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哥儿身份被揭穿后》作者:金一块【完结】   文案:   问:当直男穿成会生崽的哥儿该怎么办?   前世脚滑,今生谢欢胎穿到了一个架空时代—大珉,并且性别从男子变成了能嫁人生崽的哥儿。   即将崩溃之际,好在他的母亲为了能在左侍郎府站稳脚跟,买通了接生婆,谎称生下的是一个小子。   谢欢庆幸之余,努力掩盖着自己的哥儿身份。   五岁时,恰逢三皇子薛时堰生辰宴,谢欢被选做薛时堰的伴读,从此……   三皇子写文章,他捣乱;   三皇子睡觉,他半夜梦游发疯;   三皇子吃饭,他菜里狂放糖……   主打一个叛逆,作天作地只盼着三皇子将他遣送回家。   然而再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两人关系越发亲密,不知不觉间谢欢和薛时堰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友。   某一日,谢欢惊奇的发现,这位好友越发黏人,总是不经意的摸摸他的手,捏捏他的脸,挨挨碰碰还不够,甚至……   谢欢捂嘴:他不是基佬啊!   不想当基佬的谢欢连夜制定逃跑计划,然计划还没来得及实行,谢欢就被黑着脸的薛时堰抓了个正着,同时哥儿身份暴露。   挣扎了无数个日月,最终认命承认自己喜欢上男子的薛时堰:……那我这些年的隐忍又算什么?   薛时堰眼眸微沉蕴含着可怖的风暴,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他亲昵的贴紧谢欢的脸颊,薄唇蹭在谢欢耳边,用可怖的语调,轻声道:“谢欢,认识十几年,我才知道你是个哥儿。瞒我这么久,你好狠的心。”   “既然你是哥儿,明日我便去谢家提亲,省得夜长梦多。”   谢欢捂脸痛哭:他不要嫁人啊!   【1v1,双洁】阳光直男受×偏执深情攻   内容标签: 青梅竹马 甜文 成长   主角视角:谢欢 互动:薛时堰 配角:贺疏朗 谢苏 虞清霜 虞清潇   其它:甜宠,生子,朝堂,穿越时空   一句话简介:直男穿成哥儿该如何自处   立意:命运由自己主宰    第1章   大珉景祐十三年冬,大雪压城。   京城内,飞檐屋脊之上皆覆着白雪,光秃秃的枝丫上缀着沉甸甸的雪花,细瘦的枝丫左右摇晃,最终承受不住源源不断的重量,“咔”的一声掉落到雪地里。   户部侍郎谢如敛府上,紫馨苑。   炭盆烘得整个屋内暖烘烘的,谢欢坐在凳上,双腿悬空微微晃动着,鼓着腮。   “欢儿,明儿见着三皇子记得什么话都别说。”宁玉淑眉上覆着淡淡轻愁,低声嘱咐不过五岁的谢欢道:“选人的时候,你就低着头,千万别让三皇子注意到你。”   “我明白。”谢欢狡黠的眨了眨清澈的大眼,张开粉嫩嫩的小嘴,咯咯一笑,复述他娘亲常说的话:“要是被三皇子发现我的身份,咱们就完蛋咯。”   分明是很可怕的后果,却被谢欢用童真的语气说了出来。   宁玉淑看着自家孩子故意作怪的模样,焦愁了许多天的心头,总算是松快了些。   她刮了刮谢欢小巧的鼻子,嗔怪道:“调皮。”   谢欢吐了吐舌头,脸上带着一个傻兮兮的笑,他实在不想在听娘翻来覆去的几句话,索性打了招呼,央了宁玉淑的贴身丫鬟小琴带他去院子里玩雪。   五岁的小团子正是奶呼呼的时候,小脸圆圆,皮肤粉白,两颊还有两团嫩呼呼,软生生的小奶膘。眼珠子又黑又大,像含着一汪水,睫毛长又翘,每当被他盯着的时候,宁玉淑都觉得心头柔软。   只是......   她担忧的看了一眼在院中跟小琴捏着雪球的谢欢,轻叹一口气。   都怨她。   当初若不是受不了大夫人的刺激,为了争一口气,要个贵妾的位置,谎将谢欢哥儿的身份报做儿郎,如今也不会陷入两难境地。   院内故作天真,用雪球逗小琴玩的谢欢在心里也默默叹了一口气。   装小孩儿,真难啊!   他本是一名大一学生,只因为一时脚滑,竟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一命呜呼。   许是经过奈何桥时孟婆忘记喂他孟婆汤了,谢欢胎穿后,竟然还带着前世的记忆。   他现在身处的国家名唤大珉,历史上并没有记载的一个朝代。   大珉朝的人分做三种性别:男子、女子、哥儿。   哥儿与男子差别不大,只是力气更弱,肢体柔软,皮肤细腻,长相柔软。   除此外,身上还会有一颗红痣,也被称作孕痣,而谢欢的孕痣则长在腰后脊背贴近臀部的地方。   在大珉朝,哥儿成年后需要成亲嫁人,生孩子。   做了十八年直男的谢欢,在第一次得知自己是个哥儿的时候,天都塌了。   好在她娘为了能在谢府站稳脚跟,愣是花了半生的积蓄买通了接生的产婆,帮忙遮了谢欢后腰处的孕痣,对外宣称生的是个儿子。   当时谢欢暗下决心,他得把这谎坐实了,好好掩盖自己的哥儿身份,他可不要嫁人生崽。   谢如敛是个风流种,府中除正经大夫人外,小妾还有五六个,不过可惜的是即便他四处留种,府中的孩子也只有三名姑娘,两名哥儿。   谢欢作为谢如敛生的第一个正经的小子,即便是妾室生的也让他欢欣了好一阵子,宁玉淑也借此东风从小妾升为了贵妾,在府中成了二姨娘,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小院。   “欢儿,过来。”男子低沉的声音从远至近。   哎,渣爹回来了。   谢欢心中吐槽,抬起头脸上却带着甜滋滋的笑,将手中的雪球一扔,倒腾着双腿跑了过去:“爹。”   “诶。”谢如敛将他抱起,向闻声前来的宁玉淑道:“明日陛下为三皇子设生辰宴,要早早前去,索性今夜欢儿去我院子里住。”   宁玉淑捏了捏手中的帕子,有些心慌,但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最后犹犹豫豫的说了声:“好。”   谢如敛本也不再乎宁玉淑的答案,此行不论宁玉淑答应还是不答应,他都要带谢欢走。   “欢儿,今夜要不要跟爹睡。”谢如敛捏了捏他饱满的两腮,笑着逗他。   “唔……”谢欢甩了甩脑袋,没甩掉谢如敛的手,无奈只能含糊不清的拒绝道:“不要!”   跟渣男睡一起,一会儿被传染了,他以后也变渣男了怎么办?   谢欢前世父母恩爱,即便人道中年也总是在他面前秀恩爱,连带的谢欢也曾想过自己以后谈恋爱,一定要一心一意,谈个真心人。   谢欢拍打着谢如敛捏他的手,咕哝道:“爹坏,快放手。”   谢如敛逗弄得正起劲,哪里管的了谢欢说的话,还是宁玉淑看着谢欢折腾得汗都快出来,赶紧制止道:“老爷,别逗欢儿了,天还冷着,一会儿发汗了容易患风寒。”   眼见谢欢额角的确开始冒着细汗,谢如敛嘴上念叨着:“欢儿是个小子,哪儿那么容易的风寒。”手上却是诚实的停了下来。   将谢欢抱在怀里掂了掂,谢如敛朝着宁玉淑说道:“我知道了,这就带他回去,外头天冷,淑娘你也回去歇着吧。”   “诶,好。”   宁玉淑将谢如敛送出西厢,谢欢扒拉着谢如敛的脖颈,将下巴顶在谢如敛的肩头上朝着宁玉淑做了个“放心”的口型。   “噗,真是人小鬼大。”宁玉淑笑着摇了摇头,脸上的愁绪却还笼罩着,显然并没有真的放心。   小琴扶着她胳膊,安慰道:“夫人别担心,少爷自小聪慧,不会出事的。”   宁玉淑抬头望着纷落的雪花,低声吐出三个字:   “但愿吧”   ……   三皇子薛时堰,乃当今圣上景祐帝最宠爱的良妃所出。自出生时,恩宠不断,金银玉石,奇珍异宝,锦缎丝绸流水般的送进三皇子殿中。   恰逢三皇子六岁生辰宴,皇家子弟过了六岁就要开始正式读书习字了,读书自然就得找个合适的伴读。   薛时堰自小是个主意的,若非自己看上眼的人,强塞也只会被赶出去。   伺候他的太监、宫女六年间换了不知凡几。   景祐帝懒得头疼选人之事,索性趁着举办生辰宴让朝臣们将自己家年纪相仿的男童带来,让薛时堰自己挑选一个合心意的伴读。   小算盘啪啪作响的朝臣们自然乐得带自己孩子过来露个面,若是得了三皇子青眼,那可赚大发了。   谢如敛自然也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一会儿进殿后,小心说话。三殿下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明白吗?”他弯下腰跟谢欢嘱咐道。   今日面圣,谢如敛特意派人给谢欢好生打扮了一番,上身着朱红祥云绣花短袄,下身穿着黑色棉裤,脚蹬红皮黑底小棉靴,短袄外头还披着绣梅花繁枝的红色小斗篷。   斗篷帽子下露出大半个白嫩嫩的小脸,整个团子显得喜庆又乖巧,圆滚滚的活像是糖葫芦成了精。   “明白!”谢欢握住小拳头,向谢如敛保证道。   放心,他一定不会被三皇子选上。   谢如敛见自家儿子干劲满满,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朝他示意道:“去吧,一会儿生辰宴开宫女会送你到长元殿,爹在那等你。”   “嗯,好。”   早就不想跟渣爹待在一起的谢欢,小步倒腾的飞快,跟着伺候的宫女险些没追上他的脚步。   为了让自家儿子能寻到心仪的书童,景祐帝特意让臣子们在生辰宴开始前进宫,让孩子们先在华阳殿中玩耍拉进感情,顺道也能让薛时堰近距离观察各家的孩子。   “谢小公子,慢着些。”宫女拉住谢欢的手,小声劝道:“一会儿冲撞了三殿下,可就不好了。”   离开了渣爹的视线,谢欢停止爆冲,他乖巧的被宫女带到华阳殿中。   谢如敛官职在京城算不得高,住的地方离皇宫稍微远着些,来的时间就比较晚。   谢欢进来时,华阳殿中已经有了快二十个小孩儿,个个身穿锦衣华服,绫罗绸缎,三五成堆的聚在一起吃东西,玩木剑。   整个华阳殿就像一个大型的儿童游乐园。   好吵。   谢欢皱着眉,深感自己不过是从一个坑来到了另一个坑中。   华阳殿内碳火很足,烧的是银丝碳,足足有十来个炭盆也没见着有烟溢出。   宫女将谢欢的小斗篷取下来放好,怕他无聊,于是指着正拿着小木剑耍的微风的小胖墩问道:“那是将军府的三公子贺疏朗,谢小公子要不要去跟他玩?”   看着小胖墩一套乱七八糟的乱舞,周围几个小伙伴还高兴的吹捧他“耍的好!”“好厉害!”……   谢欢摇摇头婉拒,“不了,我都不认识他们。”   开玩笑,他真实年纪都十八了,哪里跟这群幼稚的小屁孩儿玩得来。   片刻后……   谢欢拿着小木剑,神情严肃的站在大殿中央,出手如风,耍了一套漂亮的剑招。   原本专心吃东西、聊天的小孩儿们都被吸引过来,将谢欢团团围住,间或发出一两声“哇!”、“厉害!”的称赞声。   手腕翻转,挽出一个完美的剑花,屏息、收势。   “哇,好厉害!”   “我要学,我要学。”   “贺疏朗,这比你的剑法好看诶。”   谢欢微微抬起小下巴,站在人群中央,心中得意。   哼哼,开玩笑。   他前世学过好些年武术,糊弄几个小孩儿还不是手拿把掐。   将小木剑还给贺疏朗,谢欢道谢:“谢谢你的剑。”   贺疏朗眨了眨眼睛,又把小木剑递给谢欢,语含崇拜的说:“谢欢,你再耍一套,我还没看够呢!”   谢欢耍的剑好好看,他还想在看呢!   周围的小孩儿们也附和着想看谢欢再来一遍。   谢欢本意是不想再来一次了,小朋友本就是精力最充足的时候,即便再来一遍也是看不够,那他之后不能一直舞剑直到他们腻吧。   不过……   看着周围小朋友崇拜的眼神,谢欢承认自己有些膨胀了。   他推了推贺疏朗的手,扬声道:“剑就不耍了,不过我可以给你表演翻跟斗。”   小孩儿们陡然热闹起来。   “翻跟斗!翻跟斗!”   “我要看,我要看!”   “谢欢翻跟头!”   “翻跟斗有什么难,我也会呢。”   “我要看舞剑。”   纷杂的起哄声谢欢从耳旁呼掠而过,他扬了扬手,示意大家让开一下。   提气,凝神。   谢欢决定给他们一点小小的震撼。   双手翻、单手翻、侧手翻……   在众孩童的一片惊呼声中,谢欢决定用一个后空翻完美收官。   结果因为冬日穿的太厚,没有手作为支撑,谢欢滚圆的身子微微一扭。   “啪叽”摔在地上。   完了。   谢欢心头一臊。   丢人了。   殿内一片安静。   趁着大家还没反应过来,谢欢迅速起身。   还没待他想出个借口解释这次失误,颇为冷酷但又带着还未褪去奶气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    第2章   众小孩儿一阵沉默,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来人正是三皇子薛时堰,他身量比谢欢高出半个头,穿着宝蓝色孔雀绣花丝质绸缎直缀,脚蹬玄色黛底小鹿靴,头戴金丝玉冠,胸前挂着纯金打制的平安锁,腰上挂着流光溢彩的素色小香囊,身披厚实的雪白貂皮大氅。   他双手抱胸,肃着小脸,下巴微昂,很有气势的睥睨全场,视线经过谢欢时略微顿了顿。   哪里的小孩儿这么白,是用雪捏的吗?   捏了捏有些痒的手指头,薛时堰觉得自己很想去揉一揉雪团子的脸,瞧瞧是不是看着的那么软。   跟在薛时堰身后的小太监见气氛不对,赶紧打圆场道:“殿下,方才他们闹着玩呢。”   “表弟!”贺疏朗快活的打破僵滞的氛围,他拎着小木剑跑到薛时堰跟前,指着谢欢兴致勃勃道:“你方才瞧见谢欢翻跟斗了吗?他好厉害,一连翻了十几个跟斗,而且还会舞剑!”   “翻跟斗有什么厉害?”   礼部尚书的小孙子,杜宁生站了出来,他嫌弃的撇了谢欢一眼:“我爹说这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戏法。”   谢欢微微皱眉,没料到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小孩儿居然都有严苛的阶级观念了。   杜宁生朝着薛时堰行了个揖礼,小小年纪端着一副读书人的清高姿态,道:“三殿下,此处太过吵闹,咱们不如换个地方玩。我会投壶、吟诗、赋文。”   他腼腆的笑笑,暗含炫耀的说,“爷爷说我的字写得也不错,不若我写下殿下品鉴品鉴。”   贺疏朗“嗤”了一声,不满的瞪了杜宁生一眼,他扯着薛时堰的胳膊,道:“跟小书呆子再一起有什么好玩,表弟,咱们再让谢欢翻跟头给我们看!”   杜宁生听贺疏朗这么说登时也不高兴了,争辩起来:“谢欢翻跟斗都摔到了,有什么好看?”   贺疏朗不服,冲着杜宁生大声喊道:“反正比你字好看!”   眼看着俩小孩儿要吵起来了,谢欢本来也不想引起薛时堰的注意,他赶紧摆摆手,婉拒道:“我力气用光了,翻不动了。”   说罢,不好意思的朝着薛时堰笑了笑,“抱歉,三殿下。”   从方才杜宁生说话时,薛时堰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谢欢的脸上,此时见人开口,他悠悠问道:“你叫谢欢?你爹是谁?”   谢欢不知道薛时堰这话什么意思,一时没答,先前照顾谢欢的宫女见状连忙道:“回殿下,谢小公子的父亲是户部侍郎谢如敛谢大人。”   薛时堰不知道在想什么,视线在谢欢身上一转,又皱着眉看了看华阳殿中的众多小孩儿,他对小太监吩咐道:“柳泉,带着谢欢跟我走。”   谢欢看着薛时堰的背影,一脸懵逼,怎么就要跟他走了?   贺疏朗追了上去,扯着薛时堰的袖子,嘟着嘴抱怨:“表弟,你带谢欢上哪儿去,我也要去。”   “不行。”薛时堰扯回自己袖子,严肃拒绝道:“你自己去玩。”   贺疏朗自然不同意,他坐在地上撒泼发疯:“我不、我就要跟你一起!”   “墨画,”薛时堰指挥贴身宫女把贺疏朗拉起来,“贺疏朗若是再闹,你去将舅舅找来。”   听到要让墨画找自家父亲,贺疏朗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也不敢再撒泼,只用谴责的目光盯着薛时堰。   他爹下手可黑了。   表弟,好狠的心!   薛时堰并不在乎,他余光撇见谢欢没动,凝眉瞪向来呆站在原地跟谢欢拉扯的柳泉,不满道:“还不快将人带过来。”   “殿下息怒,奴才马上就来。”柳泉躬着腰,拉了拉谢欢的小手,哄道:“谢小公子跟奴才走吧,三殿下有话要跟您说呢。”   无奈,谢欢不可能当着众多小孩儿面下三皇子面子,只能跟了上去。   而被薛时堰无视的杜宁生恨恨跺脚,不满的瞪了眼谢欢的背影,小眼刀子恨不得给谢欢的背后扎穿。   谢欢跟在薛时堰身后,被柳泉牵着慢悠悠的到了一个房间,入眼是一株红色珊瑚树,屋内染着淡淡的熏香,地上铺着虎皮绒毯,木架上摆着金银雕琢的麒麟、桃树等寓意吉祥的摆件。   薛时堰绕过白玉雕花屏风,拨开珠帘,坐在紫檀木床的床沿上,朝着谢欢招了招手,“你过来。”   “殿下。”谢欢依言走到了薛时堰跟前,他低垂着头,刻意卖乖道。   薛时堰看着眼前小孩儿一脸乖巧的模样,黑黝黝的眼珠子滴溜溜的打转,他忽的伸手放在小孩儿的左腮上。   手指触碰到温热绵软的触感,薛时堰忍不住捏了捏。   好、好软。   薛时堰瞳孔放大,忍不住把另一手也放了上去,双手一起捏着谢欢的两颊。   谢欢:......   小屁孩,你过分了!   当然他也只敢心里吐槽,实际却是任由薛时堰捏圆搓扁了好一会儿,直到双颊麻木,口水都要包不住的往下留时,才伸手抓住薛时堰的手腕。   他含糊不清的说:“殿下,脸疼。”   一旁的柳泉瞧着谢欢脸上都被三殿下捏红了,赶紧劝道:“殿下快些停手,一会儿给谢小公子捏坏了。”   薛时堰蹙着眉,松了手,手指轻轻在谢欢脸上泛红的地方点了点,心道:怎么这么不经捏,他都没用力。   “咳。”薛时堰清了清嗓子,道歉道:“是本殿下手重了些,我给你揉揉。”   说着不顾谢欢的阻拦,又胡乱在谢欢双颊揉了揉,直揉到谢欢脸经过摩擦发烫了才停下来。   谢欢捂着自己发烫的脸,心里碎碎念道:这三皇子是有什么毛病吗?   害怕薛时堰再来捏他的脸,谢欢连忙道:“殿下,你叫我来做什么?”   做什么?   薛时堰肃着一张小脸,显然没想好原因,须臾,他找了一个理由,表情关心的问道:“方才听贺疏朗说你翻跟斗摔了,可有受伤?”   原来是担心自己受伤啊!   谢欢恍然大悟,他拍了拍自己厚实的棉裤,老实道:“没呢,我穿的厚,一点感觉都没有。”   “是吗?”薛时堰不信,“我听到挺大一声响,应当摔得不轻。此处是暖阁,不必担心着凉,不若你脱了仔细查看一番?”   “不用了,”谢欢严词拒绝,“我真的没事,多谢殿下关心。”   见薛时堰还是一脸不相信的看着自己,谢欢连忙跳了两下,展示自己身手矫健,完全没有受伤。   谢欢活蹦乱跳的跳了好一会儿,薛时堰才好像总算相信了似的让他停了下来。   “没事儿就好。今日进宫,想来一早就起了,困不困,要不要上来睡会儿?”   不明白薛时堰为什么对自己这么热情,谢欢摇了摇头,他不想跟薛时堰待一起,遂找了个借口:“我精神好着呢,三殿下,我想回去找贺疏朗玩儿。”   “不行。”薛时堰沉着小脸,脱口而出。   谢欢傻眼:“为什么不行。”   “他太笨了,”薛时堰认真诋毁道,“你要是跟他玩多,也会变笨。”   谢欢:......   谢欢垂下眼,连自己一起诋毁:“其实我也很笨,我就喜欢高深贺疏朗一起玩儿,杜宁生聪明,殿下可以去找杜宁生玩。”   察觉到谢欢不想跟他待在一起,薛时堰怔了一下,郁闷的问:“谢欢,你想做我的伴读吗?”   谢欢自然不想,不过这话得稍加修饰,说的太直白恐怕会伤了三皇子弱小的心灵。   思考了半天,谢欢总算是寻了自认为很好的借口:“我不喜欢读书,如果做了伴读我爹以后天天就会逼着我读书了,那样我会很难过。”   “而且我爹说我没规矩,以后要是入宫了会被嬷嬷公公打手板,我不想被打手板。”   “读书早上要很早起床,我要是睡不醒,读书的时候就会打瞌睡,我要是打瞌睡,夫子也会打我……”   谢欢丧着脸,很认真的表演着,他哽咽声音小声道:“呜呜呜,殿下我是被我爹逼着来的,我一点都不想做伴读……”   言下之意,谢欢觉得自己表达得很清楚了。   请一定不要选我做伴读啊!!!   感觉到薛时堰想选他做伴读的蠢蠢欲动,谢欢冷酷的决定要把薛时堰这离谱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   薛时堰抿了抿唇,小脸上表情不太好看,谢欢已经做好他动怒的准备了,随时准备撒丫子跑路。   小孩儿嘛,被他拒绝了,顶多也就是骂两句,撵他出去,杀人放火什么的还不至于。   这也是谢欢敢光明正大说出自己不想做伴读的原因。   谢欢正屏息凝神的等着薛时堰一声令下,他就头也不回的离开,结果……   下一秒他就被人拽进了怀里,薛时堰怀抱不算大,两人又穿的很厚,只是抱着就觉得挤得慌。   薛时堰伸出手,艰难的够到谢欢的后背拍了拍,笨拙的安慰道:“不哭,我来想办法。”   根本没哭的谢欢:???   你想什么办法?   没待他想明白薛时堰这话什么意思,柳泉笑眯眯开口道:“殿下,谢小公子,暖阁干燥,奴才去拿些茶果过来。”   “嗯。”薛时堰将谢欢拉到床沿坐下,对柳泉吩咐道:“再拿些糕点。”   一旁伺候的宫女过来把薛时堰和谢欢脚上的鞋脱了,倒在床上一头雾水的谢欢:……   莫名其妙的在薛时堰的暖阁呆了许久,期间薛时堰时不时就给他喂糕点,催着他喝各种果子泡成的茶水。   谢欢吃的直打饱嗝,果然皇家吃的东西就是好啊!   糕点香甜,茶水不知道怎么泡的,喝起来甜滋滋也不腻,谢欢还挺喜欢的。   直到柳泉来通报,宴席已经开始,让他们前去长元殿时,谢欢的肚子已经饱了。   经过薛时堰糖衣炮弹的洗礼,谢欢不可避免的对他产生了些许好感。   不过这好感并不能支撑他冒着身份被发现的风险当薛时堰的伴读,于是临走前,谢欢拉着薛时堰的袖子,真诚的再次说道:“殿下,我真的不想做伴读,一会儿你一定不要选我。不过以后你要是有空可以来家中找我玩。”   薛时堰看着谢欢写满真诚的黑眼珠,微不可查的撇了撇嘴角,他伸出双手抱住谢欢的脸蛋,挤了挤两颊的奶膘。   柳泉在一旁催促,薛时堰只挤了一下便放开手,他垂眼看向满眼期待的谢欢,沉声道:   “你放心,本殿下心中有数。”    第3章   谢欢只当薛时堰是答应了他的要求,心中大赞三皇子还挺上道。   他披上小斗篷,兴高采烈的跟薛时堰分了路,牵着宫女的手前往长元殿,丝毫没在意薛时堰眼中的深意。   见薛时堰站在原地不动,柳泉低声劝道:   “殿下,陛下还等着呢,咱们也快些着去吧。”   薛时堰迈步踏上步舆,侯在一旁的四名护卫,立刻将步舆扛上肩头,动作间步舆顶上宝蓝色的布帘微微垂下遮住薛时堰的眉眼,中间珠帘碰撞出阵阵声响。   柳泉躬身低头,踏着小碎步,**的跟上护卫的步伐,往与谢欢不同的方向而去。   ……   御书房内。   景祐帝招了招手,示意薛时堰过去。   “堰儿,可有瞧见合眼缘的伴读?”景祐帝笑呵呵道。   薛时堰垂眼,手指在腰间的香囊上捏了捏,半晌后,诚实点头道:“有一人,名唤谢欢。”   景祐帝拍了拍他的肩头,表情毫无意外:“户部侍郎谢如敛家的庶子,可朕如何听说此子并不愿做你伴读?”   “只是他年纪还太小,未曾想明白。”薛时堰面无表情的辩驳。   景祐帝顿了顿,忽的掐住薛时堰的下巴往上抬,逼得他不得不昂起头直视自己。   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景祐帝温声道:“堰儿,你可还记得朕曾经说过,不可逼迫他人。”   “记得。”薛时堰并没有挣扎,而是看着景祐帝的眼睛,示弱道:“所以此事儿臣还想请父皇帮忙。”   “哦?”放开掐住薛时堰的手,景祐帝语含兴味道:“堰儿是觉得谢欢不会拒绝朕?”   忍着喉间的想要咳嗽的痒意,薛时堰淡淡道:“是,父皇乃是一国之君,谢欢如何敢拒绝。”   景祐帝抚掌大笑:“哈哈哈,不错!朕乃一国之君,岂容一五岁稚儿拒绝。既然堰儿都求朕了,朕就帮你这个忙。汪时非,摆驾长元殿。”   “是,陛下。”   大太监汪时非早已等候多时,此时听了景祐帝的吩咐,他快步走出御书房,扬声道:“摆驾,长元殿—”   景祐帝拂了拂袖,走在前头,道:“堰儿,同朕一起。”   薛时堰垂眼掩住其中情绪,喉间还有些痛,他轻声答应:“是,父皇。”   ……   长元殿中很是热闹,百官相互执酒寒暄,孩童嬉闹。   谢欢被薛时堰喂着吃了好些糕点,肚子正饱着,本不欲再吃饭食。   奈何桌案上摆放的金乳酥、八仙盘、红羊枝仗、长生粥、白龙臛、生进鸭花汤饼、缠花云梦肉……看得谢欢是眼花缭乱,香味扑鼻,他吸了吸肚皮,觉着自己好像还能塞一点进去。   谢如敛给谭太师敬完酒归来,谢欢已经吃得瘫倒在座椅上,小手拍打着鼓起一个小包的肚子,猫耳般的圆眼餍足的半眯着,显然是吃了痛快。   “让爹瞧瞧,这是谁家的大肚猫?”   谢如敛揉了揉谢欢的肚子,取笑道,“平日里淑娘难道是饿着你了?如今却是来宫中吃个饱肚。”   谢欢小眼神撇了谢如敛一眼,瘪了瘪嘴。   心中埋怨,还不是怪你。   谢如敛颇好细腰,宁玉淑为了争宠向来食的少,且所食之物都以清淡为主。   虽大着胆子谎报了谢欢是个小子,但宁玉淑认为谢欢本质仍是个哥儿,日后若是不小心暴露了,谢欢还得嫁人生子。   她得约束好谢欢,不能让他放肆吃喝,好好的哥儿要真给养成了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像什么话。   所以谢欢在吃食方面理所当然的被限制了,难得吃到这么丰盛的餐食。   哎。   自己不过才五岁的幼龄,居然就要被控制身材。   真是可悲、可叹呐!   想起此事,谢欢狠狠瞪了一眼一无所知的谢如敛,撇过头端起一杯消食茶细细喝着,懒得搭理他。   莫名其妙被小东西瞪了一眼,谢如敛有些没反应过来,待他确认自己是被谢欢瞪了后,险些被气笑出声:“你朝我发什么脾气?”   “不敢。”谢欢眼皮耷拉着,懒声道,“儿哪有胆子跟您发脾气,儿就是吃饱了,懒得说话罢了,爹爹别见怪。”   谢如敛:?   这小子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不待他将谢欢拎起来仔细询问,大殿外忽的传来太监尖利的嗓音:“皇上驾到—”   余光瞥到明黄色的衣角,谢欢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忽的被谢如敛从座椅上抱下,按着后背跪在地上。   除拥有御前免跪特权的谭太师站着行礼外,众人齐齐跪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祐帝立于高堂上,清润却又不失威仪道:“平身。”   众人起身、落座。   谢欢猛然跪下,双膝磕在地上,有些发痛。   “没事儿吧?”谢如敛小心的给他揉揉两边膝盖,小声道。   谢欢摇摇头,拍了拍谢如敛的手,示意他没事。   当着皇帝的面还搞小动作,一会儿被治个殿前失仪的罪名就老实了。   渣爹虽渣,但做爹还算说得过去。   谢欢暂时还不想没爹。   薛时堰端坐在景祐帝身旁,小脸上面无表情,看着很有气势,实际却是将谢欢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众位卿家不必多礼,”景祐帝一挥袖,笑呵呵道:“今日本是为了堰儿六岁生辰设宴,也是为了给堰儿挑个合心意的伴读。歌舞丝竹朕就不安排了,不知众卿家的爱子,可愿上来展示一番。”   听景祐帝这么一说,底下瞬间沸腾了。   杜尚书第一时间推着杜宁生了出来,朗声道:“陛下,臣孙子杜宁生能写诗、赋文,还有一手好字。陛下、三殿下不介意,可否让宁生写上几笔让陛下一观。”   杜宁生朝着景祐帝做了个端正的揖礼,脸上泛着兴奋的红晕,恨不得立马挥毫,展示给景祐帝看他写得大字。   “可。”景祐帝脸上带着笑意,“既如此,汪时非,你且去多备上几份笔墨纸砚,若其他人也会写,刚好一同切磋切磋。”   “是。”   不一会儿,侍卫抬上来好几个书案,放在大殿中央。笔墨纸砚、镇纸、宣纸等文房用具一一摆起。   景祐帝环视殿中,除杜宁生外,还有礼部侍郎家的二儿子刘令,中书令之子林淮意……等五六名小孩儿正翘首以盼,眼中充满了野心,只待上台一展风姿。   而薛时堰看好的谢欢嘛……   谢如敛试探道:“欢儿,你要不也上台展示展示?”   谢欢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无语反问:“展示什么?”   鸡爪抽风一样的字,还是狗屁不通的诗。   听着谢欢不耐烦的语调,谢如敛想起十日前他给谢欢寻的夫子告状说,谢欢写的那手字简直不堪入目,是他教书二十年来从未见过的丑陋。   这些日子被三皇子寻找伴读冲昏的头脑,此时总算清醒了些。   谢如敛:……   “罢了,这字就算了。”他不死心道,“殿下的伴读定然不会只看这一项,咱们指不定还有其他机会。”   谢欢:……   谢欢懒得理自家做白日梦的爹。   “谢侍郎。”   高堂上,帝王云淡风轻的开始点名,“朕瞧着令郎长得粉雕玉琢,煞是可爱,想来定然也是冰雪聪明的人,让他也一同上来写字吧。”   谢欢:???   谢如敛:……   完了,不展示欢儿的字也就罢了,这要展示了可就真没希望了。   但是皇帝的命令不能拒绝。   谢如敛心如死灰的应“是”,将谢欢推了出去。   谢欢:……   他无助的看向景祐帝身旁的薛时堰。   见状,薛时堰蹙眉。   谢欢曾说过他不爱读书,想来字肯定写得不好,父皇逼他上去写字,若是出了丑……   这胆小的雪团子指不定又要哭了。   “父皇,谢欢他……”   景祐帝抬手,打断薛时堰的求情:“不必多言,朕只是随便看看,即便他写得不好也无事。”   知道是没得商量的意思,薛时堰唇角拉成一条直线,低声道:“儿臣明白了。”   求情失败,薛时堰只能安抚的看向谢欢,嘴唇微动。   谢欢仔细辨认后,发现……   隔太远了,看不见说的啥。   算了,三皇子不靠谱。   他还是得靠自己。   哼,今日他就让景祐帝长长眼!   挽袖、执笔、挥毫、落墨,一气呵成。   因为并不是正经比试,所以没有锣鼓敲响作为开考、结束。   只见着时间差不多了,书案前的小孩儿放下手中的毛笔,宣纸上的笔墨微微变干,一旁伺候的小太监一张张的收集起来,盛给景祐帝查看。   走至谢欢面前时,小太监的脸色扭曲了一瞬,惊惶的瞅了谢欢一眼,随即给他放到最底下。   景祐帝手里拿着杜宁生的字,夸道,“不错,笔画连贯,笔锋遒劲,看得出是下了功夫。杜爱卿,你家孙儿这字写得倒是有几分你昔日的风骨。”   杜尚书强自按捺心中的得意,谦虚道,“哪里哪里,宁生他还得学呢。”   又夸了几句杜宁生,之后景祐帝接连看了剩下几个孩童的字,不管好与不好,总归都能挑出夸的地方,直到看见——   宣纸上歪七扭八的写着大小不一的字体,不仅如此还缺胳膊短腿,一团团墨渍点在宣纸上,一撇一捺仿佛要飞到天上去,丑的令人发指。   景祐帝笑容停滞片刻,随即面色自若的将谢欢的字递到薛时堰面前,“堰儿,你瞧瞧谢欢这字如何?”   即便早已做好心里准备,晃眼看过谢欢的字时,薛时堰还是怔愣一瞬,好在他很快调整过来,面不改色道:“活泼灵动,不似一般人写的规矩死板,也算别有一番趣味,想来也是好生练过了。”   景祐帝眼里含笑,附和薛时堰的胡扯,“不错,谢侍郎,令郎看来读书不错。”   底下听到评价的谢如敛、谢欢二人:???   本来以为毫无希望的谢如敛欣喜若狂道:“多谢陛下赞赏,微臣往后会更加监督谢欢读书。”   一脸懵逼的谢欢:皇上、三皇子眼睛是出问题了?   景祐帝和薛时堰眼睛有没有出问题,谢欢无从考证。   不过之后的吹箫、吹笛、古音等音律方面的儿童表演,景祐帝倒是没有点名谢欢继续上台。   百无聊赖的看了好久儿童汇演,贺疏朗甚至都上台打了两套拳,谢欢看得都快打哈欠了,总算是听到景祐帝询问薛时堰要选谁做伴读了。   谢欢左瞟瞟贺疏朗,又看看杜宁生,前者和薛时堰关系很近,后者表现出众,被夸了好几次。   想来两人应当都能当上伴读。   谢欢双手撑着脸,抬眸看向高堂上的薛时堰,内心期盼他快些说出人选,结束这场宴会。   然而当他发现薛时堰眼神直直的看着自己时,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   “谢欢,你可愿做本殿下的伴读?”   倏地睁大猫眼,谢欢从头发丝到手指头都写满了拒绝,他慌忙摇头摆手:“我不……”!    第4章   “欢儿愿意。陛下放心,臣这儿子最是乖巧,一定能当好三殿下的伴读!”谢如敛一把捂住谢欢的嘴,心中暗暗得意自己动作快。   他方才就瞧出臭小子不想被选上伴读了。   这可是跟三皇子拉进关系的好机会,哪儿能让给臭小子搅黄。   谢如敛睨了谢欢一眼,示意他安静些。   谢欢怎么可能如他所愿,他用手疯狂拍打着谢如敛的手腕,挣扎着要说出自己真实想法,小小的身子迸发出大大的能量,谢如敛差点以为自己手下摁住的不是五岁稚童,而是村里过年将杀的肥猪。   “唔!!”   谢欢用尽全身力气扑腾,奈何身子年纪总归太小,总归比不过谢如敛。汗都流出来了,谢如敛依旧稳稳的捂住他的嘴,反而给谢欢累的够呛。   然而让人奇怪的是,底下闹出如此大的动静,高堂上的景祐帝父子俩却好像突然瞎了一样,眼皮都不带抬一下。   谢欢疲累的伸出手,用看叛徒的眼神死死盯着薛时堰,心中怒吼:   我不愿意啊!!!   薛时堰,你答应我的!   我才五岁,你不能骗小孩子,啊喂!   看他挣扎的动作太大,本就不满薛时堰选择谢欢做伴读的杜尚书立刻跳出来,不怀好意道:“陛下,臣看谢侍郎家的小公子,好似并不想做伴读。想来是年纪还小,不愿受规矩管束,谢侍郎一直捂着不让他说话,是否有些强人所难了?”   “若是谢小公子进宫做了三殿下伴读,倘若不愿读书而在一旁捣乱,岂不是扰了三殿下读书。谢侍郎总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让孩子空受罪,也让三殿下烦扰。”   杜尚书这话说的难听,一面说谢侍郎利欲熏心不顾稚儿意愿,一面又暗讽谢欢入了宫要是惹三殿下不甘心,那可是弄巧成拙了。   意有所指的话说的谢欢眼前一亮,他接连“呜呜呜”了好几句赞同,就差给礼部尚书竖个大拇指了。   谢如敛看谢欢很是抗拒的模样,心里有些犹豫。   是了,府中向来没有强制教谢欢规矩,万一谢欢进宫后因不懂规矩而冲撞了三殿下可如何是好?   眼看着谢如敛就要松手,高堂上,薛时堰眉目一沉,忽而开口道:“谢欢年纪尚小,正是贪玩的时候,本殿下并不会拘着他。若他实在适应不了宫中生活,届时我自会派人将他送出宫。”   薛时堰这话说到谢如敛的心坎里,既然薛时堰退了一步愿意给谢欢机会,那么谢如敛还是想看能不能抓住机会。   嘴边松动的手,瞬间又捂紧了。   谢欢的眼中简直要喷出火来,磨了磨牙,简直想要将薛时堰咬下两口肉来。   “行了。既然堰儿愿意,谢欢也没有异议,那就定了谢欢做堰儿伴读。三日后,且送进宫来吧。”看够热闹的景祐帝一锤定音,帮了自己儿子一把。   帝王金口玉言,事成定局。   谢如敛按着谢欢,一同躬身,恭敬道:“臣,遵旨。”   杜尚书即便心有不甘,此时也只能安静退回原地。   待景祐帝带着薛时堰走后,长元殿寂静无声了片刻,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爹!”谢欢恼怒的揪谢如敛的袖子,“你真要把我送进宫?”   “陛下都开口了,爹总不能抗旨吧。”谢如敛甩了甩手,吓唬他,“欢儿,这几日回家我让嬷嬷好生教教你规矩,免得惹了三殿下不开心,到时候拖你去打板子。到时候天高地远的,爹可没法子救你。”   谢欢气鼓鼓看着他不说话,小嘴死死抿着。   渣爹!   等着吧,要是他哥儿身份被戳穿,等着被治欺君之罪,一家子流放岭南吧!   “谢侍郎。”   谢欢和谢如敛闻言看去,发现来人身材清瘦,留着快要到胸口处的白胡,多余眼皮堆积微微遮住本就不大的三角眼,正是谭太师,也是当今皇后的亲爹。   “谭太师。”   谢如敛笑呵呵的行揖礼。   “谢侍郎好福气,”谭太师看着谢欢,笑着说,“谢小公子能得三殿下青眼,日后定然前途无量啊。”   “哪里哪里,”谢如敛打哈哈道,“小儿不过运气好,碰巧合了殿下的眼缘罢了。”   他拍了拍谢欢的肩头,“这孩子向来只知道吃喝玩乐,指不定进宫过不了几日殿下就给他扔了出来。”   “呵,谢侍郎不必自谦,令郎可爱活泼,想来很会讨三殿下欢心才是。”   谢如敛自然不敢应是,又寒暄了两句,谭太师才施施然走了。   谭太师一走,其官员也带着自家孩子或离开,或来恭贺谢如敛。   折腾了好久,谢欢都困了,耳边的吵闹声逐渐变小,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谢如敛将他抱起。   “欢儿,回去了。”   “唔——”   -   回到侍郎府后,谢如敛兴致很高的叫来了大夫人袁氏还有宁玉淑,宣布了谢欢三日后进宫做伴读的事。   宁玉淑当场差点晕过去。   袁氏惊讶了一瞬,随即笑道:“未曾想谢欢还能得三殿下青眼,倒是为谢府争光了,得赏。”   谢如敛含笑应道:“夫人说得不错,你且看着办吧。”   袁氏没有推辞,说:“我省得。”   勉强应付了几句,宁玉淑强撑着一口气,悄悄寻了谢欢问了经过,谢欢如实告知后。   宁玉淑美眸流出两行泪,她抱着谢欢,哽咽轻语:“我的欢儿可是个哥儿啊,怎能日日与男子待在同一处?而且要是被三殿下发现,咱们岂有活路?”   这可是欺君之罪,宁玉淑心中没底,惊慌下竟然想直接去找谢如敛坦白,结果被谢欢拦下,好一顿安抚才冷静下来。   开玩笑,隐瞒性别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且不说坦白后谢如敛会不会一怒之下将他们母子赶出去,孤儿寡母的能不能在封建社会里活下来,就说当哥儿以后要嫁人他都受不了。   他拍着小胸脯跟宁玉淑小声保证,“娘你放心,你在家中等着,三殿下很快就会换伴读,到时候我就会被送回家?”   宁玉淑双眼含泪,怀疑道:“你为何如此笃定。”   谢欢早在确认伴读之事成了定局之后,就已经暗暗做了计划,他就是要惹得薛时堰厌烦,将他遣送回家。   景祐帝是明君,只要他惹祸的尺度把握得当,肯定不会出事。   宁玉淑被谢欢一阵忽悠,懵懵懂懂的看着他小嘴吧啦吧啦一阵输出,连哄带骗的信了自家年仅五岁的儿子。   结果宁玉淑被忽悠信了,进宫中前一天夜里谢欢却做起了噩梦。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啊啊啊!”   一脚踢开蝴蝶穿花绣面的锦被,谢欢猛的尖叫着坐起身,重重的喘着粗气,额角冷汗簌簌往下流。   “公子,公子怎么了?”   睡在外间塌上的丫鬟被惊醒,慌忙点上烛火,来到床前轻轻拍着谢欢的后背。   “小、小杏?”谢欢惊疑不定的问,眼中还有未褪尽的恐惧。   小杏拿绢帕细细的擦着谢欢额角的汗,温柔回应:“是奴婢,公子别怕。”   “公子是做噩梦了?”   谢欢盯着小杏看了会儿,缓缓摇了摇脑袋,他问,“什么时辰了?”   “寅时了。”   “哦,我没事了,你且再去睡会儿吧。”谢欢挥了挥手,阻止小杏要摸他后背的手。   小杏怔了怔,不放心的问他要不要喝水,被谢欢否决后,打发出去了。   谢欢缩进锦被中,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他想起方才梦里场景。   他与薛时堰处成了好哥们儿,结果因为一时大意,与薛时堰一同搓澡,被发现了后腰的孕痣。   薛时堰奶酷的小脸瞬间狰狞,声音也变得尖利刺耳,嚷着要让景祐帝杀了他,要把谢家抄家流放。   狰狞的脸逐步朝着谢欢逼近,空无一物的头顶忽然落下一把黑色铡刀,上头还留着血迹,转过身是谢如敛失望的脸和宁玉淑煞白冰冷的尸体。   骇得谢欢几乎是立马惊醒过来。   没事的、没事的。   谢欢心有余悸拍着胸口安慰自己,他会早早出宫,也会好好掩藏自己身份。   梦里的事一定不会发生。   —   第二日寅时正,天还未亮,马车停在谢府外头。   谢如敛牵着谢欢的手,袁氏、宁玉淑,还有袁氏的孩子,谢欢的大姐谢柔,三哥谢苏也站在谢府大门送他。   袁氏:“进宫后,小心谨慎着些,别给家中惹祸。若是缺了什么,下次回来只管说。”   “是,母亲。”谢欢乖巧点头。   老实说,虽然她娘总说袁氏不好,谢欢与她也并不亲近,但袁氏对他还算不错,平日里得了好东西,除了自家儿女外,谢欢几个庶子庶女也有一份。   谢柔比谢欢大了十岁,她上前摸了摸谢欢的圆脑袋,温柔道:“进了宫别怕,要是被为难了,回来跟大姐说。”   谢苏今年十二岁,个子在哥儿中算高,比起养在闺中学绣花写字的哥儿,他更喜欢舞枪弄棒,性子也活泼些。   他朝着谢欢扬起下巴,带着几分桀骜道:“待你下次回来,三哥教你功夫,要是受了欺负你就打回去。”   “打什么打!打谁,打三殿下吗?你脑子长来摆着好看的吗?”袁氏一巴掌拍在谢苏头上,怒斥道:“没个哥儿样,我看你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谢苏:……   他捂着头,默默换了个地方站。   谢欢见谢苏的吃瘪样,差点没笑出声。   他这个三哥真的很有意思。   “欢儿,”宁玉淑眼中含着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句,“娘在家中等你。”   谢欢拉过宁玉淑的手,重重点头:“儿明白。”   “不过是去宫里读个书,你们怎么一个个说的像是生离死别一样?”谢如敛无语的拉过谢欢,不懂这莫名浓重的氛围是怎么回事,他将裹着厚衣的小团子抱起扔进车厢里,“行了,每月还有三日旬假,少不了回来的时候。”   “我们走了。”   谢如敛踩着脚凳进了车厢,马车一抽鞭子,车轱辘缓缓滚动。   “你们等我啊——”谢欢扯着嗓子,从车窗里伸出小脑袋,挥了挥手,但是很快又被他爹给抓了回去。   留在原地的四人:……   “噗,”谢苏没忍住捂着肚子,大笑出声:“哈哈哈。”   “咚”   又是一巴掌拍在头上,袁氏怒目瞪着他,手指扯着他的耳朵,呵道:“谁教你这样笑的!”   谢苏被袁氏扯着耳朵进了谢府,谢柔捏着帕子放在嘴边无声笑了笑,她朝着宁玉淑温柔,道:“二姨娘,该进去了。天冷,别着凉了。”   “唉。”宁玉淑收回目光,跟着谢柔一道回去。    第5章   大珉朝皇室子弟通常在博雅堂读书,博雅堂位于皇宫东侧的南屋,共有十间厢房。   为皇子们授课的则多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侍郎等文官,而皇子们的读书时间在谢欢看来则尤为苛刻。   他微微垂着头,手肘放在书案上,两手撑着腮打了个哈欠,猫眼里微微沁着没睡醒的泪水,表情一整个苦大仇深。   老天爷谁能告诉他,为什么早上五点就要到博雅堂坐着看书预习呀!   他还是个五岁小宝宝,睡觉时间不够以后长不高可怎么办。   “谢欢,你没睡醒吗?”坐在他后头的贺疏朗戳了戳谢欢的背脊,很是开朗的问道。   没错,贺疏朗被良妃娘娘强行塞了进来,也成了薛时堰的伴读,不过谢欢瞧薛时堰的脸色,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   谢欢无奈的转过头,埋怨道:“你不困呐”   “不困呐!”贺疏朗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精神头很足的自信道:“我觉得自己现在能读一整本书。”   大珉的上朝时间是五点开始,贺大将军在家里时,一般三点起,洗刷完毕后会在家里耍一套拳或者舞枪弄棍一番后才紧赶慢赶的往皇宫赶去,仗着距离近,是一点不怕迟到。   贺疏朗因为喜欢练武,每日在他爹练功夫的时间闹着非要起来看,看完后再心满意足的吃一顿热乎乎的早食,然后美滋滋补个回笼觉,此时正是他精神的时候。   谢欢赞赏的看向他,羡慕道:“真好,我要有你这精力,以后做什么不能成功。”   他在前世听人说过,觉少精力足的人,很大机会成为成功人士,瞧不出来,小胖子还挺有潜力。   坐在谢欢旁边的薛时堰见二人讲着小话,皱了皱眉,将谢欢扭过去的身子掰了回来,平静道:“坐好,夫子快来了。”   谢欢刚来点精神,瞬间又偃旗息鼓了。   他就不明白了同样是伴读,为什么他和薛时堰的书桌并在一起,贺疏朗却单独坐在后面,这合理吗?   没等他郁闷多久,身穿蓝色朝服的翰林侍读学士胳膊下夹着一本书走了进来。   翰林侍读学士名唤林鸣远,年纪稍大,脸上皱纹横生,瞧着像有五六十岁。   林学士简单的自白一番后,翻开讲堂上的书就对着三人道:“今日学《论语》,老夫先将其读上一遍。”   谢欢懵懵懂懂翻开写着论语字样的书籍,大珉的字体与前世的繁体字相比大有不同,谢欢第一次开蒙时简直就是彻彻底底的文盲。   家人们,谁懂啊,寒窗苦读十五年,归来仍旧是文盲。   谢欢心里苦啊。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林学士摇头晃脑讲得好不入神,但他声音有些喑哑,听着不太好听,像前世那些人说的公鸭嗓。   一开始谢欢还觉得论语学过了,直到后面林学士开始念:“‘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言……‘”之后,谢欢明白他知道的就前面那几句家喻户晓的内容了。   一连念了十来条“子曰”,林学士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他微微抬起松弛眼皮,露出细细一条眯缝眼,淡淡道:“接下来,老夫念一句,你们跟着念一句。学会后,申时之前,你们三人都要上来背诵一遍。”   谢欢:……   头昏脑涨的跟着林学士念了好一会儿,一开始谢欢还能听见贺疏朗大声朗读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声音越来越小。   谢欢还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儿,脑袋一个停顿后,忽然整个落在了书案上,人事不省。   薛时堰:……   房间内三人读书的声音,骤然缩减成一人,即便林学士耳朵不太灵便,也能立刻发现不对劲。   “贺疏朗、谢欢!站起来!”   裹挟着怒气的声音乍然在耳边响起,谢欢浑身打了个激灵,从睡梦里惊醒过来,他双眼迷茫的看向薛时堰,呆呆道:“怎、怎么回事,我怎么好像听到鸭子发癫的声音?”   薛时堰:……   “鸭子发癫!老夫看是你在发癫!站起来!”   林学士怒不可遏的用戒尺在书案上敲了敲,骇得终于清醒过来的谢欢连忙从座椅上弹了起来。   见谢欢听话站了起来林学士又去看他身后的贺疏朗,此人比起谢欢睡得更是沉,林学士的惊天一吼都没将人喊醒。   谢欢听见林学士又喊了好几声,原本就哑的嗓子喊道后面更是快要出不了声,气得他拿着戒尺在贺疏朗的书案上又是狠敲几下。   身后还是没传来贺疏朗的动静,谢欢悄悄扯了扯薛时堰垂下的袖子,引得薛时堰抬眼往他看来,谢欢张着小嘴,无声道:“他还没醒吗?”   怕薛时堰不明白他的意思,谢欢还朝着后面微微努了努嘴,他不敢直接转过去,怕没处发泄的林学士一会儿拿他出去。   薛时堰捻了捻指间,看着谢欢没说话,直到谢欢再三寻问了好多遍,他才屈尊降贵的转身看了看睡得跟头小猪似的贺疏朗。   “还没醒。”奶酷的声音响在屋舍内,薛时堰没有刻意放低声音,于是林学士自然朝他看去。   薛时堰望着林学士,真诚建议道:“贺疏朗睡着后向来喊不醒,他爹都是直接把他拎起来叫醒,林夫子若是拎不动贺疏朗,不若试试用戒尺打他试试。”   林学士:……   看着小胖墩圆鼓鼓的身材,林学士咬牙撸起袖子,他就不信了,他还能拎不动一个七岁的小孩儿。   双手放在贺疏朗腰间,林学士奋力一提,紧抿的嘴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嗬”声。   这画面太古怪,谢欢冒着被抓着出气的危险忍不住回头看去,然后就看见贺疏朗纹丝不动,而林学士差点闪着腰。   谢欢:……老年人,还是悠着点吧。   没能将贺疏朗抱起,林学士本就自觉有几分丢人,一抬头又看见谢欢投过来“夫子,你不行”的目光。   林学士脸霎时涨得通红,气咻咻的抄起戒尺就往贺疏朗后背抽了一下。   “嗷呜!”   后背的痛感惊得贺疏朗登时跳了起来,他熟练的用手捂着脸,认错道:“老爹别打了,孩儿认错。”   “认错、认错!知道错哪儿了吗,就认错!”林夫子戒尺敲得砰砰响,气急败坏道:“你若真想睡,何不回家里去睡,也免得坏了博雅堂的风气。”   听见声音不是自家父亲,贺疏朗从捂着脸的两只小肥掌里的指缝中往外看,见说话的人是林学士,贺疏朗将手放了下来,乐呵呵的说:“夫子,怎么是你啊,我还以为是我爹又打我了。”   背后还隐隐有点痛感,看着林学士手里的戒尺,贺疏朗投过去不认同的目光,嘟着嘴生气道:“夫子,你怎么还打人呢!我娘说宫里的夫子向来最是尊师重道,儒雅文士,翩翩君子,定然不会动手打人。你怎么还打我,我要回去跟我娘说她骗人!”   一番话说得林学士一口血差点吐出来,是了他为什么打人,要不是你喊不醒他用得着打人嘛!   还要回去告状毁他一世英名!   林夫子冷着脸,朝着贺疏朗阴阴一笑,“成,你尽管回去说,老夫倒要看看将军夫人自个儿将儿子教的在学堂里睡觉,她有没有脸说我的不是。”   气哼哼的一拂袖,林夫子几步回到讲堂上,冷冷道:“你二人去外头寻间空屋自个儿看书去,巳时老夫回来抽查背诵,若是有一句背不出——”   林夫子脸上露出反派的狞笑,吐出一句话:“一人打三下手板。”   谢欢识时务的低头认错,恳切道:“林夫子,我和贺疏朗错了,不该在堂上睡觉。请您在给我们一次机会吧!我们一定认认真真念书。”   他连字都认不全,自己背诵要怎么背!   挨板子他也不是专业,可没有贺疏朗耐打!   薛时堰适时在一旁求情道:“谢欢年纪小,没正经上过学堂,第一天有些困实属正常,夫子看在学生的面子上能否再给他一次机会。”   既然三皇子都求情了,林学士也没抓着谢欢不放。   至于不会说话,又没三皇子求情的贺疏朗则是一脸茫然的被赶了出去。   薛时堰、谢欢他们的授课堂左右两间厢房则是正在读书的大皇子薛明轩、二皇子薛陵钰。   见贺疏朗被赶了出来,薛明轩眼含不屑的撇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   贺疏朗拿着一本硕大的《论语》书,按照林夫子所言找了个没人的房间进去,将书摆在书桌上,贺疏朗认真翻了翻,发现根本不认识。   于是他安然入睡了,睡前还美滋滋的想:这次林夫子巳时前都不会来打扰自己睡觉,真好。   谢欢和薛时堰跟着读了几遍,林学士发现他们都会读了后就让他们自己背诵。   快到申时前,谢欢扯了扯薛时堰的袖子,担忧道:“贺疏朗一个人被赶出去了,不会哭吧。而且他一会儿又要挨手板,三殿下你帮他说说情呗。”好歹也是你表哥。   薛时堰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本殿下心中有数。”   听到熟悉的话语,谢欢噎了下,小眼神不信任的瞟向薛时堰,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怎么觉得这三殿下心中没数得紧。    第6章   巳时一到,林学士先是抽了薛时堰背诵。   薛时堰很流畅的背诵下来,轮到谢欢时,林学士先是瞪了他一眼,左手拿着戒尺威胁似的轻轻往右手拍,耷拉着眼皮,说:“背吧。”   出乎林学士意料,谢欢也很顺畅的背了下来。   面对林学士怀疑的眼神,谢欢挺直了胸膛,他能经受多年的读书摧残,也并非浪得虚名好吧!   “谢欢不错,都背了下来。”林学士不走心的夸了一句,轻飘飘道:“现在还剩个贺疏朗也不知背下来没,谢欢你去将贺疏朗寻来。”   “是,夫子。”谢欢应道。   临出门前,谢欢朝着薛时堰努嘴眨眼,悄咪咪的提示他记得替贺疏朗给夫子求求情。   薛时堰定定的看着他,直到林学士开始催谢欢赶紧去找人,薛时堰才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见薛时堰答应下来,谢欢送了口气,放心找人去了。   谢欢找到贺疏朗时,他还趴在桌上睡着,脸颊上泛着熟睡的红,口水滴在书上,一派舒坦模样。   谢欢喊了他几声,也没将人喊醒,最后只得学林学士将人抱起。   他小胳膊小腿又穿得厚实,自然不可能抱得动,他又用手在贺疏朗的后背锤了下,许是力道不够,贺疏朗动了动身子,然后将脑袋换了个面又睡熟了。   谢欢:“……好好好,这都是你逼我的。”   “嘿!呀!”谢欢憋着一口气,像只小牛犊似的弯着要,黑乎乎的头顶对着贺疏朗的方向,脚下一个助跑冲了过去。   “砰!”   谢欢被反弹得一个屁股蹲跌坐在地上,他捂着头顶抬眼朝贺疏朗看去,有些担忧的想:力气这么大不能给贺疏朗撞坏了吧。   “谢欢,你怎么在这。”贺疏朗的小胖手在要上摩擦了下,迷糊道:“方才怎么感觉有人朝我丢雪球,谢欢你瞧见是谁了吗。”   谢欢撑着地站起来,额上泛着红痕,黑乎乎的眼睛水润润的盯着贺疏朗,没好气道:“是我!还不快些起来,夫子让你去背书。”   “哦。”贺疏朗总算是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他拿起还沾着口水的《论语》毫不嫌弃的用袖子擦了擦,一边还招呼谢欢:“走,咱们找夫子去。”   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谢欢走过去,好奇道:“你都背下了?若是背的不对,夫子可是会打手板!三下呢!”   手指竖起三根,谢欢吓唬道。   谁知贺疏朗毫不在乎的摆摆手,无所谓道:“没事儿,三个手板罢了,我爹平日里打我都不止三下,忍忍一会儿就不痛了。”   谢欢:“……”   果不其然,抽背时贺疏朗一句也答不出来,林学士怒道:“你都听了些什么,怎地一句也答不出来!”   贺疏朗无辜脸:“夫子,您不是将我赶出去了吗,我能听见什么。”   林学士气了个倒仰,呵斥道:“那之前呢!之前我念书的时候,你在听什么!”   贺疏朗理直气壮,用“你是不是记性不好”的小眼神瞄着他,埋怨道:“我在睡觉啊!还是您将我将叫醒的嘞,您忘啦!”   林学士:“……好好好!”   林学士拽过贺疏朗的右手掌,不由分说的一戒尺用力抽了下去。   贺疏朗是个白嫩嫩的小胖子,被林夫子一抽手掌心登时变红,“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谢欢一个眨眼间,林学士三戒尺就抽完了,小胖墩贺疏朗站在原地,左手捏着右手哇哇大哭。   不可置信的看向薛时堰,谢欢小生问道:“三殿下,你不是答应了我要劝林夫子,贺疏朗怎么还是挨了打?”   薛时堰蹙眉不悦道:“本殿下何时说过要劝林夫子。”   谢欢:“方才我去找贺疏朗时,我让你记得劝劝林夫子,你不是朝我点头了!”   薛时堰疑惑:“方才你不是让我等你的意思?”   谢欢:“……我让你等我做什么,”   薛时堰:“自然……”自然是舍不得本殿下,怕本殿下将你丢在此处。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因为薛时堰已经意识到了谢欢并不是这个意思,他看着谢欢不说话,只是紧抿的唇透露出他此刻心情不太好。   “嗷嗷嗷!好痛好痛!”   贺疏朗的哭嚎声打破了谢欢和薛时堰之间僵硬的氛围。   林学士将戒尺放到桌上,宣布道:“行了下去吧,既然三殿下背诵已经没问题,咱们该学写字了。”   “好、好。”贺疏朗抽噎着跑到谢欢身后坐着。   趁着林学士在磨砚,谢欢悄咪咪转过头去说:“是不是火辣辣的痛,一会儿我带你出去用雪擦擦,擦擦就没那么痛了。”   “啊?”贺疏朗抬头看向谢欢,被肉挤成一条缝的眼里没有一丝泪意,呆呆道:“好啊。”   谢欢:“……你光打雷不下雨,是痛还是不是痛啊。”   贺疏朗瞟了瞟林学士,凑过头在谢欢耳边颇为得意的小声道:“痛,但也没有很痛。我要是不哭的话,林学士下次动手就会更重。现下我哭了,他下次还是这个力道。”   谢欢:高,实在是高。   恕他难以想象贺疏朗平日里在将军府过得什么日子。   心里的同情霎时间就没了,他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对薛时堰说:“三殿下,还是你有经验。”   薛时堰瞧了他一眼,没吭声。   心里还气着方才谢欢因为贺疏朗的事,用责怪的语气跟他说话。   不过是仗着自己见他有几分可爱才敢如此嚣张行事,薛时堰觉得不能太惯着谢欢了,起码不是他一说话,就自己眼巴巴的原谅了谢欢责怪自己的事。   谢欢见薛时堰不说话也没多想,其实三皇子在他心中是有些高冷的存在,就是有时候行为难以理解。   写大字时,林学士看着谢欢抽风的鸡爪子气得差点跟着一起抽了起来,恨铁不成钢道:“谢欢,连贺疏朗的字都比你的好看,你羞不羞!回去给我每个字写五遍!明日呈上来!”   谢欢:“……哦。”   贺疏朗年级比他大,字更好看些难道不正常!谢欢理直气壮的想。   “嘿嘿嘿,夫子夸我字好看。”贺疏朗傻呵呵的笑着,还把写的字给谢欢看,“谢欢你瞧,以后你就学着我的字写。”   “学什么学!”林学士一把扯过贺疏朗手里的字,说:“你的字就比谢欢好上一点,一样难看!你回去也每个字写五遍,明日呈上来!”   贺疏朗失落:“……哦”   二人一个比一个被骂得狠,唯有薛时堰得了林学士的夸奖,并且还说他的字自有风骨,很是难得。   谢欢不信,认为林学士是在拍马屁,奉承薛时堰。   凑过头去看了薛时堰的字后,谢欢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羡慕嫉妒的用余光扫视着薛时堰。   可恶,怎么会有人六岁大字写这么好!   他不服!   -   午时放课,谢欢三人回了薛时堰的玄澜宫吃午食,待午时一过,三人又得开始上武课了。   景祐帝提倡皇家子弟需得文武双全的理念,于是皇子们自小就是上午文课,下午武课。   因着现在冬日天凉,三皇子又是第一次学武艺,于是场地就定在了屋内,武夫子也没教多难的功夫,只让他们蹲了马步,又教了些热身的动作。   比起背诵书写的文课而言,谢欢和贺疏朗本就更喜欢能跑能跳的武课,两人明显热情高涨,薛时堰倒是都无所谓。   让谢欢刮目相看的是,贺疏朗看着胖没想到蹲马步却是一绝,在三人之中蹲马步的时间最长,直到武夫子喊结束才停下。   “贺疏朗,厉害呀!”谢欢夸道。   贺疏朗自豪的昂起头:“这算什么,我在家还能蹲更久。我爹总说我吃的多,但好在都不是吃的白饭。”   “哈哈哈,贺将军好会说。”谢欢捂肚子笑道。   薛时堰在一旁冷眼瞧着二人,暗自握紧了拳头。   武课结束,谢欢和贺疏朗可以回玄澜宫中休息了,而薛时堰需要去景祐帝跟前抽查今日所学内容。   临走前,谢欢一脸同情的对薛时堰说:“三殿下不要紧张,你一定能都背出来。”   他可最是知道一个一个排队背诵的紧张感了,只这么一说都感觉身上的鸡皮疙瘩起来。   薛时堰沉稳道:“会的。”   顿了顿,他又说:“回玄澜宫后,本殿下让柳泉给你准备了爱吃的杏仁糕,你若饿了先垫着几口,待本殿下回来就能吃晚膳了。”   谢欢十分感动道:“好的,多谢三殿下了。”   薛时堰刚要开口,一旁的贺疏朗等不及道:“表弟那我呢,我能吃吗。”   薛时堰:……   懒得搭理傻乎乎的表哥,薛时堰转身直接走了,贺疏朗以为他没听见,还在身后不罢休的问道:“表!弟!那!我——”   后面的话没说来,谢欢一把捂住贺疏朗嘴,规劝道:“肯定有你那份,别问了。”   听罢,贺疏朗才总算罢休。   御书房门外,薛明轩、薛陵钰二人早已等候在门外。   薛明轩年十二,乃是皇后所出,薛陵钰年十岁,乃是穆太保穆樊林之子淑妃所出。   见薛时堰姗姗来迟,薛明轩不怀好意的问道:“三弟,今日    第一回读书,觉着如何,可还能适应?”   薛时堰面色不变道:“尚可。”   薛明轩不想放过他,接着道:“可我怎么瞧着你的伴读被人赶了出来,三弟要不要大哥在父皇面前帮你说说,这种伴读有何用,跟在三弟身边岂不是白白耗费你的精力。”   薛时堰:“不必。”   “你……”   “各位殿下都进来吧,陛下在里头侯着呢。”   还未待薛明轩继续咄咄逼人,就被汪时非尖利的声音打断了。   薛明轩不甘的瞪了他一眼,甩袖大跨步进了御书房,薛陵钰无奈的跟在后头,悄悄跟薛时堰说:“大哥就这个脾气,三弟你别放在心上。”   薛时堰没说话,只慢悠悠的走在最后。   薛明轩与薛陵钰早就习惯了景祐帝的抽查,很顺畅的将学的经义内容背诵出来,并且将其译文也能准确表达出来。   轮到薛时堰时,景祐帝问道:“堰儿,朕听闻林学士说,今日学了论语”   薛时堰道:“是。”   景祐帝:“学了什么,都背一遍吧。”   薛时堰垂眸,一字一句的将学的内容全部背了一遍。   空荡的御书房内,响起稚童平静无波的背诵声:“子曰——”   “不错,不愧是朕的儿子,竟是一字也未错。”景祐帝朗声笑道。   “父皇。”薛明轩不服,站了出来:“儿臣背得也都对,二弟也未背错,您怎地就只夸三弟。”   景祐帝笑容不断,夸道:“轩儿、钰儿也都是朕的好儿子。”   鲜少得到夸奖的薛陵钰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小声道:“多谢父皇夸奖。”   唯薛明轩像是得胜的公鸡一样,双手抱胸,不屑的看向薛时堰。好似在说,你看父皇才不是只夸你一个人。   薛时堰连眼神都懒得往薛明轩那里看一眼,气得薛明轩原地跺了跺脚。   将三人都夸了一遍后,景祐帝才止住笑,说:“轩儿,钰儿你们先回宫,堰儿留下,朕还有些话要问问你。”   闻言薛明轩一愣,还想说什么,结果景祐帝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后,薛明轩瞬间蔫了下去,即便心中再不甘心也只能退下。   薛陵钰则是在听到景祐帝吩咐那瞬间就乖巧的行礼出去了。   唯独剩下的薛时堰垂眸掩下眼中的情绪,乖巧道:“是,父皇。”    第7章   玄澜宫内。   谢欢和贺疏朗吃过糕点就一人躺进一张太师椅里躺尸,每人手边的案上摆着一盏甜滋滋的干果茶。   贺疏朗舒坦的微眯着眼睛,一脸餍足的跟谢欢抱怨道:“谢欢,我觉得读书好累呀,我不想读了,夫子还罚我写大字,我想回家了。”   谢欢心道:你想回家,我还想回家呢,谁家正经小孩儿早上三点起床!   怪道每个皇子都想争皇位,每天三点起,五点开始读书,早上背书写字,下午练武打拳。从六岁这样的日子要一直持续十几年,要是当不了皇帝简直都对不起自己的努力。   “那你想怎么办?”谢欢转过头,眼里满是认真的询问他:“你有想到什么法子可以不做伴读,不读书吗?”   要是贺疏朗给的主意靠谱,他也借鉴借鉴。   贺疏朗肃着脸,沉思片刻后,回看谢欢,笃定道:“我回家求我娘去,以往我只要在地上打滚她就拿我没法子。我这次回家见着我娘就立马躺地上去,她肯定就同意不让我做伴读了。”   撒泼打滚,对于小朋友而言很有效的法子。   但谢欢自问自己外表年纪虽然还小,但他心里总归已经成年,做不出这么丢人的事。   “倒是个好法子。”他有些惋惜道:“但我不能用。”   贺疏朗好奇看向他问道:“为什么不能?”   谢欢想找个借口含糊过去,恰巧此时柳泉尖利的声音响起:   “三殿下,您回来啦。外头冷,快进来暖和暖和。”   “你们在说什么?”   薛时堰脸上被冻得有些发白,进了屋子里有碳火整个人才好了些,他接过柳泉递过来的热茶浅啜一口,走向二人问道。   “表弟,我不想读书了。”贺疏朗飞快的跳下椅子,站到薛时堰面前道:“谢欢也不想读书了,你让人送我们俩回去吧!”   正准备下椅子的谢欢蓦地一听到贺疏朗的话,险些被吓得摔倒,在宫女的帮扶下稳住身子,谢欢急忙抬眼去看薛时堰的脸色。   两个人都不想做伴读,这话放在哪位皇子身上都会让人觉得丢面子,更何况薛时堰不过才六岁,心里得多伤心啊!不做伴读之事,得徐徐图之。   薛时堰眉头一拧,目光似冷箭一样刺向贺疏朗,不悦道:“我早就跟母妃说了不要你来做伴读,你偏来。读书第一日就被夫子打了不说,现下还要教唆谢欢不要读书。柳泉,你将贺疏朗送到母妃那儿,就说他闹着非要回去。”   “这……”柳泉左右为难,昨日良妃娘娘可是亲口吩咐让他好生看管贺小公子,这才过去一日就吵着要回家,实在说不过去。   柳泉弯腰凑近贺疏朗,小声劝道:“贺小公子第一天读书想来是没习惯,不如咱们再学上几天,等到时候要还不适应,奴才就带你去找良妃娘娘如何?”   贺疏朗想了想,坚定的摇了摇脑袋,“不成,我今日就得走。”   薛时堰也不强留,连饭都没留贺疏朗吃,直接打发柳泉将人带去找良妃娘娘。   走之前贺疏朗还试图带着谢欢一起走,但是被薛时堰给拦了下来,不愿闹得太僵,谢欢只得道:“你自己回去吧。”   最后谢欢同薛时堰吃了晚膳,此事仿佛平静无波的过去,并没有掀起一点波澜。   吃罢晚膳,薛时堰牵着谢欢的手往外头走,冬日阳光不好,即便现在还没完全黑下去,但是白茫茫的一片看着眼睛有些恍惚。   “我交代底下的人给你布置了间屋子,现下你去瞧瞧可还合眼,若是哪处看不惯,早些让人给换了。”薛时堰直直看着前方道。   两旁的宫女提着宫灯,小心的注意着两位小主子的动静,生怕人一个不小心摔了。   “好哦。”   谢欢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不过是住的地方,他私心觉得自己也不会再这里住上太久,不管布置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然而真正进入房间时,谢欢还是有一瞬间失语了。   薛时堰给谢欢选的房间就在自己隔壁,甫一走进满屋的毛绒绒扑面而来,地上铺着的羊毛毯、床上垫着兔毛被、门窗上挂着金丝貂绒暖帘、椅子上都给扑了软垫……   更绝的是,整个屋子的配色十分活泼,皆是朱红、鹅黄这样的颜色,珠帘壁画堆砌着填满屋子,一瞬间谢欢觉得自己像是误入了哪家女子的闺房。   见谢欢双眼呆滞,薛时堰问道:“如何,可还喜欢?这些东西”   谢欢想说你瞧瞧你像是个汉子睡得地方吗,抬头却看见薛时堰殷殷的看着自己,表情虽没变,但眼底却有着明显的期盼。   沉默良久,谢欢咬牙吐出两字:“喜欢。”   没事儿,过段时间他就搬走了。只需在忍上几日就行了,没必要让人费时间去折腾,谢欢安慰着自己。   “那就好。”薛时堰不动声色的舒了口气,用手摸了摸谢欢的脸,小大人般的正经道:“谢欢,你别跟贺疏朗一起玩儿了,他不爱读书,会带坏你。日后你要是觉得夫子太严格了就同我说,我来想法子,定然不会让夫子罚你。”   顿了顿,薛时堰又说:“我知你不爱读书,可多听听总归也好,父皇说男儿当有鸿鹄之志,你以后就知道读书的好处。”   薛时堰说的话跟前世家长的劝告简直没有区别。   谢欢撇了撇嘴,旋即又想到被夫子罚写字之事,立刻脸色一变,双手抱住薛时堰的胳膊,眼泪汪汪的说:“可我就是不爱读书。三殿下,今日夫子还罚我抄五遍大字,我、我根本就不会写,明日要是交不上夫子打我可怎么办!”   谢欢圆乎乎白嫩嫩的脸就在眼前,薛时堰愣了下,也没扒拉谢欢的手,甚至身子还凑近了些,软下声音道:“此事不必担心,不用写。今夜你且安心睡觉。”   得了薛时堰的承诺,谢欢当真没有抄字,毫无心理负担的准备睡觉了。   他今日起得太早,本就困得慌,入睡速度也很快,原本还以为身处在一屋子毛绒绒里会很难入睡。但实则浑身暖烘烘,陷在柔软的兔绒里,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没亮,谢欢就被伺候的宫女喊醒,起床身上的衣裳全都换了一遍,与昨日大不相同。   手指在光滑的貂毛大氅上顺了顺,谢欢迷糊道:“这是我带来的衣裳?”   他娘准备了两大箱子的衣物,但是印象里他好像没有这样的大氅。   “回谢小公子,这是三殿下让人备下的衣物。”宫女给他系上胸前的带子,解释说:“三殿下说小公子衣裳不够保暖,担忧你会感染风寒,于是吩咐奴婢们给小公子找了些保暖的衣裳备上。”   薛时堰也太贴心了吧!   啧!   谢欢感觉薛时堰若是在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被糖衣炮弹给攻略。   不成!   谢欢握拳,还是小命重要,他一定要坚持住!   将谢欢打理好,宫女带着出去找薛时堰吃早膳。   吃完早上天还没亮,宫女在前头提着灯,两人走在后头,踩着深一脚浅一脚的雪上学去了。   贺疏朗当真没来,不过让谢欢奇怪的是,昨日教书的林学士无缘无故换成了霍学士。   相比起林学士的暴躁,霍学士则温和许多,昨日他们只背了书,今日霍学士则是接着给他们讲经义的释义。   谢欢本不欲多听,但在霍学士讲述故事时却不知不觉间听入了神,等他回过神来时,竟然也了解了个大概。   巳时以后,雷打不动的练字时间。   一天过去,谢欢的字依旧没有任何进步,但霍学士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拿着他的手一笔一划的教他每一笔该落到什么位置,很是耐心。   谢欢迷迷糊糊的跟着霍学士练了半个时辰的字,之后再写时,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感觉似乎比之前好上那么一点儿了。   当日谢欢没被罚练字,反倒是薛时堰得了个需每个字写上五遍的课业。   回去吃午饭的路上,谢欢还没缓过劲儿来,他问薛时堰:“三殿下,你的字写得挺好的呀,怎地还还会被罚。”连他那样丑的字都没有被罚。   “夫子觉得我写得不好,所以得练。”薛时堰解释道。   谢欢撇了撇嘴,有些不服,他觉得霍学士暗地里针对薛时堰。   当天武课结束,薛时堰去景祐帝那儿背诵回来时间比昨日更早。   晚膳时间还没到,他就寻了空隙在书房里写霍学士布置的五遍大字。   谢欢闲着无聊也凑过去看,薛时堰拿笔的手很稳,落在的一笔一划都是很规范的颜体。   一张大字写完,薛时堰将墨迹还未干的宣纸放在一旁。   上头的字很是规整,空白之处也没有污糟的墨渍,谢欢瞧着瞧着,脑海里忽然冒出个主意。   要是他将薛时堰写好的字弄坏了,他一定会很生气吧!   谢欢自问前世要是有人动他写好的作业,他都能跟那人打上一架。   估摸了一下双方的身量,谢欢来了信心。   没事儿,被抓几下他受得了,说不定惹怒了薛时堰,他一气之下就将自己撵回去了。   谢欢眼珠子一转,瞧着砚台里的墨,鬼鬼祟祟的将自己的手伸了进去……   薛时堰又写完一张大字,正要像方才一样把宣纸放在一旁将上头的墨渍晾干。低头一看,原本干净整洁的字面中间印着个小小的手掌。   拿着宣纸的手一顿,薛时堰抬头向始作俑者看去,只见谢欢咧着小嘴露出一口白牙,猫眼笑成月牙状,一脸自豪的看着他道:“三殿下,你瞧我印的好不好!”    第8章   薛时堰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谢欢,没说话。   这是生气了?   谢欢心里微微的打着鼓,觉得薛时堰应该是要打人了。   他咬着唇,将干净的手背到身后,绷着身子,已经做好被打也不还手的准备。   “好看。”   意想不到的回答让谢欢震惊的睁大双眼,薛时堰将手上的宣纸放到桌上,往谢欢手边推过去,问:“不若再印一次,方才印的是左手的掌印,这次印个右手,刚好攒成一对。”   什、什么!   谢欢怀疑自己听错了,薛时堰说的话他怎么听不明白了,这可是他辛辛苦苦写得大字哎!   就让自己这么霍霍了,他难道不生气吗?   事实证明,薛时堰是真的不生气,他还很贴心的拿过砚台开始研磨,轻声嘱咐谢欢:“墨不够多,想来印下颜色浅,你稍等片刻。”   “不、不用了。”谢欢干笑道。   被人邀请着干坏事,谢欢觉得有点怪怪的。   但薛时堰并没有放过他,待磨好墨后,谢欢感觉自己的右手被薛时堰强行从身后掏了出来往砚台方向伸去。   薛时堰用的是自徽州制墨名家送来进贡的上好松烟墨,只是微微靠近,谢欢鼻子里已经闻到松烟的清香。   使出浑身力气撑在桌子边缘,谢欢痛苦拒绝道:“我不弄了,三殿下,我不想印了!我错了!”   薛时堰面色沉静,压根不管谢欢的拒绝,两人个头相差并不大,不过许是哥儿终究与男子的体质有所差距,薛时堰很快就将谢欢制住,抬起他的手往砚台里按去。   沾满墨的小小手掌,“啪”的一下,又在另外一张宣纸上留下了印记。   眼见自己的目的达到,薛时堰总算是放开了谢欢,满意的将两张宣纸放在一起,用镇纸压着。   恰好此时,柳泉进来叫二人去吃晚膳,眼睛往屋里一看,陡然发现薛时堰的青色短袄上竟然沾满了黑色手印,登时尖声道:   “哎哟,三殿下,你身上哪儿这么多墨渍啊!咱们快些去将衣裳换咯。”   再一看,就发现谢欢两手站着黑黝黝的墨,罪魁祸首是谁,一目了然。   “哎哟,小公子手上哪儿的墨呀!”柳泉喊道,“芍药,快些端盆水进来给小公子搓洗搓洗。”   谢欢也是被柳泉提起才发现薛时堰衣上手印,应当是自己方才反抗的时候,两人纠缠在一起弄上的。   “三殿下,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谢欢小声道歉,脸上满是不好意思。   “无事。”薛时堰反过来安慰他,“刚好这衣裳也穿腻了,换了便是。”   芍药端了水进来给谢欢洗手,薛时堰让他洗完手后先去膳厅,他则先去将衣裳换了。   没滋没味的吃了一顿饭后,谢欢很是安静了几日,暂时不敢作妖了。   他甚至觉得薛时堰这小孩儿有点奇怪,明明才六岁却完全没有这个年纪小孩儿该有的幼稚,甚至一点不像是被皇帝疼宠的皇子。   非但没有养成嚣张跋扈的性子,反倒还十分自食其力。   怪哉、怪哉!   -   消停了几日,谢欢读了几天书,越发觉得自己待不下去了。   早五晚四的生活简直比前世的社畜还要社畜,谢欢觉得他承受不来。   承受不来的谢欢决定卷土重来,继续想法子招惹薛时堰。   当天趁着薛时堰照常去景祐帝那儿背诵的时间,谢欢悄悄潜入厨房,寻了当值的御厨要了糖。   晚膳时,他跑在薛时堰的前头,当着众人的面将拿来的糖洒进了薛时堰每日必喝的金玉翡翠汤里。   众人见着谢欢的动作,一个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上好的补汤被掺了一大罐糖。   众人:……   薛时堰当然也没错过谢欢的动作,当谢欢用欢快的语气问:“三殿下,我听说汤里加糖好喝,这是我特意去厨房找的糖,你快尝尝!”时。   薛时堰面不改色的让柳泉盛了两碗汤放在面前,柳泉嗔怪的看了谢欢一眼,正犹豫着要不要全三皇子别喝了就听到三皇子对谢欢说道:“那你也尝尝。”   谢欢:……   被迫跟薛时堰喝了一碗甜到发齁的奇怪汤水,谢欢当天饭都没吃下去。   又过一天,夜里,临近子时。   谢欢“突”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往外头撇了眼。   他爬下床,踮着脚慢慢往外头,将房门一点一点打开,期间动作很轻巧,连在外间塌上睡觉的宫女都没惊醒。   出了房门,谢欢瞧准薛时堰房门的位置,将散下的头发往脸上一拨,眼睛一闭,猛的扑了过去疯狂敲门。   “咚咚咚”的声音很快就睡在里头外间的宫女墨画吵醒了。   什么人,竟然在三皇子就寝时闹事!   墨画急匆匆的从塌上下来,拿着点燃的烛火,将门打开,还未见到人,就呵斥道:“大半夜的敲门,不要命了!”   “啊啊啊!呜呜呜!”谢欢胡乱叫着,手在空中乱抓。   谢欢太矮,墨画一开始打开门没见到人还给吓着了,直到听见声音往下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谢欢。   “原来是谢小公子。”墨画舒了一口气,蹲下道:“殿下还歇着,谢小公子有什么事同奴婢说,别惊扰了殿下。”   谢欢当然不会理会她,还是胡乱的叫着,还特意将声音给弄得尖,在半夜听着格外瘆人。   见谢欢闭着眼,还一直大叫,墨画惊觉不对,她小声嘀咕着:“莫非是魇着了。”   传言说魇着的人不能将其叫醒,也不能随意碰他,否则会丢了魂。   可大晚上的谢小公子这样发疯还叫人怎么睡,一会儿要是惊扰了三殿下……   但若真是因为她拦着谢小公子丢了魂,凭三殿下对谢小公子的偏袒,届时遭罪的还是自己。   就在墨画不知所措的时候,身后传来薛时堰疑惑的声音:“出什么事儿了?”   视线落在墨画身后谢欢上,薛时堰拧着眉头快步走过去:“谢欢你怎么了,还不快些拿衣裳给谢欢披上。”   后面半句话是对墨画说的,谢欢出来的急,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冬天的夜里冷的很,谢欢出来这一会儿身上的热气已经全部散去了。   “哎,奴婢这就去。”墨画急急进屋里去给谢欢拿衣服。   趁着墨画进去拿衣服的功夫,薛时堰走过去,用身上披着的披风将谢欢裹在怀里,手碰到谢欢冰凉的后背,薛时堰眼里闪过一丝不悦,但谢欢还在怀里不停的扭动身子,离得近尖叫声很是刺耳。   薛时堰拢了拢披风,低声哄道:“别动了,一会儿着凉了。”   这会儿功夫,院子里的歇着的众人都出来了,尤其是在谢欢屋里伺候的宫女见人竟然在她睡着时出来吵醒三殿下更是惊慌,忙就要跪下请罪。   整个玄澜宫瞬间灯火通明。   “哎哟,谢小公子这是怎么了。”柳泉披着袄子慌张过来查看。   结果墨画递过来的貂绒披风给谢欢裹上,薛时堰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柳泉,你去将李御医唤来给谢欢瞧瞧怎么回事。墨画,你将谢欢抱进屋里。”薛时堰吩咐道。   “可、”墨画犹豫着没去抱谢欢,跟薛时堰解释道:“三殿下,奴婢瞧着谢小公子像是被魇着了,奴婢在家中时,曾听闻魇着的人不能碰,碰了容易丢魂。”   听了墨画的说法,薛时堰抿着唇,黑色的眸子紧盯着一脸乱发的谢欢,片刻后,才说:“那先这样等着吧。”   说罢薛时堰就要站过去挨着谢欢给他挡着风。   紧接着院内众人就看见谢欢小小的身子踉跄一下,忽的摔到地上,薛时堰没来得及拉住人,赶紧蹲下身子去扶,一旁的墨画更是惊呼一声冲了过去。   然后众人就看见方才还在发疯的谢欢倏地睁开了眼,他眼神迷茫的在院内众人的身上扫视一圈,小可怜似的弱弱道:“我怎么在这儿啊。”   墨画将他从地上抱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着的雪,急道:“没摔疼吧。”   墨画简单的给谢欢说了下他魇着的事,谢欢装作迷茫的点了点头,说:“我在家中时从来没这样过,给大家添麻烦了。三殿下,吵醒你了真对不起。”   薛时堰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只是在谢欢表示要回去时拦住了他,坚持等柳泉将李御医带来给他看过病再说。   谢欢本就没病,李御医自然也看不出什么,最后也只能说是做梦的缘故。   小厨房的人给二人煮了姜茶喝过后,时间已经快要寅时了。   薛时堰让人去告了假,今日折腾太久了,两人都没休息好,索性不去上课了。   下午时,正在屋里看书的薛时堰收到了汪时非传来的消息,景祐帝唤他前去御书房。   谢欢扒着门,看着薛时堰走在汪时非左侧前方,背挺的很直,小小的身影点缀在红墙白雪地里,迎着小雪一步步向前。   “三殿下不会被皇上骂吧。”他担忧的问柳泉。   “这、奴才可不知道。”柳泉牵过他的手往屋里走去,“谢小公子,外头冷,咱别待久了。”   谢欢回过头看薛时堰的背影,心里的愧疚无以复加。   -   御书房里,薛时堰站在景祐帝前面,恭敬跪下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景祐帝将他唤道跟前,问:“朕听说昨日谢欢又折腾了,还闹得整个玄澜宫都没法入睡,害得你今日跟夫子告了假。堰儿,朕想问问你,难道以后谢欢每折腾一次你就告一次假,你要为了一个小玩伴书也不读了?”   景祐帝说话的语气并不重,但却带着不怒自威的压力。   “不。”薛时堰望向景祐帝,坚定道:“儿臣保证,日后定不会因为谢欢之事告假。”   看着薛时堰信誓旦旦的模样,景祐帝有些好奇的问他:“谢欢模样的确乖巧,但堰儿,朕瞧他是真心不想读书,何不将他送回谢家,朕再给你选个机灵的伴读可好?”   “不要。”   薛时堰毫不留情的拒绝,他对景祐帝坚定道:“父皇,儿臣只要谢欢。”   比起薛明轩身边逆来顺受的伴读,薛时堰更喜欢谢欢动小心思时的灵动样。   皇宫里守规矩的人已经太多了,薛时堰并不想身边再多一个。   更何况,他再也没见过长得比谢欢更让他觉得心里舒坦的人了,只是看着谢欢的脸,薛时堰就觉得紧绷了一天的心,霎时轻松下来。   所以,谢欢一定不能被送走。    第9章   自从薛时堰被景祐帝叫走后,谢欢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担心景祐帝责怪薛时堰。   此事本就因他而起,结果却要让薛时堰一个六岁小孩儿承担结果,实在说不过去。   因为自己一时的私心,昨夜引得玄澜宫内众人都没睡好,谢欢心中实在愧疚。他只想着半夜发疯能让薛时堰厌烦,却没想到会牵扯到这么多人。   谢欢啊谢欢,你当真把自己当做五岁小孩儿了吗?   无情的唾弃了自己一番,谢欢频频往屋外探头看去,焦虑的等待着薛时堰回来。   好在并没有等许久,谢欢眼帘里出现了薛时堰的身影,柳泉先他一步去去接薛时堰进门,谢欢小跑着跟在后面。   谢欢跑得急,将要撞到薛时堰时,一个急刹,刚好停在薛时堰跟前。   “慢着些。”薛时堰见他安稳停下,原本抬着的手放了下去,放在身侧。   谢欢观察了一下薛时堰的脸色,见他并没有难过的情绪,眼里也没有泪花。心里松了一口气,想来应当是没有挨骂。   不过以防万一,他还是问道:“三殿下,陛下有没有骂你。”   薛时堰摇了摇头,牵过谢欢的手往屋里走,柳泉半躬着身子走在后头。   “父皇只是唤我去问问今日为何不上学。”薛时堰说,“我说昨夜没睡好,他就放我回来了。”   “哦。”谢欢恹恹的答了声。   薛时堰牵着谢欢进屋里,墨画前来将薛时堰沾雪的斗篷拿了去,柳泉让人送来热茶让薛时堰啜饮了两口。   两人在太师椅上坐下,谢欢恹恹的垂下眼皮,拘谨的坐在椅中,连案上摆着小厨房新送来的糕点也没了兴趣。   “谢欢,你不高兴吗?”薛时堰见他兴致不高,索性从盘中取下一块桂花白玉糕拈在手里往谢欢的嘴边递过去,“尝尝,新做的糕点。”   谢欢侧过头,避开薛时堰的手,拒绝道:“我不想吃,三殿下你自己吃吧。”   “为何?”薛时堰怔了下,将糕点放了回去,疑惑道:“你不喜欢吃这个?柳泉,让人送些芙蓉糕、杏仁雪花糕上来。”   “不用了。”谢欢从椅子上下来拉住柳泉的袖子,他看向薛时堰,说:“三殿下,我现下不想吃糕点。”   没待薛时堰说话,谢欢猛的深吸一口气,腰一弯朝着薛时堰鞠躬道歉:“对不起,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害得玄澜宫的人昨夜都跟着折腾了一晚,三殿下您也被陛下喊去问话。都是我的错。”   柳泉见状,赶紧去扶着谢欢的身子掰直,急道:“哎哟,谢小公子您这是做什么,昨夜你也是被魇着了,哪儿能怪到你头上。”   这话说的谢欢更是心虚,他哪里是被魇着了,分明是故意为之。   垂着头,谢欢鹿靴里的脚趾微微动了动,脸上泛起渐渐红意。   加上前世也算是活了二十多年了,还因为想得不周全而让周遭的人跟着遭罪,最后还要跟六岁的还在道歉,谢欢多少觉得有点羞耻感。   但既然是自己的犯的错,他也没打算逃避。   没错,他谢欢就是这么敢作敢当!   薛时堰看着垂着头不敢看自己的谢欢,眼珠子微微一动,朝屋内众人吩咐道:“你们都下去,本殿下同谢欢有事要说。”   待屋内所有人退下后,薛时堰叹了一口气,将谢欢叫到跟前,双手捧着谢欢的脸,白皙粉嫩的肉从指缝中溢出,薛时堰微微用力将谢欢的脸抬起。   四目相对,谢欢迷惑的看向薛时堰,正要问三殿下有什么话要说,就听薛时堰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话:“谢欢,宫里我只有你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了,你能一直陪我读书吗。”   谢欢:?   说话时薛时堰表情很是失落,他盯着谢欢的眼睛,用可怜兮兮的语气说:“我知道你不想做伴读,可要是你也走了,就只有我一个人了。你是知道的大哥向来对我不满,若是你也走了,我……”   毕竟跟着薛时堰一起上下学,且三位皇子的学堂挨在一起,谢欢瞧见过薛明轩对薛时堰阴阳怪气的场面。   “可、陛下会再给您挑新的伴读。”谢欢弱弱道。   “不会的,”薛时堰斩钉截铁的说,“上次贺疏朗闹着回家,母妃认为是我脾气大惹得贺疏朗读不下去,已经说了不会再给我选伴读。若是你也走了,母妃定然觉得是我将你气走,定然只会让我一个人读书了。”   薛时堰放开手,将脸埋在谢欢的肩上,谢欢瞧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闷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隐约含着哭腔道:   “谢欢,陪我一起好不好。”   这话听得谢欢有几分心酸,他抬起手在薛时堰后背拍了拍,就像他娘在婴童时期哄他入睡的时候一样轻柔。   是了,大皇子与二皇子都有两名伴读,那说明在宫里皇子照理来说都该有两名伴读,但是自从贺疏朗走后,却一直没有新的伴读补上位置,看来良妃娘娘是真没打算给薛时堰选伴读。   谢欢有点心软了。   博雅堂不允许太监宫女进去接引皇子,在博雅堂时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能由皇子们自己动手解决。   三皇子不过才六岁,换到前世不过才刚上小学一年级的年纪,试想一个小学生每天孤独的上下学,甚至连同班的同学也没有,下了学还有可能受到大皇子的欺压。   这样的生活一连要过上好些年,还没办法学前世那些被孤立的小朋友转学,谢欢单是想想就感觉窒息了。   至于传言总说薛时堰是景祐帝最受宠的孩子,谢欢跟着薛时堰住了这些天来,除了送来的金银玉石外,倒也没瞧见景祐帝对薛时堰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甚至其他皇子小时都是跟母妃宫里生活,而薛时堰却是一个小孩儿住在玄澜宫中,处处透露出不合常理。   “谢欢,你想走,是觉得我对你不好吗?”薛时堰抬头看向他。   谢欢摇摇头,反驳道:“三殿下对我很好。”   这话是真心的,从细枝末节来说,薛时堰对他的纵容甚至比他娘还过分。   比如他要是敢把沾墨的手印在他娘的身上,肯定逃不过一顿训斥,而薛时堰却没有说过他一句不是。   更别提那些布料舒适华丽的衣裳,数不清的玉石摆件了,薛时堰样样好东西都往他身上堆。   想来也是太孤独了,好不容易有他这个玩伴,所以用尽一些法子想将他留下,想来薛时堰心中是知道他不想做伴读。   果然,薛时堰问道:“那你为什么还想走。”   想起自己掩藏的秘密,谢欢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说话。   薛时堰又说:“不走好不好。”   谢欢看着他,薛时堰的表情着实可怜,许是悄悄流了泪,眼睫沾湿成一团,完全没了平日里端着的酷酷模样。   “我没想走。”谢欢慢吞吞的说。   算了,他承认自己心软了。实在不忍心看一个六岁小孩儿被孤立着长大,在若干年后,他若是见着薛时堰因为孤立而变成一个沉默自闭的人,想来也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与其日后后悔,不如现在陪着薛时堰好好长大。   反正他的孕痣很是隐蔽,只要坚持自己一个人洗澡,应当也不可能会被发现。   “当真!”薛时堰惊喜道,双眼放光,嘴角微微扬起,少有的情绪外露。   “我可不会说谎。”谢欢臭屁哄哄的说道。   他推开薛时堰靠过来的身子,几步爬上太师椅坐下,手里拿过方才没吃的糕点塞进嘴里,美滋滋的塞进嘴里。   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三殿下,你以后一定要帮我,我读书不好,你可不能让夫子罚我。”   “嗯。”薛时堰应下后,怕谢欢不放心,又许诺道:“你且安心,有我在,夫子绝不会打你。”   “哼哼。”谢欢哼唧两声,脚尖微微向上翘着。   行吧,看在薛时堰对他的确不错的份上,他勉强认了薛时堰做兄弟吧!   -   之后几日,谢欢十分老实,再也没折腾过薛时堰,连平日里上课悄悄摸摸骚扰薛时堰的事儿都没做过了。   也如薛时堰所说,后头有一回谢欢实在抵抗不住冬日的睡意,读着读着书就昏睡过去,醒来时他身上披了件斗篷。   薛时堰正认真写着大字,待谢欢抬头看向霍学士时,霍学士还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似乎在问他:睡得可还舒坦。   谢欢:……   又过几天,发生了一件让谢欢惊讶的事,贺疏朗居然又回来读书了!   并且这次贺疏朗的回归发生质的变化,他再也没打过瞌睡,甚至读书的时候也很大声,精神高涨,坐他前面的谢欢发现知识点以一种更奇怪的方式在脑子里留下。   寻了空隙,他悄悄问贺疏朗:“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又来了。”   贺疏朗左右看看,见霍学士不在,苦着跟谢欢抱怨:“我那日回家就被我爹打了一顿,我娘说非要掰正我睡觉的时辰,我若是寅时起了,就不能再睡了。要是睡回笼觉,她就拿细棍将我打醒。”   “哎,”贺疏朗幽怨道:“也不知道我娘哪儿来那么大力气,以前都是爹打我,我还不知道原来娘打人也疼得很。谢欢,你都不知道那个细棍抽身上有多疼,我哭了好久,结果第二天我娘还抽,一点都不疼我了。”   谢欢:……他时常怀疑将军夫妻二人在虐待贺疏朗。   “那你现在是寅时后不打瞌睡了,所以将军夫人又将你送来做伴读?”谢欢问。   贺疏朗点点头,说:“谢欢你真聪明,这都能猜到。”   谢欢:……傻孩子。   他用怜爱的目光看着贺疏朗,故作深沉的说:“也好,你还是安心做伴读吧,对你来说算是好事。”   起码不用像在将军府里时不时挨打。   贺疏朗:“?”    第10章   贺疏朗自从回来后很是乖巧了些时日,虽然背诵速度依旧是三人之间最慢的那个,写字也没什么进步,但是态度十足认真,谢欢觉着自己都比不上。   午时,三人打算回玄澜宫吃午食。   走在宫道上,贺疏朗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高兴道:“谢欢,还有三日放旬假,咱们终于能回去了。”   一旁的薛时堰听了,脸有一瞬间垮了下去,捏着谢欢的手不自觉紧了紧。他不动神色的觑了贺疏朗一眼后,插嘴道:“父皇说旬假后,再有十天就要过年了。谢欢,咱们再见就得是明年开春了。”   新年?   对了,谢欢终于想起来还没过年呢!   哈哈,他要放寒假了!   脸上的笑怎么也遮不住,谢欢眯着一双弯月眼,开心的道:“嘿,还真是。咱们中间得有一个半月见不着面了。”   “一个半月?”贺疏朗没学过算学,对于一个半月没有明确的认知。   “嗯嗯。”谢欢点头,加重语气道:“咱们要很久之后才能见面了哦。”   一个半月对于半大的孩子来说,已经算得上是长时间了。   贺疏朗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挠了挠头,傻笑着说:“没事儿,等明年来了我给你带东西吃。”   “嗯嗯。”谢欢欢快的应着。   谢欢完全不明白,临近过年,他进宫读书也不过才一个月的时间。事实上,景祐帝完全可以等到明年开春之后再让薛时堰上学。   但景祐帝偏偏连一个月的时间都舍不得浪费,害得寒冬腊月,他们几个小孩儿还要早起读书。   心中吐槽了景祐帝一番后,谢欢完全被放假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一整日脸上都带着笑,看得薛时堰心中发闷。   在宫里的最后一天,谢欢跟着薛时堰、贺疏朗去见了良妃娘娘。   良妃娘娘乃是贺将军嫡亲妹子,自少时起就与景祐帝订亲,两人郎有情妾有意,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的一对璧人。   然,因着景祐帝登基即位多亏谭太师助力,登基后更是受多方势力掣肘,无奈只得娶了谭太师之女立做皇后,才能稳坐皇位,把稳朝纲。   但宫里只要有眼睛的人都明白,实则良妃娘娘才是陛下放在心尖上的人。   咏梅宫。   “堰儿,疏朗,快着些进来。外头冷,快来母妃这暖暖。”良妃娘娘端坐于雕花宝座上,笑意盈盈的看着三人。   “姑姑!我又来看你啦!”贺疏朗像只欢快的小狗朝着良妃娘娘跑去扑在她怀里撒娇。   薛时堰淡淡的唤了声:“母妃。”   手里牵着谢欢的手没放,两人一同走到良妃娘娘跟前。   良妃娘娘是个五官艳丽的大美人,繁复奢美的宫装穿在身上将她衬托的更加美艳动人,只见一面就难以忘记。   见惯了宁玉淑温柔小白花的长相,骤然见到良妃娘娘这样容貌具有攻击性的大美人,谢欢心里莫名有些紧张,他放开薛时堰的手,有些无措的低头,规矩行礼道:“良妃娘娘。”   眼神落在谢欢的身上,良妃娘娘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她伸手在谢欢的脸上轻轻捏了捏,温声道:“不必多礼,你是堰儿的伴读谢欢吧。”   染了凤仙花的指甲微微在脸上剐蹭,有些痒,谢欢不敢避开良妃娘娘的手,只能艰难应声道:“是。”   “长得的确乖巧可人,怪道堰儿总在本宫面前提起你。”手指恋恋不舍的从谢欢脸上移开,良妃娘娘朝着身旁的大宫女吩咐道:“怜秋,去唤人送些茶果点心过来。”   这厢怜秋领了命令下去唤人,那厢良妃娘娘拍了拍怀里贺疏朗的后背,将人赶到一旁坐下。   “瞧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望姑姑怀里扑,也不嫌臊得慌。”   “嘿嘿。”贺疏朗傻笑两声,爬到旁边椅子上坐下。   将谢欢从薛时堰手里薅到怀中,良妃娘娘将谢欢抱在怀里,头往一边的空椅上偏了偏,朝薛时堰示意道:“堰儿,你也快坐。”   手中骤然空了下来,薛时堰抿了抿唇,依言坐下了。   陷在良妃娘娘柔软的怀中,谢欢一时间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他涨红着脸,小声同良妃娘娘商量道:“娘娘,我瞧一旁还有空椅,不若您让我去那儿坐吧。我太重了,您抱着一会儿累了。”   “你能有多重。”良妃娘娘豪爽的抱起谢欢掂了掂,吓得谢欢险些摔下去,但良妃娘娘手抓得很牢,并没有意外发生。   就在谢欢松了一口气时,听到耳边良妃娘娘用略带着担忧的语气道:“莫不是堰儿宫里的人平时亏待了你,怎地都没有重量。”   谢欢:……   “母妃。”薛时堰不赞同的看向她,说:“小心将谢欢摔着了。”   良妃娘娘撇了撇嘴,谢欢听见她小声的嘀咕了句:“年纪小小,怎么总是一副老头做派。”   就在谢欢怀疑自己听错了时,听见良妃娘娘温声道:“堰儿放心,娘手稳着呢。”   薛时堰对于他娘的手劲儿心中有数,听她这样说蹙了蹙眉并没有反驳。   良妃娘娘看着怀里的谢欢越看越喜欢,她向来喜欢兔子、猫儿类的小宠物,不过可惜许是贺家人身上的煞气太重,每每一靠近,那些宠物只恨不得能立即蹬腿死去。   而谢欢的容貌在她看来与猫儿简直没有区别,一双大大的猫眼,圆圆的小脸,还有两颊腮边的软肉简直都像是长在了她心上。   今日谢欢身上还穿着薛时堰特意给他准备的貂绒斗篷,耳朵上戴着暖烘烘的兔绒耳帽,更是别提有多可爱怜人。   克制不住的伸手在谢欢的下巴上挠了挠,良妃娘娘可惜道:“早些时候要是见到你,本宫该让人给你备些衣裳。”   谢欢:……这母子俩到底什么喜好,对打扮他这般感兴趣。   “不用了,三殿下已经给我准备了许多衣裳。”谢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哦?”良妃娘娘怀疑的眼神落在薛时堰身上,问,“你是说,今日穿得衣裳都是堰儿给你准备的?”   “嗯。”   得到谢欢的答复,良妃娘娘倏地高声朗笑:“不错,堰儿眼光与为娘倒是一致。”   一旁听了这话的贺疏朗不服了,高声嚷道:“姑姑!你怎地不给我备些衣裳。”   “你这小子。”良妃娘娘斜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道玄澜宫里的衣裳是谁给你备的,还能是你表弟好心让人给你准备?”   “嘿嘿。”知道良妃娘娘给他准备了衣裳,贺疏朗憨笑两声,高兴道:“我就知道姑母对我最好了!”   薛时堰目光落在谢欢泛红的脸上,对于自家母亲阴阳怪气的话语并未多做理会。   “娘娘。”   怜秋带着几名手拿精致碗碟的宫女进来,每个碟子上都盛着做工精致的糕点或冬日难见的果干。   唤人将果干、糕点放下,良妃娘娘颇得乐趣似的喂着谢欢吃着糕点。   薛时堰看得手痒,拿起茶杯喝了两口,剩下的贺疏朗则是风卷残云似的将桌上的食物往嘴里塞。   偶尔说一两句小话,四人倒也称得上是其乐融融。   从咏梅宫回来的路上,谢欢三人还瞧见了二皇子薛陵钰的母妃—淑妃娘娘。   谢欢也是这时才知道,淑妃娘娘竟然是位哥儿。   与良妃娘娘艳丽的面容不同,他面色素净,不施粉黛,眉目间笼罩着一缕轻愁,长身玉立,淡漠看人时倒也别有风情。   两方人相遇没什么风波,谢欢同薛时堰一起行了礼,淑妃娘娘草草客气的问候几句,便各自离去。   初见淑妃娘娘,谢欢觉得此人似乎太过沉默寡言了些,似乎在宫中并不快乐。但终归只是一次意外的见面,很快谢欢便将此人抛之脑后。   第二日一早,谢欢收拾包袱回家。   薛时堰一路送他到了宫门,远远的谢欢、贺疏朗就瞧见了自家人的马车。   瞧见贺府的管家站在马车外等着,贺疏朗高声喊道:“管家爷爷。”   随即忙不迭的跟谢欢、薛时堰说了声:“表弟,谢欢我先走了啊!”   “嗯。”   谢欢应了声,脸上带着迫不及待归家的笑意转头对薛时堰道:“三殿下,我也走了。”   “好。”薛时堰情绪不高的说,“小心着些,待明年开春再见。”   “嗯嗯。”谢欢咧着一口小白牙,忽的伸出两只小爪子速度极快的在薛时堰脸上捏了捏,又在柳泉即将惊慌制止的时候把手收了回来。   薛时堰没料到谢欢突兀的举动,脑子难得的有些转不过来,眼神有些呆滞。   “行了,我明年就回来了,三殿下别不开心了。”谢欢劝道,“等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点没见过的小玩意儿,到时候咱们一起玩。”   发现谢欢心里还是想着他,薛时堰有些高兴,常年板着的小脸露出点点笑意,努力抑制住逐渐上扬的嘴角,薛时堰说:   “好,我在宫中等你。”   “嗯呐。”   谢欢摆了摆手,跟薛时堰告别后,迈着小短腿哒哒哒的朝他爹跑去。   贺将军府的马车早就离开了,谢如敛纳闷的站在雪地里,看着俩小孩儿告别,说着说着,突然看见自己儿子居然大逆不道的捏了三殿下的脸。   吓得他当然捏了一把冷汗。   好在三殿下似乎并没有追究,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后就看见谢欢颠颠儿的跑了过来。   “爹!”   许久没见到渣爹,不得不说谢欢心里有点想念了。   没等脑中父慈子孝的场面出现,谢欢就被谢如敛一把捞进马车里,随即马车以风一般的速度消失在薛时堰视野里。   薛时堰:……谢侍郎很急吗?   车厢内,谢欢东倒西歪的坐着,马车跑的速度太快,他还没来得及调整好坐姿。正当他扒拉着渣爹的胳膊,要坐起时,倏地响起巴掌落在衣裳上的闷声,混着的还有谢如敛后怕的怒吼:“谁让你去捏三殿下脸了!亏得是没什么人看见,若是让陛下知道了,你还想不想要这双手了!”   谢欢:……    第11章   无缘无故挨了谢如敛一顿打,谢欢回去的一路上都板着脸,懒得搭理渣爹。   马车离谢府还有一段路,谢欢掀开遮窗的帐幔往外探头看去,发现宁玉淑正在府邸门前焦急踱步,身边的丫鬟小琴劝阻无果只能跟着干着急。   除此外谢柔、谢苏、二姐谢渺、四哥谢庭、五姐谢蕊也在一旁侯着。   见大家如此想念自己,谢欢十分感动。   所以马车还未停稳,谢欢就飞快站起身,冲了出去,熟练的踩着车夫放下的脚凳抢在谢如敛面前下了车。   无视身后谢如敛“着什么急,你也不怕摔断了腿”的骂声,谢欢扑进宁玉淑怀里,亲热的用头在她怀里拱了拱,软乎乎喊道:“娘,欢儿好想你哦!”   宁玉淑怜惜的在他后颈捏了捏,温柔道:“娘在呢,欢儿可是累着了。”   “多大的人了,怎地还跟宁姨娘撒娇呢。”谢苏取笑道:“谢欢快些过来,跟二哥讲讲皇宫里头好玩儿不。”   “成了,谢欢离开一月了,想娘也实属正常,你呀,就别掺和了!”谢柔点了点谢苏的脑袋。   听到谢柔、谢苏的话,谢欢有些不好意思的从宁玉淑怀里退出来,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知道心里自己心里年龄已经挺大了,但总是控制不住的做出幼稚行为。   “大姐、二姐、三哥、四哥、五姐。”谢欢一口气将所有人喊了一遍,蹦跳着冲进孩子堆里一个个抱了一遍,笑道:“你们怎么都来接我啦!”   谢苏努了努嘴,逗他:“那不是以为你在皇宫里被欺负了,看笑话来了。”   谢渺、谢庭、谢蕊相视一眼,闻言捂嘴笑了笑。   光说还不够,谢苏伸手去扒拉谢欢厚实的衣裳,说,“来让三哥瞧瞧,咱们家六弟身上有没有被人打过的痕迹。”   谢欢推拒着谢苏伸来的手,脚步连连后退,撞到了人,抬头一看是谢柔,立刻求助道:“大姐,你看三哥大庭广众的,居然要脱我衣服,你快骂他!”   “谢苏!”谢柔右手放在谢欢背后抵着防止他摔跤,警告的瞪了谢苏一眼,瞪得谢欢苏背后一凉,嘴唇嗫嚅几下后蔫蔫的闭了嘴。   谢如敛下了马车后见众人全都围着谢欢,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唯独忘记了他这个一家之主的存在。   谢如敛:“……行了,在门前闹腾像什么话,有话都给我回去说!”   谢欢看都懒得往谢如敛那边看一眼,阴阳怪气的“哼”了声后,一手拉着宁玉淑一手拉着谢柔往府里走,谢苏等四人走在他们身后,热热闹闹的跟着进去了。   唯余谢如敛留在原地,好似孤家寡人一般。   -   谢欢回府后硬是大睡了几天才感觉把睡眠补了回来些,骇得宁玉淑还道他是病了,着急忙慌去寻了大夫给他把脉看病。   闹得谢如敛、袁氏也心里惶惶,当真以为谢欢当真进宫一趟患了什么病症。   好在大夫表情严肃的把脉后,只说他是单纯太困了,多睡睡没什么问题。   在谢欢尴尬的神情里,众人啼笑皆非。   睡了快半个月,很快就到了新年,府的屋檐廊角处早已挂好了红灯笼,院里的树上零星点缀着莲花、蝴蝶样的花灯,府内丫鬟小厮皆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平日里谢府众人并不一块吃饭,但新年夜总归不同。   袁氏张罗了一大桌子的团圆菜,除她的亲生儿女外,几名庶子庶女连带着他们的母亲都聚在了一起。   众人吃菜饮酒,听着外头的鞭炮,赏着景祐帝命人于观天台上放的烟火,嬉笑和乐的度过了新年。   按谢家的习惯,每年的大年初一袁氏总要带着孩子去青灵山的天灵寺上祈福,今年也不例外。   不过往年因为年岁还小,袁氏就没带着他,如今他虚岁已有六岁,合该跟着去了。   青灵山在京郊,去天灵寺祈福的人素来都多,更别提大年初一这天。   天还未亮,谢欢就被宁玉淑从暖和的被子里薅了起来,也没让他睁眼,亲自拿了衣服给他换上,又拿了帕子给他擦了脸。   谢欢闭着眼,将嘴里含着漱口用的水吐了出来。睡眼惺忪间,感觉自己被人抱着走在路上,抱着他的人怀里很暖,没几下谢欢又睡了过去。   待他再次被人叫醒时,已经到了青灵山脚下了。   一睁眼,坐在他旁边充当枕头的谢苏就嘲笑道:“谢欢,改日我要是趁你睡熟了将你卖掉,你都察觉不到。”   袁氏和谢柔在一旁轻轻笑着,谢欢难得感到羞臊,脸皮泛红。   谢欢:……他一定是被贺疏朗给传染了惊人的睡眠质量。   天灵寺在半山腰,车马不得入,只能靠自己双脚走上去。如若不然,想来他们会直接让马车停在天光寺的大门处。   天灵寺内果然人满为患,上香、祈福之人络绎不绝,袁氏吩咐着小厮看好身边的孩子,领着众人朝着大雄宝殿挤了进去。   谢欢不信佛,不过还是拿着香假模假样的朝着释迦摩尼的佛像拜了拜。   待拜完佛像,袁氏还得去找远寂住持开光平安符,于是让谢柔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去天光的后院先去食斋饭。   谢欢对斋饭没什么兴趣,但是寺庙有规矩,碗中有多少米菜得全部吃掉,于是谢欢食不知味的往嘴里连塞了好几口,飞快的吃完后,扔下碗将位置让了出去。   艰难的跨过高高的门槛,谢欢想着出去找个人少的地方透透气。   “谢欢,等等我!”谢苏从后头追了过来。   谢欢站在门口等他,待谢苏走到跟前,说:“你这是去哪儿,天光寺人多得很,别一会儿走丢咯。”   “人太多了,热得慌。”谢欢跟他说,“大姐他们一时半会儿吃不完,我想先出去透透气,一会儿在她们吃完斋饭前回来就是了。”   谢柔几人,包括谢庭都比较重规矩,平日被教导吃饭时得细嚼慢咽,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所以一碗斋饭他们估计得两刻钟才能吃完。   谢苏想了想,觉得谢欢说得对,于是透气的人从一个变成两个。   两人在天光寺胡乱的逛着,处处人都多,走来走去二人逐渐迷失方向后,才总算是寻到了一个偏僻位置。   “呼。”谢苏吐出一口气,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可算是找到人少的地方了,天寒地冻的,竟还出了一身汗。”   “可不是。”心头的憋闷感散去些,谢欢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去,苦闷道:“天灵寺人这么多,母亲怎地也不让人订上一两间厢房,让和尚将斋饭送到厢房里。”   前世的小说、电视剧里也没写官员家属还得出来挤着上香啊!   “哎,你不知道。”谢苏扭头给他解释,“天灵寺乃是陛下亲口承认的皇家佛寺,寺里的厢房早被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们定了下来,哪儿轮的到咱们。”   啊,居然连四品侍郎家都轮不上订个厢房的位置吗!   谢欢唏嘘,不愧是皇家佛寺。   “天光寺里怎么还有乞丐,说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他要是不说,咱们就打他。”   “对,打他!”   “咦,算了吧,脏兮兮的我才不想碰,一会儿给我手弄脏了,回去阿娘又要训斥我。”   “宁生,你若不想打他,咱们就用石头丢他,省得脏了手。”   ……   嘈杂的孩童声音不知从何处传了来,谢欢与谢苏面面相觑,谢苏蹙眉道:“天光寺里怎么会有乞丐?”   谢欢从石头上跳下去,拉着谢苏的袖子往白墙的拐角处跑去:“先别管怎么来的乞丐了,要真给人伤了可不是好事儿!”   拐角处,几名衣着光鲜,年龄不过八九岁的男孩儿聚在一起,里头还有个谢欢的熟人—杜宁生。他们面上带着明显的恶意,正对着前头树下衣衫破旧,瘦弱不堪的小男孩儿口出恶言。   小男孩儿瞧着不过五、六岁,他蹲在树下抱着头,地上散落着几块石子还沾着血迹,带着哭腔低低反驳道:“我、我不是乞丐。”   “你不是乞丐?”一名身着华丽衣裳的男孩儿站了出来,指着他嘲讽道:“你瞧瞧,你衣裳上面都是补丁,还沾着土,你还说你不是乞丐?”   “顾宣,你同小乞丐有什么好计较,咱们还是走吧。”杜宁生说道,眼神有些嫌恶的看了小男孩儿一眼。   “我、我不是。”泪水糊了满脸,小男孩儿用软弱但又坚定的反驳着顾宣的话。   他才不是乞丐呢!   “还说你不是,我今日非得让你承认了!”   说着,顾宣捡起地上的石头就要扔出去,只是他才刚刚站起身,还没来得及将石子丢出去,忽的感觉的自己的腰被人重创,险些飞了出去。   “谁!谁敢撞我!”   突发意外,杜宁生几人看过去,发现撞顾宣的小孩儿正喘着粗气,憋着嗓音吼道:“天光寺里也敢打人,信不信我找寂远大师告状去。”   “你敢!”顾宣扶着腰,怒目而视,恶狠狠道:“信不信我连你一块收拾了!”   谢苏眉头一皱,手掌微微发痒,厉声喝道:“你敢动他试试看,信不信我把你屁股打开花!”   双方都不是善茬,顾宣一看谢苏个头比他们高,且凶神恶煞的盯着自己,心头微微有点发虚,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况且比人数总归比谢欢他们多。   胸膛一挺,顾宣扶着腰,正要继续放狠话时却被杜宁生拉了拉袖子。   顾宣转头看杜宁生,杜宁生凑到他耳边小声道:“顾宣撞你那小子我认识,年前刚被三皇子选做了伴读,若是年后他去找三皇子告状,咱们怕不是都要完。”   听到三皇子,顾宣一顿,用“这小子也配”的眼神在谢欢身上逡巡一番,随即周身气势弱了几分,强撑着放狠话道:“行,今日还有其他事忙,先放你们一马,下次别被我逮住了!咱们走!”   脚步一拧,踉踉跄跄的跑开了,顾宣一走,剩下几人也很快追着去了。   方才还喧嚣吵闹的地方,只剩下谢欢三人。   “你没事儿吧?”谢欢掏出帕子给蹲在地上的小男孩儿递了过去,软着声音说:“别怕,我把他们都赶走了。”   小男孩儿往后头退了退,拒绝了谢欢的帕子,黑乎乎的眼睛看着谢欢,小心翼翼的说:“我、我会给你弄脏的,你、你还是自己收着吧。”   “弄脏了就给你了。”谢苏从谢欢手里抢了帕子往小男孩儿受伤的额角擦去,一边擦,一边嘟囔道:“方才真应该给那几个小子一个教训,瞧人都伤什么样了。”   谢欢赞同的点点头,觉得方才撞的力道还是轻了些。   “你们在做什么!”   女孩儿尖锐的声音传来,谢欢转个头的功夫,谢苏直接被掀翻在地。    第12章   “清潇,伤着哪儿了,快给阿姐看看。”女孩儿担忧的拿开虞清潇捂着额头的手,见到血迹时,清秀的眉目微微蹙起,眼里满是心疼。   她年纪并不大,瞧着与谢苏差不多。   “我没事儿,阿姐。”虞清潇摇了摇头,指了指身后的谢欢还有谢苏,对女孩儿说:“方才有人拿石子扔我,是两位小哥哥帮我将人赶走了,他们还给我帕子擦脸,是好人。”   谢苏从地上爬起来,双手胡乱拍着衣摆上沾的灰尘,眼睛瞪着女孩儿半跪在地上的清瘦背影,没好气道:“真是不识好人心,我帮了你弟弟,结果你反倒将我推倒在地,我冤不冤呐!”   谢欢同情的拍了拍谢苏的手,小声安慰道:“三哥,别生气了。人家也是担心小弟,关心则乱,还以为你在欺负这个小弟弟呢。咱不跟她计较,嗷~”   谢苏心底当然清楚女孩儿的着急的原因,只是平白被人掀翻在地,好好的过年新衣裳也沾了灰,心里有点不爽快。他本也没想找女孩儿计较,只是嘴上不说两句,他心中憋闷得慌。   “抱歉。”女孩儿揽着虞清潇从地上站起,转过身朝着谢苏鞠躬,诚恳道歉道:“是我的错,平白害恩人遭了罪。谢谢你们救了我弟弟,清霜感激不尽。”   “没事儿,没事儿。”谢欢摆摆手,打圆场道:“我们路过正好碰见有人欺负令弟,举手之劳罢了,用不着谢。”   一边说,他还一边晃了晃谢苏的袖子,示意他态度别那么强硬。   然而谢苏在听到女孩儿的声音愣住了,直到女孩儿缓缓抬起脸时,他惊讶的脱口而出道:   “虞清霜!”   虞清霜怔忡片刻,似乎没料到在京城竟然还有人认识她,视线落在谢苏的身上,虞清霜迟疑开口道:“恩人认识小女子?”   “我呀!”谢苏拍拍胸口走上前去,将自己的脸凑到虞清霜跟前,熟稔道:“谢苏,我是谢苏呀!你怎么能把我给忘了!”   “谢苏。”虞清霜小声喃喃着,麻木的脑海里闪过一些记忆片段,旋即恍然大悟道:“你是袁姨的孩子。”   “是呀!先前虞大伯搬走时,我还问过娘你们去哪儿了呢!没成想现在却见到了。”下巴朝着虞清潇的方向点了点,连珠炮似的问道:“这是你亲弟弟?叫什么来着?今年多大了?”   “嗯。”虞清霜抿了抿苍白的唇,说:“他叫虞清潇,五岁了。”   谢欢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没明白怎么救的人竟然还是他三哥的熟人。   没等他理清楚现在什么情况,谢苏忽然走过来牵着他给虞清霜介绍道:“这是我六弟弟,名叫谢欢。对了,你到怎么到这里来了,难道是虞大伯又调回了京中,他们人呢……”   谢欢眼瞧着虞清霜的脸色在谢苏絮絮叨叨的问话里愈发苍白,忍不住拉了拉他大哥的衣摆。   谢苏闭了嘴,低头一脸疑惑的看着谢欢,似乎在问他有什么事。   谢欢:……有时候他真的怀疑他这个三哥到底有没有脑子。   朝着谢苏招了招手,示意他近点说话。   谢苏蹲下身子,将耳朵凑了过去,谢欢用手捂着嘴在谢苏耳边悄声道:“你瞧清霜姐同他弟弟穿的衣裳单薄,想来应当是时运不济遇到了难事,你且别再问了。”   被谢欢提醒后,他也似乎意识到了不对,没再喋喋不休的问虞清霜近况,眼神扫过虞清霜单薄的衣裳时,忍不住道:“大冬天,怎地穿的这么单薄,你且随我去母亲那儿,让母亲给你寻两件厚衣裳穿着。”   “不用了。”虞清霜牵着虞清潇退后两步,拒绝道:“我和清潇还有事要做,先走了。今日之事多谢,待日后有机会,我与清潇再登门道谢。”   “哎,你急什么。”谢苏上前拦着两人不让走,苦口婆心的劝道:“你不冷,好歹也让你弟弟穿暖和些,你瞧他脸蛋都冻青了,到时候在生了病,可不好治呢!”   谢欢附和道:“是啊是啊,清霜姐,你瞧清潇弟弟额上还有伤口,不及时清理日后小心留疤呢。”   虞清潇的孕痣在耳垂,很显眼,轻易便能判定他是个哥儿,而哥儿脸上若留了疤,日后相看人家恐会被拿着说事。   果然听到留疤时,虞清霜表情变了变,有些踌躇。   看出她的动摇,谢欢给谢苏使了个眼色,上前自来熟的拉住虞清霜的袖子,卖乖道:“清霜姐,咱们先去给清潇弟弟将伤口收拾了。”   “成了,跟我还客气什么。”谢苏用了劲儿将虞清霜牵着虞清潇的手松开,也不嫌弃虞清潇身上脏兮兮的衣裳,将人抱了起来,大大咧咧道:“走吧,母亲和大姐看到你肯定很高兴。好不容易遇见,你总不能不见见她们吧。”   虞清潇缩在谢苏怀里,身上一下暖了起来,不过在看见自己将谢苏干净的新衣裳蹭上了一块黑渍时,他脸红了起来,两只手扭在一起,不好意思的说:“小哥哥,我给你衣裳弄脏了,你放我下去吧。”   谢苏毫不在意道:“脏了洗了便是,别乱动了,一会儿摔你个屁股墩。”   听了谢苏的话,虞清潇不敢再动,只能缩着手脚窝在谢苏的怀里。   “柔姐姐。”虞清霜眼瞳微动,想起幼年时谢柔对她的照顾,最终还是选择去见一面。   果不其然,谢柔和袁氏见到虞清霜都极为激动,尤其看到姐弟二人如今落魄的境况,更是心疼。   一番简单的寒暄后,不顾虞清霜的推拒,袁氏强行要将二人带回谢府。   去时谢欢同袁氏、谢柔谢苏坐同个车厢,回去时因为加了虞清霜、虞清潇二人,谢欢就去了谢渺他们的车厢。   回了谢府,谢欢明显发现虞清霜等人的眼眶泛红,甚至谢苏还小声抽泣着。   袁氏招呼着底下的人备了热水让姐弟二人先去洗洗热乎热乎身子,又让人给备了厚实的冬装,后又叫人在自个儿院子腾出了两间空屋子,显然是打算让人长住了。   寻了空隙,谢欢悄悄溜去找了谢苏的房间。   他去时,谢苏正在房间里翻箱倒柜的不知道找什么东西,玉佩、银簪散落在桌子上,跟在他身后的丫鬟正劝着:“苏哥儿,你这是找什么,跟奴婢说说吧,奴婢来找。”   谢苏不耐的摆了摆手,随意打发道:“你找不着,别在这碍事。”   丫鬟一脸无奈,恰巧瞧见谢欢进来,赶紧喊了声:“小少爷,你怎地来了。”   谢欢学着谢苏的样子摆了摆手,道:“我找三哥有事儿说,你先出去吧。”   “找我?”谢苏停下翻找的动作,扭头将人提溜进屋,放到桌边的圆凳上,兴奋道:“怎么,什么事儿要你三哥出马?”   丫鬟听话出去了,谢欢让人顺道将门关上。   没回答谢苏的话,谢欢拿起桌上的一只花鸟银簪,疑惑道:“三哥,你将这些东西翻出来做什么?”   谢苏挠了挠头,有些羞赧的说:“这些我都不怎么用,寻思着刚巧拿去给虞清霜好了。”   谢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将簪子放到桌上,手肘放在桌上,双手撑着脸,好奇道:“三哥,清霜姐姐到底什么来历啊?怎地你跟母亲、大姐都认识她?”   听谢欢这样问,谢苏表情呆滞一瞬,旋即张了张嘴又闭上,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说给我听嘛,说给我听嘛。”谢欢见他不想说,索性耍赖道:“你要是不跟我说,我现在去找母亲跟大姐。”   “你这小子。”谢苏拿他没办法,只得出气似的在他脸上揪了下,力气不大,但让谢苏心里舒坦了些。   待出了气,谢苏正经着脸,跟他解释说:“虞清霜他们一家原本住在我们隔壁的府邸,与咱们算得上是邻居,因着爹当时同虞大伯关系还不错,两家常有往来。虞大伯只娶了虞夫人一个,怕虞清霜一个人孤独,于是虞夫人常来家中找母亲说话,虞清霜自然就来找我和大姐玩。”   原本虞清霜几乎每日都要来,然而忽然有一日却没了踪影,谢苏本来不以为意,然而又过了三天虞清霜依旧没来,于是小小的谢苏去找了袁氏问虞清霜呢?   袁氏却说,虞大伯他们一家外放去了荆州,或许以后再见不了面了。   “那他们怎么又回来了?”谢欢好奇道。   “说起这事儿就可气!”谢苏一拍桌子,愤愤道:“虞大伯被外放去荆州做了县令,原本日子倒还算过得去。熟料一年前虞大伯因病去世,虞夫人带着虞清霜同她弟弟回了京城,原本想要投奔虞大伯家的兄弟,竟被赶了出来!”   说到这里,谢苏声音愈发大了起来,“他们原本靠着虞大伯的帮衬才能在京城立足,可如今虞大伯一家落魄了,他们却翻脸不认人。不仅将虞夫人他们赶走,还抢了虞大伯在京中买给双亲养老用的小院。”   “虞大伯一生清廉,本就没留下多少银钱,虞家人不接纳他们,住的房子又没了,虞夫人只能靠着浆洗衣裳艰难的添补家中用度,一月前洗衣时不慎掉入河中淹死了。”   “虞清霜没钱给虞夫人安葬,原本都打算去街上卖身葬母了,好在天光寺的和尚路过见她们姐弟俩着实可怜,于是出了二两银子将虞夫人安葬了。虞清霜这个月一直在天灵寺帮着打扫院子,同虞清潇混个斋饭吃。”   “虞家人可真不是个东西!”谢苏最后总结道。   谢欢赞同的点了点头,同情道:“清霜姐姐他们好可怜。”   “可不是。”谢苏唏嘘,“听说当时虞清潇还是在虞大伯他们外放的路上出生,虞夫人当时难产,险些丢了性命。”   “哎。”谢欢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谢苏的话,忽然道:“清霜姐姐他们被抢了房子怎么不去报官?”   谢苏摇了摇头,说:“虞清霜说他们去报过官,不过府尹最后还是将房子判给了她父亲的兄弟。”   “为什么?”谢欢不明白,“难道清霜姐他们没有地契?”   “当然不是。”谢苏同他解释,“不过大珉的家产向来由家中男子继承,除非家中男丁都没了,才能轮到妻子、女儿哥儿。虞大伯家中尚有兄弟在世,虞夫人打官司自然赢不了”   “啊?”谢欢觉得这事儿好荒唐。   自己父亲的遗产,怎么自家儿女不能够继承,反倒要给旁系的兄弟。   谢欢小声吐槽道:“好没道理哦。”   谢苏耸耸肩,不服气但无奈的说:“是呀,咱们哥儿又同小子差到哪里去了。”   捏了捏谢欢的鼻子,谢欢半真半假的开玩笑说:“所以谢欢呐,以后父亲若是当真只有你一个儿子了,府中的一切物什都归了你。到时候三哥若是嫁不出去,你可不能将我赶出去。”   谢欢翻了个浅浅的白眼,一口咬在谢苏的手指上,等谢苏嗷嗷大叫时,他才松了嘴,施施然道:“你还是让母亲努努力,赶紧跟父亲生个小子出来吧。”   说罢谢欢从圆凳上跳下去,双手负在身后,老气横秋的迈着小短腿慢腾腾推开门出去了。   谢苏捏着被咬的手指,惊疑不定的目送谢欢离开,不知道他又在抽什么疯。   嫌弃的将沾了口水的手指在衣裳上擦了擦,谢苏转身继续撅着屁股翻东西去了。   回了紫馨苑,宁玉淑正在主屋里绣花,瞧见谢欢板着个小脸,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赶紧将人喊住:“欢儿做什么去了,晨起去天光寺不累么,还到处跑,快过来坐坐。”   谢欢依言坐到他娘身边,神色郁郁,疲惫的将脸放在宁玉淑腿上。   “怎么了这是?”宁玉淑轻抚他的脸颊,温柔问道:“累了?要不要去睡会儿。”   谢欢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宁玉淑担忧的放下手中的绣样,将手放在谢欢额头上,嘀咕道:“莫不是得了风寒?”   “娘。”谢欢恹恹道:“为什么哥儿、女子比男子更低一等呢?”   这是谢欢第一次真实的感受到封建时代的不平等。   他忽然意识到,袁氏虽说素来对府中的庶子庶女都不错,但谢欢绝对是最受照拂的一个,吃穿用度西厢与东厢并无差距。   会产生这种差距的缘故,显然是因为他是个男子。   谢如敛没有儿子,后继无人。若是哪一日谢如敛去世,嫁出去的哥儿、姑娘身后没了人撑腰,只能日日看婆家脸色过活。   谢欢五岁时,府中已经找了夫子来教导,然而谢柔、谢渺等人则是八岁后袁氏才请来夫子启蒙。   想来袁氏也是存了让自己以后支撑整个谢家的心思。   想到此处,谢欢心中不由得更加沉重。   “谁同你说了什么?”意外谢欢会问这样的话,宁玉淑表情有些惊讶。   “没谁。”谢欢晃了晃头,站起身,小跑着出去,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跟宁玉淑说:“娘,我先回房睡会儿!”   宁玉淑眼中宠溺的看着他慌张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这孩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待谢欢的背影消失在眼帘中,宁玉淑拿起桌上的绣样继续绣还未完成的牡丹花,只是绣着绣着,刺针的动作逐渐缓慢,脑海里闪过方才谢欢的问话:   “为什么哥儿、女子就比男子低一等呢?”   对呀,为什么呢?    第13章   休息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又到了该回宫中做伴读的时候。   临行前,宁玉淑逮着谢欢追着问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才能不做伴读,谢欢面不改色,极为熟练的将宁玉淑糊弄过去。   袁氏等人照常来送他,不过这次除了他们外,还有虞清霜、虞清潇二人。   自虞清霜、虞清潇来到谢府的隔日,袁氏同谢如敛当着府中众人的面宣布了将虞清潇认作义子的决定,原本谢如敛的几房小妾面色都不太好,但眼瞧着谢柔、谢欢没有异议,只得将反对的话吞进腹中。   至于为什么没认虞清霜做义女,据谢苏透露,当日袁氏同谢如敛谈起认二人做养子的提议时,虞清霜态度很坚定的反对了。   不过思考片刻后,又央求谢如敛他们将虞清潇认作义子。虞清霜为什么不肯认袁氏做义母,谢苏也想不明白。只说袁氏、谢柔苦口婆心的劝了良久,虞清霜也没改变主意。   “行了,你们回去吧!我进宫去了。”谢欢怀里抱着一只狮子猫幼崽,挥手跟众人告别。   虞清霜、虞清潇二人经过这些日子的将养,脸色好了不少。虞清霜眉目间虽还有郁色,但被冻得泛青的脸色总归是正常了,能看出原本清秀素净的脸庞。   而虞清潇更是双颊粉嫩圆润,额角的伤也已经看不出痕迹了,穿着袁氏给他准备的绿色小袄,完全像是个被人宠在手心里的小团子。   “欢哥哥,早些回来呀~”虞清潇站在虞清疏身后,睁着澄澈的大眼,对着谢欢道。   小孩儿软糯的叮嘱,听得谢欢简直心都要化了。   没错,虞清潇是谢府里唯一年纪比他小的人,谢欢在心里已经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弟弟。   “清潇,等哥哥回来给你买糖吃。”   虞清潇小嘴微微翘起,笑眯了眼道:“好。”   来了谢府后,他其实已经吃过很多糖了,并不稀奇。但如果是谢欢哥哥给的,那肯定会更甜。   自从被谢欢救了后,虞清潇心里对谢欢本就感激,这些日子谢欢没事儿就带着虞清潇去玩儿,两人年纪相仿,比之谢苏来说,虞清潇总归觉得谢欢更加亲近。   同众人拜别后,谢欢哼哧哼哧的爬上马车,晃晃悠悠的往皇宫方向去了。   -   玄澜宫。   薛时堰皱眉看向一旁吃糕的贺疏朗,不悦道:“怎地你都来了,谢欢还未到?”   “啊?”贺疏朗停下进食的动作,一脸呆滞的望向薛时堰,不知怎地,心里有点小委屈。他撅着嘴,嘟囔道:“我怎么知道,说不定是谢欢不想瞧见你,故意拖着时间不来了。”   这招他常用,只要他爹娘不拿着细棍打他,他就能将不想做的事拖到最后一刻!   此言一出,薛时堰眼神一厉,小眼神跟飞刀似的往贺疏朗身上扎。   扎得贺疏朗险些连糕都吃不下去,小胖手一抖,贺疏朗瘪了瘪嘴,嘴硬的说了句:“本来就是。”   旋即不等薛时堰反应,贺疏朗动作迅速的拿着糕点转了个方向,将胖乎乎的背影对着薛时堰,省得跟薛时堰的眼神对视。   薛时堰:……   “殿下,谢小少爷来了!”   还未进门,柳泉的声音先到了。   听罢,薛时堰赶紧小跨步往外走,将将走到门前,脸前忽然出现谢欢软乎乎白生生的小脸。   “三殿下。”他弯了眉眼,倏地两只手抱起怀里的三花猫,往前递过去:“瞧,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喜不喜欢!”   谢欢手里的狮子猫看着不过两个月大,毛色雪白,肚子吃得滚圆。被谢欢忽然提溜着在半空也不惊慌,圆乎乎的异瞳猫眼里映射出薛时堰的模样。   好、好像谢欢呐!   “给、我的吗?”薛时堰问道。   “嗯哼。”谢欢点头,看薛时堰没有拿手过来接,疑惑道:“怎么,你不喜欢吗?”   他看薛时堰给他准备了许多毛绒绒的衣裳还以为他也喜欢毛绒绒的动物呢!   难道,猜错了?   “喜……”   “哇,谢欢你从哪里弄来的白猫,好好看!我能摸摸它吗?”   “当然可以,我去集市里买的时候就是瞧它最听话才选的,可乖了。”   不知何时贺疏朗跑了过来,得到谢欢肯定的答复后,他直接将小猫从谢欢手里拿过去,小胖手轻轻的抚摸着小猫的头。   眼看着到手的猫被抱走,并且在贺疏朗手里舒服得扭身子,喉咙里还发出享受的呼噜声。   薛时堰:……   “这是谢欢给我的猫!”   将猫从贺疏朗手里抢了过来,薛时堰不高兴的板着小脸。   许是抢猫的动作太过粗鲁,小猫被吓到,挣扎两下从薛时堰怀里翻身跳了下去,尖利的爪子将薛时堰衣裳上的金线给勾了出来。   “殿下!”柳泉骇然道。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谢欢脸色一变,他上前担忧的拿过薛时堰的手检查道:“没抓到你吧?”   “没有。”薛时堰摇了摇头,心中有些郁闷,不明白温顺的小猫为什么偏偏对他那么凶。   “没事儿就好。”谢欢松了一口气,看他脸色不好,于是拍了拍他肩头安慰道:“方才应当是动作太大,吓到它了。你下次动作轻点就没事儿了。”   见薛时堰吃瘪,贺疏朗捂着嘴偷偷笑,他故意蹲下身子抚摸着小猫的背脊,一边幸灾乐祸道:“表弟,连猫都怕你。我瞧姑母说的对,你是该改改脾气了。”   “呵。”薛时堰走到贺疏朗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刻薄道:“舅舅送你来时曾言你太过肥硕,叮嘱我督促你少食。柳泉,往后贺疏朗再找你要吃食,没我的吩咐都不许给。”   “你!”贺疏朗气结。   但玄澜宫一切由薛时堰说了算,他拿薛时堰没有办法。   生了半晌闷气后,将小猫抱在怀起,气鼓鼓的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梗着脖子道:“你不给就算了,大不了我找姑母去!”   “把猫放下!”薛时堰想追上去,但余光瞥见一脸懵的谢欢,又止住了想追上去的脚步。   “贺疏朗抢我的猫。”薛时堰同谢欢说。   这是在告状?   谢欢打量着薛时堰面无表情的脸,兀自猜测着。   “抢不走的,总归还在玄澜宫里。”谢欢哄他,“以后天天还能看见小猫呢,是你的谁都抢不走。”   薛时堰抿了抿唇,低低的“嗯”了一声。   -   因为猫是送给薛时堰的,所以谢欢没有给它取名,之后他让薛时堰给小猫取个名字。   薛时堰想了良久,最后蹦出个小白。   谢欢:……虽然朴素了点,但也行吧。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被薛时堰吓到了,小白每次见到薛时堰就四蹄狂奔,歘的一下消失。   每次薛时堰瞧见小白同玄澜宫里的人亲近时,表情都很阴沉。   谢欢在一旁瞧着,心中都开始隐隐后悔了,早知道就不送薛时堰小猫了,这哪里是送人礼物,简直是在给人添堵。   原本以为小白会一直害怕薛时堰,然而一天睡醒后,谢欢发现小白竟然主动朝着薛时堰靠近了。   一开始还只是允许薛时堰的手碰它的毛,后来逐渐演变成会主动蹭过去挨挨碰碰求抚摸。   看得谢欢一方面啧啧称奇,一方面替薛时堰感到开心。   薛时堰总算是将小白拿下了!   -   冬去春来,春二月悄然而至。   “谢欢,你最近读书好用功啊!”   回玄澜宫吃午食的路上,贺疏朗倒退着走在前头,惊奇道:“霍夫子今日都夸你字有进步了。”   薛时堰赞同的点了点头,自从年后开始,谢欢读书比以前努力不少,平素上课时再不打瞌睡了不说,又不明白的地方还会主动去问夫子。   练字也比以前认真,回玄澜宫若是看到薛时堰练大字,他也跟着写,要是写得不好就去看薛时堰如何运笔。   “哼哼。”谢欢身后无形的小尾巴渐渐翘高,得意道:“我只用微微一出手,字就好看了,这都是天赋啊!”   “哦?”贺疏朗没听明白,瞎跟着乐呵道:“我也有天赋吗?”   薛时堰冷眼:“我瞧你挨打挺有天赋。”   谢欢:……附议。   “你别瞎说。”贺疏朗不满薛时堰的冷嘲热讽,他指明问道:“谢欢你瞧我有天赋吗?”   “有啊。”谢欢笑道:“你武课很厉害呀,武夫子常夸你马步扎得稳,打拳力气大呢!”   谢欢发现,同他花拳绣腿的假把式不同,贺疏朗底盘很稳,平日里武夫子让他们做基础的训练时,贺疏朗向来是撑到最后的一个。   “嘿嘿。”贺疏朗傻乎乎的笑了笑,摸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可是以后要做大将军的人,力气不大怎么行!”   嚯,志向远大呀!   谢欢鼓励道:“你以后肯定能当上将军!”   “不过你要当将军也得先努力读书,以后要看兵书呢。”谢欢继续道。   “是吗?”贺疏朗惊讶。   谢欢肯定的点点头:“当官哪有不读书的,你以后还要多多学习才是。”   “好哦。”贺疏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随即表情坚定的说:“我以后早上读书声音再大些!这样就能记住了!”   贺疏朗读书其实也很积极,只是记性总是比薛时堰、谢欢他们差点。   “嗯!加油!”谢欢给他打鸡血,“咱们一起狠狠学!以后一文一武称霸京城!”   贺疏朗握拳:“狠狠学!”   薛时堰眼瞳动了动,侧脸看着谢欢,心思飞转,似乎突然明白了谢欢为什么突然努力读书了。   因为冬日过去,天气逐渐暖和,下午的武课换了场地,从室内改到了外间的临阙台。   临阙台是专门供皇子练武的地方,提供有专门射箭用的靶子、长枪、刀剑等。只是场地有限,三位皇子都得在临阙台练习,虽每人分得的区域挺大,但一抬眼互相也能看见。   虽然谢欢不太想总是阴阳怪气他们的薛明轩待在同一个地方,但形势所逼不得不见,于是谢欢又觉得和平共处也挺好。   实则第一次在临阙台练武时三人就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准确来说是薛明轩同薛时堰的争执,薛陵钰纯纯误伤。   起因是武课结束,薛时堰他们离开的速度慢了点,一直箭横飞过来,直直落在谢欢的脚边。   “哪里来的箭呀!”谢欢拍着胸脯,心有余悸的后退几步。   开玩笑,这箭要是射到腿上,他不得残了吗?   贺疏朗跟着退了两步,关心道:“谢欢,你没事儿吧?”   谢欢抬腿蹬了蹬,给他展示道:“没事儿,差一点。”   自看到谢欢脚边箭后薛时堰一直没说话,他紧抿着唇,目光死死落在慢悠悠过来的薛明轩身上。   “呀,箭怎么飞到你们这了,三弟没伤着你吧?”薛明轩毫无歉意的说,“大哥也不是故意的,一时手滑,你不会怪大哥吧。”   薛明轩一开口,谢欢这才发现是大皇子找茬来了。   他眉头一皱,心下并不愿意同薛明轩起冲突,但薛明轩这话说得古怪。   尤其那句没射着你吧,说得像是怎么没射着你的意思。   似乎他这箭本来要朝着薛时堰射过去,只是不知怎么偏到谢欢那里去了。   “大哥箭射得偏,可是武夫子教得不好?可要我去求父皇给大哥换个擅箭术的武夫子。”薛时堰冷着小脸,“还是说大哥箭术不行,练的许久却连箭靶都瞄不准。”   “你!”薛明轩咬牙,甩袖嗤笑道:“你别以为可以拿父皇吓我,我不吃这套。这箭我便是故意往这边射得你又能如何?”   薛时堰:“大哥是说,你是故意将箭射往谢欢脚边。”   “是又如何?”   谢欢蹙眉,心中愈发不喜薛明轩嚣张跋扈的模样。   想着这箭原本是要射薛时堰,他心里更是难受,庆幸自己选择留下来陪薛时堰,不然还不知道薛明轩会怎么霸凌薛时堰呢!    第14章   “大殿下这话说得未免太过分了。”谢欢站到薛时堰前面,挡住他半个身子,道:“陛下要是知道大殿下这般欺凌三殿下,也不知会怎么想。”   见谢欢一个小小伴读竟然敢出言威胁,薛明轩脸上的怒意更盛,他讥笑一声,讽刺道:“本殿下跟前什么时候有你个伴读说话的份儿,杨睿、杜鸣去教教他在宫里该怎么说话!”   杨睿、杜鸣乃是薛明轩的两名伴读,得了薛明轩的吩咐,两人相视一眼,撸起袖子就要过来拉谢欢。   “大哥!”薛时堰扯着谢欢的胳膊往后退,自己站到前面,眸光一沉,厉声道:“谢欢乃是我的伴读,宫中礼仪我自会着人教他,用不着你插手。”   “呵,三弟你就是脾气太好,这伴读才会这般不知尊卑。你既然不知道该怎么教底下人,大哥就帮帮你。想来即便父皇知道了,也只会说我是顾着手足之情才出此下策。”   薛明轩全然不听薛时堰的话,继续指挥杨睿二人教训谢欢。   杨睿、杜鸣二人已经十三岁了,比起谢欢这个小萝卜头来说要高上不少。   但谢欢心中却是丝毫不惧,他目光灼灼的盯着两人,将胳膊从薛时堰手里抽了出来,也将袖子撸了起来。   打不赢也得打!   就算输了也没关系,气势得有!   谢欢斗志昂想的想,今儿他非要给大皇子瞧瞧薛时堰身边也有人护着!   眼看着杨睿、杜鸣二人的手要碰上谢欢,薛时堰“啪”的一下打在杨睿的手上,脸上带着怒气,呵斥道:“谁让你碰他了!”   “这……”杨睿干笑两声,看似尊敬实则敷衍道:“三殿下,我们也是受大殿下吩咐,您这伴读却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教训教训也是对您好啊!”   “滚!”   薛时堰抓着谢欢想挠人的爪子,将人挡在身后,厉声喝退两人。   杨睿、杜鸣二人虽然心里并不太看得起才六岁的三皇子,但是到底是个皇子,而且还颇受陛下宠爱。   教训谢欢倒是没什么事儿,可要是误伤了薛时堰,到时候被陛下追究起来,大皇子可能没什么惩罚,但是他们俩却可能遭殃。   发现杨睿、杜鸣因为薛时堰的阻拦而束手无策,薛明轩冷哼一声,上前拨开二人,嗤笑道:“既然三弟觉得杨睿二人不够格教训你的伴读,那就由我这个做大哥的亲自代劳吧!”   话落。   薛明轩直接上手去推薛时堰身后的谢欢肩头,动作十分粗暴。没想到今天薛明轩铁了心要动手,薛时堰面色一变,奋力拨开薛明轩的手,努力用弱小的身躯遮挡住谢欢。   但到底二人年龄差距太大,此时的薛时堰根本阻拦不了薛明轩,没几下便被薛明轩扯开了。   薛时堰喘着粗气,眼中怒意横生,不负往日淡定的模样落在眼底,薛明轩心里升起了莫名的快感。   早看这故作正经的三弟不顺眼了,今日他便要杀鸡儆猴,让薛时堰日后见到他就绕道走!   下定决心要好好收拾一番谢欢,薛明轩抬手正要扇谢欢巴掌,手上却突然传来一阵痛意。   “啊!放手!”   谢欢死死的咬着薛明轩的手不放,力气大到身子微微颤抖。   “杀了你!我杀了你!”薛明轩大喝一声,抬脚就要向谢欢肚子踹过去。这一脚他用了十足的力气,若是谢欢被踢到后果不堪设想。   薛时堰眼睛倏地瞪大,动作极快的将谢欢扯了过去。衣摆纷飞见间,谢欢连薛明轩的脚尖都没碰到。   “别怕。”谢欢站稳身子,擦了擦嘴,淡定的安慰着满脸惊慌的薛时堰:“方才我瞧见他脚动了,已经准备好撤退了,踢不着我的,你放心。”   薛明轩瞧着手上的牙齿印微微冒出血迹,登时暴跳如雷,指着杨睿、杜鸣二人发火道:“没看到本殿下受伤了吗!你们还干看着做什么!”   连谢欢都知道维护自家主子,这俩瘟货却只知道躲在他身后!   明日,明日他便要母后给他换伴读!   薛明轩暗自发誓。   “殿下,您没事儿吧。”   “殿下,没受伤吧。”   杨睿、杜鸣慌忙冲过来查看薛明轩的伤势,却被薛明轩一人赏了一脚,怒道:“我让你们过来了吗!还不快去将谢欢教训一顿。”   谢欢看见两人的视线看了过来,张开小嘴,咧着白森森的牙,阴恻恻的看着二人笑道:“你们试试。”   杨睿、杜鸣:……这小子怎么瞧着有点吓人。   二人咽了咽口水,忍住头皮发麻的惊悚感,强撑着面子,过去要收拾谢欢。   眼看着二人走了过俩,谢欢捏紧了拳头,薛时堰绷紧身子,打算一会儿顶在前面。   就在双方互相紧张对峙的时候——   “咚!”   贺疏朗从旁边一头撞在了杜鸣的肚皮上,没有防备的杜鸣直接被撞得后退好几步,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脸色发白,神情痛苦,嘴里发出痛苦的嘤咛声。   终于反应过来大皇子是在欺负他们的贺疏朗,挺着圆乎乎的肚子,虚着小眼睛看向杨睿,脚在地上摩擦,显然杨睿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杨睿:……   “等——唔——”   不待他说完,贺疏朗又是一个疯牛顶撞直接将杨睿撞到杜鸣旁边,两人用相同的姿势蹲着。   “牛呀!”见贺疏朗将两人都解决了,谢欢乐呵的拍了拍手,夸道:“贺疏朗,厉害!”   薛时堰看向贺疏朗的目光闪过一丝意外。   “嘿嘿。”贺疏朗憨憨一笑,“方才我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要打你,早知道刚才他们过来时我就直接动手了。”   “贺疏朗!”   眼看两个伴读如此不堪用,薛明轩气的哆嗦,“你、你敢、打我的人!”   “怎么不敢?”贺疏朗不屑的撇了撇嘴,说:“我爹都说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们先欺负谢欢,我就要给谢欢报仇!”   “好、你给他报仇,”薛明轩视线扫过三个萝卜头,眼神阴狠,道:“三弟今日别怪大哥不顾手足之情了。”   谢欢一瞧,好家伙,薛明轩这是完全不顾及身份了,竟然要连着薛时堰一起打。   躲过薛明轩的拳头,谢欢一脚踢到薛明轩的小腿上,一旁的贺疏朗故技重施朝着薛明轩撞了过去,薛时堰看似没动手,实则不动声色给了他一拳。   三个人一个灵活、一个稳重、一个敦实,薛明轩完全拿他们没办法。   眼看着薛明轩落在下风,原本捂着肚子的杨睿二人只得撑起身子,拖着受伤的躯体加入战场。   一时间,六人就这么扭打起来。   当真的乱斗开始,也分不清是谁,谢欢看见个子高的人就又挠又抓,贺疏朗更是乱拳打死老师傅,而薛时堰就在暗处悄悄往他们的痛点下狠手。   混乱间,不知谁被推翻在地,贺疏朗见状一屁股坐到那人头上,一手揪着另一人的裤子往下扯。   谢欢踩着杜鸣的脚狠狠一碾,耳边传来薛明轩崩溃的叫喊声:“贺疏朗,从我头上滚下去!”   双方愈打愈烈,眼瞧着战火即将升级,在远处观望许久的薛陵钰带着自己的两名伴读上前劝架。   只是他没料到双方俨然杀红了眼,连带着薛陵钰同他的伴读也捱了好几下拳头才将局面勉强控制下来。   “大哥、三弟,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别动手呀。”薛陵钰温和劝道。   恰在此时,原本离开的武夫子听到了不对劲,连忙赶了回来。见到三方人马的惨状,脸一黑,咬牙道:“你们挺会打呀!”   -   最后九人全部被带到了景祐帝跟前,衣裳凌乱薛陵钰三人垂头站在一旁,而谢欢六人则整齐划一的跪着认错。   跪下的六人脸上都带着伤,披头散发,衣裳凌乱不堪,且衣摆还印着脚印。   尤其薛明轩脸上被谢欢趁乱挠了好几道血淋淋印子,手上还被咬了,伤情最为惨重。当然谢欢也没好哪儿去,他右脸被薛明轩揪住重重拧过,肿着一大片。   “好、好啊。”景祐帝坐在宝座上,黑着脸道:“都是朕的好儿子。”   “砰!”   猛的拍在案桌上,将跪着的众人骇了一跳,景祐帝大发雷霆:“朕还在宫里你们都敢手足相残,究竟有没有将朕放在眼里!”   几人不敢说话。   景祐帝训到一半,汪时非进来禀告,说皇后娘娘、良妃娘娘来了。   这是求情来了。   景祐帝心头知道,但到底还是让二人进来了。   “轩儿。”   甫一进门,皇后娘娘就瞧见跪在前头的薛明轩,暗地里剜了薛时堰一眼,对着景祐帝担忧道:“怎地伤成这样了。陛下,轩儿伤的如此重,快让御医给他瞧瞧吧,若是留了疤可如何是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谢欢看见良妃娘娘进门后,先是给了他们一个赞赏的眼神,才转头对景祐帝道:“陛下,小孩儿家打打闹闹,您又何必动怒。”   在二人和稀泥的劝说下,景祐帝最终决定双方各打五十大板。   薛明轩、杨睿、杜鸣罚抄经书五十遍,薛时堰、谢欢、贺疏朗罚写大字一百篇。   薛明轩不服,争论道:“父皇偏心,凭什么他们只用写一百篇大字!我们却要抄经书!”   经书单抄一遍就有几十篇大字了。   景祐帝看着他,压抑着怒气道:“你三弟才六岁,你也六岁嘛!其中到底还要朕同你讲清楚吗!”   眼见景祐帝发怒,薛明轩瞬间老实了。   被良妃娘娘赎走,谢欢一路脚步轻松的走到了咏梅宫。   “去将伤药拿来。”良妃娘娘吩咐宫女道,眼神落在谢欢红肿的右脸,顿了顿又道:“再去取些冰来用布包着。”   “姑母。”贺疏朗自来熟的爬到美人榻上坐着,道:“我饿了。”   “你还知道饿。”良妃娘娘翻了个白眼,对着正在擦拭自己嘴角血迹的薛时堰道:“堰儿给母妃说说,怎么打起来的。”   薛时堰顿了顿,不带任何添油加醋的将整件事陈述了一遍。   听得谢欢只恨不得多跟良妃娘娘当时薛时堰的嘴脸有多么嚣张跋扈,简直就是欠揍。   “哈哈哈,打得好呀。”良妃娘娘拿过包着冰的布敷在谢欢右脸,身后的宫女则自觉去给贺疏朗、薛时堰二人上上药。   “谢欢,你做得对。”良妃娘娘夸赞道:“做男儿就是得有血气,即便他是大皇子咱们也不能怂。”   “嘿嘿。”谢欢眯着眼睛笑了笑,很高兴自己被良妃娘娘认可,他得意的挺起胸膛。   “姑母,姑母,我呢!我做的对吗!”贺疏朗急忙求夸奖。   “你?”良妃娘娘故意拖长声音,直到贺疏朗等不及催促的时候才笑道:“你做的也对,不过下次要是能出手快些就好了。”   “堰儿做得也不错。”   没想到自己也能被夸奖的薛时堰眨了眨眼睛,良妃娘娘接着道:“知道护着帮自己出头的人,堰儿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   薛时堰面无表情的小脸蓦地红了一片,被谢欢瞧见了,他捂着嘴偷笑,果然薛时堰还是一个需要夸夸的小孩子呀!   “不过——”良妃娘娘话锋一转,在谢欢头上敲了敲,温柔嘱咐道:“下次要是遇到比你高壮的人,还是不要招惹了。谢欢,要知道无论如何先保住自己最重要。”   “我明白,良妃娘娘。”谢欢乖巧应声道。   这次若不是在皇宫,知道再怎么打也不会出大事,谢欢也不会贸然动手。   穿越后,他可爱惜自己的小命了。   三人上完药,陪着良妃娘娘吃了饭后,一齐牵手回了玄澜宫。 ”   一起打了次架后,三人的感情似乎反倒更加坚固了些。   不知是不是有了这次打架的教训,此后薛明轩再也没有主动招惹他们,最多不过恢复以往几句冷哼、翻翻白眼的程度。   谢欢薛时堰、贺疏朗三人充实而又快活的度过孩童时期。直至—   景祐十九年,谭太师于金銮殿上奏请景祐帝册立太子。帝有所不愿,然朝廷之中谭太师党羽众多,终允之。   同年,景祐帝册立皇长子薛明轩为太子,入住东宫。   景祐二十年,虞清霜拜别谢府众人,归处不可知。   景祐二十三年,薛陵钰被封瑾王,搬出皇宫,自立府邸。   景祐二十五年,薛时堰被封煜王,搬出皇宫,自立府邸。   朝堂之上风云诡谲,三方势力暗地里共同窥探着那个至高无上的地位。    第15章   景祐二十六年,初夏。   煜王府。   夏日暖阳倾洒,透过层层叠叠青翠欲滴的葡萄藤落到被遮掩的秋千椅上。   秋千椅上躺着一人,少年脸上覆着一本半打开的书籍,书籍封面是用工笔写作的《大珉律法》。   他双手枕在脑袋下面,青丝倾泻半空中,微风拂过,红色发带飞扬。殷红色金丝祥云束腰凝衣勾勒出他清瘦的腰肢,微微露出的脖颈,能窥见其人白皙柔软的肌肤。呼吸声轻巧,像是陷入了熟睡。   一只长毛玳瑁小猫窝在他颈间,喉咙里发出舒坦的呼噜声,整个场景看着惬意又温馨。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也没将熟睡的人惊醒,一只大手伸过来,睡着的小猫警惕的睁开眼,然而在瞧见来人时绷紧的身子又软了下去,甚至还黏糊糊的“喵”了一声,像是在同他打招呼。   “小声着些。”   薛时堰拧眉低声道,将眨巴着大眼睛似乎还没明白过来的小猫提溜起来放到地上。   轻轻拿开盖在少年脸上的书籍,入眼便是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芙蓉面,少年面白唇红,琼鼻秀眉,因为熟睡,脸颊还微微泛着粉。   幽深的黑瞳落在少年脸上深深看了许久后,薛时堰才收回目光,手上熟练的将人捞起抱在怀中,准备带人回屋里睡。   然而才刚走两步,怀中之人却忽然有了动作,有了要醒过来的迹象。   “唔—”   谢欢迷茫的眨了眨猫眼,因着刚醒,眼里还沁着潋滟水光。   他直勾勾的看着薛时堰俊朗的脸庞,一时有些没明白状况,呆呆道:“薛时堰?”   “嗯。”   并没有将谢欢放下,薛时堰面色淡定的抱着他继续往前走。   成年后的薛时堰比谢欢高了半个头,身高腿长,面目轮廓硬朗,剑眉星目,高鼻薄唇,是谢欢很羡慕的传统美男长相。   力气也比谢欢大上许多,至少被薛时堰公主抱时,他没感受到一点颠簸。   “你修堤坝回来啦?”谢欢拍了拍他的脖子,不满道:“快把我放下来,我好歹是个男人,你随随便便的公主抱,让府里的人看见了我面子往哪儿搁!”   也不知道何时起薛时堰养成了动不动就公主抱的习惯,每次被抱谢欢都要表达一次不满,但是却从没被薛时堰记住过。   放在细腰上的手紧了紧,薛时堰停下脚步,依言将谢欢放了下来,解释自己抱他的缘由:“天热,别在外头睡。”   “可以直接叫醒我呀!”谢欢被放下来后,原地跳了跳,待感觉身体感官回归,脑子回笼,才总算意识到薛时堰是真的回来了。   猫眼一眯,就要找人算账。   “好啊,你居然都不提前告诉我!”谢欢走上前踮着脚,强行揽过薛时堰的肩头,乐呵呵的说:“人瞧着黑了些,但是也健壮了不少,倒是愈发有男子气概了。”   一年前,薛时堰府邸刚建成,还没正经住上几天就被景祐帝派去邕州治水,顺道修建堤坝。   上个月二人通信时,薛时堰没说他这个月就要回来,所以猛然看见薛时堰无声无息的回来,谢欢很是惊讶。   “你去宫里述职了吗?”他歪头问道。   “嗯。”薛时堰不动声色的将背往下低了些,让谢欢揽的轻松点,“上午便到了京中,见过父皇。”   “那便好。”   “不对?”谢欢眯了眯眼,忽然道:“怎地你回来了,府里之人都不知道?他们竟是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薛时堰面不改色,陈述道:“此次归京我并未让人提前带消息回府中。”   “好吧。”谢欢嘟囔道。   虽然还是有些不满于薛时堰竟然没将要回来的事情告诉自己,但是谢欢还是很大度的原谅了这个兄弟,毕竟满打满算他们已经一年没有见面了,还是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同人置气了。   两人并肩坐回秋千椅上,谢欢用脚在地上一蹬,秋千微微晃动起来,原本还待在地下外头看着二人的小猫“喵”的叫了一声后,仓皇逃窜去了。   看着谢欢脸上的笑意,薛时堰敛目问道:“明日你便要去参加殿试了,心中可有把握?”   “要不说你回来得合适,”谢欢挑眉,打趣道:“明儿个你兄弟就是大珉最年轻的状元郎了,错过了以后可就难见着了。”   谢欢这话说得像是开玩笑,但实则他心里却已然有了八分把握。   自薛时堰十六岁后,谢欢和贺疏朗的伴读生涯也总算是结束了。   各自归家后没多久贺疏朗就被贺将军带去了战场,而谢欢则入了国子监继续读书。   跟随薛时堰一同享受皇家十年的精英教育,加上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阴间读书时间,谢欢自问不会比国子监的学子差。   入学后果真如他所想,每次学院考试他成绩总是在最前头,毫无意外自信心膨胀的谢欢选择了在18岁这一年参加会试。   今年会试刚过,谢欢成功考中,并且是夺得第一乃是会元。至于殿试,谢欢更是不担心,景祐帝于他而言算得上半个熟人,比起其他考生来说,他没那么紧张,只要不是脑子抽风在金銮殿上胡说,总归名次不会太差。   “呵。”薛时堰看着他翘着小尾巴的得意模样,很给面子的附和道:“那我当真回来得巧,明日你若真是状元郎,我许诺送你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谢欢无所谓的撅撅嘴,兴致不高道:“你府里的东西哪件我没瞧过。”   自煜王府府邸建立初始,谢欢就经常过来串门,偶尔还同薛时堰一起查验府中的格局物件摆放。他们现下坐着的,能够容纳一名成年男子躺睡的秋千椅,便是谢欢找人特意找人定制的。   原先谢府离国子监太远,谢欢不愿每日起早贪黑的把时间浪费在赶路上,于是便在外头租了个小院。   而煜王府的选址却离国子监要近上许多,所以薛时堰当时提出让谢欢住在煜王府的建议,谢欢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并且马不停蹄将小院里的东西搬到了煜王府。   当时薛时堰受命前去邕州时,还特意交代了府里的管家一切吃穿用度盯着谢欢来,俨然将谢欢当做了府里的二主人一般。   薛时堰离开了一整年,可以说现在他对王府还比不上谢欢来得熟悉。   “你不是想去刑部。”薛时堰淡淡开口道。   乍听到这句话,谢欢心中一惊,眼神躲闪道:“你、怎么知道?”   他有表现得很明显吗?   薛时堰没说他是怎么知道的,只是看着谢欢轻笑出声。   “哦,对了!”一巴掌拍在脑门上,谢欢懊恼道:“方才你肯定瞧见我在看律法了。”   殿试前还在看《大珉律法》,不是想进刑部还能是干嘛。   “说话便说话,打自己作甚?”薛时堰伸手在他额上点了点,看着谢欢的眼睛,轻声道:“谢欢,明日即便不是状元也没关系,日后我自会帮你入刑部。”   “哼哼。”谢欢别开脸,拨开他的手,臭屁道:“用不着你,我自己也有本事进去。”   “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今日你回来我还没给你接风洗尘呢!”   谢欢拉着薛时堰的袖子风风火火的往外头,“你且先去丰宁院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我去找管家让他做些好酒好菜,咱们好好吃上一顿。”   薛时堰任由谢欢拉着他上前,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   当然王府管家这个位置并不是摆着吃干饭用,早在薛时堰回府的时候王管家就已经差人来准备好了一切,不过当时薛时堰心头挂记着谢欢,所以才没第一时间回自己的丰宁院,而是来了隔壁谢欢的报春院。   待洗完澡,换好轻便的衣裳,甫一开门便瞧见谢欢笑吟吟的脸。   “瞧瞧,我让人给你准备了什么。”谢欢移开身子,露出身后石桌上的佳肴,道:“酒今夜就不喝了,待明日我高中参加琼林宴回来,咱们在一同把酒言欢。”   薛时堰自然不会不同意。   夏日谢欢不爱在膳厅吃饭,王府里的丫鬟们早已习惯了,将冰盆搬来放到二人旁边,取来冰镇的酸梅汤为二人斟上。   “王爷,”王管家笑呵呵的站在一旁,谄媚道:“谢公子为了给您备上这些菜颇费了些心思,您可要好好尝尝。”   谢欢:?   他疑惑的看向王管家,没明白怎么就费心思。   现在只是提一嘴的事儿,就能算是费心思了?   “你们先下去吧。”视线落在谢欢身上,薛时堰吩咐道。   “是。”   王管家躬身退下,几名丫鬟跟在身后。   比起被人伺候着吃饭,谢欢也比较喜欢自己动手,跟薛时堰独处时,二人也自在些。   一顿饭从夕阳半斜,吃到明月高悬,王府灯笼挂上屋檐、枝头,丰宁院中亮如白昼。   全程都是谢欢叽叽喳喳的说着一年来发生的事,类似于什么:   “你都不知道,我现在一回家中,就听见母亲骂三哥,那架势我见了都害怕。”   “我爹真是人越老心越渣,今年才过多久,他又抬了房小妾进门,我娘现在都不稀得搭理他了。”   “哎,清霜姐也不知道到底去哪儿了,听说三哥和清潇弟弟找了好久也没有消息。”   “薛时堰,你在邕州过得好不好啊!哎哟,你手上的茧都厚了,摸着扎手。”……   分明没有酒,谢欢却好似喝醉了一般,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信纸能写的东西有限,每次谢欢都觉得自己还没写上两句话,信纸就已经堆了厚厚一叠。   “薛时堰,你在邕州没人欺负你吧?”谢欢眉目拢着,担忧的看向薛时堰。   在他心里薛时堰还是小时候那个可能会被人霸凌的小孩儿,虽然论长相身高来说,应当没人能欺负他,但前世也不发有身强体壮但其实心里脆弱的人。   谢欢心里总是挂念着薛时堰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被欺负。   薛时堰摇了摇头,目光柔和的看着谢欢,低声道:“没人欺负我。”   眼看着谢欢不信任的睨了自己一眼,薛时堰心下发笑,摊开手任由谢欢翻来覆去的检查身上的伤口。   时光静静流淌,一年未见的隔阂却好似并未在二人之间留下任何迹象。    第16章   三年一次的殿试,无论是朝中还是民间百姓都极为关注。承天门的街道上挤满了人,男女老少,书生屠夫通通都聚在一起,尤其许多未婚假的女子哥儿个个伸着头,眼含憧憬的望着殿试三甲游街的必经之地。   “来了,来了!仪仗队来了!”有人呼喝道。   “哪儿呢,哪儿呢,我怎地没有瞧见!”   “哎哟,让开着些,别挡着我瞧状元郎!”   “羽生快些来瞧瞧状元郎,沾沾喜气,咱们下次也中个状元!”   “你家小子毛都没长齐来凑什么热闹,闪开着些。闺女快过来,这离得近,一会儿指不定状元郎还能看见你呢!”……   众人吵吵嚷嚷,全都往前挤去,生怕漏看了一眼。   “梆!”   浩浩汤汤的游街队出现,旗鼓开路,两列仪仗队举着“肃静”、“回避”的木牌。然而众人却全当看不见,只互相挤着探头看向最前面头戴金花纱帽,身着大红袍,脚跨金鞍红鬃马的三人。   人群中寂静一瞬,随即哄闹起来,手里拿着的荷包、花枝不停的朝着三人之中的探花郎:   “哎哟,这探花郎怎地生得如此好看!”   “探花郎年纪瞧着好小,这……还未及冠吧?”   “这也太好看了,也不知探花郎家中可有娶妻?”   “可有人知道探花郎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状元郎也不错,只是这身子瞧着有些清瘦了。”   “人家学识好就成了,孩儿,快过来沾喜气。”……   谢欢骑着马脸上带着意气风发的笑意,像是灿烂盛放的花儿,浓烈且惑人。虽然今日名次比他预计的低上了两名,但是探花郎也很不错!   而且据说探花郎向来都是给三人之间容貌最好的那人,说来这不也是对自己的认可吗。   打马游街,金榜题名,都是他给自己定下的目标,如今目标达成,心情甚是豁朗,连带着即便被众人扔来的荷包砸到,脸上也笑意不减。   “谢欢哥哥!谢欢哥哥!”   “六弟弟,六弟弟!”   “谢欢!看这边!”   嘈杂声中,谢欢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他眨了眨眼,往街道两边看去。   “清潇,三哥,五姐!”   谢欢抬手同在人群里看热闹的三人打招呼,然而就这么随意的挥一挥手却让本就吵闹人群更加喧哗了,还有几名大胆的哥儿挤到虞清潇旁边想要博一个在探花郎跟前露脸的机会。   见虞清潇同谢蕊手里拿着鲜嫩欲滴的牡丹花枝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谢欢想了想与同行的二人道:“楚兄,袁兄,我家兄弟姊妹来了,我想过去同他们说上两句话。”   状元郎楚丰朗眼神落在不远处的三人身上,眼神有一瞬间晦暗,不过很快恢复正常,温和出声道:“自然可以,谢兄尽管去。”   榜眼袁丘也无甚异议,金榜题名得意时,即便是最不被关注的榜眼,他也心情大好,自然也能体会谢欢家人激动的心情,“谢兄且去与他们说上几句话吧,反正游街路还长,咱们这里慢着些也无甚影响。”   “多谢。”谢欢抱拳朝二人道谢,提起缰绳,纵马朝着三人的方向而去。   “谢欢”   谢苏满脸笑意,挺着胸膛,一副与有荣焉的得意模样,“快着些低下头,我要给你簪花!”   “六弟弟,我也要!”谢蕊拿着牡丹花枝的手蠢蠢欲动。   虞清潇虽然没明说,但是眼里的渴望显然也是要簪上一朵才能罢休。   谢欢也没拒绝扰了三人兴致,他纵着马在几人面前停下,弯腰将头低下去,催促道:“你们快着些,一会儿让楚兄、袁兄他们等久了。”   “我速度快着呢。”谢苏说着,速度很快的将花枝簪到谢欢的帽上。   谢蕊、虞清潇二人也一人簪了一朵上去。   “好了吗?”谢欢问。   “好了好了,”拦下旁边哥儿也想簪花的手,无视对方愤愤的眼神,谢苏道:“你快些将头抬起来,不然一会儿脑袋上全是花,别人看了招笑。”   谢欢:……   想了想顶着一头花的模样,谢欢无语的飞快将头抬了起来,眼含担忧的问:“你看看我头上花多吗?怪不怪?”   他嘟囔道:“我一会儿还要见圣上,可别给我弄成个老妖怪。”   三只盛放娇艳的牡丹花别在官帽左边靠耳朵的位置,配上少年白生生的芙蓉面,眼里缀着星光,好看得像是花妖降世。   离得近的一位哥儿暗自咽了下口水,强行插入四人中,说:“才不是老妖怪,探花郎貌若潘安,好看的紧。”   被陌生人夸奖容貌,谢欢心里有些尴尬,但是面上却粲然一笑,道:“多谢公子夸奖。”   小哥儿被谢欢突如其来的美貌攻击给弄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脸上霎时通红,低声喃喃道:“没、没什么。”   “行了,行了。赶紧走。”谢苏看着旁边哥儿花痴的样子,一副受不了的催促道,“一会儿这些人拥上来,我可拦不住。”   谢欢:……让我来的是你,让我走的也是你。   他郁闷的皱着脸,听话的朝三人摆手,道:“那我先走了,等晚些我们回府里再说。”   “嗯,我在府里等着。”虞清潇乖乖道。   谢欢同他们轻轻点了点头,提着缰绳牵引马头换了个方向,朝着前头的楚丰朗跑去。   谢欢走后,一旁还在发呆的小哥儿才猛然回过神来,与他同行的几名哥儿打趣道:“啧,慕文你运气真好,居然还跟探花郎搭上了话。”   慕文羞赧的垂着头,小声道:“今日运气的确不错。”   谢苏见几人还在说谢欢的事,心道年纪不大,居然还是个招蜂引蝶的性子,果真跟爹有几分相似。   “走了,五妹妹,清潇。咱们该回府了。”   人群已经朝着谢欢等人离开的方向涌去,身边霎时空下来不少。谢苏等人正要离开,却忽然被人拦了下来。   三人抬眼一看,发现拦人的正是方才与谢欢搭话的小哥儿。   慕文淑雅的朝着三人行了个礼,礼貌道:“不知你们可是探花郎家的兄弟姊妹?我想问问,探花郎是……”   “别了。”谢苏摆了摆手,冷酷拒绝道:“我家弟弟不喜欢哥儿,你且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说着他一手拉着谢蕊,一手拉着虞清潇,施施然离开了。   留下慕文得知探花郎不喜欢哥儿的事实里,原地裂开。   -   “王爷,您瞧姑娘哥儿们的荷包、香囊都在往谢公子身上扔呐!”   王管家站在薛时堰身侧,二人站在极乐天三楼的窗户边,低头便看到无数的香囊往谢欢身上扔。   谢欢虽然一个也没接,但是脸上却一直带着歉意的笑容朝着众人点头示意,三人之中只数他风头最盛。   “想必经此之后,谢公子怕是要在京城名声大噪。”王管家喜滋滋道。   谢欢在王府这一年,王管家与他已经很熟了,如今谢欢得了探花,王管家也替他感到高兴。   看着谢欢骑在高头骏马上的言笑晏晏、风流肆意的得意模样,薛时堰眉眼舒展,眼神闪过一丝笑意,道:“读书苦了这么些年,合该他得意一回。”   这些年谢欢读书有多刻苦,薛时堰都看在眼里,对于谢欢能进三甲他并无意外。他此次也是特意挑着谢欢殿试前赶着回来,前去邕州治水的大部队全被他甩在了后头,路上不知跑死了几匹马,一路风尘仆仆总算是赶到了。   而他非要回来的原因就是想看看谢欢意气风发,被众人仰望着、注视着的场景。这是谢欢人生的重要时刻,他并不想错过。   “哎呀,”王管家可惜道,“只是可惜了,要是谢公子能得状元就更好了!就差那么一点。”   薛时堰眼神落在谢欢身上不动,说道:“得了探花,并非意味着谢欢学识比楚丰朗差,你可知楚丰朗祖父乃是何人。”   王管家懵了一瞬,在脑海里过了一圈后,小心道:“小人好似没在京城听过楚丰朗的名讳。”   “楚丰朗乃是楚太傅走失的外孙,六年前才将人巡回,认祖归宗。此人学识的确不错,加上楚太傅在民间向来名望甚好,且于父皇有恩,父皇怜惜楚太傅终于后续有人,将状元之位给他也不稀奇。”薛时堰淡淡道。   楚太傅自小教授景祐帝学识,景祐帝也尊敬他这个太傅。然楚太傅子嗣不丰,只得一子名为楚纨。楚纨身子不好,娶妻之后只生了一子后便撒手人寰,而楚纨之子楚丰朗在三岁出去看花灯时被人拐走。   楚太傅也因此一蹶不振了好些时日,辅佐景祐帝坐稳皇位不久后,便闭门谢客,再不见人。   而自从六年前将人认了回来,楚太傅并没有在京中大张旗鼓的宣扬,而是连夜带着人去往了江南。   现如今楚丰朗喜得状元,想来过不了多久,楚太傅也要归京了。   “这……”王管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怜惜道:“谢公子看来运气是差了些。”   竟然因为这个缘故丢了状元,也不知他心里会不会难过。   薛时堰没有继续接话,盯着谢欢逐渐远去的背景,一动不动。   “咦,我怎么感觉有人在看我?”谢欢疑惑道。   “嘿,你才发现吗?”袁丘笑他,“百姓们都快用荷包、花儿将你给淹了,我瞧这那眼神都害怕,像是要把你生吞了似的。你竟才发现有人在看你。”   谢欢:“……我不是说这个。”   “那你说什么?”袁丘道。   谢欢也说不出来,但是莫名有一种后背要被人盯穿的感觉,凭着直觉转头往后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只能郁闷的把头转了回去。   远处的薛时堰发现他转头的动作,心下觉得他警惕性倒是比之前好上不少,嘴角不由得往上扬了扬。   敲门声响起,前来通报的侍卫单膝跪地,抱拳道:“王爷,陛下宣您入宫。”   “嗯。”薛时堰面色便,大红色金丝银线蟒袍从侍卫余光掠过,冷清的声音响起,“本王知道了。”   -   别说一趟游街下来还挺累。   谢欢悄悄抱怨着,利落的翻身下马。   路过楚丰朗时,见人脚一歪,崴出了个奇怪的弧度,脚底似乎与鞋脱节了,谢欢赶紧搭了一把手将人拉了起来。   “没崴着脚吧?”谢欢问道,眼神却不由自主的朝着楚丰朗的脚下看去。   心中唏嘘,这楚丰朗是不是有些太要面子了,这鞋瞧着像是垫了三寸高的鞋垫,不崴脚就怪了。   “无事。”楚丰朗白着脸拂开了谢欢的手。   一旁的袁丘见三人站着不动,走过来问出了什么情况。   谢欢说楚丰朗险些摔着了,袁丘关心了几句,见楚丰朗无事。三人便并肩离开此处,去往琼林苑。    第17章   琼林宴乃是皇帝赐宴,只要是殿试考中的进士们皆被邀请入席,与景祐帝、高官大臣们同饮御酒,看宫廷乐师奏歌起舞,游园赏景。   不过景祐帝政务繁忙,只说了几句场面话,意思意思的待了一会儿后就摆驾离开了。   景祐帝一走,谢欢、楚丰朗三人、袁丘作为倍受关注一甲前三,自然免不了应酬。谦逊端着酒杯一个个官员敬酒过去,又同其他进士共饮几杯后,谢欢才轻吐一口气,回了位置坐下。   “楚兄、谢兄,日后你我三人就是翰林院同僚,还望多多包涵。我敬你们一杯。”袁丘手持玉杯一饮而尽。   谢欢同楚丰朗相视一眼,眼中带笑,一同斟酒举杯,好不痛快。   景祐帝于大殿上分别授了楚丰朗翰林院修撰、从六品,谢欢、袁丘翰林院编修,正七品的职位。   别看职位不高,但在大珉朝能做到官至一品的文官,向来都是翰林院出身,比如说在朝中受文官敬仰的谭太师、楚太傅以及穆太保皆在翰林呆过一阵子。   “诶,谢侍郎,令郎真乃人中龙凤。谢六郎年不过十八,竟一下场就夺得了探花。后生可畏啊!你有这样的儿子,真是大幸啊!”户部右侍郎高声夸赞道。   “哪里哪里,”谢如敛脸都快笑开花了,假意谦虚道:“六郎虽平日里读书刻苦,但此次能得一甲前三运气很是不错,谬赞谬赞了啊!”   没错,琼林宴谢如敛也被邀请了。   眼看着谢欢名头打响,众人纷纷过来恭贺谢如敛,许久没在同僚里出过风头的谢如敛也总算是成了一回焦点。   待琼林宴结束,谢欢与谢如敛一同坐上马车回府。   一路上谢如敛想说什么,却又怕被人听见,一直憋着回到府里,他才痛快道:   “我儿,你今日可真是让爹大出风头!”   谢如敛喝了五分醉,他用力的拍了拍谢欢的肩头,感慨道:“还是老夫当年眼光独到将你送去做了煜王伴读,否则你哪能有今日!”   谢欢没好气的将谢如敛的手拂了下去,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说:“那是你儿子我自己努力!不然你看同样是做伴读怎么其他人没能考上状元、探花!”   “这倒是。”谢如敛嘿嘿一笑,一点没个做父亲的靠谱样。   “入了翰林院好啊,欢儿日后你上进些,官途定然比老夫更加顺畅。”   谢如敛感慨道,他本是寒门出生,能做到侍郎已经算是家中祖坟冒青烟了。可如今谢欢一来就进了翰林,往后只要谢欢有点政绩,加上三皇子帮持,想来一定能走到更高的位置。   他老谢家,日后还能更上一层楼。   谢欢受不了的让下人把谢如敛搀扶回主院,对前来迎接的袁氏道:“母亲,父亲喝醉了,你且让人给他好生擦洗一番。”   “我晓得。”袁氏喜不自胜的朝他恭贺道:“六郎今日累着了吧,赶紧去歇息。如今是探花了,我多放了些人在你院子,有事只管吩咐他们去做。”   谢欢:“好,多谢母亲关心。”   从主院离开,谢欢去了谢苏、虞清潇的院子,他们同住一个院子。   谢柔、谢渺、谢庭三人则早已嫁了出去,余了个谢蕊年中也已经定好了日子。   甫一踏进二人的院子,谢欢就瞧见虞清潇不停往院外瞧的眼,在看见谢欢时,虞清潇眼睛明显一亮。   “谢欢,你总算是回来了。”谢苏坐在院中石桌旁的石凳上,拿起酒杯递给他,不怀好意道:“快喝,快喝。”   虞清潇动了动鼻子,问道谢欢身上的酒味,赶紧拦下谢苏,道:“苏哥哥快别让欢哥哥喝了,他身上好重的酒味,应当已经喝过不少了。”   “没事。”谢欢轻笑着接过谢苏的酒,道:“一杯还是能喝。”   见谢欢爽快的喝了酒,谢苏高兴道:“爽快!”   “欢哥哥,快来坐。”虞清潇指了指身旁的位置。   谢欢刚坐下,就听见谢苏说:“谢欢你这探花考的好呀!今儿母亲都没骂我,我看你游街回家,一见母亲和颜悦色的模样还道她是中邪了咧!”   谢欢挑眉:“这与我有何干系,莫不是母亲已经看开了,懒得催你出嫁。”   “不是的。”虞清潇小声替袁氏辩驳道:“义母是想着能给苏哥哥谈门更好的亲事。”   谢苏已经二十三了,在大珉算得上是大龄哥儿了,袁氏每日都为了给谢苏谈门好亲事而头疼。现下谢欢成了探花,入了翰林,袁氏考虑的亲家自然又能提高一个门槛。   说起家人这事儿谢苏就头疼,他支着下颔,抱怨道:“也不知母亲作何整日总想将我嫁出去,多个人在家中孝顺她不好吗?谢欢,以后母亲要是赶我出门你可要收留我。”   虞清潇看着谢苏的无奈样,捂嘴悄声笑了笑。   谢欢:“……母亲赶你出门我如何收留你,我也没有自己的府邸。”   “嘿嘿。”谢苏奸笑两声,眼神在谢欢和虞清潇二人身上转了转,打趣道:“娶妻了不就能自立门户,清潇你……”   “苏哥哥!”虞清潇恼道,一张脸羞得通红,他兀的站起身,朝二人道:“小厨房里我给欢哥哥炖了鸡汤,想来快好了,我去看看。”   说罢也不看二人反应,慌乱的跑走了。   待虞清潇的背影消失在二人视线里,谢欢皱了皱眉,同谢苏道:“三哥,你下次别在清潇面前乱说话,我与清潇只有兄弟之宜。”   谢苏不解:“清潇长得乖巧可人,且脾性温和,做妻子再好不过。况且你们知根知底有什么不好?”   “你知道母亲明里暗里一直在撮合你二人吗?”   谢欢有些头疼,“是,但我与你说过我不喜欢男子——”   “但是清潇是哥儿呀!”谢苏打断道。   谢欢:“……哥儿也一样,我只喜欢女子。”   虽然已经在大珉呆了十几年,谢欢已经接受了哥儿能够嫁人生子的事,但是能接受的基础是别人娶哥儿,放在他自己身上,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娶一个男人。   毕竟哥儿与男子外表无甚差别,即便是容貌、身体更加柔软些,但是男人该有的东西一样也没少。   他接受不了。   “好吧。”谢苏撇了撇嘴,哀叹道:“那看来我得劝母亲早日给清潇另觅良婿咯,你儿子是没有指望了。”   今日他还用谢欢不喜哥儿的借口替谢欢拒绝了一个心思不良的小哥儿,回来清潇问起谢欢是不是当真不喜欢哥儿时,他还说只是随便说的胡话。   哎,现在看来,清潇当真是没有机会了。   谢欢:……   拿起扇子在谢苏额上敲了一记,谢欢没好气道:“你一天天的可少添乱吧。”   谢苏捂着额头,瞪他:“没大没小!”   眼见着两人互不相让,摩拳擦掌之时,虞清潇端着一盆鸡汤,迈着小碎步快速走来。   将鸡汤放到石桌上,虞清潇将鸡汤舀进碗中递给谢欢,眼含憧憬,甜甜的说:“欢哥哥,来尝尝我做的鸡汤,我特意找刘嬷嬷学的。”   看着虞清潇眼中的爱慕之意,谢欢强笑两声,装作看不见一般结果鸡汤喝了两口,若无其事的评价道:“好喝,清潇手艺进步不少。”   “哎哟哟。”谢苏阴阳怪气道:“清潇,快给我也盛碗汤喝喝,我尝尝你手艺进步了多少。”   谢欢:……   虞清潇双颊发烫,忍着羞意给谢苏盛了一碗。   谢苏囫囵吞枣般喝完,咂了咂嘴说:“滋味的确不错,怪道有些人拒绝别人的心意,还要厚着脸皮喝呢。”   谢欢捏着手里空碗,怒目瞪向谢苏得意的嘴脸:……我恨!   -   煜王府,丰宁院。   “薛时堰,你说我要怎么拒绝清潇才能让他不伤心呢?”谢欢半躺在美人榻上,一脸忧愁的问旁边神情冷酷,翻看信件的薛时堰。   翻动信件的手顿了顿,薛时堰将手中的信纸放在案桌上,转头认真看着谢欢道:“你何时如此犹豫了,直接拒绝便是。”   “不成。”谢欢坐直了身子,同薛时堰解释道:“你不知道清潇弟弟很小就来我家了,他父母都去世了,唯一的一个姐姐在六年前离开谢府后就失踪了,我们找了好久也没找到人。”   “清潇现在敏感的紧,平日里行事谨小慎微总怕招惹了府里的人,就在我面前还有活泼些,我不想伤了他的心。”   谢欢是个心软的人,薛时堰在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你且将他姐姐的名讳、生辰、样貌告诉我。”薛时堰突然道。   话题转的太快,谢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脸懵逼的“啊”了一声。   薛时堰耐心的重复了一遍,顿了顿解释道:“你若是觉得他可怜,我想法子试试能不能将他姐姐找回来,日后他有了姐姐疼爱,也省得你这个当哥哥的总是费心。”   谢欢:“……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谢欢嘟着嘴,同他道:“好歹我也是清潇的半个亲哥哥,哪有什么费心不费心的说法。”   薛时堰冷漠看他,忽而冷笑道:“他若将你当做亲哥哥就不会想嫁给你了。”   谢欢:?   谢欢恼怒的觑了薛时堰一眼,从美人榻上起来,走到薛时堰旁边坐下,双手扯着他的俊脸,不开心道:“你这人,怎么现在越发不会说话了!”   待谢欢出了气,薛时堰微微避开头,眉峰隆起,显然心情不太美妙。   “好啊,笑话我你还生气了。”谢欢拿过他桌上的信纸垂眼看去,一边说:“薛时堰,你现在真是越发不讲道理了。”   “咦。”谢欢看着信纸上的内容,猫眸大睁,惊讶道:“薛明轩要回来了?”   薛明轩半年前被景祐帝派去江南地区彻查民间私盐之事,没成想居然这么快就回来。   “对了,”谢欢问道:“你此次归京,陛下可有交代什么?是留在京城还是要继续外出历练?”   薛时堰道:“留在京中,父皇让我协助管理六部事宜。”   太子分明就要回来了,缘何轮得到薛时堰管理六部,谢欢蹙眉道:“陛下这是让你来做出头鸟?待薛明轩知道此事,还不得发疯了。”   薛时堰:“谭家自从立了太子后,行事愈发猖狂,父皇想打压他们气焰,自然就得削弱薛明轩手中的权利。”   “可这不是让你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了?”谢欢不满嘟囔道:“薛陵钰一直留在京中,陛下为何不让他来制衡薛明轩。”   “慎言。”薛时堰将信件收了起来,转移话题道:“你什么时候去翰林院上职,可要将你调到刑部?”   翰林院去刑部并不算太难,谢欢仔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道:“先不急,我准备一个月再去翰林院报到,至于职位我想先在翰林院看看什么情况,过段时间再自请调换。”   薛时堰才刚协助管理六部,就让他徇私给自己调换岗位,万一要是被人当做了把柄,在朝堂上弹劾就不好了。   “好。”   既然谢欢想自己申请调换令,薛时堰也由得他,只道:“既然官职一事不用我插手,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答应了你考上探花会送你一件东西。”   谢欢挑眉,揶揄道:“你不是说的考上状元才有?”   薛时堰眉峰微动,轻声道:“状元郎同探花郎一样,无甚差距。”   谢欢哼唧两声,摆了摆手,道:“不必你送我什么东西,我现下什么也不缺。”   顿了顿,他忽然猫眼微眯,莞尔一笑道:“若是你见着有好看的女子倒是可以给我介绍介绍。”   上辈子没谈过恋爱,这辈子谢欢内心有点蠢蠢欲动。   薛时堰身子僵硬一瞬,眼眸闪过一丝暗光,淡淡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第18章   “这个嘛—”   谢欢搓了搓下巴,在脑海里仔细的思考了一番,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倒还真没仔细想过,不过样貌不说惊世大美人至少也得小家碧玉,性子最好温和些,待我痴心一片就够了。”   听完谢欢的描述,薛时堰怔了怔,忽而冷笑一声,略带嘲讽意味道:“你心中所想的美人同你那义弟有甚区别。”   被薛时堰这么一说,脑中依偎在自己怀里没有具体形象的温柔可人的女子瞬间变成虞清潇害羞的脸,谢欢浑身抖了一下。   倒不是嫌弃虞清潇,只是实在不能接受自己同一名男子恩恩爱爱的场景。   他瞬间沉了脸,怒目瞪向薛时堰,不满道:“我都说了我不喜欢哥儿,只喜欢女子。薛时堰你是不是找打!”   不过想想自己的形容好似除了性别有差距外,的确像是在形容虞清潇,他又垮下脸,单手支着下颔,嘟囔道:“那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不过在大家的观念里,温柔可人的另一半才算得上是好伴侣,连带着谢欢也就这么认为了。   “哎,你别问我这个问题了,”谢欢嘟着嘴,嗔怪道:“等我遇到让我心动的女子,到时候自有答案。”   薛时堰缄默不语。   气氛莫名有点尴尬,谢欢挠了挠脸,站起身道:“不说这些了,薛时堰我听说极乐天聘了个蜀地的厨子,我想去尝尝他的手艺,你同我一起去。”   极乐天是薛时堰立府时外祖母送他的酒楼,薛时堰接手后将其改名极乐天,楼内布景豪奢,平日里不光是经营酒水饭食,还有歌舞丝竹表演,共有六层楼,平日是达官贵人们应酬消遣之地。   然京中之人并不知晓极乐天背后的老板乃是薛时堰。   见薛时堰依旧冷着张脸坐着不看他,谢欢直接扯着薛时堰袖子,强行要将人拉起来,一边咬牙发力一边威胁道:“你再不起来,袖子可就拉坏了,我可没钱赔你。”   薛时堰纹丝不动的身子晃了晃,侧头看见谢欢用力到皱起的小脸,他轻轻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任由人将自己拉了出去。   罢了,还是遂了他的意吧。   -   极乐天三楼有一雅间乃是特意为谢欢所留,此前薛时堰曾问他为何不选在六楼,因为按常理来说楼层越高越能够体现身份尊贵。   但是谢欢却觉得用双腿走到六楼实在没必要,而且离得太远也看不着一楼大厅的歌舞表演。虽然能到六楼的人一般都是选择叫人单独去房里表演,可谢欢却觉得还是同大伙一起看比较有意思。   “别说,这蜀地的厨子就是不一样哈,又辣又香。”谢欢夹了一筷子鲜嫩麻辣的兔肉进嘴,嚼吧嚼吧吐出骨头,畅快的饮了一杯冰的酸梅酒。   接过薛时堰递过来的干净帕子擦了擦额上的细汗,谢欢同他推荐道:“你快尝尝,这兔子真挺好吃。”   进来后薛时堰就动了一下筷子,然后就将筷子放在托盘上再未拿起过。   “不必了。”薛时堰摇了摇头,拒绝道。   谢欢狐疑的看向薛时堰,眉峰一挑,忽而笑道:“你不会是吃不来辣味吧!”   薛时堰不言,谢欢笑话了他一番,又提议道让小二上些不辣的菜上来。   “不必了,我不饿。”   恰巧楼下丝竹声停,众人欢呼呐喊的喝彩声传了上来。   谢欢耳朵微动,扒拉着薛时堰的胳膊凑到窗前向下看去。   原来是波斯舞女上台了,性感热辣的波斯舞女穿着轻薄的舞衣随着欢快的奏乐翩翩起舞。脚步轻快,动作大胆轻浮,瞧得谢欢有些面红耳赤,强忍着羞意质问薛时堰:“极乐天现在尺度还挺大,是不是你指使掌柜的去找波斯美女了。”   薛时堰抬眼看了看谢欢红透的耳根,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你不是想成亲,怎地还没碰上人只看了两眼就害羞成这样,若让你真刀真枪的上手你还不得羞晕过去。”   没想到在自己看不见的时候,薛时堰竟然会用这种事调侃自己。   谢欢痛心疾首道:“你懂什么,这可不是害羞,我这是洁身自好。日后我有了妻子当然得一心一意的对她,若是被她知道我对着别的女子看来看去,还不得伤心。”   “呵,是吗。”薛时堰冷哼一声。   “当然。”谢欢用手指戳了戳薛时堰的胸口,理直气壮道:“你明年及冠,良妃娘娘肯定要为你寻一门好的亲事,届时你也得好好对人家。”   不过薛时堰到底是王爷,婚事不像他这样简单,还被政权联姻等方面干涉,一生一世一双人说来有些虚无缥缈。   谢欢顿了顿,话锋一转道:“不过你要是娶了侧妃、妾室也成,只要能够确保后院不起火就成。”   对于谢欢的提醒,薛时堰不置可否,只淡淡道:“待我娶了王妃自然不会看他人一眼。”   “啊?”   谢欢傻眼了,没想到薛时堰竟然同他想法一致。   莫不是受了自己影响?   谢欢怀疑的想,不过总归是件好事。   “不错,”谢欢笑道,“咱俩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   二人说说笑笑正要离开窗边,谢欢余光一瞥,猛然停下脚步。   薛时堰:?   谢欢转过身子,确认自己没有看过,指着刚穿过人群的几人道:“薛时堰,你瞧那是不是顾宣,楚丰朗怎么也跟他一块!”   顾宣就是小时候在天灵寺扔虞清潇石子的男孩,他本是左都御史的儿子。   自谢欢去国子监读书后二人没少起冲突,在去年年初时顾宣与杜宁生二人考中进士,本要外放出京上任县令,但不知怎么回事后来两人皆被薛明轩收入东宫,谋了个没什么用的闲职。   二人相视一眼,谢欢凑近薛时堰耳边,用气声道:“你说楚丰朗不会是要站太子吧,那到时候楚太傅岂不是也要帮着薛明轩?”   温热的吐气落在耳廓,薛时堰的耳朵不受控制的动了动,他不动声色的移开了一点身子,冷静道:“此事还不能妄下定论,且在看看。”   视线落在楚丰朗身上,薛时堰皱了皱眉,“这段时间我会让人盯着楚丰朗,若是有风吹草动,自会知晓。”   “嗯。”   谢欢秀眉微拧,看着顾宣与楚丰朗相谈甚欢的模样,有些不太开心,“我还道楚丰朗人不错,怎地偏跟顾宣那个坏心肠搅在一起。”   “人不可貌相。”薛时堰说:“长相慈悲的老人可能是拍花子,楚楚可怜的女子也会仙人跳,风流倜傥的男儿说不定患有花柳病。谢欢,你看人相貌判定人品性的习惯该改一改了。”   谢欢嗔怪的看了他一眼,装傻道:“我可没有以貌取人,休要冤枉我。”   他甩袖回到桌边,拎起筷子道:“吃菜,吃菜。咱们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薛时堰看着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   一月的时间过得很快,可惜的是考上探花后的生活并不想谢欢所想,可以随便在家里睡到大天亮。   实则他每日都在应酬的路上,今日这样文会,明日那样酒会,偶尔在家中时还要陪着谢如敛在家里小酌一杯。   好不容易闲了下来,谢欢想去找薛时堰。但因为刚接手六部事务政务繁忙,每次谢欢去时,王管家都说薛时堰还未回来,接二连三谢欢也就不去了。   想着还是等薛时堰完全上手后,有了时间空闲再去找人,毕竟吃喝玩乐什么时候不行,男人还是事业为重嘛!   稀里糊涂的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到了去翰林院报到的时间了。   去之前,谢如敛好声嘱咐道:“切记谨言慎行,翰林院多是有关系之人,不要轻易得罪。”   谢欢点头应下,神色轻松道:“爹,你也不瞧瞧你儿子谁见了不喜欢,放心,得罪不了人。”   谢如敛拿翘尾巴的谢欢没办法,只能敲敲他的头,沉着脸道:“你这不着调的性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都是当官的人了,再不收敛老夫看你是要被参上几回才知道轻重。”   “我又没做错什么,他们参我干嘛?”谢欢无辜道,贴心的安慰他爹:“安心,我心里有分寸。”   这一招他是跟薛时堰学的,不管能不能做到,总之说一句心里有数,安一下别人的心。   果然,谢如敛瞪了他一眼后,并没有在继续敲打,显然是觉得谢欢将自己的话都给听见了心里。   谢欢去翰林院报到时,楚丰朗与袁丘已经先他一步上职十来天了。   见谢欢到来,袁丘热情的接替了引路官的活儿。   因着职位不同,各人所在办公的屋院也不一样,例如谢欢作为编修,与袁丘是在同个屋里办公,而身为翰林修撰的楚丰朗则是在他们旁边单独的屋里。   院里设有藏书阁,平日里他们可以进去阅读里头的书籍,但不能将书带走,若非要带走也得去大学士那儿报备,并且留下凭证才行。   “不过,我们平日里要做什么呢?”谢欢疑惑道。   袁丘干笑两声,竖起手掌挡着嘴,悄声道:“我们主要是负责给陛下起草诏书还有处理机密文书。”   哦!   谢欢恍然大悟,觉得自己这个岗位还挺重要,乐呵一会儿,他意识到不对,哪儿有皇帝日日下诏书的。   学着袁丘的样子,谢欢也抬起手挡住嘴,小声问:“那要是陛下平日里不召见我们呢?”   袁丘干笑两声,同他说:“那咱们就去藏书阁里看书,里头有许多外头书铺没有的孤本、古籍……”   “你看多少天书了?”谢欢冷静道。   “嘿嘿。”袁丘龇牙笑道:“十天。”   得,袁丘一共上职才十天,就在藏书阁泡了十天。   谢欢脸耷拉下去,无语望天。   他已经读了很久的书了,不想继续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啊!   他要去刑部!    第19章   在翰林院呆了十天,谢欢就同袁丘一起在藏书阁看了十天的书,虽然是有许多市面上没见过的孤本古籍,但连看上小半个月后,谢欢到底还是觉得有些厌烦。   他性子向来跳脱,往日里即便是读书也不是安安静静,可自从来了翰林院后平日里并不能够随意讲话,若是碰着翰林大学士来了,整个藏书阁更是冷清寂静。   好不容易到了休沐的日子,薛时堰却因为一起骇人听闻的杀人案去了京郊外,谢欢寻人无果,只能回到谢府,找谢苏打发时间。   “唉,”谢欢趴伏在石桌上,没精打采的问道:“三哥,你对京中熟悉,最近可有什么地儿好耍。”   谢苏精神奕奕的折腾着手里新得的匕首,虞清潇坐他旁边手里拿着张帕子正在绣花样,听闻谢欢的问话,谢苏随意道:“还不就那些玩意儿,我也许久没见过有什么新鲜的东西—”   忽而停下摆动匕首的手指,谢欢苏双眼放光,高声道:“别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城东好似开了个新的戏班,听小阮说很有意思,谢欢不若咱们听戏去!”   听戏?   谢欢颇觉没意思的撇了撇嘴道:“那你还是跟清潇一起去吧,我听不来。”   “你以为我不想!”谢苏翻了个白眼,愤愤道:“最近娘都不让我出门,更不让我带着清潇出去,说是我会将人带坏。你说说,哪里有做娘的这么说自家儿子!”   虞清潇弱弱道:“义母也是担心咱们两个哥儿在外头不安全,苏哥哥你又总是不爱带着家丁出门。”   “这有什么不安全?”谢苏不赞同道:“我武功不错,保护你完全不是问题,咱们俩出去玩儿,你说后头总是坠着一群人有什么意思,都不能玩儿尽兴。”   眼见着谢苏越说越激动,虞清潇默默不说话了。   谢欢撑起身子,不解道:“母亲不让你出门,那难道跟我一起就能出去了?”   “那当然!”谢苏笃定道:“你都不知道自从你得了探花后,每逢有人上门拜访我瞧着母亲的嘴都快笑得合不拢了,而且你虽然长得是柔弱了些,但总归是个男儿。我若是跟你一同出去,想来母亲不会多说什么。”   被谢苏对自己外貌的评语弄得有些郁闷,谢欢觑着他,缓缓道:“真的吗?我不信。”   “好六弟。”谢苏坐到谢欢身边,抓着他的胳膊左右摇晃,捏着嗓子撒娇道:“十天才有一次的休沐,不出去玩玩儿怎么说得过去嘛。咱们兄弟一场,你也不想看三哥我在府里闷死对不对。对咱们来说都是好事儿,你便答应了我呗。”   谢欢被谢苏怪模怪样的声音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将人往旁边推了推,道:“你别矫揉造作的说话,我听不惯。”   “嘿!”谢苏脸色一黑,双手抱胸怒道:“我这撒娇呢,你听不出来嘛!”   “呵。”谢欢冷笑:“原来你在撒娇,我还以为你给我哭丧呢。”   “好你个谢六郎,找打是不!”谢苏作势要打他,谢欢灵活的闪躲,避开谢苏的手。   一旁看着二人打闹的虞清潇,浅浅笑道:“欢哥哥,你别说不吉利的话。”   谢欢一边跟谢苏玩闹,一边抽空回虞清潇道:“我知道啦,下次不说了。”   待一阵鸡飞狗跳后,谢苏气喘吁吁的坐着喘气,谢欢瞧着额上出了些细汗,倒是没什么不同。   整理了一下被谢苏抓皱的袖口,谢欢问低头绣花的虞清潇道:“清潇,你想看戏去不?”   没等虞清潇回答,方才还喘着粗气的谢苏猛然抬头道:“你答应了?”   谢欢挑眉,逗他:“我只是问问清潇弟弟想不想看戏,答应什么了?”   谢苏瞪着他,只觉自己时常被这弟弟气的心梗。   虞清潇自小便看着二人针锋相对,也不劝阻,只捂着嘴悄声笑了笑后,回谢欢道:“平日里我看戏少,今日若是能去看看也不错。”   谢苏指着虞清潇,激动的同谢欢道:“谢欢你听见没,清潇说他要去!”   谢欢懒散的站起身,道:“听见了,那你还不快收拾收拾,咱们准备出门了。小杏,你去问问五姐去不去。”   小杏领命去谢蕊屋里找人去了,不过可惜的是谢蕊身子不太舒服,回绝了。   所以出门的人还是只有谢欢、谢苏、虞清潇三人。   三人坐着马车一路到了城东的吉祥戏班,这戏班比谢欢以为的要大上许多,共有两层。单是一层就有五十来张桌子,二层雅间也有二十来间。戏台占地位置很大,红绸铺地,台上的花旦翘着兰花指,嘴里咿咿呀呀的唱着词,婉转悠扬。   谢欢要了个雅间,带着两位哥儿正要进去,却忽然听得后头传来熟悉的温润男子声:“谢兄。”   三人一齐转过头,只见楚丰朗清瘦的身影出现在三人眼前,他眼神先是落在虞清潇身上逡巡一番,随意又细细的朝着谢苏看去,最后才朝着谢欢微笑着拱手道:“谢兄也来听取,既是有缘,咱们不若一起。”   谢欢:……他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脸皮厚呢?   “这不太好吧。”谢欢微笑婉拒道:“我家哥哥和弟弟都是哥儿,同男子一室看戏,传出去对他们名声不好。”   听谢欢这么一说,楚丰朗皱了皱眉,张嘴似乎想反驳,最终还是致歉道:“抱歉,是在下考虑不周,没想起这回事来,那在下先告辞了。谢兄,你们好好听戏。”   “等等。”谢欢转头对谢苏说了句话,然后谢苏就拉着虞清潇进了雅间,谢欢几步走到楚丰朗跟前,问道:“楚兄,你一个人来听戏?”   楚丰朗顿了顿,笑着解释道:“今日本是太子邀我共聚,待散席后,我恰巧听说城东来了个戏班子,便想着来看看。”   是了,薛明轩几日前便回来了,谢欢还知道当薛明轩得知薛时堰被景祐帝任命协助管理六部时,还去了趟煜王府。   但薛时堰近段时间回家少,被他扑了个空,薛明轩又不好对着空荡荡的王府发火,若是大闹煜王府,想来第二日上朝时,就会有弹劾他的折子递到景祐帝跟前。   最终薛明轩憋着一肚子火气打道回府,而这时薛明轩却约了楚丰朗见面,谢欢不得不多想。   “原来太子如此看重楚兄,”谢欢翘了翘唇角,假意恭维道:“想来楚兄日后定然能够平步青云。”   楚丰朗摇了摇头,谦虚道:“谢兄莫要取笑我了。”   两人寒暄几句,谢欢正准备要离开,却被楚丰朗叫住,他神色莫名严肃的警示道:“谢兄可知,最近京里发生了一件命案。”   谢欢点头,不就是薛时堰正在处理的案件,听说死得是国子监主薄家的幼子,是个哥儿,刚到出阁的年纪,没成想就被人杀害了。   并且尸体被抛入了京郊外一村落的小溪中,恰巧被一在河边浣洗衣裳的大娘发现了。   发现时他面容被泡的发白,脸上被人用刀划得稀烂,几乎看不出原本的相貌,浮涨的身躯上是纵横交错的鞭痕,一双手更是被生生折断了。   “说来,这贼人倒真是胆大,连官家的儿女都敢动,”谢欢横眉倒竖,痛斥道:“待此人被刑部逮到,真是大卸八块也不够解恨。”   人家年纪轻轻,捧在手心娇养小哥儿,竟然死得如此凄惨,听闻主薄夫妇二人日日以泪洗面,主薄也已经许久没去国子监了。   “是啊,”楚丰朗脸色有一瞬阴沉,随即对谢欢道:“之前偶然谈起时,我听顾宣说起过,这恶贼当真是死不足惜。”   不明白楚丰朗为何一会儿主动提起太子,一会儿又主动提起顾宣,谢欢扬眉,附和道:“是呀,死不足惜。”   似乎意识到谢欢的不耐,楚丰朗温和的朝他拱手行礼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若下次有机会我再同谢兄好生畅谈一番。顾宣曾说那贼人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我瞧着谢兄家的两位哥儿长得也算是花容月貌,谢兄还是小心着。”   谢欢回礼道:“多谢,楚兄关心。”   二人就此分别,回去雅间的路上,谢欢一路走,一路回想楚丰朗方才说的话,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是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出来。   还有楚丰朗落在谢苏还有虞清潇身上的眼神……   谢欢猛的一颤,猫眼瞳仁颤动,这楚丰朗——   不会是看上自家的两个哥儿了吧!   一个不够,还想要两个!   他想坐享齐人之福!   登徒子!   被自己的猜测气到,谢欢噔噔噔的几步上了楼,冲进雅间,脸色变换几轮后,严厉道:“你们二人以后遇到方才那个姓楚的,都给我离他远些!”   谢苏:“……你又抽什么疯?”   虞清潇疑惑道:“可是欢哥哥,方才那人不是跟你一同游街的状元郎吗?”   谢欢牛饮般的喝了一杯茶,将茶盏重重的放在桌上,激动道:“反正你们要是私下遇见了,都不许同他说话,听见没!”   见谢欢表情不好,虞清潇乖巧的点了点头,道:“听见了。”   谢欢又问一直看着底下戏台的谢苏,“你呢!”   谢苏毫不在意的点了点头,敷衍道:“听见啦。”   心中却嘟囔着,他这个六弟弟,脑子真的经常一抽一抽的。   -   三人看完戏,准备下楼回府。   谢苏伸了个不雅的懒腰,同二人抱怨道:“这戏哪儿有什么好看,看来我是又被小阮给骗了。”   小阮是大理寺正家的哥儿,与谢苏年龄相仿,也是个性情活泼的,两人是关系不错的好友。   “我觉得还不错呢。”虞清潇小声反驳道。   谢欢中途差点听得睡着了,此时听二人说观后感,他更是插不上话。   “谢探花!”   哥儿温温柔柔的声音,让三人停下脚步。   这场面异常眼熟,谢苏斜眼瞧他,取笑道:“谢欢,你这认识的人挺多啊?”   谢欢两手一摊,表示无奈,他也没办法。   慕文拎着精致的雕花三层小木盒,迈着小碎步走到谢欢跟前,双眼亮晶晶的道:“谢探花,你今日也是来看戏的?”   谢欢并不记得眼前的哥儿是谁,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陪家中兄弟来看看,不知这位公子你是?”   “啊?”慕文故作惊讶的张着樱桃小口,柔声道:“我是城北胭脂楼慕家的第三个孩子,名叫慕文,上次谢探花打马游街时,我还差点给你簪了花呢。”   谢欢依旧没想起来,倒是一旁的谢苏一听就知道了此人是谁,他拉着谢欢往后站,冷酷道:“你这哥儿,我都说了我家弟弟不喜欢哥儿了,怎地还凑上来。”   慕文脸上闪过一丝难堪,眼底瞬间变得湿润。   谢欢也有些尴尬,但是眼看着人泪珠坠地,谢欢慌忙的扯了扯谢苏的袖子,示意别给人说哭了啊!   虞清潇拿出帕子递了上去,温声哄道:“别哭,苏哥哥说话直白了些,没有恶意的。”   见人哭了,谢苏也有些手足无措,低声喃喃道:“怎、怎么就哭了。”   谢欢无奈的摇了摇头,岔开话题,问慕文:“慕公子是一个人来戏班看戏?”   城北慕家不是普通的胭脂商,他家出售的香粉、面脂、胭脂价格昂贵,深受富贵人家喜爱,在江南一带颇有名声。   谢欢曾去买过一些胭脂送给宁玉淑、袁氏还有几个兄弟姐妹,能去胭脂楼的人非富即贵。   照理说,这样的人家不应当让慕文一个小哥儿独自出门,身边总会跟着家丁照顾。   听谢欢问自己话,慕文用虞清潇给的帕子小心的擦掉眼角的泪珠,生怕刮花脸上的香粉在谢欢跟前出丑。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带着鼻音答道:“我不是一个人来的,顾御史家的哥儿顾源说喜欢我家的胭脂,担忧不喜其他人叨扰,就让我自己带着新出的胭脂给他瞧瞧,顺道看看戏。”   说着慕文将小木盒拿起来给三人,轻声道:“诺,胭脂还在这呢,谢探花你要看看吗?”   谢欢:“……我就不了吧。”   不过想起方才楚丰朗提起顾宣的事,谢欢心里总觉得不得劲,现在又出现个顾源,他问道:“顾御史指得可是左都御史顾林?”   慕文点了点头,歪头笑道:“正是,谢公子也认识?”   那看来顾源应当是顾宣的兄弟了,谢欢压下心中所想,温和道:“索性我们今天也没什么事儿,不若你去送了胭脂,我送你一程。”   “这怎么好劳烦谢探花,”慕文睁大眼,害羞道:“我、我一会儿还是自己回去吧。”   谢欢摇了摇头,坚持道:“城北也不远,我们等等也不妨事,索性还没去找掌柜退雅间,我们在回去等等。”   慕文知道该拒绝的,让谢探花等自己像什么话,但嘴张了几次终究说不出口,最后怯怯道:“那就麻烦谢探花了。”   谢欢笑道:“无事。”   待慕文去了顾源约的雅间,谢苏上下打量了一番谢欢,疑惑道:“你做什么上赶着送人回家?”   虞清潇在一旁抿着唇,瞧着有些失落。   待回了雅间,谢欢低声给他们说了京城发生的命案,沉声道:“总归是个哥儿,独自出来若是出了事儿就不好了。”   谢苏点了点头道:“这倒是,不过京中哥儿女子如此多,谢欢你总不能一个个护送他们回去吧。”   谢欢尴尬一笑,道,“那这不是刚好碰上了嘛。”   “你倒是贴心。”谢苏取笑他。   三人倒是没等多久,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出来了。   只不过慕文表情看起不太好,谢苏问他耷拉着脸做什么。   慕文解释道:“也不知这顾源怎么回事,分明见到我时还满脸笑意,待我说有人在外头等我,他脸瞬间就阴了下去。”   慕文没说的是,当时顾源还问他能不能将等他的赶走,听到慕文说是谢欢在等他后,就很快的将他赶走了。   “而且上次他还说我家胭脂好看呢,结果最后竟是一样也没要。”   慕文有些委屈,若不是顾源说,顾夫人要买许多胭脂送人,新出的胭脂合他心意,让慕文拿来仔细再看看,要是合适就全买了,慕文才不用独自一人前来呢!   “买卖双方临时变卦也是常有的事,”谢欢宽慰他:“莫要放在心上。”   慕文点了点头,在谢欢的邀请下,红着脸上了谢府的马车。   待将慕文送回城北,马车慢悠悠的驶回谢府,然谢欢刚下马车,发现煜王府的王管家竟在门外等候。   见谢欢回来,王管家连忙上前,笑着说:“谢小公子,我家王爷方才归家,寻我来请您去王府一叙。”   谢欢眼睛一亮,欣喜道:“他回来啦!”    第20章   “薛时堰!”谢欢风风火火的跑进煜王府,朱红的袍角掠过假山嶙峋的峰峦,像只撒欢雀跃的小猫儿。   刚沐完浴,薛时堰换上了一身青色常服,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发尾还带着微微水汽。见谢欢从丰宁院外歪七扭八的冲了过来,他眉头一拧,站起身,抓住谢欢扑过来的胳膊,提醒道:“慢着些,担心摔了。”   “我看着路呢。”谢欢说,哥俩好的揽上薛时堰肩头,侧头问道:“你突然回来可是案子有了进展,抓到凶手了?”   “还未抓到。”薛时堰示意他坐下,道:“不过的确有了线索。”   “什么线索!”谢欢睁着亮晶晶的猫眸,等着薛时堰说后续。   薛时堰不慌不忙的倒了两杯茶,放了一盏在谢欢身跟前,反问道:“我听王管家说你来王府几次了,找我有什么事?”   “我能有什么事儿,还不是想找你说说话,打听一下你近来的情况。”毫不客气的将薛时堰递来的茶一饮而尽,谢欢咂了咂嘴心道,从煜王府大门跑进来还真些口渴。   回想起楚丰朗说过的话,谢欢朝薛时堰道:“说起来,我今日遇见了楚丰朗,他同我说今日他与薛明轩见过。”   薛时堰神色未变,动作自然给谢欢将空了的茶杯斟满,随后放下茶壶,道:“也不奇怪,前些日子楚丰朗不是刚跟顾宣见过,现下他会面太子倒也正常。”   “这事儿是不奇怪,”谢欢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凝眉道:“可是奇怪的是他作何要将此事告知我。”   虽楚丰朗现在不过一六品官,可毕竟是翰林院的人,背后还有楚太傅做靠山,他当真要支持太子,怎么还会将此事告知谢欢。   谢欢自小同薛时堰长大,即便谢如敛未曾明面上表过态,但是朝廷之人心中大多已经将他们一家划到三皇子一党了。   “而且他今日还提起了郊外的那桩命案,说顾宣曾跟他提起过此事,并且这事儿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你说他是在提醒我顾宣是命案的幕后黑手吗?”   提起命案,薛时堰眉峰微动,忽而沉声道:“此案件,我的人确查出与顾家有关。”   “啊?”谢欢惊讶了一瞬,更不明白了,“可顾宣可是太子的人,他做甚么要供出顾宣。难道……他看不过眼顾宣杀害的他人,所以暗示我?”   “不过人应当不是顾宣杀的。”薛时堰打破谢欢的猜测。   被薛时堰打断了推理,谢欢呆愣了一瞬,眨了眨眼,道:“那是谁?”   “还没有找到真正的凶手。”薛时堰给谢欢描述了一番无辜哥儿的死状,总结道:“据仵作所言,凶手甩鞭的力度看起来更像是一名哥儿或女子,虽身上伤处良多,但并不致命。那哥儿是被人扔进河里后,生生溺死的。”   听薛时堰这样说,谢欢有一瞬间胆寒。   受了严重的虐打,还被活生生溺死。   那哥儿浑身疼痛,被扔进河水里淹没时,得有多绝望。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谢欢问。   薛时堰正色道:“不过楚丰朗说的不错,这事儿并非    第一回发生,不过往日里行凶之人找得都是穷苦百姓家的哥儿,即便是失踪了,家中鲜少有人去报案。直到今年年初,那人才将目光落在了富贵人家,长相明艳的哥儿身上。”   “而今,遭受毒手的哥儿已有十余人。且他们行凶之日大多是在每月十五前后。”   谢欢张了张嘴,哑然道:“这么多人被害,刑部一直都没抓到凶手吗?”   薛时堰抿了抿唇,没应声。   然而谢欢却从薛时堰的表情出看懂了,刑部当真一直没抓到凶手。   更可怕的是,在此之前,京城根本就没有传出有哥儿被害之事,那么只能是刑部的人将此事压了下去。   他们是一伙儿的!   谢欢倒吸一口凉气。   薛时堰缓缓吐出一口气,胸口的憋闷却没有丝毫减少。刑部之人欺上瞒下,在查案时多次试图糊弄他,害了那么多条人命。   “莫担心。”薛时堰捏紧拳,压抑道:“待找到行凶之人,刑部的人也逃脱不了罪责。”   有了薛时堰的保证,谢欢点了点头,心口松快了些,轻声问道:“那你有法子了?”   这次薛时堰没有否认,而是直接告诉了谢欢:“此次回京,我预备寻一武功高强的哥儿扮作富家子弟引蛇出洞。眼看着再过几日就是十五,现下还没有人来报案,想来他们还没找到合适的人下手。”   这是个不错的法子。   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谢苏的身影,随即谢欢又甩了甩头。   罢了,罢了。他三哥虽然比寻常哥儿更加皮实,但是让他去做饵,谢欢觉得不妥。   “那你可有找到合适的人选?”谢欢歪头问他。   薛时堰蹙眉,有些为难:“京中善武艺的哥儿本就少,隋将军家倒是有一位,只是样貌与行凶之人往常下手的人不太相符。”   回想起前去的下属给自己带回消息,隋将军家的哥儿身高八尺,体壮如牛,行事粗鲁。   薛时堰倒不是觉得这哥儿有什么问题,只是这行凶之人,怕是很难会对一个身高体壮的凶悍哥儿下手。   “这样啊。”谢欢摩擦着下巴,喃喃道:“你们要找相貌不错,又武艺高强的哥儿……”   不知为何,谢欢忽然想起自己也是一名哥儿的事实。   且虽然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相貌阴柔,但事实上周围人的眼里,以及谢苏时常在他耳边提起,说若不是知道他是个男子,还只道他是个漂亮哥儿。   他犹豫半晌,向薛时堰提议道:“要不?我去。”   “你?”   薛时堰的视线下意识落到谢欢的脸上,若是忽略掉谢欢是个男子,这张脸的确像是贵人人家养在家里千疼万宠,如珠似玉的小哥儿。   “是我啊。”谢欢耸肩,认真道:“现下你找不到合适的人,眼看着又要十五了,若是再不赶紧将凶手抓到,那岂不是又要多一个受害人。”   “而且我武艺你是知道,虽然没你和贺疏朗来的凶猛,但是普通人不能伤我分毫。”   薛时堰:“你不是向来厌烦有人拿你样貌说事。”   谢欢:“这不是抓凶手要紧嘛!”   见谢欢神色坚决,薛时堰犹豫半晌后,缓缓道:“倒也可行,只是你这样貌在京中怕是许多人见过,怕是得稍作掩饰才行。”   掩饰?   谢欢眨巴眨巴眼,从袖中掏出几个山雀镂空雕花小木盒放在石桌上,干巴道:“要不到时候画个妆,恰好我这还有几盒胭脂水粉。”   薛时堰:“……你哪里来的胭脂水粉。”   他表情有几分茫然,似乎没想到谢欢竟然会随身携带女子用的胭脂水粉。   “你有了心仪的女子?”   “我买来送我娘的。”   两人同时道,谢欢斜睨了薛时堰一眼,没好气道:“你想哪儿去了,不过今儿回家的时候恰好遇到城北卖胭脂的慕家哥儿,我瞧他质量确实不错就想买些送给娘还有母亲。”   薛时堰瞧着像松了口气,语气软下几分道:“这盒子瞧着不错,送人正好。”   谢欢翻了个白眼,无语道:“我又不是看上他家盒子才买的,薛时堰你是不是太久没睡觉,脑子都昏了。”   他怀疑薛时堰最近忙晕了,都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不等薛时堰狡辩,谢欢又道:“不过现在有个问题,我不会化妆容,你……要不去找个手巧的哥儿来给我遮遮。”   听到谢欢的要求,薛时堰怔了片刻,随即面色严肃道:“我来试试。”   谢欢惊讶道:“薛时堰,你什么时候会涂抹胭脂了!我怎么不知道!”   “咳。”薛时堰清咳一声,说:“我的工笔还算不错,想来给人描眉涂脂也不在话下。”   谢欢:“……真的嘛。”他怎么不信呢。   见谢欢一脸怀疑的看着自己,薛时堰当即将人拉了起来,顺手将桌上的小木盒拿起,几步走进里屋。   谢欢一边由着薛时堰拉着自己往前走,一边质疑道:“薛时堰,你别乱来啊,到时候给我画成个老妖怪,咱还怎么引蛇出洞!”   薛时堰一眼不发的将谢欢按在梳妆台前坐下。铜镜清晰的映照出两人的面容,一个丰神俊朗,一个如花似玉,瞧着很是登对。   掩下心中的妒忌,谢欢悄悄瞪了眼正在查看木盒的薛时堰,不高兴的想,为什么薛时堰这张脸不能是他的,他也好像要这样俊朗英气的脸!   将谢欢带来的木盒一一查看了个遍,薛时堰自觉心中有数,伸手便在其中一盒粉白的面脂上抠下来一大块,另一只手则掐着谢欢的下颔将脸抬了起来,手上的面脂就要往脸上抹去。   “薛时堰你等等,我觉得这东西不是这么用的!”   谢欢躲闪不及,薛时堰大手盖了下来,黏腻的触感落在左脸,随即薛时堰两只粗糙的大手在他脸上揉搓,动作不算粗鲁,但是掌心常年练武导致的薄茧刮得谢欢脸生疼。   谢欢闭着双眼,往上抬着脸,方便薛时堰动作,只是不时的话语里透露出他的担忧。   “薛时堰,你小心点下手,别给我脸毁了。”   待涂完面脂,薛时堰又沾着另一盒唇脂抹在谢欢的双颊,看着谢欢堪比猴子屁股的脸,他似乎意识到了不对。   动作呆滞的停了下来,随后亡羊补牢的般的将唇脂抹在谢欢嘴上,手虽稳,但画的轮廓大了些,涂到了唇沿外头。   眼看着谢欢这章被糟蹋的脸,薛时堰沉默片刻,拿起珍珠粉均匀的拍打在谢欢脸上。   整个过程谢欢一直闭着眼,知道感觉薛时堰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他试探道:“画好了吗。”   薛时堰迟疑道:“还没……你、再等一会。”   不详的预感在心中涌动,谢欢猛的睁开眼,然后就被睁眼暴击了。   铜镜里头的人,脸色惨白,双颊红艳艳,嘴唇红肿如被马蜂蛰了一般,谢欢面目扭曲了一瞬,显得更加可怖,简直是深宫里疯掉的妃子,他咬牙一字一顿道:“薛、时、堰!”   知道自己狂妄了,薛时堰低头看着谢欢,表情无辜道:“看来妆容与画艺并不相通,谢欢,我去找人拿水来给你洗洗。”   “呵呵。”谢欢有些疯癫的看着薛时堰,手上沾满了薛时堰用来给他涂脸用的唇脂,阴阴一笑,“等会儿在让人拿水进来,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下一秒,谢欢直接扑了上去,沾满唇脂的手直直往薛时堰脸上抹去。   谢欢跳得突然,薛时堰只来得及掐住他的腰,然后脸上就被谢欢一个巴掌盖了上去,右边脸瞬间变得火红。   看着谢欢咧着嘴,欢快的“报复”自己,薛时堰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还有微不可见的放纵宠溺。   不知何时谢欢涂抹的手停了下来,眨了眨眼,再看向人时,却发现薛时堰面色恢复如常。   薛时堰问他:“抹够了?”   谢欢回过神来,看着薛时堰乱七糟八印着指痕的脸,满意点头道:“行了,咱们扯平。”   直到薛时堰唤门外伺候的小厮去打水来,谢欢狐疑的看了一眼薛时堰的侧脸,心中嘀咕道:   他怎么觉得方才薛时堰看他的眼神,有点、有点恶心?   像是前世恋爱双方互看对方的眼神。   咦。   谢欢恶寒的扭了扭身子,觉得应当是自己眼瞎看错了。   这个时代可有哥儿,薛时堰要真是同性恋,也应当去找哥儿,而不是他这个薛时堰眼里铁骨铮铮的汉子。   想到此处,谢欢这里放下了心。   只道是自己前世被男同表白次数太多,太敏感了。    第21章   翌日。   吉祥戏班出现了一绝美哥儿,他身似蒲柳,走起路来妖娆多姿,身着一袭白衣,腰带紧勒,勾勒出盈盈细腰,简直能一只手拥在怀中仔细把玩。面上覆着白纱,只露出点着殷红孕痣的额间,还有一双眼尾缀着点点红意的猫眼儿,目光留恋处娇媚横生,水光潋滟;轻薄的白纱有些透,能看见被盖住的琼鼻粉唇,若隐若现更是勾得人心痒,恨不得直接将白纱摘下来,看看其人的真面目。   戏班内看戏众人瞬间沉默,只余下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的唱调,众人将视线落在快把腰扭断的谢欢的背影上。   待人消失在二楼拐角处后, 有人说了句:“这哥儿, 走起路来真骚啊。”   其他人虽未搭话,但猥琐的表情, 和不时泄露的笑声却透露出赞同的意思。   耳力还算不错的谢欢:……   他耳根一红,腰板瞬间挺直,噔噔噔几步走上前,咬着牙恨恨进了雅间。他气哼哼的一拍桌子,随即将快把他勒到窒息的腰带松了松,骂骂咧咧起来,“一群恶心男,连什么叫气质都不懂!骚,我看你们是心骚了,才看什么都骚!”   潜伏在众看客里的薛时堰:……早就跟谢欢说了正经走路就成,他非说不够有气质。   坐在旁边的下属王拂君,开玩笑道:“谢小公子若真是哥儿,怕是个祸国殃民的性子。”   薛时堰:“别在他跟前说这些。”   王拂君讨好笑笑:“属下知晓。”   不动声色的瞟了眼不远处正在讨论着谢欢走姿的一群猥琐男,目光掠过他们不怀好意的笑脸,薛时堰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雅间内的谢欢百无聊赖的拿着一颗果脯细细吃着,昨日他与薛时堰商量后,二人一致认为顾源恐怕也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听闻顾源今日总是出现在吉祥戏班,于是今日薛时堰便找了丫鬟给谢欢特意打扮了一番后,大张旗鼓的来了吉祥戏班碰碰运气。   原本谢欢不准备带面纱,毕竟说到底他这波是来引人注意的,带了面纱效果岂不是差了很多,但是薛时堰却说他这妆容若是熟悉他的人肯定能认出来,所以最后决定加个面纱稍作掩盖。   “怎么还没人来啊?”谢欢嘟囔着,眼睛半眯,这劳什子牡丹亭听得他快要睡过去了。   “难道是我还不够招摇?”他揪了揪自己的脸蛋,旋即被疼了个激灵。   就在他自我怀疑的时候,雅间的门忽然被敲响,谢欢眼睛一亮。   人来了!   他小跑过去开门,正打算来个妖娆的姿势,结果面前发现站在门前的人是王拂君。   谢欢讶然道:“怎么是你?”   王拂君肃着一张脸同他说:“方才在戏班后门守着的兄弟传来消息,说顾源已经乘着马车离开,他身后的两名下人还架着一人,此人头戴幕篱,身子软弱乏力,瞧着像是被药倒了。王爷知道此事后,已经追了过去。”   谢欢:白忙活一场。   既然薛时堰已经追了上去,谢欢穿着这一身衣裳也不太好参与,于是便打算打道回府,先卸妆换了衣裳再说。   结果二人刚走出戏院大门,却看着谢苏一脸焦急的奔走,谢欢心头闪过一阵不好的预感,上前将人拦住问道:“三哥,你在找什么? ”   看着眼前娇弱的哥儿,谢苏眨了眨眼,正要甩开谢欢的手,不耐道:“谁是你三哥,别乱喊,走开。”   他心下正焦急,也来不及管会不会伤到别人的心了。   谢欢用力一握,谢苏眼见挣脱不开,嘴一张就要破口大骂,却被谢欢的一句“三哥,我是谢欢”给原地控住。   “谢、谢欢?”谢苏睁大眼,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瞧着无比风骚的哥儿是自家六弟。   谢欢:“……此事我稍后给你解释,你方才是在找谁。”   被谢欢这么一提醒,谢苏猛然回过神,苦恼道:“今日小阮寻我出来顽,我便将清潇一同喊上了。方才小阮想去成衣铺我便同他进去了,清潇说要在外头透透气,结果这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谢苏语速很快道:“我跟小阮现下分开在找人,也没找到。谢欢,你说、你说,清潇他会不会……”   后面的话谢苏不敢说出来,只盼着虞清潇只是去了远些的地方透气,而不是当真被人给拐走了。   若虞清潇真要有个三长两短,谢苏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说着,谢苏急得开始落泪。   谢欢眉头一皱,想着方才被顾源带走的哥儿,他转身问王拂君道:“你可知道是哪家的哥儿被顾源带走。”   王拂君摇头,神情同样不太好看的说:“不知。”   时间太短,他们还腾不出手去查。   谢欢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他拍了拍谢苏的肩头,道:“你先去将阮家那哥儿找到,拂君麻烦你先送他们归家。薛时堰方才去的哪个方向,你同我指一指。”   待王拂君同意送谢苏二人回家后,谢欢征用了王拂君的马,利落的跳上马背,提着缰绳调转马头,朝着西南方向疾奔而去。   心中祈祷着:被抓的人一定别是清潇!   因着没有人指路,西南方向刚好又是去京郊外的城门,谢欢只能猜测顾源应当是出了城。   好在他猜测的没错,骑着马出城不久后,他发现了顾源的马车背影,还有不知不觉跟在他们身后的薛时堰等人。   见薛时堰朝他招了招手,谢欢果断调转方向跟了过去。   顾源的马车走了快一个时辰,才在京郊外的一个庄子朱门外停下,马夫下去敲门,又同开门的人说了几句话,谢欢瞧见庄里的人便来卸了门槛,顾源的马车畅通无阻的进去了。   眼瞧着人影消失,谢欢立即想跟上去,却被薛时堰拦了下来,低声道:“我们换个方向跳墙进去,这里是私人农庄,不会让我们进去。”   谢欢顿住身子,点了点头。   薛时堰微微抬手,身后的几名下属便默契的分散开来,各自悄无声息的朝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你怎么跟来了?”待人走后,薛时堰问他。   谢欢抿唇,焦急道:“被抓的那哥儿,可能是我家义弟。”   义弟?   那个想嫁谢欢的哥儿。   薛时堰心中了然,拉着谢欢的胳膊,沉声道:“你先别急,即便真是你那义弟,咱们也得等上一会,得抓个人赃并获才行。”   行凶之人一月便会虐杀一人,错过这次机会,下次他们定然会起警戒心,再想抓到幕后凶手就更难了。   谢欢不是不明白,但一想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有被虐打的可能,谢欢心里难受。   “薛时堰。”他低声道,“清潇体弱,平日里路都走不了多远,若是不小心被打上一鞭,定然要许久才能好。”   他双眼燃烧着愤怒的火焰,龇牙道:“我们去找到关人的地方,一会儿将我换过去,我到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敢对我谢家下手!”   薛时堰看着谢欢一脸要将凶手生吞活剥的模样,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幽幽道:“知道了。”   天色渐晚,落日余晖下,二人寻了没人的地方翻墙悄悄潜进了院子。   这农庄比谢欢想的更大,但奇怪的是伺候的人并不多。   两人小心的避开农庄里的下人,没多久便听到一个上了锁的房间里传来男子的压抑的哭泣,听声音他像是嘴被堵住了,哭声很闷,只有喉咙里的声音。   谢欢捣鼓了几下锁,发现自己并没有开锁天赋,于是把求助的眼神望向薛时堰。   薛时堰:“……我也不会。”   他纳闷的看向谢欢,难道谢欢认为他不会,自己就会了吗?   谢欢:“也是哦。”   皇家不教行走江湖的伎俩。   两人束手无策之时,听到有人前来的脚步声。   二人相视一眼,默契的撤离到旁边的空房间内。   听着来人掏出钥匙打开了旁边的门锁,缓步走了进去。   谢欢扒着墙壁,将耳朵紧紧的贴在墙上,仔细偷听隔壁传来的对话。   “别怪我心狠,我也是没办法。”陌生男子说道:“瞧,我给你准备了丰盛的最后一餐,待你去了地府也做个饱死鬼,可别惦记我。”   他状似怜悯的自说自话:“一会儿我将你口中的手绢扯下,你便赶紧吃,不然等到子时,就没机会了。”   顾源将床上绑着的人扶了起来,扯下勒着他嘴的手绢,神情阴郁,癫狂。   他一手扯着床上之人的头发,手里拿着一个盛着精美食物的瓷盘。他眼神猩红,将瓷盘整个按压到床上之人的脸上,疯狂道:“吃啊,你快些吃啊!怎地不吃!”   “唔唔唔……”慕文整个脸被砸到餐盘上,鼻梁磕得生疼,两行清泪留下,嘴里发出痛苦的嘤咛,心中悲凉,以为自己要交代在顾源这个疯子手里。   下一刻。   “砰!”   发狂的顾源猛的倒地,精美的盘子也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慕文:?   得救了?   他哭唧唧的抬起脏兮兮的脸,刚好谢欢与对视。   谢欢:……这倒霉蛋,怎么昨日救了他一命,今日又被抓了。   但知道被抓的人不是清潇,谢欢心里终究放松了些。   “没伤着你吧?”   谢欢放柔声音,安抚道。   熟料慕文并未接话,只定定的看着看着谢欢摘了面纱的脸,半晌后,忽然开始抽噎起来。   似是终于憋不住了,他嘴一咧,“哇”的一声,痛哭道:“呜呜呜—,我是下地府了吗?谢探花,你怎么成了哥儿?”    第22章   慕文声音太大,谢欢怕惊扰到其他人,想捂住他的嘴,但是看着慕文满脸的油还残渣又下不去手,于是只能低下身子,小声道:“慕公子,别哭了。一会儿惹了人来,咱们会被发现。”   听到谢欢这么说,慕文将嘴闭了起来,两行清泪扑簌簌流下,在脏兮兮的脸上冲刷出两条干净的轨迹。   慕文整个人被绑着,没有手捂住自己的嘴,只能委屈的“嗯”了一声。   谢欢见他配合,将帮着慕文的绳子几下解了,扛起还晕倒在地的顾源往门外走去,慕文苦着一张脸跟在他身后迈着小碎步追赶。   门外薛时堰在放风,以防被人发现。   见谢欢出来,薛时堰伸手将他肩上的顾源接了过去,两人默契的回到隔壁的房间,将门关上后,薛时堰问道:“没事儿吧?”   谢欢摇了摇头,对身后的慕文道:“慕公子, 这是煜王,我们此行是为查案而来, 恐怕要委屈你在此地待上一会儿,晚些才能送你回去。”   “不委屈,不委屈。”慕文连忙摆手,有些激动道:“能得谢探花相救, 我、我已经很感谢了。”   时间紧急,来不及多加寒暄,谢欢同薛时堰两人回到方才关慕文的房间,将地上凌乱散落的饭菜收拾干净,然后用绳子将谢欢五花大绑。   薛时堰道:“这绳子我打的活结,一会儿你只要一拉就松开了。”   “我知道。”谢欢嫌他啰嗦,“我又不是傻子,你等会儿出去记得将门锁好,还有记得注意顾源,我刚才打晕他时,力气不算大,中途恐会醒来。”   “嗯。”   确认谢欢能自己解开绳子后,薛时堰出去将门锁了起来。   此时距离子时还有一段距离,房间里谢欢百无聊赖的玩着绳结,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等会儿要怎么从凶手嘴里套话。   而另一个房间,慕文偷偷瞟了一眼冷着脸的薛时堰,然后就跟被吓着似的赶紧收回了眼神。   呜呜呜。   煜王长得挺俊朗,就是脾气看着不太好,还是谢探花好,长得好看不说,说话也很温柔。   呜呜呜。   谢探花为什么不喜欢哥儿。   “唔……”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正出神的慕文唤回了神,他睁着迷茫的眼着地上的顾源动了动身子。   人,醒了。   他指着顾源正要提醒,结果看见薛时堰走过去蹲下身子,毫不留情的一掌打在顾源的后颈。力气瞧着很大,顾源立刻晕了过去,身子软倒在地,像是没了生息一般。   慕文:……   他可怜兮兮的抱住自己,将身子背了过去,不敢在看薛时堰。   呜呜呜。   煜王,好可怕!   顾源不会被他打死了吧。   -   好不容易熬到子时,门外传来开门声。   终于来了。   谢欢打起精神来,身子挺直,暗暗做好准备。   门锁落下,走进一名身着红衣的哥儿。哥儿神情郁郁,下三白的眼中尽显戾气,一道刀疤从右眼眼尾横亘至左边嘴角,右手捏着带有毛刺的鞭子。   谢欢看着哥儿拖着鞭子慢悠悠走了进来,手指捏着绳结,预备好随时动手。   熟料那哥儿眼神刚落在谢欢身上,整个人便顿住,阴沉着脸,含着怒气道:“你不是源儿带来的人?”   谢欢整个人一愣,没料到这么快就识破了,还未等他想到怎么回复,鞭子卷挟着风声凶狠的挥了过来。   动作飞快的将绳结打开,谢欢掀过身后的锦被挡在身前。   “呲啦”   鞭子上的毛刺将锦被刺破,眼看着一鞭没挥到谢欢身上,那哥儿欲把鞭子收回,手上一使劲儿,却发现抽不动。   抬眼一看,原是谢欢将锦被把鞭子缠了好几圈,然后死死踩在脚底。   “混账!还不放开!”   那哥儿勃然大怒,双眼逐渐变得猩红,像是失了理智,疯了一般的拿起地上的凳子朝着谢欢扔去。   这人,感觉不对。   谢欢心下警觉,侧身避开飞过来的木凳,眼神一厉,趁着那哥儿弯腰时,飞奔过去,一记凌空飞踹,正好踹在哥儿拿凳子的手上。   哥儿手上吃痛,手上的凳子便掉落下去。   不待哥儿反应过来,谢欢捏着他的右手,逼着人将鞭子放开,随即动作迅速的握着哥儿的两只手放到身后用绳子绑了起来。   整个过程,不到半刻钟。   “混账!混账!你该死!你这贱人,该死!”哥儿大骂着,疯狂嚷嚷:“放开我!顾宣、顾宣快来救阿爹!顾宣!”   “你是什么人,谁让你进庄里的,我要杀了你!啊啊啊啊!”   哥儿的声音太过尖利,听得谢欢直皱眉,他揉了揉耳朵,不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你杀了郭主簿家的哥儿?”   那哥儿完全不理会谢欢的问话,只自顾自大喊大叫着,间或含着恶毒的咒骂还有不断叫喊着顾宣救他。   眼看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带着白白耗费时间,谢欢索性站了起来,打算去找薛时堰。   恰好这时薛时堰推开门,二人面对面站着,视线在谢欢身上打量一番没看到伤痕,薛时堰问道:“没受伤吧?”   谢欢摇头,自信道:“没事儿,我说过,我的武艺,一个字:牛!”   见人活蹦乱跳的薛时堰总算放了心,谢欢探头往他身后看去,见几名壮汉被薛时堰的下属制服,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来是被狠狠收拾了一遍。   慕文跟在薛时堰身后,见谢欢看过来就对他露了个笑。   只是他可能不知道因为油汤已经干涸,脸上留下了一块块黄色的油渍,加上还有没扒拉下来的菜叶,显得十分滑稽。   “咳……”忍住喉间的笑意,谢欢问薛时堰:“都是庄里的人?”   “嗯。”薛时堰简单解释:“方才杨氏来时,这些人跟他到了院外。”   “那应当是在放风。”谢欢嘟囔着,抬起手,正要给薛时堰指身后的杨氏。   下一秒,薛时堰瞳孔放大,动作极快的把谢欢往旁边一拉,长腿一台,重重的踹了出去。   “砰!”   杨氏躺在地上,腹部抽动,干呕一声,眼神不甘的瞪着一脸茫然的谢欢,晕了过去。   谢欢:……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也觉得肚子有点痛。   薛时堰冷着脸,眼神落在地上沾满毛刺的鞭子上,眼中寒光凛凛,沉声道:“来人,将整个农庄的人抓起来,带回刑部。”   “是!”   ……   之后的事,就跟谢欢没关系了。   刑部审理,薛时堰自然不能离开,派人将慕文送回去后,薛时堰问谢欢要不要去王府收拾一番,他已经提前让人去翰林院给谢欢告假了。   大珉休沐一月有五日,一般上旬休息两日,下旬休息三日。   谢欢想了想,毕竟他现在还是哥儿的打扮,回家怕给谢如敛气出病来,反正煜王府也有他的衣裳,谢如敛也早已习惯他时不时夜宿煜王府,想来不会怀疑。   然而下一刻他又突然想到,还不知道谢苏有没有找到虞清潇呢!   万一没找到,他得去帮忙。   “不了,我得回去打听一下清潇的消息。”谢欢面色焦急道。   薛时堰蹙着眉,同他说:“虞清潇之事,不用担心,王拂君传来消息人已经找到了。你且安心去王府休息一晚。”   “当真!”   “当真。”   听到薛时堰肯定的答复,谢欢彻底放心了,很快便答应了薛时堰的提议,屁颠屁颠去了煜王府。   在王管家震惊的眼神中,卸妆、洗漱、美滋滋入睡。   一觉睡到巳时,谢欢换上一身干净的豆绿色长衫,伸了个懒腰,心情很好的准备回府。   甫一回府,便听到谢苏的呼喊声:   “谢欢!你怎么才回来,我都担心死了。”   站在他身边的虞清潇面带歉意的走了过来,不好意思道:“欢哥哥,昨日让你担心了。”   谢欢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道:“人没事便好,不过清潇,下次你若是要独自离开,记得提前说一声。”   虞清潇咬着唇,点了点头,柔声道:“清潇明白。”   见虞清潇乖巧应下,谢欢很是满意,他问道:“你昨日怎么独自离开了。”   谢苏插嘴道:“还说呢,他非说昨日看见了虞清霜。”   “清霜姐?”   虞清潇垂下眼帘,小声道:“许是我昨日看错了。”   昨日他本是从成衣铺出去透透气,结果恰巧发现一女子经过,侧脸与虞清霜少时有八分相似,虞清潇没忍住追了上去。   结果非但人没追到,还害得谢苏找疯了。   提及虞清霜,谢欢不知该说些什么,对于虞清潇来说,虞清霜是他同父同母唯一的姐姐,见到相似之人会追上去也是理所当然。   “清霜姐肯定会回来的。”谢欢安慰他。   “要回来早回来了。”谢苏拆台道,“我看她该是在外头玩野了,所以才不愿意回来找我们。”   看着虞清潇越来越低的头,谢欢不赞同的朝谢苏挤了挤眼睛。   谢苏嘟着嘴,虽然不太高兴,还是道:“清潇,我说笑的,咱们在找找,很快就能找到虞清霜了。”   别看谢苏嘴硬,这些年也没少花功夫找虞清潇。   知道二人都是好意,虞清潇点了点头,扬唇道:“我知道,姐姐一定会找到阿姐。”   “嗯嗯。”   见虞清潇精神好了些,谢欢招呼二人道:“走,我去给你们讲讲我昨夜去做了什么。”   看谢欢得意的样子,谢苏就知道怕不是什么小事,他兴奋道:“你去做什么了?”   “哼哼。”谢欢卖关子的哼唧两声,摇头晃脑的说:“我啊、我协助刑部抓犯人去了。”   “这么厉害!”谢苏惊呼一声,扯着谢欢的袖子往自己院子跑去,一边跑一边高声道:“咱们走快点,我要听听你怎么抓犯人!”   “小杏,快去准备好瓜子、果茶!”   虞清潇走在二人身后,嘴上噙着笑。无人注意时,他眼底却流露出一丝难过。   阿姐,   真的还会回来吗?    第23章   经过刑部两天一夜的审理, 京郊命案总算知晓了缘由。   凶手杨氏乃是左都御史顾凡的原配,因一次意外,他被贼人掳走毁容后,顾凡便将他降为妾室,另娶了一个小官的嫡女林氏做妻子。连带着杨氏的亲生儿子顾宣也被记在了顾凡新娶的妻子名下。   杨氏自掳走被找回后精神一直不好, 又接连受到打击,情绪崩溃下受人诱哄染上了五石散, 情绪愈发不能自控。染上五石散的前几年他还算清醒, 但偶然一次与顾凡同房后他怀上了顾源,怀孕生下顾源后,杨氏愈发失常, 时常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顾源生下便险些被杨氏掐死, 后顾源被顾凡接到身边照顾, 杨氏被顾凡寻了个名头打发道了京郊的农庄。   然顾源年纪越发大后, 林氏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也是个哥儿, 如此一来放在顾源身上的注意力就少了。顾源心存不满, 得知自己亲生母亲的消息,便花了许多功夫打听到了京郊农庄的消息。   于是他便找去了农庄,这时杨氏已经属于半清醒半疯癫的状态,尤其每月十五的夜里,也是他被人掳走的日子。   一到这日他就神志不清,眼前只要出现哥儿就会发狂,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了才好。   顾源找到杨氏那日不巧正好是十五,白日杨氏得知自家哥儿来找他,还温柔的将顾源安置在屋里,结果当天晚上就闯进了顾源的房间,将还在熟睡的顾源痛打一顿。   也是这之后,顾源才知道他的阿爹被人掳走后,竟被人鞭打凌辱,脸上的伤疤也是被人用刀划的痕迹,而伤他的人正是一名哥儿,所以每到十五这日杨氏见着哥儿就会发狂。   在顾源来前,农庄里伺候的人都是丫鬟,以前零星的两位哥儿也在被杨氏重伤后逃了,每到十五这日,杨氏一旦发狂,丫鬟们都合力将杨氏绑住关在房间里,任他发泄一通也就好了。   偏这日顾源来刺激到了杨氏,竟是连房间也关不住人,叫他硬闯了进去。   顾源心疼他阿爹的遭遇,看得杨氏每月十五发狂伤害自己,于是便起了心思寻贫苦人家的哥儿给杨氏发泄出气,反正他们命贱,即便被人发现了也不过用几个钱就能打发。   更何况这偏远的京郊,有没有官差愿意前来探查还两说。   “那为什么刑部的人一直没去查?”谢欢用手戳了戳桌上睡觉的小猫崽肚皮,疑惑道。   薛时堰解释:“顾御史私底下与刑部左侍郎通过气,将此事按下了。”   谢欢倒吸一口气:“我记得刑部左侍郎是谭太师的学生。”   薛时堰:“是。”   那就说得通了,官官相护,百姓哭诉无门。   “但、他们怎地会把目标放到官家哥儿身上了?”   谢欢不明白,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杨氏发疯根本就不在乎要打要杀的是谁,何必冒险去抓官员家的哥儿,即便主薄只是一个小官。   薛时堰道:“这是顾源的意思,言说是他嫡母为他寻了一门亲事,他心里不愿意,去灵光寺祈福时,恰巧遇见了主薄家的哥儿便下手将人带走了。”   谢欢皱眉,替主薄家的哥儿不值:“倒真是运气不好,遇见顾源这么个疯子。”   虽然杨氏、顾源说起来也算某方面的可怜人,但是谢欢却可怜不起来,杨氏可怜便要杀人,那被杀的岂不是更加可怜。   “那这案子你们怎么判?”谢欢好奇道,“难道顾宣一点儿没参与?”   薛时堰叙述的整个过程,顾宣一点儿影子都没出现,这可不正常。   “此事牵扯到朝廷命官,需移交大理寺再次审理判决,刑部不得干涉。”薛时堰眼眸沉了沉,低声道。   “啊?”谢欢人傻了片刻,然后猛的一拍脑门。   是了,还有大理寺在呢!   “我真是糊涂了,居然给大理寺忘了,那想必还得有些日子才能出结果。”   “罢了、罢了。此事与你我也无甚干系,你辛苦这些时日,最近好好休息,养养身子才是真的。”   薛时堰心中微暖,垂下眼,看着谢欢纤细白皙的手指绞着小花猫的尾巴玩儿,低声应道:“嗯。”   “对了,薛时堰。我昨日收到贺疏朗传来的信,他说最迟下月月初归京!你有收到消息吗!”谢欢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薛时堰,对于好友的回归很是开心。   薛时堰点头道:“舅舅有在信中提到此事。”   西北一战,珉国大胜,贺家军不日将凯旋归京。   “嘻嘻,”将小花猫一把抱在怀里,谢欢笑得眉眼弯弯:“等贺疏朗回来,咱们仨就又聚齐了……”   看着谢欢神采飞扬,滔滔不绝的说着要带贺疏朗去京城大逛四方,薛时堰微微提起唇角。   -   本以为顾御史一家的案子还得拖上几个月,结果没想到月底大理寺就下了判决。   杨氏、顾源为主谋,择日处斩。   顾凡身为左都御史包庇妾室杨氏,与刑部左侍郎私下结党营私,藐视国法,罪无可恕。本应就地处死,但念二人效劳有功,遂革去二人职位,收其家产,顾凡及其家眷流放岭南、刑部左侍郎则流放琼州。   “嘶……”   得知这消息,谢欢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就这风驰电掣般的判案速度,没有景佑帝在背后支使,他都不信!   回到谢府还未来得及坐下,谢欢便被谢如敛叫去了书房,二人相对而坐,谢如敛面色不太好。   “谢欢。”谢如敛严肃道:“如今陛下对太子一党很是不满,你随跟着煜王暂时无忧,但平日里谨言慎行些。顾家一倒,谭太师定然预料到陛下对他们的态度,下一个指不定会拿谁开刀。”   而顾家这件事明面上正是煜王抓住了他们的把柄,若是太子想要报复,下一个自然会找煜王身边的人报复。   谢欢一直跟着煜王左右,官职又算不上高,太子真要下手,除非煜王出手保人,不然谢欢怕是难逃一劫。   谢欢点点头,保证道:“爹,你放心。我一定小心做事。”   虽得谢欢保证,谢如敛面色却并未轻松多少。   比起谢欢这个刚入朝廷的毛头小子,谢如敛这个官场老油条则想得更加多了。   陛下如今将煜王推到风口浪尖,到底是想做什么……   难道、陛下心仪的继承人不是煜王?   -   不过随着顾凡一家子流放,随之而来的倒是有个好消息,因协助刑部办案有功,景佑帝任命谢欢为翰林编修兼刑部员外郎。   刑部员外郎乃是六品官职,这意味着谢欢不仅身兼两个职位,还升职了!   谢欢开朗一笑,他可以光明正大去刑部上职了!   这样的任命方式并不少见,翰林的官员历来身兼数职的人数不胜数,然则像谢欢这样不过才上任一月有余就多一个职位还是第一人。   一时间谢欢名声大噪,明里暗里打量的视线多了起来。   但这些,谢欢都没时间去管了。   因为,贺疏朗要回京啦!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谢欢当然要先去准备给人接风洗尘,上次楚铭瑄瞒着他回来,谢欢已经耿耿于怀许久。   这次贺疏朗回来,谢欢表示自己一定要好好准备接风宴。   当然,接风宴的地点嘛……   嘿嘿嘿,还是选在煜王府。   毕竟谢府还有谢苏、谢蕊、虞清潇这么些哥儿、姑娘在家,还有谢如敛这个不知羞的,怕是看见他们兄弟聚会也要掺和一脚。   去外头吃饭也不好,久未见面,他们兄弟几人还要好好寒暄一下子,到时候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传出去被人听到就不好了,思来想去还是薛时堰的府邸方便。   全都是薛时堰的人不说,也没有长辈约束。   于是当贺疏朗述职结束回府时便接到了谢欢的拜贴,邀请他上煜王府一叙。   “哎哟,我都三年没见过贺疏朗了,”谢欢站在府门外张望,同一旁的薛时堰道:“也不知道这小子瘦了没,有没有受伤。”   对比谢欢的期待,薛时堰整个人则显得有些无所谓,道:“别担心,贺疏朗这人从小就耐打,武夫子也曾夸过他基本功扎实,定然不会有事。”   谢欢知道薛时堰说的没错,贺疏朗练功从小便很用心,但是战场上瞬息万变,即便是武功盖世的高手也难以靠一人存活。   夕阳洒下金光,白墙拐角处掠过高大的人影,谢欢的眼倏地亮了起来。   “谢欢!表弟!”   贺疏朗笑眯了一双凤眼,眼角有一道细细疤痕,比起小时候胖嘟嘟的身材现在说得上是大变样。身高腿长、宽肩蜂腰,他手里提着两个大酒坛子,步子跨得很大的朝着二人跑去。   “贺疏朗!”   谢欢挥了挥手,旋即拉着薛时堰的衣袖往贺疏朗的方向跑去,接过贺疏朗手里的一个酒坛子给薛时堰抱着,谢欢又将贺疏朗手里的另一个酒坛接过抱在怀里掂了掂,打趣道:“王府里好酒多的是,你怎地还自己带酒来。”   贺疏朗豪爽一笑,哥俩好的揽过谢欢肩头,道:“这是可是我爹特意从西北带回来的羊山酒,一共才十坛。别说我不念着你们,我可是冒着被我爹打的风险,特意去偷了两坛子出来,给你们尝尝味儿!”   “嘿嘿,”谢欢发出同流合污的奸笑,拍了两下贺疏朗硬邦邦的胸膛,道:“好哥们儿!有好东西还记着兄弟们。”   贺疏朗给了他个“这还用说”的眼神。   见薛时堰没有表示,贺疏朗不满的睨了他一眼,直白道:“表弟,咱们三年没见,你怎么还是一副小老头样。我今日进宫见了姑母,她可是说要给你挑王妃了,还问我选谁好来着。你这一直板着张死人脸,哪家姑娘、哥儿愿意嫁给你。”   薛时堰冷笑一声,嘲讽道:“你先让舅舅操心你的亲事吧,你还大我两岁,不过我瞧着应当也没哪家姑娘、哥儿愿意嫁给莽夫。”   贺疏朗:……忍了。   因为自己一时嘴贱挑起争端,最后却又吵不过。贺疏朗装作没听到一般,转移话题道:“谢欢,我听说你都考上探花了,当日好多哥儿女子给你丢花,出尽了风头。”   谢欢谦虚一笑,随后炫耀道:“那可不是,你都不知道,那天可以说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见两人聊得欢,薛时堰跟在二人身后,眼底余着淡淡笑意。   三人到了膳厅,桌上已经摆好了菜。   贺疏朗眼睛一亮,大马金刀的坐下,也不在意作为煜王府主人的薛时堰还没坐下,粗糙的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酥肉嚼了嚼,牛嚼牡丹似的咽下,高兴道:“吃惯了西北的大块牛肉,我倒真是许久没尝过京城的美食了。”   “哈哈哈,那你多吃些。”   知道贺疏朗喜欢美食,好些菜都是谢欢打发人去京里的食铺里头买来的,其中包括城东李记烤鸭、杨记酥肉,城北刘记羊肉汤……还有极乐楼的招牌菜,总归是打算让贺疏朗吃到肚饱。   将酒坛交给伺候的小厮,贺疏朗原本正在嗦着蟹粉,见小厮要把酒倒入壶里,连忙将蟹粉几下吞了,阻止道:“别,这酒小杯喝着不得劲,得用碗喝才能品出味儿来!”   “王爷。”小厮左右看看,做不了主。   薛时堰轻一下头,道:“且去拿三个碗来。”   “是。”   “嘿,”见薛时堰没有扫兴反驳他这样不雅,贺疏朗心头有点开心道:“表弟,你现在做人倒是比以前好上不少。”   谢欢听得无语,“你怎地还没喝酒,说话却像喝醉了一般。”   薛时堰不置可否。   “嘿嘿嘿。”   贺疏朗傻兮兮的笑了下,归京见故人,他心中高兴嘛!   他这人向来如此,一亢奋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再说些什么了。   小厮送了碗上来,贺疏朗站起身来,将酒封一撕,将每个碗都给斟满,随后将酒坛放到桌上,拿起一碗,道:“三年未见,我先喝为敬。”   谢欢和薛时堰相视一眼,两人眼底皆带着笑意,同时伸手拿过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好!爽快!”贺疏朗大喝一声。   一碗烈酒喝完,谢欢觉得脑袋隐隐发晕,咂了咂嘴道:“贺疏朗,你这酒……好生奇特。”   “那可不!”贺疏朗骄傲的昂起胸,“我爹从西北都要带回来,这酒要是没点儿东西,哪儿用得着费这么大劲儿。”   薛时堰虽没谢欢来的晕眩感强烈,但也发现这酒很烈,若是多喝恐怕要醉。   他正愈开口提醒,王拂君却在此时脚步匆匆的进来,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王爷,陛下急召您入宫。”   景佑帝急召,薛时堰自然没办法说不去。   匆匆同谢欢说了一句“少喝些”后,薛时堰便猝然离场。   眼看着三兄弟聚会,成了两人,谢欢与贺疏朗互看一眼,谢欢摸了摸鼻子,道:“陛下最近常找他,没事儿,咱俩喝一样。”   贺疏朗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拿起酒坛给两人倒满酒,大声道:“那咱俩喝,今夜不醉不归!”   谢欢举碗,豪气道:“不醉不归!”   酒过半巡,贺疏朗两只手抱着酒坛,皱巴着一张脸,跟谢欢诉苦:“你都不知道,在军营我爹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动不动就要拿我立军规,每次打仗我都冲在最前头。”   谢欢两只手撑着下巴,面色酡红,双眼迷离,反应很慢道:“啊?那你岂不是很惨。”   “可不是!”贺疏朗一拍大腿,指着自己的眼角、肩头、后背,痛诉道:“你瞧,我现在身上都多了多少疤,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敌人刺伤的,要不是我命大怕是回不来了。”   “贺疏朗,”谢欢一只手放在贺疏朗肩头,眼前的人有点晃悠,他只能尽量睁大眼睛看着贺疏朗,认真道:“你是英雄!”   “哈哈哈,我是英雄。”贺疏朗傻傻一笑,“谢欢,你说我是英雄?哈哈哈,我是英雄。”   谢欢肃着一张小脸肯定道:“没错,你是珉国的大英雄,贺疏朗,你超有种的!”   “嘿嘿嘿,”贺疏朗傻笑一声,拿过酒坛倒在碗中,因为有些醉了,对不准碗口,溅了些到桌上。   贺疏朗将酒碗往谢欢的面前推,他自己也拿一碗,高兴道:“为我当英雄了,干一碗!”   谢欢眯着醉眼,摸索着将酒碗拿到手里,坚定道:“喝!”   亥时正。   薛时堰踏着疲惫的步子回到王府,还未进门,便听到前来迎接的王管家为难道:“王爷,谢公子、贺小将军还在膳厅闹着要喝酒呢。”   薛时堰脚步顿了顿,拧眉问道:“他们喝醉了?”   在薛时堰冻死人的视线里,王管家缩着脖子点了点头,怕薛时堰怪罪他赶紧道:“我们也劝过了,但贺小将军的武艺您是知道的,进去劝他们的小厮,全都被赶了出来。”   有几个还因为碰到了贺疏朗,被贺疏朗反手一巴掌拍在背上,险些拍给人拍吐了。   薛时堰:……   回想一下贺疏朗不知轻重的手劲儿,薛时堰揉了揉眉头,道:“本王知道了。”   脚步一转,朝着膳厅的方向而去。    第24章   甫一踏进膳厅,一个火红的身影便朝着自己扑来,薛时堰下意识的将人接住。   垂眼看去,怀里人一手捂着额头,芙蓉面泛着红晕,一双猫眼儿醉眼朦胧的看着自己,表情懵懂,惹人垂怜。似乎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他摇了摇脑袋,张着水润的小嘴,不可置信道:“咦,薛时堰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学分身术了,我也要学!”   正端着盘子往嘴里扒拉菜的贺疏朗听见了谢欢的话,连忙抬头往薛时堰的方向看去,这一看不得了。   好家伙薛时堰一个变作五个,并且五个薛时堰同时用眼神向自己扎刀子,猛的打了个寒颤,贺疏朗连忙晃悠着起身去拉谢欢:“谢欢,快、快走!五、五个表弟,我、我打不过,嗝。”   薛时堰:……   拦住贺疏朗扒拉谢欢的手,薛时堰威胁道:“贺疏朗,你再闹,我一会儿让舅舅来接你回将军府去。”   “嗝, ”贺疏朗被骇得打了个饱嗝,手抖了一下缩了回去,弱弱道:“我、我又没犯错,你找、找我爹也没用。”   薛时堰懒得跟他掰扯,直接道:“我现在让你送你去院里休息,若是再敢打人,你今晚就绑着手睡。”   听出薛时堰话里的冷意,即便还醉着,贺疏朗反射性的将两只手背在身后,手指蜷缩,怕薛时堰要将他的两只手拿出去捆在一起。   招了招手,唤了三名小厮进来搀扶贺疏朗。   三名小厮胆战心惊的伸出手放在贺疏朗胳膊上,贺疏朗微微一动三人赶紧将手收了回去。   “贺疏朗。”   薛时堰不咸不淡的警告声响起,贺疏朗立刻挺直腰背,不敢再动。三人见贺疏朗被自家王爷镇压住,这才大着胆子上了手,将人扶出了门。   待贺疏朗离开后,薛时堰看着一片狼藉的膳厅,有些头疼的对一旁侯着的王管家道:“叫人将浴桶送进本王房中,这儿你一会儿让人收拾干净。”   王管家连声应“是”。   看着伸着胳膊在薛时堰怀里折腾的谢欢,王管家贴心道:“王爷,要不属下叫人将谢公子带回报春院吧,您也累了……”   下一瞬。   “薛时堰!”   不满自己被忽视,谢欢将双手“啪”的一声放到薛时堰脸上,声音有些大,不知道的还以为谢欢出手扇了薛时堰的耳光。   双手捧着薛时堰的脸看向自己,谢欢嘟着嘴说:“你怎地不理我,你是不是不愿意交我分身术!”   薛时堰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将谢欢的手扒拉下去,然后将人抱起对着一旁低下头看地的王管家道:“谢欢今晚喝醉了,恐会闹事,今夜便住丰宁院中,你且快些让人将水送来。”   说完,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见人走了,王管家悄悄抬眼,正好看着谢欢攀上薛时堰的肩头,两只手扯着薛时堰散落在肩头的青丝玩儿,而自家不苟言笑的王爷却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王管家:……虽然谢小公子人不错,但自家王爷这也太惯着了吧。   内心腹诽了几句,王管家去找人处理谢欢、贺疏朗留下的烂摊子。   -   “唔,薛时堰,你快放我下去,我好像晕、晕车了。”   被薛时堰双手固定住大腿,用抱小孩儿的姿势抱在怀里,谢欢只能抱着薛时堰的肩膀才有安全感。   此时他脑袋晕晕,下身又不能动弹,薛时堰不理他,谢欢只能一直在他耳边喋喋不休道:“你再不放我下去,一会儿吐你身上了!”   “安静。”大手在谢欢的臀上拍了拍,薛时堰耐心道:“马上便到了,你别闹腾。”   “你方才也这么说的!”谢欢反驳道。   “薛时堰,几日不见,你怎么都会骗我了呀!”谢欢委屈。   跟醉鬼着实没什么好讲道理,薛时堰闭了嘴,脚步加快。   到了丰宁院,薛时堰将人放到美人塌上,刚要起身,谢欢却不乐意了。   双腿夹着薛时堰的腰,谢欢咕哝道:“我还要喝酒,薛时堰你去拿酒来。”   被迫弯腰跟身下的醉鬼四目相对,薛时堰额角青筋跳了跳,控制住脑海中的念想,他放缓语气道:“谢欢,你先将腿松开。”   谢欢不放,他醉的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听到命令下意识却是反着干,于是腿不仅没松,反倒夹得更加紧了。   薛时堰:……   他抬手去掰谢欢的腿,结果谢欢伸手过来阻止,薛时堰只好又去抓他的人,怕不小心伤了谢欢,薛时堰控制着力道,这就导致二人纠缠在一起,一时难以分开。   好在门外很快传来了敲门声,是下人送来的洗澡水。   让人将浴桶放在屋里,打发走了想要伺候谢欢沐浴的丫鬟,薛时堰看着像八爪鱼一样缠在身上的谢欢,长长吐出一口气。   空气莫名灼热起来。   “谢欢,”薛时堰凑的很近,能感受谢欢带着酒气的吐息,喉咙上下翻滚,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轻声道:“起来,该洗澡了。”   “洗澡?”谢欢重复道,“是哦,该洗澡了。”   缠在薛时堰腰上的双腿放了下去,谢欢从美人榻上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手放到衣带上,刚要解开,却又停了下来。   薛时堰在一旁看着,见人停下动作,疑惑道:“怎么?解不开?”   他站起身走到谢欢身旁,大手覆上谢欢白皙的手指要帮他,结果谢欢以极快的速度抽出手来,拍在他的大手上。   谢欢皱眉问他:“我洗澡,你在屋里干什么?出去!”   虽然醉了,但是下意识却告诉谢欢,不能够让人看见他脱衣服,即便那人是从小一直长大的薛时堰也不行。   “为何不能?”薛时堰冷笑一声,趁着谢欢酒醉,眼中的炙热不加掩藏,如同狼窥伺着猎物一般。   “你不是常说我们是兄弟,兄弟之间一起洗澡岂不是常事?”   谢欢想也不想道:“那你怎么不跟薛明轩洗澡去。”   薛时堰:……   被谢欢怼的一时无言,想到跟薛明轩一起洗澡的场景,薛时堰心中泛起一阵恶心感。   深吸一口气将恶心感压制住,薛时堰放软声音诱哄道:“谢欢,你喝醉了,一个人洗不了。”   也不知道谢欢这喝醉的脑子怎么思考的,他似乎觉得薛时堰说的有道理,于是赞同的点了点头,然后将衣带拉的更紧,摆摆手道:“那我不洗了。”   张着嘴打了哈欠,谢欢歪歪扭扭的朝着床铺的方向晃悠着走过去,迷迷糊糊道:“我要先睡了,等我睡醒了再洗吧。”   薛时堰:……   “谢欢!”薛时堰拉着他的胳膊,同他讲道理:“你喝了酒,不洗澡怎么睡,你平日里不是最爱干净了吗!”   谢欢睁着大眼瞧他,无辜道:“脏就脏点吧,反正也没其他人看见。”   拗不过谢欢,薛时堰伸手要解他的衣带,结果下一刻谢欢竟直接对他动腿了,没有防备的薛时堰,被谢欢踹了个正着。   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薛时堰没再留情,动作利落的谢欢压在身下。   不顾谢欢的挣扎将外裳解开,待要解开里衣时,一直被压住的谢欢忽然暴起,将薛时堰从身上掀下去。   薛时堰眼神一厉,正要重复方才的动作,却见谢欢眼带惊恐的看向自己,手指微微颤抖着。   怎么,会如此害怕?   薛时堰不明白,难道,谢欢早已知晓我对他……   但回想谢欢往日的表现,并无可能。   难道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谢欢对洗澡有了什么阴影?   但是刚说起洗澡的时候谢欢的表现并无异常,甚至还非常高兴。   直到—   自己要帮忙时,谢欢才表现出抗拒。   “不要洗澡。”谢欢重复道,神情中带着他自己不知道的哀求。   心下一软,薛时堰妥协道:“嗯,不洗。”   听薛时堰同意了,谢欢绷紧的身子总算是放松下来。   不过虽然澡是不用洗了,但是薛时堰还是打水让谢欢泡了脚,随后又拿了帕子给人擦脸,用沾了牙粉的刷牙子伺候着谢欢刷完牙。   洗漱好,谢欢将口中的吐到薛时堰拿着的盆里,砸吧两下嘴,很是舒坦的缩进锦被中躺下。   被折腾得出了一身细汗的薛时堰看着他舒坦的小模样,又气又好笑。   收拾好谢欢,薛时堰极快速的洗了个澡。   穿着干净的里衣,薛时堰墨发披散,身上还沾着未干的水汽,将人往里头推了推,薛时堰淡定的上床在谢欢旁边躺下。   “唔,挤!”谢欢扭了扭身子,想把旁边的人给挤下去。   其实里侧分明还空了很多位置,但是谢欢就是不愿意往里进,只顾着往薛时堰那边蛄蛹,想将这个抢他被子的人挤下床。   “别闹。”搂过谢欢的薄背,将人固定在怀中,薛时堰蹭了蹭谢欢的脸,低声道:“谢欢,我好累。”   二人靠的很近,温热的吐息呼在对方脸上,还能闻到牙粉残留的香气。   “谢欢,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喜欢上男子呢?”   许是被人抱在怀中没办法继续折腾,谢欢闭着眼打了个哈欠,手脚逐渐安分下来,手掌贴在薛时堰的胸膛安静的放着。   这人,再说什么啊?   耳边传来嗡嗡声,像是在给自己助眠,谢欢觉得自己好困,脑袋好晕……   好困,他要睡了。   谢欢含着下唇吮吸了一会儿又松开,饱满的唇肉被吸吮得水润殷红,小嘴微微张着平静又规律的呼吸着。   “唔—”   忽然而来的窒息感,软滑湿润的舌闯入口腔,掠夺走属于谢欢的气息。大舌扫过洁白的贝齿,舔过柔软的上颚带来阵阵痒意,含不住的涎水从嘴角留下又被人贪婪的舔舐。   受不了外来的大舌在自己嘴里肆意搅动,扰人清闲,谢欢闭着眼皱眉踢腿,却被人抱的更加紧了。   “唔、不……难……受。”   艰难的从嘴里吐出几个字,又瞬间被吞咽入腹。   就在谢欢想要奋力抗议的时候,像是吃够了瘾一般,在他口中疾风骤雨般肆虐的大舌忽然变得温顺起来,温柔的舔舐着他的口唇,一下又一下规律的进出着。   唔—   好像有点舒服。   谢欢浑身泛着热气,双腿难耐的摩擦着,闭着眼任由人从他唇中索取蜜汁,仿佛泡在一汪春水中自在舒坦。    第25章   翌日醒来, 床上只剩下谢欢一人。   他揉了揉因宿醉而昏沉的脑袋,撑着身子从床上爬起。   屋外天色雾蒙蒙,只东边泄露一丝天光。   他刚推开门,院外站着的丫鬟立即唤道:“谢公子,您醒了?我去给您打洗脸水来。”   “嗯, 麻烦小菊了。”谢欢浅笑道谢。   “不麻烦,不麻烦。”小菊摆了摆手,以往谢欢在报春院住着时,也是她在院里伺候。   待小菊打来水,谢欢拧干毛巾擦在脸上,摩擦在唇间时, 唇上传来酥酥麻麻的肿胀感。   “奇怪了,怎么感觉嘴唇破了?”谢欢皱着脸,手指在唇上点了点。   擦干净脸, 小菊自觉进来收拾,谢欢走到梳妆台坐下束发, 雕花铜镜下映照出小巧精致的五官。   “咦?”   谢欢原本放在齿梳上的手指顿了顿, 整个人站起凑近铜镜,只见镜子里自己的唇红肿异常, 嘴角处破口结痂。   他张着嘴,用手扯了扯红肿的唇查看,刺疼感传来,他又赶紧将手松开。   “怪了,难道我昨天是脸着地,给我嘴摔伤了?”   可脸上其他地方瞧着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脑海里闪过昨夜喝醉后的画面,他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喝醉后跟贺疏朗说了好多话,后来他嫌闷得慌,想出去透透气,然后就被薛时堰给抱着送回来了……   想到自己昨天闹腾着不要薛时堰抱,还扯他头发的样子,谢欢有些尴尬。   多大的人了,怎地还像个小孩子一般,薛时堰从皇宫里回来,还要来被自己折腾。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谢欢咕哝一声,闭眼细想。   对了,后来薛时堰要给他洗澡,他没让!   猫眼儿倏地睁大,谢欢后怕的拍了拍胸口,还好自己即便醉了理智也还在!   不愧是我!   “耶,后来我不是就睡了吗?”谢欢扯了扯唇,小脸皱成一团,郁闷道:“昨儿不是拒绝洗澡后,我就上床睡觉了吗?怎地难道我半夜从床上摔下去了?”   不过,昨夜他好像做梦与人在梦里接吻了。   想到昨夜在梦里被人唇舌被人含吮的温暖湿热感,虽然梦中那人的容貌他记不得,谢欢耳根依旧微微泛红意。   随手便抽了自己一巴掌,唾弃道:“谢欢,你现在怎地这般饥渴了!不要脸!”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谢欢心里只当自己是年纪到了,开始做起春梦了。   外头的小菊看他许久没进来,门又没关,便想着进来提醒谢欢该去刑部报到了,谁知刚进来便看到谢欢抽了自己一巴掌。   “谢公子,你做什么打自己?”小菊奇怪道。   见谢欢还披散着头发,小菊便上去接过齿梳道:“奴婢给您梳吧,王爷走前让奴婢提醒您一会儿记得去刑部报到呢。”   刑部!   是哦,今天是去刑部报到的日子了!   谢欢懊恼的锤了锤自己脑袋,忙道:“喝酒误事,我竟连这事儿都忘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菊一边给谢欢梳着发,一边笑道:“将要卯时正了,谢大人别急,一会儿让车夫跑快些便是。”   卯时正,还好。   谢欢松了口气。   大珉官员上朝时间一般是卯时初,不过在大珉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上朝,所以谢欢这样的六品官倒是还多了些睡觉的时间。   往日里谢欢也会在卯时末到达翰林院。   小菊动作娴熟的将他散落的发丝拢在手里,利落的挽作单台圆髻,又拿过一旁的朱红官袍给谢欢套上,腰带轻缠便显出谢欢的长腿。   将官帽戴上,谢欢问道:“小菊,昨夜薛时堰什么时候走的?”   “啊?”小菊迷茫了一瞬,道:“昨夜王爷同您一起睡在丰宁院啊。”   系帽带的手顿了顿,谢欢回头,不确认道:“同我一起睡?”   “是啊。”小菊理所当然道:“王爷昨日说您喝醉了闹腾,不想您吵着别人,就跟您一起睡了。”   “噢噢,那他说的有道理。”谢欢尴尬的笑了笑。   自己酒品的确一般。   不过自己昨夜做春梦不会是因为跟人一起睡了的原因吧?   谢欢打了个寒颤,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饥渴,竟然连挨着人睡都会做春梦了。   不成,看来他得早点找到心仪的女子了。   谢欢暗下决心。   但这些都是后话,现在紧要的是得赶紧去刑部报到,套上官靴,谢欢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便催促着马夫赶紧往刑部的方向而去。   -   赶在卯时末到达了刑部,谢欢去引路官那儿记了名,紧接着就跟着人进到刑部官员的办公地。   一踏进院子,便见一瘦成竹竿的白发小老头儿正抱着一沓卷宗朝着屋里走去。   谢欢见他脚步一滑,差点摔倒,赶紧上去扶着人道:“老先生,慢着些。这些东西我帮你拿吧!”   说着他就要接手,结果小老头儿抱着卷宗往旁边一挪,避开谢欢伸来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谢欢的穿着,沉声道:“你是新来的员外郎?”   小老头虽满头白发,但是脸上瞧着却像才三十出头的模样。他表情有些凶,但是谢欢却完全不怕,他潇洒的行了个抱拳礼,自我介绍道:“正是。在下谢欢,是新来的员外郎。”   引路官本要帮忙介绍,此时看谢欢性子外向,便笑道:“谢大人,此乃刑部郎中付原付大人。往后啊,您二人在一处办公,早日熟悉一下也好。”   谢欢扬起一个善意的笑,结果却被付原直接忽略,他略过谢欢对着引路官道:“既然人已经送到,你先下去吧。”   引路官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抱拳道:“是。”   “多谢您引路。”谢欢礼貌道。   引路官勉强的笑了笑,转身离开。   那边付原直接无视谢欢朝西南处的屋子走去,谢欢耸了耸肩,觉得这刑部的同僚,好像不太好相处啊。   跟着付原进了卷密阁,里头刚好有两个案桌,待付原找好位置坐下后,谢欢便自觉去了另一个位置。   中间他多次尝试跟付原搭话,但要么就是冷漠的“嗯”,要么便干脆不应声。   谢欢苦着一张脸,打开桌上堆积的卷宗,正要查看,便听付原冷漠道:“谢大人,查看案件卷宗前,不若先去将《大珉律法》熟读一遍。省得到时候说出话来平白招笑。”   出口便是尖锐的言语,谢欢挑眉,不理解付原为何与自己针锋相对,鼻间哼出一声笑,他不慌不忙道:“不知付大人是哪里看出我不懂律法了。”   见付原冷淡的瞥了他一眼,谢欢低声笑笑,眉眼间尽显自信:“在下不仅熟读《大珉律法》,国子监的律学一科,我也常去旁听。扪心自问,虽可能比不上付大人您处理案件熟悉,但是您说我全然不懂,那也着实冤枉。”   付原见谢欢不听自己的劝告,哼笑一声,垂下眼帘不再搭理他。   谢欢:……这人怎地就软硬不吃呢?   他摸了摸鼻梁,原本想跟人辩一辩的心思淡了下来。   算了,算了。   既然付原不搭理他,他也不搭理付原好了。   辰时,刑部尚书与左右刑部侍郎来了。   谢欢出去见过三人,刑部尚书名为秦霍,刑部右侍郎名为宁川,前刑部左侍郎被流放,现任左侍郎乃是原都官郎中楚玉博。   一一见礼后,秦霍说了几句不轻不重的话,左右侍郎也道让他好好做事,便将人给放了回去。   回到自个人办公地,与冷冰冰的同僚相顾无言,谢欢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认命的拿起卷宗开始分门别类的收纳起来。   他其实也理解付原为何对自己不信任,他本就是从翰林院而来,刑部郎中与刑部员外郎皆是辅佐刑部尚书与刑部尚郎,靠着引用刑名与法例子,判断定罪量刑的严重程度是否合乎常理。   想来付原是在刑部已经呆了许久的老手了,看不起他个新手倒也不是不正常。   花费一上午的时间将卷宗整理了一半,午时一到,谢欢便立即放下手中的事物朝着饭堂而去。   开玩笑,吃饭了,谁要跟一座冰山待在一屋。   谢欢端着自己的饭菜刚找了位置坐下,对面便也坐下一人。   阴影兜头笼罩下来,谢欢抬头,对面的黑脸汉子腼腆的朝他笑了笑:“你是谢欢吧,新来的员外郎,我叫邢肃,乃是都官员外郎。”   终于有人同自己说话了,谢欢友好的朝他笑道:“正是,邢大人快坐。”   刑部的饭菜比起翰林院差上些,只算得上是勉强能入口的程度,谢欢用筷子在盘中挑挑拣拣吃了些,便放下了筷子。   对面的邢肃见他不动筷,于是问道:“谢大人,你这菜可还吃?”   谢欢摇摇头,“今儿不饿,吃不下了。”   “那便给我吃了吧,省得浪费。”   邢肃将谢欢盛菜的碗扒拉过去,毫不嫌弃这菜被谢欢吃过。   二人不刚见一面便让人吃剩菜谢欢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见邢肃吃得开心,他也不便多说什么。   恰巧这时冰山同僚拿着碗从自己身边走过,谢欢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用袖口挡着嘴小声问道:“邢大人,你可知我那同僚付大人,秉性如何?”   邢肃扒饭的手顿了顿,逡巡四方,见没人注意,便也小声回道:“你是不是被他骂了?”   谢欢:“不算被骂,就是我同他说话他也不理我。”   邢肃了然:“无事,他本就是冷冰冰的性子,平日里除要事外,他见了我们都不理睬。”   哦,原来谁都不理啊。   谢欢放心了。   想到什么邢肃偷摸笑了两声,问谢欢:“谢大人,你觉得付大人瞧着年纪多大。”   谢欢外头猜测:“三十?”   “你怎地知道?”邢肃惊讶:“他头发都白了,我还以为你会猜他年过花甲呢!”   谢欢道:“许是少年白头,算不得什么稀奇。”   邢肃点了点头,说:“倒也是,不过谢大人你还是少些跟他讲话,这人说话冷冰冰的不讨喜。”   谢欢笑了笑没说话。   吃完饭回去,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将桌上的卷宗分门别类的放好。   大珉散值时间还算早,申时便可以离开。   见处理的差不多,谢欢便直接走了。   临出门,来接他的是谢府的马车。   坐上马车,谢欢双手枕在脑袋后面,有些头疼以后要怎么跟这难搞的同僚相处,马车忽的停了下来。   车夫掀开车帘,为难道:“少爷,太子殿下的人拦下马车,非让您上春香楼一聚。”   谢欢撩开车帘抬头往外看去。   春香楼三楼窗边,薛明轩怀里拥着一名媚眼如丝的美人,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第26章   春香楼算不上是青楼,更像是歌舞坊,在这的哥儿、女子要么歌喉惊人要么舞姿翩然抑或着会琵琶箜篌丝竹等才艺。   只不过话虽如此,但来此处消遣的达官贵人若是看上了春香楼中的人,愿意花上钱财夺得一两夜春宵美景也是常事, 甚至运气好还被贵人接回府中, 从此不必在卖艺为生,以色待人。   绕过莺莺雀雀们围上来的身影,环视屋内众人,谢欢发现除了薛明轩外,还坐着许多人,大多数谢欢不认识,想来应该是东宫的内侍。   其中唯有杜宁生、楚丰朗二人谢欢还算知道名字,二人身边皆坐着女子,正温柔缱绻的依偎在身侧。   见谢欢进来,楚丰朗饮酒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友好的朝着他点了点头。   谢欢点头回礼。转头看见薛明轩的脸,谢欢心中虽不耐烦,面上却一派温和淡然朝着薛明轩作揖行礼道:“臣谢欢,见过太子殿下。”   薛明轩没答,将谢欢晾在一边,直到一曲歌舞结束,换上新曲时,他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   “谢员外郎何时来的,快快免礼。”   很差劲的演技,没想到薛明轩会做出如此幼稚的举动,谢欢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薛明轩身边一左一右分别坐着一女子、一哥儿,喝下美人递过来的酒,薛明轩用手指点了点不远处的座椅,轻慢道:“谢员外郎,且先坐下说。”   谢欢依言坐下。   他跟前的案桌上摆着清酒、葡萄等果子,谢欢眼神瞟过桌上摆盘精致的果脯,默默挺直腰背。   心下警惕,不知薛明轩今日找他过来有何用意。   “谢员外郎,最近称得上是春风得意啊,不过区区一月多的时间,竟同时有了两份官职,若是让那些寒窗苦读的学子知道,怕是会羡慕至极。”薛明轩轻撩了下眼皮,嘲讽道:“瞧着孤那三弟对谢员外郎倒是上心得很。”   用手挡开身边哥儿献殷情的酒杯,谢欢淡淡一笑,不卑不亢道:“太子殿下谬赞,臣不过运气好碰上刑部捉拿凶手,侥幸帮上忙罢了。臣也未曾想到皇上竟为因此允臣多一个官职。”   提到景佑帝,薛明轩面色微沉,眼底闪过一丝愤恨不满,随即阴狠的眼神落在谢欢身上,他嗤笑一声将一直往身上凑的哥儿掀开,坐直身子道:“如此说来倒是与三弟无关,谢员外郎的意思是,父皇看重你?”   言下之意便是:景佑帝根本不可能看得上谢欢。   谢欢脸色不变,以及彬彬有礼道:“殿下多想了,臣不过是想说最近运气还算不错。”   身边的哥儿一直在不停的骚扰谢欢,一会儿想摸他的脸,一会儿想要坐他腿上,简直烦不胜烦。   见谢欢因着哥儿的接近而隐约露出不耐之色,薛明轩笑道:“谢员外郎何必如此拘谨。”   眼神轻佻的谢欢的脸上打了个转,薛明轩脸上的笑意更大,“孤瞧着谢员外郎生的娇弱,想来应当未经人事,今日不若孤做主,给谢员外郎开个荤。不知谢员外郎是喜欢哥儿还是女子?可要孤让人在送些人进来让员外郎挑选挑选。”   这话一出,谢欢与楚丰朗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偏生杜宁生还在此时添油加醋道:“谢大人还不谢恩,太子殿下亲自给你促成露水情缘,此事难得,可别错过了。”   克制住想要给薛明轩、杜宁生两拳的冲动,谢欢四两拨千斤:“多谢太子殿下好意,不过臣家中管教颇严,向来不许臣与这外头的哥儿、女子接触。辜负了太子殿下好意,臣当真是心中有愧。”   他站起身,抱拳行礼道:“刑部事务堆积繁重,臣明日还有公务要处理,家中父亲母亲还等着臣,若是太子殿下无事,臣便先告退了。”   “砰!”   薛明轩脸色一变,拍案而起,暴怒道:“你这意思是在暗讽孤无事可做!”   自薛明轩从江南彻查私盐之事回来后,景佑帝只随意的夸赞了他两句,随后便是敷衍的交给他一些不轻不重的闲散事务。   而与其想对应的便是接管六部事宜的薛时堰,他堂堂一国太子,竟然参与的政务还没薛时堰一个王爷多!   甚至连他那废物二弟,也负责掌管皇宫内禁军等相关事宜。   偏生只有他!   空有太子名号,父皇却压根不让他插手政务!   “大胆谢欢,竟然妄言太子殿下,你可知罪!”杜宁生紧随着展示自己的衷心。   看着随意一激便暴走的薛明轩,谢欢心中冷笑一声:   傻子。   “臣并无此意!”谢欢垂首道歉,“臣字字句句从未言太子殿下一句不是,还望太子殿下莫要歪曲臣的意思。”   指节发出瘆人的声响,薛明轩喘着粗气,看向谢欢的眼神愈发控制不住其中的恶意,正想让人将谢欢拿下时,楚丰朗开口了:   “殿下,且让谢大人先离开吧。”   他啜饮了一口杯中的酒,手指在怀中美人的细腰上轻轻点了点,笑道:“谢大人今日刚任职,想来对刑部事务还不熟悉,咱们莫要耽误了谢大人的时间。”   很奇怪,像薛明轩这样狂妄却又自卑的人,谢欢本以为他不会理睬楚丰朗的话,然而在楚丰朗发话后,他的怒气却是骤然消失。   意味不明的看了谢欢一眼,咬牙道:“既如此,那谢员外郎喝了桌前的酒便先离开吧。”   杜宁生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薛明轩,喊了声:“殿下!”   似乎不相信他这么轻易就将谢欢放走了。   “谢大人~”一直试图靠近谢欢的哥儿端起桌上的酒杯,柔若无骨的双手托起酒杯递到谢欢唇边,嬉笑道:“奴喂谢大人的喝酒。”   抬眼看见薛明轩不怀好意的笑容,谢欢第一反应便是这酒有问题。   他正在迟疑着喝还是不喝时,却见楚丰朗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道:“谢大人,早些喝了回去吧。”   不知为何,谢欢心下便认为楚丰朗不会害他,犹豫片刻,接过哥儿手中的酒,谢欢仰头喝掉。   将酒杯放在桌上,谢欢擦了擦嘴,嘴边带着温和笑意,道:   “臣,告退。”   谢欢喝了酒,薛明轩当真守诺没让人拦他。   从两列侍卫虎视眈眈的眼神中淡定地穿行而过,谢欢微微回过头时正好对上楚丰朗带笑的双眼。   “少爷,您没事儿吧?”   春香楼下,谢府的车夫被薛明轩的两名侍卫守着,不敢私下离开,即便心中着急想要回去搬救兵也不成。   “无事。”   谢欢摇了摇头,坐上马车,吩咐道:“先回去。”   “诶!”车夫应声,马鞭一甩,车轮咕噜噜的跑了起来。   回了谢府,谢欢立马让人去找了府里的大夫。   虽然他私心对楚丰朗有几分信任,但到底是太子的人,不让大夫检查一下,谢欢放不下心。   大夫很快就来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宁玉淑。   当得知谢欢请大夫时,宁玉淑还以为谢欢病了,所以赶紧放下手头正在绣的花样就来了。   自从谢欢有了独立的院子后,宁玉淑见谢欢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加上现在谢欢又有了官职,能见面的时间就更少了。   “欢儿!你没事儿吧!”宁玉淑满脸担忧的在谢欢旁边坐下,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没事,”谢欢将右手放到桌上给大夫诊脉,安慰宁玉淑道:“我昨夜在煜王那儿喝了酒,有些头疼。想着让周大夫帮我看看,若是没事儿就给我开个解酒药。”   听到谢欢只是喝了酒头疼,宁玉淑脸色好看了些,用手在谢欢额头上点了点,嗔道:“让你喝酒没节制,头疼了吧!”   说着她用不赞同的眼神盯着谢欢,张了几次口,才道:“少喝些,别给喝出毛病来了。”   谢欢笑眯了眼,点了点头。   他明白他娘的意思是想说他一个哥儿酒喝多了不好。   假装汉子这么多年,他娘一边为谢欢能考上探花而得意,一边又虽害怕他被人拆穿身份,惶惶不安但又时不时要在众人跟前炫耀一番。   他都不明白宁玉淑到底是想要怎么样。   诊脉结束,见周大夫面色犹豫,宁玉淑急忙道:“我儿可是有什么病症?”   “没有,宁姨娘放心,不过是宿醉后的头疼,我开张方子给谢少爷喝了就没事儿。”周大夫礼貌道。   “没事儿便好。”宁玉淑道。   看出周大夫面色有异,谢欢蹙了蹙眉,怕自己那杯酒当真给喝出问题了,于是打发宁玉淑道:“娘,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喝了周大夫开的药,要先睡会儿。”   “知道了。”宁玉淑揪了揪他的脸,“长大了,倒是嫌弃娘扰着你休息了。早些喝了药便睡吧,一会儿娘让小厨房里的下人给你温着汤,睡醒了再喝。”   “诶,谢谢娘。”谢欢亲密的在她肩头蹭了蹭。   见谢欢即便年纪大了依旧很黏自己,宁玉淑脸上带着笑,心窝暖了暖。   看着谢欢这般争气,有时宁玉淑会恨自己怎么就没把谢欢生做汉子呢!害得谢欢在官场行走时总是胆颤心惊。   但每次谢欢跟她撒娇时,她又觉得还是哥儿好啊!   若是谢欢真是汉子,才不会年纪这么大了还同她撒娇装乖。   送走了宁玉淑,谢欢将房门关紧,回到桌边,问周大夫,“如何?我身上可有中毒的迹象?”   “算不得中毒,”周大夫面色凝重,道:“不过少爷您脉搏凌乱,比之前跳动更为强劲有力,您身上可有燥热之感?”   “有,”谢欢拧眉,“不过并不明显,我还道是喝酒后发热了。”   周大夫:“少爷,您喝的酒恐怕是被人下了五石散。”   谢欢大惊:“五石散?”   那不是顾宣生母吃的能致人上瘾的药。   “正是,”见谢欢整个人阴沉下去,周大夫忙道:“不过少爷您不用太过担心,您吃下去的量很少,只不过今夜入睡恐怕会难捱些,过上三天便能将体内的五石散排出。”   谢欢确认道:“那周大夫我这可会上瘾?”   周大夫摇头:“您这是初次尝试,且量极少。不会有事,不过日后切莫沾上此物。此乃禁药,大珉朝内早就不允许私下流通,也不知是谁给少爷你下的药,想来不是什么正经人,您日后少些在外头喝酒吧。”   知道做官后应酬良多,谢欢也没有办法全部推拒,于是周大夫只劝阻让他小心着些。   谢欢点头,客气道:“多谢周大夫提醒,我会多加注意。”   周大夫摆摆手没说什么,只留下了两张方子,说是能帮忙加速排出五石散的毒素。   谢欢谢过后,给了银子,差人将周大夫送走。   将方子交给底下的丫鬟拿去厨房煎药,谢欢双手撑着桌上,心有余悸的想:还好,还好只有一点点,不然若是染上毒瘾就完了。   联想到周大夫说的话,谢欢忽然站直身子,疑惑道:“这不是禁药吗?怎地会出现在薛明轩手上?”   而且杨氏也是因为吸食五石散而发疯,这禁药难道其实私底下流通很广泛吗?   -   第二日去刑部时,谢欢意外发现他那冰山同僚态度似乎松动些了。   狐疑的瞅了瞅自己案桌上多出的一摞卷宗,谢欢清咳了下嗓子,道:“付大人,你可知我这桌上的卷宗是谁送来的?”   付原正在提笔的手顿了顿,冷眼瞧他道:“谢大人,每月初一,各州府便会送来地方上的重大案件卷宗,你我二人需将其这些案件一一归纳入册。昨日谢大人初来,我便未将卷宗之事交给谢大人,想来今日谢大人也应当适应了。”   谢欢:“……哦。”   那看来这摞卷宗应当是付原放他桌上的,谢欢灰溜溜的坐了下去,因着不知道该怎么归纳入册,又厚着脸皮去看了看付原的记录册。   好在付原虽性子怪异了些,但人倒是不小气。   见谢欢前来学习,特意将一本已经写满的记录册丢给了谢欢。   谢欢道了谢,拿了册子回到自己的位置详细看了起来。   这一看他才发现这册子竟然对每一年发生的重大案件记录得极为详细:每一页按照案件时间、案件受害人、凶手以及案件罪名、涉及的律法清晰的记录着。   还有些没有破获凶手是谁的案件则记在另一个册子上,据付原说以后若是哪一日有了线索,这些案件会被拿出来重新审理。   谢欢翻开桌上的卷宗,按照付原的要求一卷卷开始将卷宗上的案件内容登记在册。   中午吃过午食回来,谢欢发现桌上的册子似乎换了位置,像是被人动过了。   不过这些内容本就是从卷宗内誊抄下来,倒也算不上什么机密,谢欢便没了细究的心思。   勤勤恳恳的写了一下午,待到了散值时间,谢欢伸了个懒腰,动了动肩膀,自认与付原关系拉进了些,便客气道:“付大人,我先走了。”   “嗯。”付原埋着头还在写着什么,听见谢欢的话头都未抬。   谢欢耸了耸肩,脚步轻松的离开了。   好歹付原现在还愿意跟他搭个腔,也算是不错了吧。   然刚走出院子不远处,忽而想起中午被动的册子,谢欢脚步停下,有些犹豫要不要回去看一眼。   “谢大人,你怎地还往回走啊?”比部郎中同他找招呼。   “王大人,”谢欢笑道:“我香囊丢了,不知道是不是落在卷密阁内,想先回去找找。”   同另外几位今日中午吃饭时认识的同僚说笑了两句,谢欢脚步不停的往卷密阁走去,待到门边时,谢欢余光看见密卷阁内有人站在了自己的案桌边,手里拿着一卷书籍正在详细的看着,时不时的往后翻上一页。   那人不言不语,表情严肃冷酷,正是不苟言笑的付原。   谢欢看着付原就那么站着一页一页将他今日写得册子看完,直到最后一页时,眉峰处的冰雪似乎散去了些。   果然是付原。   知道是付原在看自己写的册子,谢欢反倒是安心了。   付原看完后,就将谢欢的册子放回了原位,清冷的眉眼一抬,便看见谢欢正笑盈盈的看着他,像只偷吃鸡的小狐狸一般狡黠。   “付大人,我写的怎么样?可有出错?”   谢欢得意的走到付原旁边,也不管别人整日给他冷脸看,自来熟的揽上付原的肩头,道:“怎么样,我都说了我很懂《大珉律法》,没骗你吧!”   付原:……   冷漠的将谢欢放他肩头的手放了下去,付原语气僵硬道:“我只是怕你初次上任,写错了,届时我若要更改麻烦。”   “明白,我明白。”谢欢用“我懂你”的眼神看着付原,讨好道:“付大人心地良善,定然是怕我出错,在下对付大人的良苦用心真是感激不尽啊。”   付原:……这员外郎,脸皮好生厚。   他拨开谢欢,径直朝外走去。   谢欢也不恼,脚步轻快的跟在他身后,语气轻松道:“既然付大人今日都帮我查看册子,改明儿付大人不若在教教我该怎么判案,我还是个新手,往后要是独自出京判案,要是判错了那可就出大事了。”   “付大人,付大人,你觉得怎么样!”   刑部值守的人,看着谢欢脸上带笑的跟在怪胎付原身后,众人神色各异,皆认为谢欢是个狠人。   连冰山怪胎都敢招惹,这不是狠人是什么?   谢欢不知他们心中所想,不过后来几天到刑部时,众人看他的眼神皆有些奇怪。   趁着空闲时间,谢欢寻了邢肃问道:“我今日脸上是沾了脏东西吗?怎地他们看我的眼神都不太对?”   邢肃问他:“你最近可是跟付原走的近?”   谢欢不明所以的点头道:“我跟他都在卷密阁办事,总不能生疏了。”   “那就对了,”邢肃同他说:“以往的刑部员外郎可没谁跟付原关系好,你如今能跟他说上几句话,他们定然看你眼神不对劲。”   谢欢恍然大悟,但想想付原最近不冷不淡的态度,他替付原解释道:“其实付大人为人还不错,这些时日他都在教我如何断案。”   虽然谢欢熟读大珉律法,但到底没有真是断案实践过,涉及到比较复杂的案件,牵扯到好几个罪名时,他会发现付原的断案结果与他不同。   他询问付原判案缘由,付原虽表情不好看,但也会耐心的给他解释,一条条律法从他嘴里自然背出,结合案件中凶手的动机,听得谢欢是心服口服,涨了不少知识。   “这……”邢肃撇了撇嘴,“也许吧,不过我先前跟付大人打招呼,他一次都没搭理我。”   谢欢努力给付原找理由开脱道:“许是他没看见?”   邢肃翻了个白眼,拍了拍他的肩头,怜悯的看着他:“兄弟,你骗我就算了,别把你自己也骗了。”   谢欢:……好吧,付原有时的确不太爱理人。   他讪讪一笑,道:“他这人是冷了些。”   谢欢是瞧出来了,付原也不过是看他想学律法的心思是真所以才愿意花费时间教他,并且搭理他。   如若不然,怕是他与邢肃在付原跟前也差不多的待遇。   两人说了几句话,便各自散去。   谢欢现在每日跟着付原学习判案依据,偶尔刑部有了新的案子需要付原进行判案,谢欢也乖乖旁听者,吸收着付原传授给他的知识。   就这么两点一线过了快半个月,到了休沐的日子。   这日散值时,谢欢与同僚们走到刑部大门外,几人客气几句,便互相离去。   谢欢正在找谢府的马车时,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王管家,你怎地回来刑部?”谢欢惊讶道。   王管家几步走到他跟前,笑皱了一张脸,道:“王爷说许久未见,今日邀谢公子您上门一聚呢!”   哦!   谢欢想起来了,距离上次三人一聚直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要半个月了,谢欢这些日子一直忙着跟付原学判案,竟是将薛时堰与贺疏朗直接放到了脑后。   “哎呀,还真是。”谢欢笑眯眯道,“那今儿便去煜王府吧,对了,我家那边,王管家可有派人去报备?”   王管家:“这是自然,小人方才到时便于谢府的车夫说了此事,他已经先行回去复命了。”   煜王相邀,谢欢从未拒绝过。   谢府的车夫也知道此事,他也认识王管家,所以在得知煜王府前来接人时便利索离开了。   “行。”谢欢钻进车厢,懒洋洋道:“走吧。”   -   煜王府,书房。   檀香袅袅升起,墨色勾勒出浓墨重彩的眉眼,薛时堰端坐于案桌前,他身穿一袭玄色常服,披散发尾滴在水珠,面容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他刚从吏部回来,自上次与谢欢分别后,他受景佑帝命令,在吏部处理南县卖官粥爵之事,一连在吏部待了半个月才总算将事情了结,该处理的人也都给处理了。   得了景佑帝的允许,总算有了几日休息时间,不用在六部连轴转。   薛时堰闭了闭眼,将手覆在眼上,回想起与谢欢分别前夜那个缠绵热烈的吻,眼皮微动。   也不知道谢欢对那夜的事还有没有印象。   若是谢欢知道了……会不会厌恶他?   想到这个可能性,薛时堰呼吸停滞了一息。   不过也无所谓。   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即便谢欢当真厌恶他了,也没关系。   总归,谢欢始终只能留在他身边,讨厌抑或喜欢都不重要。   就像小时候一样,即便谢欢不愿留在宫中,不也被他强行留下了吗。   谢欢心软,若是当真不愿意见他了,到时候只要自己装装可怜求求谢欢,谢欢便会原谅自己了。   想到此处,薛时堰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些。   “吱嘎”   谢欢推门而入,进薛时堰仰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他连忙几步跑过去关心道:“你这是几日没睡了,怎地困成这幅模样?”   在谢欢心中,薛时堰向来是最懂礼仪的人,极少见到他这么不守规矩的时候。   “谢欢。”   薛时堰放下覆在眼上的手,缓缓睁开眼,便是谢欢担忧的面容。   他蹙着秀气的眉,眼中满是心疼的说:“陛下这是拿你将牛使唤呐!薛时堰,你要不去找陛下诉诉苦好了,哪儿成日的在六部连轴转,别给人累坏了。”   薛时堰看着谢欢没有异样的表情顿了顿,随即又唤了声:“谢欢。”   “啊?”谢欢迷茫的看向薛时堰,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道:“我在呐,你不是发烧了吧,都看不清人了?”   果真没有异样。   谢欢没有那晚的记忆吗   不知为何,薛时堰心冷下去几分。   “我没事,”推开谢欢还在摸他额头的手,薛时堰坐直身子,示意谢欢在他身边坐下。   “那你怎么一副快哭了的表情?”谢欢不解,“我还以为你是被累疯了呢!”   没有心情跟谢欢插科打诨,薛时堰忽然道:“谢欢,那夜你醉酒后的事,还记得多少。”   谢欢:“?”   见薛时堰眼也不眨的看着自己,谢欢还以为自己那晚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他连忙开始回想。   片刻后。   谢欢干笑一声,用手挠了挠脸:“我就记得那晚你抱着我,我扯了你的头发,还有不肯洗澡的事了。”   薛时堰眸中的亮光瞬间黯淡了些。   谢欢有些心虚,还以为自己真的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气弱道:“怎么,我那日难道给你打疼了吗?”   薛时堰定定看着谢欢不说话,半晌后忽然冷笑一声,别开了脸。   谢欢:“?”   又闹什么脾气?   他有些恼火的掰过薛时堰的脸,嗔怒道:“我若是打了你,你说便是,做什么憋在心里生闷气。”   薛时堰抓着他的手腕,眸光湿润的看向谢欢,有些委屈的低声道:“你当真不记得那夜的事了?”   这话问的奇怪,尤其薛时堰的表情看着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般。   怎、怎么了?   一瞬间谢欢差点以为自己是个渣男,然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渣了薛时堰,所以现在人这么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   他还忘了什么事?   谢欢冥思苦想。   片刻后,   “我、我那日……”谢欢结结巴巴的不好意思道:“我那日好像做了个梦。”   长长的眼睫微微颤动,薛时堰满含期待的看着谢欢,问道:“梦到了什么?”   谢欢面泛潮红,有些尴尬道:“梦到和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姑娘亲、亲吻了。”   听到谢欢说和姑娘亲吻时,薛时堰的脸迅速冷了下去,残酷的揭穿了事实,“那夜,与你亲吻的人是我。”   “什么!”   一道晴天霹雳落在头上。   谢欢不可置信道:“你是说,那夜我强吻了你!”   薛时堰:……   虽然不明白谢欢为什么会认为是在强吻他,但是薛时堰极其快速的应道:“不错。”   “那夜你喝醉了我怕扰着院中他人休息,便想着与你一同睡,能拦着些,谁料……”   “谁料到我竟然将你当姑娘亲了?”   想到那日梦里滑腻湿热的舌根,两根舌头交缠时难舍难分的炙热,谢欢浑身一软,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妈耶!   他竟然因为醉酒将兄弟的初吻给夺走了!   谢欢啊谢欢,   你看看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事儿!   看着薛时堰低垂着脸,情绪很是低落的样子,谢欢心梗发誓道:   酒是害人精,以后如非必要,还是不要再沾了。   薛时堰看似垂着眸,实则一直在观察谢欢的神色,他想看看对于两个男人接吻这事儿,谢欢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目前看来,谢欢似乎没有排斥恶心的感觉,只是有些不可置信罢了。   正当他兀自揣测着谢欢心中所想时,一只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薛时堰抬眼看去,谢欢一脸正经的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没事儿的,就是兄弟亲了一下,问题不大。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咱俩亲过。”   眼睁睁看着谢欢眼底闪过一丝心虚,随即又强撑着淡定道:“也怪我不小心,不知道自己还有醉酒后亲人的毛病,咳咳,不过我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想女子了倒也正常。以后我若是再喝醉了,你就将我一个人丢在屋里,别管我了,啊!”   “虽然将你当女子亲了这事儿,的确是我不对。但是大家都是兄弟,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   谢欢像个渣男一样,侃侃而谈道:“咱们谁跟谁啊,十几年的好兄弟了,我都不嫌弃你,你也别嫌弃我。这样,我给你道个歉,咱们这事儿就算完了,以后你就别提了。”   主要这事儿若是提了吧,谢欢心里头也觉得丢人。   他想薛时堰赶紧将这事儿忘掉。   不过一个直男莫名被另一个直男亲了,还是薛时堰这样封建守礼的皇家子弟,怕是冲击有些大,谢欢有些怕他想不开。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谢欢可是冒着身份暴露的风险待在宫里做伴读,要是因为这么一个乌龙事儿跟薛时堰闹掰,谢欢觉得不值当。   唉。   说到底还是喝酒误事。   都怪贺疏朗,非让他什么西北的羊山酒,他以前可从来没喝醉过!   暗戳戳的在心里将所有锅都推给了贺疏朗,谢欢心中舒坦了些。   虽然与薛时堰亲了,谢欢心里也有些难受,但是毕竟是自己先动的嘴,若是此时还表现出对薛时堰的嫌弃,那就太不是人了。   薛时堰看着他不说话,只是脸上显得愈发委屈,看得谢欢心头过意不去。   他蹲在地上,扯了扯薛时堰的衣摆,恳求道:“这样,算我欠你的行了吧。薛时堰,你别生气了啊!也别把这事儿跟外头的人说。”   看着谢欢可怜兮兮的求自己别生气了,薛时堰骤然发出一声冷笑:“呵。谢欢,要是你亲的是个女子呢?”   谢欢眨巴了两下眼,理所当然道:“那我自然要对人家负责了。”   险些气笑了,薛时堰隐忍问道:“亲一下就负责?”   谢欢有些犹豫,迟疑道:“倒也不是,像这种喝醉的情况下,我有可能是认错了人嘛—”   话未说完,就在薛时堰看渣男的眼神里,谢欢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啧。   不会真的是被渣爹传染了吧?   谢欢在心中唾弃自己,感觉再说下去,他都要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了。   “咳……”谢欢决心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你放心,这样的事绝对不会发生第二次了,我绝对不会辜负别人姑娘。”   薛时堰忽然道:“谢欢,如果我喜欢男子呢?”   “你喜欢男子?”谢欢眼睛倏地睁大,往后挪了挪屁股。   见薛时堰受伤的看着自己,意识到自己动静太大了,谢欢尴尬笑道:“世上哥儿这么多,你做什么偏要喜欢男子?”   是啊,   谢欢你怎地偏要生做男子。   看着谢欢警觉的看着自己,薛时堰面无表情道:“即算我喜欢你男子,你这么害怕做什么。是你强吻我,又非是我强行吻你。”   是哦。   这又不代表薛时堰喜欢他。   谢欢摸了摸鼻头,真诚道歉道:“薛时堰,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了,我真给你道歉。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吞进肚子里,以后在你喜欢的男子面前我绝对不会说出来。”   “这事儿都怪贺疏朗,赶明儿我就去告诉贺将军,贺疏朗偷了他的酒,让贺将军狠狠打他一顿。”   见谢欢一点没往二人暧昧的方向想去,薛时堰心中的期盼一点点散去。   看来,这办法暂且行不通。   得想其他法子。   薛时堰冷静想着。   “你回去吧。”   “啊?”谢欢傻了一瞬,不可置信道:“你赶我走?”   看谢欢气怒的红了脸,愤愤起身就要往外冲,薛时堰心软了下来,追上去拦下谢欢往外冲的身子,无奈道:“我说笑的。”   “哼!”谢欢双手抱胸,表情很不开心。   哪有人说笑赶人走的道理,薛时堰肯定是记恨自己亲了他!   谢欢心里有些委屈,他以为自己很想亲他吗?   那可是他前后两辈子的初吻。   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没了!   谢欢还想哭呢。   “行了,忙了一天回来饿了没?”薛时堰温柔道。   见薛时堰正常了,谢欢也不生气了,摸了摸空瘪的肚皮,点头道:“是有点饿了。”   两人去膳厅的路上,谢欢好奇问道:“薛时堰,你方才说喜欢男子是真的还是假的?”   薛时堰停下脚步,偏过头反问他:“你觉得是真的还是假的?”   “咦,你问我?”谢欢摩擦两下下巴,眯起眼,认真思考起来:“我觉得你不像喜欢男人的样子,你是在骗我吧?”   薛时堰外表长得很俊朗,而且是很有男子气概的那种,谢欢想象不出薛时堰跟个男人抱在一起啃的模样。   更何况他跟薛时堰从小一起长大,也没发现薛时堰对哪个有男子有什么特别不一样的地方。   难道是离别一年,薛时堰在邕州认识的人?   谢欢暗暗思忖着。   不是吧,什么神奇男子。   竟然一年就给薛时堰掰弯了。   “骗你的。”看谢欢飘忽的眼神,薛时堰就知道若是他再不赶紧承认是假话,一会儿谢欢又要想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方才见你一直道歉的模样实在难得,”薛时堰嘴角微微勾起,取笑道:“我没忍住,想看看你的笑话。”   谢欢:“……薛时堰,你学坏了。”   不理会谢欢想要锤他的眼神,薛时堰径直往膳厅的方向走去:“今日厨房准备了你爱吃的烤鸭,再不快些,一会儿冷了我就拿去喂小花。”   小花是王府里的那只三花猫幼崽。   “啧,它能吃多少!”谢欢噘嘴道:“我分点鸭胸肉给它吃就好了!剩下的全都是我的!”   对于谢欢的霸道护食行为,薛时堰纵容的笑了笑,表示没有办法。   至于今晚小花能吃上什么,还是看谢欢能够给它留下什么吧。   阿嚏!   窝在秋千椅上的小花打了个喷嚏,警惕的伸出毛绒绒的脑袋四处张望一番,见没人打扰自己,遂悠哉悠哉的打了个哈欠睡了过去。   唔。   睡醒就有人送饭来吃了。   再睡会儿吧!    第27章   两人吃饱喝足后,谢欢回到报春院,秋千椅上的小花猫已经跑掉了,谢欢便顺势躺了上去,一条腿半屈着踩在秋千椅上,另一条慢悠悠的蹬在地上。   薛时堰坐在一旁的石凳上, 小菊给二人端来饭后饮的消食茶放到桌上,又取来驱蚊用的艾草香丸放进香炉中点燃, 冰盆升起阵阵寒意驱逐夏日的燥热感。   “下去吧。”薛时堰吩咐道。   “是。”几名丫鬟行礼后, 规矩退下。   天色渐晚,报春院檐角的灯笼已经挂上。   夏蝉鸣叫着,偌大的一个报春院现下只有谢欢与薛时堰两个人,骤然安静下来让谢欢已经退去的尴尬再次涌上心头。   他现在不是很想跟薛时堰单独相处。   “你还不回去休息, ”谢欢委婉道, “明个儿你不忙吗?”   薛时堰拿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眼皮轻撩落在谢欢心虚的脸上,淡淡道:“父皇念我这几日辛劳,特准我休息三日。”   谢欢:“……哦。”   这个借口行不通。   “那、我累了, ”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谢欢揉了揉眼睛, 道:“薛时堰,我要睡了。”   薛时堰抬头看看还未完全黑尽的天,平日里谢欢可从未这么早嚷着睡过,又看看谢欢不自在的神色,心情诡异的好了些。   还好,谢欢总算是觉得难为情了。   只要他觉得难为情,那么就是好事。   比起谢欢因为害羞而躲避他,薛时堰最怕的是谢欢当真对于二人亲吻一事毫无感觉。   “那我让人给你送水来?”薛时堰将茶盏放在石桌上,站起身。   高大的人影遮挡住灯笼的光线,谢欢睁眼看去,薛时堰站在跟前,低着头直直的看着自己,问道:“明日可要去极乐天,掌柜的同我说新收了一个青州来的杂耍班子,闻说班主会登天绳戏法,你平日不是最爱凑这样的热闹。”   杂耍班子!   谢欢有些意动。   大珉的杂耍班子不仅仅是会难度很高的动作,大多更是像前世的魔术一样,例如薛时堰说的登天绳,就是将绳子放进一个桶里,然后它就会无限往空中飞去。   “去!”谢欢道,“明儿个咱们把贺疏朗叫着一起去。”   薛时堰:“嗯,我派人去找他。”   “好!”   嘿嘿,明天他们三个人一起出去应当就不会尴尬了吧!   谢欢美滋滋的想,自己可真聪明。   看着谢欢笑得像只偷腥的小老鼠,薛时堰翘了翘嘴角。   没继续在谢欢跟前惹人心烦,两人约定好后,薛时堰转身便出了报春院。   -   翌日。   谢欢顶着一头乱发从床上爬了起来,他耷拉个脸,阴气沉沉的起床梳洗,小菊瞧他表情不太好,关心道:“谢公子昨个儿没睡好。”   “嗯。”   将浸了热水的帕子拧干覆在脸上,谢欢幽幽回了声。   昨夜他几乎一晚上都在做梦,梦里他正抱着身材柔软馨香但看不清脸的妹妹接吻,结果吻着吻着怀里那人肌肉逐渐变得硬朗,最后还反过来将他抱在怀里。   梦里的谢欢震惊的睁开眼,结果发现跟他接吻的人竟然是薛时堰!   好歹毒的梦!   半夜醒来的谢欢喘着粗气,拍着胸口,心有余悸的想着。   这也导致他后半夜不敢熟睡,一旦梦里出现人影,不管男女他的潜意识都在呼唤着他醒过来,一晚上睡睡醒醒,睡不踏实,头也疼得厉害。   但是这事儿吧,他也不能怪薛时堰。   谢欢一时找不到可以责怪的人,心情更加不好了。   “可要奴婢给您捏捏头?”小菊问道,“奴婢进王府前,经常给奴婢的娘捏头,她常说奴婢捏的好哩。”   他头确实疼,谢欢想了想同意了。   躺在太师椅上,谢欢闭着眼,感受到小菊的手指插入发中,规律的揉捏着头上的穴位。   不得不说,小菊捏头的确有两把刷子。   谢欢闭着眼睛想着。   沉闷的痛感渐渐有所缓解,谢欢眉峰舒展开来。   “头疼?”冷淡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王爷,”小菊停下给谢欢捏头的动作,给薛时堰行礼,解释道:“谢公子昨日没睡好头疼,奴婢便想着给他捏捏,能舒缓些。”   薛时堰不带任何感情的瞟了小菊一眼,冷声道:“知道了,出去。”   小菊不敢违抗薛时堰的命令,立即退下了。   听到薛时堰赶人,谢欢睁开眼揉了揉还有些发疼的太阳穴,不满道:“你干什么,小菊给我捏头捏的好好的,现下我头还疼着,小菊走了谁给我捏头。”   “我给你捏。”   不等拒绝,大手便落在谢欢的头上揉捏起来。   “你哪儿会捏头。”谢欢不信任的咕哝道。   不过待薛时堰捏了两下后,谢欢就享受的闭上了眼。   嘿!   别说,薛时堰捏的还可以。   薛时堰的手比小菊更大,力气也更到位,没一会儿就给谢欢捏服了,闭着眼哼唧了两声,险些又睡了过去。   “别睡,”薛时堰拍了拍他的脸,道:“一会儿贺疏朗来了。”   对哦。   今天还约了贺疏朗去极乐天!   谢欢挣扎两下,从太师椅上爬了起来,拿过架上的外袍穿上,谢欢问道:“你这捏头的手艺跟谁学的,居然还不错。”   薛时堰笑着反问道:“这还用得着学?”   谢欢翻了个白眼,说:“行,你天赋异禀行了吧。”   “嗯。”薛时堰毫不客气的认下了。   转身时正好对上薛时堰带笑的眼,谢欢怔了怔,眼神闪躲了下,道:“贺疏朗什么时辰来,我还以为咱们直接在极乐天见呢。”   “辰时过来,别动,”薛时堰拦着谢欢,抬手将他歪了的衣襟正了正,“衣襟歪了。”   谢欢看着薛时堰垂下头,面色温柔的给自己正衣襟,心里有些怪异。   这薛时堰……   怎么搞得像个小媳妇儿一样?   “谢欢,”薛时堰挑眉看他,问道:“看着我做什么?”   “啊?”谢欢回过神来,发现薛时堰正在看着自己,赶紧甩了甩头,把脑子里荒谬的代入感甩出去。   “没什么,咱们出去等贺疏朗吧!”   说着不在看薛时堰,谢欢脚步匆忙的往门外走去,因为心思不在看路上,还险些绊了个跟头,好在他身手矫捷的稳住身子,才免了在院子里众人面前出丑的状况。   -   “嘿,我说你现在忙得很呐,”贺疏朗丢了两颗花生米进嘴里,打趣道:“谢大人现在成日不见人影,我回京中十来天,竟只见过谢大人一面。”   谢欢从桌上拿起一块杏花糕塞他嘴里堵住,道:“毕竟我只是一小小六品官,整日里要处理的杂事多的很,哪能像贺小将军来的松快。”   趁着贺疏朗嚼巴着嘴里干噎的糕点,腾不出嘴来说他,只能用凤眼不满的瞪着自己,谢欢贼贼一笑,将贺疏朗跟前酒杯拿走。   正打算用杨梅酒顺顺喉的贺疏朗:……   艰难的将嘴里的桂花糕吞掉,贺疏朗撸起袖子,道:“谢欢,三年不见,我怎么觉得你越发欠的慌了!信不信我收拾你。”   贺疏朗吓唬他,“军中好多新兵都是我在管,我打人可疼了。”   谢欢拉着薛时堰的袖子挡在脸上,嘚瑟道:“打,尽管打。反正薛时堰搁我跟前挡着,你要是不小心打了他,我马上就去找贺将军告状。”   贺将军向来不准贺疏朗对薛时堰不敬,若是知道贺疏朗打了薛时堰,想必贺疏朗又要遭受一顿毒打。   更过分的是,被当做挡箭牌的薛时堰还用“你敢打就完蛋了”的眼神看着他。   贺疏朗:……怎么谁都能用他爹拿捏他!   将自己的酒杯薅了回来,贺疏朗仰头喝了口酒,郁闷坐了下去。   “哎,我爹这人实在不行。”贺疏朗道。   谁都能用他老子威胁他,贺疏朗不高兴了。   “登天绳!登天绳!”   楼下传来众人的吆喝声,谢欢眼前一亮,没时间跟贺疏朗多说,几步跑到窗前探头看去,谢欢招呼两人道:“快来瞧,登天绳要开始了。”   虽然二人对登天绳的兴趣并不大,但还是很给谢欢面子的一同走了过去。   一楼看台上,一名老者拿着草绳给大家展示长度,瞧着大概有一丈左右,待大家看过后,他将草绳放入一个竹编的小篓子里。   手在篓子的开口处随意的比划几下,绳子便一点点探出头来,在众人惊讶的欢呼声中越升越高,直至到了极乐天的六楼楼顶才不动了。   一个小男孩儿跑了上来,顺着绳子一口气爬了上去,然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无踪。   “好!”底下的人大声喝彩道。   “当真有些神奇。”谢欢跟着楼下的看客们一起鼓掌,猫眸睁大,激动道。   贺疏朗也在他旁边鼓掌,附和道:“的确厉害,不过那小孩儿去哪儿了?”   谢欢:“不知道。”   看完热闹,贺疏朗转头便回去继续吃菜了,谢欢原本也打算回去了,结果转头时发现谢苏、虞清潇竟然跟一个他不认识的男子出来了。   那男子衣着浮夸,表情轻浮,手里拿把破扇子摇啊摇的,看着就不像个好人。   虽然谢府的家丁跟在身后,谢欢还是皱了皱眉,决心下去看看什么情况。   “你要下去?”薛时堰问他。   “嗯,”谢欢简单解释道:“我家三哥跟清潇弟弟来了,他们身边那男的我不是认识,一会儿被人骗了就不好了。”   谢欢转身飞快的推了门跑了下去。   眼看薛时堰跟着谢欢一起下去,贺疏朗疑惑道:“人家谢欢的哥哥弟弟,你去凑什么热闹。”   薛时堰懒得搭理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贺疏朗看看自己跟前的饭菜,又看看只有他一个人的雅间,决定还是跟下去看看吧。   “三哥,清潇!”谢欢急急的跑到二人跟前,眼含警惕的瞪了那男子一眼,问二人:“你们怎么来极乐天了?”   “欢哥哥。”虞清潇唤道。   看清谢欢容貌时,轻浮男子眼前一亮,美人一怒,艳若桃李,他自以为风流的笑了笑,问谢苏:“这位是?”   “我家六弟弟,”谢苏不耐的觑了人一眼,扯了扯嘴角,“前儿个殿试的探花,现乃是翰林院编修兼刑部员外郎,谢欢。”   听到谢欢的名号,轻浮男子一顿,讪笑两下,没再开口。   谢欢皱眉问道:“不知这位兄台,乃是何人?”   轻浮男子正要开口说话,几人身后忽而传来一人惊喜的声音:“尹兄,今儿你怎地没去合欢楼?我听闻楼里的莺儿姑娘、双儿姑娘还念着你呢!”   楚丰朗手持折扇前来,见了谢欢几人,故作惊讶道:“没成想谢大人竟也在此地,咱们倒真是有缘。”   “合欢楼?”   谢欢眯了眯眼,那可是实打实的青楼,谢苏和清潇怎地会跟一个合欢楼的常客搭上关系。   “呵,”谢苏冷笑一声,像是终于有了借口一般,开口道:“既然我弟弟来了,就不耽搁尹公子去合欢楼寻欢作乐了,还请尹公子快些离开吧!”   尹公子脸色一变,似是想发火,但是这会儿功夫薛时堰和贺疏朗也下了楼。   他家境不错,也是在宴会上见过薛时堰、贺疏朗的面,此时见了人,气倒是立刻消了,做小伏低行礼道:“在下尹宽,见过煜王,贺小将军。”   谢苏、虞清潇朝着薛时堰、贺疏朗行礼。   薛时堰朝着谢、虞二人点了点头,目光冷淡的掠过众人,无视尹宽讨好的笑,问谢欢:“怎么回事?”   谢欢自然不知道具体的事宜,正待他要问时,谢苏开口了:   “母亲今日让我出来与尹公子游玩,我便叫了清潇一起出来。尹公子既是合欢楼的常客,怎地不早些与我母亲说,咱们也省了这次见面。”   早在见到尹宽的时候谢苏就不高兴,这人一见面就用色眯眯的眼神看着他还有清潇,街上游玩时更是一直装潇洒才子,说些云里雾里的话,听得谢苏想吐,本就在想该怎么将人打发走了。   此时知道这人是合欢楼常客,谢苏心里更是恶心,恨不得这人赶紧离开自己的视线。   “你……”尹宽沉下脸,假笑道:“苏哥儿说什么呢,咱们前头不是聊得挺痛快吗,清潇也是……”   “滚。”   已经听明白前因后果的谢欢皱着眉道,不敢相信袁氏竟然找了个欢场常客跟谢苏相亲。   被谢欢这样说,尹宽自觉被下了面子,脸色一阴,涨红了脸就想开骂。   “出去。”薛时堰冷冷道。   满腔的怒火霎时被浇了一盆冷水,尹宽苍白着脸道:“煜王,我—”   “滚出去,”薛时堰看着他的眼没有任何感情,冷声道:“本王不想在说一遍,可是要本王让人请你出去。”   强大的威压袭来,尹宽磕磕巴巴,道:“不、不用,我这就走。”   不敢在与几人对上,尹宽带着身后的侍卫立刻屁滚尿流的出了极乐天。   赶走了讨厌的人,谢欢想着既然都碰上了,那边大家一起吃个饭好了,恰好这次他休沐也没回家。   遇到恶心的人想必谢苏与清潇心情也不太好,看看杂耍兴许能将不高兴的事忘了去。   “三哥、清潇,我请你们吃饭去。”谢欢招呼二人,“还有杂耍看呢。”   虞清潇侧头打量谢苏的表情,若是苏哥哥不想留下,那他便跟苏哥哥一起回去。   “去啊,清潇。”离了恶心的人,谢苏瞬间开心起来,挽着虞清潇的胳膊,往上头走去,不客气的指挥道:“谢欢,快些带路。”   “好嘞,”谢欢脚步轻快的正要上楼,却忽然被人拦了下来。   薛时堰抬眼去看拦住谢欢的人,只见楚丰朗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彬彬有礼道:“谢大人,今个儿有缘,在下可有幸与你们一同小聚?”    第28章   “楚大人说笑了, ”谢欢心道此人脸皮厚得紧,他们又不熟做什么一直上赶着来拉关系。遂假笑着拒绝:“我家还有两位哥儿—”   楚丰朗面不改色打断道:“谢大人,煜王同贺小将军不也是外男,与你家哥哥弟弟待在同一个雅间,岂不是也不合适?”   言下之意,薛时堰和贺疏朗都能跟你家哥哥弟弟同处一屋,我为什么不行?   呵。   为什么不行,你自个儿心里没数吗?   薛时堰与贺疏朗是跟自己一起长大的人,即便谢苏和清潇当真与他们谁看上了眼,谢欢也能将人放心交付。   而这楚丰朗是个什么人,谢欢自觉没看透。   这人一会儿跟太子相谈甚欢,一会儿又来他跟前蹦跶,立场模糊不定,但薛明轩却又好似很信任他。   “楚大人, 太子殿下的人若是看见你我还有煜王一块相处,想来你回去也难以交代, ”谢欢暗讽道, “不想惹麻烦,还是趁早归去吧。”   “这算什么麻烦, ”楚丰朗温和道:“在下与何人相交同太子殿下又有什么干系?”   “楚大人—”   谢欢还要拒绝,一旁已经观察二人许久的薛时堰忽然开口道:“既然楚修撰有意小聚, 那便一起吧。”   谢欢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薛时堰,却见薛时堰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谢大人, ”楚丰朗微笑示意道:“既然煜王都答应了,在下可否一同上去?”   谢欢脸上扬起标准的交际笑容,侧过身子给楚丰朗让出一条路,道:“自然可以,楚大人,请。”   “谢大人,先请。”没有人带路,楚丰朗自然不知道谢欢他们的雅间具体位置。   谢欢见状,转身往楼上走去。   “那咱们回去了?”贺疏朗一脸茫然的问道。   他才下来不久,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又要回去了?   “嗯嗯。”谢欢敷衍他两句,推着人往前走,“你怎么也下来了,饭吃饱了吗?”   “没呢,”被谢欢推着往楼上走,贺疏朗无辜道:“方才你们俩都走了,我还以为是要收拾谁呢。我想着你们没我武艺好,下来给你们撑场子。”   楚丰朗跟在谢欢身后,路过谢、虞二人时,礼貌的朝着两人笑了笑。   结果想起谢欢警告的两人,手挽着手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一步,用警惕的眼神盯着楚丰朗。   楚丰朗:……   在楚丰朗郁闷的眼神里,谢苏牵着虞清潇无情的从他旁边擦身而过时,饱含威胁的瞪了楚丰朗一眼,风风火火的往前跑去。   “谢欢,等等我!”   “哎,苏哥哥,慢着些。”   虞清潇险些被谢苏给扯了个跟头,站稳身子后,两人拉扯跌跌撞撞追着谢欢去了。   楚丰朗尴尬的站在原地,神情莫名失落,看来在谢苏和清潇的心里,他的形象应当并不太好。   “楚修撰,”薛时堰走在最后,路过楚丰朗身边时出声道:“走吧。”   楚丰朗弯腰恭敬道:“多谢煜王。”   薛时堰背朝着楚丰朗摆了摆手。   几人进了雅间,依次坐下谢欢、谢苏、虞清潇,长桌对面则坐着薛时堰、贺疏朗、楚丰朗。   桌上的饭菜还是热的,不过考虑到多了三个人,谢欢便唤了小二来,对谢苏和虞清潇大气表示道:“随便点!”   对比虞清潇的放不开,谢苏咧嘴一笑,搓了搓手:“那我就不客气了!”   问过小二有什么招牌菜,谢苏张嘴就是一连串菜名,瞧着虞清潇拘谨的坐着,贺疏朗好心道:“清潇弟弟,你也点啊。”   贺疏朗曾在幼时寻谢欢顽时见过谢、虞二人,虽见面次数不多,但彼此并不算陌生。   “是哦,清潇你要吃什么?”谢苏问道。   虞清潇连忙摆手,道:“苏哥哥点什么我吃什么就行了。”   谢苏皱眉,非要清潇说出几个菜才行:“今儿谢欢请客,你还不敲他一笔,给我放心大胆的点!”   谢欢听罢,郁闷道:“三哥,你这话说得,显得我平日里好似很小气一样。”   “嘿嘿。”谢苏嬉皮笑脸的解释道:“这不是怕清潇害羞嘛!”   谢欢无奈的摇了摇头,倒了杯花茶递到虞清潇跟前,温声道:“清潇,想吃什么随便点。”   他眼珠子转了转,凑到虞清潇耳边小声道:“反正是煜王出钱,他钱多的很,咱们不用帮他省。”   “啊?”虞清潇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谢苏没听清他俩悄摸再说什么,反倒是耳力很好的贺疏朗和薛时堰听了个明白。   贺疏朗摇了摇头,跟薛时堰告状道:“表弟,你瞧谢欢这人,拿着你的钱出来请客!”   “贺疏朗!”谢欢恼怒道。   “哼,我又没说错。”贺疏朗根本不怕。   薛时堰嘴角微翘,轻声道:“无妨。”   “哼!”谢欢撇了撇嘴,怼贺疏朗:“瞧见没有,薛、煜王都不说我,谁要你多嘴了!”   挑拨无果的贺疏朗愤愤饮了一口酒,道:“我不跟你吵,你们俩一伙的。”   大获全胜的谢欢得意洋洋冲虞清潇道:“听见没,随便点。”   虞清潇克制的弯了弯嘴角,轻轻的“嗯”了一声。   待谢苏、虞清潇二人点完菜,轮到楚丰朗。   楚丰朗自来熟的对着小二点了几个桌上没有的菜,点完菜后,同虞清潇道:“这儿的青玉粿儿不错,清潇弟弟可以试试。”   虽然不明白楚丰朗为什么特意跟自己说一遍,虞清潇还是有礼道:“多谢楚大人推荐,清潇一会儿定然试试。”   谢苏怀疑的眼神在两人中间转了转,嘴角微微抽动,最后又闭了起来。   待新菜上来后,长桌几乎已经摆满。   谢欢不饿,所以并没有怎么吃,只问谢苏、虞清潇好不好吃,一边给二人介绍哪样菜比较适合他们的口味。   但谢欢给二人布菜倒还说得过去,反倒是楚丰朗一个外人也忙里忙外的给虞清潇倒茶、递帕子。   谢欢:“?”   这人干什么?   虞清潇也觉得很奇怪,他与楚大人不过见过两面,这人怎地这般热情?   没错,就是诡异的热情。   “清潇弟弟可要尝尝这蒸蟹?”楚丰朗拿着一碟子拆解好的蟹肉递到虞清潇跟前,好声好气道:“这是新鲜的蟹,肉质鲜美多汁,可以尝尝。不过就是性寒,吃上两只就行了。”   谢欢:“?”   他就说楚丰朗这人有问题!   没待谢欢腹谤结束,紧接着楚丰朗又朝着谢苏问道:“苏哥儿可要试试?我给你再剥一碟。”   楚丰朗绝对是看上他家两个哥儿了!   谢欢笃定道。   “谁要吃你的!”他憋不住了,将楚丰朗剥的蟹肉嫌弃的推了回去,对谢、虞二人道:“咱不吃他的,要吃我给你们弄!”   但是他平日里吃的蟹肉皆是下人给他剥的,偶有几次没有下人也是由薛时堰代劳,一通折腾剥出来的蟹肉看着乱七八糟,东一点西一块的堆在碟子里,甚至没有胃口。   意识到自己的剥蟹技术太差,谢欢尴尬道:“我再给你们重新弄一个吧。”   “不用了,”虞清潇摇头道:“欢哥哥别忙活了,我不爱吃蟹。”   谢苏也表明道:“我也不爱吃。”   谢欢:“那我自己吃了。”   两人都说好,但是谢欢拿起筷子看着碟子里一团乱的蟹肉有些下不去手。   正在他犹豫要不把这糟蹋了的蟹肉给贺疏朗时,一只修长的大掌伸来拿过碟子,薛时堰淡淡道:“你若不吃,便给我吃了,也省得我再剥。”   “你想吃啊?”谢欢欢喜道:“那你拿去。”   见薛时堰一口一口将自己辛苦的成果吃下,谢欢内心膨胀道:卖相差点就差点,味道还是没变,真是便宜薛时堰了。   那厢楚丰朗见虞清潇不爱吃蟹,又开始给人推荐别的菜。   这殷勤劲儿,别说谢欢了,连贺疏朗都看出了不对劲。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转过脸,用手挡着嘴,自认为很小声的跟谢欢道:“谢欢,这姓楚的是不是喜欢清潇弟弟啊?”   实则他声音大到整桌的都听了个明白。   楚丰朗立即解释道:“贺小将军慎言,莫要污了清潇弟弟的名节。”   虞清潇的脸腾的变红,谢苏“砰”的一声将筷子重重放在桌上,怀疑的看向楚丰朗。   他说这楚丰朗一直跟清潇搭话做什么!   原来是看向清潇了!   谢欢之前还告诉他们俩离楚丰朗远着些,肯定是看出来楚丰朗目的不纯,这楚丰朗肯定不是个好人!   拉着虞清潇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一脸茫然的楚丰朗,谢苏同谢欢道:“谢欢,我们吃饱了,想回府去。”   人是薛时堰留下来的,谢欢不好赶走。   此时谢苏说要回去,谢欢便也站起来,道:“我送你们回去。”   反正登天绳他也看过了,刚好在煜王府待着有些不自在,还是先回谢府整理整理思绪为好。   对于谢欢要回谢府的事,薛时堰没有多说什么,只叮嘱道:“回去若是头还疼,记得找大夫给你摁摁,丫鬟不懂轻重。”   谢欢随意的应答两声,便带着谢、虞二人离开了。   三人一走,原本还算气氛融洽的雅间瞬间冷淡下来,贺疏朗倒是自在的吃着菜,薛时堰也不慌不忙的将碟子里剩下的蟹肉吃了个干净。   楚丰朗站起身,绕过贺疏朗,朝着薛时堰弯腰抱拳道:“臣有事与煜王相商,不知煜王可否赏个脸面?”   薛时堰眉峰微动,拿过帕子将手擦净,同贺疏朗道:“一会儿吃完,你先行回去。”   贺疏朗:“?”   薛时堰也不管贺疏朗的反应,视线淡淡扫过楚丰朗,道:“楚修撰,请吧。”   眼瞧着两人也出了雅间,又只剩下自己一人。   贺疏朗:……   今儿是表弟和谢欢邀他出来的吧?   怎地只剩自己一个了?   薛时堰和楚丰朗进了另一个房间,二人相对而坐。   薛时堰抬眸,直白道:“楚修撰有何事要同本王说。”   “不知煜王可知前些日子,谢大人被太子殿下唤了去?”楚丰朗问。   薛时堰没回答,眼神轻瞟了一下楚丰朗。   楚丰朗嘴角笑意收敛,低声道:“谢大人那日险些食了五石散,不知谢大人可有告知煜王此事?”   漆黑的眼瞳微微放大,薛时堰怔在原地,宽袖下的手,曲指握拳。    第29章   回到谢府,穿过抄手游廊,谢欢问谢苏道:“那尹宽是什么人?母亲怎地连那人背景都没打听过就敢让你去跟他见面?”   谢苏情绪不高的说:“还能因为什么,这尹宽乃是定远侯外甥,母亲得知尹宽对这门亲事有意,巴不得直接将我打包扔了出去。”   定远侯?   谢欢暗忖,虽这定远侯是袭爵,但祖上有荣光庇佑,对外向来自诩高人一等。若是与谢家接亲,说起来算是谢家高攀,但定远侯为什么会主动找他们以往根本不放在眼里的谢府联姻。   这事儿怎么算都是谢府得利。   想不明白便不想了,谢欢甩了甩头,嘱咐道:“不管怎么说,这尹宽不是个可以托付的良人,此事你尽早回绝了母亲。”   “知道了, ”谢苏拖长声音,嘀咕道:“你等着我,我要是去跟母亲说了,你信不信她又要发火。”   “苏哥哥,”虞清潇语气温软的安慰他, “义母向来很疼你的,你好生跟她说,义母定然不会生气。若是不成,一会儿我同你一起去找义母,大不了咱俩一起挨骂。”   谢苏顺手掐了掐虞清潇的脸蛋,倍感窝心道:“还是清潇贴心。”   说罢,谢苏用嫌弃的眼神瞄了瞄谢欢,阴阳道:“哪儿像有的人, 就知道张嘴提建议,反正届时挨骂的又不是他。”   无辜中枪的谢欢:……   他这三哥有时说话委实噎人,他妥协道:“知道了,我陪你一起去。”   谢苏得寸进尺道:“那一会儿若是母亲要动手你就在前头挡着!”   谢欢:“……好。”   不就是被当成肉墩子吗?   他可以!   一行三人便这么雄赳赳气昂昂的去了袁氏的院子。   “夫人,苏哥儿、小少爷还有潇哥儿回来了,”袁氏的贴身丫鬟见着三人来了,便赶紧去找袁氏通报。   袁氏听了,立即放下手中的账簿,笑容满面的迎了出来,欢喜道:“你们仨怎地一同来了我的院子?”   一出来却见三人直挺挺的站在院里,谢苏绞着手指,虞清潇眼神闪烁,唯有谢欢一脸淡定。   “怎么了,这是?”袁氏皱眉问道,“可是谢苏惹祸了?”   她一看谢苏这模样,就知道谢苏肯定做了什么错事,才会如此老实。   脚上被谢苏轻轻踹了踹,谢欢清咳一声,站出来道:“母亲,是这样的,今儿……”   将私下逛合欢楼的事告知了袁氏,谢欢劝道:“母亲,三哥亲事虽紧要,但咱们也不能随便找个人来打发了不是,还是得找个品性良好之人,三哥嫁过去才不会吃苦。”   没成想他这么一说,袁氏却是头一次对谢欢表达了不满道:“六郎你可知这定远侯是什么人物?他家三代忠良,为国效力,曾受陛下恩典。即便现在比不得从前,但也是难得的家室!”   不等谢欢说话,袁氏继续尖锐道:“你可知苏哥儿年岁大了,能攀上这样一门祖坟冒青烟的亲事有多难!男人寻欢作乐算什么大事,你爹带回来这么多莺莺雀雀我可曾说过什么!我能容得下,苏哥儿凭何容不下?”   “女子哥儿嫁人,自然是以夫家家室为重。若苏哥儿实在忍不得,成婚后想法子拿捏尹宽便是。如今你们下了定远侯的面子,可曾想过日后苏哥儿去哪儿找比这还好的亲事!”   院内众人噤若寒蝉。   袁氏极少发怒,起码在谢欢的记忆力,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袁氏气得面红耳赤。   “那你可曾有拿捏住爹!”谢苏怒吼一声,眼泪连珠串儿似的落下,他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哭得口齿不清道:“你根本就不在意我嫁出去后过得好不好,整日只想着让我去攀高枝儿,我就不!”   他倔强的看向袁氏,泪珠不断的流,大吼道:“大不了你打死我,我死也要死在谢府!”   “你……”袁氏被谢苏的叛逆给气的差点说不出话,左右看看,便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根细竹条朝着谢苏抽去,嘴里还嚷着:“我看这些年是给你惯的无法无天了,谢苏,你看我今儿打不打你!”   谢苏站在原地将动也不动,将眼闭了起来,一副任由袁氏打骂的模样。   “苏哥哥!”细竹条抽来,虞清潇惊呼一声。   “嗯。”   谢欢闷哼一声,抬手替谢苏挡了这一下,宽袖从举起的胳膊上滑下,小臂白皙柔软的肌肤上落下一道红色的印记。   谢苏睁开眼发现被打的是谢欢更生气了,一跺脚,用愤恨又悲伤的眼神狠狠瞪了袁氏一眼,便跑了出去。   虞清潇见状,担心谢苏会出事,赶紧追了出去。   院中袁氏呆滞的站在原地,在看见谢欢放下手用衣袖遮住伤时,才恍然回过神来,担心道:“可是伤着了?我这就找人送要来。”   “不用了,母亲。”谢欢阻止道,嘴角艰难的扬起一抹笑,“小伤罢了,不疼,一会儿我回去院里随便抹些药,过几日就好了。”   见谢欢不需要自己帮忙,袁氏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方才她也是被气急了才忍不住动了手,此时脑中的怒火平息下来,袁氏才觉得自己有些过了。   “母亲,那尹宽实非良人,我不想三哥嫁过去郁郁寡欢一辈子。”谢欢走上前,认真的同袁氏道:“与其让三哥变得不开心,不若还是让他自行选择。若是日后三哥当真不嫁了,我谢欢也能再次发誓养三哥一辈子。”   “这怎么可以!”袁氏下意识反驳道。   谢欢放软了声音,宽慰道:“母亲放心,我瞧三哥不像是不想嫁人,这亲事还是看缘分。”   袁氏皱眉,低声道:“可苏哥儿年纪……”   “母亲,”谢欢有些无奈道:“你知道苏哥儿性子烈,硬逼着他成亲,他不会同意的。”   若是强行让谢苏嫁人,说不定当真会如他所说那样死在谢府。   袁氏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没错,自己养大的孩子,袁氏能不了解吗?   见袁氏表情松动了些,谢欢缓缓吐出口气,手臂上的抽伤灼热得厉害,隐隐泛着疼意,尤其是衣袖摩擦的时候。   “母亲,你在好好想想,”谢欢道:“我先回去了。”   袁氏应道:“嗯。”   回到自己院里,谢欢赶紧让小杏给他拿来药膏涂抹。   小杏给他涂抹时,谢欢嘴里一直发出“嘶嘶”的吸气声。别说,袁氏瞧着是一介弱质女流,这一竹条抽下来当真是疼得厉害。   小时候都没被打过的谢欢,却在当官的这一年获得了圆满的童年。   晚上谢苏拿着药来跟谢欢道歉,眼角还红着,嗫嚅道:“连累你了”。   谢欢当即就挥了挥手表示没什么。   家长催婚嘛!   烦也是正常的,前世尚且都有很多人明明年纪还不大,家里就不停的催婚,更别说在大珉了。   在谢欢眼里,谢苏还年轻着呢!   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将谢苏劝好,待人走后,谢欢虚软的瘫在美人榻上。   这一天,真是热闹啊!   好在因着这些繁杂的事聚集在一起,谢欢暂时没有时间去想关于跟薛时堰那一吻的事了。   又过一日,到了该去刑部的日子。   比起谢欢休沐前的精神奕奕,不过两日的时间,谢欢却好似憔悴了许多,连跟他共处一室的付原都看了出来。   不过他并没有上前去谢欢发生了什么,两人照常讨论着关于判案的律法。   这么着过了几日,谢欢忽然得到消息:   景佑帝有令,彻查京城关于五石散私下贩卖一事。   谢欢:?   怎么又是五石散?   简直是阴魂不散。   提点刑狱一声令下,刑部捕头便得了命令各自分散着出去,准备好抓人等事宜。   一连三天,那些捕头都没回来,瞧得谢欢都有些眼热了。   他也好想去抓人!   齐磊乃是众捕头的头头,谢欢同他很熟,这日齐磊回来回禀提点刑狱得到的线索,出来时恰好碰到谢欢垂头丧气的路过。   齐磊喊住了谢欢,问道:“谢大人,要不要同我一起出去抓人?今儿可有条大鱼。”   谢欢听得心潮起伏,试问哪个男人不想体验体验抓捕犯人的感觉!   但想到面容严肃的付原,他踌躇道:“我能去吗?”   “怎地不能?”齐磊大咧咧的揽着谢欢肩头往外头走,“你以后还得出去判案呐,现下正好给你长长见识。”   “可,我还没告知付大人。”谢欢道。   齐磊疑惑道:“你告诉他做什么?他不过是你同僚,又没资格拦着你做事。”   谢欢:有点道理。   但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日子付原跟传授了太多的道理,谢欢隐约在心里已经将他当师父了。   俩人走到院门时,恰好碰到抱着册子缓步走来的付原。   谢欢心虚的站在原地。   不待付原问他,便立刻道:“付大人,今日没有案件整理,我想随齐捕头出去抓人。”   付原头也不抬,脚步未停的从他身旁路过,只留下了一句轻到快要消失的“嗯”。   若不是与付原相处时间够长,谢欢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得到付原的首肯谢欢很是开心,拨开齐磊揽着自己的手,他脚步轻快的走着,脸上带着兴奋问道:“咱们这是去哪儿抓人?”   齐磊毫不避违的同他说:“虞氏赌馆。”   “虞氏赌馆?”    第30章   “你确定我这样装扮没问题?”谢欢捋了捋坠在半空的美髯怀疑道。   他原本还以为跟着齐磊抓人是直接在双方交易的时候踹开门,威风凛凛的进去大喝一声:“都给我抓起来!”呢。   结果没想到齐磊却说他这面容太过显眼,得稍加修饰修饰,然后谢欢的两鬓沿着下巴都被黏连上了厚厚的胡须。   “绝对没问题!”齐磊看着谢欢白白嫩嫩的脸配上长长的胡须的怪异模样,顿了顿又道:“好像是有些怪,等着,我再给你加点东西。”   谢欢:“?”   齐磊不知去哪儿整了一手黑灰,眼看着齐磊伸手就要往自己脸上抹去,谢欢嫌弃的后退,蹙眉道:“你干嘛?”   齐磊理所当然道:“你这脸太白净了,像个哥儿一样,兄弟给你抹黑点儿, 看起来更像个汉子, 也省得一会儿进去惹人注意。”   “真的假的?”谢欢犹疑的看了齐磊一眼, 问跟他们一道的十来个捕快道:“你们都这样?”   李捕头挠了挠头, 笑道:“谢大人,我们几个向来风里来雨里去, 这皮肤啊黑得很, 跟您当然比不了。”   谢欢放眼看去,屋里的十来个捕快确实皮肤黝黑, 不修边幅。   他看着齐磊黑乎乎的手有些嫌弃,但最后还是退步道:“行吧,那就抹上吧。”   “早答应不就好了,兄弟还能害你不成?”齐磊大咧咧的将手上的黑灰抹在谢欢的脸上,以防颜色不均匀还左右搓了好几遍。   直到谢欢觉得自己脸上都快搓破皮了,齐磊才停了下来。   齐磊毫不在意的将手在身上的衣裳擦了擦,笑道:“嘿嘿,谢大人你这脸还挺嫩,怪道陛下选你做探花郎,同我这般的大老粗果真不一样。”   谢欢:“……别贫嘴了,咱们快些走吧。”   “哎。”齐磊痛快应道。   今日他们约了虞氏赌馆的东家交易五石散,据齐磊透露,他们这几天追查私下购买五石散的人,通通都说是在虞氏赌馆买的。   这虞氏赌馆不仅卖五石散给他们,并且还允许他们将五石散拿出去贩卖。从虞氏那儿拿货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自己花银子买,另一种则是替虞氏拿出去贩卖,卖得的钱都归虞氏,待贩卖的银子达到一定地步,他们能够得到一两五石散。   而这些拿着五石散出来贩卖的人大多自己也吸食五石散,这东西一旦染上就很难戒掉。   据说吸食过五石散的人会感觉自己身临仙境,五感放大,浑身发热,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久而久之便会深陷幻想之中。而一旦断了五石散就会发病,浑身抽搐,身上各处开始溃烂。   齐磊还说,以前五石散药效还没这么厉害,只有食用多了才会长些疮疡肿毒,五脏六腑会有烧得慌的感觉。   没成想被禁了之后,竟然是越发的不可收拾,现在竟然吸食后还戒不掉了。   真是胆大妄为!害人不浅的东西!   -   他们约定的时间在酉时初,已近黄昏也正是赌馆开门之时。   一群人出了门便各自分散,齐磊、谢欢同李、杨、刘三位捕头一同去交易。其他人则或结伴或单独的在不同时间进入赌馆,以免人太多了引起注意,打草惊蛇。   京城明面上不准开赌馆,但是挡不住私下总有人无视律法,加上身后有贵人打掩护,依旧开的热火朝天。   这虞氏赌馆其实没有名字,只不过因为东家姓虞,所以大伙儿私底下都这么喊着。   虞氏赌馆的位置很是偏僻难找,若不是齐磊带着他来,谢欢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发现这么个地方。但位置虽偏僻,但是来这儿赌钱的人倒是不少,每个桌子前都围满了人,众人吵得热火朝天。   谢欢几人进了赌馆,齐磊便很熟稔的去找赌馆掌柜,低声道:“掌柜的,昨个儿咱们可是约好了,今日来拿货。”   一说拿货那掌柜便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干瘪的脸上立马扬起笑,热情招呼道:“贵客可是姓牛?”   齐磊点头道:“正是。”   牛大壮,乃是他的化名。   听到自己没认错人,掌柜笑得更开心了,唤来几个打手嘱咐了几句,便亲自引着谢欢几人往平日里不向赌徒们开放的三楼走去。   几人一边走,掌柜的一边说道:“牛老爷,东家早就来了,东西都备好了,正等着您呢!”   到了三楼雅间,掌柜弯腰给五人开了门,齐磊率先走了进去,谢欢几人跟在他身后。   屋内坐着两人,他们衣着光鲜,神情桀骜,只是谢欢在看见他们的脸时,不知为何莫名有种熟悉感。   “你是牛大壮?”其中一人道。   “不错,你就是虞东”齐磊毫不客气的在二人对面大马金刀的坐下,谢欢四人像是护卫一般站在他身后。   “牛老爷误会了,”另一人道,“我才是虞东,这是我弟弟虞西。”   齐磊点了点头,并不在意,直白道:“我要的货你们都带了吗?”   虞东和虞西相视一眼,虞东开口道:“自是备好了,只是我们想看看牛壮士可带够了银钱?”   五石散卖的贵,仅仅一两就需要一两银子。   向来只有富贵人家才能挥霍得起,而齐磊一开口就是要一百斤,最主要是齐磊的穿着并不富贵,且看着他蛮横的坐姿,看起来更是个匪徒。   “你是怕我拿不出钱来?”齐磊扬了扬眉,嗤笑一声,从怀里拿出一张叠好的银票,拎着银票晃了晃给二人展示,神气道:“看好了,这是一千两。”   一千两?   谢欢颇为意外的瞟了齐磊一眼,没想到做捕头竟然这么有实力!   一千两说拿就拿。   他一月的俸禄也不过才八十两!   不出意外,对面的虞东虞西二人在看见银票时眼睛亮了亮,态度立即好了不少。   虞东立即带笑道:“牛老爷别误会,我二人只不过是按规矩办事,绝对没有不信任您的意思。”   齐磊不置可否,抬了抬手示意二人该把货拿上来了。   虞西拍了拍手,两名壮汉便拿着五个包袱进来。   将桌上的五个包袱往齐磊面前推了推,虞东带笑道:“牛老爷,你要的一百斤五石散都在这儿了。您清点轻点。”   齐磊抬了抬手,刘、李、杨三位捕快便走到桌前,谢欢见状也赶紧跟着三人动作。   四人将桌上的包袱打开,谢欢垂下头跟他们一起闻了闻包袱内的白色粉末,又抓了些在手里捻了捻。   鼻间靠近粉末时谢欢鼻翼微动,这东西分明没什么味道,但是靠近时却觉得它似乎在散发着一种奇怪的气息。   闻过后,谢欢站回原位,刘捕快同齐磊说:“没问题。”   “嗯。”齐磊状似满意的点了点头,掏出一千两的银票放在桌上。   虞西脸上闪过贪婪之色,伸手要将那银票拿过去,抽了抽却发现没抽动。   他疑惑的抬头,看向按着银票的齐磊,疑惑道:“牛老爷这是何意?”   齐磊按着银票的手不放,问道:“两位老板,若是这五石散我想再要多些,你们可有?”   虞东蹙眉,道:“一百斤已是废了我们许多功夫才集齐,牛老爷若是还要只怕要等上一段时日。”   齐磊点了点头,又问道:“京里贩卖的五石散都是从你们这里拿货?”   “那不然呢!”虞西有些不耐烦,想将银票抢过来,但是又给银票撕毁,只能耐着性子道:“牛老爷,这五石散京城独我们一家有,其他人即便想学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虞西也道:“不错,京中的五石散都是从我们这里拿货。”   “那就好办了。”齐磊咧嘴一笑。   这语气太过怪异,虞东虞西忍不住抬头看过来。   齐磊动作利落的一拳垂在虞西还想捞银票的手腕上,那力气很大,谢欢看着木桌上的包袱都往上跳了起来。   “啊!”   猛然吃痛,虞西撕心裂肺的痛叫一声,将手收了回去。   “牛老爷,你这是何意?”虞东沉下脸,拍了拍手,门外进来了六名身强体壮的打手。   慢悠悠的将银票收进怀里,齐磊丝毫不惧的无视进来的几人,将怀里藏着的令牌掏出来,手持令牌,冷声大喝道:“刑部办案,闲杂人等,速速离去!”   听到齐磊的呼喝声,原本在楼下看似参与赌局,实则一直注意着三楼位置的刑部捕快们也亮出身份。   众人哗然,随后各自奔逃起来。   在大珉赌博本就犯了律法,若是被抓了少不得被抓进大牢里思过,好在这次刑部的目标并不会他们。   待将楼下的打手还有掌柜的控制住后,留下几人看管,剩下的人则一股脑的冲上了三楼。   他们刚上三楼,便见齐磊衣着整齐的出来,身后跟着的谢欢胡子掉了大半,脸上还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刺激!   方才齐磊亮出身份后,虞东虞西两人脸色一变就想逃跑,谢欢见状下意识的便想去追,却被一个打手拦了路。   好在赌馆的打手虽然看着凶猛,但是实际打起来时,还是刑部的人更猛,几下子便将人给放倒了。   谢欢在跟一名打手缠斗时,那人眼看着打不过便来薅他的胡子,结果谢欢的胡子是假的,给那人看傻了眼,谢欢趁机将人给收拾了。   几名捕快娴熟的屋内的打手还有瘫倒在地的虞东虞西捆绑起来,齐磊跟谢欢嘚瑟道:“怎么样,抓人的感觉爽不爽。”   谢欢点了点头,将下巴上剩下的半截胡子扯了下来,回道:“爽!”   方才他都热血沸腾了!   恨不得在跟人打上几个来回。   “下次我若是有空闲了,我还来。”谢欢道。   齐磊“嘿”的了一声,笑道:“谢大人,你这是还抓上瘾了!”   谢欢状似腼腆一笑:“是啊,劳烦齐大人以后通融通融了。”   齐磊哈哈大笑的拍了拍他的肩头:“下次有机会,我再叫你。”   两人约定好后,齐磊他们还要将虞东虞西及赌馆的几人捉回去审问,这些就跟谢欢没关系了。   天色已晚,他要回府了。   因着今儿个出外勤,他便特意叫人给府里的马夫拖了话,不用去刑部接他。   跟着齐磊几人找了个离谢府比较近些的路,谢欢便独自下去了。   朦胧夜色,好在周边还有许多酒馆挂上了灯笼,并不会完全看不见。   走过一条暗巷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谢欢警觉的往背后看去,一人面覆黑巾,眼含恨意的瞪着他。   “你是……”   -   与此同时,齐磊带着众人回刑部复命时,恰好碰见了前去的薛时堰。   见齐磊身后带了一连串的人,薛时堰问道:“皆是私下贩卖五石散的主犯?”   齐磊点头:“回煜王殿下,正是。”   “办案效率不错。”薛时堰夸道,“待拷问后,若真都是主犯,届时本王让刑部多给你们发些赏银。”   得了煜王夸奖,齐磊笑嘻嘻道:“多谢煜王。”   想起谢欢也参与了,齐磊顺道提了一嘴:“殿下,谢员外郎也参与了此次抓捕,您要不要也给他些赏银。”   “谢欢?”薛时堰拧眉,心莫名狂跳,追问道:“他人呢?”   齐磊:“回府了呀,在西大街葫芦庙与我们分开了,他说那儿离谢府近。”    第31章   “谢欢,没想到我们竟然这么快就再次见面了。”男子低低的笑了出来,在寂静的暗巷里显得格外瘆人,“不过这也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最后那句说得不怀好意,谢欢微微蹙眉。   这人的声音他听着有些耳熟,目光落在男子凶光毕现的双眼上,谢欢怔了怔,直接拆穿那人的身份:“顾宣?”   似乎没想到谢欢这样也能认出他来,顾宣怔了怔,随意哈哈大笑道:“不错,没想到你竟然还能认出我来。也好,临死前你总该知道是谁送你去见的阎王,也省得你死不瞑目。”   顾宣一家子不是被流放了吗?   怎地他还在京城?   谢欢一边思索, 一边回嘴道:“顾宣你喜欢说大话的习惯怎地还没变, 在国子监时你哪次不是被我打得直叫唤。你还送我去见阎王, 你个逃犯才该去见阎王。”   对于像顾宣这种逃了流放的逃犯,在大珉被逮到会被处死。   在听到逃犯二字时,顾宣眼神一厉,咬牙不在多说,直接朝着谢欢打了过去。   诚如谢欢所言,单凭顾宣的功夫的确是比不过谢欢,虽然谢欢的力气没那么大,但胜在灵巧。   每次顾宣打开时谢欢都能事先避开,并且还能给顾宣来上两拳。   肚子上又被谢欢提膝一击,顾宣捂着肚子单膝跪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吃痛的闷哼。   “顾宣,你打不过我。”   虽然也挨了顾宣几下捶打,但是谢欢依旧占上风。   顾宣抬起头,看着谢欢抬起下巴,神情桀骜,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说着令人憎恶的话:   “你是自己跟我是刑部,还是要我将你拖去。”   “呵。”顾宣冷笑一声,死死的瞪着谢欢,眼中翻滚着滔天的怒火,阴狠道:“你去死。”   谢欢下意识觉得不对,下一刻便看见顾宣掌心寒光一闪。   手持锋利的匕首,顾宣速度极快的起身向着谢欢刺去!   银白色的刀刃险险从脸颊划过,谢欢飞快的向后退去,躲避着,形势骤然逆转。   他比顾宣功夫虽更好,但现在顾宣手里拿着匕首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若是被顾宣打上几拳,那他还能忍痛回击,可若是被刀捅上几下,那他恐怕真的只有去见阎王了。   谢欢一边往巷子外跑去,一边寻找着脱身的法子,顾宣见接连几下没都没刺中,神智越发癫狂,发狠似的朝着谢欢扑了过去。   “救命啊!杀人啦!”   没错,谢欢想的法子就是多喊些人来帮忙,即便不帮忙能给他个扫帚什么的也行,总比赤手空拳来得好。   但此时大部分人已经睡了,这暗巷周围又少有店家。   “唔。”   他体力重要要差上些,没跑多远便被顾宣追上,匕首从手臂擦过,衣袖被划开一道口子,白皙的小臂上渗出点点鲜血,还恰好是谢欢前些日子挨打的地方。   晦气。   谢欢暗骂一声。   眼瞧着没人帮忙,谢欢咬牙转过身,决定跟顾宣硬拼了。   “怎么不跑了?”顾宣狞笑道:“继续跑啊,看看有没有人来救救咱们的员外郎。”   谢欢半点不怵,豪气道:“收拾你,我一人便够了。”   顾宣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论贫嘴他总是说不过谢欢,打嘴仗赢了又如何,反正谢欢就要死在他手上了。   “噗嗤”   利刃刺破细腻的皮肉,谢欢忍着痛,尽力不去看肩头的伤,在顾宣将匕首抽出的空隙,用力一脚踹上顾宣的子孙根。   “嗬!”   顾宣身下一软,立即跪在地上,谢欢趁机一脚踩上他还捏着匕首的右手,待顾宣吃痛松开手后,他飞快的将匕首抢了过来。   用力提起刀柄,锋利的刀刃穿透顾宣的手掌,将他的手狠狠的钉在地上。   “啊!”   顾宣发出痛苦的哭嚎,早已没了之前的狠劲儿,开始朝谢欢求饶:“我错了,我错了。谢欢,你饶了我吧!我错—”   “晚了!”   圆润的猫眼儿闪过狠意,他可不是圣人,随随便便就信了想杀他之人的话。   趁着顾宣还没缓过劲儿来,他蹲在顾宣身后,胳膊勒着顾宣的脖子,直到人奄奄一息,晕死过去才停了下来。   “嘶—”   胳膊还有肩头传来阵阵疼痛,谢欢脱力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呼哧喘着粗气,额角细汗直冒,麻布衣裳早被汗水还有血水浸湿。   还、还好。   终归还是他胜了。   嘴角扬起一抹胜利者的笑,只是很快又因为身上的疼痛而抿直。   这场搏斗已经花费了身上所有的力气,他看着瘫在地上的顾宣有些苦恼。   他现在连回家的力气都快没了,要怎么才能将顾宣给送到刑部去呢?   “谢欢!”   薛时堰骑着马赶来时,便看见谢欢跌坐在地,苍白着一张脸,胳膊还有肩上的布料濡湿,地上有着几摊血迹,一瞧便是经历了一场厮杀。   心脏骤停片刻,还没待马儿完全停下,薛时堰便跳下了马,几乎是瞬间便跑到了谢欢的身边。   在看见来人是薛时堰时,谢欢的眼睛亮的惊人,他想抬手却又没有力气,在薛时堰来到他旁边时,谢欢用邀功的语气道:“薛时堰,我抓到了顾宣!他居然敢逃了流放,你快抓他去刑部!”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念着顾宣。   小心拿起谢欢还在渗血的胳膊还有肩头,薛时堰沉声问道:“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啊?”谢欢迷糊了一瞬,才意识到薛时堰在说什么,他缓缓道:“没、没有吧。薛时堰……我、我好像有点困了……”   眼皮挣扎着开合,最终还是抵不过困意,谢欢晕了过去。   “睡吧。”   薛时堰低声道。   小心的避开谢欢身上的伤口,薛时堰像是抱着稀世珍宝一般的将谢欢抱在怀中。   眼神掠过躺在地上的顾宣,薛时堰危险的眯了眯,随即便毫不犹豫的将顾宣手上的匕首拔了出来,提着半死不活的顾宣扔在马背上。   抱着谢欢上了马,薛时堰策马往着煜王府的方向而去。   -   本该是深夜睡觉之时,煜王府此时却是灯火通明,下人们正在丰宁院外忙碌着。   “殿下,谢公子肩上这一刀刺得很深,恐怕得多养养。”老大夫温声道,“两只胳膊上的倒都是皮外伤,不用太过担心。”   薛时堰点点头,又担忧道:“但他昏迷过去,是为何?”   老大夫解释道:“因着谢公子与人搏斗时用力太过,加上失血过多,所以暂时晕了过去,用不了多久便会醒来。”   听大夫这般说,薛时堰悬着的心稍微落下些。   “老夫现在要给谢公子上药了,烦请王爷替我将谢公子扶起来。”老大夫说。   “好。”   薛时堰坐到床边,一手揽着谢欢的腰,一手扶着他的肩将人扶了起来。   因着要包扎所以薛时堰便向着先将谢欢身上的衣裳换了,这麻衣被血水染脏不说,还会摩擦伤口。   手刚放在谢欢的衣带上便被一只绵软无力的手按住了,薛时堰抬眸看去,便见谢欢睁着一双猫眼儿,疑惑的看着他。   莫名的薛时堰看懂了谢欢的意思,他解释道:“你身上伤得上药,我得先将你的衣裳换了。”   谢欢恍然大悟的点头,然后无情的按着薛时堰的手不让动:“我自己换。”   “谢欢,”薛时堰拧眉,语气不禁重了些:“别闹了,你伤成这个样子,怎么换!”   谢欢不为所动,坚持道:“我自己换,你让人将衣裳给我送进来。我换完了你们在进来。”   这话说得老大夫觉得奇怪,忍不住开口劝他:“谢公子,我们皆是男子,有何看不得的?”   谢欢倔强道:“我不喜欢。我的身子只有我未来的娘子能看,你们都看不得!”   老大夫:……好一个贞洁烈夫。   他顿时站起身,自觉的朝着门外走去。   “胡闹!”   薛时堰忍不住训斥,这人都受伤了,还想着那没影儿的娘子。   但是他实在拿谢欢没有办法,又不敢硬来,怕会让谢欢伤口变得更重,只让人将干净的衣裳送了进来。   离开前,他不放心道:“你当真可以?”   谢欢肯定道:“保证。”   无奈,薛时堰将衣裳给他放在手边的位置,起身出去顺道将门给关紧。   见人走了。谢欢拖着战损的身子,哼哧哼哧半天才从床上爬了起来,又将身上的脏衣裳脱下了下来。   干涸的血迹跟麻衣黏连,痛的谢欢差点叫出声。   好不容易将衣裳脱了,谢欢拿过床边架子上摆着的干巾放进湿热的水中浸湿,然后费力的拧干在伤口边缘擦了擦。   原本几下便能够擦好的血迹,在他的努力下生生用了一刻钟才将自己给打理干净。   费劲儿的穿上干净的里衣,谢欢朝外头唤道:“我好了。”   声音还未落下,门便被人打开,薛时堰大步流星的走在前头,大夫慢吞吞的跟在他身后。   “麻烦大夫您帮我包扎一下啦!”谢欢客气道。   老大夫拿出白净的细布,一脸正经道:“那劳烦谢公子将衣裳解开,不然你这伤口老夫没法包扎。”   谢欢:……   里衣半开,谢欢露出大半个白生生的胸膛还有肩胛骨,后腰处被里衣死死裹着,老大夫一边给他上药缠布,一边用不好意思的语气道:“哎,谢公子,你这身子居然先被老夫还有煜王殿下看见了,老夫真是对不住您将来的娘子。”   谢欢:“……没事,毕竟我也是为了活命,想来她不会介意。”   “那您方才?”   谢欢恼羞成怒道:“方才我没想起来,就想着要守贞了不行!”   “行,怎地不行。”老大夫慢悠悠的给他将最后一点细布缠好,直起身子,嘱咐道:“谢公子这些日子多加歇息,少用胳膊,若要什么东西尽管让下人去拿,省得让伤口崩开。待伤口愈合后才能拿东西。”   谢欢郁闷的点头,道:“知道了。”   老大夫也不介意谢欢的态度,转头便跟薛时堰说了些注意事项,又告诉薛时堰这要之后要两日一换才行。   将药方递给薛时堰,待薛时堰一一确认过后,才走了。   屋里空荡下来,谢欢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些许泪花,懒懒道:“薛时堰,我又困了。”   因着困意这句话显得格外黏糊,像是在撒娇。   薛时堰眼神软了软,轻声道:“困了便睡,醒了我让人给你送汤来。”   “嗯。”谢欢浅浅答道,眼皮重得抬不起,很快便昏睡过去。   薛时堰给他掖了掖被角,手掌落在软嫩的腮边,怜惜的摩挲了两下便收了回去。   房门刚关上,王拂君迎面走来,朝着薛时堰作揖行礼道:“殿下,属下已将罪人顾宣送往了刑狱司。”   “嗯。”薛时堰眼底遍布寒意。   蟒袍轻垂,薄唇吐出冷若冰霜的三个字:   “去刑部。”    第32章   刑部, 地牢。   狱卒手持带着钩刺的铁鞭,他面前的男子四肢皆被绑缚在柱子上,见狱卒扬起的手中的鞭子,眼中是深深的恐惧。   “不!不要!”   狱卒毫不留情的一鞭下去,血肉模糊,隐约可见森森白骨,钩刺飞舞时带着细碎的肉渣。   “啊!”   男子生不如死的嚎叫声响彻整个地牢, 令人听来胆寒, 同被关押在地牢的其他犯人皆不敢出声。   薛时堰坐在竹椅上,衣摆沾着钩刺飞溅的血点,他面无表情,对哀嚎声充耳不闻,眼神毫无波动的看着眼前男人的惨状。   待又一鞭下去, 顾宣已承受不住, 痛的晕了过去。   “泼醒。”   毫不留情的命令,几名狱卒左右看看, 一人提起满满的一桶盐水便往顾宣身上泼去。   盐水洒在伤口上,疼痛加倍,竟生生将已经晕过去的顾宣又给痛醒了。   “杀、杀了我。”脖子上青筋暴起, 顾宣艰难吐出几个字。   黑漆漆的眼眸盯着顾宣扭曲的脸,嘴角不禁轻勾一抹笑意,薛时堰问道:“是谁指使你刺杀谢欢?”   “没、没人指使。”   见顾宣依旧嘴硬,薛时堰也不动怒,只朝着执鞭的狱卒扬了扬手。   下一瞬,又是一鞭落在身上。   “啊啊啊啊!”   这一鞭落下,顾宣已经奄奄一息,神智即将消散的时候,他听到耳边传来薛时堰冷漠的吩咐:“让人来给他续命,没本王的命令不能让他死。”   狱卒齐声:“是!”   薛时堰站起身,朝着牢房外头走去,王拂君跟在他身后,捏着剑柄的手紧了紧。虽然王爷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是他却知道王爷这时动怒了,否则什么都没问的情况下如此狠手。   “走私五石散的几人在何处。”薛时堰问。   王拂君愣了愣,旋即道:“那几人如今正在提点刑狱处接受审问,王爷可是要去。”   “带路。”   “是。”   ……   谢欢负伤这事儿没过几天便传了出去,因为他这一受伤自然没法去刑部上职,所以薛时堰便索性替他去刑部尚书那儿告了假,至于什么时候回去就看他的伤什么时候好了再说。   原先谢欢没回谢府,谢如敛几人还以为谢欢是宿在了煜王府,这样的事常有发生他们也早已习惯。   因为当晚发生的紧急,薛时堰忘了找人去谢府告知谢欢受伤的事,后来也没想得起来。还是谢如敛偶然听几个同僚说起刑部最近有什么大动作,还牵连刑部员外郎身负重伤才知道此事。   当晚他便马不停蹄的去煜王府求见,连谢府都没回。   谢如敛来时,谢欢正半躺在床上,猫眼懒洋洋的半睁,薛时堰拿着一碗粥正用勺子往他嘴里喂,俨然一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废物模样。   当即给谢如敛吓得不行,还以为谢欢瘫了,连跟薛时堰问好都来不及了,直接扑倒谢欢的床前,痛心疾首道:“儿呐!什么人竟然将你手给打断了!”   他这儿子虽皮实,但是从小到大也没受过什么罪,怎地就被人给打断了手呢!   谢如敛又气又心疼,恨不得将伤谢欢的人千刀万剐才解恨。   “啊?”谢欢咽下一口粥,迷茫的眨了眨眼,抬起缠着细布的手,大逆不道的拍了拍他的头,疑惑道:“爹,你瞎说什么呢,我手没断啊?还有你怎么来了。”   正伤心的谢如敛:?   谢如敛:“没断?”   “没断啊!”谢欢用上下晃了晃手给他爹演示,自己的手好着呢!   “行了,一会儿给肩头的伤口弄裂了。”薛时堰阻止谢欢继续嘚瑟的动作,用勺子舀了一口粥放在谢欢唇边,看着谢欢喝进去后才对着谢如敛道:   “谢侍郎,谢欢这伤没什么大碍,待在养上些时日就好了。本王前些日子忘记让人去谢府告知谢侍郎,是本王想得不够周到。”   “哪里、哪里。”谢如敛干干一笑,也不敢怪罪薛时堰。   见薛时堰还在给谢欢喂粥,谢如敛便道:“煜王殿下,这粥还是臣来给谢欢喂吧,让您动手这实在太不像话了。”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有下人,薛时堰还要亲自动手。   避开谢如敛伸过来的手,薛时堰温和道:“不必劳烦谢侍郎,这粥没剩多少了。”   如他所说,剩下的两口谢欢几下便吃完了,收好粥碗。在谢如敛诡异的眼神中,薛时堰神色自然的对他道:“你们父子二人想来有话要说,本王便不在此打扰了。王岩让人送茶进来。”   王管家连忙道:“是,王爷。”   谢如敛礼节的朝着薛时堰微微弯了弯腰,道:“多谢煜王。”   薛时堰应了声,便离开了。   谢欢乐呵呵的躺在床上看两人乐呵呵的对话,只是待薛时堰一走,谢如敛立马凶相毕露。抬起手想打人,但是看着谢欢上身缠着的细布又下不去手,最后懊恼的在床板上拍了拍,气道:   “煜王忘了让人到谢府通报,你怎地也能忘记!你个逆子,若不是你爹我今儿偶然听见,还不是要被你瞒到什么时候去!”   “我这不是怕你们担心嘛。”谢欢恶人先告状道:“况且我都在煜王府待了五天了,你才想起来找我,你怎么当爹的!”   谢如敛被问的一愣,旋即火气更大了:“谁家小子出去成天还要家里人过问!也就你小子整日给我闯祸!”   更别提谢欢这样时不时换着地方住,谁知道他是不是突发奇想准备长住煜王府,谢如敛根本管不住他。   谢欢不服气的哼唧一声。   父子俩贫了会儿嘴,谢如敛忽然道:“说起来,你可知道前头刑部抓了私下贩卖五石散的头目。”   “知道啊。”谢欢得意洋洋的跟他爹炫耀:“那日我也在呢,亲眼看着他们的抓得人,我还上手收拾了好几个打手!”   他夸大道。   不理会谢欢的炫耀,谢如敛语气带着掩不住的惊喜:“你可知那头目是谁?”   谁?   不是虞东虞西吗?   谢欢纳闷道:“怎么了,虞东虞西二人同你有仇?”   “哪里是同我有仇!”谢如敛拍腿大笑道:“这二人是清潇二叔的俩儿子呀!当初他们霸占清潇家的家产,害得清潇的娘去世。如今却要被抄家,择日处斩,你说这如何不令人拍手称快。”   当初虞家人连三个孤儿寡母都不愿意接纳,现下却是风水轮流转,合该他们倒霉了。   怪说那天他看着两人有点眼熟呢!   谢欢若有所思的想着,扯着唇笑道:“那倒是好事一桩。”   谢如敛点了点,父子说了几句闲话,还说到了昨日早朝时谭太师明里暗里谏言景佑帝收回给薛时堰掌管六部的权力,并且让太子参与旁听朝会,结果却被刚回京不久的楚太傅当着众人的面反驳。   两人就此争论不休,最终还是景佑帝敷衍了几句,才算结束。   至于谭太师的谏言,景佑帝自然是没采纳。   “总之,你近些日子小心,”谢如敛脸上担忧道。   谢欢没说是什么人伤了他,谢如敛暗自揣测,是不是太子那边找的人趁着谢欢一个人时动手。   “知道了。”谢欢懒懒应道。   谢如敛又问他:“你先在能下床吗,要不要跟爹回谢府养伤,也省得你娘担心。”   想起方才薛时堰给自己儿子喂粥时莫名柔和的表情,谢如敛心头觉得怪怪的,下意识便想要带着谢欢回家。   “唔、我想想。”   谢欢的确有些意动,这几天除了第一日薛时堰在刑部办案外,剩下的几天只要人在府里就来看他,每次到了用饭的时间就会主动给他喂饭,弄得谢欢很是不自在。   觉得腻歪得慌。   期间他说了好几次要自己吃,都被薛时堰拒绝了。   “回—”   “谢欢,”薛时堰适时推开门进来,看着谢欢道:“晚些我有重要的事同你说。”   谢欢:“?”   “谢侍郎,若是无事便早些回去吧,省得家中谢夫人担心。”薛时堰说。   谢如敛:……   既然薛时堰已经下了逐客令,谢如敛不太好留下,只又嘱咐了谢欢几句话,便离开了。   留下谢欢和薛时堰在房里。   眼看着薛时堰坐到床边给自己掖被角,谢欢好奇问道:“你要跟我说什么事儿?”   锦被上的手指顿住,薛时堰问他道:“你可知顾宣为何要杀你。”   “你知道?”谢欢来了精神,“他为什么要杀我?”   说起来谢欢觉得自己很是无辜,又不是他害得顾宣家破人亡,想做什么要杀了他泄愤。   薛时堰将这几天拷问顾宣得来的消息尽数告知谢欢。   原来在十九年前顾家便暗地里伙同虞家在做五石散的买卖,并且这些年他们不断的改进五石散的效用,才让吸食了五石散的人会变得神志不清,一旦吸食就难以戒掉,通过这样的方法他们敛财无数,日进斗金。   至于之前虞东说的集齐一百斤要废些功夫这样的话都是骗他们的,实则在刑部搜到的地库里,堆积了小山一样高的麻袋,里头装的全都是五石散。   这些五石散他们不仅在京城卖,还有人专程送到江南、徽州等富贵之地。   “杨氏之所以会染上五石散,也是顾凡故意给他吃的。”   因着杨氏被凌辱,顾凡心中不喜他,尤其是在他怀上顾源后,整个人经常动不动就发疯大叫惹得他很是厌烦,索性便让人将掺了五石散的东西给杨氏吃了,这样还能看看改良后的五石散效用如何。   而顾源也是自从去了杨氏的庄子,跟着杨氏吃了掺了五石散的饭食后,情绪变得越发喜怒无常。   “他这是用自己的妻子来做实验!”谢欢不可置信道。   难怪顾凡明明都不喜杨氏了,却还要跟刑部侍郎串通掩盖那些命案!   合着这是怕自己的试验品没了!   “是。”薛时堰沉下眼眸,对顾凡的行为很是厌恶,连自己曾相濡以沫的枕边人都能下得去如此狠手。   谢欢想了想,忽而发现了不对之处:“你不是说他们靠着五石散日进斗金,可那日抄家时,顾家分明没有什么异常处。”   “不错,”薛时堰看向他,说道:“这钱他们暗地里送去了太师府。”   联想到自己之前差点喝下了掺了五石散的酒,那么这件事薛明轩肯定参与了。   那顾宣没有被发现不在流放的队伍里,一定是薛明轩做了手脚!   “那日你去虞氏赌馆时,顾宣便在暗处,发现刑部抓捕时他便悄悄藏进了密道里。”薛时堰说:待刑部的人离开后,他便想要去找薛明轩告知此事,结果恰好发现你独自一人离开。 ”   “他便想着那日抓捕杨氏时你也在场,一时怒火攻心,便想顺手将你杀了。”   “顺手?”谢欢面无表情的重复道,“你是说他想顺手把我杀了?”   他还以为是故意谋算,结果居然是顾宣临时起意! ?   被顾宣这般看不起,要不是身上还有伤,谢欢恨不得跳起来拍桌子,他怒道:“他现在是不是还在刑部,我要去打他一顿!”   薛时堰沉默下来。   想起地牢里已经快要看不出人样,只能用人参吊着命的顾宣,薛时堰气弱道:“如今刑部对他严加看管,暂时进不去。”   “好吧。”谢欢其实也是过过嘴瘾,让他打他也没办法。   “对了,那你们要将薛明轩才是幕后黑手的事告诉陛下吗?”   黑眸莫名闪烁,薛时堰缓缓道:“不急,还差些时候。”    第33章   时间又过去六天,谢欢肩头的伤虽还没完全愈合,但是平常的跑跳只要幅度小一些倒也没什么问题。   这日兴冲冲跑来找他时,谢欢正悠闲躺在院里的太师椅上晒太阳,在屋里一连躺了十天, 感觉身上都有了一股子霉味。   “谢欢,修养的怎么样了。”贺疏朗大咧咧的往旁边的石凳上一坐,毫不讲究的拿起石桌上的茶杯自己倒了茶,然后一饮而尽。   谢欢受伤时他也来看过, 听闻谢欢性命无忧,加上校场事忙后头便没时间来看他。   “快好了,现在能跑能跳。”谢欢说, “我本来都想回去刑部上职了, 薛时堰非是不同意, 搞得我现在每天无聊死了。”   薛时堰白日在府里的时候少, 最近不知是不是在查太师府与五石散一案的关系,只在晚膳时才回来, 同他吃过饭, 说几句后又急忙离开了。   谢欢本就是比较闹腾的性子,现在强行让他整个人躺在床上, 即便是整日看些游记、杂书也觉得快坚持不下去了。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刚好今儿伤你那几人要被处斩, 你刚好去看看出口恶气。”贺疏朗提议道。   “谁要处斩?”谢欢有些没搞明白。   “不是虞家的人吗?”感情谢欢连伤他的人是谁都不知道,这表弟办事也太不靠谱了,贺疏朗耐心道:“三日前他们判决就下来了,表弟怎么连这事儿都不告诉你。”   “哦、哦。”谢欢恍然,薛时堰应当是隐瞒了顾宣的踪迹。   “去不去?”贺疏朗还在催他。   “咦,处斩有什么好看,血腥的很。”谢欢摇了摇头,又道:“但是我的确想出去逛逛了,咱们去街上走走也好。”   “成。”   贺疏朗对此无所谓,至于谢欢说处斩血腥他虽然没感觉,但是谢欢不想去看便罢了。   终于能够出去了,谢欢兴奋起来,“噌”的一下从太师椅上站起来,给贺疏朗吓了一大跳。   “你小心着些,别一会儿又给伤口崩了。”贺疏朗说。   谢欢不以为意道:“这都快好了,不会崩的。说起来,你在战场不应该对刀伤的愈合时间更清楚。”   “我就是清楚才提醒你,况且你身体哪有我好。”贺疏朗给他亮了亮自己的肱二头肌,得意道:“你这样的伤,我五天就好了。”   谢欢开玩笑道:“那可不,从小你皮就比较厚,当然好得更快。”   两人说笑着出了丰宁院,院里的下人本来想拦住二人,毕竟王爷并没有说谢小公子可以出府。   但是有贺疏朗做保证,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谁想去挑战贺疏朗的武力,只能恭敬退下,偷摸去找王管家。   刚走过粉莲盛放,碧荷铺满池面的小桥,一只三花猫嘴里叼着一本薄薄的画册,跌跌撞撞从后面跑了过来,恰好撞在了谢欢的脚踝处。   后头还跟着一名丫鬟,正跑得气喘吁吁的喊着:“小花快别跑了,快将王爷的书还回来!”   王爷?   这是薛时堰的东西?   “啧,小花你怎地越发调皮了。”贺疏朗蹲下身子拎着小花的后颈皮将整只猫提溜起来。   身体突然悬空,小花四肢僵住,嘴里的画册“啪嗒”一下掉了下去,被贺疏朗给捡了起来,一边将画册递给谢欢,他一边恐吓小花道:“等会儿薛时堰回来还不把你吊起来打。”   “喵呜!”   小花蹬了蹬腿,澄净的猫眼儿不满的盯着贺疏朗。   “哈哈哈,好玩儿。”贺疏朗笑道。   “小花胆子小,别给它吓坏了。” 谢欢翻了个白眼,拿起手中的画册正要递给上前的丫鬟。   余光瞟到画册上潦草的字迹时,整个人突然愣住,打开画册翻开起来。   下一瞬。   “砰!”   画册被他狠狠合上,然后揣进了袖子里。   动作之大,引得贺疏朗和丫鬟纷纷不解的看向他。   “谢、谢公子?”丫鬟奇怪的道。   谢欢涨红着脸,正经道:“这册子我收了,等薛时堰回来我亲自给他。”   “可是谢公子您现在不是要出府,拿着这册子方便吗?”   丫鬟倒是没想过薛时堰会因为谢欢拿他一本册子而生气,而是害怕谢欢拿着出门行动不便。   谢欢淡定的将册子放进衣袖里,不容拒绝道:“方便。”   见谢欢这般坚定,丫鬟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好、好的。”   待丫鬟退下后,贺疏朗将三花猫放在地上,小花立即撒腿跑路。   贺疏朗问道:“谢欢,你干嘛拿表弟的画册,是什么很难得的孤品吗?”   想起方才画册里一闪而过的肢体纠缠的画面,谢欢脸又红了,怕贺疏朗多想,他赶紧说:“没什么,就是想看看薛时堰平日里到底在看些什么书罢了。”   “哦。”听到这话,贺疏朗瞬间没了兴趣,即便是以前被逼着读了不少书,他现在依旧对读书的兴趣不大。   不过……   他瞧着谢欢通红的脸,疑惑道:“谢欢,你不会是热伤风了吧?”   说着他便要伸手去摸谢欢的额头,谢欢“啪”的一下打了下去。   贺疏朗:“?”   谢欢咬着牙,努力甩掉脑子里的画面,恼怒道:“你才热伤风了,我好着呢,咱们快些走。”   心里却暗自想着,等薛时堰回来,他非要把这册子丢薛时堰脸上,狠狠质问他为什么不藏好点儿!   要是被府里的下人看见,他这王爷的面子到底还要不要了!   如果不是被自己发现了,怕是过不了多久,整个煜王府的人都知道平日里仪表堂堂、不苟言笑的煜王居然在暗地里偷偷看小黄书!   光是想想谢欢就够替他害臊了。   想到此处谢欢的脚步不禁加快起来,弄得贺疏朗一脸懵,连忙道:“你走这么快干嘛!等等我!”   -   说是出来逛,但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坐在马车上,眼看着到了闹事,谢欢想着在府里就一直躺着,出来还一直坐车上有什么意思。   干脆便说跟贺疏朗两人下去走走,贺疏朗自然答应下来。   然而到底因着这伤还没走多久他便感觉到累了,两个遂去找了个茶楼坐下。   上楼时谢欢听着茶楼的人真热火朝天的讨论着同一件事。   “哎呀,这虞家真是该死,要不是他家开的那劳什子赌馆,我那儿也不至于被砍了手脚。”   “何止,这赌就不说了,更毒的是他们卖的五石散,一两五石散便要一两银子。这东西一旦吃了,就戒不掉了。若是没得吃了,他们就会变成不人不鬼的疯子,可吓人哩!”   “杀的好啊!”   “方才砍头的时候你去看了没?可吓人了,血流了满地。”   “看了,这能不看嘛。我家亲戚就被哄骗着吃了五石散,现在成日里疯疯癫癫的,被他爹关在柴房里,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真是害人不浅。”……   谢欢跟贺疏朗进了雅间,茶桌靠着窗的位置,正好适合谢欢晒太阳。   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阳光,谢欢有些发冷的手脚瞬间暖和起来,他来了些精神,跟倒茶的贺疏朗道:“还是出来走走舒坦些。”   “肯定的,总躺在床上有什么好。”贺疏朗一边将茶给他递过去,一边道:“要我说,还是你这些年没怎么练功夫了,所以身体比以前差了好多。等你伤好了,以后休沐不若来校场,我帮你练练。”   因着想要科举,所以谢欢后头便将练武一事暂时搁置下来,自然比不上以前。更别提他以前也只是招式耍的比较漂亮,要论实用还是薛时堰和贺疏朗更强。   “不了。”谢欢悻悻道:“去看看可以,但是要练你还是找校场里的兵跟你练吧。”   “也行。”贺疏朗也不计较,乐呵呵道:“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去看看我练的兵,保管个个都是能打能抗的硬汉。”   两人说了几句话,贺疏朗看着窗外忽然“咦”了一声。   谢欢:“?”   贺疏朗指着楼下的人,惊讶道:“这不是之前的那个楚、楚……”他一时没想起来人叫什么名字。   谢欢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愣了下。   这不是楚丰朗吗?   怎么又看到这人了。   不知楚丰朗是不是感受到了有人在看他,楚丰朗忽然抬起头来,跟谢欢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嘴角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意,楚丰朗朝他挥了挥手,然后便走进了谢欢在的这间茶楼。   谢欢:……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没一会儿雅间的门便被敲响。   贺疏朗正要去开门,却被谢欢拦了下来,他冷静道:“别开,来人肯定是楚丰朗。”   “你们上次不是聊得还不错?”贺疏朗摸了摸头,不解道:“他还给你弟弟剥蟹壳来着。”   谢欢:“……你哪里看出我们聊得还不错了,他对我弟弟图谋不轨你看不出来嘛!”   贺疏朗迷茫道:“是这样吗?”   贺疏朗这人的脑回路虽然难以理解,但好在他很是听话,谢欢不让他开门他便当真坐了下去。   就这么晾了楚丰朗好一会儿,敲门声又响起了。   楚丰朗在外头道:“谢大人,在下听说你受伤了,现下可好了?”   谢欢:……   这人是真的看不出来自己不想搭理他吗?   楚丰朗也不在乎谢欢应不应声,自顾自道:“谢大人,咱们既然有缘碰到,何不刚好一起说说话。你好些日子没到翰林院,前些天霍学士还跟我问起你来……”   房门突兀的被打开,贺疏朗对他道:“谢欢喊你进来。”   楚丰朗撩了撩衣袖,彬彬有礼道:“多谢贺小将军前来开门。”   进了屋,楚丰朗打量了一下谢欢还有些苍白的唇色,脸色黯淡了一瞬,关心道:“谢大人伤既然还未好,怎地不在府里修养修养。”   谢欢恹恹的耷拉下眼皮,不是很想搭理他:“待久了闷得慌,想出来走走。”   “走走也好,散散心。”自来熟的在谢欢对面坐下,楚丰朗说道。   贺疏朗的位置莫名被占用,他在原地愣了愣,然后拿过自己的茶杯在谢欢旁边坐了下去。   不耐烦应付楚丰朗,谢欢直白道:“楚大人,翰林院现在很闲吗?”   楚丰朗歪头看他,奇怪道:“谢大人何出此言?翰林院你也不是没去过。”闲不闲你不知道吗?   谢欢被堵得哑口无言。   一口郁气堵在心口,他缓了缓才道:“楚大人,今日一个人出来做什么?怎地也不约着三五好友一同出来游玩。”你个没有朋友的!   楚丰朗浑然不觉谢欢在讽刺他,嘴角勾起一抹餍足的笑意,悠悠道:“今儿出来看人处斩,自然不好约太多人一起。”   本就清瘦的面容此刻浮起诡异的笑,似乎对于虞家人被处斩这件事期待已久的满意,楚丰朗的眼里有着难以言说的畅快还有巨大的悲痛。   猛烈的情绪让谢欢霎时被镇住了   这楚丰朗,与虞家人有仇吗?    第34章   “怎么,楚大人竟然也爱看这种热闹?”谢欢说道。   “诶,”不急不慌的给自己斟上一杯茶,楚丰朗浅浅啜饮了一口,才道:“既是为民除害的好事,这种热闹看看也不错。”   谢欢撇了撇嘴,觉得此人着实奇怪。   “谢欢,”贺疏朗推了推他的胳膊,指着窗外道:“你快看那是不是谢苏还有清潇。”   闻言,谢欢下意识的往外看去,正好看见谢苏挽着虞清潇两人脑袋靠的很近,瞧着虞清潇的脸色不太好,谢苏似乎在安慰他。   谢欢蹙了蹙眉, 猜到二人应该也是因为虞家的事路过此处。   毕竟死的人是清潇的二叔还有两名堂哥,即便清潇从小没怎么跟他们接触过,偶然得知此事心中怅惘也不意外。   他本想喊两人上来,但是余光瞥到楚丰朗正盯着二人看,瞬间又将嘴闭紧了。   罢了罢了。   大不了等他回府在找时间安慰清潇,省得又让楚丰朗这登徒子找着机会靠近二人。   不过他没料到的是,他不敢, 但是楚丰朗有嘴啊!   “苏哥儿!潇儿!”楚丰朗大声道,生怕两人看不见,双手还幅度很大的挥舞着。   谢欢:……   他恶狠狠的瞪了楚丰朗一眼,咬牙道:“你叫他们做什么!”   楚丰朗转过头冲他眨了眨眼,扬唇道:“高兴嘛,大家又有缘碰到一起,不见见怎么说得过去。”   此人脸皮堪比城墙拐角,刀枪不入。   底下谢苏和虞清潇已经看见二人了,在看见楚丰朗时二人有些踌躇,但是想到已经许久没见到谢欢了,两人最终还是选择了上楼。   谢欢:……都怪贺疏朗,谁让你眼睛这么尖!   正在吃糕点的贺疏朗:谢欢为什么瞪他?   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这次不待贺疏朗起身,楚丰朗先一步跑去开门,不知道是不是谢欢的错觉,他总觉得楚丰朗的步伐都透露出兴高采烈。   “苏哥儿,潇哥儿快进来坐。”楚丰朗热情的招呼着二人,顺道对着底下的小二喊道:“小二再送两壶茶,还有卖的最好的茶点上来。”   谢欢:……楚丰朗这殷勤劲儿,他都没眼看。   但是两名哥儿的注意力显然不在他身上,刚进屋便直奔着谢欢去了。   “听爹说你受伤了,怎地也不回府里修养,我还能帮忙照看着。”谢苏几步走到他对面,便要扒拉谢欢衣裳查看伤处。   “在外头呢!”谢欢扯下他的手,拒绝道:“青天白日的,你也不怕一会儿人家说我耍流氓。”   “嘁。”谢苏浑然不在意道:“我看自个儿弟弟的伤,谁敢多说什么。”   虞清潇虽没有谢苏来得豪放,但眼里的担忧并不少,他软着声音道:“欢哥哥,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谢欢大手一挥,朝他们抬了抬胳膊道:“能吃能睡,能跑能跳。爹说话向来没谱,你们别听他的。”   见谢欢精神头还算好,两人脸色才好了些,这时才看到一旁哼哧哼哧吃东西的贺疏朗。   谢苏拉了拉虞清潇的袖子,两人向贺疏朗问好道:“贺小将军。”   “嗯嗯,”贺疏朗随意的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说:“不必多礼,咱们小时候也见过,算得上熟人,不要太拘束了。”   贺疏朗亲和的态度终究让二人也放松了下来。   两人坐在谢欢对面,楚丰朗过来已经没了位置,只能在对着窗户的那边单独坐在。   楚丰朗斟了两杯茶,递到二人跟前,语气温和道:“咱们又见面,你们可还记得我是谁?”   这话着实有些轻佻,虞清潇羞得不敢接话,谢苏不客气的接过茶,皮笑肉不笑说:“记得,当然记得,翰林院的楚修撰楚大人。”   还没等楚丰朗高兴,谢苏又接着道:“不过还请楚大人自重些,我家潇哥儿还未定下人家,你总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惹得人误会了总归不太好。”   这话说得直白,楚丰朗摸了摸鼻头,讪讪一笑。   几人相对无言了一会,眼看着楚丰朗还是稳坐如钟,一点不自在都没有。   谢欢只能主动挑起话题道:“今儿太阳这么晒,你们还跑出来,不怕给晒黑了?”   提起这事儿,谢苏一个激动,正想跟谢欢说虞家人被处斩的事儿,加过眼神落在贺疏朗与楚丰朗的身上,又不好说出口。   “金玉满楼今儿上了新的发簪,我带着清潇出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谢苏找了个借口道。   谢欢闻言,问道:“那你们可有看上的样式?”   他将腰间的钱袋解下来丢在桌上,“若是有喜欢的便去买了,银子我给你们出了。”   “这么大气!”谢苏毫不见外的将他的钱袋拿在手里,打开往里头看了看,立即眉开眼笑道:“谢谢阿弟,三哥就收下了。”   说罢,他用眼神示意虞清潇,道:“清潇,快跟你欢哥哥道谢。”   已经习惯两人相处的虞清潇用帕子捂着嘴笑了笑,乖巧道:“清潇多谢欢哥哥。”   很享受被自家哥哥弟弟捧着的感觉,谢欢脸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膨胀道:“小事儿,拿去随便花!”   这模样给贺疏朗逗乐了,他打趣道:“谢欢,你现在跟打赏小弟的山大王似的。”   谢欢哼唧两声,斜眼瞧他道:“那你作为小喽啰还不快快拜见我!”   贺疏朗一乐,朝他扬了扬拳头:“就你这小身板,底下能有我这么威武的小喽啰嘛!本将军今儿就来剿了你的山头。”   谢欢瞥了瞥他的拳头,又拿起自己的跟他比对一下,然后默默的收了回去。   众人见状,纷纷笑了起来。   谢苏抹了抹眼角笑出的眼泪,一脸憧憬的问贺疏朗道:“贺小将军,你们战场是什么样的?有话本里写的黄沙漫天、大漠孤烟吗?你们打战时吓不吓人呐!”   “唔。”贺疏朗仔细回想,脑子里出现的皆是大战后的废墟,两国士兵残肢断臂,卷刃的长刀、断掉的红缨枪,还有午夜梦回时的凄惨哭嚎。   他甩了甩头,即便平日里在迟钝也知道这些话不能在两名哥儿面前讲。   “平日里就是训练士兵们练阵、练功啊!大漠孤烟有,黄沙漫天也有,”贺疏朗傻呵呵的笑着,跟谢苏说:“我们那时候吃的饭里都有沙子呢!嚼起来嘴里都有声响。”   “啊?”虞清潇皱着脸说:“那你们岂不是没怎么好好吃过饭。”   一听说吃饭,贺疏朗立马诉苦道:“可不是,所以我一回来立马就将京城的酒楼吃了个遍。”   谢欢“啧啧”两声,同情的看着他道:“真是苦了你了。”   贺疏朗从小到大除了练武也就吃东西这一个爱好,结果去了西北后连顿正经饭也吃不上。   “就是,我回来你还不陪我去酒楼,每次我都是一个人去。”贺疏朗抱怨道。   “我那不是没时间嘛。”谢欢辩解道。   真不是他不想陪贺疏朗,前段时间不是想跟付原多学些东西嘛!   贺疏朗也就是随便说说便罢了。   谢苏追问道:“那你们每日都在训练嘛?”   “差不多,”贺疏朗想了想,又补充道:“也不全是,我们有时候会在夜里围着篝火喝酒谈天,我们还杀过狼群。你们没见过狼吧,我跟你们说……”   谢苏和虞清潇听着贺疏朗绘声绘色的描述眼睛都直了,听到激动处时两人还会发出一两声惊呼,楚丰朗就面带笑意的看着二人,时不时的插上一两句。   谢欢也听得开心,他还是第一次听贺疏朗说起这些事。几人一时也算相处的其乐融融。   “贺小将军,你真厉害。”虞清潇用崇拜的语气说道。   贺疏朗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哪里哪里,也就一般。”   “怎么会,你一个人就能杀一头狼,一般人可办不到。”虞清潇说道。   谢苏也称赞道:“清潇说的对,贺小将军就不要妄自菲薄了。”   贺疏朗鲜少收到来自哥儿的夸赞,一时间被捧得找不到北了,只会傻呵呵的笑,同时也理解了谢欢为什么会膨胀。   五人聊了将要一个时辰,谢欢瞧着时候也差不多,他身上又隐隐开始发冷了。   他从来便不是个亏待自己的性子,于是便道:“行了,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几人没有反对,顺从的站起身来,准备回府。   谢苏凑到谢欢身边问道:“要不要回府里看看,你都多久没去了。宁姨娘成日念叨你呢!”   好像是有些时候没回去了,谢欢有些犹豫。   但是又想着袖子里的烫手山芋还没有还给薛时堰,他犹豫片刻道:“今儿就先不回去了,明儿我再回去。”   “好吧。”谢苏妥协道。   两人正好从八仙桌旁走过,在他们身后的楚丰朗不知怎么回事,脚下似乎被长凳绊了下,人往前头栽去。   突如其来的摔倒让楚丰朗在六神无主之下拉到了前面那人的衣摆。   谢欢刚抬脚往前走,衣摆骤然被人拉住,害得他身子往后倒去,一个趔趄好在用左手撑住在八仙桌上才稳住了身形。   下一瞬,右手衣袖里有什么东西掉了出去。   “叮”   “啪”   地上同时落下两样东西。   谢欢:……   “谢欢!这是什么东西!”谢苏震惊的看着地上翻开的画册,两名身形似熊的男子正如胶似漆的纠缠着,画面让人一言难尽,但又让人面红耳赤。   虞清潇早在看在画册的第一眼便捂着眼,背过了身,一张小脸红的快要烧起来了。   他内心恍然道:难道欢哥哥喜欢的是身形高大的哥儿?   知道这画册是从薛时堰那儿拿来的贺疏朗,一脸茫然的想:……表弟是终于疯了吗?   谢欢:……   他狼狈的蹲在地上将画册捡起来,收在怀里,向着谢苏解释道:“你听我说,这事儿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一边解释,一边凶狠的瞪了眼脸色慌张的楚丰朗。   又是这人害得他出丑!   而被他怒瞪的楚丰朗,此时正伸手要去拿地上的发簪,眼看着就要拿到手时,却被一只纤细的手掌握住了手腕。   谢苏先一步拿起地上的花鸟银簪,细细打量着。   “给我。”楚丰朗要伸手去拿,手腕却被谢苏桎梏住挣脱不开。   上下的扫视了楚丰朗一眼,谢苏忽然厉声道:“你这簪子哪儿来的!你跟虞清霜什么关系!”   整个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听到阿姐的名字,虞清潇不由得向楚丰朗看去。   谢欢也不由得凑了过去,看着发簪喃喃道:“这簪子,怎么像是三哥你送给清霜姐那支。”   “我……”   楚丰朗一时没想好该怎么解释,恰好这时房门被人打开。   几人同时朝着门外看去。   推开门的薛时堰看着房内姿势、神色怪异打的众人:……   这是打起来了?    第35章   冷静的将房门关上,薛时堰面无表情道:“怎么回事。”   “薛时堰!”谢欢站起身几步走到他跟前,指着楚丰朗道:“他有清霜姐的发簪,你说是不是他把清霜姐给抓起来了,所以我们才一直找不到清霜姐的踪迹!”   听罢谢欢的猜测,谢苏捏着楚丰朗手腕一个用力,厉声道:“说,是不是你抓了虞清霜!”   不得不说谢苏手劲儿挺大, 楚丰朗痛得脸都扭曲了。   他挣了挣手腕, 谢苏纹丝不动,只能虚弱道:“你先放开我。”   “你先说!”谢苏不撒手。   薛时堰看着这场闹剧,无声的叹了口气,开口道:“先放开他吧。”   谢苏还是不想松手,但是煜王开口又不得不遵从,最后只能不甘心的松开了,但眼神还是死死的盯着楚丰朗不放。   “呼。”   楚丰朗甩了甩被捏红的手腕,从地上站了起来,整理好凌乱的衣冠,朝着薛时堰道谢:“多谢煜王殿下前来解围。”   不然一会儿他的手怕是要被谢苏给捏断。   “薛时堰。”谢欢指着楚丰朗,强调道:“他肯定知道清霜姐在哪儿。”   “嗯。”薛时堰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对着众人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待换个地方,再由楚修撰为各位详细说明此事。”   楚丰朗怔了怔,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薛时堰。   但是事已如此,没有可以回转的地步,待谢欢被薛时堰牵走后,贺疏朗一脸呆滞的跟在两人身后,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盯着薛时堰的背影。   谢苏和虞清潇两人站在原地没动,非要等楚丰朗跟上去后才迈步子向前。两人死死的盯着楚丰朗,谢苏更是做好了如果楚丰朗敢跑他就第一时间扑上去的准备。   楚丰朗:……他也不是犯人吧。   -   极乐天。   贺疏朗、薛时堰、谢欢、谢苏、虞清潇围坐在长桌边,而楚丰朗却被单独安排了一个离长桌约有三尺远的座椅,被众人齐刷刷的眼神盯着。   “砰!”   谢苏将桌上的茶杯重重一放,高声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且将你的罪行从实招来!”   谢欢:?   谢欢:“三哥,你真升上堂了?”   “咳咳,”他咳嗽两声,凑到谢欢耳边不好意思道:“这样子太像审犯人了,我没忍住。”   谢欢忍俊不禁,他这三哥脑子有时候属实不太好。   熟料楚丰朗倒是挺配合,一本正经道:“大人,在下名叫楚丰朗,没犯过罪。”   “胡说八道!”谢苏自然不信,“你没犯罪,你哪里来虞清霜的发簪。你别说不是,我亲手给的,我能认出来。”   楚丰朗正想着怎么糊弄过去,薛时堰此时却幽幽开口了。   他递了一杯热茶给谢欢,漫不轻心道:“虞姑娘,此事没必要继续瞒下去了。”   “虞姑娘?”   “阿姐?”   “清霜姐!”   谢欢一口茶还没喝进去又险些吐了出来。   见薛时堰已经完全拆穿了自己的身份,楚丰朗面容上闪过一丝无奈,还是承认了:“没错,我就是虞清霜。”   “不可能!”   三人异口同声道。   谢欢质疑:“清霜姐可斯文了,哪有这么厚的脸皮。”   楚丰朗沉默了会,解释道:“祖父曾特意教过我如何在官场上与人交往,性子太文弱了不行。”   谢苏更是不信:“虞清霜是个小矮子,哪有你这般高。”   楚丰朗捏着拳头,额角青筋直跳,隐忍道:“因为我的鞋底特意让人在里头偷偷加高了。”   谢欢:咦,这么有心机。   虞清潇仔细看了看楚丰朗的脸,摇头否认道:“阿姐的脸跟楚大人可不一样。”   楚丰朗看向虞清潇,认真解释:“清潇,我的脸的确是变了,六年前我被祖父带回楚家时,祖父寻了一神医替我换了脸。”   谢欢:? ? ? ?   “什么?”他下意识看向薛时堰求证道:“真有可以换脸的神医?”   薛时堰没有否认,只道:“昔时曾闻江南却有一神医可以改换面容,不过想要成功极难,闻说被改换面容之人需忍受断骨重生之痛,还有丧命的风险,能在换脸后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不过多年前此人便已隐居,没成想楚太傅竟识得此人。”   楚丰朗点了点头,道:“不错。”   虞清潇一听换脸要遭受如此大的苦痛,杏眼一湿,眼看着眼泪就要留下来了。   “等等,先别哭。”谢苏打断道。   虞清潇的眼泪一下凝滞,泪眼朦胧的看向谢苏。   谢苏眯着眼看向楚丰朗,继续质问道:“你说换脸就换脸啊!你凭什么说你是虞清霜!别说有发簪,发簪也有可能是你抢的。”   楚丰朗:……   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嘴角微微勾起,问谢苏:“你确定,要我证明?”   谢苏反问:“那不然呢!”   “好!谢苏这可是你说的。”楚丰朗眼里带着笑意,口中却毫无波澜的吐出一连串话:   “十一岁时,你曾炸了谢伯父花重金买下的锦鲤,怕被发现,你将湖里的锦鲤全部捞了出来埋在了树下。并且在谢伯父发现锦鲤不见后,推说是院里来的野猫给叼走了。那段时间,谢伯父气得让下人将府里所有的野猫都给撵了出去。”   “十二岁时,你练武时用棍子不慎将袁伯母喜爱的玉韵梅花瓶打得稀碎,怕被愿伯母发现,你将这些碎片都给藏进了我的屋子里。”说道这里时虞清霜唇边笑意更大,“不过被我发现后告诉了袁伯母,随后你便被袁伯母痛打了一顿。”   “十三岁……”   “我就知道是你!”谢苏拍案而起,怒道:“当初你还不承认。母亲又不会去你屋子里翻找,你做什么要出卖我!”   虞清霜耸了耸肩,道:“袁伯母待我不薄,我自然不能隐瞒她。”   “那我待你很薄吗!”谢苏怒不可遏:“我攒了那么多年的钱都给你了,你居然出卖我!”   虞清霜眸光软了下来,轻声道:“是我的错。”   “这么说,你真是清霜姐?”谢欢问道。   “是。”虞清霜承认道。   虞清潇还是有点不些不敢相信,眼角缀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泪,声音不稳道:“我、我阿姐右手小臂处有一颗痣。”   虞清霜看着他,毫不犹豫的将右手衣袖撩起。   一颗不过米粒大小的黑痣不偏不倚正正好在小臂中央处。   虞清潇眼中的泪总算是落了下来,他哭着跑到虞清霜跟前 ,双膝跪在地上抱着虞清霜的腰,抽泣道:“阿姐、阿姐你终于回来了。”   “嗯,”虞清霜爱怜的抚摸着虞清疏的发丝,用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阿姐回来,清潇。”   看着平日里最守规矩的清潇哭得不能自已,谢欢有些感慨。   “虞清霜,你个混蛋!”   出乎意料,谢苏眼里竟然也有泪花,他恨恨的将眼角的泪抹去,质问道:“你这年去哪儿了,怎么也不回府里报平安!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多久!我有多少次,都以为、都以为你……”   都以为你已经不在世上了。   每每想到这个可能性谢苏就会下意识的回避这个答案,不敢相信,但又忍不住去想,平白折磨人。   “对啊,清霜姐,你怎么又成了楚丰朗?”谢欢问出了从方才得知虞清霜就是楚丰朗时,一直埋在心里的疑问。   “此事说来话长。”   虞清霜先是将谢苏安抚好,然后才开口道出她当初离开的真相:   “当年母亲的死,看似是失足落水,实则另有蹊跷。”虞清霜说:“那日母亲落水时,我正在去寻她的路上,途中我曾看见二叔家的下人偷偷摸摸的离开。”   那人也是当初赶他们娘仨出虞府的人之一。   “我当时便觉得此事古怪。于是在将母亲安葬后,借宿天灵寺时,我便时常去母亲落水的地方查看。”   时隔多年,再次说起此事,虞清霜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大的情绪波动了。   “许是见我可怜,又或者是良心过意不去,隔壁的阿婶将那日她看见虞家下人将我母亲推下河的事告诉了我。”   初初知晓真相的虞清霜又惊又怒,立即想去报官,但是阿婶却告诉她,虞家现在有贵人相护,即便告官也没有用。   正好在此以前,虞夫人带她们去报官要回家产,却被官府给判给了虞家二叔。虞清霜便意识到阿婶说的是真的,告官对虞家无用。   “我当时一直想着怎么报仇,我想去找虞家人同归于尽,但是又担心清潇以后没有人可以托付。”   这也是她为什么会选择让清潇认谢如敛夫妇做义父义母的缘由。   至于她自己,她是要给母亲报仇的,谢伯父谢伯母对他们算得上仁至义尽,她自然不能连累谢府。   谢欢灵光一现,想到之前谢苏跟他说,虞清霜整日不在府里,出去玩儿也不带他的事。   “所以你之前经常出府其实是在找虞家人?”谢欢道。   “嗯,”虞清霜承认道:“不过当时我年纪太小,又没有人脉,虞家与左都御史勾结贩卖五石散,家底越发雄厚,还有高官相护我更加没有机会接触。”   “又过了几年后,我偶然碰见了楚太傅。”说道此处她顿了顿,眼神有些闪躲道:“他见我与走失的孙儿有几分相似,便想着将我养在身边代替他孙儿活着,他也好颐养天年。他还许诺给我报仇,我便答应了此事。”   “也是在这之后我才知道,当初爹之所以被外放,正是因为得知虞家做这见不得人的生意,想要劝阻。结果反被虞家人告诉了左都御史,他便联合谭太师上奏,将父亲赶出了京城。”   帮扶了兄弟一辈子,结果反遭背刺。父亲自从离开京城后一直郁郁寡欢,最后病死他乡。   他们孤儿寡母不远万里回了京城,虞家人却因担忧虞夫人将他们贩卖五石散一事宣扬出去,索性便将人给杀了了事。   虞夫人若是知道此事,怕是只会恨自己当初对小叔子一家的信任,才招来这杀生之祸。    第36章   “阿姐!”听到此处虞清潇已经泣不成声,哀切道:“你怎么都不告诉我,我、我都不知道母亲竟然是被人害死的!”   虞清霜拍了拍他湿漉漉的脸,安慰道:“这又不是什么好事,阿姐一人知道便行了。况且如今左都御史与虞家人不是都遭了报应,大仇得报。清潇该高兴才是。”   虞清潇哭着摇了摇头,抱着虞清霜说不出话来。   阿姐心中一直背负着沉重的真相,却没一个人可以倾诉,这些年一定不好过。   想着为了报仇阿姐忍受着断骨重生之痛,虞清潇哭得不能自己。   除此外,谢苏也哭得直抽抽,直接倒在了谢欢的肩膀上,随后又被薛时堰给推开了。   谢苏一脸泪的看着他:?   薛时堰道:“谢欢肩上有伤。”   “哦、哦。”谢苏抖着肩膀趴在桌子上痛哭起来。   贺疏朗转头对谢欢、薛时堰夸道:“虞姑娘乃是女中豪杰, 佩服佩服。”   谢欢:……   比起谢苏还有虞清潇,谢欢则知道的更多。   看来前些日子他常看见虞清霜与太子待在一起, 想来是虞清霜早已发现左都御史与太子背后的关系,所以才会选择与太子相交。   那么说来那日太子逼他喝的酒,说不定也是虞清霜动了手脚,所以才会剂量才会那么小,否则他现在可能已经染上瘾了。   心里一阵后怕, 谢欢侧头低声问薛时堰:“清霜姐,后来去找你了?”   “嗯。”   他就说嘛,景佑帝怎么可能突然查五石散的事儿,肯定是有人去他跟前说了什么。   薛时堰垂眼看他, 低声道:“你中了五石散为何不与我说?”   “嘿嘿。”谢欢干笑两声,狡辩道:“我不是想着没什么事儿嘛,就没告诉你。我还以为薛明轩就是吓唬吓唬我呢。”   对于谢欢的心大,薛时堰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阿姐,那你还回府里看看义父义母吗?”虞清潇哭累了,擦了擦眼泪,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虞清霜。   他本以为这么多年没见,虞清霜肯定也很想谢府众人,结果没想到虞清霜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   “不了。”虞清霜果断道。   谢苏脱口而出:“为什么?”   虞清霜跟他们解释:“我答应了祖父在他生前我只能以楚丰朗的身份活在世上。清潇,祖父教会我良多,我能扳倒虞家也多亏了他。”   “清潇,阿姐教过你,人不能言而无信对吗?”   “嗯。”虞清潇重重点了点头,只是时隔六年,好不容易再次见面,虞清潇内心总是舍不得,他嗫嚅道:“那以后我去看阿姐吗?”   “当然可以。”虞清霜笑了,清瘦的脸灿烂一笑,“随时可以来,等阿姐有时间了,也会去找你。”   虞清潇脸上的阴霾瞬间散去,高兴道:“嗯!阿姐,我都会炖汤了,等我之后炖给你吃。”   两姐弟又说了些体己话,眼看着天色已经不早了,若是谢苏与虞清潇再不回去,恐怕谢府要派人来找了,几人也只能说再见了。   起身时,虞清霜的衣袍上湿了一大片,全是虞清潇的眼泪。   见状虞清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情绪激动,失态了。   虞清霜对着屋内众人面色凝重道:“此事,在下希望各位能够保密,就当虞清霜这人依旧还在失踪。”   “虞姑娘你放心,”贺疏朗拍着胸脯保证道:“本将军的嘴可严了,绝对不会泄露任何一句。”   谢欢道:“清霜姐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谢苏连连点头,肿着一双眼睛,表示自己嘴很紧。   至于薛时堰嘛……   此人早在上次见面就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煜王这人太过谨慎,敷衍不得。   虞清霜轻笑一声,朝众人行了个抱拳礼:“如此,多谢各位了。”   几人四散开来,下楼时,谢欢瞧见虞清霜扭头对谢苏说了什么,然后谢苏脸上的表情一瞬间不自在起来。   待谢苏、虞清潇还有虞清霜走后,谢欢跟薛时堰也该走了。   只是离开前,谢欢忽然被贺疏朗给拉到了一旁。   薛时堰想要跟过来,却被贺疏朗严词拒绝道:“我同谢欢有秘密要说,表弟你不能听。”   薛时堰脚步停下,皱眉看向做贼似的贺疏朗,想不明白这傻子能有什么秘密。   贺疏朗拉着谢欢走了一段距离,远远的看着薛时堰真没跟过来,他做贼似的凑到谢欢耳边道:“谢欢,我觉得表弟有些不对劲。他好像喜欢男子,你最近小心点儿。”   谢欢:?   脑子里不可避免再次出现跟薛时堰亲过的事。   谢欢莫名有些心虚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忘了,那画册掉下来时,分明就是两个男子。”贺疏朗斩钉截铁道:“表弟嘴毒得紧,我就说哪个哥儿姑娘能受得了他,原来他喜欢的是男子!”   不等谢欢接话,他又道:“我瞧你俩平时关系就不是一般的好,说不定表弟就是喜欢你呢!谢欢你注意点,实在不行就逃回府里吧。”   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谢欢无语了一刹那,坏心思冒上心头,他对贺疏朗说:“我还说薛时堰喜欢的是你呢!你瞧画册里那俩男的五大三粗,哪里像我,分明跟你比较像!”   “啊!”   贺疏朗惊呆了。   这句话还没消化完,谢欢又甩下一句重雷:“他既然都好男风了,怎么可能看上我这样阴柔的长相,定然喜欢的都是阳刚男子啊!”   贺疏朗:……   最后,谢欢下了定论:“总之,你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担心你自己。”   贺疏朗:……表弟不会真的疯了吧!   -   回到煜王府,两人进了丰宁院。   薛时堰回想起离开时贺疏朗防备的眼神,问谢欢道:“方才,贺疏朗跟你说了什么?”   “什么?”   谢欢一愣,想起自己方才在贺疏朗面前胡编乱造的话。   随即又想到造谣的缘由,还是因为薛时堰的画册,他登时也不气弱了,十分理直气壮的冲薛时堰发火道:“你还说呢!你都不知道我为了替你藏这个破册子出了多大丑!”   谢欢将怀里的画册拿出来,一巴掌拍在薛时堰胸口,气道:“这东西你要看不能放个稳妥些的地方吗!竟然还能让小花给叼了出来,你也是不怕到时候府里会有多少人说闲话!”   薛时堰拿起画册打开看了一眼,很快又给合上了。   深吸了一口气,薛时堰闭了闭眼,感觉头开始发疼。   前几日谢欢受伤,许是薛时堰对他照顾得太不寻常,让王管家给看了出来。于是王管家便试探性的问了薛时堰是不是对谢欢有意。   薛时堰直接承认了这件事,并且嘱咐王管家暂时不能将这事儿透露出去。   谁知王管家当日唯唯诺诺的答应下来,结果第二日却特意去寻了这册子给他。   薛时堰当时翻看两眼,感觉眼睛有些不舒坦,就给扔到了一旁,寻思等有空再给扔掉。   结果没想到一忙起来竟将这东西给忘掉了,还被小花给叼了出来。   他睁开眼,尽量冷静道:“这东西。可有其他人看见?”   “你还说呢!”谢欢不满的踢了他一脚,“清霜姐差点摔了,结果扯到了我的衣摆。我急着稳住身形,结果这东西就掉下来了。”   “摊开在了地上!所有人都看见了画的什么羞人的东西!”谢欢越说越气:“他们现下都以为这东西是我的,指不定谢苏回去又要怎么编排我呢!”   薛时堰一怔,问道:“你没说这画册是我的?”   “我怎么说,”谢欢鼓着腮,皱着脸,抱怨道:“我要说画册是你的,到时候他们还不得说你表面看着生人勿近,背地里却不是个正经人。”   多毁形象啊!   “谢欢。”薛时堰声音骤然变得很轻,表情柔和下来,看着谢欢的眼神有着说不出的温柔,他说道:“这么替我着想?”   这样的薛时堰让谢欢莫名有些不习惯,手指在扣着衣摆上的绣花,他气弱道:“这有什么,咱们都是兄弟嘛。”   而且他方才已经在贺疏朗面前造谣了一把,两人也算两清了。   “不过,你为什么突然看这种画?”谢欢奇怪道:“你上次不是说你不喜欢男子吗?”   薛时堰撩了撩眼皮,看他:“谢欢,你很在意我喜欢的是不是男子?”   谢欢大咧咧道:“当然啦,你要是喜欢的是男子,那我可要离你远些!这东西会传染的,超可怕。我以后可是要娶娘子的人,不能被你传染咯。”   “是吗。”薛时堰嘴角噙着一抹可怖的笑。   不明白薛时堰为什么像是换了个人,谢欢迟疑道:“是吧?”   上扬的嘴角拉直,薛时堰面无表情道:“这书是王管家的,一会儿我便还给他,竟敢在王府看杂书,罚他一个月薪酬。”   “啊?”谢欢为王管家鸣冤:“一个月也太多了吧。”   “呵,”薛时堰冷笑道:“不多。”   “不是,薛时堰,人王管家第一次犯错,你别罚太重了呀!”   ……   与此同时,谢苏与虞清潇在回府的路上,还沉溺在找到虞清霜的惊喜中,隔了会儿,谢苏忽然道:“清潇,谢欢那画册是不是两个男人啊?”   “嗯?”   想起那画册虞清潇脸红了红,随即犹豫道:“其中一人难道不是身材比较高大的哥儿吗?”   “不是。”   回想了一遍画册上两个男子的身上并没有孕痣,谢苏肯定道:“那就是两个男子!”   “苏哥哥你是说……”虞清潇面色发白,与谢苏相对而视。   “谢欢,他好男风!”   谢苏下了定论。   “那怎么办?”虞清潇焦急道:“欢哥哥怎么能喜欢男子!”   “不急。”谢苏握着他的手轻拍,磨牙道:“此事,我定要告诉父亲,让他给谢欢纠正过来!”   难怪谢欢总说喜欢女子,结果他却从未看见过谢欢主动接近哪家的姑娘。   原来他喜欢的既不是哥儿,又不是女子,而是不折不扣的男人!   ……   除此之外,第二日清晨,将军府的马车便停在了皇宫外。   贺疏朗脚步匆匆,来到咏梅宫前求见良妃娘娘。   此去经年,良妃娘娘依旧美艳无双。   见到贺疏朗时,还朗声笑道:“今儿怎地有空来本宫这里,可是想我这儿的酥酪了?”   熟料,贺疏朗第一次对吃的没有表现出兴趣,反而一脸凝重的盯着良妃娘娘。   盯得良妃娘娘心头直犯嘀咕:这孩子一声不吭的跟平时不太一样啊?   下一刻,贺疏朗掷地有声道:“姑母!大事不好了,表弟疯了,他开始喜欢男人了!”   良妃娘娘:?    第37章   翌日, 谢欢前一晚便同薛时堰打过招呼,他要回谢府了。   多日未回府,想来宁玉淑会十分惦念他,是时候回去让宁玉淑安安心了。   更重的是,也不知道昨日谢苏回家有没有多说什么,万一真去谢如敛跟前告状说他好男风,那他得赶紧回去解释。   不然宁玉淑怕是又要哭哭啼啼的说拖累了他,要是不为了一己之私隐瞒他哥儿的身份,也用不着只能躲起来偷偷喜欢男子这种话。   谢欢单是想想都头疼。   路过小池塘时谢欢碰见了王管家,王管家一脸愁容的往池塘里丢着鱼食,看起来像有什么心事。   想起昨日薛时堰说要罚他月俸之事, 谢欢关心道:“王管家。”   这一声将正在思索的王管家唤回神,见是谢欢在喊他,遂恭敬道:“谢公子。”   谢欢走到王管家身边, 左右看看,确认四下无人才问道:“昨儿薛时堰真罚了你月俸?”   “是啊!”   说起这事儿王管家不禁叹了一口气,睁着一双三角眼仔细的打量了谢欢一番,又垂头愁容满面道:“唉,这事儿说来还是怪小人太过粗心。”   谢公子身形纤细, 长得是花容月貌,令人见之难忘。   再想想自己给王爷找的男风画册, 两个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男子,只多看一眼他都感觉自己眼睛都要瞎掉了。   也不怪王爷看了之后,昨夜寒着一张脸把画册丢自己脸上。   当时给他吓得还以为王爷要把他拉出去处理了,好在只是罚了月俸。   啧!   都是底下的小厮办事不力,哄骗他说男风画册都是这幅模样,他才放心将这册子交给了王爷。   下次他一定要亲自去找合乎王爷心意的画册,想来到时候王爷看得满意就不会罚他了,说不定还会将这个月罚掉的月俸补给他呢!   王管家暗下决心道。   “你的确该小心点,”谢欢还以为王管家是因为在府里看画册差点被发现才被罚,于是好心提醒道:“以后你真忍不住想看这种不正经的册子,你就偷摸看好了,看完将册子藏好。省得被人发现了。”   王管家:“?”   他指指自己,双眼迷惑。   谢欢又接着道:“这次好在有我打掩护,要不然传出去就是薛时堰私下好男风了,届时他名声要是被毁,罚的就不只是月俸了。”   王管家痴愣在原地,呆呆的“哦”了一声。   见王管家接受了自己的建议,谢欢用孺子可教的眼神看着王管家,满意的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想起什么,冲王管家挤了挤眼,凑近低声道:“王管家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喜欢男子的事儿说出去的,不过大珉现在对男风并不怎么接受,你平日里行事小心些,别被人看出来了。以免有人说闲话。”   这番话说得很是贴心,然而听完谢欢告诫的王管家却一语不发,眼神复杂的看着一脸欣慰的谢欢。   “唉,谢公子你……”他想说你还是小心着王爷吧,但又不敢拆薛时堰的台,沉默片刻,只能苦笑道:“小人知晓了。”   “知晓就好。”谢欢拍了拍他的肩,道别:“我先回谢府了,过几日再见。”   王管家:“小人送谢公子。”   谢欢摆手拒绝:“不用,你忙自己的事去。”   于是王管家站在原地目送谢欢逐渐走远,看着谢欢一脸天真为他着想的模样。   王管家脑海中回想起那日王爷看着谢公子睡颜时,眼里汹涌的爱意还有不可忽视的侵占意味。   心里莫名沉痛几分,王管家觉得以后还是别给王爷找精美的男风画册了。   希望王爷看过两个男子的“搏斗”的骇人场面后,放过谢公子吧!   -   谢欢回道府时,府里一片祥和,云淡风轻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谢欢以为谢苏终于是靠谱了一回,没有去谢如敛跟前胡说八道。   回府后,谢欢先是去找了宁玉淑。见面时,不出所料,宁玉淑果真又哭了,不过是因为谢欢受伤的事儿。   然后谢欢又好说歹说的安慰了宁玉淑良久,人才冷静下来。   看着谢欢活蹦乱跳也不放心,还想让府里的大夫给谢欢仔细看看,但被谢欢一句煜王府里的大夫难道还能比不上谢府给噎了回去。   谢欢不想让宁玉淑看见肩头的伤疤,他娘的眼泪实在太多,谢欢承受不住。   待安顿好宁玉淑,谢欢又去见过袁氏,袁氏说了几句关心话,两人匆匆寒暄几句,谢欢便回了自个儿院子。   没一会儿谢蕊便来了,自然又少不了一顿关心。   待谢蕊走了后,谢欢已经感觉有些累了,困意来袭,他想着等晚点儿再去找谢苏问问好了。   结果这一觉睡醒竟然到了傍晚。   到了吃晚膳的时候,得知谢欢回府,谢如敛派了下人过来喊谢欢过去一同吃。   谢欢去时,心里还有些忐忑,结果在看见谢如敛毫无异常的脸时,放心了。   看来谢苏当真没有乱说。   “爹,娘亲。”他欢快的同谢如敛、袁氏问好。   “来了,”谢如敛道:“快入座,你母亲让人炖了人参白玉汤,对你的伤有好处。”   “欸!”   别说睡了许久,谢欢当真感觉有些饿了。   他拿起筷子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动作虽快,但并不粗鲁。   舒心的咽下一口汤,谢欢正餍足的眯眼时,忽然发现谢如敛在偷瞄自己。   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结果后面又被他逮到了好几次。   谢欢:“?”   谢欢:“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谢如敛极快的反驳道。   “真的?”谢欢不信。   谢如敛蹙眉看他:“你在怀疑你爹?”   谢欢摇了摇头,但又觉得谢如敛这表现着实奇怪,于是问道:“爹,是不是三哥跟你说了什么?”   谢如敛面色如常,夹起一筷子嫩笋吃下,若无其事道:“你三哥能跟我说什么?”   谢欢几番打量,还是没看出谢如敛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只道是自己方才看错了。   看来谢苏真的没有乱说。   挺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跟谢如敛解释的功夫。   谢欢极快的吃完了饭后,便告退了。   待谢欢的身影消失在膳厅,袁氏迟疑的看向谢如敛,忧心道:“老爷,咱们这么做当真好吗?”   谢如敛自信道:“放心,欢儿可能只是好奇罢了,咱们试探一下,若他当真是喜欢男子趁着现在还早趁早给他掰正。若他只是喜欢身材高大的哥儿,也无妨。虽则做正妻实在难以上台,但收做妾室也不是不可。”   话落此处,他感慨道:“欢儿如今年岁也大了,该是时候给他房里安排些人了。”   袁氏应道:“怪我没想起来,待过些日子再看看。若六郎不喜高壮的哥儿,我再去寻些温柔可人的哥儿女子。”   京中似他们这样的家族,家中孩子有谢欢这个年岁早就有了通房,不过因着谢欢之前一直常在宫里,出来后又说要专心科举,拒绝袁氏给他安排通房。   这眼看着谢欢年岁大了,科举也考完了,是时候该操心他的终身大事了。   对此毫无察觉的谢欢吃饱喝足后,美滋滋的洗澡换药入睡。   然后一睁眼,惊喜的发现院里的小厮全部换成了身高腿长,胸肌饱满,五官粗犷的糙哥儿。   谢欢:府里来了新的下人?   他还当是那些小厮身契到期了,所以换了一批新人,也没多管。   直到当天夜里,一名叫木溪的哥儿非要睡在里屋脚踏那儿,说是担心谢欢受伤起夜不便,夜里好伺候谢欢。   谢欢一开始还好生好气的跟他说话,结果这哥儿听不出好赖话,硬要赖着不走。   最后还是谢欢一脸崩溃的发火了:“我又不是腿断了,又什么好伺候的!出去!”   木溪不想出去,但眼看着谢欢当真生气了,只能撇撇嘴,挪着脚步一步三回头的去了外间的美人榻上躺着。   看着木溪眼里“你还不叫我停下”的意思,谢欢嘴角抽了抽。   上床睡觉时,他还在想袁氏这次找的下人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   蛙鸣蝉叫,月落星河。   谢欢渐渐睡了过去。   睡着睡着,他忽然感觉被子被人掀开了,起初还以为是底下的人来掖被角。   结果下一刻,黑夜里,一个高大的身子爬了上来。   谢欢倏地睁开眼,困意瞬间消失。   一脚将床上的人踢了下去,谢欢色厉内荏道:“谁!”   月光透过窗照在床下人的脸上,木溪一手扶在摔疼的屁股上,苦着一张脸,委屈道:“奴担心少爷受伤了夜里冷,奴自来体热,便想着给少爷暖暖身子。”   谢欢:……   额角青筋一跳,谢欢怒道:“滚!”   熟料木溪却丝毫不怕,反而上前努力自荐道:“少爷,木溪是院里哥儿中最俊的,他们都比不上我。”   “而且、而且我很听话,您别看我手长脚长,其实可软了。少爷您、”木溪脸红了红,垂下头,矫揉造作的绕了绕手指,语出惊人道:“您想怎么玩儿我都可以!”   谢欢:……   当晚,谢家六郎的院里传来了一声震天吼:   “滚出去!”   天再次大亮,谢欢推开门时,院里的众哥儿齐刷刷的看了,犹如看见肉的狼群,只等着谢欢这块肉落尽嘴里。   谢欢痛苦的闭了闭眼,随即大步流星的出了院门。   身后还追着几名哥儿,谢欢回过头,厉声阻止道:“都不许跟上来!谁敢跟,我马上让他滚出谢府!”   众哥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虽有不甘却还是停下了脚步。   谢欢脚步不稳的出了府,坐上马车去了煜王府。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   谢苏肯定告状了,而且看谢如敛这架势,继续呆着府里还不知道谢如敛要给他找些什么人来呢!   为保清白,谢欢决定去煜王府再住上一段时间。   回煜王府的时候,谢欢又碰到了王管家。   见到谢欢,王管家惊讶道:“谢公子,这么就回来啦!”   谢欢勉强道:“嗯,家中最近有事,我再来住上一段时间。”   “哦哦,也好。”王管家说。   “对了,”谢欢问他:“薛时堰可在府中?”   王管家摇摇头,一脸神秘道:“今儿宫里良妃娘娘说想王爷了,找了贴身太监来唤王爷进宫呢!”    第38章   咏梅宫。   一只雪白的玉狮子猫窝在容貌昳丽的美人怀中,美人染了凤仙花的长甲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玉狮子猫脊背的长毛。   过去十三年,小白已经是只老猫了。   比起幼时的活波好动,如今被良妃抱在怀里随意摆动,它也懒得睁一下眼。   “堰儿, 坐。”   良妃示意薛时堰坐下, 待大宫女斟好茶后,淡淡吩咐道:“本宫与堰儿有些体己话要说, 你们都出去。”   “是, 娘娘。”   待屋里的人尽数退了出去,薛时堰开口道:“不知母妃唤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说起找薛时堰进宫的缘由,良妃娘娘觉得有些难以言喻。   上次贺疏朗进宫跟良妃告状薛时堰好男风, 本以为良妃娘娘会惊慌失措唤薛时堰进攻挨打, 可谁知良妃不但没有信薛时堰的话, 反倒还狠狠嘲笑了他一番。   贺疏朗心中不服, 比手画脚的跟良妃说那画册里的内容,还说姑母若是不信, 可以找谢欢作证。   但显然良妃并没有找谢欢作证的打算,敷衍了两句便将贺疏朗给打发走了。   然贺疏朗那个直性子还以为良妃信了他的话,所以在发现第二天良妃娘娘还没有唤薛时堰进宫时, 他急了。   又接连进了两趟宫,连景佑帝都来试探性问良妃贺疏朗短短时日里多次进宫是为何事。   良妃自然不可能实话实说,只随便找了个理由糊弄过去。   但又担心贺疏朗还会再来,无奈之下只能让让人叫了薛时堰进宫。   “倒是没什么大事儿, ”此时良妃脸上还带着轻松的笑意,逗弄着乖巧的小白,打趣道:“前儿个疏朗进宫,非说你喜欢男子。母妃虽不信,但见疏朗说得信誓旦旦,便想着今日唤你进宫说说这事儿,也好安了疏朗的心。”   本以为此般拙劣的传言,薛时堰定然会否认,然而等了许久,良妃也未等到薛时堰否认的回答。   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良妃似有所察觉般抬头朝薛时堰看去。   只见薛时堰目光沉沉的看着她,神情认真道:“儿臣喜欢的人若当真是个男子呢。”   荒谬!   这是良妃内心第一时间的想法。   越想越觉得薛时堰喜欢男子这事儿太过荒唐,她怀惴着最后一丝希望道:“你是在同本宫说笑?”   然而薛时堰的反应却让她彻底死心。   “儿臣没有说笑,”薛时堰一字一句道,“儿臣的确喜欢男子。”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一样落在良妃头上,让她许久缓不过来。   “是谁?”   保持着最后的理智,良妃克制问道:“你喜欢的男子是谁。”   “谢欢。”薛时堰没有犹豫道。   “谢欢。”良妃失声道。   是了。   她想起来了。   在宫里这些年,谢欢与堰儿关系一直出乎意料的亲密。   年幼时,谢欢在玄澜宫的吃食用度样样皆是堰儿派人精心准备好,即便后来年岁大了些,玄澜宫里也依照谢欢的身高一直备着合适的衣裳。   无论是读书、练功还是堰儿少有的几次出宫,好像都是去寻谢欢。   分明疏朗才是堰儿的表哥,但若是不知道三人关系的外人看去,还道谢欢与堰儿才是兄弟。   脑海回忆起谢欢十五六岁时的样貌已经称得上玉质金相、眉清目秀。虽是名男子,但恍眼看过去还道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哥儿。   良妃当时还开过玩笑,说谢欢若真是个哥儿就好了,到时候便可以当堰儿的王妃。   一语成谶。   谢欢虽不是个哥儿,但是自家儿子却当真惦记上了人家。   看着薛时堰一脸坚定的模样,良妃艰难道:“堰儿,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你可知若是你喜欢男子这话传出去,日后皇位定然与你无关了!”   “还是说,你只是打算私下将谢欢养着?”   “自然不是,”薛时堰蹙着眉,不悦道:“母妃,儿臣的王妃只能是谢欢。”   良妃:?   一口气喘不过来,良妃险些被气死过去,她怒道:“休要胡说八道。”   “虽则皇上有意整治太子一党,可谨王暗地里依旧虎视眈眈,宫里还有几位新添的皇子。堰儿,你不会当真以为皇上属意你吧!”良妃同他讲理道:   “现今皇上拿你做幡子与太子打擂台,届时若是赢了,皇上碍于你的功劳定然会把太子之位传给你。可若是他知道你将来的王妃是个男子,你可想过此事的后果?”   “我心中有数,”薛时堰面色不变,薄唇轻启道:“母妃,儿臣日后的枕边人自然要由儿臣自己选,儿臣认定的人也不容他人置喙。”   他抬眸看向良妃,吐出的话蕴含着令人难以忽视的野心,一字一句铿锵道:“父皇既然为了与太子制衡将掌管六部的权利给了儿臣,那他就得做好收不回去的准备。”   “儿臣与父皇不同,我的前途不需要用亲事做交换。”   皇位,即便不联姻,也只能是他的!   此话一出,良妃瞬间怔愣住。   看着薛时堰锋利的脸部轮廓,坚定的眼神,以及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自信模样。良妃好似第一次意识到她的堰儿已经长大,可以独当一面了。   甚至比他父皇当年气势更加迫人。   想起自己分明是景佑帝的正妃,但皇后却先生下孩子之事,良妃嘴角出现一抹苦涩的笑。   宫里总说她是最受景佑帝宠爱之人,可若真是最受宠爱之人,皇上他又怎么忍心在堰儿还小时,便让堰儿离了她这个母亲身边,还让宫里的人散播堰儿是他最看重的皇子这样的传言。   皇上他、分明没有心。   滔天的怒火被浇熄,良妃冷静下来,眼睫低垂,问他:“谢欢可答应了?”   薛时堰顿了顿,周身气势散去,说道:“还未。”   虽然表情没变,但良妃却莫名看出几分低落来。   她低声笑了笑,摸了摸小白的毛脑袋,打趣道:“你跟我说得这般郑重,我还道谢欢同意做你王妃了。他还不知道你有此打算?”   “嗯。”薛时堰闷声道:“儿臣、还未对他表明心迹。”   心里又舒坦几分。   想着方才薛时堰差点把自己给镇住了,良妃故意道:“不过本宫怎么好像记得谢欢说过他喜欢的是女子来着。”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薛时堰,随即“啧啧”两声道:“你这样硬邦邦的男子,想来,谢欢应当看不上。”   薛时堰:……   深吸一口气,薛时堰面无表情道:“母妃若是无事,儿臣便先回去了。”   哟!   生气了。   难得。   良妃一乐,遂道:“不再喝口茶?要不要母妃派人去打听打听谢欢对男风之事作何想法?”   “不必劳烦母妃。”   知道良妃在故意激怒自己,不想再听到不爱听的话,薛时堰果断道:“儿臣告退。”   “等等。”   薛时堰回头看去。   良妃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心悦谢欢的?”   其实谢欢这孩子她也挺喜欢,若非将军府没有适龄的姑娘,她起初还想给谢欢说门心事来着。   这话将薛时堰问住了,他摇头道:“儿臣不知。”   面对良妃质疑的眼神,薛时堰一派坦然。   他是当真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谢欢有意,也许是在一日日的相处中;也许是在每次遇见薛明轩时,谢欢便第一时间挡在他身前的时候;也或许是……   谢欢彻底结束伴读生涯回到谢府那一年,薛时堰夜里时常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开始他还以为只是习惯了谢欢的陪伴,所以当谢欢离开后他变得不习惯。   这样的日子持续很长一段时间,薛时堰总觉得心中空荡,夜里总是忆起谢欢的容貌,梦见谢欢笑盈盈的喊他“薛时堰”。   起初他并不明白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代表他对谢欢有意。   后来他只要得了空就会出去寻谢欢,但谢欢并不是时常在谢府,他在国子监上学,当他放旬假的时候,薛时堰却不见得有空。   就这样过了两年,薛时堰要开始修建自己的府邸。   他出宫的机会多了些,于是为了与谢欢多谢相处机会,他便找了谢欢与他一同查看府邸的布局。   然而没过多久,他便被景佑帝派去了邕州治水。   也是这一年他才懂了思念缠身之苦。   即便他经常收到谢欢的信件,但每每看到信件上谢欢的俏皮语句,思念却在逐渐加剧。   在一次与邕州知州宴请的宴会上,薛时堰第一次知道原来男子与男子也能够在一起。   那么,他难道对谢欢竟是男女之情?   两个男子在一起并非常见,尤其对于薛时堰这样的地位而言,有个男子做王妃,绝对不是一件对他有利之事。   薛时堰也挣扎过,甚至收到谢欢后面送来的信件时,故意不去看。   但这样的挣扎持续了近三个月,随着思念不断的加深,薛时堰妥协了。   男子便男子吧。   认栽了,既然控制不了自己心之所向,那不如想办法让谢欢以后能名正言顺做他的王妃。   至于谢欢愿不愿意,薛时堰从未考虑过不愿意的选项。   -   目送着薛时堰的背影消失在咏梅宫,良妃娘娘丢了颗葡萄在嘴里,默默的为谢欢祈祷。   希望这孩子能早些接受堰儿的心意吧。   不然她瞧着,堰儿当真会发疯。   唔。   不过男子与男子之间要如何欢爱呢?   堰儿能懂吗?   他那画册有没有用啊?   疏朗说里头的人像熊一样,那想来这些花样谢欢的小身板怕是承受不住。   良妃娘娘嘟囔着,将大宫女唤了进来,耳语几句后,大宫女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大宫女不可思议道:“娘娘,您、您要那玩意儿做什么?”   “你自去准备便是,别多问。”良妃吩咐道,停顿一下,又补充道:“记得找画技好些的人来画。”   大宫女不解,但应道:“是,娘娘。”   良妃挥了挥手,打发人出去了。   待大宫女脚步不稳的快步走了出去,良妃抱起小白,用手指触了触他的鼻头,乐呵道:“也不知道你那曾孙在王府里过得怎么样了。”   “喵~”   小白伸了伸手脚,打了个呵欠,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   这边薛时堰刚回府里,便听王管家禀告道:“王爷,谢公子回来了。”   这么快?   薛时堰有些惊讶,他还以为谢欢会在谢府多待些时候。   刚踏进报春院。   下一瞬,秋千椅上的谢欢弹射起步。   “薛时堰!”   谢欢皱着小脸,小跑着来到薛时堰跟前,满面怒气的抱怨道:“我跟你说,我爹犯病了!他居然让人来爬我的床!你都不知道昨晚有多惊险,我差点清白不保!”   薛时堰:?    第39章   谢欢再次安心的在煜王府住下, 至于谢府的烂摊子他决定不管了。   反正谢如敛如果不把院里的那些哥儿换个地儿安置好,他是不会回去了,省得哪天半夜又被谁给摸上了床。   简直能给人吓死。   薛时堰很是赞同谢欢的这个想法,就是在听到有人爬床时, 脸黑的仿佛能滴出墨来。   王管家在一旁看得战战兢兢,生怕自家王爷一会儿杀尽谢侍郎府,将那爬床的哥儿收拾了。   好在除了脸黑了些, 薛时堰的理智尚未散失。   六月中旬, 烈日炎炎。   谢欢将轩窗半推开,深深吐息几次,感觉肺中清润不少。   转过身仰躺在椅子上, 双腿放在临窗而置的案桌上, 谢欢拿过一本探案杂文细细看了起来。   明日便该回刑部了。   养伤的这些时日都快给他闲出病来了, 早前他便想回刑部复职, 但被薛时堰以伤还未养好为由强行摁下。   直到昨日王府的老大夫再次看过后,点头谢欢可以复职, 薛时堰才总算同意了。   想起薛时堰询问老大夫他的伤是否痊愈、会不会留下后遗症时的紧张模样, 谢欢忍不住发笑。   是真没白交薛时堰这个兄弟。   “呜—,”谢欢懒懒的伸了腰,日光打在秀丽的面容上,粉面琼鼻,猫眼儿半眯,好看得仿若壁画上精雕细琢的桃花仙,肆意风流却带着难以靠近的疏离。   连散落的青丝也被眷顾着,发散着淡淡的光色,似绸缎般顺滑的从肩头滑落。   薛时堰踏进来时,刚好这一幕,心倏地像被一只猫爪挠了挠,轻轻的泛着痒意。   “谢欢。”他喊道。   “唔?”谢欢转头看去,见是薛时堰脸上便是灿烂的笑意:“你怎地又来了,最近不是忙着筹备祭天大典?已经都准备好了?”   大珉皇室每年都要举办祭天大典,表达对天神的敬畏感恩,以及祈求国家安宁与丰收。每一任帝王都对此很是重视,祭天大典的过程很是庄重复杂,每年都是由礼部尚书监管筹备。   而今年薛时堰也要帮着监管,以防出错。   “嗯,快了。”他走到谢欢跟前,将谢欢落在耳边的发丝往后拢了拢,心不在焉道:“待回了刑部,好生待在密卷阁,别跟齐磊他们厮混。”   “你这说得什么话!”谢欢翻了个白眼,不满道:“什么叫厮混,那叫在为民除害!况且大夫不都说了我已经好全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说着谢欢便想拍拍自己的胸口,给薛时堰证明一番,他的伤口都愈合了,还怕什么。   结果被薛时堰握着手腕拦了下来。   “别闹。”   薛时堰看着谢欢的脸,带着薄茧的手指从手腕滑到手掌,在谢欢软嫩的掌心捏了捏,轻声道:   “伤好了也多注意些,你别忘了之前在床上躺了多久。”   直至今日,薛时堰也不愿回忆起当日看着谢欢跪坐在血泊中的画面。   掌心酥酥麻麻的痒意蔓延至脊背,喉咙不自觉的滚动,谢欢看着薛时堰严肃的眉眼,心中觉得有些奇怪。   即便他已经习惯了薛时堰时不时的触碰,但两个大男人捏手也太怪了吧。   “哈呀~”   谢欢抽出手来,放在唇边佯装打哈欠。   打完哈欠后,他将被捏的那只手放在规矩的放在腿上,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能好好自己,反倒你别被太子那边的人抓了把柄。”   “杜宁生乃是太子的人,而礼部尚书是他祖父,你小心别被他暗中使了绊子才是。”   “嗯。”   掌心空了下来,但却似乎还残留着谢欢柔软指尖的余温,薛时堰捏了捏手,道:“我心中有数。”   又是这句话。   谢欢怀疑的看着薛时堰,每当薛时堰说出这句话时,谢欢觉得总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会发生。   是错觉吧?   -   谢欢回刑部这日,平日里交好的人都前来慰问。   即便是瞧着冷心冷肺的付原也问了他两句伤势如何了,谢欢心中倍感熨帖。   真好。   虽然他来刑部时间不长,但是大家还是蛮惦记他得嘛!   看来他的人缘真的很不错唉!   谢欢自豪道。   午间,谢欢跟邢肃吃了饭回来,恰好碰见了齐磊。   齐磊将谢欢喊道一边,满脸愧疚道:“伤可好全了?都怪我先前该将你送到谢府才是,省得你徒遭这无妄之灾。”   “这哪里能怪得了齐捕头,”谢欢反驳道:“那日是我自己要走的,这事发突然,谁能想到。你别想太多,我以后还指望着齐捕头以后接着带我一起捉犯人呢。”   见谢欢脸上果然没有责怪之色,齐磊心头的大石头落下了,绷紧的身子放松下来,同谢欢说道:“你不记恨我就好,你都不知道你受伤后那几日,煜王到刑部审问伤你那人时,脸色有多骇人。”   想起那被打得半死不活,但又被强行吊着一条命的顾宣,齐磊浑身打了个寒颤。   谢欢从小便是薛时堰伴读的事儿,在朝中并不算什么秘密,齐磊也是知道的。不过直到那日他才知道薛时堰是真的很重视谢欢这个儿时伙伴。   “兄弟之前本打算去王爷府里看看你,但王府的管家说你受伤了不宜见太多人,我便没见着你。”见谢欢脸色与出事前没什么两样,齐磊感慨道:“如今见你能跑能跳,兄弟这心啊,总算是舒坦了。”   咦。   齐磊原来到过煜王府。   王管家怎么都不告诉他这事儿?   “哈哈哈,”谢欢打哈哈道:“我哪儿能有什么事儿,齐捕头,尽管放心。”   “是嘞,亏我还花了一个月俸禄给你买了人参,我不知道你今儿要来,不妨明日拿来给你?”   又是人参,想起喝了快一个月的汤,谢欢脸都绿了,急忙道:“可别,我都要喝吐了,你给伯母炖了喝吧!”   齐磊看谢欢脸色不像是客气,又想起煜王府定然不缺这一两支人参,便没有多纠结道:“行,这人参花了我十五两银子,可不能浪费咯。兄弟下次请你吃饭。”   谢欢点头没拒绝,交朋友嘛,不就是靠着互相请客维系感情。   “咦,你一个月俸禄才十五两银子?”谢欢看着齐磊肉疼的样子,惊道:“那你抓人那日哪儿来的一千两的银票?”   他还以为做捕快很挣钱呢!   “害,”齐磊解释道:“那是头儿刚从钱庄取的,你没瞧我当时都快吓死了,要是银票被姓虞的撕坏了,我回来还不得被头儿给收拾一顿。”   “哦哦。”   谢欢明白了。   两人嘻嘻哈哈的说了些刑部这些天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儿,便散开了去。   又过了几日,眼瞧着谢欢伤的确是好了,付原决定带谢欢审案去。   这也是谢欢第一次审理真实案件,而不是纸上谈兵了。   然而遇到的第一个案件就让谢欢觉得匪夷所思。   堂下蓬头垢面的哥儿,声声泣血道:“大人明查,奴家名李狸,今日前来状告奴的夫君杨奇私通邻居家的汉子朱平,二人一同密谋残害奴,欲抢夺奴家的孩儿。”   而在跪下他身后的两个男子一高大,一瘦小,两人连忙道:“大人,此人在说谎!”   夫君私通汉子?   谢欢迷茫的一刹那,就听付原一脸淡然道:“住嘴,本官没问你们话,若是在感堂上吵闹,皆掌嘴五十。李狸你莫急,且慢慢说。本官会还你个公道。”   待杨奇、朱平住了嘴,李狸艰难的吞咽了两下口水,开始痛诉事情经过。   原来这杨奇与朱平乃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两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无论是小时还是长大后做生意两人都一块,在一个屋里吃饭睡觉也是常有的事。   后来二人年纪大了,杨奇的母亲便给他寻摸了一桩亲事,便是外村的李狸,杨奇对此事并未反对。李狸初初嫁过来时,还满心欢喜,觉得杨奇生意做得不错,人长得也是高大威猛,能护着他。   两人也柔情蜜意的过了一段日子,直到李狸怀了后,杨奇便再也不碰他了。起初李狸还以为是杨奇心疼他,便也没有多心。   后来李狸生下了孩子,一次起夜时,碰巧发现杨奇跟另外一个身形瘦弱的人亲密的靠在一起。李狸心中一阵苦涩,还道杨奇是跟哪位哥儿好上了。   还不带他发火,下一刻两人便亲到一块去了,也是这时李狸才发现跟杨奇亲嘴儿的人竟然是他们的邻居大叔的儿子朱平!   事发突然,李狸刚想大叫出声,却被发现他的杨奇给捂住了嘴。   两人捂着李狸的嘴将人扛到了河边,用石头砸在李狸的头上,鲜血喷溅而出,李狸当即晕死过去,两人以为李狸已经死了,便将人给丢进了河中。   谁料湍急的河流反而将李狸给弄得醒了过来,他水性很好,虽然身子孱弱了些,但好歹是捡回了一条命来。   于是便去报了案。   手上拿着双方的证词查看,比起李狸的言之凿凿,朱平和杨奇的则显得单薄许多,而且其中漏洞百出,定然是有人在撒谎。   轮到两人说话时,也只逮着“冤枉,都是那李狸胡说八道。”   “男子和男子怎可能搅在一起。”……这样无关紧要的话喊着。   没一会儿付原便让人住了嘴,刑部的人拿了在河边找到的带血的石头上来,还有见到过李狸上岸时的证人也来了。   包括杨奇村里的人,都说平日里杨奇与朱平两人时不时就互相摸手,捏脸,还有人撞见他们俩抱在一起过。   但只要被人看见,两人都说是打闹。   如今事发,村里的人才知道哪是什么打闹,分明两人在打情骂俏。   证据确凿,两人辩无可辩,惨白着脸,杨奇求饶道:“大人开恩,小人家中尚有年迈的老母,还有未断奶的小儿,求老爷看在他们的面上饶了小人吧。”   见付原不为所动,他又去求李狸:“狸哥儿,咱们夫妻一场,你让大人饶了我吧。我保证,回去后一定再也不理朱平了。求求你了。”   听罢这话,朱平一脸惨淡的跪坐在原地,也不为自己辩解,好似失了魂一般。   李狸却完全不理会杨奇的求饶,对着付原磕头道:“求大人重罚杨、朱二人,奴家一人便可抚养小儿。”   付原对堂下几人的话语视若罔闻,他转头问谢欢:“此案,你觉得如何判才好。”   谢欢犹豫片刻道:“杨、朱二人意图谋害李氏但未成功,按《大民律法》当判杖责一百,鞭二十,徒三十年。”   “不错。”付原点头道。   谢欢紧接着又说:“杨、李二人家中幼儿,当判给李氏。因着杨氏有意谋害,若杨氏应允可去府衙消除婚籍,带着嫁妆离开杨家。”   付原看着谢欢,顿了顿,皱眉道:“你是说孩子归李氏?”   谢欢正经道:“自然,想来杨奇本就是为了继承香火才哄骗李氏生下孩子。若还将孩子判给杨奇,日后若还有其他喜好男子之人效仿可如何是好。”   “不如就此断了他们的念想,况律法中又无确切的条例,便是将孩子判给李氏又何妨。”   底下的杨奇在听到谢欢的提议时,整个人变得有些癫狂。   他本就是为了孩子才会娶李狸进门,如今却连孩子都留不住!   将所有希望寄托于没有开口的付原,杨奇道:“大人,自古以来,哪儿有将孩子留给哥儿的道理!”   确实,在大珉以往的判决中,无论对错,孩子多半是判给男方。   付原沉默不语,片刻后,肯定道:“言之有理,那便依谢大人所言。”    第40章   待此案了结后,谢欢与付原在民间被人好生议论了一番。不为其他,正是因为将幼子判给哥儿养育一事,着实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换在以往,无论男子犯了多大的错,只要男方家中还有人定然都是判给男子,除非男子家人不想要,将人赶走,才能轮到哥儿女子有带着孩子走的机会。   听闻杨奇的娘在得知自家儿子不仅要受刑, 而且大胖孙子也被判给了李狸后,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一头栽到了地上。   这些事谢欢并不知晓, 不过想来就算他知道了, 也只觉得活该。   毕竟自家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信杨奇的娘不清楚自个儿孩子不喜欢哥儿的事儿,在知晓真相的情况下还帮着哄骗李狸嫁进家门,实乃助纣为虐。   此事一了, 谢欢便与付原回了刑部。   因着男子与男子相爱,欺骗哥儿生子这事儿太过新奇,这事儿不仅民间讨论得沸沸扬扬,就连常在外头行走的刑部官员也有所耳闻。   这日在饭堂内,谢欢刚将饭碗坐下,邢肃同齐磊便凑了过来。   “齐捕头,今儿你怎地安安稳稳在饭堂里?不用出去捉犯人?”谢欢问道。   齐磊刨了一口饭,笑说:“哪儿能一天到晚的抓,京城也没这么多人犯事儿啊。”   邢肃朝着谢欢挤了挤眼,道:“谢大人,我听闻最近那个沸沸扬扬断袖杀妻案是你判的。此事是真是假,难道当真是俩男子暗地里搅在了一起?”   “是啊,”艰难的吞咽下嘴里的干饭,谢欢暗道今儿个厨娘煮得也太干了,喝了口汤将饭顺了下去,他说道:“听村民说两人从小相处就很亲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互相喜欢上了。”   其实两男人互相喜欢上倒也没什么,重要的是两人居然为了孩子,骗人生孩子,并且密谋杀人一事,实在太过狠毒。   “啧,”齐磊夸张的抖了抖肩膀,嫌恶道:“硬邦邦的男人有什么好。”   邢肃也道:“就是,我想着两个大男人牵手、亲嘴,还要滚在一张床上就浑身不自在,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下得去嘴。”   齐磊笑话道:“哈哈,这谁知道,我光是想想都想吐了。谢大人你说是不是?”   “谢大人?”   两人同时朝着谢欢看去,只见谢欢双眼无神且呆滞,手中的筷子不知何时放了下去,一口还未咽下的饭鼓在左腮。   “谢大人你怎么了?”邢肃用手在他跟前晃了晃。   “啊?”谢欢缓过神来,见两人还看着自己,他赶紧嚼了嚼嘴里的饭,干笑道:“没怎么,我只是在想如果、如果两个男子不小心亲上了,也不会觉得恶心吧。”   “怎么不会!”邢肃反驳道,他用肩头撞了撞齐磊的胳膊,朝谢欢示意道:“谢大人,你要是不小心跟齐捕头亲上了,看你恶不恶心。”   眼神不由自主的落在齐磊刚吃完肉还泛着油光的嘴上。   谢欢:……   咦~   是蛮恶心的。   齐磊撅着嘴朝着邢肃作势要亲过去,待邢肃打他时,才笑出声道:“哈哈哈,让你拿我恶心谢大人,我恶心死你!来来来,要不要在牵个手,拥抱一个,兄弟的手和怀抱都很暖和哦。”   邢肃嫌弃道:“走远点,谁要签你的手,别恶心老子。”   在两人的嬉笑声中,谢欢的眼神逐渐变得麻木起来。   牵手、亲嘴、同睡一张床。   嗯,他跟薛时堰都做过。   尤其是两人亲嘴时,如果他梦境没出错,似乎还伸了舌头。   更让谢欢想要逃避的是,好像从事发那日到现在为止……   除了觉得对不起薛时堰外,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产生过恶心的感觉。   而且从醉酒亲吻这事儿后,薛时堰曾说过他喜欢男子,虽然后面又说是笑话,但万一要是真的……   住脑!   谢欢紧急将脑海中荒谬的猜测摇晃出去,不敢再想。   “啪!”   将筷子重重的搁在桌上,面对邢、齐二人懵懂的眼神,谢欢道:“我吃饱了,你二人慢慢吃,我就先走了。”   待谢欢落荒而逃后,邢、齐二人看着桌上谢欢剩下的几乎没怎么动的菜,齐磊疑惑道:“谢大人,怎么吃这么少?”   邢肃熟练的将谢欢的剩菜拿到跟前,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的说:“谢大人那小身板能吃多少,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是个饭桶啊!”   “嘿,你这人怎么说话呢!”齐磊不高兴道,随即也拿起筷子伸进谢欢剩下的菜里扒拉道:“你这人怎么还吃独食呢!给我也来点儿,我怎么觉着打饭那大婶给谢大人的量比我的大呢!”   -   自从午饭后谢欢整个人都神思不属,这样的异常自然瞒不过同在一屋的付原。   研墨的手停住,思忖片刻,付原开口道:“谢大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清冷的声音犹如清泉打在鹅卵石上,冻得谢欢瞬间回过神来。   “没什么事。”他摇了摇头。   屋内沉默片刻,响起谢欢气弱的问话:“付大人,你说要是要是两个男子从小一起长大,结果两人一不小心亲到了一起……”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再次强调:“是真的很不小心,但是亲吻的两人却没觉得恶心,这事儿,正常吗?”   付原表情有一瞬间茫然。   谢欢半晌没等来答案,还以为付原是懒得搭理他,正打算将此事放在心里,回去看看有没有相关的书可以研究研究自己这奇怪的心理。   结果却听到付原漫不经心的话:“不小心碰到没什么,不过是两块肉撞在一起罢了。”   “啊、啊—”谢欢磕磕巴巴道:“但、但如果,伸了一点点舌头呢。”   听到谢欢的回答,付原忽而抬头,目光如炬的看了过来,蹙眉道:“不小心,为何还会伸舌头?”   谢欢手忙脚乱的解释:“因为那日其中一人喝醉了,以为自己是跟梦中之人亲吻,所、所以才……”   “你是说其中一人强迫了另一人?”付原道。   谢欢肯定点头:“是。”   付原又问:“强迫的那人身高、武功都比另一人强?”   “不是。”   虽然心中不愿承认薛时堰比他高,但谢欢还是诚实道:“另一人更高些,武功的话,两人难分伯仲。”   起码在谢欢心里是这样的。   “那恐怕被强迫之人,心思不纯。”付原的语气毫无波澜,“那人是被强迫还是自愿、抑或本就是他故意为之,尚未可知。”   谢欢:……   谢欢:“不能吧。”   谢欢:“他们俩可是好兄弟!”   五指蜷缩将衣摆布料抓皱,谢欢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脑海里闪过薛时堰轮廓分明的脸,谢欢手脚有些发麻。   “不过谢大人也不必太多担心,”付原悠悠道:“也许被强迫那人也是一时好奇罢了。”   “是吗?”谢欢眼睛一亮。   “当然,”付原说,“只要日后二人注意保持距离,不要太过亲近便可。”   “呼,那便好。”谢欢吐出一口气。   是了。   他跟薛时堰的确也该保持一点距离了,而且自己老是赖在煜王府也的确不是个事儿。   谢欢后知后觉发现,最迟不过明年薛时堰便要迎娶王妃进府,如果得知自己的院子就在薛时堰隔壁,那得多膈应啊!   不成!   他还是得赶紧搬回去!   但是一想到家里谢如敛准备的一院子身高腿长的哥儿,谢欢又偃旗息鼓。   这真是上哪儿住,都烦!   -   薛时堰发觉谢欢从刑部回来后,整个人都不太对劲。   两人对视时他会很快的移开目光;若是不小心挨碰到一起,谢欢也会反应很大的弹开,这是以往从未发生过的事。   难道是有人在谢欢跟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薛时堰拧眉,抬手给谢欢递了杯茶过去,两人手指不小心相触时,谢欢条件反射的缩回了手。   茶杯霎时落在桌上,热茶泼洒,淋了些在薛时堰衣袖上。   “可有烫着?”顾不得自己要减少两人碰触的决定,谢欢抬起薛时堰的手查看有没有给人烫伤。   待发现薛时堰手只是红了些外,没有什么大问题,谢欢才将他的手放下,歉意道:“对不住,怪我没接稳。”   薛时堰捏了捏那只手,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见薛时堰脸色难看,谢欢心中忐忑,还以为薛时堰其实被烫伤了,只是他没看出来,急忙道:“是不是疼得厉害?我去叫大夫来。”   就在他起身要走时,被薛时堰叫住了。   “无事,没有烫着。”薛时堰拉住他的衣袖,示意人坐下:“这茶不烫。”   左右观察了一下,见薛时堰好像真的没事,谢欢才坐了下去。   刚坐下,便听薛时堰问他:“谢欢,你有要和我说?”   “嘿嘿,你怎么知道。”谢欢干笑两声,见薛时堰看向他,似乎在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抠了抠手掌心,谢欢缓缓开口道:“是这样的,我觉得总是住在王府里还是不好,爹娘年纪大了,我成日里不着家,他们很是担心。所以我决定明儿搬回去了。”   薛时堰看他,轻声道:“可你不是怕在谢府失了清白。”   “哈哈,那个啊!”谢欢笑道:“我说笑的,自己府中,若是没我应允怎会失了清白。”   不过是应付起来会有些麻烦罢了。   薛时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倒是没有阻止,只道:“在住几日吧,我派人去谢府同谢侍郎说说,将不相干的人清理了,省得你回去见着心烦。”   “也好!”谢欢瞬间美滋滋道。   谢如敛不听他的,总得听薛时堰的吧!   反正迟早要走,也不差这几天了!   大不了他跟薛时堰见面时,小心不要碰触不就行了。   一连过去五日,昨儿薛时堰便告知谢欢可以回家了,府里的那些人都被清理了个干净。   谢欢心情挺不错。   等他跟薛时堰恢复正常兄弟该有的距离,也不会在听到别人谈论兄弟情时心虚了吧!   还没等他乐呵多久,忽而听到同僚传来消息。   祭天大典,出事了!    第41章   谢欢赶到煜王府府时,薛时堰已经换下平日里穿着的朱红蟒服,换成了一身青竹常服,衬得身子越发修长,冷肃的气势消散而去,反而显出少有的温润如玉。   即便被景佑帝勒令于府邸之中反省, 薛时堰神色却并不愁苦,反之还有几分怡然自得。   手执黑子落在棋盘上,他正思考着白棋下一步该如何处,却听到谢欢惊慌的声音:“薛时堰,你没事吧!”   对于谢欢的到来,薛时堰表情露出些许惊讶,见人因着跑得太快差点摔倒,他动作很快的将人扶住,低声温柔斥道:“着急忙慌的做什么,一会儿摔了有你好受。”   谢欢却完全来不及管自己会不会摔到的事了,他抓着薛时堰的两只胳膊,急忙道:“祭天大典怎么会出事,祭祀所用的琉璃缠花玉净瓶怎会平白消失。”   “别急。”薛时堰温声道:“且坐下,慢慢说。”   见薛时堰不慌不忙,似乎一点也不担心的模样,谢欢猛然发觉其中应当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猫腻。   他做了下去, 左右书房内并无他人,谢欢索性直白道:“这事儿跟你有关?”   薛时堰一派淡然:“既有关也无关。”   “怎么说, ”谢欢皱眉,见不惯薛时堰卖关子,不满道:“你老实告诉我。”   没成想薛时堰却没接他这话,凡尔纳问道:“你今儿个不是要回谢府, 怎地居然又来了我这儿?”   谢欢瞪他一眼,没好气道:“你都被陛下罚在家中思过一月了,我难道还能没良心的自顾自回家去。我又不是没有良心的人。”   总不能兄弟眼看着就要出事儿了,他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只顾着自己吧。   听了谢欢的回答,薛时堰低声笑了笑,唇角微勾,对于谢欢的反应似乎十分满意。   “别卖关子了,快些告诉我。”谢欢面色不太好看。   这琉璃缠花玉净瓶自大珉开元皇帝祭天时便存在,并且此后每逢祭天大典此物更是从未缺席,之后更是被皇家寺庙天灵寺的住持寂远大师捧为能让国兴民旺的至宝,很是受景佑帝重视。   得知玉净瓶丢失一事,景佑帝震怒,立时便当着众人的面呵斥了薛时堰一通。   虽然谢欢并不愿信这迷信之事,但是琉璃缠花玉净瓶若真的被人偷拿了,薛时堰作为负责这次祭天大典的人,肯定少不了责罚,指不定还会有太子或谨王一党的政敌对他进行攻讦。   一想到此事,谢欢如何能够不着急。   “别担心。”薛时堰语气轻松道:“父皇给了我一月时间,只要在这一月内能将玉净瓶找回,便无事。”   发现薛时堰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情绪低落,甚至是一脸笃定的样子,谢欢狐疑道:“你知道玉净瓶是谁拿的?”   “知道。”薛时堰没有否认。   谢欢问:“是谁?”   薛时堰道:“此人你也认识。”   谢欢想了想,觉得会针对薛时堰的只有一人,“薛明轩?”   薛时堰:“是也不是。”   谢欢:“?”   薛时堰:“是楚丰朗。”   “清霜姐?”谢欢惊讶出声,不可置信道:“她作何要拿走玉净瓶害你?”   仔细回想了一下虞清霜扮作楚丰朗报仇的经过,谢欢忽然发现虞清霜先前说虞大伯一家被外放京城说辞。   虞大伯之所以会被外放,是因为左都御史联合谭太师一起上奏,而景佑帝之所以会同意此事,多半也是因为谭太师之言。   而谭太师却是薛明轩的外祖父……   那么虞清霜会选择接触太子的缘由,除了想要扳倒左都御史顾家、虞家外,更是想要借机取得太子的信任,连着太子一起除掉。   “清霜姐是想做卧底?”谢欢不解,“为什么?”   此事实在太过危险,一不小心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谢欢觉得虞清霜不应该为了报仇而将自己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更别说实际害她家的虞家以及左都御史府都已经被惩治。   薛时堰思忖片刻,落下一颗白子,淡淡道:“你可还记得楚太傅无故走丢的孙子至今还未找回。”   谢欢点头。   这还能忘记,清霜姐现在不还顶替着楚丰朗的身份吗?   “真正的楚丰朗早已经死了,”薛时堰说道,“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死时他眼珠被人挖掉,手脚砍断,衣衫褴褛冻死在了黑水城,死前众人还以为他只是个乞丐。”   “什、什么?”谢欢睁大双眼,不可置信道。   堂堂太傅之孙,本该是金尊玉贵之人,却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实在令人唏嘘。   “楚太傅在六年前便得知了真相,并且查到此事与谭太师有关,但苦于时间发生太久,早已没了证据。濒临崩溃的楚太傅本已经打算拼了积攒一世的名声也要指认谭太师,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但他也心知没有确凿证据,即便他指认谭太师,只要他不认也无用。好在此时他碰上了准备孤注一掷的虞清霜,两人便一拍即合。”   楚太傅帮虞清霜改头换面,虞清霜也趁机打入太子一党,寻找机会。   谢欢道:“所以清霜姐做卧底,实则也是为了楚太傅?”   薛时堰点头。   “那她偷你的玉净瓶?”谢欢猜测道:“是你指使的?”   薛时堰嘴角微扬,肯定道:“是我二人商量后的决策。”   毕竟想要获取薛明轩的信任,总得给他一点甜头才行。   “哼,你居然瞒着我和清霜姐偷偷结盟!”   谢欢不满的哼了一声,抱臂觑着薛时堰,不高兴了,“害得我白担心一场,今儿散值的钟还没响,我就跑了。恐怕此时刑部外家里的马车还等着我呢!”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道:“既然你没事儿,那我就先回去了。”   “你不嫌路远?”薛时堰挑眉看他,“我让人去通知谢府的马夫回去,今儿先歇在府里吧。”   谢欢想了想,好像也不是不行。   反正只歇一晚上,况且煜王府到刑部再回谢府路途的确太远了。   谢欢没纠结多久,便欣然答应了。   “既来了,便同我下下棋,你我二人已经许久未曾对弈过,倒是有些怀念了。”薛时堰轻声道。   谢欢看着桌上的棋盘,黑棋将白棋全部包围住,眼看着只要再过几手白棋便插翅难逃。   谢欢咧了咧嘴,道:“那我要下黑棋!”   胜负如此明显的棋局,薛时堰自然不可能看不出来,不过在看到谢欢欣喜的神色时,他并未反对从头来过,而是眼中满是兴味道:“可。”   谢欢搓了搓手,很是开心。   嘻嘻嘻。   从小到大每次下棋都被薛时堰压着打,总归轮到他赢一局了吧!   虽然这胜利来得胜之不武,但是谁管呢!   他就是要赢!   但事与愿违,分明看着稳赢的几局,却在两人过了几招后,棋盘上的局面逐渐开始逆转。   看着被黑子反包围的白子,谢欢一时失语。   这对吗?   又过了一会儿,局势完全颠倒。   眼看着棋盘上占山为王的黑子,还有自己可怜巴巴的一颗白子,只要黑子再下一颗,自己便会全军覆没。   谢欢:……不玩了!   他倏地站起身,对着抬头看向自己的薛时堰理直气壮道:“我饿了,不想下棋了!咱们吃饭去吧!”   说着也不管薛时堰的反应,转身便走。   正好出门时碰到出来巡查地盘的小花,谢欢一把将猫抱在怀里,为了显得自己不是故意赖掉棋局,还装模作样的夹起嗓子道:“哎呀,小花你是不是也饿了呀,我带你去找王管家要饭吃呀~”   薛时堰坐着没动,待看到谢欢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才憋不住的笑了起来。   以往严肃的眉眼弯了起来,嘴角的笑意逐渐变大,无论是谁都无法将这笑容灿烂的少年人与平时古板严肃的三皇子联系在一起。   将手里的黑子落下,彻底将最后一颗白子给围住。   盯着棋局看了一会儿后,薛时堰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站起身,拂了拂袖,也不管棋局上散落的棋子,径直找谢欢去了。   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又生气了。   若生气了,还是得哄哄。   唔~   最近谢欢比较敏感,哄得时候还得注意一下分寸。   ……   深夜。   谢欢睡得不是很熟,因着天气炎热,他只在肚上搭了锦被一角,刚刚翻了个身将被子压在身下,忽然听得院内传来丫鬟小厮的惊呼声:   “快来人啊!有人潜入王府了!”   “护卫,护卫在哪儿!”   “保护王爷!”   “谢公子没事儿吧!”   “贼人抓着了吗?”……   七嘴八舌的吵闹声,很快便将谢欢唤醒了。   他揉了揉还有些发懵的脑袋,穿着里衣翻身下床,打开屋门。   此时王府内灯火通明,无论是报春院还是丰宁院皆站着王府的侍卫,谢欢招了招手,唤来一名小厮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厮恭敬道:“谢公子,王府方才进了几名贼人,现下侍卫正在搜查呢。”   王府内怎么会进贼人?   谢欢秀眉微蹙,问道:“你们王爷呢?可有出事?”   小厮摇头,道:“谢公子放心,王爷好着呢,想必一会儿便过来了。”   话音刚落,谢欢便见薛时堰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侍卫还拎着五名黑衣人。   见谢欢穿着里衣就出来了,薛时堰皱了皱眉,几步走上前将人完全挡住,问道:“怎地外衣也不披一件。”   谢欢斜眼看他,无语道:“我着急看发生了什么事,哪有时间披外衣。”   从薛时堰的肩头探出一个头,谢欢歪头问道:“潜入王府的人都抓着了?”   薛时堰双手捏着谢欢的肩头将人调转了一个方向,推着他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回答道:“跑了一个。”   “什么?”谢欢不敢相信,质疑道:“此人武功得有多好,还能从煜王府逃脱?他会飞檐走壁?”   不等薛时堰回答,谢欢又问道:“他们潜入王府做什么?”   薛时堰:“来救一死刑犯。”   死刑犯怎么会在煜王府?   不应该关在刑部吗?   但这不是重点,谢欢问:“那人给就走了吗?”   想到外面被抓的五人,谢欢觉得成功的可能性应当不大。   刚将胳膊伸进薛时堰递过来的衣袖里,谢欢听到薛时堰淡定道:“救走了。”   谢欢:?   穿衣的动作猛然顿住,谢欢疑惑看向一脸淡定,满不在乎的薛时堰。   他的耳朵是出问题了吗?    第42章   眉梢微微抽动,谢欢看向薛时堰,一字一句道:“你的意思是说,统共有六人潜入王府,空着手的五人都被抓着了,偏偏是抓了犯人的黑衣人在王府侍卫的重重守卫下逃出生天了?”   薛时堰依旧淡定道:“是。”   “你唬我呢!”谢欢给了他一拳, 完全不相信薛时堰的说法。   屋外人多嘴杂,谢欢不敢声音太大,此刻也顾不得两人要保持距离的事情,他凑近薛时堰用气声道:“你是不是故意放那人走的?怎么会有死刑犯在王府,什么时候的事儿?”   对于谢欢能猜到事情的大概薛时堰并不意外。   谢欢脑子很灵活,虽然在某些方面反应比较迟钝, 但并不影响他会很快发现事情的不寻常之处。   “是我故意将人放走了。”薛时堰道。   在谢欢果然如此的眼神里,薛时堰学着谢欢的模样靠近他,薄唇离秀气小巧的耳廓不过一指的距离,用气声道:“被抓那人是顾宣。”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耳边,谢欢动了动耳朵, 觉得有些奇怪, 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他一时又说不上来。   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将之前薛时堰说要拿顾宣做文章指认薛明轩的事联系起来,谢欢肯定道:“来的是薛明轩的人?”   这件事并不难想,应当是清霜姐将此事告知了薛明轩,所以薛明轩的人才能找到顾宣的位置。   更别提顾宣之前一直被关在刑部,怎么就在黑衣人来的时候凑巧就被关在了王府,此事定然也是清霜姐与薛时堰商量过后的决定。   “聪明。”薛时堰没有多作解释,他相信谢欢能够猜到事情的经过。   哼哼。   谢欢洋洋得意的昂起脑袋,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薛时堰道:“我就知道不会猜错。”   薛时堰似乎又看到谢欢身后无形的尾巴摇晃起来,忍住想要笑的冲动, 薛时堰以拳抵唇,克制道:“现下我要去审问这几名刺客。你若是倦了,便继续睡,明儿还要去刑部,省得精神不济,又犯困。”   薛时堰说得其实蛮有道理,但是骤然被吵醒,又遇到刺客这样刺激的事情,谢欢一时半会儿精神好着,想着自己可能也睡不着,便提议道:“我想同你一起去。”   刚好,他也可以看看薛时堰是怎么审案。   以后要是有机会,说不定还可以借鉴借鉴呢!   面对谢欢亮晶晶的眼神,薛时堰心里虽然很想答应他的请求,但犹豫片刻,还是拒绝道:“此事不可外泄,暂时不好带你去。”   他不想让谢欢见到自己审问犯人时的无情模样,更不想让谢欢看着底下人拷问刺客时动用的残酷手段。   即便谢欢已经接触官场并且身处刑部,这样的手段他日后定然也能见到,但薛时堰并不希望谢欢见到第一个残酷场面是由自己主导。   “好吧。”谢欢撇了撇嘴。   心中有些不太高兴,不过他并不是不讲理之人,既然薛时堰说他不方便在场,这事儿可能另有隐情。   “那你去吧。”谢欢道,“早些处理完,早些休息。”   薛时堰应道:“嗯。”   待薛时堰带着一众侍卫从报春院退去,院里的下人们也逐渐安静下来,谢欢站在门口看着空荡荡的院子,莫名有些感慨。   “谢公子,”小菊端着茶托过来,柔声道:“这是王爷让奴婢泡的安神茶,谢公子也要喝些再睡?”   内心忽然又暖烘烘的。   薛时堰这兄弟是真的贴心。   谢欢欣然道:“那便喝些吧。”   小菊伺候着谢欢喝了茶,待谢欢困意来了,迷迷糊糊爬上床后,她便将房门关上,自觉退了出去。   漆黑的夜里,王府的偏院中传来男子饱含痛苦的闷哼声。   薛时堰冷眼看着遍体鳞伤的五名黑衣人,情绪毫无波动。   他们是薛明轩的死侍,在薛时堰审问时,几人便想咬破牙齿的毒药自尽,但被眼疾手快的王府侍卫掰了下巴。   五人神色痛苦的瘫软在地,血迹凝固的刑具抽打在身上,却因着下巴脱臼而无法惨叫出声,只能发出痛苦的闷哼。   这样的场景中,薛时堰却在想着:   谢欢应当睡着了吧,明儿个人便要回谢府了,下次该用什么法子将人哄来王府呢?   按谢欢如今谨慎的态度,恐怕直接相邀也会被拒绝吧。   -   第二日谢欢从刑部散值后,果真直接回了谢府。   该说不说,薛时堰说话的确挺有用,等他回到院里时,屋内的下人又被换回了原来的人,那些身强体壮的哥儿跟从未出现过一样。   谢欢整个人甚是满意。   至于他们的去处,谢欢并不担心。   袁氏不是苛待的人,即便这些人不能在府里谋个职位,袁氏也肯定不会亏待他们。   “谢欢!”   人还未看见,谢欢便先听到了谢苏的大嗓门。   谢苏跟虞清潇二人走进院门,谢欢正要喊人,率先看到的却是二人身后的“熟人。”   看着木溪表情娇羞的朝着自己行礼,掩饰不住的欣喜道:“少爷回来啦!”   谢欢:……   心脏猛的暂停一瞬,谢欢有一瞬间失声,然后便是锐利的质问:“你怎么在这?”   “啊?”木溪呆了呆,旋即道:“奴婢现下是苏哥儿的护卫,负责保护苏哥儿的安全。”   谢欢疑惑的转头看向谢苏,却见人肯定的点了点头。   谢苏毫无顾忌的在木溪鼓胀的胸口拍了拍,爽朗道:“前些日子娘不是要将他们都给打发了嘛,当时我正巧从府外的街口路过,看见好几个哥儿要打他,说都是因为他的缘故,他们才会被娘给赶出来。”   “本来我以为木溪要被围殴了,谁知他以一敌五,反将那五个哥儿压着打,我瞧他功夫不错,便又重新将人给雇了回来当我的护卫。”   说着,谢苏颇为得意道:“以后我跟清潇出门也不用带家丁了,仅木溪一人便足够。而且大家都是哥儿,相处起来也不用顾忌,比家丁方便多了。”   谢欢:……   发现谢欢的表情不对劲,谢苏蹙眉道:“怎么,难道你觉得哥儿不能当护卫?我告诉你,木溪可厉害了,连这么粗的石头一掌便可以劈碎!”   谢苏用手比划大概脸盆那么大的圆,怕谢欢不行,他还用胳膊拱了拱虞清潇,找人证:“不信你问清潇我说的对不对。”   虞清潇倒是没让谢苏失望,杏眼大睁,看着谢欢笃定道:“欢哥哥,苏哥哥没瞎说,木溪真的很厉害。”   谢欢:……   这么一说,他还得感谢那天晚上木溪没有霸王硬上弓了。   不然那么大的石头他可劈不了。   听了谢、虞二人的夸赞,木溪还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扭了扭身子,用手捂着嘴,扭捏道:“苏哥儿、潇哥儿谬赞了,奴哪儿有那么厉害。”   见谢苏还要夸,谢欢受不了的阻止了。   他头疼的看着木溪,问谢苏:“你可知此人差点爬了我的床?”   谢苏能不知道吗!   本身就是因为他告状才导致娘去找了这些哥儿了,还因此招来了煜王府的王管家跟爹谈了许久,然后爹才做主让娘将这些人拿钱打发走。   “嘿嘿嘿,”他底气不足的笑了两声,嘴硬道:“这不是没爬成功嘛。六弟,你别对木溪有偏见,他已经答应我以后不会骚扰你了。”   担心自己又要被赶出去,从而失去谢府这份工,木溪立刻很有眼色道:“少爷放心,奴以后定然安分守己,还请少爷不要赶奴出府。”   圆润的虎目刻意的眨了眨,嘴角下垂,故意做出很委屈的样子。   谢欢看着木溪装怪的脸:……   “算了,”他揉了揉额角,痛苦道:“日后你少出现在我跟前。”   木溪借坡下驴道:“多谢少爷开恩。”   解决完木溪的事情,谢欢又就之前谢苏在谢如敛面前胡说八道一事开始讨伐。   岂料谢苏对此事非但不心虚,还理直气壮跟谢欢对峙道:“谁让你总是嘴里嚷着喜欢女子,但又没主动接触过别的姑娘。我还道你是为了掩盖自己是断袖呢!”   谢欢被气得够呛,回嘴道:“我又没遇到自个儿喜欢的姑娘,我怎么接触!”   “哈哈哈,”谢苏假笑两声,指着他道:“你整日不是去刑部就是去煜王府,你能见着女子就怪了!你不接触女子,又怎么能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谢欢胸膛起伏,想要回呛过去。   但是仔细一想谢苏的话,整个人又蔫了下去。   坏了。   他怎么觉得谢苏说的有些道理。   见两人谁也不让谁,虞清潇左右看看,适时开口道:“欢哥哥、苏哥哥,你们别吵了。”   谢欢、谢苏同时看向他,齐声道:“我们没吵!”   木溪还添油加醋道:“没吵没吵,兄弟间斗斗嘴是常事。”   虞清潇:……   虞清潇面色沉静道:“再过十来日便是乞巧节,届时定然有很多姑娘、哥儿要寻意中人。欢哥哥若当真有意要寻心仪的女子,不若便乞巧节那日去瞧瞧。”   “诶,竟然快到乞巧节了。”谢苏惊讶道,随即朝着谢欢抬了抬下巴:“我觉得清潇说得对,你若当真喜欢女子,不若便乞巧节出去寻心仪之人。”   看着谢苏“你若是不去,那边证明你当真是断袖”的眼神。   谢欢:“我去!”   他握了握拳,心中隐忍的想,他非得给谢苏证明他不是断袖才行!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虞清潇眼神黯淡下去,但很快又打起精神,脸上扬起清浅笑容道:“乞巧那日,咱们一同去。”   “咦,”谢苏看着他,奇怪道:“清潇你也要去啊?”   “嗯,”虞清潇面容娴静道:“我年纪也大了,早些嫁出去,义母和阿姐也放心。”   既然欢哥哥当真对他没那份心,那么自己也该另寻一个如意郎君了。   虞清潇心中释然道。   似乎察觉到虞清潇对自己死心,谢欢若有所思的瞧了瞧他的脸色,忽而笑道:“也成,欢哥哥先恭祝清潇找个能懂你心意的如意郎君。”   虞清潇笑了笑,欣然收下了谢欢的祝福。   谢苏在一旁翻了个白眼,道:“你还操心上清潇了,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谢欢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似乎很是不满,但实则内心也有暗自期待着。   唔—   乞巧节。   会遇到心仪的姑娘吗?    第43章   在大珉一直有个规矩,但凡是未成婚的官员在乞巧节这日都能获得一日假,而像谢欢这样非但没有家室甚至还没有及冠之人,自然又能偷得一日休息。   不过在他前去登记时,惊讶的发现付原竟也没有家室。   在大珉三十多的年纪还没成婚的人少之又少,他好奇的问过登记名册的小官,这才知道付原的原配妻子早在三年前因难产而死,自妻子死后付原未找继弦反而成了一名彻彻底底的鳏夫。   谢欢未料到付原虽看着冷淡,但实则是个用情至深之人,一时有些唏嘘。   待到了七月七,乞巧节。   晚上谢欢还未来得及吃饭便被谢苏、虞清潇二人给逼着换了衣裳,好生打理了一番头发后,拉着出了门。对于谢欢控诉自己饿了一事,谢苏美其名曰:“咱们可以出去吃。”   无奈,拗不过谢苏,谢欢也只能跟着两人一同出府,木溪坠在三人身后,照看三人的安全。   乞巧节夜幕将至,整个京城的店铺便将各形各状颜色不同的花灯挂在各自的檐角之下。除此外,还有许多贩卖花灯、河灯、香囊、各种首饰的小商贩,以及猜灯谜等活动,锣鼓喧嚣,长街繁华。   尤其是京城的水月桥处,更是热闹非凡,数不清的花灯顺着水月桥下的河水逐渐飘远。桥上、两岸皆是含羞带笑的哥儿、姑娘还有风度翩翩的公子,若是姑娘、哥儿有看上眼的公子即可将手里的香囊递给对方,对方如若有意便会收下。   而男子若是对哪位哥儿、姑娘有意也可以将别在腰间的绢帕递上前,若是姑娘接过绢帕,则表示也对这男子有意。   双方则可互留姓名,互通家室,尽情畅聊也不会被他人说闲话。   这在谢欢看来,更像是官方举办的大型相亲市场。   谢苏、木溪一人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咬的“咯吱”作响,谢苏戳了戳谢欢的胳膊,问道:“怎么样,可有看上眼的姑娘。”   谢欢吃着油纸里包裹着的油炸小鱼,无语道:“咱们才出来多久,你急什么。”   不得不说,愿意在乞巧节出来的姑娘、哥儿大多都是想寻找一个能够如意郎君,打扮得像是娇艳欲滴的花儿一般,晃眼看去仿佛身在花丛中,乱花迷人眼。   谢欢嚼着小鱼儿,腰间别着双蝶翻飞花丛绣样的绢帕,样貌秀美,步态悠闲的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时日尚早,暂且也没看到能让他心跳加快之人,谢欢并不着急。   然而他不主动出击,却已经有人忍不住上前示好了。一哥儿手里拿着香囊,含羞带怯的看着谢欢,柔声道:“公子,今夜可有收到过香囊。”   谢苏、虞清潇霎时停下脚步,啃着糖葫芦在一旁看热闹。   谢欢尴尬的摆摆手,婉拒道:“抱歉,在下尚未有此意。”   这话就是拒绝了,那哥儿表情有些低落,轻咬唇齿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若是寻常男子见了只怕恨不得立刻收下他的香囊,但可惜的是他面对的是天下第一直男。   谢欢表情没有任何并且疑惑的看向那哥儿,似乎在好奇他都拒绝了,这哥儿怎么还不走。   哥儿:……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看着那哥儿红着眼,拽着香囊气冲冲的走了,谢苏“啧啧”两声,指责道:“六弟,你这也太不怜香惜玉了,我瞧那哥儿都快哭了。”   谢欢无奈道:“我这才叫怜香惜玉好嘛,总不能真跟人家相谈甚欢后在拒绝吧,那岂不是更过分。”   木溪拍马屁说:“少爷当真是为那哥儿着想呢!”   虞清潇捂嘴笑道:“欢哥哥说得对,与其让那哥儿心怀希望,倒不如从一开就让他断了念想。”也省得惦记许久落得一场空。   谢苏听了觉得有些道理,但还是撇了撇嘴,嘴硬道:“你们就向着他吧!”   几人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水月桥,这里的人比起街巷中可多多了,不过一会儿的时间,谢欢身边便围满了双眼发光,目送秋波的哥儿、女子。   众人手里皆拿着自己绣的香囊要往谢欢手里塞,即便是谢欢一直拒绝也没制止不了,好在木溪在此时站了出来挡在他跟前,总算是给了谢欢一点儿喘息的机会。   “别挤,我家少爷若是有意,自会拿走你们的香囊。”木溪张开手臂,将谢欢护在身后。   谢苏和虞清潇则直接被挤在了人群外,有见二人模样还不错的公子哥,拿着绢帕上前同二人说话。   “走开,别挡着。”有脾气比较爆的哥儿直接推木溪,但好在木溪身强体壮那人推不动,还差点把自己跌了个跟头。   谢欢藏在木溪高大的身子后头,觉得还好带了木溪出来,还挺有安全感。   然而逐渐聚集的人群根本不是木溪能够阻挡的,即便他一人能掀翻五个,但是也不能无故在大街上将这些女子、哥儿掀开,否则可能当然就被会巡逻的捕头逮捕。   “公子,公子你唤何名?家住何处?”   “公子,你喜欢什么样的香囊?”   “公子是不是前些日子的探花郎,你是要寻娘子吗?瞧瞧我如何?”有人看过殿试后的巡街,直接点名了谢欢的身份。   待此言一出,人群更是沸腾了。   探花郎诶!   探花郎腰间别着绢帕前来参加乞巧节,这不就是想要找个心仪之人做娘子吗?   探花郎的娘子,那以后可是能做当家主母的!   周围本还在观望的女子、哥儿蜂拥而来,整个水月桥堵的水泄不通,谢欢奋力的推拒着众人递过来的香囊,整个人苦不堪言。   早知道,还不如不出来呢!   就在谢欢琢磨着怎么拨开人群仓皇逃跑时,一只结实有力的臂膀从腰后揽了过来,谢欢还未反应过来,便先听到薛时堰沉稳的声音:“我带你出去。”   王拂君同另外三名侍卫肃着脸将拥挤的人群开出一条道来,薛时堰揽着谢欢往外走,有人想追上,但被王府的侍卫一瞪便不再敢动。   众目睽睽之下,薛时堰与谢欢依偎着离开众人的视线。   逐渐远离喧嚣后,谢欢侧脸看着薛时堰轮廓鲜明的侧脸,有些恍惚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薛时堰转头看他,挑眉道:“你为什么来这,我便为什么来这。”   谢欢脱口而出:“你也是来碰运气找心仪之人?”   俊朗的眉目微微沉下,揽着谢欢腰上的手紧了紧,薛时堰用低哑的声音应道:“嗯。”   不知薛时堰为何突然加快脚步,谢欢提快速度,一边走一边好奇道:“那你可有看上眼的姑娘、哥儿?”   “尚未。”薄唇吐出寒冰似的两个字,眼见着谢欢还想再问,薛时堰打断道:“那你呢。”   谢欢苦着个脸,嗔怪道:“你都瞧见了,方才那么多人围着,我哪有时间看。”   嘴角勾起上扬的弧度,薛时堰又道:“人多才好看不是。”   谢欢歪头觑着薛时堰,眼中怀疑这人是在打趣他,方才他逃跑还来不及,好多人往他腰间塞香囊、抢绢帕,若不是他速度快,怕是此时腰间已经挂满了香囊。   正想指责薛时堰站着说话不腰疼,结果脑中闪过一丝画面,谢欢一拍巴掌,道:“我三哥还有清潇还在那儿呢!我得回去找他们!”   他转身正欲去寻人,但又被薛时堰拉住胳膊调转方向,脚下一个不稳便落在了人怀里,薛时堰垂头看他,轻声道:“别急,王拂君他们会将你三哥他们带过来。”   灯火映照下,薛时堰的眉眼显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朦胧妖异,哪怕是谢欢已经看习惯,此时心里也生出一丝别样的惊艳。   “咳……”从薛时堰的怀里挣脱出来,谢欢提醒道:“我家还有个护卫也来了,记得让王拂君一起给带回来。”   “嗯。”薛时堰应声。   恰好极乐天离此处并不算远,两人便并肩同行,一路去了极乐天。   刚上三楼还未进雅间,谢欢便瞧见薛明轩揽着一名妖娆的女子往楼上走去,身后还跟着楚丰朗与杜宁生等人。   谢欢本想当做没看见,拉着薛时堰想快些进雅间以免两人撞上,但是没想到竟还是被薛明轩眼见的瞧见了。   “三弟,谢员外郎。”薛明轩揽着女子朝着二人走来。   既然薛明轩已经挑明,薛时堰和谢欢自然不能装看不见了,谢欢不情不愿的喊道:“太子殿下。”   薛时堰:“大哥。”   薛明轩点了点头,眯着眼,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拿腔作势道:“三弟可是已经找到琉璃缠花玉净瓶了?怎地还有空同谢员外郎出来寻花问柳,别怪孤未提醒你,半月后若是这玉净瓶还未找到,父皇必会重罚于你。”   “咱们兄弟一场,为兄可不想看着三弟你受罚呀。”   薛时堰眉头都未动一下,平静道:“此事不必大哥担忧,玉净瓶若当真找不到,我自会去父皇面前认错。”   自讨了个没趣,薛明轩冷哼一声,假意道:“三弟既来了这极乐天,怎地在三楼便停下了,可要孤带你去六楼一览这京城风光。”   薛时堰拒绝道:“不必了。”   见薛时堰没有自己想象中焦急,薛明轩心中嗤笑,只道薛时堰死要面子。   用力的掐了掐女子的细腰,薛明轩面上挤出一抹勉强的笑,“既如此,孤也不打扰三弟快活。”   怀中的女子被掐得面色发白,但又不敢发声只能死死的咬着唇,将痛吟吞入腹中。   待几人离开三楼,谢欢看着楚丰朗抱着一名女子,一脸的风流肆意,花枝招展,原本清瘦平庸的脸也多出几分潇洒来。   谢欢:清霜姐演技还挺好。   “走了,谢欢。”薛时堰见他一直不动,于是唤道。   “哎。”   两人进了雅间,没过多久,谢欢、虞清潇、木溪便被王拂君等人护送过来了,并且贺疏朗竟然也跟着来了。   谢欢惊讶道:“贺疏朗,你怎么也来了!”   贺疏朗傻呵呵笑道:“这不是我娘嫌我年纪大了,非逼着我出来瞧瞧嘛。”   回京的这些时日在将军夫人的安排下贺疏朗也是见过几名贵女,按理说贺疏朗家室极好,不应当一个看不上他的人都没有。   但因着贺疏朗这人说话直来直往,行事又太过莽撞,好些贵女嫌他太过粗鲁,吃饭也没什规矩,每每见过一面后便没了音讯。   气急之下,贺夫人便在乞巧节这日将贺疏朗给赶了出来。   谢欢弯眼笑道:“那你怎地还跟我三哥他们一起来了。”   贺疏朗说:“这不是凑巧嘛,我刚走到水月桥便看到围了一堆人。本来我都想走了,谁知恰好瞧见潇哥儿被人撞倒了,还险些被人踩到。我便过去将人扶了起来,结果恰好看见王拂君他们,就一起过来了。”   谢欢惊讶的看向虞清潇,道:“清潇,你没事儿吧?”   虞清潇摇头道:“我没事。”   当时人实在太多,王拂君六人当时又在给谢欢、薛时堰开路,没来及注意到谢苏他们的情况。   谢欢松了口气,看向贺疏朗空荡荡的腰间,奇怪道:“咦,那你的绢帕呢?已经送出去了?”   贺疏朗傻笑着拍了拍腰间,爽朗道:“潇哥当时摔到手磨破了,便把绢帕给了潇哥儿包扎。”   谢欢抬眼看去,果然虞清潇不大的手掌被一张鹅黄色的绢帕包裹着,并且包扎的人还贴心的打了个漂亮的结。    第44章   见谢欢看向自己,虞清潇心中一臊,羞赧的将绢帕取下来,递还给贺疏朗道:“这绢帕我用着不合适,还是还给贺小将军吧。”   “别呀!”贺疏朗阻止道, “潇哥儿你受伤还伤着呢,用绢帕挡着些省得一会儿沾染了脏东西。”   虞清潇犹豫道:“可这绢帕本该是你在乞巧这日给心仪之人才对,我收着像什么话。”   说到此处,虞清潇愈发后悔自己方才态度没有强硬些,拒绝贺疏朗应给自己绑上绢帕。   “这有什么,”贺疏朗大大咧咧道:“都是没影的事,本来我今日出来也是为了应付我娘,一块帕子给了便是给了,你又何必在乎。”   谢欢眼瞅着两人互相客气,索性将腰间的绢帕取了下来递给虞清潇道:“要不用我的?”   无人看见处, 薛时堰眼眸微沉。   好在下一刻虞清潇便拒绝了,他捏着鹅黄色的绢帕,勉强笑道:“不用了,欢哥哥,我一会儿给你弄脏了。”   “没事儿, ”谢欢丝毫没察觉到虞清潇的抗拒,还在说:“一张帕子而已,你跟我客气什么。况且按今儿这架势我也不打算下去了,这帕子也找不着人送。”   虞清潇摇了摇头,还是没有接过。   氛围莫名尴尬起来,就在谢欢还没闹清楚虞清潇为什么拒绝自己的绢帕时,薛时堰适时伸出手将谢欢手里的绢帕极其自然拿了过去揣在怀中,一本正经道:“既然用了贺疏朗的绢帕便将就着用,这绢帕已经弄脏,横竖贺疏朗也送不出去。屋里都不是多嘴的人,你便拿着吧。”   意识到薛时堰是在跟自己说话,虞清潇有些讶异,随即又被冷冰冰的话语刺到,身子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将递出的帕子收回,呐呐道:“是,煜王殿下。”   薛时堰这话说得实在不好听,但一根筋贺疏朗并没有听出来,还以为薛时堰是在帮他劝人,便道:“这就对了嘛,潇哥儿你放心,不会有人出去乱说。”   虞清潇勉强的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反倒是谢欢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平日里薛时堰情绪起伏不大,何曾说过这般尖锐刺人的话语。   不过见薛时堰神色淡淡的印了一口酒,并未表现出对虞清潇的不满,谢欢下意识开解道,许是薛时堰没在意那么多。   “清潇,要不要吃核桃酥?”谢欢问道。   虞清潇点了点脑袋,贺疏朗更是毫不客气的点了好些菜,于他而言,比起在水月桥游荡还是好好吃一顿更加重要。   三言两语将方才的事揭了过去,谢欢这才注意到谢苏从进来后就一直没说话。   “三哥。”谢欢唤道。   “嗯?”谢苏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看着谢苏心不在焉的样子,谢欢道:“我想问你有什么想吃的没?”   谢苏摇了摇头,撑着下巴有气无力道:“随便。”   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谢苏眼神又直愣愣的盯着桌面发呆。   奇了怪了。   谢欢不明白,怎么今儿个感觉大家都不是很正常,连一向叽叽喳喳的谢苏都不说话了。   他小心翼翼的朝虞清潇挤了挤眼睛,又指指谢苏,意在问他们方才发生了事,明明出门的时候谢苏还精神满满。   虞清潇朝着他摇了摇头,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谢欢只得作罢,也许谢苏是突如其来的情绪低落也不一定,毕竟人的情绪瞬息万变,上一秒欢快,下一秒沉默也实属正常。   但除了谢欢、贺疏朗外,剩下的三人都一副情绪不高的模样,这顿饭没吃一会儿便结束了。   原本谢欢是抱着出来见见世面兼能找到未来娘子的美好祈愿出来,结果却狼狈不堪的被薛时堰从人堆里救了出来。   这乞巧节日后不管能成多少对恩爱鸳鸯,他也再不参加了。   想着被数只手扒拉的恐怖场面,谢欢现在还心有余悸。   “那我们先回去了,”谢欢对薛时堰、贺疏朗道。   薛时堰脚步未动,道:“我送你回去。”   谢欢摆手:“我又不是哥儿,哪用的着你送,何况我们一行四人哪个不长眼的敢上来招惹。”   而且他已经见识过木溪以一挡十的实力,很是放心。   “你可是忘了方才被众人围堵的时候了?”   一句直戳心窝,谢欢讪笑两声,干巴巴道:“那好吧。”   毕竟乞巧人太多了,街上、桥上全是人,马车不宜进来,停在离这比较远的位置。   “那我也一起去。”贺疏朗道,“正好今夜我歇在表弟府上好了,省得我娘唠叨。”   薛时堰呛他:“王府里哪儿有给你住的位置。”   贺疏朗撇嘴,抱胸大声道:“没位置我就睡谢欢之前住的屋里!”   谢欢接嘴道:“也行。”   薛时堰:……   他谁都不想理,兀自推开门,往外走去。   贺疏朗和谢欢相视一眼,两人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心有灵犀的偷偷笑了出来。   好久没见薛时堰吃过瘪了。   爽!   几人刚下楼不久,便看着楚丰朗怀里的人又换成了个身娇体软的哥儿,那哥儿双手攀着楚丰朗的肩头,两人谈笑风生,好不亲昵。   见着谢欢一行人,楚丰朗还笑着朝几人笑着点了点头,不过并未过来,而是揽着那哥儿直接走了。   谢欢:清霜姐,这么猛的嘛?   结果他一转头就看见谢苏死死的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拳头捏紧,口中愤愤不平道:“鞋底高什么样儿了还让人扒拉着,也不怕一会儿摔个大跟头。”   话音刚落,谢欢便瞧见楚丰朗趔趄了一下,好在很快稳住了身形,并未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   谢欢:……他三哥这乌鸦嘴还挺灵。   -   圆月高挂枝头,夜色隽永。   随着马车轱辘声响起,繁华长街上的喧嚣声逐渐遥远。   到达谢府时还不算太晚,谢欢、谢苏、虞清潇、木溪四人下了马车,坐在后头马车里的薛时堰也跟着下来。   谢欢朝他挥了挥手道:“你们先回去吧。”   虞清潇拉了拉还在生闷气的谢苏,二人朝着薛时堰行礼感谢道:“今日,多谢煜王殿下相助。”   薛时堰走到谢欢身前,将袖子里的绢帕拿出来放在他手里。   月光下,谢欢看不清薛时堰的神情,只听见他柔声嘱咐道:“你的绢帕,收好,莫要丢了。”   “好。”谢欢随意的将绢帕别回腰间,并未太过在意薛时堰的嘱咐。   这对他来说只是一张普通的绢帕,更何况今夜没送出去,以后也就是当做普通帕子用,丢了便丢了,有什么好重要。   双方道别后,薛时堰坐上王府的马车同贺疏朗离开,谢欢也转身与谢苏、虞清潇回府里。   几人刚回了府里,谢苏就忍不住扯着虞清潇,埋怨道:“清潇,你看看那楚丰朗像什么样子,她、她一个……怎么能跟哥儿这般亲热!岂有此理!你下次见了面一定要说说她!”   虞清潇面色有些疲惫的拍了拍谢苏的手,温声道:“苏哥哥,阿、楚丰朗要做什么定然有她的道理,我又怎能指手画脚。”   经历过阿姐消失的六年,又得知阿姐这些年受了多少苦,虞清潇并不打算对虞清霜的行为追根究底,更何况就算虞清霜当真喜欢哥儿,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人生在世,阿姐高兴便好。   担心谢苏跑去找虞清霜打乱计划,谢欢插嘴道:“是啊,三哥,你可别去楚丰朗跟前乱说。”   心里就憋着气的谢苏,眼见着一个两个都不帮自己,他恨恨的一跺脚跑走了。   木溪瞧谢苏跑走,赶紧跟在他身后一起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声道:“苏哥儿慢着些。”   眼见着谢苏任性跑走,谢欢无奈摇头:“清潇,你明儿记得多跟三哥说说话,别让他闹到楚丰朗跟前。”   虞清潇道:“我晓得。”   两人走到分岔的小道分开,各自回了院里。   好不容易多得一日的假期就这么白白浪费了一夜,谢欢抻了抻肩膀,唤了下人送来洗澡水。   这乞巧节太过热闹,身上也不知沾了多少尘土。   待下人将浴桶灌满热水,谢欢打发人出去将门关上后,迷迷瞪瞪的将腰带解下,一张帕子轻飘飘的落在了脚面上。   “唔?”   是薛时堰还他的绢帕。   谢欢弯下腰将绢帕捡起来,待把绢帕拿在手里时,半眯的猫眸倏地睁大。   “这……”   手里的绢帕赫然已经变了模样,上头的绣样从双蝶翻飞花丛变作两只并行南飞的大雁,绢帕的颜色也成了朱红。   这不是他的绢帕。   谢欢冷静的想。   肯定是薛时堰弄错了,将他的绢帕给了自己。   可这当做定情用的绢帕在自己心里没什么用处,在薛时堰眼中也没有用处吗?   脑海里闪过薛时堰在花灯下温柔看他的眉眼,星目里的灼灼情意究竟是他的错觉,还是薛时堰当真……   还有临走前的嘱咐,薛时堰会是拿错了吗?   可若不是拿错了,那么答案就是……   谢欢不敢继续深思下去。   将揉皱的绢帕放在桌上,谢欢像被下了咒一般,一直喃喃道:   “是错觉是错觉。”   “先洗澡,睡一觉说不定就知道了。”   “他是拿错了吧。”   “改明儿还给他应该就行了。”   ……   煜王府,书房。   薛时堰手上拿着信纸正仔细研读着,这纸上没有文字,而是画着奇怪的字符,字符组合在一起像是去某个地方的路线图。   “你的人都准备好了?”薛时堰眼也未抬,沉声道。   “我做事你还不放心,”贺疏朗大马金刀的跨坐在凳上,仰头将杯中的酒饮尽,凤眼浮现一丝醉意,咧嘴笑道:“都备好了,再过几日我便领人进山去。”   修长的手指夹着信纸放在燃烧的烛火上,灰烟阵阵升起,好在这纸品相不错,味道并不算难闻。   薛时堰道:“嗯。”   烛火映照中,星目闪过令人胆战心惊的危险冷光。   窗外大风吹过,带来不属于盛夏的凉意。    第45章   第二日傍晚,谢欢从刑部散值后便催促车夫直奔着往煜王府而去。   昨个儿夜里他拿着薛时堰那绢帕几乎半宿都没睡好,今日来上职时眼下还挂着两团青黑,一整日都心烦意乱,恼人得紧。   这绢帕不还给薛时堰, 只怕他还要烦恼好几日。   谢欢不是个能心里装事的人, 这事儿一日不解决他便一日不得安宁。   可惜待到了煜王府,让他失望的是, 今日薛时堰并不在府里。   谢欢问门前站着的王管家:“他作什去了,何时回来?”   王管家一脸为难道:“这、王爷他有要事处理,这几日怕是都不会回府。”   谢欢蹙眉,他本以为薛时堰这几日能够赋闲在家休息几日, 没成想竟然又忙活了起来。   罢了。   既然他人不在, 这绢帕让王管家放回去也成。   将袖中的绢帕拿了出来,谢欢递给王管家,解释道:“这帕子你给放薛时堰屋里去,天色已晚,我急着回家就先不进去了。”   绢帕?   王管家本想抬手接过,结果一眼便看见绢帕上一双大雁相伴南飞的绣样,手一抖又很快的收了回去,并且怕谢欢强行给她,王管家悄悄把双手拢在袖中。   这大雁自古以来便有忠贞不渝的寓意,因着它们一生只会一位伴侣,并且此生不离不弃,终生相守。   他本就知道王爷对谢公子的心思,这王爷好不容易才在乞巧节将这绢帕送了出去,他又给收回来,那不是嫌命太长了嘛!   见王管家把双手紧紧在袖子里捂住,并不打算接过的样子,谢欢纳闷道:“你拿着呀!”   平日里王管家也不是拿乔的人,今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哎呀,谢公子,王爷的房间哪儿是我们这些下人能进的,您快别为难我了。”王管家苦着脸道。   谢欢不理解只是放个帕子怎么又是为难人了,歪头道:“那你先收着,等薛时堰回来再给他不就行了。”   王管家:……您是行了,他的命可能不太行。   “不成,这么重要的东西怎能给我收着,”王管家推拒道:“还是您自己收着吧,等王爷回来您再亲手还给他。”   到时候被谢公子亲自拒绝,王爷即便想撒气也不能撒他身上了。   王管家美滋滋的打着主意。   “那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总不能我每日都来煜王府守着。”谢欢不满的说。   王管家语重心长道:“待王爷回府,届时小的便去刑部接您不就成了。”   也行。   谢欢很快被说服了。   他正要将手帕揣回去,结果余光一瞥,瞧见王管家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放在袖中的双手也在放松之下露了出来。   有点儿不对劲。   猫眼渐渐眯了起来,谢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绢帕塞到了王管家的手里,随后拍了拍手,道:“我看还是王管家你还比较好,我还有事儿先回了。”   “不、谢公子!这东西我拿不得呀!”王管家手里拎着这烫手山芋,拿也不是,丢也不是,手忙脚乱的去扯谢欢的袖子。   身后的阻力让谢欢无法抬步上前,他转头面色不善的盯着王管家。   不知是不是做了官的原因,猫眼儿一瞪很是有些压迫感。   见惯了谢欢嬉皮笑脸的模样,陡然见到谢欢如此严肃的表情,王管家被骇得心头一紧,手下一松马上就要放开了,但紧接着脑子里又闪过薛时堰如寒冰的脸,他又抓紧了谢欢的袖子。   得罪了谢公子总比得罪了王爷好。   王管家讨好的笑道:“谢公子,您别为难小的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绢帕往谢欢跟前递,卑微道:“这绢帕小的要是收了,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顿责罚。谢公子,您放放善心,还是自己还给王爷吧。”   王管家心里也不明白一向好说话的谢公子今日怎地如此难缠,往日里谢公子可从未跟他们这些下人耍过无赖。   谢欢瞧王管家面上一副“您要是不把帕子收回去,今日就是要我命”的谨小慎微模样,谢欢直觉王管家应当是知道什么。   他试探道:“那我拿去放薛时堰房里?”   “这、”王管家踌躇道:“谢公子不若还是等王爷回来再亲手还他。”   谢欢眯眼,倏地扯着王管家的胳膊气势汹汹就往煜王府里头走去。   “少爷,你今儿住王府吗?”谢府的车夫喊着。   谢欢头也不回的道:“你且等着,我一会儿出来。”   “哎!”   王管家不知道谢欢要做什么,手臂上被谢欢捏着的地方有些发疼,两人一路走到丰宁院。   将院里打扫的下人打发出去,谢欢扯着王管家在石桌边的凳上坐下,用审视的眼神上下扫描着王管家。   被谢欢看得一阵寒意从脊背冒起,额角低下一滴冷汗,王管家强自镇定的开口道:“谢公子做什么这样看小的。”   谢欢一脚踩着凳子,一手拍桌,弯腰凑向王管家,低声道:“我问你,薛时堰是不是故意将这帕子给我的!”   王管家:……   天、天呐!   谢公子怎么猜到了!   王管家内心尖叫,面上尽量淡定道:“小的不知。”   谢欢放下踩着凳子的脚,围着王管家转了三圈,直看得王管家脸上的汗是越流越多,表情越来越紧张之时,谢欢突兀道:   “薛时堰是不是心悦我。”   “您怎么知道!”王管家脱口而出,紧接着又摆手道:“不是我说的,您别告诉王爷!”   还真是!   完蛋了!   谢欢颓丧的坐上石凳,双眼麻木无神,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薛时堰竟然当真是心悦他。   谢欢想不明白,薛时堰怎么会喜欢男子,难道说他当真有断袖之癖还是在自己没发现的时候薛时堰已经发现了自己是个哥儿?   但是很快谢欢便将后面的答案否决了。   不可能。   他向来谨慎,沐浴之时更是从未让人近身过,薛时堰不可能知道他是男子。   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薛时堰当真是个断袖!   而且!   谢欢恨恨咬了咬牙,那夜醉酒怕不是他强吻了薛时堰,而是薛时堰强吻了他吧!   这人,竟然还在自己愧疚强吻他时,恬不知耻的应下了!   “谢公子,”王管家用衣袖囫囵擦了擦脸上的汗,谄媚的给薛时堰说好话:“王爷他对您是一片真心,您二人又是从小一块长大,知根知底。您要是跟王爷好了,日后这偌大一个王府都是您的了,岂不美哉?”   “咱王爷长得是一表人才,丰神俊朗,您也是貌美、”在谢欢杀人的眼神里,王管家迅速换词形容道:“貌若潘安,金质玉相之人,站在一起谁不说一声登对。”   谢欢冷笑一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是说,两个男人,登对?”   “两个男的怎么了,”为了王爷能顺利抱得美人归,王管家面不改色的瞎掰道:“只要您二人相爱,想必王爷一定会想办法排除万难。”   谢欢冷脸道:“谁告诉你我心悦他了。”   王管家:……好像是哦,谢公子喜欢的是女子。   那现在怎么办?   刚擦干净的汗又从额上淌了下来。   见谢欢站起身往薛时堰屋内走去,王管家担心他在刺激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连忙跟上去道:“谢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谢欢一脚将门踹开,也不管身后阻拦的王管家,愤愤的将绢帕丢在薛时堰的床上,随后四处翻找起来。   眼瞅着谢欢将柜里放置的衣裳全部拨乱,王管家在他身后急道:“哎哟,谢公子您要找什么跟小的说,又何必给这四处都弄乱了去。”   谢欢停下翻动的手,看他:“我的绢帕呢?薛时堰放哪儿去了。”   现在一想他就明白了,昨日薛时堰肯定是故意把自己的绢帕给拿了去,然后在回府的时候又把他的绢帕给了自己。   薛时堰这人,心眼儿实在太多。   “这、小的不知,”王管家苦着一张脸道,眼瞧谢欢又要继续翻,王管家急中生智的说:“会不会被王爷给拿走了?”   毕竟王爷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从谢公子那儿骗来的绢帕,不可能随随便便的找个地方就放了。   翻找的手彻底停了下来,谢欢面色又黑了一度,显然他觉得王管家说的极有可能。   “薛、时、堰。”他磨了磨牙,一字一顿道。   谢欢重重一个用力将柜门甩来关上,转身往外走去。柜门“砰”的一声砸了回去,又被弹开来险些砸在王管家脸上。   王管家抹了抹心口,心道:好险。   这还是他头一次见笑嘻嘻的谢公子发火,没成想竟如此摄人。   见谢欢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王管家赶紧追在他身后,一边追一边喊道:“谢公子,您又做什么去。”   谢欢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王管家,板着脸道:“待薛时堰回来你且告诉他,若是日后他还对我有那般心思便不要再找我了,我不是断袖,如今不是,日后也不是。那绢帕他若真想要留着便是,也不用还我。”   “谢公子。”王管家的表情更苦了。   这话他怎么跟王爷说嘛!   “我回府去,你别跟了。”   留下这么一句话,谢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徒留王管家一人手足无措站在院里,明明正是炎热时,他却倍感萧瑟。   该怎么跟王爷转达谢公子的意思,才能让他好受些呢?   王管家不知道。   -   而此时京郊平远山山谷半腰处的密林里,薛时堰同贺疏朗分别带着一队人马,借着月光还有山谷下的篝火从山谷两侧谨慎前行着。   树叶飘落在地,接近一千人的队伍,脚步声却几近于无。   山谷下,守夜的士兵正放松的聊着闲嗑,后面的营帐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厚重呼噜声。   此地很是隐秘,他们已经在此处呆了五年之久,并且人数逐渐增加,现在已经快有两千人了。   若是有不长眼的人进来了,那便会被当然砍杀。   久而久之,此地传出了吃人谷的名号,敢前来此地歇息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嘿,你说太师不会让咱们在这底下住一辈子吧。”一人往篝火里扔了个木柴,懒洋洋道。   另一人百无聊赖道:“这谁知道,不过老阳不是说陛下如今对太子殿下并不满意,且看太师还能忍到几时吧。”   老阳是给他们送粮食来的人,这人五年前便来了山谷里,跟老阳很是熟悉。   “啧,要是早些让咱们出去才好,这山谷我都看乏了。”   两人窸窸窣窣的说着小话,忽的两人停下说话,警觉向着左侧发出声响的地方看去。   原来是一块石子从半山腰上落了下来。   “是石子。”   那人将石子踢远,放心道:“吓老子一跳。”   两人正要转身回去,忽的耳边传来破空声,两只利箭凌空飞来精准的扎穿了二人的心脏处。   “嗬、来……”   手上的刀落在地上,话未说完,两人便气断身绝。   这声音将山谷里还未熟睡之人惊醒,有人看见死不瞑目的两人顿时喊了起来:“戒备!有人闯进谷里了!”   这一声如惊雷惯耳,熟睡的人群骚动起来,营帐里的人纷纷拿着刀枪跑了出来。   两侧山腰处骤然亮起重重火焰,两千名士兵手里皆拿着火把,山谷下的人抬头看去便像是被两只火龙包围再一起。   贺疏朗抬弓将报信那人射杀,鲜血溅出,不过一息便瘫倒在地,彻底没了气息。   山谷下有人喊道:“你们是什么人!”   没人应答,但抬眼看去,只见两侧山腰处的人身着盔甲,目光森然的盯着自己,山谷下的人不由得慌乱起来。   薛时堰抬了抬手,身后的士兵便上前高声道:“煜王殿下亲临,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煜王是谁?”   “他们是来抓咱们的?”   “怕什么,跟他们拼了便是!”   “杀!”……   眼见山谷下的人并不配合,薛时堰也不恼,薄唇轻吐出一个字:“杀。”   话落,两侧的士兵纷纷挽起长弓,箭雨纷纷落在山谷里,没一会儿便淌出红色的血水。    第46章   从煜王府回去后, 当天夜里谢欢躺在雕花木床上辗转反侧,几乎是睁眼到天亮。   一晚上他都在想薛时堰为什么会对他起那种心思。   琢磨来琢磨去也没琢磨出个结果。   直到天光微亮,谢欢才得出结论:   自从薛时堰从邕州回来后,看他的眼神就越来越怪, 肯定是在邕州那一年被人带坏了!   他一定要把薛时堰给掰回去!   谢欢下定决心。   希望王管家将自己交代的事都告诉薛时堰后,他能想清楚吧。   若是下次见面时,薛时堰能够收回多余的感情, 谢欢也能假装不知道这件事, 两人依旧像以往一样继续做兄弟。   揉了揉泛疼的额角,谢欢起身唤来伺候的丫鬟送来清水,梳洗后穿上官服, 上职去了。   自从谢欢判决逐渐上手后, 现在一些比较难以决断的案件, 付原便让他前去判决。   也是这段时日谢欢才真正意识到,大珉律法还有许多漏洞,甚至在一些看似公正的条律上,实则在判决时,前人却都会不知不觉间偏向男方。   甚至一些伤害女子、哥儿性命的陋习在偏远山村时有发生,但这样的事, 却鲜少有人前来报案。   即便是女子、哥儿的娘家人也对此视若无睹。   每每看到这样的时间发生,谢欢心头便愈发沉闷,许是也有一丝兔死狐悲之痛,让谢欢时常在夜里想到如果他不是投身在谢府,如果他娘不是将他身份谎报……   谢欢总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但却又偏偏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只能尽量在每次判案时,尽量保持公平公正,不让偏袒男子。   然而即便这样也有男子聚集在一起讨伐说他判案不公,但这样的议论声在看到女子、哥儿们感恩的目光时,谢欢又觉得一切都值得。   逐渐的脑海里不成型的想法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   他要让女子、哥儿也能够堂堂正正享受到律法的公正性!   目标清晰后,谢欢愈发忙碌起来,待他再次想起薛时堰时,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这日散值时,谢欢坐上回谢府的马车,单手支颔,静静出神。   难道薛时堰当真是打算跟他老死不相往来了?   按王管家说的不是只用几日薛时堰就能回府,这怎么过去半个月一点消息都没有。   难道是出事了?   按照他对薛时堰的了解,这人不可能在自己只道他的心思后,当真这么乖乖的待着不来找他呀。   谢欢又怕薛时堰来找他,又纠结薛时堰当真不来找他。   “啧,不会是宫里出事了?但最近也没听到什么风声啊。”谢欢喃喃道。   马车逐渐停了下来,谢欢刚掀开车帘,便看见一个小太监伴着两名宫里的侍卫站在谢府门外。   谢欢心里一个咯噔,赶紧跳下马车,迎了上去。   “公公前来有何要事?”谢欢问道。   “谢编修,杂家名唤喜春。”小太监将手中拂尘往胳膊弯一搭,弯腰有礼道:“今儿陛下召您入宫,唤杂家前来带路。”   看向谢府旁的另一辆马车,谢欢抿了抿,宫里看来真的出事了。   “那就有劳喜春公公了。”谢欢浅笑道。   “不劳烦。谢编修,请。”   谢欢顺从的登上宫中的马车,待喜春上来坐稳后,两名侍卫骑上高马,车夫一挥鞭,马车便向着皇宫的方向驶去。   -   谢欢原以为会见到景佑帝,但直到喜春领着他进了御书房也没有景佑帝的踪影,反倒是袁丘正坐立不安的待在御书房内,待看到谢欢时,脸上的惶恐些微褪去了些。   “谢编修、袁编修稍坐片刻,”喜春用尖细的嗓音道:“一会儿汪时非汪公公会来告诉你们要做什么。”   汪时非,谢欢认得,自小时进宫他便看见汪时非一直跟随在景佑帝左右,谈得上是景佑帝的心腹。   “好,多谢喜春公公。”谢欢道。   袁丘也说:“是,多谢公公。”   喜春客气两句后,走了出去,将门关了起来。   见御书房内暂时没人了,袁丘赶紧跑到谢欢跟前,惊慌道:“谢大人,你可知发生了什么事,陛下为何召咱们进宫。”   谢欢摇了摇头。   他怎么会知道。   脑海里突然闪过薛时堰的身影,不知怎么的谢欢突然想起他设计薛明轩一事。   这事儿不会跟薛明轩有关吧?   见谢欢也不知道,袁丘只得又坐了回去,心里既激动又惊慌。   毕竟像编修被召进宫一般都是皇上有什么大动作了,袁丘实在冷静不下来,又道:“也不知楚大人怎地没来。”   是了,若当真起草召令,清霜姐也应当在一旁监督才是,要待她点过头这召令才能拿到景佑帝跟前。   “吱—”   门被推开,大太监汪时非走了进来,对着二人歉意道:   “让二位大人久等。”   袁丘连忙道:“王公公,不知陛下今日召我二人进宫究竟有何要事?”   “袁大人别急。”汪时非笑道。   脚步不急不缓的走到景佑帝平日里批奏折子的案桌上,从上头拿了早已备好的纸笔放到另一张案桌上,将宣纸铺平用镇纸压住。   汪时非道:“劳烦二位大人,今日陛下有事要宣,需二位大人先在纸上写好,歇后誊抄于圣旨上。”   顿了顿,他又道:“要写的东西有些多,劳烦二位大人了。”   谢欢与袁丘相视一眼。   两人走到案桌前,谢欢见汪时非正不急不缓的给他二人研磨,垂眸问道:“汪公公,不知陛下是要宣布何事?”   袁丘也朝着汪时非看了过去。   只见汪时非嘴唇微动,云淡风轻的吐出三个字:“废太子。”   “废……”袁丘惊呼出声,又很快将自己的嘴捂住。   谢欢在听到这消息时,却觉得果然如此。   心中既定,他又问道:“不是陛下为何要废太子?”   汪时非觑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废太子与谭太师同流合污,不顾百姓安危,私下贩卖禁药大肆敛财,且将收敛的钱财用来私自蓄养兵马,意图谋反。”   谢欢:……这薛明轩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不过想想,他又似乎能够理解。   明知道陛下不喜他们一家,谭太师和薛明轩蓄养兵马想来也是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只是没想到被发现了而已。   将墨研磨好,汪时非对二人道:“二位大人,动笔吧?”   谢欢始终不见虞清霜的身影,有些怕她被牵连进去,忍不住道:“汪公公,不知楚修撰在何处?”   “楚大人,陛下另有要事安排,”汪时非漫不轻心道:“谢大人还是不要打听的好。”   听汪时非这样说,谢欢也只得按捺住心中的担忧,拿起笔,一笔一划的书写起来。   -   金銮殿上。   薛时堰、薛陵钰站在景佑帝下首位置,楚丰朗双手端着盛着厚厚几叠宣纸木托跪在殿中,殿内两边接站着面容肃穆的禁军。   楚丰朗身后薛明轩面色惨白,头发凌乱的被身后的两名禁军押着跪倒在地,嘴里哀嚎着:“父皇、父皇儿臣错了!饶了儿臣这一次吧!”   自景佑帝登基后便再未下跪过的谭太师此时也被逼着跪了地,一头鹤发披散,脸上还有着几块磕碰后的淤青。   见谭太师狼狈不堪的样子,景佑帝眼里闪过一丝畅快笑意。   终于,他终于能将谭忠踩在脚下了!   景佑帝从龙椅上起身,缓步向下走去,薛时堰、薛陵钰跟在他身后。   待走到薛明轩、谭太师跟前,他拿过楚丰朗手里端着的罪证。   “瞧瞧,瞧瞧朕的好太子还有朕的太师,都背着朕做了些什么。”景佑帝拿过宣纸一张张看了一起,须臾,手一扬,宣纸便洒落在跪地的二人脸上。   “私自贩卖禁药、联合江南盐商贩卖私盐,这些也就罢了。竟然还敢筹谋谋朝篡位之事!看来朕当真是对你们谭家太过纵容。”   “不是的,父皇!”薛明轩哭得嗓子都哑了,泪水鼻涕糊了一脸,哪儿还看得出来金尊玉贵的模样,他口齿不清的解释道:“儿臣没有想谋朝篡位,是外祖父、是外祖父私自做的决定,跟儿臣没关系啊,父皇!”   “胡说八道!”景佑帝怒道,一脚将薛明轩踹的往后仰去,“你若当真不知,为何抓到的人里说见过你亲自前往平远谷底!”   “父、父皇。”薛明轩捂着被踹痛的胸口,一时想不到狡辩的借口。   “哈。”   “哈哈哈哈哈”   突兀的笑声响彻金銮殿中,谭太师指着景佑帝笑开了,只是很快这手指又被人硬掰了下去。   骨节断裂声响起,谭太师痛得倒抽一口冷气,随即笑得更加肆意了。   景佑帝蹙眉看他:“谭忠,你笑什什么。”   “我笑什么?哈哈哈。”谭太师像是被景佑帝这句话逗笑了,笑得太过猛烈喉咙里发出两声闷哼,他道:“我笑你薛家人惯会过河拆桥,你是这样,你生的儿子也是这样!脑子愚笨不堪,却偏偏以为自己不可一世。”   薛明轩不可置信的看向谭太师,似乎没想到一向疼爱自己的外祖父竟会这样说自己。   “混账!”景佑帝震怒。   而谭太师却丝毫不惧,双眼暴凸,声嘶力竭道:“你靠着我谭家人登上皇位,现下却又嫌我谭家人成了你的阻碍。你不过是只地龙,却偏偏以为自己是真龙。”   景佑帝脸色涨红,怒不可遏道:“来人,砍了他的舌头!”   “噗嗤!”   泛着寒光的刀尖划过,半截红色舌头便落在地上。   “唔—”   谭太师年纪本就大了,这一下直接痛得晕死过去了。   剩下的薛明轩见了谭太师的惨状,又看着景佑帝冷漠的神色,咽了咽口水,不敢再说什么。   “将谭忠一干人等抓入天牢,择日处斩。”景佑帝淡淡吩咐道。   “是。”禁军得令,立即将人拉走。   眼神落在瑟瑟发抖的薛明轩身上,景佑帝轻叹一口气,道:“将薛明轩暂时囚禁宗人府,朕之后再发落。”   “是!”   待众人走后,景佑帝朝着楚丰朗抬了抬手道:“楚爱卿且先起来。”   楚丰朗道:“是,陛下。”   “堰儿,谭太师一党的人名册可都集齐了?”景佑帝问道。   薛时堰将怀里的名册掏出,双手递给景佑帝,埋头道:“禀父皇,皆已记录在册。”   景佑帝接过翻看几眼,轻声道:“不错。”   随即又抬眼看着殿内众人,道:“既反贼一事已有定数,且都退下吧。”   薛时堰、楚丰朗正垂头应“是”,却被景佑帝喊道:“堰儿,楚爱卿,且随朕一起去御书房。”   待三人走后,薛陵钰抬起头往大殿门外看去,捏了捏拳头,表情甚是难看。    第47章   景佑帝带着薛时堰、楚丰朗到时,谢欢和袁丘正埋头奋笔疾书,连带着推门声响起时,两人也没怎么在意。   等到汪时非用尖细的嗓子,谄媚喊道:“陛下,您来了”时,两人才缓过神来,齐齐朝着景佑帝跪下行礼。   “二位爱卿免礼。”景佑帝随意道。   谢欢撩起衣摆起身,抬眼便发现薛时堰正看着自己,谢欢有些不自在的移开视线,垂眸拘谨的站到一旁。   薛时堰迈步的长腿微顿,眉间微皱, 只觉谢欢这模样太过疏离。   这段时间他一直忙着收集以谭太师为首的太子一党的罪证,几乎半月都没过回府里,自然也无从得知谢欢为什么会转变态度。   但现在并不是问话的时候, 强自按捺住心中的不安,薛时堰收回目光, 在景佑帝的示意下往案桌方向而去。   “二位爱卿,诏书可草拟好了?”景佑帝问道。   谢欢上前道:“禀陛下,还差一点。”   “嗯,不急。”景佑帝将薛时堰给的册子放到汪时非手里,淡淡道:“朕这儿还有些谭忠的同党需得二位爱卿添进去。”   汪时非弯着腰捧着册子递给谢欢。   谢欢接过册子, 也没立即翻开,只恭敬道:“不知陛下, 这些人以何罪名定罪才好?”   景佑帝沉吟片刻,忽而道:“便谭忠的同谋尽数杀了,其子女妻妾流放西北苦寒之地,永世不得归京, 其子孙永世不可参加科举。”   “是。”谢欢捏着手里的册子道。   帝王一怒,伏尸千里。   这一回,也不知要死多少人。   谢欢与袁丘回到案桌边,继续将草拟的诏书完善。   “堰儿,过来。”景佑帝笑着招手。   薛时堰上前,道:“父皇。”   “嗯,”景佑帝问他,“你觉得朕应当如何处置你大哥?”   悄悄竖起耳朵偷听的谢欢手下一个不稳,墨笔便斜斜飞了出去,整齐的楷书霎时变得凌乱。   好在周围人并没有注意到他,谢欢赶紧动作轻悄的抽了一章宣纸换掉。   待要提笔时,眼神却不经意间的朝着薛时堰的方向飘去。   陛下,这是问得什么死亡问题。   这可是谋朝篡位哎!   怎么能让薛时堰来答,一会儿要是说得太狠,岂不是又要被说心狠;说得太轻,又会被质疑是否包庇薛明轩。   即便已经暗下决心在薛时堰改好前不再理他,此时谢欢的心也揪了起来。   “大哥蓄养兵马,意图不轨,若不重罚实在难以服众。”薛时堰道,“可父皇对大哥更是爱护有加,且大哥许是被奸人谭忠所蛊惑犯下这滔天大祸,儿臣认为父皇可将大哥永生囚禁宗人府。”   “嗯,不错。”景佑帝点头,随后用开玩笑的语气道:“那朕便派你去看管这宗人府如何?若是你大哥逃了出去,朕就唯你是问,可好。”   薛时堰眉峰未动,坦然应下:“父皇有令,儿臣自然遵从。”   “那便这么定了。”景佑帝拍板道,“不过宗人府事忙,想必六部之事,堰儿你也忙不过来,不若朕便将这其中礼部、吏部交由钰儿来替你分担。”   薛时堰心下冷笑:   薛明轩一除,父皇当真是片刻都等不及。   “儿臣没有异议,不过……”薛时堰表情为难道:“只是礼部、礼部暂且还有些要事未曾解决,若是莽莽撞撞交给二哥,想来要多费好些时候。父皇若是不急,待儿臣将此间事情理好,在交给二哥可好?”   景佑帝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但碍于事情刚解决的确不好强逼薛时堰交还权力,不然当真是应了谭忠那一句过河拆桥。   他皮笑肉不笑,勉强道:“那便过些时候再说吧。”   “是,父皇。”薛时堰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道,“父皇放心,儿臣一定尽快将二部遗留的事宜处理好。”   景佑帝冷漠的“嗯”了一声,随即道:“楚爱卿,你且上前来。”   楚丰朗上前行礼。   “不错,”景佑帝看着楚丰朗的表情甚为满意道:“不愧是太傅的嫡孙,果真有当年太傅的风姿。”   楚丰朗谦虚道:“臣比之祖父还差之甚远。”   “呵呵,”景佑帝笑道:“莫要谦虚,若非是你,朕还不知朕的太子竟敢蛮瞒着朕做此等足以砍头之事。”   楚丰朗道:“这是臣该做之事,自臣被找回这几年,祖父日日耳提命面说臣忠心不可无,祖父心痛陛下整日操劳政事,那臣自当也未陛下分忧。”   “是啊,太傅他是一片忠臣之心,朕深感欣慰。”景佑帝问他:“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嘉奖?”   楚丰朗摇头,一副两袖清风的清官做派,凛然道:“臣并无所求。”   景佑帝又问了一遍,见楚丰朗回答还是不变,遂朗笑出声道:“哈哈哈,且等着吧,朕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谢欢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咋舌道:   啧啧啧,清霜姐这幅官场老油条做派怎么比他强这么多?   难道她当真天生便是当官的料?   马屁拍得不留痕迹,还不急于讨要好处,进退有度。   他得找个机会跟清霜姐学学。   -   待所有事情完成已经天光渐亮了,身着官服的楚国重臣们正身着官服,手持笏板,表情严肃的往宫里来。   然今日景佑帝取消了早朝,只唤了薛陵钰前去殿中。   一夜未睡,谢欢困得简直走路都能睡着,好在景佑帝并不是全无人性,允许他们今日休息。   谢欢走到皇宫门外时,正要上太监安排的马车回去时,胳膊忽地被拉住,他回头看去,发现拉他的人是薛时堰后,便立马挣扎起来。   “我送你回去。”薛时堰道。   “不要。”谢欢道:“我要回谢府。”   谢欢真的不对劲,薛时堰心想。   “我送你回谢府。”   “那也不要!”   薛时堰面色微沉,转而对皇宫内的车夫道:“谢大人,同我一起走,你且先回去。”   车夫不敢得罪薛时堰,讨好笑着应好,也不管谢欢愿不愿意。   待车夫走后,薛时堰挑眉道:“现在没马车了,你要走回去?”   谢欢气的够呛。   马车没了,怪谁!   恨恨的瞪了薛时堰一眼,谢欢一声不吭的转身朝着煜王府的马车走去。   开玩笑,让他走回谢府?   且不说他现在本来就困得恨不得立马睡着,靠双脚走回去不得要一个时辰。   好汉不吃眼前亏。   谢欢发誓,一会儿薛时堰上来他一句话都不会跟他说的,等下了马车他就马上跑。   薛时堰坐上马车后,发现谢欢一直转过头不看他,伸手便要去掰谢欢的脸,结果却被谢欢一巴掌重重拍在手上。   看着手上的红印,薛时堰沉声道:“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这段时间我都没回来,难道我也惹了你不开心。”   谢欢揉了揉发疼的手掌,抿唇不答。   见谢欢转头去犟着嘴不说话,薛时堰的眉峰越拢越深。   这段时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说话,”他强硬的掰过谢欢的脸,说,“不是你说的,有话就要说,现在你憋着又算什么?”   谢欢奋力的扯着他的手,心道:   算什么,算我以前说错了话呗。   扯了好几下也没把薛时堰的手给扯下来,谢欢恼道:“松开。” 。   薛时堰纹丝不动,道:“终于肯说话了?”   又一巴掌打开薛时堰的手背上,谢欢不满道:“我让你松开,你听见了吗?少碰我!”   一想到薛时堰对他起得古怪心思,现在只是被薛时堰像往常那般触碰,谢欢都觉得全身不自在,像有蚂蚁在咬一样。   薛时堰依旧不动,无论谢欢是打是踢,只用幽深的眼眸定定的看着谢欢,直到把谢欢看得心中愈发没有底气,动作逐渐慢了下来。   薛时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语出惊人道:“谢欢,你知道你现在很像因着对夫君不满,而闹脾气的小夫郎吗?”   “你!”谢欢气得说不出话来。   然而,下一刻薛时堰的话更是让他心中一跳。   “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谢欢撇过头,不敢看他。   现在他还在煜王府的马车上,在这里摊牌于他而言绝对不算好事。   他吞咽几下口水,硬着头皮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现在困了,想回府里睡觉,你让车夫快些。”   薛时堰审视的目光并未因为谢欢的示弱而转变,但放在谢欢的手却慢慢落下,就在谢欢以为将薛时堰糊弄过去后,他的腰被有力的臂膀揽住,身子不禁朝着薛时堰的怀中倒去。   好在很快被薛时堰扶住,就在谢欢暗自惊心,薛时堰又闹什么幺蛾子时,头上传来薛时堰一惯冷静的嗓音:   “你知道我心悦你的事。”   浑身寒毛乍起,谢欢慌张的胡言乱语道:“你在说什么笑话,我不爱听,你别拿我开玩笑。你知道我是喜欢女子的,最是厌恶断袖之癖。”   薛时堰垂眼看他,道:“是王岩说的?”   “王管家说了什么我不知道,薛时堰,你快放开我!”   谢欢整个人都快要被逼疯了。   薛时堰怎么敢就这么在他面前说了出来!   还要不要做兄弟了!   “你知道,”薛时堰按住他推拒的双手,笃定道:“谢欢,你知道我心悦你。”   “是又怎么样!”谢欢破罐子破摔道,“那你还不离我远些,我现在看你就烦!”   薛时堰拖着他的腰,将人往上提了提,道:“那你是什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谢欢怔了怔,蹙眉看他:“自然是咱们以后老死不相往来,除非你变回喜欢哥儿、女子的时候,不然你便别来找我了。”   “呵,”感觉到身后之人的胸膛震动几下,随即谢欢便听到薛时堰不容置喙的声音:“不行,谢欢。”   大手再次抚上谢欢不过巴掌大小的脸,薛时堰的下巴抵在他头上,低声道:“咱们不可能老死不相往来,我也不会改变心意。”   “那你想怎么样?”谢欢气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你,难道你还能强逼着我喜欢你不成?”   这话落下,谢欢发现薛时堰似乎怔住不动了,他正思忖着是不是这话说得太狠伤着了薛时堰。   须臾,头顶传来薛时堰若有所思的声音:   “倒也算个好主意。”    第48章   谢欢:?   这人在口出什么狂言?   “我胡说的,薛时堰你真敢逼我,我跟你同归于尽。”谢欢慌了,后悔方才一时口不择言,反倒将自己陷入两难境地。   “嗯。”薛时堰神色不变, 顺嘴接道:“你想与我同生共死?也不错。”   谢欢:? ? ?   他用震惊的眼神上下扫视着薛时堰,甚至开始担忧这人是不是被夺舍了,怎么还油嘴滑舌起来。   “谁要跟你同生共死, 你别曲解我的意思!”谢欢崩溃道, 挣扎的力度愈发大了起来。   “谢欢,”薛时堰放在谢欢腰间手臂收紧,直到将人完全桎梏在怀中,脸颊强制性与谢欢的脸贴在一起,语气温柔带着诱哄的意味:“自小时候你我二人便日日处在同一屋檐下,早已习惯对方的存在,如今王府的下人、草木你也甚是熟悉。待我们日后成亲,你也不用改变性子,岂不甚好。”   成婚?   他们不是才刚到揭穿薛时堰喜欢他这件事上吗?   怎么又扯到结婚了。   谢欢不能接受。   “难道贺疏朗没说错?”谢欢惊疑不定道:“你当真是被陛下给逼疯了?薛时堰, 要不你去太医看看脑子吧!”   “我都说了我喜欢女人,而且你我同是男子,谈什么成亲,你嫁给我吗?”   薛时堰是真的脑子不正常了吧!   是嫌景佑帝现在没有把柄拿捏他吗?   “呵, ”薛时堰低低的笑出了声,“我倒是不介意嫁你, 不过父皇应当不会同意。”   景佑帝必定不能同意啊!   谢欢觉得薛时堰现在脑子不太清醒,他深呼吸几口,努力的无视脸上因薛时堰轻轻摩擦而带来的痒意。   他试图拖延时间道:“你现在许是脑子忙昏了,咱们以后再说好吗?”   等回了谢府,他一定躲着薛时堰走!   但他这点小心思,即便看不见他的脸色,对他了若指掌的薛时堰只稍动心思就能明白。   虽然即便谢欢逃过这一次,之后也能想法子将人给抓回来,但薛时堰却不愿再等。   “不好。”右手抬着谢欢的下巴,薛时堰垂头看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强势侵略,“谢欢,这事儿躲不过去,你只有一条路可走。”   “你该明白是哪条路。”   谢欢嘴唇逐渐苍白,长睫微微抖动,看着薛时堰轮廓硬朗的俊脸,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他当然明白。   薛时堰这人看着平日里瞧着性子淡,不争不抢,但实则除非他不想要,不然定会想法子抓到手中。   不过,如果他态度软一些呢?   要不先哄哄薛时堰。   别把人逼得太急,等以后他再不动声色的找些貌美哥儿去薛时堰跟前转转,这人说不定就会改变主意了。   谢欢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   就在他在想该怎么措辞时,薛时堰原本正在等谢欢的答案,结果却发现怀里的人猫眸大睁,但眼瞳涣散,明显正在神游天外。   一瞬间,薛时堰险些给气得笑出声来。   谢欢这人当真不知该说他心大,还是太不拿自己的威胁当回事了。   若是不再刺激刺激他,怕是等谢欢缓过神去,又要装作一副与他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薛时堰的眼神落在谢欢被迫仰起的小脸上,逡巡片刻,最终落在那片如花瓣般水润红艳的唇上。   谢欢刚组织好好措辞,正要说话,眼神聚焦后却陡然发现薛时堰的脸居然越凑越近,温热气息喷洒在脸上,眼瞅着就要亲过来。   他试图扭开脸避开,但又苦于被薛时堰捏着不能动,情急之下,胡言乱语道:“昨个儿在皇宫待了一整夜,一晚上没洗澡都脏死了。你敢亲我,你死了!”   本以为自己是在做无用的抵抗,没想到薛时堰停了下来,脸色黑了一瞬。   两人就这般面面相觑,空气有一瞬间安静。   恰巧此时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在外头喊道:“王爷,到谢府了。”   谢欢心中一喜,面上装作若无其事道:“哎呀,我到家了,薛时堰咱们下次再说吧。”   “呵。”   薛时堰冷笑一声,果断伸手捂住了谢欢的嘴,对外吩咐道:“回王府,快些。”   谢欢挥舞着手脚:“唔唔!”   不要!   然而车夫却完全听不见,只是有些疑惑怎么倒了谢府谢公子还没下车,王爷却又要回王府了。   但,贵人的事哪儿容他一个下人置喙。   不过疑惑了一瞬间,车夫将此事抛之脑后,一扯缰绳,往王府的方向而去。   -   马车在王府大门前停下,车夫不过拿个马凳的时间,一抬头便看见薛时堰的大红蟒袍从身边擦过。   更让人惊讶的是,王爷正扛着谢公子大步流星的往府里而去,而谢公子则很是恼怒的正拍打着薛时堰的后背。   “混蛋!薛时堰你放我下去!信不信我咬你了!”   谢欢半个身子趴在薛时堰身后,一边拍打,一边怒道:“我都说了要回家,谁让你带我来王府了!”   薛时堰冷声回道:“你不是嫌在皇宫待了一晚,索性来王府,咱们都沐浴后再好好谈谈。”   “你!”谢欢气得说不出话。   此时又开始后悔自己说的话。   这还是谢欢与薛时堰相处多年以来,第一次两人闹得这么凶,一时间府里众人虽瞧着手上还做着自己的事,但余光都不自觉的朝着吵嘴的二人瞥去。   奇了怪了。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的?   这俩人竟然也能闹起脾气来。   谢公子都气得动手了,王爷竟然还面不改色。   “哎呀,王爷,谢公子您回来啦?”王管家跟在二人身后,谄媚笑着。   “王管家,”谢欢求助道:“你快让薛时堰把我放下来!”   王管家指了指自己,一脸呆滞道:“我?”   他“嘿嘿”一笑,搓了搓手:“谢公子,你别为难小的。”   薛时堰的步伐很大,王管家只能小跑才能追上,见谢欢实在挣扎的厉害,他小心翼翼的劝道:“王爷,这、你们有什么事,坐下好好说嘛。”   没料到,薛时堰却因为他这句话顿住,粹了冰一般的眼神落在王管家身上,他瞬间便噤了声,僵住身子不敢动弹。   “本王晚些再与你算账,现下让人送水去本王屋里。”薛时堰道。   王管家战战兢兢道:“是,王爷。”   “不许去!”谢欢吼道。   薛时堰继续扛着人往丰宁院走去,见薛时堰没注意自己,王管家双手一摊,给了谢欢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哎呀!   他都说了谢公子不要把话说太绝。   你看,这情况,绝对是惹王爷生气了吧!   “哎,”王管家摇了摇头,可怜谢欢道:“谢公子,自求多福吧。”   哦,对了。   王爷让他送水过去,他得赶紧的,一会儿慢了,新账旧账一起算,他这老身板可扛不住!   -   被薛时堰扔到床上后,谢欢脑海里闪过了很多不可描述的画面。   所以在浴桶被抬进来时,他下意识的拢了衣襟。   然而薛时堰似乎并没有强制他一起共浴的打算,而是意味深长道:“我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打理好。”   说完便将门关上,走人了。   待听到薛时堰的脚步声离开后,谢欢鬼鬼祟祟的在门边听了听,试探性的拉了拉门,果然没拉动,被人从外头锁了起来。   更让他郁闷的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连窗户都被人锁了起来。   谢欢撇嘴,算了,反正就算出了门也跑不出去,整个王府都是薛时堰的人。   看着浴桶里的水,谢欢忍住内心想进去舒舒服服泡个澡的冲动,撑着腮琢磨着一会儿要怎么说薛时堰才能意识他俩真的没有可能。   半个时辰,眨眼而过。   薛时堰推门便看到谢欢衣裳未换,浴桶里的水也不像是被人动作的样子。   他反手将门关上,走到谢欢跟前,意有所指道:“是累了一夜没力气了?要我代劳?”   谢欢:……   强忍着想继续跟薛时堰硬碰硬的心思,小脸一皱,便诉苦道:“薛时堰,我家只我一个汉子,以后只有我能做谢府的顶梁柱,若是我当真做了你的男妻,以后谢府在朝廷中还如何抬得起头来。”   他哀哀切切道:“我爹辛苦了一辈子,日后家中的姐妹兄弟也需要人来撑腰,你就放过我吧。”   薛时堰完全不吃他这套,牵过他的手在手里细细揉捏着,温声道:“这些事,我早已考虑好了。你放心,我保证朝中无人敢对谢府不敬。”   谢欢哽了一下。   薛时堰当真软硬不吃。   他自暴自弃的扯回手,秀眉倒竖:“你非要我厌恶你才知足吗?薛时堰我都说了不喜欢男人,你是听不明白吗?非要我吐给你看是不是?”   “是吗?”薛时堰的声音很轻。   谢欢眼前一花,还没看明白自己已经被扯进了薛时堰怀里,殷红的唇瓣被人叼进了嘴里细细吮吻着。   “唔—”   谢欢抗议的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但又很快被人吞入腹中,湿热的唇舌搅动得人脑中空泛,浑身燥热难耐。   这是谢欢第一次在清醒时与人亲吻,竟是比醉酒那夜的梦中还来得缠绵。   迷迷糊糊间,谢欢感觉嘴里多的那根舌头退了出去,怕薛时堰再强迫他,连忙道:“我可没沐浴洗漱,你也不嫌脏。”   “嗯,不嫌。”   那一瞬,令人头晕目眩的吻又落了下来,比起方才来说更加春风细雨,舌尖掠过上颚,将贝齿一颗颗舔舐,又纠缠着他的舌共舞。   一吻毕。   谢欢已经晕晕乎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完了。   谢欢想:   他好像有些晕吻。   “谢欢,”薛时堰握着他的细腰,看着怀里半睁着猫眸,徒增几分媚意的人,提醒道:“你当真喜欢女子吗?那为何我亲你时,你却一副享受的表情。”   谢欢:……   迷糊的大脑霎时清醒,猫眸瞬间清明,身子整个僵住不动,像是一尊漂亮的石塑。   “谢欢,别骗你自己了。”薛时堰喟叹道:“你根本不喜欢女子。”   你!根!本!不!喜!欢!女!子!   这句话一字一顿的浮现在谢欢脑海里。   “不可能,你别污蔑我!”谢欢恼道。   薛时堰也不说话,只用手摁了摁他还湿着的嘴角,提醒谢欢他们方才的缠绵两吻。   谢欢:……怎么办,现在感觉就是不太想活。   见谢欢一副被雷劈的样子,薛时堰见好就收,倒是没接着逼谢欢,对于谢欢想要一个人想想的请求也欣然应允。   第二日,谢欢照常去刑部上职,临出门前本来还有些薛时堰会有所阻拦,但出乎他所料,很顺利的便出了煜王府。   只是他在散值后,于刑部大门外看见薛时堰的马车时,整个人又颓丧下来。   没错,自那以后无论是他从哪个门走,都能准时准点的看见薛时堰的马车,并且每次薛时堰都在那儿等着。   更可怕的是,随着薛时堰完全暴露自己的心思后,只要二人同在府中时,薛时堰总是不经意的摸他的手、腰或者脸等地方,甚至隔三差五还有一个深吻。   最重要的是,谢欢现在对于这些接触不但不抵触,甚至还有了隐隐适应的苗头。   谢欢:……这不对吧!   不成,再这样下去,自己当真要变断袖了。   次日到刑部时,谢欢着急忙慌的找到刑部左侍郎楚玉博跟前,问道:“楚大人,今日京城邻县可有何需要外出判的案子?”   楚玉博奇怪道:“谢大人,这是想外出断案?”   “对对对,”谢欢诚恳道:“我欲提升判案能力,也恰好能勘察其县县令是否认真断案。”   “谢大人倒是一片赤忱心,”楚玉博满意道,随即翻出一个册子,对谢欢道:“那劳烦谢大人且去犁县,此地于三日前抓到一江洋大盗,残害了无数人命,此事我本想着谢大人尚未外出过,所以欲交给付大人。既然员外郎有意,那便由你去吧。”   “甚好。”谢欢大喜,然后面色严肃道:“我现下便去?”   楚玉博惊讶道:“此事倒也不算急,犁县离得也不远,两日便可到,谢大人还是先回府中报备为好。”   “不必了,”谢欢挥手,还回去报备呢,他连府里都回不去。   “劳烦楚大人让人带句话给我家中父母,只说我前去犁县办事就好。”   待楚玉博说了好后,谢欢便乐颠颠的带上刑部的令牌还有文书,去比部司报备并且拿了此次外出的批的银两 ,然后挑了匹官马,谢欢便悄摸从刑部的角门跑了。   果然!   即便是薛时堰,绕过会经过谢府的路,一路朝着城门策马而去。   上次他也中途从刑部跑了,但谁知薛时堰在临近谢府的路竟然都安排了人,逼得他不得不又回了王府。   嘿嘿嘿!   他就是最聪慧之人。   谢欢乐道。   -   谢欢花了两日的时间到了犁县,待到了犁县县衙露出自己的令牌以及办案文书后,当地的县衙便很热情的接待了他。   江洋大盗的案子涉及的事错综复杂,不只是杀人那么简单,还牵扯到官商勾接等一系列事,涉及的人众多,光是理清证据就花了谢欢不少的时间。   至于涉及之人该用何罪名定罪,那又是一项大工程,毕竟轻重程度不同,罚的方式也不一样。   待整件事尘埃落定已然过去了将要五日。   不过这速度算得上很快了,县令对谢欢前来帮忙一事也很是满意,甚至在谢欢要查犁县往年的判案卷宗时,也很快拿了出来。   卷宗用不着细查,但是谢欢却硬拖了三日。   三日前,他想着薛时堰既然没来找自己,想来是被京中之事绊住了手脚,反正自己现在也不太想见他,不若在外头再待些时间好了。   可该找什么借口呢?   谢欢写了封信回刑部,信上写着他对江洋大盗的判决,还有就是询问楚大人还有没有需要外出的案子,他索性一块都办了。   但是他不知道的事,这信一回京便送到了薛时堰手中。   看到信里谢欢不想回京的小心思,薛时堰成功再次气到了。   本来这次没去逮人,是想着逼得太紧也不好,结果没想到还真是一刻也不能将人给放出去。   他眉眼微沉,冷声道:“王岩,备马。”   王管家奇怪道:“王爷这是要去哪儿?”   薛时堰冷笑道:“去捉人回府。”   -   看完犁县的卷宗,谢欢并无察觉到什么大问题,指出几个小问题说了后,便基本结束了这次出行。   县令与谢欢这些天相谈甚欢,便约着谢欢去山庄泡温泉。   山庄是天然温泉,县令说可一人在单独的屋子泡,谢欢想想这些天有些酸疼乏力的腰背,便欣然同意了。   将衣裳脱进泡在水中,谢欢感觉全身都舒展开来,闲适的趴在温泉边,渐渐的他逐渐感觉困意来意,猫眼忽眨忽眨的,很快便完全闭拢了。   没一会儿,上锁的房门被人推动,见推不开那人唤了两声“谢欢。”   只是,许是浴池离房门有些远,本就很困的谢欢并没有听见。   门外那人很快调转脚步,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一会儿后,紧闭的木窗被人推开,来人动作很轻,落地时几乎无声。   一阵冷风吹过,谢欢似有所感的睁开眼。   正奇怪着屋里哪来的风,抬眼却发现一双漆皮黑靴落在跟前。   心中咯噔一声,谢欢缓缓往上抬起头,发现薛时堰脸上似怒似笑,眼底却带着令人惊骇的疯狂,正死死的看着他的背脊细腰处。   “我……”谢欢慌忙要解释。   “谢欢。”   话语被人强行打断,薛时堰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用意味深长却又饱含危险的语气道:“你是哥儿呀。”    第49章   被发现了。   谢欢心底发寒, 反射性的想往后退去挡住自己的孕痣,但身子刚撑起一半,却又忽而想到自己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宜露出前面。   两难之下, 他选择用右手捂住自己后腰的孕痣, 极为不自然的糊弄道:“薛时堰你眼花了吧。”   须臾,他又质问道:“我不是锁了门,你怎么进来的?”   薛时堰就这么站着,将谢欢的表情近数收纳眼底,因泡温泉而泛红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白,水珠流连在如珍珠般白润柔皙的肌肤上,猫眸也因着不断升腾的水汽而显得湿润可怜。   在朦胧灯火的映照下,谢欢的小脸愈发明艳,抖着唇时却显得有些强撑着的楚楚可怜在身上。   若是在以往薛时堰是万万不会认为楚楚可怜这词能跟谢欢扯上关系, 但此时他却也再找不到比楚楚可怜更适合谢欢的词了。   没理睬谢欢的质问,薛时堰蹲下身子, 略微粗糙的手指落在秀美的肩头上, 怜惜的抚了抚还未完全褪去的刀伤,轻声道:“害怕了?”   谢欢当然害怕。   即便是被热水环绕着,但在薛时堰用指点点着伤疤时,谢欢的胳膊上还是一寸一寸开始冒鸡皮疙瘩,此时他前胸后背皆无衣物遮蔽,可以说整个人完全暴露在薛时堰的视野中。   情况对自己极为不利。   “我害怕什么,怕你吗?哈哈哈。”   谢欢尴尬的笑了两声,见薛时堰并未理睬,而是垂下眼不知正在想着什么,肩上的手指也逐渐滑到颈部,大拇指正按在他的喉咙处上下抚摸着。   忍着又想骂人的冲动,谢欢强自镇定道:“我温泉泡好了,你快出去,我要穿衣裳了。”   乱动的手指骤然停了下来,然而除了这个动作外,薛时堰也不说话,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气氛太过沉默了,谢欢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却正好对上一双满是侵略意味的眼。   薛时堰唇角微勾,看着谢欢意欲后退时,忽而笑道:“谢欢,你不会当真以为我是什么正人君子?”   什么意思?   谢欢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还没待他想法子安抚好薛时堰,眼前便一阵天旋地转。   “哗!”   水花飞溅,不过一息之间,薛时堰怀中便多了一人。   “薛时堰,你疯了吗!快放我下去!”   薛时堰的一手垫在谢欢屁股下,表情冷静但眼中却尽是疯狂,任由谢欢拳打脚踢也岿然不动。   顺手拿过一旁架子上的干巾在谢欢的拳脚间寻了机会胡乱给人擦了擦,随后将干巾扔在温泉边,路过茶桌时,顺带将桌上点着的红烛拿在手中。   “薛时堰!你信不信我咬你了!”   谢欢像个贞洁烈夫一般,挣扎道:“你要是敢动我,我真的会杀了你!”   “嗯,”薛时堰脚步很稳,波澜不惊道。   “你!”谢欢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人真的油盐不进。   他挣扎也挣扎不了,红烛的焰火在身旁摇晃,谢欢心里很慌,实在不明白薛时堰到底要做什么。   又惊又怒之下,他直接扒着薛时堰的脖子咬了下去,咬时用的力气很大,发了狠,誓要薛时堰将他放下去。   其他且不说,得让他先找件衣裳穿上吧。   这样真的很没安全感!   颈间的刺痛,让薛时堰没忍住闷哼出声,但即便如此他也没将谢欢放下,而是加快了速度。   眼见着方法都用尽了,也没办法撼动薛时堰,谢欢心如死灰的松了嘴。   这就是洗澡不锁窗的后果吗?   谢欢在挣扎中抽空自我反省着。   好在没多久薛时堰便将他扔在了床上,臀上少了威胁,谢欢就势一滚,将自己藏进被中。   只是被子刚裹在身上,便被人给扯开来扔到了地上。   “薛时堰!”谢欢怒意渐升,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情况,一开始因哥儿身份被揭穿后的惊恐散去,只剩对薛时堰的恼怒了。   只是话音将落便被人给翻了个面,谢欢被迫趴在床上,想转回去,却被人按着腰不能动。   “别动,一会儿伤着你。”薛时堰好心提醒道。   感受到薛时堰翻身上床,谢欢恨恨锤了几下枕头,骂骂咧咧道:“混账。”   然而此时薛时堰却完全没办法管住谢欢在骂些什么,他的视线完全被那颗朱红的小痣所吸引。   薛时堰一手拿着红烛悬在谢欢腰部上方,另一只手的食指在朱红小痣上戳了戳,孕痣周围的肌肤便不禁缩了缩。   “薛时堰!你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谢欢将枕头往后扔,暴躁道。   躲过扔来的枕头,薛时堰又拿手在那颗红色上摩擦几次,确认过这当真是只有哥儿才能有的孕痣,唇边的笑容越来越大。   谢欢,   真的是哥儿!   现在他总不能再嚷着自己喜欢女子,用这样蹩脚的借口拒绝自己了吧。   薛时堰越看谢欢的孕痣,越觉得可爱。   孕痣位置传来的濡湿感,惊得谢欢险些跳起来,若非还被人按着,他定然要一蹦三尺高。   “薛—”   话音未落,便被人又给调换了个位置,二人胸腹相贴,密密麻麻的吻如骤雨般落在脸上、唇间。   “唔、唔!”   这样似要被吞吃入腹般的亲吻谢欢实在承受不住,他锤了锤薛时堰的胸口,艰难出声:“不、唔。”   但无奈嘴一张便又被人堵了回去,唇舌交相,空荡的屋内传来啧啧水渍声。   待一吻毕后,谢欢殷红的唇肿了起来,还有些轻微疼意。   整个人脱力,也没了挣扎的心思,任由薛时堰的唇在眼角处留下湿漉漉的痕迹,谢欢无力道:“薛时堰,你没看错,我是哥儿。你现在怎么想的,要去陛下面前告状吗?”   其实谢欢心知薛时堰定然不会贸然去景佑帝跟前揭发他是哥儿的事,但他却偏要这样问。   薄唇落在鬓发,薛时堰亲昵的贴着谢欢的脸颊,慢悠悠道:“你瞒我这么久,我还没说你的不是,你反倒是质问起我来了。”   亲了亲谢欢的耳垂,薛时堰故作委屈道:“谢欢,你知道我想了多少让你接受男子的法子吗?”   谢欢抿唇,恼道:“即便我不是男子,我也喜欢女子,这世间有没有律法规定哥儿不许喜欢女子!”   只是这样的情况极为罕见,且大珉并不允许女子哥儿之间通婚。   而且他前世可是货真价实的男子,喜欢女子不是正常的吗!   此话一落,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半晌,响起低低的笑声。   薛时堰整个人压在他的身上,语调冷静但又可怖道:“谢欢,你别故意惹我生气。”   “你若再用这样话的话气我,回京后我便让人散布你是哥儿的消息,随后便去谢府提亲,让你做了我的王妃,也省得夜长梦多。”   不等谢欢惊慌,又听见薛时堰说:“你放心,即便众人知道你是哥儿,父皇也不会怪罪。我会让沈大夫传出消息,说你自小体质不一般,所以出生时被人当做了汉子,但其实是哥儿。这般奇异之事,民间并非没有,父皇也无法因此罚你,罚谢府,不是吗?”   谢欢喉间滚动几下,有些害怕薛时堰当真会这么做。   不过害怕也没用,令人恐惧的设想并未结束。   “只是到时候你会被革了官职,赋闲家中。然后嫁到王府,”说道这里薛时堰咧了咧嘴,抬脸看向谢欢,一字一句道:“日日夜夜被我关在屋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给我生一个又一个孩子。”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被戳中软肋的谢欢双眼冒火,恶狠狠瞪向被打得偏过头去的薛时堰,冷声道:“薛时堰,你是故意要惹怒我嘛!”   “呵,”薛时堰扭过头,冷眼看他:“你若继续说什么喜欢女子的话,你且看看我说的事会不会成真。”   薛时堰的表情太过认真,说道他喜欢女子的时候眼神阴冷下去,像是谢欢要是再敢说一句这样的话,他立马便要将方才说得事变作现实。   谢欢不敢不信薛时堰的话。   但想到如今谢府的境况,还有自己想做的事,他抿唇,表情委顿下去,猫眸恳求的看向薛时堰,轻声道:“薛时堰,我要做官。当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好吗。”   “我知道你想做官,”薛时堰善解人意道:“所以,你不如考虑考虑是回去后就以哥儿的身份嫁给我;还是待明年我及冠后,你以男子的身份嫁给我。”   他贴心道:“你且放心,朝中我早已部署好,即便到时候你嫁给我,也不会耽搁你在朝中做官。”   谢欢:……他想说的是这个嘛!   但是响起方才薛时堰的话,谢欢又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会儿嘴比脑子快,又说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话。   好在薛时堰也并没有想听他现在的答案。   他俯下身亲了亲谢欢的唇,声音轻柔道:“回京后,就在王府住下吧。”   谢欢:……   他敢说不嘛!   现在最大的秘密被人握在了手里,薛时堰就是刀俎而他则是砧板上的鱼肉。   在薛时堰微眯的威胁眼神中,谢欢憋屈的哼出一声:“嗯。”   “不会在逃了吧。”   谢欢不是很想回答,但又迫于薛时堰的威压,不得不郁闷道:“不会了。”   “呵。”   轻笑声想在耳边,薛时堰亲了亲他的脸,满意笑道:“谢欢,好乖。”   谢欢横了他一眼。   这人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唔!”   猫眸倏地睁大,谢欢不可置信的看向薛时堰,双腿夹紧,身子颤抖起来,抖着嗓子道:“你、你做什么!”   眼见谢欢眼神逐渐迷离,猫眸含着水光,媚意横生,脸颊绯红,红肿的唇微张。薛时堰手下揉搓得愈发卖力。   “听话的人会有一些奖励不是吗,谢欢。”    第50章   翌日。   谢欢睡得迷迷糊糊之中翻了个身, 胳膊落在身边之人温热的胸膛上,发出“啪”的一声。   “什么声音?”   他闭着眼用手上下划拉着,从鼓鼓囊囊的胸膛到因肌肤骤然紧缩而显现的腹肌,朦胧间他好似听到有人倒吸了一口气。   “醒了?”   将手覆盖在谢欢不安分划拉的小手上,薛时堰用喑哑的声音道:“昨夜没摸够?”   嗯?   谢欢猝然睁开眼, 猫眸儿在看见衣裳不整,胸前敞开一大片的薛时堰时, 脑子空白了一瞬。   薛时堰怎么会跟他躺在一起?   还没等他的脑子反应过来,下一瞬,放在胸膛处的手在薛时堰的带领下逐渐向下划去,眼看着就要到某不可言说的位置,谢欢猛然回过神来。   “你要不要脸啊?”   谢欢猛的抽回手,脸颊泛着羞恼的红晕,气咻咻道:“一大早就发情,改明儿我就上谏陛下,让他给你阉咯。”   对于谢欢翻脸不认人的行为,薛时堰早已习惯,此时被谢欢阴阳也并不生气,只道:“那我只能将你也阉了,咱俩日后一块对食。”   谢欢:? ? ? ?   这是人该说的话嘛!   他乍然一个暴起,跪坐在薛时堰胸膛两侧,双手掐着薛时堰的脖颈,故作凶恶道:“你是不是真的要气死我。薛时堰,我现在就给你个痛快!”   薛时堰眯着眼脸上并无害怕的神色,昨夜他强逼着谢欢帮他也宣泄后,并未给谢欢衣裳就抱着人睡了过去。   此时谢欢整个人坐在他身上可以说是门户大开,没有丝毫遮掩, 光洁柔软的肌肤尽数落入眼中。   谢欢掐了好一会儿,发现薛时堰并不害怕,颇为无趣的撇了撇嘴。   这人,真烦。   正要松开手时,却忽然发现薛时堰嘴角不同寻常的餍足笑意,在一瞧薛时堰黝黑的眼珠子里居然映出自己的整个未着衣裳的身子。   谢欢:……   沉默一瞬,他飞快的从薛时堰身上爬了下去,捞过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裹了起来。   “咳,”揉了揉不太舒坦的喉间,薛时堰笑问:“不掐了。”   谢欢愤愤给了他一脚,怒道:“滚。”   心头不解恨,又踹了一脚,颐指气使道:“去把里衣给我拿来!”   论起指挥薛时堰,谢欢可以用上得心应手四个字,反正即便以前没有捅破薛时堰心思的时候,他们也是这般相处。   果然,薛时堰表情并无不满,只是起身时,谢欢不小心瞥到薛时堰身下的那啥。   眼里的情绪很是复杂,一边想起昨日双手被强逼着触摸那物什的黏腻羞恼,一边又有些羡慕嫉妒。   烦!   他脸颊通红的想:   如果他要真是个男子就好了,现在成了哥儿,容貌身量都与他想象中差之甚远不说,甚至、甚至连那地方都完全比不上薛时堰。   一想到薛时堰以后还要逼着他成亲,那东西岂不是以后还要……   天!   一时间,谢欢当真起了要不把薛时堰药倒,趁着他昏睡时,将人阉了狠毒想法。   但回想方才薛时堰说的话,谢欢又蔫了下去。   算了吧。   他那物件虽然算不得多雄伟,但到底还是个健康的玩意儿,没了他能哭半辈子。   算了,人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仇把自己搭进去。   谢欢努力开解着自己。   所以待薛时堰拿着里衣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谢欢上下扫视了他一眼,颇为可惜的叹了一口气。   薛时堰:?   瞧谢欢这模样,是又在编排他?   “呵,”他将衣服递给谢欢,故意道:“要我帮你穿?”   谢欢面无表情:“你再不离开,一会儿我就让你血溅当场。”   诸如类似的话,谢欢短短一晚上已经说过无数遍,薛时堰笑了笑,很给面子的捡起昨夜扔在脚踏上的外衫离开了。   谢欢穿好里衣从床上下来,却发现薛时堰不见了。   分明门也没打开,人去哪儿?   耳边传来水声时,谢欢才恍然大悟这人竟然是去温泉沐浴去了。   嘁。   还挺爱干净。   谢欢不屑道,随即眼珠子又转了转,蹙眉低头看了看自己,眼神颇为嫌弃。   其实他也很想洗个澡,昨夜他刚泡完澡,就被薛时堰给弄得乱七八糟,身上还不知沾了多少那不干净的玩意儿。   越想身上越不自在,谢欢甚至感觉浑身像有蚂蚁在爬一般,哪哪儿都痒了起来。   咦~   他也想洗。   恰好此时,温泉处传来“哗”的一声,随后没过多久,他便看见薛时堰衣冠楚楚的走了过来。   看见谢欢还穿着里衣时,他福至心灵道:“你也去洗洗?”   谢欢翻了个超大的白眼,丝毫不给面子道:“还要你说!”   说完便朝着温泉池,颠颠儿的跑了过去,路过薛时堰时还气哼哼的撞了他一下才算完。   见状,薛时堰颇为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谢欢的气性着实有些大,不过相应的气也消得很快。   不过此时薛时堰倒是觉得谢欢一生气就挂脸这习惯着实不错,不然他也不会在得知谢欢生气时戳破了这张窗户纸。   对谢欢这样嘴硬的人,温水煮青蛙还不知得拖到几时去。   他之前其实已经想过要不要直接告诉谢欢这件事,但每每看到谢欢肆意昂扬之时,却又迟迟说不出口。   好在谢欢自己给了他这个机会,不过这件事薛时堰是万万不会告诉谢欢,不然他恐怕又得懊恼上好一段时间了。   -   待谢欢将自己打理好,薛时堰推开门,两人一齐走了出去。   院外,犁县县令擦着额角的热汗,带着身后的好名几家丁顶着烈日焦灼的踱步。   眼看两人走了出来,犁县县令双眼一亮,上前朝着薛时堰弯腰行礼,谄媚笑道:“煜王殿下昨日歇得可还好?”   昨夜煜王忽至犁县,待下人前来禀告时,县令原本还在温泉里同家中小妾嬉戏,得知这一消息,立马就换了衣裳出来迎接。   然而等他到时薛时堰已经离开了,听随同前来的管家说,薛时堰问了谢大人的位置后就直接去了谢大人现下泡温泉的院子,并且还吩咐没有他的命令其他人不许进谢大人的院子。   县令虽懊悔自己没能及时接到薛时堰,但也没胆子让人去将薛时堰喊出来。   也没了继续回去泡温泉的兴致,一夜多次惊醒,卯时一到,便赶紧起了床,将自己收拾好,嘱咐好山庄内厨子做好早膳,便立马来院外等着了。   然而这一等,竟然就等了接近两个时辰,两人才慢悠悠的晃了出来。   这时候还吃什么早膳,直接吃午膳好了。   薛时堰点了点头,瞥了眼谢欢,意味深长道:“还不错。”   县令还以为他是觉得温泉不错,于是便笑呵呵道:“不错便好,煜王殿下、谢大人,已经晌午,下官早已让人在山庄内备好午膳,不若咱们先去享用了午膳,再说其他要事?”   别说谢欢的确有些饿了,胡乱了一夜,还空腹泡了会儿温泉,没晕倒都算他体质好。   “那咱们先去吃午膳吧!”谢欢欣然下决定道。   “这,煜王殿下,您看……”县令朝谢欢挤了挤眼睛,示意他煜王殿下还没说话,你一个六品小官在这做什么决定。   谢欢扯了扯嘴角,偏头看向薛时堰,不耐道:“煜王殿下,你不吃午膳是想饿着肚子回去吗?”   县令被谢欢这大逆不道的话骇得脸上表情差点控制不住,但更让他惊掉下巴的是,煜王并没有怪罪谢大人,反而是淡淡的“嗯”了一声,道:   “既然谢大人饿了,那便先去吃午膳。”   县令:……煜王殿下脾气这般好吗?   县令惊疑不定道。   不过既然煜王下了命令,他自然不敢怠慢,一行人便浩浩汤汤的离开了。   温泉山庄的菜味道的确还不错,也不知是不是县令有提前安排,反正谢欢是觉得比昨夜的晚膳好吃不少。   薛时堰见他吃得开心,便也不自觉跟着多吃了些,直到肚子有了八分饱才停下筷箸。   一旁的犁县县令见薛时堰搁置了筷子,便讨好性的笑了两声,试探道:“不知煜王殿下此来犁县可是有何要事?”   薛时堰道:“谢大人回复刑部的信件里言明,按照判决应将王武及其同伙押回京中斩首示众,本王便带着刑部的人前来押解王武及其同伙入京。”   “咳……”   谢欢呛了一下,接过薛时堰递过的茶水赶紧给顺了下去后,不可置信道:“这点儿小事儿,还要你亲自来,刑部没人了吗?”   县令表情也有些一言难尽,但又苦于自己官小言轻,只能对谢欢投过去赞同的目光。   薛时堰盯着谢欢看了看,唇微微抿起。   谢欢一瞧就明白了,这哪里是什么来押送犯人归京,这分明是来逮他回去才是!   表情有一瞬间不自在,谢欢若无其事道:“刑部的人呢?”   没道理县令不招呼刑部的人一起来吃饭啊?   薛时堰顿了顿,冷静道:“他们架着马车,许是要在申时才能到。”   谢欢咬着筷子愣住,旋即脸便黑了下去:这人竟然为了逮他直接脱离了大部队。   县令很想问一句:那您怎么先行来了呢?   但又不敢问出口,只能“呵呵”笑了笑,擦着额上冷汗,虚伪夸道:“煜王殿下心系百姓,担心犯人逃脱,真是一片爱国爱民之心呐!”   谢欢:……真是活灵活现的马屁精。   他“嗤”了一声,自顾自吃菜去了。   等到下午刑部的人一到,接手了看管犯人的事宜后,谢欢、薛时堰也该回去了。   临行前,县令谄媚道:“谢大人,下官对犁县的管制也算尽心尽力,还望您回京后多美言几句。”   谢欢笑盈盈道:“林县令且安心,待本官回京后,自然向楚大人如实禀告。”   县令脸上的笑停滞住。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大人是怎么个如实禀告呢?   回想这些天跟谢欢的对话,林县令自觉自己并没有什么可以被当做把柄的地方,但是看着谢欢的表情,林县令心中又忽然不敢确定了。   但是谢欢并没有给他询问的机会,而是一转头朝着薛时堰去了。   刑部的人还得休息一晚明日再离开,而京中薛时堰还有许多事要办,自然没办法跟刑部的人一同回去,而谢欢则跟薛时堰一同骑快马回去。   两人的速度极快,不过第三日午时便进了京。   二人在临近刑部大门的时候便该分道扬镳了,谢欢得先去刑部复命,而薛时堰则要去吏部。   离开时,薛时堰驾马挡在谢欢跟前,轻声道:“待去复命后,便回王府。”   “谢欢,你应当不会认不得回王府的路,对吗?”   这话看起来平静无波,但实则却是明明白白的威胁。   怕是他要是不回王府,薛时堰恐怕能直接去谢府逮他,以前没被薛时堰知道是哥儿的时候他尚且回不去,更别说现在被人抓到了把柄。   谢欢翻了个白眼,不耐道:“知道了。”   他扯了扯马绳绕过薛时堰,催促马匹往刑而去,两人擦肩而过时,谢欢飞扬的墨发拂过薛时堰的颈间,带来阵阵痒意。   唇角微勾,薛时堰大喝一声“驾”,纵马离开。    第51章   待去楚侍郎处花了一个时辰复命后, 楚侍郎对谢欢此行表现极为满意,对谢欢好一顿夸赞,遂又许了他一日假。   谢欢匆匆从楚侍郎处出来,出刑部的路上碰见的几名官员, 几人寒暄几句后, 谢欢便策马回煜王府。   远远的,谢欢就瞧见王管家伸长个脖子往自己的方向探头探脑。   马蹄在煜王府正门外停下,谢欢翻身下马,故意无视试图引起注意的王管家,对一旁侯着的小厮便自觉牵过缰绳,谢欢嘱咐道:“好生喂养着,这是刑部的马,后日还回去可不能出差错。”   小厮嬉皮笑脸道:“小的明白,谢公子您放心吧!”   他拍了拍胸脯, 昂首挺胸的说:“小的一定给您这马养的膘肥体壮。”   都知道谢欢脾气好,王府里的下人碰见了都爱同他说话。   谢欢轻轻敲了敲小厮的头,哂笑道:“你小子,可别吹牛。一天给这马养的膘肥体壮,你敢养我倒时都不敢骑回去。”   小厮捂着头笑了笑,傻呵呵的。   “谢公子,您回来啦。”王管家插嘴道, “累不累,瞧你脸都小了一圈。小的已经按照王爷的吩咐在您房中准备了热水, 不若您先好好的洗洗,待您洗完膳房的菜也应当准备的差不多了。”   “咱们好好的吃个饭,然后您在休息休息怎么样?”   谢欢没说话,只皮笑肉不笑的朝着王管家咧了咧嘴角,笑得王管家心中一紧,不知道这小祖宗又要作什么妖。   但是别说,这一路的确给他折腾的够呛,不过是在客栈休息了两日,但是每天夜里都被薛时堰缠着睡在一个屋里,折腾到半夜。   然后第二日还要早起赶路,谢欢眼下的青黑又重了不少。   对于之前王管家“见死不救”的事,谢欢虽还记在心头,但此时的确也没了力气折腾人,便目不斜视的直直朝着报春院而去。   王管家也不气馁,倒腾着小碎步跟在谢欢身后半步的距离,面带喜色,喋喋不休道:“谢公子,今儿王爷带消息回来说,以后您都住王府了。您是不是答应王爷了,哎哟,要是真的那可太好了……”   王管家正说的起劲,结果却一头撞在谢欢单薄的背上,差点给自己跌了个跟头。   他龇牙咧嘴的碰了碰自己的额头,偷摸着往上看了一眼,正好看见谢欢面无表情的转身,威慑力十足的盯着自己。   “谢公子,”王管家小心道:“小的没撞您吧!”   谢欢蹙眉看他,冷冰冰道:“聒噪。”   王管家:……谢公子说话好伤人心,分明方才对着那小厮还笑盈盈呢!   王管家的脸耷拉下去,有点伤心了。   以前谢公子跟他说话可从来没有这般冷酷过!   肯定又是王爷惹人生气,然后谢公子来找他撒火了!   王管家笃定道。   谢欢一瞧王管家眼珠子乱飘就知道这人又在想什么不着边际的事儿,白眼一番,懒得继续搭理他。   快速回到报春院,谢欢洗了个美滋滋的澡,将头发也给一块洗了。一路风尘仆仆回来,谢欢觉得身上都是灰尘,不洗个干净,浑身难受。   洗完澡,院中的石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晃眼看去,全都是谢欢平日里喜欢吃的菜。   视线落在一旁谄媚笑脸的王管家身上,谢欢在心里小小的原谅了他一下,别的不说,王管家对他的喜好倒是了若指掌。   待吃完饭,谢欢便披散着一头墨发斜躺在秋千椅上,手里撸着小三花油光水滑的毛发,好不自在。   谢欢双眼无神,思维发散的想着,他得好好捋捋这几天发生的事。   关于被薛时堰发现哥儿身份这件事,直到现在谢欢也没有什么实感,比起他以为身份暴露时的天塌地陷来说,也就那天夜里薛时堰的表情有些可怕,让他有点点发怵。   但实则薛时堰并没有经常将这件事挂在嘴边威胁他,只除了在夜间时,薛时堰总爱多多“关照”那颗艳红的小痣……   想到这里,脑子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谢欢赶紧甩了甩头,将那些“不干净”的画面从脑子里甩出去。   那他以后当真要跟薛时堰绑在一起了吗?   想到薛时堰说要娶他的狂言,谢欢颇感头疼。   但更让他棘手的事,对于这几天更薛时堰的亲密接触,谢欢虽然嘴上总是嘴硬,但心底却清晰的明白自己的确并不抵触,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享受薛时堰的伺候……   “难道我其实真的喜欢男人?”谢欢喃喃道。   哎—   事到如今,他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喜欢女子的话,这样不就跟骗婚的渣男没什么区别了吗。   他浅浅的叹了一口气,双手举起小三花,一人一猫,两双猫眸齐齐的眨了眨,谢欢幽幽道:“小花,你今夜去把薛时堰给挠一顿好不好。”   小花歪头,“喵?”   “诶—”   谢欢又叹一口气,之后的路还怎么走尚不清楚,但是今夜也不知道有没有事能绊住薛时堰,以免晚上那人又摸进他屋里。   谢欢承认那事儿很舒坦,但是也不能天天都弄吧?   那不得肾虚啊!   -   可惜天不遂人愿,谢欢等到子时初也没见薛时堰来,他本打算跟薛时堰说说那事儿不要太过频繁了,可左等右等也不见人来,他便下意识觉得薛时堰是不是自己也发现这事儿做多了不好。   唔。   这人心里有数便好。   谢欢想着,便美滋滋的睡了过去。   直到丑时初。   一人推开房门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他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湿气,待爬上床后,一只手便熟练的从床上之人的里衣下摆伸了进去,在细腰上摸了摸然后往下移去……   谢欢一个激灵,陡然惊醒。   轻柔的吻落在雪白的腮边,薛时堰轻声道:“将你弄醒了?”   感受到自身下传来的酥麻之感,谢欢舒坦的眯了眯眼,嘟囔道:“你动作这么大,猪都能被你吵醒。”   “呵。”   薛时堰轻笑一声,随即手下愈发用力,他垂下脸,用饱含情欲的声线催促道:“张嘴。”   谢欢被他弄得神志不清,下意识听从命令张开了嘴。   两唇相贴,大舌便急不可耐的冲破露有缝隙的齿关,搜刮着来自心仪之人口中的涎水。   “哼、唔—”   谢欢揪着薛时堰胸前衣裳的手不禁愈发用力,令人面红耳赤的水渍声在唇齿相交的空隙中溢出。   没一会儿他便身子一僵,整个人变得软绵绵的,像是陷在云朵中,双眼涣散。   薛时堰拍了拍他,轻声道:“该你帮我了。”   谢欢正舒坦着哪有功夫理他,但薛时堰并不在意,直接拉过谢欢的双手往那处而去。   过了好一会儿,薛时堰还未结束,谢欢忍不住手下一个用力,催道:“你快点儿的,哪儿能次次这么久。”   薛时堰闷哼一声,有些委屈的说:“那你主动点儿。”   谢欢:……   他阴着一张脸,在薛时堰的催促下,不情不愿的动起手来。   真是!   黑夜中谢欢涨红了脸,不满的想:凭啥汉子那啥的时间比哥儿长,这不公平!   谢欢不服的撅着嘴。   待终于结束,薛时堰将谢欢拥在怀中,亲了亲他的耳朵,哄道:“夜深了,快些睡吧。”   “还不是怪你。”   谢欢打了个哈欠,想翻个白眼,但奈何实在太困眼皮都睁不开了。他连今晚想跟薛时堰说的话也忘了个干净,没一会儿便入熟睡之中。   第二日醒来时,谢欢想起自己要跟薛时堰说的事儿时,薛时堰却早已经离开了。   他拍了拍额头,有些懊恼。   他本打算留着晚上再说,可谁知到了晚上又是昨夜的情景重演,一连过了五日,谢欢实在终于在接吻的空隙,说了自己的想法:“薛时堰,虽然咱们还年轻,但这事儿也不能天天做啊。”   谢欢试图说服薛时堰,振振有词道:“这事儿做多了以后咱们脑子会变笨,不记事,还会肾虚。以后咱们要不半月做一次,你觉得怎么样?”   正在舔吻他颈侧肌肤的薛时堰闻言停下动作,他撑起半个身子,笼罩在谢欢身上,疑惑道: “你肾虚了?”   谢欢:?   这事儿他能认?   谢欢涨红了脸,嘴硬道:“我是担心你以后不行了!我身体好着呢!”   “不必担心我,”薛时堰俯下身吻了吻他的眼睫,淡定道:“你放心,待到成婚时,你便知道我行不行。”   谢欢:……   他屁股绷紧,不敢接话了。   结果他不说话,薛时堰却慢悠悠道:“你若是肾虚了,可要我去找沈大夫给你开两帖药,补补?”   谢欢咬紧牙关,一字一顿怒道:“不!用!”   “好吧。”薛时堰从他亲了亲他的鼻尖,道:“那你若是不舒坦及时与我说,或者直接让王岩去将沈大夫找来。”   谢欢阴着个脸,恶声恶气道:“不用你关心,我自己身体自己有数,我好着呢!”   男人!   怎么可以在那方面认输!   大小、持久力都输了,难道他连肾也能输嘛!   谢欢不信。   然而又这么过了七八天,谢欢眼下青黑更加明显,连同一屋的付原都忍不住旁敲侧击的提醒道:“谢大人,如今公务繁忙,且先克制些。”   谢欢:……   他提了提嘴角,苍白解释道:“付大人误会了……”   “谢大人,且还是先去找个大夫看看吧。”付原打断道:“省得哪日因为此事误了刑部的正事倒是不好了。   谢欢:“……好。”   迈着虚浮的步伐从刑部离开,恰巧明日便是休沐的日子,但他休沐并不代表着薛时堰休沐,所以强咬着牙又应付了薛时堰一晚。   第二日一早,谢欢便悄摸喊了王管家去找沈大夫。   沈大夫就是上次帮谢欢处理伤口的老大夫,他是宫中退下来的御医,医术很是了得。   谢欢听薛时堰说沈大夫本来是打算离开京城,云游四方,但后来却选择了留在煜王府。   谢欢特意将沈大夫喊进了屋里,还做贼心虚的将门给关上了。   两人坐下,谢欢将手腕搁置在桌上,另一手撑着头,虚弱道:“沈大夫,你快给我瞧瞧我是不是生了什么病,最近做什么都觉得什么气力。”   沈大夫先是看了看谢欢明显苍白的脸色,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嘴角,随后才一本正经的将手搭在了谢欢的腕上。   等了好一会儿,谢欢也没等到沈大夫的诊断,他心中一凉忍不住道:“我是得了什么重症吗?”   沈大夫捋了捋胡子,严肃道:“谢公子,你这脉搏绵软无力,且脉位较深,尺脉偏弱,乃是气血不足,肾阴虚所导致”   谢欢:……果然还是肾虚。   沈大夫笑呵呵的打趣道:“谢公子可是找到未来娘子了?”   谢欢:他都快成别人娘子了。   无力的摆了摆手,谢欢虚脱道:“沈大夫可有什么方子可以治这肾虚。”   沈大夫道:“自然有,不过—”   他拉长声音道:“光有药方还不够,谢公子平日里还少动些手,一月三四次以算得上频繁,谢公子正是精力充沛时,多加一两次也无妨,但再多就不好了。”   谢欢脸色一会儿涨红一会儿发黑,他握紧双拳,在沈大夫意有所指的眼神中,愤愤的将这笔账再次放到了薛时堰头上。   混账东西!   他非得给薛时堰一点颜色看看,才不枉他被害到肾虚!   他咬了咬牙,眼神闪烁,一个坏主意便计上心头来。遮住嘴,谢欢朝着沈大夫凑过去,低声道:“沈大夫,你有什么药是喝了能让人在一段时间内不举的吗?”   沈大夫:?    第52章   沈大夫上下扫视了一遍谢欢, 面容为难道:“这……不太好吧。”   没等谢欢弄明白为什不好,紧接着又听到沈大夫劝慰道:“谢公子,您按照老夫给的方子按时吃便好,何必食用不举的药来强行抑制,憋久了身子会很难受。”   谢欢脱口而出道:“如何难受?”   沈大夫给了他个“大家都是男人”的眼神, 悠悠道:“这人嘛,总有想要宣泄之时, 然而这不举药吃了后, 宣泄无能。久而久之,人心里憋屈久了就会发狂。届时就算您再找我拿其它药帮你重展雄风,那也要好一段日子才能缓过来。”   这药不错!   谢欢双眼一亮, 连忙道:“沈大夫, 你就给我这药。”   眼看着沈大夫还要劝他,谢欢又说:“您且放心,这药我不是自己用。”   “那您给谁用?”沈大夫疑惑道。   谢欢阴阴一笑,不怀好意道:“给害我的人用。”   沈大夫看着谢欢一肚子坏水的表情,就知道这人打的是坏主意,不过……   谁让谢欢还蛮对他胃口,这谢公子说话时常不着五六,但跟他交谈时心情倒是莫名其妙会变好。   一点儿不举药罢了,只要自己控好量,拿给谢公子出去吓吓欺负他的人,也不是不成。   听闻沈大夫答应后, 谢欢高兴得不行。   他一边催促着沈大夫去拿药,一边嘱咐他别把这件事告诉薛时堰。   “为何不能告诉王爷?”沈大夫老脸上满是不解。   谢欢支支吾吾糊弄道:“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儿,我不想让他知道,多丢人呐!”   少年人总是最要面子, 沈大夫表示理解,欣然答应替他保密。   沈大夫推开门将手上开的治肾虚的药方子交给门外焦急等候的王管家,吩咐道:“这药一日煎两次,每次将一炉的水煎至一碗的量便可。”   “多谢沈大夫,在下都记下了。”王管家问:“不知我家谢公子是生了什么病?可严重?”   “咳……”谢欢假装不经意的走了过来,打断沈大夫要说的话,朝着王管家道:“一点儿小病,你让人去将药煎了便是,别问那么多。”   谢欢说得很急,显得有些严厉。   王管家以为谢欢还在因着先前的事记恨他,也没个法子,只能给沈大夫使了个眼色,示意一会儿他们私下说。   谢欢一看,要是沈大夫当真告诉王管家他肾虚的事,这还了得!   到时候不得一个府里的人都知道,他堂堂最年轻的探花郎,居然是个肾虚之人!   不行!   猫眼一厉,他朝着沈大夫狂眨了一通眼睛,直到眼睛都快抽筋了,才看见沈大夫嘴角含笑的朝他点了点头。   这谢公子,当真是有趣。   沈大夫索性当着谢欢的面,跟王管家说:“谢公子体内虚火太重,老夫给他开了些降火的药,过些时日便好了。”   “哦哦,那便好。”王管家拍了拍胸脯,拿着药去厨房了。   沈大夫答应明日晌午之后将不举药给他带来,谢欢搓了搓手,一想到以后薛时堰看着自己那物什立不起来的表情,他就已经憋不住笑了。   嘿!   不给薛时堰点颜色瞧瞧,省得还真以他谢欢是只病猫。   然而在他未看见的地方,王管家拿了药,走到厨房,将药递给厨娘,刚要跟厨娘交代沈大夫的嘱咐,便听见厨娘惊讶的“咦”了一声,随即笑道:“王管家,你身子虚了呀,怎地还要开药补了?”   王管家听她胡言乱语,皱眉训斥道:“你胡说什么,这分明是沈大夫给谢公子开的降虚火的药。”   “啊?”厨娘将那些药材又翻看了一遍,笑道:“沈大夫唬你呢,这石斛、龟甲分明就是治肾阴虚用的,我家那口子以前也找过大夫开的这些药,只不过那些药材没您这看起来好。”   王管家一惊。   谢公子竟然……   那岂不是王爷……   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正经的笑,王管家朝厨娘确认到:“你确定你家那口子以前吃的这药?”   “可不是!”厨娘年纪不小,谈论起这些事时毫不羞涩道:“当时我跟他一起去捡的药,我还能不知道。您知道我记性向来好,无论食材还是药材只要见过就不会忘。”   “哈哈哈!”王管家憋不住仰头笑了起来。   看来谢公子当真是接受了王爷。   他就说嘛!   两人从小一块长大,就谢公子心软性子,王爷多磨磨人不就服软了。   在厨娘看傻子的眼神里,王管家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将沈大夫的嘱咐重复了一遍,临走前道:“你且好生煎煮,若是这药出了问题,到时候王爷可要唯你是问。”   厨娘:?   她一头雾水的看着王管家悠哉的背影,嘟囔道:“王管家说得什么意思,这药不是给谢公子吃的?怎地又跟王爷扯上了关系?”   她想不明白,索性埋头好生煎药去了。   不过,   啧啧啧,人不可貌相啊!   这谢公子看着容貌端正,身姿挺拔,怎地内里是个虚的?   这头谢欢还不知道外头已经有人开始编排他了,他吃了午膳又喝了一碗苦药之后,便等着沈大夫给他送来不举药。   沈大夫给了他一个翠绿色的小瓶子,谢欢瓶子里的药丸全部倒了出来,一共有三颗,药丸不大,黑黑的小小一粒。   沈大夫道:“这药啊,你一天给他吃一粒,三日后那东西就起不来了,要一月后药效方才能够缓解。”   谢欢注意力全在怎么哄骗薛时堰吃药丸身上,一听沈大夫的话,脱口而出道:“啊?才一个月啊?”   这话听着很是不满,沈大夫轻笑一声,劝道:“谢公子,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总不能当真让人一辈子都不举,一月已然不算短了。”   谢欢撇了撇嘴,心道,最好能够让他一辈子立不起来。   但是这事儿想想也不可能。   谢欢将三颗药丸小心的装回瓶子里,道:“多谢沈大夫,待真的起效了,我在亲自去感谢您。”   “不必,”沈大夫笑呵呵道:“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您呀,就算成功了也别来告诉我。老夫听了那人的惨状怕是会心中有愧。”   这老头儿说话真有意思,谢欢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   当晚谢欢强撑着一直没睡,薛时堰沐浴完后过来见谢欢还醒着有些惊讶道:“怎地还没睡?”   谢欢刚张嘴要说话,又听薛时堰说:“王岩说你今日让沈大夫给开了治肾阴虚的药?”   薛时堰拿过烛火照亮谢欢的脸,若有所思道:“好似脸是比之前苍白了些。”   “王!岩!”谢欢捏拳,怒道:“他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将烛火放回原处,薛时堰抱着他倒在床上,轻笑道:“做什么发火,不想被我知道?”   往日里谢欢想较劲的心思,薛时堰并不是全无察觉,只是没想到谢欢当真扛不住了。   “闭嘴!”谢欢恼羞成怒。   薛时堰笑了笑,安抚性的摸了摸他的长发,话锋一转道:“这几日就不弄了,待你养养身子。”   谢欢斜了他一眼,想着一会儿要给薛时堰吃不举药,心头的不忿便消了些。   他撑起身子,从枕头下掏出那个熟悉的翠绿色瓶子,他从里面倒出一颗黑色小药丸放在掌心里递到薛时堰跟前,言辞恳切道:“这是我特意给你求得药,吃了可以预防肾阴虚,你这白日夜里的辛劳,想来还是预防一下的好。”   薛时堰看了眼谢欢掌心里的药,复又抬眼对上谢欢目光灼灼的眼。   薛时堰:……   谢欢怕是不知道,他眼里的幸灾乐祸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吧。   这药,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勾了勾唇,好似当真信了般,将那药夹在指缝中拿了过去。   “你给我求得药?”他问。   谢欢点了点头,不满道:“我还能骗你不成。”   药,是特意求的,只是药效不太一般罢了。   “既然是你特意求的药,那我怎能不吃。”薛时堰慢悠悠的将药放进口中。   好!   谢欢心中大喜。   只要再过两天,薛时堰就会不……   “唔!”   双眸惊恐放大,谢欢被捏着下颔强行打开齿关,感受到对方嘴里渡过来的不举小黑药丸。   谢欢:……   猛的将薛时堰推开,谢欢双手撑在薛时堰的胸膛上,将上半身伸出床外,对着床下就是一顿“呸呸呸”。   待确定黑色小药丸被吐出去后,谢欢后怕的抚了抚胸,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害怕。   混账薛时堰。   差点害得他不举一个月!   他气咻咻的一转头,便看见薛时堰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下巴点了点地上的药丸,意有所指道: “特意给我的药?”   谢欢:……   他磕磕巴巴的解释道:“这治肾虚的药我晚间已经喝过了,再吃就多了。”   “是吗?”薛时堰声音很轻的说,“你要我去找人查查这是什么药吗?”   谢欢:……   “你好烦!”   他恼怒的躺下将被子盖在脸上,掩饰心虚道:“你都不信任我,还谈什么心悦我。”   锦被下,谢欢滴溜溜的转着眼珠子,正想着要怎么糊弄过去才能让薛时堰不追究这药的来源,脸上却忽的一空。   薛时堰将谢欢脸上的被子掀开,脸上看着倒没有生气的意思,将谢欢拢进怀里,他道:“别闷着了,困了便好生睡。楚丰朗让人带了话来,说三日后极乐天一聚。”   谢欢奇道:“清霜姐找我们?”   自上次处置完谭忠为首的太子党,太子、皇后都被废了,谭忠也被斩首示众。   而作为此次找到太子一党谋逆证据的楚丰朗也因此名声大噪,待礼部尚书的位置补上后,楚丰朗也因此晋升为礼部左侍郎兼翰林院修撰。   谢欢本就想找机会恭喜虞清霜官升两品,只是一直被薛时堰绊住手脚,这段时日碰见虞清霜的机会也没以前多。   看来礼部果然比翰林院的事多。   “嗯。”薛时堰拍了拍他的背,闭着眼哼了一声。   谢欢看他满脸疲惫,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了嘴。   算了,具体什么事,等见到清霜姐便知道了。   想着想着他便闭上了眼。   半晌后,他又缓缓睁开了眼,猫眸里睡意全无,他先是将手伸到枕头底下试探性的左右摸了摸。   没有,   什么东西都没有!   不是,他装药的瓶子呢!   他得赶紧将这东西毁尸灭迹了才行,不然要是被薛时堰查出来是什么东西还了得!   虽然薛时堰瞧着是不计较,但是按谢欢对他的了解,不计较就怪了。   他坐起身子,将枕头拿起来,用手将枕头底下给摸了个遍,都没有找到那个瓷瓶。   完了。   定然是被薛时堰给拿走了。   侧耳听到薛时堰平稳的呼吸声,谢欢试探性的伸手往薛时堰的袖中摸去。   这人方才也没下床,东西肯定藏在衣袖里了,他定要将这药瓶找出来才行。   手指刚碰到薛时堰的袖口,纤细的手腕便被一只大手抓住了。   薛时堰在他手腕上下摩擦了一下,哑着嗓音问:“睡不着?”   谢欢心里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连忙道:“睡得着,我马上就睡了!”   但薛时堰完全不管他的挣扎,拉着人的腰往下一拖,牵引着他的手往身下去,漫不经心道:“既然睡不着就帮帮我,合着虚的是你不是我。”   谢欢:……   谢欢被迫又给薛时堰做手活,只是这次做到一半时,他愤愤的将那东西一扔,掀起被子将自己盖住,十分恼怒道:“你自己弄。”   薛时堰带着没被满足的烦躁,轻声道:“作何又生气?”   谢欢气恼的夹了夹腿,有些委屈道:“我给你弄,我也想要,沈大夫让我少弄。”   薛时堰:……   他缓缓叹了一口气,少见的脸上浮现出吃瘪的神色。   长夜漫漫,且待那东西自己消下去吧。   总不能当真让谢欢一直虚下去。    第53章   “谢大人, 多谢您。”   身形消瘦、面色蜡黄的中年女子将拎着的一篮子鸡蛋往谢涵手里塞,一名年纪三岁左右的小姑娘梳着羊角辫儿,一只手抓着女子的衣摆,含着另一只手的食指悄悄打量着面前正推拒着她娘亲谢礼的貌美郎君。   “不必了, 游婶子。”谢欢笑盈盈拒绝道, “本官都是依照律例进行判决,要收了您这鸡蛋, 一会儿被人看见了, 背后得编排本官是收了您的好处才如此判罚。”   游婶本就是个老实的乡下妇人,听谢欢这么一说立刻将篮子收了回去,不知所措道歉道:“对不住,谢大人。老妇竟忘了此举竟会污了谢大人名声。”   谢欢摆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   这游婶原本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待身契到期后,便被主人家放归。游婶是个老实人,当丫鬟这些年的工钱全部攒在手中,也不知去做生意,选择了回京郊乡下娘家,将钱大半交给了家中父母,然后嫁人了。   这嫁的是村里的一名孤儿童生,虽是童生,但年纪却已有双十。游婶本以为嫁给读书人乃是不错的出路,成婚后她勤勤恳恳做着绣活儿将赚的钱全然拿给了那童生去读书。   奈何童生不争气,一连考了十年竟然还未考上秀才。十年里游婶绣花双眼熬得半瞎,家中积蓄在这些年里并不剩多少,家中孩子冬季连件厚衣裳都没得穿。游婶实在扛不住了,于是便劝着童生找个活计,先将读书的事放上一放,待以后松活了再说读书的事儿。   谁知就这么一句话,竟将那童生激怒,当日将游婶殴打了一顿。   童生许是从拳脚相加的宣泄中,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快感,这是他的妻子,也是任由他捏圆搓扁的物件。   自那以后周围邻里隔三差五便会听到游婶被打时的惨叫声,就这么生生的熬了五年。直到半个月前游婶险些被打得断了气,她家大儿子吴勇砍柴回来看到游婶倒在地上,气息微弱,而那禽兽不如的父亲还在往母亲身上砸拳头,小丫在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想去拉童生却被童生推倒在地。   一怒之下,吴勇拿起家中的长凳砸在了童生的后脑勺,砸得那童生霎时晕了过去,旁边的领居发现不对劲赶来时,就看见游婶和童生都躺在地上,而吴勇手里还拿着带着血迹的长凳。   慌忙之下,邻居赶紧找了大夫,又报了官。   这案子才出现在谢欢眼前。   真有意思,谢欢嘲讽的勾了勾嘴角。   游婶被打五年,听吴勇的证词,据说游婶多次被打得晕厥过去,这也没人报官。反倒是那吴童生一晕倒,那些人就会报官了。   谢欢垂眸拍了拍小丫头的脸,轻声道:“这鸡蛋还是留着给小丫补补吧,你家吴勇还要好些时日才能回去,你且先回家中将一切打理好。”   吴童生被吴勇那一砸给砸成了个瘫子,公堂之上,他口齿不清的嚷着“恳、恳请大人重罚吴勇,让这小畜生砍头”之类的话。   实在可笑至极。   谢欢这些时日以来,早已完全掌握什么时候该装糊涂,什么时候该清醒。于是便拿出以往清官难断家务事的和稀泥态度,问了吴童生:“吴勇若是没了,家中该谁来照料?”   吴勇虽才十三岁,但俨然已经是吴家的劳动力了,平日家中砍菜、种田之事都是他在忙叨。   游婶身子每况日下,还不知何时就会瞎了去,而吴童生更是已经完全没了起身的能力,只能由其他人照顾。   暴怒之下的吴童生霎时清醒过来,沉吟好一会儿后,又重新道:“望大人严惩此子,他欲弑父乃是大过,定要受过重刑,学生才能解这心头之恨。”   这模样,吴勇已然是他的仇敌。   谢欢眼皮微撩,听过游婶的证词,又看了看堂下吴勇抿着嘴一副倔强不认错的模样,最后下了判决:   吴勇因护母心切,错手将其父打伤,此举实乃无心之过,遂罚吴勇仗十,徒一月。   这已然算得上是很轻的判罚。   堂上众人哗然。   吴勇与游婶经验之后便是克制不住的欣喜,吴童生嚷了几句判罚太轻,被谢欢让人堵着嘴给抬下去了。   他在心里不耐的翻了个白眼,个软饭家暴男真好意思。   若不是游婶并没有合离的意愿,谢欢恨不得直接给两人判个合离,让那瘫子自己过日子去。   弑父这罪名太大,只要有人沾上,一辈子便毁了,所以谢欢也只得找个借口给吴勇减轻刑法,这已是他在大珉律法中能寻到最轻的刑法了。   谢欢摸了摸小丫的脑袋,待小孩儿将嘴里的手指抽出来,嘴一咧,甜甜道:“谢大人,你好漂亮!”   谢欢一怔,游婶也是一愣,目光不自觉的落在谢欢的脸上,耷拉的嘴角扯了扯,她对小丫说:“谢大人这叫仪表堂堂,是俊朗,小丫说错了。”   “哈哈哈,小丫好眼光。”谢欢莞尔一笑,小丫头哪儿分得清什么叫漂亮,什么叫俊朗,总归是再夸他就对了。   小丫嘟着嘴,觉得她娘亲说的不对,谢大人明明就是漂亮。   今日是与楚丰朗约好的日子,煜王府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谢欢欲与游婶告别,踌躇片刻,他指点道:“游婶子,如今吴童生不能行走,家中大小之事皆由你说了算,你且想想法子,该如何立起来。否则,待吴勇回去还有小丫日后的日子想必不会太好过。”   吴童生瘫了,如果游婶依旧这幅万事不争的模样,还是会继续被吴童生拿捏着。   看着游婶懵懂的眼神,谢欢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他不可能说得太过明白,希望游婶能在以后的日子里突然意识到是吴童生离不开她的照顾,而非她离不开吴童生。   “本官先走一步。”谢欢道。   游婶连忙拉过小丫,弯腰道:“老妇恭送谢大人。”   -   极乐天,三楼。   楚丰朗正姿容潇洒的饮着酒,坐她对面的谢苏皱着眉,一脸不赞同道:“你少喝些,喝多了对身子不好。”   楚丰朗讪讪放下酒杯,解释道:“这些天喝多了,一看着酒杯我就拿了。”   谢苏给她杯子抢了过去,拿过茶盏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道:“你喝这个。”   楚丰朗接了过去,慢条斯理的嘬了一口,状似认真的品了品,笑道:“好茶!”   谢苏朝他白了一眼,嘴角却不自觉的上扬,叉腰傲然道:“我选的茶自然不错。”   一旁的虞清潇见他二人插科打诨,掩唇笑了笑。   “吱—”   门被推开,谢欢同薛时堰一齐走了进来。   方才上马车时看见薛时堰在车厢里给谢欢吓了一跳,他还以为按照薛时堰最近的忙碌程度,今日肯定不会前来赴约,没成想竟然还是赶来了。   “谢欢!”   谢苏站起身,一拍桌子,面容凶狠道:“你都多久没回府了,你还记得吗!”   谢欢苦着脸,不动声色的戳了戳薛时堰。   又不是他不想回去,都怪薛时堰一直拦着他!   想到此处,他愈发理直气壮,索性直接坦白道:“这可不怪我,都是薛时堰阻拦,否则我早就回去了。”   “是吗?”谢苏狐疑的看了看两人。   他记得煜王一直和谢欢是一伙儿的,指不定就是谢欢不想回家,让煜王殿下背黑锅。   薛时堰在谢欢颇具威胁的眼神中,点头道:“最近本王有事与谢欢相商,耽搁了他回谢府的时日。”   既然煜王开口,谢苏自然不能当着他的面质疑,只能狠狠瞪了瞪谢欢,表示自己对他的怀疑。   莫名被瞪的谢欢:……我冤呐。   两人一齐坐下,虞清潇喊了声:“欢哥哥。”   “哎,”谢欢应道,“清潇这些时日过得可还好?”   虞清潇笑眯了眼,说了句:“烦劳欢哥哥惦记,还不错。”   谢苏不满插嘴道:“你怎么不问我?”   谢欢抬眼皮看了看他,道:“我瞧你精力充沛得很,瞧着肯定不错。”   “哼!”谢苏撇嘴,埋怨道:“我看你是在外头玩野了,月末谢蕊要出嫁的事,你可还记得?”   “啊?”   谢欢一拍额头,当真是快给这事儿忘了。   此时离着月末还有个十日左右,谢欢转头对顺势薛时堰道:“我今儿要回去,待到五姐出嫁后回王府。”   余下三人此时才感觉两人之间氛围有些奇怪,怎么谢欢这话像是在征求薛时堰意见似的。   可若说是对煜王的尊敬,瞧着又不太像。   “嗯。”薛时堰应允道。   见薛时堰答应了,谢欢放下心来,好在薛时堰还算善解人意,不是胡搅蛮缠之人。   他转回头,却发现谢苏、虞清潇两人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谢欢:“你们看我干嘛?”   他摸了摸脸,对楚丰朗道:“还没恭喜清霜姐连升两品,待五姐成亲之日,清霜姐可要来前来观礼?”   谢苏抱胸,抬下巴道:“我早就给了她请帖,轮到你来操心,怕不是谢蕊嫁出去了你都不晓得。”   对于自己忘了谢蕊成亲一事,谢欢表示无言以对。   的确是自己最近放在家里的心思太少了,他撞了撞薛时堰的胳膊,道:“你要不要也来。”   薛时堰看了他一眼,眼里含着笑意道:“去。”   啧。   谢苏看着两人自然的相处,不知道为什么越咂摸越觉得不对劲,以前他六弟跟煜王相处时也甚是熟稔,但没觉得有这般……   这般亲昵呀?   反倒是虞清潇眼瞳震动了下,恰在此时对面薛时堰抬眸不经意间冷冷看了过来,虞清潇身躯一震,不由自主的垂下眼,拿过桌上的茶盏,掩饰性的喝了起来。   “对了,清霜姐,我怎么听同僚说圣上有意给你指婚呐!”   谢欢拿起一块酥果儿吃着,一边问道:“真的还是假的啊?”   楚丰朗无奈的摇了摇头道:“确有此事,不过你也知道我的情况,自然不能接受陛下的指婚。”   她总归是女子,若是接受了陛下的指婚,那岂不是害了别的哥儿、女子一辈子。   “指婚!”谢苏惊讶出声,不满道:“你怎么都没告诉我?”   楚丰朗无奈道:“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有什么好说的。”   虞清潇担忧的看着楚丰朗,轻声问道:“那陛下可有怪罪阿姐?”   楚丰朗摇了摇头,道:“我同陛下说早有心仪之人,不日后将会迎娶心仪之人过门。”   “心仪之人!”谢苏脸色更难看了,他咬牙道:“什么心仪之人,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谢欢笑他:“我一听这话就知道清霜姐乱说的,你怎么还当真了。”   谢苏闻言看向楚丰朗,只见楚丰朗点头笑道:“的确没有,不过以防陛下以后还想着此事,我预备找一合适的女子契约成亲。”   永远不成亲这事儿久了怕是会引起朝中之人的怀疑,楚丰朗并不愿意做这显眼之人,更不愿让景佑帝给她指婚。   索性还不如找一个女子,二人签了契约,日后她也不碰那人,但许诺那女子荣华富贵,各取所需倒也不错。   对于楚丰朗如此新鲜的想法,谢欢有一瞬间惊讶,随即又笑开了:“不错,清霜姐这法子不错,只是你这人得好好找才行,否则若是她嘴不严实,出去乱说就不好了。”   说着,谢欢推了推薛时堰,道:“你的人多,你给清霜姐找个合适的呗!”   楚丰朗也看了过来,含笑道:“煜王殿下若能出手相助,下官感激不尽。”   “倒不是什么难事。”薛时堰颔首道。   他正要应下,忽然一人拍案而起,众人看去,只见谢苏双眸晶亮,语出惊人道:   “虞清霜,你瞧瞧我怎么样!”    第54章   雅间内寂静无声, 一时都被谢苏的话惊到了。   半晌后,   “三哥,你脑子没病吧!”   谢欢略感荒谬,扶额道:“要是让娘亲知道你嫁给清霜姐, 她不得抽你。”   楚丰朗怔愣片刻,扯了扯嘴角,打趣道:“我瞧他是最近被伯母催烦了,索性想着嫁给我一劳永逸。”   虞清潇拉了拉谢苏的袖子,轻声劝道:“苏哥哥,你快别说笑了。你以后定然能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可别一时头脑发热。”   薛时堰的视线不动声色的在谢苏和楚丰朗之间游移。   “什么叫头脑发热!”谢苏双手撑在桌上,不满道:“我都是深思熟虑之后才说的,反正现在我只要在家中母亲总是来催我出去同这位公子见面,那位公子喝茶,我都快烦死了。”   他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楚丰朗,用诱哄的语气道:“虞清霜你就答应我呗,我嘴也严实,咱们也熟,你也不用做遮掩以防身份暴露。成亲后不管谁来打听你的消息,我都不会保证不会漏口风。这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好法子。”   “什么好法子,”谢欢打断道:“三哥你别想了,即便是清霜姐同意我也不同意。”   虞清霜刚升了官,且景佑帝还有给他指婚的意思,显然很看重她,这样一来虞清霜名义上的妻子也定然会被许多人盯着。   日后还要出去参加京中朝臣夫人们举办的各种宴会,就谢苏这性子,即便被人下了套恐怕也不晓得。   更何况,谢欢觉得谢苏只是现在被袁氏催得烦才想到这个法子,那以后万一他要是见着喜欢的男子,那又是一桩难办之事。   “凭什么!”谢苏双手抱胸,撅着嘴朝着谢欢道:“我又没问你,哪儿有你不同意的份儿!”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谢欢昂首道:“你别想一出是一出,我瞧清霜姐早已有打算,你别说让人为难的话了。”   谢苏不服,他问楚丰朗:“虞清霜,你当真不选我?我的外貌、家世哪样拿不出手,而且咱们互知根底,你上哪儿找我这般合适的人。”   楚丰朗婉转道:“苏哥儿,我这’夫人‘平日里需打理府中大小事务还有与京中贵妇人们往来,很是繁琐。”   更何况做她的夫人,日后可能还面临着危险,谢苏帮她良多,却袁氏、谢如敛对她有恩。   她还尚未报恩,又岂能让恩人之子陷入危险境地,那才是真真对不起袁氏。   谁料谢苏根本没听出她话中的婉拒,自信道:“这些事有何难,我跟着母亲也学了些,定然能够上手。”   虞清潇怀疑道:“苏哥哥,你什么时候跟义母学的?”   谢苏颇为自豪道:“这还用认真学,平日里多瞧两眼不就晓得了,依你苏哥哥的聪明才智,只消两天就能上手。”   虞清潇:……苏哥哥又说大话了。   谢欢嗤笑一声,跟楚丰朗道:“清霜姐,你且少理会他。”   说着他又碰了碰薛时堰的手臂,道:“你早些给清霜姐找到合适的人,省得此事夜长梦多,被人发觉了。”   “嗯。”薛时堰桌下的手在他腿上暧昧的摩擦两下,面上却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道:“我让王拂君去办。”   腿上传来酥麻的触感,痒得谢欢心慌,他沉下脸,将薛时堰的手拨下去,用警告的眼神瞪着薛时堰。   见没人理睬自己,谢苏气哼哼去窗边坐下,将脑袋扭了过去,一点都不想看到桌上的几人了。   哼!   竟然没有一个人跟他站一起。   谢欢、虞清潇这两个都是叛徒!   虞清潇见谢苏生闷气,有些担忧,恰好瞧见楚丰朗给了他个“去看看谢苏”的眼神,便起身去讨好谢苏去了。   然而谢欢现在注意力完全没落在谢苏身上,他正烦躁的将薛时堰再次放在腿上的手扒拉下去。   这人像是玩上瘾了般,只要谢欢一拨他的手就会落下去,不过安分不过一息间,又会将那不安分的手放上来。   “你今日要回去了。”薛时堰面无表情,黝黑的双眸里却含着说不出的委屈,好似在控诉谢欢的无情。   谢欢脸色一黑,这人还装起可怜来了。   今日回谢府后,用不着半月他就回王府,这人一副生离死别的不舍做派装给谁看!   以前动不动十天半月不见,也没见他这么黏糊啊!   桌下的波涛汹涌,楚丰朗并不知晓,他看着越坐越近的二人,调侃道:“誉王殿下同谢欢当真是关系不一般。”   这也是她的心中话,这金尊玉贵的誉王殿下居然能跟谢欢平起平坐,实在是一件罕事,且瞧着谢欢举手投足间竟然还在指挥誉王办事,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听楚丰朗这么一说,谢欢瞬间心虚,他也不去推薛时堰的手了,挺直腰背,欲盖弥彰道:“哪有什么不一般的关系,清霜姐,你别瞎说,让人听着不好。”   楚丰朗愣了下,心道:   谢欢是怕被人发现他们相交甚深吗?但朝中之人还有人不知道谢欢是誉王那一党派的吗?   虽心中甚是疑惑,但楚丰朗还是顺从道:“切勿生气,是我多言。”   对于楚丰朗的配合,谢欢抿唇,有些不好意思。   好像自己反应过度了,清霜姐看起来并没有发现自己跟薛时堰的“奸情”。   他轻吐一口气,心刚放下,腰刚刚松下半截,又被薛时堰摸到膝弯的手刺激得一挺。   烦人精!   谢欢想踩他一脚,只是脚刚抬起,薛时堰却像是有所察觉一般的移开了脚。   谢欢踏了个空。   哼!   这人当真对他了若指掌,好烦。   忍着大腿上的手掌带着的瘙痒热意,谢欢饮了口茶,生硬的转移话题,跟楚丰朗谈起如今朝堂上的局势来。   -   被困多日后回到谢府,谢欢迎来的是谢如敛的一顿痛骂。   很正常。   谢欢抹了抹脸,看着唾沫飞溅的谢如敛安慰自己道:   多日未归家,家中父母担忧乃是常事。   “你还知道回来,我还当你在煜王府安了家呢!”   谢如敛气都不喘的骂道:“让王府里的人带句话回来就完事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给煜王养了个儿子呢!”   谢欢垮着脸,辩解道:“这不是有事嘛,你当我不想早些回来。”   谢如敛被他呛了一下,想继续骂,但又担心煜王当真在谋划什么大事,他收了声,狐疑道:“莫非煜王在筹谋什么大事?”   想起薛明轩被关进宗人府的情状,谢如敛忍不住提醒道:“你当心些,可别去做了那出头鸟。现下煜王被各方势力盯着,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薛时堰掌管六部,还有贺家相助,怎么看都隐隐有了下一个谭家呼风唤雨的势头。   “我知道。”谢欢心中沉闷,“爹,你放心。”   谢如敛又提点了他几句,见谢欢情绪不高,便喊他得了空去见宁玉淑。   谢欢多日未归谢家,最盼着他的还是宁玉淑。   到达紫馨苑时,宁玉淑正在院里绣花,只是较之以往恬淡的表情,显得更加苦闷了些,不大的脸上嘴角下撇,明明在绣花,眼神在思索着其他的事。   “娘。”谢欢叫道。   听到喊声,宁玉淑抬起头来,眉头的忧愁一扫而空,将手中的帕子扔下,欣喜道:“欢儿,你回来了。”   “嗯。”谢欢从怀里掏出一个玉镯递给宁玉淑,弯唇笑道:“儿多日未归,未能在娘跟前尽孝,这是我给娘准备的赔礼。”   “哎哟,你同娘客气什么。”宁玉淑接过玉镯戴在手上,翠绿色的镯子衬着皓白手腕极其好看。   宁玉淑笑得合不拢嘴:“欢儿越来越会哄娘开心了。”   “应当的,”谢欢一本正经道:“连娘都不会哄,我还算什么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哈哈哈。你呀,”宁玉淑笑他:“嘴甜起来的时候当真是甜到人的心窝,平日里你也少呛你爹两句,省得他总来我跟前抱怨。”   谢欢撇了撇,不以为意。   “娘,你这秀的什么花样?”谢欢拿起桌上的帕子,想转移他娘的注意力。   结果却发现帕子上竟然有凝固的血迹,他拉过宁玉淑的手,蹙眉道:“针扎到手了?”   “啊?”宁玉淑有些没缓过神来,她看了看帕子上的血,笑容勉强道:“方才不小心扎到的,现在已经不疼了。”   谢欢见宁玉淑似乎有心事,放下她的手,温声道:“娘,可是最近府里发生了什么我不晓得的事?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吗?”   “没有。”   宁玉淑笑道:“欢儿别多想,娘只是今儿没睡好,有些困乏。”   谢欢见宁玉淑不说,也没接着问,只是悄悄将这事儿记在了心里,打算找府里其他人打听打听。   只是之后几日不管他找谁打听宁玉淑的事儿,大家都一脸茫然不知,再加上之后宁玉淑肉眼可见的兴致高了不少,谢欢便只当宁玉淑的确是那日没睡好,也不再深究。   -   八月底,谢府五姑娘出嫁。   煜王、贺小将军,新科状元皆前来捧场。   这也让谢蕊的夫家为此压力倍增,煜王肯赏脸来参加谢蕊的出嫁宴,足以说明煜王对谢家的看重。   大珉成婚需家中的男丁背上花轿,谢欢背着谢蕊,一路上叮嘱道:“五姐,你嫁出去后万事别忍着,若是夫家偷摸做不好的事儿,你就回谢府来找我做主。”   谢蕊笑他:“我还以为你让我回家找爹做主呢。”   谢欢理直气壮道:“找爹也成,不过我比爹靠谱!”   谢蕊低低的笑出了声,只是眼中却含着泪花,出嫁后她就不能时时回谢府来了,以免他人说闲话。   将谢蕊放进花轿中,谢欢递给她一个木盒,笑道:“这是我给五姐的嫁妆,五姐且收好了。”   说完也不管谢蕊的反应,谢欢退后几步。   唢呐声响,前来迎亲的众人敲锣打鼓的从谢府门外离开,谢欢瞧着骑在高头大马上身戴红花的五姐夫,眯了眯眼。   这人,最好不要欺负他五姐。   待迎亲的队伍消失后,谢欢转身回去。   今日谢蕊出嫁,连带着谢柔等几位姐弟都回来了,本该是其乐融融的时候。   薛时堰同贺疏朗自然同谢欢等人坐在主桌上,楚丰朗则被安排在另一桌,谢欢吃得正开心的时候,发现谢苏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眼珠子胡乱转动着,动不动就瞥两眼楚丰朗,神情鬼祟。   他这三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但一顿饭下来,也没见着谢苏有什么意外的举动,谢欢还以为是自己多想了,直到将家中客人基本送走。   只余下薛时堰、贺疏朗、楚丰朗三人,谢欢正想着要怎么跟谢如敛他们说自己又要去王府小住一段时日,忽而听得方才宴请的膳厅中传来一声惊呼。   谢欢担心出事,赶紧转头跑了回去。   甫一踏进膳厅,就见谢苏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跪在袁氏、谢如敛跟前,周围站着谢柔等人。   谢苏朝着袁氏、谢如敛磕了个头,朗声道:“爹、娘,不管你们答不答应,反正我身子已经给了楚丰朗,您俩要是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我就不活了!”   似是觉得还不够刺激,谢苏闭眼假哭道:“左右我已经认准了楚丰朗,爹娘你就成全我们吧!”   谢欢一脸惊讶的看向站在一旁的楚丰朗,却见楚丰朗的脸白的比还鬼吓人,神情慌乱,只见他上前一步欲要解释,紧接着在众人的注视下一个趔趄,双膝一软,“咚”的一声直挺挺跪了下去。   满室寂静,鸦雀无声。    第55章   楚丰朗这一跪好似当真承认了自己与谢苏有私情一般,众人的眼神霎时诡异起来。   “你、你们……”   袁氏双唇抖动,指着二人的手指不断颤抖,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只见她胸膛剧烈的起伏,像是被气得喘不过气了。   “朗哥哥!”   虞清潇一惊,上前搀着楚丰朗的胳膊,柔声道:“没摔着吧?”   “袁伯母, ”楚丰朗摇了摇头, 对袁氏苍白辩解道:“我与令郎并未私下谈情,皆是清白之躯。”   “荒唐!”袁氏气得更厉害了,她咬牙道:“你是说我家哥儿自个儿编造这话污了自个儿的清白?”   “砰!”   谢如敛一拍桌,沉着一张脸,怒道:“谢欢将清潇拉回来。”   如今楚丰朗与谢苏的事儿还没了解前因后果,谢如敛看着虞清潇搀扶楚丰朗的亲昵模样,生怕这人将家中两位涉世未深的哥儿都给哄骗了。   这样的的手段,他谢如敛在风月场合里可见多了。   众人面前,谢欢还是很给渣爹面子,他上前顺手将楚丰朗扶起,然后拉着虞清潇退到一边。   “欢哥哥,苏哥哥他……”虞清潇看着一站一跪的两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谢欢朝着他摇了摇头,悄声道:“这事儿,你别说话。”   瞧他爹的脸色,要是虞清潇再给清霜姐辩解几句,怕不是立马要被谢如敛喊人关回院里。   “煜王,贺小将军。”谢如敛朝着二人行揖礼,语气生硬道:“下官现下需处理一些家事,实在无法招待二位,还请煜王殿下、贺小将军理解。”   薛时堰温声道:“既如此,谢侍郎便好生处理家事,本王告辞。”   “哈哈哈,那本将军也告辞了。”   贺疏朗咂咂嘴,眼里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可惜,若不是谢如敛下了逐客令,贺疏朗当真有点想留下来看看热闹。   苏哥儿居然说要嫁给虞清霜一个女子!   这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鲜事!   谢如敛又朝二人行礼,对谢欢道:“谢欢,前去送煜王殿下、贺小将军离府。”   谢欢:“是。”   一开始谢欢留下薛时堰、贺疏朗二人原本是打算晚点儿再一起聚聚,现下却是没了办法。   三人并肩出府,谢欢急着回去看看谢苏还有楚丰朗是什么情况,意思意思将人送到大门处便迫不及待道:“你们自行归家吧,我得回去看看。”   “谢欢。”薛时堰喊他。   “嗯?”谢欢转头看他,低声道:“我恐怕还得耽搁几日,你别催。”   薛时堰表情有些无奈,叮嘱道:“我知晓,你在谢府注意言辞,我瞧着谢侍郎今日火气恐怕有些大,小心惹火上身。”   谢欢觑他一眼,自信道:“我当然晓得,你放心,要是他拿我出气,我就去王府。”   说着,谢欢急不可耐道:“没其他事儿我就回了。”   “嗯。”   话音一落,薛时堰和贺疏朗便看着谢欢的身影以飞快的速度消失在视线中。   贺疏朗用可惜的语气道:“也不知楚丰朗最后娶不娶苏哥儿。”   薛时堰瞥他一眼,问:“这同你有何干系。”   “你懂什么,”贺疏朗白他一眼,摇头晃脑道:“从古至今,我还未曾听过这般奇异之事,若是能写成话本就好了。”   薛时堰嘲讽道:“你这脑子,还能看得进去话本?”   贺疏朗不服,抱胸炫耀道:“你懂什么,话本可以什么’之乎者也‘好多了,经书典籍看了就困,但是话本我能看好几页才困呐!”   薛时堰嗤笑一声,负手自顾上了马车。   “嘿,你难道不信。”贺疏朗追在他身后,跟着上了马车,嘟囔道:“我好不容易才被我爹从校场放出来,表弟,我要去极乐天!”   薛时堰闭眼假寐,懒洋洋道:“自己去。”   贺疏朗胡搅蛮缠:“不成,今儿你也没事儿腰板,陪我一起!”   他翘着腿,学着街上的二流子抖了抖,但无奈人太老实,总有一种滑稽感,他耍无赖道:“你也不瞧瞧我是因为什么才被我爹修理,你不能这么没有良心。”   薛时堰睁开眼看他,冷笑道:“若不是你成日里往母妃那儿跑,引得父皇猜疑,舅舅也不会将你关在校场。”   贺疏朗张了张嘴,复又闭上,他撅了撅嘴有些不服,但又不能反驳。   -   那头谢欢急匆匆回去膳厅,却发现谢如敛、袁氏等一众人都不见了,只余个木溪一脸惊慌的在门外等着。   “三哥他们呢?”谢欢问。   木溪急忙道:“苏哥儿他们被老爷还有夫人喊去大堂了,老爷说要让苏哥儿从头到尾将他和楚大人相识的事都讲清楚。”   “六少爷,您快去瞧瞧苏哥儿吧,我瞧老爷脸色很不好,怕不是要动手呢!”   听到这里谢欢也有些急了,他转身便朝着大堂而去。   待他到时,谢苏跪在大堂中、楚丰朗站在他身边,袁氏、谢如敛坐在高堂上,两人神色很难看。   谢欢见状轻手轻脚的走到虞清潇身边,正要问现在什么情况,就见谢如敛一拍桌,冷声质问道:“既然苏哥儿都已经交代了,不知楚大人还有什么要补充?”   楚丰朗张了张唇,但似乎又不知该怎么解释。   谢苏还扯了扯他的衣摆,朝他使了个眼神,挤眉弄眼的催促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呀,楚郎,你可不能不认呀!”   谢欢看着谢苏矫揉造作的模样,心道:   ……他不在的时间,谢苏又说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   “楚大人可是不认?”谢如敛嗤笑道,照理说他二人同朝为官,如今两人品级一致,楚丰朗又被景佑帝看重,放在往常谢如敛对他定然是以礼相待。   而今,两人却当真像是老丈人再看家中哥儿的夫婿一般,地位分明。   “苏哥儿乃是我家嫡哥儿,老夫相信楚大人定然不是始乱终弃之人,既你二人郎有情哥儿有意,老夫也不做那打鸳鸯的棒子。”谢如敛忍着怒气道:“还是楚大人要老夫去找楚太傅相谈婚事?”   看着自家哥儿不争气的模样,谢如敛气得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这楚丰朗虽身形消瘦些,但博学多才,又被陛下看中,还是楚太傅的孙子,但凡谢苏与他真是两情相悦,谢如敛也不可能阻拦,还会颇为看好这门亲事。   但现在的情况与两情相悦又不同,两人竟是无媒苟合,仅这一件事楚丰朗在谢如敛眼中的品性便已经大打折扣。   更遑论楚丰朗现下还不愿承认与谢苏的事,谢如敛在心中给此人又注上一个没有担当的名头。   但是米已成粥,即便自己再不满意,也不能让谢苏白白丢了身子,所以谢如敛只能耐着性子道:   “楚大人,如何做想?”   袁氏气得说不出话,只用眼神对着楚丰朗千刀万剐,谢柔在一旁给她抹着胸口,低声哄着。   “欢哥哥,现下怎么办?”虞清潇惊慌的拉着谢欢的衣袖,道:“难不成……当真要娶苏哥哥?”   “清潇!”谢如敛声音一厉,双眸微眯,道:“怎么,你不同意?”   袁氏见状也跟着看了过来,蹙眉道:“清潇,莫非你也同楚大人相识?”   在众人问询的眼神里,虞清潇像受惊的兔子一般抽动身子,绞着谢欢衣袖的手愈发用力,吓得不敢说话了。   “爹。”谢欢往虞清潇跟前一站,朗声道:“清潇是担心三哥。”   见谢如敛的面色松动了些,谢欢再接再厉道:“楚大人,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你只管清楚告诉我爹便是。”   “能有什么误会,”谢如敛暴跳如雷,“你三哥亲口说的他二人早已做了肌肤相亲之事,难道你是再说你三哥撒谎!”   谢欢缩了缩脖子,没想到谢苏当真如此勇猛,竟然是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   “楚大人,”谢如敛又将矛头指向楚丰朗,质问道:“你想怎么解决此事?”   楚丰朗深吸一口气,轻轻吐出,他低头看着地上的谢苏,温声道:“谢苏,你当真决定要嫁给我吗?”   “嗯!”谢苏点头,肯定道:“今生今世,我只嫁你了。”   瞧瞧。   谢欢在一旁啧啧称奇,若非他知道楚丰朗是虞清霜,还真当谢苏钟情楚丰朗不可自拔。   “好。”   楚丰朗应道。   她撩开衣袍,潇洒跪地,与谢苏并排跪在一起,高声道:“在下今日求娶谢府三哥儿谢苏,我与谢苏两情相悦,聘书聘礼择日送至谢府,望谢侍郎、袁夫人成全。”   “爹,娘。他同意了。”谢苏乐呵呵道。   真、真要成亲啊?   谢欢懵了一瞬,有些不敢相信。   小臂上忽的一疼,谢欢忍着指甲陷入肉里的痛感,龇牙咧嘴的安慰着虞清潇:“放心,楚丰朗既然能答应,肯定有自己的决断。”   “可、”虞清潇小声道:“可这不合常理。”   谢欢拿下他的手,苦笑道:“总归遂了三哥的心愿,也满足了楚丰朗现下的需要,还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事已成定局。   谢苏高兴了没多久,便听见谢如敛让谢欢送楚丰朗出去,待二人一离开,谢欢便被谢如敛唤了人给关回了院子里。   谢欢送人回来本想去打听一下谢苏到底是什么想的,结果刚走到院子门口便听见里头传来谢苏的嚎叫声。   “痛痛痛,现在知道痛了!”袁氏怒气冲冲的扯了扯他的耳朵,怒急攻心道:“还敢跟人生米煮成熟饭了?你可知这事儿若是传出去,你还要不要嫁人了!”   谢苏嘴硬道:“楚丰朗都同意娶我了,索性你也嫌我在家里烦,我现下就要嫁人了,你还不满意?”   “你!”袁氏直拍他后背,道:“我是要你堂堂正正的嫁出去,谁让你做出这般厚脸皮之事!”   谢苏不以为意的撅了撅嘴:“总归我怎么做你都不满意。”   紧接着谢欢又听到袁氏重重的几下拍打。   “这些日子你别想出院门,所有人都给我看好了,若是我在外头看见了苏哥儿,你们全都给我滚出谢府!”袁氏厉声道。   “是!”   院内传来整齐划一的吼声,伴随着谢苏垂死挣扎的哀叹。   谢欢摇了摇头,脚步一转回自个儿院中去了。   罢了罢了,谢苏也该吃些苦头了,不然怕真是要将这天给捅个窟窿下来。   他背着手一边往院里走,一边愁眉苦脸道:“啧,刚给了五姐许多嫁妆,现下又得给三哥备上。”   哎,   这做官才几月,他不仅一分钱没存下来不说,连带着这些年攒下的钱都贴了不少出去。   家中出嫁的哥儿女子多,谢欢怕他们去了夫家过不好,每次补贴给哥哥姐姐的嫁妆很是大气,动辄就是几百上千的银票,还有些值钱的物件。   唔—   要不要去煜王府打打秋风?   总归这些日子他也帮了薛时堰良多,拿几件物件儿倒是也过得过去。   谢欢漫无边际的想:   前些日子废太子一事,景佑帝好像又赏了薛时堰不少东西,那鎏金狮子头好像还挺神气,孔雀琉璃瓶也不错,白玉雕的如意寓意也好……   该挑哪件比较好呢?   谢欢发愁。    第56章   楚丰朗说话算数,没过几日楚太傅便协同楚丰朗带着六十六箱聘礼前来提亲。   提亲这日谢如敛与谢欢恰好都在府中,对于楚丰朗竟然请了楚太傅前来一事,谢如敛甚是惊讶,惊讶过后对楚丰朗倒是满意了几分。   楚太傅乃是天子之师,且颇受景佑帝敬重,哪怕之前楚太傅前去江南隐居六年再回京,依然在朝中有一席之地,虽无实权,但倘若他振臂高呼便会有一群追随者附和应声。   即便是谢如敛能跟楚太傅说上话的时候也屈指可数,此人满腹经纶,座下弟子鲜少, 然民间却有许多崇拜楚太傅的读书人自称为楚门子弟。   “如此小事,怎劳太傅您亲自前来。”谢如敛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邀着楚太傅与他一同在高堂的太师椅上坐下,不知是不是错觉,谢欢竟从其中看出了几分讨好的意味。   “咳, 此乃子逸的婚姻大事, 又岂能马虎。”子逸乃是楚丰朗的表字。   楚太傅身子很是单薄,他清咳两声,身子瞧着并不太好,脸庞枯瘦,一双眼却清明澄净,宽大的靛蓝衣袍罩在身上,尽显读书人的清高姿态。   今日提亲谢苏被袁氏强制在院里禁了足,只袁氏、谢欢还有谢如敛前来商谈,楚丰朗与谢欢皆坐在右边下首位置,而袁氏则在左边。   “此事子逸已全然告知老夫, ”楚太傅面色歉疚道:“谢侍郎,是我楚家对不住你们。”   “哪里哪里,”谢如敛笑呵呵道:“苏儿同子逸年纪小,正是容易犯错的时候,既他二人心灵相通,如此也算得上是一桩美事。”   话里话外,竟全然看不出那日的暴怒模样。   袁氏适时开口道:“我家苏哥儿向来胆子大了些,日后还望太傅您多多包涵,教教他规矩。”   谢欢咂摸了两下,偷偷跟楚丰朗拆台道:“我爹怎么瞧着像是楚太傅的狗腿子?”   楚丰朗嘴角忍不住翘了翘,轻声道:“慎言。”   谢欢做了个闭嘴的姿势,只是他坐在下头越听越感慨楚太傅果真不一般。不过三言两语间,谢如敛和袁氏脸上就笑开了,再过一会儿三人已经开始挑选成亲的良辰吉日了。   显然谢欢跟楚丰朗被人忘了个干净。   谢欢听得无趣,小声跟楚丰朗道:“你当真要娶三哥?届时陛下不会连带着你一起……”   毕竟谢家庶子与煜王关系甚密一事朝堂之中无人不知,这时楚丰朗又娶了谢家嫡哥儿,肯定会猜测楚丰朗是不是站在了煜王一边。   楚丰朗轻微摇了摇头,道:“此事不必你担心,陛下那处我自有交代。”   谢欢挑眉:你要骗陛下?   楚丰朗但笑不语,不急不缓的端起茶浅啜一口。   不过一场姻亲,景佑帝即便不满,但也不会多说什么,最多不过多安些眼线于府中,算不得什么大事。   至于被怀疑是不是煜王一党,楚丰朗更是不担心。   他既然敢在光天化日下同约谢欢几人见面,又何惧这点儿疑心。   看着楚丰朗游刃有余的姿态,谢欢竟也有几分佩服起楚太傅来。   不过六年的时间,便能将清霜姐从一寡言少语的沉郁少女转变成纵横官场、于皇帝跟前说谎也面不改色的老油条。   谢欢舔了舔唇,摩拳擦掌,看着楚太傅的眼神有些蠢蠢欲动。   要是等商量完三哥的亲事,他要不要厚着脸皮上去问问楚太傅有没有收徒的意愿。   “哈哈哈!”谢如敛开怀大笑道:“那便听太傅的意思,便定在十月十六。”   楚太傅眉眼含笑,道:“那便十月十六,老夫回去便让府中之人加紧准备着,定然不会让苏哥儿嫁进来受苦。”   袁氏笑得合不拢嘴,接话道:“太傅这是什么话,苏哥儿能嫁进楚家我是一千个一万个放心。”   谢欢看着相谈甚欢的三人,忍不住道:“楚太傅似乎惯会把控人心?”   楚丰朗浅笑道:“不然你以为陛下任谁都不信任,又怎么会独独对祖父的话深信不疑。”   谢欢心中感慨:楚太傅不愧能当天子之师。   “不知,亲家可方便让苏哥儿前来,老夫想瞧瞧未来孙媳的模样。”楚太傅率先改口,乐呵呵道。   “成,自然成。”不等谢如敛答话,袁氏便先开口了:“来人,去唤苏哥儿前来。”   站在一旁伺候的丫鬟听了立即应了声“是”,便快步找人去了。   等待谢苏的时间,谢欢发现楚太傅含笑的眼神落在了自己身上,正当他以为不过凑巧时,听见楚太傅声音温和道:“谢欢谢六郎,老夫听过你的名字,闻说乃是大珉历年来容貌最盛的探花郎,打马游街那日险些被投掷的香囊给淹了。”   谢欢一开始听楚太傅听说过他时,心里有些小骄傲,听到最后说他是容貌最盛的探花郎时,嘴角的笑意更是憋不住。   “谬赞谬赞,都是百姓们夸张了。”谢欢挺直腰背,下巴微微抬高,背后的小尾巴简直要翘到天上去。   哼哼,   就算只夸他容貌,那又如何。   长得好看也是优势!   怎么着也是个历年之最!   谢如敛看着他那嘚瑟模样,简直没眼看,哂笑道:“您快别夸他,这小子夸不得,一夸就要上天。”   楚太傅笑呵呵道:“六郎生的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又有过人学识,还未及冠便摘得探花郎名头,能入朝当官。此乃难得一见的天才,自然当夸。”   谢欢被楚太傅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心道他算什么天才,前世苦读十八年,今生更是从五岁就开始接受皇家教育,能参加科举靠的是日积月累下的努力。   “太傅过奖了,”谢欢扭捏道:“我哪儿算得上天才,不过是笨鸟先飞罢了。”   楚太傅摇了摇头,道:“六郎切莫过谦。”   谢欢被楚太傅夸得整个人飘飘欲仙,没一会儿就只会傻笑了。   楚丰朗看着这一幕,无奈的摇了摇头,如无利益冲突,按祖父的性子想要笼络人心不过信手拈来。   只是他这人对于权柄之事,并无野心,甚至疲于应付朝中之人。   几人说笑中,没一会儿谢苏便进来了。   不知是不是袁氏特意嘱咐过,谢苏穿了一件新的鹅黄色衣裳,脖颈挂着鎏金梅花璎珞,头发高束,额间勒着鹅黄色的抹额,整个人显得十分乖巧,看不出半点平日里的跳脱。   楚太傅见了谢苏,又是一顿夸,许是楚太傅的脸太过正直,每次他夸人时都显得格外真诚,一点没有旁人的虚情假意。   谢欢看着谢苏被夸得找不着北,双颊染上红晕,有些唏嘘。   能给谢苏都夸害羞了,当真厉害。   临行前,谢欢发现谢如敛看楚丰朗的眼神温和了不少,甚至还亲和的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贤婿,若是有空可常来谢府,吃顿便饭也好。”   楚丰朗笑了笑,很给面子的说:“待休沐时,小胥一定前来。”   等楚太傅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后,谢欢目送着几人离开,拍了拍一旁的谢苏,调侃道:“三哥,你这嫁得好啊,大堂里堆得全是楚丰朗送来的聘礼,六十多箱呢!啧啧啧,大手笔!”   谢苏双手抱胸,自豪道:“那当然,你也不瞧我以前对她多好,要是这点儿都舍不得,我非得找她问个清楚。”   谢欢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但是看着谢苏脸上含羞带怯的怀春少男笑容时,不禁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狐疑的盯着谢苏,迷茫的想:   三哥他,   怎么瞧着好似当真很想嫁给清霜姐?   -   谢苏的成亲礼离着还有一段日子,谢欢本想拖到谢苏成亲后再回王府,但是无奈没过两日王管家就苦着一张脸等在了刑部大门外。   面无表情的听着王管家的哭诉,谢欢当天便回了谢府寻了个缘由糊弄谢如敛,然后再谢如敛的质问声中脚底抹油般跑了。   因着下次回来应当要谢苏成亲的时候了,谢欢便也提前去跟宁玉淑说了一声,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着宁玉淑似乎又变得低落。   担心他娘心里烦闷不知发泄而憋出问题,谢欢便喊了大夫前来查看,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来,问宁玉淑,宁玉淑也说没事儿。   谢欢瞧着宁玉淑确实并无什么毛病,猜测可能是偶尔被低落的情绪所困扰,便多说了几句话逗笑宁玉淑,母子俩说些体己话便分开了。   谢欢特意寻了虞清潇帮忙照看一下宁玉淑,若是有什么异常及时派人去王府,虞清潇欣然答应。   第二日散值,谢欢便登上了前往煜王府的马车。   夜里,薛时堰带着沐浴后的水汽推门而入时,谢欢还倚在床头看书,一头墨发披散,穿着素白里衣,面容恬静,没有说话时的活泼生动。   “薛时堰,”听到推门声,谢欢将书放下。   不待他起身,结实的双臂将他桎梏住,炙热的吻落在唇间。   二人半个多月未曾做此等亲密之事,薛时堰早已按捺不住,若非谢府事发突然,早在几日前,谢欢便该回来了。   “唔,亲、亲点……”   谢欢口齿不清的说着,有些招架不住。   谢欢将手搭在薛时堰的双臂上,能感受到薛时堰用力时暴起的青筋、炙热发烫的肌肤。   不过半月没见,薛时堰跟饿了几百年似的,嘴唇都快要被啃掉了,谢欢害怕的拍了拍他的脸,含糊道:“又、又不是不给你亲,别发疯。”   然而薛时堰就跟没听见似的,待他终于吃够谢欢的嘴,缠绵的一吻结束时,谢欢早已喘不过气,只能无力的靠在薛时堰的胸膛上。   任由薛时堰抬起他的脸,蜻蜓点水般的啄吻落在眉间、眼角、鼻尖还有红肿的双唇上。    第57章   “差不多行了, ”过了一会儿后,谢欢抬起软绵绵的手推开薛时堰的脸,嘟囔道:“你别得寸进尺啊。”   顺势将谢欢拢在怀里,薛时堰掐着他的细腰,二人亲密无间的靠在一起。   薛时堰的手从里衣下摆伸了进去,在谢欢白皙细滑的小腹上下摩擦着,撩拨起阵阵酥麻颤栗,他有些委屈道:“若非我派人去接你回府,你怕是根本不想回来。”   谢欢按住在他身上兴风作浪的手腕,理直气壮道:“谢府本就是我家,我在家里歇息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反倒是你总让我来王府,时间长了外头的人还不知道会怎么乱传。”   薛时堰定定的看着他,反问道:“先前你不也经常来王府,怎地当时你不害怕外头人乱传。”   这能一样吗?   谢欢心道:   当时他一心觉得两人只是哥们儿,纯纯的兄弟情, 有人说他俩关系好, 谢欢还会附和两句。   但现下如果有人调侃起薛时堰同他关系好,谢欢还会在心里狐疑这人说得是哪方面关系好。   总之, 比以前心虚不少。   “我以前也没成日里住在王府啊!”谢欢反驳道:“你看看现在我在王府里住的时间都快比在家里的时候长了,长此以往, 外人还不得怀疑。万一上折子弹劾咱俩结党营私可如何是好?”   说到这里,谢欢忧心忡忡的表示:“不如我还是回家去住, 日后半月或者一月我便来王府小住几日,如何?”   “不如何。”   薛时堰冷酷无情的拒绝道。   谢欢撇了撇嘴,也不觉失望,反正他也没指望着薛时堰会同意。   “你也休息半月了, 应当可以了吧。”薛时堰喃喃道。   “你说什么?”谢欢没听清,“什么可以了?”   “嗯~”   暧昧的吐息吹拂在耳侧,谢欢咬着牙,忍受着自身下直冲脑门的刺激感,艰难道:“你不是说暂时不弄了吗!”   “就一次。”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谢欢听见薛时堰语气可怜的央求道:“谢欢,你疼疼我”   不知是不是太久没听见过薛时堰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话,有一瞬间谢欢的脑海里闪过幼时薛时堰可怜巴巴同他诉苦的模样。   虽然这人本性霸道,但是谢欢在这一刻却不免心软了下来。   当然这样的心软很快就某人得寸进尺的动作中消失殆尽。   “皮都要被磨破了!”   大腿的嫩肉快被长时间的摩擦灼烧掉一层皮肉,谢欢不禁有些羞恼了。   “快了,”薛时堰嗓音喑哑的诱哄道:“谢欢,你再叫叫我的名字。”   谢欢:“……滚!”   ……   好不容易结束后,谢欢两眼空洞,神情飘忽的躺在床上,一时间有些没搞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有些厌弃自己轻易就被快感所支配,但同时又的确感觉很爽。   烦!   难道他也是被欲望所支配的男人吗!   谢欢唾弃了自己一会儿后,很快便接受了事实。   算了,人生追求的不就是及时享乐。   何必将时间花在追究自己是不是个正经人身上。   “薛时堰,”谢欢咸鱼似的瘫在床上,问道:“你跟楚太傅熟吗?”   薛时堰转过头看他,道:“算不得多熟,不过话还是能说得上几句。”   “哦。”谢欢鼓了鼓腮帮子,偏过头双目灼灼的盯着薛时堰道:“你说,如果我想拜楚太傅为师,有没有可能?”   薛时堰蹙眉,细细思索片刻后,肯定道:“定然不能。”   “为什么!”谢欢气得坐起身子,拍了拍床板,愤愤道:“他都夸我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学识过人,乃是难得一见的天才。我这样的天才弟子他难不成都看不上!”   薛时堰撑起身子,认真跟谢欢分析道:“你可是忘了楚太傅还有个天子之师的名头,自父皇登基后,楚太傅并再未收过弟子。连宫里的皇子们都未曾受楚太傅教导,若是楚太傅单单收你做弟子,谢欢,你可曾想过父皇会如何看待此事。”   谢欢:……   “算了,”谢欢很快放弃,“你就当我在说胡话吧。”   他躺下身子,将锦被拉起将自己肩头以下的部位盖住,闭上眼,一板一眼道:“快些睡吧,明日我还要去刑部上职,别耽搁我睡觉的时辰。”   薛时堰看着谢欢心如死灰的表情,有些好笑。   不过—   现在的确不是时候,待日后时机成熟,他亲自上门询问楚太傅的意思。   -   不知是沈大夫给的那药的确不错,还是他现在正年轻,只禁欲半个月便效果显著。   总之,谢欢第二日起床时,整个人神清气爽,并没有像以前那样颓丧。连带着到密卷阁时,效率极高的将桌案上送来的卷宗都给记录在册。   但让他奇怪的是,付原往日里记录卷宗的案件内容时很是详尽,速度上就会显得稍微慢些,而这次他却像是很着急一般,手腕挥动笔墨的速度极快。   谢欢站在付原旁边看了一会儿,突的问道:“付大人,可是有急事?”   付原停下笔,疑惑道:“谢大人何出此言。”   谢欢指指他册上的字迹,打趣道:“我瞧着付大人的字迹比之以往潦草不少,还道付大人有急事亟待解决。若是当真有急事,整理卷宗这事儿便交由我来处理。”   付原看着自己飘逸的笔锋,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道:“在下并无急事,劳谢大人担忧。”   “那就怪了。”谢欢一手撑在案桌上,一手叉腰,歪头道:“那付大人缘何写得这般急躁,近日可是谁惹你生气了?”   “未曾,”付原轻吁一口气,询问道:“谢大人可是对大珉律法的增添改进有了头绪?”   谢欢疑惑道:“付大人这是何意?”   付原纳罕的看了他一眼,解释道:“大珉律法三年一编撰,今年正是轮到该修订的时候。九月底,你我同楚大人、宁大人协助秦大人一同商议需增添改进的条例,然后交由圣上裁决。待圣上确认后,便可以拓印新的《大珉律法》派送往各州城。”   “那怎么没人告知我此事?”谢欢蹙眉道。   付原斟酌道:“年初之时秦大人便已告知此事,谢大人任职突然,秦大人许是未曾想起来。”   哦哦,是给他忘了啊。   谢欢并不在意这点小事。   细想了一下付原的话,谢欢双眼“唰”的亮了起来。   黝黑的瞳仁放射出惊人的光亮,他睁着一双猫眼,嘴角微弯,喜不自胜道:“付大人是说月底的时候商议?”   被谢欢骇人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付原眉头微微隆起,强忍着将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按下去的冲动,点头道:“正是。”   得到付原肯定的答案,谢欢掐指一算,发现也不过只剩下二十来天。   以防自己没弄明白规则出丑,谢欢追问道:“此次增添与可修改的条例可有规定有多少条?我如果多提上一些,可会采纳?”   谢欢问得积极,付原也并不敷衍他,认真道:“条例暂无定数,不过按以往来看,增添与修改的条例统共多则五十条,少时不过十条。”   五十条!   谢欢更高兴了,只恨不得立刻散值,他要回府将大珉律法全部给翻找一遍,将需要修改的条例一一给收集起来,顺道再把自己觉得可以增加的对女子、哥儿保护的律法都给写上去。   见谢欢想得认真,还以为他是没做过这事儿,心中担忧,付原好心道:“谢大人初任员外郎职位,倒也不必太过谨慎,只是商议罢了,最终呈上去给圣上过目的律法,皆由秦大人拍板。”   “嗯嗯。”   谢欢敷衍的应了两声,深思早已飞到天外,畅想自己交付的条例皆被采纳的欢欣时刻。   看着谢欢神游天外,显然没有听清自己的话,付原无奈的摇了摇头,眼底却带着认同的笑意。   谢大人,于律法一事的确用心。   我心什慰啊!   -   眼看着到月底也没多少日子,谢欢怕自己背得不够熟练,回到王府便将《大珉律法》给找了出来,放在书案上,认真的一条一条开始翻找起来。   “唔,这条得改,”谢欢将条例的排序写下,又将条例抄在宣纸上,随后在原条例的下面写着:“凡家中长辈去世,无论家中男子、女子或哥儿皆可继承其财产,若无子女则可继承与同宗兄弟……”   又过了两刻钟,谢欢的手指在大珉律法第三十八条上轻轻点了点。   “还有这条,怎么强抢民女的量刑这么低,不行,得给加点!”谢欢挠了挠头,道:“不然直接给他用宫刑好了。”   “反正只是商议,就算不会采纳也可以看看秦大人他们对这律法条例的态度如何。”   想着,他规规整整的一笔一划的在宣纸上将原条例誊抄上去。   这事儿看着简单,但是《大珉律法》属实太厚,加上又要一条一条去琢磨条例有没有修改的余地,以及能不能拿出来商议。   当天夜里,薛时堰回来时,谢欢还在挑灯夜读,奋笔疾书,最后还是薛时堰强行将人从书房给抱回报春院的床上,强按着让人睡觉。   一连过了十几天,谢欢日日都在翻看着《大珉律法》将自己宣纸上选定的条例改了又改,又将自己想要增加的有助于哥儿、女子的条例仔细查看,不断斟酌用词。   待到了要去刑部商议的头一天晚上,他紧张的抓着薛时堰的胳膊,满怀期待道:“薛时堰,你说我提的条例会不会被征用采纳。”   薛时堰回想了一下谢欢写的内容,沉默一瞬,道:“兴许吧。”   这答案让谢欢有些不太满意,他“哼唧”两声,翻了个身背对着薛时堰,不满道:“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兴许是什么个意思。”   薛时堰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吐出一口气,伸手将人拢在怀里,不再言语。   不知为何,看着薛时堰这番表现,谢欢的心愈发沉了下去。   薛时堰这意思是,他不会成功吗?   纤细的五指逐渐收紧,谢欢有些不甘的想:   都是他精心想出来的条例,总不能一个都不被采纳吧!   在忐忑不安中闭上眼,谢欢夜里多次被梦惊醒,然后又被薛时堰哄睡过去。   翌日,他带着自己准备了大半个月的册子,衣冠整洁,昂首挺胸,神情肃穆迈着坚定的步伐往刑部而去。   旭日东升,火红的日光照在他不大的小脸上,配上朱红的圆领官袍,像是朱雀降临世间。   总得试一试吧。   谢欢想。    第58章   “谢公子, ”王管家拍了拍书房紧闭的门,忧心忡忡道:“晚膳您一点儿没吃,身子可怎么受得住,多少吃点吧!”   里头没有传来回应,王管家皱着一张苦瓜脸,劝慰道:“可是刑部有人惹您生气了,还是给您穿了小鞋?你跟老王我说说,我跟王爷告状去,让王爷收拾他们!”   “谢公子,您说句话呀,别闷出病来咯。”   王管家在门外焦愁不已, 不停的走来走去, 房里的人也没有任何要回应的意思。   “哎哟, 谢公子饭也不吃了, 这可如何是好!”   王管家急得团团转,也不知今日谢公子是受了什么委屈,回来时整个人都蔫了,也不跟人说话,回了书房便将自己给关了起来。   “谢公子……”   他将脸贴到门上,语气低低的又哄了好几句,屋内才传来谢欢恹恹的声音:   “我不饿, 不想吃。王管家你别管我了,自去歇息吧。”   “这怎么成!”王管家坚持道:“您辛劳了一整日,不吃饭哪儿撑得下去,不若我先让人给您盛碗鲜香味美的甲鱼汤来喝着,等晚些您饿了我再让膳房的人送饭来。”   “不用,王管家你别说话了。”谢欢语气低落道:“我想自己待会儿。”   无法,王管家说服不了谢欢,又恐忍得谢欢厌烦,只能在心中期盼着自家王爷快些回来,弄明白谢公子到底是受了什么委屈。   屋内。   谢欢站在案桌边,手执狼毫在宣纸上挥洒笔墨,只是很快他又将宣纸上写下的字一一划掉。   回想起今日商议修改律法一事,谢欢握笔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谢大人的提议不错,但尚不适用于大珉……哥儿女子自古以来便未有继承家产的律法,开此先河怕是难以服众。”   “且本官瞧着谢大人所准备的众多条例中,太多条例偏向哥儿、女子,实在有失偏颇。”   “不过谢大人所言并非全然无用,有关量刑定罚倒是有几分可取之处……”   后面的话谢欢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将所有整理的可以添加修减的条例呈上去后,又被秦霍尽数打了回来。   唯独留了几个有关量刑方面不痛不痒的条例。   谢欢深呼吸一口,同秦霍争辩:“可女子、哥儿与男子又无甚区别,下官提出的条例也不过是让双方获得更加公平的结果,谈何偏向女子、哥儿。”   眼见着秦霍面露不悦,谢欢还想问问他,到底知不知道单是京城都出现了好几起家中只有独女的夫妻被兄弟家的儿子,自己的亲侄子设计杀害,而那父母的家产按律例非但没给惨死夫妻的独女,反倒是给了那杀害他们的亲侄子。   好在这侄子太蠢,痛下杀手后处理的方式并不缜密,很快便被查了出来。而促使这侄子敢如此丧心病狂的一个理由,竟然是因为那俩夫妻恩爱,但因女主人身体不好,只孕有一女,两人便从旁支中过继了一个侄子来做儿子。   那侄子在被夫妻俩选中前,便已经听亲生父母说只要过继去了伯父一家,日后伯父家里的家产都归他。   自从被夫妻俩接去后,那侄子便十分肆意,花钱大手大脚,两夫妻虽有些意外但也觉得可以忍耐,日后还能将人品性掰正。   然则又过了几年后,夫妻俩的独女出嫁,夫妻疼爱独女给了许多陪嫁不说,在独女出嫁后还常常掏钱补贴女子,久而久之,那侄子就接受不了了。   他认为夫妻俩的铺子、银钱日后都是给他的,总是将自己的钱给那便宜姐姐用算怎么一回事,双方发生了争执,那侄子怀恨在心,便寻了个夜黑风高的日子将两人给杀害并且藏尸于郊外。   后接到夫妻俩的独女报案,刑部派了人前去追查,最后才查出竟是夫妻俩侄子下的杀手,而夫妻俩死后这段日子,那侄子已经将夫妻俩家里的许多铺子地契都转给了自家父母。   判处侄子死刑那日,谢欢还记得惨死夫妻的女儿伤心欲绝的神情以及犯人亲生父母不可置信的撒泼模样。   “秦大人可曾深入民间勘察过百姓家中女子、哥儿的情况?”谢欢在付原劝阻的眼神下,坚持道:“下官并非胡言乱语,还请秦大人在考虑考虑下官呈上的条例。”   当然,最后还是被秦霍给否决了。   所以散值后,谢欢便气冲冲的把自己给关进了书房。   用了大半个月精心整理的条例被人否决,谢欢心里难受得紧,别说吃不下饭了,连呼吸他都觉得胸口闷疼。   “叩叩叩”   修长的五指有节奏的叩击着房门,薛时堰冷淡的嗓音从门外传来:   “谢欢,开门。”   谢欢隔着门,对薛时堰喊道:“不想开,我等会儿自己会出去,你别烦我。”   “开门。”薛时堰不容拒绝的命令声响起。   真烦。   谢欢撅着嘴,觉得薛时堰现在愈发不会看人脸色了。   将毛笔往桌上一扔,谢欢“噔噔噔”的走过去一把将门打开。   入眼便是薛时堰眉目俊朗的脸庞,他身着还未换下的大红蟒袍,站姿挺拔如一柄锋利的剑。   “干嘛,都说了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都不行吗!”谢欢气恼道:“薛时堰,我是个人,你不能处处管着我!”   “我何时说要处处管着你了,”薛时堰挑眉,“王岩说你从刑部回来后便将自己关进了书房,算起来得有两个时辰了。”   谢欢抱胸,轻轻抬了抬下巴,眼神桀骜道:“怎么,我现在自己待两个时辰都不行了。”   见谢欢这幅混不吝的模样,薛时堰猜测他今日定然是吃了瘪,但又无法找不着地方发泄。   “可是你准备的条例未被采用?”薛时堰一针见血道。   谢欢脸色更差了些,他咬了咬唇,嘴硬道:“你少看不起人了,我的都被采用了,秦大人还说我写得好呢!”   薛时堰没反驳,他绕开挡在门口的谢欢兀自往屋里案桌的方向走去。   看着薛时堰正拿起自己在宣纸上胡乱写得大字,谢欢有些惊慌的跑了过去,一把将宣纸夺了回来,怒道:“谁让你私自看我写的字了!”   薛时堰轻笑,问他:“我连你的字都看不得?”   谢欢视线飘忽,也不是写的字不能给薛时堰看,只是想起自己方才胡乱写得什么“不公”、“律法”等字,谢欢就头皮发麻。   因为自己准备的条例没被选上就回来写字发泄一事,说出来实在幼稚,谢欢不想丢人。   将手上的宣纸给撕了个粉碎,谢欢若无其事的将其扔在桌上,朝着薛时堰耸了耸肩。   字没了,你别看。   谢欢的举手投足间全然在说着这六个大字。   这样孩子气的举动,并未让薛时堰不悦,他揽过谢欢的细腰,将人拥在怀里,低头蹭了蹭谢欢细嫩的右颊,柔声道:“你可知为何秦霍为何不采纳你的条例?”   谢欢双手撑在案桌上,面色沉静道:“因为亘古以来女子哥儿便不被重视,若是此时贸然改变,恐会引起民间之人的剧烈争议。”   尤其从来便作为受益一方的男子,定然会闹事。   “还有……”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谢欢还是老实道:“陛下并不如何在意改变哥儿、女子地位一事,秦大人未免惹来麻烦,自然不会采用我的条例。”   谢欢能理解秦霍不想多事,但他还是觉得难受,这是无法避免的从内心深处传来的窒息、闷疼。   “你说的很对。”薛时堰吻了吻他的鬓发,轻声道,“你若当真想要提高哥儿女子的地位,端靠你自己是不行的。”   谢欢撇嘴,他当然知道。   “想要改变律例,你需要更多志同道合之人,或者有哥儿、女子能团结一致闹出一番惊天大事,改变父皇的想法。”   薛时堰拿起方才谢欢丢在桌案上的笔,沾了沾砚台里的墨水,将毛笔塞进谢欢的手里,然后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笔墨落在空白的宣纸上,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张狂的大字便已成型。   “权?”   谢欢喃喃道。   “不错。”   薛时堰将毛笔从谢欢手里抽出,搁置在一旁,云淡风轻道:“那些话都是虚的,你若真想改变,便要将权柄握在手中,否则如今是被秦霍所拒,日后便会被父皇所拒。”   当一人手上的权柄足够大时,即便是帝王也会受到裹挟,而不敢随着心意妄下命令,只是这样做定然会被帝王所记恨,谭忠就是很好的例子。   “那你什么意思,”谢欢侧头看他,扬了扬眉,尾音上扬道:“你让我去做权臣啊?”   他状似思索的抬起一只手刮了刮下巴,故意道:“那待我找个时间进宫,去找陛下投诚先,然后在你身边当卧底,一步一步取得陛下信任。”   “你可以试试。”薛时堰并不生气,语气平静道。   谢欢揪了一下薛时堰的脸,恼道:“你说得这些我又不是不知道,那你倒是告诉我要怎么来权啊!”   陛下根本就不可能重用他,没看自从他做了薛时堰的伴读后,他爹十多年都没升官了吗!   抓住谢欢作乱的手,薛时堰平静道:“再等等,待我将六部全然掌控时,你便可再次尝试。”   谢欢不服的用手肘撞了撞身后结实的胸膛,无语道:“算了,这不都得靠你,我又不是废物,我还不信靠我自己还不能升官了!”   他抿了抿唇,神情倔强道:“等我多攒些功绩,我自己也能成!”   “嗯。”薛时堰并没有泼他冷水,肯定道:“你聪明伶俐,办事牢靠,日后定然能够成事。”   谢欢翻了个白眼,将薛时堰方才写得“权”字给撕了,同自己方才那一堆胡乱的大字堆在一起。   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被有心之人看见,又不知要如何编排了。   “还用你说,”谢欢凶巴巴的说,“要是升不了官,那就是被你拖后腿了!你最近少烦我,晚上别来报春院!”   薛时堰充耳不闻,轻声询问道:“饿了不曾,我让人送晚膳来。”   谢欢扯他耳朵,吼道:“你别当听不见!我说晚上不准来报春院!”   薛时堰:……    第59章   时光转瞬, 眨眼便来到谢苏出嫁的日子。   比之谢蕊出嫁的时候,楚家的阵仗显然更加浩大,也不知是不是楚太傅只这么一个孙儿,于是便将所有疼爱尽相倾注于楚丰朗身上。   红绸铺十里,迎亲的花轿乃是难得一见朱金木雕工艺,花轿由七层楼阁与五座主亭构成;轿身雕刻满了喜鹊、仙鹤,栩栩如生,小巧精美;四周贴挂着不少金银玉饰,珠翠流苏,光彩夺目。迎亲的队伍更是将有百余人,声势浩大,引得京城百姓频频张望。   谢欢看得咋舌, 刹那间有些后悔自己没从薛时堰那儿多薅点东西。   清霜姐这般大手笔,显得他给谢苏的玉如意、镂空花鸟金簪并着八百两银票也太过寒酸了。   谢如敛同袁氏看着楚家这般看重谢苏一张脸都快笑烂了,哪里看得出半点儿自家哥儿出嫁时的不舍情绪,瞧着倒像是恨不得立刻把谢苏给送到楚府。   谢欢背着谢苏上花轿的途中,感觉自己肩头的衣裳都快被谢苏给揪烂了,他忍不住道:“三哥,你别揪了,一会儿你倒是坐花轿里走了,我等会儿回去的时候,肩上露个大洞像什么话。别人还道我在你成亲这日穿件烂衣裳呢!”   “哦、哦。”谢苏惊慌的松开手,鸳鸯游水红盖头遮住他的视线, 他看不见外头,但能听到门外有很多人的起哄声,紧张道:“谢欢,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 ”谢欢笑着安抚他,“你当开心才是,嫁给楚丰朗不是遂了你的愿,且按着楚家这阵仗,日后京中还不知有多少未出嫁的贵女、哥儿羡慕。方才你是没瞧见,母亲笑得有多开怀,她正欣慰你嫁了个好人家呢。”   盖头下的谢苏今日涂抹了些许胭脂,他红着脸,咧了咧嘴,别扭道:“她当然开心了,终于将我这个吃干饭的给送走了。”   谢欢翘了翘唇,没接话。   袁氏虽有时偏执,但是对谢苏是极好的。若是在京中其他朝臣家里有谢苏年纪这般大的哥儿,早被强行嫁了出去。   谢苏心中也知晓,只是这嘴上总是吵闹着袁氏对他不好。   将谢苏送上花轿,谢欢照常递给他一个木盒,故意逗他:“虽然我觉得楚丰朗应当不会让你吃亏,不过三哥你若是过得不好,还是可以来找我诉诉苦,也省得给你自己闷坏了。”   “臭小子,别咒我!”谢苏笑骂道,“你别以为我今日成亲就不打你了。”   谢欢笑了笑,在轿夫的眼神示意下,自动后退几步。   楚丰朗穿着新郎服,身上戴着大红花,不知是不是谢欢的错觉,总觉得比起打马游街那日,楚丰朗整个人显得俊朗许多。   “六弟,”楚丰朗脸上带着春风拂面的笑意,有礼道:“我们先走了。”   谢欢点了点头,也改口道:“谢欢恭送三哥夫。”   浩浩汤汤的迎亲队伍敲锣打鼓,一派热闹的从谢府有序离开,不知为何谢欢瞧着突然有几分感伤。   连谢苏也嫁出去了,谢府如今是越来越冷清了。   幼时虽他多数时间在皇宫上学,但每逢旬假回府里,也是热热闹闹,六个兄弟姐妹们都会出来迎接他。   现在谢府只剩下清潇一人,其他人在谢欢的目送中一个一个离开。   不过好在至少府中的姑娘哥儿们都嫁给了京中之人,并未远嫁,否则山高水远,想要见上一面都难。   谢欢摇了摇头,背着手,嘴角带着笑意脚步轻快的回府去了。   “六郎,”袁氏见到他,连忙招手叫人过去,小声问道:“苏哥儿可有哭?”   谢欢笑了笑,摆手:“没哭呢,不过三哥瞧着有些紧张,您瞧,他给我衣裳都抓皱了。”   袁氏掩唇笑道:“这孩子,还知道害羞了。”   谢如敛听了一耳朵,也笑道:“苏儿倒是一点儿不害臊,好在子逸虽然孟浪些,但对苏儿还算用心。”   谢欢点破谢如敛的心思,乐道:“那可不,爹你明儿个上朝怕不是又有同僚要说好话给你听了。”   “嘿,你小子,”谢如敛佯怒道:“今儿大好日子,我不想收拾你。”   谢欢又说了几句俏皮话,两人便将这茬翻了过去。   桌上薛时堰、贺疏朗依旧很给面子的来了,不过薛时堰今日事务繁忙,待迎亲队伍离开后,便与谢如敛客套几句后离开了。   反倒是贺疏朗一脸兴味盎然,待谢欢将客人都给送走后,才发现贺疏朗竟然一直在跟虞清潇在池塘边的抄手回廊里说着小话。   看着虞清潇一脸苦涩,而贺疏朗却笑得开心,谢欢忍不住凑了过去插嘴道:“你们说什么呢?”   贺疏朗细长的凤眼微微睁大,一脸激动道:“谢欢,你三哥当真嫁给了虞、楚丰朗!我正问潇哥儿知不知道楚丰朗为什么答应呢!”   虞清潇一脸无奈道:“贺小将军,此事我当真不知道。此事能成,自然有他们的考量。”   自从定下楚丰朗与谢苏的亲事后,虞清潇已经许久没有私底下与楚丰朗说过话了。   因着上次谢苏“坦白”时,虞清潇的表现太过怪异,袁氏和谢如敛总担心虞清潇私底下爱慕楚丰朗,以免家里闹出两哥儿与同一人纠缠不休的丑闻,自那以后每次楚丰朗来谢府,袁氏总是找借口把虞清潇叫到跟前,以免两人碰面。   但即便这样,有次偶然树上的落叶掉在的虞清潇发上,被恰好过来的楚丰朗看见,便伸手给他取了下来,结果这事儿被府里的下人瞧见了,告知袁氏,给袁氏吓得当便将虞清潇给喊了去,询问他是不是对楚丰朗有意。   对此虞清潇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接连保证自己对楚丰朗并无爱慕之意,并且狠心发誓,袁氏才半信半疑的揭了过去。   想起这事儿虞清潇感到荒谬的好笑之余,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好不容易找到阿姐,现在却连个能跟阿姐说体己话的机会都没了。   不过要怪谢苏吗?   虞清潇又觉得不应该,苏哥哥对他很好,阿姐不在的日子里都是苏哥哥陪着他,而且也不是苏哥哥不允许他同阿姐说话。   一时虞清潇也不知道该怪谁,浅浅叹了口气,心口发闷。   “欢哥哥、贺小将军,我身子不舒服,先告退了。”虞清潇道。   “好。”谢欢瞧出来虞清潇心底有几分不舒坦,不过也能理解,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嫁给自己的亲姐姐,这算什么事儿。   “清潇,你若是歇息了还是不舒服便让木溪去叫大夫。”   原本谢苏是想让木溪作为陪嫁哥儿一起去楚府,但是考虑到虞清潇现在一人在谢府,日后万一想出个门,木溪还能保护清潇,谢苏便歇了这个心思。   “嗯,清潇晓得。”虞清潇乖巧道。   待虞清潇迈着小巧的步子,款款离去后,贺疏朗奇怪道:“咦—,潇哥儿哪儿不舒坦?你怎地不现在就让他去看大夫,一会儿要是拖出毛病了可怎么是好?”   谢欢敲了下他的头,打趣道:“你这脑子当真是木鱼变的?”   贺疏朗不满道:“你的脑子才是木鱼。谢欢,我怎么感觉你被表弟带坏了?”   他嘟囔道:“以前你都不会这么说我,定然是跟表弟待久了,你以后少去王府住吧!表弟他还好男风,到时候给你也带得好男风了怎么办。”   看着贺疏朗一脸傻呵呵的真诚的建议,谢欢沉默了一瞬。   见谢欢眼神诡异的看着自己,贺疏朗皱着脸,道:“你听见没,你要是成了断袖,以后还怎么喜欢女子?”   谢欢:……   “谢欢你怎么不说话啊?”贺疏朗吊呆道。   谢欢:……说什么,说他袖子要断不断吗?   这傻子。   不知道别人不说话就代表着不想回答嘛!   -   自从上次被秦霍将自己整理的律例否决后,谢欢便决定先安心将自己的事情做好,想升官一蹴而就的可能并不大。   古往今来的权臣,哪个不是一步一步熬上去的,虽然前途未卜,但谢欢决定还是慢慢来。   他仔细反思了一下,觉得失败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自己步子跨的太大,一下子写了太多的律例上去,会被否决也着实正常。   谢欢决定先沉淀沉淀,自己现在不过一小小员外郎,自然不受重视。   在离府前,谢欢又去见了一次宁玉淑。   去时,宁玉淑侧躺在屋里的美人榻上,见谢欢进来,便乐呵呵的坐起身。   这次谢欢回府给她送了红玛瑙金圈璎珞,哄得宁玉淑又乐呵了一阵。   “欢儿,”宁玉淑眉目温柔的唤他,“怎地又来娘这儿了。”   谢欢拿着一个小马扎坐在宁玉淑跟前,笑眯了双眼,卖乖道:“这不是又要离府一段时日,特意来看看娘,省得离府后忘了娘的花容月貌。”   “贫嘴,”宁玉淑用帕子遮着嘴,轻笑道。   母子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些话,宁玉淑忽的将手抚上谢欢的脸,语气认真道:“欢儿,可喜欢做官?”   娘为什么这么问?   谢欢心头疑惑,还是答道:“嗯!”   猫儿眼亮堂堂的,他点头道:“娘,我想做名扬天下的好官。”   听到谢欢的回答,宁玉淑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神色复杂又有些欣慰,她轻笑道:“我儿聪慧,定然能成。”   谢欢用脸在宁玉淑的掌心蹭了蹭,眯眼笑道:“有娘相信我,我定然能成!”   宁玉淑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点了点他的额间,嗔道:“你这嘴,当真是泡在蜜中养成的。”   “谁让娘从小就爱给我喝蜜。”谢欢噘嘴傲娇道,“嘴甜也是娘给养出来的。”   “你呀~”   宁玉淑轻叹一声,爱怜的目光落在谢欢的脸上,原本动摇的心瞬间坚定。   谢欢的哥儿身份不能被揭穿。   谁都不能。   “娘,”谢欢看着紫馨苑的摆件格局与之前大不相同,奇怪道:“之前摆着的缠枝玉盘呢?我记得你最喜欢它了。”   “啊?”宁玉淑垂下眼眸,浅笑道:“我瞧腻味了,便换了个。”   “哦。”   谢欢挠了挠头,也不知是不是之前大多时候并没有注意他娘的屋子布置,现下一看才发现好多摆件都被换了。   且他娘最喜欢的那些贵重花瓶、物件都给换成了相对来说没那么昂贵的物件。   谢欢皱眉,试探道:“娘,是不是爹苛待你了啊?”   按理说不能啊。   谢如敛这人虽然花心了些,但出手还算得上大方,更别说他娘在府里的地位还算稳固,只在谢如敛、袁氏之下。   “怎会,”宁玉淑刮了刮他的鼻尖,眼眸微垂,浅笑道:“娘年纪大了,不爱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了,素净些瞧着清净。”   “哦。”   人的审美总是会逐渐的发生改变,谢欢并未怀疑。   谢欢鼓了鼓腮,拍着胸脯道:“那下次我给娘送白玉瓶来。”   宁玉淑掩唇轻笑,拒绝了。   母子俩又说了许久的话,临行前,谢欢听见宁玉淑叮嘱他好好做官。   谢欢做了个“放心”的手势,朝宁玉淑调皮的眨了眨眼,自信道:“娘放心,过不了多久儿子定然名扬京城。”   宁玉淑点头,表示相信。   目送着谢欢离开紫馨苑,宁玉淑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周身的氛围变得冷肃,她凝眉问身旁一直站着的小琴:“那人又来了?”   小琴语气愤懑道:“是咧,夫人。她说要一千两就走。”   “一千两又一千两。”宁玉淑冷声道,“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个一千两。”   听出宁玉淑语气的不对,小琴试探性问道:“夫人的意思是……”    第60章   翌日, 谢欢在刑部上职时,平日里说得上话的人皆来恭贺他家三哥儿嫁进楚府。   好不容易将大家给打发走,谢欢同邢肃、齐磊三人的饭桌旁总算是安静了些。   “谢大人,你家三哥儿现下进了楚家的门, 日后你岂不是可以常去见楚太傅?”邢肃羡慕道。   “哈哈, 哪儿能啊。”谢欢打哈哈道:“那是我三哥的夫家,总去打扰难免惹人嫌, 况且楚太傅身子弱, 还是少去叨扰的好。”   邢肃点了点头,附和道:“也是,听说楚太傅身子近些年越来越差了, 大夫三天两头的去, 也没找出个缘由。”   齐磊在一旁插话道:“我记得楚太傅刚从江南回来的时候,头儿不是还说楚太傅精神矍铄,瞧着精力足得很,怎地这才短短半年过去,身子就不行了。”   是吗?   谢欢不太清楚。   一开始他并没有太过在意楚太傅,即便知道楚太傅的名声,但是谢欢基本与他并未碰过面,他在皇宫读书的时候楚太傅已经闭门谢客,不见外人,只景佑帝偶尔会带着薛明轩、薛陵钰、薛时堰三人上门拜访。   邢肃摇摇头,可惜道:“许是年纪大了, 这人呐,到了一定的岁数说不行就不行了,半点征兆都没有。”   “哎—”齐磊长叹一口,一副很可惜的样子。   “行了, 吃你们的。”谢欢蹙眉道:“这天儿越来越冷了,楚太傅偶感风寒也是常事,哪儿就不行了。”   “哎哟,是我说错了。”邢肃立即认错,双手合掌,祈愿道:“楚太傅长命百岁,方才都是我胡言乱语,休要当真了。”   齐磊笑他:“你这人,怎地还信起神佛来了。”   “你懂什么,”邢肃斜了他一眼,“陛下都信佛,你我焉能不信。”   说道景佑帝信佛这事儿,谢欢忽的想起前些日子传下消息说,因着上次祭天大典出了差错,景佑帝决定在十二月初八亲自前去天灵寺为天下百姓祈福,并且还邀京中文武百官前去观礼。   谢欢咬着筷子,半信半疑道:“这天灵寺当真所求之事都能应验?”   齐磊和邢肃相视一眼,只见邢肃压低嗓音,煞有介事道:“天灵寺灵不灵不晓得,不过这寂远大师当真有些本领。”   谢欢问:“怎么说?”   邢肃表情神神叨叨的跟他说:“这寂远大师能通神佛,私下传闻寂远大师曾预言先皇与陛下乃是天龙之子,能登皇位。”   谢欢:?   这是什么说法。   齐磊接过话茬道:“还有在二十年前传国玉玺曾丢过,还是寂远大师设祭坛,请天神,算出传国玉玺的位置,将其找了回来。若非将玉玺找回,陛下这……”   最后的话被邢肃用胳膊肘了一下,齐磊吞了回去。   但是谢欢看他的眼神已经全然明白。   若是没有这传国玉玺,怕是民间会有景佑帝帝位不正的传言。   “所以陛下才将天灵寺给设为皇家寺庙?”谢欢问。   “是呐!”齐磊往嘴里刨了几口饭,大咧咧道:“陛下对寂远大师很是尊崇,你看朝中大臣哪个去天灵寺不是恭恭敬敬,敢去闹事的都会被重罚。”   “哦。”   谢欢也见过寂远大师,是很慈眉善目一老和尚,像谢欢这样不信神佛的人,见到寂远时也觉得心性平和许多。   不过要说寂远大师能通神佛什么的……   谢欢当真是没看出来。   可能自己当真没有佛缘吧。   他吞下一口饭,没太在意。   -   不知是不是因为快到年末的原因,薛时堰逐渐忙碌起来,甚至有时候好几个晚上都没回府。   就算回煜王府时也大多在深夜,未免打扰谢欢,薛时堰近些日子都宿在丰宁院中。   两人只在天灵寺祈福大典时匆匆见过一面,后面年末的刑部事也多得慌,谢欢也没心思去理睬薛时堰,两人同在王府却已经将近十天未见面了。   除了例行公事的判案,谢欢还要跟付原一起将大理寺这一年审的案子全部复核一遍,也是忙得头昏脑涨。   每天回府里时,脚步都是轻飘飘的,让谢欢差点回忆起肾虚的那段日子。   但让他在如此忙碌的公务中还稍感慰藉的事,他这半年多以来的努力并未白费,起码走在路上时有许多哥儿女子也会远远的跟他问声好,但相应的也会有些一些男子在背后偷偷的唾弃他。   不过谢欢并不在意,只要他问心无愧就好了。   他自问并未在判案时徇私,所谓的偏帮女子哥儿也不过是《大珉律法》的支撑下公平判决,没有像以往那样好处尽数落在男子头上。   “谢大人,这是我家刚酿的桂花酒,您拿点儿回去喝?”身姿妖娆的女子拎着一酒坛,眼波流转道。   这女子的丈夫刚死,丈夫家的远房亲戚便来争她家的酒馆。   好在她还有一尚在襁褓中的小儿,谢欢便借此驳了那些远房亲戚的诉求,将酒馆判给了她。   “不用了,丽娘,你且拿回家中去卖吧。”谢欢拒绝道。   “马上过新年了,谢大人拿回家中喝也是好的。”丽娘拦在他跟前不让人走。   有相熟的人从刑部大门出来,便看到这见怪不怪的一面,笑着起哄道:“一坛酒而已,谢大人便收下吧。放心这大家都看着呢,谁要是说你收受贿赂,我第一个不服。”   谢欢:……可别起哄了。   熟料丽娘却当真了,当真挡在谢欢跟前非要人收了才行。   谢欢往左走,她便也往左走,谢欢往右,她也往右。   “谢大人,您就收下吧。”丽娘用黄莺般的嗓音,娇俏道:“还是您嫌我这酒不值钱?”   谢欢:“谢过丽娘好意,本官当真不需要。”   他脚下一扭,正准备加快速度小跑离开,虽然可能形象有损。   “谢欢。”   煜王府的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许是久久未见谢欢上马车,薛时堰便掀开了车帘开始找人。   “你怎么来了?”谢欢诧异道。   注意力落在薛时堰身上,谢欢下意识绕过丽娘,朝着薛时堰的方向跑去。   丽娘见谢欢跑了,刚想追上去,却忽的像被寒光刺到一般,脚步逐渐停了下来。   “谢大……”人。   声音在男人冷漠的眼神中越来越低,直到彻底消散。   丽娘打了个哆嗦,有些不甘心,但是看到谢欢身后那高大的男人时,又不敢继续上前。   “丽娘,你且归家去。”谢欢回头冲她道:“本官府中有事,先行离开,安心过新年去吧。”   “是,谢大人。”丽娘扬起个难看的笑,勉强道:“丽娘祝您新年吉祥。”   没有犹豫的掀开车帘坐了进去,谢欢看着后进来的薛时堰,奇怪道:“眼瞧着便要封印了,正忙慌着,你怎地还有了闲工夫。”   大掌抚上谢欢的右脸细细摩擦着,薛时堰眼神深幽的盯着他,有些不满道:“过几日你不是要回谢府过年?”   谢欢歪头,雪白小脸在大手的映衬下格外精致,他眨了眨猫眼儿,理所当然道:“是呀。”   怕薛时堰犯浑,他秀眉微蹙,警告道:“过年我定然是要回谢府的,你要是把我扣在王府,我当真会生气。”   “我有这么不知轻重?”薛时堰挑眉。   谢欢嘟囔道:“你自己心头没数吗?”   薛时堰如今愈发不知遮掩,行事也愈发大胆起来。   前头在极乐天两人正吃着饭呢,薛时堰的手就不规矩起来了,气得谢欢只想给他脑子来两下,将里头的脏东西都给打出去才好。   薛时堰欺身上前,将谢欢压在车厢壁上,大拇指在谢欢的唇角按了按委屈道:“我们都好些日子没见了,过几日你又要谢府。谢欢,你一点儿都不难受吗?”   有什么好难受的,谢欢想说,明年不是还能见到?   只是这话在看着薛时堰眼里的赤裸裸的爱意还有难以遮掩疲惫时,又被他咽了下去。   这人明明累得慌,却为了多跟他待一会儿,特意来刑部门外等他。   “行了,”谢欢勉为其难道:“我也难受好吧。”   一眼便可看穿是哄人的话,但薛时堰嘴角还是忍不住翘了翘,高兴起来。   即便谢欢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但想到是为了哄自己才这般说,薛时堰就心满意足了。   “薛时堰,你觉不觉得你越来越粘人了?”谢欢抱怨着,还有哀怨的小眼神瞪了眼薛时堰,咕哝道:“你以后少对我动手动脚,被人看着不好。”   若非薛时堰总是在夜里舔吻他身后的孕痣,谢欢时常忘记薛时堰早已知道他是哥儿了。   这人也不问他为何隐瞒身份,也没拿这事儿当把柄威胁自己。   薛时堰的放纵让谢欢惴惴不安的心逐渐安定,也让他逐渐变得放肆起来。   “看见了又如何。”薛时堰将脸埋在谢欢的细颈上啄吻着,含糊不清的回道。   感受着颈间湿热的触感,谢欢无奈的扯了扯薛时堰背上的墨发,意味不明的悸动从心间传至四肢百骸。   如今他愈发适应和薛时堰的亲密接触了。   “谢欢,”轻巧的吻从颈上落到下巴,薛时堰盯着谢欢的猫儿眼,轻呵吐气道:“明年我便及冠了。”   不待谢欢理解这话什么意思,又听薛时堰呢喃道:“你想好是用何种身份嫁给我了吗?”   “是想当哥儿还是男子,嗯?”   失焦的眼瞳逐渐回神,谢欢被薛时堰的话骇得浑身一抖,双眼猛然睁大,嘴唇张合却吐不出个字来。   薛时堰还想着这茬呢!   -   那日直到最后谢欢也没能做出选择,他本想劝薛时堰说他俩保持现在的关系也挺好,但是在薛时堰势在必得的眼神里最终还是没敢说出口。   老天,这该怎么办!   他是真的不想嫁人啊!   因着年末忙碌两人许久未做亲密之事,这次一回府里,谢欢刚将碗筷放下,便被薛时堰给抱进了院里。   一开始谢欢还锤他,没一会儿后就摆烂了。   算了,这人在某些方面固执的紧,打他也不管用,更重要的是——   谢欢自己也有点想了。   好吧,他也正是龙精猛虎的年纪,想也是正常的嘛。   只是不知是不是分离在即,薛时堰比之前放肆许多,谢欢身上被吮吻出许多红色的印子,胳膊、肩头、脊背、柔软覆着薄肌的肚皮、骨肉匀称的小腿还有私密敏感是腿间皆未能幸免。   甚至好几次谢欢都感觉薛时堰的指尖在自己的不可言说之处流连着,惊得谢欢不由得夹紧了屁股,不敢妄动。   呜呜呜—   他觉得薛时堰越来越可怕了。   怎么办啊!   终于等到正式封印时,谢欢马不停蹄的谢府奔了回去,一点也不敢停留,生怕又被薛时堰给逮了去。   虽然这人说了让他回家过年,但谢欢依旧被薛时堰这几日如狼似虎的做法给弄得心有余悸。   只是这人呐,就是矛盾。   见面时害怕,当真不见面了吧,却又开始想念。   除夕夜,谢欢依旧同家里人赏着观天台上的烟火,比起年幼时一家人吵吵闹闹的新年来说,现在却冷清不少。   “哎呀,这苏哥儿嫁了后,我倒是还有些不习惯了。”袁氏笑道。   谢如敛同意道:“还真是,这府里的姑娘哥儿们都嫁了出去,冷清不少。待再过上两年清潇也得嫁出去,到时候就只剩下欢儿一个皮小子,倒时也没个人说些舒心话给老夫听咯。”   虞清潇掩唇害羞笑道:“义父说笑了,过两年指不定欢哥哥也娶了嫂嫂,届时府里一样热闹。”   “他?”谢如敛不屑道:“这小子是个没用的,都十九了连个红颜知己都没有。”   谢欢双手枕在脑后,想着薛时堰现在应当在宫里跟景佑帝、良妃娘娘一起吃年夜饭了,漫不经心道:“我这叫痴情,爹,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谢如敛坦然道:“我像你这个年纪,你大姐都出生了。”   谢欢撇了撇嘴,没应声。   反而是袁氏笑着问道:“六郎也差不多到了该定下的年纪了,可有瞧上的姑娘?”   哎?   还瞧上的姑娘呢。   思绪又落到薛时堰那日问他要以何种身份嫁进王府,谢欢头都大了。   “我还小呢,”谢欢敷衍道:“母亲,您别急。”   宁玉淑也在一旁适时打掩护道:“夫人,欢儿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不急。”   袁氏本还想催,但眼看着谢欢的亲娘也不着急,只得闭了嘴。   只在心中嘀咕,眼瞧着再过两月便到谢欢的生辰了,这人虚岁都二十了,年纪怎么也算不得小。   不过谢欢终究是男儿,年纪大些再娶也不妨事。   这事儿便被这么揭了过去。   -   休假的时间晃眼便结束,谢欢总觉一眨眼便又到了开印的时候了。   年初年末总是最忙的时候,忙忙碌碌的便过去一个月,很快便来到二月十三,谢欢的生辰。   谢欢午时在谢府吃了宁玉淑亲手做的长寿命,夜里便在极乐天宴请了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同僚还有贺疏朗。   雅间里全是男子,虽然煜王与贺小将军同在,一开始大家还有些谨慎担心说错了什么话,但是这样的拘谨在谢欢的几次敬酒下,没一会儿便消散无踪。   再过一个时辰后,俨然成了醉鬼集中地。   “贺小将军,你那贺家枪好生威风,在下佩服!”齐磊醉醺醺道。   “哈哈哈,”贺疏朗看起来神智还清明些,但细看眼神却是朦胧的,他拍拍胸脯道:“要不我现在给你耍一通?”   邢肃趴在桌子上,瞪大眼,看着身旁的白发人,惊讶道:“呀,我说怎么凉嗖嗖的,这屋里怎么还能有雪山啊?”   他用手比划出一个半圆,震惊道:“而且就这么小一块!”   付原:……   额间的青筋跳动两下,在谢欢的敬酒下,他也喝了些。扶着桌子站起,付原犹有理智的朝着薛时堰行礼道:“煜王殿下,下官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嗯,”薛时堰揽着醉得东倒西歪的谢欢,抽空道:“底下有王府的马车等着,付郎中路上小心。”   付原点了点头,逃离这个满是醉鬼的房间。   眼瞧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薛时堰便唤了王拂君叫人将屋里的醉鬼们一个一个送回家。   没多会儿,房里便只剩了谢欢、薛时堰还有贺疏朗。   “谢欢,我们回去了。”薛时堰轻柔的将人面对面抱在怀里。   单手垫在谢欢的浑圆屁股下,将人往上掂量了一下,便要站起身,却没料到一直乖乖巧巧的谢欢忽的往前一撞。   殷红的唇带着扑面而来的酒气撞了过来,落在薛时堰的右脸。   “嗯。”   被谢欢这一撞,带出些难以言喻的火气,薛时堰闷哼一声,右脸往旁边偏了偏,但那小醉鬼却偏又寻着薛时堰的脸用红唇追撵了过去。   “谢欢。”   薛时堰语调危险道:“别乱动。”   “我热,”谢欢扯了扯领口,无辜的眨了眨遍布水汽的眼,有些不知人事的天真道:“你凉快!”   说着,他一把紧紧的抱住薛时堰的脖颈,安逸的蹭了蹭薛时堰的脸。   喝醉的谢欢显得很是娇憨,被谢欢主动磨蹭着,没一会儿薛时堰便顶不住了。   大手掰过泛着潮红的小脸,朝着那勾人的唇吻了下去。   “唔—,人呢?”贺疏朗揉了揉眼,正迷惑着方才要看自己耍刀弄枪的兄弟怎么没了。   一抬眼就看见自家表弟和自家兄弟亲得难分难舍,恍惚间他似乎还看到了连丝的银线。   “我?醉了?”   贺疏朗指了指自己,迷惑道。   随即“咚”的一声倒在桌上,昏睡过去前,贺疏朗还在想自己应当是喝酒喝傻了,怎么会看到谢欢跟薛时堰亲嘴儿。   而且两人还亲得那么缠绵,虽然看着有些般配啦!   但是这真的是很可怕很荒谬的画面好嘛!   “哼哼!”   贺疏朗哼唧两声,眉头皱着死紧。   第二日贺疏朗还跟谢欢玩笑似的说起了这事儿。   “你都不知道,吓死我了。”贺疏朗惊恐道:“表弟哎!他居然对你露出柔情似水的表情,我一看就知道我应当是做梦了。”   谢欢摸了摸鼻头,心虚道:“是吗?哈哈哈,那也太假了。”   “可不是,”贺疏朗用可怜的眼神看他:“就是梦里可怜你了。”   谢欢:……   -   三月的时候,薛时堰说他要去江南办些事,估摸来回需得要一月的时间。   同谢欢报备后的第二天,薛时堰便骑上马独自去了江南。   一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才过去二十日,谢欢便发觉自己好像有些想薛时堰了。   啧!   他不会当真是喜欢上薛时堰了吧?   谢欢皱巴着一张小脸,在心里琢磨着。   不能吧。   他不是被薛时堰强迫的吗。   谢欢厚着脸皮想。   他定然是得了前世是的那个什么斯……斯什么症来着,所以现在对薛时堰的离开才觉得不舍,他自我安慰道。   “谢大人可在?”密卷阁外传来刑部捕头的呼唤声。   思绪猛然收回,谢欢站起身,走过去有礼道:“李捕头何事?”   李捕头神情严肃,用复杂的眼神打量着谢欢,凝声道:“谨王殿下,指定要您前去判案。”   谨王?   谢欢眉头皱紧,不知道薛陵钰做什么要指定他来判案。   “李捕头谨王要判的是什么案?”谢欢问。   李捕头摇了摇头,只道:“谢大人还是快些去吧,谨王正在公堂侯着呢。”   犹豫片刻,李捕头道:“我瞧着谨王殿下带着一佝偻老妇,具体是什么案子却不知晓。”   谢欢点了点头,心脏莫名跳得快了些,直觉来者不善。   但是他不能拒绝,只能与李捕头一同前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密卷阁,从一开始便低头整理卷宗的付原缓缓抬起头,眉间挂着些许担忧。    第61章   待谢欢至公堂时,薛陵钰正悠哉悠哉的坐着饮茶,神情惬意,瞧着竟像是来刑部做客一般闲适。   “谨王殿下。”谢欢朝他行礼道。   薛陵钰并未起身,朝着谢欢的方向抬了抬手,温润如玉道:“谢员外郎免礼,许久未见,今日本王倒是要叨扰谢员外郎了。”   “呵, 谨王殿下说笑了。”谢欢客气道:“不知殿下今日前来, 所为何事?”   薛陵钰眼中藏着兴味,朝着公堂中央跪地垂头的年迈妇人微微抬了抬下巴,漫不经心道:   “此人乃是本王的人在京郊乱葬岗救回来的,名唤柳娘。捡到柳娘时,她中了哑毒,头上还被人给砸出了个血洞,瞧着好不可怜。好在本王的人救得及时,止住了柳娘头上流的血,王府的大夫也将她的哑毒给解了。”   “只是待柳娘哑毒解了后,本王这么一问呐,才知道竟然是有人想将柳娘给毒哑了还不够,竟然还想将她给杀了。这可是件大事,本王一想如今京中谢员外郎名声正盛,便想让谢员外郎来给她做做主。”   说这话时薛陵钰脸上尽是看好戏的表情,谢欢心头不免一跳,随着薛陵钰的视线向着柳娘看去。   柳娘瞧着大约五六十的年纪,长脸三角眼,满头鬓发,身形佝偻,但要说是穷苦人家又不太像,谢欢注意到她露出的双手上并没有操劳后留下的痕迹。   “柳娘,谢大人就在你跟前,有什么冤屈只管跟谢大人哭诉。京城里谁人不知谢大人对女子、哥儿的案件最是重视,你且安心,谢大人定然会给你个说法。”薛陵钰慢悠悠道。   这番不阴不阳的话一出,谢欢就清楚的明白薛陵钰是在针对他。   细细回想过往遇到的人,谢欢敢断定自己并未见过柳娘,却是不知薛陵钰带着人来做什么。   “谨王殿下谬赞,”强自按捺住心中的不安,谢欢往公案前一坐,亲和道:“你若有什么冤屈只管如实说来。”   柳娘状似害怕的怯怯抬头看了眼谢欢,随即便朝着地上猛的一个磕头,痛哭流涕道:“大人,民妇冤呐!差点就被人给害死了啊!”   哭声很大,嗓音像是锯木头般嘲哳难听,的确像是被毒坏的后遗症,谢欢的心不由得更加焦躁起来,他凝声问道:“柳娘,你可知是何人要害你?”   柳娘抬起头,用衣袖擦了擦衣角,哀切道:“大人,害民妇的正是户部左侍郎府上的宁姨娘还有她的贴身丫鬟小琴!”   瞳孔放大,谢欢身形僵滞,浑身的温度瞬间降了下去,散发着阵阵冷意。   户部左侍郎府……   宁姨娘……   还有小琴。   公堂内站在两边的刑部捕快们皆是惊疑不定的看向堂上的谢欢,户部左侍郎府宁姨娘,那不正是谢大人的生母吗?   堂下的柳娘还在喋喋不休的哭泣道:“民妇记得很是清楚,去年十一月二十那日,宁姨娘约了民妇于京郊的茅屋中相见,谁知见面后她竟骗民妇喝下了哑药。灌了哑药那宁姨娘还不罢休,竟又伙同小琴要将民妇给杀了。”   “她们在民妇反抗之际,拿着茶壶砸在民妇的头上,又拿长凳摔在民妇身上,后来见民妇进气多出气少,以为民妇活不成了,便使了银钱让人将民妇抬去了乱葬岗。”   “谢大人!您一定要给民妇做主啊!”   柳娘哭得悲切,泪水糊了满脸,听得直叫人心头发寒。   “谢员外郎。”   见谢欢迟迟不说话,薛陵钰不急不缓的敲了敲桌子,嘴角浮现出一抹看好戏的笑意,轻飘飘道:“你怎地不接着问话了。”   “对了,”薛陵钰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该先将害柳娘的罪魁祸首给抓来问话才是。来人,去户部谢侍郎府上将宁氏抓来审问。”   “等等!”   谢欢站起身,眼睛紧紧的盯着柳娘,咄咄逼人道:“你指认宁氏有何证据?你二人有何恩怨?莫要为了一时之私胡编乱造!”   柳娘从怀里拿出一只翡翠耳坠子,抽抽噎噎道:“这是宁姨娘动手时,民妇扯下来的耳坠,此事千真万确,民妇并未说谎。”   底下的捕快将柳娘的耳坠子呈给谢欢查看,只这么一眼,谢欢便认了出来,这是谢如敛三年前送给宁玉淑的坠子,当时宁玉淑爱不释手,日日戴着,谢欢还曾打趣过。   脑中思绪轰然炸开,谢欢跌坐在椅上。   眼神落在薛陵钰温润公子般的脸上,谢欢喉咙滚动,轻轻闭了闭眼。   要说宁玉淑杀人谢欢不太信,但是柳娘应该当真跟宁玉淑脱不开关系,毕竟薛陵钰即便再想找茬,也不可能无的放矢。   指甲将掌心掐出几个血印,谢欢不明白他娘遇到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跟他说,现下被薛陵钰抓到把柄,却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捕快抓人去了,薛陵钰换了个舒坦的坐姿,眯了眯眼,忽然道:“是了,户部侍郎府的宁姨娘听起来有些熟悉,谢大人,你可知道是谁。”   知晓薛陵钰明知故问,谢欢也只能实话实说道:“此人,乃是下官生母。”   “啊,那谢大人岂不是不能审问此事了?”薛陵钰可惜的摇了摇头,抬手朝着身后的捕快吩咐道:“此事还涉及到朝廷命官,且去将秦霍秦大人请来审理,其他人本王不放心。”   他指尖轻点,意味深长道:“毕竟一会儿柳娘要交代的事,更加令人惊奇。”   捕快听从薛陵钰的话去找秦霍,谢欢手里的汗却是出的愈发多了。   柳娘还要说什么事?   谢欢下意识觉得应当跟他有关,薛陵钰的目的根本不可能是宁玉淑,他这么大张旗鼓的找了人来指认他娘,最后的目标肯定是自己。   他不禁又看了看柳娘,能让他娘出府相邀……   脑子里蹦出一个可能性,谢欢的后背瞬间被汗浸湿。   不、不可能……   他娘不是说那接生婆子当年拿了银子便离开了京城吗?   难道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回来了?   谢欢心里中焦急,但是面上却尽力克制着,尘埃落定前他都不可能在薛陵钰面前示弱。   秦霍来得很快,看着鸦雀无声的公堂,他顿了顿,面上毫无波动的朝着薛陵钰行礼道:“谨王殿下,不知何事需要本官协助?”   薛陵钰将柳娘的话简单说了一下,朝着谢欢道:“谢大人,既然秦大人来了,你且让位吧。”   谢欢抿唇,站起身将位置让给秦霍,堂上并无其他可坐的地方,他便想要去底下站着。   “谢大人的亲人既与此桩案件有关,那谢大人理应回避,不宜参与此事的审理,且先行离去吧。”秦霍道。   谢欢捏了捏拳,他并不是很想离开,他娘胆子素来不大,突然被抓来刑部怕是要给吓个好歹。   “诶,谢大人还是不离开的好。”薛陵钰面带笑意道:“省得一会儿秦大人还要唤人将谢大人带过来,平白浪费时间。”   言下之意,谢欢也与这案子有关。   心里越发空落,谢欢不得不往最坏的地方想去。   秦霍抬眼看了眼薛陵钰,也没在让人将谢欢带走,只让人给抬了个椅子过来,让谢欢坐下。   宁玉淑和小琴被捕快们带来刑部时,因着两人太过害怕不敢抬头看,也就没发现角落里的谢欢。   反而被谢欢发现两人脸上的惊骇,尤其是宁玉淑看见柳娘时,整个人瞧着像是要晕过去了。   两名捕快押着宁玉淑和小琴跪下,秦霍面无表情,威严问道:“宁氏,于氏,今日有人状告你二人意图杀人,且下毒行凶可有此事?”小琴本名姓于。   “冤枉啊大人!”宁玉淑哭得梨花带雨,像被雨水敲打后的小白花,弱弱道:“妾身从未杀过人呐!大人!”   小琴脸已经全然苍白,只知道哭。   秦霍并未因为二人的哭泣而表情松动,他对柳娘道:“柳娘且把你的遭遇于二人跟前复述一遍。”   柳娘眼含恨意的瞪着宁玉淑,张嘴便是:“宁夫人为何要撒谎!”   发现柳娘当真能出声,宁玉淑和小琴脸色一变,皆是骇然。   将指控宁玉淑的话又说了一遍,柳娘捂脸痛哭,“还请秦大人还民妇一个公道!”   “胡说八道!”小琴脱口而出,“大人,我和夫人从未想过杀人,分明是争执的时候此人一个用力将头磕在桌角晕了过去!”   “通通住口!”秦霍一拍惊堂木,气势惊人。   底下三人被吓得住了口,不敢再言。   “接下来,本官说一句,你三人答一句。若是谁在扰乱公堂,皆罚三大板!”   三人点点头,像是鹌鹑一样缩着身子,打着哆嗦。   秦霍蹙眉,理了理整件事的脉络,问道:“于氏,你说你二人未曾杀人,那给柳娘下哑药一事可是真?”   小琴不敢撒谎,怯怯的点了点头,声如蚊呐:“是下了哑药。”   秦霍又问:“你二人为何要给柳娘下哑药?”   公堂内安静下来,半晌后,小琴结结巴巴道:“这人、这人嘴里说话不好听,我听不过去,便……便给她下了药。”   这话一听便像是借口,秦霍又问了宁玉淑,宁玉淑也说了一样的答案。   秦霍转头又问柳娘:“你与宁氏、于氏是何干系,发生了什么冲突?”   柳娘得意洋洋的看了眼宁氏,张嘴道:“民妇十九年前乃是宁夫人的接生婆子……”   “贱婆子,不准说!”宁玉淑眼神一厉,发狠攀着地爬过去捂柳娘的嘴,却很快被身后的捕快给治住,动弹不得。   秦霍给了那捕快一个眼神,宁氏身后的捕快便将她嘴给捂住了。   “唔唔唔—”不能说!   在宁玉淑的挣扎声中,柳娘大声道:“那宁夫人分明生了个哥儿,却为了得一个贵妾的位置,偏让民妇给谢侍郎说生的是儿郎!”   哥儿?儿郎?   宁夫人的儿子,不是只有一个人吗?   堂内众人齐刷刷的看向角落里惨白着一张小脸的谢欢。    第62章   宁玉淑和小琴也在这时发现谢欢也在场, 母子俩相视之时,宁玉淑两行泪水扑簌往下流。   “谢员外郎,是哥儿?”   薛陵钰尾音上扬,清润的嗓音在公堂内十分清晰,他蹙着眉,故意道:“柳娘,你不会是在胡言乱语吧。这可是污蔑朝廷命官,会被砍头的。”   “民妇不敢说谎, ”柳娘举起四根手指,信誓旦旦道:“王爷与秦大人若是不信,可请人去验谢大人的身, 他的孕痣在腰后, 这位置很是罕见, 民妇一直记得。”   “哦?”薛陵钰看着谢欢,咄咄逼人道:“不知谢大人,有什么想说?还是要本王去找人来验验谢大人的身子?”   谢欢心如死灰, 知道自己今日是如何也逃不过了。   “谨王殿下, ”秦霍面容严肃的打断道:“此乃刑部,此案既已交由刑部审理, 还请谨王殿下莫要插手,待下官一一问过几人再下定论。”   薛陵钰一怔,面色有些难看,似乎没想到秦霍竟不给他半点脸面。   谢欢的目光不由得也落到秦霍身上,只见秦霍目光清明,不卑不亢,也不在乎薛陵钰难看的面色,一板一眼道:“柳娘,你为宁氏隐瞒下其子是哥儿,理当是于她有益,她又为何会选在十九年后给你下药?”   “这……”柳娘抖了抖身子,不由得看向薛陵钰:“民妇、民妇……”   薛陵钰目不斜视,指尖在桌上轻敲,状似无意道:“老实说便是,秦大人刚正不阿,定不会胡乱判案。”   “是、是。”柳娘接连应了两声,哆嗦着哭诉道:“当年民妇给谢家老爷说了生的是个哥儿后便收了宁姨娘给的八百两银子离了京城,去了沂州。民妇在沂州安了家,生了儿子,原本也算相安无事,岂料去年年中民妇那可怜的孙儿生了大病,那病需用人参吊着命。那八百两银子早已在这些年间用完,民妇没了法子,只能带着我那可怜的孙儿来了京城求宁姨娘救救民妇的孙儿。”   “岂料民妇不过找宁姨娘要了两次银钱,她并不愿意给了,不愿给便罢了,竟还想要毒害民妇。大人,民妇……”   “本官知道了。”秦霍打断柳娘的喊冤,示意捕快松开宁玉淑。   “宁氏,柳娘说得可都是真话?”秦霍又问。   宁玉淑哭得险些背过气去,此时脑子一片混沌,想辩解,张了张嘴却发现没有声音,竟是给吓得失声了。   “娘。”谢欢向前走了两步,却被一旁的捕快伸手拦住。   他没有试图挣扎上前,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宁玉淑,眼神温柔,轻声哄道:“娘,别怕。将你知道的说出来便是。”   事到如今,他依旧不相信他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娘亲,会杀人。   哥儿扮男子之事已无回转之地,但是他娘却不能够背负杀人犯的罪名。   “欢儿。”宁玉淑抖着嗓子唤了声。   她撑起身子,擦了擦脸上湿润的泪水,将去年一直被柳娘索要钱财的事说了出来。   “去年七月,妾身可怜柳娘的孙儿生了难以医治的病,便私下给了她一千两。妾身本以为这已算得上仁至义尽,熟料没过一月柳娘竟又寻了来,这一开口又是一千两。妾身本只靠着府里的月银度日,一千两对妾身来说算得上是个大数目。”   “但想着那孩子可怜,妾身便还是咬牙将屋里的摆件拿出去卖了,将卖的钱攒来给了她。岂料她还不罢休,之后更是一月来一次,妾身不知何种病灶竟需要这般贵的药材,便寻了人去打听,谁知这一打听才知道她的孙儿在八月底的时候便已经去了。”   “她之后来找妾身要银两,不过是染上了赌瘾,将妾身给她的银子尽数拿去赌了。妾身不愿给,她就、她就嚷着要将、要将那事儿公之于众。”   宁玉淑垂眸,咬牙道:“无奈妾身只得又变卖了些家中的首饰将钱给她,但此人贪心不足,几次三番找来险些被人发现,妾身便、便想着干脆将她毒哑了,省得她四处乱说话。”   秦霍又问:“所以你同于氏便将柳娘约在了郊外的茅草屋内?”   宁玉淑点头:“妾身将寻来的哑药放了茶水中,告诉柳娘那乃是价值千金的武夷山大红袍,她一听闻这茶金贵,便喝了下去。待她发现不对后,便想要打杀妾身与小琴,躲闪之间,她一个踉跄脑袋撞在了桌角上晕了过去。”   “血水沾了满脸,妾身和小琴看着害怕,没来得及细看,便赶紧逃了。”   宁玉淑和小琴常年待在紫馨苑,手上并无什么力气,当日在小琴的阻挠下,柳娘都险些打到宁玉淑。   二人后怕之余,见柳娘晕了哪儿还敢逗留,抓紧便跑走了。   “说谎!”柳娘激动道:“大人,她二人分明是想杀了民妇!”   “你才说谎!”小琴争辩道。   秦霍揉了揉额角,一拍惊堂木:“肃静!”   几人登时安静下来,只是不服的看着对方。   “秦大人,”薛陵钰道:“此案,您看该如何判?柳娘还有宁氏落下的耳坠,难道这还不可作为其杀人的证据。”   秦霍面不改色道:“谨王殿下莫急,此案疑点重重,双方各执一词,需调查拿到铁证后才可下判决。至于耳坠一事,宁氏并未否认与柳娘见面,做不得证据。”   “秦大人这是要包庇二人?”薛陵钰眯眼,掌管皇宫禁军几年,身上气势自然也非常人能够抵抗。   熟料秦霍并不害怕,反而道:“谨王殿下何意?刑部的规矩自古以来便是如此,殿下若认为下官徇私枉法,尽可向陛下弹劾便是。”   “你!”薛陵钰咬牙,眼中愠怒。   “下官记得殿下说您的下属于乱葬岗找到了柳娘,不知是您的哪位下属,还请谨王殿下将人唤来,下官要细细问过才是。”秦霍道。   秦霍此人软硬不吃,薛陵钰拿他没有法子,只得指了一名下属交给秦霍。   本以为案子会继续审下去,岂料秦霍挥袖道:“来人,将宁氏、柳娘几人押入大牢,押后再审。”   “是!”捕快们应声道。   “大人,民妇为什么也要坐牢!”柳娘嚷着。   并没有人理会她,捕快们很快便押着人出去了。   “等等!”薛陵钰指着谢欢,质问道:“秦大人是否忘了,谢欢假扮男子参加科举一事,且他还骗了父皇与三弟,进宫做了三弟的伴读。此等欺君罔上之事,秦大人莫非要置之不理。”   秦霍抬眼瞥了眼谢欢,淡淡道:“谢大人,你可承认自己乃是哥儿扮作的男子?还是要本官请人来当场验明正身。”   知道躲不过,谢欢并未挣扎,长长的睫毛垂下,众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到一句苍白的:“谢欢,认罪。”   谢大人当真是哥儿!   听到谢欢亲口承认,堂内的众人神情各异,有人不敢相信,有人却觉得谢大人容貌之盛,说是哥儿倒是也合情合理。   “谢欢,你可知这是足以砍头的大罪。”薛陵钰笑道:“你就这般承认了,难道不怕死吗?”   谢欢无语的横了他一眼,心道薛陵钰这弯弯绕绕的一趟,为的不就是来揭穿他的身份吗。   现在又来装什么装。   他抿嘴不言,完全无视薛陵钰,朝着秦霍道:“秦大人,在下知错,所有的事在下一力承担,还请秦大人不要难为我娘。”   薛陵钰冷嗤一声,“此事宁氏也逃不过责罚,此间种种本就因她谎报你的身份引起,岂由你轻飘飘一句话就可以免罪?秦大人……”   “来人,将谢欢押入大牢。”秦霍果断道。   待捕快将谢欢押走后,秦霍看向面色不善的薛陵钰,道:“谨王殿下,谢欢假扮男子一事太过复杂,还需大理寺同僚一同审理,下官也要上奏陛下,以了解陛下圣意。接下来还请谨王殿下莫要插手此事,引火烧身实乃不明智之举。”   袖中的手握成拳,薛陵钰冷笑问道:“秦大人是在说本王多管闲事?”   “下官并无此意。”秦霍面色淡然的与他对峙。   这人是看不上他。   薛陵钰心头像被火烧一般,恨不得让人将秦霍拖出去斩杀,只是此事不过想想而已,秦霍是三品高官,随意动不得。   “本王知晓了,只是此事的结果本王会一直盯着,秦大人最好公正判案!”   薛陵钰说完这句话,便拂袖离去。   待人都离开后,秦霍揉了揉钝痛的额角,步履匆匆的离了公堂,回了自己平日里办公的屋子。   不待停歇,便拿出一张信纸迅速提笔写了起来。   将信纸装入信封内,秦霍叫来一人,吩咐道:“让驿站的人将此信快马送到江南,定要亲手交给煜王。”   ……   刑部的牢房有些潮湿,只有一口小小的四方窗,光线很是昏暗。   谢欢呈“大”字型瘫在稻草堆上,双眼无神,只觉人生无望。   完了。   全完了。   早知道还不如用薛时堰那法子早点对外说自己是哥儿呢。   但是现在想这些都是马后屁,谢欢也是随意想想罢了。   捞过一根稻草在手里把玩,谢欢任由思绪漫无边际的发散着:   好了,现在外头的人都知道自己是个哥儿了。   且不说他还能不能够活着出去,就算是活着出去了,怕是日子也不好过。   想起自己被押送进来时,那几名捕快打量的眼光,还有一名相熟的捕快不信的问他“谢大人,你真是哥儿啊?”   在谢欢要死不活的说了声“是”以后,那捕快又道:“哎哟,那咱们岂不是一直跟哥儿称兄道弟。”   谢欢:……   “可不是,前些日子我还瞧着邢大人和齐老大在捡着谢大人的剩饭吃呢!这样说来……”   几人意味不明的看了眼谢欢。   谢欢:“……你们不要多想。”   那几名捕头嘴上应是,但是只瞧他们的乱转的眼珠子,谢欢就知道没有他们没想什么正经事。   “算了,大不了就一死。”他闭着眼,喃喃道。   只是希望不要连累到谢府里的人,渣爹好不容易才熬到的四品官,要是因为他丢了官多难受啊。   还有他娘还有袁氏等一众女眷,以后可怎么办呐。   没关系。   谢欢吸了吸鼻子,大不了他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求人给薛时堰带个消息,让他帮忙保住谢家。   虽然自己平日里对薛时堰也算不得多好。   但是他跟薛时堰也互帮互助大半年,两人还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薛时堰不能不帮他保住谢家吧。   他愤愤的想:   若是薛时堰当真不帮他,那他做鬼也不会原谅薛时堰的!   “薛时堰……”   眼角沁着水光,谢欢伸出双手按住湿润的眼皮,制止泪水流下。   他真的有点想薛时堰了。    第63章   “谢大人, 吃饭了。”   齐磊拎着木质食盒,让看守的司狱打开牢门,将食盒搁在地上,齐磊看着谢欢神情复杂道:“这是我特意让人做好送来的,你且安心吃。”   牢里给犯人的饭菜总归不会太好,大多都是馊饭馒头并着一些青菜,穷苦人家咬咬牙也能吃下,但谢欢从小也是吃着宫里的玉食珍馐长大,平日里连刑部饭堂的菜食都很是挑剔,这样的饭菜他又如何吃得下去。   好歹兄弟一场,齐磊想着也不能让谢欢饿着肚子才是。   虽然这兄弟吧……   哎—   直到现在齐磊都不敢相信, 经常跟他勾肩搭背, 一起玩笑说话的谢欢竟然是个哥儿。   这叫什么事儿啊!   想到这齐磊的脸诡异的红了红, 余光悄悄瞟了眼谢欢。   谢欢慢悠悠坐起身, 看了看食盒,对齐磊恳求道:“齐捕头, 这饭我想麻烦你给我娘送去。”   谢欢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宁玉淑,也不知道渣爹能不能想法子先将他娘给捞出去,这地牢阴湿,他娘怕是忍不了几日。   “放心,伯母那处我已经让人给送了新鲜的饭食去,你先顾着自己的肚皮吧。”齐磊道。   “那多谢齐捕头了。”   谢欢坐着没动,他现在没有心思吃饭,整个人头绪纷乱,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只有坐着的力气。   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完全不知道。   “别想那么多, ”齐磊将食盒一层层打开,把里头的饭菜都给摆了出来,粗声粗气道:“你先吃饱再去想其他事,秦大人明日才上奏陛下,你今儿好生吃了饭,再好好睡一觉,说不定此事还有回转之地。”   齐磊本想直接将人拉起来,但又想到他是个哥儿,只得将碗往他手里一塞,道:“快点吃,一会儿天黑了看不见,我还得早些回家。”   谢欢看着碗里饱满晶莹的大米饭,缓缓吐了口气,终归还是没继续犟下去,总不能还要耽搁齐磊的时间吧。   见谢欢一口一口慢吞吞的吃着饭菜,齐磊的心里松了劲儿。   发生这么大的事,他是真担心谢欢一蹶不振,要他说,哥儿装男子这事儿可大可小,谢欢又不是作奸犯科之辈,结果如何端看陛下什么态度。   不过谢欢与煜王关系亲密,如果煜王愿意帮着去劝一劝,指不定陛下也就意思意思撸去谢欢的官职这事儿便结束了。   空荡的牢房气氛沉默,只偶尔传出牙齿咬在脆藕上咀嚼的声音。   “哎,你怎么就是哥儿呢!”忍了半晌,齐磊终还是忍不住道。   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谢欢垂下眼睫,不知在想着什么。   -   谢如敛与同僚约着今夜同去春香楼应酬,只是还未等他们离去,便瞧着谢府的车夫在户部门外张望着,待见了谢如敛,便面容惊慌的迎了上去。   谢府在袁氏的把持下,下人鲜少有如此不顾规矩的时候,果然,那车夫一来就附耳急道:“老爷,府里出事了,宁姨娘被刑部的人抓走了。”   刑部?   谢如敛面色一沉,与同僚说家中有事,改日再约,又道了歉,才急匆匆离开。   待他匆忙回到府里时,袁氏已经在大门外张望许久,虞清潇挽着她的胳膊,神色不安。见谢如敛回来,两人像是找到主心骨般,袁氏迎上去面色焦急道:“老爷,刑部的人说淑娘涉嫌毒杀他人,直接将人给抓走了。”   谢如敛皱眉道:“谢欢人呢,他不是在刑部任职?来人,去接谢欢回府。”   “我已经让人去了刑部外头候着。”袁氏道:“只是不知为何,还没回来。”   说来正巧,两人正谈论时,恰好去刑部的下人回来了,只是还不等谢如敛询问情况,那下人便匆匆道:“老爷,刑部的官爷说少爷犯事儿了,也被关进了大牢。”   谢如敛猛吸一口气,只觉脑中晕眩,不得已扶着身边下人的胳膊才站稳身子,等脑中清明些后,他问道:“欢儿出了什么事?”   下人缩着脖子瞧了瞧谢如敛的脸色,怯怯道:“刑部的官爷说,少爷本是哥儿,却被宁姨娘自小谎报成儿郎,说少爷欺君罔上,现下正在牢里等候陛下发落呢!”   “什么!”   “怎么可能!”   “欢哥哥是哥儿?”   谢如敛、袁氏虞清潇三人皆不可置信道。   “荒唐,谢欢好好一儿郎,怎么可能会是哥儿!”谢如敛下意识否认,他双眼微凸,盯着那下人道:“你说的可是实话?是不是耳聋听错了去。”   “小人没听错,”下人苦着一张脸,道:“小人发誓刑部的官爷当时就是这么跟小人说的,而且还让咱们快些想想法子去找陛下求情。”   “糊涂!糊涂啊!”想起自己好好的儿子变成了哥儿不说,还被人关进大牢,谢如敛两眼一黑,气得直哆嗦:“淑娘她,怎么敢!”   袁氏脸色难看,摇摇欲坠,好在有虞清潇扶着她,才没有跌倒在地。   虞清潇惊讶后,便很快冷静下来,问道:“义父,当务之急咱们得先确认宁姨娘和欢哥哥的安危,您可有法子进刑部大牢?”   “他们敢做出这般胆大包天的事,还顾着他们作什!”谢如敛怒不可遏道。   只是这样的怒气不过持续了一息,他又沉着脸道:“清潇带着你义母先回去,老夫去刑部打听消息。”   虞清潇扶着袁氏应道:“是,义父。”   “去刑部。”谢如敛转身上了马车。   虞清潇目送着谢如敛走远,想先带着袁氏回去,却发现袁氏软了腿脚根本走不动道,只得低声安慰道:“欢哥哥之事还有回转余地,义母,您别怕。”   袁氏流着泪,哽咽道:“我谢家是做了什么孽啊,宁玉淑她、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还任由老爷将谢欢送进了皇宫。”   想着谢欢,虞清潇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但又帮不上忙,只得低声先将袁氏给哄了回去。   虞清潇和袁氏两人一直等到深夜,才听到谢如敛回来的消息。   只是两人在看见谢如敛阴沉的脸色时,心底纷纷有了不祥的预感,袁氏壮着胆子问道:“老爷,刑部的人怎么说?你可有见着淑娘和六、欢儿?”   谢如敛缓缓摇了摇头,咬牙道:“秦霍那老匹夫不让老夫进去。”   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冷声道:“明日他便会将此事禀告陛下,老夫届时先瞧瞧陛下什么态度,若是陛下当真……要杀欢儿还有淑娘……”   说道这里他顿了顿,面色颓然道:“老夫再求求陛下,不知若是辞官归田,能否让陛下网开一面。”   袁氏和虞清潇相视一眼,眼里皆是恐慌。   -   在牢房里待了一夜,谢欢的心情平复了许多。   连带着在看见贺疏朗带着虞清潇来牢房探视自己时,还能微微提着唇开玩笑道:“你二人怎地一起来了?”   “欢哥哥!”虞清潇站在牢房外,看着谢欢略微凌乱的衣裳还有发丝,心疼道:“你可有受伤?”   谢欢走过去想拍虞清潇的头,但又想起自个儿在稻草上躺了一夜,手有些脏,于是便收了回去,柔声道:“安心,我好着呢。”   “嗯,”虞清潇吸了吸鼻子,将带来的衣裳还有糕点从牢门的缝隙中,递给谢欢,低声道:“欢哥哥你别怕,义父已经在想法子了,昨夜他便想来看你,只是被秦大人拦着没让进。”   “我知道。”谢如敛这人的确是个好爹,谢欢接过虞清潇给的包袱,有些好笑道:“清潇,我这是坐牢,又不是享福,你怎地还给我准备了衣裳什么的。”   虞清潇道:“我也不知该给欢哥哥准备什么,便拿了这些东西来。”   谢欢挑眉道:“司狱也能允许你们带这些东西进来?”   虞清潇看了眼贺疏朗,朝谢欢道:“这事儿多亏了贺小将军。”   谢欢这才看向从进来后就一直没说话,反而用惊奇的眼神打量自己的贺疏朗,打趣道:“怎么,几日不见,不认得我了?”   “谢欢。”贺疏朗眨了眨眼,开口道:“你真是哥儿啊?”   “嗯。”谢欢无奈的答了声,从昨天夜里刑部已经来了几波相熟的人问这句话了,谢欢耳根子都要听出茧来,他强调道:“是哥儿,怎么我是哥儿你就不认识我了?”   “怎么会,”贺疏朗摆了摆手,惊奇道:“我只是觉得你们家,好生厉害。”   虞姑娘扮男子还娶了苏哥儿,结果谢欢竟然还是哥儿扮男子。   谢欢无语了一瞬,贺疏朗的脑子里的想法,他当真是从来没有猜对过。   “诶—”贺疏朗指着谢欢,忽然结结巴巴道:“那、那你生辰那日,你、你跟表弟……”   谢欢额角青筋跳了跳,呵斥道:“……住嘴。”   “哦。”   贺疏朗乖顺的闭了嘴,但只安静了片刻,还是不甘心的问道:“谢欢,那晚你跟表弟是真的,还是我在做梦啊?”他指的是谢欢和薛时堰接吻那事。   谢欢:“……”   虞清潇疑惑的看着两人,问道:“欢哥哥,你跟煜王殿下怎么了?”   谢欢:“……”   无视贺疏朗眼巴巴求真相的脸,谢欢对虞清潇道:“没什么,清潇你们早些回去吧,我是戴罪之身,你和贺疏朗在刑部待久了总归不好。”   虞清潇点了点头,乖巧道:“欢哥哥你放心,外头我都照看着,宁姨娘那儿我也给她送了东西去。”   “嗯。”谢欢看着虞清潇,交代道:“你让爹也别太担心了,这事儿的确是我的错,无论什么结果我会承担,只是恐怕会连累你们……”   “若是陛下当真大怒,你让爹保全自身便是,不必去陛下跟前求情。”   泪水夺眶而出,虞清潇摇了摇头,道:“欢哥哥,你别这么说,我怕。”   谢欢眼神温柔的看了看他,转头对贺疏朗道:“贺疏朗,虽然我隐瞒了是哥儿的事,但咱们兄弟十几年,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贺疏朗:“你说。”   谢欢抿了抿唇,凝声道:“待薛时堰回来后,你替我转达,让他保全谢家。”   “哦。”   贺疏朗脑子灵光一闪,道:“那你先跟我说,那夜我瞧见的事是不是真的,你说了我才转达。”   谢欢:……这贺疏朗怎么脑子时好时坏的。   他黑着脸,吐出一个字:“真。”   贺疏朗:! ! !   虞清潇左看看谢欢,右看看贺疏朗,没明白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贺小将军,探视时间到了。”司狱远远提醒道。   贺疏朗抬了抬手,表示知道了。   临走前,贺疏朗对谢欢说:“你且安心在牢里待几日,性命定然无忧。”   谢欢:“你怎么知道?”   贺疏朗信誓旦旦道:“总归你听我的便是,若是不成,到时候我劫狱带你走。”   “别胡说八道,一会儿让人听到你跟我一块蹲大牢。”谢欢说。   “你别害怕便是,”贺疏朗道:“我已安排好人日日来给你送饭,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那人说便是。”   谢欢有些无语,分明是天大的事,在贺疏朗嘴里却像他是来牢房游玩的一般。   不过谢欢的心情倒是的确更加放松了。   甚至在中午齐磊来送饭时,谢欢还笑着招呼他,指了指贺疏朗派人送来的膳食,盛情邀请道:“齐捕头,要不要跟我一起吃,这可是极乐天大厨做的私房菜。”   齐磊看看自己的食盒,又瞧瞧谢欢牢里新送来的小桌板上满满当当的食物。   齐磊:……怪哉,到底谁才是犯人?   -   秦霍于早朝上禀告谢欢哥儿扮作男子一事,此言一出,朝堂上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哥儿不仅从小被选做皇子伴读,且还参加了科举,实在匪夷所思,更令人惊奇的是竟然这么多年都没被人发现。   景佑帝在朝堂上大发雷霆,狠狠痛骂了一通谢如敛,只是并未说如何处置谢欢。   直到退朝,谢如敛惴惴不安的去求见景佑帝,但却被汪时非给挡了回去。   “谢大人,此事陛下自有决断,您还是回府里等消息吧。”汪时非觑着他,轻声道。   谢如敛无法,汪时非是景佑帝身边的红人开罪不得,且陛下又不愿意见他,谢如敛赖了一会儿后便被禁卫军给强行送到了皇宫大门。   该怎么办?   谢如敛心如死灰,陛下不愿见他,还有什么法子能够保下欢儿还有淑娘?   煜王也不在京城。   春日暖阳照在身上,谢如敛却觉得没有一丝暖意。   -   “你可知道今日外头好些姑娘哥儿在给你申冤。”齐磊翘着腿躺在稻草堆上,跟谢欢传达外头的情况。   此事距离谢欢哥儿身份被揭穿已然过去了三日,然这三日内景佑帝的判罚迟迟没有下来,谢欢就这般百无聊赖的在牢房里躺了三天。   “哦?”心头有些感动自己被人挂在心头,谢欢嘴上硬邦邦道:“他们不知道我犯什么事儿被关的吗?”   齐磊横了他一眼,道:“这哪儿能不知道,你是哥儿的事,前日就传遍了京城了,还好些男子在讨伐你呢。尤其好些读书人,我听闻他们还在作酸诗骂你来着,说你不要脸面、是个祸害什么来着。不过我没什么学识,记不得他们说得什么了。”   谢欢撇了撇嘴,漫不经心道:“那我岂不是要名垂千古了?”   以后出去也能吹嘘说自己也被人写进过诗里。   齐磊笑他:“你也说得出口,这要真传下去,那可是遗臭万年。”   “也行,”谢欢并不在意,他眯眼笑笑:“反正以后我的名声也能流传千万年。”   “嘁。”   齐磊也笑了笑。   薛时堰甫一踏进牢房,便瞧见齐磊和谢欢并排躺在一起,似乎说到什么好笑的事,谢欢猫眸微眯,唇角上扬,小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艳丽无双。   “谢欢。”他沉下眼眸,哑着嗓子道。 ”我回来晚了。”    第64章   初听到薛时堰的声音时, 谢欢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他抬眼恰好撞入薛时堰的眸中,许是回来的太过匆忙,薛时堰眼角眉梢还带着些许疲惫,衣摆上沾着尘灰,像是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   “煜王殿下。”齐磊的呼声将谢欢唤醒。   他揉了揉眼睛,脸上骤然变得生动,从稻草堆上爬了起来,跑了过去,隔着牢门惊喜道:“薛时堰!你这么快就回来啦。”   “嗯。”薛时堰眉目温柔,接过司狱给的钥匙将牢门打开,不顾齐磊和司狱震惊的眼神,将谢欢紧紧的抱在怀里,语含歉意道:“今早回京,我先进宫见过父皇,来得便晚来了些。”   回京自然该先去见景佑帝,谢欢并不在意, 只是……   他双手抵在薛时堰的胸膛将人往后推了推,往后退去半步,眼珠往齐磊还有司狱的方向转了转,小声嘱咐道:“你别靠这么近,我现下还是戴罪之身。”   让人发现堂堂王爷和他一个阶下之囚搅合在一起那算什么事儿。   之前本来就是自己坚定要继续隐瞒身份,东窗事发后谢欢不想把薛时堰也拉下水。   “对了,你知晓我娘现在什么情况吗?”谢欢昂起小脸问道。   这两天贺疏朗都没有再来过, 谢如敛更是一次也没见过,谢欢也只能通过齐磊还有邢肃偶尔知道点外头的消息。   只是谢欢每每问起他娘的现状,两人却又闭口不言,只说伯母没事儿。有关案情的进展, 谢欢一点都不清楚。   薛时堰顿了顿,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现在最值得担忧的人分明是谢欢自己,他却只顾着询问他娘的消息。   “不知。”   他一从宫里出来就赶紧来刑部,哪里有空去询问宁玉淑的消息,不过有秦霍在,薛时堰并不认为宁玉淑会有什么问题。   “你先同我回府,晚些时候,会有人送消息过来。”   回府?   谢欢一惊,迷惑道:“可陛下还没决定怎么处置我。”他怎么能擅自出去呢?   “父皇已经下了口谕,革去你的官职,但因你为民思虑,一腔爱国之心,功过相抵,便免了牢狱之灾。”薛时堰低声道。   “是啊,谢、公子。”司狱讨好的笑道:“这大牢待久了着实不爽利,您快些离开吧。”   即便听到他们两人都这么说,谢欢整个人还是有些恍惚。   怎么、怎么突然就可以出去了呢?   其实进牢里这几日在贺疏朗还有刑部相熟之人的有意照料下,谢欢的日子算不上多难过。   他不是没想过自己有机会保住性命。   只是当薛时堰当真说出来时,谢欢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竟然就这么轻易的揭过去了?   他可是欺君哎!   谢欢语调很飘,“欺君哎,不用关我个几年,也不用流放吗?连鞭笞和杖责也没有吗?”   齐磊听谢欢的话越说越怪,忍不住笑道:“陛下免了牢狱之灾你还不乐意了是吧,你要真想被打,我可以去找鞭子给你抽上几下。”   这话一出,一道寒光便飞射而来,齐磊脊背一凉,发现薛时堰正阴恻恻的看着他。   “嘿嘿嘿,我说笑的,”他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冲谢欢道:“还不快些走,你难道还真想在牢里安家不成。”   “哈,我才不。”谢欢瞬间满血复活,迫不及待要离开刑部:“薛时堰,咱们走。”   齐磊站在牢里,听着谢欢同薛时堰细细说着,这些天在牢里的不便,什么“我身上都快臭了,等会儿回去一定好好搓洗一个时辰才行。”之类的话。   而薛时堰就这么静静的听着,不但不觉得厌烦,似乎还颇为享受谢欢跟他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陛下当真赦免了谢欢?”齐磊问司狱。   司狱道:“这还能有假,秦大人亲自看过了,当真是陛下的令牌。更何况谢欢是什么人,煜王犯得着为了他得罪陛下?”   齐磊轻点头,不知为何总觉得煜王瞧谢欢的眼神不太对,但具体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他个糙汉子又说不出来。   像是看守猎物的猛虎,对自己的猎物有着十足的占有欲,而谁要是靠近他的猎物就会被撕碎。   怪哉怪哉。   谢欢和薛时堰是从刑部角门离开的,两人静悄悄的离开,并没有惊动其他人。   路过刑部大门外时,谢欢听到吵闹声,侧耳去听,发现竟然像是分成了两拨人正在吵架。   “不过一扮作男子的哥儿,你们作何如此维护他!”   “谢大人为国为民,我们不维护他,难道维护你个成天只会醉酒、好赌的脏老汉?”   “我就说他判案不公,打媳妇儿算得了什么大事,前些日子王大还因着这事儿被打了几大板。他不就是仗着自己是哥儿,就来修理咱们汉子吗!”   “哈哈哈,打媳妇儿不算大事,改明你媳妇儿在夜里给你来上两刀也不是大事。”   “这能混在一起说吗?”   “凭什么不能!”   “哥儿就是哥儿,哥儿怎么能当官,这不仅是欺君,还是残害咱们百姓的大事,一定要重罚谢欢!”   “就是,重罚!”   “谢大人审案公正,是为民做主的好官,不能罚!”   “放了谢大人!放了谢大人!”   两拨人吵得不可开交,即便不用掀开帘子,谢欢单是听他们的话就知道是谁诋毁他,又是谁在拥护他。   想起那些为自己说话的哥儿女子,谢欢心头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虽则在牢中已经听齐磊说过了,但真实见到谢欢心头还是感动的无以复加。   真好。   更让谢欢感到欣慰的是,好些哥儿女子似乎终于明白,他们与男子应当是平等的,如果夫君打娘子是合情合理的,那么娘子打夫君也该合理。   不过……   他现下没了官职,这些哥儿女子以后又没人护着了。   他轻轻的吐了口气。   暗恨自己能力不足,还没往上走,就跌到了谷底。   “难过?”薛时堰问他。   谢欢摇了摇头,“没有,只是觉得自己还是太没用了。”   前世今生加起来读了快三十来年的书,竟然还是这么轻易就被人发现了自己保守的秘密,若不是薛时堰,恐怕他还得丢了性命。   “这不怪你。”薛时堰拉过他的一只手捏了捏,轻声道,“是我考虑不周,没有事先问你还有没有人知道此事,若是我早知道……”   眼底闪过一丝杀意,薛时堰安慰道:“我定然早早将人处理好。”   “跟你有什么关系。”谢欢无语道。   柳娘的存在他至始至终都没薛时堰讲过,甚至连谢欢自己也早已忘了这人的存在,薛陵钰能发现也只能说是凑巧,谢欢自认倒霉。   “你是不是许了陛下什么承诺?”谢欢回捏了一下带着薄茧的指尖,凝眉道:“不然陛下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我?”   按景佑帝的性子,谢欢敢扮作男子,分明就是蔑视皇权,挑战他的威严,当是罪大恶极,理应直接处死,结果却就这么轻轻揭过,谢欢是不信的。   薛时堰扬了扬眉头,看向谢欢,勾唇道:“是啊,用了好大的代价。谢欢,你要不要想想该怎么回报我?”   “真的啊!”   谢欢一惊,往薛时堰的方向靠了靠,追问道:“什么代价,你快说啊!”   认真求回答的谢欢,双眼澄澈,小脸满是焦急,瞧着像是满心满眼都装着自己一般。   “呵。”   薛时堰轻笑一声,按着谢欢的脖子揉了揉,闭眼假寐道:“让我先休息休息,晚些再同你说。”   “谢欢,你不如先想好,该给我什么报酬。”   怎么都要上报酬了?   谢欢心头一骇,这还是薛时堰第一次问他要报酬,这得是答应了景佑帝什么过分的要求?   谢欢不敢再想。   愧疚溢满心间,被薛时堰脖颈他也不敢动,悄悄抬眼观察着薛时堰的面容。   比起离开京城前瘦了好些,且许是一路风尘仆仆赶回京城,下巴青色的胡茬都没时间剃除。   又是为了他。   谢欢闭上眼,将一手臂搭在薛时堰的腰间,一只手臂穿过薛时堰的腰后,安心的靠在薛时堰的胸膛,两人相互依靠着。   -   回到王府,谢欢当真是洗了一个时辰的澡,期间王府的下人已经添了好几趟水。   王管家都担心谢欢要给自己的皮搓破,还劝着薛时堰进去看看。   薛时堰也听劝,当真推门直接进去,随后王管家就听见里头传来谢欢的呵斥声,还有水花溅落的声音。   啧啧啧。   “我还道王爷他们刚回来没心思弄这回事儿呢,看来还是年轻。”   王管家轻叹两声,迈着轻松的步伐快步离去。   谢公子坐牢这些天,老王他呀,也是担心的紧,连着好几日都没怎么睡。   好在王爷将人安生带了回来。   他也得去好生睡一觉才行。   不过卧房内的两人并没有做什么,薛时堰担心谢欢洗的太久人给晕了过去,这才进去将人给薅了起来。   换好干净的里衣,谢欢觉得自己有种重获新生的舒坦。   被薛时堰抱着放在床上,谢欢在床板上滚了滚,不过在稻草堆上睡了区区三四天,他竟然都快忘了睡床的感觉了。   “薛时堰。”   谢欢坐起身,盘腿问道:“我娘还有小琴的案子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再过几日,秦霍已经查到柳娘的头上的伤疤与她所言被砸的症状有误,应当是磕出来的才对。现下正在审问薛陵钰那下属,用不了多久就能出消息。”   “哦,那我到时候能去看吗?”谢欢犹豫道。   刑部审案与地方上的县衙不同,百姓不能前去围观,谢欢如今算不得刑部的人理应也不该去。   但是他怕到时候有什么刑罚,他娘定然受不住。   “不行。”薛时堰道,“父皇的圣旨五天后才能下来,我提前将你从刑部带走,这些天你都不能出府。”   “啊?”谢欢呆住,“你提前把我带走了?”   “是。”薛时堰不欲多说,躺下将人抱在怀里,嗓音疲惫道:“睡觉。”   谢欢还想再问,但被薛时堰这么一说,又尽数咽了回去。   成吧。   听王管家说送信的人去时恰好碰见薛时堰在归京的途中,随后薛时堰便独自一人骑了两天一夜的马才这么快赶了回来。   回来后又马不停蹄的去见了景佑帝,这才来接他回府。   该让薛时堰好好休息下才是,谢欢想。   明天再问也行。   结果第二日后,薛时堰又消失无影。   甚至连带着后面几日谢欢都没见到薛时堰,一问王管家,王管家就说:“殿下忙。”   谢欢没法子,又不能出王府,只能就这般在院子里闷了好几日。   直到五日后,薛时堰才终于回了府里,并且给谢欢带来了好消息:   “宁姨娘已经回了谢府,父皇的圣旨已下,朝中之人皆知,明日你便可回府中与谢侍郎报平安。”    第65章   “陛下,你当真就这么放过了谢欢?”   御书房内,汪时非给景佑帝捶着肩,疑惑道。   “呵,”景佑帝舒坦的半眯着,回道:“堰儿都来求朕了,有何不可。”   当然这并不是景佑帝会如此快松口的缘由,更重要的是, 他没想到薛时堰竟然会为了谢欢竟然主动交出了六部的权力, 并且坦言日后不会干涉六部的任何决策。   景佑帝当时虽心头讶异,但很快便顺势接受了这个交易。   虽然收回方式略显憋屈,但是只用一个谢欢便能换回六部权力, 也省了景佑帝不少功夫。   “朕倒是没想到, 堰儿与谢欢私下有情, 怪道那日良妃还亲手端了熬的羹汤前来, 央求朕不要发落谢欢。”   自从良妃第一次小产后,一晃便过了二十多年,这期间良妃虽嘴上不言,脸上笑容依旧,但却再未主动给自己做过吃食,想到此处景佑帝心头微微发闷。   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景佑帝忽的又回忆起与良妃相濡以沫的那些年, 便遂了她的心愿,打算拖后几日再处置谢欢。   谁知不过拖后几日, 竟是让他意外的得知薛时堰竟然心悦谢欢,   “圣旨可通传下去了?”   “今儿一早便送去了刑部,”汪时非讨好道:“奴才还听人说,刑部外头还有人给谢欢喊冤,让谢欢官复原职呢。”   “哼,他有什么冤屈。”景佑帝冷哼一声,眼神阴狠,“欺上瞒下,死不足惜。”   汪时非应和道:“陛下说的是,这谢欢当真是胆大包天。”   “愚民目短,只消给他们丁点恩惠,便将其当做了大恩人,蠢笨不堪。”景佑帝吩咐道:“明日你且告诉秦霍,若再有人于刑部外闹事,全按扰乱朝廷办公秩序定罪,杖责二十。”   “是。”   吩咐完此事,景佑帝闭眼假寐,悠悠道:“这哥儿自小被当做男子养大,性子野了,人也狂妄。既堰儿硬要娶他,也该提前教他些规矩。”   指尖在椅子把手上轻敲,景佑帝忽的开口道:“过几日,你安排个宫里的嬷嬷去谢府,就说是良妃安排下去教谢欢规矩。”   “这……”汪时非犹疑道:“陛下,此事若是让良妃娘娘知晓,怕是不太好交代。”   “无事。”景佑帝随意道:“堰儿既要他做正妃,学规矩也无可厚非,良妃心软,那便由朕来安排。”   想起良妃娘娘见陛下时愈发冷淡的目光,汪时非想说此事怕会惹得良妃娘娘厌烦,但是在看见景佑帝不耐烦的神色时,又闭了嘴。   罢了,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哪儿有他插嘴的份。   汪时非笑呵呵道:“是,陛下。”   -   谢欢是一个人回的谢府,从王府的马车下去后,门房看见谢欢时还愣了愣,旋即便惊喜道:“少爷,您可算回来了!”   谢欢笑了笑,道:“我娘和小琴都回来了?”   再次站到谢府门外,谢欢心头竟有些紧张,不得不说一想到晚些要面对谢如敛还有袁氏等人的质问,谢欢有点心慌。   “回是回来了,就是……”   “就是什么?”谢欢问。   门房支支吾吾的说:“就是……宁姨娘和小琴被人抬了回来,听说是一人挨了十仗,人都走不动了,现下正在院里养伤呢。”   “什么!”   一听宁玉淑受伤了,谢欢再也顾不得什么尴尬,抬脚便匆匆朝着紫馨院小跑而去。   他没受刑罚,便也理所当然的认为宁玉淑也用不着被打,薛时堰也不事先告诉他!   “少爷!”   小杏遥遥便看见了谢欢的身影,正惊喜着,就听到谢欢着急忙慌的问道:“我娘怎么样了?”   小杏:“在屋里趴着呢,大夫刚给开了药,主母正在屋里守着丫鬟给宁姨娘上药。”   谢欢脚步缓了下来,宁玉淑在上药,他也不好进去看。   只得坐在院里的石凳上,静静等着,只是这还没坐多久,便听见屋里传来袁氏的怒斥还有他娘的辩驳声。   屋内。   宁玉淑本就纤细的身形又清减不少,她趴在床上,嘴里咬着布巾,每当丫鬟一抖瓶子,药粉落在臀上的伤口处时,便不住颤抖。   袁氏就坐在一旁,饮着茶,待丫鬟将布条给宁玉淑缠上后,她淡淡的瞥了宁玉淑一眼,道: “你倒是胆子大,竟然能做出谎报哥儿性别之事,你可知,险些害了整个谢府。”   宁玉淑额上冒着虚汗,嘴唇发白,听到袁氏的风凉话,紧闭着唇,沉默不语。   “砰!”   茶盏被用力的放到桌面上,袁氏咬牙道:“宁玉淑,你现下装什么可怜,我自问你来府中这些年月待你不薄,你作何要谎报谢欢是个男子!”   “待我不薄?”   宁玉淑放声大笑,嘲讽道:“我还道谢府的小妾个个过得滋润呢!谁能想到谢府十来个小妾竟都挤在同一个院里,一同吃喝不说,连换件新衣裳还要等上几个月,一月不过十两银子,还要看着管家的脸色才能拿到手!”   袁氏皱眉道:“老爷出身寒门,二十年前府里本就没什么银钱,你又不是不知,缘何现在却又抱怨起来。”   若非她是商人之女,平素还拿着娘家人给的铺子里赚的银钱补贴着,谢如敛哪儿有钱养这么些妾室。   宁玉淑扭过脸,心头不甘心但又知道袁氏说得没错。   但是她就是心有不甘,一开始被谢如敛带回府中时,她还以为自己要麻雀飞天做凤凰,岂料只是成了一只关在笼中并不受重视的金丝雀。   谢如敛年轻时很是俊朗,来府里的妾室们多是被他多情的眼所哄骗,在外时是花前月下,你侬我侬,而当真进了谢府却又不一样了。   即便宁玉淑早已知道谢如敛的风流名声,但年轻时总以为自己不一样,能独得谢如敛的宠爱,待真的进了谢府后才发现自己与其他妾室并无区别。   宁玉淑不愿与其他妾室平起平坐,更厌烦去敬茶时,袁氏居高临下用高傲的眼神看她,仿佛她不过一粒沙尘。   在怀着谢欢的时候,谢如敛来看她的次数多了,袁氏也屈尊来看了她好几次,每日养胎的膳食都有膳房的人单独送来,还给她添了许多新衣,首饰。   宁玉淑知道这些转变是因为什么。   谢如敛想要个儿郎。   她时常看见谢如敛摸着她的鼓胀的肚皮,说男儿、姑娘、哥儿都好,只是又常常在后头跟上一句,若是个男儿就更好了。   袁氏若在也会跟着附和。   所以在生产时,发现自己生的是个哥儿后,宁玉淑便鬼使神差的动了心思,她许了柳娘八百两,封了柳娘的口。   她也不怕给不起这笔银子,因为只要生的是个男儿,谢如敛和袁氏定然会给奖赏。   果然不出她所料,当得知谢欢是个男儿后,谢如敛大喜之下,送来了一个小木箱,里头装满了金银首饰。   “况且你既然做了这事,又为何不处理干净些。”袁氏气得拍桌子,“既然都想到了下毒,为何不干脆将那嘴不严实的直接杀了便是,偏还留着她来揭发你。你可知老爷这几日奔波,找了多少同僚,都说没法子。”   “你可知陛下是会因此事将谢欢砍头!”   “欢儿?”   宁玉淑神色惊慌,顾不得身后的剧痛,撑着身子就要爬起来,带着哭腔道:“欢儿怎么了,夫人,欢儿现在在哪儿?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让陛下砍我的头去,放过欢儿吧!”   她披头散发,语气凄厉道:“都是我的错,欢儿是无辜的,他还这般小,夫人,您让老爷求求陛下,放了欢儿吧!”   “娘!”   谢欢推门而入,跪到床边,抱着宁玉淑悬空的半个身子,哽咽道:“孩儿没事,孩儿在这呢。”   “欢、欢儿?”   宁玉淑抚上谢欢的脸,尽力睁大被眼泪模糊的眼。   “当真是欢儿。”   她笑了笑,随后便头一歪,晕在了过去。   “娘,娘你没事儿吧?”谢欢慌乱道。   袁氏见状也顾不得生气,又赶紧唤了人去将大夫找来。   待大夫来了后,诊断说宁玉淑是心绪波动太大,本又受了伤,承受不住晕了过去,好生将养几日便无事。   谢欢在大夫的指点下,给宁玉淑喂了药,将人安顿好才走了出去。   袁氏站在院中,看起来像是特意在等他。   谢欢并不意外,走到袁氏跟前,低声唤道:“母亲。”   袁氏没有情绪的睨了他一眼,谢欢听到一阵风声,随后便是一声清脆的巴掌落在脸上。   脸上火辣辣的疼,谢欢被扇得脸偏了过去。   “罚你去祠堂跪三日,你可有怨言?”袁氏冷声道。   谢欢摇了摇头,犯了这天大的错,袁氏只是罚他跪祠堂,已是极大的宽容。   袁氏甩袖离去,看起来竟是一句话也不想在同他多说。   谢欢苦笑,倒也不是很难过。   在小杏担忧的眼神里,谢欢小声嘱咐道:“若是我娘问起,你就说我出去的,切莫告诉她我在受罚。”   小杏乖顺的点了点头。   见小杏答应下来,谢欢便心无负担的去了祠堂,朝着祠堂内的列祖列宗跪拜一番后,乖巧的跪在蒲团上。   晚些,谢如敛回来时便看到他自小跳脱的小儿子,正乖顺的跪着,神情乖巧,像是在认真赎罪一般。   谢如敛认真的瞧着谢欢的脸,他似乎终于意识到,以往总是他认为谢欢面容阴柔是因为像淑娘,他还总嘲笑谢欢这不太男子汉。   没成想,竟是因为谢欢本就是哥儿。   自小性情肆意调皮的儿子变成了将来要嫁人生子的哥儿,谢如敛心中五味杂陈。   “咳……”他轻咳一声。   早在谢如敛进来时,谢欢就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至于为何自己迟迟没有出声,谢欢着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爹。”他转过头喊了一声。   “嗯,”谢如敛走到他旁边,慢悠悠的坐下,问道:“在牢里可有受罪?”   谢欢摇了摇头,“没有。”   谢如敛点了点,没再开口。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就在谢欢琢磨着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听到他爹迟疑道:“你、当真是哥儿?”   谢欢:……   谢欢:“是。”   即便早已知道,但是听到谢欢亲口承认那一刻,谢如敛心如死灰的应了一声“哦”。   谢欢看着他爹晦暗的面色,还有明显苍老的面容,愧疚道:“爹,是我对不住谢府,对不住你和母亲。”   谢如敛没说话,半晌后,长叹一声:“罢了,命保住了便好。”   听到谢如敛关心的话语,谢欢心头愧疚更甚,不自觉的抠弄着手指头,又连声道了几次歉。   “夫人罚你跪几天祠堂?”谢如敛问。   谢欢答:“三天。”   谢如敛又问他:“你可觉得罚重了?”   谢欢摇头:“罚轻了。”   谢如敛点头:“你都是做过官的人了,我也不多说你了,罚完这事儿便就过去了。好生想想以后的路怎么走吧。”   谢欢低下头,低声道:“嗯。”   谢如敛站起身,看了眼谢欢后,脚步声慢悠悠的消失在祠堂里。   -   在祠堂里跪了一夜,第二日时,腿脚早已经酸麻,谢欢伸出一条腿动了动,似蚂蚁在皮肉里噬咬的酸楚传遍全身,谢欢忍不住“嘶”了一声。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他刚要在换一条腿。   木溪忽然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还不等谢欢换完腿,就一把薅起谢欢,急忙道:“少爷,汪公公和煜王来传圣旨,您快些去!”   腿还酸软僵硬着的谢欢,被迫拉着跑起来,他只得拖着一条腿,小脸扭曲道:“你、你等会儿!”   木溪急道:“等不得,等不得啊!”   谢欢:……    第66章   一路被拖着跌跌撞撞的往前跑,谢欢龇牙咧嘴的到谢府大门时,袁氏同虞清潇一干人等全都跪在了地上。   汪时非将拂尘搭在臂弯,笑脸迎人,薛时堰负着手与汪时非站在一起。   见谢欢来了, 汪时非笑道:“哎哟, 谢公子总算是来了。陛下这圣旨正是给谢公子你的,快些跪下接旨吧。”   什么圣旨?   革去官职, 允他出狱的圣旨不是昨日便已经在刑部宣读了吗?   谢欢一脸茫然的走到最前方, 眼神不自觉的往薛时堰的方向瞟了瞟,见薛时堰表情并无异样,又放下心来。   不知何时起, 只要看到薛时堰, 谢欢心头总会安心些。   他撩起衣袍, 双膝跪地, 朗声道:“劳烦汪公公宣读圣旨。”   汪时非双手将圣旨展开,尖声道:“奉天承运……朕闻户部谢侍郎之六子,名曰谢欢秉性纯良、德才兼备,举止端庄……特赐婚于煜王为正妃,命礼部择良辰吉日,成大婚之礼。钦此。”   袁氏和虞清潇低垂的脸上皆是震惊,原本还担心陛下是秋后算账,没成想竟是赐婚,而且还是跟煜王的亲事。   赐婚?   谢欢心头一跳,猛然抬头朝薛时堰看去。   果然他分明早就知道,甚至谢欢怀疑景佑帝的赐婚分明就是薛时堰特意去要的圣旨。   “谢公子。”汪时非躬身,双手递过圣旨,“接旨吧。”   即便早已听薛时堰说过许多次让自己嫁给他的话, 但现下被景佑帝赐婚,谢欢心头有种被人强迫的焦躁不安。   可木已成舟,他方才犯了大错,此时更不可能抗旨给谢家遭来更大的祸患。   “谢欢,接旨。”   谢欢双手朝上,神色平静的接过圣旨。   “恭喜谢公子,待过些时日就是煜王妃了。”汪时非扶着谢欢起身,眯眼笑道:“这谢侍郎府啊又添一门喜事。”   谢欢扯了扯唇,干巴巴的挤出一个笑。   “谢夫人,你们呀,可得快些做好准备,省得礼部选好日子后来不及。”汪时非提醒道。   袁氏脸颊抽了下,勉强笑道:“多谢汪公公提点,妾身会同老爷尽快准备。”   “那是最好不过。”汪时非轻飘飘的答道。   眼见着宣完旨,任务已经完成,汪时非朝着薛时堰躬身行礼道:“煜王殿下,杂家先回宫回禀此事,您且同未来王妃好生说说话。”   “嗯。”薛时堰冷声应道,眼神却一直落在谢欢的身上没动。   自从接过圣旨后,谢欢再没看过他一眼,知道自己瞒着他,谢欢心中有气。   待汪时非走后,薛时堰走到谢欢身旁,轻声道:“不高兴?”   眼里晦朔不明,谢欢抬头问他:“你去找陛下要的圣旨?”   “是我。”薛时堰没有否认,“早时我便同你说过会娶你进门,我当你还记得。”   谢欢抿唇,不悦道:“可你为何不提前跟我商量?”   “同你商量还不知要推迟到何时去,谢欢,”薛时堰靠近在他耳边道:“我等不及。”   现下天下人都知道谢欢是哥儿,薛时堰不想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谢欢被其他人觊觎。   以前是男儿时尚且被许多哥儿姑娘惦记着,如今知道是哥儿,凑上来的人谁知会不会更多。   “谢欢,你可知这亲事是我用六部换来的,”薛时堰低声道:“你当真要因为这事儿跟我闹脾气吗?”   心头的火,倏地一下熄灭。   谢欢醍醐灌顶。   怪道景佑帝为何就这么轻飘飘的放过他,与其说薛时堰是用六部换的这门亲事不如说是换了他的命以及谢府一家的安危。   指责的话再也说不出,谢欢闷声摇了摇头。   薛时堰已经为他付出了许多,六部的权利对薛时堰有多重要谢欢再明白不过。   见两人站在一起靠的很近,谢欢表情并不太好,袁氏皱了皱眉头,上前道:“煜王殿下,虽陛下给你二人指了婚,这毕竟还未成礼,还要莫要如此亲近的好,省得让外人看了笑话。”   薛时堰依言往后退了两步,一本正经的对袁氏道:“谢夫人所言极是,本王现下便离开。”   “礼部选好的吉日,明日我会让人送来。”他对谢欢道,随即顿了顿,又道:“过几日我再同你商量成亲之日的流程。”   “嗯。”谢欢恹恹道。   薛时堰离开,他也懒得去送,无视府里神色各异的众人,转身便要回祠堂接着受罚。   “欢哥哥,等等我。”虞清潇追在他身后。   谢欢缓下脚步,待虞清潇追上来后,才道:“我去祠堂,清潇你别跟着我。”   “欢哥哥!”虞清潇拽着他的袖子,轻声道:“你不想嫁煜王吗?”   谢欢摇了摇头,扯了扯唇道:“没有。”   瞧着分明是在笑,但看着又像是在哭,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谢欢,虞清潇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才好。   “清潇,我想自己一个人想想这事。”谢欢说。   “哦、好。”虞清潇松开手,愣愣的看着谢欢离开。   分明不过几日的时间,那个意气风发、灼灼风华的欢哥哥似乎完全换了个人,虞清潇捏了捏掌心,莫名有些难过。   难道欢哥哥讨厌自己是个哥儿吗?   -   祠堂里,谢欢跪回蒲团上,眼神空洞的直视前方。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难受什么,哥儿身份一开始他就是他自己选择隐瞒,现下被人发现,薛时堰花了那么大的代价将他保下,嫁给薛时堰是应当的不是吗?   况且自己对薛时堰也不算是没情,两人不清不楚的日日夜夜,也是谢欢自己放纵的结果。   但是怎么就这么难受呢?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张合两下,复又摊开,找不到让自己难受的源头。   “谢欢,”袁氏推门进来,见他跪的规矩,顿了下,道:“也是要做王妃的人了,跪着像什么样子,这罚便免了吧。”   谢欢缓缓摇了摇头,倔强道:“谢欢这次犯了大错,该罚。”   见劝不动他,袁氏叹了口气,语气温和了些:“既然与煜王定了亲,还是正妃的位置,待嫁过去后便要守规矩,将王府事务拿捏手中,过几日我教你如何管家,你……”   袁氏停顿了下,又道:“你以前没学过这些,恐要废些功夫。日后当了主母需当机立断,目清耳明,莫要学你娘,优柔寡断不成样子。”   提起宁玉淑,袁氏又叹了一口。   谢欢蔫蔫的点了点头,怕袁氏觉得自己敷衍,又补充道:“知道了,母亲。”   见谢欢兴致实在不高,袁氏便道:“既然你要跪,那便跪吧,我先走了。”   谢欢道:“母亲慢走。”   傍晚,谢如敛又来了一趟,脸色比起昨日更加难看。   赐婚的旨意,景佑帝还余早朝时,命人宣读了一遍,所以谢如敛从早上知晓谢欢要嫁给薛时堰起,整个人就坐立不安,神思不属。   好不容易赶回来,又听说谢欢还在跪着忏悔,他便来了祠堂。   谢如敛来了祠堂也不说话,只是坐到谢欢旁边,时不时看一眼谢欢,又叹一口气,然后又看一眼谢欢,又叹一口气。   即便谢欢心情不好,也被谢如敛此番行径弄得哭笑不得。   “爹,你干嘛呢。”   谢如敛深深吐出口气,眼神复杂,莫名憋屈道:“你和煜王的赐婚……”   话说到一半,他又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后悔道:“早知,在你幼时,老夫便不带你进宫了。”   也省得闹出这样大的事,若是谢欢未曾进宫,如今恐怕也不会与煜王扯上关系,即便是装作男子,也无妨。   听谢如敛这样说,谢欢忍不住笑道:“爹,这同你有什么关系,都是我的错。况且嫁给煜王岂不是比做煜王的伴读更好。”   谢如敛摇了摇头,语气愈发沧桑:“也好,嫁给煜王也好。总归哥儿要嫁人,这亲事是咱们高攀了。只是,欢儿……”   “你、是心甘情愿吗?”   一句话让谢欢眼眶莫名发热,他吸了吸鼻子,努力高兴道:“是啊,怎么不是。我同煜王算得上青梅竹马,爹,你放心。”   谢如敛眼神温和的看着他,谢欢不知道父子间有没有心灵相通的的说法,但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情绪好似被谢如敛全部看透。   “我儿,”谢如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不必太过苛责,你做男儿的时候能文能武,一个五岁的孩童便能每日卯时起床,刻苦读书,还未及冠便考取功名,名列三甲。当官后,爹也时常听到有人夸赞你清明。爹在你这个年纪,可未有此能耐。”   谢如敛眼神柔和,道:“我知你是为了谢家,不然又何苦如此拼命。谢家无后,我也总怕着若我哪日不在了,夫人同你们这些个哥儿姑娘可怎么办。”   眼泪一滴滴跌出眼眶,沾湿了蒲团,谢欢紧抿着唇,以防喉间的呜咽声发出让谢如敛听见。   “你虽是哥儿,却已经做了许多儿郎做不成的事。”谢如敛道:“既然事成定局,爹也着实没有办法为你拒绝这门亲事,欢儿,日后在王府你万事小心,若是有不如意之事,就回来同爹多说说话,爹给你开解开解。”   他这小儿子啊,自小被当做儿郎养大,想必要适应自己的哥儿身份也要些时候,谢如敛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要将谢欢嫁出去。   他心里放心不下啊。   “儿知道了。”谢欢抖着嗓子说。   泪水一串串流下,他用衣袖擦了,却又很快涌出,像是擦不尽一般。   分明从事发后,他一开始以为自己会死的时候都没哭过,此时被他爹肯定后,却再忍不住了,像是要将这些天心头的烦闷一股脑发泄出来似的。   谢如敛在一旁静静的陪着他,见谢欢哭得伤心,眼不禁也湿润了些。   谢欢呐—   -   谢欢跪祠堂结束的那日,楚丰朗带着谢苏来了府上。   彼时谢欢刚跟宁玉淑说完话,哄得人睡过去后,刚回自个儿院子就瞧见谢苏、虞清潇、楚丰朗三人端端正正的坐在他院里的石凳上,石桌上摆着热茶,瞧着像是刚来。   “谢欢!”谢苏双眼一亮,起身围着谢欢转了一圈,好奇道:“你真的是哥儿啊!”   “是。”谢欢无奈应道。   “那你孕痣在哪儿,给我瞧瞧!”谢苏像是猴子似的扒拉着谢欢的衣襟,恨不得将脸伸进去瞧。   谢欢抓着自己的衣裳,将人推了推,无情道:“不给看。”   谢苏虽会些武,但到底没谢欢厉害,见没办法,他噘着嘴,不满道:“小气,都是哥儿,你怕什么。”   没理会谢苏,谢欢径直走到石桌旁坐下,楚丰朗递了杯茶给他,语含歉意道:“前些日子谢苏想来瞧你,被我拦下了。   谢欢接过茶,喝了一口,无所谓道:“此事太傅府本就不应掺和,我明白。”   “还好你们没出事,”谢苏道:“你都不知道给我吓死了,我当时听到消息,还以为他们胡说呢!就谢欢这,哪儿有个哥儿样子!我还道他们眼睛都瞎了呢,没想到瞎的竟是我!”   “苏哥哥,你别这样说。”虞清潇看了看谢欢的脸色,小声道。   “是,我没有哥儿样。”谢欢冷笑,“你有,你最有哥儿样。”   见谢欢不高兴,谢苏撇了撇嘴,嘟囔道:“我本来就有哥儿样。”   “谢欢,”谢苏伸手捏着谢欢腮边的肉扯了扯,眯眼威胁道:“做哥儿有什么不好的,你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模样!”   谢欢将他的手打开,没精打采道:“我又没说做哥儿不好。”   楚丰朗瞧他脸色不太好,不动声色的对谢苏道:“苏哥儿,好不容易回趟府,你且跟清潇去见见岳母,省得岳母平日里总想着你。”   “哦,好。”谢苏拉着虞清潇道:“那我们等会儿回来。”   楚丰朗朝他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   待两人走后,楚丰朗问谢欢:“你是因着赐婚的事不开心?”   谢欢一怔,眼皮轻撩,懒声道:“你们怎么都这么认为。”   言下之意就不是。   可瞧谢欢实在蔫吧的厉害,楚丰朗略加思索,又问:“是因着煜王交还六部权柄之事?”   谢欢身形一顿,不说话了。   那就是了。   薛时堰交还权柄一事,让谢欢心头压力很大,生怕薛时堰阴差阳错以后争权失败,被薛陵钰踩在脚底。   皇家政权一事涉及太大,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   “呵,何必太担心。”想明白其中关节,楚丰朗轻笑道:“煜王绝非常人,他能交出权柄,自然已经考虑到后路。且如今他风头太盛,陛下本就想打压贺家以此制衡,交出六部,瑞有些匆忙,但也不失为以退为进的一步好棋。”   谢欢一顿,这几日混混沌沌的脑子,开始慢悠悠的转动起来。   “要我说,你与其担心煜王,不若想想日后你要做什么。”楚丰朗姿态悠闲的翘着腿,和煦道:“我想,你应当不会想要被困在后院一辈子吧。”   谢欢垂眸不语,楚丰朗也不再劝。   一些话他不乐意说得太过明白,谢欢也不是蠢笨之人,只稍微点了点就明白楚丰朗说的什么意思。   是啊。   事成定局,又何必因着既定的事所伤心。   难道他当真成了哥儿后,就没有其他事可以做了吗?   连日绷紧的弦一松,谢欢整个人放松下来。   “多谢三哥夫开解。”   谢欢轻轻扬了扬唇,“关于日后的该做什么,我的确尚未想好。”   而且他现在还想要仔细思索思索楚丰朗说的,煜王交出六部并未坏事,是因为什么缘由。   苦闷了几日的谢欢终于想起,薛时堰这人不可能当真让自己陷入被动。   呵。    第67章   前日王管家送来了礼部选定的吉日,定在五月十八,虽然离着还有段日子,但袁氏已经紧锣密鼓的开始准备起来。   分明应当是件大喜事,但谢府却气氛凝重了好几日, 直到谢苏回来, 反倒是轻松了许多。   与楚丰朗交谈后,谢欢一夜未眠,在房间里端坐了一个晚上,看着天光一寸寸破云而出,心情也跟着豁然开朗。   并不是因着楚丰朗说的话多么发人深省,而是谢欢突然想明白,事实已经无法改变,那么又何必耽于愁苦情绪之中,他并不是擅长伤春悲秋之人。   嫁人、便嫁人吧。   无论薛时堰交出六部是否还有其他目的, 但总归也是为了自己才会如此匆忙决定。   至于薛时堰是不是故意说出来给自己听,让自己心头愧疚, 谢欢表示之后再找薛时堰算账。   “啧,薛时堰不是说他要来找商议亲事,怎地都过去五日了竟还没来。”谢欢抖着腿,懒洋洋的坐在院里晒太阳。   “怎么你还着急了?”谢苏将手里缝制的荷包给收了线,无语道:“昨儿提起成亲还整个人没精打采,行尸走肉般,今日却又瞧着恨不得立刻嫁去王府一般。”   昨日谢苏回来后, 袁氏留他在谢府住上几日,谢苏虽嘴上不说,但实则也有些想念袁氏了,再加上谢欢一副精神不济, 人生无望的颓废模样,他便答应了下来。   谁知不过一夜过去,谢欢竟像是满血复活般,又活蹦乱跳起来。   谢欢撇了撇嘴,他才不急着嫁出去,只是既然成亲,那么他也得提提自己的意见,省得到时候薛时堰胡乱发挥,给他弄得下不来台。   他探头瞧了瞧谢苏手上针线歪七扭八,乱成一团的荷包绣样,嫌弃道:“你这绣的什么花样,杂草吗?楚家难道连荷包都不给你备上,不应当啊。”   谢苏脸一黑,握着荷包的手一紧,怒道:“你挂着俩大眼珠子也看不着吗!这是鸳鸯戏水!这都瞧不出来!”   谢欢沉默了一瞬,没有继续打击谢苏的信心,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道:“平日里你不是最讨厌做针线活。”   “你懂什么,”谢苏将自己的荷包拿起来看了看,眼中尽是满意,美滋滋道:“夫君平日里出去应酬,听她说同僚们都带着自家夫人的荷包、锦帕什么的。我既然嫁给了她,总不能让她在外头丢了面子。”   谢欢:……谢苏为什么叫夫君叫得这么熟练?   他冷静了一会儿,又问:“哥夫主动说的?”   谢苏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好主动说,平常闲谈聊到此处,我便记下了。”   “哦。”   谢欢干巴巴的应了一声,他就说,清霜姐让谢苏给她绣荷包干什么,谢苏的绣工只能用不敢恭维四个字形容。   “怎么样,你瞧着这花样适不适合我夫君?”谢苏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   “我觉得……”谢欢绞尽脑汁,委婉道:“鸳鸯瞧着更加适合夫妻间用,带着出去应酬有些太过不正经。不若你还是选个颜色素一点的布,在绣些兰花在上头就成了。”   “是吗?”谢苏有些怀疑,不过很快便认同道:“总归你当过官,说的应该没错,那我重新绣个荷包,这个就留着给她平日里出门踏青游玩的时候戴。”   想了想似乎又觉得不合适,谢苏蹙着眉,自言自语道:“兰花会不会太素了,我还是绣一丛青竹在上头好了,绣样多些不小气,青竹又有韵味。”   谢欢:……三哥开心就好。   不过,清霜姐和三哥二人成亲不是因为三哥不想嫁人吗?   怎地现在三哥反倒当真像是清霜姐的小娘子似的,谢欢忍不住道:“三哥,你跟三哥夫,关系很好?”   谢苏嗔了他一眼,耳根红了红,佯怒道:“胡说什么荤话,我跟你三哥夫感情甚笃,关系自然好得紧。”   瞧着谢苏一脸娇羞的模样,谢欢默了默,这不像演的,三哥他跟清霜姐不会真的……   不敢接着细想下去,谢欢甩了甩头,匆忙转移了话题。   -   谢欢本以为第二日薛时堰说什么也该来了吧,他都已经想好自己要成亲的时候要提什么要求了。   只是没成想没等来薛时堰,反倒是等来了从良妃娘娘安排给他学规矩的苏嬷嬷。   苏嬷嬷是一名哥儿,年纪在四十上下,身若竹竿,面上无肉,一双吊梢眼显得很是精明。   袁氏带着人进院里的时候,谢欢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学规矩?   还是良妃娘娘派来的人。   想起宫里那位姿容艳艳,行事大气,对他很是宠溺的良妃娘娘,又看看这一瞧就颇为刻薄难应付的苏嬷嬷,谢欢有些怀疑。   不过在见过苏嬷嬷掏出的宫里鎏金打制的令牌,谢欢心头的疑云又被打消了。   罢了。   不管良妃娘娘是因为何种缘由安排人来教他规矩,自己跟着学便是,也省得去揣测良妃娘娘的心思。   “欢哥儿~”苏嬷嬷眼中厉光一闪,嗓音阴柔的说道:“今儿咱们先学学,大家闺秀该如何走路。”   谢欢被他喊得打了个寒颤,勉强笑道:“劳烦嬷嬷先演示一遍。”   谢苏拉着虞清潇在院里的角落处看热闹,他心思单纯,只以为苏嬷嬷当真是来教谢欢规矩的,在他旁边的虞清潇却心中莫名觉得苏嬷嬷不怀好意。   这人看欢哥哥的眼神绝非善意,反倒像是要整治欢哥哥一般。   “清潇,咱们也跟着学学。”谢苏兴奋道:“万一日后我要跟着夫君进宫,也不会给她丢了面子。”   虞清潇轻笑附和道:“苏哥哥,你现下喊夫君喊得好生顺嘴,我还道你要别扭许久呢。”   谢苏看着虞清潇天真的眼神,心虚了一瞬,随即叉着腰,理所当然道:“我可是她明媒正娶的夫人,在外头要还喊名字,让人听见还道我夫妻二人生疏呢。”   “苏哥哥说得是。”虞清潇捂嘴笑笑。   两人这厢还在说笑,那厢谢苏看着苏嬷嬷步履轻悄,每迈出一小步膝弯就微微下蹲一些,扭臀摆腰的样子,皱紧了眉头。   他又不是没在宫里住过,可从未见着宫里的妃嫔们走路如此矫揉造作。   待苏嬷嬷走完一个来回,示意谢欢走得时候,谢欢提唇,温和道:“苏嬷嬷,您教得这怕是不对吧。我年幼时在宫里,良妃娘娘走路时并非如此。”   按这个走路速度,在宫里如果不是宠妃,没有陛下赐的步辇,怕是出去随便逛逛能从早晨走到天黑。   “苏哥儿只见着过娘娘们闲暇时的模样,可若是宫中举办大典,娘娘们出行时便是此般姿态了。”苏嬷嬷掩唇轻笑,暗讽道:“您既嫁给煜王做正妃,日后想必祭祀大典也少不了参加,届时若是出了丑可如何是好。”   嘴唇逐渐抿成一条直线,谢欢从这话里嗅出了来者不善的气息。   他顿了顿,轻声道:“是吗?”   “老身又岂会哄骗未来的王妃?”苏嬷嬷侧身给谢欢让出位置,看似柔和实则强势道道:“欢哥儿,先试试?”   谢欢点了点头,刚提起脚步,一道破空声便袭来,他迅速往后一退,便看着苏嬷嬷半弯着腰一个踉跄,右手持着一根细棍挥了个空,若是谢欢不躲,那一棍便会打在他的小腿上。   他就说苏嬷嬷腰间一直别着支细棍做什么,原来是为了收拾他。   差点被气笑,谢欢佯装无辜的眨了眨眼,明知故问道:“苏嬷嬷,你这是做什么?”   苏嬷嬷扶着石桌站直身子,面色含着薄怒,阴阳道:“欢哥儿,你这步伐迈的不对,老身不过是纠正你,谁料你竟跳得比兔子还快,还险些闪到了老身的腰。”   谢欢心道自己一步还没迈出呢,就说他不对,这真是演都不准备演了是吧。   他不信良妃娘娘那般敞亮的人会想出这种阴招来对付他,倒不如说直接把他叫进宫里给他来上两巴掌还更像是良妃娘娘的性子。   但这嬷嬷又有皇宫里的令牌,开罪不得。   谢欢心思一转,上前扶起苏嬷嬷,懊恼道:“都是我的不是,害得苏嬷嬷差点闪了腰,不若您坐会儿,我去找大夫给您瞧瞧?”   “不必了。”苏嬷嬷摆了摆手,道:“您呀,还是早些学会宫里的规矩,老身也好早些回宫里交差,不然等成亲了还不会,传出去谢府的哥儿蠢笨不堪,多难听。”   “我知道了,嬷嬷。”谢欢乖巧道:“我现在就好好学。”   谢欢本就生得一副好容貌,猫眸黝黑澄净,故作乖巧的时候,很是能够唬人,若非知晓他的真实脾性,很快就会被哄了去。   此时苏嬷嬷便信了谢欢的话,心中不屑汪时非的提点,只道谢欢就算被当做男子长大,总归还是一个哥儿,单纯好骗,不过几句好言好语便信了他的说辞。   待谢欢再次抬脚时,苏嬷嬷瞧准机会,一鞭挥出,因着心中存了气,用的力气更大了些。   然而谢欢这次躲闪的更快,苏嬷嬷直接跌了出去,整个人扑倒在地上,吃了一嘴的灰。   谢欢一瞧,又装模作样的去将人扶起来。   “清潇,我怎么觉得这苏嬷嬷,好像是想打谢欢。”谢苏迟疑道。   一开始他还跟着苏嬷嬷一起扭了扭腰,把自己逗得不行,结果没想到等谢欢走的时候,那苏嬷嬷竟然掏了棍子出来,好在谢欢机灵,没让那棍子打在自己身上。   虞清潇蹙着眉,小声跟谢苏说:“这苏嬷嬷像是特意在寻欢哥哥的麻烦。”   听虞清潇点破,谢苏满脸的不高兴,这什么人呐!   竟然还有来别人府上,欺负府里人的事!   即便良妃娘娘是煜王的亲娘也太过分了吧!   日后谢欢嫁去煜王府,岂不是会受到欺凌。   谢苏后知后觉的想到。   “不成。”他挽起袖子,怒道:“我谢家人,哪儿有被人欺负的道理。”   见谢苏冲了过去,虞清潇也没阻拦,跟在他身后,一同去找苏嬷嬷算账。   又摔了个大跟头,苏嬷嬷此时哪儿还不明白是谢欢故意为之,这哥儿瞧着听话,实则顽劣至极,怪道敢做出欺上瞒下的大事!   “谢欢!”他也不装了,怒道:“你多次戏弄老身,可是对良妃娘娘让老身教你学规矩一事不满?”   硕大的一顶帽子扣下,谢欢可不敢接,他一本正经道:“苏嬷嬷慎言,自苏嬷嬷来到府上后,我便在认真学习规矩,可苏嬷嬷这动辄打骂,也不告诉我错在何处,我自然不能认罚。”   “你!”苏嬷嬷指着谢欢,气得浑身发抖。   他还是小看这哥儿了,竟是一点不怕他回宫告状做威胁。   “嬷嬷!”谢苏过来一把挡在谢欢跟前,凝眉道:“家弟又未出错,你为何频频拿棍棒威胁他,即便是宫里来的人,也没有你如此行事的!”   见还有人护着谢欢,苏嬷嬷更加气愤,怒道:“你这哥儿不识好歹,你谢家险些被此人害得家破人亡,竟还护着他!”   听到这话谢苏更不高兴,呛声道:“这是我谢家的家事,用不着你个外人来评判。况且谢欢本就是我弟弟,做哥哥的护着弟弟是天经地义之事!”   “你!”眼瞧着挑拨不成,苏嬷嬷又道:“我可是奉良妃娘娘之命前来谢府的!你们对我不敬,就是对良妃娘娘不敬!”   见帽子越扣越高,虞清潇在一旁小声插嘴道:“欢哥哥又不是不学,良妃娘娘是叫嬷嬷您来教欢哥哥规矩,又不是让您来打他。良妃娘娘出身正气凛然的贺家,想必定然因为此事不会觉得我们对她不敬。”   惊讶于虞清潇竟然也敢在这样的场合呛声,谢欢眼中含笑,拍了拍他的头,将谢苏、虞清潇都往身后拉,这苏嬷嬷总归是宫里的人得罪过了不好。   见苏嬷嬷下不来台,谢欢便顺势给递了个台阶道:“家中兄弟怕我挨打心急了些,若有得罪苏嬷嬷之处,我替他们赔个不是。眼下也浪费了许多时间,我却连走路都还未学会,还请苏嬷嬷好生教导教导,不然到时候传出去您费劲功夫竟连基本的规矩都未教我学会,待您回到宫中,只怕也不太好听。”   说着给了谢苏一个“我没事”的眼神,让虞清潇拉着谢苏回到原来的位置去了。   虽然苏嬷嬷本身也奈何不了他,但是被自家兄弟护着,还是让谢欢心头暖洋洋的。   有了这次的教训,苏嬷嬷也不敢在作妖,他算是瞧出来了,这谢家团结不说,谢欢这人还会武,若是想抽打他,怕是不太可能,还会给自己落下一身伤。   于是便冷静下来,当真规规矩矩的教起谢欢平时宫中的规矩礼仪来。   其实大部分谢欢在宫里时已经学过,只是涉及到女眷平时的跪拜,行礼姿势与男子稍有不同,谢欢也尽量在学着。   第一天没占得上风,第二日天还未亮苏嬷嬷便提前来了谢欢的门前,打算把人吵醒,不能对他动手,总还能从其他的地方折腾。   让他没想到的是,卯时谢欢就已经起床了。   虽然现在他已经不用每日定时上职,但是谢欢早已养成习惯,而且自从做好决定后,虽然还没想好日后要做什么,但谢欢也并未荒废自己以往的学识。   卯时便起床将自己打理好,坐在床边看书。   刚做官时心头浮躁,总想做出一番大事业,静不下心来仔细研读,现下却是可以安安静静的坐下来,慢慢看书了。   见晨起也不能折磨谢欢,苏嬷嬷眼珠子一转又开始其他办法。   短短五六日,苏嬷嬷一会儿要教谢欢如何规矩用词,一会儿又要教他吃饭时的餐桌礼仪,一会儿又嚷着得学琴有才情……   谢欢也不反对,苏嬷嬷说什么他做什么,其实他不太明白苏嬷嬷这么做的意义,他自小在宫里长大,读书时,君子六艺本也是他要学的。   虽然对于古琴他并没有太大的天分,但只是弹个曲还是信手拈来。   不会写曲,照本宣科难道还能不会?   就这样折腾了五六日,谢欢还没累,反倒是给苏嬷嬷气了个倒仰。   谢苏还寻了个时间跟谢欢告状说,他碰见苏嬷嬷走路时,嘴里都在念叨要想什么办法收拾谢欢。   给谢欢逗得一乐,也没放心上去。   虽然敷衍苏嬷嬷久了心中也烦闷,但比起苏嬷嬷给他寻的麻烦,谢欢现下更想知道薛时堰到底做什么去了。   不过没让他等太久,三日后,薛时堰总算是亲自上门了。   待他走进院里,看见谢欢正并着两条腿,右手执杯,左袖掩杯,姿态优雅的饮茶时,整个人怔愣原地。   脑子混乱了一刻,薛时堰迟疑的想到:   莫非自己强行成亲这事,   当真将谢欢给逼得疯魔了?    第68章   沉默半晌后, 薛时堰缓缓出声道:   “你这是在做什么?”   正应付着苏嬷嬷的谢欢听到熟悉的低缓的声音,霎时抬起头看了过来,见是薛时堰来了,也顾不得自己正在假装端庄,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冷哼道:“你还晓得来,我还道你被狼给叼了去。”   “欢哥儿, ”见谢欢恢复散漫做派,苏嬷嬷像是抓到把柄一般,指责道:“哪儿有你这般与王爷说话的,没规没矩。”   薛时堰一来便发现了苏嬷嬷,他原以为这是谢府的人,可瞧他对谢欢指手画脚的不敬的态度,薛时堰心中不喜,便问谢欢:“这是何人?”   谢欢耸了耸肩,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苏嬷嬷是良妃娘娘特意派来教我宫中规矩的。”   “母妃派来的?”薛时堰嗤笑,问苏嬷嬷:“本王为何从未见过你。”   凌厉的眼神落在身上,惊得苏嬷嬷背上出了一身冷汗,他对着薛时堰讨好笑道:“三皇子,奴婢受了汪公公的令,言说欢哥儿嫁进王府,日后少不得要进宫,没有规矩可不成,良妃娘娘这才找来奴婢来谢府教习欢哥儿。”   汪时非?   薛时堰稍作思索,便知此人怕是景佑帝特意安排来折腾谢欢。   因着自己的主动退让,景佑帝没有处罚谢欢,可心中却憋着一口气,不处置谢欢心中的气宣泄不出去,但既然答应了自己又没法从明面上对付谢欢,索性便想了这折腾人但又不至于伤及性命之事,给谢欢一点教训。   堂堂一国之君,竟如此没有肚量。   “谢欢既是本王的王妃,本王自会教导,就不劳烦苏嬷嬷忧心,本王让人给你安排马车,苏嬷嬷便早些回宫去吧。”薛时堰道。   在苏嬷嬷听来,这已然是下了逐客令,见薛时堰护着谢欢,苏嬷嬷不甘心道:“三皇子,欢哥儿还未学完宫里的规矩,奴婢此般回宫,没法交代啊!不若还是等奴婢教……”   “此事用不着你交代,若是母妃问起,本王自会解释。”薛时堰冷声打断,挥袖道:“还不离去,可是要本王的人来请苏嬷嬷。”   苏嬷嬷心知肚明薛时堰这话绝对不是在询问,只怕自己若是再不识趣,怕是一会儿要被人给拉扯出去,那样姿态太过难堪。   “奴婢,这就离开。”苏嬷嬷牵强笑道,也不敢再拿乔,脚步匆匆的出了院子。   待苏嬷嬷走后,谢欢吐出一口气。   虽然苏嬷嬷没给他造成太大的困扰,但是却像苍蝇一样围着,不害人但是扰人,没得个清净时候。   “这几日学了些什么?”薛时堰过去熟练的拉过谢欢的手在唇边轻吻,柔声道:“可是刁难你了?”   谢欢翻了个白眼,抽回手,坐到石凳上翘着腿,眉峰微扬,眼皮半撩,觑着薛时堰,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佯装怒道:“你也知是刁难,只怕以后这样的刁难少不了。”   知道谢欢是故意装作生气,薛时堰也不急,只道:“此人绝不会是母妃派来的,只怕是父皇的人。母妃本就是厌恶繁复规矩之人,又怎会让人来为难你。”   “我就知道。”谢欢双手抱胸,虎着脸道:“良妃娘娘才不是这样的人!”   薛时堰低笑一声,弯下腰,掰着谢欢的脸靠了过去,亲昵道:“那你为何不将他赶出门去,还当真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   谢欢又白了他一眼,无语道:“他有宫里的令牌,本来陛下怕是心里就厌极了我,我还将人赶回去,怕是用不着两日他又要想别的法子。”   这样的谢欢太过灵动,全然没了赐婚那日的烦闷低落,薛时堰心中一悸,忍不住抚上他的脸,轻如点水吻落在小巧精致的耳尖,用迤逦的语气低声夸赞道:“好聪明。”   心上像是被羽毛轻轻的撩拨了一下,很轻的一个吻,谢欢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温红润。   奇了怪了。   分明更加亲密的事都做过了,怎么却被这个吻给弄得有些害臊了。   “咳……”谢欢清了清嗓子,涨红着脸,上半身往后退了退,无情的推开薛时堰的脸,勉强维持自己还在生气假象,用算账的口吻道:“你怎地现在才来,不是早前便说要商议成亲之事。”   薛时堰用脸蹭了蹭谢欢的手,黑眸明亮,嗓音是克制不住的喜悦:“你这是嫌我来得晚?你不生气了?”   擅自要了赐婚圣旨这事儿,薛时堰早知谢欢会生气,本想早些来将人哄哄,只是中途被其他事绊住了手脚,才拖了这么些天。   没成想,谢欢竟然已经不生气了。   这对于薛时堰来说是意外之喜。   “我成天哪儿来那么多气,”谢欢不满的捶了一下薛时堰的肩,随即拍了拍身旁的石凳,一本正经道:“过来坐着,咱们先商量一下成亲那日要做什么准备,等我爹回来,咱们再去同他和母亲商议此事。”   见谢欢当真对成亲之事没了抗拒,薛时堰唇角微勾,顺从的坐到了谢欢的旁边,唤来下人拿来纸笔,两人当真一板一眼的开始策划起成亲那日的流程来。   虽然说是商议,但基本全程谢欢都在听薛时堰说,平日里稳重的人说起成亲时,竟也有些轻飘起来。双眼亮晶晶的像是夜里天上的星辰,唇角一直上翘着,每说到一处便会定定的看着谢欢,像是寻求肯定的小狼崽。   薛时堰,好像真的很期待。   谢欢眼神闪烁,摸了摸鼻头,将心中所想的话,咽回肚中。   罢了。   既然薛时堰想要,那便满足他又何妨。   “谢欢。”薛时堰喊他。   “嗯?”谢欢疑惑看他。   “我让人的备了两套一样的婚服,成亲那日,要不要同我一起骑马回王府。”薛时堰神色认真的问道。   谢欢顿住,将薛时堰的话在脑子里重复了一遍,猝而整个人惊得站起身,不可思议道:“你说真的吗?”   “婚服我已备好,成亲用的骏马也早已备好。”薛时堰道。   这本是他担心谢欢适应不了自己作为哥儿嫁入王府而做的准备,虽然现下瞧着谢欢早已调理好,但谢欢嘴上不说,心里如何想的,薛时堰心中已有定数。   固然描上妆容,坐入花轿,由他在两人的婚房中亲自掀开谢欢的盖头,欣赏只属于他的谢欢这事很是令人心动。   但谢欢本就是肆意之人,他并无意纠正这点,并且他喜爱的本就是飞扬肆意,性情洒脱的谢欢。   谢欢便是谢欢,坐花轿亦或与他并肩策马,都是谢欢。   他愿意将此事的决定权,交到谢欢手上。   “薛时堰!”谢欢咧了咧嘴,眼角却坠着点点泪光,他重重的扑进薛时堰的怀里,力度很大,好在接他的人很靠谱。   薛时堰将谢欢接了个满怀,双手抱着怀里人的细腰,一个用力让谢欢完全跨坐在他双腿上。   “你是个混蛋。”谢欢带着点哭腔道。   这混蛋,害得他眼睛痒痒的。   心头也酸胀难耐。   双手抬起薛时堰的脸,谢欢闭上眼,头一次主动的将自己的唇印上了薛时堰的薄唇。   送上门的吻,薛时堰自然不会拒绝。   更别提因着这段时间的分别,两人已经许久没有亲密过。   唇舌交缠,暧昧的水渍声在加重的呼吸声中异常清晰,腰间的手箍得越发用力,感受着大舌舔吻过敏感的上颚,谢欢逐渐招架不住,身子软了下去。   绵长的一吻结束,谢欢已是神色迷离,唇色殷红,嘴角还缠留着湿意,明艳的小脸带着潮红,似在勾着人继续吻上去。   下腹微微一紧,薛时堰眸色幽深,强忍着将人带回房里的冲动,让自己冷静下来。   主动的谢欢,在薛时堰看来实在太过诱人。   待谢欢缓了过来,薛时堰轻声笑道:“你可想好了,届时若是与我并肩策马,只怕少不了有人说闲话。”   “无所谓,”谢欢哼唧道:“反正现在说闲话的人也不少,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见谢欢一脸无惧无畏,薛时堰心头发笑,他最是喜爱谢欢这般无法无天,好似天下人的话语都不能够动摇他分毫的自信。   “不过只怕到时候,陛下又得暗地里给我记一笔了。”谢欢冲着薛时堰眨了眨眼。   “呵,”薛时堰眉眼带笑,轻声道:“无事,朝中之事我已经放手,父皇想必忙得焦头烂额,没得时间再来管我们的闲事。”   说起这事儿,谢欢面色正了正,问道:“你当真将六部都交还了?”   “嗯,”薛时堰平静无波道:“不仅六部,连带着看守宗人府的事务我也辞了去,不再插手朝中之事。”   “啊?”谢欢惊讶得道:“这陛下也能允?”   景佑帝惯爱制衡之道,若是薛时堰朝中之事一概不管,宫中其他皇子年岁尚且年幼,岂不是只有薛陵钰一家独大?   “父皇觉得我是假意交权,迟早会再去找上门去。”   回忆起那日景佑帝高高在上的笃定眼神,薛时堰眼底有着淡淡的无奈。   啧。   这陛下当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不过可能当皇帝都敏感多疑且自负?   谢欢不知道。   经过这一遭,谢欢已然觉得自己似乎并不太适合在官场中周旋,他做事不够狠辣,也不够小心谨慎。   若是他能早些注意到他娘的异常,也许早就发现了柳娘的存在。   可即便他发现了柳娘,自己又会做什么呢?   将人杀了吗?   可他当真做的出对一弱质女流下手的事吗?   无非可能也就是想法子将人送走,说不定还是会被薛陵钰的人发现。   袁氏说的对,在这些事上,他的确优柔寡断,给自己周遭的人也带来了不少的祸患。   不知是不是因着有前世的记忆,又得意于自己在皇宫读过许多书,觉得自己受过好的教导便认为自己与常人不同。   遂才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坐在薛时堰腿上,谢欢神游天外,忽然开始自我反省。   守在院外的王拂君扬声道:“王爷、谢公子,谢侍郎与谢夫人前来商议婚事。”   谢欢被这一声喊得回过神来,刚要喊王拂君放谢如敛与袁氏进来,哪儿有在自己府上还被人拦着的道理。   结果低头一看自己和薛时堰的姿势,惊得整个人跳了起来,他蹦的速度极快,猝不及防的撞在薛时堰的下巴上,发出清脆的一声骨头碰撞的声音。   谢欢惊慌中抬眼与因吃痛而神情扭曲了一瞬的薛时堰撞了个正着,眼睁睁看着薛时堰的下巴变得红肿不堪。   谢欢:……   薛时堰:……    第69章   王府的家丁们从三十余辆马车上将成箱的金银玉石、绫罗绸缎、书画宝卷抬进谢府前厅,谢如敛从户部匆匆赶回来时整个人惊呆原地。   王管家站在大门外指挥着家丁们搬进搬出,袁氏则陪同在一旁,脸上带笑,眼中情绪复杂,直到看见谢如敛回来时才算是安了心。   “这些是?”谢如敛指着那些家丁们手里的箱子询问。   袁氏拉了拉他的袖子, 在谢如敛耳边低声道:“是王府送来给谢欢的聘礼。”   本以为楚家当时给的聘礼已经算得上是隆重,却没想到煜王一出手更是豪掷千金,袁氏和谢如敛本以为煜王与谢欢成亲,只是念着二人年少情谊,才出此下策保住谢欢性命。   两人都没想着煜王会对这次成亲上心,即便袁氏是商户出身,在看到王管家给的聘礼清单时,心中也不免惊叹。   单是黄金就装满了整整六箱,剩下的血玉珊瑚、翡翠绿镯、珍珠首饰、玛瑙白玉雕刻的吉祥瑞兽、还有谢如敛心心念念的名家山水画……   谢如敛看得啧啧称奇,恍惚间竟然荒谬又心中不合时宜的想到,谢欢嫁得还挺“值”。   在得知煜王也亲自来了王府,此时正在谢欢的院子时,谢如敛便马不停蹄的带着袁氏前来寻人。   “煜王殿下,”诚然自家孩子与煜王定了亲, 按照规矩谢如敛这个岳丈还是得给薛时堰行礼,“老夫听说今日您要亲议与欢儿的亲事。”   “免礼, ”薛时堰态度温和的伸手将谢如敛扶起,神色自然的说道:“成亲之事,儿婿已与谢欢商量好。”   薛时堰的自称一出,谢如敛和谢欢同时沉默下去。   好奇怪。   谢欢有些别扭的想。   “哈哈哈,”谢如敛很快反应过来,笑容牵强的道:“欢儿这傻孩子知道什么,这成亲乃是人生大事,还是得让老夫和他母亲把关才行。”   说着用力拍了拍谢欢的肩头,一边用眼神威胁道:“谢欢,你说是不是啊。”   谢欢被拍得龇牙咧嘴,忍不住瞪了薛时堰一眼,往后退了一步,掏出他爹的拍打范围,无奈道:“又没说不跟你们商量。”   谢欢将与薛时堰商谈好的婚事流程一一讲给谢如敛还有袁氏两人听,前面两人面色还算得上满意,直到说到谢欢要跟薛时堰一起骑马从谢府回去王府时,谢如敛的脸色明显的变了一瞬。   “不妥,”谢如敛直白道:“欢儿名声本就好坏参半,若是还这般出风头,怕是少不得抨击。”   袁氏面露难色,附和道:“这嫁人哪儿有跟夫家一起骑马去的,欢儿,莫要胡闹。”   就知道两人不会同意,谢欢也不沮丧,只道:“爹、母亲,我现在名声本来就不好,又何必惧怕他们的言语嘲讽,况且成亲本就是咱们自家的事,哪里用得着管外人来指手画脚。”   薛时堰袒护道:“我与谢欢早做准备,还请岳丈、岳母大人安心。且此乃皇家亲事,定然无人敢私下多加议论。”   见谢欢与薛时堰二人立场坚定,撼动不得,谢如敛与袁氏无奈只得答应下来。   待四人商量好亲事,送薛时堰出府后,谢欢就被谢如敛揪着衣领带到了祠堂。   谢欢:……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再次和熟悉的祖宗令牌对上眼,供桌上的红烛颤巍巍的晃动了一下烛火,像是在嘲笑谢欢一般。   “爹,你突然带我来祠堂干什么。”谢欢道。   “你说我干什么!”谢如敛喘了口粗气,忽而问道:“你老实说,在此之前,煜王是不是就晓得了你是哥儿!”   爹怎么知道!   谢欢心头一惊,惊讶道:“爹,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看相了!”   “我呸!”谢如敛气得又拍了下谢欢的背,怒火中烧:“老夫就说无缘无故他为何去找陛下赐婚,还给了许多聘礼。”   “你怎地不事先给老夫说你与煜王有私情?”顿了顿,他又气道:“竟然连煜王都知道你是哥儿,老夫却不知!谢欢,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姓什么!”   谢欢缩了缩脖子,弱弱反驳道:“我没有主动告诉他,是不小心被他发现了。”   “你还敢说!”谢如敛将他头戳得歪了过去,冷酷道:“总归你整日能折腾的很,今夜也别回去睡了,好生在祠堂跪着反省一夜!”   谢欢:……又要跪祠堂啊。   一头雾水的看着谢如敛怒气冲冲的背影,谢欢不明白自己为啥又被罚了。   这是嫌他没事先告诉爹他是哥儿的事儿?   谢欢盘腿坐在蒲团上,凝眉思索着。   而一路走得风风火火的谢如敛,此时正在心头后悔:   报应啊!报应!   这定然是老天见不惯他谢如敛太过风流,给他的报应。   自家好好的儿子变成了哥儿不说,竟然还私底下跟煜王私相授受。   想起今日见面时,煜王的眼神简直黏在谢欢的身上没怎么移动过,更别提眼里的放纵宠溺还有未加遮掩的占有欲。   像煜王这样的人一旦沾惹上情爱,若是谢欢是个乖巧的性子便罢了,偏谢欢又是个闲不住的,万一哪日要是在外头惹上什么桃花,谢如敛简直不敢想煜王会如何收拾谢欢。   糟心!   当真是糟心!   -   对于谢欢是哥儿一事,谢家嫁出去的几位姑娘、哥儿感想不一。见面时,谢欢分明察觉到谢庭、谢渺二人自以为不着痕迹的打量,还有不太明显的疏远。   谢欢心头不可自抑的有些难过,但东窗事发后,他也早已做好被厌恶的准备。   好在谢柔、谢蕊依旧如往常一般,谢苏更是从一开始得知此事后,除了闹着要看谢欢的孕痣外,依然如往常那般与他相处。   成亲当日,谢蕊给谢欢梳的头,谢苏闹着要来,谢如敛嫌他太过闹腾,强行将谢苏给拉走了。   大红的喜服映衬着本就艳丽的小脸更加动人心魄,谢柔挽起谢欢绸缎般的的墨发,用镶嵌着宝石的鎏金发冠束起,又取了根缀着珍珠的红色抹额戴在谢欢额间。   “既是要骑马,妆容不宜太浓,阿姐给你唇上点些唇脂?”谢柔轻声道。   谢欢看着铜镜中陌生的自己,顿了顿,问:“必须得点唇脂吗?”   谢柔掩唇笑道:“点些唇脂面色好些,今日新婚,总得让外人知道咱们谢家的哥儿在京城里容貌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好。”   听着谢柔打趣的话,谢欢有些无奈的喊了声:“阿姐。”   素白的指尖沾着艳红的唇脂,抹在淡色的唇上,见差不多了,谢柔道:“抿唇。”   谢欢听话的抿了抿唇,谢柔将抿到唇边的唇脂细心的擦掉,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道:“我早前便说你这脸若是生做儿郎可惜,如今看来我倒是也有些先见之明。”   “阿姐。”谢欢喊道。   “行了,我不说了。”谢柔轻笑道:“时候不早了,一会儿王府的人便来了,你可去见过宁姨娘了?”   “嗯。”谢欢轻声应道。   一开始宁玉淑得知谢欢要嫁人时,满脸的不可置信,后来在得知竟然是煜王提亲,更是不敢相信。   原本按照宁玉淑的身份没办法在成亲当日出现,但谢欢见宁玉淑神情落寞,便去求了谢如敛,总归这场亲事本就与以往不同,再打破些规矩也无妨,谢如敛便答应了下来。   “欢哥哥、柔姐姐,吉时到了。”虞清潇在外头喊。   谢苏拍门,催促道:“谢欢、阿姐!快些出来!”   “好,我们现在就出去。”谢柔道。   听到吉时到了,谢欢心头一跳,像是被吓到了一般,竟然有些紧张,脱口而出道:“这么快!”   谢柔笑他:“怎地,害羞了。”   “怎么会。”谢欢嘴硬道。   见他不承认,谢柔也不多话,去将门推开,谢苏伸着个脖子在外头探头探脑,待看见谢欢后,双眼一亮,夸道:“没成想你打扮打扮竟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清潇,你说是不是。”   虞清潇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应声道:“欢哥哥本就是好看,喜服很衬欢哥哥。”   “还是清潇会说话,”谢欢顺手便摸了摸虞清潇的脑袋,笑道:“我本来就好看,衣裳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不害臊。”谢苏翻了个白眼,催道:“快些去前厅,爹娘、宁姨娘都在前头等着呢!可别错过了吉时。”   “知道了。”谢欢答道,跟着下人们往前厅而去。   今日的谢府很是热闹,许是谢欢这事儿反转的太快,谢如敛的同僚们还没来得及因为谢欢假扮男子一事而远离谢如敛,便又听到景佑帝仅仅革去了谢欢的官职,还将其指婚给煜王。   见过谢如敛、袁氏、宁玉淑,听他们说完祝福的话,谢欢本就该走了。   临行前,谢欢“砰”的一声跪下,朝着三人磕了三个头,眼角发红。   “爹、娘、母亲,儿走了。”谢欢抬起头,缓缓道。   谢如敛心头一软,声音也软了下来,轻声道:“且去吧,日后你安生点,别在让你娘还有我操心。”   谢欢点了点头,提起衣摆跨过高高门槛,在下人的拥护下独自往谢府大门走去。   谢府的大门外,薛时堰骑着高头骏马,穿着与谢欢一样的大红喜服,一眨不眨看着谢府的大门。   他的夫郎,马上便要出来见他了。   很快一抹红色出现,谢伴随着的是熟悉的声音:   “薛时堰!”   薛时堰嘴角上扬,翻身下马,快走过去牵过谢欢的手。   “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别闹。”谢欢抽回手,正色道。   薛时堰并未反驳,轻声道:“回王府。”   谢欢看着长长的迎亲队伍,心有有些嘀咕,薛时堰这是想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看见吗?   但唇角还是止不住的上翘,他笑眯起双眼,道:“嗯,我们回王府。”   两人一同翻身上马,两人的胸前皆戴着成亲用的红花,装点着宝石的两匹枣红色骏马挨得极近。   京中的百姓自然也没错过这极为难见的场面,哥儿嫁人竟然跟夫君一同策马,且这嫁娶的双方竟然还是官家哥儿和王爷。   有哥儿、姑娘羡慕不已,也有人暗自嘲讽谢欢不要脸面,竟然成亲当日还出来抛头露面,但这些话在看到迎亲队伍后跟着的两列拿着长刀的侍卫时,众人都选择将话消化在腹中。   起码,今日招惹不得。   煜王府的檐角挂着红色灯笼,府内更是用红绸装扮着,连带着小花王管家都让丫鬟给它穿了件红色的小马甲,整个王府喜气洋洋,能瞧出对于这场亲事的期待。   煜王成亲朝中大半的官员都提着贺礼前来参加,良妃娘娘和景佑帝竟也抽空来了,不过谢欢明显的看到景佑帝在发现自己没盖盖头时,脸色黑了一瞬。   但许是大好的日子不好发作,便又勉强的笑了笑。   待谢欢和薛时堰拜过天地后,景佑帝和良妃娘娘二人嘱咐了些话,便就回了宫。   剩下薛时堰和谢欢,官员们不敢来闹薛时堰,唯有贺疏朗兴致高涨,先是朝着谢欢挤了挤眼睛,然后便端起酒杯递给薛时堰,趁机道:“今日成亲,表弟你不能一点就不喝吧!”   薛时堰没多说,接过酒便一饮而尽。   瞧出他今日心情的确不错,贺疏朗趁势起哄道:“今日煜王成亲,你们还不来敬酒!”   众人面面相觑后,有几名胆子大的,试探着给薛时堰敬了酒,没成想薛时堰当真喝了下去。   刑部的付原、邢肃、齐磊等人谢欢也给他们发了请柬,谢欢并没有考虑他们会不会来参礼,只是觉得应当给他们一份。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竟然都来了。   一开始几人还有些放不开,但眼瞧着薛时堰来者不拒,渐渐的邢肃、齐磊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混乱中,连带着谢欢也被灌了好几杯酒。   待到月色降临,众人才渐渐散去。   谢欢艰难的半托半背着薛时堰回婚房。   倒不是他不愿意叫人帮忙,只是王管家等人一碰到薛时堰,便被甩了出去,无奈谢欢只得自己动手。   将人摔到床上,谢欢拍了拍他的脸,又捏了捏高挺的鼻梁,眯眼笑道:“你还说我来着,怎么自己倒成了个醉鬼。”   这还是他头一次见薛时堰喝醉。   平素幽深清明的黑眸变得迷离,硬朗的轮廓柔和下来,薄唇沾着湿漉漉的酒液,透露出未曾有过的孩子气。   “谢欢。”   薛时堰忽然喊道。   “我在呢。”   谢欢应声。   大手揽过细腰,眼前一花,谢欢再次睁眼时,便被薛时堰严严实实的压在了身下。   带着酒气的温热吐息喷洒在脸上,俊脸上是令人心惊的执拗,薛时堰轻轻抚上他的脸,一字一句道:“你是我的。”   “我的夫郎!”    第70章   谢欢抬起手轻轻描摹着薛时堰的英挺的眉峰,不知是被成亲的氛围所感染,还是薛时堰说这话的语气实在蛊惑人心。   谢欢的心不可抑制的加速跳动起来,脸颊也微微染上红晕,他眼神闪烁,轻拍了拍薛时堰的脸,掩饰着心中的臊意,轻声道:“你压着我,还想不想喝合卺酒了。”   被谢欢的话所提醒,高大的身子顿了顿,薛时堰双眼放空,表情迷茫,显然是已经将此事抛诸脑后。   见薛时堰晃晃悠悠的起身要去拿酒,谢欢的手微微一用力就将人推到一旁,轻笑道:“得了,你坐着,我去拿。别一会儿摔了,我可不想扶你起身。”   薛时堰听话的坐在床边,目光灼灼的跟随着谢欢的身影,乖巧的等着谢欢拿酒过来。   清澈的酒液从青玉酒壶的壶嘴里流泻而出, 声音厚重的落入两只小巧的玉杯里。   谢欢看着桌上两只装满酒的玉杯,心头有些踌躇。   他和薛时堰成亲了, 按照流程来说一会儿喝完交杯酒,两人就该……   白皙软嫩的小脸愈发滚烫发热,谢欢轻轻咬着唇,手指划拉着梨花桌面,有些纠结。   他倒不是不愿意跟薛时堰做夫妻之事,扪心自问,他和薛时堰也已经许久没有互帮互助过了,谢欢他心底……   其实偶尔也会回味肢体纠缠带来的快感。   但是这与夫妻之事又不尽相同,一想到薛时堰那尺寸惊人的物件要强塞到自己身体内。   一些不合时宜的某个地方裂开的画面,瞬间出现在脑中。   谢欢脸上的红晕霎时褪去,甚至还有些苍白,因着暧昧氛围而被见迷蒙的脑子清醒过来。   不成!   他接受不了!   薛时堰真的不能接受两人互帮互助一辈子吗!   “谢欢,”带着醉意的磁性嗓音,催促道,“你怎么还没将酒拿来?”   耳尖一动,谢欢听到薛时堰似乎要起身的动静,连忙站起身,红袖从桌面拂过,他拿起两只杯子,快步往床边走去,一边走一边安抚道:“来了,来了。”   听到谢欢回来,薛时堰便又乖巧的坐了回去,双手放在床板上,黑眸一眨不眨的盯着谢欢。   谢欢一抬头便与薛时堰殷殷切切盼着他回来的眼神撞了个正着,高大的身子委屈的坐在床上的一角,像是被丢弃的小狼崽一样,但是在看到谢欢时却明显的亮了亮。   有、有点可爱。   谢欢心中一痒。   对了!   谢欢骤然想到,他恍惚记得男子好像喝醉以后,那方面应当是起不来的!   看薛时堰现在这小狼崽模样,定是因为醉得发蒙才会有这般可爱的情态,那自己今夜还怕什么!   至于以后,谢欢觉得先不必去想。   明日有明日的法子躲避,总归能逃一日是一日。   “合卺酒,接着。”谢欢坐到薛时堰旁边,眯着眼睛哄道:“一会儿喝了酒,我让人送水进来,咱们擦擦就先睡了哈。”   薛时堰看了看杯中的酒,不知在想什么。   谢欢只当他是醉懵了反应慢,很是照顾的抬起薛时堰的手臂,主动绕了过去,用诱哄的语气道:“喝酒。”   说罢,他昂起细长的脖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薛时堰盯着小巧滚动的喉结,眼神一暗,旋即将酒喝了个干净。   合卺酒喝完,谢欢便要拿过薛时堰手里的杯子放回桌上,想着顺道喊人送水了。   却没料到伸出的手腕被人紧紧的握在手中,喜服的下摆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谢欢便被放倒在床上。   薛时堰随即的将玉杯掷在地上的毛毯上,大手扯过床幔,红纱便像是花蕊一般层层叠叠落下将雕花紫檀木床罩了个严实。   在朦胧的烛火中,谢欢陡然发现薛时堰的眸里无比清明,哪儿有半分醉意,意识到自己被骗,他恼道:“你故意骗我!”   薛时堰不急不忙的脚上的靴子蹬了下去,又将谢欢脚上的鞋袜一同甩下床,大手落在喜服的衣带处轻轻一解,谢欢的衣襟便散开,露出里头洁白的里衣。   “你方才不是很喜欢?”薛时堰垂下头,濡湿的吻点落在谢欢脆弱的喉间。   喉结被薛时堰的口唇含着,谢欢能感受到薛时堰的牙在上头轻轻的摩擦,时而又被温热的舌尖细细舔吻。   “薛时堰,”谢欢向后仰起脖颈,像是被狼咬住致命之处的猎物,呼吸不由得窒了窒,抬起素白的手按在薛时堰的后颈,抚了抚,谢欢轻声道:“你别这样,我难受。”   不舍的在喉结上亲了亲,薛时堰听从的将薄唇从脖颈处移开。   谢欢有些后怕的咽了咽口水,佯装困顿,打了个哈欠,试探道:“咱们今天成亲也累了,不然还是先睡吧,有什么明日再说吧。”   对于谢欢的性子实在太过了解,薛时堰压根没管谢欢的借口。   目光在身下之人小脸上的猫眸、琼鼻、朱唇上一一划过,又逐渐往下在覆着婚服的身躯一寸寸逡巡着,像是在考虑要从哪里下口。   谢欢被薛时堰的看得寒毛直竖,只觉今夜可能不能如自己所愿了。   似是终于选好位置,薛时堰低下头,薄唇落在抹着唇脂朱唇上辗转缠绵,舌面舔过唇齿、上颚,谢欢一开始还卷着小舌试图跟一比高下,只是很快便在大舌狂风骤雨般的入侵中败下阵来,没一会儿便只余下喘息的力气。   “今日抹了唇脂,”薛时堰舔了舔唇,似在品味珍馐佳肴般,评定道:“好香。”   谢欢懒懒的撩了撩眼皮,眼角渲染出一抹带着媚意的红,只这一眼,便看得薛时堰一怔,旋即谢欢便感受到小腹处抵着的火热触感。   谢欢:……   里衣很快被人像剥壳一样尽数丢出帐幔外,大红的喜服依旧松松的挂在雪白的躯体上,只需轻轻一瞟便能看见缀着两点红樱的胸膛、平坦的小腹,因着空荡凉意而绞紧的双腿。   “好看。”   薛时堰喃喃道,近乎痴迷的抚了上去。   “唔~”   谢欢跪趴着,一手握着床头的木栏,一手反过去抓着喜服下薛时堰的墨发,神色恍惚迷离,身子像是风中的牡丹一般娇艳的摇曳着。   殷红的孕痣被人舔舐、啃咬,没一会儿谢欢觉得那块肌肤渐渐没了感觉,他喘息着,扯着薛时堰的头发,声音发软的制止道:“要破了。”   最后细腰凹陷处的孕痣上亲了亲,薛时堰应道:“嗯。”   在多数时候,他是很愿意听谢欢话的。   还没等谢欢放下心来,便感受灼热的唇逐渐下滑,落到不可言说之地,猫眸瞪大,谢欢惊得往前一窜,但被早有预料的薛时堰很快扯了回去。   谢欢咬着唇,额角遍布薄汗,偏瘦的身躯微微颤抖着,直到一刻钟后才渐渐放松下来。   “谢欢。”高大的身躯将覆在谢欢身后,怜爱的将他的细汗擦去,薛时堰掰过他的脸,在谢欢的抗拒中强硬的吻了过去。   感受到身后的威胁,沉溺在吻中的谢欢一惊,下意识挣了挣身子,但却被紧紧的禁锢在怀中。   “薛时堰,”他咽了咽喉咙,嗓音干涩道:“你不会给我弄伤吧。”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谢欢也知晓自己今夜肯定逃不过,但他得提醒薛时堰小心行事,毕竟这可是他的屁股!   见谢欢脸上是傻乎乎的担忧,薛时堰吻了吻他的侧脸,轻笑道:“放心,我事先学过,定不会伤到你。”   “啊?”谢欢一愣,转过头质问道:“你跟谁学的!”   薛时堰贴着他的耳边,笑得惑人:“呵,母妃,让人给我送的册子。”   良妃娘娘!   被人强行拖入情欲漩涡中时,谢欢依旧不敢相信,良妃娘娘竟然是这样的人!   红烛帐暖,交颈鸳鸯。   激烈的碰撞伴随着暧昧的水渍声响彻大红婚房,伴随着的还有一两声忍受不了的轻吟吐息。   沾着汗的半截白玉似的小腿不过才从帐幔中伸出透个气,又很快覆着薄茧的大手捉了回去。   月上中天,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楹洒进屋内,照亮帐幔中二人亲密交叠的身影。   -   第二天,谢欢难得的睡过了头。   薛时堰不在床上,被褥被罩都换了新的,谢欢身上也很是干爽,浑然没有昨夜的黏腻之感。   谢欢仰躺在床上,双眼无神,想起自己睡醒时看到的,身上密密麻麻的红痕,心中为自己逝去的直男贞操默哀。   完了,他现在真成断袖了。   还是被官方允许的断袖。   想着谢欢顺势翻了个身,身后的不可言说之处便传来陌生的肿胀感,谢欢的脸扭曲了一瞬,虽然不痛,但是他心里难受!   简直恨不得把薛时堰痛打一顿。   厚脸皮的混账!   昨夜几次三番的将他翻来覆去的弄,到最后谢欢已然完全没了力气,昏昏欲睡过去,但又很快被弄得醒了过来。   谢欢心中冷笑,要不是他练过武,怕不是昨夜要折在这床上。   “醒了?”薛时堰推开门,拿着一碗粥,缓步走了进来。   奇怪的是表情分明与之前一般无二,但看着就是莫名的神清气爽,像是刚吃饱的猛兽,眼中尽是餍足。   待薛时堰来到窗前,谢欢忍着身后古怪的肿胀感,抬腿给了薛时堰一脚,怒道:   “粥留下,你出去。”   薛时堰轻笑一声,将谢欢扶了起来抱在怀里,哄道:“别闹,将粥吃了,一会儿咱们还得进宫。”   “进宫?”   谢欢想起来了,大珉独立府门的王爷成婚第二日是要进宫去向皇后请安,还有向陛下的赐婚表示感谢。   皇后虽已被废,后宫现在是由良妃娘娘和淑妃娘娘二人一同掌管凤印。   按道理谢欢应该要去向他二人请安。   “你怎么不早些喊我,这都什么点儿了,一会儿陛下又在心里给我记一笔。”谢欢皱着鼻子道。   虽说债多不用愁,但谁愿意一直被皇帝记账啊。   哪天要是算起来,岂不是就完蛋了。   薛时堰喂了一勺粥在他嘴里,笑道:“不急,母妃那边我早已派人去通知过,至于父皇那边,母妃有法子。”   “那也不行。”   谢欢蹙着眉,拿过粥碗,呼噜噜很快吃完。   就薛时堰这一勺一勺的喂,还不知要耽搁多少时间。   他动作麻利的从床上爬起来,干净的衣物早已放好,谢欢几下将自己给打理好,便扯着薛时堰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催道:“快些、快些,让良妃娘娘等急了不好。”   薛时堰跟着谢欢走了几步,见他健步如飞、大步向前,沉默一瞬,忽而转头问道:“你身子,不难受?”   “啊?”谢欢停下脚步,呆了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薛时堰在问他经过昨夜后身子难不难受。   谢欢脸霎时便黑了下去,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问这话是想要攀比谁的体能更好吗!   身子难受自然是有些难受的,但是影响不大,谢欢毕竟练武,昨夜两人皆是初次,姿势也比较单一,总之没到影响谢欢正常生活的地步。   更何况,如果要是说了自己难受,那岂不是显得自己落了下乘。   谢欢莫名起了一股胜负欲,用不屑的眼神上下扫视着薛时堰,阴阳道:“我为什么难受?难道你难受了?薛时堰,你不行啊。”   薛时堰若有所思的看着谢欢,黑眸亮的令人心惊,盯得谢欢心头直打退堂鼓。   他难道又说错什么话了?   薛时堰这眼神瞧着有些怪,后背一寒,谢欢警觉道:“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谢欢早已明白,薛时堰这人,每次都喜欢阴着悄摸摸的想些坏主意。   “没有。”薛时堰神情无辜道。   只是既然谢欢觉得昨夜还能承受,那么日后想必他还得更加用力些才是,免得让谢欢觉得他不中用。    第71章   两人匆匆赶到皇宫,柳泉早已在咏梅宫外头张望着,眼见着两人并肩前来,脸上立刻扬起笑意,对守门的侍卫道:“快去告诉娘娘,王爷还有王妃来请安了。”   吩咐完人后,又赶紧迎上去,笑容满面的说:“王爷、王妃你们可算是来了,娘娘今儿一早就盼着你们呐。”   虽然薛时堰派人说了今日会晚些到,但是良妃娘娘依旧早早的便起了身,又亲手描了妆,梳了堕马髻,换了一身新做的华丽衣裳,整个人神采奕奕。   谢欢和薛时堰进去时,良妃娘娘端坐在红漆雕钩莲纹宝座上,见二人到来,连忙招手道:“欢儿快来,让本宫瞧瞧。”   大宫女在旁边适时提醒道:“娘娘, 该让王妃先给您敬茶才是。”   “你说的对。”良妃娘娘掩唇笑着打趣道:“该先让欢儿敬了茶,改口才对。”   谢欢一噎, 没想到良妃娘娘没有半点责怪他的意思不说,竟然好像还有些迫不及待想让他赶紧改口。   大宫女端起茶盘递给谢欢沏好的茶水, 谢欢看了眼薛时堰,拿过茶杯走到良妃娘娘跟前, 跪了下去,双手举起茶杯,不自在道:“儿媳给母妃请安。”   这话一出,薛时堰便忍不住唇角上扬, 眼中满是兴味。   “哎,”良妃娘娘拿起茶盏浅啜一口,从大宫女的手中拿过早已准备好的木盒递给谢欢,眼里带笑道:“起来吧,这是本宫送你的改口礼。”   谢欢心中莫名羞耻,被薛时堰搀着起身,谢欢回道:“多谢母妃。”   比之谢欢的不自在良妃娘娘则坦然许多,她笑呵呵道:“欢儿,来母妃这,咱娘俩说说话。”   谢欢:……到底是他适应得太慢,还是良妃娘娘适应得太快。   但既然良妃娘娘开口,谢欢还是乖巧的坐了过去,薛时堰跟在他身后,还未跟着坐下,便听良妃娘娘开口道:“堰儿,你父皇在御书房等着你前去请安。”   薛时堰身子一顿,道:“我与谢欢同去。”   “欢儿一会儿还得先去见淑妃,晚些本宫再让柳泉领他去见陛下。”顿了顿,良妃娘娘又道:“你父皇想必与你说的事要费上些时候,午时你二人便在宫里吃晚膳,省得回去了。”   虽然心头有些不愿意,但到底不能拒绝,薛时堰临走前跟谢欢说道:“一会儿我在御书房等你。”   谢欢全然不在意,赶人道:“知道了,你快去吧。”   他一点都不想看见景佑帝,昨日他没带盖头,可是清清楚楚看见了景佑帝眼里的不满,一会儿见了面又没有外人在场,景佑帝要是敲打他,谢欢头都得大。   等薛时堰走后,良妃娘娘亲昵的拉着谢欢的手,牵着人坐到自己旁边,高兴道:“那小古板总算是走了,装的一本正经,本宫瞧着他就来气。”   谢欢扯着唇,笑了笑,心中颇为赞同。   薛时堰这人会装得很,每次他想要捉弄薛时堰时,那人瞧着不在意,结果谢欢次次不讨好。   外人只看薛时堰的容貌,只怕还觉得这人正人君子得紧,平日里这人表现得也是不近男女色,像清修的和尚。   但根据谢欢的经验来说,这人简直像是色狼投胎,连先前每日都忙着政务也要逮着他帮忙弄那事儿,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的精力。   “昨儿你们成亲,本宫没待多久。”良妃娘娘拉着他的手拍了拍,颇为可惜道:“不过欢儿成亲的装扮好看得紧,怕是京城的哥儿都比不上。”   见良妃娘娘真心实意的夸着自己,谢欢有些心虚道:“母妃谬赞了。”   他低垂着头,不好意思道:“薛时堰都跟我说了,前些日子多亏您舍下面子拖着陛下,我才能活下来,实在是对不住您。”   虽然自小认识良妃娘娘,但二人已经近四年未曾见过面了,良妃娘娘根本就没有责任要帮他求情。   谢欢心中对良妃娘娘是感激的。   “这有什么,都是一家人。”良妃娘娘的手轻柔的抚上他的头,温声道:“欢儿,即便不是因着堰儿的关系,本宫也会去跟陛下求求情。”   她是看着谢欢长大的,见证了谢欢从一幼童长成翩翩少年郎,也在这些年间目睹着每次薛明轩主动闹事时,谢欢对薛时堰的袒护。   虽着后来谢欢出了宫,但只要谢欢没有做暗害薛时堰的事,良妃娘娘的心也总是会偏向他。   这无关薛时堰有没有事先说心悦谢欢,当然既然知道薛时堰心悦谢欢后,良妃娘娘自然会更加用心些。   谢欢抬起水汪汪的猫眼看着良妃娘娘,心中甚是感动。   “可您不会觉得怪异吗?”谢欢疑惑道:“我、我以前在您跟前一直是以男子的身份……”   “没什么大不了,”良妃娘娘笑得开怀,“你都不知道,得知你是哥儿时,本宫倒是庆幸得紧。”   “啊?”   谢欢呆住,这有什么好庆幸的。   呆愣的表情逗得良妃娘娘又是一乐,她像十几年前般捏了捏谢欢的腮,逗趣道:“本宫还担心堰儿日后当真要娶一男子过门,届时朝廷里还不知会有多少人攻讦,欢儿是个哥儿倒真是解了本宫的心头大患。”   说着,她眼神落到谢欢的肚子上,调笑道:“以后啊,你二人有了自己的孩子,总比从旁收养的更加安心。”   谢欢肚皮一紧,脸色一白。   孩子!   他给忘了,他现在能生孩子!   想着昨日薛时堰弄了多少东西在里面,谢欢脸色忽青忽白。   应该没事吧,才一夜而已。   他得早些回去问问沈大夫有没有什么避孕的方子,以后也绝对不能让薛时堰给弄进去了!   好不容易他才说服自己跟薛时堰做那事儿,虽说昨夜他也爽到了,也没有以后非要两人禁欲的意思。   但是怀孕还是不成!   想到自己平坦的腹部会慢慢鼓起,肚子里出现一个会动的生物,谢欢打了个激灵。   好可怕!   “欢儿,你怎么了?”良妃娘娘奇怪道:“大太阳的,怎地还发抖了?”   谢欢回过神来,就见良妃娘娘眼神怪异的盯着自己,他干干一笑,糊弄道:“我方才腰扭到了。”   “原是如此,”良妃娘娘语出惊人道:“怕不是昨夜堰儿太没轻重了,本宫前些日子给他送了许多册子去,也不知道他看没看。”   谢欢:……   他沉默一瞬,不知该怎么接话。   良妃娘娘毫无察觉他的手足无措,继续道:“不过夫妻之间的事儿,多做几回就熟练了。欢儿你腰伤得严不严重,要不要本宫让御医来给你看看。”   谢欢艰涩道:“不用了母妃,我觉得已经好了。”   “这般快,”良妃娘娘蹙眉,复又展开道:“欢儿不愧练过武,恢复得就是快。你二人加紧着,瞧瞧谨王的孩子都多大了,本宫瞧着淑妃逗弄孙儿时眼馋得紧,你们也得动作快些才是。”   谢欢笑容勉强道:“知道了,母妃。”   生子是不能生子的,至于良妃娘娘,先糊弄过去再说吧。   -   谢欢在柳泉的带领下先去见过了淑妃娘娘,比起良妃娘娘的驻颜有术来说,淑妃娘娘则显现出些许时间的痕迹。   单论容貌来说并没有老去多少,只是眼神看着却沧桑许多,人瞧着也很是没有精神。   给淑妃请安用不着递茶请安,谢欢只行了礼,淑妃便扬手让他起身。两人并不相熟,只互相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话,淑妃便面露疲态,谢欢见此便主动提出离开。   淑妃娘娘多问了两句后,便同意了,并没有为难谢欢。   谢欢跟柳泉离去的时候,心头还有些不解。   按理说,淑妃娘娘现在也掌管着凤印,虽与良妃娘娘平起平坐,但也正是风头之时,怎会如此疲惫。   不像是势大的宠妃,倒像是被冷落囚禁在冷宫里的妃嫔,目如枯井无波。   “五皇子,慢着些!”   宫女和太监焦急的声音同时响起,谢欢思绪游移着,忽然感到有人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他眨了眨眼,看着一个小小的身子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顺手将人给接住,谢欢眨了眨眼,宫女太监们立刻围了上来,拉过怀里的小孩儿,关心道:“五皇子,您没事儿吧?”   “可有伤着?”   唯有柳泉担心的上下的查看谢欢,问道:“王妃,您没事吧?”   谢欢摇了摇头,说:“一个小孩儿,还能给我撞坏了不成。”   五皇子瞧着不过六七岁的年纪,眼睛像黑葡萄一样大,脸上还有两坨粉白的腮肉,让人一看就觉得可爱。   谢欢离宫时,五皇子年纪小得紧,他并没有怎么见过。   “你真好看,”五皇子薛远铮眨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看着谢欢,歪头奶声奶气的问道:“本殿下,为何从未在宫里见过你?”   柳泉在一旁代谢欢回答道:“回五殿下,这位是三殿下的王妃。”   “三嫂?”薛远铮一惊,推开牵他手的宫女,噔噔噔的跑到谢欢跟前,围着他转圈圈。   须臾,停了下来,拽着谢欢衣裳的下摆,示意他蹲下来些。   谢欢顺着他的力道弯下腰,笑道:“五殿下,扯我衣裳做什么?”   薛远铮睁着葡萄大的黑眼珠子,惊奇道:“你真是三哥的王妃!”   谢欢点头。   薛远铮张着小嘴,吸了口气,小脸上满是震惊,看得谢欢忍不住笑出声来。   “五殿下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薛远铮皱着眉头,惊奇道:“三哥竟然能娶到这么好看的王妃,怎么可能!”   薛远铮每次见到薛时堰时,他总是板着一张脸,尤其每次不小心撞上薛时堰的眼神时,薛远铮总是被吓到。   久而久之,他很害怕这个板着脸的三哥。   结果没想到“凶神恶煞”的三哥,居然还能娶到好看的王妃,薛远铮觉得不合适。   “每天看见三哥是不是很吓人?”薛远铮同情道。   哈哈哈。   谢欢心头狂笑。   没想到薛时堰竟这般被人嫌弃。   “不吓人。”谢欢摸摸他的头,乐道:“你三哥人可好了。”   薛远铮撇了撇嘴角,他才不信。   他都没见三哥笑过。   “五殿下,”柳泉皱眉催促道:“奴才同王妃还得去见陛下,且先离去了。”   是了,还得去见景佑帝。   谢欢站起身,跟薛远铮告别道:“五殿下,你自己玩,我先走了。”   “等等,”薛远铮拉着谢欢的衣摆往上爬,一边爬一边道:“你带本殿下一起去,本殿下也要去见父皇。”   谢欢见薛远铮身后的宫女太监们没有制止,顺手便提溜着他的后颈,把人提了起来,让薛远铮坐在他的手臂上。   薛远铮坐在谢欢的手臂上,悠闲的晃了晃腿,双手攀着谢欢的肩头,并不害怕。   待到了御书房门外,谢欢瞧着薛远铮不等汪时非进去通报,便怪叫一声“父皇”然后小腿捣腾的飞快,跑了进去。   谢欢进去时,就见薛远铮赖在景佑帝的怀里撒娇,景佑帝脸上满是慈爱,全然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   唯独薛时堰一脸漠然的站在旁边,待见到谢欢时,表情才松动些,谢欢给了他个眼神。   上前朝着景佑帝行礼,喊了声“父皇”。   眼中的宠溺霎时消散,景佑帝拍了拍薛远铮的腰让人站起,随即皮笑肉不笑的跟谢欢道:“堰儿的王妃来了。”   谢欢道:“是。”   “你二人既是赐婚,日后便好好过日子,莫要再闹出什么令人耻笑的事。”景佑帝慢悠悠道:“堰儿,你这王妃性子太过急躁,你要多加看管才行。”   薛时堰站在谢欢旁边,应道:“儿臣知道。”   景佑帝满意的点了点头,挥袖道:“话朕都跟你说明白了,堰儿你回去好生考虑考虑。”   “儿臣明白。”薛时堰垂眸。   “你二人退下吧。”景佑帝道。   这他才来就走啊?   谢欢心头无奈。   出御书房时,谢欢余光瞥见薛远铮又扑回到景佑帝怀中,父子俩嬉笑的声音传进谢欢的耳中,他下意识侧目去看薛时堰的表情。   似是感觉到他的眼神,薛时堰转头问他:“淑妃可有为难你?”   谢欢摇头道:“未曾。”   两人身子挨得很近,胳膊在走动时会互相摩擦着。   看着薛时堰平静无波的眼神,谢欢心头莫名有些替他委屈。   幼时宫中总说薛时堰是景佑帝最疼爱的孩子,可他却从未见过薛时堰能像五皇子一般跟景佑帝撒娇。   每次见面时,景佑帝不是在抽问薛时堰的学识,便是例行公事般的询问几句,从未用这样宠溺的眼神看过薛时堰。    第72章   二人从皇宫回到王府时已经临近申时。   薛时堰在书房的矮桌上查看信件, 谢欢则懒洋洋的斜倚在美人榻上,他从怀里拿出良妃娘娘给的木盒打开。   是一枚羊脂白玉龙凤佩,和田玉色泽光洁、入手触感细腻温润,雕刻很是精美, 龙凤缠绕起舞, 栩栩如生,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谢欢拎着绳头,将龙凤佩提到与目光平齐的位置,黑色的瞳孔随着玉佩的晃动而左右游移。   片刻后,他突的停下动作,起身跑到薛时堰旁边蹲下,将玉佩摆到矮桌上,好奇道:   “薛时堰, 这玉佩不会是你家的传家宝吧!”   按他的经验,权贵人家在家中子孙成亲后给的玉佩什么的贵重之物,通常都是家传的宝贝。   薛时堰转过视线看了一眼桌上的玉佩, 轻笑问道:“不是传家宝, 你就不要了?”   “那怎么可能!”谢欢横了他一眼,把玉佩收起来,不满的说:“我哪儿有那般势利眼,况且这玉佩一瞧就是好东西,我得好好收起来,省得不小心摔碎了。”   “呵。”   薛时堰唇间溢出一声轻笑, 被谢欢财迷的小模样给可爱到。   “这和田玉是父皇当年到贺家提亲时,搜罗了许久才找到的上好的羊脂白玉,世间统共不超过三块。”薛时堰握着谢欢的手,将玉佩捏紧在掌心,嗓音低柔道:“虽则不是传家宝,不过若是你想,可以传给你我的后人,也称得上是传家宝。”   发现薛时堰再说这话时,眼中带着憧憬,显然是在认真的考虑着。   谢欢:……做梦去吧。   “那还是不了吧。”他干干一笑,挣脱薛时堰的手,拿着玉佩悻悻的跑回美人榻边,拿起木盒将玉佩装了回去。   也别传家了,到他这一辈结束挺好。   对了,说起孩子……   他得赶紧去找沈大夫开个避孕药!   见谢欢神色匆匆要出门去,薛时堰眉头微皱,起身在谢欢将要跨出门槛时,拉住了他的手,问道:“匆匆忙忙做什么去,我陪你一起。”   “啊?”谢欢愣了一瞬,眼神闪烁着推了推薛时堰的胸膛,含糊不清道:“我只是去把母妃给的玉佩放好,吏部那边不是刚给你传了信来,你先去回信去,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着,谢欢蹙着眉,意味深长道:“薛时堰,即便咱俩现在成亲了,也各有各的事情做,总黏在一起像什么话。”   听到谢欢这话,薛时堰眼眸微沉。   原本他都预备放谢欢走了,此时却像是较上劲儿了一般,唇角不高兴的抿紧,硬邦邦道:“既是夫妻,缘何不能黏在一起。吏部的信件不用回,正巧我现在无事,便陪着你一同去放玉佩。”   谢欢:……   又一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谢欢内心什是后悔。   早知道薛时堰这人激不得,为什么不说点好听的安抚一下。   哎—   在薛时堰的注视下,谢欢迈着沉重的步伐,在丰宁院的卧房中找了个隐秘的地方,将装玉佩的木盒塞了进去。   待把木盒放好后,谢欢又被薛时堰捉去了书房下棋。   成亲之后本就闲着无事,薛时堰将六部放权,谢欢也没了官职,还没想好接下来做什么。   棋盘摆好,见谢欢心不在焉,神情恹恹,薛时堰沉思片刻,提议道:“下棋自有输赢,不若加些赌注可好。”   “赌注?”   谢欢来了精神:“什么赌注?”   “你想要什么赌注。”薛时堰问他。   谢欢认真的思索起来。   想到昨夜在床上受得气,他嘴角凝着抹坏笑,不怀好意道:“那就赢的一方答应输的一方的一个要求,不管什么要求都不能拒绝。”   他故意将输赢双方说反,总归以往跟薛时堰下棋时,他没赢过。   倒不如趁着薛时堰没反过来占占便宜,要是薛时堰不认,自己也能赖掉。   “可以。”   薛时堰欣然同意,好似当真没听出来谢欢话语中的漏洞,并没有再次确认。   谢欢心中一喜,装模作样道:“不许反悔!”   薛时堰:“不反悔。”   黑白两份棋子摆在桌上,谢欢拿过白色棋子,摩拳擦掌,势必要输掉这一局!   薛时堰瞧着谢欢斗志昂扬的模样,但笑不语。   “啪!”   白子落在棋盘上,二人开始你一子,我一子的在棋盘上征伐起来。   半个时辰后……   谢欢看着颓势如山倒的黑子,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薛时堰,你是不是故意放水了!”   “没有。”薛时堰不慌不忙的撩起右手的袖子,执棋落到棋盘上。   白棋将黑棋团团围住,只留下唯一的一个缺口,只要谢欢手上这颗白棋落下,就能将所有黑棋吃下。   这对吗?   谢欢黑着脸,拿着的那颗棋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他明白了。   薛时堰方才没有反驳,分明是听清楚他说的什么,却佯装不知,故意让自己放下警惕。   恰巧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响起王管家恭敬的声音:“王爷、王妃,晚膳已经备好了。”   “呀,该吃晚膳了,刚好饿了。”谢欢心中一喜,顺势将棋子掷了回去,故作大度道:“这局算平了吧。”   薛时堰没说话,似笑非笑的盯着谢欢,让谢欢有种心中小心思被一览无遗的错觉。   不过好在他脸皮厚,谢欢站起身,抻了下肩,若无其事道:“你要是不起,我就自己先去了。”   “去,一起。”   发现薛时堰并没有多说,谢欢还以为这事就这么揭过了,乐呵呵的推门出去,还给了王管家一个“来得好”的眼神。   看得王管家是一头雾水,还没等他理清楚,薛时堰跟在后头,又是轻飘飘的一个眼刀飞来。   王管家脑门一紧,没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又惹王爷生气了。   他分明什么都没做啊?   难道叫王爷王妃吃晚膳也是他的错了?   -   夜里。   二人沐浴完,谢欢浑身瘫软的被薛时堰抱着放上床,身上被人吮吸后留下的红痕本就未曾消退,锁骨处又添上新的痕迹。   甫一上床,谢欢便裹着锦被把自己包成一团,示弱道:“薛时堰,咱们今儿就直接睡了呗。”   锦被裹着双腿不太好动弹,谢欢缩在里面蠕动着身子,抬起厚重的锦被踢在薛时堰腿上,拿着鸡毛当令箭道:“你别忘了,沈大夫可是说了这种事不宜多做,我要是以后又肾虚了怎么办!”   本来有些丢人的事,谢欢现在理所当然的拿出来堵薛时堰的嘴。   薛时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朝着外间走去。   谢欢探头出去看了眼,不知道薛时堰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没一会儿,谢欢便瞧着薛时堰手里拿着个小册子回来,待人上床后,谢欢抓着被子,警惕道:“你拿的什么东西?”   薛时堰一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大手揽在谢欢滑溜溜的腰上,将人往上提了提,倚着床头将人完全禁锢在怀中。   早已习惯薛时堰强势的动作,谢欢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争辩,直接伸手去拿薛时堰手里的册子。   然而,册子甫一打开,谢欢脸便“腾”的一下红了起来。   在薛时堰饶有兴味的眼神中,谢欢愤愤的将册子一丢,恼道:“谁给你的册子,这般不正经!”   这册子里详细的画着哥儿和男子相好时的画面,想起里头那瘦弱的哥儿腿被迫分开抬高的扭曲姿势,谢欢恼怒之余,还有些震惊。   当真有人的腿被那样掰能不断?   他不信。   “母妃给的。”薛时堰的手在光洁细腻的大腿上摩擦着,双眼微眯,颇为享受的模样。   良妃娘娘!   谢欢噘着嘴,不好继续骂给画册的人,腿上又传来阵阵的瘙痒,弄得谢欢心烦意乱,将薛时堰的手推了推,谢欢道:“那你拿进来干嘛,这样的册子不该你自己偷着看不就行了。”   大手从善如流的离开大腿移到其他位置,薛时堰用诱哄的语气,暧昧道:“这是夫妻间一起做的事,你当然也该瞧瞧。”   “谢欢,”薛时堰在谢欢的耳边吹了口气,轻声道:“下午的棋局你赢了,按照约定,你当答应我一个要求。”   他就知道!   谢欢头往旁边一偏,将薛时堰作乱的手打了下去,赖账道:“我没赢,咱们分明是平局!”   薛时堰不语,只是拿过那个画册翻看起来,每看到一个新奇的姿势,便问谢欢道:“你觉得这个如何。”   说完,他又沉吟道:“只是今日匆忙,东西没来得及准备,怕是不太合适。”   谢欢被薛时堰说得心头燥的慌,余光悄悄的瞟着画册上的两个人,越看脸上的红晕越深,连带着身上开始发烫,锁骨那一片泛着淡淡的粉。   谢欢心头愈发惊叹,这些姿势真的是人能做到的吗?   画上的哥儿不会是练杂技的吧!   他正感慨着就看见薛时堰停在一个页面不动了,耳边传来薛时堰的低喃声:“不若就这个好了。”   谢欢定眼一看,画册上的哥儿被双手双腿被绑在床柱上,只能无力的承受着男子的鞭笞。   谢欢将那册子打飞出去,怒道:“你敢!”   “不喜欢?”薛时堰唇角带笑,抬起修长结实的腿从顶了顶谢欢**的昂扬,打趣道:“我瞧你喜欢的紧。”   “你好烦!”谢欢恼道,一巴掌扇在薛时堰的手臂上。   “我说笑的,”薛时堰笑着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只见谢欢一顿,半信半疑道:“真的?”   薛时堰一本正经道:“骗你作什,且你难道当真不想?”   那、那也不是。   谢欢并非无欲无求之人,在薛时堰的略微撩拨下,心头早已躁动发乱,只是画册上的姿势又让他不敢尝试。   此时听到薛时堰退后一步的建议,谢欢有些意动。   “那试试?”谢欢犹疑道。   话音刚落,轻薄的白纱便覆上谢欢的双目。   眼睛看不见后,其他的感官愈发敏感起来,谢欢感受到薛时堰在他身上游走的双手,身子微微抖动着,竟是比能看见时来得更加刺激。   “嗯~”   轻吟婉转,肌肤之亲,新婚良人,帐中欢愉……   -   除了回门那日外,谢欢被薛时堰抓着一连在床上待了半个月,   终于在一个清晨,谢欢在察觉到熟悉的虚浮之感时,一脚将薛时堰蹬下床,义正言辞道:“你成日里溺于床榻之事像什么话!男子汉大丈夫,且去找些事做。”   薛时堰坐在地上沉默不语的盯着谢欢。   虽则每每提起此事的人都是薛时堰,但是其中未尝没有谢欢在体会过其中乐趣后,半推半就的原因。   然而现在承受不住了,谢欢又将锅全然推到薛时堰头上,好似他倒是无情无欲一般。   “好了,你快起来吧,我方才脚重了些。”谢欢心头发虚,他拢了拢衣襟道:“正好我也该去找些事做了,先前跟我跟三哥约好的,怕是再不去寻他,他怕是要亲自找上门来了。”    第73章   困在府中半月有余, 再次出门谢欢竟有种重见天日之感。   楚府离煜王府较远,谢欢坐了快半个时辰的马车才到,因着这几日跟薛时堰折腾的花样有些多,谢欢在马车上怎么躺着坐着都不舒坦,所以一到楚府,他便迫不及待的下了马车。   比之煜王府所呈现的庄严隆重,朱漆大门的华丽而言, 太傅府则显得低调许多, 除去景佑帝亲赐的牌匾外,门头檐角的梨木裂痕皆吐露出古朴的气息。   谢欢出门不爱带人,于是便自己上去同楚家的门房自报家门。   楚家门房是一个跛脚的老汉, 听闻谢欢乃是谢苏的六弟后, 神色不变, 只让谢欢等等他前去通传。   没一会儿,便见着谢苏拎着碍事的衣袍下摆风风火火的跑来,一边跑嘴里还一边抱怨道:“谢欢,你可总算是腾出空来了,我还道你将我完全忘记了!”   “怎会。”谢欢心虚一笑,“我一直记挂着来找三哥,就是中途有事耽搁了。”   “你能有什么事。”谢苏熟稔的白了他一眼,挽着他胳膊往府里走,絮絮叨叨道:“快些进府去,这外头的太阳好生毒辣,别给晒坏了。”   谢欢同他开玩笑道:“不是你以前六月出去逛酒楼的时候了,怎地现在反倒怕被晒了。”   “你懂什么,”谢苏在他胳膊上拧了下,“真当谁都你这般糙似的,你也嫁人,怎地一点也不在意保养容貌,也不怕哪日煜王嫌弃你。”   谢欢心道:就薛时堰还敢嫌弃他,他还没嫌弃薛时堰手糙呢!   他们一同练武,也不知道薛时堰怎么手竟比他的糙上那么多,碰触时每每剐蹭得他身上都疼。   “牡丹,你且去给我们端两盏茶来,在寻些瓜果点心来放着。”谢苏颇有当家主母之风的指使道。   牡丹温顺道:“是,夫人。”   谢欢只一看,便知道谢苏在楚府过得颇是自在,且楚府的下人当真很是听他的话。   不错,看来楚太傅当真没有拘束谢苏。想罢他又开始细细的打量起周围,不知是不是楚太傅不爱被太多人围绕,楚府内里布置很是清幽雅静,丫鬟、小厮们瞧着也不多,一路走来谢欢只见到寥寥几人。   “咱们就在这坐吧。”谢苏带着他走到一处湖边竹亭,煞有介事道:“这块凉快得紧,祖父常来,他说在此处待着凝神静气,脑中清明,咱们既然要商量大事,脑子得清醒些才行。”   谢欢沉默一会儿,忽然道:“三哥,你有没有想过这只是楚太傅的托词。他老人家脑中本就清明,跟竹亭有什么干系,又不是说你来这里就会变聪慧。”   谢苏圆眼一瞪,气恼道:“你是在说我笨吗!”   谢欢耸了耸肩,颇为欠揍道:“这还用我说吗!”   “小混蛋!”谢苏挽起袖子,怒而对谢欢进行一番抽打。   两兄弟打闹了好一会,直到牡丹带着茶点上来这场战争才算止息。   “成了,不闹了。”谢欢比了个停战的手势,与谢苏打闹一番,他整个人放松下来,松松垮垮的靠在竹椅上。   平日里没事儿的时候,他最爱逗谢苏玩,每每见着谢苏一点就炸的反应,谢欢就乐呵。   “三哥,你想好做什么了吗?”谢欢眯着眼懒洋洋的问道。   不得不说,楚太傅说得有几分道理,此处遮阳蔽日,微风拂过带着湖面的水汽,听着竹林的簌簌声,的确是个适合避暑冥想的好地方。   “我还真想了几个法子!”谢苏来了精神,将半躺着的谢欢薅起来坐直,神情认真道:“你觉得我开个镖局怎么样?”   “镖局?”谢欢一愣。   “嗯。”谢苏正襟危坐道:“恰好祖父给我了东市那边的院子,我瞧着地势不错,路过往来的人也多。到时候我还可以招些会功夫的哥儿、姑娘进来,也算给他们一个容身之所,他们还可以凭着自己的本事吃饭。”   谢苏是在得知木溪先前的遭遇才起了这个心思。   因为与一般的哥儿纤细的身子不同,木溪身高腿长,胸肌饱满,在哥儿中就像个异类一般,比之哥儿更像是个男子,这也使得他遭受了许多人的白眼。   他自小家贫,三年前家里的父母相继离世后,便被家中的哥嫂给赶出了家门,靠着在码头扛货为生。   他虽是哥儿,但是力气极大,在码头扛货的时候也极为卖力。别人扛一袋,他扛两袋;别人扛两袋,他扛三袋。   可即便这样他到手的铜板也不过堪堪与其他人持平,后来还因着他扛货太多,其他苦力被船头工痛骂后,便合起伙来排挤他。   最后因着受不了木溪便离开了码头,中途也去酒楼当过洗菜工,花楼当过杂工,但因着有客人骚扰他,木溪将那人打了一顿后,这份工便也丢了。   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了谢府,所以当时他才放下面子里子想爬谢欢的床,换个安稳地儿。   风雨漂泊的日子太过艰辛,尤其一个哥儿在外无地可住,只能宿在郊外的山洞中。可在郊外,即便他身形高大,也有起了色心的汉子想朝他下手。   “木溪当时说,若是有一份工能让他有饭吃、有地儿睡那他就狠命干活。”谢苏说,“所以,我就想开个镖局。虽然木溪现下在谢府有了安置,但还有许多其他的哥儿、女子不知前路如何。”   谢欢点了点头,他倒是头一次知道木溪竟还有如此不为人知的过往。   “可寻常女子、哥儿也不会武吧。”谢欢提出问题。   “嘿嘿,”谢苏挠了挠脸,尴尬道:“主要其他的绣花什么的我也不懂啊,就功夫还能明白些。”   上次他给楚丰朗绣的香囊,那人当真戴出去了,结果一日谢苏跟她一同出去游玩,被一小孩儿指着说丑。   谢苏当场便垮了脸,也由此知道自己当真与绣花这一方面并没有什么天分。   “那你想做什么。”见自己的提议被否决,谢苏不服气道。   谢欢沉思片刻,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我想开间讼院”   “讼院?”谢苏迷茫道:“你是想做讼师?”   “是。”谢欢说道:“我想专接哥儿、姑娘和穷苦百姓的案子,不收他们钱,若是日后案子多了再多招些讼师。”   “那你不挣钱呐?”谢苏问。   谢欢唇角含笑,幽幽道:“不挣,省得被人说与民争利。”   这是他这些日子想来最好的法子,也是他最想做的事。   他熟读《大珉律法》,本也是喜爱研读法文条例,还做过一阵子的员外郎判过许多案子,他也知晓许多底层的百姓根本请不起讼师,甚或有些讼师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的草包,状纸写得一点不用心。   “苏儿。”   沧桑清润的嗓音响起,谢欢和谢苏齐齐转头看去,只见楚太傅杵着拐杖在下人的搀扶下,慢悠悠走来。   “祖父,你怎地又出来了!”谢苏蹙眉,走过去扶着楚太傅,待他坐下才松了口气,口吻略带埋怨道:“大夫都说了你这病得静养,该少出来走动才是!”   楚太傅乐呵呵笑道:“总待屋里,闷得慌,老夫出来透口气。”   不过短短半年,楚太傅容貌苍老许多,许是被病症拖累,整个人十分憔悴消瘦。   谢欢立在一旁,低声喊了句:“太傅。”   楚太傅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谢欢来了,快坐。”   谢欢依言坐下,又听楚太傅说:“这还是你第一次来府里吧,以后可以常来。子逸常不在家中,府里只有我个老头子,苏儿也没什么人可以说话,你多来陪他聊聊天。”   “祖父!”谢苏亲昵的冲着楚太傅撒娇道:“我正跟谢欢商量做生意的事儿呢!他想开间讼院,专为哥儿、女子还有穷苦的百姓辩讼,您觉得怎么样!”   谢欢瞧见楚太傅顿了顿,眼中染上笑意,对他道:“老夫记得你之前当官的时候是做的员外郎?”   谢欢点头道:“是。”   “那很不错,”楚太傅赞同道:“你既知律法,胸中又怀万千道理,做的还是为国为民的好事。”   谢欢抿了抿唇,问道:“可太傅不会觉得我这样的举动太过多余?”   “为何?”   “民间本有讼师,我圈定前来问询的人群,此举定然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谢欢声音越来越低,“且这也帮不了多少人。”   这是谢欢纠结了许久的地方。   “偏帮一隅也是做善事,”楚太傅缓缓道,他双眼柔和,像是蕴含着清风明月在其中,“你有此心已是难得之事,天下之人的苦难多如瀚海,即便是神佛下凡也不能普度众生。”   “谢欢,”楚太傅说:“你为官时不过一六品小官,能做到问心无愧、两袖清风已是翘楚。如今你虽担着煜王妃的名头,可若当真论起天下百姓之事,与你并无什么干系。”   “京中官员数百,他们尚且没有作为。古往今来多少功成名就之士,名声远扬的圣人能真心实意为百姓着想的不过寥寥,大多不过为自己的一己私利所蒙蔽,更别提为哥儿、女子缪绸。”   “若你当真下定决心,且不惧他人言语,便坚定去做便是。”楚太傅咳嗽两声,端着茶饮了一口,又道:“若是坚持不下去,弃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要想太多。”   谢苏双手撑着下巴,应声道:“祖父这是觉得谢欢的法子不错?”   楚太傅笑呵呵道:“只要不是害人之事,老夫觉得都不错。”   “哦。”谢苏嘟着嘴,看向正在沉思的谢欢扯他袖子道:“那要不我跟你一起开讼院。”   谢欢挑眉,笑问道:“你不是要开镖局?”   “有什么区别,”谢苏毫不在意道,“你开讼院不也得有人守院子,我到时候找些人来讼院当护卫便是,也省得有人闹事。”   “你倒是想得不错。”谢欢笑道。   怕是到时候闹事的人当真不会少。   眼神与楚太傅含着笑意的双眼对上,谢欢朝着他礼貌的笑了笑,心中却是豁然开朗。   管他呢!   先试试再说。   反正就跟楚太傅说得一样,大不了他就不干了呗!   总归这是自己心中所想,读书好又不代表着就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   他做官的时候不过一六品小官,现在更是一个王妃的空壳头衔,他只要无愧于心,能帮的地方帮就是了。   认清自己的能力后,心里轻松不少。   谢欢唇角微扬,笑容愈发明艳。   -   哪怕之前与楚太傅有过一面之缘,谢欢也没料到他竟如此亲和。   与楚太傅聊天甚是享受,他并不会在闲谈时说什么恼人的大道理,而是会说许多或是书上或是亲身经历的趣事,颇为风趣。怪道谢苏嫁来楚府不过半年,瞧着倒像是把楚太傅当做了亲祖父一般。   谢欢也听得什是有趣。   眼看着太阳落到西边,吹拂的风愈发凉爽,楚府的下人来叫三人去吃晚膳时,谢欢才意识到居然已经酉时了。   “天色不早了,三哥、太傅,我就先回去了。”谢欢道。   谢苏不解道:“吃了晚膳再回去呗。”   “不了,”谢欢摆手,“我答应了薛时堰回去吃。”   恰在这时,一个下人进来禀告说:“老爷,煜王爷求见。”   “哈哈哈,”谢苏指着谢欢笑道:“居然还找上门来了,你们俩还真心有灵犀。”   谢欢面皮羞臊,脚趾蜷缩:……这人真是半点等不得。   “去吧。”楚太傅轻轻挥手,笑道:“别让煜王久等了。”   谢欢装傻般的笑了两声,跟两人道完别,便脚步飞快朝着大门外走去。   楚府门外,煜王府的马车嚣张的停着,薛时堰长身玉立的站在一旁。   “薛时堰!”   谢欢喊了一声,奔过去跃到他背上,双腿夹着薛时堰劲瘦有力的腰,气恼的揪他的发丝,“我马上就回去了,你来干什么,平白让人看笑话!”   薛时堰的手垫在他屁股下,往上掂了掂,背着人一边往车上走,一边解释道:“我还以为你聊得开心,忘了回家的路。”   “我又不是傻子。”谢欢不满道:“下次不许了!”   “嗯。”薛时堰勾了勾唇角,按住他折腾的手,好脾气道:“下次我在家中等你。”   听到薛时堰示弱,谢欢才算是满意了。   哼哼!   总来接他算怎么一回事,万一以后他的讼院要是在京城扬名,让别人看见了可怎么是好。   那别人还不得在背地里说他被薛时堰管的严实,说他是夫管严可怎么办!   谢欢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第74章   自定下目标后,谢欢便开始着手选开办讼院的位置。   原先他嫁来王府时,袁氏给他置办的嫁妆里头便有两间小铺子,后来薛时堰又在第二日就将全部家当地契交到了他手中。   即便谢欢早已知道薛时堰的家底厚实,但一直没有具体的打听过,直到这次将他名下的家产一一整理过才知自己还是见识少了。   单是京中的开业店铺就有十来家,在江南、徽州、豫州等地也有许多的铺子。其中在京内除了极乐天这样的大酒楼外,竟还有银楼、书铺等,只是余下的店铺并没有极乐天来得出众,不过好在没有亏损。   还有陛下以往赏的金银宝物,不得不承认景佑帝财物方面出手很是大方。   谢欢并没有什么薛时堰的铺子他就用不得的想法,两人本就已经结为夫妻,不论是因着什么缘由,总归谢欢没有与薛时堰分开的念头。   既是夫妻,那么又何必分得太清。   最终谢欢将讼院的位置定在城西的集市中,京中城东向来是贵人常去的地方,相对应的城西则多是平民百姓。   集市人多, 能看到讼院的人也多。   选好位置后, 谢欢又忙里忙慌的找人开始置办物品还有招人,在他的忙碌下则显得整日待在府中的薛时堰异常清闲。   待谢欢忙活一天回来后,便见薛时堰在院中姿势悠闲的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正慢慢的翻看,桌面的茶水还冒着热气。   “回来了?”薛时堰将书卷放下,朝谢欢看去,轻声道:“跑了一天可是累着了?”   “薛时堰!”   谢欢大喝一声飞扑过去,手掌松松垮垮的掐在薛时堰的脖颈上,假意怒道:“我在外头奔波一天,你竟敢摆出这般悠闲的姿态,真是气煞我也。”   任由谢欢胡闹了一会儿,薛时堰拉着他的手腕,轻笑道:“不是你让我在家中等你,免得让你在外头丢了脸面。”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谢欢翻脸不认人道。   薛时堰也不同他争辩,从顺如流道:“那明日我同你一起去。”   “算了,我说着玩儿的。”谢欢坐下将杯中的热茶牛饮入肚中,跟薛时堰报告自己今天做了哪些事:“……我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等牌匾送来就行了。”   “今儿招了俩讼师,瞧着都挺慈眉善目,应当是好人。”谢欢侃侃而谈,“我随口说了几个案子,看过他们状纸写的都还不错,只要他们用心些,日后我再给他们加银两。只是我还想找几个哥儿、姑娘进院中学学。”   薛时堰面含笑意的看着谢欢说得眉飞色舞,只在每次谢欢停下时给他个肯定的眼神。   虽然谢欢始终改不了以貌取人的坏习性,但薛时堰还是给予肯定道:“办的不错,不过短短半月时间,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   “那是!”谢欢叉腰自豪道。   “你预备何时开业?”薛时堰问。   “你问这个作什?”谢欢疑惑的看了眼薛时堰,随即老实道:“我准备八月初十开业。”   “八月初十。”   薛时堰重复了一遍,开口道:“只怕需将此事放上一放。”   “为何?”谢欢不解。   “父皇有令,八月初八去景明山秋猎五日,加上来回至少要耗费七日。”薛时堰缓缓道,“你我需得一路陪同,京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可携带家眷一同前往。”   “啊?”谢欢怔住,小脸皱成一团,不高兴道:“陛下什么时候下的命令,这可是我刚找人算好的日子。”   他倒不是希望生意兴隆什么的,横竖不是个赚钱的活计,只是想要将名声打出去,让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薛时堰拉着他的手微微用力,谢欢便坐进他怀里。   “今儿下午刚让人来传的消息,你还在外头。”薛时堰道。   既然跟皇命碰上,谢欢只能自认倒霉,不过他很快便打起精神来:“罢了,我让人再帮我重新算个日子。”   “嗯。”薛时堰应了声,忽然道:“谢欢。”   “昂?”谢欢睁着迷茫的双眼过去。   “今日我还听说了件事儿。”薛时堰凑到他耳边轻声道。   什么事儿?   谢欢心思飞快的运转起来,薛时堰说得怎么像是要讨伐他一样。   可是自己最近分明安分得紧,整日都在外头奔走,哪儿有时间做坏事。   谢欢自信问道:“什么事儿直说,别卖关子。”   大手不动声色的放上谢欢的腰肢,没有用力,就像是随意的搭上去了一般,薛时堰轻声道:“沈大夫同我说,你找他要了避子药。”   在听到沈大夫三个字的时候,谢欢就知道大事不好,他面色一变就要逃跑,但是放在腰上的双手一用力,谢欢便只能纹丝不动的被桎梏在薛时堰怀中。   “为什么,”薛时堰声音微沉,“你不想生下我们的孩子吗?”   生什么孩子!   这像话吗!   见逃不脱,谢欢只能干干一笑,抓着薛时堰胸前的衣襟,装可怜道:“我还没适应呢,况且咱们还年轻,早早的要个孩子多不好。”   谢欢直起腰,指尖轻碰薛时堰的下颔,朱唇在紧闭的薄唇上轻触一下,语意不明道:“有个孩子多闹腾,咱们就两个人一起不好吗。”   薛时堰微微垂眼便将谢欢故作媚态的小脸尽收眼底,不得不说这难得一见的景象让他有些心猿意马,可……   “你不想要孩子为何不告诉我。”薛时堰掐着谢欢的下巴,将两人隔出一些距离,冷声道:“你可知避子药喝多了伤身子,为何宁愿喝药也不亲口告诉我此事。”   “谢欢,”薛时堰声音低沉,黑眸紧盯着谢欢,含着些许失望道:“你我既已成亲,有什么事自当摊开来说,还是你觉得是我逼着你成的亲,心中不能释怀,所以……”   “别胡思乱想!”   谢欢扭脸躲开薛时堰的手,轻咬朱唇,谢欢捧着薛时堰的脸认真道歉道:“这事儿是我办的不对,我的确该先跟你商量。只是—”   谢欢犹豫半晌,还是将自己心中的话尽数吐露:“只是我有些怕。薛时堰,我不想生孩子,我一想到会有个软软的、小小的孩子从我肚子里爬出来,我就害怕。”   似乎当真看见一个满身是血的小孩从自己的肚子里爬出来,而自己却浑身无力,肚子敞着个大洞躺在床上,谢欢被骇得打了个哆嗦。   哥儿要怎么生孩子,谢欢不知道,只能想象着是从肚子里剖出来,而现在是技术落后的大珉,又不像他前世剖腹长技术那般娴熟,一个不小心送了命怎么办。   眼见谢欢似乎被自己的想象魇住,薛时堰赶紧将人抱住,温暖的怀抱很快就将谢欢从骇人的场面中拉扯出来。   “薛时堰,咱们不生孩子好不好。”谢欢小脸上写满哀求道:“或者,要不你来生。”   “你害怕就让我来生?”被谢欢的强盗逻辑气笑,薛时堰捏着他腮边的软肉挤了挤。   “嘿嘿,”谢欢讨好的蹭了蹭他的胸膛,眯眼笑道:“我说笑的,你不是也生不了吗。”   这话说出,谢欢一顿,忽然反口道:“不对,万一你能生呢。要不今晚你让我试试在上头,万一你能怀上,咱们再去找沈大夫想法子。   薛时堰双眼危险的眯起,看着谢欢摩拳擦掌,不怀好意的模样,冷笑道:“我瞧你是愈发的得寸进尺了。”   薄唇印下,谢欢笑眯眯的将嘴打开一条小缝接迎,唇舌勾缠,舌尖被人重重的吮了一下后,这绵长的吻才总算是结束。   食指将谢欢唇边残留的银丝抹去,薛时堰气息平稳道:“日后若有什么不想做的事,不许瞒我,至于孩子不想要便不要吧。”   “嗯。”谢欢呼吸有些凌乱,脑袋在薛时堰脖间乱蹭,拍马屁道:“薛时堰,你也太好了吧!”   这话既是恭维也掺杂了谢欢心中真实所想。   薛时堰的确一直在包容着他,谢欢明白。   不论是他装作儿郎,还是他不想生孩子的想法放在大珉其他人家眼里都是大逆不道之事。   但薛时堰却都一一应承下来。   谢欢不得不承认,在这世上除了薛时堰应当没有另一个人会如此全心全意的对他好了。   “那我方才的提议你同意吗?”谢欢作怪道。   薛时堰眉峰微扬,声音很轻还有些危险的含义:“你说什么。”   谢欢“嘻嘻”一笑,也不怕他,凑到他耳边,放肆道:“要不晚上我在上头,你让我也试试当’男子‘’是什么感受呗!”   他俩都有那物件,没道理他的东西不能用啊!   谢欢在心里暗戳戳的有这个想法很久了。   眼瞧着薛时堰的表情愈发危险,谢欢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犟嘴道:“是你说让我有什么话想说就说不要瞒你的,你看我一说你又要生气!我怎么敢不瞒你嘛!”   见谢欢愈发顺杆往上爬,薛时堰将人横抱在怀中,站起身朝着卧房的位置走去。   “薛时堰!薛时堰你干嘛!”   知道自己肯定又要被收拾,谢欢急得蹬腿,“你别说话不算话啊!你骗我!”   一脚将卧房的门踢来关上,薛时堰看向谢欢,笑说道:“行,今日你在上头。”   谢欢:……不妙啊。   没一会儿房里便传来谢欢“我说的不是姿势”的哀嚎声。   门外来唤二人前去吃晚膳的王管家涨红着一张老脸,心道:不怪王爷王妃不看时日就办事,两人年纪小,正是贪欢的时候。   他缓缓探出一口气,转身趔趄一下,飞速逃离。    第75章   仲秋时节, 天骤然凉爽。   谢欢穿着一身红色缎面暗纹窄袖交领外衫,套着红色宽肩无袖对襟,手上戴着黑色护腕,下身着玄色长裤,梳着高马尾,整个人瞧着精神又灵气逼人。   “薛时堰,”谢欢朝着身后的人招了招手,乐道:“等到了景明山,咱们比赛看谁抓的猎物多。”   “好,可要下赌注?”   薛时堰慢步走来,身上穿着黑色缎面暗纹窄袖交领外衫,套着黑色宽肩无袖对襟,手上戴着红色护腕,下身着红色长裤,与谢欢衣裳的颜色全然颠倒,却又很是相配。   “赌!”   伸出一根食指在薛时堰面前晃了晃, 谢欢蔑视的瞅了薛时堰一眼, 不屑道:“不给你看看我的本事,你当真以为我是软柿子。”   “呵。”   看着谢欢睥睨天下的小眼神,薛时堰唇间溢出一丝轻笑,问道:“赌注什么?”   “赌注……”   谢欢的眼珠子转了转,一瞧便又是在想什么鬼主意,他左右踱步两个来回,负手自信道:“还跟上次一样,不过这次是谁输了就得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   薛时堰看着他,眼里含笑道:“好。”   见薛时堰态度懒散,谢欢强调道:“不许耍赖!”   薛时堰:“嗯, 不耍赖。”   “那咱们出发!”   谢欢振臂一呼,豪情万丈道。   他这性子实在活泼,即便薛时堰已经见惯了,也时常忍不住发笑。   两人钻进车厢,车夫拉着缰绳大喝一声“驾”,身后三辆马车的车轱辘便跟着缓缓滚动起来,前往城门处与景佑帝的队伍集合。   谢欢本以为区区七日,他们带了三辆马车的衣裳还有吃食已经算得上多,直到看见景佑帝带着的十八辆车马,还有公主侯爷各带着八辆马车时,才发现自己大惊小怪了。   皇宫的禁卫军和兵部的军队分为两批,身上穿着制式不同的甲胄步行为车队开道,以及在两旁和最后保卫贵人们的安全。队伍声势浩大的朝着景明山出行,朝廷官员心怀其他念想的便将家中最受暗中的儿郎、姑娘哥儿带着一起。   在车厢里待了半日闷得慌,谢欢本想着出去骑马透透气,结果一掀开帘子却恰好看见薛陵钰那伪君子骑着马路过,还冲他挤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晦气。”   谢欢将帘子关上,啐道。   薛时堰见他气得慌,塞了个葡萄进他嘴里,问道:“怎地了,开个帘子也能给你气着。”   “还不是你那二哥,”谢欢将葡萄几下嚼了,朝薛时堰抱怨道:“我看见他就烦的很,还冲我笑,也不看看笑得有多假。”   上回拆穿谢欢后,听闻景佑帝没有处置谢欢,薛陵钰还曾多次去找景佑帝请求他重判此事。   谢欢自问跟薛陵钰没什么仇恨,怎么还就咬着不放了。   虽然原本就是因为自己的疏忽造成当时进退两难的局面,但是不妨碍谢欢厌烦薛陵钰。   他最讨厌的就是笑面虎了!   还不如薛明轩那个蠢蛋呢!   “贺疏朗不也是带队的首领,怎地没瞧见他。”谢欢回忆起方才绵长的队伍,前后都看不到头,嘟囔道:“好些日子都没见着他了,也不知道最近在忙些什么。”   “我听三哥说,爹把清潇也带来了,说起来我也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   薛时堰瞳孔微动,握着他的手,语意不明道:“你想虞清潇了?”   听薛时堰语气不对,谢欢愣了愣,忽而笑倒在他怀中:“你不是吃醋了吧!”   “我说怎么每次你对清潇的语气那般冷,”谢欢用手撑在薛时堰硬邦邦的大腿上,眉眼弯弯,道:“他是我弟弟,之前是他年纪小,没见过什么男子,母亲又常在他耳边念叨,他才误认为心仪我,你也是他哥哥,以后大气些。”   薛时堰抿唇没说话,只是耳根悄悄有些红。   害羞的薛时堰,没见过。   谢欢伸手在他耳根捏了捏,颇为好奇。   没一会儿耳根变得越来越烫,谢欢奇道:“你做那种事都不害羞,怎地现下却脸皮忽然变薄了。”   薛时堰拿下的他的手,将脸扭过去不语。   吃醋被谢欢点出来,还吃的是自家弟弟的醋,薛时堰想起来也觉得有些丢人,更丢人的是即便谢欢说了虞清潇不喜欢他,薛时堰依旧不想让谢欢与他走得太近。   “别装酷。”谢欢捧着他的脸道:“说话。”   “说什么。”薛时堰看他。   “说你以后不会乱吃醋,更不许吃闷醋。”谢欢打趣道:“不然万一哪天你跟我生气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会。”   薛时堰的声音有些小,谢欢有些没听清:“不会什么。”   “不会因为吃醋跟你生气。”薛时堰认真道。   即便他并未捅破窗户纸时,谢欢一直便是个洁身自好的人,从未与谁走得太过亲近。薛时堰认为吃醋是他自己心中忍受不了,却与谢欢无关,自然不该因着吃醋跟谢欢气恼。   耳尖有些发痒,猫眸瞳孔微微晃动,谢欢轻叹般道:“薛时堰,我觉得你最近有些会说情话。”   俊脸罕见的露出些许茫然,薛时堰抬眼看向谢欢,便收到热切的带着怜惜的一吻。   -   待大部队到景明山时已经临近傍晚,众人慌忙寻找划分好的地方,搭建营帐,准备着晚上的吃食。   谢欢坐了一天的马车,屁股早已在颠簸的山道中变得麻木迟钝,好像整块肉都没了知觉一般。   甫一到地方,他便赶紧从车厢里钻了出去,跺了跺脚,酸麻感从脚底传至大腿他才总算是感受到了下半身的存在。   因着到达的时间较晚,今夜大家便就对付着过夜,谢欢他们分得的这块空地比较大,挨着的便是薛陵钰的地盘,在过去便是定远侯的位置。   胡乱吃了点烤的肉填饱肚子,谢欢也没了去找谢如敛的心思,收拾收拾,用送来的水将身子擦洗一番后,便钻进扎好的帐子里休息。   虽说是在车上坐了一天,但真论起来,谢欢觉得还不如自己骑马一天来得舒坦。   将腿搭在薛时堰的身上,谢欢闭眼很快便熟睡过去。   次日,卯时初   天刚蒙蒙亮,谢欢便已因着身体的惯性而准时醒来。   营帐外除了随时巡逻的小兵外,余下的多是等着伺候的下人,而大多数贵人的帐中一片恬静,并没有起来的意思。   清晨山中的空气最是清新,谢欢洗漱完,便跟薛时堰去山腰处看着旭日自东边缓缓升起。   谢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觉心旷神怡,成日在京城被俗事烦扰的心胸开阔了不少。   随着太阳的升高,驻地周围的营帐也逐渐热闹起来。   直到辰时末,大家都起床食过早膳后,有侍卫过来传话,让大家前往搭建好的高台处会和。   景佑帝坐于高台中央,良淑二妃分别在其左右两旁,待景佑帝于高台上说了几句场面话,挽着长弓射出一箭后,秋猎便正式开场。   这次秋猎的头名会得到景佑帝的嘉赏,不过谢欢并没有想去争夺的意思,他戳了戳薛时堰的胳膊,待人看过来时,一本正经道:   “咱们不比猎物大小,只比猎物数量怎么样。”   薛时堰直觉谢欢这句话中有诈,但一时半会儿又没想到他会想什么法子。   “为何。”薛时堰不动声色的试探着。   “你我力量悬殊,我射出去的箭准头再好,力气不够也难以射杀高大的动物。”谢欢言之凿凿道:“不过我对箭术还有几分自信,所以咱们比数量,这样你我都不吃亏。”   不得不说谢欢说得有理,哥儿与男子天生力气上便有差距,更遑论谢欢的功夫荒废了一阵子,而薛时堰却一直坚持不懈的苦练着。   薛时堰问他:“不反悔?”   谢欢肯定:“不反悔。”   “不过,一会儿咱俩分开打猎,”谢欢说:“否则我总要跟你争抢一样的猎物,多没意思。咱们晚间来比比谁的数量多就行了。”   薛时堰愈发肯定谢欢话里有诈。   不过薛时堰并不打算拆穿,而是点头道:“好,不过景明山林中地势错综复杂,你莫要走得太深。”   谢欢摆手:“你放心,我惜命的紧。”   见谢欢下定决心,薛时堰没多说什么,两人便各自拿着弓箭,骑上马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途径山林边缘的时候,谢欢还碰着正在巡查的贺疏朗,他披着寒光凛凛的甲胄,面色严肃,平日里看起来有些憨傻的凤眼也凸显得凌厉起来。   “贺疏朗,”谢欢拉住缰绳,喊道,“你不去打猎吗?”   贺疏朗迈着极大的步子,几步便走到谢欢跟前,悄声同他道:“将士们都在呢,你得叫我贺小将军。”   “贺小将军,”谢欢从善如流道:“你这七日都得在猎场巡视啊。”   贺疏朗点头道:“是啊,我爹说要是陛下出了一点纰漏,回去要把我绑在柱子上抽。”   谢欢:……贺将军当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凶残。   “那行,我不耽搁你时间。”谢欢摆手道:“你快回去。”   要是因着他耽搁贺疏朗这点时间,导致贺疏朗被罚那他真是罪过罪过。   跟贺疏朗道别后,谢欢骑着马进到林中,没一会儿便碰到楚丰朗和谢苏二人,见到谢欢,谢苏眼睛一亮,朝他挥手道:“谢欢,快来!”   谢欢脸上带笑,策马跑了过去,对二人道:“你们竟然也出来打猎,我还以为哥夫会在帐中休息呢。”   秋猎并不是每个人都要参与,即便参与也可以只意思意思找几只小野兔便罢。   谢苏挺起胸,得意洋洋道:“她才不想出来呢,我硬拉着她来的,好不容易参加一次秋猎,待在帐子里像什么话。”   楚丰朗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她的箭术实在一般,且因着在鞋中塞了增高之物的缘由,并不适宜打猎,不过见谢苏求得实在可怜,便想着陪他到林中逛一逛。   谢苏见谢欢装备整齐,不仅带着弓箭,腰间挎着一把长剑,还有两个侍卫在后头跟着随时准备捡猎物,一瞧就知道是有备而来。   “谢欢,我跟你一同打猎!”谢苏积极道,“一会儿我帮你瞧猎物,我指哪儿你就往哪儿射!”   谢欢看了眼楚丰朗,示意道:“你怎地不让三哥夫给你射。”   “她不行!”谢苏一脸嫌弃道:“她那箭法臭的很,方才射个兔子,差点把箭篓给射空,还只擦了个边,让兔子跑掉了。”   谢欢一乐,又问:“你不是也学了射箭。”   谢苏皱着脸,不高兴道:“我射的都是箭靶,这东西会跑,射不准。”   “行吧,”谢欢笑呵呵道:“那你帮我找猎物,我给你射只兔子,咱们中午烤着吃。”   “嗯!”谢苏畅快了。   楚丰朗看着两人兴致勃勃的模样,清楚的明白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回不了营帐了,只能一脸苦笑的骑着马跟在二人后头。   “谢欢!谢欢,那儿有只野鸡!”谢苏扒拉着谢欢的袖子,小声激动道:“别射伤了他的尾羽!”   野鸡的尾羽颜色艳丽,常被人取下拿去做装饰用,谢苏也喜欢得紧。   “噤声。”   谢欢轻声道。   他目光如炬,举起长弓,弓弦紧贴着面颊,待确认好位置后,手指轻轻一松,利箭便凌空飞出,正好中了野鸡的喉咙。   一剑穿喉。   一名侍卫过去将野鸡捡起,把箭拔出擦干净放回谢欢的箭篓中,野鸡则收进随身携带的篓子中。   “等等,让我先把尾羽拔了。”谢苏凑过去道,“放里头一会儿就被糟蹋了。”   “好箭。”楚丰朗夸赞道。   谢欢朝她笑了笑,收了弓,仰头看天,见时候差不多了,便指挥着两名侍卫从猎物中挑了两只兔子,还有刚射杀的野鸡出来烤着吃。   刚烤出来兔子撒了佐料,外酥里嫩,谢欢和谢苏吃的津津有味。   等午时过后,谢欢再次拿起弓箭,几人继续寻着找猎物去了。   只是时候越晚,谢苏发现谢欢愈发不用心起来,反而总是在地上看来看去,像是在寻什么东西一般。   直到谢苏忍不住要发问时,却见谢欢神色一喜,跑到一棵树下蹲了下去。   谢苏跟着跑了过去蹲下,只见谢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正小心翼翼引着蚂蚁往里进。   “你抓蚂蚁干什么?”谢苏疑惑道。   谢欢什么时候染上玩蚂蚁的习惯了?   猫眼闪烁着狡黠的光,见布袋里进去了至少三十来只蚂蚁,谢欢将布袋的口子收紧,轻声道:“我这叫防患于未然。”   哼。   要是他的猎物数量当真比不过薛时堰,到时候他就把这些蚂蚁拿出来凑数。   反正他跟薛时堰事先说好了,不看猎物大小。   谢欢心中得意,薛时堰定然想不到他如此聪慧。   这次赌局,他赢定了!   “行了,咱们准备准备回去吧,咱们也跑得有些远了,回去要些时候。”谢欢道。   谢苏没什么意见,今天在林中跑了一天他也尽兴了,至于楚丰朗更是早就想回去了。   楚丰朗拉着马绳正往上爬,一道破空之声响在耳际,伴随着的还有裹挟而来的凛风。   “夫君!”谢苏惊骇喊道。   “砰!”   好在谢欢刚好在旁边,迅速拔剑将射向楚丰朗的箭打歪,铁质的箭尖刺进马儿的背部,绽出大片血迹。   马儿吃痛,身形剧烈扭动,楚丰朗力道不够很快便被甩开,只能看见马儿奔出去的身影。   “楚丰朗你没事吧!”谢苏跑来将楚丰朗有些失力的身子接住,神色担忧道。   楚丰朗拍了拍他的手,神色不太好,但好在谢欢打的及时,他并没有受伤。   凉风骤起,谢欢握着剑,沉着脸与三丈外的两名黑衣人对峙。    第76章   “保护王妃、楚大人!”   两名侍卫手执长刀朝着黑衣人砍去,只是离得太远,黑衣人拉弓便是一箭,好在两名侍卫反应迅速,很快便躲了过去。   见状,谢欢将剑插回剑鞘,挽起长弓,瞄准其中两名黑衣人连续不断的射出箭,为两名侍卫打掩护。   泛着寒光的箭带着凛冽杀气从颊边擦过,一名黑衣人飞身躲过,眨眼之间,两名侍卫已经攻到跟前。   眼见避无可避, 两名黑衣人只得放弃弓箭, 改用身后的长刀。   “呲—”   两刀相交, 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双方的身影交缠在一起,即便谢欢箭术还不错,一时也没办法分辨出谁是谁,以免误伤自己人,他只得对谢苏交代道:“你瞧着些三哥夫,我去帮忙。”   “嗯嗯,你放心。”谢苏握着剑,面容严肃道:“我会照顾好她,你只管去。”   见楚丰朗无恙,谢欢便拿着剑很快加入战场,当务之急先得把黑衣人解决。   谢欢不明白,分明已经做好防护,这些黑衣人是从何处冒出来,且他们的目的好似是刺杀楚丰朗。   三打二,两名黑衣人很快便不敌,谢欢一剑刺入其中一名黑衣人的腹部,鲜血很快将腹部的衣裳浸湿,黑衣人很快便捂着腹部跪倒在地。   另一名黑衣人见势不对转身便跑,谢欢将长剑抛起,剑柄凌空转了几圈落回手里,手臂微微发力,长剑便飞掷出去正好刺在黑衣人的脚腕处。   “啊!”   黑衣人惨叫一声,跪地不起,与此同时,一支羽箭从远处射来,直中黑衣人胸口。这箭的力度太大,只听那黑衣人“嗬”了一声后,便缓缓倒地,再没了声息。   马蹄的“哒哒”声自远处传来,黑色衣袂翻飞,马上之人面容俊朗,目若寒星,唯有在看见林间那一抹红时,眼中的寒霜尽数散去,骤然柔软下来。   “薛时堰!”   谢欢朝马上之人招手,欢快道:“我在这!”   棕红色骏马在谢欢身边停下,薛时堰翻身下马,先是将谢欢打量了一番,见他并没有受伤,方才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   当发现黑衣人的时候,薛时堰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那日夜里谢欢跪倒在一片血泊中的场景。   只是回想当日的场景,便让他觉得胸口闷堵,窒息。   “下次,还是不能放你一人出来。”   薛时堰将人紧紧的抱在怀里,心有余悸道。   听到薛时堰呼吸错乱的喘息声,一向如磐石般可靠的人,现下却微微发着抖。谢欢怔愣一瞬,想到这人应该是在得知黑衣人后便不顾一切的跑来,心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来。   他们发现到将黑衣人制服统共还没花上一刻钟,薛时堰却纵马从不知道多远的地方找了过来。   “我没事儿。”谢欢动作轻柔的抚着他的背,努力安慰道:“你别担心,我有自保能力,而且这两人也不是冲我来的。”   二人抱了良久,薛时堰才放开手。   见薛时堰面色好了些,谢欢主动牵着他的手,指尖在他的手背轻轻划拉着,有一点点痒,但薛时堰的心却陡然安稳下来。   “谢欢。”   谢苏挽着楚丰朗,用看好戏的眼神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打趣道:“你同六弟夫真是情深意切啊!”   放在平时他可没有胆子这样叫薛时堰。   谢欢面不改色,理所当然道:“还成吧,好歹我俩成亲了嘛。”   “行了,别说笑了。”楚丰朗看着地上的两名黑衣人,皱眉道:“咱们还是先将这二人带回查看身份。”   谢欢点头。   谢欢带着的两名侍卫身上受了些刀伤,一个的手已经抬不起来了,故而几人只能等着追着薛时堰而来的几名侍卫将人带走。   -   待几人回到营帐时,帐外汪时非正等候着,见两人下马,汪时非立刻上前道:“三皇子,陛下请你前去见他。”   “嗯。”薛时堰应了一声,垂眼对谢欢道:“你同我一起去。”   “啊?”谢欢指了指自己,“我能去吗?”   他不觉得景佑帝会乐意看到他。   “无事,父皇不会说什么。”薛时堰神色淡淡,毫不在意景佑帝的想法。   “哦,好。”谢欢眨了眨眼,答应下来。   总归薛时堰都说没事儿了,他也没必要去纠结。   二人一起去找景佑帝,谢欢甫一进帐,便见贺疏朗跪在地上,垂头不语,贺将军站在他旁边,垂着头一脸愧疚的对景佑帝道:   “疏朗办事不力,还请陛下严惩。”   一路上听薛时堰所言,谢欢才知道原来不止他们,还有好些官员都遭到黑衣人的刺杀,不过好在防护及时,只有鸿胪寺卿手臂被扎了个对穿,其他的官员最多受了点轻伤或者没受伤。   只是大多文官受了惊吓,此时还没缓过神来。   秋猎第一日就出刺杀百官的大事,景佑帝自然怒不可遏,当然将贺疏朗骂得狗血淋头,勒令薛陵钰前去抓捕剩下的黑衣人。   景佑帝眸中晦暗不明,手指在扶手上轻敲,轻飘飘开口道:“贺卿,朕是信任你贺家,才让疏朗负责秋猎的守卫。”   贺将军头垂得很低,歉意道:“是臣看管不力,让陛下失望。”   景佑帝不语,抬眼看了一眼薛时堰、谢欢二人,道:“堰儿还有谢欢来了。”   上前朝着景佑帝行过礼后,谢欢跟薛时堰退至一旁。   看着还跪在地上的贺疏朗,谢欢心头着急,又看看面容有些凶神恶煞的贺将军还有他那堪比砂锅大小的拳头,愈发忧心。   啧。   贺疏朗这顿打怕是逃不过了。   “堰儿,”景佑帝面上喜怒难辨,发问道:“关于今日黑衣人刺杀一事,你对幕后之人可有何想法?”   薛时堰回道:“禀父皇,儿臣不知。”   “是吗。”景佑帝声音很轻,拍了拍手,便有人抬着几名黑衣人的尸首进来丢在贺疏朗旁边,他们衣裳大敞,用来遮面的黑巾被扯扯下,露出一张张陌生的面容。   “彻查黑衣人的事,朕就全权交给你去办了。”见薛时堰似要拒绝,景佑帝语气强硬道,“堰儿,赌气是要看时候的,不要在这种事上惹朕生气。”   薛时堰抿了抿唇,最终还是答应下来,“是,父皇。儿臣定当竭尽全力,尽快查出幕后之人。”   “嗯。”景佑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道:“至于疏朗—”   景佑帝沉吟片刻,斜睨着贺将军,轻声道:“朕罚他杖三十,回府面壁思过半年,贺卿可有异议?”   这话看似在问贺将军,实则是下了通牒。   贺将军抱拳道:“臣没有异议,疏朗,还不多谢陛下开恩。”   贺疏朗叩头,恭敬道:“臣,多谢陛下开恩。”   “那便这样定了。”景佑帝食指一抬,身后便走出两名身材高大的将士便拿着碗口粗细的棍子。   每一棍落在臀肉上便传出来令人心惊胆颤的闷哼声。   谢欢看得仔细,这两将士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收,没一会儿贺疏朗脸上便遍布汗珠,嘴唇咬得死紧,臀上的长裤已经湿了,不难想象内里会是怎样皮开肉绽的场面。   谢欢不自觉的扯着薛时堰的衣摆,每一棍落下,他便跟着心中一抖。   好不容易三十棍打完,贺疏朗嘴唇已经被咬烂,人也已经近乎晕厥。   差人把贺疏朗抬回去养伤,景佑帝对薛时堰等人道:“且退下吧,朕也乏了。”   “是。”   薛时堰、谢欢、贺将军同时行礼,慢慢退下。   三人走出帐外好一段距离后,贺将军面色愁容的对薛时堰说:“堰儿,疏朗过于疏忽大意,恐会牵连于你。”   薛时堰摇头,宽慰道:“舅舅放心,此事太过巧合,其中定有蹊跷。你对表哥也莫要太过苛责。”   “哎—”贺将军长叹一口气,摇摇头,一脸沧桑的离去。   谢欢不自觉的想跟贺将军一起去,却被薛时堰拦下。   “我想去看看贺疏朗。”谢欢解释道:“他那般耐揍都被打得差点晕过去了,也不知道夜里会不会发烧。”   “明日再去。”薛时堰低声道,“天色已暗,我一会儿得去查看黑衣人的情况,你一人去恐会被人做文章。”   谢欢看看薛时堰,又看看贺将军颓丧的背影,妥协了。   回到营帐,谢欢和薛时堰随便吃了一点,等薛时堰走后,他擦洗了下身子,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仰躺在床上却没了睡意。   脑中回想起景佑帝冷漠的神色,还有贺疏朗半晕厥的模样,愈发清醒起来。   到底是谁会选在秋猎的时候来刺杀,更重要的是猎场外重重防护,禁卫军和贺家军轮换着在巡查,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   谢欢不明白。   辗转反侧半宿,第二日天还未亮,谢欢便起身从床上爬了起来。   昨晚薛时堰一直没回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想着过了一夜,薛时堰恐怕也饿了,他胡乱塞了些点心在怀里,打算去找人。   结果刚走到办事的营帐外头不远的地方,便见薛时堰刚巧出来,只是谢欢还没来得及喊人,早等候在帐外的一名面容姣好的哥儿便端着一个精致的汤盅迎了上去。   这人谢欢有点印象,是户部尚书家的哥儿,排行第七,名唤傅楹。   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他还是谢家六郎时,谢苏曾跟此人有过交锋,两人不过一个小小的冲撞,傅楹仗着父亲的官位比谢如敛大,便将谢苏给痛骂了一番,还喊傅家的下人扣住谢苏要打他。   谢苏气得要跟他动了手,后来还是谢家下人找来谢欢将谢苏给接走了,才止住了这场笑话。   只是谢欢当时急着救谢苏对傅楹说的话不太好听,字里行间都在说傅楹不明事理,丢户部尚书的脸之类的,总之他们离开的时候,傅楹的脸色很是难看。   谢欢因此在国子监时还被傅家的五郎找过麻烦。   傅楹面色泛红,似乎有些害羞,将那汤盅双手端在胸前,细声细气的说着话,而反观薛时堰则面无表情,脚步一转便要掠过傅楹往前走。   许是薛时堰拒绝的太过明显,傅楹急了便想去抓薛时堰,结果薛时堰一个闪身,害得他差点摔倒。   向前的脚步忽的停下,谢欢站在原地,一手摸着下巴,眸中带着好奇的看向二人。   薛时堰这是有烂桃花了?    第77章   “煜王殿下, ”傅楹不悦道:“这汤从昨夜我就让人一直煨着,今日天不亮我便早早给你送来,你连尝都不尝也太过分了。”   薛时堰目不斜视,对着守卫的士兵吩咐道:“将人撵出去,不许其他无关之人靠近此地。”   “是!”   两名士兵毫不怜香惜玉的拖着傅楹离开,汤盅落在地上摔了个稀碎,浓稠的乌鸡汤洒在地上。   经过谢欢时,傅楹指着谢欢大声道:“这还有一个,你们快些去拖他出去。”   两名士兵见人是谢欢,擒着傅楹的手并未放松,朝着谢欢恭敬喊道:“王妃。”   谢欢摸了摸鼻子,在傅楹杀人般的眼神中,有些尴尬道:“嗯,你们早啊。”   “谢欢。”   早在吩咐二人将傅楹拖走时,薛时堰便瞧见谢欢举步不定的模样,他直接跟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   “我看你一夜没回来,担心你饿着。”谢欢把怀里捂的有些温热的糕点拿出来塞薛时堰手里,拍他肩头道:“查案固然重要,但饿坏了身子可不成。”   薛时堰将糕点接过,知道谢欢是担心他,嘴角一翘,有些阴霾的心情霎时好了起来。   两人走到一个清净的地方,谢欢小声问道:“怎么样了,知道是谁派来的人了吗?”   薛时堰将一块桂花糕含在嘴里嚼了嚼,喉结滚动,待嘴里没了东西后,才说道:“有些眉目,不过现在还不能肯定。”   谢欢表情疑惑的看向他。   “极有可能是谭忠的人。”薛时堰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在一名刺客身上翻到了谭忠的信物。”   “谭忠?”谢欢低呼一声,左右看看,附在薛时堰耳边道:“他不是死了吗?陛下先前彻查朝中于谭忠有关系的人,将他们该流放的流放,该处死的处死,连跟他家狗关系好都会被收拾,怎么还有漏网之鱼。”   热气吐在耳边有些痒,被谢欢的话给逗得有些想笑,薛时堰回道:“薛明轩未死,总会有人不死心。”   谭忠权倾朝野多年,一朝倒台,明面上与他交往过什的官员被景佑帝铲除,可定然还有一直隐藏在暗处,未曾露过马脚之人。   “你是说这些刺客是有人故意放他们进来?”谢欢咂了咂嘴,奇怪道:“可是此次景明山的防护不是由贺疏朗还有薛陵钰一同负责。”   “贺疏朗定然不可能放人进来,”谢欢分析道:“薛陵钰更不可能了。”   薛陵钰跟薛明轩说起来二人没有深仇大恨,但既同样想要争夺皇位,薛陵钰又怎么可能帮着薛明轩的人进猎场。   说不通。   薛时堰点头,顺着他的话道:“的确他二人都没理由放刺客进来,可惜的是大半刺客要不死在了贺家军和禁军的刀剑下,要不便自尽而亡,只余下寥寥几人还留有一口气,暂时审问不得。”   想起营帐内被打得皮开肉绽,没有一块好肉的刺客,薛时堰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淡淡跟谢欢道:“也罢,此事急不得。我们先回去。”   “哦。”   谢欢眨了眨眼,乖顺应道。   眼看着二人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下人给薛时堰端来热水,谢欢坐在床边无聊的晃了晃腿。   “薛时堰。”   脚跟踩在地上,他忽然发难道:“老实说,你昨天是不是背着我去英雄救美了。怎么一大早就有个貌美的哥儿在你门外等着!”   将擦脸的干巾搭在盆上,对于谢欢迟来的质问,薛时堰颇为无奈。   “我还道你不在意。”   薛时堰走到谢欢跟前,蹲下身子,双手搭在谢欢大腿两边的床板上,从下往上仰视着谢欢,嗓音磁性又带着些撩拨的意味:   “吃醋了?”   “怎么可能!”谢欢翻了个白眼,脚尖提起轻轻的在薛时堰的膝盖上踢了下,双手抱胸道:“我只是好奇你怎么招惹那祖宗了。”   傅楹的性子,谢欢想起来就头疼。   没成想听谢欢这么说,薛时堰的脸反倒沉了下去,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也不愿意接谢欢的话。   “嘿,瞧你这小心眼的模样。”谢欢一乐,捧着薛时堰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亲,哄道:“我这不是相信你吗,你怎么反倒还生气了,换做其他人,怕是盼都盼不来我这样好的良人。”   高大的身影忽然站起,谢欢眼前瞬间被一整片阴影所笼罩。   被人强按着后脑勺啃吻唇的时候,谢欢挣扎踹了薛时堰两脚,在接吻的空隙崩溃道:“将、将外裳脱了……脏、脏死了。”   薛时堰的外裳还沾着昨夜拷问刺客时留下的斑斑血迹,一想到薛时堰穿着这身衣裳上床,谢欢登时急了。   提膝往上一顶,薛时堰闷哼一声,放开了手,眼里盛满不快。   “混蛋!”谢欢给薛时堰本就不干净的外裳又添一个脚印,怒道:“你敢穿这身衣服上床,我就把你连着被子一起扔出去!”   薛时堰沉默半晌,默默将外裳脱掉,只穿着光洁的里衣上床。   “昨日我骑马去找你时,恰好看见刺客伤人,便顺手给了一箭。”薛时堰解释道:“结果救的人恰好便是傅尚书之子,至于他今早为何会知道我在那处,想必应当是傅尚书透了信。”   “还真是英雄救美啊!”谢欢惊讶道。   “不算。”薛时堰环着谢欢的细腰,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声音闷闷道:“举手之劳罢了。谢欢,你当真心里一点不难受?”   这话太过孩子气,谢欢禁不住笑出了声,在薛时堰的头上狠狠的搓了一把,笑问道:“薛时堰,你希望我心里难受?”   不等薛时堰说话,谢欢又伸手将他弄乱的发丝,用手指轻轻梳理着,自问自答道:“我相信你,自然就不会难受。若是有一日我开始怀疑你了,才会难受。”   “你要是以后当真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就早些告诉我,咱们好聚好散也成,要是让我自己发现了,我到时候真的会把你阉了哦。”谢欢半真半假道。   听到谢欢这近似威胁的话,薛时堰非但没有生气,表情反倒还好上不少。   “不会的。”薛时堰将头埋进谢欢的脖颈处,咬着细嫩的皮肉,含糊道:“这辈子,只有你一人。”   他怕得只有谢欢完全不在乎。   “痒,别咬。”谢欢推了推他的头,想起身,又被薛时堰摁了回去。   “你自己睡会儿,我等下要去看贺疏朗。”谢欢无情道。   “陪我,”薛时堰拉着人不放,嗓音带着些示弱的意味:“贺疏朗皮糙肉厚,过不了几日便会好起来,用不着你操心。”   不等谢欢拒绝,薛时堰又道:“待天光亮些,你再去。箱子里有沈大夫给的金疮药,你等会儿一同带去。”   谢欢无奈,只能半躺在床上,薛时堰将头搁在他的小腹处,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听着薛时堰沉稳的呼吸声,谢欢昨夜本就没睡好,便也跟着打了会儿盹儿。   再次惊醒时,天已经完全亮了,营帐被照的亮堂。薛时堰的脑袋不知何时从谢欢的肚子上移到了旁边的玉枕上。   谢欢轻手轻脚的下床,从薛时堰说的箱子里翻出写着金疮药的瓶子,又拿了外用治伤疤的药一同揣进了怀中。   贺疏朗的营帐离着有些距离,谢欢走过去花了时间。   好不容易快到了,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手里攥着一个小瓷瓶正在离贺疏朗营帐不远的地方踱步,看起来是想进去,但又苦于没有理由。   “清潇。”谢欢快步走过去,问道:“你怎么来这了。”   虞清潇脸上闪过一丝心虚,攥着瓶子的手又紧了紧,磕磕巴巴道:“欢哥哥,我听说贺小将军被杖罚了,便想着来看看他。”   “你一个人不好意思进去?”谢欢没多想,贺疏朗跟他关系不错,之前清潇还找贺疏朗帮忙去刑部牢里探视过他。   虞清潇弱弱道:“嗯。”   谢欢只以为虞清潇是心地善良,担心贺疏朗,便道:“你跟我一起进去。”   说着他抬步往前走,虞清潇跟在他身后心神安定下来。   “昨日你跟爹还有母亲没事儿吧。”谢欢问道:“我听人说你们没伤着,怕扰到你们歇息,便没去。”   虞清潇细声细气答道:“欢哥哥放心,我跟义父义母都没受伤,那些刺客来时,我们恰好离贺小将军不远,他把那些刺客都杀了我。”   贺疏朗不过三两下便将那些人给收拾了,那还是虞清潇头一次看见贺疏朗动手。   一点没有憨头憨脑的傻样,反倒英勇威武,就像苏哥哥跟他说的那些江湖杂书中的大侠一样。   故事有些耳熟,谢欢心中略觉怪异,但又不知怪异在何处。片刻后,毫无察觉道:“那得好好感谢贺疏朗,我下午再去看看爹,你们没吓着吧?”   虞清潇:“昨夜受了些惊吓,今日一早我瞧着他们没什么大碍。”   谢欢点头,彻底放下心来。   掀开门帘,谢欢进去时,贺夫人坐在贺疏朗床边的脚踏上,面色有些憔悴,应当是从昨夜起一直守着贺疏朗。   “谢欢来了。”贺夫人朝着他勉强笑了笑。   幼年时谢欢也曾去过将军府,贺夫人见过他,知道他同贺疏朗关系好。   “贺伯母,贺疏朗怎么样了。”谢欢往床上看了看。   只见贺疏朗趴在床上,双眼紧闭,唇色苍白,不知是自昨夜起就没醒还是睡了过去。   贺夫人转头看了一眼贺疏朗,眸中有些忧心道:“今儿一早醒了一会儿便又睡了过去,现下还没醒呢。不过好在这孩子自小便皮糙肉厚,大夫说只是些皮肉伤,多养些时日便好了。”   谢欢点了点头,将自己怀里的药瓶全拿了出来,跟贺夫人道:“这是王府的大夫给的金疮药,薛时堰说疗效很好,您晚些给薛时堰抹上试试。”   “诶。”贺夫人接了过去,笑道:“你和堰儿倒是有心了。”   谢欢笑了笑,转头对看着贺疏朗出神的虞清潇道:“清潇,你不是也带了药,还不一并给了伯母。”   “是,我给贺小将军带了些药来。”虞清潇腼腆的双手递出瓶子,道:“义父说这是府里最好的药粉,贺夫人,您也可试试。”   见人是跟着谢欢一同进来,贺夫人没有疑心的接了过来。   看清虞清潇的容貌时,贺夫人停顿一瞬,忽而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好似见过你。”   忽然的发问,让虞清潇有些手足无措,他磕磕巴巴的道:“我叫虞清潇,之前去将军府上求见过贺小将军。”   谢欢接话道:“伯母,这是我家义弟,之前因着我的事儿,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去找贺疏朗帮忙了。”   每次提起因他假扮男子而惹出的事儿,谢欢都有些心虚。   “难怪,”贺夫人恍然大悟,她意味不明的看了眼虞清潇,温和一笑:“你这药我收下了,且放心,疏朗自小就是个皮孩子,过不了多久便会好起来。”   虞清潇点了点头,莫名有些害羞。   谢欢跟虞清潇在看过贺疏朗后,见贺疏朗迟迟没醒,谢欢便改变主意,打算先去看看谢如敛和袁氏,下午再来贺疏朗这处。   虞清潇自然同意。   两人刚离开贺疏朗的营帐不久,却碰到一不速之客拦路。   谢欢看着傅楹满脸阴郁的带着一群手下拦住二人,脸上闪过一丝无奈。   他就说这人一招惹了,就是个大麻烦。   “谢欢?”   傅楹怪声怪气的喊了一声,语气阴阳道:“这名字好生熟悉,我怎么记得上次听到这名字的时候还是一个男子。”   眼神故意在谢欢身上上下扫视一番,不屑中夹杂着嫉妒,他嘲讽道:   “怎地今日一见,却又忽然成了哥儿。难不成,世间竟有人连自己是哥儿还是男子都分不清吗?还是有人故意恬不知耻扮成男子,只是为了接近煜王,得他的怜宠。”    第78章   这是找茬来了?   谢欢懒得搭理,索性拉着虞清潇绕过傅楹往前头走。   “我同你说话呢!”傅楹脚步微动,挡在谢欢跟前,面色不虞道。   这是不搭理他,还来劲了。   谢欢松了拉着虞清潇的手,冷笑一声,神情桀骜道:“傅公子是以什么身份来拦我的路?叫这么多人来莫非是想要对我动手?”   眼神冷冷的扫视过傅楹身后的下人,谢欢冷下脸, 阴沉道:“不过一尚书之子竟敢拦本王妃的路, 我瞧尚书府怕是未曾教过傅公子规矩,可是要我代劳?”   谢欢沉下脸时,有几分骇人,傅楹被吓得一时不敢动弹。   见傅楹神情惶惶似乎没反应过来,谢欢再次拉着虞清潇准备离开,结果没想到傅楹竟然硬着头皮又挡在前头。   这是连煜王王妃的名头也不管用了?   傅楹不过户部尚书之子, 缘何敢来拦他的路,更别提他是在他已经申明了这一点后, 难道傅楹当真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不许走!”傅楹咬牙道:“你不过是仗着与煜王自小相识,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又没胡说,即便你拿煜王做筏子,他也不得发作于我!陛下也不会允许你私下滥用权利,残害好人。”   谢欢:……   他真的不明白傅楹脑子里装的什么,要是他真想对傅楹动手,不会私底下动手吗?   好歹他刑部出身, 当真动手了,清理证据还是有一套。   “你到底要做什么?”谢欢头疼道:“就为了来说我是故意靠近薛时堰?”   “难道不是?”傅楹双手抱胸,气道:“你嫁给了煜王还不知足,竟然还跟贺小将军牵扯不清!我可看着你从贺小将军营帐里出来!”   “不愧是从小在男人堆里长大,水性杨花,不知廉耻!在刑部的时候同其他男子同吃一碗菜,也不知煜王得知你的本性,还会不会愿意护着你。我若是你早就愧疚难安,自请下堂!”   谢欢:……   “哦。”他耸了耸肩,吊儿郎当的答道。   见谢欢对自己的指控毫不在意,傅楹脸涨得通红,咄咄逼人道:“你当真是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吗!”   “傅公子,”虞清潇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傅楹,彬彬有礼道:“你也同为哥儿,缘何在大庭广众之下败坏欢哥哥的名声。欢哥哥与贺小将军自小相识,贺小将军手上,欢哥哥前去关心实乃人之常情,更遑论营帐内贺夫人还在场。再说欢哥哥与煜王伉俪情深,又是陛下赐婚,你此言可是在质疑陛下的眼光?”   嘿,清潇还挺会说。   谢欢心头一乐,原本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见虞清潇态度强硬,反倒来了兴致。   “是啊,傅公子,你冲撞本王妃,就是为了告诉众人你对陛下赐婚有异议吗?”谢欢负手凑近傅楹耳边,装模作样道。   这下轮到傅楹沉默不语。   他本以为这事儿说来是拿捏谢欢,没想到竟是被反将一军。   “说起来,你无缘无故冲撞本王妃,按理我该罚你。”谢欢胁迫似的轻声道。   不意外的看见傅楹额上的薄汗,谢欢轻笑一声,拂袖道:“不过我今日还有要事,没空跟你纠缠,且放你一马,若再有下次就没这么容易了,可听明白了?”   傅楹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嘴唇嗫嚅,硬邦邦的吐出四个字:“听明白了。”   谢欢跟虞清潇翩翩离去,留下傅楹和他的一干仆从,干站原地。   “如何,本王早同你说过,谢欢此人脸皮奇厚,三言两语你便想说服他绝非可能。”薛陵钰从暗处的大石后,缓步而来。   傅楹不甘心道:“谨王殿下,先前不是说会出来为在下撑腰,为何当煜王妃发难时,却一直躲在暗处。”   对于傅楹的指责,薛陵钰面不改色道:“时机未到,本王不宜出面。”   方才他正要出去时,恰好听到虞清潇提起景佑帝,于是便又将迈出的脚收了回去。   “傅公子,”薛陵钰意味深长道:“你需知道,本王是站在你这一方的便好。谢欢于三弟而言,不过是比较熟悉,并非情爱。”   “是吗?”傅楹轻声问道,被蛊惑的脑子却清晰了不少。   早时他被薛时堰赶出来,很是气恼,恰好碰见巡查的薛陵钰。   薛陵钰了解过他被赶出来的缘由后,便告诉傅楹可以来到贺疏朗营帐的必经之路蹲守着,到时以要告知煜王为由要挟谢欢。   却没料,谢欢根本不在乎。   若是煜王在乎,谢欢敢有这番表现吗?   傅楹不信。   “本王作何骗你,”薛陵钰信誓旦旦道:“三弟于感情一方面太过迟钝,待回了京城本王会助你与三弟多多见面。待你二人情投意合,届时你只需吹吹枕边风,三弟自会对谢欢心生不满。”   “那便多谢谨王殿下。”傅楹朝着薛陵钰行了个礼,很是信赖的模样。   薛陵钰点了点头,告辞道:“本王还需巡视猎场,先走了。”   傅楹:“恭送谨王。”   目送着薛陵钰走远,傅楹身边的一个下人打扮的哥儿,低声道:“楹哥儿,咱们先回去?”   傅楹斜了他一眼,不耐道:“还用你说。”   说罢,转身带着一群人离开。   -   谢如敛和袁氏果真如虞清潇所言,并未受伤,说是受了惊吓,其实也只有袁氏有点害怕。   谢欢跟谢如敛问候了几句,见没什么事儿,便走了。   下午他和薛时堰一起去看贺疏朗,再次去时贺疏朗已经清醒了。   虽然还是不太能够动弹,但即便趴在床上,也顽强的将脑袋伸出半个在床外哼哧哼哧的啃着鸡腿。   “豁,你才刚醒胃口这么好。”即便对贺疏朗的痊愈能力早有见识,谢欢也不免觉得惊讶:“大夫不是说得吃清淡点嘛。”   从昨夜起贺疏朗就一直没吃东西,下午是被空荡荡的肚子叫醒的,饿得他简直能吃下一头牛。   “这鸡腿只放了盐,清淡着呢。”贺疏朗举着鸡腿,给谢欢展示道:“不吃饱人怎么好得起来,要想好得快,就得多吃肉!”   谢欢笑着摇了摇头,不管什么大事降临头上,都阻挠不了贺疏朗吃肉。   “昨日那些刺客是怎么回事,你可知晓一二?”薛时堰问道。   贺疏朗吃肉的动作停滞一瞬,片刻后,摇了摇头道:“不知,猎场一带一月前我分明早已带着人前来仔细搜寻过,后又派人驻守着,宵小之辈插翅难进。可昨日偏就出了那么多刺客,我想不明白他们藏在何处。”   若说贺家军有奸细,贺疏朗是一万个不相信。   皇家秋猎向来是大事,跟随而来的贺家军都跟着贺疏朗上场杀过敌,彼此信任,不可能会背叛他。   “会不会是薛陵钰。”贺疏朗直白道。   陛下令贺家军和禁军一同负责秋猎的安危,那不是贺家军肯定就是禁军了,贺疏朗一根筋的想着。   “可这样做对薛陵钰又有什么好处?”谢欢插嘴道:“若是被查出来,陛下定然会重罚,他岂不是得不偿失。”   贺疏朗跟着谢欢的思路想了想,发现想不明白,遂自暴自弃道:“不知道,可能他们有什么通天的本领吧!”   愤愤咬下一大口肉,贺疏朗像是嚼着害他的人一般泄愤,大口大口的吞咬着。   谢欢有些无奈的看向薛时堰,贺疏朗当真是一动脑就不耐烦得紧。   “清潇托我给你带了些果脯来,”谢欢将早晨虞清潇给他的果脯拿出来放到贺疏朗床前的木桌上,道:“昨儿多谢你救了清潇还有我爹他们。”   贺疏朗的视线停留在果脯上好一会儿,伸手拿了一个丢在嘴里,入口甜滋滋的,他不在意道:“应该的,好歹我跟谢伯父、潇哥儿也见过几面,总不能见死不救。”   谢欢点了点头。   同薛时堰在贺疏朗的营帐中待了一会儿,见人没什么问题了,谢欢便和薛时堰离开了。   刺客的事,暂时没什么头绪。   原本高高兴兴出来秋猎,因为出了刺客这事,大家都提不起性子,除了一些武官仗着会武胆子大还敢进去狩猎外,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待在营帐中,不随意出行了。   景佑帝见众人兴致缺缺,又有刺客这一出,虽有薛陵钰带着禁军整日巡山,但心头总归有了疙瘩,意思意思赏过了今次秋猎的头名,景佑帝便在第四日宣布秋猎提早结束。   大家在景明山度过最后一夜,明日便可提早归京。   “你今晚不去审问?”谢欢看着薛时堰回了帐中,有些惊讶道。   “嗯。”在谢欢的额上亲了亲,薛时堰道:“父皇说回去在彻查,总归没有线索,干耗着也是浪费时间,不差这一夜。”   谢欢眨了眨眼,往床板里移了移,给薛时堰腾出位置来。   这几日夜里薛时堰都没回来睡,谢欢都习惯了一人睡在靠床边的位置。   薛时堰将帐中的蜡烛熄灭,两人相拥着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夜里,帐外忽然传来汪时非尖利的嗓音,很是慌忙道:“三殿下,出事了!您快些起来!”   黝黑的眼眸瞬间睁开,薛时堰和谢欢相视一眼,两人动作迅速的穿上外裳,匆忙往外跑去,只见汪时非一脸惊慌道:“三殿下,京中有人来报,说是宗人府起火了!”   宗人府?   薛明轩!   难道刺客的事当真是薛明轩那边的人搞得鬼!   “废太子不知所踪,陛下正对着楚尚书发火呢!”汪时非继续道。   自薛时堰卸下宗人府的事后,宗人府的一切事宜便交还给礼部负责。   现在,楚丰朗作为礼部尚书,自然要遭殃。    第79章   昨夜谢欢跟薛时堰赶去时,景佑帝正拍桌大发雷霆,营帐中的众人缄默无声,皆不敢言。   好在虽说此事交由礼部掌管,但楚丰朗并非在京中, 而是京中宗人府的守卫出了问题, 最终被景佑帝痛骂一顿,罚俸半年。   将营帐中的闲杂人等打发出去后,只余下谢欢和薛时堰。   刺客与废太子可能有联系的事, 薛时堰也多少透露了些跟景佑帝,凑巧碰上宗人府失火之事,景佑帝不免认为秋猎之事乃是废太子一方转移视线, 拖延时机, 实际上是为了营救废太子, 想要重振旗鼓。   “堰儿,待归京后,你全权负责将废太子捉拿。”眼里闪过一丝阴狠,景佑帝吩咐道:“无论生死,只要能将人捉住即可。”   “待事成之后,朕会将刑部、吏部交由你管。”说到这里时,景佑帝话中带着些许不容置喙:“莫要再同朕置气,你已成家,年底将要及冠,该明白适可而止是什么意思。”   “贺家军朕也未曾重罚, 只不过略微惩戒贺疏朗,朕心中始终记得贺家的好。你是朕最看重的儿子,连你的王妃犯下滔天大错朕也忍了,莫要得寸进尺。”   说到滔天大错时, 景佑帝的眼神从谢欢身上掠过,颇有胁迫的意思。   嘶。   又翻旧账。   谢欢有些后悔自己跟着来了。   “儿臣明白,”薛时堰不动声色的往前站了半个身位,恰好挡住谢欢:“父皇放心,儿臣定然将废太子一党捉拿归案,不让父皇费心。”   见薛时堰终于示弱,景佑帝态度缓和下来,带着些安抚意味道:“且去吧,明日一早归京。”   “是。”   薛时堰拉着谢欢的手刚出帐外,便见薛陵钰穿着一身甲胄赶来,见到两人时,身形一顿,随即嘴角提起一个虚假的笑,道:“三弟,三弟妹,你们回去了?”   “嗯。”薛时堰轻轻答道,牵着谢欢目不斜视的与薛陵钰擦肩而过。   -   第二日一早,众人便已收拾妥帖,庞大的秋猎队伍浩浩荡荡而来,最终却败兴而归。   待回了京城后,薛时堰来不及休整便马不停蹄的去了宗人府。   谢欢指挥着王府的下人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一卸下,在王管家的关切声中收拾收拾,睡了一个好觉。   次日,他便开始忙活着自己的事来。   讼院的牌匾早已送来,雕花松木上写着张扬肆意的“安平讼院”四个大字,这字是谢欢自己写的,经过十几年的苦练,鸡爪抽风的字样早已变得平整顺滑,甚至颇有自己的风范。   安平讼院开张得相当低调,城西的百姓只知道有一个颇为大的院子,在某一天忽然挂上了牌匾,好像是开业的意思。   但对于安平讼院到底是做什么的,大家都不知道。   只问过一家境困窘的书生,得知是个讼院。   讼院?   怎么会有人开讼院?   自古以来讼师便是在茶馆亦或酒楼等地,由着百姓们自己去寻找,还有人专门开个店铺倒是奇怪。   大家惊奇之下,倒是没什么人愿意来尝试。   能开在讼院里的讼师收价还不知道得多贵,还不知道可不可靠,有这闲钱还不如去茶馆找熟悉的讼师。   后来有讼院的护卫解释,哥儿、女子还有穷苦百姓来安平讼院,东家不收钱。   大伙儿一听不收钱,又有些蠢蠢欲动。   只是讼院又非寻常买卖,又不是每家都会摊上官司,大伙儿围着热闹了一阵,便各自散去。   讼院一连开了三日都没人上门,谢欢还没急,院里的两个年迈讼师倒是急了起来。   “东家,你这不收钱为人写状纸,打官司当是好事,怎地也不让人出去传消息。”古悸催促着懒散的谢欢,“咱们这一直没人上门来,也不是回事啊!”   “是啊,东家。”另一名讼师李贫也满脸愁容道。   谢欢倒是完全不急,将手中的橘子往上抛了抛复又接住,百无聊赖道:“别急,没人来还不好吗,说明大家日子过得好。你们闲着没事儿,便去喝喝茶、下下棋,岂不悠哉。”   古悸和李贫相视一眼,看着谢欢散漫的态度,无奈的叹出一口气。   待二人走后,谢欢将橘子扔在桌上,也有些无奈。   他这讼院刚开,没人敢来实属正常,他又不能大张旗鼓的去宣传,除了等人前来尝试外,别无他法。   “等吧。”他轻呼出一口气。   -   谢欢本以为还要等上好一阵子才会有人前来尝试,结果没想到第二日便有人上门。   不过并不是主动找上门来,而是李贫实在瞧不下去了,自个儿去了茶馆,恰好有需要打官司的苦主在茶馆找讼师,李贫便将人带了回来。   眼前的姑娘年纪瞧着二十出头,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麻衣,虽然看着就是一副贫苦模样,但是穿得很干净。   见李贫喊了谢欢一声东家,费娘拘谨的搅了搅手指,强自镇定道:“李大伯,说您这儿写状纸不收钱。”   “不收钱。”谢欢眯着眼笑道:“叫费娘是吧,你要打什么官司。”   谢欢的外表具有亲人的迷惑性,尤其他一笑时,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费娘紧绷的身子松了松,犹豫片刻,还是将自己前来打官司的缘由一一吐露。   这费娘要告的人是她的丈夫张胜,费娘与张胜于三年前成亲,一开始二人还算和睦,一年后费娘便给张胜生了一子。   熟料自一年前,张胜便时常出去花天酒地,成日不回家,家中妻儿一概不管,时常喝醉酒回家还会殴打费娘。   一月前,费娘被打得晕死过去,醒时才两岁的孩儿敞着衣裳被张胜带了出去,待张胜再将孩儿带回来时,费娘却发现孩子身上满是青紫伤痕。   费娘询问无果,反被打了一顿,便不再敢问。直到后来孩子又被张胜带走几回,每次回来身上都没块好肉,费娘见着啼哭不止的孩子心痛难忍。   便在张胜又一次带孩子出去时,偷偷跟了上去,她这时才知道张胜竟是将自家的孩子给他在外头的姘头泄气用。   费娘忍无可忍,便闹着要跟张胜和离,谁料张胜根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又打了费娘几次。   “不知我这若是上了公堂,可能和离并且将孩子带走。”费娘怯怯道。   听完全貌,谢欢蹙着眉,暗骂了几句畜生,肯定道:“你且放心,大珉律法殴妻者定能和离,且还能罚张胜个十鞭。”   其实大珉关于殴妻不是没有律例,只是案例少,且合离后对女子名声不好,所以向来少有女子会因此告上公堂。   “嗯,”费娘有些犹豫道:“只是东家,我想问问我能将孩子带走吗?”   她神情怯懦,眼神躲闪道:“他们都跟我说恐怕不行,若是以前的谢大人判案还有机会。可现在谢大人已经被革职,我……”   说到此处,她两行清泪落下:“凌儿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我实在不忍将他留在张胜跟前磋磨。”   费娘跪在地上,朝着谢欢还有李贫磕头道:“求求你们,帮帮我。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能将凌儿带走就成。”   “快些起来。”李贫将人扶起,沉声道:“此事老夫定当尽全力。”   谢欢挠了挠脸,在李贫“你还不快来安慰一下”的眼神中,肯定道:“你放心,我定然让你将孩子带走。”   等他先看看给费娘判案的人是谁,大不了豁着这张脸面,私下疏通疏通关系也成。   “多谢二位。”费娘哽咽着答谢。   谢欢摆了摆手,让费娘跟着李贫去写状纸,自个儿出了门。   ……   三日后,李贫跟着费娘上公堂。   谢欢跟古悸在讼院等消息。   “哎哟,也不知这李讼师能不能行。”古悸有些担忧道:“可别坏了咱们讼院的招牌。”   昨夜已经跟付原通过气的谢欢一乐,问古悸:“古讼师这是怕以后没人找上门来?”   “那倒不至于。”古悸胸有成竹道。   等这案子了结了,他也去茶馆坐着等人上门去。   李贫这老匹夫,竟然也不将这样好的法子告诉他,只顾着自己一人!   谢欢翘着二郎腿,老神在在丢了颗葡萄在嘴里,浑然一点儿也不担心。   临近晌午,李贫满脸喜色的回了讼院,费娘抱着孩子跟在他身后,很是欣喜。   “东家!”李贫激动道:“费娘和离了,孩子也归费娘!张胜那畜生被狠狠罚了十鞭,还有他那姘头也被付大人捉来打了五板。”   谢欢眯着眼,翘了翘唇,对李贫身后的费娘道:“恭喜,只是你带着孩子恐怕日子会艰难些。”   “怎会,”费娘笑道:“再苦也苦不过被张胜打的那些日子。”   谢欢看了看费娘怀里脸色青白的小孩儿,抿了抿唇问她:“你可有地方住?我这讼院恰好缺一厨娘。”   费娘一愣,东家这是要给她找活儿做。   “东家的意思是?”费娘试探道。   李贫急道:“东家问你愿不愿意做厨娘呢!还不快答应下来!”   费娘不知道谢欢便是之前的谢大人,李贫和古悸却是知道的,能在谢大人这儿干活至少不用担心随时被赶出去。   费娘一惊,忙道:“多谢东家!我愿意,我愿意!”   说着便要放下凌儿,两人一起跪下感谢谢欢。   “不过凑巧,用不着感谢。”谢欢及时止住二人,眼神落在凌儿瘦小的小身板上,拿过桌上的西域葡萄递了过去,轻声道:   “女子艰难,你只要好生干活,我便能帮一点儿是一点儿。”   费娘心中感动,眼含热泪,一时不知该怎么感谢谢欢才好。   “凌儿,叫东家。”她急中生智道:“以后东家就是咱们的恩人,你记住东家的模样。”   凌儿两颊凹陷,只一双眼睛很大,裸露在外的小手还有脖颈上有些还没消退的青紫,他睁着黑漆漆的眼像是听从费娘的话一般,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将谢欢的模样记在心里,口齿不清的喊道:“东、东家。”   自被张胜带出去虐打后,凌儿的反应比以前慢上许多。   “乖。”   谢欢心头一软,塞了颗葡萄进他嘴里,将凌儿一边的腮撑得鼓鼓囊囊,谢欢笑道:“别听你娘胡说,于我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说罢,他招来院中的管事,吩咐道:“费娘是我新招的厨娘,你给她娘俩找一个单独的屋子住。”   谢欢这院子大,空着的屋子也多,给费娘他们住不算什么大事。   临走前,费娘感激涕零道:“东家,我们一定会记得您的恩情,待凌儿长大,我一定让他孝敬您!”   孝敬一词都来了。   怕费娘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言语,谢欢挥挥手把人打发走了。   “东家不愧是菩萨心肠,老夫当真没看走眼。”李贫欣慰道。   谢欢笑道:“菩萨那得救助众生,我可做不了。”   他只能救救眼前人。   古悸指着李贫,佯怒道:“好你个李清风!你竟独自去了茶馆,也不喊着老夫一起,你可还将老夫放在眼里!”   李贫得意道:“老夫这番可算是将安平讼院的名声打出去了,待日后有人上门,你也算是沾了老夫的光,竟是还不知足。”   “呸!”古悸不屑道:“老夫需要沾你的光!不知羞!”   见俩年过半百的讼师拌嘴,谢欢颇为无奈,最后大手一挥将两人皆赶了出去。   要吵出去吵,别吵着他。   -   夜里,薛时堰回房时,谢欢仰躺在床上发呆。   自从追查废太子一事后,薛明轩便时常晚归,偶尔回来时谢欢都已经睡着了。   “在想什么。”   薛时堰穿着干净的里衣,将正在出神的谢欢抱在怀里,问道。   被薛时堰抱习惯了,谢欢熟练的抬起头,方便他的胳膊放在脑袋下,脑中还想着凌儿的惨状,谢欢下意识脱口而出道:“想小孩儿呢。”   薛时堰一怔,迅速翻身,居高临下的盯着谢欢,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第80章   “你想生孩子?”薛时堰话里暗含着一丝希冀道。   “你想哪里去了。”   谢欢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他说薛时堰突然激动个什么劲儿。   “我今日碰着个好可怜的小孩儿……”   将费娘还有凌儿的事一一说给薛时堰听后,谢欢义愤填膺道:“你说怎么会有人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不爱。啧,当真是枉为人父。”   薛时堰听罢,默默的躺了回去, 扯了扯锦被盖在二人腰上。   不满于薛时堰的冷漠,谢欢愤愤的用食指戳了下他的胸膛,“你怎么都没反应!薛时堰,你不觉得他可怜吗?”   薛时堰眼皮微撩,漫不经心的附和道:“是可怜,你想将那孩子抱回来养着?”   薛时堰的胡言乱语说得谢欢心头一哽,他无语片刻,才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人家娘有手有脚,能干活。我做什么要去抱人家孩子回来养。”   “我还道你是觉着无趣,想弄个孩子回府逗弄。”薛时堰淡淡答了声,手掌覆在谢欢的耳边,稍一用力,便将谢欢的小脸往自己胸膛的位置怼了过去,“夜深了,睡觉。”   被迫埋在饱满但又不会过分夸张的胸肌中,谢欢挣扎着“唔唔”了两声,见薛时堰不为所动,最后只能无奈的闭上眼酝酿睡意。   ……   因着费娘一事一举成名,安平讼院门外没多久便热闹起来,其中甚至还有家境富裕的人家前来。   不过讼院的护卫很是得力,这些人一概未曾放进去,过了两月后守在安平讼院外的人便逐渐减少。   渐渐的, 只有家境实在困难的人会去门外蹲守。   人多的时候,谢欢便没去讼院,而是跟着薛时堰一起去查废太子的踪迹。   说来奇怪,宗人府事发当晚京城城门紧闭,紧接着第二日,城门守卫军便将城门关闭,禁止京中之人出入。   直到薛时堰回来,京中戒严,带领着朝中的官兵又挨家挨户的搜查一遍,竟还是没有薛陵钰的踪影,就好似凭空从京城内消失了一般。   “不可能啊?”谢欢思索道:“咱们连朝廷官员的府上也一一查过,通缉令也已经发了出去,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薛时堰摇头,低声道:“不知,不过我有预感,他应当还在京中。”   城门守卫军的头儿吴军,薛时堰跟他打过交道,此人甚是严谨,从他当机立断关闭城门一事也能看出此人反应很是快速。   而前去营救薛明轩自然不可能只零星几人,可人数一多只要聚集在一起定然就会惹人注意,吴军不可能发现不了。   偏偏奇怪的点就在这,他找了数日,竟是连薛明轩底下的人都没找到,着实奇怪。   比起薛明轩顺利从京城逃脱,薛时堰觉得,更像是有人将他特意藏了起来。   只是,谁能胆大包天,在京中将人藏起……   “那你再继续找找。”谢欢伸了个懒腰,道:“今儿就不陪你一起了,王管家跟我说讼院清静下来了,我到那儿看看去。”   薛时堰点头,温声嘱咐道:“这些日子不安稳,你多带些人在身边。”   “知道了。”谢欢懒洋洋道。   自秋猎回来,谢欢在薛时堰的强烈要求下,每次出行都带着十来名护卫,确保安全无忧。   ……   果真如王管家所言,讼院的人少了不少。   谢欢从后门进了院子,直奔古悸、李贫平日里写状纸的地方而去。   好些日子没管两人了,他得突击检查一番两人有没有认真上工!   谢欢背着手,晃晃悠悠的走了进去,刚进门便被李贫看了个正着,他笑道:“东家,可算是来了,老夫还以为这讼院你不管了,全交给我们两个老头子折腾。”   “哪儿能啊。”谢欢嬉皮笑脸道:“好歹也是费了我一番心血,丢着不管算怎么回事。快给我说说,你们这些日子都打了多少官司。”   古悸仰头一笑,对李贫道:“我就说要将上门的人都记下来,你瞧东家这不就来问了。”   接过古悸递过来的册子,谢欢将两月来安平讼院接过的案子扫了一遍,除了极少几个实在没法子或者因为隐瞒而导致失败的案子外,大多都成功了。   谢欢心头高兴,便想着给古悸和李贫涨点月钱。   熟料,两个小老头竟然还不收,李贫乐呵道:“我和古老头来东家您这,就是看您是真心想要帮着贫苦百姓才来的,您给的月钱足够多了,再收多余的酬劳,我们可要良心不安了。”   他俩常年在茶馆中为百姓们写状纸,每次只收十文钱,够养家糊口就不错了,自从来了谢欢这以后,谢欢每月给他们开二两银子,还能再院里吃饭,若是愿意院里还给提供屋子供睡觉。   古悸也道:“东家这钱我们受之有愧,您啊,还是别来折腾我们了。”   见两人都态度强硬,谢欢憋不住乐,居然还有人不要钱,稀罕事。   也成。   他们现在不收就等年底,给他们一并发了,也让他们回家过个好年罢了。   谢欢在安平讼院呆了几天,这日谢苏也来了讼院,两人坐在讼院的顶楼品茶说着闲话。   “哎,祖父最近病得愈发重了。”谢苏叹了口气,神色忧愁道:“每次大夫诊完脉,我看他脸色都害怕,生怕说出什么噩耗来。”   谢欢也跟着叹了口气,他还挺喜欢楚太傅的,见他病重也有些焦急,于是便跟谢苏建议道:“我记得府中还有只千年老参,不若你拿去给楚太傅补补。”   “补不得,”谢苏将手垫在桌上,趴了下去,低落道:“宫里来的御医说祖父现在身子太虚,吃大补之物反会适得其反。”   “你说也不知最近是走了什么霉运,夫君刚被陛下罚了俸禄,祖父身子也愈发虚弱。今儿要不是祖父说我成日在他跟前晃悠得心烦,非赶我出门,我猜不出来呢。”   谢欢没了法子,他也不是大夫,既然御医没个好法子,谢欢也只能安慰谢苏放宽心。   门外,管事表情为难的给谢欢传话道:“东家,明哥儿又来了,且瞧着身上的伤又多了些,还在往外头渗血呢。”   谢欢眉头一皱,声音微沉,沉思片刻,道:“他还是不肯进来?”   管事道:“穿着一身单衣,在外头站着呢,怕是在挨下去,可能过不了这个冬。”   已经是初冬的季节,明哥儿还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裳,管事看着都觉得冷。   “啧。”谢欢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抬手道:“你去同他说,我一会儿便下去。”   管事:“是,东家。”   待官家走后,谢苏表情疑惑道:“明哥儿是谁。”   谢欢表情不太好看的跟他解释道:“前个儿来了个穿得破烂的哥儿,自称苏明,上门说要告状,想让讼院给他写状纸。”   “那写呗。”谢苏一脸理所当然道:“你这讼院办来不就是给人写状纸打官司的吗。”   “问题在于,我并未对外透露着讼院在我名下,他却上来就指名非要我写。”谢欢凝眉道:“我也不是不帮他写,只是这人一不肯进讼院的门,二来李讼师问他状告何人,状告的缘由,他又闭口不言,非要我同他去其他地方,才肯告诉我。”   加上苏明表情慌慌,最近又不太平,谢欢直觉有诈,自然不肯前去赴会。   可谁知苏明竟就像是赖上了安平讼院一般,每天按时按点的过来守着,有人驱赶,他就一脸倔强的站在离讼院有些地方的桥上,而且院里有人发现苏明这几日身上都带着伤,而且伤痕越来越多。   还因着这事儿,外头的人现在都知道安平讼院是谢欢开办的,还引来了一波故作清高的来门前批判谢欢不守妇道、撒谎成性、违逆皇命之类的话。   酸言酸语的在外头朗读着,谢欢也不生闷气,当即便嘲讽他们“苦读多年、还考不过个哥儿。”“等考上探花郎再来读酸诗”之类的话。   闲来无事还颇有趣味的做了首打油诗,嘲讽道:“书生郎、书生郎,大事小事不能扛。作诗写赋如夜香,酸言妒语最在行。”   讼院的所有护卫一齐念着打油诗,本来护卫会功夫,气沉丹田一吼,简直是震天响。读书人们吼也吼不过,这打油诗又是在朗朗上口,围观的孩童凑热闹还跟着念叨起来,没一会儿给那些人气了个倒仰。见人被气着了,谢欢没了惯着他们的兴致,让护卫们拿着扫帚、木棍出去将人给赶走了。   那日跑得慢的书生挨了两棍,自那以后他们消停下来不敢来谢欢这闹,不过只是外头谢欢的名声又难听了些。   谢欢起身,披上大氅,对跟着起身的谢苏道:“外头风大,你在屋里待着,我去看看就回。”   “我同你一起去,”谢苏执意道:“这人我瞧着不正常,万一你一会儿心软跟着去了可怎么办。”   谢欢看着他,笑道:“我又不是傻子。”   “我瞧你跟傻子没什么两样。”谢苏没好气道。   见谢苏硬要跟着,谢欢也没强行将他摁在屋里。   跟着便跟着吧,他总归不过去看一眼,很快就回来。   二人到时,苏明穿着一身沾着污迹的素色单衣,身子瑟缩,惨白着一张脸,但眼神却坚定的往院里看着,直到见到谢欢时,双眼一亮。   果然如管事所言,苏明的肩头、胳膊、腰间都沁着血,看着像是被人用刀划伤又像是被鞭打后没有止血。   谢欢眉头紧皱,步伐不由得加快,很快便到了苏明跟前,不待苏明说话,便怒道:“到底是谁让你来讼院找我。”   苏明一愣,咬着唇硬邦邦回道:“是我自己要来找你,谢大人,求求你帮帮我吧。”   见苏明神色惊惶,谢欢略感头疼道:“你究竟是要我跟你到哪儿去,你先说出来让我听听,我才能决定去不去。”   “谢欢!”谢苏将他拉到一旁,警觉的扫视了一眼苏明,提醒道:“你不是说了,你不跟他出去吗。”   这苏明虽然可怜,但来历不明,还非要将谢欢带出去,即便是谢苏也发觉了不对劲,他必不可能让谢欢跟着苏明一起离开。   “但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打死,”谢欢低声道:“这般冷的天,你瞧他脸色青白,身上还留着血,若是不管怕是明日就活不下来了。”   “他的生死关你什么事,”固然心中对苏明也有些怜惜,但谢苏还是强硬道:“你的命比他贵重,何需为了救助一个不相干的人将自己陷入险境。”   谢欢轻声笑了笑,拍了拍谢苏的手,安抚道:“三哥,你放心,我定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说罢在谢苏不赞同的眼神里,谢欢转过身去,神色自然的问道:“你先同我说,要去何处。否则我家中之人不放心,我也定然不会同你去。”   苏明犹豫不决,眼神在谢欢和一脸不满的谢苏脸上游移片刻,似是下定决心般,低头道:“去城东的胡家酒肆。”   “胡家酒肆。”谢欢重复了一遍。   苏明点了点头,肯定的说:“就是胡家酒肆。”   “好。”谢欢轻声道,随即便在苏明期待的眼神中,面色一变,扬声道:“来人,此人试图谋害我,将其拿下丢入柴房,稍后再做处置!”   众护卫听到谢欢的吩咐,一时竟都没反应过来。   东家怎么突然让他们抓人?   而且就明哥儿这身子,还能有力气谋害东家。   见众护卫没动,谢欢沉下声音道:“怎么,我的话都不听了?”   “不、不是。”   众护卫终于反应过来,见人要抓自己,苏明惊慌失措下就想逃跑,结果立马便被两名壮汉跟拎小鸡仔儿似的拎了起来。   “我没有谋害你!”苏明嘶哑着嗓子喊道。   谢欢揉了揉耳朵,手一抬,有眼色的人便当即捂住了苏明的嘴。   “唔,唔唔唔。”   放开我!   苏明双脚悬空,被强行带入讼院。   谢欢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打量着院外能藏人的地方,一会儿后指使人将讼院的门关了起来。    第81章   “你抓他做什么?”谢苏一脸疑惑道。   没回答谢苏的问题,谢欢朝着王府的两名侍卫招了招手,低声嘱咐道:“从西边的角门出去,注意一个穿着玄色短袄,脚踩白底黑靴,侧脸有伤疤的汉子。要是发现了此人便跟在他身后。”   那人形容鬼祟, 见苏明被抓进院里时,脸色便阴沉下去, 正好被谢欢看了个清楚。   待两名侍卫应下后,谢欢又另外找了两名侍卫道:“你们去胡家酒肆查看一番,且看看他们到底存的什么心思。小心行事,若是危及性命,即刻离开。”   “是!”   待四名侍卫走后,谢欢脚步缓缓的朝着柴房那边走,一边跟谢苏道:“这人身份不明,怕是暗中有人是料定了我会心软,所以才明目张胆的让苏明诱我前去胡家酒肆。”   “我将他抓起来,一来让暗中之人觉得我要处置苏明,让他们知晓我并非心地善良之辈,二来我想将他伤治了,顺道问问是谁派他来的讼院。”   听完谢欢的解释,谢苏恍然大悟般道:“这倒不失为个好法子。”   谢欢点了点头, 心中却沉甸甸的,有些烦闷。   柴房里,苏明躺在用来点火的干稻草堆上,缩着身子,眼神却像是困兽一般凶猛而又绝望的环视着围着的护卫们。   见谢欢前来,一旁的护卫纷纷往旁边让出条道来。   “我没有谋害你!”苏明苍白解释道:“谢大人, 我只是想让你帮帮我。”   谢苏上前一步,呵斥道:“张嘴便是谎话,你这人怎么不分好坏呢!”   谢欢懒得和他废话,蹲下身子与苏明目光平视,直白道:“我不想跟你掰扯这些,现下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你老实交代是何人派你前来骗我去酒肆,我或可保你一命;二,你继续嘴硬,我让人将你送回胡家酒肆,是生是死,我一概不管。”   苏明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白了,像是敷了戏子唱戏时的白粉,手里攥着几根稻草,指骨用力得有些泛白。   谢欢也不跟他多话,站起身道:“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不愿开口我就直接让人将你丢在酒肆的门外。”   他承认自己心肠是有些软,但绝不该因为一时心软害了自己。   柴房有些漏风,一阵寒风从外吹进来,谢苏冷得跺了跺脚。   见时间差不多了,谢欢问道:“还没想好?”   苏明垂着头没答,谢欢眼睫微垂,毫不留情道:“来人,将苏明丢到胡家酒肆门外。”   说罢,转头便跟谢苏道:“三哥走了,这儿太冷了,担心受了风寒。”   谢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苏明一眼,抬脚跟在谢欢后头。   见谢欢跟谢苏当真要走,苏明焦急的往前膝行两步,哭声渐大道:“我说!谢大人,我都说!求您,求您救救胡大伯吧!”   猝然停下脚步,谢欢身子微顿,跟在他身后的谢苏已经走了回去,用埋怨的口气道:“你早些说不就好了,非得逼着你才开口。”   苏明眼中的泪大颗大颗的涌了出来,直到一双暗纹红底鹿皮靴停在眼前,他听到谢欢叹息一声,对护卫吩咐道:“来人,去找个大夫来。”   苏明嘤咛一声,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在柴房萦绕,听得人心中酸涩。   ……   “你是说废太子的人诱你前去胡家酒肆?”薛时堰问道。   “我怀疑是,”谢欢头头是道的分析着:“我今儿瞧着那人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奇怪,眼神狠戾,面带煞气,手上绝对是沾过血。”   “苏明说他是胡大伯收养的孩子,两人一直相依为命。几日前,一波带着刀剑之人闯进了胡家酒肆,将他二人挟持。胡大伯被他们削去了耳朵,苏明则被逼着来讼院找我。”   说道此处,谢欢声音沉闷,带着怒气道:“苏明每来一日回去后便会被殴打一番,胡大伯也会被削去一指。那些恶人威胁苏明若是在不将我哄骗前去,便要将胡大伯做成人彘。日日夜夜灌泡在酒坛中,放在他的床头。”   “我在京中名声虽说一般,但有煜王妃的名头作保,也没谁会选在这个时候用如此愚笨的法子引我前去。”谢欢道,“除非此人完全没有想过要在抓了我以后,隐瞒身份。”   甚至极有可能,抓他的真实目的是奔着薛时堰而来。   “可若当真是薛明轩,他躲藏两月有余,又为何选在这个时候暴露身份?”薛时堰蹙眉道。   谢欢跟薛时堰相视一眼,同样陷入沉思。   “罢了,不管如何,先去看看在下定论。”薛时堰决定道。   谢欢认同点头。   既然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就做好万全准备,亲自去看看。   胡家酒肆的位置说偏也不算偏,但若说繁荣也说不上,虽在城东但却是临着芙蓉街街角的位置,除非是熟客指路否则一般的人发现不了这么家酒肆。   下午的四名侍卫自从前来胡家酒肆后便没回来报过消息,谢欢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   黑夜里,薛时堰和谢欢带着刑部的官兵站在胡家酒肆门外,火把点燃了整条芙蓉街。   薛时堰朝着王拂君微微抬了抬下巴,王拂君便心领神会的上前一脚踹开胡家酒肆紧闭的房门。   一具断了气的尸体从屋内横飞出来,王拂君反射性的侧过身子躲开,被折磨得血肉模糊的尸体“砰”的一声落在地上,惊起一地尘灰。   谢欢下意识的往尸体上一看,脑中空白了一瞬,哑然道:“是贺锐。”   贺锐正是下午消失的四名侍卫之一,他身上还穿着王府的侍卫服,手腕和脚踝的位置歪扭着,应当是身前被人折断了,胸前有个大洞正汩汩往外淌着鲜血,双眼死不瞑目般的大睁着。   “还有三个呢!”   屋里传来嚣张的笑声,随即又是三具尸体抛出,王拂君咬着牙,硬生生用蛮力将这三人接了下来,然后轻手轻脚的摆在一旁。   “呲”的一声,黑黝黝的客栈便霎时亮了起来。   不大的胡家酒肆中密密麻麻的站着数百名人,他们眼神警惕的盯着谢欢等人。   许久未见的薛明轩站在楼梯上,一手放在楼梯的扶手上,笑盈盈对着二人道:“你们来晚些,若是在早一步他们还留着一口气,兴许还能听听他们的遗言。”   “畜生!”谢欢咬着牙,双手握拳,气得浑身发抖。   “哈哈哈哈,”薛明轩仰天大笑,神色癫狂道:“我杀几人便是畜生,那薛时堰杀我数千名将士算什么!”   说道此处,薛明轩眼神一厉,扯唇道:“比我这畜生可狠多了,该是恶鬼才对。”   薛时堰面不改色,并未被薛明轩的话动摇心神。   谢欢可没有薛时堰的定力,当即反唇相讥道:“你意图谋反,与奸商官吏勾结鱼肉百姓,你将养着那些人还不是为了助纣为虐。”   “哼,”薛明轩冷哼一声,眼神不屑的看着谢欢,狠声道:“你也配在我跟前说话,你不过一区区官吏哥儿,若非薛时堰昏了头保下你,你只怕现在已经在阴间了。”   “我道薛时堰为什么从小便护着你,原来是你二人私下早已暗通款曲,”羞辱似的眼光在谢欢身上扫视着,薛明轩毫不掩饰恶意的朝薛时堰,语气下流道:“谢欢长得确实不错,干起来是不是很爽?能让我这最爱装模作样的三弟欲罢不能,床上一定很……”   话未说完,一只剑便被抛飞进来,带着凛冽的杀气,斜斜的从脖颈旁边擦了过去,留下一道血痕,若是薛明轩没及时挪动,这剑便会插进他的喉中。   “聒噪。”薛时堰眼里闪过一丝杀意,语含薄怒道:“拿下逆贼薛明轩,生死勿论。”   “是!”震天的喊声响起。   双方人马皆存着怒火一触即发,随着薛时堰的这一声命令,王拂君带着刑部的官兵们一马当先的杀了进去。   薛明轩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但还是虚张声势道:“将他们都杀了!”   谢欢提着一把剑,跟在薛时堰后头杀了进去。   一时间刀剑相交、哀嚎惨叫声不绝于耳,谢欢一刀刺在扑过来的人胸膛上,鲜血溅在白皙的小脸上,平添了几番妖异。   薛明轩的人比起刑部的官兵来说还是太少,没一会儿便显露颓势,薛明轩见状,随意从身旁拉来两个人挡剑,意欲从后门逃跑。   只是他还没碰着后门的边便被身后飞来的一具尸体砸倒在地,凸着一双眼睛的尸体压在薛明轩的身上。   “薛明轩。”薛时堰冷峻的脸上沾着血迹,衬着眼中的杀意,像是地狱爬上来的修罗。   “贱人!”薛明轩像是疯了一般推开身上的尸体,手里拿着剑胡乱挥舞着,似疯似颠道:“你们都是贱人!”   “骗我!你们都骗我!哈哈哈哈哈!”薛明轩双眼猩红,头发散乱,换了旁人定然不信这个疯子竟是大珉曾经的太子。   薛明轩的余党收拾得差不多,谢欢走到薛时堰旁边,疑惑道:“他怎么了?”   薛时堰拧眉,挡在谢欢跟前,不确定道:“像是疯了,也可能是装的,小心着些。”   “哈哈哈哈,被骗了,我又被骗了。”薛明轩笑得癫狂,“三弟啊三弟,你竟也有被骗的一天,父皇也有被骗的一天,哈哈哈哈哈!”   “该死!你们都该死,”薛明轩语序颠倒的咒骂着:“你杀我将士,害我被父皇发落,你该死!”   “父皇杀了外祖父,又逼死了母后,还想将我囚禁至死,他也该死!”   他后退两步,看着满地的尸体,表情恍惚道:“我、我也该死。”   “哈哈哈哈哈,二弟、二弟也该死!”薛明轩双手持剑,“噗嗤”一声,捅入自己的腹中。   在谢欢惊疑不定的眼神和薛时堰怔愣了一瞬时,薛明轩撑着最后一口气,不甘心道:“他骗我!”   “哈哈哈哈哈,父皇该死……”   薛明轩的身体摇晃两下,最终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看着薛明轩的尸体,谢欢眨了眨眼,一时没缓过神来。   薛明轩怎么会自杀?   还有薛明轩说景佑帝该死……是什么意思?   谢欢跟薛时堰相视一眼,两人心底皆涌出不好的预感。   薛时堰思考一瞬,沉声道:“逆贼薛明轩伏诛,将其尸首带回刑部。王拂君随本王回宫复命。”   “我也要去。”谢欢不放心道。   薛明轩这话实在太过诡异,谢欢不能让薛时堰一人去宫里。   薛时堰沉默半晌,对谢欢附耳几句,谢欢一顿,表情变得更加担忧。   “你同我一起去。”谢欢道。   “母妃还在宫里。”薛时堰低声道。   良妃娘娘还在宫里,的确也让人忧心,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谢欢只得答应下来。   蟒袍搭在马鞍上,谢欢目送着薛时堰同王拂君等百人离开,没有犹豫,脚步一转,立刻翻身上马,朝着相反的方向奔去。   “驾!”   凛冽的风刮过鬓角,谢欢却不觉得冷,只恨跑得不能再快些。    第82章   薛时堰带领着刑部官兵硬闯进皇宫时,宫中一片风平浪静,只是稍作留意便会发现安静的不同寻常,譬如一路赶来宫内的宫女太监竟一路不见踪影,连带着宫内定时巡查的禁军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心愈发沉了下去,薛时堰冷着脸色,一路快步朝着景佑帝就寝的乾元宫而去,王拂君则带领了二十来人匆匆赶往咏梅宫。   到达乾元宫外时, 薛时堰的脚步逐渐缓慢下来, 眼神落在守在乾元宫外的两列穿戴齐整的禁军身上。   “煜王,”禁军副统领张硕嘴角咧开一个笑,虚假寒暄道:“若非听陛下宣, 夜里不得入宫, 您此般硬闯难道不怕受罚?”   眼瞳微微颤动, 薛时堰神色不变道:“此事本王自会与父皇交代, 轮不到齐副统领质问。”   无视张硕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薛时堰脚步轻抬,径直打算入乾元宫。   “站住。”泛着寒光的长剑“噌”的一声抽出,架在薛时堰的脖子上,张硕脸色阴沉威胁道:“下官还未进去通报,煜王竟是打算直接硬闯,会否太过目中无人?难道竟是连陛下的令都不听了?”   薛时堰眼中掠过一丝不耐烦,微微偏过头,手拿在剑鞘的中间,剑柄笔直向上一撞,张硕还未看清发生什么,先听见剑柄碰撞剑身上时,一声清脆的响声,一记窝心脚便重重踢来。   因为穿着沉重的盔甲,薛时堰这一脚只将张硕踹的退后了几步,只是还没等张硕回过味来,薛时堰便动作极快的握住张硕的小臂和手腕的位置一拧,紧接着众人便听见“啊!”的一声哀嚎,张硕的右手边无力的低垂着。   煜王竟然在乾元宫门口将禁军副统领的手腕折断了!   在场众人谁都没料到薛时堰竟当真如此放肆,齐磊也是此次抓捕薛明轩行动中的一员,他小声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煜王,这是违令宫规?”   两列禁军们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拿着长枪对着薛时堰等人,虎视眈眈,似乎薛时堰只要在多做一个举动,他们这长枪便会向着薛时堰毫不留情的刺去。   双方对峙,气氛微妙的凝滞住。   “不得对煜王无礼,”乾元宫内传来一道清润的嗓音,薛时堰听到薛陵钰道:“放他进来。”   当薛陵钰的命令一出,众禁军动作动作一顿,旋即井然有序的将长枪收了起来,虽然看向薛时堰的眼神依旧不善。   “煜王……”齐磊小声问道:“谨王怎么会在陛下的寝宫里?”   难道是父子俩秉烛夜谈,但要是秉烛夜谈用不着安排这么多禁军守在门外吧?   而且陛下都没开口,怎么轮得到薛陵钰开口。   没理睬齐磊的问题,薛时堰径直迈步走了进去,齐磊虽是一头雾水,但还是坚定的跟了上去。   刚走到景佑帝的寝房外,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   汪时非佝偻着腰,脸上没了以往作为大太监的高傲,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般,颓丧道:“煜王殿下,请进。”   薛时堰刚踏进寝房的门,齐磊跟着要进来,却被人拦了下来,里间传来薛陵钰的淡淡吩咐道:“本王只说让煜王进来,其他人可不成。”   清润的嗓音冷了下去,薛陵钰吐出六字:“私闯皇宫者,杀!”   外头的禁军立刻发作,刑部的官兵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长**入皮肉,传来几声“噗呲”声,刑部的官兵接连死了好几人。   而直到这样的情况发生,景佑帝也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心知陛下当真出了事,齐磊对薛时堰道:“煜王殿下,您一定要救下圣上!”说罢,便转头视死如归般的提起剑与禁军们厮杀在一起。   薛时堰神色莫名的看了一眼齐磊的背影,旋即脚步飞快朝着里间走去,握着剑柄的手指紧了紧。   “三弟,许久不见。”   薛陵钰笑盈盈的坐在景佑帝常用的龙纹紫檀木雕花宝座上,十名禁军站在他身旁,保护十分严密。   龙床上,景佑帝则双眼紧闭躺在床上,身子惊悸似的抖动着,张着嘴呼吸急促,脸色泛紫。   薛远铮小小的身子依偎在景佑帝旁边,小小的手指抓着景佑帝的袖子,见薛时堰便用含着泪水的眼珠子看向他,哽咽着喊了声:“三哥,你终于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个意料之外的人也被薛陵钰抓了来。   楚丰朗穿着一身大红官服,腹部插着一只剑,胸膛起伏微弱,气息微弱近乎于无,像是死了一般。   眼眸沉了下去,薛时堰用肯定的语气道:“你给父皇下了毒。”   “冤枉,”薛陵钰温润一笑,只是笑中却含着些隐忍的疯狂,他轻声道:“这毒可当真不是本王下的,毕竟本王想要的只有皇位,又不是父皇的命。”   看着地上楚丰朗倒地的歪曲姿势,不等薛时堰询问,薛陵钰却先一步察觉他的问题似的解释道:“楚大人深得父皇信任,不巧,今夜本王来时,他还和父皇正在探讨政务,一个不留神,他便撞在了本王的剑上。”   视线漫不经心的从楚丰朗身上划过,薛陵钰毫不走心的辩解道:“这可怪不得本王,楚大人乃国之栋梁,一时失手,本王深感愧疚。”   “薛陵钰,”没兴趣继续跟他打哑谜,薛时堰直白问道:“为什么?”   嘴角的笑意凝滞,薛陵钰看向薛时堰,皮笑肉不笑道:“三弟想问什么?”   寝房的门被撞得发出一声巨响,外头官兵与禁军厮杀的声音吵闹,薛陵钰皱了皱眉,对汪时非吩咐道:“汪公公,让他们快些结束,省得扰人清净,本王同三弟还有些话要说。”   汪时非低垂着头,卑微的应了声“是”。   见汪时非听从自己的话,薛陵钰心满意足的拿起一杯茶,只是茶还未到嘴边,便被人近到眼前的剑尖给逼得一抖,尽数洒了出去。   好在两旁的禁军及时将薛时堰的剑给架住,不然自己恐怕性命难保。   发现薛时堰完全没准备留手,薛陵钰冷笑一声,将空了的茶杯朝着薛时堰的脸掷了过去,冷嗤道:“我还以为你还有许多问题要问我,没成想你竟这般沉不住气。”   躲过薛陵钰掷来的杯子,见一击不成,薛时堰便手腕一转朝着十名禁军杀去。   薛时堰这人向来不多做无用功,即便是习剑术时,剑花虽没谢欢挽得漂亮,但每招却直冲着敌人命脉而去。   见十打一薛时堰竟然还占上风,看着接连倒下的四五个人,薛陵钰眸光一沉,抽出长剑加入进去。   一剑精准的刺在一名禁军的喉咙处,薛时堰面容冷峻,躲过薛陵钰朝着胸口刺来的剑。   手臂被锋利的剑刃划破,薛时堰反应却丝毫未慢,利落的朝着薛陵钰攻去,只是今日本就消耗体力较多。   相较于薛明轩学武功时的惫懒,薛陵钰却是实打实的一招一招的练起,不然景佑帝也不会想到让他掌管禁军。   眼看着这场战斗因着薛陵钰的加入而逐渐转变的场面,薛时堰一边躲着剑招,心思电转,寻找着能脱身的法子。   “砰!”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良妃娘娘提着剑,宫装上沾着斑斑血迹,下摆参差不齐,见薛时堰跟薛陵钰等人打得难舍难分,眼睛一瞪,怒喝一声:“休伤我儿!”   旋即便气势汹汹的提剑参与进这场战斗里,有了良妃娘娘的加入,局面陡然逆转。   良妃娘娘的剑招很快,且身姿轻盈,不小心被剑刃擦过小臂,薛陵钰退后一步,冷声夸赞道:“良妃娘娘果真是将门出身。”   薛远铮缩着胖墩墩的身子藏在景佑帝的身后,留出个眼睛盯着良妃娘娘气势非凡的身影,小嘴微张,心中震撼。   好、好不一般呐!   跟平日里端庄的良妃娘娘完全不一样!   薛远铮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孰料这声惊呼却像是惊醒了薛陵钰一般,含着恶意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薛远铮骇然想从床上往薛时堰的方向跑去。   只是可惜他人小腿短,还未下得了床,便被薛陵钰给一把捉着后领拎了起来,还滴着血的锋利的剑刃落在脖子上。   “二、二哥。”薛远铮努力挤出一个讨好的笑,怯生生喊道。   屋内最后一名站着的禁军倒了下去,薛陵钰站在龙床边,表情狠毒道:“莫要上前,否则父皇和五弟性命不保。”   “薛陵钰!”令妃娘娘沉下声音,呵斥道:“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弑父杀兄弟,即便这皇位你也会落得千古骂名。”   “哈哈哈哈,千古骂名有何惧。”薛陵钰笑声张扬肆意中带着些许悲戚,“只要将宫内知晓此事的人都杀了不就行了。更何况……”   “杀兄之人可不是我,大哥难道不是三弟杀的吗?”薛陵钰恶意笑道。   “是你将薛明轩放了出去,”薛时堰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你故意让薛明轩去招惹谢欢,从而引我前去胡家酒肆,这样即便宫里的人传消息来,也不能及时找我。”   薛陵钰道:“不错,三弟果真聪慧,怪不得父皇从小便对你另眼相看。也罢……”   他眼神一厉,拉长尾音道:“想必你跟父皇一齐去了地府,父皇也会深感安慰。”   “王爷!”王拂君匆匆跑了进来,焦急道:“外头来了好多薛陵钰的人,咱们带的人都快没了,快走!”   听到王拂君的话,薛陵钰脸上的笑愈发大,剑刃离薛远铮的脖子又近了些,他笑道:“三弟,你要扔下五弟和父皇吗?”   王拂君此时才发现屋中的场景,蹙着眉头对薛时堰建议道:“王爷,咱们先走?”   听到自己可能要被抛下,薛远铮眼中的泪立刻憋不住飚了出来,哭了出来,只是他一哭喉咙便离剑刃更近一步,只能哽咽着不让自己动劲太大。   这小可怜样,良妃娘娘看着心头也莫名有些酸涩,只是现下最重要的还是薛时堰,于是她也提议道:“堰儿,咱们先走?”   “不急,”薛时堰却丝毫不急,淡淡道:“再等等。”   “还等什么!”良妃娘娘怒道:“一会儿人都来了,即便你我会传世神功也逃不出去!”   薛时堰闭嘴不言,薛陵钰看他运筹帷幄的姿态,心中隐约觉得不对。   “贺家军听令!”   恰在此时,雄厚宏亮的声音传了进来,屋内众人听到贺疏朗冷声命令道:“反贼薛陵钰率领禁军谋害陛下,杀无赦!”   “杀!杀!杀!”   整齐划一的吼声震天响,带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疏朗带着贺家军来了!”良妃娘娘高兴道。   王拂君的表情也松动下来,贺家军可比禁军在对仗方面厉害多了,比起禁军之事在皇城巡视,偶尔捉拿一两个宵小之人来说,贺家军可都是实打实上过战场的人。   当然杀起人来更加不留情面。   薛时堰嘴角勾起一抹笑,眼中柔软下去,似是心有灵犀般,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焦急的清脆嗓音:   “薛时堰!”    第83章   谢欢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他骑着马一路疾驰往将军府而去,随后又跟贺疏朗一起去校场集齐人马匆匆往皇宫而来,没有一刻敢停下。   当终于看到薛时堰好生生的站在他跟前时,整个人才总算是放松下来。   “薛时堰, ”谢欢走到薛时堰旁边, 对他说:“贺家军来了,别怕。”   “他怕什么, ”不待薛时堰说话,良妃娘娘接过话头道:“他胆子大的很,带着百来个人都敢硬闯皇宫。”   话里话外是在埋怨薛时堰没做好准备就闯进皇宫,要是贺家军没赶到,等薛陵钰的人赶到,他们怕是插翅难飞。   被良妃娘娘抢了话,薛时堰没多言语,给了谢欢一个“没事”的眼神,冷淡的眸子看向薛陵钰,凝声道:“二哥,局势已定,放下五弟,将解药交出,你或可留下一命。”   谢欢这才发现薛陵钰竟然提溜着小胖墩薛远铮,还拿剑架在他脖子上,因为剑刃离得太近,小胖墩的脖子上出现了一丝血线,瘪着嘴,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可怜模样。   “这话你说来自己可信?”薛陵钰垂眼扫过床上的景佑帝,嘲讽一笑:“你觉得父皇会放过我?”   谢欢没明白薛陵钰为什么突然谋反,奇怪道:“谨王,陛下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谋害于他。”   “为何?”薛陵钰重复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悲凉,唇角却绽开一抹笑道:“本王不过想要皇位罢了,哪儿那么多为何。说起来—”   “贺将军被父皇安排去了青州剿匪,贺疏朗被收了兵权,为何贺家军还能听他指令私闯皇宫。”薛陵钰的声音大了起来,像是特意说给昏迷不醒的景佑帝听:“莫非贺家图谋不轨?”   不知是不是当真将薛陵钰的话听了进去,景佑帝的急促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随即更加粗重的呼吸起来。   “哈哈哈,父皇瞧瞧,这就是你的儿子,这就是你的臣子!”薛陵钰还嫌不够刺激景佑帝一般,嘲笑道:“不过也怪不得他们,谁让父皇你总是多疑猜忌,得不到他人忠心倒也合理。”   谢欢蹙着眉,反驳道:“你别挑拨,贺家是担心陛下安危才冒着被砍头的危险前来营救陛下。”   薛陵钰眉峰未动,冷眼瞥了一眼谢欢,冷嗤道:“我倒是忘了三弟家还有个伶牙俐齿的王妃,靠着这张脸把三弟迷得不轻。”   “对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薛陵钰一笑,轻声道:“前个儿户部尚书家的哥儿缠了三弟数日,竟也没让三弟动心,本王便顺手将人杀了,也算给你还有三弟分忧了。煜王妃,该感谢本王才是。”   傅楹被薛时堰拒绝几次后,便婉拒了继续跟薛陵钰合作,孰料这一拒绝,薛陵钰竟直接将他给杀了。   谢欢心头一震,忍不住崩溃道:“你疯了吗?”傅楹虽然脾气坏了些,但远不到该死的地步。   “没耐心、没本领又愚笨之人,死了于他们说不定还是好事。”薛陵钰淡淡道。   薛明轩也是如此,只需他随意编上几句会派人去救他的话,薛明轩便信了,当真带着人与薛时堰正面对上。   还有—   眼神落在薛远铮的身上,薛陵钰讥讽一笑,实在不明白父皇为什么会喜爱这蠢货,薛明轩尚且可以说是因着忌讳谭太师,薛远铮不过一贱嫔之子,又为何能得到父皇宠爱。   见薛陵钰有些出神,谢欢的手从后头戳了戳薛时堰的腰腹,薛时堰身子微微一顿。   谢欢指尖轻弹,一粒珠子便飞射而出朝着薛陵钰执剑的手腕而去。   薛陵钰眼神凌厉,抬手将珠子打掉,正要继续威胁几人,没成想不过一息之间薛时堰竟忽然出现在身边。   执剑的手被人往下一掰,薛时堰空着的另一只手拎起薛远铮往谢欢的方向一扔,薛远铮便直直的飞了出去。   谢欢瞧准机会张开双手将人抱住,小胖墩有些重量,谢欢接下他的时候身子跟着一晃,差点没接稳把他摔下去。   “呜呜呜呜,三嫂。”薛远铮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谢欢像是抱住了救星一般,痛哭流涕到:“二哥要杀我,好可怕!”   谢欢拍了拍他小小的肩头,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别哭。”   那厢良妃娘娘很快也加入了战斗,这厢薛远铮紧紧的抓着谢欢的衣领,缩在他怀里哭诉道:“二哥他疯了,他害了父皇,还杀了楚大人,现在还要杀我。三嫂,我好怕。”   楚大人?   谢欢一惊,这才发现楚丰朗腹部插着一把剑,躺在角落生死不知。   “清、清霜姐。”谢欢有一瞬间失声,脑子空白了一瞬,将薛远铮推开,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   薛远铮蓦然被推开,一脸懵的在原地愣了会,随即又连滚带爬的往谢欢的方向跑去拉着他的袖子才算是安心了些。   楚丰朗的脸色已经完全失了血色,手脚冰凉,腰间的血还在流,谢欢倒吸了一口气,强令自己冷静下来,伸出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   很微弱,但好在没有完全消失。   自贺家军到来后,外面的局势很快控制下来,当贺疏朗进来时,薛时堰已经将薛陵钰控制住。   卸掉薛陵钰的两个手腕,两个将士便上来熟练的将薛陵钰五花大绑。   “薛时堰!”谢欢急得一脑门的汗,“快让人去找御医来,楚丰朗他快不行了!”   贺疏朗带着满身的血进来一看有些傻眼了,怎么虞姑娘躺在地上,陛下的脸色一看就不正常,赶紧差人去找御医。   -   楚丰朗身份特殊,但好在伤在小腹处,用不着将衣服全部脱下,谢欢看着御医给楚丰朗取下那柄剑,又一层一层的给他包扎好。   只是楚丰朗伤得太重,身子骨又算不得好,能不能熬过今夜还是个问题,若是能熬过今夜,那活下来的可能便大上许多。   谢欢急得满头大汗也没有办法,只能让人赶紧去通知谢苏,怕楚丰朗当真撑不过今夜。   比之楚丰朗的伤,景佑帝的毒更显棘手。   几名御医接连把过景佑帝的脉,皆面色难看的摇了摇头。   “此毒名唤三日醉,无药可解。”林御医表情沉痛道:“食用此药之人会陷入昏迷中,三日后便会死去,凭老夫的能力最多只能让陛下醒来,但此毒的毒素依旧会继续蔓延,无法遏制,陛下会浑身疼痛。”   林太医已是宫中医术最为高超之人,他说救不了,其他人更加没有法子。   “殿下,”林太医看向薛时堰,意味深长道:“可要让陛下醒来。”   言下之意,让不让景佑帝醒,完全看薛时堰的意思。   陛下的毒已无药可医,太子已废,二皇子又造反,剩下的四皇子、五皇子又没个争气,怎么看继承大统之人都是三皇子。   林太医也愿意卖他这个面子。   “当然要让陛下醒来!”汪时非尖着嗓子,呵斥道:“你这奴才好大的胆子!竟敢说陛下无药可医!也不怕陛下醒来给你头砍了!”   说着,他殷切的看向薛时堰,话有所指道:“煜王殿下,没有陛下的旨意,你难道是想学着谨王谋朝篡位?”   “汪公公莫要血口喷人!”这样重的话林太医自然不能认,面色涨得通红,争辩道:“陛下醒时会比昏迷时痛上许多,臣是不忍看他受苦!”   薛时堰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发生这般大事,自然是要让父皇醒来定夺,劳烦林太医。”   林太医听了薛时堰的吩咐,便开始着手准备唤醒景佑帝。   薛时堰站了一会儿,决定先去看看暂时关在偏殿的薛陵钰。   出门时,恰好碰到来势汹汹的谢欢,他眼眶通红,唇角憋气的抿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怎么了?”薛时堰问他。   “薛时堰,”谢欢眨了眨眼,猝然抱住他,闷声道:“齐磊死了,清霜姐也生死不明,我要杀了薛陵钰!”   薛时堰摸了摸他的头,眼中有些心疼,却只得道:“正好我要去问薛陵钰一些事,你同我一起去?嗯?”   谢欢点头,两人去偏殿时,薛陵钰被绑得很紧,狼狈的坐在地上,身上被薛时堰划出的数道血痕因着没有处理,已经干涸和衣裳连在一起。   见着两人进来,薛陵钰表情不变,甚至比起之前的紧绷,现在却像似彻底放松下来,平心静气对二人道:“怎么,父皇也让你们救了,我也输了,脸色这般难看作什。”   谢欢一看到薛陵钰不走心的样子就来气,因着他这次逼宫死了多少人!   不待谢欢发作,薛时堰不动声色的扯了扯他的袖子,谢欢疑惑的看去,边听薛时堰道:“二哥,父皇的毒解不了。”   薛陵钰怔愣一瞬,表情几番变幻,从不可置信到悲伤最后释然一笑道:“也好,这样看来原来还得是我这个最不得宠的孩子,去下面陪他了。”   说道后面,他有些自嘲道:“只怕他也不乐意。”   谢欢觉得薛陵钰的表现有些奇怪,好似他不知道景佑帝中的是什么毒一样。   “毒,是淑妃下的。”薛时堰笃定道。   淑妃?   谢欢懵道:“怎么可能是淑妃娘娘!”   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谢欢每次看见淑妃时,都是眉覆轻愁、柔弱可欺的模样,而且他可听良妃娘娘说过,她与淑妃同掌后宫,淑妃可从未有逾矩过,甚至还屡次主动放权给良妃娘娘。   “是我。”门被推开,两名将士押着淑妃前来。   良妃娘娘一脸担忧的跟在他身后,在得知淑妃亲口承认对景佑帝下毒时,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待门被关上后,良妃忍不住道:“糊涂啊!”   她对淑妃有些好感,自景佑帝登基以后,后宫的妃嫔不断增添,前皇后对她百般防范,其他人连带着也对她也是敬而远之,唯有淑妃不受任何人影响,与她偶尔还能说上几句话。   “父妃。”薛陵钰小声喊道。   淑妃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对薛时堰道:“皇上身上的毒是我下的。”   见淑妃一脸淡然,谢欢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毒杀陛下?   “因为我恨他。”   带着冰冷恨意的话响在大殿中,淑妃攥紧衣袖,眼中是滔天的恨意,一字一顿道:“他已经活了太久,该死了。”   谢欢跟薛时堰对视一眼,两人沉默下去。   大殿中,淑妃兀自道:“只因他想用联姻坐稳皇位,便全然不顾我已有约定终身之人,与爹合谋将我送入宫中。”   眼神落在薛陵钰身上,淑妃嫌恶道:“强迫我,逼着我进宫生下这个孽种。”   犹如一道惊雷落在头上,谢欢看见薛陵钰的表情随着孽种两个字的出现,瞬间灰败下去。   “糊涂!”良妃忍不住道:“二十年都忍了,又何苦再多忍几年。”   “在宫里住了二十余年,活着与死了没什么差别。”淑妃面无波澜道:“我日日夜夜在梦中都是被他强迫的恶心场景,偏见到他时我又得为了穆家与他虚与委蛇,日日与他不喜却不得不留下的孽子相处。”   “穆家为了更上一层楼,将我送入宫中,我厌恶、恶心,却偏要为了穆家的未来委屈自己。可笑的是,他们背地里竟还觉得我不识好歹,没给穆家争取更多的利益。”眼角滑下一滴泪,淑妃说:“薛姐姐,我忍不下去。”   他的血肉早已在日复一日的深宫中被吸食殆尽,连带着最后一点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念头,也在穆家的贪婪背刺中被消磨殆尽。   表情分明没有任何变化,淑妃的眼泪却不停往下流,手臂控制不住的颤抖着,心寒道:“前几日我想本想着自戕,但我一想死便死了,左右都连累族里,不若将他一起杀了。薛陵钰若是聪明点儿当上皇帝,那就保住穆家;若是不成,穆家与我陪葬也无不可。”   “不过如今看来他当真是个废物,夺不下这皇位。”淑妃眼中毫无波澜道。   所以薛陵钰其实是被迫自保?   谢欢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薛时堰眼眸深沉的看了看淑妃,又看了看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薛陵钰半晌没有言语。   -   景佑帝醒来时,身上痛的似有人一刻不停的拿着木锤重重敲打一般,不过刚醒来又疼得差点晕了过去。   汪时非一直守在他身旁,见景佑帝醒来欣喜万分,连忙喊人去找太医。   待景佑帝彻底清醒过来后,便立刻叫人去将薛陵钰和淑妃带来。   两人被羁押着跪在景佑帝床前,听他质问道:“为何谋害于朕”时,两人皆缄默不语。   景佑帝气得直捶床,一边嚷着将两人拖出去处斩,一边不停的哆嗦着身子直咳嗽。   谢欢看着薛陵钰和淑妃两人皆是面无惧色,似乎此去并不是赴死,而是踏青一般,心中不免觉得怪异。   “你说,薛陵钰当真是因为淑妃想要毒杀皇上,所以才想逼宫吗?”谢欢扒拉在薛时堰耳边道。   热气落在耳边有些痒,薛时堰动了动耳朵,反问道:“你觉得呢。”   谢欢皱着脸,纳闷道:“我怎么感觉薛陵钰像是早就知道自己会输。”   可既然明知道自己会输,又为何要铤而走险。   薛时堰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知道。”   “算了,”谢欢甩了甩头,小心的捧着薛时堰的脸,心疼道:“还好只受了些小伤,你下次别冲动,还是得做好万全之策才行。”   想到自己若是晚来一步薛时堰便可能出事,谢欢心头后怕。   “嗯。”薛时堰的手包裹着谢欢的小手,用脸轻轻摩擦着他的手掌,轻声道:“下次定然不再让你忧心。”    第84章   一开始景佑帝还以为自己只是中了普通的毒,醒过来便没事了,薛时堰、谢欢还有汪时非等人都瞒着景佑帝没告诉他真相,只是私下催促着太医研制解药。   可三日醉本就无药可解,短短三日的时间太医院也不可能将数百年都没研制出的解药做出来,眼看着到了最后一日,瞒无可瞒,汪时非哭丧着脸,满脸心痛的踏进了乾元宫。   “陛下。”   汪时非的声音本就尖锐,因着心中悲戚而显得更加凄厉。   第三日时,景佑帝已经起不了身了,喉间像是被浓痰堵塞,只稍一开口,便会气喘伴随着难言的窒息感。   他与汪时非相处多年, 只一听汪时非的声儿, 心头便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景佑帝艰难的偏过头,双眼浑浊的看向汪时非,左手艰难的从锦被中伸出朝着汪时非伸去,嗓音晦涩难听,“汪、汪时非。”   “奴才在—”汪时非应声,像往常那便殷切的将景佑帝扶起,半躺在床头。   景佑帝喉咙滚动一下,汪时非便熟练的端起痰盂放在景佑帝胸前,方便他将喉间的堵塞物吐出。   只是即便吐了出来, 喉间很快又有了堵塞感,就像是吐不完一样。   “咳咳……好了……”   景佑帝无力的抬手将痰盂往外推了推,指使着汪时非将痰盂放下。   待胸口的闷堵感下去一些,景佑帝忽而问道:“汪时非,你老实说,朕这病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好。”   汪时非怔在原地,老眼涌出一股泪,抽噎道:“陛、陛下—”   猛然跪倒在地,汪时非凄厉又悲伤的趴伏在景佑帝的床边,哭道:“林太医说您中了三日醉,这毒、这毒……无药可解!”   “无药、可、解。”   景佑帝像是没听懂一样,一字一字的重复道,每说一个字眼中的光便逐渐黯淡下去,直至最后成为一潭死水。   “去、去将薛时堰叫来!咳咳……”景佑帝忽而激动道,只是他现下身子不好,一激动就咳个不停。   汪时非吓了一跳,赶紧给他顺着胸口,安抚道“陛下、陛下,您别急,煜王在良妃娘娘那儿呢!奴才这就让人去喊他来。”   说罢朝着一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便匆匆出去喊人了。   薛时堰、谢欢还有良妃娘娘三人一道前来,刚刚踏进屋中,便见景佑帝趴伏在床上对着痰盂一顿呕吐,面容狼狈,整个房间内萦绕着连龙涎香都压不住的怪异味道。   谢欢心头唏嘘,不过短短几日间,景佑帝竟形容枯槁,面色蜡黄,身上泛着淡淡死气。   “堰儿,你过来。”好不容易再次吐完,景佑帝朝着薛时堰招手,目光在看见良妃娘娘时顿了顿,声音嘶哑道:“良妃你也来了。”   “陛下。”良妃朝着他福了福身,面上留有一丝不忍。   谢欢摸了摸鼻子,心中自嘲道:景佑帝眼里当真是半点看不见他。   不过他并不是个纠结的性子,既然景佑帝当看不见他,他就乖巧站在一旁不吭声不吭声就行了。   “父皇,”薛时堰上前,单膝跪在景佑帝床前,恭敬道:“儿臣在。”   景佑帝在汪时非的帮助下,艰难的撑起身子,道:“堰儿,朕当真中了那劳什子三日醉吗?”   薛时堰点头道:“是。”   景佑帝又问:“这毒当真无药可救?”   薛时堰:“是。”   景佑帝抖着嗓子问:“今日,可是最后一日。”   黑瞳暗下去几分,薛时堰依旧回道:“是。”   “混账!”   景佑帝忽的发作,扇了薛时堰一巴掌,只是他本就病重,这一巴掌并没有什么力度,反倒是他自己险些从床上跌了下来。   “陛下!”汪时非尖叫着扶住景佑帝摇晃的身子。   薛时堰顺势一抬手,止住景佑帝下坠的身子,将人往上扶了扶,待他坐稳后复又跪了下去。   “你骗朕,你定然是在骗朕!”景佑帝含混不清道:“你想要朕的皇位,所以借此机会要加害朕!来啊!煜王心存不轨,将他拉去天牢,听候发落!”   殿内无一人动,见喊不动人,景佑帝心中怒火烧得更厉害。   “你们现在都不听朕使唤了,是吗!咳咳咳……”景佑帝捂着胸口,待一阵咳意过去,拽着汪时非的袖子,道:“汪时非,汪时非你叫人来,将煜王拉去天牢!”   “陛下。”汪时非眼中含泪,见他亲手伺候了三十余年的帝王变得如此孱弱不堪,却没有任何法子。   宫中见风使舵之人向来如春草繁多,不过短短三日,他早已不是以前呼风唤雨的大太监了,他们现在只听煜王的命令。   见汪时非没有作用,景佑帝愤愤将他的袖子一甩,语气厌恶道:“好你个汪时非,朕赏你荣华富贵,你竟然背叛朕!该死!”   汪时非伏在地上,磕头道:“陛下息怒,奴才该死。”   左右的人使唤不动,景佑帝慌忙的四下探看,直到看见良妃时眼睛一亮,朝着良妃的方向伸出枯槁似的手,恳切道:“倾娘,你让堰儿救救朕。”   倾娘是良妃的乳名,除去两人刚成亲浓情蜜意时,景佑帝这样喊过她,良妃已经许久没听过这个称呼了。   再次听来,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陛下,”良妃不由得心软了些,上前弯下腰握着景佑帝的手,温声道:“你我夫妻一场,若当真有救您的法子,我定然是竭尽全力让人相救。只是这毒当今世上无人可解,我也……无法。”   良妃缓缓道,心中有几分苦涩。   虽然景佑帝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已经他们的夫妻情分消磨殆尽,可年少时毕竟真心相爱过,看见景佑帝现在的情状,良妃心中也不好过。   “你也骗朕,”景佑帝推开良妃的手,神色癫狂道:“你是不是恨朕让你堕了第一个孩子!你不可能原谅朕,所以也伙同薛时堰想要夺朕的皇位。”   “朕当上皇帝,你不也是享尽恩宠!不过是一个孩子,你用得着记了这么多年吗!”景佑帝嘶哑怒吼着,像是良妃骤然从枕边人变成了杀他的凶手。   良妃的眼渐渐冷了下去,嘴角不禁浮上一丝苦笑:“你为了能让谭家女松口嫁入府中,便亲自叫人堕了我怀胎五月的孩子,本宫命大活了下来,只是自此后却难以生育。陛下,你这恩宠,当真以为本宫想要吗。”   不愿再想起小产后夜夜在被中夜不能寐、哭泣难眠的日子,以及在谭家女针锋相对下的难捱岁月,良妃闭了嘴,心中对景佑帝的最后一丝怜悯消散。   “朕才是皇帝,你们都得听朕的!”   “朕不会让你们如意,你们休想得到继位诏书!你永远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篡位贼子!”   “你们全都要害朕!朕费尽心思养出一群白眼狼来,你们都该死!”   “滚!都滚!”   “咳……咳,哕。”   谢欢看着景佑帝吼着吼着又开始呕吐起来,心中也有几分不自在。   虽然对景佑帝并没有什么好感,但谢欢从始至终从未想过景佑帝会因着一个毒药而药石无医。   “煜王,良妃娘娘,陛下现在激不得,你们还是先出去吧。”顾不得得罪薛时堰的可能,汪时非焦急道。   面上砸过景佑帝扔来的枕头,薛时堰接了下来递给汪时非,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景佑帝便和良妃一齐离开了。   谢欢走在后头,跑上去牵过薛时堰的手,如他所料,果真冰凉。   三人一路无言的从乾元宫走出去,临到一个岔路口,良妃停下脚步,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自去吧,本宫要回咏梅宫歇歇。”   方才景佑帝那番话,当真是伤了她的心,良妃要回去调整一下心绪。   “母妃,不要太难过了。”谢欢干巴的安慰道。   良妃扯出个干涩的笑,朝他点了点头。   今日定然彻夜无眠,难熬之处自不必多说。   待良妃走后,谢欢捏着薛时堰的手紧了紧,心疼道:“疼不疼。”   他指的是被景佑帝扇的那一巴掌。   薛时堰心领神会,摇头道:“不疼。”声音有些闷。   两人拉着手漫无目的的在皇宫中走着,没有目的地,谢欢就这么静静的陪着薛时堰。   从乾元宫出来谢欢就注意到了薛时堰的不对劲,他眼中泛着从未有过的茫然之色。   得知父亲将死,却没有任何法子可以救。   谢欢知道无论怎么安慰都显得苍白,索性便一路陪着薛时堰走走停停。   两人走了不知多久,薛时堰才终于停下脚步,谢欢歪头看了看他,牵着薛时堰在湖边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寒风从湖面吹拂而过泛起丝丝涟漪,走了许久谢欢身上有些发热,然而薛时堰的手上却依旧很冷。   单手解开大氅的绳结,谢欢将大氅往薛时堰身上一搭,两人挨得很近一起被裹在大氅中。   “谢欢。”   感受到背上的温暖,薛时堰眼瞳微动,垂眸朝谢欢看去,长长睫毛低垂着似乎在诉说着主人的悲伤难过。   “我在呢。”   谢欢一只手从薛时堰背后穿过,将人紧紧抱住,让薛时堰感受到他的存在。   “薛时堰,我会一直陪着你。”   眼睫眨动,分明没有落泪,谢欢却莫名觉得他心中的难过,他轻轻的动了一下,旋即把薛时堰抱得更紧了。   景佑帝此人虽将皇权看为一生之重,可薛时堰却实实在在是跟在他身边长大,二人之间也有值得回忆的父慈子孝的时光。   父子亲情一事,本就难以割舍,更何况他还只能眼睁睁看着景佑帝生命逐渐流逝。   夜幕很快降临,冬日的寒风刮在脸上更是生疼。   谢欢和薛时堰几乎一日未曾进食,两人依偎一块,只是姿势由谢欢抱着薛时堰变作了薛时堰将人包裹在怀里。   “咚咚咚!”   悠远绵长的丧钟声在宫中响起。   谢欢感受到薛时堰的身子一僵,两人等了一天的消息,总算是到了。   皇宫中悲悸的哭声响在各个角落,伴随着的还有一句预示着将要变天的话:   “陛下,驾崩!”    第85章   京城飘起绵绵细雪洒在皇宫的飞檐屋脊之上,皇宫内当差的众人噤声,统一穿着白色的孝服,行动轻缓不敢发出一丝异动,衬得本就空荡的皇宫更加冷清。   景佑帝逝世后, 薛时堰请来寂远大师住持祭祀, 诵经等事宜,除此外朝臣需为景佑帝服丧二十七日, 民间百姓需服丧七日以示敬重。   薛时堰需得跪着守灵七日,谢欢便陪着他一起。   待到守灵结束,景佑帝的棺椁需在乾元宫停留二十七日,后移至殡宫暂放,直至到寂远大师测算的适合下葬皇陵的日子。   在景佑帝停灵这段日子,有件事更加重要,那便是大珉接下来该由谁继承大统。   这时谢欢才知道,景佑帝竟当真在最后一日将之前以防万一写下的继位圣旨令汪时非给烧成了灰烬,怪道汪时非当日撞柱而亡。   虽没了圣旨, 但景佑帝自废太子后一直未立太子, 无论是从长幼顺序还是背后的母族势力来说,由薛时堰继承一事几乎没有人提出反对。   最让谢欢大吃一惊的是,寂远大师竟然还在这个关头给出了批命,薛时堰正是上天定下的继承大珉、引领大珉昌盛繁荣的明君。   寂远大师曾一连断定大珉两任皇帝的继承人,他的表态更加让人不得不信服,更别说天灵寺乃是景佑帝亲赐的皇家佛寺,矗立百年,寂远大师更是德高望重,名声远扬。   一时间民间对薛时堰登基的呼声猝然大了起来,朝中以贺将军、刑部尚书秦霍为首等多名文官武将对薛时堰登基一事持支持态度。   朝中民间皆是一片祥和, 无人敢说薛时堰来位不正,即便零星几位四皇子、五皇子一派的臣子提出几句异议,也很快被淹没无踪。   大珉由薛时堰继承大统一事便这般定了下来,薛时堰需先行处理国事,待景佑帝的棺椁下了皇陵后,再举办登基大典。   谢欢这几日一直陪在薛时堰身边,眼看着事情尘埃落定,他便决定先行去处理薛陵钰逼宫之日,死伤无数的刑部官兵们的补偿慰问。   尤其是他的兄弟齐磊也死在了这场逼宫乱斗之中,齐磊家中只有一年迈的母亲,在得知齐磊牺牲后,流泪数日,哭泣不止。   谢欢安慰了人,又将带来的金银绫罗尽数给了齐母,并且承诺会为他养老。   看着齐母悲伤的神色,谢欢心头很不是滋味,可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暗下决定日后常来看望齐母,莫要让齐磊在天之灵不安。   -   “寂远大师认得你?”   银丝炭盆摆满御书房的每个角落,谢欢手里拿着一精致小巧的花鸟瓷瓶,拨弄着里头刚摘来的红梅枝丫。   薛时堰聚精会神的在批奏折子,抽出空回谢欢道:“你怎会如此想?”   “难道不是?”谢欢放下瓷瓶,撑在案桌上,反问道。   将手中狼毫放下,薛时堰歪头看向谢欢,嘴上勾着一抹笑道:“贺家与寂远大师却有些渊源。”   谢欢:?   薛时堰将他拉进怀中,勾缠着他的手指,笑着解释道:“三十年前,外祖父曾意外救过寂远大师一命。”   那就难怪寂远大师会给薛时堰说话了,谢欢恍然大悟。   “不对啊,”谢欢扒拉着他的肩头,疑惑道:“那寂远大师会对未来天子批命一事到底是真是假啊!”   难道说先帝也是寂远大师看在贺老将军的面上,所以给批了天子之命。   薛时堰眼眸沉了下去,低声道:“神佛之事向来虚妄,莫要太过当真。”   这意思寂远大师会批命是假的,谢欢撇了撇嘴,不再纠结。   “哎,不论真假,不过他这一手倒是也帮你正了名。”谢欢笑得眉眼弯弯道。   “嗯。”薛时堰也微微勾唇,在他额角亲了亲。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陛下竟当真在继位的圣旨上写的是你的名字。”谢欢眨巴了下眼道:“我还以为按他的性子应当不会准备这些东西。”   毕竟景佑帝完全看不出有退位的意思,连太子都没立。   至于为什么肯定景佑帝在继位圣旨上写的薛时堰名字,谢欢认为如果不是薛时堰,最后一刻景佑帝定然不会让汪时非将圣旨烧掉。   景佑帝心中也知晓继承大珉之人非薛时堰莫属,可又不甘心,所以才在最后一刻选择这样有些恶心的方式,而不是更改继位之人。   “薛时堰!”谢欢捧着他的脸左右看看,小脸忽的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来,乐道:“你要当皇帝了诶!”   他竟然从小跟皇帝是兄弟诶!   “嗯,”薛时堰松松的握着谢欢的手腕,也笑道:“你以后就是皇后了。”   谢欢脸上的笑立马耷拉了下去,猫眸儿瞪了薛时堰一眼,暗骂一声扫兴。   啧!   皇后!   若是放在以前谢欢怎么都不敢这两个字会跟他扯上关系!   不过谢欢不过生了一息的闷气,复又笑开了。   皇后就皇后吧!   反正左右他也不吃亏!   “薛时堰,做你的皇后能参与政事吗?”新皇还未登基,准皇后先坐不住了,谢欢胆大包天道:“我想去刑部!”   没错,他依旧没死心。   俊眉微挑,薛时堰故意道:“后宫不得干政。”   谢欢恼怒的瞪了他一眼,不满道:“那你跟我和离吧,谁稀罕进你后宫一样!”   哼!   这劳什子皇后他不当了还不行吗!   还没成亲的时候薛时堰还说什么等他掌管六部,就让他能够在官场放肆的话,现在当上皇帝了就变卦了!   呸!   大猪蹄子!   见谢欢挣扎着要从怀里下去,薛时堰钳住他的细腰,笑道:“我说笑的,生什么气,刑部日后给你管。”   谢欢挣扎的动作停住,丝滑的转头扒拉着薛时堰胸前的衣领,确认道:“你说真的吗?”   薛时堰眼中盈着笑意,肯定道:“真的。”   “那太好了!”谢欢在薛时堰嘴上连亲了两口,乐不可支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乱来。”   “嗯,”看着怀中笑得花枝乱颤的小脸,薛时堰给面子的应道:“我相信你。”   他是真心相信谢欢,家国大事并非儿戏,谢欢既有呆在刑部的才能薛时堰并不打算将他后半辈子困在后宫之中。   “索性秦霍不会由着你乱来。”薛时堰补充道。   “哼,”想起秦霍板正的国字脸,谢欢哼唧两声道:“我会多跟秦大人交换意见。”   他已经明白之前秦霍之所以驳回他所写的律例,除了因着景佑帝的缘故,还有一方面是他太过急躁。   他又不是什么天降大才,一意孤行行不通,还是得多听意见才是出路。   薛时堰见他笑得开心,不免也跟着笑起来,将人抱得更加紧密。   何其有幸,所求皆所得。   -   登基大典定在一月之后。   谢欢穿着改良后形制没那么繁杂的正红色凤袍与薛时堰一身明黄色的龙袍一齐登上了大典的最高处,于万千恭贺声中,俯瞰大珉江山,受百官朝拜,享无边荣华。   高台之上,谢欢偏头恰好与薛时堰的视线对上,分明不是第一次对视,谢欢心头却一阵激荡。   薛时堰是认真的想跟他走完这一生。   谢欢嘴角微翘,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   挺好。   谢欢想:那他以后一定要对薛时堰好一点,再好一点,方能不辜负薛时堰对他的好。   两人克制着唇边的笑意,将大典剩下的步骤一步步按规矩走完。   待大典结束后,大珉正式迎来新皇与皇后。   大珉年号自此从“景佑”改为“昭元”。   -   楚丰朗于薛陵钰逼宫一事中身受重伤,好在性命保了下来,只是身子变得愈发孱弱,一连休养了三个月才逐渐好转,也因此连新皇登基大典也未参加。   期间虞清潇得知楚丰朗受伤一事,哭着闹着要去太傅府照顾楚丰朗,骇得谢如敛和袁氏以为虞清潇当真是对楚丰朗爱的不可自拔,连礼义廉耻都顾不上,要与谢苏共侍一夫。   知道事实真相的谢欢:……   好在随着楚丰朗的身体越来越好虞清潇逐渐变回了以前腼腆守礼的样子,谢如敛和袁氏心中奇怪了一阵子,只道虞清潇是对楚丰朗失了兴趣。   然而就在一切变好之时,楚府传来噩耗—   楚太傅因病去世。   谢欢与薛时堰去楚太傅的葬礼上吊唁,谢苏红肿着一双眼搀着一脸病容楚丰朗出来招待众人。   虽然知晓楚丰朗的真是身份,薛时堰依旧表示:待楚丰朗伤好后,依旧可以用楚丰朗的身份行走于官场之中。   当时楚丰朗表情有些奇怪,谢欢看见了却没多想,只以为是因着楚太傅去世,楚丰朗悲伤过度而致。   没料到,再过一月楚丰朗竟呈上了请辞书,欲致仕归乡。   “为什么?”谢欢不解道:“清霜姐,你不想做官吗?”   脑海里回忆起祖父去世那日,虞清霜仿佛又看到祖父撑着病重的身子,跟她说:“待我死后,楚家一切都归你,你若想继续做官便做,不想做官便自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祖父用包容又愧疚的语气对她说:“跟着我的八年来受了不少苦,你一个姑娘扮男子又忍受刮骨之痛,老夫期望你日后能过得轻松些。”   咳嗽两声,在虞清霜的哭声中,楚太傅继续道:“谢苏是个不错的哥儿,老夫瞧他对你死心塌地,莫要辜负了人家。”   虞清霜有些记不得自己那天答了什么,只记得楚太傅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双眼失焦,面上却带着释怀的笑意道:“老夫要去寻子逸了,老夫对不住他,得早些去找他告罪才是,省得他生气,下辈子再不认老夫这个祖父。”   甩了甩头,虞清霜笑道:“我不知道,七八年来我整日研究经书史籍,细想来竟当真不知自己喜好什么。”   谢欢表示理解道:“那你可以多去看看,若是不满意,日后再回来。”   虞清霜笑了笑,问道:“我听苏哥儿说,你同陛下预备在三年后实行新的科举制度,无论男子、哥儿、女子皆可参与科举。”   谢欢点头,“是啊,我跟薛时堰商量过,今年让书院扩招女子、哥儿入学,三年后开放科举制度。”   薛时堰眉峰一动,奇怪道:“你想用女子身份参加科举?”   “不一定,”虞清霜说:“等我先去各处看看,若是不合心意,再回京科举,从头再来。”   不等谢欢问为什么,虞清霜继续道:“祖父既去,楚丰朗的身份也当还给真正的楚丰朗了,我一个外来人总霸着像什么话。”   虞清霜洒脱道:“更何况我本身便是女子,自然该以女子的身份立足。”   谢欢一惊,没想到虞清霜竟然会选择放弃楚丰朗的身份,楚丰朗乃是太傅之孙又有状元的名头傍身,无论是从哪方面看都是极为尊贵的一个身份,虞清霜竟完全没有犹豫的放弃了。   不过他惊讶了一瞬,便想到虞清霜本也不是贪图富贵之人,否则也不会在小小的年纪便想着靠自己去报复虞家。   “那我让人给你备好户籍,还有能各地通行的令牌,清霜姐你准备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谢欢笑道。   虞清霜点了点头,对谢欢的安排十分感谢。   “清霜姐,”忽然想到一个人,谢欢有些愁道:“可你要是走了,三哥怎么办啊?”   “这……”虞清霜沉默一瞬,轻声道:“‘楚丰朗’一死,楚家的人会庇佑他一生,他若是有心仪之人也可再嫁。”   清霜姐这意思,是不打算带着三哥一起走?   谢欢一怔,想起谢苏对虞清霜的种种不寻常,还有自成婚后就一直在学习如何做一名合格的当家主母,不由得心里有些怪异。   待虞清霜走后,谢欢扯了扯薛时堰的袖子,闷闷不乐道:“你说清霜姐一走,三哥怎么办啊。”   薛时堰牵过他的手,揉弄着他指缝间的细肉,漫不经心道:“你觉得他会怎么办。”   “一哭二闹三上吊?”脑子里蹦出谢苏的常用伎俩,谢欢脱口而出道。   纤细的手指被人**揉搓,见薛时堰不理会自己,谢欢忍不住掰过他的肩头,一脸严肃道:“我三哥脾气大的很,况且我瞧他是真的喜欢清霜姐。”   想到虞清霜让谢苏改嫁的言论,谢欢忍不住急道:“到时候要是给三哥气个好歹……”   “若是真心喜欢,他便会想法子跟上去。”薛时堰一手抚上谢欢的脸,双眸定定的看着谢欢,似乎是在说谢苏,又像是在说他自己:“他若当真爱上虞清霜,便会追在虞清霜的身后。”   “紧紧不放。”   最后四字偏执铿锵的落在,谢欢眼眸流转,闭上嘴闷不吭声。   “歪理。”   半晌后,谢欢小声反驳道:“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霸道。”   他不同意跟薛时堰好,薛时堰便强逼着自己跟他好,放在其他人身上这都是骚扰了。   “呵,”低沉的笑意想在耳边,谢欢被揽着腰,双腿跨坐在薛时堰身上,他听薛时堰笃定道:“谢欢,你若不是心仪我,你当真会轻易任我为所欲为。”   什么叫为所欲为!   谢欢老脸一红,嘴硬道:“谁让你用我是哥儿的理由威胁我!”   只是这话在薛时堰黑黝黝的眼眸中显得愈发底气不足,半晌后,谢欢转过脸,自暴自弃道:“好吧,好吧。我承认,我之前可能也有点心悦你。”   还未被薛时堰知道哥儿身份时,谢欢被迫跟薛时堰好的半个月中,从未认真反抗过,现在看来,难道自己其实是在半推半就?   谢欢震惊的想到。   “呵,”见谢欢张着小嘴一脸震惊,薛时堰忍不住又被他逗得笑了起来,“谢欢。”   轻轻在谢欢的鬓边留下一吻,薛时堰用郑重却并不会显得沉重的语气道:“我心悦你。”   “我知道。”谢欢双颊泛着红晕,猫眸似怒含羞的瞪了他一眼。   两人都老夫老夫了,还整这么肉麻干什么。   薛时堰嘴角凝笑看着他不说话,知晓薛时堰在等什么,谢欢深吸一口气,扒着薛时堰的脸,凑到他耳边大声道:“我也心悦你,我心悦薛时堰!行不行!”   说着,谢欢拿头撞了一下薛时堰的额角,气势不足道:“非要听,非要听,也不害臊。”   将人揽在怀里,薛时堰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开怀笑意。   谢欢终于承认心悦他了。   无边的满足感从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薛时堰只觉得全身都舒展开来,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惬意。   见薛时堰笑得开怀还存有几分稚气,俊朗的脸变得生动,还带着几丝活色生香的意味。   谢欢看着看着不免心神摇荡,心里有些些发痒。   薛时堰这样笑还挺好看。   罢了罢了。   倒是没看出来薛时堰这人竟爱听甜言蜜语,以后他多哄哄便是。   温热的吻扑面袭来,熟悉的唇舌相接,涎水交换,“啧啧”之声在房中绵延不绝。   谢欢搂着薛时堰的脖子吻得投入,知道呼吸不过来时,才推了推薛时堰表示先停一会儿。   “谢欢。”   潋滟的猫眸还带着迷离春色,一双唇被吻得殷红似带着露水的红牡丹,谢欢手搭在薛时堰结实的胳膊上,仰着头愣愣的往上看,只见薛时堰唇角一勾,薄唇轻启,带着些调皮的坏笑道:“当真不要孩子吗?”   谢欢:? ? ? ?   “薛时堰!!你是不是欠揍啊!”   御书房内传来一声怒吼,旋即又逐渐演变成亲昵暧昧的嘤咛声。   花好、风好。   正是相爱之人欢好之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