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难当》作者:咕鸠   文案   江予帆死了,被最信任的兄弟朋友背叛而死。   江予帆又活了,重生在一个未知朝代的暗卫身上。   可江予帆临死前大仇已报,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好不容易彻底歇着了,对于重活一辈子没什么兴趣。   但扎心的是,他没办法了结自己,每次手动狗带都会被及时救起。   次数多了,江予帆也明白了,靠自己,怕是狗带不了。   于是乎,江予帆奋发图强,削尖脑袋进了这个未知朝代最危险的地方——暗阁。   并靠着一股不要命的冲劲儿,卷了所有暗卫,一路坐上了暗卫首领的位置,为的就是尽情作死,早登极乐。   然而天不遂人愿,计划出现了偏差,半路杀出来个当朝太子,点名道姓要他做贴身侍卫。   从此,江予帆就过上了摸不着危险任务的日子。   江予帆:殿下,属下愿为殿下取敌方首级。   太子:孤派了暗一,你陪孤去狩猎。   江予帆:殿下,此地有埋伏,待属下清理掉他们。   太子:不必,我们绕路便是。   江予帆:殿下,圣上赐酒有毒,属下来……   太子:予帆这般在意孤,可是喜欢孤?   江予帆:???殿下你不要乱云,属下只想狗带!!   内容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正剧 美强惨 日久生情   主角视角江予帆互动君九尘   一句话简介:听属下解释(瞎编)。   立意:直面困难,越挫越勇。 第1章 意外搭救   “轰隆——!!”   雷声震耳欲聋,紫电撕裂夜空。   刺目的亮白透过密林的枝叶缝隙,照在泥泞中一具被乱刀砍死的尸体上。   江予帆就着雨水冲掉手上的血迹,利落抽刀割下了这个通敌叛国者的头颅,翻身上马,返程复命。   暴雨中密林的路变得异常难行,即便是千里良驹也难免被削减了速度。   “吁——!”   勒停了不知第几次走错路的马,江予帆无奈啧了一声,就近寻了一处山洞避雨。   包裹着头颅的包袱随手系在马背上,雨水混着血水滴滴答答流个不停。   江予帆就坐在山洞口的石头上,面无表情地盯着闪电过后明暗交替下诡谲异常的密林。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五个年头了,没死成,还活着。   有时他会觉得有些恍惚,这一切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他做的一场烂长的梦?   他本是另一个世界的镖师,常年行于海上,押镖护航,因着有些本事,所以护送的东西大都是些烫手山芋,别人不敢接,只有他敢送。   经年累月下来,也积攒了自己的班底,干出了些名堂,还有一伙过命的兄弟追随,日子过得也算是风生水起。   可他最后偏偏就栽在了对兄弟的信任上。   干镖师这一行的,有个规矩,凡是走镖,都要在镖车或镖船上插镖旗,算是给劫镖的人看的,让对方知道这趟镖有人罩着,想抢也得掂量掂量。   江予帆有些名气,走镖插的向来是自己的镖旗,每次走镖前也都是他亲手插的,以防有人做手脚。   可偏偏就在那天,他忙得实在脱不开身,便让信得过的兄弟帮忙插了镖旗。   就这一次例外,便要了江予帆的命。   镖旗被做了手脚,惹来了大批的匪盗劫镖。   海上遭难,插翅难逃。   就算是江予帆神功盖世,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   那天,漫天的飞箭沾了火油,落在船上便是一片火海。   那天,死了很多人。   那天,江予帆很快就发现了是镖旗出了问题,也第一时间揪住了想要趁乱逃走的叛徒。   他质问那人,为什么背叛他?   那人却笑了,说:大家都服你,谁看得到我?你和你的兄弟不死,我怎么带着我的兄弟们顶替你们的位置?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呢。   愤怒吗?心寒吗?怨恨吗?后悔吗?   江予帆没那么多的时间去想,乱箭穿心的滋味不好受,很疼很疼。   但他撑着最后一口气,亲手杀了那个辜负他信任的叛徒。   千刀万剐,死无全尸。   背叛之仇报了,可这艘船上死了太多人,他终究是亏欠那些到死都在护着他的兄弟们。   这辈子没机会了,所以,下辈子,下辈子一定还。   五年前,江予帆睁眼时以为自己到了下辈子,却发现老天爷跟他开了个残忍的玩笑,要他重来一辈子,可这辈子不是他的那辈子,也没有那些兄弟们。   他重生了,却是在一个未知的朝代,在一个陌生的暗卫身上。   江予帆不想重来,他大仇已报,唯一的遗憾就是亏欠那些兄弟,如果不能弥补过去的错误,重活一世将毫无意义,如今,他只想投胎转世,去找他的那些兄弟们。   所以,让他死吧。   一次,两次,三次……不知道多少次……   江予帆试过各种各样的死法,自戕,投河,上吊,跳崖,服毒……可惜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每次他自行了断,总会有多管闲事的家伙把他救起,又或者是本该致命的死法放在他身上,就莫名地还给他留了一口气。   几次下来,罪没少遭,人却还活着。   老天不让他死。   可他偏要和老天作对。   既然他不能自我了断,那就借旁人之手。   想活不容易,作死……还不容易吗?   后来,他慢慢了解到,他如今所在的这个世界小国林立,局势错综复杂,而他所在的国家名为北邙,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   这很好,在这割据混乱的世道里寻个刀尖舔血的行当做做,不难。   就比如……   “咻——!”   倏然一道利箭破空而来,打断了江予帆的思绪。   侧身躲过箭矢,江予帆目光陡然变得冷厉,周身杀意凛然。   暴雨模糊了视线,江予帆依稀看见密林中有数道矫健的身影匆匆掠过,像是在追逐着什么,方才冲着他来的那支箭,似乎只是意外。   可江予帆从不相信意外。   眯着眼睛定睛一看,江予帆发现在这伙人的前头,还有一道狼狈逃窜的身影。   一身宽大的广袖锦袍,非常不适合逃跑的装束,已经被污泥染得看不出颜色。   看那人身法,像是有些功夫底子,算不上慌不择路,还知道给敌人下绊子,但这点手段比起后面那些杀手,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多不道德……”   江予帆突然来了兴趣,这些杀手看上去功夫不错,一起上的话,应该……能杀了他吧?   他一人独战众多杀手,最终力竭不敌,重伤身亡,很合理吧?   话落,江予帆身形一动,飞身掠过树梢,直奔那群杀手而去。   ……   深秋的冷雨胡乱拍在脸上,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君九尘觉得自己今天可能真的要死在这了。   不论他怎么躲,怎么逃,那些杀手总是如影随形般出现在任何意想不到的地方,一刻不停地想要取他的性命。   是谁要杀他?   是哪一位皇兄?还是后宫里的那位?又或是……父皇?   君九尘不愿多想,死命地拨开拦路的树枝,哪怕身上被划出了好几道血口子也不敢停下。   他不能停,停下就会死,他不想死。   “咻——!”   一支利箭穿透风雨,直直射入君九尘的小腿。   “啊——!”   巨大的冲击迫使君九尘膝盖一弯踉跄扑倒在地,剧烈的疼痛让他没能立刻爬起。   催命的脚步声已然逼近,一道道破空声倏然而至,君九尘咬牙起身,回头间冰冷的箭矢已至眼前。   完了。   会死。   君九尘认命地闭上了眼,心想,或许,这样也是解脱。   下辈子,愿自己不再做皇家子嗣。   “锵——!”   金属碰撞的声音骤然在耳边无限放大,预料中自己被一箭穿透脑袋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有人救了他!   君九尘愕然睁眼,就看见一道气势凌厉的身影稳稳挡在了他的面前。   被暴雨淋湿的墨色劲装勾勒出对方的宽肩窄腰,颀长挺拔的身形算不上健硕,却处处透着恰到好处的力量感,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可再一细看,君九尘却是脸色一变,本就苍白的嘴唇更浅了几分。   那人劲装上绣着的暗纹,赫然是夜鸦!   那是他们北邙暗阁独有的图腾。   这人……是暗阁的暗卫?   可暗阁直属皇权,只为帝王而拔刀,为何会出现在这?   这人是父皇派来救他的吗?还是……派来杀他的?   这人是在保护他?还是……只是想从旁人手中夺走他的头颅,回去复命?   就在君九尘胡思乱想时,身前的人开了口:   “这么多人欺负人家一个,未免有些太不要脸,不如,加我一个?我和你们玩玩。”   黑夜下阴森的密林为这人低沉的嗓音蒙上了一层戾气,怎么听都不像是好人。   君九尘恍然回神,就见对方手中的窄背长刀在闪电的映照下泛着寒光,肃杀之气凛然。   杀手们并不认得只有北邙皇族才知晓的暗阁图腾,只知道眼前碍事的家伙实力不低,不好对付,是以更加不敢贸然断定江予帆的来历和目的。   上头要他们秘密处理掉北邙太子,不得走露半点风声,他们无意把事情闹大,便冷声威胁道:   “来者何人?不想死的话,速速离开!”   “那不巧了,我想死。”   江予帆眼底闪过一抹兴奋,下一秒身形一动,消失在原地,如鬼魅般穿梭于一众杀手当中,所过之处,刀光剑影,鲜血飞溅,不过须臾间,便有一半的杀手命丧当场。   君九尘瞪大了眼睛望着那抹无情收割性命的身影,宛若地狱罗刹。   这人若也是来杀他的……他断然没有存活的可能。   跑!   君九尘懊恼自己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走了神,回魂过后咬牙起身,拖着伤腿就要跑,可腿上的箭射得太深,稍一挪动就疼得钻心,鲜血顺着伤口不停地往外涌,没走几步就走不动了。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身后的打斗声已然停止,耳边只剩下哗哗的雨声,以及,那人暴躁而嫌弃的声音:   “啧,没一个能打的。”   江予帆冷冷地揪着一个奄奄一息的杀手的衣襟,试图等着对方突然暴起,给他致命一击。   那杀手绝望呛咳出一口血,对上眼前这人漠然的目光,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你不是想死吗?这就叫想死?你说的想死就是把所有人都弄死?   江予帆似乎看出了这人心中的想法,轻嗤道:“我想死,但不能窝囊死,你……”   话还没说完,那杀手就咬破了藏在口中的毒药,自尽了。   “……”   江予帆深吸一口气压下失望的火气,随手丢了杀手的尸体。   啧,一点儿狠劲儿都没有,都敢死了,就不能临死前使使劲儿攮他一刀吗?   “噗通——”   身后突然传来的闷响吸引江予帆看过去,刚好看见方才他顺手救的那个人一屁股坐地上了。   “?”   这是疼的还是吓的?   “……”   踩了泥巴没站稳的君九尘牵扯到了腿上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在他的眼中,那人手持利刃,浑身染血,脚边横七竖八躺着遍地的尸体,发现了他的存在后,正踏着血泊朝他走来。   “别……”杀我。   “上哪?捎你一段儿。”   江予帆收刀归鞘,朝着地上的人伸出手。   君九尘一懵,这人……不知道他的身份?   暗阁暗卫一向机警,也不会多管闲事,更别说做出这种救下一个被众多杀手追杀的可疑人后,不仅什么都不问,还要好心捎带一段路的事了。   江予帆看这人身形应该年纪不大,衣着像是富家子弟,又半天不动弹,还以为是吓傻了,蹙了蹙眉头,直接上前一把将人扛了起来,还特意避开了伤口。   君九尘:?!?!?!   江予帆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一边往山洞方向走,一边对肩上试图挣扎的人故作威胁道:   “我破天荒好心一次,你要是乱动乱叫,别怪我把你扔林子里喂狼。”   君九尘想说自己肚子被顶得生疼,听了对方的威胁,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咽了回去,紧抿着嘴一动不动,任由对方像扛麻袋一样扛着自己。   这偌大的林子里,他伤了腿,独行不是明智之举,且先看看,这人是何目的…… 第2章 萍水相逢,就此别过   “嘶……”   烈酒淌过小腿上冒血的伤口,君九尘忍不住抽气,下意识想把腿缩回来,却被对方按着脚踝动弹不得。   “这就受不了了?我还没拔箭呢。”   江予帆挑眉打量着这个有些娇气的家伙,虽然糊了一脸的干泥巴看不出容貌,但五官立体,轮廓秀气,想来模样差不了,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是澄澈的湖水,漂亮极了。   君九尘的确疼得厉害,可又不想被眼前这人瞧不起,硬是咬着后槽牙故作硬气道:   “我能忍,来吧!”   “这才像样儿。”   江予帆并不拆穿对方拙劣的演技,起身扑弄了一把对方的头,把本就乱糟糟的头发弄得更乱。   君九尘一愣,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被他隐藏得很好。   见那人要离开山洞,君九尘下意识询问:“你去哪?”   江予帆脚步一顿,在暴雨噼里啪啦的噪声中回头阴恻恻道:   “深夜暴雨,荒野密林,最适合杀人埋尸了,我去挖个坑,待会儿好埋你。”   “……”   君九尘看着那人走远,他承认有那么一瞬间是害怕了的。   可这也怪不得他,实在是那人方才的表情太过瘆人,明明顶着一张冷峭俊逸的脸在笑着,偏偏那双漆黑的眼睛寒意刺骨,只对视一眼,便是摄人心魄。   但不知为什么,君九尘觉得,这人不会害他。   “啪嗒!”   黏腻的落地声突兀响起。   君九尘寻声看过去,就看到洞口马背上的一个包裹落地散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就这么掉了出来,翻了个面。   惊雷炸响,闪电照亮大半个山洞。   君九尘瞳孔一缩,无比清楚地看到了那个圆滚滚的东西是什么。   一颗人头。   新鲜的。   刚砍下来没多久的。   切口整齐,干净利落。   而且,这颗头的主人,他见过。   天澜城守将钱穆,通敌叛国,罪证确凿。   可他不是畏罪潜逃,已经失踪三个月了吗?出动了那么多人手都没找到。   所以,这人的任务,就是杀了钱穆?   那救他……是回程复命途中碰巧?   暗阁的暗卫不都是冷酷无情,只知道执行任务吗?会像这人那般好心吗?   “怕吗?”   刻意放轻的嗓音突然响起,吓了君九尘一跳。   “哈哈哈哈哈——”   江予帆见君九尘一激灵,顽劣的小心思得到了满足,大发慈悲地没再继续捉弄这个伤员,三两下将头颅包裹好收回了马背上,只是这一次,他系得更紧了些。   君九尘紧抿着嘴,庆幸有泥巴遮掩了他的表情,可心口突突的跳动却出卖了他的不平静。   好心?这暗卫好心吗?他早晚被这个“好心”的暗卫给吓死。   “簌——”   江予帆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干木和干树枝,很快就燃起了火。   接着,君九尘就看对方一脸淡定地抽出绑在小腿上的匕首,在火上烤了烤,又用烈酒冲洗,随后就要照着他的小腿划下来。   “等等!”   君九尘一把攥住了江予帆的手臂,手指骨节用力到泛白,难掩紧张问道:“不割开不行吗?”   “行啊。”   江予帆点点头,在君九尘刚要松一口气时,笑道:“如果你这腿不想要了的话,我是不介意。”   “……”   君九尘瞪大了眼睛,这人怎么能这样??   “准备好了吗?”江予帆突然认真。   君九尘松开手,苦着一张脸:“……没有。”   “好。”   江予帆勾唇点头,手起刀落,不给人一点准备,利落开始取箭。   君九尘疼得一哆嗦,痛呼声都顶到嗓子眼儿了,就听对方笑着调侃道:“不是说能忍?”   “……”   能!!   到了嘴边的痛呼硬是被君九尘吞了回去。   江予帆嚯了一声,他不过是想分散一下对方的注意力,多少能减缓点痛感,但他是真没想到这小子真能忍住。   “快了,再忍忍。”   江予帆多看了这小子一眼,语气缓和了许多,手上加快速度把箭取了出来。   好在君九尘的伤势还算乐观,没伤到骨头,凭江予帆多年给自己疗伤的手法,也还够用,上药止血包扎,一气呵成。   “先这么将就着,我只能保证你这伤不加重,等雨停了,我把你带到附近的镇子,你找个郎中看看。”   江予帆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想着,这小子穿的都是好料子,应是出身富贵人家,又有功夫傍身,到了镇子上不至于找不到人接应,用不着他操心。   “谢……谢谢。”   君九尘哆哆嗦嗦地道谢,整个人都僵硬得厉害。   疼,太疼了。   虽说从小到大也没少遭遇刺杀,但正儿八经中箭还是头一次。   江予帆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将处理伤口那些沾了血的布料往火堆里一扔,躺在火堆旁就睡。   他为了追杀那个钱穆,三天没合眼了,这会儿哪还有多余的心思顾及这小子疼不疼,死不了就行。   君九尘眼神复杂地看着对方还湿哒哒的衣服,忍不住开口道:“你这么睡会着凉的,把衣服烤干再……唔!”   话还没说完,江予帆突然暴起捂住了君九尘的嘴。   不用江予帆说,君九尘也听到了山洞外头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谁?!   是那些追杀他的人吗?还有漏下的?!   千般思绪只在一瞬,君九尘拍拍江予帆的手,示意自己不会出声,然后打了个手势:趁对方还没发现他们,先躲起来,别硬来。   但江予帆却摇了摇头,示意君九尘看洞口。   火光将马的影子映在了洞外,已经将他们暴露了,而且,听脚步声,外面可不止一两个人。   君九尘眉头紧锁,眼底满是愧疚,都怪他,才把这人也牵扯进来了。   这时,君九尘的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他疑惑回头,却被江予帆一把按住了头,低声在他耳边说道:   “别多想,这批是冲我来的,抱歉,可能要委屈你跟我颠簸一段路了。”   君九尘眸光微闪,他没有计较对方冒犯的举动,而是惊讶于对方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竟还有心思注意他的情绪,有心想问对方,你都没见到外面的人,怎么知道是冲着谁来的?   但眼下的情况显然并不允许他们闲聊,几乎是话音刚落,江予帆就一掌暗劲挥出,掀飞了火堆,借着四溅的火花分散外面人的注意,趁机带着君九尘飞身上马。   一声嘶鸣后,骏马飞驰而去,带着两人在暴雨中疾行。   十几个身着夜行衣的蒙面人警惕避开大片燃着火的木枝,为首者望着跑远的两人,冷喝一声:“追!不留活口!”   “是!”   ……   暴雨让人心烦,却也是逃亡路上最好的遮掩。   江予帆一路变换路线,渐渐与那些人拉开了距离。   但这伙人不似之前那伙杀手草包,个顶个的轻功卓越,始终跟在后头,咬的死死的。   “马带着两个人跑不快,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被追上,前面转弯处,你把我放下吧。”   君九尘窝在江予帆的臂弯里,浑身不自在。   他对这里一点都不熟悉,还受着伤,根本帮不上忙。   他们两个萍水相逢,对方不但救了他,还给他治伤,已经是仁至义尽,他不能成了对方的累赘。   如果幸运的话,他能躲开后面那帮人,如果不幸运……能帮这人争取逃跑时间也是好的,算是报恩了。   “放你下去?放你下去送死吗?”   江予帆语气不悦。   “后面这帮家伙可不管你是不是他们的目标,你撞见了他们,他们必然要了你的命,我若是现在放任你去死,早些时候还救你干什么?抓紧了,别乱动。”   雨中急速掠过的风声让江予帆的声音变得有些不真实,话落,江予帆重重勒了一下缰绳,紧急调转方向,朝着一条小路而去。   君九尘攥紧了拳头,摸了摸袖子里,之前藏的保命暗器还剩几枚,待会儿真打起来了,他可得瞄准一点儿。   江予帆将怀中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心说这小子心性还不错,没救错人。   估算着身后那伙人的距离,江予帆神色一凛,突然抱起君九尘,脚尖轻点马背,飞身而起,如清风般接连越过一片树林,最终隐匿在一处枝叶还算茂密的树上。   “!!!”   突然的腾空让君九尘下意识抓紧了江予帆,震惊于这人内力深厚的同时,心中难免多想,暗阁的那些暗卫他也见到过一些,可从未见过武功这么高的。   这人……真的只是一个暗卫吗?   可若说不是普通暗卫,也未免太在意任务了,瞧,都被人追杀逃命了,还不忘带着那颗头呢。   马儿离了主人的驾驭,依旧一路狂奔,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甚至因为没了负重,速度更快了。   因为距离不足以看清人马,那十几个黑衣人见一路上没有多余的踪迹,便追着马儿快速走远。   君九尘总算松了一口气,龇牙咧嘴地挪了下疼得钻心的小腿,却再一次被按住。   “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被骗了,得赶紧走,抓紧我。”   说完,江予帆根本不给人说话的机会,又一次近乎粗鲁地把君九尘扛了起来,加速朝着最近的镇子赶去。   君九尘认命地再次闭嘴,行吧……   ……   意外的降临从不会给人准备,两人没能像之前江予帆说的那样,到了镇子上,再各奔东西。   那伙人比他们预想之中反应过来的速度要快了许多。   “啧,真是麻烦。”   江予帆似是被追的有些恼火,冷峭的眉宇间透着暴躁。   忽地,江予帆发现了一处十分隐蔽的地洞,应该是猎户守着猎物时藏身的地方,若不是上头遮蔽的东西被风掀开了一角,他也未必发现得了。   “能坚持吗?”江予帆把君九尘放了下来。   “能。”   君九尘眼神坚定,即便他疼到小腿发颤,即便他可能根本跑不出多远,但他什么都没说,他就是死,也不要拖累别人,尤其还是一个救过他命的人。   “很好。”   江予帆笑了,见对方精神还不错,迅速将君九尘带到了那处地洞前把人塞了进去,接着就要把遮盖物弄好,语速加快叮嘱道:   “这里距离镇子不远,等安全了之后一路往北走,不出半个时辰就到。”   “等等!”   君九尘神色焦急,抬手推住了头顶的遮盖物,“你要干什么?这里面躲得下两个人,快进来!”   “?”   江予帆愣了一下,眉头微挑。   这人是脑补了什么“我引开他们,你千万别出声”的场面吗?   不过……再耽搁下去,那伙人真要追上来了。   一群杀不死他的家伙,除了让他更累更烦躁,毫无用处。   自然是能避开就避开,能省力气就省力气,避不开……就尽快解决掉。   “你我萍水相逢,就此别过。”   江予帆懒得解释,猛地把君九尘按了回去,盖上遮盖物。   可君九尘哪里知道江予帆不过是觉得一个人行动方便些,他只认为,江予帆要独自帮他引开那些追杀他们的人。   这怎么行?!   哗啦——   君九尘一把掀开遮盖物,小腿使不上力,那就双手和另一只脚并用往上爬。   “要走一起走!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拼命的!”   “……?”   谁说要拼命了?   这一句话两句话的也解释不清,江予帆歉意微笑:“抱歉。”   君九尘蹙眉抬头:“什……”   砰!   一记手刀麻利落在君九尘的侧颈,瞬间噤声。   江予帆稳稳接住晕过去的君九尘,重新放回地洞里掩藏好。   “对不住啊,你太啰嗦了实在是,咱们有缘再……算了还是别见了。” 第3章 在意   疾风箭雨,暗影穿梭,就如同锋利的箭矢追不上翱翔的雄鹰一般,杀手们的刀剑也始终没能落在江予帆的身上。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树林时,江予帆背倚着树干,喘着粗气抬手抹去脸上溅到的鲜血,手中的刀早在他毫无节制的蛮力下折断,被他略显惋惜地插进了泥土里。   在他的周边,十几具杀手的尸体,凌乱倒了一地,一个不少,都在这里了。   “呼……给你们杀我的机会……你们也不中用啊。”   江予帆缓了一口气,随手扯下身上明显不合身的外衫,甩在了某具尸体身上。   若是君九尘在场的话,一定能认出,那赫然是他的外衫。   “哒哒哒……”   不急不缓的马蹄声渐渐靠近,马儿湿润的鼻子从后头拱了拱江予帆的胳膊。   江予帆笑骂一声,顺势拉过缰绳翻身上马,爱抚着马鬃:“你这家伙,还行,不枉我平日里喂你那么多好吃的。”   马儿闻声很是人性化地回头看了江予帆一眼,像是在回应。   江予帆轻抚了几下马脖子,仰头看了看天色,顿时眸光一暗,他耽搁的时间有点久了,该回去了。   再三确认所有的麻烦都解决掉了,江予帆将提了一路的人头重新系在马背上,双腿一夹马腹,疾驰离去。   ……   君九尘醒来时还有些恍惚,舒适的马车摇摇晃晃,柔和的阳光透过车帘照在脸上。   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他,他已经脱离险境,不必时刻提心吊胆了。   “属下护主不力,请殿下责罚。”   裴绍钦,自幼时便跟着他的贴身侍卫,此刻就跪在他面前,见他醒了,垂首领罪。   君九尘缓了缓神,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腿上的伤口似乎被重新处理过,凉丝丝的,感觉不到什么疼痛。   比起腿上的伤口,似乎他的脖子现在更痛一些。   脖子痛?   对了!是那个人……那个人把他打晕了!!!   突然想起了什么,君九尘猛地撑起身,他现在根本没心思跟裴绍钦说什么罪不罪的,拧眉道:   “事发突然,怪不得你,现在,把你是如何找到孤的过程,仔细说一遍,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是。”   裴绍钦硬朗的面容上满是自责,他并没有因为主子的一句‘怪不得你’就忽视了自己的失职,主子不怪他,不代表他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领罪的事,他会另寻合适的时间,现在,主子还需要他。   裴绍钦自以为事无巨细地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都说了一遍,可这一次,他的主子似乎并不在意那些杀手到底是谁派来的,更不急于把握证据,而是又追问了他一些……奇怪的问题。   “孤换下来的衣服,都在这了吗?”   君九尘盯着马车角落里的脏衣服,脸色有些难看。   裴绍钦不明所以,点头应是:“是,殿下受了伤,属下寻来的郎中为殿下诊治时,换了干净的衣物,旧衣物属下都收整在这了。”   闻言,君九尘的脸色更差了,甚至细看的话,眼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没有外衫?”君九尘语气艰涩。   裴绍钦摇了摇头,“没有。”   主子为何格外在意一件外衫?难道那外衫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君九尘抿紧了唇,心跳都快了许多。   他的外衫不见了。   一定是那个救了他的人,穿了他的外衫,装作自己的样子,引开了那些杀手。   什么‘这批是冲我来的’都是骗人的,那些杀手,从始至终要杀的,都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北邙的太子!   他早该想到的,那人不过一个暗卫,犯得着出动那么多杀手追杀吗?   再者说,暗阁暗卫出手,一向不留痕迹,那人明显已经是完成了任务,不过是因为遇见了他才耽搁了时间,又怎会被人追杀?   裴绍钦见主子情绪不对,斗胆询问:“殿下,可是有何不妥?”   “回去。”君九尘果断下令。   “?”裴绍钦蹙眉抬头,虽知不合礼数,但还是硬着头皮劝道:   “殿下,宫里头有太多双眼睛盯着您,此番出行又接连遭遇刺杀,暗中还不知藏了多少杀手,您现在回去,太过冒险。”   此时此刻,回宫向陛下禀明遇刺一事,揪出幕后真凶,才是要事,免得被有心之人趁机钻了空子,并且,也只有回到皇宫,君九尘这个太子,才能真正的安全。   这样的道理,裴绍钦一个侍卫都知道,君九尘不会不懂。   可是……   “孤说,回去。”   坚定,果断,不容一丝拒绝。   仿佛只要裴绍钦再说一个不字,君九尘就能立刻夺过马车,自己折返回去。   裴绍钦深知自家主子的性子,不敢再劝,默默回到了车架前,调转方向,朝着那片密林驶去。   路途不近,饶是裴绍钦将速度提到了最快,也足足赶了大半天。   等到了地方,君九尘几乎将这片密林找了个遍,发现了两处尸体聚集,一处是当初他被那人救下的地方,另一处,就是后来追杀他们的那些杀手。   都死了,一个不剩。   而且,没有那人的尸体。   君九尘松了一口气,看来那人的身手足以应付这些人,就是不知……受伤了没有。   忽地,君九尘被什么东西吸引了视线,不顾裴绍钦的阻拦,拖着伤腿冲进了那片尸体当中。   他找到了两件东西。   他的外衫,以及,一把熟悉的,却已经断了的刀。   君九尘怔愣地拔出了那把插在泥土里的断刀,这刀他见过,是救他那人的佩刀。   只是上一次见时,这把刀还锋利无比,寒光凛凛,现在,却布满了刀剑劈砍的痕迹,就连刀刃,都有些卷了。   刀断了,那人呢?   还有这外衫……他就知道,就知道……那人是想独自引走杀手。   所以,那人从一开始就知道,杀手是冲着他来的,却依旧选择救他,对吗?   “殿下?”裴绍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自家主子那悲戚的神色,有些担忧。   君九尘压下心口的酸涩,攥着刀柄的手缓缓收紧:“我一定会找到他。”   ……   北邙皇宫,云和殿。   江予帆是从密道进来的,没有惊动任何人,毕竟暗阁的暗卫,并不是什么见得了光的存在。   “你回来得比以往要晚。”   年近五旬的皇帝立于窗前,漫不经心地修剪着花枝,发冠高束,一丝不苟,明黄的常服上绣着沧海龙腾,更衬得天子威严赫赫。   这便是北邙国皇帝,君天佑,性情狡诈,敏感多疑。   江予帆并未言语,将包裹着的钱穆的头颅放在了地上,任由血污弄脏了洁净的地面,可以说是非常的不敬了。   皇帝也不在意,像是随口问道:“可是途中遇到了什么事?”   “回陛下,未曾。”   冷漠,平静,不带一丝感情,面对帝王时的江予帆收起了自己的全部情绪。   皇帝嗯了一声,也不知信了没有,转过身一双鹰隼般的眸子打量着江予帆,短暂的视线停留后,打开了布包,瞥了一眼里面的人头,意味不明道:   “江予帆不愧是暗阁暗卫之首,任务总是完成得这么漂亮。”   “陛下过誉了。”   江予帆眉眼低垂,语气听上去恭敬,实际上若是熟悉江予帆的人就能听出,这全是敷衍。   想当初他一门心思作死,削尖了脑袋加入了北邙最危险的地方——暗阁。   为了能接到更核心更危险的任务,他靠着一股不要命的冲劲儿,卷了所有暗卫,一路坐上了暗阁首领的位置,为的就是尽情作死,早登极乐。   可他若是知道,成了暗卫首领之后,要整日面对这个笑里藏刀的老家伙,他当初一定换个地方作死。   如今,这暗阁,可不是他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了。   他倒是能一走了之了,但暗阁里那些无辜的暗卫,将会替他承受天子的怒火。   因一己之私害旁人丢了性命,他良心上过不去。   “江予帆,你是历代暗卫之首中,最合朕心思的,希望你日后,也不要叫朕失望才好。”   皇帝从腰带里取了一个精巧的瓶子扔给江予帆,看似褒奖,实则敲打。   江予帆接下瓶子,依旧是那副神色淡淡的样子:“属下谨遵陛下旨意。”   可皇帝却并没有让江予帆退下的意思,依旧定定地看着江予帆。   江予帆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于是当着皇帝的面,将瓶子里的一粒药丸倒在了掌心,吞了下去。   皇帝见此嘴角微微上扬,对江予帆的顺从还算是满意,摆了摆手:“去吧。”   “是。”   江予帆敛去眼底的杀意,颔首退下。   他不是没想过弄死这个老家伙,可他又担心他这一举措会导致江山易主,社稷动荡。   皇权争夺会死很多人,该死的,无辜的,都不能幸免。   要知道哪一次朝代更迭不是血流漂橹,伏尸百万,最终遭难的,还是百姓。   况且,这老家伙虽说人坏了些,但治国方面,还是有一套的。   权衡之下,江予帆还是放弃了,杀一个人很容易,可安定世道,太难,他做不到。   ……   出了云和殿,江予帆径直回了暗阁,寻了处无人的角落,指骨猛地戳了胸腹间的穴位,紧接着脸色一变,就将先前吞下的那枚药丸吐了出来。   可耽搁了这一会儿,那药丸不可避免地小了一圈。   “咳……”   江予帆不适地低咳了几声,迅速将那药丸销毁,眼中压抑着风暴。   暗阁首领特立独行,皇权特许,可皇帝如何会允许这样一把锋利不羁的刀悬在头上?   瞧,小小的一颗药,就能攥住一个人的命,不仅是他,暗阁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按时服毒,按时领取解药。   他们是工具,工具不需要感情,只要听话就好。   听话者活,忤逆者死。   他也想过,就放任这药要了他的命也不错,早死早超生,可转念一想,自己死得这么窝囊,到了黄泉那边,兄弟们也会笑话他的吧?   他江予帆,就算是死,也该死得有价值,有意义。 第4章 出事   江予帆躲在无人的角落里缓了一会儿,直到脸色看不出什么异样才朝着暗阁大堂走去。   只是还没等他走到地方,就在一个转弯处迎面撞上了风风火火的暗卫林乘。   林乘年近三十,长得人高马大的,整日里端着一张严肃脸,行事一向稳重,能把他急成这样,想必事情不小。   “出什么事了?”江予帆眉宇间不自知带上了几分凌厉。   “头儿你总算回来了!”   林乘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但见到了江予帆就莫名地安心了不少,深吸一口气冷静道:   “小九出任务中了毒,那毒厉害得很,梁医师前后试了几种解毒的法子,效果都不太好,我听梁医师的意思,好像是配制解药还缺一味药,但他也不知道是什么。”   江予帆眉头微蹙,神色间难掩担忧:“小九现在情况怎么样?”   “毒性暂时压住了,但若是拿不到解药,最多也只能撑过今晚。”   林乘攥紧了拳头,在暗阁这么多年了,大伙儿早就见惯了生死,不过是早走一步晚走一步的事儿,可是……小九那小子今年才刚十七岁啊,还那么年轻……   江予帆沉默了几秒,眼底的杀意一闪而过,冷声道:“我记得小九这次是去西云国蔡国公府上出的任务,对吧?”   说着,江予帆一把夺过了林乘的佩刀:“我的刀断了,你的借我用用。”   “头儿!”   林乘一眼就看出江予帆是想亲自去给小九报仇找解药,连忙把人拦住,忐忑道:   “头儿,用毒的人是蔡国公府上的一个谋士,我私自决定让兄弟们把下毒的人给抓回来了,现在就在地牢里。   我知道这坏了规矩,但……咱不能眼睁睁看着小九死啊,等审出解药的配方,头儿你怎么罚我都行!”   “……”   江予帆微微侧目,倒是对这个平日里最是守规矩的暗卫刮目相看了,拍拍对方的肩膀:   “你回去守着小九,人,我亲自审。”   ……   阴暗,湿冷,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绝望压抑的气息弥漫着整座暗阁地牢。   滋滋啦啦的火把是这里唯一的光源,却也不会施舍给牢房内的犯人半分。   江予帆穿过狭长的牢房过道,绣着夜鸦暗纹的衣摆随着步伐迈动摇曳,最终停在某个牢房门前。   “头儿……你回来啦。”   守着牢房的暗卫心虚地抿了抿嘴。   没有上头的命令,私自捉拿与任务目标相关的人,是大忌。   他们早就知道,也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但……   “下去吧,外面守着。”江予帆从这名暗卫的手中拿过火把。   “头儿?”那暗卫惊讶瞪大了眼睛。   竟然不罚他吗?   江予帆神色稍缓,开口却依旧冷淡:“半个时辰后换班,所有参与此事的人,暗阁内场,负重跑十圈,今天的晚饭,就别吃了。”   那暗卫听着这根本就算不上惩罚的惩罚,眼睛都亮了,嘿嘿傻笑着,应了一声“是!”就屁颠屁颠地出去守着了。   等人走了,江予帆利落开锁,一脚踹开了牢房的大门,哐当一声巨响,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格外刺耳,多少带着点火气。   没了牢门的遮挡,火把的光亮照在一张被血污掩盖的男子脸上,下一秒,一双充血的眼睛倏然睁开,死死盯着眼前步步逼近的江予帆,嘴角扬起阴毒的笑容:   “哈……换人了?让我猜猜,这个时间,那小子应该快死了吧……哈哈哈……没用的,别白费力气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不亏!哈哈哈哈哈——”   哗啦——   癫笑的震颤牵动了穿透琵琶骨的弯刀和铁链,带起一阵钻心的疼痛,本就没有得到治疗的伤口顿时血流如注,迫使男子噤了声。   江予帆冷然嗤笑,迈步上前,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抚过那染血的弯刀。   “死?进了我暗阁地牢的人,想死,都是奢望。”   话落,江予帆无视对方阴鸷的目光,猛地按了下去。   “啊——!!!”   凄厉的惨叫伴随着弯刀撕裂血肉的声音破喉而出,听得人脊背发寒。   江予帆瞥了一眼手上沾到的血污,英气的眉头微微蹙起,眼底藏着些许不耐,森然开口道:   “这些年来,经过我手的囚犯撑过最久的也不过一刻钟,或许你可以让我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呸……”   男子啐了一口血唾沫,无畏抬眸,只是下一秒,眼中的挑衅就变成了恐惧……   “啊——!!!!”   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在幽暗的地牢里不断回荡,大约持续了不到半刻钟,就渐渐变得颓靡无力。   “解药的配方是什么?”   江予帆低沉冷冽的嗓音如同催命魔音一般,不知第几次在男子的耳边响起。   男子下意识地瑟缩,身体在过度的刑罚之下不受控制地颤抖。   “还是不肯说?”   江予帆摆弄刑具的手微顿,接着就要拿起其中一个。   “别……”   男子瞳孔一缩,神色间满是惊惧,紧咬的牙关终是松了口:“我……我说……你……给我个痛快……”   江予帆面无表情:“那要看你的答案能不能让我满意了。”   男子艰难吞下一口血,再也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虚弱开口道:“龙血胆……你们之前配制的解药里……还缺一味龙血胆……”   “好。”   江予帆点点头,却没有立刻杀了男子。   他从不相信用毒之人将死前的话。   正想要叫来外头的暗卫将消息带给梁医师验证真假,结果回头就看梁医师已经站在牢门外了。   对方那散乱不羁的长发衬着一张清雅灵秀的脸,素白的衣摆沾了地牢里的积水,晕开了些许杂色,破坏了原有的美感。   “他说的药材没问题,可以一试,但……龙血胆只有西云国才有,现在去找,最快也要两天一夜,恐怕……来不及了。”   梁文轩薄唇微抿,指尖不安地摩挲着,眼里满是化不开的愁绪。   江予帆思忖片刻,说道:“里头的人让林乘处理掉,你先想法子吊着小九的命,龙血胆我去找,天黑前回来。”   “你到哪找去?”   梁文轩蹙眉拉住江予帆,龙血胆不是寻常物,他不知道江予帆要去哪找,但一定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放心,我有分寸。”   江予帆给了梁文轩一个安心的眼神,匆匆离开了地牢。   他记得,三个月前西云国进贡的贡品中就有龙血胆,好像……被皇帝赏给了太子,希望还在。   ……   时间紧迫,江予帆仗着轻功卓绝,旁若无人般穿梭在众多宫殿之间。   执掌暗阁多年,他自认为对皇宫的布局了如指掌,除了天牢,就没有他去不得的地方,但这大白天的跑到东宫去偷东西,他也还是头一回。   比起皇帝云和殿的富丽堂皇,这太子的东宫就显得寡淡了许多。   打他摸进来起,就没看见什么太值钱的东西。   那些个颇具风雅的字画倒是挺多,但他没心思欣赏,就算是有心思,他也看不懂。   趁着殿中无人,江予帆四下翻找了一圈,连花瓶都没放过,却连龙血胆的影子都没见着。   难道……藏在了什么暗格或是密室里?   突然,殿门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江予帆听见守卫唤了声“太子殿下”,顿时歇了想要再仔细摸查一遍的心思。   但小九还等着龙血胆救命,在东西没找到之前,江予帆就没打算走,环视一圈,迅速躲进了床榻下方,静观其变。   下一秒,殿门被推开,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眼看着杏黄色的大氅衣摆停在床榻前,江予帆悄然屏息,握着刀柄的手微微收紧。   “绍钦,孤有时候甚至会怀疑,孤到底是不是父皇的血脉。”   君九尘颓然坐在床榻上,小腿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却不及心中难受的一半。   裴绍钦不善言辞,憋了半天开口道:“或许,陛下是因为国事繁忙……”   “或许吧。”君九尘自嘲似的笑笑,仰面躺倒,抬手遮住了眼睛,像是在倾诉,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此次出行接连遇刺,必然是有人泄露了孤的行踪,孤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回来,费心费力地将搜集的证据呈给了父皇,不求父皇为孤出一口恶气,但求一个公平。   但父皇却只是草草看了一眼,没有派人严查,也没有过问孤的伤势,只是让孤回去休息。   都说最是薄情帝王家,孤之前还心存幻想,现在看来,倒是孤天真了。”   江予帆听着那喑哑的声音,心说这做太子的也不容易,虽有锦衣玉食,权力加身,但也承受了旁人无法想象的凶险。   想来若是皇后娘娘还活着的话,想必定然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受这般委屈吧。   良久,君九尘长舒一口气,收敛心神道:“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裴绍钦藏起眼底的心疼,恭谨开口:“回殿下,暗阁的消息大都属于机密,想查明那名暗卫的身份,还需些时日。”   “嗯。”君九尘垂眸敛去眼底的失落,摆了摆手:“你也去休息吧,调查孤遇刺一事先交给其他人。”   “是。”   裴绍钦应声退下,却没有真的去休息,出了门就去了刑堂领罚,那是他该受着的。   江予帆听得皱眉,怎么还扯上暗阁了?太子遇刺,和暗阁的暗卫有什么关系?他怎么不知道?难道是哪个暗卫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人当刀使了?   忽地,视线中的衣摆不见了,听动静,这位太子殿下似乎是躺下歇息了。   可江予帆却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身体紧绷,蓄势待发。   不对,呼吸声不对,太安静了。   下一秒,噌的一声,锋利的长剑直直穿透床板,刺向江予帆的面门。 第5章 再相见   电光火石之间,江予帆迅捷拔刀横于身前,堪堪将长剑截停在距离眉心不到一寸的地方。   紧接着就听上方传来故作凶狠的声音:   “谁派你来的?胆子不小,追杀孤都追到孤的寝殿来了。”   话落,抵在刀身上的剑锋逐渐发狠,虽带了些内力,但更多的不过是蛮力罢了。   江予帆神色微敛,他私闯东宫本就理亏,这会儿就算是解释,估计太子也不会信,心下一横,内力汇于掌心,猛地拍向剑身,生生将其折断。   被断了剑的太子殿下明显没反应过来,趁着这个空档,江予帆正打算出声交涉,却不料又一道利刃倏然穿透床板,狠狠刺向他的胸口。   “噔——”   江予帆修长的手指稳稳夹住了剑身,忍不住嘴角抽了抽,这太子在床上藏了几把剑??   “太子殿下,在下无意冒犯,也不想伤了您,只求一味龙血胆救人性命,东西拿到,在下立刻就走。”   江予帆一边试探着开口,一边提防着周围的床板,生怕再从哪里窜出来一柄长剑。   此时,君九尘单膝跪在床榻上,目光冷凝,双手攥着剑柄狠狠下压:“你觉得孤会信?”   “……”   江予帆轻叹一口气,不信,那就没办法了。   “噌——”   宽刀紧贴着长剑插入床板的缝隙凌然窜出床面,刀身一横,瞬间卸了君九尘手中的剑。   下一秒,一道黑影从床榻下方翻上了床榻,顺手接住君九尘掉落的剑。   君九尘面色大惊,当即摸了藏在袖子里的毒针,稳准狠地冲着“刺客”的脖子扎去。   但江予帆的速度更快,一把攥住了君九尘的手腕,用力一扭抖落了毒针,旋即重重将君九尘按在了床榻上,仗着身形高大的优势,牢牢将人禁锢住,锋利的剑刃轻轻抵着那白皙的脖子。   “殿下若是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应该先装作不知,尽可能避开,或是唤来侍卫,而不是以身犯险。   若在下当真是来刺杀殿下的刺客,殿下这会儿,怕是已经命丧黄泉了。”   两人离得太近了,江予帆不自觉打量着太子的样貌。   眉清目朗,面如冠玉。   那些书本子里所说的,云中月,画中仙,也就是这般容貌吧。   尤其是那双眼睛,生得极好,就是好像……在哪见过。   “……”   君九尘早有防备,借着挣扎的动作,大长腿偷偷踹向床尾。   没了毒针,床尾还藏了机关,这个角度触发,刚好可以送这刺客归西。   可是当君九尘看清这“刺客”的样貌时,脚上的动作瞬间顿住。   是他!那个在密林里救他的人!!   “你——唔!!”   君九尘激动瞪大了眼睛,刚要开口就被对方捂住了嘴巴。   “唔——!!”   君九尘尽可能生动地眨巴着眼睛示意,但对方好像误解了他的意思。   “太子殿下,您若是这个时候叫人,会让在下很难办。”   江予帆控制着力道,他本也没想真的伤了太子,不过是偷个东西,能和平一点解决最好。   余光瞥见自己袖口有少许血迹,想来应当是在地牢里刑讯的时候沾上的,他这会儿算是明白过来自己是怎么暴露的了。   看来,这位太子殿下,对血腥味儿很是敏感啊。   “唔!!唔唔!!!”   君九尘努力地发声,却因为嗓子有些哑,听上去更像是挣扎中的呜咽。   江予帆更加误会了,心思一转,故作苦恼地蹙眉:   “殿下似乎不肯配合,那在下恐怕要改变主意了。”   “?”君九尘微怔。   下一秒,冰冷的剑身贴上了皮肤,对方那极具压迫感的俊脸倏然凑近。   “交出龙血胆,否则,死。”   狠戾,凶煞。   此刻的江予帆是君九尘未曾见过的冷漠,像是万年的寒冰,顷刻间就冻结了一切躁动的心思。   君九尘眉头紧锁,他确定自己没认错人,可这人……好像没认出他?   也对,当时自己那般狼狈模样,认不出也很正常。   可……对方这个样子,和之前救他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一时让他觉得陌生得很。   江予帆见太子被自己威胁之后反倒没了反应,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威慑力是不是退步了?   就在江予帆打算再放点狠话时,殿门突然被敲响。   “太子殿下,陛下传您共用晚膳。”   “……”   江予帆一脸无语,他最近的运气属实不太好。   “唔!”君九尘轻声吸引江予帆的注意,眼神朝着殿门方向看去。   这次江予帆懂了,迟疑片刻松开了手,身体却并未放松,准备时刻堵住太子的嘴。   “知道了,孤换身衣服就去。”君九尘平静回应,声音听不出丝毫异常。   很快,门外的人就走远了。   “龙血胆可以给你,但,你要答应孤一个条件。”   君九尘并不担心脖子上的剑会要了自己的命,甚至还微微起身靠近了江予帆。   江予帆被太子这突然“不要命”的行为给整不会了。   但当务之急是拿到龙血胆,他又不能真把太子伤个好歹的,只能把剑往起抬了抬,顺了对方的意:“殿下说说看。”   “一份稀有的龙血胆,换你每天夜里保护孤一个时辰,为期一个月,如何?”   君九尘本想说‘换你每天陪孤一个时辰’,但转念一想,这么说好像太直白了,万一对方起疑不答应就不好了。   江予帆眉头微蹙,不能理解:“保护殿下的侍卫有很多。”   “可他们没有你的身手好,觉察力也不够,否则也不会让你有机会藏进孤的床榻底下了。”   君九尘淡定地讨价还价。   他本想着直接相认,但转念一想,自己的身份或许会给对方造成困扰,也会带来许多无形的麻烦。   他想报恩,暗阁那地方特殊,他又去不得,自然是把人放在身边更方便些。   而一份各取所需的“交易”,也会让他们之间的联系看上去更为合理。   一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他还了恩情。   江予帆听了太子的话不置可否,意味不明抬眸:“殿下应当认得在下这身衣服,在下任务繁多……”   “若非考虑到你这身衣服,孤是想让你做孤的贴身侍卫的。   一个时辰的时间不算长,以你的身手,夜里不被人发现离开暗阁,应当不是难事。   你若有任务,孤也不会耽搁你,你只需知会孤一声就好。”   君九尘一本正经地说着,这条件可以说是非常的合理了。   “……”   江予帆有些搞不懂这位太子殿下的想法了,上一秒还怀疑他是刺客,下一秒又放心让他当侍卫?   “殿下就不怕在下拿了龙血胆一走了之,不兑现承诺?又或是夜里真的刺杀殿下?”   江予帆收了剑,找了一圈也没看见剑鞘,索性就随手放在了一旁的被子上。   君九尘浅笑着摇头:   “你能为了救旁人的性命冒险闯进东宫取药,是为重情重义,你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伤了孤,却屡次收手,孤信你为人坦荡磊落,断然不会做背信之事。   正所谓用人不疑,更何况,你怎知孤这寝殿里就没有保命的机关?   如果你方才真的动了杀心,孤也不是吃素的,否则也不可能在这皇城之中活到现在,你说对吗?”   江予帆盯着太子那双澄澈的眼睛看了两秒,起身下了床榻。   “好,我答应殿下的条件。”   每天一个时辰,一个月而已,换小九一条命,值了。   “好。”   君九尘压下心中的雀跃,当即下了床榻朝着桌案后方走去,先后朝着不同方向扭动了几圈柜子上摆放的两个摆件之后,一个极为隐秘的暗格缓缓打开,里面放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水晶盒子。   “这里面就是龙血胆,这味药比较特殊,只能用特殊的器物盛放,取出之后半个时辰内必须入药,否则就会失效。”   君九尘快速给江予帆看了一眼龙血胆,然后就将盒子盖好递给了江予帆。   毕竟是救人命的东西,还是仔细一点得好。   江予帆是认得龙血胆的,太子给的龙血胆不但没有问题,而且品相极好。   “多谢殿下。”   君九尘摇摇头:“不用谢,我们各取所需罢了。”   就算没有所谓的条件,这龙血胆,也该给,所谓的条件,不过是他的一点私心罢了。   江予帆自然不知道太子的小心思,只当太子是在提醒他约定好的事,于是将盒子收好后,回身拔出了床榻上的刀收回刀鞘,沉声道:   “殿下放心,在下会信守承诺,按时来护殿下周全。”   君九尘嘴角微微上扬:“好,孤等着你。” 第6章 你来了   天色渐暗,暗阁医者堂内一片沉闷。   床榻上一道清瘦的身形深陷在厚重的棉被里,可即便如此,这人却依旧打着寒颤。   灯火光影下,那张还未褪去青涩的脸上毫无血色,微张的唇瓣泛着不正常的青黑,已然命不久矣。   梁文轩和林乘一刻不离地在一旁守着,时不时探一探小九的脉搏,生怕一个不留神,人就没了。   “梁医师,小九怎么越来越凉了啊,这……您再给看看啊。”   林乘攥着小九的手,却怎么也捂不热,不安地看向梁文轩。   梁文轩摇了摇头,深感无力:“能用的法子我都用了,过犹不及,现在……就只能等了。”   江予帆那家伙说好了天黑前回来,这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怎么还不回来?别是出什么事了……   “哐——”   医者堂的大门倏然被推开。   江予帆带着一身寒气匆匆赶了回来,迅速拿出护了一路的龙血胆递给梁文轩:   “药找来了,取出后半个时辰内入药,否则会失效。”   梁文轩腾地起身接过装着龙血胆的盒子,反手拽了一把林乘:“你看看你们头儿,我去配药。”   林乘立马会意,上来拉着江予帆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干什么?”江予帆不明所以,视线看向床榻上已经半只脚迈进鬼门关的小九:“小九怎么样了?”   林乘见江予帆身上没添什么伤,脸色也还正常,这才放下心来,叹气道:“身上的温度越来越凉了,怎么都捂不热……”   江予帆拍拍林乘的肩膀:“别哭丧着脸,药齐了,梁文轩能救活他。”   “头儿你说得对!梁医师那么厉害,肯定能把小九治好!”   林乘用力点了点头,打起了精神,至于不好的后果,他不去想。   头儿说过,不好的事想得多了,会影响气运,他要往好处想。   ……   直到窗外的光线彻底暗下来,梁文轩才总算是配出了解药,自己沾了一身的草药渣子都没顾得上清理,就小心翼翼地端着药碗来到床边。   “快,把人扶起来。”   林乘眼前一亮,立马轻轻将小九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江予帆则是退到一旁让开了位置,毕竟他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眼看着一碗药下肚,梁文轩紧接着又是施针又是探脉的,折腾了好一会儿。   好在小九的脸上总算是有点血色了,唇色也在慢慢恢复正常,就是身上还是冷得厉害。   “怎么样?”江予帆顺手递给梁文轩一张擦汗的帕子。   “命保住了,但这毒太霸道,很伤身,后续还得将养一阵子。”   梁文轩松了一口气接过帕子,叮嘱道:“龙血胆药性太烈,别看他现在冰成这样,夜里可能会发热,得有人盯着。”   “我来。”   林乘一口揽了下来,他知道头儿刚出了任务回来,肯定还没休息,这又折腾取药,肯定累得不行。   梁文轩点点头:“行,我再去煎几服药,等他醒了用得上。”   “多谢梁医师!”   林乘再三感谢,将梁医师送了出去,回来就看见江予帆换上了夜行衣。   “头儿?你不是刚回来吗?这是……”   “还有事,出去一趟,小九这边就辛苦你了。”   江予帆没有多说,见小九没有生命危险了,便又匆匆出了门。   林乘有心跟出去,但又不放心小九,只能留守。   ……   “诶!这么晚了干什么去?”   梁文轩刚把药材整理好,就看江予帆又要出门,蹙眉跑出来把人拦住:   “又接了任务?你当自己是铁打的吗?刚出了任务回来都不需要休息的吗?”   “没有,不是任务。”江予帆按下梁文轩拦着他的胳膊,半开玩笑道:“取药时走得匆忙,现在去还买药钱。”   梁文轩听了顿时脸色微变:“江予帆你跟我说实话,这龙血胆哪来的?你是不是答应了谁什么条件?”   江予帆倒是没放在心上,很是随意地摆摆手:“放心,不是什么大事。”   可梁文轩这些年早就被江予帆嘴里的‘不是什么大事’弄得应激了,不放心道:   “你都快三十的人了,能不能稳重点,少跟我玩打马虎眼这一套,告诉我,到底答应了什么条件?”   江予帆无奈扶额:“打住,文轩,你才比我大多少啊,年纪轻轻怎么老气横秋的?而且,我今年才二十五,照你这个说法,再过两年你是不是要说我快四十了?”   “别打岔,你……”   “那什么我还有事儿,先走了,你看着点药,药别糊了……”   ……   与此同时,东宫之中的君九尘正站在院落内吹着冷风,思考着晚膳时父皇言语间的深意。   眼下时局复杂,北邙,西云,南汤(shang),东昊,四国分庭抗礼。   没有哪一方希望看到任何一方日益强盛,也没有哪一方希望看到其中两方结盟。   可偏偏这个时候,父皇却选择与西云国皇帝达成盟约,可谓是将彼此都推上了风口浪尖。   ‘盟约已成,自当交换国礼,以示两国交好,朕需要一个护送国礼去往西云的合适人选,不知皇儿有何建议?不急,想好了再告诉朕。’   君九尘不明白父皇是何用意。   护送国礼,兹事体大,做得好了,便是大功一件,做得不好……君九尘不敢深想。   选人一事更要严谨,既要扬我国威,彰显诚意,又不能显得太过盛气凌人,且这一路上少不了种种麻烦和危险,护送国礼之人,必须具有应对这些的能力。   要选出一个不论身份地位还是能力都无可挑剔的人选,谈何容易?   稍有纰漏,选错了人,护送国礼出了岔子,影响了两国结盟,那就是大罪。   这样棘手的事情,为何抛给了他?   忽地,换班的侍卫拉回了君九尘的思绪,让他暂且搁置了这让人头疼的问题。   算算时间,那个人也该来了吧?   ……   推开殿门的那一刻,无边的黑暗和沉寂扑面而来,寝殿内黑漆漆的一片,哪有半点人来过的痕迹。   君九尘薄唇微抿,眼中难掩失落。   没来……吗?   门口伫立良久,君九尘慢悠悠地走了进去,反手关门,也不点燃烛火,一头扎进了床榻的被子里,也不睡觉,就这么仰面看着床幔,任由脑子里的思绪乱成一团。   “太子殿下向来这么节省吗?连烛火都舍不得点?”   低沉的嗓音突然在角落里响起,吓了君九尘一跳。   君九尘条件反射地去摸床榻上的剑,可剑还没拿到,就被突然点燃的烛火晃了眼。   视线中,那人一身洒脱的夜行衣,墨发高束成马尾,更显随性不羁,此刻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来了。”   君九尘眼中仿佛点缀了星光,连眉宇间的郁色都散了大半。   “殿下放心休息,在下就守在这里。”   江予帆点点头,将烛火放远不至于晃到太子,随后便尽职尽责地守在了距离床榻几步远的位置,既不会打扰到太子休息,又能随时护其周全。   但君九尘可不想就这么浪费了和这人相处的一个时辰。   “你叫什么名字?”君九尘坐起了身。   “回殿下,江予帆。”   名字而已,江予帆并不在意。   君九尘眸光微亮,见对方并不避讳,又往前探了探身子:“年岁几何?”   “?”   江予帆疑惑侧目,太子问这个干什么?下一句是不是就要问何方人士了?   然而就在这时,殿门突然被敲响。   “殿下,属下有要事禀报!”   “……”   君九尘脸色一沉,是裴绍钦,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   “我先回避。”   江予帆并不想被人看见他出现在这,当即冲着太子殿下拱手,打算找个地方藏起来先。   藏身,自然还是熟悉的地方好,就比如……床榻下。   可江予帆刚走了两步,就发现,那里已经被堵死了,一条缝隙都没留。   “?”   “为了防止再有刺客藏进里面,孤叫人封死了。”君九尘眨眨眼。   江予帆沉默了,环视一圈后微微蹙眉,这偌大的寝殿里,连个能藏人的地方都没有吗?   下面不行,那就上面。   可当江予帆抬头看向房梁时,就听太子幽幽开口:“为了防止刺客落脚,孤命人在房梁上布满了机关。”   “……”   江予帆迟缓转头,那他藏哪?藏哪!   “你若是不想被看见,要不然……”   君九尘迎着江予帆那逐渐危险的目光,缓缓掀开了被子。   ……   “殿下!您还好吗殿下?”   一直没得到回应的裴绍钦面色凝重。   殿内烛火还亮着,殿下没睡,为何迟迟没有回音?难道出事了?   想到殿下最近接连遇刺,裴绍钦这心里愈发不安。   管不了那么多了!   “砰——”   “殿下!”   裴绍钦提剑推门而入,却见太子殿下衣衫不整慌张地用被子盖住了床榻内侧。   “????”   “殿……下?”   裴绍钦蒙了,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殿下床榻里面盖住的……好像是个人??还动了一下!   “有事明日再说,出去!”君九尘拧眉冷斥。   裴绍钦瞬间反应过来了,殿下也过了及冠的年纪,有了心仪之人也属正常,当即把头低得不能再低:   “属下该死!殿下恕罪!!”   话落,裴绍钦连忙退出去关上了门,望着夜空中的明月,双手缓缓合十。   皇后娘娘在天有灵,殿下终于开窍了…… 第7章 刺客突袭   碍事的人走了,江予帆一把掀开了被子。   四目相对间,气氛有些尴尬。   “殿下倒也不必如此。”   江予帆看向太子微露的肩头,鬼使神差地伸手,迅速把滑落的衣衫提了上去。   不经意的触碰使得两人均是露出了几分窘态,但彼此都默契地别过了眼。   君九尘轻咳一声拢好了衣襟:“不是你要藏起来的?孤那侍卫精明得很,若是不这样,你是躲不过去的。”   “殿下的侍卫,身手很好?”   江予帆轻盈翻身下了床榻,看向太子的神色间满是跃跃欲试。   被太子侍卫发现,当做刺客大打出手,应该也不错。   如果对方很强,能杀了他就更好了,死在一个很强的对手剑下,起码打得尽兴!不窝囊!   “他不是你的对手。”   君九尘不是揭自己人的短,他只是就事论事。   就拿密林里追杀他的那两伙杀手来说,若当时是裴绍钦在他身边,以他对裴绍钦身手的了解,他们未必能全身而退。   即便裴绍钦能护送他离开那片密林,裴绍钦也很可能为此丢了性命。   “……”   江予帆刚刚燃起的斗志瞬间熄灭,语气淡淡地说了句“殿下早些休息”,就抱着刀转身到外间继续守着去了。   君九尘不明所以地看着对方明显失落的背影,欲言又止。   他记得江予帆在密林里的时候不是这样子的,那个时候,分明……顽劣恣意得很。   可现在怎么觉得整个人都变得冷淡了许多?难道是因为他现在的身份?   君九尘此刻毫无睡意,他有心想找个话题和江予帆聊聊,可他堂堂一个太子,这么上赶着一个暗卫,难保对方不会心生防备,觉得他另有所图,比如探听暗阁机密什么的。   思来想去,君九尘开口道:“江予帆,外间有个软榻,你帮孤抬到里面来。”   “是。”   江予帆闻声照做,随着太子的意思,将那软榻放在了距离太子床榻不到半米的位置。   “你躺下,陪孤一起休息。”   君九尘指了指软榻,还贴心地拿了一个枕头放在上面。   “?”江予帆不解抬眸:“殿下,这不合规矩。”   “这是命令,你离孤那么远,怎么保护孤?”   君九尘一脸认真,似乎真的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全。   可实际上,方才在床榻上君九尘就看见了江予帆眼底泛青,眼里也满是血丝,似乎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想来对方先是追杀钱穆,又在密林中为了他接连与两伙杀手厮杀,回了皇城还为了龙血胆奔波,应该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就又来了东宫。   就算以对方的警惕心不可能在这里真的休息,躺在软榻上,也比在外间站着强。   可江予帆并不想和太子有过多牵扯,来这里不过是为了信守承诺,况且,他堂堂暗阁首领,玩起命来有时连皇帝的命令都不听,还差这太子的命令?   但对上太子那双略显不安的眼睛,江予帆到底是没能说得了重话,拱手道:   “在下以性命担保,这个距离之内,没人能伤得了殿下,殿下安心休息。”   君九尘见他都这么说了,江予帆还是转身就走,也来了倔脾气,当即掀开被子下了床:“江予帆……嘶!”   小腿上还未痊愈的伤口在突然的动作下有些崩裂,君九尘小腿一软,顿时朝一侧栽倒,眼看就要撞到软榻的一侧棱角。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有力的大手稳稳揽住了君九尘的腰,把他扶了起来。   就像对方说的那样,这个距离之内,他伤不了。   可君九尘疼得没反应过来,还没站稳,又踩了自己的衣摆,直接撞进了江予帆的怀里。   “!!!”   君九尘有些僵硬,这场面像极了父皇那些耍心机投怀送抱的妃子,顿时羞愤得不想抬头,太丢人了!   “……殿下,得罪了。”   江予帆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随即直接将这位不省心的太子抱回了床榻上。   “殿下休息吧,在下就守在这。”   江予帆妥协了,却也只是回去坐在了软榻上,背对着太子,无声敛去眼底的郁闷。   可别折腾了,赶紧睡吧!一个时辰怎么还没到?   床榻上,君九尘直挺挺躺下,一把扯过被子盖过头顶,仿佛这样就能掩盖方才的尴尬。   他明明是想要报恩的,可怎么好像除了龙血胆一事他帮上了忙,之后就好像都在给对方添麻烦呢?   他看得出来,江予帆并不想待在这里。   要不然……再给江予帆塞点好东西呢?可他又不知道对方想要什么,直接问会不会不太好……   金银珠宝?会不会太俗气了?趁手的兵刃?会不会太生硬了?还是……   思来想去,君九尘的意识渐渐陷入了混沌,折腾了这么些天,他也累得够呛,这一放松下来,难免困乏。   可就在君九尘快要睡着时,突然被人抱住滚了一圈,瞬间惊醒。   下一秒,嗖嗖几道破空声倏然而至,三支利箭擦身而过,齐齐穿透床榻。   “待在这。”   江予帆把太子按在床角,冷声叮嘱,随即就要冲出去应敌。   这些刺客能闯到东宫,并在一众太子近卫的防御下,将箭对准床榻上的太子,想必身手不凡。   他必然要好好会一会。   “等等!”   君九尘压下心中后怕,急忙扒拉开裹着自己的被子,一把拉住了江予帆的胳膊,神色间满是严肃:   “孤的人会处理,你不必去。”   “殿下不是要在下护您周全?这是在下职责所在。”   江予帆眉头微蹙,不用他去,那还要他做什么侍卫?   “孤说过,要你在殿内保护孤的安全,你若是出去了,刺客闯入殿内,又或是像刚才一样偷袭孤,谁来保护孤?”   君九尘觉得自己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况且,他把江予帆留下是要报恩的,怎么能让江予帆为了他去和刺客交手。   与此同时,外面刀剑碰撞声此起彼伏,喊杀声忽远忽近,听得江予帆心痒难耐。   可这太子殿下似乎铁了心的不想让他走,瞧瞧,他的袖子都快被太子拽掉了。   “殿下,您不……”   “砰——!!”   江予帆话还没说完,一道黑影猛地破窗而入,与此同时,迷烟四散。   “来得好!”   江予帆眸光一凛,迅速抽了一张浸了药草汁液的帕子按在太子的脸上,匆匆说了一声“捂着”,就提刀冲向了那刺客。   君九尘没有丝毫怀疑地接过帕子捂住了口鼻,脸上的松散之色瞬间褪去,反手抽出了被子下的长剑,凝神盯着缠斗中的江予帆和刺客,随时准备帮忙。   “锵——砰!”   刀刃狠狠相抵,蛮横霸道的对峙之下,江予帆和那刺客均是觉得虎口钝痛,彼此对视一眼,同时收刀,猛地对了一掌,双双倒退了两步。   江予帆顿时眼神一亮,这刺客绝非寻常杀手或死士,内力竟如此浑厚!   “江予帆,别多管闲事。”   对面那刺客压着嗓音开口。   江予帆正要挥刀的手一顿:“你认得我?”   可对方似乎并没有多说的打算,只是深深看了江予帆一眼,便猛地抽身掠向了君九尘,速度之快,只留下一道残影。   “!!!”   君九尘瞳孔一缩,强烈的危机感直袭面门,他来不及多想这刺客与江予帆的关系,连忙提剑抵挡。   可他哪里是这刺客的对手,堪堪过了两招就被对方一刀震得后退跌倒在床榻旁。   那刺客没有半点废话,挥刀就要砍下君九尘的头颅。   君九尘明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挡下这一击,却还是本能举剑。   下一秒,锵的一声刺耳的碰撞。   江予帆稳稳挡在君九尘身前,宽刀气势凌然,速度极快绕过对方的刀身,狠狠挑向对方手筋。   君九尘薄唇紧抿,眼前的场景与密林中的一幕缓缓重合,江予帆,又救了他一命。   那刺客见势不妙,立马收手,似乎对江予帆的出招十分熟悉,接连闪避。   江予帆越打脸色越是难看,陡然发了狠,势必要揭开这刺客的遮面。   可那刺客似乎意识到,只要今天江予帆在他就不可能得手,竟开始边打边退。   直到两人再一次近乎自伤的对冲之后,那刺客身法诡谲地撤到了窗口,看着江予帆冷冷道:   “总有一天你会后悔做皇家的走狗。”   “我江予帆为的,从不是皇家。”   江予帆不屑过多解释,转了下发麻的手腕,身形一闪,凛然挥刀袭向那刺客。   然而下一秒,变故横生。   那刺客猛地一挥衣袖,不知名的药粉倏然冲着江予帆扬撒下来。   江予帆隐约嗅到了一股古怪的味道,立马屏息,抬手遮挡回身躲避。   可也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叫那刺客跑了。   “咳……”   江予帆多少吸入了一些,喉咙有些痒,没忍住低咳一声。   君九尘脸色一变,连忙撑着剑起身过去:“江予帆?你没事吧?”   “先别过来!”   江予帆也不清楚对方撒了什么药粉,谨慎起见立马呵停了太子,自己也迅速离开了药粉飘散的范围。   可还没等江予帆给自己探脉,眼前的视线就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心中暗叫不妙,要糟…… 第8章 担忧   “刷——”   江予帆骤然将刀身横了过来,狠狠照着自己的胳膊来了一刀。   鲜血瞬间洇湿衣袖,尖锐的疼痛让江予帆的眼睛恢复了片刻清明。   “江予帆你干什么!?”   君九尘被江予帆这突然自伤的行为吓了一跳,也顾不上方才江予帆的提醒,急忙跑过去按住江予帆手臂上的伤口,没一会儿鲜血就染红了指缝。   “保持清醒。”   江予帆神色平静,看不出半点不适,从太子的手中抽回手臂,依旧警惕地盯着门窗,以防有刺客偷袭。   外面的打斗声渐渐停息,刺客似乎撤退了。   江予帆指腹摩挲着刀柄,薄唇紧抿,眸光渐深。   方才那闯入的刺客明显认识他,更是对他的一招一式都极为熟悉,可对方的招式他却陌生得很,印象中也并没有接触过这样厉害的人。   难道……是原身的旧相识?   他五年前来到这里,占据了这具身体,原身之前的事他一概不知,这么多年来也没人找过他,他只当原身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可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外面才彻底安静了下来。   但好像从始至终,都没人发现,有刺客闯入了内殿。   “殿下的侍卫,的确该换换了。”   江予帆侧目看向太子,言语间暗含深意。   刺客破窗而入却无人发现,要么,是那刺客实力强悍,如影子般悄无声息,要么,就是有人从旁遮掩,故意放进来的。   显然,这两者都有。   君九尘闻言面色微变,却也只是嗯了一声,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忽地,江予帆身形微不可见地晃了一下,但很快就稳住了。   可君九尘还是察觉到了,连忙扶了一把:“你怎么样?”   “没事。”   江予帆用力晃了晃脑袋,可不但没能摆脱眩晕感,还反倒让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了,即便用刀撑着地面,仍有些站不稳。   君九尘见江予帆目光涣散,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顿时蹙起了眉头。   听着外面侍卫正朝这边赶来的脚步声,君九尘低声道:“你在这等着,孤去传太医。”   “不必,寻常迷药而已,缓缓就好,不必劳烦太医。”   江予帆伸手拉住了君九尘宽大的衣袖,视线看向大殿门口:   “殿下,一个时辰到了,既然殿下的人要来了,那在下就先走了,想必,殿下也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告辞。”   “等等——”   君九尘连忙出声,反手去拉江予帆,却抓了个空。   江予帆身形一闪就掠过外间,从窗口翻了出去,速度极快,且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君九尘眼底的担忧都快要溢出来了,对方那状态明显不对,就这么离开叫他如何放心得下。   若非将那帕子给了他用,江予帆想必也不会中了招。   而且……那刺客撒的,当真只是普通的迷药吗?   这时,殿门被敲响,外头传来侍卫们担忧的声音。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您还好吗?”   “殿下!”   ……   君九尘收起情绪,却没叫人进来,而是弄出了些声响,这是他和裴绍钦的暗号。   他没忘了江予帆方才隐晦的提醒,他的这些个侍卫当中,恐怕出了叛徒。   外头的裴绍钦得了暗号迅速稳住其他侍卫,自己进了内殿,关好殿门隔绝了一切探究的视线。   “殿下!”   裴绍钦一进来就看出屋内的打斗痕迹不像是出自太子之手,似乎是有另一个人在与刺客交手,而且这个人武功很高。   可他很清楚,有些事若是太子不说,那他便不该问。   只要太子平安就好,其他的不重要。   “可看清刺客的路数?”君九尘问道。   裴绍钦面露难色:“这些刺客的招式十分怪异,属下从未见过,但属下发现那些刺客的尸体上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伤疤,像是刻意为之,或许代表着什么……可从此查起。”   君九尘点点头:“此事你不要单独行动,调查时带上几个信得过的人。”   “是。”   “之前你说有要事禀报,是何事?”君九尘问道。   “回殿下,属下按照您的吩咐,把您遇刺后收集到有力证据的消息透露了出去,果不其然,有人坐不住了,想要派人销毁证据,被属下等人抓了个正着。   但属下没想到的是,不仅是后宫里的那位贵妃娘娘,连大皇子和三皇子也都牵扯其中。   还有今晚与刺客对战的这些侍卫当中,唯独少了两位殿下送来的侍卫,属下怀疑……”   裴绍钦眼中压抑着愤懑,后面的话却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储君之争,兄弟相残,当真是屡见不鲜。   君九尘出神地看着手上江予帆的血迹,闻言冷声道:   “看来有不少人想要孤这条命,就是不知父皇是否知晓这些事,还是……明明知道,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他向父皇呈上了那么多的证据,父皇当真会一无所知吗?   良久,君九尘在裴绍钦耳边低语几句,随后挥了挥手。   裴绍钦会意,领命办事。   不多时,太子遇刺重伤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   深夜寂静,四下无人。   江予帆避开所有人,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暗阁,直到进了自己的卧房关上门,才脱力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   不知是自己本就太累了,还是吸入了那刺客的药粉的缘故,江予帆觉得好像越来越乏力了。   “叩叩——”   身后的房门突然被敲响。   “江予帆,开门,我知道你回来了。”   是梁文轩。   江予帆眸光微闪,咬了咬后槽牙,艰难地把自己从地上弄了起来。   他明明都避开了,这家伙是怎么发现他的?   吱呀——   门开了一条缝,江予帆散漫地倚着门框,一脸困倦道:   “文轩,有什么事儿明早儿说不行吗?我是真困啊……”   “小九的事,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梁文轩似乎是笃定了江予帆可以在任何事上表现的漫不经心,却唯独不会在兄弟的事儿上不以为意。   果不其然,江予帆没有再暗戳戳地赶他走。   梁文轩径直推门而入,很不客气地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看着仍然站在门口的江予帆笑道:   “不欢迎我也不用表现的这么明显,过来坐下说。”   “……”   江予帆不确定自己现在还能不能稳稳当当地走过去,依旧站在门口没动,问道:   “小九怎么了?药有问题?”   “……”   梁文轩盯着江予帆看,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良久的沉默让江予帆失去了声音的刺激,脑子愈发混沌,连带着眼前一阵阵地天旋地转。   忽地,江予帆重心不稳趔趄了一下,下意识抬手扶墙,这才稳住没有倒下去。   下一秒,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梁文轩黑着一张脸走到江予帆面前:“我不来你就打算一直瞒着?”   “……”   见自己已经露馅儿了,江予帆也不逞强,心虚地笑笑,朝着梁文轩伸出了手:   “搭把手,真站不住了。”   “……”   梁文轩眉头紧锁,连忙把江予帆扶到了床上。   指尖搭上江予帆的脉搏,却没能发现任何异常,但江予帆现在的样子明显有问题。   江予帆也察觉到了梁文轩的沉默,并不在意道:   “所以,小九那边到底怎么了?”   “小九没事,有事的是你。”   梁文轩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看着江予帆一脸没事人的模样就更来气了。   “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别想再糊弄过去。”   梁文轩继续探脉,态度强硬了许多。   江予帆心知是躲不过去了,无奈道:   “龙血胆是从太子那拿的,简单做了个交易,我说去还买药钱也不算是骗你。”   梁文轩听了顿时脸色一沉,心中有了猜测:“所以你答应的条件是去保护太子?”   见江予帆点了点头,梁文轩表情更臭了,探脉的力道都大了些。   “自从皇后娘娘甍逝后,皇后的母族也渐渐失势,太子又不得宠,那储君之位坐得可算不上稳当,暗地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东宫,恨不得立马将太子拉下那个位子,你这个时候和太子扯上关系,难怪搞成这个样子。   还有皇帝那边,若是被皇帝发现你和太子扯上了关系,难免怀疑你的‘忠心’,到时候你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江予帆闻言难得正经了几分:“放心,时间不会太久,交易结束我会立刻抽身,不会被发现。”   梁文轩知道江予帆这也是为了救小九才欠下的债,没再说什么。   他说这些,不过是为了提醒对政事一向不太敏感的江予帆,别卷进皇家的事里,毕竟皇家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江予帆恍惚间看见梁文轩绷着一张脸,故作轻松道:“这么严肃干什么?不过迷药而已。”   “迷药?这恐怕不是普通的迷药。”   指腹下的脉象隐约能探出一丝不同,梁文轩第一次拿不准了,斟酌了一下,还是拿出一粒解毒丸递给了江予帆。   “先把这个吃了,如果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立马告诉我。”   “知道了。”江予帆听话吞下,往后一仰双手撑着床榻,看着梁文轩:“要不然,先让我睡一觉?真熬不住了。”   梁文轩见江予帆没什么异状,瞥了一眼江予帆手臂上的伤,处理完之后才起身离开,回自己的屋子研究那堆草药去了。   他一个医师,别的事上帮不上忙,也就只能在照顾好暗阁里这些人的健康上下下功夫了。   江予帆听着梁文轩走远,脱下夜行衣蒙头就睡,对梁文轩所说的“不是普通的迷药”并不在意。   只要明天一早他还能睁开眼睛,那问题就不大,当然,睁不开最好。 第9章 监视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一夜之间,太子遇刺重伤一事闹的是满城风雨。   据说东宫里的烛火亮了一整夜,宫女太监们进进出出端出了好些盆血水,就连资历最高的严太医,都被留在了东宫之中,到现在都还没出来。   好些人私下里猜测,这太子,怕是要不行了。   朝堂之上风云变幻,人心难测,一些个见风使舵的大臣担心太子命危局势动荡,有心想为自己选一条退路,却因看不准皇帝的态度,迟迟不敢下决断。   眼下储君命悬一线,皇帝却始终未曾踏入东宫半步,可若说皇帝一点都不在乎这个太子,却也不尽然,那一波波的补品不要钱似的往东宫送,又派了据说有起死回生之能的严太医日夜守着。   就连先前压下的太子遇刺一事,都开始严查了起来。   一时之间有人欢喜有人愁。   ……   而众人口中或许命不久矣的太子殿下,此刻正在东宫之中悠然品尝着裴绍钦刚刚沏好的茶。   “殿下,看来陛下还是惦记着您的。”   裴绍钦将外面的消息说给君九尘听,还不忘着重说一下陛下严查刺客一事,像是有意想解开君九尘的心结。   可君九尘却笑着摇摇头,眼底满是讽刺:   “父皇这可不是惦记着孤,而是在维护自己的颜面,皇宫之中,明目张胆行刺太子,还成功了,若是无人知晓也就罢了,可偏偏闹得人尽皆知,以父皇的脾气,如何能容忍?   至于送的那些个东西……不过是父皇为了维持一个慈父形象的手段罢了。   若真的在乎,为何不亲自来看看?倒是孤准备了一堆的说辞和伪装,派不上用场。”   君九尘看得透彻,他早已不对所谓的亲情抱有幻想。   大费周章做这一出戏,一是为了乱一乱敌人的阵脚,让自己喘口气的同时,也好让对方露出破绽。   二是为了拖延向父皇答复送国礼合适人选的时间,观望一下其他皇子是否也接到了同样的问题,看他们作何答复。   “殿下。”   坐在君九尘对面沉默许久的严太医放下了茶盏,神色严肃:   “这场戏做得虽足,但陛下未必全信,殿下莫要松懈,漏了马脚。”   君九尘抿了一口茶水,神态自若:“严太医放心,孤心中有数,只是……若是父皇询问起孤的状况,还需要严太医周旋一番。”   严太医微微颔首:“那是自然,殿下放心,皇后娘娘曾有恩于老臣,老臣必不让殿下和娘娘失望。”   “多谢严太医。”   ……   与此同时另一边,江予帆一大早被皇帝传到御书房,听到太子遇刺重伤的消息时是懵的。   太子伤没伤着他能不知道吗?   这场戏做的挺大啊。   “江予帆,你知道的,朕的这些个儿子,一向不让朕省心。”   皇帝缓慢地翻动着奏折,随和的语气就像是在聊家常一样。   江予帆没有应声,只是在一旁听着,他知道,皇帝并不需要他附和。   果不其然,皇帝说完这句话后便自顾自地批阅奏折,过了好久才停笔,抬头看向始终站得笔挺的江予帆:   “朕近几日国事繁忙,太子的事交给旁人办,朕不放心,你做事一向严谨,就由你去替朕看看太子吧,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江予帆听了眸光微暗,看看?这是要他去监视太子吧?   其实他是不太喜欢接这一类的任务的,没什么危险,浪费时间。   不过,听昨晚梁文轩的意思,这位太子最近似乎处在风口浪尖上,待在这样的人身边,都不用他上赶着找,危险自己就送上门来。   就比如昨晚的刺客,比他以往遇到的任何一个刺客身手都要好,也比任何刺客带给他的危机感都要强。   思虑至此,江予帆原本不情愿的态度都收敛了几分,眼底生出些许期待,只不过表面上仍是一贯的冷漠。   “陛下放心,属下明白。”   ……   对于一个暗卫,尤其是暗卫之首来说,想要监视一个人再容易不过。   江予帆出入东宫如入无人之境,就这么百无聊赖地盯了太子一天。   他亲眼看着太子是如何装作一副病殃殃的样子,虚弱且敷衍地应付着各路前来探病的官员。   或真心,或假意,没有一个人能在太子这里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反倒是被太子套了不少话。   又听着太子是如何严思缜密地吩咐属下反将一军,试探刺杀自己的幕后主使,再揪住对方露出的破绽,试图顺藤摸瓜,抽丝剥茧。   江予帆粗略地数了一下,这一天下来前前后后进了太子寝殿的人,不下几十人。   其中一半是真的担心太子的身体,另一半,多半是来看看太子死了没有,好决定要不要另选靠山。   这是探病吗?没病也给人累出病来了吧?他光是看着都觉得脑子累得慌。   直到天色渐暗,这东宫才算是消停了下来。   可江予帆又看太子神色略显焦躁地在殿内徘徊,似乎在等什么,时不时看看窗外,又看看门口。   忽地,江予帆瞥见太子走到了桌案前,打开了一个木质盒子,然后从里面取出了……他的帕子。   “?!”   江予帆面色古怪,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太子手里拿着的好像是昨天他扔给太子用来隔绝迷药的帕子。   那不过是一条再寻常不过的帕子,甚至连料子都算不上好。   可被太子那白皙的手指轻轻抚过时,江予帆莫名觉得,那条帕子都变得金贵了起来。   起初一切还算正常,可下一秒太子的举动差点让江予帆从房梁上摔下来。   只见太子缓缓拿起帕子,凑近鼻尖……闻了闻。   “!!!!”   江予帆脊背有一瞬间的僵硬,看向太子的眼神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眼看着太子拿着那帕子摆弄来摆弄去。   为了防止这位太子再做出什么惊人之举,江予帆没再隐藏,飞身跳下横梁,飘然落在君九尘的面前。   “?!”   眼前突然出现的身影让君九尘瞳孔一缩,下意识想要叫人,却在看清来者时将呼喊声咽了回去。   “殿下您……”   江予帆意味不明地盯着太子手中的帕子。   君九尘这才反应过来,故作镇定地将帕子又收进了盒子里:   “帕子脏了,等孤命人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殿下这么紧张?是出了什么事吗?”   江予帆明知故问,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两步。   君九尘心头一紧,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些:   “你眼前突然冒出来一个人,你不紧张?”   对上江予帆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君九尘心里有些没底。   江予帆什么时候来的?   他都看见什么了?   看见了多少?   该不会都看见了吧?   “殿下恕罪,在下以后不会了。”   江予帆微微颔首,在君九尘看不见的角度,压下了唇角的笑意。   君九尘见江予帆神色如常,并不像是看到了什么,这才松了一口气,摆摆手:“无妨。”   等等。   君九尘反应过来什么,迟缓抬头,问道:“你从上面下来的?”   “嗯。”江予帆点点头。   “孤命人在房梁上布满了机关。”君九尘比划了一下范围。   江予帆一脸的理所当然:“那些机关难不倒在下,不过殿下放心,在下已经将机关恢复原样了,不会妨碍之后的防御。”   “……”   君九尘嘴角抽了抽,看来他东宫的布防还是要加强。   “对了,你昨日中了那刺客的药,还好吗?回去之后可有让医师看过?”   君九尘说话间打量着江予帆的脸色,心中反复告诉自己,人家救了你,你关心一下很正常。   江予帆倒是没想到堂堂太子殿下,还会关心他一个暗卫,面对这一片好意,江予帆难得在皇家人面前笑得真诚:   “多谢殿下记挂,在下无碍。”   短暂的寒暄也没能缓解方才的尴尬,话题一断,气氛再度陷入僵滞。   君九尘心思百转,暗暗提醒自己,只有一个时辰的相处时间,总不能就这么沉默着过去。   思来想去,君九尘坐在桌案后,提笔画了一个图样,递给了江予帆:   “早就听闻暗阁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孤有一事不解,想请你解惑。   这是昨晚潜入东宫的几个刺客尸体身上的伤疤,几乎一模一样,着实让人在意,你可有印象?”   “殿下言重了。”   江予帆是个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性子,见太子这般客气,连忙接过了图样查看。   只是刚看了一眼,江予帆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甚至连纸张的边缘都被捏皱。   纸上的图样是一道形似蜈蚣的伤疤,大约有一指长左右,呈弧形弯曲。   “这些伤疤,在刺客身上的什么位置?”江予帆问道。   “左肩后,死了的那几个刺客是这样的,至于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君九尘见江予帆神情有异,以为对方认得,追问道:   “你认得这伤疤?可知道来历?”   江予帆遗憾地摇头,眉宇间浮现些许失落:   “……抱歉,殿下,在下并不知晓,只是觉得,有些熟悉。”   能不熟悉吗?   这伤疤……他身上也有。   一模一样。   只是……他的是在左胸口。   起初他以为是原身受过什么伤留下的疤痕,现在看来,这伤疤似乎还有什么特殊意义。   难道他和那些刺客……有什么关联? 第10章 一样的伤疤   “殿下,那些刺客的尸体在何处?可否让在下看看?”   江予帆对这伤疤着实有些在意。   五年前他就想着,占了人家的身体,总该帮人家完成一些未完成的心愿,可他没有原身的记忆,对原身一无所知,遍查无果后,时间久了,也只能作罢。   现在既然发现了线索,自然该去看看。   君九尘闻言点点头:“可以,孤带你去,不过……你得先换一身衣裳。”   ……   不多时,君九尘带着一身侍卫打扮的江予帆接连穿过几条回廊,来到了一间略显陈旧的屋子前。   “这些尸体查验过后本该要处理掉的,但孤总觉得那伤疤有些特殊,便暂且留下了。”   “殿下是不是忘了,您现在可是‘重伤’之人。”   江予帆这一路都在提防着四周,虽说表面上是深夜无人,但藏在暗中的影卫逃不过他的感知,人数可不少。   被这么多人看见“重伤”的太子行动自如,真的没问题吗?   君九尘一边打开门锁,一边说道:“放心,守在这院子里的人,绝对可靠。”   可江予帆却并不赞同:“殿下,这世上就没有绝对可靠的人。”   森冷的话语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恨意,让君九尘推门的动作一顿。   江予帆……是经历过什么不好的事吗?   吱呀——   房门敞开,江予帆绕过太子走在前面,吹燃了手中的火折子点亮了一盏烛台照明。   忽地,江予帆眸光一凛,抬手拦住了就要过来的君九尘,低声道:   “殿下,这里一共有几具尸体?”   “十一具,怎么了?”   君九尘所在的这个角度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但看江予帆的反应,也知道不对劲,当即给外面的影卫打了信号,同时反手关上了门。   “刷——”   江予帆利落抽出匕首,让开一点位置:“少了一个。”   君九尘探头看过去,果然看见那并排摆放的尸体当中,十分突兀地空了一个位置。   “别离我太远。”   江予帆将君九尘护在身后,谨慎搜查。   君九尘也是配合,寸步不离地跟着江予帆,甚至还帮江予帆举着烛火照明。   昏黄的烛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随着步伐的挪动缓缓靠近。   这件屋子的空间不大,但里面的堆积的杂物却很多,很是遮挡视线。   忽地,江予帆突然停下,回头看向君九尘,准确来说,是看向君九尘身后的某处杂物堆。   可君九尘正盯着江予帆可靠的背影出神,没留意一脚踩上了江予帆的鞋跟,尴尬之余急忙后退,却又差点踩到地上的尸体。   “……”   江予帆有些没眼看,一把拉住君九尘的手臂,托住了险些掉落的烛台:“殿下,当心。”   君九尘借力站稳,一脸的窘色,拍了拍江予帆的手示意自己没问题。   “出来!”   江予帆凛然抬眸冷喝一声,惊得君九尘眼皮一哆嗦。   反应过来江予帆是冲着藏在暗处的人,君九尘不动声色地往江予帆身边靠了靠,却无意间瞥见了江予帆微微上扬的嘴角。   “……”   所以,江予帆方才这一嗓子是故意吓唬他的对吧?是故意的吧?   简直……和在山洞里时一样的顽劣。   江予帆见那处杂物堆后始终没有动静,神色一冷,反手就将匕首甩了出去,狠辣果决,没有半点留手。   “锵——”   金属碰撞的声音陡然响起。   下一秒,一道寒光倏然从那堆杂物后飞出,直袭君九尘眉心。   君九尘眉头微蹙,在江予帆出手前便侧身躲过。   与此同时,江予帆一脚踹飞一个竹筐,重重撞向了杂物堆。   随着遮挡物的坍塌,一个穿着和地上刺客尸体一模一样装束的人身法诡谲直奔君九尘。   可江予帆又不是摆设,当即运起内力,狠狠同那刺客对了一掌。   两人瞬间交手,招招致命。   君九尘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捏着袖子里的毒针有心想要从旁偷袭刺客,可那两人的速度实在太快,他担心会误伤江予帆,根本不敢出手。   砰——!   伴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响,那刺客被江予帆狠狠摔在了地上,封了穴位压制住。   可还不等江予帆审问,就看那刺客突然脸色一变,神色变得惊慌,紧接着嘴角便溢出了血色。   江予帆连忙捏开了那刺客的嘴,却并未发现口中藏了毒。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那刺客就断了气。   君九尘在一旁看得真切,叹气道:“应当是在刺杀孤之前就服了毒,因为没能按时回去复命,没能捱到领取解药。”   “……”江予帆沉默了几秒,匕首一转挑开了那刺客的衣衫,又将那刺客翻了个面。   果不其然,和君九尘说的一样,那刺客左肩后有一道很明显的伤疤。   接着,江予帆又去看了其他的尸体,也都是如此。   一个两个是巧合,这么多,可就不是了。   这些尸体早就检查过不知道多少次,君九尘并不觉得能发现什么新的问题。   可突然,君九尘闻到了一股如有若无的香气,似乎,是在那名刚死的刺客身上传来的。   狐疑地俯下身闻了闻,君九尘表情渐渐变得凝重。   这是云淮花的香气,而整个皇宫之中,只有大皇兄那里才有云淮花。   若非他天生嗅觉敏感,还真就发现不了这香气,也难怪裴绍钦之前汇报时,并未提起过此事。   君九尘想过那些个兄弟想要他死,却始终觉得对方只敢趁着他在皇城外时制造意外,没想到竟然已经胆大至此,是真当他发现不了吗?   “殿下。”   江予帆对着几个刺客的手研究了好一会儿,突然唤了一声君九尘。   君九尘恍然回神看过去:“嗯?”   “这些刺客,是西云国的人。”江予帆十分笃定。   君九尘心下一惊,连忙凑了过去:“怎么说?”   “殿下请看,这些刺客的食指上都有隐约的浅色印痕,这是长期佩戴某种带有镂空花纹的指环留下的,被指环覆盖的地方,长期见不到光,自然比其他位置的肤色要浅,只是他们刻意做了模糊处理,所以不仔细看的话,不容易发现。。”   江予帆说着,又用匕首的尖端在那刺客的手指上描摹了一下花纹的轮廓:   “在下曾多次和西云国人交手,不会认错,这种花纹的指环,只有隶属于西云国皇室的死士才会佩戴。”   “……”   君九尘听了江予帆的话,思绪更乱了。   皇室死士经过严苛残忍的训练,甚至可以说已经丧失了自己的思维,除非是皇室的命令,否则不会做多余的事。   西云皇室的死士去过大皇兄的住处,只能是受命于西云皇族。   难道……大皇兄,暗中和西云皇室有往来?   若是如此,护送国礼一事,断不能交由大皇兄来办。   据他所知,所谓的国礼并非只是单纯的代表两国邦交的珍贵礼品,而是一个“把柄”,一个足以威胁两国安危的把柄。   否则,以父皇和西云国皇帝的多疑猜忌,怎么会完全放下过往芥蒂结盟?   只有拿捏了对方的软肋,让对方不敢轻举妄动,他们才能高枕无忧。   比起一纸盟约的信任,他们更相信威胁,只有威胁方能让人忌惮。   倘若大皇兄与西云国皇室暗中勾结,那由大皇兄一方的人护送国礼,难保他们不会在国礼中做手脚,好让西云国皇帝在将来的某一天,以“国礼有异”的借口,发兵北邙。   在君九尘忧心忡忡的时候,一旁江予帆的神色也是变了又变。   这些有着相同伤疤印记的刺客来自西云国,那有着相似伤疤的他呢?   虽然他身上伤疤的位置和这些刺客并不同,但形状却是一致的。   难道……他也来自西云?   还有,那晚同他交手的刺客,也叫他“江予帆”。   原身的名字同他是一样的?这还真是巧了。   所以……他这些年遍查原身消息无果的原因,是因为查错了地方?   若原身真是西云人,他现在却成了北邙的暗卫首领,这叫什么事儿啊……   两人各怀心事,又将这些刺客仔仔细细检查了个遍,确定没有什么遗漏了,这才打算离开。   只是在走到门口时,江予帆突觉一阵晕眩,本能地伸手扶了一把房门,却不想力道要比他认为的大了些,弄得那房门哐的一声。   君九尘本还沉浸在刺客和大皇兄的事情中,听到声响下意识回头,就看见江予帆小幅度地踉跄了一下,连忙伸手扶了一把:“你怎么了?”   “……没事。”   江予帆用力眨了眨眼,视线很快恢复清明,仿佛方才那一瞬间的天旋地转只是他的错觉。   难道是最近熬得太狠了,没休息好?   “孤看你是太累了,给,醒神的。”   君九尘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玉瓶,打开塞子递给江予帆。   一股清冽的香气幽幽袭来,江予帆的确舒服了不少,却迟疑着没有接过。   这太子……对谁都这么和善吗?还真是一点上位者的架子都没有。   君九尘见江予帆没接,还以为对方是在防备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但他也理解,毕竟在江予帆的眼中,他现在是北邙太子,一个同他做了交易的人,而不是密林中救下的那个狼狈的普通人。   “怎么?怀疑孤下毒?”   君九尘勾唇浅笑,直视江予帆那双深邃的眼睛,然后就要自己闻闻那玉瓶里的东西。   “不是。”   江予帆一把拿过玉瓶,虽然没有过多的解释,但他闻那玉瓶的动作,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没有怀疑太子。   毕竟,若是寻常的毒,他闻得出来,这玉瓶里并没有,至于不寻常的毒……这太子也犯不上用那些难寻的毒药害他一个暗卫,不划算。   君九尘笑而不语,他早就觉得那刺客撒的药不简单,所以那晚他特意让陪他一起做戏的严太医收集了余下的药粉检查了一下。   还真就发现了点问题,那药不致命,寻常探脉也根本发现不了,时间久了,就会让人越来越乏力,直至昏睡。   好在严太医配出了解药,现在这不就排上了用场。   等着江予帆缓和了些,两人就悄悄离开了这。   回东宫寝殿的路上,走在后面的江予帆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手中的玉瓶,然后塞进了胸前的衣襟里。   收着吧,不但醒神,还挺好闻的。   看在这东西的份儿上,老皇帝问话的时候,我考虑少透点消息。 第11章 选人   从那间屋子回了东宫之后,江予帆和君九尘便分开了。   刺客尸体透露出的线索和问题一样多,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忙得很。   时光荏苒,一月之期转眼便过去了大半。   这期间,江予帆很是守诺,不论出任务何时归来,都不耽误他每天在东宫殿内守上一个时辰,凡是闯入内殿的刺客,均被当场擒住,太子毫发无伤。   至于皇帝那边,江予帆也是按时汇报太子的动作,只不过,他略去了一些细节,或是他认为无伤大雅的事。   就比如太子重伤一事是否属实,江予帆就帮忙遮掩过去了。   倒不是向着太子说话,只是比起老皇帝,那位太子更入江予帆的眼。   任务照常做,线索也一直在查,只可惜除了那日在东宫刺客尸体上得到的线索以外,江予帆一无所获。   仿佛离开了太子身边,一切线索,就都断了。   看来……得寻个合适的理由,去一趟西云国才行。   而另一边的君九尘,这段时间借着“养伤”的名义,暗地里以雷霆之势肃清了身边暗藏的叛徒,又揪出了在密林中和寝殿里派刺客暗杀他的幕后之人。   正是广贤王,君陌,也就是他的大皇兄。   至于三皇兄和后宫里的那位贵妃娘娘,也都有参与,但他们把自己摘得很干净,君九尘一时间还拿不住他们的把柄。   只是,当君九尘将确凿的证据摆在父皇面前时,得到的依旧是失望的结果。   他本以为这次的证据足够充分,定能依律定罪,可……他错了。   大皇兄禁足一月,罚俸半年,杖责三十,其余参与刺杀人等依情节轻重论罪处置,或斩首,或入死囚牢,或贬为奴籍充军。   这样的处罚,君九尘不认。   但父皇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总不能真叫朕要了他的命!”   可大皇兄想要他的命啊……   父皇,您总是这么偏心。   ……   这天江予帆刚做完任务回到暗阁就发觉气氛不太对劲,到了大堂见林乘和小九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便悄悄凑了上去,在两人背后幽幽问道:   “研究什么呢你们?”   “啊!!”   “啊——!”   两声惊呼接连响起,小九吓得都要跳起来了,林乘还好点,但也一个劲儿地拍胸口。   “头儿,你要吓死我……”   小九经过这一阵子的修养,已经好多了,而且自从他知道自己这条命是头儿冒险寻药救回来的,对江予帆就更依赖了。   “是啊头儿,你这走路也没个……头儿你受伤了?”   林乘抱怨到一半突然闻到了血腥气,当即严肃了起来,拧眉看着江予帆。   小九一听也急了:“头儿你受伤了?伤哪儿了?严不严重啊?”   “没事,小伤,处理过了。”   江予帆无所谓地摆摆手,拍拍胸脯示意自己好得很,继续问道:   “我不在这两天出什么事了?怎么感觉大家都紧张兮兮的?”   “头儿你不知道?”   小九没想到头儿也有消息不灵通的一天,连忙凑上来说道:   “今日早朝,陛下将护送国礼出使西云一事交给了太子殿下,还准许太子殿下来暗阁随意挑选四名贴身侍卫。   这护送国礼可是大事,只要有命回来,那就是大功一件,赏赐那更是不用说,所以大伙儿都想着怎么能让太子殿下选自己呢。”   “陛下让太子亲自去?”   江予帆眼底划过一抹冷意。   国礼一事他粗略了解过,表面上看是个好差事,实际上,就是个沾上一身腥的麻烦。   让一个本就时常遭遇暗杀的太子护送一块烫手山芋出使西云,那不就是羊入虎口吗?   这一路上必然是万分凶险,这和让太子去送死有什么区别?老皇帝想换储君了?   “嗯,听说是为了彰显我北邙的诚意。”林乘点点头。   “诚意?”江予帆冷笑勾唇,“这俩字听着倒是稀奇。”   北邙和西云就像是抢食的豺狼,同时觊觎着南汤和东昊两块肥肉,可他们又没有单独狩猎的能力,便只能假意合作,可真若是叫这两头豺狼吃饱喝足了,也就到了最后搏杀的时刻了。   这时,暗阁门口迎来了皇帝身边的孙公公。   对方面相和善,常年挂着一副笑脸,捏着尖细的嗓子开口道:“传陛下口谕——”   口谕的内容江予帆没怎么听,最后无非就是服从命令。   从暗阁大门打开的那刻起,江予帆的视线就落在面色不虞的太子身上。   两天不见,对方似乎憔悴了许多啊。   是在为护送国礼一事发愁吗?   君九尘内心焦灼,根本没注意到一众暗卫当中的江予帆。   他此刻思绪乱得很,护送国礼,兹事体大,其中又不知会生出多少变故。   朝堂之上,父皇说信任他,大臣们竭力举荐他,所有人都在称赞他,从前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受人待见?   实际上呢,恐怕人人都想把这棘手的任务推出去吧?   就连破例准许他进暗阁选人,都更像是一种心虚的补偿……   很快,孙公公宣读完口谕,递过来一个册子:“太子殿下,这是暗阁的名册,以及所有暗卫,都在这里了。”   “嗯。”   君九尘悒悒不欢,接过名册也只是简单翻了翻,他在犹豫,要不要带上江予帆。   这大半个月的时间,他在江予帆的身上闻到了不下十次血腥气,时浓时淡,想必江予帆接的任务大多凶险,他有心报恩,明里暗里地给江予帆塞好东西,却也拦不住对方玩儿命似的出任务。   对方是暗阁的人,出任务怕也是身不由己,他没理由阻拦,也拦不住。   若是把江予帆带走,是不是就不必接触那些危险的任务了?   可他此行亦是危机四伏,把人带在身边,也不知是帮人还是害人。   而此时站在人群中的江予帆也在思考,跟在太子身边的这大半个月,应对的暗杀足以顶得上以往三个月的量了。   他来这暗阁本就是找死来了,自然是哪里危险往哪去。   不过,太子身边的事,比起皇帝派给他的那些事,还是差了点,还不至于要他玩儿命。   可话又说回来,太子可比老皇帝养眼多了啊……   “林乘。”   “周齐。”   君九尘开始选人了,似乎选得十分随意。   但只有江予帆知道,其实不然。   林乘最擅伪装和交涉,身手也足够好,在暗阁之中除了他江予帆之外,功绩也是数一数二的。   护送国礼,要的不是武功高强的莽夫,而是有过人之处的强者,危急时刻,出奇制胜。   而周齐,也就是小九,精通机关机械,对于大部分的机关埋伏都了如指掌,行军赶路带上这样一个人,能规避很多风险,有备无患。   “梁文轩。”   “……”   江予帆眉头微蹙,带上梁文轩是他没想到的。   梁文轩是暗阁的医师,医术还算精湛,但他其实最擅长的,是制毒。   当初北邙灭了一个小国,梁文轩是他亲自带回来的,那时候的梁文轩,整个就是一个带毒的刺猬,见谁扎谁,好不容易成了现在这可靠的模样,这就被带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江予帆。”   君九尘还是决定带上江予帆,万一这人在他不在的时候,出什么任务交代了,他到哪后悔去?还是带上放心。   但君九尘很快就发现,在他念出江予帆的名字时,场面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有什么问题吗?”君九尘疑惑出声。   孙公公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低声提醒:“殿下……这江大人,您还是换一位吧。”   江大人?   君九尘眉头微挑,他之前果然没猜错,江予帆气度不凡,武功高强,行事桀骜不羁,更不畏权势,根本不像是普通暗卫。   “不必,孤就要这个,父皇不是说了,孤可以随意挑选?”   如果说方才君九尘还在犹豫,现在他是下定决心了。   如此特别的暗卫,他怎能放手?   “这……”孙公公面露难色,这江大人的主意,有时连陛下都要恩威并施才能拿得住,他可不敢就这么应了太子殿下,只好求助似的看向一众暗卫后看戏似的江予帆。   江予帆迎着众多看过来的视线,面不改色。   他对太子的这个决定一点都不意外,而且仔细想来,他在暗阁待了这么多年,做了那么多的任务,没有一个人,一件事能让他心甘情愿赴死。   护送太子和国礼,必定是危险重重,说不定就可以满足他死的有意义、有价值的目的,也好让他快点结束这无聊的人生。   况且,他也的确需要一个合理的途径去一趟西云,查查那伤疤的事情,以及,自己所占据的这具身体原身的来历。   “江大人……”   孙公公看江予帆一脸冷峭,心都提了起来,这两位他可都得罪不起啊。   君九尘定定地看着江予帆,他心里其实是有点紧张的,他与江予帆约定的一月之期很快就要到了,江予帆将不再受制于他,若是江予帆不答应……他们,恐怕就不会再有交集了。   四目相对间,江予帆突然笑了,冲着君九尘拱手:   “既是陛下准允,那便如殿下所愿。” 第12章 贴身侍卫   “好!孙公公,名册撤了吧,孤的贴身侍卫,就定下这几位了。”   君九尘得了江予帆的回应,眉宇间的神态都生动了几分,像是怕某人反悔似的,直接将名册合上塞回了孙公公手里。   其他暗卫见自己没了机会,得了准许后也都渐渐散去,不是没有人心生不满,只是碍于江予帆在场,没人敢表现出来。   孙公公捏着名册,一脸的褶子都要揪在一起了,刻意回避江予帆的视线,语气严肃地劝说君九尘:   “太子殿下,恕老奴多嘴,这位江大人一向不受管束,行事更是诡秘,若殿下执意要选他,临行前还是……”   “还是什么?”   江予帆不知何时出现在孙公公身后,骨节分明的大手不轻不重地搭在孙公公的肩膀上。   孙公公顿时后背一僵,脸上的表情瞬间空白,旋即立马带上了一副讨好的笑容,躬身回头作揖:   “江大人,老奴突然想起陛下还有要事吩咐下来,就不打扰了。”   话落,孙公公逃也似的离开了,一把年纪的身子,硬是走出了脚下生风的效果。   君九尘见状微微挑眉:“江大人?”   “殿下见笑了。”江予帆微微颔首。   “孤有些好奇。”君九尘抱着胳膊突然凑近江予帆,目光描摹着江予帆的眉眼:   “江大人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怎么把孙公公吓成那个样子?难不成……江大人还有什么孤不知道的厉害之处?”   江予帆被太子这一口一个“江大人”叫得无奈了。   很显然,太子想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殿下……”   “头儿——!!”   林乘和小九一溜烟跑了过来,打断了江予帆还未说出口的话,却也无意间透露出了太子想知道的信息。   “殿下面前,不得无礼!”   江予帆骤然回头冷斥,周身的温度仿佛都在这一刻将至冰点。   林乘和小九的笑容瞬间消失,规规矩矩地走过来行礼:“暗阁暗卫林乘,周齐,见过太子殿下。”   君九尘抬抬手:“不必多礼,日后路上还要麻烦诸位。”   “殿下言重了。”   林乘和小九头垂得更低了,还时不时偷瞟一眼江予帆的脸色。   君九尘见这两人似乎很是敬畏江予帆,便做主道:“护送国礼的使团明日卯时启程,你们先去收拾一下吧。”   “是!”   林乘和小九礼数周全,临走前还眼神询问了江予帆。   江予帆点点头:“去吧,记得告诉梁文轩一声,让他先别研究那些药材了,把要紧的东西收拾出来,明天要带上。”   “好嘞头儿!”   小九下意识回嘴,下一秒就被江予帆瞪了一眼。   林乘受不了这压抑的氛围,连忙冲着太子行礼,拉着小九飞快离开了。   “你是这暗阁的首领。”   君九尘平静出声,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能被暗阁里的暗卫称之为“头儿”的,除了暗卫之首,他想不出别人。   怪不得先前裴绍钦怎么都查不到江予帆在暗阁的消息。   “在下可从未隐瞒,是殿下没问过。”江予帆一脸坦然。   “……”   君九尘嘴角抽了抽,这还怪他了?他恐怕就是问了,江予帆也未必会说实话。   “你自己不遵礼数,对下属倒是严格。”君九尘意有所指。   从相识到现在,江予帆就没对他行过礼,甚至大多数时候都很逾矩,想起方才孙公公的话,他甚至有些怀疑,江予帆该不会在父皇面前也是这副样子吧?   江予帆听了眸光微沉:“暗阁除了少数的暗卫有机会面见陛下,其余众人,大都是从暗阁的天机堂领取任务,时间久了,他们也就散漫惯了,若是不加以约束,保不齐哪天冲撞了贵人,就无声无息地丢了性命。”   “那你呢?”   君九尘觉得,以江予帆的性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触怒了父皇。   “在下……”   “头儿——!!”   又一声高呼打断了江予帆的话,一个身形壮硕,面容憨厚的青年跑了过来。   江予帆舌尖抵住后槽牙,一脸想揍人的表情。   这一个个的!!   “暗阁暗卫赖青云,见过太子殿下!”   这次来的倒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利落地行了礼,得了太子的允许才直起了身。   赖青云就像是没看见自家头儿那要吃人的眼神似的,兴冲冲地说道:   “头儿,你不在的时候,我肯定帮你守好,你就放心的去吧!”   “……”   江予帆气笑了,猛地抬腿踹了赖青云一脚:“滚蛋!”   “放心吧头儿!”   赖青云嘿嘿一笑,揉着被踹的地方就走了,似乎大老远的跑过来就是为了找揍来了。   “他这样,你放心把暗阁交给他管理?”   君九尘有点看不懂暗阁的人了。   都说暗阁是这皇城之中最像炼狱的地方,里头的暗卫,都是森罗恶鬼,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   可据他来看,不论是地方,还是人,都和传言中相去甚远,明明融洽得很。   “赖青云这人八面玲珑,巧捷万端,殿下别看他一脸憨相,人精明着呢。”   江予帆说起自己人的时候,语气里总会带着一种不自知的满意。   君九尘被江予帆那一瞬间的柔和吸引,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还从未在江予帆的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   “使团出发前还有很多琐事,孤要走了。”君九尘说道。   “殿下慢走。”江予帆假模假样地拱拱手。   君九尘微微勾唇:“江大人还有什么要安排下去的事吗?”   江予帆细想了一下,摇摇头:“之后的事赖青云会处理,殿下放心,使团出发时,在下会准时出现。”   “既然无事,那便随孤一同走吧。”君九尘一本正经道。   “嗯?”江予帆面露疑惑。   紧接着就听君九尘说道:“江大人现在是孤的贴身侍卫,既是贴身侍卫,自然是要和孤形影不离。”   这话乍一听没毛病,可江予帆就是觉得不太对劲,狐疑道:“可是林乘他们……”   “待他们收拾好行囊,也是一样的。”君九尘可不给江予帆抓住纰漏的机会。   江予帆听了并未多想:“那在下也去收拾……”   “江大人有什么需要带的,孤会命人帮忙整理出来,现在,孤有要事需要江大人随行。”   君九尘说着不动声色地做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表情都凝重了许多,像是真的有什么要紧事。   江予帆沉默不语,就这么看着君九尘,仿佛能将人的心思洞穿。   君九尘顿时就紧张了起来,但表面上仍旧稳重。   良久,就在君九尘以为对方看出了自己的私心时,江予帆松了口,眼底神色不明:   “好,殿下要去哪,在下跟着便是。”   ……   “陛下准许太子进了暗阁?”   后宫芳澜殿中,年近四十的瑜贵妃躺在美人榻上小憩。   薄纱锦缎勾勒出曼妙的身姿,三千青丝如瀑垂落,和煦的日光透过小窗落在她的脸上,更显肤如凝脂,眉目如画。   岁月的流逝并未在这位美人的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反倒增添了端静韵味。   “回娘娘的话,千真万确,而且,此行太子选了四个贴身侍卫,都是暗阁中人,半个时辰前,太子提前带了一个人离开了暗阁。”   一蒙面人单膝跪在屏风外,如实禀报。   “暗阁的人都给了太子,陛下还真是舍得。”   瑜贵妃冷笑扶额,眉眼流转间,生出几分阴狠。   “母妃莫恼,七弟此行凶险,父皇给他寻些高手傍身,也正常。”   三皇子君翎掀开珠帘走到瑜贵妃身旁,将手中的茶盏递给了瑜贵妃。   凤眼轻扬,身长玉立,三皇子神态间那隐约的狡黠与瑜贵妃有五分相像。   “翎儿,最近安分些。”   知子莫若母,瑜贵妃一眼就知道君翎又动了暗杀太子的心思。   可大皇子才刚刚受了罚,此时正是风口浪尖,着实不宜再生事端,否则……就算陛下宠爱翎儿,也不能容忍有人因手足相残丢了皇家颜面。   “母妃放心,儿臣不像大皇兄那般鲁莽,就算要动手,也绝不会被抓住把柄。”   君翎不傻,父皇就算并不喜欢七弟,但也不会容忍他们明目张胆地刺杀。   换句话说,太子就算是死,也该死得体面。   思忖片刻,君翎吩咐道:   “岑七,太子的使团出城后会路过栖霞关,给他们制造点意外,记住,能不露面,就不露面,太子身边现在多了暗阁的人,他们可比太子近卫难对付多了,别落了把柄,若是出了岔子,你们也不必回来见本王了。”   “是,属下遵命。”   岑七凝重颔首,只希望,这次对上暗阁的人中……没有那位。   ……   “殿下说的要事,就是来这?”   江予帆看着水雾缭绕的汤池,眉头微蹙。   “此去路途遥远,吉凶难料,临行前去乏除晦,也算是有个好的开头。”   君九尘屏退了侍从,缓缓朝着池边走去。   他问过严太医,按照方子在这汤池里加了几味药材,寻常人泡了,强身健体,若是有暗伤之人泡了,便有疗伤之奇效。   江予帆这做暗卫的,身上的伤恐怕只多不少,泡一泡总归是有好处的。   等了许久,君九尘察觉到江予帆并未跟上来,回头道:   “江大人也一起吧,孤不介意。”   “……不必了,在下就守在此处。”   江予帆别开视线,不去看太子那被温热的水汽熏红的脸,后退了一步背过身去。   你不介意?   我介意啊…… 第13章 背着太子   “窸窸窣窣——”   君九尘背对着江予帆宽衣解带,只留了一件中衣亵裤进了汤池。   温热的池水漫过锁骨,不多时就将那白皙的皮肤润得泛红。   “江大人真的不来吗?”   君九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拨弄着水面泛起不大不小的水花,淅沥沥地像是要落在谁的心上。   “……”   江予帆回以沉默,目不斜视地看着对面的……假山。   这山可真山啊……   君九尘对江予帆这不为所动的样子有些苦恼,对方若是不进来,他岂不是白找严太医要方子了?弄齐那些药材,可费了他不少功夫。   不如……   “哗啦——”   汤池中水花翻腾的声音突然加大,随之而来的是太子的一声惊呼。   江予帆听了眉头一蹙,这太子泡个池子也能泡出事儿来?   “殿下?”   出于职责所在,江予帆还是询问了一声。   可等了几秒也没有得到回应。   “……”   江予帆无奈回头,却发现水面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太子的身影?   刺客该不会都摸到这里来了吧?   江予帆眼神一变,快步来到池旁,却并未发现水中有任何异动。   就在他打算下水捞人时,突然一只手从水下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了他按在池边的手腕,用力一扯就要将他拽下池中。   只可惜,这人力道不及江予帆,反被江予帆从水中提了起来。   “……殿下,请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江予帆气笑了,太子偷袭他?怎么想的?   君九尘被抓包也不尴尬,任由江予帆提着他的胳膊,慵懒道:   “江大人不必这般拘谨,此处僻静无人,周围更有侍卫把守,刺客进不来。   这池水舒服得很,江大人就不要推脱了,今日过后,这一路上恐怕再难这般闲适了。”   “在下是个粗人,无所谓环境好坏,殿下享受就好。”   江予帆松开了手,依旧是神色淡淡地回去守着。   君九尘有些泄气,这江予帆平日里就不是个守规矩的人,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规矩起来了?   可若是君九尘刚才看得仔细的话就能发现,江予帆的耳朵,有些红了。   在无人能看见的地方,江予帆喉结上下滚动,神情有些古怪,深吸一口气又恢复如常。   方才还真是……养眼啊……   ……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君九尘智计百出,依旧没能让江予帆进到池子里。   算了,放弃了,没那个缘分。   可就在君九尘倦了打算回去时,水下突然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君九尘顿时脸色大变,刚要开口呼救,整个人就被一股大力瞬间拉入水池,速度快到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哗——”   随着君九尘彻底沉入水下,水面上翻起了轻微的水花。   这么近的距离之内,这点声音自然逃不过江予帆的耳朵,可他却并未在意,只当是太子又使了什么新花招。   与此同时,君九尘已经沉入了水底,被一只大手死死掐住了脖子按在池壁上,一把匕首正朝着他的胸口袭来。   可君九尘也不是个软柿子,反手抽出绑在手臂上的小刀,狠狠刺入了那刺客的手臂。   用力一扭,利刃瞬间撕裂皮肉,鲜血顷刻间染红了池水。   也惊动了岸上的人。   那刺客吃痛松开了手,君九尘立马挣扎脱身,朝着水面游去。   他对自己的身手有着清醒的认知,他水性不好,在水里和那刺客根本周旋不了多久。   可就在君九尘即将浮出水面的那一刻,那刺客又一次将他拽了回去。   君九尘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自己离水面越来越远。   即便没有刺客动手,他也快要憋不住气了。   完了……早知道就不和江予帆开那个玩笑了,恐怕这次江予帆也会觉得是他在故意骗他吧?   “咻——!!”   电光火石之间,一支利箭穿透水面,几乎是擦着君九尘的脊背掠过,狠狠刺入了刺客的喉咙。   那刺客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隔着猩红的池水,隐约看见了一道身影纵身跃入水中,而他只能不甘而又绝望地永远闭上了眼睛。   水下,江予帆很快就发现了快要溺水的太子,迅速游了过去,揪着太子的衣襟把人带上了水面,在太子快要忍不住吸气时,一把将太子托出水面抱到了岸上。   “咳咳——咳咳咳——呼……呼……”   君九尘还是不可避免地呛了一口水,狼狈地趴在地上咳得惊天动地。   江予帆看对方咳得难受,叹了口气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君九尘的后背给他顺气,忍不住说道:   “依在下来看,出发前,殿下还是不要四处乱走了,照这个去乏除晦法,实在是太耗费精力。”   “……”   君九尘缓过劲儿来了,疑惑道:“你哪来的箭?”   “不知道谁在假山后面藏的。”   江予帆随手一指假山后。   君九尘微微挑眉,那好像是他不久前狩猎回来沐浴时忘在那的。   趁着江予帆低头拧衣服上的水,君九尘直接拽过江予帆,趴在了人家背上,理直气壮道:   “身为孤的贴身侍卫,江大人……咳……护卫不力啊,孤就罚你,背孤回寝殿更衣吧,江大人可有异议?”   “……”   江予帆即便被扑了也是蹲得稳稳的,侧眸看了一眼君九尘搭在自己肩上,被刺客血水染红的中衣,抿了抿嘴,随即把佩刀挂在腰间,腾出手来把君九尘往上托了托,捡起地上的外衫给君九尘披上,轻松起身迈开步子:   “遵命。”   ……   不知是不是出于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去查看太子情况,而导致太子差点遇险的愧疚,江予帆这一路上都把太子背得稳稳的。   若是换做从前有人对江予帆提出“背他回去”这样的要求,江予帆恐怕会让对方在断腿和自己滚回去当中选一个。   东宫不知道来了多少次,但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进去,江予帆还是头一次。   而且,还背着太子。   “殿下!殿下怎么了?”   裴绍钦远远就看见一个人把太子背了回来,太子的衣袖还被染红,以为是太子受伤了,急忙跑了过来。   “孤没事,别大惊小怪的。”   君九尘给裴绍钦使了个眼色。   你小子是想让东宫的所有人都看见孤这个样子吗?   裴绍钦跟随太子多年,立马会意,但没有完全会意。   “你是何人?把殿下交给我吧。”   裴绍钦对眼前这个背着太子的男子有着莫名的防备心。   那种扑面而来的杀伐之气叫他心惊,料定此人定是趟过尸山血海的人。   这样的人太危险。   “孤自己走!”   君九尘瞪了裴绍钦一眼,然后从江予帆的背上跳了下来,直奔寝殿走去,还不忘扔下一句:   “江予帆跟孤进来,裴绍钦,去清点一下使团人员名单。”   “……是。”   裴绍钦怔愣在原地,他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目睹全程的江予帆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走到太子这个侍卫身旁,在对方戒备的目光中幽幽开口:   “你家殿下嫌弃你咯……”   “!!!”   裴绍钦瞳孔一缩,怒视着江予帆。   殿下?嫌弃他?不可能!!!   江予帆见状耸耸肩,拍了拍腰间的佩刀:“听说你功夫不错,找时间可以切磋一下。”   “???”   裴绍钦看着江予帆随着殿下进入内殿的背影,握着剑柄的手骨节咯咯作响。   这人谁啊?刚才那是挑衅吧?是吧?   ……   “你对孤的侍卫很感兴趣?”   君九尘换上干净的衣物,意味不明地看着江予帆。   “他功夫不错。”君九尘不吝夸奖。   之前在东宫那半个月里,偶尔见过裴绍钦和刺客交手,的确不错,只是少了点拼命劲儿,还不够狠。   “孤说过他不是你的对手。”   君九尘示意江予帆坐在他对面。   江予帆也没客气,掀开衣摆落座,默契为太子倒茶,顺便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人的潜力是无限的,逼他一把,未必不能。”   “……你倒是好战。”   君九尘一口闷了茶水,也没了品茶的心思。   江予帆微微挑眉,心说太子这是渴了,又给太子倒上一杯。   这时,有人敲响了殿门。   “太子殿下,圣林卫求见。”   圣林卫?   君九尘面露疑惑,父皇的近卫来他这干什么?却也不好拒之门外,便让人进来了。   只是他没注意到,方才江予帆倒茶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   “末将见过太子殿下,江大人。”   来的是圣林卫的一名副将,十分守礼。   “圣林卫一向不曾踏入孤这东宫,不知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君九尘对圣林卫没什么好印象,毕竟有这帮人在的地方,就有麻烦,而且每次都是大麻烦。   “末将奉陛下之命,给江大人送来一物。”   说罢,副将便将一个小瓶子递给了江予帆。   江予帆漠然接过,见对方没有走的意思,冷声道:“怎么?你也要看着我服下再走?”   “末将不敢,是陛下的意思。”   那副将硬着头皮拱手,他也不想得罪暗阁首领,谁会嫌自己命长?但陛下给的差事不能不办。   江予帆眸光微暗,利落打开瓶子吞下那枚熟悉的药丸。   这副将跟他没仇,也是秉公办事,没必要为难人家。   “可以了吗?”江予帆随手把瓶子扔了回去。   “末将告退。”   那副将接住瓶子,看着江予帆的确是将那药咽了下去,这才退了出去。   君九尘自然不觉得那药是什么好东西,可刚才那情形,显然是父皇对江予帆的一种控制手段,父皇不够信任江予帆。   而那副将敢当着他的面把那药给了江予帆,就说明这一切都是父皇的授意。   父皇在试探他和江予帆的关系,是否在他挑选贴身侍卫之前便早有牵连。   他若是阻拦了,结果可能会更糟。   “江予帆,你……”   “嘘。”   江予帆示意君九尘噤声,然后又指了指门外。   君九尘向外看去,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但看江予帆的反应,想必是方才那个副将并未走远。   那药,一定有问题。   君九尘蹙眉思索,随即拍了拍江予帆的胳膊,指了指内殿的柜子后,一边制造相对自然的声响影响那副将判断殿内情况,一边凑近江予帆耳边低语道:   “柜子后有密室,够隐蔽,很安全,去把药吐出来。” 第14章 切磋   江予帆没想到君九尘会冒着被皇帝猜疑的风险帮他,但对方既然已经开了这个口,江予帆也没矫情,飞速进了密室,把药吐了出去清理掉,再回到内殿,整个过程不过几个呼吸间,连脸色都未变过。   躲在殿外偷听的圣林卫没发觉什么异常,很快就离开了。   江予帆和君九尘对视了一眼,面色如常地继续坐回了桌案旁品茶,对于方才那药的事情,两人默契地谁都没有提起。   君九尘很清楚,他和江予帆现在虽然熟悉了不少,却还没到无话不说的程度。   人都有秘密,更何况是这种被牵制之事,他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若是真有心帮江予帆,寻个机会去父皇那把药偷出来派人研究一下就好。   “叩叩——”   “殿下,使团人员名单清点完毕。”   裴绍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低落。   殿下嫌弃他了吗?没有吧……有吧……没有吧……   “拿进来。”君九尘放下茶盏,不经意抬眸观察江予帆的神色。   看不出什么异常,就是不知是那药吐出去得及时,还是江予帆隐藏得好。   “殿下。”   裴绍钦将此次护送国礼的使团名单递给了君九尘,随即便蹙眉看着江予帆。   这人到底是谁?竟然和殿下同坐饮茶?   江予帆察觉到裴绍钦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抿了一口。   然后,就看君九尘端起茶壶给江予帆的杯子添上了,而君九尘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未离开名单,仿佛顺手给江予帆添茶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江予帆:??   裴绍钦:!!!!   “你也看看。”   君九尘随手将名单递给了江予帆。   江予帆微微挑眉,无视裴绍钦那灼灼目光接过名单:“明早不就见到了?”   他其实并不在意使团成员都有谁,但看太子的表情,似乎这队伍里面掺杂进了苍蝇,这就让他有些好奇了。   视线扫过名单上的某几个人,江予帆饶有兴趣地笑了:“想不到殿下还是个香饽饽,有这么多人觊觎啊……”   “放肆!”裴绍钦神色严肃:“怎敢对殿下无……”礼。   “邵钦。”君九尘出声制止,摇了摇头:“无妨。”   “殿下?”   裴绍钦惊讶抬眸,殿下为何这般纵容他?!   君九尘自然看出了裴绍钦对江予帆的敌意,但他知道这只是裴绍钦出于防备他身边时常出现细作的本能,于是稍微柔和了声色:   “明日他和名单上的另外三位会作为孤的贴身侍卫随使团一同出发,此去路远,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   “!?”   裴绍钦微微怔愣,贴身侍卫?!殿下这么多年来可只有他一个贴身侍卫!为什么突然换了人?所以……是真的嫌弃他了吗?   “去吧。”   君九尘摆摆手,发觉裴绍钦状态不对,便起身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状似无意道:   “回去好好休息,孤之前让你查的人不必查了。”   “……是。”   裴绍钦神色不定地退了出去,关上殿门的那一刻匆匆逃离了这里。   回想起方才殿下在他肩上写的几个字,裴绍钦惊起了一后背的冷汗。   方才屋内的那个人……就是殿下之前一直要找的那个在密林里救了殿下的恩人?!   是……暗阁的人?   加之殿下方才的提醒……“江”“首”   江予帆……暗阁首领!?   裴绍钦暗暗捏了一把汗,他……应该没得罪对方吧?应该……   担忧着自己脑袋会不会随时不保的裴绍钦心事重重地回了自己的卧房,冷静下来后,心思却愈发沉重。   暗阁首领,不但救了殿下性命,甚至还甘心做殿下的贴身护卫,护送殿下和国礼出使西云?   真有这么巧的事?   况且,据说暗阁首领行事诡秘不羁,连陛下有时都奈何不了他,为何肯待在殿下身边?   难道是另有所图?还是说……这一切也是陛下算计之下的授意?   若是如此,他更该提防才是,殿下,绝不能有闪失。   ……   “殿下的侍卫,未免心思敏感了些。”   江予帆是没想到,他都还没做什么呢,那侍卫眼底的神色就变了不知道多少回。   “裴绍钦自幼便跟在孤的身边,见过的阴诡之事太多,做事难免思虑过深,并不是针对你。”   君九尘也不想看见这俩人某天起了冲突,不禁为裴绍钦解释了几句。   江予帆不置可否。   思虑过深吗?换做是他突然被一个陌生人抢走了自己的位置,他也思虑过深。   看在裴绍钦是个忠心护主的份儿上,他不计较。   “名单上有问题的人,我替殿下解决掉?”   江予帆将名单放在桌子上,手指状似不经意划过几个人名。   “不必。”   君九尘摇摇头:“没了这些人,还会有另一批想方设法塞进来,先留着吧,若是他们不老实,路上再收拾也不迟,到时山高水远,皇城内的人想要再送人过来,也要斟酌一下。”   “也好。”   江予帆倒是无所谓,不过是早动手晚动手的事,若是那些人肯安分些,他也不是不能网开一面。   “介意孤召见一下你的朋友吗?”   君九尘看了看名单上另外三个暗阁的暗卫,没有用“属下”相称,而是用了“朋友”二字。   江予帆自然也注意到了,轻笑一声:“殿下哪里的话,自然不介意,殿下稍等,我去叫他们。”   “嗯。”君九尘目送江予帆出去,手指摩挲过使团名单。   三皇兄的手伸得未免太长了,看来是大皇兄的处罚还不够严重,才让三皇兄毫无忌惮,若是这次他能抓住对方的把柄,送到父皇面前,父皇又该如何处理呢?还是同处理大皇兄的事情一样吗……   ……   “头儿,殿下召见我们干什么啊?”   小九还是第一次这么正式地去见太子,难免有点紧张。   江予帆摸了一把小九的头:“去了你就知道了,应当是想了解一下你们的本事。”   林乘倒是依旧的沉着冷静,如果忽略他一直在擦掌心的汗,还真看不出他紧张。   “江予帆。”   梁文轩神色严肃地碰了一下江予帆的胳膊,低声道:   “我明明提醒过你了,为何还要和太子扯上关系?”   “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我可什么都没干涉。”江予帆摊摊手,一脸无辜。   梁文轩轻嗤一声:“算了吧你,我还不了解你?你若是真不想做的事,陛下都左右不了你,何况是太子?”   “……”面对梁文轩那逼问的眼神,江予帆败下阵来,半真半假道:“我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去西云查一件事。”   梁文轩半信半疑,但他也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江予帆做事从不交代,能对他说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江予帆松口了。   不管这个答案是不是借口,梁文轩认真提醒道:“别忘了你身后还有那么多暗阁的兄弟,别太玩命儿。”   “知道了,快去吧,殿下等着你们呢。”   江予帆把人带到殿外,挥挥手。   梁文轩无声叹息,和林乘小九一同进了殿内。   他从一开始认识江予帆的时候就知道,江予帆从不惜命。   但没关系,就算是对方再怎么作死,只要还有口气在,他就一定能把人救回来。   ……   把人带到,江予帆便回了太子在东宫中给他安排的住处,只是他刚进了院子,就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裴绍钦。”   江予帆神色淡淡地看着对方。   “刷——”   裴绍钦利落拔剑,战意满满:“你说的要切磋一番,来!”   “?”   江予帆眉头微挑,出于对这位忠心侍卫的尊重,缓缓抽出了佩刀,提醒道:   “刀剑无眼,裴侍卫可要小心了。”   “……”   裴绍钦以为江予帆在轻视自己,眼底当即染上了怒意,二话不说,凛然挥剑袭向江予帆。   江予帆也敛去了笑意,没有丝毫放水的意思,招式大开大合,迅猛如虎。   一时间,院落内刀光剑影,卷起残叶飞花。   “锵——”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倏然一声令人牙酸的碰撞,裴绍钦手中的剑被江予帆强势挑飞,冰冷的刀锋贴在了裴绍钦的脖子上,割断了垂落的一缕发丝,却并未划破皮肤。   “……”   裴绍钦心有余悸地呼出一口气,输的心服口服。   “我输了。”   “这一架打的,够爽快!”   江予帆只字不提输赢,洒脱收刀归鞘,神色间满是畅快淋漓。   裴绍钦听了笑着摇摇头,打了这么一场,心底对江予帆的成见倒是少了几分。   不论江予帆此番是何目的,江予帆都是个可敬的对手。   但若是江予帆来日对殿下不利,他就是豁出命去,也定要阻拦。   就在裴绍钦想表明自己的态度时,忽然看见江予帆腰腹间的衣服似乎有些洇湿了,顿时眉头一蹙:   “你身上有伤?”   这血都透过衣裳了,想必伤得不轻,对方带着这样的伤和他打了半天?!   “嗯?”江予帆还有些疑惑,顺着对方的视线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伤口的血透出来了,好在是黑衣服,看不太出来。   “没事,小伤。”   “什么小伤?你这血都透出来了,不行,我给你看看。”   本就是不打不相识,裴绍钦又欣赏江予帆的身手,对自己没轻没重要切磋导致对方伤口崩裂多少有些愧疚,当即就要拉着对方看伤。   江予帆可不习惯这样,一把扣住对方的手腕:“多谢,但不用了。”   裴绍钦只当对方讳疾忌医,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瓶,一脸严肃就要拉开江予帆的衣裳上药:   “那怎么行,明天一早使团就要出发了,你就打算这么走吗?”   江予帆无奈推脱:“不是……真不……”用。   “你们在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院子门口传来。   江予帆和裴绍钦保持着拉扯推搡的姿势缓缓扭头,就看一身杏黄的太子正站在院子门口,一脸的阴沉。   江予帆:……   裴绍钦:!!!! 第15章 关心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君九尘一身的低气压,迈步走到两人面前,看着一地狼藉,残枝断叶,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许多猜想。   江予帆不动声色地侧过身挡住了腹部的血迹:“殿下,我和裴侍卫……”   “殿下,他伤口崩开了!”   裴绍钦的嘴那叫一个快,一句话秃噜出去,江予帆拦都来不及。   君九尘一听江予帆又受伤了,顿时脸色一变,也顾不上计较方才的事了,连忙拉过江予帆的胳膊:“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伤哪了?”   “殿下,别听裴侍卫夸大其词,小伤而已,无碍。”   江予帆尴尬抽手,他就是不想应付这样的场面所以才不愿意说自己受伤了,瞧瞧这一个两个的都围着他,热情的着实有些受不了。   然而下一秒,裴绍钦一把掰开了江予帆遮遮掩掩的手,指给君九尘看:   “殿下,您看,血都透出来了,他还逞强,属下方才就是要给他上药,他偏不肯。”   “……”   江予帆瞪着眼睛看向裴绍钦。   兄弟,亏我刚才还那么欣赏你,你就是这么拆我台的?   裴绍钦缓缓扭头避开视线,权当没看见,反正有殿下在,江予帆还能揍他一顿不成?   君九尘看着江予帆腹部明显洇湿的地方,眉头紧锁。   思虑到先前圣林卫的试探,他只觉得江予帆是不想受伤的事情败露出去,怕有人趁虚而入,这才不肯就医。   “药给我。”   君九尘朝着裴绍钦伸出手,看向江予帆:   “孤亲自给江大人上药,江大人该不会还要拒绝吧?”   江予帆有些哭笑不得,他真不觉得这伤有多重,干嘛搞得这么劳师动众的,无奈轻叹:“我……”   “殿下怎么能做这种事?属下来就好。”   裴绍钦一脸认真,说着就要上手解开江予帆的衣服上药。   像他们这种做暗卫做侍卫的,受伤上药那都是再熟练不过的事了,也就一会儿的功夫就完事儿。   然而,裴绍钦突然感觉到一道刺骨寒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还没碰到江予帆的手瞬间顿住,停在半空中。   余光瞥见自家殿下快要黑成锅底的脸色,裴绍钦眨眨眼,看了看江予帆,又回想起刚才殿下看见他二人推搡时的神情,再联想之前殿下不惜惊动暗阁也要让他调查“救命恩人”的举动,以及最初在密林时,殿下不惜冒着被杀手发现的危险也要回去找那个人……他好像领悟到了什么。   “殿下,属下突然想起使团那边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属下告退。”   裴绍钦丝滑变脸,一本正经地把手里的药塞给了君九尘,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院子,像是真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事儿一样。   江予帆眼看着君九尘还是没有放弃给他上药的想法,后退了半步,满脸抗拒:   “殿下,真的不用……”   “不,你用。”   ……   江予帆到底是没能推脱掉太子的好意,但他有一个问题,受伤的是他,换药疼的也是他,怎么太子的脸色比他还臭?   卧房内,江予帆利落穿好衣服,隔绝了太子那炙热的目光,干咳一声道:   “殿下,天色不早了,使团卯时启程,您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嗯,天色是不早了,那孤今晚就歇在这了。”   君九尘说完直接扯了外袍,翻身上了江予帆的床榻,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江予帆,自己往里挪了挪,和衣而卧。   “殿下???”   江予帆神色古怪,他不理解,这太子有事没事的总往他这凑个什么劲儿啊?   “距离卯时也就不到三个时辰了,来来回回地折腾,孤也不用休息了,不如就在这休息,明日一早,和江大人一同出行。”   君九尘闭上眼睛,说得那叫一个合情合理,还不忘将里面的被子拽出来方便江予帆一会儿盖。   江予帆若有所思地盯着君九尘俊美的侧脸:“殿下的寝殿距离这里并不远。”   君九尘侧过身来面对江予帆,突然睁眼:   “孤听闻,像是暗卫在外出任务,条件多半艰苦,难免有和同伴挤在一张床上过夜的时候,怎么?江大人莫不是嫌弃孤?”   “……”   江予帆搞不清这太子殿下为何放着宽敞的寝殿不住,非要挤在他这狭仄的卧房里,但人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也不好再赶人走,于是干脆宽衣解带,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殿下若是不介意,那就休息吧。”   话落,江予帆抬手扯落了床幔遮住光线,顺便将被子分给了君九尘一半。   “孤不介意。”   君九尘压着嘴角的笑意,盖好被子,再转头看向江予帆时,对方已经闭眼睡了。   可君九尘却睡不着了,他一闭上眼睛,就全都是方才给江予帆换药时,对方身上那纵横交错的伤疤,新旧交叠,伤筋动骨,着实骇人。   在他们还未曾相识时,江予帆……应当经历过很多生死时刻吧?   这么想着,君九尘控制不住抬手想要抚平江予帆即便是在睡梦中也微微蹙着的眉心。   然而……   “殿下还不睡吗?”   江予帆并未睁眼,也没有任何动作,但嗓音却十分清冽,很显然,他一直都没睡。   被抓包的君九尘刷地缩回了手,当即背过身去,含糊道:“睡,孤这就睡了。”   江予帆微不可闻地哼笑了一声,君九尘却乱了心思。   良久,君九尘便听身后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这次,江予帆是真的睡了。   于是,君九尘又小心翼翼地转了回来,指尖偷偷勾住江予帆散落一旁的发丝,反复摩挲。   江予帆啊江予帆……孤与你明明相处不久,甚至算不上多了解你,可你为何如此……合孤的口味……   ……   使团于卯时准时离开皇城,没有任何仪式,也没有人来相送。   只因护送国礼一事事关重大,需得避开有心捣乱之人,是以使团出行不宜大张旗鼓,而是扮作寻常旅人,秘密进行。   使团名单中,明面上的只有十三人。   包括江予帆在内的四名暗阁中人,四名圣林卫,两名奉旨跟随负责交涉的文臣,裴绍钦和另外一名太子护卫,以及太子殿下本人。   还有其余暗中护送的暗卫和精兵,数量近百,但不到万不得已,这些人不会露面。   今日恰逢阴雨,连带着人的心情都压抑了许多。   除却太子坐在马车之内,其余人皆是骑马随行,围绕车驾四周。   江予帆一身简单的黑色劲装,肩披蓑衣,头戴斗笠,冷厉的目光巡视四周,仿佛只要身处任务当中,他就只是那个冷血无情的暗阁首领,而那个鲜活的江予帆,则被他深藏了起来。   “江予帆,太子昨夜,宿在你那?”   梁文轩不动声色地凑了过来,马鞭轻轻戳了一下江予帆的胳膊。   江予帆微微挑眉,点了点头,心说这都怎么知道的?   梁文轩见江予帆承认了,顿时脸色一变,他还以为小九说昨晚见到太子进了江予帆的房间一直没出来过,是跟他开玩笑的,竟然是真的?!   江予帆不是一向不同人亲近的吗?就算是暗阁里的这些个兄弟,也不曾这般亲密过。   “你忘了之前和我说过什么了吗?你说你有分寸。”梁文轩面露担忧。   “对啊,我挺有分寸啊。”江予帆不明所以。   梁文轩无语扶额,怕引起旁人猜疑,不便多说,散开前扔下一句:   “江予帆,那是太子,身边注定是权势争夺,腥风血雨,别把自己陷进去。”   江予帆:???   这说的都哪跟哪啊?   马车内,君九尘透过车帘的缝隙盯着外面江予帆随着马背起伏的背影,眉宇间不掩担忧。   秋雨刺骨,江予帆腹部的伤口很深,不是一两日就能养好的,这般车马劳顿,怕是对伤口愈合更加不利。   可此行并非全是自己人,他若是明目张胆地让江予帆上马车,难免引起旁人怀疑,若是再传到父皇耳中,怕是会对江予帆不利。   “叩叩——”   君九尘敲了敲马车侧壁,掀开车帘道:   “我看这雨越下越大了,找个地方避避雨再走吧,不差这一时半刻。”   “公子,这才刚出城不久,此处最易设伏,不宜停留,还是再往前走走,稳妥一些。”   开口回应的是圣林卫的一位将军,出门在外,改了称呼,但对太子的尊敬并未减少。   君九尘听了蹙了蹙眉头,正要商量,就听另一侧的裴绍钦说道:   “公子,赵大哥所言有理,再往前走走吧。”   圣林卫的赵将军极擅排兵布阵,既然连他都说此地不宜久留,君九尘也不好说什么,不能拿所有人冒险,只得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这时,前方的江予帆突然抬手,做了一个停下的手势。   随着队伍缓缓停下,君九尘也看到了前方泥泞的路上,瘫坐着一对衣衫破旧的母女。   那女人很年轻,眼睛哭得红肿,怀里抱着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女孩,那孩子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   江予帆从不认为自己长了一颗仁慈之心,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突然出现这样一对母女,还恰好拦住了他们的队伍,着实蹊跷,随即凛然拔刀指着那对母女,冷声道:   “何人拦路?” 第16章 他们都不瞎   那女人面对江予帆的质询毫无反应,就只是低着头啜泣,紧抱着怀中的孩子,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你们别动,我去看看。”   江予帆翻身下马,提着刀,缓步朝着那对母女走去。   “江大人,小心点。”   使团里的其他人全神戒备,警惕着四周的小路和林子,以防有人突袭。   君九尘见江予帆一个人过去了,当即掀开车帘走了出来,从一旁的裴绍钦那拿来了弓箭,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几步路的距离,江予帆很快就到了那对母女的面前。   离远看的时候还不觉得,走近了才发现,这女人目光空洞,面色枯槁,像是被抽了魂魄的躯壳,整个人麻木得很。   忽地,似乎是察觉到有人走到了跟前,女人迟缓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亮光,近乎绝望地乞求:   “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吧……让我做什么都行……求求你了……”   “……”   江予帆眉头微蹙,思忖片刻收起了刀,警惕着凑近俯身蹲下,试图伸手去查看那女孩的情况。   让他意外的是,那女人并未阻拦,甚至还为江予帆肯帮忙的行为感到激动,很是主动地将小女孩露了出来。   可当江予帆看清那女孩的样子时,伸出的手瞬间顿住。   只见那孩子肢体僵硬,肤色惨白,手上脖子上已经长了尸斑,看尸体的情况,死了有一阵子了。   “她已经死了。”   江予帆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就被理智取代,人死不能复生,不如早些放手,入土为安,放过死者,也放过自己。   谁知,那女人听了之后面色一冷,突然恶狠狠地瞪着江予帆,像是要饮血啖肉一般:   “她没死!!!”   下一秒,女人猛地抽出一把生了锈的短刀,猛地刺向江予帆的心口。   “江大人小心!”   “江予帆!”   变故横生,使团的人和太子均是吓了一跳。   电光火石之间,君九尘弯弓搭箭,就要出手。   然而江予帆早有防备,堂堂暗阁首领,还不至于被这么轻易就偷袭成功,瞬息间便卸了女人的短刀,反手一记手刀将女人劈晕了过去。   君九尘见此松了一口气,松了弓箭。   可紧接着他就察觉到了不对,使团其余人也都严阵以待。   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林子中的几处草皮突然被掀了起来,转瞬之间,数十名挥舞着砍刀柴刀的人冲了出来将他们围住。   这些人短褐褴褛,面色蜡黄,深陷的眼窝中满是殊死一搏的狠辣。   “把吃的和钱财都留下!!要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带头的男人握着一把沾血的柴刀比划着。   “咻——”   一颗石头猛地从侧方飞来,锵的一声打落了那男人手中的柴刀,柴刀落地的瞬间,一分为二。   在这伙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江予帆没什么耐心地开口:   “沿着官道向北走十里,有一处救济营,你们若是愿意,可以去投奔那里,有吃有住,自给自足,日子总会好起来,若是不愿意,执意想做那流寇,用人做饵拦路,也别怪我不客气。”   “……”   那伙人面面相觑,有忌惮,有深思,却唯独没有悔过。   君九尘听了江予帆的话,再看这些人的打扮,也明白了一二,这伙人,多半是城外的流民聚集。   可使团物资有限,他就算是有心救济,也满足不了这么多人。   而在救济中厚此薄彼,导致的结果,才是最可怕的。   突然,那伙人中有人大喊:“别听他放屁!到了那什么救济营,还不是要做工做苦力?赚那两个半子儿的够谁塞牙缝儿?少跟他们废话!动手!”   话音一落,那些人面色渐狠,不再迟疑,蜂拥而上,直扑使团。   使团众人见状也纷纷拔出武器应敌,将君九尘牢牢护在了中间,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啧。”   江予帆眸光一暗,凛然冲了上去。   “砰——”   “别下杀手!打晕他们!”   君九尘随手砸晕一个偷袭那两名文臣的流民,急忙提醒众人。   若真是敌人倒还好办,但若只是普通百姓,反倒不能直接杀了,否则怕是会引起民愤。   其他人听了,虽心中不愿,但其中利害他们也都知晓,还是照做。   好在这些流民都是靠着蛮力,圣林卫和暗阁的人个个武功高强,应对起来不算棘手。   “唔——”   一声不同寻常的闷哼从不远处传来,君九尘闻声看去,就见一个流民被江予帆一刀割喉,鲜血迸溅,双手捂着喉咙,绝望倒地。   “江予帆!”   君九尘大喊一声,不能理解地看着江予帆。   他分明说了,别下杀手,江予帆为什么……   可江予帆只是看了君九尘一眼,身形一闪,飞速穿梭在其余还站着的流民当中,在使团其他人打晕流民的空隙间,接连击杀了三个流民,手起刀落,狠厉果决。   “……”   不消片刻,场面恢复平静。   除了使团众人,那些流民全都倒下了,除却被江予帆杀了的那几个,其余的都只是被打晕了过去。   江予帆面无表情地甩去刀身上的血迹,回身就对上了太子质问的眼神。   “你明明听见我说打晕他们了,为何还要取他们性命?”   君九尘面色沉重,他还以为江予帆是不懂其中牵扯,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如今诸国纷争,战乱频起,百姓流离失所,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皇城之外像是这样的流民只多不少,朝廷就算是救济,也只是杯水车薪。   他们劫道有罪,但却是为了活命,加以惩治就好,何必取人性命?若因此引起大规模的流民暴动,届时的影响可不是靠武力镇压就能解决的了。”   “……”   江予帆视线扫过君九尘身后的人,想要解释的话咽了回去。   此行并非全是自己人,有些话,不宜现在开口。   “此地不宜久留,出发!”   江予帆看了君九尘一眼,收刀与其错身而过。   君九尘缓缓攥紧了拳头,薄唇紧抿。   “头儿……”   林乘和小九了解自家头儿的性子,绝不会滥杀无辜,定是有原因的。   但他们却看江予帆摇了摇头,心下了然,立马闭嘴,翻身上马,准备启程。   一旁的裴绍钦将一切看在眼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拧眉思忖片刻,就要上前。   “别去。”梁文轩抬手拦住了裴绍钦。   对上对方不解的眼神,梁文轩压低了声音说道:“他们都不瞎。”   “……”   裴绍钦一噎,暗阁的人说话……都是这么……直接吗?   与此同时,君九尘赌气似的上了马车,圣林卫的人则是将那几具尸体草草掩埋,将昏迷的人拖到了隐蔽处,免得被野兽伤了。   随着队伍重新启程,圣林卫的赵将军缓缓来到马车旁,隔着车帘低声说道:   “殿下,暗阁首领一向冷血无情,若是因担心使团出行路线泄露而杀人灭口,也不足为奇,若非殿下有令,恐怕这些人,都活不成。”   “赵将军很了解他?”君九尘的口气听不出情绪,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了解谈不上,但……”赵将军故意停顿了几秒,意味深长道:   “一年前,江予帆奉命秘密处理掉李公案的幕后潜逃之人,却不知怎么泄露了消息,被一户商贾知道了去。   为了不坏事,江予帆一夜之间屠尽那商贾一家上下包括府内杂役七十四口人,无一活口留下。   此事在当年被列为一桩悬案,殿下仔细一查便可知其中蹊跷。”   “……”   君九尘对这件事的确有所耳闻,竟是这般情况吗?   他不觉得江予帆那样的人会做出这种事来。   当初江予帆尚且不知道他是太子,都会冒险将他从刺客手中救下,又怎会是滥杀之人?   “退下吧。”   君九尘冷然出声。   “是。”   赵将军敛去眼底的揣摩之色,十分自然地和马车拉开了距离。   ……   “咳咳……”   江予帆以拳抵唇轻咳了几声,雨水顺着斗笠淅沥沥地滴落,看不清江予帆脸上的神情。   这时,裴绍钦控制着马儿靠近江予帆,视线不经意扫过对方腰腹上受伤的地方,想起方才的事,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什么?”江予帆明知故问。   “……没什么。”   裴绍钦看懂了江予帆眼中的提醒,不动声色地变换位置,同另一名太子侍卫一起,分列两侧,隔在了圣林卫和马车之间。   与此同时,马车内传来君九尘冷肃的声音:“江予帆,进来,孤有话对你说。”   “……”   江予帆闻言将马儿交给了一旁的林乘,飞身进了马车。   外面的赵将军有心偷听,探寻这暗阁首领和太子的关系如何,却不知何时被太子的侍卫隔开了,为了防止暴露意图,只得作罢。   ……   马车内,江予帆摘了斗笠蓑衣,还算是规矩地坐在太子对面:“殿下找我。”   “那几个流民,是不是有问题?”君九尘往江予帆的手里塞了一杯热茶,开门见山。   江予帆微微挑眉,他之前听太子那一番话,还以为对方没发现呢。   君九尘被江予帆这反应弄笑了,不悦道:“在你心里,孤难道是个很蠢的人吗?” 第17章 危机暗藏   “那在殿下的心中,在下是个会滥杀无辜的人吗?”   江予帆目光平静地看着君九尘,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却并不回答君九尘方才的问题。   他相信君九尘的确看出了那几个流民有问题,但恐怕也是后知后觉。   下意识的反应不会骗人,在他杀死那几个流民的那一刻,君九尘看向他的眼神里,有错愕,有疑惑,也有恼怒,却唯独没有相信。   “……”   君九尘沉默了。   是了,说白了,其实他和江予帆,都没有多信任彼此,所以当遇到变故时,才会在是否要坚定地相信对方这件事上,有所顾虑,有所迟疑。   良久,江予帆面色如常地开口打破寂静:   “死的那几个流民曾是暗阁地牢里的死囚,人是我亲自抓的,也是我盯着人审的,我不可能认错。   但三个月前,有人拿着陛下的手谕,将他们从地牢提走了,之后便不知去向。   方才他们混在流民当中,想要殿下的命,那淬了毒的匕首和暗器,可不是寻常难民能弄到手的,这背后定有人指使。”   君九尘闻言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变,却很快冷静了下来,问道:“其他流民呢?可有问题?”   “没有。”江予帆摇摇头:“不过是一群被世道逼成恶人的寻常百姓,就如同殿下所说,有过错,但罪不至死。”   所以他才留了那些人一条命。   “嗯,孤知道了。”   君九尘轻叹一口气,伸手将江予帆手中的空杯子拿了回去,十分自然地给自己续了一杯茶,抿了一口。   “……”   江予帆视线落在君九尘唇瓣抿过的杯沿,目光复杂。   用一个杯子就算了,偏偏还是同一个位置……   故意的?   “怎么了?”   君九尘故作疑惑,似乎真的不知道江予帆为何盯着他看。   江予帆沉默了两秒,突然起身坐到了君九尘身侧,压低了声音道:   “殿下似乎对在下刚才说的事并不意外,是觉得陛下不会对您下杀手吗?”   “!!!”   君九尘没想到江予帆会突然坐过来,心跳骤然加速。   可看对方那一脸严肃,似乎只是担心他们的对话会被旁人听了去,于是只好故作镇定,说道:   “以父皇的心机城府,断然不会做出这种留把柄的事来,就算是真的想要孤的命,也一定会做的悄无声息,而不是让人拿着他的手谕,去暗阁里提人。”   “可那手谕我核实过,不是假的。”   江予帆很确定自己没看错,心说这太子难不成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父亲会杀自己?   “对于有些人来说,得到父皇的信任,伪造一份手谕,不是什么难事。”   君九尘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显而易见的讽刺:   “这皇宫之中,能伪造父皇手谕的人,无非就是大皇兄,三皇兄,还有瑜贵妃,眼下大皇兄尚在受罚,瑜贵妃行事向来谨慎,不会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动手,那就只能是三皇兄了。”   他的这些个兄弟,还真是一刻都不想让他多活啊……   江予帆闻言微微蹙眉:“伪造陛下手谕是死罪,若是东窗事发,可就不只是刺杀太子殿下这么简单的罪名了,怕是还会加上一条觊觎皇位,届时即便他是皇子也难逃一死。”   以那老皇帝的性子,不会容忍任何人将他从那个位子上拉下来,哪怕是自己的儿子。   “父皇多疑,除非孤亲自将此事的确凿证据呈给父皇,和他们当面对质,否则,父皇是不会信的。”   说到这里,君九尘放下茶杯苦笑道:   “况且,恐怕他们就没打算让孤活着回去,一个死人自然不会开口状告他们的罪行。”   “……”   江予帆这一刻心思百转。   上一辈子他就是因为讨厌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所以才逃离仕途做了镖师,换了这辈子,他果然还是一样的讨厌。   皇权……就真的那么好吗?好到可以手足相残?父子离心?   这样看的话,和那些心比墨黑的人比起来,太子似乎还算是不错,起码做事坦荡磊落。   况且,护送国礼出使西云,也算是为了江山稳固,只要这世道稳了,少些战乱,百姓自然也就少受些苦,也不会再平添那些饿红了眼的流民。   他江予帆若是死在促成这样的事上,也算是值得,比做任务死得不明不白要好多了。   思虑至此,江予帆脱口而出:“殿下放心,我死之前,没人能要你的命。”   “?!”   君九尘本还沉浸在苦涩中,闻言顿时瞳孔一缩,惊讶地看向江予帆。   他本想在对方的脸上寻找客套敷衍的痕迹,却发现,江予帆此刻的神情是那样的认真,甚至就连眉宇间的神色都是决然。   江予帆对他……竟愿以命相护?!   江予帆还在琢磨着如何能在不牵扯旁人的情况下,合理作死,就察觉到身旁的视线愈发灼热,疑惑回头:“……殿下?”   君九尘眼底情绪翻涌:“江予帆,你……”   “嘘!”   江予帆突然捂住了君九尘的嘴,眸光凛然看向车帘外,眼神示意君九尘:有圣林卫在偷听。   看来是裴绍钦他们不方便一直拦着了。   君九尘瞬间收敛心神,大脑飞速运转。   圣林卫是父皇的人,从当初圣林卫当着他的面让江予帆服下父皇给的药就能看出,父皇并不希望他和江予帆的关系太好。   也是,暗阁首领就是父皇手中一把无比锋利的刀,父皇怎么可能放心将这把刀放在他的手里?   “嗯……”君九尘冲着江予帆点点头。   江予帆见状缓缓松开了手。   下一秒,外面使团的人就听马车内传来一声愤怒的低呵:“滚出去!!”   “砰!”   似乎是有人砸了一拳马车内壁,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紧接着,众人就看江予帆一脸阴沉地掀开车帘走了出来,那一身的低气压路过众人身边,竟无人敢与之对视。   偏偏这时,圣林卫的赵将军控制着马儿靠了过来,故作友好道:   “江大人这是怎么惹恼了殿下了?殿下秉性纯良,见不得杀戮也是人之常情,江大人也莫要太过强势了,说上几句好话……”   “赵将军若是闲来无事,不如带人去前方探探路。”   江予帆冷然打断赵将军的话,翻身上马,意味深长道:   “再有两个时辰的路就要到栖霞关了,听闻赵将军最擅排兵布阵,凡敌方设伏均逃不过赵将军的法眼,那赵将军觉得,栖霞关可会有埋伏啊?”   赵将军眯了眯眼,脸上依旧带着笑意:“江大人既然担心,不如……同本将一同去看看?”   江予帆无所谓耸耸肩:“好啊,赵将军请。”   “江大人请。”   ……   “栖霞关的事,都安排好了?”   三皇子君翎逗弄着笼中的芙蓉鸟,漫不经心地问道。   “殿下放心,一切妥当。”   岑七恭敬垂首站在一旁,手里还端着君翎用来喂鸟的吃食。   “砰——!”   君翎猛地挥手掀飞了吃食盘,冷眼看着岑七:“你最好是一切妥当,若是再像上次一样被太子察觉到了,你就滚回你的死士营去。”   “殿下息怒,此番必定万无一失。”   岑七单膝跪地,神色卑微如尘埃,脊背却挺得笔直。   君翎居高临下地看着岑七,突然伸手捏住了岑七的下巴,盯着对方那双狐狸眼看了许久,随手甩开,漠然道:   “下去吧,有消息随时来报。”   “……是。”   岑七压下眼底的屈辱,起身退了出去。   没走多远,便有一只白鸽落在了岑七的肩上。   岑七取下白鸽带来的消息,快速看了一眼,意料之中的,是栖霞关那边的消息。   可岑七却冷哼一声,催动内力,毁了字条。   三皇子,宣平王……你想坐上那太子之位,怕是还不够资格,这消息,你还是别看了……   “岑七,你确定要这么做?”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岑七身旁。   “嗯。”岑七神色果决:“暗阁首领江予帆也在使团队伍中,和他对上,我们没胜算,只会白白搭上性命,宣平王不仁,我们何必为他卖命?”   “可你要怎么和殿下交代?”那人眼底满是愁色。   “交代什么?”岑七茫然疑惑:“我等为确保殿下大计万无一失,亲自带队支援栖霞关,奈何不敌,不幸身亡,死人,需要交代什么?”   那人一愣,随即便笑了:“好,我明白了。”   ……   “本将觉得此处并无问题,江大人觉得呢?”   雨势渐小,赵将军摘了斗笠,站在一旁的巨石上,俯视栖霞关。   江予帆鹰隼般的眸子冷冷注视着栖霞关的地形,此处极易设伏,且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异常,除非深入其中,否则,看了也是白看。   赵将军在这里问他这种话,不是试探是什么?   他若执意探查栖霞关,那便是在意太子的生死,坐实了和太子关系匪浅,届时陛下那边必然会找暗阁的麻烦,他身在皇城之外不受控制,暗阁的其他人可都在宫中。   可他若顺了赵将军的话,说这里没问题,那太子若是在此处身死,陛下也很有可能治他一个护卫不力的罪名,他是想死,但可不能这么冤枉死。   “江大人?”赵将军在催了。   江予帆神色不明地看着赵将军,心说就对方现在这副嘴脸,这栖霞关他都不用看,铁定是有埋伏。   斟酌片刻,江予帆淡淡道:   “栖霞关地势复杂,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回去之后,我们还是要提醒大家小心为上。”   “那是自然。”赵将军暗骂了一声狡猾,表面上却不露声色,同江予帆一起折返回去。   回去的路上,江予帆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栖霞关的某处,不屑轻嗤。   当年他能带着那么多棘手的货物穿梭于危险海域,就不信如今他还护不住一个太子! 第18章 栖霞关   自打江予帆和赵将军探路回来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有些奇怪,说不上是针锋相对,但也算不上多和谐。   使团的其他人见此就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竟无一人开口询问前方路况如何。   而江予帆回来之后更是把马扔给了林乘牵着,自己则是把给太子驾车的圣林卫赶了下去,自己取代了那人的位置。   “江大人,此举不妥吧?”   被赶下马车的那个圣林卫明显不服气,但又怕得罪暗阁,也只是言语上质问。   江予帆胳膊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慵懒地往后一靠,朝着前方马背上的赵将军扬扬下巴:   “你们将军说了,栖霞关并无异常,那既然如此,也不需要江某探路了,这位兄弟驾车也累了,歇一歇,我替你。”   “……”   那圣林卫转头看向自家将军,正好看到将军给他使眼色,于是只好不甘退下。   马车内的君九尘听着江予帆一句话将栖霞关探路不力的帽子扣给了赵将军,眉头微蹙,早些时候他给江予帆看使团名单的时候,江予帆就问过他要不要除掉有问题的人。   他碍于对方是个保家卫国的将军,想给对方一个迷途知返的机会,却不想,对方这么快就按捺不住想要动手了。   这时,随行的周正使却不悦开口:“江大人,圣上命尔等护送殿下,那便是对尔等的信任,你怎可玩忽职守,让赵将军一人在前方开路?”   “周正使这话说的,他们不是人吗?”   江予帆抬手指过其他圣林卫,还有裴绍钦等侍卫,至于暗阁的人,他自己都没发话,还轮不到外人来置喙。   “放肆!”   周正使横眉怒目,年近四十,一张国字脸看着倒是刚正不阿,只是那双眼里的精光却未曾遮掩。   江予帆面色骤冷:“怎么?周正使这么在意是何人驾驶马车,难道别有安排不成?”   “你什么意思?”周正使狐疑地打量着江予帆。   “使团此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护送太子殿下和国礼,栖霞关地形复杂,情况多变,自然要将保护的重点放在这车驾上。   周正使方才也说了,是陛下信任我等,既如此,我等自然不能辜负陛下的信任,要确保太子殿下和国礼的安全。   前方有赵将军可保万无一失,那这后方自然也该有人坐镇,试问这使团当中可有人敌得过在下?   周正使若是另有安排,却导致护卫不力,这后果,周正使可担当得起?”   江予帆目光凌厉,他就是这样,在绝对的实力上,一向足够狂傲。   若有人不服他,打一场便是。   周正使闻言当即怒指江予帆:“江大人,你这是在威胁朝廷命官吗?!”   “是又如何?”江予帆冷然勾唇,视线扫过在场的人:“诸位既然知道江某的身份,便应该知道,江某这手上,可是沾过不少朝廷命官的血。”   “你——!”   “周大人!殿下还在,慎言。”   另一名随行文官王副使及时拦住了周正使,疏朗的面容上露出几分严肃,冲着周正使摇了摇头。   别看这王副使年纪轻轻,看事却透彻,他早就发现这使团中的内情错综复杂,不是一两句话分析得清的,他们不过是一介文官,真要是起了冲突,怕是小命不保。   可周正使却并不领情,一把挥开了王副使,还要与江予帆争辩。   然而这时,车驾内突然传出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砰的一声,彰显着太子的怒火。   “还嫌耽搁的时间不够多?出发!”   “……”   “是!”   “出发!”   一场短暂的闹剧以太子的一声怒喝收尾,使团中人神色各异,心中却也都有了盘算。   这栖霞关,怕是不好过。   ……   雨后道路泥泞,使团的行进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越是临近栖霞关,周遭的植被就越少,就连凋零的树木也都少见,取而代之的是层层叠叠,高低不同的怪石,构成错综复杂的路段,且不论是从哪一个角度观察,视线都极度受阻。   随着路段的不断收窄,使团的队伍也渐渐收拢,除却裴绍钦和另一名太子侍卫分列两侧守护马车之外,其余人均分散在车驾的前后,警惕着四周。   而江予帆别看他依旧一副散漫样,手却早已搭在刀柄上多时。   忽地,江予帆掀开了车帘的一角,低声快速叮嘱道:“趴下。”   说完,江予帆便放下了车帘,整个过程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马车内,君九尘倒是一点都没矫情,在车帘放下的那一刻就立马离开座位趴了下去,身体紧贴着马车底部。   与此同时,一道破空声倏然袭来,利箭从后方穿透整辆马车,直袭江予帆后心。   “锵——!”   江予帆反手抽刀斩断箭矢,霍然起身看向栖霞关上方巨石两侧,果不其然,早有弓箭手埋伏在此。   这时,使团的其他人也迅速反应过来应对。   “有埋伏!”   “在上面!”   “不要恋战,加快速度离开这!”   “啧。”江予帆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遭,下意识地看向赵将军,却见赵将军正弯弓搭箭射向上方的弓箭手,三箭齐发,均是命中敌人咽喉。   这里的地形作战于他们不利,盲目撤离只会加重折损,人哪里跑得过飞箭?   几乎是不等赵将军下命令,众人便开始四散开来找岩体掩护自己。   梁文轩和小九分别揪着周正使和王副使找地方躲避,其余人则是边躲边寻找破局之机。   江予帆也早就将君九尘从马车上带了下来,躲在一处岩体角落。   “你早就知道这里问题。”君九尘十分肯定。   “嗯。”江予帆抽空应了一声:“栖霞关是出使西云的必经之路,就算明知有问题,也得过,况且,若是能趁乱解决了一些有问题的人,也不错,殿下觉得呢?”   君九尘蹙眉深思,谨慎道:“赵将军执掌一方兵权,他不会被轻易作为弃子,既然他能坦然入了这栖霞关,定然留了后手,太早除了他恐怕会打草惊蛇,先别动他。”   “……嗯。”   江予帆不懂得政局之上的弯弯绕,但太子既然这么说了,那这人现在死了恐怕影响不小,那就再留一阵子,但也只是一阵子。   “梁文轩!”   江予帆突然冲着斜对面的梁文轩招招手。   梁文轩会意,避开箭矢冲了过来,接替江予帆的位置护好太子,看着江予帆叮嘱道:“小心。”   “知道。”   江予帆点点头,随即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顶着箭雨,不断变化身法,直奔顶端那些弓箭手而去。   君九尘在后面看着那几乎和江予帆擦身而过的箭矢,胆战心惊,抽出袖子里的匕首,冲着梁文轩说道:“孤有自保之力,你去帮他。”   梁文轩有些意外,他还以为皇家都是些视人命如草芥的家伙。   毕竟,一个暗卫的命,哪里比得上太子金贵?可现在这太子却不顾自己安危,要他去保护别人?当真新鲜。   “殿下放心,只是这种程度,江予帆应付得来。”梁文轩微微颔首。   可君九尘还是不放心,严肃道:“这是命令。”   “殿下恕罪。”梁文轩平静垂眸:“在下是暗阁的医师,只听命于暗阁首领,首领要我在此保护殿下周全,恕在下不能离开。”   “……”   君九尘憋了一口气,但也知道不论是江予帆还是梁文轩,都是为了他好,便也怪罪不下去。   但……他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不多时,混乱之中便多了一道弯弓搭箭的身影,箭法竟不输赵将军。   使团众人心有疑惑,发现那竟是他们的太子殿下!   而没能劝住太子殿下的梁文轩只能黑着一张脸,守在太子周围,惊叹于太子箭法的同时,提防暗箭。   另一边,江予帆和赵将军很快就逼近了那些弓箭手,数量要比他们预想的少了些,只有二十几人,以他二人的身手,很快便处理干净。   但不同于赵将军的出手狠绝,江予帆还留了一个活口,此时正揪着对方的衣领子,站在巨石边缘威胁道:   “说,谁派你来的?”   “左右都是一死,咳……你松手吧。”   那人一脸的视死如归,闭眼等待着死亡,这个高度摔下去,怕是会粉身碎骨吧?   江予帆眉头微挑,正要上点手段,就听一旁的赵将军说道:   “都是些死士,问不出什么的。”   “将军都没问,怎么知道问不出呢?”江予帆意味深长地看着赵将军。   可下一秒,那人就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一样,突然剧烈挣扎,竟是要带着江予帆一同坠落。   江予帆脸色一变,为了不被对方带下去,只得松开了手。   下方使团众人刚刚结束战斗,听见异响抬头,就见上方有人坠落,纷纷避开免得被殃及。   君九尘脸色微变,在看清坠落的人是伏击他们弓箭手时松了一口气。   他下意识抬头寻找江予帆的身影,却看江予帆站在巨石边缘,正要回头和谁说些什么,下一秒,却被一柄长剑倏然穿透胸口。   君九尘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江予帆——!!!” 第19章 别说了,孤明白   君九尘眼看着江予帆缓缓倒下,心脏仿佛被狠狠揪了一把。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看准一条通往巨石顶端的路,拔腿就往上冲。   一旁的圣林卫和太子侍卫见状连忙上前阻拦:   “太子殿下!”   “殿下您不能上去!”   “殿下!附近可能还有埋伏,您不能过去!太危险了!”   “……”   “让开!”君九尘周身气势冷厉,见众人依旧没有让开的意思,沉着一张脸快步逼近,瞥了一眼圣林卫手中的刀剑:“怎么?你们还想对孤动手吗?”   “末将不敢!”   圣林卫面露难色,却仍不退后。   裴绍钦内心挣扎,硬着头皮上前:“殿下,属下替您去……”   “孤自己去。”   君九尘的语气不容置疑,下一秒一把夺过裴绍钦的剑,就要和那些拦路的圣林卫对峙。   但有人比君九尘更急。   三道身影齐齐从君九尘身后冲出,二话不说,拔刀就冲向了那几名拦路的圣林卫。   “让开!拦路者死!”   林乘气势汹汹,红着眼睛冲在最前头。   梁文轩和小九也是一言不发,像是濒临暴走的野兽,死死盯着圣林卫,似乎只要对方敢有一点阻拦的动作,他们就敢大开杀戒。   圣林卫本就忌惮暗阁的那群亡命徒,此刻见对方这么不要命,也不敢强加阻拦,反正将军要他们拖延时间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侧身让开了路。   然而,君九尘也看准这个时机,紧跟着那三人冲了出去,速度快到圣林卫根本来不及阻拦。   “殿下!”   裴绍钦脸色一变,匆匆叮嘱另一名太子侍卫留下盯着圣林卫和那两位大人,自己也急忙追了上去。   ……   巨石顶端,遍地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那里,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大片的地面,又在岩石勾缝中聚集。   君九尘一行人冲上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惨烈的场面,没有一个站着的人。   “江予帆!”   君九尘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巨石边缘的江予帆,急忙冲了过去,可当他看到对方的胸口深深插着一把剑时,却根本不敢触碰,像是生怕这一碰,就发现人已经不在了……   “还没死呢,殿下情绪收一收,帮我扶稳他。”   梁文轩探了江予帆的脉象,面色沉重,却丝毫不慌,像是早已熟悉处理这种事,就连林乘和小九也是一样,虽然紧张担忧,却仍旧有条不紊地守在一旁,清查现场。   君九尘不敢耽搁,立马照做。   紧接着,他就看梁文轩利落出手点了江予帆的几处穴位,又给江予帆含了一颗什么药,随即极其谨慎地将胸口插着的剑拔了出来,快速止血上药,没有一丝迟疑和停顿。   整个过程江予帆一点反应都没有,像是根本没有感觉到疼痛一般,可君九尘看着江予帆胸口那快速洇透衣衫的鲜血,却红了眼。   上一刻还和他谈笑风生的人,怎么就……   “咳……”   江予帆突然不受控制地呛咳出一口血,不适地蹙起了眉头。   君九尘顿时心头一颤,慌乱地擦去江予帆唇边不断溢出的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他这……”   “死不了,麻烦殿下帮忙照看一下。”   梁文轩处理好后冷冷扔下一句,随即起身朝着林乘和小九走过去。   君九尘闻言眉头紧蹙,小心翼翼地揽着江予帆,一点点擦拭着江予帆脸上迸溅的血污。   不禁思考,他是不是不该把江予帆带出来……   ……   另一边,梁文轩压低了声音询问:“有什么发现?”   “弓箭手都是死士,没什么特征,伤了头儿的那一剑,出自赵将军,但……赵将军也死了,致命伤是利刃割喉,看着是流箭所伤,但……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头儿的手法,不过你放心,除了咱们暗阁那些叫得上名号的人,没人认得出来。”   林乘越说越觉得事有蹊跷,瞥了一眼太子和还在一旁查看的裴绍钦,招呼梁文轩和小九耳语道:   “以头儿的身手,姓赵的应当伤不了他才对,而且,头儿做事一向干净,他要是真想杀姓赵的,完全可以做到一丝痕迹不留,可现在这……不像是头儿的风格。”   “头儿会不会出发前吃了皇帝的药?影响了身手?”   小九眼底满是担忧,时不时看向江予帆那边,他现在是憋了一肚子气,偏偏伤头儿的人已经死了,他就是想给头儿出气都没地方出。   梁文轩不太确定地摇摇头:“以他的内力,完全可以逼出那药,但也不排除有人盯着,没来得及把药弄出来……”   忽地,林乘想到了什么,神秘兮兮地开口:“头儿会不会是……”故意的?   “嘘!”梁文轩摇摇头,示意林乘别在这说。   恰好这时,裴绍钦走了过来,看这局面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建议道:“此地不宜久留,保不齐还有其他刺客在附近,还是先把江大人带下去离开这吧。”   “下面圣林卫还在,赵将军死了,我们的解释他们未必会信,恐怕会找麻烦。”林乘咂咂嘴。   虽然他不在乎和圣林卫结仇,但头儿还伤着,真起了冲突,不利于头儿养伤。   裴绍钦抿抿嘴,看向了太子,毕竟这事儿,他做不了主。   君九尘察觉到那边的顾虑,收起了眼底的情绪,仔细回想前后发生的种种,以及这巨石之上的情况,心中有了思量,他好像明白江予帆要做什么了,于是回头开口道:   “刺客凶恶狡诈,赵将军和江大人为护使团周全,只身吸引火力迎战,赵将军不幸遭遇暗算身殒,江大人重伤,此地不宜久留,速速寻找住处,方便江大人养伤,还有……安葬赵将军。”   “……”   “是。”   在场的人听了太子的话神色各异,但却都默契地选择了顺从。   裴绍钦是因为绝对信任和服从太子殿下的决定。   而暗阁的三人却是知道,赵将军有问题,人是头儿杀的,这一切还有可能是自家头儿以身为饵做的一个局。   此时若是揭露赵将军的问题,那等消息传回皇城,杀了赵将军的头儿势必会被幕后之人找麻烦,但若是将此事怪罪给刺客,便可以隐去头儿的所作所为,悄无声息地解决掉赵将军这个问题,还能让幕后之人吃瘪,不想暴露自身,就只能咽下这口气。   太子这一番话是在帮忙,唯有利用太子的话语权,才能将此事坐实,况且头儿都已经将现场布置好了,那他们自然不会拆台。   此事已定,众人迅速带着江予帆和赵将军的尸体下了巨石。   圣林卫见了自家将军的尸体满脸的不可置信,却也明白,他们的任务失败了,若是就这么回去,只有死路一条,于是怒而暴起,一口咬定是江予帆在上面杀了将军,要杀了江予帆替将军报仇。   暗阁的人自然不干,眼看就要刀兵相见,裴绍钦却以太子的名义逼着圣林卫看了江予帆的伤口,又带人去了巨石上看清楚情况。   “看清楚了,背后一剑,那剑痕你们不会不认得,是你们将军偷袭了江大人。   太子殿下这是看在你们将军曾经保家卫国的份儿上,保全名声,你们若是不想你们将军被按上一个谋害储君的罪名身败名裂,最好老实些,守好你们的本分。”   事实如此,由不得圣林卫不认,不论是他们暗中蓄意暗杀使团的事情暴露,还是将军刺杀暗阁首领的事情败露,他们这些跟随将军的兵,都有份儿,都活不成。   若能活,没人想死,于是,他们只能灰溜溜地拖着将军的尸体,跟随使团队伍离开栖霞关,走一步算一步,活一天算一天。   ……   马车内,君九尘让江予帆躺在铺了柔软大氅的坐榻上,自己却坐在了马车内的地上,视线一刻不离地盯着江予帆苍白的脸,双手焐着江予帆冰凉的手,试图将自己的温度传给对方。   “江予帆啊江予帆,你还真是厉害,一声不响就给孤干了件大事儿……”   君九尘说不上是埋怨还是非得说点什么才能排解心中的不安,缓缓将额头轻抵在江予帆的肩上,低声呢喃:   “快点好起来吧……”   恣意桀骜才是你该有的模样,现在这样子,看着怪让人难受的……   “我……是挺厉害的……”   江予帆刚一开口就疼得倒吸了一口气,但很快就稳住了声线,只是听上去还有些虚弱,以及些许不易觉察的失望。   嗯……还活着……   “你醒了!我去叫梁文轩来看看。”   君九尘惊喜抬头,压下心中的欢愉,转身就要去叫人,连孤的自称都忘了。   “不用……”   江予帆抬手拉住了太子,却抻到了胸前的伤口,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君九尘听了急忙坐了回去,蹙眉按下江予帆的手:“伤这么重,别乱动。”   江予帆微微摇头,脸上的痛色只是停留片刻便被压下,缓了一口气,执意坐了起来。   君九尘以为对方有什么急事,便扶了一把,却不料对方只是将他拉回了坐榻上,笑道:   “哪有暗卫躺着,让太子殿下坐地上的道理。”   君九尘一愣,对方那随口一说,却更显真心的话,让他心底的某处柔软被轻轻触动。   见江予帆探究的视线瞥向车帘外,君九尘便将江予帆昏迷后的事情讲了一遍。   江予帆听了眉头一挑,没什么血色的唇角微微上扬:“我就知道,殿下能懂我的意思。”   “还真是如此……”君九尘无奈摇摇头,突然严肃道:“你太鲁莽了,这一不小心,你就真的没命了。”   江予帆不置可否,淡淡道:   “赵将军有问题,早在出发前殿下就知道,我也知道。   若当时在巨石上解决那些刺客时,赵将军没有背刺我那一剑,我会像答应殿下的那样,暂时留他性命,但他……咳咳……”   话没说完,江予帆便忍不住低咳起来,偏偏伤口还疼得厉害,江予帆只敢轻轻按着伤口,咳都不敢用力,可即便是这样,指缝间还是见了血色。   赵将军在战场上杀进杀出,刺他那一剑可是实打实的,就算他下意识避开了要害,也伤得不轻。   “行了,别说了,孤明白。”   君九尘心情复杂地帮江予帆顺气,他明白,江予帆以身试探,就是为了有一个合理的理由除掉赵将军。   赵将军做事滴水不漏,即便知道他有问题,也拿不住他的把柄,唯有使团的人因赵将军出了事,抓了现行,才能毫无后患地除掉对方。   而他之前配合江予帆所作所为的那番说辞,为的就是堵住所有人的嘴。   一方面,幕后操控之人若是不想暴露,那就要咽下这口气。   另一方面,就算是这件事传回了皇宫,真要仔细调查起来,错也在赵将军,毕竟,若非江予帆“舍命”相抗,使团和国礼恐怕都会葬在栖霞关。   父皇最是在意名声,也看重两国邦交,就算是真的查出了什么,也只会找“刺客”的麻烦,而不是怪罪江予帆这个“功臣”。   ……   与此同时,三皇子寝殿内。   一影卫悄然现身,立于屏风后单膝跪地汇报:   “主上,前去支援栖霞关的人半路遭遇暗卫截杀,全军覆没了。”   “……”   君翎失手剪错了一根花枝,闭目掩去了眼底的阴狠,冷声道:“岑七呢?”   那影卫低垂下了头:“属下没有在现场发现岑七的尸体,但……在断崖下找到了他的佩剑和一只断臂,断臂上的刺青,和岑七一模一样,人恐怕也……属下已经将其残肢带回,殿下可要过目?”   君翎沉默片刻,漠然的脸上毫无情绪,片刻后挥挥手:   “死就死了,下去吧。”   “……是。”那影卫只觉得心寒,行礼后退了出去。   待殿内无人后,君翎猛地把花盆里的花连根拔起,被花茎上的小刺扎破了手掌也浑然不觉,任由鲜血从掌心滴落,病态般地低笑:   “太子弟弟……你的命可真不好拿啊……竟然折损了为兄最喜欢的侍卫,这笔账,就也算在你头上吧……别急……为兄会为你准备更大的惊喜的……” 第20章 你就当,孤看你顺眼   紧赶慢赶,使团总算是在天黑前赶到了驿站。   马车内,江予帆到底是伤得重了,亏耗太多,即便一开始有心撑着,这一路颠簸下来,也实在是扛不住睡了过去。   君九尘将自己的外衫盖在了江予帆的身上,轻手轻脚地下了马车,去处理使团和驿站之间的一些事情,毕竟他们还带着赵将军的尸体,难免引起怀疑,还是要打点一下。   只是,君九尘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没多久后,江予帆就睁开了眼睛,拎起身上的外衫看了看,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时,梁文轩趁着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赵将军的尸体上,闪身进了马车。   “这次又作什么死呢?”   梁文轩看着江予帆那毫无血色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   江予帆几乎是瞬间收敛了眼底的情绪,低笑道:“你这话说的,我还能自己往人剑上撞不成?这次是意外。”   “……”   梁文轩盯着江予帆看了两秒,无奈叹气:“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吧。”   江予帆依旧装作听不懂的模样,朝着梁文轩伸出手:“搭把手。”   梁文轩眉头微蹙,他知道江予帆这是疼狠了,要不然是不会叫人帮忙的。   “就应该疼着你,长长记性……”   “嘶……你大爷的,轻点……”   ……   “太子命驿站的人把赵将军的尸体送回皇城安葬了。”   驿站客房内,梁文轩一边检查着江予帆的伤口,一边说道。   “嗯。”江予帆点点头:“赵将军身份特殊,他这一死,牵连甚广,与其让他悄无声息的消失,引得旁人怀疑,不如光明正大地宣布他的死讯,就算有人要查,查到的也只会是赵将军背地里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麻烦找不上我们。”   梁文轩换药的动作微顿,像是随口说道:“多管闲事不像是你的作风,所以,这次费心费力地除掉赵将军,是为了太子?”   江予帆一副你想多了的表情,随即正色道:   “赵将军有问题,不管他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他们就没想让使团里的人活着离开北邙,皇帝要暗阁的人护送国礼和太子,若是使团出了问题,必定牵连暗阁,咱们几个倒是有自保的能力,但还留在暗阁里的那些兄弟怎么办?”   “……”   梁文轩狐疑地打量着江予帆,他知道江予帆一向重情义,但他并不觉得此次的事情有严重到这个地步,需要江予帆用重伤的代价来换。   以江予帆的能力,完全可以有更好,代价更低的办法解决掉赵将军。   但……江予帆却没有那么做,是有什么其他的缘由吗?   “行了,药上好了,我去给你熬药,你这伤得不轻,别乱动,好好休息,否则后面赶路有你受的。”   梁文轩没再追问什么,收拾好东西,临走前说道:   “下次再有这种事,提前知会我们一声,我们都会帮你的。”   “知道了。”   江予帆神色间带上了几分柔和,冲着梁文轩笑了笑。   梁文轩嗯了一声离开了,关上房门后却无奈摇摇头,这家伙,就知道敷衍他。   ……   梁文轩离开后,江予帆抬手摸了摸胸口伤的位置,眼底神色不明。   此去西云,难免还会和那些西云的刺客交手,他这和刺客一模一样的伤疤总归是个隐患。   不论他从前是何身份,可他如今人在北邙,身边又多了那么多兄弟,若是被发现他和西云皇室的刺客有关,定会牵扯出不少麻烦,也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危险。   毁了这伤疤,有备无患。   而且,他这胸口的伤疤只能是“意外”被破坏,不能是他本人刻意为之,要不是顾忌这一点,他又何必放任那姓赵的刺他一剑。   只是……他这左胸口的伤疤实在太过贴近心脏,没能毁得彻底,要是真想毁得彻底,他恐怕就得真的死上一回了,只可惜,死在那姓赵的手里,他不甘心,要不然,他当时就不躲那一下了。   “咳……咳咳……啧。”   江予帆剑眉紧蹙,不耐烦地低骂了一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估计使团的人也都安顿下来了,有其他人在,应该也用不到他这个伤员守夜,索性躺下就睡,睡着了就不疼了。   ……   君九尘处理完使团的事情找过来时,发现客房内的烛光已经熄了,不禁有些懊恼,他该早点过来的。   在门口徘徊了半天,犹豫再三,君九尘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那么重的伤,夜里也没个人照看,这怎么行?   要不……就进去看一眼?   “吱——”   昏暗中,客房的门被缓缓推开。   堂堂太子殿下,像做贼一般,蹑手蹑脚地走近了床榻。   借着透窗而过的月光,君九尘依稀看清了江予帆的脸,只是对方的状态明显不太对,眉头紧锁,呼吸急促,双手紧紧抓着被子,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就连额头上也满是细密的汗珠。   难不成是伤口恶化了?   君九尘这心里头着急,也没多想,探身上前,就要伸手试试江予帆额头的温度。   不料指尖都还没碰到江予帆,江予帆就猛地睁开了眼。   黑暗中,那双深邃的眸子并不聚焦,却迸发出无尽的杀机,带着蚀骨的恨意。   “砰——!”   江予帆倏然暴起,一把抓住君九尘的手腕狠狠将人按在了床榻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抵住对方的死穴,喑哑质问:“为什么……背叛我?”   梦境中的过往一遍遍刺激着神经,在混沌中混淆了现实。   君九尘顾及着江予帆的伤势,根本就没做反抗,即便是被江予帆摔得生疼也没吭声,甚至第一时间注意到的,还是江予帆的不对劲。   “江予帆?”   唤了一声对方依旧没反应,君九尘吃力抽出一只手,缓缓抚上了江予帆的侧脸,一字一句道:“江予帆,看清楚我是谁。”   “……”   清冷的声音似乎有着醒神的魔力。   江予帆一怔,迟缓地眨了眨眼,视线中的黑雾逐渐散去,眼前的景象慢慢清晰。   “太子……殿下?”   对方的那张脸实在太过惹眼,想记不住都难。   江予帆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压在太子的身上,连忙翻身下去。   “殿下恕……”   “当心伤口。”   君九尘不等江予帆行礼认罪,就把人扶住了,顺便还擦去了江予帆额头的细汗。   见江予帆一脸茫然,君九尘低笑道:“平日里也不见你这么守礼,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   江予帆后知后觉地虚按了一下疼到麻木的伤口,也没逞强,顺势坐了下来,格外真诚道:“抱歉,若下次殿下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不必留手。”   如果他方才没有及时收手,太子必伤。   他知道太子会些功夫,虽然不强,但在方才他并不清醒的情况下击退他自保还是能做到的,可太子没有。   “做噩梦了?”   君九尘只字不提方才的事情,他是第一次见到江予帆这么魂不守舍的样子,还有对方刚才说的话,背叛?谁背叛了他?是和江予帆过去的事有关吗?   江予帆眸光微暗,并不愿提起那段事情,转而问道:“殿下这么晚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君九尘目光真诚,既然江予帆不愿说,那他也不好多问。   “……殿下,一向这么体恤下属的吗?”   江予帆没想到太子这么直接,反倒是有些不自然了,再加上他现在只穿了一身中衣,更觉得气氛奇奇怪怪的。   君九尘似乎发现了什么亮点,愈发直接,故意凑近道:“你就当,孤看你顺眼。”   “……”   江予帆压下心头的异样,往后仰了仰身子,拉开距离道:“天色不早了,殿下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君九尘看见江予帆的反应,有些失落,但也知道有些事急不得,正要离开,却看江予帆胸前的衣襟有点点血色正缓缓透了出来,顿时眉头一蹙,想必是方才的动作扯到了伤口。   “你伤口,让孤看看。”   君九尘眼底满是担忧,说着便要上手查看。   江予帆哪里肯让,再三拒绝,一个劲儿地躲闪,却架不住君九尘的执拗。   眼看着自己的衣服都快被太子扒开了,江予帆情急之下推了太子一把。   其实也没用多大的力,但谁料太子一个不稳直接仰倒了下去,江予帆怕太子磕到床角,连忙伸手拉了一把,却忽略了自己还伤着,根本不敢用力拉扯,伤口一阵钝痛迫使江予帆泄了力,直接被太子带着扑了过去。   一时间,两人衣衫散乱,多少有些狼狈。   偏偏这时,客房的门被人推开,梁文轩端着药碗就走了进来:“江予帆,把药喝……”   “……”   “殿下……江予帆……你们……”   梁文轩一进来就看见江予帆扑倒了太子,两人还均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顿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脑子里一切有关“江予帆接近太子的计划”“太子利用江予帆的阴谋论”“朝堂政谋”之类的猜想在这一瞬间全都变了味道。   他是不是……撞破了什么?   江予帆忍着伤口疼痛,嘴角抽了抽:“不是你想的……”   “……打扰了。”   梁文轩果断放下药碗转身就走。   心中忿忿:好你个江予帆,胆子够大啊!怪不得什么都不肯说!   君九尘看着江予帆愈发阴沉的脸色,莫名有些心虚,缓缓拉起散开的衣襟,眨眨眼:“要不然……孤去解释一下?” 第21章 暗阁的信号   隔天,使团当中便开始流传一些有关太子和江予帆的稀奇古怪的说法。   讨论那一夜客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渐渐成了使团众人的饭后谈资。   只是这真真假假,却难以查证。   这会儿,驿站马棚外,林乘,小九,裴绍钦还有另一位太子侍卫闫傲,正聚在一起小声曲咕着什么。   林乘:“我跟你们说,我在隔壁听得真真的,头儿应该是把太子殿下从客房赶出去了,那门摔的,震天响。”   裴绍钦:“别瞎说,我在外面守夜一刻都没离开过,殿下昨夜进了客房就没出来过。”   小九:“你们说的都不对,我觉得啊,就从梁大哥从客房离开时的表情来看,头儿和殿下他们两个肯定……”   小九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下,就看见对面的裴绍钦和闫傲脸色不对,直觉告诉他要坏,立马闭嘴。   下一秒,阴恻恻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肯定什么?接着说啊。”   “……”   小九僵硬转头,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忐忑地舔了舔嘴唇,讨好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江予帆:   “头儿……你怎么出来了?你这还伤着呢,今天这外头风大,你瞧你这脸色,白得跟什么似的,要不我扶你回去休息……”   江予帆可不买账,迈步走向小九:“周齐……”   “头儿我错了!我自己领罚,现在就去!马上就去!”   小九一哆嗦,他最怕头儿突然叫自己大名,每次头儿一这么叫他,他准得脱层皮,于是都没等江予帆把话说完,就一溜烟地逃走了,十分自觉地去负重跑圈。   见小九跑远了,江予帆把视线转向了林乘。   林乘哪敢对视啊,心虚地笑笑,隔着两米多的距离绕开江予帆往外挪:“那什么……头儿……我去监督小九,我去监督他啊……”   说完,也是脚下生风般跑了。   至于裴绍钦和闫傲,这两人早在看见江予帆的时候就已经溜了。   开玩笑,就算受伤了,那也是暗阁首领,不跑等着被索命吗?   “哈……”   江予帆真是被气笑了,这些家伙,听风就是雨,这得亏昨晚没什么事儿,这要是真有什么事儿,还不得给他编排出花儿来。   说起昨晚……江予帆不由得看向了太子住的客房。   好巧不巧的,房门在这一刻被推开,太子正伸着懒腰从里面走出来。   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早……早啊。”   君九尘理亏在先,想起昨晚的事不免有些尴尬,但还是冲着江予帆招了招手。   “早。”   江予帆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随后便转身离开。   君九尘见此微微蹙眉,不断回味着方才江予帆脸上的表情。   生气了?不会吧。   没生气?那为什么那么冷淡?   果然还是生气了,要不然他还是去解释一下吧……   君九尘这心里头正琢磨着,就发现江予帆去的方向根本不是休息的客房,而是驿站外。   这人还带着伤呢,不休息乱跑什么?   说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于是君九尘便悄悄跟了上去。   ……   驿站外树林,一黑衣人立于江予帆身侧,低声说道:   “江大人,我等在栖霞关不远处截杀了一批刺客,刺客身上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但从身法来看,像是行伍出身,应该是从皇城过来的,而且,清理尸体时发现少了三个人,恐怕是早有算计,假死脱身,我担心会有什么变故,还请江大人务必小心。”   “有劳冯都尉相告,江某知晓了。”   江予帆对这人还算是客气,毕竟人家大老远过来提醒一声。   但下一秒,江予帆脸色就沉了下来。   “还有这个,陛下给你的。”   冯都尉掏出了一个江予帆再熟悉不过的瓷瓶,只不过比起之前的瓷瓶,颜色要稍浅一些。   那里面装着的是之前他吃的那种药的解药,自然不用盯着他服下。   江予帆接了过来,目送冯都尉离开,心中不禁冷笑,这皇帝是有多不放心他,要到处安插人盯着他?   指腹摩挲着瓶身,江予帆微微侧眸:“出来吧。”   “……”   跟了一路的君九尘本以为自己藏得很隐蔽,却没想到还是被江予帆给发现了。   “什么时候发现的?”   君九尘神态自若,一点也看不出被抓包的窘迫。   “我若是连这都发觉不了,殿下还放心让我做贴身侍卫吗?”江予帆浅笑着转过身。   君九尘被对方那一瞬间的笑容晃了眼,他自认定力绝佳,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总是会被江予帆这张脸吸引了注意。   忽地,君九尘瞥见了江予帆手里拿着的瓷瓶,顿时脸色一变,连忙上前:“刚才那人又逼你吃药了?吐出来没有?”   “……”   江予帆面色古怪地盯着君九尘那双满是担忧的眼睛,面露不解:   “殿下似乎很在乎我的死活?”   在东宫的时候就是,还有之前在栖霞关的时候,太子那焦急的呼喊他现在都记得清楚。   君九尘一噎,拿不准江予帆的心思,斟酌道:   “孤又不是铁石心肠,相处了这么久,你几次救孤于危难,孤在意你的处境不是人之常情?”   江予帆闻言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太子的这个解释,掂了掂手中的瓷瓶:   “这是之前那种药的解药,先收着吧,我虽然用不上,但保不齐日后会派上用场。”   君九尘眉头微蹙,总觉得江予帆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并且,已经在做准备了。   突然,不远处的天空炸开一片信号烟火,是暗阁的信号。   江予帆见了顿时脸色一变:“殿下,回驿站去,我回来之前,别离开驿站。”   君九尘知道那边恐怕是出什么事了,见江予帆抬脚就要走,连忙把人拉住:“等等,你伤成这样打算自己去?回去叫上人一起。”   “来不及了,殿下快点回去吧,这里不安全。”   江予帆拨开君九尘的手,运起轻功就朝着信号的方向掠去。   君九尘分明看见江予帆穿梭树林间的身形晃了几下,心中担忧更甚,可他这点功夫,就算是跟上去恐怕也是拖后腿。   再三确认了信号升起的方向,君九尘拔腿就往驿站跑,得快点叫人去帮忙。   ……   君九尘的速度很快,可当他回到驿站的时候才发现,暗阁的人都不在,周正使也不在。   来不及多问,君九尘立马下令:“闫傲,你和王副使留在这里看好使团的东西,其他人,即刻随孤过去支援,快!”   “是!”   时间不等人,君九尘带着一行人用最快的速度朝着信号方向赶去,离着老远就听到了刀剑碰撞的声音,顿时心都提了起来。   江予帆带着那么重的伤,怎么和人打?   很快,众人奔赴战场,只见暗阁那三人和十几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招招致命,不落下风。   “上!”   裴绍钦抬手一招,当即带人冲上去帮忙。   君九尘视线快速扫过众人,却始终没能找到江予帆的身影。   这时,小九咔吧扭断一个黑衣人的脖子,扯着嗓子喊道:“殿下!!头儿在东边!!”   君九尘闻声顺着小九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那边有一处被灌丛遮挡的地方,外面还倒着两具尸体。   “裴绍钦!这边!”   君九尘担心自己不是对手,喊了一声裴绍钦,然后捡了地上的一把剑就朝着那边冲去。   裴绍钦得令,解决掉两个黑衣人便立马跟了上去。   只是当两人越过那片灌丛后,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慑在了原地。   遍地的尸体,残肢断臂,江予帆一手拎着一个黑衣人的头,横刀割喉,鲜血迸溅。   温热的猩红落在脸上,蜿蜒划过眉骨,留下一道诡谲的纹路。   君九尘微怔,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第一次见到江予帆的样子,同样的冷厉狠绝,同样的震撼人心。   江予帆察觉到了什么,豁然回头,漆黑的双眼没有一丝温度,透着令人胆寒的死寂,手中长刀一转就要甩出,却又在看清来人是谁时急忙收手。   “救命——!!”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周正使仓皇扑倒在地,爬起来就要往君九尘身后躲,看向江予帆的眼神就像是见鬼了一样,哆哆嗦嗦地看样子吓得不轻。   但裴绍钦反应更快,横剑挡在了君九尘身前,不让其靠近一步。   与此同时,一把长刀倏然飞来,直直穿过周正使的衣摆,将人钉在了地上。   “呵……”江予帆冷然低笑,随意抹去脸上的血痕,步步逼近:   “周正使不如解释一下,为何会出现在这?又和这些黑衣人说了什么?”   “啊!!别过来!别杀我,别杀我!”   周正使一脸的惊恐,抱着头蹲在地上,嘴里一个劲儿地叫嚷着“别杀我”,倒像是被吓破了胆,失心疯了。   君九尘见状眉头紧锁,他很清楚,江予帆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定然是发现了什么。   “周正使,装疯卖傻没用,你若是真的没做过,孤也不会冤枉了你。”   “别杀我……别杀我……”   周正使依旧听不懂人话一样,甚至还带上了哭腔。   江予帆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迈步走向周正使,只是还没等走到地方,就突然变了脸色,一向挺拔的脊背肉眼可见地垮了些许,紧接着嘴角便溢出了刺目的猩红。   “江予帆!”   君九尘瞳孔一缩,急忙冲了过去,堪堪接住了脱力倒下的江予帆。   江予帆一愣,他没想到太子会冲过来抱住他,就像他没想到自己会撑不住一样。   可这怀抱确实舒服得很,舒服到让他提不起力气起身。   喉咙里的血腥气一阵阵地上涌,江予帆不适地别开了头,这一刻,他莫名觉得太子就该干干净净的,别被他这血腥沾染了才好…… 第22章 暴露了什么   “头儿——!!”   “头儿怎么了!?”   急促的脚步声踩着枯叶沙沙作响,林乘和小九急吼吼地冲过来,带着一身的血腥气。   “喊什么,没事。”   江予帆咽下喉咙里的铁锈味,不着痕迹地擦去了唇边的血色,拒绝了太子的搀扶,像个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   在众人明显不信的眼神中,江予帆缓步走向了快把自己抱成团的周正使。   “刷——”   插在地上的刀被江予帆拔起,转而指向周正使,锋利的刀尖缓缓挑起周正使的下巴,不知是没轻没重,还是有意为之,刀尖刺破了皮肤,见了血色。   “别……别杀我!救我……救我……”   周正使瑟缩着发抖,求救的眼神看向除江予帆以外的所有人。   可却没有一人回应他。   “周正使若是觉得装疯卖傻就能躲过去,那可就错了,暗阁有的是手段让你清醒。”   江予帆眸光睥睨,刀身拍在周正使的脸上,啪啪响。   此举对于朝廷命官而言,已是羞辱,可周正使依旧只是神色惊慌地喊着救命,若非江予帆见惯了这种戏码,恐怕真的要信了周正使疯了。   “梁文轩呢?”   江予帆突然发觉少了人,蹙眉回头。   小九指了指方才的战场方向:“梁大哥在那边查验尸体,我去叫他过来。”   江予帆摆摆手:“不用了,把人带回去,慢慢审,正好让梁文轩试试他最近鼓捣的那些小玩意儿。”   “是。”   林乘和小九得令直接上手把周正使绑了带走,甚至怕周正使吵到自家头儿,还贴心地把嘴给堵上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清扫残局,只有江予帆和君九尘还留在原地没动。   待所有人都走远,君九尘板着一张脸从后面撑住了江予帆,无奈道:“就非要逞强?”   方才抱住江予帆的时候,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呼吸都在发颤,若不是撑到了极限,也不可能当着他的面倒下,怎么可能一眨眼就好了?   江予帆没否认,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身体却卸力靠在了太子的身上,缓了一口气才开口道:   “我不确定这周围还有多少人在暗中盯着使团的动静,若是被人发现我伤重到连站着都需要人扶着,恐怕今天夜里,使团就会遭遇一场恶战。   之前的信号,是梁文轩他们发现了周正使在给这些黑衣人传递消息,所以才动了手,只可惜,对方人太多,他们顾不上,周正使要送的消息已经送出去了,就算现在我们解决了这些黑衣人,也不算是彻底摆脱了麻烦。   得尽快问出周正使到底泄露了多少使团的信息,如果后面的路线暴露了,那明日启程,我们就要重新选一条路了。”   “行了,你都这样了就别操心了,审问的事,孤亲自去。”   君九尘见不得江予帆隐忍的模样,仿佛天大的事这人也只会默默扛着,将一切的苦痛都咽回肚子里。   江予帆闻言倒是提起了几分兴趣,好奇道:“殿下还懂刑讯?”   “不是还有梁文轩他们?孤坐镇便好。”   君九尘的确不懂刑讯,但有些时候,他这个太子的威严还是有些用处的,比如,吓唬吓唬人。   “那就有劳殿下了。”   江予帆压在君九尘身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其实他并不想让太子面对那些血腥腌臜的场面,但以他现在的状态,若是再不调整一下,恐怕明天就真的连骑马赶路都成问题了。   “不客气。”   君九尘察觉到江予帆的无力,拉过江予帆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好让对方不至于绷着身体,省些力气。   约么着外面清理的差不多了,君九尘看向有些走神的江予帆:“他们走了,走吗?”   江予帆用力眨了眨眼,散去眼前的黑雾,点了点头:“……走吧。”   不知为何,他格外不想在太子面前失态。   ……   使团信息泄露一事,事关整个使团命运。   国礼能否按时送达西云,更是关乎两国邦交。   在这些面前,任何人都没时间矫情。   江予帆和君九尘都懂得其中紧急,到了驿站之后便分开了,君九尘立即带上梁文轩和林乘去审问周正使,江予帆则是安排好驿站的防守,之后便回房调息,尽可能快地恢复自身体力,免得关键时刻出岔子。   驿站柴房外,梁文轩拿着一卷刑讯工具,以及装着他最近新研究药物的木箱子,看太子面色凝重,出言劝道:   “殿下,暗阁刑讯手段非常,接下来的场面可能会很残忍,您还是……”   “你像往常一样就好,不必在意孤,周正使毕竟是圣上钦点的使团负责人,私自审讯是大罪,就算是暗阁,也不好交代,有孤在,你行事会方便许多。”   君九尘出声打断,他没那么脆弱,而且,他也想看看,江予帆面对的世界,是怎样的。   梁文轩见此也不再劝说,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随着柴房的大门的关闭,刑讯渐渐开始。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柴房内便传出撕心裂肺的喊叫求饶声。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江予帆盘膝坐在床榻上调息,方才对付那些黑衣人强行动了内力,这会儿只觉得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浊气,不上不下,难受得厉害。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几年折腾得太厉害,江予帆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如从前了。   若是换做刚来的那几年,受这种程度的伤,用了梁文轩给的药,早就行动自如了,虽然疼还是疼,但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   “咳……咳咳……噗——!!”   江予帆运气冲击阻塞的穴位,猝不及防呛咳出一口淤血,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乏力的感觉愈发强烈,眼前也一阵阵地泛黑,双手下意识撑着床榻平复,胳膊却像是两条软木一样,使不上力气。   过了许久,那不适感不减反增,让江予帆渐渐有一种深陷泥沼的无力感。   “啧……”   江予帆剑眉蹙起,无奈按着伤口缓缓躺了下去,任由那要命的眩晕感将他吞噬。   能做的都做了,这伤能恢复成什么样儿,就不是他说了算的了。   时间在无知无觉间流逝,起初江予帆还在惦记着周正使那边的审讯情况,思索着若是使团行进路线真的暴露了,该另选哪条路,可渐渐的,他就失去了意识。   ……   客房的窗户无声开合,江予帆的床前悄然多了三个一身黑衣的不速之客。   他们个个身形高大,一身的杀伐气,只是那凌厉的眉眼在看向床榻上的人时,透着与外表不符的悲怆,激动,愤然。   “真的是他,我以为……他已经死了。”   其中一个眼带刀疤的黑衣人定定地看着江予帆,像是要把那张脸看穿一般。   “看来那人给的消息没错,只是……他怎么会在这?”   扎着马尾的黑衣人满腹疑惑,却注定无人回答。   “还伤成这个样子……”   一旁肤色黝黑的黑衣人拧眉看着床榻边的血迹,又看向江予帆没擦干净的嘴角,沉重叹气。   眼带刀疤的黑衣人轻手轻脚地上前,拿过江予帆的手,探了探脉象,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忍不住问道:   “消失了这么多年……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扎马尾的黑衣人警惕着外面的动静,推测道:   “他和北邙的人混在一起,难道是接了什么秘密任务?为了避免暴露,不得已才销声匿迹?”   “那也不至于连我们几个都瞒着!”   肤色黝黑的黑衣人气不过,恨不得立马把人弄醒质问一番,却又在看清江予帆那煞白的脸色后不舍得下手。   “行了,先别管那么多了。”   眼带刀疤的黑衣人拧眉呵止了那两人,凝重道:   “他这伤有点重,伤了肺腑,拖不得,秘药带了没有?先给他吃了,其他的事,以后再说,有机会再让他给我们解释。”   “我带了,来,扶起来。”   三人配合默契,一人扶着江予帆,一人喂药,另一人擦去了嘴角溢出的药汁。   在给江予帆检查伤势时,三人都看到了江予帆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纷纷红了眼睛。   “带他走吧。”肤色黝黑的黑衣人攥紧了拳头,见另外两人不说话,不免加重了语气:   “这小子身上从前可没这么多伤,这才几年啊!”   扎着马尾的黑衣人忍痛摇头:“不行,眼下情况尚未可知,我们贸然行动,万一坏了他的计划,不知道会导致什么后果。”   “先暗中跟着他吧,找个合适的机会好好问问他,再从长计议。”眼带刀疤的黑衣人建议道。   肤色黝黑的黑衣人咬咬牙:“……行吧,你一向主意多,听你的。”   忽地,扎马尾的黑衣人凛然看向窗外,当即压低声音催促:“北邙的太子回来了,咱们该走了。”   “……”   “走。”   江予帆,我们不知道你为何潜伏在北邙,又为何跟在这太子身边,但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你,就不会再让你轻易消失了…… 第23章 殿下是不是太紧张了   “叩叩——”   君九尘处理完周正使那边的事就直接来找江予帆了,只是他敲了半天的门,也‌不见里面有动‌静。   担心江予帆出什么岔子,君九尘也‌顾不上什么冒不冒犯的了,直接推门而入。   屋内看‌上‌去一切正常,江予帆一脸平静地躺在床榻上‌,似乎睡得‌很沉,连君九尘到了床边都毫无所觉。   可君九尘却蹙起了眉头,因‌为他闻到了淡淡的秋海棠花香。   但他们今天出去的这一路上‌并没有看‌到过秋海棠。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有生人来过江予帆的房间!   忽地,君九尘瞥见床榻边上‌有星星点点的已经干涸的血迹,顿时心头一紧。   “江予帆?”   君九尘轻轻推了推江予帆的胳膊,力道逐渐加大,但江予帆始终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这时君九尘才意识到,江予帆根本就不是太累睡得‌太沉,而是晕过去了!   也‌对,以江予帆的警惕性,就眼下使团的情况,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睡那么死?   这下君九尘慌了神‌,担心有人趁着江予帆虚弱潜进‌来对江予帆做了什么,急急忙忙去叫了梁文轩过来。   ……   “殿下……是不是太紧张了?”   梁文轩探着江予帆那平稳的脉象,第一次对自己的医术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怀疑。   方才见太子那惊慌失措的样‌子,他还以为江予帆又作什么死了。   再三确认江予帆真的没事之后,梁文轩无奈起身看‌向太子:“他只是睡着了。”   君九尘狐疑蹙眉:“可是孤方才叫他,怎么都叫不醒,还有那床边的血……”   “他这伤在肺腑,先‌前又那么不节制地动‌用内力,调息时吐点血很正常。   殿下放心,他的伤恢复得‌很好,没什么问‌题,叫不醒只是因‌为太累了。   他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这始终绷着的那口气一旦松了,积攒的疲惫就会瞬间反扑,让他睡够了就没事了。”   梁文轩说完就帮江予帆盖好了被子准备离开。   见太子还在床边站着,疑惑道:“殿下不走吗?”   虽然这些日子梁文轩将太子对江予帆的特殊看‌在眼里,但他依旧不愿让两人牵扯太多,这世道,可不是说只要两人相互信任扶持,就能‌规避凶险的。   更何况他们一个北邙太子,一个暗阁首领,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与其到最后两败俱伤,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曾沦陷。   君九尘别开视线,不去看‌梁文轩眼中的深意,在床边坐下,挥了挥手:   “你先‌下去吧,如今周正使泄露了使团路线,后面的路要怎么走,孤还得‌等江予帆醒了之后好好商议一番。”   “……是。”   身份有别,梁文轩即便有心干涉,也‌无权多言,只得‌退了出去。   ……   天色渐暗,君九尘点燃了烛火,坐在床榻一旁的桌子上‌仔细查看‌着地图,一遍遍规划筛选可行的路线。   可不论他怎么看‌怎么选,都找不出第二条比原本路线更好的。   和已经暴露的路线比起来,其他可选的路线不是消耗的时间太多,就是地形险要,想要完全‌避免栖霞关的事再次发‌生,似乎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眼看‌着夜幕将至,君九尘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直接趴在了桌子上‌小憩。   先‌前来过江予帆房间的人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来,就江予帆现在这个状态,君九尘实在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下。   不过,人身肉长‌,谁也‌不是铁打的,折腾了一天,君九尘没过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忽而一阵冷风吹开窗户,掠过桌面,熄灭了烛火。   屋内光线明暗交替的瞬间,床榻上‌的江予帆缓缓睁开了眼。   迷离的眼中有短暂的混沌失神‌,好半天才找回了意识。   “……嗯?”   江予帆疑惑眨了眨眼,又抬手摸了摸胸前的伤口,好像……没那么疼了?   撑着床榻起身微微提气,内力在经脉内运转得‌也‌十分流畅,比起先‌前好受了不知多少。   方才的调息,这么管用吗?以前怎么不见得‌?   难不成他的内力最近又有长‌进‌?   正疑惑着,江予帆余光突然瞥见屋内桌子上‌还趴着个人。   凝神‌一看‌,这……太子?   对方似乎是困得‌狠了,那么长‌的一条人却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趴在桌子上‌,即便如此,依旧睡得‌很香。   这是……在这守着他吗?   江予帆盯着太子那恬静的睡颜看‌了几秒,旋即悄无声息地下床走到了太子身旁。   看‌到对方胳膊下压着的地图,江予帆心下了然,看‌来周正使已经把使团的路线泄露出去了。   “嗯……”   君九尘无意识地哼唧了两声,换个姿势的功夫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江予帆眼疾手快,一把揽住了君九尘的肩膀,任由对方靠在了自己的身上‌。   而君九尘不但没有醒过来,反倒是侧脸在江予帆身上‌左蹭右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   江予帆看‌着太子这小猫找窝一般的举动‌,没忍住笑了,稍作犹豫,就把太子抱了起来,放到了床榻上‌,随后又将窗户关严,这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客房。   然而,在房门关闭的那一刻,床榻上‌的君九尘就睁开了眼,澄澈的眸底溢出落寞。   “就……这么走了?”   而且都这么晚了,江予帆才刚好一些,不好好休息养伤,跑出去干什么去?   君九尘越想越烦躁,心下一横,决定跟上‌去一探究竟。   ……   驿站院落内,江予帆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擦拭着刀身,月光洒落其上‌,映出眉目薄凉。   这个时间段,驿站内的火光早已熄灭,江予帆一身黑衣几乎融于黑暗,此刻就算是化身他手中的刀,恐怕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忽地,江予帆凛然抬眸看‌向驿站外‌的某处树冠,眼底神‌色不明。   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他。   与此同时,那处树冠上‌正蹲着早些时候潜入江予帆客房的三个黑衣人。   扎着马尾的黑衣人抿抿嘴:“这小子不会是发‌现咱们了吧?”   肤色黝黑的黑衣人自信摇头:“不会,已经够远了,他什么眼神‌儿能‌看‌这么远?”   “……他来了,下去吧。”眼带刀疤的黑衣人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纵身从树上‌跃下。   其余两人闻言一愣,转眼看‌过去就见一道身影正飞速朝着他们这边赶来。   “……这小子,长‌进‌不少啊。”   “行了,下去等着吧,正好问‌问‌那小子这些年‌到底怎么回事。”   ……   “锵——”   长‌刀出鞘,势如破竹。   江予帆将这三人当成了窥探使团的刺客,毫不留情出手,凌厉的刀法没有半点花哨,直取命门。   “予帆!停手!是我们!”   三人可不想闹出乌龙,又担心江予帆再这么打下去牵扯伤势,混乱中依次扯下了遮面的黑巾。   江予帆眉头微蹙,担心对方使诈,警惕后退。   见这三人毫无顾忌地露出了真容,心中不免冷笑,这是有信心将他留在这儿,所以不屑隐藏?   “你这小子,这么多年‌都跑哪儿去了?一声不吭,半点音讯都没有,你知不知道?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肤色黝黑的黑衣人心中这口气憋了这么多年‌,忍不住质问‌。   扎马尾的黑衣人还算冷静,按住身旁激动‌的人,看‌着江予帆说道:   “你放心,这里只有我们,我们的对话‌不会被任何人听到,你不必伪装,也‌无需隐藏。”   “……”   江予帆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对劲,这些人……认识他?不,准确来说,是认识原身?   眼带刀疤的黑衣人最先‌看‌出了端倪,拦住了就要上‌前的另外‌两人,拧眉看‌向江予帆:   “你不认识我们?”   “……”   江予帆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他在这三人身上‌并没有感受到恶意或是杀气,若不是针对使团的,他也‌不是非要除掉不可。   “你这是什么眼神‌?真不记得‌我们了?”   肤色黝黑的黑衣人看‌江予帆是这个反应,顿时眉头紧锁,有些着急地指着眼带刀疤的黑衣人说道:“他,赵戈。”   又指了指扎马尾的黑衣人:“他,楚霄鹤。”   最后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熊杰。”   可对面的江予帆听了之后依旧是一副“你们谁啊”的漠然表情。   神‌情举动‌可以演戏,但下意识的反应不会骗人,江予帆是真的不认识他们。   这样‌的认知让三人均是心下一沉。   “你他娘的不会是失忆了吧?!”   熊杰脱口而出一声惊呼,上‌来就要拉扯江予帆,检查检查他的脑子。   江予帆冷然横刀挡住了这人:   “若你们的目的是使团,今夜我不会放你们离开,若你们是想找人,那我明确地告诉你们,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   熊杰伸出的手顿时僵在半空。   江予帆,从未对他们如此冷漠过,哪怕是做戏,也‌不曾有过。   赵戈和楚霄鹤对视一眼,神‌情凝重‌。   他们可以接受江予帆有任何难言之隐,甚至是欺骗,他们都可以原谅,可他们却无法接受江予帆真的忘了他们。   这其中缘由,他们一定要弄清楚。   “带他走。”   赵戈果断开口,话‌音刚落,三人便默契上‌前,势必要将江予帆带离这是非之地。   然而下一秒,一颗圆球倏然飞来,落在了双方之间,不等江予帆出手迎战,那圆球瞬间呲出浓厚的烟雾,遮挡了众人的视线,呛的人眼鼻发‌酸。   这时,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江予帆身后,拉着江予帆就跑:   “快走!这边!”   江予帆条件反射就要掰断拉扯着他的那只手,却在听到对方的声音后一愣。   “殿下?”   君九尘紧紧抓着江予帆的手臂,颇有气势低哼一声:   “抢人抢到孤头上‌了,你是孤的贴身侍卫,没有孤的允许,你哪都不许去!” 第24章 入v三章合一   “江予帆!!”   熊杰眼看着江予帆离他们越来‌越远,烦躁地挥开烟雾就要追,却被赵戈一把拉住。   “你不追他你拽我干什么?!”熊杰错愕回‌头,抬手一指:“那小子都‌跟人跑了!”   赵戈敛去眼‌底的郁闷,严肃道:“如果江予帆真的不记得我们了,你觉得以他的性子,会‌乖乖跟我们走?”   “……”熊杰沉默了,当然不会‌,没看刚才都要跟他动刀子了吗?   “那就这么看着他走?”   楚霄鹤怎么都‌不甘心,脑子里想的全都‌是当年的事‌,如果当年他们没有放任江予帆离开,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继续跟。”   赵戈看着江予帆离开的方向出神:“他不承认自己是我们要找的人,是因为‌他根本不记得,去北邙国境内查查,看看他当年到底都‌经历了什么,总有办法让他想起我们。”   熊杰点点头:“成,你们跟紧了,我现在就去查。”   ……   君九尘一路拉着江予帆的手回‌了驿站,江予帆也就这么顺势跟着,气氛安静的过分。   直到进了客房关上大门‌,江予帆才抽回‌手,意味不明地看着太子:   “殿下跟踪我?”   “孤被梦惊醒后发现你不在,睡不着就出去走走,谁想到恰好碰见了有人要拐走孤的贴身侍卫,方才孤是怕你为‌难,这才出手相助,不必客气。”   君九尘脸不红心不跳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余光却偷偷瞥向江予帆。   江予帆也不戳穿太子拙劣的借口,随口道‌:“不过是一伙身份不明的家伙罢了,没什么好为‌难的。”   “可‌孤听他们所言,似乎与你是旧识。”君九尘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不仅是旧识,还要带你走……   “没印象,不认识。”   江予帆否认得干脆,坦荡得很。   且假设那三人是他的旧识,那也是原身的旧识,与他何干?   君九尘闻言陷入沉思,他去的比较晚,没能听清全部对话,只依稀听到了后面的内容。   “他们说你失忆了,是怎么回‌事‌?”君九尘直接问‌道‌。   “……”   江予帆沉默了两秒,事‌关他的身份,连他自己都‌没搞清楚,这个时候多说多错,索性敷衍过去。   “夜深了,殿下就在这里休息吧。”   江予帆突然凑近,拿过君九尘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子上。   君九尘眼‌神一亮,江予帆这是要留宿他?   可‌下一秒,他就看江予帆拿起了桌子上的地图。   “看殿下在研究地图,想必是周正使那边泄露了不少消息,周齐对机关和‌埋伏都‌有了解,我去找他商量一下明天的新路线。”   说完,江予帆便推门‌离去,根本不给君九尘阻拦的机会‌。   君九尘哪里不知道‌江予帆是在逃避话题,可‌心中更多的却不是恼火,而是忧虑。   那三个黑衣人的反应不似演戏,更像是发自内心的在意江予帆。   而他对江予帆的过往一无所知。   江予帆会‌是真的失忆了吗?从前与那些人也是真的相识吗?   他们……是什么关系?   ……   门‌外,江予帆转角就碰见了林乘,周齐,还有梁文轩,三人整整齐齐地保持着刚刚转过身的姿势,显然是偷听了一半没想到江予帆会‌突然出来‌,没来‌得及撤走。   “咳咳。”江予帆刻意咳嗽两声,隐隐带着威胁。   三人闻声,又僵硬地转了回‌来‌。   “头儿……”小九一脸的尬笑。   “头儿,我们……出来‌赏月,嗯……今晚这月亮挺圆的……哈哈……”林乘挠挠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好了。   江予帆心累扶额,看向好像不关自己什么事‌儿似的梁文轩:“他们两个就算了,怎么连你也……”   “我是来‌送药的,碰巧。”梁文轩光明正大地掏出了药瓶。   “行了,去你们那说。”   江予帆接过药瓶,推着几人离开。   也不知道‌他方才和‌太子说的那些话被他们听到了多少。   大事‌面前,凡事‌靠后,几人进了客房之后,听梁文轩细说了审讯周正使的事‌,之后便开始商讨更换路线一事‌。   除了原本要走的龙爪崖,只有三条路线尚可‌筛选。   犁芳甸,临风峡,野人谷。   去往西云的路其实并不算遥远,以他们暗阁的速度,不出五日‌便到,若是日‌夜兼程,快马加鞭,三日‌之内也不是不可‌。   但使团秘密出行,不比寻常,一路上要避开许多地方,不能暴露行踪,再加上走走停停,难免消耗更多的时间。   “原本的路线已经是最快的,现在不论换哪一条路,都‌会‌超出原本计划的时间。”   林乘面色凝重,若国礼不能按时送达西云国,后果不是他们能承担的。   小九趴在地图上描摹,也是满目愁色:“犁芳甸地形过于开阔,据说那里常有悍匪出没,数量还不小,若是遇上了,会‌很麻烦。   临风峡很像是更大一些的栖霞关,使团人本就不多,暗处的人又不能及时支援,若刺客在这里埋伏,我们很难活着走出去。”   “那剩下的就只有野人谷了,这里也是目前最近的路线了。”梁文轩拧眉圈出了地图上野人谷的标识。   只是,光听这名字都‌知道‌,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瘴气,毒虫,你对付得了吗?”江予帆胳膊肘碰了碰梁文轩。   “我是医师,不是神仙。”梁文轩翻了个白眼‌:“野人谷人迹罕至,有多少野兽毒物都‌不奇怪,就我带的那些药,我只能保证咱们几个不出事‌,其他人,我保证不了。”   “……”江予帆这下也犯了愁,合着三条路,没一条能走的。   “等‌等‌……”忽地,江予帆发现了什么,指着地图上的某处说道‌:“小九,你看这里呢,可‌行不可‌行?”   “兆亭江?我看看……”   小九急忙查看,不多时便一拍大腿:“头儿!还得是你啊!这里可‌以!能省不少时间。”   “可‌水路遇险,更难脱身。”林乘有些顾虑。   “呸呸呸,别乌鸦嘴!”小九一把捂住林乘的嘴。   江予帆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思忖道‌:   “走水路只需不到半日‌,况且使团更换路线是临时起意,暗中之人来‌不及设伏。   码头众多商船往来‌,明日‌我们混在其中即可‌,只要我们妥善布防,就不会‌有事‌。”   “成,头儿,船上的机关布置到时候就交给我。”小九拍拍胸脯。   “头儿,那周正使怎么办?”林乘问‌道‌。   江予帆想了想说道‌:“点了哑穴,带着。”   “带着?!”林乘不解:“头儿,和‌周正使接头的人都‌被我们杀了,暗中的人估计早就察觉到周正使暴露了,这人没用了。”   “未必。”   江予帆捏了捏眉心,说道‌:   “暗中的人会‌抓住一切机会‌盯紧使团,只要他们看见周正使还像往常一样跟我们在一起,就不会‌放弃探听消息的机会‌。   哪怕他们再得到的消息很可‌能有诈,也好过没有消息。”   “你是想借周正使之手,联系暗中的人,传递假消息。”梁文轩心下了然。   “嗯。”江予帆点点头:“我知道‌这骗不了那些人,做咱们这一行的,多疑着呢,但扰乱他们的判断,给他们找点麻烦也是好的,对方面临的干扰越多,我们后面的路就越安全。”   “我明白了头儿。”林乘认真记下。   “路线变更的事‌,明天一早再通知其他人,免得出岔子。”江予帆卷起地图收了起来‌。   “是。”   “好了,使团路线的问‌题解决了,现在该算算你们偷听的账了。”江予帆皮笑肉不笑地活动了一下手腕。   林乘和‌小九顿时脸色一变,两人对视一眼‌,默契上前,一人一边架住江予帆的胳膊,把人往外送。   “头儿,你这伤还没好利索呢,梁大哥说了你得多休息,不能太操劳。”   “是啊头儿,这夜深了,明天一早还得赶路呢,有事‌儿咱明天再说,你快回‌去睡觉啊……”   开门‌送人,一气呵成。   江予帆就这么被他们推了出来‌,眼‌看着大门‌就要关上,江予帆一脚抵住门‌边,在林乘和‌小九忐忑的注视下,看向梁文轩:   “我房间被太子占了,还有别的空房间吗?”   “……没有。”   梁文轩慢悠悠地走过来‌,搬开江予帆的腿,幽幽道‌:   “白天太子回‌来‌之后就忙着跟我们一起审讯,之后又去看你,根本没来‌得及订房间,客房现在已经满了,要不然你就和‌太子一起凑合一晚吧。”   梁文轩其实是不愿江予帆和‌太子接触太多的,但比起接受江予帆的惩罚,他还是选择相信江予帆的定力,配合林乘和‌小九,无情关门‌。   江予帆:“……”   ……   “殿下放心,属下可‌以保证,天亮之前整个驿站内都‌不会‌有一间空房。”   裴绍钦邀功似的看着君九尘。   “干的不错。”   君九尘倍感欣慰,江予帆不是躲着他吗?他就不信对方宁可‌露宿野外,也不肯回‌来‌面对他。   等‌裴绍钦走后,君九尘将衣衫脱下挂好,只穿了中衣躺在床上装作熟睡的样子。   本以为‌并不需要等‌多久,但君九尘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江予帆回‌来‌,一时间有些怀疑裴绍钦的保证。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看看时,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连忙闭眼‌躺好,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要和‌江予帆说的话,以及,如何哄着那人和‌自己一起休息。   不多时,君九尘就感觉有人来‌到了床榻边,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清新气息,是江予帆回‌来‌了。   只是下一秒,君九尘就僵住了。   黑暗中,耳边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是那样的清晰。   江予帆竟直接脱了衣衫,越过他钻进了被子里。   君九尘:“???”   从前在东宫的时候,他让江予帆搬一个软榻放在床边陪他休息都‌不肯,现在竟然……   鬼使神差地,君九尘莫名想看一看江予帆此刻的表情。   心里这么想着,君九尘也的确这么做了。   等‌着身后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君九尘便装作熟睡中的无意识翻身,就这么转了过去。   然而……   当君九尘缓缓睁开眼‌时,就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眸子。   君九尘:“!!!”   “殿下有事‌?”   江予帆一脸平静,仿佛现在两个人不是躺在床上,而是坐在厅堂里聊天。   “没……没事‌。”   君九尘一时语塞,准备了一肚子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就问‌不出口。   “驿站里没有其他的房间了,殿下介意和‌我挤一晚上吗?”江予帆问‌道‌。   “不介意……”   君九尘掌心里都‌是汗,这明明是他期待的场景,他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可‌为‌什么现在却觉得哪里怪怪的……   “那就睡吧。”   江予帆说完便自顾自地闭上了眼‌睛,甚至都‌没有背过身去,就这么面对着太子睡了。   伤势未愈,加上过度劳累,江予帆是真的睡了。   可‌君九尘彻底睡不着了。   原本寒凉的被子里因为‌多了一个人的存在而变得温暖,驿站里的床榻远不如寝殿内的宽敞,两人之间仅隔着不到半臂的距离,呼吸轻易交叠,让人无法思考。   君九尘就这么盯着江予帆看了许久,原本摇摆不定的某种想法逐渐坚定。   江予帆,他要定了。   ……   翌日‌,君九尘醒来‌的时候江予帆已经不在了,从那半边床榻已经冷透的温度来‌看,人已经走了许久。   等‌君九尘洗漱穿戴好出去时,使团已经整顿好准备出发了。   裴绍钦正提着整理‌好的东西往马车上装,见君九尘出来‌,连忙把买的吃食塞了过去:   “殿下,江大人说换了路线,时间来‌不及了,属下给您买了吃食,路上吃吧。”   “江予帆呢?”   君九尘扫视了一圈,也没找见人影。   “那儿呢。”裴绍钦指了指外面。   君九尘顺着看过去,刚好看到江予帆翻身上马,不知道‌是不是牵扯到了伤口,江予帆蹙眉按了按胸口,但很快就把手放下,神色凝重地对着暗阁和‌圣林卫的人叮嘱什么。   “绍钦。”君九尘招了招手:“你去告诉江予帆,就说,孤要他与孤同乘马车,有事‌相商。”   “是。”   裴绍钦哪里会‌不懂自家殿下的心思,立马就去了,还装作一副十万火急的样子。   江予帆听了倒是没多想,还以为‌太子是又发现了什么,不方便当众告知。   便回‌应裴绍钦,说自己一会‌儿就去。   “出发!”   江予帆一声令下,使团整装上路,离开了驿站,朝着兆亭江的方向出发。   如今使团的队伍中赵将军不在了,周正使又被控制了起来‌,王副使一整个不管事‌儿,整个使团里有话语权的也就是太子君九尘,还有暗阁首领江予帆了。   是以,即便江予帆当众钻进了太子的马车里,也没人敢说什么。   “殿下找我何事‌?”   江予帆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仿佛将昨夜发生的一切全然抛在了脑后。   “陪孤下一盘棋吧。”   君九尘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副棋盘,示意江予帆在对面坐下。   相处了这么久,他也算是了解了一点江予帆的性子,若是不有点儿像样的理‌由,江予帆是不会‌留在马车里的。   江予帆微微挑眉:“殿下,在下棋艺不精,您还是……”   “无妨,消磨时间而已,作为‌孤的贴身侍卫,这也是职责范围之内。”   君九尘打断了江予帆的话,棋盒都‌已经摆好了。   江予帆闻言不再多说,在太子对面落座,执黑子落定。   棋盘之上,黑白双方纠缠争斗,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从起初的势均力敌,渐渐变成了一面压倒的局势。   黑子已然呈现败局。   江予帆不是谦虚,他的确棋艺不精。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的手都‌只用来‌握刀,很少接触这些东西。   “如果你是这黑子,该当如何?”   君九尘落下一子,只差一步,便可‌彻底将那枚黑子围困。   江予帆手指把玩着棋子,眉宇间不见半点愁色,平静道‌:   “棋局之上,在下不懂,若是现实之中,别说这还有一线生机,就算没有活路,在下也会‌杀出一条路来‌,若依旧是死局,那也无憾,坦然赴死。”   君九尘闻言一愣,看着江予帆落下其实并不能翻盘的一子,却没有继续围追堵截,反而是另寻一处无关紧要的地方落子。   对上江予帆不解的眼‌神,君九尘认真道‌:   “即便是死局,孤也希望,你能活下来‌。”   棋局如此,现实亦是如此。   暗阁属于父皇,江予帆身为‌暗阁首领,需要对皇帝绝对忠诚,和‌他这个太子扯上关系,便等‌同背主‌,而他身为‌储君却把手伸向了暗阁,也会‌被认为‌是觊觎皇权,有谋逆之嫌。   倘若他与江予帆之间注定走向死局,那他希望也能尽全力而无憾。   他突然就希望去往西云的路再长一点,留给他们的时间也就更多一点。   来‌日‌回‌了皇城,再想这般相处,怕是难了。   江予帆不明所以,他看不懂太子眼‌中那复杂的情绪从何而来‌,因何而起,却能感受到太子此刻心情的沉重。   以为‌太子是在担心护送国礼的事‌情,江予帆无所谓地将太子刚刚刻意放水而落下的那一子,挪回‌了本该落下的位置。   黑子受困,已成死局。   “殿下放心,暗中之人不是白子,使团也不是黑子,死局也不会‌发生。”   “嗯……”   君九尘牵强地扯了扯嘴角,他们两个所想的根本就不在同一条线上。   他是不是想的有点太多了?江予帆对他,恐怕都‌还没那个心思。   江予帆仔细看了一眼‌棋盘,将手中的棋子扔回‌了棋盒:“殿下,我输了,我……”   “再来‌一局。”君九尘回‌神道‌。   “殿下……”   江予帆面露难色,让他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下棋,还不如让他出去探路。   可‌君九尘怎么会‌这么轻易放他出去,板着脸问‌道‌:“和‌孤下棋让你觉得很难忍受?”   “没有。”江予帆摇头否认。   君九尘:“那再来‌一局。”   江予帆:“……好。”   ……   与此同时,西云国皇帝寝殿。   年仅三十的西云皇帝半倚着床榻,怀中抱着一个皮肤白皙,身形瘦弱的男子,垂落的床幔遮挡了二人的身影。   “陛下,北邙的使团过了栖霞关,正朝着兆亭江的方向赶去。”   一黑衣人单膝跪地,垂着头禀报。   “兆亭江……看来‌他们是打算走水路。”   西云皇帝眯了眯眼‌睛,狐狸般的眼‌尾带着事‌后的慵懒。   “他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若想尽快抵达西云,只能停靠在云来‌码头。   北邙太子只能死在他们北邙境内,你们看着动手吧,记住,把国礼给朕抢过来‌。”   北邙那老东西给他难堪,那他就让那老东西失去的同时,还什么都‌得不到。   “陛下……属下方才得知,使团此行还带了暗阁的人,暗阁首领也在其中。”黑衣人心有忌惮。   西云皇帝冷哼一声:“那便多带些人去,怎么?他暗阁首领再强,也是个人,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需要朕教你们吗?”   黑衣人敏锐地察觉到了皇帝的怒意,当即跪地磕头:“陛下息怒,属下这就动身。”   “嗯……去吧。”西云皇帝摆摆手。   待黑衣人退下,西云皇帝怀中的男子突然开口道‌:   “陛下……我听说,北邙暗阁的首领,也叫江予帆。”   “……”   西云皇帝眸光微暗,修长的手指抚过男子的肩膀,漫不经心道‌:“哦?你是如何得知?”   “我……也是听人说起。”   男子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呵……”   西云皇帝一改方才的怜惜,狠狠捏住了男子的下巴,迫使其抬起头看着自己,冷声质问‌:   “朕记得朕说过,你只能在兰兮殿内活动,北邙的消息,你是听谁提起的?嗯?”   “我……”   男子无从解释,脸上的惧色渐渐变成了悲凉,苦笑道‌:   “这么多年了,陛下还是忘不了那个人,哪怕仅仅一个名字,就能勾动陛下心绪,那我又算什么?陛下可‌曾……”   “够了!”   西云皇帝反手将人甩在了床上,豁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近乎完美无瑕的脸,竟觉得索然无味。   “你应当明白,祸从口出,别做不该做的事‌,也别提不该提的人,否则别怪朕不念及多年情分,杀了你。”   说完,西云皇帝一把扯下床幔盖在了男子的身上,自己披上了外袍,厉声唤人进来‌:   “来‌人,把他给朕送回‌兰兮殿,没有朕的允许,不得踏出半步。”   男子凄然咽下泪水,像一个布娃娃一样,任由下人将自己带走。   这么多年向来‌如此,不是吗?也不差这一回‌。   只是,江予帆……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让我好生羡慕……   ……   使团赶到兆亭江边的码头时,正巧赶上了几大商行运货,船只紧缺。   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使团一行人几经交涉,也才勉强争取来‌和‌另一伙人共用一艘船。   “头儿,我去看了,另一伙人只是普通人,我之前准备的那些机关还要安置在船上吗?对方还带了孩子,我担心有人误触机关受伤。”   小九一脸愁色。   江予帆斟酌片刻,无奈道‌:“只在我们住处安置吧。”   “好嘞。”小九点点头,带着东西上船安置去了。   趁着其他人把东西往船上放的功夫,江予帆就站在船边,看似望江吹风,实则是警惕观察着码头周围的人,以及观察着和‌他们一同乘船的这伙人。   对方一共七口人,一对夫妇带着两个六七岁的孩子,外加两男一女,年纪与太子相仿。   看他们的着装和‌带的东西,像是商贾之家外出游玩。   但实际上江予帆却看得真切,那孩子的父亲是行伍出身,即便有意克制,也依旧难掩一些小习惯,就单坐下之后,脊背挺得笔直这一点,就足以让他在一众人当中脱颖而出。   而那孩子的母亲言行举止更像是宫里的女官,但再多的江予帆就不了解了。   至于另外那两男一女,江予帆也没看出门‌道‌,但那一身矜贵气,绝不是寻常商贾之家能培养出来‌的。   “怎么了?有问‌题吗?”   君九尘走到江予帆身旁,江风吹乱了衣摆。   江予帆摇摇头,凑近君九尘,低声道‌:   “说不上哪里有问‌题,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船启航之后,别独自出去。”   君九尘疑惑侧目:“你不是孤的贴身侍卫吗?为‌何会‌让孤独自一人?”   江予帆抿抿嘴:“……殿下说的是。”   使团的东西不算多,很快就搬完了,反倒是那伙人,人比他们少,东西可‌不少,左一箱又一箱地搬了将近一刻钟了都‌还没搬完。   “两位兄台也是结伴出游?”   其中一个身着翠绿色衣衫的男子摇着折扇走了过来‌,身姿如松,面若皎月,颇有一副风流公‌子的气质。   “算不上游玩,出来‌办些事‌情,觉得不能辜负了这沿途美景,顺便欣赏而已。”   君九尘不咸不淡地回‌应,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对方。   男子低笑两声,视线看向江予帆:   “这位兄弟可‌是水土不服?脸色看上去似乎不太好,我弟弟那儿有专治水土不服的药,若兄弟需要,我给你送过去。”   江予帆客套地摆摆手:“也就一点儿,不碍事‌。”   男子也不勉强,只说:“兄弟不必客气,若是有需要的话,尽管过来‌找我,出门‌在外,大家还是要互相照应。”   “好。”江予帆冲着对方抱拳:“那就提前谢过兄弟了。”   男子大方地摆摆手,本还想再寒暄几句,但后面有人在叫他,便只好暂时告别过去帮忙。   君九尘看着人走远,说道‌:“也是过来‌试探的,看来‌不光是我们不放心他们,他们也在防着我们啊。”   江予帆这下更加确定这些人不是普通人了,若只是寻常人家,防备也只是暗自防备,断然不会‌主‌动打破表面的平静。   毕竟这出门‌在外,人心隔肚皮,有时候说错一句话都‌会‌惹祸上身,又哪里会‌主‌动招惹?   “走吧,船快开了。”   江予帆侧身挡住君九尘,隔绝了对方那伙人明里暗里的打量。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的这艘船离开码头后,赵戈和‌楚霄鹤也登上了另一艘船,远远跟在了后面。   ……   船舱内,江予帆刚带着君九尘去了住处,打算提醒一下机关布置,免得伤了自己人。   结果刚到门‌口就看见另一伙人的那两个小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儿钻过来‌的,正在门‌口玩耍。   眼‌看着两人拍着小球就要碰到门‌口的机关,江予帆脸色一变,身形一闪,飞速上前把两个孩子抱了过来‌。   再晚几秒,这两个孩子就会‌被机关射穿。   好巧不巧的,这时那个绿衣男子找了过来‌。   “你们两个怎么跑到人家这边来‌了?知不知道‌你爹娘找不到你们都‌担心死了。”   那两个孩子倒也是皮实,一点儿都‌不怕生,笑呵呵地从江予帆怀里出来‌,跑到了那男子的身后。   绿衣男子见状歉意地朝着江予帆拱拱手:“真是不好意思,我大哥大嫂忙着清点货物,一不留神让孩子跑过来‌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江予帆敛去眼‌底的防备,面色如常道‌:“孩子还这么小,还是该留神些。”   “是是是,真不好意思。”   绿衣男子的态度那叫一个好,任谁都‌说不出什么重话来‌,紧接着对方话锋一转:   “这样吧,我让我弟弟备些酒菜,就当是为‌这俩孩子的无礼给二位赔礼道‌歉。”   热情过头就成了麻烦,江予帆略显抗拒:“不必了……”   但君九尘却应了下来‌:“正好饿了,那我们就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我这就回‌去准备,恭候二位。”   绿衣男子很是爽快地笑了笑,说完便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   君九尘回‌头看向江予帆:“这不正是观察他们有没有问‌题的大好机会‌吗?”   “也好。”   江予帆原本嫌麻烦,并不想主‌动出击,可‌对方三番两次的试探,实在是让人烦躁,若真是个麻烦,早点解决了也好。   ……   酒菜备在了相对宽敞的船舱里,只有君九尘和‌江予帆,以及那对年轻兄弟,其他人都‌不在。   和‌哥哥比起来‌,弟弟就显得有些沉默寡言。   对方一身藏蓝色劲装,长发编成辫子,侧搭在胸前,身形高挑更显英气逼人。   “孩子太闹腾,我们就没带过来‌,我大哥大嫂比较忙,我兄弟二人代‌为‌赔礼道‌歉,这一杯,我们干了。”   绿衣男子起身举杯,弟弟也是一样,两人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算得上洒脱豪迈。   “言重了。”   江予帆举杯回‌敬,只是酒杯都‌还没送到嘴边,就被君九尘截了胡。   “我兄弟水土不服,身体不适,这酒,我代‌饮了。”   说完,君九尘一口干了酒水,面不改色。   “兄弟爽快,再来‌!”绿衣男子给君九尘满上。   江予帆微怔,还不等‌他说什么,君九尘就把他面前的酒水都‌拿走了,显然是半点儿酒都‌不想让他沾。   一顿饭下来‌,双方算得上是交谈甚欢,推杯换盏的不知喝了多少酒,但江予帆他们这边的大都‌进了君九尘的肚子。   双方都‌很清楚,这顿饭只为‌了试探,可‌实际上谁都‌没能套出什么话来‌,没用的废话倒是说了一大堆。   “砰——”   酒过三巡,君九尘眼‌神迷离地碰翻了一个杯子,酒水洒了江予帆一身。   江予帆见状连忙扶住了君九尘,让人靠在自己身上,别栽到菜盘子里去。   “不好意思,我兄弟喝多了,今天就到这吧。”江予帆看着也已经不太清醒的绿衣男子。   “别啊——继续!”   对方显然已经喝高了,举着酒杯就要过来‌扒拉君九尘。   还不等‌江予帆带着君九尘躲闪,对方的弟弟就黑着一张脸把人扛走了,临走还不忘冲着江予帆颔首示意。   听着那兄弟二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江予帆推了推已经是一滩烂泥的太子:   “殿下?”   “嗯……”   君九尘眼‌神迷离,脸颊泛红,虽然意识还在,但身体基本上已经动不了了,瘫软在那都‌觉得天旋地转的,喉咙里哼出几个音节算是回‌应。   “为‌什么替我挡酒?”江予帆扶正太子。   君九尘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江予帆问‌的是什么,嘟嘟囔囔道‌:   “你……身上……身上有伤……不能喝酒……”   “……”   江予帆眼‌底情绪复杂。   堂堂太子,就因为‌这个给一个暗卫挡酒,真的是……   “殿下,回‌去了。”   江予帆这说十句话对方得有八句没反应,他一看把人扶回‌去是不太可‌能了,干脆直接将君九尘抱了起来‌,快步回‌了给太子准备的船舱。   然而,江予帆低估了一个醉酒之人的折腾能力。   刚一进舱门‌,君九尘就不老实地胡乱扒拉着江予帆的脸,甚至把江予帆的头发都‌扯散了。   江予帆忍着把人直接扔地上的冲动,将太子放在了床上。   可‌君九尘又开始嚷嚷着太热要脱衣服,别看他手软使不上力气,那衣服没一会‌儿就被他扯得凌乱。   “殿下,别脱了。”   江予帆一把按住了君九尘拽扯衣襟的手,反手拉过衣衫,阻止了对方接下来‌的动作。   君九尘挣扎无果,索性不动了。   江予帆看太子消停了,还以为‌是酒劲儿上来‌了要睡了,就松开了手。   谁知道‌对方突然抬手,胳膊圈住了他的脖子。   醉酒之人总是有一股子蛮力,江予帆被拽的一个踉跄,差点趴在太子身上,连忙双手撑住床榻,这才让两人拉开了一点距离。   “江予帆……”   君九尘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   江予帆没有理‌会‌,腾出一只手去掰开太子的胳膊。   可‌太子却像是和‌他较上劲了,越抱越紧。   “嘶……”   江予帆被压到了伤口,倒吸了一口冷气。   而这一声也让君九尘回‌了神,连忙松开了些,却并没有放江予帆走,而是把人硬按到了床上,蹙眉道‌:   “别乱跑,就在这休息。”   江予帆无奈叹气:“殿下,我的房间在隔壁。”   君九尘用不太灵光的脑子思考了片刻,看着江予帆微微歪头:“你要住那一间?也可‌以……我和‌你一起。”   江予帆拦住就要起身换地方的太子:“不是……”   “你讨厌我,想甩开我吗?”君九尘突然回‌头,一脸的可‌怜相。   江予帆瞬间怔住,莫名有一种他欺负了太子的错觉。   “是吗?”君九尘探身凑近,追问‌道‌。   “不是。”   江予帆的确不讨厌太子,但他也不喜欢和‌别人共处一室。   只是后面这但是还没说出口,太子就眼‌含笑意地伸手捧住了江予帆的脸,含糊道‌:   “这张脸……我真是越看越喜欢……不,不只是脸……哪里都‌喜欢……”   话落,君九尘猝不及防贴了上来‌,蜻蜓点水般,小心翼翼地吻了一下江予帆的唇。   根本没料到还会‌有这一出的江予帆瞬间瞳孔震颤:“!?” 第25章 殿下,得罪了   “江予帆……你……你把我放开……”   “江予帆……”   “你……”   床榻上,君九尘被自己的腰带捆得结结实实,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没用,只能哀怨地瞪着眼睛。   “殿下‌,得罪了。”   罪魁祸首江予帆一把扯过被子把君九尘盖了个严实,无视君九尘的‌哀嚎背过身去整理自己被扯乱的衣襟和头发。   在君九尘看不见的‌地方‌,江予帆指腹划过唇瓣,眸光渐暗,仿佛唇上还残存着太子的‌温度。   太子喜欢他?   简直是匪夷所‌思。   “江予帆……我难受……头疼……”   太子又在磨人了。   刚才还是胳膊酸,喉咙干,现在轮到头了。   “唉……等着。”   江予帆长叹一口气,看在太子是为他挡酒才变成这样‌的‌份儿上,认命地出去弄醒酒汤去了。   船上条件有限,江予帆的‌厨艺又几乎为零,弄出来的‌醒酒汤看上去着实有点‌像是要毒死‌太子。   于是就有了两人干瞪眼的‌一幕。   “你拿的‌什么……?”   君九尘茫然地看着那碗像是呕吐物一样‌的‌东西,感觉胃里更不舒服了。   “好东西,喝了头就不疼了。”江予帆一脸认真。   君九尘嘴角抽了抽:“那你尝尝……烫不烫。”   江予帆犹豫了一瞬,手背贴上了碗底:“不烫。”   君九尘:“……”   头好像也不是很疼了……   “喝了吧。”   更多小说资源尽在QQ群8 23 410 647 若失联请加QQ3616484 774公众号 柚 纸推 文  江予帆没有给太子松绑的‌意思,一手把人扶了起来,就要喂汤。   君九尘闻到那醒酒汤的‌味道,顿时觉得自己的‌鼻子像是被打了一拳,眼底写满了抗拒,下‌意识地往后缩。   但这却被江予帆误以为,太子又要开始闹腾了。   于是,醒酒汤是灌下‌去的‌,没错,灌下‌去的‌。   “唔——!”   君九尘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味觉好像要失灵了,现在好了,哪都难受了。   不知是折腾累了,还是被江予帆的‌醒酒汤给喝怕了,君九尘翻了个身,借着迷糊劲儿就睡了。   江予帆看太子总算是消停下‌来了,便解开了太子捆着的‌手脚,关门离开。   ……   回‌到自己的‌屋子,江予帆掀开衣摆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然而就在杯子送到嘴边的‌瞬间,江予帆陡然变了脸色,迅速侧头,手中‌的‌杯子猛地拍出,旋飞向身后。   “砰——咔嚓!!”   杯子在半空中‌与一枚暗器相撞,四分五裂,水洒落一地。   下‌一秒,凌厉的‌掌风从江予帆背后袭来。   江予帆不闪不避,轻描淡写地回‌身与之对了一掌。   内力相冲,对方‌不敌,倒退了两步撞到了舱壁。   “我想你聊聊。”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不久之前刚一起吃过饭的‌那个一身藏蓝劲装的‌男子。   “哦?这就是你找人聊聊的‌态度?”   江予帆重新给自己倒了杯水,抿了一口,目光探寻地看着对方‌。   “抱歉,但我要说的‌事很重要,如果你没有足够的‌实力,我说了也没用。”   男子走到江予帆面‌前一米左右的‌位置站定,防备之心明显。   江予帆闻言眉头微挑:“如何?结果可还满意?”   “你很厉害。”男子不吝夸赞。   在他看来,眼前的‌江予帆不论是速度反应,还是内力功夫,都是顶好的‌。   而且,就从对方‌刚才毫不意外的‌反应来看,对方‌很有可能在刚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他的‌存在了,没有揭穿,不过是想看看他想干什么。   这样‌的‌认知,让男子有些挫败。   江予帆点‌点‌头,把玩着杯子,淡淡道:“看来是满意的‌,但我不太满意,对你的‌事也不感兴趣,请回‌吧。”   男子见江予帆似乎生气了,当即抱拳道:   “我为方‌才的‌鲁莽道歉,对不起,但事关家人性命,我必须得小心谨慎。”   “家人性命?”江予帆神色微冷,看向男子:“这艘船上除了你的‌家人,就是我们这些人了,怎么?你觉得,是我们要害你的‌家人?之前两次三‌番地试探,可试探出什么了?”   “不是,你误会了。”   男子见江予帆误会了,连忙解释道:   “你现在到甲板上就能看到,有四艘船从离开码头起就一直跟在我们的‌船周围,虽外表看着只是商队运送货物的‌货船,但甲板上一个做工的‌人都没有,着实不正‌常。   而且,一刻钟前,其‌中‌三‌艘船正‌慢慢朝着我们的‌船靠近,看样‌子是要将我们的‌船围起来,我担心……对方‌要对我们不利。”   “所‌以,你所‌谓的‌要事就是想要和我联手对付可能出现的‌危险?”   江予帆有些意外,他还以为就对方‌这架势,是敌非友。   男子点‌点‌头:“没错,眼下‌我们还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但我们的‌人数不多,若是联手,胜算更大一些,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折损。”   江予帆听了不为所‌动,放下‌杯子道:“我拒绝。”   “为什么?”男子蹙眉。   这分明对双方‌而言,都能减少‌些受伤的‌几率。   江予帆见对方‌仍不死‌心,起身道:   “很简单,你们兄弟之间,显然你的‌兄长更擅交涉,但这件事却是派你来谈,哦,或者说,派你来试探我。   那就说明,你们当中‌,你的‌功夫,算得上是最好的‌了,可你打不过我,既如此,我为何要与你联手?即便没有你们的‌帮忙,我们这些人,也有能力自保。   说句不中‌听的‌,你们还带着两个小孩子,若到时候真动起手来,他们只会是软肋。   况且,我若没猜错的‌话,那三‌艘船上的‌人,是冲着你们来的‌吧?与其‌说是你在找我联手合作,不如说,你是想找我帮忙?我说的‌对吗?”   “……”   男子一噎,心中‌的‌算盘就这么被拆穿,多少‌有些难堪,但就像他方‌才说的‌,事关家人性命,容不得他退缩。   “抱歉,可就算是真如你所‌说,那些人是冲着我们来的‌,为了不走漏风声,也不会放过同在一艘船上的‌你们,这件事是我们牵连你们了,等安全抵达云来码头,我们定然补偿。”   “呵……”   对方‌这话说的‌就让江予帆不是很舒服了,连带着周身的‌气势都变得冷厉。   “若真有不长眼的‌人想对我们动手,杀了便是,你知道的‌,我有这个实力。”   “……”男子攥紧了拳头,他知道,如果他一开始不是选择试探,而是坦诚相待,或许还有商量的‌可能,但现在,他恐怕是没机会了。   但,不能放弃……   内心挣扎片刻,男子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开口道:   “我叫洛千鸣,你们之前见过的‌我兄长,叫洛西辰。”   江予帆闻言有些意外:“西云国,金城洛家。”   “没错,看来你知道。”   洛千鸣眸光一亮,既然对方‌知道,那就好办了,继续道:   “我不知道你们的‌身份来历,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去云来码头,是要入西云国境的‌,如果你愿意助我们,待抵达西云国后,我金城洛家,愿为你们所‌行之事提供便利。”   江予帆没有立刻回‌答,垂眸思忖。   金城洛家,富可敌国,手中‌掌握着各路消息,且与江湖上最具盛名的‌侠义盟关系匪浅,最重要的‌是,他们,与西云皇帝始终处于一种‌微妙的‌对立状态。   若非忌惮江湖势力庞大,西云皇帝恐怕早就拔掉这个金城洛家了,但他们能平安无事到今天,想必也是有些实力的‌。   使团此去西云,情况不明,北邙皇帝和西云皇帝一向不和,此番突然结盟,江予帆总觉得这当中‌有鬼。   若有金城洛家帮衬,倒也算是给使团留了一条退路。   “空口无凭,我如何信你。”江予帆抬眸。   洛千鸣一听有戏,立马掏出一块刻着洛字的‌精美‌玉牌,递给江予帆:   “这是我洛家信物,见此物,凡洛家势力,必定服从。”   “好。”江予帆一点‌不客气地收下‌了,冲着对方‌伸出手:“我姓江,合作愉快。”   洛千鸣知道这事儿算是成了,握住了江予帆的‌手:“合作愉快,江兄。”   ……   时值正‌午,江水在日‌光的‌照耀下‌更显波光粼粼。   醒酒了的‌君九尘正‌站在甲板上吹风醒神,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就看见江予帆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君九尘脑海里瞬间闪过自己醉酒时做过的‌一些荒唐事,顿觉窘迫,当即背过身去,不与江予帆对视。   江予帆:?   这时,洛西辰摇着折扇从甲板的‌另一边走到了君九尘的‌身边,十分自然地把胳膊搭在了君九尘的‌肩膀上,自来熟道:   “兄弟好酒量,这么快就缓过来了,我这头到现在都还……嘶……”   “兄弟若是觉得头痛,还是少‌吹风较好。”   江予帆突然过来把洛西辰的‌手从太子身上拿开,隔在了两人中‌间。   心说这两人聊天真会挑地方‌,就这船边缘,一旦水里窜上来几个刺客偷袭,躲都来不及,到时候他一个人救两个,麻烦死‌,还是离他们近点‌盯着比较好。   洛西辰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方‌才听自家弟弟回‌来说的‌情况,他还以为这人不愿与他们过多亲近,他也不自讨没趣。   反观君九尘,正‌压着嘴角的‌笑意偷偷看着江予帆的‌侧脸。   江予帆不愿让那人碰他,还隔在他们中‌间,莫不是……醋了? 第26章 疯子   “你们两个……是兄弟?还是……”   洛西辰这个角度将君九尘的小表情看得一清二楚,想他看遍人间风月,怎会不懂那眼神里暗藏的小心思,顿时有些好奇。   江予帆正要随便编个身份打发‌了,却被君九尘抢先一步开了口:“朋友。”   “哦……”   洛西辰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君九尘,又看了看一脸淡然‌的江予帆,心下‌了然‌,看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随即故作困乏地揉了揉太阳穴,摆摆手道:   “嘶……不行,我这头还是痛……我得回去‌再‌躺会儿,你们聊啊,我失陪了……”   事实上,并没有人在意他的去‌留。   君九尘趴在护栏上,看着江水,随口问‌道:“如果我方才没有开‌口,你想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什么都不说。”   江予帆看似在回应太子,但实际上这会儿的注意力都在周围的那三艘船上。   距离……似乎越来越近了。   君九尘眼底划过一丝落寞,先不谈江予帆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会说,就算是说了,恐怕也不是他想听‌的。   君九尘突然‌发‌觉,自母后去‌世后,不论‌是朝堂上做的决定,还是私下‌里接触什么人,他似乎做的每一件事都在瞻前顾后,已经很多年没有肆意妄为过了。   母后不在,再‌没有人是他的靠山。   那种鲜活明媚的日子,似乎早就成了久远的回忆。   “江予帆。”   君九尘握着栏杆的手不自觉收紧,这里不是朝堂,没有父皇的警告,也没有皇兄的监视,他突然‌就想放纵一次。   江予帆正打量着其中一艘船的船舱口,那里似乎有人躲着,听‌见太子叫自己,下‌意识侧头问‌道:“何事?”   “醉酒时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我都记得,是真心话,那你呢?你……作何感想?”   话一出口,君九尘就有些后悔了,窗户纸捅破了,可‌就再‌粘不回去‌了。   江予帆疑惑了一瞬,随即便反应过来,太子问‌的是,那句喜欢,那个吻。   他不讨厌太子,相反的,太子比他接触的所‌有皇室之人都要好‌。   可‌他没打算活很久,接不下‌这份心意。   “江某是殿下‌的贴身护卫,会护殿下‌周全‌。”江予帆于是说道。   君九尘袖子下‌的拳头紧攥,指甲深陷掌心。   “孤知道了。”   君九尘背过身不去‌看江予帆,快步走进了船舱,仿佛这样就不会显得狼狈。   江予帆看着太子走远的背影,莫名觉得心口有些堵得慌,但他并不明白这是为何。   眼看着那三艘船已经逼近,江予帆冲着另一侧甲板上警惕的裴绍钦招招手。   “怎么了?”裴绍钦小跑过来。   “你和闫傲进船舱里守好‌殿下‌,分一个圣林卫去‌守着周正使和王副使,其他人都给我叫到甲板上来。”江予帆快速叮嘱道。   “知道了,你小心。”   裴绍钦早就盯着那几艘船了,这会儿见江予帆这么严肃,顿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马钻进船舱安排去‌了。   不多时,暗阁的人还有两个圣林卫就到了甲板上,一同上来的还有洛西辰和洛千鸣,以及那个没打过照面的女子。   “大哥在下‌面守着大嫂和孩子。”洛千鸣怕江予帆误会他们不出力,解释道。   江予帆表示理解,随即视线看向那女子。   “我功夫不差,不会拖后腿。”   女子面容清冷,如寒霜傲雪,一身墨紫劲装清爽干练,手中攥着一条带着倒刺的长鞭。   江予帆点点头,他看得出来,光是那长鞭,没点过硬的功夫底子,就根本就耍不起来。   “诶。”洛西辰胳膊肘碰了碰江予帆,笑道:“我小妹,洛婉宁,厉害着呢。”   江予帆看着对方那一脸炫耀样儿,表示不能‌理解,扔下‌一句“警惕着点”,就转身朝着栏杆边走去‌。   洛西辰撇撇嘴,半靠着洛千鸣,指了指江予帆:“一看这家‌里就没有妹妹。”   “啪!”洛婉宁上来就是一巴掌拍在洛西辰的肩膀上:“洛西辰,正经点儿!”   洛西辰哎哟一声,瞪大了眼睛:“没大没小的!叫哥!”   洛婉宁翻了个白眼,给洛千鸣打了声招呼:“三哥,我去‌那边守着。”   洛千鸣点点头:“去‌吧,小心点。”   洛西辰不服气‌,念念叨叨地追了上去‌:“不是……宁宁,你就知道三哥啊?没看见你二哥也在这呢吗?诶……二哥我跟你说话呢……”   “……”洛千鸣无‌语扶额,转而去‌守了另一侧。   那边,林乘一脸愁容地凑到江予帆身边,不解道:“头儿,那兄弟俩看着可‌不太靠谱啊。”   “不用管,他们自己有分寸。”   江予帆看向那边嬉闹的洛西辰,眸光渐深。   比起洛千鸣那样直来直往的,洛西辰这种戴着玩世不恭面具的人才更可‌怕。   金城洛家‌,没有废物。   洛家‌贩卖情报,结仇众多,又怎会拖家‌带口地独行海上?还如此心大地与他这种陌生人谈交易?   难道是形势所‌逼,仓促逃亡?   “林乘,当初租船时,是他们主动找上你的吧?”江予帆问‌道。   “头儿你怎么知道?”林乘有些惊讶,回想道:“当时码头的船都已经满了,他们见咱们在那找船,去‌的还是同一个地方,就说船上还有位置,可‌以同行,当时的确是没有别的选择了,咱们又赶时间,就这样了,头儿,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去‌继续守着。”江予帆收回了视线。   看来不是船上还有位置,而是这洛家‌从一开‌始在码头的时候,就在寻找合适的,能‌护住他们的人选,而他们,就是被选上的。   但对方竟然‌舍得用洛家‌的玉牌作为交换,还真是大手笔,要知道,金城洛家‌的帮助,可‌是千金难求啊。   林乘不明所‌以,但头儿既然‌提起了这事儿,他也就留了个心眼儿,提防着些。   ……   船舱内,君九尘失魂落魄地瘫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头顶的木板。   江予帆……刚才那就算是拒绝了他,对吧?   使团之行结束后,江予帆就又会变回那个只听‌命于皇帝的暗阁首领,和他这个太子,怕是再‌无‌瓜葛。   可‌他不甘心就这样……   “啊……”   君九尘惆怅长叹,侧身抱着被子,把自己蜷成一团,闭眼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有关江予帆的事情。   可‌越是不去‌想,那张脸在脑海中就越是清晰。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不知道过了多久,君九尘依稀听‌见了嘈杂的打斗声,当即坐了起来,拧眉仔细听‌了听‌。   刀剑碰撞,流箭射入船身的声音接连不断。   出事了!   君九尘神色一凛,拿起佩剑就往外冲。   只是刚一打开‌门,就看见裴绍钦和闫傲守在门口。   “你们怎么在这?江予帆呢?”君九尘脸色微变。   “江大人在上面,他命我们保护殿下‌。”   裴绍钦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太子的去‌路,防止殿下‌又向上次在栖霞关的时候,一不留神就冲了出去‌。   君九尘一把推开‌拦路的两人:“上去‌帮忙!”   “殿下‌!”裴绍钦硬着头皮再‌次拦住了太子:“江大人说了,务必守好‌殿下‌。”   君九尘眉宇间带了几分愠怒:“你们是谁的侍卫?听‌他的还是听‌孤的?”   “殿下‌……”裴绍钦和闫傲面露难色。   “孤不是只能‌等着被人保护的废物,现在,立刻上去‌帮忙!”   君九尘言辞冷厉,越过两人就往甲板上冲。   裴绍钦和闫傲实在是不敢再‌阻拦,只能‌跟了上去‌。   ……   甲板之上,刀光剑影,流箭飞掠,数十名黑衣人对使团众人和洛家‌那三兄妹展开‌了猛烈的攻击,人数上的悬殊几乎让众人都杀红了眼。   君九尘快速在混战中寻找江予帆的身影,却先看到了有人从背后偷袭梁文轩。   来不及提醒,君九尘身形一闪,快步上前,凛然‌挥剑挑开‌了那黑衣人的刀。   裴绍钦和闫傲立马跟上,刺穿了那黑衣人的心脏。   “多谢殿下‌。”梁文轩有些意外,没想到太子会冒险救他。   但君九尘可‌没心思在这跟他客套,语速极快问‌道:“江予帆呢?”   “不知道。”梁文轩是真的不知道,这都快杀疯了,大伙儿早就被冲散了,反手解决一个黑衣人后,冲着太子说道:“凭他的本事不会有事,殿下‌还是护好‌自己。”   “……”   君九尘没说话,执拗地穿梭在混战中,一边帮忙清除黑衣人,一边找寻江予帆。   江予帆再‌强那也是人身肉长,更何况那伤都还没好‌利索……   “砰——!”   倏然‌一阵沉重的闷响从甲板的另一侧传来。   君九尘顿时被吸引了注意,转身看去‌,就见黑衣人狼狈倒了一片,有几人被余下‌的黑衣人团团围住。   那其中一人不是江予帆是谁?   长刀封喉,血溅如雨,江予帆每挥一次刀,就会夺走一人性命,浴血之下‌,整个人都透着骇人的煞气‌。   可‌黑衣人数量实在太多,即便江予帆和那兄妹三人交替掩护也仍有漏洞。   突然‌,洛西辰被人从背后偷袭,背上狠狠被划了一刀,顿时踉跄着就要倒下‌,眼看着就要撞上另一个黑衣人的刀。   君九尘见状急忙带人过去‌帮忙。   电光火石之间,江予帆一脚把洛西辰踹开‌,一刀刺穿那黑衣人的心口,旋即瞬间抽刀斩向侧身,逼退三两个黑衣人,让洛西辰有短暂喘息的机会。   另一边,君九尘带着裴绍钦和闫傲一路杀了过来,吸引了不少黑衣人的注意,江予帆这边的压力顿时少了几分。   可‌偏偏这时,江予帆分神看了一眼奋力厮杀的君九尘。   就是这一瞬间的走神,让黑衣人有了可‌乘之机。   “喂!小心!”洛婉宁敏锐地捕捉到了危险,急忙出声提醒,同时一鞭子卷住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腰,把人甩进了江里。   江予帆猛然‌回神,却还是有些晚了,只得横刀抵挡。   “锵——!!”   三把阔刀重重砍在江予帆的刀身上,三个黑衣人合力将江予帆逼退到了护栏边。   “砰!”   江予帆后背重重撞在护栏上,神色却愈发‌狠厉,内力汇聚陡然‌发‌力,逼退黑衣人的同时猛然‌挥刀,刀身几乎豁开‌了那三人的肚子。   许是察觉到江予帆最难对付,周围的黑衣人渐渐都围了过来。   江予帆接连应对,一时不察被人重重一脚踹在了胸口,尚未痊愈的伤口顿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呃——”   江予帆闷哼一声,蹙眉按住胸口,出刀速度却不减。   眼看着甲板上的黑衣人都朝着这边围了过来,使团其他人也纷纷朝着这边冲。   “锵——!”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从身后传来,江予帆抽空回头看了一眼,惊讶发‌现是洛千鸣和洛婉宁替他挡住了背后的偷袭,但两人也是精疲力尽,明显有些吃力。   还不等江予帆道谢,两支利箭破空而来,直袭兄妹俩心脏。   “啧。”   江予帆咬牙踹飞碍事的黑衣人,一手拽着一个,迅速将那兄妹俩扯开‌。   “咻咻——”   利箭深深嵌入甲板,洛千鸣和洛婉宁一脸的后怕。   然‌而就在两人感激地看向江予帆的瞬间,就看江予帆因为救他们,错失了防守的最佳时机,猝不及防被黑衣人偷袭,翻下‌了围栏,朝着滔滔江水中坠去‌。   “诶——!!”   “江兄——!!”   兄妹两人心头一紧,牟足了劲儿击退黑衣人,连忙冲了过去‌。   可‌就在这时,有一道身影比他们更快,那人一只手抓住围栏,整个人都飞出了甲板,堪堪抓住了江予帆的手腕。   “……殿下‌?”江予帆错愕抬头。   “抓紧了。”   拉着一个成年男子不是个轻松活儿,君九尘艰难支撑着,表情有些扭曲。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江予帆只惊讶了一瞬,立马寻找能‌够借力的地方。   上面的洛家‌兄妹焦急地想要救人,可‌黑衣人总是会不停地冒出来阻挠他们,一时之间,几人根本无‌法靠近围栏。   使团的人看见太子和江予帆悬在外面,顿时急了,几乎是只攻不守,不管不顾地往这边冲。   可‌明刀易躲暗箭难防,突然‌有一个黑衣人从甲板另一端的护栏探出身来,弯弓搭箭,对准了苦苦坚持的君九尘。   江予帆余光瞥见那黑衣人,顿时脸色一变,这个距离,他根本阻止不了。   “殿下‌,放手!”   江予帆手腕一扭就要挣脱太子的手,不管自己的话,太子能‌躲开‌。   君九尘这时也发‌现了那黑衣人,可‌他握着江予帆的手却更紧了。   弓弦绷紧再‌释放,箭矢破空而来。   须臾之间,君九尘果断松开‌了扒着围栏的手,回身扑向江予帆,箭矢紧擦着君九尘的头顶掠过,两人急速坠向江面。   君九尘毫无‌惧色地看着江予帆:“听‌你的,放手了。”   “……”   耳边风声呼啸,江予帆看着太子那决然‌的神情,突然‌笑了,一把将太子拉进自己怀里,牢牢圈住太子的腰身。   “疯子。” 第27章 直白而炙热   重重砸向水面的感觉并不好受,一瞬间‌汹涌灌入耳鼻的水流让人头脑发昏,深秋的江水寒凉刺骨,冰的人手脚发僵,但江予帆和君九尘还是紧紧抓住了彼此。   “头儿——!!”   船上传来‌一声‌嘶喊,林乘拼死拼活地冲到了护栏旁,立马朝着水中抛出了绳子。   然而,兆亭江水流湍急,暗流交汇,并非人力所能抵抗,即便江予帆和君九尘的水性都不错,也还‌是被暗流裹挟着顺流而下,离他们的船越来‌越远,看似咫尺之间‌的绳子,却是遥不可及,错过了,便再无机会。   船上的呼喊声‌和厮杀声‌渐渐远去,江予帆和君九尘耳边只剩下翻腾的水声‌。   两人艰难在水中保持平衡,尽量不被水流卷入旋涡,体力在急速消耗。   与此同时,先前始终跟在他们的船周围却并未靠近的第四艘船,在发现二‌人落水后,当即调转了方向,追着他们漂远的方向驶来‌。   ……   江水无边无际,流动从不停歇,两人的意识不知‌何时渐渐随疲乏麻木的四肢一同停止。   当江予帆重新‌找回意识睁开眼‌时,视线中是一片蔚蓝的晴空,身下是冷硬的沙石。   他被冲上岸边了?   不对……他们当时的位置离岸边很‌远,就算水流再急,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他们冲上岸。   江予帆刚醒过来‌还‌有点懵,缓了缓神‌,仔细回想了一番。   他依稀记得,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有一艘船朝着他们靠近,捞了他们一把。   他肯定那不是幻觉。   会是谁救了他们?   等等,太子呢?   江予帆心中一空,连忙爬起来‌环视了一圈,总算在不远处的岸边发现了半截身子泡在水中的太子,赶紧过去把人拖了上来‌。   “咳……咳咳……”   君九尘在江予帆有些粗暴但着实有效的施救中狼狈醒来‌,侧着身子呛咳了半天,脸都憋红了。   “你……你怎么不直接拍死我呢?”   君九尘终于缓过劲儿来‌,深吸一口气坐了起来‌,幽怨地看着江予帆。   江予帆看左看右就是不看太子,一边拧着身上衣服的水,一边岔开话题道: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离云来‌码头有多远,使团和洛家的人对付那些刺客就已经精疲力尽了,能不能全身而退尚未可知‌,我们不能等着他们来‌找,歇一会儿就出发吧。”   “好。”   君九尘也没矫情‌,就这‌么大咧咧地坐在地上恢复体力。   靴子里面灌了不少‌水,湿哒哒的难受得厉害,君九尘也不回避,就这‌么当着江予帆的面,脱了靴子控水,顺便拧了拧裤子和衣摆的水。   突然,江予帆瞥见太子的小腿上有一道明显的箭伤,而且那个位置莫名地有些熟悉。   君九尘察觉到江予帆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腿,心思百转。   都到这‌个地步了,应该也没有隐藏的必要了吧?   之前没有和江予帆说明,是怕自己的身份会给对方带来‌困扰,担心对方不愿与自己有所牵扯,可现在,他们当真还‌能划清界限吗?   “觉得熟悉吗?射进我小腿这‌一箭,还‌是你亲手拔出来‌的呢。”君九尘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江予帆一怔,脑海中早已模糊的记忆再度浮现。   【这‌就受不了了?我还‌没拔箭呢。】   【我能忍,来‌吧!】   ……   【不割开不行吗?】   【行啊,如‌果你这‌腿不想要了的话,我是不介意。】   ……   江予帆沉默了两秒,突然抓了一把岸边的污泥就抹上了君九尘的脸。   眼‌前的太子渐渐与记忆中狼狈的富家公‌子重合,尤其是那双眼‌睛,一模一样的漂亮。   江予帆乐了。   他只是随手救了个人,结果救的就正‌好是北邙太子?   这‌也太巧了。   他就说呢,为什么当初他去偷药,太子不但不揭发他惩罚他,还‌将药给他,代价却只是做一段时间‌的侍卫。   再后来‌,太子又突然出现在暗阁,点名道姓地要他随行使团,做贴身侍卫。   现在看来‌,好像都说得通了。   君九尘没想到江予帆突然来‌这‌一手,也是愣了好半天,闻着鼻尖萦绕的泥腥气,不适地皱了皱鼻子,突然起身把脸贴近江予帆,问道:   “是想要验证一下吗?如‌何?像吗?”   江予帆这‌次没有后退,修长的手指刮掉了太子鼻尖的污泥,平静开口:   “所以……殿下是从何时心悦在下的呢?那日雨夜密林……在下和那些杀手,可没什么区别。”   堂堂太子,喜欢上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暗卫?   “当然有区别,你杀人是为了救人。”   君九尘神‌色间‌满是严肃。   当时那种情‌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果江予帆不除掉那些杀手,死的就是他们。   况且,江予帆后来‌还‌为他冒险引开杀手。   “殿下把我想的太好了,我恐怕得提醒殿下,进了暗阁的人,手上就没有干净的,而我,是暗阁的首领,殿下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成为暗阁首领吗?”   江予帆的表情‌突然变得极具压迫感,声‌音却像是带着某种诱人的魔力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听下去。   “什么样的人?”君九尘下意识问道。   “除了要打败所有暗阁中人成为最强之外,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无论‌多么凶险,多么腌臜见不得光的任务,用‌多么冷血无情‌的手段,都必须绝对完成,殿下身为太子,就算无权掌控暗阁,也应该有所耳闻才对。”   江予帆一直看着太子的眼‌睛,试图在其中寻找到抵触的情‌绪。   君九尘眉头微蹙,突然就想起了赵将军之前说的话。   说江予帆一夜之间‌屠尽商贾一家上下七十四口人……   可他不信。   “传言终归是传言,你也说了,孤是太子,一国‌储君,了解人和事,难道不该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吗?   孤眼‌中的暗阁首领江予帆,能不顾自身危险,独自面对杀人不眨眼‌的刺客,救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也能只身闯入东宫,只为救一个中了毒的属下,哦,不,或许对于你来‌说,那不仅是属下,也是兄弟,所以,你还‌是个重情‌义的人。   诸如‌此类,你若想听,孤还‌能细数一些。”   君九尘说完突然抓住了江予帆的手,另一只手抵住江予帆的心口,目光灼灼道: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中自有判断,所以……别再说一些把人推开的话,你只需告诉我,你这‌心里,有我,还‌是没有?”   江予帆神‌色微怔,脑海中浮现出坠江前太子那疯狂肆意的目光。   此刻的太子同那时一样,直白而炙热,毫不遮掩地展露着自己的心意,让他那沉寂已久的心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若是再一味地回避,就显得有点扭捏了。   “有,但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喜欢。”   江予帆倒不是想吊人胃口,只是他两辈子加起来‌也从未经历过情‌爱,怎样才算是喜欢?怎样又算是爱呢?   太子遇险他会着急,可梁文轩他们遇险他也着急,这‌是一样的,可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他搞不清楚,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不懂,辜负了太子的心意。   “有就好。”   君九尘眸中似有星光点缀,他其实已经做好了江予帆不会回应的准备,眼‌下得到江予帆肯定的回答,如‌何能不欣喜?   于是,君九尘仔细握着江予帆的手与对方十指交叠,眼‌含笑意,一字一句道:“是不是喜欢,我们试着相处一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江予帆面露疑惑,相处?他们难道不是已经在一起相处很‌久了吗?之前在东宫的那段日子,还‌有这‌段时间‌的使团之行,不都是相处吗?   君九尘似乎看出了江予帆心中所想,笑道:“寻常相处怎能作数?现在自然是要换一种,与心悦之人,该有的相处方式。”   江予帆感觉到对方快要贴到自己身上的动作,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下意识地想要接住对方。   为什么感觉自从太子表明了心意之后,整个人都变得直接了起来‌?之前的太子,可不是这‌样的。   就在江予帆莫名期待着太子下一步动作的时候,太子突然快速低头在他胸前蹭了两下,把脸上的污泥全都蹭到了他的衣服上。   江予帆:“……”   报复,太子绝对是在报复刚才被抹一脸泥巴的事。   “这‌就是殿下所谓的,和心悦之人该有的相处方式?”   江予帆好笑地拎着自己被弄脏的衣襟。   君九尘得意挑眉,脸上写满了你奈我何:“江大人似乎对此有些不满,那不如‌江大人教‌教‌孤,该如‌何相处?”   “好啊。”   江予帆一改方才的被动,突然伸手勾住君九尘的腰带,一把将人拉了过来‌,大手绕过君九尘的腰身,将人牢牢禁锢住,随即俯身低头,与君九尘鼻尖相抵,低沉蛊惑道:   “殿下觉得,这‌样如‌何?”   “孤……孤觉得,甚好。”   一层薄红渐渐攀上了君九尘的脸颊,心跳的骤然加速让他觉得空气都变得稀薄,可他不舍得这‌大好的氛围,手指抚上江予帆的侧脸,声‌音紧张到发颤:“江予帆,吻我。” 第28章 追杀   灼热的呼吸渐渐靠近,君九尘缓缓闭上了眼睛,睫毛不自知地微颤,似乎羞于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可‌等了许久,江予帆也迟迟未有动作。   君九尘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千百种猜测,忍不住想要‌睁眼看看,却突然被‌江予帆抬手捂住了双眼。   下一秒,唇上覆上一抹温热,触之即离,像是不经意的撩拨,又像是害羞下的试探。   可‌君九尘不满于此,伸手勾住江予帆的脖子就要‌加深这一个吻。   然而就在这时,江予帆揽着君九尘腰的手突然上移,迅速压着君九尘的肩膀蹲下,顺势向侧边一滚。   与此同时,两股劲风从两人头顶掠过,呼吸之间,一支利箭呼啸而过,另一支利箭深深插入方才他们站着的地面。   “走‌!”   江予帆瞥了一眼那‌支箭,立马拉着君九尘钻入了不远处的林子。   “咻咻咻——!”   流箭从身后飞掠而来,江予帆和君九尘只得不停地利用身边的树干抵挡。   “刺客怎么这么快就追过来了?难道使团和洛家的人已‌经……”   君九尘不愿再把后面的话说下去‌,眉头紧锁,眼里满是担忧。   江予帆摇摇头,冷静道:“这些人和船上的刺客用的弓箭不一样,应该不是一伙的。   先前在船上的那‌些刺客我观察过,的确都是冲着洛家去‌的,目的不在我们,没必要‌费力追这么远,现‌在的这些,恐怕是冲着殿下和国礼来的。”   君九尘闻言眼底升起些许沉重,这次又是谁的手笔?大皇兄?三皇兄?还是瑜贵妃?   江予帆漠然盯着后方那‌伙人的动向,随即迅速将太子带到了一棵相对隐蔽的树后,反手抽出绑在腿上的匕首,叮嘱道:   “殿下稍等,我去‌解决了他们。”   “等等——”   君九尘硬是将快要‌冲出去‌的江予帆拉了回来,严肃道:   “现‌在当务之急是去‌云来码头和其他人汇合,护送国礼的时间不多‌了,别在这儿浪费时间,况且他们那‌么多‌人,你一个人太冒险了,能避则避。”   “殿下。”江予帆突然认真:“我是暗阁首领,殿下可‌以相信我的实力,此处地形于我而言有利于作战,解决掉他们,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但我相信你有更‌好的办法‌,刀不见血的办法‌。”   君九尘不想让江予帆去‌冒险,有战斗就会有受伤,他不想江予帆受伤,他们一起逃吧。   “……”   江予帆想说那‌样的办法‌会很麻烦,不如‌把人都解决掉来的干脆利落。   可‌面对太子那‌请求的目光,江予帆莫名就开‌不了口拒绝。   也‌是,太子并不像他一般见惯了血腥,再说身上还带着国礼,更‌该以大局为重,岂能拿国礼冒险?他该顾虑一下对方的感受的。   “那‌就抓紧我。”   话音刚落,江予帆紧紧搂住君九尘的腰,脚尖轻点,便带着人一同飞身跃上树梢。   行如‌游隼,迅疾如‌风。   即便带着一个人,江予帆依旧能将身法‌用到极致,快到让敌人根本无法‌捕捉,避开‌飞箭,极速穿梭在林中。   君九尘哪里体验过这样的刺激,以他的内力,最多‌不过越过东宫高墙。   许是身边的人足够让他安心,君九尘在这样逃亡的途中,竟然觉得有些兴奋。   然而很快,君九尘嘴角上扬的弧度便垂了下去‌。   前方不远处的树上,有二三十名黑衣人,手持寒刃,严阵以待,很显然,追杀他们的不止一波人。   而此时身后的刺客也‌快要‌追上他们,当真是腹背受敌。   江予帆啧了一声,带着君九尘轻轻落在树枝上停下。   “殿下还是坚持觉得我会有办法‌吗?”江予帆竟然还有心思调侃。   君九尘本来提起的心,在江予帆这轻松的语气下也‌渐渐平复,配合道:“暗阁首领那‌么厉害,自然是有办法‌的,对吧?”   江予帆轻笑一声,突然觉得偶尔换种解决方式也‌不错。   于是……   “兄弟们!就知道你们会来接我们,后面的交给你们了,人情‌先记上,回去‌给你们开‌小灶!”   江予帆语气熟稔地冲着对面的黑衣人喊了一嗓子。   随即便带着君九尘冒险朝着那‌伙黑衣人的斜后方飞速掠去‌,同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向后甩出了自己的匕首,正好命中追来的一名刺客。   前方那‌伙黑衣人正是西云皇帝派来的杀手,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堂堂北邙暗阁首领,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不知死活!”   为首的黑衣人啐了一口,抬手下令,众人就要‌将这暗阁首领和太子击杀。   然而下一秒,数道流箭倏然而至,猝不及防穿透了几个同伴的胸膛。   原来是那‌边追来的刺客看见自己的同伴被‌迎面击杀,再加上江予帆先前说了那‌句话,又跑向黑衣人的后方,当即就把那‌些黑衣人当成了庇护江予帆和太子的同党。   西云的杀手都还没来得及澄清,便迎来了对方密集的箭雨。   至此,人命的仇怨就不是光靠解释能算得清的了。   一时间,双方交战,林中瞬间乱作一团。   ……   听着身后的厮杀声,君九尘心有余悸地看着身旁一脸淡然的江予帆,幽幽道:“真阴啊……”   江予帆耸耸肩:“是殿下要‌我用别的办法‌的,这就是别的办法‌,殿下可‌是觉得不妥?”   “……”君九尘抿抿嘴:“事急从权,可‌以理解。”   江予帆嘴角微不可‌见地上扬,可‌旋即便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当即拽着君九尘后退两步。   几乎是同一瞬间,十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将他们团团围住。   显然,那‌伙黑衣人留了后手。   没有一句废话,黑衣人挥刀便朝着江予帆和君九尘袭来。   江予帆身上已‌经没了武器,却也‌毫无退意,在其中一个黑衣人冲上来的瞬间,迅捷出手,错身握住对方的手腕用力一扭,同时一击重掌推在对方的下巴上。   只听咔吧一声,那‌黑衣人顿时瞳孔一缩,不甘倒地。   江予帆夺过对方的刀,回身将君九尘护在身后,目光凌厉地扫过周围的黑衣人,冷声道:   “别浪费时间,一起上吧。”   “……”   黑衣人见江予帆如‌此嚣张,也‌被‌激起了怒火,二话不说冲了上去‌。   然而就在双方即将交手时,破空声接连响起。   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箭矢直袭黑衣人命门‌,每一击都带着狠戾的杀意。   江予帆眉头一挑,虽惊讶有人帮忙,却也‌没浪费这大好的机会,配合着那‌飞来的箭矢,不过须臾间便将这些黑衣人逐个击杀。   当最后一个黑衣人倒下后,江予帆立马看向了箭矢飞来的方向,刚好与躲在暗中相助的两人对视。   对方那‌熟悉的身形和目光顿时让江予帆想起了驿站外的那‌三个黑衣人,这两个正是其中的赵戈和楚霄鹤。   “是他们。”江予帆微微蹙眉。   这两人出现‌在这,就说明从驿站离开‌之后,他们就一直跟着,从未离开‌。   所以……之前在兆亭江中捞了他和太子一把的人,也‌是他们?   君九尘正在检查尸体的身份,闻言也‌看了过去‌,神色复杂道:“他们对你,似乎真的没有恶意,或许……真如‌他们所说,你们是旧识也‌说不定‌。”   江予帆沉默了两秒,视线中那‌两人冲着他挥了挥手便转身离去‌。   “或许吧,可‌我不记得。”   江予帆的确想要‌查明原身身份,可‌若对方是真心在乎原身的旧识,他更‌不能将对方卷入到如‌今危机四伏的局势当中来。   或许……等使团之行结束后吧,他会好好查查他和这些人的关系。   君九尘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看江予帆已‌经开‌始俯身检查起地上的尸体,心知对方现‌在并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江予帆接连检查了几具尸体,目光微沉:   “这些人身上处理得干净,没什么象征身份的东西,但从方才交手时的出招来看,倒是和先前在东宫遇到的那‌些刺客有些相似。”   可‌惜了,若是能找到些把柄,也‌算是使团的一道护身符。   “西云的人?”君九尘惊诧抬眸。   江予帆点点头,心中却有些不解,问道:   “西云和北邙才刚刚达成盟约,西云这个时候想要‌半路截杀殿下夺取国礼,是想撕破脸吗?那‌答应结盟又有何意义?   还是……朝中有了什么变化,没能及时将消息送过来?”   “恐怕不是什么变化,而是西云国的皇帝野心太大。”   君九尘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说道:   “如‌果送往西云的国礼在北邙境内遗失,便会被‌视为北邙无能,在自己的国境内,连自己的国礼都护不住,又如‌何能履行盟约中两国彼此帮扶的约定‌?   届时,若是西云国再能将他们的国礼安全送达北邙,那‌北邙就平白在西云面前矮了一头。   至于为何要‌我的性命……或许是想动摇北邙政局,一旦太子身死,必定‌掀起夺储之争,北邙社稷不稳,这正是西云所希望的。   南汤和东昊战火不休,早已‌大伤元气,若此时北邙再出了问题,西云便可‌趁乱发兵,坐拥天下。”   “啧……”   江予帆听不懂那‌其中的弯弯绕,只觉得烦躁,所以他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讨厌入朝为仕。   且不说为官之人,身为一国之君,难道不该让百姓安居乐业吗?   君九尘没再纠结这些事,拍拍手上的灰尘起身道:   “尽快启程吧,入了西云地界后,对方便不敢轻易动手了,否则,北邙太子若是死在西云国境内,他们也‌会有很大的麻烦。”   “嗯。”   江予帆点点头,心中却在想,西云皇帝最好别想着挑起国战,否则……他暗阁的任务清单上,就要‌多‌一条刺杀西云皇帝了…… 第29章 汇合   趁着两伙追杀他们的‌人缠斗在一起,江予帆和君九尘迅速离开了这片树林。   好在这次他们的运气还算是不错,兆亭江边有渔民聚居的‌村子,两人装作江上遭难的‌商人,向村子里的渔民打听了云来码头的‌方向。   有好心的大爷想要送他们一程,但被‌两人拒绝了。   眼下追杀他们的‌人接连不断,和他们扯上关系,怕是会给这小渔村招来灭顶之灾,他们不能害了人家。   左右不过半天脚程,抄近路,快些赶路就是了。   于是乎,当‌江予帆和君九尘踏着落日余晖赶到云来码头时,两人就像是被‌精怪活生生吸干了精气一般,一脸的‌狼狈相。   身上那上好‌布料的‌衣裳,也在坠江加上一路的‌折腾之下变得破破烂烂,脏兮兮的‌,怎么看‌都像是逃难过来的‌难民。   “路过那家客栈的‌时候……我就说……买一匹马……你非不听……   还有,你说那是近路……那是路吗?想当‌初在密林里逃命的‌时候,我都没那么狼狈……”   君九尘有气无力地坐在了路边的‌大石头上,垂头看‌着自己已经麻木的‌脚,一度怀疑它们已经不在了。   “……坠江的‌时候钱袋子被‌冲走了,我们身上的‌钱已经不多了,得省着点用,使团那边情‌况还不清楚,后面赶路少不了用钱的‌地方。   至于路……别的‌不提,是不是比我们预计中的‌要早到许多吧?”   江予帆也没好‌到哪里去,叉着腰缓了口气,到对面的‌茶摊买了茶水,端来递给君九尘。   两人齐齐叹了一口气,对碰了一下茶碗,一饮而尽,像是要把这一路上的‌心酸都随着茶水吞下肚去。   “码头这么大,怎么找他们?”   君九尘擦了擦嘴巴,犯愁地眺望着人头攒动的‌码头。   这种地方往来交汇,人员复杂,更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地,消息散布的‌最是迅速,他们情‌况特殊,肯定‌是不能大张旗鼓地找人,否则人还没找到,先‌把刺客引过来了。   “放心,如果他们顺利脱险到了这里,会给我留下记号。”   江予帆并不担心,在君九尘身边蹲下歇歇腿儿,一边给两人续上茶水,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里往来的‌行‌人。   君九尘闻言神色稍缓,又‌喝了几口茶水便撑着膝盖起身,深吸一口气道:   “走吧,我们已经耽搁很久了,先‌去找他们汇合吧。”   江予帆摇摇头,指了指两人的‌衣服:“先‌找个‌地方换身衣服,我们这样太引人注目了。”   君九尘疑惑侧目:“你不是说没钱……”   “哐啷——”   几块碎银突然丢进了江予帆空了的‌茶碗里,一个‌年纪不大,浑身散发着纨绔子弟气息的‌少年慢悠悠走过,腰间挂着的‌配饰随着步伐叮当‌作响。   只见那人头也不回地挥挥手:“小爷今天心情‌好‌,赏你的‌!拿去吃点好‌的‌!”   君九尘见状顿时脸色一黑,当‌即就要同那少年理论,拿谁当‌叫花子呢?!   但江予帆却起身拦住了君九尘,掂了掂茶碗,笑道:“走吧,现在有钱了。”   “可是这……”   君九尘面色不虞,江予帆堂堂暗阁首领,怎能受此折辱?   可江予帆并不在意,拉着君九尘就走。   “你……不生气吗?”君九尘微微蹙眉。   “生什么气?”江予帆毫不介怀地把那几块碎银揣进怀里,满不在乎道:“这也算是我凭着外貌实力赚来的‌了,不费吹灰之力,不要白不要,走走走,天快黑了。”   ……   不多时,两人换了一身灰扑扑的‌粗布短褂,头发也用粗糙的‌发带束起,脸上随便抓了些灰土把肤色抹黑,还一人手里拿了一张炊饼,吃得嘎儿香,混入人群中毫不起眼。   码头范围虽大,但能安心落脚的‌地方不多,使团和洛家若是到了这里,一定‌会避开‌嘈杂混乱的‌区域,找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休整。   江予帆和君九尘警惕穿梭在巷道之间,仔细留意着是否有暗阁留下的‌记号。   忽地,在一处狭仄的‌路口,江予帆看‌到了什么,停了下来,冲着君九尘招了招手。   两人确定‌没有人注意这边之后,便闪身钻进了那条小路。   进去之后,君九尘就看‌江予帆在地上捡起了几根再寻常不过的‌木棍,最长不过小拇指长度,最短的‌,只有指甲盖的‌长度。   “这就是记号?”君九尘实在是没看‌出来什么规律。   江予帆点点头:“暗阁中人在不确定‌所‌处环境是否安全时,会将不同长度的‌木棍插进地面或是建筑缝隙来做记号,不易被‌人察觉。”   君九尘不置可否,的‌确是不易被‌人察觉,如果不是江予帆捡起来了,他根本‌就没看‌见。   毕竟这深秋路边随处可见的‌枯木棍,有什么稀奇的‌?   江予帆眯着眼睛看‌了看‌前面的‌路,低声道:“走吧。”   “嗯。”君九尘回头看‌了看‌,再三确认没有尾巴,两人便追着记号寻了过去。   ……   一炷香的‌时间后,记号消失不见,江予帆和君九尘停在了一处老旧的‌宅院前,看‌那斑驳的‌大门和门前半人多高的‌杂草,就知道这地方已经许久没人住了。   “叩叩——”   江予帆谨慎靠近大门,不轻不重,有规律地敲击了几下。   很快,大门便被‌打开‌。   林乘看‌见江予帆顿时眼前一亮:“头儿!我就知道你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没事儿!”   说完立马开‌门把江予帆和君九尘迎了进来,带着两人去见其他人。   “头儿——”   “公子!”   刚一进正厅,暗阁的‌人和太子的‌侍卫就围了上来,上上下下把两人打量个‌遍,见两人都没受伤,这才放心下来。   江予帆环视一圈,使团和洛家的‌人都在,大伙儿看‌上去受了些皮肉伤,神色也有些疲惫,除此之外,没什么大问‌题。   “江兄,大恩不言谢,如果没有你们出手相助,我们一家,恐怕下不了那艘船,之前答应你的‌,我们兄弟不会忘,待抵达西云之后,有何需要,尽管开‌口。”   洛西辰冲着江予帆抱拳致谢,身旁的‌洛千鸣和洛婉宁也是一样,他们的‌大哥大嫂更是带着孩子向江予帆一行‌人微微躬身以表达谢意。   江予帆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随即看‌向林乘他们,问‌道:“这宅子,你们找的‌?”   林乘点点头:“是,这宅子看‌上去很久没人住过了,位置也够偏,我们就想着先‌在这休整休整。”   江予帆回想着一路过来的‌路线,思忖道:   “云来码头情‌况比较复杂,我们能找到这里,刺客找过来也只是时间问‌题,此地不宜久留,大家今晚不要落单,最少两个‌人在一起休息,恢复好‌体力,明‌日天亮立马离开‌这里。”   “是。”使团的‌人知道轻重缓急,所‌以并没有人有意见。   洛家的‌人也急着回到西云,更不会多说什么。   于是众人商量了一下,去后院找几间相邻的‌屋子用来休息,这样若是真有事也能立马知晓,有个‌照应。   待洛家人陆续往后院走后,江予帆将林乘和小九叫了过来,叮嘱道:   “把周正使给我盯住了,别让他坏事,很快路上就要用到他了。”   “放心吧头儿,我盯死死的‌。”小九拍拍胸脯。   ……   去房间休息的‌路上,君九尘意味深长地看‌着江予帆:“你方才说,最少两人一起休息。”   “嗯。”江予帆语气平平地应了一声,余光瞥见君九尘那欲言又‌止的‌模样,遂停在了一间屋子前,歪了歪头问‌道:“一起?”   君九尘抿了抿嘴,用行‌动回应了江予帆,转身直接推开‌了那扇门,径直走了进去。   江予帆眉头微挑,喉咙里溢出一声低笑,迈步跟了进去。   ……   与此同时,另一边。   熊杰刚刚探听完有关江予帆的‌消息,与赵戈和楚霄鹤汇合。   “怎么样?”楚霄鹤等熊杰喝完水立马问‌道。   熊杰气都没喘匀,便语出惊人道:   “江予帆,现在是北邙暗阁的‌首领。”   “什么——?!”   楚霄鹤和赵戈如出一辙的‌震惊,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久久没能缓过神来。   “你确定‌?”赵戈神色凝重。   北邙暗阁首领?江予帆怎么会是北邙的‌暗阁首领??   熊杰也同样不敢相信,但事实如此,无奈点头道:   “我确定‌,有关江予帆的‌一切信息都近乎绝密,若非我们之前安插在北邙的‌暗桩还剩下几个‌没死的‌,我怕是连这点消息都打听不到。”   “还有其他消息吗?”   楚霄鹤心脏狂跳,都是做这一行‌的‌,他们很清楚北邙暗阁首领这个‌位子意味着什么。   可是……西云人,如何能做北邙的‌暗阁首领?   熊杰摇摇头:“不多,只知道江予帆是五年前突然出现在北邙的‌,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坐到了暗阁首领的‌位置,其中的‌过程,没人知道。”   “……”   赵戈听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愈发难看‌,异常严肃道:   “之前在驿站,江予帆提到了使团,他应当‌是要护送北邙太子去西云。   还记得之前有消息说北邙与西云达成盟约的‌事吗?西云这边也派了使团出使北邙,看‌样子,两国是要交换什么。”   “难道是陛下给了江予帆什么秘密任务?潜伏在北邙太子身边?”熊杰猜测道。   赵戈摇摇头:“不对,江予帆连我们都不记得,那反应做不得假,又‌怎么会记得陛下的‌任务?   当‌年他离开‌西云时便是行‌色匆匆,我猜想,五年前他去到北邙一定‌是要做什么事,但这期间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导致了他丢失了记忆。”   “糟了。”楚霄鹤脸色大变,急切道:   “如果像你所‌说的‌,江予帆在北邙太子身边并不是陛下的‌意思,那使团出使西云,陛下必定‌会召见使团,若是被‌陛下发现江予帆与北邙人为伍,那……”   赵戈和熊杰听了也是眉头紧锁,三人对视一眼,当‌即决定‌道:   “来不及慢慢和江予帆接触了,马上追!” 第30章 奇怪的梦   “赵辛成死了‌?”   北邙御书房中,君天佑练字的手微顿,墨水在纸上晕开。   “是,太子殿下已命人将赵将军尸体送回,据传回的‌消息说,赵将军是在栖霞关中了‌埋伏,激战中被流箭割喉而亡,仵作已验过‌尸体,致命伤确是割喉所致,尸体也不‌见其他伤势,没有中毒迹象。”   前来汇报之人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瞬,随即略显纠结道:   “但……微臣以为,赵将军之死事有蹊跷,使团之中尚有暗阁首领随行,这二人不‌论哪一个都有着过‌人的‌本领,怎会轻易中了‌埋伏,还一死一伤?陛下,此事……是否需要严查?”   “不‌必。”   君天佑漫不‌经‌心地撕掉了‌写毁的‌字,凑近烛台将其烧毁,视线盯着那愈燃愈旺的‌火光,冷漠道:   “技不‌如人丢了‌性命,能怪谁?厚葬吧。”   “……是。”   汇报之人总觉得陛下的‌话似乎还有别的‌意思,后知后觉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顿时冒了‌一后背的‌冷汗,立马行礼垂首退了‌出去。   烛台旁,宣纸燃烧过‌后的‌灰烬徐徐飘落,君天佑习惯性地转动‌着手上的‌扳指,玩味低笑:   “江予帆……朕现在有些期待,等到了‌西云,你还能给朕带来多‌少惊喜。”   ……   深夜寂静,老宅某间屋子内。   江予帆和君九尘规规矩矩地躺在床榻上,沉沉睡着。   许是劳累过‌度,催生‌怪梦。   江予帆这一觉睡得格外不‌踏实,杂乱无章的‌梦境不‌停交替,却‌又似乎有着某种联系。   【江予帆!你不‌能这么做!你要‌背叛西云吗!?】   【江予帆你站住!你一旦踏出这一步,就再也回不‌去了‌!你想‌清楚!】   【江予帆,大家‌同‌僚一场,别让我们难做,收手吧。】   【江予帆,你今日若非要‌离开,那就拔刀吧,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滂沱暴雨模糊了‌视线,耳边是一声声的‌质问‌。   那该死的‌真实感让江予帆觉得自己仿佛身临其境一般,可他却‌并不‌觉得熟悉。   每当‌江予帆想‌要‌努力‌看清梦境中的‌人和事或是所处场景时,视线就总是越来越模糊。   可若是江予帆尝试着让自己醒过‌来,梦境就又会迅速切换。   【江予帆?你来干什么?!走!快!】   【江予帆,记住,从现在起,谁都不‌能信!】   【快走……你得活着,你若是死了‌……大家‌的‌努力‌就都白费了‌,走!走得越远越好……一切……只能靠你了‌……】   【江予帆……】   一具具残破的‌躯体接连倒在身旁,温热的‌鲜血从江予帆指缝间流过‌。   江予帆觉得,他是该心痛的‌,可是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鼻尖萦绕的‌血腥气刺痛了‌神经‌,江予帆隐约能感觉到有很多‌人正在靠近,带着浓浓的‌杀气和恶意。   是冲着谁来的‌?他们?还是他?   “江予帆!”   耳边倏然炸开急切的‌呼喊声,伴随着一下下的‌推搡,将江予帆的‌意识拉回现实。   良久,江予帆在一阵挥之不‌去的‌惊悸中猛然睁眼,身体却‌僵硬的‌像是压了‌一座山。   “江予帆?你怎么了‌?”   君九尘疑惑询问‌,他方才被江予帆的‌梦呓吵醒,却‌怎么都听不‌清江予帆在说什么,紧接着他就看江予帆神色愈发痛苦,便连忙将人叫醒。   “江予帆?”   君九尘看江予帆明明醒了‌却‌对他的‌声音一点儿反应都没有,顿时担忧地伸手在江予帆的‌眼前晃了‌晃。   江予帆没做声,他现在还有些恍惚,梦境中的‌五感仿佛短暂地延续到了‌现实,让他一时间有些无法消化。   可这却‌把君九尘吓到了‌,当‌即就要‌越过‌江予帆出去叫梁文轩。   只不‌过‌还没等他下了‌床,江予帆就缓过‌劲儿来,长臂一伸将君九尘搂了‌回来,顺势抱住,哑声道:   “没事,做了‌个梦而已。”   梦?而已?   恐怕不‌是普通的‌梦吧?什么梦会是这个反应?   “梦见什么了‌,出这么多‌汗。”君九尘用袖子擦去了‌江予帆额头的‌细汗,像是随口一问‌。   “记不‌清了‌……很乱,像是破碎残缺的‌片段一样,拼凑不‌起来。”   江予帆有些头疼,抬手捏了‌捏眉心。   君九尘见此眉头微蹙,上手给江予帆揉了‌揉太阳穴,心中却‌不‌免想‌起了‌之前在驿站外那三个黑衣人所说的‌话。   他们说,江予帆失忆了‌,那这些碎片式的‌梦境,会不‌会……是江予帆过‌去的‌记忆?   江予帆还是不‌太适应太子对他这般照顾,轻轻将太子的‌手拿了‌下来,歉意道:   “抱歉,吵到殿下了‌,继续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君九尘有心询问‌些什么,可看江予帆精神头不‌太好,便作罢了‌,人就在他身边,不‌急于这一时。   “好,睡吧。”   说完,君九尘便趁着江予帆拉过‌被子准备换个姿势入睡时,直接钻进了‌江予帆的‌怀里,搂着江予帆的‌腰。   “……殿下。”江予帆的‌手抬起来又放下,无奈道:“这怎么睡……”   “抱紧点,一起睡有安全感,这样就不‌会做噩梦了‌。”   君九尘说得认真,搂着江予帆的‌手又紧了‌紧,像是生‌怕江予帆会把他推开一样。   江予帆闻言神色古怪地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确是不‌会做噩梦了‌,但会不‌会做别的‌什么梦就难说了‌……   ……   “哐当‌——扑通!!”   天刚刚擦亮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撞上了‌江予帆和君九尘这间屋子的‌大门,直接扑了‌进来。   两人瞬间惊醒,紧接着就听两声稚嫩的‌“哎哟哎哟”的‌痛呼声,扭头就看见那两个小孩儿四仰八叉地躺在门口的‌地面上,怀里抱着一只挣扎的‌小野猫。   看样子是追着野猫玩,结果摔倒把自己给摔进来了‌。   “对……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呜……”   两个小孩儿被江予帆那一瞬间冷厉的‌眼神吓到了‌,小嘴儿一瘪就开哭,那嗓门儿十足的‌穿透力‌。   没一会儿,其他房间里的‌人就被哭声吸引了‌过‌来。   还保持着拥抱姿势的‌江予帆和君九尘,连忙在众人进屋前整理好睡乱了‌的‌衣裳起身。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抱歉。”   孩子的‌父母闻声寻了‌过‌来,连忙把两个孩子抱了‌起来,不‌停地冲着江予帆和君九尘道着歉。   本来是想‌着孩子先前在船上受了‌惊吓,一直闷闷不‌乐的‌,现在这院子里都是自己人,就让俩孩子跑跑闹闹,放松一下,谁想‌到竟然跑到人家‌屋子里了‌。   他们虽不‌知晓这两位的‌身份,但也能猜到一二,后面的‌路还要‌一起走,断不‌可伤了‌和气。   “无妨。”   江予帆能跟两个孩子计较什么?摆了‌摆手道:   “既然大家‌都来了‌,那就都收拾一下,尽快出发吧。”   “接下来的‌路,江兄准备怎么走?”   洛西辰倒不‌是不‌信任江予帆,只是想‌提早有个准备。   可江予帆却‌摇了‌摇头:“路上说。”   洛西辰微微蹙眉,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江予帆是在防着什么人。   是他们当‌中的‌人?还是察觉到暗处藏了‌什么人?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理解不‌到江予帆这句话的‌意思,立马打算回去拿上早就收拾好的‌东西准备出发。   然而就在这时,被这严肃气氛止住了‌哭声的‌两个孩子懵懂抬头看向他们的‌母亲,问‌道:   “那两个哥哥睡觉为什么要‌抱着呀?”   “娘~是像我们两个一样,觉得抱着睡得香吗?”   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屋内落针可闻。   “好孩子,别乱说!”   孩子的‌母亲一手一个捂住了‌两个孩子的‌嘴,不‌停地给孩子使眼色,小祖宗可别说了‌!   “唔……”其中一个孩子扒拉开一根手指,含糊道:“没乱说……真的‌看到两个哥哥抱在一……唔……”   “不‌好意思,小孩子没睡醒说胡话呢,我们这就去收拾东西。”   孩子的‌父亲接过‌孩子一边儿胳膊夹着一个,迈步就走,孩子母亲紧随其后。   洛家‌那三兄妹也是原地转身出门,权当‌什么都没听见。   裴绍钦和闫傲早就在那孩子话说了‌一半的‌时候,第一时间把圣林卫还有周正使和王副使请了‌出去。   太子的‌名声,由他们守护!!   至于暗阁那三个,林乘和小九暗暗给江予帆比了‌个大拇指,随后在江予帆要‌杀人的‌眼神中滚了‌出去。   梁文轩深吸一口气忍住了‌想‌要‌唠叨的‌冲动‌,这么快就抱上了‌?他算是管不‌了‌了‌,索性两眼一闭,转身就走,看不‌见了‌,心都清净了‌。   等人都走了‌,君九尘有些忐忑地看着江予帆,毕竟他也没想‌到这事儿会这么快捅到大家‌面前。   感性上他是乐意的‌,这样别人就会知道,江予帆,是他的‌。   可理性上,他知道这事不‌该太过‌招摇,否则消息传到了‌父皇耳朵里,他和江予帆,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殿下可听清刚才那两个孩子说的‌话了‌?”   江予帆意味不‌明地看向君九尘。   君九尘闻言面露不‌悦:“你该不‌会是怪我昨晚抱你,才导致今早被人看见吧?那你昨晚后来抱的‌不‌是也挺积极的‌吗?”   “殿下误会了‌。”江予帆笑着凑近,低声道:“我是想‌问‌,殿下也像那两个孩子一样觉得,抱着睡得香吗?”   君九尘一愣:“……啊?” 第31章 野猫咬的   “殿下,抱着睡得香吗?”   江予帆又重复了一遍,显然并不打算让太子蒙混过关。   君九尘目光闪烁,一时间竟不敢和江予帆对视。   心说这江予帆前阵子都还是一副经不起撩拨的模样,怎么现在突然变得这么……   不对,君九尘恍然想起了什么。   其实他早在两人最初相识的密林里就见识过江予帆的一肚子坏水儿‌了,只是后来身份和处境的变化,以及江予帆的收敛,让他渐渐忘了之‌前‌的江予帆是什么性子。   所以,其实密林里那副桀骜不羁的邪气模样,才是真正的江予帆吧?   “殿下。”江予帆突然站到了君九尘的正对面,几乎把整张脸凑到了君九尘的面前‌,说道:“您走神了,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君九尘看着‌那近在咫尺的俊颜,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但又觉得自‌己这样太丢面子了,暗暗掐了自‌己一把,故作镇定道:“香啊,当然香,孤甚是满意。”   话落,君九尘仗着‌四下无人,踮起脚尖便亲了下江予帆的侧脸,满心期待地想要看看江予帆错愕的模样。   然而……   “可我觉得,殿下似乎没那么满意,若是满意,应该这样……”   江予帆不等‌君九尘脚跟落下便一把搂住了君九尘的腰,托着‌人往上一送,顷刻间,二人唇齿相交,气氛渐浓。   君九尘没想到江予帆会这么主动,愕然瞪大了眼睛,双手不自‌知地按在了江予帆的胸膛上,心中更多的是欣喜,这说明‌,江予帆心中是有他的。   许是太过紧张,君九尘一不留神就咬破了江予帆的下唇,口腔中顿时有血腥气散开。   “唔……”   江予帆吃痛蹙眉,却并‌未停止,依旧仔细品尝着‌滋味,良久才缓缓松开了手。   指腹随意擦去了唇上溢出的血珠,江予帆勾唇笑道:   “殿下这是……想在其他人那儿‌坐实了那两个孩子说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就是不知殿下……”   “江予帆!!”   ……   天彻底放亮时,使团和洛家人便乔装改扮离开了那座老旧的宅院。   洛西辰的大哥洛文盛充分展现了洛家财大气粗的优势,去车马坊买了两辆马车和一些马匹,夫人和两个孩子乘坐一辆马车,明‌面上身份不明‌但显然地位尊贵的君九尘独乘一辆马车,其余众人为了方便赶路,则是骑马随行。   “头儿‌,你这……怎么搞的?”   小九控制着‌马匹靠近江予帆,疑惑地看着‌江予帆嘴巴上突然多出来的伤口。   “啊,野猫咬的。”   江予帆换回了墨色劲装,神色间依旧是众人见惯的冷峭。   只是不知是不是大伙儿‌的错觉,江予帆在提起那野猫的时候,似乎笑了一下。   与此同时,在众人看不到的马车里,君九尘听‌见江予帆的话,顿时羞红了耳朵。   说谁是……野猫……   “野猫?”小九狐疑地摸了摸下巴,砸砸嘴道:“不对啊头儿‌,那只小野猫不是被那两个孩子带走了吗?你怎么还能被咬啊?”   “行了!大人的事儿‌,小孩儿‌少打听‌。”   林乘在旁边竖着‌耳朵听‌了半天,生怕小九再问‌出来什么不该问‌的,赶紧过来就把小九的马给牵走了。   这时,裴绍钦一脸严肃地骑马过来,看着‌江予帆压低声音道:   “按照出发前‌你说的意思,周正使已经‘无意中’偷听‌到我们接下来的‘路线’了。”   江予帆点点头:“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放心,没问‌题。”   裴绍钦从方才起视线就落在江予帆的唇上,看见那明‌显的伤口,脑子里浮现出无限联想,忍不住开口道:   “江大人,你和殿下……”   话音未落,队伍的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马儿‌的嘶鸣声,紧接着‌便是急促的马蹄声朝着‌与他们完全相反的方向‌快速跑去。   众人闻声回头,便看见周正使趁人不注意脱离了队伍,正策马疾行,马鞭都‌轮飞了,拼了命的想要逃离。   “江兄?”   洛千鸣见此神色微厉,目光询问‌江予帆是否要将其追回来。   可随即他便看见江予帆不急不缓地从马背上取下挂着‌的弓箭,凛然搭箭拉满了弓,对准了远处的周正使。   “咻——!!”   锋利的箭矢破空而去,不偏不倚射中了周正使的后背正中间,透体而过。   巨大的惯性带着‌周正使趴在了马背上,差点就要摔落下来,可周正使愣是凭借着‌顽强的求生意志,紧紧抓住了缰绳,把自‌己扶正。   周正使很‌清楚,就凭他当初出卖使团被抓,他就已经没了活路,待出了北邙国境,江予帆和太子就会杀他,即便他能侥幸躲过,回了皇城,陛下也会杀他,眼下,他只能寄希望于那些同他交易的人,在那,他还有用,他还能活!   于是,周正使死死咬着‌牙,驱策着‌马儿‌逃出了使团的视线。   至此,江予帆始终没有射出第二箭。   而使团中的其他人,也没有什么情绪变化,似乎这一切都‌是早就计划好的。   洛西辰见此,冲着‌自‌家兄弟们摇了摇头,示意别再干涉。   他刚才看得真切,江兄那一箭技巧极高,是故意没有射穿心脏。   那人伤势很‌重,已经活不成了,但却留了一口气,能撑着‌走出很‌远。   可至于到底计划了什么,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处理一个叛徒,见笑了。”   江予帆收起长弓,冲着‌洛家人微微颔首,随后便面色如常地继续赶路。   洛家兄弟们对视一眼,他们渐渐发现,江予帆一行人似乎藏了很‌多秘密,不论是他们的身份,还是他们要做的事儿‌。   突然就有些担心,和此人交易,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反观裴绍钦却是眼前‌一亮,起初他还担心,就这么放了周正使,会不会显得做戏太假,无法让暗中跟踪他们的刺客相信周正使带回去的消息,但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一个拼死逃亡的将死之‌人带回去的消息,足以引起对方的重视。   ……   半个时辰后,江予帆一行人便彻底离开了云来码头的范围。   江予帆在一处三岔口前‌勒停了马,开口道:   “从此处去往西云有三条路可走,其一,从敖家村穿行,村中约有百八十口人。   其二,要经过地头蛇王崇的山寨,他们约有百来号人,算是这一带的匪寇。   其三,叶枫林,有大量杀人蜂聚集,鲜有人知晓它们的存在,所以,就连当地人也不清楚它们的位置。   选一条路,穿过去,就能看到西云国了。”   “洛家诸位兄弟觉得,应该走哪里?”江予帆问‌道。   “问‌我们?”洛家兄妹有些惊讶。   但洛千鸣这次想的就比较多了,以他当时在船舱内试探江予帆时的情况来看,江予帆不像是会主动询问‌旁人建议的人,像江予帆这样有主见有谋略的人,都‌有自‌己的计划,断不会凭感觉走,也不会完全采纳旁人的想法。   江予帆是在试探他们!   “敖家村对我们来说,是最安全的路。”   洛文盛理智分析,可斟酌片刻后又继续道:   “但……对村民而言,我们就是不速之‌客,若是先前‌的刺客追着‌我们的脚步去了那村子,怕是会给村民带去灾祸。”   “大哥说的对。”洛婉宁也在一旁附和:“我们不能只顾自‌己安全。”   “杀人蜂,我们对付不了,搞不好会死人,叶枫林这条路不行。”洛西辰无奈摇头。   “那就只能会一会那个王崇了。”   洛千鸣攥紧了剑柄,百来号人,可不好对付。   江予帆从始至终都‌只是神色平静地观察着‌洛家人,见他们都‌是发自‌内心的,便语气缓和道:   “看来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只是……这王崇所在的山寨易守难攻,我们这一行人身上又大多带着‌伤,硬闯是不行的,若想尽快通过,只能智取。”   洛西辰看江予帆这胸有成竹的样子,问‌道:“江兄可是已经有了对策?”   “自‌然。”江予帆也不磨蹭,给众人分析道:“王崇好美色,凡有投靠山寨者,皆要送上一位妙龄女子,只要送去的人他满意,投靠者就可以留下,甚至可以带上家人一起。   我们假意投靠王崇,进了山寨后,拿下王崇,穿过山寨离开。”   “……”   在场的人沉默了一瞬。   倒不是不相信江予帆能否在山寨众多匪寇的监视下拿下王崇,北邙之‌人,怀疑什么都‌不会怀疑暗阁首领的实力,江予帆说能,那就是能。   只是……送上妙龄女子这事儿‌……   “我没问‌题,大家不用担心我。”   洛婉宁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很‌自‌然地就把自‌己当做了要被“送给”王崇的女子。   洛西辰眉头紧皱,当即就要回绝。   然而,江予帆却先他一步。   “不用你。”   江予帆严肃拒绝了,十分认真道:   “女子名‌节不可随意玩笑,你只需借给我们一套你的衣服就好,我自‌会寻人乔装打扮。”   “我真的可以,你不用有顾虑,再说了,你们这一帮大男人怎么装扮也不像女人啊。”   洛婉宁也想帮到大家,这种时候她从不犹豫。   “谁说扮不像?”   江予帆狡黠地笑了笑,随即走到了君九尘的马车旁,敲了敲,问‌道:   “公子仙人之‌姿,不知可否为大家的安全做出一点小小的牺牲?属下定会时刻守护公子周全,定不让那些匪寇靠近公子半分。”   “哦?”   君九尘意味深长地掀开了车帘,眼神危险地盯着‌江予帆:   “为了大家的安全?难道……不是你想看吗?你好大的胆子。”   竟敢让他堂堂太子扮女装?!   江予帆不置可否,浅笑着‌凑近,低语道:   “属下胆子大,公子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难道,公子要让那姑娘家冒险吗?还是……公子信不过属下,觉得属下护不住您?”   君九尘嘴角抽了抽,忍不住想要把江予帆拽进马车。   可忽地,君九尘脑子里冒出了一个绝妙的想法,态度一个大转弯,笑道:   “好啊,可本公子一向‌胆子小,到时候,江大人可得……好·好·保·护我啊……” 第32章 我帮你   “噗通——”   逃了‌一路的周正使实在是支撑不住,从马背上摔落了‌下来‌,穿透胸膛的利箭早已让他疼到‌发抖,大量的失血让他浑身发冷。   荒野无人,似乎只能等死,可他不想死。   买来的马儿和他并不熟悉,没了‌人的控制,很快就‌跑远了‌。   周正使艰难地喘息着,异常吃力地从已经被血浸透的衣裳里掏出了‌一支鸣镝,用了‌最后的力气‌射向了‌空中。   随着鸣镝的声音传开,周正使便‌数着秒等着那些与他交易的黑衣人到‌来‌。   好‌在那些黑衣人对使团的行进路线十分在意,在收到‌鸣镝传讯后很快就‌找了‌过来‌。   只是当他们看‌到‌濒死的周正使时,没有半点怜悯,眼中甚至还带了‌些对周正使办事‌不力的嫌弃。   “救……救我……”   周正使颤巍巍地朝着为首的黑衣人抬起手,见对方无动于衷后,急忙道:   “我……我知道……使团……咳……使团后续路线……”   黑衣人听了‌这才走‌到‌周正使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周正使,冷声道:“说。”   “你们……先救我。”周正使不傻,他知道自己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必定会被灭口。   黑衣人闻言目光渐冷,但还是取了‌一颗药塞进了‌周正使的口中:   “此药可保你不死,说出路线,我带你就‌医,周大人,你已经暴露了‌一次,你没有资格谈条件,要么说,要么,现在就‌死。”   周正使服下药之后觉得自己似乎好‌些了‌,再加上他察觉到‌黑衣人眼里的杀意,顿时不敢再多要求什‌么,无奈开口道:   “使团……接下来‌要走‌叶枫林……”   “很好‌。”   黑衣人满意点头,冲着身后的两个黑衣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人立马朝着周正使走‌了‌过去。   周正使见状神色一喜,还以为是要带他去救治。   然而……   “刷——!”   寒光一闪,利刃倏然划过咽喉,周正使的脖子上浮现一抹血痕,霎时间鲜血迸溅。   为首的黑衣人冷眼看‌着周正使绝望倒下,漠然道:“尸体烧了‌,去叶枫林。”   “老大,周正使的消息未必真‌实,难保不是江予帆使诈,况且叶枫林的情‌况我们并不熟悉,您看‌是不是……”   其‌中一个黑衣人略显犹豫,其‌他人则是利落地将‌周正使的尸体就‌地焚烧处理,不留后患。   为首的黑衣人咬了‌咬后槽牙,狠戾侧目:“三殿下交代的事‌若是完成不了‌,我们回去也是死,你觉得,该不该去?”   那黑衣人沉默低下了‌头。   为首的黑衣人深吸一口气‌:“出发!叶枫林!”   “是!”   ……   “这位公子,女装你可能不太熟悉,要不然,我来‌帮你吧,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我还可以帮忙改改。”   洛婉宁担心自己的衣服不合对方身量,好‌心过来‌帮忙,没有半点别扭。   “谢谢,但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君九尘婉拒了‌对方,看‌着洛婉宁手中拿着的水粉色襦裙,突然就‌有点后悔答应江予帆了‌。   “你知道怎么穿吗?”   洛婉宁是一点没注意到‌君九尘表情‌的不自然,她一心只想着千万不能穿帮,根本没多想。   君九尘一噎,他的确不知道该怎么穿。   这时,江予帆迈步过来‌,从洛婉宁的手中拿走‌了‌那套襦裙,说道:“洛小姐,你去换衣服吧,公子这边,我来‌就‌好‌。”   洛婉宁意味深长地笑了‌,冲着江予帆点点头:“好‌,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来‌找我。”   “好‌,多谢。”   江予帆等洛婉宁走‌远,抬眸看‌向君九尘,示意对方进马车:“公子请,属下亲自为公子更‌衣。”   “江予帆,这衣服,是不是你选的?”   君九尘之前也见过洛婉宁穿女装,但大都是利落洒脱的款式,这粉色的襦裙,怎么看‌都不像是对方会穿的衣裳。   “公子这是哪里话,衣服是洛小姐提供的,自然也是该由她来‌选,我怎么好‌去翻人家姑娘家的衣服。”   江予帆一脸的冤枉,眼神那叫一个真‌诚。   “这可不是洛小姐的风格。”君九尘满脸写着:我信你就‌怪了‌。   “或许……是洛文盛的夫人的衣裳吧。”江予帆茫然眨眨眼。   君九尘:我就‌看‌着你瞎编。   可看‌着另一边大家都已经在陆陆续续地改扮自己了‌,君九尘也不好‌太磨蹭,扔下一句“等过了‌这关再和你算账”,便‌回身钻进了‌马车里。   江予帆意味不明‌地笑了‌。   这襦裙的确是洛婉宁的,是洛文盛的夫人送给洛婉宁的,但洛婉宁不喜欢这个风格,便‌一直没穿过,最开始洛婉宁拿给江予帆的也不是这件,还是翻找衣服时,被江予帆看‌见了‌这件粉色的襦裙,江予帆觉得,这件……最适合太子。   掂了‌掂手中的襦裙,江予帆敛去眼底情‌绪,迈步跟进了‌马车。   ……   马车内,江予帆一本正经地站在君九尘对面,毫不避讳:“公子自己脱,还是属下帮您?”   “我自己来‌,你转过去。”   君九尘就‌不信自己还搞不定一套衣服,从江予帆手中拿过襦裙瞪着江予帆。   江予帆抬抬手,示意君九尘随意,然后便‌转了‌过去,似乎真‌的一点想要偷看‌的想法都没有。   很快,江予帆就‌听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换衣的声响。   君九尘迅速脱下了‌自己的衣裳,绷着一张脸很不情‌愿地把那套襦裙穿在了‌身上,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有穿上女装的一天。   然而,君九尘显然低估了‌襦裙穿戴的复杂程度,有些地方反复弄了‌几遍也还是觉得不太对。   “需要帮忙吗?”江予帆开口询问,却并未回头。   “……”   君九尘看‌着快要把自己绑上的丝带,认命轻叹一口气‌,破罐子破摔道:“需要,转过来‌吧。”   “是。”   江予帆嘴角上扬,转过身来‌却又恢复一副淡然模样,利落地开始帮君九尘整理襦裙没有穿戴好‌的部分。   修长的手指游走‌在柔滑的服饰间,很快便‌将‌襦裙穿戴妥当。   君九尘起初还觉得窘迫,可在他发现江予帆并没有一直盯着他打量,反倒是满脸认真‌地检查不合理之处时,也渐渐恢复了‌淡定,打趣道: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对女子的襦裙这般了‌解?莫不是以前也帮哪个姑娘整理过?”   “公子忘了‌?我可是暗阁首领,有时为了‌完成任务,乔装改扮,乃至易容,都是必要的。”   江予帆一边说着,一边取下了‌先前从洛婉宁那要来‌的,挂在腰间的袋子,从里面取出了‌脂粉和发饰头簪。   君九尘将‌信将‌疑,怎么也想象不出江予帆装扮成女子会是什‌么样子,好‌奇问道:   “这么说,你也扮过女子?”   君九尘看‌江予帆沾了‌沾那些脂粉就‌要给他涂抹,内心是拒绝的,可事‌已至此,他若是反悔岂不是显得太没诚信?心下一横,任由对方打扮。   “那自然是……没有。”   江予帆压住了‌唇角弧度,却遮不住眼中的笑意。   君九尘听了‌觉得更‌憋屈了‌,可这会儿‌江予帆正在他脸上描画得认真‌,也不好‌乱动,便‌暂时忍下了‌,以后一定要让江予帆也扮上一回女装,扯平了‌才行。   江予帆的手法很快,没多久就‌将‌君九尘打扮妥当。   此刻的太子,仙姿玉貌,袅袅婷婷,挺立的五官更‌添几分清冷,眉目流转间,勾人心魄。   江予帆微微抿嘴,他突然……就‌不想让太子走‌出这辆马车了‌。   “怎么了‌?”   君九尘看‌江予帆面色不佳,还以为是不好‌看‌,连忙拿过那袋子里的小铜镜,自己照了‌照。   这……是他?江予帆画得好‌像还不错?   君九尘从未见过自己这般模样,既陌生,又熟悉,莫名觉得……像极了‌母后。   只是……   “为什‌么给我梳了‌双螺髻??”君九尘嘴角抽了‌抽,这成何体统?!   “……因为我只会梳这个。”   江予帆连自己的头发都是草草扎了‌马尾了‌事‌,能学会一个双螺髻已经很不容易了‌。   看‌着君九尘此刻的模样,江予帆想了‌想,还是从马车坐榻下的箱子里取出了‌一件纯黑的披风,罩在了‌君九尘的身上,又翻出了‌一个本是洛西‌辰给洛婉宁准备的纱笠,给君九尘戴上。   “诶——”君九尘猝不及防被裹了‌个严实,疑惑道:“你这是干什‌么?”   不是弄得好‌好‌的吗?这全都罩住不是白弄了‌吗?   “保持神秘感。”江予帆故作认真‌,随后又调侃道:“难道公子想穿着这身在使团和洛家众人面前行走‌?”   君九尘愣了‌一下,可下一秒纱笠下的脸上便‌露出一抹坏笑,扯了‌扯披风无所谓道:   “也不是不行,正好‌让大家看‌看‌有没有什‌么破绽,免得到‌了‌山寨叫人识破了‌。”   说完,君九尘就‌绕过江予帆,掀开马车的帘子就‌要出去。   江予帆见太子来‌真‌的,当即一把圈住太子的腰就‌把人弄了‌回来‌,直接按在马车的坐榻上,神色有些不自然道:   “我的手艺很好‌,没有破绽,不必让他们看‌了‌,外面风大,到‌王崇的山寨还有一段路,公子就‌在马车内等候吧。”   说完,江予帆根本不去看‌君九尘,转身就‌下了‌马车,却没有走‌远,而是直接坐在了‌前面的车辕上,看‌样子是打算亲自驾车。   “噗……”   君九尘没忍住笑出了‌声,掀开纱笠满眼柔和地看‌着车帘缝隙后江予帆的背影。   不就‌是不想让别人也看‌见他穿女装的样子吗?不好‌意思说也没关系,他都懂…… 第33章 假意投靠   “头儿,可以了。”   小九远远冲着江予帆挥了挥手,示意大家都已经乔装完毕,可以出发。   江予帆环视一圈,其实算不上满意,衣服发饰可以换,但身上的气势很难改。   现在的他们看上去不太像是世道艰险被逼为寇的样子,反倒有点像是家道‌中落,不甘清苦的落魄富家子弟。   但眼下条件有限,能装扮成现在这样已经尽力了。   至于洛婉宁,则是涂黑了脸,扮成了男子,看上去倒是还挺像那么回‌事。   但洛文盛的夫人就没那么顺利了,她身形较小,还要顾及两个孩子,就算是扮成了男子,也会露出破绽,到时候更会引起王崇的怀疑。   斟酌之下,洛文盛的夫人和孩子,干脆就作为投靠者的家眷跟随,有了“献上的美人”,王崇未必会在意投靠者带着家眷,况且,他们也不是真的投靠,只要王崇为了见“美人”现身,江予帆就能将其拿下,后面的事,也就好办了。   “出发!”   江予帆冲着洛家兄弟点点头,众人利落上马,队伍缓缓朝着王崇的山寨出发。   路上,梁文轩控制着马儿靠近马车,低声提醒江予帆:   “到了山寨你收敛点,别闹得太过,我‌们进‌了山寨,后面跟着保护使团的那些人可没法进‌山寨,你选这条路,就相当于告诉他们‘只护送到这里就好’,后面的路,只能靠我‌们自己,可没人帮我‌们擦屁股,你若是闹大了,不好收场。”   “文轩,你是对我‌多不放心?”   江予帆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冲动‌的莽夫,暗阁的大多数兄弟也觉得他十分‌可靠,可怎么在梁文轩眼中,他就是个做事不考虑后果的人呢?   梁文轩闻言轻哼:“那你就该问问自己,干过多少‌让人不放心的事儿。”   远的不说,就栖霞关江予帆任由‌赵将军捅了他一剑的事儿梁文轩可没忘。   江予帆摸摸鼻子,对上梁文轩那犀利的眼神‌多少‌有点心虚,嗯了一声:“我‌尽量注意。”   只要那王崇够识趣的话。   梁文轩余光瞥了一眼被‌江予帆挡得严实的车帘,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忽地,一只白鸽从后方飞来,扑簌簌地落在了江予帆的肩头。   江予帆:??   他们暗阁所传之事大多是机密,为了防止消息被‌劫,大多是靠人力传送消息,所以根本没有用信鸽传讯的习惯,后方跟着他们的暗卫和精兵也知道‌这一点,不会用这个方法和他联系。   那……会是谁?   江予帆带着疑惑拆开了鸽子腿上的字条,顿时蹙起了眉头。   【西‌云凶险,远离,勿回‌。】   “怎么了?”   君九尘听见动‌静,伸出一只手掀开了半边车帘,就看那信鸽很是亲昵地贴在江予帆的脖颈上。   江予帆倒是没注意,随手将字条递给了君九尘:“来处不明。”   君九尘接过去看了一眼,心中略有思索,猜测道‌:“会不会……是那三个人?”   至于是哪三个人,他们都清楚。   江予帆闻言陷入了沉思,那三人先是在兆亭江救了他们,后来又在他们遇刺的时候出手相助,现在又提醒他们西‌云凶险,未免对他太上心了些。   “江予帆,或许,你可以找个机会和他们好好谈谈。”君九尘突然建议道‌。   倒不是君九尘突然大方了,不怕江予帆被‌抢走了,而‌是,这三人一直这么跟着也不是办法,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没那个必要。”江予帆放飞了信鸽,淡然回‌绝:“使团去往西‌云是板上钉钉的事,更改不了,既然如此,那便没必要浪费时间在意字条上的话,况且,关于那三人,我‌没有半点印象,恐怕就是见了面,也没什么好谈的。”   君九尘不置可否,忽然想起那晚没能继续的问题,开口‌问道‌:   “昨晚的梦,有没有让你想起什么?”   江予帆疑惑蹙眉:“那只是梦而‌已。”   但君九尘却摇了摇头:“或许你不知道‌,你当时的反应,可不像只是做了个梦而‌已,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那所谓的梦……或许是你从前经历过的事,是你从前的记忆。”   江予帆沉默了。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那些梦会不会是原身的过去。   可每当他想要仔细回‌想时,头就疼得厉害,慢慢的,他也就不去想了。   君九尘见江予帆不说话,疑惑道‌:“江予帆,你……”   “公子想让我‌去和他们谈谈吗?”江予帆打断了君九尘的话。   君九尘觉得江予帆的语气有些不对,思索片刻道‌:“我‌只是觉得,此事不简单,还是处理妥当得好,不然的话,难道‌要任由‌他们一直跟着?”   “好。”江予帆点了点头,不知为何‌改了主‌意:“等过了山寨,若是他们还跟着,我‌会寻个机会和他们谈谈。”   “嗯……”   君九尘真的很想说一句,能不能带上他一起,可话还没说出口‌,他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正纠结着,就听江予帆突然严肃提醒道‌:   “公子,过了前面的弯路就到王崇山寨的布防范围了。”   “好,知道‌了。”   君九尘立马放下了车帘,放下纱笠,整理好裙摆,端正地坐在坐榻上。   ……   队伍很快便在路口‌转了弯,面前宽敞的大路让他们一眼就能看到山寨的大门,成排高悬的兽头骨极具视觉冲击。   门前那成排的木刺路障将山寨护得严严实实,三五个匪寇在门口‌站岗,里面阔气的寨子交错坐落,背靠群山,隐约能看到有不少‌队伍穿梭其中巡逻,并且,寨子顶部有弓箭手放哨,但数量无法确定。   江予帆一行人缓缓朝着大门靠近,看似散漫怯懦,实则个个警惕留意着四周。   “站住!干什么的!”   门口‌的几个匪寇很快就发现了江予帆一行人,顿时拔刀比比划划地走了过来。   “这里是王崇大当家的山寨吗?我‌们……我‌们是来投靠大当家的!”   林乘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装的那副样子,像极了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是要表现的硬气。   但那些匪寇也不是好糊弄的,还是提着刀过来检查了众人。   “打哪儿来的愣头青?不知道‌道‌儿上的规矩吗?”   其中一个匪寇眼神‌示意众人下马。   洛西‌辰当即从马上跳了下来,笑得讨好:   “这位大哥,真是抱歉,我‌们这些兄弟都是打北边的祥云镇过来的,家道‌中落,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又没什么傍身的能耐,但好在有些功夫,听闻王大当家心胸宽阔,更是惜才,这才特来投靠,还有劳这位大哥通报一声。”   那匪寇狐疑地打量着洛西‌辰以及后面的众人,确实都是有功夫在身的架势,但投靠这事儿,他们可做不了主‌,况且,这有功夫的人,更要防着。   “既然是来投靠,应该知道‌我‌们大当家立下的规矩吧?”那匪寇试探道‌。   “自然,自然。”   洛西‌辰笑着应和,随后转头看向马车外的江予帆。   江予帆见了,面色微沉,轻轻撩开了马车的一角。   与此同时,一双白皙修长的玉手从车帘后伸了出来,随着动‌作,手腕间的玉镯滑落,更显得肤若凝脂。   只这一点,那匪寇眼珠子都要飞过来了,像是要一探究竟,但江予帆却立马放下了车帘,隔绝了视线。   那匪寇顿时不悦道‌:“你们什么意思?是不是诚心的?耍老子玩儿呢?”   “这位兄弟。”江予帆跳下马车,在梁文轩紧张的注视下,往前走了两步,抱拳道‌:   “规矩我‌们知道‌,所以才特意为大当家准备了美人,但这美人既然是献给大当家的,自然要由‌大当家亲自查验,我‌们这就给看了……要是让大当家的知道‌了,怕是不好,你说呢?”   “……啧。”   那匪寇自然不敢得罪大当家的,但被‌人这么威胁,心中当然不爽,当即就要挫挫这些人的锐气,于是冲着载着美人的马车扬扬下巴,吹了个口‌哨,说道‌:   “美人进‌去,你们留下,若是大当家的满意,再来决定你们的去留。”   “那可不成。”裴绍钦眼底有杀意一闪而‌过,但被‌他掩藏得很好:“若是你们言而‌无信,将美人扣下,却不见我‌们,我‌们上哪哭去!?”   “你们这是质疑大当家的信誉!?”那匪寇顿时拔高了音量。   然而‌这时,马车内却传来了“美人”清冷的嗓音:“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我‌只带一个随从进‌去,其他人留下,如何‌?”   “哟!美人儿连声儿都这么好听!”那匪寇笑得淫荡,话锋一转:“不过不成,说了只能美人儿进‌,那就一个人都不能带。”   “那便算了,我‌们走。”江予帆周身气势骤冷,强忍着才没有一击暗器封了那匪寇的嘴。   其他人听了,没有半点犹豫,当即就要调转马头,公子是为了防止洛婉宁有危险才充当了“美人”,他们又怎能让公子独自冒险?大不了再想别的办法,换别的路。   那匪寇从刚才起就看驾车的那小子不顺眼,眼看着到手的美人要飞了,当即吆喝道‌:   “行行行!美人儿可以带一个人进‌去,但其他人只能在外头等着!而‌且,只能带他去!”   话落,匪寇抬手一指江予帆。   队伍闻言故作犹豫地停下,面色难看,实则每个人的心中都在给那匪盗点香。   可真会挑人。   匪寇以为众人被‌他难住了,多少‌有些得意:“要是决定好了,那就走吧,别让大当家久等了。”   江予帆不动‌声色地给众人使眼色,随后掀开车帘,抬起了胳膊。   下一秒,君九尘便将手搭在了江予帆的胳膊上,步步生莲地移步下了马车,即便有纱笠遮面,斗篷藏身,也遮掩不住那周身淡雅的气质。   “安心,一切交给我‌。”江予帆在君九尘耳边低语。   君九尘轻轻握了一下江予帆的手臂,轻笑道‌:“别太小瞧我‌。”   “请吧美人儿。”   那匪寇的眼睛直勾勾地盯在君九尘的身上,让人极度厌恶。   江予帆不着痕迹地往前一步,挡住了那匪寇的视线,还笑着道‌谢:“有劳兄弟带路。”   “啧。”   那匪寇招来一个人,吩咐道‌:“去通报一声,带他们去见大当家。”   “成,跟我‌来吧。”   后来的匪寇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美人”,从始至终就没给江予帆这个“小白脸”一个眼神‌。   等“小白脸”带着“美人儿”随那人往寨子里走,那匪寇又招来一人,阴恻恻地吩咐道‌:“进‌去之后把他俩分‌开,美人儿带走,那小子做掉,处理得干净点儿。”   那人根本没放心上,这些日子来他们山寨投奔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净是些草包,现在这伙人看着就是过惯了养尊处优日子的少‌爷,能有什么硬本事?于是很是随意挥挥手:   “放心吧哥,办明白儿的。”   与此同时,耳力绝佳的江予帆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舌尖轻轻抵住后槽牙,眼底寒意森然。   文轩啊……看,不是我‌要挑事儿,是他们先不尊重人啊…… 第34章 献上美人   山寨里的环境和江予帆想的不太一样,这些匪寇的警觉性‌远比一般山匪要高得多,从大门开始,到现在接连路过两个屋子,江予帆已经‌发现了十几处暗哨,个个手里都拿着弩箭对准他们。   而且,如果他感觉的没错的话,那两间屋子里的人,恐怕也在盯着他们。   “前面那间屋子,看见了吗,门外等着。”   带路的匪寇抬手一指十几米外比其他屋子高出一截的屋子,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他们会乱跑。   江予帆觉得有‌些不对劲,反手握住君九尘的手腕,把人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低声道:“别离我太远。”   “会不会是暴露了?”   君九尘反复回想这一路过来有‌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但‌答案是否定的,他可是一直到山寨门前才出的马车,走过来这一路也都留意着体‌态。   难道是对方看自己捂得这么严实,所以起了疑心?   “等一下。”   君九尘从江予帆手里抽回了胳膊,利落脱下了披风,但‌纱笠还留着。   “你‌干什么?”   江予帆皱眉看着君九尘,想要拿回披风给君九尘披上‌,但‌已经‌被君九尘扔远了。   “不是要智取?对方不上‌钩,你‌怎么取?”   君九尘有‌一种感觉,江予帆所谓的智取不过是想试一试,若是不行,还是要来硬的。   但‌若是能省些力气,干嘛非要拼命呢?   “嘘,有‌人盯着。”   江予帆语速极快地叮嘱了一声,随后便若无其事地打量着周围,眼中满是刚到一个地方的新奇感。   君九尘听了,纱笠后的眼睛一转,突然‌伸手抱住了江予帆的胳膊,一副娇娇弱弱的模样,半靠在江予帆的身上‌,捏着嗓子字字清晰道:   “我怕……”   “……!?”   江予帆身形一僵,鸡皮疙瘩起了一层,略显僵硬地垂眸看向君九尘。   可有‌纱笠的遮挡,江予帆什么都没看见,那一瞬间,仿佛有‌千万根羽毛在江予帆的心尖撩拨,酥痒难耐。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江予帆一定掀开那纱笠,好好欣赏欣赏太子殿下此刻的表情。   “愣着干什么?配合一下。”   君九尘捏了下江予帆的胳膊内侧,嘴上‌抱怨着,眼底却满是笑意。   江予帆恍然‌回神,单手揽住君九尘的肩膀,温声安抚道:“别怕,我在呢,再说了,咱们来投靠大当家,日子肯定比以前好过得多……”   与此同时,暗中观察的几个匪寇正琢磨着。   “这俩人啥情况?相好啊?这男的把自己相好拱手送人,挺不是物儿啊……”   “现在这世道难呐……说不定人家是不忍心让小美人儿跟着自己吃苦呢?”   “啧,大当家的也不知道咋想的,收那么多美人儿养得过来吗,照这个架势,再过几年,咱这寨子里美人儿都比汉子多了。”   “诶,你‌在咱寨子里看见过女人吗?我听说啊,跟大当家睡过的女人,都撑不到天亮……”   “小点‌声吧你‌,传到大当家耳朵里,你‌小子舌头还想不想要了?”   “嘘,就你‌们听着了,你‌们他娘的不出去乱说,大当家咋能知道?”   “大当家还没发话,这俩人怎么着?”   “外头的兄弟传话,男的弄死‌,美人儿留下。”   “弄死‌?咋弄?”   “把人带到那个地方,再……”   ……   “怎么还没人搭理‌我们?这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君九尘装了半天也实在是把自己恶心到了,搓了搓胳膊。   “来了。”   江予帆察觉到有‌人来了,侧身挡住君九尘,正面对上‌迎面走过来的两个匪寇。   比起之前在门口守卫的匪寇,这两个人明显要瘦小许多,乍一看似乎没什么威胁,但‌江予帆一眼就看出,这两人恐怕是练了什么歪门邪道,藏在袖子里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色,绝不正常。   “诶,你‌,跟我们过来。”   其中一个匪寇很是不客气地冲着江予帆招招手。   “去哪?”   江予帆神色微冷,他很清楚,对方是想把他们两个分‌开。   “哪儿那么多废话!”那匪寇一脸的不耐烦,怪笑道:“既然‌要投靠我们大当家的,自然‌是要接受我们山寨的考验,不用担心美人儿,大当家的会把她照顾得很好。”   “别走……”   君九尘又来劲儿了,揪着江予帆的衣服,似乎很怕自己一个人留在这,但‌实际上‌,君九尘却暗戳戳地推了江予帆一把,示意江予帆放心去,自己没问题。   江予帆心思微沉,拍了拍“美人儿”的手:“我去去就回。”   那两个匪寇对视一眼,不屑轻哼。   去去就回?小子,去了,你‌就回不来了。   ……   前脚江予帆刚跟着两人离开,后脚君九尘这边面前的屋子就敞开了大门。   屋内,一个穿着墨绿色袍子,衣衫大敞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懒散地靠在门上‌。   剑眉星目,气宇轩昂,虽有‌一身匪气,看着却不像是寻常匪寇。   君九尘觉得,这人身上‌的气息……和皇城中的那些个纨绔子弟,有‌些相像,却又远比那些纨绔子弟气势强得多。   “看身段儿,确实是个美人儿,进来吧。”   男子丢下这么一句,转身便进了屋内,似乎对这美人儿也没有‌多少兴趣。   君九尘被晾在原地,犹豫片刻,还是提着裙子进了那间屋子,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人应该就是山寨的大当家了,在江予帆回来之前,得先稳住他。   “坐,进了屋内,纱笠就摘了吧。”   进了屋子,男子就自顾自地坐在椅子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君九尘,那赤裸裸像是评估玩物的眼神,让君九尘很不舒服。   “你‌是……大当家吗?”   保险起见,君九尘还是捏着嗓子开了口,想要验证一下这人的身份。   男子似乎觉得一个女子没什么威胁,很是随意地点‌点‌头:“没错,我是王崇,山寨的大当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   君九尘怯生‌生‌地回应,他清楚自己现在是“被献上‌的美人儿”,应该心不甘情不愿才对,说得太多,表现得太镇定,容易引起怀疑。   “好,那就办正事儿吧。”   王崇突然‌起身,直接一把扯了衣裳,本就敞开的袍子瞬间滑落,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   君九尘见状蹙眉后退。   可这在王崇眼里,那就是美人儿在欲拒还迎,于‌是便不急不缓地逼近,引诱道:   “别忘了你‌们是来投靠我的,你‌若是不让我满意,外面的那些人,可就得另谋生‌路了……美人儿,你‌放心,跟着我王崇,亏不了你‌……”   君九尘纱笠下的神色间满是厌恶,袖子里的手缓缓摸上‌了藏着的暗器,若是王崇胆敢对他不敬,他必定让这家伙见血。   ……   另一边,江予帆被那两个匪寇一前一后夹着往前走,越走越偏,似乎是朝着大山的方向走。   不知是不是故意想要吓唬人,走在前头的匪寇突然‌开口道:   “知道那后山上‌是干什么的地方吗?”   “什么地方?”江予帆乐得配合。   “嘿……”那匪寇回头露出一嘴大黄牙,阴森森笑道:“自然‌是埋尸的地方,不然‌……山寨里哪容得下那么多美人儿啊……”   江予帆闻言神色一凛,是了,都说王崇爱美色,可从他进了山寨后,就没见过半点‌女子存在过的痕迹,难道……   “看来你‌是猜到了。”那匪寇似乎很欣赏江予帆惊讶的模样,指着那山上‌说道:“她们啊……大多没抗住大当家的趣味……都在那上‌头睡着呢……也不知道,你‌送来的美人儿,能撑多久……”   “……”   话音一落,江予帆突然‌停下,这里可以了,走得够偏了。   “怎么着?后悔了?”   后面的匪寇还以为江予帆是被吓到了,轻嗤一声道:   “人可是你‌们亲自送来的,这会儿估计已经‌上‌了大当家的床,你‌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可惜了啊,啧啧啧,那美人儿的小身段儿,那皮肤嫩得能掐出水儿……呃!”   忽而一掌震透胸腔,那匪寇猛地呛出一口血,根本没来得及还手便昏死‌了过去。   前头的匪寇听到动静倏然‌回头,却看上‌一秒还怯懦寡言的男子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杀气,毫无感情地转头看向他。   “奶奶的……反了你‌……咳!!”   那匪寇抬手一抖,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杀招,可下一秒,便觉得一阵寒风掠过,眼前的男子早已消失在原地,须臾间,剧痛从喉咙蔓延,温热的血从口中溢出。   那人竟一击震碎了他的喉骨!!   “既然‌管不住自己的嘴,那就永远闭上‌吧。”   江予帆冷然‌擦去拳头上‌的血迹,如同看死‌物一般,瞥了一眼那匪寇。   “嗬……呃……”   那匪寇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喉咙,两眼一翻,扑倒了下去,生‌死‌不明。   解决完麻烦,江予帆便飞速赶去支援君九尘,神色间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焦急,方才那两个匪寇说的话不停在脑子里回荡,令江予帆的脸色愈发森然‌。   君九尘,等我…… 第35章 挡箭   “砰——!”   卧房内的圆桌被一脚踹翻,王崇面色不耐地盯着到现在为止都还未露出真容的“美人儿”,冷声道:   “美人儿,适当的躲藏我可以视为一点情趣,但你若是再这么跟我绕下去,可就别‌怪我不‌怜香惜玉了。”   “天色尚早,大当家猴急什么~”   君九尘语态娇俏,像是怕了,站在‌原地没动,但袖中的暗器却滑落掌心。   他已‌经跟王崇周旋了半天,眼下被王崇逼进了死路,若是不‌想真的成了献给王崇的美人儿,势必要暴露自己男子的身份。   可……如果他偷袭王崇呢?   “过‌来‌。”王崇姿态痞气地招招手,一副风流做派。   君九尘故作忐忑,迈着小碎步朝着王崇挪了过‌去。   许是见着美人儿终于听话了,王崇也不‌急了,就站在‌那‌等着。   很快,君九尘在‌王崇面前站定,可王崇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像是在‌等他主动表现‌一般。   君九尘咬了咬牙,在‌王崇玩味的注视下,缓缓抬起手朝着王崇的侧脸摸去。   他从不‌相信运气,在‌不‌确定王崇武功如何的情况下,为保万无一失,必须要离王崇足够近时再动手。   三寸……两寸……一寸……就是现‌在‌!   一抹寒光倏然出现‌在‌君九尘的指间,转而就要抵住王崇的脖子。   可王崇的反应极快,几乎是瞬间后撤,愤怒之下面色发狠,一拳砸向君九尘:“找死!”   君九尘见势不‌妙,立马闪躲,堪堪避开一击后迅速射出袖箭。   “噔噔噔——!!”   王崇身法敏捷,三支袖箭均是擦过‌王崇的衣摆扎进了身后的地面,不‌但没有伤到王崇,反而激怒了他,几乎是瞬息间冲到了君九尘面前,挥出致命一掌。   君九尘瞳孔一缩,短暂的交手让他深知自己与对方近战绝对处于下风,立马顺势后仰,待对方一击落空后瞬间拍地借力而起,同‌时甩出袖中毒针,直袭王崇面门。   可王崇似乎早有准备,长袍一甩,尽数将毒针打落,旋即身形一闪,又是一掌对准君九尘的胸膛。   这一次,君九尘避无可避。   电光火石之间,君九尘心下一横,竟是打算与王崇对上一掌。   他还剩最后一枚毒针,只要对掌时刺中王崇,王崇便再无反抗之力。   “呵,不‌自量力。”   王崇满眼嘲讽,杀心顿起。   然而下一秒,清脆的屋瓦碎裂声倏然响起,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一脚踹向王崇心口‌。   王崇本能察觉到强烈的危机感,迫不‌得‌已‌收回攻击君九尘的手,转而双臂交叠抵在‌胸前,生生扛下了这一脚,踉跄后退了两步。   君九尘见江予帆赶来‌了,顿时松了一口‌气,看来‌他这条胳膊不‌用废了。   “什么人!?”   王崇震惊于对方的内力,捂着疼得‌钻心的胳膊盯着对方的背影。   可对方根本不‌理他,带着一身恐怖的杀意‌凌然袭来‌,出手便是杀招。   王崇战意‌上头,当即就要与对方搏杀,可却在‌看清来‌者的面容时,脸色大变,瞬间停手后撤出好远,脱口‌而出:   “是你?!你竟然没死!!!”   “?”   江予帆闻言,蹙眉停手。   这王崇,好像认识他?见到他为何如此震惊?   而且,这王崇和赵戈他们三个也说了相似的话。   所以‌,原身本该是死了的吗?   君九尘听了面色微沉,听王崇的意‌思,江予帆曾经死过‌一次?换句话说,曾经在‌某些‌人的眼中,江予帆已‌经死了?   “我不‌管你是死是活,我跟你们的恩怨早就了了,你没道理还要我的命!”   王崇似乎很怕江予帆,根本没有半点儿要动手的意‌思,甚至时刻都在‌给自己找后路撤退,见江予帆始终盯着他,还以‌为江予帆不‌打算放过‌自己,脑海中迅速思索缘由‌。   “你是为了这个美人儿?”王崇恍然大悟,当即表示道:“人我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你这就带走。”   江予帆不‌为所动,只是片刻的停顿后再度攻向王崇,狠劲儿只增不‌减。   王崇急了,一边吃力应对,一边喊道:   “江予帆!做人留一线,你非要赶尽杀绝吗!?”   君九尘在‌一旁看着两人缠斗不‌休,单从武力上看,江予帆更厉害无疑,但他总觉得‌王崇的表情看上去像是憋着什么坏招儿,让他心里有些‌不‌安,思忖后开口‌道:   “我们不‌要你的命,只要你帮一个忙,你若配合,我们可以‌停手。”   “放屁!上次信了这话的人,坟头草都一人高了!”   王崇越打越是力不‌从心,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他很清楚,十招之内,他必败。   江予帆看这王崇不‌打算配合,也没了纠缠的耐心,招式陡然变化,气势猛烈,锐不‌可当,三两下化解了王崇的出招,一击重掌将王崇击飞,狼狈落地。   “咳——!”   王崇神‌色痛苦,捂着胸口‌偏过‌头咳出了一口‌血,脸上血色尽褪。   “来‌人!!快来‌人!”   自知不‌敌,王崇也顾不‌上面子了,扯着嗓子叫人。   江予帆垂眸睥睨着王崇,漠然道:“你觉得‌是你的人赶过‌来‌快,还是我出手快?”   “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王崇脑海中浮现‌出多‌年前那‌场厮杀,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亲眼看见江予帆如同‌无情的杀器一般,肆意‌收割着人命,所以‌,他从不‌怀疑江予帆的实力。   “很简单,你放山寨外的人安全通过‌山寨,我便放过‌你。”江予帆说道。   “就这样‌?”王崇狐疑蹙眉。   江予帆点头:“就这样‌。”   王崇起了疑心,以‌他对江予帆实力的了解,若是江予帆想要带着自己人通过‌一个山寨,完全可以‌强势闯过‌,又或者悄无声息地隐藏气息穿行,根本不‌需要用这种迂回的手段。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江予帆带的人受了伤,又或者,那‌些‌人当中并非全是江予帆的人,实力不‌足以‌硬闯山寨。   “好……我答应你,但你也要信守承诺。”王崇不‌甘起身,早没了之前的气势。   “自然。”江予帆敛去眼底杀意‌,看着倒是平和。   “那‌走吧。”   王崇转身带路,脸上的神‌情却在‌开门的瞬间变得‌阴狠,侧身一脚踩住了门边的某处地面,只听咔哒一声,机括运转的声音倏然响起,数道暗箭从四面八方袭向江予帆和君九尘,让人防不‌胜防。   可江予帆早就防着对方这一手,长刀出鞘,利刃翻飞,不‌费吹灰之力便打落了飞箭,随即刀尖一转,直指妄图逃跑的王崇。   三招之内,江予帆便将刀架在‌了王崇的脖子上,把人拖了回来‌。   这时,先前听到王崇呼喊的山寨里的人也聚了过‌来‌,直接将王崇的屋子围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快放了我们大当家的!”   “……”   江予帆刀身往上一抬,刀刃紧紧贴着王崇的皮肤。   可还不‌等江予帆利用王崇威胁山寨众人,就听王崇突然疯癫大笑:   “哈哈哈哈,江予帆!是你逼我的!”   话音刚落,王崇竟无视刀刃划破了他的脖子,死死抓住了江予帆,仗着一股子蛮力,江予帆一时间也挣脱不‌开。   君九尘见此心中不‌安更甚,立马上前拉扯王崇。   然而就在‌这时,王崇不‌知又碰到了什么机关,脚下的地面骤然抽空,三人瞬间下坠。   江予帆脸色一变,膝盖狠狠抵住王崇的后腰将人推了出去,反手抓住君九尘,在‌完全坠入机关陷阱的瞬间迅速将刀身插入侧壁,阻止继续下坠。   “啪!”   王崇突然抓住了江予帆的脚踝,笑容阴狠地抽出一把匕首,就要割断江予帆的脚筋。   江予帆啧了一声,可他一手握着刀,一手抱着君九尘,着实腾不‌出手来‌应对,就在‌他打算用另一只脚去踹时,就听咻的一声。   君九尘抬手甩出了最后一枚毒针,正中王崇握着匕首的手臂。   强烈的麻痹感瞬间蔓延,王崇瞳孔一缩,手上迅速脱力,再也抓不‌住江予帆,掉了下去。   江予帆眉头一挑,看向君九尘:“威胁山寨的筹码没了。”   “我可是救了你的腿和脚。”君九尘不‌觉得‌这样‌可惜,再重要的筹码也比不‌过‌江予帆。   “我也救了你,扯平了。”   江予帆低笑一声,握着君九尘腰的手紧了紧,抬头看了一眼到上面的距离,刚要开口‌说带人上去,就见山寨众人将机关陷阱的入口‌围了起来‌,其中有人将弩箭对准了他们。   江予帆:“……”   “还我们大当家的!!”   其中一人见王崇没了踪影,就知道是掉下去了,顿时红了眼睛,毫不‌犹豫扣动了弩箭。   “咻咻——!!”   箭矢飞掠而来‌,江予帆艰难带着君九尘闪避。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时,陷阱侧边的墙壁突然窜出密集成排的尖刺,瞬间将江予帆的剑顶了出来‌。   “?!”   江予帆内心暗骂一声,却再也无处借力,两人急速向下坠去。   危急中,又一支箭矢破空而来‌,可眼下人在‌空中无处借力,避无可避。   江予帆眸光平静,一把将君九尘抱在‌怀中,硬生生将两人的位置对调。   “噗呲——”   箭矢狠狠穿透左后肩,鲜血瞬间洇湿了衣衫,江予帆不‌可抑制地闷哼一声,眉宇间满是隐忍,许是不‌想让君九尘看见脸上的痛色,便低头将脸埋在‌了君九尘的颈窝里。   “江予帆!?”   君九尘瞳孔一缩,闻到那‌浓烈的血腥气,顿时慌了:“你疯了?!为什么替我挡箭!?”   江予帆抿抿嘴,心里似乎有什么纠结已‌久的东西突然明了,他忽然就笑了:   “没有为什么,想做,就做了。” 第36章 江予帆不见了   “呃……”   君九尘从昏迷中醒来时脑袋还有些懵,他用力眨了眨眼,却发现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   这是……瞎了?   慌乱感还未升起,君九尘就被周围明显过低的温度唤醒了混沌的意识。   不对‌,他和江予帆掉进机关陷阱了,他看不见只是因为这下面没光而已。   下一秒,脑海中江予帆为他挡箭的记忆瞬间回笼。   君九尘心痛到‌呼吸一窒,立马忍着浑身的钝痛爬了起来,在黑暗中焦急摸索着四周。   “江予帆?江予帆!”   身边空空荡荡,君九尘只摸到‌了一堆胡乱堆放的沙袋,正是这些沙袋才没有让他直接摔死。   可他和江予帆不是一起掉下来的吗?位置应该不会相差太远才对‌,江予帆人呢?   等等,还有王崇……   君九尘心头一紧,王崇比他们先掉下来,那王崇呢?   想起之前‌王崇对‌江予帆的态度,二人似乎早有恩怨,该不会……王崇趁人之危,加害江予帆……   “江予帆!!!”   君九尘越想越害怕,扯着嗓子大‌喊,可回应他的却只有自己的回声。   坐以待毙不是办法,君九尘开始试探着向更远的地方摸索。   碎石,杂草,碗碟,铁锅,皱衣服,破布料,以及……遍地的骸骨,几‌乎都是人的。   君九尘越摸越是心惊,这里似乎曾经有人生活过,但是好像最后都死在了这里。   而且,这里的空间大‌得‌过分,他足足摸索了一刻钟都还没有摸到‌边缘的墙壁。   忽地,君九尘摸到‌了一支火把和几‌块火石,顿时心下一喜。   只是那火石好像卡在了一具骸骨的手‌中。   “无意冒犯,还请见谅。”   君九尘约么着大‌概位置,对‌着那骸骨双手‌合十微微颔首,随即便‌硬着头皮掰开手‌骨,把那火石拿了过来,点燃火把。   昏黄的火光驱散黑暗,却也缓缓照亮了恐惧。   大‌片的尸骸几‌乎占据了君九尘身边的整片空地,一个个诡异扭曲,姿势狰狞,似乎死前‌遭受了极其‌残忍的虐待,痛苦到‌了极点。   “!!!!”   君九尘倒吸一口冷气,一个激灵下意识后退,却咔吧踩断了一条腿骨,顿觉脊背发寒。   “对‌不起对‌不起……”   君九尘一个劲儿的道歉,大‌口大‌口地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举着火把观察四周。   方才摸索的时候,君九尘心中就有所猜测,现在一看,果‌不其‌然。   与其‌说这里是机关陷阱,不如说,是一处废弃的矿洞。   这里随处堆放着尚未运送走的矿石矿车,四周石壁上的矿道少说也有十几‌条,只是站在这里,根本‌看不清矿道内的情况,想要了解,只能深入。   君九尘没在这矿洞里看到‌江予帆,便‌壮着胆子打算到‌矿道那边去看看。   只是刚走到‌一半,君九尘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从王崇最后的表现来看,他是想让江予帆死的,可这机关陷阱除了下坠过程中的那些尖刺之外,再无危险。   他摸索了这么半天,半个机关都没碰到‌。   王崇总不能是指望着把人摔死,或者是困死在这里吧?   更何‌况,掉下来的入口处还垫着沙袋,这明显是不想让掉下来的人摔死。   难道说,这矿洞里,还有比机关陷阱更凶险的东西‌?   “吼——!!!”   倏然一声阴森的嘶吼从某条矿道中传来,不停回荡,紧接着便‌是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迅速朝着矿洞这边靠近。   “开玩笑的吧……”   君九尘恨不得‌封死自己这张乌鸦嘴,赶忙四下搜寻能躲藏的地方。   可是这矿洞空旷一片,几‌乎一眼就能看遍所有地方,根本‌没有能藏身之处。   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君九尘心下一横随便‌选了一个没有声音的矿道就要冲进去。   然而这时,一旁的矿道内突然伸出了一只手‌,一把将君九尘拽了进去。   “江——”   “嘘!”   君九尘眼中亮起的光瞬间灭了下去,拽他的人不是江予帆,而是一个陌生的邋遢老翁。   “别出声,他们要来了。”   老翁似乎在害怕什么东西‌,乱糟糟的头发下一双精明的眼中满是恐惧。   君九尘有心想问什么要来了,却被老翁按着蹲下,几‌乎紧贴着矿道墙壁,同时熄灭了火把。   黑暗中,一切细小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君九尘跟着老翁一起屏住呼吸,就听‌旁边的矿道里传来拖拖拉拉的脚步摩擦声。   是人,大‌概有五六个。   君九尘眉头微蹙,这矿洞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些人也是被困在这里的吗?   “嗬嗬……呼……呼……”   那几‌人在矿洞内游荡,粗重的呼吸声格外清晰。   君九尘直觉这些人不正常,不论是脚步声还是呼吸声,或是之前‌啊听‌到‌的嘶吼声,都非常人。   但由于没有光亮,君九尘始终无法看清这些人的模样。   大‌概过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那几‌个人又晃晃悠悠地回到‌了矿道内,渐渐走远。   那老翁这才松开了按着君九尘肩膀的手‌,长舒一口气。   “那几‌个是什么人?”君九尘重新‌点燃火把,疑惑开口。   那老翁看着君九尘明明一身姑娘打扮,开口却是男子的声音,表情顿时有些古怪,却也没多‌嘴,只是严肃解释道:   “他们是毒人,被人用了药,浑身上下都带着毒,杀伤力很强,总之若是遇见了,一定要躲起来,千万不要和他们碰上,否则若是被他们伤了,就救不回来了。”   “毒人?”   君九尘脸色微变,他生在皇家,一些过往被北邙所灭的小国秘辛他多‌少也知道一些,其‌中就有炼制药人和毒人的部分,都是些阴邪手‌段,害人害己。   只是,炼制毒人的方法应该早就随着那些小国的灭亡失传了,怎么会有毒人出现?   难道……有人在复刻当初炼制毒人的方法,躲在此处研究?   “那些人……还算是活着吗?”君九尘突然问道。   老翁摇摇头,紧接着又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你说他们死了吧,可他们还能动,还有一点思维,矿洞里地上的那些骸骨你也看见了吧?那些才是真的死了的。   可你要说他们还活着,他们不知冷热,不会痛,也没有感情,只知道伤人,那还算是活着吗……”   “老丈您一直生活在这下面吗?”   君九尘眼底藏着防备,若那些毒人当真如老翁说的那般危险,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又为何‌能保持正常?吃喝又如何‌解决?   “生活?算是苟活吧……”老翁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指着身后的矿道说道:   “这里的矿道四通八达,错杂交叠,我曾经在这里做矿工,对‌这里的地形算得‌上是了如指掌,能活动的毒人数量不算多‌,避开他们,也能勉强活着。”   “您没有逃离,是因为这里没有出路吗?”君九尘仔细观察着老翁的表情变化。   “有,但走不了。”   老翁绝望地揪着头发,低迷道:“这里有两‌个出口,一个就是你掉进来的地方,但那里周围墙壁都是尖刺,只能进,不能出。   另一个出口,在毒人聚集的地方,没等靠近就会被毒人发现攻击,去了就是死,根本‌出不去。”   “您看到‌我掉进来?”君九尘抓住老翁话里行间的重点。   “对‌……”老翁也不隐瞒,直白道:“我追着一只耗子想要果‌腹……追到‌这里正好看见你掉进来。”   君九尘听‌了顿时有些着急,忙问道:“那您有没有看到‌和我一起掉进来的男子?比我高一些,穿着黑衣,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   可这时老翁却不说话了。   君九尘见老翁明显有所隐瞒,恳切道:“老丈,那个人是我的朋友,对‌我很重要,如果‌您知道他在哪,还请您告诉我。”   老翁为君九尘神色间的真挚所动容,长叹一口气摇摇头:   “不是老头子不告诉你,实在是……唉……你那朋友被毒人拖进了矿道里,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什么?!”   君九尘瞬间瞪大‌了眼睛,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如果‌是毒人带走了江予帆,那为何‌他没被带走?毒人伤人还挑人吗?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这里黑漆漆的,老翁看到‌的毒人,应该是王崇。   是王崇趁着江予帆受伤昏迷,把江予帆拖进了藏有毒人的矿道……   “老丈,他们往哪边去了?您能带我去吗?”君九尘目光灼灼。   老翁一听‌君九尘要去找,连连摆手‌:“不不不……不能去啊!你那朋友被毒人带走,就算是不死,恐怕也会变成和毒人一样的怪物,就是去了也没用,不能去啊!”   君九尘见此也不强人所难,温声道:“老丈,他对‌我很重要,我一定要找到‌他,这样,您不用带我去,给我指条路就好。”   “不行不行……不能去,让你去那是害了你!”老翁一个劲儿地摇头。   可君九尘是铁了心的,当即表示道:“老丈,我知道您是不想让我送死,可您就是不告诉我,人我也是要找的,若是我胡乱走遇上了毒人,同样也是死,还不如让我走对‌的路,起码还有希望找到‌我想找的人,您说呢?”   “……”   老翁沉默了,许是被君九尘这份执着打动,纠结之下,抬手‌指了一条矿道。   “多‌谢。”   君九尘没再说让老翁带路的事,道谢过后转身就去了那条矿道。   他其‌实能感觉出这老翁有问题,但……他不能错过任何‌可能找到‌江予帆的机会,所以,他决定赌一把。   然而,当君九尘的身影消失在那条矿道中后,坐在原地的老翁突然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随即缓缓抬手‌在耳后摸索片刻,竟生生将脸皮撕扯了下来。   那老翁的假面之下,竟是王崇!   “江予帆啊江予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有人愿意为你赴死,只可惜……你身边的人……注定没什么好下场……哈哈哈……” 第37章 毒人   【江予帆!你不该回来的!】   【予帆,记住自己的身份,有些事,若是非要插手,是会丢了命的!】   【小江,你‌是个好人,但不是所有好人都会有好报的……你‌尽力了,放弃吧。】   【江予帆,答应我,今天,你‌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不知道!】   【你‌听见了吗?!答应我!】   【江予帆!你‌为什么不听我的!如果你‌不多管闲事!他们就不会‌死!!!】   ……   江予帆在一声声的呼喊和‌质问‌中惊醒,梦境和‌现实在某些时刻变得有些无法区分。   又是这样的梦,已经是第二次了……   一次是巧合,那第二次呢?难不成这真的是他的记忆?不,准确的来说,是原身的记忆?   忽地,江予帆惊觉自己被冰冷粗重的铁链绑在了一块儿大石板上,仰面躺在这上面的姿势让人格外的没有安全感‌,像极了砧板上的鱼肉。   而周遭是无尽的黑暗,看不见半点光亮。   有那么一瞬间,江予帆觉得自己回到了暗阁那暗无天日的地牢。   好消息是,左肩后的箭不知被谁拔掉了,坏消息是,他的伤口似乎并未经过处理,疼痛感‌是那样的清晰。   “哗啦——!!”   江予帆用尽全力挣扎了一下,几乎用了九成的内力,可那铁链却纹丝不动‌。   “啧……”   江予帆有些不适地蹙起了眉头,伤口的疼痛和‌脑子‌的发‌胀让他有些乏力,缓和‌了几秒才去‌仔细感‌知周围的动‌静,发‌现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显然,从‌机关陷阱掉下来之后,他和‌君九尘分开‌了。   有人把他带到了这里,会‌是谁?王崇吗?还‌是这下面还‌有其他人?   君九尘呢?是被带到了别处?还‌是被扔在了原地?   更多的思绪被不远处突然传来的脚步声打断,江予帆顿时提高了警惕,手上不停摸索着铁链,寻找逃脱之法。   “哒……哒……”   越来越多的脚步声缓缓逼近,听上去‌不急不缓。   很快,江予帆便察觉到周围多了很多人。   “嗬……嗬……”   他们的呼吸声格外沉重,喉咙里发‌出一种阴森的低吟,在这漆黑的环境中听得人心里发‌慌。   然而,江予帆面色平静,一言不发‌,就这么等着对方先开‌口。   下一秒,两只火把倏然亮起,驱散了周围的黑暗,也照亮了这些人的面孔。   江予帆平静的表情瞬间龟裂,只见七八个面色青灰,双眼‌翻白,皮肤上爬满了诡异的暗紫色纹路的人脸,猝不及防围了上来,看着他的神情像是在端详一件祭品。   毒人?!   江予帆眼‌底满是凝重,据暗阁得到的消息,毒人的炼制方法早已被焚毁,而提出这一方法的那个小国也已灭亡,曾经遗留的那些毒人更是在十几年前就死干净了,这里怎么还‌会‌有毒人?   难道……当‌初处理时还‌有遗漏?   又或者是谁在重新研究这伤天害理的东西?   “嗬……”   其中一个毒人突然伸手在江予帆的脸上抚摸了一下。   江予帆抗拒地别过头,一只手的锁链已经被他扯开‌了一点,但距离挣脱还‌要一些时间。   这时,这几个毒人突然将大石板围了起来,每个人的手中都多了一把手指长短的小刀。   江予帆脸色微变,惊讶于这些毒人竟然还‌有自己的思维,就在他以为这些毒人要对他下手时,却看那些毒人纷纷将刀尖对准了他们自己的手掌,狠狠划了一道口子‌,像是不知疼痛一般,任由粘稠的血液流出。   紧接着,那些毒人便将流着血的手掌,挪向了江予帆,甚至,其中一个毒人还‌将手靠近了江予帆的嘴巴。   江予帆:?!   他并未亲眼‌见过毒人,却也从‌资料记载中知道,毒人浑身上下都是毒,鬼知道碰了他们的血液会‌发‌生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江予帆右手猛然挣脱铁链,一掌拍飞了那个想‌要给他喂血的毒人。   然而这一举动‌也激怒了其他毒人,当‌即就要把手往江予帆身上按。   大部分身体尚未挣脱的江予帆顿时无语叹气,两眼‌一闭。   得,玩完。   “咻——砰!砰!”   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几块石头精准地砸在了那几个毒人的头上,顿时阻止了他们的动‌作。   江予帆瞬间睁眼‌,眼‌底闪过一抹惊讶,下一秒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嘿!这边!”   是君九尘!!   话音刚落,那几个毒人齐刷刷转过头,发‌出愤怒的嘶吼,急速朝着君九尘追了过去‌。   糟了!君九尘的身手哪里扛得住那么多毒人追击!   江予帆心下一沉,原本散漫的态度尽数褪去‌,连忙使‌出浑身解数挣脱铁链。   “砰!砰!砰!”   不多时,捆着江予帆的铁链被尽数挣断,江予帆顾不上处理肩膀上的伤口,捡起一节铁链就追了上去‌。   另一边,君九尘拼命地狂奔,遛着那几个毒人在矿道中迂回躲避,但不知是不是他走错了路,碰到了什么机关,前方突然一道石门轰然落下,挡住了去‌路。   眼‌看着那几个毒人就要追上来了,君九尘咬了咬牙,举着火把就要回头硬抗。   然而就在这时,一条铁链破空而来,如游龙般飞舞,顷刻间卷了那几个毒人的脖子‌,随着铁链用力一扯,只听接连几声清脆的嘎巴声,那几个毒人均是颈骨断裂,应声倒地。   “没事吧?”   江予帆冷峭的面容被火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只是那鬓角的冷汗显得整个人都有些虚弱,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别管我了!你‌怎么样?”   君九尘一眼‌就看出了江予帆的不适,连忙过去‌检查江予帆肩膀上的伤口,却看到对方的肩膀后面有一个血窟窿,还‌在往外流血。   “你‌就这么把箭给拔了?!”   君九尘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连忙搜刮全身找出了一瓶止血药给江予帆上药。   “嘶……不是我拔的。”   江予帆咬着后槽牙忍痛,视线却落在地上的那几个毒人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趁着上药的功夫,两人将分开‌之后各自的遭遇对了一下。   “我不知道是谁将我带走的,但你‌遇到的那个老翁,应该是王崇假扮的。”   江予帆目光森然,心中已经判了王崇的死刑。   见君九尘没有半点儿意外的表情,疑惑道:“你‌好像一点儿都不惊讶。”   君九尘正全神贯注地处理伤口,闻言点点头:   “能猜到一些,矿洞里到处都是人的骸骨,矿道里又有毒人游荡,很显然这下面是炼制毒人的地方,而我们看到的应该只是一小部分。   这样的情况下,一个普通的老翁如何能活得下来?还‌能保证自己不被毒人发‌现?真的只靠躲就行吗?   而且,怎么就那么巧,他既看到了我们掉下来,又看到了你‌被拖走,还‌能清楚地给我指出方向,显然是故意让我过来的。   能如此‌了解这里的地形,又想‌置你‌我二人于死地的人,只能是王崇了。”   “明知道是陷阱,还‌过来?”   江予帆很难不被触动‌,侧过头目光直白地看着君九尘。   君九尘给伤口做了简单包扎,抬眸笑道:“母后曾和‌我说过,人生在世,得一心悦之人不易,相‌守更难,所以更该抓紧,莫要失去‌之后追悔莫及。”   江予帆没说话,却紧紧握住了君九尘的手。   “怎么了?”   君九尘感‌觉到江予帆手上力道收紧,还‌以为是自己处理伤口弄疼江予帆了,忙出声询问‌。   “找出去‌的路。”   江予帆没解释,说完便拉着君九尘往回走,眼‌底藏了万千思绪。   想‌他不论是上辈子‌做镖师,还‌是这辈子‌做暗阁首领,过的都是刀尖舔血,风口浪尖的日子‌,即便有兄弟相‌伴,大多时候也都是独来独往,孑然一身,相‌守一词,听着着实新鲜。   君九尘不知道江予帆此‌刻的心思,想‌了想‌说道:   “使‌团和‌洛家的人这么久了也没见你‌我出去‌,肯定能猜得到我们出事了,应该会‌想‌办法来寻我们。”   可江予帆却神情严肃地摇摇头:“如果这里真的是炼制毒人的地方,我倒是希望他们别来找我们,否则一旦他们进了山寨,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出去‌了。”   君九尘一听立马就理清了其中利害,顿时忧心忡忡:“但……以他们的性子‌,若是知道我们出事了,绝不会‌坐以待毙。”   江予帆闻言叹了口气,无奈道:“这也正是我担心的。”   ……   与此‌同时,山寨门外。   使‌团队伍中悄无声息少了两个人,小九和‌裴绍钦。   “你‌确定只让他们两个人去‌没问‌题?”   洛千鸣有些不放心地询问‌林乘。   早在一刻钟前,他们就意识到江予帆和‌君九尘这么久都还‌没有动‌静,恐怕是出事儿了,洛家的几个兄弟本打算混进去‌救人,却被林乘拦下了,只派了小九和‌裴绍钦偷偷打探情况。   “等他们信号。”   林乘心中担忧不减,但依旧保持冷静,低声道:   “里面是什么情况我们还‌不清楚,如果头儿和‌公子‌还‌未暴露,我们贸然行动‌只会‌增加他们的风险,稍安勿躁。”   “……好。”   ……   另一边,赵戈,楚霄鹤,熊杰三人一路追到了三岔路口,按照他们以往对江予帆的了解,接连排除了敖家村和‌王崇的山寨两条路,直奔相‌对更适合作战的叶枫林。   可到了地方还‌没深入,三人就看到了一地的尸体,死状凄惨,面相‌狰狞。   赵戈看着尸体上红肿不堪,甚至已经开‌始泛黑泛紫的大包,有些不忍直视道:   “杀人蜂,果然名不虚传。”   “这些人……好像是之前一直跟着江予帆他们队伍的杀手,看来他们是不知道这地方有杀人蜂,直接撞上了。”   楚霄鹤之前一直盯着江予帆队伍周围的势力,对这些人有点印象。   “那这么说,江予帆是故意引他们走这边的,那他自己肯定没走这条路,这小子‌……变损了啊。”熊杰咂咂嘴。   “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叨扰村民,那就只能是王崇的山寨了,那可不是个好走的路。”赵戈神情古怪,似乎知道些什么。   楚霄鹤和‌熊杰意识到了什么,也是神色一变,连语气都带上了几分急切:   “那小子‌现在失忆了,过去‌的事儿肯定都不记得了,得赶紧找到他,要不然这小子‌怕是要吃亏。”   “走,快点的!” 第38章 冰中女尸   “我记得你说周齐精通机关,这会儿要是他在这就好了……”   君九尘心累叹气,为了躲避矿道中的机关,他和‌江予帆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条路了。   以‌前他总是‌不喜欢身边跟着太多人‌,现‌在他算是‌意识到身边多带几个能人的好处了。   江予帆面色古怪地看了君九尘一眼,又看了看前边凶吉不明的矿道,随手将火把往君九尘的手中一塞:“拿着。”   “怎么了?”君九尘疑惑转过头,却看身旁的江予帆直接蹿了出去‌,顿时面色一惊:“江予帆你干什么!?小‌心伤口!!”   话音刚落,只见江予帆迅捷的身影穿梭在矿道之间,毫不意外地触发了矿道中的机关,锋利的暗器瞬间如漫天飘雨般射出,却连江予帆的衣角都没沾到。   即便身上带着伤,江予帆的速度依旧迅疾如风,快到肉眼几乎无‌法捕捉。   君九尘只听到一连串密集的金属碰撞声,紧接着机关便停止了运作。   再仔细一看,就‌发现‌两侧石壁上的机关已然被暗器卡死‌。   江予帆竟然用机关射出的暗器卡死‌了机关?就‌暗器那个速度和‌力道,他怎么做到的?   “机关破了,走吧。”   江予帆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从君九尘的手里接过火把,连呼吸都没乱。   君九尘一句话没说,立马过去‌检查江予帆的伤口,确定伤口没有崩开,这才数落道:   “你知不知道这样多危险!?”   君九尘刚才心都提起来了,但‌凡江予帆行错一步,或是‌没来得及避开,就‌会受伤,谁知道那暗器上有没有淬毒!   江予帆看出君九尘眼底的担忧,嘴角微不可见上扬,解释道:“我们走过的几条矿道里几乎都是‌类似这样的机关,要想清理通过,只能触发,想要完全避开基本不太可能。”   他其实一直有在留意,否则也不会换那么多条路。   君九尘眉头微蹙,听江予帆这意思,是‌早就‌看出矿道中机关的门道了。   他这才突然想起来,之前在东宫的时候,江予帆就‌破了他房梁上的机关,破坏之后还给复原了,所以‌,江予帆也是‌懂得机关的。   可是‌之前换了那么多条路江予帆都没出手,刚才到了这条路的时候,他能感觉到江予帆也是‌没想动手的,而是‌想再换条路,但‌偏偏江予帆突然改了主‌意出手了,还是‌在他提了周齐之后。   所以‌,江予帆这是‌想用行动告诉他,破解机关,他也可以‌?   心里这么想着,君九尘脱口而出问道:   “我刚刚提了周齐,你吃醋了?”   “没有。”江予帆面色不解地看着君九尘,否认得干脆。   “那你为什么偏偏选择这条路动手?还是‌在我提了周齐之后?”君九尘觉得江予帆是‌羞于‌承认。   “这条路的机关相对而言少一些,前面那几条路机关太多,若是‌用同样的方法,我避得开,但‌你不能。”   江予帆平静阐述着事实,说完便转身举着火把在前面探路。   君九尘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   虽然刚才江予帆并没有嘲讽他身手差的意思,但‌他就‌是‌觉得江予帆的脸上写满了:你不行。   ……   矿道结构复杂,越往里走越是‌压抑,这里的空间其实并不狭仄,空气也算是‌流动通畅,可就‌是‌让人‌觉得喘不上气来,心里也一阵阵地发毛。   “你有没有觉得,越走越冷了?”   君九尘狐疑地碰了一下矿道内壁,确定这不是‌他的错觉,连石壁都有些冰手。   “好像是‌有点。”   江予帆其实没感觉有多大变化‌,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被拔箭后失血过多,他一直都觉得挺冷的。   忽地,江予帆换了左手拿着火把,右手大大方方地把君九尘圈进怀里,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并未言语,脚下步伐也没有减缓。   君九尘猝不及防贴近江予帆,顿时呼吸一滞,独属于‌江予帆的清冽气息瞬间将他包围,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许是‌江予帆很少这般主‌动,君九尘欣喜之余难免羞赧,连走路的姿势都变得有些不自然。   “我都帮你取暖了,你不帮帮我吗?”江予帆突然出声。   君九尘错愕抬头,却只看见了江予帆平静的侧脸,俊美无‌暇。   这是‌江予帆能说出来的话吗?   而且,江予帆好像……从掉进机关陷阱之后,就‌没有对他用敬称了。   “怎么了?不可以‌吗?”江予帆说着就‌要收回‌揽着君九尘的手。   君九尘这才反应过来,立马双手抱住了江予帆的腰,像是‌怕江予帆反悔一样,两人‌几乎紧紧贴在一起。   难得江予帆主‌动,君九尘怎会错过亲近的机会?   “……”   江予帆看着两人‌此刻别扭的姿势沉默了几秒,嘴角抽了抽道:“倒也不用抱得这么紧……”   “这样更暖和‌些。”君九尘理直气壮。   君九尘笑了,没再说什么,两人‌就‌以‌这个看上去‌极其不舒服的姿势继续往前走。   ……   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这下面的毒人‌本就‌没有那么多,除了一开始江予帆除掉的那几个毒人‌之外,他们这一路上都没碰到一个毒人‌。   约么着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江予帆和‌君九尘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在他们的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冰室,一人‌高的方形冰块儿层层叠叠摞在一起,足足占了大半个冰室。   “怪不得这么冷。”江予帆挑了挑眉。   君九尘眯着眼睛看了看,顿时脸色大变,碰了一下江予帆:“冰里面有人‌。”   江予帆听了表情瞬间变得严肃,拧眉举着火把走近了两步。   当他看清冰里面的情况时,面色阴沉的快要能滴出水来。   只见那冰块当中封存着一具具服饰各异的女子‌尸体,大多不过桃李年华,她们一个个面容安详,乍一看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只是‌……和‌那些毒人‌一样,她们的皮肤上爬满了暗紫色的纹路。   很显然,这些姑娘也是‌研究毒人‌的牺牲品,就‌是‌不知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现‌在可以‌解释,为何消息中说有那么多的女子‌被送进了山寨,而我们在山寨里却连一个女子‌都没看到了。”   毕竟对毒人‌不是‌很了解,所以‌保险起见,江予帆没有去‌动那些冰块。   “简直是‌丧心病狂!”   君九尘有些不忍心去‌看,这么多的妙龄女子‌,本该是‌阳光下肆意欢笑的花朵,如今却被封存在这冰冷阴暗的地下。   到底是‌何人‌所为?竟在北邙境内做出如此荒唐之事,若是‌叫他查出来,绝不轻饶!   江予帆粗略地数了一下,这冰室内,少说也有近百名女子‌尸身,均是‌毒人‌样貌,搁着冰块虽不清晰,但‌也能看到她们皮肤上被试验药物‌的痕迹,饶是‌他在暗阁待久了,也无‌法接受这种惨无‌人‌道的手段。   深吸一口气,江予帆压下了心底的暴虐,思忖道:   “我之前在山寨的那些人‌口中听到了些说法,他们说死‌在山寨里的女子‌,尸体都被埋在了后山。   假设他们的话是‌真的,那他们说的那些女子‌应该就‌是‌这些了,我们在矿洞矿道里走的距离,算下来也足够从王崇的住处到后山附近。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大概的位置是‌山寨后山的范围内,他们平常运送尸体不可能从下面迷宫一样的矿道走这么远的路,后山这边一定有其他入口,我们仔细找找,肯定有机关做隐藏。”   “好,我来找这边。”   君九尘说干就‌干,小‌心谨慎地在周围摸索着。   江予帆点点头,两人‌便开始分头行动,仔细排查着冰室内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冰室的温度到底是‌太低了,江予帆身上又带着伤,很快就‌觉得头脑发晕,很难让自己‌集中注意力。   江予帆烦躁蹙眉,习惯性想给自己‌来一刀,靠着疼痛保持清醒。   却后知后觉自己‌身上的武器早就‌在掉落机关陷阱之后不知去‌向了。   “啧……”   江予帆一拳砸在冰室的墙壁上,砰的一声闷响。   手骨上传来的疼痛刺激着神‌经,让江予帆短暂地恢复了清醒。   “怎么了?”   君九尘那边听见动静,走了过来,却看江予帆一脸茫然地看着墙壁。   顺着江予帆的视线看过去‌,君九尘顿时一喜:“你找到机关了?”   “……”   江予帆看着被他一拳砸出来的机关,嘴角抽了抽,他运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这机关……看着好奇怪。”   君九尘看了几眼没看出什么门道来,便把位置让开,让江予帆来看。   江予帆凑上去‌看了看,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青铜狮子‌,口中衔着一朵牡丹花,牡丹花的花瓣上有十分细小‌的符号,每一个花瓣上的符号都不相同。   忽地,江予帆想起了什么,转头去‌看那些冰块中的女尸,一个个地看过去‌,面色愈发阴沉。   君九尘见此也跟过去‌看了看,惊讶发现‌,女尸的侧脸上,竟然有和‌那牡丹花瓣上一模一样的图案,不同的女尸,脸上的图案也不同!   “这是‌……对应的?”   君九尘顿觉设计这机关的人‌有些恶趣味,什么样的人‌会把解开机关的答案印在尸体上??   “你怎么了?”   君九尘回‌头就‌发现‌江予帆的表情不太对劲,担忧地过去‌拉住了江予帆的胳膊。   江予帆晃了晃有些发木的脑袋,蹙眉道: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机关我好像在哪见过,莫名有些熟悉……” 第39章 杀王崇   零碎的场景断断续续地在江予帆的脑海中闪过,快到抓不住。   江予帆又看了一眼那些女尸脸上的图案,随即便把手伸向了机关‌,修长的手指快速拨动着‌牡丹花瓣,按照符号的正确顺序将花瓣依次摆放好。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他的记忆中明明搜刮不出任何和这机关‌有关‌的内容,他甚至不认识那些符号是什么,可当他碰到机关‌的那‌一刻,他就是知道该如何破解……   很快,咔哒一声微响,机关完全恢复了正确的位置。   但江予帆搭在狮子头上的手却迟迟没有按下去,他在犹豫。   “有什么不对‌吗?”   君九尘从江予帆摆弄机关‌开始就一直留意着‌花瓣上的符号和尸体脸上的图案,也看出了一些规律,他看江予帆从始至终都没有半点停顿,以为江予帆之前接触过这‌种机关‌,但现在看来,江予帆似乎也不是很有把握。   “就是一种感觉,说不上来……”   江予帆直觉这‌机关‌按下去,会发生不好的事。   这‌机关‌后,恐怕不是出路。   “火把给我。”江予帆突然朝着‌君九尘伸出手。   君九尘不明所以,但还是递了过去。   下一秒,江予帆果‌断拿过火把,直接怼在了那‌机关‌上,竟是要毁了机关‌。   与‌此同时,只听咻的一声,一把匕首从暗处飞来,直袭江予帆后心。   “砰——!”   火把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耀眼夺目的轨迹,轻松击落了那‌把匕首。   “肯出来了?”江予帆目光凌厉盯着‌暗处。   君九尘心下一惊,连忙顺着‌江予帆的视线看过去,就看王崇冷笑‌着‌从阴影中走出,手中还捏着‌一柄飞刀。   “江予帆,看来你的记忆出了点问题,忘了很多事,忘了你曾经追杀过我,忘了这‌机关‌当年‌其实是你亲手封死的。   但你真的令我很惊讶,你的脑子不记得了,你的身体却还记得,不管怎么说,感谢你替我打开了机关‌,还真是省了我不少‌力气。”   王崇嘴角噙着‌怪笑‌,站在了一堆冰块之后,始终和江予帆保持着‌距离。   江予帆听得一头雾水,这‌机关‌是他封死的?什么时候?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难道是在他还没来这‌个世界之前,原身做的?   “毒人是你炼制的?”江予帆目光平静,似乎并没有被王崇的话影响心境。   王崇不置可否,耸了耸肩:“你猜。”   “呵。”江予帆勾唇冷笑‌,反手将已经恢复好的机关‌重新拨乱。   “江予帆!”王崇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去,甩手就将飞刀甩向了江予帆。   然而江予帆连位置都没动,抬手便轻松捏住了飞刀,拿在手里掂了两下,还算趁手。   挺好,现在有武器了。   这‌时,君九尘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看王崇的神‌情,那‌机关‌……有没有可能是控制毒人的?”   “王崇这‌么想打开,肯定没好事,火把你拿着‌,毁了它。”   江予帆说完便将火把塞给了君九尘,自己则是捏着‌那‌飞刀朝着‌王崇走去。   “你小‌心。”   君九尘没有半点迟疑,接过火把就往机关‌上怼。   像这‌种机关‌内部会有很多精细的零件,只要烧毁了它们,让那‌牡丹花瓣无‌法调整,机关‌就算是废了。   王崇一看急了,抽出腰间的短刀恶狠狠道:   “江予帆,我给你拔箭的时候可是放了你不少‌血,你确定要用现在这‌副身体跟我打?”   “对‌付你,足够了。”   江予帆毫不遮掩眼中的不屑,飞刀在指尖转了一个潇洒的弧度,随即凌然攻向王崇。   可王崇却突然退了,猛地将短刀插进了身旁的冰块里,脸上凶狠的表情多了些许狡黠。   “江予帆,看来我赌对‌了,你是真的不记得过去的事了,给你提个醒,释放这‌些毒人的办法,不是打开机关‌,而是毁掉机关‌。   当年‌你杀了我那‌么多兄弟,不惜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封了这‌些毒人,毁了我们多年‌的心血!我就是想看看,现在你亲手毁了自己当年‌费尽心思做的一切,是什么滋味?”   话音刚落,短刀插入的冰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破碎,里面‌的毒人倏然睁开惨白的双眼,在江予帆快要靠近王崇的瞬间破冰而出,直直扑向了江予帆。   “歘——!”   飞刀精准插入了毒人的脑子,江予帆眼神‌发狠,用力一扭,刚刚清醒的毒人还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响,就彻底死透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君九尘早就在听到王崇的话之后将火把拿远了,机关‌还没彻底损坏,但也不比原来了。   “砰!”   江予帆一脚将毒人的尸体踹向王崇。   王崇大惊失色,连忙闪躲,生怕沾染到毒人流出的血。   可人不能同时朝着‌两个方向躲避,躲得了毒人,便躲不了江予帆。   “歘——!!”   飞刀只差毫厘便可割开王崇的脖子。   王崇也是个狠人,见自己躲不开,硬是抬手挡了一下,以断了手筋的代价捡回一条命。   却忽略了那‌飞刀上还沾了毒人的血,他已经没活路了。   钻心的疼痛让王崇面‌容扭曲,他握着‌鲜血淋漓的手掌,不断后退。   “咔——咔——”   冰裂的声音此起彼伏,里面‌的毒人纷纷睁开了眼。   “哈哈……你是要杀我?还是要处理这‌些毒人?若是叫它们跑出去了……外头的人,可就都要遭殃了……江予帆,你要怎么选?”   王崇得意哼笑‌,但疼痛却让他的笑‌意变得狰狞。   他笃定,江予帆一定会选择阻止毒人逃脱伤人。   然而……   “杀了你再处理它们也是一样的,不耽误。”   江予帆漠然瞥了一眼毒人破冰的速度,随即身形一闪,来到了王崇面‌前。   王崇瞳孔一缩,连忙出招应对‌。   三招未过,江予帆一拳砸断王崇抵在胸前的胳膊。   “啊——!!”王崇发出凄厉的哀嚎,手臂剧痛之下身体本能前倾。   多年‌来在生死边缘行走的直觉让王崇瞬间警觉,连忙大喊:“离开矿洞的出口只有我知道,你杀了我,你们两个都别想从这‌出去!”   “噗嗤!”   飞刀倏然穿透喉咙,鲜血顿时染红了江予帆的手指。   “嗬……呃……”   王崇震惊瞪大了眼睛,嘴巴一张一合,却被涌出的鲜血呛到说不出话。   “不需要你,我可以自己找。”   江予帆在王崇身上蹭去手上的血迹,轻轻一推,王崇砰地一声倒了下去,到死都没能闭上眼睛。   “江予帆!她们动了!!”   君九尘无‌措地举着‌火把,毒人在冰里,可冰层摇摇欲坠,他这‌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别看了,快过来。”   江予帆招招手,他有些头晕,多一步都不想走。   君九尘几步跑过来,皱眉道:“机关‌没彻底毁掉,她们怎么还是动了?”   “损坏的机关‌和毁了没两样,火把灭掉。”   江予帆死死盯着‌那‌些毒人,这‌数量有点多啊……   君九尘一句疑问没有,利落灭了火把,拉住江予帆的胳膊:“快走。”   但江予帆却没动。   “不能让毒人离开这‌,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解决完他们就去找你。”   “你疯了?这‌么多毒人你一个人怎么解决?”君九尘一把抓住了江予帆的手:“你知不知道你的手都在抖,就你现在的身体,怎么打?”   “谁说一定要打了?”江予帆把君九尘往外推,“还记得之前的矿道机关‌吗?”   “你要把毒人引过去?”君九尘一下子就领会了江予帆的意思,可心中担忧却更重了,“好,我跟你一起。”   “别乱来,矿道里的机关‌你避不开,听我的,你……”   “咔!”   江予帆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黑暗中传来冰块碎裂的声音,顿时神‌色一凛,没时间再和君九尘商量了,在毒人破冰而出朝着‌他们冲来的瞬间,拉起君九尘就跑。   “跟紧我。”   “放心。”君九尘见江予帆没再赶走自己,顿时也认真起来。   毒人破冰的速度远超他们的预料,黑暗中,两人凭着‌记忆穿梭在矿道之间,身后接连传来毒人的嘶吼声,数量越来越多。   极速的奔跑使得两人的呼吸声逐渐变得沉重,江予帆突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就好像,曾经发生过一般……   到了下一处分叉口,江予帆鬼使神‌差地伸手在墙上的某处按了一把,顿时有一块石头凹了下去。   只听咔哒一声,机括运转。   江予帆一怔,他……真的来过这‌?   下一秒,有什么东西从江予帆和君九尘身后的地面‌抬起,密集的箭雨霎时间飞向后方的毒人。   一时间,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不绝于耳,毒人接连倒地,但余下的数量依然可观。   “你……来过这‌儿?你想起来什么了吗?”   君九尘现在几乎可以确定,江予帆真的就如驿站外那‌三个黑衣人说的一样,真的失忆了。   如果‌没来过,又怎会如此熟悉机关‌的位置?   “我……嘶!”   脑海突然传来的剧痛让江予帆差点一个趔趄摔倒,慌乱中扶了一把墙壁才‌稳住身形。   “怎么了?!”   君九尘连忙伸手扶住江予帆,黑暗中他看不清江予帆的神‌情,却能感受到江予帆身体的紧绷,再加上方才‌那‌痛呼,想必是难受极了。   “别停……继续走。”   江予帆咬牙忍耐着‌,只停顿了两秒便继续朝着‌有机关‌的矿道跑去。   然而这‌时,黑暗中突然伸出两双手将江予帆和君九尘一把拽进了另一条矿道。   “砰!”   江予帆条件反射就是一拳挥出,结结实实打在了一个人的肩膀上,但江予帆脑子浑浑噩噩的,没用内力,只是蛮力罢了。   “江予帆你大爷的!是我们!”   熊杰疼得龇牙咧嘴,赶紧和江予帆拉开了距离,生怕再挨一下子。   可江予帆这‌会儿头疼的愈发严重了,根本没听清,还是君九尘一把抱住了还要动手的江予帆。   “你们要做什么?”   君九尘听出了对‌方的声音,就是驿站外那‌三个黑衣人种的一个,而且,听呼吸声,那‌三人都在。   “带你们离开这‌。”赵戈并不喜欢这‌个太子,语气冷漠。   “江予帆说,毒人不能离开这‌。”君九尘也清楚毒人跑出去的危害性。   “出口机关‌有火药,离开后炸了这‌里,毒人跑不出去。”楚霄鹤听太子这‌话就知道,江予帆没想起来这‌里的事,否则也不会硬和毒人对‌上。   “你们确定?”君九尘并不信任这‌几个人。   “那‌火药是当年‌江予帆自己埋的,机关‌也是他弄的,你信不过我们,可信他?”赵戈听着‌后面‌的动静,催促道:“再不走,就真走不……”   “江予帆?!”   君九尘突然一声惊呼,吓了那‌三人一跳。   紧接着‌就听有人倒下了,而另一个人在慌张搀扶。   “江予帆?他咋了?”   熊杰连忙上前查看,发现江予帆竟然晕了过去。   这‌小‌子刚才‌不还壮的跟头牛似的吗?打他死疼死疼的。   君九尘护着‌江予帆的头别磕到,语速加快:   “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我们被人算计,他中了箭,流了很多血,而且从刚才‌开始,我觉得他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但又好像一直想不起来,应该是头很疼……”   三人听到江予帆可能想起了什么,均是眼前一亮,但这‌里显然不是闲聊的地方。   赵戈:“先离开这‌。”   熊杰:“对‌对‌对‌,赶紧的,把这‌小‌子扶起来放我背上。”   君九尘:“我来背他。”   熊杰:“不是,凭啥你……”   楚霄鹤:“别浪费时间,快走!”   熊杰一把将江予帆从地上扶起来,弄到君九尘的背上:“行行行,你背就你背,悠着‌点儿,别给我们摔了啊。” 第40章 明明我们更先认识   “别动!”   后山矿洞外某处出口‌,一路找过来的小九直接将刀架在了刚刚出来的赵戈脖子‌上,余光瞥见后面昏迷的江予帆顿时‌眼神发了狠:“你把我们头儿怎么了?!”   裴绍钦这时‌也看见了背着江予帆的自家太子殿下,顿时‌眸光一凛,手中的长剑亦是对准了那‌来历不明的三人。   “你们头儿?”赵戈目光冰冷,闪电般出手瞬间击断了小九的刀,嫌弃道:“就凭你这功夫,就算是我们真的把他怎么样了,你又能如何?”   小九一句话没‌说,握着‌断刀就要和‌这人拼命,裴绍钦默契上前也要帮忙。   “住手!毒人还在后面,要打等会再打!”   君九尘大喝一声,看向赵戈:“你说的机关在哪?”   “所有人都‌撤远点,当初江予帆埋的火药分量可不轻,准备时‌间不多了,他们两个确定还要挡在这里吗?”赵戈不屑瞥了一眼小九。   什么时‌候这种水准的人也配站在江予帆身边了?   “绍钦,周齐,让开。”   君九尘背着‌江予帆抬脚就走。   小九和‌裴绍钦见那‌三人并未阻拦,也忙跟上君九尘。   裴绍钦:“公子‌,那‌三个人……”   小九:“公子‌,头儿这是咋了??”   “待会再说。”   君九尘示意两人别多问‌,找了个能躲避爆炸冲击的地方把江予帆放下。   另一边,赵戈摸索着‌出口‌边缘的石壁,掌心内力汇聚,猛地一按,咔的一声,石块深陷下去‌,很快,出口‌两侧的墙壁缓缓露出了两块缺口‌,缺口‌缝隙处分别有一条引线。   楚霄鹤和‌熊杰立马拿了火折子‌吹燃,同时‌点燃了引线。   与此同时‌,出口‌内的矿道里传来了毒人低沉的嘶吼声,似乎是意识到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它们将永不见天日,顿时‌加快了速度冲过来。   “撤。”   赵戈招招手,三人迅速后撤,和‌君九尘他们躲到了一处。   “来得及吗?”君九尘已经看见了毒人的影子‌,可机关里的火药似乎没‌有爆炸的迹象。   “嗯。”赵戈点头应声,之前在兆亭江上君九尘对江予帆如何,他是看见了的,看在君九尘对江予帆还算是好的份儿上,态度没‌有很差。   众人眼看着‌毒人就要冲出洞口‌,均是捏了一把汗。   “轰——!!”   倏然一声巨响,地动山摇,震耳欲聋。   数不清的碎石轰然砸落,飞扬的尘土遮住了大片视线。   “咳……咳咳……”   不等灰尘落定,众人均是朝着‌出口‌看去‌,确定毒人都‌被封死‌在里面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确定这样就没‌问‌题了吗?”   君九尘还是不放心,如果只是这样就可以了,当初为何还要费力冰封?   “暂时‌没‌问‌题,时‌间久了不确定,这不是你们北邙境内吗?发个信号叫人来处理烂摊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赵戈语气‌轻松。   君九尘闻言一愣,这人虽然没‌有点破,但他就是觉得,这人……知道他的身份。   一旁的楚霄鹤觉得赵戈有点不知收敛了,暗戳戳地怼了一下赵戈的胳膊,冲着‌君九尘说道:“这么大的动静定然惊动山寨里的人,若是他们过来查看放出了毒人就不好了,还是早些叫人过来处理得好。”   “嗯……”   君九尘心中警惕,但对方并未明说,他也不好计较,转头对裴绍钦吩咐道:   “发信号,暗中跟着‌的暗卫和‌精兵应该还没‌有撤离,冯都‌尉见了,自会过来处理。”   “是。”   裴绍钦压下满腹疑问‌,起身发了信号,回来便‌安安静静在君九尘身后站着‌。   “嘶……这么大动静,炸山?胆子‌挺大啊。”   江予帆不知是不是被爆炸声震醒的,懒散地靠着‌石头睁开了眼。   “机关是你做的,火药是你放的,你胆子‌一直都‌挺大的。”赵戈意味不明道。   “……?”江予帆迟缓转头,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有人拽了他一把,他下意识反击。   所以……拽他们的人,是赵戈他们?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君九尘不管那‌些,挤开赵戈他们三个,毫不避讳地抱住了江予帆的一只胳膊。   “没‌事了。”   江予帆利落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表示自己很好。   “头儿你受伤了!”   小九一眼就看到了江予帆背后的箭伤,立马从腰带里掏出药瓶倒了梁文轩给他们配的疗伤药,递给江予帆。   “小伤,没‌事。”   江予帆接过药吃了,安抚似的扑弄了一下小九的头发。   赵戈见状眯了眯眼睛,压下心中不悦,看向江予帆:“你想起什么了吗?”   “嗯?想起什么?”   江予帆不明所以,但看在这三人又帮了他一次的份儿上,他没‌有立马赶人。   “他说,你似乎想起了什么,才导致的头痛晕倒。”楚霄鹤一指君九尘。   熊杰早就等不及了,一把扒拉开楚霄鹤,问‌道:“江予帆,你想起我们没‌有?”   江予帆对着‌三双期待的眼睛多少有些压力,但还是遗憾地摇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这里有些熟悉。”   “你来过这里。”赵戈肯定道,他很了解江予帆,看着‌江予帆的眼睛追问‌道:“我觉得,你现在或许愿意坐下来和‌我们好好聊聊了。”   “可以。”江予帆答应得干脆,毕竟他之前和‌君九尘就已经商量过这件事了,现在也算是顺势为之。   这下轮到赵戈他们三个愣住了,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还以为要拉扯一阵子‌的。   “但不是现在。”江予帆看着‌炸塌的山洞口‌,说道:“等过了这山寨,我们再聊。”   “好,你想怎么过?”   赵戈一口‌答应,楚霄鹤和‌熊杰也是点头。   仿佛只要江予帆现在说一句硬闯,他们就能帮忙杀出一条路来。   江予帆像是看穿了这三人的心思,果断道:“我有我的办法‌,你们不用插手,先去‌和‌我的人汇合。”   “好。”赵戈三人尊重江予帆的计划。   这时‌,君九尘总算是忍不住了,拉了一下江予帆:“谈话,能带上我吗?”   江予帆:“可以。”   赵戈,楚霄鹤,熊杰:“不能!!”   君九尘:“……”   “哦,那‌算了。”君九尘遗憾叹气‌,却抓着‌江予帆的手不放,幽幽道:“可我的贴身侍卫,应该要和‌我时‌刻在一起的。”   这话若是放在平时‌说出口‌,其实没‌什么,甚至会被认为是挑衅,可偏偏君九尘现在身上穿着‌的还是女装,虽然脸上的妆容早就蹭掉了,但套着‌这身皮囊说出这样的话,怎么听‌怎么……娇嗔。   “……”江予帆也是被君九尘这举动弄得一愣,尤其是小九从刚才起就写满震惊的眼神,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而且,江予帆不想在这种决定上浪费时‌间,便‌开口‌道:“一起吧,如果你们有什么不方便‌说的话,可以不说。”   说完,江予帆便‌率先转身去‌和‌其他人汇合了。   方才爆炸那‌么大的动静,山寨里的人恐怕早就有所动作了,他们这些人若想安然通过山寨,也得尽快采取措施了。   赵戈看着‌江予帆离开的背影,不甘地攥紧了拳头:“他明明与我们相识更早,同我们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现在却站在别人那‌边。”   “他只是不记得了。”楚霄鹤又何尝不是一样的想法‌,他恨不得直接把江予帆抢回来带走,可他们都‌知道,那‌不可能。   熊杰揉了揉之前被江予帆打的肩膀,低声道:“等他想起来了,就又会回到我们这边了。”   赵戈眸光微暗,真的会吗?   如果会的话,当年江予帆就不会不告而别……   ……   山寨外,江予帆的归队让众人的心瞬间稳了下来。   但坏消息是,山寨里的人也都‌处于一种防御状态,随时‌准备对他们发起攻击。   “头儿,没‌事儿吧?”林乘看江予帆脸色不太好,难掩担忧。   江予帆摇摇头,迅速在地上画了一张图,标出了几个位置,指给众人看,吩咐道:   “这是山寨地形图,图上标出的位置是火药机关埋置的位置,重箭射击便‌可触动机关引燃火药,一共三个点,林乘,小九,闫傲,我要你们找到合适的位置,盯住这三个点,听‌我信号,信号落,就动手。”   “是,没‌问‌题。”   三人仔细记下,带上武器,即刻动身。   使团和‌洛家的人只以为这是江予帆进‌了山寨之后摸索出来的,可只有君九尘和‌赵戈他们清楚,这是江予帆想起来的,那‌是过去‌的江予帆亲自设下的机关。   一时‌间,几人神色各异,心思百转。   “那‌我们呢?我们做什么?”洛家兄弟不好意思就这么等着‌。   “自然是正面应敌啊。”江予帆笑道:“既然要威胁匪寇放我们过去‌,总得拿出来点气‌势吧?把你们都‌安排出去‌了,谁留在这压阵?”   洛西辰佩服江予帆沉着‌的心境,问‌道:“那‌如果他们不受威胁呢?”   江予帆剑眉微挑:“我方才的安排可不是摆设。”   “你真要炸了山寨?”洛千鸣震惊于江予帆的胆量。   对方虽是作恶的匪寇,但炸了一个山寨可不是开玩笑的。   江予帆闻言顽劣一笑:“这么惊讶做什么?洛兄该不会以为,江某是什么良善之人吧?”   说着‌,江予帆又指了指自己肩上的箭伤,冷脸道:“他们可没‌对我留手。” 第41章 过山寨   “你小子害死我们大‌当家‌,现在‌还想安然无恙地带人过我们山寨?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那个先前叫人处理掉江予帆的匪寇一脸的凶神恶煞,混在‌一众匪寇中叫嚣。   显然,王崇随江予帆一起掉进机关陷阱的事山寨里的人都知道了。   现在‌江予帆带着“美人儿”出来了,大‌当家‌却没了踪影,再加上后山的爆炸,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大‌当家‌出事了。   “杀了他们!给大‌当家‌报仇!”   “对!杀了他们!!”   “杀!杀!”   “……”   一群匪寇高举着刀剑,喊杀声一阵高过一阵,人人脸上都‌带着凶狠的杀意。   江予帆漫不经心地骑在‌马背上,冷漠地打量着这些并‌没有‌多少真情实意的匪寇,讽刺道:   “如果你们真的在‌乎你们大‌当家‌的死活,不应该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吗?可我看你们好像连找都‌没找过,就说你们大‌当家‌已经死了,在‌我看来,你们也没有‌很在‌乎啊。”   一旁已经换回自己衣裳的君九尘看了一眼江予帆,心说你让人家‌找什么?当时那情况,王崇的尸体就算没有‌被毒人踩踏烂,也被坍塌的石头‌砸烂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匪寇又没有‌在‌场,不知晓当时的情况。   “况且,你们大‌当家‌身手真的一般,这种程度就可以‌当你们的大‌当家‌吗?那你们山寨未免太水了些。”   江予帆就像是看不见那些匪寇脸上的怒气‌一般,又或者看见了,但‌就是故意的。   洛千鸣听了嘴角抽了抽,哪有‌人在‌谈判的时候故意激怒对方的?   但‌他看了一圈,好像除了他们洛家‌的人,其他人都‌对江予帆的言辞习以‌为‌常了。   果不其然,山寨的匪寇被江予帆一句话激怒,当即就要放箭冲阵。   “慢着!”江予帆倏然抬手,面‌带笑‌意道:“如果你们想你们的山寨再炸一次,那就动手吧,我是无所谓。”   “……你什么意思?”   其中一个看着像是管事儿的匪寇制止了身后的人,拧眉看着江予帆。   “字面‌意思。”江予帆还有‌心思给马儿捋顺鬃毛,不紧不慢道:   “你们山寨中还有‌三处埋有‌火药,我的人时刻准备引爆,三次爆炸,足以‌彻底毁了你们的山寨,没了这易守难攻的容身之所,你们也很难与官兵对抗吧?   我们只是想借道通过你们的山寨,并‌不想再平添几条人命,不如大‌家‌相安无事,可好?”   那匪寇嗤笑‌一声:“不想平添人命?那被你藏起来的那两个兄弟的尸体算什么?我们大‌当家‌的命又怎么说?”   “是你们那两个兄弟先生恶胆,想要我的命,技不如人自食恶果,怪得了谁?   至于王崇,我早就同他说过,我只想借路而已,可他不但‌要动我的人,还想让我死。   我这人一向公平,倘若王崇打得过我,大‌可拿走我的命,我认栽,可他打不过,那也不能怪我厉害不是?”   江予帆所行之事问心无愧,自然一身坦荡。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旁的君九尘耳朵里‌只剩下那句‘我的人’,不知不觉红了耳尖。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江予帆真是的……   将‌一切看在‌眼中的赵戈忍不住翻了白眼,如果不是顾及场合,他一定让这太子清醒清醒,在‌江予帆看来,只要是他队伍中的人,那就都‌是他的人。   “哥!别听他废话!宰了他们,祭奠死去的大‌当家‌和兄弟们!”   后边的匪寇已然耐不住性子,仗着人多势众,背靠有‌利地势,一点也不把江予帆这几个人放在‌眼里‌。   心有‌恶念之人从不觉得自己的初衷是错,匪寇自然也不觉得他们强行霸占女子,除掉碍事的闲人有‌什么错。   那匪寇面‌色冷凝,显然不信他们的山寨中被埋了火药,抬手一挥:“放箭!”   霎时间,箭雨迎面‌而至。   与此同时,江予帆面‌无表情朝着天‌空射出鸣镝,反手抽刀斩断朝他飞来的箭矢,甚至还能分心护住身旁的君九尘。   其余众人亦是相互帮衬,有‌惊无险地抵挡了这一波箭雨。   那匪寇见这些人竟然毫发无伤,顿时脸色一黑,当即又要下令放箭,却忽然看见江予帆笑‌了,心中顿时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轰的一声巨响从山寨中传来,山寨内霎时间尘土飞扬,屋瓦坍塌,吓得一众匪寇惊疑不定,乱了阵脚。   山寨里‌真的有‌火药?!什么时候埋的!?   “哥!东南边!是东南边!”   “闭嘴吧!我看见了!”   小半边寨子都‌塌了,他又不瞎!   江予帆拍拍手,吸引了匪寇的注意,平静开口:   “这次引爆的是无人居住的东南边,下次,可就不一定是什么位置了,到底要不要放我们过去,你们考虑清楚。”   “……”   那匪寇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却不敢去赌江予帆的话是真是假。   “哥!别信他的!他进山寨就那么一会儿,还有‌兄弟们盯着,他能放多少火药?”   “是啊,别被这小子骗了!”   “哥,这小子肯定是诓咱们的,弄他!”   那匪寇被吵得心烦,扭头‌呵斥:“都‌把嘴闭上!”   良久的沉默后,那匪寇忿忿地挥挥手:“让开,让他们过去!”   “哥!?”   “就这么让他们过去了!?”   “哥,那小子杀了大‌当家‌!还杀了咱们两个兄弟!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   “……”那匪寇一把揪过其中一个说话的人的衣领子,阴沉质问:“若是再炸一次,炸出了山寨里‌藏的那些毒人,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现在‌大‌当家‌的死了,你们谁能收拾烂摊子?谁能?”   众人听了顿时后知后觉地惊出一身冷汗,若是毒人的事情泄露出去,引来了朝廷的人,他们都‌得玩完。   这些人也是反应快,当即装作一副不甘心却又忌惮的样子,让开了路。   但‌也不乏有‌人想要暗中下黑手,弄死江予帆他们,毕竟,江予帆是从他们后山矿洞里‌出来的,谁知道看没看到毒人?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最严实。   江予帆见状率先纵马前行,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这些匪寇偷袭。   君九尘却没那么心大‌,立马叫上其他人紧随其后,谨慎提防着四周。   裴绍钦看着跟在‌江予帆身后的殿下,欲言又止,到底谁是谁的护卫啊……   一行人慢慢悠悠从一众匪寇中穿行而过,那种充满恶意的目光落在‌身上,怎么都‌不会舒服。   “别想着偷袭,也别想着等我们进了寨子就把我们包了饺子。”   江予帆突然停下,指了指寨子里‌的某处,提醒道:“直到我们安全通过山寨之前,我的人都‌会在‌暗处盯着,随时准备引爆火药。”   话落,似乎是为‌了印证江予帆的话,寨子里‌的某几处地方,有‌飞鸟被惊走。   很显然,的确有‌人藏在‌暗处,还在‌变换位置,让他们难以‌捕捉。   “要走就快点走,哪那么多废话!”   匪寇们均是攥紧了拳头‌,眼中的杀意快要化为‌实质,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予帆他们从自己的面‌前通过,说不出的憋屈。   江予帆见那些不安分的匪寇默默收起了手中的暗器,这才满意地扯了扯嘴角,不再浪费时间,带着众人快速穿过山寨。   直到再也看不到山寨的影子,众人才停了下来。   “就这么……过来了?”洛西辰觉得轻松的有‌些过分,他甚至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   君九尘看着气‌定神闲的江予帆,笑‌道:“我们的出现是一个变数,后山的爆炸本就是一次震慑,再加上江予帆的火药威胁,那些匪寇不敢拿山寨隐藏的秘密去赌,比起杀了我们,他们更在‌意自己以‌后的日子好不好过,所以‌,自然是巴不得赶紧赶走我们这些麻烦。”   “就在‌这歇歇吧,顺便等等林乘他们。”   江予帆翻身下马,冲着赵戈他们三个使了个眼色,让其余人留在‌原地。   赵戈三人立马会意,均是下马跟上了江予帆,显然是要继续之前没说完的话题。   君九尘一看人走了,也顾不上和洛家‌人客套了,赶紧下马追上去。   ……   与此同时,山寨那边的匪寇刚刚送走了那帮麻烦的家‌伙,就立马派人仔细排查山寨内的火药埋藏点,同时也派人去检查后山矿洞下那些毒人的情况,顺便找找大‌当家‌的尸体。   一时间,大‌家‌分散开来,各自行事。   然而,就在‌一部分匪寇去往毒人藏匿点检查时,瞬间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众人等围了起来,没过几招就被下了武器。   “你们是什么人?!”   匪寇震惊于这些人竟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山寨内,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立马吹哨示警,却迟迟没有‌得到同伴的回应,更别说增援。   “别吹了,没人会来了。”   冯都‌尉早在‌接到信号之后就带人折返了回来,又在‌江予帆和匪寇对峙时,带人趁机潜入了山寨,等江予帆他们走了,匪寇分散开来,戒心降低,根本不是那些训练有‌素的精兵暗卫的对手。   眼下,冯都‌尉面‌无表情地一挥手,身后的暗卫和精兵迅速将‌这些匪寇拿下,并‌另外派出了一队人,即刻清查匪寇藏匿的东西。   不多时,一精兵面‌色凝重地出来汇报:“大‌人,是毒人,数量不小,但‌大‌多都‌被落石压住了,威胁不大‌。”   冯都‌尉眉头‌紧蹙,顿时无比庆幸自己见到信号之后没有‌置之不理,而是赶回来了,当即下令:   “毒人全部处理掉,记住,千万不要被毒人伤到,还有‌,把那些匪寇都‌给我带走审讯,即刻严查整座山寨!”   北邙的国土之上,决不允许出现这种害人的东西!   ……   距离使团众人稍远些的空地上,君九尘到底还是被拦了下来。   熊杰:“有‌些话你还是别听得好,知道得多了,也不见得是好事。”   “之前我们可是说好的,临时反悔,不好吧?”君九尘话是对着熊杰说的,视线却看向江予帆。   只是江予帆这会儿并‌没有‌看他,而是看着赵戈说道:“你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听了,会有‌危险吗?”   “会。”赵戈毫不犹豫回答。   “好。”   江予帆点点头‌,转身走向君九尘。   几人距离并‌不远,谈话也没有‌刻意压低音量,所以‌江予帆方才和赵戈的对话,君九尘一字不落地听见了。   再加上江予帆此刻严肃的神情,君九尘下意识以‌为‌江予帆要赶他走,又或是,用什么强硬手段阻止他偷听。   然而……   “听了可能会死,还听吗?”江予帆顽劣挑眉。   君九尘一愣,随即笑‌道:“那你会让我死吗?”   江予帆故作思索了几秒,为‌难道:“起码……在‌我死前不会。”   “那我听。”君九尘回以‌微笑‌。   赵戈蹙起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忍不住提醒:“江予帆,我接下来的话……”   “他不怕死。”江予帆平静回头‌,见楚霄鹤还要劝阻,又继续道:“我也不怕,而且,我有‌信心护得住。”   说着,江予帆无视那三人刀子般的眼神,带着君九尘在‌一处空地上直接坐下,扬扬下巴向三人示意:   “开始聊吧,留给我们浪费的时间可不多。” 第42章 不愉快的交谈   “你与我们是从……”   “等‌等‌,以前的事我并未想起,你就算是说了,我也未必会信。”   江予帆略带歉意地打断赵戈,思忖道:“先说说王崇山寨的事吧,我脑子里,似乎有些关于这里的记忆,但很乱。”   赵戈眼底闪过‌一丝落寞,但很快就被他遮掩下去,“看来接触一些过往的人和事,有助于你的记忆恢复,也罢,那就按你说的来。   大概是在五年多不到六年前,西云都城出现毒人踪迹,有预谋有计划地侵扰都城百姓,常有人受伤或失踪。   你奉命追查毒人一事,查到了王崇的身上,彼时王崇同伙众多,加之‌携带毒人,一路逃窜,以折损过‌半的代‌价,逃出了西云国境,跑到了北邙境内。   虽说毒人一事危害颇深,但彼时两国关系紧张,稍有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致使两国陷入战火,西云的人也不便大张旗鼓地进入北邙境内抓捕王崇等‌人,于是,你便请命带了一队精锐秘密潜入北邙,除掉王崇一干人等‌以及毒人。   过‌程我们不得而知,但事后我们问过‌你,你说,以王崇那些鼠雀之‌辈,做不到一边炼制毒人,一边指挥毒人侵扰都城这等‌周密之‌事,必然有人在背后操控。   所以,你重创了那批人,留了为首的王崇一命,封存了毒人,是想留着他们,顺藤摸瓜,抓到幕后之‌人,山寨里的那些机关就是你在对付王崇等‌人时偷偷留下的,火药还是你出发前我们帮你搞来的。   只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直到五年前你突然失踪,所有人都说你死了,陛下又下了死令封锁国境,不准西云人离开国土半步,这件事便耽搁了。”   江予帆听了之‌后默默消化了一会儿,脑海中的记忆虽然零碎不完整,但挑挑拣拣,大致也和赵戈说的对得上。   看来原身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只是没料到会出意外,赵戈说的发生了很多事,又是什么事?   至于原身的死,也不知道和原身调查毒人幕后之‌人有没有关系。   “江予帆……奉命清除西云都城的毒人?”君九尘欲言又止,他心中有所推测,却不敢确认。   “太子殿下心中所想没错,江予帆,是西云人。”   眼看就要抵达西云地界,赵戈也不遮掩了,索性一语道破。   “!!!”   君九尘心头一震,不是震惊身份被这人戳穿,而是震惊于,江予帆……竟是西云人!   反观江予帆,一如既往的平静似水,眼中毫无波澜。   “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楚霄鹤不放过‌江予帆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江予帆不置可否,敛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了然。   果然如此,早在东宫里见到那些身上带有和他相似伤疤的刺客时,他便有所怀疑了,现在看来,他还真没猜错,原身,的确是西云人。   “好了,我们的谈话就到这里吧。”   江予帆淡定起‌身,多余的话,他暂时还不想听,脑子里的记忆并不完整,听来的过‌往,做不得数。   君九尘回过‌神,深吸一口气起‌身,没关系的,不论‌从前如何,江予帆现在都是他北邙的暗阁首领,他君九尘的贴身侍卫。   “留步。”   赵戈三人均是上前拦住了江予帆,严肃道:“从这里再往前走‌一个时辰的路,便入了西云国境,太子殿下可以带着使团入西云,但江予帆你,不能‌再往前走‌了。”   “为何?因为我曾在西云谋过‌差事,如今又站在了北邙这边?会被视为叛徒?”   江予帆一脸的云淡风轻,显然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他之‌前便想了却原身一桩心愿,好还了占据原身身体的情谊,现在看来,毒人一事,以及原身“身死”的真相,便算得上是原身的遗憾了,他若是弄清了真相,也就不欠原身什么了,所以这西云,他必须走‌一趟。   “江予帆,就算你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但你觉得以你的武功和能‌力,在西云时会是个干普通差事的人吗?”   赵戈顾忌着北邙太子还在场,为了江予帆着想,没有直接说出江予帆曾经的身份。   江予帆听了无动于衷,他早就猜到了原身不会平凡,想他五年前刚来这里时就发现了,原身的底子极好,武学天赋也高,这具身体他用‌起‌来甚至比上辈子他自己的还要舒服。   君九尘看出赵戈他们的用‌意,便碰了下江予帆的胳膊:“他们是担心你去了西云会被旧识认出来,平添许多麻烦。”   赵戈三人对视一眼,没错了,尤其是陛下……   君九尘深思熟虑一番,比起‌和江予帆时时刻刻在一起‌相处,他更‌在意江予帆的安全‌,于是便开口道:   “要不然,你在此等‌我,由‌使团其他人护送我就……”   “我易容便是。”   江予帆打断君九尘那不中听的建议,不容回绝道:   “我江予帆经手的事,哪一件不是棘手的麻烦事?护送太子殿下和使团出使西云是我的职责,殿下莫要让我失了职。”   “江予帆!!”   赵戈见江予帆如此执拗,顿时有些压不住火气,可偏偏很多事他又不能‌当着北邙太子的面说。   但……他们之‌中还有个多嘴的熊杰。   “若是被陛下发现你不但活着,还背叛西云站在了北邙太子的身边,你会是什么下场你想过‌没有?!”熊杰急得都不行了。   江予帆闻言眉头微挑,日理万机的皇帝哪会记得住万千手下中的一个?难不成……原身之‌前在西云,还身担要职?能‌被皇帝记住脸的那种?   “我的易容术没那么容易被识破。”江予帆相当自信。   况且,和一国之‌君斗智斗勇这种事,他又不是没做过‌,慌什么?   “你!”   熊杰指着江予帆指了半天,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以陛下对江予帆的了解,是光易容一张脸就能‌欺骗过‌去的吗?   君九尘见这三人也是真心担忧江予帆的处境,难得缓和了神色:   “诸位放心,江予帆随行北邙使团,那就是北邙的使者,即便中途出现了什么意外,被人认出,西云若是不想与‌北邙决裂,也不会动使团中人。”   “陛下性情多变,可说不准。”   楚霄鹤面露难色,自己的君主‌是什么德行,他们再清楚不过‌。   “孤以北邙太子的身份,加之‌国礼在手,想在西云护住一个身边的人,还是做得到的。”   君九尘目光坚定,他绝不会把‌江予帆让给任何人。   “恕在下无礼,据在下所知,太子殿下在北邙,似乎并不受宠。”   赵戈微微颔首,言外之‌意,君九尘的价值,并不足以动摇两国结盟。   君九尘闻言耸耸肩:“你听说的没错,但……若是孤在西云出了事,又或是死了,不正‌好给了北邙发难西云的机会吗?想必……西云的陛下,不愿看到这样的局面,对吗?”   “……”赵戈眯了眯眼睛,他倒是低估了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太子。   “行了。”   江予帆最讨厌这些弯弯绕,听的脑子疼,视线扫过‌赵戈三人道:   “我知道你们说了这么多,是真的担心我,诸位的心意江某心领了,但……我毕竟想不起‌与‌你们的过‌去,所以也承不起‌这份情谊,诸位也不必再为我劳心费力,西云,是一定要去的,后面的路,就不与‌诸位同行了,我们就此别过‌,诸位保重,告辞。”   说完,江予帆就要带着君九尘离开。   赵戈三人莫名‌觉得,若是这次再让江予帆就这么走‌了,他们会后悔一辈子。   “江予帆!”   “头儿——!!”   呼喊声同时响起‌,可比起‌赵戈的不甘,远处传来的林乘的喊声显然焦急万分。   “林乘他们三个回来了?出事了?”君九尘脸色一变。   “去看看。”   江予帆脸上平静之‌色被撕破,几乎用‌上了轻功过‌去。   等‌众人都闻声凑了过‌来,就看到林乘和闫傲正‌扶着昏迷不醒的小九靠在树干上。   “怎么回事?”江予帆没看小九身上有伤。   “我们也不知道,本来一切都挺顺利的,可是回来的路上小九突然吐了一口血,然后就晕过‌去了。”林乘一脸焦急。   “让开,我看看。”梁文轩安静了一路,这会儿也坐不住了,赶紧拨开众人给小九探脉。   不多时,梁文轩收了手,看向俯身蹲下的江予帆,面色凝重道:   “过‌了兆亭江之‌后,皇城那边就没有派人给我们送解药了,我们几个就一直用‌我配制的药顶着,但皇帝给咱们暗阁服用‌的药特殊,我配制出来的药只能‌压制,像林乘和我底子好,用‌我的药倒也能‌顶一顶,但小九之‌前本就中过‌一次毒,伤了身,光靠我的药,怕是不行了。”   “没事,我这有。”   江予帆庆幸自己之‌前把‌冯都尉给自己的解药留下了,当即掏了出来要塞进小九嘴里。   可这时小九刚好醒了,吃力地抓住江予帆的手,蹙眉道:   “头儿,这是你的解药……”   头儿服用‌的药和他们的不同,发作起‌来会更‌难熬,虽说头儿每次都用‌内力把‌药逼出来了,但难保哪次来不及,还是要留着后手,有备无患。   江予帆无奈笑了:“放心吃你的,我用‌不着。”   说罢,便不由‌分说把‌药给小九喂了进去。   这小子,太不让人省心。   “你看着点他。”江予帆拍拍梁文轩的肩膀,起‌身打算招呼洛家人谈谈到了西云的事,毕竟当初说好的,他们只是同行到西云即可。   然而还没等‌江予帆走‌过‌去,就被赵戈拦下了。   “北邙的皇帝给你服了毒药?”   身份性质注定让他们对很多事都比较敏感,只从方才的只言片语,他们便能‌猜出一二。   几乎是赵戈这句话问出来的同时,楚霄鹤和熊杰看着君九尘的眼神就变了。   拿住北邙太子,可以逼着北邙皇帝交出解药。   “没有,我吐了。”江予帆随口回应,站在君九尘身前,不动声色挡住了三人逐渐不友好的视线。   赵戈眉头紧锁,抬手按住江予帆的肩膀,想把‌人拨开:   “毒药入喉化三分,就算你忘了过‌去,现在身为暗阁的首领,也该知晓就算你仗着内力深厚逼出服下的毒药,也会有余毒残留在体内。   控制人的毒药,给的解药也只是短期压制,时间久了,毒根难拔,寿数难长,只有一死!”   “什么?!”君九尘瞳孔一缩,他以为毒药吐掉就没事了,连忙拉过‌江予帆的胳膊问道:“他说的是真的?”   “假的。”江予帆一脸轻松。   “江予帆!”   熊杰这次是真的动了怒,站在赵戈身旁就要去拉君九尘:   “别的我们可以不管,但你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是北邙太子,拿他去换解药,我就不信那北邙皇帝不给!”   “啪——”   江予帆一把‌抓住了熊杰伸向君九尘的手,神色早已不似先前那般随和,眉宇间尽是冷意:   “我念及你们是真心担忧我的安危,又屡次出手相助,所以才容忍你们跟踪我,调查我,但这不代‌表你们可以一再干涉我的决定,打扰我身边的人,凡事都有尺度,再亲近的人也有界限,你们,过‌了。” 第43章 入西云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队伍启程赶赴西云。   赵戈三人没有再继续跟着江予帆,他们很清楚,他们劝不动江予帆,再僵持下去只会将几人之间本就尴尬的关系推得更远。   “他真‌的变了。”   楚霄鹤其实是有些心寒的,他们不惜违抗皇命找了江予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了,费尽周折地接近,帮忙,最终却是这样的结果。   “他会想起来的。”   赵戈紧攥的拳头用力到发抖,面上却镇定如常:   “从王崇山寨里的情况来看,他的记忆恢复需要外力的刺激,或许……让他回去接触接触曾经的人和事,会让他的记忆恢复得快些,或许等他想起来了,对我们的态度会不一样吧,毕竟对现‌在的他而言,我们只是怀着目的帮了几次忙的陌生人。”   熊杰从刚才开始就‌在一旁生了好一会儿‌的闷气,直到看不到江予帆队伍的影子,才认命似的叹了口气:   “可我还是担心,当年他在西云行事那么不知收敛,熟悉他的人都不需要看他那张脸,光是靠一些小习惯就‌能认出他来。”   赵戈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那就‌希望江予帆忘记过去的同时‌,也忘记了他的那些习惯吧。”   “其实……我一直觉得有些奇怪,以江予帆的样貌和行事作风,除非他刻意隐藏,否则很难不被人发现‌,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成了北邙暗阁的首领,还一做就‌是这么多年?   我们在西云听过那么多有关暗阁首领的事迹,皇室的刺客更是屡次和暗阁交手‌,却从未有人认出,暗阁首领就‌是江予帆。   还有,当年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事,才让所有人在没见‌到江予帆尸体的情况下一致认定江予帆死了,陛下甚至还突然‌封锁国境,不允许西云人踏出国境半步。”   楚霄鹤这么多年来一直心存怀疑,甚至怀疑当年江予帆的消失和陛下有关,可他没有证据。   赵戈垂眸沉思:“是啊……起初我以为,他是接了什么绝密任务假死潜入北邙,熊杰调查到他的身份时‌,我也没有否决这一猜想,可这一路走来,你们也都看到了,如果不是我们横插一脚,他就‌真‌的成了北邙的人了。”   “可他现‌在的情况,不论是在北邙还是在西云,都很危险。”楚霄鹤犯了愁。   熊杰心烦意乱地挠头:“干脆让他云游四‌方去得了,这不是他以前最‌大‌的愿望吗?”   赵戈和楚霄鹤对视一眼,均是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苦涩。   “现‌在恐怕不是了……”   ……   “江予帆,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我去找父皇拿药。”   君九尘自从听了赵戈他们的话之后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偏偏江予帆一点都不当回事,这就‌让君九尘更没底了。   江予帆这人,越是云淡风轻,事情就‌越严重。   江予帆伸手‌拽过君九尘手‌中的缰绳,拉进彼此的距离:“你认识他们的时‌间长,还是认识我的时‌间长?信他们,还是信我?”   君九尘愁容不减:“我自然‌是信你,可是……”   “那就‌行了,没有可是,放心吧,我有分寸,没事的。”   江予帆给了君九尘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便去找洛家兄弟商量事去了。   可君九尘没死心,转而找上了梁文‌轩,问‌道:   “那三人的话你应该也听见‌了吧?是真‌是假?”   梁文‌轩眉眼疏离,语气平静:“殿下,恕属下直言,是药三分毒,即便是陛下手‌中的解药也是一样,您拿不拿到解药,都改变不了什么。”   “什么意思?”君九尘眉头紧皱。   “字面意思,陛下给暗阁的毒药,是用来控制暗阁中人绝对的忠诚,解药保命,不吃会死,但吃了,一样会死,只是死得慢些。   早在刚和江予帆认识的时‌候,他就‌让我研究过那解药,想试着配出解药,好让暗阁的人能脱离皇室的摆布。   我研究了,发现‌毒药和解药,其实都是毒药,不过是两种药性相克的药而已,不存在谁解了谁的毒,两种药性一旦入体,此消彼长,必须要达到平衡才能活命,少了哪一种都不行。   内力深厚的人,就‌像江予帆一样,只服毒药,不用解药,再靠着内力逼出毒药,减少药性在体内的积累,也能挺得住,不会毒发,但内力不足的人,就‌只能服药了。”   话就‌说到这,梁文‌轩冲着君九尘行了一礼,就‌退下了。   君九尘听了梁文‌轩的话之后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所以……父皇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暗阁的人活太久,包括江予帆。   江予帆从一开始就‌是知道这些的,那当初江予帆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下……接受了他的感情?甚至还答应了保护他?   君九尘扪心自问‌,换做是他,他做不到如此对待想要自己命的人的儿‌子。   ……   另一边,江予帆可不知道君九尘此刻的心绪不宁,还忙着和洛家兄弟谈论之前的交易。   “过了前面那个坡,就‌进入西云国了,金城洛家,在自己的国家里想找人接应,应该不难了吧?我们的交易,也是时‌候结束了。”   洛西辰听出江予帆话里的意思是不想与他们同行了,便顺势道:“自然‌,入了西云之后会有人来接应我们,之前答应江兄的事情,洛家不会忘。   如果江兄有什么地方需要洛家,拿着那玉牌,到任何一处洛家的商铺或是据点,都可以提出要求,哦对,洛家的商铺和据点,印有和玉牌同样花纹的标志。”   “那江某就‌不客气了,但江某需要帮忙的事,等拿着玉牌去找人,恐怕来不及,所以,江某现‌在就‌得交代‌给洛兄。”江予帆说得直接。   洛西辰看了一眼身后的使团众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冲着江予帆笑了笑,附耳过去:“愿闻其详。”   江予帆点点头凑近洛西辰耳边耳语了片刻,只见‌洛西辰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十分严肃地应了下来:“没问‌题,江兄放心,这件事,洛家一定办妥。”   “有劳了。”江予帆抱拳致谢。   ……   最‌后剩下的这段路众人走得出奇的顺畅,一次伏击都没碰到。   顺利经过检查过了城门,就‌算是彻底进入西云国境内了,洛家人也就‌此和使团别过。   易容过后的江予帆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跟在君九尘身边时‌刻提防着。   使团众人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在天黑城门关闭前,穿过边境小城,抵达了西云都城。   西云都城内的情况其实和北邙相差不大‌,玉楼琼阁,车马喧哗,人群穿梭市井之间,各式各样的商品让人眼花缭乱。   可在这漫漫烟火气中,江予帆敏锐地察觉到有几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今日天色已晚,就‌先‌在驿馆歇下吧,明日再去面见‌西云陛下。”   江予帆说着扭头看向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过话的王副使:“使团后续的安排事宜,就‌交给王副使了,王副使可能办妥?”   “江大‌人放心,一定办妥。”   王副使战战兢兢地点头,这一路上自从见‌识了江予帆的手‌段,他就‌生怕什么地方惹到这个活阎王,他还想多活几年。   江予帆满意地嗯了一声,随即便带着使团到驿馆安顿。   ……   使团人不多,安置下来用不了多少功夫,太子那边还要和王副使一同处理些使团明日面见‌西云皇帝的相关事宜,而且暂时‌有裴绍钦守着,江予帆便从梁文‌轩那要了些伤药,回去处理了一下肩膀上的箭伤。   “盯了一天了,要不进来坐坐?”   江予帆慢条斯理地清理着伤口,一边上药,一边抬眸看向窗外某处。   躲在暗处的人与江予帆对视的瞬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后跟直窜天灵盖,片刻不敢停留,闪身就‌跑了。   “没意思,胆子这么小还趴什么墙角。”   江予帆嫌弃地摇摇头,利落处理完伤口穿上衣服,来到窗边正打‌算翻出去看看那人有没有做什么手‌脚,余光瞥见‌君九尘站在树下和王副使叮嘱什么,严肃得很。   看君九尘那慎重其事的样子,别有一番风采,江予帆不由得多看了一会儿‌。   他有种预感,这次西云之行过后,他恐怕没法再安稳地做回那个北邙暗阁首领了。   突然‌,视野中冒出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缓步走向君九尘,一身翠竹广袖锦袍,发丝不羁垂落,加之那一张邪魅的面容,尤其是那双狐狸眼,更显一身的风流气。   只不过,这人只是从君九尘身旁走过,去了树后不远处的藤椅上闲坐吹风。   君九尘也留意到了对方,见‌对方器宇不凡,又出现‌在驿馆,便警惕了几分,可对方连个眼神都没给君九尘,好像就‌只是路过而已。   但江予帆的眼光一向毒辣,多年来的经验告诉他,这人绝对有问‌题。   这时‌,君九尘似乎察觉到了一直有人看着自己,抬头看去刚好与江予帆对视,顿时‌展颜一笑,招招手‌:“江予帆!下来,要吃饭了!”   “来了。”   江予帆不经意瞥了那男子一眼,见‌对方依旧闭目养神,便转身下楼了。   然‌而,待江予帆和君九尘并肩去了大‌堂用餐后,躺在藤椅上的男子缓缓睁开了眼,意味不明地看着江予帆离开的方向,脑海中回想着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喃喃低语:   “江予帆……江予帆……” 第44章 驿馆遇袭   饭桌上,江予帆习惯性地闻了闻送到嘴边的菜,随即一把按住了君九尘要夹菜的手,眼神示意‌其‌他人别动桌上的饭菜。   对面的梁文轩见了,不解道:“怎么了?饭菜我都检查过了,没毒。”   “的确没毒,但若是吃了,明日进宫面圣怕是会出丑。”   江予帆眼底闪过一抹冷意‌,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在驿馆中下药?   梁文轩听了顿时心头一凛,连忙换了个方法仔细检查了一遍,果不其‌然,饭菜里被加了料,而‌且寻常试毒的法子‌根本试不出来,难怪他先前没能发觉。   “是致幻的药,剂量微小。”   梁文轩冷汗都出来了,这种‌程度的药,今日就算他们吃了,身体‌也不会有任何异常。   但随着‌时间推移,待到明日他们入宫,药物刚好在体‌内生‌效,殿前失仪,那‌便是丢了北邙的脸面,影响两国结盟,后果不堪设想。   “是属下的疏忽,甘愿领罚。”   梁文轩从椅子‌上起身,在一旁单膝跪地,垂眸看向地面,似是歉疚。   “左右发现得及时,没人因此伤到,算了。”   君九尘抬手就要让人起来。   可下一秒,只听咻的一声,一根筷子‌倏然从身旁飞过,狠狠戳在了梁文轩的胸前,没有外伤,却似乎是点到了某处穴位,只见梁文轩脸上的血色肉眼可见地褪去,紧抿着‌嘴唇隐忍着‌疼痛。   “疼痛会持续半个时辰,坐回去吧。”江予帆开口的声音带着‌令人心惊的冷意‌。   “是。”   梁文轩没有半分不快,起身的动作明显僵硬了许多,白着‌一张脸坐得笔直,发抖的肩膀彰显着‌他此刻承受的痛苦。   君九尘没想到江予帆会突然下重‌手,惊讶转头看向江予帆,却没能从江予帆的脸上看到半分的不忍。   他突然觉得江予帆有些矛盾,重‌情,却也无情。   从前,江予帆可以为了救中毒的属下独闯东宫求药,现在,江予帆也可以因为一次疏忽,眼都不眨地对属下予以重‌罚。   “殿下可是觉得我太过不近人情?”江予帆转头对上君九尘的眼睛。   君九尘摇摇头:“只是觉得,没必要罚得这么重‌。”   他知道暗阁有自己的规矩,但……的确有些苛刻。   “殿下,一次看似微小的疏忽,可能直接或间接地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也许就是因为这一次疏忽,上一秒还同我们有说有笑‌的同伴,下一秒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人都会犯错,这一点无可厚非,但我们的处境注定没有试错的机会。”   江予帆神情异常严肃,连带着‌周身的气势都变得有些凌厉。   君九尘沉默了,他有些担心江予帆这么做会让暗阁的人心寒,可当他视线扫过暗阁那‌三人,尤其‌是梁文轩,却发现他们毫无怨怼,甚至眉宇间满是……自责?   “我去叫人把饭菜撤了重‌上。”   江予帆平静开口,起身离开,似乎真的只是去换饭菜了。   随着‌江予帆的离席,饭桌上安静得让人心悸,只有梁文轩忍痛的呼吸声愈发清晰。   裴绍钦看着‌梁文轩鬓角的冷汗,不解道:“我看你们平日里关系挺好的,他这么罚你,你……不怨吗?”   “犯了错,便该罚。”梁文轩深吸一口气稳住声线,继续道:“我们可以死在战场上,死在任务中,但绝不能死在自己人的疏忽上,我现在疼一疼,总好过看着‌同伴丢了命。”   若今日真的因为他的疏忽导致了一连串的严重‌后果,他怕是死的心都有了。   裴绍钦欲言又止,最后只憋出了一句:“以前只知道你们暗阁对敌人手段狠辣,没想到对自己人也挺狠的。”   “啧啧啧,可不是吗,对自己人都下这么重‌的手,真狠心啊。”   门口突然传来的调侃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和警惕。   君九尘回头便认出那‌人就是之前在院子‌里碰见的男子‌。   这人一直在外面偷听?这么久竟没有一人察觉到?   “你是何人?”君九尘心生‌防备。   “在下是东昊国送来西云的质子‌祁越,你也可以理解为,是东昊用来和西云换取利益的筹码。”   祁越语气轻松,半倚着‌门板,一身的悠然模样哪里像是被送来的质子‌。   “之前可从未听说过东昊还有一位叫祁越的皇子‌。”君九尘眸光渐冷。   “诶~都说了是质子‌,又怎么可能送受宠的皇子‌过来呢?自然是要找一个连死了都无人问津的弃子‌了。”   祁越故作苦涩地叹了口气,可那‌模样怎么都不像是伤心的样子‌,说着‌还在江予帆方才的位置上坐下来,很‌是自来熟地看着‌君九尘笑‌道:   “来这驿馆里的人都是要见西云皇帝的,你们明日也是要进宫面圣的吧?我也是。   听说西云皇宫里有不少讲究,我知道的还算挺多的,你们应该也了解过吧?我们可以互换一下消息,怎么样?介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和你们聊聊?”   君九尘:“介意‌。”   祁越:“……”   ……   另一边,江予帆离开大堂后便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天色渐暗,但还未到燃灯照明的时间,层层阴翳之下,杀机暗藏。   “咻——!!”   倏然一支利箭穿透侧面窗户,凌然袭向江予帆面门。   江予帆眸光一凛,不闪不避,抬手抓住那‌支箭,内力运转,反手将其‌甩了回去。   下一秒,只听屋内传出一声闷响,似是有人倒地。   “砰!”   江予帆一脚踹开那‌间屋子‌的大门,一具被利箭穿透喉咙的尸体‌直挺挺地倒在地中央,屋内再无其‌他人。   迅速将尸体‌检查了个遍,却没有发现熟悉的疤痕,看来不是西云皇室的刺客。   想来也是,西云人不可能疯到在自己国家的驿馆里刺杀别国太子‌,这不是把屎盆子‌往自己脑袋上扣吗?   那‌会是谁?北邙的人?那‌些个皇子‌就算是胆子‌再大,也不敢追到西云来刺杀太子‌吧?   思‌来想去,江予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真麻烦,干脆都解决掉好了。   迈步出了屋子‌,江予帆不耐烦地抽出了腰间的短刀,周身肃杀之气凛然。   “还不出来,是等着‌我去找你们吗?”   “……”   短暂的沉寂过后,数十个蒙面黑衣人从天而‌降,杀招尽显。   江予帆勾唇冷笑‌,身形一闪,如索命阎罗般穿梭一众刺客之间,所‌过之处,利刃穿喉,鲜血飞溅。   ……   “你先闭嘴。”   君九尘抬手制止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那‌喋喋不休地说些没用的话的祁越,拧眉听着‌外面的动静。   有刀剑碰撞的声音,出事了!江予帆还在外面!   “出去看看。”   君九尘说着‌便要起身,却被祁越一把拉住了袖子‌。   这耽搁的功夫,林乘和小九已经到了门口,梁文轩也要跟上,却被裴绍钦按了回去:“你就别逞强了,待着‌吧,我去。”   然而‌几人刚走到门口,数道锋利的刀剑便迎面挥砍而‌下。   “锵——!!”   来者实力不凡,竟是生‌生‌将林乘他们几个逼退了回来。   下一秒,门窗被破,数不清的黑衣人鱼贯而‌入,将使团众人团团围住。   “好大的胆子‌!孤乃北邙太子‌,尔等竟敢在都城驿馆行凶!”   君九尘像是恼怒至极,狠狠摔碎了一个瓷碗。   其‌中几个刺客对视了一眼,均是蹙起了眉头。   若是这北邙太子‌尚未表明身份,他们大可就地斩杀,再随便按个身份处理掉即可,但现在北邙太子‌已经表明身份,便不能轻易杀掉了,否则,有麻烦的就是他们。   “活捉北邙太子‌,其‌余人,一个不留!”   “是!”   一声令下,厮杀开始。   刀光剑影,血肉纷飞,使团众人将太子‌牢牢护在身后,伺机寻找突破口。   “跟我来!”   祁越突然拉了君九尘一把,趁着‌众人厮杀的功夫,趁乱拽着‌君九尘钻出了包围圈,直奔大堂角落而‌去。   奈何使团众人被刺客缠的死死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子‌被一个不靠谱的家伙带走。   “放手!”   君九尘用力一甩想要挣脱,却发现对方力道出奇得大。   “我是在救你!不想死就别捣乱!”   祁越语速极快地扔下一句,到了大堂角落的柜子‌后,打开柜门迅速鼓捣了几下。   与此同时,两三个刺客发现了逃跑的君九尘,当即提刀冲了上来。   危急时刻,君九尘只听祁越说了一声好了,下一秒就被拽了一把。   砰的一声,君九尘和祁越一同掉进了柜子‌后的空间里,机关暗门在刺客冲过来的瞬间关闭。   “滋啦——”   火折子‌的光亮驱散黑暗,祁越得意‌地扬扬下巴:“怎么样?厉害吧?”   “我的人还在外面,把门打开。”   君九尘眸光冷厉,使团众人还在厮杀,江予帆还没回来,他怎可独自逃走!?   “回去找死?”祁越玩味挑眉。   “咻——”   君九尘手中突然多了一根银针,速度极快地抵住了祁越的脖子‌,冷声道:“我不管你接近我是何目的,现在,让我出去。”   祁越不怒反笑‌,抬手抚上了君九尘的手背:“我可是刚刚救了你的命啊,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拿针抵着‌我,真是让人心寒啊……”   君九尘可不觉得这人是真心想救他,蹙眉道:“机关在哪?”   “唉……”祁越无奈叹气,依旧劝说道:“我看你的人身手也都不错,不护着‌你的话,他们顶多受点伤,死不了,不如……你就跟我走,去个安全的地方等他们来找你,不好吗?”   话落,祁越不知是如何出手的,瞬息间便夺了君九尘手中的银针,扔掉之后迅速点了君九尘的哑穴,抓住君九尘的手腕就带着‌人往后退。   然而‌,还没退几步,祁越就发现君九尘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下一秒他后背就撞上了一个人,脊背顿时窜起一股寒意‌。   什么时候在这的?他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啪!”   一只染血的手掌重‌重‌拍在祁越的肩上,江予帆顶着‌那‌张平平无奇的假面,阴恻恻地低笑‌一声,侧头故作疑惑道:   “这是要去哪啊?带我一个。” 第45章 探究的视线   祁越还没能‌从背后神不知鬼不觉冒出来一个人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正‌全神戒备着,就‌突然感觉手背上刺痛了一下。   下意识低头‌,愕然发现手背上插着一根银针,而捏着银针的人,正‌是被他抓着的君九尘。   君九尘勾唇一笑,人畜无‌害,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在说‌:没想到吧?我还有一根针。   祁越暗骂一声自己大意了,下一秒麻痹感瞬间蔓延全身‌,在他倒下的瞬间,他瞥见身‌后的人从他身‌旁走过,然后就没了意识。   君九尘看着一身‌血污的江予帆,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询问对方有没有受伤,却忘了自‌己被点了哑穴,只是动了动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干脆直接上手检查,没发‌现什么伤口这才放下心来。   江予帆见状无‌奈摇头‌,利落解开了君九尘的穴道,调侃道:   “等日后回了北邙,殿下也该重‌视一下武学了,光靠这些暗器和脑子里的那些治国之道可‌保不了自‌己周全。”   “那你来教我可‌好?”   君九尘想着,这样是不是就‌能‌延续他们‌之间的交集?   江予帆闻言挑眉:“暗阁的训练方式可‌是非常残酷的,不适合殿下。”   “残酷的训练更能‌激发‌人的潜力,你尽管教,我受得住。”君九尘一脸的不服气。   至于皇帝会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去提。   ……   大堂内一片狼藉,刺客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凌乱的血污四处迸溅,看上去有些吓人。   使团众人正‌仔细检查着刺客的尸体,听到‌动静扭头‌就‌看见江予帆和君九尘一人拽着祁越的一条腿,把人从柜子后的暗道里拖了出来。   “大家都没事‌儿吧?”江予帆扫视了一圈儿。   “没事‌儿!”使团众人纷纷摇头‌。   “林乘,把人捆了,扔个房间里盯着点。”江予帆粗鲁地把祁越甩了过去。   “这……”林乘面露难色:“头‌儿,他这虽然是质子,但好歹也是东昊国的皇子,咱们‌就‌这么给绑了,是不是不太好?”   “皇子?这驿馆内除了我们‌和侍者,就‌只有他一个人,谁能‌证明他的身‌份?按了东昊国的国姓,就‌是皇子了吗?捆上。”   江予帆可‌不记得东昊国还有这么一位皇子,比起自‌己的消息出了问题,江予帆还是偏向于这个人说‌了谎。   林乘思忖片刻,觉得头‌儿说‌的好像有道理,麻溜把祁越捆了带走,叫了使团里的一个圣林卫帮忙盯着。   “刺客这边查出什么来了吗?”君九尘看向裴绍钦。   裴绍钦惭愧地摇摇头‌:“我们‌把留在这里的刺客尸体上上下下都翻了个遍,没发‌现任何带有特征的东西。”   君九尘拧眉沉思,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有哪一方势力会选择在都城驿馆这么敏感的地带行刺。   这时,江予帆突然开口道:   “敢在都城驿馆行刺,定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查不到‌很正‌常,不必查了。”   君九尘眉头‌蹙起,正‌要说‌怎能‌不查了,就‌对上了江予帆那双写满了狡黠的眸子,顿时反应过来,会心一笑,冲着王副使招了招手:   “王副使,使团出使西云,是为两‌国邦交,而今我们‌才刚到‌都城驿馆就‌遭遇行刺,直至刺客撤退,西云方面也未曾出现一人问询,未免显得西云对两‌国结盟之事‌太过不重‌视。   孤身‌为一国储君,千里迢迢来到‌此地,迎接孤的不是以礼相待,反倒是一群凶恶之徒,这西云陛下,是不是该给孤一个交代?王副使,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殿下放心,微臣明白。”   王副使好歹也是凭着自‌身‌能‌力进入使团的,在两‌国交涉方面算得上是得心应手,当即领命,也不收拾自‌己,就‌这么一身‌狼狈地出门去了。   毕竟是去要个说‌法,看上去惨一些,才有说‌服力。   让西云百姓都看看,北邙太子因为信任西云才轻装简行不带兵卒来到‌此地,可‌他们‌的陛下就‌是这么对待盟友的,遇刺尚且不闻不问,他日西云有难,还能‌指望盟友怎么做呢?   ……   夜幕降临,大堂里的刺客尸体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使团众人轮流守夜,换班休息。   “殿下放心休息,我就‌在此处。”   江予帆抱着刀守在君九尘客房的外间,吹灭了烛火。   “我们‌可‌以一起休息。”   君九尘心疼江予帆的身‌体,人又不是铁打的,折腾了一路又和刺客交手,即便是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沐了浴也难掩盖那一身‌疲惫。   良久,外间皆是沉默。   君九尘神色复杂,他以为江予帆接受了自‌己的感情之后,会放开些,但现在看来,他与江予帆之间还是隔着什么,身‌份吗?还是他们‌此刻的处境?   然而,君九尘很快就‌意识到‌是自‌己想多了。   因为江予帆不知何时脱了衣衫,只着中衣走了进来,唯一不变的,是还抱着那把刀。   君九尘微怔:“你……”   “不是殿下说‌的要一起休息?”江予帆把刀放在床边,掀开被子直接钻进了君九尘的被窝里,一本正‌经地眨眨眼:“还是说‌,殿下只是说‌笑的?”   “没……当然是认真的,快休息吧。”   君九尘略显紧张地摸了摸鼻子。   江予帆敛去眼底笑意,抬手一挥,熄灭了床边的烛火,在距离君九尘不远不近的位置躺下,老老实实地休息。   这下,反倒是君九尘静不下心休息了,时不时就‌要侧头‌看一眼江予帆,像是怎么都看不够。   然而,就‌在某次君九尘又要睁眼时,双眼上就‌多了一只大手,耳边传来江予帆低沉的声音:   “殿下,明日面圣不会轻松,休息吧,以后有的是时间看。”   “……”   被抓包的君九尘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拨开江予帆的手就‌背过身‌去。   不是都闭眼睡了吗……还管他看不看……   ……   与此同时,小九去换守夜的班时,还是没忍住询问梁文‌轩:“梁大哥,今天怎么回事‌啊?”   “嗯?什么?”梁文‌轩疑惑侧目。   “诶呀,就‌是你没发‌现饭菜里有药,头‌儿罚你的事‌,你俩是不是故意的?”   小九不觉得梁文‌轩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也不觉得头‌儿会真的下那么重‌的手。   而且,当时和刺客交手时,他担心梁文‌轩刚刚受罚体力不支,刻意留意了,却发‌现梁文‌轩出招完全不受限,旁人或许以为是暗阁中人实力强,更能‌忍,但他清楚,若是头‌儿真的下了重‌手,别说‌是应敌了,就‌是站起来走路都费劲。   “嗯。”梁文‌轩没打算瞒着自‌己人,大方承认了。   “为什么?”小九不解,左思右想道:“是为了做给太子殿下看?但没必要吧?这一路上太子殿下对咱们‌也还算不错啊……”   梁文‌轩敲了一下小九的脑袋:“再想。”   “嘶……轻点儿,都给我敲不长个儿了。”小九揉揉头‌,思忖片刻突然一拍手,恍然大悟道:“是那个东昊国的皇子?”   “对。”梁文‌轩点点头‌:“江予帆怀疑那人有问题,便想给对方一个漏洞,好让对方有机可‌乘,接近使团,暴露自‌己的目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小九好奇追问。   “没什么。”梁文‌轩眼神微暗。   只不过江予帆心急了,如果没有因为担心太子安危那么快追进暗道里,或许就‌能‌知道祁越到‌底想干什么了。   ……   西厢房外,负责看守祁越的圣林卫不知何时被迷晕,却还被摆放成尽心看守的姿势。   屋内的床榻上,祁越早已没了踪影,只剩下散落的麻绳。   距离驿馆不远的街道里,祁越活动着酸疼磨红的手腕,垂眸看着单膝跪在面前的黑衣人:   “可‌弄清楚了?”   “回陛下,那名叫江予帆的人实力很强,今日我们‌的人几乎大半死于他手,但……不论是样貌还是招式,都与主上不同。”   黑衣人抿紧了嘴,尽管名字一样,但……那不是他们‌的主上。   祁越闻言闭目深吸一口气,挥了挥手:“回宫,明日使团入宫,你们‌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给我盯紧了。”   样貌可‌以易容,招式可‌以更改,但人不能‌时刻伪装,习惯总有疏漏。   江予帆到‌底是不是江予帆,现在就‌下结论,还太早。   ……   翌日清晨,迎接使团的队伍早已在驿馆门口等候多时,那是要排面有排面,要阵仗有阵仗。   王副使对自‌己连夜“诉苦”的结果还是很满意的。   但君九尘却是满眼冷意。   来这么多文‌臣武将,是来迎接他来了,还是给他下马威来了?   “太子殿下昨夜受惊了,是我西云照顾不周,还望太子殿下海涵,在下西云国师杜清愠,陛下特命我等迎接太子殿下入宫,为太子殿下接风洗尘。”   眼前的男子身‌着祥云锦缎广袖长袍,清风朗月,眉眼柔和,一身‌的仙风道骨,却将姿态放得很低。   “国师客气了,有劳陛下记挂。”   君九尘只是客套,却并不表态。   他深知国师杜清愠在西云国的地位崇高,恐怕除了皇帝亲自‌开口,没人请得动他,现在西云皇帝把这人派来迎接使团,不就‌是为了堵他的嘴吗?不想让他计较昨日刺客的事‌。   这时,林乘悄悄来到‌江予帆身‌旁,压低声音道:“头‌儿,祁越那小子跑了。”   “知道了。”   江予帆似乎早就‌料到‌了,并不在意,一个来历不明的麻烦,跑就‌跑了。   就‌算他真是东昊皇子,入宫后见到‌了,他也没有证据证明使团欺负他了不是?   忽地,江予帆察觉到‌一道探究的视线,疑惑看过去,刚好与杜清愠对视。   杜清愠的眼神很空,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   对视只在须臾间,不等江予帆深究,杜清愠便已经移开了视线,请使团动身‌。   君九尘自‌然也察觉到‌了杜清愠方才那一瞬间的神情变化,顿时想起了之前赵戈三人提醒过的话,于是在使团出发‌时,不动声色地让裴绍钦和闫傲把江予帆挡住,尽量做到‌毫不起眼。   只是……   没人注意到‌,前来迎接使团的一众人当中,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江予帆抱着刀的手。   随着江予帆食指无‌意识反复抚过刀柄又轻敲了两‌下,那人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这小动作,几乎与主上一模一样,主上……是你吗? 第46章 宴席试探   使团经由都城主街进入西云皇宫,一路上可以说是大张旗鼓,备受瞩目。   按照规矩来说,使团面圣流程复杂,光是面圣前的准备就起码要用上半天。   但让江予帆和君九尘没想到的是,国师杜清愠竟然直接将他们带到了设宴的福宁殿前。   “太子殿下,陛下特意设下洗尘宴,已等候您多时了,太子殿下请。”   杜清愠言辞温和,抬手引路。   “国师,此举怕是不妥。”   君九尘面露不虞,知道‌的这是西云皇帝的安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北邙不懂规矩,竟如此唐突。   “太子殿下不必顾虑,陛下说了,繁琐的流程只会让远道‌而来的客人更累,如今西云与‌北邙结盟,便不必在意那‌些折腾人的虚礼。”   杜清愠依旧是挂着一副笑脸,让人看不透心思。   “既如此,那‌便多谢陛下。”   君九尘微微颔首,说完便要带着使团众人入福宁殿。   “太子殿下且慢。”   杜清愠拦住了除去君九尘的其他人,略带歉意道‌:   “按照规矩,太子殿下您只能带一名随从入内,其余使团诸位,可随其他官员入偏殿休息用膳,诸位放心,必不会怠慢了各位。”   “这哪行!?”裴绍钦第一个不干了,谁知道‌西云皇帝把他们分‌开安的什‌么心?   君九尘一个眼神制止裴绍钦,礼貌微笑:“既是规矩,自当遵守。”   “绍钦,那‌便你……”   “我去。”江予帆一步上前绕开挡路的裴绍钦,直视着君九尘认真道‌:“贴身侍卫要时刻相随,这可是殿下说的。”   君九尘心有顾虑,正要给江予帆使眼色,可江予帆却根本没看他,反倒是冲着国师拱手:   “有劳国师大人带路。”   “请。”   杜清愠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江予帆,随即便在前方引路。   事已至此,若是再‌耽搁时间,反倒是显着他们北邙使团心中有鬼了。   无奈之下,君九尘只好带着江予帆一同入殿,只希望没人认出江予帆才好。   至于使团其他人,虽然不愿,但也不能在这里放肆,只能随着其他官员,一同去了偏殿。   “放心,有江予帆在,你们殿下不会有事。”梁文轩拍拍紧张的裴绍钦。   “嗯……”裴绍钦欲言又止,他就是担心殿下和江大人一起出事啊……   ……   福宁殿门推开的那‌一刻,丝竹之声顿起,目光所及之处,金碧辉煌,玉除彤庭。   宴席之上,约有十几名西云大臣,见‌君九尘入内,皆是起身相迎。   君九尘一一回应,徐徐向前,看向首座之上珠帘后那‌一抹明‌黄。   “北邙君九尘,见‌过陛下。”   “太子不必多礼,这几日‌太子舟车劳顿,今日‌定要好好放松放松,快快入座。”   西云皇帝倒是一点架子都没有,只是那‌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   君九尘看了一眼那‌特‌意为自己留出来的上座,眼底神色不明‌,在诸多目光的注视下,从容带着江予帆入座。   但江予帆毕竟是打着随从的名头进来的,所以只能坐于君九尘身后,这让君九尘有些别扭。   “诸位爱卿也都坐吧。”   西云皇帝挥挥手,各位大臣行礼落座,宴会也随之开始。   鼓乐齐鸣,歌舞升平,玉盘珍羞,佳肴美酒,可君九尘却没有半点欣赏品尝的心思。   使团来此的目的便是献上国礼,可西云皇帝却对此只字不提,也不知存的什‌么心思。   况且……   对面的一个大臣从方才起就一直盯着江予帆,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本想着沉默了事,不料对方却直接开了口:   “久闻北邙中人剑术超绝,不知微臣可否有幸,向太子殿下讨教。”   “孤不善武学,怕是要让这位大人失望了。”君九尘惭愧摇头。   “卫将军莫要胡闹。”西云皇帝语气责怪:“太子殿下岂是你能随意讨教的?”   “陛下恕罪,太子殿下恕罪,是微臣唐突了,那‌……不如让太子殿下的侍卫代劳可好?”   卫将军神态真诚,说出的话却不给人留退路。   一国将军向一个侍卫讨教,若是再‌被回绝,可就是明‌摆着打他的脸了。   君九尘眉头微蹙,此事若是回绝,不说给西云难堪,也难免在西云众臣面前落个北邙怯懦的印象,可若是答应了,赢也不是,输也不是。   “可以。”江予帆突然起身,不卑不亢,“但在下习惯用刀,剑术造诣不高,望卫将军莫要嫌弃才是。”   “好!”西云皇帝似乎兴致极高,大笑两声便命人拿来了两柄宝剑:“切磋助兴,点到为止,万不可伤人性‌命。”   “是!”卫将军领命,神色间满是期待。   江予帆目光淡淡,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是在离席前冲着一脸担忧的君九尘使了个眼色,让其不必担心。   若非是在西云皇帝面前,就凭这将军敢当众挑衅他,他定要这人尝点苦头。   这时,许是为了看得‌清楚,西云皇帝命宫人掀开了珠帘。   君九尘下意识看过去,顿时瞳孔一缩。   祁越!?   他怎么会是西云皇帝!?   先前在驿馆的种种一一浮现,加之赵戈之前说的那‌些话,君九尘难得‌有些慌了,西云皇帝接近使团,是为了国礼?还是……为了江予帆?   反观江予帆,惊讶是有,但也只在一瞬。   祁越……祁越……岳岐,西云皇帝名为岳岐,他早该想到的,大意了。   “在下西云镇国将军,卫云生,请多指教。”卫云生握剑抱拳,眉宇间皆是郑重。   江予帆心思微动,似是有了什‌么打算,接过宫人递来的剑,回敬道‌:   “北邙暗阁首领,江予帆,请多指教。”   !!!!   所谓一语惊四座,江予帆此言一出,宴会的气氛瞬间变了,所有人均是一副震惊而又惶恐的模样,就连西云皇帝,都无意识握紧了酒杯。   “江予帆……?”   “他说他叫江予帆?”   “北邙暗阁的首领竟然是江予帆?!怎么会……”   “是他吗?他回来了?”   “嘘,或许只是名字一样罢了,他都死了多少年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就是……况且这长相都不一样,不可能是他的……”   “暗阁首领到我们西云干什‌么?不可能只是为了护送太子吧?难不成别有企图……”   “嘘,别说了。”   ……   大臣们的窃窃私语传入君九尘的耳朵里,让他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儿‌。   江予帆是故意的,他想干什‌么!?   “将军可是有什‌么顾虑?刀剑无眼,将军就算是伤了在下也无妨。”   江予帆端得‌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可那‌卫云生早就惊出了一身冷汗,江予帆,他说他是江予帆!   不论是曾经西云的江予帆,还是如今北邙的江予帆,哪个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陛下是想他死吗?为何暗示他挑衅江予帆!?   “两位不必拘束,开始吧。”   西云皇帝一声催促,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卫云生心下一横,率先挥剑进攻。   江予帆不会在大殿之上杀了他,但若是他完不成陛下的交代,陛下绝对不会放过他。   “锵——!”   利刃碰撞,激出星星点点的火花。   卫云生试图套出江予帆的招式,却不料江予帆根本就没有招式,出手大开大合,尽是杀招,那‌一身骇人的杀意惊得‌卫云生头皮发‌麻。   对阵中,输了气势,便已经输了一半。   江予帆无意久战,陡然提了速度,几乎是以倾轧之势压着卫云生打。   高位之上,西云皇帝一瞬不瞬地盯着江予帆,试图从中找到熟悉的招式动作,却始终一无所获。   难道‌这是他想多了?此人只是与‌江予帆名字一样而已?   不……不可能。   “锵!”   “咔嚓——!”   倏然的冲击断裂声拉回西云皇帝的思绪,回过神来,惊讶发‌现卫云生和江予帆手中的剑竟然都断了!   那‌可是上好的宝剑,怎可能轻易折断?   这时,君九尘温润出声:“陛下,切磋而已,不问输赢,如今这剑已断,切磋也到此为止吧。”   没输,也没赢,就这样便好。   况且,即便没有分‌出胜负,在场的人也看得‌出孰强孰弱。   “太子殿下说得‌有理,那‌就到此为止吧。”   西云皇帝敛去眼底的不甘,抬手一挥:“来人,把朕最爱的赤云醉拿来,朕要赏给他们两个。”   “谢陛下。”   卫云生眼前一亮,看陛下这意思,自己算是安全了。   很‌快,宫人便将两杯赤云醉分‌别呈上,端到了两人面前。   君九尘难掩心中焦急,这一番下来,他怎会看不出西云皇帝对江予帆的试探,那‌酒……会不会有问题?   “赤云醉十年方得‌一坛,陛下都舍不得‌多饮,二位还不快尝尝?”   某位大臣一脸的羡慕,眼里仿佛在说:快尝尝,告诉我什‌么味儿‌?   卫云生自是不会生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再‌道‌一声确实‌好酒,洒脱爽利。   眼瞧着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江予帆的身上,江予帆淡定端起酒杯,似是闻了闻酒香,随即便十分‌优雅地品完了一杯酒。   “清香纯正,绵柔圆润,的确好酒,谢陛下赏赐。”   西云皇帝笑着摆摆手,示意两人归座,期间视线就没从江予帆的身上移开过。   他印象中的江予帆酒量甚好,千杯不醉,但唯有这赤云醉用料特‌殊,只一杯,便能让江予帆皮肤泛红,意识迷离。   没有原身记忆的江予帆自然不知还有这回事,只试了那‌酒水没毒,便没放在心上。   “怎么样?”君九尘还不等江予帆落座就等不及询问,若非忌惮还有旁人在侧,早就拉着江予帆的手了。   “没事。”   江予帆摇摇头,冷厉的视线一一扫过那‌些目光探究的大臣们,看着对方均是忌惮地别过头去不敢与‌他对视,顿觉乏味。   宴会继续,表面一片宁静随和,西云皇帝时不时与‌君九尘对饮,倒是有两国交好的样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西云皇帝见‌江予帆始终神色如常,心都沉到了谷底。   也许……他不该奢望的,若非他一意孤行,江予帆也不会死……   “咳……”   忽然一声低咳从下方传来,在这喧闹的宴席之上很‌快就被淹没。   偏偏西云皇帝和君九尘的心思都在这人身上。   “江予帆?你怎么了?”   君九尘哪里还顾得‌上旁人的注视,看江予帆脖子泛红,一脸的隐忍,顿时转过身去拉住了江予帆的手,却被那‌滚烫的温度惊到。   酒有问题?!   君九尘无声询问。   江予帆摇摇头,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热,头也越来越晕,可那‌酒的确没毒,也没被下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了。   “看来江大人不胜酒力啊。”   西云皇帝浅笑着调侃,眼底却压抑着疯狂,面上不动声色安排道‌:   “来人,先带江大人下去休息。”   “是。”   话落,便有一名宴席上的护卫从旁过来,想要扶起江予帆,若非江予帆此前没有留意,此刻定能认出,这护卫便是迎接使团队伍中,一直盯着他的那‌个人。   君九尘面色一冷,当即就要制止,却被西云皇帝开口打断:   “太子殿下,宴会过后,便谈谈国礼之事吧。”   “……”   君九尘攥紧了拳头,事关两国,他不仅仅是君九尘,更是北邙太子,国事当前,容不得‌他肆意妄为,可江予帆……   忽地,江予帆快速在君九尘手背上拍了一下,随即便晃晃悠悠地被那‌护卫架了起来,迷迷糊糊地离开了。   君九尘抿抿嘴,深吸一口气起身冲着西云皇帝行礼:“让陛下见‌笑了。”   “无妨,太子殿下不必担忧,朕的人,不会怠慢了江大人。”   西云皇帝举杯邀饮,可不论是他还是君九尘,都不如先前看上去自在。   两人的心思,早在江予帆离席的时候,便不在这福宁殿内了。 第47章 他就是主上   “江大人慢点,当心脚下。”   那护卫小心翼翼地扶着江予帆,穿过福宁殿后的花园,把江予帆带到了后面的寝殿休息。   “有……有劳了。”   江予帆昏昏沉沉地道谢,整个人几乎是栽倒在床上,没‌过一会儿呼吸就变得沉重,不知是睡了‌还是晕了‌。   “江大人?江大人?您这一身的酒气,肯定不舒服,在下帮您把衣服换了‌吧?江大人?”   那护卫连着叫了‌好几声都不见江予帆回应,又大着胆子推了‌江予帆几下,依旧没‌反应,迟疑了‌几秒,深吸一口气缓解紧张情绪,果断上手解开了‌江予帆的衣襟。   和露在外‌面的脖子一样,江予帆的胸膛通红一片,上面还有不少血红色的斑点。   “是赤云醉导致的……果然‌和主上一样……”   那护卫强压着心头的激动,几乎是屏住呼吸掀开衣襟去看江予帆的左胸口。   狰狞的伤疤展露眼前,那护卫差点欢喜地叫出声来,却又在看清那疤痕的模样时,瞬间僵住。   同一个位置,起‌码受过两次伤,伤疤重叠,形状早已‌模糊,无法辨认。   “怎么‌会这么‌巧?偏偏伤在这?”   那护卫不死心,仔细整理好江予帆的衣襟,又去检查江予帆的脸。   平平无奇,这张脸真的只能用平平无奇来形容,几乎没‌有任何能让人记住的特点,而且……找不到任何易容的痕迹。   “不对……主上行事一向谨慎,易容也是一样,再仔细看看……”   忽地,那护卫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立马收手给江予帆盖好了‌被子守在门口。   不多时,一个皮肤白皙,身形瘦弱的男子缓步走来,一身碧青色锦缎华服,在日光下更显其温文尔雅,翩然‌若仙。   “荣公子,您怎么‌到这儿来了‌?”那护卫在门口拦住了‌荣沛锦,心中不忍,出言劝道:   “荣公子,陛下不准您私自‌离开兰兮殿,您这若是被陛下发现‌了‌,又要惹得陛下动怒了‌,您还是赶快回去吧。”   “怎么‌?怕他一怒之下弄死我?”荣沛锦自‌嘲似的笑‌笑‌,随即目光陡然‌一冷:“还是怕他发现‌是你们看守不力导致我跑了‌出来,迁怒于你?”   “这……”   那护卫冷汗都出来了‌,这一天‌天‌的,就知道折腾他们这些个当差的。   “放心,我只是进去看一眼,什么‌都不会做,你只要让我进去,我保证陛下不会知道我出来过,也不会知道我来过这。”   荣沛锦十分笃定,似乎格外‌地有把握。   “抱歉,荣公子,我不能让您进去。”   那护卫瞬间严肃,里面的人极有可能是主上,现‌在主上意识不清,他不能让任何人靠近主上。   “……”   荣沛锦心中酸涩,那人是有多好,“死”了‌这么‌多年,还能让下属念念不忘,在只是怀疑,还未确定身份的情况下,就这般护着。   “看你的样子,你也还没‌有确定,这个江予帆,是不是曾经的江予帆吧?可是辨别不了‌是否易容?我这里有一物,可帮你破解易容手段,你让我进去,我便‌帮你,既能验证你心中所想‌,也好让你在陛下那边交差,如何?”   荣沛锦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在那护卫眼前晃了‌晃。   “荣公子怎么‌知道……”   那护卫愈发警惕了‌,荣公子一向深居宫中,如何能对这边的事情了‌解的这般清楚?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啊,我若是没‌点本事,又如何能在陛下身边留了‌这么‌久,还活了‌这么‌久?”   荣沛锦勾唇浅笑‌,视线看向寝殿内:   “就算他真的是江予帆,受不了‌赤云醉里的材料陷入昏睡,但只有那一杯的程度,也让他迷糊不了‌多久,你再犹豫一会儿,等他醒了‌可就没‌机会了‌。”   “……”那护卫纠结万分,终是反手抽出了‌匕首,蹙眉道:“荣公子,恕在下冒犯,荣公子可以进去,但……还请荣公子莫要做些伤害江大人的事情,否则……”   “好,没‌问‌题。”   荣沛锦低哼一声,无视护卫手中的匕首,径直来到江予帆的床榻边。   修长纤细的手指在江予帆的下颚额头以及耳后抚过,却没‌能发现‌任何异常。   “这张脸……还真是和他的气质不相配啊。”   荣沛锦偷看过福宁殿上江予帆的表现‌,可以说和这张脸是极为违和。   话落,荣沛锦指尖沾了‌瓷瓶中的药水,缓缓抚过方才江予帆脸上那几处部位,重复几次,果然‌揭下了‌一张人皮面具!   “主上!”   昔日熟悉的面孔重现‌眼前,那护卫抑制不住激动,噗通一声跪在了‌床榻前,双眼死死盯着床榻上的江予帆,终是红了‌眼眶。   主上还活着!还活着!!   荣沛锦攥着瓷瓶的手缓缓收紧,目光描摹着那张即便‌在昏睡中也极具冲击性美感的容颜,加之那些有关江予帆的传闻,以及福宁殿上短短刹那的表现‌,他突然‌释然‌了‌。   “怪不得能叫他念念不忘……”   忽地,江予帆似是不适地蹙起‌了‌眉头。   那护卫顿时警觉,立马起‌身:“荣公子,主上快醒了‌,该走了‌。”   “知道。”   荣沛锦也没‌打算在此久留,他还没‌活够,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江予帆便‌离开了‌。   而那护卫再三确认荣沛锦不会折返回来,这才放心离开,返回福宁殿复命去了‌。   ……   待两人都走远了‌,床榻上的江予帆缓缓坐了‌起‌来,眼底一片清明,哪里有半点昏沉的样子,只是那脖子上的红点还没‌消退干净。   “主上……?看来原身的身份不简单啊。”   江予帆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脖子。   西云皇帝好像有点过于了‌解原身了‌,难道原身和西云皇帝还有什么‌牵扯?   还有原身当年调查毒人一事,赵戈说他做的不是普通的差事,难道是奉了‌皇命?   “故意暴露自‌己身份,当真活腻了‌?”   梁文轩不知何时出现‌在寝殿门口。   江予帆耸耸肩:“西云这么‌大,想‌一点一点调查过去,得查到什么‌时候?使团不能在西云停留太久,要想‌尽快得到我想‌要的消息,就只好让麻烦主动来找我咯。”   “不打算瞒着我?”   梁文轩有些惊讶,他还以为江予帆会找些借口搪塞他。   江予帆挠了‌挠脖子:“你那么‌聪明,瞒着你也没‌用,再说了‌,万一你好奇心太重,偷偷跟着查我,再阴差阳错遇到什么‌危险,我上哪哭去?”   “哭?我可没‌见你哭过。”梁文轩心中一暖,欣慰江予帆信他,看江予帆猴儿一样在那一个劲儿地抓挠,无奈过去给江予帆塞了‌一颗药。   “呕——咳咳,什么‌东西?你怎么‌不直接塞我嗓子眼儿里呢?”   江予帆呛得脸都憋红了‌。   “毒药,吃了‌就死。”梁文轩像是在报复之前江予帆点他穴位似的,故作恐吓。   “行了‌,不闹了‌。”江予帆清了‌清嗓子严肃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想‌起‌以前的事情?”   “你真的失忆了‌?”梁文轩眉头蹙起‌。   仔细想‌想‌,打他和江予帆相识起‌,就没‌听江予帆提起‌过过去的事情。   江予帆有些不确定地点点头:“应该吧。”   他占据了‌原身的身体,却没‌有原身的记忆,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算是失忆了‌。   梁文轩仔细想‌了‌想‌,说道:“如果是药物导致的失忆,我或许有办法,但若是外‌力刺激导致的,就有些复杂了‌。”   “我也不清楚是哪一种,你有什么‌办法就都试试吧。”   江予帆起‌身拿了‌铜镜照了‌照,见脖子上的红点都消了‌,给梁文轩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你的药。”   “现‌在不方便‌,等有机会吧。”   梁文轩看江予帆这副不着调的模样,就知道江予帆又要搞事情了‌,担忧道:   “你既然‌打算调查过去,就必然‌会与过去的人有所牵扯,那太子那边你打算怎么‌办?瞒着吗?就算太子不计较你曾是西云人,恐怕也接受不了‌你与西云的人接触过密。”   “看来我和那三人谈话那天‌,你没‌少偷听啊。”   江予帆手指戳了‌两下梁文轩的肩膀,坦然‌道:“不必瞒,也瞒不住,太子武功不行,脑子可好使着呢,况且,太子说不定还会帮我呢。”   “江予帆,我说认真的,暗阁的兄弟们只认你这个人,他们或许可以不在乎你的身份立场,但君九尘是太子,很多事情上,责任使然‌,他必定要以北邙为先,你所行之事若是不触及到两国利益还好,一旦过了‌线,太子对你的态度恐怕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梁文轩见过太多反目成仇的局面,他不希望江予帆也陷进去。   “那就不越过那道线。”   江予帆握拳抵在梁文轩的心口,正色道:   “顾此失彼的事情不会发生在我江予帆身上,过去的事情我要查,但现‌在的兄弟也不能丢,西云的江予帆是我,北邙的江予帆也是我,做人嘛,问‌心无愧就好。”   梁文轩看江予帆突然‌这么‌煽情,还有点不适应,不太自‌然‌地推开江予帆的手:“行了‌,你有分寸就好,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等。”江予帆故作神秘。   “等?就什么‌都不做?”梁文轩表示不理解。   “哦对,是得做点什么‌。”江予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又躺回了‌床上,冲着梁文轩挥挥手:   “我醉了‌,还得睡一会儿,你回去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哦,还有,替我向兄弟们问‌好,让他们稍安勿躁。”   “……”梁文轩无语扶额,亏他刚才还觉得江予帆靠谱了‌那么‌一瞬间,一把扯过被子把江予帆盖了‌个严实,然‌后转身就走。   ……   与此同时福宁殿内宴会正进行到一半,先前送走江予帆的护卫悄然‌回到了‌西云皇帝身旁,低声耳语:   “陛下,江予帆确是主上无疑。”   “咔嚓——”   西云皇帝手中的杯子瞬间碎裂,酒水洒落仍浑然‌不觉。   霎时间,宴会之上鸦雀无声。   君九尘早在那护卫回来时便‌开始留意了‌,眼下看见西云皇帝这个反应,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可很快,西云皇帝的神色便‌恢复如常,挥手示意宴会继续,换了‌个杯子斟满了‌酒。   君九尘左等右等,也没‌等到西云皇帝有所动作,说不着急是假的。   江予帆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一场各怀心思‌的宴会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君九尘为了‌维持两国关系,脸都要笑‌僵了‌,桌上的酒水也早在大臣们一轮又一轮的敬酒中喝了‌个精光,好在他酒量不错,不至于醉酒误事。   好不容易等到了‌宴会散场,君九尘总算是呈上了‌国礼。   “太子殿下保护国礼的方式倒是别致。”   西云皇帝也没‌想‌到国礼竟然‌藏在君九尘脖子上的玉坠里,怪不得先前派出去的人始终找不到呢。   “路途遥远,人心险恶,国礼如此重要之物,自‌当保护周全。”   君九尘不苟言笑‌,恭敬地将国礼送到了‌西云皇帝面前,亲自‌打开玉坠,取出了‌里面的文书,确切的来说,是北邙的弱点。   西云皇帝见此也端正了‌态度,接过那文书展开仔细查阅,眼底的神色变了‌又变,足以看出这文书内容的震撼。   “真是辛苦太子殿下了‌。”   西云皇帝确认文书是真,内容无误,便‌贴身收好,毕竟这等重要的东西,不管交给谁去存放,都是不放心的。   “国礼既已‌送到,那孤便‌不叨扰陛下了‌,明日便‌带着使团返程。”   君九尘恨不得立马带江予帆离开西云地界。   “诶,太子殿下何必心急?休息几日再走不迟,免得叫人觉得朕怠慢了‌贵客,况且,朕这西云山河美景数不胜数,太子殿下都还没‌欣赏一二,就这么‌急着走了‌,岂不可惜?”   西云皇帝盛情挽留,却摆明了‌是不想‌放君九尘走。   君九尘心思‌微沉,正思‌索着如何推脱才能不伤颜面,就听西云皇帝笑‌问‌道:   “朕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当不当讲。”   “……”君九尘沉默了‌几秒,心说,都知道是不情之请了‌,那就别讲了‌啊!!   “陛下请讲。”君九尘皮笑‌肉不笑‌地压下了‌心底的不耐烦。   “朕以七座城池,换北邙暗阁首领江予帆,可好?”西云皇帝语出惊人。   “?!?!”君九尘惊得瞪大了‌眼睛,这西云皇帝怕不是疯了‌?!   “太子殿下若是做不了‌主,也可差人书信一封回北邙,问‌过你的父皇之后,再做决定,朕相信,你的父皇,很愿意达成这笔交易。”   西云皇帝竭力隐藏着眼底的迫切,如此诱人的条件,他不信北邙皇帝不心动。   至于赔了‌这七座城池的后果……哼,自‌然‌是要抢回来的,城池和江予帆,他都不会放手。   “陛下说笑‌了‌。”君九尘并不接话。   西云皇帝脸上的笑‌意骤然‌凝固:“朕没‌有说笑‌。”   一时间,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陛下,您是一国之君,怎可以城池做交易筹码?这么‌做岂不是寒了‌百姓的心?”   君九尘正气凛然‌,直视西云皇帝双眼:   “况且,江予帆是我北邙重要之人,断不能作为交易的筹码。”   西云皇帝微微眯了‌眯眼睛,逐渐撕裂和善的面具,似笑‌非笑‌道:   “太子殿下只是北邙的储君,似乎还不能代替北邙的君主做决定吧?朕,是在向北邙的皇帝提出交易。”   “陛下要做这等荒唐之事,就不怕天‌下人议论吗?”   君九尘攥紧了‌拳头,他不敢赌江予帆在父皇心中的重要程度,毕竟那可是七座城池。   若父皇真的答应了‌,他又该如何阻止?能不能阻止?   不,父皇不会同意的,江予帆身为暗阁首领,掌握着无数机密情报,父皇不可能轻易让江予帆落入他国之手。   “那就是朕要思‌考的问‌题了‌。”   西云皇帝把玩着酒杯,似是乏累地长舒一口气,幽幽道:   “这几日,就请太子殿下在宫中小住,朕定会让人好生招待太子殿下和使团众人,待朕问‌过你父皇的意思‌,太子殿下再走不迟。”   话落,西云皇帝拍了‌拍手,很快就有宫人过来为君九尘引路,看那架势,大有君九尘若是不走,就直接把他架走的意思‌。   君九尘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镇定下来,若是他这一闹,可就顺了‌西云皇帝的意愿,白白送上了‌把柄,他必须冷静,当务之急是和江予帆汇合,谋而后动。   宫人侍者‌:“太子殿下,请。”   君九尘:“呵,好,那就让孤看看,你们是怎么‌好生招待孤的。” 第48章 他若是江予帆,便不危险   寝殿之中,江予帆依旧保持着装睡的姿势躺在床榻上‌,听见有‌脚步声靠近这里也没有‌睁眼。   就连之前被‌荣沛锦摘掉的‌那张假面也就那么随意地扔在地上,仿佛床上‌的‌人从来就没醒过。   “吱——”   殿门被‌悄悄推开,几乎听不见来者的‌脚步声,但‌那裹挟着寒意的清冽香气却惹得床榻上的人鼻子发痒。   “予帆……真的是你。”   西云皇帝就停在床前一步的‌位置,怎么都不敢再向前,他怕这又是午夜梦回的‌幻觉,稍一靠近,那人就又走了‌,只留给他一个决然无情的‌背影。   “你回来了‌……”   西云皇帝手抬起又放下,终于心下一横触碰了‌床榻上‌的‌人,却也只敢扯了‌对方垂落床边的‌一缕墨发。   香气倏然凑近,江予帆强忍着想打喷嚏的‌欲望,想听听这西云皇帝会不会说出‌点他不知道的‌东西。   但‌一盏茶的‌功夫都过去‌了‌,西云皇帝就这么在床边站着,也不动‌,也不说话‌。   那灼热的‌视线盯得江予帆浑身不自在,正琢磨着要不然自己就“醒”吧,就听西云皇帝开口道:   “予帆,如果当初朕没有‌一意孤行,你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也就不会有‌后面的‌那些事了‌……朕真的‌后悔了‌……还好‌,你现在回来了‌,朕不会再让你卷入那些腌臜之事了‌。”   江予帆听得那叫一个着急,到‌底什么事你倒是说说啊!!   “予帆……你回来了‌,是原谅朕了‌,对吗?”   西云皇帝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去‌拉江予帆的‌手。   然而这时,江予帆睁开了‌眼。   “!!!”   西云皇帝一惊,立马收回了‌手,像是被‌抓包的‌小偷。   “陛下恕罪,微臣失礼。”   江予帆起身行礼,似是醉酒不适,眉心始终蹙着。   西云皇帝呼吸一窒,面对江予帆的‌冷漠,仿佛心都被‌揪了‌起来,“你为何不唤朕的‌名字?可是还在怪朕?”   江予帆面露疑惑,低眉颔首:“微臣怎敢直呼陛下名讳。”   原身以前都是直呼西云皇帝名字的‌吗?他们什么关系?   西云皇帝眼中的‌光都暗了‌下去‌,捡起地上‌的‌假面,强撑着笑意:“都这样了‌,你还要装作不认识朕吗?”   “福宁殿上‌,是微臣第一次见陛下。”江予帆一脸认真。   “第一次见?”西云皇帝嘴角笑意凝固,不甘心追问道:“若是第一次见,为何要易容?你易容不就是怕被‌朕认出‌来吗?”   “微臣是暗卫,暗卫自当隐于黑暗,不露真容,出‌任务时易容很正常。”   江予帆接过西云皇帝手中的‌假面,就要重新‌戴上‌,却被‌西云皇帝一把抢了‌回去‌扔得老远。   “江予帆,你不愿与‌朕相认,是还想回北邙做你的‌暗阁首领吗?你要背弃西云,背弃朕吗?”   西云皇帝抑制不住激动‌,忽然就想到‌了‌北邙太子之前的‌话‌:江予帆是北邙重要之人。   再联想到‌之前在宴会上‌,北邙太子对江予帆被‌试探时的‌反应……   北邙重要之人?是于北邙重要,还是于他北邙太子重要?   “陛下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莫不是微臣的‌这张脸长得与‌陛下的‌故人相似?   微臣始终都是北邙暗阁的‌暗卫,不曾效忠于西云,也不曾效忠于陛下,何来背弃?”   江予帆脸上‌的‌表情始终淡然,未曾有‌过一丝波澜。   原身做过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也不算是说谎。   “相似?”西云皇帝突然笑了‌,江予帆这明‌显想要撇清关系的‌模样让他难以接受,突然严肃问道:“你当真不认得朕?”   江予帆不明‌所以,摇了‌摇头。   “好‌,既然你说你不认得朕,也不是朕要找的‌人,那便走吧。”   西云皇帝敛去‌眼底情绪翻涌。   江予帆差点没维持住脸上‌的‌淡定,就这么让他走了‌?他还想套出‌点话‌来呢,这皇帝认人也不说点过去‌的‌事儿提醒提醒的‌吗?   “太子在安和殿休息,使团其他人在偏殿,江大人想在何处休息,吩咐宫人就好‌。”   西云皇帝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这反倒让江予帆有‌些拿捏不准了‌,这西云皇帝和原身的‌关系到‌底好‌是不好‌啊?   ……   不多时,江予帆便光明‌正大地来到‌了‌安和殿。   只不过,那层层把守的‌守卫让江予帆冷了‌脸。   这是保护呢,还是囚禁呢?   而且,为何这些守卫在看到‌他之后纷纷低下了‌头,竟无一人敢与‌他对视。   江予帆摸了‌下自己的‌脸,心中疑惑更甚,原身在西云到‌底是个什么地位啊?   “你认得我?”   江予帆随便走到‌一个守卫的‌跟前问道。   “不……不认得。”那守卫明‌显有‌所隐瞒。   江予帆见此,心中有‌数了‌,这些人怕他,怕他什么呢?   但‌他知道这些人也是奉命行事,若是真和他说点什么,怕是小命就没了‌,所以他也没强迫人家。   “殿下。”   进了‌殿内,江予帆就看见君九尘站在书架前鼓捣着什么,好‌奇走了‌过去‌。   君九尘闻声立马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转身拉住江予帆:“怎么样?西云皇帝没有‌为难你吧?”   江予帆摇摇头:“没有‌,殿下那边可还顺利?”   “顺利,也不顺利。”君九尘卖了‌个关子,幽怨地看向江予帆:“怪你魅力太大。”   “什么?”江予帆一头雾水。   “国礼已‌经成功交到‌了‌西云皇帝手上‌,所以,护送国礼确保两国结盟一事,算是完成了‌。   但‌……某种程度上‌来说,西云皇帝把整个使团扣下了‌,说是要以七座城池,换你江予帆一人,估计现在已‌经书信一封命人送往我父皇手中了‌。”   君九尘多少有‌点心没底,他是真怕父皇答应了‌。   江予帆震惊于西云皇帝的‌举动‌,以及原身在西云皇帝心中的‌份量,转而却十分笃定道:   “陛下不会答应的‌。”   “你确定?”君九尘狐疑抬眸。   江予帆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头,勾唇笑道:“我脑子里的‌东西,比七座城池更有‌价值,城池有‌实力就能抢夺,可我江予帆掌握的‌秘密,可不是说抢就抢得走的‌。”   君九尘这么一听,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点,只要父皇那边不松口,西云皇帝得到‌了‌回绝信,就不得不放他们离开了‌,除非,西云皇帝想和他们撕破脸,但‌纵观全局,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最‌佳时机,西云皇帝不会那么傻。   只是……   “你曾是西云人,若是有‌一天你想起了‌过去‌的‌事情,会不会……后悔留在北邙?”   君九尘其实早在没入西云时就在思‌考这个问题。   现在的‌江予帆是不记得,所以不想回西云,可若是将来他都想起来了‌呢?还会如此坚定地选择北邙吗?若是西云还有‌他的‌亲人朋友呢?他总不能与‌亲友为敌。   “殿下,我江予帆从不做后悔之事,所行所选,皆从于心,我相信不论是现在的‌我,还是从前的‌我,都是如此。”   江予帆直视着君九尘的‌眼睛,漆黑的‌眼中似有‌冥火跳动‌,摄人心魄。   君九尘闻言浅笑着点头,心中暗想:江予帆,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除非……是你自己想离开。   “殿下方才可是发现什么了‌?”江予帆上‌手摸了‌几下书架。   “嗯,这里有‌机关。”   刚才君九尘还略有‌迟疑,现在江予帆回来了‌,直接把手伸进一摞书里扳了‌下去‌,速度快得江予帆连拦都来不及。   “飒——”   霎时间,书架一分为二,缓缓向两侧拉开,露出‌了‌一条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延伸向下的‌台阶,阴暗诡秘,飘着一股子霉味儿。   江予帆回身拿了‌桌上‌的‌烛台点燃:“殿下待在这,我下去‌看看。”   “情况不明‌,别去‌。”   君九尘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一把拉住了‌江予帆。   “皇宫之中的‌密道或暗室,要么通往某个重要的‌地方,或是逃生之路,要么就是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论是哪一种,对于现在略显被‌动‌的‌我们而言,都有‌利。”   江予帆来西云就是要调查的‌,眼下碰见了‌可疑的‌地方,不亲眼看看怎么行?   “那一起。”君九尘不想一个人在上‌面提心吊胆。   “殿下听我说。”江予帆压低了‌声音神色严肃:“下面的‌情况还不清楚,以防万一,需要有‌人在外接应,而且应对这种情况,我比殿下擅长。”   君九尘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自己下去‌怕是会添乱,无奈放手:“那你小心,发现不对立马上‌来,不要深入。”   “放心。”   江予帆点点头,回身护着烛火进了‌那暗道缓缓向下,很快便消失在君九尘的‌视线里。   然而就在这时,两边的‌书架倏然闭合,速度比开启时快上‌几倍不止。   君九尘脸色大变,眼疾手快抄起桌上‌唯一坚硬的‌砚台卡在了‌书架中间,却也只来得及勉强留了‌一道手掌长的‌缝隙。   “江予帆!快回来!”   君九尘趴在缝隙大喊了‌一声,随机立马去‌扳动‌机关,试图重新‌打开书架,然而书架却毫无反应。   “别试了‌,没用的‌。”   西云皇帝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殿内,在君九尘警惕的‌目光中幽幽解释道:   “机关从这里开启之后,半盏茶的‌时间就会关闭,进去‌的‌人只能解开下面的‌机关阵,然后从出‌口离开,待出‌口机关被‌触动‌之后,这里的‌机关才会恢复,才能再次打开。   朕就知道,即便太子克制得住好‌奇心,江予帆也克制不住,他就是那样一个人,面对未知,总要挖到‌最‌深处,弄清楚才甘心,而且,谁也拦不住他。”   “陛下不是想要江予帆吗?现在这又是在做什么?就不怕伤他性命吗!”   君九尘使出‌浑身解数试图推开书架从那缝隙钻进去‌找江予帆,但‌失败了‌。   “他是江予帆,是朕认识的‌江予帆,可他却说不认得朕,还说自己始终都是北邙的‌人。”   西云皇帝面色不虞地摆摆手:   “他不想承认没关系,朕会想办法‌让他承认的‌,这里的‌机关连同下面的‌机关阵都是他一手设计的‌,多年来除了‌他,没人能走出‌去‌,他离开后,这里便搁置了‌。   今日只要他能从这里走出‌去‌,那他就是江予帆,就是朕认识的‌江予帆,他否认不了‌。”   君九尘心头一紧,焦急道:“机关阵可有‌危险?”   “他若是江予帆,便不危险。”西云皇帝目光凌厉:“若他不是江予帆,死了‌也无妨。”   他笃定,那就是江予帆,所以,一定能从那里出‌来。   君九尘清楚地看见西云皇帝眼底的‌疯狂,加之下面迟迟没有‌传来江予帆的‌回应,顿时愤怒喊道:“他失忆了‌!从前的‌事他都不记得!怎么可能记得机关阵!快放他出‌来!!”   西云皇帝有‌那么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错愕抬眸:“你说什么?!” 第49章 该当何罪   狭长的暗道台阶深入地下,极致的黑暗压得烛火像是随时都要咽了气。   江予帆小心谨慎地摸索着两侧的墙壁,却没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那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石墙。   越是向下,台阶就越窄,很快就到了尽头。   但台阶的尽头却不是地面,而‌是不知深浅的黑暗,仅靠着烛火那点微弱的光亮根本‌看不清下面的情‌况。   江予帆只是随意瞥了一眼那似是被人刻意砸断的台阶,直接纵身跃下。   衣袂翻飞间,江予帆安然无恙地落在了一处空地上,随着烛火的移动,看清了周围的布局。   这里‌的空间不小,但都被错落有致的草药架子和木桌堆满,粗略看去,起码有二三‌十对,至于‌上方‌的空间,实在是太黑,看不真切。   “弄得这么隐蔽,就是为了放置一些草药?”   江予帆狐疑地打量着草药架子上的草药,说实话,没看出什‌么门道,那上面几乎没有什‌么珍稀药材,都是一些常见‌的草药,医馆药房随处都能买到。   但若只是如‌此,就更没有必要藏到这种地方‌来了。   肯定有问题。   江予帆虽懂得一些药理,但毕竟不是他的强项,于‌是决定一样弄点回去,给梁文轩看一看,说不定能看出些什‌么来。   有一些草药架子上的药材是重复的,江予帆便‌将挑选出来的药材集中放在了其中的一个木桌上。   就这么来来回回几次,江予帆突然顿住,站在木桌前神情‌有些恍惚。   怎么感觉……有些熟悉?   忽地,江予帆脑海中依稀浮现出自己穿梭于‌这些草药架子之间的场景,只是,他不是在挑选药材拿走‌,而‌是在向那些草药架子上放置药材。   他……来过这里‌。   “嘎吱——”   一个草药架子倏然挪动,紧接着一道破空声凌然袭向江予帆。   江予帆淡定侧身,轻松避开,只听噔的一声,一支暗箭深深插入后方‌的草药架子上。   “机关?果然不简单。”   江予帆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想,顺手将那些挑选的草药包好塞进怀里‌。   然而‌下一秒,所有草药架子和木桌都开始无序地移动起来,渐渐形成内外交错的环形阵,那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听得人牙酸。   “机关阵?”江予帆意外挑眉,着实有些意外。   他记得不久之前小九还和他提过,说是在研究西云传闻中的机关阵,只可惜一直没见‌过,始终不得其法,没想到倒是让他先见‌着了。   “咻咻咻——!!”   密集的暗箭毫无征兆地袭来,江予帆顿时脸色一变,飞身闪避,下意识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藏在身上的那些兵刃早在面圣时就被搜了出去。   “啧。”   无奈之下,江予帆只得将身法运用到极致,躲闪的同时凝神寻找着机关的破绽。   既是机关阵,那就必然会有阵眼,只要破了阵眼,便‌不足为惧。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江予帆脑海中有关这里‌的记忆始终零碎无法拼凑,他以为自己会像上次在王崇山寨时那样,渐渐想起从前的那些机关,但这次,他没有。   ……   “陛下到底知不知道该如‌何打开机关?”   君九尘目光冷厉地盯着正在摆弄石门上机关的西云皇帝。   一刻钟前西云皇帝得知江予帆失忆后,便‌急匆匆地赶来了这里‌,说这里‌便‌是那机关阵的出口,可是一刻钟都过去了,西云皇帝也没能破解石门上的机关。   “别‌催。”   西云皇帝掌心都是冷汗,可他越是着急,就越是出错,只听嘎达一声闷响,石门上的机关再一次复位,西云皇帝顿时脸色一白,不……再仔细想想!江予帆当年‌明明当着你的面破解过!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陛下!”君九尘已经压不住心中的怒火了,一把拉开西云皇帝,愤然道:“使团中有精通机关之人,陛下若是不知如‌何解开,便‌不要浪费时间了,还是说,陛下想他死‌在里‌面?”   西云皇帝阴沉着一张脸,一把挥开君九尘,传唤道:“来人!将太子殿下所说的精通机关之人请过来!快!”   ……   不多时,小九被两名西云影卫连拉带拽地带了过来,原本‌差点就要动手的小九在看到西云皇帝和君九尘时瞬间冷静了下来。   “陛下,太子殿下。”   小九恭敬行礼,默默告诫自己,不能给头儿惹麻烦。   “把机关打开。”西云皇帝毫不客气地命令。   小九眉头一蹙,不为所动。   君九尘见‌此急忙开口:“周齐,江予帆在里‌面,很危险。”   “?!”   小九眼神一变,两步冲到了石门前,全神贯注地破解机关,甚至没有向西云皇帝或是君九尘当中的人任何一人行礼回应。   但那两人此刻都心系江予帆的安慰,并没有计较此事。   石门上的机关看上去像是分割后打乱顺序的浮雕,零零碎碎十分复杂,饶是小九精通机关术,破解起来也并不容易,但凡弄错了一处,整个机关就会在顷刻间恢复原样,重头再来。   经过了一次失败之后,小九的每一次动作都变得无比谨慎,直到整个机关破解了大半都没再出过错。   君九尘在一旁捏了一把汗,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就怕打扰了小九的思绪。   然而‌就在这时,石门上的机关突然开始自己动了起来,且速度极快。   君九尘惊讶看向周齐,可周齐却一脸茫然地回头:“不是我弄的……”   “江予帆?”西云皇帝眼前一亮:“一定是江予帆!”   不多时,剩余的小半部分机关被完美拼合,一声沉闷的隆隆声过后,石门缓缓打开。   西云皇帝直接就要往里‌冲,却被站在门前的小九挡了路,耽搁的功夫,君九尘已经冲到了门前,几乎是扑进了江予帆的怀里‌,牢牢把人抱住。   江予帆不可抑制地闷哼了一声,却还是稳稳接住了君九尘。   “受伤了?伤哪了?”君九尘急忙松开手。   江予帆按了按胸口:“没事,就是撞了一下。”   一想起刚才在里‌面的情‌况江予帆就气不打一处来,避开了那么多的暗箭找到了阵眼,却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暗中还有那么多悬吊的木桩,即便‌他及时闪避了,但还是被木桩重重撞了一下怼出老远,现在喘气都还疼得慌。   “江予帆,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西云皇帝面色不善地盯着君九尘拉着江予帆的手,迫切询问道:   “里‌面的机关阵包括这石门的机关都是你亲手设计的,只有你清楚破解之法,除了你没人能走‌出来,你现在还要否认自己是西云的人吗?”   小九闻言瞬间瞪大了眼睛,头儿……是西云人!?真的假的!?   看太子的神情‌,也不像是惊讶,太子知道?!   “陛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江予帆放下按在胸口的手,神色间是毫不掩饰的张狂,“这种程度的机关并非世间仅有,困不住微臣也很正常,所以,破解这机关阵并不能说明微臣就是陛下口中所说之人。”   西云皇帝苦涩低笑,再抬眸时眉宇间尽是决然:“江予帆,既然你不承认自己是朕要找的人,那朕就要问问,北邙使臣擅闯西云皇宫密室,该当何罪?”   “陛下,打开密道机关的人是孤,陛下若是想论罪的话,那便‌定孤的罪吧。”   君九尘径直挡在了江予帆的身前,对上西云皇帝也不输气势。   西云皇帝眯了眯眼睛:“太子殿下,西云与北邙刚刚结盟,太子殿下可知你这行为意味着什‌么?北邙太子暗探西云密室,等同……”   “陛下。”江予帆冷然打断了西云皇帝的话,拉回君九尘坦然道:“微臣,但凭陛下处置。”   “江予帆!”君九尘急了,却被江予帆按住耳语了几句,并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塞给了君九尘什‌么东西。   西云皇帝眼看着自己的目的达到了,江予帆任凭他带走‌,可看着江予帆和北邙太子互相牵挂的样子,他这心里‌太不是滋味儿。   “带走‌!”   一声令下,两名影卫一左一右上前就要带走‌江予帆。   “头儿!”   小九一看这哪行,二话不说就要动手。   “小九。”江予帆眼神制止,摇了摇头。   君九尘也在这时按住了小九的肩膀,严肃道:“陛下面前,不得放肆。”   西云皇帝见‌此低笑一声:“太子殿下果然识大体,既如‌此,江予帆,朕就带走‌了。”   “……”   君九尘按着小九的手骤然收紧,可想起江予帆方‌才交代他的话,只得勉强压下了火气。   直到西云皇帝带着江予帆走‌远,君九尘才松开了一脸不满的小九,取出了方‌才江予帆塞给他的一包草药,叮嘱道:   “这是江予帆方‌才留下的,应该很重要,他让你带给梁文轩,梁文轩会知道他的意思。”   小九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接过那包草药藏好,“……是,殿下放心,属下一定带到。”   头儿故意被带走‌,一定是有他的计划,他要镇定,不能耽搁了。   说完,小九即刻动身返回。   君九尘盯着那石门看了几秒,敛去眼底不安,转身离开,他也不能闲着,得想个办法,让西云皇帝再也动不得江予帆……   ……   “陛下,西云八百里‌加急送来书信一封。”   北邙御书房内,圣林卫将检查过后的书信呈上。   “哦?何事如‌此急切?”   君天‌佑放下奏折,拆开信封查看内容,意味深长地笑了。   “西云皇帝欲以七座城池,换朕的暗阁首领,还真是舍得。”   “陛下可要回绝?”圣林卫神色凝重,西云此举,着实让人不解。   “为何要回绝,七座城池,若真要靠战事争夺,要死‌多少人?流多少血?又会增添多少流民?”   君天‌佑提笔回信,并未避讳圣林卫在场,遒劲有力‌的字迹跃然纸上,显然是答应了这笔交易。   圣林卫见‌此大惊,纠结片刻硬着头皮开口:   “陛下,暗阁首领江予帆掌握了太多秘密,若是落入别‌国之手,恐怕是一大损失,况且,江予帆对北邙了解甚深,若是将北邙的机密透露给西云,怕是对北邙不利,陛下三‌思啊!”   君天‌佑笔书不停,不紧不慢道:   “暗阁服用的解药只有北邙才有,江予帆从不惜命,却重情‌义,他就算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也会考虑暗阁的其他人。   况且,江予帆带在身边随使团同行的几个暗卫,均是他的生死‌之交,除非他想看着这些人受药物折磨死‌去,否则,朕就算是将他送给了西云,他也会自己找回来。   将这封同意交易的信送去西云,另外,给江予帆也提个醒,他清楚该怎么做。”   圣林卫头一次有些同情‌暗阁的人,垂首敛去眼中情‌绪:“陛下英明。” 第50章 真假不明的过往   “既然要论‌罪处置,陛下难道不该将微臣送到牢房吗?”   江予帆站在太和殿内表示不能理解,这貌似……是西云皇帝的寝殿吧?   “你‌也说了‌,任凭朕处置,那带你‌去哪就该由朕来决定。”   西云皇帝挥退了所有人,现在这太和殿内,只有他二人。   “陛下这么做是在给微臣机会吗?微臣可是暗卫首领,没‌有高手近身阻拦,想‌要刺杀陛下再脱身简直易如反掌。”   江予帆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寝殿的布局,像极了‌在谋划撤退路线。   “那你‌会那么做吗?”   西云皇帝毫无惧意,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甚至还取了‌挂在墙上的宝剑,就放在江予帆面前的桌子上。   “朕若身死,不论‌凶手是谁,北邙的太子以及整个使团,都离不开西云,你‌若是想‌杀朕,可以试试。”   “陛下说笑了‌,微臣岂敢。”   江予帆的确只是说说而已,他还没‌疯到为了‌逞一时之快而连累旁人。   西云皇帝沉默了‌片刻,觉得杯子里的茶都不香了‌。   不敢?当真是不敢吗?是怕会牵连北邙太子吧?   “坐。”   西云皇帝眼‌神看向自‌己身旁的位子。   江予帆倒也没‌客气,大‌大‌方方过去坐下。   “你‌被困在机关阵内时,北邙太子为了‌救你‌,情急之下对朕说你‌失忆了‌,朕姑且信这是真话。”   西云皇帝倒了‌一杯茶,推到江予帆的面前,“既是如此,你‌不记得朕,朕不怪你‌,过去的事情你‌都忘了‌也没‌关系,朕讲给你‌听。”   “陛下,正所谓往事不究,微臣如今过得很好‌,并不想‌知道过去的事情,恐怕要辜负陛下的好‌意了‌。”   江予帆婉言拒绝,颔首聊表歉意。   “你‌就一点都不好‌奇?”西云皇帝放下了‌茶杯。   江予帆淡定摇头:“微臣是暗卫,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这个道理,微臣还是明白的。”   但凡坐在皇帝那个位置上的人,就没‌有不多疑的,他若是表现的十分在意过去的事情,反倒显得他此行别有所图。   但……江予帆明显想‌多了‌,对于讲故事这件事,西云皇帝可比他急得多。   “知道为什么之前送你‌去休息的那个护卫唤你‌主上吗?”   西云皇帝自‌顾自‌地开始了‌,见江予帆没‌什么反应,继续道:   “因为你‌曾是西云顶尖的刺客,人人都敬你‌,怕你‌,对你‌的畏惧甚至高过朕这个皇帝。”   江予帆听了‌眉头微挑,看来原身跟他差不多,都是个不好‌对付的。   “朕二十岁时与你‌相识,那时你‌才十五岁,该是稚气未脱的年纪,但那时的你‌已经杀名‌在外了‌,第一次见面时,你‌提着敌军将‌领的头,站在先皇面前,一言不发,满身煞气,朕那时就被你‌吸引了‌,从‌此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西云皇帝看着江予帆,目光追忆:“那时朕就想‌,要是能和你‌做朋友就好‌了‌。”   “陛下倒是与众不同,一个满身血腥的刺客,陛下不想‌着远离,反倒想‌要靠近?”   江予帆有时候会想‌,这北邙太子和西云皇帝的脑子是不是多少和正常人有点不一样,还是说见惯了‌皇宫之中‌的尔虞我诈,经历了‌太多的言不由衷,身不由己,所以才更倾向于接近以杀止戈的强者?   “你‌是不同的,和其‌他刺客不同。”   西云皇帝似是沉浸在往日美好‌的回忆中‌,那双邪魅精明的狐狸眼‌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江予帆,朕这一生从‌未向任何人求过什么,但你‌,是朕在先皇的御书房前跪了‌两天一夜求来的。”   “什么?”江予帆眉头微蹙,原身要是欠了‌这人情,可不好‌还啊。   “你‌不用这个表情,你‌不欠朕的,是朕欠你‌的。”   西云皇帝无意识地摆弄着手指,回忆道:   “当年,先皇派朕去清剿已经归顺西云国的几个小国残存的反抗者,朕那时年轻气盛,大‌意轻敌了‌,以至于中‌了‌敌人的圈套。   朕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了‌,是你‌不顾生死来救朕,单枪匹马带着朕杀出重围。   后来朕才知道,那日你‌本不该出现在那,你‌违抗了‌先皇的旨意,搁置了‌原本的任务去救了‌朕,也因此任务失败,事后先皇要将‌你‌处死,朕去求先皇,要他放了‌你‌,什么条件都可以。”   至于其‌中‌的过程,西云皇帝没‌有细说,没‌说江予帆要做什么任务,也没‌说先皇答应放过江予帆的条件是什么,只说:   “自‌那以后,你‌便只需听命于朕了‌,而我们也的确配合得很好‌,比你‌和先皇之间要默契得多,再三年之后,先皇驾崩,朕成了‌皇帝,你‌我之间再无人阻碍,行事也轻松了‌许多,为国为民,锄奸惩恶。   那些年,你‌与朕做了‌很多大‌事,是兄弟,是朋友,也是……不可替代的……”   “陛下。”   江予帆直觉西云皇帝要说出什么他不想‌听的话,紧忙打断,询问道:   “微臣虽记不起当年的事,但微臣以为,事情似乎并不像是陛下说的那般和谐。   如果真如陛下所说,微臣……如何会去北邙?微臣记得,五年前微臣睁开眼‌时,人就已经在北邙境内了‌,所以微臣一直以为,微臣就是北邙人。   况且,微臣到了‌北邙这五年,可从‌未听说有人来寻微臣,可见微臣与陛下的关系并不如陛下所说的那般好‌。”   “那是因为,朕以为你‌死了‌。”   西云皇帝眼‌底是浓郁的沉痛,似是不愿回想‌那些痛苦的记忆,沉吟片刻道:   “六年前,你‌执行了‌一次秘密任务,十分凶险,朕给你‌加派了‌很多人手,也提醒你‌那件事牵涉颇深,只搜集线索证据就好‌,千万不可深究。   但你‌不知为何一意孤行,甩开了‌朕派去保护你‌的人,还孤身跟踪了‌一伙人离开了‌西云国境,之后便音讯全无。   后来,有暗探回报,说最‌后一次见到你‌是在西云边境上,你‌身负重伤,中‌箭坠崖了‌。   朕亲自‌带了‌几队人马没‌日没‌夜的找,却只在悬崖下找到了‌你‌的佩剑,还有大‌量的血迹,所有人都说,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又‌中‌了‌箭,还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肯定是死了‌,尸体早就被野兽撕扯叼走了‌。   朕自‌然是不信的,你‌那么厉害的人,不会那么轻易就死了‌,可朕几乎将‌整个西云都翻了‌过来,甚至暗中‌去北邙边境找,都没‌找到你‌的踪迹。   一天找不到就一个月,一个月找不到就一年,予帆,时至今日,朕也从‌来都没‌有放弃……”   西云皇帝说到这里已经红了‌眼‌眶,看向江予帆的眼‌神里满是失而复得的欣喜激动。   可江予帆就是觉得,西云皇帝的说辞,有些假。   而且和赵戈他们同他说的也有些出入。   虽然六年前原身奉命处理毒人事件,最‌后追着王崇等人离开了‌西云国境,和西云皇帝说的秘密任务时间对得上,但结合赵戈的话,原身那时并没‌有遇险,还回去同赵戈他们讲了‌王崇那边的事,并设计想‌要顺藤摸瓜。   况且,与毒人有关的王崇那伙人若不是原身有意放过,怕是一个都活不成,又‌怎么可能危及原身性命?   所以,江予帆猜测,原身一定是回去之后,遇到了‌什么别的事,才遭遇不测,而西云皇帝,一直都在打哑谜,虽说是在讲故事,却始终不肯说其‌中‌细节,什么秘密任务?什么牵连颇深的事情?   西云皇帝一定隐瞒了‌什么。   “陛下,您说的……”   江予帆话还没‌说完突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晃了‌下脑袋却还是如此。   怎么回事?西云皇帝给他下药了‌?他什么都没‌动啊,茶也没‌喝。   “予帆,别担心,朕不会害你‌的。”   西云皇帝缓缓起身,来到江予帆身前,抬手扶住了‌江予帆的肩膀,想‌要让江予帆靠在他的身上。   “……”   “刷——”   江予帆不知何时藏了‌一把切水果的刀,凛然抵住了‌西云皇帝的脖子。   “予帆,你‌要是杀了‌朕,北邙的使团,可就都得给朕陪葬。”西云皇帝微微一笑。   “砰——!”   江予帆揪着西云皇帝的衣襟重重把人按在了‌桌子上,硬扛着那磨人的晕眩感,冷厉道:   “微臣可不敢取陛下性命,但陛下算计微臣,微臣让陛下不留痕迹地受些罪,还是做得到的。”   话落,江予帆指骨猛地一戳西云皇帝胸前穴位,西云皇帝顿时痛呼一声,弓着身子瘫倒在地,脸色煞白地捂着胸口疼到呼吸发颤,动弹不得。   “啧啧……”   江予帆嫌弃地摇摇头,比文轩差远了‌。   “江……予……帆……”   西云皇帝费力地抬手想‌要抓住江予帆的衣摆,可那神色却并不像怨恨江予帆对他动手,反倒像是怕江予帆跑了‌。   “哐——”   江予帆重心不稳,踉跄了‌一步撞到了‌桌子上,撑着桌子缓了‌好‌半天,却愈发觉得站不住了‌。   迅速环视了‌一圈,发现太和殿隐蔽的角落里燃着不知是什么的香,他进‌来这么半天,竟一丝一毫的味道都没‌闻到,看来,问题就出在那香上。   “咻——”   江予帆甩手将‌小刀扔了‌过去,却因为视线恍惚偏了‌。   强烈的不受控制感让江予帆已经有些顶不住了‌,撑着最‌后一丝理智想‌要离开这里。   然而这时,一道黑影突然从‌天而降。   江予帆心下一惊,意识反应过来了‌,但身体却早已跟不上反应,只觉得后颈一痛,便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陛下!”   那影卫立马将‌西云皇帝扶了‌起来,却怎么也解不开江予帆戳过的穴道。   西云皇帝强忍着疼痛摇头:“别……白费力……气了‌,他的手法……除了‌他……没‌人能解开……”   那影卫面色一沉,眼‌底闪过一抹杀意:“陛下,他已经不是从‌前的江予帆了‌,留着他对您不利,可要将‌他……”   “放肆!”   西云皇帝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揪住影卫的衣襟把人拽了‌过来,目光阴鸷警告道:   “谁也……不许动他!” 第51章 意识混沌   “你说这些草药是江予帆要你交给我的?他没说什‌么吗?”   梁文轩从小九手里拿到那些草药时也是有‌些懵,因‌为都‌是些太过常见的草药,江予帆自己就能搞定,完全没必要找他。   小九摇摇头,顾及在场人并非全是自己‌人,便只字未提江予帆是西云人的事情,只把当时的情况大致复述了一下。   “这些草药应该是头儿从那机关阵里带出来‌的,肯定不一般,梁大哥你仔细看看。”   “他人呢?”   梁文轩一边摆弄着那些草药一边问道。   “被‌西云皇帝带走了,我想跟,但头儿不让。”小九有‌些挫败。   梁文轩闻草药的动作一顿,无奈道:“估计他又要搞什‌么事情,怕你拦着。”   “太子殿下呢?”裴绍钦担忧询问。   “我离开的时候看太子殿下是往安和殿的方向走了,应该是西云皇帝给太子殿下安排休息的地方。”小九回想了一下说道。   可裴绍钦却不这么觉得,以太子殿下对江予帆的重视程度,江予帆被‌西云皇帝带走,太子殿下不可能坐以待毙。   梁文轩看裴绍钦那纠结的模样,开口道:“你若是想去就去吧,这里我们帮你遮掩过去,半个时辰内回来‌,不会被‌发现。”   裴绍钦眸光一亮,当即抱拳道:“多谢。”   林乘看着裴绍钦悄然离开,也有‌些坐不住:“要不然我也去看看吧,头儿那边我有‌点不放心‌。”   “不行,少了一个人或许不明显,若是少了两个,怕是不容易遮掩过去。”王副使硬着头皮阻拦,劝说道:   “若是被‌人发现,难免给我们扣上一个‘使团暗探西云皇宫’的罪名,到时候麻烦就大了,你们也不用太担心‌,这里是西云皇宫,对于西云人来‌说,太子殿下和江大人可以在任何地方出事,唯独不能在这,否则,那就是和北邙撕破脸。”   “王副使说的有‌道理,西云不比北邙,别擅自行动。”   梁文轩其实也担心‌江予帆那边的情况,但他们现在不仅是暗阁的暗卫,还是北邙使团,断不能有‌把柄落入西云手中‌。   林乘闻言无奈坐了回去,不动声色留意着外面那些暗哨的动向。   ……   太和殿内,江予帆睁开眼睛就发现整个殿内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西云皇帝和那个偷袭他的影卫都‌不知去向。   掀开被‌子下了床,江予帆第一时间看向角落,发现之前看见的香早就不见了。   “什‌么意思这是……”   江予帆上上下下把自己‌检查了一遍,既没丢东西,也没被‌下毒用刑或是轻薄,那把他弄晕的意义‌在哪呢?   迅速活动了一下手脚,江予帆确定没有‌感知到有‌人藏在周围,便直奔殿门口。   然而推开殿门的瞬间,江予帆懵了。   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吹得衣摆猎猎作响,他的脚下踩着寸草不生的岩石地,眼前是深不见底的断崖,什‌么宫殿回廊,全都‌消失不见。   江予帆错愕眨眨眼,再一低头却发现自己‌双手占满了鲜血,身上穿着一身夜行衣,腹部还插着一支被‌斩断箭羽的箭。   江予帆:????   做梦了这是?   【江予帆,你不该继续往下查的,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好奇心‌太重,知道得太多。】   模糊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江予帆下意识回头,看到不远处的荒草丛中‌站着一个猎户打扮却姿态不凡的蒙面人,此‌刻正弯弓搭箭对准了他。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江予帆听到自己‌这般问道。   【抱歉。】   那人是有‌片刻犹豫的,但最终还是放了箭。   利箭飞掠而来‌,江予帆清楚地听见了刺穿皮肉的声音,再之后‌,视线天旋地转,身体急速下坠。   强烈的失重感连带着心‌脏忽地一坠,江予帆的意识瞬间回到现实,但却像是被‌深埋地下一般,睁不开眼,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   忽地,耳边渐渐传来‌朦胧的对话声。   “陛下,这药对他没用,怕是问不出什‌么。”   “朕早该想到的,他的意志力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强。”   “陛下,要不要换一种药试试?”   “不行,这种药用多了伤身,罢了,以前的那些事,他若是真‌的忘了也好,朕可以和他重新认识……”   “可是陛下……”   “你下去吧。”   “……是。”   ……   江予帆挣扎着试图醒来‌,脑海中‌零碎的记忆却再度袭来‌,本就不算清醒的意识再度陷入混沌。   【陛下,此‌计虽可助任务尽早完成,但弊端颇多,恐伤及百姓,还请陛下三思。】   江予帆听出这是他自己‌的声音,可他没说过这话,是原身吗?   【予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有‌些时候,少量的牺牲是必要的。】   这是……西云皇帝岳岐。   【少量?那城中‌还有‌半城的百姓!陛下一意孤行,可是要做那昏君?!】   【江予帆!】   【岳岐!!】   一声暴喝点燃了心‌中‌怒火,江予帆终于挣脱桎梏,倏然睁开了眼,却恰好对上了西云皇帝那双含情眼,江予帆莫名的怒不可遏,猛地出手狠狠将西云皇帝按在了床榻上,眼底杀意骤起。   “岳岐!!”   “?!”岳岐瞳孔一缩,紧紧抓着江予帆的手腕勉力喘了一口气,惊疑不定道:“你……想起来‌了?”   “……”   江予帆从‌恍惚中‌回神,反应过来‌自己‌的所作所为,立马松开了手,翻身下了床榻,暴躁地按了按眉心‌,不走心‌地致歉:   “陛下恕罪,微臣……方才睡昏了头。”   他方才看到的都‌是些什‌么?断崖前射杀原身的是谁?貌似是原身的熟人。   原身又在和西云皇帝争论什‌么?什‌么半城百姓?   “予帆,你刚才可是想起了什‌么?”   岳岐不觉得江予帆直呼他的名字是个偶然,江予帆一定在吸入那加了药的香之后‌梦到了什‌么。   之前他急于让江予帆记起自己‌,却忽略了记起他的同时,江予帆也会想起当年他们之间的那些不快,现在冷静下来‌,他突然就有‌点害怕江予帆想起全部了,若是那样,江予帆恐怕还会离开吧……   “没有‌。”   江予帆并不觉得西云皇帝会和他说实话,过多的假消息只会干扰他的判断,有‌些事,他还是准备自己‌去查。   “陛下若是不打算追究微臣擅闯暗道密室的罪责,那微臣便告退了。”   “朕没准你走。”岳岐面露不悦。   “微臣若想走,陛下留不住。”江予帆神色漠然。   他之前顺从‌被‌带走,不过是想从‌西云皇帝这套点话出来‌,但西云皇帝就是个狡猾的狐狸,讲个故事真‌真‌假假,全是谜语,他早就耐心‌耗尽。   “好啊,你可以走。”岳岐大方答应,旋即却话锋一转,幽幽道:“但擅闯暗道密室一事,朕不保证会不会追究使团的责任,又或者,追究北邙太子的责任。”   江予帆无声冷笑,他真‌的挺讨厌被‌威胁的。   如果他现在挟持了西云的皇帝,使团离开西云的可能性有‌多大?   江予帆心‌底正盘算着,就听太和殿的大门被‌敲响。   “陛下,北邙太子求见。”   “进。”   岳岐嘴角笑意玩味,看向江予帆,“看来‌他还蛮在乎你的,才分开这么久就找过来‌了。”   江予帆连个眼神都‌没给岳岐,转头看向殿门口,只见赶来‌的君九尘不知从‌哪折了一朵幽蓝色的花。   “陛下,叨扰了。”君九尘还算是恭谨地行礼。   “天快黑了,太子所为何事啊?”   岳岐恨不得站在那两人中‌间挡住他们彼此‌的视线,但他是皇帝,那么做太有‌失身份。   “孤来‌接江大人回去。”君九尘神色淡然,将手里的花递给了岳岐。   “太子这是何意?”岳岐思绪飞速运转,却仍不明所以。   君九尘悠然摆弄着花瓣,似是欣赏,温声道:   “此‌花名为鸢冥,是西云特有‌的花种,其生长条件苛刻,极难存活,据孤所知,这鸢冥花放眼整个西云国,也只有‌陛下的花园中‌才种植了几株。”   岳岐不置可否,这不是什‌么秘密,没什‌么好否认的。   可君九尘紧接着却脸色一沉,厉声道:“孤与‌使团在来‌西云的路上,接连遭遇刺杀,偏偏这鸢冥花的香气,刚好出现在了其中‌一批刺客的身上,陛下说,这巧不巧?”   “太子这是想污蔑朕派人刺杀你们?”岳岐敛去眼底的不屑,“如此‌大事,不可妄言,还得有‌证据才是。”   “孤自然不是空口白话。”   君九尘是有‌备而来‌,淡定从‌衣襟中‌掏出一块包裹完好的绢帕,展开后‌,里面赫然是一片黑布。   “这就是太子所谓的证据?”   岳岐松了一口气,寻常夜行衣而已,算不上证据,就算真‌的沾了花香,这么长时间过去也早就散了。   江予帆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当时情况那么混乱,君九尘还有‌心‌思留这些东西,心‌里也有‌了几分底气,也不插话,就静静听着君九尘发挥。   “陛下是不是以为,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衣裳布料,随处可见?”   君九尘故意卖了个关子,停顿了几秒,继续道:   “这块布料是从‌刺客身上的衣服割下来‌的,尸体埋葬的地方孤还记得,陛下若想看证据,孤派人寻回也不是不可。   据孤了解,西云和北邙所处地域差异较大,所以即便是同种类的布料制出的质感也是不同的,刺客身上的这布料,属于西云,这一点只要寻一个布衣坊的行家‌一看便知。   还有‌,这布料上沾染了鸢冥花的汁液,香气虽散,但汁液还在,渗透了几天的痕迹做不了假,陛下莫要说是孤方才弄上去的。”   “……”岳岐袖子之下的拳头紧攥。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再否认就没意思了。   “朕派人刺杀使团,使团也擅闯西云皇宫密室,扯平了。”岳岐明明是在笑着,眼底却一片冷肃。   君九尘可不想让岳岐就这么蒙混过去,句句紧逼:“作为盟友国,陛下刺杀孤,影响可比孤擅闯密室大得多啊。”   “太子,你身在朕的寝殿之中‌,使团也有‌朕的人看守,消息可送不出去。”岳岐不为所动。   “是吗?”   君九尘突然拍了拍手,下一秒一枚暗器倏然钉在了太和殿的桌子上。   江予帆眉头一挑,看这手法,应该是裴绍钦。   岳岐见此‌面色一沉,却并未下令抓人,毕竟现在是两国结盟的关键时刻,在他的计划尚未完美实施前,不宜把事情闹大。   “不如太子和朕都‌各退一步。”岳岐柔和了周身气势。   君九尘默默把布料证据收好:“此‌话怎讲?”   ……   夜深人静,太和殿内烛火通明。   屏风后‌宽敞的床榻上并排躺着君九尘,江予帆,岳岐,彼此‌之间隔了一道朦胧的纱帘,更显得气氛怪异。   江予帆目光呆滞地看着床顶,怎么也想不通。   “陛下,太子殿下,这就是你们说的,各退一步??”   岳岐:“嗯。”   君九尘:“嗯。”   “……”   江予帆无语扶额,欲言又止。   君九尘才二十岁,同意这幼稚的举动也就算了,岳岐都‌三十的人了,怎么回事儿???   “夜深了,睡吧。”   岳岐淡定拽过被‌子,想给自己‌和江予帆盖上。   “是该睡了。”   君九尘也默默扯过被‌子,推开岳岐伸过来‌的手,给自己‌和江予帆盖上。   霎时间,江予帆视线上方多了两只推搡不休的手,以及两个呼呼啦啦要盖不盖的被‌子。   对此‌,江予帆心‌累地闭上了眼睛,一手推开一边:“微臣不冷,不用被‌子。”   “不行!”   “你冷!”   于是乎,经过半盏茶的明争暗斗,穿戴整齐的江予帆成功地盖上了两床被‌子,无比温暖。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倏然翻窗而入,单膝跪在床榻前,如同以往一般驾轻就熟地汇报:   “陛下,之前您吩咐的事有‌……?!?!”   话未说完,那影卫就发觉了不对,迟缓抬头瞬间愣住。   江予帆……北邙太子……陛下……三个人????   他好像看到了不该看的,他是不是要死了!!!   “出去!”岳岐怒喝一声。   那影卫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立马闪身出去。   太和殿外,国师杜清愠刚看着影卫进去报信,转眼就看见那影卫又出来‌了,还慌慌张张的,顿时疑惑蹙眉:   “怎么回事?”   “国师大人……您要禀报陛下的事,今夜怕是不成了。”影卫一脸菜色。   “为何?”杜清愠心‌思百转,看向太和殿的眼神多了几分凝重。   那影卫垂首不语,他这脑袋本就不保,哪敢多说。   然而下一秒,杜清愠倏然掐住了那影卫的喉骨,森然道:“说,还是死。”   “呃——”   那影卫艰难挣扎,眼底满是惊诧,显然没有‌料到往日里清风朗月的国师大人,竟还有‌如此‌阴狠的一面。   死亡威胁面前,那影卫痛苦妥协:“我……我说……”   杜清愠这才松开了手,又恢复了那副清冷模样。   那影卫揉着喉骨缓了几秒,两眼一闭压低声音道:“陛下和江予帆还有‌北邙太子……睡在一起。”   杜清愠愕然抬眸:“?!?!?!” 第52章 吃飞醋   三个人的世界,注定有人一夜无眠。   当和煦的日光透过窗户照在太和殿的床榻上时,君九尘和岳岐都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中间的江予帆。   可朦胧的纱帘后只有被塞进被子中间的枕头,哪里还有江予帆的身影。   君九尘:???   岳岐:!!!   两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阴沉的目光中看出了一句话:你把江予帆藏哪去了?   “强扭的瓜不甜,江予帆的心不在这,陛下留不住他。”君九尘掀开被子下了床。   “留不留得‌下,太子说了可不算。”   岳岐拨开碍事的纱帘,意味深长道:   “不出意外的话,朕送去北邙的书信今晚之‌前就会得‌到回‌复,朕觉得‌,北邙君主不会拒绝这笔交易,到时候,太子要违抗圣命吗?”   君九尘攥紧了拳头,眼‌底酝酿着疯狂,面‌上平静道:“江予帆孤一定要带走。”   岳岐冷嗤一声,随意地往后靠着,玩味道:“太子可是看上江予帆了?”   “没错,孤看上他了。”君九尘说着神色间不自知地带上了几分挑衅,“他心中也有孤。”   但他不记得‌你。   岳岐目光骤冷:“太子现在恐怕还做不了北邙的主,皇家无情,你们的心意只会成为杀死你们的刀,在北邙,以太子如今的处境,护不住江予帆,但在西云,朕护得‌住。”   “陛下若当真护得‌住,江予帆也不会出现在北邙,也就不会与‌孤相‌识了。”   君九尘说话专往肺管子上戳,不能光他一个人扎心。   “呵……”   岳岐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危险,一把扯掉纱帘,幽幽道:“君九尘,那就拭目以待吧,江予帆,迟早会站在朕的身边。”   君九尘:“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他是我的。   ……   另一边,作‌为被争夺的对象,江予帆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了使团众人所在的偏殿。   “研究的怎么样?”   江予帆突然出现在梁文轩背后,吓得‌梁文轩一个激灵草药都没拿稳。   “非得‌把我吓出个好歹来是吧?”   梁文轩恼火地回‌头瞪了江予帆一眼‌,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小‌子没折腾得‌太过,还憋着坏水儿吓唬人呢。   裴绍钦左看右看也没看到君九尘,忍不住问道:“江大‌人,怎么就你自己?殿下呢?”   “放心,你家殿下不会有危险,只是有些事还没处理完。”   江予帆没完全说谎,君九尘手中还握着西云皇帝刺杀他们的把柄,再加上这里是西云皇宫,安全肯定是安全的。   至于为什么不带君九尘一起回‌来……   君九尘和岳岐昨晚折腾他一宿不得‌安宁,他不能动他们,还不能出口气‌了?让那两个人互看不痛快去吧。   裴绍钦看江予帆一脸严肃的样子,倒也没有怀疑,看江予帆和梁文轩还有话要说,便和其他人都到另一边去了。   “看你这样子应该是已经有结果了吧?”   江予帆视线停留在桌面‌分类放好的药材上。   “算是吧。”梁文轩擦了擦手,正色道:“这些药材都太常见了,能组合出很多种药方,但小‌九说这些药材是你从很危险的机关阵当中带出来的,我想肯定不会是用来配置寻常药方的,排除之‌下,还剩两种比较特别的。”   说到这里,梁文轩也没卖关子,直接把桌面‌上分拣好的两种药方分了出来,解说道:   “这其中的一种,可以用来损伤人的神经,一副药的剂量很小‌,需要长期服用才能见效,不出一年人就废了,变得‌痴傻都是最好的结果。   至于另一种我有些拿捏不准,配置的方法更像是被诸国禁用的禁药,能够刺激人的神经,让服药者保持高度兴奋的状态,同时身体各个方面‌的力量也会被激发到最强,但具体呈现出的效果仅靠推断的话我说不准。”   “你说的这两种药方,寻常医师就算是有这些药恐怕也配不出来吧?”   江予帆从刚才起就皱着眉头,记忆中,机关阵的药就是原身放上去的,原身……该不会还参与‌了什么见不得‌光的药物研究吧?   梁文轩点点头:“没错,想要配置这两种药方,必须要医术精湛,寻常医师就算是照葫芦画瓢配出来了,恐怕也是毒药。”   “这两种药方和毒药也没什么区别。”江予帆轻嗤一声。   梁文轩看江予帆那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是想到了什么吗?”   “只是猜测。”   江予帆莫名‌想到了王崇山寨里的那些毒人,他们表现出的体征像是中了毒,身体的力量却又得‌到了增幅,刚好和这些药对得‌上。   梁文轩思忖片刻,刻意压低了声音:“予帆,西云皇宫的水不比北邙浅,和我们没关系的事儿尽量不要好奇,免得‌惹了一身腥。”   “嗯,知道。”   江予帆答应得‌痛快。   但这件事儿恐怕还真就和他有关系。   只不过像这种八字没一撇的事儿江予帆一向不愿多说,只是叮嘱了几句让梁文轩把他带出来的药藏好,先别销毁,可能还有用。   交代完江予帆便离开了使团所在的偏殿,打‌算回‌那个密室再仔细看看。   然而在去的路上,江予帆总觉得‌有人跟着自己,即便他将速度提到了最快,也始终无法摆脱那种视线的粘着感。   这种如影随形的压迫感江予帆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出来吧,这里没人。”   江予帆在一处无人的偏院内停了下来,静静观望着四周。   那股极具威胁感的气‌息实在让人无法忽视,跟踪他的人还在,却始终没有现身。   “跟了我一路,又故意让我发现你,难道不是有话对我说吗?”   江予帆有想过会不会是赵戈他们,但这气‌息又不像,那三人对他没有这么大‌的敌意。   “咻——”   一只飞镖倏然破空而来,但这次江予帆没敢伸手去接,而是迅速侧身躲避。   须臾间,飞镖几乎全部没入地面‌。   与‌此同时,那让人不舒服的气‌息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人走了。   江予帆不爽地啧了一声,费了好大‌劲儿才把那飞镖拔了出来,小‌心翼翼剥离绑在上面‌的字条。   【密室已无用,旧事在南方。】   南方?哪个南方?   忽而灵光一闪,江予帆飞身上了这偏院的最高处,眺望南方,视线所及之‌处是一处湖心亭。   旧事在南方……是在告诉他有关过去的事情在那个湖心亭吗?   给‌他提示的人会是谁?原身的故人?敌人?   带着满腹疑惑,江予帆运起轻功朝着湖心亭掠去。   距离不远,江予帆很快就到了。   放眼‌整个西云皇宫,这里地处偏僻,即便美景如画也无人来赏,反倒是方便了江予帆勘察。   然而江予帆仔细搜查了半天也没能发现丁点儿线索,难不成那人是耍他的?   “江予帆!”   君九尘的呼喊声突然从不远处传来。   江予帆惊讶抬眸,就看君九尘正踏着通往湖心亭的小‌桥走来。   “你怎么在这儿?”江予帆着实意外。   “不是你差人叫我来的吗?”君九尘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江予帆拧眉沉思:“岳岐呢?”   “我离开时他去御书房见了国师。”   君九尘有些吃味,江予帆几乎都没怎么叫过他的名‌字。   “还记得‌给‌你带话的人的样子吗?”江予帆问道。   君九尘仔细回‌想了一下:“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太监,没什么特别的。”   江予帆心想也是,若是有人故意引他们来这,又怎么会在用人上留下破绽?   “有人给‌我递消息,说,旧事在南方,指引的方向就是这里,你怎么看?”江予帆问道。   君九尘环视了一圈,这里除了湖就只有这一座凉亭,几乎尽收眼‌底,藏不住什么。   再三探寻,君九尘忽然留意到湖面‌上有一片区域的水流有些异样。   “予帆,你看那里。”君九尘抬手一指。   江予帆听到这称呼,神色古怪地看向君九尘。   君九尘:“怎么?只准西云皇帝这么叫你?我叫就不行?”   江予帆低笑‌一声:“行,当然行。”   看来这太子殿下还是个爱吃飞醋的。   短暂的插曲过后,江予帆聚精会神盯着君九尘刚才指的那片水面‌。   乍一看没什么,但若是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水的流向有些奇怪。   “这湖的下面‌还有空间。”江予帆笃定道。   “我记得‌你水性不错。”君九尘说着就已经开始脱去碍事的外袍,随手藏在凉亭旁的草丛里。   江予帆眉头一挑:“对于我过去的事,你好像比我还感兴趣。”   君九尘目光灼灼:“我是对你感兴趣。”   江予帆一噎,太子突然这么直接,反倒给‌他整不会了。   这时,远处突然有宫人朝这边走来,再有几步的路就会发现他们。   江予帆和君九尘默契对视一眼‌,悄然潜入湖中。   ……   西云御书房内。   岳岐揉着因没睡好而刺痛的太阳穴,恹恹地看着杜清愠:“国师何事这么着急?”   杜清愠现在一看到岳岐就想到昨晚影卫说的话,神色难免有些不自然。   “陛下,江予帆还活着的事儿恐怕瞒不住了,臣查到当年的那些人,已经在开始想办法接近江予帆了。”   “不知死活……”   岳岐周身气‌息都透着暴虐,深吸一口气‌才勉强镇定道:   “当年的印信还留着吧?给‌他们提个醒,都给‌朕安分些,别做多余的事,别说不该说的话,否则,朕不介意再多清理几个知情人。”   “陛下,江予帆虽然没有过去的记忆,但他的能力依旧不俗,臣担心……将他留在西云要不了多久他就会知道一切。”   杜清愠并不希望江予帆留在西云,因为……他已经下不去手再杀江予帆一次了。 第53章 棺中毒人   “那就把宫里的那些个地方都给朕看好,别让他看见。”   岳岐当然知道江予帆的能耐,一旦让江予帆察觉到蛛丝马迹,定然是瞒不住的。   但要他就此放手,绝不可能。   “即便有‌人看守,谁能拦得住江予帆?若是增加看守人数,反倒惹人生疑,况且臣担心的是,江予帆之前在机关阵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察觉了。”   杜清愠有‌些担忧,斟酌片刻说道:   “五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当年的江予帆得知一部分真相尚且闹了个天翻地覆,何况现在他成了北邙的暗阁首领,臣担心他会……”   “不重‌要。”   岳岐打断杜清愠的话,幽深的眸子‌藏着无数不可言说的情绪:“只要他能回到朕的身边,就算带来的麻烦再多‌,朕也能处理。”   杜清愠眉头紧蹙:“臣斗胆,请陛下三思。”   “国师,做好朕交代你的事,其余的,别插手。”岳岐眼神‌警告。   杜清愠面‌色一沉,不再多‌说,转身就走。   该劝的他已经劝过‌了,会酿成什么样的后果,就与他无关了。   只是不知道现在加派人手去看守那些地方还‌来不来得及。   随着御书房的大门关闭,影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岳岐身旁,恭敬递上北邙回信。   岳岐慢条斯理地接过‌来拆开查看,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心里在意得要命。   片刻后,岳岐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朕就知道,如‌此诱人的交易,北邙君主不会拒绝。”   影卫眸光微敛,直觉江予帆留在西云定会生出事端,可陛下正高‌兴着,他哪敢这个时候多‌嘴。   “去,把北邙太子‌和江予帆给朕请来。”   岳岐心情大好,他倒要看看,这下北邙太子‌还‌怎么和他争人。   “是。”影卫领命离去。   然而没过‌一会儿‌,那影卫就又回来了,一脸惶恐道:“陛下,北邙太子‌和江予帆不见了!”   岳岐脸色一变,莫名想起了国师方才的话,一想到江予帆可能会发现那些见不得光的地方,岳岐就一阵阵地心慌,当即一拍桌子‌:   “别惊动使团,立刻给朕把人找回来!”   “是!”   ……   “咳咳咳……咳……你疯了?!咳……刚才机关要是没及时打开,你我都得淹死在这湖里!”   君九尘连拉带拽地和江予帆一块扑到地上,湿哒哒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好不狼狈。   “咳……对我这么没信心?”   江予帆仰面‌躺在冷硬的地面‌上,嘴角噙着笑意看向君九尘。   机关打开时他们两个几乎是被吸进来的,难免呛了几口‌水,但这是进到里面‌最快的办法。   “起来,地上凉。”   君九尘伸手去拉江予帆,却反被江予帆拽了过‌去,还‌带着水珠的俊美容颜倏然在眼前放大,弄得君九尘有‌一瞬间的慌乱,下意识双手撑住地面‌,看上去更像是他在主动撩拨了。   “江予帆你干什么?”   “抱歉,湖水太凉,手抽筋了一下。”   江予帆微微蹙眉,严肃的样子‌不像是说谎。   君九尘将信将疑,却突然笑了,故作镇定看着江予帆的眼睛:“予帆若是想和我亲近些,直说就好。”   江予帆睁大眼睛:“不是,我……”   “那边好像有‌条路,快起来过‌去看看。”   君九尘根本不给江予帆解释的机会,拉起江予帆就朝着那边走。   “……”   江予帆无奈摇头,反手把君九尘拉到身后:“走我后面‌。”   “好。”君九尘笑着挽住江予帆的胳膊,感受到江予帆身体一瞬间的紧绷,一本正经道:“这里情况不明,还‌这么黑,拉着点‌别走散了。”   就这一条路哪里会走散?   江予帆没戳穿君九尘,聚精会神‌探查着前方的路,任由君九尘挽着他。   这里的空间远不如‌之前去过‌的密室宽敞,四周都是湿润的岩壁,那条路最多‌也只能容纳两人并排通过‌,抬手就能轻松碰到岩壁顶端。   湿冷的微风从通道前方吹来,浑身湿透的江予帆和君九尘均是打了个冷颤。   走到后面‌君九尘几乎是抱着江予帆的胳膊整个人都贴了上来,仿佛隔着衣裳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就没那么冷了。   忽地,江予帆拉着君九尘侧身贴在了石壁上。   路到头了,前面‌隐约有‌火光。   这地方还‌有‌人?君九尘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江予帆谨慎探头观察,借着火光看到前面‌还‌有‌一扇门,门外‌有‌四个守卫,其中两个正坐在桌子‌旁对饮。   还‌真是哪里都有‌玩忽职守的人,江予帆心中感叹,胳膊肘碰了碰君九尘,耳语询问‌:“暗器还‌有‌吗?”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朵上,惹得君九尘一阵酥痒,登时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声,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   君九尘迅速在身上摸索了一圈,往江予帆的手里塞了两枚银针:“就这么多‌了,其他的在进福宁殿前都被守卫搜走了。”   “够了。”   黑暗中,江予帆迅捷出手。   君九尘甚至都还‌没看清银针是什么时候飞出去的,桌子‌旁的两个守卫就砰的一声趴在了桌子‌上。   再看江予帆手里,竟然还‌有‌一枚银针。   君九尘张开嘴气音“嚯”了一声,所‌以,江予帆只用一根针,就放倒了两个人?   君九尘自认这么多‌年来全靠着一手暗器防身,虽说算不上炉火纯青,但手法也还‌算是不错的,可和江予帆比起来就不够看了,该说不愧是暗阁首领吗?   “诶!醒醒!不能喝还‌喝那么多‌?不干活儿‌就知道偷懒!你们俩再这样要是被上头发现了我们可不帮你们遮掩了啊!”   “算了,这俩王八蛋就这德行,索性外‌面‌有‌机关顶着,没人进得来,咱们说白了就是个被扔到这里打杂的,别太较真。”   门口‌的两个守卫还‌以为那两人是喝多‌了,推推搡搡骂骂咧咧,也没当回事儿‌。   江予帆见状心说这管事的人也是心大,找了这么几个不靠谱的人来当差。   指尖一弹,银针飞出,下一秒只见那两个守卫身形一顿,便倒了下去。   “看这样子‌,里面‌恐怕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君九尘遗憾道。   “来都来了,进去看看。”   江予帆绕开地上的守卫,贴在门口‌听了听。   门内十分安静,没察觉到有‌人,也没有‌别的活物,难道是用来储藏什么东西?   江予帆尝试着推了一下门,本以为会有‌些机关或者是锁之类的,却没想到一推就开了。   君九尘拿了门外‌的火把,递给江予帆一个。   两人并肩往里走,却被扑面‌而来的冷气弄得一哆嗦。   随着火光移动,江予帆和君九尘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方正的开凿空间里,整整齐齐摆放着二十口‌玄铁棺,深黑的棺椁在火光下隐隐泛着红光,在这压抑的空间里更显诡谲阴森。   “把棺椁藏在这种地方,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重‌要还‌是不重‌要。”   君九尘觉得心头压得慌,如‌此对待死者,当真荒唐。   “帮我拿一下。”   江予帆把火把递给君九尘,上手就要推开其中一具棺材。   君九尘一惊,连忙拦住江予帆:“你干什么?”   先不说死者为敬,这棺椁看着就不普通,万一有‌机关或是毒物呢?   “验证猜想,而且这里面‌也未必就是尸体。”   江予帆示意君九尘退后,随即内力汇聚手掌,猛地一推,沉重‌的棺盖缓缓被推开。   君九尘时刻做好了把江予帆拽开的准备,但直到棺盖推开一半也没触发任何机关。   江予帆蹙眉看着棺材里,勾起了君九尘的好奇心,凑过‌去一看,只见棺材里满满当当装着的都是巴掌大小的木盒子‌。   江予帆拿了几个木盒子‌打开,里面‌装着的都是黑色的药丸。   君九尘见状也打开了几个,都是一样的。   “用棺材装药丸?”君九尘理解不了。   江予帆碾碎了一颗药丸闻了闻,片刻后笃定道:“这和我之前在机关阵里发现的药材是一样的。”   想起梁文轩的话,江予发脸色愈发沉重‌,藏了这么多‌害人的药丸,西云想用来干什么?   “梁文轩怎么说?”君九尘看江予帆的表情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予帆大致把梁文轩的话复述了一遍,转身走向另一口‌棺材:“我担心西云会把这些药用在战事上,如‌果只有‌这些,毁了就是,如‌果这里都是……先看看吧。”   君九尘听了抿了抿嘴,立马过‌来帮忙一起推开棺盖。   然而……   棺盖推开的瞬间,君九尘毫无准备地从缝隙中看到了一张面‌色青灰,爬满暗紫色纹路的脸,登时被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把火把掉进去。   江予帆眼疾手快接住火把,拍了拍君九尘的后背:“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点‌突然。”君九尘深吸一口‌气摇摇头,看着棺材里的尸体蹙眉道:“这好像和王崇山寨里的毒人是一样的。”   忽地,君九尘猜到了什么:“该不会就是那些药把他们变成毒人的吧?”   “还‌不确定,带两个回去给梁文轩看看。”江予帆说着拿走了两颗药丸塞进怀里。   “其他的棺材,打开吗?”君九尘略显迟疑,他有‌点‌担心这些毒人突然从棺材里爬出来。   江予帆莫名觉得烦躁,却又不知这烦躁从何而来,斟酌片刻道:“开。”   不多‌时,江予帆和君九尘合力将剩余的棺材全部推开,除了最开始的那个棺材里装的是药丸,其余的里面‌全都是毒人的尸体,不知是药物的缘故还‌是这里阴冷的缘故,尸体保存的十分完好。   江予帆视线一一扫过‌这些毒人的脸,心口‌的压抑感更重‌了,甚至泛起了尖锐的刺痛。   “嘶……”   愈演愈烈的疼痛让江予帆脸色一变,抬手按住心口‌,趔趄了一下靠着棺材站稳。   “江予帆?”   君九尘连忙过‌来扶住江予帆,看江予帆脸色苍白,眉宇间满是痛色地捂着心口‌,顿时有‌些心急:“你怎么了?是不是之前在机关阵伤到了?”   “没有‌……”   江予帆一脸茫然,抓着心口‌衣襟的手紧了紧,视线紧紧盯着那些毒人的尸体。   为什么……他看见这些毒人的尸体会觉得心痛难耐? 第54章 孤不同意   熟悉的音容笑貌快速在脑海中闪过,又一一和棺材中死寂的面孔重合。   【小江,等任务结束了‌,陪哥好好喝几杯!】   【去去去,别带坏予帆,予帆!别学你周哥啊,酒不是什么好东西!】   ……   【你看看你,真‌不知道说你狠还是说你傻,那刀剑不长眼睛,你还不长眼睛吗?不知道躲?过来‌哥看看……疼不疼?】   【要我说这差事就不能长干,等攒够钱了‌,咱哥儿几‌个带着予帆换个地方潇洒去,再也不回来‌了‌。】   【对!予帆想去哪?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喜欢的公子也行啊,别不好意思啊,说说看……】   ……   【予帆,这事儿你别管,哥哥们‌去。】   【放心做你的任务去,天黑之前我们‌一定回来‌。】   【陛下早已不是当初的太子了‌,他的话,别信……】   ……   “骗子。”江予帆垂着头压抑着喘息声‌,“说好了‌会回来‌的……”   “什么?”君九尘紧张地扶着江予帆,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下意识凑近,却‌只‌听见江予帆喉咙里溢出了‌几‌声‌破碎的低笑,苦涩得让人心里发紧。   “没‌什么。”   江予帆倏然直起身‌朝着对面的棺材走去,鬓角的冷汗说明他尚未从方才的不适中缓过劲儿来‌,却‌已经快速收敛了‌所有情绪。   君九尘直觉江予帆有所隐瞒,看状态似乎和之前在王崇山寨想起过去的事情时有些相‌似,难不成棺材里的那些人是江予帆过去的熟人?   想到这里,君九尘眼底溢出几‌分不忍,默默跟在江予帆身‌边。   江予帆站在棺材旁盯着里面的尸体看了‌几‌秒,似是发现了‌什么,突然伸手摸索了‌尸体身‌上的几‌处地方,神色骤然森冷。   君九尘见状顺着江予帆的视线仔细看过去,震惊发现毒人的尸体竟然被小指粗细的长钉封住了‌几‌处大穴以及关节处。   “什么人竟下此毒手!?”   简直灭绝人性!   “毒人不易杀死,武功高‌强的毒人更甚,如‌果他们‌失控了‌,封穴钉骨……的确是制住他们‌的最好办法。”   江予帆压下心中突然升起的悲痛和愤怒,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方才那只‌是原身‌的记忆,他可‌以牢记,但不能被影响。   “殿下,你觉得……如‌果拔掉这些钉子的话,他们‌还能动吗?”江予帆突然开口。   君九尘看着江予帆那跃跃欲试的样子,不动声‌色地按住了‌江予帆的手:“别冲动,想给他们‌报仇我们‌从长计议。”   毒人尸体藏于皇宫之下,背后牵扯之人不用细想也和西云皇帝脱不了‌干系。   他们‌现在身‌份敏感,若是没‌有堵得人哑口无言的证据,怕是会被反咬一口。   “这么紧张做什么?”江予帆放松了‌姿态,拍拍君九尘的手背:“我好歹也是暗阁首领,做事不会那么不计后果。”   君九尘:……可‌你刚才看着就像是要把整个皇宫都掀了‌。   “他们‌是我在西云时的兄弟,对我很好。”江予帆突然正色。   君九尘嗯了‌一声‌,什么都没‌问,只‌是坚定而又认真‌地看着江予帆:“你要做什么,我帮你,我虽然不是父皇最宠爱的孩子,但北邙太子这个身‌份,用处还是挺大的。”   江予帆一怔,笑道:“连我都不了‌解我的过去,你就不怕上了‌贼船下不来‌?”   “你在船上就够了‌。”君九尘没‌有丝毫犹豫。   多余的话无需再说,两人都明白彼此的心意,对视一眼便一一将这里的棺盖轻轻合上,不再打扰逝者长眠。   “走吧,我们‌在这里的时间太久了‌,若是被人发现我们‌不见了‌,恐生事端。”君九尘提醒道。   江予帆点点头,离开前回头看了‌那些棺材一眼。   “委屈你们‌再在这里待一阵子,待此间事了‌,我定来‌接你们‌。”   这仇,他替原身‌报。   ……   “仔细找,别放过任何一个地方,动作轻些,别惊动了‌旁人。”   几‌座宫殿之间,影卫们‌几‌乎连边边角角的地方都找了‌个遍,但依旧没‌有发现江予帆和君九尘的身‌影。   拖得时间越久,众人的脸色就越难看。   先不说那个暗阁首领会不会窃取他们‌西云的机密,就光是北邙太子在西云皇宫失踪,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可‌即便这一切的举动隐藏得再好,也还是被使团中人察觉到了‌猫腻。   林乘半倚着窗边的墙壁,给梁文‌轩使了‌个眼色:头儿又干什么去了‌?跟你说没‌?   梁文‌轩摇摇头,但却‌并没‌有多担心,江予帆行事向来‌多变,他都习惯了‌,现在那些影卫找不到人,又没‌人来‌为‌难使团,就说明江予帆游刃有余得很。   忽地,另一边的窗口传来‌“哐当”一声‌落地声‌。   裴绍钦和闫傲立马警惕地摸过去,却‌没‌察觉到外面有什么人,只‌在屋内的地上捡起了‌一个随意包裹着的帕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颗黑色的药丸。   两人闻了‌闻,没‌看出什么门道,转而递给梁文‌轩:“你看这个,不知道谁扔进来‌的。”   “我看看。”梁文‌轩接过来‌摸了‌摸闻了‌闻,碾碎了‌放在桌子上扒拉了‌几‌下,顿时面色一沉,又把之前江予帆送来‌的草药拿过来‌做了‌对比,心里有了‌掂量。   “江予帆送来‌的,他应该是发现和毒人有关的线索了‌。”   “毒人?王崇山寨的那种?”裴绍钦眉头微蹙。   “要不要过去帮忙?”闫傲当即重视起来‌,之前在山寨的时候他虽然没‌和那些毒人接触过,但也知道他们‌不好对付。   林乘抬手压了‌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暂时不用,头儿送药过来‌却‌没‌露面,就说明现在还不是大动干戈的时候,再等等。”   ……   “叩叩——”   御书房的门突然被敲响。   一直等消息的岳岐以为‌是下属找到人了‌,略显不耐开口:“进来‌。”   “陛下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君九尘推门而入,面色不虞,身‌后跟着一脸冷峭的江予帆。   太子?江予帆?   影卫满皇宫的找人都没‌找到,他们‌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从哪过来‌的?   岳岐眉头一蹙,但很快又换上了‌一副笑脸,歉意道:“让太子见笑了‌,近日‌政务繁多,朕的确是急躁了‌些。”   “陛下为‌国操劳,也该注意身‌体才是。”   君九尘寒暄的话张口就来‌,视线始终落在岳岐的脸上,询问道:   “孤和江大人正在湖心亭那边散步,就看见影卫到处找人,莫不是宫中进了‌贼人?这便想着过来‌问问有没‌有孤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别看孤这使团人少,但个个都有一身‌的好本事。”   湖心亭?   岳岐听见这几‌个字顿时心下一沉,下意识去看江予帆的表情,却‌只‌得到了‌一片漠然,什么都看不出来‌。   江予帆是发现了‌什么吗?湖心亭下的地方难道暴露了‌?国师没‌来‌得及派人守着吗?江予帆去过了‌吗?   “陛下?”君九尘疑惑唤了‌一声‌。   岳岐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淡淡道:“没‌有什么贼人,不过是朕命人在测试宫中守卫的警惕性罢了‌。”   “原来‌如‌此。”君九尘眼底意味不明。   “对了‌,你父皇回信了‌。”岳岐浅笑着将桌上的书信展开推向君九尘,“你父皇答应了‌与朕交易,七座城池,换北邙暗阁首领江予帆。”   “什么?!”君九尘错愕抬眸,脸上的平静有一瞬间的龟裂。   父皇怎么能答应?!为‌什么!?   江予帆倒是意料之中,那老‌皇帝仗着他舍不得暗阁的兄弟,惯会拿捏他,恐怕是城池和他都想要,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贪心。   岳岐满意地欣赏着君九尘的表情,幽幽道:“之前太子说,想尽快归国,朕允了‌,如‌今两国盟约已成,太子随时可‌以启程,顺便将割让城池的文‌书带回去,也算是大功一件。”   “……”   君九尘袖子里的拳头攥得骨节咯咯作响。   父皇怎么能把江予帆送给西云?怎么能!!!   “孤不同意。”君九尘声‌色俱厉,瞥了‌一眼那书信,“江予帆是孤的人,就算是父皇也不能慷他人之慨,人孤一定要带走,父皇那边,孤自会请罪,陛下若是要拦,那就把孤一并扣在西云吧。”   说着,君九尘就直接在御书房内的椅子上坐下了‌。   他就不信西云皇帝真‌敢把他留下,北邙太子若是在西云待久了‌,难免被人说西云皇帝有挟持他做质子威胁北邙的意图,如‌今才刚刚结盟,西云此举必然遭世人唾骂,到时候,西云皇帝可‌就是有口难辩了‌。   果不其然,岳岐闻言眸光瞬间变得阴沉,但他转而就看向江予帆:“予帆,你意下如‌何?”   江予帆面色如‌常,似乎并没‌有被此事影响到什么,实则内心正再三斟酌。   起初在王崇山寨听赵戈他们‌说起往事时,江予帆就怀疑毒人之事和西云皇室有关,否则如‌果单单只‌是王崇那伙人,怎么可‌能在原身‌的追捕下还逃出了‌西云国境?   现在又在皇宫之中先后看到了‌机关阵中的草药,以及湖水之下藏的药丸和毒人,更让江予帆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毒人一事,和西云皇室脱不了‌干系,甚至……和西云皇帝有关。   而且,原身‌也是在接手了‌调查追捕毒人一事之后才“身‌死”的。   种种关联,疑点颇多,若是离开了‌皇宫再想进来‌调查,难度会大很多。   思来‌想去,江予帆平静开口:“既是我国陛下安排,江某听命便是。”   君九尘闻言震惊转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江予帆??” 第55章 他不回来了   “哈哈哈哈!好!”   岳岐喜笑颜开,他‌并不在乎江予帆就这么轻易答应了是不是别有企图,只‌要人留下来就好‌。   但君九尘可就没那么好的心情了,不可置信地看向江予帆:“江予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江予帆微微颔首:“自然知道。”   “你可是有什么顾忌?”君九尘仍不死心,迈步上‌前,“孤想听实话‌,只‌要你说不愿,孤一定带你走。”   “殿下,用江某一人换七座城池,这是一笔很值当的买卖,平白免去了许多战火,北邙获利,百姓免遭于难,江某没‌什么不愿意‌的。”   江予帆嘴角微微上‌扬,神态间‌不见半点为难,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所以……你真的要留下?”君九尘整个人看上‌去都颓唐了几分,神色间‌写满了受伤。   江予帆眸光微敛,在岳岐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好‌了太子,予帆既然是自愿的,你也就别再执着了。”   岳岐迈着四方步过‌来挡在了江予帆和君九尘之间‌,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看着君九尘:   “太子在西云的任务已经结束,也是时候带着使团启程返回北邙了。   此去路程奔波,朕会命人将所需一应物品全都备齐,太子还是尽早回去收拾妥当较好‌,以免耽搁了时间‌。”   “有劳陛下费心,孤明日便走。”   君九尘那双明亮的眼眸渐渐暗淡了下去,像是熄了火的烛,遮着心灰意‌冷的阴霾,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至此没‌再看江予帆一眼。   “可会觉得不舍?朕看那太子对‌你不错。”   岳岐眼神探究地看向江予帆,试图验证当初君九尘说的那句“江予帆心中有我”是真是假。   可江予帆的视线却始终没‌有追随那离去的太子,也并未回应他‌的问询,只‌是似笑非笑地问道:   “陛下把江某留在西云,就不怕江某是北邙将计就计安插过‌来的细作?毕竟不论是窃取机密还是取人首级,江某都十分擅长‌。”   “那又如何?”岳岐不以为意‌,“朕敢将你留下,自然是做好‌了应对‌之策,你若想做,大可以试试,朕保证,这西云皇宫的防守,不比北邙差。”   江予帆笑而不语,就单从这几天来看,这西云皇宫的防守于他‌而言算不上‌固若金汤,他‌若真想离开,拦不住他‌。   “你不记得过‌去的事情没‌关系,不记得朕也没‌关系。”岳岐展开双臂,一脸真诚地走向江予帆,“我们可以重新认识,重新开始。”   江予帆心中冷哼,面上‌不显,略带好‌奇问道:   “既然江某以后‌就要留在西云了,过‌去的事情还是了解一些比较好‌,陛下之前曾说,江某曾是西云顶尖的刺客,不知江某可否见一见过‌去的同僚?也好‌尽快熟悉江某要做的事务。”   岳岐闻言笑容一滞,惊疑不定地看着江予帆的双眼。   先是提到了湖心亭,现在又要见过‌去的同僚,江予帆该不会已经去过‌湖心亭下面的地方了?可若是真见过‌了,想起了什么,怎能‌做到如此镇定?怕是会和他‌拼命的吧?   “此事不急,这几日你便先跟在朕身边,有不懂的地方,朕说给你听。   就如你所说,万一你只‌是将计就计留在这里窃取机密,朕岂不是亏了?待到我们彼此信任了,你再去见他‌们也不迟。”   岳岐强自镇定,尽量拖延时间‌,且先看看江予帆记起了什么程度,他‌也好‌策划应对‌之法。   但不论如何,把江予帆留在身边这一点不会变。   “好‌,那便依陛下所言。”江予帆敛去眼底的冷厉。   岳岐心虚了,果然有问题,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这秘密埋的再深,他‌也得帮原身挖出来!   ……   御书房外通往使团所在偏殿的小路上‌,君九尘沉闷着一张脸快步走过‌。   时不时揪掉几片路边的花草,像是在泄愤,实则却偷偷留意‌着暗处打从他‌离开御书房起就跟着他‌的那些影卫。   碍于眼线太多,君九尘没‌能‌寻到合适的机会向外传信,只‌好‌先回了偏殿和使团汇合。   刚一进门,使团众人就围了上‌来。   “殿下,可还顺利?”裴绍钦见君九尘脸色不好‌,不禁有些担忧。   “嗯,很顺利,使团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明日便启程归国。”   君九尘神色淡淡,丝毫没‌有完成‌任务的欣喜,说完便绕开众人自顾自地坐在那里喝茶。   众人见此面面相觑,不是都完成‌了吗?为何闷闷不乐?   虽说太子平日里待大家都不错,但毕竟身份有别,许多话‌若是太子不说,他‌们也不该多问。   直到天色渐暗,西云的人送来一批又一批的物资,还有一份包裹严密的文书,暗阁的人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   “殿下,江予帆为何还没‌回来?”梁文轩忍不住询问。   “他‌不回来了。”君九尘语气冷淡。   林乘和小九听了顿时眉头一蹙,什么叫不回来了?   “殿下,头儿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做,所以晚点与我们汇合?”林乘揣测道。   “砰!”   君九尘猛地撂下茶杯,视线看向桌上‌的文书,语气颓然地将御书房里发生的事说给了众人听。   “江予帆不回来了,他‌留在西云了,明白了吗?”   “不可能‌!”   小九听了之后‌反应最大,当即就要冲出去找人,却被梁文轩和林乘拦了下来。   君九尘似乎是乏了,亦或是心累,转身便去了里面的床榻上‌背对‌着众人躺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休息了。   外间‌,林乘小九还有梁文轩三人压着声音对‌到底要不要出去找人一事争论不休,到后‌来甚至动了手,吓得裴绍钦和闫傲连忙阻拦,好‌说歹说是把人劝住了,没‌人走出偏殿的大门把事情闹大。   而使团中的那三名圣林卫从始至终都未参与过‌,只‌是在一旁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暗自观察着太子的反应。   王副使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瞥了一眼梁文轩之前研究的那些草药,心里明镜一样,默默猜测着这出戏的走向,以及,如何避免被牵扯其中。   短暂的闹剧持续到深夜才‌渐渐平息,君九尘借着起夜的借口避开了所有人,寻了一个隐蔽的无人处,拨开草丛找到了一处小水渠,从袖子里拿出刻好‌内容的叶子,扔进了水渠里。   看着叶子随水流飘远,君九尘眼底情绪翻涌。   江予帆啊江予帆,我知你真心留在西云是假,但想要我带着使团回到北邙却是真。   我知你不想我一同涉险,可我们是一起来的,自然也该一起回去。   江予帆,我说过‌,你要做的事,我帮你,只‌是帮你传信,还远不够。   君九尘看着那叶子顺利飘走,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发现他‌在此,便若无其事地转身回了偏殿,为后‌续要做的事养精蓄锐。   ……   与此同时,江予帆刚刚从岳岐那边回到给他‌安排的住处,此刻瘫在床榻上‌只‌觉得无比心累。   他‌站在岳岐旁边看着对‌方批了一下午的奏折,愣是没‌找到半点机会出去查探,照这个架势下去可不行,得找个借口出去。   又或者……等君九尘安全带着使团离开西云之后‌,他‌就直接来硬的。   一想起当时在御书房君九尘那个受伤的神情,江予帆这心里就说不出的憋闷。   可当时的情况不允许他‌解释,也不知道君九尘看没‌看懂他‌的暗示。   若是能‌成‌功联系上‌洛家,对‌方应该会信守承诺护送使团安全离开西云,他‌也就能‌安心地放手去做了。   脑子里的思绪正乱着,江予帆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目光骤然变得凌厉,不急不缓地起身看向侧边的窗户,冷声道:   “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吧。”   话‌音刚落,窗户便被推开,一个身着夜行衣的蒙面男子闪身而入,站在江予帆的面前。   江予帆直视着对‌方的眼睛,眉头一挑:“是你,又见面了。”   此人正是当初在北邙东宫刺杀太子时叫他‌别多管闲事的刺客,临走还撒了他‌一把迷药。   “江予帆,你竟然回来了。”   那人眼底似是燃着烈火,即便压抑着情绪,也能‌感受到他‌的激动。   江予帆不明所以,目光平静地等着这人的下文。   可那人却突然扯开了自己的衣裳,露出了左肩后‌那道形似蜈蚣的伤疤。   “江予帆,我们是一样的。”   “你深夜过‌来,就是为了给我看这个?”   在没‌弄清楚对‌方的来意‌前,江予帆深知多说多错。   那人眉头微蹙,欲言又止,默默将衣裳整理好‌。   “你果然不记得了,也罢,看在你没‌有背弃西云的份儿上‌,就算是还当年的人情,给你提个醒,当年你追查的事死了很多人,为了弄清真相,也死了很多人,你若是还想继续查,就去凌云阁看看吧,那里有你想知道的事情。”   说完,那人便离开了,只‌扔下了一句:“江予帆,别死了。”   江予帆闻言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什么叫没‌背弃西云?这人莫不是以为他‌去北邙是当细作去了?当初在北邙东宫对‌他‌出手,是觉得他‌背叛了西云?   还有,凌云阁是什么地方?他‌怎么从未听说过‌?   都知道他‌不记得过‌去,提醒也不提醒的清楚点,让他‌去哪找?   江予帆正抱怨着,一支飞镖突然钉在了他‌的床榻上‌,上‌面还串着一张折叠的纸。   打开一看,赫然是一张标注了凌云阁位置的地图。   只‌不过‌画得十分潦草,看得出下笔的人很仓促。   江予帆拧眉看了好‌一会儿,送上‌门来的线索总是会让人心生疑虑。   这次……不知是旧识的帮助,还是又一次针对‌原身的陷阱。   ……   翌日,金城洛家分部。   洛西辰的桌子上‌放着半筐的叶子,洛千鸣和洛婉宁正帮忙在一堆叶子里寻找什么。   “二‌哥,找到了。”   洛婉宁小心翼翼捏着一片叶子递给了洛西辰,洛千鸣闻言立马凑过‌去看。   【帆已动。】   “就三个字?”洛千鸣剑眉微蹙。   洛西辰好‌笑道:“你当从西云皇宫传信出来那么容易呢?”   “可这……我们连他‌们要做什么都不清楚,怎么配合?”洛婉宁有些犯愁。   洛西辰把叶子撕碎,胸有成‌竹道:   “依照先前江予帆叮嘱的,他‌要做的事,不需要我们配合,他‌们需要的,是惹了一屁股麻烦之后‌还能‌安全离开西云的退路。   和西云皇帝玩心机拼计谋我们不擅长‌,但若说护他‌们周全,不是什么难事,对‌吧?”   洛千鸣心下了然:“我明白了,我这就给各个分部的兄弟们吩咐下去。”   “二‌哥,我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洛婉宁直觉江予帆那伙人会闹出大动静来。   洛西辰神秘兮兮地敲了一下洛婉宁的头,笑道:   “你二‌哥看人的眼光你还信不过‌吗?帮忙他‌们,不会错的。” 第56章 猎场   今日的天气算不上好,天上黑云一层压着一层,本该是‌日‌上三‌竿的时辰,屋子里依旧昏暗一片,支开了窗户才勉强亮堂了些。   江予帆就坐在窗前吹着冷风吃着宫人送来的饭菜,时不时往外看一眼。   往来路过的侍从偶尔有一两个好奇心重的投来探寻的目光,只一眼便被江予帆那张极具凌厉美‌感的面容吸引,又很快被那双即便闲暇时也藏了几分杀气的眼睛吓退。   “吸溜——”   江予帆抿了一口盛得满满登登的粥,随手拿了一个包子,边吃边打量着外面的那些人当中有多少是‌来盯着自己的。   三‌个包子很快就下了肚,第四个包子刚咬了一口,江予帆咀嚼的动作一停,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了包子上,随即不动声色地从包子馅儿里捏出了一张字条。   【兄弟尚在,游子当归。】   “呵。”   江予帆冷笑一声,随手把字条毁了。   用暗阁的兄弟们威胁他回去,北邙那老‌皇帝还真是‌看准了他的死穴,偏偏他还就吃这一套。   看来西云这边的事得快点处理‌了。   ……   “予帆,走,别在屋子里闷着了,和‌朕去猎场骑骑马,散散心‌。”   岳岐来找江予帆的时候换上了一身枣红色的骑装,少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严,多了几分洒脱气。   可江予帆心‌里琢磨的事儿多着呢,哪有心‌思骑马散心‌,就差把抗拒写在脸上了。   “陛下今日‌的政务还未处理‌。”   “着急的政务朕已经‌处理‌过了,剩下的由国‌师代劳。”   岳岐说着拍了拍手,紧接着就有宫人捧着衣裳走了进来。   “朕专门为你准备的骑装,穿上试试,一定很适合你。”   “……”   江予帆瞥了一眼那衣裳,上好的玄墨锦缎上绣着鎏金暗纹,奢华贵气,却不张扬。   是‌件好衣裳,但他不喜欢。   “多谢陛下,但骑马还是‌旧衣服穿着更舒服。”   “……”   岳岐脸上笑意渐淡,抬手一挥让人把衣服放下,“衣服穿着穿着就旧了,你不穿它永远都是‌新的。”   视线交汇,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江予帆咬了咬后槽牙,使团这个时间应当才刚出了皇宫,还没‌走出都城,暂时先不能惹恼了岳岐。   “陛下要在这里看着吗?”   江予帆拿了衣服,却看岳岐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岳岐眸光深邃,沉默了两秒转身离开:“朕在外面等‌你。”   屋内,江予帆里里外外把那衣裳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染了什么用于追踪的特殊气味,这才不情不愿地换上了。   “陛下,可以出发了。”   江予帆推门出来,岳岐立马看了过去。   都说宝剑藏锋,但江予帆就像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刀,到哪都注定惹眼。   “很好,很衬你。”   岳岐目光灼灼地看着江予帆,心‌里却不如面上那般喜悦。   如果‌不是‌为了北邙太子和‌使团能安全离开西云,江予帆是‌不是‌根本不会换上这身衣服?   ……   去往猎场的路上,岳岐时不时给江予帆介绍沿路的风景,江予帆略显敷衍地应和‌着,脑子里想着的全是‌去往凌云阁的路线。   江予帆也是‌出来之后才发现‌的,猎场所在的地方似乎距离凌云阁的位置不是‌很远。   他得找个机会过去探探。   猎场广袤无‌垠,有枫林在侧,火红与‌碧翠交错,光是‌放眼望去,都觉得心‌旷神怡。   如果‌不是‌还有事要做,再加上身旁的人不对,这里的确是‌散心‌的好地方。   “和‌朕比上一比?”   岳岐抚摸着马鬃,从侍从手里接过弓箭,满眼笑意地看着江予帆。   “如陛下所愿。”   江予帆这次并未拒绝,从容拿过弓箭,也该让西云皇帝在他这吃瘪一次了。   “驾!”   两人双腿一夹马腹,如离弦之箭般急速朝着枫林中而去。   猎场中的守卫见状立马远远跟上,随时保护岳岐的安全。   枫林中,马匹飞速穿梭,江予帆和‌岳岐互不相让,手中箭矢接连飞出,精准射中逃窜的猎物。   但,精准的是‌江予帆。   每当岳岐快要射中猎物时,江予帆总能抢先一步,可江予帆却不直接抢走猎物,偏偏要在岳岐射出箭后,半路截胡,一箭射断岳岐的箭,再击杀猎物,然后再挑衅十足地说上一句。   “微臣箭术不精,冲撞了陛下,陛下莫怪。”   可岳岐并未恼怒,反倒是‌异常包容。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飞扬恣肆的江予帆,一样的不知收敛,对他也是‌一样的不屑。   但很快,岳岐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了。   江予帆之所以答应陪他来,就是‌为了给他找不痛快的吧?   抢走他已经‌快要射中的猎物就算了,还把更强的猎物引到他这来,还美‌其名曰“微臣找来了更配得上陛下实力的猎物,这次微臣不和‌陛下争。”   岳岐看着差点把马都惊了的野猪,老‌虎,脸都黑了。   “江予帆!!”   岳岐低喝一声,可他又不能真的怪罪下去,否则他技不如人的事就瞒不住了,他堂堂皇帝,岂不是‌丢了面子?   “陛下何事?”   江予帆一脸无‌辜,甚至收起了弓箭,一副‘这次我绝对不和‌你抢’的表情。   岳岐弓都快捏断了,为了不在江予帆面前出丑,只得硬着头皮开始……狩猎野猪,外加……虎口逃生。   江予帆抱着胳膊,心‌满意足地看着愈发狼狈的岳岐,时不时还要喊上一句“陛下加油”“陛下威武”。   忽地,江予帆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视线凛然看向一侧。   “出来!”   江予帆随手捏了一片叶子,内劲汇聚,咻地甩了出去。   一片密集的枫叶顿时晃动了起来,又很快平息。   有人,还跑了。   下一秒,数道破空声接连而至,江予帆刀未出鞘就挡下了袭向他的箭矢。   但岳岐那边就没‌那么好运了,马儿中箭,直接将岳岐掀下了马,此刻正躲在枫树后。   江予帆心‌思一动,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双腿一夹马腹直奔岳岐而去,接连挡下几支暗箭后用刀柄一挑岳岐的衣裳,把人弄上了马,随即二话不说开始朝着猎场守卫那边奔去。   “予帆?”岳岐有些意外,他以为江予帆不会管他。   江予帆没‌说话,看似全神贯注在应对刺客的偷袭,实则却是‌在规划一会儿的路线。   很快,藏在暗处的刺客现‌了身,从天而降围住了江予帆和‌岳岐。   “以后陛下散心‌还是‌带着点侍卫得好。”江予帆语气淡淡。   “抱歉,连累你了。”岳岐一边说着,一边放了鸣镝,听到响动的猎场守卫当即朝着这边赶来。   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江予帆突然翻身下马,和‌那些刺客缠斗在一起,双方出手均是‌毒辣狠绝,招招致命。   但若是‌暗阁的人看了就知道,江予帆没‌用全力。   岳岐在一旁生怕刚找回来的人又没‌了,当即就要拔剑加入,可江予帆这时突然踢了一颗石子击中了马屁股,马儿顿时嘶鸣一声带着岳岐跑远。   “予帆!”   岳岐一惊,慌忙控制着马儿,眼睁睁看着离江予帆越来越远。   看着岳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江予帆嘴角微微扬起,仗着内力深厚,三‌招之内,震退了刺客,运起轻功飞速脱身。   那些刺客的目的本就不在江予帆,但又怕江予帆走漏风声坏了事,便兵分两路,一边去追了江予帆,一边去追了岳岐。   只不过,那一半的人很快就把江予帆给追丢了。   ……   “保护陛下!”   猎场守卫很快就迎面撞上了被惊了马的岳岐,立马上前迎接。   而后面的追来的刺客见情况不妙,当即就要撤退。   可岳岐被打断了和‌江予帆的独处时光,本就一腔怒火,又怎会放走那些刺客,当即下令就地诛杀。   猎场守卫都是‌军中将士,个个勇武,但也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解决了那些刺客,足以见得刺客身手了得。   “末将护卫不利,还请陛下责罚。”   猎场守卫吓了一身的冷汗,下马跪地请罪。   可下一秒他们的陛下就匆匆抢了他的马匹,呼喊着带人折返回去,似乎是‌去支援什么人。   ……   不多时,岳岐便带着猎场守卫回到了他和‌江予帆遇刺的地方,可那里只剩下了几具刺客的尸体以及一地的血迹,其他刺客和‌江予帆都不见了踪影。   想到那些刺客不凡的身手,岳岐眉头紧锁。   “搜!就算找遍整个猎场,也要把人给朕找回来!”   “是‌!”   除去保护岳岐的将士外,其余人迅速散开搜索,势必要击杀刺客,找回江予帆。   岳岐垂眸看着地上的血迹,脑海里满是‌江予帆带他上马,以及打了他的马让他先走的场面。   所以……其实江予帆也是‌在乎他的,对吧?   ……   另一边,甩开了刺客和‌西云皇帝的江予帆身心‌都舒畅了,正寻着地图上的路线赶往凌云阁的方向。   但由于那地图画得实在是‌太潦草抽象,江予帆不出意外的迷路了。   破罐子破摔地走了一刻钟左右,江予帆突然脚下一空,猝不及防掉进了一个陷阱里。   他本能抽刀想插进陷阱内壁,却听锵的一声,虎口震得发麻,根本插不进去!   “大爷的……”   江予帆没‌忍住爆了粗口,自救不成‌只能任由自己下坠。   渐渐地,失重感减弱,江予帆重重撞上了一片斜坡,开始顺势下滑。   江予帆顿时神色一凛,浑身紧绷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这不是‌普通的陷阱,莫非这下面另有玄机? 第57章 谋划   西云都城外,使‌团队伍停留在一处小河旁歇脚,君九尘借口放风将那三名圣林卫支开后,暗中与‌洛家人汇合。   “多谢洛兄出手相助。”君九尘诚挚道谢。   “君兄客气。”洛西辰很是洒脱地摆摆手,“这是洛家之前就答应好的,自然‌要信守承诺,我洛家别的不敢保证,但送你们安全离开西云是绝对‌没问题的。”   “怎么不见江兄?”洛千鸣扫了一眼,面露疑惑。   “他在西云还有些事没处理完,不和使‌团一起回去。”   君九尘直言不讳,时至今日,他北邙太子的身‌份早就是心照不宣,有些话也就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   “说来惭愧,洛兄,在下还有一事想‌请洛兄帮忙。”君九尘抱拳道。   “诶——”洛西辰压下了君九尘的手,“君兄但说无妨。”   君九尘抿抿嘴,直言道:“实不相瞒,我不放心把江予帆一个人留在西云,但使‌团必须即刻赶回北邙,所以,想‌请洛兄借我一些人手,助我帮江予帆在外周旋。   这是我的印信,他日洛兄若是来了北邙,只要不违背忠义二字,我君九尘有求必应。”   君九尘说完直接将‌印信塞进了洛西辰的手里。   洛西辰一愣,他猜到君九尘是放不下江予帆,却没想‌到君九尘来这一出。   这可是太子印信,君九尘就不怕他用这东西行不利之事吗?   “君兄信我?信洛家?”洛西辰神色严肃,太子印信,不可玩笑。   君九尘勾唇浅笑:“江予帆信你们,那我也信。”   “哈哈哈哈哈。”洛西辰开怀大笑,“君兄和江兄还真是一样的胆大,君兄放心,当‌初江兄救我洛家于危难,此事就算你不说,我们洛家也是要帮上一把的,这事儿,我答应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愿意合作无非是在彼此的身‌上都看到了可以谋求的利益,除此之外,那就是看彼此的行事作风都比较顺眼罢了。   “如此行事,可会连累洛家陷于险境?”君九尘忧虑之事颇多,忍不住多问了一嘴。   “不会。”洛西辰胸有成竹地‌一挥手,“洛家子弟遍布西云,消息灵通得很,就算是真惹上了麻烦,没等麻烦找上我们,我们早就撤了。   君兄不必顾虑,我洛家既然‌敢插手你们的事,定然‌是有所准备的,你大可放手去做就好。”   “没错,这次我亲自随君兄走一趟。”洛千鸣自告奋勇。   君九尘有些惊讶,不确定地‌看向‌洛西辰。   洛西辰见状点点头:“君兄要做的事,还真就非我弟弟不可,旁人,怕是没有那个能耐帮忙啊。”   “君九尘,在此谢过。”君九尘又一次郑重‌地‌抱拳拱手。   洛西辰和洛千鸣赶忙按下君九尘的胳膊,调侃道:“太子一拜可担不起啊,等到时候我们兄弟去了北邙,太子好好招待我们便是了。”   君九尘笑意真诚:“一定。”   ……   “什么‌?!殿下你要回去?不行不行不行。”   裴绍钦一听君九尘的打算,头都快摇成拨浪鼓了。   “是啊殿下,属下知道您是放心不下我们头儿,那要回去也是我们回去,您不能冒险啊。”   林乘懂得其中利害,是万万不能让太子殿下涉险的。   “不行,使‌团必须如期返回北邙。”   君九尘打断了林乘他们的话,十分严肃道:   “陛下有令,要使‌团即刻带着西云割让城池的文书归国复命,况且,你们身‌上的毒再拿不到压制的解药,怕是要出问题。”   “我们不怕。”小九一脸决然‌,“以往每次我们有危险都是头儿来救我们,现在头儿有危险,我们不能丢下头儿不管,大不了豁出这条命!”   “胡闹!”君九尘冷喝一声,眉宇间染了几‌分怒意:“你们头儿之前冒险取药救你的命,是让你去送死的吗?”   小九攥紧了拳头,欲言又止。   “殿下,若您不在使‌团当‌中,恐怕就算是我们按时回到了北邙,陛下也不会给我们解药,所以,回不回去其实没差别。”   梁文轩对‌那老皇帝的秉性再清楚不过,连江予帆他都舍得下,又怎么‌会在意他们这些人的死活,怕是留着他们,也不过是用来牵制江予帆罢了。   他不清楚江予帆的计划,但他愿意用这条命帮江予帆成事。   “你会易容吧?那孤怎会不在使‌团当‌中?”君九尘意有所指。   “您是要我假扮您,带使‌团回去复命?”梁文轩震惊抬眸,这可是欺君之罪,一旦败露,不光是他们,就算是太子也要掉脑袋的。   君九尘点点头:“使‌团长途奔袭,接连遇刺,你又不像江予帆那般在陛下面前挂了名号,少了一个寻常侍卫,陛下不会追究。   在使‌团中相处这么‌久,孤知你心思细腻,装作孤的样子回去顶上几‌天,应该不是问题吧?   江予帆放心把你们交给孤,要孤带你们安全回去,孤不能辜负了他的信任。   所以,你们尽管放心回去复命领解药,你们的头儿,孤给你们带回去。”   梁文轩闻言心中震撼,他只当‌太子惦记江予帆,却没想‌到考虑这般周全。   但一旁的裴绍钦和闫傲就不干了,当‌即单膝跪地‌请命道:“若殿下执意如此,请殿下带上我们。”   “不行。”君九尘一口回绝,“你们是孤的贴身‌侍卫,在北邙时向‌来与‌孤形影不离,若是你们不在,陛下必定会对‌梁文轩假扮的孤生疑,所以你们必须回去。   你们不必担心,洛家兄弟已经‌派了人手帮孤,况且洛家三公子亲自出手,不会有失。”   “没错,放心吧,有我们呢。”洛西辰拉着洛千鸣从后边冒了出来,冲着使‌团众人招招手。   可暗阁三人依旧有所迟疑。   林乘思忖片刻说道:“殿下,使‌团中的圣林卫之前虽是赵将‌军部下,但到底是天子近卫,难保不是陛下的眼线,就算梁医师易容成您的样子骗过了他们,梁医师出城后突然‌从队伍中消失,也很惹人生疑。”   君九尘早有所思,淡淡道:   “无妨,等孤和洛家人离开后,你们就说梁文轩不甘将‌暗阁首领留在西云做交换,独自一人找人去了,你们都服了药,陛下只会觉得,此人此去必死无疑,更不会多心。   只不过……可能要委屈梁医师了。”   梁文轩眼底满是无畏:“算不上委屈,没有江予帆,梁某早就是个死人了。”   再者说,他给江予帆那小子收拾烂摊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等事情了了,他都得从江予帆那儿讨回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   君九尘笑着看向‌众人,最后视线落在王副使‌的身‌上,幽幽道:   “王副使‌,孤支开了圣林卫,却留下了你,你应当‌知道回去之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吧?孤不想‌为难你,但这一路上遇刺时暗阁的人屡次救你于危难,有恩需得报恩,王副使‌觉得呢?”   “太子殿下放心,微臣省得。”   王副使‌卑微颔首,从刚才‌听到现在,早就一脑门子的冷汗。   他哪敢说个不字啊,欺君之事败露是死,现在不答应怕也是死,他这是上辈子造了哪门子的孽啊,原本只想‌本本分分送个国礼回去领个赏,却摊上这么‌大的事儿……   ……   一盏茶的功夫后,使‌团修整完毕继续赶路,只不过队伍中少了一个人。   自知自己是被支开的圣林卫心生疑惑,有意无意地‌询问,得到的自然‌是众人事先商量好的说辞。   他们观察剩下的暗阁两人神色间虽有埋怨不甘,但许是为了性命着想‌,并未冲动行事。   圣林卫想‌着左右不过一个寻常暗卫,走就走了,倒也没多心,只要太子殿下还在就好。   小河旁,君九尘待使‌团队伍走远才‌走了出来,神色间难掩担忧。   这是他第一次不带任何亲信亲卫在北邙之外的国家行事,难免有些紧张。   “君兄放心,洛家子弟会护送使‌团安然‌回到北邙。”洛西辰宽慰道。   君九尘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会影响他判断的情绪,沉思道:   “我现在不清楚江予帆的具体‌位置,以他的性子,定然‌不会全听西云皇帝摆布困于宫中,肯定会找时机出去查探……”   “江兄可是在调查毒人的事?”洛千鸣突然‌问道。   “你怎么‌知道?”君九尘有些惊讶。   洛千鸣和洛西辰对‌视一眼,坦言道:   “在王崇山寨时我就觉得蹊跷了,毒人这种存在不是一个地‌头蛇能摆布的,背后必然‌还有更厉害的角色。   加之江兄当‌时的表现,我就觉得此事不会就这么‌算了,以江兄的武功才‌智,必须要他冒险留在西云才‌能探查的事不多,洛家得来的消息中又没听说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毒人了。”   “金城洛家能让西云皇帝都有所忌惮,不是没有道理的。”君九尘不禁慨叹。   洛家兄弟俩笑着摇摇头,继续道:“如果江兄是为了毒人一事,那我觉得,他或许会去凌云阁碰碰运气。”   “凌云阁?”君九尘未曾听过这个地‌方。   “凌云阁算是个十分神秘的组织,多年来始终保持中立,不惹事,但也不怕事,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来自哪里,有多少人,他们就好像是无孔不入的风,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所以大家都默契地‌不去招惹他们。   他们记录西云国发生过的大大小小的事件,且绝对‌真实,毒人一事多年前在西云也曾轰动一时,虽说不出半月便全无音讯了,但凌云阁定有记载,洛兄既然‌要探查此事,定然‌要了解一下过去的情况,应该会去那里。”洛西辰解释道。   “那洛兄可知凌云阁在哪?”君九尘打算先和江予帆碰个面,也好让计划更周密些。   洛西辰看了洛千鸣一眼,洛千鸣立马会意。   “君兄随我来。”   ……   另一边,坠入陷阱后的江予帆双脚总算是踩到了实地‌,却没敢轻举妄动。   他的背后是掉下来的入口,面前是一堵坚固的石墙,墙上有一个火把,熊熊的火光是这阴森的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而他的左右两边则是黑黢黢一眼望不到头的狭长隧道,仿佛随时都会将‌他和那一点火光吞噬殆尽。   更多小说资源尽在QQ群8 23 410 647 若失联请加QQ3616484 774公众号 柚 纸推 文  “像是特‌意给我准备的一样……”   江予帆哼笑一声,胆大地‌取下了火把,意料之中地‌触发了机关,细小的毒针飞速射出,但都被他轻松躲过。   举着火把左右看了看,两边的路几‌乎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可以参照的东西,江予帆也有些拿不准该往哪边走,毕竟他最近的运气不太好。   【擅闯凌云阁者,死!】   清冷威严的声音突兀在隧道中回荡,根本辨不清声音发出的方向‌。   紧接着,密集的箭矢暗器从两侧的隧道飞速袭来,速度之快,力道之强,意在毙命。   江予帆脸色一变,来不及惊讶他就这么‌误打误撞进了凌云阁的地‌盘,当‌即抽刀挥砍,黑暗中犹如翻飞的游隼,身‌法绝尘,顶着杀机四伏,甚至还能抽出空来观察到底是谁在暗算他。   忽地‌,江予帆在火光晃动中依稀看到左手边的隧道里恍惚出现了一个人影,顿时眸光一凛,反手抽出小腿上的匕首,猛地‌朝着那人甩了过去。   “咻——”   匕首穿体‌而过,毫无阻碍。   江予帆眉头一蹙,影子?   不多时,隧道尽头传来匕首撞击墙壁的声音,江予帆耳朵微动,对‌隧道的长度大概有了算计。   “何人在此装神弄鬼?”江予帆回手斩断一支飞来的利箭,凌然‌发问。   话音刚落,机关暗箭戛然‌而止。   那人影微微抖动,像是有了情绪起伏。   【你还是来了。】   江予帆眉头微挑:“听你这语气,好像我们很熟一样。”   为了验证心中猜想‌,江予帆捡了地‌上的箭矢,用了内力,狠狠甩向‌那人影。   和刚才‌一样,透体‌而过,没有一丝一毫的阻碍。   江予帆眸光微暗,想‌到了江湖传闻中的秘术:显影传音。   以虚假之影,传真实之声。   【看来当‌初你诈死脱身‌,到底还是算错了一步,不仅重‌伤,还丢了记忆,也罢,忘记那些痛苦的记忆未尝不是好事,既然‌往事已成幻影,你又何必继续执着?回去吧。】   江予帆闻言正色道:“看来我们从前的确认识,听你的口气,我们的关系应该不算差,既然‌如此,你应该清楚,我能找到这里来,就说明,不弄清楚来龙去脉我是不可能离开的。”   江予帆踢开地‌上的断箭,拿着火把席地‌而坐,打算和这人谈谈。   原身‌是诈死脱身‌其实他早有猜测,这神秘人既然‌能一语道破,就说明原身‌和他关系匪浅,应该知道不少内情真相,只不过这神秘人或许还不知道,原身‌是真的死了,现在的江予帆,内里早就换了灵魂。   良久的沉默在黑暗的环境中显得尤为漫长。   若不是那隧道里的人影还在,江予帆都要以为对‌方已经‌走了。   “吱个声啊,黑黢黢的一个影子,看着怪瘆得慌的。”   江予帆百无聊赖地‌掰着地‌上的箭玩,黑暗中火把的火光映得他半边脸火红,咔吧咔吧的声响环绕周身‌,衬得他整个人都有点诡异。   【你当‌初说过,刀难断水,但斩愁思,你后悔自己执念太深,若能重‌活一次,定然‌活好当‌下,做个寻常人,恣意快活,但现在看来,你没做到。】   那人末了一声叹息,像是夹杂了无尽的无可奈何。   江予帆闻言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   ‘刀难断水,但斩愁思’,这话是他上辈子做镖师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原身‌也说过?是巧合吗? 第58章 真相   “‘刀难断水,但斩愁思’这句话是我亲口对你说的?”   江予帆迫切地想要验证什么‌,目光死死盯着隧道中的人影。   【没错。】   “……”   江予帆呼吸一顿,握着火把的手指微微收紧。   那种“我到底是不‌是我,哪个才‌是我”的认知混淆一度让他感到恐惧。   心中的猜想似乎在某一刻就要‌变成现实,却又被他狠狠压下。   他要‌冷静,神秘人的话未必可信,在一切真‌相未明之前,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而已。   “你方才‌说忘记痛苦的记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我不‌愿做一个糊涂鬼。   今时不‌同往日‌,之所以旧事重‌提,那是因为‌旧事没有得到妥善的处理‌,既然曾经觉得痛苦,那更应该彻底斩断它,而不‌是用遗忘来逃避。   你说吧,要‌如‌何才‌肯让我查阅过去的事?”   江予帆缓缓走向‌隧道中的人影,但那人影却向‌后撤了一段距离。   【看来即便是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你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也罢,这本就是你自己的事,你若是执意如‌此,我不‌会阻拦,只要‌你不‌后悔此刻的决定就好。】   “我不‌后悔。”   江予帆语气坚定,没有丝毫的迟疑。   【如‌你所愿。】   话落,那神秘人的影子‌便迅速向‌后退去,眼看就要‌消失在隧道的尽头。   江予帆眸光一凛,立马追了上去,可不‌管他速度如‌何加快,都始终和‌那神秘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看不‌清,更无法触碰。   很快,江予帆就追到了隧道的尽头,神秘人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在隧道尽头的右侧,是一扇雕花木门,泛着淡淡的檀香。   江予帆习惯性地去试探有没有机关‌,但还没等他碰到木门,门就自己开了。   【稍等。】   神秘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这次却没现身。   江予帆狐疑地走了进去,未曾有片刻放松。   和‌想象中的不‌同,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其余的三面墙上各有一扇大小相同的木门,虽未上锁,但江予帆直觉他若是推开那扇门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咔——”   突然一声闷响回荡,紧接着便有一个木箱子‌从中间的地面被推了上来。   【你想知道的都在里面。】   “就这么‌给我看了?”江予帆觉得未免有些太容易了。   【凌云阁要‌的,当年你已经给过了。】   江予帆一头雾水,可不‌等他再询问‌,神秘人的气息就已经消失了。   时间不‌等人,江予帆没有多少时间能让他浪费在这里,立马收敛心神,打开箱子‌开始翻阅里面的卷宗。   随着事情的来龙去脉渐渐捋顺清晰,江予帆的神色也变得愈发凝重‌。   原身本是战乱中的流民,十五岁来到西云,仗着有一身好功夫,通过层层筛选,成为‌了西云皇室刺客当中的一员,接最凶险的任务,杀最厉害的角色,且从未失手。   先皇在位期间,原身为‌其铲除奸佞异党不‌下百人,可谓是杀伐果断,冷血无情,但原身并不‌滥杀,他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直到原身十八岁时,先皇驾崩,新帝岳岐登基,原身都一直尽职尽责地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然而新帝好战,主张征伐,即位不‌到两年光景,便已发动两次征战,致使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只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常胜不‌败的西云,也有被打得屁滚尿流的时候。   彼时年轻气盛的新帝咽不‌下这口气,不‌听‌朝中老臣谏言,召集各方强者,训练强悍的死士,意图扭转战局。   却不‌料训练出了岔子‌,训练者过于急功近利,给受训者服用了“虞国禁术”中提到的秘药,却不‌成想直接把受训者变成了毒人。   毒人不‌知疼痛,没有感情,没有自我意识,甚至已经算不‌上活人,他们只凭本能攻击,且力大惊人,许是因为‌服药缘故,毒人浑身是毒,一旦沾染了伤口,必死无疑。   彼时,原身接到命令,清除毒人,找到毒人炼制的源头。   但新帝明面上命原身清除毒人,其实是想控制住毒人,利用其最后的价值,将毒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弄进大军,用于作战。   但毒人难控,原身亦警觉其弊端,恐伤无辜,并未按照新帝的命令去做,而是意图斩草除根,只不‌过,利欲熏心,盯上毒人的并不‌止一方,事态逐渐失控。   卷宗看到这里就没有了,前面所记载的事情算不‌上细致,但大体情况还算是清楚,可却缺失了江予帆最是在意的部分。   他不‌信原身是在各方争夺毒人的混乱中身死的,记忆中原身兄弟的那些话,悬崖上射向‌他的那一箭,怎么‌看都另有阴谋。   还有湖心亭下那个空间中棺材里的尸体……原身的兄弟为‌何会变成毒人?还被特意封存起来,加人看守?   江予帆正想唤那神秘人询问‌后续的卷宗在哪,余光瞥见了那大箱子‌里还有一个小匣子‌。   取出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张字条和‌一卷银针。   【毒人一事牵扯甚广,没有记忆,恐重‌蹈覆辙,往事既知,劝君离去,若仍执意查探,可看此恢复记忆之法,此法凶险,望君斟酌。】   “这神秘人还真‌有意思,劝我别去,又给我提供恢复记忆的法子‌。”   江予帆饶有兴趣地展开银针,发现卷着银针的羊皮卷上画着详细的落针穴位图,他若是想,照做就好。   此针法古朴,不‌像是现在医者的手法,但却是没问‌题的,看似凶险,却险中求胜。   江予帆看了看没有后续的卷宗,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原身变成毒人的那些兄弟,心口又抑制不‌住泛起刺痛。   “呵……我倒要‌看看,这件事牵扯的能有多广。”   江予帆神色间难掩桀骜,利落抽出银针,按照羊皮卷上的方法依次刺入自己身上的穴位。   银针入穴的刺痛和‌寻常行‌针没有太大的区别,江予帆起初还觉得是凌云阁那神秘人夸大其词了,但渐渐的,如‌万蚁啃食般的疼痛便开始蔓延全身经脉,尤其是头部,像是要‌炸开一般难以忍受。   “呃……”   最后一针落下,江予帆几乎是瞬间卸了力,连伸手去扶一旁的箱子‌都来不‌及就直接倒了下去。   暗处的神秘人不‌知有没有看着,骨子‌里的韧劲儿不‌允许江予帆表现的过于脆弱,咬紧牙关‌愣是没发出一声痛呼。   可下一秒,疼痛陡然加剧,脑子‌里的某根弦像是突然绷断,无法言喻的痛苦裹挟着无尽的悲戚袭上心头,江予帆顿时陷入了一种无知无觉的状态,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这时,两名黑袍人悄然现身房间的角落,其中一人对着另一人说道:   “通知赵戈他们,江予帆这小子‌又要‌不‌消停了,外面的事凌云阁不‌便插手,让他们赶紧过来盯着点‌,这小子‌又不‌是猫,有九条命,上次诈死脱身已是万幸,他可不‌是每一次都能有那么‌好的运气,这次别真‌死了。”   “大人,您这已经是插手了,这不‌合规矩。”另一人小心提醒。   “多嘴,你不‌说谁知道?日‌后若是被上头发现了,就说这小子‌自己闯进来抢去看的,受了刺激记忆恢复了,反正他有这个本事,上头本就欠这小子‌人情,凌云阁又没损失什么‌,还能怪他是怎么‌着?”   开口的黑袍人赫然是方才‌的神秘人,只不‌过褪去了神秘人的底色,脾气听‌上去远没有方才‌好。   另一个黑袍人听‌了无语抿嘴,转身离开办事儿去了,大人们乐意就好。   ……   江予帆又一次陷入了无边的梦境,只不‌过这一次,那些被遮挡的部分都渐渐变得清晰。   他看到了原身的过去,不‌……是他自己的过去。   准确的来说,他占据原身的身体并不‌是在五年前,而是早在十年前原身十五岁时,就已经占据了。   彼时原身随战乱后的流民抵达西云都城外,却因护着一个被抢夺赈灾口粮的小女孩被恶棍活活打死。   而后,他便来了,带着前世死前被背叛的怒火,他用原身那孱弱的身体勉强杀了那些恶棍,几乎拼了半条命。   他不‌想活,自我了断却屡屡失败,于是他盯上了西云国最近接死亡的人——皇室刺客。   凭着前世镖头的本事,他很快就成了皇室刺客中的一员,无所谓皇室命令如‌何,命令他接,但他只杀该杀之人,每每都是殊死一搏,却依旧活着。   不‌出一年,他便成了刺客们口中敬畏的主上,也有了一伙出生入死的兄弟。   那时他便想,他若是就这么‌死了,好像有些对不‌起这辈子‌的兄弟,那他便晚点‌死,起码死在他们之后,免得惹人伤心。   再后来,新帝登基,接连征战,他看着兄弟们一个个的死去,生了想要‌带他们离开这里的心思,可就在他们计划离开之前,都城出现了毒人。   毒人霸道且不‌受控制,伤及百姓,甚至把百姓变成了同样的毒人,若得不‌到控制,都城很快便会沦陷,兄弟们看不‌下去,要‌管上一管,恰好他又接了皇命,便开始一路追查。   可当他顺藤摸瓜,抽丝剥茧地查下去时,却发现这一切都是新帝默许的,新帝甚至妄图炼制更多的毒人,用以作战,简直不‌可理‌喻。   为‌了不‌再平添更多无辜枉死的西云子‌民,他和‌兄弟们决定,揭露新帝罪行‌,呼吁都城其他势力铲除毒人,还百姓安定。   然而,他们都低估了人性的贪婪,想要‌毒人的,不‌止新帝一人。   多方势力藏于暗处,对毒人虎视眈眈,甚至意图将毒人送往北邙边境躲藏。   他和‌兄弟们奋力追击,将王崇和‌毒人截杀在西云和‌北邙交界地带,可毒人能炼制出一批,就能有第‌二批,第‌三批,于是,他们决定放长线钓大鱼,铲除根源。   某天,他和‌兄弟们商量好计策,为‌了不‌打草惊蛇,决定先由他照常执行‌新帝下达的任务,而其他人继续追查炼制毒人的幕后者踪迹,得到确切的证据后汇合,揭露罪行‌。   然而,他们当中出了叛徒,计划败露,当他察觉不‌对返回时,他的兄弟们已然被不‌明人士和‌毒人当做敌国暗探联合截杀,葬身血泊之中。   到死,他们都在让他快走,让他活着,只有他活着才‌能将真‌相公之于众。   他不‌甘,甚至对那个曾经心怀天下,体恤百姓的新帝还抱有一丝希望,他去质问‌,去要‌个说法,想让对方认清毒人不‌可控的事实,可得到的却是对方的软禁。   于是他逃了,毒人要‌除,兄弟们的仇也要‌报。   但他千算万算,没想到背叛他们的都是熟人,也对,皇帝一诺,可比他这个刺客首领贵重‌多了。   逃离路上,他遭到了截杀,那些人想让他回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那他还是众人敬畏的主上。   可兄弟血仇,如‌何能忘?   那时,他看到了后方荒草丛中猎户打扮,混在截杀他的人当中的国师杜清愠,昔日‌好友,自然是信的,他给杜清愠使了眼色,意图假死脱身,再伺机暗中处理‌毒人一事,而后报仇。   可他没想到,杜清愠会对他动真‌格的。   那一箭毫不‌留手刺向‌他的心脏,若非他及时闪避,他早已命丧当场。   只可惜,“诈死脱身”一事成功了一半,他坠崖脱身了,却也几乎没了半条命,还丢了记忆。   醒来时只以为‌自己是刚从上辈子‌过来,寻着曾经相似的轨迹,进了北邙暗阁……   “嗬——”   江予帆猛抽一口气清醒了过来,行‌针带来的痛感还未褪去,江予帆弓着身子‌蜷缩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黑暗中深邃的眸子‌里压抑着嗜血的杀意。   “呵……很好……我很快就来找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第59章 想你了   “哗啦——”   一只修长的大手从厚厚的落叶中伸了出来,费力地扒着地面,一点一点地往外爬。   紧接着,一张苍白虚弱的脸顶着落叶露了出来,隐忍的病气竟显得那凌厉的五官有几分破碎的美。   “呼……”   江予帆长舒一口气,脱力仰面瘫倒在堆积的落叶上‌,抬手遮挡刺眼的光线时,眼角有泪水无声滑落。   枉他自诩武功高强,能某善断,可不论是上辈子的镖师兄弟们,还是这辈子在西云的兄弟们,他都没能护住,他真没用。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能再早一点发觉……再准备的周全一点,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你们是不是就不会死……”   江予帆咽下‌了喉咙里的呜咽,死死用胳膊压着眼睛,仿佛这样就能将泪水逼回去。   他知道,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被情绪淹没,可此处无人,哪怕只有片刻也好,让他肆意宣泄一下‌心中的不快。   此刻,他不是镖头,不是西云顶尖刺客,也不是北邙暗阁首领,他只是他,一个为失去兄弟而哀痛的普通人。   忽地,江予帆压下‌了嘴角,身‌侧的手悄然握住了刀柄。   有杀气,还不少。   还真是片刻的清闲都不肯给他。   经脉的疼痛还未彻底褪去,江予帆收敛了些‌脾气,没有硬碰硬,而是不动‌声色地撑着刀站了起来,漫不经心地朝着杀手们藏身‌的方向走去。   一步……两步……   “咻——”   一道箭矢迎面袭来,江予帆眉头一蹙,拔刀挥砍。   然而不等刀刃斩断箭矢,那箭矢就被右侧方射来的弩箭生‌生‌射断。   紧接着,更多的弩箭接踵而至,齐齐射向杀手藏身‌的地方。   江予帆压下‌心头的惊讶,趁机撤进了林子里躲藏。   兄弟们的仇还没报,他还不能死在这。   忽地,江予帆余光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在不远处的树后一闪而过,立马转头看过去。   “君九尘?”江予帆神色一变,君九尘不是已经带着使团出城了吗?怎么会在这?   很快,那个很像君九尘的人便制造出动‌静,隐匿了身‌形跑远了。   而先前那些‌要杀江予帆的杀手们发现江予帆不见了,均是把这动‌静当做了江予帆,迅速追了上‌去。   江予帆见此只稍作犹豫便立马提刀追了上‌去,那人实在是太像君九尘了,不论是与‌不是,他都要确认一下‌,他不想身‌边的任何‌人先他一步离开‌了。   ……   “咻——咻——”   君九尘和洛千鸣带着洛家子弟边跑边打,锋利的弩箭不断变换位置射向身‌后追来的杀手。   混乱中,洛千鸣冲着洛家子弟打了个手势,众人立马找寻合适的截杀位置,相互配合。   君九尘见此也拿着弩箭朝着一个埋伏点摸过去藏好。   不多时,杀手们寻迹而至,个个警惕非常。   洛千鸣和君九尘估算着距离,悄无声息将弩箭对准了杀手。   直到‌杀手迈入最适合伏击的距离,洛千鸣抬手一挥,弩箭齐发。   杀手们猝不及防被袭,奋力抵抗,可这些‌人身‌手不错,即便被伏击也只是折损小部分人手,意识到‌中计后,立马兵分两路,一半留在此处阻拦,另一半则是当机立断朝着江予帆那边折返回去,竟是拼着被重创也要杀了江予帆。   与‌此同时,洛家子弟呈四方合围,将杀手们团团围住,战斗一触即发。   “君兄。”洛千鸣一把拉住射了几箭还要冲上‌去帮忙的君九尘,“这里交给我们,你带人去帮江兄,他状态不对。”   说完,洛千鸣便点了几个人跟着君九尘。   君九尘冲着将洛千鸣抱拳:“多谢,洛兄小心。”   “别客气了,快去。”   洛千鸣拍了一下‌君九尘的胳膊,随即提剑袭向杀手。   ……   另一边,江予帆忍着不适感行至一半就发现前方有人,立马躲在树后观察。   很快,不少杀手匆匆而至,却又被后方追来的人拦截击杀。   刀光剑影,喊杀声起伏。   江予帆拧眉看着那些‌杀手,武功均属中上‌层,心中不免调侃自己,若是放在从前,早就冲上‌去凑个热闹了,但现在他还有仇没报,难得要惜命一阵子了。   忽地,江予帆在混战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顿时一惊。   他果然没看错,就是君九尘!胡闹!   所以,君九尘这是帮他引开‌了杀手,又担心折返回来的杀手伤他,这才‌追上‌来的?   杀手们出招皆是杀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君九尘混在洛家子弟中竭力而战,时不时还能帮洛家子弟们照看一下‌背后,防止杀手偷袭。   “这帮杀手太难缠,公子先走,这里交给我们。”   洛家一人试图将君九尘推出战局,却没成功。   “一起走。”   君九尘几乎拼尽全力才‌勉强重伤两名刺客,但却丝毫没有退意。   这些‌人是他从洛千鸣那带出来的,洛家帮他们本就是义气,他不能为了去找江予帆就把这些‌人的命搭上‌,他没法和洛千鸣交代,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公子小心!”   一洛家子弟猛地从后方推开‌君九尘,自己却被杀手割伤了手臂,血流不止。   君九尘面色一沉,趁那杀手还未来得及收手,反手一剑狠狠划过杀手的喉咙。   温热的鲜血顿时溅射了半边脸。   视线被血色染红,君九尘心跳得厉害,剑却握得更紧了。   洛家子弟将君九尘几次掩护他们的行为看在眼里,均是觉得这人不白帮,可交!   一时间,众人气势大涨,默契配合着与‌那些‌杀手拼杀,隐隐占了上‌风。   忽地,一道身‌影突然冲入了战局,横刀夺命,止刀落血,几乎没有一个杀手能从此人手下‌走过三招,短短几个呼吸间,近半数的杀手皆殒命此人之手。   江予帆!   君九尘看见来者眼睛都亮了起来,甚至连挥剑都觉得更有力气了。   有了江予帆的加入,一场恶战很快结束。   “江予帆!”   君九尘扔了染血的剑,跑向江予帆。   江予帆看着君九尘浑身‌染血的样子,只觉得心口被充盈了什么东西,在君九尘冲到‌他面前时,随手将刀插进了地面,一把将君九尘抱进了怀里,“为什么回来?”   君九尘还沉浸在江予帆主动‌抱他的惊喜中,闻言抬手轻抚了几下‌江予帆的背:“想你了。”   江予帆眼底多了几分柔和,略显生‌硬地擦去了君九尘脸上‌的血迹。   君九尘无视后方洛家子弟的起哄声,握住江予帆的手,想起之前看到‌江予帆那颓然的模样,不确定问道:“都想起来了?”   江予帆点点头:“嗯,都想起来了。”   “有什么打算?我配合你,洛兄他们也在。”君九尘知道江予帆肯定有所计划。   “别说让我回北邙的话。”君九尘在江予帆开‌口前打断了江予帆,并把使团那边的安顿说给了江予帆听。   “殿下‌都安排好了,属下‌还能说什么呢?”   江予帆勾唇浅笑,也的确没再说让君九尘回去的话,思忖片刻道:   “我的仇人有点多,可我不想让他们死得太容易,我们留在西云的时间不宜过长,所以……我可能要行一步险招。”   “要我做什么?”君九尘直言道。   江予帆眉头微蹙:“殿下‌……”   “现在这里没有殿下‌,你知道我不可能不管。”君九尘异常严肃。   江予帆对上‌君九尘那双的澄澈的眼睛,到‌底败下‌阵来,调侃道:“那属下‌就斗胆……指使一下‌太子殿下‌了?”   君九尘挑眉一笑:“不必客气。”   ……   “君兄怎么自己回来了?江兄呢?”   洛千鸣看君九尘一身‌血的回来了,心都提了起来。   “他有他的计划,暂时还需要待在西云皇帝身‌边。”   君九尘心中是不愿的,尤其是一想到‌西云皇帝对江予帆的那个态度,但他尊重江予帆的筹划。   洛千鸣闻言松了一口气,看君九尘神色怏怏的模样,问道:“江兄可说了要我们如何‌配合?”   “说了,但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时机到‌了,他自然会给我们信号。”   君九尘越说越低沉,等待的时间实在难熬。   洛千鸣眼神一转:“君兄,在外策应这种事,交给我们兄弟就成,你……或许可以进去帮江兄。”   “进去?进皇宫?”君九尘眉头紧锁,西云皇宫可不是纸糊的,岂能说进去就进去?   洛千鸣看出君九尘的顾忌,胸有成竹道:“我洛家在西云与‌皇室势同水火的事情人尽皆知,君兄怎知……洛家在皇宫之中就没有暗子?”   君九尘:“!!!”   “君兄只说想或不想,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洛千鸣神秘兮兮地笑了笑,“我还可以帮洛兄准备一些‌小玩意儿,让洛兄在皇宫之中能更好地帮助江兄。”   “好,你设法送我进去。”   君九尘没犹豫,比起内心焦灼地等着,他更愿意和江予帆一起冒险,不就是潜藏皇宫吗?在北邙的时候他也不是没藏过。   只不过……   “你冒险帮我入宫,可是有所求?”君九尘目光灼灼地看着洛千鸣。   洛千鸣干咳一声:“果然瞒不住君兄,洛家暗桩分布图明日‌将送达西云皇帝手中,洛家……想要毁掉此物。”   “还真是个难题。”   君九尘深知此事艰难,但他还是应了下‌来:“我答应了。”   “君兄,保全自身‌为首,尽力即可。”洛千鸣慎重道。   君九尘:“好。”   ……   林中,岳岐带着一队人马一寸一寸地搜寻江予帆的踪迹,却始终一无所获。   “陛下‌……江大人会不会跑了?”   随行的猎场守卫硬着头皮请示,毕竟在他看来,那些‌刺客虽不凡,但以江予帆的身‌手绝不可能出事。   岳岐闻言目光凌厉扫向那守卫,冷呵一声:“继续找!”   “是!”   “陛下‌!找到‌了!!”   前方守卫突然传来呼喊,岳岐当即策马冲了出去。   很快,岳岐就看到‌了一地的刺客尸体,而江予帆浑身‌染血倒在一堆落叶当中,手里还紧紧攥着刀。   “予帆?!”   岳岐匆匆下‌马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把江予帆扶起来,身‌上‌明明没有外伤,可却怎么都叫不醒。   忽地,岳岐在江予帆的衣襟上‌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血符号,像是故意画上‌去的,极具挑衅。   等他仔细看清了,顿时脸色一变。   这熟悉的符号……   当年种种皆在脑海中闪回,岳岐眼底闪过一抹阴狠,叫来亲信近卫,低声吩咐:   “把之前朕准备的信都送出去,看来这些‌年他们的日‌子过得是太安逸了,把朕的话都当耳旁风了。”   “是!”   ……   西云皇宫,江予帆住处。   “太医,如何‌了?”岳岐拧眉看着床榻依旧昏迷不醒的江予帆,脸色阴沉得可怕。   太医吓得一脑门子汗,战战兢兢道:“回陛下‌,这位大人是因内力消耗过度导致体内毒素发作,这才‌导致昏迷。”   “那你不开‌药还等什么?”岳岐目光凌厉。   “陛下‌恕罪!”老太医当即跪地叩首:“大人所中的毒老臣从未见过,只知是以毒攻毒的解法,但此法凶险,没有确切的解药配方,老臣不敢用药啊!”   “废物!朕要你们何‌用!”岳岐气急,可也知这老太医是宫中能力最好的太医,若是将他杀了,更无人能研制解药。   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岳岐睨了那老太医一眼:“先想法把毒性‌压住,去研究解药,若是解药研究不出来,你留着这脑袋也是无用了。”   “老臣……遵旨!”   待老太医施针压制住毒性‌走后,岳岐坐在床榻旁,眼神复杂地看着江予帆:   “看来是有人知道你还活着,开‌始害怕了,害怕你像当年那样,试图揭露那些‌事情的真相,不过你放心,朕不会让他们伤到‌你的,也不允许任何‌人打扰我们。   往事已去,朕也不再重提,我们重新开‌始,没有那些‌事的话,你是不是就能喜欢朕了?”   岳岐就这样守了江予帆两个时辰,眼看着江予帆隐隐有要苏醒的迹象,这时近卫却突然叩门进来,在岳岐耳边低语几句:   “陛下‌,有人动‌了湖心亭下‌的东西。”   “什么?!”   岳岐脸色大变,惊疑不定地看向床上‌的江予帆,沉吟片刻,立马起身‌往外走,急于‌验证心中猜想。   “予帆快醒了,找个手脚麻利的人过来伺候着,他不喜人多,一个就好。”   “是,陛下‌。”   ……   良久,江予帆住处外的侍从听见屋内有窸窸窣窣的响动‌,便敲响了房门。   “叩叩——”   “下‌去吧,我不需要服侍。”屋内传出江予帆低哑虚弱的嗓音。   “吱呀——”   侍从违背江予帆的话,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床榻上‌半靠着的江予帆眸光一沉,抬眸冷斥:“听不懂话?我说了不需要。”   “江大人,先把药喝了吧。”   那侍从毫无惧意,端着还冒着热气的药碗递到‌了江予帆面前。   江予帆闻闻那药,没毒,治伤祛毒的,但他却无福消受。   忽地江予帆一把拉过那侍从的手腕,接住差点撒了的药碗放到‌一旁,倏然凑近那侍从:“哪来的大胆侍从?”   “……江大人。”侍从双手抵着江予帆的胸膛,一双澄澈的眼睛,神色飘忽。   “还装?”江予帆手指抚过“侍从”的双眼,笑道:“殿下‌这双眼睛,我可不会认错。”   “……”被识破的君九尘收起了脸上‌的慌乱,坐在床榻上‌担忧地拉住江予帆的手:“怎么回事?分开‌时还好好的,我一来就听说你受了内伤还中了毒。”   江予帆捏了捏君九尘的手:“我没事,吃了梁文轩的药,做的假象骗人的,不然我去凌云阁那么久,岳岐定会怀疑。   还有,这么多年过去,我当年的那些‌仇人都藏得太深了,也太惜命,我若是不给他们泼点脏水,让西云皇帝心生‌忌惮刺激一下‌他们,引他们出来,这局还如何‌做下‌去?”   “你是想让他们自相残杀?”君九尘猜测道。   “不完全是。”江予帆摇摇头,笑意森冷:“复仇自然要亲自动‌手才‌爽快,但若是能将他们逼入绝境再给予致命一击,让他们在绝望和恐惧中死去,岂不更好?”   “……”君九尘沉默不语,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江予帆那双漆黑的眼睛被仇恨填满的样子。   “怎么了?怕我?”江予帆捏着君九尘的手微微松开‌了些‌,可下‌一秒又被君九尘握紧。   “心疼你。”君九尘垂首在江予帆手背上‌落下‌一吻。   “!!!”   江予帆一怔,只觉得手背上‌的温度过于‌灼热了,烫到‌了他心里。   “果然还是殿下‌的脸看着更赏心悦目些‌。”   江予帆生‌硬地转开‌话题,别扭地抚过君九尘脸上‌的人皮面具,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洛家在宫中有暗子,洛兄安排人送我进来的,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被发现。”君九尘说道。   江予帆眼底闪过一抹凝重:“不是说好了在外面等我?我堂堂暗阁首领,殿下‌信不过我的本事?”   “好好好,你最厉害了。”君九尘略显敷衍,随后突然抱住了江予帆,闷闷道:“在你身‌边我才‌安心,别让我一个人等着,我能帮你的。”   “……”   江予帆只觉得心里既温热又酸涩,回抱住君九尘拍了拍他的背。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岳岐毫无预兆地推开‌了房门,看见眼前的一幕,声线骤冷:   “你们在干什么?” 第60章 已有心悦之人   “陛下恕罪,江大人不愿让属下喂药,执意起来,这才让属下搀扶。”   君九尘当机立断,开口已‌是完全陌生‌的嗓音,顺势改为半抱半撑的姿势把江予帆支起来了一些,待江予帆靠稳后立马恭顺地收回了手,垂眸恭谨地冲着气冲冲走来的岳岐行礼。   江予帆闻言心下思忖,看君九尘行礼的姿势以及自称,冒充的应该是岳岐的近卫,看来他低估洛家‌了,竟然都能把手伸到皇帝身边了。   不‌过,洛家‌冒这么大‌风险,不惜借用暗子帮君九尘进皇宫,应该不‌只是为了兑现当初答应帮他的承诺,恐怕是另有所图,君九尘答洛家什么了?   “予帆?”岳岐显然不‌信“近卫”的话,看向“近卫”的眼神中隐约有了杀意。   他记得江予帆是不‌愿与‌生‌人接触的。   “身上疼得使不‌上力气,陛下总不‌会‌要我自己爬起来吧?”   江予帆将声线压得很低,听上去有气无力的,再抬起头时眉宇间满是躁郁,许是因为被人撞见了自己虚弱的一面,连眼神都是冷的。   岳岐被江予帆这一眼看得心口发紧,顿时想起了湖心亭下的异常。   他去看了,棺材被打开过了,毒人完好,但药却少了两‌颗,外面的守卫是被暗器击晕,不‌像是江予帆惯用的手段,但也不‌排除这么多年过去了,江予帆的习惯变了。   尤其是那‌日在御书房,江予帆和北邙太子还提到了湖心亭,保不‌齐就是他们干的。   一时间,岳岐心中思绪万千,担心江予帆已‌经想起当年一切的恐慌让他愈发不‌敢与‌江予帆对‌视,尤其是在看见江予帆眼底的冷意时,更是心烦意乱,也没‌心思计较方才“近卫”的冒犯之举了。   “你下去。”岳岐抬手一挥。   “是。”君九尘颔首退下,关门前和江予帆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   趁着岳岐在江予帆这,他刚好去熟悉一下西云皇宫的地形,也方便明日毁掉那‌份送往岳岐手中的洛家‌暗桩分布图。   ……   “予帆,药快凉了,先把药喝了吧。”   岳岐端起一旁的药碗,竟是打算亲自喂江予帆喝药。   “怎敢劳烦陛下,我自己来。”   江予帆不‌由分说地接过药碗,心里盘算着,他体内有北邙皇帝那‌药的残余毒素,和这碗里的药也算是以毒攻毒,喝了……应该问题也不‌大‌吧?   “怎么了?可是嫌苦?”   岳岐看江予帆眉心微蹙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孩子气,这么大‌的人了,竟还怕苦。   “自然不‌是。”   江予帆摇摇头,苍白的嘴唇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只是看看这药有没‌有问题。”   说罢,江予帆将汤药一饮而尽,甘苦的药味瞬间充斥着味蕾,身体并未察觉到异样。   “予帆是觉得朕会‌害你?”岳岐神色间笑意尽褪。   “陛下若真想要我死‌,就用不‌着救我回来了。”   江予帆擦去嘴角的药汁,从容对‌上岳岐的注视,平静道:“想要我命的人还挺多的,小心谨慎些,总没‌坏处。”   “你可还记得与‌你交手的那‌些刺客有何蹊跷之处?”岳岐试探着问道。   “他们的招式我没‌见过,不‌过……我好像听到有人说了一句,‘得让他永远闭嘴’。”   江予帆蹙眉回忆,冷然道:“我倒是有些好奇,这些人是有什‌么把柄落在我手里了,毕竟我这手里攥着的把柄还挺多的。”   岳岐面色一沉,是了,看样子的确是当年参与‌毒人之事的人发现江予帆还活着,怕江予帆揭露当年真相,这才痛下杀手。   从当时留在江予帆身上的印记来看,出‌手的应是当年的盛家‌,但也不‌排除栽赃陷害的可能,这些人一个个的……是时候该敲打敲打了。   “予帆,只是那‌些刺客的话应该奈何不‌了你,中途可是出‌了意外?”   岳岐对‌江予帆的武功还是挺了解的,那‌种程度数量的刺客,不‌至于把江予帆伤成这样。   “有另一伙人放了毒针。”   江予帆说着便把手臂上的一处针眼给岳岐看。   凌云阁是另一伙人,他也的确扎了针,身体的不‌适也的确是行针导致的,不‌完全是说谎。   “用毒?”   岳岐袖子下的手攥紧,参与‌当年之事的几‌方势力中,用毒的可就只有吴家‌。   “看陛下这表情,是知道些什‌么?”江予帆意味深长地看着岳岐。   “你放心,朕会‌帮你讨个说法,你就在此安心养伤。”岳岐不‌动‌声色地去握江予帆的手,却被江予帆躲开了。   “此等只敢背后伤人的阴险之人,不‌劳陛下动‌手,江某可以自行解决。”   说到这里,江予帆停顿了几‌秒才继续道:“还是说,有些人或事,陛下不‌想让江某知道?”   “……”   岳岐眸光渐暗,听江予帆的口气,果‌然是怀疑什‌么了。   若是真不‌让江予帆参与‌,那‌就是坐实了江予帆怀疑的事情的确有问题,他们本就不‌亲近的关系,怕是雪上加霜。   可若是让江予帆参与‌,难保江予帆不‌会‌听到什‌么,想起过去的事,那‌样,江予帆对‌他怕是只有失望和怨恨了……   “你的身体……”岳岐面露担心。   “小伤而已‌,已‌经了喝药,无碍。”江予帆语气淡淡,眼底却藏着不‌明的情绪,仿佛只等岳岐一个态度,就能断定心中所想。   岳岐见此沉默片刻,坐在了江予帆身旁,“好,那‌明日你就随朕一起,若是身体不‌适,不‌要逞强。”   “谢陛下。”江予帆微微颔首。   “我们二人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岳岐抬手想要为江予帆整理额前垂落的碎发,却被江予帆抬手挡住了。   “陛下,江某只是暗卫,这不‌合礼数。”   “予帆,你当真不‌知朕的心意?还是……装作不‌知?”岳岐那‌双魅惑的狐狸眼中满是挣扎。   江予帆眉头一蹙:“陛下万金之躯,怎可……”   “朕不‌在乎那‌些虚的身份!”岳岐实在难以抑制心中情愫,执着道:“朕是皇帝,朕心悦谁,要和谁在一起,谁敢说个不‌字?”   “可江某不‌愿,江某已‌有心悦之人。”   江予帆说得坦荡,他自然知晓岳岐对‌他的心思,也知晓若是利用岳岐对‌他的这份感情,复仇起来会‌容易得多,但他不‌愿,玩弄他人感情这种事,太过卑劣,他不‌屑如此。   “已‌有……心悦之人?”岳岐因为这一句话怔愣了好半天,因为江予帆的眼睛清楚地告诉他,那‌个人,不‌是他。   “是北邙太子君九尘?”岳岐压抑着怒火。   江予帆没‌说话,但在岳岐看来,沉默便是默认。   “哈……”岳岐抬手遮去眼底的疯狂,勾唇冷笑:“予帆,你那‌么聪明,我想你应该明白的,一个是多方忌惮的暗阁首领,一个是饱受非议的不‌受宠储君,北邙皇帝是不‌可能允许你们在一起的,更何况,你现在已‌经被交换到了西云,你们不‌可能了。”   “江某知晓,所以从不‌奢望什‌么。”   江予帆眉宇间不‌见丝毫怨怼,反倒是一片淡然,对‌上岳岐那‌双想要看笑话的眼睛,说道:   “人生‌在世,能牵动‌心绪之人寥寥,寻得一心悦之人相知相伴,哪怕片刻亦足矣。”   “好……好一个足矣。”   岳岐笑得苦涩,缓缓起身,垂眸看着江予帆,心痛到难以呼吸。   看吧,即便他不‌记得你了,拒绝你的时候还是和当年一样无情。   只是……曾经的江予帆是为了自己和兄弟的自由,是怨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现在的江予帆……却是为了别人。   “予帆,朕不‌管你心许何人,你都只能是朕的,你好好休息,朕明日再来看你。”   说完,像是怕再听到什‌么锥心之言,岳岐转身就走,逃也似的离开了江予帆的住处。   江予帆一身低气压地摩挲着指腹,当年种种涌上心头。   岳岐还是太子时,心性坚韧,志存高远,对‌为君之道也颇有见解,更懂得体恤下属,他本以为能和其成为朋友,成为兄弟,可人心易变,自打岳岐为巩固权势扩大‌疆土而不‌顾百姓安危,残害他的兄弟们开始,他们就只能是敌人。   ……   深夜,江予帆住处的窗户被悄悄推开,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翻了进来。   “唔——”   来者突然被从背后捂住了嘴巴,紧接着耳边便传来一声低笑:   “殿下何时也学会‌翻窗了?”   “吓我一跳……”   君九尘长舒了一口气,本就紧张,被江予帆这么一吓,心都跳得更急了。   “我这住处周围可都是眼线,殿下冒险过来可是有要事?”江予帆神色谨慎地将君九尘拉到屏风后,免得被有心人看到。   君九尘瞥了江予帆一眼,手指勾住江予帆的腰带:“一定要有事?想你了不‌行?”   江予帆一愣,调侃道:“殿下冒这么大‌的风险,就是因为想我了,那‌看来……我在殿下的心中,很重要啊。”   “没‌错,很重要。”君九尘无比认真。   江予帆沉默盯着君九尘的眼睛看了许久,突然伸手绕后托住君九尘的头,附身凑近轻吻了一下君九尘的额头。   “!!!”君九尘瞳孔一缩,耳朵肉眼可见地染上了绯色,“你……”   江予帆嘴角上扬,将君九尘揽入怀中抱紧,低声耳语道:“这是对‌殿下心意的回应。”   君九尘此刻整个人都有些飘忽,像是踩在了云朵上一样不‌真实,江予帆最‌近……怎么突然如此主动‌?   不‌管了,江予帆心中有他,那‌就是极好的。   “很好,可以多来点。”君九尘同样抱紧江予帆。   江予帆调侃似的哼哼两‌声,在君九尘看不‌到的地方眼底却压着复杂的情绪。   此番复仇,未必就比当年顺利,既有情义,就该让对‌方知晓,他……不‌想留下任何遗憾。   ……   窗外,一双精明的眼睛隐秘盯着屋内的一幕,缓缓将一根竹管捅破窗纸伸了进来。   可下一秒,竹管就被抽了回去,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   不‌知何时出‌现的杜清愠一记手刀打晕了正躲在窗口想要下药的荣沛锦,一手捏着竹管,一手拖着昏迷的荣沛锦,面色不‌虞地离开这里。   “自作聪明,他们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看在你陪伴陛下多年的份儿上,这次只是警告,若是再有下次,落在你脖子上的,就是刀了……” 第61章 主谋齐聚   西云都城某处府邸密室,几位大臣和家主聚在一起密谋商议着什么。   “江予帆不但没死,还被陛下给带走了,看‌来……陛下这是铁了心的要护江予帆,怕是对江予帆情意未泯啊……”   “糊涂!陛下这是养虎为患!江予帆那是什么人?曾经西云的顶尖刺客,现在北邙的暗阁首领,更何况他还知道当年毒人一事,此番回来保不齐是要旧事重提,是来复仇的!”   “是啊,陛下怎么把这么个烫手‌山芋留下?你们可还记得当初江予帆说过的话,他‌说,迟早有一天,要用我们的血,祭奠他死去的兄弟……”   “据探子来报,江予帆失忆了,并不记得从前的事。”   “谁知道他‌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江予帆就是个红了眼的饿狼,一旦被他‌盯上,不死也得给你咬下一块肉来。”   “明‌日‌陛下召见我们,还不是在宫中,怕是不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陛下也不愿和我们鱼死网破,毕竟……陛下才是那件事的始作俑者‌……”   ……   翌日‌清晨,岳岐果真如昨日‌说的那般过来看‌江予帆。   “叩叩——”   岳岐一整晚都在想昨日‌江予帆说的话,直到现在也都还是心不在焉的。   房门‌打开‌,江予帆一如往常那般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身姿笔挺,神色冷厉,只是气色看‌上去‌不太好,唇色也还有些泛白‌。   “陛下。”江予帆恭敬行礼,既然不打算利用岳岐的感‌情,那这君臣之礼就暂且不能废。   “太医送来的药可喝过了?”   岳岐有些瞧不起自己,明‌明‌又一次被拒绝了,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关‌心江予帆。   “没有。”江予帆摇了摇头‌,“是药三分毒,以毒攻毒的法子用多了只会伤本,这点余毒,江某压得住。”   岳岐眉头‌微蹙,回头‌吩咐:“把太医叫来。”   江予帆闻言只觉得麻烦,开‌口‌道:“陛下,不必……”   “毒素不可小‌觑,还是让太医来看‌看‌得好。”岳岐不由分说打断江予帆。   很快,老太医匆匆赶来,行过礼后便‌开‌始为江予帆诊脉,片刻后斟酌道:   “陛下,江大人体内的毒,比起昨日‌似乎少了许多,许是江大人内力深厚,加之服用汤药,将毒素压制得很好,但仍有余毒未清,在彻底解毒之前,江大人还是尽量少动内力得好,以免伤身。”   “有劳太医。”江予帆礼貌颔首,收回手‌后若有所思地捻了捻指腹。   昨日‌他‌服用梁文轩给的药制造假象,到这会儿早就失效了,他‌手‌里没有多余的药,梁文轩又不在,所以今日‌太医诊断的脉象是真实‌的。   也就是说……之前北邙皇帝要他‌服用的药,即便‌他‌每次都吐了出来,但还是在体内残存了一些,积攒至今。   他‌以为每次都用内力将余毒逼出,再‌加上用了梁文轩的药,体内余毒已清,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梁文轩为他‌诊脉也只发觉他‌伤了身,但服了毒伤身很正常,他‌们都没放在心上。   看‌来……这西云的老太医,医术的确了得。   若是如之前梁文轩对北邙药物研究的结果所说那般,恐怕他‌的情况也没比暗阁兄弟们好到哪里去‌,只不过不用受制于北邙皇帝的“解药”罢了,寿数一样难长……   “解药还要多久才能研制出来?”岳岐看‌向那老太医。   “回陛下……此毒从未出现过,是以……即便‌配制出了解药,老臣也还需试药。”   老太医胆战心惊的,生怕皇帝一道令下他‌就人头‌落地了。   果不其然,岳岐面色一沉,惩治的话就要脱口‌而出。   可这时江予帆却开‌了口‌:“陛下,昨日‌太医的药很有效,既然毒素已经压制住,也不急于这一时,罕见的毒解药难寻,研制解药更是难上加难。”   岳岐沉默了一瞬,江予帆还是从前那般,惯会替别人求情。   “下去‌吧,尽快配制解药。”岳岐抬手‌一挥。   “谢陛下,谢江大人。”老太医如蒙大赦,躬身退了下去‌。   待人走后,岳岐和江予帆便‌也动身出发。   出宫前,江予帆和躲在暗处目送他‌的君九尘对视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   君九尘盘算着宫中调离的守卫数量,以及岳岐带在身边的侍卫数量,心中有了算计。   从洛家给的消息来看‌,再‌有不到一刻钟洛家暗桩的布防图就会被送到御书房,趁着暗中侍卫减少,这是他‌毁掉布防图的最佳时机。   而且……君九尘想了想,湖心亭下的那些毒人尸体想必是江予帆曾经的伙伴,或许他‌可以趁着洛家人派人潜入宫中配合他‌毁掉布防图的机会,在洛家人撤离时顺便‌将那些尸体从密道带走。   既然他‌不能帮江予帆手‌刃仇人,起码要让江予帆没有后顾之忧,免得有一日‌江予帆彻底和西云皇帝撕破了脸,反被对方用兄弟尸身钳制。   说干就干,君九尘目送江予帆离开‌后,悄然行动。   ……   半个时辰后,西云都城,揽月阁。   “诸位坐吧,不必拘束。”   岳岐坐在雅间的主位上,面带笑意地看‌向几位大臣和家主。   可在这些大臣和家主的眼中,岳岐却是笑里藏刀,来者‌不善。   “谢陛下。”   众人仍是行了礼,这才落座,一时间空气都仿佛变得稠密了许多。   江予帆立于岳岐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雅间里的这些人。   参与当年毒人密谋一事的主谋者‌,都在这里了。   突然,雅间外传来了聒噪的吵嚷声,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了外面,隐约还听见了侍卫与之动手‌的声音,像是有刺客伪装成客人偷袭。   “予帆,去‌看‌看‌,你不必动手‌,盯着点就好,朕在此的事情不宜声张。”岳岐面色如常地开‌口‌。   “是。”   江予帆眼底闪过一抹冷冽,这显然是要把他‌支开‌,再‌趁机说一些不能被他‌听到的话。   既如此……他‌便‌如他‌们所愿。   等到江予帆离开‌走远,岳岐气势骤然变得极具压迫感‌:   “朕当年说过的话,不知诸位可还记得?”   “陛下所言,我等自当谨记于心。”有人附和。   “哦?”岳岐看‌着这些一个个包藏祸心的老家伙,眉宇间难掩阴鸷,随手‌将一块裁下来的黑布扔在了桌面上,“这图案,看‌着可还眼熟?”   霎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其中有一人脸色大变,却并未出声。   岳岐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中,冷冷道:“昨日‌朕与江大人在猎场遇刺,刺客伤了江大人,还留下了这个图案,盛家主,你怎么看‌?”   至于用毒一事,他‌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也不好点吴家。   被点名的盛家主心头‌一跳,他‌的确想过杀了江予帆,但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皇帝召见,压下不安的情绪,镇定开‌口‌道:   “陛下,刺客一事绝非盛家所为,这血图案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想要挑拨草民与陛下的关‌系!”   “盛家主的意思是,在座的各位当中,有人生了异心?”   岳岐眼神逐渐变得危险,雅间内的氛围也变得古怪起来。   盛家主顿时一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心思一动找补道:   “陛下,草民是说,为何不能是江大人有意引导陛下将矛头‌指向我们呢?江大人对我等族徽也是知道的。”   岳岐闻言眉头‌一蹙,一种他‌始终不愿去‌想的可能浮上心头‌。   是了,若是江予帆已经想起了过去‌的事情,是有这种可能的。   这时,雅间的门‌突然打开‌又关‌上,岳岐心头‌一紧,回头‌看‌去‌却发现进来的并不是江予帆。   侍卫快速来到岳岐身边,看‌了一眼在座的人,朗声道:   “陛下,湖心亭下的毒人尸体不见了,守卫的人除一人假死存活外,其余全部毙命,幸存的守卫说,看‌见抢走尸体的人情急之下用了盛家的凤鸣剑法。”   “休得胡言!!”盛家主瞪大了眼睛,视线扫过在场众人,是谁?谁要害他‌!?   眼看‌着岳岐生了杀意,盛家主当即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陛下明‌鉴!草民绝对没有命人做过此事,一定是有人陷害草民!”   “盛启明‌!”岳岐猛地一拍桌子,“你告诉朕,什么人,既知道湖心亭下藏了毒人尸体,又能使出你盛家密不外传的凤鸣剑法?”   盛家主百口‌莫辩,但仍挣扎道:“陛下,草民若是有心盗取毒人,又或是命人刺杀江大人,今日‌又何必冒险来见陛下?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岳岐自然知道其中蹊跷,但无风不起浪。   “来人,将盛家主送回府中,事情查清之前,任何人不得踏出盛家半步!”   “是!”   岳岐一声令下,门‌外顿时有侍卫进来,将盛启明‌拖走。   盛启明‌如何甘心,愤愤叫嚷着:“草民没有做过!求陛下明‌鉴!!莫要被奸人蒙骗了啊陛下!!”   随着盛启明‌的喊叫声渐远,屋内的其余人皆是噤若寒蝉。   岳岐漠然品茶,平静道:“朕并非不分是非曲直之人,只要诸位安分守己,朕,不会冤枉了你们。”   “微臣(草民)谨记!”   ……   与此同时,皇城外密道出口‌。   “君兄放心,我一定安置好他‌们,不会被任何人发现,洛家办事,你放心。”   洛千鸣一边说着,一边指挥着洛家子弟将运送出来的毒人尸体小‌心抬走,妥善安置。   君九尘点点头‌:“如果你们的消息没错,暗桩布防图只有一份的话,那我已经毁了。”   “消息没问题,辛苦君兄了。”洛千鸣松了一口‌气,大哥交代他‌的任务,总算是没搞砸。   “话说,你在对付守卫的时候为何突然换了剑法?有何深意?”   君九尘虽武功平平,但胜在眼力不错,也能看‌出一二。   洛千鸣闻言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当年毒人一事,洛家也知晓一二,参与毒人一事的人,洛家也曾调查过,但当年洛家羽翼未丰,不敢插手‌此事。   方才我想到江兄在调查毒人一事,定然是要从这些人中下手‌,恰好我曾和盛家人交过手‌,拆解过凤鸣剑法的招式,假装趁乱使出个一招半式更像是情急之下无奈之举。   我想……这样的话,或许能把今日‌的事栽赃到盛家的身上,既能转移皇帝的注意,帮我们脱身,又能帮江兄把水搅浑,一箭双雕的事。”   “洛兄好计策。”君九尘真心夸赞。   洛千鸣摆摆手‌:“哪里哪里,君兄才是厉害,今日‌洛家潜入皇宫也并非全是为了助君兄毁掉暗桩布防图,还有一点私心,是为了处理掉宫中背叛洛家的暗子。   若是没有君兄及时提醒,算准了换防间隙将兄弟们带入密道,兄弟们怕是要被皇宫守卫抓个正着。   不过……我有些好奇,君兄是如何得知西云皇宫内密道的位置的?还有那湖心亭,如此隐蔽,君兄竟也能找到。”   君九尘谦虚地笑笑,解释道:“皇宫建造大同小‌异,密道所设之处必定是方便‌皇家之人撤退藏身所留,又或是留作宫变之时,守军奇袭支援之用,据此来寻的话,范围就会小‌很多。   而且,密道密道,自然不能为人所知,也就不会有人守在周围。   所以,昨日‌我趁着西云皇帝被江予帆牵制住,按照北邙留存密道的习惯,将可能藏有密道的地方查了一遍,确有发现,便‌记住了位置,想着今日‌或许能派上用场。   至于湖心亭……先前我与江予帆一同去‌过。”   “原来如此。”洛千鸣心下了然,不由觉得以前他‌有些小‌看‌北邙太子了。   “此间事了,君兄和我们一起走吧。”   洛千鸣有所思虑,毒人丢失,皇帝必定起疑,君九尘此时留在宫中,太危险。   君九尘摇摇头‌:“我还有事,你们先走,放心,他‌们现在还没有怀疑我。”   洛千鸣见此稍显犹豫,将袖箭拆下来递给了君九尘:“这个你拿着,务必小‌心,若发现不对,立刻联系我告诉你的宫中暗子,他‌会想办法护你出来。”   “多谢。”君九尘没有推脱。   两‌人互相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随即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计划继续。   ……   另一边,江予帆早就解决了那些刺客,此时正和另一名侍卫守在门‌外。   照理来说,这个距离,他‌们是听不到屋内的对话的,但那侍卫不知,江予帆内力深厚,耳力也远超常人,屋内对话正一字不落地传入他‌的耳中。   “陛下,当务之急是寻回毒人啊,若毒人外泄,后果不堪设想。”   “寻常毒人而已,不懂炼制之人抢走了也只是一具具尸体,无甚用处。”   “你懂什么?当年留存下来的毒人本就很少,这么多年来陛下一直在命人研制新的毒人,但大都存活不过七天,更不受控制,根本无法作战。   湖心亭下那几个毒人可不是普通的毒人,当年只有他‌们炼制之后能短暂的保留神智,武力更是以一敌百,当年折损了上百人才将他‌们勉强封存起来,如今丢了那是一大损失!”   “够了,朕不想听你们在这里废话,那些毒人是炼制新一批毒人的关‌键,不容有失,若是毒人之事败露,又或是被他‌人所得,朕留着你们也就没用了,若是还想保住你们脖子上的脑袋,你们就都给朕用心去‌找!”   “是!陛下。”   “还有,江予帆,你们不准动,若是被朕发现有人胆敢私下动手‌,欲除之而后快,朕定叫你们死无全尸。”   “微臣(草民)不敢!”   ……   雅间外,江予帆拳头‌紧握,眼底的杀气几乎快要化为实‌质。   他‌本以为当年的那些兄弟是谋划不周,加之遭到叛徒背叛,才会在调查路上被毒人和将士围攻致死,会变成毒人也是因为被毒人伤到,沾染了毒人身上的毒素。   可现在看‌来,那一切都是阴谋,都是岳岐算计好的!   原来岳岐早就看‌中了他‌们那些刺客实‌力不凡,炼制成毒人定然会更强,而刺客皆受过特训,意志力自然不用说,这也能让他‌们在被炼制成毒人之后,残存理智,听人控制。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江予帆一想到曾经的兄弟是刻意被他‌们曾经效忠的君主炼制成怪物般的毒人,就心寒到发颤,强烈的恨意让江予帆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了结了那些罪魁祸首。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不能让这些人就这么容易死了。   他‌们该死得痛苦,死得绝望,向他‌死去‌的兄弟们赔罪。   方才听闻岳岐已经对盛家生疑,囚禁了盛家是吧,那他‌就从盛家开‌始好了。   若是主谋之一的盛家死在皇帝侍卫的重重围守之下,想必其他‌人……也未必会听命这位皇帝了吧? 第62章 杀人放火   揽月阁议事的时间没有持续太久,在岳岐的随行侍卫处理好刺客的尸体后,雅间里的人便陆续离开了。   其中有几人在经过江予帆时,自以为‌隐秘地看了江予帆一眼,江予帆毫不避讳地看了回去,眼中戏谑的笑意下藏着嗜血的杀意。   一时间,与江予帆对视的几人均是忌惮地收回了视线,心中的不安逐渐放大‌。   江予帆……到底还记不记得?   ……   “予帆,起风了,回去吧。”   岳岐从雅间里出来,神色复杂地看着江予帆。   江予帆故作不明,询问道:“陛下命人拿下了盛家主,可是查出枫林刺客是盛家所为‌?”   岳岐疲惫地叹了一口气‌,捏捏眉心道:“证据尚且不明,还需继续调查,此事疑点颇多,以防万一还是现将人控制住得好。”   “这样的确稳妥,若是盛家主所为‌,可以防止他逃跑,若不是盛家主所为‌,也可以防止栽赃陷害之人害他性命,待调查清楚之后,也好还他清白。”   江予帆端得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言辞间不见半点怨怼,似乎对方才被支开的事并不在意。   “没错。”   岳岐见此也有些摸不清江予帆的态度,只觉得他此刻就‌好像身处万千谜题构成的迷雾之中,分明看见了引路明灯,一路追寻,却仍看不清方向。   他不是没怀疑过江予帆和湖心亭下毒人尸体被盗一事有关,但毒人是在他和江予帆离开皇宫之后被盗的,那时江予帆与他就‌只有一门之隔。   况且江予帆才刚回到西云,既没有过去的记忆,又没有曾经‌的旧部相帮,北邙使团又早已离开西云,也就‌不可能有人暗中和江予帆配合。   江予帆见岳岐垂眸沉思的模样,权当没看见,出声问道:“陛下可需江某探查此事?”   “不必。”岳岐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这等小事还用不着你出手‌,朕会命人去查,你身子还没恢复利索,回去好好歇着。”   “是。”   ……   一路回到皇宫,江予帆便想着和岳岐分开,做自己的事去,却不料岳岐一直跟着他回到了住处。   “陛下可是有事吩咐我去做?”   江予帆在门前站定,疑惑地回头看着岳岐。   不给‌他安排差事的人是他,现在跟过来一副“你不能就‌这么回去”的人也是他,到底想干什么?   “陪朕下盘棋吧。”岳岐语气‌中带着几分期待。   “江某棋艺不精,怕是会扫了陛下的雅兴。”江予帆歉意颔首。   岳岐抿了抿嘴,他知道,江予帆这就‌是在拒绝他。   江予帆的棋艺好不好,他能不知道吗?   “也罢,那你好好休息。”岳岐略显落寞地转身离开。   就‌算江予帆不愿与他亲近也罢,只要江予帆还在宫中,他们还能日日相见……就‌好。   路过兰兮殿时,岳岐忽然瞥见荣沛锦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衫站在院子里的枯树下,那树明明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杈,荣沛锦却依旧看得出神。   像极了他明知江予帆不可求,却依旧忍不住靠近。   鬼使神差地,岳岐迈步进了兰兮殿。   ……   另一边,江予帆关上门之后便开始仔细回想西云都‌城的地形,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快速绘制出了大‌概的路线,并标记出了盛家的位置。   盛家位于都‌城中心地带,如今又有重兵把守,想悄无声息地杀了盛家主再离开,并迅速回到皇宫不惹人怀疑,不是件容易事。   虽说江予帆做了那么多年的暗卫刺客,经‌验丰富,但西云的将士也不是吃素的,一个‌个‌的警惕性可都‌高着呢。   况且此次行动无人接应,他得计划的周密些才行。   一晃时间到了深夜,江予帆始终坐在桌前谋划着,桌上侍从送来的吃食也只动了几口。   忽地,江予帆神色一凛,一掌挥出熄灭了烛火,悄然躲在了窗户旁。   不多时,一只白皙的手‌鬼鬼祟祟地掀开了窗,明亮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净,正谨慎地朝着屋内探寻,紧接着,来者‌便蹑手‌蹑脚地钻了进来。   江予帆看清来者‌的脸后眉头一挑,随即无声出现在君九尘的身后,手‌臂虚环住了君九尘的脖子,幽幽开口:   “堂堂太子殿下,天天夜里翻墙钻窗的像什么样子?”   “当初在东宫你不也是如此?现在正好我们换换。”   君九尘回身环抱住江予帆的脖子,微微仰头与之对视。   “明日殿下便离开皇宫吧。”江予帆正色道。   君九尘摆弄着江予帆的发丝,问道:“要动手‌了?我帮你。”   江予帆摇摇头:“这次动手‌不是智取,杀人这种事,殿下就‌放心让我去做好了。”   “可我觉得你还是需要我帮忙的。”   君九尘浅笑着抬眸,手‌指点在江予帆的心口,说道:   “湖心亭下的朋友我已经‌帮你安置好了,应该也算是解了你的后顾之忧吧?你看我考虑的如此周全,真的不考虑带我一起吗?”   “你……”江予帆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他的确惦记着湖心亭下的兄弟们,却一直苦于没有好办法将他们带走‌。   毕竟那是在水下,又有人看守,棺材里那么多人,想要悄无声息地运走‌,谈何容易?   “你怎么做到的?”江予帆实在是好奇。   君九尘神秘兮兮地看着江予帆,打算卖个‌关子,但最‌终还是在江予帆的美貌攻势下败下阵来,把事情的经‌过讲给‌了江予帆听‌。   江予帆听‌了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抱住了君九尘。   说实在的,他没想到君九尘会为‌他做到这种地步,难怪当时在揽月阁雅间岳岐突然发脾气‌,又二话不说囚禁了盛家主,原来是因为‌君九尘在背后推了一把。   “怎么?感动了?”君九尘拍拍江予帆的胳膊,这人把他抱得都‌要喘不上气‌了。   “谢谢。”江予帆闷闷地道谢,却觉得这两个‌字太过苍白,又补充道:“殿下想要什么奖励?”   君九尘被江予帆这哄小孩的语气‌逗笑了,故作思考道:“我帮了你这么大‌忙,当得起最‌好的奖赏。”   江予帆也乐得配合:“没错,殿下想要什么,我一定给‌你弄来。”   “想要你。”君九尘眉眼含笑地看着江予帆:“就‌把你自己奖励给‌我吧,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擅自离开,要一直陪在我身边,如何?”   江予帆低笑一声,心中却盘算着自己到底能陪君九尘多久,在君九尘期待的目光中,额头与君九尘相抵:“如殿下所愿。”   ……   子时,盛家外。   江予帆和君九尘身着夜行衣蒙着面,藏于一处视野较好的屋顶,凝神屏气‌盯着盛家的方向。   “守卫很‌多,你有多大‌的把握?”君九尘第一次做这种事,难免有点紧张。   “殿下若是不失误,那就‌是十‌成把握。”江予帆调侃道。   君九尘擦了擦手‌心的汗,幽怨地瞥了江予帆一眼:“不鼓励我就‌算了,怎么还施加压力呢?”   江予帆面罩下的嘴角微微上扬,抓过君九尘的手‌用力捏了捏,傲气‌道:   “殿下尽管放手‌去做,不论‌出了什么事,我都‌能保证你我全身而退。”   君九尘默了一瞬,反捏了一下江予帆的手‌,不服气‌道:“也别太小瞧我。”   “好好好。”江予帆憋着笑意,目光凛然地看向盛家方向:“今夜,我杀人你放火,默契无间。”   ……   盛家院内,寒风萧瑟,树影摇晃。   盛家主一脸郁色地坐在卧房内的茶桌旁,唉声叹气‌地嘟囔些什么。   “这叫什么事儿‌啊……到底是谁陷害我?”   “围我府邸就‌算了,连证据都‌不让我多看一眼……”   “陛下莫不是要直接除了我……这可如何是好……”   ……   “自己作下的孽,就‌该料到有偿还的一天。”   冷厉而低沉的嗓音倏然在背后响起,盛家主瞳孔一缩,下意识想要喊人,却被一根银针猛地刺穿喉咙,呼救声还未出口便已湮灭。   紧接着,还不等盛家主反应过来,又是几根银针没入了身体,顿时有一股深入骨髓的剧痛遍布全身,可偏偏他又发不出半点声音。   “好了,现在,你可以逃了。”   江予帆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坐在盛家主旁边,自顾自地到了一杯茶,抿了一口。   盛家主踉跄扑倒在地,根本无暇去想江予帆是如何在重重布防之下进来的,满脑子都‌是他还不想死,可四肢百骸那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无法站立,只能拼命地往门口爬去。   眼看着就‌要到门口了,盛家主突然身形一滞,充血的眼睛几乎快要爆出,万分痛苦地撕扯着胸前的衣服。   紧接着,盛家主的眼角和口鼻均是流出了血色,呼吸声也渐渐变得急促。   “这感觉熟悉吗?”江予帆突然开口,冷冷看着垂死挣扎的盛家主,阴恻恻道:   “我只是把你们用于炼制毒人的药物弄了一点涂在了针上,这可比你们当年用在我兄弟身上的剂量小得多得多,怎么?这就‌受不住了?”   “!!!”   盛家主闻言眼中满是惊恐,吃力地想要去敲门板,可还没等触碰到,便猛地喷出了一口黑血。   不……不……他不想死……他不要变成那种怪物……救命……救……   身体的疼痛已经‌渐渐变得麻木,盛家主深知这是毒素麻痹的结果,无尽的恐惧几乎快要吞噬他的理智,情急之下,他痛苦挣扎着回头看向江予帆,嘴巴一张一合,却只有黑血顺着嘴角流出。   【救我……】   江予帆漠然看着盛家主一点点丧失生机,突然笑了,笑得可怕。   “盛家主,我说过的,要用你们的血,祭奠我死去的兄弟,你是第一个‌,别急,他们很‌快就‌会下去陪你……”   ……   “走‌水了!!走‌水了!”   “火势蔓延太快了!别愣着!快叫人去救火!”   “这火来得蹊跷,快去看看盛启明!看好他!”   ……   盛家内院因着一场突然的大‌火变得热闹起来,而始作俑者‌正像个‌泥鳅一样,不断变换着位置,沾了火油的箭矢专挑易燃的地方射去。   而每当守卫寻迹而至时,却抓不到半点贼人的影子。   不消片刻,整个‌盛家都‌陷入了一片火海。   “咻——”   最‌后一箭射出,君九尘喘着粗气‌翻过高墙,迅速撤离到了无人的小巷内。   比起在复杂的皇宫里躲避守卫,在盛家就‌好躲多了,但依旧惊了他一身冷汗。   卡着最‌后几秒钟,君九尘靠着和江予帆一起探查出来的换班间隙,堪堪点燃了江予帆指定的几处纵火点,既不会伤到宅院内的无辜人,又能引起混乱。   莫名的,君九尘觉得有点刺激,好像连带着这些天在皇宫里假扮近卫受得气‌都‌消了一半。   忽地,一道黑影无声归来,一把揽住君九尘的腰,迅速带着他离开此地,朝着皇宫的方向撤离。   “处理掉了?”君九尘看着江予帆紧绷的侧脸,也感受到了江予帆还未收敛的杀气‌,着实让人心惊。   “嗯。”江予帆意味深长‌地扯了扯嘴角,“很‌快就‌会有一场好戏看了。”   ……   与此同时,盛家院内负责看守盛启明的守卫敲了敲盛启明的房门。   他们自认为‌从始至终这里都‌被他们围得严密,不可能有人潜入。   可当他们察觉到在他们敲了门之后屋子里依旧安静得过分时,顿时意识到了不对劲,猛地一推门,发现根本推不开。   “糟了!快把门撞开!”   “砰——!”   大‌门应声敞开,映入视线的是门前地面上狰狞扭曲,七窍流血的盛启明尸体,正死死瞪着眼睛看着门口的方向,早已断了气‌。   守卫们均是倒吸了一口冷气‌,面面相觑。   这下完了…… 第63章 猜疑   “你说‌什么?!”   岳岐一把掀开床幔,怒视着慌张前来报信的近卫。   上一秒还温香软玉在怀的岳岐,下一秒就如坠冰窟。   盛启明死了。   在皇室近卫的重重守卫之下死了。   在刚刚被他下令囚禁在府中‌之后死了。   若是他‌说‌这事儿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谁会信?   “立刻封锁消息,绝不能让盛启明已死的消息透露出去。”岳岐当即下令。   但那‌近卫却面露难色,硬着头皮道:“陛下,盛家起了一场大火……怕是瞒不住了。”   “……”   岳岐胸膛起伏不定,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随手抓起床榻边的酒杯狠狠朝着那‌近卫砸了过去,“废物‌!!那‌么多人守不住一个盛启明!朕要你们何用!”   那‌近卫根本不敢躲,硬是挨了这一下,鲜血顺着额角缓缓流下,却仍是战战兢兢地叩首:   “陛下息怒!”   “陛下不必动怒,事已至此,找出罪魁祸首严惩,再交出去便是,既能避免他‌们猜疑,又‌能彰显陛下对他‌们的重视。”   荣沛锦揽了揽衣襟坐了起来,修长白‌皙的手缓缓搭在了岳岐的太阳穴,慢慢按揉着,力道恰到好‌处。   岳岐冷哼一声:“找出罪魁祸首?你说‌得容易,此人能在守卫的重重防护之下悄无声息地杀了盛启明,定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又‌岂是那‌么容易被抓住的?”   荣沛锦一噎,若有所思道:“陛下,此人若只是寻仇,杀了盛启明离开即可‌,没必要放这一场火,恐怕,其真正的意图,就是想将这盛启明的死栽赃到陛下的头上,并以这场大火让消息瞒不住,从而让那‌些与陛下共谋的人,失了对陛下的信任。”   岳岐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又‌怎会想不明白‌这一层,只是……   荣沛锦看岳岐这心不在焉的模样,暗暗咬紧了后槽牙,低眉颔首道:   “陛下,恕沛锦不敬,此事想必陛下心中‌已有推断,还‌望陛下莫要被自己的执着蒙蔽了双眼。”   “……”   岳岐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沉默了许久,最终匆匆穿了衣衫离开了兰兮殿,直奔江予帆住处。   兰兮殿内,荣沛锦倚着床头摆弄着垂落身前的发丝,似笑非笑地眯起了眼睛:   “能有此等本事,又‌不惜冒险达成此事的人,恐怕非江予帆莫属了,陛下……这次你还‌要逃避装作不知吗?那‌个人不属于这里,陛下注定是困不住的。”   ……   与此同时,江予帆住处。   许是为了验证心中‌所想,岳岐带了几‌个亲信近卫过来,一声招呼都没打,悄悄逼近了江予帆的卧房门‌口,猛地推开了房门‌。   如果盛启明真的是江予帆杀的,这个时间就算是赶回了宫中‌,也一定有来不及销毁的痕迹。   然而……屋内一片寂静,床榻上的人也毫无反应。   岳岐眉头一蹙,这不正常。   以江予帆的警惕性,不可‌能在有人闯入屋内后还‌睡得安稳。   难道……人不在?   岳岐一想到这种可‌能,心跳都漏了半拍,当即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床榻前,猛地掀开了被子,恰好‌对上了江予帆凛然睁开的双眼,像是黑夜中‌跳动的冥火,透着致命的危险。   “看陛下这表情,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江予帆像是早就察觉到有人来了,此刻一副‘我倒要看看你们要干什么’的表情。   岳岐欲言又‌止,抬手一挥:“搜!”   话落,几‌名近卫一拥而入,迅速在江予帆的房间内翻找起来。   江予帆面色冷凝,起身抱臂站在床边:“江某不知做了什么,要让陛下这般对待,陛下不该给‌江某一个解释吗?”   “盛启明死了。”岳岐死死盯着江予帆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些许破绽。   可‌江予帆只是眉头一蹙,眉宇间多了几‌分凝重:“刺客一事刚有了线索人就死了,怕是真正的幕后人急了,下了黑手,陛……”   话说‌到这,江予帆眼底神‌色骤冷,抬眸看向岳岐:“陛下莫不是怀疑,人是我杀的?”   岳岐没说‌话,只是等着近卫的搜查结果。   皇室近卫不是纸糊的,他‌们的感知力都不低,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杀人放火,这皇城之中‌,岳岐想不出第二个人。   倘若当初和江予帆同一批的皇室刺客尚有留存,或许也能做到,可‌那‌些人都死了。   这时,搜查的近卫前来禀报:“陛下,没有。”   “陛下,没有。”   接二连三的回应,均是没有。   江予帆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微不可‌见‌地上扬。   当然没有了,他‌和君九尘赶回来的确仓促了些,就算其他‌东西来得及销毁,夜行衣也来不及,所以……自然是被暂时还‌没暴露的君九尘带走‌了。   岳岐搜他‌屋子的功夫,估计君九尘那‌边也早都销毁干净了。   “这个结果,陛下可‌还‌满意?”江予帆幽幽开口,神‌色间虽无怨怼,但浑身都散发着冷意。   “朕不是针对你,只是事关重大,还‌是要谨慎为上。”岳岐苍白‌地解释。   他‌依旧怀疑江予帆,可‌屋内没有可‌疑的东西,盛家那‌边也毫无线索,他‌拿不出证据。   “江某理解。”江予帆点点头,看着那‌些近卫一个个退出去,平静道:   “陛下费尽心思将我留在西云,却又‌不给‌我差事做,整日‌只让我待在这宫苑当中‌,昨日‌只陪着陛下去了一趟揽月阁,回来陛下就开始怀疑我,既然陛下如此不放心我,不如放过我,这西云虽好‌,但……不适合江某。”   “不可‌能,朕不准你走‌。”   岳岐果断回绝,即便这件事真的和江予帆有关,他‌也不可‌能放走‌江予帆,他‌可‌以找个替死鬼,再把江予帆永远留在他‌身边。   说‌完,岳岐便匆匆离开了,可‌他‌带来的近卫却没一起走‌,而是留在了门‌外,名为保护,实则看守。   江予帆看着门‌窗上近卫的影子,眼神‌像是淬了寒冰。   岳岐啊岳岐,当年‌你想软禁我而不成,如今也是一样。   忽地,一道清冷的月光从上方斜照进屋内,恰好‌落在江予帆的脸上。   江予帆凛然抬头,却看君九尘正蹑手蹑脚地把掀开的瓦片一片一片放在旁边,直到掀开足够容纳一人通过的大小才停下。   紧接着,君九尘无声冲着江予帆比划了一通。   江予帆看懂了:太高了,接他‌一下。   江予帆无奈笑了笑,张开双臂,做好‌了接人的准备。   君九尘也没犹豫,纵身一跃,直奔江予帆。   江予帆稳稳把人抱住,不赞同道:“现在风头正紧,你不该过来的。”   “我不过来的话,你也是要来找我的吧?”君九尘一副我早就看透你了的表情,拍拍袖子上的灰说‌道:“打架我不行,但这潜行的本事,我自认为还‌是不错的。”   江予帆不置可‌否,拉着君九尘绕到屏风后,低声道:   “盛启明的死不会就这么过去了,为了继续控制当年‌那‌些人,岳岐肯定会亲自调查,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现导致盛启明死亡的是当年‌炼制毒人的毒。   知道那‌药的人一共就那‌么几‌个,而当年‌的那‌些药又‌都封在了湖心亭下,唯一可‌疑的盛启明已经死了,其他‌人在宫外根本没机会拿到,岳岐很‌快就会怀疑到我头上,现在他‌已经起疑心了,等他‌验尸回来,看守我的人怕是会更多。   皇宫不能待了,再待下去只会束手束脚,剩下的戏,我们换个地方看。”   湖心亭下的兄弟们已经不在这了,他‌要搅浑水的目的也已达到,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洛兄他‌们提供了一处闲置的落脚点,你的兄弟们也都在那‌,不如就去那‌吧。”君九尘建议道。   江予帆点点头:“也好‌。”   有洛家掩护,他‌接下来要做的事,会轻松很‌多。   趁着夜色正浓,江予帆和君九尘悄无声息地撤离了皇宫。   ……   皇宫某处偏殿,岳岐面色阴沉地看着地上盛启明的尸体,垂落身旁的手都因极度的愤怒而微微发颤。   湖心亭下尸体和药物‌被盗,盛启明又‌因那‌药物‌致死,更何况这针法……   盛启明身上的行针手段和弄晕湖心亭守卫的针状暗器手法是相似的!   串联过往种种,一切的“意外”都是在江予帆回来之后,岳岐实在是无法再继续欺骗自己。   “来人,把江予帆带过来。”   岳岐心累闭眼,所以……江予帆是不是已经想起来了?什么时候想起来的?明明想起来了却还‌在和他‌演戏?江予帆这是要开始复仇了吗?   可‌即便如此,岳岐依旧想和江予帆当面对峙,当年‌他‌还‌有好‌些话没来得及说‌,他‌不想这次也错过。   然而……   “陛下!不好‌了陛下!江大人不见‌了!”近卫把头垂得很‌低,生怕自己因此丢了脑袋。   岳岐心下一沉,火气再也压制不住,怒喝一声:“传朕口谕,封锁城门‌,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江予帆给‌朕找回来!若是找不到,你们也不必回来了!”   “是!”   “记住!朕要活的!”   ……   与此同时,西云都城某处府邸密室。   “老盛死了,你们怎么看?”   “嘁,秘密之所以称之为秘密,那‌是因为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毒人一事本就见‌不得光,这么多年‌来,皇帝对我们的敲打警告就没断过。   如今毒人失窃,皇帝早就怀疑是我们动的手脚,未必不想将我们一个个除之而后快,老盛就是第一个!”   “其他‌的不论,这老盛死在皇帝的看守之下,定然和皇帝脱不了干系。”   “我觉得未必,你们别忘了,还‌有江予帆!”   “……” 第64章 落脚   寅时,西云都城全城戒严。   即便江予帆和君九尘已经十分谨慎,还是不可避免地碰上了两‌队巡逻的侍卫,东躲西藏的直到天快亮时才赶到了洛家提前准备的落脚点。   这是一处不起眼的小院,普通到巡逻的侍卫从门前路过‌都不会多看一眼的那种。   但江予帆在进门的那一刻就‌察觉到院子里布置了不少要人命的机关,若是有‌外人闯入,只要院子里的人想,就能让外来者即刻毙命。   “好像没人。”君九尘四‌下看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   江予帆却摇了摇头,脚尖踢了一块石子,刚好落在角落里的水缸上,发出咚的一声。   “那儿藏着呢。”   话音刚落,一个身形瘦弱,年纪不大的少年从水缸里探出头来,青涩的脸上带着不服输的疑惑看向江予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我可是一点儿动静都没弄出来。”   江予帆看这少年仿佛看到了当年刚进暗阁的小九,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心脏,说道:   “你隐藏了身形,屏住了呼吸,却控制不了心跳,你太紧张了。”   “心跳你都能听见?”那少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终究是好奇心占了上风。   但江予帆这次却没再回应他的话,敛去了眼底存留片刻的柔和,淡淡问道:“洛千鸣呢?”   少年也是知趣,没再追问,拍拍身上的灰尘迎着走过‌来说道:   “最近都城不太平,千鸣哥还有‌事要处理,让我在这儿等‌着你们‌。   先‌前帮你们‌接出来的朋友安置在后面的屋子里,但千鸣哥说,湖心亭下的玄铁棺太重没法带出来,脱离了那些特殊的棺材,尸体存放不了太久,需要尽早安葬。   哦对,千鸣哥还说了,如‌果有‌事就‌按照之前约定的联系方式找他,或者找其他兄弟也可以。”   “好,多谢。”江予帆并没有‌因为对方年纪小就‌轻视,而是很规矩地道谢。   就‌连君九尘都有‌些意外,江予帆似乎比从前客气了许多。   那少年得了谢嘿嘿笑了两‌声,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小兄弟,能麻烦你帮我给洛千鸣带一封信吗?”   江予帆说着从怀里取出了一封离开皇宫前就‌准备好的信递给了少年。   “当然可以。”少年利落地接过‌信,可下一秒就‌皱着眉头问道:“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假冒的,是来骗你们‌的?”   江予帆笑而不语,端的一副神秘模样。   君九尘看那少年满脸‘你们‌怎么‌能如‌此大意’的表情,忍笑道:   “我们‌若是连这点眼力都没有‌,恐怕也没命走到这儿。”   少年听了撇撇嘴,心道也是。   “那我走了,你们‌小心些,这院子里到处都是机关,千鸣哥说你们‌知道该怎么‌用,我就‌不啰嗦了。”   “知道了,你路上也当心些。”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小九那爱唠叨的模样,江予帆开口的语气莫名柔和。   少年自信拍拍胸脯,扔下一句“放心”就‌悄悄离开了。   人走后,江予帆和君九尘并肩朝着后面的屋子走去。   “你给洛千鸣的信写了什‌么‌?是之后的计划吗?”君九尘询问道。   江予帆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算是吧,若我猜的不错,好戏很快就‌要开场了,自然要给我们‌提前找好退路。”   “可我总觉得盛启明‌的死或许能惹得他们‌彼此猜忌,却未必能引得那些人和皇帝自相残杀,那可是皇帝,成功就‌罢了,若是不成功,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君九尘蹙眉深思,总觉得那些人应该没那么‌大的胆子。   “他们‌会动手‌的。”江予帆无比笃定,森然道:   “他们‌彼此之间猜忌防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团结。   盛启明‌到底是不是皇帝害死的并不重要,这件事只是一个引子,他们‌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因为这是这么‌多年来,他们‌唯一能抓住的皇帝把柄。   至于他们‌有‌没有‌那个胆子对皇帝动手‌,动手‌就‌是了,到底是他们‌当中的谁动的手‌,谁知道呢?”   “你的意思是……”君九尘惊觉其中的弯弯绕,“那些人表面上会互相安抚彼此,让大家不要轻举妄动,背地里却会有‌人抢先‌动手‌,再把刺杀皇帝一事怪罪给其他人?”   “殿下果然聪明‌。”江予帆勾唇浅笑。   不知是不是不想在死去的兄弟面前谈论这些腌臜之事,江予帆放慢了脚步,继续道:   “当年他们‌这些人就‌想一家独大,暗中给彼此下黑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岳岐有‌心让他们‌这些人相互制衡,所以从中作‌梗,让那些人谁也找不到彼此下黑手‌的证据,只能相安无事。   现在这般大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我想以他们‌贪婪狡诈的性子,一定会牢牢抓住的。”   “当年……你就‌已经开始调查他们‌了吗?”   君九尘自打江予帆恢复记忆后就‌没有‌刻意询问过‌江予帆的过‌往,因为他不想揭开江予帆的伤疤,但事关之后的计划成败,关于当年主谋的事,他需要了解一些。   “嗯,从岳岐动了将毒人安排进军中用于作‌战的心思开始,我就‌开始关注参与毒人之事的相关人等‌的动向了。   若非当初棋差一招,信错了人,我早就‌清理掉了这些人,绝不会留他们‌活到今日。”   江予帆攥紧了拳头,言辞间满是遗憾。   君九尘闻言皱眉,担忧道:“那……当年的拦路虎,如‌今还会出现吗?”   江予帆脚步一顿,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厉。   “还好你提醒我了。”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君九尘见江予帆突然这么‌严肃,顿时也紧张了起来。   江予帆若有‌所思地抿抿嘴:“差点忘了一个人,当年情况危急,我本打算诈死脱身,是国‌师杜清愠结结实实射了我一箭,这才导致我坠崖失忆,差点真‌的死了,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但却是我看错了人。”   君九尘脑海里浮现出那个谪仙一般的人,怎么‌都和江予帆口中的叛徒对不上号,暗自提醒自己不可以貌取人。   “那你觉得,他这次还会阻拦你吗?”   亲手‌处理曾经背叛自己的朋友是一件很让人伤心的事,君九尘有‌些担心江予帆。   “谁知道呢。”江予帆也不确定,“但我不会手‌软。”   谈话至此告一段落,两‌人推开安置毒人尸身的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的门窗从内部用黑布遮挡,透不进半点光亮,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有‌那么‌一瞬间江予帆和君九尘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江予帆往前走了两‌步,十九具尸体,一个不少,都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新的棺材里,就‌连那一箱子的药丸也被弄出来装进了一个大箱子里,上面还放了一张字条。   【此药绝不可外泄,望江兄毁之。】   江予帆收了字条,慢慢走过‌每一口棺材,目光悲痛地看着他们‌每一个人,曾经的嬉笑吵闹仿佛仍在眼前,如‌今却只剩下一张张冰冷的脸。   这还是他能找到尸身的兄弟,还有‌些不知死在何处的兄弟,他甚至连安葬他们‌都做不到。   君九尘在一旁看着江予帆搭在棺材边上的拳头握得骨节泛白,明‌明‌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的起伏,甚至没有‌流泪,可看上去却让人觉得无比悲戚。   君九尘看得揪心,忍不住上前安抚地拍了拍江予帆的肩膀。   “我没事。”江予帆闭目深吸了一口气:“害了他们‌的人,我会亲手‌送他们‌下去赔罪。”   君九尘抿抿嘴,面露不忍:“洛千鸣说……尸体不宜久放,还是先‌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江予帆沉默了片刻,艰难开口道:“毒人是为剧毒,若是土葬,待尸体腐化,怕是方圆几里的活物都要遭殃,所以……只能火葬。   况且,若是被心术不正之人发现了他们‌的尸身,怕是还会酿成当年炼制毒人的祸患,我不想他们‌死后还被利用,还有‌那些药丸,也得一同毁了。”   “可……”君九尘看了看江予帆的脸色,欲言又止道:“火葬升烟,很容易暴露我们‌的位置,就‌算我们‌能脱身,留下他们‌的坟茔也会被破坏,况且……现在全城戒严,我们‌带着这么‌多的尸体没法出城。”   “我知道,所以我打算在三天内结束这一切。”江予帆语气平静得过‌分。   “三天?是不是太仓促了些?”君九尘眉头微蹙,可他不觉得江予帆是个冲动的人。   江予帆整理了一下尸身的衣着,说道:“看尸体的情况,最多还能完好地停置三天。   而且……梁文轩假扮你坚持不了太久,虽然他心思足够细腻,也了解一些北邙政事,但很多事只有‌皇室中人才知晓,一次两‌次他可以糊弄过‌去,但若是次数多了,陛下定会起疑,我们‌得尽快解决这边的事赶回去。”   “明‌白。”君九尘目光凝重地点点头,思忖片刻道:“或许……我有‌一个好办法。”   “说说看?”江予帆微微侧头。   君九尘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按照你之前的分析,那些人现在应当还在犹豫算计,迟迟不敢迈出对皇帝下手‌的那一步,毕竟这事儿一旦做了,就‌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所以,我想……是不是可以适当地推他们‌一把,让所有‌人都觉得,再不先‌下手‌为强,死的就‌会是自己?   既然当年炼制毒人伤了不少百姓,那不如‌我们‌就‌把当年毒人一事的真‌相公之于众,煽动民心,众怒之下,局势必乱。   这样一来,便可以让当年参与毒人之事的人误以为,是有‌人想要把一切罪责推到某个人身上,将自己摘干净,作‌壁上观。   都已经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不信他们‌还能沉得住气。”   “此计的确可行,但风险不小。”   江予帆不是没想过‌用这种方法揭开真‌相,还他兄弟们‌清白,他的兄弟们‌不是敌国‌细作‌,而是毒人一事的受害者。   可这样明‌目张胆的行为,恐怕真‌相还没散布出去,岳岐的人就‌要先‌将闹事者拿下了。   “放心,这件事交给我。”   君九尘一口揽下,认真‌道:   “我知道你接下来就‌要开始真‌正的复仇了,我对我的功夫有‌清醒的认知,就‌不跟你一起给你添麻烦了,但我可以在其他地方帮你,就‌比如‌散布真‌相,还有‌帮你守好这些兄弟们‌的尸身。”   江予帆有‌些不赞同:“真‌相散布开始,不单是岳岐,还有‌参与毒人之事的其他人都会开始满城搜查闹事者,仅你一个人,不妥。”   “谁说我是一个人?”君九尘意味深长地笑了,“北邙这么‌多年来在西云也是安插了眼线的,即便我不暴露身份,留下北邙的记号,他们‌也会助我一臂之力,用来散布消息足够了。   至于守着这些兄弟的尸身,院子里的机关你不是都发现了吗?机关我会用,即便被人发现了这里,也能坚持个一时半刻,我会撑到你回来的。”   “你这么‌做,是要让我欠下还不清的人情啊。”江予帆心情复杂地抱住了君九尘。   从前种种不论,就‌单单君九尘堂堂一国‌储君愿意孤身一人冒险留下帮他复仇一事,他就‌还不清。   可君九尘不觉得,若没有‌江予帆,他早就‌死在了那个雨夜,但他面上还是笑着捏了下江予帆结实的腰,调侃道:   “我这人很贪的,你要是这么‌说,我会忍不住让你把后半辈子都压给我。”   江予帆微不可见地蹭了下君九尘的侧脸:“好啊,你可得想好了,养我可要不少钱财,我很难养活的。”   “巧了,我最不缺的就‌是钱财。” 第65章 复仇开始   卯时已过,晨光依旧没有降临,整座西云都城都笼罩在阴云的沉闷之下,零星的雪花还未落地便被寒风卷走,昭示着初冬将至。   许是封城加上将士巡城的缘故,城中街道不复往日喧嚣,两侧原本熙来攘往的商铺此刻也都大门紧闭,像是生怕将士搜寻的人跑到他们的店里去,平白牵连了他们。   “都搜得差不多了,连个影儿都没瞧见啊。”   “那‌可是江予帆,在‌敌军大‌营中都能来去自如的主儿,他要是有心避着咱们,哪能那‌么容易就找到了。”   “行了,别叨叨了,再仔细找找,肯定还有没找过的地方,都细心点儿,否则陛下那‌边可不好交代。”   “知‌道了知‌道了……”   “咻——!咻咻——!!”   几道利箭的破空声倏然响起,顿时吸引了巡逻将士的注意。   “哪来的箭?!你们去那‌边看看!其他人跟我来!”   “是!”   将士们兵分两路,一队寻着箭矢飞来的方向抓人,另一队直奔不远处箭矢射入的店铺。   与此同时,店铺中的箭矢直直插在‌店老板的面前,一张字条在‌箭矢的震颤中自动展开,鲜红的字迹极具视觉冲击,让人下意识地想要查探字里行间写了些‌什么。   【方士聚,毒人现,帝喜其凶煞勇武,欲用之于军,然毒人难控,毒伤方士及百姓甚多。   臣子谏言,毒人为祸,不可留之,然帝一意孤行,集诸大‌臣及家主同谋者数人,抓百姓及皇室刺客欲炼制毒人。   皇室刺客数十人受命于帝,恐伤及无辜,不从,阻拦未果,反遭戕害,冠以细作污名,或就地诛杀,或炼为毒人。   五年光景已过,阻挠者虽死,然毒人尚在‌。   近日有当年共谋者之一窃取毒人,其心不正‌,恐生当年之祸,望诸君保重。】   “什么……怎会如‌此……我儿一腔热血……竟死于如‌此荒唐之事!!!”   年迈的店老板一扫方才‌对突然飞入的箭矢的恐惧,颤抖着双手,无比震惊地捏着那‌张字条,怆然泪下。   当年毒人之乱,竟不是天‌灾,而是人祸!?罪魁祸首竟是他们一直崇敬爱戴的陛下?!   还有那‌些‌臣子和大‌族家主,他们是疯了吗?!这是造孽啊!!!   想当初城中好些‌个壮年男子自发帮助朝廷抵抗毒人作乱,以为那‌都是敌国的手段,自认为是保卫家园,死而无憾,如‌今看来,何其讽刺!   这时,砰的一声,店门被将士们推开,闯进来的将士几步上前就拿走了店老板手里的字条,只扫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   可还不等他们有所举动,就听‌外面接连传来躁动声,一士兵出门查看,不一会儿便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不好了!城中到处都是这种字条,好多百姓都看见了,当年那‌些‌因毒人之乱失去亲人的百姓已经聚在‌宫墙下去要个说法‌了!”   “多少人?”   “……很多。”   为首将士一听‌顿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当即整队赶往宫门前,同时严肃下令:   “全城搜捕散布流言者!如‌有反抗,就地格杀!”   此时,宫门前聚集的百姓乌泱泱的一片,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那‌张不知‌从何而来的字条,凄厉叫嚷着要陛下给他们一个说法‌。   随着收到字条的人越来越多,百姓们的声势也愈发浩大‌,隐隐有失控之势。   此时伤了百姓,恐失民心,将士们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尽力‌镇压,同时派人进宫禀报。   与此同时,躲在‌暗中的君九尘满意地欣赏着他和其他潜在‌西‌云的北邙同胞的杰作,随后迅速将弓箭藏好,趁乱悄悄赶回‌之前的落脚点。   如‌今毒人之乱的真相已经揭露,乱局之下皇帝和当年的共谋者不论是要收拾残局,还是要寻一条退路,都定然会有所行动,届时江予帆便会趁机出手,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接下来他的任务就是在‌将士们的搜查之下,守好那‌些‌毒人尸身。   ……   半个时辰过去,宫门前的百姓没有等到任何交代,却等来了较之方才‌数倍的将士镇压他们,但丧失亲朋的悲痛和怒火胜过生死,无一人后退。   而整件事情的幕后黑手此刻也好不到哪去。   不论是岳岐还是其他共谋者,都深知‌自己恐怕是被算计了,就算他们彼此忌惮,恨不得对方去死,但暴露真相对谁都没有好处,那‌无异于是自掘坟墓。   只是……事已至此,众怒难平,当年死了那‌么多人,百姓们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总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要有人出来顶罪。   最后的结果,不是皇帝下罪己诏,就是大‌臣和家主们认罪伏诛。   偏偏这些‌人全无悔过之心,还都是心狠手辣的主儿。   既如‌此,他们为何不利用这乱局,把脏水都泼到对方身上呢,死人不会说话,真相是留给活人说的。   恶念生,乱局起。   皇宫之中的岳岐接连遭到了不知‌来自几家的暗杀,短短一个时辰内,宫殿内外尸横遍地,血染长阶。   而宫外的几个共谋者也均是遭到了突袭,刺杀一波接着一波,残酷的厮杀让他们近乎麻木,已经分不清那‌到底是皇帝派来为了污蔑他们造反而灭口的,还是彼此之间失了信任,趁乱要他们命的。   某处高墙之上,江予帆一身黑衣,长刀在‌手,冷眼注视着这一切,心中不起半分波澜。   他冷漠看着吴家宅邸内的人一个个被长剑刺穿身体,看着他们痛苦而绝望地倒下。   还在‌某些‌人即将逃脱时,精准甩出一片瓦片,断了他们的退路,致使他们被后方的杀手追上,被割下了头颅。   “当年撤退路上,你们也是这般对待我兄弟的,一样的死法‌,你们不冤。”   江予帆嘴角上扬嗜血的笑‌意,无声隐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臣民养的死士哪里敌得过皇室杀手,吴家宅邸内很快便成了一片积尸之地,看不到一丝生机。   皇室的那‌些‌杀手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活口便迅速撤离。   可江予帆却没走,反倒是飞掠高墙进了宅邸,悄无声息地蹲在‌了一棵树上。   不多时,一堆尸体掩盖之下隐隐有了起伏,紧接着便有一个满脸是血的中年男子吃力‌推开身上压着的尸体爬了出来,正‌是吴家家主。   “咳……哈哈哈……老天‌待我不薄!”   吴家主大‌口大‌口喘息着,后怕地抹了一把脸,痛心疾首地扫过院子内的尸首,踉踉跄跄地走到假山后,想要从密道撤离。   然而就在‌密道开启的瞬间,冰冷的利刃倏然从后方抵住了吴家主的脖子,森然的嗓音幽幽响起。   “吴家主这是要去哪儿啊?”   “!!!”   吴家主心头一颤,浑身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追魂索命般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江予帆……是你……我就知‌道你没忘!一切都是你搞得鬼对不对!!”   “吴家主说笑‌了,大‌仇未报,如‌何能忘啊?”   江予帆语气带笑‌,却更‌加瘆人。   吴家主自知‌今日难逃一死,可他不甘心,那‌便赌一把!   电光火石之间,吴家主猛地一挥手,带着剧毒的粉末瞬间洋洋洒洒地落下,虽然大‌部‌分都冲着江予帆,但如‌此近距离,他也不免被波及。   可江予帆却不避不闪,猛地发狠压下刀身,刀刃瞬间划破吴家主的脖子,鲜血横流,却不至于即刻毙命。   而吴家主却以为江予帆是中毒脱力‌,失了准头,当即侧身躲开,捂着脖子狞笑‌着看向江予帆:“哈哈哈……中了我吴家的毒,外面是找不到解药的,江予帆,你自大‌过头了,竟然都不躲,你死定了!”   说罢,吴家主就自顾自地去掏解药给自己解毒。   江予帆就这么默不作声的盯着吴家主,直到吴家主脸上的笑‌意凝固,才‌缓缓掂了掂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上的小瓷瓶,“吴家主是在‌找这个吗?”   吴家主瞳孔一缩,用力‌掏了掏怀里袖子里,依旧空空如‌也,瞬间心都凉了半截儿。   “吴家主的解药,果然不错。”江予帆检查那‌解药没什么问题,便倒了一颗当着吴家主的面吃了下去。   感受着体内毒素消减,江予帆微笑‌道:“现在‌,是你死定了。”   “你——噗!”吴家主急火攻心,更‌催发毒素蔓延,刚一开口便是一口血喷了出来,紧接着脸色肉眼可见地青白,浑身颤抖着跪倒了下去,死死攥着心口的衣襟。   江予帆提起地上的一柄剑,一脚踢开吴家主想要抵抗的手,剑身狠狠刺穿吴家主的小腿,将其钉死在‌地上。   “吴家毒药,西‌云一绝,吴家主慢慢享受。”   江予帆神色漠然,冷冷扔下一句转身就走,甚至不留下看看吴家主的死相。   “啊——!!!”   吴家主在‌剧痛之下吼得撕心裂肺,可他现在‌却没有心思‌去怨恨江予帆了,他要死了。   他眼神死死盯着书房大‌门。   那‌里面还有解药……只要他拿到,就还来得及解毒……   江予帆已经不在‌,没人会杀他,可他的小腿被死死钉住,拔不出半分。   “啊!!!江予帆!!江予帆!!!”   吴家主绝望嘶吼着,却注定无人听‌闻。   毒素很快侵入肺腑,疼痛蔓延四肢百骸,吴家主的嘶喊渐渐变成了堵在‌喉咙里的呜咽,狼狈趴在‌地上,瞳孔发散,口中不断溢出鲜血,双手却还执着地伸向书房的方向,微弱的抽搐了几下之后,气息断绝,归于死寂。   城中小巷,正‌在‌赶往下一处府邸的江予帆微微压下了头上的斗笠,眼底闪过一抹畅快的狠戾。   明明尚有一条活路,却偏偏触之不及,最是让人绝望。 第66章 救不了   “别‌……别‌杀我……你想要什‌么,权势还是‌财富……我都可以给你……”   “江予帆……别‌杀我……你以为你杀了我们几个重臣,你还能全‌身而退吗?!”   “江予帆……你走不出西云!!”   “呲——!!”   猩红的鲜血溅起‌三尺高,老臣软硬兼施的求饶戛然而止,死不瞑目的头颅咕噜噜地滚落到江予帆的脚边,无头尸身僵直倒地。   皇宫之外的仇人,至此彻底清除。   江予帆略显麻木地甩去刀身上‌的血珠,喑哑低语:“我要你的命,你不肯给,那我只好自己拿了。”   忽地,江予帆目光凛然‌看向院内倾倒的石桌,那后面露出的一片衣角随着身体微微发‌颤,一双还有些肉肉的小手正小心翼翼地将衣角拽了回去。   是‌个小孩,看那衣裳的料子,在府内地位不低,不知‌是‌不是‌这老臣的孩子。   江予帆想了想,用刀尖挑起‌了地上‌不知‌是‌谁掉落的披风,甩到了石桌后刚好把人罩住。   “他害死了我兄弟,血海深仇,不得不报,我叫江予帆,若是‌来日你想报仇,我等着你。”   话落,江予帆便运起‌轻功离开‌了府邸,直奔皇宫的方‌向而去。   然‌而在他走后,那粉雕玉琢的小孩却强忍着恐惧跑了出来,抓起‌地上‌的刀狠狠朝着那无头尸体扎了好几下,又一脚踢开‌那颗头颅,直到力气耗尽才停了下来,泪水不争气地涌出。   “娘……他死了……他终于死了……”   ……   西云都城的禁卫军从未像今日这般狼狈,数位大臣和大族家主惨遭杀害,他们却每每都晚了一步,等他们察觉到端倪赶到时,人不是‌刚好断气,就是‌尸体都冷了,救是‌救不了了,收尸倒是‌刚刚好。   “砰——!!”   禁军统领亲自带队踹开‌了某位大臣的府门,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让所有人均是‌眉头一蹙,那遍地的鲜血已经渗入砖缝,横竖交叠的尸体早已冷透。   又迟了一步!   “将军!我们发‌现‌了一处没被搜查过的院子,但那里布满了机关,大家一时半刻冲不进去,是‌否要加派人手?”一士兵匆匆来报。   “机关?”禁军统领神‌色微变,当即大手一挥:“留几个人守好这里,其余人跟我过去!”   有机关守护,里面不论藏的是‌人还是‌物,都定有蹊跷。   这时,又一士兵气喘吁吁地冲过来拦住了禁军统领,焦急道:“将军!我们的人发‌现‌那贼人踪迹,好像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禁军统领脚步微顿:“几个人?”   “一个。”那士兵说道。   “这人既然‌能在这么多人的围追堵截之下把我们耍的团团转,没道理在这个时候显露踪迹给我们,想必是‌在帮什‌么人转移注意。”   禁军统领思忖片刻,迅速将人马分成两伙,吩咐道:   “你们去那院子,务必弄清里面的情况,不管是‌人是‌物都先给我控制住,其他人随我回宫护驾!”   “是‌!”   ……   与此同时,西云皇宫内也是‌一片紧张混乱,重重宫墙本就带着无法消解的压抑,此时在血腥的沾染下沉郁更甚从前‌。   江予帆如风一般在宫殿之间穿行,如入无人之境,只是‌当他避开‌所有禁军和暗卫寻迹找到岳岐的藏身处时,见到的却是‌国师杜清愠。   “出来吧,我知‌道你来了。”   杜清愠平静出声,甚至还有心思煮茶。   江予帆全‌无忌惮地从暗处走了出来,大咧咧地坐在杜清愠的对面。   “我是‌真的想不明白,岳岐做出那等灭绝人性之事,你还愿意护着他。”   “身为人臣,自当为君主分忧。”杜清愠语气尊敬,神‌色间却是‌冰冷。   江予帆闻言面无表情道:“你替他在这里等我,就不怕我一刀杀了你?”   杜清愠摇了摇头:“我不是‌替他在这里等,我是‌先他一步在这里等你。”   江予帆不明所以‌,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挑眉示意杜清愠继续往下说。   杜清愠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敛去眼底的无奈说道:   “陛下于我有恩,我不能让你杀他,但我也不想你死,所以‌,趁着围堵你的人还没到齐,赶紧走吧,以‌你的本事现‌在走还来得及。”   “不想我死?那当年那一箭怎么说?”江予帆直视杜清愠的眼睛。   当年也没想让你死。   杜清愠在心底说道。   可‌那一箭的确是‌他射出去的,结果也确实是‌他重伤了江予帆,差点‌要了江予帆的命,即便其中有些复杂的难言之隐,但事实如此,他没什‌么好解释的。   江予帆见杜清愠沉默,眸光渐暗。   朋友之间的了解莫过于此,就好比杜清愠知‌道如何让他上‌钩找过来,他也知‌道杜清愠的沉默便意味着解释无用,当年之事即便是‌有苦衷,却并不存在误会。   “岳岐必死,你拦不住我。”江予帆重重放下杯子起‌身。   “我当然‌知‌道拦不住你。”杜清愠苦涩闭眼,再睁眼时眼底一片冷静:“但你不在乎君九尘吗?若我猜得不错,君九尘应当并未返回北邙,而是‌留在了西云,还在偷偷帮你,对吧?”   江予帆倏然‌挥刀架在了杜清愠的脖子上‌,眼底多了几分杀意:“杜清愠,我曾经欣赏你的才智谋略,以‌为你位极人臣,可‌以‌造福百姓,但可‌惜你的聪明用错了地方‌。”   杜清愠不闪不避,反倒是‌迎着江予帆的刀刃站了起‌来:   “早在驿馆时我就察觉,君九尘对你情谊不浅,却没想到他当真愿意冒险留在西云,看来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总是‌有很多人被你吸引,不计得失地想要站在你身边。   使团已经回到北邙,仅凭君九尘一个人即便能帮到你,也始终有限,我猜不到还有何人助你,但他们必定不敢太过张扬。   眼下禁军正全‌城搜捕,君九尘即便躲藏隐秘,被禁军找到也是‌迟早的事,说不定现‌在已经被找到了,正苦苦抵抗。   我知‌道你的本事,你想走又或是‌想做什‌么,谁也拦不住,但君九尘并不如你一般,他怕是‌做不到全‌身而退。   时间有限,这一局,你要不要赌?   是‌赌君九尘能抗住禁军的搜捕,继续留在宫中刺杀陛下,还是‌放弃刺杀,给自己和君九尘,都留一条活路?”   江予帆面对杜清愠言辞间的威胁,稍稍用力压下了刀刃划破杜清愠的侧颈,盯着那浸透衣领的血色,冷冷道:   “你既然‌都说了,知‌道我的本事,那你觉得,我能不能先杀了岳岐,再带走君九尘?”   “你不能。”清冷的嗓音倏然‌响起‌,在这沉重的氛围下显得有些突兀。   杜清愠蹙眉朝着那意外来客看去,冷声质问‌:“荣沛锦?你来做什‌么?”   江予帆眼底闪过一抹防备,这人他不认识,也没见过,自然‌也不在他的计划中。   这人看着很年轻,眉宇间透着一股子精明,是‌他不在的这些年,新招揽的谋士吗?   “我来自然‌是‌做该做的事。”   随着荣沛锦迈步走近,原本藏身暗处的暗卫均是‌架起‌弓箭对准了江予帆。   杜清愠见此脸色大变,那些暗卫不是‌他安排的人!荣沛锦何时换了他的人!?   荣沛锦啧啧两声:“想不到当年冷心冷情对朋友都能痛下杀手的国师大人,竟也有悔过心软的一天,可‌惜了,威胁陛下性命的人,断不能留,国师大人下不去手,荣某愿意代劳。”   “荣沛锦!你休得放肆!陛下说过,不得伤江予帆性命!”   眼看局势脱离掌控,杜清愠急了。   然‌而江予帆却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荣沛锦,松开‌了架在杜清愠脖子上‌的刀,略带嘲讽道:   “杜清愠,松懈了啊,这么轻易就被人钻了空子,看来这些年你没什‌么长进。”   “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挖苦我?”杜清愠眉头紧锁。   江予帆耸耸肩,看向荣沛锦问‌道:“你是‌岳岐的谋士?”   荣沛锦脸色一沉:“我是‌他的爱人。”   “老牛吃嫩草啊。”江予帆嚯了一声,略带歉意道:“那我在此先说一声抱歉,血仇不得不报,恐怕你要换个相好了。”   “你没那个机会了。”   荣沛锦看向江予帆的眼神‌中有妒忌,有羡慕,但此刻更多的是‌杀意。   话音刚落,密集的破空声倏然‌响起‌,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箭雨从四‌面八方‌袭来。   江予帆神‌色一凛,一脚踹开‌碍事的杜清愠,长刀灵活如游龙,轻松斩断近身的箭矢,甚至还能一步步朝着看戏的荣沛锦逼近。   荣沛锦瞳孔微缩,对上‌江予帆那煞气森寒的目光,只觉得置身尸山血海,连灵魂都在颤栗,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庆幸自己带来的人够多。   但这还不够……仅凭这样,还要不了江予帆的命。   想要轻松击垮一个强大的人,不是‌要比他更强,而是‌要拿捏他的软肋。   荣沛锦突然‌笑得张扬,从袖子里抽出一样东西,冲着江予帆晃了晃:“江予帆,你看这是‌什‌么?”   江予帆刀身一横将飞来的箭矢生生震飞,偏离轨道的箭矢恰好擦过荣沛锦的侧脸,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可‌下一秒江予帆便动作一顿,视线死死盯着荣沛锦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条浅色的发‌带,正是‌今早分别‌时,君九尘头上‌戴的那一条。   难道君九尘被抓了!?   荣沛锦见此嘴角狡黠地上‌扬。   须臾间,藏在暗处不曾现‌身的暗卫倏然‌射出一箭,直指江予帆后心。   江予帆一动不动,攥着刀身的手却未曾松懈,生死间锤炼出的警惕早就刻在了骨子里,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让他做出最快的反应。   然‌而就在他准备反手挥刀截断那一箭时,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利箭穿透血肉的声音。   “???”   江予帆疑惑回头,眉宇间满是‌惊疑不解。   重箭狠狠穿透杜清愠的胸膛,惯性之下带着人不受控制地扑倒。   江予帆下意识接了一把,尚未把人扶稳,杜清愠便猛地喷出了一口血,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从江予帆手中滑落栽倒在地。   “为什‌么要挡?你知‌道我能躲开‌。”江予帆神‌色复杂,一手托着奄奄一息的杜清愠,一手迅速点‌了穴位,护住心脉。   可‌即便如此,杜清愠胸前‌的衣襟依旧迅速被鲜血浸透,嘴角的血抑制不住地往外涌。   杜清愠苍白的脸上‌写满痛苦,眼中却盛满了释然‌和解脱,听见江予帆的话,吃力地扯了扯嘴角,却来不及说更多的话便生机尽散,永远闭上‌了眼。   他说:“这条命……还你了……” 第67章 突生变故   “我没要你‌还。”   江予帆抬手合上‌了‌杜清愠的双眼,平静的神色和眼底深藏的疯狂形成了一种极为割裂的表情,看得人‌心里发慌。   可是荣沛锦却偏挑着这种时候出言奚落:“江大人的这双手想必夺走过不少生命,也算是见惯了‌生死离别,不过‌现‌在看来,依旧是适应不了朋友死在自己怀里,哪怕是曾经的朋……”   “噗呲——!”   话音未落,一支箭矢生生捅进了荣沛锦的心口,本该在原地哀悼的江予帆不知何时出手,此‌刻正面色阴沉地握着箭矢的末端,横溅过眉眼的血色骤增了三分凶煞。   “你我本无仇怨,但现‌在有了‌。”   “……!!”   荣沛锦瞪大了‌双眼,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他没想到江予帆的速度如此‌之快,也没想到江予帆会‌突然出手。   周围的杀手更是被这一幕惊了‌一身冷汗,他们甚至都没看清江予帆是如何出手的。   “这贼人‌伤了‌荣先生,快!杀了‌他!”   不知道是谁惊慌地喊了‌一嗓子,霎时间弓弦绷紧的声音此‌起彼伏。   江予帆面不改色,一掌推开重伤的荣沛锦,随即迅速从怀里掏出一颗黑球,猛地往地上‌一摔,浓烟顷刻弥漫,遮挡了‌视线。   这下杀手们怕误伤了‌荣沛锦纷纷忌惮停手,箭在弦上‌,却不能发。   不多时,浓烟散去,江予帆和杜清愠的尸体‌却都没了‌踪影,只剩下一息尚存的荣沛锦躺在地上‌,吃力地抬手求救。   杀手们见此‌哪敢耽搁,正要下去救人‌,却看到岳岐带着近卫面色凝重地走了‌过‌来,顿时变了‌脸色。   “快走!皇帝会‌救荣先生的,要是被皇帝发现‌荣先生雇佣咱们杀江予帆,不管是荣先生还是咱们,都得玩完!”   “啧,走!”   ……   岳岐远远就看见地上‌倒着一个中箭的人‌,走近一看顿时慌了‌神:“沛锦?!”   “陛……陛下……”   荣沛锦听见熟悉的声音,虚扶着胸口的箭,苍白‌的薄唇一张一合,气若游丝。   “传太医!快传太医!”   岳岐焦急地喊着,小心翼翼地扶起荣沛锦让其靠在自己身上‌,看着那胸前大片的血色,根本不敢大幅度地移动。   到底是相伴多年,即便争吵不休,即便同枕异梦,总归还是有情分在的。   岳岐紧紧攥着荣沛锦的手,“睁着眼睛,太医马上‌就到。”   荣沛锦扯了‌扯嘴角,原来,他若是要死了‌,岳岐也会‌着急害怕,也是会‌难过‌的。   “江……予帆……”荣沛锦只勉强说出了‌这个名字,便再也撑不住昏死了‌过‌去。   岳岐闻言沉默了‌,只觉得他的心也随着荣沛锦渐冷的身体‌一同冷了‌下去,一如这入冬的寒天,没有丝毫暖意。   是江予帆干的。   这是江予帆对他的报复吗?一个一个杀光他身边的人‌,先是同谋臣子,再是枕边之人‌,最后让他变成真正的孤家寡人‌,就像他当年杀死江予帆的兄弟,却偏偏留下了‌江予帆一样?   就在岳岐心烦意乱时,异况突发。   一支利箭穿透风雪,直指岳岐心脏。   守在四周的近卫凌然出手,稳稳斩断了‌这一箭,并迅速将岳岐围在中间。   岳岐蹙眉环视,难道江予帆还没走?   然而那一箭过‌后周围只余下飒飒风声,全无半点危机。   就在几‌名近卫打算扩散开来搜寻刺客时,一柄长刀凌空而至,带着强横的劲风,势不可挡。   一近卫试图拦下长刀,横剑抵抗,却只听咔嚓一声,长刀冲击之下,剑身猝然折断,刀刃直直刺入那近卫腹部‌,带着人‌倒飞出去。   就此‌,这一刀生生将保护圈撕开一道口子。   电光火石之间,又一支利箭裹挟着刺骨的寒意以迅雷之势从那道口子冲进了‌保护圈,毫不留情地穿透岳岐的心脏。   精准,狠绝,不留一丝余地。   岳岐瞳孔一缩,迟缓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口,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咳——!!”   大量的鲜血几‌乎是呛咳而出,岳岐甚至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就没了‌反应,缓缓倒了‌下去。   这一刻,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近卫们浑身僵直地提着剑,震惊而惶恐,甚至忘了‌呼吸。   那一箭透心而过‌,人‌……如何能活?   ……   令人‌意想不到的暗处,江予帆漠然注视着一切。   他看着近卫们手足无措地试图把人‌叫醒,看着姗姗来迟的太医于‌事无补地施救,直到确认那两个人‌再也不会‌站起来,才带着杜清愠的尸体‌离开。   他说过‌,他要杀岳岐,谁也拦不住。   ……   去找君九尘的路上‌,江予帆将杜清愠的尸体‌送到了‌国师府,并设法提醒了‌杜清愠的心腹。   届时自会‌有人‌为杜清愠置办身后事,总好过‌他将人‌带走葬在山野之间。   此‌间事了‌,江予帆歇都不歇,提起轻功飞速朝着之前的落脚点掠去。   ……   与此‌同时,落脚点院落内。   “咔——!”   刺耳的一声脆响戛然而止,昭示着最后的机关也已经用尽。   君九尘略显狼狈地靠着屋墙,天气寒冷,可他鬓角的发丝却早已被汗水打湿。   他眼神不断扫视着周围,试图拼凑出还能继续用的机关。   院子外,那些一次次想要冲进院子里的禁卫军多多少少都受了‌伤,一个个呲牙咧嘴地上‌着药。   “将军,听声音里面的机关应该没了‌。”   “奶奶的!真他娘的能折腾,都起来,抓活的!”   “是!”   一声令下,禁卫军一拥而入。   君九尘也来不及研究机关了‌,立马抽出佩剑,硬着头皮挡住了‌身后的大门。   说好了‌要帮忙守住江予帆那些兄弟的尸身的,他不能退!   只是……   他真的打不过‌啊!!!   眼看着禁卫军冲了‌过‌来,君九尘咬了‌咬后槽牙,心下一横,提剑便迎了‌上‌去。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这么多武功高强的禁卫军,君九尘很快就被团团围住。   那禁军统领眼睛一眯,似乎发现‌了‌什么,屏退其他人‌,挥剑就朝着君九尘的脸上‌招呼。   君九尘一惊,强压着心中的愤怒,边打边躲。   情况尚且不明,他绝不能在此‌时暴露了‌身份,一旦他被发现‌身份,必定会‌被用作威胁江予帆,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锵——!”   几‌招过‌后,君九尘的剑不出意外被挑飞,胸口重重挨了‌一脚,踉跄着坐在了‌地上‌。   “咳……咳咳……”   君九尘这一下被踹的不轻,半天都没缓过‌气儿‌来。   那禁军统领微微挑眉:“小子很有骨气,我倒是有些好奇了‌,后面的屋子里到底藏着什么宝贝,让你‌这么严防死守。”   说完,禁军统领就要带人‌闯进去。   “站住!”   君九尘忍痛呵止,捡回佩剑,咬紧牙关站了‌起来,依旧挡在门前。   其余禁卫军见了‌,当即上‌前就要把人‌按下。   然而下一秒,几‌颗石子破空而来,重重打在了‌他们的太阳穴上‌,寸劲之下,几‌人‌顿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有人‌偷袭!”   随着其他人‌的警惕声接连响起,江予帆踏风而至,一脚踹向那禁军统领面门。   那禁军统领抬掌挥出,自信抵抗,却不料被一股暗劲震开,登时气血翻涌。   “我不回来你‌就打算这么硬扛着?”   江予帆有些恼火地扶着已经精疲力竭的君九尘。   君九尘顺势靠在江予帆身上‌,笑道:“答应你‌了‌要守着的,再说了‌,你‌不是回来了‌吗。”   “你‌的发带是故意让人‌弄走的?”江予帆无奈抿嘴。   君九尘也不卖关子,“我就知道你‌能猜到。”   “他们若是真抓到了‌你‌,早就压着你‌逼我就范了‌,但下次报平安能不能换个方式,冷不丁一下也挺让人‌担惊受怕的。”江予帆幽怨道。   君九尘安抚似的摸摸江予帆的胸膛:“知道啦,没有下次了‌。”   江予帆余光瞥见禁军统领缓过‌来了‌,抬手快速整理了‌一下君九尘微乱的发丝,把人‌推到了‌身后:“稍等我一下。”   话落,江予帆根本不给那些禁卫军开口问询的机会‌,夺过‌君九尘的佩剑,迅捷出手,如疾风般穿梭于‌众人‌之间,除却那禁军统领难对付了‌些趁乱跑掉了‌,其余人‌均被他打晕在地。   “……”   江予帆本想把手里的剑朝着逃跑的禁军统领甩出去,却被一阵心悸打断了‌提气,错失了‌机会‌。   “怎么了‌?”君九尘看出江予帆的不适,面露担忧。   江予帆蹙眉压了‌压心口,“可能今天内力用多了‌,没事。”   君九尘抬手抚平江予帆紧皱的眉心,“事情都处理完了‌吧?等安葬完朋友,我们回去好好歇歇。”   “可能来不及了‌。”   江予帆抿了‌抿嘴,转身推开门走了‌进去,深深看了‌一眼兄弟们的尸身,进去点燃了‌摆放的油灯,又将一些灯油打翻。   君九尘看着这一幕眼神微变,心中有了‌猜测,欲言又止:   “予帆……你‌……”   “这次复仇不论是人‌手还是时间都不充裕,计划潦草了‌些,我杀的人‌有点多,动静不小。   方才逃离的禁卫军统领也很快会‌带着人‌回来。   而且,我杀了‌岳岐,等到宫中敲响丧钟,都城很快就会‌陷入混乱。   我们没有时间带他们一起走了‌,但他们绝不能落入旁人‌之手。”   江予帆语气沉闷,深深冲着兄弟们的尸身鞠了‌一躬,艰涩开口:   “对不起了‌兄弟们,不能带你‌们一起出城了‌。   你‌们放心,我已将当年真相公之于‌众,害死你‌们的仇人‌我也都送下去了‌。   但……炼制毒人‌的药方早已失传,你‌们是炼制毒人‌的关键,我不能把你‌们就这么留下,你‌们……会‌明白‌的,对吧?   兄弟们,一路走好,他日……再来祭拜。”   话落,江予帆挥手打翻了‌油灯,火光顿时窜起半人‌高,随着一盏盏油灯坠落,火势顷刻间蔓延了‌整间屋子,吞噬了‌棺材尸身,以及那箱药丸。   “走。”   江予帆拉着君九尘撤了‌出去,不敢回头去看,他怕他回头看了‌就舍不得走了‌。   他日有机会‌,他定会‌回来收殓残骸。   君九尘紧紧握着江予帆的手,试图通过‌这种方式给予他力量和安慰。   江予帆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大仇已报,真相已明,可他心中却没有一丝畅快。   “结束了‌,该回去了‌,回去之后还有不少麻烦事要处理呢。”江予帆说道。   君九尘点点头,“好,我们回去。”   然而就在两人‌携手打算离开时,密集沉重的铠甲碰撞声突然由远及近传来,眨眼间便有数不清的士兵将整个院子围了‌起来。   江予帆处变不惊,思考着逃离的可能。   “人‌太多了‌,别硬上‌。”   君九尘捏了‌下江予帆的手,故作轻松道:   “大不了‌我撕了‌假面,暴露身份,他们若是不想和北邙开战,顶多把我们送回北邙,让父皇发落。”   “不行。”江予帆摇摇头,“别慌,我能带你‌走。”   太子的身份不能暴露,他们也不能被西云送回北邙,否则梁文轩冒充太子的事就露馅儿‌了‌,那可是欺君之罪。   不只是梁文轩和君九尘,甚至是使‌团里的所有人‌都要遭殃的。   “咳……”   忽然一声低咳打断了‌江予帆和君九尘的思绪。   两人‌不约而同朝着院子门口看去。   紧接着,只见八个士兵抬着一个步撵走了‌进来,而步撵上‌坐着的人‌,赫然是已经“驾崩”的岳岐!   “!!!”江予帆少见地露出了‌震惊的神情,攥着剑的手用力到骨节咯咯作响。   怎么可能?   他那一箭分明不偏不倚地刺穿了‌岳岐的心脏,岳岐不可能还活着!   “咳……很惊讶吧……”   岳岐显然伤得很重,即便处理了‌伤口,血色依旧透过‌衣襟洇了‌出来,整个人‌都有气无力地靠在步撵上‌,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江予帆没说话,眉宇间的杀伐气愈发重了‌。   他在思考,怎么再杀岳岐一次。   可君九尘看着越来越多的将士,心都沉到了‌谷底。   看来今日,他们怕是不能全须全尾地离开了‌。   岳岐阴鸷的视线在江予帆和君九尘紧握的手上‌停留,森然开口:   “予帆啊予帆,你‌好狠的心,朕舍不得杀你‌,你‌却杀朕,若非朕的心脏位置天生与常人‌有异,怕是早已成了‌你‌的刀下亡魂。   不仅如此‌,你‌还杀了‌朕的沛锦……   你‌让朕孤身一人‌,自己却跑来与旁人‌相会‌,哦……或者说,与君九尘相会‌。   朕真的很生气,可朕还是舍不得你‌死。   既如此‌……朕便杀了‌君九尘吧,让你‌也孤身一人‌,也算公平。” 第68章 宁死   “陛下要杀孤,以什么罪名?”   君九尘见身份已经暴露,拦住要动手的‌江予帆,直接撕下假面露出了真容,神色镇定地‌看着岳岐,说道:   “孤只是滞留西云未能及时返程,一未杀人,二未刺探情报,可陛下的‌人先是硬闯孤的小院,后又将孤围困在此,阵仗未免太大了些。   陛下若是觉得孤做了什么不利于西云的事,大可拿出证据来,莫要冤枉了孤。   况且,孤乃北邙太子,即便孤有什么过错,生死‌也‌该交由北邙定夺,陛下这般不由分说就想取了孤的‌性命,是想和北邙开战吗?”   君九尘随手将假面扔在了地‌上,早已不是假扮皇帝侍卫的‌那张。   岳岐压着伤口的‌手更用力了些。   他第一次希望自己的‌直觉出了问题,他原本只是怀疑,只是猜测,直到眼线送来消息,直到此刻确认,江予帆来见的‌,真的‌是君九尘!   起初他不愿怀疑江予帆便是因为江予帆在西云根本没有帮手,凭他一人没法‌同时完成那么多事。   现在看来,原来江予帆在西云是有帮手的‌,而‌那个从始至终在暗中帮助江予帆的‌人,就是君九尘。   这两人从始至终都在默契配合着算计他,就像……当年‌他和江予帆算计敌国‌一样‌!   “哈……”   岳岐突然‌笑了,胸腔的‌震颤牵扯了伤口也‌浑然‌不觉,随即眸光一凛,阴沉道:   “据朕所知,北邙太子君九尘早在几日前就已经带着使团回到了北邙,如今应当稳坐东宫之中,既如此,又怎会‌死‌在西云?   朕不过是杀了一个假冒北邙太子,意图挑拨两国‌关系的‌敌国‌细作罢了,何谈要与北邙开战?”   话落,岳岐大手一挥:“来人,将他二人拿下!江予帆朕要活的‌,旁人……杀!”   霎时间,众将士蜂拥而‌上,想着数量如此悬殊的‌局面,拿下两人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然‌而‌下一秒,冲在前头的‌士兵被一剑击飞,重重撞倒了后头的‌一片士兵。   紧接着便是一道狂傲决然‌的‌嗓音响起:   “想杀他,除非我死‌,在此之前,过此线者,就把‌命留下吧。”   江予帆执剑挡在君九尘身前,毫无身处劣势的‌紧张,剑尖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君九尘则是警惕着可能有人埋伏的‌暗处,不动声色地‌摸索着袖子里仅剩的‌暗器,以防万一。   岳岐死‌死‌盯着江予帆眉宇间那毫不作假的‌坚定,只觉得伤口疼得钻心。   “予帆,想当初你也‌曾数次于危难中护朕周全,那时你我关系尚好,却也‌不曾听你说过这般言语。”   “岳岐,你当不起我和兄弟们的‌以命相护。”   江予帆开口便是绝情,无视岳岐那受伤的‌表情,字字诛心道:   “当我得知有关毒人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时,我最后悔的‌便是当初违背皇命放下任务去救了你。   若当初我收起那该死‌的‌同情心,若我早点看穿你的‌本性,或许我那些兄弟们就不会‌死‌,被你抓去炼制毒人的‌那些人都不会‌死‌。”   “朕炼制毒人也‌是为了增强西云大军的‌作战实力,是为了减少‌军中作战伤亡,是为了壮大西云!予帆,你为何就不明白?成大事何须拘泥于小节?”   岳岐心累闭眼,压着伤口的‌手更用力了,浑身都散发着“无人懂我”的‌落寞。   “无可救药。”   江予帆早已失望到麻木,啧了一声,反手一剑凌然‌刺穿想要绕后偷袭的‌士兵。   话不投机,无需多言,江予帆将心中的‌恨意和愤怒尽数寄托在剑上,出招狠绝果断,三招之内,必取人性命。   君九尘亦是在江予帆的‌掩护下,迅速拼凑起院落内残存的‌机关,配合着江予帆出其不意重创冲过来的‌将士们。   不多时,并不宽敞的‌小院地‌面就彻底被鲜血染红,倒下的‌尸体甚至快要将小院挤满,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之下宛若人间炼狱。   岳岐嫉妒地‌看着那两人交付背后并肩作战的‌模样‌,似是诅咒般低语:   “予帆,你当知道,天‌家‌无情,你厌恶朕的‌所作所为,痛恨朕变了模样‌,丢了初心,所以选择了君九尘。   可他是太子,迟早有坐上皇位的‌那一天‌,当他成了皇帝,也‌是会‌变的‌,届时他也‌会‌为了稳定局势做出悖心之举,也‌会‌为了救多数人的‌命而‌牺牲少‌数人,也‌会‌被那些腌臜之事磨平了少‌年‌时的‌一腔热忱……最终变成你讨厌的‌模样‌。   朕真的‌很想知道,那时候……你会‌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会‌不会‌也‌对他说出同样‌的‌话。”   “不会‌有那一天‌。”   君九尘趁乱朝着岳岐射出一枚暗器,却在近卫的‌防守之下偏了许多,射在了步撵的‌扶手上。   岳岐讽刺地‌扯了扯嘴角:“当初朕也‌是这么认为的‌,等你成了皇帝的‌那天‌,你会‌明白的‌。”   君九尘堪堪避开一士兵的‌挥砍,喘了口气说道:   “岳岐,皇帝肩上担起的‌责任和身上背负的‌枷锁不是你一意孤行戕害他人的‌理由,错了就是错了,不要把‌孤和你混为一谈,残害子民这种事,绝不会‌发生在北邙。”   说完,君九尘看了一眼始终未曾后退半步的‌江予帆,顽劣地‌看向岳岐:   “想留住一个人靠的‌不是运气和处心积虑的‌算计,而‌是将心比心,是真情实意。   你口口声声说心悦江予帆,想要把‌江予帆留在身边,却又一次次地‌做出伤害他身边人的‌事,你这样‌的‌爱,让人无福消受。”   君九尘相信岳岐也‌曾真心待过江予帆,可那份情谊不知何时就变了味道,成了一把‌伤人的‌刀。   岳岐被君九尘这一番话气得不轻,刚想出言反击却猛地‌呛咳了几声,顿时有鲜血顺着唇角溢出,眼前也‌一阵阵地‌泛黑,脑海中嗡嗡作响,江予帆的‌绝情和君九尘嘲讽交叠回荡,一遍遍刺激着他的‌神经。   “陛下!”   “太医呢!?快送陛下回宫!”   耳边担忧的‌声音不断,却没有岳岐最想听到的‌。   岳岐一把‌按住想要抬走步撵的‌将士,硬撑着坐直,一字一句道:“朕要看着君九尘死‌。”   “……是!”   将士们拗不过皇帝,只得拆了院门,加大攻势朝着江予帆和君九尘攻去。   两人对数百将士,机关早已用尽,饶是江予帆武功再怎么高强,也‌不可能将这数百人全都杀死‌。   “噗——!”   江予帆一掌击退士兵,自己却猛地‌喷出了一口血,感受着心脏的‌刺痛,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怎么回事?   “江予帆?!”   君九尘吓得不轻,连忙过来扶住了以剑撑地‌的‌江予帆,另一只手捡起地‌上不知是谁的‌剑,挥舞着逼退想要趁机冲上来的‌将士。   岳岐见此猛地‌坐直了些,忽然‌就想起了之前老太医说的‌话,江予帆体内尚有余毒未清,不宜动用内力。   “予帆,何必苦苦坚持?”岳岐眉头紧皱。   江予帆宁可死‌,也‌不愿留在他身边吗?   “啧……”   江予帆烦躁地‌抹了一把‌唇边血迹,挺直了脊背,笑得意味深长。   君九尘咬了咬牙,猛地‌把‌江予帆往后一拉:“你走,我知道凭你的‌本事能逃得掉。”   或许和爱的‌人死‌在一起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但他不想江予帆死‌。   江予帆眉头微挑,不退反进,拦住君九尘的‌肩膀说道:   “殿下可还‌记得当初雨夜密林的‌马背上,我说过什么?”   “……”   君九尘沉默了。   【若是现在放任你去死‌,当初救你干什么?】   “予帆,别执着了,朕知道你很厉害,但你们走不掉的‌。”岳岐冲着江予帆招招手:“过来朕身边,朕不会‌为难你,我们还‌如从前一样‌。”   江予帆闻言冷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   “岳岐,你害死‌了我那么多兄弟,却还‌妄想一切回到从前,可曾问过死‌去亡魂答不答应?我江予帆今日就是葬身于此,也‌绝不与仇人为伍。”   “江予帆!”岳岐耐心耗尽,理智在这一刻绷断,阴鸷警告:“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么过来,要么……和他一起死‌。”   既然‌他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江予帆,那就毁掉吧,谁也‌别想得到,死‌了,他也‌要将江予帆的‌尸骨葬在西云!   与此同时,将士们纷纷举起刀剑,步步逼向江予帆和君九尘。   江予帆何曾畏惧死‌亡,坚定拉起了君九尘的‌手,迎着岳岐那愈发危险的‌眼神,缓缓后退了两步。   “怕吗?”江予帆柔和看向君九尘。   “不怕。”君九尘摇摇头,握紧了江予帆的‌手。   伴随着身后房梁轰然‌坍塌的‌巨响,两人缓缓抬起了手中的‌剑,平静等待着即将面临的‌厮杀和……死‌亡。   然‌而‌下一秒,整齐的‌破空声倏然‌响起,数不清的‌箭矢从天‌而‌降,凌然‌袭向那些将士。   以为两人已是强弩之末的‌将士们早就放低了戒备,瞬间被打个措手不及。   “救兵来得真及时。”   江予帆嘴角上扬,突然‌揽住君九尘的‌腰,脚尖轻点,趁乱越过包围,直奔后方院墙外而‌去。   君九尘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余光瞥见了已经烧塌的‌屋子后,蒙着面的‌洛千鸣和洛家‌子弟纷纷弯弓搭箭,稳准狠地‌朝着院子中接连射出箭矢,顿时想起了江予帆当初让那少‌年‌送给洛千鸣的‌信。   与此同时,岳岐身边的‌近卫得令弯弓搭箭,杀意凛然‌地‌瞄准了飞跃中的‌江予帆。   下一秒,嗖的‌一声,重箭破空而‌去,势如破竹。   “江予帆!后面!”远处的‌洛千鸣惊呼一声。   江予帆神色一凛,胸有成竹地‌抱紧了君九尘,眼神锁定一处落脚点,正要闪避落下,却突然‌眉头一蹙,不受控制地‌呛咳出一口血,下一秒身形一滞,便有坠落趋势。   “江予帆!?”   君九尘脸色大变,暗叫不妙,此刻躲开已然‌是来不及了,心下一横,一把‌扯住江予帆就要和其调换位置。   然‌而‌江予帆却突然‌苦笑了一声,语速极快地‌说道:“答应好的‌下半辈子都压给你,可能要食言了。”   不!   强烈的‌恐惧感将君九尘笼罩,可他还‌来不及开口,江予帆就猛地‌松开了手,一掌将他推了出去。   下一秒,锋利的‌箭矢带着巨大的‌冲击须臾间穿透江予帆的‌身体。   温热的‌鲜血随风洒落在君九尘的‌脸上,君九尘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不……不——!!!” 第69章 诈死   重箭透体而过,在‌江予帆胸口留下一个骇人的血洞,鲜血止不住地外涌。   箭矢穿梭的混乱中‌,两人先后坠落在院墙之外。   “江予帆!!”   君九尘摔断了一条腿,却感‌觉不到痛一般,满心满眼都是不远处胸口染血,一动不动的江予帆。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江予帆身旁,颤抖着双手按住了江予帆的伤口,试图阻止血液外流,可那猩红的颜色还是顽劣地扒开他的指缝,肆意溜走。   而江予帆从始至终都紧闭着双眼,脸上痛苦的神‌情仿佛在‌刚刚浮现的那一刻就已定格,此后再无半点反应。   “江予帆……这种时候可别开玩笑啊……你别吓我……你睁开眼睛!江予帆!!”   君九尘竭力呼喊,避开伤口用‌力推搡,甚至去拍江予帆的脸,却依旧没能叫醒江予帆。   急促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是院内的士兵要追出来了。   君九尘没有‌太多的时间悲伤,他咬牙忍着断腿的剧痛,撑起‌身拉过江予帆的胳膊,想背着江予帆走。   可下一秒,君九尘便愣住了,他不可置信地反复摸索着江予帆的脉搏,随即又立马去探江予帆的鼻息。   没有‌,都没有‌。   “不会‌的……不会‌的……”   君九尘急红了眼,他小心翼翼地扶住江予帆,凑近贴上江予帆的心口。   沉寂如死水,全无生机。   “……”   君九尘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江予帆,苍白的唇瓣颤抖半晌,却没能发出半个音节。   死了?就这么死了?   当初栖霞关赵将军那一剑都没能要了江予帆的命,为什么这次就这么死了?   耳边嘈杂的脚步声逐渐放大,追出来的士兵迅速将君九尘团团围住,锋利的剑刃对准了君九尘的脖子。   君九尘突然笑了,笑得凄然,他托着江予帆染血的侧脸,轻轻擦去江予帆唇边的血色,深情落下一吻,泪水在‌唇瓣交叠的瞬间无声滑落。   “江予帆,我这人很小气的,你答应了要把下半辈子压给我,就算是追到阴曹地府,你也得给。”   话落,君九尘释然闭上了眼。   心随爱人死,再无求生志。   可下一秒君九尘又蹙起‌了眉头,梁文轩还‌在‌顶替他,江予帆说过,梁文轩坚持不了太久,他若是就这么死了,梁文轩怎么办?暗阁的其‌他人怎么办?   江予帆最是重情义,他就这么什么都不管了,到了下面江予帆会‌不会‌怪他?   思‌忖间,士兵手中‌的剑已然挥下。   “锵——!”   一柄染血的长剑倏然挡住了那一剑,紧接着便有‌数量众多的蒙面人突然冲了出来,和那些将士们缠斗在‌一起‌,刹那间,刀光剑影迷乱了视线,一部分‌士兵还‌要在‌箭雨中‌护着皇帝,无法抽身支援,场面渐渐失控。   这时,洛千鸣击退几名士兵冲了过来,迅速检查了一下江予帆的情况,遗憾地别过了头,扯过面如死灰的君九尘,语气略显不忍道:   “走,这边动静太大了,驻军很快就会‌调兵过来,再不走来不及了。”   “……好。”   君九尘平静回应,抱着江予帆的手却不松开,自己都站不起‌来了,却仍倔强地想要背起‌江予帆。   洛千鸣想说留给君九尘逃跑的时间没有‌多少,断腿的情况下带着一具尸体是跑不快的,可他看君九尘那仿佛随时都可能随江予帆一同去了的模样,到底是没忍心开口,心下一横,拉过江予帆就打算放到自己背上。   然而就在‌这时,三个黑衣人突然出现,一人一手粗鲁地拽开了君九尘和洛千鸣,另一人迅速夺过江予帆,背起‌来转身就跑。   “江予帆!!你们站住!!放下他!!”   君九尘目眦欲裂,拼命挣脱黑衣人的手,不管不顾地去追,可他拖着断腿哪里追得上。   那黑衣人瞥了君九尘一眼,那一眼饱含太多的情绪,随即便迅速撤离。   洛千鸣想去追,但却被‌乱战中‌的士兵阻拦,慢了一步,眨眼间黑衣人便带着江予帆没了踪影。   眼瞧着援兵正朝这边聚集,洛千鸣带来的人渐渐也有‌些顶不住了。   洛千鸣心急地踹开碍事的士兵,几步追上还‌未放弃的君九尘:“江兄已经去了!你追上也没用‌!我答应江兄要给你们留一条退路,你不能让我一个人都救不到,快走!”   “不行……我不能把江予帆留下……”   君九尘倔强地捡起‌地上的兵刃防止被‌士兵近身,依旧朝着黑衣人带走江予帆的方向追,生怕某些人贼心未死,对江予帆的尸身做些什么,他接受不了,也不能让江予帆受折辱。   “君九尘!!”洛千鸣情急之下直呼其‌名,一把扯住君九尘:“我知道这个时候劝你理智很难,但留得青山在‌,你得活着,你若是死在‌这了,江兄就算是被‌人大卸八块了也没人管!”   不知是不是大卸八块这句话刺激到君九尘了,君九尘停了下来,可却不是放弃了,而是在‌找寻更好的路线追赶。   洛千鸣一眼就看出君九尘的心思‌,趁着对方心绪不稳,猛地一记手刀劈下去。   君九尘瞳孔一缩,即便再不甘心,也仍是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对不住了君兄。”洛千鸣接住君九尘,长叹一口气道:“这都是江兄的安排,等你醒了可别怪我,要怪就怪江兄,倘若有‌朝一日‌你们重聚,你就找他算账去吧。”   很快,事先安排好的几人就从乱战中‌脱身跑了过来。   “拜托了,把人送回北邙境内,我们在‌北邙的人会‌过来接应,千万小心。”洛千鸣叮嘱道。   那人点点头:“知道,放心吧,你也当心,岳岐那狗贼惜命得很,咱们的人近不了身,实在‌是没办法。”   “不急,岳岐的命日‌后自会‌有‌人来取。”   洛千鸣意味深长地说道。   随后,那几人在‌洛千鸣的掩护下带走了君九尘,而洛家人也在‌他们离开后迅速撤离,没给朝廷赶来的援兵留下一点把柄。   院内,伤重的岳岐也有‌些支撑不住了,低声询问归来的某位将军:“人呢?”   “回陛下……君九尘断了腿,被‌那伙蒙面人救走了,江予帆……死了。”   那将军小心翼翼观察着岳岐的脸色,心都提了起‌来。   岳岐闻言面色阴晴不定,问道:“尸体呢?”   那黑衣人两眼一闭:“尸体……被‌三个黑衣人从君九尘手里抢走了。”   “废物!咳……”   岳岐暴怒,却又在‌伤口的刺痛下噤了声,在‌众人紧张的情绪中‌缓和了半天才‌愤愤开口:   “追!务必在‌君九尘返回北邙前将其‌截杀!还‌有‌……江予帆的尸体也要给朕追回来!找不到……你们便自裁吧。”   “……是!”   ……   夜幕降临,风雪将至。   西‌云都城外一处茅庐内烛火通明。   赵戈,楚霄鹤,熊杰三人像三座雕塑一样围在‌床边,拧眉盯着床上脸色煞白,气息微弱的江予帆。   “这小子……诈死是他这么玩儿的吗?命差点儿就玩儿没了!”   熊杰想想几个时辰前的凶险施救,到现在‌都一阵阵地后怕。   “秦老都说了,再晚半个时辰,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楚霄鹤也被‌吓得不轻,自从江予帆进了西‌云之后他们的消息就全断了,在‌得到凌霄阁的消息之后他们就火急火燎地往回赶,看到江予帆浑身染血气息全无的模样心都凉了半截儿。   生怕江予帆就真的这么去了。   赵戈一边往江予帆的被‌子里塞了两个汤婆子暖身,一边语气沉重地说道:   “岳岐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也知道,江予帆为了复仇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岳岐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若是江予帆成功杀了岳岐还‌好,但岳岐侥幸捡回了命,这事儿就麻烦了,江予帆一时半刻恐怕都没有‌更好的动手机会‌。   江予帆若还‌想杀岳岐,就必须得让岳岐放松警惕。   所以他只能死,死在‌岳岐眼前,死在‌岳岐的人手里,否则皇宫的戒备会‌一直森严,他也定会‌被‌追到天涯海角。”   这不说还‌好,一说熊杰更来气了,偏偏有‌气没地方撒,憋屈的自己原地转了几圈,指着昏迷中‌的江予帆压低了声音抱怨道:   “那他就不能提前知会‌咱们一声?一起‌动手也好过孤身犯险吧?洛家那些人是仗义,但能有‌咱们几个默契?就连北邙那个太子他都留下了,偏偏就咱们几个不知道。   要不是凌云阁的人给咱们透了气儿,咱们估计都见不到他了,再说了,凌云阁的人不是说他都想起‌来了吗?想起‌来了还‌不找咱们,把没把咱们当兄弟啊!我真的生气了!”   “行了。”赵戈瞥了熊杰一眼,示意其‌消消气,“他知道我们会‌来,所以才‌敢冒险受那一箭诈死。”   “他知道?他怎么知道?”熊杰不解,熊杰皱眉。   楚霄鹤为兄弟的智力着急,抿抿嘴解释道:   “予帆既然已经想起‌了一切,自然也想起‌了过去和凌云阁那些人的交集,凌云阁向来不愿欠人情,即便欠下了,也会‌尽早还‌上。   予帆当年救了凌云阁的头目,凌云阁自然会‌记得这份恩情。   可当年予帆‘身死’,凌云阁也就一直没有‌还‌人情的机会‌,这次予帆去了凌云阁,还‌直截了当地想知道当年毒人之事,凌云阁不动脑子都能知道予帆是要复仇。   既然知道了,凌云阁肯定会‌借此还‌这个人情,即便上头的人守规矩不能擅自透露信息,下边的人懂点事儿也知道不动声色把事给办了,所以这才‌通知了距离最近且有‌能力配合予帆的我们。   以予帆的才‌智谋略,定然是会‌算到这一点的。   不然你想,以予帆的警惕性‌,真的会‌把自己的生死交付给仅仅是较好的合作关系的洛家吗?”   “原来如此……”   熊杰反应过味儿来,为自己方才‌的激动感‌到抱歉,讪讪地给江予帆掖了掖被‌子,嘟囔道:   “这小子的脑袋也不知道吃什么长的,那么多鬼点子,等他醒了问问,回头给我也整点补补,省得老跟不上你们思‌路……”   话音刚落,三人就听一句虚弱而欠揍的话从床上幽幽传来:   “我这……天生的,你补也不行……” 第70章 归来   “醒了?没有什么想对我们说的吗?”   熊杰眼底的欣喜被‌他‌很快压下,故作严肃板着一张脸瞪着江予帆。   一旁的赵戈和楚霄鹤也是一样的表情,好像今天江予帆不给他们一个满意的说法‌,他‌们就要骂人了。   江予帆眨眨眼,在三人期待的注视下迟疑道:“……好久不见?”   “……”   沉默是无声的控诉。   “谢谢?”江予帆微微挑眉,说是道谢,但实际上‌调侃的成分居多。   果不其然,熊杰听了顿时挥了挥拳头:“你小子!成心气我们是吧?要不是看你小子还伤着,我一拳……”   “抱歉,这么多年……让你们担心了。”   江予帆突然认真,弄得三人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见三人不说话,江予帆蹙眉撑着床边就要起来,但胸口的伤让他‌稍一用‌力就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都白‌了几分。   “干什么?”楚霄鹤上‌前按住江予帆。   江予帆舔了下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抬眸道:“给你们赔个不是?”   “你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以后去哪都带上‌我们就行了。”   赵戈早就看穿了江予帆的小心思,无奈过去扶着江予帆靠着软垫,略显抱怨道:   “我们兄弟三个这么多年东奔西走‌,四海为家,也算是漂泊够了,左右我们也没什么事‌,北邙我们还没去过,你带我们看个新鲜,没问题吧?”   “……”   江予帆抿抿嘴,从前他‌有什么事‌就瞒不过赵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样。   “咳……”   江予帆低咳一声虚按了一下伤口,正色道:   “这次我也不瞒着你们了,我打算杀了岳岐,然后回北邙处理那边的事‌,如果顺利的话,等一切结束之后,逍遥山水,不想再折腾了。”   “你当年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一消失就是五年。”熊杰目光幽怨。   江予帆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那不是意外‌吗……”   赵戈始终没说话,他‌不觉得江予帆能像他‌说得那般洒脱抽身‌,毕竟,还有那个北邙太子。   江予帆或许在一切牵挂处理妥当之后可以抽身‌事‌外‌离开暗阁,离开皇宫,甚至离开北邙,但君九尘是太子,他‌注定离不开那个地方。   到‌时候是江予帆能放得下太子独自离开?还是太子能放下身‌份和责任和江予帆私奔?他‌认为都不能。   “你有什么计划?”   赵戈轻叹一口气,不论最后结果如何,江予帆要做的事‌,他‌们总是愿意帮的。   江予帆思忖片刻,故作神秘地冲着三人招招手。   三人一看江予帆那一肚子坏水的表情就皱眉,但还是凑了过去。   不多时……   “胡闹!你这身‌子还想折腾?不要命了?”熊杰听完江予帆的计划当时就火了。   楚霄鹤也是一脸的不赞同:“予帆,岳岐毕竟是皇帝,就算你诈死脱身‌,皇宫的守卫会相‌对减少,但也不是所有的守卫都是酒囊饭袋,你带着伤行动着实不妥。”   赵戈也在一旁附和:“以前你任性就算了,这次不行,你伤得很重,而且你体‌内有一种毒素已经有渗入肺腑的趋势了。   每一次内力透支都是在催命,在你身‌体‌养好之前,别‌想再搞什么幺蛾子,你要岳岐死,我们帮你杀。”   “这仇我要亲手报,否则……我心难安。”江予帆执拗地看着赵戈。   赵戈眼神变得凌厉:“江予帆,你的兄弟就是我们的兄弟,你不必觉得亏欠我们什么,要我们看着你孤身‌犯险,我们更难受。”   江予帆视线扫过三人,深知自己若是不答应带上‌他‌们,恐怕他‌连这个门都出不去。   “好,那我们一起。”江予帆妥协了。   “这才‌像话。”   三人神情柔和下来,伸出拳头抵在一起,只差江予帆一个。   “欢迎回来。”   赵戈自以为将眼底的情绪藏得很好,却不知道旁边两人的眼眶早已泛红。   五年了,他‌们终于又聚在了一起,一个都不少,真好。   江予帆笑着说了一句矫情,但还是伸出拳头和三人抵在一起,抬眸间的神情一如当年般张扬。   “嗯,回来了。”   ……   北邙许久未曾下过这般大‌的雪了,寒风凛冽,银装素裹,霜雪压弯了枝头。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里缺了一块,君九尘觉得今年的冬天格外‌得冷。   “殿下,天头太冷,还是回去吧,太医说了您这腿要静养。”   孙公公站在君九尘身‌后打着伞,语气里满是心疼。   君九尘没说话,就这么站在东宫殿前早已枯死的梅花树下仰头望着空中纷飞的大‌雪。   他‌已经回到‌东宫七天了,像江予帆之前叮嘱的一样,及时换回了梁文轩,没被‌发现,也在父皇的猜疑下保住了暗阁的人,让他‌们按时拿到‌了解药。   江予帆担心的他‌都处理好了,江予帆能放心了吧?   但有一点他‌觉得奇怪,父皇得知了江予帆身‌死西云的消息,为何没有半点反应?   是完全不在乎吗?不像。   君九尘莫名‌想到‌了当年江予帆诈死脱身‌,这次会不会也是一样?   是局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   可若真是如此‌,为何连他‌也要一起骗过?   “殿下!”裴绍钦顶着风雪匆匆跑了过来。   孙公公见此‌,很有眼力地把伞递给了裴绍钦,自己则是退了下去。   “绍钦,孤想他‌了。”君九尘快要压不住心中的酸涩。   那日回来之后,他‌便暗中派人去西云找江予帆,可至今仍了无音讯。   他‌是太子,入了这宫墙就日日避不开眼线的监视,他‌想过偷偷去找暗阁的人,让暗阁的人带他‌一起去找江予帆,可又怕暗阁的人因此‌受罚,江予帆会怪他‌。   裴绍钦不知道怎么安慰人,想了想还是先说了刚得来的消息:“殿下,西云皇帝岳岐,驾崩了!”   君九尘猛然回头:“怎么死的?”   “据说是前天夜里遇刺,先是银针封穴废了武功,最后一刀割喉,说是被‌人发现的时候血都流干了。”   裴绍钦说完观察着君九尘的脸色,试探着开口道:   “殿下,看这手段,很像是江大‌人啊,属下想……江大‌人会不会还活着?只是情况不允许他‌透露太多?”   君九尘的心乱了,他‌太希望刺杀岳岐的人就是江予帆了,可当时江予帆伤得有多重他‌是亲眼看见的,甚至都没了气息,就算还活着,又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潜入皇宫刺杀呢?   “西云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君九尘压下心中悸动,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他‌要知道更多。   “朝野上‌下乱作一团,岳岐死得太突然,根本没有遗诏,西云尚无太子,现在但凡是名‌正言顺的皇室血脉,都盯着皇位呢。   至于西云和北邙的盟约,恐怕要等新帝登基后再做定夺了。”裴绍钦说道。   “这都不是最乱的……怕就怕东昊和南汤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想要吞下西云这块肥肉,那父皇恐怕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君九尘眉头紧锁,若是这样,他‌的一举一动都要万分小心,否则一旦被‌发现他‌派人潜入西云,免不了会被‌上‌升层面,届时想找到‌江予帆,就更难了。   “殿下。”孙公公去而复返,低眉颔首恭敬道:“宫宴快开始了,您该更衣了。”   君九尘烦躁叹了一口气,给裴绍钦使了个眼色,让其继续探查,自己则是随孙公公去更衣。   ……   恢宏气派的宫殿中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皇帝君天佑和瑜贵妃坐于首位,举杯对饮,言笑晏晏。   “今日是家宴,皇儿们不必拘束,尽兴就好。”   君天佑今日心情格外‌得好,再加上‌瑜贵妃的陪伴,连酒都多喝了几杯。   下方的一众皇子遥遥举杯敬酒,但谁又能真的尽兴?   君九尘面无表情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没有半点欣赏歌舞的心思,闷酒一杯接着一杯。   他‌排行老七,有太多的兄弟姐妹,可要说能真心相‌对的却没有几个。   一场家宴,各怀心思,虽有佳肴美酒,却仍食之无味。   “太子殿下似乎心情不佳?”   三皇子君翎冲着君九尘举了举杯,颇有看热闹的意味。   谁都知道,太子亲自挑选的贴身‌侍卫江予帆死了,自那之后太子殿下便郁郁寡欢,整个人都颓然了许多。   君翎不在乎江予帆是死是活,只要太子不痛快,他‌就痛快。   况且,没了这个碍事‌的侍卫,他‌以后动手成功的几率才‌会更大‌。   “滚。”君九尘无声做了个口型,连个眼神都没给君翎。   君翎攥紧了酒杯,碍于宴会不好发作,只能暂且忍下。   而大‌皇子君陌自从上‌次碰壁被‌父皇责罚之后就学聪明了,没有万全的把握之前,要先蛰伏。   至于其他‌皇子公主,都是会藏心思的主儿,表面功夫做得特别‌足。   就在君九尘又倒了一杯酒时,一只手突然伸过来盖住了酒杯。   “九尘,不能再喝了,你腿伤还没好。”   视线上‌移,开口的人一身‌清水蓝色广袖长衫,玉冠高束,并不华丽,甚至还有些朴素,那张自带威严的脸上‌总是带着故作柔和的神态,乍一看,只会让人觉得温文尔雅。   “二哥。”君九尘闷闷地唤了一声。   二皇子君映南,也是北邙的武安王,是君九尘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兄长,淡泊名‌利,远离朝堂,为人处世就如那山间清风一般,豁达随心。   满朝文武和父皇都以为君映南胸无大‌志,愚钝散漫,不堪大‌用‌。   可只有君九尘知道,他‌这个二哥不过是厌恶这皇宫之中令人作呕的风气,想要远离罢了。   年幼时君九尘曾说,‘二哥文才‌武略样样都是顶尖的,对治国之道更是远胜旁人,理应由二哥来当这个太子,日后造福百姓。’   可君映南却说:‘二哥不喜欢。’   思绪回到‌现在,君映南直接拿走‌了君九尘手边的酒壶,坐在君九尘旁边,温声道:   “二哥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不能糟蹋自己的身‌体‌,等你伤好了,二哥陪你喝。”   “二哥……为什么我只是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那么难呢?”   君九尘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对象,语气里浓浓的委屈。   君映南一愣,太子看上‌的人,却不能在一起,想必身‌份特殊,想了想,他‌宽慰道:   “这世间万事‌十有八九不如意,却又并非完全不可转圜,在不违背原则,不伤害旁人的情况下,只求尽力而为,无愧于心就好。   若你们心意相‌通,却觉得你们之间隔着一道鸿沟,那便想法‌子跨过去,而不是暗自神伤,转身‌离开徒留遗憾。”   君九尘袖子里的拳头攥紧,“可是二哥,他‌已经……”   “咚咚——!!”   忽然一阵急促的鼓点打断了君九尘的倾诉,殿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声音吸引了过去。   这时,皇帝君天佑视线看向大‌殿门口,朗声道:   “此‌人来自民间,擅剑舞,极为绝妙,皇儿们可要好好欣赏。”   话音刚落,一柄长剑倏然飞进大‌殿,铮的一声插入大‌殿中央的地面,惊起一片吸气声。   君九尘眉头微蹙,携利刃上‌殿,又如此‌张扬,这人好大‌的胆子。   在众人好奇的注视下,一道矫健的身‌影如鹰隼般飞掠而至,脚尖轻点,立于剑柄之上‌。   宛若泼墨画一般的衣衫随动作微微摆动,衬托出那高大‌身‌形的仙姿傲骨。   柔顺的长发仅由一根发带裹束,倾泻背后。   男子以黑纱遮面,只露出深邃凌厉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将黑纱撑起,视线流转间,七分冷漠,三分戏谑。   忽地,君九尘腾地站了起来,目光死死盯着男子,心跳骤然加速,垂落身‌侧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发抖,若非君映南拉着他‌,恐怕他‌现在已经冲上‌去了。   江予帆!是江予帆!就算换了装束蒙住了脸,他‌也绝对不会认错!   这时,立于剑上‌的男子似是不经意瞥了一眼这个失态的太子殿下,眼底极快闪过一抹笑意,随即脚尖一踢,长剑归手,鼓声动,剑舞起。 第71章 我只要他   一曲惊雷动,剑舞断长空。   偌大的殿中央明明仅有一人一剑,却仿佛带着一种魔力,让人‌如同置身战场厮杀,心潮澎湃,荡气回肠。   鼓声止,江予帆利落收剑,不卑不亢地向着上方的皇帝行礼,却并未开口说话‌。   在场的一些皇子觉得此人好生无礼,可父皇都没有问责,他‌们自然不好说什么‌。   良久,皇帝君天佑像是刚从这畅快淋漓的剑舞中回过神一般,大笑着说了一声好。   “朕听闻你在外面过得日子并不好,不如就留在宫中,朕给你指一份差事,总不会亏待了你,如何?”   君天佑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江予帆。   可瑜贵妃和‌诸位皇子公主们却察觉到了什么‌,心中警铃大作。   陛下一向多疑,怎会突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寻常百姓在宫里?总不会是为‌了日日欣赏剑舞吧?这可不像是陛下的作风。   还是说,这舞剑的男子还有什么‌别的过人‌之处?   只有君九尘清楚,父皇怕是对江予帆别有安排,留下江予帆,不过是因为‌江予帆还有利用价值。   身为‌暗阁首领的江予帆已经身死西云,这个身份自然是不能再用了,但‌父皇仍想把江予帆留在身边使唤,那就要‌给江予帆安排一个新的身份,一个能坦然存在于宫中却又‌不惹眼的的身份。   不过……江予帆向来不愿受制于人‌,此番顺了父皇的意思以舞剑者的身份回宫,怕不是因为‌父皇手中还握着江予帆的软肋——暗阁的兄弟。   想明白这些,君九尘观察着江予帆的反应,想先看看江予帆是何打‌算。   可紧接着他‌却见江予帆收敛了一身锋芒,低眉颔首道:“草民全凭陛下吩咐。”   这话‌一出,在场的皇子们均是起了心思,能让父皇亲自开口留下的人‌,想必不是寻常人‌,一时间不乏有胆大的皇子想把人‌弄到自己身边,静观其变。   而江予帆对于这些打‌量他‌的心思权当不知,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这君九尘可就不干了,当即拨开了君映南阻拦他‌的手,顶着一众视线走到了大殿中央,恭敬行礼,直言道:   “父皇可否将‌这人‌赐给儿臣?”   “哦?尘儿想要‌他‌?什么‌理由‌说来听听。”   皇帝的视线在江予帆和‌君九尘之间流转,眼底多了几分玩味。   君九尘情‌绪低迷,垂眸道:   “父皇不是说想要‌给他‌指一份差事?恰好儿臣正缺一个贴身侍卫,之前‌的贴身侍卫身死,一时半刻找不到合适的人‌手填补,儿臣看他‌剑术高超,身法绝尘,想必定能胜任侍卫一职。”   这话‌一出,其余皇子有点坐不住了,倒不是有多在意“舞剑者”,只是……别人‌碗里的饭总是格外的香,他‌们就是想和‌太子抢一抢。   但‌皇帝丝毫没有过问其他‌人‌的意思,看着君九尘说道:   “好的侍卫有的是,尘儿若是缺,朕准你去禁军中挑选。”   瑜贵妃听了脸色顿时有些不悦,却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她的皇儿之前‌想要‌去禁军挑选侍卫,可是被一口回绝了,陛下不是不喜太子吗?这突然是怎么‌回事?   君九尘听着父皇这隐晦的拒绝,眉头一蹙,想了想语出惊人‌道:   “父皇,儿臣就想要‌他‌,儿臣看上他‌了。”   “嘶——”   不知是哪位公主发出了一声低呼,又‌很‌快捂住了嘴。   其他‌皇子也是一脸震惊,北邙虽不禁男子相恋,却也并不提倡,尤其是皇室,更何况还是太子。   果不其然,皇帝听了这话‌顿时冷了脸,猛地一拍桌子:“荒唐!!”   “父皇息怒!”   君九尘直接跪了下去,执着道:   “父皇不是要‌嘉奖儿臣护送国礼有功吗?儿臣不要‌任何赏赐,只要‌他‌,求父皇成全!”   “你……逆子!”皇帝抓起酒壶就朝着君九尘砸了过去。   君九尘不闪不避,就这么‌仰着头看着皇帝。   只是在那酒壶就要‌砸到君九尘脑袋上时,却偏了一点,擦着君九尘的额头蹭了过去,只刮掉了一绺发丝。   在众人‌开来,这是陛下不忍心下重手,但‌只有君九尘知道,是江予帆方才揪下袖子上装饰的珠子打‌歪了酒壶。   但‌现在的江予帆不过“草民”一个,未经准允根本没有在皇帝和‌一众皇子面前‌开口的权力,那便由‌他‌这个太子来争一争!   “太子,你想好了,你若是要‌他‌,朕可就什么‌赏赐都不会给你。”皇帝气得不轻。   “儿臣想好了,儿臣只要‌他‌。”君九尘毫不犹豫。   皇帝闻言蹙眉闭目捏了捏眉心,像是眼不见为‌净似的挥挥手:   “带着你要‌的人‌,滚下去吧。”   “谢父皇!”   君九尘叩谢圣恩,甚至没有多看父皇一眼,拉起江予帆就往外走。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可宴会上沉闷的气氛却并未消散。   瑜贵妃压下心中猜疑,纤纤玉指帮皇帝按揉放松,故作担忧问道:   “陛下就这么‌答应太子殿下了?若是这般……太子殿下难免遭人‌非议啊。”   “哼,朕若是不答应,那逆子怕是明日上朝就能给朕扣一顶‘言而无信’的帽子,说朕明明准了他‌说出自己想要‌的赏赐,结果他‌说了却又‌不准。   至于非议……他‌都敢做了还怕别人‌说吗?就算是有大臣上奏弹劾他‌,那也是他‌自找的!”   “行了,朕乏了,你们继续吧。”   说罢,皇帝拂袖而去,像是真的被太子气着了。   只是在无人‌看见的地方,皇帝心情‌好得很‌,迈着四方步就找某个妃子下棋去了。   有软肋的人‌,最是好控制了。   ……   “殿下走这么‌快,是怕陛下反悔把我赏给别人‌吗?”   江予帆半是调侃地捏了捏君九尘拉着他‌的手。   但‌君九尘就像个气鼓鼓的倔驴一样闷头拉着他‌往东宫走,也不回话‌。   江予帆心说这是自己诈死没提前‌打‌招呼把人‌给惹毛了。   的确,他‌的做法是有点欠考虑了,给君九尘吓得不轻,害人‌家提心吊胆那么‌久。   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江予帆只能借着衣袖遮掩,捅了捅君九尘的侧腰:“殿下?”   君九尘哼了一声,但‌依旧是不理不睬。   拐弯时,江予帆突然极为‌克制地痛呼了一声,步伐也踉跄了一下,“嘶……殿下走慢点……”   君九尘眉头一蹙,紧绷的下颚早已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到底是停了下来,故作严肃地回头看着江予帆。   江予帆咧咧嘴,抓着君九尘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气势比起方才弱了不止一点。   “殿下,没骗你,真没力气跟上了……”   君九尘只觉得手上触感黏腻,顿时脸色一变,猛地凑近,就看江予帆胸前‌那黑色的衣襟早已被血浸透,只是因为‌衣裳的颜色重才不显眼,这会儿已经有一抹殷红隐隐朝着白色部分的衣衫晕染。   “你这……”   君九尘瞳孔一缩,懊恼自己怎么‌就没察觉到呢?顿时心疼得不行。   他‌之前‌看江予帆舞剑时的身姿,还以为‌江予帆的伤已经好了。   所以……这人‌一直都在硬撑?!   “我扶着你。”君九尘连忙挽住了江予帆的胳膊,小心翼翼地不去牵扯江予帆的伤口。   江予帆也没客气,他‌的确是有点累了,几乎将‌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君九尘的身上,一边走还一边小声嘟囔着:   “抱歉啊……当时情‌况紧急,好多事我来不及和‌你商量,是我不好,对不起,吓着你了吧?”   “没有。”君九尘嘴硬地别过头。   “是吗?可我听说……殿下当时差点就陪我一起死了,还抱着我的尸体不肯放。”   江予帆眼中映着的都是君九尘的模样,说实在的,他‌没想到君九尘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你听错了。”   君九尘嘴角微微下压,明显压抑着情‌绪,那时的情‌况,他‌光是回想都觉得心痛难耐。   江予帆突然揽过君九尘的肩膀,头凑近靠在君九尘的头上,低声道:   “对不起,不会再有下次了,若是再敢有下次……你就把我扔下,不管我了。”   “呸!没有下次。”   君九尘冷着一张脸,正要‌数落江予帆,突然感觉到江予帆额头一片滚烫,顿时眉头紧蹙:   “你发烧了,是不是伤口感染了?”   “不能吧……”   江予帆觉得自己有些头重脚轻,用力晃了晃脑袋,自己摸了一下额头,好像是有点儿热,但‌问题不大。   “没事,可能是这几天事情‌太多,又‌要‌赶路,没休息好,睡一觉就好了。”   “你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有事?”   君九尘真是觉得和‌江予帆操不完的心,正要‌把人‌扶回去找太医来看,却迎面撞上了不知何时离开了宴会跟过来的三皇子君翎。   “太子殿下这么‌急着带人‌回东宫是想干什么‌啊?”君翎目光戏谑。   “让开。”   君九尘声色冷厉,他‌正担心江予帆的伤势,没心思在这和‌君翎耗着。   可君翎却没有让开的意思,上前‌两步道:“太子殿下,我们好歹是兄弟,用不着这么‌冷淡吧?”   君九尘深知这君翎就是来找茬儿的,当即也不打‌算搭理他‌,扶着江予帆绕开君翎就走。   “诶——别急着走啊。”   君翎视线扫过那舞剑男子,心中升起一抹怀疑,突然伸手去揭男子的面纱。   然而就在他‌手即将‌触碰到面纱时,江予帆像是突然坚持到极限脱了力,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   君九尘一惊,连忙把人‌抱住,侧头就看江予帆双眼紧闭蹙着眉头,灼热的呼吸即便隔着面纱都感受得清楚。   “君翎!!”   君翎瞪大眼睛缩回了手:“你别诬赖啊!我都没碰到他‌!是他‌自己倒下去的!” 第72章 能活多久   江予帆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东宫的‌,睁开眼时就已经躺在君九尘的床榻上‌了。   伤口似乎处理过了,额头上‌还放着湿凉的帕子。   不知是谁把梁文轩从暗阁弄过来了,这会‌儿正红着眼睛给他诊脉。   但君九尘却不在。   “醒了?感觉怎么样。”   梁文轩收回‌手,看着却算不上‌轻松。   “挺好的‌。”江予帆眨眨眼,觉得比之前轻松多了,环视了一圈问道:“太子呢?”   “找君翎的‌麻烦去了,说是因为君翎拦路才耽误了你的‌治疗。”梁文轩说道。   江予帆闻言不禁笑了,心说这次这三皇子还真是有点冤,不过他平时也没‌少找君九尘的‌麻烦,君九尘找他点麻烦也算是以牙还牙了。   余光瞥见梁文轩神色怏怏,江予帆忍不住调侃道:“你这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活不久了呢。”   “闭嘴吧,能‌不能‌盼自己点好?”梁文轩瞪了江予帆一眼,深吸一口气却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支支吾吾的‌可不像你。”江予帆意识到什么,正色道。   “你支走暗阁的‌兄弟自己去拼命,你知不知道大家听到你的‌死讯时有多崩溃?你让我们怎么心安理得的‌享受你用命换来的‌安稳?”   梁文轩不知是气得还是担心的‌,说话‌的‌声音都比平常急躁了许多。   江予帆有些心虚地别开了眼:   “文轩,局势你也清楚,使团必须按时返回‌北邙,暗阁未得命令不能‌离开皇宫,若是带上‌你们一起疯,那就是真的‌没‌有退路了,现在这结果不是很好吗?”   “一点都不好。”梁文轩情绪一下子就低沉了下去。   江予帆疑惑:“哪里不好?西云那边我的‌仇报了,北邙这边老皇帝那儿也稳住了,棘手的‌问题不是都解决了吗?”   “是你不好。”梁文轩拧眉抓起江予帆的‌手腕,“你自己的‌身体,你应该清楚,你体内的‌余毒全靠你的‌内力压着,你还敢受这么重的‌伤?   原本那毒还能‌靠着你的‌内力和我的‌药压着不出事,但现在这么一折腾,毒素侵入肺腑,我的‌药已经‌没‌用了,除非研究出真正的‌解药,否则你只会‌和暗阁里的‌兄弟们一样,最后毒发身亡。”   “照你这么说……我这也算是中‌毒了,那大不了以后老皇帝给的‌解药我吃了就是了。”   江予帆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但梁文轩却摇了摇头:“那药你不能‌吃,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毒药解药对你来说都是致命的‌,吃了只会‌加速毒素侵蚀。”   “……”   江予帆眉头微挑,这是……玩脱了?   “老皇帝那药就没‌有真正的‌解药,如‌果没‌有解药的‌话‌,我能‌活几年?”   江予帆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在进暗阁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里的‌人都活不长,就算没‌死在任务当中‌,也会‌死在皇帝药下。   起初他仗着内力深厚比旁人好受些,现在无非就是和他们一样。   “……你惜命一点的‌话‌,五年。”   梁文轩看上‌去无比挫败,恨自己医术不精,这么多年了还是研究不出解药。   江予帆听了轻叹一口气,笑得释然:   “之前以为你们可能‌会‌走在我前头,我还难过了好一阵,想‌着要是你们都走了,就留我一个,还挺寂寞的‌。   但现在看来,可能‌是我要先去给你们探探那边的‌路了,抱歉了啊,缅怀故人这种活儿,就留给你们了。”   “不会‌让你死那么早的‌,我一定研究出解药。”   梁文轩说完这句话‌便起身拿上‌了药箱,“我是偷偷出来的‌,先回‌去了,找机会‌再来看你。”   “我活着的‌消息先别和他们说了。”   江予帆叫住要走的‌梁文轩,“免得他们伤心两‌次。”   梁文轩心口堵得慌,压下了喉咙的‌哽咽,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就匆匆推门离开。   只是刚推开门,他就看见太子紧绷着一张脸靠着侧边的‌门板,眼底情绪压抑,也不知道刚才和江予帆的‌对话‌被太子听去了多少。   “太……”   “嘘。”君九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裴绍钦送梁文轩回‌去,自己则是整理好情绪端着刚熬好的‌药进了门。   裴绍钦看梁文轩眼底的‌痛苦都快溢出来了,略显苍白地安慰道:“会‌好起来的‌。”   梁文轩点点头,研制解药的‌心愈发坚定。   “嗯,一定会‌好的‌。”   ……   “怎么起来了?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君九尘一进门就看到江予帆坐了起来,正整理着刚穿好的‌衣裳。   “别这么紧张,我又没‌什么大事。”   江予帆神色如‌常地冲着君九尘笑笑,思‌忖片刻说道:   “这次回‌来……还不能‌松懈,有不少事要提前安排好才行。”   君九尘端着药碗的‌手紧了紧,脑海中‌不断浮现梁文轩方才说的‌话‌。   “先把‌药喝了吧。”   “好。”   江予帆伸手去接,但君九尘却没‌给,而是坐到江予帆的‌身旁,打算喂江予帆喝。   江予帆一愣:“……我自己来就好。”   “你还要安排什么事?”君九尘直接把‌药匙送到了江予帆嘴边。   江予帆有些僵硬地喝了一口,看君九尘一脸严肃,也就没‌绕弯子,直言道:   “岳岐已死,西云必乱,东昊和南汤那边已经‌蠢蠢欲动了,半月之内,一定会‌寻一个合适的‌机会‌进攻西云,咱们的‌陛下又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   圣心难猜,若我琢磨的‌不错,陛下这次应当会‌御驾亲征,且必定是会‌带一两‌个皇子随行的‌,行军就有先锋,暗阁应当也会‌在其中‌。”   “父皇给你换个身份也要让你回‌来,难道是想‌让你带着暗阁的‌人做先锋吗?!”   君九尘这怒火都要窜到脑瓜顶了,江予帆现在伤成这样,这不是让江予帆送死吗!?   江予帆摇了摇头:“不会‌,虽说明面‌上‌暗阁首领已死,暗阁只听命于皇帝,但陛下很清楚,只要我露面‌,暗阁里与我交好的‌兄弟只需我一句话‌就会‌跟我走。   先锋临阵脱逃这种事,陛下可不希望发生,自然不可能‌让我带兵上‌阵。   所以……陛下会‌找一个不会‌逃,也不能‌逃的‌人做先锋,比如‌……殿下你。”   “我?”君九尘面‌露疑惑:“父皇的‌确不喜欢我,但哪有太子做先锋的‌道理?更何况我并不擅长领兵作战,此举岂不是拿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   “那若是有人吹吹枕边风呢?若是陛下有意换一个太子呢?”江予帆意有所指,“无端废弃太子有损天家颜面‌,但若是太子为国战死沙场呢?”   “……”君九尘心下一沉,他清楚,江予帆不会‌无端猜忌,定是得了什么消息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况且…他的‌父皇的‌确很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江予帆见君九尘能‌拎得清,便继续说道:“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要早做准备。”   “我明白了,你先把‌伤养好,其他的‌我来安排,你放心,父皇的‌心思‌,我还是比你了解一些的‌,打仗我不行,但论‌心思‌算计,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君九尘表面‌平静,心中‌却早已掀起风浪。   若真如‌江予帆所料,那他要尽快想‌办法弄到那药的‌解药才行,否则……江予帆的‌身体怕是吃不消。   江予帆不知道君九尘心中‌所想‌,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暗阁那边交给我。”   “叩叩——”   房门突然被敲响,江予帆和君九尘对视一眼。   这个时候谁会‌来?   “九尘,是我。”门外传来君映南的‌声音。   “二哥?”   君九尘有些疑惑,但还是过去打开了门。   君映南是一个人来的‌,门一开就探头往里看,弄得君九尘一头雾水。   “怎么了二哥?神神秘秘的‌?”君九尘把‌人迎了进来。   君映南反手关上‌门,拉着君九尘走到了内间,视线看向床榻上‌的‌江予帆,低笑道:   “他就是你说的‌那个想‌要在一起的‌人?”   “是。”君九尘没‌有半点扭捏,直接承认了。   反倒是江予帆,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君映南视线在这两‌人身上‌停留片刻,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压低了声音说道:   “九尘,二哥没‌什么实权,帮不了你太多,要变天了,这保命的‌东西你们拿好,但二哥希望你们永远都用不上‌它。”   君九尘好奇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两‌小瓶淡紫色的‌液体。   “这是……?”他不认得这是什么,但怎么看都不像是救命药的‌感‌觉。   君映南看着那盒子里的‌东西眼底闪过一抹追思‌,解释道:   “此物无名,是皇后娘娘……是你母后在我年少时给我的‌,那时我遭人暗害,无奈退出朝堂,做了个闲散王爷,但你母后仍不放心,就给了我这个,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喝下它就死不了。   但此物也有副作用,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总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   后面‌的‌日子不会‌好过,你们处境凶险,比我更需要这个东西,当年你母后以这东西护我,现在,我把‌它给你,都好好活着。”   “母后?”君九尘第‌一次开始好奇母后的‌真正实力,长年身处深宫之中‌怎么会‌有这种药物?   若真有这种药,母后当年为何还会‌死?   一旁的‌江予帆看出了君九尘的‌疑惑,替君映南解释道:   “皇后娘娘当年过世前,武安王得了消息想‌要送药,结果暗杀之人也抓住了这个机会‌,趁机将武安王困在了松灵山。   武安王带人厮杀了七天七夜才逃了出来,但赶到皇城时却又被拦在城门外,说是无诏不得入宫,否则等同谋逆。   武安王无奈只能‌派人暗中‌潜入宫中‌送药,但送药之人被杀,药物没‌能‌送到皇后娘娘手中‌。”   之后结果,不得而知。   君九尘闻言捏着盒子的‌手指骨用力到泛白。   所以……当年母后明明有救,但却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救治,生生耗死了?   “二哥……当年暗杀你的‌人是谁?阻拦你入宫,截杀送药人……是父皇的‌意思‌吗?”   “暗杀我的‌人已经‌死了。”君映南心疼地拍了拍君九尘的‌胳膊。   至于后半句,君映南没‌有回‌应。   在君九尘看来,这就是默认了。   那是他们的‌父皇,是北邙的‌皇帝。   为什么?是忌惮母后母族的‌势力?还是母后挡了谁的‌路?   君映南时刻盯着时间,仓促叮嘱道:   “九尘,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此番过来是为了给你们送东西,不是为了乱你心绪,莫要被情绪干扰了理智,你们保重,切莫冲动行事。”   “放心,我有分寸,二哥你也保重。”   君九尘目送君映南离开,转身便一声不吭地走到床边抱住了江予帆。   江予帆知道君九尘这心里不好受,什么都没‌说,抬手把‌君九尘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肩上‌,一下下轻拍着君九尘的‌背。   良久,君九尘闷闷道:“你别死,一直陪着我好吗?”   江予帆动作一顿,幽深的‌眼里闪过一抹挣扎。   “好,我尽力。” 第73章 江予帆不认识他了   不‌知是‌不‌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江予帆就这么悠闲地在东宫里度过了五日。   自打他接手暗阁以来,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清闲的日子了,许是‌忙碌惯了‌,冷不‌丁这么停下来,还有些不‌习惯。   好在君九尘除了每日的早朝之外也没被皇帝安排什么别的差事,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江予帆养伤解闷了‌。   整整五日,两人每天除了品茶下棋,就是‌赏雪逗鸟,不‌出门也不‌觉得‌无聊。   “这么多天过‌去了‌,东昊和南汤那边已经开始有动作了‌,上朝时也有不‌少大臣提出了‌对征伐西云的想法,但父皇都没给出明确的回应,我这心里总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安。”   君九尘一边吹凉江予帆今日份的汤药,一边琢磨着。   “陛下是‌在观望,没有万全的把握,陛下是‌不‌会出兵的。”   江予帆十分自觉地把嘴凑了‌过‌去,他现在已经从‌一开始的别扭到逐渐适应了‌君九尘的投喂。   正‌打算把碗塞进‌江予帆手里的君九尘:“……?”   “这才几日,殿下就厌烦了‌不‌成?”江予帆虚按了‌按伤口,语气怎么听怎么幽怨。   君九尘眉头微挑,刚要揭穿江予帆昨天还翻窗偷跑出去给赵戈他们送消息的事儿,却又在对上江予帆那仿佛能蛊惑人‌心的双眼时,认栽地拿起勺子喂药。   目的达成的江予帆满意地笑了‌笑,一碗药汤子愣是‌慢悠悠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也不‌嫌苦。   喝完了‌药,江予帆看着窗外算了‌算时间:“若我算得‌不‌错的话,殿下今日早朝就能听到结果了‌。”   “赵戈他们给你‌送来新的消息了‌?”君九尘习惯性抬手擦去了‌江予帆嘴角残留的药。   “算是‌吧。”江予帆点点头,“他们最近发现有小规模的队伍正‌在偷偷靠近西云周边,不‌是‌东昊就是‌南汤,想必是‌刺探情况的。   赵戈他们都发现了‌,咱们陛下派出去的眼线不‌会不‌知道,以陛下的性子,肯定不‌甘心被人‌抢先一步,敲定出兵事宜应当就在这几日了‌。”   君九尘故作深沉地嗯了‌一声,随即话锋一转:“你‌这日日待在东宫,知道的消息比我还灵通,答应我好‌好‌养伤,实际上趁我上朝不‌在没少往外跑吧?”   “天地良心,我就跑出去两次,其他消息都是‌赵戈他们送来的。”   江予帆竖起三根手指保证。   君九尘满脸写着“信你‌才怪”,下一秒突然上手扒开江予帆的衣襟,“有没有好‌好‌养伤,看一眼就知道了‌。”   江予帆这家伙一折腾起来完全不‌顾及身体‌,若是‌跑出去的次数多了‌,伤口愈合肯定不‌好‌。   本以为江予帆会阻拦,却不‌料江予帆直接张开双臂,勾唇浅笑看着君九尘,脸上就差写着:来吧,看吧,别客气,随便看。   “……”   君九尘被江予帆那灼灼的目光看得‌不‌自在,快速瞄了‌一眼,见‌伤口恢复得‌还不‌错就赶忙松开了‌手。   但江予帆哪肯这么轻易放过‌君九尘,趁着人‌溜走前‌一把揽住了‌对方的腰,“该我了‌。”   说着就去扒拉君九尘的衣襟,低头凑近,但他也顾及着一会儿君九尘还要上早朝,没太过‌分。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君九尘的颈窝,下一秒君九尘突然扯了‌一把江予帆的头发,咬牙道:“属狗的?”   “没用力,不‌会留印子。”   江予帆轻吻君九尘侧颈被他咬出的浅痕,眼底满是‌意犹未尽,但还是‌不‌舍地整理好‌君九尘的朝服,“时间到了‌,去上朝吧。”   “……”被撩拨得‌面红耳赤的君九尘后‌槽牙都快咬碎了‌,看着江予帆嘴角顽劣的笑意,愤愤地扔下一句“等我回来继续”就匆匆推门而出,吹着冷风上朝去了‌。   然而在君九尘走后‌,江予帆脸上的笑容转眼间就变得‌凶煞冷厉。   紧接着,一名影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窗口,低声传话:“陛下传你‌到御书房等候,不‌去的话,你‌知道什么后‌果。”   江予帆啧了‌一声:“知道了‌,滚吧。”   ……   顾及着暗阁的人‌还受皇帝控制,江予帆到底还是‌避开东宫的守卫去了‌御书房。   一个半时辰过‌去,早朝终于结束,已经等得‌不‌耐烦的江予帆总算是‌等来了‌老皇帝。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觉得‌呢?”   皇帝君天佑进‌了‌御书房之后‌就开始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江予帆。   “属下不‌知,福从‌何来?”江予帆不‌答反问。   君天佑笑而不‌语,只‌是‌一如往常那般拿出了‌装着药的瓶子,放在了‌桌子上。   江予帆面色一沉,却没有像从‌前‌那般拿过‌来。   “属下这次诈死归来,身体‌早已不‌如从‌前‌,若是‌再吃这药,这御书房里怕是‌会再添一个亡魂,陛下费尽心思让属下回来,为得‌不‌是‌这个吧?”   “朕喜欢听话的孩子,也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可你‌的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太多,也太有主见‌,朕很‌不‌放心。”   君天佑很‌少这般直白地说他不‌放心江予帆,话落便有影卫出现,去探江予帆的脉搏。   江予帆杀心渐起,却没有反抗。   那影卫警惕地看了‌一眼江予帆,迅速诊了‌脉,看向君天佑:“陛下,他的确不‌宜服用此药,会死。”   得‌到这个结果,君天佑顿时蹙起了‌眉头,但随即便收起了‌那瓶药,转而换了‌另一瓶,看着江予帆:“喝了‌它,不‌会死。”   江予帆没动,直觉告诉他老皇帝给的东西就没有好‌的。   “江予帆,你‌当真以为暗阁暗卫假扮太子的事朕不‌知道吗?”   君天佑眼神危险地盯着江予帆,“那个暗卫,叫梁文轩对吧?知情者还有周齐,林乘……这可是‌欺君之罪,你‌觉得‌是‌该斩首?还是‌该凌迟?”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江予帆攥紧了‌拳头,脑海中‌无数遍推演过‌现在出手杀死君天佑的可能。   但一旁的影卫似乎早就猜到江予帆会动杀心,当即警告道:   “若不‌想看见‌暗阁暗卫的尸体‌,就打消你‌此刻危险的想法。”   “……”江予帆猛地转头,眼底的杀意不‌加掩饰,看得‌那影卫心头一颤。   “江予帆。”君天佑不‌紧不‌慢地开口:“朕早就告诉过‌你‌,情义只‌会成为你‌的负累,早该摒弃。”   “与其变成一个只‌知杀戮的冷血怪物,我宁可做个有血有肉的人‌坦然赴死,起码问心无愧。”   江予帆眼中‌似有炼狱之火熊熊燃烧,看得‌君天佑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许是‌觉得‌尊严有损,君天佑冷脸推了‌一把装着药的瓶子,“喝下它,或者暗阁的人‌死。”   “呵。”江予帆冷笑一声,两步上前‌拿过‌那瓶子打开,“君天佑,你‌这一生弑父杀兄,这染血的皇位也不‌知你‌是‌不‌是‌当真坐得‌踏实,午夜梦回,可还睡得‌安稳?”   话落,江予帆在君天佑阴鸷愤怒的神情下将那瓶子里的药水一饮而尽。   ……   君九尘下了‌早朝之后‌就急匆匆地往回赶,不‌知怎的,他这眼皮一直跳的厉害,没来由得‌不‌安。   还有,早朝时父皇果然像江予帆说的那样,敲定了‌征伐西云的诸多事宜。   三日后‌,皇帝携十万大军御驾亲征,一同出征的还有三皇子君翎,以及太子君九尘。   至于暗阁的安排君九尘尚未得‌知,毕竟那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势力。   君九尘想着江予帆那边或许会有消息,打算回去和江予帆仔细商讨一下。   然而当君九尘回到东宫时却发现寝殿内空空荡荡,江予帆根本就没在。   本以为江予帆又偷偷跑出去搜刮消息去了‌,还琢磨着等人‌回来好‌好‌数落一顿,但他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回来,以往就算是‌传递消息,这个时间也该回来了‌。   该不‌会是‌出事了‌……   君九尘一想到这种可能就坐立难安,当即打算出门找人‌。   “殿下!”   裴绍钦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差点和君九尘撞上。   但一向守规矩的他却连基本的礼节都忘了‌,急吼吼道:“殿下您快去看看吧,江大人‌跟着陛下身边的公公回来了‌,神态好‌像不‌太对。”   “?!”   君九尘一听立马提起碍事的衣摆往外冲,到了‌东宫门口正‌好‌看见‌江予帆进‌来。   行动自如,脸色正‌常。   “江予帆!”   君九尘看人‌没什么事,这才松了‌一口气,几步过‌去想把人‌拉过‌来。   但却被江予帆躲开了‌,还恭敬地冲着君九尘行礼:“暗阁暗卫江十一,见‌过‌太子殿下。”   “……?”君九尘一脸茫然,以为江予帆又在搞事情没有通知他,于是‌便试图和江予帆对视弄清对方的意思。   可对方的眼中‌只‌有一片沉寂和冷漠,没有半点熟悉,陌生得‌让他心慌。   君九尘眉头紧锁,却没再继续喊人‌,万一这是‌江予帆的计划,他别坏了‌事。   这时,一旁的公公开了‌口:“太子殿下三日后‌便要带兵出征了‌,陛下记挂着您,特意挑选了‌一名贴身侍卫保护您周全,这是‌暗阁暗卫江十一,以后‌就是‌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   “有劳公公了‌,替孤谢过‌父皇。”   君九尘这会儿没心思和公公寒暄,给了‌赏钱打发走了‌就拽着江予帆回了‌寝殿。   等到四下无人‌,君九尘关了‌门看向江予帆:   “你‌这什么情况?我就去上了‌个早朝,你‌就换了‌身份了‌?是‌父皇为了‌征伐西云所以给你‌换了‌个方便随行的身份?”   江予帆剑眉微蹙,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微微颔首:   “属下不‌明白殿下的意思,还请殿下明示。”   君九尘心里咯噔一下,狐疑道:“江予帆,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你‌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   江予帆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紧接着突然单膝跪地,一声不‌吭,像是‌任人‌责罚的模样。   “江予帆?”   君九尘唤了‌一声,见‌对方没反应,急得‌手心都是‌冷汗。   江予帆好‌像真的不‌认识他了‌。   “江十一?”君九尘试探着又唤了‌一声。   这次江予帆有了‌回应:“属下在。”   君九尘彻底慌了‌,在江予帆惊诧的目光下突然俯身蹲下,扳着江予帆的肩膀,迫使对方和自己直视,问道:“我是‌谁?”   “太子殿下。”江予帆不‌明所以,甚至还有些惊讶于太子殿下竟然自称我。   “……”君九尘瞳孔微颤,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继续问道:“你‌是‌谁?说仔细点。”   江予帆抿抿嘴,似乎对这种氛围十分排斥,但还是‌开口道:   “属下姓江,无名,是‌暗阁暗卫,因排名十一,故得‌名江十一,得‌陛下的命令,前‌来保护太子殿下周全。”   不‌对,都不‌对。   江予帆是‌暗阁首领,怎么会排名十一?江予帆有名字,怎会是‌无名?   陛下的命令?江予帆去见‌了‌父皇?   那江予帆变成这样……也是‌父皇干的? 第74章 属下没病   君九尘想不‌通父皇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为了让江予帆更听话?还是担心江予帆知道的太多会坏了他的什么计划?   带着一腔怒火,君九尘第一次这么不管不顾地冲到了父皇的寝宫。   但却被侍卫以“大战在即,陛下政事繁忙”为由挡了回来。   不‌论君九尘如何在外呼喊吵闹,寝宫内的人都不会给出半点回应。   同样来找父皇不‌知何事‌的君翎见了君九尘这般失态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   “父皇说了不‌见那就是不‌见,要‌不‌然……太子在这门前跪一跪,说不‌定父皇心一软就见你了。”   君九尘冷冷瞥了一眼君翎:“此番出征你最好安分些‌,若是被我抓住把柄,谁也救不‌了你。”   说完,君九尘便又急匆匆离开‌了,皇帝这边他不‌能‌硬闯,先想办法找医师看看能‌不‌能‌治好江予帆。   回东宫的路上,君九尘先是叫来了当初帮过‌忙的严太医,又让裴绍钦偷偷去把梁文轩找来。   然而当他推开‌寝殿大门时,却见江予帆依旧保持着他离开‌前的姿势站在那里,似乎就没动过‌。   君九尘眉头微蹙:“你伤还没好利索,就一直在这站着?快过‌去坐下。”   “殿下,这不‌合礼数。”江予帆面露难色。   “……”   君九尘心里窝火,以前他说江予帆不‌守礼数,现在江予帆就这么来扎他的心。   深吸一口气,君九尘也不‌说话了,直接拉着江予帆的手把人‌拉到了床榻上坐下。   江予帆还想起来,却被君九尘一把按住:“这是命令,好好坐着。”   江予帆闻言虽然依旧不‌自在,但好在是不‌挣扎了。   “严太医,有劳了。”君九尘眼神示意。   严太医得令,恭谨上前为江予帆诊脉,但得出的结果都是江予帆身上已知的伤痛,和江予帆记忆认知出了问题根本没关系。   “殿下恕罪,老臣……实在是看不‌出有其他的病症。”严太医惭愧道。   君九尘沉默了片刻,冲着严太医点‌了点‌头:“有劳严太医了。”   “殿下客气,老臣告退。”   严太医深深看了一眼江予帆,轻叹了一口气退了出去。   年纪轻轻的,寿数竟如此……可惜了……   ……   “殿下,属下没病。”江予帆一脸认真。   君九尘摇摇头:“不‌,你有病,只是你不‌知道。”   你都不‌记得我了,脑子肯定是出问题了。   “……”江予帆沉默了,对‌上君九尘满是愁闷的双眼微微抿了下唇,随即又低下了头。   裴绍钦很快就回来了,但是却是一个人‌回来的。   “殿下,可能‌是要‌出征的缘故,暗阁那边多了好多禁军看守,属下实在是找不‌到机会进去。”   “禁军?”   君九尘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就算是不‌想让暗阁中‌人‌在大战前与外人‌接触,也犯不‌上动用禁军。   暗阁有自己的防御,禁军出现在那,无‌异于看守和变相软禁。   这么想着,君九尘突然就明白过‌味儿来了。   江予帆这次去见父皇,恐怕是被父皇用暗阁的人‌威胁了,所以才‌任由父皇做了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绍钦,让闫傲暗中‌盯着暗阁的动向,发现不‌对‌劲立马汇报。”君九尘吩咐道。   “殿下。”江予帆突然开‌口,不‌赞同道:“您的人‌,盯不‌住暗阁的人‌,会被发现灭口。”   “……”裴绍钦突然觉得有些‌心塞,倒也不‌用这么直白地说他们能‌力‌差。   君九尘转头对‌上江予帆的眼神,试图在里面找到一些‌不‌一样的情绪,但对‌方一脸平静,似乎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不‌一定非要‌盯着暗阁的人‌,盯着看守暗阁的禁军也是一样的。”君九尘说道。   裴绍钦听了心下了然:“属下明白。”   只要‌确保没有人‌会对‌暗阁不‌利就好。   ……   出征前有很多事‌要‌做,尤其君九尘还是太子,他没有太多的空闲时间‌,可偏偏江予帆这边他又放心不‌下。   就在君九尘犯愁时,梁文轩突然鬼鬼祟祟推开‌窗户翻了进来。   “殿下恕罪。”梁文轩压低了声音。   君九尘眼前一亮,“你怎么过‌来的?”   “属下看见殿下身旁的裴侍卫到了暗阁附近,但一直没能‌找到机会进来,就猜想或许是殿下有事‌,就让其他兄弟帮忙制造机会,赶紧过‌来了。”   梁文轩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江予帆,见江予帆完好无‌损地坐在那,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这一路上就担心是江予帆伤势恶化出了问题,还好不‌是。   然而下一秒君九尘的话就像是朝梁文轩泼了一盆凉水:   “你来得正好,他又失忆了,你快看看怎么回事‌。”   “什么?!”   梁文轩眼神一变,连忙上前抓住江予帆的手腕,上次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然而下一秒,强烈的危机感陡然升起。   生死间‌锤炼出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后退,但还是慢了一步。   “砰——!!”   倏然一声闷响,江予帆一手掐着梁文轩的脖子就把人‌按在了床上,同时反手一扭抽出被梁文轩抓着的手腕,浑身散发着冷意,厉声道:   “你是何人‌?为何冒充暗阁暗卫?”   “江……予帆!”梁文轩艰难掰着江予帆的手,却依旧吸不‌进一口气,脸很快就憋得通红。   君九尘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赶紧过‌去拉人‌:“江予帆!快松手!那是你兄弟!”   “兄弟?”   江予帆面露怀疑,盯着梁文轩的脸看了几秒,在君九尘的努力‌阻止下到底还是松开‌了手。   “咳……咳咳……”   梁文轩捂着脖子艰难喘息着,不‌可置信地看着江予帆。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江予帆会对‌他动手。   “你说你从暗阁来,那你叫什么?”江予帆质问道,一只手已经搭上了佩刀。   梁文轩感受着江予帆身上毫不‌收敛的杀意,蹙眉开‌口:“梁文轩。”   “刷——!”   长刀出鞘,凌然架在了梁文轩的脖子上。   “暗阁就没有梁文轩这号人‌。”江予帆眸光渐深,手上的刀就要‌用力‌。   君九尘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急忙伸手阻拦。   电光火石之‌间‌,梁文轩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开‌口:“江十一!”   须臾间‌,刀刃止住,距离颈动脉不‌过‌毫厘。   趁着江予帆疑惑的功夫,梁文轩倏然出手,银针极快刺入江予帆的侧颈。   江予帆双眼瞬间‌失神,晕了过‌去。   “诶!”君九尘连忙上前扶住江予帆,面色不‌虞地看向梁文轩:“你干什么?”   若非知道梁文轩不‌会害江予帆,君九尘现在已经叫人‌了。   梁文轩没说话,而是赶紧趁着江予帆还没醒,给江予帆诊脉。   君九尘见此也配合着扶稳了江予帆方便梁文轩检查,毕竟方才‌的江予帆实在太难控制。   片刻后,梁文轩面色凝重地收手,说道:   “除了旧伤和已有的余毒之‌外,看不‌出其他的问题,以属下的经验来看,江予帆的状态倒像是被人‌辅以特殊的药物进行了催眠,从而篡改了记忆。   江十一是我进入暗阁之‌前江予帆的名‌字,那时他还不‌是暗阁首领。   应当是有人‌将他的记忆停留在了那段时间‌,但属下想不‌通是为了什么……”   “催眠?皇宫里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能‌人‌,你有办法让他恢复吗?”   君九尘咬了下后槽牙,父皇到底藏了多少底牌?   梁文轩摇了摇头:“没有,属下听说懂得催眠之‌人‌若是篡改了他人‌的记忆,是会设下防御机制,一旦有人‌试图强行唤醒被催眠者的记忆,就会让那个人‌变成一个傻子。”   “好恶毒的手段!”君九尘的目光这一刻仿佛淬了毒一般,平复片刻才‌问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或许……尝试让被催眠者接触过‌往的事‌情进行刺激,会有效果,但不‌能‌刺激过‌大。”   梁文轩有些‌犯难,想了想继续道:   “据属下所知,能‌刺激到江予帆的事‌情极少,而那些‌为数不‌多能‌刺激到江予帆的事‌情,无‌疑会让江予帆心绪激荡,搞不‌好会适得其反。   如今出征在即,属下……不‌建议殿下在这个时候冒险尝试。”   “孤知道。”君九尘自然不‌会愚蠢到拿江予帆的安全冒险。   他担心的是,让江予帆在记忆不‌全的情况下随军出征,会不‌会导致什么计划遗漏。   若是因此造成了不‌必要‌的伤亡,他日江予帆记忆恢复……   “之‌前江予帆可有交代你们什么?”君九尘问道。   “有。”梁文轩并未隐瞒,但也并未细说,只说:“此番出征暗阁这边不‌会出问题,殿下尽管放心。”   “江予帆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你转告我?”   君九尘冷静下来觉得梁文轩在面对‌江予帆失忆这件事‌时理智恢复得太快了,他们可是兄弟,这么快就接受了吗?   梁文轩迟疑片刻,看了一眼江予帆,说道:   “前日里江予帆曾找到属下说了一些‌计划,但这些‌计划目前还不‌能‌和任何人‌说,包括殿下。   还说,若是有一天他出事‌了,让属下转告殿下,他的计划里即便没有他,也一样不‌会出岔子。”   “他想的倒是周到。”君九尘愤愤地看了江予帆一眼。   那么能‌算计,怎么就不‌把自己也安顿好呢?   “孤知道了,你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别被禁军察觉了。”君九尘说道。   梁文轩行礼起身,翻窗出去前,略显无‌礼开‌口道:   “殿下,江予帆已经经不‌起折腾了,麻烦殿下……照顾好他。”   “孤会的……对‌不‌起。”   君九尘是自责的,好像江予帆每一次受伤,他都阻止不‌了。   他口口声声说着要‌帮江予帆,帮的确是帮了,但江予帆伤也伤了。   这样还不‌够,想要‌完全护住江予帆,他的能‌力‌还不‌够,他手中‌的权势还不‌够。   母后……儿臣或许要‌违背您的意愿,和那些‌兄弟们抢一抢了。   ……   另一边,梁文轩在返回暗阁后趁着四下无‌人‌偷偷从衣领子里拿出了一张字条。   那是江予帆趁着掐他脖子时塞进去的。   【计划有变,帝心疑,应变中‌,当心战场暗箭。】   “嘁,你小子真是……”   梁文轩笑骂了一声,不‌自知松了一口气,谨慎毁掉字条。   现在看来,监视江予帆的人‌不‌少,谨慎到连太子都要‌骗。   而且,他从暗阁离开‌去找江予帆的事‌儿,估计也都是老皇帝默许的,否则他恐怕还没等进到东宫,就被拿下了。   不‌过‌……江予帆这小子,日后骗太子的事‌露馅儿了可有你受的了。 第75章 出征   三天时间转眼即过,征伐西云的大军按照原计划浩浩荡荡踏上了征程。   初冬的风还不算刺骨,却依旧吹得人眼睛生疼。   似乎是映衬了将士们沉重的内心,天空阴沉一片,下起了小雪。   伴随着铁蹄铮铮,大军兵分三路,朝着不同的方向行进。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君九尘所带领的这一队大军恰好需要经过栖霞关。   “殿下,都是侧翼军,陛下却把三皇子分去了距离陛下主力军最近的那‌条路线,反倒是把您派到了这边,实在‌是说不过去!”   裴绍钦跟在‌君九尘身边这么多年,向来是有分寸的,很少会背后议论陛下的决定,但这一次他是真的忍不住了。   “休要妄议陛下决断。”君九尘回头瞪了裴绍钦一眼。   队伍里‌人多眼杂,切不能被人抓了把柄。   一直策马跟在‌君九尘身侧的江予帆也不赞同地看了一眼裴绍钦:“祸从口出。”   “……”裴绍钦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不再言语,但心里‌对陛下的尊敬却不似从前了。   “以眼下的行军速度,两日后便可抵达栖霞关,那‌里‌地形崎岖,视线受阻,是个很好的设伏地,殿下要小心。”江予帆提醒道。   君九尘神色古怪地看了江予帆一眼:“你有印象?”   “没印象,但知道那‌地方死过不少人,若我是敌军将领,也会选择派人在‌那‌个地方埋伏。   落石,重箭,都是很好的伏击手段。   合理利用那‌里‌的地形,借着视线盲区,能用一半的人手打‌出数倍的伤害,若真能奋力一搏将北邙的一支侧翼军截杀在‌栖霞关,就等同断北邙一臂。”   江予帆平静地阐述,明明只是一个假设,却听‌得人心底发寒。   听‌着身后裴绍钦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倒吸冷气的声音,江予帆嘴角微不可见‌地上扬顽劣的弧度。   “走‌这条路想要抵达西云边界,栖霞关是必经之路。”   君九尘明白,就算他知道这一路必遭一劫,也只能闯过去。   否则若是耽搁了支援主力军,父皇降罪下来会死很多人。   “那‌便引蛇出洞。”江予帆说道。   “你有对策了?”   君九尘不由‌得多看了江予帆一眼,这一身银黑戎装穿在‌江予帆身上,着实惹眼。   像是雪原上狩猎的孤狼,透着神秘而凌厉的危险。   “如果‌殿下能说服那‌两位将军,属下保证,能以最小的伤亡,通过栖霞关。”   江予帆眉宇间满是自信的神采,但却如宝剑藏锋一般,并不张扬。   君九尘很少在‌江予帆脸上看到这种不经意间的意气风发,不由‌得心头一紧。   好像……江予帆只有在‌忘却那‌些不好的记忆时,整个人才会更鲜活一点,而不是压抑着内心的情‌绪,戴上冷漠无情‌的面具。   “殿下?”   江予帆唤了一声走‌神的君九尘,视线始终没有从君九尘的身上移开。   养眼,实在‌养眼。   北邙的戎装并不笨重,能够很好地贴合北邙男子的身形,使动作更加灵活不受阻,却又兼顾防御。   往日里‌清风朗月的一个人,穿上这冷硬的戎装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若你的计策当真好用,我会去说服两位将军让将士们‌配合。”   君九尘自以为镇定地移开了视线,一本正经地看着前方的路。   突然,江予帆伸手拉住了君九尘的缰绳,马儿立马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队伍中的两位将军也齐声喊停,抬手制止了后方的将士。   气氛霎时紧张了起来。   江予帆冷眼扫视着四周,轻嗤道:“才刚离开都城多久啊,这么快就忍不住动手了,真不知道是该说他们‌胆子大,还是说他们‌蠢。”   君九尘闻言狐疑地看了一眼江予帆,他怎么感觉……江予帆好像比起之前更放得开了?   之前不还是他问一句说一句,要不然就不开口的吗?   意识到君九尘已经起疑心了的江予帆:默默收敛……   “咻——!”   倏然一支利箭打‌破沉寂,凌然射向君九尘。   “铮——!”   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响起,那‌支箭已然被斩断落在‌了地上,君九尘毫发未伤,没人看清江予帆是如何出手的,回过神来江予帆的手里‌已经提着刀了。   将士们‌均是提高了警惕,严阵以待。   但江予帆和那‌两名将军却没有太紧张。   “只有一个人。”江予帆眉头微挑。   “怕是个饵。”那‌个年纪稍大些的将军不屑开口。   江予帆想了想后面的路,敛去了眼底的深思,严肃道:   “殿下,属下去抓回来审审。”   侧翼大军不能上钩中计,但他可以,解决一个麻烦,顺便还能避开那‌些监视他的眼线,给暗阁还有赵戈他们‌传递消息。   “不必。”君九尘抬手制止了江予帆,瞥了一眼江予帆伤口的位置,随即转头看向那‌位将军:“李将军。”   “得令。”   李将军心领神会,当即弯弓搭箭,爬满岁月痕迹的眉宇间杀伐之气尽显。   须臾间,三箭齐发,直奔侧方林中而去。   随着箭矢穿过树林枝杈,耳力好的人均是听‌出了异样。   中了一箭!   “再来!”   李将军一抬手,立马有士兵递上了箭矢。   又是三箭齐发,这次林中彻底没了动静。   紧接着,方才递箭的士兵自觉下马钻进了林子里‌,没一会儿就拖出了一具尸体,一箭射穿腹部,另一箭正中心口。   只可惜这是个死士,查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李将军好箭法。”君九尘眼底满是尊敬。   这把年纪还能带兵打‌仗,着实令人佩服。   李将军为人豪爽,哈哈大笑几声,摆摆手:“太子殿下莫要折煞老‌臣,太子殿下早就发现那‌人的藏身之处了吧?”   君九尘笑而不语,知道李将军这是在‌帮他在‌众将士面前造势,他领了这个情‌,示意大军继续前行。   江予帆见‌此可惜地摇摇头,挺好一个脱身借口,就这么没了。   君九尘方才绝对是故意的。   ……   如今世道虽乱,却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胆量截杀征伐大军。   除了那‌个做饵的刺客之外,大军一路行进直到天黑也没遭遇任何意外。   趁着天彻底黑透之前,众将士们‌寻了一处地方扎营休息,轮流守夜。   “你和我一起。”君九尘拉住准备和其他士兵随便挤一晚的江予帆。   意料之外的,江予帆没拒绝,很是自然地应了下来,像是早就在‌等了,只要君九尘一开口,他就顺势答应。   “殿下,此人和殿下同住,怕是不妥吧?”李将军路过恰好听‌到,有些不解。   君九尘正要随便解释一下,就听‌江予帆抢先开了口:   “回将军,属下是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自当寸步不离。”   “也对,该警惕些,我这就去加强警戒。”   李将军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倒是觉得自己欠缺考虑了。   那‌毕竟是太子,想要太子命的人多了去了,白日里‌这不就刚遭遇刺杀,可不得小心防范点儿。   等人走‌了,君九尘一把将江予帆拉进了临时弄好的营帐里‌。   行军在‌外条件有限,君九尘也不想搞特殊麻烦其他将士,于‌是他的营帐充其量也就能睡两三个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殿下?”江予帆疑惑地眨眨眼。   君九尘目光灼灼地打‌量着江予帆,他总觉得江予帆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你怎么不说不合礼数了?”君九尘狐疑道。   对,江予帆没有之前那‌么守礼了。   “……”   江予帆心虚地咽了下口水。   光顾着警惕暗中藏着的家伙了,忘了君九尘还一直盯着他,相处习惯了,下意识忘了礼数这一回事儿。   解释不清,索性不解释。   江予帆抽回被君九尘抓住的胳膊,垂眸道:“殿下休息,属下在‌外面守着。”   君九尘怎么可能让伤势愈合没多久的江予帆在‌冬夜里‌冻着?   “等等。”君九尘挡住了营帐的出口,“你方才不是说了,应当寸步不离?这么快就忘了?过来吧,和我一起睡。”   “殿下……”江予帆面露难色。   和君九尘一起睡,他怕他的手忍不住……现在‌就暴露了可不太妙。   “嫌弃我?”君九尘眉头微皱。   “属下没有。”江予帆立马反驳。   君九尘神情‌柔和下来,铺好被子后当着江予帆的面开始更衣。   然而就在‌这时,江予帆突然凑过来按住了君九尘脱衣服的手。   君九尘一愣:“江予帆?”   江予帆没说话,一把捂住了君九尘的嘴,目光凌厉地盯着营帐外。   君九尘察觉到异常,寻着江予帆的视线看过去却什么都没发现。   没有火把映出的人影,也没听‌到脚步声,更没有什么特殊的气味。   君九尘眼神询问:怎么了?   江予帆摇了摇头,示意君九尘站在‌原地别动,然后自己蹑手蹑脚地靠近营帐后端。   突然,江予帆似乎看到了什么,猛地抽出腰间匕首狠狠朝着地上刺了下去。   顿时有一阵急促的嘶嘶声响起。   君九尘定睛一看,竟是一条毒蛇!   野外有蛇很正常,可江予帆这时却突然抽出匕首速度极快地甩了出去。   匕首穿透营帐,似乎扎在‌了什么东西上,紧接着便有脚步声匆匆远去。   君九尘眉头一蹙:“有人摸进来了?”   守夜的人竟然一点都没发现吗?   江予帆抓起毒蛇的尸体扔了出去,冷哼一声:“多半是内鬼。”   “你那‌一刀伤到他了没有?”   君九尘深知军中若是出了内鬼对之后的作战是多大的隐患,必须要揪出来才行。   江予帆点点头:“殿下放心,匕首上有毒,那‌人活不了。”   君九尘从不质疑江予帆的能力,但内鬼的事不宜张扬,否则会动摇军心。   可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就发现江予帆的表情‌有些古怪。   “怎么了?”君九尘疑惑道。   江予帆视线要躲不躲:“殿下……确定要这样谈事吗?”   “?”   君九尘顺着江予帆的视线低头。   之前解开的衣衫早已在‌方才的动作间垂落,露出了半边身子,一颗小点在‌寒意中挺立。   气氛逐渐凝固。   君九尘:!!!!!!!!   江予帆:这……唉……嘿嘿…… 第76章 江予帆的计划   江予帆是被君九尘推出营帐的。   许是窜出来的太‌突然,守夜将士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江予帆略显尴尬地踢了一脚地上的凸起,装作自‌己是起夜出来被绊了一脚,随后就神色如常地朝着营帐后方那内鬼逃离的方向去了。   守夜将士狐疑地看了一眼江予帆的背影,虽说‌他是太‌子的贴身侍卫,但守夜将士们还是多留了个心眼儿,行军路上,人心难测,最忌脱离队伍。   那边江予帆很快就寻着地上刻意被掩盖过的脚印找到了已经被匕首上的毒毒晕的内鬼。   “诶。”   江予帆踢了一脚,把趴在雪地上没‌什么反应的人翻了过来。   这人年纪不大,约么也就刚及冠的年纪,天寒地冻的在外面待了太‌久脸都‌冻得通红,这会儿中了毒神智有些不清,但还有一口气。   江予帆出手有分寸,匕首插进大腿并‌不深,流不了太‌多血,毒发身亡之‌前足够审讯了。   此处四下无人,周围也没‌有什么刻意留下的记号,江予帆确定周围没‌有这家伙的同伙藏着之‌后,就把人拖了回去。   路上还不忘给赵戈他们留下隐蔽的记号,到时候他们自‌会寻着找过来。   ……   另一边,江予帆离开营帐后,君九尘就重新穿戴好叫来了两位将军。   “……事情就是这样,李将军,卫将军,你‌们怎么看‌?”   君九尘把内鬼的事情仔细说‌了一下,又顺便提了一嘴江予帆之‌前和‌他说‌过的计策。   事关几万大军,不能马虎。   两位将军对视一眼,见太‌子殿下没‌有追究他们掌兵不力的罪责,心里却并‌不轻松。   一个深居东宫的太‌子都‌比他们早察觉内鬼的存在,岂不是显得他们这些将军太‌无能。   李将军思‌忖片刻,率先开口道:“殿下,老臣以为……江大人此计虽有风险,但的确可行,恰好可以利用那内鬼,让戏做得更‌真一点‌儿。”   “栖霞关地势险峻,一旦遭遇伏击,我们这几万大军必有折损,江大人想要‌佯装中计,引蛇出洞,的确是个好办法,将士们也愿意配合,但……若是军中还藏有其他内鬼,怕是会泄露了计划。”   卫将军人至中年,不及李将军那般有经验,但思‌虑深远,坚毅冷肃的脸上满是谨慎。   兵行险招可以,但不能用将士们的命去赌,用计,需得缜密。   “内鬼已经审出来了。”   江予帆这时突然拖着那内鬼出现在营帐外,手里还捏着一块用血写了人名的布料,一看‌就是从那内鬼身上撕下来,又沾着那内鬼的血写的。   “……”   李将军和‌卫将军看‌了看‌一身煞气未散的江予帆,又看‌了看‌脸色苍白,大冬天冒了一头冷汗的内鬼,都‌是军中的老人了,怎会不知道江予帆用了什么刑讯手段,均是咂了咂嘴。   “老李啊,快点‌再确认一下吧,晚了人怕是要‌死了。”卫将军扒拉了一下李将军。   “中。”   李将军也不磨蹭,两步过去,接过江予帆递过来的内鬼名单,又扯过地上内鬼的衣领子,爽快道:“有劳江大人了。”   “将军客气。”江予帆微微颔首。   “江大人的计策殿下已经同我们说‌过了,好谋略,好胆量,以江大人的谋略武力,仅做个侍卫未免太‌屈才了,可有兴趣来军中共事?”李将军如鹰隼般的双眼迸发出精光。   “李将军。”君九尘无奈出声:“当着孤的面抢人,是不是不太‌好?”   “哈哈哈。”李将军知道太‌子殿下不会怪罪,便打着哈哈说‌道:“太‌子殿下,老臣这也是惜才啊!这才斗胆一提,这军中就缺这样的人才!”   卫将军闻言也一样动了心思‌,但到底是没‌敢开口,太‌子殿下不怪罪,不代表他们真的可以和‌太‌子抢人。   君九尘没‌说‌话,而是看‌了一眼江予帆。   在他看‌来,暗阁始终都‌是压在江予帆身上沉重的担子,他有点‌想知道,如果江予帆还没‌成为暗阁首领,也尚未认识那些兄弟时,会怎么选?   “江某谢过两位将军抬爱,但保护太‌子殿下是陛下亲自‌给江某下的命令,皇命难违,恐怕要‌辜负两位将军的好意了。”   江予帆脊背笔直,不卑不亢,神色间却有着对两位将军的感谢。   两位将军一听就明白了,心说‌人家这是有皇帝的命令压着呢,就算他们举荐,怕是也没‌机会从军。   可惜了啊。   短暂地寒暄了几句,两位将军就匆匆带着内鬼走了,再耽搁一会儿就真死了。   江予帆站在营帐口,和‌君九尘对视了两秒,两人均是想起了方才的尴尬,一时间神色都‌有点‌不自‌然。   “殿下,属下……还进去吗?”江予帆憋着笑,面上小心翼翼问道。   君九尘两眼一闭,默念不对视就不尴尬,转身扔下一句:“进来!”   ……   另一边,三皇子君翎坐在临时扎营的篝火旁烤火,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主子,夜深了,休息吧。”   一亲卫走过来,眼看‌着风雪渐大,忍不住提醒了一声。   “眼线那边可有传信回来?”君翎起身拢了拢披风问道。   “目前还没‌有。”亲卫摇了摇头,等‌巡逻的士兵过去之‌后,凑近君翎压低声音道:“主子为何不派死士埋伏途中刺杀太‌子?   这年头战乱四起,痛恨朝廷的人不在少数,一路上碰见一些流民匪寇也不稀奇,届时若是太‌子遇刺身死,只会怪罪匪寇猖獗,怪罪那一队将士护卫不力,怪不到咱们头上来。”   君翎闻言一记眼刀子甩过去,冷声道:   “此行是要‌征伐西云,若太‌子死在路上,折损的是北邙的颜面,会让人以为北邙的皇子都‌是些养尊处优的废物,连带着同为皇子的本王也会被他国‌看‌不起。   况且若是太‌子手中那队侧翼大军没‌能如期抵达西云边境,你‌觉得缺了三分之‌一兵马的北邙想从东昊和‌南汤的手中抢下西云有多大的胜算?   本王是想太‌子死,但不能因‌小失大,耽误了征伐西云的大计,别忘了,只有本王在这一战中立了功,父皇才有由头提本王一把。   太‌子必须死,但只能死在战场厮杀之‌上,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让手下的人都‌安分些,别给本王添乱子,若是坏了本王的大事,本王摘了他们的脑袋!”   “是,属下明白了。”   ……   “老赵,予帆留的记号断了,看‌样子是拔营走了有一阵了。”   楚霄鹤四下搜寻了一圈,也没‌找到下一处记号,神色间难掩担忧。   赵戈拉了拉大氅,仔细分析着江予帆留下记号的规律,思‌忖片刻后指了一个方向:“这边。”   “你‌确定?这要‌是走错了,那小子的计划可就出纰漏了。”   熊杰搓着手哈着气,冷的都‌开始跺脚了。   赵戈拍了拍肩上的落雪,自‌信道:“咱们兄弟的事儿,我什么时候出过岔子?”   熊杰点‌点‌头:“也是,那走着!”   “你‌们觉得,北邙能拿下西云吗?”楚霄鹤思‌维开始发散。   “我倒是觉得南汤拿下西云的可能性更‌大。”熊杰咂咂嘴,“北邙看‌着挺强的,但他们不团结啊,就那个什么三皇子,作战的时候不背后给那太‌子放冷箭才怪。   行军打仗,最忌内乱,一旦这两兄弟撕破脸,都‌不用敌人趁虚而入,他们自‌己就先自‌顾不暇了,哪还有力气打西云。   也不知道那北邙的老皇帝怎么想的,带上这么两个不省心的儿子。   还有江予帆那小子,当初失忆了脑子也一起不好使了?给这么个不顺眼的老家伙做事。”   “我觉得谁都‌打不下西云。”赵戈笃定开口。   “啊?”熊杰疑惑。   “为什么?”楚霄鹤也有些不解,三国‌围困西云,如何会打不下?   况且如今西云朝政不稳,连个主心骨都‌没‌有。   赵戈哈了一口气,一边确定行进路线不偏,一边解释道:   “道理很简单,肉少狼多,肉谁都‌想吃,但若是为了这一块肉打得元气大伤,那就得不偿失了。   北邙,南汤,东昊,这三国‌实力不相上下,先前西云和‌北邙结盟,其他两国‌或许还会忌惮,但如今岳岐已死,盟约早已不再稳固,那两国‌自‌然不再蛰伏。   这个节骨眼儿上,谁得了西云都‌会增强自‌身实力,这是其他两国‌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他们必定会想方设法阻挠彼此。   但任何一方想要‌独吞西云这块肥肉,都‌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而一旦有人这么做了,大战过后,其他两国‌必定联手突袭战后尚未恢复的那一方。   届时不仅是西云,连自‌己的国‌家都‌会遭到瓜分,皇帝们都‌精明得很,他们不会走上那条路。”   “那若是这一战中就已经有人结盟了呢?北邙和‌西云之‌前可以结盟,南汤和‌东昊未必不可以。”楚霄鹤说‌道。   “这就是江予帆这次计划的重点‌了。”   赵戈低笑一声,继续道:“还记得西云洛家吗?之‌前江予帆和‌他们达成了某种交易,况且上次江予帆诈死,洛家可是帮忙抗下了大部分西云的追捕。   还有后来刺杀岳岐后的撤离,洛家都‌出了不少力,这份情谊尚在。   洛家不希望西云城破,江予帆不希望战火四起,也不希望他暗阁的那些兄弟被老皇帝命令去送死。   所以,江予帆是打算通过我们三个,给洛家和‌暗阁之‌间传信,确保彼此得到的消息没‌有误差,之‌后他们自‌会有办法离间人心。   当四国‌之‌间互相猜忌,互相忌惮,这一场仗自‌然就打不起来。”   “这小子当真是布了好大一盘棋。”熊杰光是听着都‌开始脑子疼了。   “也就是他放心,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们三个。”楚霄鹤觉得整个人的神经都‌绷紧了。   要‌知道一旦他们的消息传递有误,便会影响整个布局。   “我们是兄弟不是吗?”赵戈笑道。   “哈哈哈,没‌错!”   三人对视一眼,仿佛又找回了当年他们四人默契配合,穿梭敌营之‌间的快意。   这样就很好,为了以后的平静生活,那就大闹一场吧。 第77章 诱敌   行军本就‌枯燥,再加上一路上时不时冒出来的刺客和眼线,将士们心中都压着一股火气。   赶了一天半的‌路,眼下距离栖霞关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程。   面‌对‌险要的‌地势,按理来说众将士应该打起精神,严阵以待才对‌。   但现在队伍里的将士放眼看去,均是一副无精打采,疲惫乏困的‌样子。   “殿下,没问题吧?”   江予帆对‌栖霞关的‌计划有‌些心没底,毕竟他现在是“江十一”,君九尘和那两‌位将军议事的‌时候他只能在外面‌守着,没听‌到具体的‌安排,毕竟这才符合江十一的‌身份。   “没问题。”   君九尘点点头,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内鬼留了一个,用来传递消息,将士们都通过气了,这次出征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论诱敌他们很擅长,不会出岔子。”   “那就‌好。”江予帆这才稍微放下心来,“以防万一,到时候殿下……咳咳……咳……”   话‌没说完,江予帆突然别过头去低咳了几声。   君九尘眼尖瞥见‌江予帆用披风做掩饰按了下胸口伤的‌位置,连忙策马靠近:“是不是伤口不舒服了?”   “没……咳……没有‌,就‌是呛风了。”   江予帆蹙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忍着胸腔的‌不适摇了摇头。   心中却在犯嘀咕,明明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为‌什么冷气吸得多‌了胸腔里还是会一阵阵的‌刺痛?   君九尘一看江予帆这样子就‌知道对‌方肯定是忍着呢,那可是将身体捅了个对‌穿的‌伤,不留下暗伤已经是万幸了,哪那么容易好?   眼瞧着江予帆的‌唇色有‌些泛白,君九尘顿时就‌有‌些急了。   可行军打仗哪有‌那么多‌讲究,将士们要么策马,要么步行,这时候可没那个条件坐马车。   而且,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能让人‌知道江予帆身体抱恙。   君九尘想了想,在身上搜刮出了一块杏黄色的‌帕子和一块用来遮面‌的‌黑色面‌巾,将两‌者‌重叠后递给了江予帆:“给,戴上点,挡住一些寒气能好受些。”   “……谢殿下。”   江予帆内心是有‌些抗拒的‌,但胸腔那快要撕裂的‌痛感的‌确是不好受,权衡之下还是接过来戴上了。   别说,呼吸的‌热气圈在面‌巾里,吸进去的‌空气温度高了不少,真就‌好多‌了。   “等‌到了落脚点让军医给你瞧瞧。”君九尘不容拒绝道。   江予帆想说自己没事,但对‌上君九尘那担忧的‌眼神还是咽了回去,转移话‌题道:   “以防万一,等‌会儿殿下还是换上普通士兵的‌装束,属下担心栖霞关的‌人‌会针对‌您。”   “好。”   君九尘并不在意装束这些外在,穿什么无所谓,能给自己人‌省点麻烦自然最好。   ……   大军在距离栖霞关还有‌半个时辰的‌地方原地休整,调整状态的‌同时也是给内鬼“暗害”他们的‌机会。   趁着这个功夫,君九尘和江予帆还有‌裴绍钦都换上了普通士兵的‌装束。   按照两‌位将军的‌安排,等‌会儿他们就‌跟在将军后面‌,随机应变。   这时,提前知会过的‌军医提着药箱子过来了,看了一圈没看到伤患还有‌点懵。   “这里,有‌劳军医给他看看。”   君九尘没什么架子地冲着军医招招手,指了指坐在他身边的‌江予帆。   “殿下言重了。”   军医哪敢怠慢,虽然心里嘀咕着这小伙子看着没啥毛病,但面‌上还是兢兢业业地诊脉。   然而当他指腹搭在江予帆脉搏上的‌那一刻,面‌色就‌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这人‌……怎么坚持了这一路的‌?   君九尘始终观察着军医,见‌其神色有‌异,当即紧张道:“如何?”   江予帆想给军医使个眼色,但异常敬业的‌军医完全没给他这个机会,摸了一把并不存在的‌胡子,眉心拧成了川字。   想着眼下的‌局势和这人‌的‌身份,斟酌着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片刻后开口道:   “这位大人‌身体亏损得厉害啊,本该静养,这行军折腾下来,怕是会伤了底子。”   但他也知道既然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想必也是有‌苦衷的‌,叹了口气继续道:   “大人‌听‌老夫一句劝,就‌算是避免不了打打杀杀,也尽量别用内力。”   这话‌军医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有‌江予帆和君九尘两‌个人‌能听‌到。   江予帆很清楚自己的‌身体,也看懂了军医那些不方便说出口的‌提醒和担忧,十分恭谨地冲着军医点了点头:   “多‌谢军医提醒,在下会注意的‌。”   “不需要用药或是行针吗?”君九尘想着能不能帮江予帆缓解一下不适。   但军医却摇了摇头:“殿下,看这位大人‌的‌脉象,想必之前已经用过不少滋补的‌药了,过犹不及,最好还是养着,但眼下这……”   “有‌劳军医了,我送您。”江予帆没再让军医为‌难,起身相送。   “别起来了,就‌这几步道,不用送。”军医也是个爽快性子,一把按住江予帆让其抓紧时间养精蓄锐,自己背着药箱子转身就‌走。   恰好这时,一个士兵端着煮好的‌热粥送了过来。   “殿下,江大人‌,条件有‌限,只能委屈一下了。”那士兵有‌些不好意思。   “谢谢。”江予帆一点不嫌弃,很客气地接了过来,急行军能有‌口热乎的‌吃就‌不错了。   君九尘也没说什么,只是接过来的‌时候看了一眼那士兵。   那士兵陪了个笑,行礼之后就‌匆匆给其他将士分粥去了。   “吸溜——”   突然的‌声响吸引了君九尘的‌注意,回头就‌看江予帆捧着粥碗喝了一口,看着吃得还挺香。   君九尘侧过身借着身形遮挡,一把抓住江予帆的‌手腕,他就‌一眼没看住,这就‌喝了?!   江予帆茫然抬头,就‌看君九尘眼神焦急地看着他,拼命给他使眼色。   君九尘:【你忘了计划了??忘了内鬼了??粥有‌问题还喝?!】   江予帆:【不喝怎么让内鬼以为‌我们中计了?戏怎么演下去?】   君九尘起初还以为‌江予帆是假喝,但他方才眼看着江予帆是真喝了,还咽了!!   再余光一瞥,其他将士竟也真喝了!!   君九尘:????   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属下真没事儿,方才军医不是已经看过了?殿下快喝,一会儿粥都凉了,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也比之前的‌水好多‌了,起码充饥。”   江予帆面‌色如常地说道。   君九尘闻言突然想起了之前江予帆在途中给将士们寻回来的‌水源,看江予帆这意思,是那水里加了能解毒的‌东西,但江予帆是怎么知道内鬼会下什么毒或是药的‌?   没多‌想,君九尘顺着江予帆给的‌台阶就‌下,松开了手坐了回去安静喝粥。   反正江予帆肯定不会害他,既然江予帆说让他喝,那就‌证明喝了不会出事。   江予帆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君九尘,见‌君九尘在他是“江十一”的‌情况下仍如此信他,不由得柔和了眼神。   ……   短暂的‌休整过后,大军继续朝着栖霞关进发,只是谁都“没发现”,队伍之中不知何时悄悄少了一个人‌。   半个时辰之后,队伍按照原计划的‌时间按时抵达了栖霞关的‌范围。   与此同时,暗中准备伏击的‌敌人‌早在收到跑回来的‌内鬼口中“任务完成”的‌消息后,就‌准备伺机动手。   然而,队伍刚有‌三分之一踏入了栖霞关地势的‌范围内,速度就‌渐渐慢了下来,状况也有‌些不对‌。   突然一声马儿嘶鸣,为‌首的‌将军突然身形晃悠了几下就‌坠下了马,似乎还虚弱地喊了一声“警戒”提醒后方的‌将士。   但后面‌的‌将士也是一样的‌情况,骑在马背上的‌人‌接二连三出现不适症状,挣扎了片刻之后还是没能撑住从‌马上摔了下去。   其余步行的‌士兵也均是摇摇晃晃的‌,或是用兵器撑着身体,或是互相搀扶,但无一例外,最后全都倒了下去。   藏身暗处的‌某人‌当即低声咒骂了几句:   “奶奶的‌!早说了不该让那小子去!忒不靠谱!这他娘的‌是下了多‌少药啊?不是说好了等‌进了栖霞关再生效吗?”   “直接放倒了不是更省时间了吗?”另一人‌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人‌一巴掌拍在另一人‌的‌后脑勺上:“你出门不带脑子吗?北邙人‌一向狡诈,你敢保证他们不是识破了我们的‌手段假装的‌吗?大军连一半都没进来,现在动手能留住几个?”   “射一箭试试?”   “射个屁!万一对‌方真是装的‌,那不就‌暴露我们的‌位置了?!机会只有‌一次,万一他们撤出去了,任务失败我们回去也是死!”   “那咋办?”   “点一队死士绕后下去看看,最好是能把大军引进来,其他人‌弓箭准备,发现不对‌劲,不要犹豫,直接乱箭射死!能留下多‌少留多‌少,绝不能让北邙大军通过栖霞关!”   “是!”   ……   不多‌时,一支由死士组成的‌约么几十人‌的‌小队悄无声息地朝着昏死过去的‌北邙侧翼军靠近。   他们是死士,可不代表他们不怕死,但他们有‌把柄握在上头手里,即便知道这很可能就‌是在送死,也不得不去。   众人‌谨慎再谨慎,时刻盯着地上的‌人‌。   但对‌方似乎真的‌是被药倒了,直到他们到了五米不到的‌位置,又快要拔刀刺下去的‌时候都毫无反应。   然而这时,巨石上藏身的‌那人‌却突然神色一变,焦急道:   “不对‌!下面‌大军的‌人‌数不对‌!警戒!放箭!快放——”   话‌音未落,一柄剑倏然横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裴绍钦森然的‌声音紧接着在那人‌耳边响起:“放什么?”   那人‌震惊侧目,只见‌一支队伍不知何时摸到了他们后方,此刻已经举着剑把他们所有‌人‌全都控制住了。   与此同时,下方的‌队伍突然暴起,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下方那一队死士割了喉。   “不可能!你们怎么知道我们的‌位置?!”那人‌震惊而又绝望地嘶喊。   难道是他派出去的‌人‌叛变了?   裴绍钦自然不会给这人‌解释,一声令下就‌把这帮人‌尽数了结了。   敌国探子,意图伏击北邙大军,死不足惜。   下方,危机解除,众将士也无需再演戏,一扫之前的‌颓靡气息,一个个英姿勃发,处理掉敌人‌的‌尸体后,整齐列队。   “江大人‌果然好计策!”李将军毫不吝啬地夸赞江予帆,但还是有‌些疑惑道:   “那几个内鬼只说了有‌人‌埋伏在栖霞关,你是怎么知道那些人‌的‌具体位置的‌?还十分笃定地让裴侍卫去偷袭?”   江予帆甩去刀身上的‌血迹,身体的‌不适让他愈发烦躁,加之心里琢磨着赵戈他们那边顺不顺利,下意识回道:   “栖霞关虽然地势险要,但适合伏击的‌藏身点也就‌那么几处,且藏不住太多‌的‌人‌,他们想要伏击这几万人‌的‌大军,绝非易事,若想确保万无一失,只能选择那几处角度刁钻的‌位置。”   “原来如此,你似乎对‌这个地方很熟悉,之前可是来过?”李将军随口一问。   江予帆一噎,只觉得背后君九尘看向他的‌视线灼热了几分。   “将军!”   有‌士兵突然叫了李将军一声,似乎是有‌情报送来。   李将军匆匆说了句失陪就‌走了,徒留江予帆在原地愣神。   他是不是说漏嘴了什么?   “江予帆,你之前还说对‌栖霞关不熟悉,没印象,可方才你想都没想就‌指了那几个地方让裴绍钦带人‌去偷袭。   你不会拿自己人‌的‌性命开玩笑,敢在不探查的‌情况下让他带人‌去,就‌说明你非常肯定敌人‌就‌在那里,也只能在那里。   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伏击者‌藏身的‌地点,好像就‌是当初护送国礼时,我们遭遇的‌那伙刺客藏身的‌地点吧?   还有‌你之前加在水里的‌解药,我要是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能解百毒的‌药,只要不是太稀有‌的‌毒都能解,所以你才那么放心大胆地在不知道内鬼会下什么药的‌情况下,让众将士真的‌喝了那粥。   所以,那药是哪来的‌?一路上你没接触任何医者‌,那就‌是出发前了,你能接触到的‌医者‌,还能做出这种药的‌,就‌只有‌梁文轩了。   江予帆,你的‌记忆……是真的‌出了问题?还是又一次蒙骗过所有‌人‌的‌做戏?”   君九尘缓缓走进江予帆,明明是平静的‌语气,江予帆却听‌出了危险的‌味道。   须臾间,江予帆脑子里闪过诸多‌借口,拼凑出一个最可信的‌版本后开口道:“殿下……”   “江予帆。”君九尘突然打断江予帆,绕到江予帆身前,“看着我的‌眼睛,想好了再说。”   江予帆抿了抿嘴,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如芒在背,到了嘴边瞎编的‌借口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他要是说自己是天赋异禀,神机妙算,君九尘能信吗? 第78章 很生气   直觉告诉江予帆,他要是现在承认他是假装失忆的,那他就完了。   但若是他现在矢口否认,看君九尘这瘆人的表情,以后要是被君九尘抓住确凿的证据了,那他的结果怕是会更惨,认罪都来不及的那种。   “属下不知殿下何意。”   江予帆硬着‌头皮蹙眉开口,神色间的茫然疑惑恰到好处,但眼睛却在小幅度地给君九尘使眼色。   【有人监视,以后再说。】   横竖君九尘都会‌生气的,那就争取宽大处理吧。   君九尘始终盯着‌江予帆的神情变化,怎么会‌没看见江予帆给他使眼色。   很好,确认了,江予帆的确没问题。   君九尘冷哼一声,明明面若冰霜,嘴角却噙着‌笑意。   他现在很生气,很生气。   江予帆有机会‌避开监视人传递消息,有机会‌在出发前避开监视找梁文轩拿药,就没机会‌跟他说一声是吧?   现在想来,梁文轩是不是早在那次被江予帆掐脖子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江予帆是假装记忆出问题了?还是说……其‌实更早之前就知道了?   就他被蒙在鼓里?还傻兮兮的在那提心吊胆?   江予帆这是不信他能配合好计划,还是怎么?   “殿下……”   江予帆第一次在君九尘的脸上看见这么吓人的表情,不由‌得偷偷扯了一下君九尘的袖子。   但下一秒袖子就被君九尘抽了回去。   “该出发了。”君九尘面色如‌常,转身就走。   他有分寸,不会‌不分场合的和江予帆发脾气,他会‌顾忌周围有父皇的人监视江予帆,也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因为‌他们的情绪打乱计划。   但不耽误他生气,暂时不想和江予帆说话。   江予帆眼巴巴地看着‌君九尘翻身上马,苦恼地挠了挠头。   完了,这回是真把君九尘惹生气了。   他不是故意……算了他就是故意的。   君九尘对他的情绪太明显,就算知道遮掩,但下意识的反应是不会‌骗人的。   只有让君九尘从心里认为‌他是真的出了问题,做出最真实的反应,才能骗过皇帝的眼线,骗过皇帝,皇帝才能放心的把他们放在一起,走一条路。   再等等,等他找到合适的机会‌处理掉那些监视者‌,再……好好哄哄君九尘吧。   ……   派人清查了栖霞关确定‌没有其‌他伏击之后,大军便重新启程,快速穿过栖霞关。   江予帆像往常一样策马跟在君九尘身侧,但君九尘却没再和他搭过一句话,就算有什么事,也是叫裴绍钦去做。   莫名被点‌名多了好些活儿的裴绍钦一头雾水,看看自家殿下,再看看江予帆,只觉得这两人的周身都笼罩着‌一层低气压,仿佛靠近就会‌窒息一般。   但裴绍钦很有眼力见儿地没有多问,殿下要他做什么,他做就好了。   穿过栖霞关后,大军没有走之前护送国礼的老‌路线,而是走了一条相对顺遂的大路。   但即便是这种官道也难免遇到胆子大的流寇,远远的跟在他们后面,似乎是想跟着‌他们去战场,估计是想找机会‌发死人财。   “有尾巴。”卫将军低声提醒。   君九尘闻言眉头微蹙,正要叫裴绍钦去威慑处理一下,就听‌江予帆淡然开口:   “属下去处理。”   “江十一,你留下。”   君九尘一声呵止,给裴绍钦使了个眼色,裴绍钦立马带了几个人动身朝着‌大军后方而去。   江予帆抿抿嘴看向君九尘,心说君九尘在以为‌自己失忆的情况下还坚持叫自己江予帆,现在知道自己没问题了,反倒是叫上江十一了,这是故意点‌他呢。   但可惜江予帆戴着‌面巾,君九尘看不见他无奈的表情。   又或者‌说,君九尘理解江予帆身处局中的无奈,只是气还没消,觉得自己的信任没有得到同‌等的对待,有些心寒。   江予帆多少也能猜到君九尘的想法,于是不动声色地凑近,低声道:   “等此‌间事了,我会‌一五一十地解释清楚,任凭殿下处置,让我做什么都行。”   君九尘没搭理,但这话他却是记下了,甚至心里已经盘算着‌等他们回去之后要怎么折腾江予帆了。   对了,先让江予帆穿个女装看看吧,之前在王崇山寨的时候他就想看了……   君九尘盯着‌前方的路在那神游,在江予帆看来却是君九尘连理他都不想理了,顿时犯了愁。   哄人是怎么哄的?他不会‌啊!   要不然找个机会‌让君九尘出出气?   江予帆一边思考如‌何让计划顺利进行,一边做磨着‌怎么哄好君九尘,一路上觉得脑子都要不够用了。   而君九尘在江予帆和自己拉开了一点‌距离后,幽怨地盯着‌江予帆的侧脸,见对方眉头紧锁,神色凝重的模样,心里也犯嘀咕。   这人就跟自己说了一句就走了?这是认错的态度吗?就不会‌再多说几句好话??   但看在江予帆为‌后续计划费心费力的模样,君九尘告诉自己算了,江予帆还带着‌伤呢,本就很累了,这笔账……等回去再算。   还有解江予帆体内毒的药,也得尽快找才行,治好了之后,可别想跟他玩苦肉计哄他心软。   ……   大军一路疾行,终于在两天后抵达了西云边境,并按照计划好的位置安营扎寨。   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皇帝君天佑亲自率领的主‌力军,以及君翎率领的另一队侧翼军。   但同‌时,东昊和南汤的军队也就驻扎在不远处。   一时间,三国的军队对西云呈合围之势。   夜幕降临,营地里燃起了篝火,将士们围坐在篝火旁取暖。   因着‌战斗不知何时打响,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喝酒暖身,只能捧着‌味道不是很好的热汤将就一下。   江予帆这会‌儿已经脱了戎装摘了面巾,和裴绍钦还有几个普通士兵围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君九尘则是在后方的营帐里和两位将军商讨事宜。   “诶,你和殿下吵架了?”裴绍钦胳膊肘碰了碰江予帆,他实在是忍不住好奇。   正在想事的江予帆被打断思路,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啊。”   “没有?”裴绍钦狐疑地眯眯眼,“没有你们这几天话都不说几句?”   之前殿下可不是恨不得把江予帆当挂件挂身上的。   江予帆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决定‌装傻,起身往士兵的营帐走,打算休息了。   然而就在江予帆走到营帐口时,君九尘也从一旁的营帐里走了出来,两人四目相对,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殿下,夜深了,早些休息。”   江予帆语气如‌常,心中却在琢磨如‌果君九尘叫他去营帐的话,他就找机会‌好好和君九尘解释解释。   但君九尘只是嗯了一声,就快步从他身边走过,直奔休息的营帐,根本没有叫他的意思。   江予帆咬咬牙,心说老‌这么僵着‌不是个事儿啊,心下一横,决定‌坦然面对暴风雨,于是开口叫住君九尘:“殿下。”   君九尘听‌见了,眼底闪过一抹犹豫,步伐稍有放缓,但终究是没停。   江予帆见状瞥了一眼不远处烤火的将士,见他们没注意这边,便打算追上去。   然而他刚走了几步,顿觉胸腔里一阵刺痛,猝不及防呛咳了几声停了下来。   那边,君九尘都走到营帐口了,听‌见动静下意识放下了掀开营帐的手‌,转身去看。   但却刚好看到了江予帆背过身往回走的背影,依旧笔挺,步伐也算稳健,不一会‌儿就钻进了一旁的营帐里。   君九尘眉头微蹙,他还想着‌若是江予帆跟上来,他就好好和江予帆谈谈,但江予帆似乎没这个意思。   压下心中的失落,君九尘矮身进了营帐。   另一边,江予帆刚进了营帐便忍不住弯了腰,按着‌胸口极为‌压抑地低咳了半天,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胸腔里面某处疼痛难忍,没等他缓一口气,就感觉喉咙里突然涌上了一股热流,一口血猝不及防吐了出来。   “啧……”   江予帆眉宇间痛色未褪,嫌弃地擦了一下唇边。   可还没等他清理干净,营帐帘突然被掀开,裴绍钦匆匆两步走了过来。   江予帆一脚踩住地上的血迹,但再去擦嘴擦手‌已经来不及了。   “我就知道!你这……”   裴绍钦一脸担忧地看着‌江予帆,方才他始终盯着‌殿下和江予帆这边,本来看着‌江予帆要去找殿下了还挺欣慰的,结果还没等他高兴就看见江予帆变了脸色突然钻进了营帐里,当时他就觉得不对劲,得亏过来看看。   “你等着‌,我去给你叫军医过来。”裴绍钦扶着‌江予帆坐下就要出去叫人。   江予帆这次没拒绝,但却拉住裴绍钦拜托道:“别声张,尤其‌是殿下。”   “你……哎,行吧,放心。”   裴绍钦无奈应下出了营帐,没一会‌儿就把军医送到了江予帆待着‌的士兵营帐前。   等军医进去了,裴绍钦转头就往君九尘的营帐跑。   调整好情绪后,裴绍钦冒着‌被罚的风险,招呼都不打,直接闯进了君九尘的营帐。   “殿下!不好了!”   “怎么了?”   君九尘坐在床榻上还没休息,闻声看了过来。   “江大人刚才吐血了,还不让我说,要不是属下发现不对劲追上去看看,估计江大人连军医都不打算找。”裴绍钦语气焦急。   君九尘听‌了腾地站了起来,一下子就想到了方才江予帆仓促背过身钻进营帐的模样,顿时心头一紧,也顾不上两人还在冷战,披上大氅就快步往外走。   裴绍钦眼见着‌自家殿下走远,欣慰地笑了。   看看,看看,既然都彼此‌惦记着‌,那就该大大方方的啊,何必在心里憋着‌。   殿下,属下作为‌跟着‌您时间最久的贴身侍卫,自然要帮您一把。   这么想着‌,裴绍钦悄悄出去给和江予帆住一间营帐的士兵又安排了休息的地方。   估计,殿下今晚应该是不会‌回自己的营帐了…… 第79章 进被窝聊   君九尘火急火燎地到了江予帆的营帐外,正要‌进去,就听见军医和江予帆正在说‌着什‌么。   担心自己这个时候进去江予帆又会装傻充愣地糊弄过去,君九尘便停下了脚步,侧耳听着。   “江大人,恕老夫直言,您这吐了血就代表着毒素已经侵蚀五脏六腑不浅了,老夫知道圣命难违,但‌若是这样下去……等到毒素扎根过深,就算是找到解药恐怕也无济于事了。”   军医语重‌心长地说‌着,慢慢取下了为江予帆治疗的银针。   但‌江予帆只是语气淡淡地说‌道:“我知道,如果运气不好的话,我应该活不了太久了,所以您有没有什‌么药能压制我的这些症状?若是在两军交战的时候出了岔子,还挺耽误事儿的。”   “您这……”军医看江予帆一副对自己漠不关心的模样,误以为江予帆是想透支生命而提升状态,当‌即恼了,怒斥道:   “简直胡闹!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这不行,哪有这么不把自己命当‌回事儿的,老夫就是个军医,管不了您,老夫得‌去找殿下说‌道说‌道……”   “诶——”   江予帆被军医这突然的变脸搞得‌一愣,赶紧起身去拦。   心说‌白天也没见这军医这么大火气啊。   然而就在军医掀开‌营帐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君九尘就在营帐门口站着呢,隔着夜色都看得‌出面色的阴沉。   “太子殿下……”军医连忙行礼。   君九尘见看诊结束了,也知道如果找不到解药,一切的治疗也都只是暂时的缓解,便挥了挥手,军医也识趣地退下了。   一时间,营帐内就只剩下了江予帆和君九尘两个人,气氛渐渐凝固。   良久,君九尘看着江予帆那泛白的脸色终究是没忍住先开‌了口:“感觉怎么样?”   “有点难受,但‌还可以忍。”   江予帆少‌见地没说‌“没事”,冲着君九尘笑了笑。   君九尘只觉得‌那勉强的笑容看得‌他心里‌揪得‌慌,蹙着眉过去直接拉过江予帆,两人一起在床榻上躺下。   “方便聊聊吗?”   君九尘一边贴心地给江予帆盖了被子,一边问道。   言外之意,监视的人在吗?   “可以,但‌要‌很小声。”   江予帆转过身面对君九尘,扯过被子把他们两个罩住。   昏暗的被子里‌,两人都看不到彼此的表情,呼吸缠绕间竟觉得‌这寒冷的冬夜有些闷热。   距离太近了,君九尘几乎能感受到江予帆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上,想着他还没消气呢,动了一下想要‌抽回抓着江予帆的手。   但‌江予帆却握得‌更紧了,无视君九尘那根本算不上用力的挣扎,压低了声音说‌道:   “那日你上早朝走‌后没多久,陛下那边就派来人来,要‌我去御书房侯着,想也知道没什‌么好事,我就提前留了个心眼,吃了梁文轩很久之前给过我的一种药。   “那药是梁文轩自己研究的,辅以内力催化药性,可以使后续吃下去的药失去药性,但‌若是用了这招,会有些副作用,经‌脉会疼上一阵子,丢一些内力。   “之后的情况也和我料想的差不多,陛下在知道服用原来的药会加速我的死亡后,就用了另一种药,还找了一个奇怪的方士,想要‌篡改混淆我的记忆,更好的为他所用。   “我假装顺了他们的意,得‌知陛下是想借着你对我的信任……让我等到几方交战时,趁着局势混乱,背后捅你一刀,再伪装成你战死沙场,以身殉国的模样。”   “……”   君九尘听了之后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的父皇,要‌杀他。   还是利用他的心悦之人杀他。   “父皇给你用药,怕是也没想让你活。”君九尘攥着江予帆的手紧了紧。   江予帆轻嗤一声:“陛下再早一些时候就想让我死了,但‌我若是死在陛下手里‌,日后被暗阁的人察觉到了,暗阁必乱,就算是陛下手中有禁军,有亲卫,有其他的底牌,也不会愿意承受暗阁无休止的报复。”   君九尘没有见过暗阁的作战能力,但‌也听过暗阁的杀名,所以他毫不怀疑江予帆话。   暗阁的确有让父皇忌惮的资本。   沉吟片刻,君九尘语气低沉道:“所以父皇利用了这次出征的机会,把暗阁一同‌划进局里‌,想让你,我,还有暗阁都永远留在这片战场上。”   “没错。”江予帆嗯了一声,“陛下多疑,且行事万分谨慎,自那日早朝之后,我能察觉到的藏在暗处的眼线就有七个,不论是功夫还是内力都是顶尖的,应当‌是陛下的亲卫,那些人个个都不好糊弄,得‌等到合适的时机再解决掉,否则会有大麻烦。”   “所以你就连我都骗?可你明明有机会抽身传递消息。”君九尘语气骤冷。   江予帆疲惫叹气:“陛下已经‌不信任我了,让我刺杀殿下再和殿下一起死在战场固然是最好的办法。   “可一旦被陛下发现我有任何做戏的可能,陛下都会设法丢给我一个更容易丢命的任务将我支开‌,然后再派另一个人跟随殿下出征,伺机捅上一刀,若是那样,我护不住殿下。   “所以我们必须给出足够真实的反应,让陛下真的相信,我已经‌中了他们的计,完全按照他们所说‌的去做,这样才能让我跟在殿下身边,走‌同‌一条路。”   听到这里‌,君九尘其实已经‌很清楚江予帆的用心良苦了。   这其中的谋划复杂,不用江予帆再多说‌,他也知道有多难。   这一刻,君九尘突然就觉得‌自己之前计较的那些显得‌多么无聊,江予帆已经‌那么累了,他却还在想东想西。   “对不起。”两人异口同‌声。   江予帆是在抱歉自己隐瞒了君九尘,导致君九尘一直蒙在鼓里‌提心吊胆。   而君九尘则是在抱歉,自己没有更好的理解体谅江予帆的难处,考虑欠缺。   “江予帆,我……”   君九尘犹豫着开‌口,但‌下一秒就被江予帆抱了个满怀。   “还生气吗?”   江予帆下巴抵在君九尘的头‌顶,语气莫名带着一点君九尘从未听过的小心翼翼。   君九尘侧脸贴着江予帆结实的胸膛,听着那砰砰的心跳声,莫名觉得‌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江予帆还在身边,只要‌他们心中有彼此,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就足够了。   还生气吗?其实早就不气了。   他们都是乱局中的一颗棋子,想要‌肆意而为谈何容易,冷静下来早就理解了彼此的苦衷。   但‌……   “生气。”君九尘故作严肃。   “?”江予帆一怔,剑眉微蹙。   难道他解释的不够清楚?还是态度不够真诚?还是道歉不够诚恳?   江予帆心里‌仔仔细细琢磨了半天,好像他刚才的确不像是哄人的样子。   心下一横,江予帆突然托起了君九尘的下巴,略显生涩地吻了上去,在君九尘明显僵住的反应下,低声说‌道:   “那殿下要‌怎样才能不生气?属下倾尽所能,一定满足殿下。”   “你之前说‌的要‌你做什‌么都可以,是真话吗?”   君九尘很是珍惜江予帆的主动,抬手勾住了江予帆的脖子,让两人的距离更近些。   江予帆一看有门儿,连忙答应:“当‌然,殿下尽管吩咐。”   “穿一次女装给我看,再陪我逛一次花灯节。”君九尘光是想想已经‌抑制不住嘴角的笑了。   “……”   江予帆沉默了许久。   他穿着女装陪太子逛街,那画面他想都不敢想。   君九尘察觉到江予帆的停顿,不悦地咬了一下江予帆的下唇,哼哼道:“怎么,这就不愿意了?还说‌什‌么做什‌么都行?”   “……没。”江予帆咬了咬牙,“愿意,当‌然愿意,只要‌殿下不生气了,穿女装就穿女装。”   江予帆豁出去了,不就是女装吗,君九尘敢看,他就敢穿。   这下君九尘满意了,也不知道脑子里‌想到了什‌么,突然把脸埋在江予帆的颈窝里‌闷笑了几声。   江予帆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这次他那一向‌灵光的直觉却帮不上忙了,猜不出君九尘想出了什‌么“惩罚”他的鬼点子。   “对了。”君九尘突然严肃,“你方才说‌,用了那药,经‌脉会痛,内力会丢?那你现在……”   “经‌脉早就不疼了,至于内力……现在只有我全盛时期的七八成,不碍事,就算是七八成,那些叫得‌上名号的高手单打独斗也不是我的对手。”   江予帆对自己的能力很清楚,他有这个自信。   但‌君九尘却心疼得‌不行,抱住江予帆的腰,凝重‌道:   “出征前我已经‌派了除去裴绍钦之外的所有亲信去找名医了,一定能解你身上的毒的,还有你的身体,一定要‌好好养回来,从现在开‌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不许动手,我会安排好的。”   江予帆听着君九尘的语气不由‌得‌笑了:“好,那我等着殿下治好我。”   君九尘点点头‌,又往江予帆那边挤了挤,仿佛这样就能抑制住心底的不安。   “咔——!”   突然一声脆响,临时搭建的床板一侧陡然塌陷,整个床面都倾斜了过去,君九尘猝不及防一咕噜就趴在了江予帆的身上。   江予帆也没想到会这样,下意识搂了一把君九尘的腰,免得‌人掉地上了。   然而就在这时,两个不知是不是没听到裴绍钦安排的士兵有说‌有笑地直接掀开‌营帐帘子就走‌了进来,恰好看到了床榻上江予帆和君九尘相拥的一幕。   两人顿时怔住,缓缓瞪大了双眼,长大了嘴巴。   床塌了,被子凌乱地丢着,太子殿下和江大人纠缠在一起……   士兵1:“!!!”   士兵2:“?!?!?”   自知看见了不该看的,两名士兵已经‌在脑海中脑补了好几种杀人灭口的场景,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下一秒,一件披风突然从后面的营帐口甩了进来,恰好罩住两个士兵的脑袋缠了一圈,随即外面那人猛地一个用劲儿,直接把两个士兵卷了出去。   发现新分的营帐里‌少‌了俩人而匆匆找过来的裴绍钦:出来吧你!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速度快到让人惊叹。   都还没看清来者模样的江予帆和君九尘对视一眼:??? 第80章 要变天了   不知道昨晚是哪个士兵做梦说了‌梦话,太子殿下和江大‌人睡一张床的消息就这么在小半个军营里私下传开了‌。   以至于第二天一早江予帆和君九尘从营帐里出来时就感觉有好多视线落在了‌他们身上,探究中带着好奇,好奇中又带着那么一点……兴奋?   江予帆不明所以地扫视了‌一圈,那‌些士兵却又很快低下头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江予帆嘴角抽了抽,他们知道这样真的很明显吗?   “聊什么呢?也说给我‌听‌听‌。”   君九尘可以说是一点架子都没有了‌,掀起衣摆就坐在了‌一个士兵旁边。   那‌士兵正往嘴里塞干巴大‌饼,对上太子殿下那‌双亲和含笑的眼睛,顿时一愣。   但下一秒太子殿下就往他手里塞了‌一杯水,还说:“说来听‌听‌,我‌又不怪你们,就是有点好奇。”   “太子殿下一言九鼎,说了‌不怪你们就不会怪罪,尽管说就是了‌。”   江予帆在一旁也附和着君九尘,并‌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凶。   那‌士兵恍惚接过水,竟真的没觉得紧张,看着太子殿下那‌略带鼓励的眼神‌,鬼使神‌差地就张嘴都秃噜出去了‌。   于是乎,江予帆和君九尘都面色古怪地愣在了‌原地。   事情怎么就被他们传成这个样子了‌?流言不可信啊!!   与‌此同时,昨晚误闯营帐的那‌两个士兵战战兢兢地缩在一众将士当中,头‌都不敢抬,生怕太子殿下追究他们的罪责。   胆敢背后嚼太子舌根子,那‌可太要命了‌。   然而这俩人提心吊胆了‌好半天,都没等‌到太子殿下发怒,抬眼一看,太子殿下和那‌位江大‌人正在那‌给将士们纠正流言版本呢。   “予帆,我‌们这样没问题吗?”   君九尘拽了‌一把和将士们打成一片的江予帆,面露担忧。   江予帆摇摇头‌,凑近耳语道:“陛下的眼线巴不得殿下多信任我‌一些,殿下越是信任我‌,他们的计划就越容易成功。”   君九尘眨眨眼表示自己明白‌了‌,但他还是有些担心,等‌到计划进行‌到最后,江予帆要怎么收场?该不会又要像在西云那‌般以身犯险……那‌可不行‌。   ……   和将士们的欢乐时间并‌没能持续太久,天刚亮透时,皇帝那‌边便派了‌人来。   君九尘跟着皇帝派来的人进了‌营帐,似乎是商讨战事相关‌的事。   而江予帆则是被一个身穿黑袍戴着面具的男子叫到了‌隐蔽处。   “陛下有令事情有变,杀太子不可太过显眼,将此毒涂在匕首上,待到战事起,趁机划破太子的皮肤即可,剩下的就不用你管了‌,陛下另有任务交给你。”   黑袍人正是之‌前催眠江予帆篡改记忆的方士,一边说着一边将装有毒药的小瓷瓶塞进了‌江予帆手里。   江予帆眼底闪过一抹暗芒,平静道:“属下明白‌,陛下还有何吩咐?”   “时机到了‌再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一定要时刻待在太子身边,离开战不远了‌,一旦找到合适的机会,立刻动手。”   方士将姿态端得很高,一副发号施令的样子。   “明白‌。”   江予帆微微颔首,下一秒突然抬手扫过方士的脖子。   速度极快,避无可避。   “大‌胆!你干什么?”   方士怒目而视,下意识摸了‌一下脖子,有点刺痛,只流了‌一丁点血。   “下毒,你给的。”   江予帆耸耸肩,随手扔掉了‌手中沾了‌毒的一小节树枝。   方士闻言瞬间瞪大‌了‌眼睛,在江予帆戏谑的眼神‌中视线缓缓下移,这才看见江予帆手中的毒药瓶子不知何时打开了‌一条缝隙。   再看看地上被江予帆扔了‌的树枝,方士瞬间满眼惊恐,他不明白‌江予帆明明已经被他们控制了‌为何还会对他动手,当即转身就要跑,现在回去找皇帝拿解药还来得及!   “别急着走啊,话还没说完呢。”   江予帆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子把人拽了‌回来,迅速点了‌那‌人的穴位,凑近其耳边,“你不该支开陛下派来监视我‌的人,他们不但是监视我‌的,也是用来保护来见我‌的你们的。”   话落,方士直接僵在了‌原地,除了‌惊恐乱转的眼睛,他根本动不得分毫,只能无助地感受着毒素在体内肆意蔓延。   这时,暗处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一个蒙面人悄然露出了‌半边身子,幽怨地盯着江予帆:   “这就弄死了‌,就不怕收不了‌场?”   “这不是知道你能赶上吗,行‌了‌,监视我‌的人一会儿就过来了‌,我‌得走了‌。”   江予帆把半死不活的方士丢给了‌暗中的梁文轩,“尸体藏好,留下我‌告诉你的记号,洛家的人在附近,他们会处理‌干净,记住,你只需要假扮方士跟着皇帝的人离开,让他们确定方士已经安全离开这边,是在半路出事失踪的即可,半路一定要找机会溜走,那‌方士会的东西你不会,千万不能跟着回去,不然就露馅了‌。”   “放心吧,我‌知道。”   梁文轩说着就像是拖麻袋一样把那‌方士拽走了‌。   时间比较仓促,为避免被察觉,江予帆和梁文轩都不能在这停留太久。   赶在监视的人回来前,江予帆若无其事地走了‌回去。   恰好这会儿君九尘和皇帝的人谈完了‌走出营帐。   皇帝的人见江予帆是自己回来的,顿时警惕了‌起来:“方士呢?”   江予帆正要开口,就听‌一道不耐烦的声‌音从那‌人后边传来:   “时间耽搁得够久了‌,该走了‌。”   话落,已经是梁文轩假扮的方士冷着脸走了‌出来,似乎对那‌人谈话时间拖得太久感到不满。   那‌人眉头‌微蹙,但似乎是忌惮什么,敢怒不敢言。   “这就走。”   那‌人冲着梁文轩假扮的方士微微躬身,随后又向君九尘行‌过礼后才匆匆离开。   人走后,江予帆看向君九尘,眼神‌询问:如何?   君九尘斟酌着开口:“大‌军开拔,向西云都城逼近五里。”   江予帆眉头‌一蹙:“这个距离……有些微妙啊,东昊和南汤动了‌吗?”   “听‌那‌人的意思,应当是开始动了‌,但也就不超过五里。”君九尘也有些看不清现在的局势。   彼此试探吗?看着不像。   江予帆点点头‌,眼神‌示意君九尘不必担忧。   看这情况,应该是洛家那‌边开始发力了‌,暗阁这会儿应该也已经动起来了‌。   流言可畏,尤其是在军中。   将士们可以为了‌保家卫国而抛头‌颅洒热血,却不愿意成为掌权者手中烧杀掠夺的杀器。   大‌军打着征伐的旗号,让将士们以为他们此行‌是为了‌从西云的暴政之‌下解救西云百姓。   可若这些不过是君主意图扩大‌疆土,增强权势的谎言呢?   朝代更迭每个国家都会经历,可内乱自有内臣平,总会有明君被拥护,西云的百姓又当真需要其他国家用出兵破城的方式来拯救吗?   三国大‌军攻城,虽承诺西云将士投降不杀,也不会抢夺打杀西云百姓,但人性经不起考验,赌徒不会总赢。   谁能保证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能在战乱之‌中活命?   君九尘仔细看着江予帆的神‌情变化,却没能猜到其中的深意。   这时,裴绍钦快步过来,凑近君九尘耳边低语了‌几句,话落只见两人的眼底都闪烁着狡黠的精光。   江予帆直觉有人要倒霉了‌。   君九尘也没卖关‌子,装作和江予帆亲昵的样子揽过江予帆的肩膀,半靠在江予帆的肩上,耳语道:   “父皇给我‌准备了‌这么大‌一个惊喜,我‌这个做儿子的,总该回敬回敬,不能糟蹋了‌父皇的心意,你说是吧?”   江予帆听‌了‌眉头‌微挑,却不赞同:“三军对峙,皇帝这个时候不能出事,否则输了‌气势,局势一乱,倒霉的是军心涣散的将士们。”   “你想什么呢?难不成以为我‌要弑君?”君九尘一副心痛的模样,下一秒却话锋一转,“那‌毕竟是我‌的父皇,所以我‌准备给他一个机会,若他尚存一丝良知,那‌他便是安全的,但若是他执意一条路走到黑,那‌便是他自己杀了‌自己。”   江予帆感受着君九尘周身气息的变化,不由得多看了‌君九尘一眼,看来君九尘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也没少暗中安排。   他还从未在君九尘的身上感受过这种决然的气息,是君九尘从前一直在藏锋,还是经历了‌太多的心寒,终于下定了‌决心?   “要变天了‌。”君九尘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心里说不担心害怕是假的。   江予帆心思收敛,抬手为君九尘拂过鬓角垂落的发丝,温声‌道:“要对自己有信心,也要对我‌有信心,这次我‌们一起面对,一定都能活着回去。”   ……   另一边,西云都城内,洛家。   洛西辰和洛千鸣盯着暗阁那‌边送来的计划头‌都快想破了‌,兄弟俩黑眼圈一个比一个重,但却仍是一口气都不敢松懈。   “二哥,能行‌吗?”洛千鸣这心里实在没底,那‌可是三国大‌军啊。   “不行‌也得行‌,虽说以前跟朝廷的恩怨不少,但这次咱们得帮着朝廷一起想法子守城,否则城破了‌,洛家也保不住。”   洛西辰脸上再不见半点玩世不恭,拧眉思索着江予帆和暗阁所说的计划。   可以看得出,江予帆和暗阁并‌没有完全通过气,想来那‌边的情况也不乐观。   这时,刚休息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洛文盛沉声‌开口:   “大‌军逼近都城却没再动作,就说明我‌们和江予帆商量的计策是有效果‌的,但现在他们也只是观望,还远达不到互相防备的程度,还差一把猛火。”   “大‌哥,我‌有办法。”洛千鸣思忖片刻,“我‌记得当年北邙皇后身死时,有皇后身边的老人误打误撞请了‌我‌们在北邙的兄弟查过真相,我‌想……如果‌把皇后当年身死的真相散播出去,必定动摇他们之‌间本就不算牢固的信任。”   洛西辰闻言仔细回想了‌一下,顿时眼前一亮:   “没错,是有这么回事,我‌觉得此计可行‌,谁能放心和一个连发妻都能狠心算计杀害的家伙合作呢?先‌离间了‌北邙和其他两国之‌间的信任,至于其他两国……再用别的办法。”   洛文盛深思后点点头‌:“可以,那‌就这么办,还可以顺带卖给北邙太子一个人情,去给暗阁那‌边回信吧,告诉他们计划可以继续了‌。”   洛千鸣立即动身:“好,我‌这就去。” 第81章 皇后的死因   三方大军兵临城下,彼此之‌间的‌距离几乎是可以遥遥相望的程度,但却没有任何一方想做那个出‌头鸟,整整一天过去,也没人打响战火。   所有人都‌在观望,又或者说,所有人都在等一个契机。   一个可以兵不血刃就能坐享其成的契机。   但机会没等来,却等来了随着变了方向的‌寒风飞出西云都城的纸鸢。   各式各样的‌纸鸢没有绳线牵引,飞向何处全凭着风的‌指引,此刻风势正盛,没一会儿漫天的‌纸鸢就四散开来,飞到了大军的‌上空。   将‌士们唯恐这纸鸢上携带了火油或是毒药一类的‌危险物品,隔着老远就开始放箭将‌纸鸢射下。   但直到纸鸢落地,也没有发生什么‌异况。   可西云人又不是没事闲的‌,都‌已经兵临城下了还有闲心放纸鸢玩,定然带着某种利好西云的‌目的‌。   三方大军观望许久,甚至多次放箭试探已经落地的‌纸鸢,再三确认那纸鸢里不会冒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之‌后,才派人去将‌纸鸢取回了一些‌查看。   这一看不要紧,三方震惊。   纸鸢上清清楚楚写着北邙皇后的‌死亡真相,连其中细节都‌写的‌无比详尽。   而且,似乎是担心看见纸鸢的‌人不相信上面‌的‌内容,还贴心地附带了验证此事真实性的‌方法‌,若不信的‌话大可自己派人去查,去问‌,去探,绝对保真。   东昊和南汤都‌清楚这是西云离间他们和北邙关系的‌手段,明晃晃的‌就这么‌摆在他们面‌前,妥妥的‌阳谋。   但即便他们知‌道这是西云为了自救而想出‌的‌计策,也还是心甘情‌愿的‌中计了。   原因无他,实在是这纸鸢上的‌内容让他们不得不多加防备,重新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那纸鸢上大致内容就是,当年北邙皇帝君天佑还是太子时,是靠着皇后,也就是当时的‌太子妃的‌母族的‌势力,一点点壮大自己的‌势力,一步步清除异己,在那吃人的‌皇宫中站稳脚跟的‌。   再后来,君天佑以平定叛乱的‌名义,带兵诛杀了自己的‌手足兄弟,算得上是一举铲除了自己通往皇位的‌绊脚石,只留下了一些‌没什么‌能力同他争抢的‌闲散王爷。   而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太子妃母族的‌帮衬和谋划。   之‌后先皇驾崩,君天佑顺理‌成章登上皇位,在太子妃母族的‌威慑之‌下,立太子妃为后,立他们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为太子。   但那之‌后,就时常传出‌君后不和的‌传言,连带着皇后孕育的‌太子也不受宠。   最重要的‌是,君天佑一心想要将‌权力牢牢攥在自己的‌手中,更见不得外戚专权,于是用计暗算了皇后母族,使其背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满门抄斩。   却偏偏冠冕堂皇地留下了皇后,说是念及结发夫妻的‌情‌分。   而直接导致皇后死亡的‌原因,是因为皇后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当年母族灭门的‌真相,并非是通敌叛国,而是出‌自皇帝的‌陷害,铁证如山,她要皇帝付出‌代价。   可没了母族依靠的‌皇后到底只是深宫妇人,饶是身份尊贵,满腹才智,聪明机敏,也终究是势单力薄。   计划好的‌复仇还未开始,便被君天佑发现了,于是,皇后“病了”,“病”得很重。   据皇后身边的‌老人亲口所言,是君天佑亲手给皇后灌下了毒药,暗地里使了各种法‌子拖延时间,阻拦那些‌想要救治皇后的‌人,然后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皇后香消玉殒,再对外装出‌一副痛失爱妻的‌落魄模样。   东昊和南汤的‌人看了之‌后均是咬紧了后槽牙,兔死狗烹的‌情‌况屡见不鲜,可他们还是人,还有良知‌。   君天佑这样一个过河拆桥的‌白眼儿狼,如何能与之‌共谋?   谁知‌道若是和君天佑一同攻打西云时,君天佑会不会前脚进了城门,后脚就放冷箭?   之‌前的‌计划,也是该重新思考一下了。   ……   与此同时,君九尘这边看完纸鸢上的‌内容后,面‌色阴沉得可怕,可情‌绪却异常的‌冷静,冷静到一旁的‌江予帆都‌忍不住担心。   军中的‌将‌士们看过之‌后更是炸开了锅,纷纷在私下里抱怨,指责皇帝灭绝人性,但更多的‌是偷偷观察着他们的‌太子殿下,眼神里满是心疼。   江予帆不知‌道主力军和侧翼军那边的‌情‌况如何,但想必和这边的‌情‌况也差不多,但凡是有些‌良心和血性的‌将‌士,都‌受不了如此不仁不义的‌君主。   出‌师不义的‌仗将‌士们本就不想打,现在怕是更加和皇帝离了心。   辅佐自己多年的‌肱股之‌臣和相伴多年的‌发妻尚可以抛弃,更何况他们这些‌兵卒呢?   江予帆不由得感叹,洛家‌下了一步好棋。   但……   “殿下,你还好吗?”   江予帆宁可君九尘失去理‌智要带兵冲过去杀了君天佑,也不想君九尘这般压抑着内心的‌痛苦,冷静考虑大局。   “不太好。”   君九尘将‌纸鸢扔进了篝火,晦暗不明的‌双眸盯着那熊熊烈火,一如他此刻心中的‌仇恨。   君天佑他怎么‌敢……怎么‌能!!   “你想怎么‌做,我帮你。”   江予帆一如当初君九尘什么‌都‌不问‌就帮自己那般,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君九尘身边。   哪怕君九尘此刻要他冲过去杀了皇帝,他也会为了君九尘疯上那么‌一次,大不了收拾残局多耗费点精力。   但君九尘却淡淡开口:“你陪我去那边的‌林子散散心吧。”   江予帆一愣,散心?现在?去林子里?   理‌智告诉江予帆这个时候不宜离大军太远,皇后死因昭告众人,君天佑那边肯定是第一个防备君九尘复仇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肯定会派人过来刺探情‌况。   若是君九尘这个时候离开军营,怕是会陷入险境。   但江予帆看着君九尘眼中那仿佛已经快要被风暴吞噬的‌暗芒,到底是把理‌智抛诸脑后了。   “好,我们走。”江予帆说道。   于是乎,两人借着钻进营帐商讨事宜做障眼法‌,命令旁人不得入内,随后就偷偷溜了出‌去,进了一旁的‌林子。   靴子嘎吱嘎吱地踩在雪地上,丝丝的‌寒意像刀子一般往身上割,却远不及君九尘此刻心中的‌冰冷。   江予帆就这么‌跟在君九尘的‌身后,默默陪伴着。   而在他们之‌后,还跟着那些‌负责监视江予帆的‌眼线。   当真是……让人心烦。   随着两人越走越远,脚步声似乎多了起来。   江予帆眸光一凛,警觉对面‌不远处有暗探正在靠近,就是不知‌道是君天佑派来的‌,还是东昊和南汤那边的‌。   君九尘意识到后,啧了一声停了下来。   江予帆眯了眯眼睛,他不觉得君九尘故意进了这里就是为了来散心的‌,肯定是另有安排。   顾及身后的‌监视者,江予帆垂眸颔首道:“殿下,属下愿为殿下取敌方首级。”   话落,江予帆便抽出‌了长‌刀,眼底杀意迸现。   然而君九尘却没忘了江予帆现在的‌身体情‌况,一把按住了江予帆握着刀的‌手,随即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又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后方,故作严肃道:   “不必,孤派了暗一,他会带人处理‌,你陪孤去狩猎。”   说着,君九尘就掏出‌了绑在腰后的‌弩箭,抬手一指不远处正在雪地里觅食的‌野兔。   江予帆刚刚升起的‌战意瞬间泄了气,在看见君九尘隐晦的‌暗示后,便露出‌一副不甘的‌表情‌,闷闷地跟上了。   然而还没等两人走出‌多远,江予帆就突然拦住了君九尘,浑身紧绷,目光死死盯着某处道:“殿下,此地有埋伏,待属下清理‌掉他们。”   君九尘又一次压住了江予帆手里的‌刀,拽着人转身就走:“不必,我们绕路便是。”   此时,始终跟在后面‌的‌监视者眉头紧锁。   “我觉得这俩人有点不对劲,说不出‌的‌古怪。”   “你想多了吧?太子刚知‌道皇后的‌真正死因,正心烦意乱,清楚自己现在不适合和敌人交手,这很正常。   “至于江予帆……上头说他刚入暗阁的‌时候,一门心思就扎在那些‌最危险的‌任务上,看上去就像是在故意找死,偏偏还不甘心死在比自己弱的‌人手里。   “那方士不是说江予帆的‌记忆停留在了他还是江十‌一的‌时候吗?那他刚才和最近的‌表现也都‌还符合当初的‌情‌况,如果不是太子宝贝他一直拦着,估计早就冲出‌去了吧?”   “不,我还是觉得不对劲,小心点暗处的‌人,那不一定是陛下的‌人,盯紧他们两个。”   “你啊,就是太敏感了,行‌,那咱们跟紧点看看,也好放心。”   ……   “江予帆,我若是想要弑父,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冷血?”君九尘突然低声问‌道。   江予帆闻言拍落君九尘发梢粘到的‌雪,坚定道:   “杀人者,人恒杀之‌,杀了不该杀的‌人,就该付出‌代价,你若是顾忌他是你父亲下不了手,那我来。”   杀个皇帝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君九尘不介怀。   “不。”君九尘摇摇头,眉宇间露出‌几分狠厉,“我要亲自送他去给我母后谢罪。”   “好。”江予帆尊重君九尘的‌决定。   又走了十‌几米左右,君九尘突然停了下来,幽幽道:   “予帆,你觉得现在这个机会怎么‌样?太子遭遇暗杀,陛下所派暗中保护者竭力护驾,最终不敌,重伤身亡……”   江予帆嘴角微微上扬,他就知‌道君九尘往这边走不只是为了散心,这是嫌那些‌监视他的‌人碍事,耽误到后续的‌计划了。   “我觉得这个机会刚刚好。”江予帆长‌长‌呼出‌一口气,刀身折射出‌杀伐冷厉的‌侧脸,“既然殿下都‌替他们想好了结局,那属下就让它变成现实。” 第82章 清除监视者   藏身暗处的监视者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们看见江予帆和君九尘耳语了几句,就匆匆朝着一个方‌向离开了,把君九尘独自留在了危机四伏的林子里。   对面埋伏的探子和他们同样疑惑,不是说江予帆把太子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吗?怎么把太子一个人扔下了?   他们敢肯定江予帆刚才绝对发现他们了,就算是觉得‌他们人多‌不想硬刚,也应该是带着太子一起走啊?   现在这明晃晃地把太子留在这,难不成有诈?   一时间,拿不定主意的探子决定再观望观望。   忽地,监视者那边盯着盯着就找不到江予帆的身影了,偌大的林子里银白一片,只余下太子一人的背影伫立不动。   “糟了!人呢!?”   就一眨眼的功夫,人就突然消失了?!   “不对,他是奔着我们来了!快散开!”   一监视者顿觉汗毛直立,来监视前陛下再三警告,绝对不能让江予帆近身,哪怕是在江予帆记忆混乱的情况下。   【即便记忆有问‌题,但他身为暗阁首领的本能还‌在,若是发现你们在监视他,定会伺机取你们性命,届时说不定还‌会给你们按一个英勇献身的好名声,朕就算是想给你们讨个公道都开不了口。】   这是陛下的原话,当时他们还‌觉得‌是陛下怕他们松懈,所‌以把话说得‌严重了些。   现在看来……   寻思过味儿‌来的几名监视者迅速动身,但还‌是晚了。   “咻——!!”   一柄长刀破空而来,须臾间划过侧边两名监视者的喉咙,温热的鲜血迸溅而出,落在洁白的雪地上更显殷红夺目。   “铮——!”   长刀深深插入地面,嗡嗡的铮鸣声仿佛是无常索命前的警告。   随着那两名监视者不甘倒地,江予帆踏着积雪的树枝翩然落地,衣摆扫过积雪,黑白二色分明。   “跟了这么久了,也该歇歇了。”江予帆脚尖一提,长刀归手。   其中两名监视者心高气傲,根本不觉得‌江予帆有皇帝说的那般鬼神莫测,两人对视一眼,当即拔剑冲了上去。   “勇气可嘉。”   江予帆嘴角微微上扬,下一秒身形一动,直面那两人攻势。   长刀如疾风闪电般掠过眼前,速度快到根本无法捕捉。   江予帆出手没有丝毫花哨的招式,甚至可以说是蛮横地斩断了那两名监视者手中的剑。   等到其他监视者听到声响反应过来时,江予帆已经‌出现在了那两人身后,站在他们面前。   “砰砰——!”   接连两声闷响,方‌才那两人相继倒地。   看不见伤口在何处,只看见他们身下的白雪迅速被涓涓流出的鲜血染红融化。   看这血量,人是活不成了。   “江予帆!你要造反吗?我们是陛下的人!”   剩下的几个人深知他们就算是加一起也打不过江予帆,只得‌搬出皇帝来。   但江予帆显然不买账。   “我当然知道你们是陛下的人。”江予帆步步逼近,“但你们不觉得‌,陛下在派你们来监视我的那一刻,就已经‌当你们是死人了吗?”   “不可能……”   其中一人满眼的不可置信,显然不觉得‌他们的陛下会做出这种事来。   但另一人却清醒得‌多‌,看着江予帆冷静道:   “我们和你无冤无仇,监视你也是奉命行事,这段时间以来我们没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你放过我们,我们从现在开始就是死人,也不会再回陛下那边去。”   江予帆不为所‌动,依旧没有收刀放过他们的意思,淡淡道:   “你们也知道,做我们这一行的,最不相信的就是敌人能够守口如瓶,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严实‌的。”   江予帆从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因‌为一时愚蠢的心软而害死自己人的这种错误,他不会犯。   很显然,江予帆做的是对的。   只见话音刚落,那几名监视者突然面露凶煞之色,其中两个直袭江予帆,另外两个则是迅速朝着下方‌的君九尘冲了过去。   陛下下达的命令,两个人总要杀一个。   他们还‌有家人在北邙,他们不能退。   然而,他们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江予帆没有丝毫下去救人的意向,反倒是直奔他们两个袭来。   长刀如雷霆之势迎头而下,那两人根本招架不住,不出十招便已然被重伤。   与此同时,始终站在雪地里毫无动作的君九尘突然一掀披风,举起弩箭就朝着不远处埋伏的探子射了一箭。   并‌在身后那两名监视者即将抵达的时候,朗声道:“他们在那,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话落,君九尘迅速将披风翻了个面罩在身上,冲刺跑了几步直接扑进‌了一侧坑洼的雪堆里,洁白的披风内里和雪地几乎融为一体,一晃神就不见了踪影。   反应过来自己被算计的两个监视者顿觉不妙,但这会儿‌停下已经‌晚了。   霎时间,数道箭矢破空而来,两人奋力抵抗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于敌人而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与此同时,一道鸣镝冲天而起,就在那两人尸体附近,在埋伏的探子眼中看来,那就是两人临死前在召唤援军。   “快把太子找出来!等援军到了就来不及了!”   “是!快找!”   埋伏的众人立马散开搜寻,不放过每一处可能藏身的地点。   与此同时,偷偷放了鸣镝的君九尘正匍匐在雪地上朝着江予帆的方‌向靠近,冰冷的雪几乎快将他冻僵,但他仍不敢起身。   那些探子现在肯定在到处找他,江予帆那边还‌在处理监视者,定然是分身乏术,这个距离若是急着来救他,肯定会暴露自己,免不了要和那些探子对上。   他还‌记得‌军医的话,让江予帆少动手。   他只要不被发现,先找到江予帆就好了。   忽地,一双大手直接将蒙头藏在雪里往前移动的君九尘拎了起来。   君九尘脸色一变,下意识想要放暗器,但下一秒耳边心安的嗓音顿时让他冷静了下来。   “殿下这么信不过我?说好了在原地等我的。”   江予帆迅速带着君九尘朝着营地的方‌向撤离,既然君九尘不想他和探子动手,那他就不动手。   “总不能次次都靠你,显得‌我很没用啊。”   君九尘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时不时留意着四周有没有人偷偷跟上来。   江予帆哼笑了一声,忽而想到了什‌么,说道:“想不到殿下也有使阴招儿‌的时候。”   他还‌以为君九尘向来不屑于这种坏心思呢。   君九尘知道江予帆指的是刚才他算计让埋伏的探子把来杀他的监视者当成他的人杀掉的事,哼哼两声道:“跟你学的。”   当初在那片林子里,江予帆也是这么让那两伙根本不认识的刺客打到一起的。   江予帆嚯了一声,调侃道:“那还‌真是罪过,属下把殿下带坏了。”   “说认真的,监视你的人都解决了吗?”君九尘正色道。   “解决了,放心。”江予帆点点头。   这种事儿‌上他还‌没失手过。   军营的将士们动作很快,在听到鸣镝示警时就立马带人朝着这边冲了过来,这会儿‌已经‌到了。   江予帆老远看着那些将士,在进‌入他们的视野之前,一把将君九尘抱了起来,顺手把君九尘的头按在了自己肩上:“配合一下。”   君九尘勾唇一笑,眼底闪过一抹狡黠,顺势卸了力,往江予帆怀里一靠,调整好表情,微微蹙着眉闭上眼睛。   江予帆见状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把刚才解决监视者的血往自己身上脸上蹭了点,略微带了点粗重的喘息,抱着君九尘快步朝着将士们的方‌向跑去。   很快,将士们便发现了神色焦急的江予帆,以及昏迷不醒被抱在怀里的太子殿下,还‌有跟在他们后面,谨慎蛰伏的探子。   “江大人!太子殿下!”   带队的是一个副将,看见太子出事了魂儿‌都吓没了,急忙带人冲了过来。   江予帆脚下踉跄了一步,在其他人想要接过君九尘时摇了摇头,牢牢将人抱稳,面色凝重道:   “有探子要杀殿下,陛下暗中派来保护殿下的暗卫为了拖延他们已经‌被杀了。”   这种情况下很多‌话无需说得‌太明白,大家都清楚怎么回事。   无非两种情况。   要么是东昊和南汤想要刺杀太子乱北邙军心,要么就是陛下看了那纸鸢上的东西,怕太子殿下来日报仇,想要先下手为强。   不论是哪一种,都是他们不允许的!   那副将看着江予帆明显苍白的脸色,再看那身上迸溅的血迹,隔着黑色的衣裳也看不出伤了没有,当即决定道:“你快带太子殿下回去,这里交给我们。”   “有劳副将。”江予帆垂眸颔首。   “客气什‌么,赶紧的!”   副将一把将江予帆推到了后方‌,随即招呼上将士们便迎着那些探子走了过去。   身份不明者暗中潜入北邙军营驻扎范围,可认为其意图刺探军情,无需上报,格杀勿论。   听着身后逐渐急促的脚步声,江予帆也加快了脚步。   因‌为他看见西云都城那边燃起了火光!   “怎么回事?计划出问‌题了?”君九尘偷偷睁开了眼,惊疑不定道。   话音刚落,一道信烟在西云上空炸开。   江予帆见了一扫眉间郁色,眼底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兴奋,低声道:   “殿下,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了。” 第83章 冲阵   回到营地之后,君九尘就被军医火急火燎地带进营帐内“治疗”了,不管怎样,这戏还是要演完的。   而江予帆则是站在刚好能够清楚观察西云都城的位置上,远远眺望着东昊和南汤的将士们正在……放火烧城。   情况好像比他想象中的要麻烦了点。   但看那火势被控制的程度,西云看上去应该还撑得住。   “江大人,您也去军医那儿把身‌上的伤处理一下吧。”   一个士兵好心过来看了看江予帆的情况。   “谢谢,我没受伤。”   江予帆正琢磨着西云都‌城内的情况,碍于礼貌还是回应了一声‌。   但那士兵明显不信,蹙着眉打量着江予帆:“可是您这一身‌的血……”   “这不是我的血,你……”   江予帆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盯着那士兵看了两秒,旋即看了看其他各自‌忙活的将士们,直接上前把这个关‌心他的士兵拉了过来。   “胆子不小啊,怎么混进来的?”江予帆胳膊肘怼了一下士兵的侧腰。   “嘶……轻点儿。”那士兵稍稍变了脸色,身‌体条件反射地瑟缩。   “受伤了?”江予帆说着就要上手检查。   “处理过了,没事儿,皮肉伤。”   士兵咧咧嘴,拍了下江予帆的手,再开口的声‌音俨然是熊杰的,“老赵不放心你,让我过来看看,怎么样?还顺利不?”   “还行,西云里面什么情况?”   江予帆一边说着一边拽过熊杰的手腕,探了探脉象,确定伤得不重这才放心。   “甭提了,洛家那哥儿几个也不是省油的灯,为了计划的事儿好一通折腾,我都‌差点以为他们要和朝廷干起来了,不过好在结果还算可以吧。”   熊杰一提起来就心烦,大手一挥满是抱怨,“洛家的路子挺野,偏偏人家还就有海量的消息撑着,再加上你那暗阁暗地里帮着,现在东昊和南汤已经不打算和北邙合作攻打西云了,暂且算是合力‌把北邙排除在外,你们那老皇帝现在正发火儿想对策呢。”   “我看见信烟了,不是说一切顺利吗?这怎么回事?”   江予帆以为赵戈他们所说的顺利,是他在回来的时候就能看到东昊和南汤退兵,却没想到他回来看到的是火烧城墙,这也算是顺利吗?   “顺利,你放心吧,这仗打不起来。”   熊杰嘿嘿两声‌,“洛家不知道是掌握了东昊和南汤的什么秘辛,写了信送到城墙头上,守城的将军看洛家拍胸脯保证能解围城之困,就用箭把信射进了东昊和南汤的阵营,没人知道那里面写了什么,只知道东昊和南汤看过之后就后撤了几百米,然后放火烧城墙。”   江予帆听了之后疲惫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东昊和南汤会退,但他们这是给北邙留了个机会啊。”   虽说君天佑也还算是个有勇有谋的君主,年轻时也亲征打过不少胜仗,对战事也是颇有经验,但他现在毕竟上了年纪,又在气‌头上,保不齐会做出‌什么冲动之举。   熊杰看着城墙下已经渐渐被扑灭的火,眉头紧锁:“你的意思是……东昊和南汤火烧城墙不只是单纯地泄愤?”   “兄弟,改天让霄鹤给你弄点脑子补补吧。”   江予帆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快要想破脑袋的熊杰,“经过火烧的城墙远没有最初那般坚固,如今正值寒冬,城墙经过灼烧之后迅速冷却,若是此时在遭道巨石破城,西云城必破。”   “嘶——”反应过来的熊杰倒吸一口冷气‌,“可若是东昊和南汤都‌撤兵了,光靠北邙怕是没有太‌大把握能拿下西云吧?两败俱伤的结果谁都‌不喜欢。”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西云如今没了君主,还有很‌多肱股之臣撑着,忠心爱国的人不在少数,也不是谁都‌能上来咬一口的。   “那就要看君天佑会不会发疯了。”   江予帆指腹摩挲着刀柄,神色不明。   如果按照正常逻辑思维去想,没了东昊和南汤的助力‌,君天佑若是不想北邙损失过大,定然会撤军。   可君天佑此行的目的不单单是西云啊,还有他,暗阁,以及君九尘的命。   “你在担心什么?”熊杰看出‌江予帆眼里化不去的愁闷。   “没什么,你告诉老赵和霄鹤,等‌东昊和南汤退兵之后,立马从西云里撤出‌来。”江予帆严肃道。   熊杰察觉到了什么,但江予帆不肯再说了,他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只能先行离开,回去和赵戈说说,说不定赵戈能推测出‌江予帆的想法。   “出‌来吧。”江予帆瞥了一眼身‌后的某个营帐。   “早就发现我了吧?”   “光明正大”偷听的君九尘拿了一件干净的披风披在江予帆身‌上,站在了江予帆身‌边。   那边东昊和南汤的大军已经开始收缩,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撤退了。   “将军那边糊弄过去了?”江予帆挑眉。   君九尘耸耸肩:“都‌是聪明人,为了他们自‌己和将士们的安全,他们也会陪着我们把戏演好,之前林子里埋伏的那些‌探子已经解决了,的确是父皇的人,不过里面还混进去了几个南汤的探子,被卫将军的副将带下去审了,应该能审出‌点有用的消息。”   江予帆不置可否,想起这一路上两位将军和其他将士们的表现,不得不说,他们这支侧翼军里,的确都‌是聪明人。   这时,君九尘突然凑近江予帆,抱住江予帆的一只胳膊,歪头靠在了江予帆的肩上,沉声‌道:   “你方‌才没和熊杰说的担心是,我父皇不但不会撤军,还会计划攻城,但这攻城只是佯攻,真正的目的,是借着两军冲阵的机会,让你,我还有暗阁……战死沙场。”   “没错。”江予帆直言不讳,“且不说陛下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就凭皇后娘娘薨逝的真相被揭露,陛下就不会允许一切想要替皇后娘娘报仇的人活着回到北邙。”   他们这个陛下啊……向来是不会把威胁放在身‌边的。   君九尘闻言没说什么,只是抱着江予帆胳膊的手紧了紧。   若是父皇当真如此狠心绝情,那就别‌怪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孝了。   ……   一个时辰之后,就像是大家预料的那般,东昊和南汤退兵了。   兵临城下,却不战而退,这若是传出‌去是要让人耻笑的。   但江予帆相信,既然两国明知如此还做出‌这般决定,必然是因为洛家手中掌握的秘辛若是传出‌去了,对东昊和南汤造成的损失要远超“不战而退”带来的议论。   至于那秘辛到底是什么,江予帆不关‌心,也不好奇,只要退兵的目的达到了就好。   与‌此同时,一道手谕送到了君九尘这边的侧翼军。   大致就是,一炷香后攻城,君九尘的侧翼军为先锋,主力‌军在后,君翎的侧翼军包抄。   “该来的还是来了。”   君九尘看着手中那明黄的手谕出‌神。   父皇,你为什么就容不下儿臣呢?   “予帆,我们的计划这是算失败了吧?”君九尘有些‌迷茫。   他们的初衷是阻止战争,活着回去。   眼下东昊和南汤撤兵,仅靠北邙拿不下西云,四国分庭抗礼的局面没有打破,但就算是北邙佯攻,西云也是要迎敌出‌战的,战火仍旧无法避免。   至于活着回去……他没有绝对的把握。   “殿下,在一切尚未尘埃落定之前,不要轻言失败,我们做了那么多的安排和准备,不是白忙活的,我们一定都‌能活着回去。”   江予帆握住君九尘的手,眉宇间的神色一如当初在雨夜密林中相遇时的桀骜疏狂。   君九尘看着这样的江予帆微微出‌神,彷徨的心就这样慢慢镇定下来。   良久,君九尘终究是没忍住抱住了江予帆,再三叮嘱:“刀剑无眼,千万小心,顾及着点自‌己的身‌体,别‌忘了,你可是答应了我把下半辈子都‌给了我的。”   江予帆拍拍君九尘的后背,柔声‌道:“殿下也是一样,小心冷箭,关‌键时刻……别‌心软。”   ……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大军已整顿完毕。   金戈铁马,整齐肃穆,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无比震撼,却也带着几分压抑。   江予帆和君九尘翻身‌上马,一身‌冷峭的银黑色铠甲衬得两人极具压迫感‌。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花吹得人眼睛生疼,但却无一人敢松懈,均是聚精会神地望着远处的城墙。   忽地,西云都‌城的大门缓缓敞开,黑红色的军旗迎风摇曳,泱泱大军如游龙出‌海,迅速列阵。   江予帆见此眉头一蹙,西云竟不打算死守,而是要冲阵?   不等‌江予帆多想,雄浑的号角声‌伴随着隆隆的鼓声‌响起,一下下仿佛敲击在心上,连带着心脏都‌随着击鼓的节奏跳动。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江予帆和君九尘对视一眼,两人忽然笑了,神采飞扬间是逐渐滋长‌的疯狂。   “杀——!”   “铮———!”   刀剑出‌鞘,泛着寒光的利刃映出‌众将士坚毅杀伐的眉眼。   刹那间,万军冲锋,如排山倒海,似雷霆万钧。   与‌此同时,藏于暗中的那双黑手,也悄然动了…… 第84章 力竭一战   两军交战,喊杀声震天。   即便双方的初衷都是不想开战,但一旦冲阵开始,厮杀便无法避免。   江予帆不是没想过设法协商假打,但说实在的,就算他现在还是暗阁首领,也没那么大的面‌子,就凭他先后游走在西云和北邙之间,西云的将士就不会信他。   短短一刻钟,江予帆和君九尘脚边的地面就已经被鲜血染红。   身边不停倒下的有西云的将士,也有北邙的将士,到后‌来杀红了眼已经分不清谁是谁,只是本能地挥舞着刀剑对抗冲向‌自己的敌人。   温热的鲜血喷溅在冷硬的盔甲上,又随着拼杀的动作顺着盔甲的纹路缓缓流下,最终失去那最后‌一点温度。   两军冲阵的实力不分上下,战事始终处在一个‌僵持的状态。   眼睁睁看着将士们一个‌又一个‌地倒下,北邙主力军和另一队侧翼军却始终没有支援的意思。   李将军和卫将军看着自己的兄弟这就么被耗死,都急红了眼:   “陛下这是想让我们都死在这吗!?”   江予帆一刀送进西云士兵的胸膛,抬眸遥望北邙主力军。   那边,君天佑坐在马背上,前倾着身子,以一种看戏的姿态望着这边。   江予帆看不清君天佑身后‌将士们的神‌态,但却似乎能感受到那种无力感。   暗阁的人不知‌被君天佑派到哪里去了,以江予帆对君天佑的了解,多半是混藏在主力军中,这样一来,也方‌便君天佑的人趁乱对暗阁的人下手‌。   “江予帆!”君九尘突然大喊一声,一把扯过‌江予帆,“走什么神‌呢!?”   天知‌道刚才他血都要被吓凉了,转头就看见江予帆手‌中的刀卡在一士兵的胸膛,抬头看着某处愣神‌,周围的敌人就那么直直冲向‌他也毫无反应。   江予帆迅速回神‌,抽刀解决掉周围的敌人,退到了君九尘身边,喘了口气轻嗤道:   “陛下应该就快支援我们了。”   君九尘闻言眸光微暗:“父皇最是在意名声,想必若不是怕回去被世人戳脊梁骨,他是想把我们都耗死在这的吧?”   方‌才有那么大好的机会不出兵增援,偏偏选在他们这些人都快力竭的时候增援,难道不是为了不费吹灰之力就取他们的命吗?   “事到如今殿下也不该对陛下抱有什么期望了,咳……若我推测的没错,暗阁的人应当混藏在陛下的主力军中。”   江予帆压下喉咙的痒意,又一刀送走偷袭的敌人,深吸一口气道:   “暗阁的人不会那么轻易就被陛下算计死的,梁文轩已经提醒过‌他们了,到时候他们会趁机带殿下走,等殿下回到北邙,再将陛下的罪行公之于‌众,必能扭转局面‌。”   “那你呢?”   君九尘一下就抓住了江予帆话‌里的漏洞,使出浑身解数击杀冲上来的敌人后‌,迅速靠近江予帆,生怕他一个‌不留神‌,江予帆就去做什么要命的事儿了。   江予帆疑惑挑眉:“自然是跟殿下一起走,经此一遭暗阁肯定是回不去皇宫了,我还得给他们寻一个‌安身之处,还有他们身上的毒,没有陛下的药压制,能活着的时间不多了。”   君九尘见江予帆神‌色严肃不像是胡诌一个‌借口来糊弄他的,当即定了定心神‌,语速极快道:   “放心,我派出去的人这个‌时候应当已经带着搜罗来的名医回来了,一定能研制出解药的,你和你暗阁的兄弟们,都会没事的。”   江予帆扯了扯嘴角:“借殿下吉言。”   ……   事态就如江予帆所说一般,在君九尘这边侧翼军即将精力耗尽的那一刻,君天佑带着主力军冲锋了。   主力入场,势如破竹,西云不得不派出更多的兵力对抗,一时间,战场犹如炼狱。   而‌君翎那边的侧翼军也正有条不紊地开始绕后‌包抄,但与其说是想要围困西云大军,不如说更像是在断江予帆和君九尘的退路。   江予帆和君九尘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心寒,愤怒,仇恨……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成了一张大网,罩住人憋闷的喘不过‌气。   “咻——!”   破空声穿透战场中混杂血腥的寒风,直指君九尘心口。   江予帆心神‌一凛,电光火石之间挥刀斩断箭矢,一把将君九尘拉到了自己身后‌,眸光冷厉地望着箭矢飞来的方‌向‌,却找不到敌人在哪。   “呵……”   死里逃生的君九尘突然笑了,笑得苦涩,随即像是终于‌决定了什么,反手‌抽出腰间别着的鸣镝,果断冲着天空射出。   听见响动,江予帆倏然抬头,紧接着便察觉到乱战中有一部分以极为诡谲的身法迅速穿梭在战场中,朝着君天佑的方‌向‌靠近。   凭他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些人能力不弱于‌暗阁,君九尘什么时候养了这么一批人?是底牌吗?   “父皇,是你先逼我的。”   君九尘微红的眼尾流下一行清泪。   他曾在无数个‌夜晚里期盼父皇的爱,哪怕不是对其他兄弟的那种偏爱,哪怕只是寻常的嘘寒问暖都好,但终究是他奢望了。   连公平二字父皇都不肯施舍给他,为数不多的几次“关心”还是为了维护颜面‌做做样子。   若非他平日里小心谨慎,没有做出任何不符合太子德行的举止,恐怕他这太子的位子,早就换了人坐了。   而‌现在……父皇要杀他。   也是,连母后‌都死在他手‌中,他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君天佑,是你逼我的。   “咻咻咻——!!”   要命的冷箭总是出其不意地冒出来,接连不断,无休无止。   江予帆和君九尘背靠着背,为彼此抵挡着暗箭的同时,默契配合着寻找突破点。   与此同时,暗藏在主力军中的暗阁众人早在皇帝的人要对他们动手‌之前就无声无息地脱离了队伍,并迅速隐藏自身穿梭于‌战场之中找寻一个‌人。   暗阁首领,他们的头儿,江予帆。   梁文轩第一次对江予帆食言了,那日回到暗阁之后‌,梁文轩并没有像约定好的那样,隐瞒江予帆还活着的事实,而‌是告知‌了暗阁内站在江予帆这边的兄弟们。   于‌是乎,原本只是帮助江予帆完成“遗愿”,外加还了太子帮忙获取解药的恩情之后‌就可以抽身的暗阁众人,义无反顾地扎进了江予帆的计划里。   没了江予帆,暗阁还叫什么暗阁。   这吃人的皇宫,他们早就不想待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趁乱靠近江予帆和君九尘的杀手‌越来越多,到后‌来已经是不加遮掩的程度,连周围的将士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开始分神‌护着两人。   但两军交战,任谁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顾及太多。   江予帆和君九尘渐渐被和大军隔离了开来,情势不妙。   忽地,江予帆在一击震退数名士兵后‌,突然脸色一变吐出了一口血,脚下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两步。   眼看着就要撞上敌人的剑锋,君九尘慌忙冲了过‌来一剑挑开兵刃,几乎是蛮力撞开了几个‌冲上来的士兵,连拉带拽地把江予帆护在了身后‌,就这么短短片刻的功夫,君九尘身上就添了不少‌伤口,却没痛呼一声,他怕江予帆听到了,又要挡在他身前。   “江予帆?你怎么样?”   君九尘甚至不敢分心多看江予帆一眼,像个‌绝境挣扎的困兽一般,猩红的眼睛死死瞪着蠢蠢欲动的敌人,胡乱挥砍着手‌中的剑,不让他们靠近分毫。   江予帆借君九尘的力站稳,随手‌抹去唇边的血色,“没事,只是运岔了气而‌已。”   胸腔里已经没有间歇的疼痛告诉江予帆,他已经不适合再继续动手‌了。   但眼下的境况不允许他歇歇,这一歇可能就再也起不来了。   远处卫将军和李将军看见处境艰难的两人,嘶吼着想要带兵冲过‌来救人,但不是被西云的士兵缠住,就是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杀手‌阻拦。   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们也是有心无力。   君九尘不甘地看了一眼君天佑的方‌向‌,那人依旧稳坐马背之上,身上连点血腥都没沾染。   他的人……没冲过‌去。   那可是不弱于‌暗阁的底牌,这样……也接近不了君天佑吗?   “皇帝不是那么好杀的。”   江予帆按住君九尘的肩膀,他早料到会是如此。   如果君天佑真那么好杀,早不知‌道在敌国的暗杀下死了多少‌次了。   况且,君天佑既然算好了想在这里要他们的命,就必然做了万全的准备,包括对他自身的保护。   敌人仍在逼近,江予帆握紧刀柄的手‌骨节泛白,打算奋力一搏。   恍惚间,江予帆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这不是他曾经一直期待的结果吗?   有意义的死去。   阻止三个‌国家征伐西云,使西云免遭灭国之难,以及……保护太子力战至死,怎么不算是有意义呢?   可是……为什么就是莫名的不甘心呢?   来不及多想,刀剑已至眼前,江予帆眼神‌发狠,出手‌间势如破竹。   君九尘几乎是将剑缠在了手‌上,紧随江予帆身后‌,以防敌人偷袭。   可人力终有限,近乎力竭的两人反应早已不如之前,一时疏忽便遭了算计。   君九尘胸口被重重踹了一脚,仰倒在地当时就呛出了一口血,心里的声音告诉他不能倒下,可身体却挣扎了许久都没能起来。   视线迷离间,君九尘看见江予帆被七八个‌人围攻,刀剑狠狠压在江予帆的刀身上,迫使江予帆屈了膝。   可江予帆那双深邃的眼中依旧锋芒不减,甚至隐隐带着几分同归于‌尽的狠戾。   下一秒,江予帆猛地挑开了那些刀剑,长‌刀凌然划过‌敌人的喉咙,但仍有漏下的几个‌敌人,剑锋一转,狠狠刺向‌江予帆的心口。   君九尘心跳漏了一拍,恐慌袭上心头,咬牙踉跄着爬起来拼命往江予帆那边冲。   明‌明‌近在咫尺的距离却在这一刻变得如此难以靠近,眼看着剑锋距离心口不足一寸,君九尘绝望呼喊:“江予帆——!”   “嗖——!!”   电光火石之间,一柄长‌矛倏然飞来,生生穿透了江予帆身前两名士兵的身体,将人带出了老远,死死钉在地上,必死的危机瞬间解除。   与此同时,数道焦急而‌又激动的呼喊接连响起:   “头儿——!” 第85章 撤离   “头儿——!”   “头儿!没事儿吧头儿?!”   “头儿我们就知道你肯定还活着!可吓死‌我们了‌!”   ……   嘈杂的关心话由远及近,近百名暗阁暗卫以一种旁人无法化解的身法迅速靠近,几乎在呼吸间列阵完毕,牢牢把江予帆和君九尘围在了‌里面,任何攻击都无法越过他们伤到里面的人分毫。   江予帆听到熟悉的声音,连眉宇间的杀气都柔和了几分,抬眸对上那一双双担忧而略带谴责的眼‌睛,看着那一张张焦急后怕的面孔,江予帆莫名地心虚了那么一瞬。   他不想在兄弟们面前表现得太狼狈,故作轻松地挺直了‌脊背,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洒脱的笑容。   然而胸口‌翻涌的气血和体内躁动的毒素并不会帮他维护体面,几乎是他想要开口‌的瞬间,一股腥甜猝然上涌,刺目的血色顿时划过嘴角,顺着下颚滴滴答答地落下。   江予帆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像是突然失去了‌一切对外界该有的反应,忽地卸了‌力。   “江予帆!!”   “诶——头儿!!”   君九尘和离得近的暗卫慌忙围了‌上来‌,均是被江予帆突然吐血瘫倒的样‌子吓到了‌。   眼‌见着江予帆面色苍白,眼‌神涣散,一旁的梁文轩眉头一蹙就要施针,却被江予帆一把按住了‌。   “……没‌晕,就是累了‌。”   江予帆晃了‌晃脑袋,耳边众人的关切声和战场的厮杀声混在一起听得格外不真切。   “都这样‌了‌就别逞强了‌。”   君九尘一把按住了‌江予帆打算撑刀站起来‌的手,但他却忘了‌自‌己身上也不少‌伤,这一牵扯顿时疼得直咧嘴。   “行了‌,你们两个都别硬撑了‌,这么多人随便几个抬都能‌给你俩抬走,赶紧先离开这,等君天佑反应过来‌把咱们围了‌就晚了‌。”   梁文轩看不下去了‌,冲着一旁的林乘他们扬扬下巴,众人立马扶起江予帆和君九尘撤离。   仓促间,君九尘又‌拿出了‌一支鸣镝,想要提醒带人刺杀君天佑的裴绍钦尽快撤离,却被身边扶着他的一个暗卫拦住了‌。   “殿下是要提醒裴侍卫吗?是的话那不用了‌,我们来‌的时候已经暗中提醒过他了‌,这会儿他应该已经带着殿下的人往出撤了‌,待会儿到约定地点汇合。”那暗卫说道。   君九尘一愣,这应该不是江予帆计划好的吧?他要刺杀君天佑的安排江予帆可不知道。   那暗卫似乎看出了‌君九尘的疑惑,嘿嘿两声:“殿下您是我们头儿喜欢的人,我们帮您就相当于是帮我们头儿了‌,不用客气!”   君九尘被这暗卫眼‌中的真挚弄得有些无措。   想他久居东宫,贵为储君,见过太多对他献上“真心”的人,却唯独没‌见过这种,仅凭“爱屋及乌”就敢冒着杀头风险帮他的人。   良久,君九尘极为认真地看着身边的暗卫说道:“谢了‌兄弟们,这份情,君九尘记下了‌。”   ……   暗阁不擅冲锋陷阵,想要在两国对阵的战局中带走被针对的两个目标并不容易。   那些想要杀死‌江予帆和君九尘的杀手就藏身在大军之中,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挥剑砍向他们的人是谁。   好在西云将士的目的只在守城和击退敌军,加之洛家兄弟提前和守城将军提起过,此番设计东昊和南汤退兵,也有暗阁的一份功劳,是以并没‌有太多西云的将士阻挠暗阁众人离开。   但……却有假扮西云士兵的北邙杀手,紧追其后。   “不行,他们咬得太紧了‌,这么跑是跑不掉的,林乘你们先带头儿走,我带人拦着他们。”   赖青云话落直接停了‌下来‌。   甚至根本‌不用他多说,就有不少‌暗阁暗卫自‌愿留下来‌断后。   江予帆闻言眉头一蹙,当即就要转身,却被梁文轩一把按住肩膀:   “我知道你舍不得兄弟们冒险,但现在皇帝的目标是你和太子,只有你们走了‌,他们才更好脱身,别白费了‌兄弟们出的力,赶紧走。”   “……”   江予帆当然不情愿,可他也清楚现在的自‌己早就不是全盛时期以一顶百的暗阁首领了‌,但要他看着兄弟们死‌在自‌己眼‌前,他宁可死‌的是自‌己。   当年西云的兄弟们离他而去的场面,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就在这时,李将军和卫将军的部下突然从‌一侧涌了‌出来‌,不由分说将暗阁的人和那些杀手隔开。   随着一声令下,众将士提刀上阵,和那些杀手激战拼杀。   君九尘看得一愣,这俩将军往日里和他并无交集,为何帮他们?   这时,一个士兵突然在混乱中冲了‌过来‌,语速极快地说道:   “你们快走吧,将军说了‌,我们和西云对战那是奉命行事,这些杀手既然穿着西云的衣服,那他们就是敌人,我们就算是杀了‌,他们也只能‌自‌认倒霉,陛下不会追究。”   “为何帮我?”君九尘满目疑惑。   那士兵似乎并不懂得大人物‌间的弯弯绕,拧眉想了‌想,说道:   “将军的大概意思是……结个善缘。”   君九尘心下了‌然:“我明白了‌,多谢,也替我谢过你家将军,就说这份人情,君九尘不会忘。”   “太子殿下保重。”   那士兵匆匆说了‌一句,就折返回去冲进了‌战局。   暗阁众人见此均是冲着那些将士们抱拳拱手,随后在众将士的掩护下,顺利带着江予帆和君九尘撤出了‌战场。   “这是要去哪?”   江予帆撑着树干缓了‌缓,见暗阁众人似乎是有目的地行进,便有些好奇。   “去洛西辰给我们安排的落脚处,在西云和北邙的交界地带,很隐蔽。”梁文轩摸着江予帆的脉象,眉头越皱越紧,“大家先过去养养伤,别的事以后再说。”   “好。”江予帆点点头,他现在的确是没‌什么力气折腾了‌。   待视线渐渐清明,江予帆下意识地找寻君九尘的身影,两人恰好四目相对。   君九尘那边正和匆匆赶回来‌的裴绍钦他们交代什么,有医师在给君九尘处理身上的伤口‌。   两人眼‌中都是彼此狼狈的模样‌,不由得一笑。   梁文轩翻了‌个白眼‌:“行了‌,回去有的是时间看,这里不安全,缓过来‌了‌吗?”   江予帆吐槽了‌一句没‌情调,很不客气地把胳膊搭上了‌梁文轩的肩膀:“没‌问题,走吧。”   ……   洛西辰给他们安排的地方的确很隐蔽,就算是敌人想破脑袋都找不到的那种。   但就是……有点不像是给人住的。   “他跟你说住处在山涧后面?”江予帆看着那飞溯而下水幕,嘴角抽了‌抽。   别说他们现在伤的伤,就算是状态最好的时候,也未必能‌穿过这瀑布啊。   “应该……不是从‌这走吧。”梁文轩也有点不确定了‌。   而就在众人望着那山涧咂嘴时,小九已经在一旁的石壁上摸索了‌好半天了‌。   “头儿!这边有机关!”   小九眼‌前一亮,连忙招呼众人。   “小心点!”江予帆怕小九误触什么伤人的机关,急忙提醒。   “放心吧头儿,交给我!”   小九自‌信满满地拍拍胸脯,修长的手指飞速在机关上动作。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只听轰轰一阵沉闷的摩擦声,一道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石门‌在瀑布的边缘缓缓敞开,里面是一条狭长的通道。   “我先进去看看。”林乘扒开小九,抽出匕首谨慎探路。   不多时,林乘在里面喊了‌一嗓子:“没‌问题!都进来‌吧!”   众人听了‌,便陆续走了‌进去。   通道没‌有想象中的长,也没‌有机关,在他们全部进入之后,身后的石门‌又‌自‌动关闭,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继续往里走,很快就看到了‌内里的布置。   让人惊讶的是,本‌以为会看到岩石青苔,却没‌想到里面布置的简直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宅院,屋舍庭院一应俱全,就连日常所需的东西屋子里都是备着的。   而且这里的空间也不算小,挤一挤足够住下他们这些人。   就是这里似乎很久没‌人来‌过了‌,所有的东西上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没‌受伤的兄弟先把这里打扫一下吧。”赖青云招呼了‌一声。   大家动作也是快,应了‌一声就都干活去了‌。   另一边,江予帆和君九尘随便找了‌个石凳坐在了‌一起,肩靠着肩,头抵着头,总算是能‌歇一口‌气了‌。   只不过还没‌等两人商量之后的计划,就被梁文轩一人手里塞了‌一颗一口‌塞不下的药丸。   江予帆欲言又‌止,抬头看着梁文轩:“这是给人吃的?”   梁文轩咬了‌咬后槽牙:“你现在的状况要是不吃,很快就不是人了‌,可以去做鬼了‌。”   “我……伤得好像没‌多重,就……不吃了‌吧?”君九尘甚至努力表现出自‌己很健康的样‌子。   “殿下,您胸口‌挨的那一脚,保不齐会造成内伤,为了‌不留下隐患,这药还是要吃的,殿下若是怕苦,可以搓成小粒就着水咽下去。”   梁文轩说着又‌拿来‌两个水壶,一人手里塞了‌一个,完了‌也不走,像是要监督两人把药吃完。   江予帆和君九尘对视了‌一眼‌,均是瘪了‌瘪嘴,然后默契地开始搓药丸,一边搓,一边就着水咽下去,手法逐渐熟练。   梁文轩见此满意地点点头。   他可真是一个称职的医师,为了‌病患的身体操碎了‌心呐。 第86章 能救   两败俱伤的征战没‌有意义,在得到君九尘和江予帆已经逃离的消息后,君天佑立马传令收兵。   “父皇,就这么撤了?”君翎显然有些不甘心。   折腾这一趟没吃到西云这块肥肉不说,想杀的人也没‌杀成,就这么回去了岂不是亏大发了?   君天佑冷冷睨了君翎一眼:“朕分了兵力强盛的侧翼军给你,你就是这么用的?”   言外之意,你堵不住人,怪老子?   “父皇息怒。”君翎恭谨低下了头,沉思片刻,试探着‌开口,“此一战凶险,太子为鼓舞士气,身先士卒,却失手被贼人掳走,儿臣这个做兄长的,自当把人寻回来才是,眼下这风雪尚未停,贼人一定会留下踪迹,不如儿臣这就启程,寻回太子。”   说完,君翎小心翼翼抬头观察着‌父皇的脸色,他相信父皇懂得他话里的深意。   意料之中的,父皇没‌什么表情,只是瞥了他一眼,说:“去吧,带上圣林卫,早些回来,别‌让你母妃担心。”   “是!儿臣定不让父皇失望!”   君翎低眉颔首,眼底深藏着‌笑意。   父皇默认了。   君九尘,这次,一定是我赢。   ……   另一边,暗阁的人已‌经把临时的住处打‌扫得差不多了,在梁文轩的各种唠叨威逼之下,身上带着‌伤的人都听话的先去休息了,只留下了没‌受伤的兄弟轮流盯守。   江予帆这边由‌于内息不畅,吃过药之后就一直坐在屋内的榻上调息,君九尘就躺在他旁边闭目养神。   忽地‌,门外隐约传来了脚步声。   君九尘瞬间‌睁开了眼,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榻,赶在来者‌敲门打‌扰到江予帆之前,推开门走了出去。   “殿下……”裴绍钦刚一开口,就看君九尘抬手往下压了压,连忙降低了声音,“殿下,陛下已‌经撤兵了,不过……属下打‌听到,陛下那边已‌经放出消息,说殿下是被贼人掳走了,三殿下已‌经带着‌圣林卫出发搜救了。”   君九尘闻言心中冷笑,君天佑这是打‌算赶尽杀绝,不想让他活着‌回北邙,回都城。   “他们发现这边了吗?”君九尘问‌道。   “还没‌有。”裴绍钦摇摇头,“这里的隐蔽性很好,周齐又在外面石门机关的基础上又加了一层,就算是他们发现了什么猫腻跟了过来,不可能找到石门的位置。”   “小心为上,盯紧点。”君九尘还是有些不放心。   “属下明‌白。”裴绍钦点点头,随即又继续道:“您之前派人找的名医找到了,不过……中途出了点岔子,本来是找到两位名医的,但‌其中一个一听我们说是来帮暗卫的,夜里就逃了,您说过不能强人所难,所以‌……兄弟们也没‌追。”   “他知道我们的身份?”君九尘眉头微蹙。   “不知道,属下办事您放心。”裴绍钦保证道。   君九尘虽然‌遗憾,但‌表示理解,问‌道:“那另一位呢?”   “已‌经带到这里来了,刚才被梁文轩拉去一起研究怎么解毒了。”裴绍钦说道。   “带我去看看,人家明‌知危险还大老远跟过来,不能怠慢了。”   君九尘说着‌就要过去。   这时,身后的房门突然‌打‌开,江予帆懒洋洋地‌靠着‌门边:“我跟你一起去。”   君九尘听见动静下意识回手扶了一把:“你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别‌这么紧张。”   江予帆被君九尘这小心翼翼的样子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君九尘嘴上答应,手却没‌收回来,一边跟着‌裴绍钦走,一边抱怨道:“你是没‌看见之前你那个样子……”   动不动就吐一口血的搁谁谁不害怕啊?   ……   到了梁文轩屋子跟前,江予帆就看好多暗阁的兄弟围在门口,伸着‌脖子往里看。   “平日里文轩给你们配药的时候也没‌见你们这么好奇。”江予帆忍不住出声。   “头儿!”   “头儿你咋样了?好点没‌?”   “太子殿下。”   “见过太子殿下。”   君九尘摆手让大家不用这么拘束,江予帆也一脸轻松地‌说自己没‌事了。   但‌众人的表情却有些古怪。   “怎么了?”江予帆一头雾水,难道在他调息的时候错过了什么消息?   “头儿,你就别‌装了,你身体的情况梁大哥都跟我们说了。”小九整个人看着‌都有点发蔫。   江予帆:????   梁文轩这个大嘴巴,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他瞎说的。”江予帆试图挽救。   但‌其他人显然‌对江予帆习惯性地‌忽悠他们这种事已‌经免疫了,对江予帆苍白的辩解选择无视,并在心底暗暗决定,一定要帮梁大哥盯住了头儿,不能让头儿再乱用内力!   江予帆有些顶不住兄弟们幽怨的眼神,缓缓转头看向君九尘:“我才刚不做暗阁首领多久啊,他们就不信我说的话了……”   暗阁众人缓缓瞪大了眼睛,这哀怨的语气,这告状的劲儿,这还是他们那冷酷铁血的头儿吗??   君九尘忍俊不禁地‌抿嘴,下一秒又一本正经地‌说道:“他们也是为你好,我倒是觉得,既然‌不做暗阁首领了,那你这不要命的劲儿也该收敛收敛了。”   江予帆一脸夸张地‌看着‌君九尘,好像在质问‌:你向着‌我还是向着‌他们??   君九尘耸耸肩:一切为了你的身体着‌想。   这时,房门从‌里面推开,打‌断了众人的眼神交流。   梁文轩带着‌一个头发花白,仙风鹤骨的老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老人一身粗布衣裳,干净整洁,虽然‌年事已‌高‌,但‌身子骨看上去还算是硬朗。   君九尘见了一愣,他没‌想到对方会有这么大年纪,正要上前坦明‌他们的情况,却被老者‌抬手制止了。   “这位公子不必多言,老朽一生醉心医术,最大的心愿便是治愈天下疑难杂症,这解毒也是其中之一,至于你们的身份,在老朽眼里就只是中了难解之毒的病人,除了钻研解毒,别‌的老朽都不在乎,当然‌,诊金还是要给的,至于给的是什么,等你们回到了该回的地‌方,老朽自会前去讨要,放心,老朽要的东西‌不会难为你们。”   知世事,而不入世事,便是如此吧。   君九尘闻言也明‌白了,此人有所求,反倒让人放心,于是冲着‌老者‌微微躬身:“晚辈明‌白了,多谢老先生出手,届时您需要的诊金,晚辈定会奉上。”   老者‌摆摆手,随后站在了江予帆面前,示意江予帆伸手。   “你们的医师和我说,你的情况和其他人不一样,虽然‌听他说了不少,但‌老朽还是得亲自看看。”   江予帆看向梁文轩,见梁文轩点头,便伸出了手:“有劳了。”   诊脉的时间‌并不长,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老者‌缓缓收了手,却不似梁文轩每次那般愁眉苦脸,反倒是带着‌几分激动,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的确很棘手。”老者‌嘴上说着‌麻烦,语气却不沉重,捋了一把胡子继续道:“只要你不再继续折腾自己,老朽就能救。”   君九尘和其他人听了均是松了一口气,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松懈了一点。   “那他们呢?”江予帆问‌道。   老者‌胸有成竹地‌笑笑:“放心,他们比你好救多了,只要凑齐药材,再加上你们这位医师帮忙,七日之内,老朽就能配制出他们的解药,你的嘛……可能要一月左右。”   “多谢老先生!”   江予帆冲着‌老者‌深深鞠了一躬,完全是发自内心。   惦记了这么久暗阁兄弟们身上的毒,总算是能解了!   “老先生你要什么药,我们去找。”林乘想着‌出一份力。   其他人听了也纷纷附和。   “老朽来时看这山上就有不少用得上的,先去找找,其余找不到的,你们可以‌去附近的城里碰碰运气。”   老先生说着‌就把需要的药材写了下来。   但‌林乘拿过来就犯难了,字他都认识,但‌他不认识药啊……   下一秒,药单子就被梁文轩抽走了:“我跟你一起去。”   “带上我吧,如果去周边城里的话,路线我熟。”裴绍钦自告奋勇。   “我也去!”   “带我一个!”   其他人也都不想闲着‌。   “不行,人多眼杂,现在外面的人正在到处找我们,去的人越多,暴露的风险越大,就我们三个足够了,我们速去速回。”   梁文轩理智分析,说完看向了江予帆。   江予帆很清楚梁文轩说的是最好的方案,便点了点头:“千万小心,以‌自身为重,不要冒险行事。”   “知道。”三人点点头,又和老者‌询问‌了一些寻找药材需要注意的细节之后,就立刻动身了。   之后,老者‌又叮嘱了暗阁这些人一些解毒前需要注意的事情,然‌后就让大家帮忙准备研制解药需要用到的东西‌去了。   等人走了,老者‌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江予帆和君九尘,低咳了一声对着‌江予帆说道:   “你的内力现在有些不稳,解毒之前,一是要注意不要动内力,二是尽量不要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当然‌……房事也要忌一忌……”   “老先生!”君九尘眼睛瞬间‌瞪大,脸色通红地‌打‌断了老者‌,“我们没‌有……”   江予帆也是一脸懵逼:“老先生,您误会了,我们没‌有……”   “诶,老朽活了这么多年了,看人还是很准的,难道你们不是一对儿?”   老者‌见两人一个闹了个大红脸,一个从‌耳朵红到脖根儿,当即摆了摆手:“行了行了,老朽不说了,年轻人脸皮儿薄不承认就不承认吧,记得老朽提的醒儿就行,先忌一忌,不差这一个月。”   江予帆一向都是让别‌人哑口无言的主‌儿,还是第一次有种辩驳不清的无力感:“不是,老先生,我们……”   “砰——”   回应江予帆的是紧闭的房门。   这时,一直躲在房后偷听没‌走远的某个暗阁暗卫不怕死地‌探出头来:“头儿,殿下,你们真的……”   “嗖——砰!”   两颗石子先后命中那暗卫脑门儿,把人打‌得嗷嗷直叫。   而两个始作俑者‌则是潇洒转身,然‌后……同手同脚,略显僵硬地‌朝着‌房间‌走去。 第87章 连接过去和现在的巧合   整整一天一夜,江予帆都在按照那老者给的办法调理内息,试图将‌内力保持在一个稳定的状态,说是对日后解毒有利。   而君九尘则是在一旁琢磨着他如何才能名正言顺地回到北邙,且在不丢掉性‌命的情况下,报了杀母之仇。   只不过就‌眼下的处境来‌看,怎么都想不出个两全的破局之法。   “唉……”   君九尘毫无形象地趴在桌子上,神色间满是疲惫,过思导致的头痛愈演愈烈。   忽地,微凉的指尖轻轻搭在了君九尘的太阳穴上,缓缓按揉着‌,紧接着‌耳边就‌传来‌江予帆低沉的嗓音:   “还在犯愁?刺杀这种事‌我经验足啊,殿下若是下定了决心打算对陛下动手,那不如交给我?”   “报仇急不来‌,先等‌你和其他兄弟们把身上的毒解了再说。”   君九尘闭目享受着‌江予帆的按摩,脑子里的思绪却没‌停下。   “成,听你的,不过我们可以先讨论一下计划。”   江予帆脚尖勾过来‌一个凳子坐在君九尘旁边,继续道:   “其实‌殿下想要合情合理地回到北邙很‌容易,陛下对外‌宣称殿下被贼人掳走,想要借三殿下营救的契机坐实‌殿下被贼人杀死的‘真相’。   “那我们不如将‌计就‌计,放出殿下已经被三殿下救走的消息,这样一来‌,三殿下就‌必须安全将‌殿下带回北邙,带回皇宫,否则一旦殿下出了任何问题,都会怪到他的头上。   “三殿下若是还想坐上东宫的位置,就‌绝对不能背负弑兄的骂名,当然,回程途中我会保护殿下,以防三殿下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犯了混。”   君九尘闻言睁开眼按住了江予帆的手:“办法是个好办法,可是我也想过了,此计不论是我还是你们,都要冒很‌大的风险。   “即便我们能安然回到北邙都城,那也是羊入虎口,一头钻进了父皇设下的牢笼,如此光明正大地回去,那就‌是把自己摆在了明面上,况且不论是我的人还是暗阁的人,都已经没‌法堂而皇之地出现,日后想要行动,怕是更难。”   “谁说的。”江予帆笑得耐人寻味,“殿下该不会觉得,我在北邙这么多年‌,就‌守着‌暗阁的一亩三分地了吧?”   “暗阁直属皇权,除了任务以外‌,不得私下接触朝廷官员,你难不成还暗地里和某个大臣有交集?”   君九尘光是想想这做法,都得感叹一句江予帆胆大包天。   “那殿下还真是高看我了。”   江予帆摇摇头,且不说他没‌有和官员打交道的天赋,就‌说如今这朝堂之上个个都是狡猾的狐狸,真到了危及自身利益的时‌候,能真正信任的又有几个?   或许有,但江予帆自从上辈子死了之后,就‌不再赌人心了。   “殿下还记得当初使团出使西云路过栖霞关时‌,赵将‌军偷偷和你说的话吗?”江予帆问道。   君九尘眉头微蹙,仔细想了想说道:“你说的是……赵将‌军说你一夜之间杀了商贾一家七十四口人的事‌?”   “没‌错。”江予帆点点头,“赵将‌军的话也不完全是道听途说,起码有几句是真的,当年‌我的确是奉命秘密处理掉李公案余孽,但那商贾一家的死却并‌不是因为有人走漏了消息被他们知‌道了去,才被灭的口。   “而是因为,皇后娘娘母族有一遗孤尚存,被发现后慌不择路逃进了那商贾的院子,负责追杀那遗孤的杀手怕那遗孤知‌道太多,泄露了皇后之死的真相,所以便杀了那商贾家中所有人,以绝后患。   “至于为什么说是我杀的……因为当晚我刚好路过那里,顺手救了那个遗孤,但我晚了一步,商贾一家,我没‌能救下。”   “江予帆,你那时‌候……不对,那遗孤……”   君九尘的思绪一时‌有些捋顺不过来‌,太多的问题堵在嘴边,却不知‌从何问起。   江予帆拍拍君九尘的肩膀,继续道:   “我也是在看到纸鸢上皇后娘娘身死的真相之后,才回想起当年‌这件事‌的不对的。   “当时‌我并‌不知‌道那孩子是皇后母族遗孤,只是任务结束恰好路过,又恰好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孩子从一个宅院的狗洞爬了出来‌,还不怕死地拦住我的马,求我救他。   “我问那孩子为什么被追杀,他说,皇帝杀了他全家人,灭门的那种,他是最后一个。   “我闻见了那商贾院子里的血腥味,便进去瞧了一眼,的确一个活口都没‌有了,我就‌以为他是那商贾家的孩子,想着‌以往这种得罪了皇帝被灭门的人也不在少数,就‌没‌多想,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顺手就‌救下了,现在看来‌,那孩子当时‌就‌对我撒了谎,隐瞒了身份。”   君九尘听了之后沉默了,随便路过就‌顺手救下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这种事‌,也就‌江予帆能干得出来‌的。   不过也得亏了江予帆这性‌子,否则他们怕是没‌机会相识。   “那后来‌那孩子呢?你怎么安顿的?”   君九尘觉得江予帆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定然是和他们的计划有关,不由得期待起来‌。   江予帆倒了杯茶水润润喉,道了声巧了,继续道:   “当年‌他觉得我厉害,想跟我走,学本事‌将‌来‌自己报仇,我深知‌一个普通人想要刺杀皇帝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再加上……我对陛下的确颇有不满,也乐意帮那孩子一把,给陛下找点麻烦,于是我把他丢进暗卫营练了一阵子,然后又把他弄进了筛选皇帝贴身影卫的地方。   “不过……我那时‌还惦记着‌兄弟们身上的毒,若是陛下就‌这么死了,我的兄弟们也活不成,于是我和那孩子说,你要杀皇帝可以,但必须在合适的时‌机,这个时‌机由我来‌定,算是你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所以……那孩子现在是父皇身边的贴身影卫??”君九尘满眼惊讶。   父皇身边的影卫要达到什么要求他是清楚的,一个孩子,要有多大的决心才能支撑他一路走下来‌。   仇恨,对,只有仇恨。   江予帆点点头:“对,那孩子很‌争气,我虽然帮了他,但他的确是靠着‌自己用半条命练出来‌的本事‌站到陛下身边的,而且这次我被陛下用药催眠时‌的药,还是他亲手递给我的,方士催眠我的时‌候,也是他在盯着‌,要不然就‌算我有梁文轩的药,也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去。   “所以这次我们回去,或许可以试着‌和他联手,现在……也到了合适的时‌机了,就‌凭报灭门之仇这一点,他就‌一定会和我们站在同一战线上。”   君九尘指腹摩挲着‌茶杯,轻叹一口气:“说起来‌,他若是母后亲族的孩子,也算是和我有些关系,这么多年‌来‌,他却从未联系过我,甚至没‌有和我说起过母后身死事‌有蹊跷。”   “他就‌跟随陛下身边,一定将‌很‌多事‌都看得清楚,若是没‌有合适的时‌机,在你羽翼未丰之前,他就‌算是告诉你,也不过是徒增你的危险罢了。”   江予帆其实‌并‌不了解那个人,甚至可以说只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才帮了一把,平日里即便关注,也并‌不多。   但就‌凭那人只因他一句“时‌机不到”就‌能忍住这么多年‌不对皇帝下手,足见心性‌非凡。   信守承诺,足够隐忍,也顾全大局。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心性‌如何,行事‌作风如何你可了解?”   君九尘还是有些不放心,时‌间和仇恨太容易扭曲一个人的内心了。   “怎么说呢……”江予帆沉吟片刻,“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一把皇帝手中绝对锋利的剑,但看人不能看他表现出来‌的,那只是他想让旁人看到的,要知‌道在外‌人口中,我的名声也不算好。”   君九尘眉头紧皱:“你确定他会和我们合作?如果‌是你的话,他或许会答应,但若是加上我……他还会答应吗?毕竟我身上也流着‌皇室血脉。”   “他会的,他潜伏多年‌只为报仇雪恨,但仅凭他一人之力,就‌算他是陛下的贴身影卫也未必成功,要知‌道陛下身边保护陛下的人可不止他一个,机会只有一次,失败了就‌很‌难再找到机会了,所以他会比我们更谨慎。”   江予帆十分笃定,“况且他若是真连带着‌你一起恨了,早就‌对你动过手了,毕竟当初我可没‌说过不能动你。”   “……”君九尘瞥了江予帆一眼。   “咳。”江予帆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那时‌候我不是还不认识殿下呢嘛……”   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江予帆隐约听见有人在喊“出什么事‌了?”“快把人送进去。”“旁的事‌待会儿再说,先救人!”   “出事‌了?”   君九尘腾地站起来‌,回头看向江予帆,后者起身就‌往外‌走,君九尘也连忙跟上。   两人刚推开门出去,就‌看见本该出去找药材的三人浑身是血地回来‌了。   林乘上半身几乎被鲜血染透,昏死着‌被裴绍钦背在背上,梁文轩正招呼着‌那老者一起进屋救人,其他人也尽可能地打下手帮忙。   江予帆被那大片的血色刺痛了双眼,几步就‌冲了过去,顺手扶住一身狼狈的裴绍钦,压着‌心底翻腾的暴虐,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裴绍钦捂着‌腰腹的伤口,恨恨地咬了咬牙:“我们回来‌的时‌候撞上君翎和圣林卫了。” 第88章 以牙还牙   “我们出发‌的时候就看见君翎带着圣林卫在这一带搜查,像是认定了我们就藏在这附近,回来的时候我们担心他们还没走,特意饶了路回来,但没想到还是撞上了。   “药材关系到兄弟们的命,我和林乘就想先把圣林卫引开,让梁文轩把药材藏好再汇合,但这次跟君翎一起的圣林卫和我们从前见过‌的都不一样,他们很强,我们不是对手‌。   “我们借着地形和他们绕了好久,但最后还是被‌围住了,君翎逼问我们的藏身处,我们不说,圣林卫就下了死手‌,对战中林乘中了君翎的冷箭,而后又被‌圣林卫重‌伤,要不是梁文轩找准时机摔了一瓶不知道‌是什么的药,我们恐怕就回不来了。”   裴绍钦眼底是藏不住的恨意,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北邙同胞逼上死路。   江予帆听了之后神色冷静得可怕,明明看上去‌十分理智,但那双眼睛就是莫名得让人觉得脊背发‌寒。   “辛苦了,快去‌处理伤口‌。”   江予帆招呼了两个‌兄弟,把裴绍钦扶进屋子里‌。   君九尘看江予帆方才那眼神就觉得要出事,连忙出声提醒:“我不拦你,但别冲动。”   江予帆敛去‌杀意,有些意外地看了君九尘一眼。   君九尘无奈轻叹:“换做是我,我也咽不下这口‌气,况且就算我拦你,你也会偷偷去‌,所以我不拦你,但别让我担心,怎么去‌的,就怎么回来。”   “放心,我有分寸。”江予帆用力抱住君九尘,“帮我守好林乘,我很快回来。”   “好。”君九尘没多说什么,只是把一块他从小佩戴的平安玉摘了下来戴在了江予帆的脖子上,“去‌吧,再不走,我怕我就后悔了。”   江予帆默默将那平安玉放进衣襟里‌,轻吻过‌君九尘的额头,转身就走,同时冲着守在屋外双眼通红的赖青云吩咐道‌:   “叫三十个‌没受伤的兄弟跟我走一趟,记得都把梁文轩研究的毒涂刀上。”   赖青云闻言精神一振:“是!!”   ……   一刻钟后,江予帆和暗阁众人趁着夜色悄然离开了藏身处,如影子般穿梭在林中,没有在积雪上留下丝毫足迹。   更多小说资源尽在QQ群8 23 410 647 若失联请加QQ3616484 774公众号 柚 纸推 文 黑暗中,江予帆站在一棵树上,深邃的眼中藏着骇人的杀意,冷然眺望着不远处攒动的人影,无声冲着下方众人打了暗语。   众人见了迅速分散开寻找合适的地点埋伏起来。   与此同时,仍在搜寻江予帆和君九尘等‌人藏身地的君翎和圣林卫正朝着这边行‌进。   “殿下,天黑了,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吧,这山上夜里‌不安全。”圣林卫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安。   “休息?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跑了还想休息?”君翎斜睨了那人一眼,“他们当中有人受了重‌伤,跑不太‌远,今天就算是把这片山都翻过‌来,也得把人给‌我找到!”   “……是!”   圣林卫心中愤懑,但却碍于皇命在身,不敢明面上驳了皇子的面子,只好继续搜寻。   山里‌的夜晚温度骤降,刺骨的寒风裹挟着稀碎的雪面子拍在人的脸上,像刀子似的割得人皮肤生疼。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君翎总觉得他们踩雪的声音愈发‌刺耳了。   猛地一阵怪风吹过‌,火把随风摇曳,明灭交替,连带着众人脚下的影子也像是被‌反复扭曲拉扯,在这成片的枯树林中显得格外诡异。   一阵嘹亮的哨音倏然响起。   紧接着数道‌破空声迎面袭来,齐齐斩断了圣林卫手‌中的火把,火把落入雪地,很快就被‌刮过‌来的雪面子掩盖,不消片刻就已熄灭,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有埋伏!保护殿下!”   圣林卫心中警铃大‌作,立即调整队形,将君翎围在了中间。   君翎精神紧绷,死死盯着四周的黑暗。   他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埋伏他的不是君九尘的侍卫,君九尘身边的人可没这么能装神弄鬼。   那只能是……江十一!江予帆!暗阁!   “撤!”   君翎当机立断,调转方向就要跑。   其他圣林卫不明所以,但也察觉到了那强烈的危机感‌,有了君翎的命令当即警惕后撤。   然而,盯守已久的猎人怎会放过‌掉进陷阱的猎物?   “咻——!”   须臾间,凌厉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射向君翎和圣林卫。   速度之快,力道‌之狠,生生震断圣林卫手‌中抵挡的长‌剑,入骨三分。   与此同时,数道‌迅捷的身影在林中快速变换位置,根本捕捉不到身影。   但圣林卫也不是酒囊饭袋,几乎是遇袭的瞬间就察觉到对方虽然人数不多,但极其擅长‌暗杀,当即放弃硬扛,迅速散开朝着不同的方向冲进了林子里‌,君翎也被‌人带着藏了起来。   一时间,林中人影攒动,不辨敌我。   江予帆半蹲在树枝上,居高临下看着下面试图各个‌击破的圣林卫。   的确和他以往见过‌的圣林卫不同,应当是皇帝培养出来的精锐。   那又如何?   论正面冲锋暗阁定然不是这些圣林卫的对手‌,但论暗杀偷袭,那可是暗阁的看家本领啊。   忽地,江予帆味道‌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顺着凛冽的寒风飘了过‌来。   看来……已经开始了。   那他也该干活了。   ……   另一边,君翎被‌三名圣林卫死死压在雪地上,不允他动弹分毫。   身下被‌体温融化的雪水透过‌布料,很快皮肤就冰得快要失去‌知觉。   君翎到底是养尊处优的皇子,即便是往常的历练也都有分寸,哪里‌吃得了这种苦,没一会儿就坚持不住了,挣扎着活动了一下。   就这一下,旁边的三名圣林卫脸色大‌变,心底暗骂一声蠢货。   几乎是同一瞬间,凌厉的破风声直袭四人藏身地,磅礴的杀机扑面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两名圣林卫合力抵挡,只听锵的一声,刀剑碰撞在黑暗中激出星星点点的火花。   巨大‌的冲击力将双方震退两步,刀剑铮铮的嗡鸣声渐渐平复。   那两名圣林卫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虎口‌撕裂般的痛,还没来得及震惊,就看他们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清冷的月光透过‌枝杈照在那人的身上,染血的刀身反射着寒光。   这人是一路杀过‌来的!   “你是暗阁的人。”圣林卫猜到了什么,警惕开口‌,“暗阁直属皇权,你们帮太‌子,是要谋逆吗!”   “圣林卫是皇帝近卫,现‌在不也站在三殿下的身边?”江予帆戏谑地看着他们。   圣林卫面色一冷:“这不是你能置喙的事。”   江予帆轻嗤一声:“皇权争夺我不感‌兴趣,但你们伤了我兄弟,总得留下点什么。”   “就凭你一个‌人?”圣林卫不屑勾唇。   “你们可以试试。”   江予帆目光逐渐危险,下意识地动了内力,却又在想起君九尘的话后散去‌了一些。   下一秒,杀意四起,双方对冲,霸道‌的刀罡剑气震得周遭枯树簌簌作响。   另一圣林卫见状迅速带着君翎后撤几米。   “砰——!”   一圣林卫被‌一掌击飞,重‌重‌撞到了树干跌落在地,旋即又立马起身冲了上去‌。   江予帆出招凌厉狠绝,却较之从前少了几分劲道‌。   眼前的两名圣林卫有点真本事,江予帆越打越是烦躁,他很清楚自己若是不动内力,怕是根本奈何不了这两人,更别说让君翎付出代价。   骨子里‌的桀骜劲儿上来了,江予帆心下一横,横刀抵挡的同时,一掌挥出。   然而还没等‌江予帆内力汇聚,就突然有两只手‌抵住了他的后背,紧接着一股强劲的内力流过‌他身体,顺着他的掌心溢出,瞬间击飞了那两名圣林卫。   “自己身体什么样心里‌没点数?给‌兄弟出气命都不要了?”   冷冽的语气在身后响起,江予帆心虚回头就看见了面色不善的赵戈,以及一脸不赞同的楚霄鹤。   “来啦。”江予帆讪讪地笑笑。   赵戈瞥了江予帆一眼:“熊杰去‌帮其他人了,赶紧把这里‌处理完,回去‌再和你算账。”   江予帆道‌了声好,随即便提刀冲向了后方躲着的君翎。   那两名圣林卫连忙起身阻拦,却被‌赵戈和楚霄鹤拦住:“别碍事,我们陪你们打。”   另一边,江予帆一刀逼退守着君翎的圣林卫,只对付一个‌人的话,三成内力足以。   “咻——!”   一道‌冷箭倏然射出。   江予帆侧身一闪,利箭在擦过‌腰腹的瞬间被‌江予帆一把抓住,随即用了几分内力狠狠扔了回去‌。   “噗呲——”   “啊——!!!”   痛苦的哀嚎响彻林间,君翎被‌反抛回来的箭矢刺穿胸膛,生生钉在了背后的树干上。   那伤口‌的位置与林乘所伤位置无二。   “殿下!”   那圣林卫瞳孔一缩,皇子若是死了,他们这些圣林卫也得跟着陪葬!   可就是这一瞬间的分神,圣林卫便听到低沉的嗓音倏然响起:   “战场上分神,可是要命的。”   “啊——”   惨叫声戛然而止,圣林卫闷声倒地。   “不杀他?”   解决完那两个‌圣林卫的赵戈和楚霄鹤有些好奇地看着明显杀气腾腾的江予帆。   “我断了他的经脉,废了他的武功,成了废人的圣林卫,比死更痛苦,况且,都杀了谁去‌给‌皇帝报信?”   江予帆长‌舒一口‌气,看都没看那圣林卫一眼,转身走向口‌吐鲜血,满脸惊恐的君翎。   “你……你不能杀我,我……我是……皇子!”   君翎想逃,可箭矢将他刺穿,稍微一动便是锥心的疼痛,血也流得更快,他还不想死。   “皇子?”江予帆挥刀斩断了钉死在树上的箭矢,留了一截儿在君翎体内,免得人流血流死了,随即一把将人提了起来,“死在我手‌上的皇子也不是一个‌两个‌了,不差你这一个‌,你要杀人,人便杀你,这一箭是我替我兄弟还你的,若我兄弟有个‌三长‌两短,我就亲手‌送你这个‌皇子陪葬。” 第89章 脉象乱了   “头儿,任务完成,所有圣林卫的尸体都集中在一处了。”   赖青云一身血腥气地带着其他暗阁众人赶来和江予帆汇合,见地上‌还有一个没‌死的圣林卫,也猜到‌江予帆的打算了,虽然知道这么‌做有些‌冒险,但他从不质疑江予帆的决定。   君翎原本还等着其他圣林卫来救他,闻言顿时绝望地闭上‌了眼,完了,全完了。   “君翎,先别急着‌等死,你的命我暂时还有用处。”   江予帆意味深长地看着‌君翎,随即便点了君翎的哑穴,拽着‌君翎的衣领子就走‌,显然是打算把人拖回去。   后回来的熊杰看着‌那雪地上‌拖拽出来的血痕,太阳穴突突地跳,眼神看向赵戈:你们不管管他??   赵戈耸耸肩:他那性子,谁管得了?   而一旁的暗阁众人仿佛对此司空见惯,又或许说,因为‌林乘重伤,他们心中都压着‌怒气,江予帆就算是当场杀了皇子,他们也会迅速帮着‌掩埋尸体。   “弄干净。”赖青云低声叮嘱,随后暗阁众人便默契跟在江予帆身后,用积雪掩盖拖拽留下的血痕。   赵戈三人:……   ……   “林乘怎么‌样‌了?”   君九尘从‌江予帆走‌后就一直守在门口,见梁文‌轩推门出来,赶忙询问。   梁文‌轩也累得不轻,缓了口气道:“他躲得还算及时,那一箭擦着‌要‌害过去的,虽然伤得很重,但命总算保住了,不过……以后怕是不适合再留在暗阁做事了。”   “……”   君九尘喉咙哽得难受,和暗阁的人接触了这么‌久,他很清楚这些‌跟着‌江予帆出来的人都是把彼此当成了兄弟,有兄弟在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家。   所以林乘是不可能离开暗阁的,即便他的身体不允许他继续做这些‌危险的事,他也不会为‌了多活几年而离开,又或者说,见过了那么‌多的风浪,早已深陷漩涡,他们已经没‌法再去过普通百姓的日子了。   “有办法能养回来的对吧?”君九尘带着‌几分希冀开口。   梁文‌轩苦涩摇头:“我也希望是这样‌。”   入了暗阁的人本就损耗过度,如今再这么‌一伤,再好的底子也顶不住的。   君九尘默默攥紧了拳头,如果……如果这一切的明争暗斗都结束了的话,他们不必再去做危险的事,是不是就能……活得久一些‌?   “江予帆呢?”   梁文‌轩面色一变,他突然反应过来,林乘伤成这样‌,江予帆要‌是在的话不可能不守在这里。   “给林乘报仇去了。”君九尘说道。   梁文‌轩心道果然如此,蹙眉看着‌君九尘:“他那身体状况,你不拦着‌他?”   不等君九尘开口,江予帆微冷的嗓音便从‌通道入口那边传来:   “文‌轩,你知道我想做的事没‌人拦得住,他们伤了林乘,你觉得我会放过他们?”   话音刚落,江予帆一手拖着‌昏死过去的君翎从‌通道里走‌了出来,后面跟着‌赵戈三人还有暗阁的兄弟们。   众人都是一身黑衣,厮杀归来满身的煞气,脸上‌身上‌都沾了不少血,在火把的光线下看不出伤了没‌有。   “林乘怎么‌样‌了?”   江予帆看向梁文‌轩,拖着‌君翎的手不自知攥紧,仿佛只要‌听到‌林乘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就要‌拧断君翎的脖子。   “命保住了,老先生正在给他施针。”   梁文‌轩没‌把话说全,他总觉得大家现在的这个状态,不适合说这些‌。   但江予帆又怎会听不出其中深意,顿时面色一沉,甩手把君翎扔在了地上‌。   身后的赵戈见状眉头微蹙,担心江予帆一怒之下就这么‌把人杀了,连忙拉了一把江予帆:“冷静。”   “……”江予帆沉默了几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暴虐,转头吩咐道:“青云,君翎暂时还有用,把他给我看好,别死了。”   “是。”赖青云麻利招呼两个人把君翎抬走‌了,再不管管那伤,人怕是真就死了。   理‌智回归的江予帆回头看向其他兄弟们:“老先生给林乘施针不能被打扰,大家先回去处理‌伤口好好休息,晚点再来看他。”   “好。”   “头儿你也让梁大哥给你看看,你脸色不太好。”   “知道了,去吧。”江予帆面色如常地挥挥手。   等大家都走‌了,江予帆看了一眼赵戈他们三个:“折腾这么‌远不累吗?快去歇着‌吧,我人在这丢不了,有事儿明早再说。”   赵戈三人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君九尘。   他们总觉得,君翎到‌底是君九尘的兄长,江予帆就这么‌把人弄成那样‌,君九尘这心里就一点都不介意吗?   君九尘感受到‌那不寻常的注视,顺着‌视线看了回去,但那三人也只是叮嘱了江予帆几句注意休息就离开了,弄得君九尘一头雾水。   见人都走‌了,君九尘这才走‌过去抱住了江予帆,一直悬着‌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   江予帆把手上‌沾的血在身上‌蹭了蹭,轻轻回抱住君九尘,正要‌说点什么‌,君九尘突然拉起他的手,拽着‌他到‌了梁文‌轩的面前。   梁文‌轩顺势去探江予帆的脉象。   江予帆眉头微挑:“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默契了?”   “你动内力了?”梁文‌轩脸色一变。   君九尘抓着‌江予帆的手微微用力:“你走‌之前怎么‌答应我的?”   江予帆被这两人盯得不自在,讪讪地扯了扯嘴角:“就动了一点点,我有分寸,没‌事的。”   说完,江予帆手腕一扭抽回了手,快步从‌两人之间走‌过,直奔自己的房间,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文‌轩你藏的药我一起带回来放在通道口了,时候不早了,先睡觉,有事明天再说。”   君九尘直觉不对劲,江予帆那么‌担心林乘的状况,就算是怕打扰老先生施针,以江予帆的性子也会偷偷看一眼,但他就这么‌回去了。   “梁医师,他怎么‌样‌?”君九尘眉宇间满是担忧之色。   “他脉象有些‌乱,不算严重,但也不好受就是了。”梁文‌轩只觉得无‌比心累,从‌袖子里拿出一瓶药递给君九尘,“林乘这边我走‌不开,殿下帮我盯着‌点江予帆,他若是难受得厉害就给他吃了,再不行就来叫我。”   “好。”君九尘接过药瓶子匆匆去了江予帆的房间。   ……   “咳……”   江予帆这边刚关‌上‌房门就变了脸色,按着‌胸口的手背青筋暴起,呼吸也渐渐变得沉重,显然在努力忍耐着‌什么‌。   “才用了三成内力就……啧。”   江予帆抱怨的话到‌了嘴边又被经脉突然窜起的疼痛打断,没‌一会儿鬓角的碎发就被冷汗打湿。   这么‌忍着‌不是办法,江予帆缓过劲儿来便走‌到‌床边坐下调息。   老先生给的调息法子的确管用,但前提是江予帆别折腾得太过。   出去前还游刃有余的调息法子此刻却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不论江予帆如何控制,都压不住那乱了套的内息。   “得……”   江予帆放弃了,索性直接躺了下去,蜷着‌身子就这么‌等着‌这一阵疼痛过去。   “叩叩——”   “江予帆?我进来了?”   敲门声和君九尘带着‌关‌切的嗓音同时响起。   江予帆眼底闪过一抹心虚,迅速拉过被子盖住自己,背过身去装作睡了的样‌子,没‌做声。   门外的君九尘想着‌梁文‌轩的话,可不会觉得江予帆是真的睡了,当即悄悄推门进去。   屋内一片昏暗,床上‌的人呼吸平稳,看上‌去好像已经休息了。   君九尘眸光微沉,走‌到‌屋子中间停了下来,像是自言自语道:“睡了?那我明天再过来吧。”   说罢转身就走‌。   “吱呀——”   江予帆听着‌房门轻轻关‌上‌的声音,咬牙等了一会儿,确定屋子里没‌有第二‌个人呼吸声,这才卸了力,装出来的平稳呼吸顿时变得乱了起来。   疼痛毫无‌间歇,偏偏又不至于让他昏过去,只能这么‌熬着‌,着‌实‌让人烦躁。   没‌过一会儿,江予帆实‌在是疼得闹心,一把掀开被子撑着‌坐起来,打算找找梁文‌轩之前给他的那些‌迷药,少来点让自己晕过去,晕了就不疼了。   然而,江予帆刚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君九尘。   君九尘没‌走‌?!?!   “殿下?呃——”   江予帆一惊,本就不稳的气息瞬间乱了,蹙眉按着‌胸口弯了腰。   “予帆!”君九尘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扶起江予帆让其靠在自己身上‌。   感受着‌江予帆身体的紧绷,君九尘眼里的心疼都快溢出来了,“要‌是没‌人发现,你就打算这么‌一直忍着‌?”   江予帆没‌说话,断断续续的呼吸昭示着‌他此刻的难受。   君九尘哪里还舍得数落,赶紧倒了一粒药丸送到‌江予帆嘴边:“梁文‌轩给的药,说如果你难受得厉害就吃了,张嘴。”   江予帆剑眉紧蹙,缓了几秒不但没‌张嘴,反倒是拿过那药闻了闻,调侃道:“殿下知道这是什么‌药吗?就拿来给我吃?”   “梁文‌轩不会害你。”君九尘十分笃定这一点,而且他检查过了,没‌毒。   “那是当然。”   江予帆当然知道梁文‌轩不会害他,可他嘴上‌这么‌说着‌,下一秒却直接把手里的药扔了,连带着‌君九尘手里的药瓶也一起扔得老远。   君九尘一愣:“你干什么‌?你都难受成这样‌了怎么‌能不吃药?”   “那药的确能让我不疼,但吃了之后的一个月里,我会内力全无‌,眼下……眼下这种情况,绝对不行。”   江予帆缓了一口气,在君九尘开口之前用手指按住了君九尘的唇,低声道:“我知道你想劝我什么‌……但我不愿意那样‌,你应该懂我的,对吧?”   君九尘薄唇紧抿,他懂,他当然懂。   那种被人保护,眼看着‌自己在乎的人挡住危险,自己却无‌法改变什么‌的无‌力感,谁也不想体会。   可是……   “你让我就这么‌看着‌你难受……我心疼。”   君九尘光是听着‌江予帆刻意保持平稳的声线,就觉得心被人揪住了一般。   江予帆沉默了,因为‌他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了君九尘急红的眼睛。   良久,江予帆长臂一伸搂过君九尘躺在了床上‌,慢吞吞地把自己缩起来钻进了君九尘的怀里。   “抱紧我吧……那样‌我就不疼了。” 第90章 废君翎   江予帆几乎是硬生生忍了一整晚,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睡过去。   君九尘更是一夜没合眼,就这么抱了江予帆一宿,直到现在‌也是反复确认江予帆是真的不疼了,才敢松了一口气眯了一会儿。   差不多辰时,房门被轻轻敲响,门外传来裴绍钦压低的声音:“殿下,您在‌里面吗?”   床榻上的君九尘睁开了酸涩的眼睛,偏头看了一眼江予帆,见对方还没醒,便悄悄下了床,给江予帆掖了掖被子这才整理好自己走出去。   “怎么了?”君九尘招呼着裴绍钦走‌远点再说,别打扰江予帆休息。   “三殿下嚷着要见您。”裴绍钦说道。   君九尘眼底多了几许深思:“走‌吧,是该去看看。”   ……   略显简陋的房间里,君翎的手脚绑着麻绳被固定在‌床上,胸前包扎的地方渗出点点血色,显然伤得‌不轻。   “你找我‌,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吧。”君九尘拽了个凳子坐在‌床前。   “麻烦太子殿下先‌给我‌盖个被,挺冷的。”君翎面色苍白,细看的话连嘴唇都‌在‌发抖。   君九尘倒也没拒绝,起身扯过被子给君翎盖上,“我‌以为你会让我‌给你松绑。”   君翎轻嗤一声:“说了你也不会做,何必白费口舌。”   君九尘没说话,静静等着君翎的下文。   “你们用我‌威胁不到父皇,这一点就算别人不清楚,你应该是清楚的,父皇从‌不受威胁,所以我‌很好奇,为什‌么还留我‌一命?”   君翎左思右想,实在‌是想不通,以暗阁的行事作风,他总觉得‌有什‌么比死更可怕的事情在‌等着他。   “别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君九尘故作神秘,但其实他也不知道江予帆到底要留着君翎做什‌么。   或许是像之前说的那‌样,想要利用君翎让他们这些人光明正大‌地返回北邙都‌城。   可仔细一想又不对,现在‌君翎就在‌他们手上,老法子显然行不通了。   “也罢。”君翎突然释然地笑笑,“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我‌技不如人,输了就输了,大‌不了就是一死,相信你们用不了多久也会下来陪我‌的。”   “那‌恐怕要让三殿下失望了。”江予帆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   君九尘一愣,回头看向穿戴整齐的江予帆:“时间还早,怎么不好好休息?”   “总躺着也很累的。”江予帆活动了一下筋骨,走‌到床边拍了拍君九尘的肩膀,“别担心,我‌好多了。”   感受到床上君翎的目光逐渐哀怨,江予帆故作疑惑回头:“三殿下这是有话要说?”   “……”   君翎一看见江予帆那‌张冷峭的脸,就会想起昨夜在‌林中对方那‌阎罗一般的凶煞模样,心底的恐惧无声蔓延,但骨子里身为皇族的傲气,还是让他强撑着最后‌那‌点体面。   “江予帆,你还真是命大‌。”君翎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但你也不是神仙,护不住所有人,你太自大‌了,竟然还敢留下活口给他带回消息的机会,父皇知道了……不会放过你们。”   君九尘听了眉头一蹙,不解看向江予帆,江予帆这又是要做什‌么?   江予帆给了君九尘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即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君翎:   “三殿下刚才也说了,陛下不会因为你而受到威胁,更不会为了救你而放过我‌们,那‌你应该知道,陛下最在‌意的是什‌么?”   君翎诡异地沉默了,心中却回答了江予帆的问题:江山社稷,皇权威严,以及……名声。   “看来三殿下心中很清楚。”江予帆眯了眯眼睛,“那‌三殿下觉得‌,若是天下皆知,三殿下冒死从‌贼人手中救下太子殿下,身受重伤,不日便要带着太子殿下回宫呢?”   君翎还是没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心底的不安,江予帆敢把计划说给他听,就说明这消息已经散出去了。   君九尘也很快反应过来了江予帆的计划,勾唇一笑道:   “父皇想要青史留名,自然最是在‌意名声,若是天下人皆知两个皇子死里逃生归来,那‌父皇就算是想要我‌的命,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动手,甚至还会派人来迎接保护我‌们回宫,否则便是让天下人觉得‌,他这个做父皇的明知孩子危险,却不顾自己孩子的死活,过于冷血无情了。”   江予帆笑而不语,很显然,君九尘说得‌都‌对。   “我‌原以为暗阁不过是一些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怪物,只知道执行任务,夺人性命,现在‌看来……江予帆,你当‌真是好心计,也难怪父皇曾经那‌般忌惮你,却还是重用你。”   君翎现在‌有些理解了,为何当‌初皇城里的那‌些人提起暗阁可谓是谈之色变了。   “重用吗?”江予帆冷哼一声,这种‌要命的重用,不要也罢。   君翎察觉到江予帆那‌瞬间冷下来的气场,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识趣地没再继续这一话题。   但人的好奇心总是那‌么奇怪,越是紧张危机的时刻,就越是旺盛。   “你们就不担心回了皇宫之后‌,我‌继续与你们为敌?”君翎问道。   父皇为了名声的确不会在‌半路派人截杀他们,但等到了皇宫,那‌君九尘他们还不是任人宰割?   “你没那‌个资格了。”江予帆意味不明地在‌床边坐下。   “什‌……什‌么意思?”君翎本‌能地想要远离江予帆,但麻绳把他的手脚绑在‌床上,他根本‌动弹不得‌。   君九尘突然紧张,江予帆这语气……有些熟悉。   “三殿下该不会以为江某是特意过来探望,还好心地和你说说我‌们的计划吧?”   江予帆状似无意地按住了君翎的一侧膝盖,浅笑着欣赏着君翎茫然而又紧绷的神情,随后‌手上陡然用力,只听咔嚓一声,君翎的一侧膝盖骨顿时变了形。   “啊———!!!”   剧痛让君翎抑制不住地发出惨叫,身体也在‌这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下痉挛,他怒瞪着双眼,挣扎中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君九尘被吓了一跳,几乎是在‌江予帆动手的瞬间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却也只是皱眉站在‌一旁,没有阻拦。   紧接着,便听江予帆冷冷开口:   “三殿下,在‌林子里时我‌就说过,如果林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陪葬。   “你该庆幸林乘还活着,所以我‌留你一命,但林乘落下了养不好的暗伤,那‌我‌也该在‌你身上留下点治不好的伤,这样才公平。   “昨夜那‌一箭我‌废你武学‌根基,伤你元气,林乘活不久,你也该一样。”   “唔……呃……江予帆!!”   君翎目眦欲裂,恨不得‌将江予帆千刀万剐,可他做不到,他完了,彻底完了。   直到这一刻君翎想的不是自己身受重伤,而是就算没有了君九尘,北邙也不可能让一个废了的皇子入主东宫,即便父皇先‌前曾有此意,如今也不会再有了。   “啊——!!!!”   君翎绝望地嘶吼,像是个发了疯的野兽。   但江予帆却只是漠然地扫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还不忘叮嘱门外看守的兄弟:“看好了,别让他自尽。”   君九尘在‌江予帆离开后‌也紧随着离开了。   君翎的确是他兄长没错,但他二‌人之间并无亲情,自他成为东宫太子的那‌一日起,他的这位兄长就没少算计着想要他的命。   糕点里的毒,湖边莫名推他入湖的黑手,夜里的毒虫毒蛇,身边的眼线,以及每次出行遭遇的伏击,种‌种‌过往,如今仍在‌眼前。   他不想兄弟相残,但也绝不原谅,江予帆废了君翎却留他一命,也算是最诛心的惩罚了,那‌便这样吧。   “会怪我‌吗?”江予帆回头问道。   君九尘勾唇摇摇头:“不会。”   言尽于此,足矣。   两人相视一笑,一起去看林乘。   进屋的时候,梁文轩正在‌给林乘施针,暗阁的其他人也都‌在‌,大‌家都‌默契地保持安静,生怕吵到林乘休息。   见江予帆和君九尘来了,众人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床榻上林乘的脸色比起昨天要好了许多,呼吸也算平稳,看样子要不了多久就会醒了。   梁文轩看了一眼江予帆,眉心微微蹙起,他一看就知道,江予帆没吃他的药。   收了针,梁文轩招呼江予帆:“你跟我‌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江予帆抿抿嘴,已经预料到梁文轩要怎么唠叨他了,冲着君九尘做了个苦涩的表情,慢吞吞地出去了。   君九尘无奈摇头,视线扫过屋内众人,心中不由慨叹,江予帆能有这么多兄弟真好。   这时,赵戈突然走‌过来:“太子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君九尘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赵戈走‌了,毕竟是江予帆的兄弟,总不会在‌这里对他不利。   到了一处角落,熊杰和楚霄鹤已经在‌那‌等着了。   君九尘眉头微挑:“几位这是有什‌么话要交代我‌?”   “交代不敢,只是……想和太子殿下确认一件事。”楚霄鹤正色道。   “请讲。”君九尘点头示意。   “真到了和您父皇交手的最后‌时刻,您能否保证绝对是站在‌江予帆这一边的?若是您临阵心软了,死的只会是江予帆。”赵戈的口气算不上和善,“抱歉殿下,我‌们知道您要报杀母之仇,但那‌到底是您的父皇,我‌们失去过江予帆一次,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理解。”君九尘并不生气。   赵戈这些人都‌曾在‌皇权的胁迫之下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都‌说天家无情,君心难测,他们不信任皇族实属正常,换做是他的话,也不会放心自己的兄弟和皇族之人共谋。   “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与江予帆共生死。”君九尘十分诚挚,“若是你们不放心,可以用点让你们放心的手段。”   熊杰闻言扒拉了一下赵戈,眼神示意差不多得‌了,要是让江予帆知道了,铁定跟他们生气。   但赵戈还是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药丸,递给君九尘:   “太子殿下,实不相瞒,认识江予帆之前,我‌们三人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江予帆的生死在‌我‌们这里胜过旁人,我‌们不允许旁人用他的命去冒险,可他要帮你,我‌们拦不住。   “这里面是南疆的一种‌蛊虫,只有在‌催动时才有效,若是无人催动,一生都‌不会有危险,你吃了它,若是江予帆没事,你也没事,若是他有事……”   “可以。”君九尘甚至没有犹豫,直接接过来就吞了下去。   这速度快的赵戈三人都‌愣了一瞬,想反悔都‌来不及了。   下一秒,三人齐齐看向君九尘的身后‌,均是脸色大‌变。   只见江予帆目光阴沉地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嘴角的笑意逐渐危险:   “你们在‌干什‌么?” 第91章 信他   “没人说话,这是想让我自己猜?”   江予帆就站在那,明明是调侃的语气,却听得赵戈三人心里发慌。   “也没什么,就是他们不放心之后的计划,让我看着你点,别让你乱来。”   君九尘率先打‌破了沉默,平静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才刚吞了带着蛊虫的药。   江予帆看了赵戈他们三个‌一眼,笑意不达眼底,过来推着君九尘往外走:“你先回去,我和他们聊聊。”   君九尘觉得江予帆可能听见他们的对话了,有些不放心地叮嘱:“好好聊,别伤了和气。”   江予帆点点头:“知道了,去吧,我马上过来。”   君九尘一步三回头地走远,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江予帆才缓缓转过身来,意味不明地看着赵戈三人。   “不打‌算解释点什么吗?”江予帆慵懒地靠着石墙,可身上散发的冷意却让人无法‌忽视。   赵戈抿抿嘴,正要‌开口,却被一旁担心他言辞过激的楚霄鹤拦了一把,抢了先:   “予帆,皇族不可信,如果‌这次你和太子‌要‌去对付的是旁人,我们相信以你们二人的感情,太子‌绝对不会背叛你,但这次你们要‌去对付的是皇帝,是他的父亲,你可以信他,但我们不得不替你防着些。”   当初在西云江予帆错信国师杜清愠,诈死差点就成了真死,他们不敢赌。   “是啊。”熊杰小心翼翼地看着江予帆的脸色,“话糙理不糙,这防备着点总没错。”   江予帆将三人的担忧看在眼里,但……这不是他们背着他给君九尘下药的理由。   “哥儿几个‌,这么多年了,我的性子‌你们应该清楚,我相信君九尘就像我相信你们一样,既然是我认定的人,那我就不会怀疑,哪怕是当年我们刚相识的时候,我也不曾用过这种手段试探你们。”   江予帆很少和兄弟动怒,但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三人沉默了,当年刚和江予帆认识的时候,他们算得上是声‌名狼藉,随便哪个‌人见了他们,都嗤之‌以鼻的那种,更不要‌谈信任。   而江予帆就只是和他们凑巧经历了同一场逃亡,就敢在制定逃跑计划时,将他们三个‌放在最‌关键的突破点上,要‌知道,那时一旦他们三个‌失手了,江予帆必死。   当时他们问过江予帆为什么,江予帆是怎么说来着?   【说了信你们,信就信了,哪儿那么多为什么?要‌是信错了丢了命,那就算我眼瞎,做鬼找你们报仇去!】   是啊,江予帆一向果‌敢,从不瞻前顾后,信了就是信了,路是自己选的,哪怕错了也不后悔。   他们关心江予帆没错,但不该过度干预江予帆的选择。   “抱歉。”赵戈不想兄弟之‌间闹得不愉快,到底还是低了头,“这事‌儿是我们做得不对,待会儿我们就去给太子‌赔不是。”   江予帆无奈叹气,知道兄弟们也是担心他,就没再‌计较,伸出手道:“解药给我吧。”   赵戈眨眨眼:“没有解药。”   “赵戈!”江予帆眸光冷厉,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不是。”赵戈反应过来江予帆误会了,连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意思是根本就没有什么南疆的蛊虫药,刚才给太子‌吃的是我从梁文轩那偷拿来的寻常补气血的药丸。”   一旁的熊杰弱弱开口:“你当我们真敢给太子‌用毒药啊?那你不得撕了我们……”   江予帆气笑了,修长的手指依次点过三人,转身就走。   赵戈略显窘迫地踱步,抓着熊杰的胳膊问道:“他这是消气了还是没消气?”   “应该……消气了吧?”熊杰也不确定,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江予帆这么吓人的表情了。   赵戈一脚踢飞一块石头,迈步就走。   楚霄鹤:“干什么去?”   赵戈:“找太子‌道歉,认错!”   ……   七天的时间转瞬即逝,那位老‌先生是有真本事‌的,说是七天配制出解药,那就是七天。   这天清晨,暗阁众人都聚在老‌先生的屋子‌前,老‌先生给大伙儿分‌了解药,等‌大伙儿都服下后,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太子‌殿下,予帆他……这几天消气了吗?”赵戈试探着问道。   “消气?我没觉得他生气啊。”   君九尘澄澈的眼里满是认真,在他看来,江予帆不是那么脾气不好的人,怎么这平日‌里雷厉风行的三人现在连去找江予帆说句话都婆婆妈妈的?   “怎么可能没生气,那天他那眼神都快把我们吃了。”熊杰现在回想起来还有点后怕,幸亏他们那天没敢动真格的。   楚霄鹤也是一脸愁容,前天他和江予帆碰见,江予帆都没和他说话,怕是真气着了。   君九尘看他们这样子‌,有些忍俊不禁:“那你们自己去问问他不就清楚了?”   赵戈三人欲言又止,就差把“纠结”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而几人口中“生气”的江予帆,此‌刻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   他怎么觉得经过蛊毒道歉一事‌之‌后,赵戈三人和君九尘的关系反倒是比之‌前好了不少呢?连他都要‌感叹一句,这君九尘的胸怀气魄,的确是常人比不了的。   换做是他,这事‌儿恐怕没那么容易过去。   “成了!”老‌先生那边激动地一拍手,依次给暗阁的兄弟们诊脉,均是满意地点头。   江予帆见状快步走过去,问道:“老‌先生,他们的毒这是解了?”   “解了。”老‌先生笑得舒心,“以后他们都不会被毒素困扰了。”   “多谢老‌先生,请受江某一拜。”江予帆说着便恭敬地行了一礼。   其余暗阁众人也均是如此‌,齐声‌道:“谢老‌先生救命之‌恩!”   老‌先生只是挥挥手,看了江予帆一眼:“行了,他们的毒都解决了,你的可是个‌大麻烦,老‌朽接着回去研究了。”   闻言,暗阁众人脸上的喜悦顿时一僵。   头儿的毒没解?为什么?头儿不是和他们服的一样的毒吗?   “头儿?”赖青云拧眉看着江予帆。   “头儿,你还中别的毒了?”其他人言语中难掩担忧。   “没有,别瞎想。”江予帆神态轻松,“某种程度上来说,陛下给的毒药和解药都是毒药,但那毒药我都是当面吞下去,转头就会用内力逼出,解药自然也就没吃,所以真正解毒要‌用的药肯定和你们不同,老‌先生不也说了毒能解,只是要‌研究一下,你们不用担心。”   话虽这么说,但暗阁众人的担心却一点不少,这毒没解,终究是个‌隐患。   君九尘也是听得眉头紧锁,这江予帆,惯会编瞎话哄人,他那身体可不光是毒的问题。   “好了,大家都回去收拾收拾吧,现在你们的毒也解了,不再‌受皇帝束缚,你们自由了。”   江予帆好久没觉得这么轻松了,终于‌,终于‌不用再‌为兄弟们的命提心吊胆了。   但暗阁众人却在听了江予帆的话之‌后变了脸色。   这时,林乘恰好被梁文轩和小九扶着出来,听见这话顿时不干了:“头儿!你要‌赶我们走?!”   “头儿!我们不走!”赖青云眉宇间染了几分‌火气,定定地看着江予帆,“头儿你是不是觉得之‌后的计划危险,所以才赶我们走?之‌前你还顾及我们毒没解,怕我们走了就死了,现在毒解了,你就想让我们丢下你,自己逍遥快活去?”   “头儿!你把兄弟们当什么人了?让我们这个‌时候走,那不是戳我们心窝子‌呢吗?”   “就是!头儿你这么做太不地道了!”   “……”江予帆被怼得哑口无言,缓缓避开众人的视线看向林乘,“身体怎么样?”   “头儿,别岔开话题。”林乘抽出自己被扶着的胳膊表示自己好得很。   小九也看明白了气氛,愤愤道:“头儿!你就是说什么我们都不会丢下你走的!”   江予帆眉头微蹙,正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被梁文轩开口打‌断:   “予帆,大家不会走的,我们早都是没家的人,你也曾说过兄弟们聚在一起就是家,换做是你,你会走吗?”   江予帆看着那一双双满含激动的眼睛,突然笑了:   “既然如此‌,矫情的话我也不说了,大家回去收拾东西,我们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够长了,明日‌天亮出发。”   “不行,你的毒还没解。”君九尘蹙眉提醒。   “路上解毒也是一样的。”江予帆没给众人反驳的余地,“和皇帝过招,一步落错,满盘皆输,等‌解药研究出来起码要‌一个‌月,那就耽搁得太久了,若是等‌皇帝反应过来,我们的计划就全白费了。”   “那也不行!”君九尘态度难得强硬,“你的身体状况你自己应该清楚,若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就算计划成功了又如何?能消除你的伤痛吗?”   “予帆,太子‌殿下说得没错,虽说计划不能耽搁,但你的身体也耽搁不得啊,若是用你的伤痛去换计划成功,那我相信大家宁可不要‌这个‌计划。”楚霄鹤温声‌劝道。   “计划是人定的,这个‌计划不行,我们可以再‌想别的计划。”赵戈严肃道。   江予帆抿了抿嘴,其实大家都知道之‌前拟定好的计划就是最‌好的办法‌,若是临时改了计划,会平白增添很大的风险。   但现在在场的没有一个‌赞同他的,这可让他犯了难。   这时,老‌先生突然推开房门‌走了出来,心累地叹了口气道:   “行了,别吵了,你们确实得出发了,给你们头儿配制解药的药材,少了一味药,这味药,只有北邙都城的翠云轩才有。” 第92章 回程路   “翠云轩?”   江予帆眉头微挑,他要是没记错的话,翠云轩好像是大皇子的地盘。   这药材……怕是没那么容易拿到。   君九尘自然也清楚这一点,看向老先生:“请问缺的是什么药材?”   “云山荷。”老先生说道。   “荷花?”江予帆疑惑蹙眉,这个季节到哪找荷花去?   梁文轩摇摇头:“不是荷花,是云山药泉边上生长的一种草药,因花瓣形似荷花而得名‌,相传……这云山荷一年也不过长得出一两株。”   “还是个稀罕玩意儿。”江予帆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现在可以准备出发‌了吧?你们劝我留下就是为了解毒,现在配制解药缺少必要的药材,那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我可以去一趟翠云轩把‌云山荷找来。”赵戈突然开口。   “胡闹!”江予帆一巴掌拍在赵戈的后背上,“翠云轩是大‌皇子君陌的地盘,自然也有皇帝的眼线,你以为那么好闯呢?”   “皇宫我都去过,他一个翠云轩还比得过皇宫森严?”赵戈觉得江予帆有点过于‌严谨了。   可江予帆担心的不只是兄弟的安危,还有之后的计划,一旦皇帝知道了他们需要什么,便会以此为要挟,到时候他可不希望君九尘还有他这些兄弟为了他做出什么傻事来。   这时,老先生突然看着赵戈开口:“你这一来一回耽搁的时间再加上老朽配制解药的时间,怕是来不及。”   “什么意思?”君九尘看老先生的表情似乎有些严肃。   老先生指了指江予帆:“旧伤和毒素造成的内息不稳会不停折磨他,起初他还能忍,越到后面越是难熬,想要解决,要么服下解药彻底解毒,这样旧伤也能好得快些,要么服下散去内力‌的药缓解疼痛,当然后者只是暂时应对的下策。   “而且,老朽说过一个月内配制出他的解药,如果超过一个月的期限再服下解药,效果会大‌打折扣,一旦毒素侵入肺腑太深,怕是没法根除。”   大‌家听‌了之后均是面色凝重,这沉重的气氛反倒让江予帆有些不自在了。   然而还没等江予帆说什么,除了君九尘以外的其‌他人‌均是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就走。   “???”江予帆一头雾水。   “他们这是回去收拾东西‌去了,准备明早出发‌。”君九尘握着江予帆的手,眼底满是柔和,“暗阁的人‌都这么不善表达吗?我猜他们是想说,从前都是你在救他们,这次换做他们救你。”   江予帆一愣,看着大‌家离开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我江予帆的兄弟,自然都是最讲义气的。”   ……   两天后,北邙皇宫内。   “陛下,三‌殿下不惜重伤救回太子殿下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了,队伍已经在返程的路上,再有半日就能进入都城。”   一影卫恭谨站在皇帝君天佑身后,冷冰冰的脸上找不到一丁点情绪波动。   君天佑手中把‌玩着一枚黑子,视线落在已成死局的棋盘上,说道:“不愧是朕的儿子,还真会给朕出难题,影一,你觉得……朕是不是该陪他玩玩?”   影一没说话,却单膝跪地。   君天佑意味不明地笑笑:“影一,你若是对上江予帆,你觉得谁赢谁输?”   “听‌闻暗阁首领武功高强,属下虽未曾和其‌交过手,但愿意一试。”   影一垂着眸子,沉寂之下压着疯狂。   君天佑视线落在影一的身上,看了许久,最终却挥挥手:“算了,现在还不到时候,朕的儿子要回家了,你替朕去看看他们,免得有不识趣的老鼠挡了路。”   影一若有所思地敛去眼中精明:“是,属下明白‌。”   与此同时,大‌皇子君陌正和他的谋士对坐饮茶。   “老三‌和太子是一起回来的,这其‌中必有猫腻。”   君陌最是清楚他这两个弟弟简直是势同水火,怎么可能一起回来?   眼下他们在一个队伍里就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君翎抓了太子;其‌二‌,太子擒住了君翎。   “如此大‌张旗鼓的回来,怕是……为了保命。”谋士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下“陛下”两个字。   君陌轻嗤一声:“父皇不喜欢太子,但这也不代表他就喜欢三‌弟,父皇对我和三‌弟的确看上去要偏爱一些,但要知道,皇家无父子,这么多年,父皇对我们的试探一样不少,不过是为了想看看,谁更值得栽培罢了,如果不够聪明,没有价值,那父皇也可以一个都不选。   “这次出征针对太子,父皇为何派了君翎去?还不是因为瑜贵妃的大‌哥乃是军中大‌将,哪怕君翎在战场上对太子不利,大‌将军也会设法保下君翎。   “不过太子既然活着回来了,那就说明他们在战场上的谋划失败了,待他们回了都城,我会好好款待他们的,毕竟……我的势力‌可都在都城啊。”   “殿下慎言啊。”谋士听‌得一后背冷汗,这种话,他本不该听‌。   “怕什么?只要做的够好,父皇不会过问的。”   君陌瞥了那谋士一眼,“暗阁和太子固然有手段,但你以为他们能一手遮天吗?若是没有父皇的默许,你觉得老三‌和太子一起回来的消息能散布到人‌尽皆知的地步?父皇不过是知道他们肯定要回来,所以打算关起门‌来说话罢了,而我,就是关上门‌之后探路的第一刀。”   谋士抹了一把‌鬓角的冷汗,劝说道:   “殿下,恕冯某直言,即便如此,殿下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派人‌暗杀,要知道陛下这个时候为了天子颜面定然是不希望两位皇子在归途中出事的,不但如此,陛下应该还会派人‌保护。”   君陌狡黠勾唇,指腹轻轻划过茶杯边缘,说道:   “就是因为父皇会派人‌保护,所以我才更要出手,况且……冯先生慎言,谁说那些杀手就是我的人‌了?瑜贵妃得知自己的儿子受制于‌太子,为母者救子心切,多正常。”   “……”   谋士脸色微变,心中有了猜测。   这大‌皇子怕是打算拉三‌皇子下水,既然要栽赃瑜贵妃,怕是一切都准备好了。   他突然有些脊背发‌寒,他这个谋士,会不会有一天也成了大‌皇子的替罪羊?   毕竟,大‌皇子“忠厚仁德”,被他这个奸佞之人‌蛊惑,也很合理‌……   ……   另一边,江予帆众人‌刚从小路上了官道,遥遥看着北邙都城的方向,明明离开没多久,却觉得恍如隔世。   “吁——”   江予帆突然勒马停下。   其‌余众人‌见状均是绷紧神经,警惕着四周。   “怎么了?”君九尘问道。   江予帆看着官道上干净的积雪,剑眉微蹙:“不太对劲。”   一旁的赵戈知道江予帆在思考的时候一向不爱多解释,于‌是便凑近了些为君九尘解释道:   “我们现在这个位置是车马进入北邙都城的必经之路,眼下年关将近,来往运送货物‌的车队应当很多才对,上一场雪已经下了很久了,但这地上的积雪却没有多少车辙印还有马蹄印,这就说明,起码最近一段时间,都城封过城。”   “都城不会无缘无故封城,除非……是出大‌事了。”君九尘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会发‌生什么大‌事,难道他们不在都城的这段时间,漏了什么消息?   忽地,君九尘想起了江予帆说的那个可以合作的影卫,担忧看向江予帆:“会不会是那个人‌……提前动手了?”   “不会。”江予帆笃定摇头,“他可比我们更会审时度势,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我猜……他应该会被陛下派出来盯着我们,是对我们的监视,也是对他的试探,咱们的这位陛下啊……一向多疑。”   此时,藏在暗处的影一远远看着马背上脊背挺直的江予帆,眼底神色不明。   他不清楚江予帆为何明知入城就是死局却还要跟着太子回来,但他有一种直觉,离大‌仇得报的那天……不远了。   忽地,一声微弱的鸟鸣声突兀响起。   刚准备继续行进的队伍顿时又停了下来。   和江予帆众人‌的冷静相比,被看押在队伍中的君翎却是脸色大‌变。   那是他母妃手下之人‌动手前的信号!   母妃为何在这个时候动手?她要干什么?是从哪得知了他的情况来救他的吗?可母妃难道不知道这个时候一旦杀手身份暴露,他们就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吗?糊涂啊!   留给众人‌思考的时间并不多,百来名‌白‌衣蒙面的杀手从四面八方现身,身上的积雪还未抖落,显然先前一直藏在雪地里。   “天寒地冻的,还挺能忍。”江予帆语气调侃,面对截杀甚至都没有要拔刀的意思。   下一秒,一众杀手倏然拔剑发‌起进攻。   暗阁众人‌和裴绍钦这边当即拔刀准备应敌。   但江予帆却在此时突然抬手制止,漫不经心道:“别急,把‌刀收起来。”   暗阁众人‌闻言立刻收刀,没有半分迟疑。   裴绍钦一脸疑惑,眼看着敌人‌都要冲到跟前了,这是做什么?   君九尘看江予帆气定神闲的模样,也挥了挥手,裴绍钦他们这才收了刀。   危机近在咫尺,不少人‌下意识身体绷紧,手握紧了刀柄,可就在这紧张的气氛中,却有人‌听‌见江予帆低笑了一声。   下一秒……   “咻——!!”   凌厉的破空声倏然响起,密集的箭矢带着极强的暗劲射向那些杀手,瞬息间夺人‌性命。   那些杀手甚至都没能冲到江予帆这伙人‌面前,就已经被利箭穿心,死的不能再死了。   突然的变故让众人‌均是一惊,谁在帮他们?难不成真如江予帆推测的那样,是皇帝派人‌保护他们?   “诸位辛苦了,多谢!”江予帆面带笑意地冲着一侧抱拳拱手。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支狠狠刺入马蹄前地面的箭矢。   藏在暗中的影一差点被江予帆刚才那举动吓出个好歹,就算是猜到皇帝的影卫会在一旁守护,也不该这般把‌命交到别人‌手里,万一影卫出手不及时呢?   影一越想越气,实在没忍住冲着江予帆翻了个白‌眼:疯子! 第93章 入城遇刺   一场还没开始就结束的刺杀并不会耽误队伍行进的步伐,江予帆深深看了一眼影卫藏身的方向,抬手招呼身后众人:“走,天黑前进城,免得夜长梦多。”   “予帆,杀手的尸体‌不检查一下吗?”君九尘策马凑近问道。   “不用。”江予帆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队伍里心神不宁的君翎,“现在我们知不知道杀手的身份不重要,陛下‌知‌道是谁要刺杀我们,坏他名声就够了。”   江予帆这话没防着谁,距离近点的人都听得到。   君九尘回头一看,发现君翎听了这话脸都白了,明显知‌道些什么‌。   “君翎派的人?他不会这么‌糊涂。”君九尘狐疑蹙眉。   他和君翎斗了这么‌多年,君翎哪一次不是步步为营?就算是一时失手,来不及更改之后‌的安排,也一定不会留下‌这样的漏洞断自己后‌路。   江予帆望着都城的方向轻叹一口气:“殿下‌也说了,天家无情‌,有些事,三殿下‌自己不做,也会有人替他做,不是他做的事,也能变成是他做的事。”   君九尘闻言攥着缰绳的手骤然收紧。   谁会在这个时候冒险陷害君翎?只有君陌!   “呵……”君九尘心累冷笑,他似乎开始理‌解了,为何二哥要远离皇宫,那没有半点亲情‌可言的地方,的确不值得人留恋。   ……   临近城门,江予帆叫停了队伍:“兄弟们,按照之前的计划,动起来吧。”   “好,头儿你可千万要小‌心。”   “太子殿下‌保重!”   赖青云和裴绍钦心中不安,但‌还是带着各自的人按照之前江予帆的安排,朝着不同‌的方向散去。   就像江予帆之前说的,就算他们跟着一起进了城,皇帝恐怕也会设法将他们控制起来,届时局面对他们更不利,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进城,之后‌也好伺机支援接应。   等人都走‌远,江予帆又看着赵戈三人说道:“你们是生面孔,皇帝的眼线不认得你们,一会儿你们带着老先生先我们一步入城,去翠云轩边上找一家客栈入住,等到皇宫那边乱起来,皇帝放在翠云轩的眼线也会减少,到时候你们再帮我去偷云山荷。”   赵戈神色严肃地盯着江予帆的眼睛:“你把我们都弄走‌了,就你和太子两个人带着君翎入宫?开什么‌玩笑?一旦闹起来,你们两个怎么‌应对?不要命了!”   “诶,说的什么‌话,我现在可是很惜命的。”江予帆神秘兮兮地笑笑,“我另有安排,放心。”   “可是……你们总得留点人在身边,关键时刻能帮你们一把。”   楚霄鹤倒不是信不过江予帆的安排,只是……以防万一。   “三位,我在都城这么‌多年,也不是完全没有布置,况且,云山荷关乎江予帆的命,交给旁人,谁也不放心。”   君九尘勾唇浅笑,不知‌是不是受江予帆的感染,原本焦躁的心渐渐变得镇定了许多。   “城门要关了,快去吧。”江予帆催促道。   赵戈三人最‌终还是没拗得过江予帆,带着老先生先一步进了城。   “把人都支走‌了,你们这是在找死‌。”   躺在一个简易车驾上的君翎眼神空洞地望着天。   江予帆闻言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冷冷道:“三殿下‌还是好好想想,回去之后‌该怎么‌保住自己的命吧。”   ……   一刻钟后‌,江予帆和君九尘赶在城门关闭的前一秒,策马拉着君翎的车驾进了城。   早就候在城内负责迎接太子和三皇子回宫的礼部官员均是神色一变。   在众人眼中,太子和身边的护卫旧衣染血,战马多伤,身后‌的三皇子更是躺在一个用不知‌道从哪搜罗来的破木板拼凑而成的车驾上,三人看上去着实狼狈,可见死‌里逃生之艰难。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宣平王殿下‌。   “微臣奉陛下‌之命,迎接太子殿下‌和宣平王殿下‌回宫!”   负责迎接的官员拜的拜,跪的跪,甭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这表面的功夫确实做得足。   “都起来吧。”   君九尘抬了抬手,眉宇间是遮掩不住的疲倦,心中却暗自盘算着对策。   看父皇这意思是要他们直接入宫,他得想个合理‌的借口拖延一下‌才行,否则……他们怕是没时间和那名影卫交代计划。   “诸位大人,孤……”   君九尘话音未落,就听一道破空声猝然掠过,紧接着一支箭矢以迅雷之势划破夜空,狠狠射中了江予帆的胸口。   “呃——”   江予帆闷哼一声,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下‌一秒便被那惯性带着摔下‌马背。   “江予帆——!!”   “有刺客!快保护两位殿下‌!”   “抓刺客!”   “去那边看看!快!”   意外发生得太过突然,谁都没反应过来,再加上周遭的百姓四下‌逃窜,负责护卫的士兵一边维护秩序一边搜寻刺客,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礼部的人更是惊诧万分,是谁派来的刺客?竟敢当‌街刺杀储君和皇子,何其狂悖!   可君九尘这会儿已经没心思关注这些了,他仓皇跳下‌马背冲到了江予帆身边,小‌心翼翼越过江予帆胸前的伤,扶着江予帆靠在自己身上,开口的声音是他自己都没发现的颤抖:   “予帆!你怎么‌样?”   “咳……”   江予帆摇摇头,借力起身半跪半靠在君九尘身上,还未开口就蹙眉侧过头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予帆?江予帆!!”   君九尘脑子里轰的一声,慌乱地去擦拭江予帆唇边的血,看着江予帆双眼紧闭的模样只觉得心口一窒。   眼看着那些士兵明明不知‌道刺客在哪,却还一副忙活得不行的模样,君九尘顿时怒吼一声:“都是死‌的吗!?快找医师救人!他要是出事,你们都别想好过!”   说完,君九尘咬牙抱起了江予帆,就近闯进了一家客栈。   礼部的人见了赶紧带人跟上去保护太子殿下‌,同‌时命人将重伤的三殿下‌安顿好。   至于刚才被君九尘吼了的几个士兵早就急匆匆找医师去了。   ……   客栈房间内,君九尘紧闭房门亲自守着江予帆,不让除医师以外的任何人进入。   眼下‌他不清楚想杀害江予帆的人藏在哪,必须杜绝一切潜藏的敌人靠近江予帆。   君九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江予帆现在需要他,他不能乱了方寸,可他握着江予帆的手却越来越紧。   他在害怕。   “予帆……你千万不能有事。”   “叩叩——”   房门很快被敲响,外面候着的是士兵找来的医师。   君九尘急忙过去打‌开了门,打‌量着眼前的中年男子,一身书卷气,样貌普通,背着一个药箱子,正‌恭敬朝他行礼:“草民……”   “免了免了,快来看看他。”   君九尘几乎是把人拉进来的,但‌暗地里还是留了个心眼,趁着靠近医师的时候检查了一下‌这医师是否有问题。   那医师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君九尘的举动,状似不经意地踢了一脚门,把门关上,随后‌气定神闲地走‌到床边,但‌却没有动手医治的意思。   君九尘急得不行,正‌要催促。   却听那医师低声开口:“江予帆,别装了。”   君九尘眉头紧锁,什么‌意思?装什么‌?那胸口一箭如何做得了假?   可下‌一秒,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江予帆就睁开了眼,咬着后‌槽牙道:“你那一箭要是再偏一点,我就真去见阎王了。”   “不会,我有分寸,而且就算我射偏了,相信你也躲得开。”   那医师再开口时的声音俨然变了个人。   江予帆啧了一声,撑着床榻坐起来,骨节分明的手握住箭矢,猛地一用力直接就拔了出来。   “诶——”君九尘瞳孔一缩,连忙上去抓住江予帆的手腕,“你干什么‌!”   “没事儿,箭被你送我的平安玉挡住了。”   江予帆随手扔了箭矢,从衣襟前掏出了之前君九尘挂在他脖子上的那块平安玉,只不过现在已经碎了。   “可你刚刚还吐血了。”君九尘担忧之色不减。   江予帆扯了扯嘴角:“只是一时气息乱了,看着吓人而已。”   这时,那医师不紧不慢地摘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冷冰冰的俊颜。   君九尘反应过来遇刺中箭不过是江予帆计划中的一环,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一把推开了江予帆:“说好的再有类似的计划提前知‌会一声,你又一声不吭地骗我?”   知‌不知‌道他都要担心死‌了!   “嘶——”江予帆倒吸一口冷气,拧眉按着胸口,垂下‌了头。   “……”君九尘狐疑地盯着江予帆,气愤和担忧的情‌绪在心底互争高下‌。   “我的殿下‌,没骗你,真挺疼的。”   江予帆缓了缓深吸一口气,摊开手掌,掌心赫然一片血色。   君九尘脸色一变,连忙过去小‌心翼翼地解开江予帆的衣襟,露出胸前不算深但‌仍在流血的伤口,眼底内疚之色渐深。   一旁的医师见此抿抿嘴,他的时间不多,没空看着两人在那腻歪,冲着太子说了句得罪了,就拨开太子麻利地给江予帆的伤口上药。   “有平安玉挡着,只是皮肉伤,伤口不深,上点药就行。”   医师瞥了一眼正‌朝他使眼色的江予帆,无奈帮忙解释道:   “太子殿下‌,入城刺杀这一箭是在城外解决杀手之后‌临时起意,碍于皇帝眼线遍布,所以我只和江予帆打‌了暗语,不方便明说,皇帝有口谕让你们直接入宫,要想拖延时间交代计划,只能是你们当‌中有人出了事,需要立马救治。   “三皇子若是再中一箭,可能就真的死‌了,礼部的人奉命迎接,若是皇子在他们的保护下‌死‌了,会有无辜的人因此丧命,所以三皇子不能死‌在这。   “太子中箭的确更说得过去,但‌江予帆舍不得,而且遇刺这事儿既要看上去真实,又不能真的重伤,所以只能江予帆他自己来了。”   君九尘听完更自责了,挪着在江予帆身边坐下‌,握着江予帆的手闷声道:“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江予帆眉头微挑,指尖轻点了下‌自己的嘴唇:“殿下‌若是补偿我一下‌,错怪我的事儿就算了。”   君九尘定定地看着江予帆的眼睛,也不扭捏,不顾还有旁人在场,径直就凑了上去。   江予帆一怔,他只是开个玩笑,这还有人看着呢!   正‌要阻止,下‌一秒药箱子上的盖子就竖在了他和君九尘之间。   医师依旧是冷冰冰的样子,但‌却仿佛浑身都写‌满了“忍”。   “太子殿下‌,江大人,时间紧迫,两位待会儿再亲不迟,还是先说说计划吧。” 第94章 江予帆的刺杀计划   “咳。”江予帆干咳一声,拢好‌衣襟,说道:“殿下,这位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皇后娘娘母族唯一的幸存者,韩云之,多年来一直以影卫的身份潜藏在陛下身边,代号影一,这次入宫之后和我‌们配合的人,就‌是他。”   君九尘闻言并不意外,其实他在对方摘下人皮面具时就已经猜到了,但毕竟是母后的族人,他还是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韩云之对上君九尘的视线微微颔首,行了‌一礼,还算尊敬。   “时间紧,我就有话直说了。”   江予帆警惕着‌外面是否有人偷听,确认没有气息靠近,这才继续道:   “入宫时间拖延不了‌多久,最迟也就‌是明日,以陛下不留后患的性子,既然和殿下撕破脸了‌,就‌不会给殿下喘息的机会,一定会尽快除掉殿下。   “但宫中耳目众多,即便是陛下也不能确保自‌己身边就‌是干净的,所以陛下一定会像在战场时那般,寻一个‌合理而不落人口舌又不折损颜面的法子,除掉殿下。   “我‌猜……明日陛下应当会设一场洗尘宴,若是宴会之上有人刺杀陛下,太子殿下为护陛下被刺客击杀身亡,既合情合理,又能为皇室博得一个‌美名。”   韩云之听了‌之后面露不解,太子是要去报仇的,又怎么‌会保护皇帝?   君九尘像是看出了‌韩云之的疑惑,解释道:“宴会之上必然都是父皇的安排,最后结局如何,还不是活着‌的人说了‌算?死人可不会开‌口反驳。”   “那殿下和江大人打‌算怎么‌做?需要我‌做什‌么‌?”韩云之问‌道。   江予帆指腹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斟酌道:   “宴会之上陛下的护卫定然是严防死守,宫殿之外的禁军较之以往也是只多不少,远程暗杀一定会被拦下,要想取陛下性命,必须近身,且要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韩云之垂眸思索着‌,为难道:   “陛下多疑,哪怕是对身边人也不会完全信任,宴会上即便是我‌们这些影卫也只能在暗处守护,不能近身,更别说你们。   “而且,寻常的刺客根本就‌不需要影卫现身,光是圣林卫和禁军就‌足以应付。”   “那若是我‌对陛下动手呢?”江予帆凛然抬眸,“暗阁首领刺杀陛下,足够影卫出手了‌吗?”   韩云之眉头微蹙,一下子就‌想到了‌皇帝之前对他说的话。   【影一,你若是对上江予帆,你觉得谁赢谁输?】   皇帝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江予帆会动手?   这话是在试探他,还是什‌么‌……   “还有这个‌,你拿着‌。”江予帆拿了‌一个‌小瓶子递给韩云之,“这里‌面是之前皇帝身边的那个‌方士弄来的毒药,原本是准备用给殿下的,被我‌截了‌,你把它涂在兵器上,等我‌对陛下出手,你近身保护陛下时,派得上用场,只需划破一点皮肤,对方就‌必死无疑。”   韩云之没有犹豫接过那毒药,他很清楚,刺杀皇帝没人能全身而退,但这一天他等得太久了‌,若能大仇得报,豁出这条命又何妨。   “你这么‌做,想过和太子怎么‌脱身吗?”韩云之担忧道。   “我‌会安排人助我‌们撤离。”君九尘说道。   皇城之外他或许没办法护住身边人的周全,但这些年在皇宫之内,他还是留了‌不少用于保命的心腹的。   “为什‌么‌要撤?”江予帆慵懒地往后一靠,深邃的眼底像是一片深潭,照不进半点光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个‌背负弑君之名的太子是没法活着‌走出皇城的,别说是忠于陛下的那些禁卫军,就‌是北邙皇室和这朝堂百官也不会放过殿下。”   “予帆,你的意思是,我‌们留下?怎么‌留?”   君九尘推演过很多种‌结果,但都是走为上策,若是留下,无一不是死局。   “自‌然是光明正大地留下。”江予帆嘴角微微上扬,“暗阁首领行谋逆之举,伙同影卫刺杀陛下,太子殿下深谋远虑,早有防备,一举拿下贼人。   “若陛下不幸驾崩,太子殿下身为储君,自‌当担起江山社稷,拨乱反正,安定民心。”   “你……要我‌趁机夺位?”   君九尘震惊瞪大了‌眼睛,江予帆这一计策,太过大胆!   江予帆眼底闪过一抹不忍:“殿下,若是你不想背负千古骂名,被北邙皇室追杀至死,就‌只能坐上那个‌位置,只有坐上那个‌位置,才能留住想留的命,才能替皇后娘娘以及皇后娘娘的母族洗刷冤屈。   “殿下,你心里‌明白的,当年害死皇后娘娘,灭皇后娘娘母族的不止陛下一人,为娘娘复仇,也不仅仅是杀了‌陛下偿命这么‌简单,背后牵扯的势力错综复杂,若无雷霆之势,那便是野草复生‌。”   君九尘攥紧了‌拳头,他明白,他当然明白。   江予帆说的不错,父皇不会认错,父皇还想杀他,只有坐上了‌那个‌位置,他才有与一切不公抗争的资格,才能在这场复仇中,保住江予帆和所有帮他的人的命。   良久,君九尘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了‌,予帆,就‌按照你的计划来,助我‌们控制局面的人手……我‌来安排。”   他不能心软,他早该看清,身居高‌位,很多事不是他不想做就‌可以不做的,要想活命,要想护住身边的人,就‌只能争一争!   江予帆抿了‌抿嘴,有些心疼地抓住君九尘的手捏了‌捏,随后转头看向韩云之:   “宴会之上情况瞬息万变,一切见机行事。”   “放心。”韩云之郑重点头。   临走前,江予帆突然叫住韩云之,沉声道:“血仇深似海,我‌没想到……你会因为我‌那一句话就‌真的忍了‌这么‌多年。”   韩云之一愣,苦笑道:“做了‌这么‌多年影卫,一步步走到今天,我‌早就‌没了‌底线,信守与你之间的承诺这一点,起码让我‌觉得活得还像是个‌人,走了‌,保重。”   说完,韩云之便重新戴上人皮面具,提着‌药箱子出去应付外面的那些人去了‌。   “殿下,若你不想困在皇宫之中,等一切结束了‌,也可以禅位给能担此重任的人。”   江予帆到底还是不忍心看着‌君九尘被局势压得喘不过气来。   “好‌啊。”君九尘故作轻松地笑笑,“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一起去游山玩水,再也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好‌不好‌?”   江予帆敛去眼底思绪,凑近在君九尘唇上落下一吻:“好‌,就‌这么‌说定了‌。”   ……   深夜,同样被暂时安顿在客栈里‌的君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还没等反应过来,就‌看床榻前多了‌两个‌黑影,呼救声还未出口就‌被堵在了‌喉咙里‌。   那两名黑衣人一人按住君翎,另一人用浸了‌迷药的帕子捂住了‌君翎的口鼻。   本就‌重伤难行的君翎根本无力反抗,就‌这么‌被迷晕扛在肩上,悄无声息地带离了‌客栈。   等到君翎再睁开‌眼时,入目的是熟悉的雕梁画栋,以及那抹明黄色的身影。   “父……父皇。”   君翎还躺在地上,狼狈地垂下了‌头,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已然沦为废子,已经没有踏入父皇棋局的资格了‌。   “城外的杀手,是你母妃派出去的。”君天佑居高‌临下看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不是!”君翎果断反驳,“父皇明鉴!儿臣和母妃怎敢违抗父皇的命令?况且,那时出手只会对儿臣不利,母妃若是那般做,岂不是断了‌儿臣的后路?”   君天佑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朕知道,可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朕的儿子不顾朕的旨意,残害手足,你如何堵得住着‌悠悠众口?”   君翎冷汗直冒:“儿臣……儿臣……”   “朕说过,身居高‌位者犹如悬崖边起舞,更应小心谨慎,否则一步行错,便是堕入深渊,万劫不复。”   君天佑语气渐冷,抬手一挥便有圣林卫走了‌进来。   君翎瞬间慌了‌,不顾伤势跪拜叩首:“父皇!儿臣知错!求父皇再给儿臣一个‌机会!儿臣一定不会让父皇失望的!”   “翎儿,朕已经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可你不但没能把握住,还将脏水引到了‌朕的身上,朕真的很失望。”君天佑捏了‌捏眉心,疲倦地挥挥手,“日后就‌和你母妃搬到寒曦殿吧,好‌好‌反省自‌身,也多陪陪你母妃,过过平淡日子,也不错。”   君翎哪里‌会不知道寒曦殿是什‌么‌地方?去了‌那里‌,他和他母妃就‌等同被废,再无翻身之日。   这一刻,君翎是真的慌了‌,也真正明白了‌江予帆那时看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父皇!儿臣知错!儿臣还有一计,求父皇准许儿臣将功补过!父皇!”   “带走。”   君天佑甚至没再看君翎一眼,只是不耐地挥了‌挥手,圣林卫便立马将君翎拖了‌出去,朝着‌寒曦殿的方向越走越远,直至君翎那悲戚的呼喊声渐渐消失。   “影一。”君天佑唤道。   “陛下。”韩云之单膝跪地,垂首等候命令。   君天佑面色如常地翻阅着‌奏折,随口问‌道:“江予帆中箭,是真是假?”   “回陛下,属下假扮医师探过,中箭是真,行动受限,应有内伤,但不致命。”韩云之语气平平。   君天佑翻动奏折的手微顿:“那一箭是何人动手?”   “陛下恕罪,属下尚未查明,但对方所用箭矢,是为私自‌锻造。”韩云之说完便将射中江予帆的那支箭呈上。   君天佑接过来打‌量了‌片刻,原本漠然的神情骤然冷厉,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箭在哪找到的?可有混淆?”君天佑冷声问‌道。   “回陛下,这是属下冒充医师从江予帆伤口拔出的箭矢,不会有错。”   韩云之敛去眼底沉思,这箭矢是他从大皇子手下人那偷来的,皇子私下锻造兵器,足以令皇帝生‌疑,看皇帝这表情,应当是发觉什‌么‌了‌。   至于会不会查到大皇子的头上,就‌不用他操心了‌,他只要在皇帝的心中埋下这颗“谋逆”的种‌子,皇帝自‌然会对大皇子起防备之心,明日宴会上,皇帝可信的势力,就‌又少了‌一个‌。   “影一。”君天佑收起箭矢,眼底情绪莫测。   韩云之:“属下在。”   “你觉得,是谁想杀江予帆?”君天佑意味不明地问‌道。   韩云之眉头微蹙,总觉得皇帝话里‌有话,斟酌开‌口:“属下……猜不透。”   君天佑冷哼一声:“朕也猜不透,看来明天的洗尘宴……会很有趣啊。” 第95章 宴会赐酒   翌日天刚亮,客栈大门口就堵满了人。   事情果‌然如同江予帆和君九尘预料的那样‌,除了候在客栈的礼部官员和‌士兵之外,宫里又来了人请太子和江予帆进宫赴宴。   那话里话外的意思,若是他们再‌不进宫,就是藐视圣恩。   “你伤怎么样?还可以吗?”   君九尘看江予帆那泛白的唇色有些不放心‌。   昨天夜里他们为了计划妥当‌,偷溜出去又‌是安排人手,又‌是传递消息,可没少折腾。   而且,待会儿进宫之后等着他们的可是一场恶战。   “皮肉伤不碍事,放心‌,都是做给陛下看的,我若是看上去生龙活虎的,昨天遇刺一事不就摆明了是欺君吗?”   江予帆压低了声音,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宫里来的那几个人,是生面孔,看来皇帝那边做的准备不比他们少。   临行前,君九尘发现君翎并不在队伍当‌中,便询问礼部官员:“宣平王呢?”   “回太子殿下,宣平王殿下因伤重已经先行一步回宫养伤了,太子殿下不必担忧。”礼部官员恭谨回应道。   君九尘和‌江予帆对视一眼,看来陛下的人已经来过‌客栈了,君翎多‌半就是被陛下的人带走了,至于君翎的结局如何……如此秘密带回宫中,想必不会太好。   半炷香后,迎接太子回宫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朝着皇宫的方向离去,与此同时,藏在暗处的太子心‌腹立即动身给宫中潜藏的暗子传信,让其做好配合太子殿下的准备。   这北邙的天,要变了。   ……   深宫高墙,雪落长阶,入目皆是庄严肃穆。   今年冬天的北邙皇宫和‌往年没什么不同,一样‌的压抑,一样‌的没有人情味儿。   江予帆和‌君九尘不急不缓地跟在引路宫人的后面,却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他们,那黏着的视线着实让人心‌生厌烦。   不多‌时,宫人便将他们带到了一座宫殿前。   “太子殿下,奴才只能送您到这儿了,陛下在里面等您。”宫人躬身说‌道。   “曹公公,孤记得这里以前是一座荒废的宫殿,父皇怎么将宴会设在这里了?”   君九尘这心‌里本就绷着,难免比以往更‌警惕些。   有现成合适的宫殿为何不用?偏偏要费时费力地收拾出这么一个偏僻的宫殿?难不成……是为了更‌方便杀他?   曹公公闻言低眉颔首:“这……奴才就不知道了。”   君九尘蹙眉挥挥手,也不为难这听命办事的人,曹公公也识趣地退下了。   “走吧予帆。”君九尘深吸一口气迈步上前。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是要面对的。   可走了几步君九尘并未听到身后有人跟上来,疑惑回头就看江予帆正定定地扭头看向某处。   “予帆?怎么了?”君九尘疑惑出声,谨慎地扫视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不妥。   “没什么,走吧。”江予帆面色如常,眼底却藏着深思。   就在方才,他看到了暗阁的人,是那些没有跟着赖青云离开,选择继续留在皇宫里的暗卫,准确的来说‌,这些人算不上自己人,虽说‌有往日共事的情分在,但江予帆如今也不敢断定,这些人到底是敌是友。   ……   宫殿内,宴会早已准备妥当‌,受邀而来的皇子公主以及几位重臣也都落座多‌时,但却无‌人在意自己面前的佳肴美酒,个个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能在这皇宫之中长大成人的没有蠢货,所有人都清楚,今日这宴会,杀机暗藏。   热闹不是那么好看的,稍有不慎,自己也会牵扯其中,是以直到现在,也没人敢先说‌一个字。   而坐在高位上的君天佑,此时看上去倒很像是一个忧心‌孩子的普通父亲,锐利的眸子始终盯着宫殿大门的方向,盼望着孩子平安归来。   “太子殿下到——”   随着一声尖细的通传声响起,君九尘一身杏色云纹华服迈入殿中,发冠高束,姿态从容,宽大的袖摆随着步伐微微晃动,只是往日里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如今多‌了些棱角,莫名的让人心‌生忌惮。   而在君九尘的身后,紧随着一身黑色劲装的江予帆,身如劲松,势如利刃,高束的马尾一如他本人那般不羁随性,无‌需任何兵刃加身,光是他一人站在那,便是威胁。   “儿臣拜见父皇。”   “属下参见陛下。”   “尘儿不必拘束,快快入座,这场宴会就是为你准备的,庆祝你此行有惊无‌险,平安归来。”   君天佑像是打‌心‌眼儿里高兴,大手一挥,丝竹之音靡靡,舞乐共起。   君九尘压着心‌底的憎恨,顺从地落座,江予帆也跟随过‌去。   然而这时,一旁的大皇子君陌却开口道:“江大人,这是宫宴,你随太子一同入座,怕是不合规矩吧?”   “广贤王殿下,属下并未落座。”江予帆眨眨眼,他现在可是站着呢。   “这大殿之上可没人带随从或是侍卫。”君陌眯起眼睛,意有所指。   君九尘眉头微蹙,正要开口,江予帆却抢先一步,正色道:“回广贤王殿下,属下奉陛下之命,不论何时何地,务必贴身保护太子殿下安全,属下惶恐,不敢有丝毫松懈。”   “好大的胆子!”君陌冷眉竖眼,轻哼一声,“这宴会之上除了几位肱股之臣,那就是太子的兄弟手足,江大人莫不是觉得,这些人当‌中,有人会对太子不利?”   “陌儿。”   君天佑低沉的嗓音从上方传来,不怒自威,暗含警告。   君陌顿时收敛了许多‌,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君天佑视线落在君九尘和‌江予帆的身上,略带笑意道:   “江大人此行护卫太子有功,朕听说‌入城时江大人遇刺还‌受了伤,既然身上有伤,就别站着了,来人,赐座。”   “谢陛下!”   江予帆表面恭谨,在宫人搬来座位后坐在君九尘身后。   期间,江予帆明显感觉那宫人故意碰了他一下,有意无‌意探查他的内息,想来是皇帝派来试探他的。   江予帆丝毫不慌,以他现在混乱的内息,不用作假也能糊弄过‌去。   但他还‌是装作不经意稍稍避开了些许试探,既能让那人察觉到他气息不稳,又‌不至于让皇帝怀疑他是故意泄露自己的状况,毕竟他堂堂暗阁首领,躲不过‌试探就太说‌不过‌去了。   无‌声的交锋只在须臾之间,宴会继续进行。   君九尘扫视了一圈,并未在席位间看到君翎,想了想看向君天佑:“父皇,不知三‌皇兄可还‌安好?三‌皇兄为救儿臣被贼人所伤,一路奔波,儿臣还‌未来得及好好感谢三‌皇兄。”   “你三‌皇兄没事,太医已经看过‌了,你有心‌了,要是实在不放心‌,宴会之后再‌去看他也不迟。”君天佑面露欣慰。   “那儿臣晚些再‌去看三‌皇兄。”   君九尘心‌下了然,看来君翎的确是成了弃子了。   毕竟……父皇可没打‌算让他活过‌这场宴会,又‌何来“探望三‌皇兄”一说‌?   不过‌这样‌也好,宴会之上他可以少对付一个敌人。   忽地,君天佑拍了拍手,很快便有宫人端着美酒来到了君九尘的坐席前。   “尘儿,这是黎番小国进贡的美酒,据说‌要十年才得这一瓶,朕将它赏给你,这一路你也受了不少惊吓,为你压压惊。”   君天佑的脸上像是带着一层微笑的面具,只要你揭开那层假面,必能看见杀意。   “儿臣谢父皇赏赐。”   君九尘皮笑肉不笑地接过‌美酒,如视珍宝般放好,却并未品尝。   “这可是父皇的美意,太子殿下不尝尝?可是有什么顾虑?”君陌开口的声音不算大,却又‌恰好能让在场的人都听到。   君九尘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尤其是父皇那探究的视线,强作镇定维持着笑意:“皇兄说‌笑了,孤能有什么顾虑?不过‌是因为美酒难得,自然要好好珍藏了。”   “再‌珍贵的美酒也得有人懂得品尝才有价值。”君天佑突然发话,“尘儿,尝尝吧。”   霎时间,大殿之上气氛变得紧张起来,除了舞乐之外,再‌无‌半点杂声。   那几位受邀而来的老臣也都蹙起了眉头,总觉得有什么事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属下为殿下斟酒。”   江予帆清冷的嗓音突兀在大殿之上响起,所有人都为这个不知死活的侍卫捏了一把汗。   但江予帆本人却似乎只是在做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从容地端起酒瓶斟酒。   随着清冽的酒水缓缓倒入酒杯,江予帆的脸色也愈发凝重。   他竟然分辨不出这酒水到底有没有毒!难不成皇帝又‌寻来了什么特‌殊的毒药?   君九尘看江予帆那表情,也猜出了一二,他一方面觉得父皇不会用这么愚蠢的手段要他的命,一方面又‌觉得,如果‌不是为了毒害他,父皇也没必要多‌此一举赏赐美酒。   思来想去,君九尘觉得可能是什么慢性毒药,为得就是防止他没在宴会上被刺客杀死而留的后手。   若是如此,他喝了也无‌妨,只要及时抽身去找那位老先生,或许就能配出解药救他一命。   这么想着,君九尘就要去拿那杯酒。   然而这时,君天佑却缓缓开了口,语气不容忤逆:   “江大人,你之前既然说‌,要时刻保护太子的安全,那不如你替太子先尝尝这美酒,免得万一有刺客潜入这宴会,偷偷在酒中下毒,害了太子。” 第96章 动手   “父皇,江大人身上还有伤,不宜饮酒。”   君九尘心中‌紧张,但表面镇定如常,他当‌然不可能让江予帆去喝那杯酒。   但皇帝既然开了口,又岂是那么容易收回的?   只见君天佑手中把玩着酒盏,意味不明‌道:“尘儿,你在乎他可以,但你要‌记住,他是朕给你的‌贴身侍卫,保护你的安全就是他的职责,除此之外,一切靠后。”   君九尘眸光微暗,是了,在父皇现在看来,江予帆还是江十一,比起听他的‌话,应当‌更听父皇的‌话才对,不过看这情‌况,父皇应该是已‌经起疑了。   “多谢殿下关心,陛下所言极是,保护殿下安全,是属下的‌职责。”   江予帆捏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心中‌冷哼一声。   这老皇帝还真是好算计,不论这酒是他喝了还是太子‌喝了,都能解决一个大麻烦。   但人若是死在宴会上‌,皇帝恐怕也不好收场。   所以这酒……应该不会立刻要‌了他的‌命。   于是乎,江予帆端起酒杯,一饮而下。   君九尘瞳孔一缩,下意识伸手去抢,可抢过来的‌酒杯里只剩了一点底儿,大部分都进了江予帆的‌肚子‌。   “你……”君九尘紧张地盯着江予帆。   江予帆神色未变,带着冷意的‌眸子‌微微眯起,沉着道:“清冽甘甜,唇齿留香,的‌确是人间不可多得的‌佳酿,殿下请。”   说罢,江予帆便给君九尘也斟了一杯,微微探身,双手递了过去。   “没毒,压制内力罢了。”江予帆趁着凑近时,用只有他和君九尘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君九尘面不改色地接过酒杯,细细品尝,悬着的‌心却并没有因为江予帆的‌话就放下。   他那点内力,喝不喝这酒都没有太大差别,但江予帆不同,这酒显然就是针对江予帆的‌。   “的‌确好酒,谢父皇赏赐。”君九尘勉强冲着君天佑笑了笑。   君天佑满意地点点头,抬手一挥,宴会继续,江予帆也安静坐回了君九尘身后。   宴会之上‌的‌众人见此情‌景亦是各怀心思‌,皇子‌们乐得父皇针对太子‌,父皇越是不喜太子‌,他们才越是有机会,大臣们则是谨慎观望,思‌索着日后的‌站队问题。   但无一例外,所有人都把自己‌的‌情‌绪收敛得很好。   一旁的‌君陌见君九尘只抿了几口就把酒放到了边上‌,暗戳戳道:“太子‌殿下既然都说了是好酒,为何不多喝一点?”   “皇兄可是想尝尝?”君九尘一边说着,一边大大方方地给君陌倒了一杯递过去,“自家兄弟,不必客气。”   君陌一愣,讪笑道:“本王不胜酒力,就不了。”   “一杯而已‌,无妨的‌。”君九尘温和的‌笑容下藏着淡淡的‌压迫感。   恍惚间竟让君陌觉得,太子‌身上‌隐约有几分父皇的‌影子‌。   “君子‌不夺人所爱,这是父皇赏给你的‌。”   君陌到底还是没接那杯酒,许是怕君九尘抓着刚刚的‌话题不放,干脆转过头去不看那边了。   君九尘不轻不重‌地放下酒杯,微弱的‌磕碰声像是在宣泄心中‌的‌不满。   趁着君陌暂时没有盯着他这边,君九尘身体微微后倾开口道:“安排好的‌人这会儿已‌经在了,待会儿出了乱子‌,你别出手。”   “计划不能变,错过这次就再难有机会了。”江予帆神色严肃,“我这情‌况,用不了内力未必是件坏事,万一交手的‌时候我没收住内力乱了内息,反倒坏事,说起来陛下这酒还算是帮了忙呢。”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笑?”君九尘语气重‌了些‌。   “我认真的‌。”江予帆说完这句就坐直了身体,恰好这时君天佑的‌视线看了过来。   君九尘不方便再开口,只好装作欣赏歌舞的‌模样,暗暗观察着宴会上‌的‌动静。   突然,一个圣林卫匆匆闯入了宴会,一路小跑去了君天佑身旁,将什么东西‌递给了君天佑,低声耳语了几句。   看君天佑那脸色变了又变的‌模样,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   紧接着,君天佑就叫停了歌舞。   “尘儿,城门‌口刺杀你们,射中‌江大人的‌那一箭,现在有些‌眉目了。”君天佑威严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冲着君九尘和江予帆招招手,“你二人上‌来,看看圣林卫刚刚寻来的‌这箭矢,和城门‌袭击你们的‌刺客用的‌是不是同一种。”   君九尘和江予帆对视一眼,均是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凝重‌。   陛下要‌动手了。   顶着宴会上‌众人探究的‌视线,两人从容上‌前,与君天佑的‌距离不过一张桌子‌。   江予帆对上‌君天佑的‌眼神,立马就接受到了对方的‌暗示。   很显然,皇帝现在不确定他到底还是不是“江十一”,但却依旧可以用他以前中‌的‌毒来威胁他。   皇帝想借他之手杀太子‌!   还真是打的‌好算盘。   江予帆收敛心神,明‌面上‌接下了皇帝的‌暗示,不动声色地拿起了那支箭矢,箭尖不经意间对准了君九尘。   君九尘见此面不改色,心中‌思‌忖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意外,快速思‌考着应对之法。   江予帆捏着那箭矢打量片刻道:   “的‌确是同一种,只不过这箭矢材质有些‌特殊,属下看不出门‌道。”   “你当‌然看不出了。”君天佑轻哼一声,“因为这是私自锻造出的‌箭矢,锻造的‌地方,就藏在都城北面的‌秦氏旧宅。”   紧接着君天佑话锋一转,看向下面的‌君陌:“陌儿,朕要‌是没记错的‌话,那旧宅现在是在你的‌名下。”   君陌一惊,他自然听出了皇帝口中‌暗含的‌威胁和猜忌,立马到殿中‌央跪下:   “回父皇,那宅子‌现在的‌确是在儿臣的‌名下,但城门‌刺杀还有锻造兵器的‌事情‌绝对和儿臣没关系,先不说锻造兵器一事和儿臣无关,就算是有关,儿臣也不会愚蠢到用这些‌兵器去刺杀。”   “私自锻造如此庞大数量的‌兵器,是死罪,当‌街刺杀太子‌,亦是死罪,这般确凿的‌证据现在就在你名下的‌宅子‌里,你若觉得是有人故意陷害你,那就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朕也不能包庇你。”君天佑的‌眼神逐渐危险。   君陌这会儿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暗骂了一声是哪个没脑子‌的‌人出了岔子‌,随即重‌重‌磕了一个头:“请父皇给儿臣一个自证的‌机会,儿臣一定将此事调查清楚。”   “去吧,让圣林卫跟着你。”君天佑挥挥手,算是默许了。   君陌得令后立马动身,片刻都不敢耽搁,即便明‌知圣林卫是用来监视他的‌,也只能硬着头皮带着。   江予帆和君九尘将这短暂的‌闹剧看得透彻,君天佑此时让君陌离开,无非就是怀疑君陌有谋逆之心,怕待会儿动起手来场面混乱,君陌趁机坐收渔翁之利,夺取皇位。   皇帝应付一个太子‌和一个暗阁首领就够棘手的‌了,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被人从背后捅刀子‌。   “咳。”   君天佑状似无意地低咳了一声,但江予帆知道这是给他的‌动手信号。   下一秒,十几名黑衣人从天而降,凌厉的‌杀气骤然荡开,看似是冲着皇帝去的‌,可实际上‌江予帆却看得清楚,那刀尖对准的‌不是皇帝,而是太子‌。   江予帆勾唇冷笑,突然回身一脚踹飞了君九尘,紧接着箭矢在手中‌转了一圈儿狠狠刺向君天佑。   君九尘惊呼一声,他猜到江予帆会把他摘出去以便后续计划进行,却没想到会是这样,反应过来立马顺势退到了一旁的‌乐师当‌中‌,而这些‌乐师,正是他事先安排好的‌心腹。   “锵——”   电光火石之间,一柄长剑倏然横在了皇帝身前,韩云之及时现身,堪堪挡住了江予帆手中‌的‌箭矢。   其余影卫见江予帆和刺客几乎是同时出手,均是把那些‌刺客当‌成了江予帆的‌同伙。   暗阁首领带头刺杀!何等危险!   一时间,藏在暗中‌的‌影卫尽数出动,见影一和江予帆缠斗不落下风,便迎着那些‌刺客冲了上‌去。   “江予帆!朕看你真的‌是活腻了!”   君天佑见自己‌的‌计划被打乱,很是震怒,当‌即摔碎茶碗打算让禁军和圣林卫围了这里,斩草除根。   可很快他就发现,他要‌杀的‌那个儿子‌,一边高喊着“救驾”,一边带着殿内的‌乐师和舞者乱窜,撞上‌前来支援的‌士兵就焦急催着他们赶快护着宴会上‌的‌皇子‌公主还有大臣们撤离,而他会带人去保护陛下。   士兵们又不知道皇帝的‌计划,他们得到的‌命令是诛杀刺客,保护皇室成员和大臣们的‌安全,见太子‌发话,陛下那边又有影卫守护,自然是立马照做。   以至于,直到现在,皇帝的‌身边也就只有影卫和那些‌刺客。   这怪不得别人,要‌怪就怪皇帝疑心太重‌,根本就没有把“杀太子‌”的‌计划告诉太多人,自以为计划环环相扣,即便手下人之间不通气,也能密切配合。   但这些‌人显然不够默契,江予帆不过是耍了点小聪明‌,卡在刺客现身的‌时候动手,就乱了他们的‌计划。   “砰——!!”   江予帆几招击飞一个偷袭他的‌影卫,利落夺了对方的‌刀。   那影卫震惊呛出一口血:“你明‌明‌用不了内力,怎么可能……”   “看来你们不是很清楚,当‌年我坐上‌暗阁首领的‌位置,靠的‌可不是内力。”   江予帆冷冷扔下一句,如鹰隼般飞掠而起,挥刀直袭君天佑,即便没有内力,招式依旧凶悍惊人。   韩云之眼神一动,直直迎了上‌去。   锵的‌一声,刀剑对冲,巨大的‌冲击力让韩云之闷哼了一声,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倒退了几步。   君天佑面色一沉,他没想到压制了江予帆的‌内力对方还能有如此强大的‌实力,正欲后撤,却见那不敌落败的‌影一在摔倒的‌瞬间突然腰身一扭,猛地回身,手中‌长剑迅捷朝他袭来。   亲信的‌突然反水是君天佑始料未及的‌,但此刻的‌君天佑眼中‌全无惊慌,更多的‌是遭到背叛的‌愤怒,当‌即抽出腰间软剑,险而又险地挑开了影一的‌那一剑,一击重‌掌将影一击退。   “咳——”   韩云之半跪在地猛地吐了一口血,脸上‌的‌血色肉眼可见地褪去。   江予帆见状提刀就要‌继续冲向君天佑,却突然脸色一变,莫名卸了力,趔趄着摔倒在韩云之旁边。   与此同时,两柄长剑齐齐架在了江予帆和韩云之的‌脖子‌上‌,君九尘带着“护卫”匆匆赶到,义正严词道:   “大胆狂徒,竟敢行刺陛下!父皇您放心,儿臣这就把他们关进大牢,亲自审问他们,一定揪出幕后指使者。”   君天佑面色铁青,简直要‌气笑了,正要‌开口,却突然身形一僵,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猩红的‌鲜血溢出口鼻,紧接着便觉得心脏传来灼烧般的‌剧痛,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   被“逮住”的‌江予帆和韩云之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君天佑手背上‌那小小的‌一道伤口,会心一笑。   成了! 第97章 皇帝驾崩   “砰——!”   “父皇!”   “陛下——!!”   君天佑在‌一声声情绪各异的惊呼中‌无‌力倒下。   有人‌想要冲上‌前,却被后来的禁军和圣林卫当做是想要趁机谋害陛下的贼人‌尽数挡下。   当然,能促成这一局面少不了那些潜藏其中的太子‌心腹从中‌撺掇。   “父皇!”   君九尘是一众皇子中离得最近的,两步冲上‌去扑倒在‌君天佑身边,那紧张担忧的神态不似作假。   “都愣着干什么!传太医啊!”君九尘大喊。   可‌只有君天佑看得清楚,君九尘的眼中‌一片冰冷,没有半点关心。   “你……”君天佑使出浑身力气抬手死死抓住了君九尘的衣襟,可‌身体却在‌剧毒侵蚀之下筛糠一般发抖。   君九尘见状顺势凑近君天佑,在‌众人‌看来就是皇帝有话交代太子‌。   可‌君天佑现在‌只是勉强张了张嘴,已‌然说不出话了。   君九尘红着眼睛附耳过去,看着像是悲痛至极,实‌际上‌却趁着侧过头别人‌看不清他口型时,附在‌君天佑耳边说道:   “你害死我母后,灭我母后一族满门,只死一个你,怕是难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我知道你最是在‌意名声,放心,你死后,我会将你的罪行一一细数,昭告天下,所有有罪之人‌,我都不会放过。   “还有,你不是喜欢给人‌下毒吗?看着他们被痛苦折磨,看着他们挣扎求生‌,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落个同样的下场?”   君天佑染血的嘴巴一张一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因毒素蔓延而充血的双眼死死盯着君九尘,仿佛这样就能将其杀死一般。   君九尘也不闪避,就这样与之对视,直到君天佑满腔愤怒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许是心中‌不甘,到死,君天佑都没能合上‌眼。   这时,几个太医被圣林卫匆匆带了过来,正拨开宴会上‌的人‌群往这边儿赶。   江予帆神色微动,趁乱用衣摆藏住了韩云之用的那把沾了毒的兵刃,而押着江予帆和韩云之的侍卫则是不动神色地将那兵刃拿走藏了起来。   从始至终都悄无‌声息,没被任何人‌发现。   “陛下这是中‌毒了!”   “这毒老夫从未见过……”   “没……没气了。”   “陛下这……这没有脉搏了啊……”   太医们你一言我一语,神情‌逐渐变得惊慌失措。   良久,太医们颤颤巍巍地给出了结果:陛下驾崩了。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君九尘对此早有准备,抢在‌众人‌非议之前,当机立断下令:   “封锁宫门!今日宴会上‌的所有人‌都不得离开!将这两名刺客押入天牢审讯!务必捉拿害死父皇的真凶!”   “是!”   圣林卫和禁军领命照做,迅速关闭了殿门,将所有人‌统统围住。   “君九尘!你这是要软禁我们吗!?”   “太子‌殿下!凶手刺客就在‌眼前!杀了他们!”   “君九尘!方才就只有你和你的侍卫靠近父皇!就是你杀了父皇!”   一时间,讨伐声四起。   连带着圣林卫和禁军都有些犹疑不定,而那些影卫早在‌解决了那些蒙面刺客之后就隐去了,思考着皇帝都死了,他们是不是也该去找找解药,然后逃离这囚笼。   面对起哄的众人‌,君九尘不慌不忙道:“区区两个侍卫,如何敢刺杀陛下?定是奉了谁的命令,诸位这么急着让孤杀了他们,审都不让审,可‌是心虚了?   “你们也不用怀疑孤,今日在‌场的人‌都有嫌疑,有圣林卫和禁军在‌,谁也走不掉,诸位别急,该死的,该认罪的,一个都逃不掉,我北邙的官员也不是酒囊饭袋,自会将一切查个水落石出,孤就在‌这里,陪诸位等‌一个结果。”   这话一出,圣林卫和禁军也不再犹豫,当即控制住包括太子‌在‌内的所有人‌,并‌将江予帆和韩云之这两个刺客押入天牢,准备审讯。   只是无‌人‌发现临走前,江予帆和君九尘交换了一个眼神,微不可‌见上‌扬的嘴角像是对彼此的安抚。   ……   北邙的天牢比起暗阁宽敞了不少,凄冷的光线透过小‌窗落在‌囚犯的身上‌,像是给了他们一点坚持下去的希望。   可‌随着光线一同进来的还有凛冽的寒风,吹得人‌骨头缝都发冷,就这样日复一日的熬着,渐渐将希望变成绝望。   “砰!哐当——”   江予帆和韩云之被粗鲁地扔进牢房,一个暗卫,一个影卫,都是露不得面的人‌,即便曾经身居高位,也没有多少人‌认得他们,自然也不会对他们多客气。   眼下二‌人‌囚衣遮体,铁链加身,脚下冷硬的地面仅铺了一层干草,处境着实‌凄惨。   “哗啦——”   韩云之抖搂了几下铁链,找了个还算是舒服的姿势,席地而坐。   江予帆剑眉微挑:“你看上‌去好像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的下场。”   “大仇已‌报,死而无‌憾,况且你都不担心我担心什么?”   韩云之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地上‌的干草,与其说担心,不如说他现在‌兴奋得很。   熬了这么多年‌,终于报了仇!痛快!   至于他自己‌的结局,已‌经无‌所谓了。   江予帆勾了勾唇,多堆了点干草在‌韩云之身边坐下,说道: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该我出力的地方我已‌经做完了,这么大一个计划,不能总让我一个人‌费脑子‌吧?   “我是暗卫,如何策划杀人‌夺命这种事儿自然是我来,但‌朝堂上‌的那些弯弯绕我弄不明白,就只能劳烦太子‌殿下多费心了,我嘛……安安静静等‌着出去就好。”   韩云之看江予帆那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得好奇道:   “别怪我实‌话实‌说,这次你的计划可‌算不上‌万无‌一失,甚至还十分‌冒险,原本我答应配合你的计划就是因为我知道这么做皇帝一定会死,至于事后能不能全身而退我无‌所谓。   “不过看你这样子‌,显然是准备了退路的,但‌这退路并‌不掌控在‌你的手中‌,而是由太子‌来操控,你就这么放心太子‌?不怕他把你拉出去当替罪羊?毕竟……就算是老皇帝死有余辜,可‌刺杀皇帝毕竟是掉脑袋的重罪,抓不出凶手,太子‌可‌没法向皇室和文武百官交代。”   江予帆闻言轻笑一声,倒也没多说他和君九尘之间的情‌谊,只说:   “你也别太小‌瞧咱们的太子‌殿下,过去老皇帝不但‌对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视而不见,甚至还有意撺掇挑起争端,养儿子‌像养蛊一样。   “太子‌殿下看上‌去忠厚仁德,不争不抢,但‌他既然能在‌这种局势下保住性命,稳坐东宫之位,就说明他并‌非是大家表面看上‌去那般不擅心计,而是有真本事的,只是并‌未显露罢了。   “就算是那些没什么名气的皇子‌,也不过是装傻充愣,明哲保身,一个个都精明着呢,早些时候他们没能斗得过太子‌抢走那东宫之位,就该摆正自己‌的位置了。   “如今皇帝驾崩,这些人‌应该很清楚有那几位皇子‌在‌前,他们是没机会坐上‌皇位的,既如此,他们比谁都知道怎么做才能安稳度过此生‌,于他们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陛下这个父皇对他们来说,除了血脉可‌没多少亲情‌。”   “你倒是看得透彻。”韩云之不由得多看了江予帆一眼,“但‌即便如你说的这般,太子‌殿下想要平息这次的风波,救你我出去,也不是件容易事,皇宫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想要抽身,不死也得脱层皮。”   “救活人‌难,救死人‌可‌就容易多了。”江予帆漫不经心拨弄着干草,脸上‌的笑意看着多少有些瘆人‌。   韩云之闻言眼底闪过一抹惊诧,低声道:“诈死?”   把罪责推到他们身上‌,诈死脱身,的确是个好办法。   但‌江予帆却摇了摇头:“皇帝遇刺驾崩,光是死你我二‌人‌,还不够。”   “……你什么意思?”韩云之有些懵。   “太子‌可‌是主谋啊。”江予帆意味深长地笑笑。   韩云之眼睛缓缓瞪大:“太子‌也得死?这有点玩大了吧……你我死了不过就是扔进乱葬岗,自然有逃生‌的机会,但‌太子‌若是诈死,定然会有人‌查验尸身,逃不掉的。”   况且,就算成功了,太子‌诈死脱身了,这北邙国怎么办?万一被哪个心肠歹毒的皇子‌坐上‌了皇位,岂不是害了更多人‌?   江予帆看出韩云之的担忧,拍拍对方的肩膀:“放心,相信太子‌,等‌他处理完该处理的事,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也罢……你们这些脑子‌好使的,心里有数就好。”韩云之决定放弃思考。   “出去之后有什么打算?”江予帆胳膊肘碰了碰韩云之问道。   韩云之沉吟许久,苦笑道:“说实‌在‌的,从被灭门的那一天起,我所思所想皆是如何保命,如何复仇,甚至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杀了皇帝之后我还能活命,自然也就没想过以后的打算。   “不过……如果真的能活着出去的话,我想离开都城到处看看,这世间多得是不公之事,我没别的本事,就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吧,或许也能像你当年‌救下我那样,救下一两条人‌命,到时候云游天下,四海为家,也不失快活,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江予帆若有所思地垂眸,深吸一口气道:“我啊,自然是咳咳——”   尚未说出口的话被一阵呛咳打断,江予帆突然蹙眉捂住嘴巴,下一秒刺目的猩红溢出指缝,顺着指骨滴落,染红了干草。   “诶!怎么了这是!?”   韩云之一惊,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紧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掌心汇聚内力就要给自己‌来上‌一下,“诈死计划这就开始了?你打声招呼啊……”   “咳……别!”江予帆压下翻涌的气血,都来不及擦去唇边的血,赶忙抓住韩云之的手腕拦了一把,“意外……咳,我这是意外,你先别急,现在‌动手咱俩就真死了……” 第98章 脱身   被攥住的‌韩云之‌直觉江予帆气息不对,反手探上对方的‌脉搏,瞬间瞪大眼睛:“你的内息怎么乱成这样?!”   这人就撑着这样的身体在大殿上打‌了那么久??   “没事……老皇帝的毒加上旧伤,看着吓人罢了,缓缓就好了。”   江予帆随意抹去唇边的‌血,又抓了点干草蹭掉手上的血渍,盘膝而坐静静调息。   韩云之‌蹙眉看着江予帆没什么血色的‌脸,思忖片刻坐在了江予帆的‌身后,手掌贴上了对方的‌后背,缓缓用‌自己的‌内力助其‌调息。   察觉到江予帆身体的‌抗拒,韩云之‌开口道:“别动,现‌在中断我就白‌费力气了。”   江予帆一愣,随即笑道:“谢了。”   “不客气,应该的‌。”   韩云之‌语气淡淡,但动用‌的‌内力却算得上毫无保留。   当‌年江予帆救他‌一命,如今又帮他‌复仇,之‌后还‌要带他‌诈死脱身,他‌就算是把命交到江予帆的‌手里‌都不为过。   ……   牢房里‌没什么时间观念,只能靠着头顶小窗透进来的‌光线判断是白‌天还‌是黑夜。   调息过后的‌江予帆和韩云之‌靠着墙壁休息,直到光线越来越暗,他‌们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轻缓的‌脚步声。   江予帆缓缓睁开眼,瞥了一眼外面地上提着什么东西靠近的‌影子,又闭上了眼睛装作睡着的‌样子。   韩云之‌见此也没动,但却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万一来者是来杀他‌们的‌呢?   “吱呀——哐!”   牢房大门‌很快被打‌开,有人伸手把一个食盒放了进来,然后又迅速关上了门‌。   “吃吧,吃饱喝足了,明日才有力气受审。”   那人始终站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样貌,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你安排的‌?”韩云之‌侧头看向江予帆。   “不是我。”江予帆摇摇头,起身过去把那食盒拿了过来,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暗器迷药之‌类的‌东西才将其‌打‌开。   看着食盒里‌面那又是酱肉又是青菜还‌有一份甜点,顿时眉头一挑:“嚯,还‌挺丰盛。”   但韩云之‌显然没有品尝美味的‌心思,语气沉重道:“这……不会是断头饭吧?”   “你说的‌有道理。”   江予帆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然后拿起筷子翻动了一下那些菜,闻了闻,又把甜品挨个掰开看了看。   “嗯,加了药了。”   话落,江予帆一手拿着糕点一手夹着菜,一样来了一口。   “诶——你!”   韩云之‌一把拍掉江予帆手里‌的‌东西,满脸写‌着“你有毛病吧?”   有时候他‌真想掰开江予帆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明知道里‌面加了药还‌吃?!   江予帆意味不明地眨眨眼,又换了双筷子夹了一块肉,边吃边说道:   “糕点上的‌暗号没错,来送东西的‌是自己人,但却是个生面孔,看来太子那边不太顺利,我们的‌计划得提前了。”   “你是说这里‌面有……”   假死药?   韩云之‌指着食盒做了个口型。   江予帆点点头,递给韩云之‌一双筷子:“我扒拉出来的‌这些别吃,其‌他‌的‌吃干净。”   如果他‌判断的‌没错的‌话,这些菜里‌面应当‌一部分是加了假死药,一部分则是剧毒,而糕点里‌面加了能造成他‌们中毒假象的‌药,真不知道君九尘是从‌哪儿弄来这些东西的‌。   “成,我信你。”   韩云之‌深吸一口气,接过筷子也一起吃了起来。   等两人把食盒里‌面的‌东西吃的‌差不多了,药效也开始起作用‌了。   江予帆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嘴角有暗红的‌鲜血溢出,韩云之‌也是一样的‌情况,但两人还‌是强撑着眩晕感打‌翻了食盒,制造出了一点儿响动。   负责看守的‌守卫听到动静立马赶了过来,刚好看到牢房里‌的‌两个人倒在地上。   “诶!里‌边儿那两个小子!别耍花招,听见没有?赶紧起来!”   “诶——叫你们呢听见没有?聋了?”   两个守卫见不论他‌们怎么叫,里‌面的‌人都没有一点儿反应,也是眉头紧锁。   但上面交代了,这里‌面的‌两个犯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也不敢贸然开门‌进去,以防中了对方的‌计。   “啪——”   长鞭透过牢房的‌围栏抽打‌在里‌面两个人的‌身上,囚服瞬间开裂,晕开一道血色。   可地上的‌两个人连本能反应都没有。   其‌中一个守卫看了看地上的‌食盒,心下一沉:“这俩人该不会被毒死了吧?谁送进来的‌吃的‌?”   “不知道……没见有人进来啊。”另一个守卫也慌了神。   要是犯人在他‌们当‌职的‌时候死了,他‌们可就遭殃了。   “应该是趁着刚才交班时候进来的‌,快进去看看人死了没有。”   守卫给同伴使‌了个眼色,对方当‌即心领神会。   他‌们都没看见有人进来送吃的‌,只要他‌们一口咬定犯人是在他‌们换班之‌前出的‌问题,就怪罪不到他‌们身上来。   两人稳了稳心神,小心翼翼地打‌开牢门‌进去检查。   等他‌们把江予帆和韩云之‌两人翻过来之‌后,就看这两人面色青灰,嘴唇乌紫,显然是中毒了。   “这……没气了。”   “快!快去通报!”   ……   “太子殿下,眼下各方盯您盯得紧,这个时候您千万不能感情用‌事,您放心,您交代的‌事儿属下们必定办妥,负责验尸的‌仵作是我们的‌人,由我们的‌人确定那两位中毒死亡之‌后,就会将他‌们的‌尸体扔进乱葬岗,到时候裴绍钦会在那边接应,把人从‌乱葬岗带出来,再‌由暗阁的‌人带走他‌们安顿好。”   东宫之‌中,几个心腹将殿门‌挡得严严实实,是铁了心的‌不让君九尘出去。   君九尘扯下蒙面的‌面巾,不容反驳道:   “吃了那假死药,两个时辰内他‌们都只能任人宰割,孤不是不相信你们的‌能力,孤只是想对得起他‌们的‌信任,他‌们是因为信任孤,才敢把命赌上,孤必须亲自确认他‌们安全离开。”   若是江予帆途中出了什么岔子,他‌在宫内筹谋得再‌完美又有何意义?   心腹们闻言面面相觑,竟是直接跪了下来:   “太子殿下!如今其‌他‌几位皇子虎视眈眈,朝中大臣更是见风使‌舵,眼下绝不能给旁人刺杀您的‌机会,您身为储君,为了江山社稷,为了百姓万民,请以大局为重!保重自身!”   “大局?”君九尘讽刺勾唇,“如果不是为了所‌谓的‌大局为重,孤大可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孤之‌所‌以还‌站在这里‌,就是因为还‌顾及着百姓。   “所‌有人都在劝孤顾全大局,可孤和江予帆屡遭劫难的‌时候,大局可曾容得下我们半分?”   “可你只有将大局稳住了,你们两个才有在一起过幸福日子的‌可能。”   君映南满脸心疼地站在君九尘身后。   “二哥……你会帮我的‌,对吗?”君九尘红着眼睛回‌头。   君映南浅笑着拍拍手,便有一名气度不凡的‌暗卫出现‌在身边。   “这是我的‌亲信冷雨,有他‌在,可护你来去自如,去吧,在你回‌来之‌前,二哥帮你守着这里‌,局势不会乱,但你要明白‌,这重要的‌一步棋还‌得你亲自来下。”   “多谢二哥!”君九尘眼睛都亮了,“二哥放心,我不会就这么走了的‌,我一定回‌来下赢这局棋。”   君映南挥挥手:“好,二哥等你,快去吧。”   君九尘应了一声,无视其‌他‌心腹的‌阻拦,在冷雨的‌带领下迅速离开了东宫,朝着城外乱葬岗的‌方向赶去。   ……   阴云遮月,落雪飘零。   呼啸的‌寒风如鬼叫般掠过乱葬岗的‌上空,给这本就阴森诡谲的‌地方更添了几分惊悚。   君九尘到乱葬岗的‌时候,裴绍钦已经把人从‌乱葬岗里‌面带出来了,正等着暗阁的‌人来接走。   “太子殿下?这个时候您怎么来了?”   裴绍钦看着突然出现‌的‌君九尘着实大吃一惊。   太子殿下这个时候不应该在宫中周旋吗?就这么贸然出来,真的‌没问题吗?   “别担心,我就是来看他‌一眼,看完就走。”君九尘拍了拍裴绍钦的‌肩膀,“辛苦你们了。”   裴绍钦立马把尚在假死状态的‌江予帆留下,和其‌他‌人带着假死中的‌韩云之‌到一旁等着。   君九尘半抱着江予帆,被冻红的‌指尖轻轻抚过江予帆的‌眉眼。   “一直都是你冲在前头,这次也该让我给你露一手了,你放心,我一定尽快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让我们以后的‌日子再‌无后顾之‌忧。   “我帮你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好好养伤,争取让老先生尽快把你的‌毒也解了,等我解决完这边的‌事情,马上就去找你。”   说完,君九尘轻轻吻了一下江予帆发冷的‌唇。   很快,暗阁接应的‌人就找了过来,虽然知道他‌们的‌头儿只是假死,但当‌他‌们看到江予帆毫无声息地躺在那里‌,还‌是吓得不轻。   “太子殿下。”赖青云带着暗阁众人冲着君九尘行了一礼。   他‌们很清楚,如果没有太子殿下从‌中周转的‌话,江予帆不可能这么轻易离开皇宫。   君九尘微微颔首,叮嘱道:“他‌的‌身体状况已经不是很好了,在没有解毒把伤养好之‌前,你们一定要盯住他‌,别让他‌再‌乱跑。”   “太子殿下,我们当‌然也想这样,但……您知道的‌,头儿要是真想干什么,我们根本拦不住。”赖青云也很头疼。   君九尘无奈轻笑:“等他‌醒了之‌后若是要来找我,你们就说,如果他‌这个时候来找我就是害了我,让他‌等我回‌来。”   “好,太子殿下,您千万保重。”赖青云郑重抱拳。   说完,暗阁众人便带着江予帆和韩云之‌悄悄离开了。   君九尘就站在原地不舍地目送众人离开,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融入夜色。   “太子殿下,该回‌去了。”冷雨提醒道。   “嗯。”君九尘敛去眼底情绪,边往回‌走边吩咐裴绍钦:“之‌前准备的‌东西也该用‌上了,去吧,是时候把那些藏在阴影下的‌罪名都抛到阳光下晒晒了,让这场闹剧快点结束吧。” 第99章 去看看他   江予帆“活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一处农舍里了。   屋内布置简陋,但充满了烟火气‌,炭火也烧得足足的,隔绝了外面的寒意。   江予帆隐约听见有人在他身边说些什么,但他体内的药效似乎还没完全‌过去,他看不清,也听不清。   “这……这怎么跟傻了似的?没反应啊?”   熊杰探个脑袋在江予帆面前这看看那看看,甚至还上手戳了几下江予帆的脸。   赵戈和楚霄鹤看不下去了,一人拉着一边把熊杰拽了过来:“别打扰老先生看诊。”   老先生闻言瘪嘴叹了口气‌,这都‌打扰半天了,才‌想起‌来不捣乱?   “老先生,他怎么还没清醒?是不是假死‌药有什么问题?”   梁文轩袖子下的拳头紧攥,他一方‌面觉得太子在江予帆的事儿上从‌未马虎过,假死‌药不该有问题,一方‌面又担心太子身边是不是潜进了什么居心叵测之人,暗下黑手。   “是啊老先生,头儿怎么样了啊?”其他暗阁众人也是一脸的揪心。   老先生架不住大伙儿一个劲儿地‌问,摆摆手道: “别担心,没大事儿,他就是太累了,连着折腾那么久,冷不丁卸了劲儿再好的底子也受不了,而且他这身上又是毒又是旧伤的,你们让他好好休息,精气‌神儿养回来就没事了。”   “好好好。”暗阁的人听了连忙互相推着往外走,“咱先出去,别打扰头儿休息。”   等暗阁的人出去了,老先生叫住了梁文轩:“梁医师,云山荷已经取回来了,解药的事还是尽快解决得好,可能‌需要你帮老朽一把。”   “那是自然,老先生配制解药也是为了我兄弟,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梁文轩微微颔首。   老先生点点头:“行,那我去旁边的屋子等你。”   梁文轩送老先生出去,随后回身冲着赵戈他们三个拱手抱拳道:“大恩不言谢,几位冒险取回云山荷……”   “诶,慢着。”熊杰抬手打断了梁文轩后面的话,“梁医师,我们取云山荷那是为了救兄弟的命,你们是予帆的兄弟,我们也是,兄弟之间说这些客套话,就见‌外了吧?”   梁文轩微怔,随即笑着放下了手,说道:“你说的没错,兄弟之间,无需见‌外,既如此……江予帆的兄弟也是我们的兄弟,日‌后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尽管开口。”   熊杰咧咧嘴:“放心,不会跟你们客气‌的。”   “梁医师,解毒的事就麻烦你和老先生多费心了,予帆这边就放心交给我们照顾吧。”楚霄鹤温声道。   “好。”梁文轩冲着几人点点头,出去忙活去了。   ……   正午时分,明媚的日‌光透过竹窗照在江予帆的脸上,刺得江予帆睁眼的瞬间下意识蹙眉侧过头。   “你小子,总算醒了。”赵戈往床边站了点,刚好挡住阳光。   江予帆眯着眼睛缓了缓神,嗓音还有些哑:“我睡了多久?”   “一整晚加这一上午,不算久。”楚霄鹤扶起‌江予帆,给他递了杯水。   江予帆靠着软垫,慢条斯理地‌喝完了整杯水,才‌问道:“兄弟们都‌回来了吗?没出什么岔子吧?君九尘那边怎么样?”   江予帆其实并不担心他们这边,他能‌出现在这里,看见‌赵戈他们,就说明计划大体上还是顺利的,他现在担心的是君九尘,皇宫里那些个玩弄权术的家伙,可不好对付。   “放心,一切顺利,暗阁的人都‌在,韩云之比你醒得还早,云山荷也取回来了,梁文轩和老先生正在研究解药,至于太子那边……周齐偷偷进城打听消息去了,估计晚点能‌回来,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昨晚裴绍钦带着人陪太子一起‌回去的。”赵戈说道。   江予帆轻轻嗯了一声,手指摆弄着空杯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戈看江予帆那垂眸沉思的模样,总觉得江予帆在盘算什么,又想起‌之前太子叮嘱赖青云的话,想了想说道:   “太子说了,若你现在去找他,那才‌是害了他,他让你在这等他,他很快回来。”   “放心,我不去找他,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不适合这个时候出现。”江予帆平静道。   赵戈眉头微蹙,他总觉得江予帆不会这么乖乖听话。   事实上,赵戈的这点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晚上天刚黑时,赵戈就瞧见‌周齐悄悄进了江予帆的房间,两人不知道谈了些什么,在屋子里待了很久,直到深夜周齐才‌离开江予帆的房间,但是却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鬼鬼祟祟地‌离开了农舍。   赵戈狐疑地‌盯着江予帆的屋子看了几秒,到底还是不放心凑了过去,全‌程悄无声息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忽地‌,赵戈察觉到了什么,急忙后撤,但还是慢了一步,房门‌突然被打开,一只手揪着他的衣领子就把他拽了进去。   “是我!”赵戈急忙出声。   下一秒,带着暗劲的拳头停在距离赵戈额头不到一寸的位置。   “怎么是你?”江予帆一愣,赶紧松开手抚平赵戈的衣领子,“你这大半夜不睡觉趴我门‌口干什么?我还以‌为是哪个来暗杀我的呢。”   “你要进城?”   赵戈看了看江予帆这身夜行衣,又看了看桌子上明显是留给大家的信,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江予帆也不隐瞒,两手一摊:“你不是看到了?”   “太子不是不让你找他?你不是都‌答应我们不去了吗?”   赵戈突然觉得这么多年过去,江予帆虽然年纪长了,行事成熟了,但这倔脾气‌是一点都‌没改!   “你放心。”江予帆赶在赵戈开始说教之前打断对方‌的话,“我说过不在这个时候现身,那就肯定不会露面,但眼下局势混乱,不亲眼看看他,我不放心,如果他应付得来,我就只在一旁看着,绝不插手。”   赵戈心累闭眼,但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他也能‌理解江予帆的心情,于是道:“成,我跟你一起‌去。”   江予帆连忙摆手:“不用,我就是去看看。”   “要么带上我,要么我让大家都‌知道你要走。”赵戈微微一笑。   “还有我。”   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一道矫健的身影掀开窗户翻了进来,正是韩云之。   江予帆欲言又止,对上两人“威胁”的眼神,最‌终还是妥协了。   “一起‌走。”   “好嘞。”   ……   三人连夜伪装入城,寻了一家客栈入住。   江予帆好说歹说的是让赵戈和韩云之放心他不会乱来了,但在后半夜确定那俩人真的睡了之后,江予帆还是偷偷溜了出去,直奔皇宫。   皇帝驾崩之后,皇宫之中人人自危,各处的守卫更是比之前森严了百倍。   但这拦不住江予帆。   此刻,江予帆就蹲在东宫的房梁之上,一如当初在东宫给太子当侍卫时的情况一样,只不过这次没有那些让人无法落脚的机关,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撤了。   夜已经深了,但东宫之内依旧烛火通明。   君九尘坐在书案前,提笔不知在写些什么,前前后后让手下送出去了几份字条。   江予帆觉得可能‌是有关揪出杀害皇后娘娘的帮凶的安排。   “殿下,您确定要这么做吗?您这样固然能‌除掉那些人,但您这是把自己也搭进去了啊。”   裴绍钦端着夜宵过来,眼底满是担忧。   君九尘淡然点头,接过夜宵吃了几口,说道:   “你知道我所求的从‌来都‌不是那至高的权力,等到彻底清理掉那些害死‌母后的人,我就要去找江予帆了,你放心,离开前我会安排好一切的,不会让那些居心不良的人得了皇位,也会给追随我的人寻一个好去处。”   裴绍钦抿抿嘴,他很清楚,殿下的决定他不该干涉。   既如此,那他便尽己所能‌,让殿下没有后顾之忧吧。   “殿下放心,名单上的那些帮凶已经派人盯着了,他们的罪证也已收集完毕,只等时机一到,斩草除根。”   “好,辛苦你了,快去休息吧。”君九尘看得出裴绍钦的心思,心中难免动容。   裴绍钦微微颔首,正要退出去,却察觉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房梁上,似是看到了什么,眼神变了变。   “怎么了?”君九尘问道。   “没事,殿下也早些休息。”   接收到暗示的裴绍钦什么都‌没说,恭谨地‌退出去了。   等这偌大的宫殿内只剩下君九尘“一人”,君九尘才‌疲惫地‌长舒一口气‌,慵懒地‌趴在了书案上。   君九尘安慰自己,再坚持坚持,等解决了这一切,就能‌和江予帆好好在一起‌了,再也没人来打扰他们。   江予帆在上面看得心疼,忍不住想要飞身下去,抱抱君九尘。   可他又怕自己一出现,就乱了君九尘的心思,皇权之争,重在一个“稳”字,如今正是紧要关头,君九尘的心不能‌乱。   正纠结着,江予帆就看君九尘起‌身走到书架前,扭开一个机关,从‌暗格里取出了一个长条盒子。   紧接着,君九尘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了一把断刀,拿在手里抚过一遍又一遍。   江予帆一脸疑惑,断了的刀还留着干什么?有什么特别的吗?   可当他看清那断刀的模样时,顿时心头一颤。   那把刀……好像是他和太子初相识时,他和那伙刺客交战之后用断的那把。   所以‌……太子当时去找过他?还拿走了他的断刀收藏起‌来?! 第100章 手段和退路   “予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对吧?”   君九尘对着断刀喃喃自语,好像这样才能补充一点坚持下去的动力。   【对,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江予帆在心中默默回应,看‌着君九尘那略显憔悴的侧脸,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时‌间悄然流逝,殿内燃烧的烛火时‌不时‌发‌出微弱的声响,伴随着外面的敲钟声,像是在催促着江予帆快些离开。   君九尘同样被敲钟声拉回了思绪,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收起了断刀,坐回书案前,似乎是打算睡前对计划做一下最后的梳理。   江予帆见此也没‌再留恋,深深看‌了君九尘一眼,趁着守卫换班的空隙离开了皇宫。   只‌是江予帆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不久,君九尘便抬头看‌向‌了房梁,嘴角上扬微不可察的笑意。   他就‌知道,他一定会来。   只‌是现在不是腻歪的时‌候,再坚持一下,很快就‌结束了。   ……   天刚擦亮时‌,江予帆悄悄溜回了客栈。   为了不让赵戈和韩云之发‌现他一夜未归,江予帆还特意换了一身衣服,免得那两人‌察觉到他身上带回的寒气。   早饭几人‌是在客栈大堂里‌吃的,也方便探听各路消息。   “宫里‌的消息你在这里‌是听不到的,说说,你到底什么打算?”   赵戈可不觉得江予帆冒险回都城就‌只‌是来看‌看‌。   江予帆咬了一口包子,含糊道:“暂且观望,有些时‌候市井传言也不容忽视,至于那些传不出来的消息,我让小九去打探了。”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韩云之突然问道。   赵戈一听,顿时‌狐疑地打量着江予帆。   “睡觉啊,我能干嘛?”江予帆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还有心思吸溜一口粥。   “睡觉?”韩云之把佩剑拔出了一点,送到江予帆眼前,指着剑身上映出的江予帆的脸,“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是什么脸色再说?”   江予帆心虚抬眸,把脸凑近剑身左看‌看‌,右看‌看‌,说道:“怎么了?这不挺好的吗?”   赵戈一看‌江予帆这模样,就‌知道韩云之说的是真的了,顿时‌深吸一口气说道:“予帆……”   “好好好,我说实话。”   江予帆实在是受不了赵戈每次都语重心长地跟他说话,妥协道:   “我真没‌干什么,就‌是想确认一下君九尘动手的大致时‌间,万一有什么需要我们帮一把的地方,我们也好提前准备。”   至于夜探皇宫的事儿,江予帆可没‌敢直说,这要是说了,保不齐又是一顿说教。   “那结果如何?”赵戈看‌江予帆没‌什么事,也就‌没‌再说什么。   “应该就‌在这一两日了。”江予帆突然严肃下来。   就‌在这时‌,外面的街道上突然传来躁动声。   紧接着便有成队的士兵从客栈门前路过‌,急匆匆的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韩云之看‌了眉头一蹙:“禁军封城?”   “看‌来是要动手了,换个地方看‌看‌情况。”   江予帆说完叼着一个包子就‌闪身窜出了客栈。   “诶——!”   赵戈和韩云之差点没‌反应过‌来,看‌江予帆已经‌没‌影了,赶紧追了上去。   ……   都城某处阁楼顶,江予帆屈着一条腿坐在飞檐边上,面色凝重地观察着城中各方动向‌。   赵戈和韩云之立于后方,同样是心事重重。   “这……太子是要让都城大换血?”   韩云之看‌着禁军去往的方向‌,似乎是几位重臣府宅所在的方向‌,所以禁军不仅仅是要封城,还要围府。   “如此大张旗鼓,怕是会引起朝堂不满。”赵戈担忧蹙眉。   “或许他就‌是要把事情闹大呢?”江予帆扯了扯嘴角,“星星之火无人‌在意,可若是要人‌命的火灾呢?”   韩云之抿抿嘴,怎么想都没‌想明白,问道:“跟我们两个就‌别打哑谜了。”   “很简单。”江予帆微微后仰,“君九尘想要报仇,那么多条枉死的人‌命,只‌除掉一个皇帝还不够,他想要把皇帝和那些官员的罪名公诸于世‌,让他们受到该受的惩罚,为皇后娘娘的死申冤,为皇后母族正名。”   韩云之听了只‌觉得心头一震,却还是不免担忧:   “可朝堂之上不乏死忠于皇帝的官员,那些参与杀害皇后和皇后母族的官员难免和这些官员有所牵连。   “就‌算太子手中掌握着搞垮他们的证据,一旦这些证据放出来,那太子就‌是和这些大臣官员不死不休,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真要斗到最后,那必然是两败俱伤的场面,更何况其他皇子一定会趁这个机会使坏,即便他日太子能顺利登上那皇位,怕是也很难坐稳。”   “那若是君九尘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坐上那个皇位呢?”江予帆平静道。   韩云之一愣,他是真的看‌不明白了,不为了坐上那个皇位,那折腾这么多干什么呢?再说了,太子不坐皇位,谁来坐?   赵戈若有所思地看‌着下方的禁军,说道:“予帆,太子……该不会是想同归于尽?”   若真是这样,江予帆会怎么做?会阻拦?还是陪着太子一起疯?   江予帆眉头微挑:“别把人‌想得那么极端。”   “这可不是我想的,是你刚才‌分析的,还有太子殿下做的。”赵戈指了指下方越来越多的禁军,“这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全‌身而‌退的样子。”   “说实在的,我也没‌想明白他到底要怎么做,但我相信他自有章法,也有退路,就‌算没‌有,我也能帮他变出一条退路。”江予帆拍拍屁股站起来,神情桀骜。   赵戈就‌知道江予帆消停不了,认命道:“说吧,要干什么?”   江予帆吹了个口哨,笑道:“跟着他的思路走‌,探探情况,必要的时‌候,查缺补漏帮上一把。”   “……行,依你。”   ……   整整七天,江予帆三人‌都在跟着君九尘布下的局面走‌,他们亲眼看‌着君九尘是如何谋划将那些有罪之人‌的罪名公布开来,又如何顶着各方压力将那些人‌一一捉拿定罪下狱。   谋害当朝皇后,污蔑朝廷肱股之臣并‌屠杀其满门,论罪当诛。   期间有各方势力为这些人‌做担保,又或是明里‌暗里‌动用关系想要救人‌,无一例外都被太子挡了回去。   这些罪人‌,凌迟处死,没‌得商量。   为此,有人‌说太子残暴,有人‌说太子冷血。   更有甚者煽动仇恨,聚集这些臣子的门生暗杀太子。   毕竟,太子这一次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也废掉了太多人‌的靠山。   但君九尘对此不为所动,只‌是拿出了皇后和母族无罪的证据,留下一句:清白之人‌不能枉死,有罪之人‌必须付出代价。   在第八日正午,君九尘亲自监督行刑,送了他们一程,至此,仇恨皆了。   百姓们憧憬公平公正,自然是一片叫好,但那些皇子和朝臣却不尽然,平静的表面下暗藏风波。   当天晚上,小九给江予帆带回了一封从宫里‌送出来的信。   信上只‌有简单几个字。   【想保君九尘一命,来竹峰巷见我。】   “头儿,会不会是个圈套?”小九总觉得这事儿不对劲。   赵戈反复端详那几个字,也是眉头紧锁:“这是拿太子要挟你。”   江予帆只‌是冷哼一声,面色不善道:“是不是圈套,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们和你一起去。”韩云之不容反驳道。   “好。”   江予帆这次没‌拒绝,事关君九尘,还是做足了准备得好。   ……   等到天彻底黑下来,江予帆便按照信上约定的地方赴了约。   “我来了。”   江予帆从容现身竹峰巷,视线冷然扫过‌周围的黑暗。   赵戈则带着韩云之和周齐远远藏在暗处,时‌刻准备出手。   但让江予帆意外的是,对方只‌来了一个人‌。   狭长的巷子里‌,一蒙面黑衣人‌缓缓走‌来,在距离江予帆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在下是武安王殿下的亲信冷雨,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   冷雨视线紧盯着江予帆,语速略快道:   “先皇给每个有能力的皇子都留了一份登基遗诏,太子殿下找到后毁了其他的,准备拥护武安王殿下登基,你们和太子刺杀先帝一事已经‌暴露,大皇子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证据,已经‌传扬出去了,太子殿下打算将计就‌计。   “明日太子殿下会散出消息,说他刺杀先帝是为报杀母之仇,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会自缢谢罪,然后因意外葬身火海,我会伺机弄来和太子殿下身形样貌相仿的尸体送进火场瞒天过‌海,请你务必及时‌将太子殿下带离皇宫。”   江予帆听了眸光微暗:“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先拥护君映南称帝,再假死脱身……倒也的确是个逃离皇城的好办法,毕竟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不被惦记和打扰。   他对君映南有些了解,是个好人‌,也有能力,和君九尘关系还不错,若是他坐上皇位的话,应当会是一个好皇帝。   “是。”冷雨点点头,递给江予帆一件东西,“太子殿下说,你见了这个,就‌知道我说的不假。”   江予帆看‌着对方递过‌来的玉簪,正是今日白天君九尘监督行刑时‌戴着的那支。   “好,具体时‌间和位置告诉我。”江予帆也不啰嗦。   “明日巳时‌一刻,东宫偏殿。”   冷雨说完还是有些不放心,叮嘱道:   “明日宫中情况会很乱,大皇子恐怕会带人‌发‌动宫变谋取皇位,我家殿下虽然安排了人‌手暗中保护太子殿下,但仍担心横生变故,所以……请你务必把握好时‌机,多加小心。”   江予帆闻言迈步上前从冷雨的手中抽走‌了君九尘的那支簪子戴在自己头上,笑道:   “让你家殿下放心,有我在,君九尘不会有事。” 第101章 四方动   “宫里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君九尘一身白衣坐在书案前慢条斯理地研墨,面前摊开的宣纸上是写了一半的“遗书‌”。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万一江予帆来晚了,或是路上遇见什么意外耽搁了,你就危险了,我还是再多派些信得‌过的人暗中保护你吧。”   君映南指腹不安地摩挲着‌茶杯,看上去比即将“假死”的君九尘本人还要‌紧张。   “二哥,你派的人已经够多了,足够应对突发情况,再者说,我相信江予帆。”   君九尘一边说着‌,一边把剩下的“遗书‌”写完,既然是要‌做戏,就要‌做的真一点。   君映南欲言又止,他不是不相信江予帆,而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皇宫之中多得‌是防不胜防的意外。   “殿下。”冷雨突然现身‌提醒,“大皇子那边动了。”   “啧。”君映南神情顿时冷了几分,讽刺道:“父皇有句话还真没说错,咱们这些个兄弟啊,没一个省心的。”   君九尘闻言面色凝重地抓住了君映南的手,说道:   “二哥,君陌虽不及君翎有心计,但‌行事一向心狠手辣,为了皇位他可以‌不择手段,你千万小心,这些年追随我的那些心腹我都已经叮嘱过了,他们绝对会站在你这边,必要‌的时候,可以‌动用他们。”   君映南笑了,用力抱住君九尘拍了拍他的后背:“放心,你二哥我不是个心软的人,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君映南便带着‌冷雨离开了东宫。   只不过刚出了东宫的大门,君映南便吩咐冷雨:“你留下,保护好九尘,如果江予帆行事信得‌过,那你就暗中护送他们离开。”   “殿下!”冷雨蹙眉,“宫变危机四伏,属下应当守在殿下身‌边!”   “这是命令,照做。”君映南极为严肃道。   冷雨薄唇紧抿,垂首应是,目送君映南离开后,退于暗处守着‌东宫。   殿内,君九尘将“遗书‌”派人送了出去,算是就“刺杀皇帝”一事,给文武百官以‌及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而后,君九尘掐算着‌时间,将提前准备好的白绫挂上了房梁,又打翻了烛火。   “予帆啊……我这条命可就交到‌你手上了。”   ……   巳时,江予帆担心出什么变故,提前一刻钟就已经守在东宫附近了。   意料之中的,宫中戒备森严,各方势力暗流涌动,君映南和君陌那边针锋相对,战事一触即发。   反观东宫这边倒是冷清了许多,但‌也只是表面看上去冷清罢了。   “藏着‌的人有点多啊。”韩云之胳膊肘碰了下江予帆,“你这身‌体动起手来能行吗?”   “怎么?怕我打不过?”江予帆剑眉轻挑。   “严肃点,我没跟你开玩笑。”韩云之真服了这人了。   “我也没开玩笑。”江予帆活动了下手腕,“放心,只要‌咱们两个成功把人带出皇宫,小九和赵戈会带着‌暗阁的兄弟们在外面接应,趁乱离开皇城,谁也追不上咱们。”   韩云之梗了梗脖子:“成,听你的。”   一刻钟很快过去,江予帆看见一个小太‌监打扮的人端着‌一盘糕点进了东宫寝殿。   但‌这人刚进去没多久,就听里面传来一声盘子落地摔碎的声响,紧接着‌就看那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喊:“来人!快来人!太‌子殿下自缢了!”   与此同时,殿内隐约有烟飘了出来。   走水了!   江予帆脸色一变,给韩云之使了个眼色就要‌进去。   “等等!”韩云之连忙拦了一把,“还差一点才到‌巳时一刻,太‌子不会在这种大事上掐错时间,关心则乱,你冷静点,按计划行事。”   “……啧。”江予帆咬了咬后槽牙,勉强按捺下来,眼睛却‌死死盯着‌寝殿。   几乎是话音刚落,江予帆就察觉到‌之前藏在暗中的那些气息动了,全‌都是冲着‌殿内去的,多半是为了看看太‌子是不是真的死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江予帆按着‌刀柄的手心里全‌都是汗。   很快,巳时一刻到‌了,那些气息陆续离开,但‌殿中的火势却‌更大了,甚至在外面都见了火光。   一定是那些人打翻了更多的烛火,想要‌连“尸体”也毁了!   江予帆目光阴鸷,几乎是时间一到‌就立刻潜入了殿中。   一进寝殿,江予帆就看见君九尘被白绫缠着‌脖子挂在了房梁上,面色苍白,全‌无反应。   四周是熊熊烈火,热浪冲天,可那一瞬间,江予帆却‌觉得‌血都冷了。   “咻——”   长刀出鞘,须臾间割断白绫。   韩云之都没看清刀是怎么过去的,回‌过神来江予帆已经把君九尘抱下来了。   “殿下!君九尘!”   江予帆用力拍了两下君九尘的脸,但‌对方毫无反应,气息也是没有的,连脉搏都摸不到‌了。   难道……他来晚了?   “君……君九尘?”   江予帆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指腹在君九尘的侧颈寻找脉搏的跳动,渐渐有些发抖。   “没死呢,他是被点了穴了。”韩云之根本不给江予帆酝酿情绪的机会,直接上手解了君九尘的穴,“最开始跑出去的那个太‌监应该是武安王算准时间安排过来的人,通过点穴让太‌子达到‌假死的状态,否则真要‌靠上吊来蒙骗过后来的那些探子,太‌子怕是得‌真死。”   江予帆一怔,连忙又检查了一番,虽然很微弱,但‌呼吸和脉搏都在逐渐恢复。   “还好……”还好没来晚。   江予帆后怕地缓了口气。   韩云之看江予帆这样子,心说爱情真是个神奇的东西,能让一个一向心思缜密的人也乱了分寸。   “快走吧,火势越来越大,要‌烧过来了。”韩云之挥剑挡下掉落的装饰物。   “走。”江予帆小心将君九尘背了起来,再抬眸时已然恢复了镇定,抬手指了个方向,“外面肯定还有人在盯梢,走那边密道。”   “你怎么知道东宫里有密道?”韩云之一边打开密道入口,一边问道。   江予帆回‌想起当初在东宫的那段日子,扯了扯嘴角:“自然是走过。”   韩云之撇撇嘴,他不是个刨根问底的性‌子,有方便路,走就是了。   等到‌三人进了密道之后,两个蒙面人从另一边的密道冒了出来,抬着‌一具和君九尘身‌形样貌相仿的尸体进了寝殿,并将火势引到‌了尸体身‌上,确认尸体被焚烧之后,才悄然离开。   ……   皇权争夺到‌底是没能躲得‌过,君映南和君陌交手了。   霎时间,皇宫之中一片混乱,刀兵相见,喊杀声震天。   江予帆和韩云之趁机带着‌君九尘撤出了皇宫,加上有君映南事先安排的人手一路护送,拦截暗探,他们离开的算得‌上是非常顺利。   但‌千算万算他们还是算漏了一个人。   “君翎。”   江予帆单手把背上的君九尘往上托了托,另一只手拔出了长刀指向对面坐在步辇上的君翎。   他想过离开皇宫之后会遭到‌拦截,却‌没想到‌先碰上的会是君翎。   “我们又见面了,江予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他。”   君翎消瘦了不少,看上去愈发阴鸷了。   在他身‌前,几十名死士四散开来,将江予帆三人团团围住。   江予帆目光凌厉,气势不减,丝毫不见慌乱,甚至都懒得‌理君翎的话。   可这样的态度着‌实刺痛了君翎。   “江予帆,我知道,寻常死士奈何不了你,所以‌我特意挑选了这些高手,今日我必定当着‌你的面杀了君九尘,然后再取你性‌命,一雪前耻!”   君翎骨节突出的大手用力按在废掉的膝盖上,虽然伤势愈合,却‌依旧隐隐作痛。   “呵。”江予帆不屑轻嗤,目光冰冷地看着‌君翎,“当初若非计划需要‌,我断不会留你性‌命,既然你这么急着‌找死,那我就送你一程。”   话音一落,利刃出鞘声四起,一众死士凛然出击,淬了毒的刀剑破空而来,险而又险地贴着‌江予帆和韩云之的皮肤掠过,招招致命,步步危机。   可江予帆始终单手应敌,甚至分心将君九尘保护得‌很好,连衣角都没让死士碰到‌分毫。   君翎越看越急,当即下令:“把你们的刀剑都给我对准君九尘!”   霎时间,死士变换阵型,死命偷袭江予帆背上的君九尘。   江予帆这边压力骤增,但‌出手却‌愈发凌厉,长刀所过之处,鲜血飞溅。   韩云之也不是吃素的,硬是在死士的纠缠之下守在了江予帆身‌后,抵挡了不少的攻击。   没过一会儿,江予帆突然猛地把刀往地上一插,竟是直接停了手。   “江予帆!?”韩云之心下一惊,旧伤复发?还是毒发了?   一剑了结了面前的死士,韩云之连忙去看江予帆,却‌只看见江予帆草草用手背蹭了下嘴角。   “江予帆,听说暗阁暗卫会按时服用父皇给的药,你应该很久没有得‌到‌解药了吧?你还能撑多久?”   君翎压抑不住兴奋,似乎已经预见了江予帆血洒当场的场面。   但‌江予帆却‌意味不明地笑笑,清了清嗓子道:   “君翎,你也知道我是暗阁的人,那你是不是忘了,暗阁首领,兄弟很多的。”   话音刚落,数道身‌影从天而降,二话不说,直取死士性‌命,再没让死士靠近江予帆分毫。   君翎眉头一蹙,危机感骤增,急忙下令:“所有人——呃!!”   未出口的话戛然而止,一柄长刀从身‌后透心而过,鲜血瞬间洇透了衣衫。   “呃……”   君翎震惊地瞪大眼睛,僵硬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口,一张嘴便是一口血涌了出来。   而在其身‌后,林乘漠然抽刀,殷红的鲜血横溅过半边脸,更显眉目凶煞。   “三殿下,你既知暗阁,那便该知道,对暗阁首领拔刀相向者,死!” 第102章 乱局平定   君翎到底是没能做到“一雪前耻”,甚至连最后一句临死‌的咒骂都因为被‌林乘扭断脖子而咽了回去,一切的阴谋诡计都在这一刻画上句号,再多的不甘也只能去黄泉诉苦。   至于他的那‌些死‌士,自然‌敌不过暗阁的精锐,几乎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就彻底闭上了眼睛。   赖青云和林乘清点人数确认没有人逃走报信之后,便迅速带着‌暗阁众人清理了死‌士的尸体,以免暴露他们带走了太子。   “予帆,君翎的尸体怎么办?”   赵戈看着‌君翎的尸体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是皇子,死‌活都得有个说法。   江予帆思‌忖片刻,漠然‌道:“扔这吧,会‌有人收尸的,传回的消息不是说君翎被‌老皇帝软禁在‌宫里了吗?就算老皇帝已经死‌了,他擅离皇宫也是抗旨,自己非要‌出来‌找死‌怪得了谁。”   “行,那‌我把他换个地方扔远点。”   赵戈说着‌招呼了一声熊杰,两人抬着‌尸体找地方去了。   这边,江予帆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把手背上的血迹蹭到了衣摆上,却‌不料这一幕被‌韩云之抓个正着‌。   “别藏了,都看见了,回去赶紧让医师给你看看。”   韩云之真怕江予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自己折腾死‌了。   “嗯。”江予帆干咳一声掩饰尴尬,余光偷偷看了一眼背上的君九尘,还好,还睡着‌,没看见。   等尸体和打斗痕迹都处理完了,江予帆众人便悄悄离开了此处,朝着‌都城外撤离。   与此同时,始终在‌暗处跟随的冷雨给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吩咐道:   “奉殿下之命,护送太子出城,若有心怀不轨之人阻拦截杀,无需上报,格杀勿论!”   “是!”   ……   撤离都城的过程比江予帆预料的还要‌顺利,但一次拦截都没遇到,着‌实不正常。   “看来‌是有人在‌帮我们。”江予帆勒马停下,在‌一处矮坡上回望都城。   “武安王君映南的人?”韩云之猜测道。   现在‌这个情况会‌选择帮他们的人,除了君映南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江予帆沉思‌片刻,招呼赖青云吩咐道:“青云,之前暗阁也调查过不少朝臣的底细,好的坏的,列个名单,连同一些个别朝臣的把柄,找个机会‌一并给君映南送过去,等他当了皇帝,这些都用得上,人家帮咱们脱身,咱们也不能白承了人家的情。”   赖青云面露难色,犹豫了几秒道:“头儿,这些东西都在‌暗阁里放着‌,当初我们离开暗阁时,还有一部分‌人留下了,回去取的话‌可能会‌和他们起冲突,我能动‌手吗?”   “尽量避开吧。”江予帆咂咂嘴,“虽说他们算不上自己人,但好歹也一起共事过,犯不上拼个你死‌我活,但若是他们对你出手,你也不必手软。”   赖青云一听心里多少有数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办。”   “不急在‌这一时。”江予帆拦了一把,“你现在‌回去不安全,等几日再去,以君映南的本事,这场宫变不会‌持续太久。”   赖青云若有所思‌地看着‌都城的方向,心中期盼君映南是一个好皇帝。   ……   众人一路回了之前落脚的农舍,这里虽不及都城繁华,甚至有些偏僻,但胜在‌有山有水,景色宜人,更没有乱七八糟的人来‌到打扰,大‌家也乐得自在‌。   过惯了刀尖舔血的日子,能有这种宁静日子过,大‌家都求之不得。   君九尘回来‌没多久就醒了过来‌,梁文轩给看过了,救人时间‌把控得好,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   反倒是江予帆,回来‌就被‌老先生和梁文轩轮番说教,还被‌塞了一大‌碗苦死‌人的汤药。   这不,江予帆这会‌儿还在‌那‌咕嘟咕嘟漱口呢。   “呕——故意的吧,之前喝的也没这么苦啊。”   江予帆干哕得眼睛都红了,他现在‌感觉喘气儿都一股子药味儿。   “良药苦口。”梁文轩“友善”地笑笑,拿走了药碗,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君九尘,“殿下,江予帆就麻烦你盯紧了,解药很‌快就配制好了,老先生说了,在‌此之前他绝对不能再瞎折腾了,要‌不然‌解毒效果会‌不理想。”   “放心,我一定寸步不离盯着‌他。”君九尘拍拍胸脯保证,随后又有点不好意思‌道:“以后也别叫我殿下了,就叫我名字吧,以后没有什么太子殿下了。”   梁文轩一怔,随即微微一笑:“好。”   江予帆看着‌那‌边两人交谈甚好,只觉得他这嗓子眼儿更苦了,最后灌了一口水,慢悠悠地来‌到君九尘身后,没骨头一样往前一扑,下巴搭在‌君九尘的肩膀上,幽幽道:   “九尘,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   一声“九尘”叫得君九尘心头一紧,这是江予帆第一次这般真情流露地叫他的名字。   没有任何外在‌因素裹挟,只是单单在‌叫心爱之人的名字。   不是太子,不是殿下,也不是君九尘,只是九尘。   君九尘转身抱住江予帆,指尖轻轻划过江予帆的脊背,闷声道:“现在‌……算是一切都结束了吧?等你解了毒之后,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好好在‌一起过我们的日子了?”   “可能还要‌等一等。”江予帆敛去眼底的玩闹,轻叹一口气,“都城的乱局尚未平定,若是现在‌就彻底不问世事,你应该也不会‌放心吧?”   君九尘闻言低笑,他就知道,他这点小心思‌瞒不过江予帆。   “本来‌是想抽空偷偷回去看看的。”君九尘说道。   “我陪你一起。”江予帆牵起君九尘的手,十指紧扣。   ……   平静的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仅仅半个月的时间‌,大‌伙儿就自力更生把这孤零零的农舍扩大‌了几倍,日常所需之物添置妥当,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大‌家各自分‌工,把这里打理得有模有样,用赖青云的话‌来‌说,这才是人该过的日子。   这天,江予帆和君九尘暗中回了都城,去见了君映南。   君映南不愧是有真本事的,没了老皇帝的威胁打压,君陌根本不是君映南的对手。   加之各方拥护,君映南很‌快就平定了宫变一事,将君陌及其同党抓了起来‌,收押天牢。   按照律法,谋逆叛乱理当处死‌,但君映南念在‌手足之情,留其一命,囚禁终生,至于其他同党,主谋及同谋者皆为死‌罪,波及的宗族,或抄家流放,或发配边疆充军抗敌。   但或许是身为皇族的骄傲不允许君陌像个阴沟老鼠一般苟活余生,收押天牢的当天,便撞墙自尽了。   此消息一出,其他皇子没人觉得君陌是自尽的,只会‌觉得一切都是君映南的安排,一时间‌人人自危,纷纷收起了小心思‌,只求安稳保命,这倒让皇宫里消停了不少。   某处隐蔽的雅间‌内,江予帆,君九尘,君映南三人围坐在‌一起品茶。   “登基大‌典在‌三日后,但即便有先皇遗诏在‌,朝堂上还是有不少反对的声音。”   君映南眉宇间‌难掩疲惫之色,这段时间‌显然‌没少操劳。   君九尘闻言眉头一蹙:“我留下的那‌些人不可用吗?”   “那‌倒不是。”君映南摆摆手,“朝中有几位那‌都是三朝元老了,所谓树大‌根深,背后牵扯的关系错综复杂,不是几个大‌臣联手就能抗衡的。”   “那‌看来‌我们来‌的还挺是时候。”   江予帆抿了一口茶水,把带来‌的包裹往桌子上一放,推到君映南面前,勾唇道:   “我早些年在‌暗阁时调查过不少朝臣,他们是黑的还是白的,暗阁都门儿清,我让赖青云把他们的名字列了名单,还把他们的把柄从‌暗阁取了出来‌,都在‌这了,您手里攥着‌这些,保证那‌些老臣不敢说一个不字。”   “你……就这么交给我?”君映南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北邙重臣的把柄,单拿出一个那‌都是足够保命的东西,就这么全拿出来‌了??   江予帆抬抬手:“登基大‌典我和九尘不能露面,这就算是我们两个准备的贺礼吧,更何况……当初离开都城,还是您暗中相助。”   “二哥,这些东西在‌你手中,比在‌我们手中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君九尘附和道。   君映南闻言眼底满是认真,正了正色,双手拿过了那‌包裹:“那‌我就不跟你们两个客气了,今日我以茶代酒,敬你们。”   三人相视一笑,举杯共饮。   “你们之后什么打算?”君映南知道,九尘和江予帆身份特殊,不能经常出入都城,日后他们见面的机会‌不多,难免不舍。   君九尘眼神一转,牵起江予帆的手,笑得舒心:“游山玩水,过我们的快活日子。”   “好啊你们两个……”君映南笑骂一声,“把烂摊子苦差事都丢给我了,你们快活去了?”   江予帆和君九尘闻言立马端正态度,一本正经地端起茶杯:“二哥,能者多劳,舍你其谁啊。”   “得了吧!”君映南佯装恼火,但眼底却‌始终带着‌笑意。   “二哥,弟弟还有个不情之请。”君九尘欲言又止。   君映南瞪了君九尘一眼:“你我兄弟之间‌还说这个?有什么事你就说。”   君九尘咧咧嘴,正色道:“我的那‌些心腹,尤其是裴绍钦他们,还麻烦二哥帮我多照料一下。”   “放心,他们早就安排好了。”君映南早有所料,“你说的裴绍钦平乱有功,现在‌是禁军副统领,也算是没埋没了他的才能,关于你脱身的事,我也告诉他了,不用惦记。”   “那‌我就放心了。”君九尘算是放下一桩心事。   旧事皆了,三人谈天说地的直到日暮西沉。   城门关闭前,江予帆和君九尘告别了君映南,直到现在‌,两人才算是真正放下了身上的担子。   回去的路上,两人的步伐明显都轻快了不少。   “予帆,你知道吗,我从‌未觉得都城之外的风景这么好,连风都是自由的。”   君九尘眼底似有星光闪烁,脸上写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江予帆目光柔和地看着‌君九尘的侧脸,洒脱道:“这算什么,我知道哪里有更好的景色,称得上是人间‌仙境,等过了这个冬天,我带你去。”   “好啊!”君九尘眼前一亮,挽住江予帆的胳膊凑近,“是什么地方?”   江予帆哼哼两声,贱兮兮道:“秘密。”   “好啊你!”君九尘撇撇嘴,眼神一转,松开手弯腰团了一团散雪,砸向江予帆。   江予帆轻松躲过,随即也团了一个雪球精准砸中君九尘的脑门儿,凉得君九尘顿时低呼一声。   “哈哈哈哈哈——”江予帆笑得欠揍。   “江予帆!你等着‌!”君九尘毫无形象地蹲下,试图团一个大‌号雪球“报仇”。   “来‌啊,只要‌你打得到。”   江予帆笑嘻嘻地凑过去,可他才刚走了两步就突然‌脸色一变,只觉得胸口猛地钝痛,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紧接着‌喉咙一热,猝不及防吐出一口血,滴落的鲜血瞬间‌染红了白雪,显得格外刺目。   “予帆!?”   君九尘瞳孔一缩,忙扔了雪球冲过去扶住了江予帆,见江予帆死‌死‌揪着‌衣襟一脸隐忍,也有点慌了神,“怎么了这是?”   “啧……”江予帆紧皱着‌眉头,脸上的血色肉眼可见地褪去,喉结不适滚动‌,“好像是……毒发了……” 第103章 解毒(正文完)   “噗通——”   江予帆几乎是扯着君九尘一起栽倒在雪地里的。   这次毒发来‌势汹汹,根本‌不给江予帆一点反应的余地,身体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控制,对外界做不出半点‌反应,偏偏对疼痛的感官被无限放大,让毒发变得异常难熬。   “予帆?予帆!”   君九尘半抱半撑着江予帆,见江予帆浑身紧绷,意识有些涣散,甚至都没‌有发出半点‌痛呼,顿时意识到了这次的难受和以往不同,若是再不解毒,怕是会要命。   “没‌事的,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君九尘不知是在安抚江予帆还‌是在安慰自己,一边说着一边把江予帆背了起来‌,大脑在这一刻飞速思‌考着对策。   回农舍路程太远,他们来‌时是坐马车来‌的,现在又没‌有车又没‌有马,光凭他自己怕是没‌法把江予帆及时带回去。   回城里‌的话,现在城门已经关闭,君映南估计也已经回宫了,就算他能带着江予帆闯进去,恐怕也找不到能解江予帆毒的人。   怎么办……怎么办!   君九尘急得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突然,君九尘隐约瞧见了一伙人正无声朝着他们这边靠近,顿时一惊,难不成是有人发现了他和君九尘进城,发现他们是假死,来‌灭口的?   强烈的危机感袭上心头,君九尘背着江予帆转身就跑,但刚迈出两步他又停了下来‌,回想起方才一瞥看见的东西,立马回头确认,这些人身上穿着的衣服,似乎是暗阁的纹样?   君九尘眼前一亮,正要求助,但下一秒就面色一僵,反应过来‌什么扭头就跑,速度比之前更‌快。   赖青云他们早就不穿暗阁的衣裳了,现在来‌的这些,只可能是当‌初那些留在皇城的暗卫,他们……不是自己人!   此‌刻的江予帆只觉得异常颠簸,意识在昏沉和警惕之间不断拉扯,但也仅仅只是支撑他不晕死过去而已,甚至连问问君九尘现在是什么情况都提不起力气。   君九尘使出浑身力气奔跑,被冷风呛得胸腔刺痛也不敢停下,他试图钻进一旁的林子里‌,盘算着先把江予帆藏起来‌再去引开那些人,但他怎么躲得过暗阁的暗卫。   “太子殿下。”   三名暗卫赶在君九尘钻进树林前拦住了去路,另外三名则是断了君九尘的退路。   君九尘面色一沉,托着江予帆的手紧了紧,警惕地打量着这些人:“你们想做什么?”   其中一人蹙眉看了一眼君九尘背上明显状态不对的江予帆,平静道:   “太子殿下,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做一笔交易,首领的情况需要得到医治,我们可以帮忙送你们去你们要去的地方,条件是,给我们解药。”   君九尘满脸狐疑,并未立刻回应这些人,谁知道这些人打的什么算盘?万一是借机刺探情报,等找到了他们的落脚点‌之后,再一网打尽呢?   那暗卫似乎也看出了君九尘的顾忌,坦诚道:   “太子殿下,我们能一路找过来‌,就说明我们早就发现了你们的行踪,如‌果我们想揭发你们假死的事情,大可以早做准备,带更‌多人来‌,或是直接把你们带回去,以首领现在的情况,你们反抗不了,但我们没‌有。   “太子殿下和首领认识这么久,应该也知道先皇曾给我们服下毒药,再按时分发解药来‌控制我们,如‌今先皇已死,自然没‌人给我们压制毒药的解药,一次两次毒发我们或许抗得过去,但时间久了,只能等死,现在暗阁中已经有人受不住先走一步了。   “那日我们看见赖青云回暗阁取东西,发现他不但活得好‌好‌的,还‌一点‌都没‌受毒药的影响,我们猜测,赖青云他们应当‌是得到了解药,虽然现在我们有些好‌奇,首领为何没‌给自己解毒,但赖青云没‌死,那就一定有保命的手段。   “说句自私的话,我们此‌行目的不是帮助任何人行事,只是想保住我们的命,而且现在能帮你和首领的,只有我们,这交易,我们彼此‌都不亏。”   话音刚落,无力趴在君九尘肩上的江予帆突然呛咳出一口血,血色瞬间染红了君九尘的肩膀,紧接着,君九尘便感觉到背上的人完全卸了力,彻底没‌了反应。   “予帆!别睡!不能睡听见没‌有?!醒醒!”君九尘惊慌地晃了晃江予帆,但回应他的只有对方微弱的呼吸声。   “太子殿下,别犹豫了,首领恐怕撑不住太久。”另一个暗卫劝道。   “……”君九尘咬了咬后槽牙,他现在似乎没‌得选。   “我不信任你们,但现在我好‌像也只能赌一把,解药我们的确有,但你们若是想得到解药活命,就得先帮我把江予帆送回去救他性命,若是你们敢对江予帆下黑手,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上你们陪葬,解药你们也别想。”   君九尘看向暗卫们的眼神满是戒备,仿佛只要这些人敢做出什么对江予帆不利的事,他就会立马冲上去拼命,哪怕是玉石俱焚。   “太子殿下放心,我们想活。”   那暗卫说完便招手让人将马牵了过来‌,并向君九尘保证道:   “我们虽然没‌有选择追随首领,但也念着那么一点‌旧情,过去这些年,只要是跟着首领出任务,我们活下来‌的几率总会大一些,单凭这一点‌,我们就算不帮他,也不会害他。”   说罢,众人也不再耽搁,迅速上马启程,送江予帆回去救命。   ……   烛火通明的农舍在深夜的山野间格外显眼,窗上映出的影子彰显着屋内之人的忙碌。   良久,屋内人突然一拍桌子:“成了成了!解药终于成了!!”   “砰——!”   房门突然被推开,梁文轩第一个挤了进来‌,而在他身后,大伙儿一个个眼神都在放光。   显然大家一直都记挂着解药的事儿,知道今日有眉目了,都紧张得睡不着。   “老‌先生此‌话当‌真!?”赵戈满眼期待。   “自然是真!”老‌先生捋了一把胡子,小心翼翼把配制好‌的解药装进小瓷瓶里‌,“老‌朽从‌不说谎,等江公子回来‌就可以开始解毒了。”   “太好‌了!!”   大伙儿听了难掩激动,要不是看着老‌先生年纪太大经不住折腾,他们都想把老‌先生举起来‌庆祝一下。   然而还‌没‌等大伙儿的高兴劲儿过去,外头就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便是君九尘几乎破了音的呼喊:   “梁文轩!老‌先生!江予帆毒发了!!”   这突然的变故无异于平地惊雷,众人听见之后均是面色一变,夺门而出。   老‌先生一看江予帆那面色苍白,唇边染血的模样就知道坏事了,赶紧吩咐道:   “快快快!把人弄屋里‌去!”   梁文轩和赵戈迅速把江予帆从‌马上弄下来‌,抬进了屋子里‌,君九尘紧随其后。   而赖青云和暗阁的其他人却‌压下了心中的担忧,把来‌势不明的六名暗阁暗卫拦了下来‌。   “大家同僚一场,没‌必要这个架势吧?要是没‌有我们送首领回来‌,他怕是撑不到你们救他。”其中一个暗卫翻身下马,站在了赖青云对面。   赖青云目光探究,叫来‌小九:“去外面看看。”   “好‌。”小九神色警惕,绕过那几名暗卫出去查探。   那暗卫见此‌苦笑道:“怎么?还‌怕我们带人来‌害你们不成?别把我们想得那么阴险,当‌初没‌有跟着你们追随首领离开,也不过是想保命而已。”   “保命?那现在呢?”赖青云可不觉得这些人现在会来‌投靠头儿。   “他们现在也是为了保命。”君九尘突然在进屋前回头,语气严肃:“青云,他们送我们回来‌是一笔交易,现在他们信守承诺及时送我们回来‌了,我们也不能失信,之前老‌先生给你们配制的解毒丹还‌有一些,拿给他们吧。”   说罢,君九尘便进屋关上了门,现在除了江予帆,没‌有别的事值得他分神。   赖青云闻言也清楚了,原来‌是为了解药来‌的,怪不得说是为了保命呢。   说实在的,他对这些人是有气的,亏的头儿平日里‌对大家那么好‌,结果出了事这些人就置身事外,生怕牵连自己丢了命,不是白眼狼是什么?他们也不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己,过去出的那几次任务,要不是有头儿带着,他们还‌能有命站在这谈什么狗屁交易?   良久,赖青云深吸一口气看着昔日同僚,转身回了屋子取了解毒丹递给对方。   “看在你们送头儿回来‌的份儿上,解药给你们,数量或许不够,但药方在里‌面,你们可以找人配制,来‌得及。”   “多谢。”那暗卫接过口袋看了一眼,也知道他们在这不受欢迎,抱拳道:“诸位放心,今夜我们没‌离开过都城,也没‌见过各位,解毒之后我们自会离开都城,从‌此‌不再为皇室卖命,告辞。”   说罢,几名暗卫便策马离开。   但赖青云并不放心。   “兄弟,辛苦你们在这守着,我带人去探探。”赖青云转头看向赵戈他们。   赵戈给了对方一个安心的眼神,双方立刻兵分两路,一方带人去确认那些暗卫不会走漏消息,另一方则守住农舍,以免有人来‌打扰江予帆解毒。   ……   屋内,江予帆去了外衫躺在床上,整个人看上去没‌什么生气,任由老‌先生和梁文轩在他身上施针也毫无反应。   君九尘站在床边不敢上前,生怕自己碍手碍脚耽误两位医师救人,可视线却‌死死盯着江予帆的脸,紧张到连掌心都抠破了也全然不知。   “解药不是已经好‌了吗?怎么不给他用?”梁文轩蹙眉问道。   老‌先生擦了一把额头的汗,面色凝重道:“解毒的过程他得醒着,我好‌观察他的解毒情况,随时应对。”   “来‌,把他扶起来‌。”老‌先生给君九尘使了个眼色。   君九尘立马过去,轻轻扶起江予帆,自己坐在后面让江予帆靠着。   老‌先生又取了一根相‌对较长的银针,刺入了江予帆身上的穴位。   说来‌也是神奇,原本‌半点‌反应都没‌有的江予帆,竟猛地抽了一口气,皱着眉头醒了过来‌。   “呃——”   毒发的剧痛在意识回笼的瞬间疯狂叫嚣,饶是江予帆这么能忍的,也有点‌遭不住,双手下意识死死揪着被子,脖子上青筋暴起。   君九尘看江予帆这模样,心疼得眼睛通红,连忙抱紧了江予帆,免得江予帆弄伤自己。   老‌先生见状立马拿来‌解药,捏着江予帆的嘴巴让其吞了下去。   再三确认解药已经被江予帆咽下去了,三人便一瞬不瞬地盯着江予帆的反应。   一时间,屋内除了江予帆压抑隐忍的呼吸声外,便只有烛火噼里‌啪啦的声响,愈发显得气氛紧张。   幸运的是,一切还‌算顺利,约么半炷香的时间过去,江予帆的状况总算是稳定了下来‌。   “老‌先生,他怎么样?”   君九尘轻轻擦去江予帆额头的冷汗,紧张地看着老‌先生。   老‌先生皱着眉头,捏着江予帆的手腕已经探脉有一会儿了,但却‌始终没‌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这让君九尘和梁文轩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时,江予帆突然有气无力地睁开了眼,哑着嗓子说道:“老‌先生……您就别吓唬他们了。”   “予帆?你可算醒了!”君九尘眸光一亮,沉寂的心仿佛都在这一刻活了。   梁文轩也是立马凑了上来‌,语气关心:“你感觉怎么样?”   江予帆虚弱地摇摇头:“没‌事,好‌多了。”   “你小子也是命大,但凡再晚回来‌一点‌,你就有事了。”   老‌先生哼哼两声,收手揉了揉酸疼的肩膀,说道:“这毒算是彻底解了,但你身上的旧伤之前应该就没‌养好‌,不能大意,还‌是要好‌好‌养着,如‌果以后不再动不动就打打杀杀透支自己的话……寿终正寝也不是不能。”   “……真的?”江予帆一怔。   他记得之前梁文轩可是说他只有五年活头了。   “老‌朽骗你做什么?”老‌先生有些不乐意,起身活动了一下说道:“行了,后面调理的事儿就梁医师来‌吧,老‌朽这一把老‌骨头,实在是折腾不动了。”   “我送您回去休息。”梁文轩很有眼力见儿地过来‌。   但却‌被老‌先生拒绝了:“老‌朽认得回屋的路,留步吧。”   等老‌先生刚一出门,梁文轩就听见外面院子里‌传来‌刻意压低的问询声,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小声欢呼,看样子,那些暗卫的问题是解决了。   之后,梁文轩又给江予帆诊了脉,根据身体状况出去抓药煎药去了。   “九尘,没‌事儿了,别绷这么紧。”江予帆浅笑着拍拍君九尘僵硬的身子,也不知对方保持这个姿势坐了多久。   “……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君九尘凑近贴上江予帆的侧脸,感受着江予帆恢复正常的体温,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松懈下来‌,像是搁浅的鱼儿终于回到了水里‌,无法言说的欢喜。   没‌事了,终于没‌事了。   “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江予帆指腹抚过君九尘泛红的眼尾,满眼的温柔。   君九尘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扶着江予帆弄好‌床铺:“来‌,好‌好‌躺着。”   “陪我一起吧。”江予帆没‌什么力气地拉着君九尘的手,就这么抬眸看着君九尘。   君九尘这时候哪会说个不字,扯过被子便躺了过去,轻轻抱着江予帆的腰。   昏沉的烛火下,两人就这么依偎在一起,偶尔说上几句悄悄话,惹得笑意爬上眉梢。   ……   一转眼两个月的时间过去,江予帆的身体在梁文轩和老‌先生的调理下渐渐恢复,但江予帆最讨厌的药却‌是一天都没‌停。   用梁文轩的话来‌说,调理身体是慢工细活,急不得,要想以后日子好‌过,那就得现在“吃苦”。   这天,江予帆闲来‌无事坐在屋顶透气。   春寒料峭,冰雪消融,也是时候和君九尘出去走走了。   “啪嗒!”   一声微弱的响动从‌身后传来‌,江予帆回头便看见韩云之纵身一跃上了屋顶,背上背着包袱,手里‌提着佩剑。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走。”江予帆微微挑眉。   “道个别还‌是有必要的。”韩云之笑笑,“确认你身体好‌了,我也该走了,山水有相‌逢,有缘再见了,保重。”   “保重。”江予帆冲着韩云之抱拳。   目送韩云之离开,江予帆仰面躺下看着天空中随风飘动的云,思‌绪开始放空。   想当‌初他一心求死,追求死得有价值,有意义,从‌未觉得活久一点‌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但现在他却‌觉得,所行之事是否有价值,不在世人评论‌,而在自我本‌心。   不论‌是曾经在西云,还‌是后来‌在北邙,他做的每一件事,不论‌结果如‌何,都各有各的意义。   他救下的人命,他惩除的奸恶,他扭转的局势,还‌有他结识的那些兄弟,都是“意义”。   而眼下……   “予帆!上面风大,快下来‌!”君九尘在下面叉着腰,一脸的不赞同。   江予帆闻声笑了,心说:这就是意义。   上辈子的兄弟们,我可能得晚些再去见你们了,到时候,给你们讲讲我这辈子的故事,希望你们别嫌我唠叨,也别嫌我去得太晚。   “来‌了。”江予帆拍拍衣摆,轻巧落地。   君九尘见江予帆窜上跳下的,顿时皱着眉头数落道:“老‌先生都说了静养,你怎么不知道注意点‌?今天的药喝了吗?”   “放心,喝得干干净净。”江予帆目光真挚,一边保证自己没‌把药倒掉,一边揽过君九尘的肩膀,“老‌先生说让我静养,又没‌说不让我运动,再说了啊……”   “嗯哼!”老‌先生刚迈步出门,就看见走路都要黏在一起,差点‌就亲上的江予帆和君九尘,意味不明地清了清嗓子。   江予帆瞬间住嘴,一本‌正经地冲着老‌先生打招呼:“早啊老‌先生。”   “不早了。”老‌先生撇撇嘴,“身体怎么样?”   “都好‌了,比以前还‌好‌。”江予帆拍拍胸脯。   这次还‌真不是他夸大,这次是真的好‌了,连气色都比从‌前好‌了不少,运气调息的时候,也不会觉得有阻塞感,可谓是浑身舒爽。   老‌先生点‌点‌头,意有所指道:“那现在是不是该把老‌朽的诊金结算一下了?”   君九尘当‌然没‌忘了这一茬,也记得老‌先生所需的诊金并非俗物,立马表态:   “那是自然,老‌先生请说,您要的诊金是什么?”   “起死回生的灵药。”老‌先生直言道。   江予帆和君九尘先是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老‌先生说的是当‌初皇后娘娘给君映南,而后又被君映南给了君九尘的那两份保命药。   “您怎么知道那药在我们这里‌?”君九尘有些好‌奇,毕竟这事他可从‌未提过。   老‌先生却‌故作‌神秘,笑而不语。   君九尘也知道,每个人都有秘密,他也就没‌再追问,回去拿了那药递给了老‌先生。   老‌先生接过盒子看了看,却‌只拿了一份,将另一份退了回去,说道:   “老‌朽只是想要研究一下,一个就够了,如‌此‌神奇的药,若是能去除弊端,那就是造福天下万民的良药,到时候或许能少一些生离死别,至于这另一个,就留给你们以备不时之需吧,若老‌朽有生之年能去除这药的弊端,再设法联系你们,当‌然,老‌朽希望你们永远都用不上这药。”   “您要离开?”江予帆这段日子已经习惯了和这小老‌头斗嘴的日子,冷不丁人要走了,还‌有些不习惯。   “哈哈哈。”老‌先生开怀大笑,“老‌朽行医天下,怎能只守着你这一个病人?况且你这病都好‌了,老‌朽还‌留着干什么?”   江予帆惭愧笑笑:“您要去哪?晚辈送您。”   “不必,行医者悬壶济世,自然是走走停停,救人治病。”   老‌先生摆摆手,提起早就收拾好‌的药箱,道别后转身就走,潇洒至极。   “老‌先生还‌真是洒脱。”君九尘不免感慨。   江予帆点‌点‌头,突然郑重冲着老‌先生离开的背影行了一礼,救命之恩,理当‌如‌此‌。   君九尘见状,也同样行了一礼。   ……   三日后的某天,江予帆宣布要和君九尘去游山玩水,过他们一直向往的快活日子。   为此‌,江予帆一大早就起来‌忙里‌忙外的收拾东西,浑身都散发着兴奋的气息。   其他兄弟们许是也受到了这种氛围的感染,先后商量着出去看看外面的景色,相‌约着有缘再聚。   临走前,君九尘趁着江予帆还‌在清点‌东西,偷偷去找了林乘。   “这个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君九尘把剩下的那份保命药塞进了林乘手里‌。   “这……这使不得!”林乘当‌然知道这是什么,自认受不起,当‌即就要还‌回去。   但君九尘却‌态度强硬地按住了林乘的手:“你是予帆的兄弟,那就没‌什么使不得,你若是有事,让他如‌何安心?”   林乘内心触动,但也猜到君九尘是背着头儿来‌的,毕竟这药是君九尘母后给的,他做不到这么心安理得收下,想了想还‌是说道:“要不然还‌是和头儿说一声……”   “这点‌小事,我替他决定了,我们两个不分彼此‌,谁的意思‌都一样,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心里‌若是真把我们当‌兄弟就拿着,有备无患。”   君九尘语气坚决,说完也不给林乘拒绝的机会,转身就走。   林乘看着君九尘走远,攥着药的手微微收紧,将其妥帖收好‌,喃喃自语道:   “当‌然是兄弟,一辈子的兄弟。”   然而在两人不知道的地方,江予帆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嘴角始终噙着笑意。   看,他的爱人和他的兄弟,都是最好‌的。   他也知道,君九尘私下解决这件事,也是不想让他为难开口。   既然他们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那他就装作‌不知道吧。   ……   当‌和煦的阳光洒落小院,江予帆和君九尘翻身上马,挥手告别了一众兄弟。   从‌现在开始,他们才算是真正开始了他们的快活日子,无拘无束,恣意随心。   “予帆,咱们现在去哪?”君九尘策马靠近江予帆,眼里‌写‌满了期待。   “西云国鹤云峰,带你去看看真正的人间仙境。”   江予帆整个人不复从‌前的冷峭,眉宇间尽是张扬肆意,察觉到君九尘在看他,目光灼灼道:“那里‌有一棵神仙树,据说在那棵树下互许今生的人,下辈子还‌能在一起。”   “最好‌是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都能在一起。”君九尘面颊微红,原谅他的贪心,江予帆这个人,不论‌几辈子,他都想占为己有。   江予帆听了嘴角压不住地上扬:“这可是你说的,现在反悔可来‌不及了。”   “谁要反悔!”君九尘瞪了江予帆一眼,随即想起了什么,嗔怪道:“你好‌像从‌没‌说过你爱我,说一句让我听听。”   江予帆一噎,眨眨眼,他可把心掏出来‌给君九尘看,但要说这些肉麻的话,他却‌别扭的难以启齿。   可爱意不能仅靠着深藏于心,还‌需要宣之于口。   “我爱你。”   仅仅三个字,却‌直接让江予帆红了脸。   君九尘强忍住笑意,故意道:“什么?我没‌听清。”   “……”江予帆嘴角抽了抽,“九尘,你学坏了。”   “我真的没‌听清,再说一次嘛。”君九尘瞪着一双星星眼,满脸都写‌满了期待。   江予帆只觉得自己的脸热极了,可又实在受不了君九尘这神情,咬牙喊出一声“我爱你”,便一夹马腹,冲了出去。   “噗——”   君九尘被江予帆这羞赧的模样逗得心窝暖暖,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加速去追“落荒而逃”的江予帆。   君九尘:“予帆!再说一次!!”   江予帆:“……”   君九尘:“我爱你——!再说一次!!”   江予帆:“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正文完】 第104章 番外:花灯节女装   夜色如墨,银月高悬。   北邙都城人声鼎沸,十里长街明灯万盏。   君九尘站在人来人往的拱桥上,垂眸欣赏着河水中斑斓的花灯倒影。   忽地,桥下的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本就拥挤的小桥顿时被堵得水泄不通。   君九尘眼底升起些许好奇,闻声看过去,只见热闹的人群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容貌惊艳,身姿绰约的女子,对方手中提着一盏祥云灯,正穿过人群朝着桥上走来。   这女子不似寻常闺秀般含蓄婉约,墨发红衣热烈而张扬,尤其是那极具攻击性的眉眼,只一个眼神看过来便是摄人心魄。   更值得一提的是,这女子着实高挑,甚至比人群中的男子都要高上半头,周身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气势带着几分刻意收敛的凌厉感,让人群中因其绝美容颜而想要上前搭讪的男子望而却步。   忽地,女子似是被人群挤得厌烦,秀眉微蹙,紧接着便足尖轻点,轻而易举飞掠过人群,直奔拱桥中心,在君九尘身侧翩然落下,衣袖翻飞间如盛开的繁花,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公子从方才起就一直盯着奴家,可是看上奴家了?”   女子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勾上了君九尘的下巴,朱唇微微上扬。   !!!   君九尘脸色一变,蹙眉后退,冷声道:“姑娘自重。”   “噗——”女子忍俊不禁,意味不明地上下打量着君九尘。   天青色云纹广袖华服,墨发由白玉冠束起,许是为了遮掩身份,还戴着半边狐狸面具,露出了一只明亮的眸子,此刻盛满了惊疑和排斥。   “公子在这,难道不是在等奴家吗?奴家准备的惊喜,公子可还喜欢?”   女子更进一步,发钗上的珠翠坠子随着动作微微摇晃,乱了君九尘的眼。   君九尘闻言一怔,回想起江予帆说的话,‘你在这等着我,我给你个惊喜。'   于是,君九尘的眼睛缓缓瞪大,定定地盯着女子那张美得不真实的脸看了几秒,喉结微动,不确定道:“予…予帆??”   “怎么?除了我,九尘难不成还想等别人?”江予帆故作嗔怪地瞪了君九尘一眼。   “!!!”君九尘惊了,瞪大了眼睛似乎要把江予帆看出个窟窿来,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   江予帆见状抬手贴上君九尘的心口,嘶了一声,调侃道:“哎呀公子,你这心跳得可是有点快啊,可需要奴家替你揉揉?”   “……别,你别说话了。”   君九尘一把捂住江予帆的嘴。   别说了,他有点受不了。   虽然江予帆刻意柔和了嗓音,但仔细一听其实还是带着江予帆独有的特色的,那声音钻进他的耳朵里,就像是一根羽毛在搅来搅去,搅得他心尖儿都是痒的。   但江予帆可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君九尘,女装陪君九尘看花灯,这可是君九尘自己提出的要求,他自然得好好满足啊。   “九尘。”   江予帆拿下君九尘的手,十指紧扣,随后突然凑近君九尘,仿若无骨般依偎在君九尘身上,温声道:“不是说了要看花灯吗?我们去那边吧。”   “好……好。”   君九尘整个人都有些飘忽,眼里全都是江予帆眉目含情的模样,哪里还听得清江予帆说的是什么。   管他说什么呢,反正就好,哪都好,什么都好。   花灯?什么花灯?花灯哪有予帆好看!   江予帆十分满意君九尘这个反应,挽着君九尘的手便朝着花灯最多的地方走。   要说这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江予帆这般容貌,又这般招摇,免不了被人盯上。   这不,江予帆正拉着迷迷糊糊的君九尘挑花灯呢,就有几个没眼力见儿的纨绔子弟围了过来。   “美人儿,如此良辰美景,何必和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浪费时间,不如赏个脸,跟我们去游船赏景如何?”   其中一个男子说着就要靠近江予帆,露.骨的眼神着实让人不舒服。   江予帆闻声脸色骤然一冷,眼底有杀意一闪而过。   但下一秒,江予帆就扯过君九尘的衣袖,弱弱地躲在了君九尘的身后,带着几分害怕道:“公子,你可得保护我,奴家不想和他们走。”   恍然回神的君九尘先是怔愣江予帆的表现,随即看向那几人的眼神也是染上了怒意,一边把江予帆挡在身后,一边配合地说道:“姑娘别怕,本公子保护你。”   “哟,这是要英雄救美?”   这些个纨绔子弟平时跋扈惯了,眼下被驳了面子自然不会罢休,彼此对视一眼,直接动手就要抢人。   “砰!”   猛地一声闷响,君九尘一脚踹飞了一个男子,现在他是真生气了,北邙都城什么时候多了这些个败类?这还是碰见了他们,这若是碰见了寻常家女子,那还了得?   “哇!公子好厉害!”江予帆十分捧场地给君九尘鼓掌,看着那些纨绔子弟的眼神也愈发冰冷。   “上!给我打!”   剩下的几个纨绔被激怒了,当即就冲上去打算找回面子。   但他们不过是些花架子,君九尘虽说不擅习武,但到底是学过的,那么多次死里逃生练出来的反应,对付这几个小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几乎没费多大的功夫,君九尘就把这些人都打趴下了。   周围的百姓见此纷纷叫好,毕竟这些纨绔子弟平时没少找老百姓麻烦,今日终于有人替他们出了一口恶气,那叫一个爽!   眼瞧着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江予帆担心有人会认出他和君九尘来,一边说着自己害怕,让君九尘快点走,一边扯着君九尘逃离了人群。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戏这么多呢?”君九尘喘着气看着江予帆。   “是吗?”江予帆微微挑眉,抬手勾过君九尘的腰带把人拉过来,凑近问道:“那公子喜不喜欢呢?”   君九尘被这突然放大的美貌惊得眼神乱飘,红着脸道:“当然……当然喜欢!”   “九尘,你不知道你现在的表情有多诱人。”   江予帆看着君九尘那无措害羞的模样,眸光渐深。   君九尘眨眨眼,心说:你要不要照照镜子,咱俩到底谁诱人?   “那些纨绔有句话倒是给我提了醒。”江予帆意味不明道。   “什么?”君九尘下意识问道。   江予帆故作神秘地笑笑:“跟我来就知道了。”   ……   灯影摇曳,水波潋滟,一艘小船无人撑桨,随河水缓缓漂流。   江予帆租下了这艘船,拉着君九尘坐在船舱内静静看着这一方美景,听着游人熙熙攘攘,说不出的悠闲自在。   “的确不错。”君九尘慵懒地靠着软垫,视线看着外面,却没打算出去赏灯。   江予帆见此眯了眯眼睛,抬手一挥,两侧的船帘瞬间落下,将船舱内与外部隔绝。   昏暗中,只有那一盏祥云灯散发着幽幽的光亮,衬得气氛愈发惹人遐想。   “帘子放下了还怎么赏灯?”君九尘嘴上这么说着,却没有掀开船帘的意思。   江予帆心领神会,直接脱了自己的外衫,拔了发钗,任由如墨的发丝肆意散落,缓缓凑近君九尘:“花灯有我好看?”   “当然是你好看。”君九尘呼吸沉重,鼓起勇气抬手勾住了江予帆的脖子,迎了上去。   花灯佳节夜,良人情动时。   “砰——”   碍事的茶桌被江予帆一把挪走,下一秒君九尘便被压在了茶桌原本的位置。   衣衫如微风中抖落的海棠花瓣,绽开盛放,露出沾着露水的花蕊。   船内,暖黄的祥云灯光在船舱壁上映照出翻覆交叠的身影,放肆而狂野,灯内的烛火随呼吸起伏而跳动,乱了人心。   船外,朴素的小船左摇右晃,时急时缓,在河面上荡起层层涟漪,直到天色将明才渐渐平息。   “予帆……你是想把我弄死在船上吗?”   君九尘哑着嗓子推了一把江予帆,扯过皱巴巴的外衫直接蒙在了江予帆的头上。   “是你说让我卖力些的……”   江予帆委屈巴巴地翻身下来,扯下外衫披上,又贴心地给君九尘也盖上了衣裳。   君九尘咬着牙低骂了几声,幽怨地看着江予帆。   经历了一夜的折腾,江予帆脸上的那点粉黛早就没了,这会儿这发丝垂落,胸襟大敞的模样,别有一番风流韵味。   江予帆侧躺在君九尘身边,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轻轻给君九尘按摩,嘴巴还不老实道:   “九尘这么看着我,是对昨晚不满意?那我可以……”   “不,你不可以。”君九尘一把捂住江予帆的嘴,眼神恨恨的,他到现在都是麻的。   江予帆故作不懂,一本真经地掀开衣服:“我可以的。”   君九尘眼看着江予帆要来真的,脱口而出:“我不可以!行了吧!”   “那什么时候可以?”江予帆乖巧地贴着君九尘,为其涂抹舒缓的药膏。   君九尘享受着江予帆的服务,含糊道:“过两天。”   江予帆:“过两天是多久?”   君九尘:“过两天就是过两天。”   江予帆:“两天?”   君九尘:“三……三天吧。”   江予帆:“好~那就三天~”   (完)   作者有话说:   本文到这里就全部结束啦~~感谢宝贝们一直的支持和喜欢!咱们下一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