的桃花眼,轻掀眼皮,眼褶线抬收得薄长而锋利,“不出意外的话,要和安卷的《镜阙》对打了,傅有融,我很期待和你在上映期和颁奖现场的竞争。”   “《镜阙》的试镜都还没开始呢,你期待也太早了。”傅有融失笑,“万一我没通过试镜呢?”   “不会。”谈箴看过《镜阙》的部分本子,“江镜言这个角色,适龄演员里,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换了其他人来演都不对味。”   “谈老师你对我好有信心噢。”傅有融眨眨眼,“我都没这个自信呢。”   “你这话放出去,浮针CP又要上热搜了。”   “不是有信心,而是当了这么多年对家,你是个什么水平实力,我还是很清楚的。”谈箴放松地倚进靠背里,轻翘了下唇,弧度勾得懒倦,“宿敌嘛,不就是知根知底,有来有往吗?”   傅有融啧了声,“谈老师,你很懂嘛。”   谈箴:“你今年的影视档期,排到什么时候了?”   傅有融在脑域里戳了戳万能的小七老师,得到回复后说:“如果《镜阙》能试镜上的话,得到十月份了吧。你知道的,安卷导演的电影拍摄周期半年起步,出了名的慢工磨细活。”   “也行,老头子打磨剧本正好也还需要时间。”   傅有融:“?”   谈箴懒洋洋托腮,“就是,如果一连接两部近似题材的本子,你可以吗?”   “题材近似可以,情节和人设不能同质化。”傅有融轻笑声,“听小绥这么说,怎么感觉我明年拍悬疑恐怖题材要拍到饱呢?”   “聪明。”谈箴敷衍地拍了两下手,“谈林森也在筹备一个无限题材电影,和安卷导演的纯中恐风不一样,更偏西式荒诞和瑰丽幻想类,双男主,有兴趣吗?”   “怎么直呼自己亲爹大名啊?”以诡谲华丽的西幻风拍摄风格享誉国际的名导谈林森是谈箴的父亲这件事在圈内并不是什么秘密,时常有黑子嘲讽谈箴说影视资源好还不是有个好爹。但谈箴拍戏以来,从未动用过名导父亲和影后母亲的人脉资源,靠得全是自己。   “爸爸叫不出口,太恶心了。”谈箴挑了下眉,“傅有融,有没有兴趣啊?”   “有啊。”但傅有融记得,“谈导不是最讨厌用流量小生吗?”   “是啊。”谈箴轻哼一声,“老头子是规矩多,但这次他说了又不算。这次是先定主演,再定制角色性格。”   “双男主,一个是我,另一个,你要来吗?”谈老师一贯直球,哪怕是想和对家一起拍戏这种事也说得毫无心理负担,“合作完《山海公寓》后,我发现和你搭档拍戏还挺愉快的。想跟你有更进一步的合作,演更多的对手戏。”   “老谈跟我说是双男主的时候我第一想到的就是你。”谈箴抬抬下巴,“来还是不来,给句准话。”   “谈老师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不答应也太不识趣了吧?”桃花眼笑成两道浅浅的月牙,盈和而漂亮,“而且我也想和小绥有更多的合作机会,我也和喜欢和小绥一起拍戏。”   对视几秒,谈箴移开眼,冷静地噢了声,“那我去和老头子说你答应了,让他好好写人设。等你拍完《镜阙》就可以直接进组了。”   “都说了我《镜阙》还没试镜呢。”傅有融有些无奈地笑了下,“谈老师,谢谢你对我演技的肯定,但那是安卷导演的本子,我真的没这么大把握,听说试镜都有好几轮。”   “那就打个赌。”谈箴歪着头,“如果你在第一轮试镜就被安导敲定下来,要给我画一个新的微博头像。”   “行啊。”傅有融爽快地点点头,“试镜不通过我也会给你画的。”   “不过还是借小绥吉言。”傅有融笑眯眯的,“可以一次通过。”   ……   “到了,下车吧。”保镖扯下赵滨眼上的黑布条,冷邦邦道:“安先生在里面等你。”   赵滨面无表情往里走,他已经近一周的时间没好好休整过,此刻胡子拉碴脸色灰败,眼下两圈青黑,衣领皱巴泛黄,整个人散发一种颓到极致的阴郁气质。   赵滨内心毫无波澜,左右他现在身败名裂人人喊打,身上也没什么可图的了。   那保镖口中的安先生把他“请”过来,就是要用他做成什么事。   站在花圃前浇花的青年转过身,看着赵滨这幅蓬头跣足的狼藉模样,眼里闪过一丝嫌恶,声音却还是掐得柔和:“赵滨是吧?”   赵滨扯了下嘴角,“省去那些不必要的问候吧,直接说你有什么目的吧,安先生。”   “也行,赵先生是个爽快人。”他笑得温柔楚楚,“傅有融和谢询把你整成这样,你就不想报复回去吗?”    第257章   “二筒!胡了!”傅有融把麻将码齐整往桌上一摊, 喜笑颜开,“今天手气真是不错,看来这观澜山庄的风水旺我啊!”   没人接他的话。   左一抬头, 小言总面无表情推麻将,右一瞥, 谈老师板着脸把筹码放到银盘里。   只有坐在对面的小七老师真心说了句恭喜有融连赢三局了。   谈箴瞥了眼这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小白毛, 不知道他是装的还是真就傻白甜, 怎么能有人在牌桌上连输三局后还能真心实意说得出恭喜。   倒也不是输不起,也跟牌品和性格没有关系……新年第一场麻将输成这个鬼样子, 任谁心里都会有点不爽吧?   麻将机自动升起一桌新牌来, 谈箴一边抓麻将, 呵了声:“傅有融, 回沪城后你必须请我吃饭。”   小言总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个八条, 白玉所制的麻将摩挲起来润和细腻, 叫人心情也跟着平静下来,他淡淡说:“两顿,一顿去澄园。”   傅有融一下委屈脸, “怎么言言你也跟着欺负我?大过年的我赚点钱容易吗?”   言朝瞥了他一眼, “连赢三局的人没资格说拒绝。”   “还是说, 傅老师小气到连好运都不给我们沾一下了?”谈箴打出一个三条, 颟然轻斜了傅有融一眼,“不会这么小气吧?”   “不是你两在这说双口相声呢?”傅有融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小言总,谈老师,你两今天真是第一次见面?”   这一唱一和默契的感觉至少是有个三五年交情。   傅老师皱了下鼻子,“两位是不是相见恨晚一见如故一言订交啊?”   “成语用得挺好。”谈箴看着自己的牌,头也不抬, “这是我和小言总第一次见。你觉得我会和朋友的金主一见如故吗?”   言朝:“……”   又是风评被害的一天。   言朝:“不要听阿融胡说八道。我和他是正常的朋友关系。”   还好宋白栩这会儿不在,不然又要安抚醋包了。   傅有融轻噢了声,长长的眼睫垂下来,神色失落:“原来我对言言来说只是朋友啊?亏我还把言言当最好的兄弟,发小和竹马呢。”   小言总瞥了又开始作妖的大明星一眼,“这个屋子装不下这么多人。”   傅有融抬眸环视一圈占地足足百来平的暖亭:“……”   你就胡说八道吧jpg   他正要接着胡诌插诨,身后传来含着柔和笑意的声音:“我给你们准备了酸奶碗和芝士抹茶酥,都是我自己做的。”   傅有融看了眼装盘精致、卖相可口的茶点,对宋白栩束起大拇指,“学弟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谢谢。”宋白栩轻弯下眼,“给你那份多放了一倍淡奶油,应该没记错吧?”   “没有没有。”傅有融赶忙摇头,“学弟费心了。”   “不客气。”宋白栩站在言朝身后看了会儿牌,叉起一块蘸满稠白酸奶的黄桃块喂到言朝嘴里,然后俯身,亲了下他的脸,“我去老宅那边了,晚饭会在那边吃完再回来,你和朋友玩得开心点。”   “好。”小言总面色淡静地放任吻从面颊落到唇角,抬手摸了下宋白栩的头,“晚上见。”   “晚上见。”   说完这句后他又贴了下言朝的右脸才离开。   这粘人劲儿……坐在言朝身边的07在心里摇摇头,还莫名有点怀念是怎么回事?   他舀了小半勺抹茶酥咬进嘴里,入口即化,抹茶香气里泛开淡淡的奶味,确实很好吃。   这味道也久违了…跟在小言身边的时候,偶尔也能跟着蹭口学弟的投喂。   07咬着勺子,推出一个六条,一抬眼,和言朝对上视线。   他轻侧了下头,用眼神询问言朝有什么事情吗   小言总错开视线。   那种莫名的违和感又开始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位林祁不该是这么安静的性格,安静到近乎有些冷淡了……应该是叽叽喳喳话唠个没停,却不会让人觉得厌烦的性格才是。   年纪看着也不大,怎么性子这么闷。   傅老师连赢到第五局后,一边努力压住脸上的笑,一边说等回沪城后他请客吃饭啊,三顿,想吃什么随便点。   谈箴扯了下嘴角说那请放心我必然不会放过你的。   真的不宰白不宰。   中场休息,谈箴去上厕所,07说出去接个电话(其实是 第九部的通讯)。暖亭里只留傅有融和言朝,傅有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宽松的毛衣下摆随着手臂抻开而跟着上走,白皙瘦韧的腰线似隐似现,雪肤上的鲜红指印跟着一晃而过。   言朝瞥了眼又移开视线,忽的问:“阿融,高兴了点吗?”   “恩?”傅有融怔了下,随即弯起眼,“我没有不开心啊,大过年的谁会……”   “我说的不是这个。”言朝打断他的话,静静看着傅有融,“待在谢园,留在谢询身边,会让你高兴点吗?”   “这个啊……”傅有融保持笑容不变,声音仍旧轻盈愉快:“说不上什么高不高兴吧,如果说让我明显感觉到放松和愉悦的话,和你们待在一起才有这种感觉。”   言朝轻蹙了下眉,“那……”   “不要。”傅有融眨眨眼,眸底浮现狡黠的笑,“我就知道言言一定会说这个,但你都和学弟订婚了诶,我得是有多不识趣才会想和你住在一起啊?”   “更别提学弟还是个醋坛子……我对你未婚夫没有意见啊,这是实事求是。”   小言总默然几秒。   这个还真没法反驳。   “你和谢询……”提起这个名字言朝就忍不住皱眉,这个人心思太重又实在是太会把控人心,做对手是灾难级别,做伴侣更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这种混乱不清的关系你打算和他维持到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傅有融应得坦然又轻快,“我现在看谢询,只有两种状态,想扇他,想贴他。其他的我没想那么多。”   “如果非要说什么时候结束……”傅有融笑了声,桃花眼弯成盈和漂亮的月牙,卧蚕饱满,看起来明媚又澄明,“可能是等我病情好转,或者好全的时候吧,到时候我会认真考虑一下,和谢询的关系到底该是什么走向。”   “对了,告诉言言一件事……你是第一个知道的噢。”傅有融举起餐叉,咬了一半菠萝块,轻眨了下左眼,“我联系好了一个心理医生,准备去治病了。”   “不是因为谢询,只是想更轻盈地活着。”傅有融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想好好体会,鲜明的,健康的情绪和感情。”   “我知道这个过程会很漫长很艰难。”傅有融轻轻挥了下拳头,“不过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言朝只说了一个字:“好。”   他支持傅有融的任何决定和选择,永远站在傅有融这边。   至于其他的,阿融开心就好。   ……   07是第二个知道这件事的。   他垂眼看着枕在自己腿上闭目养神的傅有融,薄冷疎秀的眼尾难得透出点柔和,“你能做出这个决定,我很高兴。”   傅有融感觉到自己微乱的额发被温柔地捋好,柔软掌心随即贴上自己的额头,触感温凉,比正常人的体温要低上稍许。   “小七会不会觉得我之前太逃避了?”傅有融轻声,“任由病情反复,和谢询的关系混乱不清也不愿意好好治病,这种行为就是很软弱很无能的吧?”   “不会。”07用大拇指指腹轻轻蹭抚着傅有融的眉心,“阿融,不要这么苛责自己。”   “趋利避害是所有生物的本能,还没准备好面对未知的风险和伤害时,蜷起来回避保护好自己,并没有错。”   骨骼轻盈,羽毛蓬软的白鸟,本就是脆弱而易折的生物,一点伤害都会让他们折陨丧命。他只是蜷缩成一只绒乎乎的鸟团子,努力想要保护好自己而已,又有什么错呢?   想要让漂亮而脆弱的白鸟落到你掌心栖息,那需要很多很多耐心和爱意,让他觉得足够放松和安全,他才会停栖在你的手心,舒展美丽的羽翼,轻啄你投喂过来的谷物。   一点点的惊吓,都会让他缩回自己的巢里。   如果被伤过一次,他都还愿意试探着停在你的指尖,警惕地看着你,犹豫着要不要靠近......那说明,这只白鸟是真的很喜欢你,只是再交付一次信任,对他来说太难了。   所以在傅有融问出,我要是病好后,一脚把谢询踢开,会不会不太道德了的时候,07只是摸摸他的头,轻笑不语。   “都可以。”07说,“道不道德不用管,你开心最重要。”   “而且你和谢询,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傅有融想了想,诚恳道:“但我觉得谢老师没那么容易踢开诶。”   他太了解谢询了。   “那是因为你现在对他还有需要,还心软。”07说,“以后谁也说不准不是吗?”   傅有融扯过07的手盖住脸,“也是。”   “我在想,我要不要给谢询一个机会,听一下他的解释。”傅有融把脸埋进07手心里,声音闷闷:“决定治病后...忽然觉得这个答案也没那么难面对了。”   “你说,我是不是听完后就可以放弃谢询了?”    第258章   “你说什么?”谢询手指一顿, 看着那张晕着浅润薄红、似沾水桃花似的脸,声音缓缓。   “我说…我想提前回沪了,正好和言言一班飞机, 还能做个伴。”傅有融闭着眼,眉梢眼角泛着情欲被喂饱后的餮足和慵懒, 像是打盹的猫儿, 身后还能幻视出一条蓬松柔软的大尾巴懒洋洋甩着。   “为什么?”谢询继续替他系着睡衣扣子, 语气不变,声音缓润:“是谢园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吗?还是有什么人给你不快了?”   “没有———”傅有融眯开一微微左眼, 嘴角轻扬了下, “谁敢给我这个家主夫人气受啊?不想在谢园混了?”   谢询怔了下, 垂眸看着傅有融。   青年懒洋洋偎在枕头上, 许久未剪的发丝已然齐肩, 洗净吹干后绵顺而柔软地散在丝质枕巾上, 质感看上去比真丝更为光滑盈泽。   洇黑细密的眼睫覆下,在薄白的皮肤上打下层疎薄的影。即便是闭着眼,纤秀微挑的眼尾也无端生出几分温柔多情来。眼梢泛开极浅的红, 像是素瓷里烧开一抹清浅却妍丽的桃花色。   往下, 是两片柔软的唇瓣, 色泽饱满浓殷, 看上去很适合接吻的形状。亲起来也确实很舒服,深吻时哼出的甜腻喘息也是极为好听的。   “怎么了……恩——”久久未听到谢询的声音,傅有融睁开眼,眼前忽的暗下来,唇上一温,湿热的舌紧跟着滑进他的齿关。   一个急促的、带着些许失控意味的吻。   唇分时,那双浅茶灰色又盈上层轻谫水泽, 雾绵绵的,看起来朦胧又漂亮。   即便下唇都被咬出血丝来,但青年仍不见恼色,只是有些困惑地看着他,声音盈着点长吻后的侬糯鼻音:“怎么了?不是才做过两次吗?你还想来吗?”   思及自己明天就要走,他坦然道:“洗过澡了,再做一次清理起来太麻烦了,我用手帮你?”   又安静了几秒,谢询才说:“……不是这个。”   “那你……”傅有融望进那两汪漆润的深瞳里。他了解谢询,恰如谢询熟知他的每一个弱点和孱处一样。   傅有融抬手,从他微潮的发尾一路摸到颈柱骨最后一节,一下一下的给他顺着,轻声:“哥哥,你在怕什么?”   谢询抿了下唇,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白麝香味儿的沐浴露同白茶香气混在一起,随着温热体息兜满他的呼吸。让谢询心里那种没由来的惶遽稍微淡了一点。   但也只是一点。   谢询并没有回答傅有融的问题,而是问:“阿融,为什么要提前回沪城?”   “沪城的房子好久没住啦,已经联系家政阿姨彻底打扫了遍,想回去住两天,添点人气。”傅有融一边调整姿势让谢询靠得更舒服,“再怎么说,那里也是我的家。”   只有他一个人住,可会让他觉得安心和踏实的地方。   傅有融觉得可以称作为家。   “小绥也会提前返沪,我馋他的板栗排骨焖饭和汽锅番茄肉丸汤馋了好久了,怎么说也要在开工前吃上。”傅有融捏捏他的后颈肉,“忘了说,他就住我楼上。”   你也可以把谢园当作你的家。   你想吃的菜点我也都可以给你做。   但谢询只是说:“……好,等我港城这边的事情安排好了,我去《山海公寓》剧组找你。”   “不用。”傅有融拒绝得很干脆。这几天看谢询工作平板不离身的状态,不用猜都知道他年后的工作量只会更恐怖,“你忙自己的……谢询,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那就把该是你的东西好好攥到手里,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保护好阿譑和在意的人。”   “……好。”足足两分钟后,谢询才答应,“那等空闲了…”   “等空闲了你给我进组拍戏去。”傅有融利落打断,“我可是看到你手头积压了几个好本子了,还是说你打算退圈了?”   “……没有。”   傅有融还在圈里,他怎么可能退圈。   “我只是想陪着你。”   不知怎的,这句话让傅有融轻笑出声。   他揉了下傅有融的耳垂,“哥哥,你不要这么恋爱脑好不好?”   “……有点难。”   “我不需要你陪。”作出决定后,有些话也能很轻松地说出口了,“我联系好了心理医生,痼疾陈久,我想让它好全了。我要治病的话,你跟在我身边,对我来说反而不利于我治疗。”   “哥哥,你对我而言确实是药。”傅有融轻声说,“能止痛却不能治本,但是也会让我上瘾的药。”   能缓解病症带来的痛苦,满足他精神和情绪上的病瘾,可也无异于慢性的饮鸩止渴。日复一日长此以往下去,依赖欲越来越深,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现在,我需要戒断你这味药。”傅有融抬手摸摸谢询的头发,“我不想再病理性的去依赖谁,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上的。”   谢询抬起头,深漆色的凤目情绪翻涌,晦沉得像是化不开的墨汁,映不进一丝光亮。   “如果哪一天我还需要你。”不知是不是正对光源的缘故,傅有融的眼睛看起来很亮,虹膜被照得浅彻剔透,像是清洌可鉴的镜湖,干净得所有心思和情绪一览无遗,悉数摊开给谢询看,“我希望只是因为我喜欢你,不带任何附加条件的,正常的需要你。”   “所以。”傅有融把戴了几天的玉戒摘下,放到谢询掌心,“哥哥,我们的这段关系,先到这里结束吧。”   谢询看着他,心脏跳得很慢,也很重,砸得心腔泛开莫名而尖锐的疼。肺腑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让他感觉呼吸都格外艰难。   “傅有融。”三个字咬得轻而涩,“你病好后,还会需要我吗?”   “我不知道。”傅有融坦然回答,依旧用那种温和而平静的眼神看着谢询,“至少在当下,我只想治好病,成为一个健康的人。至于其他的,等病好以后再说吧……嘶!”   谢询俯身,重重地咬了口他的颈肉。   尖齿嵌得很深,没出血,却也留下圈青紫的牙印。   傅有融疼得生理性泪水都冒出来了,正要骂人,谢询又亲了下被他咬过的地方,“我会成为你最好的选择,让你只需要我。”   “……”傅老师沉默几秒,倏地哼笑一声,“这么自信……谢询,到时候你要是没证明给我看,让我和别人谈恋爱了,我可是会笑你一辈子的。”   所以谢老师……加油噢。   ……   回到沪城后,傅有融先自己待了一天……好吧也不算自己待着,还有07陪在身边。一人一统去看了场春节档电影,结局以傅老师被人认出差点引发拥堵事故狼狈窜逃而告终:D   剩余的半天,傅有融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和07一起打游戏、看肥皂剧、听他讲过去世界的故事经历而消磨过去。   隔天去楼上拉着谈老师对了一天的戏,为《镜阙》的试戏做准备。晚间吃上了心心念念许久的板栗排骨焖饭和汽锅番茄肉丸汤,做饭途中谈老师看不惯他咸鱼瘫等饭吃的样子,叫他进来帮忙,五分钟后又因为太笨手笨脚被嫌弃地赶出了厨房。   气得傅有融在饭桌上抢了谈箴好几颗排骨。   然后因为吃太撑,不得已拉着谈箴一起下楼散步消食。   话题不知怎么就跳到了对象上面,听完傅有融和谢询的恋爱过程和分手原因后,谈箴皱起脸,眉目紧蹙,大为不解:“这都不断干净直接拉黑?你和他纠缠到现在的原因是什么?你到底喜欢谢询什么?”   面对谈箴的三连问,傅有融也不恼,只笑眯眯地反问他:“那你到现在都没和容缄离婚的原因是什么?他也经常把你气到啊。”   “别说是因为家族联姻噢。”傅有融弯起唇角,笑意狡黠,“小绥,这种说辞你骗骗别人就行,我可不信。”   谈箴噎了下,沉默几秒,“他活好不行吗?”   “可以可以。”傅有融拍拍谈箴的肩,“那我的理由和你一样,谢询很会服务人,不睡白不睡。”   谈箴斜了他一个“你就瞎扯淡吧”的眼神给他。   两位大明星不约而同:你分明超爱jpg   这两天所发生的事情和对应情绪波动都以简述报告的形式发给了晏玠。   晏医生的回复和他高冷的人设截然不同:【不错,继续保持】   【给你寄了药,记得按时服用。】   【进组后有起伏波动大的情感戏可以多吃一片,有哪里不对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清明节后我会暂居沪城,你得空了就来我工作室。】   傅有融回:【好的晏医生,谢谢晏医生^^】   【等你到沪城了我请你吃饭 ̄u ̄】   晏玠过了五分钟才回:【我们在交流病情】   【不要卖萌。】   傅老师:?   他哪有??   春假一结束,傅老师包袱款款地带着白毛小助理回到《山海公寓》剧组继续拍戏,一边准备《镜阙》的试镜。   日子就这么充实的一天天过去。   顾及到他是个演员,晏玠给他开的药并不会涉及到情绪情感抑制,唯一的副作用就是让傅有融比平时更贪觉了些。剧组休息间隙,基本都是歪在07身边打盹补觉,下戏后也是洗完澡倒头就睡。   这也就导致了他看手机、翻阅社交软件的频率大大降低,连微博营业都丢给了07,平时看得最多的是剧本和剧组前辈推荐的表演类专业书籍。   偶尔出去透气散心,就是和祝今昭这个搭子四处乱逛找好吃的。   傅老师自然而然也不知道,远在港城的某位谢四少爷,有时候会盯着和他的聊天框彻夜失眠。    第259章   但治疗过程也不是全然的顺当。   《山海公寓》的定位是下饭轻喜剧, 有小虐怡情催泪剧情但整体氛围还是轻松治愈的,主角晏皙的人设性格傅有融演起来不怎么费力甚至算得上游刃有余,对应的情绪波动也还在可控范围内, 对他的病症毫无影响。   但《镜阙》的江镜言不是。   江镜言绘画天禀绝佳,他有着极高的艺术天赋, 色感惊人, 对色彩运用有着一套自己独特的见解和看法。未经任何学习, 十三岁所绘制的第一幅画《碎》就卖出了高达两百万的价格,连带着本人也一举走红, 成为年少成名炙手可热的天才画家。   江镜言父母早逝, 收养他的姑姑姑父为了赚钱, 把自小便寡言少语不善社交的江镜言推到镜头前, 利用他的名声和热度赚钱, 大肆敛财。可对江镜言, 却连最基本的冷热关心都没有,纯把他当成了牟利吸金的工具。   本就有轻微的自闭症,性格阴郁、寡言, 疏离的少年, 变得愈发沉默安静, 性格也愈发的冷漠。到后来面对着媒体采访,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冷着脸转身就走,徒留尴尬赔笑的经纪人和助理给记者们道歉赔错。   一次两次尚还能说是状态不佳,次数一多,被甩面子的媒体自然也觉不爽,发稿说江镜言恃才傲物矜夸凌上,仗着才气和名气就摆架子看不起人。   一开始还只是暗暗阴阳说江镜言性格不好, 后来见发类似通稿有热度,江镜言的毒唯粉丝会像疯狗一样缠上来控评辱骂。骂得越狠回复越高他们媒体赚的钱越多,媒体便直接点名说江镜言艺德有损形式不堪,那些嫉妒或是视江镜言为对家的人也跟着下场……什么离谱谣言都给江镜言贴上,什么脏水都往江镜言身上泼。   而江镜言只是沉默着,不回应也不露面,整日把自己关在画室里,不停歇的画画,却又在一幅画成形后漠然着脸拿剪刀划掉。   这个时候的江镜言,不过才十七岁。   江镜言不肯营业,又交不出新的画来,家里一下失了经济来源,让已经习惯被江镜言供养大手大脚花钱的姑姑姑父根本没法适应。一开始,他们还能好言细语的劝哄江镜言,可不管说什么,江镜言都只是冷淡地看着他们,不动不语不回应,视若无物的表现让放低姿态讨好的长辈感到羞恼窝火。   软的不行姑父就开始来硬的,直接把江镜言从画架前拽走关进了小黑屋,不给饭吃不给水喝,想着关他个一天江镜言就该服软了———   结果江镜言在黑屋里饿到深度昏厥也没有哼一声。   软硬兼施都没用,姑父无法,只得把江镜言丢到画室任其自生自灭。可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这么赚钱工具,就算江镜言只剩最后一滴血,也要被他榨取干净了。   他利用江镜言的名气开了一家画廊,一开始只是做非法营生骗艺术生的钱,到后来以打造明星画家为由头做情/色交易,诱骗逼迫前来学画的学生出卖身体和青春换取资源,他则从中赚取天价介绍费。   这件事后来被几个女孩子联名举报,闹得极大,姑父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连带着江镜言也成了别人口中助纣为虐的骗子。   这个时候,江镜言正好完成了手头最后一幅画《见镜》   他开了场直播,在无数谩骂和指责的声音里,亲手毁掉了自己的右手,用刀尖划破皮肉挑断骨筋,疼得脸上血色褪尽冷汗浸湿额发,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弹幕从一开始的满屏不堪入目辱骂诅咒但后来鸦雀无声。   直至江镜言松开连刀柄都被鲜血浸透的匕首,弹幕飘过一行:【毁了右手算什么,你以为这就能谢罪了吗?你应该去死才是。】   江镜言静静地看着这行弹幕飘过,半响,面色惨白的少年恹恹开口:“这样吗?我知道了。”   半个月后,天才画家lens吞毒自杀的消息震惊全网。   而服毒的江镜言却只是感觉自己睡了很长一觉,再次睁眼,却进入了自己的画里。   准确的说,是由他所绘制的画,演变出的无限游戏镜阙里。   别的玩家可能是,不玩副本就去死,而江镜言是,只有下副本一个选择。   江镜言不知道的是,他的醒来不是新生,而是迷镜系统在恭迎他们的造物主回归,是无数自他笔下诞生的非人生灵殷殷期盼许久的等待和执念。   有生灵期盼他的回归和到来,自然也就有人想要杀他,从他身上拿走东西。   这些人,也就是《镜阙Ⅰ》里和江镜言对抗的阵营。   《镜阙》准确的来说是一个系列电影,第一部总共两个密室,然后就是作基础的背景铺设和游戏设定。安卷导演的野心很大,想要把《镜阙》打造成独一无二的无限IP,衍生出更多的周边制作起来。   话题回到江镜言的人设上。   江镜言在“镜阙”中醒来伊始,性格还是极度冷漠封闭的,求生意志一度很弱,如果不是发现了新手副本其实是由自己所画的某张废稿衍变出来的,被稍微钓起了一点点兴趣,那他可能会直接跟系统说你还是杀了我吧。   黑发黑瞳的青年,病气恹恹,眼里是死水无澜的静,透着对生死毫不在意,万事皆不入眼不入心的漠然和厌倦。哪怕是最尖刻的疼痛和鲜血淋漓的伤口,都没法让那双眼泛起一丝波澜。   他不爱这个世界,不爱任何生灵和死物,也不爱自己。   周身苍白、虚脆而朦胧的气质,和这靡然颓潦、充斥绝望和死气的镜中世界无比切合,仿佛他天生就该在颓堕委靡色调阴郁的画卷里,处在鲜活热闹、生机勃勃的人群中,反而是格格不入的。   最开始的江镜言,是疏冷的、阴郁的,薄白易碎的。   通过妆造打造出苍白病气感并不难,但要如何把“易碎”“脆弱”“疏离又厌世”这种感觉真正由里到外的表达出来,其实相当考验演员的演技功底。   进组第一天,安卷就和傅有融说,把你自己当成一个重度抑郁症和自闭症患者,在不影响身体健康的前提下,尽可能让自己处在消极低落的情绪里,减少和外界的互动交流,就把自己当成是随时准备自杀的江镜言。   傅有融说好。   这种状态其实他很熟悉,IES(间发性情感应激)发作的时候他陷入过这种情绪状态里。   整个人极度厌倦自我,低迷消沉,很痛苦很难受,从里到外浑身都疼,可是又说不上为什么。脑中还会有个声音不停说话质疑自己所有,严重的话还会产生幻觉或者记忆错乱,自发性诱导你轻生自杀。   还原一下......应该也不难吧?   调入到这种情绪状态里,对傅有融来说确实不难。甚至因为有过发病经历,切身体会过,摄影机里呈现出来的江镜言比安卷想象的还要还原。   白衣白裤、面容苍白却生得一副昳丽皮相的青年站在镜头前,似一支开在雪地里的重瓣海棠,清冷却不掩艳色。   那双望过来的眼瞳漆润湿漉,像是浸在水里的樱桃核,却又朦朦胧胧的,极难看清其中情绪。   简直就像是江镜言从文字里活生生走出来一般。   【江镜言看着熟悉的一景一木,每一个景物建筑都由他亲手绘出,落笔时是欢喜期待的,后又被他厌弃揉碎丢进垃圾桶里......原因是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   凝白指尖虚虚地、一寸一寸的描摹而过,清冷的眼眸里泛起一丝饶有兴致的光亮。   自他笔下诞生的作品,居然衍生成了一个黑暗的、扭曲的、规则至上的游戏世界,真是......有点意思。   诡异的,江镜言有一种看着不受宠的小孩结果长大后却成了精英人才的微妙心理。   在他要收回手的那瞬间,江镜言感觉到有什么无形而湿冷的东西缠上他的无名指,贴着指根和掌缘,亲昵而黏腻地摩挲着。   像是小孩在和自己的妈妈卖乖撒娇。】   ......   【青年身上的白衣被鲜血染透,那柄A级道具尖刀刺得愈深,几乎钉穿他的肩胛骨。可青年只是轻颤了下浓黑的睫,余下更多的反应就没有了。   他掰起那张被冷汗浸得微潮的苍白面庞,凝视着对男生来说生得过于漂亮秀致的眉眼,怔了瞬,又冷声质问:“lens,我最后再问你一次,镜核碎片,你到底藏在哪里了?”   “......”   江镜言只是看着他,瞳孔有轻微的散焦,冷浸浸黑漆漆的,呈现一种非人似偶的精致感,像是玻璃珠子,冰凉而毫无机质。   他看着刺伤威胁他的人,不惧伤痛也不惧死亡,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一般。   在这人恼怒地拔出刀要二次落下前,江镜言漫不经心想,那个会拽着他的手,甜甜喊他哥哥的“孩子”,还是不要落到这种暴力狂手里好了。】   ......   安卷一喊cut,傅有融猛地推开和自己对手戏的演员,匆匆丢下一句我有点事请半个小时假便跑到自己的休息间反锁上门。   心脏因为突如其来的快跑跳得飞快,一下一下的带来一阵尖锐凿疼。傅有融捂着心口扶着化妆台慢慢跪下,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一眨眼,泪珠子从睫尖滚落,眼泪不知何时蓄满眼眶,越流越多,就跟断了闸似的根本控制不住。   傅有融面无表情抬头,盯着化妆镜里面色惨白眼圈红透的青年看了几秒,直至视线完全被朦胧水泽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他脑子钝钝的,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解锁了手机,胡乱挑了个电话打过去————   声音哽咽得厉害,话都有些说不完整:“我需要...需要人陪,你现在能过来吗?”    第260章   “傅有融, 你的IES(间发性情感应激)要是再发作一次,这病你去找别人治去吧。”   晏玠面色冰冷地站在桌边,把肩包一放, 取出几盒全英文包装的药。也不看说明,咔咔一顿掰, 把白的红的绿的药丸药片倒进干净的一次性纸杯里, 言简意赅:“吃。”   傅有融嘀咕了句晏医生你好凶啊…在对方冷冰冰的视线扫过来之前, 赶紧低头吃药。   晏玠被他气得头疼,“你知不知道IES发作一次, 之前的治疗可能全部功亏一篑?”   “知道你重视拍戏敬岗爱业, 但是你能不能也对自己的身体上点心?”   “你说要好好治病争取早点恢复, 这就是你的态度?”   嘤。   傅有融委委屈屈地转过身抱住言朝的腰, “言言他凶我。”   小言总抬了下手似乎想扶额, 但有外人在场又只得改为拍拍傅有融的肩, 淡声:“阿融,这次是很危险。”   天知道他接到傅有融哽着哭腔、断断续续的请求时,惊成什么样。   心率一下飙升, 智能手环都发出了身体异常的红色警示。   好在傅有融这部电影前期拍摄就是在沪城本地, 也幸好, 他开会的地方离剧场的路程只有半个小时不到。   正常开车是半个小时, 但言朝只用了一刻钟多一点的时间就到了。   想都不用想,绝对喜提超速罚单,最少扣三分。   他赶到休息间的时候,傅有融正偻坐在沙发后边,双手环抱着膝盖,像是被淋湿的鸟,瑟缩着把自己蜷成没有安全感的绒羽团子。   IES发作时对外界的反应会变得迟钝, 他快走近时傅有融才缓缓把头从手臂里抬起来,怔怔地看了他几秒,眼泪说掉就掉,一开口就哽上侬沉鼻音:“言言……我想抱你一会。”   言朝没有应好或者不好行或是不行,直接大步走过去单膝跪下把环住傅有融张开的双臂,浑不在意自己将近五位数的大衣拖在地上蹭脏。   言朝伸手从傅有融的头顶抚到发尾,像是给小盐白顺毛那般,手法温柔和缓,一下一下的,边温声:“没事,阿融,我过来了。”   视线扫过不远处的一滩玻璃碎片,言朝眸光微凝。   “言言。”二十好几的青年,却在他怀中哭得肩膀都在轻微颤抖,“我好疼…头痛,心脏也疼。”   “慢慢调整呼吸,不要听脑中的声音。”言朝轻轻揉摁着傅有融后颈的某个穴位,心慌时按摩这个穴位可以起到一定缓解作用,“注意力集中,放到我身上来。”   “跟我想想,等你的工作告一段落了,我们去哪里度假?”   ……   等傅有融的情绪稳定下来,言朝才问:“玻璃杯,是你自己摔碎的吗?”   傅有融摇摇头,小声:“我没有…是没看清不小心拂掉的,我没有想伤害自己,更没想自杀。”   他吸吸鼻子,鼻尖红红的,“我的病症有在慢慢好转的…我真的不会再产生轻生自杀的想法了,我想好好活着。”   傅有融看着言朝清凛隽正的眉眼,不知怎的,想到“原著线”里那个毫无生气、苍白恹冷的言朝,怔怔:“言言……你也要好好活着,不要想不开。”   言朝:“……”   “不会。”言朝伸手轻碰了下他肿成核桃的眼皮,轻叹:“眼妆都被你哭干净了。”   “没事……”傅有融重新把头埋进言朝颈窝里,“言言,谢谢你过来。”   他知道言朝今天有一个还算重要的会议。   “不用说这个。”言朝让傅有融靠了一会,缓缓:“你要是抱够了,我们要不先起来?”   “我脚麻了。”   傅有融:“……好。”   言言,真是一如既往的会毁气氛:D   言朝撑着着沙发扶手慢慢站起来,“进来之前,我让林祁联系了你的心理医生。”   傅有融脸色一僵,“完了。”   晏玠要是知道他因为拍戏发病了……真的会骂死他的。   晏玠从开始就反对他接下《镜阙》这部电影,江镜言的人设摆在那,要投入情绪沉浸演好这个角色的话,对傅有融的风险太大了。最轻病情功亏一篑,严重的话可能会重蹈覆辙甚至加重病情。   傅有融再三保证一定不会因为演戏发病,晏玠才勉强松口同意他进《镜阙》的组,条件是必须两天打个视频给他汇报情况。   晏玠为了他的病忙前忙后操碎了心,傅有融哪里敢说不。   果然,晏医生一到,上来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训,训得小傅老师灰头土脸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只得抱着小言总的药委屈嘤嘤。   晏玠看着亲密得明显超出正常朋友关系的两人,轻皱了下眉,一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仍用那种不咸不淡的口吻说:“傅有融,我不是说过,治病期间,最好不要谈恋爱吗?”   “啊?”傅有融从言朝腰间抬头,脑门上浮现一个清晰的问号。   他指指自己,又指指言朝,“你该不会觉得我和言言在谈恋爱吧?”   晏玠扫了傅有融仍然环在言朝腰后的手一眼,“难道不是吗?”   小言总轻叹口气。   又是……算了,风评这东西,他已经没有了。   傅有融抓起言朝的左手腕,把婚戒亮给晏玠看,“你看清楚啊…这位是已(订)婚人士,亲密一点就得是情侣或者恋人关系吗?”   “这我天下第一好的发小和朋友。”傅有融松开手,哼哼:“当然,也是我金主和老板。”   言朝:“傅有融,不要胡说八道。”   他抬眼,和晏玠的视线对上一瞬,眸光清清淡淡,波澜不兴的静。   等晏玠出去接电话的时间,言朝说:“他喜欢你。”   “……恩。”傅有融陷在柔软的抱枕堆里,不知是不是刚才哭得太狠,这会蔫蔫的怎么都没精神,声音都有气无力:“我知道啊,可你也知道我的原则,我不和自己的的医生谈恋爱。”   十八岁那会他也看过一个心理医生,那心理医生比他大十岁,长得斯斯文文的,对他关怀备至,完全超出一个医生关心患者的范围。   傅有融一度很信任他,甚至产生过依赖欲,只是这病却越治越糟怎么也不见好。直到某天昏昏沉沉间他突然警觉不对,才知道他一直在借着治病的名义试图操控他,让他对自己精神上瘾,妄图让自己再也离不开他。   被拆穿后,医生还说都是因为我太爱你了啊,小融,和我在一起,我会成为最合适的家人,伴侣和哥哥,我会是你永远的药,我们才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至此以后,傅有融再也没找过私人心理医生。   老实说,这次主动找晏玠做自己的心理医生……他都犹豫了好半天。   言朝瞥了眼好友,看着那张哭得乱七八糟也不显狼狈的脸,眼梢泛着水润的红,鼻尖也红红的,反倒有点……勾人。   “傅有融。”小言总再次叹气,“不要仗着自己好看就乱撩。”   傅有融:“?”   傅老师大呼冤枉:“我哪有!我安分很久了好吗?”   一想到晏玠和近来又开始骚动的前男友……小傅老师又摸摸鼻子,嘀咕:“架不住他们自己要在我面前晃悠啊,我真的没有乱撩。”   他真的已经从良了好吗TvT   晏玠打完电话进来,第一句话就是:“余下的拍摄,我一起跟组盯着你。”   第二句是:“房费你出。”   傅有融:“………”   小傅老师:“好的,晏医生。”   小傅老师很想问你不是psyD(心理学博士生)在读吗?这么得空吗?   但他不敢TT   问就是怂。   毕竟晏医生训起人来真的很可怕。   ……   晏玠跟组后的生活其实没有太大变化。   尽管傅有融解释多遍,IES发作真的只是意外,那天他忘记吃药了而已,晏玠还是会在他一开拍就蹲在摄像机前盯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导演。   至于安卷怎么答应的————   晏玠跟着他出现在《镜阙》剧组第一天,他去拍了个戏的功夫,晏玠就成了《镜阙》剧组的特邀心理顾问,免费那种。   晏玠说他平时心理咨询是四位数起步。   傅有融:“一次?”   晏玠瞥了他一眼:“一小时。”   傅有融:“行吧。”   他还能说什么呢?   而晏玠。   跟在傅有融身边,除了是真的想要治好他的病,警惕他因为拍戏再次病情发作外,他还抱着一些难以启齿的隐秘私心。   近水楼台先得月。   日复一日的相处,万一呢?   他知道傅有融只把他当朋友和心理医生,可万一呢?友情就变质了呢?   可从初夏到深秋,直到《镜阙Ⅰ》都杀青了,傅有融对他的态度还是毫无变化。   杀青前一晚,傅有融说,晏医生,就到这吧,下个剧组,不要再跟着我了,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   说这话时青年桃花眼笑得弯弯的,眸光柔和而明澄,茶灰色的眼瞳浅彻干净,没有一丝多余的、他想要的情感和情绪,甚至连不舍都没有。   他看着自己,声音温和:“晏玠,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和治疗,我知道你在我身上费了很大心血和功夫,不然我不会在扮演’江镜言‘的时候,还能好得这么快。”   “以后你有需要我相助的地方,不用客气,尽管开口。”青年用一种轻松而明快的口吻说:“这不是画饼,是一份承诺,一定会实践的承诺。”   “你知道的,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傅有融主动抱了他一下,“我会定期和你汇报,去医院复查的。”   “谢谢这段时间的陪伴,也祝晏医生研究顺利,早点拿到学术成果。”   杀青宴当晚,晏玠放任自己喝醉。   等傅有融把他扶回酒店,电梯门合上那一瞬,晏玠看着青年近在咫尺的、漂亮秀致的侧颜,还有似有似无的、从青年身上传来的清淡白茶香气,闭眼默念30个数。   念到30,内心渴望还是压抑不下,反倒愈发汹涌。   晏玠轻轻攥住那段薄白手腕,沙哑而直白地开口:“傅有融,要和我睡一次吗?”   青年转过头看着他,眸光微诧。   “我没谈过恋爱,很干净的。”晏玠看着那双盈秀情眼,一字一句,缓缓:“就这一次,试试吗?”   “你……”才起了个音,傅有融察觉到什么,猛地抬头。   措不及防和一双清冷无澜的凤目对上。    第261章   谢老师……怎么又神出鬼没的?   傅有融在心里嘀咕了句, 其他再多情绪就没了,对谢询轻抬下巴:“过来帮忙搀一下,我快架不住了。”   “有融。”晏玠是真的喝醉了, 素来冷淡内敛的人,居然当着谢询的面, 直白问他:“是因为他的出现, 才拒绝我的吗?”   谢询走近的脚步顿住, 目光落在傅有融被攥住的手腕上,语气平静:“我是不是出现的不是时候?”   “别搁那拧拧巴巴的了, 过来搭把手。”话落, 傅有融把手腕从晏玠手中抽出来, “和谢询的出现没有关系, 我不会和自己的主治医师发生任何超过朋友以外的暧昧关系。”   晏玠低低笑了声, 说不上嘲讽还是苦涩, “原来是职业限制了吗?还是说这是你的借口?”   傅有融耐心回应:“你怎么认为都行,总之别跟自己过不去。”   “傅有融。”谢询扶过他另一条手臂,晏玠也没拒绝, 他轻嗤声:“你到底有没有心?”   这话傅有融没接。   他只当是晏玠醉后的胡话, 当不得真。   要不然……辜负一颗真心两次, 他真的会很愧疚的。   或许晏玠也说得没错, 他就是个没有心的人。   半个小时后,傅有融和谢询从晏玠房间出来,傅有融一边揉着酸疼的肩周,懒声同谢询说:“你是要睡我房间还是要再开一间房?不过酒店只剩下标间了,你肯定睡不惯。”   话落,他感觉自己的腰侧被轻轻挨了下。   傅有融转头,谢询面色如常地替他捻顺衣角, “衣服有些皱了。”   又问:“我睡你房间,跟你一起吗?”   傅有融似笑非笑地盵了他一眼,“想多了,我去和小周挤挤。”   “远来是客,总不能让谢老师大老远跑过来,睡都睡不好。”   见谢询唇线抿平,傅有融眼眸弯起,“谢询,没名没分的,想什么呢?”   “想做。”谢询的目光自他轻翘的杏红唇瓣移到笑意盈盈的眼眉,最后定在那双殷殷含情、柔软地像是浸水桃花一样的浅瞳里,“傅有融,我们半年多没见了。”   从春节自谢园别后到现在,他和傅有融一个照面都没打过。线上交流也不是很频繁。   “你的意思是,你素了半年多。”傅有融从风衣口袋里拿出房卡滴一声刷开,径直推门进去,没回头,“这趟专程来找我就是解决生理需求的?”   “不是。”谢询利落否定,看着青年薄白漂亮的后颈弧线,很想从身后拥住他,在上面落下一个有一个的吻。但他不敢妄动,只能让目光代替唇齿吻过朝思暮想的人。   “我来见你,只是因为我想见你。”谢询抿了下唇,“刚刚这么说…是因为听到了晏玠跟你说的话。”   他眼里闪过一丝恼,“冲动了,抱歉。”   笑声像是飞鸟从他胸腔轻盈的飞出,傅有融倚着玄关柜,声音也被轻润笑意浸满:“半年不见,哥哥,你怎么变得这么束手束脚了?”   因为———   谢询静静看着傅有融,双唇轻碰,十来秒后才涩声:“阿融,现在的你…让我有点陌生。”   病愈后的傅有融,身上有什么他很熟悉的东西也跟着一起剥落了。   他……确实是有些不适,却也知道,这样的变化对傅有融来说肯定是好的。   傅有融若有所思几秒,轻抬下颌,“说说,我那里让你觉得陌生了?”   “你给我的感觉。”谢询轻顿,“或者说你身上的颜色,以前是忽明忽暗的,但现在,是全然的鲜明和焠亮。”   像是一幅混斥着明快和阴郁两种色调的斑驳画卷,那些阴晦的、沉郁的、脆弱的色块悉数被铲净,重新落下的色泽全是澄明柔和的。先前微皱的边边角角也被熨平整理好,整幅画卷都变得明粹清亮。   眼眉间每一个眼神流睐,笑意盈转,都是鲜明的、生动的,有种昭然又轻盈的生命力。   “你这说法也太文艺人了。”傅有融失笑,又随即弯眼,“但我很喜欢这个形容。”   “在我生病之前,我差不多就是这种性格吧。”傅有融状似无意地闲扯着,“会比现在更随心所欲,任性妄为。生病的时候反而是有所收敛的。”   谢询眸光微动,轻声:“你现在的样子……和你的名字最为相配。”   “我好像没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出处吧?”傅有融轻扬眉稍,“你怎么知道的?”   昭明有融。   愿你成为一个恣意、遂亮、坦荡而心性绵长坚韧的人。   这是沈女士给他取名时,对他寄予的祝福。   “并不难猜。”谢询上前一步抱住他,“阿融,恭喜重获新生。”   傅有融的手在半空顿了几秒,最终落在谢询肩上。   “谢谢。”   从谢询身上传来的冷檀熏香,让傅有融恍神一瞬。   谢询抱了两秒就松开,在没摸清傅有融的态度和想法前,他不想做出什么逾矩或是过界的事情让傅有融感到厌倦。   “很晚了,去休息吧。”谢询静静看着他,“我再去开个房间,你别去别人房间里挤了。”   傅有融眨眨眼,上前一步,微微侧头看着谢询,“哥哥,这么规矩啊?这可不是你的性格。”   盈着轻佻笑意的一声哥哥让谢询呼吸乱了瞬,又露出无奈的笑:“阿融。”   “我此行的目的是见你,不是睡你。”   “……”傅老师沉默一瞬,轻哼一声:“到底是谁睡谁。”   但他满意谢询的纵容和克制。   从前总是被谢询拿捏,现在终于轮到他攥住主动权了。   于是他跟逗小狗似的对谢询勾勾手指,示意他低头。   轻飘飘的吻落在谢询颊边,温润触感似有而非的贴着唇角,谢询都没来得及感受,一触即离。   “奖励。”傅有融拍拍他的肩膀,跟拍好兄弟似的,“好啦,我要准备洗澡睡觉了,你也去休息吧,明天带你去镇上逛逛,早点起来噢,不然去晚了就吃不到牛肉粿条了。”   谢询:“……晚安。”   从傅有融房间出来后,谢老师沉沉、沉沉地叹了口气。   算了,待会还是洗个冷水澡了。   第二天大清早同傅有融一起露天坐在条凳上吃粉时,谢询人都还有点恍惚。   傅有融熟练地把酸萝卜、盐花生和酱菜一起下进碗里,又添了两勺剁椒酱,一边用筷子拌开,边嘱咐谢询:“你要是不能吃辣的话就少放点,这剁椒酱还是挺辣的,特别烧喉咙。”   说话时老板娘正好端着两碗冰豆花上来,操着一口爽利方言说:“毋四的啦,遇秋喉谮好恰点冒气儿的笼身体咩!”(没事的啦,入秋后正好吃点热腾腾的暖暖身体。)   听傅有融用一口半生不熟的方言回老板娘,谢询微诧地看了他一眼。   “吃面啊,看我干嘛?”和老板娘说完话,转头见谢询怔怔看着自己,傅有融失笑,把先前那些加过的酱料替谢询加一遍,“趁热吃,冷了就不是那个味道了。吃完后我还要带你去茶馆听书呢,去晚了就没位置坐了。”   谢询轻叹:“阿融,你这半年...变化确实很大。”   “这部分不算吧。”傅有融就着热腾腾的汤汁吸入一大口粿粉,满足地眯了下眼,“只是从前你没看到我这一面而已。”   隔着面食腾腾升起的雾气,青年含笑的眉眼被氤氲得朦胧而生动,“我一直都很喜欢这些的,哥哥。”   他一直都很喜欢热腾腾的烟火气,喜欢鲜活又喧嚣的人间。   拍摄《镜阙》的时候,有时候太入戏走不出“江镜言”的状态,他就会到镇上走走看看,随意找一家茶馆听书看戏,或是去桥头那边听一群大爷拉二胡唱曲儿听婆婆们唠嗑八卦。   从前他和谢询在一起恋爱的时候,两个人都忙得跟陀螺似的,见面后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在酒店床上厮磨度过,身体交流其实是大于精神交流的。   他和谢询确实足够了解彼此,却又没那么了解彼此。   就像谢询不知道他喜欢这些喧嚣热闹,会讶异于他和老板娘熟练攀谈,起大早吃粉、赶早戏一样。   谢询捏着筷子,骨节绷白几秒,温声:“是我疏忽了。”   “以后...还有机会吗?”   傅有融轻笑不语。   “快吃吧,坨了就真不好吃了。”   谢询轻叹口气。   阿融...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是错觉吗?   总感觉小傅老师在使坏。   等两人踏进茶馆,天空飘起了细雨。   傅有融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小二见他进来,熟稔地抬手打招呼:“傅哥又来了啊?今天也还是碧螺春和奶油杏仁瓜子吗?”   “再来一碟酱牛肉和龙井酥。”   “好嘞!您稍作,我马上送过来。”小二卷走擦桌布,笑嘻嘻的:“傅哥今天可是来得好啊,今天又有新故事听了,是你最爱的赶尸人系列。”   “那行。”傅有融笑眯眯的,“我等着。”   谢询看着窗外已经秃条条的柳枝和河上撑着满船杂货沿岸叫卖的船贩,挽着花篮子蹦蹦跳跳的麻花辫少女,路过的姨婆看窗台边坐着个温隽周正的青年,直夸他:“亮锅啊,俊得嘞!”   坐在对面的傅有融扑哧一声笑出来,跟着调侃:“亮锅啊,好看得嘞!”   谢询:“.......”   书说完一章节时,谢询看着咔嚓咔嚓已经嗑了小堆瓜子壳的傅有融。青年的神态格外认真,专心且放松地沉浸在故事情节里。   “阿融。”   “恩?”傅有融哼出个懒洋洋的鼻音,看着台下讲得眉飞色舞的说书先生,眼神都没给他。   “明天,还有后天,你要是还得空的话,可以再带我在镇上走走吗?”谢询捧着温热的碧螺春,心下也跟着松快下来,“感觉还不错。”   傅有融侧首看了他一眼,笑了。   “行啊。”    第262章   一场《湘西赶尸人古老三》的故事讲完后, 评说老先生摇着折扇抱着搪瓷缸慢悠悠走下台,扎着角辫儿的小妹子蹦蹦跳跳走上,半带方言说中场休息一刻钟, 晚点还有一场曲儿唱给大家听。   谢询看着傅有融手边堆满小碟的瓜子壳,“别嗑太多瓜子, 秋干物躁, 小心上火。”   “所以我叫了碧螺春啊, 消火的。”傅有融摆摆手,咔一声嗑开瓜子壳, 舌尖卷走奶香细腻的瓜子仁, 语气慢悠悠的:“看戏听曲儿的时候嘴里不嚼点什么东西, 不太得劲…谢老师, 我这叫融入民风。”   谢询环视一圈周遭的大伯大爷们:“……”   谢老师轻扶额头。   十分钟后, 谢询对傅有融说:“手, 伸出来给我。”   傅老师转头,对谢询摊开手。方言侬津,揉着慵懒劲儿:“搞哩么?”(搞什么喔?)   十来颗饱满白净的杏仁滚进他手里, 同样带着一股淡淡的奶油香。   傅有融拈起咬下半颗, 瞥了眼谢询泛红的指尖, 语调还是懒洋洋的:“不用剥了, 不是你说的吗?吃多了上火。”   “好。”谢询端起半温的龙井呡了口,“这里平时还会有其他活动吗?”   “有啊,花鼓戏,木偶戏,皮影戏什么的……还蛮丰富的。”坚果吃多了口干,傅有融咕咚半碗碧螺春,微涩醇香的茶水盖过舌尖的干腻感, “最值得一听的还是评书,不过一周只有两次,来得稍微晚一点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有好多人专程从外地赶来,就是为了听许老师的评书。”   谢询看着台下乌泱泱的人头,又想起方才的故事,微微颔首,“确实是值得。”   台下,穿着浅青旗袍挽着云肩的姑娘抱着琵琶对四方客人微笑着颔首问好,然后在竹帘后的八仙凳坐下,调试了下琵琶,拨弹出几个音调,清丽干净的嗓音伴着弦音婉转扬开————   这姑娘唱的是改编版的《白头吟》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谢询轻攥了下手心,“倘若你是卓文君,你会原谅司马相如吗?”   傅有融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笑了,“你这问的倒是有意思,卓文君是女子我是男人,性别上就决定了很多观念不一样。”   “还是说你家里的人叫了我几天谢夫人,你真把我当夫人看了?”傅有融轻笑,“谢老师,禁止泥塑啊。”   “不过还是回答一下你的问题。”傅有融掸去掉在身上的坚果碎屑,“如果我是卓文君的话,我不会原谅司马长卿。”   台下的姑娘唱到:“竹竿何嫋嫋,鱼尾何簁簁。”   “这句诗的通俗释义是指男女情投意合像鱼竿的柔长轻盈摆动和鱼尾的滋润鲜活,比喻男女求偶,两情欢洽。”在玉脆悠盈的拨弦乐声里,傅有融懒声:“但我觉得,不是这样的。”   “这句诗,更像是卓文君用来形容爱情的不坚定,嫋嫋和簁簁都是动摇的意思。”   “世人皆知司马长卿欲纳茂陵女为妾,卓文君不哭不闹,也没有委曲求全,而是写下一首《白头吟》聊表心意,让司马相如终于回心转意,打消了遗妻纳妾的念头。”   傅有融懒散支颐,看着竹帘后影影绰绰的窈窕佳人,“可在茂陵女之前,发迹的司马相如便渐渐耽于逸乐、日日周旋在脂粉堆里。”   “《白头吟》在别人看来是卓文君周密冷静地对丈夫聊表自己的心意和立场,既表达了爱情不容背叛,又有殷殷渴望爱情的纯真坚定……但真的是这样吗?”   “当然,都只是我自己浅薄的见解,你听过就好,不必当真。”那种锋利的、冷薄的、似讽似诮的神色像是刀光剑影般自青年眼眉间掠晃过。   重新笑起来,又是春枝秾秀、明光流盼的模样,看着软和得没有半点棱角,“在对方生出二心时,哪怕只是一丝动摇,我都不会原谅。”   谢询被桌子挡住的手,紧绷到关节血色尽失,手背青筋虬挣。   傅有融含笑看着他,笑意盈润温和,可那两片色泽清浅的茶灰色虹膜,于谢询而言更像冻湖。仅是看着,森冷寒意就从天灵盖直蹿脊椎骨,流经四肢百骸,骨骼血液都要被这股寒意层层浸透冻僵。   谢询一瞬白下来的面色傅有融自然没错过,心念一转,他就猜到谢询在想什么。   但———   傅有融拎起铜炉上沸腾的茶壶给自己添满热水,隔着袅袅升腾的白烟热雾,静静看了谢询三秒。   默数到第三秒的时候,他在心里嗤笑了声,正要转过头,谢询忽然开口:“阿融,那是个意外。”   傅有融侧过一点弧度的头没有偏回,瞳珠轻转,微斜盵着谢询,眸光透着漫不经心的意味。   读懂了这个眼神的意思,谢询声音放轻:“说出那句让你决定分手的话,是个意外。”   “阿融,跟你在一起,从来就不是逢场作戏。”热腾腾的茶雾里,青年的眼眉被氤得微润朦胧,谢询凝视着那双平静的眼睛,试图找出一点情绪波动来。   “让你听到那样的话,很抱歉,那绝非我的本意。”   那是一个意外————   听起来很像给自己再找借口。也是小孩子犯错后最常用的辩解理由。   那个意外。   或者说乌龙。   是《江南无所有》上映后,两人合体宣传的最后一站,路演活动结束后,谢程辉忽然打了电话给谢询。   谢程辉,也就是谢询的便宜父亲。   电话接通后,谢程辉第一句就是:“你真的和男人搞到一起去了?那个什么鬼...有迹可询是真的?”   “您还知道有迹可询啊?挺时髦。”谢询随手把手机搁化妆台上,戴上耳机:“是啊,我和他在一起了,不出意外今年年底会带他回谢园,您老人家可以准备一下见面礼了。”   “谢询!”谢程辉被他气得脸色铁青,“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份?在娱乐圈做不入流的戏子久了,也跟着轻贱自己了?你这个谢,是谢园的谢,不管是我还是你爷爷,都绝无可能让你娶一个男人进门!”   “大清亡国几百年了。”谢询调低音量,觉得谢程辉这个年纪了,中气实在太足了些,“别整那么封建行吗?我就是通知你一声。”   安静几秒,谢程辉忽然冷笑声:“谢询,你所倚靠的,不过是南星娱乐而已。南星还是谢家的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做自己想做的事?”   “南星是我妈留给我的,和谢家没有关系。”谢询的声音也冷淡下来,“你试试看,拿不拿得走。”   “后天滚回港城来,见见楚家那丫头。”谢程辉以一种不容商量的通知口吻说,“要不是小谚还没长大,你以为这机会轮得到你?”   “不回,你想见自己去见。”谢询轻转无名指上的银戒,睫毛微耷,稍显漫不经意。听着谢程辉突然急促起来的呼吸,淡声:“注意身体,别在我领着人进门前死了,不吉利。”   “谢询,你非要学你妈吗?”谢程辉呼吸声格外重,被谢询气得真的心口疼,“你明知道———”   “儿子肖母,我像我妈妈不是很正常吗?”谢询漠然打断,轻嗤声:“我妈当年就没给你解释,你还在自欺欺人吗?还是你想听我骗你说一句。”   “我和傅有融只是逢场作戏,从未当真?”   “你————”   谢程辉说了什么,谢询已无心注意。   他猛地转头,看到站在门口,面色怔然的傅有融。    第263章   他们视线都没对上, 傅有融掉头就走。   谢询面色微白,慌忙起身,“阿融!”   走出几步, 蓝牙耳机跟着断联,谢程辉的声音清晰从手机传出:“谢询, 我和你爷爷都不会同意你娶一个男人进谢家的门!”   无人在意聒噪个没停谢程辉。   谢询几步追上, 攥住傅有融的手腕, “阿融,不是你听到的———”   “别碰我!”傅有融用了极大的劲甩开他的手, 指甲不慎划过谢询的手背, 刮下一道不长不短的血痕。   另只手高高扬起, 手掌极速扇下带起凌厉罡风, 却又堪堪停在谢询的脸颊前。   青年眼廓浸着层浅润湿红, 像是被打湿的桃花瓣。胸膛快速起伏着, 下颌线绷得很紧,姿态尖锐、厌嫌,却又极脆弱。   湿意润透他的眼睫, 傅有融慢慢放下手, 又蓦的抬起, 想去捂住凿疼的心口, 可他不愿在谢询面前再显现弱态,生忍着疼,扶住墙壁。   “谢询。”十分钟前还在亲昵软和含着自己哥哥的人,用最冷淡的语气直呼他的大名,直接落下判词:“分手吧。”   “阿融。”看出他的不适,谢询想去扶他,可才动下手腕, 傅有融便后退半步,眸光冷然,周身束起根根无形利刺,不让他靠近。   “不是你听到的那样。”谢询深吸口气,“我在和谢程辉……”   “我不想听。”傅有融冷声打断他的话,“谢询,不管因为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说出那句话,我都不想听你解释。”   “真是难为大影帝陪我演了半年多的恩爱戏码了。”唇角轻翘,提起的弧线尖冷而讥诮,一句比一句刻薄:“谢询,你和我在一起图什么?名利咖位你都高于我,难不成是觉得和我在床上很合拍,没找到过这么合心合意的床伴?”   “还是没和患有精神病的疯子谈过恋爱?觉得新鲜,所以纡尊降贵捅我逢场作戏这么久?”   “傅有融。”谢询骨节绷白一瞬又松开,克制着被言语激起的愠怒,“我从未这么想,在你之前,我没和别人谈过恋爱。”   青年面色苍白,声音轻飘飘的:“是吗?”   “这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是逢场作戏,我想也没有演下去的必要了。”他一点点弯起唇角,浅瞳清凌而冷淡,笑意不达眼底,“即是如此,那就分手好了。”   “正好今天是路演最后一站,直接解绑,让谢老师独美,不用再被我绑着吸血了。”   谢询深吸口气,“阿融,给我一分钟,先听我说完好吗?”   “不能。”在谢询第三次碰他的手腕时,都没挨上,就被傅有融重重甩开,“谢询,别碰我,我现在看到你的脸就想吐。”   “别碰我,不用解释,就这样,分手。”   傅有融看他的最后一眼,冷浸浸的,透着一股无机质的漠然平静。   ……   《江南无所有》最后一站路演结束后,工作室忽然毫无征兆宣布傅有融暂停所有商务行程和综艺录制,原因是身体不适,恢复时间待定。   那些期待“有迹可询”在综艺合体发糖的CP粉心碎一地,可大部分还是留言嘱咐傅有融好好休养身体,早日病愈好全。   傅有融这一发病,足足缓了一个多月才好过来。   AACD&IES(非典型情感控制障碍&间发性情感应激)同时发作最厉害的时候,他根本辨不清现实和幻觉,整夜整夜睡不好,脑中那道声音无时无刻喋喋不休,骂着哄着诱惑着告诉他,活着这么痛苦,有什么好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一旦他试图反驳,那道声音便说,这世上已经没有人会完完整整、不留余地的爱你了,你还在期待什么?你这么缺爱的人,只要活着就会忍不住滋生渴望,别人对你好一点,你就会把真心交付出去,多可怜,可悲,又可笑啊?   包括你最在意的,视为锚点的言朝,不也遇到了决定携手余生的人吗?以后他分给你的精力和注意会越来越少,他会更在意他喜欢的人。你会被全世界抛弃的,傅有融。   这道声音反复说着,以至那次幻症发作时,他伤到了言朝。   清醒后,他看着言朝缠上绷带的左手,眼泪几乎是一下就落下来,哽咽着反复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你疼不疼啊言言?你别…你别不要我。   言朝和往常一样,把他的头恩进颈窝里,一下一下从头顶抚到发尾,他语无伦次说一次,言言便温声回应反驳一次,说没有,不是你的错,不疼的,伤口过几天就好了,不会不要你的,不要责怪自己。   言朝说不怪他,让他别责怪自己 ,可他根本做不到。   那道声音又和他说,一次还好,两次三次下去,言朝还会对你这么包容吗?你们的情分迟早会有耗尽那天的,介时你又该如何自处呢?   傅有融不知道。   脑中的声音让傅有融着实厌烦,回忆画面繁杂无序的在脑海闪现着,每一幕都是他最厌恶、最不愿意回想的画面。   上一秒是沈静浑身是血躺在浴缸自杀的场景,下一瞬就闪到傅郴明带着安家母子进门,用那副让他差点当成呕出来的慈父口吻说,这以后就是你的妈妈和弟弟了,有融,要和小笙好好相处啊。   画面下一秒又扭曲到那个暴雨夜,安笙附在他耳边,吐息黏腻:“我舍不得让哥哥当婊/子,还是我给哥哥当婊/子吧。”   真的……太恶心了。   在傅有融拾起茶杯碎裂的瓷片,利器划伤手指前一刻,一只纤白漂亮的手出现他的视线里,从他手中抽走了瓷片。   傅有融眼前虚影重重,人也迟钝得厉害,好半天才捂着冷汗涔涔的额头确定,那只手是实体而非他的幻觉。   而视线再往上移,绣着银蓝暗纹的制服袖口,别着一枚他极其眼熟的蓝宝石袖扣。   傅有融怔了瞬,慢慢抬头,对上一双瑰滟剔透的蓝瞳。   这是一双不会出现在正常人类身上的眼睛。   细看,还能发现那双冰蓝眼眸眸底流动着银白数据流。   但傅有融没有害怕。   他只是觉得,这双本该让他感到陌生恐惧的眼睛,却有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   银发青年跪蹲在他面前,长发从肩头散落,拂在他的手背上。指尖轻轻蹭擦过他湿漉漉的下眼睑,贴上来的触感温凉而细腻。   眼下皮肤敏感,又被泪泽浸得温热,青年指尖温度对傅有融来说偏冷,让他不自觉轻颤了下。   “别怕。”青年嗓音泠然,没什么情绪,可这股冷淡却有种叫人莫名心安的感觉,“有融,别怕。”   一如很多年前那个暴雨夜一般。   他把自己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说没事了,有融,不要怕。我在,都会好起来的。   ……   07到来后,有了他形影不离的陪伴,病情才慢慢好转,那些幻症也在一天天消褪。   期间谢询给他发的消息提醒红点成了一串“…”,傅有融一个都没看,直接选择清空。   没删除好友是他给彼此留下最后的体面。   “现在想想,我那会怎么能这么作呢。”傅有融轻哂,想起自己错过的那些消息,撑腮侧目,“你那会给我发了什么?解释?求复合?”   “没有,我不敢提这些刺激你。”谢询把烤好的橘子从铜炉边取走,剥下橘皮和丝络,递给傅有融,“你的经纪人说你发病很严重,因为我,让我有点良心就别打扰你。”   柑橘酸甜多汁,被烘得暖热后在嘴里迸开别是一番滋味,傅有融慢吞吞嚼着,“可你还是打扰了。”   “我知道你不会看的。”谢询把另外半边橘子递给他,“完全不闻不问的话,我做不到。”   傅有融把另外半边橘子一口咬进嘴里,腮帮子微鼓,“所以你发了什么?”   “一些问候,心理医生推荐,还有希望你恢复后报个平安。”   傅有融狐疑:“没了?”   谢老师面不改色:“没了。”   假的,还有很多内容回忆起来太羞耻了,实在说不出口。   傅有融轻瞥他一眼。   鬼才信。   缓过来后,他和谢询在某个时尚大典相遇,主办方估计也是想蹭“有迹可询”的热度,把他和谢询的位置安排在一起。   但那次活动,他和谢询全程零互动。   即便在摄像头下,他对谢询的态度也是显而易见的冷漠和排斥,就差没把“同事,不熟,勿扰”六个字加粗写在脸上了。   活动结束后,#有迹可询 BE#的词条压过所有明星买的热搜,话题后跟着一个“爆”字,在榜首挂了一天一夜。   接下来一连半个月,两人所有宣传微博下的热评都是cp粉或愤怒或失望的质问,要求他们给个回应。   “这群小姑娘,是我觉得最对不住的人之一。”傅有融轻叹,“私人恩怨,倒是让她们跟着伤心难过了。我现在的微博私信都能收到她们的小作文...be得毫无预兆又干脆决然,不会给她们嗑rps留下心理阴影吧?”   谢询:“......”   谢询:“不会,内娱cp迭代更新快,她们应该可以很快找到新的墙头。而且...不是’复婚‘了吗?”   傅有融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谁说的?微博热搜吗?”   谢老师轻咳一声,“没有...不炒cp也好,不利于你接下来的发展。”   傅有融轻啧一声,“谢老师,你现在的滑跪速度真是越来越快了。”   谢询叹气:“没办法,在追求期,表现不好点不行。”   追求期啊...小傅老师盵了他一眼,哼笑:“那你好好表现。”   青年懒散支颐,眼眉稍弯,眸光莹亮潋滟,“哥哥,我可是很难追的。”    第264章   @傅有融V:[和阿镜暂时说再见啦^v^]   【图片】*9   长图九宫格plog, 全是在《镜阙Ⅰ》剧组的片场记录和拍摄期间的日常碎片。   有他撑着把透明雨伞,蹲在路边喂猫的图片。   有顶着满脸血呼哧啦,和男二一起对着镜头比V的自拍。   还有白毛小助理用小电锅给他煮桃胶银耳奶羹的偷拍。   配字是:[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好的运气拥有一个这么贤惠的助理呀V]   还有和编剧祝今昭的拍立得, 两人各自举着一杯奶茶,对镜头干杯。   最后一张是抱着花的杀青照, 落了小傅老师隽扬漂亮的字迹:[江镜言, 阿言同学, 很高兴能和相遇,演绎一段你的故事。这半年和你相处的很开心, 收获了很多, 也同你一起成长了许多。这段旅程暂时结束, 也要和你说再见啦, 期待明年和你在荧幕上再次相遇, 旧友重逢]   这条微博发出来的时候, 傅有融的IP地址已经从《镜阙》的拍摄地变成了星城。   他要去录制《析芒推理社》第二季的事情早在两个月前就被营销号爆过瓜,说《析芒推理社》第二季常驻阵容大换血,新加的嘉宾和导演关系亲近, 走后门塞进来的。   还不等第一季团粉们撕上热搜, 总导演燕白商转了这条营销号, 回得很客气:[人确实是我找的, 也和我确实关系不错。但不是走后门,是我抢过来的,有什么问题吗?]   底下青芒台其他两档脑综《逃脱进行时》和《十二席圆桌杀》的总导演很快在燕白商这条微博下面回复。   一个以一种酸溜溜的口吻说不就是仗着关系好才抢走吗,人可是他先邀请的,生生被小燕导给截胡了。   一个说他从策划综艺开始就想拟邀这位,但人家说对桌游没兴趣,只得悻悻作罢, 还是小燕导运气好咯。   营销号很快灰溜溜删博。   但团粉们还是撕到燕白商微博前排,质问他为什么要换掉常驻阵容,让他们这些等了一年多第二季却等来阵容大换血的人置于何地?如果不是常驻内容,那《析芒推理社》将毫无意义。   燕白商回复了最前排那一条,还是非常犀利:[要原阵容也可以。挤不出的行程你去替他跑?翻两倍的通告费你给我增预算?要求人设量身定制的剧本你替编剧写?]   短短几句话,全是惊天动地的瓜。   当晚热搜第一是#小燕导 有话你是真敢说啊#   第二是#燕白商你就是我唯一的哥#   第四是#江星移点赞#   众所周知的,每个人都逃不过真香定律。   可能会迟到,但一定会经历。   在#傅有融析芒推理社拍摄路透#的词条上热搜时,还有负隅顽抗的萌萌人团粉杀进该词条准备质问他凭什么赶跑元老站位时————   点开就是小傅老师的美颜暴击。   真真正正、0掺水、无诈骗的美颜暴击。   众所周知的,青芒台的妆造是出了名的牛逼,艺人五分的美貌,通过青芒台化妆师和发型师的巧手,能给你最少变成八分。   那倘若本身就是个十分美人的话,那美貌就能变成十二分的霸凌级别。   因着拍摄《镜阙》需要,傅有融留了披肩半鲻鱼头,杀青后还没来得及修剪,发型师给挂耳发和发尾挑染成浅灰蓝,半长不短的头发全部作了莱利斯卷,半散半扎,扎起来的部分在脑后束了个高马尾。   看起来慵懒复古,凌乱随性却不显邋遢。   单边耳钉一戴,茶金色细框眼镜往鼻梁上一架,被刻意作了锋利化妆造处理的眉眼一冷,一个嚣张、冷漠、傲慢的拽哥二世祖男主就这么生生从书里抠出来了。   路透是一段视频,穿着黑色卫衣和破洞裤的青年抱着滑走入镜头,寂静两秒后,视频响起一阵尖叫,拍摄的博主更是直接破音:“傅傅————不是,老公看这里!”   傅有融还真看过来了。   隔着屏幕,戴着湖蓝美瞳的瞳珠微转,轻落落一眼瞥过来,三分漫不经意三分冷倦疏冷,虹膜呈现一种冷浸浸的、却又瑰艳的蓝,似一望无际的冰湖,清冷,深邃而危险,却又忍不住为那份致命的危险着迷。   倏地,青年勾了下唇角。唇线弯起的弧度是轻佻的、冷利的,却又带着一点无奈的纵容,最后对着镜头说:“矜持点。”   热评第一是:[矜持个毛线啊矜持,傅有融你到底懂不懂顶着造型对我们笑成这样的杀伤力啊啊啊啊啊]   [完了老婆变老公了……老公你能不能来渣我@&/¥]   [给造型师加鸡腿!fufu身上这个渣苏感啊……我只想说我看过的所有渣攻美人1都有了脸好吗]   [点进来本来想骂的…视频循环三遍后突然就骂不下嘴了,果然是霸凌级别的美貌,真的见识到了]   [天塌下来有你傅哥的脸顶着岂是浪得虚名的?]   [fufu戴眼镜了?根据《析芒推理社》过往的经验来看……fufu拿的会是凶手牌吗?]   [dream一个凶手牌…凶手都要录制案情还原来着,我要看渣苏大美人变面无表情刀人的美艳愉悦犯!最好是带点精神病那种(@燕白商V小燕导你懂我吧?]   [楼上泥……你真是仙品xp啊!!!]   [你别说……我也这张脸演美人反派或神经病,一定很带感。]   [楼上,已经演过神经病了噢,感兴趣的话可以关注一下我们《镜阙》,明年暑假上映,fufu饰演外表破碎病弱实则寡冷疯批的美人画家江镜言,喜欢这口的一定补药错过啊!]   ……   总之网友的许愿和期待确实是成真了。   傅有融拿的还就真是凶手牌。   抽取角色卡的时候,傅有融看着卡牌背面的[没错!你就是首期凶手!]几个字,表情不动,两秒后,对镜头露出一个营业笑容,桃花眼微微弯着,眼波清盈潋滟,看起来漂亮又无害。   青年歪了下头,笑着说:“会很好玩噢。”   第二季开篇就拿个凶手牌...诶呀,真是一个不错的开头呢。   小傅老师喜欢刺激的和有挑战性的。   至于是怎么凭借着这张漂亮招摇的脸蛋,在贴合人设的前提下,用嚣张傲慢的口吻和天衣无缝的诡辩胡言洗清嫌弃、策反侦探、0票逃脱拿下首期胜利和MVP的———   等开播就知道啦。   录制完两期的《析芒推理社》,傅有融从星城飞回沪城,谢询来接的他。   谢老师在他小区隔壁栋买了个顶层复式来着。   车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傅有融咬着抹茶甜筒,很平静地哦一声,随口一问:“不回谢园住了吗?”   谢询恩一声,“不回,之后就差不多长居沪城了。”   “那阿譑呢?”   “开学了,昨天刚飞马萨诸塞州。”   “好吧。”傅有融抿掉小口冰激凌,舌尖化开清甜细腻的抹茶香气和奶味,唇边留下圈淡绿色痕迹,“那谢氏的事情呢?”   谢询轻扬唇角,“有谢誉。”   “?”傅有融:“谢六少爷不是说工作哪有被人包养躺平舒服吗?他这是躺够了又想工作了?”   “不是,和我打赌输了而已。”谢询轻叩方向盘,凤目浮现轻淡的愉悦,“越赌服输,谢六少爷官复原职替我干活去了。”   傅有融成功被钓起了好奇心:“你们的赌约是什么?”   “赌他爹。”   小傅老师:“?”   怎么还骂人呢?   “也就是我二叔。”谢老师慢条斯理补充上,“会不会替谢訾,也就是谢誉的同胞弟弟求情。”   “然后呢?”   “他赌会,我赌不会,然后他输了。”谢询熄火拉手刹松脚刹一气呵成,看了眼还正在慢吞吞吃冰激凌看样子并不急着下车的傅有融,“要不要去我家吃个饭?”   小傅老师撩起眼皮侧睨了他一眼,被冰激凌润得殷红湿润的唇挑起似笑非笑的弧:“真的只是吃个饭吗?”   他要是跟谢询回家了,还能下得来吗?   “真的只是吃个饭。”谢询松开安全带,单手抵着中央扶手,凤目稍弯,看起来温润无害,“还在追求期内,阿融不是要我好好表现吗?我就算有贼心也没贼胆啊。”   傅有融咔嚓一口咬下脆筒,慢吞吞道:“那你有什么贼心?”   谢老师微笑:“你还是,不听为妙。”   傅有融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有什么花样是我们没玩过的吗?让你说不出口?”   “也不是说不出口。”谢询用指尖点了点扶手盒,昏暗光线里,深瞳浮现丝意味不明的情绪,“我这辆车,后座挺宽敞的。”   车上啊,也不是不......等一下。   傅有融蓦的抬头,“这是地下车库,不是你谢询的私人车库。”   谢老师轻扬眉稍,“对啊,但这是监控死角。”   傅有融:“...谢询,我们是两个公众人物。”   “防窥玻璃,看不到也拍不到。”   “这是防窥玻璃的问题吗?”傅有融忍不住瞪他一眼,“被拍到从车上一前一后下来就什么都解释不清了好吧?”   “狗仔从没成功潜入过这个小区,不然你和谈箴都不会买这了。”谢询支颐懒洋洋看着他,“阿融很会选房子,地段不错,安全性和隐私性也有保障。”   “那也还是有风险……”傅有融蓦的止住话音。   不是,他到底为什么要和谢询这么认真讨论这个啊?   对视三秒,傅老师微笑:“下车吧,我饿了。”   “字面意思的,胃部的饿了。”   “想吃什么?我现在让人买菜送过来。”   傅有融戴上口罩,只露出一双明潋秾秀的桃花眼在外面,闻言斜了谢询一眼。   “谁说我要跟你回去吃饭了?”   “我要去楼上蹭饭,小绥早就做好饭等我了。”傅有融对他挥挥手,眸底闪过狡黠,“谢谢你来接我,再见噢,谢、师、傅。”   谢师傅:“。”    第265章   @傅有融V:[猜猜又被谁给投喂了?]   【图片】*3   三张图片, 分别是冬瓜鸡、番茄牛腩汤和红烧鱼。   全是吃的,原相机拍出来未加任何美食滤镜也是色香味俱全,看得人狂咽口水。   傅有融发完微博, 谈箴正好端着最后一道甜汤出锅,对傅有融说:“别干坐着, 去洗手盛饭。”   “知道了。”   坐下呡入第一口牛腩汤, 酸甜鲜香的味道让傅有融忍不住眯眼, “我说谈老师,你真的不考虑去参加一下什么美食综艺吗?这手艺, 比起谢园的厨子还让我喜欢。”   谢园的厨子从不对外招聘, 也是自上世纪一代代传承了近百年的, 已经形成了独绝的私家菜系。   港城上流圈流传着一句话:入谢园品谢家宴, 也算当了小亲王。   当然这话肯定有夸张的成分在, 总之谢家厨子的手艺, 是整个港城都有名的好。   只是能有幸入谢园吃上谢家宴席的人,也就一只手数得过来的那几家。   “夸张了。”小谈老师的语气还算平静,可眉梢眼角却透出淡淡的愉悦。   没有哪个下厨做饭的人不希望被投喂的人夸手艺好味道佳。   这顿饭吃得傅有融有些撑, 吃完后他懒洋洋瘫在阳台摇椅上不想动弹, 一边闭着眼摇摇晃晃晒太阳, 一边慢慢揉着胃同谈箴闲聊:“你这手艺…感觉容四少爷有福了啊。”   谈箴握着把小剪刀把藤生植物多余的枝枝叶叶剪去, 平淡道:“容缄并不知道我会做饭。”   有些年头的摇椅嘎吱一声停下,傅有融睁开眼,“你们结婚两年多了对吧?”   “是吧。”谈箴咔嚓咔嚓剪着杂碎的叶子,浅琥珀色的眼瞳在日光下像是两汪融化的蜂浆,只是却尝不到多少甜润,只有近乎冷淡的平静,“我和容缄结婚算是意外, 结婚头一年半,他常驻欧洲,我在剧组拍戏,见面次数不超过三次。”   “直到现在,我和他真正相处的时间加起来最多三个月。”   话落,他放下剪刀,拎起藤架上的喷壶,开始给一阳台的花叶盆植浇水。   想起在谢园和谢譑闲聊时无意听到的容家内部风闻,事涉容三少爷那部分……傅有融正犹豫要不要问,就听到谈箴头也不转地说:“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别在那斟酌措辞了。”   傅有融:“……你背后有第三只眼睛吗?”   谈箴斜睨他一眼,“我背后没有装眼睛,是你八卦的信号实在太强烈了。”   “好吧那我直接问了。”傅有融轻咳一声,脚一点地面,又开始晃悠起来,“听说容三少爷身上有真假少爷和夺妻剧本……是真的吗?”   谈箴浇花的手一顿,面无表情看着傅有融,“你说谁是妻?”   泥塑一下怎么了……小傅老师在心里嘀咕,嘴上却很识时务地说:“好嘛,夺夫剧本,行了不?”   “都是真的。”谈箴重重摁了几下喷壶甭嘴,眼神淡淡,“容缄幼时走丢过,十五岁的时候才被容家接回来。”   “至于后面那个…”谈箴不知为何沉默几秒,眼睫垂下掩去眸中的情绪,“也是真的。”   “本来要和我结婚的人,是容玹。”谈箴搁下喷壶,“和我有婚约的、竹马一起长大的也是他,但容缄并不算把我从容玹手里夺走。”   “比起强取豪夺…”谈箴轻扯唇角,“更像是威逼利诱吧。”   傅老师愈发好奇了:“怎么个威逼利诱法?”   “威逼,是对容玹,软硬兼施,让他主动提出和我退婚。”事涉容家家务事,谈箴也没细说太多,“至于利诱…他说跟他结婚,婚后可以不必住在容庭,只需逢年过节跟他一起回去吃个饭就行。”   “也不用和他住在一起,我想做什么都随我。”洗过手,谈箴搬来懒人沙发,踢了踢傅有融的脚尖,“过去一点,最好的位置全给你一个人占了。”   想起几次照面,容缄对谈箴那个管教程度,傅有融轻嘶了声:“想做什么都随你…他真的做到了吗?”   “他说的想做什么随我,是指我的演员本职。”谈箴嗤一声,“也是领完证我才发现他诈骗,狗东西。”   “如果跟容玹结婚的话,我不可能再拍戏,最好的结果也是从幕前转幕后。”谈箴脸上没什么表情,“就算容玹支持我也没用,容庭的封建程度比起谢园只多不少,容玹的长辈也有的是法子把我教成一个符合容庭规矩的儿媳妇。”   “我从小在容庭长大,确确实实受过恩泽庇佑,如果容家要我和容玹结婚后退圈,我没有说不的资格。”谈箴说到这时,眼里划过一丝讽意,“容玹也没有替我拒绝的资格,但是容缄可以。”   “左右都脱离不了容家,我为什么不选一个可以让我过得更顺心,权力更大的人呢?”   “挺好的。”傅有融坐起一点,玩笑道:“钱多事少活好,还不用住在一起,我觉得你这老公……结婚对象,选得挺好的。”   “还行吧,凑合过,反正也离不了。”谈箴没骨头似的歪在懒人沙发里,恹恹道:“但每次见面,我都觉得他不像我结婚对象,像我爹。老谈都不像他这么管我。”   “还好一个月也就见一次。”谈箴说,“要是住在一起,我觉得我真的会忍不住跟他提离婚。”   他懒洋洋支着头,“傅有融,你呢?”   “单身,前男友们抽风的抽风,追人的追人。”摇摇晃晃的日头又太舒服,傅有融这会儿有些犯困,打了个哈欠:“唔……还是谢询最有分寸,其他两个…看到就觉得烦。”   谈箴安静几秒,“傅有融,你也挺双标的。”   傅老师:“?”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说他双标?   ……   休假第二天,傅老师勉为其难松口答应去谢老师家里吃了顿饭。   一进门,一辆橘色大卡车就懒吞吞走到他面前,在他脚边一躺,半点不矜持地对他翻起毛肚皮。   “谢端端同学,好久不见啊。”傅有融弯腰把长毛橘猫捞进怀里,一边rua猫一边问:“怎么把端宝也带过来了?”   “昨天就跟你说了,准备长居沪城。”谢询从厨房走出,把玻璃盏放到他面前,“谢端端作为家属,当然要随行。”   “柚梨冰糖羹,试试。”   傅有融看着盛在玻璃盏里,呈漂亮清透的浅粉色泽的甜饮,舀起半勺尝了尝,眼睛一亮,“好喝!如果是冰的就更好了。”   “刚出锅的,来不及冰了。”谢询从冰箱里拿出鲜虾和番茄,“白露过后最好不要喝冰饮,尤其是你这种凉寒体质。”   傅有融搓着橘猫胖嘟嘟软绵绵的腮帮子,嗯嗯敷衍两眼:“听到了,谢师傅别念了别念了。”   谢询:“......阿融,商量一下,能别叫师傅吗?”   他对师傅这个称呼没有意见,只是被傅有融这么叫,莫名别扭。   “行啊。”傅有融这会心情还不错,很爽快应下。   “中午吃菠萝咕噜虾,盐酥鸡,清炒百合可以吗?”   “都可以。”搓完大脸梆子,傅有融又把手伸向谢端端的毛肚皮,“我喜欢吃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谢询处理菠萝的手一顿,又若无其事恩一声。   挼够猫,傅有融溜溜达达到厨房,也不说话,就歪在灶台边懒懒散散看着系着围裙折起袖子人夫感十足的谢老师,忽然笑了声。   “怎么了?”谢询看他一眼。   “没,就是觉得。”傅有融抱着手,眼眉稍弯,“谢询,我们这样好像在过日子噢。”   谢询手一滑,差点把鸡蛋打进洗手池里。   傅有融眼里笑意更盛,“专心啊谢老师。”   谢询把鸡蛋壳丢进垃圾桶,侧眸看着他。   青年笑眯眯的,眼眸弯成浅润又饱满的月牙,虹膜莹亮潋滟,像是春光粼粼的湖面,笑意盈漾其中,有种直白的、叫人舍不得挪开眼的漂亮。   无辜的,狡黠的;鲜明的,生动的。   柔软,却又锋利。   谢询抿唇,有些狼狈的移开眼,“阿融。”   “嗯哼?”   “别撩我...不然我没法专心做饭。”   “我哪有。”傅有融撇下了嘴,装作不高兴的模样,“谢老师,自己心思不定容易想入非非还怪我?”   可眼里的狡黠笑意却怎么都藏不住。   “哥哥,你有没有幻想过我们同居的生活?是不是就跟现在一样啊?”   “有。”谢询轻叹口气,“阿融,要不你还是出去等饭吃吧。”   青年皱了下漂亮脸蛋,像是发脾气的猫,“为什么?我在这陪你你还不乐意了?”   “不是。”谢询放下搅散鸡蛋的手,看着傅有融,“你站这这么和我说话,我真的没法专心,味道容易出错。”   谢老师面色平静,“我只想亲你。”   那晚饭也别吃了。   读懂真正潜台词的傅有融:“......”   谢老师,你真的越来越不经撩了啊。   傅老师哼一声,“油烟味这么重,谁愿意待在这。”   谢询看着嘀嘀咕咕走出厨房的人,眸光融得温和。   他幻想过很多次,和阿融同居是什么样子的。   但现在的场景,比他预想的还要美好上万倍,是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他爱的人,坐在客厅地毯上,抱着他的猫,翻着他下部电影的剧本,和他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等他开饭。   最寻常,也是最珍贵的生活。   在半年前,他根本没想到,他和傅有融还能有这一天。   ......   饭菜齐齐端上桌后,傅有融洗完手出来,见谢询看着他,不动筷,有些莫名:“怎么了?吃饭啊,你不饿吗?”   “你不拍照吗?”   “拍了。”见谢询移目,傅有融轻扬眉梢,明悟:“谢老师,想要我发微博啊?”   “你昨天发了谈箴做的饭。”   “是啊,想发就发了,今天不想更博。”傅有融笑眯眯的,“谢老师,想想吧,吃饭。”   谢询:“......”    第266章   “小言先生邀请我一起?”07把切好的蜜瓜和芒果放在小几上, 按照傅有融吃水果的习惯,撕开一盒原味酸奶浇上去,迟疑瞬:“去他家吃饭…是不是太冒昧了?”   “我跟小言先生, 本来也不算多熟的关系。”   “就知道你要这么说。”傅有融歪在柔软的抱枕堆里,像是犯懒打盹的猫, 闻言支起眼皮看了07一眼, “一起吃过饭打过本的关系, 怎么就算不熟了?小七老师,你这性子, 也忒慢热了些。”   “你在其他世界的时候, 同别的宿主也这般相处的吗?”他稍稍坐直, 拿起餐叉怼起一块浇满浓稠酸奶的芒果咬进嘴里, 声音便有些含含糊糊:“不会任务结束了, 都还没和宿主熟络起来吧?”   “那倒不是。”07总不能说那会我是个傻白甜的自来熟, “小言先生为何要邀请我?”   傅有融有些奇怪地看了07一眼,总觉得07问出这句话有稍许的违和感。   怎么感觉————   “你在躲着言言吗?”傅有融举着餐叉,微微歪头, “为什么啊?我感觉你们相处得挺好啊。”   因为我每次看到小言都很虚。   说不清楚但就是莫名其妙的心虚。   07面不改色:“没有, 相处不错是因为有你在场调和气氛, 我个人觉得和小言先生气场不太合。”   傅有融:“……”   小七老师, 你ooc了啊。   “言言说你一定会拒绝。”说到这傅有融面色愈发古怪了,“所以让我转告你,你要是不去的话,他会生气的。”   “他还说……”傅有融侧眸看了07一眼,“我相信林祁先生也不想真的让我生气吧?”   07:“………”   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银发青年轻叹,声音平静:“既然要邀请我去他家作客,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给我?”   “噢这个, 言言也说了。他要是直接打电话给你,你一定会拒绝的。我转告是最合适的。”傅有融嘶了声,“不是,你两真的没背着我发展一段什么奇怪的关系吗?”   07:“……小言先生已经订婚了。”   “不是那方面的关系。”傅有融咬下一块蜜瓜,摇摇餐叉,“你不是他喜欢的那款。”   我谢谢你啊。   07保持平静:“我和小言先生所有的交集,你都在场目睹了。”   “行吧。”傅有融抱着玻璃碗边啃水果,“不过话说回来,真的不要惹言言生气噢,他要是真的生气了…还蛮恐怖的。”   “...知道了。”07轻摁眉心,“我跟你去就是了。”   “不是,怎么有种赴刑场的感觉啊?”傅有融乐了,“你就这么怕和言言见面啊?”   “没有。”小七老师矢口否认。   他是虚不是怕,这两者是有本质区别的。   “行,那明天一起去。”傅有融叉起一块芒果喂到07嘴边,“正好学弟也在,他手艺是真的不错我跟你说,明天可能有口福了。”   我知道。   07张嘴咬住芒果,在心里再次叹气。   “说不定又能开桌麻将了。”   07:“……你确定他们还想跟你打麻将吗?”   小傅老师:“……”   小傅老师:“揭人不揭短知不知道?”   07:“?”   这成语是这么用的吗?   ……   隔天,跟着傅有融踏进揽秀湖的湖边别墅时,07看着熟悉的景致草木,不可避免生出恍然感。   趴在花园里晒太阳的陨石边牧听到动响,警惕地抬起头,看到是熟人后,耳朵又开心的支起,跑到傅有融面前,一阵哼哼唧唧撒娇。   “松松好久不见啦。”傅有融揉了揉小狗脑袋,被扑腾得差点站不稳,“好啦别哼了小开水壶,待会陪你玩飞盘好吧?”   松茸用爪子拍了拍他的鞋面。   说话算话,不可以骗小狗喔。   在花园里撸完狗,进屋没两步又被猫缠上了。   傅有融一边顺着小盐白蓬松柔软的长毛,表示羡慕:“言言你这有猫有狗有家室每天回家都能吃上一口热饭的日子,过得真是太舒服了。”   “等你被下属的策划案气得心梗,连续半个月加班到凌晨的时候,你就不会这么想了。”言朝把果切和冰饮放到茶几上,语气平静,“现在回家继承则玺实业的话,可以体验到和我同款生活。”   “小言总可真是越来越幽默了。”傅有融哼笑,“我干嘛这么想不开?朝九晚六的社畜生活根本就是反人类的好吗?”   言朝看着安安静静坐在傅有融身边,从进来后没说过一句话的07,忽然问:“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   07垂视一眼手里的青柠汁,“最近控糖。”   “……”   傅老师脑门上浮现问号,递给07“你个系统需要控什么糖?”的眼神。   小七老师这鬼扯功夫也是越来越厉害了。   言朝扫了眼已经插入琉璃瓶中的白色花束,“你送的吗?”   傅有融以为言朝在问自己,摆摆手,“不是,我从来没有送花的习惯你知道的。是小七送的。”   “言言你认得这是什么花吗?”   陪07去买花的时候,傅有融都没认出来。   “香雪球。”言朝看向07,黑濯濯的眼眸清冷无澜,情绪和语气都很淡,却莫名有些咄咄逼人的攻击性:“为什么送我这个?”   07轻推眼镜,声音温和,却依旧让人感觉疏离:“觉得小言先生或许会喜欢,如果送错了花,我先说抱歉。”   “没有。”言朝淡声,“只是好奇,毕竟香雪球在送人鲜花的选择里实在是小众。”   “还有,把先生两个字去掉。”言朝说,“太客气了,听着刺耳。”   “……”傅有融忍不住抬眸看着言朝,无声比划口型:“言言你今天怎么啦?”   怎么这么强的攻击性啊?   小七哪里惹到言言了吗?   傅老师着实是很困惑。   07始终是温和耐心好脾气的模样,闻言也只是点点头,“好的小言。”   啧。   小言总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烦。   傅有融起身接电话的时候,07跟着一起起身,“我去门口透个气。”   “就这么不想和我独处吗?”言朝的语气很冷淡,“林助理,还是该叫你07?”   果然认出来了。   07转过身,喉间溢出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没有不想和你独处,小言。”   07看了眼在厨房忙碌的宋白栩和前花园接电话的傅有融,“要不我们去后面说?”   就这么不想让阿融知道我是你的前宿主吗?   言朝觉得憋闷,还有一点难以启齿的委屈。   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过这样的情绪了。   不上不下,像是团浸湿的棉花哽在喉咙里。   他没有任何责怪阿融的意思,只是为07的态度和举措生气,为什么跟躲洪水猛兽似的对他避之不及?   还说他是第一个人类好朋友。   这就是对待好朋友的态度?   就因为他没有那个时间线的记忆,所以就不是了吗?   “我只是觉得,你好像不太想看到我。”变色镜片慢慢变成白片,冰琢似的浅透蓝瞳,很轻地弯了下,声音也盈上微许无奈:“你在生我的气不是吗?”   “......”   说实话,小言总有种孩子大了会气人了的心梗。   “我确实是在生气。”言朝很冷静道,“但我为什么生气,你不清楚吗?”   07怔了下,语气温和起来,不是先前那种疏淡无澜、透着距离感的温和,情绪更为鲜明和柔和,“我知道,你在因为我的回避生气对吗?”   “不是故意要躲着你的。”07说,“我不知道,要怎么和你相处。”   银发青年安静地看着他,眸光莹然凉彻,“我身上的变化很大,不止你看到的那些,不是你所熟悉的那个光球系统了。”   “而且小言也没有记忆,我们确实不是彼此所熟悉的那个朋友。”   这点确实没法反驳。   言朝抿了下唇,“这不是全部的理由。”   他认识的07,不是这么怯懦逃避的性格。   “和我接触太多的话,你身边的能量磁场会跟着受影响,之前那个时间线的记忆,一定会想起来。”   不止是重开后的时间线,还有“原著线”的记忆,也会跟着一起想起。   07轻声,“小言,有些记忆太糟糕了,能不想起的话,还是不要想起的好。”   “比起跟你相认,我更希望你从头到尾的顺意安稳。”   他费力改变这个时间线里言朝的命运节点,强开进入和任务无关的剧情线并干涉主剧情,就是希望小言不必再和那些让他痛苦的、糟糕的东西沾上一分一毫,希望他从头到尾的随心自由。   “这么说的话。”瑰滟剔透的蓝瞳弯起,“小言,可以不生气了吗?”   “......”言朝移开视线,“勉强。”   不知为何,耳根隐隐生热。   是错觉吗?   怎么有种被小系统当成孩子在哄的感觉。   好像也不能叫小系统了。   安静几秒,言朝开口:“小七。”   “恩?”   “你现在的样子,很好看。”   07愣了瞬,随即轻扬唇角。   “谢谢。”   “你对阿融,确实很上心。”   从这句话里砸吧出一点微妙意味的07眉心一跳,斟酌着开口:“也只是尽可能的照顾好宿主,就跟那个时候在你身边一样。”   “可你没给我当助理,也没甜汤茶点的投喂我。”   07:“......”   这是吃醋了?   07:“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再说吧。”言朝瞥了他一眼,“不许再喊我小言先生。”   07没忍住笑起来,“好。”    第267章   “所以, 你和言言真的背着我有过一段?”傅有融轻皱下脸,酸唧唧地说:“所以小七从开始就对我这么温柔周到的照顾,也是因为言言?”   什么叫有过一段...这糟糕的措辞。   “不是。”07认真摇摇头, “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宿主, 我也把你当成朋友。”   “可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公平……”小傅老师往前一趴, 嘟囔:“你之前的宿主都见过少年时候的你, 就我没有。好想看看少年期的小七老师啊————”   软萌的光球团子。   还会用颜表情。   想想就觉得超级可爱的好嘛。   小傅老师侧过头,看着端坐在沙发上的银发小助理, 他戴着顶贝雷帽, 半长银发在脑后扎了个微卷的雀尾。穿了件学院风的假两件针织衫, 黑框眼镜一戴, 愈发显得脸小, 人也幼, 看着最多不过十八九岁。   07实际的人形体年龄看上去其实要比现在还要大一些,现在的模样是经过微许调整的,跟在他身边更方便, 也没那么惹人注目。   傅有融想起长发如绸银光粼粼的清冷美人, 咂咂嘴, 还是想象不出言朝口中那个“没心没肺缺心眼的、时不时语出惊人的吐槽役话痨”是什么样子的。   “言言说你身上变化很大, 但有一点一直没变。”想起这个傅有融就乐得笑出声。   07被钓起些许好奇,“什么?”   “言言说———”傅有融忍俊不禁,“还是那么妈里妈气,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尤其是你照顾我的模样,身上的母性光辉简直要溢出来了。”   “不过我觉得言言说得很对。”傅有融乍有其是地点点头,像条猫猫虫似的往前蛄蛹了点,把下巴搁到07手里, 微微仰头,眨眨眼,“我也觉得小七老师很像妈妈。”   07:“………”   他还能说什么呢。   “好了,休息时间结束。”傅有融不情不愿从暖桌上爬起来,一口吨完07给他煮的红枣烤奶,“继续啃剧本———”   下月月初他就要进组《琅花璧月》了。   谈林森费时两年打磨出的本子,时空回溯+古典西幻悬疑题材,剧本都写得很烧脑,傅有融看第一遍的时候看得满头雾水,还得一边做笔记一边查资料。   还有一个十足吸引人的设定。   他和谈箴此次扮演的两个男主,齐琅和陈璧,互为镜面和倒影,是异时空经历了截然不同人生的另一个自己。   也就是俗说的。   水仙。   这设定才出来的时候傅有融就忍不住和谈箴吐槽:“完了,我已经想象得出这电影上映后浮针cp得火成什么样子了,妥妥的美帝预定了。”   真不是小傅老师自大啊。   首先,他真的是沾点cp玄学体质的,属于那种随便和个长得好看的人互动就能让观众嗑到的类型。   用谈箴的话说就是,你这看狗都深情的眼睛,想不嗑到都难吧?   傅有融:“小狗做错了什么?”   谈老师:“?”   你这是在骂自己还是夸自己?   其次,他和谈箴的互联网人设立在那,宿敌合作,强强联合,双A双顶流……这些标签随便组合的化学反应,想不让人嗑到都难。再加上浮针cp已有的糖山糖海……   好嘛,又该被黑子骂他炒cp麦麸了。   谈箴:“咋?和我炒cp很委屈你吗?”   “不是这个意思。”对于给谈箴顺毛这件事,傅有融已经是相当熟练:“小绥都不介意,我当然也不会介意啊,只是就事讨论一下嘛。美帝好啊,美帝不缺二创同人粮吃,画啊文啊剪辑啊应有尽有,到时候吃饭吃到撑。”   谈箴沉默几秒,“傅有融。”   “恩?”   “离粉丝生活远点。”   “……”   进组《琅花璧月》的时候已经深秋,前期拍摄地点就在沪城,中后期要飞往国外,据谈箴说,谈导专门买了个古堡拍戏。   傅有融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说你确定是买不是租?   谈老师说你没听错,就是买了一个带了大庄园的古堡,老谈本来是打算租的,但待了几天周边景色实在是越看越喜欢,觉得很适合度假和养老,就直接买了下来。   小傅老师:“不是很懂你们这些有钱人的想法。”   哦不对,他也算是世俗定义的有钱人。   那没事了。   他进组没几天后,一年多没拍戏被粉丝紧催慢催各种喊话快进组的谢老师也终于要拍新电影了。   说来挺巧,谢询的新电影《眸生》也是双子设定,但区别于《琅花璧月》的是,他一人扮演两角,男主是双重人格设定,最后的结局是恶性的副人格为了保护主人格而死,善良的主人格沾尽鲜血和杀孽为副人格报仇,余生都活成了副人格的样子。   【当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时,我想象那是你在回望着我。】   【死去的是我不是你,你活在我的眼中,而我已经死了。】   傅有融翻完这个本子,谢询问他感觉怎么样时,傅老师吸吸鼻子,说上映的时候记得带包纸巾,这本子谁写的啊,人都给刀麻了。   谢询失笑,揉揉他的头,说那我努力点,尽量做到到时候让电影院哭声一片。   傅有融:“?”   这是人可以说出来的话吗???   更巧的是,《眸生》剧组前期的棚就在《琅花璧月》隔壁。   走路五分钟不用就到了。   再加上两部电影的导演又是老相识了,这两伙计一合计,准备让双方的男主角去彼此电影里客串一把,上映的时候还可以作为彩蛋宣传。   小傅老师:“……行吧。”   两位导演玩得开心就好jpg   但此刻的傅老师并不知道,日后有迹可询和浮针两方cp粉会因为这个彩蛋撕得多厉害,还有“缺德”杂食人给他和谢询谈箴剪了个《狐狸精》,直接上了热搜。   电影开拍第十天,来探班的经纪人苏昭雯看着抱着餐盒很自然的、毫无所察往谢询房车上走的傅有融,没忍住扶额沉沉地叹气。   苏昭雯转头问白毛小助理:“他和谢询复合了?”   07:“……没有。”   “有融说,他们就是每天一起吃个饭的关系。”   苏昭雯眉头紧拧得可以夹死一只蚊子,“他怎么不找谈箴?他两关系不应该更形影不离吗?”   说好的双男主呢?   白毛小助理沉默几秒,指了指停在谢询房车旁边那辆保姆车,“谈老师在上面,和他老...和他先生一起吃饭。他的先生每天中午都要来找他一起吃饭,雷打不动。”   傅有融整天说容缄是谈箴老公,成功把他也给带偏了:D   苏昭雯表情变得一言难尽,看上去很想骂脏但迫于形象还是忍住了,最后嫌弃地啧了声:“傅有融要是和谢询复合了,你第一时间告诉我。”   07:“......好的雯姐。”   不过...他应该等不到那个时候就是了。   等傅有融和谢询复合...林祁应该已经辞职很久了。   他本来还想多留些时间,至少陪傅有融拍完《琅花璧月》前半段再走的,但就在刚才,接到了柏弥的传讯,说他的系统核心碎片,有新进展了,这次情况和先前都不一样,他最好尽快结束这个世界的任务回来。   07在想...是和之前一样,无声无息的告别,还是和傅有融好好道别再走。   但如果走得悄无声息,有融要生气的吧。   07最终还是选择后者。   ......   傅有融结束了夜戏,习惯性往07身上一挂,哼哼撒娇:“小七我好累噢...还好饿。”   07抬手顺了顺他的发尾毛,“想吃什么?”   “葱油拌面,可以吗?”   “好。”   “小七真好。”他把自己从07身上撕下来,轻叹:“我都想象不出,你离开后我要怎么办了。”   07安静地看了傅有融几秒,在他察觉异常前,垂睫敛去眸中的情绪。   半响,他温和开口:“有融,我明天就要离开了。”   傅有融怔住。   他看着07,唇瓣张开又阖上,反复几次,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么快吗?为什么这么突然?   能不能再留一段时间啊?   你下一段旅程要去哪里?我们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傅有融脑子乱糟糟的,很多问题想问,但最终却只是轻声:“小七,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对吗?”   07怔然一瞬,微微颔首,“是。”   “好,我知道了。”傅有融把双唇抿成一条薄薄的线,他的眼眶有些发热,声音放得愈轻:“今晚我要和小七一起睡。”   07稍弯眼眉,“好。”   “这个给你。”07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本薄册交给傅有融,“你可以转交给谢询,也可以自己留着。”   傅有融吸吸鼻子,眼眶微红,“这什么东西啊?为什么要给谢询?”   “这是...”07揉揉他的头,“阿融饲养指南。”   ......   隔天傅老师是顶着双肿成桃子的眼睛去剧组的。   一想到这么难过还要上班,更伤心了TT   等他睡着后半夜悄悄离开但留了手写明信片什么的...傅有融想,好犯规啊,小七老师。   再见是再次遇见...要说话算话噢。   贴上脸颊的温热打断他的思绪。   谢询用玻璃杯轻挨了下他的右脸,“柚梨冰糖汁,不是一直想喝吗?”   傅有融捧着热乎乎的甜饮啜了口,蔫蔫说都说了我喜欢喝冰的。   谢询看着他血丝未褪的眼睛,没说话,抬手,力道很轻地拍了拍他的头。   傅有融垂下眼,“伸手。”   一本薄册放到他手上。   “这个,复印一本然后还给我。”   原件才不给别人呢。   征得同意后,谢询翻了两页,“这是...阿融饲养手册?”   这个记录口吻,真的太像饲养官了。   “阿融这是...”   “没有,这是给你一份而已。”傅有融慢吞吞喝着糖汁,眉眼恹恹,“至于其他的...再说吧。”   “好,我努力。”谢询俯下身,见傅有融不反感,才轻贴了下他的脸,“争取早点成为正牌饲养官。”   傅有融看了他一眼。   “兼职的,正职还是你的男朋友。”   “再接再厉吧谢老师。”傅有融推开他的脑袋,“准备工作了。”   “今天中午吃排骨豆角焖饭?”   “都行。”    第268章   谢誉x宋崚   挑剔刻薄高岭之花x嚣张恶劣二世祖   -   谢誉和宋崚从小就不对付。   他们的母亲, 谢二夫人和宋家四姑奶奶是关系极好的手帕交,嫁人后前后脚怀孕,说好如果是一儿一女就定下娃娃亲。谢二夫人想自己怀的是双胞胎总该有个女儿吧, 结果呱呱坠地两个儿子,遗憾之余想那做不成亲家, 那就让孩子们延续她们的友情也不错。   谢訾因为身体原因没满月就被送到国外, 所以三人行就成了谢誉和宋崚一起长大。   但   但不知是不是有些人生下来磁场便相撞————   婴儿时期两人放在一起都会哇哇大哭。   孩童时期, 谢誉是奖状拿到手软从不让长辈操心的三好学生,宋崚是上房揭瓦踢天弄井狗看了都嫌的孩子王。   每次宋崚一犯事儿, 母亲说教的结尾必然是“你怎么就不能像阿誉一样让我省点心呢?”   四姑奶奶性格骄傲, 凡事儿都喜欢争先掐尖争第一, 是个极为好强的人。老公不满意了也是说离就离, 哪怕那会儿她已经怀孕七个月了, 孩子生下来直接随她姓, 反正她又不是养不起。   给儿子取了一个“崚”作名字,也是希望他能有棱有角、事事拔尖的人。   但宋崚只完成了前半句。   很有个性倒是真的,一身拧骨和反叛, 最不喜条条框框的束缚, 你越是让他做什么, 他越要反着来。   就像宋崚明明能学好, 能变得成绩优异,可宋凌霜说了几次后,他的成绩就开始直线下滑,再也没有起来过。   面对母亲的指责,宋崚便在心里暗暗翻白眼,说那只能怪老天让我投错胎,既然我托生到您肚子里您就认了吧,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长成谢誉那么优秀的人,就注定是个烂货。   下一秒,额角传来一阵尖疼,宋凌霜把印章砸过来,她有收着力,但宋崚的额角几秒后还是浮现青紫的出血点。   宋凌霜说你给我滚出去。   宋崚便笑嘻嘻地说好嘞,我马上滚,您悠着点别气坏了身体。   一出门,走到拐角恰好和谢誉撞上。   和他一样高的少年无甚波澜看他一眼,虹彩浅滟的瞳珠轻转又归于正位,在擦肩而过那一瞬,宋崚拽住他的手腕,顶腮啧了声,说谢誉你很得意是不是?   “你还不值得我得意。”谢誉挣了下,没挣开,原就低冷的声线愈发冷漠:“宴会快开始了,你奶奶让我来喊你下去。”   少年眉目间浮现不耐,“宋崚,拿开你的狗爪子。”   看到谢誉不悦,宋崚反倒笑起来,那种吊儿郎当的、看得人火气蹭蹭冒的笑容和语气:“我偏不,你要拿我怎样啊?”   下一秒,他腕心泛开一阵诡异的酸疼,整条手臂都跟着麻掉,攥着谢誉的手指也迫不得已跟着松开。   靠,居然掐他麻筋。   宋崚龇牙,真狠啊谢誉。   谢誉皮肤白,他攥出的鲜红指印烙在手腕上显得格外惹眼,宋崚没忍住多看了两眼,脱口而出:“谢誉,你怎么这么娇气?”   谢六少爷蹙眉,感到莫名,“你有病?”   谢誉拉下袖子,直接离开。   诶,舒坦了。   宋崚轻勾唇角,谢誉也不爽了他就高兴了。   全然不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和揪小姑娘头发试图引起人家注意的熊崽子有何区别。   ……   等再长大一点上了高中后,两人双双进化成plus版本。谢誉是品学兼优玉树芝兰的优等生,宋崚则成了逃课早恋斗殴飙车烟酒样样不落的二世祖。   全校都知道这两位少爷水火不容针锋相对。   准确的说,是宋崚单方面愈发看不惯谢誉,从小就被拿来比较听谢誉的“优秀事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他觉得谢誉就是个龟毛逼王,每次看到谢誉那张冷冰冰的棺材脸就不爽,想冲上去和他打一架。   宋崚更是觉得身为纪律部部长的谢誉尤其针对自己。不然为什么每次犯事儿都能被谢誉逮个正着?扣气分来那是一点也不顾发小情分,那叫一个心狠手辣毫不留情。   以上,是宋崚和狐朋狗友们讨论起谢誉时说的话。   狐朋A闻言笑嘻嘻打趣说崚哥还是顾忌发小情分的,没当众给谢誉下不了台。   宋崚有一下没一下抛着打火机玩儿,嗤笑说那不然呢,谢誉不做人但我不能没良心。   狗友B有句话没敢说,只能在心里暗暗吐槽说您可劲儿惹谢誉注意,但怎么看人家都没把你放在心上好吧?   这话不能说,说了宋七要恼,上次有人提了句说谢誉也不顾及你的面子你还这么在意他做什么…话还没说完,就被宋崚单手把头掼在茶几上,眯着眼戾气十足,说我和谢誉的事情,还轮不到旁人来插嘴。   其实狗友B说得没错。   谢誉对宋崚没有感觉,充其量就觉得宋崚挑衅他的时候特别幼稚,再多想法就没了。   至于关系,宋崚觉得谢誉是一起长大但关系不好龟毛刻薄事儿逼但脸还可以的相杀型竹马。   谢誉……谢六少爷眼里的宋崚五个字可以概括:不熟的发小。   直到高二的时候,宋崚追了半个学期的校花对谢誉表白了,被狐朋狗友们添油加醋一番告诉宋崚,宋七少爷其实没什么感觉,追校花也是因为打赌输了而已,但他觉得正好可以借着机会和谢誉打一架。   他老早就想和谢誉打一架了。   在他百般挑衅和骚扰下,谢誉……谢誉反手就在登记册上给他记了一个名字,理由是寻衅闹事加干扰纪律部正常工作。   宋崚假气都要变成真气了。   宋崚脸色蓦的沉下,伸手就要去抓谢誉的衣领,“谢誉,你几个意思啊?”   办公椅后滑半步,轻飘飘躲过宋崚的手,那双浅瞳眸光冰凉地看着他,一如既往没什么情绪,像是不起波澜的湖,“意思是,滚出去,别打扰我工作。”   谢誉后避的举措和这眼神莫名让宋崚心里生出刺挠感来,某些作恶欲又开始蠢蠢催发,随着反骨一起生出。宋崚大咧咧往后一靠,翘着二郎腿,“我就赖在你办公室不走了,有本事你就把我的分全部扣完。”   “……”谢誉也不坐回桌子前,把笔电放平在大腿上继续修改文件。   宋崚时不时要对他犯一下病,谢誉也已经习惯,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放置不管,多搭理一下都是浪费时间。   搭茬儿只会让宋崚得寸进尺病情越发严重。   宋崚趴在办公桌上,对谢誉挥了挥手,拖长声调:   “谢誉?”   “阿誉?”   “谢六少爷?”   “谢公主,理理我呗?”   谢誉终于有所动作,却还是没有看向他,拉开抽屉里拿出降噪耳机戴上,用行动表示嫌弃过于聒噪的宋七少爷。   至于纪律部其他人……恩已经见怪不怪了。   隔三差五的就要来这么一遭,他们连热闹都不想看了。   左右都是宋崚自己唱独角戏,他们部长从来不带搭理的……也许也搭理过那么一两回?   谢部长脾气真的很好。   要换了他们被这么骚扰早就忍不住发火了。   这是纪律部成员一直认为的。   当然也不排除有滤镜在:D   等谢誉敲下最后一个句号摘下耳机时,外头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办公室只剩下他和宋崚。   宋崚趴在他的办公桌上,枕着一摞文件睡得正香。   已经习以为常的谢部长伸出手,在桌面轻叩两下。   “恩……你工作完了?”宋七少爷睡得头毛支棱,右脸压出一大块红印,眼神迷蒙地坐起来,丝毫没有形象可言,一边抱怨:“睡得我脖子都酸了…诶下次要在你这儿丢个枕头,不然迟早得落枕。”   谢誉把平板收进书包里,长睫微亸,音色泠然:“这是纪律部。”   “所以呢?”   “……”   这个问题太蠢了,谢誉都不想回答。   所以,所以不是给他睡觉的地方。   刚睡醒还处在缓慢开机状态的宋崚琢磨出这句话的意思,耸肩:“有什么办法呢?每次在纪律部我都睡得很香。”   “谢誉你说你是不是给我下了什么睡眠魔咒?让我一待在你身边就犯困,在你身边总觉得格外好睡。”   边说着,他边抬手准备勾谢誉的肩膀,被拂开也不甚在意,慢半步跟在谢誉身后,懒洋洋的:“谢誉,你喜不喜欢陶檬啊?不喜欢的话我可接着追了啊。”   “随你。”   “所以到底喜不喜欢啊?”宋崚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下谢誉的肩膀,“喜欢的话我就不追了,我不和竹马抢对象。”   谢誉幅度很小地偏了下头,侧眸看他一眼。   “你真喜欢啊?”宋崚自己都没发觉自己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心里莫名涌出一股不适感,只是嘴上却还没个正行:“好啊,堂堂纪律部部长居然带头早恋,你小子也有把柄落在我手里了吧?”   “不喜欢。”   谢誉只是觉得,从宋崚口中听到竹马这个词语,莫名怪异。   太亲密了,他们的关系没到这种程度。   宋崚啧了声,“不喜欢你还收下陶檬的情书?”   “不是情书。”   再多的,谢誉懒得和他多费口舌。   那股子不适感因为谢誉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又消退,宋崚知道谢誉没必要说这个谎,既然说了不是那就真的不是。   他问:“谢誉,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谢六少爷已经懒得理他了。   被烦得不行,才有些不耐地丢出三个字:“安静的。”   宋崚我靠声:“谢誉你是不是搞针对啊?”   “是,所以闭嘴。”   谢家司机看着(宋崚单方面)吵吵闹闹的两位少爷,见怪不怪摇摇头。   感情真好啊。   ……   高中三年,宋崚身边的暧昧对象换了一个又一个,从未有人能在宋七少爷身边待着超过三个月,也从来没有人得到一个准确的名分。   旁人问起为什么,宋七少爷轻抬下巴,一副傲慢至极又理所当然的姿态,“当然是因为他们还不够让我喜欢。”   “清纯的妖艳的乖巧的张扬的您都谈过了。”狗友B殷勤地替宋崚倒上酒,谄笑:“崚哥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话落,宋崚脑子里居然浮现出谢誉的脸。   ……神经病吧。   宋崚在心里骂一声,抖掉手上的鸡皮疙瘩,可那双冷淡谲丽的浅瞳却在脑中怎么也挥之不去,鬼使神差的,他说:“我喜欢瞳色浅的。”   卧槽。   那不就是————   狗友B第一时间也想到了谢誉,手一抖酒液差点没倒宋崚鞋上,想哥们儿你该不会是个弯的吧?   嘶。   一定是错觉,他崚哥身边从来只有漂亮妹子出现,怎么可能是弯的?   见鬼了。   宋崚越想越烦躁,把酒杯往桌上一放,起身。   “你们玩,全部记我账上。”   “崚哥你干嘛去啊?”   “找公主去。”   和宋崚接触不多的某个朋友挠挠头,见狗友B满脸无语,试探问:“哥,公主是…崚哥的新对象?看来崚哥很喜欢这个啊,都叫公主了。”   狗友B:“屁!那是他发小!”   朋友:“……啊?”   我不理解你们直男jpg   宋崚以为谢誉这样寡冷得仿佛退化掉七情六欲的冰块可能连片儿都没看过,更别提早恋这种违纪的事儿了,放在谢誉身上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   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无限趋近于零的事情偏偏发生了。   宋崚没想到会撞见谢誉和别人接吻。   素来寡冷疏离、最不喜和别人有肢体接触的谢六少爷,被一个男生抵在墙上亲得难舍难分。   亦或者是,那个男生对谢誉缠得紧。谢誉还是那个谢誉,即便是接吻也是冷冷淡淡的,左手描在外套里,另只手在接吻途中被少年带着几分强势意味攥着放到腰上。   但谢誉也没有抱住,只是松松搭着,手腕自然下垂,指尖在月色下泛着漂亮莹泽。   少年亲得很凶,似乎是咬疼了谢誉,他睁开眼,轻蹙了下眉,正要推开少年,下一秒却忍不住弓了下腰,交缠的唇齿间溢出声隐忍喘音。   宋崚站在树影里,看见男生的手挑开谢誉的衣服下摆,顺着一路摸上去,在谢誉胸前停住,攮起一瞬后,谢誉猛地弓起腰。   骨节因为手指用力攥紧绷白,手背青筋虬起,指甲陷进肉里掐得掌心生疼,这些宋崚都毫无所觉。   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有多可怕,从未意识到的占有欲在眸底化开,浓得惊人。   被谢誉不耐提膝顶开,少年也不恼,只是笑吟吟地看着男朋友接吻后显得格外漂亮的唇色,浓殷到近乎糜艳的红,化在清冷疎白的面上,着实是让人舍不得移开眼,“哥哥,今晚我可以去你家借宿吗?”   谢誉调整着呼吸节奏,眼皮都没抬一下,“不可以。”   “为什么?”少年故作委屈,像是被赶出家门的大狗勾那样,眼神可怜,“哥哥,我可以睡沙发的,不会占用哥哥的床...我知道哥哥要复习,我保证不会打扰你的。”   “陈侑。”谢誉语气没什么变化地喊了声少年的名字,“你在我这里已经没有信任度了。”   十八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是精力过剩的体育生,过界开荤后只会愈发不可收拾,根本不要指望共处一室能安分守己的可能。   “还有,你只比我小了三个月,别喊哥哥。”谢誉把微皱的衣摆理好,淡声:“太恶心了。”   陈侑眨眨眼,“那,学长?这个总可以吧,我比你低了一届啊。”   “随你。”   陈侑被方才那个吻撩出一身火气,还想再争取一下:“学长,我———”   “阿誉。”漫不经心的声音打断他的话,陈侑皱眉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这个称呼就让他心里警惕顿生。   “被宋凌霜女士赶出家门了,方便收留我一晚吗?”这人陈侑认得,或者说,全校也很难有人不认得宋七少爷这张跋扈衒扬的脸。   这句话直接让陈侑上前半步把谢誉拦在身后,“你是谁?”   宋崚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昂了昂下巴,嘴角勾起漫不经心的笑,“我和阿誉一起长大,你说我们什么关系?”   “你可以去住酒店。”谢誉的语气还是很淡,不管是对宋崚还是陈侑,“我这是单人公寓。”   “学长...”见谢誉越过自己直接和宋崚说话,陈侑装出来的委屈都要变真委屈了。   “你也回去。”谢誉喉间溢出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抬手揉了一把男朋友的头,“明天中午我去找你吃饭。”   “好,说话算话。”陈侑一下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来,看似阳光无害,余光却忍不住给宋崚递了个得意的眼神。   发小又怎么样?这是我男朋友。   宋崚眯了下眼。   “我的卡被宋女士冻结了,身份证也没带。”宋七少爷自认做不出那等恶心的姿态来,“就这一晚,我睡沙发。”   “学长都说了他这是单人公...”   陈侑还没说完,谢誉直接:“行。”   “至于你。”谢誉看着眼神幽怨的男朋友,不为所动,“回去,别让我说第三遍。”   最终以陈侑不情不愿幽幽怨怨离开的结局告终。   爽了。   太爽了。   宋七少爷乐得差点笑出声。   阿誉是我发小,当然偏向我。   你算什么东西,也想抢走阿誉?   宋七少爷丝毫不觉幼稚,理直气壮地想。   宋崚晃在谢誉身后没个正行,还没爽两秒,不经意瞥见谢誉红得过分的唇色,眸色又蓦的冷下。   他盯着谢六少爷锋利镌冷的侧颜,一边觉得谢誉真的有点好看,一边阴恻恻开口:   “谢誉,你喜欢男的?”   “恩。”谢誉拿出磁卡滴一声刷开大门,“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开了一条缝的大门被宋崚抬手抵住,谢誉眼前突然暗下,宋崚挡在他面前,眸光晦涩不明。   “你喜欢男的,为什么不找我谈恋爱?”    第269章   宋崚做了个梦。   地点还是在谢誉单身公寓楼下, 只是和谢誉接吻的人成了他。   谢誉被他困在墙壁和臂弯之间,他的另只手掐扶着谢誉的后颈,半带强迫性质地让他仰头承受自己的吻。   他比陈侑亲得还要过分, 都把谢誉的下唇给咬出血了,舌头在温热湿软的口腔内肆虐掠夺着, 吮吻的黏腻水声听得人面红耳赤。   那只圈着谢誉的手也不老实, 从衣摆顺着腰肢摸上去, 极尽暧昧地摩挲着纤薄精致的蝴蝶骨,温热细腻的肌理触感让人爱不释手。   谢誉被他又亲又摸的, 缠贴的唇齿间溢出难耐的轻哼, 最后实在是受不了, 直接把他推开, 在他脸上落下不轻不重的一记。   谢誉扇下来那一刻, 宋崚睁开眼。   靠……   宋崚内心飙过一串脏话, 僵着身体坐起来,连拖鞋都来不及穿,赤脚大步走到主卧前, 叩门三声。   一分钟后, 房门打开, 黑发微乱的谢六少爷脸色阴郁地看着他, 声音冷得可以制冰:“你最好是有天塌下来的急事。”   天色都才亮一点。   “收收起床气,我真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睡眠的……等等!”宋崚眼疾脚快地抵住门,脸色有些不自然,“借我一条内裤,我要去洗澡。”   谢誉还有些困顿的脑子一瞬清醒,他盯着宋崚看了两秒,“沙发弄脏了没有?”   “没有。”宋崚龇牙, “就知道你要问这个,回头直接给你送一套新的沙发好吧?”   半分钟后,谢誉把衣服扔他怀里,主卧门也重重合上,差点碰到宋七少爷的脑门。   起床气真大…宋崚耸了下肩,看着怀里的衣服,鬼使神差的,低头闻了一下。   有很淡的、需要用鼻尖抵住才能闻到的冷松木香,是谢誉日常用的衣服熏香。跟他这个人一样,清清冷冷的味道。   也就是说……这件衣服谢誉穿过。   宋崚心情顿时愉悦起来。   但愉悦不超过五分钟,站在淋浴头下的宋崚扶着墙陷入沉思:   ……他为什么会梦到和谢誉接吻?   难道他真的不是直男?   不应该啊…上个月看片还有感觉的。   沐浴露在手上抹开,滑腻的手感让宋崚不可抑制想起梦里抚上谢誉腰背的触感。暖热的,柔软的,润腻的,像是凝白脂膏化在指尖。   皮肉下是微凸的琵琶骨,一寸寸抚过时,谢誉会止不住的轻微战栗,像是受惊的蝴蝶。   “谢誉。”   “阿誉。”   宋崚无声念过这两个名字,睫毛被热雾氤湿,垂掩取眸底浓得化不开的暗色。   他抬手撩了把湿漉的额发,把水龙头拧到冷水阀。   ……   谢誉睡了个复觉醒来,洗漱好出来后,桌上已经摆满鲜香热腾的早饭。   一眼瞄过去,都是他符合他口味的。   但……   谢誉拉开餐椅在宋崚对面坐下,声音轻淡:“你的卡不是被停了吗?”   还有钱点明膳楼的早饭?   宋崚脸色一僵,轻咳一声:“先记老李账上,回头会还他的。”   谢誉不置可否,低头喝粥。   “谢誉。”宋崚的目光不受控制落到那两片启合的淡红唇瓣上,“你喜欢那个狗崽子什么?”   谢誉两秒后才反应狗崽子说的是陈侑。   “与你无关。”   “那…”宋崚端起冰牛奶吨了半杯,勉强压下心里的火气,嬉皮笑脸:“你为什么会和他谈恋爱?”   谢誉咽下一口粥,“玩。”   谈恋爱……玩儿?   宋崚忽然笑起来,趴在桌上笑得肩膀都在抖那种。   谢誉就静静看着他犯病。   “谢誉啊谢誉。”宋崚擦掉眼角的泪水,“你跟我一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扯了下嘴角,轻嗤:“只是你谢公主太会骗人了而已。”   “我们彼此彼此。”   谢誉没接话,只是安静食用早餐。   但有时候沉默即是一种默认。   “但你眼光不怎么样啊。”宋崚回想起陈侑那张奶狗脸,嗤笑:“好歹找个脸好看的,站在你身边根本不配。”   “找什么样的?”谢誉放下瓷勺,长睫微抬,介于亚麻白和白金色之间的浅瞳不带什么情绪看着宋崚,虹膜透着清净的冷感,却又显出几分滟泽,“你这样的吗?”   没料到谢誉突然来这么一句的宋七少爷身体僵了瞬,对上谢誉意味难明的冷淡眸光,莫名起了一股胜负欲。他挑起惯常的轻佻笑容:“怎么,我很差劲吗?”   “我们从小一块长大,家世相当,脸也配得过去,站在一起至少比你那狗崽子男朋友般配。”宋崚抬了抬下巴,“找我有什么问题?”   “没有。”谢誉淡淡看着他,“但我对你没兴趣。”   宋崚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差点没上来。   谢誉是真的知道怎么气他。   ……   为了测试自己的性取向到底是男是女他究竟有没有被谢誉掰弯,宋崚带上惊恐万分的狗友B去了一趟gay吧,坐了一刻钟不到就黑着脸出来了。   结论也很快得出,他还是直的,但性取向里多了一个谢誉。   和男女无关,仅仅因为他是谢誉。   对于自己对一起长大的竹马生出生理欲望这件事,宋七少爷接受地十分坦然。   那可是谢公主。   喜欢不是很正常吗?   听完宋七少爷简短得没有一百字心路历程的狗友B:“?”   哥们你这逻辑在哪里?   因为他是谢誉,所以喜欢?   您自己看看这合理吗jpg   然后他又听到他崚哥说帮我出个主意。   狗友B一拍胸膛当即表示崚哥你有事直说,兄弟愿意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两肋插刀杀人犯……不是。   宋崚一下一下旋着打火机盖,焰光在眼中明明灭灭。懒洋洋地说那也不至于,你知道怎么撬墙角吗?   狗友B:“……?”   他真的没有听错吗?   宋崚:“你有这方面的经验或者教程吗?”   狗友B:“………”   他怎么可能会有?   狗友B擦掉额头的汗,呃一声:“这事儿吧……需要从长计议……”   只是吧,宋七少爷挖墙脚的锄头还没下去,谢訾先回国了。   谢訾,谢誉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出生起就检查出一种很罕见的病症,罕见到全球病例不超过一万例,国内更是寥寥无几,所以还没满月就被送去了国外治疗。   十六岁以后病情慢慢稳定下来,现在回国准备高考。   谢誉全家上下都欢迎谢訾归来,除了谢誉这个和谢訾血缘关系最浓厚的亲哥。   谢訾是国庆头一天回来的,而谢誉除了国庆那天在谢家外,假期剩余时间都是在单身公寓度过的。   宋崚随宋凌霜参加谢訾的回归宴,却发现谢誉不在,问及谢夫人,她笑容一顿,说谢誉身体不舒服,在楼上休息。   和长辈寒暄两句后,宋崚拿着酒杯转身,寻了个僻静的角落给谢誉发消息:你去哪了?   那边鲜少见的秒回:【公寓。】 :我来找你。   不是询问,而是通知。   宋崚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他现在需要立刻赶到谢誉身边陪着他。   过了一分钟后谢誉才回:【随你。】   宋崚也懒得管宋凌霜女士遥遥看过来的眼神警告,拿起外套直接往宴会外走,结果在门口被谢訾叫住。   “你是准备去找哥哥吗?”谢訾笑得和气又无害,明明是和谢誉七分相似的眉眼轮廓,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谢誉是锋利的铦冷的,而谢訾是苍白的温和的,像是猞猁和家猫的区别。   最好区分的,就是虹膜颜色。   谢誉的瞳色是很浅的白金色,在明亮光源下又带出微微的渐变,呈现一种滟透的漂亮质感,比最昂贵的珠宝水晶都要来得漂亮。   据说谢誉的瞳色是遗传了外籍曾祖母。   而谢訾,就只是很普通的黑棕瞳色。   哪哪儿都没有阿誉好看。   这是宋崚打量半响后,得出的结论。   他以一种自上而下的俯量目光看着谢訾,在对方笑容一点点收起时,才漫不经心开口:“是,你有话让我带给阿誉吗?”   “.....”谢訾掐紧手心,自他回到谢家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受到如此轻待,但语调仍然温和:“能帮我带句对不起给哥哥吗?那件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哪件事?   宋崚皱了下眉,看着谢訾的脸,浮现浓重的不爽来。他扯了个轻蔑的弧,“不带,我又不是你的传话员。”   “而且,没人跟你说过吗?我和谢誉关系很烂,看见这张脸就烦。”宋崚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和戾气,“谢七,离我远点,你哥能和我有来有往打架,你这小身板可挨不住揍。”   话落,也不管谢訾什么表情,转身便走。   死对头吗?   谢訾看着宋崚的背影,眸光微闪。   那真是...太好了。   -   宋崚赶到公寓时,谢誉正倚着沙发昏昏沉沉小憩,听到敲门声,实在没有力气起身开门。   【密码是******】   宋崚几乎是扫了眼信息后就动作迫急地去输密码,还按错了一次才打开。   看到面色苍白阖目倚睡在沙发上的谢誉,他直接蹬掉鞋子大步走过去,抬手抚上谢誉的额头,烫得他忍不住缩了下手指。   内心涌现一股无名怒气,但又不能直接发火。宋七少爷压着声冷冰冰道:“你吃午饭了吗?”   少年睁开眼,浅瞳上烧出一层濛濛雾色,幅度很轻地摇了下头。   靠...   看到谢誉这个模样,宋崚那股翻腾的火瞬间熄灭一半。   宋崚磨了磨后槽牙,一边订餐叫家庭医生,一边冷声:“谢誉,你到底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的?别跟我说是因为谢訾。”   谢誉闭上眼,声音微哑:“他还不配。”   “行了别说话了。”宋崚拽过单人沙发上的毛毯给谢誉盖上,翻箱倒柜但轻手轻脚找出体温计让谢誉咬住,又去厨房倒腾半天弄出一杯温水,出来一看温度,更想骂人了。   “离四十度只差零点二度。”宋崚骂骂咧咧,“谢誉,我要不来你准备放任自己烧成傻子吗?”   但手上却小心翼翼给谢誉喂水,“谢公主,不要跟自己身体过不去好吗?麻烦你———”   话音蓦的顿住,他的小拇指被谢誉很轻地勾了下。   “宋崚,别说话了。”谢誉有些费力地睁眼,眼梢泛着很淡的红,雾濛濛地看着他,声音很轻:“我有些头疼。”    第270章   真是……要命。   宋崚脑子空白一瞬后, 第一时间浮现起这个念头来。   他垂眼看着谢誉,少年说完话又闭上眼,浓黑细密的睫羽安静覆贴着下眼睑, 透下疎薄的影。洇黑和冷白两种极致色差对比,衬得肌肤几乎生出微微的剔透感来。   宋崚看着谢誉, 眼神越来越复杂。   他**的, 他好像真的喜欢上谢誉了。   谢誉感觉自己的手指被攥进暖热柔软的掌心里。   放在平时谢誉肯定瞬时就要抽回自己的手, 但这会儿他实在是太难受了,脑子热沉昏胀, 思维也跟着变得格外迟钝。   谢誉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他和宋崚在牵手。   少年的音色不复往日清冷, 微微倦哑, 含着一点沉沉鼻音:“宋崚, 你打算牵多久?”   宋七少爷捏了下他的手腕, “我在哄你, 你没感觉出来吗?”   谢誉:“……” ?   谢六少爷本能张嘴要反怼回去,动了下唇又闭上,实在是懒得开口。   算了, 嘴长在他身上, 随宋崚怎么说。   身边一沉, 宋崚挨着他坐下来。   十分钟后, 宋崚看着靠在自己肩上彻底睡着的谢誉,手腕微动,把两人相握的手改为十指交扣的牵法。   他盯着谢誉的脸看了几秒,保持肩膀不动,慢慢侧过脑袋,在谢誉额头亲了一下。   如果不是姿势不允许,怕惊醒谢誉的话, 他其实想偷亲嘴来着。   谢誉。   阿誉。   宋崚想,戳破窗户纸后,他好像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喜欢谢公主。   宋崚用鼻尖很轻地蹭了蹭谢誉头顶毛绒绒的发丝,嗅到清淡好闻的茶花洗发水气味。   好想把谢誉变成一只猫。   时时刻刻揣在怀里带着走。   ……   “你还准备在我这里待多久?”国庆节第四天,病好得差不多的谢誉看着穿着自己卫衣,坐在地毯靠在沙发上用switch玩经营游戏的宋崚,淡声:“你已经白吃白喝四天了。”   “什么叫白吃白喝?”宋崚不满抬头,“你生病的时候我没有照顾你吗?前两天忙前忙后跟老妈子似伺候照顾你的人是谁?用完就扔?谢誉你也太没良心了!”   谢六少爷难得语亏,宋崚难得掰回一局,继续喋喋追击:“我留下了还不是为了监督你吃药?不看着你病好全了我不放心,结果你要赶我走?”   “闭嘴。”谢誉被念叨烦了,“我的病已经好了,而且下午陈侑要来找我。”   宋崚摁键动作一顿,嗤笑:“等病好才想起来找你?男朋友烧到四十度连个电话问候都没有,你这挑选对象的眼光真不怎么样。”   “我没告诉陈侑我生病的事情。”想着这人被自己使唤了两天,谢誉忍着怼回去的冲动,语气不咸不淡:“待会他来了你别说漏嘴。”   宋七少爷轻扬眉梢,“你不赶我走了?不怕我打扰你和你对象亲亲热热恩恩爱爱?”   谢誉还是决定不忍,冷声回呛:“你要是不想当电灯泡,现在就可以滚。”   “我才不走。”宋崚哼一声,“有本事你两就当着我的面来个法式热吻。”   法式热吻是没有的。   气氛甚至有些僵硬。   谢誉还没开口,宋崚看着跟在陈侑身后的谢訾,脸色一下阴下来,“谁让你把他带上来的?”   陈侑不甘示弱瞪着宋崚,“关你什么事,这是学长的亲弟弟,你这个外人都能在他这个亲人凭什么不能进屋?”   “你们别吵架。”谢訾挪了半步,看向被宋崚拦在身后的谢誉,眸底闪过一丝精光,“是我请陈侑同学带我上来的,他只是帮了我的忙而已。”   谢訾看着谢誉,声音轻柔:“哥哥,你一连几天都不回家,我们都很担心你,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谢誉并不在意他的问候,冷淡反问:“你擅自出来,家里人知道吗?”   谢訾愣了下,抿唇摇摇头。   “站住。”这两个字是对已经脱掉一只鞋准备进屋的陈侑说的。   陈侑愣了下,脸上浮现不可置信的神情,“学长,你让一个外人在你家待着…你不让我进门?”   谢誉现在没心情哄对象…当然平时也基本不哄就对了。他就是通知陈侑一声,随后越过他,看向谢訾:“我送你回去。”   “我不想回去。”谢訾皱眉,“我想和哥哥待在一起。”   他的眸底闪过一丝狡黠,“除非哥哥愿意和我一起回去,余下的假期都在家里陪我。”   谢誉懒得和他过多废话,他转头看了眼宋崚,“你留这还是一起走?”   “我跟你一起去谢家。”宋崚眼神不善地看着温和微笑的谢訾,声音冰冷:“你这弟弟身娇体贵,多一个人护送为好,别磕着碰着哪里,你当全责。”   视线和谢誉对上时,宋七少爷的语调又变得懒洋洋的:“毕竟我们谢公主也娇气着呢。”   被忽视的陈侑忍不住插嘴:“学长,我也要去。”   谢誉一个余光都没瞥给他,边接过宋崚递过来的外套扣上,“你回去。”   陈侑愤怒,又委屈,眼眶都红了:“为什么?”   宋崚嗤笑一声,状似只是很随手地替谢誉勾出压在外套衣领下的装饰带子,漫不经意:“因为你没有踏入谢园的资格。”   见谢誉没有出声,陈侑便知道这是默认了。   有时候沉默即是表态。   陈侑看着和宋崚站在一起的谢誉,忍不住攥紧拳头。他从未如此深刻意识到,他和谢誉的身份阶级犹如天堑。   陈家放在寸土寸金的港城也能说得上是富庶,可和真正的百年世家顶级豪门比起来,连他们的眼都入不了。   而宋崚,和谢誉才是一个阶级的人。   ……   病愈踏入谢园,等待谢誉的不是关心问候,而是谢二夫人劈头盖脸的斥责:   “阿誉,你怎么可以伤阿訾的心呢?他这么喜欢你这个哥哥,你就这么冷待他?”   “他大老远过去找你,你怎么可以连门都不让他进?你就是这么做哥哥的吗?亏得阿訾担心你身体不顾危险偷偷溜出谢园。”   即便是亲妈,谢六少爷也不惯着:“他的心是纸做的吗?这么容易就被伤到?”   “我不需要他的喜欢,也不需要他的关心。身体不好就老老实实待在谢园别乱跑给人添乱,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吗?”   谢誉看着愣住的谢二夫人,声音冷淡:“还有,我和谢訾是双生胎,我只比他大了十分钟。”   宋崚差点没当场笑出声,死死咬住腮帮子,憋得整个人都在抖。   谢公主不针对他的时候,他怎么看得这么开心呢?   谢訾眼眶一下红了,“哥哥…是因为我回来后抢走了爸爸妈妈和小诗的关注,才让你这么讨厌我的吗?”   从外面走近的谢诗恰好听到这么一句,她是个直脾气和直脑子,一下就忍不住冲到谢訾面前,瞪着谢誉:“二哥一个人在国外治病十几年,回来后大家多关心他一点不是很正常吗?谢誉你这么小心眼吗?”   “谢诗你有毛病吧?”当着谢二夫人的面,宋崚也没半点客气,他把手搭在谢誉肩上,“信不过和自己相处了十几年的哥哥,白莲……可怜的二哥一回来演上两句就信了?我替阿誉直说了,他不需要你们的关心也不在意你们是否偏袒谢訾。”   余光瞥见谢誉转头,宋崚歪头对他勾了下嘴角,“我们谢公主从来不在意这种东西。”   “你……”谢诗被气得脸色涨红,不想承认宋崚说得有道理,嘴硬:“我们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来管了?”   “嗯嗯你说得对,你们家的事情我确实没资格也没兴趣管。”宋崚抱着手,懒懒散散:“但是阿誉的事情我不能不管。”   “小崚。”谢二夫人脸色难看,亏得一直以来的好涵养才没直接赶客:“我想我应该和凌霜好好说一下你的礼仪问题了。”   宋崚笑得露出尖白的牙,“今日是我失礼了,您请随意。”   这场闹剧最终以谢誉淡淡一句“你们看紧谢訾别再让他乱跑,还有下次,我不会管。”而告终。   出谢园的路上,宋崚试探着问:“谢訾说他有件事不是故意的...是什么事情啊?”   谢誉看着陈侑满屏消息,实在没耐心看,瞄了两眼就给手机熄屏,声音淡淡:“把我的手表丢进泳池。”   宋崚愣了下,“是...你外婆留给你那块吗?”   “恩。”   以谢誉对那块手表的重视程度,肯定当即就跳下水去捞了...难怪会烧到快四十度。   安静几秒,宋崚还是没忍住问:“那还能修好吗?”   “不知道,送去修了。”   “谢訾那神经病。”宋崚骂了声,对前面谢家司机看过来的目光直接无视。他盯着谢誉和平常一般平静冷淡的侧颜,“谢誉,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你想说什么?”谢誉轻撩眼皮,淡淡看着他。   “要不...跟我出去放松一下?”   一个小时后,被宋崚搂着肩膀,给他介绍那群狐朋狗友的谢六少爷陷入沉思。   他到底为什么会答应宋崚?   见有人把酒杯推到谢誉面前,宋崚抬手拦下,“阿誉不喝酒,他感冒才好,喝果汁就行。”   话落,修长白皙的手出现在视线范围里,端走那杯酒。   “没事。”来都来了,谢六少爷也没能逃过这四个字,他抿了口果酒,声调清冷,“喝点放松一下。”   宋崚看着他。   包厢内暖气开得很足,脱了外套也还是很热,谢誉松了两颗衣扣,纤秀漂亮的锁骨线条似隐似现。往上,是微微凸起的喉结,还有被酒液润湿的殷红薄唇。   那双色泽清浅的眼在灯下呈现一种剔透而殊滟的质感,眸光淡薄,轻撩撩看过来时,又透着清冷的诱。   宋崚忽然觉得口干舌燥,端起面前的冰酒喝了两口。   谢誉…怎么这么会勾人?   ……   在谢誉出去一刻钟还没回来,宋崚坐不住了。   结果在拐角处撞倒谢誉在抽烟。   火光在他指尖明明灭灭,他另只手拿着手机,聊天对象的备注是[陈侑]。   看清楚那个备注后,宋崚心里涌现一股无名的燥意和火气来。   陈侑……就这么喜欢陈侑吗?   在外面一聊就是十五分钟?谢誉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他给带出来放松的?   心情好了就搭理亲亲男友去了?   那他算什么?调遣排解的工具吗?   宋七少爷越想越气,脸色愈发阴沉,周身气压低得可怕。   许是酒精催化情绪,也许是隔着烟色酒气朦朦胧胧看过来那双眼睛太过冷淡也太过勾人。   和谢誉视线对上那一刻,宋崚清楚感觉到脑子某根弦啪一声断了。   他掐住谢誉的下巴,亲上肖想觊觎了一晚的唇。    第271章   宋崚回到包间的时候, 全场寂静一瞬。   狗友B右眼皮狂跳。   不是,这位哥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后嘴角就青了一块儿?   更诡异的是, 他眉梢眼角止不住的愉悦。   哥们儿你被揍了还这么开心啊?   中邪了?   等宋崚落座后,狗友B小心翼翼问:“哥, 要不要帮你拿医药箱过来?”   宋崚端起酒杯喝了口, 牵到伤口轻嘶了声, “不用,拿点冰块就好。”   有人见宋崚心情还不错, 便大着胆子开口:“崚哥你这伤……”   宋崚勾了下嘴角, 语气懒洋洋的:“这个啊?被猫爪子拍了一下而已。”   其他人:“………”   怎么无形之中感觉被塞了一口狗粮呢?   他就知道。   赵子钦, 也就是狗友B在心里呵呵一声。   果然和谢誉有关系。   赵子钦把冰袋递给宋崚, “那只胆大包天的猫呢?”   宋崚斜了他一眼, “恼羞成怒, 跑了。”   赵子钦:“……”   恼羞成怒?   谢誉?   他合理怀疑宋崚在胡说八道。   见赵子钦满脸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宋崚啧了声:“行了别一脸便秘表情,想问什么直接问。”   赵子钦:“……您对那只猫做了什么, 才致使他恼羞成怒跑了?”   “亲了他两口。”   赵子钦沉默了。   行吧, 那大哥您被揍得真的不冤。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谢誉是不是有对象来着?   赵子钦复杂的心理活动宋崚一无所知当然也没兴趣知道, 他抿了口酸甜的桑葚酒, 忽然想起在谢誉舌尖也尝到了这个味道。   好像还有话梅的味道。   宋崚稍稍俯身从小盘里拿了颗话梅,撕开包装咬进嘴里,话梅粉沾到舌头一侧的伤口,让他忍不住咧了下嘴。   谢誉,下嘴真狠。   他亲了两秒不到,反应过来后的谢誉就直接狠咬一口他的舌头,随后便是一拳砸过来, 如果不是宋崚反应及时,恐怕还要挨第二拳。   宋崚一边躲一边说,就亲了你一口,反应至于这么激烈吗?怎么跟失了清白的良家妇女似的?   谢誉看着他,脸色冷得可以凝冰,有那么一瞬,他眼里浮现宋崚没看懂的晦涩情绪。   很久后宋崚才知道,那是谢誉在犹豫要不要开口和他道别。   他和谢誉出国留学前的最后一面,以他强吻了谢誉被揍了一拳的荒诞落幕收场。   此刻坐在包厢里的宋七少爷还托着腮,百无聊赖地听着狐朋狗友们乱七八糟的挖墙脚计谋献策,满脑子想的却是要选个什么礼物给谢公主赔罪才好。   希望谢公主不要太难哄才是。   但宋崚不知道这是他和谢誉在少年时代见的最后一面。   当晚回去后,宋凌霜就没收了他的手机和信用卡,藤条伺候一顿后给他关禁闭了。原因是谢二夫人直接打电话过来告状,希望好友好好管教一下孩子,不要贸然插手别人的家事。   得知自己挨罚原由的宋崚翻了个白眼,说明明就是被他说中一碗水不端平偏袒白莲花后恼羞成怒而已,如此斤斤计较,亏得谢誉没有继承他妈妈的性格。   如果不是顾忌着他才上完药,宋凌霜真的很想一巴掌拍臭小子腰上。   趴着的宋七少爷还在叨叨逼逼:“真不知道谢二夫人和谢诗怎么想的,谢訾演得那么矫揉造作,白莲花花香熏得呛人都没发现,还觉得谢訾楚楚可怜全世界都亏欠了他……阿誉才是被亏待的那个好吧?明明是最优秀那个却一直不被重视……”   见亲妈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盯着他,宋崚莫名汗毛倒竖,“宋凌霜女士,您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你不觉得你对谢誉过分关注了吗?”   宋崚心里一突,又笑嘻嘻道:“我和阿誉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关注他不是很正常吗?”   “你们两个男生哪门子青梅竹马?”宋凌霜敲了一下儿子的头,“不过阿誉要是女孩儿就好了,这样我也不愁你未来娶不到媳妇了。”   宋崚右眼皮跳了跳,紧盯着宋凌霜:“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你和阿誉其中一个是女孩儿的话,你们落地那一刻开始,婚约就成立了。”宋凌霜挑了下眉,“即便你们关系再恶劣,未来的结婚对象也只能是彼此。”   靠……亏大发了。   这是宋崚第一个想法。   四舍五入谢公主就是他宋崚命定的老婆。   至于性别?   性别不重要。   宋崚用开玩笑的轻佻语气:“其实不是女孩儿也没关系,反正现在同性婚姻合法了。”   宋崚毕竟是丛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宋凌霜还能看不透他的小心思,便嗤笑了声,直接挑明:“你喜欢阿誉吧?”   “喜欢。”宋崚半点不害羞,“如果您要是反对呢那咋们母子这次对话就到此结束,气不过想揍我等我恢复后再揍,反正我喜欢谢誉这件事儿我不打算改,你要骂要打都没用。”   “臭小子。”宋凌霜给了他一个爆栗,冷哼一声:“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古板的性格吗?我又不是谢家那老头子。”   宋崚:“………”   所以说吧,有时候真的不能怪他没大没小不守规矩。   基因遗传在这呢。   “你妈好歹也是出国留过学的人,不就是喜欢男生吗,咋们家又没有皇位要继承,我为什么要生气?”宋凌霜瞥了宋崚一眼,“说有皇位也行,但你这德性是肯定连竞争资格都拿不到的。”   宋崚:“……谢谢您啊。”   这可真是亲妈。   “不过阿誉可不一定看得上你。”宋凌霜起身,“我劝你还是趁这几年好好整改一下,至少拾掇得人模狗样一点别看上去就像个草包。”   宋崚皱眉,“趁这几年?”   高跟鞋顿住,宋凌霜回头,“你不知道吗?阿誉明天晚上的飞机。”   宋崚愣了下,脸色霎时阴沉下来,刚要翻身下床,就听到宋凌霜女士吩咐保镖:“摁着他别让他乱动,禁闭期内要是踏出这栋楼了,你们也不用干了。”   被摁在被褥里动弹不得的宋崚紧咬后槽牙。   谢誉……你可真是好样的!   ……   谢誉在国外一待就是六年,本科国际金融和数据分析双学位后毕业后也没急着回来,而是一边在谢氏海外分部公司实践一边继续攻读金融硕士,六年内没有回过港城一次,和亲友们的电话交流也甚少。   而宋崚。   用宋七少爷的话来说改头换面精进自我这种事儿是不存在的,最多也就“浪子”上岸身边不再有那些莺莺燕燕,然后在高考前冲刺三个月考了个不错的大学随便学了个金融系,毕业后在家族企业一边混日子而已。   一点也不影响他喝酒抽烟飙车蹦迪找乐子。   至于谢誉?那没良心的东西他早就忘了。   赵子钦看着宋崚左边锁骨下露出半截的花体Y字黑色纹身,又看着他用淬了毒似的嘴嘲走贴上来的小白花...心里说大爷您开心就好。   你明明超爱jpg   嘴上说着早忘了的宋七少爷从旁人口中得知谢誉近几日回国的消息时,差点没气炸。   从别人口中得知谢誉回国的消息就算了,连接风宴都不通知他是吧?   不就是被他啃了一口吗?至于记仇到现在?谢誉还怕他能把他给吃了不成?   越想越气的宋七少爷周身气压低得可怕,连赵子钦也默默坐远了一些。   狐朋A见宋七少爷脸色是在难看,冻得可以掉冰渣子,没忍住压低声音问了赵子钦一句:“赵哥,崚哥这是怎么了?突然就?”   赵子钦张嘴咬住小情人喂到嘴边的葡萄,嗤了声:“他的公主殿下回来了,但没第一时间召见他,火气上来了。”   狐朋A:“?”   狐朋A在三日后给谢家六公子的接风宴上见到了“公主殿下”   呃,也就是谢六公子本人。   谢六少爷对比六年前还是有一定变化,气场愈发的沉静气质愈发的清冷,像是被冰雪淬过似的,整个人都散发一种生人勿进高不可攀的矜冷淡漠。   可偏偏他的眉眼生得极为艳丽,近乎带上一点妖的意味来。尤其是那双似白似金的浅瞳,不带什么情绪时,像是冷浸浸的冰珠子。但狭长眼尾轻挑,冷淡掀眼盵过来一眼,就能勾得人口干舌燥。   难怪...宋七惦记了七年。   这姿容,这身段...狐朋A隐晦地扫了眼谢六少爷白衬衣下似隐似现的瘦韧腰线,不敢想象握上去感觉有多妙。   当然,这等人物,不是他可以肖想的就是了。   谢六少爷手里握了杯酒,没喝,那搭在水晶杯边缘的手指,白得几乎要反光,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杯沿,也不知点在多少人的心尖尖上。   狐朋A看得心痒难耐,忍不住想过去和谢六少爷搭个话,包厢门在这一刻被砰一声推开————   包厢瞬间安静,宋崚大步走进,把礼物往茶几上一放。原就生得锋利的五官不带什么表情、压着眼皮看人时呈现一种咄咄逼人的攻击性,戾气很重,感觉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揍你一顿似的。   宋七少爷嘴角挂着吊儿郎当的笑,腔调懒散:“回归礼,也是没有邀请却擅自闯席的赔礼。”   谢誉轻点杯沿的动作顿住,眼睫微掀,和宋崚对上视线。   宋崚对谢誉身边的人抬了抬下巴,“麻烦让个位置,我要坐这。”    第272章   “这…”男人有些犯难地看着谢誉。   不管是谁他都开罪不起啊。   “让你让就让。”宋崚收拢眉骨, 压着不耐,“你相求谢誉的事情,我来帮你搞定, 让开。”   “您请。”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麻利起身滚蛋。   直到宋崚落座, 谢誉都没分给他一个正眼。   就连他的气息倏然逼近, 近到温热呼吸打在他的面颊上、再挨近半寸就是接吻的距离, 谢誉也只是用余光瞥了他一眼,眸色清清冷冷的, 没有半点情绪。   没拒绝, 不主动。   这是什么渣男态度。   宋七少爷气得直咬牙, 周身气压愈低, 活像是谢誉欠了他十个亿似的。   在宋崚的眼神授意下, 赵子钦倒上两杯酒, 推到两位少爷面前,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庆祝我们谢六少爷学成归来,碰一个?”宋崚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酒杯递给谢誉, 左手搭上他的肩, 唇角上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再怎么说也是一起长大的关系, 不至于记仇到连杯酒也要拒绝吧?”   深红色酒液在玻璃杯中泛着莹莹光泽, 随着谢誉接过的动作轻漾两下,浓沉色泽衬得那段搭在杯身上的手指愈发莹白细腻,指尖近乎生出微微的剔透感来。   宋崚垂下眼,忽然很想扣着谢誉的手腕,把红酒全部浇上去,再一点点舔舐干净他指缝间的酒液。   玻璃杯轻撞发出声脆响,谢誉抿了半口, 听到宋崚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得到的声音说:“谢誉,别以为这样就一笔勾销了。”   “这只是开始。”宋崚满意地看着谢誉从颈间漫上的薄红,像是一抹桃花色胭脂化在新雪里,莹冷而艳丽。   不枉费他从私藏酒库里挑了最贵一瓶赤霞珠,能见此情态,这瓶酒开得值了。   “谢誉。”那双眼睛终于舍得正眼看他,宋崚喉结轻滚,竭力克制着想亲上去的冲动,“来日方长。”   “我会跟鬼一样缠着你不放的。”   压低、放轻的磁冷声音落进耳朵里,倒真有几分鬼飕飕的意味。   谢誉把玻璃杯随手搁在茶几上,浅瞳稍起漪澜,只是像蜻蜓点水似的,很快归于平静。   “你随意。”   宋七少爷大咧咧坐在谢六公子身边,一只手横在他背后的沙发上,毫不掩饰自己的占有欲,一时间也没人敢上前和今天的宴会主角搭话。   宋崚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当然谢誉也没搭理宋崚就是。   宋崚随意瞥了眼谢誉全德文的邮箱界面,阴阳怪气:“接风宴还要加班回邮件,谢氏给你开了多高的加班工资啊?”   见谢誉不说话,只专注回复邮件,宋崚持续开嘲讽:“多金贵的客户啊?值得你字斟句酌的?小谢总回复小情人有这么耐心吗?”   “……”谢誉手指顿住,声音冷冰冰的:“宋崚。”   “在呢。”宋崚摊开掌心,露出半边连白络都处理干净的橘瓣,“累了?要不要吃个橘子?”   “闭嘴。”   “手也拿开。”   “好嘞。”   宋崚把橘子丢进嘴里,懒洋洋往后一枕。   诶,舒坦了。   赵子钦一言难尽地看着眉眼间止不住愉悦笑意的宋崚。   从前怎么没发现宋崚是个M?   又是谁在来之前气势汹汹防话说一定要给谢誉点颜色看看,这接风宴的场子他砸定了?   这会儿贴在人身边,时不时犯个贱找完骂、还给人家剥橘子喂芒果的人又是谁?   妈的妖妃啊。   赵子钦看着谢誉在五光十色的灯下显得愈发艳丽的眉眼,哪怕冷冷淡淡没什么表情,他越看愣是越觉得妖里妖气的。   怕不是个狐狸精。   他崚哥就是那个被狐狸精迷得神魂颠倒的昏君。   ……那他是那个大内总管吗?   赵子钦忽然失去笑容。   ……   谢誉此番回港城目的很明确,就是奔着谢家继承人的位置去的。只是他没想到最难搞的居然是谢询。   十四岁就进了内娱拍戏,差点被谢老爷子逐出族谱、视为谢家主脉耻辱的谢四少爷,在他回国两个月后忽然杀回谢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整顿了他们那房的“家务事儿”,权力悉数抓拢在手里后,强势加入到谢氏继承人的争夺战里来。   谢誉和谢询缠斗三个多月,你来我往难分胜负,但私底下见到彼此却也还会点头招呼。两人达成一个心照不宣的约定,所有的竞争都是明年上的针锋相对,用项目作博弈,那些不入流的阴暗手段两位都不屑于做也懒得做,只有没资格上桌的人才会搞那些脏东西。   但谢誉确实没想到,给自己背后重击的居然是和自己血脉关系最近的谢訾。   他和谢訾的关系并没有多好,或者说他对谢訾的态度还是和出国前一样,不闻不问不冷不热,说得难听一点,他和谢询见面了还会点头打个招呼,见到谢訾可能就对视一眼,连头都懒得点。   至于谢訾。   谢誉觉得每次见面,他看自己的目光都很奇怪。   谢訾很喜欢在暗中盯视他,湿漉的、黏腻的、带着好奇和兴奋的目光。可一旦他回头和谢訾对视,这种眼神又会被温和无害的眼神取代。   谢訾会看着他,缓缓露出一个笑。   那笑容看着温柔,实则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诡谲。   谢誉知道谢訾对自己的想法肯定不正常。   至于怎么个不正常,或者有没有什么别的感情。   谢誉懒得想也懒得管。   不过到底还是他大意了。   谢誉没料到谢訾疯到在家宴上给他下药,送到宋崚的床上。   严谨一点说……是本来打算送到他的狂热追求者床上,却被宋崚截胡了。   谢誉被热醒的时候宋崚正给他解开衣扣,见谢六少爷冷冰冰地看过来,宋崚忙举手,甚至还退开两步,“我没想做什么我发誓,只是给你松个衣领散散热而已。”   “你要是醒了就自己来。”宋崚状似规矩地站在床边,可目光却轻佻又放肆地寸寸扫滑过谢六少爷因为紧咬而充血浓殷的唇瓣,覆着层薄薄水光的脖颈,还有纤秀漂亮的锁骨。   因为体温升高,颈间那层薄白皮肉烧出层浅淡的红,喉结上下滚动着,青筋有一瞬极其明显虬凸出,像是粉白瓷上碎出的釉痕。   微湿的长睫轻抬,那双冷浸浸的瞳珠凝视着他,眸光晦涩难言。   “谢公主,很难受是不是?”宋崚俯身,彻底把谢誉笼在自己的身体阴影里,慢调缓声:“谢訾给你下的药有点东西,你自己应该解决不了,要不要我帮你?”   尽管被情/欲浸透,又处在被俯视的下位姿态,谢誉的气势也没被宋崚压下半分,他自始至终都用疏淡的、冷静的眼神看着宋崚,“你很想听我求你,或者请你帮我解决?”   “确实很想。”宋崚坦然承认,他抬手捏住谢誉的下颌骨,望着润开浅红、显得格外靡丽的眼眸,由衷赞叹:“阿誉,你这样…真的很漂亮。”   “如果。”大拇指轻轻碾过湿热殷红的唇,“这里,能吐两句软话,就更好了。”   身体上的变化半点影响不到谢誉的情绪,他冷淡而平静:“要么做,要么滚。”   “得,那只能寄希望你待会叫/床的时候能说点好听的了。”宋崚挑开他第四颗衣扣,低头亲了下他的喉结,“宝贝,你喘起来一定很好听。”   “……”谢誉偏了下头,感觉颈间薄薄的皮肉被叼起,用尖齿轻咬厮磨着。细密的刺痛让他蹙了下眉,“别在衣服盖不到的地方留印子。”   “遵命,公主殿下。”   宋崚解了第四颗衣扣就没顺着往下解,而是挑开他的衬衣下摆。在粗粝的指腹重重擦过皮肤时,谢誉没忍住轻喘声,抬脚踢了宋崚一下。   “你就这么喜欢玩这个?”   “恩,很喜欢。”宋崚抬起头,同谢誉交换了一个绵长黏腻的吻。感觉到指尖下的轻微颤抖,他贴着谢誉的唇瓣,轻声:“谢誉,你明明也很喜欢被我……”   最后两个字,低而含糊。   被宋崚口无遮拦的荤话弄得有些受不了的谢誉又踹了他一下,偏头躲开他的吻,嗓音喑哑:“闭嘴,要不然就把手拿出去。”   进入正题前,谢誉忽然说:“把摄像头打开。”   宋崚动作一顿,盯着谢誉看了几秒,扯出一个吊儿郎当的笑:“原来谢六少爷喜欢这个?还真看不出来啊。”   “要不下次再玩这个?裤子都脱了。”   “去开了摄像头。”谢誉语气平静重复了遍。   “……”宋崚眯了下眼,“这谢家继承人的位置你不要了?”   “谢誉,你想好了。”宋崚低头在他锁骨上咬了口,“这摄像头开了,会是什么后果。你谢誉的名字,至少在娱乐八卦版块占据半个月的头条。”   “随意。”谢六少爷有些不耐,“你还做不做?这么磨叽。”   得,又被嫌弃了。   宋崚只得起身开了摄像头,开之前还拿被子把谢誉锁骨以下的身体盖住。   ……   情到浓时,宋崚彻底沉下腰,他看着谢誉有轻微失神的脸,俯身抵着他的鼻尖,轻声:   “谢公主,你选我。”   “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第273章   谢氏集团的解聘书于他和宋崚一夜情的绯闻被爆出来前先一步发到他的邮箱里。   在他看完邮件后两分钟, 紧接而来的就是谢老爷子助理的电话转告:“六少爷若是回了谢园,先去祠堂跪足二十四个小时,反省清楚了, 再去见老先生。”   助理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宋崚正好起身, 从身后抱住他, 一双手不老实地掀开T恤下摆, 顺着一路往上————   谢誉下颌线紧绷一瞬,堪堪忍着才没哼出声, 他冷飕飕地侧了宋崚一眼, 对助理说:“知道了, 也麻烦你转告爷爷, 我最近都没有回谢园的打算。”   电话一挂, 谢誉毫不留情一个肘击把宋崚给推开, 胸前蔓开的灼痛让他忍不住蹙了下眉,“你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吗?”   在床上就喜欢逮着这个地方亲,又是嘬又是啃的, 跟没断奶的孩子似的。   “没有。”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软弹细腻的触感, 宋崚忍不住搓了下手指, 得到谢六少爷冷冰冰地扫视后, 笑得露出一口雪白的牙,“好吧我有,而且阿誉也不是没爽到啊?明明就很喜欢我揉你的……”   谢誉踹了他一下。   “好好好不说了。”宋崚举手作投降状,嘴上却没个收敛:“我们谢公主脸皮薄,理解。”   宋崚躲过谢誉踹过来的第二脚,话题一转:“和谢询争了这么久,你真就这么放弃了啊?”   谢誉淡淡地恩了声。   “行。”宋崚没再追问为什么, 他看着谢誉从锁骨蔓延进领口的青红咬痕和吻痕,眼里闪过一丝满意,“你这工作没了,谢园也暂时回不去,岂不是成了无业游民?”   谢誉捧着杯热水,升腾起的白雾稍稍模糊他的眼眉,浅瞳也变得朦朦胧胧的,情绪并不分明,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你想说什么。”   “我说谢公主,要不你考虑考虑,搬到我那里去住呗?”有些人吊儿郎当没个正行,实则手心已经出了一层汗。   宋崚故作轻松道:“昨天抱你起来根本不费力,感觉没几两肉…谢家养不好你,不如让我来养?包吃包住买五险一金,考虑一下?”   以他对谢公主的了解,得到的回复一定是现在是白天你做什么梦这种……然后他听到谢誉轻飘飘问:“那我需要做什么?”   ……恩?   宋崚懵了三秒。   确定自己没幻听后,他的嘴角不可抑制地弯起,人也飘了:“你替我暖床就好。”   见谢誉扬眉,宋崚轻咳一声,“你想做什么都行…得空的话帮我看下项目资料和方案什么的…”   宋崚忍了一秒,还是没忍住:“所以谢誉,你这是答应的意思吗?”   谢誉把水杯随手搁在餐台上,转身往卧室走去,“五险一金记得足额缴纳。”   “遵命公主殿下。”宋崚看着谢誉宽松T恤下似隐似现的瘦韧腰线,回想起昨晚这段腰被他攥在手里的绝佳触感,喉间上下轻滚了下。   谢誉看着跟着自己进来的人,在宋崚开口前,言简意赅打断:“不做,我要补觉。”   “………”宋崚沉默了足足一分钟,嘴硬:“我看着你睡觉不行吗?”   谢誉嗤笑了声。   你最好是。   ……   谢六公子和宋七少爷一夜情的绯闻爆出后,整个港城娱媒都跟着震三震,直接霸榜了娱乐新闻半个月的头条,编排到最后传出无数版本,最离谱的莫过于说宋七少爷爱慕的是谢家七少爷,暗恋多年无果后,确定强取豪夺他的哥哥引起谢七的注意。   这个版本从赵子钦口中传到宋崚耳朵里的时候,他脑门上浮现一排清晰的问号。   “哪个记者这么神经病?”宋崚眉头紧拧,有种吃了苍蝇的恶心感:“我爱慕谢訾?十级臆想症都不敢这么编吧?想被封杀直接说,我不介意送他一个失业大礼包。”   “暗恋多年无果倒是写对了,不过对象错了。”宋崚瞥了眼坐在沙发上翻看他新写方案的谢誉,“我喜欢的一直是谢誉,关谢訾什么事?准备给自己贴金从白莲花变成金莲花吗?”   赵子钦一口酒差点呛喉咙里,“放心,那家媒体已经暂时关闭整改了。”   “不过崚哥你都多久没出来玩了?现在风头也过去一波了,要不出来聚聚?正好带上谢哥一起散散心,放心都是熟人,没人敢多嘴。”   “下次吧,今天没空。”余光瞥到谢誉拢起眉心,宋崚心梗一瞬,“不是敷衍……谢公主批阅完了,我得去改作业,挂了。”   赵子钦:“???”   啥玩意?   你们在家还玩师生play吗?   但————   师生有,play没有。   谢誉开口第一句就是:“你怎么从金融系毕业的?”   “……”宋七少爷深吸口气,“正常写论文毕业的,没走后门没动关系,我的本科学位是光明正大拿到手的,请不要用这种质疑的眼神看着我。”   说实话,和谢誉同居半个月,宋崚没有半点包养情人的愉快,感觉自己请了个祖宗回来。   挑剔厨子没有谢园的好。   做不爽就要踹他下床。   写个方案没达标就要嘲讽。   宋崚是切切实实体会到谢六少爷的挑剔刻薄和娇贵难养。   谢公主这个外号特么取得真没错。   想着想着给自己气笑了的宋崚直接拽住谢誉的手腕,不由分说捏着他的下颌亲上去。   “这里要……恩…”谢誉被偷袭地措不及防,反应过来时宋崚的舌头已经滑到他的口腔里,谢誉轻哼一声,挣了一下没挣动,被摁在沙发上接了个黏腻又激烈的吻。   唇分的时候,银丝水线在昏暗的光线里一闪而过。   谢誉动了下大腿,声音微哑:“退开点,你硌到我了。”   宋崚目光隐晦地往下一扫,有些不满地咬了下谢誉的下唇,“谢公主,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性冷淡。”   “我是不是性冷淡你没点数吗?”谢誉嗤了声,“起来,继续改方案。”   “谢誉,我让你搬过来是养老婆的。”宋崚深吸口气,看着那两片接吻后显得愈发殷红漂亮的唇,“不是给自己找了个老师和家长,除非你下次穿教师制服和我做。”   “你能不能别满脑子黄色废料。”谢誉拍了一下他的肩,皱眉,“还有,谁是你老婆?”   “我反正只给我未来老婆花钱。”宋崚又啾了一口谢誉,“没关系,你不承认你是我老婆也可以,我可以当你老公。”   谢六少爷面无表情回了个滚字。   宋崚顺着谢誉推开他的力道起身,看着谢六少爷冷利分明的侧颜,一句话到唇边滚了几滚,到底还是没能道出口。   他很想问,谢誉,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但窗户纸戳破了,得到的答案一定不是他想要的。   不想还好,这个问题一经想到,就跟疯长的藤蔓似的一下死死绞缠着他的思绪,几欲刺破理智,启开齿关,逼着他从谢誉口中拿到一个想要的答案。   哪怕是假的。   但他想听谢誉说喜欢,说爱,说离不开他。   只是这些话若是从谢公主口中说出来,那他也不是谢誉了。   阴欲和疯念随着一起生长,宋崚阴恻恻地看了眼谢誉白皙分明的手腕,突然觉得,要是戴个金手铐,也许还挺好看的。   ......然后他的后脑勺就被谢誉拍了下。   谢公主面无表情,声音冷淡:“再分神,今晚就滚去侧卧睡。”   “...知道了。”   算了,还是先“听课”吧:)   ......   憋了三天后,宋崚还是没憋住,去找赵子钦喝酒,等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一点半。   还能走直线,也知道自己换鞋。   那还行,能自己收拾。   谢誉已经洗过澡,洁癖有点严重的谢六少爷不太想碰满身酒气的同居对象,看人没到烂醉如泥的程度,便抬抬下巴,“你把酒味洗干净再上床睡觉。”   话落,他被宋崚堵住,他的腰抵上玄关柜,宋崚的手撑在他的身侧,阴沉沉地盯着他,眸色幽深冷戾,像是盯视着猎物的狼犬。   他问,谢誉,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谢誉刚要说话,下颌骨被宋崚捏住,听宋七少爷有点暴躁地说,算了,你别说了,与其说出让我不高兴的话,还不如来接吻。   啪一声,谢誉捂住他靠过来的脸。眸色淡静地看着宋崚,声音清冷:“你怎么知道,我说出的话是让你不高兴的?”   宋崚用那种阴恻恻地目光看了他一会,谢誉感觉掌心被湿热柔软的东西舔过。   “对不起。”宋七少爷抓着他的手亲了亲,“老婆,我不该说这种话让你不高兴。”   谢誉:“.......”   算了,他和醉鬼讨论这个做什么?   谢六少爷有点嫌弃地收回手,轻轻踢了他一下,“洗澡去,一身酒气。”   “好。”宋崚吧唧一口他的右脸,笑得露出尖白的牙,“还是老婆关心我。”   见谢誉很冷漠地转身不理他,宋七少爷坚持不懈:“老婆老婆老婆,你别不———”   “你再叫一声这个称呼。”谢誉感觉额头青筋跳得厉害,“我明天就搬走。”   安静几秒,宋崚轻声:“阿誉。”   “别用这个威胁我,我...很怕听到这个。”   谢誉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   “你没醉。”   “醉了,我感觉脑子很晕。”宋崚倚着玄关柜,看着站在光影交界处的谢誉,望进那双永远沉静无澜的眼睛里,“谢誉,你选了我,对吗?”   稍刻,他听到谢誉淡声:“我没有和别人建立过这么亲密的关系。”   话落,转身往楼上走去。   有这个答案就足够了。   宋崚看着他谢誉的背影,嘴角轻弯。   至于其他的。   反正他和谢公主来日方长。   总有一天,能从谢誉口中听到最想要的那句话。    第274章   又逢新年。   艺人这个职业, 元旦假期基本上是不存在的。有点名气的愈是,跨年演唱会一结束就要赶航班离开,要么回剧组拍戏, 要么压着行程参加其他活动。   如果有假期,基本是糊逼。   ———来自谈箴老师言。   年初宣传多, 基本上上就是在各个城市之间到处飞, 飞机或者车上的时间基本都在见缝插针的补觉。   这种状态傅老师已经持续了小半个月了。   用经纪人苏昭雯的话来说就是, 你转型后一进组拍戏就是三个月半年的失踪状态,你说想专心演戏不想被乱七八糟的外务打扰我没说什么吧?所有商务邀请我眼都不眨全给推了。现在出关了, 稍微营业一下不过分吧?   苏大经纪还说, 眼瞅着农历新年一过, 你又得进深山老林拍戏, 至少三个月起步。这过年之前多活动一下, 你可以查无此人状态, 但工作室还要营业吧?   面对经纪人三连问,傅老师还能说什么呢:D   自然是该营业营业,老老实实跑行程咯。   现在递到他手上的资源和邀请基本都是最顶尖那一撮, 比如国内第一时尚杂志《妃加》的开年封拍摄。   这种是推不了的。   这次拍摄主题是“蝴蝶海和蓝金鱼”, 第一组照片需要下水。好在是恒温泳池, 室内还开着空调, 入水倒也不觉得冷。   傅有融按照摄影师的指导,让身体悬浮在水中,雾蓝带着淡金细闪的轻纱在他周身漾开,随着水波柔软摆动着,像是蝴蝶翅膀,又像是金鱼纱尾。   被轻纱层层叠叠笼住的青年闭着眼,经过特殊处理的妆面在粼粼水光下呈现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 极致的干净,一触即破的脆弱。   浓黑长睫安安静静覆下,在下眼睑处打下疎薄的影。左边眼尾挑开橙红色泽,鲜明又浓烈,带着银白细闪。像是被剖开身体、呈现清晰骨面的金鱼。   青年在水下睁眼那一刹,摄影师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生怕惊扰到美到近乎失真的水下精灵。   他抚上玻璃道具,浅茶灰色的眼瞳被池水滤出微朦的蓝。茫然的、冷淡的、不带任何温度地抬眼看向镜头。   ……   三组拍摄结束后,周助理把喋喋不休夸赞傅老师并试图加个微信的摄影师拦在门外,礼貌且客套地说有融要换衣服了,有什么事您和我联系就好。   摄影师只得悻悻看着换衣间的门在他面前关上。   傅有融一边脱拍摄专用的深V蓝丝绸衬衣,一边用语音转文字:[我今天拍摄《妃加》杂志封面,那个摄影师是真的烦啊,好几次试图对我动手动脚,那目光也看得我不舒服。]   他把消息发进名为“AAA景区”的群聊里,继续吐槽:   [拍摄出来的照片也一股子凝视味儿…怎么说呢,真的不是我自吹啊,很正常的视角,愣是拍出了靡靡色气感。]   等傅有融换好衣服,谈箴在群里回他:【是那个姓君的摄影师吧?他是喜欢在拍摄时揩点男艺人的便宜,但一直卡着那个线且做得很隐蔽】   傅有融走出换衣间,微微歪头让化妆师整理待会采访要用的造型,边噼里啪啦打字:[就没有艺人反馈吗?]   /SUI/:【有,但是经他拍摄的照片都大受好评,尤其是粉丝尤为喜欢…你懂的。】   /一颗融啊/:[Fine]   /一颗融啊/:[我这种18G冲浪的人,有时候都搞不懂那些小姑娘为什么喜欢这种风格的:D]   /SUI/:【很好梦,也很好泥】   /一颗融啊/:[小绥啊]   /一颗融啊/:[你知道的太多了jpg]   /SUI/:【还好吧,也就32G冲浪】   /一颗融啊/:[@YAN,我们4G冲浪的小言总又被抓去开会了?]   “傅老师,采访可以开始了吗?”助理妹妹小心翼翼问。   “来了。”傅有融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坐到指定的采访位置上,按照场助要求把旁边的大鹅抱枕抱进怀里,搭配身上宽松柔软的纯白毛衣,营造一种亲和随意的形象。   前面的问题都中规中矩的,直到————   “有融去年的票房成绩格外漂亮,《琅花璧月》和《辞长生》直接包揽全年度票房第一和第四的好成绩,这里先对有融说一声恭喜。”   画面外负责提问的小姐姐看了眼手中的纸条,忍笑:“《琅花璧月》和《眸生》的联动彩蛋让大家都觉得很惊喜,谈箴老师和谢询老师在相关采访里都说你是他们合作过最愉快、并且想二搭三搭的合作演员。”   “那和这两位拍戏,有融有什么感受如何呢?如果有机会更想和谁合作?”   傅有融眼角轻抽了下。   这是什么送命题?   画外音小姐姐无辜举手:“这个是抽的粉丝问题,不是我们这边提的。”   身为傅老师泥塑粉+有迹可询cp粉的小姐姐内心OS:一个是闺蜜一个是老公,确实很难选呢fufu。   傅有融忍着扶额的冲动,思忖稍刻,缓缓开口:“和两位合作都很愉快。跟谈箴老师一起拍戏时,有种和别人没有的默契,很多脑回路、对剧本和角色的理解都惊人的一致……有点像齐琅和陈璧吧,我和谈老师身上有许多相似的点。”   “谢老师的话。”傅有融微妙地停顿了下,纠结两秒,还是决定按照心里所想的回答:“他是我在演戏方面,给我帮助最大的人。和谢老师合作完《江南无所有》后,我于演戏一道上才算是真正入门。”   傅有融看着镜头,指尖陷入大鹅抱枕柔软的绒毛里,“如果没有谢老师的教导,就没有今天的演员傅有融。他是我在演戏这条路上,最好的引航员和同行者。”   ……   彻底收工已经晚上九点多,工作途中只随便啃了两口贝果垫肚子的傅老师怀疑自己是不是饿出幻觉了,他一边看手机一边和小周说:“难道是我太饿了吗?我怎么闻到了焖面的香味啊?”   小周并没有吭声,另一道温沉的声音回答了他的问题:“你的嗅觉没有出错,给你做了豆角排骨焖面和咸蛋黄茄子。”   傅有融一下抬头,对上双微弯的秀润凤目,愣了两秒,“你不是在南水拍戏吗?什么时候来的?”   “一个小时前。”谢询拉下桌板,边打开保温桶,“借了酒店厨房做的,时间仓促,将就一下。”   “不将就啊,你现在给我煮碗素面我都能吃下。”傅有融吸吸鼻子,接过筷子卷卷卷一大口面条咬进嘴里,吃得腮帮子都微微鼓起。一边嚼,一边对谢询束起大拇指,“好次...还是谢老师的手艺最符合我的口味。”   谢询知道傅有融的习惯,做面时放足了汤汁,没根面条都裹足了咸香鲜浓的汤汁,软烂但不黏糊,几口下去,傅老师的眉眼都舒展开来,像是心满意足的猫。   咸蛋黄茄子炸得酥脆,内里仍保留了茄子的软绵,出锅时撇过两道油,入口也不觉得腻,很适合作为配面小菜食用。   等傅有融快吃完,谢询从车载冰箱里拿出玻璃杯。傅老师眼睛一亮,“你还炖了柚梨糖汁?好久没吃到了!”   如果不是嘴上沾了油渍傅有融真的会扑过去啾咪谢老师一口,他给谢询比了个心,“谢谢哥哥,小傅爱你。”   吃饱喝足,傅有融懒洋洋歪在后座上,很自然地蹬掉鞋子把腿搁谢询身上,像是踩奶的猫,有一下没一下压着谢询的大腿,边和他说话:“我今天的采访提到你了,到时候采访视频一定要看噢。”   谢询捉着他的脚腕往膝盖一放,“提到什么了?”   傅有融单睁着左眼,眸色狡黠,“反正是你爱听的,不看的话一定会后悔噢...不亚于我给你当众表白了。”   见谢询只是很平静地点点头,傅老师有些不满:“就这点反应?”   “看到采访后再给你反应。”谢询重新摁住他作怪的脚,有些无奈:“阿融,别闹。”   “我就闹……”话还没说完,傅有融感觉脚底传来一阵酥酥的痒意,从足心直窜天灵盖,让他脊椎骨都跟着软了一半。   对上谢询温和含笑的眼神,傅老师蹭一下把脚收回来,瞪了男朋友一眼,有点奓毛,“不准想。”   谢老师笑得温润无害,“阿融以为我在想什么?”   傅有融:“反正是不能播的东西就对了。”   谢询慢悠悠瞥了眼傅有融被白棉袜裹住的脚,“确实是。我们也快一个月没见面了,理解一下。”   “......谢询你闭嘴吧。”   但不能播的戏份还是没能上演。   回到酒店洗完澡,谢询给他吹头发时,傅有融就被暖风吹得昏昏欲睡,吹风机一停,谢询俯身来同他接吻,他也迷迷糊糊地启开齿关放任所有的攻势和掠夺,被亲得快喘不过气来了也只是发出软绵绵的轻哼抗议————   纯粹给困的,懒得挣扎了。   傅有融摁住谢询滑到他睡衣里的手,睁开眼雾濛濛地看着谢询,有点委屈:“困...哥哥,不想做。”   “好。”谢询闭目两秒,亲了亲青年有些泛红的眼梢,“那去睡觉。”   傅有融打了个哈欠,点点头,等谢询抄着膝弯抱起他后,很自然抬手抱住谢询的脖子,像是树袋熊那样挂在谢询身上,把头埋进谢询颈窝里,声音倦倦:“哥哥,明天陪我吃了早餐再走好不好?”   “好。”   “今年过年...我们去国外度假吧,我不想去谢园。”   “都依你。”谢询拍了拍他的背,“你先睡,我去洗个澡就来。”   “好...”傅有融乖乖松开手,熟练地用被子把自己卷吧起来,哼哼:“哥哥晚安。”   “晚安。”    第275章   《剑破九霄》是一篇长达足足两千多章的修仙文, 讲述的是降生在南四域边缘村落的楚珩如何从一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一步步成长为当世修真界剑修第一人的故事。   故事除了男主的个人成长和修真经历外,友情、亲情、师徒情等随着剧情发展也在慢慢展开,但唯独不涉猎爱情。   在一众男主开后宫种马和N多美女撩骚的男频玄幻文里, 这本书的男主连和女配暧昧的迹象都没有,清水得让读者在评论区骂男主这么清心寡欲, 作者怎么不干脆让他剃了头发去修佛道啊?   因为这本书是实打实的无CP, 所以并不隶属穿书局管理, 穿书局的业务范围只涉及到有爱情线、有CP的故事。无cp小说属于另一个创作时空机构管理。   而07的最后一块、也是最重要的那块系统核心碎片,就散落在这个世界里。   进入到这个世界前, 07按照惯例先回了一趟 第九部, 不出意外的柏弥依旧不在。给他的留言上写到:   【我亲爱的小七宝宝, 当你看到这条留言时, 我已经和迟邃度假去了, 顺便修修bug替某些任务者擦屁股^^   你最后一块的系统核心碎片遗落情况有些复杂, 我长话短说。   你接下来要进入的这个世界运转机制比较特殊,规则磁场也是自成一套体系,如果你以系统身份进入的话, 能力会被削减百分之九十, 完全发挥不出来, 还容易引起上头管理机构的监视, 带来更多的限制,会给你的行动造成极大不便。   我和该世界的直属管理人员有过一些交情,和他打过招呼了,给你安排了一个合适身份进入该世界,去收集遗落在该世界的系统碎片。   你遗落在该世界的系统碎片不止一块,最重要的那块在角色■■■手中。其他的,则需要你自己探查。   预祝我们小七此行顺利, 就当是一次全新的任务体验好啦。   ps.别又把自己给卖了噢^v^】   ……什么叫又把自己给卖了。   07关掉留言板,浮现微许无奈情绪。   柏弥大人真是永远把他当小孩看待。   启程之前,阿弦给了他一样东西。   07看着躺在手心的长簪,簪尖尤为锋利,曲状簪身是极清透的蓝,像是取了冰层最深处的冻玉凿刻而成,入手也是浸骨的寒凉,放在手心好半响也暖不起来。   阿弦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给你防身用的。”   07微微颔首,“好,多谢阿弦。”   若要拒绝的话,那就太见外了。   扎着霜蓝马尾的青年看着他,月白色眼眸稍起波澜,“你不问一下怎么用吗?”   “这不是阿弦留给我的惊喜吗?”07很轻地弯起眼,蓝瞳漾开微许笑意,“到时候自然会知道。”   阿弦盯着他看了两秒,嗓音是常年不化的冷然:“柏弥说得没错。”   07:“恩?”   “你长大以后就不好玩了。”   07:“……”   阿弦,你这么正经的人怎么也和柏弥大人一样了?   阿弦说:“小七,旅途顺利,警惕别有用心的人。”   07:“……好的。”   下个世界是有什么豺狼虎豹不成?   ……   ……   07是被人推醒的。   入眼首先是一片黑色......黑色?   07看着从肩头垂落,散在臂弯里青丝,眨了下眼。   那头银发确实太惹眼了,柏弥大人想得还挺周到...他抬头看着推自己的少年,对方长了张剑眉星目的脸,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服饰,身后背了柄黑色长剑,声音压得很低:“这种场合你也敢打盹?再困也要熬过大典啊,不想要师父啦?”   07看着对方头顶上【楚珩】两个字,浮现了一分钟后就消散了。他环顾一圈四周,心下了然自己是被投放到哪个剧情点了。   是男主进入无极宗三个月后,内门弟子选拔考核结束后的大典上,同时一些内门长老也会在大典上选择亲传徒弟。   07摊开双手,十指纤长白净,指尖细腻,指关节透着很浅淡的粉,一丝多余的茧子都没有,一看便是长期养尊处优的主...那首先可以先排除是剑修了。   柏弥大人怎么忘记把这个假身份的设定信息告诉他了。   07微垂眼眸,声音凉彻泠然,像是冰雪初融时节的山间冻溪:“没有,昨晚没休息好。”   原著男主前期是个没什么心眼子的傻白甜,也不介意07不冷不热的态度,“那你也等大典结束再睡…那么多长老在台上盯着呢,要是因此没有长老收你可就亏大发了。”   话落他用左臂轻轻捅了07一下,“阿容啊,你有没有心仪的师父啊?”   阿融?阿容?是在叫他这个身份的名字吗?   07表面不动声色,淡淡回应:“心仪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知道知道,我乱用词语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没必要每回都纠正。”楚珩抬手挡住刺目的日光,眯眼看着台上的长老们,“不过你这专业比不得我们剑修大众,你这天赋,师父也不好找啊……”   专业?   07恍神一瞬,他仿佛记得这是个修仙文来着?   他穿进同人世界了?   世界编号没错。   意识登入系统后台又看了一遍世界信息的07凝眉思索着,正要顺着这点不对劲的苗头深思,视线范围里突然出现一只节骨分明的手,五指微微向内收拢,掌心躺着一块刻着卷云纹的莹白勾玉。   07顺着这双手抬头望去,对上一双微弯含笑的雪青眼眸,眼尾狭长上挑,明明是深情绵绵的眼型,可放在他身上却只觉得温柔又凉薄。   看着温润近人,实则淡薄疏离。   看上去最多十九二十的青年身着一身墨蓝,笑盈盈地看着他,“你可愿成为我的师侄?”   07:“?”   师什么?   他听错了?   07看着他头顶浮现的【应周徊】三个字,想,这个终极反派的初次登场是在男主的拜师大典上吗?   久久没有得到回复,应周徊也不催促,始终以一种温和的眼神看着07,“你可是有什么顾虑?”   07还没应声,楚珩先直言道:“当然有顾虑啊,我们阿容是阵符双修,我记得长老您是个剑修来着?您怎么教阿容啊?”   “我是代我的师兄收徒。”应周徊始终是那副温润从容的态度,“我的师兄是灵枢君温行晚,我想整个无极宗应该没有比他更适合作你这位阵修同门的师父了吧?”   楚珩沉默了。   还真是。   灵枢君...乃当世阵修第一人,传闻可以指为笔天地为纸,寥寥数笔就能勾画出移星换月的天级灵阵出来,无极宗的护宗大阵,还是他升至化神后没多久创下的阵法。   修灵者和魔族大战后灵枢君便宣布闭关,整个灵域已经整整二十年没有他的消息,整个无极宗见过他的人都屈指可数,这次自然也没出现在大典上,突然说要收徒......   楚珩凑近07,附在他耳边低语:“我还是觉得不太靠谱,阿容你慎重啊。”   楚珩没注意,他靠近07时,应周徊眯了下眼。   应周徊微笑着提醒:“不用心音传话的话,我都听得到。这位小友还是早日升至金丹境界为好。”   升至金丹才能用心音传话。   楚珩:“。”   是错觉吗?怎么感觉这位师兄...不对,应该是长老在针对他呢?   07不着痕迹地拉开和楚珩的距离,他实在是不习惯和陌生人靠得这般近。也没注意某人因为他这个小举措,眉梢眼角漾开的愉色。   “我有一个问题。”07抬眸,蓝瞳在日光下似冰彻清透的冻玉,又呈现一种难以言喻的瑰滟来,“灵枢君已闭关多年,我入门后,谁来带我修炼?”   “这个你不用担心,师兄闭关前嘱托我代为收徒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这个问题了。”应周徊温声,“师兄留下了阵法影像,足够你入门阵法师从基础到大能。”   07:“......”   这句话好耳熟。   应周徊笑眯眯的:“还有什么顾虑吗?小容祈。”   容祈?   他这个身份的名字吗?   难怪楚珩要叫他阿容。   07:“为什么选我?”   应周徊失笑:“你是这届修灵大会上阵法系第一,无极宗百年来都未见这般天才,我当然要替师兄抢过来。”   他轻扬唇角,一派清风朗月的无害模样,“隔壁的清元长老可还盯着呢,不过认他作师父可没有拜入我师兄门下好。九翠峰没有我们停云峰有钱,画符用的符纸、摆阵用的灵石可都是大开销,来我们停云峰,资源管够,随你挥霍。”   楚珩震惊的看着应周徊。   还能这么开条件的吗?   这绝对是利诱吧?   可恶他这个穷逼剑修真的好心动啊!   能不能来一个巨佬剑修把他给收了?他不想进入内门后还要过靠替别人跑腿赚外快养剑的穷搜生活了TT   07还在思索着,忽然感觉位于心腔的系统核心传来异动————   他掀眼,看着应周徊,眸底有外人看不到的银白流光一闪而过。   他在应周徊身上感应到了自己的系统核心碎片。   07没有再犹豫,抬手正要从应周徊手中拿过勾玉,却被他轻轻避开。   应周徊把勾玉系在他腰间佩带上,微笑解释:“本来这水绶玉该由你师父亲自来系,如今他在闭关,便由我代劳了。”   07学着方才观察到的拜师礼,左手搭上右手,准备鞠身行礼,被应周徊抬手扶住。   “不必讲究这些虚礼。”   “多谢...”07顿了下,莫名感到有些微妙,“小师叔。”   “也不用这般客气,往后就是一家人了。”应周徊收回手,“接下来的大典和我去台上观礼吧,那里观看效果更好,还有仙果茶点,你应该会喜欢。”   他的声音微不可察地轻了稍许:“阿祈。”    第276章   “试试这个蘒璎果。”言笑间, 应周徊已经把一枚蓝白色的仙果剥开递过来,含笑的眉眼显得温隽和气,“四个时辰未进水米, 先吃点垫垫,等回停云峰了给你做好吃的。”   07……已经完全适应了新身份的容祈还真感觉有点饿, 又觉得有点新奇。拒绝的话便换成:“谢谢。”   “不谢。”应周徊捏了个清洁术弄干净指缝间的黏黏糊糊, “味道如何?”   入口的感觉有点像葡萄柚味的绵绵冰, 吃了两口后又能品出一点细腻奶味来。容祈微微颔首,保持一贯的言简意赅:“味道不错。”   “那就好。”应周徊又把自己面前的一道荷粉色糕点端到他面前, 一面笑道:“停云峰后殿栽了蘒璎藤, 你喜欢的话, 可以随时去摘。等过两日得空了, 我给你做白蘒汤喝。”   容祈慢慢嚼完糕点, 想了想, 不能老让应周徊一个人找话题,“师叔的厨艺听起来不错?”   “还行。”应周徊很顺手地又给他推了杯解腻的清茶,“你应该会喜欢。”   容祈思索两秒, 没找到新话题, 便点点头, 安静观看大典。   只是一刻钟都没过, 应周徊又把一叠类似杏仁的干果推到他面前。   容祈:“...谢谢,我不饿了。”   还想继续投喂小师侄的应周徊只得遗憾作罢,手收到一半,又伸出去轻轻拍了拍容祈的肩。   “不要老是把谢谢挂在嘴边,至少对我不用这般客气。”应周徊见他怔了瞬,唇瓣启了下又抿上,便温和道:“没事, 以后时日还长,我们慢慢来,总会相熟的。”   “到时候,阿祈想直接喊应周徊也不是不行。”   ……   大典下半场,楚珩被他命定的师父,无极宗剑修大能,凌阳峰的副宗主符明光给收为徒弟。跟符明光走之前,他还偷偷跟容祈说,要是应周徊有哪里苛待了你,尽管和我开口,我来给你撑腰。   容祈感觉到轻微的哭笑不得,但还是颔首应下。   楚珩……也算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了吧?   符明光带着楚珩御剑回了凌阳峰,容祈以为应周徊这个剑修也会这么带自己回去,结果走了一段后,对方依然没有召唤出剑的动作。   他向来没有掩饰自己情绪的习惯,不管是什么心性和身份,面对什么人,一贯是直白分明的态度。   容祈侧眸看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青年,声音清凌凌的:“我们不飞回去吗?”   “不飞,停云峰离广明台是最远的,飞回去要小一刻钟,累。”应周徊说,“而且我今日也没有带剑出来。”   容祈:“……你们剑修的本命剑不是从不离身,比媳妇还重要吗?”   “九成剑修是这样,我是那一成例外。”应周徊眯眼轻笑,秀长的眼尾上扬出几分儇薄轻佻来,“再珍贵的名剑,也没有我的妻子在我心里重要。”   不知道为什么……听应周徊说出妻子两个字,那种微妙的感觉又浮现在容祈心头。   久久等到不到容祈下闻,应周徊侧首,“阿祈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容祈感到困惑,“我应该按照什么套路吗?”   还是这般性格…应周徊轻叹:“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好奇的问一句小师叔有没有心仪的人吗?”   容祈:“可我不好奇。”   应周徊:“……”   这三两句就把话聊死的风味还真是怀念呢。   听见应周徊叹息,容祈又开口:“那小师叔钟意什么样的?”   “下次告诉阿祈。”应周徊同他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到了。”   容祈看着空空如也透着稍许荒败意味的八角亭,觉察出一丝不对劲。他从檐角细细观察到脚下的石砖,无师自通地闭上眼,认真感受着空气中流动的、极其细微的灵力波动,睁眼时,霜白流光从眼里一闪而逝。   容祈不知道,他闭目那一分钟里,那双看着他的雪青色眼眸被深色渐染,瞳孔隐隐束成妖异的针状,占有欲浓得惊人。   容祈睁眼那一瞬,墨色如潮水秒褪,应周徊又变成那个温润和气的小师叔。   对此毫无所觉的容祈抬手指着八角亭的东南方,“在那里,对吗?”   那边,有一扇无形的门。   “是。”应周徊的目光落到他盈着一点碎光的睫尖上,赞许:“那边便是阵法入口,阿祈不愧是今年的阵法系第一。”   应周徊一挥袖,整个八角亭霎时被无数赤金色符文包围,东南角所悬的破旧宫灯也随之亮起,但里头燃烧的却不是烛火,而是灵力。   那些符文被容祈“看”在眼里,进入意识后台后自动换算翻译,重定向成他理解起来最快的数据公式和运转代码。   不过这个阵法级别很高,完全翻译也还需要一些时间。   “这里是可以直达停云峰的传送阵。”应周徊说,“这不比御剑快多了?”   “阿祈,手给我。”   容祈对他伸出手。   下一秒,他的掌心贴上一片暖热。容祈下意识动了下,细嫩指腹擦过应周徊练剑磨出的薄茧。   “手怎么这么凉?”应周徊觉得像是贴上一块凉润的软玉。   “天生的。”   他毕竟不是真的人。   浅金光芒在两人相贴的掌心闪了下,容祈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应周徊“复制”了过来。   “传灵印,有了这个后你可以直接进入阵法,不需要再通过密文开启。”应周徊笑眯眯道,“休息完这两日,你还得继续去清明殿那边学习通识课。走这个传送阵的话,至少可以多睡两盏茶的时间。”   “这个传送阵,就是我师兄为了睡懒觉研发出来的。”应周徊带着他走入阵中,给容祈抖他那位还未谋面师父的八卦:“他担任《玄元阵法基础阵术解析与实操》授课老师的时候,次次踩点进鳣堂却没有一次迟到,可全靠了这个阵。”   “师兄这人,不太能起得来早床,我算是被师兄带大的,也差不多。”应周徊抬手,开启阵法出口,“停云峰就咋们两个人,也不讲究那么多虚礼。没有早课的时候,你想睡到几时起都可以。”   容祈:“……好的。”   他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吧?   当系统的时候不需要睡觉,只有偶尔休眠待机。当人类……应该没有?   “到了。”   从阵法中走出,白光刺目,容祈下意识闭了下眼,再睁眼时,微微一怔。   映入眼帘的是清丽烂漫、尽态极妍的粉。   芳菲如雨,纷纷扬扬。   落花满庭院。   容祈以为几乎遮蔽了外庭上方视野的两棵古木都是桃树,但定睛一看才发现,左边种桃右边栽樱,满目粉白,极尽暄妍。   庭院外,云雾重重,烟波渺渺,层峦叠翠在雾白里隐隐显现着轮廓,浓郁如画。   穿过庭院,巍峨殿楼立于其后。两人踏入殿中那一瞬,檐角悬垂的铜铃发出轻响。   铃响幽幽,给空旷的大殿更添几分冷寂。   “你觉得这停云峰怎么样?”应周徊忽然开口。   “景色很好,灵气充沛。”容祈如实回答,“就是稍显幽静了些。”   “小师叔从前一个人住,不会觉得孤单吗?”   这话一出,两人都是一怔。   应周徊脑中不受控制的浮现银发少年的脸,比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要稍显青稚。彼时他在大殿里逛了圈,也是这般问他:“应周徊,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会觉得孤单吗?”   也就一秒的事,应周徊止住思绪,眼眸轻弯,“是有些孤单,不过你不是来了吗?”   “日后有阿祈相伴,想来停云峰也会热闹一些。”   容祈想了想,“我尽量。”   “师叔知道,我不是话多的性格。”   “没关系。”应周徊凝住那双浅透清凌的蓝瞳,“有阿祈作陪,总好过一个人守着停云峰。”   他已经守了太久,等了太久了。   倘若容祈再来迟一些,那他就要和穿书局抢人了。   ......   在停云峰度过的第一晚,容祈成功失眠了。   左右睡不着,容祈索性翻身坐起来,穿着里衣盘坐在床上,翻看起原著《剑破九霄》来。   然后毫不意外的发现,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和原著设定已经偏得十万八千里了。   怎么说呢。   不是很意外。   原著里也从来没有容祈这号人,连名字都没有出现过。   至应周徊,更是在楚珩进入第三个秘境的时候才出场,营救被困秘境的弟子们。   【......   众人只见银光一闪,凌厉剑气横扫而过。一身墨蓝衣袂的青年从天而降,落地时银剑已重新落入他的手中。   剑身剔透如银镜,肃杀似秋水,不沾半点血迹,而先前那些让他们拼尽全力却仍旧只能让其一伤的妖鬼,此刻已在银剑下灰飞烟灭。   有人认出青年,喜极而泣:“小应师叔!”   小应师叔。   应周徊?   楚珩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年纪没比他们大多少,辈分却足足高出一截的小师叔。   也是无极宗乃至整个修真界年轻一辈中的剑道翘楚,天赋卓绝的修炼天才。   方才观那看似简单利落的一剑...这位小师叔的境界至少有化神后期。   这等修炼速度...着实是恐怖。   应周徊转过身,雪青色的眼眸显得妖异而冷淡,语气也很冷漠:“你们太废物了。”   ......】   性格,也不太一样呢。   容祈脑中浮现应周徊那张总是笑眯眯的脸,笑意虽是温润柔和,可眼尾却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轻佻薄凉。   和原著的区别大概是...他看到的应周徊会戴个温和面具敷衍一下,而原著的则是懒都懒得装?   07正思索着,他随手放在枕边的玉佩突然闪烁两道青光,随后便弹出一个微观灵阵来。   灵阵上方浮现两行字:   【楚珩】:阿容!睡没?   【楚珩】:没睡的话我拉你进组一起吃瓜啊!   容祈:“......”    第277章   但没有生物可以抵挡得住吃瓜的诱惑。   哪怕是系统也不例外。   容祈拉过堆在云塌里侧的棉枕垫在身下, 微微支起上半身,拿着玉佩研究了一分钟,摆弄一番后, 很快明白了这东西是什么。   *修真界的通讯工具。   以灵玉为载体,内部有极其繁杂的微缩阵法用于传灵通讯, 大大小小的阵法像是严丝合缝的齿轮运转, 能够发射出一种不受灵力场干扰的特殊传讯灵磁, 自动构成灵域网,把信息传达给想要沟通的对象。   容祈点开和楚珩的私人灵迅组, 选择意念化灵转换文字:[来]   --楚珩邀请你加入“漏永更长不如谈笑八卦”灵迅群组, 是否答应?--   这个名字......不知为何, 容祈脑中浮现了“寂寞修仙人深夜在线激情热聊”几个字。   他抬手摁了摁下眉心, 同意加入。   浮现在玉佩上的微观灵阵缓缓转动, 字符变换, 最后变换成一个半透明的悬浮框,框内的文字都是规规整整的楷体。   【群主-丹药售卖八折起步】:欢迎【三四得七】加入群聊!大家放个小烟花欢迎!   灵迅框内浮现五光十色的小烟花*N,各种欢迎话术*N   恩...看来大家都是夜猫子啊。   这是真。修仙人:D   不过他这个ID...容祈看着“三四得七”几个字, 发现自己还挺喜欢的。   是他的取名风格。   容祈一垂眼, 恰好看到最新一条消息:   【虫虫那么可爱怎么可以讨厌虫虫呢】:诶你们知道不?听说停云峰那位在加入无极宗之前, 就有个未婚妻来着?   恩?   【远离合欢宗保平安】:你说的是那位大的, 还是小的?   【虫虫那么可爱怎么可以讨厌虫虫呢】:废话肯定是小的啊,大的那个已经和道侣离契了啊   【踩我药圃者死】:等等,灵枢君什么时候有过道侣?   --此条消息已被撤回—   【管理员-撸尽天下毛绒绒】:@踩我药圃者死,灵讯已撤回,本群禁止带真实姓名和封号,再犯一次禁言三天。   【踩我药圃者死】:啊啊啊啊啊抱歉太惊讶一时间给忘了   【远离合欢宗保平安】:诶呀灵枢君的事儿下一轮再说,先说说那位小的,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死了道侣的冷郁感居然有未婚妻?   【远离合欢宗保平安】:……那个,没有咒人未婚妻的意思,只是那位身上的寡夫感太重了。   【劝人修医天打雷劈】:@远离合欢宗保平安,你怎么看出来的==,我记得那位师叔年纪还不过三十吧?   【远离合欢宗保平安】:这是一种感觉你不懂   【势必打破无情道零毕业率】:所以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我们还未得知相关瓜讯。   【踩我药圃者死】:@虫虫那么可爱怎么可以讨厌虫虫呢,瓜主人呢   【虫虫那么可爱怎么可以讨厌虫虫呢】:来了,刚刚给我的小宝贝们喂了个夜宵。   【虫虫那么可爱怎么可以讨厌虫虫呢】:未婚妻绝对是真的!我亲耳听到那位小师叔说的!那天闲谈时某位长老要给他介绍自家表侄女,结果小师叔不咸不淡一句已有未婚妻,多谢抬爱给堵了回去。   【远离合欢宗保平安】:怎么感觉是借口啊?   【势必打破无情道零毕业率】:借口+1,感觉那位的模样就不像是有道侣的人   【虫虫那么可爱怎么可以讨厌虫虫呢】:==我就是分享个瓜不用这么较真真的   所以应周徊白日里说的那句“再珍贵的名剑,也没有我的妻子在我心里重要。”是真的?   但是。   那种微妙的感觉又开始在心头作怪,像是有只调皮的猫用软乎的肉垫一下一下挠着似的。   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系统核心在他身上吧。   容祈把垂在身前的青丝撩到肩后,身体支久了有些腰酸,索性完全趴下。下半张脸埋进绵软如云的枕头里,只露出一双滟蓝滢滢的眼和弯如新月的眉在外面,继续看着灵讯组内一条一条弹出的消息。   原来无极宗的宗主惧内。   小重山那个剑修被隔壁合欢宗骗身又骗心后破大防黑化玩囚禁?   还有不小心给死对头喂了迷情蛊后的求助?   ......   精彩。   无极宗内门,属实是精彩纷呈。   津津有味吃了半个时辰瓜以后,卧寝门被有规律的轻叩三声。容祈小惊一下,脊骨紧绷一瞬。   像是轻微奓毛的猫。   “阿祈,先休息,明日醒来再看讯玉。”门外传来应周徊有些无奈的声音。   “好。”容祈放下玉佩,也就是应周徊所说的讯玉。想了下他还是翻身下榻,赤脚踩着地毯走到门边,打开门,对上应周徊那双在幽微夜光下显得妖异谲冷的雪青眼眸———   容祈并不惧,只是微微仰头,平静地看着应周徊,“小师叔怎么知道我在用讯玉?”   “我在修炼。”应周徊说,“讯玉所发出的灵磁虽然能避开大部分灵力场,但对灵识敏感之人来说,捕捉是轻而易举的。”   他抬手,把容祈垂在颊边的碎发挽到他耳后,动作熟稔自然得像是做过无数遍一样,一面说:“不过阿祈放心,我没有看灵磁中的信息。”   “......好。”容祈怔了下才应声。   他发现自己对应周徊这样近乎亲密的举措好像并不排斥。   也是系统核心碎片的原因吗?   应周徊看着穿着雪白里衣散着青丝,显得脸愈发小、甚至还有些稚感的少年,轻叹:“早些睡,你年纪还小,熬夜有损灵识。”   “好。”容祈颔首,“小师叔晚安。”   “晚安。”应周徊扫了眼他踩在缁色地毯上的净白双足,只看一眼便收回目光,“明日给你房里换个厚实些的绒毯,殿中铺地用的均是寒玉,赤足踩久了容易积攒寒气。”   这喜欢赤脚踩地毯的习惯也还是一如既往。   “睡吧。”应周徊顿了下,“明日见,阿祈。”   明日可以相见。   这对应周徊来说...是最动听的话语了。   -   选拔大会结束后有两日沐休,无极宗上下全体放假。容祈一觉醒来,已是巳时(9点-11点)过半。   容祈木着脸穿衣,一边想,看来自己也完美继承了停云峰的传统———   嗜睡贪觉起不来床。   以后上早课不会真的天天踩点吧?   用药盐漱口的时候,容祈在脑中整理昨日半夜柏弥传给他的资料。   昨晚睡前,他给离线的柏弥发了信息,告诉他自己已经找到最后一块系统核心碎片主片在谁身上,但是到底如何获得还不知道。   还问了下容祈这个身份相关的事情,别日后旁人问起答不上来漏了馅。   结果早上一睁眼,意识后台就多出足足10个T的压缩包待接收。   “容祈”相关的身世设定、修真天赋、生平喜好再到这个世界的修灵者通识知识、修真体系设定和阵修符修该知道不该知道的闻见秘法……总之就是一应俱全,除了“容祈”这个身份十七岁之前的记忆。   柏弥回复说,你就是容祈,这具身体,这个身份,本就属于你。你进入这个世界后才算有“记忆”,至于漏了馅这件事不必担心,直接说受伤失忆就成,相信我,没有人会怀疑。   【如何获取系统核心,这个我也不知道。小七,这件事你不必操之过急,顺其自然就好,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就当在这个世界度个假好了。】   于是他就真的完全松快下来。   总之听柏弥大人的不会错。   也不知道应周徊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给他准备的衣服———   容祈随意翻出一套月白衣衫穿上,每一寸布料都服帖合宜,说是完全按照他的身形剪裁定做的也不为过。   他抬手抚过腰封上的暗银色流云刺绣,把勾玉佩好。   细枝末节上透出的不对劲太多了。   非细节上的漏洞也很多。   但容祈并不急着深究。   他对着镜子用同色系发带扎了个马尾,看着镜中眉眼疏静,神色稍显冷淡的少年。这个身份比他系统所化的人形看上去要小一些,近似少年体时候的模样,却又有些微妙的差别。   具体差别在哪里,容祈自己也说不上来。   难道是因为换了发色?   不过就像柏弥大人说的,顺其自然就好。   时机到了,谜题自然也就解开了。   ……   早膳是和应周徊一起用的。   也是小应师叔亲自下的厨。   清粥入口后,容祈相信了应周徊昨日说的那句“你应该会喜欢我的手艺。”绝非虚言。确实很对他的胃口。   “味道很好。”咽下小半碗粥后,容祈淡声开口:“日后小师叔不想当剑修了,可以考虑转行当食修。”   夸人的方式还是这么别具一格。   小应师叔:“谢谢夸赞,不过我目前只想给阿祈做饭,暂时没兴趣给别人下厨。”   容祈咬着煎包,闻言轻拎拎掀眼看了他一眼,含含糊糊“唔”了声。   也行,但是———   嚼完咽下,他才慢吞吞开口:“这个别人里,也包括小师叔的未婚妻吗?”   被那双蓝眼清凌凌地看着,应周徊有那么一瞬很想直言:我的未婚妻就坐在这个桌上。   他不答反问:“阿祈为什么问这个?”   “小师叔方才这话说得有些暧昧了。”容祈平静道,“洗手作羹汤,本就是只有为极亲密之人才会做得事情。”   更何况应周徊说得话里似乎还隐指唯一性。   容祈不喜欢这种似是而非的暧昧。   “阿祈对我来说也是亲近的人。”应周徊巧妙的替换了某个用词,轻笑:“师兄没闭关前,是我和他轮流下厨,一起用膳。师兄说的,有烟火气才有家的感觉。”   “这停云峰,已经冷清很久了。”应周徊说,“没有外客值得我下厨招待,所以方才才那般说。我和师兄一样,都只给家人做饭。”   “师兄不在,自然只有阿祈值得我入灶台了。”应周徊语调温和,“没有别的意思。”   容祈垂下眼睫,沉默稍刻。   是他多想了吗?   “那日后得空了,小师叔也试试我的手艺。”容祈看着应周徊,清透如镜的虹膜映出他的身影,声音轻了稍许:“停云峰,日后都不会再冷清了。”    第278章   两日休沐结束, 第三天早课,容祈没有辜负停云峰一贯的传统,成功踩点进入清明殿, 在授课老师进来前好险在位置上坐好。   无极宗的弟子上通识课时和现代大学生上公共课差不多,不同道系的弟子在一起上课, 座位不固定自由安排, 早到则能占到好的位置。   楚珩就是那种会早到占座还会替朋友占座的人。   他对容祈踩点进鳣堂这件事一点意外都没有, 还关心问道:“你吃早饭了吗?没吃的话我储灵戒里有干果饼干,要不要先垫垫?”   楚珩偷偷看了眼台上已经摊开书准备授课的老师, 压低声音:“没事, 你偷偷吃, 我给你打掩护。这小老头人很好, 发现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谢谢, 我吃了早饭。”   本来可以不用踩点到清明殿的, 应周徊拘着他非要他吃完早膳才肯放他离开。笑眯眯地说着不吃早膳长久下去容易胃疼的话,和和气气的,态度却强硬得很。   但应周徊说得没错, 三餐正常确实很重要。   所以他也没什么反感。    第一节早课是《修真道德拓展与神识心灵沟通》, 说人话就是相当于地球的马哲思想课。众所周知的这种思政课就是用来摸鱼和睡觉的, 所以楚珩看见容祈从储灵环里拿出纸笔记笔记的时候相当震惊。   对楚珩的惊讶, 容祈:“你不知道这门课的结业考核是闭卷的吗?”   楚珩:“?!”   容祈:“这位修德课老师看着好说话,但结业考核是出了名的严格。考核通过率不足五成。”   楚珩:“?!!”   容祈:“而且这位老师从来不圈考核范围。”   楚珩:“………”   这么狠的吗??   一分钟后,楚珩也乖乖掏出纸笔开始记笔记。   边记,他边压声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容祈:“应周徊告诉我的。”   话出,他自己先愣了下。   他叫应周徊的大名是不是太顺口自然了些?   好在楚珩性格大咧咧的也没察觉什么不对,点点头:“那行,一看你小师叔就是亲身经历过, 绝对可信。   坐在他们后桌的剑修和楚珩有点小过节,也没听楚珩和容祈先前的对话,见他两这状不由低声嗤笑:“装什么好学样呢?不用这么费尽心机给老师刷好印象,他手里没有什么好的资源。有这个功夫不如多讨好讨好你的师父,还能多捞一点好处”   楚珩:“。”   希望等结业考核的时候你也可以这么说。   蠢货。   ......   上了《修真道德拓展与神识心灵沟通》和《修真历史与文明传承》两节大课后,等到午时,楚珩感觉自己饿得可以生啃下一头牛。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本就是在长身体的年纪,早上吃的包子烧麦鸡蛋米浆楚珩觉得不到一个时辰就消化了,课间憩息的时候他还啃了零嘴干果若干,但这会还是感觉饥肠辘辘。   吃饭也就自然稍显促急了些。   楚珩端第二碗饭时,容祈第一碗饭才吃完一半不到,他说:“你不饿吗?上午都没看你吃东西的。”   “还好。”容祈吃东西一贯慢,嚼好咽下后才接上下半句:“我中途也吃了东西。”   楚珩:“……你是说你那两颗比大拇指盖大不了多少的莓糖?”   容祈问过他要不要吃来着,但楚珩不喜欢吃甜食,就没要。   “那个不是糖,是混了白莓汁的丹药,所以会有莓糖的气味。”容祈说,“用了辟谷丹的药方稍作改进,可以减少饥饿感,滋养经脉和灵海。”   楚珩:“你怎么不告诉我是这等好东西?”   容祈平静地望着他,“你也没问。”   楚珩:“…好吧我确实没法反驳,这个也是你小师叔给你的?”   “恩。”   早上出门前,应周徊往他腰间挂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银蓝色荷包,说要是上午饿了就吃这个,里面有不同的口味。   容祈也以为是糖,用讯玉问过应周徊后才知是丹药。   “好吧。”楚珩起身又添了第三碗饭,看着吃完饭后小口小口呡汤喝的容祈,感慨小少爷不愧是小少爷,“阿容,下午没课,要不要一起下山逛逛?听说集市新开了一间灵器铺子,我想去逛逛。”   “下次。”容祈道,“下午要看书。”   楚珩:“……真是毫不意外的回答,行吧那我约别人,下次找你一起出去玩可不许拒绝我了啊。”   蓝瞳不明显地弯了下,“好。”   但准确来说下午也不是看书,而是看他那位素未谋面的师父留给他的阵法影像加摞起来快比他还高的阵法专业书。   灵枢君留给未来徒弟的原话是,你先学着去,学到哪里算哪里,反正我出来是要验收的。吃透他给留的那些东西,不说成为阵法宗师,当个玄阶高级阵法师那是绰绰有余的。   容祈多问了应周徊一句:“那要是吃不透呢?”   “师兄说,我不会给他收那等天资愚钝的蠢货作弟子。”应周徊眯眼轻笑,上挑的眼尾透着几分漫不经心,“那他出来估计就要和我一起骂蠢货了,还是个瞎了眼的蠢货。”   容祈:“……我努努力,争取不让小师叔陪我一起挨骂。”   看来那位素未谋面的师父是个十级嘴毒啊。   应周徊还是笑眯眯的:“那就拜托阿祈了。”   下午便在看阵法影像、啃书,然后自己动笔画阵实践中度过。   容祈不知道,下午他坐在后院崖边那块凸起的望风石上写写画画时,应周徊就在二楼一直看着他。   那双雪青色的眼睛里深色翻涌,瞳孔束成只有妖兽才会有的尖菱形,眼神谲冷而妖异,眸光很冷淡,可冰层下,有更疯狂的东西在蠢蠢欲发。   恰如他身后阴影里,翻滚不停的粘稠墨色。时而细如蛛丝,时而粗似蛇尾,躁动不停地往日光下攀走,却又在触及光影交接线被主人猛然抽回。   如此反复。   那是应周徊心里最直白也最阴暗的欲望。   阿祈。   阿祈。   应周徊心里反复默念容祈的名字,借此平息着满腔戾气和作祟的妖性。   克制与吞噬,只在一念之间。   ……   晚膳还是和应周徊一起用的。   吃过晚饭,容祈准备继续琢磨下午没弄明白的某个幻阵,应周徊叫住他:“阿祈也到书房来吧。”   被那双蓝瞳清清冷冷地看着,应周徊有些无奈地笑了下,“被抓壮丁了,我今晚要批阅实练笔记,有一百多份,每一份都得挨个写下批注。”   “独自批阅有些无聊,多个人坐在对面不时搭个话会没那么枯燥难熬。”   容祈眸色淡静地看着他,“可我沉浸学习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   “我不会打扰阿祈。”曾经一个人在孤山里悟剑意一悟就是三年起步的小应师叔面不改色地扯谎,“两个人待着总比一个人要好,我挺怕无聊的。”   容祈轻蹙下眉,思索几秒,还是勉强点点头。   “好。”   “小师叔。”他淡声说,“你有些黏人了。”   ......所以说记忆力太好也是件苦恼的事情。   应周徊有些苦恼地想。   轻而易举一句话,就可以调动过往有关的场景画面,在脑海中一瞬就清晰浮现出来。   很早之前,被他亲烦的银发少年轻喘着把他的脸推开,眼梢红红的,蓝瞳像是蒙了层水雾的宝石,蹙眉说:“应周徊,你怎么这么黏人?”   那会少年的脾气没那么好,被家中兄姐惯着长大的小系统提膝轻轻踢了他一下,“别压着我了,难受。”   他不仅没起来,反而把头埋进小系统的肩窝里,完全把他压进柔软的云枕堆里,低低闷笑:“阿祈,你怎么这么娇气?”   亲过分了就不耐烦,稍微用点力就要掉眼泪。   少年体型的小系统恰好能整个嵌进他怀里,身上的气息很好闻,像是深冬时节的草木,冷冽里带着清润,幽幽淡淡的,混着少年对比正常人类来说稍显温凉的体息,需要凑很近才能闻得到。   银发又轻轻踹了他一下,“你才娇气。”   而现在。   应周徊看着坐在书案另一端的少年。   换了发色后,他眼眉间的清冷感也淡化不少,但仍旧是透着疏离的淡倦,眼神静,气质也静,仿佛如何都不会挑动他的情绪,让那双眼睛泛开漪澜。   在动情之外的场合,应周徊也鲜少见他这份沉静被打碎。   就这么看着他,心绪就能慢慢平静下来。   在容祈察觉之前,应周徊垂下眼,拾起炭笔,在某个弟子的实练笔记上落下今晚第一行字:   【字如狗爬,看不懂】   .....   容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看着就趴在书案上睡着了,他并没有完全睡死,意识模模糊糊间感觉有人往自己身上披了件外衣,衣襟上沾着很淡的香气,似有似无盈上感官。   这点香气让容祈觉得很熟悉,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这种香的名字来。   叫什么呢...   好像是个很拗口的名字来着?   但他真的想不起来了。   他丢了很多很多记忆,遗忘了很重要的东西。   朦胧摇晃的暖光里,容祈无意识拽住眼前闪过的那片白色,轻声:“抱歉……”   应周徊身形一滞,眸底一点点染上深色,脚边的影子颜色也被慢慢浸黑。   “我不记得了...”少年并不清醒,似梦呓似喃语:“对不住...我不是故意...”   他困极了,话都没说完,意识跌入更深层的黑眠里,完全睡沉。   “不是故意什么呢?”应周徊自言自语。   不是故意抹去他的记忆?   还是不是故意离开这么久?系统核心碎得干脆利落,所有记忆说扔就扔?   没关系。   应周徊俯身,在少年眉心落下轻吻。   深黏如墨的稠影,一点点蛇缠上容祈的手腕。   阿祈。   这次,我们至死方休。   我死,才休。    第279章   容祈用了十天习惯了在清明殿和停云峰之间两点一线的生活。   沐休那日他和楚珩他们去山下集市玩了圈, 看了场烟火大会,一群少年人玩得忘了时间,最后剑修们捎着不会御剑的弟子一路飙剑回来, 集体达成赶在无极宗门禁前一分钟踏入太一门的成就。   落地后容祈默默把被吹乱的发丝理好,听楚珩碎碎叨叨说阿容你要是会传送阵就好了, 这样我们偷溜出去玩都方便好多。   容祈:“......”   传送阵是这么用的吗?   他垂头忙着把勾在襟配上的头发松出来, 没注意身边突然安静下来。楚珩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腰, “阿容,你家小师叔来接你了。”   诶。   容祈还没抬头, 视线里忽然多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 两下就把和襟配缠在一起的发丝解下, 又捻下一片不知何时沾到他肩上的花瓣。   容祈抬眼, “小师叔怎么在这?”   “接你回去。”应周徊说, “今晚正好在清通殿和各位长老议事, 散会的时候妙法仙子说有群晚归的小家伙在太一门,还有些乐不思蜀。”   某个丹修有些紧张问:“小应师叔,那我们不会要挨罚吧?”   “不用。”应周徊轻弯唇角, “戒律长老本来要来的, 被我劝回去了。下次注意时辰, 别回来这么晚。”   “好的好的。”弟子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谢谢小应师叔!”   容祈也跟着对应周徊比划口型:“谢谢小应师叔。”   应周徊轻扬眉梢。   等人群散去,只余两个人时,应周徊说:“阿祈今日心情不错?”   “恩。”容祈从袖中摸出一个方方正正的薄纸包递给应周徊,“给你的。”   “阿祈还给我带了礼物?”应周徊弯眼,“可以直接打开吗?”   “可以。”   是一枚灵蕖花所制的书签,花瓣作了透明化处理,只留下一层很淡的紫色和莹白色的瓣脉, 近闻有丝缕淡香。   放到暗处时,花签又成了浅紫蓝色,在黑夜里透出微光萤芒。   “和你的眼睛颜色很像。”容祈看着应周徊那双雪青色的眼睛,“应周徊,你喜欢吗?”   也不知是从相处的第几日开始,他私下里开始直呼应周徊的大名。   清凌凌的,声脆而净。   “很喜欢。”应周徊用指尖轻轻摩挲着细腻的花瓣,“阿祈怎么想到送我这个?”   “一个小回礼。”这段时日,应周徊零零碎碎给他塞了好多东西,丹药、高级符纸、各种设计精致的小灵饰,甚至还有高阶护身灵器...对比起来,容祈觉得自己这个叫小回礼都是托大了。   “好。”应周徊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我会用上的,谢谢阿祈。”   被摸头了啊......容祈眨眨眼,“不谢,只是一个小物件。”   “那也是阿祈的心意。”应周徊话题一转,“明日我要外出一趟,停云峰,就拜托阿祈看家了。”   “好。”从传送阵出来,迎面拂来携着甜润花香的晚风,容祈微微仰头看着满树如烟如霞的鲜妍樱粉,抬手接下一瓣桃花,“什么时候回来?”   “一个月之内,具体日期我也不知道。”毕竟这回的麻烦处理起来有点棘手。   “注意安全,不要受伤。”容祈走出几步,见应周徊站在原地,有些疑惑地回头,“怎么了?”   晚风拂起少年的发丝和银白发带,花瓣如雨纷扬坠下,满目绚烂蘼粉间,两盈冰蓝透如冻玉,却又极尽瑰滟,有种摄人心魂的漂亮。   *明月珠子,玓瓅江靡。   应周徊觉得这句诗真是极衬他这双眼睛。   应周徊看着容祈,温声:“好。”   “阿祈也要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但是如果回来的迟了几天,也希望阿祈不要生气才是。”   ……   应周徊离开后第五天,容祈也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实练任务。   “所谓实练,全名术法实践练习,意在培养你们的实战能力和应变能力。”   “实练任务途中不会有老师陪同,但是会有元婴境的师兄师姐全程指导保护。出发前给每个人发放一枚灵玉,捏碎灵玉,即可立即从原地传送至百里开外,同时向你的同伴们发送求救信号。”   “但切记,这是最后的保命手段,捏碎灵玉者实练分打半折。”   “这也是希望你们时刻谨记,在真正的决斗和比拼里,对手不会给你手下留情。因此,要把每一次实练任务都当成是殊死搏斗,每时每刻都要保持警惕,拼尽全力,保护好自己。”   “你们不要担心受伤,只要还吊着一口气,无极宗都能给你救回来。”   实战课老师是个暴脾气,说到这早已没什么耐心,猛一拍桌子,“听清楚了吗小兔崽子们?放开了打,在秘境里遇到心仪的宝贝尽管抢,别给无极宗丢脸知不知道?”   桌板不负所望地凹下一个洞,几秒后又咔嚓裂开一条缝。   小兔崽子们:“…………听清楚了。”   老师您声音再大一点我们耳朵都要聋了。   楚珩压低声和容祈说:“实练任务可以自由组队,但一个剑修必须带一个脆皮…呃,攻击力不那么高的同门。”   容祈眼底浮现微淡的笑,可语气仍然平静:“你想好了,我是阵符双修,脆皮体质排行倒数第一第二,不怕带个累赘拖你后腿?”   “阵法系第一还算累赘?你也太谦虚了。”楚珩瞥了眼旁边虎视眈眈的其他剑修同门,“厉害的阵修简直是进可攻退可守的王牌辅助,可遇不可求的五边形战士,阿容我不允许你这么贬低自己啊。”   “所以你要和我一队吗?”楚珩有些不确定地问。   “当然。”容祈很轻地弯了下眼,蓝瞳漾开笑涟,眼眉线条都跟着柔和稍许,“朋友优先。”   楚珩愣了一下,忽然捂住脸。   容祈:“?”   “阿容啊。”楚珩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答应我,以后不要随便对别人笑好吗?”   太犯规了。   容祈:“……?”   他记得男主似乎是个直男来着?   为什么他笑了一下就红了耳朵?   ……   第一个实练任务,其实也是原著里的第一个大型副本。   副本地点在北二域,属宗门水月宫管辖。水月宫位于群山环抱的玄冥河河心岛上,玄冥河中蕴有极重的阴寒之力,河上常年飘荡的蓝雾更是含有寒毒,河底沉睡着两只七阶水灵兽,为水月宫的护宗契约兽。   水月宫乃是当今灵域内最大的水灵根修行者培养宗门,门牌只招收水属性的修灵者,门派中以医修和驭兽师(专和水属性灵兽结契)居多,功法也多以疗愈和净化为主。   如果不是有玄冥河这道天然屏障作保护,被无数人觊觎玄冥河水下秘境水月宫,是断不能平安传承至今。   水月宫和无极宗向来交好,他们这次的实练任务,便是接到水月宫的求助,请求一起进入新发现的秘境。   秘境位于玄冥河河底,玄冥河凶险万分,想潜入河底唯有用水月宫的秘法才醒。而水月宫和无极宗分享秘境,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他们的实练任务小队里必须带上一个水月宫的弟子,秘境中遇到的水系法宝优先水月宫弟子选择。   秘境位于玄冥河底,据水月宫的人初步探知,应该是上古时期某个冰灵根的仙人身逝后留下的仙府,封存仙府的灵阵在几百年后灵力慢慢耗尽,溢散出的灵泽这才被水月宫的人发现。   容祈记得原著里,楚珩就是在此地,拿到了最适合他的本命心法。    第280章   和容祈、楚珩分到一组的水月宫弟子叫鹿人亦, 是个符合“世俗刻板印象”的纯正医修:性格温和纯善,治愈技能满点,说话细声细语的, 像兔子一样纯白无害。   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脆皮,身体弱到稍微走快一点就要心跳加速头晕眼花, 面色白到让人忧心下一秒是不是就要昏厥过去。   楚珩带着他御剑都不敢飞太快, 生怕风大一点就把这个娇弱的小医修给吹晕过去了。   楚珩私底下和容祈吐槽:“你都不知道他的腰有多细, 我抱着他的时候怀疑力气重一点就能折断,真的一只手就能握得过来啊。”   容祈:“……所以你为什么要抱他?”   “防止他掉下去啊。”楚珩耸肩, 边利落给鱼处理内脏边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小破剑剑身面积就那么点…诶呀, 九渊别打了。”   “小破剑”气得从剑鞘里飞出来连敲几下楚珩的后脑勺, duangduang敲得楚珩龇牙躲蹿。   容祈欲言又止。   你抱了就算了, 为什么还要关注人家的腰细不细?   “楚哥, 容哥, 我在附近摘到了蓝葭果。”鹿人亦把用来包裹灵果的大荷叶放在地上,看着已经架起的锅和处理干净的鱼,“是准备熬汤喝吗?那正好, 我还摘了些白藤子, 炖汤放这个可鲜了。”   他的年纪比楚珩还要小两岁, 才满十五没多久, 眉眼间还存着两分稚气,生得清秀,但因为脸上苍白到不见一点血色,面相显得尤为寡淡,让人没什么记忆点。   就像他的名字一般,鹿人亦,路人乙。就是那种平平无奇让人见过就忘的路人角色。   这话是喝鱼汤的时候, 鹿人亦玩笑似的口吻讲出来的。他还说如果不是这次有个弟子受伤了,进入秘境的名额还轮不到他身上,他从小运气就不好,这次居然也好运捡漏了一回。   楚珩有些心疼,但他是个嘴笨不会安慰人的,只干巴巴说了句没事以后会越来越好的。随即捞起一大块最滑嫩的鱼腹肉添到鹿人亦碗里,“多吃点,吃饱了就不难过了。”   鹿人亦看上去并不在意这些,眼眉弯弯的,苍白病气的眉眼都生动起来,“我没有难过,但还是谢谢楚哥的安慰,还有鱼。”   他戳开鱼肉,夹起一筷子咬进嘴里,鲜得鹿人亦满足地眯起眼,“味道很好,比辟谷丹的味道好太多了。”   “容哥的手艺真好。”鹿人亦看了眼在一边闭目打坐的容祈,小声问楚珩:“楚哥…容哥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啊?不会啊。”楚珩习惯性想伸手拍拍他的肩,拍到一半又怕力道太重把这娇弱的小医修给拍晕过去,改为轻柔地摸摸他的肩,并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个举措有什么不妥。   更没注意他摸完两下后鹿人亦骤然僵住的脸色,还沉浸地替好友解释:“阿容呢就是那性格,性情是有点冷,话也少,熟起来后也不会有多热络。但他的人很好的,这个态度不是针对你,别多想啊。”   “好。”鹿人亦对楚珩露出一个笑来,“谢谢楚哥,还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没事。”楚珩说,“你快点吃完去休息一会,我们待会就要继续往秘境深入了。”   闭着眼但听完他们对话全程的容祈:“。”   他心里就一个感受,《剑破九霄》的读者吐槽男主前期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白甜,真是有一定道理的。   这么明显了都看不出来吗?   算了。   楚珩注定该走的剧情,他还是不要干涉为好,容易引起上头管理局监察部的注意。   容祈无意掺和,但鹿人亦给楚珩施了昏睡咒后单独找上了他。   容祈一下睁开眼,攥住那只细弱伶仃的白腕,蓝瞳清冷无澜,冷淡开口:“想做什么?”   发现自己运转灵力却无果后,鹿人亦轻眯了下眼。但半秒不到,眼眶就红了一圈,眼里浮现一层水雾,声音都带上一点哽意:“容哥…你攥疼我了。”   “……”容祈松开手,眸色淡淡地扫了眼对方手腕上的鲜红指印,毫无愧疚:“收收戏,楚珩已经昏睡过去了。”   “好吧。”鹿人亦用实际行动诠释什么叫变脸比翻书还快。唇角一勾,那点楚楚可人的惹怜相一下褪得干干净净,顷刻从白茉莉变成了带毒的曼陀罗,都属于“小白花”的范畴,可感觉却截然不同。   “哥哥。”他凑近一些,那双清澈干净的杏眼也平添几分勾人的魅,眸底像是凝着两个漩涡,要把人的灵魂都给吸进去一般,声音变得轻柔而鬼魅:“你怎么发现的?为什么不拆穿我呢?”   “你这个境界的摄魂术对我没用。”容祈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是冷静得不起一丝波澜,这句话让鹿人亦凑近的身体一下停住。   “你的修为才金丹中期。”鹿人亦眯眼打量着他,元婴期的人都抵抗不了他的摄魂术,区区一个金丹,怎么可能失效?   “你身上有什么保护灵识的法器?亦或是灵识特殊之人?你是魂修?”鹿人亦微微睁大眼,眼里只有纯粹的好奇,又变成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哥哥,你身上秘密好多啊。”   “知道太多不是什么好事。”容祈淡声,“我无意参与你的事,你不必再继续试探。”   “楚珩不是你的朋友吗?”鹿人亦瞥了眼篝火边昏睡不醒的楚珩,露出恍然的表情,“所以只是那傻子的一厢情愿啊?”   “和你无关。”   “阿容哥哥,你真是好无趣。”鹿人亦轻撇了下嘴,又弯起眼,笑得天真纯然,语气甜如甘蜜:“可是哥哥,我也越来越喜欢你了。”   “你身上的秘密很多,而我最喜欢解谜了。”鹿人亦对他眨眨眼,“哥哥,我们来交换秘密吧?”   少年语气是不为所动的冷淡:“不换。”   “哥哥,你真是好狠心啊。”鹿人亦有点委屈,“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一连拒绝我这么多次呢。”   “你比我年长。”   所以鹿人亦是怎么做到把一声又一声的哥哥喊得如此甜蜜软和的。   “阿容哥哥不喜欢我这么喊吗?”鹿人亦歪了下头,再次凑近容祈,“你的名字是容祈?那我也喊你阿容好不好?”   鹿人亦身上飘来一种很复杂的香气,幽甜的、甘靡的、微辛的,像是很多种花香杂糅而成的香气,但并不刺鼻,让容祈略微分神一瞬。   容祈侧首,跃动的火光在那双冷淡的眼睛里铺开一层莹莹焰色,冰蓝虹膜像是盛在金箔里的冻玉一般,可眼眸里却不见半点暖意。   “随你。”还不等鹿人亦露出笑容,又听到少年不冷不热道:“不必对我好奇,我身上的秘密并没有意思。”   嘁……鹿人亦轻哼一声:“这个你可说了不算。”   “而且我没有感觉错。”鹿人亦一错不错地看着那双凝透如镜的蓝眸,眼神狡黠,“阿容并不讨厌我对吗?否则早就拆穿我了。”   “……”   只能说这是个美丽的误会。   但他确实不讨厌鹿人亦。   因为……他在原著中寥寥几行带过的结局,实在是过于惨烈和绝望。   “好吧,那我先告诉阿容一个秘密吧。”趁少年分神一隙,鹿人亦俯到他耳边,声音轻微:“哥哥,我的真名是■■■”   话落,不等容祈推开,他主动撤离身体,用食指轻轻点了点苍白的唇,嘴角勾起一点谲黠的笑。   “下次见面,阿容也要告诉我一个秘密作为交换噢。”   ……   该来的剧情还是会来。   深入到秘境内府,破解完阵法后,楚珩一句“我们阿容真厉害连七阶大阵都能破解!”还没落音,一阵携着尖冰碎雪的飙风袭来,不由分说把他们卷进其中。   楚珩发现自己的灵力被一股阴冷的力量冻在灵脉里,无法动用一毫。鹿人亦就在他身边,他揽住鹿人亦的腰扣进怀中,一边艰难地对风暴中心的容祈伸出左手,“阿容,把手给我———”   话未说完,那股阴寒灵力直冲灵台,楚珩一秒都没抵御就昏厥过去。被他锢在怀里的鹿人亦暗骂一声,抵抗两秒不到后也跟着晕过去。   容祈在风暴中心勉强稳住身形,感觉到意识和身体的联结被一股冰冷的灵力切断,没作任何抵抗,意识体漂浮在黑漆漆的系统空间内,悬空盘坐着,调出原著翻看相关的剧情章节。   唔,不出意外的话,楚珩醒来后就要提剑打架,和鹿人亦一起过五关斩六将,最后负伤累累,拿到自己的本命心法和珍宝若干。   然后被鹿人亦反手捅一剑,顺走最珍奇的那株灵草。   原著里和楚珩在秘境中一起行动的只有鹿人亦,从头到尾都没有第三人加入。   容祈也有些好奇,会给他传送到哪里去,又会开启什么支线。   半个小时后,意识和身体的联结恢复,容祈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蓝莹莹的形状各异的冰棱,和......   容祈侧过身,避开大家伙的舔舐。大号的白绒团子见他躲开,灿金色的眼睛里一下浮现委屈来,喉间滚出几声嘤咛,像是在控诉容祈的行为。   这个秘境里怎么还会有活物存在?   容祈看着面前这只头生折角,额心束着一点鲜妍红痕,似狐似狸有着蓬松大尾巴的纯白灵兽,感觉到它对自己抱有纯粹的亲近、而没有半点恶意后,犹豫下,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它的头。   大家伙很高兴地用头蹭蹭容祈的掌心,又张嘴咬住他的衣摆,往里面的方向拽。   容祈思索两秒,跟着他往冰洞里面走去。   洞穴里面明显是有秘境之主生前很珍贵的东西,不然也不会放一个九阶灵兽和两个八阶灵阵保护了。   容祈看着两个灵阵,正准备细看一下再思索要如何破解时,灵兽直接走过去,用长而弯折的角抵上灵阵,角尖闪烁着蕴含着恐怖灵力的白光,几秒后,阵法如凿粉般碎掉。   灵阵消失,一股浓郁而纯粹的灵泽溢散而出,容祈感觉像是被一阵温暖潮湿的水雾迎面裹住,有种浑身都被洗涤过的舒惬。   他停住脚步,怔在原地。   这股灵泽让容祈觉得深入骨髓的熟悉,和他的系统能量同出一源。   他......感应到了自己的核心碎片。    第281章   “你放过我…放过我, 求你了。”容貌姣好的少年跪在他面前,拽着他的袖子颤声求饶:“我没有害过人,求你了, 别杀我,啊———”   两道冰冷凌厉的剑气划过他的面颊, 脸上传来一阵剧痛, 少年顿时变了脸色, 在剔透如镜的银白剑身上看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容貌被两道血涔涔的伤口毁得一干二净。   “没有,害过人?”应周徊用剑尖挑起少年的下颌, 瞳孔收束成妖异的针状, 冰冷地睨着这个不知道第几个外来攻略者, “那你这副皮囊, 又是如何得来的?”   也不知道那剑是什么妖物, 伤口上有种被盐蚀似的灼痛, 少年疼得面色惨白,却不敢伸手去碰伤口。闻言有些不甘地咬唇,“那是他们自愿———”   这套说辞应周徊着实是已经听厌倦。他一挥手, 对少年施下一道禁言咒, 抬手停在他的灵台上, 少年尚来不及反应, 脑海中忽然传来尖锐凿疼。   灵力像是一把冰刀生生刺进他的脑域,上一股疼痛还未消,随后又是剧烈剜疼————   少年没受得住,直接给疼晕过去了。   应周徊没管他,看着手中瑟缩发抖的一团灰青色球体,在它开口求饶之前,五指向内收拢, 只听到咔嚓一声———   拥有自我意识的高级系统在他手心碎成几片玻璃晶体,至于系统意识,则直接被应周徊的妖力澌灭殆尽。   “太残暴了。”监察员1331赶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啧啧摇头:“下次能不能留口气儿啊?我还要带回去审问的哥们。”   “审来审去也就那些东西。”答案无非是推锅给穿书局,说自己只是听安排打工的;要么就是说都是宿主的决定,它没法拒绝。借口就那几种,“你还没听烦吗?”   “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得嘛。”监察员1331轻叹口气,“你身为一线清理员倒是不用对接后勤部那群烦人的神经病,不知道他们抽风查档案的时候应付起来有多麻烦……下次别直接摁死,就当我求你了行吗?”   “应周徊,应哥,应老大————”   应周徊被念得烦了:“知道了,给你留点意识。”   “感谢老大。”1331笑嘻嘻地对他作了个不伦不类的揖,看了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攻略者,“那这个我先带回去了?”   “你随意。”应周徊把剑归入剑鞘,见1331摸着下巴盯着他,不由蹙眉,“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我就是好奇问一下啊。你老婆———”在应周徊凉飕飕的注视下,监察员1331轻咳一声,识趣改口:“你家小朋友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吗?你怎么还是这么暴躁又暴力啊?难不成是小朋友在外面这些年有了新欢……诶诶诶好好说话别拔剑。”   应周徊冷着脸,眼神沉郁,“他不记得我了。”   1331沉思几秒,轻嘶一声:“你是嫌现在的进展太慢了?”   见应周徊沉默,他便知道自己说对了。1311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被应周徊不冷不热瞥过一个“有屁快放”的眼神后,犹犹豫豫道:“哥啊…这种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太急躁的话,会把老…恩,小心把小朋友吓跑,让他对你更加避之不及啊。”   “我们老大追老婆求复合的时候就是因为太急了,心焦火燎下走了不少歪路,愣是晚了几年才把老婆追回来。”1331苦口婆心,“你家小朋友又是个冷淡内敛的性格,对待这种小冰山芋手段不能太激进,要柔一点缓一点,攻心为上知不知道?”   应周徊盯着他,盯得1331汗毛倒竖,下意识后退两步:“哥你想干嘛……”   “详细说说。”应周徊轻扬眉稍,“怎么攻心?”   1331:“………”   他这多嘴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   ……   指尖触到半透明的银蓝色晶体那一瞬,晶体化为万千流光缠上他的左手,像是溪湖归流到大海那般涌入他的右心腔处。   这股力量很庞大,但容祈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不适,只有一股暖热而轻盈的、叫人昏昏欲睡的灵泽温柔地游走蕴养着身体里每一寸骨骼血脉。   容祈尚来不及感受这股陌生又熟悉的力量,一阵强烈的困意潮袭而来,眼皮瞬间如压千钧的沉重。他晃了下身体,视线越来越模糊,昏睡过去前,感觉自己陷进一片绵密柔软的毛里。   灵兽眼疾脚快地用自己身体接住昏迷的人类,让他不至于直接摔在地上。还有些不放心地用角尖触上他的额心,感知到人类的灵识无损还似乎有突破的迹象后,暂且安下心来。   大号的白绒团子用额头亲昵地顶了顶少年的手,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一些,末了用洁白蓬松的大尾巴盖住他的腰腹。   别睡太久,醒来后要陪窝玩噢owo   -   容祈倒也没有做梦。   而是以旁观者的身份,观看了自己遗失记忆中的几个片段。   他是穿书局最初诞生的那批系统,但制造过程中出了一些问题导致成了半残废品,也因此阴差阳错地觉醒了自己的独立意识。   刚诞生那会的他混混沌沌的,意识并不开明,只有“自己是个特殊生命体”和“马上就要被送去销毁了”两个模糊认知。   在被送进销毁池前十分钟,他被柏弥捡了回去。   那会柏弥是穿书局从外面捞进来的第一批非本土攻略者,说人话就是现实世界死了,和穿书局签署协议,完成一定任务后就可以复活拥有新的生命。   柏弥用两个S级任务评定的奖励,从 第一部手里拿到了他的管理权。    第一部那群人恶心得很,系统交到柏弥手里的时候,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壳,只留了一星半点等同于无的能量敷衍柏弥,而他因为没有足够的本源力量陷入了沉睡。   系统想要启动必须有本源力量,而目前能转换出这种力量的源石,只掌握在 第一部手里。   说得难听一点, 第一部相当于丢了个一无是处的垃圾给柏弥。至于壳子,那玩意销毁池外的待处理站堆成了山。   得知还有办法让他醒来后,柏弥并没有放弃。   那个时候的穿书局只有一部和二部,九部还未组建, 第九部的技术骨干阿弦也只是研发部一个平平无奇的实习生。对于柏弥要他救回一个几近报废、只剩下一个空壳的系统这件事,阿弦木着脸表示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柏弥双手合十,用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可怜兮兮地看着阿弦,拖长语调说弦弦——,最厉害的阿弦老师,求求你帮帮忙吧,这孩子实在是太可怜了,他都已经生出自主意识啦...你忍心不救吗?   阿弦说柏弥你别摇我了我被你摇得头晕。   几秒后又难得错愕地看着柏弥怀中那团虚弱得只剩一层微淡蓝光的小家伙,“你说他——”   “你没听错。”柏弥将小系统化成了一只猫方便揣着,他顺了顺小猫柔顺的长毛,轻声:“阿弦,请你帮我这个忙,我想救他。”   阿弦轻叹口气,从柏弥手中小心捧过这只有两个手掌大的白毛团子,“知道了,我尽力。”   “但先说好。”阿弦又恢复成那副不近人情的冷淡模样,“需要任何材料我不会跟你客气。”   “那当然啦,你尽管开口。”柏弥笑眯眯地点头,荼红眼眸笑得弯弯的,“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去骗几个 第一部的人,让他们乖乖给我把能量源石送过来。”   阿弦:“........那倒也不必。”   是还嫌情债不够多是吗?   让他醒来的过程属实是耗费了柏弥和阿弦很多精力和心血。   这个过程很长很长,久到穿书局几经波折变迁,久到柏弥换了一个又一个男朋友,久到 第九部都成立了,小系统才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   而他只感觉睡了极其漫长的一觉,初初睁眼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一双月白色的眼眸,明镜一样剔透干净,如覆霜雪的清冷凉薄。清晰地映着一张懵然的脸。   青年有着一头漂亮的霜蓝色长发,似月华从肩头流泻而下。冷淡的眉眼隐约透着疲倦,可眸底似乎又含着一点别的、难以察觉的情绪。   初生的小系统懵懵懂懂地对他伸出手,阿弦怔了一瞬,试探着接住。   温凉的,柔软的,脆弱的   新生。   小系统歪着头,冰蓝的眼眸纯澈而茫然。他的脑中没有植入任何的记忆,本能尝试着运转语言模块,有些生疏地发出音节:“你好,请问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名字很重要。   小系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但他就是天然觉得,这是一个生命体的根本和羁绊。   有名字才有根系,才有归属和家。   “有。”阿弦扶着他坐起来,连自己都没发觉的,清冷声线微不可察地融和稍许:“容祈,你的名字。”   ————容兮遂兮,垂带悸兮。   容字取了期待相见之意,这个字是柏弥选的。   容者,盛也。   更是希望他有包容和承载的能力,亦希望他是明盛的、鲜妍的。   祈字则是阿弦挑的。   祈年年清澜昭昭,岁岁长宁喜乐。   亦是祝愿这个孩子所得皆所念。   容祈。   他们的小七。   阿弦淡淡开口:“手给我。”   小系统眨眨眼,对他伸出手,认真感受着蓝发青年指尖划过手心落下的横竖撇那,就是有些痒......这个感觉叫痒?   “是这两个字,记住了吗?”   他又眨眨眼,很认真点头,“我记住了...那你叫什么啊?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青年怔了瞬。   “阿弦,琴弦的弦。”   小系统再次对他伸出手,蓝瞳弯成两簇清盈饱满的月牙,“可以麻烦你再写一下吗?我也想记住你的名字笔划。”   ......   柏弥做完任务回到 第九部的时候,小容祈已经和第九部上上下下都混得很熟了。   整个 第九部没有人不喜欢这个小老幺。   阿弦问柏弥,对于小七,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柏弥看着坐在窝在秋千上晃晃悠悠看书的小系统,他的眉眼还是青稚一团的模样,外观虽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可实际年龄连一个月不到......柏弥摇摇头,轻笑着说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了,等他长大再说吧,他想做什么,让他自己选择。    第282章   原来他的名字是这个意思。   有这么多美好的祝愿和希冀。   他还以为是柏弥给他捏造身份时随手取的名字呢, 从编号系统00R7-0112-09取了R7得来的灵感呢。   但却是反过来的。   R7,是容祈的谐音。   先是容祈,然后才是系统00R7-0112-09。   可是……他碎掉自己的系统核心, 第三次醒来后, 第九部为何只叫他小七, 闭口不提容祈这个名字呢?   下次见面问问柏弥大人好了。   这段记忆最后一幕是 第九部的人给他过生日。他的生日是0112, 柏弥把他捡走那天的日期。   系统编号里的0112是他的生日。   这个容祈倒是知道。   之前他也曾好奇地问过柏弥, 0112是他从总部出产被赋予意识的日子吗?结果柏弥翻了个大白眼,说我才不会挑那么晦气的日子作为你的生日呢。   柏弥捏捏他的脸, 说我们小七可和那些千篇一律的流水线产物不一样, 你是独一无二的。你拥有真正的思想和人格, 情绪和情感, 从意识层面来说你是人类, 只是身体基底是由代码和数据组成而已。   当人类还是做系统, 容祈最开始并不在意这个。   人类拥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总是很容易爱得刻骨铭心, 恨得痛彻淋漓。会笑, 会哭, 会疼……对比起冷冰冰的科技产物, 他们是生动的、脆弱的、炙热的,拥有鲜明浓烫的情感,稍微靠得近些,就容易被吞噬融化。   可是人类活着,不管是几十年,百年还是几百年,都是苦难周折多过美好幸福的。   他很吃苦, 也很怕疼。   所以宁愿选择旁观。   “这么看,阿祈倒是很适合修炼无情道。”听他说完,懒洋洋支颐的青年翻过一页,“静观红尘波澜、独立尘世之外,心不动,念不动,情不动,众生皆为过客,虽有交集,却无同归者,终是孑然一身独行客。”   “我才不要修无情道。”银发少年这话听得一知半解,只感觉文绉绉的要懂不懂,不由轻皱鼻尖,“什么动不动的,你们说的无情道应该就是讲究一个封心锁爱无欲则刚吧?我想修无情道直接扣掉自己的情感模块就好了。”   “那阿祈想修什么?”青年觉得他这幅模样可爱得紧,雪青色的眼眸弯了一弯,伸手把小系统捞过来抱在膝上,轻吻像是蝴蝶般落在他的鼻尖。   被抱得多了,容祈也就习惯了。他索性放松下来,像是没有骨头的猫似的软绵绵地靠在应周徊臂弯里。   “我要是能修炼的话……就阵修或者符修吧。”   他觉得拿笔在虚空一气呵成勾画出法阵或者灵符后,挥袖对敌人拍去的样子真的又飒又酷。   应周徊没觉这个答案有什么不妥,他又亲亲少年的眼梢,玩笑道:“那阿祈可以考虑一下拜我师兄为师,他于灵阵一道上小有成就,性格应该也对你胃口。”   “我又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干嘛要认你师兄作师父啊?”小系统歪了下头,溵蓝眼眸一错不错地看着应周徊,“我不可能永远在这里,我要回家的呀。”   ......但兜兜转转还是成了应周徊的师侄。   围观的容祈想这是什么callback:D   他和应周徊......是恋人关系吗?   “应周徊。”梦境里的少年轻碰下应周徊的眼睫,虚虚描过眼型轮廓,“你的眼睛,怎么妖化了?”   说这话时,少年的眼神是近乎天真的纯粹,却又似冷浸浸的冰珠,有种不谙情感、不识风月的透彻。   色泽清浅的虹膜像是剔透的镜箔,你可以在里面清晰映留下自己的影子,可一旦远离,镜子又会变得空无一物。   你永远无法在镜子里真正地凿刻下自己的身影。   被妖力侵染成深紫的瞳仁收束成针状,像是锁定猎物般盯着怀中的银发少年,眼神邪性而冰冷。   他的气质也从往日的温融散漫变得恢恑憰冷,从克复守礼的人失控成暴戾无常的妖,只需要少年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但容祈没有半点惧意,哪怕那些浓黏如墨的稠影像是蛇一般从袖口和衣襟钻入,游移上他的肌肤,像是锁链一般缠紧他的手腕————   少年没有任何挣动,还是乖乖坐在妖物膝上。感觉到冰凉黏腻地触感擦过腰身,银睫轻颤两下,像是受惊的蝴蝶,抖着轻脆蝶翼,却没有飞走。   容祈忍着喘息,声音轻了两个调:“应周徊……这次可以不要蒙住我的眼睛吗?我不喜欢太黑的环境。”   过于黑暗的环境容易让他联想起漫长的沉睡期。   半响,应周徊轻轻恩了声。抬手捏住少年漂亮的下颌,看着那双渐染雾泽的蓝瞳,喉间溢出声似叹息似满足的喟叹:“阿祈,你知不知道,一味纵容只会让妖类得寸进尺?”   “我......”容祈顿了下,那双因为妖化而变得尖长的指甲慢条斯理地搔刮过他的喉管,他没有鸡皮疙瘩这种东西,不由自主地轻微颤栗一下,喉间哼出声甜腻的喘息。   那些黏冷浓稠的妖泽在衣衫下愈发过分起来,锁骨,胸腹,大腿...专挑敏感的肌理处游走,摩挲着,把玩着,情人一般,蛇一般。   “应周徊!”容祈有些忍无可忍地抓着他的手腕从自己颈上拉开,因为情动,眼尾染上妍丽薄红,眼眸雾濛濛的,瞪人毫无威慑力可言,“每次都是这样......你能不能先听我好好把话说完?”   妖化物停滞一瞬,但也只是一瞬,随后便继续动作。只是幅度稍微缓和下来。   被容祈瞪了第二眼的应周徊亲了亲他的眼梢,“你说,我认真听着。”   “你说的我都知道,不要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容祈说得艰难,几乎是每说两三个字就要停一下。在他终于忍不下去重力踹了应周徊一脚后,那东西终于暂时消停下来。   “我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情让你不高兴了,你要直接和我说。”骤然停住,容祈也有些不上不下的难受,轻弓下腰身。   他蹙下眉,认真地看着应周徊,声音微哑:“我没有和别人这么相处过,你是第一个,我也是第一次同别人建立如此亲密的关系。我有很多不会的,你要教我,要对我多点耐心,不要动不动就发脾气。”   “我可以纵容你的脾气,可以让你得寸进尺,让你一次又一次折腾,是因为我乐意。”   “但是有一点。”少年捧着他的脸,长睫湿涔涔地垂下,凝视着那双妖异的眼睛,“长了嘴是用来说话的,我很讨厌不长嘴的人。”   “次数多了,我会厌倦。应周徊,你不要消磨我对你的耐心,这个是经不起一点耗的。”   应周徊一开始还只是懒懒散散地听着,到后面眼神也认真起来。容祈说完后,他轻扯了下唇角,“阿祈,我想你永远留在我身边,但是你说你要回家。”   “我是要回家啊......你等一会行吗,让我把话先说完。”容祈又拍了他一下,蠢蠢欲动的妖化物才安静下来。   少年有些困惑:“所以你生气就是因为这个?我要回家是因为我的家人在那里,那是我长大的地方,我的情感天平往那边倾斜不是很正常吗?”   “你不会挽留吗?不会做出实际行动留住我?制造更多的羁绊让我不舍地离开吗?”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啊,容祈愈发不解,“你们妖怪想得比人类还复杂吗?”   应周徊用一种容祈看不懂的晦涩眼神盯着他看了一会,容祈正要说话,忽然感觉缠附在皮肉上的妖化物忽然疯长,像是失控的灵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脆弱柔软的蝴蝶困泅在情潮里。   粘稠的墨色将少年完全吞噬。   ......   被应周徊从浴房里抱出来时,容祈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少年散着过膝的银发,裹着过于宽松的寝衣蜷在他怀里,身上的清冽冷香比素日要浓出些微,霜雪融化,草木幽润香气更盛,像是初春解冻时被泠泠溪水漫过的新枝。   应周徊低头轻吻少年还有些洇红未褪的眼尾,“阿祈。”   “做什么?”困极的少年有些不耐烦地应了声,像是被吸烦了的猫,用肉垫不由分说把饲养官的脸推开,“别亲了,烦。”   应周徊把他往怀里拢了拢,温和诱哄:“到底什么条件才能让你留下?”   “我也不知道...”银发少年睁开一点雾色浓重的眼,看了应周徊一眼后又闭上,语气恹恹:“让我为你留下了,我还做不到。”   “但我可以为了你去死。”他用敷衍的语气说着,“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吗?满意了放我去睡。”   全然不察他说完这句后应周徊一下冷下来的脸色。   ......   结果一语成谶。   他不是为了应周徊去死,但确实有一部分因素是因为应周徊。   四舍五入也算是应验了自己的随口胡诌。   饭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啊......这是容祈从心腔里生剖出自己的系统核心并亲手捏碎,疼得视线都模糊的时候,第一个想法。   真的很疼。   他蜷了下指尖,克制着颤意。   那些觊觎者不可置信地看着容祈,最先反应过来的系统气急败坏地扑过来想要夺走已经稀碎的核心————   那些晶体碎片擦着它的手指而过,被容祈扔进它身后黑洞洞的时空罅隙里。   少年的银发被乱流拂动,脸色虚白得近乎透明,抬手却很随意接住系统的攻击,蓝瞳清冷而静,不起波澜。   “没了系统核心你们也不是我的对手, 第一部和第二部的高级系统就这个实力?”   “连菜狗都不如。”    第283章   浮梦几载, 现实不过须臾一刻。   容祈睁开眼,并未立刻起身。他放空思绪,看着悬在洞顶防止灵物气息外泄的九宫封灵阵发了会愣, 不自觉抬手抚上右心腔。   那是系统核心所在的位置,对系统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 相当于人类的心脏, 妖类的妖珠, 魔族的魔丹。   在第四个世界的时候,宿主告诉他, 他遗落了很珍贵的东西, 让那些外来者前仆后继不计风险也要拿到。后面也确实证实了周韫棠说得没有错。   不计任何代价, 哪怕是违背一级禁令也要拿到他的系统核心。直到入梦前, 容祈都不太明白, 他的系统核心为什么会招来那么多觊觎, 到底有什么值得它们冒险的。   但现在他明白了,自己身体里这颗还缺了四分之一的核心,有多珍贵。   它太特殊了。   这个核心, 是柏弥取了某个古老文明遗留下来的唯一枢轴核点琢刻而成, 保留了一丝创世之力, 能够兼容多种不同的能量和法则。而其他系统核心通常只能专精于一种。   这意味着绝大部分的世界规则和窾程都无法对他造成真正的压制, 最多只是限制他的行动。他可以肆意改变世界线的走向,改变气运磁场,世界意识却拿他毫无办法。   而其他系统需得依靠穿书局的屏蔽仪才能勉强在小世界里不被世界法则排斥。任务全程都只能躲在宿主脑域里,一旦被世界意识发现那就只有轧灭的后果。   其二,其他系统的运转能量依靠宿主,宿主从目任务标身上掠夺情感和气运,转换成源能和穿书局六四分。而穿书局所获得的那百分之四十里, 能分到系统手上的,最多也不过百分之三。   容祈的核心不需要这些源能来维持整个系统的运转,他的核心能与宿主建立一种极其特殊的生物量子同步链接。   宿主任何情绪都能作为一种生物电现象,会在量子场中产生特定的波动,核心中的情感频谱矩阵能够实时识别捕捉这些波动,经过严密运调后将其转化为情感能量。   这个过程,对宿主不会造成任何的损害。   量子同步转换链接的公式和代码是阿弦写的,达成条件极其苛刻。首先便需要系统拥有非人造情感模块;第二,需要一种已经近乎灭迹的源石来制作一种情绪晶格结构,它能够吸收宿主的情绪波动,并将其存储为能量。   其三,他的系统核心具有自我进化的能力,能够根据宿主的经历和环境自动调整和升级,而其他系统的核心则需要外部的能量或资源来进化。   这些都只是容祈从梦境里了解到的,至于还有没有其他让别的系统梦寐以求的特性,容祈自己也有待发现。   引来疯狂觊觎的何止是宝物呢?   还有自由啊。   容祈侧过身体,把半边脸埋进灵兽绵密柔软的绒毛里,洇黑长睫重新阖下,下眼睑覆着两道疏薄的翦影,眼眉温敛而静。   他的哥哥们,真的很爱他。   那么多足矣逼疯一个生命体的枷锁和桎梏,他的哥哥们宁愿耗费数十年的时间和无数心血一点点去除斩断,也不要他背负任何缔束与拘囿醒来。   他总是祝福他的宿主们自由无缚,如风一般,要赴往什么样的山海,或是停在谁的身边,都由自己决定。   哥哥们亦是这般祝愿他的。   柏弥告诉他,他给自他手下诞生的角色说过:他们生来自由无缚,他只是赋予他们生命。可生命要延出什么样的轨迹,他们要做什么事,爱什么人,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这也是柏弥最开始,对他的祝福。   柏弥和阿弦带给他新生,希望他永远自由,舒然无拘。   灵兽见他久久不动,以为是他情绪低落,便伏低头,用自己的额头蹭了蹭这个人类的头顶,发出两声低柔轻鸣。   “我没事。”容祈轻弯眼眸,抬手摸了摸大家伙的头。灵兽微微侧过脑袋,示意他贴上自己的角。   容祈用掌心贴住,灵兽的角尖亮起雪白萤芒,同时,他的脑中多出一道稚脆清亮的声音:「你可不可以带我出去呀?」   容祈微微一怔,那双漂亮的金瞳湿漉漉地盯着他,看上去可怜兮兮、委屈吧啦的,着实是叫人很容易就心软。   容祈只得又摸摸它的头,“离开这会对你造成什么伤害吗?”   大白团子摇摇头,用心音道:「不会噢,再把我关在这里才会对我造成心灵伤害呢!我在这里关了几百年了,再待下去真的让韾自闭了。」   “韾?”容祈重复一遍这个字。   “你是什么灵兽?我在灵兽大全上并未见过你。”   「不是灵兽,是神兽。」它很得意地甩了甩大尾巴,语气骄傲:「我是雪韾,连山海经上都未曾记载的神兽呢。」   「世人谈起能带来好运的祥瑞之兽只知白泽,殊不知我们雪韾一族比它们厉害多了哼哼。」   「我们真心陪伴在谁的身边,纵使那个人是孤辰寡宿、天地不容的命格,也能因为我们变成福运深厚好运加身的。」   「但因为我族灵通实在是过于逆天,万物讲究平衡,自然有诸多其他限制。我族繁衍极其困难,能成功诞生破壳也不一定能平安长大,一只雪韾顺利长至成熟期的过程说是千磨百折也不为过。」   「即便是在最鼎盛的时期,雪韾一族的存活数量也不过十只。」   “你从出生起就在这里了吗?”得到肯定答复后,容祈又问:“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这是我的父母传承给我的记忆呀。」它歪了下头,金灿灿的眼眸一错不错看着容祈,「我很早之前就有意识了,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没法破壳而已。是因为你的灵核碎片,我才得以破壳而出。」   「按照原本的天道法则,我们雪韾一族在百年前就该灭绝,我这最后一只雪韾蛋也会因为没有灵泽滋养,意识枯竭而亡。」   「但是你的灵核碎片替我屏蔽了法则力量,又和这洞府中的灵阵产生了一种很奇妙的制灵反应,制造出一种极为纯粹的灵泽。我们雪韾一族破壳和成长的过程,恰巧最需要的就是纯净的灵泽。」   雪韾轻轻咬拽着容祈的衣袖,撒娇:「诶呀我们先离开这好不好?还有任何问题我们出去以后我再慢慢回答你,韾已经不想待在这里啦。」   “最后两个问题。”容祈点了点雪韾眉心那点鲜妍红痕示意它不要这么着急,“灵核碎片已经被我拿回,没法再产生新的灵泽……”   还不等容祈说完,雪韾便迫不及待打断:「这个是小问题,只要待在你身边我就不会饿死的。」   「你身上的气息比灵泽还要纯粹干净,这比灵泽对我来说还大有益处呢。」雪韾蹭蹭他的腰,「我们雪韾最喜欢纯净的东西了,我喜欢你。」   “最后一个问题。”清冷的声音稍稍柔和下来,“你有名字吗?”   「没有诶。」雪韾期待地看着他,「你给我取一个好不好呀?」   容祈轻弯下眼,“好啊。”   ……   从洞穴出来后,容祈才知道两个地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   他在洞穴里待了不过三个时辰,外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   容祈推算了一下,估摸着楚珩和鹿人亦此刻应该已经到第三关了。还需要闯两关,楚珩才能拿到他的本命心法。   拿到自己的核心碎片,对容祈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收获。他对秘境里的其他奇珍灵宝也没什么想法————   「容容!往东南方向去,那里有好东西!」化成一只小白狸的雪韾从容祈肩窝里探出头来,欢快道:「那里有秘境主人收藏的灵符秘典和心法玉简,都是你用得上的!还有很多对你们来说已经失传的功法秘籍」   「还有一口灵泉,那个泉水用处可多啦,待会我教你直接把泉眼都薅走啊,咋们搬回自己的地盘慢慢泡。」   容祈:“......”   行吧。   有很万能的说服之语叫来都来了。   还有一句话叫羊毛不薅白不薅,与其便宜别人不如先下手为强。   容祈只用了一秒的时间说服自己,随后便从储灵镯里取出代步灵器————   一根通体银白的灵杖,纤秀素简,除了尾端设计成翎羽的形状外,再无过多设计。杖身瑑刻着鹤纹和咒文,注入灵力催动时会亮起天青萤芒,代表这根灵器为风属性。   名唤“蹁跹”   也是应周徊神不知鬼不觉塞给他的,总之等容祈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用习惯了(......)   往灵杖上贴了两张隐匿符和加速符,启程之前,还不忘叮嘱雪韾:“你团紧点,小心被风吹走了。”   雪韾蹭蹭他的脸,「好噢,谢谢容容!没事的,我用灵力给你挡风。」   “不用,你还在幼生期,我不压榨童工。”话落,容祈念诀驱动蹁跹,眨眼间便疾驰出百里。   ......   这秘境是真的很大。   容祈贴了两张加速符,足足飞了一刻钟,才赶到雪韾所说的位置。   灵宝齐聚的地方,自然不会缺人。容祈在灵杖上贴了隐匿符,降落的时候又用了隐身符,还开启刺在袖口上随时可以动用的藏息阵,所以落地时没有一人察觉他的到来。   现场狼藉一片,各路修士打架的灵光看得人眼花缭乱,灵箓和符条齐飞,戈刃激切交锋碰撞发出铮铮声响,火花四溅。   雪韾说:「容容你继续往里面走,真正的好东西在里面呢。他们拿走的玩意都是些障眼玩意,没什么价值的。」   “好。”   雪韾话落,容祈眼神忽的一凛,他侧目望去,五十步开外的藤条轻晃一下,幅度小到近乎让人疑心是不是看花眼了。   雪韾也感觉到了,「容容要过去吗?」   “恩。”   容祈自认不是什么大善人但————   他挑开藤丛,正好听到一句威胁:“鹤三小姐,你还以为你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清音宗小师姐呢?我劝你乖乖交出灵物,否则———”   那人发出两声不怀好意的笑,围在他身边的三两修士也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扫过少女纤盈柔软的腰身。   鹤三小姐?   容祈很快反应过来这个被联手欺负的青衣少女是谁。   这个在大后期才会出场的角色,怎么这个时候就出现了?    第284章   少女生得无疑是很好看的。   肤莹如玉, 蛾眉曼睩,流盼明眸似桃似杏,潋滟含情。哪怕只着最素净的青衣白裙, 青丝以发带全束,风拂动而过时, 依然有“扬轻袿之猗靡兮, 翳修袖以延伫”的惊绰之姿。   她看着最多不过双八年华, 眉眼间还有些少年人的青稚,却也已出落成叫人一眼惊艳、过目不忘的漂亮。   容祈见过的颜容出众之人不算少数, 他的那些宿主各个都是皮相和骨相兼具的顶级美人。可看清少女的第一眼, 容祈也被这张脸恍得怔了下神。   细看下, 容祈又觉得这张脸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哪里熟悉, 他却又说不上来。   他思索的这几秒里, 原本指着少女喉管的长剑划到了锁骨下方, 为首的执剑之人笑得淫佚:“鹤三小姐,不交出白玉霜蚕也行,那就用你自己来抵债如何?”   修士丙:“炳哥这个提议真是不错啊, 这对鹤三小姐来说比交出至宝可划算多了吧?”   少女只是冷淡地看着他们。   全书只有两个姓鹤的人。   一个是男主的宿敌鹤玦, 另一个便是他的妹妹。   鹤三小姐, 鹤灵犀。   清音门门主的亲传弟子, 万里都不见得挑一个出来的天才音修。及笄年岁便以一首《想容曲》名动修真界,十六岁不到便已到音神合一的境界。   因着弹奏《想容曲》时是个飘着碎琼乱雪的傍晚,在中拨琴的少女一身素白衣袂飘飘,几欲要乘风雪而去,到场的宾客便给她编了一个“晚霜戛玉”的风雅名号。   但那都是两个月以前的事情了。   现在的鹤灵犀,已从高台跌落,从备受爱戴追捧的清音门小师姐变成一个背负残害同门之名、灵骨尽折伤病缠身的废物, 连个筑基期的修士都能随手把她捏死。   清音门门主丝毫不顾年十多年的师徒情谊,亲手把她右手的手筋灵脉一寸寸用灵力震碎。鹤灵犀现在的右手,连稍微精细一点的动作都做不了,更别提拨弹弦乐。   但鹤灵犀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从始至终,她都是那个最无辜之人。   原著中写到:   【最温柔纯善、与世无争的少女,尝尽世间最惨切最剧烈的苦痛折磨。   她甚至都没能活到十八岁,死后连尸骨都无法收殓。】   这些都是她的哥哥鹤玦闭关出来后,从旁人口中拼凑而成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闭关两年,就永远失去了妹妹。   而鹤玦……是楚珩命定的对手,这位家世样貌品行天赋皆为上乘的天之骄子,走上和主角截然不同的道路。得知妹妹的遭遇后,他一夜之间屠尽清音门上百人口,彻底堕魔。   最后和主角在战场相见时,鹤玦已经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域无昼城城主“长瞑无曦”。他的幽瞑剑所过之处,只有屠戮血腥的长夜,再看不到希望的曙光。   鹤玦最终还是败于楚珩,楚珩用九霄剑指着昔日的宿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鹤玦,声音晦涩地问他,七百四十一条性命,鹤玦,你可曾有过半点后悔?   鹤玦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便是七万人,也没有灵犀一人性命之重。   鹤灵犀,是鹤玦的命。   在九霄剑落下的前一刻,鹤灵犀最后一缕灵识从鹤玦从不离身的玉佩里飞出,替他挡下这一击,并请求楚珩留她哥哥一命。   鹤灵犀最后回眸看了哥哥一眼,身躯一点点变透明。   鹤玦目眦欲裂地看着鹤灵犀在自己面前彻底消散,楚珩答应了鹤灵犀要留他一命,可鹤玦却没了任何生念。   鹤玦身陨时那段描写里,有两句话容祈记得特别清楚————   【自断灵脉,自散灵识。   “灵犀,我们回家。”】   如果鹤灵犀不死的话...   容祈想,那鹤玦应该不会黑化了?   见鹤灵犀不动不言,只是冷淡地看着他。修士失了耐心,手腕一动就要用剑挑开少女的衣襟————   被一根不知从何处飞过来的灵杖挑开,用的劲很巧,修士甲不设防,被震得手都麻了,一下没拿稳剑,掉在了地上。   “谁———”他恼羞成怒,气急败坏:“谁在坏我的好事?”   鹤灵犀也愣了一下,不动声色收起滑到手腕的袖箭。   “敢做不敢当是吧?阁下是阴沟里的老鼠是吗?”修士阴沉着脸,他身边的同伴也纷纷拔出长剑,警惕地看着四周。   “那倒也不是。”原本没打算现身的容祈收起隐身符,自藤丛后缓步踏出。他召回翩跹收入储灵镯里,看着面色从警惕转变为讥诮的几个修士,轻叹:“和你们打架真的很像我在欺负小辈。”   “哈?”为首的修士甲和同伴讽言:“是我听错了?还是他得了失心疯?”   “区区一个金丹初期,也敢和我这么说话?”修士甲是金丹后期巅峰,距离元婴只差一步之遥。他对这个小白脸抬了抬下巴,“想英雄救美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小子,你现在跪下和我磕三个响头,一边说爷爷我错了,我就放你离开。”   “还是我们炳哥心善啊。”修士乙谄言,“这么轻易就不和他计较了,要是我,非得让他留下一条手不可。”   容祈没搭理他们,只是看向从始至终都安静不语的青衣少女,淡声:“你要不要到我这边来?”   鹤灵犀没有任何犹豫地走到他身后。   修士甲没拦,讥笑:“你真以为你能护得住她?被美色迷昏头了吧小子?”   修士丁:“诶呀炳哥别和他废话了,既然他不识抬举,那就给他长点记性,不然真把自己当根葱啊!”   容祈和趴在他肩上看乐子的雪韾叹道:[我真不想欺负他们。]   雪韾乐了:「这群人很明显想找揍啊,既然这样你也别留手了呗,最烦这种智残之人。」   好吧。   容祈拔下插在发间的长簪,从小指轻巧地转到食指和大拇指间,已然变成一支通体银青的细毛软毫笔。   笔唤“青颐”   阿弦给他的时候说是从武器库中随手翻出来个给他防身用的,实则是为他量身打造的灵阵师和灵符师道系双修二合一法器。   按照这个世界的灵器等级鉴定得话,大概是天阶?   反正挺好用的。   容祈:“你们是一起上呢?还是挨个单挑?”   “架势倒是挺足的,花里胡哨的整一堆。”修士甲嗤笑,“我来就行,省的说我们联手欺负脆皮阵修。”   他提剑冲上去,连剑招都没用,还想着两个呼吸的时间就能解决掉这个废物————   结果一个呼吸的时间,围观的修士乙丙丁只见银青色流光一闪,一个眨眼的功夫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大哥的身体像是麻袋一样飞出去。   抽飞他们大哥的东西,赫然就是那位阵修少年手上的笔。或者说少年挥袖落笔后,笔尖幻化出的无数条银青色纤芒组成的灵力光索。   他们已经昏过去的大哥右脸上,留下了一条貌似不怎么严重的淡红色鞭痕。但一分钟不到,便肿得像是被开水烫过的猪头。   修士乙丙丁:“.........”   识时务者为俊杰,见状不对,修士乙丙丁扛起他们大哥火速御剑跑路,生怕下一个被抽飞脸肿成猪头的人就是自己。   容祈在心里无关紧要感慨:居然没放话说你给我等着......不符合常规剧情发展啊。   他转过身看着鹤灵犀,声音清冷:“已经无事了,你留在这,还是和我走?”   鹤灵犀怔了下,没料到这个冷淡的少年会发出如此邀请。她干脆地点点头,又指指自己的喉咙。   “我知道,你不能说话。”容祈淡淡扫了眼少女毫无起伏的雪白喉线,“这秘境中有一味药,可以疗愈你的失语症。”    第285章   鹤灵犀指了指容祈的手, 随即又对他摊开右手。   她的灵窍因为重刑几近报废,一丝灵力也动用不了,连最基础的炼气期修士都不如。不然的话便可以用灵力写字了, 现在只能在少年掌心写字和他沟通。   希望他不要拒绝才是。   先前对群人威胁都没有任何反应的少女,此刻却没由来地有些紧张。   好在容祈把手递了过来。   鹤灵犀松了口气, 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写下:【我不能说话是因为灵窍有损, 口窍和舌窍受影响最为严重, 一般的灵药对我无用。】   “不是一般灵药。”容祈淡声,“不保证能彻底治好, 但让你开口说话应该没问题。”   鹤灵犀眨眨眼, 继续写:【谢讠】   第二个谢字还没写完, 容祈便抽回手。   “无需客气。”   容祈把青颐变回笔簪插入发间, “白玉霜蚕在你身上?”   鹤灵犀怔了下, 随即点点头。她垂睫敛去眸中的涩意, 正要从灵囊里取出霜蚕给容祈时,又听到少年声调清冷:“白玉霜蚕只会出现在寒气极重的冰潭深处,你身上有寒毒。”   笃定的语气。   鹤灵犀看着少年从他腕间的银镯, 应当是个储灵镯, 取出一个白玉瓶, 递给她, “先凑合压制一下。”   白玉瓶入手还带着几分高出体温的灼意,鹤灵犀对其中的东西隐隐有了猜测。但打开后闻到其中药息那一刻,还是睁大了眼睛。   居然是温元九炎花的花露,这东西是比火灵芝还珍贵的存在,是所有火灵根的人梦寐以求的温经固本灵药,对压制祛除寒毒更是有奇效。   看这个花露颜色和浓稠程度,估计还是一株至少千年级别的温元九炎花凝成的花露。这要是落到火灵根的修士手中, 怕是会引来哄抢,砸下所有身家都要拿下。   这等珍贵的灵露,他居然说先用来凑合压制一下?   这位少年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鹤灵犀忍不住再次悄悄打量起少年————   他穿了件款式素简的白衣,布料也看不出多昂贵。衣襟和袖口处用银青色绣着极其纷繁重沓的缠枝草纹,细看下才发觉那是无数咒符灵文,只是伪装成了衣纹刺绣而已。   这样少年绘制灵阵或是灵符的时候,至少省了一半事儿去。旁人还在画符绘阵的时候,他的攻击便已成型。   难怪刚刚挥袖就把人给抽飞了。   少年的眉眼生得无疑是好看的,他的肤色极白,近乎带着几分微微的剔透感,像是冰雪琉璃砌琢出来似的。眉睫又生得漆润浓敛,便似素白的梨花纸上迤逦出的清绻隽画,说不出的写意漂亮。   他的眼睫生得浓黑密长,眼皮却淡而疎薄,愈发衬得眼廓弧线干净锋利,加之眼眸里总是冷冷淡淡的没什么情绪,眼梢也透着几分清凌凌的冷意。   过于清冷的一双眼眸,不管是垂睫还是抬眼,都柔和不了半分,便显得愈发疏离寡淡。   看久了,会无端觉得这双冷浸浸的眼睛,有些莫名的非人感————   这双眼,或者说少年身上,都少了几分人类的活气,更像是精致的琉璃人偶。   但那两泓溵蓝剔透瞳珠又让人不舍地把视线移开,虹膜清彻如冰鉴,冻透似镜箔,在明光下又呈现一种极其瑰滟的渐变,漂亮得近乎失真。   “你还打算看多久?”容祈淡淡开口,打断了鹤灵犀心里那股没由来的怪异感,还有一分自己都未曾差距的悚然。   鹤灵犀有些尴尬地摇摇头,又听见少年问:“你要白玉霜蚕做什么?”   提到这个,鹤灵犀眼神微黯。   她环顾四周,捡起一根树枝,写下:【我的琴坏了,我需要白玉霜蚕的蚕丝来给我的南薰重新制弦续上】   南薰,是她的本命灵器,也是她唯一从清音门带走的东西。   想了下,鹤灵犀又写道:【如果你需要白玉霜蚕的话,我可以给你。】   “我不需要。”容祈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问,有些莫名:“你取得的白玉霜蚕是多少年份的?”   鹤灵犀抿了下唇,“五十年。”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能随手掏出一瓶千年温元九炎花灵露的人,又岂会看得上这区区百年不到的白玉霜蚕。   “五十年还是幼蚕,吐出来的冰丝也制不了多好的琴弦。”这些知识点都是得益于柏弥给他的修真通识压缩包,“秘境里面有五百年的天雪蠼,它所产的蚕丝,更适合取作琴弦。”   这个是雪韾方才用心音和他说:「才五十年的白玉霜蚕?天呐人家还是个宝宝呢,用它吐出来的蚕丝作弦弹不了两次就得崩了。」   「容容你想帮这姑娘不?不嫌麻烦的话待会可以多跑一趟,秘境北角有一个蚕类灵巢,那里有五百年的天雪蠼,绝对是顶好的琴弦原材了。」   容祈走了两步,见鹤灵犀还没跟上,一回头,见少女呆站在原地。   天雪蠼?   还是五百年的?   鹤灵犀听少年轻描淡写地说出那句话时,人完全懵住了。   要知道,她师父那把天阶的天韵镇魂琴所用的琴弦也不过是三百年的地雪蠼。   地雪蠼至少要经过四百年的累积才有机会成为天雪蠼,千只地雪蠼里都不见得出一只天雪蠼,达成条件实在是过于苛刻。   天雪蠼所吐出来的蚕丝更是希世之宝。   《灵虫志》上记载:[天雪蠼织丝,绵软如云,透如蝉翼,光下泛七彩之华;金戈不断,水火不侵,遮百毒瘴气,可削铁如泥,蚕茧更有奇效,属为极品灵材。]   容祈:“鹤三小姐,是这个原材料还不够让你满意吗?”   鹤灵犀:“.........”   她用力摆手,说不出话只得胡乱打手势表示真的够了。   那行。   容祈点点头,“走吧,先去取治疗你嗓子的药。”   ......   跟着容祈穿过层层屏障和幻阵进入到秘境中的二重灵境之时,鹤灵犀完全已经麻木了。   看着他身为一个金丹初期的阵修,破解高阶大阵却跟切瓜砍菜一样简单......好吧,也不能说是破解————   少年连灵器都没化出来,只是屈指轻叩几下阵眼,像是敲自家大门那样轻车熟路的,幻阵就乖乖打开“门”让他们给通过了。   一直窝在容祈肩头那只纯白色的雪狸,反正鹤灵犀是没看出来是个什么品种的灵兽,进入灵境后从少年肩头跃下,蹿入林丛中。半盏茶都不到的时间,叼回来一株茎身粉白,花瓣形似长耳的草药放在鹤灵犀面前。   也不知道白狸和他是如何沟通的,白绒团子重新跃上少年肩头,少年微微侧过头,随即对鹤灵犀道:“阿皎说,这是三叶明窦花,上面有几片花瓣即为几窦。”   “一窦可开明通清一个孔窍,这株有三窦,分别对应口舌耳。”   阿皎,也就是容祈给雪韾取得名字,大名溶溶月。   小家伙还有一句话容祈没转述出来:「普天之下要是这明窦花都治不好七窍之伤,那这姑娘就可以准备哑一辈子了。」   “你直接吃下去就行。”容祈说,“味道会比较苦。”   鹤灵犀摇摇头表示无事。   反正她的味觉也几近废掉了。   她把明窦花掰成几段,分三口嚼咽下。吃下后没过多久,就感觉喉咙间一直消散不去的滞涩感淡了许多,舌尖也久违地泛起一丝药草苦味来。   鹤灵犀尝试开口,这药确实有奇效,她真的成功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只是声带的位置仍旧会有些灼疼。   容祈从荷包里取出一个小纸包递给她,“别急,恢复还需要时间。”   鹤灵犀还以为又是什么丹药,打开来,却发现是几块金莹剔透的桂花糖,带着细淡奶香。   鹤灵犀抬头看着少年的背影,悄悄弯了下嘴角。   看着性情冷淡难以相与,实则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呢。   鹤灵犀吃了一颗,感受着舌尖泛开的清甜。   真是久违了。   在灵境中又走了约莫一刻钟,穿过一片紫竹林后,总算看到了阿皎口中的灵泉。   被紫竹环抱的温泉雾气缭绕,灵泽充沛,雪萤飞舞其中,场景美不胜收,说是瑶池仙境也不为过。   询问过阿皎后,容祈对鹤灵犀淡淡开口:“你下去泡半个时辰,有助于恢复你受损的灵脉。”   他顿了下,转身,“我再去灵境里转转。”   鹤灵犀忍不住攥住容祈的衣袖,翻过他手,在掌心一笔一划写下:【为什么帮我到这个程度?我们先前认识吗?】   【还是说,你想要我做你的......】鹤灵犀忍着羞耻,写下【道侣】两个字。   容祈:“.......”   误会了啊。   “我不需要你做我的道侣,对你没有任何企图,也不会挟恩以报。”容祈收回手,看着少女有些泛红的脸,面无表情到:“如果你非要觉得我有什么目的话,就当我是个烂好人好了。”   ......   「容容啊,你真的没看上那姑娘吗?」离开温泉后,连阿皎也有些狐疑地问。   “......没有。”不知为何,容祈脑中莫名回闪过在梦境里看到的,那些黏腻的、湿热的、很糟糕的画面,脸色一绷,“我对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好吧,那你人是真的好啊,救人救到这个份上,那姑娘以身相许也不为过啊。」   对于容祈没有第一时间下去泡灵泉这事儿,阿皎还是有些小介意:「但你其实没必要避嫌的,可以和那姑娘一起下去泡温泉,毕竟她又不是真的姑娘家。」   “我知道。”容祈说,“不要随便揭穿人的秘密。”   “有时候要学会装聋作哑。”   他先前的宿主们总是和他说,小七啊,要学会看破不说破知道吗?   没想到他也有对别人说这句话的时候。   「好吧」阿皎蹭蹭他的脸,好奇地问:「容容啊,你有喜欢的人了嘛?」    第286章   「容容啊, 你有喜欢的人了嘛?」   “没有。”容祈一丝犹豫都没有地回答。   就算曾经喜欢,那也是没有失忆之前的07。现在记忆不完整的容祈,对应周徊没有丝毫的喜欢, 说是心如止水毫无波澜也不为过。   更何况曾经的自己也不一定喜欢。   即便亲密到耳鬓厮磨,抵足而眠, 也不一定是两心相许互相钟意的关系。   是建立了亲密关系的存在, 但不是喜欢的人。   容祈没有在梦境的银发少年眼中看到对应周徊的半点情意。   喜欢一个人的眼睛, 不会那么清明冷淡。   也可能是他看到的片段里没有。   他剜出自己的系统核心亲手捏碎的时候,有没有因为应周徊生出过一点犹豫呢?会不会担心应周徊也会难过呢?   那样的干脆利落, 仿佛这世界已经没有任何值得他眷念留恋的存在。更不觉得他就这样决然离去, 会对在意他的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容祈平静地想。   应周徊, 你于曾经的我而言, 到底是什么人?   你又分得清, 你现在对我, 是爱意未消,还是执念难捱吗?   在停云峰朝夕相伴的那些时日,容祈时常看不透应周徊那双眼睛里的情绪。   他总是笑意融沉地看着自己, 脾气好到没有半点棱角的模样, 态度说是惯纵也不为过。到目前为止, 应周徊还没拒绝过他的任何要求。   虽然他也就跟应周徊提过那么两三次要求就是了。   那两泊雪青色是深澈的湖, 水清,水面似万顷无波的静,可水下却是下临无际的不测之渊,你不会知道渊底藏着多可怖的存在。   那些东西被应周徊遏抑着、压缚着,暂时潜卧在温静的水面下。可一旦解缚,便是彻底失控。   如果单从小师叔的身份立场来看的话,那世界上没有比应周徊更好的小师叔了。温柔妥帖, 事事周到,有求必应,说是完美也不为过。   但说实话,容祈觉得有点假。   完美的东西就是会让人觉得不真实。   日日端着个面具同他相处也不觉得累。   容祈其实能隐约感觉到,那副温柔完美的皮相下在压抑和克制的东西。   那就一直压着吧。   看应周徊能装到什么时候去。   容祈自己都没发觉,跟着这个念头一起冒出来的,还有一丝很淡的恼意。   「容容我们到啦。」溶溶月的话拉回容祈的思绪,他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后,看着面前苔痕斑驳的石壁,用右手覆住自己的眼,闭目几秒,从掌心到指尖闪过天青流光。   睁眼时,溵蓝色的瞳珠里开出两朵重瓣莲花,雨过天青的色泽,瓣尖隐隐泛着银色。随着少年动用灵力,莲瓣慢慢被月银吞噬,不断模糊变幻着,像是莲花上燃起两簇清冷的焰花。   溶溶月莫名屏住呼吸,忽然感觉少年变得格外遥远,像是茫无涯际的浮岚,清渺杳然,仿佛下一秒便要乘风而去一般。   容容这双眼睛......溶溶月很想问是什么天生的灵曈吗?但容祈此刻的状态,它有些不太敢开口。   容祈抬手,白指轻弯,仿佛在捕捉空气中无形的丝线。他屈起双手的中指和无名指,关节相抵,食指交错,手腕下压,结成第一个印。   第一个印结完后,少年接下来的动作便快到有些眼花缭乱,双手翻飞如蝴蝶拈花的纷杳,又似白雁掠水的轻灵。   少年结印的动作繁复而不显凌乱,每一个法印都结得都漂亮而利落。手指变换间,带起一阵阵的灵泽波动。   “去。”最后一个手印结成,容祈额间已是隐隐冒出一层虚汗。青金色的灵印看似轻飘飘落在石壁上————   眨眼间,整个灵境都跟着颤动起来,霎时间地动山摇,灵泽气流带起阵阵大风,卷起少年的发带和衣袖,吹得溶溶月白毛乱完。   「卧槽容容你刚刚施了什么印啊?」溶溶月惊得尾巴毛全部炸开,金瞳瞪圆,「这灵境不会被你那一灵印给弄塌方了吧?」   容祈面色沉静:“不会。”   吧。   他其实也不太确定来着,他就是突发奇想想试试之前在某本残卷看到的法印而已……结果没想到威力这么恐怖:D   好在灵境结界顽强的撑住了没有塌掉,坏消息是灵泽泄露了,好消息是进入灵境的幻阵很难破解,秘境里的其他修士进来需要一定时间。   「容容我们要抓紧时间了啊。」溶溶月传音的声调都小了点:「有两个化神后期巅峰的修士往这边赶了……呃,虽然你应该打得过,但还有个小病秧子要保护呢。」   小病秧子就是鹤灵犀,那一身伤病让溶溶月感慨这姑娘能撑到现在也是个奇迹,还敢一个人闯进秘境里取白玉霜蚕。   “我打不过。”方才那个法印耗费了他太多灵力,现在体内所剩的灵力也就三成不到,少年一本正经:“我一个金丹初期,怎么是化神境后期前辈的对手。”   溶溶月:“………”   你就睁眼说瞎话吧。   石壁里面别有洞天。   这方单独用灵力辟出的空间很是广阔,高耸的穹顶上嵌着价值不菲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微昏的光芒。书阁由一排排整齐的檀木书架组成,每一层都整齐排好琳琅满目的书籍,种类齐全,涵盖了修真界不同道系和灵根的秘籍、典籍、功法、心法、炼丹术、制器法……应有尽有,令人目不暇接。   这些典籍功法容祈一个都没看,穿过层层书架,径直走到藏书阁最深处的。把角落里不起眼的玉简,还有些破破烂烂的竹简全部给搬进储灵镯里。   「这才是真正的好东西啊。」真正识货的溶溶月很满意地用粉爪拍了拍容祈的肩,「整个秘境的灵宝都没有这几卷玩意珍贵,那些都是死物,你以后想要多少我都给你找。」   雪韾一族的灵通里,便有感应天材地宝这一项。再会伪装的灵宝,都躲不过雪韾那对折角的灵泽感知。   「那些东西哪里有可以窥伺天机洞察命数来得稀罕呢?」溶溶月得意地摇着大尾巴。   「容容你那能屏蔽天道压制和法则之力的灵核,修炼这个心法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溶溶月说,「你可能要再多个卦修身份了。」   容祈:“……然后去宗门山脚摆摊算命招摇撞骗?”   溶溶月:“?”   对不起,实在是对卦修过于刻板印象了。   主要是吧……   “每逢期末周就有弟子扒着卦修同门的大腿问自己能不能过及格线......什么不给算啊?十五个灵石?成交!”   还有“上上上届某卦修师姐靠着‘十灵石帮你测算未来道侣包准包灵验’这个小副业结果在毕业前赚出一套房产”   “某卦修为了完成期末作业给某无情道弟子测算情缘后劝他转学合欢宗被对方提剑追着砍了百里”   ……   这种八卦实在是过于深刻(。)   回到紫竹林外,容祈折了一只传灵纸鹤飞进去。十分钟后还未有回应,容祈果断走进去。   白雾蒸腾,温泉中人影绰绰。   溶溶月一探头:「这姑娘身体太虚了,泉水中灵泽过于充沛,她身体经受不住这样净度的灵泽滋养,昏过去也正常。」   容祈单膝蹲下,看着倚在池边昏迷过去的鹤灵犀,慢慢蹙起眉。   要先把他给捞出来吗?可是对方没穿衣服啊。   容祈伸手,准备探一下她的脉搏。   溶溶月提醒:「容容要小心噢,这姑娘现在……」   它还没说完,鹤灵犀的眼睫轻颤两下,迷蒙地睁开眼。她的眼神有些失焦,环顾半圈,最后看向容祈,又看着他伸出来的手。   少女缓慢而迟钝地眨了两下眼。   湿淋淋的手指搭上容祈的膝盖,莹白如玉的手像是柔软的蛇那样攀上来,轻轻勾了下他的尾指。   像是撒娇,又像是调情。   容祈:“......”   他下意识抽开手,这个回避的举措让意识不清醒的少女懵了两秒,随后红了眼圈,眼泪说掉就掉,大颗大颗从眼眶里滚出来,看起来好不可怜。   这下轮到容祈懵了。   等等,他没做什么吧?   少女哽咽着,委屈得不行:“哥哥...你躲我...”   她泪眼盈盈地看着容祈,哭得人心都要碎了:“是灵犀哪里又做错了吗?哥哥为什么要拒绝我?”   说着,她再次伸手,试探着握住容祈的手。见他没有拒绝,鹤灵犀稍稍安下一点心,把“哥哥”的手往自己这边牵。   容祈身体僵了下,又怕鹤灵犀再次掉眼泪,只得木着脸任由她的动作。   掌心传来微潮柔软的触感,容祈僵硬地低头,看着把脸埋进他手里的鹤灵犀,“你......”   “哥哥,不要生我的气。”她小声嘟囔,声音柔软:“灵犀很乖的,不要不理我。”   说着,像是卖乖撒娇的小兽一般,用脸轻轻蹭了蹭容祈的手。柔盈红润的唇在手心多停了两秒,随后微微仰脸,挑着眼尾去看容祈。   似含春雾的眼娇怯楚楚地看着容祈,诱得浑然天成,配上少女那张还有些柔稚的脸,有种轻而易举勾起人心底那层最阴暗的欲望的魅。   容祈:“.........”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鹤灵犀口中的哥哥...不会是鹤玦吧?   好像也只有鹤玦了。   他好像无意间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细长白皙、沾着潮气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鹤灵犀雾蒙蒙地看着容祈,眼神含着一点楚楚惹怜的委屈,“哥哥,你为什么不亲我?是不喜欢灵犀了吗?”   水雾氤氲,暗香浮动,暧昧横生。   说实话氛围确实很好,但容祈心里也没半点绮念。   他一边思索要怎么用最快的方法让鹤灵犀清醒,一边觉得......鹤玦真是个畜生啊。   鹤灵犀现在才十六岁。   朝夕相伴长大的妹妹......怎么下得去手的?   容祈思踱这几秒,鹤灵犀已经从温泉中直起上半身。容祈一个不察,光裸湿漉的手臂已经柔弱无骨地圈住他的脖子,少女用红唇轻轻蹭了蹭他的耳尖,吐息清甜:“哥哥...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明明就很喜欢......”少女话未说完,整个人软软倒在容祈怀里。   思忖无果的容祈选择最原始有效的方法————   面无表情地一手刀劈晕了鹤灵犀。   全程围观的溶溶月:。   容容你修的是无情道吧?   容祈跟捞鱼似的把鹤灵犀从温泉里提溜出来,用灵力蒸干人头发和身体上的水汽,看了眼少女换在岸边的衣裙,有些无言地摁了摁眉心,从储灵镯里取出一套干净的衣物给人换上。   做好这一切,他又摸出一颗清心丹,掰着鹤灵犀的下颌喂下去。   等容祈安置好鹤灵犀后,溶溶月迫不及待道:「容容,快点,我们把这眼泉水给薅走吧。」   ......   有隐身符和敛息符的相助,容祈很顺利地带着昏迷的鹤灵犀躲开探入秘境的修士大部队,前往秘境出口准备和楚珩汇合。   但他没想到,抱了人的不只他一个。   一身黑衣的少年从传送阵走出,眉眼冷厉,身后背着一把黑色长剑,怀里抱着被黑色披风裹住全身、连脸都没漏出来的人。   容祈多看了两眼楚珩的脸,对方神态和气场上的变化着实称得上是翻天覆地。脸还是那张脸,但芯子像是整个翻新过一样。   容祈还未细思这个,不经意一瞥,眸光微顿。   被黑袍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无意露出一只光裸的左脚,肤色白得近乎晃眼,脚踝上烙着引人遐思的青红指印。   容祈:“........”   不是?   这剧情干哪儿来了?    第287章   少年的脚悬在半空中, 白生生的,像是一捧即坠的新雪。脚踝上青红指印交错,烙在雪白的皮肉上, 活像是被谁凌虐过似的。   等楚珩面无表情地抱着人走近时,被黑袍盖住的人在他怀里动了下, 容祈清楚听到黑袍下传来一句含糊沙哑的呓语:“楚少玙……你这个王八蛋, 弄疼我了。”   尾调软绵绵的, 含着几分委屈。   恰好和楚珩对视上的容祈:“……”   他是不是不应该在这里。   但是……容祈轻拢眉心,定定看着面前这个眉宇冷漠的少年。   少玙是楚珩的表字。   是楚珩十八岁生辰那天, 他的师父给他取的。玙有美玉之意, 楚珩的师父清虚剑君希望这个徒弟日后能成为如玉般坚韧不折的人。   问题是现在的楚珩才十七岁。   楚少玙这个名字, 为什么会被人提前唤出?   少年的气质也和先前大相庭径,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五官和身量, 可感觉就是截然不同。   他们被那阵飙风分开前的楚珩, 是明朗跳脱的少年郎,身上有十七岁这个年龄段特有的、压不下去的浮躁气和清澈感。   但眼前的这个楚珩,一身黑衣冷肃利落, 杀伐气极重, 像是被打磨到极致、饮足了血的锋冷利刃。   少年的眼神漠然而静, 那是一种经历过无数的生离死别、悲欢离合后, 才能沉淀下来的冷静。   容祈心中有了模糊猜测。   楚珩只是扫了眼容祈抱在怀中的鹤灵犀便收回目光,音色还是少年的清朗,声调却平得不起波澜:“走吧,我们去外面等其他人。”   容祈看着玄衣少年笔挺宽阔的肩背,淡声:“明衡剑君。”   他的话未落音,只听到铮一声金戈出鞘。容祈只觉眼前铡光一晃,眨眼都不到的时间, 九霄剑已经横到他脖颈处。   楚珩转过身,冷冰冰地看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利刃悬在颈侧,取命只在顷刻间,少年别说惊慌失措,脸色都没变一下,仍是不起波澜的淡静。   溵蓝眼眸清凌凌地看着他,声音同样冷淡:“明衡剑君醒来后是把先前的记忆给忘了吗?”   楚珩看着他,确认前世的记忆里没有这样一张脸,“我没有见过你。”   “明衡剑君楚少玙没有见过,楚珩见过。”容祈把被风拂到身前的发带撩到肩后,“同门关系,停云峰容祈。”   楚少玙从十七岁的楚珩身体里醒来,两世记忆混乱,现下灵台不太清明,有些细节此刻确实回想不起来。   但是。   停云峰。   想到一些不太美妙的记忆,楚珩脸色愈发沉冷,“你和应周徊是什么关系?我说的是先前。”   容祈既然能唤出明衡剑君这个名号,就说明他和自己一样,是溯回之魂。可楚少玙肯定自己从未见过他。   “和你无关。”话音刚落,九霄在脖颈间擦出一道极细的血口,容祈看着楚珩眼底隐约泛开的猩红,轻眯了下眼,“明衡剑君身上戾气有些重。”   楚珩闭目,竭力克制着内心的杀欲和燥郁,不耐重复了遍:“你和应周徊,到底是什么关系?”   “别让我问第三次。”   “烦请学会最基本的礼貌再来跟我说话。”容祈不惯他,“重活一遭,礼数和尊重是被你的剑吃了吗?”   青颐从笔簪形态化成银青色长剑握入少年手中,容祈单手搂着鹤灵犀,手腕一提一转,青颐和九霄擦出一串火星,九霄贴着容祈的下颌堪堪擦过,削掉几根青丝。   容祈提剑指着楚珩,冷声:“楚少玙,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和我打架?”   重生一遭不仅礼数没了,还让他脑子也变得不好使了吗?   楚珩下颌线紧绷一瞬,把九霄召回剑鞘内。目光无意触到少年左手腕上镂刻着凤穿蘅芜纹的银镯,他的眸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这东西,前世时常被应周徊拢在掌心摩挲把玩。听人说,此镯是应周徊的心头好,名唤来仪镯,有凤来仪那个来仪,是他那早逝的道侣留给他的东西。   青颐在容祈手中重新变成笔簪,冷不丁听见楚珩说:“管好应周徊,麻烦牵好他的链子,别再让他动不动出来发疯。”   容祈:“………” ?   刚才不是还在剑拔弩张吗?   突然提应周徊做什么?   容祈现在是真觉得明衡剑君重生后把脑子给弄坏了。   算了,不能和脑子不好的计较。   两人分别抱着人,一前一后双双面无表情地出了秘境。   ……   鹤灵犀在半个时辰后醒来,他迷蒙地睁开眼,下意识先环顾一圈四周,完全陌生的环境,下意识去摸袖箭,但看到熟悉的身影盘坐在他两步之外的位置修炼时,又安下心来。   少年睁开眼,银色流光在眸底一闪而过。鹤三小姐磨磨蹭蹭靠他身边,脸颊微红,“谢谢你把我带出来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晕过去了。”   声音清越干净,似银珠敲冰,极为悦耳。   说完后鹤灵犀愣了一下。   他的嗓子就这么好全了?   不过……   鹤灵犀看着身上有些过于宽大的素白衣衫,脸上热意更甚,眼眸明润含水地看着容祈,小声:“那个……我身上的衣服是你换的吗?”   那岂不是知道了他是......鹤灵犀看着少年没什么表情的脸,琢磨他应该不在意这个吧?   “恩。”少年面色冷淡,“没有乱摸。”   “我不是这个意思。”鹤灵犀连忙摆手,他散着一头青丝,显得脸愈发小,人也愈发小,声调侬软、脸颊泛粉的模样,愈加显得稚气,“我是想说……你很周到很细致,我麻烦你太多了。”   “除了哥哥外,还没有人这么照顾过我呢。”鹤灵犀轻声,“等我哥哥出关后,我让他好好谢谢你。”   少女有些歉然地笑了下,“我现下身无分文,唯一值钱的就是我的南薰琴,我不能把它抵给你。”   哥哥。   说起这个,容祈的心情复杂起来。   他看着鹤三小姐那张在火光下显得愈发稚秀干净的脸,万千复杂心绪化为一句:“你意识弥蒙之际,把我认成你哥哥了。”   鹤灵犀:“……”   容祈看着鹤灵犀脸上好容易褪下的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盈上他的双靥,像是往雪里泼了一瓯桃花汁子似的,凝白透粉,说不出的妍丽动人。   “我、我……”鹤三小姐磕巴一下,声音越来越低:“我没对你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容祈是个很实诚的人:“不算越界。”   ......那就是做了啊!   鹤灵犀把脸埋进手心里,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吓人。   他深吸口气,像是下定决心似的,颤巍巍地抬头,声音有点抖:“我亲你了?还是扒你衣服了?还是坐在你身上......”   眼见越说越往限制级发展,容祈木着脸打断:“都没有,就是哭着撒了个娇而已。”   这对兄妹日常到底是怎么相处的啊(。)   鹤灵犀呆了一下,更绝望了。   哭了...还撒娇...   他可太知道这两个词组成起来放在他身上,能造成多大的杀伤力了。   但更要紧的是————   鹤灵犀闭目两秒,压低声音道:“温泉里发生的事情,还请你不要告诉我的哥哥。”   一定,一定不能被哥哥知道。   容祈:“......放心,我都不认识你的哥哥。”   “以后可能会认识,以防万一。”鹤灵犀苦着脸,“我哥哥这人比较......恩,对我管得比较严,要是知道我对外人又亲又抱的,会重罚我的。”   容祈:“......”   你们这个重罚,是正经的惩罚吗?   “哥哥怎么罚我倒是不要紧。”鹤灵犀把一些糟糕的画面从脑子里驱逐,“我主要是怕连累你。”   “不会说的。”容祈见他紧张兮兮的模样,感觉有些可爱,“这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好。”鹤灵犀稍稍安心,对容祈露出个笑,“你可以叫我灵犀。”   “恩。”容祈问,“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的话,要不要去无极宗作客?”   原来是无极宗的啊......   鹤灵犀有些不好意思:“我接下来本想着去找哥哥的,但是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挺想去的。”   “那就去。”容祈从储灵镯里取出干粮,放到火堆边慢慢烤软,“你这一身伤病,也需要个地方好好休养。”   鹤灵犀侧目,看着少年被火光映得愈发盈透的蓝瞳,莹莹焰色在其中铺开,像是盛在金箔里的冻玉。漂亮到极致的蓝金色,金昭玉粹,随珠和璧,不外如是。   眼睛看着这么冷淡,心肠却软得不像话。   鹤灵犀戳了下他的手臂,托腮盯着少年疎隽秀致的侧颜,“阿容,你邀请我去无极宗,不止是为了给我治病疗伤,也是在保护我对吗?”   容祈侧目,见少女眉眼弯弯,“阿容,可以这么叫你吗?”   容祈点点头,“称呼随意。”   又说:“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我觉得阿容对我有种莫名的保护欲,是因为我目前太弱了吗?”鹤灵犀歪了下头,“虽然你对我好得没头没尾没由来,实在是很像别有企图。但我能感觉到,这股好意很纯粹,没有任何目的。”   “就像是......我的阿娘一样。”鹤灵犀有些不好意思,“这么说可能有些冒犯,但是我确实只在我阿娘身上感觉过这种纯粹而澄明的,没有任何目的的好意和保护。”   容祈今日不知道多少次:“..........”   所以到哪儿都躲不过“妈里妈气”这个标签了是吗?   “我喜欢和你待在一处,这么说话。” 鹤灵犀说,“会让我觉得很安心,很平静。”   “阿容,你有一双能让人静下心来、觉得安宁舒适的眼睛。”鹤灵犀望进那双清彻冷淡的溵蓝眼眸里,轻声:“只是,有些太冷了。”   像是冬日白月下的冰湖,让人心安气静,内心的戾气一寸寸被抚平的同时,也会有浸骨的凉寒。   阿容遇到过能捂热这双眼睛,融掉其中坚冰的人吗?    第288章   “你的这双眼睛, 被谁捂热过吗?”少女歪头望着他,雪腮覆在手心里,绵密青丝像是散了一身, 黑澄澄的眼是一种近乎天真的、叫人提不起半点戒备的澄澈干净。   鹤灵犀隔空点了点他左边心口,声调温软:“或者说, 你这颗心, 有为谁融化过吗?”   怎么今日一个两个都问他这种问题。   溶溶月问了, 现在鹤灵犀也无端提起这个。   容祈倒是不反感,只是有些困惑为什么都好奇起他的感情问题来。   他思索两秒, 声音清凌:“因为情动而眼眶发热掉眼泪算吗?”   鹤灵犀:“……”   怎么画风突变?   少年没觉哪里不对, 侧眸看过来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冷静无澜, “如果算得话, 那就是你说的被捂热过。”   “如果你想说我又没有喜欢过谁, 我不知道。”   鹤灵犀看着他呆了两秒, 忽的朝他挪近一些,声线压低:“你口中说得那个人……也喜欢弄哭你啊?他是不是剑修啊?”   容祈:“……是。”   鹤三小姐的脑回路也很神奇啊。   “剑修是都有这种癖好吗?”鹤灵犀嘀咕,轻皱下脸, “就喜欢在某些时候把人弄哭, 哭得越厉害他们越过分。”   容祈:“………”   可以了妹妹, 这种细节是他能听的吗?   容祈果断转移话题:“米馕烤好了, 要不要吃点。”   他把烤软的米馕递给鹤灵犀。   “谢谢。”鹤灵犀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转移走,他摸了摸胃部,吃相秀气地咬下一口,嚼完咽下后才说:“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饿了。”   米馕烤软后口感松软,米香里化开细腻的牛乳香,有一点很淡的甜味, 越吃越香那种,扎实又饱腹,就是连吃几口会有些噎嗓子。   容祈适时地把水囊递给鹤灵犀。   “唔……谢谢阿容。”鹤灵犀喝了小半壶水,唇上蒙上一层水意,在火光下显得亮晶晶的,弯出一个软乎的弧度来,“阿容好贴心,你真是我见过最细致的男孩子了。”   “不知道为什么噢,你给我烤饼递水的时候,都让我有种在被阿娘照顾得感觉。”   容祈已经麻木了:“……”   后面一句可以放在心里,不用说出来的。   “阿容,你是阵修吗?”鹤灵犀小声问道,得到肯定回答后,又诶呀一声:“那你真是我见过攻击力最高的阵修了。”   “谢谢。”容祈瞥了他一眼,“右手给我看一下。”   “好。”鹤灵犀乖乖把右手递过去,少年的手指贴上来,比常人要低一些的体温,温凉微润的触感,像是一块上佳的软玉。   容祈从鹤灵犀的右手指尖一寸寸摸到手腕尺骨的位置,眉心越拢越紧。摸完后又用探查他的灵脉,疏淡的眼神慢慢冷下来,似凝寒冰。   鹤灵犀的右手到底受了多少刑,施刑的人又是如何狠毒的心思,还是说恨透了鹤灵犀,震碎他的灵脉还不够,还要下毒让他日日忍受如蚁噬骨、万针穿劄的痛苦。   这种毒药很阴,浸透鹤灵犀右手的每一寸筋骨灵脉,不仅会导致他的灵脉滞涩没法自愈,不消百日,还会让他的骨骼变得犹如纸脆,再慢慢化成凿粉,最后让他的右手只剩下空扁的皮肉。   “没事的。”鹤灵犀朝他弯起眼,“治不好也没关系,现在还能坐在这里跟你说话,吃你给我烤的干粮,我就觉得很幸运了。”   至少没有死在那个又冷又潮的地牢里。   容祈松开他的右手,言简意赅:“能治。”   这个世界的药物医术治不好,他就用系统仓库里的药给他治,再不济回一趟 第九部,总归有办法治好鹤灵犀的右手。   他就不信了。   “好。”鹤灵犀颔首,眼眉弯弯的,“我相信阿容。”   “只是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鹤灵犀再次问起这个问题,“这个世界上只有我阿娘对我这么好过,我哥哥对我都没这么好呢。”   “你哥哥连这些都做不到吗?”容祈在来仪镯中翻找着,洇黑的长睫轻垂,在眸中覆下疏薄的影,声音淡淡:“那我建议你换一个兄长。”   “你当我闲得没事做想帮你就行。”他在储灵空间的角落里翻出一根款式不那么素简的海棠色玉簪递给鹤灵犀,“给,头发挽一下。”   “噢。”鹤灵犀又呆了两秒,边接过玉簪,声音很小地替兄长辩解:“哥哥也不是……他对我不差的。我阿娘去世后,是哥哥把我一手带大的,他只比我大了四岁。”   容祈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看着鹤灵犀抓着那头过于柔顺丝滑的青丝第三次盘发失败,可怜兮兮地看过来后,容祈轻叹:“坐过来吧。”   “好。”鹤灵犀眼睛一下亮起来,拎着对他有些过长的衣摆坐到容祈身前,乖乖低头让容祈更好动作,一边解释:“从前在家都是哥哥给我梳头,在清音门的时候也有单独伺候我梳头的侍女,我是在学不会这个。”   “我只会用一根发带扎成一束,你要我用一根发簪就盘起头发,对我来说太难啦。”   娇养到连梳个头发都不会,却不会让人觉得讨厌。容祈垂眸看着少女柔白细腻的雪靥,想。   只会让人想要保护好他天真粹然的性格,养得再娇一些。   有些人天生就有一种想要别人好生把他捧着宠着、不受一点风雨波折的魔力。   在鹤灵犀手下滑溜溜乱窜怎么也拢不起的发丝,到了容祈指尖下变得服帖又听话。   鹤灵犀连容祈的手法都没看清,只感觉他的手指轻巧地动了几下,手腕一转,头发归拢在顺着发簪拧绕几圈,最后固定在脑后,一个清爽简单的盘髻就扎好了。   “给,看下这样可以吗?”容祈又从来仪镯里翻出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的银硫镜,下面还坠了个粉黄色的穗子,看上去特别少女,“镜子给你了,不用还我。”   鹤灵犀对着镜子左看看又看看,突发奇想:“阿容你说,我的右手治好后,会不会变得和你一样灵巧?”   容祈:“……”   这个应该不行。   鹤灵犀正要说话,远处秘境出口的传送阵忽然亮起,伴随着灵力波动,三三两两的修士从其中飞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伤,基本都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状态,和衣衫整洁姿态闲适的无极宗一行人形成了鲜明比对。   见鹤灵犀往他身后缩了缩,容祈侧首,“怎么了?”   “有我的仇家。”鹤灵犀用容祈的肩膀挡住脸,偏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梁子不小,怕给你们带来麻烦。”   “给。”容祈摸出一张人皮面具递给他。   鹤灵犀:“……还有什么是阿容掏不出来的吗?”   完全是带了个百宝箱在身上吧?   这个问题得问应周徊。   这镯子是他上停云峰第三天后应周徊给他的,说是从库房里翻出来的储灵镯,让他先凑合用着。另外,镯子里他已备好了一些修士外出需要的基础用物,还需要添什么可以直接去库房里拿。   直到实练任务前,容祈其实都没翻过这个储灵镯,也是出发前夜检查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的东西多到让他怀疑,应周徊是不是把半个库房给他搬来了。   也是那时,他无意间发现了手镯上的玄思。在特定的光源角度下,光线穿过银镯的蘅芜花草纹,会透出“有凤来仪”四个字。   箫韶九成,凤皇来仪,非梧不栖。   来仪镯。   戴好人皮面具易容完毕后,鹤灵犀放着心从容祈身后出来。他的目光不经意往某个方向一瞥,随后睁大眼睛。   鹤灵犀戳了戳容祈的肩,“阿容...那个,你同门抱出来的人好像醒了。”   容祈侧目,也愣了几秒。   少年揉着腰坐起来,黑袍从身上滑落,露出一身无极宗弟子的服饰...恩不用猜也知道是楚珩给他换上的。   他的皮肤很白,脖颈上的齿印和吻痕便显得尤为鲜红刺目。眼皮有些轻微的红肿,但丝毫不影响那张脸的漂亮,是一张轻佻的、艳丽的、能轻易勾动人欲望的一张脸。   被情/欲浸润彻底的眉眼,像是艳极绮靡的曼陀罗。可他看上去年纪最多和容祈一般大,眉目间还有些未褪的青涩,两厢矛盾的气质集合,更添几分难以言喻的诱惑。   容祈愣住倒不是因为少年绮艳到近乎雌雄莫辩的容色。   他的眉眼轮廓,和鹤灵犀有着六分的相似。   剩余的四分,则是眼型和眼神不同。   一个是轻佻多情的凤眼,又灵又邪。一个是明秀温润的杏眼,一眼看到底的干净。   容祈问鹤灵犀:“除了鹤玦外,你还有别的兄弟吗?”   “没有啊,我阿娘从没和我说过,我还有哥哥或者弟弟。”鹤灵犀怔怔地摇头,“鹤玦也不是我亲哥哥,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没有血缘关系那还好...这个念头一出,容祈凝固两秒。   好什么好,他的道德底线竟沦落至此?   少年醒来后眼神迷蒙了会,意识清醒思绪回拢后,第一时间踢开身上的黑袍,看着坐在不远处、神色冷漠的楚珩,开口便骂:“楚珩你是不是有病?”   楚珩岿然不动,眼神都没分给他一个。   少年气得发抖,这个寡情禁欲的模样装给谁看呢?先前在秘境里掰着他的脸非要他哭出声、折腾得他腰都要断了的王八蛋是他的第二人格是吗?他   越想越气,把这个提裤子不认人的渣男在心里骂了八百遍。   至于为什么不冲上去和他打一架,当然是因为打不过:D   不对,吃亏的好像不是他。   话又说回来。   少年拧眉,扶着自己酸疼未消的腰,龇了龇牙,很不服气。   明明楚珩才是下面那个,出力的也一直是他,为什么体力不消晕过去的是自己?   **的,剑修果然都是变态。    第289章   在心里问候了十八遍楚珩的祖宗后, 少年的气稍微消减了那么一点点。他摸了摸自己饿极的胃,扶着树慢慢站起来,走到楚珩身边不情不愿道:“喂, 我饿了。”   “……”见楚珩不搭理他,少年皱眉, 提高音量:“楚少玙, 我饿了。你把我弄得腰酸腿软自己饱足就不管我的死活了是吧?”   在他要踹到人身上前一秒, 楚珩睁开眼,对上那双隐泛猩红、戾气十足的眼, 他的动作一下顿住, 踹出去的那只脚堪堪停在距离楚珩手臂只有半寸的位置, 又颇为僵硬地慢慢放下, 边识趣地转了个方向。   他大爷的, 楚珩怎么比他看上去还像个魔修啊?!   看到容祈后, 少年的目光瞬间亮起,几步走到他面前,表情瞬间变得委屈, 用一种落水小猫似的湿漉目光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阿容, 有吃的吗?我快饿死了。”   意识到自己这张脸是本相没有易容, 怕容祈没认出来,他又说:“你应该认出我来了吧?我是———”   “楼迦月。”容祈准确无误念出他的本命,音色清淡偏冷。   他的眼睛一下亮起,“你果然认得出我。”   楼迦月弯起眼,笑意温甜如蜜,“我就知道不管我是什么模样,阿容都能认得我。你唤我迦月变好, 叫阿楼也行。”   他注意到容祈身边素衫少女有些欲言又止的目光,看着对方平平无奇没什么记忆点的脸,歪了下头,“这位姑娘,你有话要和我说吗?”   “……有的。”鹤灵犀看着那双盈盈含笑的灵窕凤眸,没由来的生出一股亲切感,“这位道友,你有没有亲生的哥哥或是弟弟?”   “称呼唤错啦,我可不是道友,是你们修士口中人人得而诛之的魔修。”楼迦月耸了下肩,“没有,我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无兄弟无姐妹,只有一个糟老头子收留我,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   “好的,多谢。”鹤灵犀有些失落,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魔修也没事啊,修真界多得是比魔修还不如的畜生。”   “用修炼道系来评定一个人的正邪善恶的人,先不说他自己好坏,肯定是个蠢人。”   楼迦月盯着他看了两秒,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好可爱啊,名门正派里还能养出这么有意思的姑娘?也是稀奇。”   “我最喜欢有趣的人了,认识一下。”楼迦月爽快地对他伸出手,笑吟吟自我介绍:“楼迦月,迦叶的迦,月亮的月,交个朋友。”   “你好。”握住楼迦月的手那一瞬,鹤灵犀心跳莫名增快稍许。他犹豫一瞬,还是说了真名:“鹤灵犀,心有灵犀的那个灵犀。”   闻言楼迦月嘶了声,凑近细细打量了遍这张过于寡淡平凡的脸,“你这是戴了**吧?明明生了一副美人骨,搭配这样一张皮相也忒违和了些。”   鹤灵犀…鹤灵犀……觉得这个名字过于耳熟的楼迦月沉思顷刻,脱口而出:“你就是清音门那个被虐惨的倒霉蛋啊?”   “虽然不知道事情是如何传到你们魔修耳朵里的。”鹤灵犀有些无奈地笑了下,“但你说的这个倒霉蛋,应该是我。”   楼迦月的胃发出一声抗议的轻响,他这才想起自己还饿着肚子,还没开口,一张烤软的米馕就递到他面前。   目光顺着往上,是骨节分明、莹白如玉的手腕,银镯在火光下泛着细碎泠芒。   “谢谢阿容。”楼迦月接过来咬下一大口,塞得脸颊都微微鼓起,颊边散下几缕发丝,显得有些孩子气,他嘟囔:“饿死我了…你们是不知道,我在秘境里的体力消耗有多大。”   楼迦月毫不在意地扬起脸,露出脖颈上青青红红的痕迹,“看到没,全是被狗啃的。”   容祈:“……”   鹤灵犀:“……”   人还在不远处坐着呢,这么说真的好吗?   嚼完咽下一大口米馕的楼迦月差点没被噎死,接过鹤灵犀急忙递过来的水囊吨了大半壶才缓过来,一边拍着胸口一边说:“这玩意嚼着挺软啊怎么这么噎……”   “水是我喝过的了。”鹤灵犀轻咳一声,“你喝的太快了,我没来得及提醒。”   “这个?没事啊。”楼迦月浑不在意地摆摆手,“你不介意就成,我没那么讲究。”   吃完一大张米馕,又啃了两个灵果后,楼迦月总算有了几分饱腹感。吃饱喝足后,他又盯上了窝在容祈腿上睡觉的溶溶月。   小家伙蜷成一只圆乎的糯米团子,大尾巴丝顺柔软地从容祈膝上垂下来。一身蓬松雪白的长毛看得楼迦月着实是心痒又手痒,“阿容,你的这只雪狸,可以借我摸摸吗?”   容祈给溶溶月顺着毛,通过心音询问,得知对方拒绝后,摇摇头,“抱歉,阿皎有些认生。”   “没事。”楼迦月只得看看过过瘾,眼巴巴问:“很漂亮的雪狸,叫阿皎吗?这个名字很贴它。”   他并未问容祈这只雪狸是不是在秘境中获得的。   在容祈腿上瘫成一张雪饼的溶溶月听到夸赞,轻甩蓬松的大白尾巴,耳尖动了动,用心音和容祈说:「你这位朋友眼光真是不错,我也很喜欢阿皎这个名字,当然更喜欢容容啦。」   容祈屈指挠了挠它的下巴,眼里浮现一丝微淡的笑意。   怪可爱的。   「容容想不想摸摸我的肚皮呀?」溶溶月用大尾巴轻轻扫过容祈的手背,睁开一点金灿灿的眼看着他,「很软很舒服的噢,摸一下嘛,你一定不吃亏哒。」   说着,小家伙很不矜持地对他翻开肚皮。   那就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容祈一下一下顺着溶溶月有些趴乱的肚皮毛,力道温柔,把小家伙揉得哼哼唧唧,在容祈腿上舒服到化成一滩打翻的牛奶。   好想摸一下呀...终极毛绒控小楼公子看得眼热,无比怀念自己在家养得那两只玄猁了。一想到这个,楼迦月的脸色又是一变。   他看了眼坐在不远处打坐静心的楚珩,凑到容祈身边,比划口型:“我没法动用灵力,被封住了。接下来的话也不能让楚珩听到,你能伸出手让我写字吗?”   容祈轻蹙了下眉,递出左手。   楚珩怎么还把人的灵力给封住了。   楼迦月在他掌心写下:【你听说过缚思锁吗?知道这个怎么解吗?】   容祈摇摇头。   这个东西通识压缩包里没有,他翻过的书籍古卷里也没见过这个。   他问起溶溶月,别称“无晓兽”的雪韾听到‘缚思锁’后轻咦了声:「这缺德玩意儿怎么到现在还有啊?」   溶溶月给容祈科普:   缚思锁,又名罦罳蛊,是情蛊里的一种。什么桃花蛊倾心蛊啊在罦罳蛊面前简直就是大巫见小巫,过家家的存在。   罦罳蛊,缚情思,锁情念,同中此蛊后的两人,只要其中一方对他人稍有动心,便要忍受锥心蚀骨的痛楚。若是移情别恋,那罦罳蛊便会成为比穿肠毒药还恐怖的存在。   蛊虫认为宿主成了负心背叛之人,违背了钟情独许的承诺。失去“情分”作为养料的蛊虫会让宿主忍受百日苦痛折磨,五脏六腑慢慢溶解,皮肉溃烂,最后化为一滩血水而亡。   罦罳蛊一旦种下便是无解,即便一方身死消亡也不行。另一方会在情蛊的影响下变得浑噩不醒,终日嗜睡,茶饭不思,最后灵识彻底沉于幻梦,再也不复醒来。   但两人若是情深相许,终生不二色,罦罳蛊便是上好的灵丹妙药,可养灵脉,解百毒,保宿主万蛊不侵。   罦罳蛊,还有一个名字,叫“生死不离”蛊。   此蛊最为玄妙的一个地方在于,若是其中一方命悬一线危在旦夕,可以用邪阵辅佐以蛊术,把伤势和病痛转移到另一方身上,替对方承受所有。   若是两人心意相通情意足够深重,甚至可以做到以命易命,把另一方的寿元和精气置换给濒死一方,连命格和气运都可以互换。   此谓“生死不离”。   听容祈说完的楼迦月:“......”   这是什么逆天的存在。   他面色变幻几许,最终变得难以言喻的复杂,又在容祈掌心写下:【你知道怎么区分母蛊和子蛊吗?】   听完容祈转问,溶溶月懒洋洋道:「容容,告诉他,罦罳蛊没有母蛊和子蛊,只罦锁和罳锁。没有谁为主导的说法,谁动情更多,那便更占上风。」   听完容祈复述的楼迦月脸色愈发难看,他撸起左手袖子,从无名指指根到腕心的位置,有一根极细的、和血管别无二差的红线,在皮肉下似隐似现,末端隐入静脉里,沿向楼迦月的心脏。   楼迦月下颌线紧绷,写字的手都有些轻微发颤,显然是气极:【也就是说,我要掏心掏肺爱上楚珩,才能拿到主导权,是这个意思对吗?】   容祈:“恩。”   他复述着溶溶月的话,无情打断楼迦月的最后一丝幻想:“需得真心实意的动情,掺了一丝假都不能作数。”   “罦罳蛊能识别出来到底是真心爱上还是假意作戏,没有人可以骗过它。”   “这什么破东西啊...”楼迦月有些颓然地坐在地上,他忽然觉得好委屈,他就是偷溜出来玩的,路过此地混入秘境想顺点东西回去,就算是利用过楚珩,可至于搭上自己一辈子吗?   “王八蛋...”越想越难受的小楼公子红了眼眶,说到底他也只有十七岁而已,一想到就这么莫名跟一个最讨厌的剑修绑在一起一辈子,还要被拿捏得死死的,眼泪一下就落下来。   “我不想和他在一起,我不喜欢他。”楼迦月吸吸鼻子,眼梢红红双靥湿漉的模样看起来好不可怜,他轻轻攥住容祈的衣袖,很委屈地问:“阿容,真的没有办法可以解了吗?我不想和他回无极宗。”   “我不喜欢名门正派,我想回家,我师父还在等我回去,你帮帮我好不好?”   哭得很专注的楼迦月全然没注意,一道黑色的身影,悄然无声站在他身后。    第290章   楼迦月对从背后覆下的人影毫无所察, 攥着容祈的衣袖嗓音哽咽:“阿容…你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我不是有意要为难你的……除了你之外,我真的找不到了解缚思锁的人了。”   说完后,楼迦月才注意鹤灵犀斜得眼皮都要抽筋了, 方被他接收到的眼神。他身体僵住,看着身侧拉长的憧憧幽影, 瞬时有种背脊发凉的鬼悚感。   ……跟着一起飘过来的还有烤鱼的香味。   烤得金黄流油的几条炸鱼裹在干净的槲叶里, 撒了层揉碎的紫苏, 看上去酥脆可口,缓缓递到他的视线里。   烤鱼的焦香争先恐后涌入鼻子里, 才五分饱的楼迦月轻咽了下口水, 他抬头看着楚珩那双已经褪去猩红的冷淡黑眸, 声里浸着点哭过的侬软鼻音:“给我的吗?”   “恩。”见楼迦月接过烤鱼, 楚珩的面色稍有缓和。他看着少年哭得湿漉漉的凤目, 俯身用指腹揩去他下眼睑的泪雾, 声音平静:“楼迦月,缚思锁无解。除了我身边,你哪儿都去不了。”   “这份心思, 早点歇了。”   楼迦月绷紧身体, 闻言很想把炸鱼丢他脸上。他狠狠拂开楚珩贴在颊边的手, 眼尾泛着妍丽的红, 眼眸像是燃了两簇火一般的亮。   “楚珩,我也放话在这,缚思锁我一定会解开。”楼迦月偏开些许头,眸色冷愠,锋芒灼灼,“我若是不愿,你便是以我的性命相要挟, 你也不可能留得住我。”   他生平最恨被别人挟制困缚,行不由己。   “不要不自量力。”楚珩半点不受他的挑衅,淡声:“吃完了早点休息,你身上还有伤。”   楼迦月胸膛起伏两下,正要再说两句想再掰回一点气势,楚珩忽然扣住了他的腰,不轻不重地在腰后某个地方摁抚过,快感像是电流似的流窜腰背,让楼迦月脊椎骨都软了半截。   “你……”水意未褪的凤目又添一层漉漉雾气,恨恨地瞪着楚珩,他咬牙道:“楚少玙,拿开你的狗爪子。”   *啊,他怎么没发现自己身体这么敏感,还是因为那什么狗屁罦罳蛊?   “阿楼,你安分点。”楚珩单手就很轻松地把挣扎不止的人带进自己怀里,贴在楼迦月耳边,黑瞳幽晦如诡魅,“别逼我对你用手段,玩出瘾来,你喜欢吗?”   楼迦月身体轻颤两下,齿关紧咬:“给我滚。”   一转身,对上鹤灵犀担忧的目光,楼迦月对他摇摇头,露出安抚的笑:“没事,来吃烤鱼。阿容,你也吃一条。”   容祈没有拒绝,他说稍等,抱着不确定的心态在来仪镯里探找一番......结果还真的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他取出两个小罐,其中一个小罐上还贴着一张纸签,上头的字迹凌隽而利落:【辣椒粉取用的是鬼蒂椒,别放太多,很灼嗓子,一时半会都消不下,会难受。】   应周徊……容祈盯着这行叮嘱,生出两分自己都辨不清的复杂心绪。   故意的是不是。   他用完调料后,把小瓷罐递给鹤灵犀,解释:“盐巴和鬼蒂辣椒粉,放点调味便好。”   鹤灵犀今夜第二次感慨:“……还有什么是阿容掏不出来的吗?”   撒完盐巴和辣椒粉,咬下烤鱼的第一口,楼迦月愣了下,脑中浮现念头:……如果楚珩每天都给他下厨做饭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一下留在无极宗。   随后他又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警告道楼迦月你是失心疯了吗?为了一口饭居然愿意留在最讨厌的剑修身边?这种想法都能生出来,真是病得不轻。   吃完炸鱼,楼迦月才想起先前被楚珩打断的问题。反正都已经被楚珩听到过一次了,楼迦月直接开口:“阿容,你这么了解缚思锁,一定知道解除它的办法对不对?”   容祈把炸鱼撕成小条,喂给溶溶月吃,看到楼迦月满怀期冀的眼神,他平静摇摇头,“此蛊一旦入体,无解。”   楼迦月一下蔫了,他又想哭了,“我承认我是因为灵菂花利用过他,可是我真的罪不至此吧?大不了我让他把那一剑捅回来就是,捅两剑也行啊。”   楼迦月蹲下抱住膝盖,整个人阴郁成发霉的蘑菇。得知情蛊无解后,整个人都像是丧失生念的低沉,两眼放空:“就是睡了一次而已,怎么就把自己折了进去了呢……”   “灵菂花你用了?”清凌冷淡的声音让楼迦月回神,他侧首看着容祈,摇摇头,“没有,我在秘境里受了伤,灵菂花不能在有伤的情况下用。”   “别用了。”容祈说,“灵菂花确实珍贵,但对你的心疾而言毫无益处。”   甚至会加重他的病情,让他的身体一日日每况愈下,最后心竭而亡。   “你怎么知道我有……”楼迦月下意识问,但想到先前在秘境中,少年眸色冷淡地说‘我无意参与你的事’,怕不是见到第一面,容祈就看出他的心脉有问题。   “灵菂花不是养心脉,颐精气的药吗?”楼迦月皱眉,鹤灵犀也不解:“灵菂花又名益心草,据说就没有它治疗不好的心疾。便是先天心脉衰弱注定短折早逝的人都能增加至少二十年的寿元。”   “……”容祈沉默几秒,眸色疏淡地看着楼迦月,“罦罳蛊比灵菂花对你的心疾更有用。我只劝一次,灵菂花别碰,于你毫无益处。”   “容祈。”楼迦月定定望着他,试图从那双清泠浅透的溵蓝眼眸中找出一点情绪波动来,他抿了下唇,“能不能给我一个理由?”   都已经干涉到这了。   容祈只犹豫了一秒不到,淡声:“你根本没有心疾,心脉虚弱,心元不足,是因为你体内有别的东西在消耗你的精气。”   楼迦月的瞳孔猛地一缩,神色从惊愕再到茫然,最后变得犹疑不定,“我体内的东西是什么?”   他知道容祈不可能诳他,没这个必要,两人毫无利益冲突。   “也是一种蛊。”容祈给已经深睡过去的溶溶月顺着毛,长睫稍垂,眼尾疏薄冷淡,“至于具体,要回无极宗后才知道。”   所以……容祈才会说,罦罳蛊比灵菂花对你的心疾更有用。   他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   楼迦月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坐在篝火另一侧的楚珩。   如果真是这样,那楚珩便是在保护他......甚至是舍命相护。   可是为什么?   如果他的体内除了罦罳蛊外,还有另一个蛊虫的存在,并且至少长达十年之久的话……楼迦月咬唇,怎么也不肯相信。   师父怎么会害他呢?   他明明说过,他们才是唯一的亲人啊。   现在这个处境…这无极宗是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了。   楼迦月不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也不喜欢把自己长久地困在糟糕的情绪里。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来进行自我调节说服,他重新打起精神,问容祈:“阿容,你和楚珩是一个师门的吗?”   容祈摇摇头,“他是凌阳峰,师从清虚剑君符明光。我是停云峰的,师父是灵枢君温行晚。”   “这样……”楼迦月有些沮丧,“那去到凌阳峰后我岂不是不能日日和阿容见面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啊。”   “诶算了,你们无极宗的伙食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宗门山脚的集市热不热闹?有没有酒楼赌坊啊?”楼迦月很快调整心态,兴致勃勃问:“你师父好说话不?允不允许一个魔修来找你玩啊?”   容祈:“……”   你就已经接受了要在无极宗长住的事情了是吗?   他感到无奈,又有些好笑,耐心解答楼迦月一连串的问题:   “伙食还不错,我不知道你对好玩的定义是如何,但就我而言还好。山脚集市每逢初一十五是最热闹的,酒楼赌坊都有,但无极宗门规这些都是禁止的。”   “我又不是你们无极宗的人。”小楼公子丝毫不知自己随口嘀咕的一句会成为回旋镖扎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身上这套无极宗弟子服穿上后就再没机会脱下来了。   “我师父在闭关,停云峰只有我和小师叔。”至于应周徊会不会介意他同魔修来往这件事……容祈过了一下这个念头,思索无果后便抛之脑后,“闲暇之余,你随时可以来寻我。”   楼迦月笑眼弯弯地点点头,“好呀,那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群人忽然气势汹汹朝他们走过来。与此同时,阖目修心的楚珩也睁开眼。   来者里有几个鹤灵犀分外相熟的面孔,即便戴着人皮面具,他也还是下意识往容祈身后躲了躲。   “没事。”容祈起身,把少女拦在自己身后,看着来者不善的一群人,缓声:“诸位有何贵干?”   他年纪看着小,最多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明面修为又只有金丹中期,没人把他看在眼里,眼神甚至还有掩饰不住的轻视。   为首的人穿着水月宫的首席弟子服,昂了昂下巴,“有人在秘境里抢走了对我们很重要的心法,例行搜查储灵器,麻烦配合一下。”   见少年不动不语,旁边的水月宫弟子压着不耐催促:“烦请道友摘下灵镯交予我们检查一下,如若没有心法,自然会交还给你。”   “还有你们两个。”水月宫弟子乙看了眼鹤灵犀和楼迦月,“身上有储灵器的,也一并交出来。”   “我们这里没有。”一身霜白的少年音色清彻泠然,不带什么情绪说话时,透着沁骨的凉意,“去下一位便是,不送。”   “有还是没有,检查完后自然有了定夺,我们以结果评定,道友口说不算。”水月宫首席拦下弟子,笑意看似温柔,实则咄咄逼人:“麻烦道友配合一下,没有的话我们自然不会污蔑。”   “这样。”容祈点点头,“我们不配合。”   “那我们就要用些强硬手段了。”水月宫首席敛去笑容,“多有得罪,还请见谅。阿青小云!”   一男一女两个修士从他身后窜出,眼看着捆灵索就要甩到他们脸上————   在容祈召出青颐之前,冷剒剒的黑影携着凌厉剑气斩断灵索将两派人分开,叫阿青的男修士但凡退得再慢一点,鼻子都要被九霄剑削掉半截。   楼迦月只感觉眼前一晃,眨眼功夫楚珩就站到他面前,九霄剑回到他手里,他忽视了愤怒的阿青和小云,径直看着水月宫首席,“带着你们的人滚远些,别让我说第二次。”   原著后期的楚少玙是这么暴戾不耐的性格吗?   容祈蹙眉,现在的楚珩身体里的灵魂是已经身经百战的楚少玙,真正浴血厮杀过、经历无数生死攸关的明衡剑君。   他的剑意对在场的人而言过于高级,旁人感觉不出来,但容祈确实能清晰察觉到方才那阵剑气里竭力克制的杀欲————   楚珩是真的想把他们杀了。   “你们无极宗的人,都是如此不知礼数吗?”水月宫首席示意一众弟子退开,脸色难看地召出灵器,“二位如此不配合,莫不是真的抢了我们水月宫的心法?”   “真的抢了又如何?”楚珩嗤笑,“秘境夺宝向来是实力强者得,弱者就是不配分一杯羹。你们自己愚蠢无用找不到心法,现在来倒打一耙?哪来的脸?”   “水月宫。”他冷声念出,“做派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心。”   气得面色发青的水月宫首席直接注满灵力把鞭子挥向楚珩,快到连残影都没有,只有一阵划破空气的风声———   鞭子连楚珩的身体都没挨到,其他人只感觉眼一晃,就看见他们首席的高阶灵器断成几节掉在地上。   “呃啊。”水月宫首席连楚珩怎么出手的都没看清楚,等回过神时,脖子已经被掐住了,力道极重,他几乎是瞬间面色涨红起来。   他惊恐地看着眸泛猩红的楚珩,“你……你是魔……”    第291章   这个无极宗的是真的要杀了他!   水月宫首席惊恐万状, 意识到这一点,他害怕得当即流出眼泪来,在楚珩手上拼命摇头。   “呃…求你……”因为缺氧, 他的面色涨得通红,双目凸视, 眼白裂出根根血丝, 看起来极为滑稽, “我不该……”   “你该杀。”楚珩眼前一片猩红,眼前这张恶心的脸同上辈子惺惺作态讨好他的嘴脸重叠, 让他不可抑制地生出一股反胃感来。   如果不是这个蠢货, 他根本不会见不到阿楼最后一面。   他回去的时候, 连楼迦月的尸骨都未见到。门派死伤惨重, 他托付帮忙看照楼迦月的师弟被弄瞎了眼睛, 躺在床上虚弱地告诉他, 师兄,楼哥有句话让我转告给你。   他说,楚少玙, 你食言了。我最恨等待和失约, 所以我不要再见你, 也不喜欢你了。   与君长诀, 黄泉碧落皆不见。   这句话成了明衡剑君往后五载的心魔和梦魇,他只要一闭眼,脑中就会想起楼迦月虚弱恹冷的声音,说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那五年的时间他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即便偶尔倦极入眠,梦中也会出现楼迦月的身影。他倚在榻上,身形单薄消瘦, 失尽血色的脸白如鬼魅,咳出来的血却红得刺目,从他的指缝渗出,滴滴答答落在被褥上,满手焮艳。   那双凤目幽黑到近乎诡谲,因为药效浑噩时会空洞洞地盯着他,一眨不眨看好久。醒神的时候,那双眼睛必定凝满憎恶和恨意,只要他一靠近,便会歇斯底里地发疯,会甩他巴掌,剧烈地反抗着、挣扎着,对和他接触这件事厌恶到近乎应激。   那些挣动反抗对楚少玙来说和被猫挠了一爪子毫无而差,楼迦月扇完一巴掌,他还会把他的手拢入掌心,问他疼不疼。   是啊……阿楼疼不疼呢?   他死的时候疼不疼?   只差一点点,他就可以让阿楼再多活十载。有了这十载时间,他可以慢慢寻找给阿楼解蛊的办法。   都被这个蠢货给毁了。   少年眼底的猩红愈发浓重,手指的力道寸寸收紧,把水月宫首席原地提起来,手背爆出青筋。   他该死。   楼迦月这个外人看得都蹙眉,给容祈打眼神询问:真的不用拦住他吗?   不是不拦。   容祈在飞速思考要怎么出手拦下楚珩才能不被他伤到。   他现在这个状态,已是“入惘”,距离“入障”只差一线之隔,冒然打扰的话,很容易被当成下一个攻击目标。   好在有人替容祈解决了这个问题。   在水月宫首席完全窒息之前,凌厉的冰属性灵力气势汹汹地分开楚珩和水月宫首席,与此一道降下的还有一股可怖的威压。体质最为脆弱的鹤灵犀腿一软,眼看就要直接跪在地上,被容祈眼疾手快地扶住。   “这位小友戾气好重,我徒儿不过是奉命行事,你非但不配合,还想要了他的命。”一身蓝袍的男人把水月宫首席从楚珩手中救下,看着徒弟颈上几道鲜红泛紫的指印,怒火中烧,威压愈发,“我家阿蘧是奉水月宫的命行事,你可是对水月宫不满?想挑起水月宫和无极宗的纷争?”   楚珩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早在威压降下之时,他就一个闪身到楼迦月身边,灵识都已经入惘,却还记得楼迦月被他封了灵力,身上又有伤,经不得这样的威压。   “前辈这顶帽子扣得有些大了。”银青色灵力像是水波一样自容祈周身漾开,形成一个简单的灵力场,扛住他的威压。少年冷淡地看着他,音色磬冷:“堂堂水月宫副宫主,便是如此颠倒是非的?”   见这位身着素白衣衫的少年对他施下的威压视若无睹,连面色都没变一下,连带着身边那个娇弱的小姑娘也护得毫发无损……水澂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身后传来水月宫弟子愤愤不平的声音:“副宫主,心法就在他们身上!他们非但咬死不承认,还伤了阿蘧师兄!”   “要是不管的话,岂不是任由他们踩着我们水月宫的脸耀武扬威!”   一听心法在他们身上,水澂子脸色微变,知道今天这事无论如何是都不可能轻易放下了。他扫了眼几个少年,声音平缓:“今日这事,我们水月宫行事是有失分寸,但几位小友也有些失了礼数,如此算是扯平。”   “但盗窃偷取我宫心法一事,却得另算。”水澂子压下手掌,灵力化为虚无的手,径直取向容祈的来仪镯和楚珩的储物戒,“此法对我们水月宫极其重要,且容我失礼。若是冤枉几位小友,我自会给各位补偿赔罪。”   炼虚期……银青色的灵力场碎出一丝裂痕,纯粹的银芒自容祈眼中一闪而过,眸底掠过字符代码组成的数据流。   要动用系统能量吗……是否会引起上头管理机构监察部的注意?   银青色灵力结界上的裂痕越来越明显,光芒渐渐弱下,被容祈护在身后的鹤灵犀头发和衣摆都被灵力流拂动着,他看着少年冷静疏淡的侧脸,内心那点不安忽然就消失了。   明明修为只有金丹中期……却让人觉得极其安心。   这种感觉,连鹤玦都不能让他感觉到。   把楼迦月护在身后的楚珩忽然往后退了半步,九霄剑猛然抵住地面,他冷漠地看着水澂子,指尖用力到绷白,九霄剑柄所嵌的玄玉漆芒大亮。   他倒要看看这个小犟种能撑到什么时候去。   水澂子轻压手腕,又加入两重灵力。   楚珩左膝一弯,猛地咳出一大口血来。容祈的结界也像是被重力敲击的玻璃那般完全碎开,来自炼虚期大能的灵力威压像是潮水般袭向他们。   楼迦月还是没忍住去扶楚珩,看着对方苍白的脸色和唇边殷红的血迹,又气又急:“你是不是蠢货?给我解开灵力啊,我又不会跑,真打算一个人硬抗?”   还是太弱了。   楚珩拭去唇边的血迹,威压之下,额头很快浮现一层汗水。身边的楼迦月难受地弯下腰,哪怕犹如身负千钧的重压,却也咬牙不肯屈了半寸膝盖骨。   他连师父都没拜过,凭什么拜这老东西?   青颐自笔簪化为长剑被容祈握在手里,他把鹤灵犀往楚珩那边轻柔推去,青颐被他目不斜视地一掷,直直钉入楚珩面前的地面三寸。   他依着古卷所看到的,以指为笔在空中虚画勾勒着阵符,手腕轻抬或下压,似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灵阵很快形成,以青颐为中心,漾开一股柔和的灵力波动,银青光芒幽微,却似腐草萤辉,长盛不灭。   “你还是个阵法师?”水澂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有条不理布阵护着同伴的少年,没出手打断,“倒是有些意思,无极宗今年倒是出了几个好苗子,只是可惜也是作无用功。”   “今日你们,谁都走不出这玄冥河。”水澂子手掌一张,海蓝色长弓凭空浮现在他手上,弓弦拉开之时,以灵力凝成的箭矢也顷刻形成,冰寒锋利,直指少年的心脏。   阴冷杀意在水澂子眼底一闪而过。   既然知道了水月宫的秘密……那他断不能让这几个小崽子活着离开玄冥河。   箭矢射出那一瞬,少年凐蓝的眼眸被银白侵染,指尖银芒大盛,眼见就要凝实成灵力————   一切只在瞬秒之间,剔透如镜、冷如江练的银剑同箭矢擦出一阵灵力火光,剑身挑着箭矢一转一绕,剑柄顺着握剑者的手腕旋转半圈,把那道来势汹汹的冰箭看似轻飘飘地还给了水澂子。   水澂子反应很快地躲开,但箭矢还是堪堪划破他的衣袖,在手臂留下一道血痕。   水澂子看着凭空出现的蓝衣青年,脸色阴沉的可以滴水,“你又是何人?”   应周徊没管他,垂眸看着容祈,“没有受伤?”   “没有。”容祈摇摇头,他比应周徊矮了半个头,需得微微仰头才能直视应周徊。他安静地看了几秒那双雪青色眼眸,缓声:“应周徊,你是来替我找场子的吗?”   “是。”应周徊很利落地应下,他抬手摸了摸容祈的头,侧目看了眼钉在地面的青颐,微笑:“阿祈都能保护同伴了,很厉害。”   “既然你要动手,那我就围观了。”容祈忽的抬手轻轻攥了下应周徊的衣袖,面色仍旧疏淡无澜的,语调清冷:“小师叔,不要留手,替我们出口气。”   “当然。”应周徊轻笑,垂视着少年清凌冷静的眉眼,“只是阿祈,我是替你,不是替你们。”   “旁人,还没有这个资格。”   水澂子看着应周徊提剑转身,注意到那柄银白长剑上明灭闪烁的繁复符纹,面色轻微一变,“斩羲剑...你的师父是谁?”   “阁下既然已经问出,那想必已经是有了答案。”应周徊淡声,“我想水宫主断不是看到一把剑就退缩的宵小之辈。”   “无极宗应周徊,请赐教。”   话落,他的身影凭空消失在原地。   全场只有容祈和楚珩勉强看清了应周徊是如何出招的。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起势,甚至连灵力都没有凝聚,斩羲直指水澂子的要害,期间水澂子射出的两道箭矢,皆被他轻巧地侧身躲过,衣袖飞扬,身形轻灵似鸿雁掠水。   “你师叔好厉害啊!”鹤灵犀不知何时又悄悄摸摸溜到他身边,小声:“这位水宫主在他面前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你这位小师叔的境界,至少在炼虚期后期巅峰了吧?”   鹤灵犀想,应当是用了驻颜术,要是年岁看上去真如面相一般年轻...那这等修炼天才早就闻名修真界了才是。说天才都是贬低,妖孽还差不多。   容祈:“...应当是,小师叔不常出手,我也不知他具体修为。”   应周徊的修为...如果按照这个世界的境界来折算,那怕是至少在合体期了吧。   应周徊体内有三股力量,一种是身为剑修修炼的灵力,对外呈现的水平在化神巅峰,炼虚不到。也就是鹤灵犀现在没有灵力,才能这般糊弄过去。   其他两种能量,一种是他的妖力;还有有一股和自己一样,是不属于这个世界体系的力量。   容祈垂眸,轻轻碰了下自己的眼皮。   收回秘境中的核心碎片后,他发现自己的眼睛有了一些变化。   是原本就属于自己的能力吗?   ......   水澂子在应周徊手下连十招都没撑过,最后狼狈不堪的被应周徊的剑气掀翻在地,斩羲剑指着他的喉咙,一身墨蓝的青年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眼尾垂敛得弧度近乎深情,声音轻落落的,没什么情绪:   “真是个废物。”   轻描淡写的话拉满了讽意。   水澂子生生被他气得吐出一口血来。   应周徊没耐心再给他一个眼神,收回斩羲,走到容祈面前————   容祈长睫微颤,抬眸看着应周徊收回还钉在地上的青颐变为笔簪,缓缓推入他的发间。   那双凝着温润笑意、看着平和近人的雪青色眼眸,却让容祈又开始看不明白。    第292章   阿祈生了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望进那双溵蓝眼眸里, 应周徊想。   透如镜箔,澄似冰粹,莹胜月芒。清泠彻骨的蓝, 却又极尽瑰滟蘼丽,两厢极致反差的绮色完美糅合在这双眼中, 钟天地灵气所琢秀出的绝然造物。   一如初见的时候, 少年也是这般望着他。   银发少年的眼神从最开始轻微的茫然怔松, 很快便归于波澜不兴的静。面对抵在脖颈间的银剑也没有任何反应,气质清而冷, 像是被冰雪淬过似的干净。清净粹然到没什么活感, 像是一尊漂亮的小瓷偶。   他冷淡地看着他, 声音泠然清彻, 很好听, 同样也很冷:“编号00R7-0112-09, 很高兴为您服务,你可以叫我07。”   少年这幅人气淡薄、疏冷淡倦的模样反倒挑起应周徊莫名的兴趣,他对07说得第一句说:“可你看上去可不像高兴的模样。”   银发少年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这点情绪也让他身上那种了然恹薄的冷感一下散去。   他说:“那你要我如何?给你笑一个吗?”   “不好意思, 我们做系统的。”少年语气恹恹, “生性就不爱笑。”   脾气还挺大。   敏锐察觉到少年不是很高兴的应周徊不知怎的, 脑中莫名浮现出一只娇纵任性的小狸奴来。   那种浑身雪色如新,有着蓬松长毛,被主人家惯坏了、稍有一点不如意就要发脾气的小家伙。   真的很像。   这么一想,应周徊对这位脾气不怎么好的小朋友顿时生出无限耐心来。他撤下斩羲剑,温声询问:“07听上去更像是代称,可否问下你的名字。”   “问名字之前,不是应该先告诉自己的名字吗?”少年轻拢眉心, 半点没有服务者的良好态度,下颌轻抬,“你们修真界,难道没有这样的礼节吗?”   “是。”应周徊眯眼轻笑,一点也不为他的态度所恼,他温和地报上自己的名字,还相当贴心地解释了是哪些字:“周而复始的周,迟徊不决的徊。”   说完后少年的眉头非但没有松开,反而蹙得愈紧,“跟你取这个名字的人是不喜欢你吗?怎么感觉寓意一般。”   “不是啊。”应周徊捏了个诀,茶具开始自动给这位直白得过分的小客人烧水沏茶,桌上也凭空多出两盘精致可口的果点,。   应周徊:“这个名字是师父给我取的,迴環一程,头尾相连即是周,这个周字,一是希望我事事皆圆融顺遂,无缺憾,二是希望我可以慢一些,不要以锐气冲动行事。”   “名字中的徊字亦是这个意思。”应周徊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坐,“徊者从缓,事缓则圆,为人处世皆徐缓纾弛,慢点做成。总比一身棱角锐气,到头来却挫得遍体鳞伤要好。”   “这样。”少年拿起一块形似荷花的点心入嘴咬了一口,动作随意却不显粗糙,“那你的师父一定待你很用心。”   “先前没有了解你名字的真正寓意,你又那般介绍。”他定定看着应周徊,唇上沾着些微酥点粉末,清冷眉目间显现出几分莫名的稚感,“是我解读有误,抱歉。”   “无事。”应周徊轻弯唇角,“这样说省事儿,理解岔了也正常。”   他看着少年滟蓝剔透的眼眸,想真是漂亮的一双眼睛。   比万年寒玉髓都要来得透彻漂亮。   应周徊支颐看着他右腮轻鼓地嚼完一只荷风酥,这才笑盈盈问:“我说完我的名字了,你的呢?”   “我刚才在想寓意,然后发现我家人没告诉我。”他吃完一块,又拿起第二块绿白色的花型软糕,先说完才吃:“我的名字是容祈,容易的容,祈祷的祈。”   “阿祈。”应周徊见那双才移开的蓝瞳又清凌凌地看过来,眼眸微弯,“可以这般唤你吗?”   “可以啊。”容祈嚼着糕点,随意点点头,“我家里人一般都叫我小七,你要是想的话,也可以那般叫我。”   看着性情冷淡,实则纯粹好哄。   应周徊看着少年未完全长开的、线条还显得尤为柔和的秾秀侧颜,想。   他家里人该是把他养得很好,小朋友一看便是宠着顺着,在爱里惯纵长大的孩子……应当是家里的老幺?   那他家里人怎么舍得放他出来呢?   也不怕他被骗了?   应周徊不说话,容祈也不觉得尴尬。把每样糕点都试了一遍后,吞了两口茶水,才说:“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要在一起相处很长一段时日,日夜相对寸步不离那种,我就生活在你的脑子…唔,你们这个世界应当叫识海里?”   重要程度丝毫不差灵核的识海里突然住进一个不知种族来头的非人物种,换了别人早就要警惕拔剑或是摁压住严刑拷打了,应周徊却只是饶有兴致地点点头,“可以,不过我沐浴的时候你也不回避一下吗?”   “那倒不会,虽是在你体内,但你不必担心我会冒犯你的隐私。”容祈想了下,说“我会给你留出足够的隐私空间,我们可以约法三章,章程可以由你来制定。比如什么时候能出现什么时候不能出现这样的。”   “当然,像你沐浴,和人亲热的这种时刻我都会自发回避的。”容祈说,“我也是第一次绑定宿主,很多业务还不太熟练,反正你有什么需要直接同我说变好,我也一样。”   “好。”应周徊微笑着点头,“但有一点你误解了,我孤身一人,没有道侣也没有灵修伙伴,整个停云峰就我一个人住,不用担心撞见什么尴尬场景。”   “那你呢?”应周徊问,“阿祈有什么想要同我约法三章的吗?”   “我只有一点要求,别一直让我待在你的识海里。”容祈很坦然道,“我不喜欢长久独自待在安静无声的地方,你可以理解成陪伴需要。”   “本来绑定你的应该是一个更成熟稳重,也没有我这么多事儿的系统。”他对自己的德行很清楚,也没觉得这没什么不能和应周徊说的:“但出了点意外,绑定你的系统就成了我。”   “先前不是故意要对你发脾气的,抱歉,一时没控制好。”容祈一错不错望着他,声音稍有缓和:“我们会一起绑定很长一段时间,我希望有任何不愉快你都可以直接说,任何事情我们都可以商量。”   真是天真又直白的孩子———   应周徊在那两片清洌可鉴的溵蓝虹膜上,清晰看见自己含笑的眉眼映在其中。   他想,要是事事都能不加掩饰的说出口,坦然面对自己的欲/望贪念,那世上便不会有那么多误会纠葛,阴差阳错了。   “好啊。”他含笑着应下,“我正好也觉得这停云峰过于清冷了些,阿祈若是方便的话,时刻以这种形态出现在我面前都行,我和你一样,也不喜欢太冷清寂静。”   ……   “应周徊。”同记忆中分毫不差的泠然声音淡淡喊出他的名字,应周徊回神,唇角弯起一贯的温润弧度,眉目疎隽融和,轻易拉低你的戒备心,“阿祈头发有些乱了,一时看得出神。”   他抬手想替少年把垂在身前的发带撩到肩后,却被他不着痕迹躲开。应周徊手指顿住,温和垂视着容祈,以目光询问他此举何意。   “你刚刚在透过我的眼睛,看谁?”应周徊方才有些过久的怔神让容祈莫名不适,哪怕他知道,应周徊很大可能是想起了过去————   和他有关的过往回忆。   可是他就站在应周徊面前。   他又为什么要怀念过去的那个容祈?   在秘境中,溶溶月问完他有没有喜欢的人后,脑中闪过的想法,此刻又在容祈脑中浮现。   应周徊对现在的他,是爱意未消,还是执念难捱,他分得清吗?   “应周徊。”容祈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再次喊过应周徊的名字,眼梢似笑非笑地一挑,疏冷且锋利,“你分得清吗?”   话落,他转过身,银白发带擦过应周徊的肩膀,也没管自己说完这句话后,对方是个什么表情。   容祈也不知道自己在赌气什么。   但应周徊方才那个怔愣,就是让他很不舒服,很想发脾气。   容祈不知道,他转身两秒后,被他莫名冷脸的应周徊反倒轻笑出声。   这种态度……还真是怀念啊。   家养的狸奴虽然还是戒心满满,但起码肯对他亮爪子发脾气了,这比起不冷不热淡薄视之的相处,好了不知多少倍。   起码,给猫顺毛这种事,应周徊要得心应手的多。   应周徊愉快地想。   他们家阿祈这般,真是可爱得要命。   若是让容祈知晓他在想什么,高低得皱眉骂一句你发什么神经。   “阿容,你心情不好吗?”容祈在他身边坐下后,鹤灵犀偷偷瞄了他好几眼,还是没忍住问道,声音里透着担忧:“是和你师叔吵架了吗?”   “没有。”容祈看着盈满忧色的杏眼,顿了下,又加上一句:“和你无关,别多想。”   “不管是我要带你回去,还是楚珩要带一个魔修回宗,他都不会说什么。”   真是好细致的性子。   鹤灵犀在心里感慨,他犹豫下,伸手轻轻拍了拍容祈的手臂。怕少年不喜和别人有过多肢体接触,轻柔地碰了两下便撤开,“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啊?”   “如果你想说的话。”那双蓝眸若有所思地看过来,鹤灵犀轻弯眼眸,“我只是觉得,大部分的不愉快,吐露出来或许要比一个人藏在心里要好受许多。”   “你说得对。”容祈不是个拧巴的性格,他稍微组织了下措辞,便直白道:“你会介意你在意的人,在你身上怀念过去的你吗?”   这个问题问得其实很古怪,但鹤灵犀没露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表情。他托腮认真思考了一会,点点头,“当然会在意啊。”   “怀念说明放不下,他放不下过去的我,那就是说明他喜欢的是某个时段的我,而不是完整的我。”鹤灵犀说,“若是他要爱我,就得爱全部的我,而不是某一个部分的我。”   “是。”容祈完全赞同鹤灵犀的观点,他的眼中映着跳动的火光,焰色在其盈漾,眸中却没有半点暖意,“如若这样…我觉得连喜欢都不算。”   那只是被他身上某一部分所吸引,或者是放不下那段过往而已。   “如果阿容在意,或者喜欢的人是这么待你的话。”鹤灵犀瞥了眼容祈那位小师叔,轻轻握住他的手,“阿容,他不配你的在意,我们不要他了,我们换个人喜欢。”    第293章   手指上传来的温暖触感让容祈怔了一下, 随即蹙眉。   “我没有喜欢的人。”   “是嘛?”见容祈并不反感和他的肢体接触,鹤灵犀弯起眼,杏眸里漾开澄澄笑意, 把脸凑近些,声调柔润:“可是小七, 你知不知道, 你现在的模样, 可比之前鲜明多了。”   容祈:“……”   不知怎的,素来直白坦率的小系统这会却不太想承认, 自己的情绪能被应周徊轻易调动影响。他的神色归于疏淡, 语气平静:“没有。”   “阿容。”鹤灵犀忍了下, 还是没忍住轻笑出声, “你好可爱呀。”   容祈:“。”   奇奇怪怪的鹤三小姐。   “不喜欢便不喜欢。”鹤灵犀止住笑音, 可唇角的弧度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眼眉在盈动的火光下尤为生动潋滟,“说出来是不是好受些了?”   “恩。”容祈垂眼看着两人搭在一处,白得难分仲伯的手指, “谢谢你, 灵犀。”   “这个有什么好道谢的啊。”鹤灵犀拍拍他的手背, “阿容同我太客气了, 我就是陪你说了两句话,连口水都浪费不了多少,谈何谢谢。”   见鹤灵犀打哈欠,容祈从来仪镯里取出一件外衣递给他,“睡吧,明早就启程回无极宗了。”   “好。”鹤灵犀笑着点点头,“阿容晚安。”   “晚安。”   ……   第二日天色蒙蒙亮的时候, 容祈发现自己是在应周徊腿上醒来的。   一睁眼就看到应周徊下颌线的容祈:“……”   他昨晚明明是靠在树干上睡过去的。   静坐养神的应周徊睁眼低下头,即便是这样的逆光死亡角度,也依旧不减眉眼的隽润好看。   他看着容祈,长睫微覆,在雪青色的眸中落下淡薄的影。眼尾随着笑意盈眸轻挑,敛去疏离薄凉后,显得愈发缱绻深情。   “阿祈早上好,昨晚睡得应当还不错?”   睡得确实挺好的。   容祈木着脸想。你身上揣着我的系统核心,气息相近,一靠近你身体本能会放松下来,睡得能不好吗?   他从应周徊腿上坐起来,才发现这人还贴心地给他散了头发。   绵密绸滑的青丝随着少年起身的动作从肩头滑下散在腰际,睡了一夜后依旧没什么乱感。容祈捞起一缕,看着发梢渐染上的银白,决定待会再理这个。   该计较的还是要计较,容祈不打算这么轻易揭过。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应周徊,“我们的关系没有亲密到可以枕膝而眠。”   “不是故意挪动阿祈的。”应周徊掸平顺被容祈枕出微褶的衣摆,声调温和,不疾不徐:“和楚珩师侄切磋了一下,闹出了一些小动静,无意波及到阿祈倚眠休息的地方。”   容祈转头,才发现十步之外,自己本来靠着睡觉的那棵树只剩一截孤零零的树墩,拦断的豁口整齐平展,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是被什么锋而薄的利器利落横切砍断的。   容祈:“……”   你管这叫小动静?   应周徊铁定给他开什么静音结界,或是深睡咒了。   容祈:“那你也没必要把我挪到你腿上。”   “这样睡得最舒服。”应周徊始终是眯眼轻笑脾气好得不行的模样,“而且阿祈这样睡得最好,其他倒是没有考虑太多。如若冒犯到了,我先说声抱歉。”   容祈懒得再和他掰扯这个,话题一转:“所以你为什么要和楚珩打架?”   “是切磋。”应周徊温和纠正他的用词,“昨夜你入睡后,他提了九霄架在我颈边,想同我比试一番,我同意了。”   容祈:“………”   这个过程到底美化了多少?   “你赢了。”平静而笃定的语气。   “是。”应周徊的眼神中染上两分愉悦,“但也不能算我赢了,比试到最后的时候他的状态有些不太对,被我强行弄晕过去了,不然便不是断两棵树这么简单了。”   容祈已经麻了:“状态不太对是多不对?”   应周徊:“深度入障。”   翻译成通俗易懂的话就是,距离走火入魔只差一点了。   见容祈蹙眉,应周徊轻叹着添上:“阿祈安心,他晕过去后我给他喂了宁神丹。他睡完这十个时辰,灵台会慢慢清明,醒来后便无事了。”   “阿祈倒是很关心他。”小应师叔貌似不经意道。   “……”容祈都不知道自己大清早无言多少次了,他抬手摁了摁眉心,声音冷淡:“关心朋友而已,今天的早膳有没有饺子,你吃什么醋。”   说完后,容祈指尖动作微妙顿住。   这话……好像有些太亲密了,也太自然了。   “阿祈。”应周徊喊他。   容祈压下心头莫名的别扭,“小师叔有事?”   下一秒,他的身体顿住。   “谁让你……”容祈的头才偏了一点又被应周徊轻柔推回,含着温沉笑意的声音轻柔地落在他的耳畔:“莫动,扯着头发该疼了。”   容祈感觉到这人牵起他耳后的一绺发丝在指尖编起,不知怎的,罕见地觉得耳尖有些发热。   他深吸口气,“应周徊,我自己会扎头发。”   “我知道。”小应师叔温声,“就当是我请阿祈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好吗?”   少年的声音清淡无澜:“这对你到底是赔罪,还是给自己讨要嘉奖?”   哄猫难度见长啊。   应周徊在心里叹口气,把编了一半的头发同一根暗银丝绣的发带织在一处,手指在发丝间灵活逡巡着,说:“阿祈,我分得清。”   “昨日看着你恍神,是想到了我们的初见,阿祈的眼睛和当时一模一样,没有半点变化。”应周徊没作半分隐瞒,把自己的所想所念悉数摊开给容祈,“只是回忆,没有怀念。”   “无论阿祈是什么模样,有没有之前的记忆,是何等性情。”应周徊松了发带,俯身用唇轻贴了少年薄白细腻的耳廓,“我都很喜欢。”   少年的肩背轻颤了下,蝴蝶骨在衣衫下稍有起伏,像是受到惊吓的白鸟轻舒羽翼。   “我分得清我对你的感情。”容祈不知道,应周徊的声音有多温和,眸中翻涌的墨色便有多浓稠,“应周徊心悦容祈,心悦后面没有任何的描述词和前置条件。”   “我所钟意的,是全部的你。”   容祈于他而言是执念也是业障,它们同过往缠在一处,应周徊勘不破业障,也捱不过执念。在等待的年年岁岁里,几度让他疯魔失控。   “这便是我的答案。”应周徊垂眸凝视着月白发带上的流云纹,声音愈轻:“阿祈,还生气吗?”   但是容祈现在站在他面前,便是渡他出了十二重孽海。   少年的眼睛是一望无际的冰湖与月泊,这双眼睛注视着自己的时候,他方能克制住那些疯念和阴欲,清醒着克制着,保持清明冷静,装作那个温润端方、光风霁月的停云峰小师叔。   “不生气了。”现在承认这些又变得很轻松了,容祈也不明白自己先前莫名的拧巴是为何。他定定地看着应周徊,“但是我现在没有办法回应你的喜欢。”   “你方才说得那番话,我都听进去了。”容祈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左心腔,“这里,有些难受,但没有多余的触动了。”   “我现在也不能给你什么承诺,我恢复记忆后便会回应你的感情,回馈给你同等份的喜欢。”溵蓝眼眸里泛开轻微涟漪,“应周徊,我甚至可能不会喜欢你。”   “即便是这样,你也还要继续……”   这次没等容祈说完,应周徊便打断:“是。”   他抬手,轻轻覆住容祈的唇鼻。见那双眼怔然一瞬,应周徊俯身,用唇轻轻挨了下自己的手背,近到几乎是同容祈睫毛相抵。   两人的呼吸融在一处,应周徊轻声:“我只要阿祈在我身边。”   那也不一定。   容祈冷静地想,他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哥哥们在的 第九部,才是他的家。   但是恢复记忆后,会不会为了应周徊留下,容祈也说不准。   “你为什么不要求我喜欢你?”容祈拉开他的手,仰头,很轻的吻————甚至都不能说是吻,只能说贴了一下应周徊的唇角,一触即离,眸色清明疏淡,“两情相悦,不是更好吗?”   也没什么感觉啊。   容祈轻蹙下眉,还是说得进行更深入的交流?   “因为我强求过。”应周徊看着那两瓣微润的、殷红的唇,闭目,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黏腻湿热的记忆,“无果。”   “所以你还想求吗?”容祈忽的伸手,勾了下他的襟带,“应周徊,你看着我。”   “想。”眼睫上抬,露出一双妖谲的针状瞳,原本浅淡柔和的雪青色完全被黏稠的墨紫吞噬,显得鬼魅而妖异。   “阿祈。”应周徊喉间溢出声喟叹,抬手轻抚少年雪白的脖颈,“妖这种生物,从来都是贪得无厌的。”   那便行。   容祈现在信了,应周徊是真的喜欢自己,而不是执念在作祟。   容祈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如此固执于这一点,但得到想要的答案后,他确实感到那么些许愉悦。   贪得无厌是吗?   那就贪吧,他好像确实亏欠了这个妖很多。   于是,他扯着应周徊的襟带,把人拉向自己,凝视着那双妖瞳,声音清冷:“应周徊,亲我。”    第294章   “阿容。”用早膳的时候, 鹤灵犀见容祈红润得有些过分、还有些轻微泛肿的唇瓣,欲言又止,最后委婉道:“是茶汤太烫了吗?你的嘴怎么这么红?”   “不是。”容祈咬下半口沾满豆粉的糯米糍, 眸色淡静,声调一如既往清冷无澜:“被亲的。”   “想问什么直接问。”容祈木着脸慢吞吞嚼着外酥里黏的糯米糍, “你的好奇写在脸上了。”   鹤灵犀轻咳一声。   他八卦的心思这么明显的吗?   “你同你小师叔和好了?”鹤灵犀压低声音, “还是说吵架吵得上头的时候他突然堵你嘴?”   容祈:“不算和好, 本质来说是我单方面在发脾气。”   他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知。   他蘸着红糖吃完剩下半块糯米糍,淡声:“后者, 听上去你很有经验?”   “咳咳咳。”鹤灵犀成功被牛乳呛到, 捂嘴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气, 面颊通红, 也不知是呛的还是羞的, “也…也不是很有经验。”   “你们在聊什么啊?”端了碗热豆浆过来的楼迦月走过来只听到后半句, “什么很有经验?”   容祈捧着热乎的龙井茶,声调平平:“接吻。”   “啊?”楼迦月手一抖,白糖从勺子溢出稍许到桌上, “这是能在这种场合讨论的吗?”   “你们名门正派的弟子, 比我想象的要开放啊。”不知想到什么, 楼迦月对容祈促狭一瞥, “玩得也很花。”   “阿容你和你家小师叔的关系,肯定不是普通的师侄和师叔这么简单吧?”   热茶升腾起的白雾稍稍模糊了少年的眉眼,他若有所思几秒,比瓷杯还要白上三分的莹润指尖轻点着杯身,“这么明显吗?”   “很明显啊。”楼迦月把油条撕成小段泡进豆浆里,浸至半软后一口咬下,撑得腮帮子微微鼓起, 声音也跟着有些含糊:“抛开一些很明显过界的举措不谈,他看你的眼神也绝对不清白。”   “那我看他呢?”容祈问,“也不清白吗?”   楼迦月嘶了声,“也不能说不清白…但也谈不上多正常。”   “我想下怎么形容啊……”楼迦月吃着早饭苦思半响,片刻后舒展眉头,说:“我打个比方吧,你看我们的时候,眼睛是万顷无澜的湖,但是看向应周徊的时候,湖面会起一点涟漪。”   这么明显吗。   容祈下意识抬手轻碰了下自己的眼睫。他以为他掩饰得很好来着。   容祈想起之前看到过的一句话,这世界上最藏不住的两样东西,一样是咳嗽,另一样是在意*   “阿容,说真的,我一直在想,你真的不是是修无情道的吗?”楼迦月半开玩笑的口吻,“但你小师叔来了后,我才觉得,你也是有情绪和情感的。”   虽然也不是很多,却让小冰人真正鲜活起来。不再像是置身三千风月外、静观红尘波澜的人间过客了。   就好像……应周徊是容祈和这个世界的联结。   很奇怪,但这确实是楼迦月最直观的感受。   “我现在。”容祈有些困惑,“看上去很无欲无求没有感情吗?”   “也不是。”楼迦月摇摇头,想说什么,最后却笑了下,“不如让灵犀来说。”   “诶?”专心用筷子卷着面条的鹤灵犀冷不防听到自己的名字,茫然一瞬,“说什么啊?”   楼迦月:“你觉得阿容像什么?”   “像……”鹤灵犀对上那双清凌浅透的溵蓝眼眸,不假思索:“冰琉璃,水月鉴,宣玉瓷。”   都是轻薄的、透净的却又清冷至极的器物。   “阿容。”鹤灵犀轻声,“我先前问过,你的这双眼睛,被谁捂热过吗……也是觉得,你的眼睛,让我联想到冰鉴和镜箔,平滑透彻,也很冷。”   那是一种……不沾半分红尘风月、人间烟火的冷和净。   “但我觉得。”鹤灵犀的笑容里染上几分涩意,“这也未尝不是什么好事。”   风月和情爱这东西啊,一辈子都不沾不识,无欲无求,其实也很好。一颗心虽是冷的,却不会疼。   容祈没追问,是不是和鹤玦有关。   谁都有自己的故事。   ……   从膳楼出来后,天空中飘起了蛛网细的雨丝,整个临水小镇,都笼在一层清渺朦胧的水墨淡灰里。   无边丝雨细如愁。   率先出现在他们视线里的是应周徊,他撑了柄十二骨的油纸伞走到廊下,右手拎着一扎被油纸包好的糕点,眼眉轻弯,“早膳还合胃口吗?听闻这里的雪茶酥味道很好,运气不错买到了最后两块,待会回程路上可以吃。”   “好。”容祈对他微微颔首,却未走入他的伞下,而是从来仪镯中取出一把做工扎实的百荷伞,单手撑开,另只手把鹤灵犀拉到自己身边,“走吧。”   他看着站在原地,身形无端显得有些寂寥的应周徊,轻抿下唇,“到了浮际舟,我们单独聊聊。”   “好啊。”应周徊轻笑,“雪茶酥配牛乳茶,置身云海俯瞰烟雨山河,想来应当也不失为一桩风雅事。”   这讲话文绉绉的毛病真是没改过。   容祈懒得搭理他。   眼见容祈和鹤灵犀就要走入雨中,楼迦月诶了声,“阿容你这是要厚此薄彼吗?”   “楼迦月。”另道偏冷的声音在他左侧想起,一身玄衣的少年撑着把同样乌漆嘛黑的伞,苍白的面色反衬那双眼睛愈发黑沉深敛,“过来。”   “你不是在昏迷吗?”楼迦月轻愕一瞬,“什么时候清醒的?”   随后他又皱脸,“你是怕我趁机跑了?那你大可放心,缚思锁把我们锁死了,在解蛊之前,我除了跟你去无极宗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不是。”见楼迦月不动,楚珩直接扣住他的手腕把人拉到自己伞下,目视前方,声音平静:“想来就来了。”   “噢。”楼迦月见这人一直不看自己,灵光一闪,眸中染上两分轻谑,“楚少玙,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楚珩避开他凑近的脸,淡声否认:“没有。”   “真的没有吗?”楼迦月歪头,高束的发辫从肩头落下,在楚珩的视线里晃啊晃,“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啊?楚少玙?楚珩?阿楚哥哥?楚……唔!”   “楼迦月。”楚珩忽的抬手捏住楼迦月的脸,把他的脸颊肉都捏得微微嘟起,“你再喊一声,我就要当街亲你了。”   “......”高攻低防的少年脸上肉眼可见地抚上一层妍丽的红,他狠狠剜了楚珩一眼,“知道了...松开!”   有些奓毛的小楼公子转过头,故意用马尾甩过楚珩的脸,和他拉开距离。不到两秒又被楚珩拉回去,少年的声音不冷不热:“小心淋雨。”   “楚少玙你真的很烦啊!”   ......   一行人出了小镇时,无极宗的浮际舟正好落地郊外。   无极宗的浮际舟风格符合宗门一贯财大气粗的作风,浮舟通体呈现出淡雅的青玉色,两侧嵌饰着精美纹饰,以金银双色为主,交织成复杂的图案,既有云龙腾飞之状,又有仙鹤展翅之姿。   舟身表面光滑如镜,隐约透出柔和光泽,随着光线的变幻,时而呈现出深邃的碧绿,时而闪烁着淡淡的青辉。通体线条流畅,造型庄奢而不失灵动,宛如一条静卧于水面上的巨龙,随时准备腾空而起。   浮舟底部隐约可见淡蓝色的光芒闪烁,那是蕴含着强大灵力的动力核心。这些灵力以阵法驱动着浮舟在云中前行,高级的浮际舟皆会配刻隐身的阵法,在云中穿行无声无息无痕,却速度惊人。   登上浮际舟后,应周徊随手捏出一只纸鹤飞到鹤灵犀面前,唇角弧度是点到为止的温尔和气:“鹤符会带你去落榻的房间,回程行途足有十二个时辰,鹤三小姐好好休息。”   “好。”鹤灵犀很识趣地点头应下,他对容祈眨眨眼,附在他耳边轻声:“不占着你啦,感觉你家小师叔真要不高兴了,回见噢。”   等鹤灵犀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容祈侧身,眸色疏淡地看着应周徊:“去你房间还是去我房间。”   这话说的...应周徊轻叹:“阿祈,你这般说话,我很容易多想。”   “可以想。”容祈点点头表示理解,“但也只能想,我现在不想亲。”   小应师叔有些无奈,“我不是...”   “不是什么?”容祈打断他的话,清凌凌地望着他,“不想亲我?那你刚刚盯着我的嘴唇做什么?”   “还是说,你想得寸进尺。”少年的眼神和声音都是冷冷淡淡的,半点看不出忽起的恶趣味和促狭来,“不想亲...那就是想做点更过分的事?”   “......”   小应师叔久违地感觉到百口莫辩。   “小师叔。”容祈凑近,溵蓝眼眸一错不错盯着应周徊,眸光冷浸浸的,用最清冷的声线说着最直白的话:“除了接吻外,你是不是还想和我双修?”   应周徊右眼皮轻跳,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身后传来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小徊啊,你就是这般替小五照顾他徒弟的?都准备照顾到床上去了?”    第295章   “…师姐。”应周徊反应极快地抬手捏住直冲脑门的灰青色小麻雀, 对着徐行而来的青衫女子微微欠身,“我还没那么不做人,您不必放出小灰叨我。”   被应周徊捏在手心的小灵雀愤怒地啾啾两声。   你没那么不做人?就属你最不做人!   小灵雀很想狠狠咄几下他的手指出气, 但上次被这个可恶人类收拾的记忆还历历在目,让小家伙认怂地没敢多动弹。   容祈对她行了一个晚辈礼, “云止君。”   无极宗的执法长老谢镜合, 人称云止君, 也是应周徊的三师姐。和容祈那位还没露过脸的师父灵枢君温行晚、无极宗宗主尤鉴山、在外云游百年没回过宗门的清绝长老崔善真共同拜于那位已经飞升上界的放鹤仙君门下。   按照入门时间来排的话,崔善真是大师兄, 往后依次是三师姐谢令和, 尤鉴山行四, 温行晚排行第五, 而应周徊则是那个最小的六师弟, 也是放鹤仙君的关门弟子。   至于二师兄, 那是无极宗不可言说的禁忌,在应周徊还没出生时,便被放鹤仙君亲手废掉一身灵骨逐出师门。据说是犯下十恶不赦不可饶恕的错误。   “不必多礼。”容祈作揖都还没弯腰便被谢镜合扶住手腕, 女子冷淡的声音明显放柔下来:“云止君太生疏了, 你唤我一声三师伯便是。”   少年直起身, 被谢镜合直面打量也不见半点局促紧张, 声音泠然:“三师伯。”   谢镜合直视着少年那双奇异而瑰滟的溵蓝眼眸,他不避不退,只是静静回望着,色泽清浅的虹膜清晰映出她的眼眉,像是透彻光滑的镜箔。   这孩子有一双清静而澄净的眼睛,心思纯然,不见戾气, 灵泽气息也让人觉得很舒服。   手边传来异样的触感,容祈看着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异瞳白虎,大家伙亲昵地蹭着他的手腕,喉间滚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意思很明显:摸我摸我快摸我。   容祈有些迟疑地看着谢镜合,云止君轻弯唇角,“小白喜欢你,你身上的灵泽会让绝大部分的灵兽都觉得很舒服。”   她扫了眼挂在容祈肩头当大围脖的纯白雪狸,“否则也不会有雪韾伴身了。”   假寐的溶溶月咦了声,给容祈传递心音:「居然还有人能一眼识破我的拟态,你这位师伯有些厉害啊。」   “师姐是兽修,这天底下没有她不认识的灵兽。”身侧飘来一句音调很轻地解释,容祈侧目看了眼应周徊,又听到谢镜合淡下来的声音:“应小六,你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吗?又在合计什么坏心思?”   见谢镜合望向他,动了下唇又闭上。边挼着疯狂撒娇的大白虎的容祈适时报上姓名,谢镜合点点头,“那我可否唤你小祈?”   “可以的。”   “师姐,我真的没有。”应周徊有些无奈,“我就是和阿祈解释一下您的道系职业,夸您呢,我哪有什么坏心思。”   被大白虎蹭得歪了下身体的容祈往后退了半步才站稳,他对谢镜合说:“小师叔确实是在解释,没有说您坏话。”   “小祈您不必替他遮掩。”谢镜合瞥了一眼笑得温润无害的应周徊,“他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吗?”   五脏六腑全是黑的,一度让谢镜合怀疑她这小师弟血管里流淌的莫不是墨汁?怎么能心黑成这样?   “没有。”容祈说,“实话实说,我不替他遮掩。”   “好。”谢镜合不动声色扫了眼少年左手上的银镯,心里呵一声,来仪镯都给人戴上了,下手真是有够快的。就是不知道小五出关看到徒弟喜提变师弟媳是个什么反应。   依着温行晚那性格,应周徊就等着挨揍吧。   谢镜合准备和容祈说些什么,应周徊先开口:“师姐这次怎么亲自来接我们了?”   “当然是给小兔崽子们撑腰。”谢镜合轻嗤了声,“小徊,你下手还是轻了,真叫人以为我们无极宗的人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欺负的。”   应周徊:“……您不会把人给废了吧?”   “没有。”谢镜合轻描淡写道,“来得及。”   容祈:“……”   合着没打算手下留情,是时间不够啊。   应周徊满脸“我就知道”的温和微笑:“无极宗和水月宫毕竟还有往来,师姐明面上还是不要做太过,不然四师兄又该头疼了。”   “他做掌门的操心这些是应该的。”谢镜合啧了声,“就是回头又要念叨个没停 ,当掌门这么些年,是越发啰嗦烦人。”   “应小六你先安静。”见应周徊还打算说什么,谢镜合直接掐断,对容祈说:“小祈,你和他同住停云峰,要记得保护好自己,这小子太会骗人了。”   谢镜合看着面色淡静眼神澈然的少年,还是不太放心:“要不你搬到我的栖霞峰来住吧?等小五出关了你再搬回去。”   还有句话谢镜合没说,要放任你和应周徊在停云峰不管不问,估计等小五出关,你人都要被他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依照行晚那性格…应小六最少也得脱层皮。   为了师门和谐,他还是先把这孩子接到栖霞峰来照顾吧。   但想到刚刚听到的话,谢镜合又有些不确定了。   这应周徊……应当下手没那么快吧?   应周徊笑容微敛,“师姐,阿祈搬到栖霞峰怕是不太方便。还是留在停云峰,我能把他照顾好。”   谢镜合瞥给他一个“你觉得我会信吗?”的眼神。   直接照顾到床上去?   “没什么不方便的,小祈不和我住一层便是,栖霞峰多得是空房间。”谢镜合看着容祈,语气温和下来:“小祈,你的意思呢?”   谢镜合看着少年清隽漂亮的眉眼,越看越喜欢,语气不自觉带上两分诱哄:“停云峰冷清清的,栖霞峰有很多灵兽,还有一个小师姐可以同你作伴。”   容祈一时有些轻微的哭笑不得。   这位三师伯把他当小孩子哄呢?   “谢谢师伯好意。”他轻弯下眼,眉眼间的冷淡融化稍许,“您也说了,停云峰冷清得很,我要是再搬走,那就越发没有人气了。”   毕竟……有人同他说过,“有阿祈作陪,总好过一个人守着停云峰。”   还有初遇时,这人还说,他也觉得这停云峰过于清冷了些,他和自己一样,不喜欢太冷清寂静的环境。   容祈信了。   “小祈。”谢镜合喉间溢出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不必太心疼小六,也不要对他太心软,不然你要吃大亏的。”   容祈只轻笑着颔首,“好。”   谢镜合:……唉。   算了,人小两口的事情,说多了也讨人嫌。   只一点。   谢镜合迟疑了下,还是问:“小祈,你今年多大了?”   容祈眨眨眼,面不改色:“十七。”   柏弥给他安排的这具身体壳子确实只有十七岁,身体年龄怎么不算呢。   都没成年。   谢镜合面色凝固一瞬,看向应周徊:“应小六,你可以不当人,但不能真的当个畜生。”   应周徊:“……三师姐,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谢镜合:“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谢镜合把赖在容祈身边不肯走的白虎揪回来,又伸出手指让总算从应周徊掌中逃出的小灰停住,临走前警告最后一句:“虽然违背道德人伦是我们师门一贯的优良传统,但做人最基本的底线还是要有的,不然小五出关有你好受的。”   应周徊:“。”   容祈:“………”   什么叫背道德人伦是我们师门一贯的优良传统?   这是能说的吗?   容祈忍了下,还是没忍住,面无表情看着应周徊:“师伯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应周徊斟酌稍刻,“我同我的师兄师姐们,还有师父,道德底线都比较低。”   容祈木着脸想你们可真是好样的,“怎样个低法?”   应周徊言简意赅:“三师姐的徒弟,也是她的道侣。”   容祈:“。”   应周徊:“她们曾上演过虐恋情深的戏码,三师姐把人囚在栖霞峰囚了三年,她徒弟还死遁过,纠缠许多年才达成两情相悦的结局。”   应周徊:“我那位被逐出师门的二师兄,是欺师灭祖未果,还犯了一些别的事儿,被师父逐出去的。”   “云游在外的大师兄一直不回宗门,其实是被翼族那位少君囚在妖境鄞都的皇宫里玩强/制爱……虽然我觉得大师兄也挺乐在其中的。”   “哦对了,那位翼族少君是大师兄的徒弟。”   容祈眼皮狂跳:“……”   这无极宗真是有够精彩的啊。   这么看,应周徊和他们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合着是一贯的优良传统啊?   容祈摁了摁眉心,“我那位素未谋面的师父,继承了这种优良传统吗?”   应周徊温和道:“你放心,师兄当属我们几人里最正常的一位了。”   容祈:“……我觉得我没法太放心。”   主要是这师门师徒恋的发生率是不是太高了点?   应周徊觉得容祈这幅模样甚是可爱,没忍住抬手摸了摸少年的头,轻笑出声:“阿祈安心便是,师兄的爱恨纠葛在宗门外,倒也不算继承了优良传统。”   被摸头的容祈:“……”   所以未来师父也是个有故事的是吗? 。恩……还有点好奇是怎么回事。   “应周徊。”容祈顿住脚步,伸手扯了下这位小师叔的襟带,指尖勾住佩带末端的玉扣,蓝瞳定定看着他,“你和三师伯保证的那些,真的能做到吗?”    第296章   “我能不能做到。”应周徊从善如流地顺着容祈的动作凑近他, 看着少年把玩着云纹玉扣的凝白指尖,被漫不加意轻柔挲玩的动作勾得有些心痒,“这个取决于阿祈。”   “若是先前那种话多说两次。”小应师叔笑得温润无害, “那阿祈就当我没保证吧。”   容祈手指的动作一顿,面无表情地盵了他一眼。   “应周徊, 你做个人吧。”   “恩……”应周徊的目光在他色泽分外浓殷的唇上多停了两秒, “恐怕有些难。”   “况且。”小应师叔温尔又坦然, “我本来也不是人。”   容祈:“……”   玩文字游戏是吧?   容祈松了他的襟带玉扣,才撤离半寸便被捉住了手指, 一寸寸的、极尽暧昧地拢入另一个人的掌心。   温热的皮肉裹合上来, 热意细密攒贴在手指上, 体温差让容祈不自觉蜷了下指尖。   “阿祈。”应周徊挑出个似笑非笑的弧, “撩完便跑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他跟捏棉花似的, 挨个捻过少年软绵绵的指尖, “先前被三师姐打断的问题,我现在回答你。”   容祈被捏得腕骨都有点发软,尝试了下收回手, 未果, 反倒被攥得更紧。他果断摇头, 淡声:“答案我也不是非要不可。”   “还是要的。”应周徊俯身, 把少年完全笼入自己的身影里,动作不掩侵略性,面上却仍是温霁柔和的笑,“凡事有始有终才好。”   容祈后退半步,腰身抵上船舷护栏时,才反应过来这人不知何时把自己逼到了角落里。   被逼到退无可退,容祈反而愈发冷静。他眸色疏淡地看着应周徊, “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说吧。”   应周徊今日小动作格外多,捏完手指又去捏他的耳垂,跟揉糯米丸子似的那样搓了搓绵润柔软的耳垂肉,一边说:“更过分的事,可能不止双修。”   “你能不能安分点。”感觉耳朵温度急速上升的容祈拍掉他的手,溵蓝眼眸有些无语地盯着应周徊,“你今天是得了什么多动症吗?”   “不好意思。”小应师叔这四个字说得非常不走心,被拍掉了手又继续拈起少年垂在肩上的发带把玩起来,“试过克制了,还是不太行。”   “不止双修。”容祈淡声嚼过四个字,“再进一步,可就是识修了。”   “应周徊。”他抬眼,色泽清浅的虹膜在天光下显得愈发剔透冷彻,“你想玩这个?”   “阿祈。”应周徊喉间溢出声意味不明的笑音,长睫覆下,敛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浓稠暗色,“识修,在你这里就算过分了吗?”   “这个我们先前已经试过了。”应周徊说,“在我的识海里,在你的系统空间里,很多次。”   “……”容祈无言一瞬,淡淡地噢了声,“那倒是我见识短浅了,还请小师叔赐教,所谓过分,到底是做到什么程度如何才算过分?”   “赐教倒也谈不上。”应周徊总算舍得松开被他反复捻玩揉搓的发带了,“应该算是重温?”   重……   容祈脸上的表情险些没绷住,他承认自己败给应周徊了。少年愈发面无表情:“没兴趣,你离我远点。”   “妖泽,也给我撤下去。”容祈看了眼神不知鬼不觉缠上自己手腕,并且大有继续顺着往衣袖里面摸索的黏冷阴影,木着脸:“小师叔,劳烦稳重些。”   应周徊却不依不饶:“那阿祈先前说的……”   “我瞎说的。”容祈单根手指把他的脸推选,“现在,请和我保持距离。”   “不管你是不是人,这会都请你装个人样。”   猫逗急了该咬人了———   小应师叔退开些,笑眯眯:“好啊,那雪茶酥还要吃吗?”   容祈:“……吃。”   为什么不吃。   “那请吧,去我房间。”应周徊轻弯眼眸,眼尾挑得融和温柔,“除了给你煮一碗牛乳茶外,我保证不做什么。”   ———至于到底有没有做什么我们也不得而知呢———   十二个时辰一过,落地无极宗。   一众弟子先去清明殿作了简单的实练任务口头陈述,该去灵愈馆和百草堂报道的去报道,想休息的回自家主峰,要当卷王的则去隔壁偏殿马不停蹄地撰写实练笔记。   还有领了人回来的,则需要先带客人去宗籍阁做个外来者名册备案。   宗籍阁负责登记的弟子询问道系职修的时候,一直由楚珩代答的楼迦月忽然开口:“魔修,杀人如麻十恶不赦那种。”   登记弟子眼皮都没抬一下,笔也没停,刷刷在空白处写下魔修两个字,语气淡定:“后面那个形容词可以不用加的。”   楼迦月:“......你这样显得我这个魔修当得很失败啊。”   登记弟子有些疑惑地抬头,“楚珩没有告诉你,我们无极宗什么道系职修的都有吗?魔修也有,你不是第一个。”   魔修,有什么很奇怪的吗?   楼迦月斜了楚珩一个杀气腾腾的眼刀。   天杀的都怪楚少玙。   某位剑修视若无睹,对登记弟子说:“他在宗门吃穿用度一应比照内门弟子的待遇,所有支出走我私账。每个月十五我会和财务司那边结账。”   “好的。”弟子利落登记完,从桌子下取出一个木牌,操纵灵阵刻入信息后递给楼迦月,“给,外出记得随身携带,不然进不来太一门。”   楼迦月接过木牌那一瞬,不知为何生出一股莫名的、有些毛毛的感觉————   接过来了,就还不回去了。   “下一位。”弟子侧过身看了眼被楼迦月挡住的鹤灵犀,“姓名,道系,职业,是否有宗门派属,麻烦都报一下谢谢。”   鹤灵犀看了眼容祈,对方对他微微颔首,“如实相告便是。”   报上名字后,登记弟子噢一声,“清音门通缉的那个?”   鹤灵犀:“......”   鹤灵犀:“是我。”   这事儿为什么流传如此之广?   “知道了。”登记弟子又是刷刷写下几笔,看了两眼鹤灵犀,忽然说:“已经退出清音门了?那要不要考虑加入一下无极宗?我们宗门待遇还不错的。”   鹤灵犀:“...谢谢,我会考虑的。”   你们这宗籍阁办事弟子还兼职招生吗?   “他的所有支出走停云峰私账。”容祈说,“每月月末结算。”   “行。”登记处弟子递给鹤灵犀一枚和楼迦月一样的木牌,再次叮嘱:“外出,旁听上课,在宗门内走动都记得带。”   楼迦月捏着木牌,有些不满:“怎么叮嘱灵犀要比我细心?”   “哦对了。”登记弟子放下笔,“你们两位记得去后勤处领两套弟子服和纸笔用具,去清明殿上课要统一着装的。”   鹤灵犀&楼迦月:“......”   不是,他们不是来上课的啊!    第297章   “你的睡房就是这间。”容祈把房门推开, 并未进去,“里面东西都备好了,如果还有什么缺漏, 或者你还需要什么,可以直接和我说。”   “好。”鹤灵犀点点头, “你住哪间?”   容祈指了指反方向, “最末一间。”   和鹤灵犀分别在二楼头尾。   鹤灵犀:“……”   他大概明白那位小师叔为什么这么安排房间了。   “怎么了?”容祈很敏锐, “是不习惯住最末尾的房间吗?要不要换到我旁边?”   “不用不用,这间挺好的, 够宽敞。”鹤灵犀连忙摆手, 对容祈眨眨眼, “换到你旁边…那我也太不识趣了吧?”   容祈沉默一瞬, “舟车劳顿, 你早些休息。”   “好嘛, 阿容明天见。”鹤灵犀半只脚跨过门槛,又问:“你们停云峰的晨起时间是什么时候?”   “无课的时候睡到什么时候都可以,有早课的话建议在辰时过两刻(7:30)左右起来。”容祈说, “灵犀, 明日见。”   回房沐浴完后才过戌时, 容祈用灵力烘干头发, 到书房写实练笔记。   应周徊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现下正值暖春四月天,少年披了件天水青的外衣,内着质地绵软轻薄的春衫,浅淡柔和的月白,衣襟和宽袖用暗青色丝线绣着几瓣梨花,走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极淡的花香, 幽微清浅,似有若无。   听到动响,少年抬眸,原本安静敛在眸中的睫影似蝶翼翕动,清净剔透的两池镜泊稍泛涟漪,夜明珠的暖白光落入其中,似在溵蓝眼眸里盈融开澄澄月晕。   暗香浮动月黄昏,疏影横斜水清浅。   不知怎的,应周徊脑中浮现出这句诗来。   他散了头发,绵密漆润的发丝落在颊侧,衬得一张脸愈发素净稚白。清冷疎薄的轮廓线条稍有缓和,氤着淡淡潮气的眉眼透出几分少见的乖觉来。   像是被顺好毛后,在舒适的环境里,全然放松下来的长毛狸奴。意懒情疏地窝成一团,蓬松柔软的大尾巴在身后一下一下地慵倦轻甩着。   容祈同他对视几秒,随后轻啴啴地复耷下眼皮,继续写自己的实练笔记。   长而密的鸦睫垂下时,几欲覆贴到下眼睑,疎秀冷薄的眼尾轻敛,显出几分往日难见的柔软来。   猫这种动物,只有在自己熟悉的地盘上,或者是认定的归属领地里,才会真正安心松惬下来,犯懒打盹。   意识到这点,应周徊的心情愈发愉悦。他走过去把食盒放到书案上,抬手很自然地把少年落到颊边的一缕发丝挽到耳后,边说:“实练笔记不用写得这么实诚,老白素来没耐心看这个。他更看重期末的实练考核,还有在外出实练任务中的表现。”   温热柔软的触感也不知是有意无意轻擦过面颊,容祈慢慢眨了下眼,抬睫看着应周徊,声音清凌凌的:“那请问小师叔,要如何掺水?”   “这不叫掺水。”应周徊一本正经,“应该说,在合理范围内修饰美化。只要写够字数,字迹工整端正,内容不太过分,老白都会给一个优的。”   老白,白凌榧,也就是容祈他们实训课老师。   容祈噢了声,语气平静:“看来小师叔在此道很有经验。”   “经验倒也说不上。”应周徊在他对面坐下,从一边的落地博古架上拿过古籍纸卷在桌案上铺开,挽袖研墨,边说:“从前我也上过老白的实训课,算是一些心得。”   容祈:“后来被放鹤仙君收入门中,白老师就成了老白了?”   “是。”应周徊动作轻缓匀力地在砚中磨推着墨条,看着砚盘中层层晕开墨汁,“我成为然相玉的关门弟子时,他的反应是全场最大的……挺有趣的,师兄那么冷淡的人都被逗笑了。”   容祈稍迟几秒才反应过来,然相玉,就是放鹤仙君,应周徊的师父。   容祈:“……”   这么直呼师祖的名字是不是不太好?   “无事。”看出了容祈的无言,应周徊轻笑了声:“私底下,师兄师姐都是这么叫的。”   “恩……”应周徊取下自己常用的那支紫玉白毫毛,在砚盘中蘸取墨汁,“用三师姐的话来说,就是人前尊称一声师父已是足够给他面子,只管捡不管教的甩手掌柜没资格让我们背后也恭恭谨谨叫一声师父。”   还有一句话应周徊没说,那就是,没骂老不死的就不错了。   这话着实是大逆不道,还是在容祈面前给然相玉留几分师祖的颜面吧^^   放鹤仙君把应周徊收入门中后没半年就飞升上界了,彼时这位无极宗的太上长老很放心地把小徒弟丢给了五徒弟温行晚教导,随后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带着那只灵宠青鹤去上界玩……咳,追求更为玄妙高深的境界去了。   严格来说,应周徊是温行晚一手教出来的。这个过程中,其他几个师兄师姐也顺道帮着教了些有用没用的、杂七杂八的、该学的不该学的东西。   容祈写字的手一顿,后知后觉察觉出什么:“……怎么听上去,你们这个师门只有你师兄最靠谱呢?”   “师兄确实比较负责任。”应周徊在宣纸上落下第一个字,一撇一捺都写得端秀隽正,区别于他素日里显得随性微草的笔迹,撇捺勾折处也敛了几分凌然锋意,更趋向于平和缓润。   写完第一行字,他才接着说:“要不然,也不会挑了师兄当你师父。”   虽然目前还只是挂名的。   “不过最靠谱的,还是当属四师兄。”应周徊面色一派温润,“否则也不会被师父坑上掌门之位了。”   坑……   这个用词让容祈右眼皮跳了跳,“应周徊,我那位还没见过面的师父,是个什么性格的人?”   应周徊用了十二个字形容:“外冷内温,纵性克欲,懁然不驯。”   纵性,但克欲?   这两个词还能同时出现?   应周徊这个形容,倒是让容祈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师父生出两分好奇来了。   “阿祈不必担心师兄会不喜欢你。”应周徊看着脊背笔直,坐姿端秀的少年,他眉睫轻敛,视线专注地凝在笔尖,轻弯唇角:“师兄和我一样。”   容祈等了会,没等来下半句,有些莫名:“一样什么?”   和我一样,很喜欢猫。   应周徊面不改色:“师兄对你只会十二分满意,阿祈安心。”   “我不担心这个。”容祈淡声,“我只管做好我自己,满意与否是他的事情。”   他从来不会活在旁人的评判体系和要求准则里。   炭笔干得快,容祈晾了半分钟便翻过一页,看了眼应周徊半天只抄了三行字的佛经,还有明显区别于平日的字迹,“你在练字?”   “不是。”应周徊说,“慢写,磨性练心。”   容祈写字写得很快,刷刷便落下两行字,但笔记却半点不见草乱,清隽里透着锋骨,他自己并未发觉,自己的字看上去和应周徊有两分形似。   他问:“那你觉得有用吗?”   “还是有点用的。”应周徊声音温和,“我现在这般正常地坐在阿祈面前,同你说话,它得占一半功劳。”   “……”容祈一顿,炭笔在纸上洇开一个小点。他抬眼看着应周徊,对方也似有所察地轻抬眼睫,弯起的眉眼霎时染上鲜明柔色来,色泽清浅的瞳珠在光下像是盈润生辉的瑶山玉。   容祈望着那双嗪着温然笑意、半点不见戾气的雪青色眼眸,幅度很轻地侧了下头,“那你现在,心练得够静了吗?”   “心静,但和这个没有什么太大关系。”   应周徊一错不错望着容祈,望进一如初见时,未曾有过半分变化的,清彻泠然的溵蓝眼眸时,那颗臲卼戾动的心才能真正安宁下来。   “那些都只是用于缓释的手段。”应周徊缓声,“现下这般,才是真的心静,止杀戾,克妖性。”   这人嘴上说得倒是挺好听的。   “......”容祈轻轻动了下脚腕,神色平淡。心静?克制?“那你把妖泽从我腿上撤下去。”   稠凉黏润的触感从宽松的裤口钻入,缠着脚踝一路顺着小腿縢绕而上,讲两句话的功夫,已经轻佻地摩挲起他的膝盖内侧了。   “静得是心,不是欲。”小应师叔笑得温和坦然,“这些东西有时候不由我控制,它和我保证了只是缠着阿祈,不会做什么的。”   容祈淡淡盵了他一个“你觉得我会信吗”的眼神,感觉到蠢蠢欲动要继续往大腿摸索的东西,有些不耐地踢了下脚:“再不安分,我全削了。”   贴在肌肤上的妖泽一下乖觉下来,乖乖缩回膝盖骨下方,模拟藤条缠卷在脚踝和小腿上,不动了。   到底还是心软的孩子啊。   应周徊蘸了下墨汁,看着容祈快写完的实练笔记,温和开口:“给阿祈带了桂花栗粉酥,若是饿了可以垫垫。”   容祈写完最后一笔,揉了揉手腕,打开食盒。洁白如雪、形态精巧的糖糕躺在瓷碟里,浇了层金灿灿的桂花蜜。旁边搁了盏还冒着热气的牛乳茶,奶香同蜂蜜甜香氤在一起,勾得人食指大动。   “这是你带的,还是你自己做的?”   “果真瞒不过阿祈。”应周徊微笑,“是我自己做的。”   “就等我主动问起是吧?”容祈拿起一块,咬了半口,入口即化的清甜让他心情稍微好了一点,“说吧,小师叔,想要什么?”   “可以用这盘桂花栗粉酥贿赂阿祈。”应周徊停笔,语气温和,款款笑意在眸中化开,“再多陪我一会,写完这页再走吗?”    第298章   “可以。”容祈把剩下半块栗粉酥咬进嘴里, 拍掉指尖的碎屑,“把你的妖泽从我腿上撤下去,我要去拿本书看。”   “好。”黏冷稠润的晦影依依不舍地从少年腿上撤下, 退回至应周徊脚边的阴色里。   他看着少年起身,一对赤足踩在深色绒毯上, 似两捧一触即融的新雪, 白到近乎晃眼。   “这书房地毯倒是铺对了。”容祈正翻着书,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叹:“阿祈这习惯,还是一点没变。”   掠过排排书卷的手指轻顿了下, 容祈没转身, “我在家的时候, 没有在屋内光脚的习惯。”   “很正常。”应周徊说, “因为这个习惯是阿祈同我相处时养出来的。”   容祈噢了声, 从书架上抽下一册书。微微弯身, 目光随之下移,顺着应周徊的话随口问:“怎么养出来的?”   “你来那会正好是八月酷暑,屋内有纳凉阵, 冰块也有, 但你还是嫌太热了。”应周徊停笔, 侧首看着少年找书的背影, “书房那时设在一楼大殿偏厅,通铺的是冰玉砖,踩上去冰凉沁骨。你便是在那时,养成了在屋内光足的习惯。”   “这样。”容祈又抽出一卷竹简抱在怀里,整个蹲下来去看最后一排的书卷,未束的长发从肩头落下,“现在怎么又把书房换到了二楼?”   “也不是换了。”应周徊说, “一楼大殿左右偏厅严格来说是藏书阁,具备了书房的用途,但陈设没有这边舒适。想着阿祈过来后要看书写字的时间不少,还是备下一间专用的书房更好。”   容祈抱着三本书坐回书案前,眸色清凌凌,语气笃定:“你早有预谋。”   “那万一我没有答应你呢?”   “还真没想过这个可能。”应周徊轻笑,“我做了万全准备,料定阿祈不会拒绝。倘若出现万分之一的偏差......那就只能威逼利诱了。”   “威逼我是不吃的。”容祈摊开竹简,看了两眼后又从博古架上抽出几张干净宣纸,压上纸镇。眼尾轻敛,存了点似笑非笑意思地盵了应周徊一眼,“小师叔,说说你要如何利诱。”   应周徊收腕沿出一笔平缓的捺,笑意温和:“整个无极宗应该没有人比我的糕饼酥点和甜水小酿做得更好了。”   容祈一时无言:“……”   他有这么容易被诱惑吗?   好吧———   容祈看了眼已经空掉一半的盘子。   他有。   可是那又怎样。   小系统理直气壮,还带了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恃宠生娇想:是应周徊自己要诱……不是,要给他做的,不吃白不吃。   “不过你又怎么料定我不会拒绝?”容祈一边拆解竹简上的阵法,依葫芦画瓢在纸上勾画,完全没意识到一个问题————   “阿祈的系统核心在我这。”应周徊翻过一页佛经,“气息相感,你一定会答应。”   居然就这么说出来了。   容祈慢慢眨动两下眼,“我以为你还要一段时间后才会和我说这个。”   等他恢复了某段记忆后,或者是应周徊觉得合适的时候。   “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应周徊轻扬眉稍,“实际我在第一天就以为阿祈会问我,阿祈为什么会觉得要等一段时间?”   “因为我觉得你不太想提起这些。”容祈抬眼,溵蓝眼眸一错不错地看着应周徊,“关于我亲手碎了系统核心,又抹去你记忆这两件事,你一直都很介怀,不是吗?”   “是很介怀。”应周徊颔首,“所以阿祈问了,我也不会说。”   容祈:“......”   那你说什么‘没什么不能说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废话文学吗?   容祈不是很能理解应周徊脑回路,也不纠结这个。他更好奇的是:“我抹去你的记忆后,你又是如何想起来的?”   “你在我身上的那块核心碎片,恰好有你完整的记忆模块。”应周徊的语气淡了下来,“阿祈,未能遂了你的愿。”   如愿遗忘所有,斩断所有牵系和纠葛。天南海北,星移斗转,隔着万千时空,再无联系。   “那还挺阴差阳错的。”容祈半点不介意他突然的绵里藏针,他知道应周徊能想起的原因绝不止是拿了他的核心碎片这么简单,也没再顺着追问,那是属于应周徊的秘密。   少年垂下眉睫,专心钻研着晦涩难懂的阵法,心绪平静如无澜的湖面。   安静了半盏茶的时间后,容祈听到应周徊淡声:“你的核心碎片还在我这。”   “所以呢?”容祈抬眼,眸色淡静,“你现在又不想还给我。”   那就继续放他身上吧。   应周徊怔了一下,“你不...”   “我不纠结这个。”容祈看着明明一比一是复刻画出的阵法图,但就是感觉哪里不对,不由蹙眉,把压在底下的新纸翻上来,头也没抬,“如果拿着我的核心碎片能让你安心一点的话,就继续放你那吧。”   也不急着这一时了。   “抹去你记忆这事儿,也确实是我做得不太厚道。”黏冷稠润的触感再次爬上脚踝,容祈笔下一顿,语气平静:“那会年纪太小了,没考虑到你的感受,让你到现在都觉得不安。”   “行了,膝盖以上禁止触碰。”淡淡一句话压下在裤腿里不安分作怪的东西,容祈说:“再来一次的话,我不会擅作主张。”   他专注勾画着阵法图,全然不知应周徊色泽浅淡的雪青色虹膜被浓稠的墨色一点点吞噬,似白宣落进松烟砚池。   对方有些疏涩的、竭力克制着某种冲动的声音落入耳中:“所以阿祈是于我有愧吗?”   “我问心无愧。”容祈没有任何犹豫的、语气轻淡地说出这五个字。   “我想我之前应当告诉过你,我不会爱上你的。你要喜欢我,爱我,那都是你的事情。”   因为情爱生出的歉疚...这种东西,他是半分也没有的。   “我先前愿意纵容你,现在愿意把我自己的东西放在你身上,让你留个安心。”容祈终于抬头,对上那双完全被墨紫吞噬的诡谲妖眼也没让他的眼神和语气有任何变化:“是因为我乐意。”   “应周徊,我不爱你。”   “但你对我而言,是特殊的。”   所以他愿意承接他给应周徊带来的不安。   “阿祈。”过了半响,他听到应周徊轻唤自己,那些浓稠黏冷的翳影不知何时爬上书案,像是灵活的黑蛇,慢慢缠上他的指尖、手腕、小臂。   “抱歉,我有些控不住它们。”完全妖化的竖瞳像是锁定猎物一般盯住容祈。   他的声音放得愈轻:“接下来,还请多担待。”    第299章   我会做得很过分, 所以请你多担待。   直到腰肢发软地陷进柔软的被褥里,黏冷稠影抚过衣衫下每一寸肌理时,容祈才明白应周徊那句“接下来, 还请多担待。”是什么意思。   他的脑袋晕晕蒙蒙的,意识被阵阵快/感带来的浪潮吞噬冲散, 脑中模模糊糊地掠过一个念头————   是当了人类, 身体变敏/感了,   还是他本来就这么经不得碰?   亦或是……应周徊实在是过于熟悉他的身体,技巧又实在是太好。   昏曚曚的光线里, 青年的食指垫在膝关节下, 覆着薄茧的拇指内侧轻柔摩挲过膝盖处的皮肤。手腕用力, 把少年的腿往上抬了稍许, 俯身用唇轻贴温凉细腻的皮肉, 呼吸间感觉某种幽冷香气变浓些微。   “应周徊———”感觉到黏湿的唇齿愈要往上吻咬时, 容祈哑着声音开口,“别用……我还不太习惯。”   埋首在少年膝间的妖类抬起头,束成针状的靛紫瞳仁在妖息围成昏暗影笼里反射出无机质的冰冷谲光, 直勾勾地看着容祈, 往日的温润舒和像是融冰一样化去, 露出内里真实的晦冥戾色。   有那么一瞬, 容祈感觉同自己亲昵的存在不是人,而是披着精致人皮的怪物。   虽然应周徊也确实不是人。   “下次再……恩!”还不等容祈把话说完,缠卷在大腿上的阴影似绸带滑过一般舐过腿/根,黏润冰凉的触感刺激得他忍不住瞬时弓起腰。   “会习惯的。”压低的声音轻柔而蛊惑,有种被雪粒磨过似的冰凉,“阿祈,别怕。”   他不是怕———   容祈猛地攥住身下的软衾, 指关节因为用力一瞬绷白失尽血色。眼眸因为过载的快/感浮现层朦胧水雾,润红眼梢,沁湿眼睫。   少年被刺激得失语片刻,雾冥冥的光线里,某些幽微而暧昧的水声便分外清晰,听得人耳根火烧似的热。   他一开口便是难以抑制的轻/喘:“应周徊……我这个身体,才十七。”   “都还没成年…你就不能克制一下吗?”   怎么也没想到容祈要说这个的应周徊静默一瞬:“……”   “先不论我们这边的习俗是过了十六就算成年。”松了嘴,应周徊便用手代替,语气很淡:“阿祈,你觉得我是什么道德感很高的人吗?”   自然。   “我本来也不是人。”   “之前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按照你们那边的年龄来算,你只能算个孩子。”指尖捻着,揉着,应周徊俯身,想去吻他,被有洁癖的小系统有些嫌弃地偏头躲过,应周徊也不在意,贴在他耳畔淡声:“当畜生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容祈:“……”   恩…倒也不必这么骂自己。   但很快他就无暇再多想其他。   应周徊重新低下头,温暖潮润含覆而上,某种过分灵活的触感让容祈不自觉蹬了下腿,不慎踢到应周徊的肩膀后,容祈听到一声自喉间溢出的含糊轻叹。随后,浓稠妖影像是藤蔓一般锁住他的脚踝,拉扯着往两边打开。   这什么姿势啊……脚动不了,容祈要抬手去推应周徊的脑袋让他收敛些,手抬到一半,便被阴影捆住手腕,高举过头顶,四肢再难动弹半寸。   一个完全被囹困住、任其宰割的姿势。   “应周徊你……唔。”已然完全失控的妖泽像是蛇一般绕上脖颈,从微张的唇瓣滑入。湿黏稠冷的东西探入喉管那一刻,容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全程他没有感觉到半点不适。   最后一丝清醒被成倍卷席而来的情/潮吞噬,只能任人舐皮吮骨的羔羊于阴梐轻颤着,泪涔涔地哽咽着,喉间溢出破碎难耐的音词。   圄笼之外,阴沉沉的翳影爬满书房每一寸角落。   ……   直至后半夜,那些阴翳才缓缓褪去,夜明珠打下的柔白光线重新盈亮书房隔间这寸天地。   吃饱餮足的妖类俯身把已经倦极昏睡过去的小系统从凌乱的被褥间捞过横抱起来。少年的脸湿涔涔的,面颊透着浅淡的红,像是薄瓷上晕出的桃花釉色,清滟而妍丽。   应周徊看得心软,不自觉想俯身亲一亲少年的额头,才靠近,便被睡得半沉的少年有所感地躲过,呓语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不亲...你先漱口。”   应周徊失笑,改为用唇碰了碰少年微蹙的眉心,轻声:“好,不亲你,睡吧。”   少年含糊地咕哝了声什么,应周徊没听清。容祈把头往他怀里埋了埋,后半句话倒是一清二楚:“应周徊...王八蛋。”   王八蛋就王八蛋吧。   小应师叔毫不在意,甚至被这声含糊骂声给可爱到,没忍住俯身又亲了下容祈的脸。   真是把人折腾狠了。   把人抱进浴房清洗时,容祈已经完全睡沉过去,全程都没带醒的。软绵绵地靠在他怀中,怎么摆弄眼皮子都不动一下。   其实一个清洁术就能解决的事情,但容祈总觉得用咒法收拾得不干净,心理上怎么也过不去,所以每次亲热完后都宁愿花费半个时辰沐浴洗头。   如果没力气了,就由应周徊代劳。   小师叔做这一切也已经是相当熟练,并乐在其中。   用灵力烘干后的发丝蓬松柔软,泛着幽甜的头露花香,同少年自身的清润体息盈在一起,说不出的好闻。   小应师叔没忍住把头埋进小系统的颈窝里,吸了一会儿猫。   应周徊把人放进床榻内侧里,才一沾床,小系统就自发的卷吧卷吧被子把自己团成一只猫猫卷,大半张脸都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头绵密蓬滑的青丝在外面,全程丝滑又熟练。   习惯还真是一点没变。   应周徊轻叹口气,在床榻外留了盏夜明灯,挥袖落下层层纱帷,光线被滤得蒙眬柔沉,昏昏暧暧的着实是很适合催生睡意。   小应师叔也十分熟练地把人从被卷里挖出来搂进怀里,途中少年挣动两下,被他从颈骨抚到尾椎骨,抚了两遍后便安静下来。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真正睡着过了。   感觉到眼皮渐渐沉重起来,生出困意时,应周徊自己都有些讶异,随后又有一种压抑许久后、排山倒海袭来的疲倦。   他也还能睡着啊。   放任意识被困潮吞噬,陷入黑沉梦境时,这是应周徊生出的最后一个想法。    第300章   「那个。」幻化成一只*长毛尺玉的容祈蜷在应周徊怀中, 懒洋洋地抬爪指了下西南方向的位置,在识海中同他道:「就是你的攻略对象。」   「什么对象?」应周徊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顺着容祈所指的方向看去,第一眼自然而然地到被众星拱月似簇拥在人群中心的少年。   对方身着清音门的弟子服, 款式和其他人无二,用料却明显更为考究。衣领和袖口处精致的花纹、腰间所佩的灵珮、鞋面上饱满莹润的南珠, 都彰显着他的身份贵重。   生得也很好看, 说是“唇红齿白芙蓉面, 眼如秋水鬓如云”也不为过,极为漂亮出众的一张脸。   但应周徊对美人没什么兴趣, 尤其是对方还没有他长得好看。所以只是盵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恰好这时识海中响起小系统毫无波澜的声音:「你的攻略对象, 攻略的字面意思就是进攻占领他的心, 你要宠他爱他呵护他, 想方设法打动他, 让他也喜欢上你。」   「然后再让他发现你是在利用他, 却不能真的利用他,总之就是要产生误会让他对你心碎。」   容祈跟念说明书似的:「再之后他会被其他男人治愈,然后你就要追妻火葬场……恩, 就是对他求而不得, 发疯, 发狂, 发癫,看着他在别的男人怀里动情却无能狂怒,被虐身虐心虐得遍体鳞伤,历经九九八十一虐后才能取得他的原谅。」   应周徊:“。”   小系统的声音越来越平:「当然,最后和他在一起的也不是你,而是主角攻……也就是原书男主楚珩,明衡剑君楚少玙。」   「而你, 虽然取得了他的原谅,却永远错过了他的心,最终只能沦为官配play的一环,最后黑化死在主角攻的剑下。你死的时候,他还为你掉了两滴眼泪,你也觉得不枉此生了。」   应周徊:“……”   应小师叔连一贯的温和笑意都维持不住,面无表情气压低冷地撸着猫,「可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没事你现在知道了。」容祈说,「他叫鹤凌琀,是云隐宗宗主失散多年,半年前才寻回的亲子,现被清音门门主收为徒弟,是清音门的首席弟子。」   「按照剧情发展,你应该对他一见钟情才……嘶,你干什么?」   被捏住后颈肉的尺玉狸身体僵住,抬头用那双蓝汪汪的眼睛瞪着他。眼尾细长上挑,对比人型时稍显薄淡疏冷的眼型,这双似桃似杏的猫眼平添几分毓秀娇媚来,即便是不悦地瞪过来,也只见说不出的灵动讨喜。   「听着不太舒心。」应周徊捏了一下便松开,屈指挠了挠他的下巴,「那阿祈在其间的作用,又是什么呢?」   「你不舒服了揪我后颈干嘛,又不是我让你爱上他的。」小系统偏头躲开他的手,蓬松的大白尾巴也有些不高兴地甩了甩他的手背,「被我意外代行的系统叫反派攻扮演系统,任务是促使你走剧情,收割气运值和虐心点。」   「但我上述的你都听听就好。」他的声音冷了两分,「偷渡非隶属管理的世界改变命轨线,窃取气运值…… 第一部第二部真是越来越烂了。柏弥大人说得没错,根本就是一群恶心至极的跗骨之蛆。」   命轨线,气运值, 第一部……这些词语应周徊听得半知不解,容祈也做好了为他解释的准备,但————   「柏弥大人是谁?」   「我的哥哥,也是把我养大的人。」容祈没察觉出应周徊话里那点微妙意味来,提起柏弥,声音都轻快起来:「我能帮你隔绝任务督察系统的监视,让你绑定了我却不需要走剧情做任务,都是多亏了柏弥大人给我设定的程序噢。」   「如果我的优先级没有比任务督察系统高的话,那我们得一起忍着恶心去攻略鹤凌琀。」   「这个时候你就别想在这优哉游哉的和我说话了,应该准备和楚珩准备雄竞修罗场了。」   “你这只玉狸生得真是可爱。”一道软和的声音柔柔插入进来,一妖一统同时抬头,看着不知何时站定在他们面前的鹤凌琀:“……”   容祈:「……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应周徊:「没注意,专心和你说话去了。」   “我可以摸一下吗?”鹤凌琀微笑道,眼眸似含着两汪水般,天生有股欲语还休的味道,让人不忍拒绝他的请求。   容祈简单扫描了下这位“主角受”,心里冷嗤一声,果然拉了美颜值,还上了plus版的“深情眼”滤镜。   看来主角受已经收割了不少爱慕值啊,加强版滤镜兑换起来可是要不少点数的。   鹤凌琀的手伸到一半,窝在小应师叔怀中的尺玉狸身体一扭,把头埋进人怀里团成一只雪绒绒的猫球,耷在小应师叔臂弯里的大尾巴很用力地拍了两下,(在应周徊眼里)意思很明显:   你要是敢让他摸我你就死定了#   小应师叔从善如流退后一步,在鹤凌琀微微睁大的目光中挑起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弧,“抱歉,家猫比较认生,不喜被外人触碰。”   自从绑定了万人迷系统后便很久没被人这么直接拒绝过的鹤凌琀咬了下后槽牙,面上却只能温柔摇摇头,“无事,我也只是见这只玉狸可爱,想摸一下罢了。”   他边在心里问自己的系统:【怎么回事?应周徊非但没有按照你说的和我接触就算了,我主动接近他居然还拒绝我?深情眼滤镜失效了?】   【不可能。】系统027冷静回复,【稍等,我正在排查,你先别管反派攻了,去南边,鹤玦已经到了,先去开他的剧情。】   0181怎么回事。   还不知道应周徊已经换了系统的027只得冒着风险给0181发送一条加密通讯:【你怎么回事?这种初遇的关健剧情点怎么还掉链子了?】   接到这条秘讯的容祈懒洋洋的在应周徊膝盖上翻了个身,决定暂且先不回。   ……就在眼皮子底下都没认出“反派攻”怀里的这只尺玉狸是他的系统幻态,这也着实有够废物的。   业绩排行前三的销冠系统……就这水平?    第一部第二部怎么还没完蛋啊?   “怎么了?”应周徊垂眸,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问。   「无事。」又重新翻了遍魔改原著《剑破九霄》的、穿书局撰写的大型ooc同人《剑破九霄之含珠》的容祈懒声:「在鹤凌琀之前,清音门门主是不是还收过一个弟子。」   「恩。」应周徊一下一下顺着玉狸的毛,另只手懒散支颐,漫不经心地看着台下比试的弟子,「叫什么不记得了,总之是个倒霉蛋。」   「鹤凌琀这一身灵骨,便是他的师父抽了先前那个弟子换给他的。」应周徊倒是想起偶然听旁人谈起过清音门这位横空出世的首席弟子,「拥有月魄弦心的,也是那个倒霉蛋。」   月魄弦心,天然绝佳的音修体质,能捕捉万物声纹,呼吸间自成宫商角徵羽五气循环。弦心为以心作乐器的至高境界,旁人终其一生都难摸到的境界,拥有此心的人只需稍加修炼就能做到音神合一,与天地生灵同鸣。   这么说……应周徊口中的那个倒霉蛋,原著中只在寥寥数行间出现过的角色,鹤玦的妹妹,鹤灵犀。在被篡改的命轨线里,被抽了灵骨又被剜了弦心,只为了满足鹤凌琀的天才人设?   容祈有些悲哀,心间又无端腾起一股灼火来,为一个从未谋面过的角色。   在原著里已然是经历足够多的苦痛折磨,就因为这身绝佳天赋契合“鹤凌琀”人设,所以要经历更为惨切决然的痛楚是吗?   有没有问过鹤灵犀愿不愿意呢?   怎么能用轻飘飘“倒霉蛋”三个字就给带过呢?   凭什么就这么轻易决定他人的命运呢?   “阿祈。”敏感察觉出容祈情绪不太对的应周徊低声,“你怎么了?”   「无事。」   已经做了决定的容祈并不觉得不告诉自己的宿主有什么不妥,严格来说这也是穿书局内部的纷争,没必要把他一个局外人卷进来。   应周徊在某些事情上又敏锐得过分,他虚眯下眼,手指轻轻抬起尺玉狸雪白小巧的脸,凝视着那双盈蓝剔透的眼眸,“阿祈,我们现在是绑定在一起的关系,有什么事情你不要瞒着我。”   容祈安安静静地看了他一会,蓝瞳无悲无喜,点头。   「好。」   应周徊定定凝视着他,不知是不是容祈的错觉,又或许是逆光的缘故,他总觉得应周徊的虹膜颜色要比平时深一些,在阴影里无端呈现出几分无机质的谲冷来。   “阿祈,不要骗我。”他轻抚尺玉狸柔顺蓬松的长毛,声调放得温沉:“我信了。”   「当然。」容祈没有半点心理压力地应下,还有闲心用猫爪拍拍应周徊的手背,「我不骗你。」   “好。”应周徊轻叹一声。   阿祈,我当真了。   可是啊————   “骗你的。”银发少年拭去唇边的血迹,脸色盈透苍白似白蝴蝶翼,有种一触即碎的脆弱感。   唇边扬起的弧度淡薄而锋利,少年歪了下头,喉间溢出两声轻飘飘的笑,声音清凌凌:“应周徊,我骗你的啊。”   “我这么一个辜负真心的大骗子,也不值得你再惦记对吧。”   “容祈。”应周徊很少这般,或者说从来没有这般失态过,声音都在颤:“你不能———”   少年的指尖泛开微弱的银蓝光芒,缓缓伸到他眼前。   “最后一次。”   “应周徊,别记了。”    第301章   “你是谁?”鹤凌琀警惕地看着站在书架阴影里的银发少年, 更准确的说,是警惕对方那张脸————   不管是原著还是027告诉他的剧情,都没听说过反派身边有这么一号存在, 尤其是还长了这么一张招摇晃眼的漂亮脸蛋。   少年轻啴啴抬眼,清透漂亮的眼眸在阴影中呈现一种瑰滟至极的渐变蓝, 似价值不菲的猫眼石, 也带着几分无机质的冰凉感。   嵌在盈白得近乎透光的脸上, 像是一尊精致又轻薄的瓷偶。那双眼睛实在是太冷太静,情绪寂倦, 了无生机。   对上视线时, 鹤凌琀的双臂不自觉爬上鸡皮疙瘩。   “在问我姓名之前, 你这位外来者是不是应该告诉我, 为什么会出现在无极宗的藏书阁?”少年卷起竹简放回原位, 眸色冷淡地看着鹤凌琀, “我记得这里不对外人开放。”   “我...”没想到藏书阁还会有第二人的鹤凌琀一时语塞,027暗骂这个蠢货,提醒宿主说是误闯这里的。   听到这个理由的容祈不置可否地轻嗤一声:“那你可以走了。”   那怎么行————   027告诉他, 反派体内的妖核同剑骨相冲, 妖气和灵力失调, 让他进入半妖化状态、此刻反派不怎么清醒, 意识混沌,正是一个很好接近应周徊的机会,现在他就在藏书阁里调和气息。   鹤凌琀当时还有些不乐意,说原著里描写应周徊妖化时可是很恐怖的,没有人可以接近他身体三尺之内的范围...就这么冒然靠近,我怕他失智下伤到我。   027:“那正好,受伤了更容易引起他的愧疚。应周徊这个角色戒备心很重, 唯有这样才能接近他。”   鹤凌琀被说服了,确实是风险越大收获越大。   现在就只差应周徊毫无进展了。   但是容祈的出现扰乱了他的计划。   排查完毕的027也很奇怪:【没检测出异常啊...应该是原著里什么无关紧要的路人角色吧,把他打发走就是。】   【你说的倒是简单,我找什么理由把他打发走啊?】鹤凌琀还是感觉哪里不太对,【而且路人角色会这么漂亮吧?你确定没问题吗?】   “你可以出去了。”容祈不动声色瞥了眼脚后跟处阴影里像是墨汁般缓缓渗出、蠢蠢欲动的粘稠妖泽。他的指尖燃起一簇银蓝色火焰,有些不耐:“还是说,你打算让我请你出去?”   鹤凌琀不甘心就这么放弃这个大好机会,“可是我感知到藏书阁内有一些异动,你没有感觉到妖的...”   下一秒,鹤凌琀喉颈间传来刺痛,他下意识抬手,抹到一丝温热黏腻。低头一看,指尖沾着血。   “你———”鹤凌琀震惊地抬头看着容祈。   “感知到了还不滚。”少年眼色漠然,轻拢掌心屈拢手指,燃在指尖的银蓝焰火不知何时跳到手心,轻灵一簇,却蕴着让人心惊肉跳的能量。   鹤凌琀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走。   他真的毫不怀疑,这个白毛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几乎是在鹤凌琀转过身的同一秒,潜藏在阴影里的浓稠墨色如饿极出湖捕猎的水怪一般,无数触手混乱又急切万分地藤缠上少年四肢,把他往书架后面拖。   “慢……”才发出一个字音,那些浓如墨汁的东西便蒙住他的口鼻。黏冷稠腻的触感让容祈有些不适地偏了下头,恰好对上一双冷冰冰的针状瞳,像是锁定猎物一般盯视着他。   现在的应周徊估计听不进他的话。   要在不伤害他的前提下从这些黑漆漆的东西里挣脱出来难度很大。   他好像并不排斥和应周徊的亲密接触。   想清楚这三点后,容祈指尖的银蓝流光散去,任由那些黑漆漆的东西缠上自己。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黏腻稠润的触感贴上衣衫下的隐秘部位时容祈还是轻颤了下,眼里不可抑制地浮现一层生理性的水雾来。   几声窸窣响动,容祈身上的衣服悉数落地。银发亦从肩头散落,似瀑布般悬披在身后。   黑影顺着他的腰身慢慢下滑,蛇游到尾椎骨时,容祈剧烈挣动几下,“我不———”   “嘘。”温凉盈腻的肌理触感让应周徊发出一声舒惬喟叹,两人像是交颈鸳鸯似的贴在一起,他轻吻少年薄白耳廓,“不会…都交给我来便是。”   ……   ……   腰腹和胸前传来的稠冷触感一时让容祈有种不知自己身处现实还是梦境的恍然感。   绣着暗银缠枝纹的天青色帷帐映入眼帘,容祈这才反应,不是在做梦,而是有人趁他还没醒就在闹他。   “……”   容祈没有任何犹豫地给了贴在后背的温热胸膛一个肘击,力道不算轻,但对应周徊这种修为的人来说可能跟挠痒差不多。   “阿祈。”青年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声音闷闷:“再睡一会。”   “不睡了。”容祈把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拎开,相当冷酷无情,“今日要上课,我约了灵犀一起去馔楼用早膳,你要困的话就再睡一会。”   起身时略有些宽大的里衣从肩头滑落稍许,浅红细密的暧昧痕迹从肩颈一路往下蜿蜒至腰背,烙在瓷白莹润的皮肤上,像是开在寒春新雪里的胭脂桃,清滟冰雪色里透着三分秾丽。   容祈随意捋了捋睡得微乱的发丝,悉数拢到右肩,把身上那件不属于自己的里衣脱下,取出整套弟子服穿好。快速洗漱后,正准备扎了马尾了事时,从身后探过白皙修长的手,抽走他手中的发带。   应周徊挑走他鬓边的头发,手法轻巧又利落地同发带一起织出一个稍显繁复又不影响行动的编发。   末了还不忘从妆匣里挑了根同衣服相同色系的玉簪缀入编发里。   应周徊对着镜子打量半响,满意点点头。   “看来手艺还没有退步。”   “谢谢。”容祈拽过他的衣领亲了一下应周徊的脸作为感谢,正要走人时,又被应周徊拎回原地。   “别急。”容祈房间的妆奁,应周徊却比他还熟悉。眼神都不用移,拉开小橱抽屉取出一块水青色襟珮系在他左肩上。   盈润温透的玉色一看便价值不菲,压在款式简约的弟子服上,给少年添上几分清矜贵气。   应周徊这才勉强满意,给容祈捋平肩上不明显的褶皱,“好了,中午记得回来吃饭,炖了南鸽鲜菌汤。”   容祈迈出的脚顿了下   “应周徊,你很闲吗?”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南鸽鲜菌汤这道菜,需要寸步不离的煨炖两个时辰,食材处理工序极其繁琐,对厨艺要求极其苛刻。   “还好。”应周徊轻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不过给阿祈炖个汤的时间还是有的。”   “只有两人份的。”   容祈:“......”   鹤灵犀的醋也要吃啊?   “知道了。”容祈淡声,“中午会回来的。”   “还有。”走到门边,少年又面无表情转过头,“要是你还在我没睡醒时就折腾,麻烦回你自己的房间睡。”   自从三日前累得昏睡过去同这人同床共枕一晚后,这几晚应周徊总能找各种理由赖着和他一起睡,甚至扯出了不抱着他睡根本睡不着这种一听就在鬼扯的借口————   但他还是答应了。   他的系统核心碎片还在应周徊身上,贴在一起时,他确实更为放松一些,睡得也会沉一些。   恩,就这么简单。   ——   鹤灵犀已经在停云殿偏门处等他了,他身上穿的是女款的文课弟子服,浑身上下唯一的坠饰是半束青丝的浅蓝发带,面容素净,不施粉黛,血色淡薄的脸在晨光中像是清丽而柔嫩的水芙蓉。   见容祈多扫了两眼他的唇,鹤灵犀有些不好意思:“是太白了,气色很差是吗?我带的口脂用完了,不然还可以盖一下的。”   “明日带你去山下集市。”容祈说,“买点衣衫首饰,要买什么其他的你自己挑就是。”   应周徊倒是给他备了不少饰物,多以青蓝和银色系为主,倒也不是不适合鹤灵犀,只是要是拿给鹤灵犀用了,小师叔的醋坛子不知道又要沸上几遭。   “好。”鹤灵犀点点头,“等我哥哥来了,我让他把这些钱都还给你,算我先欠着你们停云峰的。”   “你们无极宗的试剑大会...应该会给云隐宗发帖子吧?”   “会。”容祈和他一起走出传送阵,“你哥哥会来,安心。”   “好。”鹤灵犀弯起眼眉,“那这段时间,就麻烦阿祈多照顾一下。”   走进馔楼,鹤灵犀再次领会到无极宗的财大气粗。这装潢哪里像一个宗门食堂啊?根本就是云集四域十洲不同派系美食的超豪华酒楼吧?   最重要的是,所有菜品全部免费,除了早中晚三顿正常膳食外,每逢单数日有下午茶歇供应,双数日有甜水供应。   看似平平无奇的一碗白粥,其实却是以上品雪莲和至纯灵露熬制而成。鹤灵犀才吃两口,丹田处便升腾起一股舒适的热意,滋养着受伤的灵脉。   鹤灵犀轻叹:“现在申请加入无极宗还来得及吗?”   他随便算了下单是馔楼的每日开销,就已经达到了一个十分恐怖的数字。   “可以。”容祈抿了口热汤,同样感觉四肢百骸流转着一股暖洋洋的热意,“但鹤玦会同意吗?”   “......”鹤灵犀哽了下,没什么底气的辩解:“我也不是什么事情都需要经过我哥同意的...”   容祈看了他一眼。   情绪一如既往的疏淡,可眼神传递的意思被鹤灵犀一下领会:   这话你自己说了信吗?   “又在讨论你家兄长呀?”楼迦月端着早膳在鹤灵犀身边坐下,这几日容祈同应周徊厮混...恩,闭门不出的时候,他和鹤灵犀已经混得很熟了,很自然地捏了下鹤灵犀的脸,“我们的哥管严。”   鹤灵犀憋了半响,发现自己完全找不到话反驳,生生给自己憋出一颈红晕来,眼眸明润润的含着两汪水,活像是被人欺负狠的*舍舍迦。   “他是哥管严。”容祈慢条斯理地用筷子挑开灌汤包的薄皮,流出一半汤汁后才夹起,“那你是什么,夫管严吗?”   楼迦月:“......”   他噎了一下,“阿容你偏心。”   “别老是打趣灵犀。”容祈瞥了他一眼,“他脸皮薄,羞恼上脸后又退得慢,适可而止。”   鹤灵犀:“......”   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白呢,阿容。   “可是小灵犀真的很可爱啊。”楼迦月叹气,“能忍住不逗的定力也太强了。”   楼迦月有些好奇:“小灵犀呀,你哥是不是很严肃古板的性格呀?不然怎么忍得住不欺负你的?”   “倒也不是。”鹤灵犀抿了下唇,才褪下稍许红晕的脸又染上鲜妍色泽来,声音都小了:“他欺负的,但不是像你这么欺负。”   “...灵犀你也太实诚了。”楼迦月忍了下,还是没忍住抬手摸摸他的头,“宝宝啊,你这么软的性格,岂不是被你哥吃得死了,想怎么揉搓就怎么揉搓。”   鹤灵犀躲开楼迦月揶揄的目光,脸色却越来越红,直到去清明殿上课才慢慢褪下来。   第一次正儿八经在修真宗门上课的楼迦月觉得十分新鲜,但认真听了一刻钟后,他就感觉上眼皮和下眼皮在打架。   阿容说得没错,这《星辰观测与宇宙法则》天文通识课确实有够催眠的。   他看了眼坐在前面的容祈,对方脊背挺得笔直,手里握着一支用于速记的炭笔,在札记上写笔记。   再看看右侧的鹤灵犀,他同样坐得端端正正,认真看着讲台上的授课长老。   只有自己,歪坐着托着腮,昏昏欲睡了然无趣。   他不好意思骚扰两个认真听课的好学生,但对同桌的楚珩却毫无心理负担,写了个纸团丢给他。   楚珩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拆开一看:“......”   上面写着稍显潦草的几个字:【楚少玙,我可以逃课吗?】   又扔过来一个,墨迹都未干:【你要不要一起?】   楚珩深吸口气,在札记上刷刷两笔,递到楼迦月面前:【不去,不可以。】   楼迦月在心里嗤了声,知道楚珩不允许那他必然没法走开,索性往桌子上一趴,睡起大觉来。   春光明媚,日头正好,宜补觉,宜躲懒。   枕着授课长老催眠讲课声睡得香甜的小楼公子不知道,坐在身边的剑修在他睡着后,默默调整坐姿,替他挡去大半日光。    第302章   --漏永更长不如谈笑八卦通讯组--   【远离合欢宗保平安】:各位, 无极宗一年一度的试剑大会又快到了,各位今年有什么期待的吗?   【虫虫那么可爱怎么可以讨厌虫虫呢】:没兴趣…那不是你们剑修的场子吗?还能有什么期待的,坐观看席喝茶吃点心嗑瓜子欣赏帅气的剑修小哥哥呗。   【管理员-撸尽天下毛绒绒】:赞同虫虫…希望这次可以多来几个帅气的剑修小哥哥, 本宗实在没什么好苗子。   【远离合欢宗保平安】:这话说的不太礼貌啊,我们剑修靠实力吃饭又不是靠脸,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小心被合欢宗盯上。   【真的不想练控笔了】:最符合称号的一集…平安兄请说出你的故事。   【真的不想练控笔了】:不过也是哈, 合欢宗最喜欢长得好看的剑修了。   【破铜烂铁倒卖专业户】:平安兄你小心点啊,可靠的小道消息, 这次试剑大会合欢宗也会派人来。   【远离合欢宗保平安】:?   【远离合欢宗保平安】:试剑大会, 他们合欢宗过来干什么???跳开场舞吗???   【都说了算不了期末成绩】:恩……或许是过来挑货呢?不是都说真正的剑修是合欢宗的修为增长器吗?   【一锤子讧死你】:楼上的卜修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小心被本群的剑修找到报复啊。   【远离合欢宗保平安】:@都说了算不了期末成绩, 你给我等着   【都说了算不了期末成绩】:等就等, 看在同为群友的份上我还可以给你免费算一卦姻缘噢, 说不定你的正缘就是某个合欢宗的美人呢~   【远离合欢宗保平安】:……滚啊。   ……   “什么事让阿祈这么高兴?”应周徊把冰碗放到容祈面前,眼眉浅弯,“试试, 樱桃酱是师兄之前做的。”   容祈关掉讯玉舀起一勺冰酪, 半冻半流质的酪饮入口即化, 清甜绵香的牛乳里巧妙的融进了樱桃醇腻的果香。小丸子软糯弹牙, 花生碎、杏仁干、夷果等干酪咸脆爽口,恰到好处的中和了甜食的腻味。   最巧妙的是,吞下后,唇齿间回甘着一丝淡淡的酒香。   容祈又尝了一口,确定这丝冰甜酒香是源自于樱桃酱后,问应周徊:“这个樱桃酱怎么做的?”   既要保留一丝酒香,又不能喧宾夺主盖过樱桃本身的甜味, 这个发酵程度,相当难控制。   “这个要等师兄出关后才能知道了。”应周徊摸了摸他随意束在脑后的低丸子头,“厨房里还有师兄做的霜莓酱和雪菱汁,明天给你做其他口味的冰碗。”   “好。”容祈又吃了一口,“方才看到一点剑修相关的趣事儿,合欢宗修士真的喜欢逮着剑修采补吗?”   “也不是采补,用正统的合欢宗修炼功法双修其实对双方都有益处。”应周徊看着容祈被冰酪润得殷红湿漉的唇,手撑在椅背上俯身亲了一下他,舌尖卷吻过唇珠,尝到一丝浅尝辄止的凉甜。   容祈顿了下,面无表情的勺子转了个方向喂进应周徊嘴里。   小应师叔失笑,嚼完咽下后才继续说:“至于专门逮着剑修…这是谣言,不用当真。但个别合欢宗修士确实就专好剑修这口,尤其喜欢心性坚毅,刚正不阿的剑修。”   懂了,个人xp。   容祈点点头表示理解。   “那你被合欢宗的缠过吗?”容祈突然意识到应周徊也是个剑修来着。   “没有。”应周徊笑得温和,“合欢宗不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剑修。”   容祈:“心眼子太多的?”   “差不多吧。”小应师叔丝毫不觉得这个形容有什么不妥,他含笑点头,“我在他们眼里,可能不太好骗。”   那倒是。   依着应周徊的性格,想骗他的,只会被他骗到裤衩子都不剩。   “这次试剑大会。”容祈吃完最后一口冰酪,“合欢宗真的会来人吗?”   “会,客房都已经安排好了。”应周徊拆了他乱完的丸子头,重新束了个松散却不显凌乱的发髻在脑后。   容祈:“......过来挑货的?”   “还是谣言,合欢宗也是有修剑的,过来正常的切磋交流而已。”   “噢行。”想起鹤灵犀,容祈问:“云隐宗会派人来吗?”   “当然,每年的试剑大会他们都来了。”应周徊知道他关心什么,“鹤小姐的兄长,也在宾客名单里。”   鹤玦。   应周徊的眸色淡下来。   最好只是过来带走鹤灵犀的。   “小师叔。”容祈抬眸,眸色清凌凌地看着应周徊,“这次试剑大会你会下场吗?”   “理论上是不下场的,太欺负小辈了。”应周徊捻了下少年软绵绵的耳垂,想着可以给阿祈准备一些耳饰,漫不经心道:“还是说,阿祈想看我用剑?”   “还行。”容祈回想起上次在秘境外,应周徊提着斩羲剑从天而降的画面。   白衣飒然,银光凛冽,一剑霜寒。用最简单的剑招解决掉敌人,尔后温润含笑轻描淡写地宣告,你输了。   清矜,利落,又优雅。   比起当妖,容祈觉得,无极宗天赋卓绝、风褱惊绰的小师叔这个身份,更适合应周徊。   “我知道了。”雪青色眼眸漾开清浅笑意,“既然阿祈想看,那我在试剑大会上找个机会找人打一架便是。”   容祈:“......”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也不知道哪个倒霉蛋要被应周徊挑为对手了。   ———   ———   等应周徊出去后,溶溶月这才摇着大尾巴进来。它轻盈跃上书案,轻叹:「你这位小师叔...压迫感真是太强了。」   应周徊在的时候,溶溶月基本不会出现。应周徊一走,又不知道从停云殿哪个角落钻出来了。   容祈揉揉它的头,“应周徊的原型,有这么恐怖吗?”   「不是恐怖...是它的气息太...」溶溶月蹭蹭容祈的手,金灿灿的眼瞳移了下,「容容,还是等你自己发现吧。」   容祈:“他威胁你什么了?”   「不是威胁,你小师叔人这么好,怎么会威胁我这么一只弱小可怜的雪韾呢?」溶溶月打了个哈哈,「是友好协商过后达成了共识,有关他的原型和血脉,容容还是等他告诉你吧。」   所谓的友好协商便是,某位小师叔拎着弱小可怜无辜的雪韾脖颈肉,浅笑盈盈说我知道雪韾洞天地悉万物,能看破任何妖兽的伪装,你很聪明,一定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对吗?   对上那双看似温柔舒和的雪青色眼眸,溶溶月不自觉抖了下,很识趣地点头保证,它一个字都不会和容容多说的。   “行吧。”容祈点点头。   溶溶月反倒有些讶异:「容容你不生气啊?」   “有什么好生气的。”容祈把画废的阵法图揉成团丢进纸篓里,声音淡淡:“他瞒我的事情多了去了,我要计较这个,得把自己气死。”   「容容,你们的关系好复杂,好奇怪啊。」溶溶月在容祈手边趴下,「你不爱他,也不在意他,可是你们耳鬓厮磨抵足而眠,他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存在呢?」   容祈沉默了片刻。   “是没有愧疚,却想补偿的存在。”   「啊。」溶溶月懵懵摇头,「我不明白。」   人类的感情都这么难懂吗?   “没事,你不用明白。”容祈搓搓小家伙的脸,语调温和稍许:“你还在幼生期呢,可以长大一些再明白这种事。”   溶溶月便不纠结了,欢欢喜喜地把头埋进容祈掌心。   「好呀,我听容容的。」   「容容去哪里,我就在哪里。」   它最喜欢容容啦ovo   ———   ———   步入六月后,来参加试剑大会的宗派陆陆续续到达无极宗。   稍微有头有脸的宗门都不会错过这场一年一度的修真盛会,无数天资出众的剑修都期待着在这场试剑大会中崭露头角拔得头筹,夺得年轻一辈剑修第一人的美名。   成为第二个应周徊。   容祈也是刷灵网才知道,往前五年的几届试剑大会,榜首皆是应周徊。只要这位年轻得过分小师叔下场,那第一基本不用想了,连赌局都不用开。   更气人的是,所有同应周徊比过的剑修都气急败坏说,应周徊不尊重对手。旁人是铆足了劲认真比试,他像是来玩似的,有时候嘴里还会咬个糖块,打完下场糖都没化一半。   这位小师叔,最过分的时候都懒得把斩羲从剑鞘里拔出来。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三招之内能解决的事情,何必再折腾斩羲出鞘了?   你就说气不气人吧:)   当时还流传着一个说法是,能让无极宗的小师叔拔出斩羲剑,在他手里过上三招,这实力在年轻一辈里才算是过关的,达到及格线水准。   容祈听了后只觉得…恩,不愧是应周徊。   这招恨得让人恨不得把他套麻袋揍一顿的装逼风格,非常小师叔。   当然应周徊也有这个实力和底气如此行事说话就是了。   锋芒毕露,张扬不驯的小师叔啊。   容祈还真有那么一点点想看一下,一身白衣,挑着斩羲剑笑眯眯把对手气个半死的小应师叔是何等模样风采。   但这个想法不能被应周徊知道,不然某人的尾巴怕是又要翘上天了。   云隐宗的队伍来得稍迟,恰巧容祈被派到了接待云隐宗的临时任务。他第一眼便在等待的人群中找到了鹤灵犀的哥哥,云隐宗首席剑修鹤玦。   容祈的目光掠过青年通身不见半分赘饰的玄色弟子服,目光在那柄斜负的银灰长剑多停了几秒。   剑鞘泛着冷铁特有的哑光,偏生悬了枚鹅黄流苏的剑穗,在玄衣墨剑间晃出一弧温软光晕——这般格格不入的物件,像是什么人用云锦裁了半宿,又捻着金线一针针绣出缠枝莲纹来的。   鹤灵犀的针线功夫确实很好。   容祈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生就一副刀兵相,眉骨如刃,下颌线条利落又分明,连稍压下的眼睫都透着几分冷硬。   对方很敏锐,倏地便察觉到他的目光,此刻正用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望过来,透着冷浸浸的寒气,连眼神都是被打磨到极致的锋意。   下一秒,鹤玦闪到他面前,声音冰冷如霜浸:“灵犀在哪。”    第303章   “停云峰。”容祈扫了眼腰间的玉络, 对鹤玦一下反应鹤灵犀在他这的事情没感到惊讶。随后又听到这位剑修冷冰冰问:“停云峰,你和应周徊是什么关系?”   容祈看着他肩后嗡动两下的长剑,一边想一周目他走了以后应周徊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语气淡定:“他是我师叔。”   “三个问题的额度用完了。”那双殊滟至极,却又格外清透的溵蓝眼眸没什么情绪的看着他, 明明只是一个金丹期的弟子, 却丝毫不惧他外放的剑气和杀意, “现在归队去,明天会见到灵犀的。”   灵犀。   这个称呼让鹤玦眸色愈冷, 但大庭广众下他也不能顶着云隐宗首席的身份对容祈做什么, 只能气压低沉的回到云隐宗队伍里。   处理完云隐宗接待入住事宜后, 容祈回到停云峰, 看到鹤灵犀抱着溶溶月坐在大殿台阶上, 容祈走近便听到他苦恼的自言:“阿皎啊…你说我要是告诉哥哥我想留在无极宗, 他的怒火我能承受住吗?”   鹤灵犀并不知道溶溶月的本体是雪韾,一直把它当成一只普通的雪狸。在停云峰无聊,而容祈又被应周徊缠着不得空陪他的时候, 他就会找雪韾玩。   雪韾又最是喜欢气息纯净、性情灵透之人, 自然也乐意和鹤灵犀贴近, 更别提鹤灵犀还会做不同口味的好吃肉干和零嘴投喂它。   “阿祈。”见容祈走近, 他的眼眸微亮,“你见到我哥哥了吗?”   “见到了。”容祈实话实说,言简意赅:“你哥有点凶。”   “抱歉啊…他那人就这样。”鹤灵犀轻撇了下嘴,有点不开心地搓搓溶溶月细软蓬软的毛,“从小到大,我稍微和谁亲近一些,他就不会给那人什么好脸色看。”   占有欲强得过分。   容祈在他身边的台阶坐下, 静静注视片刻少女姣秀柔和的侧颜,忽然问:“你喜欢鹤玦吗?”   鹤灵犀怔了下,茫然地摇摇头,又复而垂睫,掩去眸中的复杂情绪,声调轻了稍许:“我不知道,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人告诉我,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就是鹤玦。”   鹤灵犀侧眸看了眼容祈,他没有因为这句话流露出疑惑、惊诧怜悯……这种情绪,只是安安静静看着他,虹膜色泽清浅而透,映出满庭樱色,还有远处橘蓝色的霞光。   鹤灵犀稍有波动的心,忽然在这两泊透彻明净的蓝里平静下来,有些话也能很轻松地以陈述口吻说出:“我是我哥捡回来的,家里的长辈算出我是我哥的命劫,要杀了我,我哥当时年纪小没有办法,为了保住我,给我和他种上相见欢。”   “这个蛊的别称是,同生蛊。”鹤灵犀遥望着远处缋艳夕光下的云兴霞蔚,眸中却空冷冷的,生不出半点暖意,“相见欢,别离难;长相思,共生死。”   “那个时候我哥七岁,我五岁。”鹤灵犀说,“亲长见解蛊无法,便不停给我灌输一个念头,我的命是属于我哥的,我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因为他,我得到的一切也是他给予他的,我不能伤害他,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情。”   就连鹤玦后来也说,灵犀,你是我捡回来的,你是我的。   “我在五岁以前,不穿裙子,也不叫鹤灵犀。”鹤灵犀看着身上的薄衫绣裙,盯着裙摆上的鹅黄色团花目光怔怔,“同生蛊种下后,亲长用尽法子都解不了,只得退而求其次,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一个邪路子卜修,给我同一个姑娘交换了命格,检测出我是天生的音修体质后,又把我送到了清音门。”   “从此以后,我就成了清音门三小姐,鹤灵犀。”   “鹤玦,是我在这世上最最依赖信任之人。”鹤灵犀把头埋进掌心,语气冷倦:“可是我发现,我还有是有点恨他。”   “有时候……我还想问鹤玦,他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是妹妹,情人,还是所有物?   温热的眼泪濡湿指缝,鹤灵犀肩膀轻颤着,“为什么明明有了喜欢的人,却还是要我纠缠不休呢?”   等那两片薄削漂亮的蝴蝶骨停下颤抖后,容祈才说:“灵犀,你想解开相见欢吗?”   鹤灵犀猛地抬头,眼眶红透,睫毛被泪水浸湿,错愕地看着容祈。   “你存在的意义是你自己。”容祈递了方软帕给他,平静地重复:“你想解开同生蛊吗?”   “想的话,现在就可以。”   刚才他在系统仓库里翻了很久,在犄角旮旯里终于翻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不太会安慰人,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朋友最有效的帮助。   容祈把一柄纯黑的匕首放到鹤灵犀膝上,接住跳到他怀里、毛发被打湿大半的溶溶月。望过来的眼神是冷淡无澜、却也让人心安的静:“这个,剜开你蛊虫所在的地方,挑出来就行,过程会有点疼,可能得忍忍。”   “斩断此蛊后,你不会对鹤玦再有一点感情。”容祈看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抬手轻柔擦去鹤灵犀颊边的泪水,“此刀名唤断萦。”   断萦。   萦系的萦。   A+级道具,一次性用品。字面意义的,可以斩断和一个生命体所有的牵连,不管是气运磁场,情感纠葛,还是被其他东西连缠在一起的联结。   容祈记忆还未完全恢复,但他隐约有个印象自己系统仓库里有这么一个东西。   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想用在他和应周徊身上的。   “一刀下去,你只会是你自己。”容祈收回手,“送给你了,要如何做,看你自己。”   他只给帮助和选择,把利弊讲清楚,不替别人做决定。   ……   把溶溶月留下安慰鹤灵犀,容祈径直走到停云殿后厢厨房。   在灶台前挽着袖子正给青玉萝雕花的应周徊手上刻刀不停,刷刷剔下一堆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萝丝,和容祈对上视线时,雪青色眼眸总会弯出温润好看的弧,“看样子,阿祈是有问题想问我?”   容祈也不过多废话:“第一周目的时候,为什么鹤灵犀死了,鹤玦却没死?”   “同生蛊也分很多种。”应周徊一边用灵力操纵着刚温好的白萸奶酿给容祈倒上半盏,又用灵力隔空送到他手边,“尝尝我新煮的奶酿,放了甜圆子……相见欢这个名字就解释了其中玄机,相见欢,别离难。虽然难,却也不是无解。”   容祈捧着热乎乎的瓷盏轻啜一口,奶酿入口温度适宜,味道有点类似现代的红茶烤奶,鲜甜细腻的奶味外,在唇齿间久盘不散的香气既有茶饮的清馥,又有酒酿的醇香。   “很好喝,下次试试冰镇的。”容祈点评一句,“所以鹤灵犀是如何解掉相见欢的?”   “具体怎么解的我不知道。”应周徊满意端详两秒晶莹剔透的青萝花,放进盘子里,“相见欢并非单一体,而是由生蛊和死蛊组成的双子蛊,主导权在生蛊手里,也只能生蛊寄宿者单方面解开和死蛊的联系。”   “鹤灵犀应该是察觉到自己体内的蛊虫是生蛊,在临死前杀死了蛊虫。”应周徊把洗净的刻刀放回架上,“尚存一息快要死透时挖出生蛊,那死蛊便毫无感应。”   “鹤灵犀也不全是为了不想牵连鹤玦。”应周徊轻笑了声,眼神却漠然,“鹤三小姐,比鹤玦以为的要决绝多了。他的最后一缕魂魄散去前,和鹤玦说的话是。”   鹤玦,我不欠你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再也不要喜欢你。   容祈静默几秒。   “鹤玦和鹤灵犀经历了什么?”   “不太清楚,但总归和鹤玦没长嘴有点关系。”应周徊揭开瓮盖,往翻滚沸腾的乳白色汤汁里撒了一把鲜芡子,“还是阿祈说得对,人长了嘴就是用来说话的...过来帮我试一下味道。”   “哦,好。”容祈就着应周徊喂到唇边的瓷勺饮去汤汁,眼眸轻微亮了些。   应周徊满意了:“看来这锅九回春葥汤还算成功。”   “你今天...”容祈顿了下,瞄了眼炖汤的瓷瓮,“应该不止两人份吧?”   “让鹤三小姐和我们一起用晚膳就是。”应周徊轻叹,“在阿祈眼里,我这点肚量都没有吗?”   容祈:“。”   难说。   “对了。”容祈倚在门边看应周徊炒出最后一盘菜,忽的想起,“你和鹤玦有什么过节吗?”   应周徊手上动作一度,“他为难你了?”   “没有,无极宗还没谁可以为难到我。”容祈摇头,“只是态度不怎么友善。”   知道鹤灵犀在停云峰后,就更甚了。   “是结过一点梁子。”应周徊洗净手,“我们抢过一次东西,他没抢过我。”   容祈:“是什么?”   应周徊语气淡淡:“往生花。”   往生花......开在冥府九幽河畔,回生息,召三魂。哪怕身体和肉身都死透了,只要要保留着一丝气息,都能用往生花作引,燃回魂灯凝聚那人的三魂。   至于七魄...那得要其他东西。   往生花这种逆天存在…一般都事关世界命核气运,容祈心下微紧,“你摘取的时候有没有受伤?”   “费了些周折,不过还好。”   也就九死半活,只剩一口气了吧。   容祈不信,正要再问,面前忽然一暗。   “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想起什么,只是记得,我要复活一个人。”应周徊垂眸看着被自己拢进阴影里的少年,雪青色眼眸温霁融和,脾气极好的模样,“一个口是心非、违背誓言的骗子。”   “复活后,我要把他关在我身边。”应周徊轻柔托起容祈的下颌,几乎是贴着他的唇,眸底化出更浓沉的青墨色。吐息温热,声调轻柔:“把他养到对我上瘾。”    第304章   “我要把他关在我身边。, 把他养到对我上瘾。”那道声音温柔到几乎蛊惑,环在他腰上的那只手,隔着衣衫沿着脊骨慢慢下滑, 力道放得极轻柔,却莫名叫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但面无表情的容祈:“……”   真是隔三差五就要整这么一出。   他木着脸抬头, 望进那双染上深敛色泽的雪青眼眸, 清润的玉色被浓墨寸寸浸透, 幽邃绀青沿着玉脉蜿蜒游移,恍若月下松枝在冰面洇开的倒影。   那些不可言说的晦涩情愫, 此刻正随着墨色与玉纹的交融晕染, 顺着眼尾攀上眉骨。   “应周徊, 你好难搞啊。”容祈不咸不淡, 抬手拽住应周徊的衣领把人拉向自己, 啵一口亲在他右脸上。   动作一气呵成堪称是行云流水。   “发病完了吗?”容祈拍拍他的脸, 抚平衣领上揪出的褶皱,“发病完了就出去吃晚饭吧,我饿了。”   应周徊:“……”   他把迈出半步的少年拦腰捞回怀中, 低头亲了亲那双清濯濯的蓝眸, 语气透着温和的无奈:“阿祈, 哄人不是这么哄的。”   比他温度稍热一些的薄唇贴上来, 容祈缓慢地翕动了一下眼睫。柔软的舌尖滑入齿关,已成习惯地闭上眼眸。   一个春风化雨般柔和细腻的吻。   轻缓,温柔,却也极其磨人。   在容祈快要呼吸不过来,准备提膝踢人的时候,应周徊偏开头,贴在他耳畔温和道:“阿祈, 这才是哄人的正确方式。”   容祈:“。”   小应师叔浅色的衣袍上还是留下了一个脚印子。   被亲得唇色殷红水透的少年面无表情盯了他两秒,“哄好了?那可以出去吃饭了吗?”   许是那双水色濛濛的蓝瞳实在是太漂亮,像是被春雾浸润的烟蓝晶。又可能是少年眼梢洇出的浅红太蛊人,比春雪里的胭脂桃还要秾秀妍丽。   应周徊没忍住又用唇贴了两秒他的眼睫。   “好了,去吃饭吧。”   ———   当晚,接近子时的点,书房的门被人轻叩三声。   停云殿就住着三个人,除了鹤灵犀没有别人。果然,门外传来一道轻声细语的询问:“打扰了,阿容,我可以进来吗?”   容祈拍了下应周徊示意他已经缠到他膝盖上的东西弄走,整理了下微乱的衣袍,才说:“可以了,进来吧。”   鹤灵犀抱着溶溶月探出半个身体,外衫拢得松散,露出半段芽碧色里衣衣襟,青丝散在腰间,鬓角和发梢还润着稍许潮气,一看便是才沐浴完出来,准备入睡的模样。   应周徊头也没抬,随手拈起容祈作练习涂画的符箓看起来。   “那个……”鹤灵犀轻咬下唇,耳朵有些红,“阿容,我今晚可以和你睡吗?我…脑子有些乱,想和你说说话。”   “可以啊。”容祈没半点犹豫地点点头,放下笔,“那走吧,去你房间。”   应周徊:“。”   容祈看着他,“一晚上睡不着,对你应该没什么影响吧?”   “……”应周徊淡淡瞥了眼鹤灵犀,捻了下少年凉润绵软的耳垂,“就这一晚。”   “别聊太晚,明日我们都要下去帮忙。”   后天试剑大会便正式开始了。   “好。”   走出书房几米远了,鹤灵犀才小声问:“阿容,我把你喊走陪我,是不是惹你小师叔不高兴了?”   容祈:“有一点,不过不用管。”   小应师叔一定会找时机讨要回来的。   “剑修都这样吗?”鹤灵犀叹息,“占有欲强的离谱…迦月上次也同我抱怨,说楚珩管他管得太严了,连同旁人好颜多说两句话都要不高兴。”   容祈想起【漏永更长不如谈笑八卦通讯组】内对剑修的评价,愣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可能确实是这样。”   剑修,人均醋坛子控制狂。   这句话似乎没说错。   容祈只在帮鹤灵犀准备用具的时候进来过,隔了一个多月再次踏入这间房,感觉面目一新。   偏沉肃庄冷的色调变得明亮柔和,毡案宴几、檀橱镜台上都铺上了软帏,一些精巧的小摆件随处可见,恰到好处装点着这方空间。   用于隔绝寝房和外厅的洞窗挂上浅黄色薄纱,纱上绣着葱绿倩碧的草木花纹,同窗边的桃花插瓶相得益彰,添了几分清新生机。   棂窗下的软塌上堆了好几个填充的鼓鼓囊囊、看起来分外软和的抱枕,形状稀奇可爱。   容祈多看了两眼,鹤灵犀顺着望过去,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是我自己做的,我平时喜欢歪在窗下吹风看书,不管是靠着还是抱在怀里都很舒服...阿容喜欢吗?我送你两个好不好?”   “好。”容祈没有拒绝,他收回打量的目光,“你是个在哪里都能把生活过得很好的人。”   “诶?”这个评价让鹤灵犀懵了一下。   他的颊边透出浅浅红晕,“我很喜欢这个评价,厚着脸皮应下啦。”   “不过也差不多吧。”鹤灵犀抿出一个清甜柔软的笑来,撩开洞窗垂纱,让容祈进来,“不管境遇怎样,日子总要过下去的呀,我喜欢在能力范围内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心情也会变好嘛。”   跟在两人身后一起走进来的溶溶月非常赞同地点点头,同容祈说:「灵犀真是手巧,我就来这里睡过两晚,他还专门给我缝了一套小被子小枕头。」   鹤灵犀脱去外衣搭在箱笼上,“阿容,你习惯睡外面还是里间?”   “外面吧。”   他确实是更习惯睡外面,但和应周徊睡一起的时候,睡里面比较多。   “好。”鹤灵犀率先躺进被子里,把跳上来的溶溶月搂进怀里,托腮看着容祈解衣松发,“阿容,我现在要是不解开相见欢,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懦弱啊?”   “不会。”容祈看了他一眼,声音清淡而静,“只是一个选择而已,不分对错,勇敢和懦弱。”   “而且你现在的身体情况,也不适合把同生蛊给挖出来。”容祈在榻边坐下,抬手挥落层层帷帐,雕花床内的光线一下变得昏柔暗淡,很是适合滋养睡意的环境,“灵犀,你的身体还需要养很长一段时间。等治好伤,恢复了再决定也不迟。”   “断萦你留着,用来防身也不错。”他的唇角幅度很浅地弯了下,“就当是我给朋友的礼物了。”   鹤灵犀从枕头下摸出断萦,轻抚刀鞘上繁复华丽的刻纹,“从见面到现在,你真的给我太多东西了。”   生路,希望,现在还有彻底的自由。   鹤灵犀抱着溶溶月跟个蚕宝宝似的扭动两下,把头搁到容祈腰边,似有似无盈在呼吸间的幽微冷香让他觉得安心。   “怎么会有阿祈这么好的人呢?”鹤灵犀抬手虚划一下,眼眉弯弯,“像个救世主一样从天而降,救我出水火,还不求任何回报。”   “在认识你之前,我其实不太明白我想做什么,修好我的南薰琴,去找哥哥吗?还是去找清音门报仇?”   “我觉得都行,但好像都不是我想要的。”   容祈翻过一页书,很顺手地摸摸鹤灵犀的头发,又给跳到另一边腿上的溶溶月顺顺毛,轻恩一声:“那你现在想好要做什么了吗?”   “恩,想到了。”鹤灵犀用指尖一圈圈缠住容祈染上银白的发尾,又松开,如此反复,乐此不疲,“我想留在无极宗,我喜欢这里的氛围,我想继续研琴,老本行还是不能丢嘛...如果以后有这个实力的话,留在无极宗当个授课长老,上上课吃吃茶弹弹琴,就差不多啦。”   鹤灵犀闭上眼,用脸贴住容祈的腰腹,“听上去是不是很没有志气?”   “你自己想过的生活,比有志气重要。”   “阿祈呢?”鹤灵犀问,蒙上些困意的眼眸含着雾色看向他,“以后想做什么?”   “找回我自己的东西,然后回家。”   容祈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知道想要什么,归处何在。   应周徊身边,停云峰,还称不上是他的家。   “这样呀,那也很好,有家可以回去。”鹤灵犀眨了两下眼,困蒙蒙地反应过来:“原来停云峰不是阿容的家呀?”   “恩,我的家在很远的地方。”   都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范畴。   鹤灵犀感觉眼皮越来越沉,“是因为你的父母在等你回家吗?”   “家”这个字眼在夜色中洇开温热的雾气,少年凝霜覆雪的眼眉忽而柔和下来。霜色褪去时,他眼底浮起溶溶霁色,恰似层冰消融后,月光碎作粼粼波痕,游弋着轻吻垂落水面的柳梢——连料峭春寒都禁不住这般温柔。   “我没有父母,只有两个哥哥。”清净泠然的嗓音温沉落入耳朵里,催得鹤灵犀愈发昏昏欲睡,他慢慢道:“那很好啊...感觉阿容的哥哥也一定是很好的人呢。”   “一定不像我哥哥...睡了自己的妹妹。”他含着侬软鼻音嘟囔,“王八蛋...每次都把我折腾得腰软腿疼,跟有瘾似的。”   容祈:“......”   这种事情就不用和他说了。   “阿容...”鹤灵犀努力支起眼皮,眸中水汽氤氲,“你说...鹤玦会不会生气啊?”   “知道我想留在无极宗...他一定会生气的。”   “我很喜欢鹤玦。”他轻呓着,“但我不想做属于他的鹤灵犀了...”   意识堕入黑甜梦境前,鹤灵犀感觉自己眼皮被一道温凉细腻的触感轻轻覆上。   还有一声平静的、却让人心安的“好”   ……   第二日容祈醒来时,鹤灵犀已经换好了衣衫。   看清鹤灵犀身上的装束时,容祈有些困蒙的脑子一下清醒过来。   不再是素日色泽浅淡柔和的春衫罗裙,款式利落的衣装收束出少年稍显削薄,却清挺利落的身形来。   听到细微的动静,他转过头来,卸去化容术后的五官反更添几分秾丽,同楼迦月居然有着七成的相似。   少年的眉骨凌厉地破开妆粉,脖颈线条像清透而薄利的瓷刀,在晨光里泛着冷白的光。   有那么一瞬,容祈以为坐在妆台前的人是楼迦月。   只是他眼眉一弯,咄咄逼人、带着攻击性的皊艳便化为柔和笑意,又带了点鹤三小姐的影子。   “早安。”他说,“要帮忙给我想个新的名字吗?”    第305章   鹤灵犀的新名字暂时没有取成, 试剑大会启幕仪式在即,容祈要早点下去帮忙,鹤灵犀左右无事, 也随着一起下去了。   一身男装跟着容祈下去的。   他还不太适应以男装的身份见人,便戴了一副银饰面具站在容祈身边。等候的时候站在他们身边的同门好奇问起, 容祈便说是自己的朋友, 久闻无极宗的试剑大会前来观摩, 已经作过登记了。   这位有点嘴碎的体修同门又问:“你们停云峰那位清丽娇弱的贵客呢?今日盛典,怎么不下来一起玩?错过可太遗憾了。”   “她今日身体有些不太舒坦, 先歇下了。”容祈瞥了眼鹤灵犀又开始泛红的耳尖, 对体修同门微微颔首, “我带他去台上观看, 视野更好, 回见。”   “回见。”体修同门羡慕地挥挥手, 喃喃自语:“有个辈分高的师叔就是好啊,我也想去台上观看。”   鹤灵犀有点担心,“我们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些?”   不刻意柔化声音说话时, 他的声音温而不软, 像是暖春四月里淌过山间的溪涧, 清澈而柔和。   容祈:“不会。”   等上了台, 鹤灵犀才知道容祈为何说不会。   容祈带他去的是辈分或者宗内品阶最高一级的看台,还有无极宗的贵客也是落座于此,看台前打了一道用于防止窥视的玉帘,坐在帘幕内的人能把试剑台上的场景看得一清二楚,下面的人却看不清台上人的面目,视角差设置得尤为巧妙。   “来了?”坐在第二排、和宗主同辈的小应师叔懒散支颐,开着讯玉光明正大刷灵网摸鱼。   应周徊旁边只有一个座位, 鹤灵犀的情商自然不会低到要再加一个座位,很自觉的站到容祈旁边。好在容祈右手边便是过道,也不会挡着什么人的视线。   容祈扫了眼趴在应周徊膝盖上蜷成一团雪球的溶溶月,他说怎么大清早就不见阿皎,原来是被应周徊给带走了。   注意到容祈的视线,应周徊微笑:“有些事要请它帮忙,过了今日再还给阿祈。”   溶溶月趴在应周徊腿上装死很久了,闻言敷衍地拍了一下大尾巴,也算是和容祈打招呼:他是“自愿”的。   容祈沉默几秒,“你别欺负阿皎。”   应周徊把剥好的一小碟奶油瓜子推到容祈面前,雪青色眼眸弯成温和的浅半月,看上去和气又无害,“怎么会呢?”   ……会不会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容祈抓了小手掌的瓜子仁塞到鹤灵犀手中,懒得回惯会黑装白的小应师叔。   应周徊顺了顺膝上雪狸柔顺雪白的长毛,同容祈说:“我还是比较喜欢那只尺玉奴的手感。”   容祈困惑一秒才反应,应周徊说的是一周目的时候他化作尺玉狸陪他一起参加试剑大会的事情。   容祈面无表情:“那你怀念吧。”   真是给应周徊惯的,尽提些得寸进尺的要求。   他把应周徊手边的酥琼叶端给鹤灵犀,“要吃吗?”   “吃,谢谢阿容。”鹤灵犀对他笑了下,拈起一块酥琼叶咬进嘴里,瞧着却有些心不在焉。   「阿容可以告诉鹤三小姐。」应周徊头不转嘴不动,容祈耳边却响起他的声音:「鹤玦现在还没资格踏入这里,即便他有先前的记忆,也不可能在一日之内升得如此之快。」   容祈剥杏仁的手一顿。   为什么应周徊还可以开启他和绑定宿主的对话频道?   应周徊像是能读他心似的,紧接着不紧不慢道:「阿祈的系统碎片还在我身上,开启这个对我来说并不难。」   「让你朋友安心观看启幕式。」应周徊很自然地拿过容祈手边的蜜渍杏仁,说话间很快剥了几颗出来:「你想要把他留在停云峰,那这人,鹤玦便带不走。」   可是容祈对应周徊的秉性太了解了,这妖看着温润舒和脾气好的不得了的模样,实则最是凉薄冷情。不相关的人,能不沾边的事,决计不会多主动挨边一下。   能有这么好心?   容祈喝了口茶。   「说说你这么乐于助人的目的吧。」   小师叔敲敲桌子示意容祈伸手,小十颗白嫩饱满的杏仁滚到容祈手心里,应周徊的尾指状似无意地擦过他的指根。   「鹤玦得罪过我。」   鹤玦得罪过我=我不想让他痛快=鹤灵犀不选择他,而是留在停云峰这件事会让他破大防=他会这么乐于助人的目的   行吧。   容祈觉得自己能推算出这一串等式,明白应周徊真正的意思也挺厉害的。   「今日山下集市有烟火看。」应周徊发出邀请,「要一起去吗?」   「就我们两个。」   容祈慢吞吞嚼着杏仁,「好啊。」   ”铛——”   无极宗的晨钟在日晷指向巳时三刻准时鸣响。   试剑大会启幕式,正式开始。   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白衣玉带、面容冷峻的男子站起来,眨眼间便到试剑台上方虚空。   他环视一圈下方乌泱一片的人群,淡声:“启阵。”   随着这声话落,尤鉴山眉间迸出一道深银色剑魄。剑气冲霄的刹那,四下轰然升起光幕,沉睡山林间的长剑如流星般自岩壁里挣鞘而出,在琉璃色的穹顶交织成流动的星图。   无极宗宗主尤鉴山的本命剑“破妄”,正在星图中央吞吐明光,剑气凝成的金乌绕日三匝,最后化作漫天剑意坠向试剑台。   剑光如雨,气象华丽,宏伟盛大。   这些剑意并无任何攻击性,对合道期以下境界的剑修都大有益处。剑意里融入了尤鉴山半生的剑道领悟,但其他弟子能悟到多少,便要看其心性和能力了。   这开阵仪式,是无极宗送给所有剑修的见面礼。   放在其他宗门,是只有内门弟子才有资格领悟这等剑道大能的半生剑意的。   见容祈看得目不转睛,应周徊:“早知阿祈看得这般认真,这开阵仪式我就不该推脱的。”   容祈:“......”   真的够了,和自己的师兄也要竞吗?   他侧目,溵蓝眼眸清凌凌的,“你的境界到底到哪了?别跟我说化神。”   见容祈的注意力如愿落回他身上,应周徊轻弯眼眸,“恩,可能还要再高一点点吧。”   “......一点点是多少?”   应周徊支着下巴,笑盈盈地对他比划口型。   容祈:“......”   应周徊怎么还没被天道(也就是世界意识)给劈呢?这不科学啊。   「我回来的时候,除了身体年龄倒回来了。」应周徊对容祈很少卖关子,直接在系统频道内坦言:「修为和灵识境界都跟着一起回来了。」   「你没瞒着你的师兄们?」   「本来想瞒着的。」应周徊轻叹,「但然相玉那老狐狸不太好应付,没瞒得过。」   然相玉。   每次应周徊直呼他师父的大名,容祈都要慢一秒才能反应过来这是他那位师祖,已经飞升上界的放鹤仙君。   「回来的时机不太巧,恰好撞上他挨完雷劈准备飞升的时候。」应周徊轻描淡写的语气,「我那时状态不怎么好,然相玉推迟了飞升时间,给我下了三道禁制,丢进停云峰关了几个月,确定我不会犯病了才放我出来。」   容祈的眼角轻抽了下。   这飞升时间是能说推迟就推迟的吗?这完全不把天道法则(世界法则)放在眼里啊。   这师门全是变态(。)   「我抄佛经的习惯,就是那个时候养成的。」   「然相玉临走前也不知道和师兄们交代了什么,总之,你来之前,我就很少有闲下来的时候。」   应周徊轻叹:「天天被几个师兄压着干活,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外面跑。」   这下系统频道内安静了几秒。   「应周徊。」容祈的声音轻了一些,「这样很好。」   他的师父,师兄们,都很好。   「得空的时候,和我说说你这些年在四域十洲游历的见闻吧。」少年素来冷淡无澜的面容上,漾开一点不明显的笑意。   「南域明水的白桃酥和梨花酿,你试过了吗?」   ......   一个时辰的启幕式结束后,已然接近午时,下午未时过半(两点钟)开启正式比试场。   踏入停云峰那一刻,鹤灵犀紧绷的心才算缓缓放松下来。   他摘下面具,再三和容祈确认:“我哥哥寻不到这里对吧?”   “寻到了传送阵也进不来。”应周徊看了眼他卸去化容术和妆粉的眉眼,眸底闪过一丝了然,“天下还没有人能破得了灵枢君的阵法。”   “安心。”容祈拍拍他的肩,“鹤玦带不走你的。”   “下午的比试我不去看了。”鹤灵犀有点丧气,“要是在什么地方被我哥哥逮住了,你又打不过他。”   鹤灵犀为什么会觉得他打不过鹤玦?   容祈正要问,鹤灵犀又摇摇头,“算了,还是去吧,总不能一辈子不见他。”   也行。   去还是不去容祈都随鹤灵犀,“要换衣服吗?”   “不换。”鹤灵犀回答得没有犹豫,“早晚都要面对的。”   虽然穿回男装,但有些习惯却非一夕一朝可以改变的,他很自然地挽住容祈的手,“希望我哥哥不要那么冲动...不要在非试剑台的场合和无极宗的人打起了。”   但。   往往就是————   下午第三场比试,五招内把对手打败的鹤玦转过身,直直捕捉到玉帘后的某个身影,眼神如淬冰霜的冷,在灵力加持下,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传遍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云隐宗鹤玦,请无极宗停云峰容祈赐教。”   话音落下两秒不到,玉帘后走出一道身影,白衣利落,肩上压着一块银青色襟珮彰显身份。少年半束马尾,看上去比鹤玦还要小一些的年岁,生着双殊异而瑰滟的蓝眼,无波无澜地垂视着试剑台中的鹤玦。   “这是试剑大会。”   “鹤玦,我是个阵修。”    第306章   “我知道你是个阵修。”鹤玦站在台下, 目光看似落在容祈身上,实则是注视着他身后立于玉帘里三步之外、影影绰绰的削薄人影身上。   “我不欺负人。”鹤玦淡声,“我的修为压制三成内, 不出任何剑招只用基础剑式,左手持剑同你比试, 碰到彼此左肩便算赢, 保证不会伤到你半分。”   “容祈。”鹤玦用拇指推出玄剑一寸, 眸色沉冷地看着容祈,“你应还是不应。”   那就打吧。   容祈唤出翩跹来, 流霰青芒裁开空气, 霜色月光凝作实体, 少年御着银青色灵杖轻灵落到试剑台上, 衣带轻扬, 银绫翩飞。   云袖翻涌如雪浪拍岸的刹那, 鸦青发丝垂落间,衬着那张皭白清冷的脸,像是自九重云宫坠落的司雪神官, 皎皎不染尘, 连衣褶里都藏着未化的琼琚碎玉。   鹤玦清楚听到台下传来几道窃窃私语:   “这就是灵枢君新收的那个弟子?长得这般好看, 怎么先前没人说啊?”   “人家那叫低调好吗…这弟弟看着年岁还小, 要是再长几年,这修真界美人榜前三必有一席之地。”   “别的不说,停云峰这几位的脸是一个赛一个好看啊,无极宗那位小师叔我见过,也是好看的嘞。”   “我还是更喜欢这个,他的眼睛真的很漂亮。”   鹤玦端详几秒那张脸,哪怕因为年岁尚小还有些稚秀感, 却已然生得叫人挪不开眼的漂亮。   尤其是那双蓝殷殷的眼睛,虹彩浅淡,清透如镜,在天光下却呈现一种极其瑰滟的渐变色泽。   不带什么情绪、冷冷淡淡地望过来时,又有种叫人背脊发凉的空冷谲丽。   灵犀便是瞧上了这幅皮相?   否则鹤玦想不出鹤灵犀看上这小子什么地方。   一个天资稍微好点,皮相出众了些的脆皮阵修,连保护鹤灵犀做不到,又如何配站在他的灵犀身边。   更何况。   鹤玦闭目,回想起这段时日反反复复的梦境片段————   满目鲜红刺目里,鹤灵犀浑身是血地躺在他怀中,大口大口咳出血来,闭目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鹤玦,我不欠你了,我们就此两清。   鹤玦被这段梦魇折磨得夜不安寐,一闭目便会出现鹤灵犀那张惨白又焮艳的脸,叫他好几次修炼时都险些走火入魔。   此次前来无极宗,他就没想过鹤灵犀不会跟他回去的可能。   在容祈身上看到鹤灵犀的绣迹时,他就已经起了杀心。   他一手养大的妹妹,怎么能同旁人在一起呢。   既然灵犀看中的是对方这张脸。   鹤玦抽出剑,身形消失在原地。   那他就毁掉这张脸好了。   ……   玄色剑锋劈开浓雾,破掉用于障眼的雾阵时,容祈正好将最后一枚冰玉嵌入阵法中间。直往面门袭来的剑气激得他发带崩裂,鸦青色发丝在罡风中飞扬,少年的眉眼间闪烁着琉璃色阵魄。   “容祈,把灵犀还过来。”鹤玦握着玄刃自寒雾中一步步逼近,手中长剑被雾气淬得寒芒凛然,脚边碎石被剑气绞成齑粉。   容祈面无波澜地后退半步,后跟精准点在方才测算出来的巽位阵眼。袖中绫带无声垂落,在试剑台上勾出蜿蜒繁复的阵纹。   鹤玦的用词让他觉得分外好笑:“还给你?鹤玦,你把鹤灵犀当什么了?”   他的物件还是他的妹妹?   话音未落,玄色长剑已然袭来。容祈轻飘飘躲过第一道剑光,削去他几根发丝;第二道剑光斩断他手中的软绫......待到第七道剑光时,容祈后背已抵上冰冷山壁。   剑锋刺入肩胛的刹那,容祈对鹤玦轻轻挑起唇角,弧度很浅,冰冷而嘲弄,溵蓝眼眸无波无澜。   “鹤玦,你太小瞧我了。”   霎时地脉轰鸣。   三百六十枚冰锥咒符同时亮起,将试剑台四方霎间照得雪亮刺目。地面瞬时冰封千里,七道剑影在镜面般的冰层上互相折射,把鹤玦困在剑笼里。   “确实有几分小聪明。”   ————他的剑锋被玄冰牢牢锁,容祈用自己剑气为引,把整个试剑台都炼成了锁剑阵。   但终究只是一个金丹而已。   鹤玦漠然地想。   “但也不过是雕虫小技。”鹤玦并指抹过剑脊,随之漾开的剑气震得冰层裂出道道细纹。却在冰屑纷飞间瞥见少年清冷如霜浸的眉眼,染血的手指闪烁着银青色灵力,轻抚过阵法边缘、鹤玦未曾见过的古老阵符。   “雕虫小技吗?”青颐化出的银青色长剑同鹤玦的剑擦出一道火花来,容祈同样没有用任何剑招,手腕一挑一转便化解了鹤玦戾气愈重的剑势,“那请云隐宗少宗主试试,多久能走出我这雕虫小技的幻阵吧。”   鹤玦蹙眉。   倒是他大意了。   先前还以为容祈只是用他的剑气作引制成锁剑阵把他困在其中,现在看来却不尽然。   容祈布下了双重阵法,锁剑阵只是一个障眼术,意在把他引入第二重幻阵里。   容祈明明有本事能躲开他的剑,方才那一下却生生捱下不躲不让,目的为的便是让他踩着提前布下的阵印开启专门针对他一个人的幻境。   锁剑阵崩裂的玄冰碎片在空中凝滞,折射出十七道扭曲人影,每一道都有一双已然变得赤红却未曾被主人察觉的血瞳。   鹤玦握在手中的剑柄突然滚烫如烙铁,那些碎在他剑刃下的冰晶化作玄青色磷火阵符,顺着剑身像是锁链一般缠在他持剑的右手上。   他方才那七步,每一步都精准踩在容祈预先镌刻的阵纹节点上。   十七幻夜阵,幻境类灵阵巅峰的造物,阵纹由三千缕心魔织就,如暗室中无声蔓延的蛛网,专伺人性最脆弱的裂隙。   入阵者踏过前七步阵印,恰是阵眼吞噬生魂的倒计时。阵法开启后,在十七重虚实交错的镜渊中,你会亲手剥开自己最隐秘的恐惧,如同剥开一颗层层溃烂的果实,直至灵台最后一点清明化作镜面裂痕里的尘屑。   十七幻夜阵,是灵枢君温行晚的自创阵法,八阶大阵。   如果容祈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金丹期阵法师,那必然无法开启。他方才确实用系统能量转换了灵力布下了十七幻夜阵。   如果鹤玦按照承诺,只用三成修为同他打架的话,哪怕换了右手,容祈不会动用半分系统能量。   是鹤玦食言在先,被杀意和戾气逼得入障而无所察觉,后面的剑招一步比一步凌厉,招招都是冲着他的命门去的。   那他又何必留手。   容祈挑开鹤玦的剑,杀机极重的剑气连他的衣角都未碰到半分。   “鹤玦,你这第八步,踏的是惊门死位。”少年染血的白衣在阵风中鼓荡,脚下绽开蛛网般的银纹。以他手心的青颐为中心,漾开层层银青色涟漪状光芒,拂动少年的发梢,勾勒出完整的阵图轮廓。   “鹤玦,三百六十周天星辰里,贪狼星辉最易牵引心魔。”   暴烈剑气在看似如水波一般柔和的银青色阵芒中凝滞,四周景象如同被水泡扭曲的壁画。鹤玦看见自己斩出的剑气诡异倒流,漆刃映出的面容竟变成鹤灵犀那双凝着哀意、悲绝至极的眼睛。   脚下冰层裂痕中涌出无数雪色灵力,像是柔软的白绫,又像是苍白手臂,捆着攥着鹤玦坠向重重梦境———   十几年前那个雨夜,他从死人堆里翻出一个尚存一息的婴孩,带回了云隐宗。   闭目之前,鹤玦意识到,怕不是从第一道剑光劈开雾阵起,他就已经踏入幻阵魇笼里。   ……   台下之人只观得试剑台上浓雾一片,境界低于化神境的人用灵力覆眼都无法看清浓雾之中的两人到底是个何情形。   直到浓雾里亮起一盏淡青色的莲花灯,紧接着是第二盏,第三盏。   每亮起一盏,就说明被困在阵法中的人跌入更深一重的梦境。   坐在观看席主位的尤鉴山眼中闪过一丝讶色,“这是行晚所创的十七幻夜阵吧?这孩子才多大,就能画出八阶大阵了?”   “小六的眼光,你还不信吗?”谢镜合瞥了眼后方的应周徊,“若是没点东西,能被小六留在停云峰?”   “也太厉害了些。”尤鉴山摇摇头,“这孩子和小六一样,秘密很多。”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拜师大典那天尤鉴山有事不在,后面也没和容祈打过照面。只知道他小师弟替五师弟收了个弟子,于阵修一道上的天赋不逊色于当年的温行晚。除了去清明殿上课外基本不下停云峰,是个行事作风极其低调的孩子。   “容祈,祈祷的祈。”谢镜合端起茶杯抿了口,“这孩子性情不错,你见到他第一眼,便会明白小六为什么喜欢他。”   “如果不是小六护得紧,我都想让他到栖霞峰住一段时间了。”   这话让尤鉴山表情一瞬微妙起来,欲言又止,这位无极宗宗主最后还是在师姐面前闭嘴了。   他其实很想说,你要是敢把小六他对象带回去,你家那位怕是明天就有机会跑路了。   尤鉴山看着少年自浓雾中走出,步伐轻缓从容,即便肩头绽着血迹,发丝垂落如缎如瀑,却也半点不显狼狈。   他朝着观云台方向行了个折柳式弟子礼,染血的指尖划过卷宗时在宣纸上洇开朱砂印记,惊得登记弟子手中墨笔坠地三尺:“我赢了。”   “这个试剑台布下幻阵,一时半会都用不了。麻烦着人看顾一下,不要让人靠近打扰,等燃到十六盏莲花灯时,再来找我解阵。”   “好、好的。”   尤鉴山看着他提在左手的银青色长剑,转头看着谢静合:“这孩子不是个阵修吗?”   “主业阵修,副业剑修。”谢静合敷衍一句,啧啧摇头:“也不晓得云隐宗那位鹤少宗主怎么得罪小祈了,居然画出十七幻夜阵,这可叫人比死了还难受啊。”   “行了。”谢静合斜了眼尤鉴山,“还不快下去给小祈撑个腰。”   云隐宗那老东西已经杀到容祈面前了。    第307章   “不知犬子和小友结了什么怨。”足足比容祈高出一个头的云隐宗宗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两道浓眉不怒自威,即便收敛了气势,也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既要用十七幻夜阵来困住他。”   鹤铸扫了眼少年左肩上晕开的血花,“犬子在比试中伤到小友, 我先代他赔个罪, 上等的治疗药晚一些会送过来, 保准小友半个时辰内恢复无虞。”   “不知小友能否看在两宗交情的份上,替犬子解了这幻阵?” 鹤铸凝着那双清净冷透的蓝眼, 生出一种莫名的不适感来。这双眼睛生得属实是妖异了些, 漠然到没有半点人气儿, “事后我必定亲自压着他上门道歉。”   容祈看着五官同鹤玦有着五分相似的男人, 身骨清挺笔直, 半点不受对方身上气势和威压所影响。他摇摇头, “抱歉,解不了。”   鹤铸皱眉:“小友是何意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阵法师解不开自己布下的灵阵。”   浓雾中的莲花灯已燃至第七盏,银青焰火灼灼, 颜色比先前的花灯阵火来得都要明亮, 焰心隐隐透出一丝蓝来。   这是陷阵者灵识入障的表现。   听容祈简述完其中缘由后, 鹤铸脸色微变, 还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鹤玦心性坚韧专一,克情克欲到近乎无情,剑心素来稳固,怎么可能会被幻阵困住才堪堪半柱香的时间便入障了?   入障必然是道心不稳生出了心魔……可鹤玦又有什么所求不得,所念不忘呢?   难道是———   鹤铸的脸色几经变幻,沉声:“我倒是还知道一个可以破阵的法子,只是要委屈一下小友了。”   说迟时那时快, 鹤铸袖中罡风骤起时,空气中忽现裂帛之音。破妄剑裹挟着锋凛剑势而来,将鹤铸鬓角发削落三寸。   容祈看着立在他身前,衣饰上具镌刻着长极九转纹的男人,提着青颐微低颈项,“宗主。”   “客气了,你该喊我师叔。”尤鉴山看着阴晴不定的鹤铸,面容冷峻,语气冰冷:“取布阵者的心脉精血破阵,鹤宗主,好打算啊。”   这分明是拉着阵法师同归于尽的最后手段,现在却被鹤铸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对一个小辈使出。若是尤鉴山的动作稍慢半秒,容祈此刻怕是被鹤铸生生用手穿了心脉取血,连生死都尚未可知。   “分明是贵宗少宗主自己技不如人输了比试,道心不稳身陷幻阵中,现在却要用如此下作手段让我师侄给少宗主解阵,请问鹤宗主,这是何道理呢?”   鹤铸自知他不可能在尤鉴山手下取到容祈的心脉血,脸色愈发难看,语气也不太好:“那请问尤宗主,贵派弟子在比试中用出十七幻夜阵,又是何意?谁不知道这是专噬灵识的幻杀阵?”   “不为何意,此非怨仇,实乃生死,只为自保。”少年的霜蓝瞳孔现出第七盏幻夜莲灯骤然转青的焰心,这是灵阵和画阵者共感的表现,他的声音愈冷:“少宗主既说三成灵力,不伤我分毫,为何穿我肩骨?既言左手持剑,为何又换了右手直取我命门?”   “鹤宗主诘问我为何用十七幻夜阵,我倒是想问问鹤玦,我和他无冤无仇,为何在比试中对我痛下杀手,招招杀意毕现?”   “他死不了,十六盏幻夜灯燃起时,我自然会过来给他解阵。”银青色长剑在少年手中化为笔簪,容祈把散落的青丝挽了个最简单的半髻,溵蓝眼眸清冷如霜浸,“如果鹤少宗主的灵识,能撑到十六重梦境。”   “还有。”少年轻扯唇角,“十七幻夜阵不过梦渊入口,真正困住鹤少宗主的...是他亲手给自己种下的心魔种。”   “我身上还有伤,不便作陪,先行告退。”   尤宗主不动声色瞥了眼少年离开的背影,想真不愧是一家人,这性子,和小五是真像。   鹤铸面色铁青:“尤鉴山!”   “我师侄是什么意思,那无极宗便是什么态度。”尤鉴山把破妄剑归入鞘中,语气平静:“贵派少宗主违约先伤我宗弟子在先,我师侄迫不得已祭出十七幻夜阵自保,一来一往在我眼中算扯平。”   “倘若鹤宗主不满意这个结果,两宗要断交,那请便。”   ————   “阿容!”容祈一下台,鹤灵犀便焦心迎上来,“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哪里?”   “我没事。”如果不是不太方便,容祈都直接催动系统能力愈合伤口了。他摇摇头,“一颗丹药便可疗愈,不用担心。”   他看着不知何时回到鹤灵犀面上的银饰面具,唇角轻弯,“还记得戴面具。”   “不戴面具的话会被鹤宗主认出来的。”鹤灵犀仔细端量着容祈有些苍白的面色,还是有些不大放心,“现在就去疗伤吧...不要留下后遗症才好。”   容祈拦住他要来查探伤口的手,摇摇头示意自己当真无事,“不问你哥哥吗?”   “......”鹤灵犀这才看了眼浓雾弥亘的试剑台,以他现在的灵力根本看不清幻杀阵中的情形,“阿容会杀了他吗?”   不待容祈回答,鹤灵犀先说:“你不会的。”   笃信的答案,又像是自言自语。   他把发颤的手指掩到身后,血色淡薄的唇弯出浅淡的弧,故作平静:“知道阿容会留我哥哥一条性命,我为什么要问呢?”   容祈轻叹,装作没看到对方遮掩的动作。   “其实在意他和恨他这两件事,并不冲突。”容祈说,“灵犀,那道灵阵并不会真的困住鹤玦的灵识。你哥哥生出了心魔,在幻阵中大梦十六重走这一遭,对他来说并一定是坏事。”   即便鹤玦走完这十七重梦境,幻阵也不会绞杀他的灵识。   “心魔?”到现在都没有和鹤玦碰上面,并不知他现状的鹤灵犀茫然地重复过这两个字眼,有些不可置信:“你说,我哥哥生出了心魔?”   他的第一反应和鹤铸一样:鹤玦生出了心魔?怎么可能?   容祈:“恩。”   意识到什么,鹤灵犀怔怔看着容祈:“鹤玦的心魔,是因为我吗?”   “是。”容祈不作隐瞒,声音清淡无澜:“但你不必为此自责。”   “这是鹤玦合该承受的。”   什么意思?   鹤灵犀还要再问,旁侧传来一道温润声线:“阿祈,先随我回去疗伤。”   应周徊在一旁等候多时。   “一起回停云峰。”容祈并不放心把鹤灵犀留在外客云集的山门里。   鹤灵犀心下有些乱,随口应下:“好。”   ......   青年掌心凝着楝紫灵力,轻抚过少年左肩血肉模糊的刺穿伤。几个呼吸的时间,触目惊心的血洞愈合如初,只剩下洁如新雪的瓷腻皮肉。   “好了。”应周徊给容祈拢好里衣,又细致地把掖在衣衫里的发丝撩出来,“晚膳想吃什么?我去准备。”   “应周徊。”容祈拽住他的衣袖,松松拢住的里衣又因为这个动作滑落稍许,露出一截纤秀漂亮的锁骨来,“你不要生气...这点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阿祈。”应周徊抽出自己的衣袖,在少年怔松、失落还未攀上心头前,牵住他的手,“你现在是血肉之躯,无法调节痛感,即便于你而言是轻伤,但被肩贯穿肩骨的时候,你不疼吗?”   “还好”两个字在容祈唇边转了圈,被他换成:“是有一些。”   其实...没有取出系统核心捏碎时,十分之一的疼。   但说出来应周徊估计更要生气了。   “下次不会了。”容祈自觉不会哄人,只能轻轻捏一捏应周徊的手心,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软和一些:“再有这种以身作引的情况...我一定事先和你说。”   “我会好好保护自己,尽量不受伤,也不让自己疼。”   他把手撑在榻上,微微仰头看着应周徊,漆润绵密的青丝散在身前,衬得那张脸愈发小。少年的面上一贯是清淡无澜的,可那双殷殷蓝瞳里,却又多出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来。   “应周徊,你真的舍得生我的气吗?”   少年音色如冰晶坠入琉璃盏,偏在尾音处勾出一弯新月弧度。倒映着烛火的瞳孔恍若月华流淌的寒潭——这般无垢情态裹着致命惑意,偏他问得如同讨教学问般端方清正。   有时候,撒娇的话用清凌凌的调子道出,杀伤力更是翻倍。   尤其是,说话的人撒娇而不自知。   真的……应周徊喉结轻滚了下。   叫人招架不住。   “阿祈何时学会这个的?”应周徊轻叹,“和你先前那几个宿主?”   “关他们什...”未尽之言被碾碎在唇齿间,雪色眼尾洇开薄红。   原就拢得松垮的里衣被应周徊轻而易举剥下,像是拨开最后一层笋衣似的,露出里头融白细嫩的春笋来,唇舌覆上,齿刀轻合,轻而易举便尝到鲜润清甜。   “你别...”容祈有些难受地推了一下埋在身前的脑袋,眼梢红红的,簇睫湿漉漉地黏在眼尾处,像是被雨水打落的黑凤蝶。   “好。”埋首的人含糊应了声,他的手被扣紧,沉甸甸的热。   哪里好了......溵蓝眼眸被似痛苦似欢愉的水雾浸润,用手背抵住唇,这才止住将将要溢出口的甜腻喘息。   他是让应周徊松口,不是让他换一边。   但显然现在再说,也来不及了。   ......   “不吃晚膳了吗?”双腿一凉,被褪去里裤的少年哑着声音问,浸了点侬软鼻音:“应周徊,我还饿着呢。”   “先用别的。”粘稠冰凉的墨色蛇游上他的大腿,稍稍勒紧软腴丰白的皮肉,在影笼昏沉的光线里泛出盈腻光泽。   稠影得寸进尺的往上,缠得愈紧,少年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又被不知餮足的妖类尝去。   “夜宵...”应周徊低头含住已然被吮得饱满充血的耳珠,托了下掌心清瘦柔韧的腰,两人几乎融作一体,“请阿祈吃更好的。”    第308章   接近亥时末时, 容祈才吃上晚膳……啊不,夜宵。   一大碗热腾腾的汤面下肚,被翻来覆去折腾好几次的容祈这才感觉稍稍活过来一些。   他起身时随手披错了应周徊的外衣, 长出一截的袖子松松折起几道,堆叠如雪浪的手腕处, 赫然蜿蜒着霜青梅枝——那是方才应周徊妖纹未褪时留下的釉里红。   鸦青长发泼墨般垂落腰际, 愈发衬得颈间碎玉似的齿痕惊心, 偏他抬眼时睫羽还凝着未晞的月魄。乌发白肤间,那双溵蓝眼眸清凌凌地一盵, 眸光流转间恍若月下未散的春雾, 只消这么轻落一眼, 便能轻而易举勾出人心底最隐秘阴暗、不可言说的欲望来。   应周徊的目光在那两片殷红潋滟、润着层薄薄汤汁的唇上多停了两秒, 等容祈咽下最后一口汤, 把早已备好的水果推过去, 又捏了个诀把两个空掉的汤碗送去厨房清洗。   雪白多汁的梨块盛在琉璃盏中,入口鲜脆清甜,很是解腻。容祈咬了两口, 忽的想起应周徊今日邀请自己的事:“你不是说要邀请我一起去看烟火的吗?”   “这几日晚间都有烟火, 推到明日可好?”应周徊轻弯眼眸, “今日算我食言了, 明晚给阿祈送赔罪礼。”   “恩?”容祈嚼着梨块,“赔罪礼倒也不用,我今日也没什么心情下山逛集市看烟火。”   小应师叔眯眼轻笑,眼尾挑得儇薄又温润,“那还是要的,是我食言在先。”   “那随你。”容祈咬下第三块雪梨,咽下后道:“我在想, 为何楚少玙会完整想起一周目的记忆,但鹤玦却是残缺不全的呢?”   “他们会想起来,也不全是因为我之缘故吧?”容祈叉起一块喂到应周徊嘴边,幅度很轻地侧了下头,眸光泠然地看着应周徊,“小师叔,说说吧,一周目我碎了系统核心之后的事情。”   应周徊咬下喂到嘴边的梨块,慢条斯理嚼完咽下,温和的商量语调:“可以不全说吗?”   “可以。”容祈并不计较这个,“说鹤玦和楚少玙相关的部分就行。”   “……”他应得这般利索痛快,小应师叔又有些不痛快了。应周徊保持住微笑,“只是三个失了道侣的疯子,在天地间寻找复活之法时,不约而同做了一些疯事。有的伤了灵识,有的损了念魄,又有人给自己下了乱七八糟的禁制,这一周目的灵识记忆觉醒时,自然便有些副作用了。”   难怪一个醒来时便入了障,状若癫狂把人强行用蛊和自己绑在一起;一个生出心魔,轻易迷失在十七幻夜阵中。   见容祈垂睫思忖,久久不语,应周徊轻攥手指,“阿祈这般担心不相关的人,不问一下我吗?”   “……”光影曳动间,容祈掀眼淡淡觑了他一眼,掀起眼帘,霜雪般的眸光落在应周徊身上,虹膜清透如冰鉴,疏淡地映出对方的轮廓。   “疯得最厉害的那个,不正是你么?”玉箸似的指尖轻叩案几,“纵使我问了,你当真会说?”   不问要不高兴,问了又不说。   怎么这般难伺候?   容祈站起身,青玉盏中银焰微颤,映得他侧脸忽明忽暗,“我现在就在你身边,不需要用什么东西强行绑定在一起,也不用担心我会跟谁走了。”   每次缠着讨要好处,翻来覆去变着法子的折腾,他基本也没阻拦过,都任由着应周徊去了。   “应周徊,你还要多贪心呢?”   感觉到那些东西又开始不受控,蠢蠢欲动要发作。应周徊闭目几秒,克制着眼眸异化。雪青虹膜在光下像是浸在冰砚中的玉,玉色通透而润,泛着璘璘潋光。   “阿祈,我先前便同你说过。”他摩挲了下少年的腕心,“妖这种生物,都是得寸进尺,求索无厌的啊。”   轻到近乎鬼魅的尾音消弭在骤然贴近的呼吸间。容祈倏然后仰,发间银链撞出碎玉清响,却在瞥见对方眼底的墨色时顿住。素白指尖将将要抽离时,已被攥出绯色痕印。   “此刻我在你身侧。”他任由人将指尖抵在颈侧搏动处,一下一下摩挲着,轻柔又黏腻。声音似昆仑巅终年不化的雪:“何需锁链,何惧离散?你那些试探......”   鸦色睫羽轻垂,“还不够吗?应周徊。”   应周徊指节泛白,忽将脸埋进他掌心。妖异竖瞳在阴影中明明灭灭:“阿祈可知,妖物贪欲如同附骨之疽?”   温热的吐息掠过腕间青脉,”要你眼中唯我,要三魂七魄都烙下印记。生同衾死同穴,时时刻刻都不分离才好。”   话至末梢已近呢喃。   “生同衾死同穴那是合过籍,签过同心契的道侣才会做的事情。”容祈看着青玉盏中燃动的银白焰火,眸色微惘,“前前后后,我看过许多恩爱眷侣,也有最后相看两厌的怨偶,但我仍不是很明白,喜欢这种东西,到底是什么。”   “没有喜欢...只有怜悯和两分特殊对待,也能结为道侣吗?”   容祈掰起他的脸,没怎么费力就抬起,力道轻得像接住一片雪,“应周徊,我分不清。”   “应周徊,你很好。”瓷白指尖一点点摩挲过妖泛着鎏紫妖纹的眼梢,鸦色长睫在眼下投出残月状的阴影,“这里的一切都很好,但我不会留下来。”   他仰头望向檐角铜铃,冰蓝虹膜流转着星轨般的光晕:“你愿不愿意......”   尾音忽如断弦般坠地,青瓷盏中倒映出他骤然抿紧的唇线。   还是算了。   不要问了。   不要问了。   柏弥大人说的没错,不要去问结果,贪得半响欢愉,已是最好的结果。   早就料定的念头,为什么这次浮现在脑海中,却有些疼呢?   容祈预备松开手,只是才动下指尖,便被应周徊牢牢攥紧,力道重得他骨头都有点疼。   应周徊妖瞳裂成细梭,腕骨暴起青筋将人抵上桌案,吐息却温柔如春蚕啮桑:“你连问都不愿意问,就这般不信任我吗?”   “你怎么知道,我给你的回答一定是你不想要的答案呢?”   指尖抚过少年薄软腴腻的后颈肉,“先前你利落剜心,未经我同意抹去我的记忆,如今连问句’要不要同走‘都吝啬?”   语调轻缓平静,并不显得咄咄逼人,却有种叫人骨头缝都生寒的凉浸感。   风雨欲来。   他好像真的让应周徊生气了。   容祈久违地生出一点无措来,他感到些许茫然,又隐隐约约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心口处泛起阵阵抽疼,并不剧烈,却难受得让他忍不住蜷起身体。   他听见冰川断裂的轰鸣,还有精密运转的齿轮乱调的声响,那阵抽疼化为绵密如针砭的疼,胸腔某处像是破了个口子,不断冒出空洞洞的冷意,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不管是悲痛还是喜悦,经流过身体后,便被这处望不到底的窟穴吞噬,无法再被心脏和大脑捕捉到。   冷意在血管结冻出冰碴,让思维也跟着变得凝滞。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冰蓝眼眸中的无机质感更甚,空恹恹的,像是脆白易碎的漂亮瓷偶。   苍白的唇瓣翕动着,吐出的话却像格式化失败的残章:“我...没有不信任你。”   “我......”容祈久久说不上话,冷意在四肢百骸里游走,连思绪也似覆雪千里的苍茫霜白。仅存一丝的意识,让他后知后觉想,自己的系统意识好像出了点问题。   他现在是人类的躯壳,人类该是有七情六欲,悲欢喜怒的。   但是电子数据怎么会有呢?还是说,他的情感模块和这个身体匹配时出了问题?   他的思绪愈钝,系统意识机能全部停摆一般,连感知都变得很模糊。   双唇贴上柔软的触感,比他烧热一些的温度,小心翼翼的、温柔细致地含住他的下唇。应周徊的脸在视线里放大,容祈慢了足足几秒才反应过来,是被应周徊亲了。   对方的舌尖并没有探入,细细描摹着姣秀漂亮的唇形,直至温凉的唇瓣被舔舐的温热,才稍稍退开一些。   “抱歉。”应周徊轻叹,克制万分地抚了下他的脸,“阿祈,是我太心急了。”   应周徊复而吻上,有些空冷的瞳仁轻缩了下,舌尖推来一粒裹着血珠的冰魄,顺着相贴的唇齿渡了过来,口腔中漫开冰雪的气息。   “对不住。”应周徊退开,捧着他的脸,面色有些苍白,“早该还给你的。”   容祈怔怔地望着他,视线慢慢变得模糊,雾色浸染弥漫,脸颊也润上一点湿漉。   他才意识到。   他哭了。    第309章   记忆如雪崩般灌入灵台, 纯白将将倾覆时,被一层冰糖片似的剔透薄蓝能量网滤成柔和淅沥的春霖,在缺涸多时的记忆荒原绽出大片白昙。   容祈看到, 自己半透明的指尖没入应周徊胸膛,析出星砂般的数据流, 清透的霜蓝流光顺着血脉游走, 系统本源化成的灵髓, 修补着对方破碎的妖核。   可他实在是太虚弱了,这点仅剩的系统能量, 根本不足矣完全修复应周徊的妖核。   “够用了...”他看着腕间迸裂出珐琅质地的细密冰纹——那是过度调用系统能量引发的维度崩塌。   酰紫妖痕从应周徊脸上一点点褪成淡青脉络, 宛如风化的古瓷釉彩。萦绕在眉眼间的苍白死气也因新的生机注入被驱散。   容祈拼着最后一丝气力, 轻轻将额头抵住对方心口, 明确感知到胸腔里虚弱却规律的脉搏后, 紧绷的身形终于松垮下来。   倏地他飞快偏过头, 以手掩唇,蝴蝶骨因为呛咳轻颤,像是奄奄一息的白鸟伶动骨骼尽碎的羽翼。焮艳刺目的鲜红从指缝溢出, 染红素白手指。   眼皮越来越沉…但是还不能睡啊, 少年的身形摇晃一下, 用手撑住, 染血的指尖闪烁着最后一星银蓝数据流,像是风雨中摇曳不止、随时要熄灭的虚微焰火。   “对不起。”   他轻声呢喃,霜色睫羽覆下,敛去眸中的雾色。   【解绑仪式正式启动】   【记忆格式化进度97%...98%...】   瞳孔泛起冰裂纹理,每道裂痕都在吞噬过往画面。   他又咳出一口血来。   应周徊,对不起。   答应你的事情,我还是没能做到。   明水春三月启封的梨花酿, 还有朱雀桥头的白桃酥......恐怕都只能让你一个人去了。   ……   析糖一样薄透的记忆碎片,被冰蓝流光一点点裹住,吞噬,溶解,最后化为星雾萤芒,消融在银色数据流中。   灵台中忽起千山雪。   天地顷白茫茫间,少年站在那里,身形纤薄,银发白衫,几乎要融碎在风雪中。广袖灌满朔风,在漫天雪色里像是盈透脆白、摇摇欲坠的白鸟。   少年距离他只有咫尺之距,却又好像隔了很远。濒死一线的白鸟轻盈地落在他面前,同他做最后的告别。   他抬手拂去对方眉间雪粒,指尖温度比月光更薄。少年怔了下,声音尾音碎在渐盛的风雪里:“应周徊。”   “抱歉,我要失约了。”   睫上冰花簌簌坠入应周徊掌心,竟烫得似淬火铁屑。   「我赠你新生和自由,祝你往后纵意无缚。山水一程,无需再相逢。」   “再见。”   话音落地时,冻翼白鸟碎作漫天鹤羽似的数据流,消散在风雪中。   ......   那种像是心脏被生生挖走的尖锐凿疼让应周徊本从虚构的意识境里徒然惊醒,可记忆已如溶进水中的糖片,化散大半,剩余那一星半许的甜意也将要溶解。   应周徊鲜少生出如此剧烈鲜明的情绪来,惊愕的,愤怒的,恨拗的,焚成一把灼烈的火,烧得苍白的眼尾都蔓开异样的红。   “容祈,你答应过的。”   纵是指尖用力到痉挛,他也无法动弹半分。修复一半不到的妖核和破碎的丹田凝聚不起半点灵力。他现在的状态,也只是堪堪从鬼门关被拽回而已。   “骗你的。”少年揩去唇边的血迹,面色比落在鬓边的银发还要清透,像是被使用打磨到极致的薄瓷,蛛丝般的霜蓝细纹自下颌蔓延上脸颊,似釉迹,又似碎痕。   银青血管在他近乎透明的皮肤下忽明忽灭,恍若冰层下濒死的萤。   他的喉间溢出两声轻飘的笑音,唇角挑起的弧度淡薄又锋利,那双冰鉴一样的蓝眼像是被打碎的玻璃珠,星屑一样的数据流在其间流淌,光芒渐熄。   少年最后望来的眼神,是把淬了百遍又折断的剑,刃尖却又凝着经年不化的春月烟水。   “应周徊,我骗你的啊。”   “我这么一个辜负真心的大骗子,也不值得你再惦记对吧。”   “不过,也是最后一次了。” 透明的指尖泛开微弱的银蓝光芒,缓缓伸到他眼前,“应周徊,别记了。”   应周徊,别记了。   最后一丝糖片,化在冰冷的数据流里。   应周徊咳出一大口血,心口恍若被白鸟羽毛剜出个空荡荡的窟窿,呼啸着灌进九百个没有春信的寒冬凛风,血骨模糊的剜疼。   【系统编号00R7-0112-09,和宿主「应周徊」,正式解绑。】   【任务判定:失败。】   ——————   后来呢?   应周徊并没有把他沉眠之后全部的记忆都给他,容祈不知道应周徊是如何拼凑起他已化为碎屑的系统碎片,又是如何修复好已成废铁的斩羲剑,寻找复活他的办法,这一找就是七百多年。   可是......纵是摘了往生花作引,回魂灯燃了五百年,沉眠在极境盐冰海中的少年也没有半点要睁眼的迹象。   容祈的系统意识消散后,应周徊取了一半这个世界的文明轴心埋入他空荡荡的系统核心处,这才保住他的能量体没有消散。   一千两百多年过去了,他的道侣还是没有半点要苏醒的迹象。应周徊不耐烦了,准备再次深入世界里层,把剩下的一半轴心也弄走。   拦不住这尊大杀神的管理员瑟瑟发抖地护住轴心和上级反馈,上级也表示无法,要是能拦得住当初也不会让他弄走半边文明轴心了。   但放任应周徊毁掉这个世界,那必然也是不行的,上级只得苦兮兮请出老大,劳他去隔壁穿书局走一趟。   因着捅出了“穿书局 第一部第二部擅自跑到其他管理局隶属世界窃取能量,篡改命轨线这个事”,两方已经很久没有来往了。这位老大忍气吞声好说歹说,割肉又放血的,这才请动柏弥走一趟。   见到应周徊第一眼,柏弥惯例先揍了他一顿,下手极重,如果不是看在他的妖核是容祈拼着最后一点能量修复好的份上,柏弥少说也要碎出一点裂痕来。   应周徊知道即便取了剩下那一半的世界轴心也无法让容祈醒来,他此举,也只是为了引柏弥走一趟而已。   柏弥要出气,那就让他出气好了,他只要一个答案。   应周徊揩去唇边的血迹,冷静拔出擦着妖核贯穿心口的长剑,语气平淡而笃定:“柏先生,你已经找到办法了,是吗?”   柏弥冷眼看着他,越看越觉方才下手还是轻了。   他也不说办法,只冷淡道:“回魂灯和小七的系统能量体我要带走。”   沉睡在冰层里的少年唇色比新雪还淡,回魂灯暖光映在他睫上,竟照不出一丝阴影。   “他能醒来吗?”应周徊也不催动灵力愈合伤口,任由心口的血洞汩汩涌出暗红,翻卷的皮肉边缘泛着铁锈色。   色泽清浅的雪青色虹膜已全然化作泼墨般的稠紫,连眼白也不余半分,像是被人剜去眼珠填入两汪浓沉夜色的渊薮,此刻正倒映着冰棺里少年苍白的轮廓。   “不管能还是不能,都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柏弥忽然以刃尖抵进他伤口,应周徊毫无痛觉般,任由柏弥在血肉模糊处碾出森森白骨。   被焮色染红的剑尖划过妖核上霜蓝纹路,“小七用最后的本源能量替你修补时,这里的裂口比现在深三倍。”   柏弥扯了下嘴角,红瞳被杀意淬得鲜亮,恍若淬火的血玉坠入沸腾的汞池,“若不是这妖核里还嵌着他的灵识碎片......”   尾音蓦地折碎,霜蓝流光正从妖核裂纹中渗出,温柔缠上血淋淋的银剑,宛如故人轻握。   柏弥握剑的尾指轻动了下。   就算容祈的死,不是为了应周徊。   他骤然抽剑,带出的血珠溅在应周徊眉睫上,“应周徊,你有什么资格问这个问题?”   他一手养大的孩子,此刻本该在暖煦春光下枕着书卷打盹,阳光会把银发焙成蜜金色,翻书时抖落的墨香都沾着困倦的甜,只消浮散消得半日闲。   等他回去后,家养的名贵猫咪会轻盈地从摇椅跳下,却又在见到他时急急敛住雀跃的脚步。等他唤一声小七后,蓝瞳才会攒起半月似的浅甜弯弧,偎到他怀里,把藏在袖中的新折桃枝递给他。   而不是如今这般——冰封的容颜比盐瓷更易碎,安静的、恹白的、毫无生机地沉睡着。意识散在三千星海里,浑浑噩噩,不知归处。   他的孩子孩子本可做最清醒的局外人。断契的诀别咒就刻在灵台,却偏要燃尽最后三寸霜色本源,将应周徊的命轨斩作断剑。   多可笑啊,连道别都是沉默的馈赠,把自由炼成穿心锁,却将锁匙沉进了冰海。   应周徊,凭什么呢?   柏弥走之前,语气极尽轻蔑和讥诮:“连找我都要通过世界轴心来威胁,应周徊,你就废物至此吗?”   冷笑如淬毒的银针,将最后半句钉入对方灵台:“废物。”   ......柏弥一走,他就提着斩羲剑,杀到管理局面前。   剑锋在青砖拖出蜿蜒血痕,恍若判官笔在生死簿上勾画,眼梢泛开谲紫繁纹的妖类语气漠然:“用半壁山河换张通行令,这买卖你们不亏。”   管理员哪里敢对这个大杀神说半个不字。   他看着案上滚动的世界轴心——那缺失的半个截面正泛着奇异的莹绿。这哪里是交易,分明是恶鬼在黄泉路上强索买命钱。   容祈也是这才明白,为什么应周徊先前会说:“你连问都不愿意问,就这般不信任我吗?”   应周徊早将红线缠在无名指,另一头系着一千多个日夜晨昏,重逢后的每一句言语都是精心算好的暗码。   在他还没醒来前,甚至连个苗头都没有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相随一生的准备。   哪怕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再重逢,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又或许,如果他不来找的话,拿到三千世界通行证的应周徊,会一个一个世界找过去。   总能找到的。   总会再相遇的。   总有某处檐角会落下熟悉的霜息,在如星河般的蓝瞳里,看到故人的影子。   ......   ......   他们的前尘羁绊,比容祈想象的还要深太多,太多。   是初见时毫无好感,最后却宁愿用最后一息生机换得对方平安自由的存在。   是不明白喜欢,所有情感尚还懵懂不识、连风月滋味都未尝过的时候,就生出依赖、想同他走遍四域十洲、共赏四时光景的人。   他的第一任宿主,他不知道喜不喜欢,却足够让他生出欢喜、心愉如春枝迸出第一缕柔碧嫩芽的人。   容祈确实没有想过为了应周徊留在这个世界,但是在事发之前,他曾犹豫过,要不要问应周徊,和他一起走。   停云峰的垂枝樱在月下舒展成绮丽画卷,他盯着白茫茫的圆月,想问问应周徊,等看过西洲的雪浪海,尝过赤水城的蜜渍梅,赏遍四域十洲的光景,愿不愿意和他去更远一点的地方看看?   茫茫星海,三千尘世,还有许多不逊于这四域十洲的地方。   他想问,应周徊,你愿不愿意同我做个伴呢?   他还想贿赂一下应周徊,他们 第九部很缺人,应周徊很适合加入进来,条件随应周徊开...如果想要他的话,也是可以的。   夜露浸透袖口时,他已将手中青玉刻满细密咒文——是 第九部的通行令,亦是私心的邀约函。   如果应周徊应下的话,那他就把这枚青玉令送给他。   那夜他在停云峰那棵红樱的最高处晒着月光,枕着满枝绯云想了整整一宿,攒了很多话想要告诉应周徊,末了想着去煮一碗热腾腾的牛乳茶,等应周徊回来就可以一起喝了。   他们可以喝着鲜甜的、泛着蜂蜜香气的热饮,慢慢聊,慢慢说。   却在天色将将明亮时,收到后台疯狂弹出的红色警告,说他的宿主生命值即将耗尽,请尽快解除绑定关系,以免被监管局发现异常。   比预警更早的是灵台深处炸开的剧痛,宿主命牌裂痕已蔓至心脉。   容祈平静地蹲下身,把碎了一地的瓷盏收拾好,给停云峰下了一层保护禁制,踏着满地落樱残红走进渐蓝的晨雾里。   他想。   那些话…可能没机会告诉应周徊了。    第310章   应周徊同他坦白心意那天, 是个最普通不过的春日午后。   暮春的日光在垂枝樱间酿成蜜糖,纯白的尺玉狸蜷在枝桠间,像是卧了团蓬软轻薄的云。   忽而枝头微颤, 尺玉狸化作人形落地,云袖拂过青石案, 拈起瓷盏里凝着霜花的琼玉酥。   酥点入口即融, 凉沁沁的甜攀上舌尖, 像是含住了半朵正在融化的春云。又在咽下后回盈一点幽淡却绵长的花香,清微甘意在唇齿间久悬不散, 连吐息都仿佛含着琼花。   本来想衔走他指尖剩余半块琼花酥的人改了主意, 贴上被冰点润得鲜红凉软的唇瓣, 尝到一点叫人更为着迷的冰甜花香。   贴近的吻比落樱更轻。   舌尖在微启的唇缝虚虚描摹而过, 近在咫尺的蓝瞳稍稍睁大了一些, 容祈怔然望着骤然贴近的眉眼, 眸中漾起春溪碎冰般的涟漪。   却不是恼怒、害羞、惊悸这种该出现在被袭吻者身上的情绪,只有一层浅淡的茫然和困惑,单纯为应周徊这个举措不解。   等唇上的温热撤离, 他抬手摸了下唇, 声音清凌凌的静:“原来同人亲吻是这个感觉。”   “你的嘴唇, 很软。”容祈把余下半块琼花酥吃掉, 咽下后又补充一句:“贴上去比琼花酥还要软一点,所以你平时是怎么说出跟淬了毒似的话,骂哭那些弟子的?”   应周徊:“。”   绯樱簌簌坠入石案茶汤,容祈忽然倾身逼近,霜色发梢扫过应周徊颈侧眼眸里浮动着将融的春雪,“你吻过旁人么?”   “没有。”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感觉应周徊似乎有一点点……挫败?   “阿祈是头一个。”   “初次给你,倒也公平。”霜羽似的银睫轻抬, 冷浸浸的冰蓝眼瞳清晰映出他的眼眉,“如果你亲了别人还来亲我的话......”   他忽然并指为刃划过应周徊咽喉。   应周徊擒住那截皓腕,拇指摩挲着腕间淡青血管,轻扬眉稍,“这般规矩,是单给我立的?”   “规矩?”忽有雀鸟掠过枝头,惊落花雨如霰,他拈起片花瓣含入唇间,“不过是觉得...凡事都要公平来往才好。”   他喉间溢出声似有近无的叹息。   “这是阿祈挑选未来道侣的标准吗?”   虽然早就预料到了...但小系统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开窍,让应周徊有种路漫漫修远兮的感觉。   少年幅度很浅地侧了下头,恰有暖风趟过,拂起银发和衫袖,头顶樱枝轻晃,落下纷纷扬扬的花瓣雨。   被花枝滤得细碎斑驳的日影,给迤逦在腕间的银色烟水润上层润甜的蜜金色,亦在清泠透彻的蓝泊里,缀上璘碎金箔。   容祈认真思考过,摇摇头,“不算吧,这只是我被你亲了以后,生出的本能想法而已。”   一时安静,只余林间和风窣窣轻响,携着绯樱的甜润和雪枝桃的甘馥,拂动两人的发梢和衣角。   “同我接吻这件事,阿祈不讨厌。”应周徊的目光落在那两片姣秀漂亮的浅红上,“如果我亲了别人,还来亲你,你会觉得反感和厌恶。”   小系统点点头。   “那阿祈喜欢我吗?”   “是想要留在我身边,结为道侣的那种喜欢。”他凝着那双剔透蓝瞳,试图在万顷无波的镜湖里惊起更多漪色来,“风月相关,心愉于侧。”   暮色漫过琉璃盏,容祈望着盏中沉浮的樱瓣,“你倾慕于我。”   平静而笃定的语气,陈述出一个既定的事实。   “你的标准。”泠然冷彻的镜渊蓝湖,仍是不起波澜的静,“或者说,你又喜欢我什么?”   银剑剑穗扫过青砖,在寂静里划出半道血痕似的弧。应周徊轻笑,并不正面回答容祈的问题:“若按你方才的规矩——””他忽然以剑锋挑起少年垂落的银发,“我该剜去所有看过你笑靥的眼。”   拥有情感模块,却从未沾染半点风月色的世外客摇摇头,丝毫不觉自己落下的是铡利判刀,抬眸时眼底凝着终年不化的雪色:“可我不喜欢你。”   稍凉的晚风卷起案上未干的墨迹。容祈望着宣纸上晕开的”归”字,指尖凝霜补全了残笔:“我不恋此间风月。”   骨骼轻盈的白鸟,只是意外落入这个世界敛羽暂歇,终有一天要伶扬起霜翼离开,回到生养他的故巢里去。   他的归处不在这里,也从未生起过留在谁身边的想法。   少年的银发逶迤过满地落英,恍若白鹤振翅时遗落的翎羽。应周徊牵起一缕,缠上指尖,“阿祈随自己的心意便是,我自有追云摘星的本事。”   时日还长,他终会改变容祈的答案。   亦或是追随这只纯白旅鸟而去。   应周徊有的是耐心,守着他长大,亦有自信,白鸟最后栖落于他的指尖,团成蓬松柔软的羽团安枕好眠。   “我继续去练剑。”话落,应周徊俯身,温润柔软的触感在唇角一贴即离。   容祈怔怔看着提着斩羲剑回到庭院中继续练剑的人,以指腹摩挲唇角。   蓝瞳中浮现一层朦胧烟水似的困惑,又很快消散。   容祈咬着第二块琼花酥,点开穿书局内部论坛,选择匿名发帖:   【无意间攻略了书中最大的反派,也是我的宿主,请问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   他和应周徊的过往牵系实在太深,这场往昔梦境又实在是太长了。   容祈看见,风雪茫茫的浛洲城,寒酥簌簌落满青石巷,应周徊掌心的温度在油纸伞柄烙出暖痕。描金梅信饼的甜香撞碎在风雪里,少年捧着花枝纸灯呵出白雾,看那人玄色袖口翻飞如鹤翼,玉白指节穿梭在雪貂氅衣的银链间——那枚蝴蝶结系得过分精巧,恍若冰原上栖落的蓝尾蝶。   七夕节的火树银花在应周徊眸中淬成星子,他执剑斩落百盏琉璃灯中最绮丽的那盏,穿过拥簇人群,连同尚还泛着凉气的青梅饮,一起交到他手中。   青年眼眉微弯,泛着清浅玉色的眸底漾开柔软笑涟,比身后的粲亮灯色更为温霁动人。   那青梅饮味道着实动人,他贪杯多喝了一盏,最后不胜酒力,趴在应周徊背上回到客栈的。   琉璃灯在他手中摇摇晃晃,琉璃灯穗扫过应周徊颈侧。盈动的光影里,面色绯红的银发少年把头埋在宿主的肩窝里,在酣甜梦境里哼出沾着青梅香气的轻碎梦呓:“应周徊...我想去晒月亮...”   ......   过往的美好光景,实在是太多,又太长了。   以至梦醒时,容祈望着鲛绡帐顶垂落的流苏,恍惚间竟生出几分庄周迷蝶的惶惑——从未有过缺憾和分离,那些支离破碎,只是大梦一场的错觉来。   可那些镂冰斫雪的年月分明真切得能割破指尖,偏生又缥缈如掠过寒潭的鹤影。   他赤着脚踩上地毯,稠凉的触感划过脚踝。低头才发现,银发迤逦在脚边,恍若霜雪凝就的银河。   侧首,银鉴中映出一双怔松的蓝瞳,清透瑰滟。分明还是那副眉眼,却似千山雪水涤过的冷玉,褪尽少年人温软的青涩,在岁月里雕琢出摄魂的锋棱。   殊色浸骨的面容如同经年陈酿的琥珀光,连垂睫时在眼下投落的阴影,都带着某种惊心动魄的绮丽。    第311章   这个头发长度…行动起来还是太麻烦了。   容祈环顾一圈, 没找到自己要的东西,索性从系统商城里兑了一把剪刀,利落几刀齐腰剪断。   碎白月似的银发落了一地, 每一缕都凝着未晞的霜色。剪刃破开发丝的刹那,恍若冰瀑坠入寒潭, 溅起满地碎琼乱玉。   应周徊进来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银剪在那双清冷瑰滟的蓝瞳里映出泠泠寒芒, 似是凝淬了朔月霜色而成的冰刃, 薄透,冷彻, 极尽锋利, 剒光流转。   翦密纤长的霜睫轻抬, 像是栖在冰刀上白蝴蝶翕动蝶翼。   精致到极点, 近乎失真的皮相, 五官线条起伏收束似雪山白峦, 终年不化的清净冷淡。天地间最泠彻纯然的白,琢出造物主最完美的作品。   “应周徊。”他轻落落唤出梦中人的名字。   若说从前的声音是新雪初融时的山间溪涧,跌碎在泛着苔痕的溪石上, 溅起的水雾凉寒却不至浸骨。   那现在的声线便似深冬白月下的冰湖冻泉, 泠然彻骨的冷磬。昆山玉碎, 字句碰撞间迸出冰棱般的碎响。   应周徊眸色稍淡, 还不待他应声,第二句话让无形的疏离感似春雪般消融:“过来帮我梳头。”   白檀梳齿轻柔穿栉过绸滑柔顺的发丝,没有遇到任何的阻力,发质好得惊人。应周徊象征性梳了两下,一根发丝都未掉落。   “现在什么时辰了?”容祈把玩着一枚青玉,凝白指尖摩挲过玉面,泛起奇异的莹白咒芒, 灵纹流转如星河倒灌。   “酉时过半。”他望着铜镜中冰雕玉琢的倒影,梳柄忽然压住一缕不驯的发,“睡足了二十时辰,阿祈梦到什么了?”   “梦见了...”玉面映出他倏然舒展的眉目,“有人执伞立在浛洲城头,伞骨上栖着只蓝尾蝶。”   应周徊动作轻微一顿。   银瀑似的长发在应周徊指下敛得驯顺服帖,束出的半髻看似简单,实则颇费技巧。左鬓边挑了两绺发丝编进水青玉的发坠中,垂落时恰与容祈襟前银青流苏珮相和。   “这个?”月白缎带被修长手指挑起,暗青缠枝纹在烛火中流转粼粼波光,末梢琉璃铃随着动作漾开碎玉声。   “好。”冷润青玉染上他手心的温感。在应周徊给他缠上发带的时间,容祈以手为笔,改动青玉上的篆文字符————   镌刻着 第九部大门通行秘钥的玉令,已不知更迭过多少春秋。   “给。”容祈把青玉令递给应周徊,随意端详了下他给自己束好的头发,又对上银镜中的雪青色眼眸,顿了下:“确实素净了些。”   他自己回头打个络子,或者寻个好看的配饰装点一下就好。   “不要吗?”话音未落,手中的青玉便被拿走,动作快得近抢。   青玉令被夺走时带起细微风声,银睫低垂掩住眸底泛开的细微漪澜,恰似寒塘鹤影掠过水面。可唇角那抹清浅弧度,到底洇开了三分春意。   指尖抚过玉令上蜿蜒的篆刻,他的声音轻了稍许:“这东西在我的系统仓库里放得都要落灰了。”   本来啊...本来应该早就交到应周徊手中了。   “阿祈。”他闭了下眼,指骨用力到泛白,却又极尽克制,如同握着一段易碎的月光。   “就这般做了决定吗?”他的声音有些生涩,似冰层下暗涌的泉,裹着未消的雪粒,“你醒来才半个时辰都不到。”   “这是我很早之前就决定好的一件事。”容祈起身,在妆匣中翻找片刻,没找出自己要的东西后,只得又去系统商城兑换。   “这算是两个人的事,我也没有单方面做决定。你方才接过这枚通行令,在我这就算答应了。”   “现在要反悔的话,也可以。”眸光在镜中撞上,两道身影忽而重叠。他的腰被箍住,应周徊把头埋入他的肩窝里,声音有些闷:“......我失心疯了才会说反悔。”   “你———”   “其他话,稍等。”容祈把环在腰间的手拿开,转过身,指尖托起两副面具——左手的霜蝶纹泛着昆仑雪色,右首青鸾羽流转孔雀蓝晕。“哪一个?”   “这个。”应周徊轻点右手的青鸾面具,“同阿祈今日的装束更为相配。”   应周徊拦住他反手的动作,拿过两段银链相接扣好。落着菱形雪晶的面具扣链衔过薄白柔软的耳珠,在颊边打下银潋碎光,似是给盈透琅瓷上了层冰润釉面。   “你要不要也......”未说出口的字湮灭于倏然贴上的唇。   面具后的眼眸怔松一瞬,缠吻的唇齿间溢出似无奈似纵容的叹息。他启开唇瓣,任由对方的舌尖探入。   软舌扫过敏感的上颚时,洇出浅红的眼梢润开一点生理性泪水。手掌锢在腰侧,单手轻松地把他托上妆台。   相扣的手抵上冰凉镜面,身前的人逼得愈近,容祈被困在这一方昏狭空间内,感觉空气越来越稀薄。熟悉的稠凉触感拨开衣襟,一寸寸游缠过胸膛和蝴蝶骨,黏腻又暧昧。   雾凉粘稠的触感舔舐过腰际时,菱花镜已蒙上层薄雾。容祈屈指抵住某人欲探入襟口的犬齿,冷磬的声音融出三分侬哑:“再耽误片刻,错过了最后一场烟火,你今晚自己睡。”   “恩。”应周徊顺势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稍缓难耐情动,湿热的呼吸卷拂在锁骨上。容祈也不催促,仰靠着镜面,轻拍着他的后背。   等眼尾的酰紫妖纹隐去,应周徊把容祈有些散乱的衣襟整理好,又状似随意地挑了枚玉佩系在他腰间。容祈瞥了眼他用于压襟的双鱼合欢扣,当作不知某人的这点心思。   还有某些妖状似不经意地一问:“阿祈戴面具,是怕同我站在一起,生出麻烦事来吗?”   “......”   有的时候,容祈真的很想掰开他的天灵盖看看,里面除了恋爱脑,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你看看我现在是什么体型和模样。”容祈语气平静,醒来后一个小时零三分,某些刻在骨子里的属性终于开始发作:“你要连夜改掉其他人脑中记忆,换成我现在的形象吗?我倒是不知小师叔何时有这般好的本事。”   “阿......”   “再啰嗦一句。”银发美人冷着脸把那枚蝶纹面具扣在应周徊脸上,发间镂铃蓦地迸出清响,“我就自己去了。”    第312章   千树银花, 灯火灿灿。   山脚集市人潮如织,飞檐亭角皆悬着明璨花灯,亮如昼, 璀似星,在檐角织就出一条霞明玉映的流焰明河。   应周徊的指节嵌入容祈指缝, 借口说得冠冕堂皇:“人多亦走散。”   说这话时青年掩在面具后的雪青眼眸稍稍弯起, 语气是一本正经的温和, 半点不似徇了私心的模样。仿佛他不是想牵自己的手,而是真的担忧在掎裳连襼的人群中走散。   容祈瞥他一眼, 没有拆穿某些人昭然若揭的心思, 很顺手把喝了两口的荔枝冰盏塞到他手里, 银发间缠着的月白发带随步轻晃, 掠过应周徊执灯的手背, 镂铃撞出泠泠脆响。   他驻足糖画摊前, 冰蓝眼瞳映出着琥珀色的饴糖光泽,忽有焰火破空,将他睫上凝着的碎金映成流星。   应周徊玄色衣袂扫过满地灯影, 掌心护住他被推搡的肩头时, 莲花灯正顺水漂来, 灯芯里竟栖着只冰晶折的蓝尾蝶——与那年浛洲城头的旧梦如出一辙。   容祈拾起那枚莲花灯, 蓝尾蝶颤巍巍地翕动清透蝶翼,落到他的手背。容祈这才发现,蝶翼上盈转的银白流光不是花纹,而是一段梵语————   恩,他看不懂。   等了半响都没等到,应周徊轻叹:“阿祈不问一下是什么意思吗?”   “许愿说出来就不灵了。”他把花灯放回河中,轻抬手背, 任蝶影裹着未解的偈语沉入光河。   “总归是和我有关。”   应周徊呼吸微滞。   “这里的人有些多。”应周徊把他同襟珮缠在一块儿的发带挑开,温沉含笑的声音在喧嚷人声中,清晰落到容祈耳朵里:“我带阿祈去个清静的地方,那里看烟火的视角也更好。”   ……   船橹搅碎满河星火时,第一簇烟花正绽在那双恍若冰鉴似的溵蓝眼眸里,明明焰色将其灼成欲融的蓝珀。   应周徊的鲛绡外袍覆住他膝头,却遮不住浸了月色的银发铺满舱底。金丝焰坠入墨玉般的河水,恍若神女掷落火种,将两人倒影烧成缠绵的绯色。   容祈忽将指尖探入水中,惊起圈圈涟漪里浮动的碎金:“像不像那年你剑挑的琉璃灯?”   他方才喝了酒,此刻眸中酝出层烟水月似的雾气,清凌凌的嗓音亦被桃花酿浸出一点侬软来:“应周徊… 那盏琉璃灯,还在吗?”   “在。”话落时,流银焰花在天际炸开,恰有夜鹭掠过船篷,小舟随之轻晃,惊碎河中华光映彩。容祈只听清后半句:“……下次给阿祈赢一盏更漂亮的。”   “不要。”他摇摇头,眸色雾濛地对应周徊露出一个笑,眼眉浅浅地弯起,“我只喜欢那盏。”   “应周徊……”分明是冷磬如冻泉漱玉的声音,字音却咬出十二分的温软旖色来。他声调轻喃地重复:“我只喜欢那一盏。”   焰花散尽,四下只余水声、风声、鹭鸟掠过水面的翙翙羽声,还有身前人倏然急促的呼吸声。   应周徊擒住他沾了冷露的手腕,指尖沿着血管脉络轻柔摩挲,话语似诱似哄:“阿祈,除了琉璃灯外,你还喜欢什么?”   第二轮烟花在远处河岸冲入九霄炸开,万千火流星坠入水面,将容祈霜白的衣摆染成茜素红。琉璃紫与孔雀蓝的辉光和烟火声里,他的声音轻落落地、像是羽毛一般柔软地坠入耳中:“很多啊…我陪着我的朋友们,看过很多次灯会,见过很多漂亮的花灯……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我很喜欢他们。”   “但是,我只偏爱于那一盏琉璃灯。”   那盏被斩羲剑挑落的琉璃灯。   在无数个雾茫茫的梦中,都有一盏琉璃花灯莹亮清冷银焰,挑在银剑刃尖上。他接过灯,能分辨出执剑挑灯之人眉梢眼角攒出的温融笑弧,却看不清他的五官轮廓和眸底色泽。   青梅饮的甘凉甜香浸在两人拥吻的唇齿间,唇角的温度和交融的呼吸是那般真实,可他却辨不出那人身上的气息。   “我终于……”冰凉指尖轻抚过应周徊的眉骨,泛着清馥花香的唇瓣轻软沾过他的侧脸,随后贴过来的是瓷白面颊,像是撒娇的尺玉狸般,轻蹭他的脸,“看清你了。”   船身忽然剧晃,容祈枕在鲛绡外袍上,有些茫然地看着把他笼在身下的人,长发迤逦如银河倾泻,发梢浸在墨玉般的河水中,每缕都缠着流萤般的碎焰。   霜睫轻眨,被酒雾浸得朦朦胧胧的清浅虹膜似是融在春酒里的琉璃软玉。淡薄烟色下,粼光摇漾,诱引着人不自觉靠近,在清凐眉眼间催开愈多的绮靡色泽。   吻如融雪落上眼睑,有些痒,容祈偏头躲了下,又被擒住下颌。应周徊的唇似春雨润过白瓷,细密又绵软的吻从眉心落到唇角,温柔描摹过他的唇形,勾着舌尖轻吮,像是在品尝入口即化的琼花酥。   他被亲得舒服了,喉间溢出含糊的轻哼。腰身一寸寸软下来,从层层衣襟里剥出来的雪肩在昏暗的夜色里泛着似玉似釉的冷白莹泽,靡颜腻理,不外如是。   青玉禁步与玄蓝腰封纠缠着跌进船尾,混乱地缠住半截船橹,随水波晃出荡开层层涟漪。   ……   最后一轮流火金雨从对岸落入墨水似的河水中,被琼酒浇湿锁骨和银发的人偏过头,春雾绵绵的冰蓝眼眸有些失了聚焦的涣散,眼梢泛开水殷的红。还不待他看清,又被掐着下颌转过脸去,溺入湿黏翻涌的情潮里。   某个时刻,瓷白纤长的手指倏然轻颤着攥紧,又被另一只手从腕心游移到指根一点点撑开,五指抵入被薄汗润得微潮的指缝,扣紧,摁在因为情动晕开轻薄瓷红的雪颈边。   薄白瓷腻的肌理下,淡青色的血管随呼吸起伏着,像是冰层下蛰伏蜿蜒的霜枝花脉,随喘息起伏成早春第一道解封的河。   黏在颊边的湿潮银发被轻柔拨开,应周徊俯身,在倦极的人耳边落下轻吻。雾泽愈浓的蓝瞳怔怔地盯着他看了会,像是确认着什么,倏地,他抬手环住身前的人。   ......找到你了。    第313章   “你是阿容?”楼迦月仰头望着银发逶迤的美人, 对方耐着性子第三次颔首确认后,盯着那双似凝月魄的瑰滟蓝瞳看了一会,少年耳尖忽如浸了胭脂的雪瓣, 透出层层叠叠的绯色。   溶溶月从霜色广袖中探出爪尖,肉垫按在容祈腕间淡青脉络处, 喉咙里溢出呼噜声——自灵核补全后, 这人身上清冽纯粹的冰雪气让它愈发喜欢, 若非某位剑修总拎着它后颈皮,它定要长在这温香软玉般的怀抱里。   容祈轻挠怀中雪狸的下巴, 没错过少年浸透耳根的嫣红。眉梢很轻地扬了下, 声音冷磬似冻泉漱玉, 分明是浸骨的泠泠清寒, 却又让人耳根子都酥了半截:“我现在这般形貌......可是入了迦月的眼?”   “何止入眼!”楼迦月脱口而出, “简直想尝...”   脑子比嘴慢了一拍, 反应过来在自己在说什么后的楼迦月:“……”   轻屈的瓷白纤指轻顿,容祈扫过对方花瓣似柔嫩殷红的唇,色泽比刚到无极宗时要鲜明健康许多, 看来楚珩将他养得还不错。   “楚少玙没意见的话。”清清冷冷的声音, 半点听不出揶揄意味:“我不介意试试。”   “真的可以吗?”楼迦月发现自己真的有点心动。视线落到那两片姣秀柔薄的唇瓣上, 他方饮过一口清茶, 唇上水色潋滟,湿漉漉的浅红色泽,宛若初绽的海棠承着朝露。   “不可以。”冷淡无澜的声线无情截断小楼公子的蠢蠢欲动,楚珩挨着他坐下,“想也不可以。”   “楼迦月,你是有家室的人。”   “你瞎说八道什么?”楼迦月瞪他一眼,“我一没娶妻二没嫁人就是有几桩无意招惹的桃花债, 但绝对是清清白白的独身关系,哪来的家室?你不要空口给我泼脏水啊楚少玙。”   楚珩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扣在杯身的手指倏然收紧用力,白玉盏在他掌心裂开蛛网纹,“那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日日抵足而眠耳鬓厮磨,就算是合过籍结了同心契的道侣,都不一定有他们这般亲密无间。   “强买强卖,各取所需的关系。”提到罦罳蛊楼迦月就心梗,这个坎岂是那么容易跨过去的。   韶秀眉眼间的笑意愈盛,掞色流转,让那双乌幽幽的眼顷刻生出几分甜蜜的诱意,“楚少玙,我随你回来之前就说过。我最恨被人要挟,如果没有缚思锁,你这种剑修,我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咔嚓————   楚珩手中的茶盏生生被他捏碎。   惊得溶溶月炸成雪团,又被容祈两下抚成蓬松云朵。   “腕间缚思锁一日不解,你便只能留在我身边。”楚珩指节沾着茶渍,黑冷平静的眼眸抑着疯色,“楼公子纵使恨毒了我,眼里也只能看着我一人。”   “你......”楼迦月怒极反笑,“楚少玙,你莫不是忘了...那夜在秘境,究竟是谁先解了谁的衣带?”   “百金一寸的雪釉青,烦请师侄记得赔偿。”清淡话音不起半点波澜,“这种私密事,还请二位换个合适的场合提及。”   泛着热腾甜香的瓷盏落到容祈面前,鲜白得连一丝沫痕都不见的茶汤里泛开碎金似的树蜜,奶香里还泛着金盏桂的香气。   “云椴蜜要文火熬三昼,阿祈试试喝不喝得惯?”专心同容祈说话时,疏淡的语调又融开一点温沉笑意,听得坐在对面的楼迦月莫名牙酸。   熨帖的热度隔着瓷盏传至掌心,容祈捧着桂花蜜合奶轻啜半口,霜睫上润上一点湿漉水汽,“云椴蜜,也是温先生的手艺?”   “是。”应周徊眯眼轻笑,“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带些走。”   容祈瞥他一眼,眼角余光见小楼公子幽怨地看着他,不由轻笑:“吵完了?”   “……”楼迦月挪到对角软榻,再挨着楚某人他怕他会直接一巴掌呼他脸上,这里是停云峰不是凌阳峰,要是再像上次那样扇过去反而被……算了,他还要脸。   **的都怪楚少玙!   “话说回来,怎么不见灵犀?”楼迦月蹙拢眉心,“他还在照顾鹤玦?云隐宗连个照顾的应侍都没带吗?”   容祈轻蹙眉心,“他去看了鹤玦?”   容祈先前昏睡的二十个时辰里,十七幻夜阵中的青焰莲灯燃至第十六盏时,浓雾散去后,昏迷的鹤玦被守在试剑台下的云隐宗弟子带走。   回到落脚处半个时候后,醒来的鹤少宗主却状若癫狂,双目赤若泣血,额心一点深赭竖线,眼尾亦泛开妖异红痕,明人瞧着分明是已经入障、将要堕魔的前兆。   他的模样和气息都太过可怖,没有弟子敢上前。   灵台混乱、疯戾不清的鹤少宗主嘴中反复念着一句话:“灵犀呢?鹤灵犀呢”   连亲父鹤铸靠近,都险些被疯魔的鹤玦刺伤。   容祈眉目无澜,“他入障那日,青莲焰可曾转蓝?”   “何止呀...”楼迦月拈起粒盐渍梅,“第十六盏灯燃起时,雾都化作血沫...我也是别人说的,反正当时在场的弟子都吓到了。”   话锋一转,他拍落掌心盐粒:“说来灵犀也是心软,鹤铸不过捧着断剑在阶前跪了半柱香,便心软应下去看鹤玦了。”   棂花窗忽震,原是溶溶月追着蝴蝶撞上了琉璃屏。   楼迦月:“我恰好在和灵犀一起吃茶,不放心,陪同他一起去了。”   那时鹤灵犀是一身男装,戴了面具,总归是和女装时大相庭径的模样,但一走近,便被鹤玦擒住了手腕————   “那个门砰一声在我面前关上,我连拦都来不及拦。”楼迦月不知何时掏出一把瓜子嗑起来,一边咔嚓咔嚓一边啧啧感慨:“鹤玦看着疯魔不清的,却还记得在门口下个禁制不让外人打扰。”   “总之,我在门口等到月亮都挂上枝头了,灵犀也还是没有出来。”说到这里,楼迦月神色微妙一瞬,“只隔着门板给我透了个声,让我先回去,他没事。”   恩,就是哪声音吧......沙哑得厉害,还断断续续的,哽着一点难以言说的哭音。饶是楼迦月都听得耳根生热。   楚珩和应周徊都还在场,这种事也不太好细说。   容祈沉默几秒,“灵犀下去多久了?”   “恩...”楼迦月也沉默了,“快两天了吧,我以为他早就回停云峰了。”   “鹤玦不会伤到灵犀吧?”楼迦月皱眉,“也怪我...要不然我现在过去看看?”   “他不会伤到灵犀。”这点容祈可以确信,但会不会强留,可就不好说了。   “我们还是去看......”话音未落,悬在垂樱枝上的铜铃忽而轻响,满地落樱被传送阵的灵力气流卷成小型的绯色旋涡。青蓝咒芒褪去时,少年踉跄的身影似折翼白鹭,芽色裙裾洇着大片赭红,宛如雪原上绽开的血荼蘼。   先前的男装又换成一身流云裙,鹅黄罩衫松松迤在肩头,除了裙裾,鹤灵犀的衣襟、袖口和腰带上都染着鲜红刺目的血迹。   满头青丝未束,微乱地散在腰间,随风轻扬。面具遮住了他的眼眉,露在外头的唇苍白淡薄,不见半点血色。   “灵犀!”楼迦月倏地起身,鹤灵犀的身形摇晃一瞬,下一秒便掠至阵前的容祈扶进怀中。   “无妨。”鹤灵犀虚虚搭住容祈肩头,面具下传来气音,“我身上有血...脏...”   尾音湮灭在陡然收紧的怀抱   “我不在意这个。”容祈利落地抱起鹤灵犀,对方身上传来的浓重血腥气让他轻拢眉心,却不是因为洁癖,“这血是沾了鹤玦的?”   “恩。”鹤灵犀倚在他胸前,疲倦阖眼,紧绷一路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容祈才发现,断萦被鹤灵犀握在手中,血迹斑斑,黏腻鲜红一路从少年的手指蜿蜒到手腕,似朱砂画就的禁咒。   “他握着我的手...用断萦刺穿他的心脉。”他的声音很平静,“让我一点一点感受着,尖刃穿透他的身体是何感觉。”   “鹤玦说...以命抵命,很公平。”哐当一声,断萦从骤然松开的指尖掉落在地,鹤灵犀的语气染上两分茫然,仿佛真的只是为这句话困惑:“可是鹤玦说的...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要我恨他...可是恨意比爱意难消多了,我不想恨他。”他断续呢喃着,身体轻颤一瞬,忽然觉得有些冷。少年脊背弓成濒死的鹤,白羽柔折沾血。   下一秒便被容祈搂着肩膀兜进怀里,后背传来轻柔拍抚的力道。掌心漫过霜雾,灵力如月华抚过鹤灵犀战栗的肩胛。   鹤灵犀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把头埋进容祈怀里,自对方领口和发梢传来的冰雪气息让他浑噩的意识清明两分。   “阿容...我没想伤他的。在...之前,其实我想的都是和他好好聊一下的。”   从鹤玦榻上醒来后,指尖触到芽白群裾的刹那,他忽然想起幼时在云隐宗廊下看到的丝雀——那雀儿死前还在啄着嵌满宝石的食槽。   他在榻上怔怔坐着,抚过襟前繁复的缠枝纹,只觉每道金线都像傀儡丝扎进血脉。   那时他便清楚意识到,他和鹤玦没有可能了。   鹤玦只想要一个柔驯听话的妹妹,锁在罗裙里的傀儡。十二分依赖他,爱重他,事事以他为先的妹妹、床伴、还有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像是养着一只美丽的雀鸟一般,雀鸟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只要卖乖讨主人欢心便好。   若是从前的鹤灵犀...如果没有遇到容祈,没有无极宗的这些时日,在被逐出师门,灵骨尽碎后,真的会把鹤玦当成唯一的依仗,或者说用来救命的浮木,紧紧攀着他,听着任之。   但他现在不想穿裙装别钗环,也不想当清音门的鹤三小姐,鹤玦的妹妹了。   在停云峰看惯了云海的白雀,又如何甘愿再当他人掌心笼鸟。   鹤灵犀忽然攥住容祈的雪袖,面具下的喘息似漏风的玉埙:“我只想做鹤灵犀...或者,不做鹤灵犀,换一个名字也可以。”   “都可以。”容祈用打湿的软巾一根根拭净他指缝间的血迹,声调平静:“只要你想。”   “可是阿容...我以后就没有哥哥了。”鹤灵犀的额头抵在他肩上,轻声,“我不要鹤玦了...我没有家人了。”   话落,他感觉后脑一松,面具系带被容祈解开。   鹤灵犀茫然地抬头,后边传来茶盏坠地的脆响。   看着容祈抱着人又是拍背安抚、又是擦拭手指的应周徊轻叹:“第二盏了。”   雪釉青真的很贵啊。   楼迦月错愕地看着容祈怀中的人,只恍若照见水镜倒影————   那微蹙的眉峰,含珠似的唇珠,竟与自己如出一辙。    第314章   “你……”楼迦月怔然看着鹤灵犀苍白的脸, 从他这个角度望过去的侧脸起伏弧线和眉骨轮廓转折,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让楼迦月诡异生出一种在照镜子的错觉来。   他愣愣看了半响, 思绪混乱之下,喃喃:“怎么就确定我是哥哥呢……万一是我是那个小的呢?”   楼迦月看着对方洇红湿漉的眼角, 没由来生出一股细密的疼意, 自己都未察觉的, 声音放轻许多:“灵犀,我…”   话到唇边, 又蓦的止住。   他想说的太多了, 想问的也太多了, 脑子一团乱麻, 有点不知从何挑起话题。   问我们两个真的是双生子吗?要不要去验一下血缘关系, 还是谨慎点好?可是都那么像了, 感觉也没有再验的必要了吧。   如果鹤灵犀真的是他弟弟,或者是哥哥,他的亲人, 混乱之外……他好像只有欣喜。   “灵犀。”楼迦月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鹤灵犀身边的, 他蹲下身, 试探着用掌心贴上对方毫无血色的雪颊, 最后说:“以后我保护你。”   他们哪儿都生得很像,除了眼睛。那双空茫怔然的杏眼落进一点光亮,鹤灵犀动了下唇,想说什么,眼睫却倏然阖上,软倒在容祈臂弯。   “灵犀!”楼迦月面色一变,容祈动作快一步的去摸鹤灵犀的心脉, 霜白灵力在他体内游走一圈后,蹙拢的眉心松开,“没事,只是虚弱昏睡过去了。”   容祈抱着鹤灵犀起身,楼迦月也跟着站起,“你要送灵犀回房休息吗?我能一起去吗?”   “来。”   亭中只剩下应周徊和楚珩。   两人对视一眼,一个面色疏淡地端过容祈没喝完的乳茶饮了口,一个面无表情地错开视线去看亭外的葳蕤草木。   安静了半柱香的时间,楚珩先开口打破这有些诡异的安静:“鹤玦疯成那般,你道侣的幻杀阵占了几成原因?”   看在”你道侣”这三个的份上,应周徊决定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三成不到。”   冰凉细腻的奶香在舌尖化开,有点被甜到的小应师叔只喝了一口便放下,歇了帮容祈收尾的心思。他口吻淡淡:“阿祈在试剑台上画出的十七幻夜阵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幻杀阵,相反,还帮鹤玦想起’长瞑无曦‘的记忆,助他灵台清明。 ”   是鹤玦自己想起前世记忆后,执念愈重,灵识入障,被心魔困住走不出来,才变成楼迦月口中的疯魔模样。   “若是解了鹤灵犀身上的同心蛊,只怕鹤玦会更疯。”但此事已是必然,更何况现在楼迦月也和鹤灵犀相认。楚珩看着左手无名指皮层下似隐似现的极细红线,语气平静:“我倒是能理解鹤玦。”   不然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不会是给楼迦月种下缚思锁。   是替楼迦月保命,也是把人困在自己身边。   即便楼迦月恨他。纵是恨到相看生厌,他也不可能放楼迦月离开自己。   只是。   “鹤玦太过极端。”楚珩轻嗤,“明明有那么多优势在前,鹤灵犀容易心软,对他也有情,却还是把一手好牌打个稀烂,把人越推越远。”   应周徊不置可否:“你貌似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好不到哪里去,但我至少不会像他那般犯蠢。”楚珩看他一眼“应周徊,不是人人都似你这般好运。”   “好运?”应周徊轻淡复嚼过着两个字,儇薄眼尾挑得冷诮,“楚少玙,你与其在这酸我,不如想想怎么哄得楼公子心软对你露出好颜色来。”   日日同塌而眠却还是这般进展,应周徊是真心觉得楚珩和鹤玦简直是半斤对八两。   “......”楚珩沉默几秒,话锋一转:“不能把鹤灵犀给鹤玦送回去吗?”   应周徊抿茶的动作一顿,睫羽下掠过刀锋似的冷芒,余光凉飕飕地瞥了一眼楚珩,眼神传达出的意思很明显: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鹤三小姐在停云峰宿了一个多月,有时缠着阿祈可以一日不见人影,只剩下我和那只雪韾面面相觑。”碧澄澄的茶汤里映出一双冷淡的雪青眼眸,“鹤三小姐的身体未痊愈前,阿祈不会让他离开停云峰,更何况还有鹤玦这么一个不稳定的因素在。”   “小楼公子和亲血相认后才多久?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应周徊放下茶盏,平心静气:“你要是实在克制不住,就把自己关进密室里抄佛经,托人在门口设个禁制,抄写到心绪平定再出来。”   楚珩:“......”   “纵是把真心完全托付给彼此的道侣,也不可能时刻把注意力放在彼此身上。”应周徊觉得说到这个份上,他已经是非常友善了:“希望你不要像鹤玦那般犯蠢。”   见应周徊起身,楚珩嗤一声:“嘴上说得头头是道,你道侣这才离开多久?”这便按捺不住要去寻?   “我收回前话。”小应师叔盵他一眼,语调轻描淡写:“你确实和鹤玦一般蠢。”   楚珩:“那请问小师叔是去?”   “《楞严咒》。”   楚珩:“………”   他真的以为应周徊只是随口一说敷衍他的。   合着来真的?   真的有用吗?   要不他回去也试试?   ————   灵阵如满月悬于容祈掌心,两滴血珠相融刹那迸出灼目赤芒。   颜色越亮,代表融血的两人血缘关系越深。   到这个程度...他和鹤灵犀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已然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楼迦月怔怔看着灵阵化成霜色灵力散去,目光落在榻上还在昏睡中的鹤灵犀。   榻上少年裹在云锦被中,单薄似初冬湖面将凝未凝的薄冰。如云的青丝散在枕上,漆缎似的光泽质感衬得面色愈发苍白如凋谢的梨瓣。长而密的眼睫安安静静覆下,落下一层淡薄的影。   “其实到现在,我对灵犀是我的双生弟弟这件事,都没有什么实感。”楼迦月指尖悬在他眼睫上方,很想伸手摸一摸鹤灵犀的脸,却又怕扰到沉眠的少年。   “我见到灵犀第一眼便很觉得莫名欢喜,想要亲近他...原来是有这般亲缘在。”   “我的师父从未和我说过,我还有其他亲人在世。先前我把他当成唯一的家人,可是...”楼迦月轻抚心脉,可是容祈告诉他,他体内除了罦罳蛊外,还有另一种蛊在他体内埋伏了长达数十年。   他的心脉虚弱,心元不足,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先天心疾,而是后天人为。   到来无极宗后,楚珩请了医修大能给他看过,事实证明容祈说得一字不差,所有证据都指向,他的“心疾”和他师父有关。   如果没有罦罳蛊,让他和楚少玙共享寿元,那他真的活不过二十载。   他体内的另一种蛊虫同样无解,只能用更为霸道的缚思锁压制。   从得知真相那一刻...师父就不再是他的家人了。   “我没想到,还会有灵犀。”楼迦月垂眼看着昏睡的少年,忽然很想抱抱他,“鹤玦保护不好他,我来保护。鹤玦当不好他的哥哥,我会当好的。”   “我和灵犀...往后都不是一个人了。”楼迦月后知后觉的紧张起来,“阿容,你说灵犀会想要我这个哥哥吗?”   “当然。”容祈说,“灵犀需要你,远甚鹤玦。”   “鹤玦。”提起这个名字楼迦月没忍住磨了磨牙,“我已经有想把他狠狠揍一顿的想法了。”   “......”容祈静默两秒,“你可以以此为目标,努力修炼。”   即便鹤玦现在被刺穿了心脉,讲实话,楼迦月也不是他的对手。   楼迦月:“。”   容祈说得很委婉,但他还是不可避免感觉到扎心。   “对了,灵犀有...”话音未落,他突然见容祈起身,心下一紧,“怎么了?”   容祈广袖翻涌间霜色禁制已笼住寝殿,“有人强开传送阵。”   楼迦月反应过来,凤眼眯起,“他还敢...”   尾音被剑气破空声斩断,庭中雪枝桃纷扬落下胭脂色花瓣。   容祈看着提着斩羲剑,却不出手的应周徊,有些奇怪:“你在这干站着?”   斩羲剑剑穗缠着的冰魄玉坠映出缠斗人影,应周徊抬手,稠影如游蛇窜出,截住拦下两人打斗漾开的凌厉剑气。   “我得站这防止他们折坏庭中草木,殃及无辜生灵。”   要没有这一拦,那雪枝桃就要遭殃了。   他忽以剑鞘轻点地面,惊起满地胭脂乱红,亦无形化去扫向庭院南角的青黑灵流,那里栽着一枝上月刚救活的西府海棠。   容祈:“......”   好吧,合情合理。   容祈看着剑招越发狠厉,每一招都是往杀招去的鹤玦。玄色衣袂翻涌如垂死夜枭,他每挥剑一次,心口血色就鲜艳一分,伤口如朱砂在生宣上晕染,妖异得骇人。   ......死在停云峰怪不吉利的。   “且慢。”应周徊忽扣住容祈凝诀的手,“不必出手,鹤玦要倒霉了。”   话音未落,鹤玦的剑锋诡异地凝滞半空,恍若被无形蛛丝缚住的枭鸟。   容祈敏锐察觉,除了楚珩和鹤玦的剑气外,空气中还泛开一股极其细微的灵力波动,像是暴烈的熔岩中落入一道轻薄的冰凌。但冰凌却并未被火融化,反倒消融了火焰灼息。   楚珩的剑锋在刺破鹤玦肩胛前堪堪凝滞,眼底转瞬即逝的金芒——那是属于明衡剑君楚少玙的灵识。   第二道灵力比先前柔和稍许,恰似春蚕吐丝,缠住鹤玦濒临破碎的心脉。   黑发美人踏着碎琼乱玉般的雪色灵光轻盈落地,看着双目赤红的鹤玦,指尖点在少年眉心血痕处轻叹:“你是哪家的小朋...是哪家的弟子啊?”   “这般年纪...倒学会拿命当筹码了?”    第315章   鹤玦自是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在那寸凝着浅白灵光的指尖点在他眉心处时,便阖目被强制弄昏睡过去。   那道随着黑发美人一起落地的雪色流光化成两道看似纤薄柔软的白绸,恍若通灵的玉蛟, 一道缠着鹤玦缓缓落地,一道接住他的剑。还十二分贴心地把一人一剑运到亭中长榻上安置好。   安置好鹤玦, 白绸又合成琼雪似的灵光, 欢快地在美人指尖蹭了蹭, 被温柔夸赞一句“小泷做得很好”后,乖巧化作一道皓白骨镯松松圈在美人柔白的腕间。   温行晚抚过腕间新凝的骨镯, 抬眸时鸦睫轻颤——他的瞳色很特殊, 在天光下呈现一种剔透的渐变黑。从燕尾墨过渡到鸦黑, 瞳纹似层层漾开的涟漪, 又似似砚中墨被月色搅散。   这双奇异而美丽的乌眸环视过一圈庭院, 最后轻轻颔首, 眼眉含笑对着应周徊道:“晓得护住院中草木了,看来我交代给你的事情没忘。”   应周徊唇角浮起春风化雨般的温和笑意,“师兄临行前再三叮嘱, 自然上心。”   温行晚的原话是:要是我回来看到停云殿的草木有一丝折损, 小六你自己看着办吧。   温行晚的目光一一掠过楚珩和楼迦月, 眉梢轻扬, “缚思锁?这东西居然还存在于世上?”   “你们对自己也是蛮狠的,这蛊反噬起来可比剜心痛快。”   楼迦月皱着脸换到容祈右手边,摆明要和楚珩划清界限,“前辈明鉴!我是被迫的......”   话音戛然而止,因见温行晚腕间骨镯正幻化出缚思锁的虚影。   楼迦月眼眸稍亮,有些期待地看着这位衣装有些奇怪的美人前辈,“您能一眼看出我和他身上有缚思锁, 那是不是也知道要如何解这蛊?”   温行晚并指按在楼迦月灵台,自无名指指尖蔓延到腕心的红线色泽愈发焮艳。   楼迦月痛得蹙眉,脸色倏然苍白。   “解不得。”温行晚及时收手,一股冰凉的灵息抚过楼迦月体内的灼意。他轻叹,“这东西太霸道......况且缚思锁生在你体内,是护住了你的心脉。”   “若强行剥离,怕是要与某位小友共赴黄泉了。”   好吧……楼迦月有些丧气地耷下眉眼。   温行晚看着应周徊身边的银发青年身上,见那双蓝瞳生出浅淡的犹疑,轻笑:“不喊师父也没关系,你想怎么唤我都可以,不要有压力。”   “好。”容祈盵了眼他领口的银玛瑙别针,上面的花纹样式让他觉得很是眼熟,但一时半会想不起在哪看过。   温行晚看了眼身上的衣装,屈指轻敲了下自己的额头,“诶呀…走得太急,连衣服都忘记换了。”   他打了个响指,明显不属于这个时空的银黑制服便换成一身墨蓝衣袍,肩上压着一块彰显身份的流云纹襟珮,青丝松松拢了发尾,水墨色发带随风轻扬。   “柏弥唤你小七。”温行晚眸色柔和地看着容祈,唇角弯着盈盈笑弧,半点没有长辈的架子,“我也这么喊你可以吗?”   容祈颔首,迟疑了下:“温先生。”   这位便是阿容素未谋面的师父了?楼迦月在一边偷偷打量,生得一副极其出挑的样貌,说话时眼眉会习惯性微微弯起,眼尾挑敛得分外柔和,看着脾气和涵养都好到不行。   楼迦月很识趣地找借口腾地儿:“我去看看灵犀。”   临走前还给楚珩安排了任务:“鹤玦你该挪哪儿挪哪儿去,别留在别人地盘上占地,这里没人待见他。”   楚珩:“……”   楚珩:“可以,但你今晚需得回凌阳峰就寝。”   楼迦月皮笑肉不笑:“知道了,看我心情,你快走吧。”   三人移步亭中坐下,温行晚很习惯地支使师弟:“小六去沏一壶雪竹清来,再配一盘樱萝煎,要多放一段云椴蜜。”   应周徊捏了个诀,冒着热乎气的清饮、浇着金灿椴蜜的粉白煎酪一起出现在桌上,他平静道:“师兄同我说了今日要回,早就备好了。”   “这便是谈了恋爱后的变化吗?”温行晚用银签挑起一块樱萝煎,咬了半口,眸底浮现惬色,“我们小六从前可没这般周到细致。”   “小七也试试。”温行晚说,“不必同我客气。”   “……没有客气。”容祈端起清饮浅啜,冷磬泠然的声音似冰泉漱玉:“我昨日已经吃过,有点被齁到,还没缓过来。”   温行晚手指动作一顿,看着他皎秀冷淡的眉眼,倏地轻笑出声:“你果然和柏弥说的一样,是个很讨喜的孩子。”   真是难以想象,那只坑人不眨眼心比墨汁黑的老狐狸,会养出这般安静的孩子来。他身上有种让人看着便觉心定的特殊气质。   容祈:“……”   怎么就扯到他有趣上面来了?   这位温先生的口吻———   “您和柏弥大人认识很久了?”   “很久了。”温行晚捏着银签作思索状,“我想想啊…不按照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话,也有五百多年了。”   “我和柏弥属于不打不相识。” 樱萝煎吃一块便容易发腻,温行晚喝了口茶压下甜味,“那会他扮演恶毒炮灰,我则是主角舔狗,立场上我两天然对立,勾心斗角针锋相对了好几个世界。”   想到过往趣事,温行晚眼里闪过愉快的光,“那个时候,我和柏弥任务进度敷衍到及格线了事,全把心思用于算计坑害彼此身上了。”   他的任务生涯里也就遇到柏弥一个有意思的对手,珠玉在前,显得后面那些都太无趣了。   怎么听,都有点不对劲———   容祈素来是直白了当不作任何弯绕迂回的风格:“那您和柏弥大人在一起过吗?”   “有些遗憾,没有呢。”温行晚眯眼笑着摇摇头,“没能成为你家大人的桃花债其中一笔。”   原因么,也很简单。   撞号了:)   他确实对柏弥生出过些许好感和挑战欲,但更多的,是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比起恋爱关系,他和柏弥更适合当宿敌和知己。   “温先生现在隶属哪个时空管理机构?”   温行晚懒散支颐,水墨缎带垂落案前,“哪个都不是,挂着几个管理局的特聘人员身份,人手不足时就去帮个忙,修修bug,不忙的时候就到处旅游散心。”   安静许久的应周徊突然出声:“最重要的是躲人。”   容祈回想起在“漏永更长不如谈笑八卦”灵迅群组看到的,灵枢君有过道侣但已经离契的传闻……不可避免地生出好奇来。   “应小六。”温行晚唇角笑意稍凝,“归墟最毒的雪蛟都比你嘴甜。”   应周徊懒洋洋点头,“下次更甜。”   “......”温行晚转头看着容祈,“他和你在一起时,也是这般欠打?”   冰蓝眼眸浅浅弯了瞬,“偶尔。”   “对了,你不要听小六胡说八道。”温行晚盵了应周徊一眼,“不是躲人,是避免被偏执怪纠缠上,麻烦事太多了。”   偏执怪...容祈倒是愈发好奇了,但温行晚显然不太想说。他便换了话题:“温先生手上的骨镯,是穿书局系统所化?”   “是。”骨镯在月色下泛着温润莹泽,温行晚伸手轻抚,“小泷伴我许久,护过我许多次性命,离开穿书局时,我便一起带走了。”   骨镯闪了两下,温行晚用指节轻叩,“好了,安静点,不要夸你两句就得意忘形。”   倒是个很活泼的孩子。   容祈看了眼斜歪支头的应周徊,这人看着在闭目养神,实则不安分地捏着他的手指......算了,随他去。   “我回来前,见过柏弥。”温行晚说,“他让我转告给你两句话。”   柏弥说,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玩累了就回家,受了委屈不要忍着,想扇就扇,便是捅破天了都有人兜底,只管让自己舒心。   “他还说。”温行晚轻落落瞥一眼应周徊,“便是送出了通行密令, 第九部的大门也不是这么好进的。希望某些人自觉点,做好挨揍的准备。”   “......”   支颐阖眼的人睫毛都没动一下,恍若未闻。   别说柏弥,便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亲师弟,这幅德行看了也是让温行晚手痒。   “先去休息了。”温行晚伸了个懒腰,“明日再好好聊......对了小七,你现在是一个人住还是?”   应周徊掀眼,清浅的雪青眼眸无波无澜,“和我住。”   “很好。”温行晚对这个回答半点不意外,“应小六,你果然如我料想一般不当人。”   应周徊把玩着容祈的手,语气淡淡:“我本来也不是人。”   “明日后山演练场见。”温行晚笑得和气,“离开这么久,还不知道师弟功课如何,剑法有没有退步。”   容祈目送温行晚离开,转头看着应周徊:“你打得过你师兄吗?”   “不知道。”应周徊把手拢进掌心,牵着人起身,“打了再说,最多挨一顿揍,让师兄出气。”   容祈:“。”   ......所以你也知道你很欠揍是吗?   回到寝卧,应周徊轻描淡写:“师兄口中的偏执怪...”   容祈还以为他要告知,结果听到这人话锋一转:“阿祈想知道吗?”   唇角弯出温和的浅弧,疎长眼尾挑得儇薄又多情,色泽清浅的眼眸在夜明珠的冷光下泛着玉一样润透的质感,眼睫覆下时,愈显温柔蛊人。   “......”容祈定定看他几秒,蓝瞳清冷无澜,“你想要什么好处?”   “一起沐浴?”   “可以。”容祈摁住应周徊的手,“你先说。”   故事比较重要。   应周徊喉间溢出声无奈轻叹,把人摁到妆镜前,一边替他松了头发,提起旁人,声调疏淡下来:“这段风月债发生的时间,我还没有进门。”   “我被然相玉带回来的时候,师兄刚和那人离契没多久。”他把卸下的玉簪搁到妆匣里,“某日我上通识课时,听旁人嚼闲言,说师兄找道侣只是为了渡过情劫,情劫渡完了,便把人一脚踢开,始乱终弃了。”   “而那人,为求师兄回心转意,熔了半副灵识炼作追魂锁。”    第316章   熔了半副灵识炼作追魂锁。   对于这种行为, 容祈只是淡淡点评一句:“……确实有够疯的。”   “后来还发生了一些爱恨纠葛,具体如何我也不太清楚,师兄不太喜旁人提起这个。”泛着粼润莹泽的银发从他的指尖滑过, 似流过一捧冰凉的烟水月。   应周徊把一头绵密银发悉数整整齐齐捋到容祈身后,语调缓缓:“然相玉把我带回无极宗后, 我目睹过那人来找师兄。”   ————生闯过灵枢君所布杀阵的玄衣男人近乎被血色浸透, 粘稠温热的血一滴滴从指尖落下, 落到白玉砖上绽成焮艳的莲,一步一生花。   温行晚懒散歪在春凳上, 对逼近的血腥气恍若未闻, 眉睫轻耷眸光落在书卷上未移半寸, 声音如寻常的温缓无澜:“小六啊, 棋下错了, 应该落在第十纵九横处才对。”   “这步若错, 满盘皆输。”   青丝高束,少年模样的应周徊坐在他身侧,面前摆着青玉棋案。闻言他轻抬眼睫, 眸色淡静地瞥了眼亭外的男人, 只一眼, 又听到温行晚懒声:“小六, 下棋要专心,尤其是同自己博弈,更是不能分神。”   “知道了。”应周徊对师兄的风月事无甚兴趣,注意力和视线都敛落回棋盘上,在某处点下白子。余光瞥见碧澄茶汤里映出的人影放下书卷,随后听到师兄含着两分笑的清润声线:“这次只用了一刻钟,看来你修为进步不小。”   “温行晚。”那人喑哑着嗓子, “这些天你去了哪里?”   温行晚在魂玉上留下的灵识印记消失数月有余。   天上地下,他快要寻疯了。   “我们已经离契了。”乌粼粼的眼弯成漂亮的半月,可瞳珠却无半分暖意,像是冷浸浸的黑玛瑙,有种怎么也捂不热的寒沁,“我应该没必要和前夫报备我的行踪去向吧?”   “酆悬,有时候管太多,是很招人嫌的。”想起什么,温行晚支起上半身,对他伸出手,唇角弧度温浅,用最柔和的语调落下最残忍的言刃:“你不提醒我都忘了,魂玉,是不是该还给我?”   酆悬和他讨要的结契礼物,彼时他未作多想,送了便送了。但这东西再留在不相干的、以后也不会再有联系的人身上,还是有点麻烦的。   悬在檐下的琉璃铃忽然发出清凌脆响,温行晚看着再欲强开禁制进入亭中,却被灵力反噬得站都站不稳,狼狈跪地以剑撑住身体的酆悬,轻蹙眉心。   “你弄脏我的花了。”   圈在竹圃中的白玉千瓣蓉染上湿黏猩红,酆悬咳出的血,有大半落在花瓣上,浸透通透如雪的灵花。   “酆悬,你今日有些惹厌了。”温行晚用指节轻叩书封,“请回吧,下次若再要强闯我布下的灵阵,记得先带上疗伤的药。”   “温行晚。”酆悬强咽下涌到喉间的腥甜,眸色沉沉地盯着温行晚,拗色同占有欲混在一起,浓得化不开,“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这个问题我记得我仿佛回答过你?”温行晚始终是一副好脾气的温和调子,哪怕酆悬弄脏了他的花,真的让他有些看不顺眼,却也还是耐着性子重复:“各取所需的交易关系,我记得我们合作前便说好了,时间一到便离契,以后再无任何牵扯。”   “那你……”酆悬身形晃一瞬,他强行镇压体内翻涌相冲的灵力和魔气,脸色愈发苍白,衬得眸色愈发幽沉似鬼魅,“为何要替我解晚香媚。”   应周徊落子的指尖轻顿。   晚香媚,连大罗神仙都扛不住的催情蛊。   沾之,即染上情瘾。   “睡一次和睡两次好像并没有差别。”温行晚翻过一页书,声音凝上浅浅的疑惑:“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吃亏了?”   “但我仿佛记得,最后是无副作用替你解了晚香媚吧?”温行晚目光不动,忽而抬袖,袖口挥出一道凝白灵光,落到酆悬心口,“你先回去疗个伤,别再弄脏我的花了。”   “千瓣蓉娇贵得很,可经不得你的魔血二次摧残。”   “温行晚。”极冷的语调,凝着淋漓的恨和怮,像是要把人在齿刀间生咬嚼碎,融入骨血再不分离,“你我生死不休。”   “生死不休?”温行晚轻淡落睫,书页无风自动翻章,灵力卷起残花,“等你什么时候能毫发无损的破开我的灵阵,再和我说这几个字吧。”   ......   容祈敛着眉睫,若有所思:“温先生修的是无情道还是众生道?”   “应该算是,两者相结合?”应周徊牵着一绺银发,捻缠在指尖把玩,漫不经心:“很早之前,师兄亲自剜掉了自己的情根。听镜合师姐说,是以情根作引,替某人续命。”   “只是...天数注定,那个人注定命短早折,连一息魂魄也无法留下。”两人的目光在镜中对上,清浅润透的雪青和冷彻浸骨的冰蓝,似戛玉融霜,月浸寒潭,倒映出如出一辙的淡静无澜。   “酆悬。”应周徊垂眸轻笑,“便是生了和那位短折之人,极其相似的一张脸。”   容祈第一反应是:替身文学?   便是不知,是真替身还是假替身了。   “温先生剜了情根续命的那位。”容祈微微仰头,溵蓝眼眸在灯下似粼光潋滟的湖,“是报恩,还是真的喜欢过?”   亦或是,赎罪?   “聪明。”软热细腻的唇落在他的眉心,凝着剑茧的指腹抵着后颈皮肉,一下一下摩挲着,亲昵又暧昧。   “是前者。”微润柔软的触感在眼梢停了稍刻,吐息落在睫尖,有些痒,“但到底有没有动过心,想来只有师兄自己知道了。”   容祈正要说话,眼前突然一暗。应周徊几乎是贴着他的唇:“故事讲完了,阿祈是否该兑现承诺了?”   仍是漫不经心的语调,每念出一个字音,便像是在唇上落下一个吻。轻柔的、细腻的、似有若无的,像是羽毛扫过一般。   “......”容祈不欲和他多废话,直接拽住衣领,咬了一下他的下唇,言简意赅:“不是要一起沐浴吗?抓紧时间,我今日想早点休息。”   随后,腰上一松,衣带迤落在脚边。   眼前仍旧昏暗一片,嗓音温沉沉地落在耳畔,格外清晰:“我尽量。”   ......   ......   某人故意为之的情况下,容祈第二日睡到巳时过半才醒。   洗漱整理时,他看着琉璃镜中映出的青红痕迹,淡着眉眼习以为常的以霜色灵力覆过,瓷白细腻的颈上顷刻洁净如雪。   应周徊不替他束发时,容祈自己通常是扎个马尾了事,简单利落又方便行动。   净脸时,容祈盯着镜中银发蓝瞳的人影,脑中忽的浮现一个念头————   也不知,应周徊穿第九部的制服,或者是现代装,是什么模样的。   那副皮相...想来穿什么衣服应当都不会太差。   另一个想法,也在心头缓缓形成。   应周徊和温行晚都不在停云峰,容祈恢复记忆后便是完全形态的系统能量体,吃不吃东西都无所谓。便没用早膳,直接去看鹤灵犀。   他比容祈醒的要早一些,被楼迦月用绒氅裹得严严实实抱出来,安置在铺了两层软毯的摇椅上晒太阳。气色瞧着倒是比昨日好了不少,一张脸在雪白毛领的衬托下愈发显小,下颌尖秀,杏眼弯弯的,乖巧饮下楼迦月喂到唇边的甜汤。   这么乖觉柔软、十二分可爱的存在,是他的弟弟......楼迦月心里升起一股诡异的满足感来,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我们要是一起长大就好了。”   鹤灵犀摇摇头示意自己不想再吃了,他笑起来也是安安静静的,浓长微翘的青睫落下,像是折坠的蝶羽,透着一触即碎的脆弱感,“我小时候身体不太好,很难养的……现在相遇,也不算晚。”   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是鹤玦颇费心思养大的。   楼迦月抿了下唇,“是鹤玦一直陪着你,对吗?”   鹤灵犀没有回避,眼眸始终是弯成湿漉清浅的月牙,“是,他确实付诸了许多精力和陪伴在我身上,护着我平安顺遂长大。”   “我以后,会比鹤玦做得很好。”楼迦月倾身,同他额头相抵,从鹤灵犀身上传来的清幽香气慢慢抚平他的戾气和燥郁,“灵犀…我会学着做一个合格的兄长,比鹤玦要称职,让你欢喜。”   “我们的出世时间相差最多不过半个时辰。”鹤灵犀柔和地望着那双唯一同自己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的凤眼,“哪能让你全部承担了。”   少年从绒氅中探出指尖,轻抚楼迦月的脸,认真道:“以后...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我也会好好照顾迦月的。”   “只是。”鹤灵犀声音轻了些,“还给我点时间好吗。”   哥哥这个称呼...他还有些唤不出口。   不是别扭,而是提起这个称呼,他便会想起鹤玦。这样对楼迦月不公平。   “不急。”楼迦月摇摇头,“你想怎么喊都可以...灵犀,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好。”余光瞥到霜色衣角,怔了几秒后,弯出的月牙笑弧又明显了一点,少年声调温软:“迦月和我说你身上变化不小,看到必定让人挪不开眼,男女通吃...倒是没说错。”   鹤灵犀轻叹:“倒是让我有些羡慕你的小师叔了。”   容祈惯例先探过鹤灵犀的灵脉,撤手时,鹤灵犀静静望着他,温和道:“阿容,我现在的身体,可以用断萦剜掉同心蛊了吗?”    第317章   “再等些时日。”容祈把有些滑落的绒氅替鹤灵犀往上拢了拢, 雪白细软的毛领衬得少年面色愈似淡薄清透的纸,连睫羽垂落的阴影都透着易碎的琉璃质感。   “等你灵骨恢复好后。”   鹤灵犀以颊侧轻蹭容祈腕骨,“其实现在也不要紧的, 我不怕疼。”   被一寸寸震碎灵骨,废掉灵脉的疼都忍过来了, 剜掉一个同心蛊, 又能有多疼呢?   鹤灵犀只想断掉和鹤玦所有的纠葛, 世俗关系上的、情感上的、身体上的……他不想再跟鹤玦,有一丝牵系。   他不要鹤玦了。   容祈看着少年淡白安静的眉眼, 声调稍缓:“灵犀, 不要着急。”   “既然作出了决定, 那落定只是迟早的事情。”   “先不说拔除掉同心蛊的疼。”浅透濯冷的冰蓝眼眸定定看着鹤灵犀, 明明是两泊凉浸彻骨的冰湖, 可鹤灵犀望进这双蓝瞳里, 却只感到安心。   “它和你共生太久,已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已化作你第二心窍。你的身体遭受种种没有完全垮掉, 同心蛊在其间起了很大作用。”   他并指点在少年灵台, 霜白灵力凝出经络虚影——赤色蛊纹如古树盘根, 与淡青血脉共生纠缠。   “这些时日将养, 只是养回部分精气,但你的身体底子本质还是很虚弱。”“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取出同心蛊,只会让你的身体彻底崩溃。”   那双乌盈湿润的杏眼一直安安静静看着他,话落后,倏地弯成柔和的半月状,眼波流转间生出几分稚鹿般的澄澈, “好像还是第一次,见阿容说这么多话。”   银发青年的眼中浮现层浅淡的惑色。   他不太明白这有什么值得笑的。   “虽然外形是大人模样了。”鹤灵犀小幅度地歪了下头,散落的青丝拂过容祈的手背,有些痒,“但阿容的性格,一点都没变呢。”   瞧着还是冷冷淡淡的,可是很多时候————   少年的眼神湿漉柔软,瞧着分外诚恳,“都让我觉得像是我阿娘一般安心温柔的存在。”   楼迦月也附和地点点头,“完全——赞同啊,我师门里都是一群糙老爷们,从小到大都没体验过的三寸慈母心,在阿容这里感觉到了。”   容祈:“……”   夸张了。   对于这点,容祈已经非常淡定了,还能平静解释一句:“有些言过其实了,只是在照顾别这件事上,周到两分而已。”   闻言鹤灵犀轻抿唇心,仍是温软轻和的语调:“阿容也这般事事妥帖周到,亲力亲为的照顾过别人吗?”   楼迦月看了鹤灵犀一眼,在心里嘶了声。   怎么品出一点微妙的……酸味来?   好吧,他也有点在意这个来着。   有点介意,容祈是不是有比他和灵犀关系很好,更为亲近的密友存在。   容祈剥核桃的手一顿,在这对双生子的注视下思踱几秒,声音清淡无澜,仍旧听不出什么情绪:“没有这么夸大,只是想做便做了。”   莫名的,倒是让他想起某位总是弯着桃眼,黏糊着声调唤小七老师,撒娇卖乖信手拈来的宿主先生了。   ……忙完这边的事情,也许可以休个假,去拜访一下旧友们。   “能得到阿容这般对待,倒是让我有些羡慕了。”见容祈怔松,鹤灵犀轻笑出声:“别误会,我对你未曾生起半分风月相关的心思,一直视为好友和家人对待。”   “只是…即便是友情,也会有占有欲的存在。”鹤灵犀往绒氅了埋了埋,大半张脸都陷在软和的白毛里,只露出双漆黑湿润的眼在外面,声音也变得有些闷闷:“我这人心眼比较小,对亲近的存在都看得很紧。”   “从前……我对鹤玦也是这般。”鹤灵犀的眸色淡了一些,“云隐宗里谁靠他近了些,亲热地喊了声师哥,我都会不高兴。”   人人都说鹤三小姐性情柔和,从来不争不抢。其实鹤灵犀自己知道,那都是装出来的。   他这个人心眼小,占有欲强,凡事喜欢斤斤计较,吃不得一点亏。   说来……他这幅性格,其实多半是鹤玦纵出来的。   鹤玦啊……他的哥哥对他的好,也从来都不是假的。   鹤灵犀垂下眼,敛去眸中晦色。   只是他这个人也是自私到骨子里去了,看过停云峰的云海,尝过自由的滋味后,他做不到继续留在鹤玦身边,当他柔驯乖巧的妹妹了。   所以他不要鹤玦了。   便当他是狼心狗肺的人好了。   指尖忽然一温,楼迦月握着他另只手,眸色认真,“灵犀,我不会让你不高兴,我只对你一个人好。”   鹤灵犀抬眸,眼睫轻眨,笑起来时又是干净无害的模样。   “那哥哥,要说话算话。”   他认真记下了。   楼迦月点头:“那是自然……”话说到一半,他猛地抬头,“灵犀,你刚才唤我什么?”   鹤灵犀又眨眨眼,这次却浅笑不语,任凭楼迦月怎么哄,都没再喊出那两个软和亲昵的叠字来。   容祈拍去指尖的核桃屑,不动声色盵了眼鹤灵犀温软含笑、看上去似是没有半点棱角的眉眼。   他忽然觉得……他兴许是有些看岔眼了。   但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更何况鹤灵犀也没有真的害过谁,没有违背道德,那边足够了。   这般,倒是让他放心许多。   ————   许是系统核心还在融和的缘故,容祈这两日发现自己格外贪觉,纵是上午睡到了巳时过半才醒,用过午膳没多久,他又开始犯困。   容祈掩唇打了个哈欠的功夫,指尖的黑子忽然被人轻柔拿走,对面传来温润含笑的声音:“困了就去睡吧,等你睡醒再下完这盘棋。”   “好。”容祈起身走出两步,见应周徊还坐在原位,指尖拈着白子轻敲冰玉棋盘。察觉到他的目光,对方轻抬眼睫,清冷浅润的雪青眼眸融开温霁笑意。   “怎么了?”   容祈静静看着他,因为困意上涌,冰蓝虹膜盈着层朦朦胧胧的雾色。   语气透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你不陪我午睡吗?”   平日连他画个阵法图都要把他抱在怀里,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黏着不松手的人……今日居然这般反常?   “阿祈。”应周徊轻叹,“你别诱我,我待会和师兄约了后山试剑台。这要是同你一躺,必定要鸽了师兄的约。”   原来是这样。   那不奇怪了。   容祈正要接话,又听到对方笑盈盈道:“如果阿祈需要我陪着才能睡着的话。”   容祈:“?”   “那我同师兄说一声,也不是不行。”应周徊懒散支颐,浅玉色的眼攒出漂亮的浅弧,望过来的眼神像是藏着两柄柔软的钩子,眸光粼润轻漾间,透着柔和的蛊,“想来师兄也会理解,还是陪道侣午睡更重要一些。”   “......”容祈面无表情同他对视几秒,“我现在希望温先生下手不要太留情。”   “还有。”容祈冷冷淡淡盵着他,“谁是你道侣,还请小师叔不要乱喊。”   话落,束成马尾的银发随步伐漾出雪色的弧,霜白衣角消失在洞窗。   应周徊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倏然轻笑出声。   这个模样...倒是有两分从前的性情模样了。   看着冷淡疏离,万事皆不入眼的漠然。   其实是个脾气不太好,不开心就要伸爪子挠你的骄纵狸奴。   怎么这般可爱。   应周徊看着棋局,心思却早已不在上面,满脑子都是银发青年似被冰雪淬过、清清冷冷一瞥。   诶。   养猫的乐趣...属实是不可为外人道也。   ......   下午挨完揍...不是,同师兄比划完两场的应周徊看着试剑台没有一处好砖的地面,一面捏诀修复,“师兄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温行晚:“还没想好,但应该会多留一段时日,怎么了?”   轻弯的漆黑眉睫看起来分外柔和无害,“那我替师兄分担的那部分公务卷宗,师兄可以着手准备移接过去了。”   “......”温行晚摁了摁眉心,“知道了,晚些时候你整理好交给我。”   这下应周徊倒是有些微诧地看了他一眼,温行晚挑眉,“怎么,我这甩手掌柜的形象在你心里焊死了是吧?”   “师兄误会。”应周徊微笑着摇头,“掌门师兄还让我代为转告,既然回来了,那师兄就别想着再躲懒了。”   “两仪阵与归墟符两门通识课,弟子们翘首盼了三年。”   温行晚:“。”   他忽然觉得有些手痒,想必是方才同小六切磋不过瘾,还要请尤鉴山再陪着多练两场才好:)   “他也真放心。”温行晚扯了下嘴角,“也不怕我误人子弟。”   误人子弟倒也不至,只是少不得要吃点苦头了。   应周徊想起自己被温行晚教导的那些岁月,唇角笑意愈发温和,“灵枢君要下清明殿教课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有不少弟子都抢着报师兄的课。”   只能说一句年少无知罢。   温行晚抬了下手想摁眉心,又放下:“希望等期末考核的时候,他们不要哭出来才好。”   显然,灵枢君对自己的教学风格也是非常有数的。   又不是人人都似应周徊,皮糙肉厚耐造耐打。   想到什么,温行晚眯眼,“四师兄没给你安排教学任务?”   “师兄不必记挂着我。”应周徊笑得和气,“我现在可教不了可课,最多半月后,我便要启程远行了。”   “去做甚?”   应周徊望着远处熔金似的落日流霞,眼眉轻弯。   “实践一个早已许下,却一直搁置的约定。”   那日容祈问他,南域明水的白桃酥和梨花酿,他试过了吗?   他说没有。   不论是明水的白桃酥和梨花酿。   还是三百年前就该品尽的春色。   他都要等阿祈一起。   一起走,一起看。    第318章   无极宗, 太一门。   “我真的好想跟你一起去玩啊!”楼迦月握着容祈的手,十二分不舍,表情委屈得快要哭出来, “但是某个混蛋剑修不放我轻易下山…等日后有机会解了缚思锁,我一定去找你, 等我啊容容。”   某个站在他身后, 把话听得一清二楚的楚姓混蛋剑修平静道:“你想去哪里我也可以陪你。”   “我想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楼迦月头也不回, 应得分外干脆。   自从前两日暗月教…也就是他师门中人的踪迹出现在无极宗附近后,楚珩就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 不肯他轻易离开凌阳峰, 下山更是不允许。非要离开宗门的话, 一定要他陪同在侧、寸步不离才行。   跟鹤灵犀还有容祈抱怨起这件事后, 鹤灵犀先是温声附和一句“这般做确实不对”, 随后伸手揩去他唇边的蜜花糖渍, 还是温温柔柔的声调:“但迦月没有偷跑,也一定明白事出有因,楚道友是真的在保护你对吧?”   怎么感觉灵犀更像是那个哥哥……又被鹤灵犀喂了一口清饮解甜点腻味楼迦月迷迷糊糊想, 闻言他目光往左侧飘了下, “有一点点这个关系……但更多是因为我被缚思锁绑在他身边, 没办法离开的好吧。”   “是呢。”身体慢慢调养过来后, 鹤灵犀已经不需要在暖春四月天里也围着厚厚的绒氅了,他弯着漆润杏眼,温和地看着楼迦月,“是因为缚思锁的关系,绝不是不想让楚道友担心。”   “……灵犀。”小楼公子雪白的双靥漫上不知是恼还是羞的浅淡绯色,被那双温然含笑的乌眸注视着,半响才憋出一句:“你学坏了。”   有点奓毛的小楼公子伸手掐了一下弟弟的脸, 分明是恼人的举措,力道却放得极轻柔,生怕在嫩豆腐似的脸颊上留下一点红印来。   小恼一会,等脸上的温度下去后,楼迦月闷闷地嗑了会瓜子,神色从纠结不定到欲言又止,最后深吸口气,心一横,选择跟弟弟和好友坦白:“楚珩这么做确实是有理由的……我是暗月教的少主来着,暗月教的教主,是一手把我养大的师父。”   他有些忐忑地抬头,却发现————   鹤灵犀依旧是眼眉柔和地看着他,神色里不见半点惊诧。   容祈则是一贯波澜不兴的疏淡平静,目光落在泛黄的古籍上,眼皮都不带掀一下的。   楼迦月:“……”   楼迦月:“你们这样显得我很没面子啊。”   容祈知晓整个剧情线和所有人的身份马甲,打从楼迦月在秘境中伪装“鹿人亦”接近他们时就知道他是谁。至于鹤灵犀……他被楼迦月郁卒的表情逗得有些乐不可支,靠在容祈的肩上在楼迦月满脸问号中笑得都在肩膀颤。   好容易缓过来,他稍显苍白的脸上因为气血翻涌蒙上一层浅红,似是晕在新雪中的桃花脂,清丽中透着妍色,说不出的动人。   算了……想笑就笑吧,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灵犀这般开心。   楼迦月轻舒口气:“我掩饰得就这般差劲吗?一个都没瞒得住?”   怎么一个二个……都把秘密藏得如此之好,他就这么一个马甲,好像全天下都知道似的。   “没有。”鹤灵犀眼梢的笑意还未褪下,漆眸湿漉又清亮,像是养在泉溪中的黑葡玉,“只是上个月和你一起睡时,无意瞥见你后腰的刺青。”   黛紫的曼陀罗花,乃是暗月教左右护法级别的人才可用的刺青图案。   开在楼迦月尾椎骨那朵曼陀罗,更是颜色近黑的墨紫,花枝顺着脊骨攀爬,同一枚扭曲的弦月纠缠共生。   加上楼迦月所修炼的功法,还有那一身诡谲毒术,他的身份,并不难猜。   “算了。”楼迦月也不是过多纠结的性子,他拍掉指尖的酥点屑,耸了下肩,“你们知道也无所谓…左右这暗月教少教主也是当不成了,我师…老头这般兴师动众的派人找我,一定和我体内的蛊虫有关系。”   “可惜啊。”楼迦月垂眸敛去眸中的复杂情绪,故作轻松的口吻:“他家徒弟现在被压在无极宗上课写策论,没时间回去当逍遥快活的暗月教少主咯。”   而且……他也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教他一身本事,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也不为过,十二分惯纵宠爱着、当成眼珠疼护养大的师父。   说来也讽刺,这点和鹤灵犀竟也有些莫名的相似。   待他的好是真的,可缚他羽翼,用他的身体作养蛊的容器,也是真的。   楼迦月满腔晦涩情绪很快被容祈的话打断:“可以了。”   容祈合上那本破破烂烂感觉重一点力就要散页的古籍,平静地看着鹤灵犀,“你体内的同心蛊,可以取出来了,你做好准备了告诉我便是。”   鹤灵犀轻抚心口,睫羽垂落几秒,轻声:“就现在吧。”   从衣襟里坠出的长命锁,却又在日光下映出温润的光。   ……   “好。”楼迦月的表情看上去实在是太可怜,容祈只得摸摸他的头,缓声安抚:“我等你来寻我。”   “若你非要觉得是为了谁留下。”容祈感觉自己在哄小朋友似的,“那也是算作灵犀。”   剜掉同心蛊后,鹤灵犀的身体不可避免的又虚弱下去,身边也离不得人照顾。   容祈和应周徊一走,停云峰只剩下一个早出晚归、被课业和宗门公务缠得脱不开身的温行晚,自然照顾不到鹤灵犀。楼迦月把人接到了凌阳峰,现在每天绞尽脑汁地哄因为汤药过频,有些失了胃口的鹤灵犀吃东西。   “我知道。”楼迦月轻撇了下嘴,“我就是想你多哄一下我。”   容祈耐心:“那你要怎么哄?”   “不要忘记给我写信,遇到好吃的好玩的要告诉我。”   “好。”   “途中遇到了新的朋友……要好程度不许超过我和灵犀。”楼迦月攥着容祈的指尖,很是认真地叮嘱:“阿祈不许喜新忘旧。”   “…好。”   “最后一件事。”楼迦月伸手抱住容祈,贴在他耳畔小声:“要照顾好自己,身边的人看不顺眼惹你不高兴了就换一个,反正天底下好看的男人多得是,不差这一个,咋们也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容祈拍拍他的肩,没接这话。   不然又要给某些人逮着他可劲折腾的借口了。   “阿祈。”楼迦月手还没松,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貌似温润和气的声音:“该出发了,不然赶不上浮际舟了。”   “......”楼迦月翻了个优雅的白眼,依依不舍松开容祈,“还有一点,我再啰嗦两句噢。”   “阿容真要离开的时候。”楼迦月认真看着那双呈现特殊渐变蓝、漂亮得近乎失真的眼睛,“我是说离开这个世界,很久很久都不会回来,一定要告诉我和灵犀。”   容祈怔了瞬。   “好。”冰蓝眼瞳轻弯,“这次会回来的。”   “等今年下第一场大雪的时候,我跟应周徊会回来,和你们一起过年。”   ————   三个月后。   许是背靠雪山的缘故,已过夏至的嶺洲城,吹过来的风仍是不温不燥的凉爽宜人,携着初夏新荷的清甘花香、桥头凉点冰饮的酸甜果香,还有撑着乌篷船的卖酒老妪酒坛里飘出来的醇绵酒香拂过发梢和鼻尖,亦撩起素衣美人的幕篱。   白纱轻扬间,殊绝惊绰的眉眼惊鸿一瞥,似浸冷霜月魄的瑰滟蓝眼让有幸窥见的玄门少年一瞬红了脸,想追上去问个姓名,邀请美人喝一盏甜饮时,却发现已寻不到踪迹。   ......   飘扬落下的浅绿絮芽轻点水面,斩羲剑雪白的剑穗垂落船舷,在碧水中漾开层层涟漪,惊散桥底青荇间游弋的锦鲤。   乌篷船轻晃,竹编食盒中飘出的冰甜香气唤醒倚在床尾打盹的溶溶月。它轻巧跃到容祈面前,张嘴小心叼走素白指尖的薄花糕,想跳上容祈膝头,瞥见靠近的人影又只得咬着凉糕团到一边,生怕被某只小心眼的妖捉住了后颈皮。   除了凉糕的甜香外,应周徊还嗅到了甘醇酒香。他抬手替容祈摘下幕篱,雪青眼眸盈上温润笑意,“难怪去了这么久,原来是去买风菱酿了。”   “买到了最后一盏。”容祈打水洗过手,咬了半块甜糕,凉糯清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淡静的眼眉间浮现出一点难以察觉的满足来,“晚上可以配......”   话未落音,眼前绯色一晃,他怀中忽然落了一支并蒂红莲。   容祈和应周徊一齐抬头,岸边穿杏红衫子的卖花女掩嘴轻笑,咬着一口侬软调子:“小郎君俊得嘞,可曾有婚配呀?”   不待容祈回答,指尖忽然一温,应周徊俯身,咬走他吃剩的半块凉糕。   “原来是契兄弟呀。”姑娘有点惊奇地睁大眼睛,又笑道:“那这朵并蒂莲就祝二位百年好合啦!”   应周徊颔首,“也祝姑娘,早些找到如意郎君。”   “承你吉言!”   待卖花女走远,应周徊轻笑道:“那姑娘说得也不全对,我和阿祈可不止百年。”   暮色渐浓,远处响过打更声,桥洞飘来三两盏河灯,暖黄烛火在水中层层晕染,映出人间星河。   容祈瞥他一眼,把并蒂莲拢入瓷瓶中。   “看你表现。”   “风菱酿配醉蟹,想来味道不错。”乌篷船稳稳靠岸,应周徊踏过青阶,对银发霜衣的青年伸出手,眼眉轻弯,“一起?”   纤白手指落到他掌心。   幕篱重新落到头上,趁着对方给他整理系带的间隙,容祈勾住他的衣领,把人带向自己。   扬起的素纱挡住一触即离的吻。   “恩,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