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躁大佬宠夫郎   作者:後来者   简介:   邴温故从丧尸世界穿到古代世界,乍看这满世郁郁葱葱,青翠欲滴,觉得哪哪都好,尤其是同村的小夫郎南锦屏,那就更好了。   邴温故作为二百三十年的单身老光棍,想媳妇已经不是做梦都想找媳妇的那种了,而是为了找媳妇命都可以不要的存在。   可是,邴母说,“儿啊,咱家太穷了,你娶回来也养不起!”   邴弟说,“哥,你娶媳妇,我就娶不成了,咱家钱只够一个人娶媳妇的。”   岳母说,“锦屏,你不能嫁,嫁过去吃不上饭,会饿死的。”   岳父说,“锦屏,你嫁给他,不如留在家里干活,至少这个家不会饿死你。你兄弟们不是没良心的,他们的孩子以后给你养老送终。”   村人说,“邴温故家穷成那样,能吃得起饭吗,还妄想娶夫郎,简直痴人说梦。”   还有村人说,“南锦屏就算丑点,不能生,嫁不出去,但又不是傻子,怎么也不至于嫁给邴温故!”   南锦屏看着邴温故一贫如洗已经不足以形容其贫穷的家,道:“我嫁!”   所有人以为邴温故穷成那样,怕是成亲宴都办不起,结果就看见在婚宴举行前,邴温故把房子修了,成亲宴搞了十荤十素,寓意十全十美。   所有人都以为邴温故一定是打肿脸充胖子,以后都得举债过日子,坐等着看南锦屏的笑话,看他嫁过去后怎么累死累活还债。   结果嫁过去后,邴家什么都不让南锦屏干,就差把南锦屏当祖宗供起来!   村里哪有不干活的大姑娘,小夫郎,村人羡慕死了,眼睛都快红的滴出血了。   村人就说,“邴家这是太穷了,生怕南家小哥跑了,这才什么都不让他干的!”   转头就羡慕得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他们也想不用伺候婆家一大家子人!   第二天,村人发现邴温故走了,就又谣言四起,誓信旦旦道,“一定是邴家欠了太多钱,还不起了,邴温故跑路了。看着吧,南锦屏的苦日子开始了!”   可惜,村人没盼到南锦屏的苦海无边,邴温故就带回满车绫罗绸缎,一跃成为村中首富。   村人再次酸溜溜道,有钱有什么用,得有势,不然都是给有权人攒的钱袋子。   结果转头邴温故考上了秀才、举人、状元郎,当了县令。自此一路加官晋爵成为知州巡抚、尚书、侯爷,最后荣登帝师。   而那个被村人预言跳进火坑,一辈子只能在苦水里泡着,当牛做马的南锦屏被攻邴温故在心尖上疼宠了一辈子,荣华富贵了一辈子。   后来乃至皇帝都知道邴温故有个心尖尖夫郎,谁也招不得,碰不到,那是邴温故的逆鳞。   内容标签: 种田文 打脸 爽文 升级流 科举 逆袭   主角视角邴温故互动南锦屏配角邴南一大家子   其它:新文预收《外科院长穿成古代小可怜》   一句话简介:满级大佬宠夫郎,顺便升官发财!   立意:心向光明,未来向远! 第1章 重生 二百五十年老光棍   傍晚落日余晖,晚风徐徐,八月的上河村晚间各家各户都无事可忙,聚集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说着八卦   “你听说了吗?邴家大郎投河了?”李氏对身边妇人八卦道。   王氏撇嘴,“现在整个上河村谁家不知道,况且当时救人时我就在跟前,亲眼看着呢!”   几个妇人见身边竟有当事人,忙凑过来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我听人说,邴家大郎是自己投河的?”   “我听人说,那邴家大郎投河的原因乃是为情所困?”   “我听人说,邴家大郎其实并不是被邴家人救上来的,救他的另有其人,乃是一个双儿。只因那双儿怕被累了名节,早早溜了!”   村人你一句我一句,如蝇一般把王氏头吵得嗡嗡的,王氏不耐烦大吼一声,“行了,行了,都别吵了,听我说。”   众妇人齐齐噤声,一双双八卦的眼睛看向王氏。   王氏清了清嗓子,在众妇人期盼的眼神下绘声绘色讲了起来。   “邴家大郎自允读书人,从不干活,所以即便邴家现在穷的家里揭不开锅,全家人都出动上山挖野菜,邴大郎也没去,窝在家里躲懒。   还是梁氏挖野菜回来发现邴大郎不在屋里读书,觉得不对劲,出去寻人,才发现邴大郎投了河。”   “我赶到的时候,邴家大郎已经被救上岸,浑身湿漉漉的,脸色苍白跟个死人一样,怕是不行了。”   “梁氏趴在他身上哭天抢地,看那样子怕是不成了!”王氏摇头晃脑啧啧道。   “真是可惜,邴家大郎今年不过二十有三吧,这么年轻就没了,媳妇还没娶,就成了个短命鬼。”张李氏感叹道。   “不过好好的,邴家大郎怎就投河了?”赵王氏问道。   王氏看向李氏,“是因为你闺女吧?”   李氏如同一只炸毛公鸡,鸡冠子都竖起来了,“王氏,你可别胡说,我闺女可嫁到镇上富户赵家做娘子,名节岂容你污蔑!”   什么嫁到赵家做娘子,谁不知道李氏的二闺女进赵家是做妾的,那赵家主如今已四十七岁,儿子都比李氏二闺女大好几岁,人早就有正牌娘子了。   王氏撇撇嘴,“我怎地胡说,你家二娘子和邴家的婚事,咱们上河村谁家不知?”   “今个梁氏趴在邴大郎尸身上哭的时候还骂你家呢!”   “她说,就是因为你家二娘子攀龙附凤退了亲,邴大郎才会一时之间想不开投河自尽。”   “胡说八道!”李氏气怒与惊惧交加,头发都要根根炸起来,她眼神躲闪,语气心虚,“梁氏污我家女儿清白,我这就找她理论!”   李氏逃的又快又急,众妇人都没追上她的脚步。   张李氏问道:“李氏真会去邴家理论吗?”   王氏撇嘴,“你听她说!她怎敢!邴家大郎都因为她家二娘子投河了,邴家不去她家大闹就是好得了,她怎敢照邴家的面!”   李氏从众妇人间逃出来,左思右想都不放心,见身后无人跟上来,猫着腰做贼似的贴着墙根悄悄往邴家去。   邴家大门四敞,屋里屋外都是人,乱糟糟的,根本听不清大家都说了什么。   李氏抻着脖子探头看去,正好邴家四郎送郎中出来,吓得李氏赶紧缩回头,沿着墙根跑了。   邴家卧房内,梁氏坐在邴大郎简陋的床板上垂泪,“我的儿,你怎这般想不开,便是你这辈子除了她李二娘子再娶不到媳妇,那也没命重要啊!”   邴温故只觉得梁氏的哭声如同一百只苍蝇那样吵,吵得他睡不着觉。   此时的邴温故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邴家大郎了,邴家大郎投河后终究还是没能救上来,死了。   现在的邴温故是一缕异世之魂,来自千年后星际时代。   星际时代人类分为哨兵、向导和普通人。   哨兵五感发达、战斗力强悍、嗜血、脾气暴躁。   向导精神力强大,脾气温和。   哨兵需要向导定期为其做精神疏导,否则就会精神紊乱,爆体而亡。   邴温故就是一名哨兵。   但是邴温故偏偏是个精神洁癖,他不能接受除了自己伴侣外的其他向导为自己做精神梳理。   二百五十年未做过精神梳理的老光棍可以想见其精神状态多么不稳定。   与虫族之母对役时,邴温故忽觉人生没有意思,还不如和虫母同归于尽,为人族换取百年和平。于是邴温故自爆了,成为人族英雄。   大概就是因着这些功德,邴温故穿越千年,来到这里,附身到刚死的邴大郎尸体上,成为邴温故。   邴温故睁开眼睛刚想叫梁氏不要吵,忽然一堆不属于他的记忆纷沓而至。   幸好邴温故精神力强悍,要不然就要被这些一齐涌上来的记忆塞晕过去了。   上兴县是周围几个县中最穷的一个县,而作为上兴县其中的一个镇,兴河镇又是其中最穷的一个镇,上河村作为兴河镇其中的一个村,又是最穷的村。   邴大郎就住在上河村,偏偏又是这最穷的村中,最穷的一户人家。   邴家人口还不少,邴家父母一共生了八个孩子,三女五男。   女孩出嫁两个,男孩成亲两个,并且又各自生了几个孩子。   村里别人家穷,是穷在吃不饱上。邴家穷,是穷得吃不上下顿。   邴大郎之所以会投河,是因为他今天早晨被同村的李家二娘退了亲。   早年间,邴大郎的父亲救过李二娘的爹——李大栓一命。   李大栓无以报答,就许了当时还在他妻子李氏肚子里的女儿的亲事。   那时候邴大郎就七岁了,现如今的邴大郎已经二十三了。   七岁的年龄差,使得李二娘对自己的未婚夫并没有多熟悉。   当李二娘到了少女慕艾的年纪,自然不愿意嫁给邴大郎这个又老又穷的男人,去邴家吃苦受累,当牛做马。   李二娘想到不嫁的方法就是给自己找了一门亲事,嫁到镇上富户赵家做妾。   就在今天早上李家退了亲。   邴大郎羞愤于李二娘宁愿给一个老头做妾,都不愿意嫁给年轻力壮的他做正头娘子,一时间想不开就投了河。   邴大郎投河没得到人及时救援,就死了。   邴温故就穿了过来。   邴温故本身会游泳,他不用旁人也能自救。但坏就坏在,邴温故当时刚自爆完,即便穿越千年时光附身在邴大郎身体上,他的精神领域整个都是混乱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识浑浑噩噩,无法自救,甚至随时可能因为精神领域紊乱而亡。   混乱中,好像有人同他发生了神交,抚慰了他刚自爆完混乱的精神领域,这才让他得救。   缓过来的邴温故意识还不大那么清醒,朦胧间觉得有人跑了,又有什么人来了。   确实有人来,来的就是这具身体的母亲,梁氏。   梁氏把邴温故带回家,请了郎中,灌了一副药。郎中摸了脉,叹口气道:“人能不能挺过来只能看天意了,如果后半夜起了高热,人八成就完了。”   梁氏发现邴温故醒了,一把抱住人,“娘的儿呀,你怎么这么傻!你有没有想过娘,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娘怎么办?” 第2章 二百五十年的老光棍 邴家穷的,结亲都……   邴温故来了,这身体自然就不可能有事了。   但是邴大郎的身体常年吃不饱,导致营养不良,身体虚空破败。还真有可能夜里发起高热,到时候就算邴温故精神力强悍,能熬过来,可是难免遭受一顿皮肉之苦。   邴大郎这破败的身体可真经不起折腾了。   邴温故对梁氏道:“阿娘,你去给我弄一些柳树皮回来煮水。”   梁氏哭嚎的更大声了,“儿啊,你是肚子饿了吗?是娘对不起你,你都病成这样,家里都没粮食给你吃,还得让你吃柳树皮充饥!”   邴温故被梁氏吵得头疼,星际人除了伴侣间外,其他人之间,包括父母,都留有空间。邴温故没有伴侣,一直自己独居,真不记得自己多久没经历过这样的吵闹了。   邴温故有气无力解释道:“不是饿,柳树皮煮水可解高热,我今日在河水里受了凉,喝些柳树皮煮水预防夜里起热。”   梁氏愣了下,“儿呀,你咋还懂医理?”   邴温故身体发虚,头也有些昏昏沉沉,他闭上眼睛,“书上看来的。”   反正邴大郎读书,遇到什么都推到书上看来的就好了。所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在书上看到什么都不稀奇。   果然梁氏没再追问,起身去给邴温故找柳树皮去了。   梁氏出去后,邴家人都知道邴温故醒了,陆陆续续进屋瞧他。   邴家夫妻一共生了八个孩子,五男三女。这个朝代男女双儿都是分开排行,邴大郎总排行老三,上头两个姐姐已经出嫁。下头四个弟弟,邴父为图吉利则按照'五谷丰登'起名。   邴二郎已经成亲,育有三子,邴三郎同样成亲,育有一女,其妻现在肚子里又怀了一个,还有三四个月就要临盆了。邴四郎今年十七岁,未婚。最小的弟弟邴五郎和邴三娘是双胞胎,今年才七岁。   邴家人知道邴温故遭了难,精神短,简单说了两句话,瞧他两眼就出去了。   大约一刻钟,梁氏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柳树皮水来到邴温故床前,温声唤道:“大郎,柳树皮水煮好了,你起来喝些。”   邴温故睁开眼,靠在床头坐起来,接过水尝了一口,不热,然后就一口闷了。   柳树皮煮水很难喝,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就算是常年过的穷困潦倒的梁氏闻着那股子味道都想吐,别说生了病的邴温故了,理应更加咽不下去。但是邴温故却一声没吱,一口气就喝光了,看那样子似乎并未觉得有多难喝。   这把一旁的梁氏看的心酸不已,说来说去都是家里太穷闹的,邴家人常年吃不饱,有东西吃就不错了。   梁氏心酸地抹眼泪,“都是耶娘无用,累我儿在病中都吃不上一口饭。”   “该是子无用才是。”邴温故道:“耶娘养子二十载有余,子已成年,却不能反哺耶娘,乃子无用。”   梁氏大约是没想到邴温故会这么说,哭的更厉害了,哽咽不能言,“我儿经历一场大难,懂事了。”   邴大郎大约永远说不出这样的话,但他是邴温故,不是邴大郎。   邴温故心里一直惦记着他刚穿过来时,浑浑噩噩中精神识海里的那场神交。   那会他精神紊乱,并不能确定那个同他在精神识海神交的男人是他幻想出来的,还是真实存在的。   醒来后意识清醒的第一件事就是确定那人是否存在。   这真不赖邴温故好色,任谁当了二百五十年的老光棍,一朝发现自己可能有了媳妇,都着急确认。   邴温故问道:“娘,咱们村中可有一个长相清秀,丹凤眼,眼角有一颗小痣的人?”   梁氏听到邴温故的形容,渐渐止住哭声,“你说的可是南家小哥儿南锦屏?”   邴温故在邴大郎的记忆中巴拉巴拉,终于在落灰的角落找到南锦屏这个人。和自己混沌之中惊鸿相见的那张容貌一对,正是!   邴温故大喜,原来那个人并不是他打了二百五十年老光棍后想老婆过重臆想出来的人,而是真真实实确实存在的人。   邴温故喜的恨不能立刻从床上跳起来,飞去南家上门主动求入赘。   “娘,南家小哥儿可许了人家?”邴温故压抑住砰砰乱跳的心脏,尽量让自己表现的不要那么不值钱。   梁氏的脸上却浮现出惊恐的神色,“儿呀,咱家都穷成什么样子了!吃了上顿,下顿都没着落,你就别想成亲这事了。”   “人娶回来,总不能让人跟着咱家挨饿受穷,吃苦受累吧。”   其实之前看着李家二娘长成,到了跟邴大郎成亲的年纪,梁氏私下里是犯愁的。家里实在没银钱办婚事,可是两个孩子打小指腹为婚,这亲事不办不行,梁雪就愁银钱。   后来李家退婚,梁氏真说不清她心中到底是难过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   “大郎,我到河边的时候,你就在岸上了。我之前还寻思救你的人是谁,现在你问起南家小哥儿,救你的人是不是他?”梁氏问。   从邴大郎记忆中,邴温故知道这个朝代性别分为三种:男人、女人和双儿。   双儿生理上跟男性一样,但是因为可生育,社会功能上约等同于女性,又因自身生育能力低下,比女性地位更低些。   这就导致,大环境对双儿要求和女性一样。   星际是平权社会,但这里是父权朝代,对女性和双儿要求比较苛刻。   如南锦屏这种跳下河救一个外男的行为,一旦暴露出来,除非邴温故娶他,否则南锦屏这辈子绝对嫁不出去。就算如此,还要背负上轻浮、失贞、与外男有肌肤之亲等等坏名声,一辈子抬不起头,被人戳脊梁骨。   因此邴温故没有直接回答梁氏的问题,这不是他信不信任梁氏的问题,而是兹事体大,不宜多言。   看着沉默不语的儿子,梁氏苦口婆心劝道:“大郎,这件事情你就不要外说了,你不说,南家小哥儿也不会说,到时候就没人知道南家小哥儿和你有过肌肤之亲。”   “无人知晓,就不耽误南家小哥儿议亲。”梁氏语重心长,“不是娘不想让你负责,实在是咱们家太穷了,娶人家回来,那不是报恩,那是报仇!”   梁氏最后四个字差点给邴温故搞破防了,这邴家得穷成什么样,结个亲都是结仇!   邴温故昏迷的时候已经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大致了解了邴家的穷困,因而并未多跟梁氏辩驳。   反正他娶不娶南锦屏,并不是梁氏能左右的多说无益。等他身体好了,赚钱不过是最容易的一件事。   邴温故怕南锦屏受凉夜里起高热,就想让梁氏给南锦屏送些煮柳树皮水。   “娘,你悄悄去给南家小哥儿送些柳树皮煮水,不要让除了南家小哥儿外的第三人看到。”邴温故本心并不想让梁氏去,都不想让知道这件事。   但是现在他身体太虚弱,根本起不来床,心里又怕南锦屏因救她发高热,要知道这时候起热可是能要了一个人的命,万不得已这才不得不委托梁氏。   “好。我这就去,保证不让第三人知晓,包括南家小哥儿的父母。”梁氏只是不想南家小哥儿嫁进来,可并不想恩将仇报。   梁氏匆匆出去,没一会儿回来,“大郎,我亲眼看着南家小哥儿喝下去一大碗,我也让他自己回去煮水了,你放心吧,这事我办的隐秘,绝对没有第三人知道。”   邴温故躺在床上,“娘,我头沉,睡一会。”   “好。”梁氏起身又拿了一床薄被盖在邴温故身上,才蹑手蹑脚走出去。   邴温故的精神还真的很累,刚经历自爆,就神交一场,这是他神识强大,否则都能直接搞废了。没一会儿,邴温故昏昏沉沉睡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次被人喊醒,唤醒他的人是邴四郎。   “邴大郎,起来吃饭。”邴四郎把野菜汤往床头一放,就过来推邴温故。   邴温故下意识一个擒拿,就把邴四郎两条胳膊给卸掉了。   邴温故真不是故意,他星际的时候可是将军,常年征战沙场,同虫族战斗,已经养成了本能,有了肌肉肌肉。   一旦有人偷偷靠近,下意识就是擒拿。   “嗷!!!”邴四郎疼出哈士奇的狼吼,满地打滚。   邴温故看着邴四郎疼得满脸鼻涕眼泪的狼狈模样,嫌弃地放开手。   他们哨兵就算战斗到全身粉骨碎身,也不会这么孬。   “怎么了?”在外面听到四儿子狼哭鬼号的动静的梁氏边问边跑进来。   邴温故瞥了一眼外边,把邴四郎从地上薅起来,邴四郎瞪着双眼,戒备道:“你还要干什么?”   邴温故嗤笑一声,拽着邴四郎的两条膀子轻轻一送,就给重新接了回去。   此时梁氏冲进来,邴温故已经虚弱地躺回到床上,梁氏看看邴四郎,又瞧瞧羸弱的依靠在病床上的邴温故,立刻做出判断,是邴四郎欺负了邴温故。   梁氏一巴掌拍在邴四郎的头上,如同发怒的母狮般暴吼道:“邴丰!你大兄都病了,你就不能懂事些,不要招惹你大兄!”   邴四郎的鼻涕眼泪还糊在脸上,被卸了膀子的痛尤未散去,就被梁氏一巴掌打蒙了。   邴四郎委屈地吼道:“是他,是邴大郎卸了我的胳膊。”   刚刚她在外头听到的似乎确实是四儿子的声音,梁氏狐疑地看向邴温故。就见邴温故孱弱地靠在病床头看回来,一双眼睛里满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茫然模样。   想到大儿子刚刚死里逃生,郎中说往后还生死不知,梁氏的心就偏向了大儿子。   这般衰弱的大儿子能对四儿子干什么,一定是四儿子故意嫁祸的。这种事,邴四郎之前就干过。   “都说多少次了,要唤大郎大兄!不许大郎大郎的叫,要尊重你阿兄。”梁氏拧着耳朵就把邴四郎薅出去,“那可是你亲大哥,如今都重病成那样,你不想着友爱兄长还给我搞幺蛾子,看我不收拾你!”   “娘,娘,不是我,明明是大哥,是他一下就跳起来把我两条膀子卸了!”邴四郎挣扎道。   “放屁!郎中都说你大哥能不能平安度过今晚还两说……”梁氏的声音再次哽咽起来。   邴四郎还在试图解释,“可是真的是他……”   梁氏气怒,“邴丰,都到了这时候了,你竟还试图狡辩,在你大哥都……你既然这般不知悔改,今晚的暮食就不要吃了。”   邴温故听着外面邴四郎的神嚎鬼哭,端起野菜汤,一口气就喝光了,从他的脸上上看不出一点喜好,这却让梁氏的眼泪再次泡上眼圈。   野菜的味道有多难喝,梁氏自己有时候都嫌弃。可是邴温故生着重病,那么难受,却没表现出一点嫌恶。   梁氏偷偷擦掉眼泪,对邴温故道:“大郎,你什么都不要想了,现在要紧的是养好身体。”   “嗯。”邴温故道。   梁氏走出去,门外邴父低声急切问道:“大郎怎么样了?”   “不好,太平静了,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邴父道:“之前也没看大郎有多在乎那个李家二娘,怎么突然就为了她投河了?” 第3章 邴家两位小娘子 一捧糙米都是好东西……   梁氏不知道,只是无力地摇摇头,暗暗在心中祈祷儿子能平安度过此劫。   邴家这么穷,邴四郎的个人卫生也好不到哪里去,况且这几日邴家已经把存粮吃光,邴家人只能每日上山挖野菜充饥。这么热的天,每日都累一身热汗,身上能有好味就怪了。   晚上衣服一脱,鞋一蹬,那股汗臭混合着脚臭的酸腐味道,差点没把邴温故送走。   邴温故此时此刻真心感谢老天爷没让他自己的身体跟过来,用的是邴大郎的身体,不然就凭这酸爽的味道,以他原来哨兵五感的发达,估计能直接去逝,威力堪比臭气弹。   不过邴温故还真不能说什么,这朝代条件就这样,家家户户都是如此。   邴温故能做的就是往旁边挪挪。   邴温故一动,邴四郎就戒备道:“你要干什么?”   邴温故如实道:“你有味,我离你远点。”   邴四郎上上下下闻了闻自己,那味道确实有点鲜亮,邴四郎自己都给熏的翻白眼,差点没过去。   邴四郎摸索着上床,并不服气,小声嘀嘀咕咕道:“合着你从不干活,每天就舒舒服服的躺在家里,身上可不没味道。”   邴大郎常年以读书为由,逃避一切农活和家务,弟弟弟媳们心有怨言在所难免。   “哎呀,你干什么,今天怎么一个劲挤我,都要把我挤墙上去了。”邴五郎道。   邴四郎撇嘴,“没听到你的好大兄嫌弃我有味道吗?”   邴五郎嘀嘀咕咕道:“可是我也嫌弃啊。”   邴四郎却不管,就贴着邴五郎,以至于他和邴温故之间都隔了一条银河出来。   邴四郎白天在山上找了一天野菜,晚上躺下没折腾一会儿就睡着了。   到了半夜,梁氏又起来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柳树皮水给邴温故送来。   梁氏摸着邴温故的额头发现没有起热才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没有起热。大郎,晚上你要是不舒服了,就叫四郎。”   邴温故看着睡得死猪一样,他们这么折腾都没醒的邴四郎,沉默地点点头。   梁氏又嘱咐两句才回去睡觉了。   翌日日出时分,邴家能干活的都上山挖野菜了,家里只剩下两个还不能劳动的孩子。   邴温故知道邴家人走了,可他为了尽快养好精神和身体,并没有起来,就在床上养着。   邴三郎的妻子钱氏怀孕,正好借照顾邴温故为理由,留在家里中,做做饭干一些简单的活。   钱氏期间又给邴温故煮了柳树皮水喝。   晚间梁氏挖野菜回来,第一时间就跟邴父过来看邴温故,看见邴温故没有再热,两人大松口气。   梁氏道:“晚上我省些野菜给你,你现在可得多吃东西,身体才能恢复得快。”   “谢谢娘。”邴温故知道邴家的条件,但是没办法,他现在确实需要食物恢复体力。只有身体恢复了,他才能想办法改善邴家的经济条件。   就在这时候,外面响起钱氏热情的声音,“二姊来了,来串门就来串门,怎么还拿东西,这不外道了吗,快把东西给我吧。”   邴二娘闪身躲开,并不把手上的东西给钱氏,这是她带来专门给大郎补身体的,要是交给钱氏,恐怕今天晚上就会成为邴家全家人的口粮。这放在往常也没什么,但现下不同往日,大郎正等着这些粮食救命呢。   “大郎在屋里呢?我去看看大郎。”邴二娘抬步刚要迈进邴温故的房间,梁氏已经迎出去。   “娘,大郎怎么样了?”邴二娘一看见梁氏立刻就问道。   “没事了。”梁氏道:“大夫说不起热就没事,昨天晚上和今个没热,想来应该无事了。”   邴二娘这才放下心,有些埋怨道:“家里大郎发生这样大的事情,耶娘怎么不叫人去我那里说一声。”   梁氏倒不是忙忘记了,而是实在不好意思,这些年来两个外嫁的小娘子补贴邴家不少,为此婆家多有怨言。   梁氏就想着能不麻烦两个小娘子尽量不麻烦,如果大郎夜里起热,还得叫两个小娘子帮着凑银钱。若是现在叫女儿出了粮食,真有事了,就没法再开口叫女儿帮着凑银钱了。   “娘,这是我从婆家拿的粮食,你给大郎煮着吃,补补身体。”邴二娘手中拿着一个破布口袋,里面装了一捧糙米。   别看就这么点子糙米,都煮了,可能还不够一个胃口大的成年人一顿吃的,但是邴二娘能从婆家讨出来,已经实属不易,不定受了婆婆多少刁难。   梁氏知道自家小娘子的不容易。   这些年来,从来都是女儿从婆家偷拿东西贴补娘家,娘家这边从不曾往女儿婆家送些什么,实在是邴家太穷了。   梁氏纵然心中有愧,可还是收下女儿手里的粮食。   邴二娘道:“娘,大姊那里我刚去过,本来想叫大姊一起回来看看大郎的。结果,我刚说了大郎的事情,大姊婆婆就发作了。”   不用想,肯定是大娘子的婆婆怕大娘子往娘家倒腾东西。   邴二娘说起这个有些气怒,“我还在呢,那个老虔婆就敢当着我的面打大姊,扬言大姊要是敢拿东西回来,就休了大姊。明明大姊夫就在家里,可愣是一声不吭,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大姊挨打,甚至没跟他娘求个一句半句的情。”   梁氏不是不心疼女儿的人,闻言眼泪就落了下来,“这些年,家里日子不好过,连累你和大娘受委屈了。”   邴二娘赶紧道:“娘说的哪里话,你和阿耶生了我们一场,这些都是我们该做的。”   梁氏知道两个女儿孝顺,她要是还想两个女儿好,就不应该再叫两个女儿从婆家拿东西补贴娘家。可是邴家实在太穷了。   “娘,我跟你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是告诉你大姊那里的难处,你别怪她没回来看大郎。”   “我怎会怪她。”梁氏道:“你们姐妹两个都是好孩子,家里穷,这些年委屈了你们。好赖你还有女婿护着。而大娘,真就无依无靠,就连你大姊夫在你大姊接连生了两个女儿后,都不护着你大姊了。”   母女两个又说了几句话,邴二娘进屋看了眼邴大郎就匆匆忙忙走了。虽然不到农忙的时候,但是家里还有一堆活等着她呢。   梁氏母女两人的谈话虽然在外面,还刻意压低声音,但邴温故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哨兵的五感就算受损,还是比普通人发达太多。   自爆后的头很疼,邴温故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晚上再醒来,喝的就是野菜糙米粥,不用想,这些糙米一定是二娘送过来的。   别看不过那么一捧糙米,掺杂了野菜,稀稀的煮成粥,也够邴温故喝了五天。 第4章 少年将军的气势 一个眼神吓走村中泼妇……   邴温故就是靠着邴二娘送来的那点糙米,煮成粥慢慢熬了过来。   身上刚有点力气,邴温故就从床上起来,去堂屋吃早饭,顺便洗漱。   邴温故走进厨房,就看到一个三头身,脑袋大,身体瘦小,远远看去像是一个小火柴人的小姑娘踩着小板凳,踮着脚在跟她差不多高的大锅里煮什么。   小姑娘穿的破破烂烂,身上的衣服补丁摞补丁,都看不出原本的底料是什么颜色。她脚上的那双鞋明显不合脚,大了很多,像是大人穿破的旧鞋改的,五个脚趾头漏了三个洞。   邴温故通过邴大郎的记忆得知这是梁氏和邴父生的双胞胎中的女孩,邴家三娘,今年七岁。   可是在邴温故看来,这孩子像是只有四岁不到。   而另一头,一个同样干瘦的妇人趴在一个筐中,肩膀一耸一耸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大哥,你起来了,柳树皮水很快就煮好了,你去外面稍等我一下。”邴三娘听到动静抬起头看见邴温故道。   角落中的那个妇人听到邴三娘的话,回头看见邴温故吓得一哆嗦,连忙去擦嘴角偷吃留下的痕迹。   “大哥,你怎么进厨房了,快出去吧,三娘马上就把水煮好了。”妇人讨好地对着邴温故笑。   邴温故这才看清妇人挺着一个大肚子,这是邴大郎的三弟妹钱氏,还有两个月就要临盆。   钱氏身前的那个筐,装的是从山上挖回来的野菜,也是目前邴家的口粮。刚才她偷吃的就是这个。   邴温故收回视线,对邴三娘道:“我来吧。”   “大哥,你不是从不进厨房的吗?之前你还常常念叨什么‘君子远庖厨’什么的?”邴三娘还小,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钱氏作为一个成人,想的就比较多了,邴大郎之前自持读书人身份从不肯干厨房里的那些活,今天却好端端的突然要干,这明显是看她指使邴三娘干活不满了。   农家人可不讲究怀孕就什么都不干,只在家养胎这种事情。这和穷不穷没关系,这个朝代的人都这样,根本不把女性生育当成多大的事,就像是天要下雨那样简单。很多女性甚至生产的时候还在田间劳作,就直接把孩子生在地里。   尤其是邴家这种穷得叮当响吃不起饭的人家,就更没有怀孕养胎这一说法了。   钱氏这几日之所以能留在家中,完全是因为邴温故生病,梁氏怕邴温故再有什么意外,家里都是一群孩子帮不上忙,才把怀孕的儿媳妇留在家中照顾邴温故。   所以这会儿钱氏被抓到偷懒和偷吃心虚不已,她赶紧走过去从邴三娘手中接过锅铲,“三娘,我来,我来。”   邴三娘跳下小板凳道:“三嫂,你这边不用我,我就上山去找耶娘他们挖野菜去了。”   邴家的粮食吃光了,幸好现在是夏日,山上有得是绿色的野菜,全家人就靠这些野菜充饥。   “嗯嗯,去吧,去吧。”邴三娘越说钱氏越心虚。   好像她把邴三娘扣下来就是为了帮自己干活。   邴温故没有说什么,他打算洗漱。   农家没有牙膏牙刷,有条件的人家可用盐、茶、酒当做漱口水就算刷牙了。可惜这些邴家穷的都没有,邴家的盐都断半年了。   邴温故去外头找了一截干净的杨柳枝拿回来用水泡上,正好看见原主之前用的剩下的那个,邴温故直接丢了。   钱氏端着两个碗出来,放在邴温故跟前,“大哥,柳树皮煮水和野菜都煮好了,你吃吧。”   邴温故道:“柳树皮煮水是药材,褪高热,孕妇最好不要喝,我不知道对胎儿有没有影响。”   钱氏慌乱道:“那个我不是故意要偷吃的,我就是太饿了。”   邴温故已经一口喝光柳树皮水,又端起野菜汤喝光了。   钱氏见邴温故并未听她讲话,讪讪的收了碗筷,往回走的路上呵斥两声正在院子里淘气的两个小孩。   这两个孩子一个是邴二郎家的小子,今年才一岁,一个是邴三郎家的女孩,今年二岁,都太小,还不能帮家里做事,就留在家中玩耍。   邴温故晒了一会儿太阳,感觉杨柳枝差不多泡软了,就去把柳树枝和水拿出来。他嫌两个孩子吵闹,就端着水去篱笆墙边刷牙。   刚刷完牙,抬头就看见邴家篱笆墙外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探头探脑地往院里看。   邴温故站起身,低声喝斥道:“谁在外面?”   一个鬼头鬼脑的妇人走出来,她起初还有些心虚,不过紧接着那点子心虚就被浓浓的八卦欲所取代。   “邴大郎,你这身体好了,没事了?”妇人问道。   邴温故从原主记忆中找到这妇人——王氏,是村里最八卦的几个妇人之一。平时没少明里暗里笑话邴家穷。   就连原主这个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很少出门交际的主都没少被王氏等人奚落。   不外乎就是邴家都穷成这般了,竟然还要砸锅卖铁地供原主读书。而原主还偏偏真就能理所应当的读下去。   更加嘲笑原主无能,读了这么多年书,参加了好多场县试,愣是一次都没考过。   邴温故自然对面前的妇人生出一股不喜,不咸不淡'嗯'了声,态度肉眼可见的冷淡,三岁小孩都能感觉得到。   偏偏王氏就似不会看人脸色似的,她硬生生往邴温故跟前凑,大脸直接怼到邴温故脸前,都快贴在邴温故脸上了,双眼充斥着浓浓的八卦之欲,大喇喇道:“邴大郎,救你上岸的人是谁,是不是南家那个小哥儿?”   本来还漫不经心的邴温故听到未来夫郎的名字,想到这时候对双儿名声的严苛,立时心头怒意横生。   王氏这是打算毁了他夫郎,逼他去死。   邴温故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   王氏就是个没眼色的主,或者说看见邴温故生怒了,但完全不在乎。   她犹自自说自话道:“要我说,如果真是南家那个小哥儿救了你,你就不该忘恩负义,就应直接娶了人。”   提起南家那个小哥儿南锦屏,王氏有股子莫名高高在上的意味,“虽说南家那个小哥儿额头孕痣不明显,日后怕不好生养。但是你家同样穷的揭不开锅了,谁也别嫌弃谁,一个不能生,一个穷困潦倒,正相配。”   王氏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好似,邴温故如果不娶南锦屏,日后就娶不到夫郎。南锦屏如果不嫁给邴温故,就嫁不出去一样。说来说去,邴温故和南锦屏二人在王氏眼中就是两个烂渣滓,除了彼此,配不上这世界上的任何人。   “要真是南家小哥儿救的你,你可得娶人家,不然南家小哥儿更嫁不出去了。所以到底是不是南家小哥儿救的你?”   王氏边说边向邴温故看去,冷不丁对上邴温故的双眸,愣是把王氏吓得猛地一哆嗦,双腿不受控制地蹬蹬蹬倒退数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邴温故的眼神中充斥着阴骘和暴力,那是一个见过数不清血,压根不把人命当命的穷凶极恶的杀人狂才会有的眼神,嗜血杀戮,所过之处,无人生还。   王氏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妇人,平时最多和邻里间打架,哪里见过这种暴徒一般的眼神,似她再多说一个字,邴温故就会在下一息暴起,把她剁成肉糜。   “你,你,你……要干什么?”王氏吓得一个劲在地上往后挪屁股。   厨房里的钱氏听到动静走出来,看见摔在地上的王氏,形容狼狈,双眼恐惧,不禁疑惑起自家一向内向到有些懦弱的大哥究竟干了什么,竟然能把村里最泼辣的王氏吓成这番模样。   “大哥,这是怎么了?”钱氏推开篱笆门,扶起王氏,转头毫无防备的对上邴温故那双暴虐的眼眸,然后钱氏也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把刚刚扶起来的王氏再次带倒。   “大…大哥……”钱氏也吓得在地上挪屁股,“你…你怎么了?”   邴温故没有刻意隐藏,就用他现在那双阴骘嗜血的想要杀人的双眸直勾勾盯着王氏的双眼,“干汝屁事,滚!”   钱氏的出现好像让王氏找回理智,王氏哆哆嗦嗦道:“我,我不跟你一个小辈计较,不然就凭今天这事,我立时就可要你还欠我家的银钱,你又该咋办?”   王氏嘴硬的这么说着,人却是屁滚尿流的跑了。   王氏走后,邴温故垂下眼睑,遮住眼里所有不好的情绪,钱氏这才缓过神来,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   邴温故刚才确实半是故意半是无意释放自身所有气势,二百五十年没做过精神梳理的哨兵,精神状态本就不正常,眼神肯定充满阴鸷。   再加上邴温故常年作战在抵御虫族的第一线,精神领域充斥着无尽的嗜血暴虐和抑制不住的杀戮,那样的充满残暴的眼神,包含了无数血腥,即便常年厮杀在战场的将军对上也会不免胆寒。   邴温故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谁也不许欺负他夫郎。   邴温故从来没想过掩饰自己的真实性格,哨兵的骄傲不允许他扮演任何人,他就是他自己。   况且这个时候正是改变性格的大好时机,经历生死大劫,一个人的性格怎样大变,都说得通。不会被怀疑恶鬼上身什么的。 第5章 试探 邴家众人反应   邴温故吓走了王氏,回到自己房间,坐在椅子上想他未来夫郎南锦屏。   刚来的时候,他的精神力受损太严重,没精力多想。   现在恢复了一些,就开始想夫郎了。虽然南锦屏现在还不是他夫郎,但是他们都神交了。在星际,神交属于灵魂的交融,是最亲密的事情。除了伴侣,哨兵和向导不会和其他人神交,一旦神交后的哨兵向导,灵魂就烙上彼此的印记,直至死亡。   更如同白天鹅那般,一个死了,另一个绝不独活。   虽不知南锦屏什么态度,但是邴温故相信这个世界绝对没有人能比他对南锦屏更好,给他更多的自由。   他就算穷尽手段也要把人追到手,老房子着火,炽烈着呢。   身为二百五十年的老光棍邴温故一朝有了夫郎,恨不能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对方跟前,任由对方随意挑选。   然而现实不允许,邴家这个条件,别说提供给南锦屏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就是野菜粥都没法让人吃饱。   想到这里,邴温故不由想到以后的路要怎样走才能让对方过得更好,得到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这个朝代不同星际时代,人人平等。而是分为士农工商,想要成为人上人,只能出仕。   否则就算成为商人富可敌国,也不过就是有权之人一个念头就能轻易倾覆的。   所以想要南锦屏过得好,过得开心肆意,邴温故只能出仕。   别看邴温故武夫出身,但是他并不怕读书,星际战斗,可不是大字不识的武夫就能战胜虫族的。   他可是正统出身,正八经考的军校,星际时代,军校的成绩普遍偏高,他考得可是所有军校的龙头老大,而他则是当年的星际状元。   所以读书什么的,他根本不惧怕。   决定走仕途之路,邴温故就不再浪费时间,从原主的房间里找出原主的书籍,从最基本的开始从头学起,并不依赖原主的记忆。   他的房间没有窗户,光线昏暗,邴温故就搬了凳子出来坐在院子里学习。   这一读书就读到邴家人从地里回来。   梁氏一看见邴温故坐在院子里读书就心疼道:“大郎,你身体还没好利索,怎就开始读书了。读书最耗费心血,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养好身体。”   对于其他人而言读书确实耗费心神,可是邴温故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他是那种一旦决定做什么就义无反顾的,即便这条道路布满荆棘也绝不觉难走的人。   “娘,我还好。”见梁氏露出不赞同的神色,邴温故又道:“我打算参加今年的县试。”   闻言,邴四郎突然嗤笑一声,毫不留情的嘲讽道:“邴大郎,你能不能懂点事,为家里考虑考虑。家里如今都什么情况了,你还要胡闹。有报名费那二两银子,都够全家人几个月的口粮钱了。”   县试仅仅报名费就需要二两银子,要不怎么说穷读书。   梁氏怕邴温故听了这话多想,再伤身赶紧斥道:“邴四郎,你胡说八道什么!”   邴四郎梗着脖子不服气道:“我又没说错,邴大郎都读了多少年书了,三年两次的县试,也考了两三次了,次次落榜。一次就是二两银子,咱家这些年之所以会越活越穷,就是他拖累的。”   邴父忙看向邴温故,生怕四儿子的话刺激到刚刚投河自尽的儿子,急怒交加道:“邴四郎你给老子闭嘴,再敢胡说八道,你看我打不打死你!”   见自己老子真发火了,到底还有些畏惧邴父这个大家长,没敢再撩拨。   邴温故则是借这个机会一一观察家里众人表情。   梁氏和邴父真心焦急他的身体,不过对于他能考中秀才这事多半是没有信心,不让邴四郎继续说下去,只是怕打击他自信心,刺激他情绪再次实施自杀行为。   邴二郎老实人一个,在家里没什么存在感,耶娘说什么就是什么。邴二郎的妻子周氏不愿意邴温故继续读下去,但也没有太过表露,只带出一点点情绪。   邴三郎同样不愿意邴温故继续读书,也觉得他不会中,面上露出了,但这个时候顾忌着刚自杀过的邴温故的心情,没出言打击。其妻子钱氏就非常非常不愿意,面上表露无遗,如果不是有邴四郎身先士卒,惹了邴家两位大家长不快,她就要当这个先开口的马前卒了。不过看她的样子,如果邴温故想要继续读书,估计闹起来也是迟早的事情。   邴四郎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就在那里摆着,非常不愿意。   邴五郎和邴三娘今年才七岁,还没有参与家中大事的权利,但是可以从面上看出来,对于邴温故继续读书这件事情,两个人也是不愿意的。   孙子辈中,最大的就是邴二郎家的大娃和二娃,两个都是男孩,一个五岁,一个三岁。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两个孩子已经隐约知事,可以看出也是不愿意邴温故这个大伯继续读书。   至于剩下的三娃和最小的侄女,一个两岁,一个一岁,朦朦胧胧,还是不知事的年纪,看不出什么。   总体而言,邴家所有人都不支持邴温故继续读书,包括邴家二老,只不过碍于邴温故刚自杀过,两位老人怕再次刺激邴温故,不想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件事。   对于这个结果,邴温故并不意外,也不生气。如果在这里的是原主,原主可能会难过。但是现在在这里的是邴温故,邴温故没什么感觉。   他虽然有原主的记忆,但并不继承原主的情感。他本人,在星际时代性子就很冷淡,这可能也和他工作有关,常年抵御虫族,因保密问题,一年到头跟家人都打不了一通视频,如此过了二百多年,感情自然淡薄。   所以对于原主的家人,邴温故的态度更理性,可有可无。如果邴家人知情识趣,他就拿出一个儿子或者哥哥的态度待他们,当是还了占据原主这具身体的情分。   如果邴家人不知进退,纵然是在这一个孝字大过天的朝代,他也有无数办法和邴家人彻底撕撸开,叫邴家人日后沾不到他半分便宜,即使他加官进爵,封侯拜相。   不要说占了原主的身体就要负责原主家人这种话,原主的身体可不是他抢来的,也不是原主主动让给他,只求他代替照顾家人。   邴温故不来,原主已经成为一具尸体,邴家就此不再有邴温故这个人,所以如果邴家人不识趣,邴温故不介意,邴家再次失去邴温故这个人。   邴家对邴温故而言就是上面指派给他的并不精良的士兵,有的操练就操练,没得就解散。   脱离感情,只用理性看待,邴温故对邴家人不支持他读书这件事情没什么想法,甚至觉得很正常。   如果换了位置,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邴温故观察邴家人的神情,并不是为了日后清算,不过是通过此事了解邴家人的性格,也了解一下邴家人对邴大郎这个长兄的态度。便于他日后管理邴家。   是的,别看他上面还有邴家两位老人,但是邴温故日后肯定是要做大家长的,邴家得他说得算。   不然真等他当了官,邴家让两个大字不识的老人当家做主,那他的乌纱帽不过两天就得让仕途上的敌人找到筛子一样的把柄撸下去。   再者以邴温故自身的性格,哨兵的骄傲不允许有能力不如他的人领导他。   邴温故没有纠结邴家人的态度,他想读书,于银钱上自会自己想办法,到那时他自己赚来的银钱,想干什么,邴家人谁也管不着。   邴温故道:“耶娘累了一天,二弟媳先去做饭罢,其他的事情日后再说。”   邴温故是否继续读书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邴家人谁也没有再提,邴温故依旧每日捧着本书继续读。   晚间睡下,钱氏把今天白日里的事情跟自家男人讲了一遍,“你不知道当时大哥的眼神,似乎要杀人似的,把我和王家那个老虔婆吓的都跌坐在地上了。”   钱氏翻了一个身,面对着自己男人,“真的,你不知道,大哥当时的眼神特别特别吓人。你说,大哥那样温吞的一个人,怎么会有那样嗜血的眼神?”   邴三郎干了一天农活,累的不行,恨不能沾枕头就睡,哪有心情听钱盼说这些无关紧要的的事情,不以为意道:“泥人还有三分火气,王家那个老婆子都八卦到大哥跟前了,大哥还能不生气。”   “不是,我不是说大哥不能有脾气,而是大哥他那个眼神,我怎么跟你讲你才能明白,那种眼神,没杀过人的书生根本不可能有……”钱氏说着说着,忽然听到邴三郎的呼噜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有心拧一把邴五的胳膊,但是到底心疼自家男人白日里劳累,没舍得真拧醒他。 第6章 南锦屏 接近未来夫郎   邴温故就这样边看书边休养,大约养了半月,终于感觉到身体精神都缓过来,就挨不住想见自家夫郎了。   邴温故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那股味他自己都受不了,可不能这副样子见自家夫郎。这可是他跟夫郎清醒状态下第一次见面,可以穿的破烂,也可以穷,但必须得干净,绝对不能给夫郎留下邋遢的印象。   得让他夫郎知道他是讲究卫生,爱家务,可以放心托福终身的男人。   想到夫郎,邴温故一时都忍不住,立刻就担起家里的水桶向河边走去。   上河村整个村子都没有院子里有水井的人家,家家户户吃水都去村头那条小河里挑水。   邴家距离小河不远,不到半刻钟就到了。   河水清澈,缓缓留下,邴温故把两个水桶扔下去,轻易就打满两桶水。   转身刚想走,想到见夫郎总不能空手,邴家又没拿得出手的东西,不由把主意打到河中鱼上。   夏日河水清凉,村中有些汉子贪凉,甚至会在河中洗澡。   邴温故觉得以他养了许久的身体情况,这个气温下河捉鱼应该没问题,就跳下河。   邴温故的精神力养回来不少,可以小范围释放了,虽然他的精神力不能如向导那般控制鱼群的行动,但是小范围铺陈出去,寻找这水中的肥鱼还是轻而易举。   不大一会儿,邴温故就捉了一水桶鱼,都是大鱼,基本全在两斤以上,有一条草鱼甚至足有五斤重。   至于河中的小鱼,邴温故没动。   为了不惹村人眼红,邴温故把打湿的外衫脱下来盖在装鱼的那个水桶上,然后挑起扁担,调试一下两个不同重量水桶的平衡,就担着不轻的水桶,轻松地往家里走去。   路上遇到村人,就有好事的打趣道:“呦,今天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这个未来的秀才公竟然出来打水了?”   那人见邴温故全神湿透,以为邴温故这是没打过水,不会打水,笨手笨脚的掉河里就嘲笑道:“这是打水的时候掉下河了,没事秀才公多打几次水,就不会掉下去了。”   邴温故水桶中还有鱼,怕被人发现,根本就不搭理这些奚落,快步直奔回家。   钱氏正巧在院子里看着孩子玩,见邴温故回来,走过来想要帮邴温故抬水桶,被邴温故躲开了。   “不用,你看孩子,我自己来吧。”   不是邴温故防备钱氏,而是这鱼一会儿还要送给他夫郎。如果经钱氏的手过一下,以钱氏的精细,到时候别说少两条鱼,就是鱼身上少了几片鳞,钱氏都能发现。   那时钱氏肯定会好奇邴温故把鱼送给谁了,村里就这么点大,一打听就打听出来。稍微有点脑子就能猜到邴温故给南锦屏送鱼的原因。   钱氏可不是嘴巴严的人,邴温故现在在邴家又没什么威望,说的话没人在意,到时候免不得被钱氏有意无意宣扬出去,坏了南锦屏的名声。   邴温故可不想让南锦屏遭村人非议,即便日后他必定要把人娶进门,那也要南锦屏名声清白的嫁进来。   “大哥,你身体刚好,就掉河里了,要不要洗个温水澡,暖暖身体?”钱氏看着湿漉漉的邴温故,同样以为他不小心掉河里,毕竟从前的邴大郎从来没干过下河摸鱼这种有失身份的事。   “我自己来,你去忙吧。”邴温故去厨房烧水,趁着钱氏不注意把装有鱼的水桶抬进自己房间,这才放心。   邴温故在厨房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一点皂角。   皂角是皂树结出来的天然果实,其中蕴含皂甙,皂甙遇水可以产生大量的泡沫,有很强的去污能力。因此被村人用来洗衣服洗澡等。   其实庸朝这个时候已经出现胰皂,就是用猪胰腺和砂糖、纯碱、黄豆粉等物制成①。   只不过邴家太穷,做不起这个,就一直用皂角。当然村里就算不穷的人家,用皂角的也不在少数。   邴温故泡在温水里,认认真真把自己洗干净,搓下一层厚厚的泥垢,又打了好几遍皂角,确保自己整个人都清爽没异味了这才从浴桶里出来。   剩下的皂角被邴温故全部拿来洗头发,他的长头发很难清洗都打结了,好几次邴温故都失去耐心想用剪子都剪断。   要不是还要科考,邴温故可能真会忍不住剪成短发重新留头。   打理好自己,等头发干了,邴温故换了身虽然破旧但却干净的衣服,又起身去院子里找了一个箩筐。   邴家的箩筐、簸萁等自家用的编织物都是邴家人自己用柳条编织的,手艺还不错,并不比市面上卖的差。有时候邴家人也会自己编些箩筐拿去镇上卖,可惜会编箩筐等物的人太多,卖的人也多,并卖不了几个钱。   邴温故趴在水桶旁好一通精挑细选,太大的不行,他夫郎可能不会要。   太小的也不行,南家人口同样不少,一家子分食,邴温故担心他夫郎吃不到嘴几口。   挑来挑去,最后选了两条不大不小,个头在二斤左右的。   其实从邴温故心底而言,他还是觉得少了,但没办法,再多,他怕南锦屏不收。   还是得尽快把人扒拉到自己怀里,才能随心所欲的投喂。   就先这样吧,邴温故这么想着,拿了把院子中的干草盖在箩筐上。   往南家去的路上,邴温故都尽量躲着人,到了南家也没有直接去敲南家的门,而是藏在南家柴火堆旁等南锦屏。   这会儿山上到处都是野菜,村里人家不管穷富都会去山上挖野菜,南家也不例外,所以邴温故才等在这边。   没让邴温故等多久,南锦屏就回来了,还是一个人回来的。   邴温故四下里张望了圈,没看见其他村人,这才从柴火堆旁走出来。   “南锦屏。”邴温故叫道。   突然出现的人把南锦屏吓了一跳,待看清眼前的人,南锦屏砰砰乱跳的心才平缓下来。   南锦屏板着一张小脸,一本正经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不是南锦屏故意对邴温故板脸子,而是他就是这个一个性格。   身为一个双儿,南锦屏从小就听了许多风言风语。就连小时候那些跟他玩的小孩子都说过很多难听的话,这就导致后来南锦屏都不出来同村子里的小孩子玩了。   这样压抑的成长环境,让南锦屏长成了一副不苟言笑,总是板着脸的模样。   邴温故不在乎南锦屏的冷脸,笑嘻嘻地凑上去,那副嬉皮笑脸模样,贱兮兮的不值钱得很。如果他屁股上长了尾巴,估计这会儿都摇成螺旋桨了。   邴温故凑近南锦屏,讨好的把身后的箩筐拿出来,“南锦屏,谢谢你救了我,这是我自己捉的鱼,不值什么钱,一点心意,你不要嫌弃少。”   南锦屏垂眼就看见怼到眼前的箩筐中装了两尾大鲫鱼,鲫鱼鲜活得很,还在箩筐里砰砰乱蹦呢。瞅着约莫每尾鱼都要两斤左右,这么肥的鱼,可不好捉。   还有就是邴家都穷成什么样了,什么时候这么大口气,两尾两斤重的鱼都成一点小心意了。   这么重的两尾鱼,在村里谁家都算得上重礼。   南锦屏可不敢要,连连摆手道:“你拿回去吧,那日的事不值当你送这么重的礼。”   看着不过两条破鱼就把夫郎吓的摆手后退,好像他送了一筐金子似的,邴温故有些不得劲。   看来南家的日子也不好过,他夫郎在南家没吃过啥好东西。   瞧南锦屏身上穿的破衣烂衫,脚上踩的露脚趾头的鞋,就知道南家过的什么日子。也就只比邴家日子好过那么一点罢了,可以说整个上河村最穷的两户人家就是邴家和南家,倒数老大哥和二弟的关系。   南锦屏今年都十八岁了,可是人却瘦瘦小小,个子看上去就似十五六岁的少年。整个人更是瘦弱的过分,那单薄的身板,似一阵风就能吹倒。邴温故甚至觉得要是自己原来那副身体,兴许稍微一用力,都能给掰折了。   邴温故心疼的不行,不过却不敢表现出来,装作有些生气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邴温故这条命?我邴温故的命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值钱,还不值两尾破鱼钱!”   邴温故故意这般讲话,就是为了让南锦屏收下。   果然南锦屏一下就不知所措了,手足无措的看着邴温故,脸色都忘记摆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并不是那个意思。   邴温故把两尾鱼丢到南锦屏装野菜的箩筐里,强势道:“我自认我邴温故的命还值这两尾破鱼,总之谢谢你救了我。”   南锦屏不知道该怎么办,拎着突然重了很多的箩筐,无措地站在原地。   南锦屏就是这样的性格,看似外表很难接近,其实不过是因为从小到大经历了太多流言蜚语,所以为了自己不再受到外界伤害筑起冷漠的铠甲,抵御世界时不时朝他刺来的刀枪剑戟。实际上,内里还是软软糯糯的小糯米团子。   “之前我一直在养病,没有亲自来问你,那日你为了救我,在河里泡了那么久,有没有受凉生病?”邴温故看出南锦屏外强中干,不忍心继续吓唬他,软了语气,温声问道。   从来没有人给南锦屏送过东西,一时间南锦屏只觉得装着两尾鱼的沉沉的箩筐不是压在他身上,而是压在他心头。 第7章 搅屎棍三人组之一王氏 见不得邴家好,……   “没有,梁伯母有给我送柳树皮水,我自己也偷偷煮过喝。”虽然没有决定到底要不要收下这两尾鱼,但这人到底是来送礼的,南锦屏就不好再冷脸相对。   “我不是有意告诉我娘的,那日被你救上来,我就病了,根本起不来床。我又担心你在河水里泡了那么久会受凉,这才不得已托付我娘给你送碗柳树皮水。”   邴温故赶紧解释,那日南锦屏救了他没在邴家人跟前露面就跑了,肯定是不想被人知道。结果他却告诉了梁氏,这事必须得解释清楚。   “我明白你不想让人知道,所以我除了我娘外,谁也没告诉过。就是我娘,她也发誓不会外说。”   邴温故一脸认真,甚至举手要发誓。那样虔诚的模样让南锦屏一阵恍惚,不知道为何,忽然就觉得今日的邴家大郎似乎与往日不同。   好像是衣服更加干净了,头发也整洁了,身上还有清爽的皂角味,又好像整个人都精气神都不一样了,脊背特别挺拔,如松如柏,似这世间的一切都压不垮他的脊梁。   南锦屏没读过书,不知道该怎样形容现在邴温故身上那种气势,只能想到顶天立地四个字。   面前傲然挺立的男子和村子里任何男子都不一样,矜傲而遗世。   忽然南锦屏的心砰砰乱跳起来,莫名的想到那日他救人上岸,累的瘫倒在岸边,朦朦胧胧里做的那个旖旎的梦。   梦里他和眼前的人那么亲密,做了许多只有夫夫间才能做的事。   清醒过来后的他也曾想起过那个梦,他没少暗暗唾弃自己,认为那是他想男人太过臆想出来的臆念。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幻想对象为什么会是邴家大郎,明明从前邴家大郎一直都对他不假辞色,看见他远远就躲开,十分瞧不上他双儿的身份。   当然南锦屏也对从前的邴家大郎没什么好印象就是,从不分担家里的劳动,明明邴家那么穷,还硬要读书,就是一只趴在整个邴家身上吸血的蚂蝗。   他一点都不喜欢以前的邴大郎,甚至心底里隐隐是厌恶的。   可是他却还是做了那样的梦,然而今天看见邴温故,又勾起了他的那个梦,梦里的邴大郎和眼前这个似乎是一个人,和从前的邴大郎不是。   “有人来了。”邴温故身为哨兵,五感发达,就算没把自己原来的身体带过来,他养好伤后,五感还是比普通人敏锐许多。   南锦屏立刻抛却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整个人都变得紧张兮兮,双手捏着衣角,紧张地四处张望,“我怎么没听到有声音?”   邴温故没有解释,小声道:“我先走了,以后找机会再来看你。”   邴温故拎起箩筐匆匆离去,不大一会儿,南锦屏的母亲苗氏走了过来,她见南锦屏孤零零独自站在柴火堆旁问道:“锦哥儿,你站在这干什么呢?”   南锦屏还没想好措辞,他箩筐里的鱼先噼里啪啦蹦了起来。   “鱼?”苗氏惊讶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大个头的鱼?”   南锦屏没跟南家人说过他救过邴温故,不知为何,南锦屏这次也没解释,而是下意识道:“我在河里捉的。”   苗氏双眼怀疑地打量着南锦屏干燥的衣衫,却没过多纠缠,“快进屋,别在门口傻站着了。”   南锦屏如蒙大赦,悄悄松口气。   把鱼送出去了,邴温故心情大好,畅快走回家。   他刚到家没大多一会儿,梁氏等人都回来了。   邴家人都不大高兴,年仅七岁的小人邴三娘小大人似的沉沉叹口气,老气横秋道:“今天上山挖野菜的人太多了,山上野菜都给挖光了,家里都没挖到多少。”   邴温故看到大大的箩筐里只有底部薄薄一层,邴家人一个个脸上笼罩着一层阴郁。   此时不管邴家人各个小心思多少,都一同为粮食发愁。   邴温故大步走到自己房间,把装满大鱼的箩筐抱出来,“耶娘,我今个去河边捉鱼,运气好,捉到一筐大鱼。”   邴家人的视线早在邴温故抱出这筐大鱼的时候眼神就粘在上面,拔都拔不下来。   梁氏面上先是一喜,随后就怨怪道:“你身体都没养好,就下河,要是再有个头疼脑热,你要娘的命吗!”   邴家其他人只管直勾勾盯着箩筐里的鱼,不自觉地吞咽口水。   钱氏就说她要帮忙提水桶,大哥怎么不让,原来搁这等着呢。这是不放心她,特意等婆婆回来,才把鱼拿出来。   钱氏小心思转动,不过她脸皮厚,不在乎这些,什么都不如吃肉重要。   三步并作两步,钱氏走上去,伸手提桶,笑嘻嘻道:“娘,你就别说大哥了,大哥都是为了家里。”   然后又谄媚道:“大哥到底是读书人,就是有本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一鸣惊人。咱家还是大哥最有本事,不对,咱村里也没人有大哥这本事。咱家以后的鱼,可就靠大哥了。”   “什么靠你大哥,村头那条河里的鱼有多难捉,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哥这次能捉到纯属运气好,难不成以后还指着你大哥回回有这收获。”梁氏劈头盖脸一顿骂。   钱氏讪讪的,不敢还嘴,偷偷撇嘴。   “娘,让二弟妹今晚上做鱼吧。”邴温故能感觉到自己这具身体缺乏营养,邴家人也却营养,都该补补。   梁氏立刻否决道:“不行,一会儿让你二弟妹煮一条小的给你补补身体就行,咱家还吃野菜汤,剩下的鱼,明个都拿到镇上去卖。”   钱氏眼里的光立刻就熄灭了,邴家其他人同样如此,可都知道家里情况,能换粮食还是换粮食,毕竟得先能吃饱,才能要求吃好。   邴温故却道:“娘,家里人身体都不好,都需要补补,咱们今年过年家里都没吃过荤腥,这次就给家里补补吧。等到秋收的时候,家里人也有力气。”   梁氏本来还想拒绝,可是看着脊背挺拔,面容坚毅的儿子到嘴拒绝就说不出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梁氏总觉得病好的儿子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梁氏咬牙道:“行,就煮两尾鱼,再加点野菜,今个大家都吃些好的补补,剩下的明个全部拿到家里换粮食。”   邴家孩子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家里大人虽然没有孩子们表现的那么明显,但是一个个也都喜笑颜开,好似过年似的。   这会儿不年不节,村里家家户户都好久没沾肉,邴家这边鱼一下锅,左邻右舍就闻着香味了。   寻着香气找出来,发现做鱼的竟然是邴家这个最穷的人家,一时都不淡定了。   大抵人都有劣根性,看不得曾经不如自己的人突然过的比自己好。   虽说邴家日子也没有多好,不过就是吃顿鱼,但是有些一直瞧不上邴家的村人就不得劲。   凭啥他们都没吃上鱼,邴家这个日子过的最差的倒先吃上了,反倒把他们馋得流口水。   李氏就是不得劲人员之一,她家女儿嫁去镇上,把邴大郎蹬了,邴大郎为此还投了河,不说结了死仇,也差不离了。   李氏自然就不想邴家日子过得好,那怕一年才能吃上一顿肉都不行。   既然她闺女把邴大郎踹了,邴家的日子就应该一日差过一日,最后过的穷困潦倒,才能证明她闺女的选择是正确的。   否则,邴家日子越过越好,她家女儿不就成了一个笑话。   李氏的小心思转了转,就把主意打到同样嫉妒地瞪着邴家的王氏身上。   李氏两眼一弯,笑眯眯道:“王氏,我记得邴家还欠你不少钱没还呢,如今邴家都大鱼大肉的吃上,你家那钱是不是该还了。”   李氏的话提醒了王翠华,是呀,邴家还欠她二十文钱没还呢,她可不用跟这些穷鬼在这忍馋,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去邴家吃。   操作好了,就能白吃一顿鱼肉。   王氏老鼠眼乱转,扭着身体得意的往邴家走。李氏则是计划得逞的兴奋,能给邴家添堵,不管大事还是小情,她都高兴。   李氏悄悄跟在王氏身后,打算看热闹。村里还有些借了邴家一二十文的人家跟过去,想看看能不能占到便宜,或者要回银钱。   邴家这边刚把一锅鱼汤端上来,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口水都要淌下来的时候,王氏就那么大喇喇闯进来。   农村家家户户没有城里人家的大门,家家都是篱笆围墙,栅栏门,那门就是做个样子,防君子不防小人。   邻里间串门,没人敲门,都是推门就进。不过倒不是谁去谁家串门,都是招呼不打就推门进的,一般走得近的才那么做,关系一般的邻里还要在门口喊两嗓子的。   王氏跟邴家就是关系并不太近的邻里,这动作着实冒失。   王氏最近一次吃肉还是过年的时候,这会闻到浓郁的鱼肉香,眼睛直勾勾的落在饭桌的鱼汤上,眼珠子差点没掉到鱼汤里。   “哎呦呦,嫂子家里好伙食呀,吃鱼肉呢,真香啊,上次我吃肉还是过年的时候呢。”王氏故意这么说,按理,一般人听她这么说,就会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让她留下用饭。 第8章 钱氏的小心思 十文钱   王氏心里想的美,还琢磨着邴家开口相让,她就顺势留下,并让人把家里的小孩子都叫过来。   都是一帮小孩子,邴家还好意思不给吃呀。   可惜邴家跟别家不一样,邴家特别穷,穷得已经揭不开锅。王氏不过是几个月没吃到肉,邴家却是一年多没吃到肉了。   所以即便王氏这么说,邴家也没人开口让。   不过到底家里还欠王氏银钱,梁氏也不能做得太过,只当没听懂王氏的意思,起身笑脸相迎道:“妹子来了,这是有什么事吗?”   王氏见梁氏不接话茬,知道梁氏这是不想留她用饭,暗恨邴家小气。   看着邴家破败的屋子,难怪邴家这么抠搜,这客人来了,撞上饭口都不留饭。   王氏不屑,面上并不掩饰,主要是自觉不需要掩饰,邴家这穷酸的样子,用不到交际。   王氏冷脸道:“呦,嫂子既然装听不懂,那我就只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你家这大鱼大肉吃着,欠我家那二十文钱什么时候还?”   梁氏笑容僵了一僵,她家是真还不起,别看邴温故捉了不少鱼,可是家里一粒米都没有了,那些鱼还得拿到镇上换粮食呢。   “大妹子说的哪里话,我家真没钱,这鱼不过是家里大郎在河边捡到的,前些日子大郎遭了大病,这才没舍得卖,寻思着给孩子补补身体。”梁氏解释道。   王氏撇嘴,她才不管梁氏说啥,她来也不是听梁氏解释的,而是想看看有没有办法占到便宜。   王氏阴阳怪气道:“嫂子这日子过得可真奢侈,家里欠着钱,还想着补身体,我家这个被你家欠钱的,还没想着怎样补身体呢。”   梁氏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赔笑。   王氏施舍的摆摆手,“行了,你也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你家今个还不上钱,这鱼汤我就端走一盆,就当利钱了。”   梁氏当然不能让她就那么端走,钱氏和周氏也不能,三个女人立刻站起来拦在王氏跟前。   王氏立刻叫唤道:“梁氏,你什么意思要打人?”   “我家本本分分可不敢打人。”邴温故坐在男人这桌,四平八稳,屁股都没挪一下。   “娘和弟妹们只是不想叫婶子把家里的救命粮食拿走。”邴温故语调慢悠悠的,但是却有一种莫名的威慑力,“婶子想抢我家的救命粮,那就从我娘和弟妹尸体上踏过去。”   邴温故说完,邴二郎、邴三郎、邴四郎和最小的双胞胎都站了起来,异口同声道:“想抢我家救命粮,就从我们尸体上踏过去。”   王氏其实还有些惧怕邴温故,那日邴温故的一个眼神让她连做几夜噩梦,对上邴温故,她还发怵。   邴家人表现出强硬的态度,王氏知道今个占不到便宜,只能骂骂咧咧走了。   跟来同样想占便宜的部分村人,见邴家人不是软柿子,皆免旗息鼓。   跟过来想看邴家热闹的李氏,没看成邴家笑话,心中愤恨,比王氏这个当事人还不甘。   邴家闹了这么大动静,一个村里的南家自然知道。   苗氏瞅了眼自己心虚的小哥儿,道:“今个晚上别做鱼了,明个再做,免得惹麻烦。”   南锦屏点点头,捏着衣角,想到给他送鱼的邴温故,心跳的有些快。   村人都走了,邴家人继续吃饭,对于刚才事情,钱氏跟周氏骂了好久王氏。   就算咒骂,也没耽误钱氏喝鱼汤。这顿鱼汤对于邴家来说,实在太难得了。   钱氏想让自家闺女多吃些,喂了一碗,又去盛。   邴温故无意瞧见,怕孩子吃多了闹肚子就道:“三弟妹,小娘还小,吃不了那么多。”   家里好久没吃过好的了,钱氏只恨不能多给孩子喂些,对于邴温故的话不以为然,讨好对邴温故道:“我们小娘可能吃了,还没吃饱呢,是不是?”   说着捅了捅怀里的闺女,邴小娘才一岁多,她哪里懂得饱不饱,只知道好吃,趴在碗上吨吨吨地喝。   这么小的奶娃娃能吃多点,邴温故纵然再小气也不差这一口吃喝。真心是怕孩子小,吃坏肚子。   梁氏气道:“大郎不要管她,她自己的孩子,自己都不心疼,真要闹肚子,就怪她摊上个不靠谱的娘。”   邴温故就没再管,继续吃自己的饭了。   邴家人真是馋狠了,四斤的鱼,一家都吃了,汤都没剩下。   晚上睡下没多久,邴三郎房里就折腾起来,果然孩子闹肚子了。   那么小的孩子一遍遍拉,哪里能挺住,眼瞅着就不好了。   钱氏哭天抢地,拍着梁氏的房门,“娘,娘啊,求求你救救你孙女吧。”   梁氏气的不行,披上衣服起来骂道:“暮食那会儿,大郎就提醒过你不要给孩子吃那么多鱼汤,你偏不听,好像大郎舍不得似的,现在孩子果然闹肚子了吧。”   梁氏此时真恨不能一巴掌拍死钱氏这个儿媳妇。   老三这个儿媳妇,当初就是邴三郎自己挑的,两人看对眼了,邴三郎就跟家里说了。   梁氏是一点都不同意,可是没办法,拗不过儿子。   梁氏骂道:“如今家里什么情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哪里还有一文钱,但凡还有一个铜板,我早拿镇上买粮食了。”   邴三郎知道母亲说的是真话,他此刻有些恼怒妻子不听劝,非得给孩子喂那么多鱼汤。但是这个时候不是追究妻子的时候,邴三郎转向邴温故。   “大哥,今天的事情都是钱氏不对劲,你别跟他一般见识,看在弟弟的份上,或者看在你小侄女的份上都行,求你救救小娘吧。”   钱氏和邴三郎闹了这么大动静,邴温故也睡不着了,早就起来。   邴温故根本不想管,暮食他就提醒过,搞的好像他舍不得似的。可是孩子到底无辜,邴温故去厨房取了两尾鱼,去了村长家里换了三十文钱给邴三郎和钱氏,让二人赶紧带着孩子去看病。   那两尾鱼有四斤重,这会儿镇上一斤鱼能卖十五文钱,四斤就是六十文。   可是没办法,谁让自家着急用钱,借又借不到,正常价卖,村里人都舍不得买,只能便宜卖了。   不过卖给村长家也不算亏,这些年村长家帮了邴家不少,到现在邴家大头银子欠的就是村长家的。   钱氏抱着孩子出去看病,回来又煎药,来来回回折腾,邴温故也睡不着。   后来孩子喝了药,睡着了,邴三郎屋里才没了动静,邴温故才睡着了。   朝食是周氏做的,昨晚上钱氏折腾太晚,今个没起来。   邴温故吃过饭,听见邴三郎屋里有动静,走到邴三郎屋前敲了敲门。   “三弟妹,孩子怎么样了?”邴温故问道。   钱氏打开门,笑道:“孩子没事了,已经不拉了,现下睡了。做个谢谢大哥了。”   邴温故颔首,问道:“三弟妹,昨个药钱可还有剩下?”   不是邴温故计较那几文钱,实在是邴家现在太穷了,几文钱就能买不少粮食,够邴家稀稀吃一顿了。   钱氏脸上的笑容僵住,目光闪烁,“不好意思啊,大哥,钱都让我给孩子抓药了。”   邴温故没再说啥,点点头,背着箩筐往镇上去。   邴温故路上遇到村里牛车,两文钱一位,邴温故毫不迟疑就坐了。他现在身体才养好一点,还虚得很,不适合劳累,再生了病,得不偿失。   他身上虽然没有钱,但是车夫看见他箩筐里的鱼,知道他是去卖鱼,不会差他这几文钱,才带他。   坐牛车快多了,也轻省不少。   到了镇上,打听了哪条街最繁华,邴温故就去了那里。   他的鱼肥美,很快就被抢购一空。   除掉自家吃的,送南锦屏的,卖给村长家的,剩下的一共卖了二百八十五文。   邴温故收好钱,打听了哪家粮铺卖的最便宜,邴温故就去那家买粮食。   菽最便宜,十文一斗,邴温故买了十斗。栗米稍微贵些,三十文一斗,同样买了十斗,一共花掉二百五十文,剩下三十五文,邴温故没动,留在手中备用。   至于其他东西,邴温故什么都没买,邴家眼下的情况能吃饱饭就可,其他的都是后话。   邴温故在镇上转悠两圈,大致了解了镇上的物价,什么东西最值钱,琢磨着回去搞点。   这次卖鱼不过就是一次投石问路罢了。   回去还是坐村里的牛车,把来时的两文一同结了。   牛车不给送到家门口,都是放在村口,邴温故轻松担着二石粮食往邴家走。   二石粮食足有二百四十斤重。   邴温故早就发现这具身体现在的各项指标更接近于他自己在星际的身体数值,从前原主绝对没有这个力气,那就是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   邴温故刚到门口就听到梁氏的骂声。   “钱氏,你还有没有良心,家里都什么样了,你还藏这样的小心思。”梁氏骂道:“你明明知道家里现在一粒米都没有了,你哥这次去镇上就是为了卖鱼换些粮食,结果你竟然藏私房。”   钱氏呜呜的哭,并不服气,犟嘴道:“我又不是为了我自己,还不是为了孩子。昨个如果我手里有钱,我早就拿钱给孩子看病去了,还用苦苦哀求这个那个的。”   梁氏气的浑身直哆嗦,“你睁开眼睛看看,村里没分家的小妇人,谁手里有私房钱。就算你手里没有钱,家里也没不给小娘治病。说来说去,你都是为了你自己,你拿那钱就不亏心。那钱可是你大哥拖着病体下河捉鱼换来的,就为了给家里换点粮食。” 第9章 表白 二百五十年老光棍的超级直球……   邴温故大致听明白了梁氏和钱氏的争吵,八成是昨天他给钱氏看病的钱并没有花光,剩下的叫钱氏给偷偷昧下,被梁氏给发现了。   梁氏继续骂道:“家里什么情况你还能不知道,一粒米都没有了,这十五文能买一升多的粮食呢,掺上野菜,稀稀的煮着,够家里人吃三四天呢。”   邴温故迈进院子,钱氏瞧见邴温故,大概觉得没脸,捂着脸跑回屋。   梁氏则是攥着一个灰扑扑的荷包走过来,看邴温故买回来多少粮食,整个人却还气的哆嗦。   “这些有二十升?”梁氏拎着就估摸出重量。   邴温故点头,“还剩下几十文,我留着用来周转。”   梁氏点头,把手中的荷包递给邴温故,“这是看病剩下的十五文,你都收着吧。”   邴温故没要,“娘,你收着,你手里也留点钱。”   梁氏没再推辞,就收下了。本来邴家没分家,家里银钱就都该梁氏掌管,村里也一直是这个规矩,如果今天卖鱼的不是邴温故,换成其他儿子,梁氏会把剩下的几十文钱一起要回去。   换成这个大儿子,梁氏就有些气短。也不是,准确的说是现在的大儿子。   梁氏总觉得大儿子生了一场病变了很多,有时候让她这个当娘的都有种疏离感。   邴温故把粮食给了梁氏就不管了,他这身体并未好利索,折腾一趟镇上,还真有些累,现在就想躺床上休息下。   邴温故就算躺着,也没有干躺着,而是捧着本书看。   明年二月就是院试,邴温故得抓紧每一刻时间看书。   家里有了粮食,暮食就是野菜粥,虽然还是稀稀的,但好赖是能看到米粒了。   身体缓过来些,邴温故就忍不住不见夫郎,见夫郎可不能空手,邴家没钱,邴温故自己想办法。   村里有山,山上有得是好东西。   邴温故晃晃悠悠往山里走,太深的,他不敢进。他身体并没有完全恢复,对上狼和野猪没有胜算。   他就只进比村人稍微深一点的地方,这里村人不敢来,山里的大型猛兽也不会来,倒是有些小动物。   邴温故捉了两只野鸡,还摸到几个野鸡蛋。   他没把野鸡都拿回邴家,邴家人太多了,要是全部都拿回去,他可能也就能吃上一口。而现在他身体亏空的太厉害,需要好东西进补。   索性就地升火烤了一只野鸡,他自己吃了一半,剩下一半屁颠颠给南锦屏送去。   要不是这副身体需要立刻调养,邴温故就都省下给南锦屏送去了。   “南锦屏,南锦屏……”邴温故下山的时候,正好看见在山上挖野菜的南锦屏,小声叫他。   南锦屏瞧见是他,先是左右环顾一圈,发现没人注意他,这才走过去。   两个人找了一个背人的地方说话,邴温故立刻就把怀里还温热的烤野鸡拿给南锦屏。   南家日子过得也不好,除了过年,吃的最近的那次肉,就是前些日子邴温故送给他的鱼。   现在看见烤的焦黄的野鸡和鼻尖的肉香,南锦屏下意识就咽口口水。   “快吃吧。”邴温故看着南锦屏,想到这个就是自己的夫郎,心里甜滋滋的,“我放在怀里暖着,还热乎呢。”   南锦屏虽然馋得咽口水,可还是强忍住推脱道:“你吃吧,你身体大病初愈,正需要补营养。”   夫郎这是关心他身体呢,邴温故心里欢喜,“你看这是半只,另外半只我吃了,这是专门给你留的。”   南锦屏飞快看了邴温故一眼,就不敢再看他的脸,垂着头,瞅着地上,用脚尖踢着地上的石头。   “我不能要。”南锦屏小声道:“如果你是为了感谢我救过你,你已经给过我鱼了。”   “我邴温故的一条命就值两条鱼?你是看不起我吗?”邴温故又把这套说辞搬出来,每次他这么说,南锦屏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邴温故趁机用烤鸡蹭了蹭南锦屏的嘴唇,“你看,这烤鸡都碰你嘴唇了,你不吃,谁还能吃!”   这个借口笨拙得很,南锦屏敢保证,就算碰过他的嘴唇,村里人同样挣着抢着要。   邴温故把烤鸡强硬的塞给南锦屏,“有人过来了,我走了,明天还过来看你。”   邴温故说完就跑了。   “锦哥儿。”苗氏的声音传来,南锦屏下意识把拿着烤鸡的那只手背到身后,没让母亲看到,“你在这里干什么呢?我半天都没看见你了。”   南锦屏对苗氏道:“那边挖野菜的人太多,我见这边没人,就寻思来这边找找看。”   苗氏怀疑地看着儿子,似乎没发现什么异样,“那行,你别走远,这山里不安全。”   “嗯,我知道了,娘。”苗氏走远,南锦屏才把烤鸡拿出来,找了一个地方吃起来。   南锦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把邴温故的事情告诉他娘,其实他是一个挺听大人话的乖孩子,可是关于邴温故的事情下意识就不想说。   也不知道是太久没吃肉了,还是邴温故烤肉的手艺好,南锦屏觉得这只烤野鸡特别好吃。一开始还是小口小口吃,后来就端不住了,狼吞虎咽起来。   邴温故并没有真的离开,躲在一颗大树后面观察着南锦屏。   一开始看南锦屏吃的香,邴温故还很开心。后面见南锦屏狼吞虎咽,他就心酸了。   不过就是一只野鸡罢了,就把南锦屏吃的这么香,可见南锦屏日子过的多不好。   剩下一只野鸡被邴温故拎回邴家,梁氏看见就埋怨道:“大郎,你上山了,你身体才养好一点,山上那么危险,你不要再去了。”   邴温故道:“运气好,没进深山,在外围捡到的。”   钱氏看见野鸡就眉开眼笑,完全忘记早上的那顿骂,立刻就挤过来,“娘,给我吧,大哥也是为了家里好。”   梁氏骂道:“吃什么吃,整日就知道馋,这野鸡明个叫你大哥拿到镇上换粮食。”   钱氏撇嘴,家里孩子眼神暗淡。   邴温故道:“娘,做给家里人吃吧,家里人都需要补身体,过些时候就要秋收,不补的话,怕到时候家里人受不住辛苦。”   梁氏为难道:“可是家里粮食也不多,就你上次换回来的二十升。”   邴四郎实在馋的厉害,就道:“娘,邴大郎说的有道理,咱家人现在都需要补,要不农忙的时候身体可熬不住。大不了过几天,我再去镇上问问短工,兴许这次能找到活呢。”   邴家人都不是偷奸耍滑的人,实在是镇上就那么点大,农闲的时候愿意打短工的人太多,邴家没有人脉抢不到活干。   梁氏不轻不重喝道:“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叫你大兄大郎,叫大哥。”   邴四郎撇嘴,不以为然。   钱氏跟着劝说道:“娘,就做了吧,到时候要是有活让三郎也跟着去。”   反正只要能找到活,家里除了邴大郎,谁也逃不掉。怎么都得去镇上做短工,还不如先把野鸡吃到嘴。   梁氏见家里人都想吃,孩子们更是眼巴眼望地看着她,咬咬牙同意了。   邴家暮食就吃的鸡,把一家人吃的那个香,觉得过年一样。   邴温故兜里还有野鸡蛋,一共四个,没有拿出来,他留给明后天自己吃一个,给南锦屏送一个,两天正好四个。   邴温故计划的好,到了第二日就给南锦屏送去。   鸡蛋不比别的东西,这玩意好送的很,他跟南锦屏擦肩而过的时候,就把鸡蛋塞进南锦屏手里了,等南锦屏反应过来手里的东西是什么的时候,邴温故已经走远了,南锦屏又不能大庭广众之下还回去,最后就只能收下。   邴温故发现了送鸡蛋的好处,这玩意只要在人多的时候找机会塞给南锦屏,南锦屏就没法拒绝。于是邴温故就山上四处找起了蛋。   这天赶巧掏了一个鸟窝,又得了四枚鸟蛋,就把鸟和鸟蛋都烤好了,揣在怀里去找南锦屏。   “南锦屏,南锦屏……”   现在对于邴温故的声音南锦屏熟悉得很,这几日邴温故天天给他送吃的。   南锦屏站起身,找个机会脱离南家人,跟着南锦屏往人少的小树林里钻。   “给你,我刚掏的鸟窝。”邴温故道:“咱们一人一只鸟,蛋给你三个,我吃两。”   南锦屏这几日已经吃了不少邴温故送给他的东西,这个时候再拒绝就是矫情了。   接过烤鸟吃了起来,这几日被邴温故日日投喂,南锦屏已经没那么馋了,能做到慢斯条理的吃肉了。   南锦屏吃着烤鸟肉,垂着眼睛不知道想什么,忽然道:“邴大郎,如果你是为了感谢我的救命之恩,这些日子送的东西已经够了,以后你就不要再送了。”   这一次邴温故没有用什么难到我的命还不值这点东西的说辞来搪塞南锦屏,而是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南锦屏,“南锦屏,你不会真以为我天天给你送我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好东西,真就单纯因为救命之恩吧?”   南锦屏猛地抬头看向邴温故,对上邴温故黑漆漆的双眸,南锦屏的心猛地跳乱了两拍。   南锦屏忽然发现,邴大郎的样貌生的很好。高鼻深目,五官深邃,如同刀刻般英俊。   如今病好了,气色好了,整个人精气神都变了。   纵然穿着破旧的衣衫,却并不显得狼狈,反而有种落难公子的意味。   那是一种股农家人养不出来的矜贵之气。   南锦屏心跳快的,仿佛自己都能听到,他结巴道:“邴大郎,你,你什么意思?”   其实心底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猜测。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殷勤备至,日日给对方送好吃的,还能是因为什么,自然是想要追求对方。   无论是谁把这种事情讲给南锦屏听,南锦屏都会给对方这个答案。   但是换成他自己,南锦屏忽然就不确定了。   实在是从小因为双儿的身份,村里的男人就没有一个喜欢南锦屏的。   不但不喜欢,还会绕着他走,好似只要一靠近他,他就会讹上对方,非要对方娶他似的。   甚至南锦屏听到过很多村里汉子背地里议论他,说就算一辈子打光棍,也不会要他。   把他说的那么的不堪,而南锦屏就是听着这样的言论长到大的,所以在这种事情上,他真的没有自信,也无法有自信。   邴温故也没追过人,但是二百五十年的老光棍好不容易看上一个人,那炽热的情感能烤化人。   邴温故直接就道:“当然是在追求你。南锦屏,我喜欢你,想娶你做夫郎。”   南锦屏没想到邴温故会这般直接,他脸上火烧火燎的,“如果是因为救命之恩,你不必做到这种地步,真不用为了报恩搭上自己……”   “当然不是,我就是单纯的喜欢你。”邴温故打断南锦屏,“我嘴上说送东西给你,都是为了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其实不过是接近你的借口罢了。” 第10章 周南氏 瞧不起南家   南锦屏长这么大小,就没被汉子这么直白的表白过,磕巴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同时,心里难免激动   “可,可是你之前不是喜欢李家二娘,喜欢到因为她退亲,你就投河自尽。我不相信,那么浓郁的感情,不过就这么几天而已,转头你就喜欢上我了?”   邴温故激动的解释道:“我才不喜欢那个什么李家二娘子,我长么大,统共跟那个小丫头片子说过的话,都没有咱俩今天一天说的多。”   邴温故可不想自己夫郎误会自己喜欢别人,用力的解释,“我会投河,是被李家人刺激的。李氏来我家退亲,说了很多难听的话,骂我是窝囊废,这辈子都是这个窝囊样,永远不可能考上秀才。还说我家里那么穷,娶什么媳妇,根本就不配娶,娶回来也是跟着我吃苦受穷酸的命。”   “我当时也是读书压力有些大,怕今年还考不中,又羞又愤之下一时间想不开就投了河。我投河绝对不是因为喜欢李家那个小丫头,纯粹就是一时之间想不开。”   邴温故怕南锦屏被邴家的穷酸吓到,赶紧道:“死过一次,我想开了许多,发现读书也开窍了,我觉得我这次考试一定能中。而且你别看我家里现在很穷,但是我能赚到钱,我可以发誓,只要你嫁给我,我绝对不让你过一日苦日子,必定会把你捧在手心。”   南锦屏脸上热辣辣的,还是有些不信,“可是从前在村里,你从来都不肯正眼瞧我,每次遇见我远远地就躲开了,好像躲瘟神一样。这你又怎么解释?”   邴温故想骂人,这都是原身的锅,原主有眼无珠,看不到南锦屏的好,可不是他。   原主自持读书人身份,自觉高人一等,确实瞧不上低人一等的双儿。   但是邴温故能瞧上啊,不仅能瞧上,还喜欢得紧。   邴温故撒谎道:“这都怪我那时候身上有婚约,从小指腹为婚,根本没给我选择的机会。有婚约在身上,我越是喜欢就只能越远离,否则又置你于何地,让你做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人,遭万人唾弃吗?”   邴温故道:“我永远不会把我喜欢的你置于那种难堪的境地。”   南锦屏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   邴温故道:“南锦屏,我是真心的,你考虑一下我吧。之前我没跟你明说,是怕你觉得我在威胁你。毕竟那日你跳下河救了我,在某些迂腐之人眼中,我们之间就算有了肌肤之亲。我怕我当时立刻提出娶你,你会以为我在要挟你,心有顾虑,不敢拒绝。怕拒绝后,我就把此事喧嚷出去。”   南锦屏试想了下,如果当时邴温故立刻就来家里提亲,他可能真的会如邴温故说的那般多想。   邴温故道:“按理,结亲这种结两姓之好的大事不该如我这般私下询问你,太冒昧,太不尊重你。可你我情况不同,毕竟有肌肤之亲在先,我不想你误会我威胁你,这才偷偷问你愿不愿意。”   南锦屏低着头,红着脸,“如果,如果我不同意呢?”   “不管你同意与否,我都绝不会把你救过我的事说出去。”邴温故道:“我喜欢你的心是真,只要你愿意跟我成亲,我可以发誓绝对不让你受一日苦。”   不让自己受苦的话,南锦屏没放在心上。   邴家穷成什么样了,作为同一个村子住着的南锦屏怎么可能不知道。   南锦屏倒不怕日子苦,他从小吃苦吃惯了,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他怕的是心苦。   “你容我考虑考虑。”南锦屏道。   邴温故没想今个就定下,只想让南锦屏明白他的心意。   “好,我希望你可以认真考虑我,我绝对会让你过上富贵无忧的日子。”邴温故道:“如果你同意,我会尽快让我娘上门提亲,院试马上要开始了,我想在那之前成亲。以免我中秀才后,你我之间的亲事再徒生波折。”   邴温故对这次考试信心十足,不是他骄傲自满。而是他的精神力,哨兵精神力强大,五感发达,换句话就是可以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就邴温故自己而言,他也不差,在优秀的哨兵中也是最优秀的那个。   不过别人可不知道,所以邴温故说自己能考上,在别人看来就是自不量力,骄傲自大。   南锦屏私心里也是不信的,但没说。   二人分开后,南锦屏回到南家,刚进门就看见正在厨房里忙活的苗氏,连忙进去帮助,抛开心事。   “娘,我来做,你进屋里歇会。”南锦屏道。   “不用,你也挖了一天野菜了,娘来吧。”苗氏心疼南锦屏。   南锦屏同样心疼苗氏,强硬的把苗氏手中的柴火抢下来,自己风风火火忙起来。   南家的日子不好过,那是因为家里穷,南家人都过的苦,南锦屏生在南家自然也过的苦。但南家夫妻绝对没有因为双儿的身份苛待过南锦屏,即便因为家中有个双儿没少被村人嘲笑。   那些嘲笑南锦屏不是不知道,他都知道。甚至村子里有些渣滓,还会特意当着南锦屏的面讥讽他。   因为这些,南锦屏从小养成了倔犟的性格。逼着自己比汉子都能干,一直以来都是家里主要劳动力。这些年来,吃的最少,干的最多的就是他。   看着南锦屏忙碌的背影,想到这个孩子的苦命,苗氏一阵心酸,忙伸手摸去眼角的泪花,就怕南锦屏看见。   暮食毫无新意,野菜粗粮粥。不是就南家吃的差,这个时候家家户户如此,就这还不是谁家都能吃的上,比如邴家。野菜粥里就没有粮食。   南家人围坐在饭桌前吃饭,这么差的伙食,一个个却吃的特别香,好似什么山珍海味似的。   南锦屏那会儿吃了烤鸟肉和烤鸟蛋,不是特别饿,吃的就稍微慢了一些。   就这么一口饭的功夫,南锦屏再抬头,南家人已经都吃完了。   南锦屏看着苗家夫妻空了的碗,心里一阵心疼,把自己碗里的野菜粥倒给夫妻二人,一人半碗。   “耶娘,我还不饿,你们吃吧。”   苗氏立刻就道:“胡说,就算这时候没秋芒,可是你也挖了一天野菜了,怎么可能不饿。你这孩子,赶紧自己吃了,别饿坏了身体。”   南父亲也不肯要,“锦哥儿,你还在长身体的时候,可饿不得。”   双儿本来就比女子难生养,南锦屏的孕痣又比别的双儿浅淡,淡到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   双儿的孕痣关乎到生养,孕痣越明显,越鲜红,越好生养。孕痣越淡,越不好怀孕。   如南锦屏这种孕痣,几乎就等于不能生。   南父不愿意相信自家孩子是个不能生的,一直坚信都是南家太穷,吃的不好,导致儿子营养跟不上才会如此。只要能让儿子吃饱,儿子的孕痣一定能养回来。   夫妻俩把粥强硬的还给南锦屏,南锦屏推辞不过,只能自己喝了。南家其他兄弟瞧见他们推辞,虽然一个个都没吃饱,但也没人趁机开口讨要。   他们都挺心疼家里这个唯一的双儿。   南锦屏吃了烤鸟肉和鸟蛋,只能说肚子里有了底,并没饱。他今年十八岁,正是肚子就是个无底洞的年纪,吃多少都不觉得饱。把粥给南家夫妻分,不是因为吃饱了,而是心疼耶娘。   南家夫妻不肯要,南锦屏三两口就自己吃光了。   刚收了碗筷,南家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这人是南家的一房远亲,嫁到隔壁村的姨奶奶,周南氏。   对于这个姨奶,南家人都不喜欢。实在是周南氏为人不怎么样,也可以说是只对他们家不怎么样,对待外人可圆滑得很。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南家穷闹得,这位外嫁的姨奶打从心眼里挺瞧不上周家。   平日里鲜少往来,年节都不走动,只有有事才会贵脚踏贱地,还每次都端的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   知道周南氏的秉性,苗氏直接问道:“姨奶这次来有什么事?”   周南氏立刻就不乐意了,声音拔高,嗓音尖锐,吊着眉梢,端着长辈的身份指责道:“苗氏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南娃子你就这么看着你媳妇跟我说话,也不管管!”   周南氏口中的南娃子,也就是南父在心里翻个白眼,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位姨奶的脾气秉性,一点不觉得自己媳妇哪里说错了。   可是面前的人毕竟是长辈,都在村里住着,他又不能真说的太直白,否则村里人可没有帮理不帮亲的说法,只会指责他不尊敬长辈,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他们夫妻淹死。   南父息事宁人道:“苗氏不会说话,我在这里替她给您道歉。”   对于这样轻飘飘的道歉,周南氏显然并不满意,继续高高在上地斥责道:“南娃子,不是姨奶说你,你们周家日子是过的穷困潦倒,但是也不能就此破罐子破摔,总要懂得尊老爱幼。就你媳妇这么对我说话,这要是搁在我家,我儿子一定早就大耳刮子抽上去了。”   竟是要南父打苗氏,这位姨奶可真敢开口! 第11章 通房 你家南锦屏只配当个无名无份的通……   南锦屏不乐意了,翻着白眼,小声嘀咕道:“这又不是你家。”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这回周南氏是真的生气了,刚才不过是借题发挥,实则就是瞧不起周家,耍威风罢了。   现在南锦屏直接怼到周南氏脸上,才是真不给周南氏面子。   周南氏本身就没把周家放在眼里,现在还被这个在她看来,生下来就应该给她家小娘为奴为婢的南锦屏如此下脸,就想狠狠给他一个教训,直接把人打服,也省着日后不听她家小娘子的话,   周南氏心里这般盘算着,抬起手就狠狠地朝南锦屏扇去。   南锦屏讨厌周南氏不假,可是碍于孝道不可能真还手,但不还手可以躲啊。   南锦屏仗着年轻,手脚利落,快速闪身躲开了。   一巴掌落空,周南氏更怒了,她没想到南锦屏这个生来低贱的双儿竟然敢躲她的巴掌,追上去还要再打,“你竟敢躲,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南家兄弟们不干了,来他们家耍威风就算了,竟然还要在他们家当着他们的面打他们兄弟。   一个个冲上来把南锦屏藏在身后,南家大郎凶狠地瞪着周南氏,“我锦弟哪里说错了,这是你家吗?”   南家二郎跟着道:“你敢动我锦哥一根手指头试试!”   南家三郎同样满面戾气道:“你敢打我大哥,我就敢打你重孙子。”   这位姨奶年纪大,也只有她的重孙子才比南三郎小,南三郎能打得过。   四个大小伙子个个满脸凶恶地瞪着周南氏,周南氏真有些发怵。这里毕竟不是她家,没人给她撑腰,要是真把人惹毛了,南家几个小子发了昏,说不得真能动手。   周南氏举着的巴掌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讪讪的,好没面子。   苗氏碍于辈分不能骂回去,指桑骂槐:“你们这是干什么呢,这里是你们家,不是你们撒泼的地方。”   苗氏那是骂兄弟几个,骂的分明是周南氏,就差指着她脑门说她撒泼了。   周南氏哆嗦着,“南娃子,你就这么干看着我在你家里被欺负,就不管管。”   南父烦死这个老婆子了,板着脸不耐烦道:“姨奶来有啥事就直说吧,我家里不比姨奶家清闲,还有一堆活没干呢,没时间扯闲话。”   周南氏气的要死,觉得南家不知好歹,她可是给南家送来一桩天大的好事,结果南家就这态度!   周南氏恨不能掉头就走,可是想到孙女交代的事情还没办成,只能硬生生忍耐下来。   周南氏自己找个地方坐下,缓了口气道:“我给你家报喜来了。”   苗氏撇嘴,真有好事这个老太婆还能想到他们家。   南家人都知道这个道理,谁也没接周南氏的话茬。   周南氏继续道:“我给你家南锦屏寻了一门天大的好姻缘。”   南锦屏的心砰砰乱跳两下,听到姻缘二字,他就想到了邴温故。   难不成是邴温故托周南氏上门说亲来了?   转念又想到,邴温故可能都不认识周南氏,就算认识,知道他们两家关系不怎么样,也不可能请她来说亲。   周南氏不是邴温故请来的,又会是谁呢?   不知道为什么,想通人不是邴温故请来的后,南锦屏的心不那么慌了,脸也不热了。   南锦屏的心倒是安了,苗氏的心却乱了。   苗氏下意识就道:“是谁家?”   南锦屏今年十八岁了,这个年纪不管是女孩还是汉子或者双儿,在庸朝都属于大龄剩男了。   要是汉子,那就是老光棍,姑娘家,那就是老姑娘了,总之都不是什么好话,更不要说南锦屏是一个双儿了,那就更没少被人议论了。   苗氏为了南锦屏的亲事都急死了,家里双儿这么大岁数,左邻右舍愣是一家上门说亲的都没有。就算她上赶着去问,人家一听她起了一个话茬,立刻就吓得掉头跑了,生怕她赖上似的。   周南氏见苗氏急切的样子,不复刚才那般冷漠,得意极了。   她就说吧,他们家这么大一个双儿嫁不出去,没人稀得要,咋可能不急。   “这姻缘可是顶顶好的一门姻缘,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你家南锦屏若是能嫁进去,那可真是你们南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周南氏道:“那户人家姓李,你们肯定听过,镇上的李家米铺——前后两个大宅子那个,他家的掌柜,也是李家米铺的直近亲属。”   周南氏这大气喘的,不认真听,还以为他说的是李家米铺的东家。   周南氏抖着腿,继续道:“李掌柜一个月月俸就有二两银子,家里可富裕了,我这次给你说的就是他家最小的小郎君,二十五岁,比南锦屏没大几岁。”   听到周南氏说的这么好,苗氏不但没有欢喜,反而忧虑重重。   她自家人知道自己事,不是她瞧不上自家孩子,觉得南锦屏配不上好姻缘,而是朝代风气如此。   庸朝男尊女卑,男子社会地位比女子高,女子社会地位比双儿高。   双儿社会地位最低,虽然不是奴才,但是社会儿地位也跟奴才差不多,区别只是没有那一张卖身契,不能随意发卖罢了。   不谈皇亲贵胄,就只说寻常百姓家,都看不上双儿,谁家好儿郎都不会娶一个双儿做正头夫郎,纳回去玩玩还成,玩够了随手就送人了。   要是哪家儿郎娶了一个双儿做正夫郎,不管自身优秀与否,平白就会矮了别人一头,少不了讥讽和奚落。   因这种种,他们村里最穷的人家都不愿意娶双儿,去年隔壁村一个五十多岁说不上媳妇的老光棍娶了一个十六岁的双儿做夫郎,就这样夫夫双方,包括村里人还都认为那个老光棍吃了亏,双儿占了便宜。   大多数双儿的命运要么就是做妾,要么就是卖身为奴。能嫁人的,都属于命好,有一个好归宿了。   这种情况下,苗氏不可能自满到认为有哪户好人家儿郎能看上他家锦哥儿。   “那户人家若是真那么好,为啥娶咱家锦哥儿,可是有啥残疾?”苗氏担忧道。   苗氏寻思着,男方要真是那么好,如果只是瘸了一条腿,少一个胳膊,瞎了一只眼睛这种不太影响自理的残疾,也行。   毕竟要不是有缺陷的儿郎,也轮不到他家锦哥儿。   苗氏这么问,不知道为何反倒把周南氏问不乐意了。   周南氏怒气冲冲道:“谁有残疾?你家锦哥儿才有残疾!”   “啊?没有残疾?”苗氏试探的问道:“那是做妾?”   周南氏眼里的不屑明显的都要流出来了,“人家李小郎君那可是读书人,明年下场参加院试准能得中,妥妥的秀才公。哭着喊着上赶着要给李小郎君做妾的人有得是,人家秀才公能看得上你家一个双儿!”   不是妾,那更不可能是继室。   苗氏皱眉,“难不成想让我家锦哥儿做外室?那不可能,我家锦哥儿绝对不可能给人做外室,便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可能给人做外室。”   无媒无聘,说好听是外室,说不好听那就是妓子。   “你家双儿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人家秀才公要养外室也不可能养他那么丑的。”周南氏翻了一个白眼。   不是妾,不是外室,更不是继室,这是什么姻缘?   苗氏不耐烦周南氏绕官司了,“姨奶,你有话就直说吧。”   周南氏这才道:“人家秀才公看上的人是我家大孙女。你们也知道我家小娘生的花容月貌,倾国倾城,这不一眼就给秀才公瞧上了,非我家小娘不娶!”   苗氏困惑,怎么听着跟他家锦哥儿没什么关系呢。   周南氏得意的继续炫耀道:“也是我家小娘心善,这不寻思着你家双儿没人要,嫁也嫁不出去,就想着帮你家小双儿一把。”   周南氏的语气,一股子高高在上的施舍意味,“天可怜见的,也是个苦命人。”   “我家小娘愿意给你家双儿一个陪嫁的名额,跟着她一起去李家享受荣华富贵。”   说到这里,苗氏总算听明白了。   陪嫁不过是面上说的好听,实际上就是没有名分的通房。   没事的时候陪李家主子睡睡觉,有事的时候,就为奴为婢,伺候李家上上下下一大家子。   这还不如人家正经的奴才,最起码单纯的奴才不用陪主子睡觉,还有几两银子的卖身钱。而他家锦哥儿分文没有。 第12章 村子的各种流言蜚语 南家打人   周南氏继续道:“你家双儿跟着我家小娘,有我家小娘顾看着,日子总不会太难过。也算你家南锦屏有福气,遇上我孙女这样的善心人,这辈子倒能得个善终……”   苗氏那么好脾气的一个人,气的浑身直哆嗦,嘴唇煞白。   苗氏瞄到墙边的扫把,一把就抄了起来,朝着周南氏劈头盖脸打去,“滚,你给我滚出去,以后都不许再来我家。”   周南氏被接连打了好几下,脸给扫帚枝刮出一条血道子,痛的嗷嗷叫唤,“南娃子,南娃子,你就这么看着你媳妇打我,你就不怕我告你不孝。”   南父气的哆嗦,也不忍了,“你算我哪门子的长辈,还告我不孝,给你脸了!都给我打她!”   南家兄弟一窝蜂似的冲上去,粗鲁的把人薅出南家,不客气道:“以后少来我家,我家可不欢迎你!”   砰地一声,南大郎把篱笆门关上。   南家闹吵吵的,村里人早就出来看热闹了,见周南氏被赶出来,双眼都亮了,像是看见骨头的狗,凑上去询问。   周南氏丝毫不觉得自己理亏,还觉得是自家心善,做好事积德行善呢,噼里啪啦把事情讲了。   末了,周南氏道:“大家伙都来评评理,你们说说这南家到底知不知道好赖,这明明是一件大好事,要不是我家心善,看他家双儿可怜,寻思给他家双儿一条活路,这么好的事,能轮到他家那个卑贱的双儿。”   “我今个把话撂这,就他家那个低贱的双儿,要不给我家小娘做陪嫁,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一辈子过的凄凄惨惨,熬到老了,都得没人管他,饿死都没人知道,尸体臭了烂了,生蛆引来苍蝇和老鼠,才会被人发现!”   经过周南氏这么一闹,不管事实真相如何,南家到底有没有同意这门亲事,反正最后就是南锦屏跟通房挂上钩,在众人心里留下南锦屏只配做通房的印象。   这下好了,连原本一些穷到说不上媳妇,年级大了有些心思浮动的老光棍都瞧不上南锦屏了。   李氏抱着胳膊,态度高高在上,用施舍般的语气道:“原来我还想着当做善事了,给南家小哥儿做个媒呢。就我娘家村里有一个老光棍,今年五十岁了,前几天不小心摔断了腿,留下了残疾,一个人过日子不方便,就想找个人照顾,我还寻思着正好说给南家小哥儿,南家小哥也算有个好归宿,现在这么一闹还是算了吧。”   张李氏跟着道:“我本来也寻思帮着南家那个小哥儿寻摸着一个身体残疾的老鳏夫,帮着把人嫁出去,本来那边答应考虑考虑,结果现在这事一出,那边立刻就回绝了。”   赵王氏道:“本来以南家小哥双儿的性别就不好嫁,命好嫁给身体有残疾的男人也算是善终,现在闹了这么一出,就别想着嫁出去了,搞不好最后真得给人当一个没名没份的通房。”   “什么通房,说得好听,那不就是妓子!”王氏撇嘴,“南家小哥要是真当了妓子,必须叫里正把他们南家撵出村子。咱们上河村可不能出一个妓子,不然以后咱们村子的郎君小娘子还怎么嫁人,哪个好人家敢同咱们村子里的人家结亲,这不是连累整个村子吗?”   李氏又道;“再说那些个妓子最不要脸了,把这么个□□□□放在村子里你们放心呀,就不怕他去勾引你们家里的汉子!”   张李氏立刻道:“我家可不怕。我们家汉子身上可没钱,一文钱都没有,家里所有银钱都在我手上把着呢,想去也去不了。”   李氏撇嘴,“你以为没钱就没事了。我可听说了,那种人,千人骑万人压的,身子早就对那事上瘾了,一日没睡男人就浑身难受。而且一个男人还不能满足,得好几个呢,瘾犯了,不要钱也行。”   “真的吗?那可怎么办,那岂不是我男人危险了,不行,以后我可得看住我家男人,可不能让南锦屏看到他!”王氏一脸惊恐,他家男人今年都五十多岁了,牙齿掉的没剩下几颗,走路都恨不得一步三喘,比南父还大了十几岁。   村里人八卦这些的时候,并没有背着人,就那么站在村口大剌剌的讲,人来人往的,谁都能听到一耳朵。   南锦屏和南家人从山上挖野菜下来,正好就给听了个正着。   从小长到大,南锦屏听惯了这些话,小时候,他七八岁那会,甚至听过比这还过分的话。   那会儿村子里有几个比他大几岁的小男孩,让他脱光了给他们玩。   南锦屏的心早就被伤的千疮百孔,现在已经铸就了铜墙铁壁,听了这些话,心里虽然难过,却能平静应对。   南家人却受不了,苗氏一下就冲进了妇人堆里,一个人对上五六个妇人丝毫不惧,先是一人一个嘴巴子扇过去。   “我打死你们这帮胡说八道的长舌妇,一天就知道胡咧咧,舌头给你们拔了!”苗氏发了疯似的打人,那模样就似一个疯妇。   一开始几个妇人没有防备,被苗氏抽了几个巴掌后就反应过来了。被正主抓住当众嚼舌根,虽然有点心虚,但是几个人也不会因此就干站着等挨打,反应过来后就一起还手。   苗氏纵然发着疯,凭借一股不要命的架势又抓又挠,让几个妇人都挂了彩。但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几个妇人联合起来,苗氏很快就落入下风。   南锦屏和南家兄弟见母亲落入下风,跟着冲了上去。   南大郎抓着李氏的头发往后薅,把她从苗氏身上薅下来,啪啪两个巴掌就扇在她脸上。   “我让你嘴碎,我让你胡说八道,我让你打我娘!”   南大郎一个十几岁的大小伙子,年轻力壮,撕吧两三个老娘们轻而易举。   村里人见南家几个小子似乎发了真怒,一副要把人打死的模样,就劝南父道:“你快让他们住手吧,真把人打坏了可咋办。”   南父心里早就憋着一股火,不过碍于自己一个男人不能冲上去打几个老娘们,根本不管。   最后村里人看不下去,有人去这几家喊人,也有人去里正那里叫人,还有其他村人上前,这才把几人分开。   南家人发了疯似的打人,李氏等人都没落到好,轻的脸给扇肿了,李氏,王氏这两个说的最狠的,头发都被薅下好几把,头皮秃了几块,像是墙皮上脱落的丑陋的斑秃,很是难看。 第13章 猎到傻狍子 话里话外想分一杯羹……   里正看一眼都觉得辣眼睛。   李氏嚎道:“里正,你可要给我做主啊,今天要是不叫南家人付出代价,我就不活了。”   “行了行了,都给我闭嘴!”里正大吼一声,瞅了瞅被打的凄惨的村里八卦妇人,又瞅了瞅几乎没受伤的南家人,知道这件事情不可能善了。   “苗氏,你拿一两银子出来赔给这几家,这事就算了了。”里正道。   苗氏立刻嚷道:“凭什么,她们说的那些话,打死活该,凭什么要我家赔他们银子。”   李氏王氏等人同样不愿意,李氏嚎道:“他们家南大郎那个兔崽子,一个大老爷们拽着我的头皮,就那么啪啪往我脸上招呼。头皮都给我薅秃了好几块,以后能不能长出来还两说,要是长不出来,我这就毁容了,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那么一点钱就想买我一辈子。”   王氏跟着嚎道:“我牙齿都给南家几个小兔崽子打松了,那么点钱赔偿我自己都不够。”   那几个脸被打肿的,其实养养就好了,本来没想讹钱,看李氏和王氏叫唤的欢,就跟着嚷嚷。   里正气的指着李氏王氏等人,“你们几个都给我消停的,要不是你们嘴臭,南家能打你们!就你们说的那些话,打死都不过分。”   里正对几个妇人家里的汉子道:“这事你们几个也别觉得不服气,换位思考,要是有人这么说你们家里小娘子小郎君,你看看你们疯不疯!”   转头看着苗氏道:“这事虽然说是你们家占理,但是也不该动手。特别是南大郎,他一个汉子打女人,这事怎么都说不过去。两方都有错,各打五十大板,一两银子你家必须出。”   如果只是女人间打架,里正就让他们散了,这汉子动手不赔偿不行,不然以后村里那帮闲汉就该有样学样了。   南家知道这钱赔也得赔,不陪也得陪,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南家整个家底也就七八百文,还外借了几百文,才把钱赔上。   那几个不重的,里正一家就给个十文,剩下的给李氏和王氏平分了,一人得了四百多文钱。   李氏和王氏还有些不服气,让里正给好一通骂,并且扬言,他们再敢背后说人是非,不用别人动手,他就一人给她们一个嘴巴子,才把人给撵走。   南锦屏回到家中,有些手足无措,自觉给家里惹了那么大的祸事,把家底都赔出去了,自责得很,“耶娘,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家里才会赔偿出那么多钱,我以后一定少出现在人前,他们看不见我,想来就不会再骂我了。”   苗氏立刻就道:“这事不怨你,那帮八婆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她们想编排谁,你就算躲到耗子洞里,她们也不会放过你。对于这样的人,就不能惯着。”   南大郎也道:“赔钱也得打她们,不然她们还以为咱家好欺负,以后都得骑到咱们头上拉屎。”   南父心疼的看着南锦屏,“那帮臭婆娘一天就知道胡咧咧,嘴比粪坑都臭,锦哥儿你别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南大郎的妻子顾氏扁着嘴巴,“耶娘,不管怎么说,锦哥儿的亲事确实得提上日程了,免得影响家里其他孩子的婚事。”   本就觉得自己给家里惹了一场大锅的南锦屏听到南家大嫂的话,更加无地自容,恨不能就此消失。   苗氏恶狠狠瞪了一眼顾氏,骂道:“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顾氏不服,她又没有说错,苗氏又不是不知道村里现在怎么议论她们家,家里其他几个兄弟的婚事肯定得受影响。   反正也不是她的孩子,受影响就受影响,都不成亲才好,还给家里省银子了。   至于她家小子,现在不过一个奶娃娃,要想说亲还得十几年。只要到时候不影响她儿子亲事就成,要是影响了她儿子的亲事,谁也不成,她肯定得给这个大伯子找个人家嫁了。   夜间,南家夫妻躺在床上说悄悄话,苗氏发愁道:“当家的,锦哥儿的婚事可怎么办?村里人说的忒难听。”   南父道:“不管怎样,咱家锦哥儿都不能草草嫁了,更不能给人当通房,对方再怎样读书好都不行。那怕以后他能当大官,也不中。大不了,咱们就留锦哥儿一辈子,一口饭罢了,家里还是能供得起。”   苗氏道:“我当然不可能随随便便把锦哥儿嫁了,锦哥儿又不是只是你的孩子。我是心疼锦哥儿,这孩子命怎么就那么苦,从小就饱受流言蜚语,你看锦哥儿的性子都被影响成什么样了,今个还觉得是他做错了。”   南父重重叹口气,苗氏小声嘀咕道:“要是这会儿有个健全的汉子跳出来主动要娶锦哥儿就好了,穷点丑点都没什么。”   南锦屏因为白日里的事睡不着觉,烦闷的坐在院子中,无意听到耶娘的对话,心中不禁想到邴温故。   不知道他闹了这么一出丢人事,邴温故还愿不愿意要他了。早知道今日,当初答应邴温故好了。   南家同村人打起来的时候,邴温故那会儿正在深山,并不知道。   邴家日子太难过了,邴温故这几日身体养的大好了,寻思着进山找些大型野物改善一下邴家生活,就往深山里走了走。   小山外围被村人猎的没什么猎物,深山里倒是有,不过太危险,村里人几乎不去,怕遇到大虫和野猪,这两样动物最凶残,遇到的人没有幸免的。   不过这些对于邴温故而言都不是问题,邴温故在战斗一线征战了二百多年,真遇上野猪或者大虫那也是来送菜的。说起来,邴温故还有些馋野猪肉,要是遇上大虫也行,虎皮虎鞭什么的还能卖钱。   本来邴温故想要猎野猪的,可是半路上遇到了傻狍子,邴温故就打了一只傻狍子。   这东西傻得很,特别好猎,邴温故几乎没花费多少力气就猎到了。   猎到傻狍子后,邴温故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小夫郎。小夫郎太瘦了,真该好好吃肉补补。   还有,他之前跟小夫郎提起的亲事,也不知道他家小夫郎考虑的怎么样了。   邴温故是真的着急,试问谁当了二百五十年的老光棍不着急,他恨不得今天立刻娶媳妇。   邴温故扛着猎物下山,往村中走去,心里琢磨着到时候给小夫郎送去哪部分的肉。   邴温故精神力强悍,还没进村,就听到村人站在村口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一开始,邴温故没放在心上,村里人就喜欢八卦,东家长西家短,就没他们不议论的人家。   可是听着听着,邴温故就听到自家小夫郎的名字,八卦的人说的神神秘秘,隐隐晦晦,不清不楚。邴温故只能大约听明白似乎村里人背后编排小夫郎,被南家人听到,给打了一顿,还赔偿了一两银子。   这时候几个八卦的妇人发现了邴温故,看到他肩上扛的狍子肉,注意力立刻就从南家的闹剧转移到邴温故猎到的傻狍子上了。   “这是傻狍子?”   “邴大郎这是你猎到的?”   “不可能吧,你这小身板能猎到傻狍子,该不会是我家男人在山上挖的陷阱抓到的,让你给捡去了吧?”   “邴大郎,你不是最瞧不上咱农家人,从来不肯上山吗?这几天怎么频繁往山上钻?”   “哎呀,邴大郎,你这狍子怎么猎到的,怎么身上都没有伤,不会真是在陷阱里捡到的吧?我家男人可也在山上设下陷阱了,是不是我家的?”还有人过来动手动脚查看邴大郎抗在肩上的傻狍子,话里话外都想分一杯羹。 第14章 报复? 掉粪坑   无论是邴温故,还是原主邴大郎,都不愿意同村人讲话。   邴温故乃是冷漠,谁也不放在心上眼里的漠然,旁人是生是死,全同他无关,就是立时在他眼前死去,他都不会有所触动。   邴大郎却是骨子里瞧不起人,尤其是这些地里刨食的农人,没读过书,没文化,粗俗不知礼,整日里只会讲究这个讲究那个。跟他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勉强混在一起,只会降低自己的身价。   邴温故并不想改变这点,他用力一抖肩上的狍子,没怎么用力,就把围在周围伸手抓狍子的几个妇人抖了一个趔趄。   妇人们直觉被一股大力抖的一个跟头,勉强站稳就怒道:“邴大郎,你发什么疯,差点把我弄摔……”   妇人话没说完,就对上邴温故冰冷没有一丝感情的双眼,那双眼睛冰冷冷的盯着他们,不像是看有血有肉的生命,倒像是看一个没有生命体的物件,仿佛路边的杂草,也仿佛他肩上扛的死掉的狍子。   那妇人被邴温故冷冰冰的眼神吓得一个哆嗦,一股冰冷的寒意渗进四肢百骸。   大家伙都看到邴温故冰冷的眼神,一时间没人敢吱声,空气静默。邴温故却不理会这些人,扛着狍子在众人恐惧的目光中回到邴家。   院子里的钱氏一看清邴温故身上的狍子,就挺着大肚子欢喜的迎上来,“大哥,你猎到什么了,狍子吗?这一道扛回来累不累,快给我吧,可别把你这读书人的身板累坏。”   屋里的梁氏和邴父几人听到动静跑出来,就看见院子里摊着的狍子,众人不自觉开始咽口水。   梁氏也馋,却还是道:“大郎,你身体才好,我都说了不让你进山,你怎么还进山,要是……”   邴温故打断梁氏的担忧,虽然竭力控制自己的冷意,但是声音里还是泄露出一丝冷,“娘,你跟我进屋,我有些事情问你。”   梁氏窥见儿子的模样太吓人,没敢多问,老老实实跟着邴温故进屋。   “娘,今天南家发生什么事情了?那些人都编排什么了?”二人一进来,邴温故就开门见山问道。   梁氏这下总算知道儿子脸色为什么这么吓人了,原来是因为南家小哥。   梁氏觉得儿子太过关注南家小哥儿了,已经超越了救命恩人的距离,就劝道:“大郎啊,咱家这情况,你知道的,太穷了,你要真是为了南家小哥儿好,就……”   “娘,我要知道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邴温故没有大吵发怒,可是却还是让梁氏打了一个哆嗦。实在是,邴温故的声音太冷了,冷的好像能结出冰棱。   梁氏不敢再说有的没的,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一遍,末了解释道:“当时我并不在家,是刚才回来的时候听邻居说的。”   梁氏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在儿子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一抹猩红。   此时的邴温故在梁氏的眼中,就似要即将狂暴的猛兽,好似下一刻就会择人而噬,特别恐怖。   梁氏真怕邴温故下一刻就会抄起刀把那几个编排南家小哥儿的妇人砍死,颤颤巍巍劝道:“大郎呀,你可千万要冷静,那几个妇人已经被南家人打的很惨了,也算造到报应了。”   “嗯,我心中有数,娘,你走吧。”邴温故声音平平,只听声音,绝对听不出怒气,但越是这样才越是吓人,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梁氏到底没敢再多说,她怕哪句话说不对,反倒刺激了邴温故。   梁氏刚从邴温故屋子里出来,钱氏就觍着脸凑上来道:“娘,大哥打来的狍子咱们晚上做点?”   “吃吃吃,就知道吃,家里都没粮了不知道!吃什么,留着明个让你大哥背去镇上换粮食,家里粮食都没有了。”梁氏瞪了钱氏一眼。   钱氏不敢跟婆婆顶嘴,偷偷往邴大郎屋里瞥。经过这几日相处,钱氏发现邴大郎是个在吃食上大方的人,往常猎到什么小东西,婆婆不同意,邴大郎都会执意要家人做了补身体,可是今个这么大猎物猎回来,苗氏不让吃,大伯子竟然愣是没吱声。   屋子里,邴温故来到铜镜旁照了照,发现他的眼中闪动着若隐若现的点点猩红,看着就像是从地狱里刚爬到人间的修罗,确实吓人。   这样没法见夫郎,肯定会把人吓到,只能等平静下来了。   夜里,邴温故刚打开大门要出去,一道女声在身后响起,“大郎,这么晚了,你要干什么去?”   邴温故听出是梁氏的声音,应该是白日里梁氏看出他状态不对劲,怕他想不开干出些什么事,故意守着他。   邴温故在星际独惯了,本身也当上位着二百多年了,不喜欢旁人管束或者干预他的决定。   即便那人是他的家人,毕竟星际时代,他真正的家人都不会试图干预他的决定。   邴温故头也没回道:“娘,你不要跟着我,我出去解手。”   家里就有茅厕,解手可以在家里的茅房。梁氏想这么说,可是转眼邴温故已经不见了人影。梁氏追出去,外面黑漆漆的,哪里还有邴温故的身影。   梁氏不敢声张,只能回去,提心吊胆等了半宿,邴温故才回来。   听到动静,梁氏赶紧披衣起身,她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邴温故身上有没有打斗的痕迹。   没在邴温故身上看到伤,梁氏又侧耳听着村子里的动静,村子里一片静默,梁氏这才放心。   可惜,梁氏放心的太早了,第二天起来出去村里转悠,就听到村里人在议论张李氏和赵王氏二人。   说是昨个起夜,一个不小心摔掉一颗牙,另一个则是上茅厕脚滑掉进了粪坑,救上来的时候人虽然没事,可是整个人到现在都是臭的,脚脖子还歪了。   梁氏听着妇人们眉飞色舞的讲述这两家的八卦,只觉心惊肉跳。   张李氏和赵王氏都是当时编排南家小哥儿的妇人之二,还是说的最轻的,现在却一个摔掉一颗牙,一个歪伤了脚脖子。   那么剩下两个主力呢,梁氏生生打了个寒噤,都不敢想。   村里人不知道邴温故和南锦屏那些暗地里的纠葛,全当意外。   可是梁氏觉得不是,她隐隐约约猜到一点,这两人绝对不可能就明面上表现出来的那点接触,否则她家大郎不会这么疯狂。   梁氏胆战心惊的回家,打算找邴温故问个清楚,回家却扑了空。   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间,梁氏眼皮狂跳。   梁氏二话没说,掉头就往村中跑去,不停寻找邴温故。   村子里的耗子洞都要给梁氏翻了个底掉,可是愣是没有找见人。 第15章 把梁氏拉下水 李、王掉进自己家男人设……   正好这时候李氏和王氏从村子里走出来,两个人昨天被打成那样,闹了那么大一通没脸,今个已经能有说有笑了。   两个人挎着个篮子,幸灾乐祸地说着昨晚赵家和张家的倒霉事。   李氏笑呵呵道:“张李氏和赵王氏可真倒霉,这晚上起夜还能一个摔掉牙,一个崴了脚脖子跌进茅坑。”   王氏道:“平时这两个就不是个好的,搞不好是遭了报应。”   梁氏心想,你两个还幸灾乐祸呢,当心乐极生悲,下个倒霉的就成了你俩。   不过想到自家大郎,梁氏还是开口问道:“两位嫂子,这是要上山挖野菜?”   “是呀。”李氏斜了眼梁氏,问道:“你今个怎么有闲心在村子里闲逛,还不抓紧上山挖野菜?你家里还有米下锅了吗?”   王氏酸溜溜道:“你还不知道呢吧,他家邴大郎昨个打到傻狍子了,人家现在可不缺肉吃。”   “啥?猎到傻狍子了?就她家邴大郎那个白斩鸡似的小身板?”李氏语气充满了浓浓的不屑。   王氏撇撇嘴,阴阳怪气道:“我说梁氏,既然你家现在日子过好了,你家欠我那几十文钱该还给我了吧,说来说去,不过你家一斤狍子肉钱。”   梁氏尴尬道:“那什么,再等等,等过几日的。那个,我来是想问两位嫂子伤怎么样了,要不在家休养几日,过几天再上山吧!”   昨个那场大战,可是二人的痛脚,被梁氏这么大喇喇提起,二人立刻都变的怒气冲冲。   王氏怪腔怪调道:“我家可没猎到狍子肉,可养不起。”   李氏亦道:“咋的,你家终于揭不开锅,一粒米都没有了。所以你在这拦着不让我们上山挖野菜,好叫你们家都挖去。这心眼可都给你长去了。”   二人一把推开梁氏,就往山上走。   梁氏真是好心,她直觉昨晚上赵张两家的倒霉事有儿子的手笔,下意识不想李氏和王氏上山,就怕她家大郎藏在哪里,正伺机报复这二人呢。   见李氏和王氏不听劝,执意上山,梁氏赶紧回家取了一个柳筐匆匆跟上去。   这一路上,梁氏就跟在二人身后,二人往哪边走,梁氏就往那边去,搞的李王恶人频频瞪梁氏,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就这样,梁氏也没离开。   其实与其说是梁氏担心李王二人,不如说梁氏担心邴大郎,怕他冲动下搞出人命。   李氏给王氏使了一个眼色,王氏瞥了一眼梁氏,趁着梁氏一个不注意,悄悄跟在李氏身后,往另一个方向悄摸快步走去。   李王二人脱离了梁氏视线后,李氏才恨恨道:“今个梁氏怎么回事?一直跟在咱两屁股后头。”   “是很奇怪,从前还好,自从你们两家亲事掰了后,梁氏不就一直看你们全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吗?怎么今天一反常态,还主动与你笑眯眯的说话。说实话,看她冲你笑。我都瘆得慌,就怕她使坏。”   “谁知道她呢!哼!”李氏挎着竹篮,冷声一声,“反正她再怎么殷勤示好,我家二娘子都已经嫁人了。至于我家里其他的小娘子,也不是她谄媚谄媚就能搞到手的……”   “啊!!!”李氏说这话,没注意脚下,踩到一颗小石子上,脚脖子崴了一下,整个人就往一旁摔去。李氏摔倒的时候,手下意识就去拉一旁的王氏。   王氏没有防备,被李氏大力一拽,跟着一声尖叫就摔了下去。   这里正好是一个小斜坡,二人摔倒后,顺着小斜坡就骨碌碌滚下去。这个小斜坡上有好几个村人布置的陷阱,李氏正好就滚到陷阱上,掉了下去。她后面的王氏跟着掉进陷阱,那陷阱就那么一点大,王氏掉下来的时候就砸在李氏身上。   “啊啊啊!!!”李氏再次发出惨叫声,惊起飞鸟无数,也惊到了正在找人的梁氏。   梁氏发现李王二人不见后,心里就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她立刻漫山遍野的找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忽然就听到李王二人的惨叫声,梁氏眉头跳了跳,顺着声音找过去,最终在一个陷阱底下找到了两人。   李氏和王氏趴在陷阱底下惨叫,一个抱着腿,一个抱着一条胳膊。   梁氏几乎下意识就往周围看去,逡巡邴大郎的身影。梁氏看来看去,找了好久,都没在影影绰绰的树林中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李氏已经痛到不行,她看着站在陷阱边上不知道想啥的梁氏声嘶力竭的惨叫道:“梁氏,你能不能不要东张西望,赶紧去山下叫人救我们!”   王氏也喊道:“快点,痛死我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梁氏这才恍然惊醒,“你们等我,我现在就下山叫人。”   梁氏一路往山下跑去,幸而她们走的不远,下山也快,叫了两家男人匆匆忙忙又赶回来,把两个人从陷井里弄出去。   村里唯一的赤脚郎中也被两家人请着跟上山,当场给两个人看了,一个腿部骨折,一个胳膊骨折,需要好好养着,养伤期间不能吃力,否则会留下残疾,若是养得好,则不会。   郎中给两人处理了伤势,包扎下,要了两家一家三十几文钱,当然还包括一周药钱。   李氏和王氏听到伤的这么重,还花了那么多钱,两个人都不干了。   二人先是赖陷阱,打算讹陷阱主人钱,结果发现这个陷阱是王氏家里男人设下的,王氏立刻就反口了。管李氏要赔偿,理由就是她是李氏拽下来的,李氏自己摔倒,非得拽她一把,要不然她不会摔倒,更不会伤了手腕。   李氏又狡辩说她得腿是王氏砸断的,她虽然拽了李氏一把不假,但是王氏滚进陷阱的时候,要是不砸在她腿上,她腿也不会骨折。况且这个陷阱还是王氏家男人设的,王家必须赔偿她钱。   二人当场吵了起来,吵来吵去也没有一个结果,谁也没想到,二人最后竟然把炮火对准了梁氏,纷纷让梁氏赔偿。   梁氏一开始唬了一跳,还以为是她家邴大郎做事被二人捉住了把柄,稳了稳心神,装作不知情问道:“这事跟我有啥关系,你俩摔下去的时候,我都不在跟前。总不能因为我不在跟前就是错吧,要是那样的话,今个村里没在这的人岂不是都错了,难不成全村都得赔偿你。”   李氏气道:“梁氏,你不要胡搅蛮缠,今个我俩会受伤全部都是因为你。”   梁氏的心脏砰砰乱跳,就怕邴温故暴露了,还得竭尽全力装作冷静的模样,“凭什么?”   李氏急道:“要不是你一路上非得跟着我俩,我俩能为了摆脱你钻小路吗?不钻小路,我俩也不能摔倒,反正这事你得负责。”   王氏明白了李氏的意思,都知道彼此不会给对方赔偿,还不如把梁氏拉下水。 第16章 再见小夫郎 送狍子肉   王氏也道:“就是因为你,说来自从你们邴家跟李家亲事黄了后,你都恨不能砍了李氏出气,今个也没好端端的非要跟李氏一起上山挖野菜,还对李氏笑。你说,你是不是憋着坏,我俩受伤就是你使的坏。”   梁氏一听不是邴大郎被抓到把柄,心里就有底了,当时底气就足了起来。   “你俩可真能胡说八道,难不成我还会算啊,知道你俩事先往那边走,然后还得做法让你俩站不住摔倒,还得摔进你男人布置的陷阱,又那么恰好一个摔断腿,一个摔断胳膊。”   梁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我要是有那样的本事,你们早就不敢跟我在这哔哔赖赖了。”   除了李王二人的家人外,其他跟过来的村人闻言都哈哈大笑起来。就是李王二人的家人都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李氏死犟道:“你对我没坏心,你今天非要一直跟着我干什么?”   梁氏理直气壮道:“我这不是最近突然想开了吗?寻思我家大朗这事就算了,你们家小娘子可以嫁人,我家大郎也可以另娶。大家都是一个村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冤家宜解不宜结,找个机会和好算了。谁知道我不过就是想找你们和解,现在就被你们给赖上了,你俩这样的人品,和解什么的还是算了吧。大家以后还像从前那样,互不往来正好。”   梁氏说完扬长而去了,才不管李王二人的反应。反正只要不是邴温故暴露,今个就是说出话来,李王二人这事也赖不到她身上。   “当家的,快点拦住她,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今个这事,她赔也不得赔,不赔也得赔,必须给我一个说法。”李氏立刻嚷到。   “你可快闭嘴吧,能不能别再丢人现眼了!”李氏的男人呵斥着。   本来退亲的事情他就觉得有些对不起邴家,但是私心里他不愿意女儿嫁到邴家那样的人家,就没管。可今个这事,说破大天去,都赖不到梁氏,况且村里这么多人看着呢,又不是梁氏推的,他们就是在撒泼无赖也没有,梁氏可定不会答应赔偿,闹大了,家里名声就更臭了。   “你们赶紧把你们娘背回家,这段时间就好好在家待着,别出来闲逛了。”   李氏都让他家男人给弄回家了,王氏男人一看,也不让自己媳妇攀扯梁氏了。   梁氏下山的路上都在想,今天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他家大郎做的。   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如果是她家大郎做的,她家大郎是怎么做到把一切都预先设计好,又是怎么做到,再不亲手推人,却能让李王二人摔倒的?   梁氏下山,哪也没去,直奔家里,此时推开家门,就看见邴温故正在肢解傻狍子。   一路上想到的质问的话都卡在喉咙里,梁氏缓了半晌才道:“大郎,你不是杀鸡都不敢的吗,怎么今天竟然肢解上这袍子了?”   邴温故从来没想隐瞒他和邴大郎的不同,他就是他,他不愿意一辈子都扮演另一个人。更何况,这里还有他的爱人,他要他爱的人爱上的是他,真真正正的他,而不是他扮演的某个人。   再者现在也是改变的最好时机,什么都可以推到死过一场上去,性格大变什么的,也能解释得通,这样的例子也不在少数。   如果邴家人为此闹出什么幺蛾子,邴温故自信有办法完美解决。当然如果邴家人不搞事情,他不介意完成原主孝顺父母,回报邴家,让邴家过上好日子的愿望。   不管怎样,一切都不能跟他自己的利益冲突,因为他不欠原主的。   邴温故看了一眼梁氏,淡淡道:“从前是怕,可是死过一场就发现自己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   梁氏眨了眨眼睛,眼中私有泪花闪过,好似心疼儿子那场死劫,又好似别的什么,“李氏等人受伤的事情是你做的吗?”   邴温故闻言头都没抬,手上动作不停,“娘,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说过死过一场,很多事情我都看开了,李二娘既然已经再嫁了,就只能说明我们没有缘分。我不会因此记恨李氏。”   梁氏想说我说的是南家小哥儿的事情,可是看着自己儿子一副不愿意深谈的模样,忽然就灰心丧气。   梁氏道:“算了,不管她们之前说的多难听,现在都遭到报应,也算够了,总不至于为了几句话搭上命吧。”   邴温故道:“她们的事情跟我们没关系,娘,我现在没心思管别人,咱们自己家的日子还没过明白呢。”   邴温故把狍子分卸了,一条后腿和肥厚相间的部位被邴温故留出来,打算一会儿给小夫郎送过去。   还有一部分给了梁氏,“娘,这些你让二弟妹一会儿做了给大家吃,剩下的等我明个背到镇上卖了换粮食。”   梁氏压根不想自家留,全部都想换成粮食,但她知道邴温故不可能同意,又明白自己现在做不了儿子的主,就没吭声,默默把狍子肉拿出去。   钱氏看到后可高兴坏了,一把就接过狍子肉,眉开眼笑道:“娘,晚上咱们做狍子肉。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做,保证香的你把舌头都能吃下去。”   她就说嘛,大伯子最近转性了,特别在意家里伙食,这次打到的狍子肉怎么可能不让家里人吃。   梁氏骂道:“吃吃吃,就知道吃,除了吃你还知道啥!”   钱氏也不生气,反正能吃到袍子肉就行,不就是被婆婆骂几句,又少不了一块肉,高高兴兴去厨房做饭去了。   不大一会,邴家院子里的大人都散去,只剩下几个小孩子在院子中玩耍。邴温故才取了一个柳筐出来,把他特意留下的那部分肥肉多的袍子肉和一条后腿装进柳筐中。   这时候人常年吃不到荤腥,都喜欢肥肉,所以邴温故特意留出来一条肥肉给小夫郎。   在柳筐上盖上一些干草,邴温故背着柳筐走出去,院子里的孩子们还太小,都没留意邴温故这个对于他们而言并不亲近的大人。   邴温故背着柳筐不想引人注意,一路上都是抄小路走,几乎没遇到什么人。   来到南家门口,邴温故躲在柴火堆后面,学布谷鸟的鸟声,“布谷,布谷。”   因为村子里的流言蜚语,苗氏最近都不让南锦屏出去,南锦屏在屋子里一听到布谷鸟的叫声就知道一定是邴温故来了。   南锦屏的心脏怦怦狂跳,虽然邴温故跟他表白过心意,但是他并不知道邴温故对他的喜欢有几分,能不能抵得过村子里那些流言蜚语。   “老天爷开眼,周南市那个老虔婆家的柴火堆不知道怎么失火了,把他家房子烧着了,不过却没有烧到邻居。还有王氏和李氏……”苗氏正在跟南锦屏说村里的八卦,忽然听到外头的鸟叫声,她随意看了外头一眼,继续道:“真是报应啊。”   南锦屏心虚的坐在板凳上,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娘,我去院子里待一会儿,屋里闷。”   苗氏没放在心上,点点头,“去吧,别去村里,那帮老娘们就知道胡咧咧。” 第17章 邴家那就是一个大火坑,不能嫁 邴温故……   南锦屏从屋子出来后,没有立刻就去找邴温故,而是先左右看了看,确定四周没有人,这才推开栅栏门来到柴火堆后面。   邴温故立刻献宝似的把柳筐递给南锦屏,“给你,我猎到了狍子,特意给你留了肥肉多的部分。”   南锦屏没有接,而是用鞋尖踢着地面上的小石子,闷闷道:“你还敢来,不怕村里那些流言蜚语吗?”   邴温故立刻就表忠心道:“我不怕,你那么好,才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你更不是没人要,嫁不出去的老小双。我不就一直在求娶你吗,一直都是你瞧不上我而已。”   南锦屏抬头奇怪地瞅了邴温故一眼,他自己什么样,自己最清楚。   虽然没有村人说的那么不堪,但是绝对称不上好。   他长相不好看,不是时下人喜欢的那种雌雄莫辨的柔美纤细的双儿,体格则是更偏向于汉子的壮实。如果只从体格上看,说他是汉子都有人相信。   他眉心的那点孕痣还不明显,非常浅,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暗淡无光,郎中说这样的孕痣代表着他以后几乎不能生育。   种种一切数下来,他确实没有什么地方值得人求娶的,说他嫁不出去,也不算冤枉他。   通过南锦屏的脸色变化,邴温故大致猜到了南锦屏的心理活动,立刻就道:“你很好,真的,那些人就是嚼舌根,胡说八道。你看。老天爷都看不过去,惩罚了她们。”   想到那几个背后编排他的妇人最近都倒了大霉,南锦屏的心情又好了一些。不过他可没有自恋到认为那些老天爷因为她们编排他,而惩罚那些人。   “要不这样吧,明个我叫媒人上门提前,到时候你再拒绝,让村里人都知道知道你才不是没人要,相反你抢手得很。你不成亲,只是因为你看不上那些提亲的人罢了,你只是在亲事上很挑剔,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娶你的。”邴温故提议道:“这样就省的村子里那些碎嘴婆子们再说嘴了。”   他并不挑剔,实际上昨天他娘还希望能有一个平头正脸的汉子求娶他,就知足了。   “这么做,你不会觉得没面子吗?”南锦屏问道:“被我这样一个没人要的小哥儿拒绝亲事很没脸吧。”   “怎么会?才不会。”   不会吗?南锦屏觉得邴温故应该是一个及其要脸面的人,要不然就不会因为一个并不喜欢的小娘子另嫁就投河自尽。   “完全不会,能被你拒绝是我的荣幸。”邴温故没皮没脸道。   追老婆要什么脸!   可真不要脸,拒绝还荣幸什么的鬼话!   南锦屏从来没被汉子追求过,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汉子追求伴侣时都这么不要脸,但是不得不说这种感觉还不赖,甚至心里甜滋滋的。   读书人的自尊心都强,南锦屏觉得邴温故自尊心又格外强,能让自尊心那么强的男人低三下四跟他讲这种话,不管怎样,这样的心绝对格外真诚。   以他这样的条件,能遇到对他这么真心的人,恐怕这辈子也就这么一个了,错过了就绝对不再有了。   南锦屏小声道:“好吧,有时间你叫人来我家提亲吧。”   说这话的时候,南锦屏的脸红彤彤的,热辣的能烧起火来。   “这就对了,省着村人真以为你没人要。到时候你该拒绝就拒绝,不用顾及我脸面,不好意思什么的。”邴温故满不在乎道。   “我就不能答应吗?”南锦屏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都烧着了般。   “你当然能。”邴温故下意识重复,随后反应过来,立刻就双眼放光地瞅着南锦屏,那火热而直白的视线,好像南锦屏是一块味美的大肥肉,下一秒就要把他吞吃入腹。   “你这是肯答应我了?”   南锦屏被邴温故的目光看的羞臊,跑回了家,也不肯回答邴温故的明知故问。   邴温故在南锦屏身后吼道:“我明天就叫媒人上门,你记得叫你耶娘在家里等着。”   南锦屏听到邴温故这么说更不好意思,一下就钻进屋里。   邴温故站在原地傻乐一会儿才想起手里的傻狍子肉没送出去,不过他也不在意,没送出去就没送出去吧,可以明天提亲的时候拎去,他的小夫郎正好能正大光明的吃,不用偷偷摸摸了。   邴温故拎着狍子肉哼着小曲,乐呵呵往家走。   这头南锦屏回到屋里,苗氏边做活,边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问道:“外面可是布谷鸟?”   南锦屏被南家父母教的乖巧,不擅撒谎,吞吞吐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心一横,豁出去道:“娘,邴大郎愿意娶我,我想嫁给他。”   苗氏手中的针线啪地一下掉了,整个人都不好了。整个南家犹如平地一声惊雷,炸的尘烟四起。   苗氏抱着南锦屏呜呜的哭,“娘的儿呀,你不要想不开,那邴大郎岂是良人,邴家穷成什么样了,野菜窝窝头都要断顿了!”   南父拿出一年抽不了几口的大烟袋吧唧吧唧的抽着,满脸愁苦,“不行,邴家绝不是什么好去处,还是换一家吧。”   南大郎同样道:“锦哥儿,你不要听周南氏那个老妖婆和村里那些长舌妇人胡说八道。慢慢找,总能找到良人,邴家不行,他家都要饿死人了,我绝对不同意你嫁去邴家。”   南二郎跟着道:“我看见过邴家小孩子在山上挖野菜的时候饿的受不了吃观音土。”   南三郎道:“邴大郎本身也不是一个好人,他家里都那个样子了,他还非要读什么劳什子的书。那书是那么好读的。每年要耗费多少银子,都够全家花销了,那就是一个无底洞。哥,你可不能往那个大火坑里跳。”   十二岁的南小妹已经懂得很多事情,村里甚至有十三岁成亲的小娘子,因而已经知道成亲意味着什么,她焦急地劝道:“锦哥,你嫁给谁都可,就邴家不行,邴家那日子,眼瞅着就要卖媳妇过活了。”   南家几人一人一句说的苗氏更加悲从中来,嚎啕大哭,“锦哥儿,你与其嫁邴家,不如就留在家中一辈子不嫁,最起码家里还能有你一口饭吃。你现在还年轻,好好帮家里干点活,日后对几个侄儿真心真意,你侄子们总会奉养你终老,给你一口饭吃。”   南大郎立刻把自己两岁大,啥也不懂,还在裹手指的奶娃娃拽过来,“平安,你说,你以后长大一定会给你伯伯养老,不要他嫁去邴家。”   两岁的小奶娃还不会说话,被父亲焦灼的语气吓到,嘴巴一裂,哇哇大哭。   顾氏心疼的不行,把孩子从南大郎手中解救出来,瞪了南大郎一眼,“平安还这么小,懂什么,他又不会说。”   其实顾氏心底是希望南锦屏赶紧嫁出去的,不说别的,家里有这么一个嫁不去的老哥儿,她走出去也跟着抬不起头。   况且她也有孩子,以后子女长大,家里有这么一个嫁不出去的伯伯,亲事上说不得受多少连累。   不过她儿子现在才两岁,说这些还过早。   顾氏没有坏到骨子里,希望南锦屏嫁人不假,但是也没有坏到盼着南锦屏跳火坑。所以南家人劝南锦屏不要嫁,顾氏就算希望南锦屏立刻嫁人也没有出言反对。   就南家人现在这个气氛,顾氏也不敢吱声,她怕被激动的南家人给生撕了。   南锦屏看了一眼大嫂,知道她的小心思,他理解,做父母自己怎样都无所谓,谁都不愿意自己的孩子被一个伯伯给连累。   南锦屏垂下眼眸,“娘,总是要嫁人的,与其给人做妾做通房,或者嫁给那些缺胳膊少腿的汉子,还不如嫁给邴大郎。最起码邴大郎身体没有残疾,长相还算周正。嫁给他,也无非就是家里穷些,日子苦了点。阿娘,你知道我,我不怕吃苦。”   苗氏哭着道:“邴家的日子那是苦了点吗?那就是一个大苦坑,坑里的水都会黄连泡的苦水。”   “可是我总不能真不嫁人,那样会连累家里弟妹的婚事、有我在,弟妹们都不好说亲了。”   南二郎、三郎和南小妹均信誓旦旦的表示不怕。   就算他们不怕,身为他们的母亲的苗氏却不得不考虑这些。   南锦屏若不嫁人,家里的孩子们的亲事势必会受到影响。原本可能可以嫁到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不说大富大贵,最起码能吃饱穿暖,可能被影响到最后不得不嫁一个更穷的人家,一辈子吃苦受累。   而汉子们可能因此被连累的娶不上媳妇,或者娶一个身体有缺陷的,更甚至智力有问题的。   这些都是现实问题,苗氏得考虑。   孩子们现在表示不在乎,可是当真的发生了,在一日日的磋磨和劳苦中度过,那时候今日的这份兄弟情还能剩下几分,只怕到时候就只有对锦哥儿的怨恨了吧。   那时候恐怕就算有能力,都不会再愿意帮助锦哥儿了。   南锦屏见苗氏心生动摇,接着劝道:“阿娘,就算弟弟妹妹们不怕被我连累,那侄子侄女们呢?若是他们因我而亲事受影响,待我日后老了,不能动了,还肯照顾我这个伯伯吗?” 第18章 邴温故发疯 任谁当了二百五十年的老光……   南家不平静,邴家同样不平静。   南家仅是悲戚,邴家则要世纪大战了。   邴温故回家刚把想要娶南锦屏的事情一说,邴家所有人都出声反对。   邴家父母还好,情绪尚且稳定,只是发愁银钱方面的事情。   梁氏苦口婆心劝道:“大郎,娘知道你的心思,南家小哥儿救……你想要娶他,娘理解。可是你也要想想咱们家的情况,咱家目前这个经济能力真不适合娶亲,你把人娶回来,吃什么喝什么,总不能让人家小哥儿跟着吃草根啃树皮吧,那是恩将仇报。”   邴父蹲在地上没说话,面色凄苦,恼恨自己无能,儿子娶亲的银子都凑不出来。   邴二郎沉默,他们夫妻在家里向来就是隐形人,老黄牛。邴家夫妻说什么他们就是什么,邴大郎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邴三郎不满意,但是没吭声,他私心里觉得邴大郎这些年祸害了不少银子,要不是他非要读书,还读不出一个名堂,家里日子也不会被连累的这么难过。   但是娶媳妇这件事情,邴大郎早晚都得娶,娶一个小娘子,要的聘礼只会更多。倒不如娶南家小哥儿,以南锦屏如今的名声,说不得家里一个大子都不用出。   所以对于邴温故成亲这事,邴三郎无可无不可,他坚决反对的是邴温故继续读书。   钱氏跟她男人的想法是差不多,她不想让大伯哥继续读下去,但是比之男人,她还不想大伯哥娶亲。   “大哥,不是耶娘不拿钱出来给你成亲,而是家里现在真没这个钱。你也知道,前几日,你侄女看个病,剩下几个铜板,我想留下给你侄女买点好吃的补补身体,都被娘骂着要回去了。家里就这么个情况,你成亲哪里来的钱,成亲后家里多了一张嘴,怎么办?”   梁氏狠狠瞪了钱氏一眼,“大伯哥的亲事,轮不到你一个弟妹做主。”   钱氏小声嘟囔道:“我倒是不想管,可家里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吧。我又没说错,若是大哥能解决家里口粮的问题,我没意见。”   梁氏骂道:“闭嘴,老娘给儿子娶媳妇,天经地义,就没听说过谁家老娘给儿子娶媳妇还得先问问弟妹同意不同意的,给老娘滚进屋子去。”   梁氏其实觉得钱氏说的有些道理,但是她不能附和,主要是钱氏这人蹬鼻子上脸。   再一个大儿子脸色太难看了,她都有点不敢劝了,大郎那模样,好像随时能跳起来打人似的。   钱氏被骂了一通好没脸,冷哼了一声,摔门帘子进屋了,不过其实人却悄悄趴在窗户那里竖起耳朵认真听着外面的争吵。   邴五郎和邴小妹年纪还小,家里这些事情尚且轮不到他们做主,他们就坐在那里沉默的听着。   私心里,他们跟邴三郎的想法大差不差,与其阻止邴温故成亲,不如不让邴温故继续读书。   邴四郎仿佛没看见邴温故杀人一样难看的脸色,跳起来大声嚷嚷道:“不行,我绝不同意!”   梁氏瞄着邴温故难看的脸色,生怕邴四郎惹恼了邴温故,兄弟两个当场打起来。   梁氏赶紧训斥道:“你大哥的亲事,除了我们老两口外,你们兄弟几个有一个算一个都没资格管。”   “凭啥啊!”邴四郎不服气的叫嚣,“大哥读书造害了家里多少银子,如果他不造害那么多银子,咱家日子绝对难过不到这个今日这种程度!”   邴四郎可不怕邴温故的黑脸,在他眼里,大哥就是一个只会造害银子的软脚虾,他一个能打十个。   “要是大哥没有造害这么多银子,他想娶媳妇那就娶,我绝对没资格管。但是前提是大哥没造害那么多银子,现在家里银子都给他霍霍光了,还要给他娶媳妇,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邴四郎想的是他自己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家里本来就穷,村里都没人愿意嫁他。若是大哥娶了夫郎,家里再借一堆外债,那么王五娘子家里就更不可能许亲给他了。   本来他家条件就和王家不相配,王五娘子就曾侧面跟他表示过她家里嫌弃邴家穷,还有一个不事生产,就知道糟蹋银子的读书人。   邴四郎一声声的质问,质问到了邴家人的心底,一时之间,邴家夫妻都沉默了。   邴四郎见状态度更加放肆,没有半点对兄长的尊敬,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邴温故的脑门道:“不行,我告诉你,邴温故,我不同意这门亲事,这门亲事就绝对成不了!”   邴温故少年成为将军,到了如今已经当了二百多年的上位者,早就习惯了说一不二,这要是在他的部队里有士兵敢这个态度跟他讲话,早在开口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被他一脚踹晕了。   要说一开始,邴温故还能强压怒火,听邴四郎抱怨,在邴四郎指着他鼻子和坚决反对他娶南锦屏的时候,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就断了。   这真不是邴温故自控力不行,实在是邴温故的精神力二百五十年没有做过精神疏导,早就狂躁不堪,受不得撩拨。   偏偏这些人还要跳出来反对他最在意的事情,就算邴温故没有精神领域的问题,一个男人打了二百五十年的光棍,现在终于能说上媳妇了,这时候却有人跳出来不准。   信不信,这老光棍能直接暴起杀人。   就别说邴温故精神领域本来就不稳定。   邴温故直接就赤红了双眼,二话没说,一把薅起邴四郎的脖领子,就跟薅个小鸡崽似的,轻轻松松就把人拎了起来。   邴四郎起初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的时候羞恼的反抗,他原本以为轻易就能挣脱开。并且还能反过来把邴温故摁在地上暴揍一顿,新仇旧恨一起出,直接把人打服。   结果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邴四郎发现他根本挣不开,邴温故的手,就跟铁钳一样,看着干瘦,力气却奇大无比。   邴四郎被邴温故直接拎到水缸前,根本毫无反抗能力,然后就被邴温故一头摁进水缸里。   邴四郎挣扎着,起初还能呼吸上来,可是不一会就喘不上来气了,汹涌的窒息感排山倒海向他袭来。耳边是母亲尖锐刺耳的尖叫声,再然后兄弟们的惊呼声都在逐渐离他远去。   梁氏和邴父第一个冲上来拉邴温故,被邴温故侧身躲开。梁氏和邴父哪里肯放弃,过来打邴温故。   邴温故还要保持一手把邴四郎按进水里的姿势,无处可躲,干脆就不躲,随便梁氏和邴父怎么打他。   反正二人越是使劲打他,他就越是发狠地把邴四郎的头往水里按。   邴家两兄弟过来拉扯他,可就没梁氏和邴父这个待遇了,邴温故一人一脚踢过去,直接把人踹飞了出去,两兄弟趴在地上好半晌,愣是爬不起来。   那胸口疼的,好像肋骨断在里面。   邴四郎露在外面的双腿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梁氏和邴父注意到了,二人不再打邴温故,试图掰开邴温故按在邴四郎头上的手。   这时候夫妻两个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这个下地干活力气很大的四儿子挣扎不开,邴温故的力气是真的大,他们老两口使劲全力都掰不开一根手指头。   梁氏意识到,邴温故不松手,他们真的救不出邴四郎,哭着求道:“大郎,大郎,是你四弟错了,你想娶南家小哥那就娶,娘就是砸锅卖铁都给你娶。”   自爆前,邴温故的精神状态一直就处于一个极不稳定的状态,当时军医给的诊断就是再不做精神疏导不一定能干出啥事。   果然军医的诊断是对的,邴温故后来突然就自爆了。   哨兵骨子里就是暴戾基因,尤其是邴温故这种常年处于一线战斗的,更加狂躁。   别的事情倒还好,邴温故尚且能克制住骨子里的暴虐情绪,但是胆敢反对他娶夫郎,邴温故真的忍不了。   幸亏那时候被南锦屏救上来时,无意之中二人神交了,邴温故的精神领域被安抚过一次,这让邴温故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邴温故在最初的一瞬间失了智,不过很快就重新恢复理智。   后来他一直没放开邴四郎,单纯就是为了吓唬人罢了。   邴四郎在邴家就是个刺头,不想他继续跳出来整日给自己添堵,就的一下把人治服。   当然也是杀鸡儆猴,给邴家所有人一个震慑。   现在的邴家就是一盘散沙,谁也不服邴温故这个兄长,甚至还在心底里暗暗瞧不起他,邴温故在这个家里没有一点话语权。   要想把这样的邴家人调教的能用,得费不少功夫和时间。邴温故没那个耐心用温和的手段慢慢调教,倒不如直接来个狠的,先把所有人都震慑住,之后再教,这也能节约不少时间。   部队里最常用的就是这种套路,否则无法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到令行禁止。   这也是邴温故的性格,属于一个少年将军强硬的作风。   邴温故看了哭的满脸是泪的梁氏,感觉差不多达到目的了,便松开了邴四郎。   邴四郎从来没觉得死亡竟有离他这么近的时候,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淹死的时候,脑袋被邴温故从水里薅了出来。   邴四郎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由于太用力,以至于吸的呛咳起来。   邴四郎软趴趴的摔在地上,狼狈的大口大口喘息着,咳嗽着。 第19章 被拒绝 戳穿真面目   “四郎,四郎……”梁氏扑上去抱着邴四郎,“你怎么样?”   邴父也赶紧跑过去查看儿子的情况。   邴四郎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也感觉到了嗓子里火烧火燎的,他忍着疼哑着嗓子对梁氏道:“娘,我没事。”   梁氏和邴父见儿子缓过来了,这才放下心来。   邴温故居高临下俯视着邴四郎,“我的亲事你可还反对?”   邴四郎咬着嘴唇,都这个时候了还犟着不肯吭声。   这下,邴四郎反倒让邴温故刮目相看了。从前邴温故最喜欢邴四郎这样的兵,骨头硬,脾气犟,轻易不肯服软。   但也是这样的兵才是最好的兵,一旦带出来,让他打心眼里服气,那便是最忠诚的士兵,誓死都会追随在他认可的人身边。   梁氏吓的生怕大哥子再给四儿子来一下,忙拽着邴四郎道:“你说话呀,说你不反对。”   邴父气的差点没一巴掌拍在邴四郎脑袋上,这个犟种!   邴四郎愣是忍着哆嗦不吭声,把梁氏急的差点团团转。   邴温故看着死犟着不松口的邴四郎,心里反而笑了。很好,邴四郎这个兵,他收了。   想了下,似乎在记忆中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邴温故问道:“邴四郎,你是不是也有私定终身的人了?”   邴四郎倔强地瞪着邴温故,不肯开口。   邴温故再次问,“是王五娘吗?你对她似乎格外殷切了些?”   邴四郎双颊通红,不知道是被戳中心事羞红的,还是刚才弄的。   “你,你不要胡说!”邴四郎支支吾吾道。   虽然邴四郎没承认,但是见他这个样子,邴家人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王家五娘子?”梁氏想到王家的小姑娘,并未找到她对邴四郎的特别之处,相反梁氏还觉得王家五娘子私心里应该是瞧不上自家的。   虽然掩饰的很好,但是她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还不至于看不透一个小娘子心里头那点事。   梁氏迟疑道:“四郎,你不会是单相思吧?”   “才不是。”邴四郎又快又急道。   邴温故嗤笑道:“我看分明是那王五娘故意吊着你,瞧不上咱家,又舍不得你给的好处。”   邴四郎梗着脖子道:“咱家都穷成这样了,吊着我有啥好处?”   “让我猜猜。”邴温故眯着眼睛,“你应该省下自己的口粮给她过。她家也没比咱家日子好过到哪里去,家里重男轻女,更不可能给她吃多少粮食,估计你省下的那些粮食刚好能让她勉强混个肚饱。”   这村里不止王家穷,都穷,要不咋能是整个兴河镇十几个村子里最穷的村子呢。   要说整个村子谁家日子过的最好,就里正家。   “就算你没多少粮食给她,但是你还有一把子好力气,她家里只有一个老父和懒货弟弟,能给她干活也不错,我猜农忙的时候,你没少偷着给她家帮忙吧。”   邴四郎被说中,吭哧吭哧半晌才道:“村里不是没有别的汉子给她献殷勤,她都拒绝了,只接受我的。要是对我没意思,咋可能别人的帮助都拒绝了,单单就不拒绝我的?”   邴温故嗤笑,“也可能别人献的粮食,你献出的力气,哪个她都没拒绝。”   “你胡说,王五娘子才不是那种人!”邴四郎大叫。   “是不是那种人,也不是你我说的算的。”邴温故看着邴四郎道:“这样吧,给你一个机会,你去给王五娘说你要娶她,家里已经同意,你看她会不会答应你?”   “一定会的,五娘肯定愿意。”邴四郎欣喜道,随后又失落下来,“家里这样的光景,就算是五娘同意,可是咱家又出不起银钱。”   邴温故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我有办法,你只管去问她,若是她肯嫁你,村子里别人家娶亲都出多少聘礼,咱家就出多少。她也不用担心家里的那些外债。既然都是我读书欠下的,就都算在我身上。”   “真的?”邴四郎眼睛都亮了。   “嗯,”邴温故点头,“你去问吧。”   邴四郎就跑掉了。   邴温故转身准备回房,冷不丁对上钱氏的眼睛,钱氏愣是硬生生吓了一个激灵,蹬蹬后退数步,一个屁股堆坐在地上。   原来钱氏在屋里听到外面闹的厉害,就出来看看,就看到了邴温故发疯这幕,吓得浑身颤抖。   “三郎,三郎,我肚子疼。”钱氏坐在地上,声音颤抖。   邴三郎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把人抱起来,“我抱你回屋。”   邴温故道:“三娘,你去请村里把郎中请过来给你三嫂瞧瞧。”   邴温故递出十几个铜板,邴三娘愣是吓得不敢接,还是邴五郎大着胆子接下,拽着三娘一溜烟跑了。   梁氏深深叹口气:“大郎,外面的欠债,家里不会不管。”   邴温故此刻已经恢复冷静,甚至还能心平气和道:“娘,待我来日高中,那点子银子算什么?”   这下邴家所有人都沉默下来,这些日子邴温故一直在读书,邴家人都知道邴温故没有放弃,可是没想到他竟然还做着不切实际一朝得中的美梦。   考秀才哪是那么容易的,他们十里八村就没听说过谁家考中过,就算镇上,能考中的也是少数。   以前梁氏也做着这样的美梦,可是现在早就放弃了,她已经被日复一日的辛劳磨没了幻想。   刚刚见识过邴温故的疯狂,邴家人此时没一个人敢辩驳邴温故的话。   邴四郎高高兴兴跑到王五娘家院外,第一次不用避讳外人,大大方方叫道“五娘,五娘……”   屋里的王五娘听到喊声,认出那是邴四郎的声音,登时脸色就变了。   王父听到汉子的声音眉头皱了皱,“听声音是邴四郎吧?你眼瞅着就要说亲了,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传出跟邴四郎不清不楚,要不然可说不上好人家了。”   “邴家那个穷样,竟然胆敢肖想你,想得可真美!”幼弟亦道:“你快去跟他说清楚,不要让他再来纠缠你。”   “嗯。”王五娘起身往外走去,眼里闪过深深的不耐烦。   当看见上蹿下跳的邴四郎,王五娘硬生生把这抹不耐烦压下去,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她把邴四郎带到避人的地方,这才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跟你说过不要来我家找我吗?让村里人看见,该说闲话了,对你对我影响都不好。”   邴四郎喜形于色,“五娘,你不要害怕,我们的事情我回家跟我家里人说了,他们都同意了。只要你点头,他们随时可以上门提亲,这样咱俩以后就是未婚夫妻,可以光明正大走在一起,再也不用偷偷摸摸见面,更不怕村里人看见说什么难听的话了。”   王五娘面色登时大变,眼里闪过慌张无措,同时心头还涌上一股怒气。   这邴家可真敢想,竟然敢妄想她!   就邴家那个穷酸样,怎么张得开这口,她就是一辈子不嫁人,在家当一辈子老姑娘,也轮不到邴家肖想她。   王五娘压着怒气,“我阿耶不会同意的。你知道的,我家有幼弟,阿耶还要给他攒聘礼,我若是嫁人,一定得要彩礼的。”   王五娘掩着半张脸,看似为二人相爱不能相守而忧伤,实则双眼中尽是愤怒。   “我阿耶养我一场不容易,就这么一点要求,我实不能违背。”王五娘用悲伤的声音道:“四郎,我们不可能的,就当我们有缘无分吧。”   说完,就似要往屋里奔。   邴四郎一把抓住她的袖子,吓得王五娘赶紧甩开,忘了作秀,愤怒地小声道:“快快放开,休得无礼!”   邴四郎慌忙放开王五娘的衣袖,总觉得王五娘对待他的态度似乎哪里不对劲。可能正事要紧,顾不得深想。   邴四郎着急忙慌解释道:“五娘,我出聘礼的。我家里说了咱们村子里旁人家都出多少聘礼娶亲,我家就出多少。”   王五娘皱眉,“你家哪里来的银子?”   邴四郎道:“应该是借吧。”   王五娘更加气愤了,这邴家可真是打的好算盘,用借来的银子娶她,到时候无论借多少,她进门后不都得跟着还银。   就邴家那日子,饭都吃不上了,她跟着还债还有活路吗?   到时候她每日过的苦巴巴,吃不上饭,总不能擎等着饿死,邴家又得让她回家借银。三借两借的,邴家不就把说她的聘礼银子借回去了,兴许还能多借些。那会儿,两家已经是亲家了,邴家硬耍懒不还,她娘家还能怎么办,告官不成?   这邴家可是真真的好算计,王五娘恨不能一口痰吐在邴四郎脸上,邴家可真恶心。   王五娘尖声道:“到时候那银子还不是要我跟你一起还!”   邴四郎从来没见过王五娘这么失态的模样,王五娘在他跟前一直都是端庄温婉的,邴四郎一时间有些吓到,后退两步解释道:“不用的,不是那个意思,邴大郎说家里外债都算他的,不用我管。”   王五娘听到这话,怒气并未平息。   说不用她还,就真的不用她还吗?那银子是为了娶她借的,她真就能干看着,一点不帮着还。   就算真不要她还银,那邴家欠了那么多外债,那日子还能好过,吃糠咽菜怕是都吃不上。难道她嫁一回汉子就是为了吃不上饭?   这话本身没毛病,但是不能这么直白的讲。如果她没让邴四郎帮她干那些活,这话随意讲。   但是她让邴四郎帮她干了那么多活后,这话就不能这么讲了,否则她成什么人了?不想嫁人汉子,她勾着人给她干活,名声还要不要了。   王五娘转过身,背对着邴四郎,“四郎,就算你大哥承诺了银子不用咱们还,可是我嫁过去就真能一点不帮着还吗?我不是那样的人,这件事终究是咱们有缘无分。四郎,以后你我各自安好,望你早日觅得贤妻。”   王五娘说完就一头奔进屋里,无论如何再不敢出来。邴四郎再叫,王父和幼弟就出来骂人,骂邴四郎癞.□□想吃天鹅肉。   邴四郎闹了一通好大没脸,怏怏往家走。   邴温故看见邴四郎的脸色,就知道事情准没成。   邴温故讥笑,“怎么,被我说中了吧?”   邴四郎恨恨瞪着邴温故,“五娘不是你口中那样的人,她只是害怕咱家的穷罢了。”   “她是不是那样的人,不是你我说的算的。不信你自己可以悄摸观察。”邴温故道:“有你帮着干活,她拒绝的都是那些家贫,只能帮她出苦力的汉子。那些能供她吃食的,她可一个也没有拒绝,私下都偷摸收了。”   “你不要胡说八道毁五娘名声。”邴四郎叫嚷着。   “是不是的,你自己偷着观察不就知道了。”邴温故说完,就自己回屋了。 第20章 堪称侮辱的说亲 邴温故和南锦屏之间指……   到了晚间,梁氏觉得邴温故气消的差不多了才敢找他谈话,不过却只字不敢提不让他成亲的话。   “大郎,你要成亲,我这里只有你给的几十个铜板,你知道的,那是你打到猎物换来的,我没敢乱花,现在都拿给你。”梁氏把铜板拿出来,“我知道这点子铜板于成亲而言,九牛一毛,可是家里真没再多了。”   邴家穷成什么样,邴温故自然知道,梁氏说的都是真的。   梁氏肯把这些铜板都拿出来给他成亲,实属难得。这也是为什么邴温故到现在也没有折腾分家的原因。   邴家夫妻对原主的心是真的,如果说邴家夫妻在这个家里偏向谁,那也是偏向原主,原主亏欠邴家夫妻的。   至于邴家其他兄弟,小心思且不论,原主也是亏欠的。不管怎样,邴家这些兄弟都供养原主读书这么多年了,家里的劳动原主一点没干过。现在才反抗,对得起原主了。   邴温故问心自问,让他供养原主这么多年,他怕是早就掀桌子了。   纵然邴温故自问他不欠原主,但是这毕竟是原主的心愿,在不委屈他和他夫郎的前提下,原主想要照顾提携他家里人,邴温故可以帮忙。   但如果邴家人要是敢闹妖蛾子,那他可不惯着,分家就是了。即便这个村子里有父母在不分家的习俗,分家会被全村人戳脊梁骨,邴温故依然会分。   不过目前为止,邴家人只是有些正常的小心思,算不得极品。可以调教下,若是能调教出来,正好他有用。   成亲这事上,邴家人的态度其实是无所谓的,主要都是不想让他继续读书。   这事倒没错,如果还是原主在这里的话,这书真是早断了早好。原主自己都知道自己考不上,绝望之下投河了。   在邴温故看来,原主并不是因为李二娘退婚想不开,主要还是因为这届县试仍旧无望,对以后的科举也没信心。李二娘退亲只是一个引子。   现在邴大郎芯子里的是他邴温故,他对科举一事,信心十足,十拿九稳。对于芯子里换人这事,邴家人并不知道,邴家人都不愿意继续供他读书能理解。所以不愿意让他读书,算不得什么幺蛾子。   梁氏小心翼翼觑着邴温故的神色,试探道:“南家那边对聘礼怎么说?”   邴温故想了想道:“我打算出五两银。”   村里其他人家说亲一般是一到二两银,除非极个别才要三两银,那就是顶破大天了。五两银子,省省都够别人家说三个媳妇了。   梁氏听得心惊肉跳,瞠目结舌,差点没给吓瘫。   “五两,这么多银子,你冲谁家借去?”   “娘,我不借,我有办法搞到银子。”   梁氏心里更加没底了,吓的面色惨白,带着哭腔道:“大郎,咱可不能干那作奸犯科的事情。”   邴温故哭笑不得,“娘,你想哪里去了,我这好不容易娶上夫郎,好日子才开始,怎么可能想不开自寻死路。你放心吧,自寻死路的事情我不会做,以后我还得好好跟夫郎过日子呢。”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邴大郎这话,梁氏觉得比邴温故赌咒发誓还令她信服。   “娘,我心里有数,绝对不会逞强的,你就放心吧。”邴温故把铜板塞回给梁氏,“这些铜钱,娘你收回去。”   夜里,邴三郎的屋子里有了动静,白日里村中郎中看过,说是动了胎气,虽然给开了药,但到了夜里还是发动了。   邴家人包括邴温故全部起来,邴温故把村里稳婆和郎中都请了过来,幸而离预产期不算太远,还有十几日,这一胎生的还算顺当,没什么危险,母子平安。   梁氏喜的给稳婆包了十几枚铜板的红包,还额外给了几枚鸡蛋。   邴温故也松了口气,幸好母子平安。   屋里钱氏生产完,看着炕上瘦瘦小小的儿子,心满意足。   “我就知道这一胎一定是一个小郎君,我有感觉。”钱氏虽然虚弱但是心情很好,“总算给你生一个传递香火的了,要不然我都感觉在这个家里抬不起头来,说话都没底气。”   邴三郎乐呵呵逗着他儿子,“辛苦娘子了,娘子有功了。”   二人两岁的小女儿乖乖趴在炕上,看着耶娘宠爱的哄着弟弟,安安静静的。   钱氏想到什么忽然道:“之前我跟你说过大哥眼神可吓人了,把王氏吓的摔了一个屁股堆,你还不信,这回你信了吧。”   想到白日里邴温故的狠辣,邴三郎疯狂点头,“大哥鬼门关走一遭,真的变了,太吓人了。娘子,以后你可别惹他了,有什么事情偷着跟我说。”   钱氏斜乜他,“然后你去跟大哥说。”   “不是,娘子,你若想改嫁就直说,不用非得整死我。”   “怂货!”钱氏呸了声。   邴、南两家想要结亲的事情,他们自己都没往出说,就怕事情不成影响不好。但是架不住两家都闹得大。   南家倒是没打起来,但是苗氏哭的那么伤心,左右邻居不是聋子,都听到了。   邴家就不用说了,差点就出人命了,左右邻居们听得真真的,比当时在现场的邴家人还听的真。   第二日起来,整个村子就传遍了,几乎所有村人都在议论邴、南两家即将结亲的事情。   村里那几个最八卦的妇人又聚到一起。   王氏撇嘴,一副瞧不上的样子道:“邴家那种穷酸人家,也就娶南锦屏这种嫁不出的老哥儿了。”   “我就知道,离了我家二娘,邴大郎别想说上亲。就算勉强说上亲事,也只能赵如南家那种没人要的老哥儿!”李氏道:“一个浑身穷酸气,一个嫁不出去,倒也算相配。”   李氏嘴上虽然这般说着,可是心里头却有些不得劲。   按照李氏的想法,她家二娘子退了邴大郎的亲事,邴大郎就该一辈子说不上媳妇,打一辈子的光棍。   即便是同样她瞧不上,觉得只有瘸子残疾或者岁数一把大的老鳏夫相配的小哥儿,也娶不到。   李氏撇嘴道:“邴家穷成那样,也不知道南家那个老哥儿咋想的,就邴家那样的人家,嫁他家,都不如给周南氏家的小娘子当个通房,最起码能吃上一口饭。”   王氏戏谑道:“咋了,邴大郎没因你家二娘子退亲而打一辈子光棍,心里不得劲了?”   李氏被说中心事,眼神闪烁,心虚道:“没有的事,就是觉可惜了南家那个老哥儿,虽然老点,孕痣淡,不好生养,但到底没有缺胳膊少腿,怎就想不开,跳进邴家那个火坑。”   王氏耗子似的小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乱转,忽然道:“我跟你说,我怀疑邴大郎和南家那个老哥儿早就不清不楚了。”   李氏惊诧地张大嘴巴,“啥时候的事,你咋知道?”   王氏神神秘秘的,“前些时候邴大郎不是投河了吗,谁也不知道救人的是谁,邴家非说是自己家救的人。可是那天,邴家有劳动能力的人,明明都上山挖野菜去了。”   李氏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怀疑邴大郎是南家那个老哥儿救上来的?那两人岂不是早就有肌肤之亲了?”   “废话,不搂不抱,人是咋救上来的?”王氏翻了一个白眼。   赵王氏听得津津有味,“所以那个时候两人就不清白了,是不是自从那以后两人就搅合到一起了。”   王氏肯定的就好像她在现场全部看见一样,“肯定的啊?说不定两人已经那什么了?”   “你这么说真的很有可能,不然苗氏都哭成那个样子,都跪下来求南家小哥儿,可是南家小哥还是不肯松口,非要嫁。”   张李氏听了一耳朵南家邻居说的南家昨天的事情,那邻居可没有说苗氏给南锦屏跪下的事,张李氏自己添砖加瓦,还讲的信誓旦旦,好像南家邻居就是这么说的一样。   赵王氏跟着道:“这样就说的通了,你们不知道,昨天邴四郎不同意邴大郎娶南家小哥儿,差点被邴大郎弄死。邴大郎那么急切,搞不好南家小哥儿肚子里已经揣上崽了。”   李氏摆手道:“绝对不可能揣崽,咱们村里的李郎中都说了,南家那个老哥儿孕痣淡,绝对不能有孕。不过两人早就搅合到一起去一定是真的……”   村里人传的沸沸扬扬的,还有人直接跑到南家去,对南家夫妻道:“邴家那么穷,都吃不上饭了,你们把锦哥儿嫁过去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吗?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一门亲事,是我娘家嫂子的亲哥哥,那人可好了,人老实勤奋,心眼还好使。”   来人也不待南家父母说话,自顾自就噼里啪啦道:“他媳妇七年前死的,家里有七个孩子。正好锦哥儿不能生,嫁过去就儿女双全了,只要锦哥儿好好对待几个孩子,真心换真心,等到锦哥儿到老了,几个孩子总能给锦哥儿一口饭吃,不会饿死他。”   村人似乎还觉这是南锦屏占了便宜似的道:“本来那人是不愿意娶一个小哥儿的,人家想找个寡妇,带孩子的都行。还是我在中间好说歹说,男方给我一个面子这才同意的。行了,我也不要你家多感谢我,就当我行善积德了,这事我做主,就这么定了。”   村人一副他做主的样子道:“锦哥儿一会你就回了邴家的亲事,然后收拾收拾包袱跟我走吧。你这条件,我做主,就不要聘礼了。到时候去了人家勤快一些,多干活,少吃饭,真心真意对待几个孩子,免得到老了,人家孩子再给你撵出来。”   这人嘚不嘚一通说,给南家父母气的差点没背过气去,最后南大郎气到极致,拿着扫帚把人干了出去。   那人出了门还跳脚不服道:“好心当成驴肝肺,我那娘家嫂子的哥哥家里条件比邴家好多了,又有儿有女,锦哥儿不能生,嫁过去就儿女双全,天下哪还有这样好事!呸,不识好人心,你家那老哥儿也就配嫁进邴家那装着黄连水的大坑。”   还有人上门劝南家父母,让他们把南锦屏给周南氏的闺女当陪嫁,还说什么给一个秀才当通房,也比嫁给邴大郎强。   然而周南氏未来的女婿还不是秀才,只是一个跟邴大郎一样需要今年下场的考生而已。在这些人嘴里不知道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秀才老爷。   还有人专门给南锦屏说那种缺胳膊少腿的残疾人,或者年纪比南父还大的老光棍,似乎这些人都比邴大郎强似的。   把南父气的都骂人了,苗氏又大哭了一场。 第21章 提亲 南家被聘礼惊住了!!!   南锦屏被村邻这么闹,心情极差,他对苗氏道:“阿娘,赶紧把我的亲事定下来,这么闹下去,如果邴大郎反悔了,我的亲事这辈子就彻底的完了。”   苗氏也知道事情闹到这一步,如果锦哥儿嫁不进邴家,以后就是邴大郎这样的亲事都找不到了。   苗氏哭道:“锦哥儿,阿娘对不起你!”   这亲事总算答应下来,避免夜长梦多,也是怕了村人继续上门说一些堪称侮辱的亲事,苗氏这边点头,南锦屏立刻就找打邴温故,让他上门提亲 。   邴家昨天的闹剧邴温故一点没跟南锦屏讲,只管高兴的咧个大嘴冲南锦屏乐,“锦哥儿,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绝对不让你吃一点苦,受一点累。”   南锦屏不以为意,邴家那个样子,他嫁过去怎么可能不吃苦。只是他不怕吃苦,他活这么大好吃的没吃过多少,尽吃苦了,早都习惯了。   邴温故傻乐着道:“锦哥儿,聘礼你看五两银子可行?”   南锦屏本来一肚子心事,这下一下都被吓跑了,“五两银子,你哪有那么多银子?你不会想去借利钱吧?那可不成,利滚利,那就是一个无底洞,永远填不满的。”   “不是。”邴温故怕南锦屏误会,赶紧解释道:“我不会碰利钱的。我想进深山,看看能不能在山上找到东西,到时候就有银子当聘礼了。”   邴温故这阶段身体已经养好了,精神力也恢复的七七八八了,正打算进深山找些东西改善一些邴家的生活。就算没有成亲这件事情,他原计划也就是最近就进山。   南锦屏想到之前邴温故隔三差五送来的野物,脸色立刻就变了。   “你不能进山!”南锦屏神色严肃,“山上太危险了,深山里更不安全,那可是有狼的。要是你遇上狼怎么办?”   邴温故笑呵呵安抚道:“锦哥儿,你别看我瘦,其实我力大无穷,遇上狼,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胡扯,狼是群居动物一群一群的,你就算天生神力,也打不过一群狼。”   这倒是事实,但是邴温故他不止是力大无穷那么简单,他还有精神力,他的精神力铺陈开,可以查看方圆百里的情况,完全可以避开狼群。   南锦屏看出邴温故不以为意,他厉声道:“邴大郎,你真的不能进深山,我害怕。我从出生命就不好,我阿娘说厄运专挑苦命人,我就是那个苦命人。我怕你从前进山都没事,一旦和我定亲,进山就会被我的苦命连累遇到狼群。”   如果南锦屏说其他劝说的话,邴温故还会说服他。可是南锦屏这么说后,邴温故只剩下心疼,心脏似被千万支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的心疼。   “你就来提亲好不好,不要等了。”南锦屏怕邴温故阴奉阳违偷偷上山,半是乞求道:“村里人说的那些话太难听了,我实在受不了了,你一会儿就请媒人来我家里吧。村里随便请个长辈就行,没有聘礼也没关系,我不在乎那些,我阿耶阿娘也答应我不要。”   “好。”邴温故还能说什么,现在他除了心疼就是心疼。   邴温故回家立刻就催促梁氏去南家提亲。   一想到家里穷的都揭不开锅了,梁氏就忧心忡忡,“是不是太着急了,家里什么都没准备,就算南家不要聘礼,总要买些东西。否则太失礼了。”   按理说邴家这么穷,不管去谁家提亲,都应该先担心对方家里不同意。可南家,梁氏没这个顾虑。并非是梁氏跟村人一个态度瞧不上南锦屏,而是她直觉儿子跟南锦屏之间可能真的不清白,搞不好提亲这事,大儿子还没跟她说,就已经跟南锦屏商量过了。   邴温故没有告诉梁氏这是南锦屏要求的,只是道:“娘,村里子流言太难听了,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早定下来,早平息村里那些风言风语。至于聘礼,家里没有银钱就算了,前日我不是猎回来一只狍子吗,就用那只狍子做聘礼吧。”   当时邴温故把狍子分解了,打算给南锦屏送去一部分,家里当天吃一些,再剩下的拿去镇上卖。   但是后来因为南家那部分没送出去,回来后又跟邴四郎大闹了一场,这就导致晚上做饭的时候,谁也没心情做狍子肉,所以到现在为止,狍子肉一块没少,还是完整的。   梁氏这才想起来那只狍子,惊诧的失声叫道:“一整只吗?”   狍子乃野味,价格略高些。   一只狍子大约50~60斤肉,现在市价大约在每斤30~40文,一只狍子1500文~2400文,即近二、三两银。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梁氏转而想到之前邴温故还想拿五两银子做聘礼,现在聘礼省了,直接拿一整只狍子,好像也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这么想着,梁氏就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了,很快神色恢复如常。   邴温故商量聘礼的事情可没有背着邴家其他人,除了钱氏在坐月子外,邴家其他人都在。免得以后有谁觉得他聘礼出多了,自家吃亏了,等南锦屏进门再闹腾。   邴家人其实哪个都不认同邴温故娶媳妇拿这么多聘礼,但是他们不敢说。之前邴四郎倒是有勇气反抗,差点让邴温故给弄死。   再者这现在这只傻狍子是邴温故自己猎到的,严格来讲并不算公中出的银子,他们娶妻可都是公中出的银子,就更加没人敢吱声。   包括之前极力反对的邴四郎,现在都消停下来。邴四郎之前反对,也不是反对邴温故成亲,而是那时候他以为王五娘会嫁给他,家中银子有限,如果给邴温故成亲,那么他就成不了亲了。   现在王五娘不愿意嫁他,邴温故又是自己搞银子成亲,邴四郎虽然考虑到家中银钱困难并不愿意,但是也没反对。   邴温故一一看过众人神情,大致猜到邴家众人心中所想。   “你们不用觉得自家吃亏了,你们成亲聘礼只要一两银子,我成亲却出了一整只狍子。”他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以免南锦屏嫁过来,邴家众人再生事端,他娶南锦屏进门,是为了宠他,让他过舒心日子来了,可不是为了让他进门受气。“毕竟这只狍子是我自己猎到的,你们成亲是家中出的银子,这么算下来还是我吃亏。”   邴三郎和邴四郎不以为意,邴四郎直接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事却不是这么算的。二哥、三哥娶亲才用几个银子,你这么多年读书又花费多少?”   邴温故颔首,“这话没错,所以家里的欠银我自己还清,另外我还会为家中建六间青砖大瓦房。建房子的所有花费都由我出,但是算在耶娘名下。”   房子在谁名下,说道可就大了。若是在邴温故名下,待邴父邴母百年后,这房子就是邴温故一个人的,其他兄弟都得搬出去。   但若是在邴父邴母名下,那二老百年后,这房子可是要拿出来平分的,也就是说每个兄弟都有份。   邴温故这份承诺一出,那就是至少十几两银子出去了。   十几辆银子对于现在的邴家而言,可是一笔天大的数字,然而邴家众人不但没有惊喜的大喊大叫,反而都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   邴四郎发出一声嘲讽的大笑,讥讽道:“邴大郎,你读书不怎样,大话倒是说的响。幸亏咱家没有牛,要不然都得让你给吹的在天上飘了,别人人远远一看,就知道又是你再吹牛。”   邴三郎原是不想吱声的,毕竟有邴四郎在前头冲锋陷阵就够了,但实在是今个邴温故这大话说的太装了,邴三郎忍了忍,实在没忍住。   “大哥,有些话还是不能随便说的,不管以后你还科考与否,你总算个读书人,讲话还是要脚踏实地的好。”邴三郎这时候已经不看好邴温故科考了,觉得他就算参加今年的院试也考不上。   邴二郎夫妻最是沉默,平日里很少发表什么意见,这会儿都没忍住出言。   邴二郎道:“大哥,家里的那些外债,也不全都是你一个人花用的,不用你一个人承担,大家都会帮着一起还的,你不要有那么大的压力。”   言外之意,邴温故压力太大说胡话了。   邴二郎的娘子周氏不善言辞,只跟着点头,附和自家男人的话。   邴四郎嘲笑的声音更大了,他夸张地捧着肚子哈哈大笑,几乎要背过去气似的。   “天啊,这也太搞笑了吧,你这大话说的,就连咱们家里一向老实,啥事都不发表意见的二哥都听不下去了,忍不住说两句。”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邴二郎不善言辞,想要解释又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憋得脸通红。   邴四郎只管放声大笑,根本不听邴二郎的话。   梁氏小心翼翼地窥视着邴温故的表情,生怕邴温故一个暴怒,再把邴四郎摁进水里,忙道:“邴四郎,你给老娘闭嘴!”   邴父也觉得四儿子在作死,怕他继续挑衅下去,没好果子吃,赶紧道:“行了,都闭嘴,吵吵闹闹的像什么话,你们大哥也没说错,他如果今年能考中,他说的那些也不是什么事。”   “呵,就他?”邴四郎不屑,“指着他考中,不如指着天上掉馅饼。”   “邴四郎,你不会说话就把嘴给老娘闭上。”梁氏也不觉得邴温故能考中,但是话不能这么说,晦气,不吉利。   邴温故没把邴家人的态度放在心上,他慢悠悠道:“如果我能做呢?”   “你要是能做到,我就去吃屎!”邴四郎叫嚣。   邴三郎倒没有说的那么过分,而是道:“你若是能做到,往后我就听你的,你说让我撵狗,我绝不撵鸡。”   邴温故又瞅向邴父和梁氏,邴父和梁氏有些生气,他们一个劲给邴温故找回面子,邴温故还非得往上赶,二老也不愿意了。   梁氏道:“我和你们阿耶也是这个态度,如果你真能做到,别说咱家其他人,就是我和你阿耶也都听你的。以后这个家,由你当家做主。”   “好。”邴温故转头又问邴二郎夫妻,“二弟,你们夫妻呢?”   邴二郎道:“我同大家一样。”   邴温故连家里最小的邴五郎和邴三娘都没放过,一一询问态度。   邴五郎和邴三郎虽然只有七岁,但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已经明白了邴温故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思,两个小孩也只当邴温故在吹牛。   邴五郎撇着小嘴道:“大哥如果能说到做到,别说以后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就是让我娶鸡娶猪都行。”   梁氏轻声:“莫要胡说八道。”   邴三娘跟着脆生生道:“我同五哥态度一样。”   邴三娘还在邴温故看不见的角度偷偷翻了一个白眼。   梁氏骂道:“三娘,你才多大,什么娶啊嫁的,不准跟你五哥学些乌七八糟的话。”   “知道啦。”邴三娘敷衍地回了一声。   邴家会说话的人都表了态,没表态的都是话还说不明白的小屁孩,邴温故这才满意。   邴温故颔首,“有大家这态度在就好。”|   邴温故没再说什么,叫上梁氏,拎起狍子肉去南家提亲。   这边邴温故刚走,邴三郎就把这事当个笑话讲给钱氏听。   钱氏听后,果然呵呵笑了起来,她自生了儿子后,心情一直极好,一边逗弄小家伙,一边笑眯眯道:“大哥知不知道那是多少银子?里里外外加在一起,十几两银子总要有的,他要是能拿出这些银子,我就是管他叫耶娘都行。”   南家人听南锦屏说了邴家一会儿就会上门提亲,便都没走。果然不大一会儿,梁氏并村里一个妇人和邴温故就到了。   “南家大哥大嫂,我上门道喜来啦。”妇人大嗓门子还没进院,屋里南家众人就都听到了。   南家人虽然对邴家这门婚事不满,但是事已至此,决定结亲,就不能端着态度,赶紧一个个收拾了面色,露出笑容。   苗氏忍着抑郁的心情,强笑道:“是邴家嫂子,快快请进。”   妇人笑眯眯道:“嫂子,大哥,咱们是向你家提亲来了。你看这是邴家大郎,读书人,识文断字,今年要下场考试的,到时候一旦高中,到时候你可就是秀才的岳父岳母了。”   十里八村谁家不知道谁家,邴大郎什么水平。村里人都知道,就没人觉得这是一个能中的。   当然这时候南父南母也不会说什么扫兴的话,只在心里暗暗道,‘媒人这张嘴果然不可信,死的都能说成活的。是个人就能吹成青年俊才。’   南父南母笑着点头。   邴温故这时候把身上背的柳筐放下,看了一眼立在南父南母身边,从他进屋就没看他一眼的南锦屏,然后诚恳地道:“这是小婿聘礼,还望岳父岳母莫要嫌少。”   什么玩意就小婿、岳父岳母,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南父南母刚要说什么就听到媒人一声惊呼,然后二人低头就看见桌子上的狍子肉,跟着差点失声叫出来。   这可是一整只狍子呀,差不多三两银子呢!   村人娶一个小娘子,不过一两聘礼,有手艺的小娘子三两银子也就尽够了。   至于娶一个小哥儿一两银子都用不上,几百文就足够了,要是出一两那就是天价了,可以说是夫家极为重视了。   可是现在邴家竟然拿出了一整只狍子!!!   南父南母本都做好邴家一文不出,或者出几十个铜板的准备,没想到现在邴家竟然拿这么多,惊的忘记计较邴温故那句岳父岳母了。 第22章 想办法搞成亲用银 邴温故有自己不可逾……   送走邴温故和提亲的媒人后,南家人仍旧处在恍惚之中,看着桌子上的狍子肉还有一些不真实的感觉。   就连之前看见过狍子肉的南锦屏也有些发傻,毕竟之前邴温故给他送的只是一些狍子肉,现在送来的可是一整只狍子,这可要二三两银子呢!别说双儿了,就是谁家彩礼能得到这么多银子,都够家里吹上好几年了。   苗氏缓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缓过来,声音飘忽道:“大郎,你把狍子肉收起来,明天一早上拿到镇上卖掉。”   顾氏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狍子肉,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娘,家里留一点吃吧,家里都好久没吃到荤腥了。”   苗氏听见儿媳妇这话,好像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喝骂道:“吃什么吃,饿死鬼投胎呀!邴家什么光景,你不知道?为了省出这一只狍子,家里还不定怎么难呢!”   苗氏知道狍子是邴温故打来的,但是如果不拿来给自家当聘礼,有了这只狍子,邴家的日子能好过不知道多少。   “大郎,卖了多少钱,你一文都不要花,等锦哥儿出嫁,都给他带回去。”   南父深深叹口气,对儿子儿媳妇道:“你们也不要有什么想法,如果邴家富裕也就罢了,这个银子咱家留下也就留下了,可是邴家现在过的那是什么日子,你们去看他家缸里看看,还有没有一粒米,耗子都不光顾他家的米缸。现在这一整只狍子咱家要是收下了,邴家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顾氏不吭声了,她这个人没那么坏,想到南锦屏即将跳进邴家那个火坑,心里头还有些难受。   顾氏道:“娘,不吃就不吃,我一时没想到那么多,明个就叫大郎去镇上卖了,你放心不管卖了多少钱,都一文不留的给锦哥儿。他要是敢私下昧下,我第一个不饶他。”   南锦屏心下感动,没想到这个以往向来斤斤计较的大嫂能说出这话。   南锦屏道:“耶娘,家里确实许久不见荤腥了,要不还是留下一些肉解解馋。”   “解什么馋,肉一顿不吃死不了,邴家那日子少了这些银子能不能过下去可两说。”   村里人家,就没有聘礼银子全部给小哥儿和娘子带回夫家的,能带回去一点都是疼小娘子和双儿的人家。   现在南家夫妻全部都要给南锦屏带回去,就这顾氏也没有坚决反对,其他家中弟弟妹妹亦是如此,实不容易。要知道有了这笔银子,两个弟弟的聘礼,妹妹的嫁妆就都有了,即便这样,家中也无一人反对。   南锦屏感动的眼圈红了,他虽然命不好,投胎成了一个生来性别就是原罪,人人嫌弃的小哥儿,但是他很幸运的有一大家子好家人。   “谢谢阿耶阿娘,还有大哥嫂子,二弟三弟,小妹。”南锦屏躬身对南家人一一道谢。   顾氏大大方方接受了,她自认自己做的够受南锦屏这番感谢。   眼瞅着和邴家的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苗氏就不再纠结,只一心想着帮南锦屏备嫁。   嫁衣一般都是双儿自己绣的,但是苗氏知道自家小哥儿的绣技,那真是拿不出手,就打算自己替他绣。总不能真让自己小哥儿穿着针线稀烂的嫁衣出嫁,那岂不成了笑话。   苗氏语重心长道:“锦哥儿,阿娘知道你干活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就是地里的活也不比汉子差,甚至更能干,唯独这针线活你不喜欢,做不来。可是你要知道你成亲了,以后邴大郎身上的衣服,脚上穿的鞋,都要你来做。”   “我知道了,阿娘。”南锦屏知道苗氏说这些都是为了他好,村子里就是这个习俗,男人身上脚上穿的,都是家里女人夫郎做的。   南锦屏知道自己针线活实在拿不出手,他会认真学习的。既然选择跟邴温故成亲,他就要承担起自己身为一个夫郎分内的事情。   这么想着,南锦屏就拿起针线准备亲手给邴温故做一个荷包。邴温故对他还不错,南锦屏就想回点什么。   村里未婚夫妻间有做鞋子的,但南锦屏知道自己的针线,怕他做的鞋子,邴温故穿上还没等走呢,先掉底了。想来想去就这荷包,不漏银子,应该就能用。   邴家这边,邴温故回到家中,让梁氏给他做一些干粮就上山了。   当然梁氏问他要干什么去,邴温故怕梁氏不让他进山,就推说去镇上找同窗,看看能不能借到钱或者让同窗帮忙介绍一个工作赚点银子成亲。   这推脱之语反而让邴家人更加相信,邴温故有些无奈。   邴温故拿着干粮直接进了深山。   他现在的精神力已经恢复,一进山就把精神力铺陈开,满山搜索。   这次他不找野物,只要名贵的草药,这玩意值钱,真能找到一棵,邴温故之前说的那些承诺就可以一步到位。   邴温故并不怕找不到,他们村这座后山极大,深山里人烟罕至 ,怎么也该有一两株珍惜药材。困难的就是需要一寸一寸搜寻。   邴温故一边避开大型猛兽,一边仔细搜寻,认认真真的不放过每一处角落。   名贵药材确实看见不少,但是年份太浅,采摘卖不了多少钱,还不如留在这山上,兴许村人谁家生病就能用上。他自己还是得寻年份久远的。   邴温故在山上找了三个日夜,终于在第四天找到一株五十年人参。   邴温故一阵欣喜,小心翼翼把人参挖出收好,继续搜寻,又找了一日夜,找到一枚近三十年份的灵芝。   精神力余力还扫到山中还有一株约莫五十年份的药材,但是邴温故并没有采摘,他想留给后来的人。   如果他只是这个时代普通的一户猎户,他一定不会放过,凭借自己本事找到的,凭什么放弃。   但是他不是,与这个时代的人相比,他多了一个相当于外挂一般存在的精神力,这让他无法做到全部采摘。   邴温故不是什么好人,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但同时他心中有一道永不可逾越的底线。   靠这座山活着的人那么多,贫穷的有得是,那些人生病无力治疗时,这个山上的珍贵药材就是他们唯一活命的机会。他不能尽数包圆,不给后人留一点。   收好人参和灵芝,邴温故立刻下山,他没回邴家,直接去了镇上。   原主邴大郎对镇上不太熟悉,更不知道哪家医馆信誉好,价格公道,邴温故只能拿着人参和灵芝一家一家问过去。   三十年份的灵芝,各大医馆给价一般在十两上下,当然也有医馆想占便宜,给的价格更低,邴温故没有理会。   不过就算这个价格,邴温故也并不满意,他还是觉得低了。但他知道,在他们这个穷镇也就这个价格了,再想卖高价,那是不可能的了。   这么看来,那支人参也卖不上什么高价。   邴温故想了想,在镇上又买了一些干粮,然后坐上一架去往府城的马车。   府城比镇上繁华多了,在镇上难得一见的青砖大瓦房,在府城比比皆是。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郎君娘子们穿着鲜艳,头戴簪花,完全不像镇上和村里的人,一眼望去皆是灰扑扑一片。   邴温故到了后,没有立刻去医馆问价,先是去了其他铺子,问了一圈府城的物价,与镇上做了对此,心里大约有个数。   这时候他的肚子咕咕叫起来,邴温故就找了一个路边摊,坐下吃了一碗三文钱的素面。   说实话,这素面清汤寡水的,连一点油腥都看不到,味道真不怎么样,但是邴温故并不是一个在意食物味道的人。他行军打仗的时候,哪给他挑味道的机会,难吃的营养液,一口一支。   素面量不大,邴温故根本吃不饱,就能给肚子填个底。   不过这倒不怪商家,自古以来出苦大力的农人的饭量和坐在办公室的都不是一个量级的。   摊主了面量对于府城的人而言,足够吃饱。   邴温故的精神修养回来后,他的听力就更加敏锐了,平时在家里为了不侵犯家人的隐私,他都刻意收敛。   现在在这大街上,本就是公众场合,谈不上侵犯隐私那说,邴温故就不再刻意收敛敏锐的五感。人生地不熟,多听多看,才能更加了解这里。   左右两桌谈话的内容都是家中琐事很快就被邴温故忽略过去,倒是最后一桌有两个干瘦的男人谈话引起邴温故的注意。   “张家镖局路过泉州地界,被卧龙山上那帮土匪给截了。”   “我听说这事了,好像当时张家镖局的镖师们仗着自己武艺高强,不愿意乖乖就范,跟土匪打了起来,结果被反杀了好几人,还有两个重伤逃回来,不知道还能不能救回来。”   邴温故听的新奇,还凑上去跟说话的两人详细打听了下,知道这帮土匪盘踞在泉州地界的卧龙山上,自称卧龙寨。这伙土匪在那里没有三四十年也差不多了。   邴温故听了一肚子新闻,吃完了素面,结账的时候,同老板娘打听了府城哪些医馆信誉好,收药材的价格公道,把老板娘说的医馆名记在心上,然后一家一家找过去。   比对一圈价格,有两家医馆给的价格还算公道,五十年的人参给五十八两银,三十年份的人参给了十五两银。   这个价格是收购价,医馆转手指定能卖出更高的价格,但是没办法,医馆收购价就这样。除非直接卖给需要的人家,那肯定能卖的很高,问题这样的人家只靠邴温故自己找,一时半会根本找不到。   这也跟邴温故所在的府城是个穷府城有关系,要是放在富裕的府城,就算收购价也比这个价高多了。   山高路远,邴温故没有那么多盘缠,也没有那个时间,去不了更远的地方,最后随便选了两家出价最高的医馆把两样药材出手,一共换了七十三两银子。 第23章 给夫郎都买最好的 惊到村人   府城这边的布料比镇上时尚鲜艳得多,价格上虽然稍微贵了一些,邴温故还是买了两匹。他想到南锦屏身上穿的补丁摞补丁的衣衫,打算给小夫郎做几身新衣。   另外邴温故还打听到府城上有一家绣楼嫁衣做的很好,府城上稍微富裕一些的普通百姓之家,就会在那里给自家即将出嫁的小娘子或者双儿做嫁衣。   不过在邴温故他们村子里,经济水平远达不到这个标准,更多的人不过买一身红色布料,自己在家绣嫁衣。   邴温故舍不得南锦屏那么累,再说府城这边的嫁衣远比他们村里自己做的款式好看的多,这又是一辈子一次的大事,邴温故不想办的那么寒酸,令南锦屏留遗憾,就打算在绣楼中买一件成衣。   绣楼的吉服确实好看,无论是小娘子的嫁衣还是小郎君的喜服各式各样,琳琅满目,漂亮极了。   售价也很昂贵就是了,款式和料子都好的嫁衣,十两银上下。不过这个价位,在邴温故可以承受的范围内,也是邴温故目前心中能最合适的价位。   实际上,邴温故想给南锦屏买那种一寸布料就价值一两黄金的绸缎,可惜他现在没有这个实力。但邴温故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南锦屏穿上那样的衣服。   邴温故认真的一件件看去,看了很多件嫁衣虽然都很漂亮,但似乎更适合小娘子穿。   伙计一开始没在意邴温故,见他穿着破烂,不像是能买起他们绣楼东西的人,就没招待。   但是仔细观察了下,发现邴温故是真的认真在一件件挑选。   伙计这才笑呵呵问道:“郎君要买什么?”   “嫁衣。”邴温故在星际可是将军,见惯的大场面多了去了,怎会被这一个小小的绣楼吓住,因此在伙计看来便显得格外落落大方,不像乡下人,穿着与表现不符。   “价位在十两银子左右的就可。”邴温故又加了一句,“要小哥儿穿的,我观这些嫁衣似乎更适合小娘子。”   “小哥儿?”伙计愣了下,伙计纵然见惯了场面,也没见过谁家给小哥儿买这么贵的嫁衣。   便是府城,小哥儿的地位也很低,没办法,这是整个朝代的风气。   他家绣楼,做的都是这府城中稍微富裕一些百姓的生意,这些人家愿意给家中小娘子买十两的嫁衣,却不愿意给一个小哥儿买十两的嫁衣。   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更加富裕人家家中的小哥儿出嫁,不过那样的人家,就不会选择他们绣楼。   还有一种情况则是,小哥儿嫁到比他们家条件更好的富商家里做妾,倒也会买好些的嫁衣。   看着面前汉子打满补丁的衣衫,伙计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这应该是家中小哥儿攀上高枝了。   伙计见惯了这种事,不会因此露出异样表情,继续营业式笑容道:“郎君这边请。”   伙计从后边拿出几件华丽的粉色嫁衣,做妾不比作妻,在讲究的人家看来,做妾总是上不得台面,所以粉色嫁衣都是放在后边,有人问才拿出来。   邴温故有些懵,还以为自己记错了,问道:“粉衣,我记得喜服都是大红。”   “啊?”伙计也懵了,“大红那是正妻穿的,妾都穿粉衫。”   邴温故气愤了,“我夫郎当然是正夫郎!”   伙计这才反应闹了乌龙,原来是眼前这人娶亲。   不过伙计更加奇怪,眼瞅着眼前这人破衣烂衫,可不像能买起十两银嫁衣的人家。   伙计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立刻改了口,“哎呦,郎君,你看我忙糊涂了,这拿错了。”   伙计赶紧又取过来几件小哥儿款式的嫁衣,有红色和绿色。   大庸的风俗就是如此,红男绿女,代表女方高嫁,不过不是所有出嫁的双儿和小娘子都配穿绿色的吉服,那得是嫁到官宦人家。普通人家还不能穿绿嫁衣,只能穿红色的。   伙计不知道邴温故属于哪种情况,虽然感觉不大可能穿绿色的嫁衣还是拿出一件应付,这也有伙计的一点小心思。   之前他拿粉衫冒犯了邴温故,故意拿绿色嫁衣找补。不管自己配不配穿,被人高看一眼总是高兴的。这就是伙计变相描补之前犯的错。   邴温故看着这些嫁衣不甚满意,“这些嫁衣十两银上下?”   伙计点头。   邴温故不高兴道:“这可不如我之前看的小娘子穿的嫁衣布料和做工好,就这值十两?你到底有没有好的,没有我可走了。”   伙计赶紧抓住邴温故,又拿了一件出来,“这件你看咋样?”   邴温故仔细瞅了瞅,这件确实不错。比墙上那些嫁衣布料做工之类的更精细许多。   “这件多少钱?”邴温故问。   “这件你要就给十一两银子。”伙计一脸肉疼道:“你别看这件嫁衣款式不是新兴的。但是我跟你讲,这件嫁衣可是咱们绣楼中顶级绣娘的手艺,本来没有十五两银子你拿不走。实在是这件嫁衣放了一年了都没卖出去,这才不得不贱卖。”   若是小娘子的嫁衣早就卖掉了,就因为是双儿穿着的款式,才没卖掉。舍得给双儿买这么贵的嫁衣的人家实在太少了。   邴温故看着款式挺好看,适合南锦屏,款式在他们那里不但不过时,还很新颖,心里就打算要了。   “十两,十两我要了。”邴温故一口价道。   “我做不得主,得问问掌柜。”伙计问了下,掌柜怕再放下去更要不上价,就同意了。   邴温故交了银子,要自己收了,被伙计拦住,伙计笑道:“郎君,这嫁衣还是由我给你包起来吧。回去后,你注意些,别让平时干粗活的手随意摸,小心勾丝。”   “你这里可还有成亲穿的锦鞋?”邴温故看着伙计仔细把嫁衣包好,又问道。   “有。”伙计眼睛一亮,拿出一双绣折枝花的鞋子,“这双鞋用八种颜色绣成,鞋尖还有一颗大珍珠点缀,只要一贯三百文。别看价格有些贵了,但是平时也能穿。咱们府城上富硕些人家的郎君小哥儿都这么穿,瞧着就显尊贵。”   邴温故一眼就相中了,最后讲价到一贯买了下来。   考虑到后续还要盖房子,邴温故没再买旁的。他恨不能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买给南锦屏,然而现在经济并不允许,只能以后慢慢给他添置了。   回去的路上,邴温故特意去了一趟隔壁县的窑厂,定下盖房子需要的青砖、灰瓦。至于所需要木料,他们村后山上有得是,可以自己去砍,村人皆是如此。   窑厂青砖便宜,每片半文钱,青砖一文半钱,多买还有的便宜。   邴温故计划盖七间青砖大瓦房,就算窑厂这边给予优惠,只用料每间房子大约就要在一贯左右,七间只青砖青瓦就要七贯之多。   窑厂不负责运输,若是要窑厂送到家,还另外付几百文的运输费,邴温故懒的自己找人往回运,差不几个钱,还得费心,一并都交给窑厂负责。   邴温故跟窑厂签订了契约,先付了三两银子,剩下的银子待到砖瓦送达再结清尾款就可。   这边用不着邴温故跟着,一切由窑厂负责,邴温故直接回家就行。   想到家中已经弹尽粮绝,邴温故便去镇上买些粮食。   邴家一般都食菽饭,菽最便宜。邴温故虽不在乎食物的味道,但是在有条件的情况下,自然还是改善一下伙食。况且他自己和邴家人的身体都需要营养。   索性这次没再买菽,买了二石栗米、二石大米以及五斗麦面。这些都是大庸普通百姓日常所食用的主食,不过对于邴家人而言却是很好的伙食了,之前邴家就这都吃不上,一直吃野菜果腹。   买粮食一共就花了一贯四百五十文。   邴家人口众多,成人就八口,小孩子吃的粮食少,加在一起算一口成人,那么就是九口成人。   一口人一月吃三斗~四斗粮食,九口人一月就要吃二石七斗~四石粮食。   邴家人食量都挺大的,原主是个例外,食量小。但现在邴温故过来了,他食量比邴家人只多不少。邴家人所有人敞开肚皮吃,一个月能吃四石粮食。邴温故买的这些粮食,就够邴家人一个月的口粮。   不过邴温故却并不担心,这些银子只是过渡罢了,等成亲后,他会想别的法子赚钱。   邴温故买的粮食多,问掌柜道:“我买了这么多,可给送?”   邴温故算大主户了,掌柜笑的见牙不见眼,一叠声道:“给送,给送。郎君若是不嫌弃咱家送粮食的驴车脏污,可坐咱家驴车回去。”   邴温故瞅了瞅自己身上这身衣服也干净不到哪里去,“不嫌弃,麻烦掌柜了。”   “郎君客气了。”掌柜为了不让邴温故久等,立刻就招呼伙计拉来驴车送邴温故回村。   路上路过肉摊,考虑到家中人肚子里都缺油水,邴温故又买了十斤猪肉,花费一百五十文。   屠户摊子上还有一些剃干净的肉的皮骨袋,二斤二两,只要五文钱。这东西没有肉,拿回家熬汤还费柴火,镇上人柴火都得掏钱买,所以很少有人要。   不过邴温故觉得猪骨头熬成汤,泡饭或者煮面疙瘩都好吃,还能省菜。这么想着,索性就买了。   以前邴大郎不常出门,都窝在家中温书。所以村人都不知道邴温故出门了,故而见邴温故坐着拉粮食的驴车回来,都惊掉了下巴。   王氏看着驴车上的粮食和那显眼时髦的两匹布眼睛发直,“咋了?邴大郎,你家发财啦?”   王氏说着伸手就去抓那两匹布料,被邴温故眼疾手快的率先抢回,邴温故抱着两匹绢,“你手脏,别给我摸埋汰了。”   王氏看着自己的手,指甲缝里确实有泥,可是农家人干农活烧柴火,喂鸡鸭,有点泥巴不正常。   王氏撇嘴,“邴家大郎这是发财了,就瞧不上咱这些穷乡亲了,别忘了,你家还欠着我家十几个铜板呢。” 第24章 锦哥儿,我如果是你,现在立刻马上退亲^^……   邴温故立刻就道:“待会有时间,我家借了谁家银钱,都可上门来取。”   王氏的眼睛立刻瞪的溜圆,惊诧道:“邴大郎,你这是真发财了?”   邴温故不回王氏的话,转头对伙计道:“我家还在里面,劳烦小哥还要多走几步。”   伙计知道这是客人不愿意搭理这妇人,挥着鞭子催促驴车继续前行。   王氏是个厚脸皮,她不知道羞,跟在驴车后面往邴家走。路上遇到相熟的妇人,还拉着她们一起去邴家瞧热闹。   邴家人这时候还在山上挖野菜,家里只有一个坐月子的钱氏,钱氏听到动静出来,看着伙计搬下来的东西,整个人都懵了。   “大,大哥,哪来的这么多粮食?”钱氏说话都不利索了,看着邴温故怀中的绢布更加傻了。   这玩意一匹就要一贯多钱左右,竟然一下买了两匹。省着些吃,这都够家里四个月的口粮了。   钱氏吞咽一下口水,怀疑邴温故发疯打劫了钱庄,“大,大哥,你还买绢布了?你不会抢劫了吧!”   邴温故眼神冰冷地瞥了眼钱氏,没搭理她,把绢布和包裹着嫁衣和绣鞋的包袱抱回自己房间。   这时候王氏并李氏等几个村中惯常爱说八卦的妇人走进来,王氏双眼放光地看着钱氏,八卦道:“钱氏,邴大郎哪里来的银子买东西,他是不是干坏事了?”   “不知道,我还在坐月子,可不能见风,我要回屋了,就不招待你们了。”钱氏眼珠子滴溜溜转,心说,大哥真去抢劫了,也不能告诉你们呀!   然而这几个妇人可不是好打发的,钱氏本来就在月子里,身体虚弱,根本撵不走这几个没脸没皮的妇人。   不大一会儿,邴家人匆匆忙忙赶回来了。有村里人看见邴温故买了好些东西回来,就跑到山上给邴家人报信了。   梁氏人没到家,就已经知道邴温故买了好些粮食,和两匹昂贵的绢布。   刚走到门口,梁氏就看到挤在院子里不肯走的王氏等人,立刻就明白了这些人这是来她家瞧热闹来了,招呼几个儿子撵人。   王氏等人竟然还死赖着不肯走。   王氏嚷嚷道:“你家里欠了我那么多银子,现在都发财了,总该还我了吧。今个不把欠我的银子还了,我还就住下不走了。”   邴温故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串铜钱,“娘,咱家欠她多少铜钱?”   “十八文。”王氏眼睛在那串铜钱上拔不下来,还不忘回道。   梁氏几乎和王氏同时道:“十二文。”   邴温故从那一串铜钱上数了十二个下来,“这是还你的,若你非要诬赖我家借了你十八文,咱们就去衙门里辩一辩。”   王氏还真有些惧邴温故,对上他冰冷的眼神不由打个寒颤,想到村里人说他急了,亲兄弟都往死里弄,王氏更加害怕邴温故了。   王氏不敢跟邴温故耍无赖,伸手要接,半路上被梁氏拦住,“你说清楚我家到底欠了你家多少钱,不说清楚,这钱可不能给你。”   “十二文总可以了吧。”王氏讪讪。   “你家可真小气,都有钱了,还差我这三瓜两枣。不过六个铜板而已。就当给我利钱了还能怎样?”   这要是别人给了就给了,但王氏绝对不行。这人没少在背地里诋毁他夫郎,一文都不能多给。   “镇上高利贷不过三成利,你这有六成了,你比高利贷还黑。”利率可不是这么算的,还得考虑年限,但是邴温故就是故意这么说,误导村人。   王氏身旁几人一听邴温故的算法唬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王氏看似只是多要几个铜板,实际上却高达六成利钱,顿时看她的眼神就不对劲了。   王氏被看的羞恼不已。   梁氏把铜板塞进她怀里,推搡着人往外走,“钱还你了,赶紧走吧,我家还有正事要忙呢。”   邴家人一起把院子里的人都赶了出去。   “大郎,你银子哪里来的,你不会去借高利贷了吧?”待人走后,梁氏急忙问道。   邴家其他人都瞅向邴温故,神色担忧,等着他给出一个答案。   “娘,没有的事,莫要胡说。”邴温故道。   邴父立刻追问道:“那你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搞到这么多银子的?”   邴温故本就没打算瞒着邴家人,“我进深山了,在山里找到了两株珍惜的药材,拿到府城换了一些银子。当时会那么说,不过怕你们不让我进深山而已。”   这话,邴家人没有任何怀疑。最近这段时间,邴温故没少往后山上跑,带回来的野物,家里人没少跟着吃。   邴四郎一下跃跃欲试,“你能进深山,我肯定也行。说不定运气好,也能搞几株药材换些银子发发财。”   梁氏立刻就骂道:“邴四郎你敢去,腿我给你打折他!”   “深山是那么好进的,那里面豺狼虎豹什么都有。头二三十年,村里有人过不下去冒险进山,再也没下来过,后来他的家人只找到了他沾血的衣角袖摆。村里人都说他是被野狼叼走了。”邴父至今还记得这事,从那以后引以为戒,再怎样都不往深山走。   邴四郎不大服气,“邴大郎一个文弱书生都没事,我还能不如他。”   “事实上,你就不如你大哥厉害。”梁氏毫不客气道:“前些时候被你大哥收拾的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可不是二郎三郎。”   邴四郎面色讪讪,羞恼道:“娘,你提这个做什么。”   梁氏白了他一眼,看向邴温故,不免一阵后怕,“大郎,你可有受伤?”   “无事。”邴温故怕邴家人学他进深山再出事,故意吓唬人,“遇到一只孤狼,还好我机敏,跑掉了。”   梁氏倒抽口冷气,心脏一阵砰砰乱跳,虽然是过去的事情了,可是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以后咱们家人,包括大郎,谁也不许再进后山。否则,就别认我这个爹。”邴父语气万分严厉,就怕儿子们不听话。   邴家兄弟听说邴温故真的遇到狼了,皆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危险,一个个乖乖答应不进后山。   邴温故另外又给了梁氏二十两碎银,“耶娘,你们把家里欠债还了吧,每家看着给些利钱。”   虽然他们村子邻里之间借钱从没利钱这说,但是邴家情况不同。当初愿意借钱给他家的,都算一份很重的人情了。   “好。”这种浅显的道理梁氏明白,但还是很肉疼就是了。   “对了,别忘记叫上一位村中德高望重的长辈做见证,另外再找个认字的,每还一家,让他代写一张收据,双方签字画押。咱们留个证据,以免日后扯皮。”邴温故嘱咐道。   梁氏道:“大郎,你就识文断字,还请旁人写干啥?”   邴温故无奈道:“娘,村里人大多都不认字,我写的收据他们哪里敢画押,不怕咱家作手脚呀。”   梁氏小声道:“你又不是那样的人。”   不过到底没坚持。   “对了,如果村人问起银子哪里来的,你们就说我去府城打工的路上救了一位贵人,对方赠送我的谢仪。”邴温故道。   梁氏不解,“咱家银子来的堂堂正正,为何要撒谎?”   邴温故摇摇头,“娘,就在刚才,四郎得知我在深山找到宝贝,都想跟着进山,村人会不会也有这种想法?”   原主对外的形象一直都是文弱书生,很多村里人都觉得自己比邴温故武力值高,如今见邴温故进深山安然无恙。怕会下意识的以为进深山很安全,还会觉得深山中说不定遍地是宝,很好发财。到时候发生了意外,岂不成了他的罪过。   不知道他的事情,执意进深山的人,那就跟他没关系了。是死是活,富贵与否,那是个人的缘法。   但邴温故绝对不能当那个引子。   邴家人仔细一想,觉得邴温故说的有道理,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对外一致都说邴温故意外救了贵人,得了一笔谢仪。   邴家这边动静闹的挺大,惊动了村里所有人。   同在一个村中住着的南家自然也知道了。苗氏心情激动,连忙带着南锦屏出来打听情况。   母子二人刚出家门,迎面就撞上了由王氏和李氏为首组成的搅屎棍三人组。   王氏,李氏这二人,一个胳膊折了,吊在脖子上。一个腿骨折了,拄着一根棍。竟然还不忘记出来搅风搅雨,这种搞事的精神也不是一般人可比拟的。   王氏这心里正嫉妒呢,一看见苗氏和南锦屏,那些坏心思几乎立刻就涌到了嘴边。   王氏拦住苗氏和南锦屏的去路,“苗氏,锦哥儿,我如果是你们现在立刻马上就跟邴温故退亲。” 第25章 邴温故的爱,炽热而直白 那是比翼鸟,……   王氏这话没头没尾,楞把苗氏和南锦屏说的一愣。   “你们不会真相信邴温故发财了吧?你们刚才是没看到,邴家明明借了我十八文愣是说成十二文,要是真发财了,还差我这六文钱。这么斤斤计较,一看就是打肿脸充胖子。”王氏张嘴就颠倒黑白,“你们不信,问李氏,她当时在现场,全都看见了。”   王氏嫉妒邴家有限,李氏才真如烈火焚心。   当初她家二娘可是嫌弃邴家穷,不惜背信弃义退了亲事,给镇上一个比她亲爹年纪还大的老头做妾。   结果转头,邴家就发财了,那么闹了这么一场的她家二娘子岂不是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李氏宁愿死也绝对不肯承认邴家是真的发财了。   李氏眼睛都是红的,“王氏说的全部都是真的,她没骗你们。”   李氏看出苗氏的不信,一口咬定道:“邴大郎那钱绝不是谢仪,而是借的高利贷。”   王氏就一条胳膊能动,还跟着比比划划,不停附和。   李氏拄着棍不舒服,就把身体靠在大树上,也得继续说:“那时候我和王氏留了一个心眼,拿了还银没着急走,趴在邴家门外偷听。没想到竟然意外听到邴家人说悄悄话,那银子竟是借高利贷借来的。”   当时李氏和王氏确实躲在邴家门外偷听,也真真切切听到苗氏惊叫了一声高利贷。至于后来邴家人又说了什么,李氏就没听到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李氏捕风捉影讲给南锦屏和苗氏听。   苗氏仍旧不信,“邴大郎好端端的借高利贷干什么?”   “这你就猜不到了吧?”李氏信誓旦旦道:“最开始邴家并不同意你们两家的亲事,还是后来才同意的这事你们知道吧?”   邴家那事闹的那么大,邴温故差点把邴四郎弄死,村里都传遍了,南锦屏和苗氏当然听说了。   “其实邴家会同意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邴大郎差点弄死邴四郎,而是邴温故给了一个邴家人完全不能拒绝的理由。”   李氏说的就跟真的一模一样,比亲耳听到的还要真,“当时邴大郎就跟邴家人说,你家疼锦哥儿,只要他娶了锦哥儿,到时候无论是家里的外债和他赶考的盘缠你家都得帮着出。”   苗氏觉得李氏说的越来越不靠谱,她家过的什么日子,邴温故还能不知道。两家人穷的半斤八两,那就是大哥二哥。指着她家帮忙,得了,都等着饿死吧。   苗氏抓着南锦屏要走,李氏不干了,拄着拐杖拦在二人面前,王氏跟着伸手拉苗氏。这两个人都是伤患,一个瘸腿,一个残手,苗氏还真不敢用力挣扎,怕被这二人讹上。   “你听我说完。”李氏不依不饶,继续道:“邴大郎打的可是一手好算盘。他都计划好用锦哥儿威胁你们家了。如果你们家不帮着还债和出赶考的盘缠,他就会把锦哥儿卖到那种脏楼子里去。   你们家那么疼家里的小哥儿,肯定舍不得锦哥儿真出去接客,不就得如邴温故所愿。那时候为了赎回你家小哥儿,邴温故说什么就得是什么,卖房子卖地,那银子不就够邴家还债和邴温故赶考的盘缠了吗。”   “胡说八道!”南锦屏怒气冲冲,他虽然跟邴温故接触没几日,严格上来讲并不了解这个人,但是他就是知道邴温故不是那样的人,更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不堪。   其实这也是南锦屏第一次怼村里长辈,从前因为不愿给家里惹事的缘故,无论这些人说的多难听,南锦屏都不会同人发生争执,绕开就是了。若不然打了起来,叫苗氏知道,又该惹她心伤。   一个生而卑贱的双儿竟敢怼她,李氏怒了,“不是别有目的,你以为哪个汉子能瞧得上你一个小哥儿?”   李氏那口气,就好像南锦屏不是双儿,而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   “邴大郎就喜欢!”南锦屏不服气地大吼了一声,跑掉了。   “李氏,你长了一张嘴就会满口喷粪,是吧!”苗氏怕自己小哥儿出事,顾不得跟李氏纠缠,忙追了上去。   南锦屏一口气跑到邴家,来到邴家大门外喊道:“邴大郎……”   如今两人定了亲事,正八经的未婚夫夫,就算被人看到也不怕村人议论。   邴温故那耳朵在南锦屏这里就跟雷达似的,几乎在听到声音的瞬间,就认出这是自己小夫郎的声音,立刻蹦起来,鞋子都来不及穿好,就趿拉着跑出来。   “锦哥儿,你怎么来了?”邴温故双眼亮晶晶地瞅着南锦屏,从心底发出的欣喜任瞎子都能一眼看出来。   邴温故从不是一个感情外露的人,相反他精于攻心之计,更擅长喜怒不形于色。但是面对南锦屏的时候,邴温故只想让这人感受到他对他最直白而炽烈的情感。   大概就是这样的邴温故让南锦屏感受到了勇气,他问出那句李氏质问他,又是他最在意的话,“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因为是你,所以喜欢。”邴温故是哨兵,哨兵和向导相互之间的吸引,那是来自灵魂的羁绊,不需要理由,于万人之中,一眼就知道那个人是自己的他,“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任何理由。你的每一处我都喜欢,从头到脚,就连每一根头发丝我都喜欢。”   喜欢之类的词语对于南锦屏而言还是太露骨了,这会儿平静下来的南锦屏都羞的脑顶都要冒烟了。   紧赶慢赶追上来的苗氏远远就听到邴温故这喜欢来喜欢去的话,老脸一红,差点歪了脚。   她跟家里老头子过半辈子了,孩子都不知道生多少个了,也没说过这么羞的话,这邴大郎怎么好意思开口说这么羞耻的话。   如果苗氏真这么问邴温故,邴温故会告诉苗氏她跟她老头子一共生了五个孩子。   苗氏甩了甩脚脖子,没伤到。瞅着背对着自己的自家小哥儿和未来儿婿,苗氏满心纠结。   想要把自家小哥儿立刻带离这个不要脸的臭流氓身边,但是一想到这个臭流氓马上就要是自家小哥儿的夫君,苗氏又不能。   如果自家锦哥儿是个小娘子,苗氏肯定毫不犹豫就把人带走了,还要狠狠教训一顿邴温故。但自家锦哥儿是个双儿,双儿这个性别自来就不讨汉子喜欢,这就导致了小哥儿比小娘子更需要牢牢抓住家里汉子的心。   种种考量在苗氏心里划过,最后苗氏只能愤愤不甘地转身离开,只当自己啥也没听到。到底还是不甘心,苗氏边走边小声骂,“臭流氓,还读书人呢,读的就是比旁人更不要脸的书。”   不过心里想的却是这读书人哄起人来就是比村里汉子有一套,难怪自家小哥儿那么短短几日就彻底沦陷了,不顾全家人反对和邴家穷的都揭不开锅了,仍一意孤行的要嫁。   转而又觉得自家小哥儿会这样情有可原,要是她在年轻的时候遇到邴温故这样的男人,怕是也遭不住。   邴温故早在苗氏还没跑到跟前的时候,就发现她了。只不过不在意,他现在在南锦屏这可是有正经名分的未婚夫夫,再不是昨日那个偷偷摸摸的‘奸夫’,凭啥不让他跟自己夫郎光明正大的讲话。   有眼色的人,看见他们未婚夫夫在这里说话,远远就应该避开。   看着苗氏掉头离开的背影,邴温故满意点头,看来他这个岳母还是有点眼力见的,知道不能打扰未婚夫夫谈情说爱。   至于苗氏的骂骂咧咧,邴温故只当自己这会儿五感失聪了,什么都没听到。   邴温故把分出去的一点注意力收回来,全部放在南锦屏身上,“锦哥儿是不是谁说你什么了,你才会这么问我?”   邴温故把南锦屏放在心上,怎么可能发现不出心上的人今个不对劲,他早在南锦屏刚开口的时候就发现了,只不过先安抚小夫郎的情绪才是首要的。   现在小夫郎情绪明显缓过来了,邴温故才询问。   “我刚才在村里遇到李氏了,她说你娶我不是真心,没有汉子能真心瞧得上我这样的小哥儿。”以前这些诋毁南锦屏从来都不跟别人说,就连苗氏他都不会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就是想跟邴温故讲。   “她放屁!”看来一条腿折的这是不够啊,还能出来蹦跶呢,“她那嘴就是屁股,放出来的屁奇臭无比,臭不可闻。”   南锦屏本来还挺低落,一下就被邴温故给逗笑了。   邴温故见小夫郎乐了,这才又道:“李氏就是嫉妒你。”   “我有什么好嫉妒的?”南锦屏困惑,村里人可没人嫉妒他,反而都挺瞧不起他的。   “你看,你刚跟我定亲,我就有钱了,还把家里的外债全部都还清了。结果她家二娘子为了钱,却去给一个年纪能当她爹的老头子当小妾,像不像一个笑话?”   这么说的话,李氏极度不甘愤怒,甚至使坏就太正常了。   南锦屏低着头,用脚提着地上的石子。   邴温故的眼神落在南锦屏戳地上土的脚上,南锦屏的脚上穿了一双自己编的草鞋,这样的草鞋在镇上卖,才不过三文钱一双。还有一种用麻、葛编织的丝鞋,比草鞋略微贵上一点,要四五文一双。这两种鞋村里人都会编,也是村里人最常穿的两种鞋子。   “锦哥儿,你等我一下,我从府城给你带了一些东西回来,我去给你拿。”邴温故跑回自己房间,把装有嫁衣和珍珠鞋的包袱以及那两匹布都抱了出来。   “给你,锦哥儿,这都是给你买的。”   南锦屏已经看傻了,他眼花了吧,怎么看见邴温故竟然抱出两匹彩娟。   那可是彩娟呀,一匹要好多好多钱呢。   具体要多少,南锦屏不知道,他就知道好贵的。他长这么大小去过镇上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不大清楚这些奢侈品的物价。   在南锦屏的记忆中,小小的他从镇上布庄门口路过,远远地从门外望进去,布庄里面就有卖这种彩绢,非常好看,可是他却连进去问一嘴价格的勇气都没有。   就在南锦屏以为自己在做梦的时候,邴温故又把手里那个包袱打开,露出里面的珍珠鞋和大红嫁衣。   珍珠鞋色彩鲜艳,花色漂亮,刺绣精湛,冷   眼瞧着,就好像一朵朵鲜花盛开在鞋上。尤其是鞋尖上的那两颗珍珠,简直就是点睛之笔,令人一眼就知道这珍珠鞋价值不菲。   南锦屏只在镇上官宦之家的富贵小郎君脚上看过这种类型的鞋子,那些公子哥还有缀玉的。   “这,这要多少钱?”南锦屏懵懵地问。   “一贯。”邴温故美滋滋的跟南锦屏炫耀,还试图得到南锦屏的夸奖,“那个伙计欺负我乡下来的,管我要一贯三百文,愣是让我生生给讲下三百文。”   一贯?   南锦屏瞅着邴温故,从来不知道邴家大郎竟然还是个败家子!   “还有呢,你看这件嫁衣,是不是特别漂亮,我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觉得适合你,简直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邴温故喜滋滋的说着。   他把珍珠鞋塞进南锦屏怀里,自己把那件嫁衣展开给南锦屏看。   南锦屏只觉得自己眼睛都被晃了一下,那嫁衣在阳光下金光闪闪。   再仔细看去,邴温故才发现嫁衣的面料是绸缎的,闪着金光的地方是因为绣了金线。嫁衣上还用珍珠串成一朵朵花瓣,珍珠圆润,色泽极好。   如果刚才的珍珠鞋带给南锦屏的是震惊,那这件嫁衣就是震撼了。   南锦屏都不大敢问价了,也不用他问,邴温故还等着被表扬呢,自己就把自己的老底交代出去去了。   “这件嫁衣活计要我十一两银子呢,我给讲到十两。”   确定无疑了,这就是个败家爷们!   以后家里给这人当家,也不知道野菜有没有得吃。   “邴大郎,你明个拿回去退了吧,咱们村里成亲跟镇上不一样,没那么隆重。”南锦屏只当邴温故之前在镇上读书把心读虚荣了。   邴温故不知道能不能退,不管能不能退他都不会退,这才几个子,他心中想给南锦屏更贵的。   “没几个钱,而且我买的时候伙计就说这算优惠价,不给退换。”   “你口气真大。”接着南锦屏喃喃,“这还优惠价,不优惠那得多少银子?”   “这嫁衣跟我也不配啊,要不你拿到镇上当了吧,好歹能收回些银子,我阿娘已经给我买料子自己绣嫁衣了。”   邴温故当然不肯,“这是咱们一辈子就这一回的大事,奢侈点怎么了,又不是天天这样过日子。一辈子最重要的时刻总要风风光光的,以后老了,你我二人坐在摇椅上忆起来,不留遗憾,回忆里都是高光时刻和美好的记忆。”   邴温故自认为他能带给南锦屏的风光时刻远远不止这点,但是现在说那些都为时过早,有吹牛皮的嫌疑。   邴温故见南锦屏仍旧不愿意收,索性掀了自己老底,把自己的身家都跟南锦屏交代了。   首先要交代的就是银子的真实来源。   “其实那银子不是我救了贵人得到的谢仪,而是我在山上找到人参和灵芝。”   “你进深山了?”南锦屏皱着眉头打断邴温故的话,很生气道:“深山那么危险,你竟然进深山!邴大郎,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说过的话放在心上。我都说了我命不好,运气更不好,你不要做危险的事情,我怕你会被我克的出了意外……”   说着说着,南锦屏的眼圈红了。   邴温故这时候哪里顾得上那么多,赶紧上前道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千万别哭。我发誓我再也不进深山了好不好?你若是还生气就打我。”   邴温故说着就来抓南锦屏的手,南锦屏怎会打邴温故使劲挣扎也挣不开邴温故的桎梏,最后还是邴温故怕弄伤南锦屏才把他的手放开。   邴温故半蹲下身体,歪着头,双眼盯着南锦屏的脸,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锦哥儿,你还生气吗?若是还生气的话,我就再给你打几下,多打我几下,你肯定就不生气了。”   南锦屏从没被人这么哄过,从小到大,生气又能怎样,谁有时间哄他,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在角落里消化吸收,消化不了也没办法。   所以邴温故这幅赖皮赖脸的模样,南锦屏真的拿他毫无办法,更不知道该要怎样生气了。   甚至在某一瞬间,南锦屏的脑海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那就是似乎只要邴温故这么继续哄他下去,早晚有一天,他会变得毫无底线,就算邴温故杀了人,他都会帮着毁尸灭迹。   不过这种念头瞬间出现,瞬间消失,一切都太快,南锦屏甚至来不及捕捉到。   “那你以后不许再进深山了,否则,否则我可真打你了。”南锦屏攥起自己的拳头,对着邴温故威胁道:“别看我是一个双儿,但是我可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小哥儿,我有得是力气,说不定你都打不过我。”   南锦屏这自认为威武霸气的模样,殊不知落在邴温故的眼中就跟小奶猫亮小爪爪似的,可爱死了。   “嗯嗯。”邴温故点头应和着,根本不会傻到把心里话说出来,还配合道:“我好怕呀,下次一定不会进深山了。”   “……”南锦屏。   邴温故赶紧转移南锦屏的注意力,“我采药在府城医馆换了七十三两银子,除去给你买衣服的银子外,我还给家里买了一些粮食,花了……”邴温故不待南锦屏细问,自己就掰着手指头把所有花销都超级详细的汇报给南锦屏,一文钱的用途都得拿出来说道清楚。   就跟每个出门采买回来后需要跟老婆汇报花销的男人一样,一块钱的用途都得说清楚。   这些邴温故都没跟邴家人说过,甚至他具体换了多少银子都没告诉邴家人。   在邴温故眼中,邴家人就是一支待调教的兵,而南锦屏则是他相伴一生,死后也要躺在一起的爱人,邴家和南锦屏完全不一样。   “我还跟窑厂定了一批砖瓦,给了三两定金,我现在手里还剩下三十四两五百文。”   南锦屏完全没想到邴温故会这么实诚的交代个底掉,一时之间,有些傻。   他再一次清晰的感受到他现在接触的这个邴大郎,跟从前远远认识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不要说从前的邴温故了,就是村里男人也没有这么跟家里娘子汇报花销的。   能往家拿钱,不出去乱搞的,就是好男人了。还有多少男人不但赚了钱不往家拿,不给妻儿用,自己花天酒地,甚至回来还要打妻儿。更有甚者,连妻子绣花给自己和孩子赚的那点口粮钱都要抢走,继续败光。   邴温故这种类型的男人,南锦屏在村子里从未见过,一时之间,竟然隐隐有些期待未来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了。   “锦哥儿,我想盖七间大瓦房,想待你嫁进来可以有间像样的房子给你住,有单独的房间,不用跟别人挤在一个屋子里。”   南锦屏狠狠点头,很用力,很用力。不是他对七间大瓦房有多期待,而是他看到了邴温故对他的用心。   这份用心让南锦屏期待着他跟他在一起以后的共同经营的日子。   当然在南锦屏知道邴温故的全部身家后,虽然还有些心疼买鞋子和嫁衣的银子,但总归没那么心疼了。   其实抛开一切,就南锦屏本身而言,他特别喜欢这件嫁衣。从刚才到现在,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嫁衣。   南锦屏情不自禁伸手想要摸摸嫁衣,这样的衣服合该天上的仙子才能穿吧。   当南锦屏的手指才刚刚摸上嫁衣,竟然一下就把那丝绸勾抽丝了。   南锦屏就像是突然被烫到一样缩回手,看向邴温故的眼神带上闯祸后的怯。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摸一下,没想到它就刮抽丝了。”南锦屏看着自己粗糙宽大的手上布满的茧子和伤疤,完全没有小娘子那般细腻莹白的肤质,羞赧的低下头,满脸通红,“对不起,都是我的手太粗糙了。”   邴温故的心脏猛烈的收缩一下,致使他的心脏那样的疼。   他恨不能立刻把面前这个小人抱进自己怀中,收拢到自己的羽翼之下,每日安心享受生活就好。   从此以后无论是狂风暴雨,还是电闪雷鸣,都不用再担心,只需要把这一切都当成一场自然景象,泡一壶茶水,品茗的同时悠闲观赏就好。   邴温故温声道:“你不用道歉,因为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不要说只是刮抽丝了,就是你不开心,拿剪子绞了,那也是全凭你愿意。你无需和任何人道歉。”   南锦屏看了邴温故一眼,那表情好像是在看一个疯子,似乎在说,这么好的东西,谁会不高兴就绞了它,又不是疯了。   邴温故把东西递给南锦屏,“你收着,若是不喜欢就和我说,我再去府城买新的。”   南锦屏下意识接过来。   “这两匹绢布,你回去做两身平常穿的衣裳。”大庸汉子穿的都是长衫,小哥儿同汉子穿着款式相近,这么一匹布料,正好够做一身(里外)衣裳。   南锦屏真心喜欢,特别特别喜欢,记忆中长这么大小他就没穿过新衣裳,都是大人们穿过的旧衣裳改制。   他也被邴温故说动摇了,这一辈子,就这一次的喜事,他也想不留遗憾。   以后日子就算苦些,有成亲那日的甜,苦也带了甜滋味。   南锦屏想自己这辈子就自私这一次,留下这些东西,以后他一定节俭度日,绝不铺张浪费。   “其,其实我也准备了礼物送给你。只是我自己做的礼物,在你送我的礼物面前好像一文不值。”搞的南锦屏都不好意思拿出来了,可这毕竟是他绣了好久不知道挨扎多少针才绣出来的。   “你也给我准备了礼物,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邴温故在星际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外人而言的稀世珍宝在他的庄园里不过是随处可见的一个摆件罢了。“我在意的不过是你的心意,你亲手绣的,那就抵得过万千珠宝。”   南锦屏把他自己亲手一针一线绣的荷包从袖口掏出来。   邴温故美呀,他终于有一日也能用上夫郎亲手做的荷包了。这一刻他无比怀念自己的智脑,真想把小夫郎亲手给自己绣的荷包发到社交媒体上,让全世界都来看看。   再叫他那些下属得瑟,不过就是伴侣给买个衣服手表啥的就沾沾自喜,也不看看,他们那都是买的成品,有啥可炫耀的,他这可是小夫郎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这才是对他的一片真心。   邴温故吐槽别人的时候,也不看看自己那副不值钱的样子,比谁都洋洋得意。   邴温故翻来覆去地看着南锦屏亲手给他绣的荷包,越看越喜欢,越看越爱不释手。   “锦哥儿,你绣的鸳鸯戏水真好看。”邴温故美滋滋。   “……”南锦屏   “我绣的是比翼鸟。”   “啊?比翼鸟啊。”邴温故尴尬,他真没看出南锦屏绣的是什么,要他肉眼看,最像野鸭子。   但是邴温故知道以他俩如今的关系,南锦屏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给他绣野鸭子戏水。就琢磨着应该是鸳鸯,这个时代的人,尤其喜欢在成亲用品上绣鸳鸯,这不寓意好嘛。   邴温故这才说的鸳鸯,本来还觉得自己挺机敏,跟他手底下那群愣头愣脑的呆头鹅完全不一样,等小夫郎夸奖呢。   结果……   有些时候确实不能怪他手底下那群兵不解风情,伴侣的心思真难猜。   邴温故首战告败。   “比翼鸟啊,这比翼鸟真漂亮!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我就喜欢比翼鸟,寓意好。”邴温故若是说到这里就不讲了挺好的,偏偏又加了一句,“比翼鸟戏水,很新颖的绣法。”   “……”南锦屏。   “你拿反了,我绣的是在天愿作比翼鸟。那是天空的蓝,不是河水的蓝。”   又翻车了。   邴温故恨不能给自己一嘴巴子,言多必失,言多必失啊!   他发誓以后如果南锦屏再送他绣品,他除了好看漂亮,再不多夸一个字。   “漂,漂亮,好看。”邴温故尬笑,“那啥,东西挺沉的,我帮你拿回去吧。” 第26章 给他的小夫郎找场子去 重男轻女的婆家……   “好。”南锦屏答应着。   邴温故把南锦屏怀里的东西都抱进自己怀里,和南锦屏一起并排往南家的方向走。   钱氏悄悄在后面跟着。   她一早就听到动静了,没敢出来。结果,邴温故竟然把带回来的那些好东西都给南锦屏了,她可不得跟上去看看。   邴温故早就发现钱氏了,没管她。   李氏不是嫉妒南锦屏吗?甚至敢到他夫郎面前胡言乱语,看来嫉妒得还不够啊,他就帮她在添一把火,让这股嫉妒之火烧的更旺一些,烧到烈火烹油,五脏俱焚。   邴温故深如浓墨的眸子闪着危险的光芒。   邴温故和南锦屏二人有说有笑,邴温故的上臂时不时碰到南锦屏的肩膀,撞的不疼不说,还会无端端的生出一股不可意会的暧昧。   俩人如今是未婚夫夫,即便走在一起也不会引人过多注意。但是现在邴温故怀里可抱着一大堆东西呢,村里人就算看不到包袱里的珍珠鞋和嫁衣,但是那两匹绢布却能看的清清楚楚。   “邴大郎,你不是已经给南家过完彩礼了吗?听南家那边说,是一只价值二三两银子的袍子,这绢布又是咋回事?难不成南家又加彩礼了?”村里人看见,就停下来问道。   在村里给人彩礼都是一笔过的,毕竟彩礼对于村人而言,数额巨大,之后没有补的。就算定亲后的未婚夫夫感情好,至多就彼此赠送一些不值钱的,自己亲手做的小玩意。没有再送‘大件’的了,毕竟大件意味着价格昂贵,有买‘大件’的钱,都够再给家里一个儿子说亲的了。   邴家那么穷,已经给南锦屏过过一次彩礼了,聘礼银子还不少,咋可能还追加,有那银子都够给邴四郎说亲的了。邴四郎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之所以一直没有说亲,不过还是因为邴家太穷,没那个钱。   所以村里人看见邴温故抱着两匹绢布跟南锦屏走在一起,还是往南家的方向去,才会有此一问。皆以为,南家这是看邴温故发达了,坐地起价,又追要了一笔彩礼。   “没有的事情,南家叔婶人都好,怎么会干那种事。”往常对于村人,不管原主还是邴温故而言,都是不理会的。   只不过原主是躲着,或者干脆窝在家里不出来。邴温故则是昂首挺胸,爱谁谁,老子就不搭理你们。   可这一次邴温故一反常态,带着南锦屏停下站住,同村人攀谈起来。   “都是我的主意。这不之前给锦哥儿的彩礼太寒酸了,就那么点银子。现在我手上终于有了银子,就捉摸着给锦哥儿再补贴些聘礼。”邴温故口气狂妄,村人听的乍舌。   “价值三两银子的狍子还寒酸?咱们村子里的小娘子也没有这个价的。邴大郎,你这真是有钱了,说话口气都大了。”   邴温故则是道:“哪里呀,实在是锦哥儿太好,我出的这点聘礼哪配得上锦哥儿的身价。”   邴温故说完,不给村里人反驳的机会,立刻就道:“正好你们帮我看看,我买的这些东西怎么样?这绢布,是我在府城买的,这一匹就要一贯二百五十文钱。”   “你真舍得,咱们农村人整天干活,买这么好的料子都没地穿。”一个村人酸溜溜说道。   邴温故这般招摇,很快就吸引过来更多的村人,他余光中看见李氏和王氏联袂走来。   邴温故眸光发暗,唇角的笑容愈发灿烂,“这才几个钱,我还给夫郎买了珍珠鞋,一双一贯。那个嫁衣就更贵了,要十两呢。”   邴温故把包袱打开一角,只给村人看到一点点,然后就迅速把包袱包裹起来,“给你们看看得了,可别给摸啊。卖货的伙计说了,这些东西金贵,做惯粗活的手,可不能摸,会给勾抽丝的。”   邴温故故意说的很大声,让李氏和王氏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周围传来村里人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再加上之前的狍子,这不就十六七两的聘礼了!”   “天啊,咱们这十里八村的再没有谁家双儿有这个聘礼了。”   “别说双儿,就是小娘子也没这个价的。”   “这都够我家五个小子所有的聘礼了。”   “要是我家小娘子也能有这个数的聘礼就好了。”   “我还寻思锦哥儿都得倒贴银子才能嫁出去呢,没想到娶他竟然需要这么多银子。”   “对了,我记得之前李家二娘子退了邴家的亲事,自卖自身给一个老头子做妾,好像才卖了十五两银子吧。”   “对呀,那会儿李氏还吹嘘来着,好像十五两银子有多多似的。”   “你说李二娘子和李氏折腾啥,这要是老老实实嫁给邴大郎,那聘礼银子都有十七两,不比她卖身强。”   “没福气呗。”   李氏听着这些议论声,破防了。   她直觉气血翻涌,猛地大吼一声,“邴大郎撒谎,他根本就是借的高利贷,你们等着看吧,早晚有一天高利贷找上门,他会卖了南家小哥儿,到时候你们就知道我女儿的选择有多正确了!”   村里人都是知道李氏不过不甘心罢了,根本没人把她说的话当回事。   “你才是胡说八道,你等着看吧,日后你就知道大郎有多好了。”南锦屏瞪了李氏一眼。   被南锦屏维护,邴温故美滋滋。至于李氏,不过一个跳梁小丑罢了,她煎熬的日子才刚刚开始罢了。   还有村里人,他会让他们都睁大眼睛好好看着,南锦屏怎么一步一步成为他们这辈子都逾越不过去的高山。   他们不是瞧不起南锦屏吗?那就让他的小夫郎成为他们高攀不上的人。   他们不是嫌弃南锦屏晦气吗?那就让他的小夫郎成为他们羡慕的人,恨不能以身替之,但却永远也无数取代!   苗氏就站在人群后面,把邴温故和村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心头是啥滋味。   “阿娘。”南锦屏看见苗氏,才开始心虚起来。   苗氏瞥了一眼南锦屏,接过邴温故怀中的包裹掉头就往家走。   邴温故依旧执着的把南锦屏送到他家门口,他不想跟自己的小夫郎分开,还想抱抱贴贴,可是都不行。   他只能道:“锦哥儿,你亲手把荷包给我戴上吧。”   南锦屏看了邴温故一眼,“你不嫌弃?”   “不,你亲手绣的,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南锦屏接过荷包亲手给邴温故戴在腰上,系荷包带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手上的伤,疼得吸了口气。   “怎么了?”邴温故着急的一把抓住南锦屏的手查看,然后就看到了南锦屏手指头上那些大大小小的针眼。   “这都是你绣荷包扎的?”   “嗯。”南锦屏不好意思地往回缩,“我是不是笨手笨脚的,不过你放心,我会认真学的,绝对不会让你成亲后还穿这么烂的针脚做成的衣服。”   “你喜欢吗?”邴温故没有因为南锦屏的懂事而高兴,反而皱着眉问道:“你喜欢刺绣吗?”   南锦屏没想到邴温故会这么问,也挺不解,不过还是如实的摇了摇头,“不喜欢。而且我好像在刺绣上没什么天分,总是做不好,别的活我仿佛天生就会,唯独针线活,每次做,手指头都要被扎烂了。”   “不喜欢就不要再学了。”   如果南锦屏喜欢,这是他的爱好,邴温故不会说什么。每个一技之长背后都是无数的汗水和辛苦,没有谁的优秀是无缘无故就有的。   包括他自己能成为将军,也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血泪。   梦想说起来不过轻飘飘的两个字,可是追求梦想的代价却重如泰山。   但现在南锦屏不喜欢,那邴温故就绝对不同意南锦屏继续学习了,“我可以学,大不了以后家里的针线活都由我来做。”   南锦屏呆呆地看着邴温故,完全没想到邴温故会这么说。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心情很好的邴温故现在似乎很不开心,他直觉是因为他学习刺绣。   可是为什么呢?   南锦屏不明白。   苗氏距离远,听不到两人的谈话,就以为二人在那恋恋不舍呢。   苗氏没忍住,在门里重重咳嗽一声,南锦屏回神,然后如受惊的兔子跳了回去。   回到家中,苗氏重重哼了一声,“这么贵重的礼物你也敢收。”   “邴大郎说退不了了,我才收的。”   “退不了,还能拿到镇上当了换银子。”   “阿娘,你别训锦哥儿了。”顾氏已经知道前因后果,笑眯眯道:“相反,娘应该高兴,这说明邴大郎在乎咱们锦哥儿。”   “也好,就收了吧。”南父是男人,他站在男人的角度道:“邴大郎在锦哥儿身上花费的代价越大,以后才越舍不得轻易舍弃,这也算是对锦哥儿一种变相的保护了。”   “邴大郎买了这么多东西,还招摇过市,就能看出他是个挺在意面子的人。阿娘,你若是逼着锦哥儿退回去,到时候惹了村里议论,岂不是打了邴大郎的脸。”南大哥跟着劝道。   “大不了到时候都给锦哥带回去,假如哪天邴家用银,那会儿再当不迟。”南二郎亦道。   苗氏看了眼南锦屏重重叹口气,“这次就算了,已经在村里人跟前显摆了,就不能再让邴大郎丢脸了。但是以后你嫁到邴家,可不能这样败家。就算邴大郎有什么败家的想法,你也要好好规劝。”   “知道了,娘。”南锦屏虽然被训,但是他的心里却开心极了。   “锦哥儿,给我看看你的嫁衣和珍珠鞋呗,我还没见过十两的嫁衣,一贯的珍珠鞋长什么样呢。”顾氏挤过来道。   “锦哥哥,我也要看,以后我也要夫君给我买这么贵的嫁衣。”南小妹嚷着。   “小娘子,你给我闭嘴。你出去打听打听,咱们这十里八村也就出了邴大郎这么一个败家玩意。剩下谁家汉子娶亲肯出这么多聘礼,照这个聘礼银子找,这辈子你别想嫁出去!”   南小妹冲苗氏做鬼脸,苗氏没搭理她,对南锦屏道:“行了,你把那两匹绢布放在我这吧,我给你和邴大哥各做一身新衣服。你那个针线,就别糟蹋这好东西了。”   邴温故这头跟南锦屏算是彻底定下来,可是因为之前他一直不在家,还没正式通知亲朋好友,就打算趁这几日空闲带着梁氏去各家拜访一下。   说起来,真正需要邴温故亲自拜访的没几家。就邴大娘子和邴二娘子两家。   至于邴家其他亲戚,村里没有的。邴父跟梁氏不是本村人,当时他们家乡闹灾荒,两人跟着家里人一起逃荒出来,不想路上走散了。最后二人落脚在上河村,这也是邴家之所以成为村里最穷的人家的原因之一。   邴温故若要拜访两个姐姐家,就不好空手,拜托梁氏去了镇上买了一些羊肉。   梁氏拎着肉从外面走进来,抱怨道:“羊肉可真贵,一斤就要三十四文钱,能买二斤多猪肉了。除了那些达官贵人,谁能吃得起。”   宋朝人喜食羊肉,内地畜牧业不丰,这就导致羊肉价格居高不下,普通百姓吃不起。   猪肉倒是便宜,但是有一股子怪味,大家都不爱吃。   有诗人曾言,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   豕就是猪,由此可见,猪肉便宜是真,没人喜欢吃也是真。   邴温故放下书,“娘,既然肉买回来了,咱们现在就去吧,省得等会儿再撞上姐姐们家饭口。”   “你大姐那个刻薄婆婆,便是撞上饭口也不会留饭,你二姐家倒是会。”虽然这么说着,梁氏还是拿起羊肉,往外走。   邴二娘家就住在隔壁村子,两个村子离得近,邴温故和梁氏二人就先去了她家。   邴二娘婆家姓冯。此时家中就只有邴二娘婆母姜氏在家。   姜氏对这个三儿媳妇动不动就往娘家倒腾东西的做法很不满意,但还算顾大面。   姜氏笑道:“亲家母和大侄子来了,快进来坐。”   “婶子,二姐呢?”邴温故边往里走,边道。   “去山上挖野菜了。”姜氏回答,“这都入秋了,眼看着就要冬天了,家里寻思着多挖些野菜存着。”   邴温故点头,把背在身上的柳筐放下,拿出一条羊肉。   “婶子,我和娘来,也没带什么好东西,就拿了一条羊肉过来,您别嫌弃。”邴温故客气道。   姜氏眼睛都看直了,半晌才缓过神,然后眉开眼笑道:“咱都是实在亲戚,拿这么贵的东西干啥,我这不能要,你快快拿回去。”   姜氏虚虚推拒一番,欣喜收下。   “哎呀,你们看我这记性,这都说了好一会儿话了,才想起来,小六,你快去山上把你三婶喊回来,就说她娘和大弟来看她了。”姜氏对院子里几个正在玩泥巴的小孩喊道。   梁氏按住姜氏,“不用了,我们这就走,还要去我家大娘那里一趟。”   姜氏的眼睛在梁氏和邴温故上扫了扫,笑道:“嫂子家里这是好事将近了?”   “你听说了?”梁氏笑着道:“我家大郎马上就要成亲了,日子就定在这月25号,到时候你们全家可都要来吃喜酒。”   “一定,一定。”姜氏笑着回答。   稍晚一些的时候,邴二娘从山上回来,才知道她娘家阿娘和大弟来过,并且还送来了一条羊肉。   这么多年,这是娘家第一次往婆家送东西,往常都是她扒拉东西回娘家,这次娘家总算给她涨脸了,邴二娘自觉在几个妯娌面前腰杆子都挺直了。   几个妯娌有些嫉妒,往常都是她们让这个三妯娌羡慕,这次却反过来了,那可是五斤羊肉,她们娘家可舍不得。   就这五斤羊肉就比她们娘家这些年往婆家送的所有节礼加在一起还要多   “不是我说,弟妹娘家也太不会过日子了,家里都借高利贷了,还买羊肉送来。”二嫂酸溜溜道。   邴二娘她们村也听到了关于邴家借高利贷的传言,邴二娘内心焦灼,正打算哪天抽空回娘家问问,娘家就来人了。   不过现在看来,应该不用回去问了。邴二娘了解梁氏,母亲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家里真借了高利贷,她绝没心情买羊肉给她送来。   既然还有心情惦记她,看来家里日子该是真好过了。   邴二娘想通这些,挺了挺腰板道:“二嫂从哪里听到那些乱码七糟的谣言,不都说了,我娘家的银子是大郎救了贵人,贵人给的谢仪。”   大嫂笑眯眯的,“三弟妹,要是这样的话,你娘家这下可就发财了。”   “这可不知道。”邴二娘摆摆手,“兴许贵人赏的刚好够家里花用。”   邴温故和梁氏出了冯家就去了邴大娘婆家,邴大娘的婆家姓孙。   邴温故和梁氏刚走到门口,在院外玩的孙大丫看见她们,就喊道:“外婆和大舅来了。”   邴温故这才从小女孩的话中认出这是大姐家的大女儿,小孩穿的破破烂烂,鞋上有洞,衣服也是补丁罗补丁,看着比邴家的孩子还落魄几分。   可邴家过的什么日子?那外头正正经经欠了20两银,家中吃了上顿没下顿。   孙家日子虽然不富裕,但是比邴家可强多了,也就是这村中的一般人家,家里孩子就算穿的破一些,也不至于破烂到这种地步。   邴温故微微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抬步走进院子。   院中邴大娘已听到动静,快步走出来,看见邴大娘和梁氏,邴大娘立刻就着急的问道:“娘和大郎怎么来了?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儿?”   邴大娘虽然临盆在即,不怎么出去走动,可是关于邴家借高利贷的谣言还是听到了,这大概就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所以看见娘家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娘家是不是过来借银,才有此一问。   邴大郎看着站在院中神情焦急的邴大娘,她身上的衣服没有比孩子好多少,整个人瘦骨嶙峋,只有一个大肚子鼓鼓的挺着,一双大眼睛因为过分消瘦看着更加大了,不但不好看,反而有几分吓人。   邴大郎道:“家里无事发生,只就是我就要成亲了,过来告诉你一声。”   梁氏也忙安慰女儿道:“家中一切安好。前几日你大弟帮了贵人,贵人给了一些谢仪,现在家中的日子已经好过了。大娘,你以后莫要再担心家里。”   梁氏看着邴大娘的肚子,“你也快要生了吧?挺着个大肚子就不要出来了,快快进屋去。咱们娘俩有什么话坐着说。”   邴温故同梁氏进了邴大娘的屋子,三人说了一会儿话,邴大郎看了眼外头的天色,道:“大姊,我们这就回了,一会儿天该黑了。今个过来给你带了一条羊肉,晚上你让你婆婆做了,给你补补身子。”   邴大娘不肯要,家中日子也才好,家里人都缺油水。   “大郎,你快拿回去吃”   邴温故道:“往日家中多亏了两位姊姊接济,现在日子好了哦,就这么一点子东西,大姊就不要推拒了。”   话说到这份上,邴大娘这才收下。   梁氏又道:“你大弟婚宴,你要是赶上坐月子,就不要回来了。叫孙二郎来也是一样的,我们不会挑你理的。”   送走了梁氏和邴温故,邴大娘转身就看到从里屋走出来的孙氏。   孙氏拉拉着个脸,比驴都长,喝斥道:“都说了,不要跟你娘家往来,你非要往来,你娘家人干什么来了?是不是要借银?”   孙氏也不给邴大娘解释的机会,噼里啪啦就一通抢白,“我跟你说,你娘家想借银子门都没有,那高利贷就是一个无底洞。”   邴大娘委屈道:“娘,我娘家没有想借银,更没有借高利贷。是大郎要成亲了,过来通知我一声,还给我送了一条羊肉过来。”   邴大娘进屋把羊肉拿出来递给孙氏,孙氏脸上不见笑模样,一把抢下羊肉,冷哼一声道:“我就知道邴家是个只进不出的,这不送了一点子肉过来,就要咱们去随礼。”   邴大娘想说羊肉那么贵,娘家这次拿的足足有五斤,可不是一点子,但是碍于孙氏平日里非打即骂,邴大娘并不敢辩驳,低着头回屋了。   孙氏还不满意,骂道:“别以为怀个孕有多了不起,谁还不会怀孕似的,天天在屋躺着也不怕生不下来,赶紧出来干活。”   邴大娘不敢反驳,立刻就出来干活了。   孙氏看着在院中乖觉干活的邴大娘还不满意,继续骂道:“当初就不应该娶你,一家子穷酸破落户,还净生赔钱货,这胎要还是赔钱货,你看我怎么整治你。”   邴大娘已经接连生了两个闺女了,孙氏是个重男轻女的,一直就看不上邴大娘,对两个孙女也不好,平日里对母女三人非打即骂。   就连从前对邴大娘子还算有耐心的孙二郎,在邴大娘接连生了两个女儿后也没了好脸色,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动手打母女三人。   邴大娘都不敢想如果自己这胎再生一个闺女,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怕是地狱也不过如此。   邴大郎以为再见到邴大娘,该是在她生产的时候,或者出了月子后,没想到第二日就见到了。   那时邴家人还在睡梦中,邴温故就早早起来读书。他刚拿起书本看了一小会儿,就听到门口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声响,声音很轻微,似乎是女子的说话声。   也就邴温故精神力强悍,换成邴家其他人,根本就听不到这动静。   邴温故觉得声音有些耳熟,放下书出门查看。   大门刚一打开,倚在门板上的母女四人就滚了进来。   邴温故定睛一看,竟是昨日里才见过的邴大娘子。   现在的邴大娘子高挺的肚子没了,怀里却多了一个破旧的包裹。   邴大娘看见邴温故眼泪就止不住的落了下来,喊了一声大郎。   旁边的两个小姑娘跟着大声喊道:“大舅舅,救救阿娘和双儿弟弟吧!” 第27章 打上孙家 邴温故张口便能颠倒黑白,蛊……   小孩子的声音又尖又利, 刺破这清晨的第一抹宁静。   邴家人吓得一个激灵,梁氏腾地从炕上跳下,直奔出来, 口中惊惶地喊着:“怎么了,怎么了?”   随后邴父和邴家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跑了出来。   “娘,大姊带着孩子回来了。”邴温故侧身让开, 邴家人就看到了狼狈跌在地上的邴大娘,她怀里还抱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包裹, 旁边还有她的两个闺女,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家子乞丐讨上门了。   “大娘!”梁氏看清地上的人, 嗷地一声扑了上去。   梁氏不可置信的抱着自己闺女,“大娘, 你怎么弄成这样,这包裹里包的是什么?孩子!你生产啦?”   梁氏有一肚子疑问, 不明白本该生完孩子好好在婆家坐月子的闺女, 怎地忽就这么狼狈的出现在自家门口。   “娘, 大姐应该是刚生产完,先让人进屋, 有什么事进屋里说。”邴温故道。   地上的邴大娘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好似随时都能晕倒。   “对,快,大郎,快扶着你大姐进屋。”梁氏惊慌失措,完全没了主意,不知道该干什么。   邴温故和邴父扶着邴大娘, 梁氏一手牵着一个外孙女进了邴父邴母的房间。   邴家房间少,邴父邴母房中还住着邴家三娘。外头那么吵,邴家三娘早就吵醒了,听着似乎是大姐,这会儿已经穿好衣服正要出去。   邴温故扶着邴大娘上炕,期间邴大娘虚弱的几次都没上去炕,最后还是邴温故把人抱上去的。   就这么短短几步路,待邴大娘躺在炕上,额头已经都是冷汗。   两个孩子脱了鞋,跪坐在邴大娘身边,小的那个就那么双目担忧地瞅着母亲,大的那个熟练的抱着包裹,哄着正在大哭的小弟。   邴温故看看邴大娘又看看几个孩子,吩咐道:“四郎,你去升火,先烧些热水。二弟妹,你去邻居家问问,谁家有红糖和鸡蛋,借一些。没有红糖,白糖也行,若是邻居不愿意借,就多给几文钱买下。需要多少钱,你跟我说,我拿给你。待会水开了,冲三碗红糖鸡蛋水进来。”   梁氏这时候完全慌了,指着她根本不成。家里其他人倒不是想不到这些,而是手中没钱,想到了也不敢做主,糖可不是什么便宜的吃食。   这些话也就财大气粗的邴温故敢做主,“今天到哪位弟妹做饭了,麻烦现在就把饭做上,别做菽饭,让娘给你们拿大米,捞碗稠些的米汤喂孩子。另外早饭做干饭,再去邻居家里抓只老母鸡炖汤,给大姊补补身体。”   “对,对。”梁氏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一把扯下腰上的钥匙递出去。往日里,都是梁氏自己拿了一顿量的粮食给家里媳妇,就怕她们自己拿,贪墨了去。现在这些都顾不上了,“你们去吧,需要多少钱不用找你们大哥要,直接来我这里拿就行。”   “哎,知道了,娘。”周氏答应着出去忙乎了。   邴大娘看着娘家人为自己忙乎,心中温暖,同时却怕自己给娘家添麻烦,忙抓着梁氏的手道:“阿娘,家里日子也不富裕,不用特意为我破费,家中吃什么我们跟着吃什么就好。”   邴温故道:“大姐,如今家中日子已经好过了,银钱上的事情,你不用想,只管好好在家中坐月子就行。”   邴温故虽然不是女子,但也知道女人月子的重要性,月子坐不好,一旦得了月子病,一辈子都跟着遭罪。   听到邴温故的话,邴大娘怔住,梁氏也愣了。   邴大娘反应过来后,慌忙摆手,“不行的,那怎么行。本来我在月子里,都不应该来娘家,会把晦气带进门,可我实在没办法了,才不得不回来。”   “什么晦气?”邴温故问道。   梁氏解释道:“出嫁女不可回娘家坐月子的,会给娘家带来晦气的。”   时下许多人不但觉得外嫁女回娘家坐月子会给娘家带来晦气,甚至还认为男子不能进产房,也会把晦气染给家中男人,影响男人的时运。   邴温故皱眉道:“胡说八道,全都是糟粕,男人自己没本事,就只会把错误推给女子,懦夫所为。”   梁氏呐呐道:“这是老一辈传下来的,总有道理。”   “有什么道理,大姊二姊从前从没在家中坐过月子,咱家那日子还不是一年穷过一年,到了今年,就差没饿死了。”邴温故道:“日子过不好,原因多了去了,从来都不会只因为一个女子。”   梁氏神色不赞同,她张嘴刚要说什么,就被邴温故打断。   “娘,咱们家没这个说道!”邴温故斩钉截铁,“娘,还是先问问大姊到底怎么回事吧。”   梁氏这才又把注意力转回到邴大娘身上,急急问道:“大娘,你怎地突然回来了?”   “阿娘,大郎,你们一定要帮帮我。”提起这个,邴大娘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下来,她哭道:“阿娘,我昨个在婆家做饭,不小心摔了一跤。后半夜发动,生下一个双儿,婆婆看见是个双儿,当时就要把他扔掉!”   梁氏赶紧去扒包裹,包袱中躺着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婴,男婴皱巴巴的,小脸通红,闭着眼睛,呼吸微弱,如果不是胸膛起伏,都要以为这是一个早夭的孩子。   “天啊,双儿,竟是一个小哥儿!”梁氏一下瘫了,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   孙大丫把包裹包上,轻轻哄着弟弟。   邴大娘哭泣道:“阿娘,婆婆要把哥儿扔去后山。”   后山上有一块地,专门埋着早夭的小孩儿。村里人还会把自家养不活,或者不想要的孩子扔到那里。   当然大多数都是女孩和双儿,男孩几乎没有扔的,除非是身有残疾的。有些人家甚至连身有残疾的男孩都舍不得扔,小娘子和小哥儿健健康康的却说扔就扔。   “阿娘,那么小的孩子扔到后山就是死。他又是一个小哥儿,就算不生孩子的人家也不会捡回去养。”邴大娘哭着道。   梁氏自从知道自家女儿生了一个小哥儿后,就傻了。此时听了女儿的话后,跟着垂泪道:“咱家祖上又没有生过哥儿的娘子,你怎么就能生了一个小哥儿,生哥儿的几率那么小,怎地就让我闺女给摊上了?”   母女俩抱在一起,失声痛哭,惹的旁边两个小的跟着落泪。   邴温故皱着眉头问道:“大姊,你婆婆要扔了哥儿,姊夫怎么说?”   邴大娘摇头,抽泣着道:“我生了后,婆婆见是个哥儿,怕人说三道四,立时就让二郎把孩子扔到后山。还是我苦苦哀求他,他才同意让我留一夜。打算今个起早趁村人起床前,把孩子扔上后山。是我后半夜趁二郎睡熟,偷把孩子抱回来。”   邴大娘半夜就跑回来了,那时候娘家都睡着了,她没敢打扰,就靠在大门上和几个孩子团了一宿。   邴温故怒道:“这是他的亲生骨肉!”   “他怕村人嘲笑他,当初南家……”想到锦哥儿即将嫁给邴温故,邴大娘含含糊糊道:“那时候也被嘲笑了好久,都说他家做损了,才会生出哥儿。”   看着这个孩子想要活这么艰难,邴温故可以想见南锦屏长么大到底多不容易。   邴温故心里密密麻麻都是对南锦屏的心疼,心中发誓一定要对南锦屏好,更加好,把他从前受的那些罪都补给他。   连带着,邴温故对炕上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也起了几分怜惜。   “大姐,你打算怎么办?”邴温故问道。   “大郎,你可不可以跟婆婆商量商量留下小哥儿。”邴大娘哀哀的看着邴温故,她知道只靠自己,就算把头都磕破了,孙氏也不会同意。只能求娘家出面。   邴温故看着邴大娘,神色认真,“如果孙家不同意呢?大姊,你嫁进孙家八年了,孙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你比谁都清楚。就算我和耶娘都出面,你觉的凭孙家重男轻女的尿性,能同意你留下这个孩子吗?”   一直不愿深想的事情被邴温故无情揭露,邴大娘不得不想这些,越想越绝望,无路可走,因为她知道无论怎样,孙家都不会接受这个孩子。   邴大娘响起孙氏曾经无数次骂骂咧咧的话,“婆婆当初就说过,如果我再生一赔钱货就扔了,现在我生了一个小哥儿,她不会留的。”   “那你什么想法,听孙家的话,扔掉孩子继续在孙家委屈求全。然后母猪一样的一个接着一个生,生下女孩和小哥儿就扔掉,直到生了男孩为止。”   想到邴温故口中那样的日子,邴大娘吓得生生打了一个寒颤,“我不要过那样的日子。”   “你不要过那样的日子,还想留下这个孩子,还想留在孙家,你觉得可能吗?”邴温故直白道:“大姊,你仳离吧。”   梁氏倒抽一口冷气,邴大娘惊的忘了哭,两个小姑娘紧紧攥紧邴大娘的手,眼睛里都是害怕和惶恐。   任何时候仳离都是一件大事,尤其在男尊女卑的大庸。虽然鼓励女子再嫁,士大夫家中甚至以家里有寡妇为耻,但是那是指未亡人,却不是仳离归家的女子。   被夫家休弃归家的女人只会被人嘲笑,心性不坚韧的女子甚至可能会因受不住流言蜚语而投缳自尽。   “不行。”邴大娘还没说啥,梁氏就道:“仳离后,你想逼死你大姐吗?”   “娘,非是我要逼死大姊,而是孙家不给大姊活路。”邴温故能理解身在这个时代的女性把仳离看成比死还可怕的事情,这没办法,环境造就的,并不是身处这个时代的女子之错。   邴温故声音温和,莫名有种安抚力,“大姊,你什么都不管考虑,只管遵从你自己的本心,你自己是否愿意仳离?”   “你如果愿意仳离,那就回家,我养你。哪怕日后你想改嫁,那我就给你备一副嫁妆,送你出嫁。你愿意带着孩子,就带去。不愿意,孩子留在家里,我给你养。”   这个姐姐对原主不错,平日里没少扒拉婆家贴补娘家,原主心里一直心存感激,甚至有过如果自己有一日能高中,就要给两个姐姐一笔足够她们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银子当做补偿。   邴温故有这个能力替原主办到,更何况他现在占了原主的身体,在邴大娘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情的情况下,他就得承担起弟弟这个责任。   无论星际还是大庸,邴温故从不是一个推卸责任的人。   左右不过多养活三张嘴罢了,邴温故自认为自己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邴大娘呐呐道:“你要我带着孩子仳离?”   “你不想吗?还是你想自己独个仳离?”邴温故问道。   两个孩子死死抓着邴大娘的手,眼泪水一样往下流,生怕母亲真的不要她们。   邴大娘一把抱住两个孩子,痛哭流涕,“大郎,我怎会不要这几个孩子,如果不是为了小哥儿,我今个也不会回娘家。”   邴温故暗暗松了一口气,在他明确表示愿意养孩子的情况下,如果邴大娘却不愿意要孩子,而是打算自己仳离归家,那么对待邴大娘的态度,他可能就要慎重考虑了。   邴大娘挣扎着从炕上跪起来,就这么一个动作让她全身冷汗淋漓。   “大郎,我给你跪下了,求求你帮帮我,我想活,我也想让两个女儿和小哥儿活,请你帮我仳离,我要带着两个孩子。”邴大娘按着两个孩子给邴温故下跪,“快,求求你们大舅舅救你们出那个虎狼窝。”   邴大娘知道这是她唯一脱离苦海的机会,邴温故是真的为她好。不说别的,就说她们村里又有几户人家愿意接受仳离归家的女子。如今邴温故一个当弟弟的却愿意接受她,有这样的弟弟,邴大娘觉得她曾经为娘家的付出都值得。   “大舅舅,求你救救我们。”两个女孩儿哭着给邴温故磕头。   正好这时候邴三娘和邴五郎端着冲好的红糖鸡蛋进来,看见母女三人又哭又求不知道这是咋了。   “阿娘,你扶着大姊她们起来。”邴温故道:“大姊他们应该饿了,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先把红糖鸡蛋喝了。”   邴大娘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喝过红糖鸡蛋水了,这玩意金贵,在孙家都是公婆和几个金贵的孙子才能喝,有时候农忙,孙氏心疼儿子,孙二郎倒是能喝到一碗。但孙氏从来不许孙二郎偷给她喝,都是当场看着孙二郎喝光并咽下去。   至于两个小女娃,长这么大就不知道啥是甜滋味。   “阿娘,我们真的可以喝吗?”孙大丫端着红糖鸡蛋水,不停咽着口水,不敢相信自己这样的赔钱货竟然可以喝这么金贵的东西。   “可以,喝吧。”邴温故轻声道。   孙大丫没动,看着自己阿娘,直到邴大娘点头,才敢喝。   起初,还一小口一小口,后来就狼吞虎咽,像是八百辈子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似的。   邴大娘吃相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些年一个孩子接着一个孩子的生,又从不曾坐过一个好月子,加之连年辛勤劳动,身体本能渴乏营养。   眨眼间,母子三人就把红糖鸡蛋水喝光,孙大丫舔着嘴唇,眼睛亮晶晶的,“好好喝,阿娘,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的了。”   邴大娘心中酸楚,虽说村里人家日子都不好过,但是不至于长到七岁还没吃过一口鸡蛋,喝过一次糖水。   邴温故伸手在小女孩儿的头上揉了揉,“你才多大,就这辈子了,以后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孙大丫赧然地冲着邴温故笑笑,往邴大娘子怀里钻去。   邴大娘苦涩道:“这孩子害羞了,长这么大小,孙家人从不曾抱过她。”   “饭好了,娘,开饭吗?”周氏端着一碗粘稠的米汤,走进来问道。   梁氏点头,“摆饭吧。”   邴温故对两个孩子招手,“跟大舅舅去吃饭。”   两个孩子看了眼邴大娘,见她点头,两个孩子才跳下来,邴温故一手牵一个,往外头吃饭去。   孙大丫感受到自己的小手被邴温故的大手包裹着,新奇道:“大舅舅你的手好大,都能把我整个手包起来。”   邴温故听邴大娘这么说,就知道这孩子在家中定没被男性长辈亲近过。   邴家的伙食在邴温故拿回银钱后,就直线上升,几乎顿顿有荤腥,就算没有肉,也有用猪肉渣炒的菜。   两个小姑娘在家中吃的都是残羹冷炙,甚至没有好人家的猪吃的好,怎见过这么好的伙食,眼睛都看直了。小的那个,甚至口水直接淌下来。   邴温故没嫌弃,给孙小丫擦掉口水,把人抱上桌。孙小丫这才反应过来,不安地扭动着屁股,害怕地小声道:“我们姐妹蹲着吃就行。”   孙大丫年纪长些,见小妹这般说完,邴家人不但没厌恶,反而露出心疼,眼珠子转了转,立刻就道:“我们在家里,阿奶从来不让我们上桌,我们姐妹都是蹲在桌子底下吃的。”   梁氏的眼泪再一次涌了下来,就连从女儿回来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邴父这时候也没忍住骂了一声。   邴温故还觉不够,不能让邴家任何一个人再对孙家心存幻想,眯着眼睛,“你们阿娘呢,她可能上桌吃饭?”   孙大丫摇了摇,“阿娘和我们一样,蹲着吃。”   邴父更加气愤了,“你们婶子呢,可也不能上桌?”   “伯母和婶子都可上桌吃饭,阿娘要做饭,每次都是最后忙完,那时候家里人都要吃完了,如果没有剩下的,阿娘就连饭都没的吃。”   如果家里女人都不让上桌就罢了,竟然是单不让邴大娘上桌吃饭,甚至有时候还不给饭吃,这不纯欺负人呢嘛。   邴父起的胸口剧烈起伏,如果孙家人就在这,邴父恨不能冲上去揍人。   孙小丫小小声道:“阿奶说阿娘就只会生赔钱货,不配上桌,更不配吃饭。”   邴父的怒气如同被戳破了皮球一样,瞬间消了,抱着头坐在凳子上唉声叹气。   村里人嫉妒重男轻女,女性唯一的价值似乎就是生男孩,好像生不出男孩儿就是夫家的罪人。   邴父也是村里人土生土长的农家人,这种想法根深蒂固,因此听到孙小丫的话,才一下就萎了。   邴温故冷笑,“耶娘,你们还不愿意大姊仳离吗?如果大姐一直生不出男孩儿呢,就这样给他孙家当牲畜使唤一辈子。”   仳离对于两个大庸土生土长的老头老太太而言还是太过离经叛道,一时不能接受。   这顿饭所有人都吃的沉默,大家心情都不好。饭后,邴温故也不给邴家人喘息的机会,就纠集邴家人去孙家。   梁氏犹豫道:“大郎,要不还是再等等。”   邴温故道:“就算不仳离,咱们家也总要去孙家讨个公道,总不能让大姊就这么不清不楚被孙家欺负了去,要不然孙家人和村里人还以为咱家都是一窝子的软蛋呢。”   邴四郎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差点把桌上的碗给震掉地上,“孙家欺人太甚,这是当我邴家都是死的吗?不行,必须得去孙家教训一下那个老虔婆,让她不敢再欺负大姐。”   周氏同情邴大娘子,同时心里又有些庆幸。如今世道艰难,女子更难。成亲犹如女子的第二次投胎,投不好,就一辈子挣扎在地狱之中。   她嫁给邴二郎,虽然邴家日子苦,但是都苦,再苦也没有不给她饭吃。婆婆虽然泼辣,最多就是骂她两句,从没动手打过她,邴二郎更是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有时候两个人私底下吵架,被梁氏听到,不问对错,梁氏也只会骂邴二郎。   这么一对比,周氏不免庆幸。   周氏都不敢想象,假如她像邴大娘那样,嫁到孙家那种人家该怎么办。   她的娘家可不会管她,别说婆家想扔了她生的孩子了,就是叫娘家知道,也只会骂她不争气,只知道生赔钱货。如果再生一个双儿出来,那都能动手打她,还得数落她肯定做了什么缺德事,才会生出一个双儿。   周氏感同身受,想着如果自己遇到这种事情,一定希望娘家兄弟帮着出头,就偷偷拽了拽自家男人的衣服,让他表态。   邴二郎自己也生气,又得了娘子的暗示,就道:“耶娘,孙家这次太过了,不管怎样,也不能扔了小哥儿,还不给大姐饭吃。”   邴三郎刚要开口说话,就被钱氏拽了一下衣服,钱氏瞪了邴三郎一眼,小声道:“你跟着凑啥热闹,还真想你大姐仳离呀,够不够丢人的。”   本来钱氏在坐月子,不见风,应该在自己房间等着邴三郎给她端回去吃。但这不知道邴大娘回来,家里做了一堆好吃的,生怕少吃一口,就出来跟着大家一起吃。   邴父赞同儿子们的观点,得去孙家讨个说法,不然就这么消消停停放女儿回去,女儿还得继续挨欺负不说,转头孙家就能把女儿生的双儿给扔了。   况且这日子越是继续过,越得给女儿出头,不能再叫女儿以后继续被婆家欺负。   村里人不是没有出嫁女被婆家欺负的,娘家这边都是带上家中兄弟打上婆家,叫婆家知道女方还有娘家撑腰,婆家也就不敢再继续欺负人了。   村里人遇上这种事,都是这么干的,没有仳离的,邴父就只想去孙家给女儿撑腰。   “咱们今个先去孙家给你们大姐讨个公道,至少得让孙家保证大娘生的小哥儿不能扔。”邴父想了想道。   有了邴父这话,邴家兄弟都去抄家伙,邴三郎本也憋着气,自然去拿家伙什。   钱氏不敢明面拦着,就偷偷嘱咐邴三郎道:“无论怎样,仳离可不行,你给我记住了。”   邴三郎敷衍道:“咋可能仳离,咱们十里八村就没有仳离的。大哥也就说说气话,就你当真了。”   “我看大哥那样子可不像气话,反正不管怎样,我就一句话不能让大姐仳离。”   邴三郎见邴家兄弟都出大门了,赶紧挣脱钱氏跟了上去。   邴家兄弟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孙家去。当然抄起家伙并不是真要动刀动枪的干,只不过是为了壮大声势。   这一路去往孙家,有人问,邴温故就如实讲,一点不给孙家掩饰。   村中虽然大多数人家重男轻女,但是把家里健康的孩子仍到后山等死的这种事情还是太过骇人听闻,又不是灾荒年间,何至于此。   孙家不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家生了一个小哥儿吗,那邴温故就偏要宣扬的人尽皆知,甚至还要把最后一层遮羞布给他撕了。   一行人到达孙家的时候,身后已经跟了一帮前来看热闹的村人。   “孙二郎,你给我出来,我邴家来找你算账来了!”邴四郎这口气憋了一道了,一来孙家就迫不及待叫骂起来。   这会儿时辰尚早,孙家人全都在家,甚至前一刻还在说邴大娘。   孙二郎早上起来发现妻儿全部不在,心中就有些不安。   “娘,大娘带着孩子跑了,该是回娘家了,我要不要去接?”   孙母完全不在意儿媳妇跑回娘家这件事情,甚至还骂道:“接个屁接!生个小奴才还有功了不成。不用管她,就邴家那个穷酸样,自家饭都吃不上了,哪还有饭给她一个外嫁女吃。你以为外嫁女回娘家住那么容易,你等着看吧,要不了两天,她娘家那些弟妹就得闹,到时候她就知道,只有咱家才能接纳她,不想无家可归,就乖觉些。”   孙二郎还是不安道:“娘,邴家如果知道咱家要扔孩子会不会来闹?”   “闹?他邴家敢!”孙母怒气腾腾,“我还没去他邴家问罪呢,生养得什么闺女,生下来的不是赔钱货,就是小奴才,还敢来闹。”   孙母和孙二郎这边话音还未落下,就听到外头邴四郎的叫骂,孙家的小栅栏门跟着砰地一声应声飞了。   室内,孙母跟孙二郎对视一眼,母子二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来者不善四个字。   孙家人快速跑出屋外,就见到了手拿家伙什杀气腾腾的邴家人。   孙母无论在孙二郎面前说的多硬气,也知道自己干的这事不地道,不能拿到明面上说。   她瞅着外面乌泱泱的人群,心里暗暗骂邴家人不懂家丑不可外扬这种简单的道理。   “亲家,有啥事进屋说。”孙母强压着怒气。   孙父跟着强笑道:“这个时辰,亲家还没吃饭呢吧,进来吃个饭,有什么事情咱们边吃边谈。”   吃饭当然是不可能吃饭的,邴父也明白孙家老两口不是真心招待他吃饭,不过是想把他叫进屋谈,好不叫村里人看了他家热闹去。   邴父仍旧抱着大女儿以后还要回孙家过日子的想法,不愿意把事情闹的太难看,真就要跟着孙家夫妻进屋。   然而邴温故比邴父反应快,直接冷冷道:“不必,没那个心情吃,咱们在这说就行。”   邴温故故意不让邴父进屋,他压根就没打算让邴大娘回这孙家。   孙家这样的人家,不仳离,还留着过年不成。   邴家人不听他的话,那邴温故就先斩后奏,让邴家人不得不听他的话。   邴父看了邴温故一眼,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反驳儿子。不然没对敌呢,内部先乱了,还怎么给大娘子讨公道。   邴父便默认了。   孙家见状恼怒不已,却也无计可施。   邴温故本就奔着把邴大娘跟孙家彻底撕撸开的目的来的,毫不给孙家人留面子,直接就道:“我大姊回家说,你们孙家要把她刚生的小哥儿扔掉。虎毒不食子,畜生尚且知道护崽,我想孙家叔婶都不是那混账人,想来不能干那畜生不如的事情吧。我们来问问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孙母本就强压怒气,听到邴温故竟然还敢提那个小奴隶,顿时就压不住满腔怒气。   “你家还敢上门来问,我倒要问问你家怎么生养的女儿,嫁过来后,一个赔钱货接着一个的生,生到最后竟然开始生小奴才。”孙母大声嚷嚷起来,把这些年对邴大娘连年生闺女的不满全部发了出来。   孙二郎站在母亲身边,竟是支持母亲的言论,甚至高声道:“我娘已经十分仁慈了,这要是放在别家,这只能生闺女和小奴才的女人说不得早就叫婆母给休弃归家了。”   邴父到底受时代所困,孙家一提到邴大娘生女儿就萎了。   邴温故可没生男生女那些糟粕,但他知道这时候村里人都在乎这个,跟他们讲平等,只会把他们推到对立面。   所以邴温故不谈那个,他冷漠道:“休妻,也要你们休得了算。你们家懂不懂得法律,不懂,要不要我好好给你们讲一讲。休妻七出,我大姊除了无子,其他一条没犯。但就无子这条现在也用不到我大姊身上,女子五十无子才可休,我大姊现在离五十还远着呢。”   这些村人不懂法,平常把休妻挂在嘴边,也就是说说。实际上就算真的妻子一辈子生不出儿子,也不过是从兄弟或者宗族中过继一个孩子罢了,几乎没有人真的会休妻,主要还是家贫,没有二次娶亲的银钱。   孙家人你看我,我看你,但是倒是没有怀疑邴温故的话,邴温故毕竟是读书人,比他们熟知律法正常。   邴温故继续道:“至于你们不满意我大姊接连生女这事,你们不讲,我们邴家还要来你们家问罪呢。”   孙父气笑了,“邴大郎,就算你是读书人,知道的比咱们地里刨食的多,也不能颠倒黑白吧。邴大娘生不出儿子,凭什么问罪我孙家?”   邴温故开始歪理邪说,“我问你,你家地里的种子是菽,还想种出粳米?我大姊就是地,孙二郎就是种子,就算大姊这田地是上好的肥田,孙二郎这种子不行,种下去的就是那菽,难不成就因为种在好田中就能变成粳米?”   邴温故话说的直白,村里人又没听过这种理论,乍听之下还觉得颇有一番道理在,竟然真有村人跟着点头的。   邴四郎更是一个冒虎气的,他指着孙二郎,“孙二郎,我且问你,你种到我大姐地里的是菽,结果我大姐却结出了粳米,这孩子你敢人吗?”   孙二郎被气的一哽一哽的,呼哧呼哧喘着气,“她邴大娘敢?”   “这不就结了!”邴四郎翻了一个大白眼,“你那种子不行,就是女儿和双儿的种子,又不许我大姐借种,还想结出儿子,你做梦呢!”   孙母气的浑身哆嗦,“你,你们邴家胡说八道、牙尖嘴利、欺人太甚!”   “四郎有哪里说错吗?”邴温故冷淡地瞥着孙二郎,那表情明显就是在骂孙二郎是个生不出儿子的废物,“我大姊倒是敢生粳米,但是孙二郎这个种下菽种的敢认吗?你们孙家敢认吗?”   这跟直接骂孙二郎生不出儿子,要想生就只能当乌龟王八无异。   孙氏哪能忍得了,登时就冲上去,冲着邴温故的脸就抓去,“你个小王八,你骂谁,看老娘不把你脸抓开花了。”   邴温故已经决定让邴大娘仳离,自然不会给留手,抬腿,一脚就把孙氏踹的倒飞出去。孙氏重重砸在地上,嗷嗷惨叫。   孙家人根本没想到邴温故敢还手,再怎样孙氏也是邴大娘婆婆,也算是邴大郎长辈,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邴温故都不该对孙氏出手。   孙家人见孙氏在自家被踹成这样,眼睛都红了,立时全部冲了上来。   一时间场面混乱极了,孙家人跟邴家人打作一团。   孙家男儿比邴家多,伙食又比邴家好,这就导致孙家男子比邴家男子身体强壮,再加上这里是孙家的主场,孙家的亲戚都在这里,孙家亲戚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戚挨打,也冲上来帮忙。   邴温故毕竟是先动手打孙氏的那个,所以孙父和孙家男儿最先冲上来打的就是邴温故。   可惜邴温故可不是什么软柿子,恰恰相反,他是一个硬茬子。孙家人冲上来一个打一个,冲上来一双打一对,就没有一个孙家人能在邴温故手下过一个回合的。   眨眼间,孙家人就让邴温故一个人全都给打趴下了,转头看见邴家几兄弟和邴父被孙家那些亲戚围殴,邴温故又上去帮忙。   再一个眨眼间,孙家那些亲戚也让邴温故给撂倒了。   看热闹和参与打架的都傻了,包括邴家人都有些懵,邴大郎什么时候这么能打了。   不过仔细想了下,印象中,邴温故自允读书人,跟人争吵都少,别说动手了。所以一时之间,邴家人也想不起邴温故武力值什么样。   邴四郎想的就更多了,他想起上次被邴温故摁进水里起不来那事,之前他一直不服气,觉得邴温故不过占了先机,赢在他没有防备。要是二人真刀真枪的打,他一定打不过自己。结果现在……   邴温故解决完所有人,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还慢悠悠地整理着自己因为打仗而微乱的衣袍。   众人只觉得邴温故更加深不可测,更加可怕了。那些听说孙家被揍,刚刚赶来打算帮忙打架的孙家亲戚,见到这幕默默往人群中藏了藏。   打架什么的就算了吧,上去也是挨打的份,没看见邴大郎一拳一个,揍倒的就没有能再起来的,十几个壮汉也不过喘息间就全部都撂倒了。   邴温故把衣袍整理工整后,慢条斯理道:“这下可以好好说话了吗?”   众人这下恍然想起,这场架的发起方似乎是被打趴下的孙家众人。   孙母一看打不过,顿时撒泼的捶地道:“大家都来看看,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这邴家欺负人欺负到家了,竟上门来打人。”   “首先,先动手的是你们,我们不过是自卫而已。”邴温故居高临下俯视着孙母,“其次是你们一帮围殴我们几个,至于最后被揍趴下的成了你们,不过是你们技不如人罢了。”   孙父阴狠地瞪着邴温故,那样子恨不能要让邴温故生撕了,“那也是你们最先打上门的,你们如果不想打仗,拿着家伙过来干什么,我们才是自卫。”   邴温故颔首,“那么你们要报官吗?”   孙母嚷道:“报官,我们要报官,让大老爷把你们全部都抓进去关起来!”   邴温故脸上毫不见惧怕,甚至露出笑意,众人都以为邴温故被吓疯了,就见邴温故慢吞吞道:“那倒是正和我意了,也省得我们邴家去报官了。”   孙二郎叫道:“你们打了人还有理了,还要报官?”   邴温故脸上的笑容敛去,神色冷酷,“我要告你们遗弃生子,谋害亲子。”   邴温故一步步走到孙二郎跟前,在孙二郎惊恐的眼神中将鞋底踩在孙二郎的脸上,“你可知谋杀亲子该判何罪?哦,你不懂法,那我告诉你吧,谋害亲子,至少徒十年。”   孙二郎瞳孔紧缩,“你胡说,他的命都是我给的,我要他生他才能生,我要他死,他就得死。”   邴温故嗤笑,“法盲,这话你上了公堂可千万别忘了说,说不定罪行还能多判几年。”   邴温故的脚在孙二郎脸上碾了碾,把人踩的哇哇叫,这才收脚扬声对村人道:“麻烦哪位乡亲有时间帮忙跑一趟镇上,我邴家要告孙家谋杀亲子!”   不少人对那套父要子死子不可不死的言论认同,这也不赖他们,这时候人可没有九年义务教育,普遍愚昧无知。根本不知道谋杀自己亲子到底入罪与否。   本来还有几分怀疑,但是见邴温故竟然真的要告,就十分相信了。毕竟邴温故是读书人,不管学业怎样,见识都是比他们多的。   村里人发现闹到最后,没礼的竟然是他们村人,也不敢偏帮了,更不敢报官,毕竟村里真要出一个坐牢的,整个村子的名声都会被带累。   有机灵的村人已经偷偷跑去告诉村长了,村长怕邴家真闹到公堂,来的也很快。   “邴老弟,这是发生什么了,都是姻亲,有什么误会咱们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不至于闹成这样。”孙家村村长一来就语气亲昵,好似跟邴父从前是铁哥们似的,其实两人之前压根就不认识。   邴父瞅了一眼邴温故,邴温故微微颔首,邴父这才跟着村长进孙家屋里商量。   邴父也没绕弯子,直接道:“我们邴家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家,唯一的要求就是孙家不得把小哥儿扔掉,还有把我家大娘接回来后要好好对她,再不能慢待。”   邴父还是这个时代人的想法,不愿女儿仳离,只要孙家肯接纳孩子,不再慢待邴大娘,这日子就还能过。   没想到孙母却先嚷嚷起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想让我们孙家养那个小奴才,我呸,做你的春秋大梦!”   邴父气个到仰,没想到都闹到这个地步,孙母竟然还不松口。   “你,你……”邴父气的浑身哆嗦,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成,有婶子这句话,咱就不怕。”邴温故与邴父气极的情绪截然相反,他淡定自若道:“那咱们就公堂上见。”   村长恶狠狠瞪了孙氏一眼,“男人说话,没你一个婆娘插嘴的份,孙老四,你说。”   这婆娘,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先答应下来,到时候邴大娘带着孩子回来,想怎样,还不是孙氏说的算。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想让他早夭,办法不有得是。   村长不停对孙父打眉眼官司,孙父立刻就懂了,“去,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亲家,你说的这些我都答应了。”   邴温故怕邴父被糊弄住,出声道:“村长也不用给他们打眉眼官司,我们邴家也不是傻子,随孙家糊弄。想接回我大姐可以,需要孙二郎亲自去我家里三跪九叩给我大姊赔不是。”   邴温故就没想过让两人和好,怎么过分怎么来,“另外,孙家还要保证以后好好对待我大姐和几个孩子,除了和家里其他孩子一个待遇外,还要保证每三天吃一次鸡蛋,每半月吃一次鸡,每月还要至少开四次荤。”   村长瞅着邴温故,他发现了,邴家其他人,包括邴父都叫嚣着凶,上蹿下跳的邴四郎都好糊弄,唯有这个邴温故难缠的很。   这读书人到底是文化人,不管学识什么样,都不好糊弄。   “邴大郎,这要求过了。不说别的,恐怕就是你家也没这么对待儿媳妇。”   “村长这话说的不对。”邴温故道:“我家可没苛待过儿媳妇,更没打过儿媳妇。我大姊在这孙家过的什么日子大家都看到了,苛待和打骂家常便饭。非是我过分,而是我大姊身体被这孙家折磨的亏空厉害,如果不好好补补,恐怕与寿数有碍。”   邴温故这话可不是撒谎,就邴大娘那个状态,再不吃好的补补,不用郎中把脉,他就能下诊断了。   “村长拿我大姊与我弟妹们比较毫无道理可言,我家可没把儿媳妇苛待的短了寿。若是我家真把儿媳妇折磨的于寿数有碍,倾家荡产也给治。现在孙家把我大姊折腾这样,我念在孙家日子不富裕,治疗就算了,补补总不过分吧。”   经邴温故真的一说,原本村人觉得很过分的条件,忽然就好像不过分不说,还很低了。如果这条件都不答应,那可真是太过分了。   村长这时候也发现了,邴温故这张嘴张口就可颠倒黑白,蛊惑人心,就连他也辩不过他。   不管什么事情,到了他嘴里,就都成了他的道理。 第28章 邴温故步步引孙家入套 仳离书到手……   “我呸, 就她生的那些赔钱货和小奴才还想吃我的鸡蛋,做梦去吧。”   孙母啐道:“我就是扔了喂狗,也不会给他们吃!”   孙父本来还想息事宁人, 闻言也不装了,对着村长摊手道:“邴家这要求太高了,三天一个鸡蛋, 就是我们老两口也没这么吃。”   孙二郎跟着道:“邴家这要求,我家穷可满足不了。现在邴家发财了, 真想这么养,邴家可以把孩子抱去养,到时候爱给什么吃就给什么吃, 就是一天杀只鸡给孩子吃,我们都没意见。”   “孩子又不跟我家姓, 我邴家凭什么养。好不容易养大了,你们孙家一句话要回去卖了一笔聘礼, 到时候我邴家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邴温故故意提姓氏, 好引孙家上套。   果然就听孙母道:“一个小哥儿, 不赔家里就不错了,还想换聘礼, 做梦吧,卖去给人当奴才还差不多。”   孙父甚至光棍道:“你邴家想要, 那就抱去,改姓都行,我保证长大了绝对不要回来换聘礼银子。”   邴温故顺势道:“小哥儿有父有母,有阿翁有娘娘,我们身为外祖家,凭什么管, 又不是仳离了。”   仳离二字一出,仿佛给孙家打开了新世纪的大门。   孙家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跃跃欲试。   孙家当然不是真想仳离,农家人就没仳离的,仳离后,不管男方女方都会受到非议,只不过男方受到的非议较之女方更少。   孙家都开始感激邴温故了,他们刚才怎么就没想到用仳离拿捏邴家。邴家肯定害怕仳离,家里有一个仳离归家的女儿,家中其他儿女婚事都会受到影响。   这个邴大郎可真是猪队友,上赶着把把柄往他们手上送,他要是不提,他们都没想到这茬。   孙氏不恼了,甚至差点没憋住笑出来,她老神在在道:“想让我们养一个小哥儿不可能,三天一个鸡蛋更不可能。反正我家就这条件,就这么养孩子,你邴家不满,那就让你家大娘跟我家儿郎仳离,到时候你们把邴大娘和外孙领回家,想怎么养就怎么养。”   邴父真想好好跟孙家谈的,他们提的条件孙家不满意可以讲,而不是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邴父被孙家这个无赖样气坏了,“村长,你看看,孙家这是什么态度,这是好好商量事情的态度吗?”   孙父抱臂道:“我家就这条件,亲家看不上可以仳离,我孙家绝对不耽误你家大娘子另寻高枝。”   村长也想通了,孙家这是用仳离拿捏邴家呢。邴家只要不想自家女儿被休回,就得受这份拿捏,而邴家一定不愿意自家女儿被休。这么想着村长也不着急了。   村长露出一脸无奈,双手一摊,“兄弟,你看你家这要求也太高了,孙家不是不想,而是真没那个能力满足。”   邴父活到这把岁数,哪能真看不明白村长和孙家人的想法,当时就气到口不择言,“你们别以为我真不敢让大娘仳离!”   “那就仳离吧。”孙二郎光棍道:“就当我没本事,给不了大娘想要的荣华富贵。”   邴温故好不容易激得孙家人主动开口仳离,岂能放过这个机会,他不让邴父说退话,激将道:“行,仳离就仳离,谁怕谁。不过仳离可以,孩子都得跟着我大姊。”   邴温故故意装出一副不想被仳离二字拿捏,但其实又不愿意仳离,就拿孩子做文章的模样。   果然孙家几人上当了,孙二郎吊儿郎当道:“可以,我这个当阿耶的没本事,放他们母女过好日子去。”   孙母更甚至道:“本来都是一帮赔钱货,我孙家还不稀罕呢,你们邴家要,都带走。”   邴温故呼哧呼哧喘息,好像被气狠了,其实内心一片平静,甚至还算计着怎样让孙家一步一步入套,达到自己的目的。   “我可告诉你们,大姊带着孩子仳离归家,到时候所有孩子可都要跟我们邴家姓,再不是你们孙家人,婚丧嫁娶都与你们孙家无关,更不会给你孙二郎养老。”   孙母讥讽一笑,“谁家指着赔钱货养老,我儿子再娶一个,说不定立刻就生了儿子。那几个赔钱货你们邴家喜欢你带走,随便你们改不改姓,我们孙家一眼都不会去看。”   邴温故做出一副被激得受不了,上头了的模样道:“离,仳离,现在就仳离,咱们立字为据!”   邴父听了邴温故的话,立刻着急的扯邴温故的袖子,邴温故则是装出被邴父一扯,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已经后悔,可是为了面子不得不强撑的模样。   “仳离可以,得写明白孩子都归我大姊,以后改姓也好,不改姓也罢。都再与孙家无关,孙家不得再纠缠几个孩子奉养。”   邴温故这副强撑着的模样,特别像是不愿意仳离,但却不肯服软,就用孩子要挟的模样。   再加上旁边邴父急的不行,一个劲扯邴温故的袖子不让邴温故这么说,孙家人就觉得这事稳了,仳离绝对能拿捏住邴家。   于是孙父满不在意的挥挥手,甚至对隐在人群中看热闹的一位读书人道:“李郎君,麻烦你给写张仳离书。”   这位李郎君,名叫李冶,正是这村子里唯一的读书人,也是邴温故的同窗,还是当初周南氏要南锦屏给自己女儿做陪嫁实则通房嫁给的那个未来女婿。   李冶被点名,只能硬着头皮走出来,他看着邴温故道:“邴兄,你也是读书人,知道仳离书的重要性。这可不是能随便乱写的东西,一旦写了,可就不能反悔了,你好好想想。”   孙家听外人都这么说,更拿乔了,孙母嚷嚷道:“写,今个谁拦着也不好使,这仳离书必须写。谁也不能耽误我儿的子嗣传承,休了她邴大娘不能生的,转头我就给我儿子找个能一举得男的媳妇。”   孙母嚷嚷着休妻,孙父抱臂,仿佛事不关己,孙家人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邴父急得不行,邴温故偏装为了面子不肯松口。   就这么演了半天,也不见孙家人真叫李冶写仳离书。   邴温故有些不耐烦了,就小声对邴父道:“阿耶,你别这样,你以为他孙家真敢休妻,我告诉你他家不敢,就故意用这个拿捏咱家。你看他家磨叽这么半天真写仳离书了吗,就故意做戏给咱家看呢,目的就是想拿捏咱家。”   邴父狐疑地看着孙家,发现孙家真有点干打雷不下雨的意思,有些反应过来了。   孙家一看,要吓不住邴家了,孙母一狠心对孙二郎道:“你去李家给李郎君取笔墨,今个这仳离书还真就非写不成。”   孙二郎不想动,看着孙母,孙母使了一个眼色,孙二郎这才放心去了。   孙二郎从李家取了笔墨回来,两家人还在僵持。   邴温故飞快道:“仳离书可以写,只是休书我家可不接,和离书倒是行。但是必须写明孩子归我大姊,以后孙家不得再找任何理由要孩子养老。”   孙母以为邴温故故意用这个拿捏孙家,心中暗想几个赔钱货罢了,还妄想拿捏孙家,异想天开。   当真就让李冶按照邴温故的要求写了一封和离书,为此还抓着有些不愿意的孙二郎按了手印。   孙母把写好的和离书往邴温故身上一撇,高高在上道:“拿着和离书,带着那几个赔钱货和小奴才离开我们孙家。”   邴温故也不恼怒,看了一眼和离书上内容,见和他口述一样,竟是拿到村长和李冶面前道:“麻烦两位给做个见证,今个这和离可不是我邴家威逼利用,完全出于两家自愿。”   村长和李冶看着孙家不知道该不该按手印,孙母到这时候也有些毛,不知道邴温故这是不是在拿乔。   不过看着邴温故身后急得抓耳挠腮的恨不能当场撕了和离书的邴父又觉得稳了,只要邴父比他家还着急事情就好办。   孙母稳了稳心神道:“村长,李郎君,麻烦你们给做个见证,往后婚丧嫁娶各不相干。”   村长举着手指,再次同孙家确认,“我可真按了?”   “按。”孙母道。   村长和李冶按了手印,邴温故飞快把和离书抢过来,又拉着邴父的手指,一下就按了手印。   和离书一式三份,邴家一份,李家一份,还有一份送到衙门记录在案,正好。   邴温故把属于李家那份扔到地上,“你们家收好,望记住,以后我大姊同你们孙家再无干系,婚丧嫁娶各不相干。”   孙家人看着飘飘扬扬的和离书,以及邴温故突然间就变了的态度,全然懵了。   明明这个邴家大郎,刚才还一副不愿意仳离,为了面子不得不强撑的模样。怎么仳离书真拿到手,反而瞬间变的淡定自若,好似目的达成,不用再继续演戏,放松了。   孙家人一时间真猜不透邴温故以及邴家人什么想法了。   邴温故已经达到目的,不再装了,神情恢复往日那种冷淡中带着孤傲的劲。   “孙二郎,限你三日之内筹集十两银子送到我邴家作为我大姊这些年的补偿。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用遗弃罪把你告上公堂。”   邴温故似笑非笑,居高临下乜孙家人,“如今孙二郎可不是我姊夫了,他就是真入狱与我大姊和邴家无半分关系。受牵连的只有你孙家和整个孙家村。”   说到这里,邴温故看向村长,微笑,“如果村长不想孙家村出一个蹲大牢的罪犯,那就想办法督促孙二郎早日筹集了银子给我家送去。”   说完这些,邴温故长袖一甩,对邴家人道:“咱们走。”   邴父和邴家人都傻了,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一步了。他们不是只是来给邴大娘子讨公道的吗,怎么突然就仳离了?   即便邴父不想让邴大娘仳离,也知道这时候不能说软话,否则邴大娘,甚至邴家从此以后在孙家人面前彻底就抬不起头了。   这会儿只能硬着头皮先走了。   不过邴父有自己的计较,他想着孙家肯定不愿意仳离,更拿不出来十两银子。到时候被邴温故用告上公堂威胁,肯定得找说和人来家里说和。   到时候他装着让步就行,说不得还能为邴大娘争取到更多的利益。   反正仳离书这东西没拿到衙门里备案,就算不得真。   这么考虑着,邴父就跟在邴温故身后走了。邴家三兄弟见邴温故和邴父都走了,只能跟上去。有什么想法,回家再商量。   孙家人完全没想到邴家人竟然真这么硬气,看着邴家人扬长而去的背影傻了。   孙家人搞不懂,怎地忽然自家就和离了,明明之前自家从未想过要和离的呀。   孙父懵圈道:“就,就这么和离了?”   孙二郎也傻了,“娘,我没想过和离。”   “我也没想到邴家真敢按下和离书,我还以为那邴家大郎故意以此拿捏咱家呢。”孙母也后悔了。   孙二郎蹲在地上,抱着头,“那现在怎么办?”   孙家兄弟道:“要不然让二郎去求吧?”   孙母咬牙道:“不行,如果这次二郎妥协了,以后咱家就要被拿捏一辈子。”   孙父问:“那怎么办,总不能真让二郎和离?咱们家祖上就没仳离的!”   孙母强撑着道:“你们以为就咱们家害怕仳离,邴家就不害怕,她家可是小娘子?”   “你们也不用慌,我看今天那邴大郎不过是被咱们激的晕了头,等冷静下来不定怎么后悔呢。”   孙母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邴家又不是只有邴大娘那几个兄弟,可还有儿媳妇呢。就算他们邴家几个爷们不在乎,那邴家两个儿媳妇也不能容家里有个和离归家的大姑子。你们等着吧,只要咱家不去接,要不了几天邴家就得慌,两个儿媳妇肯定要闹起来。”   邴家几人往回走的时候,邴父才有些反应过来,他看着神情淡定自若的邴温故问道:“大郎,你是不是故意给孙家设套,激怒他们和离的。其实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过要好好跟孙家商量,打的就是仳离的主意。”   邴温故淡淡瞥了邴父一眼,无所谓道:“阿耶,事已至此,我想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安抚好大姊的情绪,大姊还在月子中,不想她伤身伤神,就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   邴父沉默片刻,忽然道:“大郎,你变了很多,变得激进了。如果还是从前的你,你绝对不会让你大姐和离。”   邴温故完全不在乎邴父发现他的改变,“阿耶,我是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了,想开了许多事情。就比如在自己受委屈和别人受委屈之间,还是选择别人受委屈的好。”   邴四郎偷偷瞄着邴温故,就感觉到自己胳膊被人捅了捅,邴三郎小小声道:“四弟,你感没感觉到大哥自从自杀一次后,就变疯狂了。”   不疯狂能因为弟弟不同意婚事,就把亲弟弟的头按进水里,又一言不合,就做主给自家姐姐仳离,完全随心所欲,什么都不在乎。   邴四郎却道:“这还有几分当兄长的样子,知道给家里姐妹撑腰。从前邴…大哥才是太窝囊了,我可看不上那样的人。”   邴三郎怪异地瞅着邴四郎,最后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四郎,你还没成亲,你不懂。你瞅着吧,回去的时候,你三嫂有的跟我闹呢。”   邴四郎瞪着邴三郎,“那你就让大姐继续回那个虎狼窝,孙家都是些什么狼心狗肺的玩意你看到了,你以为大姐回去还能有好日子过。三哥,我之前一直敬重你比过大哥,这次可别让我瞧不起你!”   邴三郎摇摇头,再没吭声。   邴家兄弟拿着仳离书回到家,邴家其他人全部都傻眼了。虽然走的时候,邴温故说过仳离之类的话,但是邴家人都没有当真。谁家夫妻吵架没说过几句不过了之类的话,但也就是说说罢了。   梁氏捧着和离书,双手颤抖,“怎么就仳离了呢?”   相反最淡定的那个反而是邴大娘,她是真的把邴温故那番话听进去了,只是没想到仳离来的这么快,她还以为两家有的扯皮呢。   邴大娘心中有对仳离归家的不安和惶恐,但同时也感觉轻松,好像身上一下就卸下了千金重担似的。   邴五郎和邴三娘还小,性子单纯,只知道纯粹的担心大姐的未来。   周氏是一个老实的性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虽然不想大姑姐和离归家,但是真的和离了,她家也不会怎样。   周氏还悄摸道:“大姐真可怜,村里人还不知道要怎样议论她呢,等我哪日回娘家跟我娘说说,让她再给大姐找一门不在乎她仳离还带着三个孩子的人家。”   邴二郎点点头,“大姐那里,旁的不要多说,多安慰她些,莫要她往死路上走。”   “我明白,我是啥样人你还不知道,咋可能说那些戳大姐心窝子的话。”   钱氏就不同了,她本来就是一个性格泼辣的人,不愿意就要嚷出来。   “邴三郎,你们邴家是不是疯了?仳离,咱们村里就没出过仳离的女子,你家还要不要脸了?”   邴三郎忙道:“你小点声,大姐刚仳离,你不要那么大声,让大姐听到,怎么办?”   “怎么办?”钱氏声音不但不减,反而嚷嚷的更加大了,“你问我,我问谁,还想知道我要怎么办呢!邴三郎,我跟你说,要是早知道你家会有一个仳离归家的娘子,我压根就不会嫁进你家,我钱家小娘子可丢不起这个人!”   “祖宗,我管你叫祖宗了行不行?”邴三郎求道:“咱们小点声,小点声。”   钱氏嚷的左邻右舍都能清清楚楚的听到,别说屋里的邴大娘。   邴大娘面露苦涩,两个小姑娘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邴温故站到院中,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屋内的钱氏听的清清楚楚。   “邴三郎,你别忘记,当初是大姐出嫁换回来的彩礼,家里才有银子给你成亲。这一辈子你都亏欠了大姐,大姐从不欠你的。如果不是大姐,你现在或许还打光棍呢。”   钱氏最近挺怕这个大伯哥,可是不知道太过气愤,还是没有面对面,给了钱氏勇气。   钱氏还嘴道:“别跟我说那些废话,我可不管你家那些聘礼是怎么来的,要是没有那些聘礼我还不嫁呢。”   邴温故只问邴三郎道:“三郎,你怎么说?”   邴温故不与钱氏争吵,不是他瞧不起女人,不屑于跟女人吵架什么的。而是邴三郎的态度最重要。   邴三郎哪知道怎么说,他知道大姐就算勉强回到孙家也没好日子过,可是这头媳妇又不同意。   钱氏被自家男人这个窝囊样气死了,她直接放话道:“邴三郎,你大哥问你怎么说呢,我现在也问你,你怎么说。我今个就把话放这了,这个家里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眼见三弟妹放出这话,邴大娘哪里还能待住。她挣扎着往炕下爬去,抓着两个孩子的手,“阿娘,我这就离开,别让大郎和三弟妹吵了。”   邴大娘身体虚弱,一动就浑身冒冷汗,她还是坚持要下炕,“大郎,你回来吧。你若有心,就借我一些银子,我自己找一个地方租房子住,无论如何,我都要养活小哥儿。”   梁氏急的一把把女儿摁回炕上,“你下炕都费劲,还往哪走。”   邴父亦道:“和离书是我按的手印,又不是你按的,谁不满意只管让他找我来说。”   事情已经走到这步,就算邴父再不愿意女儿归家,也不会狠心到做出把仳离归家的女儿撵出家门的事情。   邴父嚷的同样大声,则是表态给钱氏听。钱氏但凡还对长辈有几分尊重,这个时候就该消停下来,有什么不满意可以以后再说。   况且仳离书才刚刚拿回来,并未到衙门里备案,算不得的。   再者,这仳离书才刚拿回来,还没过宿,说不得明天孙家就请人上门说和了。   这些钱氏不是没想到,她今天这么闹,不过就是在邴家人面前表态,让邴家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态度。   如果孙家真请人上门说和,赶紧的尽快的把邴大娘送走。   钱氏其实私心里认为邴家不可能真让邴大娘仳离,不过就是吓一吓孙家人。   但是钱氏还是要闹,因为她觉得刚给邴家生了一个儿子,腰杆子硬了。   从此以后这邴家的当家做主权也得有她一份,家里的大事小情得提前给她说,她点头他们才能做主。而不是现在这样,根本不过问她的意见,就直接先斩后奏,压根就没把她当回事。   “邴三郎,我告诉你,让我接受一个仳离归家的大姑姐不可能。”钱氏觉得现在给邴家延续香火了,她说的话该有几分重量了,就呛呛道:“反正你家已经有一个仳离归家的娘子了,应该不再差一个汉子。”   竟是用仳离威胁起了邴家。   邴温故可以接受钱氏的小心思甚至是小算计,但是他不能接受自私自利到了根本不顾家人死活的地步。   出了事情,一家人不能拧成一股绳,相互照应,反而自顾自。那这也不是一家人了,住在一起来有什么意思,不如趁早分开,各顾各的。   “对,三弟妹,你说对了,我们邴家还真就不在乎仳离这事。家里娘子都能仳离,还会在乎家里男人仳离吗?所以不必用仳离来威胁我们。”邴温故声音冰冷,冷的似乎能结出冰棱。   “不过我们邴家也不是那等狼心狗肺的人家,你若真的只是单纯在乎家里有仳离之人,名声不好听,那么家里可以分家。”   分家?邴父呆了。邴父从来就没想过分家的事情,五郎和三娘还没成亲,他们还没老,怎么就要分家了。   邴父真怕自己要是不吭声,邴温故就像是做主仳离那事一样,三言两语就又做主给家分了。   “大郎,家不能分。”邴父赶紧道。   邴温故拍了拍邴父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着急,耐心解释道:“阿耶,事情到了这步,分不分家其实是最不要紧的。要紧的是,咱们还是一家人吗?”   邴父喃喃不解,“怎么就不是一家人了?”   “阿耶,一家人不会漠视对方死活,不会见死不救。”邴温故道:“不是住在一起就是一家人了。”   邴父犹如当头棒喝,把他打的倒退两步,还是邴温故伸手扶他,他才勉强站定。   邴父身为一个父亲,对孩子血脉天性,从来不愿意以最坏的品行来想自己的孩子。   如今被邴温故直接戳开,邴父才意识到血淋淋的真相。   “阿耶。我可以接受兄弟们有了自己的小家,生了小算计。但是我接受不了,兄弟们不顾其他兄弟姐妹死活,只管自己日子过的舒服就好。”   邴温故再次给了邴父一记重锤,“那不是亲兄弟,那是仇人,只有仇人才能漠视对方生死。稍微亲近些的邻里,都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别人死去,有能力,还会接济一二。”   邴父身形摇摇欲坠,邴温故怕人摔倒,扶着他坐下。   屋内,梁氏同样瘫倒。   邴大娘扶着梁氏,焦急道:“阿娘,你别着急。要不我还是搬出去吧。”   梁氏空洞的眼神缓缓聚焦,反而变得坚定,“大娘,你别怕。大郎说的对,一家人就没自顾自的,你还就留下了,我倒要看看你三弟是不是狼心狗肺之徒。他今日能为了钱氏妥协,不顾你死活,明日就同样能为了钱氏,不管我和你阿耶。”   梁氏的声音同样没有压低,即是说给钱氏跟邴三郎听的,也是对邴父表态。   邴父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不止,“血脉亲情割舍不断,若真能割舍,那也不是血脉亲情了。”   “二郎,三郎,四郎,你们都表了态吧,若是不能接受你们大姐归家的,现在就提出来,我和你们阿娘现在就给你们分家。”   邴二郎立刻就道:“阿耶,我不分家,大姐归家我和周氏没意见。当时大姐仳离,还有我一份功劳,我现在又怎会多余大姐。”   周氏对邴二郎问都没问她就做主,没什么想法。   她想的其实跟钱氏一样,觉得邴家不能真让邴大娘仳离,后续孙家人肯定会上门求和。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仳离了,日后等邴大娘缓过心情,再嫁就是。女子还真能一辈子不嫁,养在娘家不成。   邴四郎抢道:“我这次站大哥,他这次办的事情还算是一个爷们干的事,这一声大哥,我叫的才算心服口服。那孙家就是一个虎狼窝,就算大姐要回去,我也不能让大姐回去。”   室内,邴三郎神色纠结,最后还是道:“阿耶,我没意见。钱氏只是一时之间想差了,我会好好劝她。”   钱氏做梦都没想到会是这个一个结局,他们邴家这是宁愿要一个和离归家的娘子,都不要她这个给邴家生了可继承香火的男孩的儿媳妇。   钱氏委屈,放声大哭。甚至不顾自己还在坐月子,起来就收拾东西道:“好啊,你们邴家未免太欺负人,我这就回娘家去,大不了就仳离,我另嫁他人就是了。”   邴家最近成了村人议论的焦点,先是邴家发财了。   接着邴大娘仳离,然后就是钱氏不能接受家中有个归家的娘子愤而回了娘家。   一时间整个村子,从村头到村尾都是邴家的八卦。   南锦屏作为邴温故的未婚夫郎,这事情想不知道都难。   有许多村人上赶着去他家里讲给他听。   “不是我说,邴家娶了锦哥儿,这家里孩子婚事就够受影响的了,如今又有一个仳离归家的娘子,这是想家里汉子各个打光棍,小娘子各个嫁不出去吧。”   王氏说是好心来报信,实际上就是来瞧热闹来了,眼睛里满满都是幸灾乐祸。   “锦哥儿,伯娘是好心,眼瞅着你就要嫁进邴家,还是劝劝邴大郎吧。你说,到时候一家子老老少少都是光棍可咋办。”   南锦屏紧紧呡着嘴唇,一言不吭。   王氏瞧见南家母子面色皆有忧虑这才心满意足,待自己说够了,方自顾自离开。   苗氏忧心道:“刚才她在这里我也不好多说,她那人本就是个幸灾乐祸的,现在就你我母子,没什么不能说的。这事你去问问邴大郎到底怎么回事,家里多了一个仳离归家的妇人,总归不好。”   南锦屏低着头,“阿娘,我还没和邴大郎成亲就插手人家家里事情不好。”   苗氏深深叹口气,想到锦哥儿小哥儿的性别到底不比女子底气足,也恐这番婚事多生波折,就没再劝。   稍晚些时候,邴温故拿着一包红糖来了,“我大姐坐月子,要喝红糖补身体,我就叫娘多买了一些,给你捎带一包。”   这样事事被人放在心上惦念,南锦屏心里说不出的舒坦,同时有些担心道:“你,咱们还没成亲,你就这般得了好东西就给我送来,伯母会不会有意见。”   “娘为何有意见?”邴温故理所当然道:“你是我夫郎,有好东西我不惦记着你,惦记着谁?陪伴我走过这一辈子的人是你。”   南锦屏的脸倏地红了,磕磕巴巴道:“你怎地总说这些话羞人的话,你再这样我可回去了。”   南锦屏脸颊红红的样子特别可爱,邴温故忍不住还想逗弄几句,但他也怕真的把人惹急,南锦屏真就跑了,他还想多和他待一会儿。   邴温故转移话题,把家里邴大娘仳离的前因后果详细的同南锦屏讲了一遍。   南锦屏听后气愤道:“孙家好过分,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家简直畜牲不如。仳离的好。”   邴温故望着南锦屏的眼神充满柔情,他的夫郎就是人美心善。   即便身处这样以仳离为耻的大环境,仍旧保持本心。   就连钱氏都不同意邴大娘仳离,南锦屏这个没嫁到邴家的却能接受。   该说不愧是他的灵魂伴侣,他们果然心意相通。   南锦屏骂了孙家一通,感觉心里不那气了,抬头就对上邴温故那双直勾勾的眼神。那眼神含情脉脉,黏黏糊糊的沾在他身上,似恨不能把眼珠子摘下来挂在他身上一样。   南锦屏被这样直白的眼神看的又羞又恼,低着脑袋跑回去。   邴温故可惜的眨眨眼,日子怎么过的这样慢,什么时候才能把人娶过门,想怎么瞅就怎么瞅,想怎么粘糊就怎么粘糊。   这日就在村人再次聚集在村口议论邴家的时候,几辆驴车拉着一车车青砖灰瓦驶进村子。   青砖、灰瓦,这于村中人而言都是用不起的奢侈物,他们村中大多都是茅草屋,顿时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这是谁家买的青砖灰瓦?”突然有人嚎了一嗓子,就似冷水溅入热锅中,炸的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莫说他们村子,就是这十里八村都没几间青砖大瓦房,更甚者镇上人家,谁家要是青砖大瓦房,那也是周围那片的富户。   “小哥,你们拉这么多青砖灰瓦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村里有好事者问道。   “没有啊。”拉车的小哥道:“就是这里,上兴县兴河镇上河村邴家。”   “谁家?”村人不敢置信地问道。   “邴家。”伙计回答。   “谁人?”村人又问了一遍。   “书生邴温故所在的邴家。”那个伙计再次好脾气的回道。   李氏失声尖叫道:“他家不是都借利钱过日子了吗,怎么还有钱买这么多青砖灰瓦?”   哪里有八卦哪里就有李氏,瘸着一条腿也阻挡不了她散播邴家的谣言的决心。   谣言明明是李氏自己传出来的,结果传着传着,竟然连她自己都深信不疑。   伙计皱眉,“那我不知道,也管不到,我只管把货送到,收了尾款。”   伙计来到邴家,喊了两声,正在屋里温书的邴温故就走了出来,看见伙计笑着上前结清尾款。几个小伙计还很好的帮着邴家人把青砖和灰瓦搬进邴家的院子中,并且码的整整齐齐。   邴家人的惊吓不比村人少,这会儿已经完全傻了,一个个呆呆的木木的,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   邴温故只告诉邴家人他得了一笔银子,既没告诉邴家人银钱具体多少,也没告诉他们他还要盖青砖大瓦房。   所以这会儿,这些青砖灰瓦的冲击力对邴家人的冲击力那是巨大的。   邴四郎直勾勾地盯着邴温故,木楞楞问道:“你真要盖青砖大瓦房,还是七间?”   邴温故淡淡道:“东西都买来了,还能有假。”   周氏狠狠掐了邴二郎一把,疼的邴二郎发出嗷的一声惨叫。   周氏这才不真实地喃喃道:“知道疼,这竟然不是梦。”   邴二郎顾不上计较周氏为何不掐她自己,而是非要掐他来确定是不是梦的事情,稀罕地看着院子里的青砖和灰瓦。   梁氏瞅着自家男人的胳膊跃跃欲试,也想掐一把来确定现在发生的一切是否皆是梦。吓得邴父死死捂着自己的胳膊,对梁氏道:“要掐,你掐你自己的。你手那么重,一把下去一个大紫豆子。”   用了好久时间,邴家人才缓过神来,然后邴三郎的第一句话就是,“四郎是不是要吃屎了?”   邴四郎之前可是放出豪言壮语,只要邴温故能还钱外债,另盖起七间青砖大瓦房,就去吃屎。   邴温故似笑非笑地睨着邴四郎。   把邴四郎臊的满脸通红,这要是赌咒发誓的别的,邴四郎就豁出去,没什么大不了。但这屎他是真吃不了一星半点。   “愿赌服输,四郎,你去吃屎吧。”邴温故慢条斯理地说着。   邴四郎一声不吭。   邴温故慢悠悠卷起袖子,“你这是想我帮你,可以,我很乐意帮你这个忙。”   邴温故三两步走到邴四郎跟前,那副模样邴四郎真看不出邴温故真假。现在他这个大哥做事可激进了,什么话都不是随便说说。   当邴温故的手按在邴四郎的脖子上,邴四郎一下子就委了,他可不想吃屎。   “大哥,大哥都是我这张嘴胡说八道,求你放过我吧。”邴四郎怕邴温故疯起来,就像做主大姐婚事那样,非要按着他吃屎,到时候家里可没一个人能拦住他。没看见那孙家一群人,都给邴温故一个打退了。   梁氏也害怕呀,她现在可叫不准这个儿子想什么,赶紧说和,“大郎,要不换个惩罚吧。”   邴父跟着道:“不说别的,你有个吃屎的兄弟,面上也不光彩。”   小小年纪的邴三娘捂着嘴巴恶心道:“三哥若是吃过屎,那的碗还要不要跟我们同洗,我不想跟他一桌吃饭。"   被邴家人这么一说,邴温故也觉得挺恶心。便放了手,“那你便从村头喊到村尾,就喊'我邴四郎吃了屎,是个屎壳郎,以后一定老老实实听大哥的话'。”   邴四郎脸都黑了,哽着脖子,“我不去。”   “跟我耍无赖。”邴温故一把拎起邴四郎就进了茅厕,把邴四郎吓得哇哇乱叫。   真吃屎和假吃,邴四郎选择假吃。   邴四郎捂着脸走在村里,可谁不认识他,捂着脸有啥用。   还有村人好似邴家那一车的青砖灰瓦凑上来问,“你家哪来的青砖灰瓦?”   邴四郎不答,愤恨地瞪了眼那人,然后小小声,“我邴四郎吃了屎,是个屎壳郎,以后一定老老实实听大哥的话。”   “你说啥,我没听见。”村人道。   “我说我邴四郎吃了屎,是个屎壳郎,以后一定老老实实听大哥的话,这回听见了?”邴四郎忽然喊道。   “……”村人。   半晌村里都无声,后来还是王氏忽然道:“完了,邴家要盖青砖大瓦房给邴四郎高兴傻了。”   邴温故还不满意,对邴四郎道:“大点声喊,蚊子似的,谁能听见。”   村子里一时之间都是邴四郎高亢的喊声。邴温故抱着胳膊站在邴家门口,冷笑。   小子,敢跟他较劲,真是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邴温故点了点邴三郎,“你给我盯紧这小子,不喊够一个时辰,你就跟着他一起喊。”   “保证完成任务。”邴三郎吓得一激灵,这么丢人的事情,他可不敢干,还是老老实实盯紧邴四郎喊够时辰吧。   邴温故自行回去看书了,至于买回来的青砖灰瓦跟他没关系了。盖房子的事情,不用他说,没人喊他,邴家其他人干活的时候,自动就把他排除在外了。   邴家自家就有四个壮劳力,这还不算邴温故这个读书人,实际上不需要请人帮忙。但是邴温故为了能在成亲前住上新房,还是做主请了两个村人,结果来的却是六个。   南家三兄弟还有南父听说邴家要盖房子,都来帮忙,弄得邴温故挺不好意思的,岳父给他干活,他在屋里读书躲懒。   倒不是他故意躲懒,而是他着急温书,马上就要县试了,他需要在那之前把原主所学的知识融会贯通。   邴温故厚着脸皮躲在屋里温书,只能叫梁氏准备的伙食好一些。   再富有的家庭也供不起这么多人一起吃大米,梁氏现去镇上各买了一石黍和菽,这两样乃是村人一年四季常吃的主食。   大庸人喜食羊肉,羊肉一斤要三四十文,普通老百姓买不起。猪肉便宜,1几文一斤但是有一股子怪味,百姓不爱吃。   梁氏可供不起这些人吃羊肉,只将就着买一些猪肉,总之保证了餐桌上顿顿有荤腥,就这在村里已经算很好的伙食了。   人多力量大,几乎半个月的时间,邴家的七间大瓦房就拔地而起了。   造了七间房,一共花了十三两一百文,其实主要花费都在青砖和灰瓦,以及横梁等木料上。   还有一部分银子刨费在一些细节处,比如,造了火墙和地龙,这是邴温故特别要求的。   邴温故考虑到他就算今年得一举得中,至少还得在村中住上一个冬天。   大庸的冬天特别冷,能冻掉耳朵的那种,邴温故不想南锦屏在这个冬日里遭罪这才想起火墙和地龙。   这两样又是一笔额外的大开销。   当然,邴家人和南家人不会这个手艺,还是邴温故详细给他们说了原理,几人凑在一起琢磨出来的。   邴温故一个星际人,之所以会这项于星际而言近乎失传的手艺,还是因为古地球遗址被定位到,进行了探索和挖掘,在星际掀起了一波古地球风潮。邴温故本身有过目不忘的能力,随便看一眼就记住了。   如果不是邴温故细节处要求太多,大概还能省下一至二两银。   这主要还是人工都是自家的,如若不然,加上人工费,七间房子造下来,怎么也要十五两到二十两之间。   兴河镇上砖石或者砖木结构的房屋,售价大约在每间9贯至10贯之间。府城则更贵些,可能需要三十贯钱以上,皆不算地皮。   以上房价,指的是普通百姓所居住的房价。如果豪宅或者地段繁华之处,那就远远不止这个价格了。 第29章 令村人艳羡的即将嫁到邴家的南锦屏 心……   邴家的青砖大瓦房造好, 成了村中打卡圣地,村里人轮流来邴家参观,每日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人。   这些人邴温故不待见, 根本不出来接待。他就在自己房间读书,没人敢来打扰他。就算有不长眼的想进去看看,也都被邴家人给挡了回去。   村里人, 邴温故不在意,但是南锦屏, 那是邴温故的心尖尖。   邴温故屁颠颠地跑到南家找南锦屏,“锦哥儿,咱们家房子都盖好了, 你要不要去看看,哪里不喜欢, 你就说,我让他们改。”   南锦屏被'咱们家房子'五个字闹了一个大红脸, 他们现在可还没成亲呢, 邴温故咋能这么说, 这不耍流氓呢嘛。   不过心底,南锦屏没有厌恶, 反而充斥着欣喜。这说明邴温故把他放在心上,他计划的以后, 处处都有他。   “我都看过了。”邴家盖房子的时候,南家男人都帮忙了,南锦屏没少借这个机会往邴家跑,可以说邴家的房子就是在南锦屏的眼皮子底下一点一点盖起来的。   当时南锦屏本来还要跟着帮忙,这种活,他在家就没少干, 还是家里的主力。但南家都觉得毕竟没有成亲,一个双儿就跑到未婚夫家帮着干活,未免太不矜持,这事才作罢。   当然了,邴温故是不知道,知道了也不能同意。   当时建房子的时候,邴温故就没少问南锦屏的意见,他怎么说,邴温故就让人怎么盖。那样子,好像南锦屏才是出银子的那个似的。   “房子盖好,东西搬进来,你还没看过呢。现在咱们的房间又添置了好些新家具,你去看看吧,不喜欢我好及时改。”邴温故赖皮赖脸的哄着,搁南锦屏这里,邴温故就是个哈巴狗。   南锦屏瞅了眼邴温故,被咱们家几个字弄的耳根子都红了,“好吧。”   南锦屏走进邴家,就看到村里人在邴家四处参观,就好像参观什么名胜古迹似的。   梁氏、梁父和其他邴家人看见南锦屏进来,都主动笑着亲热地跟他打招呼。   村里人也把羡慕的目光投向南锦屏,这是第一次没有怜悯、嫌弃或者嘲讽等等情绪,只有单纯的艳羡。   时不时还有村人发出羡慕的声音,“这青砖灰瓦,就是气派。”   “我看镇上那些有钱人家就是这种青砖灰瓦。”   “我瞧着可没邴家的气派,咋感觉邴家盖的房子更胜一筹呢。”   南锦屏看见里正夹杂在人群中,跟着发出赞叹声。   南锦屏不免跟着有些得意,这里以后就是他的家了,他们羡慕向往求而不得的房子,以后他日日住在里面,随意走动。   邴温故瞧着小夫郎得意的小模样,心里跟着得意,他就知道夫郎肯定喜欢。   “对了,我怎么没看见邴四郎。”南锦屏注意到邴家人几乎都在这里,包括年龄最小的邴五郎和邴三娘都在跟人炫耀。可唯独不见邴四郎这个最爱得瑟的。   邴温故笑起来,“大概是觉得没脸见人,躲起来了吧。”   南锦屏这才想起邴四郎在村里干的丢脸事,跟着噗嗤一声笑了。   “说起来,好端端的邴四郎为什么要那么做。村里人现在都说他高兴疯了,还几个混不吝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说他真吃了那啥。”南锦屏不好意思说那个字。   “他就是欠收拾。”邴温故把邴四郎如何跟他叫嚣的事情讲了。   南锦屏瞅着邴温故,“我都不知道你是这样锱珠必较的性格,你跟我怎么不这样?”   邴温故立刻表忠心,“你跟那混账怎么能一样,你是我的夫郎,夫郎说的话,对的那就是对的,错的那也是对的。至于邴四郎,他就是欠收拾,收拾几顿就老实了。”   “油嘴滑舌。”南锦屏就不知道邴温故怎么好意思说出那样没骨气的话,他都不觉得跟他这么说,会很没面子吗。   村里的男人可是都很大男子主义,如果管不住家里小娘子和小夫郎,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夫……”邴温故差点得意忘形,直接说秃噜嘴了,赶紧改口道:“锦哥儿,咱们去我房间看看,现在我有自己单独的房间了。”   “嗯。”南锦屏小声回答。   邴温故就看到,南锦屏从耳朵根一路红到脖子,跟烧起来一样,就知道南锦屏听到他差点说秃噜嘴的话了。   邴温故的房间不算大,也不算小,有三十个平方米。村里人一般寝房面积在十二个到二十个平方米之间。   靠窗户建了一铺长二米宽一米八的火炕,炕角并排摆着两个新打的衣箧。   地下中间摆着一张书桌,书桌上放着笔墨纸砚,还有邴温故看了一半摊开的书籍。   书桌内侧,并排摆放两张官帽椅。这种官帽椅一般都是家中有读书人的人家喜欢用,寓意好。   左侧墙上立着一个书架,被原主堆放在箱子中的书,被邴温故拿出来整齐的摆在书架上。可惜书还是少点,只够摆两格,下面的书格空空荡荡。   书架旁边两步距离,摆着两张圆凳,圆凳中间放着一张小几,小几不大,不过用来放一卷书或者一盏茶。   再靠近窗户旁,有一张花几,花几上本来应该摆着插着花的花瓶,但邴家没有那样的高雅玩意,现在就空着,什么都没有放置。   这样的内部摆置,在邴温故眼中堪称简陋,还没他星际的洗手间豪华。   “有些简陋,不过没关系,等你嫁进来,咱们在一点点添置。”   南锦屏看了邴温故一眼,“这已经很豪奢了,我在家里,都没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就是你自己,没盖房子前不也跟四郎他们挤在一起吗?”   “这倒也是。”   “这样建,会不会很浪费柴火?”南锦屏作为村里长大的孩子,第一考虑的还是实用型。   村里人家不把寝室建的那么大,一个是面积越大,盖房子的费用越高。二也是考虑到冬日寒冷,房间建大了,空旷,冬日不利于取暖,毕竟柴火也是要钱的。有多少人冻死在冬日里。   “家里的地龙、火墙、土炕都是单独分开的。可以只烧一样,不过确实比村里其他人家稍微费一些柴火。”邴温故道。   邴温故本想拉着南锦屏再说一会儿话的,就听到窗外有人喊南锦屏的名字,抬头一看,正是苗氏。   “我阿娘来找我了,我先走了。”南锦屏看见苗氏,就跟老鼠看见猫似的,赶紧跑出去。   “我送送你。”邴温故立刻追上去。   可是这次苗氏铁了心,她带着南锦屏在前面走,邴温故就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不管苗氏怎么撵他回去,邴温故都置若罔闻。   果然南锦屏被他搞的时不时就要转头偷看他。   邴温故一直把人送到南家门口,看着南锦屏跟在苗氏后面进门才算罢。就这样,南锦屏临进门前回头瞅了邴温故一眼,把邴温故美的冒泡。还觉得小夫郎也不想跟他分开。   门内,苗氏对南锦屏道:“不是跟你说了,最近这段时间不要总往邴家跑,你偏不听。前些日子,你阿耶他们帮着邴家盖房子,你跑过去的次数还不够多,村里风言风语又传开了,都说你不矜持,恨嫁。”   南锦屏低着脑袋,小声道:“本来村里关于我的闲话就不少。”   “所以你就可以死猪不怕开水烫了?”苗氏气道:“我不管,总之这些日子你不许再往邴家跑。”   说完又骂起邴温故,“那个邴大郎也是的,就这么迫不及待,眼瞅着就要成亲了,这么几日也等不及。明明每次都是他主动来勾引你,村里人的眼睛是不是瞎的,看不到吗?偏偏都来讲你,明明没脸没皮的是他邴大郎!”   邴家这头很多村人都相中了邴家的地龙和火墙,想给自家也造个。但是造这两样,家里的地和墙就需要修整,算下来,也要不少钱。全家都修的话,家里又能造几间房子了。   再说这玩意特别费柴火,村里人家的火炕都和灶台相通,做饭的时候,烧柴火顺便就把火炕带热了。   但邴家这不行,火墙和地龙跟灶台不相通,另外留有烟道,得特意烧。   村人大多舍不得,就只能暗暗眼馋了。   此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邴家,这下忽然间就发觉出邴温故的条件好了。   读书人,有文化,温文尔雅,呃,当然最后这个可以去掉,邴温故身上没有读书人的文雅,反而有股雅匪的感觉。   如今邴家又有钱了,七间大瓦房,气派着呢。   于是村人的风向再次变了,都道南锦屏一个没男人肯要的老哥儿配不上邴温故。   部分家中有适龄小娘子的人家,开始蠢蠢欲动,自持女方需要矜持,就暗地里请了要好的妇人去邴家说亲。   而此时距离邴温故和南锦屏成亲的日子不过三天,梁氏带着邴家人已经开始操持起喜宴需要用的菜肉等。丝毫不知道已经有人心思活泛了。   最先起了心思的就是丛氏。   这个丛氏是邴二娘婆家的二嫂,她跟邴二娘住在一起,最先发觉了邴家的变化。   婆婆姜氏现在都对邴二娘和颜悦色了,轻易不敢骂她。   要知道当初邴大娘和离的时候,姜氏可没少阴阳怪气,还说等过段日子让邴二娘回家劝劝邴父和梁氏,拿乔也要用个度,别真拿乔过了,孙家再真不要邴大娘了。那时候看他们家怎么办。   结果这话放出来没两天,邴家就起了青砖大瓦房,姜氏从那以后,再没提过邴大娘的事情。   这日,冯家几个媳妇在一起干活,早就在心里起了念头的二嫂丛氏就对邴二娘子道:“我听说你娘家大弟的成亲对象是个双儿?你娘家大弟,再怎样也是个读书人,娶个小哥儿太委屈了。”   她这个妯娌娘家现在是真有钱了,家里还了欠银不说,还能盖起青砖大瓦房,这样的条件十里八村都没有。   丛氏就起了给自己娘家亲妹子做媒的想法。她娘家最小的妹妹今年已经16,正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也有几家上门提亲的,但是那几家的条件娘家都不满意。   以前邴家穷,攀不上她娘家。如今邴家家里日子起来了,倒也算能配得上了。   况且那邴家大郎是个读书人,温文知礼。真过日子有个争吵,最多就是闹两句嘴,指定不会像村里汉子那般动手打人。   丛氏越想越觉得邴家大郎是个良配,就道:“三弟妹,你看我娘家小妹儿怎么样?你也见过她,小娘子生的婷婷玉立,容貌艳丽,和你娘家大弟正相配。”   邴二娘其实私心里觉得弟弟配一个小哥儿可惜了,但是既然邴温故定亲,家里不曾派人过来问她意见,都定下日子才来通知她,就是不需要她置喙。   “都定亲了,总不能退亲。”邴二娘敷衍道。   四弟妹跟着道:“要不晚上你回你娘家去问问,二嫂娘家小妹挺好,怎么也是一个小娘子,总比一个小哥儿强。你娘家大弟娶了一个小哥儿,说出去我们妯娌几个面上也不好看,搞不好还会影响咱家中几个孩子的亲事。”   邴二娘为难道:“我可不敢走夜路。”   几个妯娌还要再劝,邴二郎却是不听了,钻进厨房做饭去了   丛氏气的跺脚,无计可施。   晚上,丛氏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想越觉得不能放跑邴温故这个良婿。不说别的,就邴家那青砖大瓦房,十里八村再找不出一家。她娘家小妹再嫁谁家,都没有这个条件。   眼瞅着邴温故跟南锦屏马上就要成亲,再不抓紧机会,可就真的没有机会了。偏偏这头丛氏又劝不通邴二娘,便干脆直接带着娘家妹妹找上门。 第30章 邴温故除了南锦屏谁也看不上 孙家想求……   此时, 梁氏带着周氏去镇上买东西没回来,邴家兄弟忙着别的事情,也没在家。   家中娘子只有邴大娘和邴三娘在, 邴大娘如今正在坐月子,不方便出来待客,邴五娘还太小, 不能招待客人。   邴温故无法,只能放下书, 出来接待。   家中正好有过几日成亲要用的粗茶,邴温故抓了一些,给二人泡了两碗茶水。   邴温故将茶碗递给丛小娘子的时候, 丛小娘子不接茶碗,反而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邴温故。   邴温故直接把茶碗放在桌上了, 不用丛小娘接了。   不知道丛氏怎么想的,看见这幕嘴角竟然还露出满意的笑意。   “大郎, 你耶娘呢?”丛氏问道。   邴温故连多余的眼角余光都没有给丛小娘子一个, 疏离冷淡, “去镇上采买我后日成亲要用的东西。”   丛氏微微皱了下眉头,有些不高兴地问道:“你成亲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跟咱们家商量, 但凡你提一嘴,姜家这边怎样都不会同意你娶一个小哥儿。”   邴温故双目冷冷地望向丛氏, 没有一点温度,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姜家二儿媳妇。”邴温故连跟着邴二娘称呼二嫂都不愿意了,又不知道她姓啥,直接就这么称呼人。对于两家的关系而言,邴温故这么喊人极其不礼貌。   “你是不是忘了我姓什么,你婆家又姓啥?”邴温故不客气道, “邴家的婚事什么时候还要姜家点头才成了!”   丛氏张着嘴,开开合合,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压根就没想到邴温故会这么不给她面子,登时脸就涨的通红。   丛氏犹不死心,他还以为邴温故之所以这么不客气,可能单纯因为自己说了她不爱听的话。   如果邴温故知道她这次过来,是要把家中小妹介绍给他,绝对不会这么个态度,说不得都能乐疯了。   村中男人如果不是迫于无奈,谁会甘愿娶一个小哥儿。   丛氏愣是继续道:“邴大郎,你一个读书人,家中还有些银子,娶南锦屏那样的小哥儿,委实委屈你了。南锦屏配不上你。”   丛小娘子的脸红了,她低着头,腰板子却挺的直直的。   丛氏更是直接推了一把旁边坐着的小妹,“那二嫂就直说了吧,咱们两家本就是亲戚,知根知底,正好亲上加亲。小娘子嫁到你家来,我知你家人品,不会苛待她,我也放心。也省得你娶一个不能生的小哥儿。”   邴温故指着邴家大门,“现在立刻马上,你们俩给我滚出去!”   邴温故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惹了他,谁也好使。   丛氏万万没想到提起婚事,邴温故竟然会是这个态度。   难道自家小娘子还比不过一个不值钱的小哥儿?   丛氏的脸色也难看下来,她有些愤怒的质问道:“你竟敢不同意?”   “不同意。”邴温故冷淡回答。   丛氏彻底被激怒,腾地一下站起来,“我家小娘子哪里不如那个没人要的老哥儿好,那就是个不能下蛋的玩意,我家小娘子可是一个小娘子,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排着队等着求娶。”   “锦哥儿又不是母鸡,自然不会下蛋,莫非你和你妹妹会?”南锦屏那是邴温故心尖上的人,岂容丛氏侮辱,“那还真是奇景,我家锦哥儿自然比不过。你妹妹会下蛋,那可真值不少钱,我家可买不起。”   “再说我家人心善,可吃不得人下的蛋,反胃。你快去给你妹妹找一家不忌口,能接受吃人蛋的人家吧。”   丛小娘子脸色煞白,不明白亲事怎么就突然谈成这样。   丛氏被气的胸脯上下起伏,差点没一口气喘不上来撅死过去。   “我们走!”丛氏气的一把扯过梁小娘子就走。   梁小娘子离开的时候不忘回头瞅邴温故,一双眼中充满泪水。   待人离开,邴五郎对着邴温故竖起大拇指,“大哥,你这嘴皮子可真利索,便是村里最破皮的妇人也超不过你!”   在外头玩耍的邴五郎和邴三娘听到动静就跑过来趴在窗根底下偷听。   邴三娘亦道:“从前我去二姐家玩耍,就觉得这个嫂子最讨厌。往常都是一副挺瞧不上我的模样。四哥每次跟我一起找二姐,若是撞上二姐二嫂的这个妹妹在,她都让她妹妹躲的远远,好似四哥是个登徒子,会对她妹妹做什么似的。”   邴五郎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这是看上咱家的青砖大瓦房了。我都听到村里好些人跟耶娘讲锦哥的坏话,想让大哥娶他们家中的小娘子。”   这些邴温故都知道,不过村人都没说到他跟前,而到了梁氏那里就被直接拒绝了。   邴五郎端起丛氏喝剩下的茶水继续喝起来,还把梁小娘子喝剩下的那碗端给了邴三娘,而邴三娘竟也毫无异样的喝下去。   “以后不要食别人剩下的东西。”邴温故道:“不洁。”   邴五郎奇怪道:“这有什么不洁的,从前都这样,有的吃就不错了。”   “从前是从前,那时候家里没这个条件,饿得很了,观音土也得啃上两口。但是现在家里条件好了,便不能这样了。”邴温故道:“一是不洁,病从口入,很多疾病都是通过唾液传播。二则是礼节,你看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娘子小郎君食别人吃剩下的东西,那都被视作侮辱。”   邴五郎和邴三娘不敢再喝,倒掉了茶碗中剩下的茶水。   邴温故回到房中继续温书,以为丛氏姐妹的事情就算过去了。   没想到晚间的时候,丛氏竟然又找上门来了。   丛氏把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哇啦哇啦告状一通,最后又道:“伯母,你说,我家小娘,你侄女多好的小娘子,颜色好,出落的更是亭亭玉立,那个老哥儿便是我家小娘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梁氏想到丛小娘子面黄肌瘦,豆芽菜一样干瘪的身材,实在看不出哪里亭亭玉立。   顾忌邴二娘和她婆家的面子,嗯嗯啊啊地敷衍着。   丛氏却越发来劲了,“不是我吹牛,就我家小娘子多少人家上赶着求娶,也就看在咱们亲戚的面上我才来问一声,要不哪里轮得到你家。”   梁氏继续嗯嗯啊啊,心中盘算着喜宴上还有哪些东西需要买回来。   “伯母,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郎得听你们的,咱两家这婚事你怎么说?”丛氏咄咄逼人。   “嗯,啊?”梁氏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苦笑道:“我做不得大郎的主,会闹出人命的。之前四郎怕家里银子不够给他们两兄弟成亲的,想自己先成亲,差点被大郎摁进水里淹死。这我可不敢做主。”   丛氏瞠目结舌,“大郎疯了?”   梁氏无奈道:“大郎特别心悦南家的小哥儿。”   丛氏讶然,“那你们就这么纵着他?这要是真成亲了,还了得?”   梁氏干笑,“我们也没得办法,你不知道大郎多稀罕南家小哥儿。他跟我和他阿耶说,七间大瓦房可以落在我和他阿耶名下,条件就是等锦哥儿嫁进来,家里的活半点不沾手。”   丛氏又问道:“那你家里其他媳妇呢,也同意了?”   梁氏戳戳手道:“嗯呐,同意的。大郎还答应,从今往后,大家里的开销,他负责。你说这样的好事,就换锦哥儿不做事,谁能不答应?”   梁氏羡慕道:“想当初我当媳妇那会儿,要是有兄弟这么提议,我举双手双脚赞同。”   丛氏听后,却更不想放弃把自家小娘子嫁给邴温故的想法了,家里有钱,还这么疼妻子的郎君哪里找去!   丛氏一脸我都是为你好的表情道:“大郎这般有本事,就更不能让他娶那个老哥儿了,咱们这十里八村的,谁不知道,那锦哥儿是个不能生的。你让大郎娶了他,岂不是断了大郎的香火,那才是害了大郎。而且我听说,娶小哥儿为正妻,会影响仕途……”   邴温故路过,不小心听到丛氏车轱辘的话,言语间把南锦屏贬低到尘埃里,又把自家妹妹抬到云端,似乎南锦屏与她家小妹那就是云泥之别。   邴温故哪里能忍得了别人这么贬低他的心上人,心头怒火燃烧。   邴温故立在院中,也不管左邻右舍能否听到,大声道:“姜家的,在我看来,其实是你家小妹连锦哥儿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还有,你小妹是嫁不出去了吗?非得赖给我?”   这番话着实毫不客气,气的丛氏掉头就走,尽管还舍不得邴家这门亲事,可再说下去,好像自家小娘子真嫁不出去一样,忒跌份。   梁氏知道邴温故现在主意大,她已经做不得他的主,也不多说旁的。   梁氏只是道:“我只你生气,可好歹给你二姐和她婆家一个面子。没必要把话说的那么难听,叫我把人打发走就是了。”   邴温故道:“阿娘需知,要不是给二姊面子,这人就叫我打出去了。”   梁氏就不说话了。她知道最近邴温故狂躁的很,能动手绝对不吵吵。   邴三娘偷偷找到梁氏,跟梁氏讲了白日里邴温故教训她喝剩茶的事,小声吐槽道:“阿娘,大哥现在怎么凭地那么多讲究?”   梁氏轻轻拍了一下邴三娘的头,“怎么说你们大哥呢。你大哥又没说错,你照做就是。”   邴三娘撇嘴,不以为然。   梁氏神色郑重,“三娘,我知道你们几兄妹从前背地里都瞧不起你们大哥,觉得他没本事,读书浪费银子。可事实证明,读书还就是有用的,你看家里这大房子,说盖就盖起来了。要说指着我和你们阿耶,或者你其他兄弟,这辈子怕是都不成。”   邴三娘哼了哼,“娘,你别欺负我小,就真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大哥那是因为想娶锦哥憋的。要不是四哥不让他娶夫郎,他能发疯,能想进深山里搞钱。从前那么多年,他咋地不进深山,这就是想娶夫郎想的。”   梁氏噎了噎,“这话谁说的?”   邴三娘不愿意出卖四哥,大眼睛狡黠地转着,含糊道:“哥哥们说的。”   “胡说,你二哥指定没说。”   三娘心道,‘二哥一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他知道啥’。   “那也是你大哥有本事。”梁氏最后道:“要不然就算想娶夫郎想疯了,也搞不到银钱。村里那些老光棍,哪个不想娶媳妇想疯了,也不见他们搞到银钱。总之,你大哥现在本事大着呢,听他的准没错。”   邴三娘噘着嘴,“知道啦。”   不止邴二娘婆家二嫂心思浮动,动了念头的人还有更多。   孙家本来还等着邴大娘在娘家待不下去,然后自己收拾包裹带着孩子灰溜溜回来。   孙母甚至都想好了怎么惩罚这个儿媳妇,到时候必然要邴大娘跪在他家大门口磕头认错。   什么时候把头磕破了,并且亲手把她生下的那个小奴才扔到后山,再指天发誓日后绝不同娘家往来才肯收留她。   本来好消息也传来了,邴大娘归家的第一天,就把邴家三儿媳妇气回了娘家。   虽然那时候邴家还未松口,但是孙母觉得十拿九稳了,要不了几天,邴家就会对儿媳妇妥协。然后乖乖把邴大娘送回来,或者把邴大娘赶出邴家。   结果倒好,没等到邴大娘被扫地出门,先等来了邴家要盖七间大瓦房的消息。   一开始,孙母还能死咬牙硬犟邴家绝没那个财力,可眼瞅着邴家七间大瓦房一间间盖好,孙母再不想承认,也得承认邴家这是发达了。   邴家七间大瓦房都盖上了,还能差邴大娘母子四人那一口吃的吗?   并且邴家还放出风声,待邴大娘出了月子后会另为她择一门合适的夫婿,嫁妆绝不会少,至少够三个孩子吃用到成年。   这一消息放出,许多之前还在耻笑邴大娘和离归家的人家也不嘲笑了,反而开始蠢蠢欲动。   孙母这下再无法拿稳了,孙父肠子都悔青了,孙二郎更甚至开始埋怨起母亲。   那邴家眼瞅着是一个疼女儿的人家,之前不显,那是邴家穷,想疼女儿也没银钱,现在邴家起来了,这不就开始对女儿好了。   如果他没和邴大娘仳离,孙家的好处绝对少不了。   况且就以邴家现在这个财力,孙家再想同邴家结亲,那是高攀,根本就不可能。   而导致这一切的孙母几乎成了孙家的罪人,   孙母开始托人去邴家说和,邴家不同意和好,前去说和的中间人都给客客气气的送出来。   孙家已经托了三个说和人了,甚至最后一个为了能尽心尽力给他家当说客,不惜使了钱。   可是就这样,还是没把事情办成。孙二郎都绝望了。   孙母又给孙二郎出招,“二郎,你也不用整日里唉声叹气,说到底,对邴大娘不好的是我。她跟你这么多年夫妻,孩子都生了三个了,肯定是舍不得你的。你去哭一哭求一求,她舍不得你,就回来了。”   孙二郎忙道:“我这就去邴家求她回来。”   孙母赶紧又嘱咐道:“求回来就求回来了,但有一点你得跟她说清楚。咱们家可没银子养那个小奴才,她若真想养,那就邴家出银子,或者把那个小奴才扔在邴家,反正咱家绝对没钱养。”   “我知道了。”孙二郎答应一声,飞快跑掉了。 第31章 邴温故性格之决绝 总感觉隔着一层什么……   邴家盖了青砖大瓦房后, 就用黄土泥巴把自己院墙砌起来,又装了一扇大木门,现在村人去邴家再不能推门就近, 都得敲门。   孙二郎看着眼前气派的房子,都有些不敢认。   孙二郎砰砰敲响了邴家的大门,没一会儿院子里就有一道清脆的童音喊道:“谁呀?”   孙二郎猜到应该是邴三娘, 回答道:“快开门,我是你二姐夫, 我来接你大姐了。”   里面又传来一阵跑远的脚步声,孙二郎猜测应该是邴三娘去通知邴大娘去了。   孙二郎这心中还有些激动,他自认为他对邴大娘不错, 只要二人见了面,他态度诚恳的认个错, 再求一求,邴大娘肯定愿意跟他回去。   至于他打过邴大娘, 那都不是事。村子里的女人, 哪个没挨过男人的巴掌。气急了, 打两巴掌正常。   邴三娘没去找邴大娘,而是直接通知了邴父和梁氏。   “要不, 让人进来吧?”梁氏还有些犹豫,“总不能真叫大娘子和离吧。把人放进来, 跟大娘子见个面,如果说的好,就让大娘子跟人回去。”   邴父瞅了梁氏一眼,“这事你还是问问大郎吧,我看大郎那样子,铁了心要大娘子和离。”   梁氏又不吭声了, 邴父对邴三娘道:“你叫你大哥来一趟。”   邴温故正在房中看书,不过他五感灵敏,已经知道孙二郎来了。   邴温故被邴三娘叫出来,没直接去邴家夫妻的房间,反而先去了邴大娘这里。   “大姊。”邴温故站在邴大娘窗下,没进屋,“孙二郎来了,我过来问问你的意思?”   屋中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应该是邴大娘失手把什么东西扫到了地上。   邴三娘赶紧跑进去看,就见邴大娘把针线匣子碰到了地上,而她整个人颤抖着,眼圈通红。   “大姐,你还在坐月子,怎么能动针线。衣服哪里破了跟我说,我给你补。”邴三娘把地上的针线捡起来,又道:“大姐,你不想回孙家就跟大哥说,大哥能给你做主。我看耶娘的意思,有心让你回孙家。你真不想,就求求大哥把你留下来。”   邴大娘这才似反应过来,哭着问邴温故,“大郎,我可不可以不回孙家?”   “只要你坚持,一辈子不回去都可以。”邴温故道。   “那我不要回去。”   “好。”邴温故再不多问,转身去了邴家夫妻的房间。   “大郎,要不把你大姐夫叫进来,听听他怎么说。”梁氏试探道。   “不必,既然已经和离,他就不再是我大姊夫。”   梁氏跟邴父对视一眼,邴父道:“可是大娘子总住在娘家也不是个办法?”   “耶娘,我意已决,不必多劝。”邴温故一脸坚决。   “可是……”   邴温故打断梁氏的话,“耶娘若执意要大姊回去,那就回吧,毕竟大姊只是我大姊,又不是我女儿,我做不得主。但有一点,日后大姊归了孙家,是死是活,皆与我无关。便是被打死了,也莫要叫我去收尸。”   说完,邴温故便抬步离开,留下邴家夫妻面面相觑。   梁氏不由怔然,“老头子,你觉不觉得现在的大儿子跟以前一点不一样了。”   邴父道:“人死过一回,总要有一些改变。现在的大郎才有一个长子的样子,敢做决定,敢承担责任。对家人也好,还有责任心”   梁氏摇头,“我不是说这个,大郎对咱们一家人那是无可挑剔。我说的是那种感觉,就是亲人之间那种血脉亲情的羁绊的感觉。”   邴父一下懂梁氏的意思了。   梁氏继续道:“大郎对咱们家人好是好,但是就是给我一种隔着一层什么的疏离感,不像大郎对南家小哥儿的那种热络,有种发自内心深处的亲昵。”   “对咱们更似是一种责任,一个身为儿子,身为兄长该担起来的责任。”   邴父道:“孩子长大了吧。”   邴温故出来,走到邴三郎的窗户下,曲起手指敲了三下,“邴三郎,孙家那个乌龟来了,你去把他打走。”   邴温故就是故意的,他完全可以叫邴四郎,这种事邴四郎绝对爱干。但他偏不,钱氏不是因邴大娘和离而跑回娘家了吗?那他就偏要叫邴三郎再把人打走。   “知道了。”邴三郎答应着从屋里出来,他明知道邴温故谁都不叫,但喊他出来是什么意思,也不敢反抗。   邴三郎憋着一口气,抄起窗户下的木棒打开大门。   “三弟,你怎么拿个棒子。你快点让开,让我进去跟你大姐好好说说。其实我心里还是有她的,只要她跟我回去……”   邴三郎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你是来给我大姐赔罪的?”   “对。”孙二郎不知道邴三郎什么意思,只能老实答应。   邴三郎就道:“跪下。”   孙二郎愣了,“三弟?”   “你不是给我大姐道歉来了吗?跪一跪都不愿意吗?”   孙二郎在心里想了想,最后一狠心真跪在邴家门口,邴三郎又道:“你说'你是生不出儿子的废物,耽误我大姐生儿子了。'”   孙二郎瞪着邴三郎,“你别太过分。”   邴三郎无所谓道:“你不说就算了,反正我大哥一直不同意我大姐跟你回去。”   孙二郎咬牙切齿,想到邴温故恨得牙痒痒。如果不是邴温故给他设套,一步步引他入套,他根本不可能签什么和离书,他从头到尾就没想过和离。   更不会有现在。   孙二郎有心就这么走了,可又怕邴家真就这么让邴大娘和离。   如今邴家愿意给邴大娘一大笔嫁妆,愿意娶邴大娘的有得是。   但是他不一样,他家里还有兄弟未成亲,孙母肯定不愿意再拿一笔银子出来给他说亲。况且就是母亲同意,家里兄弟们也不能同意。   孙二郎想来想去,最后又想到邴家答应给邴大娘的嫁妆,如果邴大娘跟他复合,那笔银子不就是他的了。   最后看在这笔银子的份上,到底还是跪在邴家门口喊道:“我是生不出儿子的废物,耽误了邴大娘子生儿子。”   孙二郎屈辱地看着邴三郎,“这可行了?”   没想到邴三郎瞬间变脸,抄起木棒就打向孙二郎,把人打的抱头鼠窜。   邴三郎一直就憋着这口气呢,就是这个乌龟王八蛋玩意,他自己生不出儿子,还要赖到他大姐身上。   要不是因为他,他大姐能和离,他娘子能气的跑回家。   邴三郎不敢朝邴温故发火,这股邪火都发在孙二郎身上,差点没把人打死。   孙二郎边逃窜,边不忘冲邴三郎喊道:“让我跪我也跪了,让我骂,我也骂了,为什么不让我见大娘,还要打我?”   “你自己贱,愿意跪的,老子可没说过跪了就让你见我大姐。想见我大姐,下辈子吧,你!”   邴三郎一口气把人打出村口才作罢。   院子里邴温故微微一笑,这个邴三郎倒是会学以致用,他使在邴四郎身上的招数这么快就叫他学会了。   邴温故来到邴大娘窗户旁,就看到邴大娘的窗户打开,邴大娘就坐在窗边望着大门的方向大哭。   “你都看见了,他给你下跪了,也承认了他才是那个生不出儿子的废物。你胸中那口恶气可出了?”邴温故问。   “出了。”邴大娘重重点头。   “那以后就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前尘往事已经尽散,不必再追忆。”   “谢谢你,大郎。”邴大娘哭泣着,“幸好有你,不然我这次可能已经死了。”   “关上窗户吧,你还在月子里,不易见风。”   邴温故回身,看见邴家夫妻站在廊下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耶娘也回去吧,想来孙家那个生不出儿子的乌龟受了这番屈辱再不敢回来了。”   邴家夫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对着邴温故他们本能发怵,也不敢说什么。最后把打人回来的邴三郎喊进屋里训斥。   “你咋能干那么损的事,不管怎样,孙家那个不能生儿子的乌…呸,孙二郎.”邴父差点被邴温故给带歪了,“也曾经是你大姐夫。”   邴三郎光棍得很,“那你们去跟我大哥说去,他让我打的人,招也是他教的。”   邴父被气的一哽,差点没撅过去。   梁氏见自家老头子哑炮了,就道:“你大哥,他有那个武力。就他那张毒舌的嘴,骂了人,又能怎样,谁敢打他。真敢动手,也是挨揍的份。你有那个本事吗?不说一打三,一打一都够呛。”   “……”邴三郎。   却说这头孙二郎被打的鼻青脸肿,自觉没脸,路上遇到相熟的人都捂着脸,别人问起,都含糊其辞的敷衍过去。   回到孙家,他把胳膊放下,不再遮脸,这下就被一直等在家中听信的孙家人看了个真真切切。   “二郎,你这脸怎么叫人给打成这样了,是谁打的?是不是邴大郎?”孙母嗷一声叫着冲上去抱住孙二郎。   “不是邴大郎打的,不过肯定是他叫邴三郎打我的。没他撺掇,邴三郎那种自私自利的人,才不会多管闲事,今个邴家指定就叫我把人带回来了。”   孙母恨声,“邴家那个邴大郎可真是一个搅屎棍!”   “从前倒是没瞧出邴大郎是这么硬气的人,果然钱是人的胆,有了钱,人就不一样了。”邴父道。   “耶娘说那些有什么有?”孙二郎气闷地蹲在地上,丧气道:“我看邴大郎是纯心不叫邴大娘回来,那我怎么办?阿娘我还年轻,可不能不说亲,更何况我还没生儿子呢,连个继承香火的人都没有,那怎么行?再说了,阿娘你不是一直想我生一个儿子吗?”   孙家几个儿子全部都不干了。   “阿娘都给你成一次亲了,凭什么还要拿银子再给你成一次亲?”没成亲的孙三郎立刻就先嚷嚷起来。   “三哥,我和六郎连一次亲都没成过了,要成亲也是我们先成亲,尚且轮不到你。”孙五郎也道。   “二哥,你如今没媳妇,那可不是耶娘没给你成亲,那是你自己没本事,媳妇都看不住,还能让人给跑了。”孙六郎鄙夷道。   就连已经成亲的孙大郎都道:“凭什么我们兄弟成亲都只能花费一次银子,你却要花费两次?这不公平。我不管你打光棍还是成亲,反正家中不能再给你拿银子,不然就得咱们兄弟再补一份。”   “对。”除却孙二郎,孙家其他几个儿子齐齐应声。   孙二郎也不干了,“我不管,我还没有儿子,这亲必须得成。再说了,当初又不是我把邴大娘赶走,都是耶娘做的主,现在我打光棍了,耶娘可不能不管我。”   “要我说,邴大娘没什么不好,任劳任怨,吃的还少。至于生不了儿子,她还年轻,又不是不能生,就一直生呗,总能生出儿子,为啥非得对她那么苛刻。”   孙母哑口无言,“二郎这是怨我?”   “事已至此,怨不怨已经不重要了。”孙二郎无赖道:“反正你把我媳妇搞没了,就得再赔我一个。”   孙家哪里还有银子给孙二郎成亲,就是那几个没成亲的小子还不知道成亲要上哪去搞银子去呢。   可是看着孙二郎和家中其他儿子们,孙母不敢说。   “二郎,你莫要着急闹。那个邴大郎可是读书人,听说还要参加来年科举。娶一个小哥儿已经够影响他的仕途了,断然不可能再叫家里还有一个仳离归家的娘子。你再耐心等等,等邴大郎气消了,邴大娘准能接回来。”   当初钱氏一气之下回了娘家后,梁氏不许邴三郎去接。期间,钱家人不是没来讨过说法,都被梁氏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   这就导致,邴家的七间大瓦房都已经盖好了,钱氏还没回来。   邴家现在伙食特别好,顿顿有肉。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邴三郎有些心不在焉。   邴三郎看着满桌子的肉菜,心中想到了钱氏,要是钱氏看到这一桌子荤菜,一定乐疯了。   吃完饭,邴三郎扭扭捏捏走到梁氏屋中,支支吾吾道:“阿娘,钱氏回娘家那么久了,是不是该去接了?” 第32章 邴温故爱憎分外分明 过继   如今家里日子好过了, 梁氏底气足了。虽然不是她们老两口子赚来的,但是大郎把房子过户到他们名下,那就是他们的。   “不接, 我家大娘子回家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儿媳妇做主了。”梁氏现在底气十足,就家里房子盖这么几天的工夫,上门打探邴大娘的婚事就不下十户。   甚至还有人悄悄问, 邴三郎是否也和离了,要是和离的话, 可以给他介绍一门亲事。   还有问邴四郎的,当然最多人问的还是邴温故,都觉得他配一个小哥儿可惜了。   只不过问邴温故的, 梁氏提都没敢跟邴温故提,就通通都给打发了。   邴三郎一看梁氏不肯松口, 似乎还在气头上,不免慌了, “娘, 钱氏跟儿子过了四五年, 孩子都生两个了,从前那般穷, 她没嫌弃过儿子。如今家中富裕了,儿子不能一脚就把人踢开, 那样未免太狼心狗肺了一些。”   梁氏老神在在,“可不是咱家踢了她,是她自己不能接受大娘归家非要离开,就算被外人知道也不会说你狼心狗肺,你放心吧。”   邴三郎傻了,怎么听他娘话里话外的意思, 竟然似乎是不想要钱氏这个儿媳妇了。   邴三郎声音颤抖,“娘,您是想让我仳离吗?”   一直没出声的邴父道:“仳离就仳离吧,咱家现在不缺儿媳妇,正好最近还有人问起你,人家家里的小娘子还是未成过亲的。”   邴三郎扑通一声给邴父邴母跪下了,“耶娘,儿子不要仳离,儿子,儿子还想要钱氏。”   邴三郎和钱氏乃是自由恋爱,二人感情不错。当初是二人先看对眼,勾搭到一起,梁氏后去钱家提的亲。   那会儿梁家特别穷,没有小娘子肯嫁到邴家,钱氏毅然决然嫁给邴四郎。这些年来,不管二人各自有多少小心思,两人之间的感情还是很好的。   邴父和邴母对视一眼,两人其实不是真心想要邴三郎仳离,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对邴三郎在处理邴大娘的事情上有些不满。   当时还未觉得怎样,这些天冷静下来后,有邴温故做对比,越想越觉得邴三郎亲情上是不是薄弱了些。   邴大娘可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他竟然真的动过不让邴大娘回娘家的念头。   故而有此一问,幸而邴三郎并不真的是狼心狗肺之辈,一朝富贵,面对美色.诱惑,还知道念着糟糠之妻。总还算有救。   邴父邴母不言不语,让邴三郎心里越发没底,他哀求道:“娘,钱氏真的知道错了,她年纪小,一时之间想差了总是有的,回来我会好好教她的。”   梁氏不冷不热道:“这事我和你阿耶说了不算,你还得问你大哥。咱家这房子是你大哥拿银子盖的,现在又挂在我和你阿耶名下,也就是说百年后,会拿出来给你们几兄弟分。钱氏如果回来,分给你就是分给钱氏,不知道你大哥愿不愿意把他挣来的家财分给钱氏那种没有血缘亲情的人。”   邴三郎立刻就道:“我去跟大哥请罪。”   邴三郎是真的怕了,他看出耶娘似乎对自己和钱氏有些失望,甚至可能还生了把他们两个分出去的心思。   只不过现在还没下定决心罢了,如果这时候大哥一句话,耶娘说不定真的会把他们分出去。   邴三郎来到邴温故的房间,对邴温故哀求道:“大哥,求你让钱氏回来吧,钱氏已经知道错了,我保证她回来绝对不会再闹。”   邴温故放下手中的书本,淡淡的看着邴三郎,“你可想好了?”   邴温故的语气很平淡,平淡的如水一样。完全没有邴三郎想象中的愤怒、暴躁以及厌恶等等激烈的情绪。   甚至邴三郎已经做好邴温故会像教训邴四郎那样暴打他一顿的准备,可是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邴温故很平淡,不止语气,而是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淡淡的,就好像他们此刻正在讨论的不过是外头天气怎样的那种随意的平淡。   这样平静的态度没让邴三郎感到放松,反而令他的心咯噔一下翻了一个个,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大哥,大哥,三弟求你了,别赶钱氏走。钱氏纵然万般不好,但是她没对不起弟弟的地方。当初咱们家里那么穷,别的小娘子见了我恨不能躲出十里地,生怕我会赖上。可是只是钱氏不嫌弃弟弟,义无反顾的嫁给弟弟,只有她是真的看中弟弟这个人。现在外头那些来问亲的,根本不是相中弟弟这个人,而是看中了咱们家的青砖大瓦房。”   邴温故颔首,“我已明白你的意思,你去把阿娘和家里所有人都叫来,包括大姊。”   邴三郎忽然莫名有一种不好的直觉,总觉得即将要有什么他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的事情发生。   没一会儿,邴家所有人都到了。包括正在坐月子的邴大娘,她不放心小双儿,抱着孩子来的。邴家两个七岁的小双胞胎,还不到能发表意见的年纪,但是邴温故让他们来,他们还是来了。   “大郎,你把家里人都叫过来,要要说什么?”梁母看着一屋子人忐忑不安。   “阿耶,我记得你说逃荒路上,若不是五叔救了你,你早就死了。也不知道后来五叔有没有成亲,不如把三郎过继给五叔吧。以免万一五叔没有成亲,百年后连个祭祀的人都没有。亦算是你还五叔的救命之恩。”邴温故轻飘飘的这番话,把邴家炸的人仰马翻。   “我不要被分出去!”邴三郎既气又急,“大哥,我承认钱氏做的不对,但是你总要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   “何至于此?”梁氏踉跄着,扶着邴父才勉强站稳。   邴父瞬间就像是老了十岁,邴二郎夫妻和邴四郎一声不吭,两个小双胞胎恐惧地看着邴温故,紧紧抓着梁氏的衣服。   邴大娘眼看着娘家让她搅散了,急的眼泪都流下来了,“大郎,不要因为我把家闹散了。我可以搬出去单过,只要不让我回孙家就行。”   邴温故摇头,“大姊不必多想,此事跟你无关。”   “耶娘,我还是那句话,不是住在一起就是一家人了。”邴温故早就料到邴家人会是这个反应,“做人不管怎样,终究要有一点,有情有义,不管这情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责任。”   邴父急急忙忙道:“三郎不是无情无义之辈,我试探过他了,要他跟钱氏仳离,我都诱惑他,仳离后会给他找一个未成过亲的小娘子,三郎都没有松口。”   正是因为如此,邴温故才坚决要把邴三郎分出去。   看似邴三郎不过为钱氏求情罢了,其实邴三郎已经在邴大娘和钱氏之间做了选择,他选择了钱氏。   邴大娘代表着亲情,钱氏代表着爱情,邴三郎已经在爱情和亲情之间做出了选择。   钱氏小心思很多,为人自私自利,目光短浅,除了眼前这一亩三分地,多一厘都看不到。另外还见钱眼开。   这样人的有一点点利益就足够蒙蔽她的双眼,谁都不知道她能为了那么指甲盖大小的利益干出什么愚蠢的事情。   邴温故以后打算走仕途,身边最忌讳有这样的人,否则他就算再算无遗策,也架不住猪队友。   钱氏必须走,选择了她的邴三郎只能走,邴温故不会把一个祸害放在身边。   邴温故道:“邴三郎对钱氏有情有义,不正是说明了他对大姊无情无义吗?耶娘,他已经在亲情和爱情之间选择了爱情。”   梁氏和邴父犹如当头棒喝,木楞楞呆立在当场。   邴三郎看到耶娘那副表情就知道不好,忙叫道:“可你自己不也把南家那个小哥儿看的比耶娘和其他兄弟姐妹重吗?”   “哪不一样。我把锦哥儿当成我的命,并不耽误我对家人的负责。”邴温故看着邴三郎,“身为一个儿子和一个兄长的责任,哪一样我没有做到?”   邴三郎被问的哑口无言。邴温故这个兄长比任何人都合格,邴大娘被婆家欺负,他顶住家里家外一切压力,义无反顾把邴大娘接回家中,随外边怎样嘲笑和议论。   弄到银子搞了七间大瓦房,没有想着办法独吞,反而愿意分给家中兄弟姐妹。   “耶娘,心既已散了,没必要强拢在一起,终究有裂痕。”邴温故劝道。   “可是……”梁氏哭着看着邴温故,“可是咱们都是一家人,总要给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这样就要人分家出去,还是过继到旁支,未免太绝情了些吧?”   “耶娘是觉得我才是那个无情无义之人吗?”邴温故没什么情绪道:“那就把我过继出去吧。”   梁氏都忘了哭,呆呆的看着邴温故,邴温故毫不躲闪,目光直直与梁氏对视。没有怨恨,没有愤怒,似乎就算梁氏真把他过继出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事,他并不会因此怨怪她。   至于邴家其他兄弟姐妹全部张着大嘴,傻乎乎看着邴温故,那眼神好像是在看什么怪物。   这时候的人宗族观念特别的强,对于老一辈人而言,分家都不能接受,更别说过继了。村里人分家,都是等家里所有孩子成亲生子了,而两个老人年迈到只能依靠孩子奉养的地步,才会迫不得已选择分家。   当然这只是其一,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也是跟这时候的政策有关系。朝廷或者衙门经常征徭役或者征兵,一般而言都是每家固定出一两个男丁。   如果分了家,各自一个小家,就要每家都出人,不分家的话,则全家出一两个男丁就可以了。这也是战乱年间,保留家中男丁的最好办法。   邴父知道邴温故铁了心,他们再劝,就会彻底失去这个儿子了。   邴父闭上眼睛,扭过头,不再看邴三郎,这就是默认放弃邴三郎的意思了。   “耶娘?”邴三郎无力地唤着,“如果大哥实在在意钱氏的所作所为,那么把我们分家出去就好,何必一定要我过继?”   梁氏跟着道:“是呀,大郎,要不就只把他们分出去吧?”   “阿娘忘记了吗,我还要科举走仕途。钱氏那样的人,见钱眼开,我可不想因为她收那十两八两的银子,就断送我整个仕途。”邴温故没有给自己的行为找掩饰,直接就讲了出来。   邴三郎指着邴温故,好似抓到了什么把柄一样,质问道;“你说钱氏自私自利,你不也是一样,你看你现在的所作所为,跟钱氏又有什么区别?”   “钱氏根本就不配跟我比,我们从骨子里就不一样。只要家里人没对不起我,刀山火海我都可以为他们闯。”邴温故不介意邴家人知道他什么性子,只有知道才不会再犯他的忌讳。   邴三郎被邴温故的话逼的倒退数步。大哥真的跟钱氏不一样,钱氏是自私自利,大哥只是爱憎分外分明。   “三郎,我这个人信奉的从来都是以德报德,以直报怨。”邴温故道,“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邴三郎低着头,无话可说,他算计多,所以更能看透人心。   “家里房子分你们一间,旱地一共二十亩,咱们兄弟五个,算上耶娘,分成六份,每人三亩三分三厘,我做主给你凑整,算你四亩。另外我再给你十两银子,算作补偿。”邴温故恩怨分明,他不会让邴三郎就那么一穷二白的离开。   不管怎样,从前那些年,原主在家什么活都不干,这是事实,原主总归占了邴三郎便宜。再者于他自己而言,把邴三郎过继出去,说到底不过是为了防止钱氏影响他的仕途,这是私心,得给补偿。   刚才还又气又急的邴三郎忽然就冷静下来,他没想到邴温故会这么大方,可以说有了这笔银子,他就是离开邴家,也足够过的很好了。   邴三郎冷静的细想,过继就过继,没什么不好。他和钱氏单独出去过小日子,有这么多银子,日子一样过的美哉,还省着钱氏总跟家里人发生摩擦。   其实最早邴大郎在家什么都不干,每年还要花大把银子读书的时候,邴三郎就生出过分家的心思,只是知道梁氏和邴父不会同意,这才歇了。   邴三郎沉默,不再说什么,邴温故就知道他开的条件达到邴三郎的预期了。   梁氏和邴父知道这个条件,邴三郎肯定会答应,他们不同意没用。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邴温故自己就是读书人,分家文书用不到找别人帮忙,自己直接就写了。   写好邴家全家人都按了手印,到时候拿到衙门里备案,并且把邴三郎的户籍单立出来就行。正好邴大娘的仳离书还没去衙门里备案,等到忙过这段时间,一起办了。   邴温故把十两银子当场当着全家的面给了邴三郎,钱氏的事情到此就算正式告一段落。   家都分了,严格意义上来讲,邴三郎都不再是邴家这一支的人,邴家人没立场再拦着邴三郎去钱家接钱氏。   不过邴三郎走的时候还是跟梁氏打了一声招呼,称呼没有改,还唤梁氏阿娘。   梁氏没有开心,反而道:“你既然答应大郎过继了,以后就叫我四伯母吧。”   “阿娘,你知道我本不愿意的,是大哥执意要把我过继出去的。”邴三郎苦涩。   “总归你收了你大哥的银子!”梁氏忽然提高嗓门,声音变得又尖又锐,十分刺耳。   梁氏怎么可能不气邴三郎,不过十两银子,他就不要她了,她这么多年真就白养了。   邴三郎闷闷道:“你们都不喜欢钱氏,就算勉强在一起日后也不会开心,还不如就这样吧。”   “滚!”提到钱氏,梁氏现在恨不能杀了她。都是这个女人,让她失去了一个儿子。   邴三郎离开邴家,直接去了钱家。   钱家。   钱母正在唠叨钱氏,“邴家什么时候接你回去,前头几日他家盖房子,你回去没地住,我就不说什么了。这房子都盖好多少天了,前个我还去参观了,梁氏看见我,提都没提你,好像完全忘记有你这个人似的。”   “小妹,你这可都要在娘家做完月子了,还不知道要带给我家多大的晦气呢。”钱氏的嫂子抱怨道,“你出去看看咱们村里有没有小姑子在娘家坐月子的?哪家不怕晦气。”   钱氏道:“邴大娘就回娘家做的月子。”   钱氏的二嫂翻了一个白眼,“邴大郎那是读书把脑子读傻了,咱们村里再找不出第二个他那种傻子。”   几人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声,钱父道:“三郎来了。”   钱氏喜出望外,连忙往外走,走了两步,想到什么,一扭头,又回到炕上坐下了。扭身坐着,瞅着窗外,就是不看邴三郎。   钱母偷偷掐了一把钱氏,“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再作了。如今钱家那是什么富贵地,你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你要作没了,咱家可不要你。”   二嫂小声道:“你在咱家坐月子这么晦气的事情,咱家都没撵你走,你可得有良心,叫邴三郎多给些补偿。”   钱氏撇嘴,嫌弃嫂子们的嘴脸难看。   “钱氏,我来接你回家。”邴三郎道。   钱氏冷哼一声,“你还来干什么,现在你家日子那么好过,叫你娘再给你说个好的。反正我不好,你们全家都瞧不上我。”   邴三郎虽然得了银子,可是刚分了家,闹了这么一场,心中也不痛快。此时真没心思哄钱氏,他的声音很冷,“咱俩被过继出去了,你开心了吧?”   钱氏听到这话,顾不得跟邴三郎闹脾气,尖叫一声腾地站起来,“过继?凭什么?你绝对不能同意,我跟你说这主意肯定是大哥给耶娘出的,这是看家里日子好过了,就想把咱俩踢出去。”   “大哥分了咱们一间房,四亩地,还给了我十两银子做补偿。”邴三郎面无表情。   钱氏这才慢悠悠坐回去,“这还差不多。”   一想到十两银子和大瓦房,以后再不用受婆婆管治,钱氏竟笑出来,“银子给你了吗?得让大哥当场点清,不然你可不给他们按手印。”   “当场就给了。”   “那还行。”钱氏没有抑郁烦闷,反而还在笑。   “你很开心?”   钱氏这才反应过来邴三郎的情绪不对劲,“你那副表情什么意思?难不成还真要因为我不让大姐仳离就休了我!你去这村里问问,谁家能接受仳离归家的娘子!”   “别人家是别人家,我家是我家,我家除了你,别人都是接受。”邴三郎吼道。   “那你想怎么样,跟我仳离?”钱氏忿忿,嗓音尖锐。   邴三郎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我没有,我只是心情不好,我是想分家不假,但是我没想以这种方式分家。钱氏,我现在心里挺不好受的,你就算不安慰我,可不可以至少不要表现的那么开心。”   “有啥难受的,以后可以自己当家做主,还不用继续供大哥读书,多好啊?”   钱氏才不怕邴三郎,自顾自道:“就大哥那个学识,能考中才有鬼!偏偏他自不量力,非要继续读书。你看着吧,他考一辈子都考不上。还有啊,你说大哥不过就成个亲,非要给南家小哥儿买那么贵的嫁衣和珍珠鞋,这不纯粹造害银子呢吗!就这个祸祸法,你看着吧,不出几日,那点银子都得给他败光了。邴家迟早还得过回从前那种吃糠咽菜的穷日子!”   邴三郎耳边都是钱氏的唠叨,不知道在地上蹲了多久,心情平复下来,这才带着钱氏回家。   钱母本来对邴家富裕了就把女儿和女婿分出去挺不满意的,但是一听到女儿分家得了十两银子,顿时就没什么不满了,反而拍着钱氏的肩膀高兴道:“阿娘真替你高兴,你的苦日子可算熬出头了,以后不用受婆婆管治,还不用跟妯娌相处,手中又有大把银子,你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   钱氏刚想大笑两声,想到邴三郎这会正兴致不高,就憋了回去了。不过眼角眉梢的笑意根本掩不住。   二嫂挤开钱母,笑眯眯对钱氏和邴三郎道:“妹妹,妹夫,不管怎么说,妹妹坐月子都是在咱们家做的,这日后不定会给家里带来多少霉运,你看是不是得给些补偿…”   邴三郎给了二嫂一百多文铜板,二嫂不满意,“才这么点,你不是刚得了十两分家银子,太小气了吧。外嫁女回家坐月子,就这么一坐,就不一定坏了家里多少财运。”   钱氏气怒,“邴大娘还回娘家坐月子了呢,怎么没见坏了邴家运气,邴家还盖了大瓦房!”   “怎么没坏,邴家这不是把三弟过继出来了,梁氏可是平白失去了一个儿子,这坏了多大的气运。再说那盖房子的银子,又不是邴大娘归家后得的,不是早就得了。我看就是邴大娘回娘家坐月子,坏了邴家的时运。”二嫂振振有词。   钱氏气的牙痒痒。   “妹夫,你们那银子又不着急用,你几个外甥还没成亲,先借给咱家用用?”   “我自己弟弟还没成亲,我都没管,还管你家。”邴三郎对钱氏道:“赶紧收拾东西,回去。”   “真小气。”二嫂道。   钱氏来的时候就没带什么,东西好收拾,简单一个小包袱拎着就走了。   钱氏回来,邴家没一个人出来迎接,钱氏撇撇嘴,直接回了自己房间,她还不稀罕她们接她,反正以后就是两家人了。   “说来咱家房子盖好后,我都不知道啥样,我这回可要好好看看。”钱氏在墙上这摸摸,那瞅瞅,稀罕的不得了。倒是邴三郎兴致不高,倒在炕上不吭声。 第33章 成亲 逆天改命,人造福星命格   邴温故成亲头一日, 邴二娘回来。   她此次回来,一是因为邴温故就要成亲了,婆婆叫她回来帮忙。   二是丛氏跟她告状了。邴二娘回来问问怎么回事。   邴温故这时候正在加班加点读书, 邴二娘回来他都没露面。   梁氏跟邴父不让她去打扰邴温故,把人带到邴大娘房中说话。   邴二娘打量着娘家新盖好的青砖大瓦房,眼中艳羡, “阿娘,家里新盖的房子真气派。”   梁氏还是因为把邴三郎过继出去的事情有些难受, 面对邴二娘强笑道:“还不是大郎有本事,银钱都是大郎出的。”   提到邴温故,邴二娘想到丛氏跟她添油加醋说的那些话, 就问道:“阿娘,大郎到底说了丛氏什么, 把丛氏气成那个样子?”   梁氏把事情从头到尾跟邴二娘讲了一遍,“你住在外村可能不知道, 大郎特别痴迷南家那个小哥儿, 那就是他的心尖尖。”   “不至于吧, 一个小哥儿。”邴二娘道。   梁氏立刻摆手,“这种话, 你千万别在大郎面前说,大郎半点听不得。   “其实我觉得丛氏有些话, 倒也没说错。南家那个小哥儿一个小哥儿确实有些配不上大郎。”邴二娘不大清楚娘家发生的事情。   “嘘!”邴大娘和梁氏同时嘘了一声,不让邴二娘继续说下去。   邴大娘神色严肃,“二娘,你不知道大郎多喜欢锦哥儿,以后这种话可莫要再提。”   梁氏同样认真嘱咐自家二女儿道:“你如果想同你大姐一般得到大郎庇护,就莫掺和大郎的事情, 尤其是他和锦哥儿的亲事。”   邴二娘哑然,“大郎就那么心悦锦哥儿,之前他不是还为了他那个小未婚妻跳过河。”   梁氏摇头,“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说。我这么跟你说吧,大郎为了锦哥儿,命都能豁出去。”   邴二娘暗暗咋舌,还有些不敢相信。   梁氏听到外头灶间有动静,道:“我出去看看,好像是羊奶开了,我去端来。”   梁氏走后,邴大娘拉着邴二娘的手,推心置腹道:“二娘,你那么问,是不是你妯娌跟你说了什么?”   邴二娘不觉得有需要隐瞒的就点头道:“最主要的还是我替大郎抱屈,大郎一个读书人,咱们家现在条件又这么好,何苦找一个小哥儿。我看丛小娘跟大哥倒也算相配。”   “相配?二娘,你对娘家的印象还停留在过去没有转变过来。现在可不是是个小娘子就跟咱家大郎相配了,这么说,凭借大郎现在赚下的这些身家,你觉得村中小娘子跟大郎相配吗?”   邴二娘看了看娘家新盖的房子,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摇了摇头。“大郎有这本事,镇上小娘子也配得。”   邴大娘点头,“你说对了,实际上镇上小娘子真有来问的,还不是一家两家,都被大郎直接拒绝了。所以你还觉得你妯娌家的小娘子能配上大郎吗?”   “不能。”邴二娘尴尬道。   “那就是了,就算大郎不娶锦哥儿也轮不到你婆家妯娌娘家。现在咱们娘家不一样了,大郎更不一样了。   大郎有本事,咱们能依靠的只有他,这么跟你说吧,这次如果不是大郎,我还在孙家被磋磨呢,你外甥早就被扔了,哪还能在家中过上这好日子。”   邴大娘看了眼外头小声道:“我现在坐月子,天天有红糖鸡蛋水喝,三天喝一次鸡汤,顿顿有肉。甚至就因为我从前身体亏空太过没有奶水,小哥儿没有奶吃,大郎愣是让阿娘买了一头刚生产的母羊回来,就为了小哥儿有奶吃。”   邴二娘都有些听傻了。   “而这一切做主的都是大郎,我算是看明白了,能给咱们姐妹撑腰的还得是大郎。你如果想像我一般有大郎撑腰,那就不要轻易掺和大郎的事情。不管大郎娶谁,你就只管好好对他夫郎,那么遇事,大郎就不会不管你。”   “你可不能犯糊涂,你想想妯娌重要,还是娘家重要,可不能惹了大郎厌烦,失了大郎这个大靠山。”   邴二娘当然知道怎样选择,什么都比不过娘家兄弟靠谱。村里那些娘家兄弟不给力的小娘子,在婆家过的都是什么日子,简直牛马一样被作践。   邴大娘看了一眼外头,梁氏还没回来,小声将邴温故把邴三郎过继出去的事情讲了。   “家里还没对外头说,但是大郎已经给了三郎银子,三郎收了,这事情就算定了。”邴大娘看着邴二娘不可置信的眼神继续道:“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要你搅和进来,是让你明白,大郎现在的性格和以前完全不同了。你千万别踩了大郎那根线,一旦不小心踩了,大郎连挽救的机会都不会给你。”   邴二娘不是什么轴人,她顾娘家不假,但也顾自己。   她立刻感激道:“谢谢大姐你告诉我这些,要不然我冒冒然跑去跟大郎说些有的没的,说不定就把人给得罪了。”   梁氏这时候端着热好的牛奶进来,“小哥儿醒了没,醒了抱过来我喂他吃奶。”   邴大娘笑道:“醒了,这小子简直就是个小馋猫,闻见奶味就醒了。娘,碗给我,我喂吧。”   “我来。郎中都说了你身体虚弱得好好养着,你就少管这些闲事。”梁氏说着抱起小哥儿一勺一勺的亲自耐心给孩子喂奶。   邴二娘看的不无羡慕,想当初她坐月子那会儿也没有奶水,哪有昂贵的羊奶给她儿子喝,不过就是熬了些米汤罢了。   随后想到大姐如今能这般享福,还不是因为家里大弟靠得住,愿意给她们这些做姐姐的撑腰。   试问村里,哪个姑娘的娘家愿意外嫁的女儿回来坐月子,不怕晦气的?又哪个能没有怨气的接受仳离归家的女儿?   这一切都因为她们大弟。   大弟是家中长子,日后就算分家,耶娘也要跟着他过,倚仗他养老送终,可以说他的话比耶娘还好使。毕竟有些事耶娘也要顾及他,就拿大姐仳离的事情而言,如果大弟不同意,耶娘是万万不敢把人接回家中的。同样的,大弟若是做主的事情,耶娘亦不会反对。   邴二娘望了望窗外天色,道:“娘,我想回家一趟。”   本来邴二娘这么晚回来,是打算在娘里住一宿,明天早起帮着张罗邴温故的亲事。   但是邴大娘跟她说了过继的事情,邴二娘立刻就有旁的想法了。   明天邴温故婚宴,婆家人肯定都得来。丛氏必然跟着过来,到时就怕丛氏一个犯浑说了做了什么惹大弟不快,大弟再把这些算在她身上,以后不给她当靠山,那可怎么办?   通过邴温故最近做的这几件事情,邴二娘就从中觉察处邴温故的决绝。   “你晚上不在这住了?”梁氏问。   “阿娘,我回去跟婆家那边说一声,明日别让丛氏过来了,免得惹大郎不快。”邴二娘觉得不用瞒着自己母亲,直截了当跟梁氏说了。   梁氏点头,这个很有必要,现在的大郎谁也说不好,“行,我叫二郎送你回去,天晚了,你自己回去我不放心。”   “行。”邴二娘自己也有点不敢走夜路。   梁氏穿鞋下地,临走时还拿了一个柳筐,给邴二娘装了不少东西。   邴二娘忙推辞道:“娘,我回来都没有给你带什么,这要是走的时候还背一筐东西走,弟弟和弟妹该有意见了。”   梁氏硬气道:“我看他们谁敢有意见。大郎是个大方的,他不在意这点子东西,你放心拿着就是。”   邴二娘知道现在家里当家做主的是邴温故,他没意见,别人就不敢有意见,便收下了。   从娘家带回去的这些东西,不管多少,都是娘家人的重视,是她在婆家的底气。   回到冯家,姜氏还没睡下,看着邴二娘从娘家背回来的柳筐,眼睛有些发直。   邴二娘一样样把东西拿出来,一条猪肉、十几个鸡蛋,一坛子羊奶和一包红糖。   邴二娘笑呵呵道:“我大姐没奶,大郎买了头刚下崽子的母羊回来。小哥儿喝不了那么多,就想着给我装一坛补补身体。要不是家里正忙着准备大郎成亲的时候,顾不上我,早就叫人给我送来了。”   “亲家母这是惦记你呢。”姜氏暗暗咋舌,她自认不是苛待女儿的人,也做不到邴家这样。这哪是回娘家,这是把娘家的好东西都搬回来了吧。   邴二娘看着姜氏捏在手中的红糖,笑眯眯道:“我每次来月事肚子都疼,娘记着呢,去镇上买红糖的时候就想着给我买了一包,说是来月事的时候用滚水冲一碗,可减轻疼痛。”   姜氏哪能听不明白儿媳妇的话,这是说手里这包红糖是亲家买给自家闺女的,可不是给她这个亲家走礼的。   这要放在从前哪个儿媳妇敢这么跟她说话,她指定得骂一顿。   现在看着满筐的东西,姜氏不能了。   姜氏笑笑,把红糖倒出一半,剩下的还给邴二娘,“这是你娘心疼你,娘厚着脸皮要一半,剩下的你拿回去喝,谁也不用给。”   “谢谢娘。”邴二娘满意的接下。   姜氏又问道:“你大姐的事情怎么说?”   邴二娘把事情复述一遍,八分气愤表现出十分,“我耶娘说了,仳离!我邴家的娘子虽然不是金枝玉叶,但是断断也没有给婆家磋磨的道理,娘家总还有一口饭吃。”   姜氏听明白了邴二娘的话,这是变相敲打她呢。再敢像从前那般磋磨她,她也敢和离。   姜氏不知道邴家能不能接受家里有两个仳离的娘子,但她知道邴家日子好过了,是真不能像从前那么对待邴二娘了。   姜氏跟着附和道:“孙家忒不是个东西。”   屋里几个妯娌听到动静早就跑出来了,只不过看着满地的东西没敢吭声。   眼瞅着婆媳两个说完要各自回屋了,丛氏心里火烧火燎,再也忍不住道:“你娘家大弟的亲事……”   邴二娘截断丛氏的话,笑眯眯道:“二嫂不来找我,我还要去找二嫂呢。明个家里都要去参加我家大弟的喜宴,家中留空门我不放心。烦请二嫂留在家里看家吧,反正二嫂不喜欢我弟夫,正好不见,省着看了生厌。”   丛氏傻了,没想到婚事不成就罢了,喜宴还不让她去。   谁不知道邴家现在发达了,喜宴肯定少不了各种好菜。她也馋啊。   “阿娘,你看弟妹。”丛氏急的直跺脚,“这咋还能单单不让我去呢,叫外人知道,我还怎么做人。”   姜氏看出来邴二娘态度的转变,并且大晚上特意跑回来一趟,八成是邴大郎的意思。   她现在可不想得罪这个娘家有钱的儿媳妇,训斥丛氏道:“你有啥不好意思的,你都做的出搅和人婚事的事,还不行人邴大郎讨厌你。行了,明个是邴大郎的好日子,你就别去给人添堵了,老老实实留在家中看门。”   丛氏气的眼圈都红了,却不敢不听婆婆的话。   天黑天明,睁眼就到了邴温故和南锦屏成亲的日子。   苗氏坐在南锦屏的寝房中垂泪,这眼泪有对自家小哥儿出嫁的不舍,也有对自家小哥儿成亲后日子的担忧。   “这是卖狍子得来的银钱你拿好。”尽管邴家现在日子好过了,可是苗氏仍旧把这聘礼银子给南锦屏带了回去。   苗氏把银子塞进南锦屏的手中,握着他的手,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下。   苗氏哭着道:“锦哥儿,今晚见到邴大郎,你就把这些银子给他。村人都说你嫁的好,可是正因为这样阿娘才更担心。”   苗氏担心邴温故富裕了,以后会不会嫌弃自家锦哥儿十个小哥儿,丢他的份。   又担心自家小哥儿孕痣浅淡,生不出孩子,会不会被邴家嫌弃,被休回来。   还担心,邴温故富裕了,以后上赶着的小娘子有得是,邴温故会不会和她们勾勾缠缠不清不楚,委屈自己锦哥儿。   总之这门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让苗氏心中充满了惶恐。她没想要自家小哥儿享富贵,只希望他平平淡淡,可以如这村里大多数小娘子一样,或许吵吵闹闹,或许婆婆苛待,但总能同夫君过完这一生。   “望他看在这些聘礼都给你带回去的份上,能善待你。”苗氏又从怀里掏出一串铜板,大约有二百多个,“这些是阿娘的私房,谁也不知道。你拿着,不要乱花,也算一个退路。”   就在这时候,外面响起一阵阵喊声,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邴温故的声音,苗氏知道这是邴温故来接亲了,她得尽快出去了。   苗氏眼中的眼泪落得更凶了,“如果,如果,成亲后,邴大郎嫌弃你是个小哥儿,不能生,给你委屈了,你能忍着就忍着些。”   苗氏说完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忽又立住,她没有回头,几乎咬着牙齿道:“要是他打你,你实在受不了的话,那就回来。只要阿娘在,这个家里总不会饿死你。”   说完,苗氏就哭着跑了出去。   “阿娘。”南锦屏叫了一声,眼泪滚滚而下。   南锦屏忍着眼泪同邴温故拜别父母,坐在挂着红色喜绸的轿中往邴家而去。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邴温故在轿前轻轻道:“锦哥儿,别怕,从今往后,都有我在。”   耳边听着邴温故温柔耐心的轻哄声,忽然南锦屏一直飘着不安的心就似落到了实处。   耳边听到了村人羡慕的议论声,似乎都在讨论这华丽的轿子和神骏的高头大马得多少银子。   南锦屏记起,村里人成亲,几乎都是雇佣一辆驴车或者牛车,新郎就去新娘家中迎亲了。   他想起,曾经参加的一场喜宴,新郎就是雇佣的牛车去新娘家中迎亲。   他当时还好一阵羡慕,因为租牛车要比驴车贵好几文钱。还想着自己成亲的时候要是能坐上牛车就心满意足了。   结果,真到了自己成亲的时候,雇佣的却是镇上的迎亲队,听村人议论说,好像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要一两银子。   尽管走得很慢,但是村里统共就那么短的路,还是没一会儿功夫就到了。   一声畅诺,轿子被压下,南锦屏下轿。   南锦屏一身大红嫁衣,做工精美繁复华丽,走动间嫁衣上的珍珠随着步伐摇曳,在阳光下折射出莹白的光润。   他脚上的鞋子,鞋尖缀着两颗更大的珍珠,与喜服上的遥相呼应,美不胜收。   这一刻当真把南锦屏衬得不似凡人,好似天上的仙子。   村人发出一阵阵惊呼声。   邴温故满心满眼都是南锦屏,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邴温故觉得南锦屏每一步不像踩在地上,而是走在他心头,踩在时空上,每一步都在跨越了一个时空,走过了大庸,跨过了古地球,穿越了星际的浩淼星海,最终来到他身边。   时间和空间在这一刻重叠,那个操纵着机甲,同虫族奋力厮杀的英勇的年轻将军,同大庸这位穿着绣有鸳鸯嬉水图案,点缀莹白珍珠大红长袍,外罩金仙云纹衫的少年相遇,他们面对面而立,明明是两个时空的人,却有一条红绸相牵。   当二人同时牵住红绸的这一刻,时空定格,过往种种金属机甲,各种高科技尽皆褪色,只剩下兴河镇上河村邴家布满鲜艳红绸带的喜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送入洞房!”随着一声声畅诺,邴温故终于找到这个时代的归属感,灵魂仿佛都更加瓷实了。   邴温故牵着南锦屏进入洞房,他亲手倒了两杯酒,把其中一杯送进南锦屏的手里,然后交缠。   “锦哥儿,喝了合衾酒,我们便是夫夫了。自此,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愿得夫郎心,白首不相离。”邴温故深深地注视着南锦屏,双目中盛满了溺人的深情。   南锦屏被这样情深似海的双目看的满脸通红,想要羞赧的低下头,却又舍不得躲开这样的目光。   想要回以同样情深的诗词,奈何没有读过书,说不出文绉绉又拗口的诗句,最后只能喃喃地重复着邴温故的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愿得夫君心,白首不相离。”   南锦屏从生下来就没有说过这么肉麻的话,没有邴温故那么厚的脸皮,说完就满脸通红的仿佛能滴出血来,慌里慌张地饮尽杯中酒。   邴温故双目之中仿佛有着什么在翻腾,邴温故死死压抑着,克制而温柔地在南锦屏唇上印下一吻,“等我。”   说着,被人催促着出去待客了。   邴温故一身大红吉服。满脸喜色,对谁都笑盈盈的,任谁都能看出他的高兴。   邴温故被簇拥着来到同窗这桌敬酒,可说是同窗桌,可实际上一张十人桌上只有三个同窗,余下七人皆是村人。   这三个同窗都是相邻几个村的,平时大家勉强算熟识,其中一人正是周南氏那个秀才女婿——李冶。当初周南氏还不要脸上门,要南锦屏当通房丫头给她家小娘子陪嫁过去。   邴温故不知道这事李冶知不知道,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总之今个是他大喜的日子,上门是客,他都笑脸相迎。   “张明、郑宁、李冶,谢谢你们来参加我的喜宴。”邴温故叫到李冶名字的时候,李冶面上有一瞬间的异色,很快恢复。   邴温故举起酒杯,对着几人敬过,一口饮尽杯中酒。   几人说是同窗,又邻村,但其实关系并没有多亲近,只不过从前原主跟这三人当同窗的时候有过人情往来,现在这三人过来还礼。   大家说了几句喜庆的场面话,邴温故就接着敬下一桌去了。   李冶忽然道:“娶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哥儿当正妻,看来邴温故是真的放弃仕途了。”   当初周南氏上门要南锦屏给她家小娘子做陪嫁,给他当通房这事,李冶隐隐约约侧面知道一些。   未婚妻周小娘子曾找到他,倒没有明说,只问他她带一个小哥儿做陪嫁,成亲后贴身伺候二人饮食起居可行,他讨不讨厌双儿?   李冶又不是傻子,一问贴身伺候,又问讨不讨厌双儿,这几乎明示于他,这是带给他的通房小哥儿,他怎么可能听不明白。   一个通房小哥儿而已,既不是正妻,又不是妾室,没名没分,伺候主子的玩意罢了,李冶不在乎。   反正到时候他若有几分喜欢,就给他几分宠幸,不喜欢就当家里多一个仆从,正好他家还没仆人,所以怎样都无所谓。   没想到转天就听到那个小哥儿竟然不愿意,李冶很气愤。   李冶自己可以嫌弃南锦屏,但是他不允许南锦屏嫌弃他,要知道他可是读书人,夫子都说他这次院试中榜的可能性很大。   他一旦高中,南锦屏可就是秀才公的通房了,就凭南锦屏双儿的性别,这辈子能不能嫁出去都两说,能给他这个秀才公做通房,那都算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祖坟上冒青烟了。不说诚惶诚恐的接着,还敢拒绝!!!   李冶很生气,结果转头更让他气愤的事情发生了,邴温故竟然大张旗鼓的去南家求亲,求娶南锦屏当他的正夫郎。   这还不算完,之后的狍子肉、嫁衣、珍珠鞋、绢布、邴家的青砖大瓦房,每一样都似重重的一巴掌打在李冶脸上。   李冶就想不明白,邴温故是疯了吗,他不要前途了吗,竟然娶一个双儿做正夫郎?   随后李冶又想通了,反而有些沾沾自喜,得意洋洋。邴温故娶南锦屏当正妻,不就等于邴温故只配娶给他当通房的人做正妻。   这不正说明邴温故矮他一头,所以李冶今个才没让人捎礼,而是他自己亲自来了。就是觉得现在他高邴温故一头。   李冶想象中,邴温故娶了能配给他通房的人,在他面前肯定会躲闪、难看、不好意思。他正好看看邴温故难堪卑微的模样,让他从前在学堂的时候那么能装。   结果那些情绪邴温故通通没有,反而落落大方、气度不凡,来到他们这桌敬酒的时候,李冶感受到了来自邴温故身上那股逼人的气势,一度逼得李冶都不敢直视邴温故。   这是从前邴大郎觉得没有的威势,这让李冶恼怒不已。   邴温故娶了只配给他当通房的人,不该从此在他面前不敢抬头,更抬不起头,凭什么反而更气势逼人。   李冶接受不了这种落差,更接受不了自己一时间竟然被邴大郎那个窝囊废的气势所震,所以才会恼羞成怒之下说了那种话。   不过却仅仅只敢在背后,不敢当着邴温故的面挑衅。实在是邴温故身上那种威慑太吓人了。   郑宁觉得在新人的喜宴上,妄议新夫郎不好,尴尬道:“不一定吧,我朝并没有明文规定娶小哥儿做正妻就一定不能当官。”   张明左右看看,小声道:“确实没有这条法律,但是这不是默认的潜规则吗。你可曾看过哪个官人的正妻是小哥儿?就是寻常普通百姓家,也皆以娶小哥儿做正妻为耻。”   郑宁实在不想说主家是非,就转移话题道:“你们看见邴温故夫郎身上的吉服了吗?之前我在府城似乎看见过类似的款式,要价十几贯钱呢……”   喜宴闹哄哄的,邴温故没注意到几人的对话,继续敬酒,就看到了周南氏。   周南氏脸皮有够厚的,竟然还好意思来参加南锦屏的喜宴。   其实周南氏来都没拿礼钱,就是专门来吃白食来了。   她上门给南锦屏说亲的晚上,家里柴火堆不知道怎么突然烧着了,把她家屋子烧毁了两间,幸好发现的及时,没全部烧没。   赶她倒霉,救火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把脚脖子给歪了。   找郎中看过,说是她脚脖子那块的骨头粉碎了还是什么,周南氏没听懂。她只知道郎中管她要好些钱,还不保证能治好。周南氏没治,现在做了病根,走路一瘸一拐的。   偏家中还得把烧毁的房子重新盖起来,花了不少银子,这不最近家里都吃不饱。   周南氏一听说南锦屏和邴温故今日成亲,就巴巴跑来解馋。她觉得邴家现在有钱了,喜宴指定差不了。   邴温故总不能闹砸自己的喜宴,笑眯眯的挨个敬酒,别人都顺情说好话,偏偏周南氏端着长辈的架子,上赶着找不自在道:“如今你同锦哥儿成亲,我既是锦哥儿的长辈,也就是你的长辈,有几句训诫,你得好好听着。”   苗氏和南父这正经的长辈都没说啥,周南氏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倒是先巴巴上了。给苗氏气的脸通红,要不是考虑到是自家哥儿和儿婿的喜宴,就要冲上去把人赶出去了。   周南氏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多讨人厌,“虽然我是锦哥儿的长辈,但是我还是不得不说一句公平话,娶锦哥儿一个小哥委屈你了。锦哥儿嫁给你就是你的夫郎,以后该教训就教训,不需要客气。就比如像今天这种压自家男人一头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哪有自家男人穿粗劣的麻衣喜服,夫郎穿的光鲜亮丽,自己跟个仙子,把自家男人衬得好似家里长工似的。”   周南氏好似自己儿子被夫郎压了一头似的,说的真情实感,“像这种骑在自己男人头上拉屎的行为,该打就打,断断不能再发生。”   苗氏气的浑身发抖,狠狠瞪着南父,“早我就说过断了这门亲,你偏偏舍不得。咋了,我家锦哥儿是刨了她老周家的祖坟了,让她在喜宴上就撺掇儿婿揍锦哥儿。”   南父此刻也是气恼非常,他就不该抹不开面,这门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早就该断了。   周南氏完全忽略了苗氏恨不能吃人的目光,或者说她压根不在乎,继续道:“娶了锦哥儿,你以后的仕途是无望了,那就收心,好好和南锦屏过日子。南锦屏不能生,你们就过继一个兄弟家中的孩子,好好对待,日后总有个养老送终的。”   苗氏凶狠地道:“断亲,和周南氏这门亲必须断,你要是舍不得,你就跟周南氏过去吧。”   南父同样愤怒道:“断亲,回去就断亲。”   邴父和梁氏真就同吞了一只苍蝇一样,自家儿子的喜宴不能闹,只能忍着,真就是投鼠忌器。   邴温故当然不能破坏自己的喜宴,面上笑着,眼睛里全是冷意。   “阿婆这是期待我和锦哥儿白头偕老,百年好合呢,在这里我谢谢阿婆的祝福了。”   邴温故不软不硬道:“能娶到锦哥儿,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想来锦哥儿该是福星转世,要不我怎刚同锦哥儿定亲,就得贵人赠送谢仪。从前我家都要吃不上饭了,也没个贵人冒出来帮忙。”   村里所有人不都嫌弃南锦屏吗?好似生为一个小哥儿就是原罪,注定一辈子命苦。   那么邴温故就要逆天改命,人造一个福星命格,让南锦屏成为人人羡慕的存在。   邴温故继续道:“本来这次县试,夫子都说我无望,我自己也觉得不能中。可是不知道怎地,自从跟锦哥儿定了亲,就似乎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坚定地告诉我,我一定能中。”   “都说福星命格能带携身边亲近之人。如果这次科举我能高中,可见锦哥儿一定是福星转世,而我必然是沾了锦哥儿的福运。”   邴温故这话一出,日后如果高中,就印证了南锦屏福星命格。而邴温故知道自己一定能中。 第34章 邴温故什么都不要南锦屏干 他的夫郎只……   邴温故就是这种性格的人, 什么东西想要,那就穷尽手段去争取。   南锦屏不是没有天生富贵命吗?没关系,他给他造一个就完了。   量身定制, 什么时候都最合身。   邴温故的福星之说,话音刚落,刚刚还热热闹闹有说有笑的喜宴现场蓦然一片安静, 周围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连杯盏碗碟, 筷子相触之声都没有了。   喜宴上众人反应虽然不一,但是无一例外都在表达一个意思——嘲讽!   是的,嘲讽。   大庸是一个男尊女卑, 双儿低贱的社会,不能说明文规定, 但至少算是默认的潜规则。   在这种风气下,双儿的出生不能说昭示着不祥, 最起码预示着不吉。   好多村里人家若是生了双儿, 都会被村里人戳脊梁骨, 蛐蛐这家人一定做损了才会生出一个小哥儿。   甚至有的人家不愿意被人嘲笑,在生下小哥儿后, 直接就溺死了,对外只说生了个死胎。连提自家小娘子生了一个双儿这事都不敢提。   这样的情况下, 邴温故却来跟他们讲南锦屏是福星转世,这不荒唐吗?   福星转世不投胎到皇宫官宦家中,至少也要到员外乡绅家里,再不济投胎成个男人或者小娘子,哪有投胎成双儿的。   村里人尽皆这种想法,若放在从前可能会有人当场就奚落回去。但是现在, 邴家有钱了,村里人都抱着能不得罪尽量不得罪的想法,不管心里怎么嘲笑,都没有表现出来。   就连苗氏和南父二人都无法违心地站出来附和邴温故的话。   南家兄弟尴尬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家别光顾着吃饭,来喝酒。”邴四郎最先反应过来,咋咋呼呼嚷嚷着,“今日我大哥可是新郎官,你们可得把他喝趴下了,让他洞房花烛夜在新夫郎面前当软脚虾!”   “你也就敢撺掇别人灌醉大哥吧,你自己可不敢。”邴三郎随后调笑着。   喜宴气氛如此便被三言两语重新炒的热络起来,客人举着酒杯都要灌邴温故这个新郎官。   邴四郎暗暗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还好他机智。   周南氏刚才完全被邴温故的话搞愕然了,她真没想到邴温故竟然能说出那么'倒反天罡'的话!   这会儿周南氏反应过来了,嗤笑一声,小声嘀咕道:“搞笑呢吧,还福星转世?要我说那南锦屏就是扫把星转世,谁娶谁倒霉!”   丝毫不记得,当初她可是替她女婿求娶来着。   另一桌的李冶冷笑一声,“邴温故可真被一个小哥儿迷昏了头,福星之说这种话都敢造了。”   “色令智昏啊。”张明摇头,一副邴温故不可救药的样子,“刚才观礼的时候,我特意瞧了瞧那个小哥儿的样貌,也不是什么绝色美人,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中小哥儿。长相一般,气质更无,怎么就能把邴温故迷的如此神魂颠倒?真是想不通。”   “各花入各眼。”郑宁不是背后论人长短之人,举起酒杯去撞李冶和张明的酒盏,“喝酒,喝酒,咱们今日不醉不归。”   邴温故不管众人心里都是个什么想法,那跟他无关,反正不管他们么什么想法,最后邴温故都会彻底坐实南锦屏的福星命格。   他的夫郎,岂容他人怜悯,那不是可怜他夫郎,而是嘲笑他无能。   邴温故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神色自若地带着邴四郎继续敬酒去了。   大约都喝过一轮,邴温故又单独陪着一些要好的客人喝了一会,就醉倒在酒桌上,无论怎么叫,都叫不醒,众人只能把新郎官扶回房。   “我哥喝多了,哥夫,麻烦你照顾了。”邴三郎和邴四郎把人扶到炕上,客气地对南锦屏道。   邴三郎虽然被过继出去,但邴温故没有苛待他,他不想同邴家真断亲。如今又住在一个院中,就出来帮忙张罗。   “应该的。”南锦屏回。   炕上的人醉的人事不省,嘴里还嘟嘟囔囔着一些听不清的话。   南锦屏走过去弯下腰,刚要帮邴温故把鞋脱掉,手就被握住。   南锦屏抬头,就对上邴温故含笑的眉眼,那人正笑吟吟的瞅着他,双目清明,哪还有醉意。   “你不是喝……”南锦屏脱口问道。   “嘘!”邴温故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南锦屏的嘴唇上,笑盈盈道:“小点声,不要叫外头那些人听到。我若不装醉,他们岂能放我回来,非得把我灌到桌子底下去。我可不想做一个洞房花烛夜在昏死中度过的新郎官。”   想到洞房要干些什么,南锦屏的小脸通红,他小声斥道:“不要脸。”   邴温故也不恼,笑嘻嘻,“你吃过饭了吗?”   “嗯,吃过了。”南锦屏答,“三娘说是你让她提前给我留出来的。”   新婚宴上,如果男方不尽心,新娘子就只能在屋中一直等到外头宾客散尽,才能出去吃一些客人剩下的残羹冷炙。   邴温故则让三娘给南锦屏提前留出饭菜,且是每道菜都单独留出一份没吃过的,务必要南锦屏每样都能尝到,还为了确保南锦屏能吃到热乎乎的,一直在灶上温着。   “你喜欢吃哪道菜?以后我常做给你吃。”邴温故问道。   南锦屏注意到邴温故说的是他做,不过却并未放在心上,以为他是随口一说。毕竟村子里的男人都不做饭。   南锦屏想了想,道:“我都喜欢吃,每样菜味道都好吃,就连素菜都好吃。”   邴温故看着一脸回味模样的南锦屏,好像刚才吃的不是便宜的寻常家常菜,而是什么山珍海味似的。   邴温故心疼道:“锦哥儿,委屈你了,没能让你穿上绿色嫁衣。”   大庸其实讲究的喜服是红肥绿瘦,即红男绿女。   但并不是什么人家成亲时都可以穿绿色嫁衣的,只有嫁的相公身上有官身才可以。   这就导致寻常百姓想要效仿只能穿一种类似绿色的青色嫁衣,当然正红色也是普通百姓之家成亲时的主流颜色之一。   这些风俗,南锦屏知道。   南锦屏奇怪的看着邴温故,好像他说了什么傻话似的,“为什么委屈?我听三娘说,做饭的大师傅,是从镇上专门请回来的大厨,就做这么一顿饭,就要好几百文钱。我身上的嫁衣和鞋子,可十一两呢。还有那个迎亲队伍,零零总总加在一起,都够村里人在镇上置办家产了。”   想到身上的嫁衣,南锦屏一下就从炕上跳下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喜服和鞋子脱下。再小心翼翼地从上到下检查一遍,看到喜服上有好多处勾丝的地方,只觉得比勾在他皮肉上还疼。   邴温故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眉眼含笑。   南锦屏捣鼓好一会儿才把喜服和鞋子珍惜的放进地上的箱笼里。   这时候看到了苗氏给他的那些钱,南锦屏想了想,把苗氏给他的那串让他当私房的铜钱藏了起来,只把卖狍子换到的几两碎银拿出来。   “这是卖狍子的钱,我阿娘让我拿给你。”南锦屏实诚道:“你省着点花,别像之前那么败家。”   这场喜事在南锦屏眼中,太过刨费了。   邴温故怔了下,想起自己似乎还没有上交私房,转身找出自己剩下的钱。   邴温故把钱交到南锦屏手上,“这是三两碎银和一些铜钱。”   如果不是给了邴三郎十两银子,现在这里应该有十三两银子。   如果邴温故还有多余的银子,早就把邴三郎的房子买下来,把人赶出去了。   南锦屏看着那么多银子呆掉了,三两银子对于南锦屏而言已经很多了。   “你怎么有这么多钱?”南锦屏问。   邴温故拿出一个账本,“贵人一共给我七十二两谢仪,这是这些日子的账,剩下的我一文没留,都在这里。”   南锦屏看着纸上铁画银钩的字迹,赧然道:“我,我不识字。”   邴温故温声道:“没关系,以后我教你。我念给你听。”   邴温故把这些日子的帐一笔笔念给南锦屏听,有什么不仔细的地方,还会详细的解释。   听到邴温故为了把邴三郎过继出去,还给了邴三郎十两银子,南锦屏没什么表示。   邴温故做事总归有他自己的道理。   南锦屏听后,只有一个感想,这个男人好能造害钱,七十多两银子,这才几天就给造害的只剩下这么点了。   “以后你别这么祸祸银子了。”南锦屏道。   这恐怕不能如南锦屏的愿了,他往后越走越远,花销只会更大。邴温故只是笑笑,不应答。   南锦屏一脸不舍道:“你收起来吧。”   邴温故怔住,“你不收吗?”   南锦屏疑惑道:“村里都是男人当家作主。”   邴温故摇头失笑,“咱们家你是咱小家的一家之主,当家的,你把钱收起来吧。”   南锦屏被邴温故这一声当家的叫的美的不行,喜滋滋的把钱收起来。   外头宾客散去,邴家人开始收拾喜宴,南锦屏听到动静,穿鞋就要出去帮忙。   邴温故把人按住,“你不用去,成亲前,我就跟家里人说过,外债和房子的银子我出,唯一条件就是不用你干活。”   南锦屏再次傻住,呆呆的瞅着邴温故,好似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似的。   邴温故轻笑道:“我说过,娶你回来是宠你爱你,必然说到做到。”   邴温故起身穿鞋,“你早上起那么早,忙了大半天肯定累了,躺炕上睡一觉吧,我去帮忙。”   邴温故说完,三下五除二换了一身常服就出去帮忙了。   南锦屏赶紧趴到窗户边,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一旦梁氏或者谁露出不满,他一定立刻冲出去干活。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梁氏的声音,“你不是喝醉了吗?”   邴温故回道:“我装的,早就叫四郎把酒中掺了水,要不非得把我喝趴下不可。”   梁氏笑道:“就你二哥最老实,你们兄弟都知道掺水装醉,只有他傻乎乎的真喝,醉了一日夜,他整个新婚夜都是在昏睡中度过的。”   梁氏边干活边随口问道:“锦哥儿呢?”   “屋里呢。”邴温故同样随口回道:“他累了一大天了,我让他睡下了。”   此时邴家人都在院子中收拾喜宴过后的残局,全部都听到邴温故的话,暗暗酸溜溜的想着,当初自己成亲那会儿,可不能这么早就休息,那是要跟着出来干活的。   不过谁也没敢说什么,毕竟情况不同。   他们家男人成亲得靠家里出银子,可不能反倒给家里出了四十多两银子。况且早前邴温故就通过气,南锦屏嫁进来万事不沾手。   梁氏手上动作没停,一丝异样没有,“嗯,让他好好睡一觉吧,成亲看似没什么,其实最累人。”   听到这里南锦屏的心才算放回肚子里,他躺回炕上,一手捂着胸口,心脏在里砰砰乱跳,好似刚才他干了什么坏事似的。   新婚当天,他竟然连喜宴用的碗筷桌椅都不用收拾,就这样婆婆不骂,妯娌没不满,这是什么好日子。   没成亲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成亲后竟然真的发生了。   邴温故收拾完回来,南锦屏已经躺在炕上嘴角含笑的睡着了。邴温故躺在他旁边,把人抱进怀里,幸福的跟着睡去。   这一觉睡到晚上,梁氏做好晚饭,喊他们出去吃饭。   南锦屏吓得从炕上跳下去,打开门不安道:“娘,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   梁氏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没事,成亲就是累人,出来吃饭吧。”   晚饭是喜宴剩下的菜,热热就吃了。   邴温故觉得剩菜热一下,味道变了,邴家人包括南锦屏都表示没什么,吃的一样香。   邴温故瞥见南锦屏一碗见底了,立刻就拿起他的饭碗,起身给他盛饭。   南锦屏赶紧偷偷观察邴家其他人的表情,发现大家都没异色,这才暗暗松口气。   成亲前,南锦屏没少看村里婆婆对待媳妇夫郎的态度,那可真是生怕少干一点活,多吃一粒米。   他这一点活没干,饭可没少吃,就这邴家人没一个有意见,南锦屏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   手里一沉,南锦屏低头一看,满满的冒尖的一碗大米饭。   大米比粗粮贵了几倍,村里人舍不得吃,南锦屏长这么大小也没吃过几次。   就这样的大米饭,不用配菜,南锦屏就能连吃三碗。   南锦屏咽了一口口水,低头扒饭。这一次,他没有如之前那碗吃的那么快,而是慢慢吃起来,因为他吃完这碗不好意思再吃了。   邴四郎吃完第二碗去舀饭,发现大米饭就剩下一碗了,便住手问道:“耶娘大哥,你们谁还吃大米饭,不吃我就包圆了?”   邴温故瞅了眼慢吞吞吃饭的南锦屏,回道:“锦哥儿吃。”   梁氏跟着道:“给锦哥儿留着吧,锦哥儿喜欢吃。”   雪白喷香的大米饭谁不喜欢吃,邴四郎暗暗吐槽,不过他却没有任何迟疑,停下动作,转手舀了喜宴剩下的菽饭。   南锦屏脸都红了,恨不能埋进饭碗里,不过心里却说不出的甜蜜,原来有夫君疼是这种感觉。 第35章 精神领域 南锦屏以为那些都是梦   千盼万盼, 邴温故终于把太阳盼落了山,他猴急的把小夫郎往炕上带,那急色的模样好似晚一息就能要了他的命似的。   南锦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 满脸羞的通红,不敢对上身上之人的目光。   这一刻,南锦屏才发现平日里邴温故瘦弱的身躯, 此刻如同一座大山一样重重地压在他身上,压的他呼吸不畅, 且不能逾越。   邴温故看着二人交缠在一起的发丝,这一刻分不清谁是谁的,说不出的旖旎。他心念微动, 剪断几缕二人的发丝系在一起,“结发为夫妻, 恩爱两不疑。”   邴温故将系在一起,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发丝放进南锦屏给他绣的荷包之中, 这个荷包, 邴温故每日都会随身携带。   邴温故注意到南锦屏看见他们相交缠的发丝后, 立刻就变得满脸通红,就猜到南锦屏应该是想到了什么缱绻的画面。邴温故再次转头落在荷包上的眼神就不对劲了, 怎么看这个荷包怎么旖旎起来,似乎预示着他和南锦屏即将发生的一切, 就连周围的空气都变的暧昧起来。   他跟他,马上就要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   邴温故听见自己呼吸声越来越重,重到喘息声都惊到了南锦屏。小夫郎漂亮的丹凤眼瞪着他,显然知道他就要对他做什么, 那双水灵灵的凤眸之中有害羞还有一点点害怕。   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燃烧,邴温故感觉他体内仿佛有一头被困了千百年的野兽,而他再也关不住,那是一头饥饿了几百年的恶兽,如今即将就要择人而噬,而他想要噬的对象就是南锦屏,他的小夫郎……   新婚之夜旖旎非常,邴温故如果是一片汪洋的大海,那么南锦屏就是一叶渺小扁舟,他在邴温故这片大海上漂泊,根本无力抵抗,只能随波逐流,起起伏伏。   邴温故能感觉到他把南锦屏累的没有一点力气,南锦屏已经从微弱的挣扎到现在全身软绵绵,可是他还觉得不够。邴温故还跑南锦屏的识海之中与他翻云覆雨,之后再引着南锦屏虚弱的精神力来到他的精神领域之中进行神交,各种颠鸾倒凤。总之梦里梦外都不肯放过南锦屏。   南锦屏没有经过星际精神力训练,他的精神力就是普通人标准。实际上,每个人都有精神力,只不过精神力强弱不同了。   普通人的精神力只能用于日常中的思考,这时候人说的精神短,其实就是过度用精神力所导致的。   只不过这时候的人没有受过星际专门的精神力训练,所以无法做到像邴温故一样随意使用自己的精神力。   邴温故借着神交的机会,一点一点引导南锦屏怎么样使用精神力,这种教法更接近于传承,简单粗暴直接塞进南锦屏的脑内,所以南锦屏很快就能在邴温故的引导下使用精神力,并且在邴温故的牵引下来到邴温故的精神领域。   邴温故的精神领域里藏着他前世今生的秘密,他不怕南锦屏发现,甚至期待他发现。   哨兵和向导的结合,不止身体上的交融,还有精神的融合。   哨兵和向导会在精神海内进行神交,向对方完全敞开自己的精神领域,随伴侣在自己精神领域进出,随意翻阅自己的记忆,彼此不留一丝秘密。更任由伴侣在自己的精神领域打烙上对方的烙印。   这种精神毫无保留的交流,会让哨兵和向导感情上更加相爱,精神上更加契合。也能缓解哨兵的狂躁症,是一种比精神梳理效果更好的安抚剂。   邴温故当初来到这里附身在邴大郎身上,那会儿就是刚刚自爆完,精神领域极其不稳定,如果不是南锦屏及时和他神交,邴温故可能还会进行二次自爆。   邴温故的精神领域浩瀚如海,精神力强悍,他如果不愿意,可以轻易关闭精神领域的大门。精神弱小,甚至连精神识海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南锦屏完全进不去他的精神领域,更不可能窥得到他的秘密。   但是邴温故不愿意,他爱南锦屏,就算他什么都不懂,仍不会欺骗他。   他会敞开自己的精神领域,就像他可以随意翻阅南锦屏的记忆一样,任由南锦屏读取他的一切。   邴温故的精神领域因为连年征战,长期被血腥和暴力包围,变得黑暗而沉重。   精神领域里的邴温故穿着那身象征着将军身份的铠甲,独自一人行走在一片荒芜的沙漠之中,这里不见一丝绿色,静的可怕,似乎连风都没有。   而邴温故就那么静静矗立着,眼神看向远方,嘴唇干裂。   邴温故又看见南锦屏的精神力飘忽到别处,那里存储着他在星际时代的血腥和暴虐。邴温故没有害怕南锦屏看到他的阴暗面,因为这些都是他。他要让南锦屏清楚的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邴温故操纵着机甲跟虫族对战,这是邴温故在星际二百多年的日常,虫族好像杀不死一样,无论他杀了多少,很快就会有新的一批诞生,继续奔赴战场。   战场上都是残肢断臂、血淋淋的肉块,这里人也好,虫族也罢,都是一样的堆在战场上,最后化作一滩腐肉罢了。   每日都重复着不停地杀戮,没意思极了,还不如直接杀了虫母,结束这无聊而单调的日子。   邴温故伪装成虫族,接近虫母,然后自爆了,带着虫母同归于尽。邴温故的灵魂就穿越千年的时候来到大庸,附身在邴大郎身上,被南锦屏所救,意外跟南锦屏进行神交。   后来周南氏上门要求南锦屏给她家小娘子做陪嫁,女婿通房,南锦屏不同意,周南氏就四处讲究他,李氏、王氏、张李氏、赵王氏造谣侮辱他。   当梁氏告诉邴温故这一切的时候,邴温故都要疯了,幸好那时候已经跟南锦屏发生过一次神交,精神领域被梳理过,邴温故的精神稳定了不少,邴温故才没有直接把那些人都杀了。如果以邴温故在星际时的精神状态,估计那些人已经死了。   邴温故就是发现自己精神状态越来越不稳定,他已经控制不住,才会选择同虫族之母同归于尽。否则就算日子再枯燥,他也会选择活着。   邴温故对邴大郎的身体素质一直不满意,来到这里后,每日除了读书,还会练武。他的身手回来不少,以前在星际邴温故就是出了名的神射手,击杀虫族他打的最准。   这里没有枪,但是有石子,这玩意练练准头一样不错。   邴温故蹲守在张李氏家门外,在张李氏迈门槛的时候,打在她膝盖上,张李氏就那么磕在门槛上,磕掉了一颗门牙。   后来邴温故又去了赵王氏家,正好赵王氏起夜,邴温故就弄松了赵王氏家茅厕的一块木板,果然赵王氏掉进粪坑,还崴了脚脖子。   这两个人嘲笑南锦屏相对轻,邴温故便略施小计给两人一个轻轻的教训。   接着就是李氏和王氏,邴温故在山上做了陷阱,这两个人踩中陷阱,一个伤了胳膊,一个伤了腿。   邴温故知道她们两家的尿性,绝对不会拿那么多银子给她们治伤,而这种伤在医疗条件这么落后的时代不好好养着绝对会坐下病根,邴温故就故意选择让他们骨折。   她们不是嘲笑南锦屏是个双儿吗?那就看看她们成了残疾人后会不会被人嘲笑被人看不起,当初不拿银子给她们治病的家人会不会反过来嫌弃她们成了拖累。   这就是人性,邴温故要让这个教训贯穿她们以后的人生每一处,永远给她们教训。   最后就是周南氏,这个人欺负他夫郎欺负的最狠,让她跟王氏和李氏受到一样的惩罚,邴温故觉得这对于王氏和李氏而言有些不公平了,那就再让她家大出血一把吧。   邴温故放火少了周南氏的房子,不过这期间邴温故一直在暗中观察着,确保不会烧到邻里。后来就是眼看火势要波及到无辜了,邴温故才想办法惊动左邻右舍,看着他们浇灭了大火。   邴温故骨子里就是这样一个人,爱恨分明,有仇必报,他算不得什么好人,但是他也不会伤及无辜,报仇可以,一定要确定不会连累到第三人。若是不能确保一定牵连不到无辜,邴温故宁愿放弃这次机会,再做计划。   这不是因为他是一个好人,而是他的底线和原则。   这场火,邴温故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因为他在星际的时候用火攻了无数次虫族。风向气候湿度等等外界因素对于大火的影响他早就了然于心,胸有成竹,这才策划了这场火。   邴温故把南锦屏累的太狠了,后来南锦屏就睡着了,没有再继续看邴温故深处的记忆。   邴温故吃了一场饕餮盛宴,心满意足,精神稳定了不少,抱着他的小夫郎心满意足睡了。   邴家人早上起来,见新婚夫妇这屋没动静,皆识趣的没来打扰。   邴温故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来就发现温香软玉在怀,不由露出一个痴汉一般的笑容。   邴温故心想不愧是自己,就算睡着了也知道把好不容易娶到的小夫郎紧紧搂在怀里不撒手。   看着自家夫郎睡的粉嫩嫩的小脸,不由想到昨晚美好的纠缠,邴温故差点没控制住自己,兽性大发地把人摁在身下再来一发。   幸而外边传来邴家人来回走路的脚步声,及时换回邴温故的理智。   邴温故可惜地叹口气,再看向怀中的小夫郎,就在小夫郎的脸上看出几分可怜来。   被他这个莽夫折腾一宿能不可怜吗?   邴温故难得有些心虚,轻手轻脚地从炕上爬下来。   邴温故这几日已经恢复星际时候的作息,起床后会先去院子里练一套拳脚功夫。   这幕被从地里回来的邴四郎看见,偷偷撇嘴,太阳都晒屁股了,才想起晨练。   不过心里暗暗羡慕,他啥时候也能娶到媳妇,然后洞房花烛夜里把自己的小娘子这样那样……   唉,想到王二娘,邴四郎的心情变得不好了。   昨天晚上王二娘来找他了,可是邴四郎没有答应。他知道王二娘不是真心喜欢他这个人,而是看中了他家的房子。   邴四郎知道王二娘乍开始不选择他没有错,他不能接受的是王二娘勾搭他的同时,还在和别人纠缠。   但凡只要王二娘那时候只有他一个,邴四郎现在已经欢欢喜喜的筹备起他俩的亲事。   可惜王二娘除了他,还有别的他。邴四郎介意。   邴四郎想的出神,一个没注意脚下,踩在一颗石子上,崴了一下。这一下牵动他身上的伤口疼的邴四郎呲牙咧嘴。   这身伤是他和邴三郎打架打出来的。   那日分家,邴四郎一直保持缄默,从头到尾都不曾开口,是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谁都没有错。   邴大娘错了吗?   她没有,相反她是最无辜的,她只是一个受害者,回娘家求助有什么错。   大哥错了吗?   更没有,他对得起大姐,对得起他们。这七间大瓦房就远超出一个兄长的责任了。   至于邴三郎,他有错吗?   他似乎也没有。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让他怎么选择呢?   钱氏对不起所有人,可从未对不起他。他若与她和离,那就是逼钱氏去死!   可是邴家没了他这个三郎还有大郎、二郎、四郎,梁氏和邴父也许会伤心难过一阵,但并不会真的有性命之忧。   邴四郎觉得谁也没错,那么错的是谁,错的是钱氏。但三哥跟钱氏是一体,所以最后就成了这样。   邴四郎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和三哥打一场,不管谁输谁赢,最后他们还是亲兄弟。至于钱氏,他就不和她来往了,往后只当三哥是个老光棍,没有嫂子。   邴温故练完一套拳脚,听到自己房间有动静,赶紧跑到窗边,小声询问道:“夫郎,你醒了?”   听到邴温故的动静,再看了眼已经开始往下走的太阳,南锦屏又羞又恼,气的把牙咬的紧紧的。   这个莽夫,都怪他!要不是他跟没有明天了似的不要命的折腾他,他今天哪能起不来!   哪家新婚夫郎,新婚第一天就睡到太阳往下走的时候!   丢死人了。   南锦屏忽然想到昨天晚上他好像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梦里的邴温故暴虐嗜血,跟现在这个完全不一样,并且还穿的奇奇怪怪的。后来还梦到邴温故借尸还魂什么的,还帮他报复了周南氏等人。   南锦屏不知道自己是累傻了,还是太想有人保护他,为他出头才做了那么多荒谬的梦,但是并没有当一回事,更没放在心上。   “你再躺会,我这就去做饭。”没听到回答,邴温故就知道小夫郎恼了,赶紧补救似的讨好卖乖。   南锦屏只注意到邴温故的第一句话,小声骂道:“还躺?还嫌不够丢人吗?”   邴温故虽然人已经跑远,但是哨兵发达的五感还是令他捕捉到了小夫郎恼怒的话。邴温故这时候可不敢领教盛怒中小夫郎的怒火,只装听不见,钻进厨房。   厨房里,还有喜宴剩下的菜。邴温故看也不看,从角落翻出一个铁锅。   村里人舍不得用铁锅,邴家之前那个穷酸日子有一文钱都得买粮食,自然也没有。   这个还是邴温故前些时候托梁氏去镇上打铁铺子里特意打的,薄底的,就为了给南锦屏做美食。   现在镇上铁价一斤直四十钱,邴温故打的这口铁锅重2.6斤,一百零四文。匠人打铁需要手工费,一百文,所以这口铁锅一共花费了二百零四文。   这对于村人而言是笔不少的钱了,有这钱不如买肉买粮来吃,买铁锅何用。那铁锅炒菜还费油,家里的釜做菜一样吃。   但邴温故知道铁锅的好处,可以做出各种各样的美食。   邴温故起锅烧油,打算做一道小炒肉。   小炒肉主要原料除了猪肉就是辣椒,可惜大庸此时没有辣椒,邴温故打算用姜丝代替。   姜丝好处很多,其中一个就是可以暖胃祛寒。村中人不懂得保养,冬日用凉水洗衣,秋日下河摸鱼,这些事情没少做,无论大人小孩子男女老幼,普遍体寒。   邴温故想让南锦屏多吃些姜驱驱寒气。   大葱花椒八角陈皮,这些常用的调料大庸都有,邴温故就用这几样调料爆锅,之后把调料捞出,单用姜丝炒肉,再放入一些大葱作为调味,大火翻炒几下,猪肉便炒熟了。   色泽油亮的姜丝炒肉从卖相上就勾得人食指大动,不用说飘香十里的香气,更是勾人馋虫。   邴温故尝了一口,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   这虽然是他第一次做菜,但是味道极好。   邴温故在星际没做过菜,他自己一个人懒的折腾,都是吃的营养剂。   不止邴温故一个人这样,星际哨兵皆差不多。只有有向导的哨兵,才会愿意折腾那些费工夫的美食给自己伴侣吃。   毕竟较之哨兵,向导活的很精致。   邴温故平时没少浏览美食制作,当然不是打算做给自己吃,而是寻思学会了,以后可以做给自己的向导吃。   这是邴温故第一次做饭,就能如此成功,邴温故美滋滋的觉得自己很有天赋。   刷干净锅,做第二道古地球有名的美食——赛螃蟹。   这道菜是邴温故在一档综艺上学会的,那档综艺名叫复刻古地球,卖点就是完美复刻古地球环境,然后把嘉宾扔到里面,像古地球人一样生活。   那档综艺拍的很好,讲述了很多古地球时期有趣的发明,邴温故跟着学到不少东西。   赛螃蟹需要蛋清蛋白分离,邴温故不嫌弃费事,一个个把蛋清蛋白分开。   南锦屏穿好衣服出来就闻到一股霸道的香气,扑鼻而来。   南锦屏心中纳罕,邴家吃饭时间好生奇怪,这不晌不午的,怎地做上饭了。   这么想着,脚下快了几步,寻思着进厨房帮忙。   只是没想到,刚进厨房,就看见了在厨房中仔细分离蛋清蛋白的邴温故,一下就愣住了。   南锦屏完全没把邴温故说给他做饭的话放在心上,因为整个村子里就没有男人进厨房做饭或者洗衣服的。   除了那些老光棍们,所以这也是那些老光棍们被嘲笑的原因之一。   甚至就连上门女婿,吃住都是小娘子或者小哥儿们供,本身都不做饭不洗衣的,还得小娘子或者小哥儿伺候。   南锦屏乍见邴温故做饭一下就愣住了,呆呆地看着。   哨兵五感发达,南锦屏刚进来,邴温故就发现了。不过他没吱声,还暗暗表现呢,干的更加卖力。   先把蛋白炒的碎碎的,舀出,再炒蛋黄,同样打碎,加入之前调好的调料,翻炒几下就可以出锅。   蛋白铺底,蛋黄浇在蛋白上,一道赛螃蟹就做好了。   邴温故自觉要表现给南锦屏看,炒的格外用心,自觉这道菜做的非常完美。   正暗自得意,已经反应过来的南锦屏走过来,接手道:“我来吧。”   邴温故把南锦屏往厨房外推,“我来,你新作的衣裳可别进厨房,弄了一身油烟味。”   邴温故把人撵出去,喜滋滋回到厨房继续做菜。   最后一道简单炒个青菜,就用猪油渣炒个白菜,完美。   三道菜做好,主食大米饭也用釜蒸熟了,邴温故用一个大碗,舀了两碗端进屋里。   前前后后愣是没用南锦屏帮一点忙,南锦屏只管上桌吃饭就行。   “来吃饭,试试我的手艺。”邴温故给南锦屏夹了一筷子姜丝炒肉。   饭菜氤氲,香气扑鼻,南锦屏吃着,忽然眼中涌上湿意。   邴温故正期待心上人表扬呢,就看见小夫郎眼中的水光,登时就慌张了,“有那么难吃吗,都难吃哭了?不是,我刚才尝了一口挺好吃的呀。”   邴温故自己又夹了一口姜丝炒肉,讲真的,味道很好,他自己觉得比昨个婚宴时大厨做的还好吃。   “算了,不喜欢吃就不要吃了,你别哭呀。”邴温故伸手去擦南锦屏脸上的眼泪。   南锦屏乖乖给他擦,没有躲,那乖乖巧巧的样子,更加让人怜惜。   “不难吃,相反很好吃,是我长这么大吃过最好的了,比昨天那个大厨做的还好吃。”南锦屏轻声道。   邴温故不信,“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吃,你还哭。”   南锦屏小小声道:“我,我感动的。村里男人就没有做饭的,我没想到你会愿意做饭给我吃,甚至端到屋里,而我什么都不用做,只管吃就好。”   邴温故没想到是因为这个,松口气的同时,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惜。   这算什么,星际时代向导难讨好着呢,哨兵亲手做美食只是基操之一,至多只是个追人时的入门手段之一。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操作,在向导眼里根本不够看的手段,就让南锦屏感动哭了。邴温故心里不舒服,甚至有些难受。   “夫郎,这才哪到哪啊,你要早早习惯,我对你的好远远不止这么一点,以后还有更多,你总不能动不动就哭吧。”邴温故道。   南锦屏看了邴温故一眼,之前没把他说的对他好的承诺放在心上,现在他倒有些信了。   南锦屏道:“以后还是我做饭吧,你做饭虽然很好吃,不过还是不会做。哪有人把鸡蛋分开炒的?”   邴温故没有辩解,而是用勺子舀了一勺蛋白和蛋黄送进南锦屏嘴边,“你尝尝看。”   南锦屏就着邴温故的手,吃下勺子中的鸡蛋。   邴温故双眼亮晶晶道:“味道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跟什么食物味道相似。”   南锦屏入口就察觉到了不同,“没想到你胡乱做的还挺好吃,至于味道,似乎有些像是螃蟹。”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邴温故用鸡蛋炒出来,南锦屏甚至会怀疑这道菜是螃蟹。   村里有河,夏天的时候,南锦屏摸到螃蟹,苗氏煮了给他吃,虽然只是水煮的,但是特别鲜美。那味道一直令南锦屏念念不忘。   邴温故心满意足的笑了,好似南锦屏夸奖他了似的,“这道菜就叫做赛螃蟹。”   “赛螃蟹。”南锦屏问道:“你怎么会做这么多炒菜?”   村里人都不怎么用铁锅的,就别说炒菜了。可听邴温故话中之意,这道蛋黄炒蛋白并不是他瞎做,还是一道名菜。   邴温故咳了声,掩饰心虚,“从书上看来的。”   农家人对书籍有天然的敬畏之心,南锦屏并不例外,立刻就什么怀疑都没有了。 第36章 给夫郎取字(一更) 明礼修身,知礼明……   吃过饭, 南锦屏想要刷碗,再次被邴温故撵走了。   “我来刷,你别刷, 都把手刷糙了。”   南锦屏争不过邴温故,被撵进屋。坐在屋内,南锦屏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没成亲前, 阿娘总是说成亲后要他勤快些,对待婆婆和邴温故恭顺些, 不要忤逆。   可是真的成亲了,南锦屏忽然发现阿娘跟他说的那些都不适用,邴温故什么都不让他干, 邴家人也不管,比他在娘家的时候还要清闲。   猛然间闲下来, 南锦屏还有些不习惯,心里不踏实。   邴温故洗碗回来, 南锦屏不安道:“我看家里人都不在家, 是不是上山去看地了, 这几天就要种地了,要不我跟着去种地吧。”   “不用你。”邴温故再次强调道:“我跟家里人说过, 成亲后什么都不用你干,包括种地。”   南锦屏还是不踏实, “家里人会有意见的,再说也不公平。”   “怎么不公平,家中现在都是我养着。”邴温故理所应当道:“你不用不自在,咱们虽然没出力,但是出钱了。比起出力,我相信他们更愿意咱们出钱。大不了这段时间, 你多给娘一些家用,让家里农忙的时候吃些好的。”   南锦屏问道:“我给家用吗?”   “嗯,你给吧,保证每餐有肉。”   南锦屏掰着手指,“咱们家成人就十个,几个孩子饭量小,就算两个成人饭量,就是十二口人。每人至少要保证吃饱,一日就要十二升。最便宜的菽饭,十二升就要一百二十文。还要保证家里肉菜,每日要百多文开销,你还要科考,咱们手中银子看似多,实则花不了多少。”   邴温故心思浮动,再次想起去府城吃饭时听到的消息。   通往瑶城的路上有一伙土匪,那些土匪盘踞在卧龙山,时常打劫过路客商。   听说有几十年了,不知道攒了多少家底。   “大郎,你有听我说话吗?”南锦屏唤回出神的邴温故,有心劝他放弃读书,可是看他吃完饭回房第一件事情就是捧起书本,如此用功刻苦,不叫他读书的话就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邴温故回神后第一句话就是纠正南锦屏的称呼,“叫我夫君,或者温故。”   南锦屏不明白他们好端端说着家里的开销怎地忽然就跳到称呼上了,话题跳跃的也太快了吧。   邴温故不满地嘀嘀咕咕道:“大郎,大郎…谁知道你喊谁,站在村口喊一声大郎,全村都答应。”   无语,此时唯有此二字能形容南锦屏的心情。   “温故。”南锦屏叫不出夫君,感觉太羞耻,只能退而求其次,唤邴温故的名字,“家里这样开销未免负担不起。”   被南锦屏清亮的声音用温泉的语调唤着,邴温故犹如三伏天喝了一杯冰饮,通体舒畅。   邴温故心满意足,含糊其辞道:“我有法子赚钱,先不着急。”   通过短短时日相处,南锦屏已经相信邴温故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就不再纠结此事。   可是把这个抛到一边后,南锦屏就发现他无事可做。趴在桌上看着邴温故读书,闲的发慌。   邴温故显然注意到了,他放下书,把南锦屏叫过来。   邴温故抽出两张空白的纸张,在白纸上写下两个名字,他指着,一字字读道:“邴温故,南锦屏。”   这两个名字,被邴温故念的温柔缱绻,听着就莫名让人觉得叫这两个名字的人之间有种暧昧不明的关系。   邴温故话落,还在两个名字中间画上一个心。   邴温故的字遒劲有力,力透纸背,有种铁画银钩的美感。南锦屏正欣赏呢,就被邴温故旖旎的语气和那个心给破坏了,南锦屏再怎样不通情爱,也不可能不理解这个心的意思。   南锦屏羞恼道:“你怎么什么都能联想到那种事情上,平白污了圣贤书。”   邴温故耸肩,笑嘻嘻道:“你以为书都是圣贤书,我跟你说书才是最污的。”   “我不跟你说了。”南锦屏恼羞成怒,就要走,被邴温故一把抓住。   “好了,不逗你了。我看你无聊,教你写几个字。”邴温故起身,让南锦屏坐在书案前,教他握笔写字。   二人的名字在他们相握的笔下一笔一划写出,有种别样的浪漫。是邴温故心中期盼爱情的模样。   “渊亭,这是我的字。”   大庸的普通百姓可能连名字都没有一个,就大郎二郎之类的混叫。还有的农人觉得贱名好养活,狗蛋、铁柱什么的一大堆。   只有读书人才会讲究的取一个文质彬彬的名字,再搞一个寓意好的字。   “这字是县学里的夫子取的,夫子希望我可以才思敏捷、出类拔萃。后来有一次我犯了错误,他还骂我愧对他取的这个字。”这些经历都是邴大郎的,不是邴温故的。   “太过分了,他怎么可以这样打击你,学不好又不是你的错。天下读书人那么多,考中的能有几个。”南锦屏不高兴。   邴温故就笑,“我倒是不在意,告诉你这个并非要跟你诉苦,而是告诉你有这么一段过往,所以我对这个字一般,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以后你不要叫字,叫我名字就好。”   大庸的名字一般都是不熟之人才会称呼,稍微亲近些的同窗都会彼此称呼各自的字。别说夫夫之间了,正常来讲肯定是称呼名字更为亲昵。   但是邴温故不同,邴温故三个字,是邴温故真正的名字,他在星际就叫这个。南锦屏唤他温故,那就是叫他。而渊亭是原主夫子给他取的,跟邴温故没什么关系。   南锦屏就点头道:“好,我记下了。”   “夫郎,你如今也十八岁了,还没有字呢吧,我给你取一个好不好?”想到自己可以亲自为爱人取字,邴温故的心都是火热的。   “我又不读书科举,取字有什么用,一个名字就够了。”南锦屏道。   “怎么没用,我这不是在教你读书认字,说不定你读书识字后,还能成为天下最有名的大儒呢。”   “怎么可能?”不过南锦屏其实也想要一个字了,毕竟邴温故答应以后教他读书识字,他认了字,是不是就算半个读书人了,“你若真想给我取字,那就取吧,反正一个字而已,我无所谓。”   说是无所谓,可是南锦屏的眼睛却亮晶晶地瞅着邴温故,明显非常期待。   邴温故没有随便取,他认真思考着,沉吟片刻道:“叫明礼吧。”   “明礼。”南锦屏喃喃着,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   “明礼修身,知礼明德,行礼明事。”邴温故解释道:“这句话出自《礼记.大学》,意思是明礼是修身的前提,知礼是修身的基础,行礼是修身的关键。”   邴温故这么一解释,南锦屏就觉得这字竟然还有出处,更加玄奥高深了。   “就叫这个了,我喜欢。”   邴温故笑着,在纸上又写下明礼二字,并把出处写在一旁,然后教南锦屏读写。   南锦屏学的很认真,他挺喜欢学习的。   “你坐在我旁边写,也可以临摹。”想到小夫郎认认真真一笔一划临摹他的字迹,邴温故心中就一阵荡漾。   南锦屏完全没有发现,还担心道:“笔墨纸砚好贵,我用来写字,太浪费了,我又不能科举。”   “怎会浪费,笔墨纸张就是用来写字的。”邴温故道:“我以后可是要科举当大官的,你作为我的夫郎,大官的夫郎,怎能不识字,岂不叫人笑话。”   南锦屏想说你能不能考上秀才还两说呢,又觉得这话不吉利,还打击人,就憋了回去。   “以后我当了官,身为夫郎的你要是不识字的话,就算你我不惧人言,可是被算计了怎么办?”   南锦屏不是不喜欢读书的人,相反他挺羡慕别人能读书识字的。所以对于识字没有那么抵抗,邴温故都这么说了,他就认真学起来。   就这样,一个临摹,一个温书,一时间屋内气氛静默,但却温馨。   晚间,梁氏提前回来做暮食,发现厨房中的粮食少了,就知道邴温故二人做饭了。   家中粮食都有定量,平日里被锁在梁氏房中,哪个儿媳妇做饭,她就现拿出刚刚正正好量的粮食。   今日邴温故二人没起来,厨房中的食物是梁氏走的时候留下的。   梁氏做好饭菜,分出一些送进邴大娘房中,如今邴大娘正在坐月子,不能见风,每餐都是家中女眷送入屋中。   邴大娘跟邴三娘住在一间房间,梁氏进屋,姐俩都从炕上爬起来。   “饿了没,吃饭吧。”梁氏把饭菜端到炕上。   邴大娘不好意思道:“我不饿,一天吃了睡,睡了吃,都不动弹哪里会饿。”   这简直就是神仙日子,从前在孙家哪里敢想。   邴三娘摇头晃脑,“大姐饿倒是不饿,就是馋得慌。”   梁氏瞪了邴三娘一眼,“我看发馋的是你吧,尽往你大姐身上推。”   邴三娘瞪大眼睛,“才不是,虽然我也馋,但是大姐也亲口说她也馋。”   梁氏不再搭理小女儿,转头问邴大娘,“你想吃啥跟娘说,后个大郎要去镇上正好捎带回来。”   邴大娘脸红红的连连摆手,“不是的,阿娘,是今个大郎做菜太香,我在屋里闻见了。”   邴三娘连连点头,“阿娘,大哥也不知道怎么做的,做出来的菜特别香。上次大哥叫你买回来的那些调料,你做过一次菜,超级难吃,还不如不放。可是不知道大哥怎么放的,那味道可香了。我听说大哥那种做法叫做炒菜。”   邴家从没做过炒菜,都是炖菜,所以邴三娘并不知道炒菜这种做法。   梁氏眼皮跳了跳,小声嘀咕道:“我就说我那荤油怎么少了那么多,原来让那个败家子给我祸害了。”   邴三娘没听清,问道:“阿娘,你说什么?”   “没什么。”梁氏忽然反应过来道:“不对啊,那个败,大郎怎会炒菜,他长这么大小就没进过厨房。”   邴三娘神神秘秘道:“阿娘,我偷听大哥和哥夫在房间说是在书籍上看到的。”   邴大娘咋舌,“怎么村里就没有汉子做饭的,大郎还是一个读书人,从前从不肯轻易踏足厨房,就是帮家中人端个碗筷都不愿意,如今却肯为了夫郎进厨房亲手做饭。这也太疼夫郎了吧,没想到大郎竟是这样的汉子。”   梁氏心中酸溜溜的,她把儿子养这么大了,儿子也不曾亲手给她做过一顿饭。结果这刚娶了夫郎,就给夫郎做上饭了。   梁氏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瞪,“三娘,偷听,你是不是听你大哥墙角了?”   邴三娘不以为意,“我就站在窗户下就听到了,才不算偷听。”   梁氏想到大儿子夫夫新婚燕尔,年轻人情难自控,万一随时随地发生点什么,再叫三娘听去了,那还了得。三娘还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梁氏板着脸道:“三娘,不许偷听你大哥和哥夫的墙角。不是,家里谁的墙角你都不能偷听。”   邴三娘撇嘴,不服气。   邴三娘太小,还不通晓人事,梁氏不好解释,就只能黑脸吓唬道:“三娘,再让我知道你偷听墙角,我可就告诉大郎了。你看你大哥收不收拾你,不扒你一层皮算我没说。”   邴三娘顿时害怕了,实际上上次邴温故把邴四郎摁进水里的疯狂劲,把家里大人孩子都吓到了。   邴三娘想到邴温故冲她发怒的场景,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眼中登时就闪烁起了泪花。   “阿娘,我再不敢偷听墙角了,你不要告诉大哥。”邴三娘声音颤抖着央求道。   梁氏见把三娘吓住了,口气就缓和了。   “走吧,你兄长他们也回来了,咱们出去吃饭。”梁氏道:“你顺便问问你大哥和哥夫还吃不吃了。”   邴三娘刚被梁氏用邴温故吓唬了一通,有些不敢去问。   梁氏道:“你大哥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   邴三郎不情不愿,迈着小步跑到窗下,问道:“大哥,哥夫,娘做了晚饭,你们吃吗?”   南锦屏的脸登时就红了,这是家里人知道他睡到那么晚才起,要不不会问他吃不吃饭。   邴温故脸皮可厚多了,慢斯条理回道:“我们才吃完,不吃了。你告诉阿娘留些菜在厨房,晚上饿了,我们自己做。”   邴三娘跑去告诉梁氏,同在厨房帮忙的儿媳妇听到,心中艳羡。   她们可不敢想啥时候吃就啥时候吃饭,过了饭点不厚。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她们男人没邴温故的本事。   梁氏吃过饭,亲自过来把钥匙交给南锦屏,“我把粮食什么的从我屋里搬到厨房了,这是橱柜的钥匙,以后你们想吃什么自己打开橱柜取,不用跟我说了。”   南锦屏吓得连连拒绝,“娘,哪有家里儿夫郎把着粮食的道理,你快快收回去。”   梁氏道:“咱家跟别家不同,大郎读书费脑,得多吃才有力气读书。”   邴温故轻声道:“夫郎,你收下吧。”   南锦屏这才收了,梁氏临走时嘱咐道:“我那里还有一把钥匙,这把你收好,只管自己用,其他人要一概不要给,只管叫他们找我要去。”   到了辰时,邴温故和南锦屏果然饿了。   邴温故拿了钥匙,简单做了个蛋炒饭。就这么一个蛋炒饭,把邴家人都给馋出来了。   邴温故做的少,只够两个人吃。梁氏还不许家里人加餐,这把邴家人馋的,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梦里都是蛋炒饭的香味。   钱氏跟邴三郎叨咕道:“你说大哥一个从不进厨房的人,手艺怎么那么好,还会用铁锅炒。这玩意咱们村中就没谁家用,做了几十年饭的阿婆都不知道怎么炒菜,大哥竟然知道,他是咋知道的?”   “听四郎讲,是书上看来的。”邴三郎回答。   “不是吧,书上还教这个。”钱氏又道:“怪不得大哥学识不好,原来每日闷在屋中,竟看这些没用的东西了,能学识好就怪了。”   不过那个什么蛋炒饭是真香,“三郎,你说咱们管大哥借铁锅来用用,自己炒行不行?”   自从分家后,虽然邴三郎没有搬出去,但是除了邴温故成亲当日大家一起吃饭,后来就都分开了。   毕竟邴家那边现在是邴温故负责伙食和开销,并非邴家夫妻。现在邴温故又把邴三郎两口子撵出去了,邴三郎真没那个厚脸皮硬蹭这一口饭。毕竟他又不是没银子。   邴三郎,“你若实在馋,我去跟大哥说一声,再怎么样一个铁锅而已,大哥不至于小气的不借。”   “可是我不会炒蛋炒饭啊。”钱氏道。   “我只能给你问做法,想让大哥亲自给你做,那别做梦了。你寻思耶娘不馋那蛋炒饭吗?一样馋的,耶娘都没敢跟大哥提做给他们尝尝。”   “大哥可真宠哥夫,没看出来,大哥竟然是这样的人。”钱氏道:“瞅大哥从前那个懒样,我还以为大哥成亲后,啥都得指着夫郎干呢,没想到竟是反过来的。”   忽然钱氏不说话了,斜睨着邴三郎,“你看看你大哥咋就那么疼夫郎,你在哪看看你,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怎么差这么多,没你大哥十分之一疼夫郎的劲。”   邴三郎翻个身,笑嘻嘻地道:“从前你不还挺瞧不上大哥的,说幸好嫁给我了。大哥就是一条水蛭,就知道趴在人身上吸血,谁嫁给他谁倒霉,血都得叫他给吸干了。”   “我那是从前不知道大哥对夫郎这么好。”钱氏转了转眼珠子,忽而又道:“不过我现在仍旧这个想法。我看大哥还想继续读下去,就他那个学识,恐怕读一辈子都考不中。”   邴温故学识不好这事并非村中谣言,而是邴大郎自己回家说的。   邴大郎这人千般万般不好,唯有一样好处,那就是诚实。   他在学堂,夫子训斥他什么,回到家中,都会告诉邴家人。   而原主学识确实不怎么样,就没得到过夫子夸奖,都是训斥。邴大郎回家复述的多了,久而久之,家中人都知道邴大郎学识不好。   而一年前起,邴家实在没钱了,凑不出学堂的束脩,邴大郎这才休学回家,就自己每日憋在房中学习。   这也是邴大郎压力过大的原因之一,所以才会李二娘一退婚,他就受不了投河了。   “这书啊,大哥要是继续读下去,还不知道得糟蹋多少银子。他手里卖药材的银子,咱们虽然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但是肯定有数。给家里还外债,盖房子还给哥夫买那么贵的嫁衣和珍珠鞋,又成亲啥的。如今还管着家中伙食,吃的还那么好,就这么造害下去。我跟你说,也要不了多久就得祸祸光了。”   钱氏撇嘴,“你看着吧,我把话撂这,那一天也快。”   钱氏倒也没猜错,不算南锦屏带回来的银子,邴温故手中的银子真让他给造害的就剩下三两了。   要是指着这三两过日子,就邴家这个大吃大喝法,还真过不了几日。   不过钱氏不知道的是,赚钱于邴温故而言法子多得是,单看选哪个。 第37章 邴温故外出 舍不得   眨眼间就到了回门的日子。   邴温故和南锦屏早早就起来坐村里驴车去了镇上。   邴温故记挂着成亲时聘礼简薄, 还都被换成银子给自家夫郎带回来了,回门礼就打算厚重一些。   买了三斤猪肉、一斤羊肉、一包红糖、一斤大枣、一匹粗布。   邴温故还要再买,被南锦屏制止了, “够厚重了,不用再买了,再买阿娘就不会收了。”   “也行。”反正来日方长, 南锦屏都是自己夫郎了,日后不愁没孝敬岳父岳母的时候。   邴温故顺便给家里又买了一些粮食和菜。   村中人都暗暗关注着邴大郎的回门礼呢, 想从中窥得邴温故对南家这门亲事的态度,或者说对南锦屏满意与否,也好知道他们家里的小娘子, 双儿有没有机会。   村人眼中,如今邴家富贵了, 南锦屏这个小哥儿是配不上的了。   看见邴温故和南锦屏抱着满满登登的礼物去了南家,村中人就知道邴温故对南锦屏有多满意了。   王氏咋舌道:“带这么多东西, 看来这邴家对南家小哥儿挺满意。你看见没, 那么大一条羊肉, 一整匹粗布。啧啧啧,邴家这是真发达了, 回门礼这么大手笔。”   李氏嫉妒的面部扭曲,“一个小哥儿罢了, 又不能生,回门还弄得这么高调,就不嫌丢份。”   “丢份不丢份,咱不知道。不过,你们家后悔了吧。”李氏幸灾乐祸,“早知邴家能有今日, 你家二娘子是不是就不悔婚了,省得嫁给那么大岁数一个老头。”   王氏的话化成这世间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进李氏的心脏,痛的李氏眼前发黑。   李氏紧咬牙关才没让自己晕倒,她嘴硬道:“邴家岂能跟赵府比富贵?赵员外拔一根汗毛都比邴家大腿粗。”   王氏道:“邴大郎年轻,同你家二娘子年岁算是相当。那赵员外年岁怕是比你男人都大吧。”   李氏身体晃了晃,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大腿,强撑着回道:“咱们都活到这把岁数了,知道什么最主要。什么年纪也好,情爱也罢,都是次要的,唯有银子才是最主要的。我家二娘在赵府吃香喝辣,穿绫罗绸缎,不比在村里当个农夫的妻子美哉!”   王翠华撇嘴,“啥农夫,邴大郎不是说明年下场,如果中了,那就是秀才了。岂是赵员外可比的。”   王氏和邴家关系没多好,也没盼邴温故考中,甚至私心里还觉得邴温故一定考不中。这么讲不过就是隔应李氏罢了。   别看平时这几个人常常厮混在一起,皆是面和心不和,谁也不希望谁好。   李氏冷哼,“就邴大郎那个孬样,能考中就怪了。”   王氏道:“要是中了,你家可别后悔。不过看这回门礼的厚重程度,南家小哥儿是入了邴大郎的心了。到时候怕是就算你家二娘想要回头,邴温故也不乐意了。”   “屁,我家二娘才不会回头,邴大郎也考不中!”   有些心思浮动的村人听到王、李二人的谈话,插嘴道:“回门礼丰厚,不代表邴大郎就满意南家小哥儿。说不定就是面子情,邴大郎毕竟是读书人,要脸面。”   有些人永远只听自己想听的。   南家人对这次回门特别重视,所有人都在家里等待。   倒不是说觉得邴温故怎样了不起,而是自家孩子是个小哥儿,本身就矮邴温故一头,如今邴家日子又发达了,就怕邴温故日后对南锦屏不好。   南家人都挺紧张,不知道邴温故态度如何。   直到邴温故南锦屏抱着挺厚重的回门礼出现,南家人这才把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另一半还要看日后两个孩子相处。   苗氏眉开眼笑的同顾氏接下礼物,“回来就好,一家人,不用带这么厚重的礼。”   苗氏并非见钱眼开之人,她要的不过就是邴温故的一个态度。回门礼多寡在于邴温故和邴家对她家锦哥儿的满意程度。   南父笑道:“中午就在家里吃,让你们弟妹整治几个好菜,咱们爷几个喝几盅。”   顾氏看着地上的丰厚的回门礼,眼睛笑弯了,“唉,我一定拿出看家本领。”   不一会儿寻到一个机会,苗氏把南锦屏叫到旁的屋中。   “锦哥儿,你老实跟我说,邴大郎对你怎样?”苗氏不放心地问着。   “阿娘,大郎对我很好。”虽然邴温故让南锦屏叫他温故,但是在家里和外人面前,他还是觉得太亲昵了,有些叫不出口。就跟着村里人习惯性的叫法叫。   “真的?”苗氏再次确认,生怕自家小哥儿报喜不报忧,“邴家如今不同了,他家日子现在算是发达了。梁氏可能会看你不满意,她说你些啥,你就当听不到。只管抓住邴大郎的心就行,我看他对你还算上心。”   邴温故那是对他还算上心,那是就差长在心上了。   南锦屏想到成亲这几日夜里以来,邴温故恨不能生在他身上不下来,脸上就火辣辣的。   “阿娘,你真不用担心我,我在邴家过的非常好。”其实在邴家的日子比娘家还要好过,南锦屏不好这么说,委婉道:“大郎什么都不要我干,有一天半夜饿了,还是大郎给我做的饭。”   苗氏是真没想到,愣了愣,“邴大郎还会做饭呢?不对啊,村里人不都说他眼高手低,家里家外活一点不沾,只管读书。”   “大郎确实啥活都不沾手,但前提是那些活也不需要我干。如果只属于我们俩人的活,都是他干。”   苗氏追问道:“那你婆婆就没意见,没挤兑过你?”   南锦屏摇头,“没有,邴阿娘从来没说过我。”   苗氏不可置信,如果不是知道自家小哥儿品性,苗氏都要怀疑南锦屏撒谎了。   咋会有这样的婆家,娶个夫郎回去啥也不用干,就当祖宗供着?   “你该干还是要干,懒夫郎可不受待见。兴许是你刚嫁进入,你邴阿娘不好意思说你。”苗氏嘱咐道。   南锦屏没说邴温故也不让他干,而是翻出出嫁那日苗氏给他的三两多碎银和二百个铜钱。   “阿娘,这是聘礼和你的私房,还给你。”   苗氏不要,“你留着吧,留下傍身。”   南锦屏不肯要,“阿娘,我不缺钱,成亲那天,大郎就把手中银子都交给我保管了,足有三两多呢。”   “三两,那么多银子!”苗氏不知道邴温故把银子祸害的就剩下这么点了,还以为邴温故跟村里其他年轻人一样,赚来的银子都交到公中,寻思这是邴温故自己截流下来的私房。要是知道是祸祸的就剩下这么点了,非得炸,“都给你保管?”   “嗯哪。大郎还说,随便我花。”   苗氏呆了好一会儿,才道:“邴大郎若是能一辈子对你这么好该多好。”   苗氏把私房钱二百多文收了回来,那三两多的碎银没要,推回给南锦屏,“这些碎银你留着傍身。如今邴家日子发达了,家里帮不了你什么,唯望这点银子能给你充几分脸面。”   顾氏拿出看家本领整治一桌席面,有荤有素,这菜在村里算是顶好的席面了。   如果放在以前,南锦屏也会觉得好。可是吃了几天邴温故做的炒菜,南锦屏就有些吃不下家里这种不管什么菜都炖的做法了。   南锦屏不好表现出来,胡乱吃了一些。   邴温故对食物没什么偏好,军中供应的无滋无味的营养剂他也吃了二百多年,如今做美食也不过是为了讨南锦屏欢心而已。   邴温故这桌不怎么吃菜,主要喝酒。   本来今天是儿婿回门,倒也不能真把儿婿灌醉,微醺正好。   可是南父和南家几兄弟一盅又一盅酒灌下去,邴温故脸不红心不跳,南父和南家几兄弟就较上劲了。   最后愣是让邴温故把南父和南家几兄弟全部灌趴下了。   南父脸红脖子粗,挺大一个大老爷们,哭唧唧抱着邴温故道:“我家锦哥儿命不好,投胎成一个双儿,从出生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你可一定要对他好。”   南大郎醉得双眼朦胧,人物不分,额头抵在桌子上,手指地道:“你若是敢欺负锦哥儿,我绝不饶你。”   就南大郎这熊样还不饶谁!苗氏丢脸的捂住脸。   南二郎同样醉的不辨东西,腾地一下站起来,豪气干云地嚎道:“大不了仳离,锦哥,我养你!”   南二郎一嗓子吼完重重坐回去趴在桌上彻底醉倒,什么都不管了,可把苗氏吓坏了。   苗氏偷瞄儿婿脸色,果见邴温故脸黑沉沉的。   苗氏赶紧起身对邴温故道:“儿婿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他们爷们都喝多了,说胡话呢。顾氏,小娘,快把你们兄弟扶回屋里去。”   苗氏此时暗自兴庆南三郎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再说不了惊人之语,要不今个非得把儿婿彻底得罪死了不可。   苗氏清楚,自家人都因锦哥儿双儿的性别自觉在邴温故跟前矮了一头,这些话若是放在几人清醒的时候万万不敢说的。   邴温故不在乎大舅子小舅子们的示威,他恼的是南二郎那句仳离。他跟锦哥儿可是要长长久久,白头偕老的。仳离什么仳离,忒不吉利。   苗氏客客气气的把儿婿和南锦屏送走,回屋就看见自家男人躺在炕上醉的不省人事,气的在人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随后,苗氏又笑了,自言自语道:“锦哥儿的日子该是真的好过了,你没看见今个家里那么好的菜,锦哥儿吃几口就不吃了,一点都不馋。这要是搁在没成亲前,舌头都得给吃的吞进肚子里去。”   回到家中,南锦屏把碎银掏出来放回柜中,邴温故看见,问道:“怎么没给娘?”   南锦屏回答,“阿娘不肯要。她说家中穷,拿不出银子给我备嫁妆,也帮不了我什么,这些银子让我带回来,家中日子也好宽松些。”   邴温故明白苗氏这是怕南锦屏受委屈,希望看在聘礼全部带回来的份上,善待锦哥儿。   倒是个心疼孩子的好母亲,看来日后可以多多扶持岳家。   邴温故把手中的书放下,斟酌道:“夫郎,明日我想去趟瑶城。”   南锦屏愣住,“为什么?”   “咱们这边穷,相较其他地方各种资源都落后,书籍也是一样。”邴温故解释道:“你知道我明年二月打算下场,可家里的书远远不够,我希望能多找一些书籍,和各地区的往年试题。”   南锦屏嫁进邴家才三天,对于他而言邴家的其他人都是熟悉的陌生人。这个家中,只有邴温故才是他的支柱。   现在邴温故突然要离开,南锦屏心里空落落的舍不得。   邴温故的话处处有道理,南锦屏张了张嘴,说不出挽留的话。   “要多久?”南锦屏声音干涩地问道。   “一个月到两个月。”邴温故本就舍不得南锦屏,南锦屏再流露出恋恋不舍的模样,邴温故差点脱口而出不去了。只是想到干瘪的荷包,不能不去。   “好吧。”南锦屏闷闷的。   夜里,想到即将分离邴温故满心不舍,全把这股不舍的劲用在南锦屏身上。把人好一通折腾,破晓十分才堪堪停歇。   早起,邴温故轻手轻脚下地,生怕吵醒正在沉睡的人。   可是邴温故这头刚开门,南锦屏还是醒了。   南锦屏揉着惺忪睡眼,从被窝里爬起来,“你要走了吗?我起来给你做一些干粮吧。”   邴温故心头涨涨的难受,知道南锦屏这是舍不得他。   前几日,他手脚也是这么轻,从来都吵不醒睡着的南锦屏。今个他才要出门,南锦屏就醒了,怕是这一宿都惦记着他,压根就没睡实。   “不用,我自己做就行,你再躺会儿,我一会儿多烙两张饼给你端进来。”邴温故轻哄着。   南锦屏却不肯了,愣是从炕上爬起来,跟着邴温故进了厨房。   邴温故不让他做饭,南锦屏也不愿意离开,就坐在小板凳上陪着邴温故。   邴温故给自己做了一些粗粮饼子带着路上吃,另外又用鸡蛋和白面搅在一起,摊了几张油汪汪的鸡蛋饼。   霸道的香气勾人馋虫蠢蠢欲动,梁氏出现在厨房,“大郎做什么好吃的了?”   邴温故分了两张鸡蛋饼出来递给梁氏,“娘,我摊的鸡蛋饼,你和阿耶一人一张,尝尝好不好吃。喜欢的话,下次可以做来吃。”   梁氏不会做,也舍不得放油。   她咬了一口鸡蛋饼,真香,比闻着味道还美味。   “阿娘,我要去一趟瑶城,买些科举用的书籍,大概一两个月能回来,锦哥儿拜托你照顾了。”邴温故放心不下南锦屏,也怕自己不在家,南锦屏受委屈。   “阿娘,锦哥儿还小,这些年身体亏空的厉害。秋收就别让他去了,让他留在家中好好养着。家里的吃食我都买回来了,若是不够,或者还需要其他花销,你跟锦哥儿讲,他会拿钱给你。”   梁氏听在耳中,翻来覆去都是放心不下南锦屏的话。   梁氏既犯酸气,又腻歪道:“你放心去吧,保管你回来,头发丝都不带少一根。”   梁氏拿着鸡蛋饼回房找她男人去了,谁还没个男人呢,呵!   吃过饭刷干净碗筷,邴温故背着包袱出门,南锦屏不舍,一直把人送到村口,眼都湿了。   “我快去快回。”邴温故也想带着南锦屏,但是不行。   他这趟去瑶城不是简单的买书,要是真单纯买书,就带着南锦屏去了,就当出去溜达溜达,涨涨见识。   主要是邴温故还有别的危险的事要干。   二人在村口依依惜别,直到村里驴车催促,二人才不得不分开。   邴温故坐在驴车上,回头看南锦屏,一直看着,直到驴车走远,看不见人才算。   赶驴车的大叔是村里人,跟邴温故算熟识,调侃道:“年轻就是好,新婚燕尔,想当初我跟我婆娘刚成亲那会儿也是这般粘糊。”   那头南锦屏彻底看不见驴车才掉头往回走,回到家里,邴家静悄悄的,家里人都去忙秋收了。   南锦屏回到房中躺在炕上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明明昨天那人把他折腾的那么狠,他现在该怎么睡都睡不醒的,可是现在就是不困。   翻来覆去,越躺心里越不得劲,南锦屏索性起来,跑回南家。   南家也没人,都去秋收了,南锦屏就跑去南家地里。   梁氏看见南锦屏惊诧道:“锦哥儿,你怎么这时候跑回来了?”   “我来帮家里秋收。”南锦屏说着就埋头干活。   梁氏唬了一跳,“家里不用你,你去帮邴家秋收。”   南锦屏闷闷道:“邴家不用我。”   梁氏急忙问:“怎会不用,可是骂你了?”   “没用,大郎跟邴阿娘说了,家中不用我秋收,邴阿娘同意了,我自己待着没意思,就想帮家里秋收。”南锦屏解释道。   梁氏气道:“你傻呀,你婆家都不肯要你干活,你跑回娘家干,这要是让你婆家知道,非得气死不可。”   南锦屏这时候因为邴温故离开而难受得木木的脑袋冷静下来,反应过来自己此举到底有多不合适。   梁氏继续劝道:“你别听邴大郎的,他就挺不懂人情世故的。平时他自己不干活就算了,现在还撺掇你不干活,这可不行。听娘的话,娘不会害你,你去邴家地里帮忙,别当甩手掌柜,你婆母会不喜的。”   南锦屏从南家田地离开,不过也没有真听苗氏的话去邴家田地干活。   不是南锦屏懒,其实他不在乎这点累。   而是这些福利都是邴温故辛辛苦苦帮他争取来的,为了让他不干活邴温故不知道顶了多大压力,许出多少好处才换来,不能让他自己毁了,那样未免太不争气些,更对不起邴温故一片苦心。要是叫邴温故知道,多寒他心。   以后邴温故又岂会再为他争取什么利益。   南锦屏回到邴家,看了眼天色,想着他倒是可以帮着做午饭。   村人一日两餐,农忙亦是如此,从前邴家也是。还是邴温故说农忙辛苦,让家中改成三顿的。   邴家和南锦屏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南锦屏不知道他这边稍微有点动静,那边就有村人去梁氏跟前嚼舌根。   “哎呀,我刚才看见你家邴大郎走了,在村口和南家小哥儿那个恋恋不舍,这才成亲四天,啥事非走不可,是不是高利贷到日子,还不上跑路了?”这么问的是李氏,她生怕邴温故好,但凡邴温故有个风吹草动都能联想到坏处。   李氏这腿是好不利索了,拖着个瘸腿,还得监视邴温故,有够辛苦的。   梁氏瞪了她一眼,“让你失望了,我家大郎没跑路,他明年二月要下场,去府城买书去了。”   “什么书,还要去那么远,我看就是跑路了。”李氏撇嘴,“你家新娶进门的夫郎呢,怎么没来地里干活。你家日子定的那么急,非赶在秋收前成亲,不就是为了把人迎进门好帮你家秋收吗?怎么没看见他?”   就在这时候王氏吊着一条胳膊,急急忙忙跑过来,远远就道:“梁氏,你知道我刚才路过南家地里看见谁了吗?你家新娶的夫郎,南家小哥儿。”   李氏阴阳怪气道:“还说你家邴大郎没跑路,没跑路南家小哥儿能跑回娘家,帮娘家秋收。真要那样的话,你梁氏岂能容他,不给他休回南家去?”   “啥?邴大郎跑路了?”王氏怪叫一声,“哎呦,我就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贵人岂是说遇上就能遇上的?”   王氏双眼滴溜溜乱转,一溜烟跑远了,没多大一会儿,全村都知道邴大郎借了高利贷还不上跑路了。   把梁氏气的胃疼,也不知道这些人秋收那么忙,怎么还有时间传别人家的八卦。   到了中午,梁氏刚要回家做饭,那头南锦屏挎着食盒过来送饭了。   梁氏满意笑了,虽然说好家里活不用南锦屏干。但是家中人都忙着秋收,南锦屏连饭都不帮着做,梁氏心里多少还会不得劲。   吃饭的时候,梁氏旁敲侧击,问南锦屏有没有帮南家秋收。把南锦屏吓出一身冷汗,赶紧找个理由解释一番糊弄了过去。   南锦屏下午回到家中,就没什么事情了。家里小孩儿都被邴大娘照看着,虽然邴大娘还在坐月子不能见风,但是多看几个孩子完全没问题。   邴家之前太穷,人都没粮食吃,就更没喂家禽的,也就没养鸡鸭。现在日子好过了,梁氏捉了几只鸡崽鸭崽养着,这些也不用他管。   七岁的三娘和五郎就能照看好,甚至还能把院子内外打算干净。南锦屏除了做饭,也没什么干的。   下午闲的无聊就在屋里临摹邴温故的字,这更加让南锦屏难受,越看这人的字,心里越想他。明明才分开,就迫不及待想他回来。 第38章 被劫 你在楼上看肥羊,肥羊在楼下看你……   邴温故不停赶路, 他身上银子不多,能省则省。有时候夜里都在赶路,就在乘坐的牛车上闭着眼睛囫囵睡一觉。要是晚上不得不住宿, 那就睡环境最差的大通铺,两文钱一宿。   这些对于邴温故而言,都不算什么, 他真心没觉得哪里辛苦。行军打仗,比这苦多了。   他难受的是想南锦屏, 心中记挂着人,就怕他受委屈。可是搞银子要紧,也只能按下心里的惦念。   一路上, 邴温故每到一地,都会有意无意打听卧龙山上的土匪。   这伙土匪在卧龙山盘踞得有几十年了, 专门打劫过往行人。   无论穷富,全看心情。   遇上富人行商, 大不了折些钱财。若是劫到穷人, 拿不出金银财宝, 便折了命。倘若过路的是些漂亮的小娘子,直接掠到上山, 命运如何则未可知了。   邴温故就是为了他们而来,这些土匪劫道对于普通人而言, 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无常修罗,于邴温故而言,说是蝼蚁亦不为过。   邴温故这趟来即为民除害,更为劫富济自己。   邴温故沿途走到一处府城就停下,府城相对繁荣,城中都有书院, 各家书院都有压箱底的知识。   这些都是邴温故缺乏的,原主窝在上河村那一亩三分地,手中就那几本书,匮乏得很,知识面窄,要想科考根本不够用。   这时候的人对于知识态度很封闭,学院中的书籍只允许自家学子阅读。能居住在府城并且还可读书的学子都是不差钱的,想从这些不差钱的书生手中搞到试题很难。   迂回些的方式有,先结交这些学子,关系亲近了再从他们手中借阅书籍和试题,一分钱不用花,还能得到书籍和试题。但问题是结交需要时间和精力,这两样目前是邴温故最最缺少的。   去瑶城的路上一共要途经四个府城,每个府城邴温故都要停留几日搞书,时间根本不够用。   想来想去,邴温故唯有高价收购。   每个书院总有那么一两个家贫的学子,邴温故找上这些人,想要高价从他们手里收集书籍和试题。   邴温故在书院蹲点几日,又打听了一些人,终于锁定了目标——一个叫做姚城的学子。   姚城原来家中不差钱,他父母去外地办事,途经卧龙山,不幸被山上土匪劫掠。本来姚家父母只要舍财就能保命,可是偏偏姚母长相尚有几分姿色,一眼就被卧龙山下来的一个土匪相中了。   那土匪要侮辱姚母,姚母抵死不从,姚父为保护妻子,二人双双殒命在土匪手中。   消息传回来,姚家的那些亲戚,完全忘记姚家夫妻平日里的帮助,联合外人联手侵占姚家家财。   姚城一个读书人,本就不擅经营之道,很快家中产业就被那些忘恩负义之徒做套套光。   双重打击之下,年过花甲的祖母病倒,姚城一时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邴温故就是这时候找到姚城的。   “如果姚兄肯割爱,在下愿意出高价。”邴温故堵在姚家门口,对姚城彬彬有礼道。   姚城松了一口气,这人连续几天蹲他,他还以为是那些找麻烦的仇敌,没想到只是为了买书。   “我手中确实有一些我们书院的典藏,还有学院中先生们的读书心得,你想要我可以给你,只不过润笔费……”读书人清高,典卖手中书籍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就委婉讲成润笔费,给自己留几分面子。   邴温故见有门,问道:“不知需要几何?”   “五两。”姚城道。   书籍本来就贵,又是外头书铺买不到的典籍,价格肯定更贵,但这个价格还是很贵了。   邴温故沉吟片刻道:“不知道我能否看一下姚兄的藏书?”   这是想要看看那些书值不值这个价了。   姚城颔首,“可以。”   姚城的书挺多的,不过大多数都在府城的书铺中可以买到,但是在兴河镇还是买不到,这些邴温故已经买下。   剩下的一些,有的应该是姚城抄录的学院中的典藏,还有一些是手写的学院中先生的读书心得和上课笔记,还有些就是姚城自己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书籍,自己手写抄录一份。还有一些往年科考真题,这些真题可能学院中先生讲过,上面还有笔记。   邴温故挑挑拣拣,把自己没有的都挑出来放在一起,“这些我全部都要,一口价二两。”   邴温故一共才带了五两银子出来,其中还有三两是南锦屏的私房钱,肯定不能全部都花了,还得留下一些作为日常花销。   姚城心疼地捂着胸口,“不能全部都给你,有一些我自己上学还要用到。”   邴温故游说,“你就在书院读书,可以问你同窗借阅,再抄写一份就是,还能加深印象。咱们实话实说,除了这些笔记,其他的书在市面上都能找到,可能就是费点功夫。根本不值二两银子。”   姚城不死心道:“其中还有两本书院的典藏,外面没有卖的。”   邴温故满不在乎道:“又不是孤本,再说你们学院中的所有学生都能借阅,别人也能抄录,真就是费些功夫的事。我若不是游学赶时间,在府城中多留几日,说不定到时候结交到一二好友,一文钱都不用,就能搞到。”   姚城知道邴温故说的是实情,想到祖母的病情,最后咬牙卖了。   对于这笔交易,邴温故还算满意,“对了,你还认识其他学院的学子吗?最好是读书好的,家中藏书多的,我还想再买一些书。”   姚城再怎么也是此地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虽然落魄了,但是一二好友还是有的,把同样一个家中贫窘的学子介绍给邴温故。   这人家中市面上不见的藏书没有,唯一值钱的就是所在学堂夫子的讲解,他跟姚成不是一个学堂,邴温故付了一两银子。   邴温故这银子买了一些书,花的七七八八,就剩下一两左右,得办此行的正事了。   邴温故便开始钓鱼行动了。   一事不烦二主,邴温故再次向姚城打听了这城中哪里有卖古玩的,不要那种大店,最好是地摊之类的。   姚城一下就明白邴温故的意图了,“你想捡漏?”   邴温故没隐瞒,“也算也不算。时间长没有鉴定古董了,怕丢了这门手艺,得练练手了。”   姚城眼神古怪,不过并没有多说什么,把他带去一条长巷,这里挨挨挤挤着很多小摊主。   “你看看能不能淘到吧,说实话,这里假多真少,几乎可以说没有,反正我这么多年是没见身边谁淘到真东西。但确实时不时能听到别人在这里淘到了宝贝,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小摊主放出的流言。至于其他店铺,里面都有经验丰富的师傅,想要捡漏几乎不可能,不被坑就是好的了。”   邴温故颔首,“这里就好。”   邴温故鉴定古董的方式和别人不同,他用的是精神力。但凡古件,都有一股特殊的气,精神力可以感知。   在星际,古董造假不仅仅是款式和外观,还要仿造那股气,干扰精神力,使得哨兵向导们难辨真假。   邴温故觉得这里人应该没人会造假那种气,至多不过是仿造外形。   邴温故把精神力铺陈开去,精神力便如流水一半顷刻涌进这条小巷。   小巷之中的人虽然看不见这股精神力,但是有些感知敏锐的人还是察觉到了什么,好似忽然之间被一双一双眼睛监视着。   姚城不自在的扭动脖子左右张望,“你有没有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人再看咱们?”   邴温故摇头淡定道:“没有,难不成这里有认识你的人。”   姚城找了一会儿,实在没看见可疑人只能放弃。   这时候,邴温故却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了,他没有直奔过去,而是一个个摊子走走停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买一些便宜的小玩意。   一路上来到要找的摊子前,手里已经拿了不少东西。   摊主打眼一扫邴温故手中的东西,就知道邴温故是一个完全不懂行的外行,手里就没一件真货。   摊主没把邴温故放当回事,以为是个可以忽悠的大怨种,热情招呼道:“郎君,喜欢什么,咱家摊位上的东西保管真。你就放心买吧。”   姚城撇撇嘴,这里的小商贩都这么说。   邴温故也没在意,他没第一时间拿起自己想要的物件,而是拿了几样从外表上肉眼看去做的还算有三分真的物件。”   “这个花瓶怎么卖?”邴温故问道。   “郎君,你眼力真好,这花瓶可是个老物件,你看这下面还有款呢,距今至少五百年。绝对的好东西,买回去就是传家宝。”摊主夸张而热情的介绍着。   邴温故看着瓶底那个落款,他又不认识,哪知道这玩意对不对。   不过面子却不显,好像很懂的模样,连连点头,口中还道:“对,东西是对的。”   摊主看着邴温故眼中闪过看肥羊的表情,一旁的瑶城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他一个不懂古董之人,都看出这东西不对了。邴温故这个自觉懂行的还在这对呢。   摊主热情好客,好话不要钱的往外冒,“郎君,一瞅你就是行家,现在如你这般慧眼识珠的人可不多见了。”   邴温故颔首,似乎挺满意摊主的吹捧,“怎么卖?”   摊主眼睛眯了眯,伸出一个巴掌,来回翻了一下,“一百两。”   “老板,你别太过分!”姚城本来不想吱声的,实在是这个摊主太过贪心不足,邴温故看起来又似乎很想买的样子。   摊主不高兴道:“这你就不如你同窗识货了,这可是顶顶真的老物件。在喜好它之人眼中,便是千两也不多,这位慧眼识珠的小郎君你说对不对?。”   邴温故点头,摊主得意,可惜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全部展开,就听邴温故道:“三百文,最多了。”   “啊!”摊主傻了。   邴温故眨眼,“我的确喜欢这个瓶子,这样的在瓷器铺子里兴许三百文都用不上。不过瓷器铺子里的没有这种做旧感,我就喜欢这灰扑扑的感觉。”   “噗嗤!”旁边围观的人笑出声,这嘴真损啊,灰扑扑!   摊主鼻子都气歪了,邴温故慢悠悠道:“卖吗?”   摊主咬牙切齿,“卖。”   邴温故给钱,又在摊子上挑了几个小物件,摊主瞅了眼,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一共才要了几十文钱。   钱货两讫后,邴温故才拿起一把看上去就十分廉价的扇子摆弄。   “这就是你说的捡漏?”姚城一言难尽。   邴温故点头。   东西已经卖了,事实证明邴温故不是一个冤大头,摊主也不装了。   “郎君,这扇子就是拿来玩的,一把几文,不是出自名家之手。要论起仿真,还不如你先前那个瓶子,你如果就是为它而来,完全没有必要。”   邴温故却微微一笑,“摊主,若这么说,那就是你走眼了。”   “掌柜,你有眼不识金镶玉啊。”邴温故叹息着,在扇面上轻轻一捻,竟然将外层扇面揭下,里面赫然是另外一幅画。   画的落款是黄文涛三个字。   姚城倒吸一口冷气,“黄文涛老先生的画!这,这怎么可能?”   黄文涛是前朝有名的书画家,最擅长山水画,邴温故手中这副山水画虽然小些,但是也能值百两银子。   这会儿周围的人群都被黄文涛这个名字吸引过来,这边摆摊的摊主并非是那些对古玩一窍不通之辈,实际上都均有涉猎。   不过一会儿就确定这幅画乃是真迹无疑,周围的人群都炸了,往常尽听谁谁说淘到真品 ,今个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姚城都傻了,看着邴温故的目光呆呆的,“你,你竟然真懂行?”   邴温故慢吞吞道:“家学吧。”   他父亲就有精神力,他也有,算得上家学。   在古董一道上,能谈得上家学二字的,那都得是豪富之家。   “难怪了。”姚城喃喃。   邴温故问:“难怪什么?”   “难怪你都不激动的。”姚城回答。   邴温故奇怪道:“这有什么可激动的,不过就是黄文涛的画罢了,又不是多么难得。我今个来与其说是捡漏不如说是温习手艺来了。我出来游学许久,都不怎么接触古董,要是回去眼力下降了,我阿耶怕是会骂我玩物丧志,再不让我出来玩耍。”   邴温故道:“你若喜欢,送给你也无妨,我就是检验一下自己的眼力还在不在。”   姚城吓得摆手,“这太贵重了。”   邴温故一脸无所谓道:“才几个钱。”   摊主心痛的捂着胸口,闻言立刻道:“反正郎君你也不差这点银子,不如我把那钱还给你,你把这画给我。”   邴温故一脸你当我傻的表情道:“你看我像是冤大头吗?我赠画于好友,那是我们之间的友情,给你,那是赔本买卖,傻子行径,要是让我阿耶知道我竟然敢做亏本生意,一顿打少不得。”   邴温故就似完全不在意这幅画似的,还晃了晃,“我家里不喜欢黄文涛的画风,这画我拿回去也没什么用,谁若是黄文涛的画迷,尽管拿去。”   最后这幅画以一百两银票的价格成交。   邴温故这一战算是出名了,一个府城一百两的画不算什么,主要还是邴温故那副二世祖的态度,好似一百两在他眼中就是一百文似的。   看他那样子,黄文涛的画都不算啥,家中应该是有更多珍贵的名家古画,这是个豪富人家中的小郎君啊。   一时之间,整个姚城都知道城中来了一个豪富之家的郎君,城内许多女子都来偶遇邴温故,其中不乏许多貌美者。   姚城羡慕道:“刚才那个小娘子样貌美,家境也好,咱们城中福源楼就是她家里开的,也算是难得的一门好亲事了,你真不考虑一下?”   邴温故满不在意道:“福源楼算什么,也就在姚城这种小地方才能拿得出手。不说我家里,就是我庶弟的亲事也没有这么寒酸啊。我庶弟的妾室陪嫁庄子都好几个……”   邴温故说到这了赶紧住嘴,似乎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忙道:“姚弟,你千万别给我说出去。我出来的时候家里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透露家世,连身上的衣服和配饰,都不让我穿好的用好的,怕遇上歹人,你可别给我往外说。”   姚城点头,看着酒楼大堂里竖起的一双双耳朵无奈。就算他不说,这么多人都听到了,不出明日定然人尽皆知。   邴温故眯着眼睛,看到角落里两个瘦小的汉子交头接耳,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他早就注意到这两个人跟踪监视他好几天了,他也反监视跟踪他们好几天了,已经可以确定这就是卧龙寨那帮土匪的眼线,否则他刚才不会故意说那番话。   这可怎么说呢?真是你在楼上看肥羊,肥羊在楼下看你!   姚城问道:“邴兄,你何时走?”   邴温故都等不及了,这帮土匪打算什么时候对他动手。看来他得添一把火了,“今日下午启程。”   姚城不赞同,“这不好吧,赶路还是要早起。”   邴温故完全一副世家小公子的做派,“我可起不了早。”   姚城心想富贵小郎君真是一点苦吃不来,“那要不要雇佣一队镖师,你这几日在城里太招摇了,我怕你路上不安全。卧龙山有土匪。”   邴温故甩了甩袖子,“雇镖才招摇呢,那不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你看我一路从很远的地方游学而来,就这么形单影只,一个人不也平安走来了。我跟你说,你就是一个人才安全。那些坏人会以为你既然敢独自行走,准是个身上没钱的穷酸货。”   姚城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可是又想到邴温故能一路平安走来,该是他的想法是正确的,就不再劝说。   邴温故见鱼儿咬钩,不再纠结,当日就带着买来的书籍往回赶路。他偏巧走的慢悠悠的,天黑透了,正好走到卧龙山角下。   忽然卧龙山上传来一声爆喝,“站住,小郎君慢走!”   随着这打雷一样的吼声,二十几个大汉持刀从卧龙山上冲下来,眨眼间就把邴温故团团围住。   来了!邴温故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嘴角含笑。   几十个大汉看邴温故呆呆的一动不动,嘴角微微上扬,不屑道:“兄弟们快看,这小子让咱们哥们给吓傻了,都这时候了,还笑的出来。”   “这些书生,也就嘴上功夫了得,其实最孬!”   “瞅着长的倒是挺好看,可惜我不好这口,倒是听说他们读书人之中男风盛行。”   “那就把他卖到青楼楚馆,这相貌这身材,肯定能卖一个好价钱。”   “说不定你运气好,被深闺空虚寂寞的富婆就一眼相中,买回去就有好日子过了。你这身板还算中吧,就是不知道够不够伺候好那些老女人的,那些老女人可是饥渴得很。”   几个土匪发出猥琐的笑声。   “咱们也可以断他一指,或者搞个身上有胎记的地方剁下来给这小子的家里送去,到时候让他家人送赎金过来。”   “可以,咱们可以要求这小子家中姐妹来送,这小子样貌好,他一母同胞的姐妹指定更好。”   土匪舔舔嘴角,色眯眯,“我先尝,然后你们再试。”   几个土匪肆意侮辱邴温故,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蝼蚁一般,压根就没把他看在眼里。   邴温故就那么肩背笔挺地站着,如松如柏,即没有害怕亦没有惶恐。   “你说你傻不傻,都知道姚城外的卧龙山有咱卧龙寨,你在姚城中还不知道低调做人,偏偏好生张狂,这不明摆着给咱送菜吗?”   “行了,你跟他墨迹那么多干啥,一会儿就是个死人了。”一个脸上有一条横贯眉骨的刀疤男,持刀虎虎生风的走到邴温故跟前。   锋利的反映着森冷月光的刀面拍在邴温故脸上,“软脚虾,赶紧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哥几个留一条全尸。”   邴温故乖顺的把手伸进怀中,土匪们以为他这是要掏银子,“你小子倒是乖觉,省了一顿皮肉之苦……”   然而土匪话没说完,就看见邴温故从怀中掏出来的并非金银银票之财物,而是…一块黑布。一块平平无奇,甚至连个花纹都没有的最最普通的黑色粗麻布。   “你耍我!”土匪脸色都变了,阴沉沉瞪着邴温故。   邴温故瞭都没瞭土匪一眼,他慢斯条理地在黑布笔划了一下,大约着位置掏出两个洞,然后自顾自地用黑布蒙住脸,整张脸上除了一双眼睛,再没其他地方露出来。   土匪们都被邴温故这番操作搞懵了,这搁以前不都是他们的活吗?   把劫掠来的人带上山,为了防止路上给人质看到他们寨中的兵力机关布置,就会给人质脑袋上蒙上黑布,不过可不会在眼睛的位置掏出两个洞,这不纯属掩耳盗铃吗。   刀疤土匪回过神,“呦你小子还挺识趣,知道自己给自己蒙住头。就是有点傻,你蒙头露什么眼睛,哥几个蒙住你们这些小肥羊的脑袋就是为了不让你们看咱们寨中的部署,就你这智商,还读书人呢。”   另一个土匪围着邴温故转悠,上下打量他,忽然报了一声粗口,“MD,哥几个,我咋觉得他蒙上脑袋,比咱们几个更TM像土匪!刚才他蒙上脑袋一瞬间那气势给老子吓一跳,差点以为老子遇到了打劫的。”   其实几个土匪刚才的一瞬间都有那种感觉,那瞬间邴温故身上冒出来的那股气势比土匪还土匪,搞的好像邴温故才是真正的土匪,而他们反倒是被打劫的人。   这帮土匪觉得被一个弱质书生吓到很没有面子,其中一个恼羞成怒道:“我看是这小子被咱兄弟几个吓傻了。赶紧的,现在就跪下给兄弟几个磕一个,咱们给你个痛快。” 第39章 谁才是劫匪 全程通缉   土匪话音刚落, 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好像有什么温热腥甜的气息喷过,他就无声无息倒下了。眼中倒影着卧龙山熟悉的景色, 直到死前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瞬息间,邴温故已经夺下大刀,接连结果了三人。   这些土匪甚至都没有看清邴温故的动作, 只觉得一切不过都发生在眨眼间,甚至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兄弟们, 杀人了,上啊!”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这帮土匪们才仿佛刚反应过来, 冲上去。   邴温故身形灵活,犹如一位如水的鱼, 腾转挪移,纵跳飞跃, 身形特别快, 几乎要掠出一道道残影。   几个彪形大汉不过几息就悄无声息的倒下了, 邴温故把大刀架在在场唯一还活着的生人脖子上。   这个土匪脸上有一条横贯眉骨的刀疤,刀疤男已经吓得两股战战, “你,你是什么人?官府派你来剿匪的?”   眼中冷色比月亮更甚, “多行不义必自毙,带路,上山,不要耍小动作,也不要试图给你同伴报信,否则小心你的小命。”   刀疤男更加确信邴温故身份不简单, 应该是官府之人,这样的身手,若不是那些天天专门操练的兵将,绝对不可能有。   更何况此时眼前之人退去了那身文气,活脱脱就是一个匪头子,那架势比他们更土匪。   刀疤男一句废话不敢多说,在前边带路,心里却已经飞速盘算起怎么摆脱眼前的困局。   卧龙山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一路上机关重重,有几次刀疤男都想把邴温故往陷阱里带,全部都被邴温故躲开了。   二人一同到了山寨门口,远远就看见有几个大汉在放哨,邴温故携了刀疤男绕道从小路上上去。   刀疤男见邴温故完美的躲开了他们的陷阱和哨位,满脸惊恐,“你真的是官府中人,你们盯了我们山寨多久,竟然连我们山寨的地形都摸透了。”   “你们寨中水源在哪里?”邴温故的刀尖在刀疤男脖子上动了动。   吓得刀疤男连忙求饶,“官爷,手下留情。我说。”   刀疤男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一看就憋着一肚子坏水。   邴温故不怕,他精神力放出去可以铺陈整个寨子,可以说现在寨中的一切兵力部署尽在他掌握之中。   这就跟邴温故的精神力特性有关系,邴温故每每把精神力铺陈出去,精神力扫描到的都是有生命体征的东西,之后才会是特别险峻陡峭的地形。   就好比直升机在高空拍了一张照片,照片中的景物全部都是等比例缩小,只有非常险峻和陡峭的地势和坐标才会显眼。其他细节若想看,需要一贞贞放大特意去寻找才行。   唯一的不同大概是精神力扫描出来的缩略图,自带生命体感知器,会在他的大脑内自动标示出来。如此邴温故就知道哪里有生命体了,不过这对所有生命体一视同仁,不区分动物和人类。   想要再排查动物和人类,那还要更多更多的时间一一排查。   不过动物和人类其实区分起来,还是有一些粗暴的小诀窍。   那就是看生命体的聚集情况和周围的地势,一般会根据地势部署生命体的,就应该是人类无疑了。   所以一副关于卧龙寨大致的宏观布局图就出现在邴温故的大脑之中。邴温故若想通过自己直接找到水源,没问题,但是需要更多的时间,通过精神力一点一点细致的临摹和推敲细节。   要想分毫不差,时间更长。邴温故没那个时间推敲这么仔细的事情,他着急见家中的小夫郎了,再者他自信自己的身手。   邴温故带着人东躲西藏,来到厨房,这里有一口大水缸,里面装着满满一缸的水。   刀疤男指着水缸道:“我们寨中人就吃这个缸里的水。”   邴温故扫视一眼厨房,这里烟火气息十足,水缸上盖着缸盖,还有用旧的水瓢,知道刀疤男应该没有说谎,这才把早就准备好的蒙汗药拿出来。   “把这包药全部倒进水缸里。”邴温故刀尖在刀疤男的脖子微用力,一丝鲜血顺着刀尖蜿蜒而下。   刀疤男吓得赶紧把蒙汗药倒进水中。   “搅拌两下。”邴温故怕人看出痕迹,又吩咐道。   刀疤男依言而做。   邴温故余光瞥见堆在地上的酒坛子,又给了刀疤男一包蒙汗药,“去,每坛子酒里都给倒一些。”   刀架在脖子上,刀疤男不敢耍花招,邴温故让干什么就只能干什么。   刀疤男吭哧吭哧往每坛酒中倒了不少份量的蒙汗药,邴温故什么都不做,只用刀尖抵着刀疤男,看着他干活,不准他耍花招。   做好一切,邴温故带着刀疤男下山,从远处绕路回山寨正门,在距离几百米处遥遥站定。邴温故和刀疤半个身子被树木遮挡,这个角度寨门口的守卫只能隐约看见两个人形轮廓,看不清具体情形。   邴温故的刀尖从刀疤男的脖子上移开,刀疤男来不及欣喜,就感觉腰尖一痛,竟是剑尖刺入肉中三分。   邴温故冰冷的声音在刀疤男耳边响起,“让他们现在就整治一番席面,具体怎么说,不用我教你,还有不要耍花招,不要讲暗语,我既然能轻易摸进山中,就说明我对你们寨中一切都已了如指掌。”   邴温故在此之前关于寨中的一切都是道听途说,根本做不得准,之所以能摸清寨中路线全靠他的精神力帮忙,这些就没必要让刀疤男知道了。   邴温故继续威胁道:“你若胆敢耍花招,就想想我的刀,以我的本事在杀了你之后再逃走轻而易举。不想死,就老老实实的。”   别看平时刀疤男不把过路之人的性命当一回事,轮到他自己身上,全然相反,惜命得很。   刀疤男两股战战,生怕邴温故一个念头想不开,真把他杀了,点头如捣蒜。   此时守寨的人似乎发现了这边的动静,举弓搭箭,高声喝道:“谁躲在那里?出来!”   刀疤男感觉到腰上的刀尖又往肉里扎深了几分,赶紧出声道:“是我,老六。”   老六脑袋往这边探了探,使劲看了两眼,“刀疤,是你呀。你不是跟着大哥去山下劫小白脸去了吗?”   刀疤男笑道:“没想到那小白脸竟然是一只大肥羊,身上有得是银票。老大一高兴,让我先回来通知寨中兄弟们政治一顿好席面,今个晚上好好庆祝一番。”   老六闻言高兴道:“那可太好了,我这就去叫婆娘们出来收拾席面。”   老六高高兴兴走了,邴温故带着人往山下撤离,并未走多远,就在寨门附近的山坳里藏匿。   约莫时辰差不多到了,邴温故带着刀疤男再次绕路来到寨门口远远站定。   邴温故在刀疤男耳旁小声道:“你就在这里,告诉他们你们老大高兴,带兄弟们去找乐子去了,今晚不回来了,让山上的兄弟们自己乐呵,不用等他。”   老六对着寨门口的兄弟们重复了一遍邴温故的话。   此时天色黑朦,刀疤站的远,守寨门的人远远看见刀疤身边站着一个人,看不大清是谁,还以为是跟着刀疤他们一起出去打劫的兄弟,并未放在心上。   守卫问道:“刀疤,你怎么离那么远?”   刀疤道:“我着急,老大和兄弟们在山下等着我呢,我得赶紧下去,要不一会儿城门关了,可就找不成花娘了!”   守卫们发出猥琐的笑声,不干不净的说起荤话,遗憾今天值班的是他们,要不然也能下山找花娘耍耍。   邴温故把人带着往远走,在守卫们看不见的地方再次拐回来。   刀疤此时已经猜到邴温故想要干什么,刚要开口求饶,就发现腹部疼痛,他低头,就看见那柄大刀全部没入腹中,再抬头,涣散的眼神对上邴温故冰冷的双眼。   这人已经看清邴温故的容貌,邴温故怎么可能放他离开,给自己埋下祸根。   邴温故的整张脸都被黑布蒙着,唯独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比此时的月色还要冰冷森寒。   刀疤直直仰倒在地,带起一阵阵黄土。   邴温故面无表情地抽出大刀,心中没有一丝波动。杀戮对于邴温故来说已经成为麻木,不过他并不喜欢。   鲜血会刺激他的神经,暴虐会涌进他的血液,无情会侵占他的双眼。   如果不是心中有记挂着一个人,一个他,一个小小的夫郎,邴温故怕是会陷入精神紊乱的困境。   邴温故这一刻整个人冷漠的不像是一个人,更像是一个只知道杀戮的傀儡。他毫不犹豫的把还在滴血的刀刃在刀疤身上擦了两下,直到刀刃不再滴血,邴温故才提着刀,再次往山上奔去。   这一次邴温故没有绕开守卫,而是悄悄潜伏上去,寻到几个守卫落单的机会,一刀一个全部结果了人。邴温故就这样静悄悄地清剿着卧龙寨外围的卫兵,直到外围再没有生命体,邴温故才隐匿了身形。   邴温故藏在山寨中,精神力再次外放,静默的观察着寨中生命体分布,看看有没有土匪出来换防。   然而令邴温故失望的是没有,竟然没人出来换防,这些土匪的职业素养太差。   没多大一会儿,邴温故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就悄悄潜进寨子大堂。   这里几乎聚集了今晚不轮值的所有土匪,土匪们不知道是醉倒了,还是蒙汗药起了效果,一个个四仰八叉地摊在大厅之中,人事不省。   偶有几个没躺下的,也是醉得七荤八素,看见大堂里突然出现的蒙面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晕乎乎的大脑让他分不清眼前之人是敌是友,竟然提着酒坛子摇摇晃晃主动凑到邴温故跟前。   “你是谁,兄弟,平时没注意,今个才发现你这身板不错呀,有够壮的。不过你怎么回到咱们自己寨子还蒙个面,来,来,来,把面罩摘了,咱们一起吃酒……”   这人说着就要去摘邴温故头上的头套,然而下一秒,心脏处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低头看去,一柄冰冷的大刀插进他的心脏。刀刃上面反映着的烛火,好似一簇簇跳动闪烁的鬼火。   邴温故没有感情的抽回大刀,那人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扑通一声。同时手中的酒坛子也摔在地上,酒水四溅,瓦片飞溅。   这时候那些剩下被酒精和药物搞的迟钝的土匪才反应过来,一个土匪指着邴温故,“你……”   你是谁?   可惜后面的质问再也发不出来,他甚至没有看清眼前之人鬼魅的身影怎么飘到跟前的,人就已经断气了,到死或许都没搞清楚他是怎么死的。   大厅之中还清醒的男人全部都被邴温故杀掉了,那些陪着男人玩乐戏耍的女人,邴温故没有杀,而是直接灌药敲晕。   这些土匪不能说就是寨中全部主要兵力,也差不多了。他们没有防备刀疤男,再这里几十年的安逸生活已经让他们彻底放松警惕。   老大让他们吃酒庆祝,他们就全部人都聚集到这里尽情玩乐,连留出一部分人防守的操作常识都忘记了,就那么全部都聚集在大厅耍酒玩乐。   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不分男女老幼,全部都被邴温故结结实实捆住手脚,确保人就算醒来,一时半会也无法解开绳子。   卧龙寨山的土匪们在这里盘踞几十年,有的已经成家生子,还有一些妇孺并未在此处,而在家中安歇。   邴温故又潜进这些人家中,把人灌药敲晕。凭借邴温故的身手想要悄悄潜进这些妇孺家中,不惊动其他房中人,就给她们灌药敲晕,简直易如反掌。   卧龙山上的土匪男女老幼,足有一百多口,倒废了邴温故不少时间。   在摸进这些人家中的时候,邴温故无意中找到了马房,里面有土匪们劫掠上山的马。   这些马儿一个比一个瘦,可见平时土匪们对它们不怎么重视。   邴温故一走进,这些马儿就躁乱起来,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外人听见这叫声,都会怀疑有人在虐马。   邴温故冰冷的双眸向那些马儿,他身上的气势陡然间变得压迫性十足,那些马儿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仿佛感到了来自血脉中的压制,瑟瑟发抖地竟然跪了下来,马头低低垂下,对邴温故露出臣服之态,一个个乖顺的不行。   邴温故这才给这些马儿套上车厢,把卧龙寨上的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都塞进车厢之中运下山,有邴温故看着,这些马儿特别乖觉,一点都不反抗,让它们怎么走就怎么走,要什么速度就什么速度。   大约在距离城门几百米的时候,邴温故让这些马儿全部停下来,他把车厢之中被绑好的土匪拖下马车,在不惊动城门守卫的情况之下,悄悄堆在府城门口。   如此一来,明日早开城门,官兵们就会发现这些人。谁有罪,谁是被掠上山的无辜之人,自有官府查证。   这也是邴温故没有把人全部杀掉的原因,那些对他动手的土匪不用说,肯定都是常干劫掠之事的,就算杀了也不冤。   至于其他寨中人,邴温故怕乱杀无辜,一个都没动。   邴温故重新返回山上,找到寨中的藏宝地。卧龙寨上的财宝并没有邴温故想象中的多,但是也不算少。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应有尽有,不过显然,这些都不是寨中积累,应该劫掠来的。   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古玩字画等物品,邴温故动都没动,这些东西之前必然都是有主之物,拿下山若是碰巧被苦主或者亲近之人看见认出,又是一桩麻烦事,邴温故不想招惹不必要的祸端。甚至连银票都没拿,这玩意在钱庄那边都是有记载的,要是想查,都能查到。   邴温故只拿了寨中的金银,好在卧龙山的土匪劫掠的都是普通百姓,没有官家子弟,这些金银上没有特殊标记,可以随意花用。   反正这会儿整个寨子都是空的,邴温故索性把寨中所有人家都搜刮一遍,一点散碎银子和铜板都没放过,最后搜刮出黄金五百两零二十两、白银一千二百三十两、铜钱三十贯七百五十枚。   邴温故把这些银钱放在两个箱子里,堆在车厢之中,驾着马车远去。   至于剩下的马,邴温故没有再拴回马房,而是放它们自由。   翌日一早,守城官兵打开城门,就看到城门口被绑着的一百多人,吓得打了一半的哈欠都憋了回去。   “出事啦!”   随声一声惊叫,瑶城迎来了不同平常的一天。   瑶城知府穿着胸口绣有展趐飞翔的仙鹤官服,负手而立,神情凝重。   “可有问清这些都是什么人?”   手下抱拳回礼,“知府大人,已查明,这些都是山上卧龙寨中的土匪和家眷,以及一些被劫掠上山的无辜妇女。”   卧龙山上的土匪被清缴明明该是一件大喜事,可是瑶城知府却不见喜色,神情肃穆,“可查到是何人所为?”   “没有。”手下摇头,“那些土匪都没看清下手的是何人,他们应该是喝了被下药的酒,所以才会这么容易被生擒。”   手下想了下,犹豫着道:“倒是有几个没喝酒的妇孺和那行人照面了,只是当时天色黑沉,那行人没有点蜡烛,似乎还蒙了面,一个照面就把那些妇孺打晕,所以那些妇孺也没有看清那行人的真实面貌。只能根据隐约的身影猜测出应该是一个壮硕的男子。”   那些妇孺虽然没有看到来者到底有多少人,但是下意识觉得不可能是一个人干的,就以为是团伙作案。   “核实卧龙寨那边的情况了吗?怎么样?”   卧龙山卧龙寨中,小头目何实正带着一队人马在寨中盘查,小兵回复道:“大人,寨中珠宝古玩已经轻点出来,金银和铜钱具被拿走。”   何实双目沉沉,望着卧龙山连绵不绝的山脉,不知在想什么。   “大人?”小兵已经自家头没有听到,轻唤一声,再次问道:“金银和铜钱该是被那行人拿走了,可要派人去追?”   何实收回视线,略有些茶褐色的瞳仁看向小兵,“走,回禀知府定夺。”   何实带着人和财宝回到府城复命,“知府大人,那行人只杀了寨中几个头目,其余人等一概未伤。财宝亦是只取金银等不易查找之钱,明显特征的古玩字画等皆未沾。”   知府肃容道:“立刻派人快马加鞭给周围府城送信,一定要抓到那行人,决不能让他们就此逃脱。”   “是!”何实躬身拱手应道。   转身大踏步离开府衙,一个小兵急急忙忙跑过来,问道:“大人,知府大人怎么说?兄弟们可有赏赐?你说那行人也真是的,既有这本事,跑什么呀。当初知府大人就发布告示,如有能剿了卧龙寨的英雄好汉就奖赏黄金百两。大人,你说这行人怎么不前来领赏?”   领赏?看知府大人的用词,分明是缉拿要犯,若是前来领赏,岂不是是自投罗网。   何实心中泛起讥讽。   “找几个兄弟去周围府城送大人书信,路上不用太着急,要兄弟们保重自身安康。”何实淡淡吩咐道。   “是。”小兵领命而去,挠着头,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   同一时间,卧龙山被不知名英雄好汉剿了的事情传扬的街头巷尾人尽皆知。   “听说了吗,府城门口那些人都是卧龙山的土匪。”   “听说了。”同伴回答,“我一个同乡就是押解那批土匪去府城的官兵之一。据他说,那些土匪是先被用了药,才被抓住的。”   “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这个就不知道了,那些土匪也没有头绪。好像有几个小娘子看到人了,可惜当时天黑,那些人闯进去的时候没有点烛火,摸黑把人敲晕,灌了蒙汗药,都没看见具体长相,大概猜测应该都是身形魁梧的壮汉,具体有哪些人也不可知。”   “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官府对这些人还有悬赏呢,几百两银子,那些人都没来领赏金,把人绑了扔门口就走了。”   “拿了金银的。官府的人去寨里,找到不少赃物,但是金银铜钱这些一个子都没看到,应该全部让那些人带走了。”   “我的乖乖,那得有多少钱呀?”   “肯定不少。但是具体多少谁也不知道,那些土匪不知道藏宝室中具体有多少金银之物,只有他们老大和几个头目知道具体数目,但那些人全部被杀掉了。”   “该不会是黑吃黑吧?”   “不知道,反正听说知府已经上报朝廷,并且通知周围府城戒严了。” 第40章 永远会被南锦屏惊艳 一切都值了……   邴温故这头从卧龙寨中出来, 赶着马车日夜兼程往回赶路,待到快要到临城的时候,邴温故弃了马车, 在城外一户农家中买了一头牛,把车厢套在牛身上继续往回赶路。   至于那匹马,则被他放归山林。   此时山上尚且能找到吃食, 待冬日里找不到食物下山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谁还能想到一匹马,竟和卧龙寨有关联。   邴温故坐着牛车,没在府城乱逛, 直接回到兴河县。   如果不是回上河村需要从兴河县走,邴温故不会进城。   进城后, 邴温故没瞎溜达,挑了一条最近的路, 直接出城。   城门口有守城官兵把手, 检查出入城中人员的身份信息。   邴温故丝毫没有刚刚搞了大事情的自觉, 镇静自若的就好像他只是一个个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农人一样。   淡定的把手中象征身份的路引拿给守城官兵看,大概是他的态度太淡定了, 守城官兵也以为他就是一个普通人,随意查扫了两眼路引, 没发现问题就放他过去了。   邴温故拉了拉缰绳,牛慢悠悠抬起蹄子,哒哒地踏出城门。   而就在这时候,身后追上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兵,带起尘土飞扬。   打头的官兵扬声厉道:“知县有令,严查出入城人员, 有可疑人员一概抓起来仔细盘查!”   守城官兵讨好的凑上来接令,一边小心翼翼打探道:“长官,可知上头这次又抓何人?”   一个荷包塞进手中,为首官兵才面色和缓,“知道卧龙山上那帮土匪吧,被人挑了,上面要抓的就是那帮挑了卧龙寨的人。”   守城官兵不解,“那不是好事吗?听说每年府城都会悬赏大笔赏金捉拿卧龙山的土匪,现在被人挑了,为何还要抓人。”   官兵左右望望,见周围没有可疑人员,这才小声道:“听说那些人可不仅仅是挑了卧龙山那么简单,还把卧龙山上积累几十年的钱财取走了,那可比赏金多多了,你说上面能不急吗?”   守城官兵啧啧两声,羡慕道:“那些人这下可是发大财了!”   “行了,羡慕不来的,你没那个武力值。还不如老老实实办差,只要你能抓到那伙人中的一个半个,哪怕是只小虾米,也能升官进爵。”   “是,是。”守城官兵应下,转身一挥手,对手下的小兵们道:“大人有令,严查出入人员,不得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员,知道吗?”   小兵们齐声应和。   守城官兵又嘱咐道:“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人!”   小兵再次应是。   小兵们散开,一扫之前的懒散,这次严密检查起来往每一个过往人员。   此时一顶粉色小轿正要入城,小兵严厉喝道:“轿中何人,立刻下轿接受检查。”   轿夫讨好的往小兵手中塞了一个荷包,“这是城里粮油铺子赵老爷新纳进门的小妾,昨个上河村探亲去了,才回来。小娘子胆子小,您看能不能不要惊扰。”   小兵银子收了,可是态度丝毫没有软化,厉声喝吃道:“一个小妾而已,今天就是你们大娘子也得下来接受盘查,放跑了嫌犯,你们担当得起?还是说你们认识嫌疑犯,故意扰乱视听,企图包庇?”   轿夫不敢再言,赶紧催促轿中人下轿。   轿中人不情不愿,下矫慢腾腾的,被一旁不耐烦小兵一把从轿中扯出。   小兵钻进轿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就连坐凳都翻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可疑之物或者人,这才算完。   看着轿子被翻的乱七八糟,小娘子气的嘟起嘴。   轿夫哄道:“小娘子赶紧进轿吧,这帮官爷不定是捉拿哪个重犯要犯,可别惹上麻烦。”   小兵继续检查下一个人,同样是这样的方式,车辆检查仔细,连边边角角都不放过,就算车上多了一只蚂蚁都能给检查出来。至于来往行人,检查的也丝毫没有放松,仔细核对身份信息,身上脸上胎记,一旦一有出入,立刻拿下。   而此时邴温故已经驾驶马车远去了,对于身后的阵仗无动于衷,连回头都没有回头一下。否则他就会发现,那个自称是赵老爷新纳的小妾就是那个退了原身亲事的未婚妻。   离城门远了,邴温故才加速赶起牛车。   远远地看见路上有个人背着柳筐沿着土路走,看方向应该是往上河村去。瞅着背影有些眼熟,不过邴温故可没打算捎人一段,他牛车上可还有脏银呢,可见不得人。   无论是原主还是邴温故,归根结底,性子都是冷的,遇到这种情况都不会管。   邴温故继续催促牛车往前从那人身边走过,然而,眼角余光扫过,发现那个背着柳筐的人竟然是南家大哥,这下不停也得停了。   邴温故回想一下,车厢中的两个箱子,都是上了锁的,外表平平无奇,和别的箱子没什么不同,这才拉紧缰绳停下来。   “大哥,走到近前才看出是你,快上马车。”邴温故笑呵呵道。   南大郎刚才就看见擦身而过的人是邴温故了,还以为对方不会停下了。不怪他这么想,邴温故在娶南锦屏之前,从来都不跟南家人说话,挺瞧不上南家人的。   后来娶了锦哥儿,回门的时候态度谦和有礼,但南大哥总觉得那不是邴温故真实性格。   所以他才会以为邴温故肯能会装作看不见,直接越过他。   南大郎也没想主动叫人,他知道邴温故脾性冷淡,不愿意主动招惹,不过就是几步路的事情,别到时候惹了邴温故不高兴,这人回去把气撒在自家锦哥儿身上,惹的锦哥儿日子难过。   没成想,最后这人竟然真的停下来了,倒是有些意外。不过既然邴温故都特意停车了,南大郎倒也不会矫情着不肯上车。   南大郎摘下背篓,就往牛车上爬,口中笑道:“幸亏遇见了你,今个是真冷,我浑身都冻透了。”   南大郎没进车厢里,而是抱着背篓坐在外面,跟邴温故一左一右分坐在两侧。   邴温故道:“大哥,大冷的天你不用在外面陪着我,坐里面去吧,车厢里面暖和。”   南大哥怕邴温故挑理,他知道读书人事多,后来见邴温故真心实意,这才坐到车厢中。   车厢里的东西事关重大,邴温故可不想赌人心,分出一缕精神力观察车厢中的情况。   南大郎挺规矩的一个人,看见车厢中的箱子也没多打量,更没有上前查看,只是扫过一眼,就看向别处,抬高声音同车外的邴温故说话。   “大郎,锦哥儿说你去府城买书去了,可找到你要用的书了?”   “找到了,还在府城跟着几个学问很好的人讨教不少学识。”邴温故同样高声同南大郎说话,不大声不行,车厢里的人隔着厚厚的车帘听不到。   “大哥,我这次学到不少知识。我冥冥之中有种感觉,我这次一定能中。”邴温故自信满满道。   这话,车厢里的南大郎真不敢答。村里谁不知道邴温故屡试不中,有同窗传话回来,说府城的先生批评邴温故文章中庸,学识稀松。也就邴家人看不清楚现实,非供邴温故继续读下去。   也不能说是邴家所有人,邴家那几兄弟和弟媳妇,似乎已经不愿意了。   当然实话是不能说的,南大郎打着哈哈,转移话题道:“我去镇上卖鸡蛋,镇上人还挺多哈。”   这话题转移的太拙略了,邴温故心底好笑。   邴温故恶趣味道:“大哥,夫郎是福星转世,绝对旺我,我相信凭我现在的学识,和夫郎的旺运,两项加持,必定金榜题名。”   南大郎越不想说,邴温故越把话题往上扯。   南大郎这下更不敢应承了。   这个邴温故这是把科举的希望都压在他家锦哥儿身上了,这怎么成?   南大郎心中暗暗叫苦,这可如何回答。若说运气,他家锦哥儿这辈子运气就没好过,要是运气好的话,哪能投胎成一个双儿,从小就受尽奚落。   大概唯一运气好一次就是嫁个穷得叮当响的邴温故,然后这人竟然在成亲前夕莫名其妙救了一位贵人,邴家一跃成为村子富户。   南大哥,包括所有南家人,甚至是整个村里人都认为这大概就是南锦屏毕生运气了,至多也就这样了,再不可能有什么好运了。   南大郎支支吾吾回答不出来,竟然寒冬腊月里急出一身汗。   邴温故愈发恶趣味的在外面喋喋不休地畅想未来,越说越大,最后都扯到面见圣颜,高中状元郎了。   这可把车厢中的南大郎吓得里衫都湿透了,屁股底下有钉子似的,坐都坐不住。心里暗暗骂自己,出门也不看看黄历,怎么碰上邴温故了。   终于在南大郎就要忍不住跳车的时候,南家到了,南大郎都不等牛车停稳,就从车上蹿下来,那样子好像车厢里有鬼似的。   屋内听到动静的苗氏出来,看见是邴温故,又见是他驾的牛车,心里想到什么,脸上笑开了花。   这可是牛啊!   在她们村里只有里正家里才有一头,平日里宝贵得很,精心喂养,比养人还仔细。村子里谁家农忙的时候想要借,那可都要给银子的。   就这样一头成年牛至少要5贯至7贯,换算成银子那就是5两至7两。   苗氏想到南锦屏跟他讲过新婚夜,邴温故交给自家锦哥儿三两多银子,那时候说是全部身家,现在看来这话很有水分。   又或者邴温故管梁氏要的银子,可是不管怎么说,在邴家折腾了这么多东西后,还能拿出来银子给邴温故去府城买书,又买牛,这都意味着邴家财力雄厚。   苗氏暗暗欣喜,倒不是苗氏见钱眼开,她仅仅只是想自己锦哥儿日子好过一些罢了。   “慌里慌张的做什么,多大的人了,一点礼数都没有,也不知道邀请你弟夫进家里坐。”苗氏先是骂了南大郎一句,这才笑呵呵对邴温故道:“大郎,进屋暖和暖和。”   邴温故摇头,“不了,娘,我才回来,家里人和夫郎都惦记着呢,我先回去报平安了。”   苗氏从南锦屏嘴里知道邴温故外出寻书去了,虽然不知道什么书还需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买,但是南母没有多问。   “那好,快点回去吧,明个和锦哥儿早点来,娘给你们做好吃的。”   “好。”邴温故驾着牛车回家。   苗氏转头进屋,笑没了,怒斥南大郎道:“邴大郎送你回来,都到家门口了,你也不说让人进屋?你又不是不知道邴大郎他们那些读书人最是挑理见怪的。这要是给他记在心上,回头难为你小弟可怎么办?”   南大郎抱屈,他不是心粗不懂礼的人,苦笑着把邴温故车上的那番话复述给苗氏。   “阿娘,我都要给吓死了,哪里敢答应,邴大郎那个学识,谁不知道根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偏偏这回他可有自信,还说能当状元郎。我看他那自信的底气竟是来源于咱家锦哥儿,非说锦哥儿是什么劳什子的福星转世,旺他,一定能庇佑他这次考中。”   “这不是胡说八道吗?”苗氏一下子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这是谁陷害咱们家锦哥儿!若是邴大郎这次考不中,岂不得迁怒到锦哥儿身上,到时候锦哥儿还有什么好日子可过。”   “可不就是。阿娘,你说我听了一路邴温故得高谈阔论,能不害怕吗?”南大郎道。   苗氏忧心忡忡,“不行,哪日锦哥儿回来,我得给他说说这事,趁早打了这心思,什么福星不福星的,这不是害咱家锦哥儿的吗?这谣言谁传出来的,别叫我知道,否则撕烂他的嘴。”   邴温故说那些,倒不单纯是为了逗南大郎玩,主要还是为了分散南大郎的注意力,让他别把注意力放在车厢中的箱子上。   如果不分散南大郎的注意力,难保长路漫漫,南大郎无聊,就把注意力转移到箱子上。   这下好了,邴温故敢保证,南大郎绝对把箱子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辈子没人主动提及,他是绝对想不起来了。   要不咋说冤家路窄,邴温故架着牛车往邴家晃悠,竟然撞见同样在村里晃悠的李氏和王氏。   李氏家的二娘子今日回来探亲,李氏才送二娘出村回来,正拉着王氏跟她炫耀自家二娘回来带回来的礼物。   “你不知道,我家二娘带了镇上什么李记糕点,那个糕点你听说过没有,据说在镇上很出名,镇上稍微有钱些的富户就没有不知道她家的?”李氏字字都在炫耀,王氏咋可能听不明白。   “哎呦,是吗?那么贵的糕点我都没有吃过呢,要不你给我拿几块,我尝尝味道,看看好不好吃。”   王氏和李氏这二人皆是村里的碎嘴婆子,她们两个总聚在一起碎嘴这个那个,可不是因为两个人之间关系多好,纯粹的就是因为这两人臭味相投,能嘴碎到一起去,一个比一个恨人好。   李氏撇嘴,“你可真好意思开口,那么贵的糕点,我自己家都舍不得吃呢。”   “那你跟我说什么…”王氏忽然住嘴,停顿数息后才道:“是吗,糕点能有多贵,再贵能有这头牛贵吗?”   “你在开什么玩笑,糕点咋能有牛贵。”李氏说着就听到一阵阵嗒嗒的牛蹄声,转头就看到邴温故架着一两带车厢牛车慢悠悠行驶过来。   李氏一瞬间只觉得天都塌了,她真有那么一瞬间就似疯了一样,满脸满眼都是癫狂之态。   “邴家大郎!”李氏疯婆子一样冲向邴温故,可惜她的瘸腿拖累了她,并不能给她从前那样伶俐的步伐,反而因为她的步伐迈的太大,一下子扑倒在地。   李氏爬了几下才爬起来,她那条因为没有医治而瘸了腿,此时被抻了一下,疼的厉害,“你,你不是欠债跑路了吗?怎么还了牛车?不对,你肯定买不起牛车,你家有还债又盖房子的,你还很南家那个小哥儿买那么贵的嫁衣,还办了那么风光的婚礼,你家不该再有银子了,都该造害光了才是。”   邴温故本不想搭理李氏,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在李氏的腿上,便想起这人曾经对他夫郎的那些恶意中伤,嘴角便泛上一丝冷笑。   “这是我新买的牛车,不贵,才6贯八百文,李家阿婆帮我看看怎么样?”邴温故道。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这牛车一定是你租的,一定是这样!”李氏不断强调,仿佛这样就能把这件事情变成真的。   王氏忽而噗嗤一声笑了,“咋的,你钻人家邴大郎床底下了,还知道人家说话真的假的。”   王氏嘲讽地看着李氏,“这里有个人刚刚还跟我显摆她家小娘子从镇上买回来的糕点呢。一包破糕点罢了,能有人家一头牛值钱。咱也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放着好好的年轻后生不要,非要嫁给那糟老头子。结果卖身银子,还没有人邴大郎一件嫁衣多。”   “闭嘴,你给我闭嘴!”李氏要疯,她扑上去打王氏,王氏更不是什么善茬子,直接跟李氏打在一块。   这两个人一个瘸腿,一个残了条胳膊,倒是打的有来有回。   邴温故眼神冰冷地扫过两人,他可没兴趣跟这两人在这里磨叽,离家这么久他早就想念他的小夫郎了。   邴温故催促牛车继续慢慢前行。   村里并非只有李氏和王氏二人,还有其他村人在。   村人看着牛车走过的路,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印。   “邴家大郎不是说去府城买书去了吗?这得买多少书才能留下这么深的车辙印?”   村子里的路都是土路,木头制作的车轮子走过就会在土地上留下车辙印,不同重量的车辙印深浅更不一样。   邴温故车上的黄金和白银和书籍加起来也就一百斤左右。   另一个村人道:“人好不容易去了府城一趟,还能单单只买书,不买其他东西,肯定带吃食啥的了,现在人家有车厢了,咱们也看不到了。”   “要说这人真是运气,邴家这样的人家,都能说富裕起来,就富裕起来。”   村里人的议论全部传入邴温故耳中,但是邴温故并不在意。   任谁能想到瑶城卧龙寨被灭会跟远在千里之外的上河村中的一个书生有关系呢?   他邴大郎,不过就是去了一趟府城,搜罗了一些学院之中的典籍。而且很幸运地在卧龙寨被剿后平安归家。   牛车来到邴家大门口,邴温故跳下牛车,敲响了邴家大门。   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南锦屏了,邴温故不由心情愉悦。就是不知道他们刚成亲,他夫郎就跟他分开了,没有他在的这段日子他在家中习惯不习惯。   邴温故抬手敲门,没两下,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然后邴温故对上一双熟悉的丹凤眼,这么久没见这双丹凤眼,再次见到,邴温故还是不可控制地被这双丹凤眼惊艳,痴迷和沉沦。   “温故,你回来了!”南锦屏惊喜的叫着,然后就旋风般冲了出来,一头扎进邴温故的怀里。   南锦屏一向是个矜持的性子,在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跟邴温故走的近些都要害羞死了,可是现在却不管不顾直接冲进邴温故的怀中,可见其有多么欣喜。   “这几天我就觉得你可能要回来了,一直听着门呢。刚才我一听到敲门声,就觉得一定是你回来了,没想到真的是你回来了。”南锦屏高兴的有些语无伦次,他没有邴温故那样的口才,更不好意思说邴温故那只直白大胆的思念。   邴温故直接一把回抱住南锦屏,才不管这会儿有多少人在看他们。   “锦哥儿,我回来了。我好想你,这几日吃是你,喝水是你,睡觉亦是你。”邴温故抱着人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才觉得自己又有了人气,“你呢,有没有想我?”   邴温故正等着南锦屏的回答,忽然感觉的胸口一片湿润,他低头看去,就看到南锦屏哭了。   南锦屏的泪水胜过千言万语,这一瞬间什么都不需要再说,邴温故已经完全知道南锦屏的心意,他的思念并不比他少。   不妄邴温故走这一趟土匪窝,冒着精神力再次紊乱的危险,只为南锦屏这眼泪,一切都值了。 第41章 邴温故的偏爱从来都光明正大 不懂,还……   南锦屏的喊声不小, 惊动了邴家众人,很快各房都传出悉悉索索的动静。   “是大郎回来了吗?”梁氏第一个跑出来,她趿拉着鞋子, 看见自己大儿子,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然而梁氏这口气还没彻底松完,就看见自己大儿子紧紧把小夫郎抱在怀里, 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夫郎是抢回来的,抱松一点, 人就能跑了。   梁氏真有一瞬间觉得噎得慌,自己都替自己那些担心不值,这难不成就是所谓的女大不由娘, 可是她明明记得她养的是个儿子来着。   梁氏暗暗翻了一个白眼,“外面天寒地冻的, 走了一路,有什么话进屋暖和了再说。”   这还在外面呢, 也不怕人看到。没看到门口那些村里人探头探脑, 指指点点。   邴温故知道此时不是时候, 只能强自压下心中的想念,放开南锦屏。   邴温故从袖子里掏出手帕轻轻给南锦屏擦干净眼泪, “乖,不哭了, 有什么话,一会儿回屋单独说。”   幸而原主有随身携带手帕的习惯,邴温故来了后考虑到这里的习俗没有改变这一习惯,要不然都不知道拿什么给他夫郎擦眼泪。   邴温故让南锦屏先进院子,自己这才赶着牛车进去。   在邴温故眼中粗陋的牛车,在梁氏眼里堪称绝世豪车, 梁氏眼神发亮,“大郎,你买牛车了?”   “嗯,路远就买了辆牛车代步。”邴温故随口回答,根本没心思应付梁氏,他的眼里心里现在都落在南锦屏身上。   邴温故从牛车上跳下来,抬头发现南锦屏不但同样在看他,甚至就亦步亦趋跟在他身旁,像条小尾巴一样。他离开前,南锦屏都没有这样。   邴温故大踏步来到南锦屏身边,一把抓住南锦屏的手,他以为南锦屏会挣扎不给他握,毕竟南锦屏是一个蛮喜欢羞涩的人,之前人多的时候从不给他这么正大光明的抓。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南锦屏不但没有挣扎,甚至回应了他,反手把他的手握的紧紧的。   邴温故的嘴角控制不住地翘起来。   邴父和梁氏看见这辆豪华牛车算是彻底忘记儿子了,一起扑了上去。   邴父欣喜地主动牵住牛车往牛棚赶“我来,我来,你们进屋暖和。”   梁氏笑呵呵道:“当初搭牛棚的时候,我还寻思着以后用不上了,也就能养养鸡鸭,没想到这就用上了。”   这会儿邴家其他人都出来了,邴大娘让两个孩子喊了声大舅舅,温声问道:“大郎这一路上辛苦了,走了一个多月,想来吃了不少苦吧,我瞧着清瘦了不少。”   邴温故感觉被握住的手突然更用力了,就知道这大概是自己小夫郎担心了,忙安抚地用手指在小夫郎手背上轻轻敲了敲,算做安抚,这才回道:“没有,我身上带了银子,一路上吃的好,住的好,游山玩水一样,并不辛苦。”   邴温故回答的明明是邴大娘的话,可是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南锦屏,邴大娘就识趣的没有再问下去,再问多了可就不是关心,而是不识趣了。   邴大娘也不在这里讨嫌,而是钻进厨房给邴温故烧热水做饭。   邴二郎和周氏一向老实,不会讨巧卖乖,就乖乖和邴大郎问号,说了一些辛苦之类的话。   邴三郎之前和邴温故虽然因为分家之事,闹了些许不愉快,但还是打了招呼。至于钱氏,她压根躲在屋里没出来。   邴温故虽看在眼中,但并未放在心上。在他心里,邴三郎和钱氏已经出局,无需过多关注。   “大哥,你竟然买了一头牛回来,这可太好了,我早就寻思着要是等我有钱了,就买一头牛,以后农忙的时候也能轻省一些。”邴四郎跟着跑到牛车跟前稀罕的不行,跟邴父两个人抢着要牵牛,谁也不肯让谁。   邴五郎眨巴着大眼睛,有些小机灵地道:“大哥,你不在家哥夫可想你了,吃饭都不香了。”   邴三娘傻乎乎地看着邴五郎,“五哥,你干嘛要扯到哥夫身上,我瞧着大哥才更瘦了。”   “你还小,不懂,长大了就懂了。”邴五郎拽着邴三娘,“走吧,我带你去看咱家的牛车,别在这里碍眼。”   南锦屏被一个孩子说的不好意思,低着小脑袋,邴温故却发出一声很轻很轻的笑声。   “车上有我这次从府城买回来的书,我去拿下来。”邴温故对南锦屏道。   他已经破不及待想要和小夫郎回房间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大哥,我帮你拿。”邴二郎和邴四郎同时道。   “我自己来吧。”那两个箱子的外表看不出什么,但是重量在那里,搬动的时候绝对能察觉出不对。   这笔银子,他自己都解释不清楚来源,当然不能告诉邴家人。退一步讲,就算能讲清楚,他也不会告诉邴家人他手中真正有多少银子,就好比上次他只说了那是贵人给的谢仪但是没让邴家人知道具体的数目,邴家人也没敢问他。   邴四郎此时已经搬起一个箱子,听到邴温故要自己搬,就给放回去了,也没问为什么。   现在的大哥和以前的大哥可不一样了,现在的大哥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规矩,偏还要旁人跟着遵守,否则就等着挨收拾吧。   邴温故自己钻进车厢之中,把一大一小两个箱子都给搬了下来,直接抱回自己房间。   邴家人全部都眼睁睁看着两个大箱子抬进去了,不是不好奇,但愣是谁也不敢问。   两个箱子加在一起才一百来斤,其实不重,但是箱子挺大,又没有能提起来的拎手,邴温故只能一个一个抬进去。   这期间,南锦屏就像一只小尾巴一样紧紧跟着邴温故,邴温故心里暖暖的。   邴温故回手把房门关上,然后一把抱住南锦屏,紧紧的把人嘞在怀里,“夫郎,你有想我吗?我真的好想你。”   南锦屏此时已经不哭了,可却被邴温故这一句话问的差点又掉眼泪,他赶紧点下头。   邴温故看着小夫郎为他红着的眼圈,再也忍不住,下一息重重吻了上去。   他的思念,他的惦记,他的不舍,都在这一个激烈而炽热的吻中。   邴温故不知道他吻了多久,就在即将要失控的时候,房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个清脆的童音响了起来,“大舅舅,阿娘还下了面条,叫你出去吃。”   邴温故像是一头饥饿许久的野兽,好不容易迟到肉,根本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还是他怀里中南锦屏听到小孩子的声音清醒过来,不停地挣扎,最后好不容易挣脱出嘴巴,喘息着开口。   “温故,全家都等着你呢。”如果这个时候他们不过去,全家人都得知道他们干了什么,到时候让他以后还怎么面对邴家人,羞死了。   邴温故看着南锦屏张张合合的嘴巴好一会儿才在脑中反应过来南锦屏说了什么,他抱着人喘了好一会儿,平复了一下,才颔首。   牵着夫郎走出房间,邴温故看了一眼地上的两个箱子道:“走吧,先去阿娘阿耶那里,回来给你看箱子里的东西。”   “嗯嗯。”南锦屏乖巧点头。   到了主屋,全家人都在,邴大娘抱着襁褓,身边还跟着两个小丫头,不过一个多月不见,小丫头就被养的很好,脸蛋有了肉。   邴大娘道:“大郎,我给你下了面条,知道你爱吃肉卤,家里正好有猪肉,我还弄了臊子,你赶紧吃吧。锅里我还烧了热水,等吃完你打回去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再睡。”   从前的原主可没有这样的卫生习惯,邴大娘知道这是邴温故最近新添的。她都记在心里,邴温故救了她和她的孩子,邴大娘心中感激。   邴温故道:“麻烦大姊了。”   “这有什么的。”邴大娘赶紧摆手,她说不出来那种怪异的感觉。明明邴温故对她非常照顾,她是真心感激这个弟弟,有心亲近,可是不管她怎么靠近,总觉得靠不近,可是邴温故却又对她很好。   “我去厨房给你端来。”邴大娘转身就往外走,两个孩子赶紧跟上去,被梁氏叫住。   “外头这么冷,你们两个小娘子就别跟着凑热闹了,来外祖母这里。”   两个小姑娘在孙家寄人篱下,小小年纪就养成了看人脸色的性子,纵然来到邴家这些日子好吃好喝的样子,但是性子还是十分谨小慎微,生怕被嫌弃。   “外祖母,我们去帮阿娘,阿娘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两个小姑娘说完就跑出去了。   梁氏叹口气,“都是孙家造孽啊。”   “娘,大姐如今已经离开孙家,好日子在后头呢,你别再生气了。”邴三郎看了邴温故一眼,开口劝道。   梁氏还生着邴三郎的气,没搭理他,转头问邴温故道:“一路上可顺利,有没有遇上什么麻烦?”   “顺利,该买的书都买到了。”邴温故回答。   邴四郎撇撇嘴,小声嘀嘀咕咕道:“还去其他府城买书,闹这么大动静要是考不上,可就有大乐子了。”   邴三郎捅了捅邴四郎,这个四弟还没吃够教训,“你皮子紧了,还没挨收拾够?”   邴四郎不服气地道:“我呢,承认大哥这大哥当的肯定顶顶的。但是吧,这大哥当的好,不代表他就学识好,他自己的学识啥样他心里没数。他自己都说夫子放话,就凭他的学识如果不天降意外,绝对考不中。”   “反正都不中,你说大哥还非得往府城折腾啥,这一路上路费怎么也得有个几贯钱,还不如都买肉吃。”   邴四郎这番话,邴三郎甚至邴家其他人其实都在心里赞同。但是没人敢拿到邴温故跟前说,也就邴四郎敢偷偷嘀咕几句。   这若是放在没分家的时候,邴三郎可能还会跟着附和两声,现在他都被分出去了,家里银子在跟他一分钱关系没有,邴三郎何必讨这个嫌。   邴三郎敷衍地安抚着邴四郎,“大哥又没用你赚来的银子,你别说了,省着惹大哥不快。”   邴四郎闭嘴了。   梁氏狠狠瞪了邴四郎一眼,邴大郎还没考试呢,就先说考不上,多晦气。   邴温故似笑非笑撇了邴四郎一眼,这小子他几日不在,这是皮子又紧了,该松皮了!   邴四郎被邴温故一眼扫的,就好似自己被一条毒蛇死死盯着,浑身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梁氏怕邴四郎挨揍,忙道:“大郎别跟你四弟一般见识,你四弟打小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邴四郎不服气,可是也不敢和邴温故对上。自从邴温故上次教训了他一顿,邴四郎有些杵邴温故。   但是这个邴四郎绝对不能承认,他宽慰自己,他是敬佩大哥在大姐这件事情上的处理方法,才不跟他一般见识。   邴大娘子和两个孩子进来,邴大娘手中端着面条,大的那个孩子端着臊子,小的端着一碗热水。可是不管大的还是小的,干起这些都有模有样。   邴温故接过碗筷,道谢后大口吃了起来,如果是以前,邴家人还会馋,但现在绝对不会了。自从邴温故养家,南锦屏掌握伙食大权后,邴家的伙食水平直线上升,隔三差五就能吃上一顿肉。   倒不是南锦屏大手大脚,实际上南锦屏对邴家这样的伙食水平一直暗自忧心忡忡,觉得迟早有一天邴家得被吃的再次负债累累。   可是南锦屏不敢吱声,他的双儿性别,和南家苗氏都不停的嘱咐他,叫他听邴温故的话,不要被休回家。   所以虽然南锦屏对邴家这种吃法暗暗心惊,但还是谨遵邴温故走时的交代,好吃好喝的养着邴家人。虽然他手中的银子并不多,只有三两,根本供不了多久邴家这种大吃大喝法,但是邴温故交代了,南锦屏就照做,没有暗中克扣。   邴温故知道家里日子好了,不差这一口,谁也没让,只给南锦屏喂了一口炒鸡蛋,“尝尝鸡蛋,大姐做的很好吃。”   邴大娘还给邴温故炒了道鸡蛋,这是邴大娘之前跟邴温故学的。那会儿邴温故给南锦屏做过,她们都没得吃,邴大娘馋得不行,问了做法。也记在心上,她知道邴温故喜欢炒菜,特意做的。   炒的金黄的鸡蛋冷不丁被喂进嘴里,南锦屏没有下意识嚼了两口,喷香的蛋味在嘴中化开,香得狠。   待南锦屏反应过来后,才想起来所有邴家人都在,就连公婆和小娃娃都没有吃,就他跟着吃,这多不好。   南锦屏赶紧道:“我吃过了,不饿,大郎,你自己吃。”   “瘦了,多吃点。”邴温故再次喂南锦屏吃面条,还特意夹了肉沫。   这可把一旁的女人们给羡慕坏了。   你看看人家这个男人,风餐露宿的回来,自己瘦了看不见,还看见夫郎瘦了。   问题是南锦屏根本没有瘦,实际上因为嫁到南家吃的好,还不用干活,都胖了。   可偏偏人家邴温故一回来就说夫郎瘦了,这说明啥,说明人家邴温故心疼夫郎,心里眼里都是夫郎。   再瞧瞧自家男人,每次吃饭的时候头不抬眼不睁的,顿时来了气。   周氏性子老实,不会动手,就瞪了邴二郎一眼,把邴二郎瞪的莫名其妙,云里雾里。   邴三郎只暗自庆幸钱氏不在这里没看到,钱氏可不是啥好性子的人,泼辣得很,非得给他一下不可。   邴大娘看见并没有失落,虽然她嫁的男人不仅不体贴,还家暴,但是好在她有一个好娘家,当在婆家过不下去的时候,娘家还愿意接纳他们母女,并且好吃好喝的养着供着,这是这世间上多少女子求而不得。   所以邴大娘不但不嫉妒,还欣慰弟弟弟夫感情好,并且衷心祈祷他们可以一辈子这么幸福下去。   作为唯一的单身汉邴四郎则觉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馋了,反而肚子涨涨的,好像吃什么吃饱了一样,甚至还有些腻歪。   梁氏也是女人,也有点羡慕,斜着眼睛看向自己身边这个男人,她跟他吃了一辈子苦,这个男人也没有这么体贴的时候。   至于被埋怨的邴父甚至都没发现,他心思早就飞在牛棚里的牛身上了,还暗自琢磨大儿子吃饭咋这么慢,等大儿子吃完了,他要出去好好看看外头的牛。   发现自家男人根本没发现,梁氏暗自运气,算了,自己身边这个榆木疙瘩什么样她也不是不知道,都过一辈子了,现在才来跟他置气,早晚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大儿子是这么疼夫郎的一个男人。   这头筷子就在跟前,南锦屏脸通红,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梁氏看两人在那里推来推去腻歪,还不如痛痛快快吃了,“锦哥儿你就陪着大郎吃吧。”   南锦屏这才吃了,邴三娘看大哥和大哥夫两个人用一个筷子,你一口,我一口,吃的费劲,蹬蹬跑到外头又拿了一副碗筷,“哥夫,你用这个。”   “谢谢。”南锦屏红着脸小声道。   “大哥夫不用客气。”邴三娘自觉自己还挺有眼力见,结果就对上大哥的死亡凝视。   邴三娘委屈,但是她不敢说,也不敢问。   还是邴五郎看出门道,把这个双胞胎妹妹拉倒一道,小小声教训道:“你怎么那么没有眼力见。”   邴三娘瞪的大大的眼睛里甚至沁出眼泪,“我还不够有眼力见吗,我都主动给大哥夫拿碗筷了,两个人共用一双碗筷多费劲啊。”   邴五郎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就你有眼力见,满屋子人都没一个动弹。大哥和大哥夫那吃的是饭吗?”   邴三娘更委屈了,“吃饭不是吃饭,还能是什么。”   “那是情趣。”   小直女邴三娘不知道啥是情趣,就觉得委屈,就吃一个饭,咋那么多花样,读书人真是麻烦。   邴五郎自认为说的小声,可还是让屋里人听的清清楚楚,南锦屏脸爆红,耳朵都似要滴出血来。   邴温故肯定邴五郎,这小子年纪不大情商很高呀。   这顿饭,邴温故吃的心满意足,却把南锦屏吃的如坐针毡,脸上的红就没褪下去过,是他这辈子吃的最煎熬的一顿饭。   吃完饭,该说的话也说的差不多了,梁氏也知道邴温故赶路辛苦,就叫人回去休息。至于邴家其他人,则是没有散,都跑去牛棚看牛去了。   邴家其他人都看见邴温故那两个大箱子了,这么大两个,肯定不能全部装的都是书,那得多少书,必然还有其他吃的用的。邴温故对家里人向来大方,都等着他分呢,结果这都吃完饭,梁氏放众人回去,邴温故都没提这茬,就知道不可能了。   邴家人包括梁氏其实都有些失望,不管谁也没敢多说什么。他们已经有些摸透邴温故的应该,这人就是我给你什么,你才可以要。我不给,你若敢主动开口要,绝对不行。   邴三郎也稀罕牛车,农家人就没不稀罕的,他跟着跑到牛棚和邴家其他人一起去看牛。   钱氏坐在屋子里已经听到牛了,她好奇的不行,刚才邴家人都进屋的时候,她就扒了一条门缝偷偷看了半天,这会儿发现邴温故回房间,她再也忍不住,跑出来看牛。   钱氏凑到邴三郎跟前,悄悄问道:“这牛车真是大哥买的,不是他租来的?”   “不是。”邴三郎的心思都放在牛车上,随口回道:“大哥都说了是他买的,还带一个车厢呢,这车厢看着也能值几百文钱。”   钱氏纳闷道:“唉,你说大哥当初到底得了多少银子,怎么这么造害,还有银子买牛车,不应该啊。”   “我哪里知道。”邴三郎随口敷衍。   钱氏喃喃自语,“早知道大哥手里还有银子,当初分家的时候多要一些好了。这不亏了吗。”   钱氏嘀咕的声音很小,邴家人都没有听清,包括就在她旁边的邴三郎。   南锦屏其实也挺稀罕牛的,以种地为生的农家人就没有不稀罕牛这种牲畜的。   显然比起牛,还是邴温故更重要一些,南锦屏压下好奇心,亦步亦趋跟着邴温故回房间。   对于自己战胜了一头牛,得到南锦屏的关注邴温故还挺得意,觉得自己魅力挺大呢。 第42章 补生辰礼物 有金银大元宝谁还在意   回到房间, 邴温故立刻就把箱子打开,他已经等不及跟小夫郎炫耀了。   “夫郎,对不起, 今年你生辰我没能及时赶回来为你庆生。”提起这个邴温故就愧疚,这是南锦屏跟他成亲后的第一个生日,他却没能陪伴在他身边, 是他这个伴侣不合格。   这也是邴温故为何成亲不过三日就立刻离家搞钱的原因。   南锦屏的生辰在十一月初,初雪来临的季节。可当时二人成亲后, 邴温故手里银子不过三两,好好供养南锦屏都是个问题,就不要谈买一份好的生辰礼物了。   邴温故才着急忙慌出去搞银子, 可是此时交通到底太不便利了,邴温故终究没能如愿赶回来。   邴温故看着南锦屏的双眸, 情真意切,语气真挚, 没有半点哄骗。他是真的把南锦屏放在心里, 更把南锦屏的生辰放在心上。   邴温故说完去看南锦屏的反应, 他的小夫郎眼睫低垂,眼神没有看向箱子, 微微侧着头。虽然没有在哭了,但是失落和委屈一下就如一把利剑击中邴温故的心脏, 让他瞬间感受到了心脏处传来的窒息感。   此时南锦屏不落泪,比落泪还更加令邴温故疼,邴温故一直都知道南锦屏是个十分能隐忍的人,可以说打落牙齿和血吞他都不会哭,但是他刚回来的时候他却哭了,可见南锦屏得有多么难受。   很多人会觉得不过一个生辰, 一件小事情罢了,今年错过又不是故意,也是万不得已,有什么可委屈的呢!   可邴温故从来不这么觉得,大多数人活得不都是这平凡的每一天吗?活的不就是这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的小事吗?所以他能理解南锦屏的委屈,不怪他伤心难过,只怪自己不管什么原因,终究没能及时赴约。   邴温故可以想象南锦屏有多重视这个生辰,这是他们成亲后的第一个生辰。   以南家的经济水平,吃饭都困难,南锦屏又怎可能逼着耶娘给他买生日礼物。   至于南家夫妻,不是他们不疼南锦屏。而是日子太苦,赚钱太难,当肚子都填不饱的时候,这种仪式性的东西还有谁会在意呢。   所以邴温故知道南锦屏肯定特别期待他这个生辰,南锦屏不是什么贪财之人,他不需要多贵重的东西,邴温故明白那怕他亲手雕刻的一根木簪就足够他开心很久了。   然而他却让南锦屏等来了一场空不说,甚至到了最后他都没能在身边陪着。   南锦屏声音哑哑的,“只差一点你就赶上了。”   “以后你每个生辰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我发誓好不好……”邴温故急切地向南锦屏表达着他的坚定。   然而南锦屏却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你真有心,只做就好,没必要动不动就发誓。万一…万一若是你哪次真有意外没陪在我身边,誓言灵验了怎么办?”   这就是他的小夫郎,温柔又善良,舍不得伤害任何人。他冷酷的铠甲不过不得不竖起来罢了,只为了保护内里柔软的那颗心不被外界的流言蜚语所伤。   “你看一下,这是我补给你的生辰礼物,你喜不喜欢?”邴温故温声道:“我这次出去其实主要就是为了搞它给你当你生辰礼。”   “你如果是为了它,大可不必,我宁愿你在家陪……”可是最后一个字,南锦屏再也无法吐出口,因为此刻他终于把眼神落在两个大箱子上,也彻底看清了箱子中装的是什么东西!   那两箱子金光、银光灿灿一片,晃得南锦屏眼花缭乱,目眩神迷。   邴温故时刻盯着南锦屏,发现他看了一眼箱子中的东西后就有些摇摇欲坠,立刻伸手及时扶住下躺的人。   “夫郎,你怎么了?”邴温故急切询问。   “温故,我被晃的眼晕头晕。”南锦屏摊开四肢躺在邴温故怀中,如一只四肢摊开的大兔子“我,我好像出现幻觉了,温故,你告诉我你带给我什么礼物了好不好?”   南锦屏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邴温故不过出去一趟就能搞到这么多金银财宝。并非南锦屏瞧不起邴温故,而是任谁都不敢相信一个农家汉子能有这样的本事吧。   邴温故这才放下心来,知道南锦屏没事,他就不着急了。   “是金子和银子,还有铜钱。”邴温故轻声失笑。   这里还有邴温故卖的那把扇子所得到的银子都在其中。   可南锦屏听了邴温故的话后,不但没有惊喜反而闭上眼睛,“一定是我还没睡醒才会做这么荒诞的梦,都怪邴温故,要不是他走了这么长时间,我想他了,才不会有这么贪心的梦。从前就从来都没有做过的,最多不过梦到一桌子大鱼大肉罢了。”   邴温故觉得南锦屏闭着眼睛小声嘀嘀咕咕碎碎念的表情可爱极了。   “夫郎,这不是梦。”邴温故趴在南锦屏耳朵闻言道,可是小夫郎仍然不为所为,那就不要怪他了。   邴温故一下就吻上了南锦屏的嘴唇,从蜻蜓点水到狂风暴雨,肆虐着小夫郎的嘴唇。   终于南锦屏开始感觉到了不对劲,当他发现了某人的身体变化,南锦屏就知道这不是梦了。   南锦屏开始使劲挣扎起来,他不要这个,他要看他的金、银大元宝!   不知道扑腾多久,南锦屏跟只野鸭子似的终于从大灰狼的爪子下挣扎出来。   邴温故意犹未尽,“夫郎,你怎么不觉得这是梦了?你如果继续觉得这是梦就好了,我就可以继续把你酱酱酿酿了。”   南锦屏哼道:“我才不是那么不知羞的人,才不会做那种不要脸的梦!”   南锦屏说完不再搭理邴温故,一下扑到两个大箱子前。他先捧起金元宝一口咬了下去,软的,有牙印,这是真的。然后又拿了一个银元宝咬了一口,一样有牙印,这个也是真的。   南锦屏幸福的把脸埋在金元宝里一会儿,又把脸埋在银元宝里一会儿,稀罕地不亦乐乎,嘴角都要咧豁了。   “夫郎,对不起,这个礼物虽然有些迟了,但代表着我对你的一片真心。”邴温故再次表达歉意,他对于自己错过南锦屏生日这事,并不比南锦屏本人在乎得少。   南锦屏如梦似幻地回答,“你能弄回来这么多金银大元宝,谁在乎你晚回来那几日。”   “……”这是邴温故两辈子以来,第一次被人怼到哑口无言,从来都是他把人怼得喘不来气。   “那好吧,你喜欢这样的礼物,那么来年生辰,我送你状元夫郎的头衔好不好?”   南锦屏瞅着邴温故,“你若真能送我那里的礼物,便是晚了几个月我亦甘之如饴。”   南锦屏这时候缓过劲来了,他问道:“大郎,你哪里搞来的这么多钱?”   邴温故没有如实告诉南锦屏,现在的南锦屏就是困在笼中的小鸟,根本没见过外面广博的天空,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把他吓成惊弓之鸟。   “又忘记了,要么叫我夫君,要么叫我温故,大郎是谁,咱们村里十几户人家,成百上千个大郎。”邴温故不满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人竟然还有心思说这个。再说了,他们村里统共也没有成百上千人,又上哪来成百上千个大郎。   不过这么一搅合,倒是把南锦屏那些紧张的情绪给搅没了,只剩下无语。   邴温故慢斯条理,甚至带着炫耀道:“我跟你说,你男人有本事着呢,这次出去我帮几个富商鉴定古董赚的,要不是时间太赶,你男人我能搞到更多钱,这点子钱算什么。”   南锦屏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兴河镇,真没有什么见识。甚至什么是古董,又什么叫做鉴定他都稀里糊涂,只是觉得听着似乎不明觉厉的样子。   正因为不懂,他心里虽然怀疑那个什么鉴定什么古董,真能赚到这么多吗?   同时又觉得能吧,读书人应该就是这么厉害吧,不然为什么人人都想成为读书人。   “这是多少银钱呀?”   “黄金五百零二十两、白银一千三百三十两、铜钱三十贯七百五十枚。”邴温故报数。   南锦屏完全惊呆了,他哪里见过这么多金银,手掌轻轻抚摸着的时候都不敢用力,好似用力就会把这些金银给摸化了似的。   这个数目听的南锦屏再次开始怀疑他真的不是做梦吗?   南锦屏想要狠狠掐一把自己大腿,把自己掐醒,结果手还刚碰到大腿,就被一双温热粗糙的大掌包裹住。   “你干什么?”邴温故危险地问,这小夫郎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想自残。   “我看看我是不是做梦?”南锦屏呆呆回答。   “是不是做梦,不用这么试,还有别的法子。”邴温故别有深意。   “什么法子?”南锦屏傻乎乎问着。   “这样。”邴温故一把将人抱起,仍在铺着厚厚褥子的炕上,随后自己覆盖上去。   梁氏稀罕够了牛,终于想起儿子了,想着儿子一路疲乏,打了一盆水给儿子烫烫脚,解解乏。   结果一走到门口,就听到屋内的动静,梁氏老脸一红,抱着盆赶紧悄悄溜了。   端着水,回到屋中,梁氏脱了鞋袜自己泡脚。   邴父没眼色地问道:“你不是给儿子打的洗脚水吗,怎么还自己泡上了?”   梁氏哼哼,“你儿子现在可没时间泡脚。”   “怎么了?”邴父问完就对上妻子意味深长的目光,瞬间了悟,咳了两声,“小别胜新婚,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心里则是想着,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大儿子是个色令智昏的主,可以理解个屁呀!这可是大白天的,就算再想要,不能等到晚上嘛!   咋地,多等那会儿就能馋死,还是能馋阳痿了!   南家小哥儿呢成婚前多乖了一个孩子,瞅瞅这才几天就被自家大儿子给带坏了。   邴温故折腾够了,抱着南锦屏呼呼大睡起来。他这一路上就算对自己要做的事情胸有成竹,可是赶路总归也累,因而得到精神和身体双重抚慰后,邴温故睡的很沉。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他醒的早,这是在军中养成的习惯。   邴温故没惊动南锦屏,自己悄悄爬起来,拿上钥匙,开了装粮食的柜子。   发现自家粮食充足,不但又粗粮,还有粳米,就知道自己离家这些日子,南锦屏管伙食,应该挺大方的。   邴温故想吃粳米,他可不委屈自己,现在可是他养家,直接抓了一把粳米放入锅中,又把外头冻得猪肉拿进来,打算一会儿煮一个瘦肉粥。   邴温故这头刚要升火,那头就看见邴大娘边整理衣服边走过来,“大郎,怎么起这么早?不用你做饭,我来就好。”   邴温故往外看了看,整个邴家静悄悄的,家中其他人都没醒,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说来说去,还是邴大娘没有安全感,在娘家住的不仗义。   邴温故躲开,没有让邴大娘接手,“大姊,你做的不如我做的好吃,我就给我跟夫郎煮点粥,不用你。”   邴大娘子无话可说,她也不知道自己弟弟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一朝做饭,怎么比自己这个做了十几年饭的老手还好吃。而且花样也多,就好比,从前她都不知道菜还能炒。   至于弟弟只做自己和夫郎的饭,没有别人的份。那不是应该的吗?弟弟可是赚钱养一整个邴家的人,那不成还要弟弟不但赚钱养全家,还要伺候全家?   饭做的不合弟弟的口味,邴大娘就挺羞愧的了。   邴大娘道:“那我帮你升火吧。”   “真的不用。”邴温故停手,认真的看着邴大娘,看见她眼中的小心翼翼和讨好,邴温故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这段时间太忙了,也没有机会好好给大姐你谈过,让你不安了。”邴温故认真道:“大姊,你住在家里不用战战兢兢,邴家并不仅仅是你的娘家,还是你永远的家。不管你出嫁与否,这个家里都有一个你的房间,你想回来住就回来住。”   邴温故觉得还是说开的好,总不能让邴大娘一直活在战战兢兢之中,“不仅我们是耶娘的孩子,你也是。”   邴大娘感动,仳离后娘家能接受她,邴大娘就对娘家只有千恩万谢了。   “我知道的,没有弟弟你,我仳离不了,双儿也活不了,我更住不了娘家。大郎,我真的很感谢你,想为你做些什么,也想为家里做些什么。”邴大娘真心实意道。   邴温故摇头,“大姊,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同我们一样,都是耶娘的孩子,回娘家住天经地义,和我们没什么不同。你感谢我,应该是感念咱们姊弟之间的情义,而不是觉得你现在是在寄人篱下。”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到别人家,娘家就是外人了。   甚至有些人家因为没有儿子,还会收养一个男孩,然后把亲生女儿嫁出去,换来的彩礼给养子娶妻生子,并且把自己一辈子辛辛苦苦攒下的财产都留给养子,还得要求亲生女儿一辈子贴补养子。   邴温故知道这是根深蒂固的思想,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邴温故便换了一个说法,“大姊,你知道家里的房子是我出银子盖的吧。”   邴大娘点头,奇怪弟弟怎么会说起这个,“我知道。”   “我跟阿娘说过,家里的房子兄弟几个都有份。阿娘的那份想给谁就给谁,我不管,但是我想跟你说的是,我的这间房子给你。”   邴大娘子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弟弟会这么说,赶紧道:“大郎,你快快住嘴,莫要再说了,让锦哥儿听到,要不高兴了。还有我怎么能要你的东西,分娘家的财产。这传出去,我分娘家的东西,我还哪有脸活。”   “大姊想到哪里去了,耶娘还好好活着,哪里涉及到分娘家的财产上了。”邴温故用邴大娘能接受的说法。   “大姊应该知道嫁妆吧。大户人家,女儿都有嫁妆,咱们家日子过好了,我这个做弟弟的也想给自家姊姊补一份嫁妆而已。这份嫁妆,就是我住的这间房子罢了。”   邴大娘知道弟弟的心意,这是怕自己在家里住的没有底气,给自己底气呢。   她到底是哪世修来的福气,才会有这么好的弟弟。邴大娘越发感激,眼泪感动的流了下来,“大郎,不用这里,我知道你的心意,大姐谢谢你的这份心,正是因为你对大姐的这份心,大姐才不能要。”   邴温故道:“你是担心我夫郎,那你尽管把心放进肚子里,我夫郎不会在意这些。”   他相信有了上千两银子在手的南锦屏,现在财大气粗着呢,不会在意这点子东西。   邴大娘不知道啊,她不信的瞪大眼睛,“怎么可能,这可是一间青砖大瓦房。就这么一间,在村里就能不用彩礼娶到一个媳妇了。”   邴温故笑道:“大姊,我对夫郎的心,你还不知道,如果他真不愿意,我会为了得罪他,给你吗?”   不得不说扎心了!   大弟虽然对她很好,但是对他夫郎更好。她和南锦屏对上,她敢肯定,她这个弟弟一定向着自家夫郎。   “所以,大姊,你在家里就像我们兄弟一样就好,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你看就像现在,大家都踏实的睡觉,你也可以回去踏踏实实的睡,不用睡觉的时候还要竖起一只耳朵注意外面的动静。”   邴大娘笑了,擦干净脸上的眼泪,“我知道了,但是我还是要说,大郎,谢谢你。”   “回去睡觉吧。”邴温故道。   “嗯。”   邴温故生活煮上粥,这才到院子里练起武。这是再部队养成的习惯,他的将军之位,那是实打实征战出来的,可不是靠裙带关系。   练完武,时辰也差不多了,邴家人都起来了。   周氏出来做饭,就看见邴温故正好盛粥往屋里端。   周氏忙上去帮忙,被邴温故躲开了,“你去做家里人的饭吧,不用带我和夫郎的了。”   “好。”周氏是个老实人,也没有对大伯子只做自己和夫郎的饭有什么不对,相反她的想法同邴大娘一样,大伯子赚钱养家,那么家里这些家务就该他们做。   邴温故进屋,南锦屏已经醒了,从炕上爬起来正晃神呢。   他又做奇怪的关于邴温故的梦了!   梦中南锦屏看到邴温故被土匪所劫,他吓得心脏都要停跳了。可是很快他又看见邴温故把自己的脸蒙住,反打劫了那些土匪。   南锦屏只觉得荒唐,邴温故打架是比旁人厉害了一些,可是绝不可能那么厉害!   邴温故问道:“我吵醒你了。”   南锦屏缓过神,把脑中昨晚那个不切实际的梦晃出去。   “没有。”邴温故没走之前,就给南锦屏做过饭,所以南锦屏没什么感觉,只是急匆匆穿了衣服,跑到地上的箱子跟前,想看看箱子里有没有大笔金银,那些是不是自己做的一个贪心的美梦。   打开箱子,就看到晃人眼的金光银光,南锦屏咽着口水,“这不是梦。”   “当然不是。”邴温故把粥放在桌上,“来吃饭。”   南锦屏不理解,“你怎么能这么淡定?”   “有什么可不淡定的,以后我能赚到比这还多的银子。”邴温故自信满满。   南锦屏小声嘀咕,“可真能吹牛。”   南锦屏不管邴温故,反正他是不可能任这么多银子这么大剌剌放在地上,他得把它藏起来。   南锦屏去抱箱子,然后就发现这些箱子比他想象中的沉多了,他一个都抱不动,一下就撅着屁股摔在箱子上。   邴温故发出哈哈的大声嘲笑声,南锦屏狠狠瞪了邴温故一眼,没让邴温故害怕,漂亮的丹凤眼反到把邴温故瞪的心神荡漾,“我看你搬的很轻松的样子。”   “你夫君天生神力,你跟我比什么,你想藏在哪里,我帮你搬。”   说是藏,统共这么小的屋子,这么大的箱子,能藏到哪里,不过就是从地上搬到炕上,又盖上一个花布而已。   好在邴家人都不会来邴温故这屋里乱翻,平时家中总是有人,也没什么不安全的。   邴温故没想过把这些金银都兑换成银票,要知道现在到处都在捉拿那个剿了卧龙寨的凶手。他这时候跳出去存大量金银,这不是明晃晃的不打自招吗?   藏好东西,两个人才开始吃饭。   瘦肉粥和蒸鸡蛋糕,这在村里都是顶好的伙食。   南锦屏吃的香喷喷,“真好吃,你的手艺比大姐和弟妹他们都好。”   “那是自然,也不看你夫君是谁。”邴温故得意洋洋。   说他胖还喘上了。不过,这个夫君确实比想象中的有本事。   从前南锦屏哪敢想顿顿吃肉的事情,现在可不仅仅是顿顿吃肉,还手握千两巨款,从前想都不敢想。 第43章 豆腐方子 南家人可用   吃过饭, 邴温故把碗筷送回去,一会儿那边邴家其他人吃完饭,就会一起刷干净, 这些邴温故没有管。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情绪,现在整个邴家都靠他养着,难不成还要他再伺候他们。   他回到房间没有跟南锦屏胡闹, 不是不想,单身二百五十年的老光棍能不想那种事情吗?完全是他现在的时间不允许, 为了夫郎以后能过的肆意,不再被嘲笑奚落,他得读书, 科举。   邴温故捧着新买回来的书看书,南锦屏就坐在一边临摹字帖, 写着写着,就放下笔, 爬在桌子上不动了。   邴温故教给南锦屏的字, 他都认识也会写了, 再写起来就没意思了。   邴温故虽然认真读书,但是还是很快发现这点, 他放下书。   “我吵到你了?”南锦屏愧疚问。   虽然南锦屏不认为邴温故能考中,但是吵到人读书总归是不对的。   “没有。”邴温故起身坐到南锦屏身边, “字帖给我,我检查一下你的课业。”   南锦屏把这几日写的字帖给邴温故,邴温故夸赞道:“写的不错。”   看着邴温故铁画银钩的字迹,再看自己狗爬一样的字,南锦屏发现这男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强了。   “我当初刚学写字的时候还不如你写的好,你能写成这样真的很不错了。”邴温故鼓励道。   “是嘛?”南锦屏将信将疑。   “真的, 这种事情骗你干什么。”邴温故问。   南锦屏道:“这几个字,我都写会了,不想再写了。你再教我几个。”   邴温故颔首,“好。”   邴温故想了下,从自己的书箱中翻出一本《说文解字》。   《说文解字》很早就成书了,作者是东汉的经学家、文字学家许慎。   邴温故照着书上的内容一一讲解给南锦屏听,遇到什么不懂的地方还会耐心解释。并且这个字能组成什么词语,这些词语又是什么意思,邴温故都会延伸讲一下。邴温故不要求南锦屏能把延伸的内容记住,最起码大致有个印象,等到日后再学到这里的时候能轻松一些。   如果遇到四个字的成语,怕南锦屏不理解,邴温故就现场给南锦屏编个小故事,这种成语故事邴温故小时候听过太多,记不住的,自己也能大致编一个。   当然他不止编故事,也会顺便再讲一下这个成语的出处。   很多成语来源于春秋战国时期,邴温故都会顺嘴讲下跟这个成语有关的真实历史事件。   比如胡服骑射:   战国时,赵国国君武灵王决心变革图强。武灵王见胡人(少数民族)身着窄袖短褂便服,骑着战马,边跑边射箭,行动迅疾,十分灵活,便决定向胡人学习,改革士兵服装,发展骑兵。不到一年功夫,赵国拥有一支强大的骑兵,经过南征北战,赵国成了当时有数的强国之一。①   类似这样的讲法,让南锦屏听的痴迷了,邴温故也发现了这点,南锦屏是一个很喜欢听故事的人,以后的学习可以由各种各样的故事引申出来。   邴温故自己也要学习,就只给南锦屏讲了一个时辰。   南锦屏听的意犹未尽,但是也知道不能继续缠着邴温故给他讲了,同时他还有些担心,“温故,给我讲这些会不会影响你读书?”   邴温故摇头,“记得我刚给你讲的温故而知新吗?那是我名字的含义,也是学习的一种态度。给你讲课,也能巩固我从前的旧知识,我就当温习了,不会影响我自己的学习进度。”   南锦屏这才放心下来,他拿过一张宣纸开始临摹起邴温故的字,现在南锦屏手握千两银子,已经不在意这一张两张的宣纸钱,在此之前他都舍不得使宣纸。同时南锦屏还在心里默默温习那些小故事。   邴温故发现南锦屏在读书方面其实很有天赋,他一口气教了南锦屏二十几个字,南锦屏竟然都记住了,临摹的时候一个都没再问过他。   邴温故心中有些小骄傲,不愧是他看上的人,跟他一样优秀。   南锦屏自己练习,邴温故也开始看起书来。   这一看,就一直看到了中午,梁氏过来喊人。   “大郎,刚才南大郎过来让你们回南家一趟,说南家做好了饭菜,等着你们过去吃呢。”   “知道了,阿娘。”邴温故对南锦屏道:“昨个我回来碰见大哥了,捎了他一程,娘说让我们今个回去吃饭,我给忘记了。”   “那我们现在过去吧。”   “好。”邴温故忽然想起什么道:“我都忘记了,我还给你买了一根金簪。”   邴温故把金簪拿出来,南锦屏捧在手心翻来覆去的看,稀罕的不得了。   虽然他已经有了那么多金银了,但是这是不一样的。   这是他的第一样正式的饰品,之前他头上插的簪子都是自己找个木头雕的,这根可是金的。   “我给你簪上。”邴温故道。   “会不会丢,我想藏起来。”南锦屏舍不得。   “簪子买回来就是戴的,你怕什么,你不是有那么多金银呢吗。”   南锦屏想到自己的财产,到底还是舍得戴了。   出来时,梁氏正好在院中喂牛,一眼就看到儿夫郎头上的金簪子,差点晃瞎她眼。   不过梁氏什么都没说,更没问。   这次出去,倒不是邴温故故意不给邴父邴母买东西,实在是耽误事。   这个金簪还是剿卧龙寨之前买的,那会儿手头没多少银子,能买起一根金簪子就很不错了。   后来有钱了,着急赶路,可没时间买礼物。   至于邴家其他人,邴温故压根就没想给带礼物。   升米恩斗米仇,往后他出门的机会多着呢,总不能每出门一趟,就给全家人都带一份礼物吧!   给自己夫郎买,他愿意。   他得叫他们习惯,别跟他夫郎比,他不该他们的。   至于养着邴家人,那是暂时,目前对于邴温故而言是个特殊时期。等他科举过后,他会让邴家人自力更生。   路上,邴温故见南锦屏神色纠结,问道:“怎么了,回家不开心?”   “不是,回娘家当然开心。”南锦屏叹气道:“我娘家太穷了,每次我回去,我阿娘还会特意为我做一点好吃的。这次咱俩一起回去,家里肯定得做的更丰盛,还不知道为这一顿饭菜,家里要省吃俭用几个月。”   “你那里不是有钱吗,走的时候给你阿娘留一些。”邴温故道。   “你愿意?”南锦屏奇怪的看着邴温故。   村里人家,就没有一户愿意自己娶到的娘子或者夫郎婚后扒拉婆家贴补娘家的,如果贴补太狠,还会引起两个亲家大战。   邴温故笑道:“我愿意,我相信你有分寸,不会把我掏空。”   南锦屏笑道:“谢谢你,温故,我绝对不会把你掏空的,我就把我阿娘给的嫁妆银子给他们就好了。”   这银子之前南锦屏还过一次,苗氏没有收,现在邴温故搞到这么多钱,南锦屏当然要把这个银子给南家。三两的银子对于苗家而言,那是一笔巨款。   “没事,那银子算你自己的陪嫁,你自己留着当零花就行,给你阿娘阿耶的,可以拿存银。”   南锦屏笑道:“这些就够了。”   两人说着话,就走到南家。村里除了邴家是新盖的青砖大瓦房,有大门,其他村人都是栅栏门,推门进去就行。   苗氏一听到动静就出来了。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看见南锦屏和邴温故过来,苗氏喜笑颜开。   虽然一个村里住着,但嫁出去的双儿再回家总归不一样。   邴温故把手中的大鹅递给大嫂顾氏,顾氏笑眯眯接过。“快进屋,饭菜都做好了。”   这只大鹅是梁氏之前养的,被邴温故顺手给抓了。   邴温故进去,果然见饭菜已摆好。   没有素菜,都是肉菜。只不过每道菜肉都不多,只是作为辅菜而已。   然而这对于农家人来说已经是很好很好的伙食了,别人家这时候桌上至多就是一叠咸菜,或者炖一锅烂烂的大白菜。   寒冷的北方,到了冬日,青菜几乎不可见,也就只有秋日储存下来的大白菜和一点其他蔬菜,是整个冬日为数不多的一点蔬菜。   往年里,邴家可是连大白菜和咸菜都吃不上。   唯有今年邴温故赚了钱,邴家才在地窖中藏了好多冬菜。   南家人分开两桌坐下,男人一桌,女人和小孩一桌。邴温故看见女人和孩子那桌上,根本没有这么多菜,就是一大盆炖大白菜,用肉炖的。   卖相不算好,可是已经把顾氏和南小妹馋的直咽口水,两岁的南家小外甥女,馋的用手指沾着菜汤往嘴里放。   “动筷,尝尝咱家的手艺。”南父主动招呼。   “好。”邴温故随意夹了一筷子鸡肉,差点没吐出来。   怎么说呢,南家的厨艺水平实在不怎么样,太差了。这只鸡也不知道怎么做的,竟然一股子怪味。   他这个不挑食的人,都觉得难吃。   邴温故抬头看南家其他人,都吃的很香,似乎完全没有察觉。邴温故就看向南锦屏,发现南锦屏没舍得吃鸡肉,正在吃白菜炖五花肉。   然后,然后也停止咀嚼,刚一抬头就对上邴温故的视线。   视线相交,两人都明白对方的意思,谁也没吱声,默默低下头。   “锦哥儿,吃鸡,你以前不是最爱吃阿娘炖的鸡吗?”苗氏热情的给南锦屏夹了一个大鸡腿。   南锦屏虽然有心自己少吃点肉,多给家里留一口,但是这时候也不好反驳苗氏,就笑着道:“谢谢阿娘。”   “你呀,跟你阿娘有什么可外道的。”苗氏嗔道。   从前家里一年到头杀不了一只鸡,南锦屏能不爱吃吗?可是这次咬了一口,就差点吐出来。   邴家以前做饭也这样,但是自从南锦屏嫁进邴家,邴温故就改善了邴家做菜方法,所以对比村人只会炖菜,加一点盐。南家煎炒烹炸,还会放些调料的做法,简直就是珍馐美食。   两厢对比,南家做的就是猪食,这才几天儿子,南锦屏就根本咽不下去了。   最后这顿饭,邴温故和南锦屏都没怎么吃菜,就干吃了两口饭。   吃过饭,南锦屏找到机会和苗氏单独说话,就把三两银子给了苗氏。   苗氏吓了一跳,探身向外屋看去,发现邴温故没注意她们这边的动静,才小声教训道:“你干什么,阿娘不是说了给你留着当私房呢吗?你怎么又带回来了,你总这样,邴大郎若是觉得你不跟他一条心,心还在咱家,跟你闹怎么办?”   南锦屏解释道:“阿娘,你放心,我不是偷的,是温故同意的。”   “那也不行,现在你们刚成亲,他新鲜着呢,以后时间长了,难保不会生出隔阂。”苗氏把银子塞回南锦屏怀里。   “锦哥儿,你听阿娘的劝,阿娘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这嫁了人,不要总想着贴补娘家,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至于阿娘这里,有一日家里有难真求到你头上,那时你肯借些银子救急,就算阿娘没有白疼你一回。”   南锦屏急急道:“我当然会借。”   “阿娘知你是好孩子。”苗氏笑着,心里欣慰,眼中都沁出了泪,忙擦了两下,“快出去吧,儿婿还在外面呢。”   邴温故时刻关注着南锦屏,见他出来时垂头丧气就猜到怎么回事了。   如果今日南家收了这笔银子,邴温故不会对南家生出其他看法,倒是南家为了南锦屏没有收。   就凭南家人对南锦屏的这份心,邴温故便起了用南家的心思。   邴温故看向一直微微有些讨好他的南父道:“岳父,家里日子一向不太好过,可有想过做一些小买卖,改善一下。”   “啊?”南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话题跳跃太快了吧。   南父反应过来后道:“咱们老实本分的农家人也没啥手艺,咋做买卖。”   “我这里倒是有一个方子,虽然不能发家致富,但是养家糊口,在农闲的时候赚点小钱,给家里添一道肉菜倒是足够了。”   “啥!”整个南家人均震惊了。   南父刷地瞅向南锦屏,苗氏也看向身侧的儿子,南家其他人同样注视着南锦屏。   南锦屏茫然地眨眨眼睛,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们来的时候,锦哥儿就惦记着家里,说我们过来这一趟,家里好酒好菜招待一顿,不知道节衣缩食多久。”邴温故道:“我不忍夫郎总惦记家里,就想着家里若是愿意,我倒是愿意给家里出个方子。”   “什么方子?”南大郎急切问到。   顾氏有些不信,真有好的赚钱方子,邴家之前穷得揭不开锅了,咋不做呢。   不过顾氏还是有些心眼的,这时候不吱声,只低着脑袋,偷偷撇嘴。   “豆腐方子。”邴温故淡淡道。   却不知道这一句话已经在南家投下怎样的惊天大雷。   倒不是说豆腐怎样难得,价格怎样昂贵,实际,豆腐相当便宜,两文钱就能买到一块。南家人惊讶的是做豆腐的手艺,要知道这可是一个能当做传家的手艺了。   他们这十里八村的,就没一户人家会这手艺,镇上倒是有一两户豆腐坊,在他们村里人眼中,那可是顶顶好的有钱人家。   “你,你会?”南父惊讶的都结巴了。   “会的。”邴温故淡定得很。   “真会?”苗氏不可置信的又问一遍。   邴温故没有不耐烦,而是温和道:“家里有大豆吧,抓一把出来,我现在就能做。”   “豆腐这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很好做。”邴温故自信淡定的就好像在谈论今天天气很好,而不是一项可以传家的手艺。   南父没看邴温故那自信的样子,没忍住道:“你会做饭吗?”   苗氏瞄了一眼邴温故的神色,见对方没有生气,不过还是怕邴温故介意南父的心直嘴快,赶紧打圆场道:“你那是什么葫芦脑袋,儿婿当然会做饭了,锦哥儿不是回来说过,大郎会做饭。”   南父反应过来,讪讪笑了。   这不怨南父,他压根就没把自家小哥儿回来说的话放在心上。什么邴温故会做饭,还专门做给他吃,邴家其他人都没得份之类的。   南父觉得听着就荒唐,别说最是讲究什么君子什么礼仪的读书人,就是他们村里最普通的男人也是不愿意做饭洗衣服的。   若是谁家男人在家做饭洗衣服啥的,那走出去能被人讲究死,在村子里都得抬不起头。   邴大郎那种读书人最要脸面,咋可能呢。自家小哥儿这是想安慰他们,都不会找借口。   邴温故道:“岳母,你们尽管放心,我真会做。要是不放心的话,你们先少泡上一点豆子就行了。只不过还需要麻烦大哥去镇上跑一趟,买一些盐卤回来。”   盐卤这种西很早就有了,海水或者盐湖水,制成盐后,会残留下一些液体。这些液体算作母液,加热蒸发,冷却下来后析出的结晶,就是卤块。   “大郎,你去买。”南父看了一眼信誓旦旦的邴温故,对一旁的苗氏使了一个眼色,苗氏就给南大哥拿了十几个铜板。   邴温故道:“大哥,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正好上我家取牛车。”   顾氏脱口问道:“邴大郎,你这就走了啊?不做豆腐了?”   邴温故解释道:“冬日里豆子需要泡四到六个时辰,岳母岳父,今天晚上泡上,明个我再来做。”   邴温故走了后,南家人嘀嘀咕咕起来。   顾氏不信,“阿娘,那邴大郎哪里能会做豆腐,要是有这门手艺,还能不拿出来,之前他家穷的可是都吃不上饭了。”   苗氏瞥了儿媳妇一眼,“我不知道。”   南父叹口气,“锦哥儿还在他家,邴大郎要做,咱们还能不让做?行了,不过就是一点盐卤,几个铜板的事情,就让他做吧。”   南二郎也道:“做不成,他以后也不好意思提了。”   南三郎,“几个铜板,换锦哥在邴家的安生日子,值了。”   南小娘,“读书人死要面子活受罪,今个不让他折腾,回去后还不定怎么折腾锦哥哥。我最讨厌读书人了,死装死装的,以后我一定不找读书人做夫君。”   苗氏瞪了一眼南小娘,“小孩子家家的胡说八道什么,啥夫君不夫君的,这种话岂是小娘子可以随意放在口中的。”   顾氏气闷道:“这个邴大郎,一天天就没个着调的时候。好不容易有几个子,还跑府城买什么书,现在又来咱家折腾上了,没完没了。”   苗氏喝斥道:“行了,都给我把嘴巴闭紧,不许抱怨。明个要是做不成,你也不许摆脸色,听见没有?”   顾氏不情不愿,“知道。”   南大郎、南二郎、南三郎、南小娘都跟着应声。   “不过邴家日子应该是确实好过了,刚才在饭桌上,我观察到邴大郎和锦哥儿都没怎么吃菜,不是装客气,而是真不馋的那种。之前锦哥儿跟我说,邴家经常做肉菜,我还不信,现在也算放心了。”   南父道:“罢了,当初就没想着锦哥儿能嫁到什么富裕人家去。现在邴家时来运转,日子也算数一数二的了,邴大郎就只是能折腾点,又没什么其他不良嗜好,已经挺好了。之前咱们都不敢想锦哥儿还能找到这样的夫婿。”   比起村里那些好吃懒做,不管家里不说,反而管妻女要钱出去吃喝嫖赌的男人,邴大郎已经太好了。   “你看见没有,锦哥儿来的时候我看见他头上那根金簪了,应该是邴大郎这次去府城给锦哥儿买的。我问锦哥儿,锦哥儿说邴大郎只给他买了,没给邴家其他人买,也不知道邴家其他人有没有意见?”苗氏道。   “我倒是不怕邴家兄弟有啥想法,邴大郎应该能压得住,我就怕梁氏不高兴。”南父道。   “刚才走的时候我已经嘱咐过锦哥儿了,让他回去就把金簪摘了,别带着在梁氏跟前招摇。”苗氏仍旧担心,“不过想来梁氏应该不会那么小气,之前锦哥儿在邴家连活都不干,也没见梁氏怎样。”   “说来说去,还得看邴大郎的态度。”   南家众人散去,顾氏和南大郎回到房间,顾氏问南大郎,“当初阿娘把三两多的聘礼银子当做嫁妆给锦哥儿带回去了,现在邴家日子过的这么好,也不知道锦哥儿还没还给阿娘?”   南大郎立刻瞪了顾氏一眼,“这话你可别拿到娘跟前说,娘非得收拾你不可。”   “我又不傻。”顾氏翻了一个白眼,“我就是随口一问,当初锦哥儿成亲的时候,邴家都已经盖起青砖大瓦房了,那会儿我都没说不同意,这会儿还能不同意。”   南大郎道:“说句势力的话,锦哥儿是一个孝顺的,咱家日子若是真难到了那一步,他必然不会袖手旁观。没必要现在就因为一点点蝇头小利把人推得远远的。”   顾氏点头,“你说这个我赞同,我挺瞧不起钱氏的。平日里看着挺精明,一点亏都不肯吃,可是你看她现在吃了最大的一个亏。眼瞅着邴家日子好过了,她闹啥。不说别的,如果我是钱氏,有大瓦房还有牛,不就是一个仳离归家的大姑姐吗?我都能给她伺候月子。啥里子面子的,实实在在的好处才是最实惠的。”   南大郎无奈地瞅了自己媳妇一眼,他这个媳妇别看贪财了些,其实人挺好。至于看中钱,那也没办法,谁让家里穷。要是家财万贯,谁都能大方的起来。   顾氏又道:“你真信邴大郎会豆腐方子?”   “不信。”南大郎斩钉截铁。   “邴大郎若是有这个本事,早就拿出来,何至于之前邴家就差没饿死人。八成是看了什么不着调的书,把别人胡诌的话当了真。”南大哥随口回答,“算了,随他折腾一次,这次失败了,下次他再要折腾,耶娘首先不能答应。不说了,我去买盐卤去。”   “去吧,早去早回。”   不管顾氏还是其他南家人,谁也没把邴温故会豆腐方子当真,实在是一个农家人,还是之前差点就要饿死的农家人,怎么可能有这本事! 第44章 南家对他夫郎好,他便对南家好 邴温故……   邴温故和南锦屏回到家里, 南锦屏才偷偷问道:“温故,你真的会做豆腐呀?”   “当然,怎么不信你夫君。”邴温故瞥了眼装着金银的箱子, “别忘了,你夫君出去一趟回来就带回多少金银。”   南锦屏讪讪,“不是不信你 , 就是你有这手可以传家的本事,之前你家里那么穷, 都断顿了,为什么不拿出来?”   邴温故笑道:“之前不是不会吗?要不怎么说你是福星转世,这个方子是这次我去府城买书的时候意外得到的。”   “原来如此。”这下南锦屏算是心里有底了, 不再打扰邴温故读书,自己去一边临摹字帖去了。   夜里, 邴温故自是缠着南锦屏折腾一会儿才睡。   翌日,邴温故一醒, 南锦屏就惊醒了, 他揉着眼睛, 睡意朦胧道:“天亮了,温故, 我们回南家去做豆腐吧。”   邴温故又好笑,又心疼, 在南锦屏头上亲了一下,“你再睡一会,我去做早饭,吃过饭再回去。”   南锦屏却说什么也不肯睡了,邴温故知道他惦记着,也不勉强他。把人弄起来跟着自己练武。   南锦屏不会, 磕磕绊绊学个样子。   吃过饭,南锦屏一刻都不肯多待,拽着邴温故就回了南家。   邴温故还以为这时候南家人不过刚起,谁知道南家人都起来了,就连最小的南小娘和南小侄女都醒了,全家人可能一宿都没睡好,就等着天亮了。   邴温故到的时候,南大郎竟然在门口等了不知道多久了。   邴温故知道南家人着急,没再废话,直接让南家人把豆子磨了。   磨好的浆倒入开水稀释,再将豆浆放入布袋里过滤,滤出豆渣。如此过滤两到三次,把豆渣都过滤干净即可。   之后将过滤干净的豆浆倒入锅中煮开,煮开的豆浆倒进盆里,这时候把卤块用水化开,比例一比一即可。   化好的盐卤一点一点倒入盛着豆浆的盆中,边倒盐卤边不停搅拌①。   邴温故道:“倒卤水的时候不能快,要慢慢来,越慢越好。”   说话的功夫,盆中的豆腐竟然慢慢成形了。   “成形了!”南锦屏惊喜的跳起来,“温故,你真厉害。”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是感受到南锦屏真心的喜悦,邴温故不知不觉翘起嘴角。   “让我看看。”   “我看看。”   南家人挤上前,纷纷探头看。   “真成形了。”苗氏跟着叫道。   “看着似乎有些像镇上买的豆腐。”   “真的啊。”   “不要着急,再放一会儿就成了。”见豆腐成形了,邴温故就不再放卤水了。   “儿婿,你也太厉害了吧。”苗氏亲眼见证,这下再没怀疑,敬佩的不行。   南父嘴巴都合不上了,呲牙道:“那是当然,儿婿是读书人,自然懂得多。这点小玩意不过抬抬手的事。”   顾氏冷不丁道:“之前,弟婿家里穷的都吃不上饭了,怎么不做豆腐。”   哪壶不开提哪壶!   苗氏狠狠瞪了顾氏一眼,顾氏也意识说错话了,讪讪捂着嘴。   “别听你大嫂胡说,长一张嘴,就知道胡咧咧。”苗氏骂道。   “没什么不能问的,那时候温故还不会这个方子,这是这次去府城买书得到的。”邴温故真的会做豆腐,南锦屏腰杆子就能挺直了,得意的昂着小脑袋道。   邴温故看的好笑,“嗯,我就说,夫郎是福星转世,这不去趟府城不但买到我需要的书,还得到了这张方子。”   南家众人彼此相顾,福星,这个词,邴温故可不是第一次说了。   他们怎么不知道南锦屏是什么福星转世,要真是的话,前十八年,在他们南家的时候,怎么不见南家日子有多好过。   本来邴温故相信南锦屏是福星转世,其实对于南锦屏而言是一件好事,邴家也会善待南锦屏。   但是邴温故可是要科考的人,还是一个学识不怎么样,屡试不第的考生。   这要是真的深信不疑,到时候考不中,反噬起来,怕是自家锦哥儿可承受不住。   苗氏心有戚戚焉,“儿婿呀,那个,我怀锦哥儿的时候可没做什么胎梦。你看看可不可能是你自己的原因,说不定是你自己时来运转了呢。”   邴温故大手一挥,“不会,就是因为夫郎,你们不是我,不知道我的感觉。自从跟夫郎定亲,我就感觉自己做什么都格外顺利。包括科举,以前我心里都没底气,但是这次不同,冥冥之中我就感觉我这次一定能中。”   “呵呵,我是说,有没哟一种可能,你学识进步了。”南父试着劝解。   “不是,绝对不是。你们不是我,不知道我心里那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就是因为夫郎,夫郎就是福星转世。”邴温故信誓旦旦道:“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南大哥不敢刺激这个弟婿,就把盖子掀开,转移话题道:“你们快看,豆腐成了。”   “让我看看。”苗氏忙挤上去,拿出一个勺子挖了一勺,“就是这个味道。成了,真的成了。”   南父从南母手中拿过勺子,自己也吃了一口,频频点头,“真嫩,真滑,我吃着,竟然比镇上的还好吃。”   南大郎凑过来,急道:“给我也尝尝。”   苗氏劈手挥手赶苍蝇似的,“等着,我儿婿和锦哥儿还没吃呢。”   邴温故挖了一勺,先让南锦屏吃了,自己才就着他的勺子尝了尝。   “好好吃啊。”南锦屏夸赞。   邴温故道:“还可以,不过还是不熟练,还有上升的空间。”   “已经很厉害了。”南大郎竖起大拇指。   顾氏喜笑颜颜,“这就很好了,我家只要能做成这样,就知足了。到时候肯定很多人来买。”   顾氏话说完,一直热络的气氛突然冷却下来。   苗氏忽然道:“大郎,这方子是你得的,我家不能要。我家就当不知道这豆腐的制作方法,你回去教给邴家,到时候你家里卖吧。”   苗氏是真没想到邴温故真能做成,她以为邴温故就是瞎胡闹呢。   顾氏急了,眼瞅着婆婆把银子往外推,不禁跺脚道:“阿娘?”   苗氏恶狠狠瞪了一眼顾氏,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顾氏,我告诉你,这豆腐咱家不会做,你回娘家也不许跟你娘家透漏,否则你就等着被休吧,我说到做到。”   南父跟着道:“大郎,你怎么说?”   南大郎已经冷静下来,他道:“耶娘说什么是什么,我没意见,这方子本来就是弟婿的。”   南父咄咄逼人,“那如果你媳妇回娘家,把方子给她娘家说了,你娘让你休了她,你可同意?”   南大郎看了看妻子,还是咬牙道:“我听耶娘的。”   顾氏这才慌了,忙道:“我不会说的,耶娘不同意做,不做这门生意就是了,怎么就扯到要休了我,我什么都没干。”   “就是没干,才要跟你说清楚。”苗氏道,“等真干了什么,就晚了。”   南父又看向家里其他人,“二郎、三郎、小妹,你们呢?”   三人虽然舍不得,但还是道:“我们都听耶娘的。”   南大哥这时候突然道:“弟婿,就是你家做豆腐生意的时候,能不能给咱家低价拿些,我们绝对不跟你抢生意,到时候我们担着远些卖,赚几个辛苦钱。”   苗氏、南父、顾氏等南家人全部紧张地看向邴温故,好像等待审判的犯人,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天堂地狱。   就连南锦屏都紧张地拽了拽邴温故的袖子,无声地祈求他同意。   邴温故反手一把握住南锦屏的手,“我说了给你们,就是给你们了。”   南家人这个态度,倒让邴温故高看一眼,更加愿意把这个方子给他们。   如果日后南家仍然能够坚守本心,邴温故不介意继续提携他们。   “使不得,使不得。”南父和苗氏连连拒绝。   “这话莫要说了,不然叫你家人知道,该要闹了。”苗氏道。   邴温故冷嗤,“我的东西,我想给谁就给谁,谁敢有异议。”   “你这孩子还是年级小不懂人情世故……”苗氏苦口婆心。   邴温故打断道:“岳母,我心里有数,你不必再说,这豆腐生意让你们做,你们做就是。”   “你这孩子怎么说不听。”苗氏转头看向自家小哥儿,一眼就看到两人交握的手,这时候却没时间打趣,焦急道:“锦哥儿,你快劝劝儿婿。”   南锦屏看向邴温故,邴温故对他颔首,南锦屏想到家里的巨款,顿时有了底气,“阿娘,你就听温故的吧。”   这可把苗氏气的,上来就打南锦屏,“你这孩子这才几天就学坏了,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   苗氏的手在半空中被邴温故抓到,邴温故温声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郎也是听从我的吩咐罢了,岳母生气,可以打我,莫要打我夫郎。”   苗氏讪讪,她当然不能打邴温故,“你不知道这方子的重要性……”   “岳母我什么都知道,我读圣贤书,该懂的道理比谁都懂。你们尽管做吧,至于邴家,不用担心,我另有安排,这个方子你们就算不做,邴家也不会做这门生意。”   “阿娘,你就同意吧,弟婿都这样说了。”顾氏急的不行,恨不能替苗氏答应。   南家人不肯要,邴温故反而肯定了南家人的品行。   邴温故真不是脑子一热,就把方子交出去了。   固然有南锦屏的原因,但更多的是考验。考验南家人的品行,这样以后才能放心用南家人。   一个豆腐方子,试出南家人脾性,太值了。   邴温故开口道:“夫郎都告诉我了,当初我下聘的彩礼钱,耶娘给夫郎带回来了。”   邴温故紧紧握着南锦屏的手,温情地看着对方,“夫郎感念耶娘对他的这份亲情,我同夫郎一体,夫郎感念,我就记得。就当是岳母岳父作为慈父慈母应得的吧。”   邴温故在意南锦屏,就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包括他对南家好,不是因为南家是南锦屏的娘家,而是南家对南锦屏好。   “当初的聘礼既然已还回来,就当我当初未曾下过聘好了。那么这张方子,就算是我重新下的聘礼。”邴温故笑道:“我夫郎是最好的,聘礼自然要是最高的。”   “这都哪跟哪啊?”苗氏哭笑不得。   “还是岳母觉得一张方子配不上我夫郎,想要我手里更有价值的方子?”   苗氏听出来了,邴温故应该还有后手,“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这个做岳母的就觍着脸暂时收下了。如果你们夫夫以后要做豆腐生意,我这边立刻就不做了,绝对不跟你们夫夫抢利。”   邴温故仔细道:“岳父岳母尽管放心,不会有那一天,我以后可是要科举入仕的,不能做生意。”   本朝规定,入朝为官者,本人不可经商。至于家中父母兄弟姊妹,则没有限制。   能不能考中还两说呢!苗氏这么想着,却没敢吭声,他觉得儿婿啥都好,就是对这科举有些入魔了。   “只不过,有一点还要提前跟岳父岳母知会一声。那就是岳父岳母这边再忙,夫郎都不能过来帮忙了。在我家,我也是舍不得我夫郎干一点活的,我家人都知道。”   苗氏立刻想起秋收时,邴家人不让南锦屏干活,这个傻孩子就想跑回来帮家里秋收,顿时讪讪的。   “那什么,儿婿你放心,咱家以后绝对不让锦哥儿干一点活。”   邴温故颔首。   “中午留下吃晌午饭,吃个饭再走。”苗氏留饭道。   “不了,我还要回去温书,来年二月就考试了。”邴温故婉拒。   “那我就做好送过去。”人家这么珍贵方子都出了,自家这边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好。”这个,邴温故没有拒绝。   南父道:“儿婿,这盆豆腐你带回去吃。这会儿天冷,也不怕坏,放在外面冻上,做成冻豆腐,也别有一番风味。”   “我拿走半盆,剩下半盆,给家里添个菜。”邴温故道。   苗氏没有磨叽,自家留了一点,剩下大多数都给邴温故带走了。   二人走后,苗氏感叹道:“我真没想到邴大郎会这般疼宠咱家锦哥儿。锦哥儿从小就没有异性缘,我还以为,以后至多就是和夫君相敬如宾一辈子。”   南父道:“是啊,如今这么珍贵的豆腐方子都给咱们家了。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锦哥儿。我算是听明白,邴大郎那话是故意说给咱们听的,要不是咱家对锦哥儿好,他也不会给咱家方子。”   苗氏嗔道:“我自己的孩子,还用他敲打着才能对好。”   “你呀,还挑理这个。还不是儿婿真心待咱们锦哥儿才会这样,你应该高兴。”南父道。   “我还能不知道,就是说说罢了。”苗氏又道:“你们刚才看见没,我不过作势吓唬锦哥儿要打他几下罢了,可是巴掌还没挨到锦哥儿身上,儿婿那脸色就变了。”   顾氏立刻道:“我看到了,可黑了,拉的跟个驴脸似的,我寻思阿娘也没真怎样锦哥儿呀。不就是装模作样教训两下。”   南大郎点头,“给我都吓到了,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弟婿要跟阿娘动手呢。”   南二郎道:“一开始我都没搞明白啥情况,后来哥婿说了那番话,我才知道原来是不乐意阿娘吓唬锦哥哥。”   “哥婿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这么点小事。”南三郎道。   “你知道啥,我感觉当时哥婿只抓了阿娘的手腕没跟阿娘动手,那是因为阿娘是锦哥儿母亲,若是换个人,他肯定早就打上去了。”   苗氏也有这种感觉,不过苗氏没当回事,邴温故都把豆腐方子给她们家了,这还不算尊重她吗?至于是因为锦哥儿,那更好,只要邴温故能对南锦屏,便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苗氏转头对几个孩子,尤其是顾氏道:“这下你们都看到了,咱家得了这天大的实惠都是因为锦哥儿。以后锦哥儿回来,都给我客气着些,好吃好喝的供着。”   顾氏举手发誓道:“阿娘,只要咱家能做成这生意,我以后就是把锦哥儿当祖宗供着都行。”   “胡咧咧。”苗氏瞪了他一眼。   顾氏道:“娘别跟我一般见识,我不会说话,我的意思就是好好对锦哥儿。不过阿娘你看到了吗?弟婿跟锦哥儿的手,刚才就一直没松开。”   苗氏自然看见了。   邴温故抱着半盆豆腐回来,直接放进厨房,中午的时候可以做个麻辣豆腐,夫郎应该没有吃过。   二人回到屋中,南锦屏还紧紧攥着邴温故的手,没有松开。   南锦屏仰头看邴温故,眼眶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湿了。   “温故,你对我真好。”就是从前在南家,南家夫妻疼爱他,也不可能陪嫁一个生钱的方子给他。   “这就好了?成亲前我就说过,以后辉让你过上大富大贵、呼奴使婢的日子,以后还要让你成为官夫郎。”邴温故轻声柔哄。   南锦屏一头扎进邴温故怀中,“那些对我而言都不重要,我只要你好好的陪在我身边就好。”   “好,我一辈子都会陪着你的。”邴温故心中柔成一汪春水,恨不能立刻把人法办,然而不行,科举在即,时间紧任务重。   邴温故等怀中人把心中那些情绪发泄干净,这才牵着手把人带到书桌旁,他左手握书,右手牵着南锦屏的左手,南锦屏左手同他握手,右手执笔临摹字帖。   二人就这样一遍牵着手,一边学习,时光倒也静逸。   待到邴温故眼累了,望了眼外头的天色,到了做午饭的时候,邴温故起身出去作午饭。   他这边刚进厨房,邴大娘就跟过来,“大郎,你去读书吧,我来做午饭。”   “你不会。”邴温故道:“我打算做麻辣豆腐。”   “豆腐?”邴大娘看见厨房里的那盆豆腐惊讶道:“大郎,你哪来的豆腐?”   他们这十里八村都没有卖豆腐的,想吃豆腐得去镇上买。   “南家给的。”邴大郎回道。   邴大娘以为南家人去镇上买回来的,就不再问了。   “我帮你烧火吧。”邴大娘又道。   这次邴温故没有说什么,只是拿出豆腐一看,才发现早上新做好的豆腐因为天冷,成了冻豆腐。   看来麻辣豆腐是做不成了,那就做烩菜吧。   烩菜是用酸菜、冻豆腐、猪五花肉还有血肠炖制而成。家中没有血肠,不放也一样好吃。   “大姐,你帮我取几颗酸菜,咱们中午就炖烩菜。”邴温故道。   “大郎,你做你和弟夫够吃的就成,家里人的菜我来做。”邴大娘赶紧道。   “没事,反正不费事,就一锅出了。”   “那好吧。”邴大娘干活麻利,取了酸菜切好,邴温故只要掌勺就行。   邴温故做菜舍得放油,放调料,做出来的东西就是比邴家其他人做的好吃。   钱氏闻着味道从房间出来,看见厨房中忙乎着的大伯哥和够全家人吃的一盆菜,大惊小怪道:“怎么好叫大哥做菜!”   钱氏没想到做饭的是邴温故,闻着味道香,就寻思出来看看邴家人做了什么好吃的。   结果看见了邴温故在做全家的饭,一时惊讶之下脱口而出。   邴温故淡淡扫了眼钱氏,端着他只蒸好的一小盆粳米饭道:“大姐,午饭我就不过主屋吃了,你跟耶娘说一声。”   “好。”邴大娘嘱咐道:“大郎,你也不要太累,吃饭的时候不要看书,就当歇歇眼睛。”   “好。”   邴温故刚走到门口,南锦屏就在屋内把门打开,笑道:“我听到你的脚步声了。”   “本来想做麻辣豆腐给你吃,可惜豆腐冻成冻豆腐了,就做了烩菜。”邴温故道。   “烩菜我也喜欢吃,你做的菜,不管是什么,都特别好吃。”南锦屏讨好道。   “你喜欢吃就好。”邴温故并觉得麻烦,反而心里挺美,夫郎喜欢他的厨艺。   “对了。夫郎,有件事情我要跟你商量。”邴温故忽然道。   吃好,好吃,着烩菜真好吃。   南锦屏全部注意力都被美食吸走,“嗯嗯,你说。”   邴温故也不在意,边吃边道:“大姊这些年没少补贴我,如今仳离归家,固然有孙家的原因。但不可否认,也是受我所累,如果当初要不是补贴我太过,孙家可能也不会怨气这么大。所以我就想着补贴一间大瓦房给大姐,也免得大姐住在家里没有底气。”   邴温故之前就跟邴大娘提过一嘴这事,但是一直忙着没跟家里人讲。而且似乎邴大娘也没有听进他的话。现在家里家外,仍旧是她一个人忙乎。索性跟家里人公开讲一下,邴大娘并不是寄人篱下。   邴温故一向如此,要么不管,管就管到底,不会儿管了一半,把别人的生活全部都搅乱了,然后他自己没事人一样撤了。就如邴大娘,他既然把她带离孙家,不会回来后怎样锦衣玉食的养着她,但起码不会继续再让她在邴家当牛做马。邴温故从不做把人从一个火坑带进另一个火炕的事。   南锦屏痛快道:“好。”   回答的时候甚至还在大口吃菜,连停顿一下都没有。   “夫郎,你怎么这样好。如果换成别人兴许会不愿意。”   南锦屏脸红,如果邴家还是从前的邴家,他指定不愿意。但他现在他手里有那么多银子,哪里在乎这点。   况且父母在不分家,也就是说按理来讲,他们小家无论赚了多少钱,都不能私藏,而是需要拿出来全部上交到公中。真那样的话,等到邴家父母百年后,公中的银子可是要拿出来分的。   然而邴温故没有选择交到公中,全部截留下来给他,这就意味着没人知道这笔银子,这是他们的私房,以后更不用拿出来分。南锦屏就明白邴温故的心是向着他们这个小家的,自然不会因为这点蝇头小利的东西伤邴温故的心。   现在被邴温故这么夸,南锦屏有一点点心虚。   吃过饭,邴温故把碗筷送进厨房,就看到邴大娘一个人在刷碗。   邴温故没说什么,转身回屋,“夫郎,咱们去耶娘那边一趟,说说大姊的事情。”   南锦屏也不问具体要说什么,放下笔起身就跟着邴温故去了邴父邴母的房间。   “耶娘,把大家都叫过来,我有些关于大姊的事情要跟家里人商量。”   梁氏跟邴父对视一眼,想到最近家中的活计一直都是闺女在忙乎,隐约猜到些什么。   梁氏看了邴父一眼,见他点头,道:“我去叫他们。” 第45章 你家方子哪里来的 报官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 邴家人就全部都聚集到了梁氏和邴父的房间。其中钱氏和邴三郎也来了。   如今邴三郎虽然被分了出去,但是还是住在家里,大多数时候自己做饭, 有时候钱氏实在馋了,就跟着蹭一口饭。   到底都是自己的儿子,事情又过去这么长时间, 梁氏还是心软了,睁只眼闭只眼。   邴温故倒不是不知道, 不过他没管。不是他觉得这样就可以了,而是他考虑到梁氏和邴父以及其他邴家人心理。   人心和亲情最是莫名其妙,不是谁对谁错就真的能一朝斩断。   梁氏和邴父都是疼孩子的父母, 邴温故借着邴大娘的事情把邴三郎赶出去了,那会儿正伤心上头的梁氏和邴父勉强接受了, 可是过后肯定会后悔,甚至会觉得愧对邴三郎夫妻。   过继这种事情对于此时的人而言, 真的特别严重, 不亚于仳离。   冷静下来的梁氏和邴父一定会觉得他们对三儿子太狠了, 就算三儿子做的不对,分家出去就好了, 何至于决绝到一定要过继。   抱着这种愧疚之心,梁氏和邴父难免会偏向邴三郎和钱氏, 对他们夫妻的底线越来越低。   到时候难免影响到邴温故,邴温故把人分出去可不是要邴家夫妻或者邴家人对邴三郎夫妻有愧。   而是要让他们看清他们夫妻的人品,彻底失望,心甘情愿地防备二人,不再把二人当做掏心掏肺的家人。   也免得日后,他当了官, 邴家人纵着钱氏为非作歹,帮她打掩护,邴温故得让邴家人都知道防着钱氏。   那么让邴家人彻底对钱氏失望的最好方法就是让他们睁大眼睛好好看看钱氏都被分出去了,还能蹦哒的多欢,这要是不分出去,还了得。   等钱氏作的所有人都心寒了,邴温故的目的就达到了。   所以他一直留着邴三郎两口子住在家里,没赶人出去。把人赶出去,钱氏还怎么闹幺蛾子?   邴温故只当没看见钱氏和邴三郎,默许他们二人的存在。   邴四郎大大咧咧道:“啥事快说,我兄弟还等我玩呢。”   梁氏眼睛一瞪,骂道:“都一百八十岁了,还就知道玩!”   “行行行,我闭嘴总可以了吧。”邴四郎小声嘀咕道:“谁一百八十岁,我还没娶媳妇呢。”   邴父咳嗽一声,对邴家人道:“这次叫你们过来,是大郎有事情跟你们说。大郎,你说吧。”   邴温故点点头道:“第一件事情就是家里房子的事。”   邴四郎大喇喇道:“大哥,你之前不是说房子给咱们兄弟几个了吗?”   邴温故颔首,“这个没变,你们现在谁住的房子,等到以后分家就归谁。耶娘的房子,谁给耶娘养老就归谁。”   这个大家都没异议,村里都是如此,且一般情况而言,村里都由长子养老。这房子本来就是邴温故盖的,以后就算再归邴温故,他们也没异议。   “第二,我要说的是,我的这间房子以后给大姊。”邴温故轻飘飘一句话犹如一道惊雷,炸翻了在场所有邴家人。   “我不能要!”   “凭什么?”   同时响起的两道声音,前者是邴大娘子,后者是钱氏。   邴大娘连连摆手,神情惶恐,“不行的,大郎,你肯接受我回娘家住,我就万分感激了。”   钱氏则是道:“就算大哥你不要房子,也可以分给家里其他几个兄弟。大姐是外嫁女,哪有分家的时候,外嫁女分娘家财产的道理。”   邴温故淡淡瞥了一眼钱氏,那眼神平平淡淡,明明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却愣是把钱氏看的莫名浑身一个激灵,丛骨头缝里往外渗着凉气。   邴温故淡淡道:“钱氏你是不是忘记,你们这一支已经被分出去了,没有权利管家里的事情。还有今天是我们这房的自家事,你一个隔房叔叔家的儿媳妇过来听就多管闲事了。”   邴三娘不安地问邴五郎,“我是不是做错事情了?”   人是邴三娘喊来的,她还小,有些事情想不那么透彻。她知道三哥被分出去了,也明白严格意义上讲,三哥就不算她亲哥哥了。   可是三哥三嫂一直在家里住着,偶尔还会过来吃饭,邴三娘又觉得跟从前没什么不同,心底下意识就忽略掉三哥被分出的事实,所以梁氏让她去喊人,她就把三哥三嫂给喊过来了。   邴五郎拍了拍邴三娘的手,“不怪你,只是以后你要记住,三哥和三嫂已经算不得家里人了,咱们家中的事情不需要跟他们商量。”   钱氏讪讪,她刚才太过惊讶,一时间都忘记自家被分出去的事实了。不过就算这样,钱氏还是不甘心。   “就算这样,那也没有外嫁女分家中财产的道理。咱们村里外嫁女娘家若是没有兄弟的,娘家财产也不给外嫁女分,都是隔房兄弟们分的。”钱氏理所应当道:“所以这事还真和我们有关系。   邴三郎忙捅了一下钱氏,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邴温故似笑非笑瞥着钱氏,“那可真是让你多虑了,我们这支兄弟多得很,怎么都轮不到你一个隔房的兄弟媳妇跳出来继承财产。”   邴父脸色特别难看,本来他已经对三儿子和三儿媳妇心软了,甚至还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个三儿子。毕竟把儿子过继到隔房这种事,在农村真的很绝了,没有深仇大恨,真做不到这步。   邴父失望地叹口气,“三郎,钱氏,你们真让我失望。”   梁氏气道:“当初大郎分你们出去,我还气大郎做的太绝了。现在想来大郎做的真对,你就是个搅家精,留你在这个家就别想安宁。”   钱氏不服气,“我搅家?分明是你们邴家人脑子都有问题。你出去问问,咱们村子里谁不说你们邴家有病,竟然让家中大娘子仳离,有一个不笑话你们家的。我回娘家都抬不起头,别人问我大姑姐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怎么答。”   “你,你说我脑子有病?”梁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儿媳妇竟然敢当面骂自己婆婆脑袋有病。   邴四郎死死瞪着钱氏,那样子恨不能冲上去打人,“钱氏,你找打是不是,敢骂我阿娘!”   邴四郎现在连三嫂都不愿意叫了,直接就唤钱氏大名。   邴二郎人老实,可也容不得谁在他跟前骂他母亲。“三弟妹,你怎么和阿娘说话呢!阿娘可是你婆母,你对阿娘怎可这般不敬。”   邴父再也忍不了了,怒吼一声,“邴三郎、钱氏你们给我滚出去,我家的事情跟你们没关系!”   “耶娘,对不起,钱氏不是那个意思,她这人有口无心……”   “滚!现在就给我滚!”梁氏捂着心口,不敢相信这个时候了,她这个三儿子竟然还护着钱氏。   邴三郎见梁氏和邴父真怒了,忙拉着钱氏出去,“对不起,耶娘,这事是钱氏不对,我这就回去教训钱氏,到时候我让她过来给娘赔礼道歉。”   邴温故冷冷看着钱氏跟邴三郎一起离开,一语不发。他就知道只要留钱氏在家里,就算被分出去了,只要邴家日子越过越好,钱氏就有办法闹幺蛾子。   这刀只有扎在自己身上,方才能明白刀刀入骨之痛。钱氏只要再这么闹上一场,梁氏和邴父就会对他们夫妻彻底死心。   而这事必须得在他高中之前彻底落实。   梁氏坐在炕上大哭,伤心透了的模样。邴三娘和邴五郎哄着她,好久才缓过来。   邴温故这时候再次开口道:“我住的这间房子就算以后分家了也是我个人的,我自己的东西乐意给谁给谁,分不薄其他人的利益。”   邴大娘感动,这对比实在太明显了,她湿着眼眶道:“大郎,大姐知道你对大姐的好,但是房子大姐真不能要。”   梁氏流着眼泪,“大郎,你是个有情有义的,耶娘这些年来没有白供你读书,只不过这房子你大姐收下确实不合适。”   “你有心,别撵你大姐出去就行。”邴父也开口道。   “耶娘,这房子与其说是我赠与大姊的,不如说是赔偿。   “什么赔偿?”梁氏问。   “耶娘,大姊今日之所以会和离归家,固然是孙家可恨,但也不乏这些年来大姊总是扒拉孙家贴补家里的缘故。否则,孙家婆婆也不至于怨气那样重。”   “确实,这么多年,你大姐没少因为往娘家拿东西,被孙家那个老虔婆打。”梁氏擦着眼泪,“如今,也只有你一个记得你大姐的好,其他的人都是白眼狼。”   “阿娘,你别哭,也不全是因为这个,主要还是我没生出儿子。”邴大娘诚实回答,一点没想把自己说的委屈,好换得家里人怜惜。   “大姊才多大,又不是不能继续生,若不是家里拖累,孙家婆婆又怎会对你怨气那么重。”邴温故阻止邴大娘开口。   “就算这件事情,家里不是主要原因,那么大字的亲事呢?”邴温故双眼扫过邴家众人,“不管怎样,大姊的婚事总归受到我的影响,若不是因为我读书,家里不至于那么穷,也就不会为了多聘礼银子,把大姊嫁到孙家。”   邴父愧疚道:“确实是家里拖累了大娘子。”   邴大娘惶恐道:“阿耶千万别这么说,当初给我定下孙家,事先也打听过孙家人品。婆,孙家婆婆虽然对儿媳妇严苛了些,但是村中婆婆对待儿媳妇都是如此。后来孙家婆婆会那般苛待我,主要还是我没能给孙二郎生个儿子。”   “那就算孙家占八成原因,我也占了二成,我的房子就给大姊做补偿吧。”邴温故道。   邴父看着邴温故,认真问道:“大郎,你真决定了?”   “嗯。”邴温故道。   梁氏问南锦屏,“锦哥儿,你呢,你怎么想的?”   “温故早就问过我了,我没有意见。”   如果是以前,南锦屏可能会不乐意,现在手握大把银子,南锦屏真不在乎这一间房子。   犯不着为了三瓜两枣,让邴温故跟他离心。   “是个好孩子,锦哥儿,大郎能娶到你,是我家的福气。”梁氏看着南锦屏,再想想钱氏和邴三郎,只觉得骨头缝里透着冷意。   南锦屏被夸得有些心虚。毕竟邴家人,谁也不知道那笔银子的存在。   邴父道:“既然大郎已经决定了,这事情就这么办吧。大娘,你也不用推辞,这是你大弟的心意。”   邴大娘通红着双眼,对身边的两个小姑娘道:“快给你们大舅舅磕头,你们大舅舅给你们一间房子,你们亲爹都不管你们。”   两个小姑娘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了,太知道房子对于她们娘几个来说意味着什么了,毫不犹豫立刻跪下来给邴温故结结实实磕了两个头,被邴温故跟南锦屏扶起来的时候,额头都磕红了。   “还有第三件事情,就是家中产出。耶娘,以后家中地里每年的收成,都给弟弟们分了吧,家里吃用算我的。”邴温故道。   现在家中吃用就是邴温故在供,还不如分了,让大郎好人做到底。   邴父道:“可以,家里按人头分,四郎、五郎和三娘都没成家,按理该由我们做耶娘的养着,所以三娘也算一份。”   邴四郎道:“那大姊怎么办?大姊总不能只有住的地方,没吃的吧。要不我的那份分大姐一半。”   “你的那点够你自己吃的吗?”邴温故其实心里对邴四郎挺认可的,这小子是家里最重情义的一个。“全家的吃用我都包了,还差大姊一个人。”   邴父看着邴家众人,“我们老了,糊涂了,家里都是你们大哥做主,你们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梁氏,把卖粮的银子拿出来给大家分了。”   梁氏起身从炕柜上摸索出一个布包,“咱家秋收的粮食,一部分卖了,一部分留下做存粮,我都把咱家留的那部分按照市价折成现银了。”   邴家之前根本没存款,卖粮食得了多少就是多少,全家人分下来,不过一家二百多文。   邴大郎、邴二郎接了,到了邴四郎和邴五郎以及三娘的时候,梁氏把银子一收。   “你们几个还没成亲,银子我先给你们收着,到时候给你们成亲用。”梁氏理所当然道。   邴四郎虽然失望,不过也没争辩。邴五郎和邴三娘还小,本也没想过自己能拿到银子。   梁氏对三人道:“这些银子,我不会要,等到你们成亲的时候,拿出来给你们当聘礼或者嫁妆。如果不够,我到时候从自己的私房里给你们补贴一些,能办成什么样就算什么样。”   梁氏扫了要南锦屏头上的金簪子,“到时候别跟你们大哥比较。你们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不是从你们大哥肚子里爬出来的,你们大哥的日子好赖,跟你们没关系,没义务给你们置办嫁妆或者聘礼。”   “耶娘,我才不是那样的人。”邴四郎撇嘴。   邴温故早就写好文书,还让众人画了押,每人一份,邴大娘得了一间房和邴温故那份地,也有一份。   邴温故把自己的那份给南锦屏收好,最后道:“既然话都说开了,大姊在这个家里有房间,不是寄人篱下。至于吃用,也是我出,不亏欠你们的。所以家里的活还按照从前那样分配。”   自从邴大娘出了月子,就没怎么干过活的周氏有些窘迫。   邴温故道:“耶娘辛劳一辈子,总不能让耶娘伺候咱们,所以耶娘不用轮。至于我家,我出银子养家,总不能还得伺候你们,所以我家也不出人,你们有没有意见?”   “没有。”周氏道:“就像之前那样我和大姐轮班。”   “每家都轮班,四郎自然也算。五郎和三娘还小,就像之前那样负责喂鸡喂鸭,打扫卫生,帮家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邴温故道,“我不管你们家里男人做饭还是女人做饭,只要到了轮值那天,出人就成。”   周氏看着邴二郎,邴温故这话明显针对邴二郎,这是点他,让他做饭呢。   村里就没有男人做饭的,可是想到邴温故自己还做饭呢,周氏又觉得这话是邴温故能说出来的。   “啥?我还得做饭?村里谁家汉子做饭?”邴四郎鬼喊鬼叫。   “村里汉子还赚钱养家呢,你成吗?”邴温故嘲讽。   “怎么不成?我种地可是一把好手,村里没几个人能比得过我。”邴四郎骄傲道。   “就你那点钱,够你天天大鱼大肉吗?”邴温故一击必杀。   邴四郎狼狈落败,求助道:“阿娘,你快快帮我相看吧,我有了娘子,就不用做饭了。”   梁氏点头,“已经有好几户人家问我口信了,我看着都是好姑娘,哪天安排你们见见面。”   邴四郎疯狂点头,半点不知道啥事害羞。   “阿娘,三弟的亲事先不着急。”邴温故道:“等我县试过后再说。”   “为啥要等你,又不是你相看。”邴四郎不满。   “如果我县试中了,到时候你的亲事就不适合再在村里选择了。”邴温故道。   “就你,还能考中!”邴四郎撇嘴。   梁氏一巴掌糊在邴四郎嘴上,“我让你再乌鸦嘴!”   邴四郎嗷嗷叫着,满地乱窜。   邴温故没搭理他,“二弟妹,四弟不会做饭,就麻烦你教教他了。”   周氏点头。   邴温故颔首,“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大家都散了吧。”   “大哥,大哥……”邴三娘旋风般冲进邴温故的房间,“南家大哥来啦。”   邴三娘现在对邴温故的态度特别亲近,别看她年纪小,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邴三娘这个年纪,该懂的事情都懂了。   以前,她挺瞧不起这个大哥,对邴温故比较淡薄。但是最近发生的事情,从邴大娘隔离归家,到邴温故给了邴大娘一间房子,邴三娘对邴温故的态度就大变样了。   因为邴三娘知道,自己这个大哥是个能靠得住的,能给她撑腰当靠山的大哥,她自然愿意亲近。   实际上不止邴三娘,就是邴家其他人对待邴温故的态度都大变样了。   不管是否同意把一间房子给邴大娘,但对于真肯给大姐一间房的邴温故都从心底里敬重。   南大郎追在后面走进来,邴温故道:“三娘,你去玩吧,我跟你大哥有话说。”   邴三娘蹦蹦跳跳跑了,邴温故道:“大哥,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没做豆腐?”   南大哥做贼似的趴在门上瞅,见四周没有人才谨慎道:“弟婿,我今早做出的豆腐怎么是苦的?”   邴温故略微沉吟,“应该是盐卤放多了,少放一些。”   南大郎点头,风风火火走了,不到一刻钟走来了,“弟婿,这次做出来的豆腐不那么苦了,可是老了,一点都不嫩。”   “点卤的时候慢些。”看着南大郎茫然的模样,邴温故道:“算了,我跟你过去看看吧。”   “我也去。”南锦屏放下笔道。   “走吧,有没有出汗?戴上帽子。”邴家屋里弄了火炕和地龙,烧起来热乎乎的,一冷一热很容易出汗。   邴温故伸手摸了摸额头,干的。同时南锦屏也摇头道:“没出汗。”   一旁的南大郎看的暗暗羡慕,但是却不嫉妒。他家小弟这短短的十几年过的太苦了,泡在黄连水里一样。   现在小弟日子好过了,终于有个人知冷知热,南大郎只希望小弟能被这么疼宠的时间再久一点,再久一点,最好能久到一辈子。   只不过,南大郎知道这是奢望了。   三人一起往外走去,路上遇到梁氏,梁氏随口问了一句,南大郎支支吾吾回答不出来,吓出一头冷汗。南锦屏也心虚的手脚不知道该怎么走,还是邴温故最淡定,随意找了一个借口糊弄过去了。   梁氏虽有些狐疑,但并未深究。   出了邴家,邴温故握住南锦屏的手,温言细语安慰道:“夫郎不必担心,我既然敢把这做豆腐的方子给岳家,自然就有事发后的应对之法。你无需担心,既是我的东西我想给谁就给谁。”   南大郎再一旁听的暗暗摇头,不赞同邴温故的说辞。接触的久了,南大郎就觉得邴温故是读书把脑子都傻了,人情世故上太不通了。   就像这豆腐方子,说破大天去,也没有越过邴家给他们南家的道理。   随后南大郎的目光落在邴温故握在南锦屏的手上,目光像是被烫到一样,赶紧移开。   太害羞了,这也太羞耻了吧,这黏黏糊糊的劲,他们村里人就没这样的。   不过南大郎也没有出言提醒,毕竟他家锦哥儿同其他人情况不同,锦哥儿是个小哥儿,格外需要郎君这份宠爱。   三人进了南家,南家一大家子早就等在门口了,苗氏心细,一眼就看见二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旋即淡定移开,就好像没看到一般。   “大郎,外头冷不冷,快快进屋缓缓。”苗氏把邴温故几人引进屋中,炉上早就烧着开水,待邴温故和南锦屏刚坐下,苗氏就指挥着南小娘冲了一碗甜水。   邴温故没什么感觉,他上辈子就是上位者,被人讨好惯了,走哪里都被人恭敬着。   但南锦屏就不一样了,这里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以往家里糖水什么的哪里轮得到他,倒也不是南家苛待他,实在是南家家里就那样一个光景,有点好东西舍不得自家吃,都用来待客了。   现在他再回来,却是甜水好菜的招待,这更加让南锦屏意识到他成亲了,不再是这个家中的一员。   南锦屏心中五味杂陈,心事重重地端起甜水喝着,就听到小侄子发出呜呜的声音。抬头就看见被顾氏抱在怀中的小娃娃已经流了一身口水。   顾氏抱着孩子,赶紧对邴温故讨好的笑,“锦哥儿知道的,家里条件不好,孩子馋得厉害,我这就把孩子抱走。”   南锦屏拦住道:“大嫂,把我这碗糖水喂给孩子喝吧,我在家里常能喝到。”   邴温故把自己手中的糖水给了南锦屏,南家人忙拦着不让,邴温故淡淡道:“大哥有什么问题现在就问吧,解决完我好回家温书。”   南家人这才急急忙忙问起问题,邴温故一一解释。亲自指挥南家人做成功一次豆腐,这才带着南锦屏离开,走的时候,又被塞了几块豆腐。   回到家中,正巧碰到梁氏,梁氏看见二人拿回来的豆腐问道:“又是亲家给的?”   邴温故颔首,“中午做豆腐吃吧,还有以后南家会卖豆腐,阿娘可以去那边买。”   梁氏道:“南家竟然真的做出豆腐来了?以前怎么不知道他家还有这手艺,锦哥儿从前在家可曾听说过?”   南家哪有这门手艺,有的话早就拿出来了,还能把日子过成那样。   南锦屏心虚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邴温故牵起南锦屏的手道:“阿娘,院试在即,我着急回去温书,就不同你闲聊了。”   梁氏望着邴温故二人离去的背影,小声嘀咕道:“至于吗?护成这样,我随口问问而已,还能要他家做豆腐方子啊!再说,那可是传家的宝贝,又不是我张口就能要来的。”   南锦屏小声问道:“温故,豆腐方子真的没事吗?”   “没事。”邴温故随意回答,“我今日教你算术吧,以后你家中做买卖,迟早要用上。”   南锦屏虽然还有些忧心,但还是点了点头,问道:“需要算盘吗?我看镇上铺子里算术都要用算盘。”   “不用,我教你的这种方法,一些小额交易,直接就可口算出来,计算量太过庞大,再用算盘。咱们现在先学习简单的。”   邴温故随手将九九乘法口诀表写在纸上,南锦屏好奇的看着,指着上面的阿拉伯数字问道:“这些字好奇怪呀,看着似乎跟你之前教给的那些文字长的好像不一样。”   “这叫阿拉伯数字。”邴温故解释着。   好在这时候阿拉伯数字已经有了,只不过暂时并未大规模流行开来,却有迹可循。   邴温故先教南锦屏认识一到一百,然后又教他背了乘法口诀表。   南锦屏聪敏好学,并未用邴温故教多长时间,就全部学会了。刚接触算术,南锦屏对这门新知识还处于新奇阶段,自己抱着纸笔在一旁学的认真。   望着自家夫郎认真的侧脸,邴温故恍惚的想,这就是人们追求的岁月静好吧。   宁静的时光,爱的人……   南家的豆腐生意做起来了。   这天早上,南家热闹如集市,“南大郎,给我留三块豆腐。”   “我要五块……”   “十块,给我留十块。”   “你少买几块,后面还有这些人呢,你都买走了,我们买啥?”   那人嘿嘿笑道:“我这不是要给岳丈家里送几块,冬日里也没个新鲜吃食,豆腐就很好。”   “你小子,惯会讨好老丈人。”   南家人忙的热火朝天,初做生意,手忙脚乱。   这却把村里人看的眼热不已,李氏酸溜溜道:“南家早有这手艺,怎么不早拿出来,非得等到现在,我还以为他家要一直穷死呢。”   李氏眼珠子咕噜噜转,闪动起不怀好意的光,她越过人群大声朝着南家人喊道:“苗氏,你家这豆腐方子咋来的?”   提起这个南家人就心虚,苗氏支支吾吾道:“我家方子,该你啥事?”   李氏道:“哎呀,该不会被我说中了吧,你家方子不是好道来的,你实话交待,你家干了什么坏事?”   苗氏火冒三丈,“滚滚滚,我家不卖你豆腐,你这根搅屎棍,就是看不得别人好。”   “若你家方子是正道来的,你有啥不能说的。”李氏不依不饶道。   “就不告诉你,咋地,犯法啊。犯法你去衙门里告我呀。”苗氏骂道。   “别以为我不敢。”李氏哼道:“你家那方子准不是好路来的,好路来的,有啥不能说的。你家那么疼那个低贱的小双儿,有这方子,还能舍得把赔钱货嫁到邴家那个火坑。”   邴家现在可不是火坑了,七间大瓦房矗着,顿顿大鱼大肉吃着,那可是村里的富贵窝。   李氏不是不知道,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罢了。否则,她家小娘子退婚邴家,转而嫁给一个老头子岂不成了一场笑话。   苗氏没想到好端端的就扯到自家锦哥儿身上了,锦哥儿现在可是邴家人,这方子就是邴家的,苗氏只觉得心虚的不行,拿着大扫帚就把赶了出去。   李氏被撵得狼狈逃窜,嘴里还叫嚣着要去告官。 第46章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批发   晚间, 南家全家人聚在一起数钱,双眼放光,“二百三十文。”   “天啊, 这么多!”南小娘欢喜的拍手大叫。   南大郎同样兴奋地双眼放光,“昨天,前天都是二百多文, 发了,咱家这是要发了。”   夏日里出去做工, 累死累活一整天也不过就是二三十文,现在家里一日进账就能有二百多文,南家人怎么可能不兴奋。   “咱们这些日子一共赚了多少钱?”苗氏高兴问道。   “第一天我记得是八十六文。”南大郎立刻就道:“因为是第一天, 我记得特别清楚。”   “第二天呢?谁记得第二天赚了多少?”苗氏又问道。   “第二天赚了一百二十三文。”   “二百文。”   顾氏和南二郎异口同声道。   “大嫂,你记错了, 是一百多文。”南二郎立刻反驳道。   “我才不会记错,家里这几日进项, 我比自己名字记得还牢固。”顾氏不服气。   二人在一旁争执不休, 南家人一时之间,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谁说的对。   苗氏见二人争执不下,出面打圆场道:“算了, 算了,反正钱都进咱们自己家里了, 多少钱都没关系,就先按照一百二十文算吧。”   接下来几日,大家伙记得都不准确,就是一个大概数字,“这样的话,第一天是八十文, 第二天是一百二十文,第三天是……”   苗氏自己在那里叨咕着叨咕着,就叨咕忘了。   南锦屏道:“阿娘,咱们慢慢算,一天一天算。第一天八十文,第二天一百二十文,一共就是……”   南锦屏才学了几天算术,应用还不大熟练,在心中默默计算着,为了不出错,还掰着手指反复算了几遍。   “一共是二百零九文。”南锦屏在心中默算了好几遍,确定没算错,这才出声道。   南家人没算过这么大一笔进项,平时就是几十文,几十文的摆弄,冷不丁的算大数字,就发懵了。   南家人停下抓耳挠腮的动作,苗氏惊讶地问道:“锦哥儿,你怎么算出来的。”   南家家贫,之前南锦屏都没摸到过超过十文以上的铜板。   南锦屏道:“大郎教我算的,大郎说咱家做生意能用上就教我了。”   苗氏眼中闪过欣慰,南大郎道:“弟夫到底是读书人,还能教锦哥儿算术,且把锦哥儿教的这么好,锦哥儿算的这么快,想来弟婿应该算的更快。”   南锦屏认真点头,“是的,大郎算术特别厉害,他还能给我出题呢,不管加减乘除,他看一眼就知道正确答案。”   加减,南家人还能听懂,乘除是什么,南家人就完全不知道了。   不过苗氏还是从南锦屏的话中听出自家小哥儿过的温馨美满,笑眯眯道:“咱家算术都不咋地,那以后就都麻烦锦哥儿了,锦哥儿以后就是咱家的大账房。”   在村里,大账房可是特别特别厉害的人物,更是南锦屏这样的小哥儿遥不可攀的身份。大账房三个字,对于南锦屏以及所有村人而言都是极高的夸奖。   “阿娘,你说的太夸张了。”尽管这样说,可是南锦屏的心里十分高兴,整个人羞耻的面红耳赤。   苗氏笑笑,没再继续调侃自家小哥儿。   之后的进账,南家人记得稀里糊涂,南锦屏只能按照南家人记得大概数字计算,就这样,十天的进账已经达到一千八百八十文,那可是一两多的银子啊!   南家人被这个数字惊到,全都倒抽一口冷气,“锦哥儿,你没算错吧,咱们家忙地里的活,一年到头,能剩下这么多都是年成好。”   南锦屏肯定道:“我绝对没算错,这不是什么复杂的计算,在家里大郎给我出的算术都比这个复杂。”   苗氏赶紧偷偷去数存银了,出来的时候满脸恍惚,把南家几人急得不行。   顾氏着急道:“阿娘,你倒是说说呀,这几日到底赚了多少钱?”   南二郎也跟着催促道:“是锦哥算错了吗?”   南家人都等着苗氏回答,苗氏终于恍恍惚惚道:“没有,实际上还比锦哥儿算得多了一百文。”   “什么?那么多!”   “天啊,咱家竟然真的十天就赚了一两多银子!”   “一千八百八十文加上一百多文,就是,就是……那是多少,有没有二千文,有没有二两银钱。”顾氏着急得不行,可是就是算不出来,只能求助的看向南锦屏,“锦哥儿,你给算算,到底有没有二千文。”   南锦屏轻松道:“如果有一百二十文,那就够二千文了。”   “啊!”顾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一下子就坐到地上了。   南大郎吓得忙去扶她,“你怎么了?”   顾氏神思恍惚摇头,“我没有,大郎,你告诉我,这是不是在做梦?”   顾氏说着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她嗷一声从地上蹦起来,这才敢相信,“不是梦,这不是梦!”   不知不觉,顾氏眼泪流了满脸,慢慢的苗氏、南父、南小娘也跟着哭了起来。   南家三个郎君虽然没有哭,但是眼圈都跟着红了,南锦屏也跟着抹眼泪,家里的日子终于好起来了。   大约是受到气氛影响,南小侄子突然一咧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苗氏这时候仿佛才反应过来,赶紧抱起孩子哄道:“不哭,不哭了,这是好事。咱家眼瞅着就要过上好日子了,还哭啥,今天晚上杀一只鸡。大家都好好庆祝一下,也给我大孙子喝一碗鸡汤解解馋。”   顾氏连连答应,擦干净脸上的眼泪,对南锦屏道“锦哥儿,快回去请弟婿过来一块吃。”   苗氏道:“别让锦哥儿自个去,以免儿婿觉得咱们不诚心,大郎你跟你阿耶一块去请。”   “好。”让他这个岳父亲自去儿婿家里请儿婿吃饭,南父没一点不情愿,甚至觉得应当应分。   梁氏看着南父亲自来请,替儿子诚惶诚恐,“怎劳您大驾亲自过来叫他一个小辈,你叫锦哥儿回来说一声就成。”   南父笑呵呵的,也不多说。梁氏忙使邴三娘去喊邴温故。   邴温故出来一看,就知道什么情况,淡定的就跟着南家人走了。   梁氏还对家中人道:“南家是个好的,如今日子起来了,也没有嫌弃大郎。今个竟然还劳动亲家亲自来请,给足了大郎面子。”   邴四郎羡慕的咂嘴,“村里就没这样的岳丈,别人家可不会家里做点啥好吃的,就叫出嫁的小哥儿/小娘子和儿婿/女婿回家吃饭。”   邴三郎跟着无心道:“大哥这才成亲多久,去岳家吃饭的次数,比我这个成亲几年的加在一起还多。”   钱氏尴尬,偷偷掐了一把邴三郎,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南家说是请吃鸡,可没有真的只做了一道鸡,还炒了鸡蛋,另外还有两素两荤。   六道菜,便是在年节也不过如此。   南父作为南家一家之主,在身份上又是邴温故的长辈,按理来说怎么都没有他这个岳父敬儿婿的道理。   可是宴才开始,南父就先举起茶碗,“儿婿,今个岳父敬你一杯。谢谢你把方子给咱家,可是救了咱家一大家子的命。”   邴温故并未托大,但也未做惶恐之色,神情如常站起身,回敬道:“岳父说的哪里话,我与夫郎既已成亲,便是你的半个儿,儿子给父亲一张方子不算什么。”   邴温故说的轻巧,但是南家人怎敢当真。儿婿到底姓邴不姓南,这方子拿着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南父道:“大郎,岳父不会说话,但就一句话,这方子算是岳父厚着脸皮管你借的。日后你什么时候想要回去,岳父绝无二话,也不准任何人有二话。”   南父说着一一瞪过自家儿子儿媳,以示震慑。   见自家人老实本分,没有露出不服气的表情,南父一口干了杯中酒,之后还倒过来,示意酒杯已空。   邴温故见此跟着一饮而尽。   南父落座后,南大郎这个下一辈中的代表站了起来,同样双手举着酒杯,恭敬道:“弟婿,你的恩情,大哥记着呢,日后赴汤蹈火,再所不惜。”   面对南大郎,邴温故没有给面子的说些虚伪的客套话,而是直接道:“大哥不必如此,真要谢,就感谢我夫郎吧。如果不是夫郎对我忧心南家经济,我也不会把方子给你家。”   邴温故的话十分直白,明明白白告诉南家人,他给方子单纯因为南锦屏而已。   邴温故不在乎南家人怎样看待他,他对南家好,就是因为南锦屏在乎南家。   南锦屏既然这么在乎南家,邴温故就绝对不允许南家伤害南锦屏一点点。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南家人清楚明白的知道,他看中的并不是南家,而是南锦屏本身。   南家但凡敢对南锦屏一点不好,他就回收回南家的一切。   他,邴温故,就是南锦屏的底气。   南大郎似乎没想到邴温故会这么说,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随后笑道:“锦哥儿,大哥在此谢过,谢你即使出嫁还惦记家里。”   南锦屏忙站起来,慌张道:“我姓南,在南家住了十八年,怎么可能忘记家里对我的好。”   南大郎这次对着南锦屏一起敬过,一口喝光杯中酒。   南大郎刚一落座,顾氏立刻端着酒杯站起来。顾氏是一个聪明人,一下就听出邴温故话中之意,知道邴温故在乎南锦屏,给他做面呢。   顾氏笑眯眯地道:“大嫂先感谢锦哥儿和弟婿对家里的关照。之后我想说,锦哥儿不管从前咱们之间有过什么不愉快,那都是小事,大嫂有口无心。现在大嫂想对你说,南家永远是你的家,咱们家没有嫁出去的哥儿泼出去的水那一说法,只要你愿意,你随时随地可以回来住。家里永远有你的房间,南家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顾氏这番话算是真真戳到南锦屏的心坎上了,南锦屏把南家看的极重,他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但是心底真的怕,出嫁后,他就成了家里的外人。   南锦屏一下就红了眼圈,强忍着才没有哭出来。   邴温故悄悄握住南锦屏的手,无声的给予他力量。同时心中对顾氏的识趣感到满意,有了这话,南锦屏日后回南家也仗义。   苗氏抱住南锦屏,同样眼圈红红的,“傻孩子,你到什么时候都是阿娘的孩子。”   眼看着母子两要哭了,顾氏忙道:“今个是个好日子,该笑才是。锦哥儿,弟婿,大嫂敬你们,敬你们夫妻一杯酒。”   南锦屏跟着回敬酒,打断了哭意。   之后南二郎、南三郎。甚至就连只有十二岁的南小娘都敬了酒。甚至于南家为了表达重视,都没让南小娘以茶代酒,而是直接喝的酒。   好在就一小盅,造不成什么伤害,不过就是喝完晕晕乎乎的。   苗氏最后一个站起来,手中捧着一个钱匣子,“大郎,锦哥儿,你们把方子给了咱家,咱家厚着脸皮要了,但不能真厚到底,就这么不要脸的接着。家里商量过了,以后所有收益,都分一半给你们。”   苗氏越过身边坐着的南锦屏,把钱匣子直接塞进邴温故怀中。邴温故看向身边的南锦屏,南锦屏同样眼巴巴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决定,而他自己完全没有做主的想法。   邴温故在心中微微叹口气。   这要是在星际时代,伴侣直接就做决定了,南锦屏却不敢,说来说去,都是这个时代的悲哀,小哥儿和女子的地位太低,他们不敢做家里男人的主。   看来他以后还要加倍的对南锦屏好,更高的往上爬,给予南锦屏更多的底气。要他明白,他们是伴侣,是爱人,他们可以做彼此的主,当彼此的家。   斗米恩升米仇,邴温故不想把南家养成一头白眼狼,就收下了。   “我若不收,岳父岳母你们一家都会心中难安,但是却不能真按照岳母说的五五分成。不若就三七分账吧,我们占三,岳父岳母占七。”邴温故道。   “这怎么成,就算三七分账,也该你占七成才是。”南父立刻道。   顾氏吓得一个劲在桌子下面偷偷拽南大郎的袖子,企图让南大郎劝劝南父。可不能这么这么分,七成啊,那是多少银子。   南大郎一把扯回袖子,表态道:“阿耶说的是,没有方子,我们便是出再多的苦力气也赚不来这么多银钱,说到底还是方子重要。既然合作,那自然是出方子的占大头,说白了,有这方子,跟谁合作都行,雇人亦能做得这个买卖,还是我们占了便宜。”   邴温故一锤定音道:“大哥亦说了,有这方子我怎样都能做成这个买卖,既然选择家里,自然因为你们是我的岳家。跟岳家做生意,怎能跟外人一样。多的就当是我跟锦哥儿孝敬岳父岳母的。”   就这么定下来后,邴温故把钱匣子当着南家所有人的面放进南锦屏怀中,“锦哥儿你收着。”   转头对南家人似是无意,其实有心道:“我们家了,银钱都是锦哥儿做主。”   这一句话,让南家人心思各异。   酒足饭后,南大郎送走邴温故和南锦屏,回来感叹般道:“当初锦哥儿跟邴大朗的亲事咱家还不太愿意来着,没想到如今锦哥儿竟是掉进了福窝窝里。”   顾氏道:“刚才弟婿说,他们家银钱都是锦哥儿做主,真的假的?弟婿那会儿可是得了不少谢礼吧,没给梁氏,都在锦哥儿手里捏着,梁氏能同意?”   苗氏知道真在南锦屏手中,当初南锦屏回来还压箱子银子时,曾经提过,家里银钱都在他手中。那会儿苗氏不信,只以为锦哥儿是怕她不肯要银子,故意那么说的,现在看来是真的了。   也不知道锦哥儿手里有多少银子呢。   任凭苗氏怎么猜,都猜不到锦哥儿现在手里竟有上千两,否则非吓死不可。   苗氏敲打儿子儿媳妇们道:“这更加说明邴大郎在乎锦哥儿,日后锦哥儿回来都客气些,免得惹了锦哥儿,邴大郎不快,收回方子,不跟咱合作。”   顾氏立刻道:“阿娘,你放心吧,那不能。以后锦哥儿回来,我绝对祖宗一样供着他。不说别的,就是咱们家以后赚钱盖大房子了,我都特意给锦哥儿留一间出来,他想什么时候回来住,就什么时候回来住。”   苗氏哼了一声。对于这个儿媳妇她还是放心的,人虽然泼辣了些,但是知进退,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该敬着,她一清二楚。   邴温故和南锦屏吃饱喝足回来可羡慕坏了邴家几个汉子,他们几兄弟之中除了邴温故,就没一个这么受岳家重视,三天两头叫过去吃饭。   他们去岳家,不带礼物,岳家家里人的脸立刻就能拉二尺长,还吃饭,没给直接打出去都是给自己小娘子面子。   当然了,那是以前,现在他们岳家可不敢那么干了。现在的邴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带不带东西回去,岳家都乐乐呵呵招待。但是绝没有南家那么重视,三天两头的叫回去吃饭。   “大…哥”邴四郎刚要叫邴温故邴大郎,话到嘴边赶紧改了口,现在的大哥可不惯着他,敢没大没小,绝对收拾他。   邴温故斜眼瞅邴四郎,算是答应他。   邴四郎心里腹诽邴温故没礼貌,要他有礼有节对他,他自己呢,斜着眼睛就算回答他话了。   不满归不满,邴四郎现在可不敢随意表露出来,他打不过现在的邴温故。说来也是可气,他竟然打不过一个书生郎。   邴四郎运气,“大哥,哥夫家中做买卖,我看这几日生意很好的样子,能忙过来吗?”   “有话直说。”邴温故淡淡的,对待其他人,可没有对待南锦屏的耐心。   “我就是寻思着,要是忙不过来,要不要帮忙的。”邴四郎赶紧道:“不用供饭,我回家吃,少给几文钱就行。我也这么大了,早晚要说亲,这不寻思着手里多几文钱,日后也能有个帮衬。”   “难得你还有点正事。”邴温故阴阳怪气的夸了一句。   邴温故其实心底挺欣赏邴四郎,这家伙虽然冲动无脑,但是对家人有情有义,比邴家其他兄弟都重情。   至于还没成亲,就能想到日后给自己妻子一个保障这事,邴温故就更赞同,并不觉得想得早。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成亲了,就要对另一半负责,不是要人家跟自己受苦来了。   “你夸我呢,还是损我呢。”邴四郎问。   “呵……”邴温故嗤道:“等着吧。”   他们在院子里谈话,并未压低声音,钱氏就知道了,忙在屋里高声喊道:“大哥,若是缺人的话,叫三郎一声,他也能干。”   邴温故没回答,南锦屏赶紧应声,“我记下来,明个回去一并问。”   回到房中,邴温故捧起书,接着温习。待南锦屏数过银钱放起来,转头就看见邴温故在看书。   南锦屏劝道:“温故,你喝了那么多酒,头难受,别看书了,睡一觉吧。”   邴温故笑道:“你夫君我千杯不醉,这点酒算什么。那酒淡的跟水似的,就是再饮千杯,我也醉不了。”   南锦屏为阿耶解释道:“才不淡,我阿耶爹买的是好酒,好几十文一升呢。”   “没说你阿耶糊弄我,是现在的酒都淡。等你夫君考完试,有时间的,给你弄些好酒,你就知道现在你喝的酒味道多淡了。”邴温故笑呵呵的占着南锦屏的便宜,明明两个人已经成亲了,他就是他的夫君,可是私底下两人说话的时候,邴温故还是喜欢一口一个夫君逗弄南锦屏,好像自己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南锦屏知道邴温故恶劣的性子,也不搭理他,再不像刚成亲那会儿一个夫君就把他脸逗的通红。   “不管你,我睡了。”南锦屏喝了不少酒,现在有点迷糊,自己先躺下睡觉了。   南家做生意,邴温故心疼南锦屏不让他早起去帮忙,南锦屏拗不过,就吃过饭再去帮忙算账。   早上刚要走,被邴温故叫住了,给了他三张契约,这是邴温故昨天写好的,“这是咱家和你阿耶家的契约,叫你阿耶签字。回头有时间我送去镇上衙门备案,到时候就算是咱们两家合作的买卖了。日后就算邴家其他人知道了,想闹,也闹不出去。”   “谢谢你,温故。”南锦屏拿着契约,欢喜不已,他心中也是担忧,就怕邴家其他人发现,他家日后做不成这门生意。   邴温故半依在榻上,支着一条腿,神情温柔地看着南锦屏,眼中心里的喜欢汪洋成一片大海,“我说过,你无需跟我说谢字,太过见外。”   南锦屏漂亮的丹凤眼水灵灵地看着邴温故,眨巴眨巴着,“可是我是真心想要谢你啊。”   邴温故笑的像一只狡诈的狐狸,“以后你但凡想要谢我的时候,就吻我吧。”   南锦屏脸皮爆红,“你,你怎么总说这样没羞没臊的话,你都不知道害羞的吗?”   邴温故的脸皮恨不得比城墙逗厚二寸,刀砍坏,□□不穿,哪里知道羞耻两个字的写法。他的字典了,早就已经把这两个字给开除字籍了。   邴温故没皮没脸,“夫郎,咱们更没羞没臊的事情都已经干过了,还计较这个?”   “你,你……”南锦屏气的一溜烟跑了,邴温故趴在榻上笑的前仰后合。   他的小夫郎真可笑呀,原来有伴侣的日子这么快乐。怪不得部队里他的手下们一个个提起自己的向导,就一副魂都没了的没骨气样。   邴温故还没笑够,跑出去的南锦屏又溜了回来,在邴温故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在他嘴唇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爆红着脸跑出去了。   邴温故的嘴角越翘越大,他用手指碰了碰自己被南锦屏吻过的唇,然后将手指放在鼻下,变态似的嗅着,痴迷地呢喃着:“真甜。”   南锦屏风一样跑进南家,苗氏招呼道:“锦哥儿跑那么快做什么?你脸怎么那么红,出来多久了?”   “半,半天了。”南锦屏揉揉脸,把心里的羞耻揉掉,这才拿出三张契约道:“阿耶,这是大郎写的契约,你签过字,大郎就可以拿到衙门里备案。到时候豆腐生意就是咱们两家合作做的,以后谁也不能找咱家麻烦了。”   南家欣喜不已,他们都怕邴家其他人找麻烦,现在这个问题解决了,南家人顿时有种卸了千金担的感觉。   南父忙忙道:“我不会写字,按手印成不?”   “可以。”南父按了手印,看着契约上另一个名字,奇怪道:“大郎从小就读书,这字怎么还写的这样难看,狗爬似的,跟刚启蒙的小孩子似的。”   南锦屏脸不好意思道:“阿耶,那是我的字。”   “你的字,我就说大郎读了那么多年书,怎么可能写字还那么难看,是你的字就不奇怪了……”南父忽然意识到不对劲,愣愣道:“你签的字?和邴家的契约为什么会是你签的字?”   本朝不若前朝那样,对商人那么严苛。商人子女亦能科考当官,只不过有官职在身者,本人不可亲自经商。但是对于其子女和亲戚没那么多限制。   就算如此,邴温故为了科举,自己不能经商,但是可以让家里父母签字。   毕竟南锦屏签字,意义就不同了。   南锦屏垂着小脑袋,觉得自己做的有些不地道,但还是如实道:“夫君,夫君说我没有嫁妆,给我做嫁妆。”   说完,南锦屏觉得自己的头都抬不起来了,他怎么可以这么厚脸皮。一旦成了他的嫁妆,以后就是他的私产了。   本朝规定,嫁妆只有本人的亲生子女才可以继承。也就是说,就算以后邴温故有了其他人生的孩子,也不能继承南锦屏的嫁妆的。   若是二人仳离,夫家不得以任何理由克扣双儿和小娘子的嫁妆,需如数奉还。   也就是说,这生意最后还是在南家人手中。   一时之间,所有南家人都沉默地看着南锦屏。苗氏张了张嘴,到底初于私心,没有训斥自家小哥儿。   “邴大郎对你实心实意,锦哥儿,你且不可辜负他。”苗氏道。   “阿娘,我会的。”南锦屏重重点头。   “阿娘,锦哥儿不是那样狼心狗肺的人。”顾氏既羡慕又嫉妒,酸溜溜道:“从前邴家大郎看人都是用鼻孔看的,还以为谁和成亲谁得受委屈,谁知道竟是这么疼人的男人。”   苗氏跟着感慨道:“要是知道邴大郎成亲后是这么个性子,别说邴家日子现在这么好,就是以前那个穷样,也有疼小娘子的人家,愿意将自家小娘子嫁过去。”   “说来说去,还是咱们家锦哥儿有福气。”南大郎随口道。   说完,南家人都有些发楞,什么时候,他们家锦哥儿已经成了有福气之人了,从前谁人提起不哀叹悲惨。   似乎最先言锦哥儿有福气的人就是邴温故。   “对了,阿娘,邴四郎和邴三郎让我问问家中缺不缺人手帮忙?”南锦屏忽然想起就问道。   “不缺,家里人能忙过来。”南小娘人小没那么多心思,心直口快道:“前几日还算忙,这几日村里人该买的都买了,卖的没那么快了。昨个阿娘还说,这几日要少做一些。”   苗氏瞪了南小娘一眼,不让她继续说下去,“没事,他们要来,就让他们来,家里人这些日子都忙够呛,正好歇歇。”   南锦屏却笑道:“阿娘,你想多了,大郎既然把生意给咱家做,就不会做出让咱家为难的事情。”   顾氏一听就知道,这事还有其他的解决办法,顿时笑呵呵道:“弟夫哪里是怕咱家为难,我看是舍不得你为难。”   “大嫂不要打趣我。”南锦屏脸红了红,“大郎说了,家里怕是不会缺人手,这几日豆腐想来也要卖不了那么多了。让我跟你们说,可以对外批发。”   “批发?”南家人没听过这个词。   “对。咱家现在豆腐卖两文钱一块,批发的话,二十块以内给三文钱两块。超过二十块,一文钱一块。”南锦屏把昨日邴温故讲的转述给南家人听。   “虽然便宜了,但是村里就这么几家人,谁家能吃那么多?”南父问道。   “不是让他们买来自己吃的,是让他们进货出去卖的。”南锦屏解释道:“这附近的村子,就咱家会做豆腐,咱们村里人吃够了,但是别的村的人还吃不到呢。咱们可以便宜点批发给他们,他们拿去别的村里卖,赚个辛苦费。”   虽然不多,但是也是个进账,不然冬日里在家待着,那是一文不进。农家人不怕吃苦,能赚钱就行,更何况是上河村这个十里八村最穷的村子,几文钱可不少了。   顾氏听的眼睛都亮了,“那我娘家岂不是也可以做这份生意了?”   家里日子好过了,顾氏想提拔提拔娘家。   苗氏瞪了顾氏一眼,“想什么呢,方子可是邴家的,你还要你娘家跟邴家抢生意。”   顾氏顿时不敢吭声了,这生意要不是邴家的,顾氏高低得争上两句。   南锦屏道:“阿娘,大嫂娘家也可以做。大郎说了,不但邴家可以,村里其他人家想做都可以。”   苗氏疑惑道:“如果大家都来咱家进货,周围就那么几个村子,这不是跟邴家人抢生意吗?”   南锦屏摇头道:“阿娘,我也不知道,大郎只说让咱们家尽管敞开来做生意,谁都可以进货。至于邴家兄弟,大郎说要磨练他们。”   南家人不懂,赚钱就好了,磨练什么。   南锦屏道:“阿耶,阿娘,大郎怎么说,咱们怎么做就好了。”   苗氏道:“那就按照邴大郎说的办。”   顾氏乐的立刻就摘了围裙,“阿娘,那我回娘家一趟,你给我娘家留二十块豆腐。”   南大郎高兴道:“弟婿这脑袋到底怎么长的,咋这么多招呢。眼看着家里这几日生意不好了,弟婿就给想出新法子了。” 第47章 邴温故教南锦屏怎么用手段挟制自己 偏……   南家这边答应后, 南锦屏就回家,通知邴四郎和邴三郎。   邴温故对邴家几个兄弟道:“南家什么境遇你们也知道,赚那点银子自己人还不够忙活, 请你们做工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你们真想赚钱,那就只能自己吃苦受累。”   邴温故没有区别对待邴三郎和钱氏,他想要这二人彻底伤了邴家人的心, 自己就得先站在制高点上。   至于钱氏这人,放心吧, 只要沾上利益,没个不作的。   邴四郎不以为然道:“赚钱哪有不辛苦的,我们不怕苦, 就怕赚不到钱。”   钱氏抱着孩子站在地上,讨好道:“谢谢大哥, 谢谢哥夫,我们两口子这是借了你们的光了。”   邴二郎两口子眼巴眼望地看着邴温故和南锦屏, 南锦屏道:“二弟你若是想去, 尽管去。我家那边谁都可以去进货。”   邴二郎一直就在等这句话, 之前不好意思开口,寻思着南家都招了邴三郎和邴四郎, 他再去未免太过得寸进尺,结果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捞个意外之喜。   周氏高兴的连声道谢, “谢谢大哥,谢谢哥夫。”   谁能不高兴,邴家现在可是说好了的,哪房赚到的私房钱就属于那房自己的。   邴温故又让邴三娘和邴五郎跑一趟邴二娘婆家,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做这门生意。   邴二娘和邴五郎一口气跑到冯家,“大姐, 我们来看你了!”   姜氏正在院子里干活,抬头就瞅见邴家两个双胞胎跑进来。   她的眼神在两个孩子的手上一扫,竟然是空手来的。   若放在从前,姜氏可能会阴阳怪气两句。但是现在邴家发达了,姜氏纵然有不满,也只能忍着。   姜氏笑道:“你们大姐在她屋里了,你们找她,自个进去就行。”   邴家双胞胎对视一眼,就跑进邴二娘的房间。   邴二娘正在屋中缝衣服,听到动静抬头,发现是双胞胎,又惊又喜。   “你们两个今个怎么有空来找我玩?”   “才不是来找大姐玩,我们过来有正事跟大姐说。”邴五郎小大人似的道。   邴三娘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大姐,你在冯家村可能不知道,哥夫家里做起了生意。”   “啥?”邴二娘听傻了,“谁家做生意了?”   “哥夫家里。”邴五郎道:“就是南家,他家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豆腐方子,现在做起了豆腐生意,天天卖的可好了。”   如果不是知道这个五弟不是信口胡言的人,邴二娘都觉得这个弟弟在胡说八道了。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哥让我来问问你,你们可愿意跟着做这门生意?”邴三娘急道。   “让我家跟着一起做?南家能愿意?人家的方子能愿意平白拿出来给我家?南家疯了吗?”邴三娘说的不清不楚,邴二娘误会了。   “三妹,你说话不要毛毛躁躁的。”邴五郎'稳重'地教训邴三娘,然后才对邴二娘解释起来,“南家当然不会平白把方子拿出来,而是他家要搞批发。这个词是大哥说的,意思就是南家正常卖豆腐两文钱一块,咱们批发的话,三文两块或者一文一块。但时候二姐夫可以把这些豆腐担到别的村或者镇上卖,就是赚几个辛苦钱。”   邴二娘这下听明白了,高兴起来。   “太好了,如果冯家几个兄弟都能卖豆腐,那也是笔不小的进项呢。”邴二娘补充似的问道:“冯家兄弟都能去,还是只有你们二姐夫自个能做这门生意?”   “都可以。大哥说不仅咱们两家,村里其他人家也可以。”   “太好了,我这就去跟婆母说。”邴二娘跳下炕,趿拉着鞋就往外冲,边往外跑,边喊道:“阿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院子里的姜氏眼神闪动,赶紧停下动作,“什么好事?”   邴二娘的妯娌们听到动静,都跟着出来。丛氏探头探脑,看见跟在邴二娘身后的邴家两个双胞胎,表情一时间非常奇怪。像是嫉妒又像是羡慕,似乎还有不甘和怨怪。   “呦,这是三弟妹家里的两个双胞胎来了,不知道三弟妹娘家又给三弟妹带了什么好东西过来?”丛氏阴阳怪气。   刚才邴家两个双胞胎来,丛氏就听到动静了,她就怕这两人是给邴二娘送东西来了,特意扒门缝瞧了,两人空手来的。这才特意有此一问,故意给邴二娘找不自在呢。   然而并不会,因为娘家虽然没送东西来,但是带来的消息比送什么东西都珍贵。   邴二娘笑眯眯,“这次我娘家虽然没给我送东西来,但是却给我送来了一只下金蛋的母鸡。”   “呵呵…”丛氏讥讽,“还下金蛋呢,母鸡都没看到一只。”   邴二娘不恼,转头看向姜氏笑道:“阿娘你听听,我娘家是不是给我送了一只下金蛋的母鸡?”   邴二娘把邴家双胞胎的原话转述给姜氏,把姜氏听的一愣一愣的,又惊又喜。   “哎呦我的天爷呀,你娘家这可真是给咱家送了一只下金蛋的母鸡呀。”姜氏高兴的拍大腿,指挥丛氏道:“快去,摸两个鸡蛋,给你邴家弟妹冲两碗鸡蛋水。”   丛氏不想去,她刚嘲讽完邴二娘,现在就要给邴家两个双胞胎冲鸡蛋水,这不是埋汰她呢吗?   可是丛氏不敢不去,她知道这是姜氏故意给邴二娘做面,她要是敢不去,姜氏就敢收拾她。   虽不甘愿,但是丛氏还是去了。   邴家两个双胞胎道:“不用的婶婶,我们不喝。”   “都是一家人,来了婶子家有啥可客气的。”姜氏笑成一朵花,“刚才你们也没跟婶子说,婶子还寻思你们来找你二姐玩呢。”   邴五郎道:“大哥让我们来问二姐要不要做这门生意?”   言外之意就是别人不好使,他们只问邴二娘意愿。   姜氏咋能听不懂一个小娃娃的言外之意,不过却不敢计较。   邴二娘转头看向这个五弟,在他鼻头上点了点,小声道:“小机灵鬼。”   邴五郎冲着邴二娘吐了吐舌头,“我跟大哥学的,大哥说咱们家兄弟都是男子汉大丈夫,得给家里的女人撑腰。”   这一句话差点让邴二娘哭出来,原来家里可没人说这样的话。自从大弟愿意给她们两个外嫁的娘子做主后,似乎整个邴家所有人都成了她坚强的后盾。   “好,二姐等着你长大后给二姐撑腰。”邴二娘又看向自己最小的三妹,“还是三娘子最有福气。”   正说着话,丛氏冲好鸡蛋水出来。邴五郎和邴三娘接过来,小口小口喝起来。   丛氏想到她娘家兄弟姐妹来婆家可没有这个待遇,心里不禁酸溜溜的。   “真看出三弟妹娘家发达了,两个孩子喝鸡蛋水都斯文起来了。这要是搁从前,舌头都得给吞下去。”   邴二娘眼睛里怒气一闪而逝,忽然笑了,“这倒也是。你说这人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说别人家,就说南家。谁能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运道,如果从前南家就有这门手艺,我大弟可是高攀不上锦哥儿呢。”   邴二娘嘻嘻笑着,“谁能成想,到了最后竟然还是我家借了锦哥儿娘家的光,可见什么这个那个小娘子的,都没锦哥儿好。我大弟娶锦哥儿,算是娶到宝了,你说是不是啊,三嫂?”   “你……”丛氏气的胸膛剧烈起伏,这个邴氏,分明就是内涵她妹妹呢。   姜氏见邴二娘出了气,眼神一瞭,“丛氏,家里一堆活看不见,就知道酸这个酸那个,还不赶紧干活去。”   丛氏气的一跺脚,扭身干活去了。   邴二娘叫上冯三郎并冯家另外三兄弟一起往上河村去,到了村里,几人先去跟梁氏和邴父打了招呼,然后才跟着南锦屏去了南家。南家面对邴家总有些心虚,理不直气不壮,便只能更加热情的招待邴家人。   本来二十块以内豆腐要三文两块,现在干脆就一文一块了,当然作为邴家的另一个亲家,冯家也跟着借光了。   这把邴家和冯家兄弟乐坏了。邴家和冯家几兄弟都没做过生意,一开始并不敢把生意做大,就每人进了二十块豆腐背着出去卖。冯家兄弟胆子更小,连每人二十块都没敢拿。   背篓用棉被裹着,里面的豆腐倒不至于冻成冻豆腐,还能保持嫩豆腐。   南家这边挺会做人,家里其他亲戚就没邴家这个待遇,跟外人一样,以此视作区别对待。   晚上,邴家吃饭的时候,第一次人不全,邴家三兄弟都没有回来。   周氏有些担心,“走的时候说好了卖光了就回来,怎么都这时候了还没回来。”   钱氏小声的哄着怀里的孩子,还要照顾旁边那个小的,哪边都心不在焉,也在想着外头邴三郎的豆腐卖的怎么样。   邴大娘养好身体,出了月子,就出来跟邴家人一起在大桌上吃饭了。   邴大娘担忧道:“阿娘,要不然我跟几个弟妹出去找找看吧,二郎、三郎、四郎第一次做生意,经验不足,我有些担心。”   梁氏虽然也担心,但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宽慰道:“不用担心,走的时候我现嘱咐的要他们三兄弟走在一起,不要分开,有什么事情忍一忍,不要跟外人发生争执。应该豆腐不好卖,所以才没卖完,一会儿就回来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这些人吃饭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的。   邴家人这头好赖吃了口饭,刚要收拾桌子,那边大门就被敲响。   “一定是他们兄弟回来了,快去开门。”梁氏惊喜道。   几个女人要照顾孩子,没能第一时间起身,邴五郎和邴小娘跳下饭桌,第一时间跑出去开门。   不一会儿邴家三兄弟一脸喜气洋洋走进来,他们一个个把空背篓放在地上,邴四郎高兴道:“阿耶阿娘,豆腐我们全卖光了。”   “好,好,好。”梁氏喜得一叠声得拍巴掌。   邴父道:“去把饭菜热热,让他们兄弟几个吃口热乎的。”   “哎。”今个是周氏当值,周氏起身热饭。   自从邴温故提起后,邴家就排了值,饭菜每房轮流做。当然邴温故这房是不参与的,邴家父母和邴家两个七岁的双胞胎也除外。   邴四郎把兜里的铜板全部掏出来,哗啦啦倒在饭桌上,一枚一枚的数。   “一、二……四十。”邴四郎眉开眼笑,“都在这了,我早上花了二十文进的豆腐,一下就赚了二十文。”   梁氏偷偷抹眼圈,她高兴啊。不是这二十文的事情,而是家里汉子终于找到长期活计,日后可以有个相对稳定的进项了。   “还要谢谢哥夫,南叔南婶那边给别人的进价都是二十块以内的豆腐三文两块,给我们都是一文一块,南大嫂娘家那边都没给这个价格,我们兄弟只是进货就比别人多赚十文。”   梁氏马上就道:“谢谢你,锦哥儿,咱家沾你光了,大郎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以后家里还要多靠你娘家那边提携。”   “阿娘不要这么说。”南锦屏心虚的很,毕竟方子可是邴温故的。   “要的,要的。”这时候钱氏也数完铜板了,她笑眯眯的把铜板揣进自己口袋,讨好地对南锦屏道:“哥夫,你家里这是要发达了,以后你可要在你娘家那边多给咱家美言几句。咱家人都踏实本分,有什么活计可要先紧着咱们自家人。   南锦屏嗯嗯啊啊的答应着,心里祈祷方子的事情不要泄露。   南家的生意就这么做着,邴家跟村里人每日都去他家进货。很快豆子就不够用了,南家开始向村人收豆子,这边收,这边卖,两厢一弄,就给弄混了。   南锦屏回来不开心地道:“今个阿耶阿娘他们算错帐了,家里账目少了好几十文。”   邴温故放下手中的笔,柔声道:“这不怪你,再小的数字,如果量大,需要重复计算,都会出错。我教你几种记账方式,你以后可以用这些记账法,账目就不会出错了。”   南锦屏的眼睛刷地一下就亮了,“记账?那岂不是账房先生的那种账本,是不是我学会了你教的记账法,就能当账房了?”   因为自小家境贫困和性别的原因,南锦屏特别羡慕可以读书的孩子,对知识的渴求非常强烈。别人再喜欢读书,都会觉得读书苦累,但是南锦屏完全不会,读书于他而言,真的就是一种丰富精神世界的享受。   “当然,你若学会了,别说做账房,就是进户部当个官都是可以的。“邴温故自信满满。   “你又吹牛。”南锦屏小声道:“你自己都没当上官,教了我,我就能当官了。”   邴温故也比恼,笑呵呵道:“你呢,现在还不知道你夫君的厉害,待你夫郎考中,你就知道你夫君是怎样不仕出的大才了。那时候可不要对你夫君太过佩服的五体投地。”   “我若是佩服你,也绝对不是因为你这个。”   南锦屏自以为很小声的嘀咕,可惜邴温故五感发达,听的一清二楚,赖皮赖脸地贴过去,“夫郎,那你是因为什么佩服为夫啊,说来听听。”   “你属狗的吗?耳朵那么好使。”南锦屏脸红红的。即使他跟邴温故成亲数月了,但是他还是适应不了邴温故这种直白的表露情感的方式,每次邴温故说那些直白的话,他还是会脸红。   “说嘛?为夫想知道,自己的夫郎佩服自己哪里?”邴温故整个人都贴了上去,把南锦屏整个笼罩在自己怀里,温热的呼吸喷在南锦屏的耳朵上。   南锦屏羞耻的不行,在邴温故怀中挣扎。邴温故只横过一条长胳膊,就轻轻松松把南锦屏捆在怀里动弹不得。   邴温故的另一只手扣在南锦屏的脑袋上,把他的脸朝向自己。   “说不说,不说就亲到你说为止。”邴温故的声音很轻,但却特别低沉,男性的雄性魅力此刻散发到极致,空气中都充斥着令人脸红心跳的雄性荷尔蒙。   南锦屏自小受到教育就是含蓄,他真说不出直白露骨的崇拜自己夫君什么的话,自然不肯说。   他不说,邴温故就亲他一下,再问一句说不说。   亲着亲着就变成了吻,邴温故的舌头开始一点一点伸长进南锦屏的嘴里。   这样粘腻的深吻可比几句话更令南锦屏羞耻。南锦屏终于抓住邴温故给他换气的机会,喘息着道:“我说,我说…”   邴温故意犹未尽,惋惜道:“说吧。”   南锦屏像是一块软糯的糯米团子,无论眼神还是声音都软糯的令人心颤。   他的夫郎真可爱。   “是你的赚钱能力。”邴温故的眼神像是一头饿极了的狼,好似下一秒就要把他扑倒生吞入腹,南锦屏顾不得喘匀了气急忙回答,“你得贵人赏识,盖了这么大一个房子。虽说是意外,但是意外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不然怎么不是别的什么人,偏偏是你呢。”   南锦屏微微侧开头,不敢对视邴温故的眼睛,他总有种直觉,他继续同邴温故对视,邴温故真的会把他扑倒吃掉。   或许,这不是直觉,而是事实。南锦屏感觉到了自己被什么硬硬东西抵着。   “还有,还有就是你去府城买书,回来却带回来那么多银子,那可是一千多两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银子。”这个是南锦屏真心实意佩服的地方,虽然没有直接表达过什么露骨的赞美,但南锦屏在心底早就佩服千万遍了。   “再有就是豆腐方子,那可是下金蛋的母鸡,你随随便便就拿出来。之后还有那么多赚钱的法子,就是很了不起。”   提起豆腐方子,南锦屏就有很多困惑,他疑惑地问:“你为什么把方子给南家,而不是邴家?”   邴温故从胸腔发出一声气音的笑,不知为何,南锦屏被他这声笑弄的心慌意乱。   “知道我为什么把方子给你而不是邴家吗?”邴温故反问。   “不知。”南锦屏摇头。   “自然是因为你。”邴温故道。   南锦屏的心这一刻跳乱了节奏,好像有什么东西撞了进来。   南锦屏摆弄着手指头,低声问道:“你会不会遗憾后悔,如果早点发现方子,早拿出来,说不定李二娘就不会退婚了?”   “你吃醋了?”邴温故贴在南锦屏的耳朵上轻声问道。   “没有。”南锦屏小小声回到。   邴温故把人往怀里使劲箍了箍,使南锦屏跟他贴的更紧密。   “你应该吃醋,我想你吃醋。”邴温故的声音缱绻着,“爱情是独一无二的,排他的。”   南锦屏低着头,“可是我阿耶阿娘说,我是小哥儿,跟别人不同。我孕痣那么淡,几乎看不出来,或许无法生育,男方很可能会为了子嗣续娶,我要大度,贤良淑德,不可取闹。”   “不,你不需要。”邴温故道:“看来我还要教你,任何事情都可以使手段达成。”   邴温故教爱人怎么拿捏自己,绑住自己,“如果你爱我,想要我就留在你身边,那么你就可以用一千种一万种手段达成。反正只要我留在你身边你就开心了,那就用手段留下我,让我永永远远陪着你。”   南锦屏摇头,“一个人想走,怎么留?”   “让他疼,让他怕。”邴温故,“疼了怕了,他就不敢了。”   邴温故就好似一个老师在教授懵懂无知的孩童,不厌其烦,把一切一点一点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南锦屏听。   “比如我,日后做了官,你就可以用你知道的把柄拿捏我。若是我背叛你,你就把那些见不光的事情公之于众。到时候我不仅会丢官,甚至可能丢命。而你不但不会受到牵连,还会独善其身。”邴温故说的就好像教南锦屏怎能整治外人,而不是他自己一样,声音温和低沉。   “这样我就不敢背叛你了。你不让我离开,我就不敢离开,不让我纳妾,我就不敢纳妾。因着那些把柄,我还不敢慢待于你,依然要讨好你,宠爱你。反正你要的就是我这个人,我若能那样讨好你宠爱你一辈子,那于你而言,真假又有何区别!”   “你又没有官身。”南锦屏相信邴温故赚钱的能力,但是对于科考,他还是不太信。   “没有官身,那就用银钱让我疼。”邴温故没有让南锦屏一定要相信他能高中,信任不是说出来的,而是一件事一件事做出来的。   “我已经给了你让我疼的刀。咱们家的银钱都在你手中,我若是背叛你,你就转移银钱。到时候我管你要,你大可以说花了,或者没有那么多银钱,咬死不承认,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的事情,谁又能说清呢。”   南锦屏静静听着,若有所思。   “还有那个豆腐方子,为什么给南家,那是为了让你更有底气。契约如果签了邴家的名字,那就是邴家的东西,我们一旦和离,属于邴家的财产,你一分拿不到。但是你的名字,那就可以说成南家给你补的嫁妆。自家日子好过了,想给出嫁的小哥儿补贴一些嫁妆,到哪里都说的出。本朝律法规定,小哥儿的嫁妆,夫家不得染指,即便和离也可以全部带走。”   南锦屏这时候摇头,“我不会那样做,方子本来就是你的,那样做岂不成狼心狗肺之徒。”   邴温故轻声笑了下,不知道是不是在笑南锦屏的天真。   “小傻瓜,怎么就狼心狗肺了。”邴温故道:“是我先招惹你的。若不是我用一颗真心勾引你,你怎么会爱上了我,同样掏出一颗真心给我。”   “这时候我却转身走了,不爱你,徒留你独自一个人双手奉上一颗血淋淋的真心疼的痛彻心扉,你就该报复,让我感同身受你的痛。”   邴温故没说的是,这些手段他教南锦屏用在他身上,可是他却一样都不会用到南锦屏的身上。   邴温故纵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到那是指其他方面,在爱情观上,邴温故要的是两情相悦。   他可以穷尽手段去追求,高调示爱,但是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强制爱。   “可你是我们家的恩人啊,没有你,我们家做不起来生意,我更加不可能知道什么是被爱。所以我应该感激不是吗?该放手,给予你幸福的。”南锦屏天真的回答。   “你想错了。我不用真心引诱你,你就不会掏出真心。不掏出真心,即便你因为种种原因同我成亲,没有那份爱,即便我有了别人,你也不会难受。因为这份婚姻于你而言不过是找个人搭伙过日子,只要日子能过下去就好了。我跟谁怎样,你都不在乎,不伤心,甚至可能还会冷静地为我打理的井井有条。”   南锦屏又觉得邴温故说的好像有些道理,确实是这么回事。   “现在我用真心引诱了你,转头就抛弃了,这便是背信弃义,你就应该要我疼。银子拿走,那是嫁妆,谁也不得克扣。方子不还,没有证据,谁又能证明那是我给出去的呢。这便是抓住了我的命脉,银钱的痛失能让人疼得生不如死。”   南锦屏轻声道:“你为什么要教我怎么对付你?”   “因为我爱你,想要一生一世同你在一起,所以不我怕。你若能狠狠拿捏住我的命脉,让我不敢离开你,我才高兴。”   “你是变态吗?”   邴温故嗤笑一声,“男人没有不变态的,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维持衣冠楚楚。”   南锦屏抬头瞅向邴温故,邴温故也在看着南锦屏。   邴温故那双漆黑的瞳仁这一刻都倒映着南锦屏,仿佛全世界只看得到他。   疯狂而扭曲,却又那么的令人心动。 第48章 露馅 邴家兄弟发现方子是邴温故的……   “锦哥儿, 你在这画什么呢?”这日,南大郎见南锦屏画了一早上,这会儿空闲下来就问起来。   “我在记账, 家里这几日账面总是错的,大郎就教我几种记账法。”南锦屏认真的记录着。   “可是我看你这个和铺子里的记账法不一样,就算大哥不认字, 也知道账房先生的账本不长这个样子,你这个太简单, 都不像是字。”南大郎不大相信自家弟婿的学识,不是他瞧不起人,邴大郎学问不行, 十里八村谁家不知道。   “账房先生那种记账法我也会,大郎教过我, 太复杂了。现在我写的这种,大郎说是阿拉伯数字, 简单便捷, 一目了然。”这时候其实已经有阿拉伯数字了, 只不过并不流行,民间通用的还是文字。   “大哥, 若是家里需要订立契约,我就不用阿拉伯数字了, 免得别人看不懂,到时候起纠纷,这个是给咱自家人看的。”   南大郎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到了晚间,天色暗下来,邴家出去卖豆腐的三兄弟陆陆续续回来了。现在这三人已经不走在一起卖了。   乍开始还好,周围没有卖豆腐的, 邴家三兄弟即便去一个村子,豆腐也能卖光。可是后来就不行了,大家过了新鲜劲,豆腐就不好卖了。邴家兄弟一个人的豆腐都卖不光,更何况三个人的。   这三兄弟就分开了,各自背着豆腐去不同的村子卖。   邴四郎回来没有直接去吃饭,看见邴温故房间亮着灯,就走了过去,站在窗下喊道:“大哥,你没睡吧?”   邴温故听见,冷淡的嗯了声。   “大哥,我帐又错了,你教教我算账呗?”邴四郎央求道。   不止邴四郎,邴家其他两个兄弟的帐也总错,两人停下进屋的脚步,等待着他们大哥的回答。   “温书,没时间。”邴温故立刻就道。   邴四郎撇嘴,“得了吧你,能不能考中还两说呢,有那时间浪费看书,不如教教我们兄弟几个算账什么的,这可是真金白银。”   邴温故还要用他们,总不能真让家里兄弟们当睁眼瞎,但是邴温故没那个耐心教邴家人,就道:“让你们哥夫教你们,他跟我学过。”   邴四郎就想帐不要再出错,跟谁学都行,“行。”   “一会儿你教他们,把家里女眷也带着。”邴温故对南锦屏道。   “二弟妹他们不一定会愿意学。”南锦屏顾虑道。   钱氏学不学的,邴温故懒得管,但是邴大娘以及周氏梁氏这几位家中女眷还是要学的。   “那你就跟他们说,若是她们不学,只他们家里男人学会,到时候做假帐欺骗她们,她们都发现不了。万一再用昧下的钱干坏事,养小娘子什么的,她们就会害怕,会跟你学的。”   南锦屏张着嘴看着邴温故,“你怎么这么坏。”   邴温故挑了下眉,“你才知道,我连自己都坏,更何况他们。”   想到眼前这家伙如何教自己用那些阴毒的手段挟制他,南锦屏就不吭声了。   果然一开始家里女眷不愿意学,南锦屏一那么说,女眷们立刻就愿意了。邴大娘和邴家夫妻都被南锦屏用邴大郎教他的话术一一说服。   不是邴大郎非要折腾邴家人,而是邴家人必须要学习,不求多么有文化,最起码不能目不识丁。   邴温故迟早要走仕途,邴家人最好能成为他的助力,就算实在扶不起来,也不能不识字,到时候随便一个契约就能把邴家人给坑死。   最好南家人也跟着学,南家人在方子一事上的处理方式,邴温故还算满意,有心用他们。   至于让南锦屏教,而不是他自己亲身上阵。固然有他懒得教,更多的也是想要在无形之中给南锦屏树立一个威信。   老师和学生之间,天然的就有一种威信在,长时间保持这种关系,潜移默化之间,邴家就会更加信服尊敬南锦屏,甚至都不需要刻意引导。   邴温故怎么教南锦屏,南锦屏就怎么教邴家人,乘法口诀表,阿拉伯数字,还有文字。   邴四郎发现阿拉伯数字简单,就不想学习文字了。   南锦屏便道:“阿拉数字在民间并不通用,咱们自己用还行,别人不一定认的。”   邴四郎振振有词道:“我记账就是给自己看的,别人看不懂才好,不知道我有多少银钱,我更放心。”   南锦屏没有生气,而是有耐心的解释,“可是你总要同别人做生意呀,到时候别人拿出契约你都看不懂,他要是坑骗你的怎么办?”   邴四郎不以为意,“我就一个卖豆腐的,一文两文的生意,签什么契约。”   “当然需要。”南锦屏以前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若是那时候邴四郎这般跟他犟嘴,他就算明知道不对,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但是跟邴温故在一起久了,邴温故把什么都揉碎了讲给他听,南锦屏发现他变的知道该怎样根据不同的性格去说服对方。   “你们现在是挨家挨户卖豆腐,总有一日,你们会走出村子,走到镇上。万一谁际遇来了,跟镇上的哪家酒楼食肆联系上,那边愿意长期从你们手中拿豆腐,这时候没有契约怎么办?”   南锦屏知道现在谈邴家兄弟能做成什么大买卖,邴家兄弟一定不屑一顾。因为在他们心底,打心眼里就不认为自己能做成什么大生意,都是空谈。所以饼不能画太大,邴家兄弟现在还咽不下去。   当然了,这个怎么画饼也是邴温故教的。   但是跟邴家兄弟谈跟镇上的铺子食肆做买卖,邴家兄弟不但不会觉得这是画饼,反而会觉得他们真的有一天能办到。   “那时候,你们签订契约吗?不签订的话,口头约定可不受律法保护,转头人家不认你们有什么办法?就真认了这么一个一夜暴富的机会从眼前溜走。要是签订契约你们敢吗?字都不认识,就算有见证人,又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一伙的。万一这些人是一伙的,给你们的契约不是合作契约,而是欠条之类的,你们也不知道。平白签下一大笔外债,可能终身都还不起怎么办?”   邴四郎认真想了想,还真就给他想出来了,“我可以先不签字,把契约拿出来给大哥看。”   邴四郎觉得虽然邴温故学识不怎么样,但是字总该能认全,合作契约还是欠条总应该能分辨出来。   谁知南锦屏又给他堵死了,“你要知道做买卖瞬息万变,这一晚上就能发生许多变故。不说别的,这卖豆腐的货郎可不止一个,大家眼睛都盯着彼此,生怕谁赚钱把谁落下。人家看见你谈了一笔大单,就趁你们没签单的这个晚上,人家给了比你低的价格,就可以把这个契约签下,你手里的那张没签字的契约就成了一张废纸了。”   这下邴四郎被堵的彻底说不出来话了。   “如果你识字,当场签了契约,就算有人想撬墙角都不好使,有契约在,谁违约谁赔偿,怕什么呢。”南锦屏最后道:“假设有一天你们真跟镇上最大的酒楼谈成合作,就因为没及时签契约被撬了墙角,会不会当场气到吐血。”   钱氏想想就觉得心口能闷出一口血来,“学,必须学。”   于是最后邴家所有人都跟着南锦屏学习,就连家里几个三岁的孩子也抱在怀里学,能听懂哪怕一个字都是好的。   跟着学了几天,南锦屏最先发现邴家人的变化。他回去就逼着南家人跟他学习,南家人不肯,南锦屏就用邴家人举例子。   还说,邴家人现在算是给南家打工都要学习。哪日要是真学好了,邴温故觉得邴家人比南家人靠谱,把方子要回去,换成南家人给邴家人打工,他们可愿意。   南家人自是不愿意,最后也跟着南锦屏一起学习。为此,邴温故还定下规矩,不管南家还是邴家人每天申时必须收工,到邴家学一个时辰。   邴家兄弟本来不愿意,但是考虑到太晚回家确实存在安全问题也就妥协了。   至于南家那边,都是起早做豆腐,忙也是上午忙,晚上这会儿最闲,也就没有异议。   南家开放了批发后,生意不错,自家储存的黄豆差不多用没了,就开始在村里收起黄豆。   收黄豆的价格跟镇上一样,村里人都乐意把黄豆卖给南家,只不过南家收不了那么多,每日只收几升。   李氏冷眼瞅着,这么大一会儿功夫,苗氏就撒出去几百文了,把她看的眼热嫉妒。   李氏背着黄豆两手左右一扒拉,就挤进去了。   “苗氏,我来卖黄豆了,先称我的。”李氏把装着黄豆的背篓往地下一扔,理直气壮嚷道。   苗氏头也不抬,“今日收够了。”   李氏顿时不乐意了,“我都背来了,你就收呗,你家天天做豆腐,还差这几升豆子。”   苗氏淡淡道:“收够了,我也没办法。”   李氏怒道:“苗氏,你是不是故意的,就是不想收我家黄豆。”   李氏以为苗氏多少会顾忌一下同村之谊,没想到苗氏真不给面子,直接承认了,“对,我家不收你家豆子。”   李氏楞了一下,才大声嚷道:“凭啥?”   “凭这黄豆是我家给钱收,我家乐意要谁家的豆子就收谁家的豆子。”   “你……”李氏给气的手都抖了,“你凭啥记恨我们家,你儿婿惦记我家二娘,跟我家二娘有啥关系?又不是我家二娘勾引他!”   “我呸!”苗氏一口唾沫就吐在李氏脸上,“臭不要脸,也不撒泼尿照照镜子,就你家二娘那种见利忘义,上赶着给人当妾自甘堕落的小娘子,叫个男人都看不上!何况我家儿婿还是读书人,更看不上你家二娘子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   李氏就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下就炸了,“苗氏,你不要胡说八道,是你儿婿不要脸。老白菜帮子了,还想老牛吃嫩草,但凡要点脸,不用我家说啥,自己就该退亲。我家二娘看不上他,他竟然用死胁迫我家二娘子,这般人品低劣之人,幸亏我家二娘子没有嫁给他。”   这回,苗氏也怒了,上去就要撕李氏的嘴,“你放屁,我儿婿才不是威胁你家,他那是受不了你家那般羞辱。宁愿把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嫁给老头子都不嫁给年轻儿郎,这等羞辱,任何一个血气方刚的好儿郎都受不了。”   分分钟,苗氏就扑上去薅住李氏的头发给了她两个大嘴巴子,李氏毫不示弱,回手就打过去。   若是放在以前,可没人拉架,大家都跟着看热闹。但现在南家在村里地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村人还等着南家收他们黄豆呢,很快就有几个妇人出手拦着。   再加上本来就在南家,顾氏这边发现婆婆上手,立刻冲上去,看似拉架,实际上一脚脚都踢在李氏身上。   村人也跟着拉偏架,很快李氏就落入下风。   李氏怎么说也是村中一霸,啥时候吃过这种亏,气的跟疯了一样。偏偏村里人没人向着她,李氏气的要死,一气之下,自己跑到镇上,找她家二娘子去了。   赵家门房眼睛长在脑瓜顶,对于自己老爷小妾这个娘一点都不客气,要不是李氏给了几个铜板,压根都不会通传。   李氏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全身都冷透了,李二娘才款款而出。   明明入冬,李二娘还穿着单薄,未语先打了一个寒颤,“阿娘,你怎么来了,不是告诉过你无事不要来。”   “有事,有事。”李氏忙忙道:“二娘子,你可知近日南家做起豆腐生意了?”   李二娘微蹙着柳眉,“南家哪来的方子。”   “八成不是什么好路来的,神神秘秘的,谁问也不肯说。”   李二娘凝神沉思。   李氏觑着李二娘的神色,小心翼翼商量道:“二娘子,要不咱去衙门里告他吧,准一查一个准。”   李二娘道:“你可能保真?诬告亦是犯罪,轻者罚银重者服刑。你确定你这把年纪入狱,还能熬住?”   李氏瑟缩下,“我都什么年纪了,咋能熬住,要不,二娘子你去状告吧。”   “阿娘!”李二娘子气怒道:“我可是府上的姨娘,要是我卷入官司,让府上丢人,你觉得阿郎还会要我吗?到时候你让我如何自处。”   李氏呐呐道:“我也是为你出气,眼看着南家和邴家日子越过越好,你就甘心?”   “那也不行。”李二娘断然道:“阿郎倒不差那几个罚银,但是丢不起这个人。大娘子一直看我不顺眼,若是我当真卷入官司之中,大娘子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搬倒我的机会。我不能出头。”   “那就这么算了?”李氏不甘道。   “那更不行!”李二娘眸中冷意森然,冷笑道:“阿娘,回去后你只管这么说……”   李氏越听眼睛越亮,听到最后两双眼睛亮的都吓人。   “这不是邴家二郎、三郎、四郎吗?”李氏特意守在村口,看见邴家三兄弟就冲上去,“你们三兄弟可真勤快,家里守着下金蛋的母鸡还出来这么辛辛苦苦的赚钱。”   这会儿正是卯时,村里人已经起来,打算去卖豆腐的村人都在南家闹哄哄的抢豆腐,谁都想第一个出去。   邴二娘婆家冯家人也在,这几兄弟都知道邴家和李家的恩怨。现在他们与其说是端着南家的饭碗,不如说端着邴家的饭碗,自然要跟邴家一条心。   冯家兄弟瞪着李氏,冯三郎这个女婿挥苍蝇似的撵李氏,“滚滚滚,咱们兄弟还要出去卖豆腐呢,没功夫搭理你。”   邴家三兄弟懒得搭理李氏,只当没听到。   李氏不在意,她跟在屁股后头继续道:“这大冷的天,你们挑着豆腐四处卖,可真辛苦。我看着手上都生冻疮了,想必脚上也有了吧,也不知道舍不舍得用药,我看着都心疼。这要是我家有这豆腐方子,我家可舍不得给亲家,让自家孩子出去吃苦。”   邴四郎皱着眉头,“滚蛋,别在这胡说八道,再挑拨离间,小心我揍你。”   李氏才不怕,“我可没胡说,不信你去南家问问,他家那个方子怎么来的,是不是你们大哥给的?你看南家敢不承认吗?”   邴四郎嗤笑,“你可真能扒瞎,我自己大哥什么样我不知道。我大哥要是真有那方子,早前我家都吃不上饭了,他能不拿出来?”   自私点说,就算不为了邴家,为了他自己,他也得拿出来。有那豆腐方子,就算拿刀架在李家脖子上,李家也舍不得同邴温故退亲。   李氏转转眼珠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方子是上次那个贵人一起赠予的。邴大郎防着你们呢,给了南家。”   李氏看着冯家人啧啧道:“哎呀,冯家兄弟,你们可要抱好邴大郎的大腿,抱的好了,说不得邴大郎一高兴,也能分你家一张方子。”   邴四郎越听越不靠谱,“你可真能编故事,不去说书都屈才了。”   “我可不是胡说八道,我亲耳听到南家那个小哥儿跟苗氏两口子说的。”李氏信誓旦旦,就差举手发誓,“你们不信,我可以当着你们的面跟南家两口子对峙。”   李氏跟在邴家兄弟屁股后头,根本不在乎邴家兄弟嫌弃的眼神,路过南家门口就大声嚷嚷道:“苗氏,南三郎,你们两口子赶紧滚出来,邴家兄弟来找你们算账了!你们拿着邴大郎给的豆腐方子做生意,心里就不亏的慌吗?”   邴家兄弟听李氏这么叫唤,赶紧过来捂李氏的嘴。   偏这时候李氏手脚灵活得很,纵然瘸了一条腿,邴家兄弟还是抓不住她。   连喊数声,周围邻居都给喊出来了,南家人这时候就不能装作听不到,只能硬着头皮出来。   李氏叉着腰道:“我亲耳听到,你家锦哥儿跟你们在厨房说那张豆腐方子是邴大郎给你们的,你们当时还说什么这事千万不能叫邴家人知道,不然邴家人绝对得闹得天翻地覆。”   邴家三兄弟根本不信这话,他们面红耳赤,“南家叔婶,别听她胡说八道,我们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她就是故意在这挑拨咱们两家关系,你们可千万别上当。”   南家人不自在地打着哈哈,根本不敢接话。   李氏叫嚣着举手发誓,“我敢发誓,我亲耳听到锦哥儿说豆腐方子是南家给的,有半句假话,就罚我家二娘被赵家赶回来,下半辈子孤苦无依。你们南家若是不心虚,就发誓呀?”   这时候人还是挺相信誓言的,不过其中绝对没有李氏。   南家不敢发誓,他们家信这个,怕报应。   李氏立刻就抓住把柄似的,“你看,他们怕了,不敢发誓。”   邴家三兄弟意识到南家众人的神态不对劲,似乎有些闪躲,心中皆是咯噔一下。   邴三郎微微眯着眼睛,“南叔南婶,这是怎么回事,咱们两家是亲家,我们三兄弟肯定是相信你们的,只要你说我们就信。”   李氏立刻道:“苗氏,你用你家锦哥儿发誓,但凡你有一句假话,你家锦哥儿和邴家大郎日后必定离心离德,夫夫失和,最后被邴家赶出家门,孤苦无依,凄惨而忙。”   南家夫妻太过实在,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也或许是太过在乎南锦屏,不肯用自家小哥儿去应誓。   这下邴家三兄弟就算是个傻子,都看出这里面有猫腻了。   邴三郎直勾勾盯着南家人,“南家叔婶,你们给句话。”   苗氏终究只能道:“你们回去问你们大哥吧。”   仿佛晴空一道雷劈在邴家三兄弟头上,邴家三兄弟被炸的头晕脑胀。邴家三兄弟扁担和背篓扔在地上也不要了,疯了一样往家里冲去。   冯家几兄弟都看傻了,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走向,反应过来后,彼此对视一眼,追了上去。   跑到一半,冯三郎给冯四郎打个招呼,冯四郎赶紧往冯家跑,去通知邴二娘。   同样被炸懵圈的还有李氏,李氏木愣愣怔在原地,整个人傻了般。   李氏不可置信自言自语地喃喃着,“这怎么可能,天底下怎么会有邴家大郎这种天字号第一大傻瓜,自家生金蛋的母鸡都肯给别人送去,这太荒唐了,这不可能。”   看热闹的王氏捅了捅李氏,“你咋整这一出,你不是早就听到了吗?”   “我没有啊。”李氏好像丢了魂一样,傻呆呆地有问必答,“我没有听到啊,我就是想在南家和邴家之间下蛆。”   李氏当然不相信南家的方子是邴温故给的,但这并不妨碍她胡说八道。   人就没有不贪的,就算方子不是邴温故给的,只要邴家起了贪心,就会闹。   到时候南家自然不可能给,两家结下疙瘩,自然会影响到南锦屏和邴温故之间的关系。李氏想要的就是邴温故跟南锦屏之间产生隔阂,感情不睦。她看不惯现在邴温故对南锦屏那么好的那股劲。   总之南锦屏和邴温故不好过,李氏和李二娘子就顺心了。   李氏没想能一下就能让南锦屏和邴温故二人仳离或者怎样,就是想隔应下两人。   可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她随便扯的谎竟然是真的。   “这不可能,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事情。”李氏这会儿反而不愿意相信了,“早知道邴温故是这样的傻子,我家二娘子还和他退什么婚。不退婚这豆腐方子不就是我家的了,我家可就发财了。”   想到自己亲手把自家的财神爷推出去了,李氏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梆铛一声直挺挺仰倒。   邴家这会儿,也是风云搅动,邴三郎一路疯跑回邴家,一脚踹开邴温故的房门,狂吼着质问道:“邴温故,你给我说清楚,南家的豆腐方子,是不是你给的?”   邴三郎的这声怒吼,震动了整个邴家,所有邴家人顷刻间都聚集到邴温故的房间里。   南锦屏吓得脊背直挺挺地站在地中间,低着头,好像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   反观邴温故连身都没起,斜斜移在塌上,撑着一条腿,姿态慵懒,不像是被人指着脑门质问,反而悠闲自得的好似在赏戏。   邴温故语气平和轻柔,对南锦屏温声细语道:“夫郎,坐下,站着干什么。” 第49章 邴家大混战 打翻了天   南锦屏瞅了瞅像是点燃了的炮仗好似随时都能爆炸一样的邴家人, 又看了看闲适自在的邴温故,缓缓在邴温故身侧坐下。   “大哥,我问你, 南家的豆腐方子是你给的吗?”邴四郎跟着问道。   邴温故侧过头,挑了挑眉,“是, 怎么地?”   不提邴家兄弟什么反应,一旁跟过来随时准备在邴家兄弟打起来的时候拉架的冯家几兄弟已经听傻了, 瞪着邴温故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他们几兄弟就算再疼自己的娘子,但绝对不可能把自家可祖传的方子给娘子的娘家。   就这种事,别说十里八村, 便是十里八村所有人家往上数十代,都没听过这么荒缪的事情。   这个邴大郎要么就是读书读傻了, 要么就是色迷心窍。   他们可算知道为什么戏文中的皇帝能为了美人倾覆江山,这种事情, 邴大郎就干得出来。   冯三郎都有些心动了, 早知道邴温故是这种色令智昏之辈, 他把自家小娘子嫁过来呀。   当然冯三郎只是想想,他此刻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种事情轮不到他一个女婿发表意见。   他之所以跟过来,就是准备在邴家打成一锅粥的时候及时拉架,   至于不打架,那绝对不可能。邴家没有分家,邴温故所赚到的一切就都属于邴家的,这个时代就是如此。父母在不分家,父母在无私财。这么说吧,谁家小夫妻敢藏私房钱, 便是几十文,被婆母打一顿娘家都不敢吱声。   更何况邴家的情况与别人家还不同。邴温故之前一直在读书,所有的活都是邴家人在干,邴家人当牛做马供养邴温故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以后邴温故有钱了,他们能跟着分一杯羹吗?   换句直白的话说,这就是一场对赌协议。赌赢了,邴温故带着他们发大财。输了,他们这些年就算白白当牛做马了。   结果现在邴温故是有钱了,却直接搞了这么一出,把祖传的方子给南家了。换位思考下,冯三郎觉得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不待邴家兄弟说话,钱氏抢先道:“大哥,这次你做的太过分了。咱家的豆腐方子你怎么能私自做主给南家,你知不知道那可是能一代代传下去的宝贝,你这是直接断了咱们邴家的根。”   钱氏一口气说完,犹觉得愤愤不平,“这实在太荒唐了,阿耶阿娘,这次你们可不能再偏向大哥了,必须得把豆腐方子要回来,并且再不许南家做豆腐生意。”   南锦屏就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低着头,一声不吭。   梁氏和邴父皱着眉头,虽然没有跟着责问,但是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实在是这事太大了,大到对邴家人而言不亚于天塌地陷。   邴大娘抱着怀中被邴家凝重的气氛感染而哭泣不止的双儿,顾不得哄孩子,神情焦急道:“二郎三郎四郎,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南家的豆腐方子怎么可能是大郎给的呢?若是大郎有这样的手艺,怎么可能等到现在,早就拿出来了。也不至于被李二娘退婚,最后受不得羞辱而跳河了。”   “大姐,你有所不知,这豆腐方子是那之后搞到的。”李氏说贵人赠的谢仪,邴家人都知道邴温故救人是假,那这方子必然不会是贵人所赠送。那么很有可能是去府城买书的时候搞到的,府城繁荣,搞到一张豆腐方子算不得什么。   邴大娘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急得一个劲看邴温故。   “阿耶阿娘,你们怎么说?”邴温故声音寻常,语调甚至没有一丝提高,但是看向邴家夫妻的眼神却凛历如这世间最锋利的尖刀,一下就把邴家夫妻笼罩在心头上那层贪欲刺破。   梁氏全身一个哆嗦,对上邴温故的目光如同兜头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猛然清醒过来,“豆腐方子是大郎的,大郎愿意给谁就给谁。”   “阿娘。”钱氏不敢置信地瞪着梁氏,“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偏向大哥!”   “闭嘴!”邴父这时候也清醒,他看着大儿子平静的神色,心底却已经慌了。   上次四郎不过不同意大儿子娶亲,就差点被大儿子淹死,但是现在大儿子却平平静静的坐着。这样的平静才最可怕,所谓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就是大儿子现在的状态。   邴父都不敢想象,其他儿子如果真把大儿子惹毛了,大儿子爆出来,该是怎样的恐怖,他只怕他那几个儿子承受不住。   邴父道:“你们现在这是在干什么,质问大郎?别忘了,咱们家虽没分家,但是该分的财产已经分了,早就说过你们兄弟可以各凭本事了,谁赚到的银子就是谁的。”   这事不能这么算。如果豆腐方子在这之后得到的,那也就罢了。可是这是分财产之前得到的,那就是公中的,这得拿出来分。   “就算真把豆腐方子追回来,那也是独属于你们大哥的。大郎就算拿着自己做生意,那赚来的钱也跟你们一毛钱关系没有。所以这方子,大郎愿意给谁就给谁,谁也管不到。”邴父道。   “阿耶,这事不是这么算的。”钱氏不服道:“大哥肯定早就拿到方子了,故意套路我们签下那张契约,目的就是不让我们染指豆腐方子。”   邴温故一开始询问邴家夫妻,就是要他们的态度。   这对夫妻的态度,直接决定邴温故之后的决定。   他对邴家人没有感情,只有原主遗留下来的责任,至于这个责任到底怎么负,差别可就大了。   现在邴家夫妻的态度,让他满意,他可以给邴家人一个继续被他调教的机会。   只要用人就得调教,调教谁都是调教,至少邴家人跟他是利益共同体,调教出来后,没有更大的利益轻易不会背叛。   除了钱氏和邴三郎外,邴家其他人虽然有很多小毛病,但尚在情理之内,是大多数人都会存在的缺点。   仍然可以继续调教一下,若是再不满意,随时可弃。   “哪又怎样?”邴温故此时就是一个独断专行的暴君,他不容许任何人违背的做下的决定,“你们所有人都给我记住,我愿意给你们的,你们才可以接着。我不愿意给的,谁敢伸手,我就剁了谁的爪子。”   邴温故语气淡淡的,但是却让所有邴家人都生生打了一个寒噤。   这时候邴家人不约而同想起那时候邴四郎反对邴温故的亲事,当时邴四郎差点被邴温故生生溺毙。   邴家人恍然想起,邴温故自从投河被救过来后,整个人性情大变,再不是从前那个温吞好拿捏的大哥。   现在的邴温故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暴君,不容许任何人忤逆他。   邴温故转向钱氏和邴三郎,冲这二人微微一笑。可让笑容没让钱氏和邴三郎感觉放松,反而毛骨悚然。   “钱氏,邴三郎你们二人似乎都忘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你们已经被过继出去了。”邴温故轻悠悠的一句话却把钱氏和邴三郎炸的沸反盈天。   钱氏伸出食指指着邴温故,“你故意把我和三郎分出去的,对不对?”   钱氏愤怒,她的手指一一点过邴家其他人,“你们都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就是你们心中的好大哥!你们以为他防着的就是我们夫妻吗?还有你们,你们都签了契约,这豆腐方子跟你们一文关系都没有了?”   钱氏都要疯了,一夜暴富的机会就这么生生错过,她杀人的心都有了。   “邴大郎这是故意设套呢,给你们邴家所有人设套。不愧是读书人,就是精于算计,抛出一点点芝麻粒大小的利益,就把你们邴家这些大傻子骗的团团转,都觉得他这个大哥当的特别好。其实呢,压根就没把你们当成一家人,一点利益都不愿意分给你。”   邴大娘瞅瞅这个兄弟,又看看那个兄弟,急得不行,生怕兄弟们因为这事闹翻。   不要说一个能祖传的方子,就是老人百年后剩下那点财产,村里兄弟打到老死不相往来的也有得是。   钱氏字字句句都在挑拨邴家兄弟们之间的关系,邴大娘恨死钱氏了。   “三郎,你若还有一分兄弟情,你就快把钱氏拉回屋吧,别在这里挑唆了。你们已经被过继出去了,就算再怎样,这豆腐方子也没你们的份。”   钱氏继续炸,“凭啥,如果早知道邴大郎手中有这方子,我们当初绝对不可能因为那点芝麻绿豆大小的东西就同意过继出去。”   一提过继,梁氏和邴父都怒了。   合着他们儿子被过继出去,不是因为舍不得他们这做父母的,而是因为钱太少。   这可就太伤为人父母者的心了。   梁氏骂道:“钱氏,邴三郎,我们两个还没死呢!过继你们夫妻出去怎么了,我们想过继就过继。别说大郎还给了你们那么多东西,就是一文不给,只要我们老两口同意,你们就得受着。”   “凭啥?”对于被分出去一事,钱氏本来就不满,不过看在补偿银子还算可以的份上一直忍着,这会儿都发泄出来了,“你们两个老不死的,就知道偏心邴大郎。”   梁氏和邴父都疯了,被儿媳妇骂老不死的,这哪个当公婆的能受得了,冲上就打人。   梁氏和邴父每人给了钱氏两耳光,把钱氏打的鼻孔窜血,牙齿都当场打掉一颗。   钱氏又怕又气,惊叫着求助邴三郎,“邴三郎,你是死的吗,就看着你耶娘这么打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争啊!邴三郎,你可别忘了,你有儿子了!这时候不争,难道你想以后你儿子跟你一样,到了成亲的年纪,村中所有小娘子都绕着他走,生怕被讹上吗?”   钱氏说的都是邴三郎的遭遇,当初他就是这种情况,只有钱氏不嫌弃他。   “耶娘,你们把钱氏打成这样也算出气了,别再继续打了,停手吧。”邴三郎冲上去拦着邴父。   男人力气大,邴父抓着钱氏,钱氏毫无还手之力,邴三郎只能先拦邴父。   可是邴父已经气疯了,根本不是邴三郎能拦住的。眼瞅着钱氏被打的糊了一脸血,邴三郎又急又怕,就怕真把钱氏打坏了。情急之下,邴三郎没想那么多,无意识地用力推了一把邴父。   邴父和邴三郎之间差了几十岁,干瘦干瘦的一个小老头,哪里经得住邴三郎这一推。再加上邴父没有防备邴三郎会对他动手,直接就被推了一个踉跄,一下摔在地上。   “阿郎!”梁氏大叫一声,顾不得和钱氏纠缠,扑上去扶起邴父,“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邴父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瞪着邴三郎,“邴三郎,你对我动手!”   梁氏被骂老不死没有哭,跟钱氏打没有哭,此时看着邴三郎明明不想哭,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下来,“邴三郎,你是畜牲吗?你跟你阿耶动手!”   “不是,我没有。”邴三郎也有些傻了,“我,我不是的,我只是想让你们不要再打钱氏了,我没想那么多,我怎么敢跟阿耶动手。”   砰地一下,邴三郎被横空里一拳打倒在地,邴四郎冲了出来,他骑到邴三郎身上,对着邴三郎的面门砰砰就是两拳。   “邴三郎,你敢打阿耶,你就是个畜牲!”邴四郎脸红脖子粗,明显发怒了。   “我……”邴三郎试图解释,可是邴四郎就是不给他机会。   一开始邴三郎没有反抗,可是邴四郎的拳头太疼,挨了几下后邴三郎就受不了,而邴四郎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邴三郎开始反抗,但是二人身形体力都差不多,邴三郎被压下下面一时间无法反击。   眼见着邴三郎被越打越狠,已经没人搭理的钱氏冲上去薅邴四郎的头发,并且对着邴四郎的脸又抓又挠,还用脚不停踢邴四郎的腰侧。   “你给我从三郎身上滚下来,小王八犊子,你竟然敢打你三哥!”钱氏边打边骂。   周氏夫妻老实,可是再老实的人也有底线。不管平日里怎样,周氏对梁氏和邴父都有着儿媳妇对公婆的尊敬。见公婆被钱氏和邴三郎打骂,她早就不满了。周氏冲上去看似拉架,实际上处处偏袒邴四郎。   “钱氏,别抓四郎的脸,脸抓花了,四郎怎么说亲。”   钱氏哪里管这个,邴四郎说不上亲才好呢。周氏越这么说,钱氏挠的越起劲。   邴大娘把怀里的双儿塞给大女儿,“你抱着弟弟走远点,别伤到自己和弟弟。”   然后邴大娘也冲上去了,邴大娘说是拉架,不如说打架。跟钱氏打在一起。   邴三郎借着钱氏为他争取的这个机会翻个身,把邴四郎压在了身下,他还试图伸手解救钱氏。然后邴二郎也冲了上去,邴家人顿时打成一团。   而作为此事事件的焦点中心,邴温故就那么静静坐在书案后,看着眼前这一场荒诞的闹剧,眼神无悲无喜。明明一切因他而起,却又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邴温故忽然感觉到身旁之人注视的目光,转头就对上南锦屏的丹凤眼。那双凤眼中有慌乱有害怕,邴温故伸出手,把南锦屏的手整个包在他的掌心。南锦屏低头看着邴温故宽大的手掌,刚刚那一瞬间南锦屏感受到的来自邴温故身上那种强烈的冷酷感顷刻消失,找回了往日里熟悉的包容感和温柔感。   “你们在干什么?”钱家人冲进邴家,看见自家小娘子和女婿被按在地上打,顿时怒了,冲上去帮忙。   邴家动静闹这么大,村里人早就听到动静,听出是邴三郎和钱氏夫妻与邴家打起来了,赶紧跑去钱家通知钱家人。   之前一直当背景板的冯家见钱家竟然要跟邴家动手,这就不能干看着了。忙上去拉架。   冯家兄弟真是拉架,虽然行动上偶有偏向邴家人行为,但是总体而言没有太过分的举动。   有冯家人出手,还有村里人帮忙,很快把钱家人和邴家人分开了。   钱氏一看见娘家人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钱母看着自家小娘子和女婿满脸鲜血,嗷一声嚎道:“你们邴家实在欺人太甚!!!”   钱父恶狠狠瞪着梁氏和邴父,“之前你们家就无缘无故把我家小娘子和女婿过继出去,我家小娘子和女婿都忍下来了,可是现在你们家竟然又开始无缘无故打人,实在太可恶了!”   钱大郎吼道:“今日你们不给我们钱家一个说法,休怪我家不客气!”   钱二郎怒,“你邴家如今是有钱了,可是我钱家也不是任人骑在脖梗子上拉屎的怂货!”   村里人却因为钱父无意中说漏嘴的话而举村哗然。   “邴三郎竟然被邴家过继出去了,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不知道,完全没听到风声。”   “为什么把邴三郎分出来,没听到邴三郎做了什么违背祖训的事情呀?”   “难怪钱氏和邴三郎闹,就算小夫妻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也都是小事,至多分家出去就是了。过继未免太狠了,又不是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大庸对于子嗣传承看的特别重,尤其男孩,没有还要抱别人家男孩继承香火。就不要说自家男孩子了,便是吃喝嫖赌样样不落,卖妻卖子,那也是断断舍不得断绝关系的。   所以现在听到邴家把邴三郎过继出去,所有人都觉得邴家太过绝情。   晕了的李氏已经醒了,人虽然还有些迷糊,但听到邴家打起来了,还是捂着迷糊的脑袋,坚强的来邴家看热闹。   当看见邴家人脑袋打成了狗脑袋,双眼冒光,精神头也来了,人也不晕了。只觉得神清气爽,通体舒畅。   钱家人听到村里人议论,自觉占理,腰板子挺的直直的。   “梁氏,邴三!今个你必须给我钱家,给我家小娘子和女婿一个交代,否则这事咱们没完!”邴父排行也是老三,村里人有时候就会称呼邴父邴三或者邴老三。   邴温故没有当猴子耍给村人看的喜好,只想尽快解决此事,没有东拉西扯,直接冷笑道:“既然钱家叔婶非要给家中娘子和女婿讨一个公道,那我们邴家索性就直说了。你们钱家教育出来的好女儿指着公婆的脑瓜门骂我耶娘是老不死的!”   邴温故说话向来一击必中,不必翻邴大娘之事,村里人可不认同仳离之事。反而会觉得邴家因为仳离归家的小娘子把儿子儿媳妇分家出去那才是有脑子有病。   重男轻女的风气可不是简简单单四个字,那是数以万计被这四个字吃掉的双儿和小娘子用命书写出来的。   所以在村人跟前,千万别用儿子跟女儿比。   邴温故明白这个道理,压根不提这茬,只说钱氏辱骂公婆的事情。   大庸以笑治天下,辱骂公婆在村人看来跟捅破了天也没什么区别了,这可是伤天害理的大事。   瞬间风向都转向了邴家。   “什么,我的天啊,怪不得邴家夫妻会把钱氏和邴三郎分出去,原来钱氏在邴家竟然这般猖狂!”   “我之前还觉得邴家过分,这么一看也情有可原。”   “这要是我儿媳妇敢这么骂我,我不但要把人休了,还要把她那一口牙都给拔了!”说话的妇人边说边威胁地看着跟在她身边的几个儿媳妇。   “怪不得邴家把人打成这样,没打死就不错了。”   只一句话,邴家就从绝情绝义之家占领高地,成了有理的一方。   邴温故反问钱家人,“小子斗胆,敢问钱家叔婶,钱家平日里就是这样讲话的吗?钱家几个兄弟可也是不叫你们耶娘,老不死的唤人。若是如此,那确实是我邴家不该打人,实不知钱家平日里是这么个家风!”   钱氏夫妻一时间讪讪的,这话哪里敢应啊!以后不想嫁娶了不成?   钱家没想到自家小娘子还给邴温故抓到这个把柄,甭管之前谁对谁错,有了这个把柄,都成了钱氏夫妻的错。   钱家夫妻一时间想不到该怎么回答,恶狠狠地瞪了眼钱氏。   钱氏有心不承认,可是那会儿听到的不仅有邴家人,还有趴墙头的村里人,容不得她狡辩。   钱氏委屈死了,她不过就是气极了随口骂秃噜嘴了而已,怎么就给邴温故抓住道理了。   钱氏捂着脸,不服气,“邴大郎,你别在这里胡搅蛮缠,我不满的分明就是他们老两口偏心你罢了。   都是一样的儿子,凭什么从小就只给你读书,不叫其他儿子读书?   后来更是剥削其他儿子养你这个废物。就你邴大郎这种里外不分的人,把能传家的豆腐方子给岳家的傻子,他们还指着你科举高中。我告诉你那是做梦,你们全都在白日做梦!”   若是没有刚才钱氏骂邴家夫妻的话,这会儿村里人还会觉得钱氏有道理。可是有了刚才那茬,无论钱氏说什么,都是邴家的道理。   “邴大郎,你这样做,未免对家里的其兄弟和我们夫妻太不公平。”钱氏继续道:“不管怎么说,你读书这么多年,我们这房也跟着供了你这么多年,你现在有了好处,就一脚把我们踹了,你不觉得你自己就是一条白眼狼吗?” 第50章 一张方子不满,那就再给两张 邴三郎彻……   “邴大郎, 你这样做,未免对家里的其兄弟和我们夫妻太不公平。”钱氏继续道:“不管怎么说,你读书这么多年, 我们这房也跟着供了你这么多年,你现在有了好处,就一脚把我们踹了, 你不觉得你自己就是一条白眼狼吗?”   邴家夫妻已经缓过情绪,眼瞅着钱氏到了这时候还要拉邴温故下水, 毁他名节和前程,梁氏反驳道:“邴家只出了你们夫妻这对白眼狼,其他孩子都是重情重义的好孩子。邴家把你们分出去了, 何曾亏待过你们?”   梁氏继续反问,“一间大瓦房, 家中土地直接分了你们四亩,另外还有十两银子, 我就问一问, 这还算亏待吗?”   邴父冷笑, “以你们夫妻的品性和你们钱家贪财好利的本性,不就是看银子多, 所以即便过继也没有闹吗?”   “这个分法,村里就算家里不供读书人的人家, 你问问他们分家的时候,能不能分到这么多。”   那必然是万万不能的,要不然村子里的人现在怎么都眼热邴家呢?就是因为他们知道,如果只靠他们自己的双手,赚一辈子也攒不下一间青砖大瓦房。   钱氏和钱家都成了哑巴,村里人再次炸锅了。   “什么!一件大瓦房, 四亩地,还有十两银子?谁家分家这么分啊?我就是把自己这把老骨头砸碎了论斤称卖掉,也卖不到这个价?”   “小夫妻分出来,得这么多银子,这不神仙一般的日子。我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我现在真搞不明白钱氏和邴三郎夫妻的想法了,有钱有银,好好过日子就是了。邴家虽然把他们过继出去,是绝情了些,但是给的补偿多呀。如果还是气不过,大不了以后就真当一门亲戚走动就算了。”   “这人啊,就是贪心不足!钱氏和邴三郎这种人,你就是把自己论斤卖了,他们也不会知足。还会反过来怪你不值钱!”   钱氏听到村人的话,气得浑身哆嗦。   “你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是你们大哥手里有可以祖传豆腐方子给了他岳家,我看你们还能不能这么淡定?”   村里人之前已经听说方子是邴温故给南家的,这会儿亲耳听到,还是免不了震惊,都觉得邴温故色令智昏。   邴大娘怕村人传出些关于邴温故不好的流言蜚语,出声道:“就算如此,那也不过是我们邴家的事情,跟你们一家被过继出去的旁支有什么关系。怎么都轮不到你指着我耶娘的脑门子骂他们吧!”   村人的注意力又回到钱氏辱骂公婆上了。   钱母眼看着女儿落入下锋,让她继续说话说,赶紧道:“说来说去,你们邴家就是故意薄待我家小娘子和女婿。全家都联合起来欺负人,有这样的豆腐方子过继的时候不敢说,不就是为了少分给我家小娘子和女婿一些财产罢了。”   钱父找准了方向,不提钱氏辱骂公婆的事情,只说邴家薄待人。   “你们用三瓜两枣就把我家小娘子和女婿这么打发了绝对不行,必须给我们补偿!”钱父叫嚣。   “一文没用,爱咋地咋地!”梁氏更气。   钱父指着梁氏,“大家伙都看看,邴家这两口子是怎么敲他们三儿子的血喂大儿子的。这心都偏到天边上了,还怪我家小娘子和三郎心有怨愤!”   “如果薄待,还能分得一间大瓦房和四亩地外加十两银子,你可以问问村里人,谁不想当被薄待的这个?”邴温故问。   “我愿意,我愿意!”冯三郎举着手,笑嘻嘻道:“我做梦都希望我耶娘可以这般薄待我。”   “你是邴家的女婿,你肯定向着邴家人说话,反正今个邴家不给我一个说法,这事没完!”钱母干脆破罐子破摔,多要几个钱是真,反正钱氏夫妻跟邴家经此一事,算是彻底决裂了。   邴温故嗤笑,“没完!钱氏辱骂公婆,我邴家还想没完呢!正好咱们拿到衙门里,请大人帮着分辨一下,辱骂并且殴打公婆徒刑几年?”   钱母傻了,钱父赶紧道:“我家小娘子都被你们过继出去了,最多就是一个隔房侄媳妇。就算打骂了人又怎样,至多不过就是辱骂殴打隔房长辈,可没听说骂别人家长辈要坐牢的,那村里男人女人都得坐牢。”   “既然已是隔房,我家方子给谁跟他们夫妻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给他们夫妻补偿呢?”   邴温故成功的把钱家人问住了,要补偿,钱氏夫妻就要坐牢。不想坐牢,那就承认隔房,辱骂了梁氏和邴父也就骂了,但是没有补偿。   这选择,哪头都是在割肉。可是其实在钱家这头,等于没的选择。就算给再多银子也不能去坐牢啊!   钱家人再不甘心,这事也只能这样算了。就当钱氏跟邴三郎要回房间的时候,邴温故出言把人叫住,“事情闹成这样,咱们就没必要继续住在一个房檐下了,我出十两银子,算是买下你们的房子和所在地皮,你们拿这钱转头在村里再买块地皮,盖一间大瓦房富富有余。”   钱氏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我们不搬,房子是我们的,我们平啥搬?你给的那三瓜两枣就想把我们夫妻打发了,做梦!我告诉你,我们夫妻偏不走,就要住在你跟前恶心你。”   邴温故没有生气,淡淡点头,“虽然你们被过继出去了,严格而言算是隔房,但是耶娘对邴三郎总有养育之恩。邴三郎对耶娘动手,就算不徒刑,怎么也要打个几十板子吧。”   几十板子打下去,邴三郎不死也残。   钱氏气到双眼通红,“邴大郎,你可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唤,你是真狠!”   邴温故微微颔首,以示道谢。   最后邴温故用十两银子买了钱氏夫妻的房子,钱氏和邴三郎被赶出邴家。   不过邴温故可没有亏待二人,重新盖一间青砖大瓦房也就一二两银子,贵的是地皮。不过村里地皮再贵,够一家七八口住的面积,四五两银子也能下来了。   不管怎么说,邴温故给的银子都太多了。   邴温故可不是什么善心肠的人,他若是对敌人仁慈,必然别有目的。   他要刷名声,邴温故即将科举,本朝科举采取联保制度。既参加科举的考生需要找三名秀才一起为自己做担保才能参加考试。   之前在镇学,联保的时候学堂之中的夫子就给解决了。现在邴温故从学堂退了学,只能自己找保举人。   那些秀才担保前也要打听下被保举人的名声,学问稀松那都没什么,没人会在乎,他们在乎的还是品行。被保举人必须品行端正,以免被连累。若是有不好的名声,宁愿放弃担保,不赚这份银子。   邴温故得考虑这方面,所以才当着所有村人的面给钱氏十两银子。如此一来,任谁听了事情经过,都只会赞邴温故大方,有情有义,说不出旁的什么了。   钱氏和邴三郎拿着银子,收拾好包袱,灰溜溜离开了邴家。   这寒冬腊月,土地都冻实了,冻不了土,夫妻二人只能去钱家小住,打算等开春再重新盖房子。   至于这期间,贪财的钱家人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从钱氏和邴三郎手中抠银子,一开始还真抠出去一二两。后来邴三郎见钱家不但没有知足反而变本加厉,就不干了。   钱家已经尝到甜头了,钱氏和邴三郎不给,他们就闹。各种各样阴阳怪气的挤兑,或者干脆不给这二人饭吃。最后邴三郎实在受不了,搬离了钱家,寄住在村中一户人家里,多给了一些房租才算消停下来。   不过这一切跟邴温故再没有关系,他这边让邴大娘搬到钱氏那屋住,和邴三娘分开。如此一来,邴家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独立的房间了。   话说回来,邴温故把钱氏和邴三郎撵走,又把村里人都赶了出去,这才对邴家剩下的人发难。   邴温故幻视邴家众人“现在,谁还有什么问题?邴四郎,你先说。”   “没有。”经过这么一闹,邴四郎清醒了不少,“虽然家中兄弟供养了大哥这么多年,但是大哥已经给予我们足够的补偿了。村里最后分家,就没有小夫妻能分到这么多财产的。至于豆腐方子,说句不好听,大哥就算不给南家,藏到正式分家的时候再拿出来,那会儿都不知道猴年马月,谁又能联想到这方子是什么时候得的呢。所以豆腐方子总归是大哥的,愿意给谁就给谁,我没有意见。”   “我们这房也没有。”冷静下来,邴家最老实的邴二郎夫妻已经没有其他想法了。   早就定好契约,谁有本事谁使,哪房赚到的钱,就是哪房的私房。   他们一时间贪念蒙了心,忘了当时契约,现在已经想起来了。   虽然有些淡淡的不甘心,但是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没本事。怪邴大郎只是他们的兄长,不是他们的父母。   然后邴温故转头问最小的双胞胎,“邴五郎,邴三娘,你们两个呢?”   双胞胎虽然小,但是都已经懂事了,明白方子的意义。   邴五郎小小年纪,就有私房银子,有青砖大瓦房,村里同龄人根本比不上他,甚至现在就有人要给他定娃娃亲,他已经达到了别人一生追求的顶峰,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况且阿耶阿娘还承诺,会出银子给他成亲,他完全没有经济压力。   至于邴小娘,她就更没意见了。本来方子就算成了家里的,跟她这个注定外嫁的小娘子也没什么半文钱关系,总不可能把方子给她当陪嫁。   无非就是家里条件好了多给她一份嫁妆,可是现在大哥已经答应家里大瓦房给她一间,地里产出有她一份,日后爹娘还会给置办嫁妆。   依照大哥对大姐的态度,宁愿把大姐接回家养着,也要大姐仳离,就不可能不管她,准会给她置办一份体面嫁妆。所以她没必要为了一份注定不属于她的方子得罪自己日后的大靠山。   想明白,双胞胎异口同声道:“我们没意见,谁的东西谁做主,这个道理我们虽小,但还是懂的。”   邴大娘道:“我们一家三口都是大郎养着,已经千恩万谢,万万不敢觊觎大郎的方子,那般岂不是成了狼心狗肺之徒。”   待邴家所有人都表明了态度,邴温故才微微颔首,语气不冷不热道:“现在所有人都没有问题了,现在,都滚。”   邴家人老老实实退了一个干净,谁也不敢再磨磨唧唧。   “温故,这不太好吧。”身旁的邴温故压迫性十足,气势慑人,可是不知道为何,一向胆小惯会看人的南锦屏这次却胆大的出奇的没有害怕,并敢同他讲话。   邴温故转头看向南锦屏时,身上那种无形的压迫顷刻间尽数收敛,脸上甚至又再次露出了那种仿佛无论南锦屏做了什么,都会无限包容他的温柔笑意。   “我们的东西,想要,只能我们乐意给,谁都不用妄想可以逼迫我们。”   邴家消停下来,邴二娘就赶到了,路上已经简单听小叔子讲了前因后果,邴二娘听得目瞪口呆。   到了娘家,邴二娘刚要进邴家夫妻的房间,就一把被冯三郎给拽了出来。   把人带到僻静的地方,冯三郎把邴家发生的前因后果都讲述给邴二娘听。   最后冯三郎道:“你这个大弟怎么说呢,读书读多了,脑子有着文人特有的纯真。”   冯三郎不好直骂邴温故脑子有病,换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   邴二娘跟冯三郎过了这么多年了,冯三郎一撅屁股拉几个马粪蛋她都能猜到了,一下就明白冯三郎的意思了。   邴二娘其实也不大理解邴温故的想法,方子不给邴家其他兄弟染指,他觉得很正常,但是不能给外人呀。   不过邴二娘转念就想到村里谁能把仳离归家的娘子养在家中,还分房分地的,也只有一个邴温故了,邴二娘就释然了。   如果她弟弟跟村里人思想一样,那么还能如此这般给她们姐妹撑腰吗?   邴二娘瞪了眼自家男人,“行了,你懂个屁!我大弟那是读书人,想法怎么可能跟你这种大字不识一个的一样。你和我大弟就是个那个什么雀和那个什么鸿鹄的区别。”   邴二娘先去邴大娘房中,想通个气,结果人不在,这才转头去了邴家夫妻房里。   邴二娘在娘家听明白了,总结一点就是现在谁也做不得邴温故的主,邴温故稀罕他的小夫郎已近失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邴三郎钱氏和邴家彻底断绝关系了。   临走的时候,冯三郎问邴二娘要不要去钱家看看邴三郎夫妻,被邴二娘拒绝了。   她不是一个聪明人,但绝对不是一个傻子,知道谁能给她撑腰。能真心给她撑腰的只有邴温故一个,现在邴温故把邴三郎夫妻赶了出去,严格来讲,邴三郎夫妻都算邴温故的仇人了,她这时候再去看邴温故的仇人,若是叫邴温故知道,心底肯定会对她有想法,以后她在遇到事情,邴温故必然会尽心尽力。   至于邴三郎,跟村中其他外嫁小娘子娘家兄弟没什么不同。邴二娘自然不可能为了他,得罪邴温故。   邴二娘带着人冯家兄弟回了婆家。   姜氏看见几人回来就问道:“你娘家的事情到底怎么处理的,豆腐方子可要回去了?”   这南家做生意还是邴家做生意,对于冯家而言,区别可大了。   冯三郎抢先把事情经过讲了,“方子还是南家的。”   姜氏听的暗暗咋舌,丛氏听的整颗心都被酸水泡了。   当初她就看好邴温故,如果她娘家小娘子跟邴温故成了,这豆腐方子岂不就是她娘家的了,那娘家可就发财了。   丛氏后悔,当初不该那么轻易放弃的。   “大郎今日怎么过来了?”苗氏早起做豆腐,看见家门口联袂走进的自家小哥儿和儿婿,心脏砰砰乱跳。   昨个邴家才爆发一场战争,今个一大早儿婿就过来了,是不是要收回方子不给她家用了。   苗氏同南父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焦急和担心。   南父悄悄在心底重重叹口气,算了,自家也经营这么多日这豆腐生意,赚了不少钱,还是他家赚了。   至于把豆腐方子捏在手中不还,继续做这门生意的想法,苗氏跟南父都没有。他们夫妻算不上什么厚道人,但是对自家小哥儿真心真意,做事总要顾虑南锦屏。不能因为一个豆腐方子就坏了自家小哥儿的姻缘。   顾氏藏在院中,都没敢露面。昨个邴家发生那么大事,南家不可能不私底下商量应对之策。南家早就定好了,只要今个邴家来人要,他家就不做这门生意了。   虽然早就知道决定,但是顾氏怎可能甘心,她就怕今个面对邴温故夫夫的时候忍不住露出来,便故意藏起来没露面。   不管心里怎样心百转千回,苗氏和南父的脸上都没有带出来,夫妻二人热情一如往昔。   “外头冷,快进屋喝碗热甜水,一会儿叫你们大嫂再做两个好菜,你们两个就留在家里吃朝食。”苗氏热络地迎接邴温故和南锦屏。   “那就麻烦阿娘了。”邴温故也没有客气,直接应下来。他都又过来送钱来了,还客气啥。   这自然的态度倒是把苗氏整的一愣,心里七上八下的。要说儿婿是来收回方子的,可是这也太不客气了。要说不是,咋可能,就是她家这么疼锦哥儿,也绝对不可能允许锦哥儿把自家豆腐方子带到邴家。   索性邴温故没让南家人心里打鼓太久,他直接道明来意,“岳父岳母,夫郎跟我说家里只做豆腐,生意太单调了,所以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再教家里两道方子。”   嗯?啊?   南锦屏一脸懵逼,什么,没有啊,他没说这话啊?他觉得家里生意挺好,每天几百文的进项,他高兴的晚上睡觉梦里都在乐。   苗氏、南父和藏在暗中的顾氏以及南家其他人都呆了。   是他们太过焦灼所以出现幻觉了吗,啥叫再教他们两道方子?   “大郎,你说啥,那个岳母没听清?”苗氏懵圈地问。   “阿娘知道千张和豆腐脑吧。”邴温故只当没看见众人的表情,自顾自道:“正好这两样,我都知道怎么做,今个一并教给你们二老。”   苗氏和南父终于从懵逼中回过神来,可是仍旧不可置信地瞪着邴温故,好像他现在变成了一个什么很奇怪的东西。   邴温故没时间给南家夫妻消化,更没耐心解释,他们又不是他夫郎。   邴温故起身来到灶前,对南家夫妻道:“岳父岳母,你们仔细看着,千张和豆腐脑很好做,一遍就能学会。”   “嗯嗯。”当时苗氏没反应过来邴温故这句话的意思,后来再想起,才反应到邴温故这是嫌弃他们苯呢。上次做豆腐,他们一直学不会,邴温故教了他们好几遍。   南家天天做豆腐,每日都要泡大量黄豆,还要磨成浆水,这层浆水需要经过几次过滤才能得到细腻无渣的豆浆。   再将豆浆煮开,撇去浮沫,继续小火煮一小会儿,加入少许盐,增加豆浆的凝固性。   当豆浆温度降下来,一边慢慢搅拌,一边倒入卤水或者醋水,直到出现豆花。   注意,这一步是豆浆凝结成豆腐花的关键步骤。   “到了这一步,就结出豆腐花了,浇上卤汁,辅之以葱沫、香菜沫、韭菜沫、茱萸等调料就是一碗味道鲜美的豆腐脑。”邴温故留了一大盆出来。   “豆腐脑的卤汁一会儿再教你们怎么做,现在继续做千张……”   之后的步骤就很简单了,只需要把脑花倒入铺有白布的器具内,用重物压紧,挤出多余的水分,增加千张的韧性和口感。   约莫半刻钟,千张就制作成了,用刀裁成所需大小即可。   正好趁等千张的功夫,邴温故教南家人做豆腐脑的卤汁。   卤汁的制作工艺不复杂,辅料用农家人储存的木耳干菇切碎即可,这些即便南家没有,也能在十里八村中收到,不是什么难得的食材。   木耳菌子不用炒,下入水中煮就可,泡干菇或者菌子的水,不要仍,可以把清亮没有渣子的部分倒入水中,可以提鲜。这会儿没有鸡精味素,这步骤绝不可省略,之后加入盐和淀粉,煮到黏稠就行。   胡椒粉等调料不是邴温故不放,而是农家人根本买不起,胡椒是胡商带进来的,价格十分昂贵。至于酱油醋等调料品,普通百姓之家也可用的起,但却不是必须品,所以贫困的农家人几乎不买,南家自然没有那东西。   很快一锅卤汁出锅,冬日里没有芫荽(芫荽就是香菜,大庸人称呼芫荽或者胡荽),就只放了一点葱花,这是秋天那会儿储藏的,浇在豆腐脑上,那是真美味。   邴温故做出来的东西就比南家人做出来的又嫩又滑。   “好吃。”豆腐脑做好,邴温故就先盛出一碗浇上卤汁递给南锦屏,南家人看见彼此对视一眼,再次确认他家锦哥儿在邴温故心中的地位。   众人各自盛了一碗,南大哥竖起大拇指,“弟婿,你这手艺绝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做的豆腐脑特别鲜,比你大嫂做的大鱼大肉都好吃。”   顾氏早就跑出来,跟着频频点头,“弟婿你这手怎么长得,会写字,厨艺还好。就说你做出来的豆腐,比我们做了十几年饭菜的老手还嫩还滑。”   吃过豆腐脑,千张也压好了。邴温故的手艺自不必说,千张做的特别好,口感韧性无可挑剔。   这时候朝食也做好了,本来顾氏就只打算弄一个鸡蛋,现在赶紧又炖了一个肉片,新做好的千张也做上了。   几人快速吃完早饭,邴温故就回了家,苗氏望着邴温故离去的背影,小声对南锦屏道:“之前你跟阿娘说,儿婿会做饭菜给你吃,阿娘还以为你在宽慰阿娘,今个见识到儿婿的手艺,才知道是真的。”   南锦屏满足笑着,“阿娘,我现在过的很好,你不用担心我,家里的活计我从来不用伸手。大郎只要有时间就会亲手下厨做美食给我吃,家里的其他人都没份。外衫什么的,大姐她们随手就给洗了,亵衣亵裤,大郎他就洗了,从不用我,说是怕我伤了手。   苗氏垂眸去看南锦屏的双手,这才几个月,南锦屏那双手早就跟在娘家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了。   人的那双手是做不了假的,干不干活,一眼就能看出来。   来南家进货的人也陆陆续续到了。母子二人忙碌起来,再没唠嗑。   苗氏热情地迎上去,“今个儿要几块豆腐?”   “老规矩。”村里勤快的男人现在都在南家进货背出去卖。   “今个儿我儿婿又教我们做了豆腐脑和千张,你要不要买些。”苗氏问道。   那人愣了下,大约是没想到昨天邴家兄弟都发现了南家的方子是邴大郎给出去的,结果打了一场后,南家不但没把方子给出去,反而竟然又从邴温故那里拿到两个新方子。   邴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村人再摸不着头脑,东西实实在在搁这呢,做不得假。   “尝尝豆腐脑,这样一个二大碗只要一文钱,千张给你三文两张,多买一文一张。”苗氏说着还给村人撕下一小块千张尝尝口感。   那人尝后,二话没说,就要了二十张,“你家千张做的真好,比我上次在镇上买回来的还好吃。豆腐脑也给我来一碗尝尝。”   这一尝就上瘾了,这人再回来买,豆腐脑已经全部卖光了。这玩意本来就做的少,没法带到别的地方卖,也就村子里自己人吃个新鲜。   千张卖的很火爆,几乎每个来南家拿豆腐的人都会带走一张,就是村中自己人还有特意来买的。   邴家三兄弟这会儿也过来了,混迹在人群中,他们倒是想低调,可还是很快就被人发现了。   李氏昨晚都没睡好,早上天没亮她就堵在南家门口,亲眼看着邴温故牵着南锦屏走进南家大门,李氏不是不想把人拦下来,而是不敢。起死回生后的邴大郎气势太足了,一般人不敢惹他。   现在可算看见邴家两兄弟了,李氏一时一刻都等不了,飞扑着冲上去。   “邴家二郎、四郎,你们昨天回去怎么闹的,邴温故有没有给你们满意答复,说没说把豆腐方子收回去,以后再不许南家做这门生意,并且还要他们补偿你们这些日子的损失?” 第51章 邴家人向着南锦屏 邴温故说话比后山的……   李氏那样子, 比邴家兄弟这几个当事人都急,恨不能帮忙按着南家赔钱。   想到昨天的事情,邴家两兄弟都尴尬不已, 他们是闹了,不过很快就被邴温故无情镇压下去。   邴四郎一把把李氏扒拉一边上去,不耐烦道:“我们两家的事, 该你什么事,一边去得了。”   邴二郎紧随其后, 面色不善地瞪着李氏。   李氏觉着事情好像不对劲,没按照她设想的那个剧本走,心里咯噔一下。   “你看你们几兄弟咋不知道好赖呢, 我这不是为你们好吗?”李氏美化自己的私心。   “为我们兄弟好,行呀, 哥几个兜里钱不够花,你先拿个一两半两的出来给我们兄弟花花。”邴四郎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李氏被堵的一口气上不来, 差点憋过去, “你们兄弟可真不知道好赖, 我还不是看你们三兄弟可怜,被邴大郎联手他岳家耍的团团转。”   “明明是你们邴家的方子, 却给了南家,反倒要你们这个方子的主人家给南家卖手腕。你看看你们的手和脚都冻成什么样了, 可怜见的。”   李氏摇头晃脑,啧啧咋舌,好像她是什么善心菩萨似的,“凭什么他邴大郎就能读书识字,你们就得出来遭罪,赚钱供他读书。就这般掏心掏肺对他, 他有了一个赚钱的方子还巴巴地给了自己岳家。说来说去,这不就是防着你们兄弟几个吗。你们真以为那方子是白给的,要说南家没给分成,打死我都不信。”   邴家两兄弟只当自己听不到李氏挑拨离间的话,邴四郎道:“南叔南婶,给我们兄弟每人四十块豆腐。”   村里好事的可不止李氏一个,有人故意挑事道:“哎呀,你们兄弟几个还不知道呢吧,你们大哥才走。好像是特意过来教南家人新方子的,千张和豆腐脑,可好吃了,卖得特别快。豆腐脑好像都卖光了,千张也没几张了。你们要不要也买些千张,千张特别好吃,肯定很好卖。”   村里人说这话的时候,冯三郎带着冯家兄弟赶来了,正巧听到。   昨天邴家那场闹剧,冯家兄弟全程在场,知道的一清二楚,知道方子没叫邴家收回去,他们才过来南家进货。   本来以为至多也就这样了,万万没想到邴温故竟然胆子这么大,还敢再给南家两张新方子,这不亚于挑衅邴家兄弟了。   冯三郎赶紧转头看向邴四郎和邴二郎的反应。据他娘子所言,他这个二弟可是个刺头,脾气挺炸的,昨天也是他先动手打人的。   邴家两兄弟心里咕噜噜冒着酸泡,那也没用,谁让方子是邴大郎的,那家伙现在六亲不认,独断专横得很。   “南家叔婶,那豆腐给我们每人拿二十块就行,剩下的给我们每人来二十张千张,”邴四郎就当自己是聋子瞎子,啥也听不到看不到。   苗氏露出适当的微笑,“那个啥,不是婶子记恨昨天的事情不给你们拿,而是婶子做不得主。你们大哥走的时候特意交代过了,以后咱家不准拿东西给你们卖。”   南父身为受益方,都觉得这事情做的太过了,这不是加剧矛盾吗?邴家兄弟这咋可能忍!   不过说实话,今天邴家兄弟还能和和气气过来进货这件事情本身就挺令南家人吃惊的,暗暗佩服邴温故的手段。   南父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道:“要不你们去问问儿婿?”   吆喝!聚集在南家的村里人都瞪大眼睛,惊奇地望着南家众人和邴家兄弟。   至于冯家兄弟只觉得脑子都不够用了,完全不理解邴温故那脑回路。   不过冯三郎通过昨天一天之事就看出来了,现在的邴温故可不是以前那个邴温故了,看着有情有义,但千万别踩到他的底线,否则最绝情的也是他。   于是作为在场同邴家兄弟最亲近的冯三郎,识趣的没有选择替两个妻弟出头,全当自己是一个透明人。   “南家大嫂子大兄弟,你家不地道啊,这不欺负人呢吗,明明是人家邴家的方子,怎么现在还连人家进货都不许了呢?”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哪里都有,火上浇油,“邴家几位兄弟,你们就这么忍了,这都骑在你们脖梗子上拉屎了!”   李氏抓住机会添油加醋,“你们几个兄弟如果不把这事掰扯个明白,以后家里还哪有你们说话的份。要是你们信我,就把南家小哥儿撵出去,那就是个狐媚子,你们仔细想想,邴大郎是不是从要娶南家那个小哥后有的疯病?”   不知道内情的人,真有可能被李氏这番歪理邪说鼓吹动摇了。毕竟明面上看,好似确实是这么回事。   就连南家夫妻都有些犹豫地看向自家小哥儿,没想到自己小哥儿长的不咋样,竟然还有这当奸妃的本事。   但邴家自家人知道自己事,他们大哥可不是因为南锦屏,人家瘦瘦弱弱的小哥儿可背不动这么大一口黑锅。分明是邴温故鬼门关走一圈,决定不装了,本性暴露了。   邴四郎哼了两声,毫不客气道:“你个老虔婆知道个屁,邴大郎分明是上次溺水的时候不小心把脑子里灌进去了水。”   邴四郎这话一出,村里人皆是一静,谁也没想到邴家人会这么向着南锦屏。   这若是换成其他人家,莫说这事真是娶进门的小哥儿亲家不对,就是一毛钱关系没有,都得赖到所谓的‘外人’身上。   就好比男人在外面沾花惹草,那就是娶回来的夫郎小娘子没本事,连自己男人都管不住。若吃男人吃喝嫖赌,把家里产业败光,那就更不用说了,绝对是夫郎妻子没福气,带累夫家败落,甚至一度就连家里鸡鸭等家禽死亡,都能赖到夫郎妻子身上,说是给方的。   可是邴家呢?这事明显就是南锦屏的原因,全家却都说邴大郎有毛病,愣是一点不往南家小哥儿身上扯。   还是因为村里人不了解邴温故,邴家人现在都知道南锦屏是邴温故的心尖尖,骂两声邴温故自己,无关痛痒,邴温故不在乎。但是吐槽两句南锦屏不行,他们大哥能搁心里记一辈子。   村里人听的一愣一愣,可暴击并未结束,紧接着就见邴四郎对李氏怒目而视,“你还在这里叭叭,都是你家的错,要不是你家那个嫌贫爱富的小娘们临时悔婚,我大哥能一时间想不开跳河?他要是不跳河,脑子能出现问题?说来说去,都是你家小娘子害的。这损失该你家赔!”   啊?   李氏都懵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邴二郎指着李氏,“你家那个小娘们就是一个搅屎棍!”   骂完,邴家两兄弟扬长而去,一点没闹南家。   事情发展成这样,企图看热闹的村人都跟着懵逼。   “不是,邴家两兄弟就这么消消停停就走了?”   “邴家老二也就算了,那就是一个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勤勤恳恳的老黄牛,那老三和老四,一个奸猾一个混不吝,现在就这么消消停停老老实实的算了?”   “老三都被邴家过继出去了,不算了还能怎样?没看今天都没跟邴家这两兄弟一起来南家进货吗?估计以后还来不来进货也是两说了。”   “我看有毛病的不止邴大郎一个,邴家所有人脑子都坏掉了。”   “有没有可能,是南家小哥儿手段太历害了,一下就拿捏住邴家人了。南家小哥儿未成亲的时候,在娘家就特别受宠。不说咱们这十里八村,就是镇上也找不到一个以双儿性别这么受宠的孩子。现在嫁到邴家,邴家还宠他。特别那个邴家大郎也不知道怎么被他哄的,一天天五迷三道的,竟然还坚信南家小哥儿是福星转世,这手段有两把刷子。”   “幸亏那时候我家没有和南家结亲,要不然现在失了智的就成我儿子了。”这人家里有一个傻乎乎流口水的儿子,都四十多了。   有人提起李氏道:“虽然李氏确实就一个搅屎棍,但咱公正的说,这次的事情确实跟她家二娘子无关,这纯属沾边就懒了。”   不管村里人嘴上怎么说,心里都酸死了。   早知道邴大郎这么好哄,当初他们怎么就没有把自己小娘子嫁进邴家,那样的话这豆腐、千张、豆腐脑的方子不就是自己的了。   要是自家小娘子再稍微有些手段,是不是邴家那七间大瓦房,还有邴大郎得贵人赏的银子都能归自家?   那样的话,自家岂不是一夜暴富了。   有的村人心思开始活泛,滴溜溜乱转的眼珠,不知道在寻思什么。   苗氏看着邴家两兄弟狼狈离开的背影,再转头瞅着自己小哥儿,那眼神像是不认识南锦屏一样。   南锦屏被看的毛毛的,“阿娘怎么这么看我,不会相信他们说的狐媚子什么的吧,我没有挑唆大郎。”   相反,邴温故总是给他灌输一些离经叛道的想法。不过这些,南锦屏没有告诉南家夫妻,他知道那些话才是真正的为他好。   苗氏摇摇头,眼中涌动着惊喜,“阿娘没有责怪你的意思,阿娘想跟你说,你要是真手段,就尽管全部使出来,不用留余地,最好把儿婿拿捏的死死的。只不过娘家这边,以后就不要这样顾及了,咱家有这三道方子,这辈子下辈子也够用了,你们两夫夫感情和睦,日子过好就成。”   南锦屏有种长了一百张嘴都说不清的感觉。   另一头钱氏和邴三郎搬回娘家,钱家不甘心就这么算了,时时刻刻关注邴家那头的动静。   听到邴温故竟然又给了南家两张方子,钱家疼的就好似自家方子被给了出去一样,刀子割肉不过这种感觉了。   钱母风风火火跑进女儿和女婿的房间,用一种天塌了的语气说道:“小娘子,邴三郎不好了,邴大郎竟然又给了南家两张方子!”   “什么!”钱氏腾地站起来,“太过分了,这简直欺人太甚,这事情绝对不能就这么完了!”   “不完还能怎样?”邴三郎坐在炕头,“咱们现在已经被过继出来,全村人都知道了。”   “方子啊?那可是可以祖传的方子,他既然有三张,给咱们一张又能怎样?他心里怎么就一点没有咱们?”钱氏不甘心。   邴三郎重重叹口气,“他现在心里只有锦哥儿,除了他,谁也没有。”   “阿娘,邴二郎和邴四郎什么反应,这次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钱氏骂道:“邴四郎可是个牲口霸道的主,他绝对忍不得,这跟当乌龟王八蛋有什么区别。”   钱母撇嘴,“邴四郎就是个欺软怕硬怂货。他跟你们厉害,到了邴温故跟前就是个软脚虾。你不知道村里人都说的可难听了,邴四郎硬是忍了下来,屁都没放一个。”   钱氏的嫂子道:“邴大郎这招杀鸡给猴子看玩的溜呀,邴四郎准是怕步上小妹和妹夫的路,不敢闹呢。”   钱母骂道:“就是个贪财的玩意,知道邴家现在有钱了,舍不得离开。这要是搁在从前,邴家那么穷,邴四郎早就反了。亏得之前在邴家跟女婿那么好,好似整个家里就他们兄弟最亲近似的,结果一出事,还不是向着利益。”   邴三郎耳边听着钱氏和钱母的对话,心里对邴家越来越失望。   算了既然耶娘都不要他了,邴家也把他赶出来了,他以后就是隔房的侄子,耶娘就不养了。望耶娘以后的日子能好过吧。   梁氏一看见邴家两兄弟回来,眼皮就跳了跳,一股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   “怎么了都回来了?”梁氏心头发慌。   邴四郎低声咒骂一句,被梁氏狠狠瞪了一眼,憋回去了,“这就得问我们的好大哥了。”   心头不好的预感成真了,“大郎又怎么了?昨个的事不是都过去了吗?”   “过去个屁,南家叔婶说,大哥不让他们做我们生意。”邴四郎忿忿。   邴家两兄弟现在心头怒火丛生,恨不能生撕邴大郎,可是也仅只能想想罢了。   偏偏梁氏这时候还道:“哦,那啥,你们可别再去招惹你们大哥了,你们两个加起来也打不过他,别再让他找打到会给揍了。”   邴家两兄弟更加气了。   梁氏给两兄弟支招道:“你们大哥最在乎你们哥夫,还是得从锦哥儿那边入手。这样吧,昨个晚上课停了一天,今天你们通知南家人过来继续上课。”   邴二郎回到房间,周氏急忙忙过来道:“我听见你们说话了,南家不给做生意了,阿娘阿耶怎么说,就这样了?”   邴二郎摇头,“要不然还能怎么办,咱们大哥现在脾气大得很。耶娘也压不住,逼急眼了,他转头都能再给自己认个新祖宗,或者干脆直接包裹一夹,就入赘到南家。”   周氏不吭声了。   “阿娘给出了法子,晚上再把南家人叫过来一起学习,两家天天在一起,南家好意思不给我们俩兄弟做生意。”邴二郎道:“但凡南家不是个不知好赖的,台阶都搭成这样,不能不往下走。”   周氏看的明明白白的,“南家倒是好说话,可大哥不是。你们是把台阶搭出来了,架不住大哥他拦着不让下啊。”   “那还有什么好办法,走一步算一步吧。”邴二郎丧丧道。   晚上邴家人过来通知南家正常上课,南家   人再一次被惊住了,苗氏小声道:“我还以为这一次无论如何几兄弟也要打上一架,没想到就这么算了,还叫咱们过去上课?”   南父佩服道:“儿婿当真好本事,邴家除却二郎,一个比一个刺头,愣是就这么给摆楞明白了。咱家这几个小子我都说不听。”   南大郎可怕南父再向温故请教什么损招收拾他们几兄弟,叫道:“阿耶,说弟婿呢,怎么扯到我们兄弟身上了。”   顾氏不太想去,问道:“耶娘,那咱们要去吗?”   “必须得去。”苗氏坚定道:“邴家这是递台阶呢,不去不就是不下嘛。咱们得去,还得表现的比以往亲热,咱们只当没这回事。”   南家人去到邴家,邴家夫妻比从前还热络,两家就像是从来没发生这么回事似的。梁氏甚至当着两家人的面,不停夸奖南锦屏。   村里人对自家娶进来的夫郎和娘子满意,就夸奖其秀外慧中,贤良淑德。说白了就是家里家外的活一把手抓,把夫家一大家子伺候的明白了,这就是夫家的最高赞扬,娘家也会觉得于有荣焉。   南锦屏嫁进邴家别说伺候一大家子了,自己的亵衣亵裤都是邴温故给他洗,至于做饭,南锦屏到现在为止灶台都没摸过一下,可能都不知道邴家厨房长啥样。想吃啥,微微露出一点意思,邴温故就给做了。   劳动这方面真是夸不了一点,估计村里要是有比赖大赛,南锦屏能拿第一名。倒不是南锦屏本身懒惰,实际上他是再勤劳不过的一个小哥儿了,而是邴温故不让他干,南锦屏干一点活,邴温故都不开心。   不能夸劳动,就夸别的,“锦哥儿聪慧,比我家大郎还聪明,我家大郎读这么多年书了,锦哥儿这几天就学会了。”   “呵呵呵……”南家夫妻尴尬地笑,倒也不必这么夸张。   两家人上完课众人散去,南锦屏回到房中,趴到桌上看着邴温故道:“温故,明天就让二郎他们继续来我家拿货吧。”   邴温故把视线从书上挪开,“这就心软了?”   “他们也算是变相服软,差不多得了。”南锦屏求情道。   邴温故摇头,“要么不打,打就要疼,疼了才能长记性。”   邴温故以后肯定要走仕途,想做一个真正的好官,首先金钱上就不能缺,只有自己不缺钱,才能不为金钱诱惑,做一个公平公正的好官。   既然他不能亲身下场经营,那么最好的助力就是邴家和南家。   这两家本性没大问题,但是小问题有很多,邴温故没有时间慢慢一点一点调教,就只能用些霸道手段。   先把两家人压服,学会听他号令,不管他发布多么不合理的命令,只需要服从,令行禁止。   这是部队训练新兵的常用手段,被邴温故暂时用在邴家人身上。   之后一连几天邴温故都没动静,邴家两兄弟忍不住,再次找到邴家夫妻。   梁氏翻了一个白眼,“早就跟你们说过都老实些,别招惹你们大哥,现在他那性格跟条霸王龙似的。”   邴四郎道:“阿娘,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真就不做这生意了?”   “算我欠你们的,我去问问。”梁氏下炕,来到邴温故房间门口敲门。   村里就没有敲门这个习惯,一般也只有兄弟去姐妹房里会敲敲门,父母去孩子屋里推门就进,以前邴家也是如此。后来还是邴温故来了之后跟邴家夫妻提起,那以后邴家全家人都改了习惯,有了进屋先敲门的规矩。   听到邴温故的声音,梁氏才推门而入。梁氏自己都没发现她一进屋就下意识地寻找起南锦屏的身影,没看到人不免失望。   “锦哥儿呢,去南家了?”梁氏问道。   “嗯。”邴温故放下手中的书,声音平和,“阿娘有什么事情吗?”   梁氏尴尬笑笑,“你看你兄弟们已经知道错了,那生意要不要……”   “阿娘认为他们已经知错了吗?”邴温故语气平平,听不出一点气怒。   “啊?”梁氏问:“那你看还要怎样罚他们?”   “长兄如父,尊敬兄长,友爱兄弟,乃是祖训。”邴温故忽然说道:“祖训不可违。”   梁氏出来的时候脑子还是晕的,“我也不知道大郎啥意思,他就说那是祖训。”   邴家就是一大家子农人,大字不识,哦,现在同南锦屏学了自己名字,剩下的一概不知,哪里听得懂那些话里有话。   邴二郎无语望天,“大哥现在说话怎么这样,弯弯绕绕的,咱们后山都没那么曲折。”   邴四郎撇嘴,“读两天书,把他能耐的,有本事考个举人回来看看!” 第52章 谁也不可以讲他夫郎 岳母亦不行   邴家一大家子凑在一起, 连三岁的小孩子都算上了,最后邴四郎灵光一闪,突然道:“祖训?大哥该不是要我们兄弟跪祠堂吧。”   邴二郎一琢磨, “应该是这么个意思,要不然好端端的提什么祖训?”   邴家人一合计,跪祠堂也就跪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   邴家是后搬到上河村的,这边没有邴家祠堂, 每年过年邴家都自己用纸写上祖宗排位供奉。   这会儿,邴家兄弟空出一个屋子,写上祖宗姓名, 一人拿一个垫子,就跪下了。   好在现在邴家装了火墙, 屋里烧的暖烘烘,多垫几层垫子倒也不凉。   到了吃暮食的时候, 邴温故准时出现, 看见梁氏和周氏正在给两兄弟装饭, 打算送去祠堂。   邴温故淡淡道:“祠堂不可用饭,不敬先祖。”   梁氏和钱氏同时停手, 惊恐地看着邴温故。这也太狠了吧,饭都不给吃。   邴家两兄弟在祠堂饿得前胸贴后背, 邴温故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南锦屏,原本懒懒散散的两兄弟立刻挺直腰板。   邴温故谁也不看,越过三人,直接来到祖宗排位前,点燃六柱香, 分出三根递给一旁的南锦屏。   “你我成亲,还未给邴氏列祖列宗敬过香,正好今日一起拜见祖先。”   南锦屏接过香,跟着邴温故恭恭敬敬跪下,学着邴温故的样子把三炷香高高举过头顶。   邴温故瞥见,眼中含笑“邴氏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邴氏大郎邴温故携夫郎南氏小哥儿南锦屏给各位列祖列宗敬香了。”   邴温故身姿挺拔,如松如柏气势凛冽锋芒,邴家临时搭建出的简陋祠堂,因邴温故而变得庄严厚重,瞬间有了世家大族祠堂屹立百年的底蕴。   “今日邴氏温故祭拜各位列祖列宗,乃有两件事敬告先人。一是,邴氏温故不日前同南氏锦屏成亲,列祖列宗在上,做个见证。邴氏温故保证一辈子待南氏锦屏如珠似宝,宠他,爱他,守他一世欢愉。”邴温故一字一句发誓一般地郑重。   南锦屏完全没想到,邴温故会说这个,一点准备都没有。整个人都是傻的,同时又充满甜蜜。   他偷偷觑向邴温故,正撞进邴温故含着温情看向他的眼神,看的南锦屏脸红心跳,赶紧移开眼神。明明两人已是夫夫,更加亲密无间的事情都不知道做过多少回了,可是现在却因为对方一个眼神就面红耳赤。   邴温故看见南锦屏慌乱的模样,满意地收回视线。   这一幕落在跪在他们身后的邴家俩兄弟眼中,邴家俩兄弟只想翻一个大大的白眼。   咱就是说,开祠堂不是为了说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吗?   用不着跟祖先告他们俩个的状,还顺便跟夫郎表个衷心吧。   咱就是说,大哥,娶个夫郎罢了,用得着这么卷吗?   这要是让自家娘子听到,肯定又得闹了。   想到这里,邴家二郎赶紧回头四处撒摸,没看见自家媳妇悄悄松口气。   邴二郎不知道他媳妇就藏在窗外,此时耳朵正贴在墙上,听的认真。   听到邴温故表白南锦屏,又想到自己那个榆木疙瘩,就知道等着她伺候的男人,就想不明白了,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怎么就能差这么多。   那心底里的酸水咕噜噜冒着泡,差点就要从嗓子眼里溢出来了。   邴温故知道周氏藏在外面偷听,但他不在乎。   他跟自己夫郎表衷心,没啥不好意思的,又不是搞三。   邴温故继续虔诚道:“二是,邴氏温故明年二月下场科举,此次必定一举得中,加官晋爵,封侯拜相,为夫郎南氏锦屏赚得诰命加身,一世尊荣。”   语毕,邴温故携南锦屏给邴家先祖磕了三个头,敬上香火。   这就完了?   邴家俩兄弟白眼都翻累了,眼皮都翻到抽筋了。   不是,咱就说,开祠堂不是为了说他们兄弟的事情,就为了他们大哥向夫郎表个衷心,再吹个牛逼就结束了?   邴温故起身,长身玉立,垂眸居高临下看着邴家俩兄弟,“你们既已知错,我身为兄长,自当宽宥你们,便仅跪上一日夜,反思己过即可。”   一日一夜,说的好像跟不用跪一样。   邴家兄弟不敢反驳,就低头狂翻白眼。   邴温故看出邴家兄弟不服气,微眯一下双眼,温和道:“你们兄弟俩人,既在祠堂罚跪,且不可冒犯先祖,谨遵规矩。”   祠堂的规矩,村中简陋,不像世家豪族那般繁复。不过要求身姿笔挺,不食不饮。   邴家俩兄弟听明白了,邴温故要他们俩兄弟不吃不喝跪一天一宿,直说得了,拐弯抹角的,整的比山路还多了十八弯。   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大哥说话这么令人讨厌了。   邴温故转首对南锦屏道:“夫郎,你留下监督他们,切莫让他们冒犯了先祖。”   “知道了。”南锦屏乖乖道。   邴温故离去,邴家俩兄弟皆默默松口气,然而抬头就看见南锦屏站的板板正正,邴家三兄弟心里暗暗叫苦。   他们哥夫站的那么挺直,他们要是敢偷懒,他们发誓,他们大哥绝对会用更恶毒的法子折腾他们。   算了,他们哥夫一个小哥儿都能挺住,他们俩个男子大丈夫没什么遭不住的。   到了睡觉的时候,邴温故见自家小夫郎还没有回来,就去祠堂寻人。   没想到推开门,就看见小夫郎笔直笔直的站在那里,比邴家俩兄弟还像受罚的,邴温故顿时就心疼了。   “夫郎,回去睡觉了。”   南锦屏的腿长时间一个姿势站麻了,动不了。   邴温故见状,完全忘记自己刚刚给邴家俩兄弟立下的规矩,大步走进祠堂,来到南锦屏跟前,公主抱把人抱起,大踏步离去。   邴四郎瞠目结舌,“不是,合着那些规矩都是给咱们立下的,跟他半点关系没有,我看最不敬先祖,最无状的人就是他了。”   邴温故抱着人回到房间,直接把人放在炕上,伸手就要给南锦屏脱鞋。   南锦屏双脚往后缩,自从他三岁会自己脱鞋后,就没人再给他脱过鞋,南锦屏不好意思,“我自己来。”   “夫郎,我们已经是夫夫了,你要习惯。”邴温故轻声温语。   “这跟夫夫有什么关系。”南锦屏小声嘀咕。   邴温故抓着南锦屏的双腿放在自己腿上,轻柔的捏着,“你怎么这么老实,我让你看着他们罚跪,那是给你在他们跟前立威,不是让跟着罚站。”   “可你说祠堂不能无状。”南锦屏乖乖巧巧,软软的。   “那是要求他们的,不是要求你的。”邴温故没有怪南锦屏,反而心疼他。   小孩子天性调皮,若不是小时候受过不少委屈,怎么长成老实木讷的性格。   这不怪他夫郎,以前没人疼他夫郎,现在换成他宠,再把人宠回无法无天就好了。   “夫郎,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那怕是天塌了,有我撑着,你只要不让你自己受委屈就好。”邴温故盯着南锦屏的双眼,非常严肃而认真道:“因为我会心疼。”   南锦屏的心里好像缓缓流淌过一条溪流,滋润着干涸的心田。   邴家俩兄弟跪了一天一宿,第二天又睡了一天一宿,第三天终于能去南家进货了。   南家夫妻已经从自家小哥儿口中知道事情经过,没再为难,如往常一般邴家兄弟要什么给什么。   村里人彻底看傻了,完全没猜到事情走向。   村里的八卦妇人王氏不死心,再次挑唆道:“不是,邴家小子,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挨了一通惩罚,心底还有气的邴四郎终于找到发泄口,一把推开王氏,“干汝屁事!”   邴四郎跟着呸了一口,“属狗的啊,不属狗就滚开!”   就连一向最老实沉默的邴二郎都跟着来了一句,“你挡我路了,能不能离我远点。”   村里人看着邴家兄弟有怒气只敢往外人身上撒,完全不敢冲着南家人去的样子,默默对南锦屏竖起大拇指。   “锦哥儿,你怎么使的手段,把邴家一家子都调教的这么好,教教我呗,我家小娘子今日就出嫁了。不敢强求学你全部手段,三分就成,足够我家小娘子受益无穷,在夫家过的顺心如意了。”   苗氏一听,哪敢应承这话。哪个男人不好面子,尤其是读书人,那张脸面甚至比命重要,这若是传到邴温故耳中,惹恼了儿婿,坏了两个孩子的感情可怎么办。   苗氏吓得连连摆手道:“你莫要乱说,两个孩子感情好,我家儿婿怜惜我家锦哥儿从小就苦,多几分疼惜罢了。”   村人道:“苗氏,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有啥拿捏男人的手段就叫你锦哥儿讲讲呗,有啥藏着掖着的。”   “对啊,就邴家大郎那个迷魂样,把能家传的方子都给了你家,说你家锦哥儿没手段,你们自己信吗?”   当然是不信呀,要不是锦哥儿还是原来的锦哥儿,没什么变化,苗氏也要怀疑自己锦哥儿可能被什么狐狸精附体了,要不然怎么就能把邴大郎迷的五迷三道,里外不分。   苗氏至今还清晰记得,从前邴大郎的态度。   看见他们家人跟看见什么脏东西一样,恨不能躲得远远的。   碰见他家锦哥儿就更夸张了,好像跟他家锦哥儿呼吸同一片空气,都是一种侮辱,会玷污读书人清贵的身份。   结果现在……   为他家锦哥儿痴,为他家锦哥儿狂,为他家锦哥儿咣咣撞大墙。   方子风波最后以邴家兄弟消停下来而落幕。   转眼,年关将近,村里人都开始准备年货。今年村里人借南家的光,家家户户在这个冰冷的冬日里多了些进账,准备年货的时候也能多备上一条肉。   别看只是小小的一条,却能把一家老小高兴好久,年夜饭的时候,每人也能多吃上一块肉。   离过年还有二十来天的时候,这日,南锦屏给邴南两家人上完课,南家人走后,院子里只剩下邴家人时,邴温故难得从房间走出来。   邴家和南家今年大不同往年,可谓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往年过年的时候,邴家别说置办年货,就是年夜饭的餐桌上有没有肉都两说。邴家所有人,能敞开肚皮吃饭吃到饱就行,糙米饭都成,没得挑。   可是今年呢,邴温故自己就给了梁氏二两银子,让她置办年货。   那可是一两银子呀,他们村里人一年到头兴许也只能攒下个一二两。   “耶娘,马上就要过年,家里也该准备年货了,这是二两银子,辛苦耶娘多跑几趟镇上。”邴温故长身玉立,温文尔雅,即便同爹娘说话也秉持着一副读书人端庄有礼的派头。   邴家众人皆已经习惯邴温故这套客套疏离做派,习以为常,他们的注意力全部都在二两银子上。   “辛苦啥,有钱置办年货有什么可辛苦的,怕的是没钱买东西。”梁氏接过银子的手都是颤抖的。   梁氏的一句话让周氏想起往昔的艰苦,勾的她鼻头一酸,眼泪落了下来,“家里的日子真是好起来了,以前过年的时候年夜饭能置办上一盘肉,每人分到一口,或者没有肉,大家伙能敞开肚子吃的肚皮滚圆,就算是糙米饭,都心满意足了。”   周氏的这话引起邴家所有人的共鸣,邴四郎率先道:“阿娘,我这些日子卖豆腐也赚了一点钱,没有多少,我拿不出二两银子,就拿一百文出来给家里多添一道肉菜。”   梁氏本来想拒绝,邴二郎和邴四郎起早贪黑,手脚都被冻出冻疮,她全都看在眼中,疼在心里,这银钱赚的太不容易了,她舍不得花。   然而拒绝的话刚要说出口,忽觉不对。   现在家里的一切开销都是大郎在出,吃喝皆是好的,在村里绝对独一无二,就是里正和村长家里也不过如此,日日餐桌上至少一道肉菜,这么好的伙食全赖大郎。   如果这时候拒绝四郎,大郎心里怎能没有想法。儿子是他们的儿子,不是大郎的,他们有养儿子的义务,大郎没有。   大郎现在之所以会心甘情愿的养着一大家子,一是替他们尽责任,二则是因为这些年来,不管怎样,家里兄弟们都供他读书了。   本着这些情分,大郎才会甘愿养着一大家子。可是情分这东西是越磨越少的,梁氏知道。   梁氏心思百转,最后笑着收下,“好,不管多少,耶娘不嫌弃,算是你的一点心意。”   周氏和二郎人老实,啥也没说,跟着邴四郎出了一百文。   虽说邴大郎已经给了邴大娘一间房子,并且把属于自己的土地收益办成给了她,但还是底气不足,或者说是,正因为这样,邴大娘心中更加难安,更想要回馈娘家。   邴大娘平时吃住都在家中,没有花钱的地方,她就把分财产那天,耶娘分给她的地里的收成钱取了一百文出来,“耶娘,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给家里买些吃的。”   梁氏都收了儿子的钱,更不好不收女儿的钱,况且女儿还一文不交的住在家中。   再者女儿吃住都是家里的,也不差这一百文,大不了以后私下贴补回去,梁氏就没有拒绝,笑着收下。   最后是两个双胞胎,他们也有地里收成的收益,就跟梁氏说,也拿出一百文。   梁氏全部都应下。邴家的猪是盖房子的时候养的,才半年,没到出栏的时候,就跟同村养猪的人家买,一两多银子买了一头猪,大约一百多斤左右。   另外鸡鸭鹅这些家禽,邴家不用买,他家喂了,也是盖房子的时候养的。   一开始长的不大,这不从南家做豆腐生意以后,家里的豆渣有得是,每天都往邴家这边送一半,家里牲畜都有得吃,长的就肥了,过年直接宰了就成。   邴家人口多,亲家也多,今年过年物资丰富,梁氏大方,三个亲家,每家给装了三斤猪肉,并几样其他吃食。   唯独到了南家的,每样分量翻倍,猪肉也成了六斤。   梁氏斜睨着周氏,“你也不用有什么意见,南家就是跟你娘家不一样,谁让你大哥有本事,咱家的银钱都是依靠他赚来的,他重视南家,南家的年礼就得比你娘家厚。”   梁氏现在在儿媳妇跟前有底气得很,而这底气都是邴温故给的。   “不提这个,就说到现在,你娘家的年礼还没送来,南家的早早就送过来了,鸡鸭鹅,一样两只,鸡蛋鸭蛋鹅蛋,各四十枚,还有白糖红糖糖块这些东西,零零总总加一起,也得一两银子,我这点回礼算不得什么。”   周氏道:“阿娘不必说,我没意见的,今年比往年年礼贵重多了,我娘家只会高兴,哪会挑理。”   事实上也是如此,周氏往年回娘家的年礼也就一升糙米,今年拿回去三斤肉,娘家怎么可能不满意,高兴得很。   邴温故这边终于在年前几日抽出时间陪南锦屏去一趟镇上。   邴温故赶着牛车,南锦屏坐在暖烘烘的车厢中,二人一起去镇上。邴温故先去了一趟衙门,使了几百文钱,把邴大娘的婚书抽了出来,登记了仳离书。并且把三个孩子改成邴姓,落在邴大娘名下。   从此以后无论是邴大娘还是三个孩子都跟孙家再无任何关系,无论是亲缘上还是律法上。   之后又把家中房子和地分别改了几兄弟的名字,其实这个没什么必要,邴家人不在意。   但邴温故这么做不是为了邴家兄弟,而是为了安邴大娘的心。   拿着记在自己名下的房子和地,邴大娘心里才能不慌,住在娘家也能更加理直气壮。   再然后把邴三郎的过继文书也再衙门里备了案,邴三郎不再是梁氏和邴父的孩子,邴温故的三弟,而成了隔房的堂兄弟了。   这一切都办完了,邴温故才带着南锦屏继续在镇上溜达。   南锦屏没来过镇上,看什么都新奇,邴温故也不催促他,他喜欢看什么就看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村里人来镇上赶集,要么就自带干粮对付一口,要么就饿着肚子等回家再吃,稍微富裕一些的,则会在路边摊,花个几文钱,喝一碗热乎乎的羊杂汤,再吃个胡麻饼,就算享受了。   邴温故可舍不得南锦屏这么冷的天坐在路边摊吃东西,带着人直接去了镇上最好的酒楼。   “两位客观吃些什么?”店小二迎上来。   邴温故指着酒楼墙上的木牌对南锦屏道:“那上面是他家的招牌菜,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南锦屏现在跟邴温故学了不少字,墙上的菜单已经全部都能认全。可这是南锦屏第二次来酒楼吃饭,有些花里胡哨的菜单南锦屏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   “鸿运当头、佳偶天成……这些是什么菜呀?”南锦屏小声问道。   邴温故也不知道,他到了这里以后,也没来酒楼吃过几次饭,遂问店小二道:“你给介绍一下都什么菜。”   哪成想店小二竟然发出一声嗤笑,脸带嘲弄道:“没来过咱家吗?这两样招牌菜都不知道。”   南锦屏立刻被闹了一个大红脸。邴温故没有发怒,就用他那双古井无比的漆黑双瞳静静地注视着店小二的表演。   店小二被邴温故那黑沉沉地眼珠子盯的发毛,很快歇了表演,解释起来。“鸿运当头就是鱼,佳偶天成是盐香鸡。”   邴温故瞥了店小二一眼,语气淡淡,无怒无喜,听不出情绪道:“把你家招牌菜全都介绍一遍?”   店小二撇撇嘴,刚要说什么,对上邴温故黑漆漆的眼眸,到底没敢说不。   但是店小二也不老实,专挑酒楼里贵的食材介绍道:“要说招牌,就不得不提起炙羊肉,这可是咱家的招牌菜,来咱家吃饭的都会点一道。”   庸人喜吃食羊,不喜吃猪,又因为畜牧业不发达,导致羊肉价格昂贵,一般的百姓之家吃不起。   就算吃得起,买上一斤羊肉回家自己做,也比再酒楼里吃来的划算。所以来酒楼吃羊肉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富贵公子。   邴温故和南锦屏的穿着打扮,虽然没有补丁,干净整洁,在村人眼中也是好料子,那也只是普通人家,在这富贵郎君们穿梭的酒楼里,只能算下等,因此店小二才没把二人放在眼中。   邴温故颔首,“来一道。”   店小二先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随后失声道:“这一道炙羊肉可要二百三十文!”   邴温故静静看着店小二,好像再反过来鄙夷他大惊小怪。   店小二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邴温故二人的消费实力,二三百文,都够很多人在店里吃好喝好一顿。   “我可告诉你们,咱们酒楼东家跟衙门有关系,你们别想吃白食。”   邴温故从口袋里摸出一块二两来的碎银拍在桌上,“够吗?”   店小二傻了,没想到他前瞧不起的两个穷光蛋竟然真能拿的出银子。   只不过接下来再介绍菜肴的时候,店小二还是耍了一个心眼,专门挑贵的介绍。   邴温故没搭理店小二,只问南锦屏喜欢不喜欢。   南锦屏长么大小,就嫁到邴家吃过几天好东西,以前都没吃过,自然什么都想吃,然后邴温故就都点了。   最后两个人一共点了八道菜,还都是酒楼里菜价昂贵的招牌菜。   等厨房那边开始做菜,邴温故这才把酒楼掌柜请过来,掌柜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问道“两位客人可有什么异议?”   邴温故道:“你给算下账。”   掌柜不知道邴温故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给算了帐,一共一两二百文,邴温故先结账。   掌柜本以为邴温故是来找茬的,没想到这么痛快就把账结了,眉开眼笑道:“二位客观,结账不用着急,咱们酒楼可以吃完饭再结账。”   “是吗,瞧你们酒楼店小二对我们的态度,我还以为不先结账就要把我们轰出去呢。”邴温故语气淡淡,却让掌柜身后的店小二白了脸。   掌柜看看邴温故再瞅瞅店小二,就知道店小二准是把人得罪了,疾言厉色对店小二道:“怎么回事?”   店小二支支吾吾道:“误会,都是误会,我这就给二位客人道歉。”   邴温故却不肯接这个,看向掌柜道:“我们确实是第一次来你家酒楼吃饭,听友人推荐,你家酒楼菜色和服务都不错,这才过来试试菜色。我们没来过你家酒楼,不知道你们家菜色都怎么个做法,便请你家店小二介绍介绍,结果这位小二哥的态度可是很高高在上瞧不起人得很。”   店小二的脸色煞白,要知道这家酒楼可是镇上最好的酒楼之一,在这里当伙计比别家酒楼活轻松还赚的多。   “贵酒楼小二哥这个态度,掌柜的就不怕他得罪贵人吗?今个是我们两个书生,也就这般了。若是其他贵人呢,到那时候莫说店小二怎样,就是掌柜您都要跟着受牵连吧。”   邴温故从头到尾语气平平,慢条斯理,“掌柜,这样的店小二还是早点开了的好,免得给你还有酒楼惹麻烦。”   掌柜面色黑沉沉的,明白这是店小二惯常瞧不起人踢到铁板了。而这客人的威胁就是开了店小二。为啥说是威胁,这客人看似情绪稳定,实则处处暗藏玄机。   首先友人推荐,就说明友人是酒楼常客,而二人既是友人,就说明二人地位相当,也有吃酒楼的实力。这就说明,他们身边其他友人也有这个消费实力,得罪他们俩个,不仅仅是得罪他们俩个,还是得罪了他们圈子里的人。   二来,这人表明读书人的身份,就说明家里经济不会太差,太穷的人家供不起读书人。就算勉强砸锅卖铁的供了,那么也不可能让一个小哥儿读书。   这两位客人中有一位小哥儿,这小哥儿识字,能看懂菜单,绝对读过书,读过书的小哥儿岂是一般人家出来的,必然非富则贵。   掌柜有心保店小二,也不敢保了,毕竟眼前客人的身份贵重,他要是敢保,对方的意思是打算连他一起追究了。   掌柜直接对店小二道:“酒楼不需要你这样得罪贵客的伙计,你被辞退了。”   转头又对邴温故二人笑呵呵道:“一会儿我让后厨在给您二位添一道鸭子,算是本店的赔礼。”   邴温故微微颔首。   掌柜走后,南锦屏才小声道:“温故,你为什么要先结账,再找掌柜理论呀?”   邴温故耐心解释道:“人靠衣裳马靠鞍,世人多如是。你我穿着普通,若是未付账便寻掌柜争辩,掌柜多半也会如伙计那般认为我们故意找茬,吃白食。但若先付账,就先震住了掌柜,知道咱们不是来吃白食的,到时候你随便说什么掌柜自己就能给找一百种理由补全身份,自会处置得罪贵人的,给酒楼带来麻烦的伙计。”   南锦屏听后若有所思,许久才道:“其实被嘲两句没什么,我从小到大受到的嘲讽比这严重多了,这么两句无关痛痒,我不在乎。没必要为了争这口气,一顿饭就花这么多钱。”   “夫郎,你不在乎,我在乎。”邴温故黑漆漆的双眸直直望进南锦屏的心底,“能不能不让你受委屈是我的本事,若是你成亲依旧要过成亲钱那样的日子,那么为什么还要同我成亲?况且一两银子罢了,今个儿若是没有这事,我本也打算要按照这个价格点菜的。”   许多人喜欢在感情中极限拉扯,不见兔子不撒鹰,生怕吃一点亏,整段感情充满算计。没等开始就已经心力憔悴。   其实往往这样直白的赤裸裸的感情才更加动人心弦,令人难以招架。   南锦屏感受着胸腔内心脏的狂跳,看着对面熟悉的面容,忽觉这人竟然有了几分英俊。   南锦屏以为这是自己开始喜欢上对方的错觉,却不知道邴温故确实在一点一点变帅。   从前邴大郎窝在家里,不与人交流,每日躲在阴暗的角落,整个人都是阴暗的。再加上邴家日子不好过,吃的不好,邴大郎瘦得皮包骨,再英俊的人都不好看。   现在的邴温故可是少年将军,身上自有一股威严不凡的气度,再加上邴家吃的好,邴温故又每日锻炼,把吃下去的东西都变成健硕的肌肉。而他的灵魂和已经逐步开始和□□融合,□□受到影响,越长越像邴温故自己了。人自然变得英俊帅气。   吃过饭,邴温故带南锦屏去成衣铺里从内到外给各自买了一身成衣,两双成鞋。另外还买了各种颜色布料,一共共五匹,还有两袋棉花。   南锦屏嘴馋,喜欢吃零嘴,邴温故就带着人去点心铺子买了十斤糕点,分开装,五斤带回自家屋子给南锦屏独吃,剩下的留给过年的时候南家众人吃。   这时候吃不到时令果蔬,但是有水果做成的蜜饯干果,相较于农家人而言很昂贵,可是邴温故还是大手一挥买了十斤。   再就是糖块,这些甜滋滋的东西是南锦屏的最爱,因着这些梁氏之前都置办了,邴温故就只给南锦屏买他喜欢吃的。   红糖白糖大枣桂圆等等,南锦屏喜欢,邴温故又给买了。   这些都不是大头,大头是羊。在酒楼吃羊肉的时候,南锦屏喜欢吃炙羊肉,自己几乎吃了一整盘,邴温故记在心上,就买了一整只羊。   羊价几乎是猪价的三四倍,一只羊不过中等大小,二十来斤,足足花了三贯钱。   二人装满了一整车,再放不下一点东西才往回走。   路上南锦屏感叹道:“我是不是很败家?”   邴温故道:“没有,过年才这么花一次,又不总这么花。”   南锦屏摇摇头,“不是的,这一趟就够我家以前两年的花用了。可是明明花了这么多钱,我虽心疼,但是想到家里存银,又没那么心疼。”   邴温故温声笑道:“家里那几个存银也值得你惦记。”   “……”南锦屏一言难尽,小小声嘀咕,“那可是几千两啊。”   邴温故回眸,佛透过厚厚地车帘看到坐在车厢中的小夫郎,脸颊鼓鼓,气呼呼不服气的模样,眼神宠爱,“以后我会让你感受到什么叫做十万两也不过是买个小玩意罢了。”   南锦屏更小声了,“吹牛皮。”   南锦屏以为这次他声音够小了,不想还是被邴温故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并没有惹得男人生怒,反而换来男人爽朗的大笑声。   此时牛车已经进村,村人几乎没听见过邴温故这种大笑声,或者别说大笑声,就是笑脸都没见过几个。若换成以前邴家再村中的地位,没人在乎邴温故是哭还是笑,但现时不同往日,邴家早就不可同日而语,更何况邴温故这个一手带领邴家走到如今这步的当家人,自然更受瞩目。   村人无不想同邴温故搭上关系,包括王氏这个村里有名的搅屎棍三大巨头之一,一样想在邴家分一杯羹。   “邴家大郎,什么事情笑的这么开心,说出来听听,让咱大家伙都跟着乐呵乐呵?”王氏觍着脸道。   邴温故就好像学过川剧变脸似的,本来正在朗声大笑,转眸视线对上王氏,瞬间表演了一个笑容消失术。   村人都替王氏尴尬,这要是换个人当场就得找个地方钻进去,偏偏王氏就跟没发现似的,还讨好似地问:“车上坐的是南家小哥儿,也就南家小哥儿能让你笑的这么开怀了。”   南锦屏这下想装作听不见都不行了,他没邴温故那个劲,不想给面子,谁也不好使。   南锦屏撩开车帘,朝着外头的王氏尬笑道:“王伯娘好。”   邴温故微微蹙眉,轻声细语对南锦屏道:“外头冷,回去。”   南锦屏对着村人不好意思笑笑,放下帘子钻回车里。   然而就是这么一撂一掀,车厢里满满登登的东西就落进村人眼中。   “天啊!满满一车,邴大郎你买了多少东西?”王氏脱口而出问道。   邴温故完全不搭理她,赶着牛车往自己而去。   身后全部都炸开了锅,“我好像看见五六匹布,还有棉花。”   “我看见羊了,邴大郎该不会买了一头羊吧。”   村人叽叽喳喳议论开来,有那好事者就跑到南家道:“苗氏,你家儿婿和小哥儿买了一大牛车好东西,把那么大一个车厢装的满满当当的。”   尽管知道王氏没那个好心,苗氏还是听得心惊肉跳。   她太知道自己儿婿的败家程度了,从前锦哥儿还是好的,最近明显被带的也开始败家了。这两人要是出去逛街,没人拦着,还真能干出买一车东西的事情。   那得多少钱啊!   “他们俩好衣好鞋的可买了不少,我看车上还有五六匹布料,啥颜色的都有,还有好些棉花,哎呀还有羊肉,一整只呢。买了这么多好东西,是不是一会儿也该给你们家送些过来呀?”   这就纯属故意挑拨,两家之前已经走过年礼,相互都回了礼。再说,谁说邴家买东西就一定要给南家送的?   苗氏道:“前个邴亲家给我送了六斤猪肉,还有那么多糖啥的,加上我家买的都吃不了。”   “邴家杀了一头百斤的猪,就只给你家六斤猪肉呀,这也太小气了吧。”王氏不屑道。   苗氏翻个白眼,阴阳怪气回去,“呦,那王家大嫂说说,你亲家又给你家送了多少肉做年礼。”   这年头,谁家日子都不好过,买几斤肉自己家里都不够吃。能送亲家多少,况且村里大多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人口众多,亲家这种亲戚一抓一把,就是一家一斤,儿子多的人家,十斤肉就出去了。自家过年有没有十斤肉都不一样,所以王氏根本一斤肉都没收到,不过就得了十几枚鸡蛋。   王氏心里嫉妒得要死,嘴上还是硬道:“我那亲家那么穷,跟你这能一样吗?邴家那么有钱,一点子肉就跟细毛毛雨一样,要是都舍不出来,不就是没瞧起你们这个亲家吗?”   苗氏冷笑一声,“瞧不瞧的起的,反正我儿婿是把这豆腐千张方子给了我家,他自己都没做。”   完败,王氏一下就熄火了。   就这一样,别说村里,整个大庸朝的儿婿女婿也是完败,谁也做不到。   王氏气的咬牙切齿,恨自家怎就没有适龄的小娘子嫁给邴温故,也好叫她享受享受这南家的富贵。   正在这时候,外头忽然有人高声喊道:“南老头,苗氏快出来,你家小哥儿和儿婿又给你家送年礼来了。”   苗氏并不觉高兴,反而心惊肉跳,疼一下跑出来,就看见邴温故推着一个木制的小推车进来,小车上摞满了东西。   两匹布料,两个颜色,看着就是给他们老两口穿的。还有一些棉花,五斤羊肉,以及一些看着就很贵的糕点和糖果。   “怎么又送来这么些东西?”苗氏出口就责备道:“你们也太能花钱了,那羊肉那么贵,一斤就要一百文钱,买这东西干什么?你家不是已经买一头猪了吗?还有这布料也是,一下就给我们买了两匹,我俩就是穿到入土也穿不完。锦哥儿,阿娘从前就是叫你这么败家的!”   苗氏心急如焚,锦哥儿就这么过日子,梁氏当真受不了了,不会儿哪天叫邴家给送回来吧!   之前苗氏的数落,邴温故都能忍着,但是这指他夫郎脑门上责骂就不成了。   他夫郎娶回来是给他疼的,不是给人骂的,包括他夫郎的母亲也不成。   邴温故的脸色顿时敛了起来,没有发怒,情绪稳定,但是那样子一看就知道不高兴了,“岳母大人要说就说我好了,是我要买的。”   苗氏对上邴温故平淡的目光,心头那熊熊燃烧的火苗一下子就被一盆冷水浇灭。   她顿时想起,邴温故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更不喜欢别人指手画脚。邴家三兄弟不过就是不满他把方子给他们南家,合情合理的事情,但是邴温故就是不高兴,转手就把千张和豆腐脑的方子又给他们了。   这脾气,可不是什么好性,能听进去别人劝诫的人。   之所以对南家好,不过是因为锦哥儿罢了。   现在她劈头盖脸的就训斥锦哥儿,邴大郎自然就不高兴了。   邴温故没有一点点隐藏情绪的想法,他左一张方子,右一张方子给出去,可不是为了让南家随意打骂的。   苗氏讪讪的,她已经冷静下来,知道儿婿这是不满意自己训斥锦哥儿了,可总不能让她因这个道歉吧。   “岳母,锦哥儿已经成亲了,嫁到我邴家了,就是一个大人了。日后还望岳母大人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这般斥责我夫郎。若是我夫郎有什么做的不对劲的地方,岳母大人可以私下里跟我讲,我回去教他。”邴温故从头到尾一个语调,但是越听越瘆人。   “我这边还有事,车上的东西就不卸了,岳母叫大哥他们卸吧,卸完给我送回去就成。”邴温故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见南锦屏没跟着,回头对南锦屏温声道:“夫郎,家里一堆活,阿娘叫你回去帮忙。”   这完全就是借口了,谁不知道南锦屏在家什么都不干。   邴温故说走就走了,南锦屏哪能这么不给面子的跟着走。   南锦屏为难道:“温故,你先回去,我帮着阿娘卸了车就回去。”   邴温故闻言眉头微蹙,“你在咱家都十指不沾阳春水,出来干活,回去阿娘阿耶肯要生气。”   这话都说矛盾了,刚才还让回家干活,现在又说家中不让干活。 第53章 睚玼必较 小孩子也不可以   南锦屏尴尬地不行, 恨不能直接上去捂住邴温故的嘴,不让他继续胡说八道,脚趾头都要把南家的地抠出一个大洞了。   苗氏活了这么大把年纪, 哪里能听不懂这些话。   这哪里是邴家夫妻生气,分明是邴温故自个心疼,赶紧推了推自家小哥儿, 使了一个眼色,“你快跟大郎回去吧, 家里有你兄弟他们呢,用不到你干活。”   南锦屏这才跟邴温故离去。   王氏和村人听了一耳朵八卦,“苗氏, 邴家当真不让你家小哥儿干活呀?这不干活的小哥儿娶回去干什么?吃干饭吗?”   苗氏就道:“那是大郎心疼我家锦哥儿。”   王氏想到自己成亲后当牛做马伺候一大家子,她还是个小娘子呢, 可比一个不好生养的小哥儿值钱多了。凭什么一个双儿能过的那么惬意,她一个小娘子却要当牛做马, 心里就跟被毒蛇的毒液腐蚀了一样的难受。   “呦, 邴家大郎是挺心疼你家小哥儿的, 连你这个当娘的说两句都不成。”王氏坏心眼的挑唆道:“心疼你家小哥儿有什么用,这还还是没把你这个岳母当回事!”   苗氏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她故意气王氏道:“尊不尊重的无所谓,你家几个女婿倒是尊重你, 可是年礼也不见一斤肉。我这儿婿再不尊重我,可是羊肉猪肉布料的不停送,连能一代代祖传的方子都送给我了。我这人势力眼啊,不在乎那些虚的,尊不尊重我都无所谓,给我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就行。”   扎心了, 谁不是这么想的。   要是她的那些女婿像邴大郎这样,她倒过来给他骂都行。   苗氏把看热闹的人都赶走后,南大郎对苗氏道:“阿娘,锦哥儿在邴家真的啥都不用干呀?”   苗氏眼神复杂地看了南大郎一眼,“你看锦哥儿哪天不是吃了早饭就跑回来了,到了午饭时间又跑回邴家吃个饭,然后就又回来了。就这一天天的在咱家待着,只有吃饭的时候跑回去,能干啥活,有那个时间吗?”   顾氏发出灵魂质问,“那梁氏、周氏和邴大娘就不气吗?”   苗氏叹气,“你觉得把方子给咱家,和锦哥儿不干活哪个事更大?”   “方子。”顾氏想也不想立刻就道。   “那不就是了,方子邴大郎都给咱家了,邴家不也没咋地,更何况是锦哥儿不干活这点子小事。”苗氏恍惚道:“从前锦哥儿就跟我说过,邴家的活他一点不干,亵衣亵裤都是邴大郎在洗,我都没当回事,现在看来,锦哥儿说的都是真的。”   这下南家所有人都傻眼了,万万没想到自己小哥儿嫁到邴家竟然过的是这样的神仙日子。当初还以为自己小哥儿嫁过去是吃苦的,现在看这分明是进了福窝。   南大郎嘎巴两下嘴,最后道:“阿娘,不是我说你,既然你都知道邴大郎把锦哥儿当成心尖宝,你还当着他面骂锦哥儿,这不是上赶着惹他生气嘛。”   苗氏同样委屈道:“我知道他宠锦哥儿,没想到他宠成这样,说两句也不行。”   顾氏道:“听你说就知道邴大郎就差把锦哥儿当祖宗供上了,你骂人家祖宗,人家邴大郎还能忍。”   苗氏怒道:“你胡咧咧啥,什么祖宗不祖宗的,就会胡咧咧。”   南父对老妻道:“以后你在锦哥儿跟前这脾气可得改改,儿婿不愿意听,你就别再当着儿婿的面骂锦哥儿。有啥事,背着儿婿私底下说,但那得注意态度,绝对不能急,有话好好讲。”   “知道了。”只这一次,苗氏就记住教训了。   邴温故和南锦屏回到屋里,南锦屏道:“温故,阿娘也是为我们好,你不应该对阿娘那个态度。”   邴温故对于南锦屏的指责并没有生气,反而一把将人抱住,仿佛怕南锦屏生气似的,哄着道:“你阿娘知道咱家有千两银吗?”   南锦屏摇头,“不知道,我怎么会把这种事情告诉他们。”   “那就是了,不知道别人家到底怎么个情况,就不应该随便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   南锦屏气道:“你这就是歪理邪说。”   邴温故连声哄着,“好了,是我歪理邪说。可是我给出去的方子是真金白银吧。夫郎,我之所以会把这个方子给南家,就是因为你在乎你娘家,我想要你开心,才把方子给他们。不图别的,只图他们对你再好一些,更好一些,换你开心。我给了方子,不是为了让他们骂你的。”   提到方子,南锦屏就什么气都没了。   不管怎样,邴温故是真的对他好,那种一心一意单纯的好,可能已经比他父母对他好的那颗心还要单纯。   毕竟南家夫妻还有其他孩子要顾忌,邴温故却只有一个他,其他人都要排在他后面。   邴温故对邴家人更多的是责任,对他的才是爱。   邴温故从来不跟他发脾气,甚至一句重话都没有,自然更看不得别人对他大呼小叫,哪怕那个人是他的父母也不行。   南锦屏这么一想,就理解邴温故的想法了,也就没那么生气了。   大不了他跟阿娘说一声,以后有什么话私下里跟他说,不要叫邴温故听见。   到了年三十这天,邴家异常热闹。如今邴家人有钱了,村里的小孩儿早早就来到邴家门口。要不是邴家现在建成高门大院,这些小孩子可能已经一拥而进了。   从前邴家穷,村里小孩子都绕着走,从未拜过年,这是第一次,可把梁氏高兴坏了。   梁氏从早上起来就一直咧着嘴笑,“锦哥儿,你跟大郎新婚,今个你去接待那些小孩子,图个吉利,你二人也好早生贵子。”   南锦屏的耳朵悄然红了,随后想到自己黯淡的孕痣,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孕育一个他和邴温故的血脉。   按理来讲,正因如此,南锦屏图吉利,才更应该接触孩子,村里有说法,孩子可以带子。   但是南锦屏私心里不愿意去,因为村中的这些孩子,都曾经在南锦屏没成亲那会儿明里暗里嘲笑过他,最过分的还朝他吐过口水,投过石子。   现在却让南锦屏给这些欺负过他的孩子们发红包发糖块,南锦屏不满意,又不敢拒绝梁氏,磨磨蹭蹭地往外走。   时刻关注南锦屏的邴温故立刻就注意到了自家小夫郎不愿意的神色,他稍微想一下就猜到了全部。   邴温故可不是什么不知道人间疾苦的大少爷,相反少年便能当上将军,他是从最底层一点一点爬上来的,见识过这个世界上最丑陋的阴暗和最污秽的人心。这样的人注定早就练出一副冷硬心肠,有仇必报是他的人生信条,万万不可能委屈自己成全‘仇人’,即便这个‘仇人’只是一些不懂事的孩子也不可能。   邴温故这一辈子唯一的心软可能就只有南锦屏了。   “夫郎,不用去。”邴温故出言叫住正往外走的人。   南锦屏停下,回头看向邴温故的眼中带上欣喜,邴温故不由跟着翘起嘴角。   梁氏没发现小夫夫的眉眼官司,讶异道:“小孩子都来咱家讨封是个好兆头,小孩子们最知道好赖,只会去村中最富裕的人家拜年,这预示咱家今年会过的更好。再说你俩刚成亲,锦哥儿多多接触小孩儿也能带子,早点怀孕。”   邴温故淡淡瞥了一眼梁氏,语气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不需要,阿娘我可没忘记这些孩子曾经在我背后蛐蛐我的话。”   邴温故没把事情扯到南锦屏身上,而是直接揽到自己身上,村里的孩子确实也蛐蛐过邴温故。   梁氏诧异道:“都是些不懂事的小孩子罢了,你还跟他们计较。”   “可是我却入了心。”邴温故看着梁氏,“阿娘,看来还是不了解我,要不然就应该知道我从不是一个大度之人,相反我睚眦必较,就算对方是个孩子。也应该庆幸他们还是一帮孩子,我只是不给他们红包罢了,若是成人,此时早就断腿了。”   梁氏想到年前周南氏、李氏、王氏等人莫名其妙全部受伤,现在还落下了残疾的事情,脸色猛地一变,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时候她直觉这些事情是儿子做的,可是那会儿他却并不承认。现在到儿子这么说,那些事情不会真的是儿子做的吧。   这下,梁氏不敢再逼迫邴温故了,况且这个儿子也不是她能逼迫的。强拧着来,真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梁氏道:“不去就不去吧。”   邴温故缓和脸色,对南锦屏悄悄眨眨眼睛,南锦屏开心地笑弯了一双丹凤眼。   他特别开心,不仅仅是因为不用给那些骂过他的熊孩子发红封,还因为邴温故一心向着他。那种被偏爱的感觉,似乎可以治愈一切童年的伤害。   邴家门外的那些熊孩子已经急坏了,“怎么还没人出来开门?”   另一个小孩儿道:“会不会是我们敲门的声音太小,他们在屋里听不到。”   “真是的,邴家把院墙盖这么高干什么。”   几个孩子更加使劲的拳打脚踢上,砰砰地有种把门敲碎的架势。   邴温故听见微微蹙眉,“五郎,你去把他们赶走。”   邴五郎人小心眼也不大,村里这些孩子以前也没少排挤他,他都记着呢。   邴五郎蹬蹬跑到门外,连大门都没打开,隔着门板高声喊道:“你们都走吧,我家不欢迎你们,我和大哥可都没忘记你们以前是怎么对我们的,不可能给你们发红封。”   “你大哥可真小气,他一个大人还跟我们小孩子一般见识。”熊孩子不服气回道。   “我大哥不仅小气,还睚眦必较。你们还是快走,别想使坏,不然我大哥肯定会报复回去。我哥夫也不会再让你们耶伯去南家拿豆腐。”   小孩子是最欺弱怕硬的生物,他们都知道要因为他们的原因,家里再不能从南家拿豆腐去赚钱,绝对会被家里大人打折腿,不敢再纠缠邴家,骂骂咧咧去别家人讨喜去了。   上河村村人过的都穷,别家买点零嘴自家孩子都不一定能分到一口,哪舍得给别人家的小孩子。   所以讨了一圈回来,口袋都没装满。   “怎么就这么点零嘴?还都是不值钱的东西,邴家这么抠搜,还是给的红封多?” 这些大人都等的着急了,现在邴家和南家富裕了,怎么也得给个一文两文的吧。   熊孩子撇撇嘴,“没有,还红封呢,邴家都没给我们开门。”   “为什么?”大人不解地问。   “那个邴大郎还读书人呢,可小气了,说我们以前蛐蛐过他,他都记着仇呢。”   “你们呀,早就说过不许蛐蛐别人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吧,两文钱就这么错失了。”说着,那人又喃喃道:“不过这邴大郎什么人啊,这么小心眼,还跟几个孩子计较。就这还科举呢,能考个啥。老天爷真是不开眼,这样的人也能叫他发达!”   这么蛐蛐邴温故的人家不在少数,邴温故根本不在乎。   那大人又问道:“南家呢,南家现在日子好过了,就没给你们红封?”   小孩撇撇嘴,“本来是要给的,我都看见他们家准备好多,满满一篮子,还有好多好吃的零嘴。都要给我们发了,结果那时候正好邴五郎和邴三娘领着邴家的小孩儿过去拜年,就把邴大郎不让邴家给我们红封的事情告知了南家。然后苗氏就不给了,还把分给我们的零嘴都收回去了。”   “呸,都是什么人家呢,南家就是一条给邴温故舔腚的狗。”   这人嘴上骂的难听,实际上心里羡慕死南家了,他也想给邴温故舔腚,做梦都想,可惜邴温故不给他这个机会。   邴家的年夜饭十分丰盛,只饺子就三种馅料,五荤五素,凑了一个十全十美。其中还有一道最贵的炙羊肉,就这一道菜,就够别人家置办整个年礼了。   邴家如今却可以敞开肚皮随便吃,这是邴家人吃的最好的一个年,也是邴家人第一次过年吃到撑的想吐,还有一大堆剩菜。   当然这也是南锦屏过的第一个这么丰盛的年。   南锦屏摸着鼓鼓胀胀的肚子,已经吃到再喝一口水都会吐的地步。可是面前的桌子上却还是摆满了各色零食,但却没一个人动,包括孩子们都不吃了。南锦屏只觉得好幸福好幸福,这是他从前做梦都不敢梦的事。   邴家兄弟和邴家夫妻也觉得幸福,这个年真的过的跟梦一样,甚至可能比梦还要美。   邴静瑶偷偷小声对邴大娘道:“阿娘,我好幸福呀。我从前在孙家做梦的时候都不敢这么梦。”   邴静瑶就是邴大娘的大女儿,过了这个年十一岁了。   之前在孙家的时候,她是没有名字的,孙家人就按排行唤她,有时候孙母还会轻贱地唤她丫头。   农家没有城里人说话那么讲究,城里人称呼自家女儿都换作娘子。农家人就娘子丫头混着叫,但是在城里人看来丫头这种称呼,有些自轻自贱的意味,他们一般称呼家中的婢女为丫头。农家人不是不知道这种事情,有的农家人是没那么多忌讳,随意叫的。但是孙母绝对就是故意作践两个女孩才这么称呼她们,两个女孩不是不知道,她们很讨厌,但是却没办法反抗。   邴温故年前去衙门里办了邴大娘的户籍,又把两个姑娘落在邴大娘名下,自然不可能像村里人那般不重视,就落个大娘二娘什么的,连名字都没有。   邴温故给两个孩子取了静瑶和静宛,双儿则叫做熙瑛。回来也跟邴大娘讲了,没想到三个孩子还能有名字,当时邴大娘和两个孩子感动的眼眶都红了。   邴大娘一手抱着瑛哥儿,一手爱恋地摸了摸瑶娘的头发。瑶娘的发丝这阶段养的已经不那么干枯焦黄了,黑了也柔顺不少。   “瑶娘,咱们母子三人已经离开了孙家,如今还有了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地,往后日子只会越过越好。这样丰盛的年夜饭只是一个开始,只要我们好好过日子,以后每一年都能如此,甚至更好。”   此时的邴大娘只是随意这么说,或许还因为过年讨了吉利,但是邴大娘没想到的是,她的话一语成谶。从这以后,她的每一顿年夜饭都比这个年丰盛,与之后对比甚至极为寒酸,但是这个年带给邴大娘和孩子们的幸福感却是一辈子难以忘却的。   “瑶娘,还记得你们大舅舅跟你讲的你名字的含义吗?”邴大娘温柔地问着。   “记得。”瑶娘提起这个满脸喜色,她特别特别喜欢自己的名字,孙家的男孩都没有自己的名字,甚至就连上河村中其他的大多数孩子都按照排行称呼的时候,她就有了自己的名字,这个意义是特殊的。   “大舅舅说静乃安静平静之意思,但是却不是让我性子安静沉闷,而是之遇事能够静心静气,临危不乱,淡然处之。瑶乃美玉,象征着珍贵,也代表阿娘和邴家人对我的珍视。静瑶这个名字连起来就是神闲气静瑶林琼树。”   这些话,邴温故只跟瑶娘说过一次,瑶娘便牢牢记住了。她有一次做梦说梦话,讲的都是自己名字的含义。   静宛眨巴着大眼睛,笑的甜甜的,“姐姐的名字有特殊的含义,我的名字也不是随意取的。大舅舅说了,静字同姐姐一样,宛乃是温柔、柔美。但却不是让我柔弱恭顺,而是期望我柔中带刚,以柔克刚。静宛这个名字连起来,则是期盼我成为一个有野心,富有激情,思路清晰,未来成就斐然的人。”   是的,成就斐然。   邴大娘看着宛娘,当时邴温故解释这个名字的寓意之时,邴大娘都愣住了,一个女孩子,邴温故却给她取了一个充满野心,希望她成就斐然的名字。邴大娘都不知道一个小娘子怎么成就斐然呢?   可是邴大娘知道邴温故既然认真解释了名字的含义,就绝对不是随便取的。他真的就是对孩子给予这样的期盼。   邴大娘一直都知道他这个大弟弟的想法与众不同,如今从这个名字上更能看出来。   谁家不是对家里男孩子给予成就斐然的希望,女孩子更多要求其柔美恭顺,偏偏邴温故就不是这样的人,他对男孩女孩给予一样高的期望。   有时候邴大娘都奇怪,一个从小读圣贤书的人,怎么会天然地认为男女双儿三权理应平等呢!并且不只是嘴上随便说说的口号,而是真正的身体力行。做的比村中任何人都好。   邴大娘低头看着怀中的双儿,孙家人都说瑛哥儿不吉,是个出生就带着原罪的不祥之人。可是以她看,瑛哥儿分明才是福星。   如果没有瑛哥儿,她现在还在孙家那个地狱之中生不如死的煎熬着。   可是因为瑛哥儿的到来,她逃离了孙家那个地狱。她没有奶水给瑛哥儿喝,可是瑛哥儿却一日都没饿到,愣是有羊奶喝。   就问问这十里八村,哪家孩子,无论男孩女孩亦或者双儿在母亲没有奶水的情况下,是喝羊奶长大的?   这不算完,她的瑛哥儿出生就有青砖大瓦房住着,这还不算福气的话,那什么才是福气呢?   邴大娘看着瑛哥儿的眼神充满了一个母亲最温柔的慈爱,她轻轻对瑛哥儿道:“咱们瑛哥儿的名字也不是随意取的呢,熙瑛,熙瑛。熙寓意着兴旺、乐观、前途光明。瑛寓意着辉煌、光明、可贵。你大舅舅这是希望你未来性格阳光,前途一片光明呢。”   邴大娘说着说着,一滴眼泪落了下来。   瑶娘和宛娘吓得赶紧贴上去,“阿娘,你怎么好端端的哭了?”   邴大娘怕吓到孩子,忙擦掉脸上的眼泪,“阿娘这是高兴的,这就是锦哥儿教咱们的那个成语形容的喜极而泣了。你们都是命好的孩子,在农村还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寓意美好的名字,未来一定光明无限。”   母子三人依偎在一起,幸福而美好。   邴大娘轻声对两个孩子嘱咐道:“你们大舅舅是真心真意为你们好,你们既没有父亲,以后便把大舅舅当做你们亲生父亲孝敬,至死不可忘记。”   瑶娘和宛娘重重点头。   邴温故听到了邴大娘母女三人的话,但他只当没听到,他的眼睛从书上移开,看向南锦屏,“困了就回去睡觉,不用硬熬着。”   南锦屏摇摇头,试图甩掉困意,“不要,我要守岁。你今年就要下场了,我要为你祈福。”   邴温故冷峻的眉眼霎时春暖花开,露出一副很不值钱的样子,“我夫郎乃福星转世,我相信有夫郎为我祈福,我今年必将高中得举。”   梁氏在那头只装做没听见二人调情,对所有邴家人道:“都别睡,大郎今年下场,需要讨个好兆头,咱们全家都守岁。”   邴温故能温书,倒也不觉得时间难捱,邴家其他人只能干巴巴坐着,很快就困的东倒西歪。   邴温故瞥了眼困到眼皮都睁不开还在坚持的南锦屏,想了下道:“这么干巴巴守着确实没什么意思,我给你们讲故事吧。”   邴温故知道的故事可就多了,各个精彩,依赖哨兵强大的记忆力,复述一遍并不是什么难事。最后邴温故选择一个经典的名著,男女老幼皆爱的《西游记》。   不愧是经典名著,邴温故这一讲,就把邴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包括家里的小孩子都听得不困了。也就是邴大娘怀里抱的小婴儿还能睡着。   邴温故口干舌燥的说了一宿,直到第二日太阳升起,邴家人还听的意犹未尽,但邴温故却不想继续讲了,他已经说的嗓子都哑了。   邴家匆匆吃个早饭,就散了,全部都回各屋睡觉。   转眼就出了正月,即将迎来二月份的院试。   这会儿本县区的所有学子全部都涌入到县上,客栈酒楼爆满,邴温故怕找不到地方住,打算早几日去县里。   邴家所有人其实都不看好邴温故,但这话并不能说,反而还要表现出来很重视的样子。   邴家兄弟甚至都没出去卖豆腐,当然了南家今个也没做豆腐,歇业一天,全部都来送儿婿赶考。   梁氏和苗氏一起帮着收拾东西,苗氏道:“儿婿,咱们旧衣服就别带了,年前我跟你大嫂给你们做了两身新衣服,还有你们自己买的成衣,就带这三件行不行?”   在家穿什么都行,出门在外,还是要穿些好的,以免被某些势利眼瞧不起,搞心态。   “可以,这些事情你们跟我夫郎商量就行。”邴温故自顾自收拾书,其他的东西都让南锦屏做主。   南锦屏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出过远门,他完全不知道该带什么,有些手忙脚乱。   邴温故也不怕他出错,以后他们出远门的机会多得是,总有这一步,慢慢锻炼就好。至于什么东西没带全,出门现采买也赶趟。   二人收拾好东西,邴四郎那头也套好牛车,把东西搬到牛车上,邴温故和南锦屏一起上了牛车,邴家人和南家众人全部都跟在牛车两旁慢慢往村口走去,路上还不忘对二人嘱咐又嘱咐。   南家从前没有读书人,这是苗氏第一次送人出去赶考,纵然心底再不看好邴温故,不免跟着着急上火。   苗氏不放心地道:“儿婿,你去县里考试,锦哥儿跟着是不是不太好?要不还是别让锦哥儿跟去了。”   邴温故这边刚要回答,那头一道更加尖锐刺耳的女声响了起来。   “哎呦呦,让我看看,这是谁家汉子这么出息,不过去县里赶个考还得把夫郎带上,这般贪欢好色还妄想中举,痴人说梦!” 第54章 记住了 这仇算在李冶身上了   众人寻声望去, 看到身后驶过来一辆牛车,车上坐着几名书生打扮的青年。   牛车外缘,坐着一老一少两个妇人, 年轻的看着像是刚成亲的小娘子,头上带着幂篱,遮住一张脸, 看不见长相。老妇人长相尖酸刻薄,一双老眼混浊污秽, 充满算计,看向人的时候,会给被看者带来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这老妇人正是周南氏, 看年轻妇人与老妇人的亲密程度,应该是周南氏曾经提及的那个大孙女, 周家前些时候刚成亲的周小娘。   邴温故看见周南氏,双眼的瞳孔迅速而快捷地紧缩下。   邴温故敏锐地注意到南锦屏的情绪变化, 眸色微沉。他从不是个宽和大度之人, 尤其还是在他夫郎身上, 他可不会忘记这人竟妄图劝说他夫郎去给他家女婿做小这事。   本来烧了周南氏一间房,废了她一条腿, 邴温故就当这事过去了。偏偏这时候周南氏还要不长眼地凑上来,就别怪他睚眦必报。   “周南氏, 你胡咧咧啥。”梁氏和苗氏一同开口骂道。   梁氏怒道:“周南氏你个老不死的东西,我告诉你南家看在跟你有那么点亲戚的份上不愿意搭理你,我邴家跟你可没一文钱关系,你再给我胡说八道,老娘就是撕了你的嘴,也是你没道理。”   这时候邴二郎、邴四郎齐刷刷往前走一步, 整齐划一地站在梁氏身后,目光不善地瞪着周南氏。大有梁氏一声令下,兄弟几个就扑上去揍人的架势。   本来三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就够唬人的了,再加上邴家这半年吃的好,邴温故和邴四郎竟然蹿了个头,长壮了不少,看着就更吓人了。   “你,你们干什么,我告诉你们打人可是违法的!”周南氏外强中干,害怕地道。   邴四郎整个一混不吝,他冷笑,“打了就打了,大不了赔你几个大子,我家现在有得是钱。”   周南氏有那么一瞬间可耻的心动了,她孙女婿赶考的路费都是两家人一起凑出来的,家里实在没钱了。   可是看着混不吝的邴四郎,周南氏又不敢招惹。邴家这个四郎可不是什么好玩意,没轻没重,万一一个措手把她打死怎么办?   周南氏还不想拿自己的命,给孙女婿赚路费。   周小娘怕自己祖母真挨打,偷偷扯了扯自己夫君的衣袖,示意他帮忙从中调和一下。   李冶皱眉,他是真不喜欢自己这个岁数老大的岳家祖母,奈何她家小娘实在美丽,看一眼就忘不了,只能忍下这个不喜的岳家祖母。   不过这一次,他却觉得岳家祖母并没说错。   李冶坐在牛车上,皱着眉头,态度不像同窗,反而更像是学堂里的夫子,好大一个派头,训诫口吻十足。   “邴渊亭,虽然我祖母说话略微难听了些,但她也是为你好,哪有出门赶考带自己夫郎的!”   渊亭是邴大郎的字,当初学堂里的夫子给他取的,寓意才思敏捷知识渊博。可惜邴大郎似乎辜负了这个名字。   邴温故眼神冰冷地看向李冶,那样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倒像是在看一个毫无生命体的机制。   李冶被这样的目光看的毛毛的,后背竟然不知不觉渗出一层冷汗。   “邴渊亭,你,你那是什么眼神,我不过是为你好。”李冶有些害怕地道。   “那么就请李兄收起你的好意,你我并无私交,更谈不上同窗之情,用不到你假好心。”邴温故一点面子都没给李冶留。   李冶面红耳赤,坐在同一车上的张明看不下去,自认为公允道:“邴弟怎能这般说话,不管怎样我们都在学堂共同读了十多年书,总有同窗之谊。”   同样坐在车上的郑宁尴尬死了,不停地拉着张明的袖子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偏偏郑宁不领情,一把挣开。   “李兄和这位娘娘皆是好意,不过劝解邴兄莫要耽美于情色之中,尤其还是这个科举的重要关头。”大庸人称呼祖母或者祖母辈的人习惯叫做娘娘,宫中的娘娘也称做娘娘,有些混乱。   李冶和周南氏的胸膛不由挺了挺,好像得到张明的声援,就是得到了真理。   “自以为是实则愚蠢而不自知的理中客比真正的蠢货更加令人作呕。”除了南锦屏,邴温故可不会惯着任何人,直接就贴脸开大。   “你,你……”张明万万没想到,邴温故竟然连他的面子都不给不说,还骂人。   “张明,你属相狗吗?”邴温故再次骂道。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张明气的不行,“你简直无可救药。”   “就你这种好赖不知的玩意还想高中,做梦吧!”周南氏对着邴温故的方向狠狠呸了一口。   “南三郎,你们南家都是分不清好赖的东西。想当初我要你家那个便宜货跟着我家小娘子出阁,给我孙女婿做个小,你不知道感恩,就把你家小哥儿嫁这么一个贪财好色之徒,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我家孙女婿可是以后要当大官的人,能给他作小,那就是官宦家眷,你们南家祖坟冒冒青烟修来的的福气。偏偏你们家不惜福……”   小哥儿的名节多么重要,这时候谁家小哥儿娘子议亲黄了都会被人蛐蛐。结果周南氏就这么大喇喇把想让南锦屏作小的事嚷出来,完全就是毁人名节。   邴温故眼神已经冷的吓人,他对邴四郎道:“邴四郎,去给我把她嘴打肿,我不想再听到她嘴里吐出一个字。”   “好嘞。”邴四郎听的气血翻涌,早就受不了,上去就要打周南氏。   周南氏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孙女婿李冶拦了一下,邴四郎顺势没真打她。   李冶道:“邴大郎,你欺负一个老妇人算什么本事!”   邴四郎气道:“到底谁欺负谁,他毁我哥夫清白你没听到。”   好像周南氏口中的那个孙女婿就是他,李冶尴尬道:“娘娘年纪大了,胡说八道罢了,你一个读圣贤书之人,好意思跟一个大字不识的老妇人计较。”   邴温故双眸微眯,不怒竟笑了,“好,这笔账我记下了,日后只跟你算就是了。”   此时此刻,李冶还不知道邴温故记仇意味着什么,而他又将失去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否则,他今天绝对会亲自动手给周南氏两个嘴巴子叫她闭嘴。   邴温故瞥见南锦屏脸色苍白的仿佛不过血一样,邴温故握住他颤抖的双手。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夫郎可不是你们随随便便就可轻易肖想的人,他乃福星转世,可以带挈身边所有对他好的人。”   双儿这个身份对南锦屏不利影响太大了,如果不消除,可能会成为南锦屏一辈子的梦魇。   既然如此,邴温故就给南锦屏另打造一个身份。   “我就是最好的例子。从前我家穷的揭不开锅了,可自从我跟夫郎定亲,我就大瓦房就盖上了,豆腐生意也做了。”邴温故信誓旦旦,他就要趁这个机会坐实南锦屏福星转世的名头。   “之前我数次院试皆不中,我相信这一次有福星带挈,我必将金榜题名。”   这种话,邴温故不是第一次在人前说,之前成亲的时候就讲过。   但是所有人都不当回事,南锦屏要真是福星转世,怎么可能投生成一个双儿,南家的日子怎么还能苦成那样,村里人自然不相信这种说法。   李冶嗤笑,“邴渊亭,你这是自己学识不好,就开始求神拜佛了?”   邴温故微笑,“咱们拭目以待。”   转头,邴温故对南家和邴家人道:“就送到这里就好,你们放心,这次我身边有夫郎这个福星跟着,我必定一举得中,你们只管在家等我的好消息。四郎,走吧。”   梁氏忙拉住牛车,把邴温故从车上拽下来,走到距离人群远的地方不放心的叮嘱。   “大郎,我知道之前周南氏、李氏和王氏等人的伤有你的手笔。”梁氏说话的时候紧紧盯着邴温故的双眼,试图从中看出些什么。可惜了,邴温故的双眸平淡无波,一点点情绪都看不出来。   梁氏不免有些泄气,不过还是继续嘱咐道:“你这是去县试的,考试要紧,不要想着报复什么的,以免影响到考试,知道吗?”   邴温故没应是也没应不是,梁氏心中更没底了,劝说道:“大郎,你好好考试,其实你能中榜就是对周南氏最好的报复,比弄瘸她一条腿对她而言还要痛苦。”   “阿娘,我已成年了,万事心中有数,你尽可放心。”邴温故从不认为报复和考试冲突,他不会承诺梁氏什么,就如他不会骗梁氏一样。   梁氏纵然不放心,也知道她劝不动邴温故,只能做罢。   邴温故回到牛车上,邴四郎赶起牛车,悠悠向村外驶去,不再管身后的那些人。   车厢内,邴温故把南锦屏抱进怀里,“夫郎莫怕,有我在,便是天塌下来,我也给你顶着。”   南锦屏乖乖巧巧地趴在邴温故怀里,第一次在除了卧房意外的地方亲昵没挣扎。   南锦屏眼眶红红的,又乖又软的叫了邴温故一声夫君。   这是南锦屏第一次主动这么叫,把邴温故的心叫的软的一塌糊涂,某处却硬如钢铁。   南锦屏完全没发现,单纯问道:“你会不会在意周南氏说的那些话,我从来没想过给谁作小,便是官身也没有。我宁愿出嫁当和尚,我也不会作小。”   “我当然信你。况且有我这么优秀的男人在一旁对比,我夫郎眼睛又没瞎,还那么漂亮,怎么会看得上李白斩鸡。”   邴温故诨插打科,三言两语就哄的南锦屏缓过来,笑道:“你咋脸皮这么厚。”   邴温故道:“错,这不是脸皮厚,而是自信。”   南锦屏没忍住,噗嗤笑了。   邴温故跟着笑,“还是笑容更合适夫郎。”   南锦屏脸红了,“你怎么总是油嘴滑舌的。”   “我对夫郎说的话,句句肺腑之言,绝无一句假话。”邴温故温声道:“夫郎,你什么都不用怕,谁伤害你,你就大胆的报复回去,有什么我给你兜着。至于周南氏那些话,我根本不在乎。莫说你之前没有那个心思,就是你真跟别人议过亲,我都不在乎。这只能说明我夫郎优秀,爱慕者众罢了。而我能从众多爱慕者凯旋,那证明我亦优秀。我们的爱情乃是势均力敌,旗鼓相当,门当户对,天生一对。”   “哈哈哈……”南锦屏被逗的彻底忘了烦恼,哈哈大笑起来。   邴温故搂着人,眼底却有寒芒涌动。   周南氏,李冶,他,邴温故记住了。   赶车邴四郎听见车厢里传出来的南锦屏的笑声,撇了撇嘴。   他大哥可涨本事了,现在哄夫郎可溜了。   不过不知道怎么哄的,这么快就能把要哭的人哄笑了,这也是一种本事,他想学。   不知道学了后,能不能好讨小娘子些,说来就气,他大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独断专横的很,非得等他院试过后再给他议亲。   他又考不中,还非得拖着他多当一年老光棍。他大哥都当了二十多年老光棍了,又不是不知道老光棍的苦,还非得拖着他。   邴四郎殊不知,他大哥哪是当了二十多年老光棍,分明是二百五十年,老光棍的苦,比他懂的多多了。   这会儿正是学子们参加院试的时候,县上人很多,几个知名的价格公道的客栈酒楼都住满了人。   有些小客栈还有位置,但是环境不好,吵闹拥挤,在这样的地方住,不仅没法温书,甚至还会影响休息。   最后邴温故等人找到一个县上最贵的客栈,这里环境不错。   “几位贵客,咱们这现在有优惠,住到县试结束,只要一两银子,包括一日三餐和洗澡用水等。”店小二介绍道:“而且您可以放心,虽然咱家包伙食,但是伙食绝对不差,都是对面大酒楼现做的。”   “一两银子!”邴四郎完全被一两银子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就几天,就要一两银子,咋地,睡的是金床,还是吃的是金子。”   这个价格放在小县城确实是一个天价了,虽然这家客栈平时也是高消费场所,但是身价绝对没高到这个份上,还是借着县试的东风涨价了。   邴温故淡淡瞥了一眼邴四郎,“少见多怪,别给我丢人。”   南锦屏暗暗吐了吐舌头,他也觉得贵,幸好没开口,不然挨骂的就是他了。却不知道要是他说的,邴温故就双标的另一种反应了。   邴温故从口袋中拿出一两银子递给店小二,“给我一间上等客房,我们两个人住。”   “好嘞。”店小二高声应着,喜笑颜开道:“两位运气真好,本店就剩下一间上等客房了。两位运气这么好,想来这次一定能高中。”   南锦屏暗暗感叹,不亏是上等客栈,店小二就是会说话,管他认识不认识,反正一顿夸总不会出错。   “谢谢。”邴温故微微颔首,“带我们去客房吧。”   “几位客官楼上请。”店小二在前头引路,邴温故护着南锦屏在后头跟着,走在最后面的邴四郎好像一个力工一样独自扛着两人的行李。   到了房间,推门一看,环境确实不错,不枉费几天就一两银子的价格。不大的房间里,竟然还用屏风间隔出一个会客室,大大的榻上摆着一张案几,可以在这里和同窗饮酒作乐,也可以共同探讨学问,还可自行温书。   卫生也不错,地面干净,环境整洁,室内的一应物什应该都是刚洗过新换上的,还有一股淡淡的皂角香味。   店小二问道:“几位一路上风尘仆仆而来,是先洗澡,还是先用餐?”   不怪店小二有这么一问,实在是很多读书人都有一些臭毛病,来店里先洗澡,再交际,故而店小二有此一问。   邴温故还没回答,邴四郎抢先道:“先用饭,先用饭。”   说完,邴四郎对邴温故讨好笑道:“大哥,我这还没吃过一两银子客栈的饭菜什么味道,让我尝尝吧,吃完我还着急往家赶呢。至于洗澡,反正你今天也不着急出门交际,晚上再洗也是一样的。”   邴四郎知道邴温故现在添了一个臭毛病,就算这死冷寒天的时候,也要每日晚上洗澡。他记得以前邴大郎最不爱洗澡。   邴温故没说什么,叫店小二先摆饭。   “几位是在房间用饭,还是下楼大堂吃?”反正是套餐,固定那么多分量,店小二也不在乎几个人用。   南锦屏道:“温故,在外面吃吧。”   南锦屏连镇上都没去过几次,这是第一次来这么远的县里,一时间看什么都新奇,就想在楼下大堂多看看。   邴四郎同样如此,跟着央求道:“是呀,大哥,楼下吃呗,也让咱们多涨涨世面。”   主要还是南锦屏开口了吗,邴温故立刻满足。   三人下楼,这会大堂里人还真不少,大都是学子,再就是伺候人的书童。   邴温故这桌坐着一个成了亲的小夫郎,就显得更外瞩目,很快就有桌小声议论道:“你看那桌怎么还把夫郎带出来了?”   “不知道。”同桌的人回答,“那边一些下等酒楼倒是有很多人带家眷出来,不过那些人都是兜里没银子,请不小厮,偏偏又离不开人伺候,就把家里娘子带出来照顾生活起居。”   “咱们这边几日就要一两银子,能住起的不会请不起小厮吧,怎还让自己夫郎出来抛头露面,这客栈里都是男人,多不方便。”   “谁知道怎么想的,大概是新婚燕尔,或者那个小哥儿本身就是妾侍,干的就是伺候的活,自然也就不在乎抛头露面与否……”   本来南锦屏的心情很好,可是听了这些议论声,那股子兴奋劲消失一干二净,不禁露出畏缩的神态。   这样的言论不是一个两个,还有的人没说,可是看向南锦屏的眼神却把什么都说了。   就连邴四郎都没了吃饭的心情,匆匆把食物一扫而光,邴四郎就要他们赶紧回房间。   邴温故却没有,而是带着南锦屏去了一家成衣铺子,南锦屏奇怪道:“温故,我们带够衣裳了,不用买了吧。县里的东西,应该比镇上的贵。”   邴温故摇摇头,对掌柜道:“找几件我夫郎可以穿的男装,要男款的,不要双儿款。”   掌柜打眼扫了眼南锦屏,有些奇怪,为什么一个已经成亲的小哥儿要穿男装,但却没多问,只问道:“咱们家什么价位的都有,二位客官需要什么价位的?”   “一两银子一身的。”邴温故道。   南锦屏悄悄拉了拉邴温故的袖子,“太贵了,你穿着出门交际还行,我用不上。”   邴温故摇头,“夫郎,你说错了,我穿什么都成,你才需要穿的好些。”   如果他能高中,得一官身,就算粗布麻衣,亦不敢有人轻视。南锦屏就不同了,他本身不能入官场,一切荣耀都来自夫君,那么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就都是夫君的态度。如果稍有不好,就会被认为不得夫君重视,身边的人就会跟着轻视三分。   掌柜眼睛一转,就明白邴温故的意思了,笑着道:“这位夫郎,这是你夫君重视你呢,您这边请。”   掌柜很快就找出几件合适的尺码,南锦屏一一试过,邴温故很轻易就选出三种不同款式。   县里的成衣款式比镇上的新潮太多,南锦屏穿上,完全就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小郎君。尤其是他额头的孕痣浅淡,几乎看不出来,就更没人能看出他是小哥儿,只以为他就是斯文俊秀的小郎君。   掌柜眼睛一亮,“这位夫郎,你穿上这身绝对谁也看不出你是双儿还是男人。”   邴温故点头,付了三两多银子的账,买下三身衣服。   走出铺子的时候,邴四郎还有些恍恍惚惚,他等着邴温故,“大哥,你现在当真是阔绰了,买个衣服,咱家一年的收益。”   邴温故没搭理他,倒是南锦屏有些手足无措,好像做错事的孩子,心底忐忑,不知道如果邴四郎回去告诉梁氏他买了这么贵的衣服,梁氏会不会生气,回去骂他。   邴温故看了眼南锦屏,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出门在外,人不能露怯,否则那些势利眼小人就会扑上来分食了你。你要记住,现在你就是有钱人家的小郎君,你身上的衣服和我就是你的底气,遇事不要怕。”   “嗯。”南锦屏点头,挺了挺脊背。   邴四郎把两人送回客栈,就赶车走了。   这次回去后,果然就没人再关注南锦屏了,甚至都没人认出这个衣着显贵的小郎君就是刚才那个被人议论的双儿。   之后几日,邴温故都未出去同同窗交际,就在房间温书。其他的学子,这时候都走亲访友,四处交际。邴温故不觉得自己需要,反正原身也没什么要好的同窗,再者他也不在乎这点子抱团取暖,啥用没有。牛羊才需要成群,强大的狼无惧孤独前行。   至于他需要什么,邴温故都让南锦屏出去同店小二讲。   这可不是邴温故把南锦屏当小厮使唤,而是为了锻炼他的小夫郎。   转眼就到了县试这天,南锦屏比邴温故还紧张,昨个晚上辗转反侧一宿,一觉没睡。   到了考场门口,整个人坐立难安,不停转圈圈。   “夫…锦哥莫紧张,相信兄长沾了你这个福星的福运,这次必定能一举得中。”   明明该是南锦屏安慰邴温故的时候,可是现在却倒过来要邴温故安慰南锦屏。尽管如此,邴温故并不觉得南锦屏怎样。   毕竟所有的沉稳都是后天慢慢沉淀出来的,没有人天生就能沉住气。南锦屏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这在星际还勉强算是一个大孩子,要他怎样沉稳呢。   南锦屏还小,可以慢慢成长,他有耐心。   南锦屏瞪了一眼,“这时候你还说这些有的没的。”   “怎么是有的没的呢,等我中了你就知道自己究竟多有福了。”   说着,就有衙吏喊邴温故的名字,邴温故最后嘱咐道:“你自己一个人多加小心,我不在,你就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了,坏人诡计多,你一定要防备着所有主动接近你的人。”   南锦屏连连点头,“你进去吧,不要惦记我,你放心我哪也不去,谁也不跟说话,有事就大声喊。”   “好,等我。”邴温故说完向考场走去,临近考场前,回首对南锦屏笑了一下。 第55章 换签 邴温故使手段   县试检查十分严格, 需要宽衣解带赤身裸体检查,以防夹带。户籍、籍贯、包括身上小痣,或者胎记, 以及长相特征,全部都会一一核对,严谨替考。   检查完后, 邴温故出来,好巧不巧正巧撞见李冶、郑宁、张明三人。三人明显结伴而来, 接受检查都排在一起。   碰见三人,邴温故眼皮都未瞭一下,就好像完全不认识似的。   李、张二人还记恨之前的事情, 碍于在考场内不能闹,只能恶狠狠地瞪着邴温故。倒是郑宁尴尬地冲邴温故笑笑, 邴温故对这个虽身在李张三人组但是并不掺和他们的一员,没好感也没恶感, 遂微微颔首。   接下来的环节就是抽签决定考场座位顺序, 为了防止作弊, 座位号并未事先安排,都是临进考试之前由参加的考生现场抽取。   邴温故并没有直接走到那边抽签, 而是站在一个角落,等李张二人出来。   考场内有人在外面徘徊, 还是挺显眼的,巡察衙吏一眼就看到了,对着邴温故喊道:“那边那个考生在哪转悠什么呢,检查完了,赶紧过来抽签。”   邴温故见躲不过去,只能慢悠悠向衙吏走过去, 笑着解释道:“我有些紧张,怕抽到臭号,不敢抽,寻思祈祷一下,千万别抽到臭号。”   两名官吏听邴温故这么说,放松下来,但还是催促道:“快点抽,别磨磨唧唧的。”   “好的。”邴温故答应的很痛快,可是真到了抽签的时候,却还是犹豫不决,装作下不定决心的样子。两个官差不满,可是却不能直接替邴温故抽签,也只能不停催促他。   就在这时候,张明检查完了,从那边走过来,邴温故余光瞥见,嘴角微微翘起。   张明走过来,一眼就看到邴温故了,但这个时候可不是找事的时候,他只当没看到邴温故这个晦气玩意,伸手抽签。   张明的手伸进签筒,认认真真选了一根签,心中小人跪在佛前虔诚祈祷,‘千万不要是臭号,我的签千万别是臭号。保佑我身边之人一定要抽中臭号。’   正这么想着,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碰了一下,就听到身边那个令人讨人厌的声音含着惊喜的笑意道:“太好了,不是臭号。”   张明随意扫一眼,然后不屑地撇撇嘴,虽然不是臭号,但是在第一个,那可是最靠前的位置,主考官的眼皮子底下,也不是什么好位置,运气不咋地。   张明正这么想着,又听到那边那个令人讨人厌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啊,这位仁兄运气可真不好,竟然抽到了臭号。”   什么?张明发现邴温故幸灾乐祸看向的人是自己的时候,顿时心里生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慌忙看向手里的签,果然是臭号。   电光火石间,张明想起就在他把签抽出签筒的那一刻,被邴温故碰了一下手,一定是那时候他手中的签被换了。   “他换了我的签!”张明指着邴温故高声嚷着。   “啊!”邴温故双眼之中满是茫然,“啥,咱俩之间不是我先抽出来的签,先看的签吗?我怎么换你的呀。再说这里这么多的衙吏在,可都能给我作证,我可没抢的签,这签是我在官爷的眼皮子底下自己抽出来的。”   一旁的衙吏们眼神不停地在二人身上逡巡,试图判断出谁是说谎的那个。   “就是你换的,你在签筒里的时候碰了一下我的手,把我的签换走了。”张明大声嚷嚷起来。   邴温故双手摊开,对身旁的官差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两位大人都听到了,他简直在胡说八道。他言我在签筒里换了他的签,这是什么话。我在签筒之中换他的签干什么,莫不是那时候就知道哪个是好签,哪个是臭号。如果我真知道的话,我换他手里的干什么,反正签还在签筒之中,未离筒,我随便换一个就成了,干嘛换他手里的。”   邴温故这番话有理有据且合情合理,身边的衙吏瞬间就偏向邴温故了。   张明没发现这些小细节,还在叫嚣道:“他就是故意的,他跟我有过节,故意把臭号换给我。”   邴温故立刻露出大惊小怪的表情,对身边的衙吏躬身行礼,“请几位大人明察,还咱们一个公道。这位仁兄的话,在下万万不敢应下。考场纪律严明,严谨一切作弊,可是听着阁下的意思是我竟然能事先预知签筒里的签哪个签是臭号,哪个不是。这岂不是暗指我受贿几位大人,大人们帮我作弊了。在下就是一个小小的考生,被误会了也没什么,可是却万万不敢污了几位大人的清白。”   上纲上线,这一套邴温故当将军的时候,在军界玩了几百年,得心应手,溜的很。   果然,一旁的衙吏们全都面色不善,收贿帮助考生作弊可是大罪,就算只是抽签环节亦可入罪。这若是真收了邴温故的银子也就罢了,问题是他们没收,清清白白的很。   几个衙吏皆对张明怒目而视,“考不考,不考就出去,别在这胡搅蛮缠。”   “不是,几位大人,学生没有说你们同流合污的意思。”张明慌慌张张解释道:“真的是他换了我的签,我没有说谎。”   张明不解释还好,越解释越像是欲盖弥彰,不知情的外人听着倒像是张明畏惧于几位衙吏的权威不敢实话实说,只能含含糊糊闪烁其词。   几位衙吏顿时更怒了,这小子故意的吧,故意这个态度,好往他们身上泼脏水。   “你再胆敢无理取闹,就以扰乱考场秩序的罪名把你抓起来。”一名官吏高声呵斥。   张明顿时感觉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但是还仍旧挣扎道:“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事后可以调查。现在能不能给我换一个签,让我重新抽。”   “闹了半天原来是这个目的。”一旁一个考生嗤道:“若是这样随意诬陷别人,或者闹一闹就可更换臭号,或者重得一次抽签的机会,那我也要重新抽。”   那人举起手中的签,同样是臭号。   邴温故差点给这位考生竖大拇指,天啊,简直神助攻。   邴温故向那位考生看去,那位考生看起来年纪不大,比他夫郎大不了几岁。身上穿的衣服并没有多么华贵,看着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学子。但是他周身的气度和腰间不经意戴的佩饰,还是出卖了他,这可不是一个普通学子。   邴温故朝那人露出一个友好却同情的表情。   那人蔫蔫的,生无可恋,“不用同情我,我都习惯了,每次考试我必然抽到臭号。”   邴温故更同情他了。   在场还有别的学子,也不可能同意张明的无理要求,这臭号的位置一共就那几个,抽出去一个少一个,他们就少一分机会,这可是关系到全体考生的利益,所以谁也不同意张明换签。   衙吏更是直接给张明下了最后通牒,“要是想考,现在立刻就给我进去,再敢有一句废话,就别考了。”   张明看着两旁虎视眈眈那蠢蠢欲动的衙吏,不敢再惹事,咬牙进入考场。   擦身而过时,邴温故欠欠道:“祝你好运!”   这四个字从邴温故口中说出来,不像是祝福,更像是诅咒。张明给气的头脑发晕,眼前阵阵发黑,差点没直接厥过去。   说完,邴温故往自己的考场走去,路上看见搜身完毕后正准备抽签的李冶,眼底滑过一道冷光。   这家伙,倒是有几分运道,让他给逃过去了,不过没关系,这笔帐,他一定会讨回来。   邴温故走进考场,找到自己的位置,摆好笔墨,便开始闭目养神。   县试一共需要考三日三夜,期间考生不得离开考场,吃住甚至解决生理问题都在考场内。   考试分为五场,第一场和第二场是八股文和试贴诗;第三场:诗和赋;第四场和第五场则是对四书五经的解译。   这些其实对于邴温故这个星际人而言并不友好,但胜在邴温故精神力强悍,他可过目不忘,只要看过的书全部可以倒背如流,如此倒也够应对这场最初级的县试了。   三日考试转瞬结束,邴温故对自己的答案还算满意,大踏步向考场外走去。   自从他和南锦屏成亲后,两人还从未分开过,现在冷不丁分别三日,邴温故特别想他夫郎,恨不能立时立刻就见到人。   与邴温故大步流星精神奕奕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周围的学子们。   这些学子整整三日吃不好睡不好,还要被考试折磨,不说脱层皮也差不多了,一个个没精打采的,甚至有的学子一交完卷就再也撑不住了,直接晕倒过去,最后还是衙吏给抬出考场的。   那边乱糟糟的喊什么的都有,这头邴温故一边往和南锦屏约定的地方快步走去,一边双眼在人群中不断搜索,就怕错过他的小夫郎。   好在南锦屏乖得很,没有乱跑,就在两个人约定的地方等他。邴温故到了地方,一眼就看见南锦屏,南锦屏同样一眼也看到了邴温故。   “温故,这里,这里……”南锦屏在人群里挥手,活泼的一跳一蹦的。   此时的他,开朗而明媚,完全没有上河村那个备受奚落,整个沉默寡言阴郁忧愁的模样。   这才是他夫郎应该有的模样,朝气蓬勃。   邴温故不由露出一个微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南锦屏跟前,一把把人抱住。   这时候很多人激动的拥抱亲人,或者累得摊在亲人怀里,所以邴温故和南锦屏的拥抱并不突兀,没人会在意。   南锦屏看着邴温故脸上胡子拉碴,心疼了。邴温故这个人最在乎形象,平时在家都要穿的有模有样,更是从来没有不刮胡子的时候,现在却任由胡子长了老长。   “瘦了,也憔悴了。”   这才几天,哪里就能看出瘦?   邴温故知道这是他小夫郎心疼他,心里美滋滋的。   “没事,你知道的,最近半年我天天早起运动,熬点小夜不算什么。”   邴温故这边安慰的话还没说完,那边一个身影直直扑过来,还好邴温故反应快,抱着夫郎闪身就躲开了。   同时他二人身边的人反应也很迅速,一下子就冲上去抱住那个扑过来的人影。   那个人影扑进一个怀抱,抬头看了眼是熟悉的人脸,只来得及说一句‘我不行了’了就晕了过去。   抱着人的少年抬头瞅向邴温故二人,佩服地对邴温故道:“这位兄台真是好体力,三日三夜的考试还能这般精神奕奕,不像我表兄,都累晕过去了。”   邴温故和南锦屏齐齐捂着鼻子,不敢喘气。   咱就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人不是累晕的,而是熏晕的。   身上这么大味道,明显就是这三日都坐在臭号旁边了,生生给熏成这样的。   少年一边招呼家仆,一边把人往牛车上抬。邴温故跟南锦屏也赶紧离开这里,实在太臭了,真受不了。   邴温故没让三日三夜的考试怎样,差点没被这位仁兄身上的臭气给熏撅过去。   南锦屏出来的时候就吩咐店小二准备食物和热水,但是住客栈的几乎都是学子,几乎同一时间回来,店小二也忙不过来,就差化身陀螺,团团转。   邴温故能理解,就坐在房里等着。这时候房门被敲响,南锦屏忙跑过去开门,邴温故还以为是店小二来送东西,结果进来的竟然是一个拎着药箱的郎中。   郎中看了看屋中的两人,一时间没有分辨出来哪个才是需要看的人。   南锦屏指着邴温故道:“郎中,给我夫,兄长瞧瞧,他也是今年参加县试的学子。”   南锦屏差点一着急给 说漏了,出门在外,为了行走方便,南锦屏着一身男装,对邴温故的称呼也改成了兄长。   邴温故就那么静静地笑看着他,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郎中看着精神抖索的邴温故,完全没看出一点疲态,不过还是拎着药箱上前诊脉,诊了半天脉,越皱眉毛越紧。   南锦屏吓得不行,“郎中,我兄长怎么样?”   郎中看了看邴温故,又换了一只手诊了半天脉, “这位小兄弟身康体健,十分健康,没有一点毛病。不过小兄弟真的刚参加完县试吗?”   邴温故颔首。   郎中疑惑道:“若是刚参加完县试,就算身体素质好,没什么毛病,可是那里吃不好,睡不好,至少要缺觉亏空,你这脉摸着强劲有力,一点不像精神短得样子。”   邴温故随意道:“我带的县里李记糕点,挺好吃的,就是水冷,没咋喝水,有点噎挺。至于睡眠,我睡眠一直不错,每天晚上至少能睡上三个时辰。”   老郎中都要无语了,他行医多年,就没见过这么没心没肺之人。哪个考生从考场刚出来,不得丢了魂扒层皮似的,这个可倒好,不像是刚刚参加了一场紧张刺激的县试,倒好像刚刚郊游完毕。   郎中收拾脉枕,无语道:“小兄弟这样的心里素质,实在没必要请老夫。”   县试这功夫,他这种好郎中的诊费可不便宜。   南锦屏送郎中离开,转身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邴温故半卧在塌上冲他笑。   “笑什么?”不知道怎的,南锦屏就觉得邴温故这笑怪怪的,有点子暧昧在里头。   “我夫郎关心我,我开心,还不许我笑。”邴温故闲闲道。   南锦屏皱了皱鼻子,“你不怪我乱花银子?”   “你都是为了我好,我怎会怪你?”邴温故道:“不过,你哪来的银子,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咱们带来的银子可没少。”   家里的钱一直都是南锦屏掌管,但是这次出来,人多眼杂,又是南锦屏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邴温故怕他紧张,就自己保管财物。   他考试的时候,把银子交给南锦屏保管,南锦屏出去接邴温故出考场不放心把银子放在客栈,就带在了身上。回来的时候不放心,怕被人偷,南锦屏一回来就特意数了一遍,邴温故看见了,一文不少。   南锦屏解释道:“阿娘送我们出来的时候,在村口给我的。”   这就是即便南家人有很多缺点,用着并算最趁手,邴温故还愿意用南家人的原因。那就是他们对南锦屏是一片真心。   “岳母给了你多少?”邴温故问道。   “一两。”南锦屏小心翼翼地看着邴温故,怕他觉得自己败家,赶紧解释道:“我听隔壁住的学习讲县试可恐怖了,三日三夜吃不好睡不好,很多考生一出来就累晕倒了,必须得找好大夫调养。否则很可能会就此大病一场,做下病根,或者影响接下来的考试。我就想一定要给你找最好的大夫,就请了这位郎中。别看他这么贵,他的号都排满了,可不好请了,还是隔壁邻居帮忙说了话,我才预定到的。”   望着南锦屏急急忙忙的解释,邴温故笑的更加温柔了,赞叹道:“我夫郎真能干!”   邴温故一点没有责怪南锦屏的想法,相反他很欣慰。   县试对于很多学子而言,确实是一场身心折磨。只要有条件的人家都会给考生请郎中,区别在于,郎中的诊费多少。   这些邴温故一早就知道,他没给自己请郎中是他了解自己的情况,哨兵品格坚韧,这点小小的苦算不得什么。想当初他打虫族的时候,零下几十度窝在寒冰中一动不动,就那么生生熬了几天几夜,不也过来了。   但是南锦屏不知道这些,他担心他的身体情况,并且用自己阿娘给的私房钱为他请了郎中,这不仅不能责怪他,反而更应该珍视这份心意,不是吗?   邴温故继续夸奖道:“夫郎,你做的很好,这次我都没有想到,你却替我想到了。你进步了,跟以前不一样了,也能独当一面,为我排忧解难了,我真的很高兴。”   南锦屏被夸的小脸红红的,脊背挺的直直的。可骄傲了呢。   这会儿。房门被敲响,店小二送来洗澡水和吃食,邴温故洗了澡,简单吃过饭就躺下了睡了。   哨兵的身体强大,邴温故自身心态好,这几天对他身体而言基本没什么影响,但是毕竟是考试,总要用脑,用脑就会费神费精神力。   睡觉,无论何时都是温养精神力最好的方式。   之前整日看书,也很费脑,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睡一觉。   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再醒来的时候,就是第二天中午了。   邴温故睁开眼睛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寻找他的小夫郎。找了一圈,没在房内找到人。   邴温故起身简单洗漱,打算出去找找看。   刚推开门,就看见南锦屏站在楼梯上,跟一个邴温故不认识男人讲话。   “我兄长都睡了一天一夜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南锦屏忧心忡忡问道。   对面的男人满不在意地摆摆手,“信我的,啥事没有。我表兄每回从考场出来,都得这么睡上一回。有一次最甚,直接睡了三天三夜。”   “那没事吗?”南锦屏好奇道。   “没事,能有啥事,科举费脑子,多睡几觉就好了。”   南锦屏不懂,但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明礼。”邴温故出声唤道。   南锦屏回头看见站在房间门口的邴温故,立刻露出心虚而慌张的神色,连招呼都没跟男人打,就匆匆忙忙跑回房间。   最后还是邴温故对跟南锦屏说话的男人笑了笑,男人仍旧一头雾水,不知道好好的,南锦屏怎么忽然就跑了。   关上房门,邴温故就看到南锦屏好像做错事情的小孩子,不安地拽着衣角,神色紧张地望着邴温故,“夫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单独和他说话的。”   这时候人大多保守,男女七岁不同席,就更不要提一个双儿和一个男人单独在一起唠嗑。   就算村里人没那么多讲究,但是异性之间也没有单独私下相处的,男男女女全部聚集在一起才能说几句话。   南锦屏同一个陌生的男人单独讲话,这事严重的话被休回去,村里都只会骂南锦屏不守妇道。   邴温故无奈,不怪南锦屏,只怪这个朝代。   “夫郎,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邴温故解释着。   南锦屏仍旧小心翼翼地觑着邴温故的神色,“可,可我看你脸色很不好看。”   邴温故上前把人一把揽进怀里,“我那是吃醋,是情趣,不是真的生气。你只要哄哄我,一个亲亲,我就好了。”   南锦屏这下听懂了,脸爆红,“你怎么总是这样,不正经!”   邴温故哼哼唧唧,“我不信哪个男人在自己夫郎面前还能衣冠楚楚。”   南锦屏不敢看邴温故的眼睛,耳朵都是红的。邴温故没忍住,低头在南锦屏耳朵上嘬了一口。   “夫郎,我不怕你当雄鹰,只怕你成为那金铸牢笼里的雀,看似金尊玉贵,实际半点自由不得。   你尽管展翅高飞于草原,傲游在天地,我必永追随在你身后。若追不上,只能是我太无能,而不怪你飞得太高,太优秀。”   邴温故温声细语,“所以,我不在乎你和男人说话,还是小娘子讲话,我不会把你困在家里那一亩三分地,你尽管放心大胆的交朋友,我不会因为这些与你生嫌隙。就算吃醋,也不过是跟你调情呢。”   二人气氛正好,眼瞅着氛围到这了,接下来可以顺理成章发生点什么,南锦屏也主动亲邴温故的时候。   房间门被人非常没有眼色的推开,邴四郎左手拎着包子,右手拿着胡饼,还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走进来。   待看清门内的情况,邴四郎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那声音大的,整个客栈都能听到,门上的灰都被震落下来。   邴四郎羞的满脸通红,嘀嘀咕咕道:“邴大郎可真不知羞,醒了就搞这事,就不能忍忍吗?真就那么忍不住嘛?”   隔壁邻居被这大动静震出来,开门好奇地问拿了一堆吃食傻站在门口的邴四郎道:“发生什么了,需要帮忙吗?”   邴四郎此刻只庆幸自己这张脸常年种地,挺黑的,看不出他满脸通红。   邴四郎故作镇静道:“没啥事,门夹脚了。”   “哦。”邻居狐疑地看着邴四郎,不咋信。   房内,南锦屏跟被烫到一样从邴温故怀里跳出去。   原本旖旎暧昧的氛围荡然无存,邴温故捏死邴四郎的心都有了。   等南锦屏整理好衣服,脸上的热度慢慢退却,邴温故才起身把门重新打开。   邴温故目光阴沉沉地盯着邴四郎,脸色黑如锅底。   邴四郎心虚地咳了两声,故作镇静地走进去。要不是这里人生地不熟,没地方躲,邴四郎就溜了。欲求不满的人,可真吓人啊!   南锦屏根本不敢看邴四郎,“那什么,我去叫店小二上饭。”   南锦屏忙里忙外,总算在吃饭的时候缓过来了。   客栈里提供的伙食,定时定量,就那么点,倒是够饭量小的读书人吃的。   但邴温故等人都是饭量大的农家汉子,一个人能吃三个读书人的饭量,所以客栈提供的这点伙食根本吃不饱。幸好有邴四郎买的一堆吃食,三人才吃饱了。   酒足饭饱,邴四郎问道:“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哥夫说他做不得主,让我问你。”   邴温故无奈,看来还得宠,这点小事,他夫郎都不敢做主,还是宠的不够,再宠宠就什么都敢了。   “等县试结果出来的。”邴温故回答。   “啊,那还得好几天。”邴四郎重重叹口气,“我知道你昨天考完试,昨个就到了,还寻思能当天就回呢。”   “你住哪?也是这家客栈?”邴温故问。   “没。”邴四郎把头摇的拨浪鼓似的。“这里这么贵,我可住不起。我在别的地方找了一个客栈,两文钱一宿,大通铺。唯一不好的就是他家牛一宿比我住的还贵,要五文钱,草料还得另算。”   “没事,你在那边住着吧,换个单人间,到时候让你哥夫给你拿钱。”   几人吃过饭,没有憋在屋里。就连邴温故本人也没怎么逛过县里,带着两人出来溜达。   遇到好吃的,几人就坐下吃,好玩的也买了不少。   邴温故还给南锦屏买了两个发簪,挺贵的,一共花了十多两银子。   邴四郎咋舌,“大哥,你现在是真不把银子当银子花啊。十多两了,就这么撒出去了。你带的银子够不够,别回头没钱吃饭。”   邴温故瞥了眼邴四郎,“你放心,总归饿不到你。”   “那我可敞开肚皮吃了?”   “随意。” 第56章 案首 我家小娘不会在意这个   接着来几天, 三人就满县城的溜达,还去这边的茶楼里喝茶听曲,听说书先生讲故事。   南锦屏喜欢这个, 听了一次,就痴迷上了。   邴温故挺理解的,这里又没有网络, 没什么消遣,干待着谁都难受。   为此邴温故还带南锦屏特意去了一趟书肆, 让他自己挑了一本话本子。   这半年来,南锦屏跟着邴温故学了不少字,但是还是不够, 读话本子的时候,仍旧有许多字不认识, 需要问邴温故。   邴温故就会耐心的一一教南锦屏,可奈何不认识的太多了, 这边刚讲过, 转头又忘了。   气的南锦屏狠狠地拍了好几下自己的脑袋。   邴温故这人吧, 凡事都不是他夫郎的错,错的只能是别人。   他心疼自个夫郎, 想了下,怎么能快速记住他刚教的字, 就想起了拼音。   拼音这东西好呀,给文字标注上,认识不认识都能拼读出来。   拼音好学,南锦屏用成年人的思维很快就学会了,这之后邴温故教他的每个字,他都会标注上拼音, 这样只要邴温故教他一遍就够了。   “你在干什么?”晚上,邴温故见南锦屏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有些好奇地凑过去。   南锦屏解释道:“有了拼音,你教过我的字,我注上音标就都认识了。可是有时候,我会忘记这个字,你教没教过我。我就想着,我可以根据拼音字母的顺序,把每个字记在对应的首字母下面。这样我下次再遇到不认识的字,就可以根据首字母查找,我就能知道你教没教过我,省得你重复教我了。”   这不就是字典的雏形吗?   “夫郎,你是天才吗,你也太聪慧了吧。”邴温故可以发誓,他真没跟南锦屏讲过这个,这完全就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我一直都知道你聪明,但是没想到你这么聪明!”邴温故连连夸赞,大大的眼睛里闪动着赞美。   直白的夸奖,真诚的眼神,什么时候都是最动人心弦的,没有人能不拜倒在这两样之下。   更何况是南锦屏这种生瓜蛋子,长这么大就没被人夸过的,脸简直跟个猴屁股一样。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心里美的都要冒泡了,这时候不管邴温故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南锦屏可能都会一口答应。   “也,也没有,我就是想着方便而已,这样就不用耽误你更多读书的时间了。”南锦屏磕磕巴巴道。   “谁不想简便,可只有你真做到了。”邴温故再次夸奖。   南锦屏此时已经有些飘飘然了,“我,是有点小聪明,哈。”   “不是有点,就是很聪明。我敢发誓,如果大庸允许双儿参加科举,你一定是状元,那些男人也考不过你。”邴温故说话就说话,可是偏偏人却越靠越近,最后整个人都贴在南锦屏身上。   南锦屏稀里糊涂,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邴温故按在塌上这样那样,邴温故的一声声夸奖言犹在耳,让他迷失了自我。完全忘记几日前,曾坚定地以客栈不隔音为由,拒绝过邴温故的求欢。   终于到了放榜这天,南锦屏比邴温故还着急,不停地在客栈内转圈圈。   南锦屏望着一个在吃,一个在悠闲地看书的邴家两兄弟,气道:“今天就放榜了,你们都不着急的吗?”   “啊!”邴四郎口里的桃酥还没有咽下去,含含糊糊道:“每年不都是考不过,这又啥可着急的。”   幸好邴四郎嘴里有东西,他说的什么没人能听清。   邴温故放下书,抬头笑眯眯看着南锦屏,“之前叫你准备的红封,准备好了吗?”   南锦屏无语,都到这时候了,这人就不知道着急吗,“你怎么还有心思吹牛皮?”   “这不是吹牛皮,这是自信,夫郎。”邴温故信心十足,“你要学会淡定面对,不然有一天你夫君为你挣得诰命之时,你进宫请封,可怎么办?”   南锦屏狠狠翻了一个白眼,“你尽管放心,只要你能封侯拜相,我绝不会殿前露怯,给你丢人。”   邴温故就像逗小孩儿似的,笑眯眯道:“那可就这么说好了。”   南锦屏重重点头,“一言为定。”   邴四郎这时候已经看傻了,口中的桃酥都忘记嚼了。之前他就知道邴温故宠南锦屏,什么都舍不得他干,但到底没这么近距离观察过夫夫二人相处。   今个也算是看了眼了。邴四郎敢用自己下半辈子的财运做赌注,如果换成他敢这么质疑邴温故,轻则换来一个滚字,重则就是一个窝心脚。   结果换成南锦屏,他大哥就耐心的哄着,那感觉跟逗识小孩儿玩似的,哪是为了争个对错,完全就是逗对方跟自己多说几句话。   “那夫郎还需要多加努力。”说完这句话,邴温故微微侧首,好像在听什么,然后他笑的自得而骄傲,“夫郎,报喜的来了。”   邴温故话音落下不久,南锦屏也听到街上远远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   南锦屏激动地一把抱起装着红封的钱篓子就冲到门口,正要打开房门的时候,邴四郎把嘴里那口桃酥囫囵吞枣咽下去,然后十分没眼色地道:“哥夫,先别开门,等对方敲门。若不然不是给咱家道喜的,咱们反倒捧着一堆红封,那也太尴尬了。”   南锦屏听进去了,他没推门出去,不过双手却死死抓住门,太过用力,以至于手上的青筋凸起。   突然听到隔壁传来敲门声,“请问学子沈耀住在这里吗?”   隔壁有人出来,男人的声音很清朗,温文尔雅,“正是在下……”   “恭喜,恭喜,第二名……”   邴四郎拍拍胸膛,一副后怕的样子,“我就说吧,还好没早早傻乎乎出去等着,不然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邴四郎这头话音未落,那边就传来砰砰地敲门声,门外有人高声叫道:“请问,上兴县兴河镇上河村邴温邴案首可住在这里?”   邴四郎已经傻,他瞅着邴温故傻乎乎问,“邴温故是你,邴案首是谁?”   好在南锦屏没邴四郎这么没文化,他赶紧推开门,而这时邴温故也起身,大步走到门口,对着门外的两位衙吏谦和有礼道:“学生正是上河村邴温故。”   两位衙吏忙去扶邴温故,“邴案首万万不可如此,我二位当不得,当不得。恭喜你得第一名,县案首。”   “同喜,劳两位差爷辛苦跑一趟。”邴温故转身,笑着对已经欣喜到呆住的南锦屏道:“锦屏,给两位差爷红封。”   南锦屏从自己挎着的竹篓里取出两个最大的红封递给两位官差,官差接过摸了摸厚度,满意笑眯了眼睛,“那咱们就谢谢县案首了,同时祝愿县案首四月府试再次蟾宫折桂,再得案首。”   邴温故又示意南锦屏再给两人几个红封,“学生在此就厚着脸皮借二位吉言了。”   南锦屏仿若身在梦中,恍恍惚惚,全凭本能行事。他遵照邴温故之前教给他的流程,把手中的红封一一分发给前来贺喜的众人。   住在隔壁的人,正好就是之前在楼梯上同南锦屏说话的少年,少年很是开朗,对沈耀道:“表兄,真是太巧了,第一名第二名竟然住在同一家客栈,房间还相邻。”   沈耀向邴温故看过来,对上他的视线,略微颔首,就算打过招呼。   对方态度堪称冷淡,完全没有想要结交的意思。所以尽管邴温故看出二人气度不凡,家世绝不普通,也没有刻意上去结交。上赶着不是买卖,只会自降身价。   邴温故也会对方一个稍显冷淡的微笑,就继续同眼前对他道喜的人周旋。   也不知道该说县城太小,还是消息传的太快,竟然很快就有同窗找个上来。   平日里这些同窗对邴温故很是冷淡,今日却一改往昔的态度,热络地同邴温故称兄道弟。   “温故兄。”其实这时候为显亲近,应该称呼彼此字的,但是眼前这人却连邴温故的字都不知道,只能称呼名字。   “你有什么秘诀,还是回去后跟哪位大儒请教了,怎么忽地就开窍了?我记得从前学堂内侧,你的成绩比我差了好几十名开外。”   邴温故态度不冷不热,敷衍道:“未请教到哪位名师,我也不知怎地忽然就开窍了,大概是学识积累到了吧。”   这人不肯相信邴温故的话,只当他有什么秘诀不愿意传授,态度肉眼可见的冷淡下来。   邴温故毫不在意,对于这种别有用心接近他的,他还不想搭理呢。   邴温故站在窗口,从这里正好能看到外面,他随意一瞥,就看见站在楼下的李冶和郑宁二人。   “真是他。”郑宁和李冶看到榜单上第一名是邴温故时,完全不敢相信。特意问了人,找过来看看是不是邴温故。   李冶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是他?他怎么可能考中?还得了案首?”   郑宁叹气,“我们同他已有一年未见,这一年里发生了什么,他的学识到了何种程度我们都未可知。这件事情告诉我们,永远不要小觑任何一个人。”   李冶愤愤不平,他不能接受邴温故竟然能考中,还比他考的好那么多。   案首啊,那可是在县太爷那里都能挂上名号的人物。   邴温故凭什么呀?   李冶嫉妒的双眼通红,却无法诉说心底的这些隐秘,只能咬牙道:“张兄被他害的那么惨,他怎么做到心安理得继续考试的。”   闻言,郑宁皱眉,“李兄这话说的不对,张明之所以会半途被抬出来,那是因为他抽到臭号旁边,他自己受不了晕了过去,跟邴温故有什么关系。”   “张兄说了,是邴温故换了他的签。”李冶道。   “这其中应该有什么误会。邴温故不可能事先知道哪个签是臭号,哪个不是。”   李冶冷笑,“这可说不好,谁知道他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难不成张明还会冤枉他。”   郑宁和李冶站在楼下交谈,他们以为邴温故听不见,却不知道邴温故五感发达,听的一清二楚。   郑宁对着楼上的邴温故抱拳,以示恭喜。邴温故同样回了一个礼,对他身旁的李冶视而不见。当然李冶也没有主动同邴温故打招呼的意思。   每年县试后,县太爷都会招前三名训话,邴温故留了一日,接受训话后立刻离开。   值得一提的是,在县太爷那里,邴温故未见到第二名。   当初邴温故就觉得第二名身世不凡,如今连县太爷的面子都不给,怕是家里是直达天听的那种。   邴温故刚进村,就有人急匆匆跑到邴家报信,等邴温故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梁氏已经指挥着邴父和邴家兄弟放起了爆竹。   此时百姓之家燃放的爆竹并非用火药制作而成,乃是火烧晒干的竹子,竹子逐节燃烧,便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①。   村里人仿佛忽然之间就变的友善,对着邴温故不停地道着恭喜,以至于南家和邴家人都凑不近跟前。   正好这时候全村人都在,正是替他夫郎造势的好时候,邴温故对着身侧的南锦屏深深一礼,“此次县试,温故能得中案首全赖夫郎,在此夫君谢过夫郎了。”   邴温故突然这么搞一下,把南锦屏搞得懵懵的,不明所以,“啊?你能考中,全赖你自己的学识好,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南锦屏说着,伸手扶起邴温故,对上邴温故那双深如寒潭的眼眸时,就像一道闪电刺破迷雾,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就闪过南锦屏的脑海。   果然就听到邴温故道:“自然要谢夫郎肯把你的福气借给我。”   南锦屏心中有一种猜中后的尘埃落定之感。果然又是福气一说,在此之前,邴温故就曾在公开场合三番两次提及,现在又再次旧事重提。   南锦屏本身不相信自己福星转世这种说法,他若真是福星,又怎会投胎成这最让人看不起的小双?   那怕生成一个小娘子,他都不会从一出生起就备受奚落。南家更不会把日子过的那么穷困潦倒,没米下锅乃家里常态。   南锦屏不知道邴温故为什么要说他是福星转世,似乎还试图让村人坚信这点。   其实很简单,邴温故只是在治疗南锦屏的心理创伤。   邴温故和南锦屏已经神交过无数次,神交最大的好处就是神交双方在彼此面前没有一点秘密,就是一张白纸。   这种情况下,邴温故轻易就瞧见了南锦屏最深处的恐惧,那就是他的性别。   南锦屏并非性别认知障碍,从心底把自己当成其他性别,相反他能正确认知自己的性别,只是恐惧这个性别给自己带来的永无止境的奚落和嘲讽。   南锦屏伴随着讥讽和嘲笑长这么大,没有心理阴暗扭曲,只是在常年打压下出现自卑情绪,只能说明南锦屏天性善良。换成邴温故的话,可能已经走在报社的路上了。   邴温故虽然不是心理医生,不知道自卑具体需要怎么治疗。但是最简单的道理就是缺什么补什么,自卑不就是没自信吗?那他就帮他建立自信,每天给予南锦屏各种不同的夸夸,化身成他的小迷弟就好了。   南锦屏还恐惧双儿这个性别变相象征着的悲惨,那就把这个性别所带来的一切负面影响都消除掉就好了。   而打造福星转世之说,其实就是一种心理暗示疗法。   自信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意念,只要相信自己可以,就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而福星之说,就是邴温故用来打破南锦屏内心自卑的茧子,重新铸造自信铠甲的第一步。   “怎么会跟夫郎无关,明明就是我沾了夫郎的福气。没遇到夫郎之前,咱们家里过的什么日子,全村人都看在眼中。那是野菜都没得吃。可是自从我跟夫郎定亲,我就救了贵人,得了一笔谢仪。为什么早不给我遇上贵人,晚不给我遇上,偏偏就正正好好在我刚同你定亲的时候呢?”   邴温故看着南锦屏的时候嘴角噙笑,眉眼含情,同平日里冷酷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便是瞎子都能看出他对自己夫郎的情意,他超爱。   “这便罢了,可以推说巧合,可是我看了这么多年书,找了那么多年生财之法,都不成。可是和你成亲之后,一夜之间忽然就琢磨透了豆腐方子、千张方子等等,怎么从前就算绞尽脑汁都想不透呢。”   提到这些方子,村里人顿时议论纷纷。现在村中人谁不知道眼红南家的方子,原来竟然是这么来的。   “最后就是这次县试,同窗也好,镇上的夫子也罢,甚至就连我自家人,包括岳家人都不看好我,可是我愣是中了,还一举压过那些在其他人看来比我学识好太多的学子,夺得案首。”   此时邴温故的威望最甚,他的每一句话就好像一击重锤,重重击在众人心头,深深在心里嵌入一枚铆钉。   这就是一个心理暗示,以后但凡邴家或者南家有什么好事,众人第一时间就会联想到能南锦屏身上。   “凡巧合可再一再二,但绝不会接二连三,足以说明我夫郎福气满满。”   邴温故一番话有理有据,又有他这个最好的佐证在,一时之间真就把村人唬住了,很多人心底已经开始动摇,等待一个契机就会深信不疑。   包括邴家人和南家人都开始相信邴温故这套福气之说。   邴温故不给众人反驳,动摇心理暗示的机会,讲完自己要讲的话,就挤开人群,护着南锦屏回了邴家。   邴家和南家人自然凑到一起大吃大喝庆祝一番,因后面还有两场考试,才算得中秀才,就没在村中摆宴。   大庸秀才考试分为三场,分别是县试、府试、院试。邴温故现在只考中了县试,还有两场未考,如果接下来两场全部考中,才能得秀才功名,否则功亏一篑。来年还得重新考试。   这之后邴温故便以身体不适为由闭门谢客,初始邴温故这般交代邴家人,邴家人还不理解。可是看着邴温故回家后,络绎不绝地访客邴家人明白了。   又是一个不认识的客商上门拜访,邴父已经能做到独自接待而不怯场了。   “实在不好意思,我家大郎身子骨不好,这不考完县试回来就病了。刚才郎中看过,开了一碗安神汤,才喝下睡了。”   邴父一个老实不会说谎的地道农家汉子,这几日愣是给磨的说瞎话眼都不眨。   邴父这边还没接待完这个,那头邴四郎领着其他商人又进来了。   这些日子都是如此,仿佛一夜之间所有商人都聚集到了邴家。   邴四郎给客人端茶倒水,一套待客流程熟练得很。   邴四郎引进来的商人姓贾,在镇上开了一家米铺,生意做的挺火。   贾商人先跟邴父客气几句,然后发现这个农家汉子没什么心眼子,老实憨厚,就不再绕弯子,直接道:“我这次过来,除却恭喜邴案首,还想资助一事。”   邴温故早就交代过邴家人不要收任何人的礼物,包括邴家亲朋好友的。   这时候邴温故往日里故意立下说一不二的威信就显露出来了,他交代下去,不需要理由,邴家人下意识就执行了。   这也是邴温故为什么先把方子给南家而不是邴家的理由,他要的就是这种在邴家建立出来的令行禁止的威信。   邴家人一辈子在村子,思想和见识注定了他们有些时候会目光短浅。这时候如果没有这种暴君一样独断专行的手段,而是采取温和解说,邴家人一旦见利忘义,不知道要给邴温故惹出多大祸端。   现在邴温故威望建成,他说什么,邴家人就听什么。没人觉得不对劲,反正他们只知道他们大哥的话不能不听,否则绝对会悔得你肠青肚烂。   邴父微笑拒绝道:“谢您的好意了,不过家里暂时还过的去,暂不需要。”   贾商人没因邴父一句拒绝就放弃,反而暧昧的笑道:“您何需拒绝的这么快,就不听听我接下来的话。”   邴父微微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人语气怪怪的,听起来有些让人不是舒服,“真不必,家里供大郎读书的银子总还够的。”   贾商人犹不死心,甚至还觉得一定是邴父没有听到他接下来的话才会着急拒绝,自顾自地道:“我可以资助邴案首一直科举下去,一百两银子怎么样,完全够了吧。”   一百两?这可是大手笔,坐在厅堂中的客商纷纷向贾商人瞅过去,想知道谁这么卷,有必要吗,不过就是拉拢一个还没考中秀才的学子罢了。有这钱,为什么不资助一个举人老爷,只有得中举人,才有做官的机会。   贾商人见自己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还挺得意,“我只有一个条件,其实说是条件也不恰当,这对于你们整个邴家,或者邴案首个人而言,都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贾商人说到这里,还故意停顿一下,卖个官司道:“那就是咱们两家结亲。在下家中有一个庶女,年芳二八,生的如花似玉,性情温婉,和邴案首正相配。”   邴父此时还没不高兴,只以为对方来之前并未打听清楚邴温故的婚史,解释道:“恐怕要愧对你的美意了,我家大郎于去年已经成亲了。”   贾商人不以为意道:“我知道啊,一个双儿,怎么当得邴案首的正夫郎。邴案首若是想留,把人贬为妾室就好,我家小娘贞贤大度,不会在意这个。” 第57章 南锦屏初觉醒 书评   然后, 贾商人和厅堂里的众人就都被赶了出来。   被牵连的几位客商还没跟邴温故套上交情,礼物也没送出去,不禁埋怨道:“就你家有小娘子, 难不成咱们家都没有?瞧把你聪明的,还企图把家里庶女嫁给邴案首,难不成这里就一个聪明人, 我等皆是蠢货!”   贾商人不解地问周围客商道:“这邴家人脑袋是不是有病?谁家娶双儿做正牌夫郎,就不怕人家笑话?”   几个客商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来送礼之前,你都不做调查的吗?只要你稍微打听一句,就知道邴案首十分喜爱他夫郎, 处处皆要把夫郎举在前头。这次得中后,不但没有嫌弃糟糠之妻, 反而把一切功劳都归结到他夫郎身上。”   这些贾商人自然都打听到了,只不过他当时并没有当回事。他不相信邴温故真的不介意夫郎双儿的性别, 不过都是当初没有选择的情况下, 不得已而为之。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 当然要选择更好的了。   至于村子里流传的那些关于夫夫感情多好之类的传言,贾商人都当成邴温故借着夫郎给他自己刷名声, 立一个不是见利忘义的人设。   现实里,往往给自己立这种人设之人, 最是狼心狗肺,见不得一点好处,否则立刻就会翻脸无情,比谁做的都绝。   贾商人觉得邴温故不过就是穷小子,家里才过几天能吃饱饭的日子,目光短浅, 只要他给一点利,他就能给他当牛做马。   其他客商似乎看出贾商人心底的想法,嗤笑道:“白痴,用你进水的大脑好好想想,但凡邴案首不真那么在乎他夫郎,那些方子能越过自家,直接给岳家吗?就那几张方子的价值,可不比你那一百两少!”   不管几人如何反应,反应邴家整个都闭门谢客了,不认识的人,再不肯放进一个。   卧房内,邴温故正在教南锦屏笔划和部首。   南锦屏既然想出字典的雏形,邴温故就打算帮着他彻底完善。   有了这两样,以后南锦屏就可以自主学习认字。   邴温故对照着南锦屏的话本子,把他没教过的字,一个一个对应写在相应的页数上。   南锦屏双眼亮晶晶,“好方便,这样以后遇到不认识的字,我就能自己查字典了。”   邴温故笑道:“这才只是个开始,以后你自己也可以完善,只要字典上没有的字,你就自己加上去。日复一日,总有一日,你的字典会彻底完成。”   南锦屏问道:“文字那么多,只靠咱们两个完善,那得弄到什么时候,可不可以直接给我买一本现成的。”   邴温故笑道:“怪我没跟你说,书肆里没有卖字典的。实际上很多人都不知道什么是字典?”   南锦屏眨巴着眼睛,“那你怎么知道,还一眼就认出我弄的东西是字典?”   邴温故推脱道:“我也是看了很多书,都不记得在哪本奇闻异志上看了一嘴,当时还奇怪来着,字典长什么样。没想到我无论如何都琢磨不透的东西,竟叫夫郎你一下就给想明白了。要不我怎么说你聪明,夫郎,我不如你多矣。”   每日夸夸又来了,南锦屏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还是会脸红。   “可是,我看你好像很熟悉的样子,怎么个查法,你都知道。”   邴温故狡辩道:“书上详细介绍了拼音、部首和笔划这三样,我就记住了。可是具体查法没详细写,我就没想出来。夫郎,你真是天才,你若读书,今年案首还有我什么事了。”   南锦屏哼哼唧唧,“我哪有你厉害。”   说是这样说,心底里却怎么也压不住那小小的得意,嘴角翘的比AK还难压。   邴温故看见,心中满意。   看来他制定的心理疗法已经初见成效。   想当初他最开始夸奖他夫郎的时候,南锦屏只有惶恐和不安,甚至还会疑心邴温故是不是在阴阳怪气他。   后来他夸奖的多了,南锦屏知道他不是反讽他,可却觉得自己配不上那样的夸奖。   到了现在,以上的种种情况都没有了,南锦屏已经开始可以坦然接受他的夸奖,并给予相应的正常反应。   得意就是人在被夸奖时,最常有的正常情绪。   “哥夫,南婶送豆腐来了。”邴五郎和邴三娘在院子里玩,看见苗氏,就嚷了起来。   “我阿娘来了,我出去看看。”   “去吧。”   最近来村里拜访邴温故的人太多,邴温故怕这些人冒犯到南锦屏,这几日把人拘在家里,没让去南家那头帮忙。   好在南家人跟着南锦屏学了一段时间,现在不会再算错帐了。   “五郎,三娘,你俩进来,我有话问你们。”邴温故对外头喊道。   邴五郎和邴三娘跑进来,“大哥什么事情?”   邴温故从书案上抽出几张字帖递给二人,“回去各临摹十遍,交给你们哥夫检查。”   邴五郎和南三娘现在都有纸笔,全部都是邴温故从县城带回来,作为礼物发给邴家和南家人,一个没落下。   当时拿到这种礼物时,南家人和邴家人的表情相当精彩,用言语根本无法描绘。   “知道了。”双胞胎蔫蔫的。   “这几日,外头对于你们哥夫福星之说都是怎么传的?”邴温故问道。   “村里一部分人不相信,一部分人将信将疑,没几个信的。”邴五郎回答。   “具体都怎么说的?”邴温故再次追问。   “他们说哥夫要真是福星转世,怎么投胎成了双儿,即便投胎成小娘子都成。”邴三娘小嘴叭叭的,讲话条理清晰。   “他们还说,哥夫真有福气,为什么不生在富裕人家?南家之前那么穷,也没见被哥夫带挈起来,可见哥夫并不是什么福星。”   邴温故对双胞胎招招手,跟两个小孩子耳语一通,“三日内,我要这两种说法传遍村子,你们能做到吗?”   “保证完成任务。”双胞胎异口同声。   双胞胎离开后,邴温故继续整理话本子。   印刷技术不发达,话本子几乎都是手写,字数比较少,也就几万字。   邴温故只用了一日时间就把话本子上的生僻字整理到字典上,不过同时他也发现这本话本子感情观和三观有很大的问题。   南锦屏回来后,邴温故问道:“话本子后面的部分我讲给你听吧。”   南锦屏点头。   邴温故给南锦屏讲了后面的故事,尤其一些三观不正的地方还着重讲了讲。   讲完后,邴温故道:“夫郎,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挺好听的故事。”南锦屏挠头,“可是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我不喜欢男主角,他品行不好。”   邴温故没想南锦屏能发现这个,真的给了他很大的惊喜。   “夫郎,你真厉害。我书堂里的同窗们很多看话本,当时看的如痴如醉,并未察觉出什么不对劲。等后来几年后,甚至十几年后,才忽然惊觉以前看的某个话本子观点不正。”邴温故又开始了夸夸之路。   “你这才读几天书,你比我那些读了十几年书的同窗看的都通透。”   南锦屏得意,翘起的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住。   “你别总是夸我,怪不好意思的。”   邴温故认真道:“夫郎,我看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那就是经常打压贬低你之人,他并非真的觉得你就那样不堪,而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你很优秀,只有通过不停地打压贬低你,他才能配得上你。真正在意你的人,只会不停地鼓励你,因为他们知道你究竟有多好。”   南锦屏若有所思,反应过来后,意味深长道:“你是想说你很在意我吧。”   “这还用我自己说嘛,咱们村里谁不知道我爱你爱的不行。”   “油嘴滑舌。”   “好了,咱们书归正传。夫郎,你觉得这个画本子哪里不对劲?”邴温故问。   南锦屏想了下,组织语言道:“话本中的一个情节,我觉得跟咱们两个挺像的。就是男主角救了落水的女主角。”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南锦屏可能都发现不出什么问题。   “我救了你,男主角救了女主角,可是你们的反应完全不同。你第一时间帮我隐瞒,生怕村里人知道污了我名节。可是男主角呢,把女主角救上来的时候,当时只有女主角的丫鬟在场,明明可以轻易瞒下来,可是他却反而大声嚷嚷起来,把在前院宴请的宾客招过来。”   南锦屏思路清晰,有理有据,是真的有过认真思考。   “他这明明就是故意污女主角清白,让女主角不得不嫁给他。当初你却选择瞒了下来,让我自己选择,男主角却没有给女主角这样的选择,因为他知道以女主角的身世,就算闭着眼睛扒拉,也不可能轮到他。”   “对。”邴温故道:“这是男人的算计。”   “后来的情节更气人,男主角跟女主角父亲表示要娶女主角的时候,明明就是他得了便宜,他还要装作大义凛然的样子,表示会对女主角负责,不会让她青灯古佛一辈子。可实际上都是他算计的,他太虚伪了。”   邴温故同意,“人嘛,长了一张嘴,总要对自己有利的方向狡辩。甭管他说的多么天花乱坠,只看他做了什么就好。”   南锦屏重重点头,气愤道:“还有呢,再说最开始男主角是怎么摸到后院救了女主角的?高门大院里什么样,我没见过,不知道。但是咱家盖房子的时候,你最早就说过,靠近大门外侧的房间给家里男人住,里面的房间给女人和孩子住。   免得到时候家里来客人,不小心走错房间,冲撞了家里女眷。那么我想有钱人家一定更注重这些,女主家里那么有钱,她肯定住在最里面,那么问题来了,如果男主角不是故意的,他怎么摸进内院,遇见女主角的?”   邴温故道:“你说的完全正确。实际上有钱人家的房子盖的比你想的更复杂,分为内院和外院。女眷全部住在内院,外院用来待客的厅堂在外院的最外侧。就是怕外男一不小心冲撞到家里女眷。男主角就算迷路,最多再外院转,不是有心,绝对摸不到内院。”   “是呀。你看男主角娶了女主角,一下子就一夜暴富,实现了银钱和地位的双层跨越。女主角的父亲帮男主角请了那么多名师教导,男主角的学识也开始突飞猛进。”   南锦屏一幕一幕分析着,“这就是男主角全家趴在女主角身上吸血,偏偏这个婆母还一副好婆婆的模样,出去到处跟人讲,她都不要女主角侍奉公婆的。   可是女主角嫁进来,带了一堆丫鬟婆子伺候,家里所有事情都有下人做,压根也用不到女主角。   反倒是男主角一家,从前那些活都是要他们亲力亲为,现在靠着吸血女主角,他们一大家子什么都不用干,还有啥不知足。”   邴温故没想到南锦屏看出了这么多,这代表着南锦屏的思想已经开始觉醒了,不再浑浑噩噩只知道随大众。   “男主角更是恶心,我觉得你之前说的贬低打压那一套,男主角就用在了女主角身上。这里他进京赶考的时候,家里丫鬟婆子一大堆,却非得要女主角给他做衣服做鞋子,还美其名曰,穿了女主角做的东西,就好像女主角时时刻刻伴在他身侧,真恶心。   既然这样想,当初他娶了女主角做的东西就好了,跟娶了女主角是一样的,为什么还非要设计娶女主角呢?”   邴温故静静听着南锦屏发表他的意见,每一个观点都有理有据。邴温故听的很欣慰,不枉费他这半年的努力。   “夫郎,你要不要写一个书评,就把你所有的观点都写下来。”邴温故问道。   “可以吗?”南锦屏问。   “当然可以了。”邴温故道:“我记得咱们买书的时候,书肆掌柜说过这个话本子卖的特别火,很多小娘子和小双儿都喜欢看。你想想,这样夫妻观不正确的话本子让更多的小娘子和双儿看到,会不会有更多的小娘子和双儿被带歪爱情观。一些别有用心的男子会不会仿照书上介绍的方法设计小娘子和双儿,毁了他们的一生。   你若是能写个书评出来,小娘子和双儿看见后,也会有个反思,对那些渣男有所防备,知道什么人可以托付,什么人不能。说不定,无意之中,你还能救了一个如女主角那般被算计的女子。”   “好,我写。”南锦屏一想到会有无辜的小娘子被渣男践踏,心里就有了勇气。写的不好又怎样,写出来被人嘲讽被人骂,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救下一个被渣男糟蹋的无辜女子和双儿,他就值了。   说干就干,南锦屏拿过话本子认认真真通读了一遍,然后开始写书评。他写过后,邴温故帮着重抄一份,顺便润色一番,改一下错别字,再把南锦屏不会写用拼音代替的字补全。   邴温故不是心血来潮,让南锦屏写着完的,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打算拿这本最热门的话本子当作踏脚石,为南锦屏打响名头。   邴温故是个一直站在鲜花和掌声里的人,他不会让自己的夫郎沦落为自己陪衬,他要他的夫郎亦站在巅峰,享受荣耀和赞美。   邴温故希望当别人提到南锦屏的时候,不只是邴温故的夫郎,他的附庸,连名字都不配拥有。   相反,他愿意在南锦屏这里丧失姓名权,被别人介绍成南锦屏的夫君。   他不觉得这是侮辱,反而会跟荣幸。那样优秀的人选择了他,爱上了他,成为他的夫郎。   不过邴温故也不觉得对不起话本子的主人,不管怎样,他们没有一句造谣,那些三观正都东西确实是他写的,那就要接受批评。   “夫郎,你给自己娶一个号吧,以后这个就是你的笔名,你所写的东西都用这个笔名。”   南锦屏知道笔名是什么,他看话本子的时候就发现那个作者的名字很奇怪,叫什么逍遥公子。正常人哪有这个名字。   “好。”南锦屏侧头认真开始琢磨起来,他最近听了不少东西,邴温故有时候会给他讲他看的书,其中有一句话,南锦屏印象特别深。   “无为而无不为。”南锦屏道:“我想叫无为先生。”   “顺应自然,不必刻意施为,大道自有其自然规律。”邴温故赞道:“好名字,唯望夫郎的人生亦如此号,不需要刻意人为,一切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这一次南锦屏没有诨插打科,他认真的看着邴温故,“我真的觉得这句话就是我人生的真实写照,才会为自己取这个名字。遇见你,同你成亲,喜欢上你,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会如你对我这么好了,命运给了我最好的安排。”   邴温故的心忽然就乱了,他在对战虫族之母时,依旧心平气和。他在自爆时,没有心慌意乱。可是此时此刻,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的毫无章法,胡乱蹦一通。   “夫郎,我终于等到你这句话了。”   南锦屏看见邴温故的眼圈竟然红了!!!   “夫郎,遇见你,同样是命运对我最美好的安排。”邴温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捧着南锦屏的下颌,急不可待地吻了下去。   可以遇见你,曾经的那些风里雨里刀光剑影都值得了。   这一刻,仿佛有无数的杀戮血腥、哀鸣惨叫、生死离别都在邴温故身后褪色黯淡,逐渐消失。   邴温故的世界,冰雪消融,万物复苏,春暖花开。温暖的阳光终于刺破厚重的云层,在邴温故的世界洒下第一缕阳光。   晚上,南锦屏给南家和邴家人讲完课,邴温故从房间里出来,叫住两家人。   “四月就要府试了,我打算后日就启程,早点过去那边。免得临到跟前再去,人生地不熟,客栈都找不到。”邴温故道。   众人都没什么意见,以前邴家就不大敢反驳邴温故,现在邴温故中了案首,邴家人对邴温故更加惟命是从了。   梁氏询问道:“锦哥儿去吗?”   “去,他是我的福星,他不在我心里没底。”   上次还有人劝,这次干脆没了。之前怕南锦屏跟着,邴温故分心照顾他,影响温书。现在看来分明是邴温故离不得南锦屏,不跟着才会影响他考试。   邴温故又道:“这次去府城,除却夫郎,四郎和大哥也跟着我。”   南大哥问都没问,直接应下来。   苗氏甚至笑道:“大郎有什么活你尽管使唤你大哥,他有得是力气。”   顾氏笑着附和,一点不愿意没有,并不是因为那几张方子,而是邴温故今时不同往日。如果这次邴温故真能高中秀才,那身份地位全都不一样了。能跟他搞好关系,可比几张方子有价值的多。   这道理太浅显,谁都能看透。   周氏没有多余的小心思,单纯道:“大哥,让二郎跟着你去吧,四郎年纪小,到外面我怕他料理不开事情。”   邴温故摇头,邴四郎虽然比邴二郎年纪小,但是邴二郎太老实木讷,脑筋不够用,他出去是想有个人照应,而不是还要操心别人。   邴温故没有直接说,委婉道:“正是因为二郎比四郎年纪大,我才更要把二郎留在家里。不用我多说,这几天家里什么情况你们都看到了。我这才只是得了一个县案首,明里暗里算计就都来了,若是我真得了秀才,家里这边只怕要遭遇更多算计。”   “四郎年纪小,莽撞,又没成亲,我怕他遭人算计。二郎不同,年纪在这里,为人忠厚,只要他自己不想,就不会钻进别人设下的圈套。家里耶娘年纪大了,精力不足,不留一个阅历多的人照看全家,我不放心。”   本来邴二郎对于没带他,带邴四郎离开这件事心里多少有些不那么舒服,现在被邴温故三言两语一哄,心里那点小小的不得劲立刻烟消云散。   邴温故道:“外面有我看着还好,其实家里才是最薄弱的地方。二郎,我不在家,你一定要好好守住家里,千万别让人钻了空子。看出哪里不对劲,别不吱声,一定要告诉全家人。二郎你心眼实诚,遇到事情一定要多想多思多和家人商量。你得担起责任,我不在,这个家就是你的责任。”   邴温故都来半年了,就没夸过家里人一句,现在这么一通夸奖,邴二郎整个人都飘飘然了,有一种邴家离开他就不行了的感觉。   “大哥,你放心吧,家里我给你守好了,一只蚂蚁都别想钻进来。”邴二郎拍着胸脯保证道。   “家里有你我放心。”邴温故转头对南家人道:“我走后,南家和邴家就成了众矢之的,一旦邴家这边钻不到空子,肯定会在南家找机会,你们也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千万别让人给算计了,有什么事情感觉出不对,别憋着,来邴家这边一起商量。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谋士,我不在,你们必须守好家。”   南家人答应着。   “我怕他们会用美人计,很多人觉得一个女人收用就收用了,影响不了什么,但是往往枕边人才最可怕,雄狮还有睡觉的时候,总有防不住的意外。再就是赌博,不管大小,你们谁也不准碰,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   看邴温故的样子,绝对能干出来剁手,外加逐出族谱的狠事。   两家人同时表示绝对不会碰。   邴温故最后道:“我走之前,会在镇上给你们请一个夫子回来,到时候还是两家人一起,谁也不准偷懒,我会定时写信回来抽查。”   邴温故说了一大堆,就这个才算是真正的噩耗,南家人和邴家人就差点没哀嚎出来,读书这玩意真不是谁都能读了的。   等南家人走后,邴温故让南锦屏给梁氏送去五十两银子作为他不在家的这几个月的家用。   梁氏接过银子的手都是抖的,“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大郎才走几个月,到府试结束,也就两个月而已,家里哪能花了这么多。况且现在他们两房,每天还有进账。”   南锦屏道:“当初温故答应每房自己赚到的钱算他们自己的私房,这话就一直算数。温故、我和四郎都不在,春耕一下少三个劳动力,阿娘阿耶定忙不过来,耶娘就别下地了,请人帮忙吧。”   梁氏心头暖洋洋的,孩子出息了,还惦记他们老两口,舒坦。   “还有,家里大人孩子都缺营养,我们走后,耶娘生活水平也不要下降,每餐至少一荤一素。”南锦屏道:“如果银钱不够,耶娘只管写信给我和大郎。”   “够用了,够用了。”梁氏寻思,这么多银子,又不是顿顿吃金子,怎么可能不够。   同时心里也舒坦,儿子有本事了,可并没有见义忘利,依然惦记着这个家。   第二日,邴温故早起去了南家,南家人也是刚起来,正要做豆腐,看见邴温故和南锦屏愣了一下。   苗氏问道:“我记错日子了吗,不是说明日才走吗?”   邴温故回答,“没记错,我过来这边再教你们一道方子。”   “啥?”苗氏怀疑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   顾氏吃惊道:“你手里竟然还有方子?”   顾氏喊完觉得不对,赶紧捂住嘴。   “我确实手里还有一道豆干方子。”邴温故语气平平,就好像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苗氏想了想道:“豆干方子咱家就不要了,要不然让你家做吧,咱家有这几样豆腐方子就够用了。”   邴温故道:“家里那边我还有别的安排。”   苗氏就猜到了,儿婿手里一定还有更贵重的好东西,要不然不能轻飘飘就要这几道方子给他家了,完全没当回事。   有了制作豆腐、千张的经验,豆干的制作工艺就简单了不少。   先头几步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制作成豆腐后,需要压榨去水,形成豆腐干。将压榨好的豆腐干切成适当大小,再进行烘干,如豆腐干就制作成了。   这种没放盐的豆干可以用来做菜,十分美味。   也可以继续加工,制作成有咸淡的原为豆干、五香豆干、和辣味豆干。   邴温故每样都做了一些出来,打算让众人都尝尝味道。   也是赶巧,这会儿邴家三兄弟过来拿货,一眼就看见他们大哥又在教南家人新方子。   就是吧,心情挺复杂的,咱就说要不实在不行,你就入赘了吧。   邴四郎大喇喇道:“大哥,你又新做啥了,给我们兄弟几个尝尝。”   苗氏尴尬道:“都来尝尝,豆干,好多种口味,好吃。”   本就是做的实验品,没多少,一人几个就吃完了。   邴四郎舔舔嘴唇,“这不跟大哥我们讲的故事里的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味没尝出来,吃没了。”   邴二郎问,“以后婶子家里生意是不是要添了豆干,咱又有新鲜玩意卖了,也能多赚点钱。”   苗氏暗暗心惊,邴家已经被邴温故调教到这般程度了,这都不生气,儿婿竟然有这般手段。   从前怎么没出来邴大郎是个这么有手段的人,否则那时候家里也不会反对锦哥儿嫁给他了。   “对,家里明个开始就正式卖豆干了。”邴家兄弟都没怎样,苗氏就更加大大方方了。   邴温故对邴四郎道:“今个你就别去卖货了,跟我去一趟镇上。”   “好。”邴四郎一口答应下来。   苗氏再次偷偷瞧了邴温故一眼,邴家这个刺头什么时候被邴温故给训的这么好。说不让赚钱就不赚了,问都不问一句。要知道赚钱可是农家人的命,谁敢耽误别人赚钱,脑袋都能给打包浆了。   转念一想,苗氏又觉得很正常了,现在她儿婿今时不同往日了。村里人都传,既然能得案首,只要不出意外,最多不再得第一名,秀才功名准稳了。 第58章 县城 自掏腰包出书评   这次去县上, 邴温故主要办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把夫郎写的书评送到书肆。   无为先生?   掌柜没见过这个名号,不肯收。   邴温故塞给掌柜一个红封。   “抄书的银子我们自己出。”由于现在的话本子都是手写, 作者本人精力有限,所以大热的话本子,都由书肆掌柜招人抄写。除非爆火的极个别的程度或者特别有名, 才会出版印刷。   南锦屏不是后者,他的书评不可能印刷出版, 至多由书肆里的抄书先生抄写。   这还是掌柜第一次见人自己出银子出书评呢。   “三两银子?”掌柜道:“你可想好了,好多人一本书都赚不到这么多银子。”   邴温故颔首,“掌柜只管放手施为, 赚不赚钱并不重要,在下只要更多人在最短时间内, 知道无为先生的名号。”   掌柜皱眉,“我虽为书肆掌柜, 倒是可以向客人推荐书籍, 但是客人不感兴趣, 我也没有办法。”   邴温故微微一笑,“那么若有邴案首的名声呢?”   书肆掌柜瞪大眼睛, 不可置信地上上下下打量邴温故,最后躬身一礼, 深深作揖,“失礼,失礼,不知邴案首前来,有失远迎。”   邴温故同样还礼,“掌柜不必如此。”   掌柜却禁不住欣喜, 若是传出邴案首在他家看书,他敢保证,整个镇上,甚至县里的人,都会来他家买书。到时候他们书肆一定会大爆,一个月就能换一家更大的店面。   这怎么可能不激动,这来的哪是什么案首,分明是财神爷。   书肆掌柜忙把银子还给邴温故,“这书评既然是案首亲写,便用不着这个,必然大爆。”   邴温故把银子推回去,“书评虽非我亲写,但却是我润色,还望掌柜帮忙运作一下,在下不求赚钱,只为名声。”   “不是您亲写?”书肆掌柜为难,“那是谁著?”   邴温故道:“在下夫弟。”   书肆掌柜翻来书评,简单看了下,然后就被惊住了。   “这这……”掌柜为难住了。   “可是书评有什么问题?”书评乃是南锦屏写的,掌柜这副见鬼的样子,南锦屏没忍住问出来。   “那倒没有,相反这书评写的很好,观点新鲜,角度犀利,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好书评。可是正因为这样,这也太得罪人了。这书评要是被放出来,逍遥公子非恼我不可。”   南锦屏松口气,不是写的不好就好。至于得罪人,邴温故给他讲过了,他动了某些人的蛋糕罢了。   “有何恼的。”邴温故道:“这也是再帮逍遥公子打响名气,我相信这书评爆了,看逍遥公子此书的人只会更多,也是变相帮着逍遥公子扬名。”   书肆掌柜还是有些犹豫不定,“恐怕就算扬名也是臭名。”   “写了就莫要怕人评,古往今来,那些名诗名赋,伴随争议的不少,哪个怕人评了。”邴温故道。   “可这不同啊。那些都是鸡蛋里挑骨头,你这却是有理有据。”书肆掌柜争辩。   “那就更要发了,不知道可以拯救多少无辜少男少女,也算做好事了。”   书肆掌柜一时间还做不了决定,逍遥公子可是他们书肆的大热作者,这要是把人得罪了,他们书肆往后的盈利……   邴温故赖的再费唇舌,直接道:“掌柜若是实在为难就算了,在下转投别的书肆就是。别的书肆不肯要,那就去茶馆,在下相信,凭着自己案首的名头,这书评只要在茶楼里讲过一次,亦能爆火。”   “我发。”掌柜忙忙道。   这眼瞅着不发得罪了案首不说,这书评也不会就此不发。   若是真被别的书肆发了,一样火,钱还被别人赚了。   邴温故对着掌柜半是威胁半是安抚道:“既然掌柜愿意发,那可千万费心。我相信这书评不会让您亏了。”   掌柜苦笑,直觉自己上了贼船怕是下不来了。   邴温故带着南锦屏又选了几本大热的话本子,这次掌柜没有高兴,反而满面愁容,瞅着那话本子的眼神,就跟瞅一个将死之人似的。   邴温故一只脚迈出大门,忽然回头对掌柜道:“您推荐这书评的时候可以跟逍遥公子的话本子捆绑销售,看话本,免费赠书评,不收费用。对了,别忘了告诉他们,这是邴案首夫弟之作,邴案首本人也很赞同里面的观点。”   “知道了。”掌柜笑的比哭还难看,这是当真不给逍遥公子一点活路。   出来后,南锦屏心疼道:“我书评还不知道怎样了,况且掌柜也说,很多人一本书都赚不到三两银子,咱们就这么给出去了,名声什么可以慢慢来,我不在乎。”   “夫郎,有些投资是必要的,事在人为。”邴温故着重在人为二字上。   邴四郎坐在车辕上没听懂两个人的话,他也不想懂,反正他架好马车就好了。   之后邴温故又拜访了几个在镇上品行不错的秀才,最后选中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姓张。   男人学识不是邴温故拜访的人中最好的,但确实三观最符合邴温故要求的。   其他秀才听到即将教授的学生中还有娘子,即刻就一顿之乎者也。那样子好像邴温故逼他做小馆而非夫子去了。   张秀才得知并非单独给小娘子授课,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邴温故对于邴家和南家的要求不高,知史明礼。   邴温故跟这个秀才约定一个月三两银子,吃住均在邴家,每季两身衣服两双鞋,一月两日休沐。   张秀才便同意了。   这之后,邴温故又买了一些糕点之类方便路上携带的干粮,就回了邴家。   到家之后,邴温故没有闲着,自己亲手做了鸡蛋糕、桃酥和油茶面等物。   做这些的时候,邴温故没背着人,周氏跟邴大娘给邴温故打下手,全部学了去。   周氏双眼亮晶晶,“大哥,这些东西我也会做,可不可以做出来,拿到镇上卖钱?”   “只要你能自负盈亏,随你。”邴温故把做好的东西拿回房间,没有分给众人。邴温故一直如此,他亲手做的东西只给他夫郎吃,邴家人想吃,自己做或者买,都可以。   说实话,要不是为了给南锦屏吃,就邴温故自己,再想吃,也懒得做。   距离府试还有两个月左右,时间不赶,邴温故不着急赶路,就没起那么早。还和往常一样,吃过暮食,又嘱咐了家里人一些话,这才在辰时慢悠悠出发。   邴家和南家说是送人,其实也就把人送出村口,然而就这么几步路,南家却特意停了一天生意,足可见重视。   到了村口即将分别的时候,苗氏把南锦屏拉到一旁,塞了一些碎银给他。   南锦屏原本不想要的,苗氏便道:“你拿着吧,就当家里提前给你之后几个月的分成。”   南锦屏拒绝道:“那也用不了这么多。”   苗氏嗔怪,“咋地,成亲了,就不是阿娘的孩子了?多的就当我这个做阿娘的给自己孩子的体己钱,行不行?”   “行。”南锦屏收了银子,伸手给苗氏一个拥抱,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离家,想到至少要两个月看不到阿娘阿耶,南锦屏心里挺不得劲,“阿娘阿耶,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家里生意实在忙不过来就请人帮忙,咱家现在不差那几个请人的银子了,你们别累到。”   “好孩子,阿耶阿娘知道。”苗氏和南父回拥南锦屏,“家里不用你担心,你跟着儿婿出去,好好见识一下世面。阿娘阿耶和你兄弟都替你高兴,阿娘做梦都没想到我儿竟有这等境遇,阿娘替你高兴。”   苗氏说完,推着南锦屏上车,站在路旁挥手告别,明明是高兴的事情,苗氏却禁不住掉眼泪。   “呦,你家锦哥儿跟着邴大郎去府城这不是好事吗?你还哭啥?咋地,有预感你儿婿这次一定考不中啊!”李氏恶狠狠地诅咒呢,如果言语有愿力,这一定是最强的诅咒。   邴温故去府城赶考,对村人而言,也是挺重要的事情,很多人就算不是特意来送邴温故,也跟着出来看个热闹。李氏混在其中,她虽然确实是一根搅屎棍,喜欢在人兴头上泼冷水,搅人好兴致。但这次还真不是,这回李氏纯嫉妒。   李氏这几日没少偷偷在背地里偷偷烧纸焚香的,她听说血咒诅咒强,还放了自己的血,就为了诅咒邴温故考不中。   现在李氏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她心之所盼。邴温故绝对不能考上,否则她和她家二娘岂不成了这天底下最大的大傻瓜,为了一个能当爹的老头子,抛弃了年仅二十出头的秀才公。   苗氏知道李氏的小心思,根本不顺着她说,故意气她道:“谁不知道我家锦哥儿是福星,有锦哥儿这个福星在,我家锦哥儿在,儿婿这次必然考中。”   不知不觉中,邴大郎已经证明了自己,他从一开始不被所有人,包括南家和邴家人在内,到现在所有人都开始相信他了能考中了。既然能考中,南锦屏这个带福的名头沾也就沾了,日后说不定还能让南锦屏日子好过些。心里揣着这样的小心思,苗氏才会当众承认南锦屏福星之说。   “就你家锦哥儿还福星,可别做梦了,谁家福星放着郎君小娘子不投胎,去投胎成一个双儿。我看分明是你家作孽了。”李氏恶狠狠骂道。   “我看你是嫉妒的聋了吧!你打听打听,村里谁不知道,天上的神仙可不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人家讲究众生平等,还有鸡鸭狗什么修成神仙的。所以福星自然也能是双儿,我家锦哥儿就是天生的福星神仙,投胎的时候没想到人类还搞这些乱七八糟的歧视,才投胎成了双儿。”   这个说法已经出现几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村子里悄悄流传开来。李氏一直在找传出流言的这个人,可是都没把人揪出来。   “屁!就算这样,你怎么解释锦哥儿不投胎到有钱人家,非上你们家受罪?再说他若是福星,就算你家再穷,不也应该把你家带挈起来。”   苗氏道:“你知道个屁,你咋知道锦哥儿的福运没照拂我家。我家这么多年以来,家里人一直都健康平安。说不准就是锦哥儿用家里这些年的财运换来的,要不然,怕是家里谁早出了事。”   邴温故这头已经出了村,不知道李氏又在找他们麻烦。李氏这个怂货,现在可不敢当着邴温故的面说这些有的没的,故意等邴温故走了后才找不痛快。   邴温故等人不着急赶路,一路上走走停停,走的都是大道,黑了就住客栈,倒也算辛苦,走了七日才到。   邴温故一行人找了一家乙等客栈住下,两人一间,每日一百文。   南大哥心疼道:“这么贵,住两个月得多少银子。弟婿你要考试,需要安静的环境温书,你住雅间行。我和四郎又不要考试,我们入住大通铺吧,那里两文钱一个人。”   邴温故道:“我们只是在这里暂时落脚,一会儿咱们去人牙子那里看看,租一个房子,我们自己住着方便,还不受打扰。”   对于邴温故的安排,三人都没意见。这三人长么大就没出过这么远的门,皆有些拘谨。   吃过饭,众人好好休息一番,第二日跟店小二打听了附近牙行位置所在,几人找个过去。   牙人笑眯眯的,看着十分具有亲和力,不知不觉就能让人放松戒备。   “几位客人需要些什么,买人还是买房?”   邴温故道:“房子。”   “客人有什么要求,房子大小、位置或者价位?”   “大小不用太大,位置不用太繁华也不要太偏僻,主要是周围邻居好相处,别太穷。”邴温故道。   牙人因邴温故最后一个要求特意瞅了他一眼,看似平平无奇,其实很有深意。   不能说穷则穷凶极恶,但实际上大多数穷人仅温饱就自顾不暇,确实没时间注重更多东西。这就导致素质参差不齐,无意中做了很多自己都不知道的恶。可能不大,却特别恶心人。   牙人笑容大了,试探道:“我这里有三套宅子,位置正符合客人的要求,周围邻居虽不是大富之家,但至少衣食无忧。就是价格吗?稍微高点,一年要十两银子,你看这价格能接受吗?”   在他们镇上,十两银子都够买一个小宅子的了。府城物价虽高,可地段不好的地方,三四十两银子也够买个小宅子了。   南锦屏三人暗暗心惊肉跳,这啥房子,金子做的,租还这么贵。   可惜,没这三人说话的份,牙人也看出做主的是谁,只等邴温故开口做决定。   “价位可以,先带我们去看看。”   “好嘞,这就带几位去。”牙人问道:“几位有车吗?没有我这边给安排。”   “有。我们赶了牛车过来。”   三套宅子的位置正好,不是最繁华的街道,但也不是偏僻逼仄的地段。周围邻居谈不上大富大贵,余庆之家算得上,都是好好过日子的人家。   第一套宅子便宜些,但是太荒了,他们若想住进去,只收拾宅院就得一两个月,那时候邴温故府试都考完了。   第二套宅子合适是合适,就是太大了,小两进,都够邴家全家人住了,还有剩余。租金相对而言也贵了好几两。   最后一个宅子在几个中最合邴温故心意,宅子不大,有个小院。周围邻居有好几户人家都送了家里孩子去读书,环境安静,邴温故住进去也有个良好的读书环境。   “锦哥,你看这个宅子怎么样?”邴温故询问南锦屏的意见。   南锦屏挺喜欢的,“就是稍微有点贵。”   “不用考虑价格,喜欢就定下。”   牙人笑呵呵道:“喜欢就拍下,最近来府城考府试的学子太多了,租房子的也多,您这边不定下,很可能就被别人定了。明个再想找相中的房子就不容易了。”   “就这个吧。”   就算邴温故等人只需要住两个月,但是这个宅子却至少需要租半年。短租的宅子不是没有,环境太差,还是合租。想要环境好,短租的宅子,一般都在半年以上。   邴温故还是选择了这个宅子,大不了等他走的时候,再转租出去就好了。就算到时候转租不出去,不过三个月的租金,邴温故还能损失得起。   这套宅子的前任租客应该刚搬走不久,大约房主收拾过了,整体还可以不用大扫除,简单整理一下就行。   邴温故本来要请人,南大哥和邴四郎舍不得这个钱,两人都是穷日子里过出来的,不拒这点辛苦,两个人花了两天的时间就收拾出来。   邴温故住进来,就开始给二人布置任务,二人听到后都傻了。   “啥,咱们在这边还要做豆腐生意?”邴四郎不可置信地问道。   邴温故微微颔首,神色冷淡地瞥了眼邴四郎,“怎么,你有意见?”   “没,没有。”哎呀妈呀,暴君的眼神太吓人了。   “那我去买工具,要做豆腐的话,还需要一些工具。”南大哥道。   “辛苦大哥了。”   “南大郎,等等我,咱们一起去。”邴四郎追着南大哥出去,他可不想留下来跟这个暴君大眼瞪小眼。   南大哥好脾气的停下等邴四郎,并没有因为他没大没小而生气。   南大哥跟邴四郎他们同辈,年级相仿,小时候都在一起玩过。邴四郎小刺头一个,那时候就谁也不服,村里就没一个同辈人能让他叫一声大哥的。包扣他自己亲大哥都没这个待遇,以前对原身就大郎长大郎短的叫,这是后来被邴温故给收服了,这才开始大哥大哥的叫。   “温故,你为什么要大哥他们做生意呀?”别人不知道,南锦屏可知道自家家底,厚实着呢,那可是一千多两银子啊,感觉一辈子都花不完。这也是南锦屏对于邴温故大手大脚,花五两银子租院子没意见的原因。   “低谷的时候,每一份经验都是日后宝贵的财富。现在不积攒经验,等到日后站在巅峰,周围每个人都是善意和友好的,但其实这些都是假象,他们都是披着人皮的狼,就等着你放松的时候狠狠地咬上一口,那才是最致命的,这一口就能让你死,再无翻身的可能。   但是低谷时却不会,身边的恶意很明显,但同时也很浅显,被咬了一口,至多疼几天,或者损失一些银钱罢了,伤不了根基。吃了亏,记住教训,以后站在巅峰的时候就知道警醒了,轻易不会上当。”邴温故认真地解释给南锦屏听。   南锦屏若有所思,“那我要不要跟着一起做生意,积攒经验。”   邴温故偏心眼子地道:“不用,有我在,我会教你怎么样少走弯路。”   不得不说,是人就没有不喜欢被偏爱的。   南家夫妻虽然很疼南锦屏,但是绝对没有邴温故这么明目张胆,就是瞎子来了都能一眼看出来。   南锦屏很受用,心里美滋滋。“那我干些什么?就看话本子,写写书评?”   “可以是可以,整日待在家里太过无聊,不如去茶肆听书听曲。”邴温故建议道。   南锦屏眼神复杂地瞅着邴温故,“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读的明明是圣贤书,还读的很好,可是怎么教我干一些出格的事情。”   大庸对小娘子和双儿的要求,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进,贞静贤惠,温柔大度。   听这些夸奖人的词汇就知道了,好娘子和好双儿是什么样的。那些抛头露面的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大家闺秀是屋都不出的,这才是好女人好小哥儿。   邴温故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不屑地评价道:“什么玩意,不过就是一些狗屁不是的男人,自己庸碌无能,为了掌控另一半,定制下的这些不知所谓的东西。全是狗屁!”   南锦屏无语地望着邴温故手里的书,是不是狗屁他不知道,但是邴温故既然能得案首,他敢保证,肯定没少写他嘴里那些狗屁倒灶的东西。   邴温故完全不在意道:“夫郎,肯定说过谎吧,即使你心里完全不认同一些东西,但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不得不说谎。   我亦是如此,这些圣贤书上的某些东西即使再臭不可闻,但是不耽误它是我通往权利的阶梯,只要它能让我达到我的目的,我不介意捏着鼻子夸它香。   我不站在巅峰,我即使再觉得它臭不可闻也没用,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只有站在高处,我说的话别人才能听到,到时候一些同样觉得臭不可闻的人,就会自己站出来,走到我跟前,成为我推翻某些东西的坚实力量。”   南锦屏不觉得邴温故说了一些又臭又长的大道理,相反他觉得身为男人,却站在异性这边,全心全意为异性考虑的他真的很有魅力,像是发着光一样,让他移不开眼睛。   南锦屏的心扑通乱跳,忽然间发现,他的夫君似乎变英俊了不少。 第59章 一个双儿怎好独自听曲 那就买个仆从跟……   邴温故从来不是一个打嘴炮的人, 他这人当将军当惯了,说出来的每一字那都是命令,是士兵需要用命博的命令。所以他做的有可能不说, 但说出来的一定做到。   邴温故亲自带着南锦屏去家附近的茶馆听戏听曲,二人接连去了三天,掌柜就认识这二人了, 再去就热络地当成熟客对待。   南锦屏不认生后,邴温故就不再陪着他, 开始好好在家温书。   南大郎和邴四郎做豆腐的工具都买好了,正式开始做起生意那日,邴温故又叫给二人两道新方子——红方和青方。   红方就是红腐乳, 青方则是臭豆腐。   尽管邴温故时不时就拿出一个方子的操作,他们已经习惯了, 但是还是被邴温故这波操作惊呆了。   南大哥直接脱口而出,“弟婿, 你咋还有方子?”   邴四郎则是想仰天长啸, 咱就是说你这脑袋瓜里面装了这么多方子, 给咱自家一个行不行?就非得为了讨好夫郎都给岳家吗?   可惜这话,邴四郎就敢在心里嚎一嚎, 坚决不敢说出来。这要是不说,还能跟在南家后面喝口汤。这要是真问出来, 以邴温故那个暴君性格,说一不二,汤不给你喝不说,还得一脚踹翻你的碗。   南大哥就怕邴四郎有意见,赶紧道:“这方子我就当没看见,在这边没人手, 我先帮着四郎忙活,收益都算邴家的,供我一口吃喝就成。”   邴温故摇头,“方子给南家。算岳父岳母,南家五房人口,日后分家的时候正好一房一个方子,谁养岳父岳母,岳父岳母的方子就归谁家。如此,哪房都有安身立命的本钱。”   听听,为南家打算的多好呀?邴四郎都想给邴温故鼓掌了,他大哥不入赘真是可惜。   但是吧,这话他同样不敢说,他敢肯定,别看他大哥平时一副矜傲,仿若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但那是没遇到他哥夫,遇到他哥夫,他大哥脸都不要了,入赘算啥,孩子跟夫郎姓算啥,他跟夫郎姓都行,没问题,一切都好商量。   幸好,当初南家是嫁双儿,不是招赘,不然现在他就有一个赘婿大哥了。   南大哥尴尬地看邴四郎,邴四郎根本不看南大哥。   你瞅我干啥,整的好像我敢反对似的。暴君不需要拒绝的声音,只需要服从命令。   邴温故继续道:“现在情况特殊,生意还需要四郎跟着一起忙活,所以咱们在外面这段时间做生意赚到的银子,我技术入股拿三成,算在我夫郎身上。剩下七成你们平分。”   南大哥自然没有意见,邴四郎也没有意见,这对于他而言简直就是额外之喜。他就说来着,他大哥的决定,别反对,说不定还能跟着喝汤,这不就喝上了。   府城下面十几个县城,每个县城都有一个县案首,所以县案首的名声在府城不算多珍惜,府案首才算珍贵。   但是再不稀罕,全府城一共才十几个,还是有点名头的。所以打着县案首的名头,邴四郎和南大哥两兄弟的豆腐摊子上的生意还算好做,这玩意便宜不说,做的确实比别人好吃,卖的还不错。   之前在村里,最好的时候,每日最多能赚到一二百文。在府城这里,一天卖出去一千多块轻轻松松,尤其红方和青方还卖得贵,那么一小块就要两文钱,可偏偏做的好吃,买的人特别多,也是这府城人有钱,好吃就有人肯花银子。   两兄弟尽管每日累的都要动弹不动了,可是一数银子,一二千文,当时就觉得还能再干一百年。   “先别收摊,给我来些豆干什么的。”远远的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风驰电掣跑过来。   南大哥抱歉道:“不好意思,今日都卖光了,明个赶早。”   锦衣华服的少年惨叫一声,“怎么又卖光了,我已经连续三天扑空了。”   南大哥和邴四郎傻乐,扑空好啊,说明他们生意好。   “我不管,我就想吃你家这口。你们家里一定有存货,我跟你们去你们家里拿。”   “我家只有红方和青方,豆腐和千张没有了,咱家这两样为保证新鲜,每天都是现做的。”邴四郎道。   锦衣少年不在乎道:“豆腐和千张哪里都能买到,也值得本少爷千里迢迢跑来买?”   “那好吧。”南大哥和邴四郎两个人年轻力壮,也不怕锦衣少年是坏人什么的。再说家里还有一个武力值更高得邴温故在,这少年就算真有什么坏心思,那也是羊入狼窝,反过来被收拾的命。   南大哥和邴四郎把东西抬到牛车上,一人赶车,一人跳上去坐好,招呼锦衣少年道:“我家离这边还有一段距离,你也上来吧。”   锦衣少年瞅了瞅简陋的牛车,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锦衣华服,摇头拒绝道:“算了,我自己找辆马车跟在你们后面吧。”   南大哥和邴四郎没再让,赶着牛车慢悠悠往家走。   到家后,南大哥卸车,邴四郎领着锦衣少爷进厨房给他装红方。   锦衣少年看了眼厨房,满意道:“没想到你们摊子虽然小,厨房倒是收拾的干净。”   邴四郎回道:“我大哥跟有洁癖似的,厨房要是敢弄脏了,不用别人咋样,他就能弄死我。你知道吗?他还让我天天洗澡,不洗澡不让睡。”   白天累一天,晚上还要抽出半个时辰跟南锦屏学习,就这还得洗澡,他都要累死了好吗?   “你大哥可真不像穷人家的孩子。”   “对了,我看你也没拿罐子,我这里有,三文钱一个,你要不要两个?”   锦衣少年看了眼,嫌弃道:“有没有质量好的瓷罐?”   这土罐太配不上他的身份了。   “没有。”邴四郎回答。   “那算了,各给我来二十块吧。”锦衣少年道:“我看你家里还有不少豆干,也给我装一些,每种口味的各要二十块。”   邴四郎道:“没那么多了。”   “那还有多少我都要了。”锦衣少年阔气的大手一挥。   邴四郎笑的见牙不见眼,“行,一共一百七十文。”   锦衣少年直接仍以一个一两的碎银出来,“这个你收着吧,以后每隔一天,我派人过来取一次,银子扣完了,你再跟我说。”   邴四郎却摇摇头道:“这恐怕不行,咱家不长期在这做生意,怕到时候银子没用了,没地方找你还。”   二人正说这话,南锦屏从外头进来,邴四郎立刻唤道:“锦哥,你回来了,晚上想吃点什么,一会儿我跟大哥去买。”   南锦屏为了行走方便,着男装。邴四郎就改了称呼,不唤哥夫,改成锦哥,没有儿化音。   锦衣少年抬头,神情惊喜,“是你,咱们还真是有缘。我就说谁家买卖只做一上午,原来是上河县邴案首家的生意。”   “是你呀。”南锦屏微笑,“姜松德。”   南大哥瞅瞅自家锦哥儿,又瞧瞧锦衣少年,两人明显熟识的模样。看着可不像认识一天两天的样子。可他不认识这男人呀。   自家小哥儿同一个陌生男人认识,并且还可能熟识。南大哥吓出一身冷汗。   “锦哥,你跟我过来。”南大哥面色阴沉难掩,拽着南锦屏就把人拉到一边。   姜松德不明所以,“他这是怎么了?”   邴四郎看着姜松德,那表情似乎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没啥事,就是有可能给他大哥戴了绿帽子而已。   “锦哥儿,邴大郎对你那么好,你可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情。”南大哥神色严肃,对着自己小哥儿的神情第一次这么凶。   “我怎么会做对不起温故的事情,这个人温故也认识,当初县试的时候,他和另一个考试的学子就住在我们隔壁。温故第一名,他们第二名。”南锦屏解释道。   “那么有钱有什么用,还是不如弟婿厉害。”南大哥随后反应过来自己正在教育自己小哥儿,赶紧正色道:“就算这样好了,他怎么跟你好像很熟的样子,似乎交集不止那点。”   “他也是陪人来赶考的,他表哥在家背书,他无聊出来听戏听曲,正好跟我碰见,我们俩都是一个人,就坐在一起听过几回戏。”   “你听听你说的这都什么话?跟陌生男人一起听戏,这要是在咱们村子里,都够沉塘了。你说你们之间清清白白,谁信啊?你就不怕邴大郎知道心里膈应?”   南锦屏无辜道:“可是温故知道呀,我跟他说过。”   “啊?”南大哥傻眼了,完全不能理解现在什么情况。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情况,不过是邴温故不想圈养南锦屏罢了。   邴温故虽然占据邴大郎的身体,又有邴大郎的记忆,但是邴温故到底是邴温故,他的思想是开放的星际教育而成的,并非如一段电影般邴大郎的记忆可影响的。   对于邴温故而言,南锦屏是独立的个体,和他一样的人,有交朋友的权利。   当然已婚人士应该适当同人保持距离,但问题是,南锦屏性别是个小哥儿,他要想同小哥儿交朋友,只能教导闺阁里的手帕交。   两个人每天研究怎么绣花,怎么相夫教子,最出格的事情就是看看那些男人和双儿花前月下的话本子。   如此就彻彻底底成为一只笼中鸟,和社会脱节。   邴温故要的从来不是南锦屏的乖顺,他要他变成雄鹰。   受时代所困,南锦屏在这种情况下想结交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也就只能同男人结交。幸而南锦屏扮上男装同男人没有区别,别人看不出来。   “这怎么能行,弟婿也太宠着你了,不行这事我得和他说说。”南大哥喃喃自语。   姜松德买完东西冲南锦屏招了招手,“明天你还去听书菀吗?去的话,我来接你。”   南锦屏道:“明个我家里有些杂事,不一定能去。”   姜松德失望,“哎,真没意思。本来这边就人生地不熟的,好不容易碰见个熟人。你不去我自己去,听书乐子都少了一半。”   南大哥听到姜松德这话,给吓得脸色煞白,推着南锦屏就进了屋。   “怎么了大哥,慌慌张张的?”邴温故放下笔问道。   南大哥深深吸了一口气,斟酌措辞半响,最后在南锦屏和邴温故相互交换的眉眼官司下道:“弟婿,我知道你心疼锦哥儿自己在家没意思,让他出去听听戏曲。可是吧,锦哥儿毕竟一个双儿,这若是传出去和一个男人单独出去听戏,到底好说不好听。要是锦哥儿实在待的无聊,不如出去跟我们一起做买卖吧。”   邴温故略微沉吟,“确实是我考虑不周,这事大哥不用管了,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南大哥以为邴温故的解决办法就是以后不让南锦屏单独出去听曲了,万万没想到邴温故还有别的骚操作等着他。   第二天吃过早饭,邴温故带着南锦屏去了牙行,牙人显然还记得邴温故这个大主顾。   “邴案首,这次过来需要买些什么?”牙人笑眯眯问着。   邴温故从来没跟牙人介绍过自己,牙人之所以认识他,还是因为他们家的生意。   牙行这行做的就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生意,哪一条街上新多出个蚂蚁洞不知道,但是多了一个摊子,立刻就能把摆摊人的祖宗八代都给查出来。   更何况,邴温故知道他们根基浅,怕被不知道深浅的人欺负,一开始打的就是案首的名头。   这的确能震慑住一些宵小,同时也能给自家生意打响一个名头。   果然就算有十几个案首的府城,案首的名声也很好用,很多人冲着案首的名头过来买。好在邴四郎和南大哥也很争气,做出来的东西味道好吃,一下就打响了名头。   摆摊不过几日,比人家做生意一二年的还要好,名气也更大。   邴温故能猜到这些,就没问牙行的人为什么知道他的身份,大大方方承认,“我这次过来打算买一个书童。”   “您家里的书童没带来。”冲邴家这几日的摆摊情况,就能知道他们家条件不带差的,绝对不是用不起书童的人家。   邴温故摇头,“是我夫弟需要。”   牙人这才把注意力放在南锦屏身上,南锦屏以前在家常年种地,现在就算捂了半年,白回来不少,但是还是黑皮,跟白白净净长这么大就没下过地的邴温故没法比。   不过牙人倒也没敢轻慢过南锦屏,主要是这人看着不像主子,周身气质也没有邴温故强,但是穿的好。那穿着打扮比邴温故这个案首还要好上很多,这就让人忽视不得了。   牙人想到调查回来的资料,似乎邴家的生意并不是邴案首家的,而是他岳家的。这就难怪这个夫弟穿的比邴温故好了。至于传回来的的那些关于岳家的生意是邴温故给的方子,牙人完全无视了。   能考上案首的人,不说心眼子多多,但至少不会是那种把生金蛋的母鸡送外人的蠢货。   “我这里还真新来了一些识文断字的童子,就是不知道您对这书童可还有别的什么要求?”牙人心中想着关于邴温故的信息,面上一点没露。   “要绝对忠诚的,最好还能再会一些拳脚功夫。”邴温故道。   牙人想了下,“会拳脚功夫的书童还真没有,这书香门第发卖出来的,读书识字没问题,就是吧拳脚功夫可能不太会。”   邴温故道:“那就先不考虑拳脚。”   牙人把人带出来,能做书童的,年纪都不大,大约十二三岁。   牙人介绍前三个,“这几个都是主家发卖出来的,也没范什么大错,就是陪着主家小郎君胡闹了一些。”   邴温故看着三个瘦瘦小小的孩子问道:“怎么个胡闹法?是勾着主家小郎君翻看了一些不该看的话本子,还是赌博了,或者去了一些不该去的勾栏瓦舍?”   牙人没想到邴温故这个农家出来的学子对大户人家那些引诱人堕落的手段会这么清楚,这就不好用胡闹来轻飘飘揭过去了。   牙人没有一丝小心思被揭穿后的尴尬,“黄赌博,不过这三样。”   邴温故淡淡道:“邴家虽不是书香门第,但是也不允许这三样进家门。那几户人家到底还是善心之家,若是这事发生在我家里,可能直接就给打死了,一张草席也就了了。”   那三个小童听到邴温故冷冰冰的话,吓的瑟瑟发抖,差点当场尿了。   牙人似乎也没想到邴温故一个农家子手段竟然这么狠辣,没掩饰住脸上的惊愕,露出一瞬间,不过很好的掩饰过去。   “最后这个倒没什么问题,就是年纪有些大,已经十六岁了。”牙人道。   邴温故看了看少年,不像十六岁,看着倒像十三四岁。   这少年的前主家做生意败落,就把家里所有伺候的下人都发卖了。   少年挺想跟邴温故走的,不停推销着自己。   进了牙行的人都知道,跟对一个好主家的重要性。   邴温故最后定下少年。   走的时候,牙人笑眯了眼睛,“邴案首,你家东西实在太难买了,我去了几次都没排上队,今个我厚着脸皮插个队,明个能不能给我提前留些出来,我叫人去拿。”   “可以,你要些什么,我明个跟四郎说一声,提前给你留出来。”   牙人立刻道:“青方、红方各十块,三种口味的豆干,每样二十块。豆腐五块,千张五张。”   “好,我记下了,回头给你提前留些。”   “哎呀,谢谢邴案首了。你家东西做的好吃,照这么下去,不出三个月可能就要买铺子了,到时候还来咱这买,都是老顾客,给你便宜。”   邴温故笑笑,没说这买卖不会长做的事。   少年被邴温故买下,前尘往事尽散,名字重新取了一个,叫做平安。   把人带回邴家,邴温故简单介绍下家里人,最后道:“我对你没别的要求,只有一样,往后跟在锦哥身边要忠诚,百分百的忠诚,只对他一个人忠诚。”   平安讶异地看了一眼邴温故,一般主家都要求他们对主家衷心,这是第一个要求他只对家里一个人忠诚的。   邴温故点头,让邴四郎带着人下去洗澡换身衣裳。   南锦屏没有背着平安,甚至当天晚上出现在饭桌上的时候,还特意换了夫郎装。   平安这才知道,南锦屏是个双儿,还是邴温故的夫郎。   不过他很快就收起了脸上的惊愕,他记起邴温故说过,从今往后,他只需要对南锦屏忠诚。   平安在大户人家伺候过,下人绝对不能上桌吃饭。所以就算邴四郎他们不在乎同桌而食,平安还是不肯坐在一桌用饭。   邴温故没有强求,让邴四郎每样都给平安多拨一些。   这次平安倒没有拒绝,十分高兴。   邴四郎自己正是能吃的年纪,他按照自己的饭量给平安拨出来的饭菜,量大的惊人。   从前平安他们在主家吃的都是主人剩下的,还常常吃不饱,第一次敞开肚皮随便吃。   虽然那些饭对于他来说太多了,但是平安还是全部吃了下去,饭后挣着抢着刷碗。   他这边刷完碗,那头南锦屏就招呼他过去跟着一起上课。   平安跟在前小郎君跟前听了很多东西,一直觉得自己学识还算不错,可直到听到南锦屏讲课还是一脸懵,甚至第一堂课根本就没听懂。   这不怪平安,主要还是邴家学习方向不同。   邴温故又不要南锦屏跟邴家南家人考状元,只要他们会管理经营生意就好。   所以主要方向在管理方面,这也就罢了。邴温故还要星际时代那套超前理论拿了出来,这就导致平安对于那些字母什么几次方程那种一概不懂。倒是有时候南锦屏讲史时,反而能听懂几句。   平安以为这冲击就够大了,直到第二日他陪着南锦屏去勾栏瓦舍听一听曲,并见南锦屏同姜松德一桌而坐时,达到顶峰。   邴温故这头对南大哥道:“现在有平安陪同,想来就没什么误会了。”   南大哥无语,就不能不出去听这个曲吗?从前也没发觉他家锦哥儿这么野呀。   不管南大哥这头怎么提心吊胆,那头南锦屏该出去还是出去,邴温故都已经做出退步,买了个下人跟着,南大哥也没啥可说的了。   不过好在南大哥也没那时间多想些有的没的,实在是家里生意太好了。   别看只出一上午摊子,可是根本忙不过来了,幸亏现在有平安帮忙,要不然根本忙不过来。   整个府城就他们一家卖红方、青方和三种口味的卤豆干,随着买的人越来越大,新鲜劲不但没下去,名声反而越来越响。   很多客人不满意他们只做半天生意,对此没少投诉。那也没办法,谁让邴温故这边还让他们学习呢。   南锦屏连续听了一个月的戏曲,这天没出去,邴温故好奇问道:“夫郎今个怎么没出去听曲,这么快就听腻歪了。”   南锦屏摇头,“那倒没有,戏曲还是很有意思的,没意思的是剧本。”   “怎么说?”邴温故问道。   南锦屏跟邴温故没什么藏着掖着的,就直接道:“左右无外乎都是那些穷人的意淫,如逍遥公子那般的书比比皆是,听着挺让人恶心的。”   “那确实没什么意思,不听也罢。”   “温故,我想自己写一个。”南锦屏忽然道。   邴温故写字的手一顿,然后立刻放下,惊奇地看着南锦屏,“夫郎,你这也太厉害了吧,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说说。”   南锦屏对于邴温故的夸夸已经习惯了,现在完全可以淡定应对。   “你前些日子给我讲过快穿类报仇雪恨,我现在想写一个类似的故事。”   邴温故没想到南锦屏有这个才学,恨不能举双手双脚赞成。   “夫郎你尽管写,不会的字先用拼音代替,后续我誊抄的时候,给你补全。”   “好。”   这之后南锦屏就不出去了,平安还挺惊讶,不过主家的事情,他一个下人无权干涉,便跟着邴四郎和南大哥忙乎自己的生意。 第60章 写书 老道士批命   南锦屏现在吐槽欲正胜, 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助,如果不是邴温故盯着他, 他甚至能不吃不喝,一直写。   期间姜松德还过来找过一次南锦屏,问他怎么不去听书了, 被平安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打发了。姜松德离开的时候,还买了不少好吃的。   在这种强烈的表达欲和笔耕不缀的努力下, 南锦屏用了半个月的时间终于写完了三万字的小故事。   “温故,我写好了,你读一下, 看我写的故事怎么样?”南锦屏超级兴奋,刚撂下笔, 就把稿子拿给邴温故看。   “好,我这就看。”邴温故同样超级配合, 放下自己正构思了一半的文章, 阅读起南锦屏写的故事。   说实话, 阅读南锦屏写的文章还是有一定难度的。首先南锦屏很多字不会写,用拼音代替。其次, 南锦屏很多词语和成语不认识,不会应用, 导致很多处词不达意,读起来不通顺。但是根据前后文章的段意,还是可以猜出来的。   尽管读起来磕磕绊绊,很是吃力,邴温故还是一点一点读下来。   南锦屏写的这篇小故事虽然瑕疵很多,但总体而言, 瑕不掩瑜,故事本身很有趣不说,且挺具有反抗精神。   开篇讲述一个名字叫做东哥儿的双儿病死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一开始他并不知道自己死了,魂魄离体后,他还以为自己的病突然好了,想到自己已经三天没吃过东西了,东哥儿自己去厨房找吃的。   厨房空空荡荡,一粒米都没有,老鼠都不光顾。这时候东哥儿浑浑噩噩的大脑想起来,家里的粮食都锁在儿媳妇的房间,他想做吃的,得找儿媳妇拿钥匙。   可是想到儿媳妇的嘴脸,东哥儿心生恐怖,不敢去了,甚至还觉得自己虽然三天没有吃饭,但是似乎并不是很饿,还能再挺一挺。等到明天早上,儿子儿媳妇做饭看见自己在这里,自然就知道自己已经病好,做饭的时候兴许能给自己带上一碗稀稀的米粥。   东哥儿蜷缩在柴房里静静等待天亮,说来也奇怪,今天他竟然感觉不到那种仿佛要把他五脏肺腑都冻结冰的寒意,甚至还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仿佛所有病痛在这一刻都远离了他。   就在等待的时候,黑白无常来引魂了。说来也奇怪得很,一看见黑白无常,东哥儿就知道他死了。   透过漏风的墙,东哥儿看到他的□□安静地蜷缩在柴房稻草堆上,佝偻成一小小的一团,都没有里正家里养的那只大黄狗蜷缩起来大。   “李许氏,生于大庸三年,死于大庸三十六年,现已阳寿尽,且速速随吾等离开。”   东哥儿不觉得恐怖的黑白无常有什么可怕的,相反他还觉得这两人挺好的,最起码他们没有骂他也没有打他,就是语气冷冰冰的让他跟他们走。   路过儿子儿媳妇住的房间,东哥儿清楚的听到儿媳妇问道:“这都多少日子了,那个老不死的怎么这么能熬?”   儿子道:“熬不了几日了,就算不病死,就他那个小身板,饿也饿死了。我记着这都第三天没给他饭吃,也没给他水喝了吧……”   后面的话,东哥儿飘远了,听不到了。   东哥儿乖乖地跟在黑白无常入了地方,在这里他见到了高高在上的阎罗王。   阎罗王问他可有什么冤屈尽管讲来,东哥儿却摇摇头,他不觉得他有什么冤屈。   上首的阎罗王却不满意东哥儿的回答,重重的惊堂木在案桌上重重一拍,声如洪钟喝道:“李许氏,你儿子李大郎不孝不悌,任由你这个抚养他长大的阿耶久病不治而亡。且在你病死前最后三日不给你饭吃不给你水喝,平日里也把你当牛马使唤,甚至多有打骂,如今你已经死了,你还要包庇他吗?”   啊?阎王爷说的这些事有吗?有。   东哥儿的脑袋浑浑噩噩的,总感觉想什么都有一层雾一样,隔着他想不了很多事。   “李许氏,你可知道包庇罪人与罪人同罪,一样要下油锅里炸!”   东哥儿想不了很多事情,但是他听懂了阎王爷最后这句话,他不想下油锅就赶紧道:“阎王爷,我冤枉啊,我这一辈子真的没做过一件坏事,我连隔壁的菜都没有偷偷拔过一根,我不该下油锅。”   阎王爷不怒自威,“你为夫贤良淑德,为父慈爱有加,为人子女孝顺长辈,这辈子你是个好夫郎好父亲,好孩子。”   东哥儿听到阎王爷都夸自己,有些高兴,可是还没来得及笑,就听阎王爷道:“但是你这辈子对不起你自己,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本官不予多管。但是你儿子不孝不悌,你还要替你隐瞒本官吗?”   东哥儿茫然,“我没有啊。”   阎王爷虎目圆瞪,两双铜铃大的眼睛把东哥儿吓的往后一仰,摔倒在地,随后阎王爷惊雷一般的声音炸响在东哥儿耳边,“李许氏,你忘记你出生那年你父母有多喜悦了吗,甚至在村里孩子狗蛋狗剩贱名混叫,还有许许多多小娘子小双儿一辈子没有名字的时候,他们花了二十文钱,请村中读过书的老秀才给起了一个东字,从此你便有了名字,叫做许东。”   许东这个名字好像劈开混沌迷雾的斧头,一下就斩开了许东大脑里的那层雾,他的思维瞬间变得敏捷起来,就像年轻的时候,就像未出嫁前,曾在父母膝下的时候。   那时候他也是父母掌中的宝,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过上牛马一样的生活,思维也开始麻木,每日只知道干活,什么都不知道想的日子。   好像是他成亲的第二年,父母突然得了一场重病,相继而去,然后他的夫君就变了一副模样,露出獠牙,狠狠地啃噬着他的血肉。   后来夫君抱回来一个男婴,说他不能生让他养着,之后就是两条豺狼一起吃他的血肉,他好疼好疼啊。   东哥儿抱头痛哭,他这一生受了好多好多苦难啊。   阎王爷见此道:“李许氏,这次愿意说一说你的冤屈了吗?”   “我愿意。”   东哥儿跪在阎王爷脚下,重重给阎王爷磕头,“阎王爷在上,李四郎那个畜牲对不起我良多,我不愿意继续冠他之姓,恳请阎王爷还我出嫁前的姓名,许东。”   东哥儿以为阎王爷会生气,毕竟他活着的时候,这样的要求乃是大逆不道。出嫁的人,就是夫家的人,要跟着夫姓,否则岂不是倒反天罡。   然而阎王爷却没有怪罪他,反而很满意他提的这个要求,当场就改了口。   东哥儿开始一件一件讲给阎王爷听,什么怀孕的时候被夫君暴打流产,可夫君不顾他身上还淌着血就在数九寒冬里把他撵到河边洗衣服,当时河面还结冰,需要破冰才能打到水。   东哥儿当时刚流产,身体正虚弱着,根本抱不动石头。好不容易把石头挪到河边,一不小心把自己带进河里,差点没溺毙,九死一生之际,被路过的村人救上来。   刚流产,没医治,带着血就落入冰河,种种一切下来,东哥儿再不能怀孕了。   那之后不就,夫君就抱回来一个婴儿。   东哥儿自己不能生了,很喜欢这个婴儿,对婴儿特别好,都是他一个人一把手一把尿带大的。   有一次这个孩子生病,村里的郎中救不了,东哥儿抱着这个孩子连夜往镇上走,走了那么久,从天黑到天明,走的东哥儿一双脚磨得鲜血淋漓。   对了,东哥儿在家里只有一双薄薄的草鞋,根本负担不了那么远的路,走出村没多久就磨破了,剩下的路,都是东哥儿光脚走到的。   这个孩子被东哥儿用自己的鲜血救下来,然而言传身教,这个孩子受父亲影响,对东哥儿同样不好,动辄打骂。   东哥儿在那个家当牛做马一辈子,最后生病了,明明只是一场小风   寒,几文钱就能治好。   可是儿子愣是没有给他请医问药,生生熬成大病,最后也不知道是病死还是饿死了。   东哥儿哭泣道:“他们现在住的房子都是我的,是我父母留给我的。那个畜生娶我的时候连一间房子都没有。还有爹娘死后留给我的十两银子,全部都被他们收了起来。可是他们却那么对我,几文的药钱不肯给我出,村里的猪都比我吃的好。我这些年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来的。”   阎王爷问道:“许东,确实是李家对不起你,现在本官为你做主,你可以报复他们,有两种方式可供选择,全看你怎么选。”   听到可以报复,许东心中就一顿畅快。   阎王爷继续道:“第一条路,你转世投胎,继续和李四郎做夫夫,这一次你做男人,他做双儿,你可以把他对你做的种种,皆施加回去。”   许东立刻大叫,“我宁死也不愿意再和那个畜牲做夫夫了。”   “那好,第二条路,本官施展时间回溯之法,把你送到你们未成亲的时候,你可以重新再做一次选择。只是这个方法有一个弊端,李四郎不会造报应,你若是想报复他,只能自己想办法,且不可伤及无辜。”   许东茫然,“可是我只是一个双儿,我没法报复他。”   一直还算和蔼的阎罗王这时候却怒道:“听你的意思,你竟然瞧不起双儿。”   东哥儿道:“世人都说双儿是原罪。”   “放肆!”阎罗王大怒,“谁胡说八道传的谣言,待本官查清楚定要拔了他的舌头。”   阎罗王缓了口气才道:“本官就是双儿,双儿和其他性别没什么不一样。”   许东没想到阎罗王这么厉害的人物竟然是双儿,一时间惊讶的嘴巴都长大了。   阎罗王道:“这个世界最开始没有双儿,只有男人和女人。后来天上的两位仙君相爱,他们相伴千千万万年,却苦于没有一个孩子,很是遗憾。   后来仙魔大战,两位仙君九死一生击败魔族,救下天下苍生。   天道感念其功德,问二人有什么需求。二人只想要一个属于两个人的孩子,最后天道让仙君二人中的一人可以怀孕生子,这才有个双儿这个性别。   这个双儿仙君见人世间还有许许多多同他们一样同性相爱却不能生孩子的伴侣,不忍他们继续受没有孩子的苦楚,这才向人世间撒下第三种性别。   于是人世间有了双儿这种性别。   双儿仙君撒性别的时候。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被选中的,要品行好,聪慧,孝顺之人才能被选中。   所以双儿从不是什么原罪,而是受到仙君祝福而出生的孩子。”   邴温故看到这里特别惊奇,他真没想到南锦屏现在就已经懂了利用鬼神之说改变命运了。   看来他之前那些历史没有白讲。之前讲历史的时候,邴温故讲过历朝历代皇帝造反的时候,都要给自己一个正统的出身,最好的方法就是利用神鬼之说,给自己一个天命之子的身份。   这里竟然就被南锦屏活学活用,给双儿也安排了一个正统出身。   他的夫郎真的很聪慧,学东西一点既通,这份聪颖胜过千千万万人。   邴温故先把故事通读了一遍,捋清大概的意思和南锦屏想要表达的中心思想,这才开始下笔誊抄。   南锦屏不会写的字和表达不准确的词全部被邴温故换掉,文章微微润色一些。   整体没有改动很多,南锦屏的故事很好,不大用他改动,只不过文笔不足,但是这个也不用太在意,这时候手写话本子,大家都不乐意多写,言简意赅,只要通顺就好。南锦屏写的故事很精彩,可以掩盖这些不足。   由于动的地方不多,不过三日,邴温故就全部改好了。   “夫郎,你看下我誊抄的可行,有的地方我觉得不大通顺给你改了改,你看下可有改变你所表达的意思。有哪里和你表达的不一样,你告诉,我再改。”   南锦屏拿过来稿子再次读了一遍,就发现了很多他不认识的字,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阅读。南锦屏继续看下去,自己也发觉到了他和邴温故的差距,“温故,你改后的稿子比我写的好看。”   邴温故摇头,“不用在意,你只是现在积累不够罢了,以后多认识一些词语,你自己就能写的很好。夫郎,你夫君毕竟读了十几年书,还不准许你夫君比你多认识几个字吗?”   南锦屏笑了,这倒是,反正故事还是他的故事,故事情节,邴温故一点没给他改变,至于其他的,就像邴温故说的一样,大不了他多学一段时间,就好了。   “我要把书拿给平安看。”南锦屏不敢把自己的书拿给家里其他人看,平安是家里的下人,南锦屏知道自己就算写的不好,平安也不会笑话他。   “去吧,我相信只要平安是个识货的,就一定会赞不绝口。”   “平安,我写了一篇小故事,你读一下,看看好不好看?”平安正在厨房里帮忙,听到南锦屏叫他,立刻停下手里的活。   平安始终记得,他刚来的时候,邴温故说过他只需要衷心南锦屏一个人,这就表示,他事事要以南锦屏的需求为第一。   “好,我这就看。”平安跟在主家小郎君身边做书童,学问可能一般,做不好八股文和那些诗词歌赋,但是识字没问题。   三万字的故事不长。平安认真阅读,很快就看完了。   “郎主,你这故事写的也太好看了吧,比我从前看过的所有话本子都精彩。”平安绝对没有捧南锦屏的意思,他是真心实意这么觉得的。   同时,平安也为南锦屏能写出这样的故事而暗暗心惊。   这些日子跟在邴四郎和南大哥跟前做事,两个人没有瞒平安的想法,平安已经把主家的情况完全打探清楚。   家里的两个主子,都是地里刨食的农家人。家中郎君自不必说,十几年圣贤书读下来,什么都有可能。   唯独令平安不可置信地是南锦屏,他只不过跟着邴温故读了半年的书,就能写出这样精彩的故事了。   南锦屏这是第一次被邴温故以外的人夸,脸红彤彤的。   “我再拿给大哥和四郎看下。”   南大哥和邴四郎虽然认了不少字,但更多的字不认识,读起来有些磕绊,遇到不认识的字,南锦屏就在一旁解释。   通篇读下来,南大哥有点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小哥儿能写出来的故事,“锦哥儿,这真的是你写的?”   南锦屏点头,“嗯,我这些日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是在家写它。”   没想到南大哥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南锦屏吓了一跳,好端端的他大哥怎么哭了,“大哥,就算我写的难看,也不至于把你难看哭了吧。”   “不难看,相反就是太精彩了。”南大哥擦了把眼泪,眼圈通红,“锦哥儿,我万万没想到你有一天竟然也能写书。”   读书识字曾经对于南家人而言那是极其遥远的事情,就像那天边飘过的云,知道它存在,但是永远不可能触摸到。   而现在南锦屏不但读书识字,还能自己写书了。能写书的人,在南家人眼中那都是满腹经纶的大才,文曲星下凡,没想到有一日那文曲星竟然成了自己锦哥儿。   南大哥那是激动的哭了,同时也是高兴,高兴自己这个苦命的小哥儿现在日子是真的好过了,嫁对了人。如果不是邴温故真心真意疼爱他家锦哥儿,大半年的时间而已,一眨眼就过去,他家锦哥儿怎么可能写出这样的锦绣文章。   “我要给耶娘写信,告知他们,咱们锦哥儿也能写文章了。”南大哥扔下手里的活跑掉了。   邴四郎挠挠头,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打破目前的气氛,就道:“哥夫,我也不会说那些漂亮话,但是我知道你写的文章特别吸引人。”   邴四郎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有些故事我听着也挺喜欢,最后也是大团圆结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不得劲。你写的故事通篇读下来,我只觉得畅快,仿佛心头那口郁气都散了。”   南锦屏一下就听懂了,这就是邴温故口中的爽文,套路就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打脸逆袭,升级流。   这一连套组合拳下来,没经过信息大爆炸洗礼的古人怎么可能不迷糊,邴四郎不止迷糊都有些上瘾了。   “人就这一辈子,一眨眼就过去,就应该做东哥儿这样的人,快意恩仇,这才是人该过的人生。”   越品越喜欢,尤其是故事的主角东哥儿,邴四郎喜欢得不得了,“哥夫,这话本子,你送我吧,我太喜欢这个故事了,没事的时候我重温一遍。”   能有人这么喜欢他的故事,南锦屏很高兴,但还是道:“你可以自己誊抄一份,这个我要拿去书肆寄卖。”   “好,等我有时间我来跟你借。”   得到家里全部人的认可,南锦屏高兴的抱着书,蹦蹦跳跳的跑回家,快乐的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   “温故,我们找家书肆寄卖我写的故事吧,大哥他们都说我写的故事很好看,说不定真能卖出去。”南锦屏现在对自己写的故事要求很低,只要能卖出去就好了。   “可以,但不是现在。”邴温故解释道:“酒香也怕巷子深,你没什么名气,故事写的好,但是与现实主流三观相悖,不好出头。”   南锦屏知道自己写的故事缺点在哪里,那就是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双儿,这就罢了。   故事却不是讲述这个双儿多么贤良淑德,孝顺公婆,服侍相公。他写的是这个双儿重生后,怎样施展各种手段报复前世的公婆和相公。把那家人弄的那叫一个凄惨。   这样的故事情节肯定会引起那些老古板们的不满。   “在这府城里,一个案首的名头影响力还是太小了。再等我几日,等府试过后,若能得中案首,这硕大的府城也仅一个府案首,物以稀为贵,那时候我的名气到达巅峰,你的书正好拿出来。”   南锦屏点头,“好。”   这一次他没有打击邴温故,邴温故上次考中县案首,南锦屏就彻底拜服了,现在的邴温故在他眼中无所不能,南锦屏开始崇拜邴温故。   “这是几日家里和岳父岳母送来的信,那时候你忙着写故事我就没打扰你,大哥和四郎的已经给他们了,你看下。”邴温故拿出自己写的回信,他的回信很简单,主要都是指导课业。   家中那边交给镇上的秀才授课,邴温故没有大撒手,就什么都不管了。他每月都会让秀才出一份考题,家中人作答,秀才会把答案跟家书一起寄过来。   这样方便邴温故掌握家中人的学习进度,也能让他及时了解秀才教授的内容和他的要求是否相符合。   目前看来,整体大方向跟他要求的一致,细微有些出入,邴温故写信给秀才,调整一下授课内容。   南锦屏去一旁回信,邴温故继续开始温书。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四月府试,这一次邴家人格外重视。   上次邴家人不重视,不过是没以为邴温故能考上,现在邴温故不仅过了,还以第一名的名次高空飞过,让邴家人见识到了邴温故的真正实力。   邴四郎和南大哥停了生意,这些自不必说,南锦屏很早很早就起来,特意亲自下厨给邴温故做一顿早餐还煮了鸡蛋。   这时候煮鸡蛋没有双百的寓意,而是滚运,运气好。   说来南大哥也很是无语,一开始南锦屏要做饭,南大哥没什么感觉,毕竟从前南锦屏未出嫁的时候,在家里经常做饭。   结果就在南大哥以为南锦屏这次做饭也不会有什么意外的时候,南锦屏竟然捅咕半天没升起火。   南大哥当时都愣住了,后来听南锦屏自己解释,才知道南锦屏嫁到邴家后,就没自己升过火,导致现在手生了。   南锦屏自己表示多升几次准能就好了,可是南大哥没敢用他继续升火,想到弟婿疼南锦屏那个劲头,今个儿要是让南锦屏自己把火升好,就算是给他做饭,八成心里也得不高兴。   但转头,南大哥就把自己小哥儿现在不会升火的事情写进家书中了,不是告状,而是告诉耶娘,南锦屏现在的日子真的过的特别幸福。他们不用再惦记了。   村里,邴家人和南家人比邴温故这个当事人更在乎,两家人生意没做不说,还刻意赶个大早去镇上的寺庙烧香给邴温故祈福。   苗氏这边把香插进香炉中,回头发现梁氏和邴父不见了,苗氏问南父道:“你看见亲家他们了吗?”   “没有啊,我刚才上香的时候,他们夫妻还在这呢。”南父道。   “咱们去那边看看。”苗氏瞅着那边人挺多就过去了。   走过去才知道那是供长生牌的地方,长生牌乃祈福所用,每日香火不断,庙里的和尚每日都会为其诵经。   苗氏一抬头,就看见了梁氏夫妻,她赶紧跑过去,“你们怎么来这边了……哎,你们夫妻的眼睛咋都红了,这是哭了?”   “这里烟火太呛了,咱们赶紧走吧。”梁氏强颜欢笑道。   “哦哦,好吧。”苗氏一回头,无意中视线扫过一块长生牌,奇怪道:“哎,这块长生牌怎么没有名字。”   梁氏轻轻按下苗氏指向牌位的手指头,“不要这样指着长生牌,不礼貌。”   苗氏赶紧收回手,没再纠结,跟着梁氏出了大殿。   路上,苗氏忽然想起来什么笑道:“说来,儿婿其实还是跟道士更有缘。我记得那年有个游方道士走到你家门口,你好心给了他一碗水喝,他还给儿婿算过命呢。”   南父也想了起来,“是呀,我也记起来了,那个道士说儿婿二十三岁的时候命里有一死结,若是过不去,就过不过去了。若是能熬过去,那便从此一鸣惊人,封侯拜相。那时候村里人都不信,可是你家好像因这个批语才送儿婿读书的吧。”   想到那个批语,梁氏心里沉甸甸的。村里人知道的只是一部分而已,还有最重要的一句话,村里人不知道。   老道士还批过,鬼门关走一遭,魂归又是谁,敬之重之,飞黄腾达,弃之厌之,泉下团圆。   当时梁氏听的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另一头,邴温故闲庭信步地走进考场,那样子不像是即将要府试,反倒像是逛勾栏瓦舍。   抽座位号的时候,邴温故放出精神力轻轻一扫,就知道考场中的座位排序是怎样的,哪个座位号挨着茅房,那些远离。再一扫,签筒里的签子上的号码全部落入邴温故眼中,他想抽哪个就抽哪个。   这就是上次邴温故轻而易举换走张明手中签号的原因,张明从没有冤枉他,签号就是他换的,那又怎么样,谁也没有证据。   邴温故选了一个签号,走进自己的座位上。   考试的时候,他就不再外放精神力,专心作答。   他已经比别人幸运太多,有精神力辅助,考试的时候要是再用精神力偷窥别人的答案,那样未免他过分了些,也对不起别人的十年寒窗苦读。   邴温故虽然不是啥品行正派的人,但是他有自己的底线。   府试一样考三日,期间吃住皆在考场。 第61章 府案首 幸亏跑路早   邴温故对自己的答案还挺满意, 出考场的时候没什么焦虑情绪,胸有成竹。慢悠悠跟在人群后面,来到约定地点, 一眼就看到南锦屏他们三人了。   南锦屏上上下下打量着邴温故,“憔悴了。”   邴温故笑道:“哪有,才三天而已, 不过没法刮胡子,显得邋遢了一些。”   “你这状态是真的好。”突然旁边插进来一道声音, 三人回头,正是姜松德,他苦笑着, “我表兄又是被人抬出来的,看来他真得多加锻炼了。”   姜松德的马车上早就准备了郎中, 他赶紧叫郎中给他表兄诊脉治疗。   南大哥道:“咱们也上牛车走吧,锦哥儿给你请了郎中, 在家等着你呢。”   虽然上次邴温故从考场出来什么事都没有, 但是南锦屏不放心, 这次还是请了一个。   邴温故转头对着南锦屏笑着一揖,“相公在此谢过夫郎。”   南锦屏轻轻捶了邴温故一下, 没舍得使劲。   郎中来了,还是如上次的诊断一样, 邴温故身康体健,不用吃药。   邴四郎送郎中出去的时候还感叹府城什么都贵,上次他哥夫预定的郎中才一两银子而已,这次这个郎中要五两银子,这钱赚的可真容易。   不过这一次邴四郎虽然心疼,也没有那种挖心挖肝的感觉了。   他在府城两个月的时间, 除却成本和一些休息日等等,邴四郎已经攒下五两银子了。   到了州城,他们肯定还得继续做生意,州城里的有钱人更多,赚的只多不少,就按五两银算,他出来一趟就攒下十两。家中兄弟谁能赚过他,要不咋都想跟着邴温故出来。   邴四郎美滋滋的,家里有大瓦房,他手里还攥着十两银子,想来亲事上能更上一层,兴许能找一个镇上的小娘子。   之前也不是没有镇上的小娘子家中来家里问,只不过都是一些穷人家,就跟从前的邴家那样穷。   那时候耶娘拒绝了,邴四郎也没有感觉,毕竟他还没从感情的阴影中走出来。这一次回去,大哥如果能中秀才,想来他的亲事能更好。   邴温故简单洗个澡,吃过东西就睡下了。   邴温故这边休息后,南锦屏他们就没什么可忙的了。昨个没泡豆子,家里没生意可做,再说这个时辰都要到中午了,他家生意一直只做一上午,就算往常也到了收摊时候。想来想去,三人也是心大,约着出去玩了。   转天,邴四郎和南大哥的摊子就再次支起来,根本没受影响,这可都是银子呀。   有相熟的客人知道他们家中有个县案首的考生,还会停下来问问,“你们这么快就出来摆摊了,不等着府试结果出来?”   邴四郎敷衍道:“已经考完了,我们再着急也没什么用。”   那人调侃道:“这是胸有成竹,看来县案首这次考的不错,是不是能再次夺得一个府案首呀?”   这话,南大哥了不敢认下,赶紧笑道:“府城人才辈出,到处都是文曲星下凡,成绩没出,谁敢保证能得案首。”   说话的人也没在意,不过就是随便恭维几句罢了。   转眼到了放榜这日,这一次南大哥和邴四郎不再漠不关心,毕竟邴温故现在很有竞争实力,早早就等在府衙门口,等着放榜。   平安人小鬼大,他前主家虽然到科举那步骤,但是非常重视这事,每次放榜的时候都要他挤去看成绩,然后依次拜访前三名,企图能攀上一个作为人脉。   有这层经验,平安很快就挤了进去,然后一抬头就看到邴温故的名字,头一个。   “第一名,第一名!”平安喜的一蹦老高,拽着还在人群中探头探脑的二人道:“赶紧回去报喜,我看到阿郎得中第一名了。”   “啥?”二人有些傻,虽然二人现在也觉得邴温故很有本事,但是府城什么地方,他们这次也算见识到了,人杰地灵,竞争力这么大,邴温故竟然还能第一名?   平安不管两个愣住的人,自己撒丫子往家里跑去,还没进门,远远看见等在门口的南锦屏就嚷道:“郎君,邴郎君得中第一名啦!”   南锦屏在外都做男子打扮,也让平安唤他郎君。   “太好了,温故,你中第一名了。”南锦屏高兴地一把抱住邴温故,完全忘记这是在外面。   邴温故笑着回抱住人,态度大大方方,反而不引人遐想,大家至多以为南锦屏太激动了,小孩子还是不够稳重。   “好了,起来吧,报喜的人来了。”邴温故没抱多久,就听到远处吹吹打打的唢呐声,拍了拍南锦屏的肩膀。   南锦屏赶紧从邴温故的怀中钻出来,从里面拿了一个红封给平安,“这个给你,沾沾喜气,这个月的月钱给你翻倍。”   “谢谢郎君,谢谢邴郎君,祝二位郎君日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感情和睦,恩恩爱爱。”   平安就是一个下人,虽然有人觉得他祝福词很怪异,但也没当回事,只以为他文化程度不高,学的祝福词少,都拿出来说了。   府衙的官差也到了,还是上次的流程,南锦屏熟门熟路的把最大红封给出去,剩下的都撒给周围过来贺喜的邻居。   邴四郎现在已经不心疼这点钱了,若是能继续保佑他大哥一直中下去,邴四郎愿意继续这么撒钱。   邴温故见手里的红封撒没了,就叫南大哥和邴四郎关了大门。   邴温故道:“这里是府城,咱们根基尚浅,人生地不熟,谁也不了解,这一次就不接待任何上门贺喜的人了,以免沾上麻烦。”   邴四郎点头,他还记得他大哥只是中了一个县案首就被人盯上了,企图用银子收买他家,赶了他哥夫下去,娶他们家庶出的小娘子。这里是府城,若是遇到有同样心思的人,势力再大些,那可就不好办了。   “大哥,你放心,处理这些我有经验,就说你考试累病了,现下刚吃了药睡下了,等你醒了,再相邀。”邴四郎拍着胸脯保证道:“我保管一只蚊子都别想飞进来。”   果然,邴家虽然关门了,但是敲门声就没消停过,不停有人过来贺喜。   不管认识不认识的,邴四郎一律不开门,怎么说都不开,那些人不管存着什么心思,本质上是道喜,不可能强破,又不是来结仇的,再说邴温故现在只是一个府案首,连秀才都不是,还不至于那些人如此费心。   知道邴家这么个态度,前来恭喜的人就少了,这时候邴温故乔装打扮同南锦屏从后门溜出去。   现在邴温故府案首名声正盛,正是推荐南锦屏写的话本子的好时机。   邴温故带着人去了他常去的几家书肆,表示这话本子是他弟婿写的,那些书肆掌柜二话没说就收下了,并且给出十两银子一本的高价。   邴温故给投的可不是独家,别的书肆也能卖,这个价格对于一个没有名气的新人而言绝对高价了。   这就是邴温故来投稿,若是换一个人,绝对给不出这个价格。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结交邴温故这个府案首罢了。   府城中稍微有点门路的人家都知道邴温故现在不收礼,可是这个节骨眼上却肯陪着夫弟出来投稿,不但意味着他重视夫弟,还意味着这是结交邴温故的唯一途径。   邴温故带着南锦屏连续走了十家书肆,一百两银子轻而易举就到手了,南锦屏整个人都傻了。   同时南锦屏也认识到了府案首的分量,这若是他自己跑,话本子能不能投稿出去都两说。   三长两短的敲门声响起,这是邴温故走的时候跟平安约定好的暗号,平安立刻知道是主家回来了。不过他谨慎的没有开门,而是问道:“这里是邴府,外面敲门的是何人?”   “平安,是我们回来了。”南锦屏小声道。   平安立刻把门打开了,迎了南锦屏和邴温故进门后,立刻又把门关上了。   这会儿南大哥和邴四郎正在收拾东西,邴温故不想留在府城继续被府城里的商贾们纠缠,打算明日起早赶路。   南大哥抬头就看见南锦屏怀中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问道:“锦哥儿出去买什么了?”   南锦屏不但不隐瞒,还有些兴奋,一把把包裹掀开,“我的话本子卖银子了。”   南大哥和邴四郎的视线落在白花花的银子上都傻眼了,“这,这怎么这么多?”   南锦屏笑道:“一共一百两银子,温故带我去了十家书肆,每家都出十两银子收的。”   “我的天啊!”南大哥激动的嘴唇直哆嗦,前不久他才刚刚得知自己小哥儿能写故事了,现在南锦屏就给了他更大的惊喜,写故事算啥,他写的故事能卖一百两银子呢。   南锦屏没忘记邴温故的功劳,“还要感谢温故,若不是借用他的名头,我也不能卖出这么高的价格。”   邴温故笑道:“那也是你有这个才华,不然别人也不可能亏本给你这个钱。”   平安虽然是个下人,但是商贾之家出来的下人,哪个都不是傻子。   他知道邴温故说的不对劲,现在外头的人打破脑袋给邴温故送礼,还啥也不要,说明白了就是结交邴温故这个人罢了。   那些书肆的掌柜未尝没有这个想法。   果然,几家书肆掌柜在邴温故他们离开后,大致扫了眼话本子,就放下了。   店小二问道:“掌柜的,十两一本,这话本子是不是给价格贵了,这个价格给一个新人咱们未必能赚回来本钱。”   掌柜道:“我还不知道,可谁让府案首亲自带人过来,这可不是话本子的事了。现在多少人想给人送礼都找不到门路,人亲自来了,咱们还能不有所表示。”   店小二道:“这不整的跟上门化缘似的。”   “化缘就化缘吧,左右不差这点银子。再说了,有府案首这个名头在,好好运作一番,不怕赚不回来。”掌柜心想,既然府案首走的时候没说不准他们打他的名头,他就别怪他们运作了。   店小二翻开着话本子,“不说故事情节怎样,这字写的就不行。说难看吧,不难看,说好看吧,不好看,没风骨。要不就冲一手好字也能卖几个钱。不过话说回来,堂堂府案首的夫弟就写这字也好意思出来投稿。”   掌柜摇摇头,“你呀,还得练。你以为这稿子能是府案首夫弟的原稿,看这字体应该是家中下人誊抄。否则只要府案首这个夫弟字迹稍微好看些,就这个亲笔的名头,就不止十两银子那么点。”   店小二不说话了,这会儿功夫他的全副心神都被话本子中的精彩故事情节吸引。   到了第二日,所有人都起了一个大早,趁着天还擦黑,邴温故等人就悄悄出了城,只留下平安处理剩下的琐碎。   比如退租,卖了家中做豆腐的用具等等。本来邴四郎还想带着那些家伙什,被邴温故给否决了。   邴温故跟平安约定如果路上遇不到,就直接去州城。   到时候他到了州城,会在驿站留一封详细落脚地的信件在那里。如果平安到的时候没有,那就是他们没到,他再等等就好。   邴温故也不怕平安拿着银子跑了,那银子统共没几讲不说,平安的死契还在他们身上。   再者不是邴温故自夸,平安跑了,未必有跟着他们过的好。   平安正是邴温故那么想的。   虽然相处时间短暂,但是足够看出邴家人对下人并不苛待,反而十分大方。   平安不会因两位主家都是农家出身就瞧不起人,相反正因如此,他才觉得主家有本事。   一个村里走出来的读书郎,没权没势,得中县案首可以说是侥幸。可若还能中府案首,那就绝对不是侥幸,而是强大的实力。   这样的实力,秀才不过探囊取物,不出意外,中举是必然。甚至运气好,状元、榜首、探花这巅峰三甲之位也有一争之能。   那样的话,主家可就算是彻底鲤鱼跃龙门,改换门庭了。   在官家家里做心腹可比回到农村守着那一间破草屋日子好过多了。   平安正这么想着,就听到门口有一道男声高声问道:“南锦屏在家吗?”   平安唬了一跳,虽然南锦屏平日里都是汉子打扮,但是他可知道南锦屏是个小哥儿,怎么会认识外男?   “是郎君你啊。”平安回头就看到了姜松德,这人平安认识,陪着南锦屏听戏的时候没少碰到,两人经常坐在一起看戏。   “平安,你家郎君呢?”姜松德大步走进来问道。   平安笑道:“我家郎君和邴郎君他们起早就走了,我留下来处理一些杂事。”   姜松德点头,遗憾道:“本来我还寻思就要分别,多跟你家买些吃食呢,现在看来又晚了一步。”   “姜郎君不必遗憾,主家到了州城应该还会做生意,到时候郎君只要打听下有没有一位府城来的案首在做买卖,兴许就能再次遇见我们。”   姜松德笑了下,“邴郎君也是个妙人,家里生意走到哪里,就做到哪里。对了,你这里有没有纸笔,我留一个地址给你,等你和你家郎君会和后,把地址给他。他若是闲着无聊,还出去听戏,就来找我。”   “好的,我一定把姜郎君的话带到。”平安这里还真有纸笔,就递给了姜松德。   姜松德留下地址,在街上转悠一圈,才返回客栈。   沈耀坐在凳子上吃茶,看见姜憬淮手中拎着几个纸包,没有罐子,就知道他没买到青方红方。   “今天府案首家里没做生意?”沈耀一举一动皆是优雅,整个人自带一股书香气。   姜松德笑着摇头,表情很耐人寻味,“果然天下英雄,不可小觑。府案首连夜跑路了。”   沈耀动作一顿,姜憬淮继续解释道:“那位府案首,自从他得知自己中了案首后,就以生病为由拒绝见客,家中生意也没做。谁能想到今天早上人已经跑路了。”   “我倒是对这位府案首有了几分兴趣。农家出身,却头脑清醒,知道什么银子能碰,什么银子绝对不能沾。否则就是抓了那烙铁,想要彻底撇清,不撕下一块皮肉绝对不可能。这样的见识和目光,真不想农家出来的。”沈耀道。   姜松德瞪大眼睛,“表兄,我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你夸人。果然能把你压下去做个万年老二的人,有几分本事。”   沈耀撩着眼皮,淡淡瞥了一眼姜松德,“老二?”   姜松德顿时捂住嘴巴,“我说错了,下次州试,表兄一定把他压下去。”   其实姜松德很看好沈耀的学识,当时在皇城,多少名师大儒都肯定了表哥的学识,就连当今圣上也赞叹过表兄文采斐然。   这次回乡科举,所有皇城人都以为表哥会力压群雄,来个六元及第,没想到表兄出师未捷,前两场均被同一个人亚下去。   不过说来,这也不能怪表兄,实在是他运气他不好了。   姜松德大大咧咧叹道:“表兄,我相信只要你下次考试不要抽到臭号,一定能力压邴温故,夺得案首。”   顿时吃的正香的沈耀就没有食欲了,反而有些反胃。   姜松德讪讪,赶紧冲旁边的小厮使眼神,让小厮找个理由他好开溜,他可不想留下来被表哥折腾。   小厮接收到郎君的眼色,赶紧道:“两位郎君,说来今个在城里我还听到一件新奇事,那就是咱们这位府案首的夫弟写了一个话本子,投了还几家书肆。现在这几家书肆都打着这个名头卖话本呢,在这府城也算掀起了不小的水花,很多读书人都去买话本子去了,企图从中窥得几分这位府案首的风采。”   “府案首的夫弟,那不就是南锦屏吗?那我可要看看了。”姜松德也不吃了,筷子一撇,“走吧,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书肆掌柜早就知道府案首的名头好用,可是没想到竟然会好用到这种地步。这才一早上的功夫,就把昨个书肆先生们连夜誊抄的几十本话本子卖的差不多了。   看来还得继续抄。   “掌柜,府案首夫弟写的话本子可还有了?”姜松德找到一家离他最近的书肆询问。   “这位郎君的运气真好,就剩这一本了。”掌柜笑的见牙不见眼。   姜松德翻开看了下,就知道这事誊抄过的话本子,绝非原稿。   “掌柜,你这里可有原稿,你开个价,我买原稿。”姜松德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冤大头气息。   掌柜眼睛眯了眯,“一口价,一百两。”   “行。”姜松德毫不在乎,一招手,跟在身后的小厮就奉上一张银票。   掌柜立刻招来店小二,把昨夜邴温故送来的原稿拿给姜松德。   姜松德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绝对不是南锦屏的字。虽然没见过南锦屏的字,但是一个人的字,就是一个人的风骨。   纸上的字到不能说难看,但是毫无风骨,软趴趴的没有脊梁,这更像是一个下人的字。   姜松德眯了眯眼睛,周身的气势陡然一变,面色不善道:“掌柜,你这未免不厚道了吧,你随便拿一个人的笔记就跟我说这是府案首夫弟的亲笔手稿?”   掌柜面色讪讪,“我不知道是不是府案首夫弟的手稿,但是这确实是案首送来的原稿。”   “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这字是一个下人誊抄的,一个下人的字,你卖我一百银子,掌柜这是拿我当冤大头糊弄呢。”   只看姜松德的穿着和气势,掌柜就知道这是个惹不起的住,若是能哄骗还行,哄骗不了,绝对不能来硬的,只能肉疼的把银票还回去。   姜松德示意小厮给了十文钱,这话本买的话,就十文钱一本。租借,一日一文钱。自己选了一个书肆先生誊抄的话本了。   能在书肆中专门誊抄话本的先生,字写的都不错,否则做不了这个。   都说字如其人,看话本子的人会根据笔记幻想故事中的主角,字迹太丑,影响想象,进而影响销量。   这书肆先生的字,都比原稿的字有风韵。   远处有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正在盯着邴家的方向,其中一个绿衣男人道:“刚才从邴家出去那个人,好像是跟在这次府试第二名身边的那个,难不成第二名和邴温故认识?那咱们还要不要买方子?据说第二名来头不小,皇城里的。”   蓝衣男子眯着眼睛,“依我看充其量也就是认识罢了,我还认识不少人呢,你看我若是落难有几个能给我出头的呢。怕什么这是咱们的地方,更何况,咱们这次过来只不过想和府案首商谈一桩合作罢了。”   “我听说邴家那生意,才这么点时间就赚了二十两银子,咱们只是一百两,他能把方子卖给咱们吗?”绿衣男人再次问道。   “呵……”蓝衣男子冷笑,“那可由不得他。”   这两个人乃府城的地头蛇,家里生意盘踞大半府城,乃是府城赫赫有名的富商。邴家一开始的小摊子根本没入二人的眼,还挺瞧不起,结果没想到竟然给一日日做起来了。后来绿衣男子的家人买了回来吃,绿衣男子只吃了一口,凭借多年的经验就知道这东西早晚得火。   他立刻找人打探食物的来源,发现做生意的人竟然是这次府试的县案首家里。   一个案首的影响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确实不是他能随便动的,就想到了他亲家。   他亲家在府城势力可比他大多了,据说和府衙之中高坐的那位有几分关系,于是绿衣男子就找到了蓝衣男子。   果然蓝衣男子打听了县案首的身世,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子罢了,没能没势,立刻动了歪心思,企图强买强卖。   也是不巧,正好这时候府试放榜,那个农家子竟然考上了府案首。   蓝衣男子有些担心,犹豫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下去。   绿衣男子全然不在乎,甚至还起了杀人越货的心思,两人嘀嘀咕咕商量一番,最后还是找过来了。   绿衣男子对蓝衣男子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人便踏入邴家。   很快,两人就发现了不对劲这处,这邴家大门四开,院子里乱糟糟的,怎么好像衣服搬家的样子。   “你家案首呢?”绿衣男子面色不善道。   平安不知道眼前这人和主家有什么恩怨,不管有什么,他都当没看出来,笑着道:“我家郎君怕耽误州试,已经去往州城了。”   绿衣男子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阴沉沉道:“人什么时候走的?”   平安这时候也隐约认出眼前之人,是这城中一霸,平安留了一个心眼,撒谎道:“昨个连夜走的,你知道我家郎君刚中案首,来送礼的人太多,我家郎君不想凭白欠下人情,连夜跑路了。”   绿衣男子冷哼一声,甩袖离去,蓝衣男子连忙跟上去。   出来后,蓝衣男子不甘心地回望邴家方向,“亲家,咱们就这么算了?”   绿衣男子气道:“不算了,还能怎么办?在这府城你我二人可以横行无忌,到了州城咱们就是两只蚂蚁。这个赶考的时候,州城聚集了五湖四海返乡科举的学子,你敢动邴温故一下,信不信那些学子能吃了你。”   绿衣男子本来打算在府城解决掉邴温故,这里是他的地盘,即便做掉一个府案首,也能伪装成意外。但是州城那边他可没法压住。   “算他运气好。”绿衣男子大踏步离开。   上河村中邴家在放榜几日后才得到消息,从府城到村里也需要时间。   官差敲锣打鼓走进村子,邴家人就知道一定是邴温故得中了。否则村里别人家可没这么大的脸面,能惊动官差。   邴家还算有经验,早就准备好了红封,官差一到,梁氏立刻就把红封给了出去。   拿到红封的官差也客气的很,“恭喜,邴郎君再次得中案首,现在可是府案首了。”   梁氏乐的当场眼泪就落下来,她猜到邴温故能考中。毕竟县试一甲,学识肯定够了,就算到了府城,再怎么样人才云集,也应该能中。   可她万万没想到,邴温故学识竟到如此地步,在府城还能得第一名。   眼瞅着耶娘高兴傻了,自认被托付重任的邴二郎招呼家里买了好酒好菜招呼官差留下吃一顿。   官差走后,邴家就再次闭门谢客。无论谁来,都不开。邴温故前几日写信回来就嘱咐过这件事情,不准他们收礼,现在邴家人简直把邴温故说的话当做圣旨,不收就不收。 第62章 绝不是万年老二 可以交   那些人走不通邴家的路子, 就打算走南家的路子。   南家人早就得了自己儿婿和小哥儿的书信,信上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们一定不要收礼。   现在整个南家都是邴温故提携起来的, 眼瞅着儿婿出息,即将得中秀才,南家只会比邴家人更听话。   找到南家的, 都被南家人诨插打科给糊弄过去,企图钻空子, 以跟南家合作为由送礼物的,明码标价的东西,买多少付多少银子就行, 多付不收。至于想长期合作的,一年之期可以, 超过一年期限的直接拒绝。   这个不是南家人自己的主意,也是邴温故来信嘱咐的, 说是一年后对他们另有安排。   南家人不知道啥安排, 但是指定不会比现在差, 完全遵从邴温故的意思。   苗氏望着一个别有目的商人离去的背影,鼻子里重重一哼, “别以为我是个地里刨食的农人就看不出他眼里的算计,想搞个小娘子给我儿婿做妾, 再生个小子,就彻底霸占儿婿,把我家锦哥儿挤出去,想的真美!”   顾氏这时候忧心忡忡道:“弟夫越来越厉害了,如果这次院试真的得中秀才,只怕到时候动了歪心思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弟夫早晚都要纳妾。”   苗氏心里咯噔一下, 狠狠瞪了一眼大儿媳妇恼怒她不会说话,可心里知道大儿媳说的话有道理。   镇上的秀才公,她不是没见过,哪个家里没有个一妻二妾。这都算不贪花好色的,再有些银子宽裕的,那家中妾室就更多了。   “阿娘,弟夫现在看着是对锦哥儿宠爱至极,但是男人心最不可信。况且弟夫若是真能得中秀才,纳妾之事,咱们家绝对拦不住。为今之计只有锦哥儿早日怀孕,只要给弟婿生下个一儿半女,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苗氏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哪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她回头看了看老伴,见老伴同样满脸忧色的看着她,就知道南父此时也是一样忧心。   南锦屏眉心那孕痣浅淡,郎中都说怕是不好怀孕,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怀上。   “肯定能怀孕,锦哥儿就是从小营养不好,导致孕痣浅淡,现在家里条件好了,多吃一些肉,指定就能养回来。”南父坚定地说着,也不知道是想要说服自己,还是谁。   “对,就是这样!”苗氏跟着道。   另一边,邴温故一行人已经到了府城,同样先在客栈落脚,之后去牙行短租了一处院落。   他们来的早,院子还算好租,只不过州城的房租比府城还贵,五两银子两个月,位置同样在不富裕也不穷的地方。   几人落脚休了不过三日,南大哥就和邴四郎开始重操旧业,做起生意。   如同府城情况一样,州城之中府案首一样不少,但是也不太多,邴温故的案首名声还是有些用的,一说府案首家中的生意,那些过路不差钱的都愿意停下来买上一点尝尝府案首家中做的吃食什么味道。   南大哥和邴四郎也是争气,如今手艺炉火纯青,只要尝过就没说难吃的,生意刚开张,就招揽了不少回头客。   况且三种口味的豆干便是在州城也难得一见,青方和红方更绝无仅有独此一份了,卖的便更好了。   第一日收摊就被回头客拦了下来,“哎呀,等等,还有没有豆干、红方、青方了,给我来些。”   老人家本来只是买一点吃个新奇,结果回到家中,买的那两块都没够小孙子自己吃的。   邴四郎回道:“卖光了。”   “啊?”老人家愣了一下,“这么快就卖光了,之前我看还有不少呢,你家这生意不是第一日做,怎么这么好。”   邴四郎笑道:“都是大家伙捧场,您喜欢吃的话,明日早些时候来,咱家只做一上午的生意。”   “只做一上午?”老人吃惊,他就没见过这么做买卖的。   “是的。“邴四郎耸肩。“你们知道我大哥是府案首,他格外重视学习,这不下午的时间,我们得回家读书学习。”   老人家啧啧两声,不愧是案首家,就该这个氛围。随后来人叫道:“如此的话,那岂不是做出来的食物有限。”   邴四郎点头,老人家赶紧掏出银子就往他手里塞,“我预定啊,不管什么来你都得给我留着,可不能卖给别人。”   邴四郎不接,“咱家不接受预定,你明日想买,一定赶早。”   回到家中,南大哥一边数银子一边对南锦屏笑道:“州城人真富裕,比府城人还有钱。你不知道,我就嚷嚷两声府案首的名头,路过的人就没有不停下来买的。就这一上午,就把咱们在府城存下来的青方和红方全部卖光了,我们走的时候还有没吃够的回头客来买呢。”   邴四郎遗憾地摇头晃脑道:“我真想整天做这生意,肯定能赚的盆满钵满。”   邴温故冷嗤一声,“那你就留在这做生意吧,不用跟着我们了。”   邴四郎满不在乎,“我就说说而已。”   等邴温故走了,南大哥无奈地对邴四郎道:“你明知道弟婿多注重家里人的学习,他不在家,都要给家中请个夫子讲课,你还说这种话惹他不快。”   邴四郎衣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摊手道:“他就那个死人脸,你见他除了对哥夫和颜悦色外,对谁不是那股死劲。”   南大哥很难不赞同,他这个弟婿可还因为阿娘让小弟干活,就给阿娘甩过脸色,真谁面都不给。   不过想到邴温故对南锦屏的态度,南大哥想说,真的,里正家的大黄见到里正这个主人,谄媚的也不过如此了,那咧着嘴就没合上过。   可是平时跟他们说话呢,他这个大哥还算有几分面子,也就那样,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邴四郎就不用说了,那态度冷硬的跟将军训练手下的兵卒似的。   不得不说,某种程度上,南大哥真相了。   “怎么这么高兴。”回到房间,看见自己的小夫郎,顿时邴温故周身冷硬的气息一扫而空,和风细雨,嘴角都挂上浅浅的微笑。   “我数银子呢。”南锦屏闻言头也不抬。   “还是府城得来那一百两?”之前南锦屏就翻来覆去的数了好几遍。   “这可是我自己赚到的,一百两啊。”南锦屏哼哼唧唧,“以前未成亲的时候,我做梦都不敢梦家里能有一百两,那时候觉得家里如果能有存银十两,就超级有钱了。结果现在我竟然靠自己的双手赚到了一百两。”   邴温故笑眯眯的坐在南锦屏身后,手贱兮兮地撩着南锦屏的头发,“夫郎,这下知道嫁给我我的好处了吧,当初我跟你发誓绝对不会苦到你,你还满脸不以为然。”   南锦屏回头看向邴温故,想跟他道歉。可是后来想起来,邴温故跟他约定了,他们两个之间不要道歉,太见外,如果他做错事,想要道歉,那亲他一下就好了。   “我该相信你的,你这么厉害,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你这里。“南锦屏在邴温故的唇上亲了一下,“只要你说,我就信。”   南锦屏就看到邴温故的眸子一下子变得很深很深,好像有一块很浓稠的墨汁掉入其中,瞬间就将邴温故的眸色晕染的看不透。   南锦屏只觉得一阵晃动,就被邴温故重重压在身下,南锦屏听到耳边有粗重的喘息声道:“夫郎,你信我,为了你,便是与天下为敌又何妨。”   这不是邴温故第一次与南锦屏直白表露自己的心意,南锦屏每一次都能更加深刻地体会到邴温故对自己的爱,每一次似乎都比上一次更加深。   邴温故放纵自己的身体和神识沉入深深的欲望之中,邴温故的精神力钻入南锦屏的识海,惊喜的发现那里已经慢慢开始出现自己的印记,他便明白,或许南锦屏已经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开始一点一点爱上他。   他不怕等待,只怕他的小夫郎不开窍,如今回首,曾经的追求都带上甜腻腻的味道。   初到州城,人生地不熟,邴温故怕南锦屏被欺负,亲自带着人去听戏听曲。他们每日都去,连续去几日就跟这里的掌柜熟识了。   这时候平安也回来了。   “阿郎,郎主我回来了。”平安到府城没停歇就去了驿站,一问果然在那里找到了邴温故他们留给他的口信,循着口信找回来。   南锦屏道:“一路上风尘仆仆,辛苦你了。”   平安摇头,“夫郎给留了银子,一路上不辛苦。”   “主君,郎主,你们走后不久家里就来了两个商贾,这两人我知道,在府城中很有一番势力,据说其中一个还跟知府大人是亲家。”平安第一件事就是汇报这个。   邴温故眯了眯眼睛,“他们说了什么?”   “就问主君你在不在,我说你连夜走了,他们就离开了。不过我看走时好似带着怒意。”   “他们不会是看上咱家生意了吧。”南锦屏现在可不是当初那个农家傻白甜了,这段时间,邴温故一股脑给他灌输了不少阴谋诡计,他都能写到话本子中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了。   邴温故心里又夸了一百遍自家小夫郎,真是聪明,现在这都可以看透了。   “幸好咱们走的快,不然就麻烦了。”南锦屏一阵后怕。   邴温故不禁嘴角露出冷笑,“幸运的是他们。”   真敢不长眼的打他生意的主意,他保管叫他们真当一辈子的瞎子。   平安不清楚邴温故的能耐,只觉得这会儿邴温故多少沾点吹牛皮。但南锦屏不这样想了,邴温故给他讲过的那些手段,他就算再怎样对自己相公有滤镜,都应该明白邴温故可不是什么良善君子。   平安又道:“这是退房拿回来的押金,一共二十两,请主君轻点一下。”   邴温故此时正在看书,闻言眼皮都没撩一下,淡淡道:“不用跟我说,咱家都是夫郎做主。”   平安心头重重一跳,明白自己惹了主君不快,这是敲打他呢。   顿时就想到来家里的第一天,主君就交代过他,他只需要衷心夫郎一人即可。   现在平安重新认识了这句话的重要性。   “是。”平安这次把银子和姜松德留下的地址一同给了南锦屏,不管怎么说,姜松德都算外男,把外男的地址给主家的夫郎,这事追究起来,他都罪该万死了。   可是刚刚邴温故才敲打了他,平安不敢触邴温故的眉头,就直接道:“你们走后,姜郎君找了过来,留了地址,说您日后要是听戏,自个无聊,可以去这里找他。”   “给我吧。”南锦屏神色不变的接过去。   平安说完,偷偷觑邴温故的神情,见邴温故连头都没抬,不禁暗暗庆幸自己刚才的决定。   “这里还有一封镇上的来信,是给主君的。”   南锦屏把信拆开,随信掉出来一个小额银票,“十两,又是十两银子。大郎,书肆掌柜也出十两银子买我的书了。”   邴温故放下手中的书,夸赞道:“十两银子是他们赚到了,等以后夫郎的名气越来越大,他们就该偷笑今个这十两银子花的多值了。”   这样的夸奖听多了,南锦屏已经司空见怪不会有特别反应了,倒是平安没忍住看了邴温故一眼,实在是他才来几天,已经听过无数次主君这样夸郎主了。   从前当差的主家,主君也算尊重主母,但是他从未听过主君经常夸主母,倒是主母很崇拜主君。   怎么到了邴家,一切都倒反天罡了,搞得他家主君不是入赘胜似入赘。   邴温故寄家书的时候顺便给镇上的掌柜寄去南锦屏写的话本子,邴温故还真不怕书肆掌柜昧下话本不给银子。   他这个府案首在州城可能没什么面子,但是在他们镇上绝对好使,这不书肆掌柜很识相的寄来一张十两银票。   不过书肆掌柜亏不到就是了,甚至还能大赚一笔,毕竟俯案首的名头很好用。   况且信上也说了,南锦屏的书评在他们镇上彻底火了,火的一塌糊涂。书肆掌柜侧面表示,并不全是好的反响。   实际上说的可难听了,书肆掌柜没敢如实写。   但不可否认的是还有很多人喜欢,总之两极分化严重,恨的简直恨不能骂死,喜欢的单方面就把南锦屏引为知己,还有个别的小哥儿和小娘子已经暗暗派人打听无为先生是否婚配,他们想嫁。   这样为他们小哥儿和小娘子说话的男人不多,真真是最理想的配偶。   这些书肆的掌柜都提了,邴温故阴阳怪气,“呦,不知道南小郎君可有婚配呀?”   平安这时候还没离开,见状都无语至极,他们家主君见外男给郎主留地址不生气,这倒吃醋起来了,也不知道这有哪门子的醋可以吃,都是一些同性别的,又不可能。   不管心里怎样腹诽,平安都知道这时候得识趣的离开,门还没关严就听到主君又开始阴阳了。   “婚配也没关系,妾身愿意为奴为婢,只求小郎君给妾身一个追随在你身边的机会。”   一开始南锦屏真以为邴温故生气了呢,可对上邴温故那双含笑的眼睛,南锦屏就知道这家伙又逗自己。   或者用他的话讲,那是调情。   南锦屏漂亮的丹凤眼转了转,哼了声,故意高高仰着下巴,伸出手指捻住邴温故的下颌,装作风流倜傥的模样,“尚有几分姿色,这样吧,本公子就做主瞒着家里的母老虎把你安置在外面吧。”   邴温故从没见过这样跟他调情的南锦屏,这是第一次,心情激动了,凑上去,柔柔弱弱地贴在南锦屏的身上。   “家花不如野花香,相公,咱们快点圆房吧,我都等不及了。”   骚不过,骚不过,溜了,溜了。   南锦屏一溜烟跑了,徒留邴温故爽朗的笑声传出来。   平安挠头,实在不明白刚才主君还吃醋的不行,怎么这会又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平安又觉得搞不懂才正常,他要是能猜透主君的心思,他不就是也是府案首了,不至于还当下人。   实是平安给他主君想的太高大上了,实际上他家主君就是一个单纯的舔狗,他用舔狗的思维就能想透了。   至于外头干活的南大哥和邴四郎已经见怪不怪了,只要跟南锦屏在一起,邴温故心情就很好,不用问原因。   另一头,姜松德个沈耀正在赶往州城的路上,沈耀要温书,没时间搭理姜憬淮,姜松德就自个看南锦屏写的话本子。   本来以为又是一个老生常谈,穷书生救了富家千金,或者狐狸精看上穷秀才之类的意淫。没想到这次完全反其道而行,把姜松德看的连连拍掌叫好。   沈耀被吵的看不下书,“你怎么现在看个意淫的话本子还能上瘾。”   “非也,非也。”姜松德摇头晃脑,“表兄,这次你可猜错了,我看的可不是那些恶心的臆想,我手里这个话本子可别叫某些老古板看见,否则非得骂上一句倒反天罡。”   沈耀皱眉,不知道一个话本子和倒反天罡有什么关系,姜松德简单给他讲了下。   “东哥儿可不想再跟前夫那个恶心玩意扯上关系。”前夫这个词还是话本子上使用的,大庸男尊女卑,对于和离的前相公,没个统一的称呼,这还是南锦屏听邴温故提及,觉得满贴切的,就用上了。   姜松德本身就是一个离经叛道的人,还觉得这个词用的挺妙,“就选择第二条路,他要报复前夫一家。可是他就是一个农家小哥儿没有什么手段,阎王爷便使用一瞬千年的术法,让东哥儿一瞬间就看尽千年的时光荏苒,岁月变迁。东哥儿的脑海便凭空多了许多手段和计谋。”   之后东哥儿回到古代,说服爹娘,推掉前夫的亲事。东哥儿本来以为前夫这样就算了,没想到亲夫竟然不依不饶甚至设计东哥儿落水,自己在救他,这样两人有了肌肤之亲,东哥儿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东哥儿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从一开始两人的亲事就充满算计,前夫看中的可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家的加菜。   前夫家人口众多,前夫在家里不受宠,分房子根本没有他的份,前夫不得不为自己谋划,就打算吃绝户。   东哥儿现在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没见识的农家小哥儿了,东哥儿利用自己在一瞬千年里看来的手段极限反杀,不但自己逃生,反而反设计了前夫,让前夫在村子里颜面尽失,名声遗臭万年。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之后东哥儿又查出很多上辈子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前夫抱回来的那个孩子竟然是前夫跟一个寡妇生的。   东哥儿就设计前夫和寡妇被她亡夫家的兄弟捉奸在床,又爆出寡妇珠胎暗结,这下两人差点没被陈塘。   最后前夫家里卖房子卖地才把寡妇亡夫家里兄弟安抚住。   而东哥儿在报仇的同时并没有迷失自己,反而花钱去镇上学刺绣。东哥儿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又很刻苦,后来学有所成,一副观音刺绣拍出一千两的价格,就连皇城中的大官都请他刺绣。   后来东哥儿还嫁了一个秀才,夫夫二人过的幸福美满,反观离开东哥儿的前夫,日子一落千丈,穷困潦倒。寡妇受不住穷,公然做起了暗娼,前夫就在旁边的屋子听着,可是却无法阻止。   东哥儿成了前夫高攀不上的存在,前夫后悔的无以复加,比东哥儿上辈子过的还凄惨,最后死了,尸体连张草席都没得盖,被扔进乱葬岗被野狗分食了。至于上辈子东哥儿养大的那个孩子,后来成了乞丐,四处乞讨为生。   东哥儿的孩子认识他,还怜悯地给过他几文钱,那个孩子羡慕地看着东哥儿的孩子,还幻想如果当初父亲真的娶了东哥儿,现在过着锦衣玉食日子的是不是就是他了。   姜松德啧啧道:“南锦屏这话本子写的新奇,真痛快。不过准有很多酸臭的老古板骂他。”   “或许人家要的就是这个呢。”沈耀别有深意。   “啥?”姜松德不明就里,“表哥,你跟我说话就不用搞这套了吧,直接点。”   沈耀瞪了姜松德一眼,解释道:“你看话本子最初,其实已经点明主旨。明明大庸双儿的地址最低,可是这个话本子却给双儿编造了一个最大的身份,这说明了什么?”   “造反。”姜松德不是真傻,他出身在哪里摆着,不可能真的什么也不懂。“自古以来,君主推翻旧朝上位,为了让自己名正言顺,都会搞点神神鬼鬼的东西,以示自己乃是天命若授,变成正统。”   现在南锦屏搞了这么一手,这不就表示,他要推翻过去双儿的阶级,重新建立。   “别说造反,不过,如果真是咱们猜想的这样,南锦屏和邴温故想做的事情难度不亚于造反了。”沈耀敛目沉思。   “完全就是费力不讨好,为什么要这么做?”姜松德所受到的教育,从来都是无利不掺和。   沈耀轻笑一声,“南锦屏的哥哥,也就是邴温故的夫郎,不就是一个小哥儿吗?想来那个小哥儿早年间在村里受到不少欺负吧。他俩这是想彻底改变那个小哥儿的社会环境。”   “就只是这样?”姜松德有些不可思议,“太纯粹了吧。”   出生世家,长在皇城之中,身边所接触之人,不说利益至上,但是各人有各人的目的。   这个目的或许个人利益,或许家族利益,但绝对没有这种自己本身获不着什么利,还要冒着天下大不违之势改变一个无关自己的群体利益。   “这样的人太纯粹了,真的存在吗?”姜松德不禁发出灵魂疑问。   “存在不存在的,这不都遇见了吗。”沈耀他们这种官宦子弟身边充满各种恭维讨好,所以从来都不听别人说什么,只看怎么做。   如今邴温故和南锦屏所做之事,件件剑尖指向改变双儿的社会地位。   “编造双儿据有神话色彩的出身,反抗命运,报复夫家所有人,自力更生,以一个双儿之躯撑死门楣。”姜松德点头,“件件倒反天罡,件件旨在推翻双儿卑贱的命运。”   “如果他们真实目的是这个,倒是可以结交。”   “哈?”姜松德瞪着沈耀,“你不是还说让我离他们远点吗?”   “我那是怕他们故意接近你。”沈耀道:“如今知道他们目的反而无所畏惧,能为了这种无关己身之事,而冒天下大不违,这样纯粹的人心,值得深交。咱们都不是这样的人,更做不来这样的事,但不可否认这样的人心值得深交。”   “表兄,你这是第二次在邴温故他们身上破例了。”姜松德伸出手指头扒拉着,“第一次,你这个在学院中场场第一的被碾压成万年老二,这是第二次,你竟然愿意放下身段,结交一个明显家世背景皆不怎么样的人,不怕帮扶出一个白眼狼了?”   沈耀气鼓鼓,只听到一句话,“我不是万年老二,这次我一定能压过邴温故。” 第63章 第二本书 被带偏了   南锦屏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遇见姜松德, 姜松德大大咧咧坐下,招呼着平安给自己倒茶。   “没想到你们名气这么大,我来州城随便一打听就打听到来自府城的邴案首在哪里做生意了, 本来还以为得花费一番功夫。”   南锦屏不以为意,邴温故跟他讲过姜松德可能出身皇城,真是那样的话, 找他们太容易了。   南锦屏只是微笑。   “说来,南郎君你真是这个。”姜松德给南锦屏竖起一个大拇指, “你人倒是拍拍屁股潇洒走了,可知道那些老学究都要气死了。我离开的时候,府城都在讨论你写的话本子。”   听到这个, 南锦屏眼睛瞬间亮了。   “说起来,你为什么要写这个。就算随便写个谁谁报复前世的敌人, 以你写的故事精彩程度,都会有无数人为你拍掌叫好, 你为什么要写一个双儿报复夫家?”   姜松德紧紧盯着南锦屏的双眼, 企图在其中看出他的真实目的。   “你不知道那些思想迂腐酸臭的老古板会骂死你吗?夫为妻纲, 为妻为夫郎者应以夫为天,伺候好夫君, 孝顺好公婆。你可倒好,直接叫东哥儿重生后一脚踢了前夫不说, 还要前夫一家报复的那么惨,甚至亲手收拾了前公婆,这在那些人眼中简直就是造反,是倒反天罡啊。你就不怕被骂。”   “不怕。”南锦屏摇头,“我就是要他们骂,他们骂的越狠说明他们越心虚。”   “心虚?”   “不心虚为什么不给双儿和娘子平等的地位待遇, 因为他们知道双儿和娘子不比他们差。一旦给他们机会,他们就会化作雄鹰展翅高飞。彻底暴露出他们这些废物根本配不上他们自己夫人和夫郎的本质,所以他们只能不断打压双儿和小娘子的社会地位,才能娶到原本自己伸手都够不到的人。”   姜松德听的瞠目结舌,“真被表兄说中了。”   姜松德还是能从一个人口中分辨出这人的话是真是假,何况南锦屏这种刚从村里出来,心眼子还没练出来的质朴村哥儿。他一下就看出来他说的都是真心话了。   “虽然我对你们要干的事没什么兴趣,但是也不反对。不过你们这份纯粹很难的,要不要交个朋友,约上邴府案首,咱们一起吃个饭。”   “好。”南锦屏现在可不是小白了,知道结交人脉的重要性。   二人约定在州城一家很有名气的酒楼后就各自散了。   邴温故听后没什么反应,这种小事,南锦屏愿意就好。或者就是再重要的决定,邴温故也会如南锦屏的心意。   虽然邴温故对姜、沈二人的身世有些许猜测,有意结交,但没有表现的殷切。   像这种世家公子,讨好和谄媚换不来真心相交,只有实力碾压,才能换来对方的倾佩。   这些道理,邴温故清晰的知道。所以他并没有早早过去酒楼那边等着,表现的多重视。而是掐着时间点来到酒楼。   就是这么巧,他们这边刚到,姜松德二人也到了,双方在门口撞见。   不愧是府试案首,傲气!   姜松德这个身份约人,哪个不战战兢兢早早就到了,生怕他们觉得怠慢了。   不过邴温故这个态度并没让姜松德感到不尊重,反而觉得邴温故这人不愧有一颗纯粹之心,就该这样不卑不亢。   “真巧,咱们果然有缘,来的时间都一样。”姜松德笑着对邴温故和南锦屏抱拳,“我字憬淮,二位以后可以直接唤我字。邴案首和表兄还不认识吧,我给二位介绍下。我表哥,沈耀,字清和,县试和府试第二名。”   姜憬淮故意着重强调老二这个名词,他这个表兄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就没被人比下去过,现在好不容易被人压一头,姜憬淮怎么能放过这个调侃他的机会。   如他们表兄弟这种家世,怎么可能做不到不露声色,只有兄弟两人的时候,沈清和才会表露真实情绪,对这个万年老二气愤不满。   现在有外人在,尤其是邴温故这个胜利者面前,不动声色,道:“邴案首,大名如雷贯耳,今日终于得见。”   邴温故眯了眯眼睛,一只小狐狸,不过在他这个百年老虎面前还不够看。   “沈弟之名,位高第二,亦是响当当。”邴温故不动声色回敬回去。 第一回合不动声色交锋,邴温故完胜。   “噗嗤。”姜憬淮笑了出来,这是第二次看到沈清和在邴温故身上吃瘪了,果然能考过他表哥的人,可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好了,咱们先上楼,别在这堵着别人的路了。”姜憬淮笑嘻嘻地引二人上楼。   他们这边的交锋看似激烈,其实就是几句话的功夫,甚至都没有引起坐在大堂里吃饭的客人的注意。   邴温故穿过厅堂往通往二楼的楼梯上走,无意中听到楼下的客人正在讨论南锦屏写的话本子。   “你们那本名叫《东哥儿重生记》的话本了吗?”   “看了,看了。”   有没看过的人问道:“我怎么不知道最近有这样一本话本火了。”   “你不知道,你家是城里人,又不用回老家赶考。这话本在府城火的,乃是府案首夫弟写的。”   问话的人一听眼睛就亮了,“府案首夫弟写的,我倒有些兴趣了。”   一位学子撇嘴不屑,“你可别看,通篇胡说八道、倒反天罡、简直荒唐。”   “我也看了,可不是嘛,这样的话本就该禁止。竟然教唆那些双儿和小娘子伤害夫君,打骂婆婆,简直不孝不悌。”   “一个府案首的夫弟竟然写这种东西,真该好好查查那个府案首,说不定也是个不孝不悌的东西,就该取消他的案首名次。”   “就算那个府案首看着还行,谁知道他是不是装出来的,蛇鼠一窝,他弟夫能写出这种遗臭万年的话本,他指定不是什么好玩意。”   邴温故听到这些骂声,什么反应都没有。他早在最初的时候就预料到这天了,这点骂声对于邴温故而言就是笑毛毛雨罢了,不痛不痒。不过他怕南锦屏受不了,反而轻轻拍了拍南锦屏的后背以示安慰。   邴温故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动作,落入姜憬淮和沈清和的眼中,两人只觉得邴温故还挺重视这个夫弟的。   这件事情对于邴温故的影响可比不需要科考的南锦屏大多了,搞不好会牵连邴温故的名声。结果邴温故毫不在意,竟然还反过来安慰夫弟。   这更让姜憬淮和沈清和肯定邴温故的品行。   南锦屏会以邴温故一个微笑,表示自己不在乎。   四人上楼坐下,姜憬淮率先举杯敬酒,“南锦屏,你要火了。”   南锦屏笑道:“怕是要骂名满天吧,不过我不在乎。”   几人都不是在乎虚名的人,简单寒暄过后,很快就熟悉起来,不一会就称兄道弟。   酒过三巡,邴温故就注意到南锦屏喝多了,脸颊酡红,整个人神志不清。偏偏姜憬淮还在灌他酒,邴温故倒也没拦着。   他这个小夫郎往日在村子里生活的太压抑了,就没痛痛快快的喝醉过,都不知道喝醉什么感觉。   青春没有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醉,枉少年。   邴温故想让南锦屏感受一下大醉的感觉,如果不喜欢,以后二人再出来应酬,他替他挡酒就是了。但总要让南锦屏大醉一场,试下这是什么感觉。   眼瞅着南锦屏脑袋就要砸在桌上,邴温故率先伸手把南锦屏的脑袋接住,这是包厢,身后就有卧榻,把人抱到榻上,才重新返回酒桌。   姜憬淮喝的微醺,笑嘻嘻道:“明礼的酒量太差了吧,没喝两杯就醉了。”   邴温故的双眸眯了眯,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那就让我陪两位弟弟尽兴吧。”   这次可真让姜憬淮和沈清和喝的尽兴了,两人让邴温故给喝的酩酊大醉,沈清和甚至醉到一不小心说出自己的心底话,“邴渊亭,这次考试我一定会压过你。”   之后砰地一声,脑袋重重砸在桌上,人事不省。   最后姜憬淮和沈清和被邴温故和平安给送回家了。   平安道:“阿郎酒量真好,两位郎君后来轮番灌您酒都没灌倒您。”   就那两人的酒量再练两百年再来灌他吧。   邴温故抱着南锦屏的头,懒懒靠在车厢中闭目养神。   第二天南锦屏起来,抱着脑袋不舒服道:“温故,我头不得劲。”   “喝多了就这样,过来我给你揉揉。”邴温故把南锦屏的头放在双腿上,手指轻柔的按着。   南锦屏被按的可舒服了,哼哼唧唧,忽然南锦屏道:“温故,我又有灵感了,那些人不是骂我吗?他们越骂我越要写。”   南锦屏双目炯炯有神,斗志昂扬,“这次我还要写一个双儿重生反杀的故事。也是一个前世过的非常不幸的小双儿,重生后,他开始读书,然而双儿扮男装,参加科举,最后高中状元,差点被黄帝钦点为驸马的故事。”   “这个行。”邴温故之前给南锦屏讲过这种套路的故事,看来小家伙记在心上了,不错不错。   “这个故事一出来,啪啪打脸那些寒窗苦读十年却考不上科举的学子,到时候他们的脸色一定很好看。”邴温故几乎能想象出那些学子被气歪了鼻子的表情了,一定很有趣。   转眼到了府试这日,除却邴温故所有人都很紧张。成不成,就看这次考试了。   邴温故这个考生反过来安慰好了家里四口人,正要迈步进去,就听见后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明礼、渊亭,你们也才来。”姜憬淮在身后喊道。   邴温故回头,就看见姜憬淮和沈清和走了过来。   沈清和手里还被姜憬淮塞了一张黄符。   “你考试拿个黄符干什么?”邴温故问道。   “表兄运气实在太差,每次考试都抽到臭号,我这次特意去道观给他求了张符,保佑他时来运转,别在抽到臭号。”姜憬淮看了邴温故一眼,“我表兄学问可是很厉害的,当初在学院次次考试一甲。只要这次不分在臭号边,你绝对考不过我表兄。”   邴温故不屑地嗤笑声,“你想转运,求神拜佛没用,不如直接求我夫郎还能来的快些。”   “你夫郎?”沈清和疑惑,不知道邴温故夫郎有何本事。   “当然。”邴温故昂着头,全然变了一个人一般,身上那股自带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势消散,“我夫郎在村中可那是有名的福星转世,自带好运。”   南大哥和邴四郎无语,若不是他们知道真实情况,真被邴温故这信誓旦旦的语气唬住了。平安就被唬住了,转头盯着南锦屏看,怎么都没看出南锦屏的奇异之处。   南锦屏不自在地动了动。   “我这次赶考不被所有人看好,可是却一路得中第一名。”说到夫郎,邴温故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那个蚌壳一样难敲的嘴有一堆夸不要的好话,“我家里以前可穷了,可是自从我跟我夫郎定亲后,我家就一夜暴富了。”   “真的假的?”姜憬淮怀疑。   “不信的话,试试不就知道了。”   “怎么试?你家夫郎又不在。”   “可以先借明礼代替。”邴温故看着南锦屏,“明礼和我夫郎一母同胞,沾了我夫郎的运气,你给他借点应该也能成。反正不是什么大事,就不抽臭号罢了。”   “可以吗?”姜憬淮满眼跃跃欲试地瞅着南锦屏。   “这?”南锦屏不信任自己,求助地看向邴温故,“能行吗?   邴温故颔首,“能行,你跟他击个掌,借一点好运给他。”   “行吧。”   沈清和绝对不信,但是架不住姜憬淮起哄,到底跟南锦屏击了个掌。   “你手里的黄符可以不用拿了,不然还不知道谁的作用。”邴温故抬了抬下巴。   姜憬淮可好奇真假了,一把抢回了给表兄求的黄符。   沈清和望着邴温故大步迈进考场的背影,一言难尽,“邴渊亭平日里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没,没有吧。”南锦屏不确定道。   “应该没有。”南大哥怀疑。   “脑子应该没事,要不考不上案首吧。”邴四郎随意道:“不过我大哥这人就吧,色迷心窍,一遇到我哥夫的事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时间长了,你们习惯就好。”   平安动了动脚趾头,侧身躲开众人的视线。别看他,他不知道啊,他才来邴家几个月,平时都不跟主君接触,主君脑子有没有病,他真不知道啊!   妥了,邴家四口人,都没一个能确定邴温故脑子没病的。沈清和无语地跟着进了考场。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哥夫灵不灵?”姜憬淮好奇。   南大哥、邴四郎和平安三双眼睛齐齐看向南锦屏。   别看他,他本人也不知道啊。   邴温故进入考场特意慢了一步,等身后的沈清和慢慢走上来。   两人一起接受检查,然后抽签。   邴温故外放的精神力清清楚楚看见沈清和于那么多签中一把就抽中了那个臭号。   这个运气,绝了。   邴温故用随身携带的装笔墨的竹篓状似无意地撞了沈清和的手腕一下,他用的巧劲,沈清和只觉得手腕一疼,手中的竹签没抓住掉了回去,一根新的竹签换到手里。   “十五考场三号。”官差记录下沈清和的座位序号。   “有我夫郎的好运加持,你这次绝对不是臭号旁边。”邴温故说着抽出自己的签号,“一考场五号。”   邴温故登记好自己的考场考号就离开了,沈清和也去了自己的考场,然后沈清和就愣住了,他这次竟然真的不是臭号!!!   院试同县试和府试一样需要考三日,这个流程考了两次,邴温故都习惯了,一眨眼就过去了。   邴温故不习惯跟人挤,所以每次他都走在最后,他跟南锦屏约定了地点,去那里就看见了人。   “等多长时间了?冷不冷?”邴温故出来,就关怀备至地问南锦屏。   “还好。”南锦屏不想给邴温故压力,从来不问他考试结果如何。   “你在车厢里等就好,这里人这么多挤到你。”邴温故把南锦屏护在怀里,一手搂着南锦屏的腰,一手护着南锦屏不让人挤到他。   “哎,渊亭兄。”姜憬淮看再不把人喊住,邴温故真就走了。   “你们也在?”邴温故这才发现姜憬淮和沈清和二人。   如果不是这里人太多,姜憬淮一个不顾形象翻个大大白眼,“我们一直都在好不好,合着你眼里就能只能看到明礼一个。”   邴四郎暗暗腹诽,会习惯的,都会习惯的。   “渊亭,你要不要这么黏糊,明礼就是你夫弟,这要是你夫郎在这里还不得更黏糊。”   嗯嗯,对。   邴四郎点头,他不敢说,终于有人说出他的心声了。   南大哥捅了捅邴四郎,给他使了一个眼色,邴四郎忙敛眉沉思,装作自己正在想事情的样子。   邴温故没搭理姜憬淮,对沈清和道:“清和,这次你没晕着抬出来,怎么样我夫郎的运气很好用吧,你没抽到臭号?”   “嗯。”沈清和现在满心疑虑,瞅着南锦屏的目光将信将疑。   “你们赶快回吧,熬了三天,回去洗漱下吃个饭,再睡一觉。”邴温故摆摆手,护着南锦屏离开。   经常被忘记已经习惯的邴四郎和南大哥同沈清和二人挥挥手,赶紧跟上去。   邴温故回去照例睡了一日一夜,醒来后神清气爽。   “醒了?”   邴温故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南锦屏趴在桌子上写什么。   “你新话本子写好了?”邴温故询问。   “写好了,我觉得比上次写的故事精彩。”南锦屏有了一次写作经验,加上邴温故简单给他说了一些故事脉络构建,感觉自己写作能力更精进一步。   “我看下。”邴温故起身来到书桌旁要第一时间看南锦屏写的故事。   “你睡了那么久,先吃饭。”南锦屏说着出去叫平安做饭。   邴温故则开始阅读起南锦屏写的新故事。   这是个故事和东哥儿的故事联动了,东哥儿幸福的过完一世,来到地府,成了地府的办公人员,专门负责督察阳间双儿的冤屈。   有一个只有姓氏没有名字的小哥儿来到地府,东哥儿现在是地府的督察使,看见无名小哥儿的第一眼就知道了他的前世今生,自然包括生前所遭受的种种不公平。   东哥儿先什么都没问,第一句话就道:“人不可无名,无名便浑浑噩噩,今日我赐你一字,名楚,望你日后永远头脑清楚。”   楚哥儿瞬间觉得不清明的大脑豁然开朗,仿佛连婴儿时期吃奶的事情都能记起。楚哥儿立刻就把自己所受的委屈全部讲了出来。   这又是一个被夫家苛待至死的双儿。   楚哥儿问他想不想要报仇,楚哥儿当然要。东哥儿就施展时光回溯的法术,将楚哥儿带到过去。   不过没有回到楚哥儿和前夫未成亲前,不是楚哥儿对前夫还有眷恋,而是东哥儿和前夫有一个孩子,是个双儿。很不得前夫喜欢,这个双儿孩子却很懂事,对楚哥儿特别孝顺。也是楚哥儿在这个家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好孩子,最后却被前夫两个妾室生的儿女给推入河中淹死了。   那时候楚哥儿并不知道,家里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真相,联合起来欺骗楚哥儿,只告诉他孩子是自己贪玩淹死的。   楚哥儿很悲伤,悲伤的都病了,可是没人管他生病不生病,仍然使唤他整日整日干活。   大概穷人命贱,楚哥儿竟然生生熬下来。   他在那个家当牛做马,不过三十多岁就被折磨如同五十多岁老头。   一日他终于累倒再也爬不起来,家里不但没人肯为他延医问药,甚至嫌弃他死在家里晦气,把楚哥儿扔进乱葬岗。   邴温故看了一个开头,就察觉到南锦屏进步,文笔明显比第一本更精练简洁,条理分明,也更加吸引人。   一个开头而已,剧情还未开展,就让读者感同身受,心底里生出恨意,恨不能代替主角报仇雪恨。   邴温故听到推门声,抬头南锦屏和平安一起进来,手上端着饭菜。   看见自己小夫郎,邴温故立刻夸奖道:“夫郎,你这本准能更火。”   南锦屏笑道:“怕是被骂的更火吧。”   “如果你写的故事不好看,没人看,更没人骂。有人骂,只能说明你写的精彩。”邴温故笑眯眯。   天长日久,邴温故的歪理成功带偏了南锦屏,乖乖巧巧的小哥儿现在已经认同邴温故那些乱七八糟的道理了。 第64章 邴温故做个人吧 小三元   邴温故边吃饭边阅读南锦屏写的故事, 三万多字的小短篇一会儿就读完了。   大致理清故事整体脉络的走向和南锦屏想表达的中心思想,邴温故便执笔帮南锦屏整理起故事。   上本话本子,拼音随处可见, 这本同上本比,不足上本的十分之一。   包括一些用词,只要邴温故指出来, 南锦屏就会认真做笔记。   还有那些不会写的字,南锦屏都照着话本子一个字一个字填进他精心制作的字典, 认真整理好拼音、部首、笔划的页数。   上次邴温故看到,字典已经相当有厚度了。   平时,南锦屏就会自己翻字典认字, 现在那本字典上的字,南锦屏已经全部认识。   这样的识字量, 足够南锦屏写这些短篇故事了。   这次南锦屏写出的故事进步很大,需要改动的地方少, 邴温故没用多长时间就誊抄完了。   南锦屏接过誊抄好话本子先自己阅读一遍, 感觉他自己写的故事和邴温故润色后的有何不同, 不懂的地方就问,然后默默记下来。   然后再把话本上出现的新字新词, 他自己不会的摘抄到字典上,留着每天晚上练习, 这才把话本子拿给平安再次誊抄。   送到书肆里寄卖的话本都是平安的笔记,邴温故写的和南锦屏自己写的带着拼音的第一遍稿子都被南锦屏认真收起来,珍藏在他小匣中。   “温故,话本还是等你得中后,咱们再送书肆寄卖?”南锦屏已经知道邴温故的套路了。   “对,看来为夫的手段都给夫郎学去了, 想来要不了多久为夫就成了夫郎手中的蚂蚱。”邴温故嘴欠道。   三日后,院试放榜,邴温故再次高中案首。   这一次和头两次的意义可完全不一样,这次考中,才意味着邴温故正式高中秀才。从此以后,邴温故就是别人口中的秀才老爷了,而邴家也从农门一跃而成为书香门第,彻底改头换面。   邴温故对这次的结果没有一点意外,可是家里人不行。   就算邴温故得中两次案首,大大增加了家里人的信心,可是南锦屏仍旧喜极而泣。   “温故,温故,你中了,现在你是秀才公了,你还是院案首,小三元。”南锦屏又哭又笑,语无伦次。   邴温故拿出自己的手帕给南锦屏擦拭脸上泪痕,“这是好事,哭什么。夫郎,我看从今往后,谁还敢说你命不好,你看你就是福星转世。否则我怎么能得中秀才,还考了一个小三元。”   如今的南锦屏再不是村里人那个什么都不懂,不知白邴温故为什么要执意给他一个福星转世的头衔。   现在南锦屏全部都懂了,他明白邴温故的良苦用心,帮他消除心里这么多年的阴影。   “嗯,我就是福星,会永永远远带给你好运。”南锦屏不会辜负邴温故这番用心,而且现在,南锦屏是真心实意觉得他自己是幸运的了。   遇到邴温故,嫁给邴温故,这还不算幸运吗?这怕是全天下最幸运的事情了吧!   南锦屏吸着鼻子,忽然小心眼地道:“我就知道沈清和就算抽不到臭号,他也考不过你,你就是最厉害的。”   原来小夫郎也有这样计较的一年,看来这是一直记着姜憬淮说他表兄学问比邴温故好的话,并为此耿耿于怀。   邴温故不觉得这样的小夫郎小气,“你真可爱,尤其是因为我而计较的样子更可爱,我好喜欢。”   南锦屏被逗的噗嗤一声笑出来,没忍住冒了一个鼻涕泡。   啊!!!好尴尬。   幸好邴温故眼疾手快,一把把南锦屏的鼻涕泡拧掉,这才没被第三人看见。   报喜的官差敲敲打打过来,南锦屏忙着招待发红封,没心思计较鼻涕泡了。   邴四郎和南大哥也哭了,一点没比南锦屏出息。招待前来贺喜的客人的时候,眼泪还挂在睫毛上。   平安更是做梦都没想到,他前几个月还是农门里伺候的仆人,这才多久,就成了秀才公家的下人了。最主要的是秀才公还这么年轻,今年刚刚二十四岁,未来无限可期。   邴温故对傻乎乎傻乐的平安招招手,将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小匣子交到他手上。   “你去沈郎君家里看看他考的如何,名次几何?如果他考中了,你就帮我带话给他——即便你不在臭号旁边,仍旧学问不如我。”邴温故眯眼,本来他自己倒不在乎这些话,可是谁让他们说的话,让他夫郎惦记不已,并为此耿耿于怀,这就不能忍了。   平安傻了,没想到他家阿郎竟然是这样的人。倒是一旁听到的南大哥和邴四郎没什么意外。   邴四郎心想,他大哥那是啥人呀,属睚眦的,包计较。   “对了,你再问下他名次,如果还是第二名,就再加一句,万年老二。”   杀人诛心啊!   这下邴四郎和南大哥都没忍住震惊地望着邴温故。   平安怕怕的问:“阿郎,我若是这般问,这不会给当场打死吗?”   “不会。他们若是敢动手,你大喊府试第二名当街杀人了就好,保管你能跑回来。”邴温故无所谓道:“你能记住吗?一个字都不要差,实在记不住就写在手上。”   不是,他家阿郎脑袋真的没病吗?   南大哥、邴四郎和平安齐齐把脑袋转向南锦屏,希望作为这个家中邴温故唯一能听进话的人,可以规劝他。   好在有南家之前十八年的正常人的教育,南锦屏虽然被邴温故教歪了不少,但暂时还是跟正常人是非观一样,至于以后,那就再说吧。   可是这事吧,不能这么算,邴温故如此支持他,对他这么好,南锦屏觉得自己不能背叛他。   心一横,漂亮的丹凤眼使劲睁着,给自己加油打气,骗自己他说的都是真理,可惜到底过不了心里那关,憋的脸红脖子粗,最后只能憋出一个嗯字。   邴温故哪能看不透夫郎那么明显的小心思。使劲憋着,才没笑出声。   平安麻了,他只觉得到底是他不对劲,还是阿郎和夫郎脑子有问题,又或者是这个世界癫了。   邴四郎同情地看着平安,“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人身安全,一发现对方要动手,就赶紧大叫。你会逃出来的。”   “我祝福你吧。”南大哥道。   平安捧着匣子,满心悲壮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来到沈清和租住的院子。   此时沈家这头也热闹得很,报喜的官差刚走,前来贺喜的人挤满沈家院子。   虽然没得中案首,但是考中第二名同样大喜一件。姜憬淮红光满面,春风得意,大手一挥,豪气干云道:“今天我表兄高中秀才,我高兴,请大家伙去醉春楼吃酒,只要听到的都有份,大家伙只管去吃,不用随礼。”   姜憬淮满面春风的招呼众人,回头瞧见抱着匣子满面悲壮的平安。此时他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大笑着招待平安。   “平安,你来了怎么不吱声,你那是什么脸色,渊亭不是中了第一名吗?你该笑的。”   平安心想,我倒是想笑,就怕一会儿你笑不出来。   “渊亭叫你来送礼的,快过来吧。”姜憬淮再次对平安招手,回头喊另一头招待客人的沈清和,“表兄,过来,渊亭和明礼叫平安过来给你贺喜来了。”   沈清和走过来,向来清浅的脸上此时此刻喜笑盈盈,“正好,我也给渊亭准备了礼物,贺喜他得中第一名,连中小三元,你捎回去给他吧。”   平安和沈清和交换礼物的手都是抖的,沈清和还在温柔道:“平安,你一会儿要是不忙,就去醉春楼吃饭,不用随礼,今个憬淮请客。”   “那个,我想问下,沈郎君你得中第几名?”   平安来的时候报喜的官差已经走了,所以只知道沈清和肯定考中了,却不知道名次。   “第二名。”提到这个沈清和笑容淡了几分,竟然又给邴温故做了老二,不过中了秀才还是很高兴的,做老二的不快都冲淡了。   完了,看来今天必须得死在这里了。   “沈郎君,我家邴郎君有句话让我带给你。”   “啊?什么话,说呗。”沈清和完全没在意。   平安心中大叫一声吾命休矣,摊开掌心,看着上面他家主君怕他记错字特意写下的字,一字一字视死如归道:“沈清和,即便你不抽中臭号,你的学问仍旧不如我,万年老二。”   哐当,是谁把礼物砸了沈清和不说。   “那个……”平安最后颤颤巍巍道:“我还能去醉春楼免费吃酒吗?”   “滚啊!”一声怒吼惊起飞鸟无数,平安仓皇逃命。   平安逃出来满心后怕的拍拍胸脯,真幸运,他的小命保住了。不过好可惜啊,不能去醉春楼吃酒。醉春楼可是州城最贵的酒楼,一桌席面要好几十两银子呢,他做眼馋好久了。哎,吃不上了,遗憾。   “阿郎,郎主,我活着回来了。”平安进屋整理了下逃命跑乱的衣衫。   邴温故瞧着平安空荡荡的双手,皱眉,“沈清和没给回礼?”   不是,咱就是说,你都干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还想要回礼,回你一棒槌要不要呀。   南锦屏心中咆哮,口中却道:“是呀,没给回礼。”   “本来给了的,后来又抢回去了。”平安如实道。   邴温故转头对南锦屏不满地道:“沈清和怎么做人的,咱们送礼了,他收了,竟然不回礼。”   求求你了,邴温故,你做个人吧,行吗?   “嗯嗯。”南锦屏心里的吐槽就没停下来,可是口中还是嗯嗯的应着。   “沈郎君把咱家送的礼砸了。”平安生无可恋。   邴温故啧啧两声,“沈清和真小气。”   不是,邴温故,你到底怎么有脸说这话的?说别人前好歹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啥人吧。实在没有镜子,咱有尿,撒泼尿照照总能勉强看清吧。   “对对对,真小气。”南锦屏一个劲吐槽,但是若是能听到他的心声,就会听到另一道截然相反的声音。   “主君,我见沈郎君那边大宴宾客,免费不收礼的那种,咱们要不要也搞个?”平安如实把自己在沈家见到的情况讲出来,他还惦记醉春楼的酒席呢。   他家郎君没有沈郎君有钱,请不了醉春楼,别的酒楼也中,他不挑。   邴温故摇头,“沈清和什么人品,只收礼不回礼,咱们不能跟这种人学。”   听听,这都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南锦屏再次点头,都对都对,说啥都对。   “老规矩,就说我病了,闭门谢客。”邴温故不但不请客,还直接不见人了。   邴温故这一手玩了这么多次,早就炉火纯青,南大哥、邴四郎和平安这三个跟着被动练习技能的人,已经熟练掌握一套不得罪人还能把人赶走的技巧。   到了傍晚,邴温故带着南锦屏再次书肆重施故技,只不过这一次,邴温故没有出头,让南锦屏出面自己谈。   他希望南锦屏一世无忧,但是从来不想把人养成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虽然邴温故绝对不会让南锦屏遭遇一点风雨,一生都会为他保驾护航,护他无忧无虑,但是这并不代表就要把人养的清澈愚蠢。   所以只要有机会,邴温故就会锻炼南锦屏。南锦屏自己本身也很爱挑战自身,从前没成亲的时候,他就渴望自己能像一个汉子一样出门在外养家糊口顶门立户。可惜他是一个双儿,全家乃至全村他认识的所有人都跟他说他不可以那样做。南锦屏很懂事,为了不再带给父母忧愁,一直压抑着自己,做一个乖乖巧巧的小哥儿。   现在成亲了,邴温故全力支持他不说,还给他灌输了好多好多在村人看来大逆不道,倒反天罡的观念。   但是不可否认,这些观点全部都是对他自己有利的,对邴温故本身没有一点利益不说,还侵犯了他的利益,南锦屏怎么不懂邴温故是真的为他好。   这也是他的机会,南锦屏抓住一切机会拼命的学习,反正有邴温故在,南锦屏什么都不用想。   这就导致了南锦屏第一次独立谈生意没用邴温故帮助就谈成了,过程异常顺利。   最后南锦屏收入二百两银票,共投了十家书肆,每家书肆都收了南锦屏的旧书和新写的话本子,每本十两。   出来的时候,南锦屏攥着银子,笑的眼睛弯弯,就像天边那轮皎洁的弯月,一直照进邴温故的心头。   曾经的炮火硝烟、残肢断臂恍如隔世,现在邴温故的心头只剩下宁静的岁月静好。   邴温故看着南锦屏脸上的笑容,他自己嘴角不由跟着翘起,“我夫郎,好厉害,已经能自己谈生意。”   “我又不是笨蛋,看过你谈那么多次,那么可能还学不会。”南锦屏有一点小小的得意,他确实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厉害呢。   二人回到家,简单洗漱后就睡下了,第二天一大早还要跑路呢。   如果这会儿还在府城,府城里的人一定会警觉,可是这是在州城,没人知道邴温故是个喜欢跑路的惯犯,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邴温故已经跑了。   路上,邴四郎和南大哥轮换着赶牛车,平安依旧被留下处理剩下的琐事。   邴四郎问:“大哥,你高中秀才了,这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啊,咱们不回家祭祖了吗?”   “八月就秋闱了,一来一回时间不见得够,再者我还要温书,就先不回去了。”祭祖是大事,这个朝代的人特别注重这些,邴温故解释道。   邴四郎和南大哥听的暗暗咋舌,最初邴温故让他们陪考,他们单纯以为除了陪伴和照顾人外,最多到六月就能回家。毕竟六月份院试结束,不管结果怎样总要回家的。   谁知道邴温故竟然要备战秋闱,这可是他考上秀才的当年就敢参加乡试,好多秀才都要温习好几年才会参加乡试的。   说来也是赶巧,三年一次的秋闱,今年正好就跟院试赶在同一年,邴温故怎么可能不参加,平白蹉跎三年。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才符合邴温故的为人,低调二字,邴温故的字典里就没有。少年将军绝不甘于平庸,要做就要站在巅峰俯视群雄。   如果不是大庸皇帝还算一个开明的君主,邴温故一开始走的就不是科举路,而是造反了。   邴温故没有造反的最大原因,除了皇帝还算英明外,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就是这天下的黎民苍生。   打仗最苦的从来都不是他们这些领导者,而是最底层的百姓。哪怕再军纪严明都没用,底层的人民面对的永远都是难以想象的残忍和血腥,死亡和杀戮。   邴温故是一个军人,他手里杀戮无数,他从不否认。但是守护人民也是他刻进血液里的信仰。   为了人民,为了人民的一切,只要老百姓能过上安稳的日子,邴温故只会守护,绝对不会打破。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乡试每三年一次,往届都没撞上院试,这一次竟然同年考。”南大哥感叹,“时间太赶了。”   “对于咱们来说是好事,正好一起考完,省的还得等一年。”邴温故狂傲道。   邴四郎和南大哥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吱声。不是他们信不着邴温故,实在是乡试跟院试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来到州城,见识了市面后,邴四郎和南大哥才知道秀才是最不值钱的,举人勉才够看,其实等到皇城,才会发现,举人也算不得什么。   话说回来,总之就是中秀才的学子有很多,可是若想得中举人那不易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不是他们不相信邴温故的实力,小三元都得中了,他们肯定相信邴温故的实力,只能说时间太赶了,如果等一年,哪怕是转年,他们都对邴温故有信心。   只是这一次南锦屏站在了邴温故这边,“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中,温故。”   “所有人都不信任我,只要夫郎你相信我,我就一定能考中。”邴温故笑意盈盈,只要一有机会就会表忠心。   邴四郎撇撇嘴,他不敢让邴温故听到,就压低生意对南大哥吐槽道:“你觉不不觉得腻的慌。”   腻呀,怎么不腻!   南大哥这种常年缺甜,恨不能一口气吃下一斤糖,吃饭都想用糖拌的人来说,都腻得慌。   但是吧,他不能说腻。这若是别人他肯定跟着吐槽,但里面那个是他弟婿和小弟,他恨不能弟婿永远对小弟这么好,甚至更好。   南大哥出于私心,只能义正言辞道:“有吗?我怎么没感觉。哦,对了,你没成亲,这就难怪了,你若能成亲了,就知道了,这只是很正常的夫夫之间的相处。”   不正常,一点都不正常。   南大哥在心底咆哮,最起码他跟他娘子就不这样。   但是南大哥有口难言。   “真的假的,你别看我没成亲就骗我。”邴四郎将信将疑,不知道想到什么沉默下来。   实际上,邴四郎的心理活动很简单,他竟然开始反思自己。   难道他之所以这个年纪说不上亲,是因为他不会他大哥那个腻糊劲吗?   想到自己成亲以后会变成邴温故对南锦屏那个黏糊模样,邴四郎吓得生生打了一个寒噤。   南锦屏听不到外头二人的低声吐槽,邴温故能,他只当自己听不到,继续哄小夫郎,“你就是我的福星,只要有你陪着我,什么对我而言都不是问题。”   这样腻乎乎的话,南锦屏已经听习惯了都挺不是腻味了,只是觉得听后心里甜甜的。   另一头的上河村,邴家和南家终于得到信,梁氏当即就哭了,尽管已经有前两次的铺垫她做好了大儿子能中秀才的准备,可事到临头还是喜极而泣。   邴父这个农家汉子跟着掉眼泪。   邴二郎和周氏两口子咧着嘴傻乐,虽然没有喜极而泣,但也能看出及其开心。   邴五郎和邴三娘这对双胞胎姐妹不算小了,该懂的都懂。他们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家里以后的日子好过,他们出去玩不会再被大人孩子欺负,不会再有人敢对他们讲那些闲言碎语。   “我是秀才公的妹妹,你是秀才公的弟弟了。”邴三娘高兴转圈圈。   邴大娘子怕别人觉得自己和离归家的身份晦气,惹官差和客人们嫌弃,躲在屋里没有出去。   但是她的高兴只比邴家其他人多,绝对不会少。   邴温故就是她的靠山,邴温故好她才能靠。   同时,邴大娘子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下来。他们村里有很多习俗,其中一条就是和离归家的女子会让娘家人带来晦气。   村里人特别忌讳这个。   邴大娘子从回娘家除了怕给娘家添麻烦外,就怕自己真给娘家带来霉运。尤其是邴温故参加院试后,邴大娘子的压力特别大,就怕邴温故落榜。   现在邴温故终于考上了,邴大娘子把自己的三个孩子紧紧抱在怀中,她哭着道:“阿娘不是晦物,大郎考上了。”   邴静瑶今年十一岁,可是在孙家的磨砺让她比同龄的小娘子都要成熟,她太知道母亲的压力了,“阿娘,你不是,你看大舅舅都考中秀才了,你才回到阿翁和娘娘家,大舅舅就中了,阿娘你不是晦物,你是福星。”   邴温故把邴大娘和孩子们带回邴家,为了日后孙家不再缠上孩子,直接把孩子改了姓氏落到他们家户籍上,顺便还给三个孩子都取了名字。顺带着对邴家夫妻的称呼改了口,由外婆和外公改成了阿翁和娘娘。   大庸人称呼外婆娘娘。   邴静婉同样是一个孝顺懂事的孩子,她也安慰邴大娘子道:“阿娘,咱们的苦日子已经彻底过去了,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这是母子四人共同的期盼,也是正在发生的事情,现在在邴家过的日子,简直跟仙境一样。   最小的邴熙英还不会说话,却也咿咿呀呀的叫唤着,伸出胳膊给邴大娘擦眼泪。   “熙英,你们姐弟三个,阿娘最担心的就是你,这个世界最双儿太不公平,你可要争气,以后要好好孝顺你大舅夫,只要入了你大舅夫的眼,你的下半辈子就算有保证了。”   别看邴大娘每日在家中话最少,但是她看的最清楚。邴温故最在乎的人就是南锦屏,只要南锦屏得了的喜欢,邴温故就会爱屋及乌。   苗氏这个岳母抱着自家男人嚎啕大哭,“我的锦哥儿啊,终于熬出头了,现在是秀才夫郎了。”   南父抹着眼泪,“否极泰来,锦哥儿这是否极泰来了。”   这是南父跟着邴温故请回来教他们的秀才新学的词,这会儿就用上了。   “哥夫就这么考上了,锦哥真的成了秀才夫郎了?”南二郎只觉得云里雾里的,一切好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官差大人都来家里报喜了,还能有假不成。”南三郎哈哈大笑着,“这下我看村人谁还敢再说锦哥是扫把星。”   南小妹眨巴着大眼睛,高兴得很,“村里的传言果然是真的,锦哥就是福星转世。”   邴三郎和钱氏一个村子住着,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听不到。   当得知邴温故竟然真的考中秀才后,钱氏都傻掉了,那会儿她正在煮饭,一不小心打掉了一个煮饭的瓦罐。   “怎么可能?邴大郎怎么可能考中秀才,他哪有那个学识?”钱氏不肯相信。   邴三郎神色复杂,遥遥望着邴家的方向。   “邴大郎不会作弊了吧?”钱氏冷不丁道:“要不然凭他自己的本事,他肯定考不中的,之前他自己也承认了的,他学识不好。”   “莫要胡说。”好在邴三郎还有心良心,低声呵斥住了钱氏。   “不管怎样,我好歹姓邴,大哥考中秀才,对咱们而言百利无害。耶娘那边虽然还生着气,但总归是亲生的,我若存心哄,关系总有得缓和,到时候不怕沾不上光。”   钱氏心里知道邴三郎说的有道理,再不甘心只能忍着。   只是她胸口闷得很,邴温故怎么就考中了呢?他怎么能考上秀才呢? 第65章 李氏后悔 镇上寻二娘   “快快别哭了, 秀才公能高中,这是喜事,合该庆祝才是。咱们大人现在都知道邴秀才了, 待邴秀才回来,我家大人叫邴秀才过去衙门一趟,有些话训诫他。”   邴二郎看着哭成一团的父母, 只能站出来主持家中事务,先把视线准备好的大红封给了官差, 又遣周氏去买菜。   上次没请村人吃饭,这次无论如何逃不过了,正好趁着官差在, 整治顿好席面留人下来一起吃。   周氏赶紧忙络起来,那头的顾氏是个有眼力见的, 立刻跟着起身帮忙。   村里和邴家关系不太差的人家,都开始帮忙, 谁也没注意到李氏砰一头栽倒, 人事不省了。或者说有人发现, 但也没搭理她。   李氏平常在村里人缘就不好,这时候邴家又风头正盛, 村里谁不知道两家的恩怨,就算看在邴家的面子上, 也没人搭理她。   如果是别的事情,几位官差可能不会给面子,但是这种事情,他们想结交还不一定能结交到一个秀才,假装推辞后就留下吃席了。   邴家宴席散了,邴家再次闭门谢客后, 村里人再次忍不住议论起来。   “不是说南锦屏命里带灾,谁沾谁倒霉,怎么我看邴家沾上南锦屏后,不但没有倒霉,反而开始走运。”   “我也这么觉得。从前咱们就听说邴秀才学识不怎么样,这次准还是不中,可是你看他这次不但中了,还是第一名。邴家日子也越过越好。”   “难不成最近的传言是真的?”   “那个关于锦哥儿福星转世的传言?”   “我以前不信,现在信了。我仔细想了想,邴家日子好起来,真是从和锦哥儿定亲后。”   “我也信了,以后可得好好跟锦哥儿亲近,到时候我家准也能发财,保不准还能出个秀才呢。”   村里人此时此刻都坚信南锦屏的命格,之前有多么不相信邴温故能考中,现在就有多相信南锦屏命里带福。   有个村人小声嘀咕道:“要知道锦哥儿命里有这样的福运,那会儿就叫我家五郎娶他了。说不上现在发财风光的就是我家了。”   村里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少,都暗暗恼恨自己当初眼瞎,怎么就错把珍珠当鱼目。   “外面怎么那么吵,村里人又在说啥呢?”李氏自从听到邴温故中了秀才当场晕倒被抬回家后就病了。   也不热也不跑肚拉稀,就是心口堵的慌,郎中看过,说郁结于心,这是心疼,自己不宽心,吃什么药都没用。   李大郎抱着头蹲在地上,痛苦道:“村里人都在讨论邴大郎和南家小哥儿呢,说邴大郎能考上都是被南家小哥儿旺的。”   “屁,都在放屁!”李氏捂着胸口,气的咳嗽,“一个双儿,生来就带着晦气,咋能是什么福星转世。”   “如果南家那个小哥儿不是,那阿娘的意思就是邴家大郎真有这本事?”李大郎看着李氏,眼里充满怒火。   “既然邴大郎这么有本事,你当初到底在作什么?为什么非得撺掇二妹退亲?”李二郎跟着道   两个儿子连番诘问,把李氏逼得连连后退,不得不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   大儿媳妇也埋怨李氏这个婆婆,“如果二妹嫁给邴大郎,现在可就是人人尊敬的秀才娘子了,不比嫁给一个老头子好多了。”   “我当初就不同意二娘悔婚,可是怎么说你们都不听,非得悔婚,现在好了吧。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啥事都不能听你们的。”李老头跟着数落起自己的妻子。   李家人责备的话,声声都化作一记记重锤砸在李氏胸口,把李氏砸胸口发闷,头晕目眩,再次晕了。   等李氏再醒来,已经是一天后。李氏整个人头晕的特别厉害,胸口也闷的很,喘上来气。可她还是硬生生爬了起来。   “你又出来要干啥去?你怎么病了还不能消停点,算我求你,别折腾了行不行。”家里人一看见李氏捂着胸口走出来,就没好气的抱怨。   李氏一言不发,就低头往外走。   她要去找二娘,一定要二娘挽回邴大郎的心,否则她就成了这个家的罪人。儿子儿媳还有老伴都得怨恨她一辈子,搞不好就连二娘子都会埋怨她。   李氏病的挺厉害,可是硬撑着一口郁气生生深一脚浅一脚走到镇上。   她敲响了赵家的大门,大门很快就被人从里面打开,门子其实一眼认出眼前这个穿着比他还差的老妇人是家中阿郎的妾侍,干他们这行的最主要的就是眼力好,不然一旦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会死的很惨。   但是不该得罪的人之中不包括眼前这个老妇人。   门子吊着眼梢,语气很不好,故意问道:“你谁呀,找错门了吧,去去,我可没钱打发你个叫花子。”   李氏气的要死,一张嘴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那个样子仿佛要被肺咳出来。   门子吓了一跳,赶紧躲刀门口,用大门挡住自己的脸。   “你病的这么严重还敢来赵府,安了什么心,是不是打算把病染给我家主君,赶紧滚,否则我可报官抓你了。”   “别,千万别,我是府上李小娘的阿娘。”李氏强压下嗓子眼里那股咳意,“麻烦你帮我叫一下李二娘,就说她娘来找她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无论如何也就她出来见我一面。”   李氏从袖中掏出一把铜板,这次她没扣扣搜搜的数,而是全部都塞给了门子。李氏知道不给钱,门子不会给她通报。   门子有些嫌弃这铜钱沾上了李氏的病气,可是有舍不得这么多钱,最后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等着吧。”门子砰地一声把大门重重阖上。   李氏得了准话,这才放松了些。可是也正是因这一分放松,李氏觉得头晕的更厉害了,胸口也闷闷的疼,胸腔里的咳意再也忍不住,激烈的咳嗽起来。   这一等,李氏自己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她太难受了,站不住了,索性蜷缩在赵家的门口。还有人路过把李氏当成要饭的,扔给她一枚铜板,李氏接了。   就在李氏觉得自己就要挺不住晕过去的时候,李二娘子终于出来了。   李二娘看见蜷缩在大门口如同乞丐一样的母亲,赶紧跑过去扶人,“阿娘,你怎么了?”   李氏本来都要晕过去了,听到自己二娘子的声音再次打起精神,“二娘……”李氏一张嘴就一阵激烈的咳嗽。   “阿娘,你病了。你也真是,病了就好好在家养病,还来找我干什么。”数落过母亲,又低咒起门子,“不过就是家里的一个下人罢了,也学起他主母那套狗眼看人低的本事,我好歹是府上的妾侍,阿娘病成这样,就不能请人进门房休息下。”   “二娘,阿娘这次过来是有大事跟你说。”李氏忍着咳嗽,说明来意,“邴大郎考上秀才了!”   “怎么可能?村里不都传他学问不咋样,就算考一辈子都考不中吗?”如果邴温故考上秀才了,那她这个抛弃秀才转给一个和她父亲年纪一样大的老头的人当妾侍的人,不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吗?   况且赵家在镇上不是特别有钱的富商,就是一个个普普通通的商贾之家而已。被村人和他们自己家吹的多富裕,那都是仅对比村人罢了。   李氏问道“官差都去村里报喜去了,说是还考了第一名,廪生,每年啥也不用干就有四两银子的补贴,每月还能领六升廪米,家里十亩地免税,还有家里的徭役直接就给免了。以后不管朝廷再怎么征徭役,都跟他家没关系,他家就算不出人都不用交人头银子。”   二娘子不停跺脚,也不知道气的还是急的,“我在赵家就一个妾室,没有主母允许,大门都出不来,简直聋子瞎子一样,咋能知道外头的事情。主君倒是知道,但不会跟我说这些事。”   “二娘子,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想法?”李氏小心地觑着李二娘的表情。   “阿娘,我都成了别人的妾室了,再说当初还是我抛弃的邴大郎,我现在能有什么想法。”   李氏一看自己二娘也不是全然没旁的心思,立刻眼神就亮了,“就是你抛弃的他,这事才有转圜的余地。男人嘛,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去找他,他准会回头。大不了到时候你就一切都推到阿娘身上,就说是我以死相逼,你才不得不嫁。你说的可怜一点,凄惨一点,到时候 衣衫穿的薄些,不信他不动心。”   “能行吗?邴大郎都娶亲了。”李二娘犹豫。   “南家那个小哥儿就是一个双儿,哪配跟你比。当初邴大郎娶他不过权宜之计,不娶他娶不上亲罢了,不足为虑。”李氏不是没看到邴温故对南锦屏多好,但是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就觉得只要自家二娘子一出马,邴温故准手到擒来。   “你别忘了,当初邴大郎为了你可是投河了,这样的深情,其实一朝一夕就能忘记的。你只要好好的用些手段,必然……”   李二娘心动了,“阿娘,可是我怎么去找邴温故呀,没有主母的首肯,我连门都出不来。”   “如果我都病的要死了,赵家总不能不许你回来探望病重的老娘。”   “行,就这么办,那我就等阿娘的消息。邴大郎回来的时候,你就叫人给我送口信。”   李氏母女计划的很好,但是两人都是目不识丁之辈,谁也没关注今年院试跟秋闱撞在一年,邴温故接下来还要准备乡试,压根就不会回去。   皇城那可真真是销金窟,繁华程度同州城不可同日而语。就连皇城根底下的老百姓精神面貌都特别好,不像上河村,一眼瞅去都是愁苦,这里的男男女女都带着笑。时不时就有人停在小摊前买些小吃填肚子,一文两文的铜钱,全然不放在眼中。   邴温故他们这一行人身上没有一个补丁,除了南锦屏,其他几人穿的还都是过年新衣。甚至就连南锦屏身上的一套就要几两银子的成衣,跟京城里的百姓一对比,都成了土包子,一眼就能瞧出是外地人。   邴温故虽然不知道皇城具体的物价,但想也知道该是整个大庸数一数二的城池。他们没敢住最好的客栈,多问了几家,找个大半天,才找到一个价格和环境的都满意的住下。   他们四人算上牛,不包吃,只住宿,每日就要几百文,一两银子也就能住三四天。   这个价格让邴四郎和南大哥心惊肉跳。   “大哥,咱们还是快点租个房子吧,这里物价太贵了。”邴四郎道。   “租个房子,生意能早点做起来,也好有个进账。”南大哥知道南锦屏赚了不少银子,南锦屏完全没背着家里人,但还是想尽快把生意做起来。   其实私心里,南大哥觉得自家小弟被邴温故带坏了,花钱大手大脚,一点不知道算计,完全没有未成亲前的仔细了。   但是他可不敢说,他弟婿跟正常人大不一样,不喜欢精打细算的夫郎。   南大哥就着急,赶紧做生意,生意毕竟有南锦屏一半股,能贴补一些是一些。   邴温故这一次没打算再租房子,他想在皇城买个房子。   他的家底有一千多两银子,但是那些银子来路不正,不能拿到钱庄兑换银票,全部都带着显然不可能,也不方便。至于安全方面,邴温故完全没有考虑过,有他在,还不知道谁打劫谁。   都说穷家富路,邴温故这次出来带了二百两银子,也就三十多斤重吧,随便放在装衣服的箱笼中就可以了。   再加上南锦屏在府城和州城赚到的三百两银子,他们手里现在一共五百两银子。   “我打算买个宅子。”邴温故把自己的打算跟南锦屏讲了。   其实邴温故本身是一个十分有主见的人,他一旦做了什么决定,不管旁人怎么劝,都轻易不会更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他在星际的时候担任主帅,如果战斗的时候,他不能迅速拿主意,还要犹豫不决,那战争怎么打,不输的一塌糊涂都算赢。   这就导致了邴温故这个人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格,做决定不喜欢同人商量。   可是现在邴温故成亲了,他觉得不管大事小情都应该跟南锦屏商量,这才是夫夫间该有的过日子的模样。   “买宅子阿?”这事南锦屏想都不敢想,“我们就这汴京待两个月,买房子没必要吧,我们短租就够了。”   邴温故解释道:“如果我乡试考过了,紧接着就要参加来年三月份的会试,这期间咱们一直得住在汴京。返乡不合适,时间都耽误在路上了,路费同样不便宜不说,还耽误我读书。若是会试过了,那就更不可能返乡了,我就得留在汴京做官。”   这是有先例的,一般一甲前三名都会留在汴京做官。其他人名次稍好一些的,会被外放到地方做个县令。成绩再差些的,就是主薄之流。   南锦屏现在已经不怀疑邴温故考不上了,他觉得邴温故很厉害,他每次考试都能考第一,高中肯定没问题,至多不过名次罢了。   “可是汴京的物价好贵,我们能不能买的起呀?”南锦屏有些担心金钱上的问题,“那会我们把家里的银子都换成银票带在身上好了。”   邴温故没把银子的来源告诉南锦屏,笑道:“我们可以先买个小宅子。”   “好吧。”   邴温故跟南锦屏商量好了,这才就叫上南大哥和邴四郎一起去牙行,并不要这两人提意见,主要还是带着他们见见世面。   到了牙行,邴温故才知道朝堂上那些大官的府一般不在牙行流通,都是同僚之间交易了。至于那些被皇帝抄家流放的,府邸都被皇上收回,再次赏给后来的有功之臣。   而那样的府邸价格十分昂贵,一般官员的宅院在五千贯到一万贯之间,有些甚至在十万贯。   这个数字,南锦屏三人听着就唬的一愣一愣的。邴温故倒是没什么惊吓,他在星际的庄园价格更昂贵,可媲美皇室的皇宫。   当然这是官员府邸的价格,自然高昂。寻常百姓之家的住宅肯定是没有那么贵的,但是房价绝非兴河镇可比拟。   邴温故想要的也不是那种小老百姓住的小宅子,怎么也得中档。   这样的宅子也不便宜,都要几千贯,大小在三进、四进,足够住邴家一大家子人。   还有一个小型的中档院子,邴温故和南锦屏都挺喜欢,环境优美,有个小花园,不过这宅子小了许多,只有一进,邴温故和南锦屏两个人住倒是够了,但若想住进邴家一大家子,那就挺挤巴了。   便是这样的宅子也要五百贯,邴温故身上的银子刚好够。   最后还是没买,首先有点小,勉强一大家子住进去,以后做生意也没地方。二则是,要买下这宅子,他们身上的银子就全部花光了,出门在外,异地他乡,身上没有银子绝对不行。   买宅子的计划暂时就这样搁置了,只能再等等了,邴温故转而看向租房。   汴京城分为三部分,皇城、内城、外城,这三个位置房价可谓天差地别。   皇城就是圣人住的地方,内城围绕皇城,外城则是最外边。   邴温故当然选择治安和繁荣最好的内城,这里一套一进的中档宅子,一个月要五两银子的房租。   邴温故看了几个,大体都差不多,最后选择了一个最合南锦屏的心意的一进宅子,签订一年契约。   邴温故预计他们最多就住一年,等他高中,也是时候邴家人全部进京了,到时候他就有银子买宅子了。   是的,邴温故的计划中,邴家人肯定要进京的,他费心费力调教这些人,当然得用他们。   大雍不限制商贾子弟参加科举,但同时不允许官员本人经商,其家眷和亲戚不限制。   汴京物价这么贵,就靠他当小官那点俸禄,南锦屏恐怕只能跟着他吃糠咽菜。   他可不会要自己夫郎过那样的苦日子,所以他一开始就打算好了,他提供方子,邴家人做生意,他还能给邴家当靠上,邴家每年给他分成正好。   这也是他不厌其烦,调教邴家人的原因。毕竟用外人也得调教,而且还不如邴家用着放心,随时都有可能因为利益背叛的风险。   不是说邴家就绝对不会背叛,最起码概率小,这时候人特别注重宗族观念。除却这些,这时候的法律特别爱牵连家族,也就是说假如邴温故犯错,邴家全部人都得受牵连。   这样的羁绊肯定比没有牵绊的外人来的牢靠。   至于南家,他们如果愿意跟着他干,他欢迎他们来汴京投奔他,毕竟他想做的生意可是很大的,只邴家人可不够。   南家要是不同意,邴温故也不在意。他已经给南家留了方子,虽然他远在汴京,但是足够庇佑南家了。   只要南家老老实实经营生意,富贵还是无忧的。   定下宅子,邴温故在同一家牙行找了几个利索的好手帮着打扫宅院,里里外外清洁一遍,就搬进去了。   有了确切的住址,邴温故先去驿站送了口信,这是留给后追上来的平安的。之后就是给家中寄信,报了平安,又告知家里他在汴京的具体位置,因为要备考乡试,暂时不回去了。   最后还把张秀才寄来的试卷批改了,指出一些错误和不足,并再次嘱咐邴家一定要低调,千万不可收任何人的礼物。   之后邴温故又拿出纸笔,开始给镇上书肆写信,随信附上南锦屏新写的话本子。   邴温故写信的时候南锦屏就在一旁看着,他已经写好自己的家书,看见邴温故写给镇上书肆,南锦屏就知道邴温故想干什了了。   南锦屏眼睛亮晶晶的,“我们要不要给府城那几家书肆也写信。”   “当然要。”当初他留下他们的地址就是为了日后继续合作。   “我来写。”南锦屏跃跃欲试,他现在爱上赚钱的感觉,就想学习自己谈生意。   邴温故没有阻止,南锦屏现在基本上已经把常用字认得差不多了,写封短信完全没问题。   至于字,南锦屏最近进步很多,比平安写的好多了,甚至初具风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常常临摹邴温故的字,南锦屏的字迹跟邴温故的有些像。   当初府城留了十家书肆地址,南锦屏一口气都写了出来,好在这信很短,不用太多措辞,简短写明白投稿的事情就行。   只不过因为这一次不是当面谈,邴温故只寄去一半故事,书肆那边想要,拿到回信后,邴温故再把剩下的故事寄过去。   这样可能麻烦一些,但是没办法,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能把故事全部寄过去,不然那边收了话本子,不给钱,也没办法。   镇上那边敢全部寄过去整本,因为邴温故了解镇上的情况,他现在已经是秀才了,在他们镇上算得上了不起的人物,书肆掌柜不敢得罪他,更不敢贪墨他的稿费。   邴温故去南大哥和邴四郎的房间把他们写的家书一起捎带着寄出去。   至于南大哥和邴四郎,这会儿去街上买做生意用的工具去了,他们兄弟两个着急做买卖。   就在前些日子,他们还在因为两个月就可以赚上五两银子而雀跃不已,可是现在却发现这都不够他们在汴京一个月的房租。   做生意赚钱的心,一刻都等不了了。 第66章 姜、沈二人身世 说亲   “嫂子, 做新衣服呢?”村里一个妇人这天来邴家做客。   “给我家大郎作身新衣服。”梁氏本来以为邴温故马上就能回来,就想着给他做一身新的夏装。毕竟都是秀才了,每季都该做两身新衣服。   前几天接到从汴京寄回来的信, 才知道邴温故还要继续参加乡试,不能立刻返家。尽管如此,她也没停止做衣服。衣服又不会坏, 邴温故总有回来的时候,等儿子回来一样可以穿。   梁氏自己做衣服无聊, 就把邴大娘叫过来陪着她,比起两个儿媳妇,梁氏更喜欢叫人自己亲闺女陪着。   也是巧了, 邴大娘子也想给邴温故做衣裳,她见梁氏做了邴温故的衣服, 自己就给南锦屏做身新衣服。   南锦屏针线不好,之前两人身上的新衣服不是拜托邴大娘子和梁氏做, 就是苗氏帮忙。   因此邴大娘子手里有邴温故和南锦屏的尺寸, 这会儿直接就可以做衣服。   邴大娘子知道自己和离归家这个身份在村里人眼中挺晦气的, 便尽量躲着村里人,她不想那些人议论自己, 也不愿意给娘家招惹那些闲言碎语。   这会儿,邴大娘子起身就要回自己的房间, “婶子,你同我娘唠嗑,孩子玩一上午,该哄着睡一觉了。”   妇人忙阻拦,“别呀,不差这一会儿了, 一起说会话。”   邴大娘子不知道村里这些平日里没少嫌弃她的人今个这是怎么了,格外热情,不过这是她家,也没有她躲着的道理,这么想着,邴大娘子就留下来。   妇人笑着拉着邴大娘子的手,先是问了一些孩子的事,随后又夸了夸邴大娘子秀外慧中,最后恭喜邴温故得中秀才。   总之妇人拉拉扯扯了一大堆,最后总算说到主题。   原来妇人是上门说媒的,对象就是她娘家侄子。   “你不知道,我娘家侄子为人老实本分,对他先头那个娘子重情重义。”   妇人对自己娘家侄子赞不绝口,夸夸其谈,“他那个娘子是重病没的。刚发现的时候,找村里的郎中瞧过,说是治不好。可我侄子有情有义,愣是把人拉到镇上医馆去看,结果医馆的坐堂大夫也说没得治。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侄子愣是给治了。”   妇人说的特别自豪,觉得他侄子真是一个对妻子有情有义的好男人。   “如此确实是一个对女人好的男人。”梁氏听的感动,但还是一下就抓住重点,“镇上医馆大夫都说无法治的病,如果医治,那得花不少银子吧。”   “那可不,把家里家底都给掏空了不说,该借了好几两银子的外债…”说完,妇人才反应过来说的太激动,一不小心说秃噜嘴了,把真实情况给说出来了。   本来想瞒着外债的事情,等到侄子和邴大娘成亲,生了两人的孩子,再慢慢透漏外债的事情。   到时候两个人都有孩子了,邴家还能不帮忙还银子吗?   瞧着邴家对南家的大方劲,就知道邴家不是一个不管亲家死活的人家。   再者邴大郎都考中秀才了,几两银子对于邴家来说还不是抬抬手的事。   梁氏心中也在盘算,大娘子总在娘家住着也不行,还是得嫁人。   虽然妇人的侄子穷了一些,但是对娘子好呀,倾家荡产都给娘子治病。   她家大娘子前一个夫家就是对嫁过去的媳妇太不好了,正需要这样一个对娘子好的人抚慰自家大娘子的心伤。   其实梁氏有些动心了,她看向自家大娘子。却见邴大娘抱着孩子低着头,脸色煞白。   梁氏沉吟片刻,“婚姻大事,不是三两句话就能定下来的,我再想想吧。”   妇人看去梁氏动摇了,继续道:“你放心,我侄子对家中娘子那是真心实意。和先头那个这么多年都没红过脸,绝对同赵家那边不同,大娘子嫁过去绝对不会动她一根手指头。”   梁氏只说还要商量商量,把妇人送走了。回去后,妇人对娘家侄子信誓旦旦道:“你放心,这事基本上就算成了。别看他们家没有当场答应下来,那可不是不同意,不过是做女方的总要矜持些罢了。”   妇人的娘家侄子叹口气,想起先头娘子心里还闷闷的难受,没有说亲的喜悦。   邴家,梁氏送走妇人,转头询问邴大娘的意见。   “全凭阿娘做主。”邴大娘自己是不乐意的,可是她清楚的明白,她要是懂点事就应该答应。   她仳离归家给娘家招来了多少闲言碎语,如今大弟弟又考中了秀才,家里有这么个仳离归家的姐姐影响太恶劣。   这些她都明白,所以即使不愿意她也张不开嘴拒绝。   梁氏真的很看好妇人的娘家侄子就把这事又跟邴父说了。   邴父问道:“大娘子什么想法?”   “说是听咱们的。”梁氏道。   邴父也开始犹豫起来,还是周氏无意中听到邴大娘在房中压抑的哭泣声,跟自己男人说了,邴二郎问了邴大娘子,才知道这事。   邴二郎找到邴家夫妻,“耶娘,大姐的亲事,你们先别着急定下,还是等大哥回来再商量下吧。”   “那个人挺好的,你不知道特别重情重义,对前头的娘子可好了。”梁氏道:“就是你大哥知道了,也会同意。”   “娘,你咋知道大哥会同意,大哥现在想法谁能猜到。”邴二郎道:“先不说这个,就说那人现在还有外债,以后总要咱家提拔吧。说是咱家拉拨,不如说是大哥拉拨。如果不事先经过大哥点头,到时候大哥真不满意,你们可知道他的性格,真能干出半点不管的事情。到时候你们可就害惨了大姐,把大哥这么一个大靠山给生生推倒了。”   梁氏跟邴父对视一眼,想到邴温故那个既有情有义又无情无义的性格,一时之间都有些不敢做主了。就怕邴温故回来后万一真不满意这门婚事,大撒手不管了,那他们谁也没有办法不说,还害惨了女儿。   “耶娘,其实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着急。大哥现在已经考中秀才了,不管乡试过不过,他都是秀才。过了,大姐的婚事还能更上一层楼,不过大姐的婚事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邴二郎继续道:“着急的应该是外人才对,而不是咱们。”   梁氏觉得二儿子说的有道理,主要还是不知道邴温故的意见,就道:“我先推了,等你们大哥回来再说吧。”   说亲的妇人美滋滋的等着,以为万无一失了,结果竟然被梁氏拒绝了。   “为什么,我侄子对娘子那么有情有义的人,十里八村都再没有了。你家还有哪里不满意?”妇人既急又有些气愤。   不是她说,若不是邴温故考中了秀才,就邴大娘子这种仳离归家不守妇道的女子,白给她家,她都不要。   这种女人还敢跟夫家闹仳离,简直就是水性杨花,她侄子宁愿说一个寡妇都不要,结果现在她竟然还敢拒绝。   妇人好多难听的话都到嘴边了,又生生咽了回去。   如今的邴家不再是她能随意得罪的了。   妇人压抑着怒气又劝说几句,可是梁氏仍旧不松口,最后愤恨地走了。   妇人是个大嘴巴的人,回去后没少跟村人吐槽邴大娘子。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可是也抵挡不住众人想把邴大娘子说给自家亲戚的心思。   妇人就是一个开头,很快越来越多的人上门给邴大娘说亲。   梁氏这才发现邴三郎是对的,外头那些说亲的人比她们更着急,反而不急了。   部分人敲不开邴家的门,就把注意打到南家头上。当然这样的人大多数都是条件一般的人家,不管是村人还是商贾,皆是在同行中中等或者中等下游的人家。   真正的富户,他们虽然也愿意结交一个秀才,但也仅仅是愿意而已,有机会就结交,没机会或者对方不愿意的情况下,那就算了,一个秀才而已,绝不至于上赶着。   只有这些在自己行业里混的不怎么样的人,才想要拼命抓住一个靠山,改变自己目前困顿的处境。   正是这样的人家,也是最没底线和不要脸面的。   这不一早上,镇上一家做布料生意的东家就找上了南家,这人姓王,生意挺小的,就在镇上有一家铺子而已。不过这在村里人眼中已经很富裕了,最起码是从前的邴家和南家想要攀都高攀不上的人家。   南家这时候刚开张,村人该进货的都已经进货担出去卖了,南家只剩下一点余货,供给村邻。   王东家就是这时候找上门的,大手一挥,扔出一个五两的碎银,“剩下的我都包圆了,你家别忙乎了。”   现在的南家人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南家人,尤其是最近邴温故考中秀才,在镇上名声大噪,使的南家生意更上一层。不仅村人来进货,镇上好些摊贩酒楼都跟南家订货。   南家人挺听话,邴温故让最长订一年的契约,南家人就只定一年的契约,多了绝对不签。   这就导致南家人现在并不把这五两放在眼里。而且这人明显一副别有目的的姿态,南家人待他就更不会热情了。   别说苗氏了,就是顾氏这个贪财的,这会儿都没什么反应,就是寻常招待人的态度,“用不了五两,剩下的这些你给一百八十文就成。”   王东家挥挥手,“多余的就当给你们这些小辈的见面礼了,以后说不定就是一家人了,不用算的那么清。”   苗氏多瞅了这人两眼,把儿媳妇挤开了,自己过去招待。并不是苗氏见钱眼开,而是苗氏以为这人是来她家说亲的,毕竟她家中还有两个正在成亲年龄的大小伙子。最近这段时间没少有媒人上门,倒也不是苗氏眼光高一直没定下。而是家中小哥儿写信回来说这事,说让等邴温故那边尘埃落定之后再定弟弟们的亲事。   反正邴温故那头最次就是一个秀才,若是万一能中举或者更高,弟弟们的亲事也能抬一抬。   苗氏觉得挺有道理就按捺住想要给儿子们说亲的欲望。   所以这会儿王东家说这番话,苗氏就以为又一个想跟她家定亲的人。这事由顾氏出头不合适,苗氏这才亲自接待。   “我家几个孩子暂时不考虑亲事,你有意,咱们过段时间再商量。”苗氏这几日接待这种人多了,知道有些人脸皮特别厚,说的委婉对方就装听不懂,便开门见山道。   “不是给你家孩子介绍。”王东家不在意的摆摆手。   “给邴家那几兄弟?那就更不行了。”不是没人请苗氏帮忙去邴家说亲,苗氏一律都给拒绝了。   “哎呀,嫂子你别急,更别忙着拒绝,你听我给你详细分析分析,这桩婚事若是成了,于你家、我家、邴家三家有利。”   又一个听不懂话的,苗氏撵人,“我家姓南,邴家姓邴,你想跟邴家定亲,找邴家,找媒婆,别找我南家,我南家人还能做邴家的主不成!”   苗氏这话说的相当不客气了,可是王东家依旧像是听不懂话似的自顾自道:“你家小哥儿,孕痣淡,郎中都下诊断了,以后怕是不能生了。你说这小哥儿没个孩子哪行,别看邴秀才现在对你家锦哥儿多好,但是红颜枯骨,以色侍人终不得长久,早晚得有一日失宠,到时候没个孩子傍身,你家小哥儿还能有活路吗?”   王东家滔滔不绝,好似句句都在为南锦屏考虑,“以邴秀才的身份,你家阻止不了他纳妾,当邴秀才身边有人新人的时候,你家小哥儿这个旧人还能有什么好下场。说不定被哪个生了儿子的妾室撺掇着就休回家,好到位置。所以不如咱们两家合作。”   “我家小娘子可以委屈一点给邴秀才做妾,以我家小娘子的姿色,必然很快就能给邴秀才生下个一儿半女。到时候这孩子就记在你家锦哥儿名下,就是你家锦哥儿的亲生骨肉给你锦哥儿养老。有孩子在,就算哪一日并秀才变了心,想要休了你家小哥儿,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能那么做。”   王东家这算盘珠子打的,就差点绷在苗氏的脸上。一副南锦屏占了便宜的模样,可明明是他自己处处算计到了。   不说别的,就说生个孩子记在南锦屏名下,真敢想。他们在是农户,也知道什么是嫡庶有别。   妾生的孩子那是庶出,跟嫡子的待遇天差地别,就是日后分家,都只能拿小头。可若记在南锦屏名下,那就是正八经的嫡子,日后可以继承邴温故和南锦屏的一切财产和人脉。   这直接就逆天改命了。   苗氏气的眼珠里都要 冒出来了,她指着王东家,大喊一声,“当家的、二郎、三郎,南家的人都给我出来,这个赖皮□□欺负到咱家头上来了,给我狠狠的打,打死了我偿命,打折了腿,咱家给他治!”   苗氏不管三七二十,先上去两下,狠狠给王东家脸上抓了两把,登时就挠出两条血道子。同时一声大吼,把南家人都给喊了出来。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见苗氏一副气抽过去的样子,南家兄弟们二话不说,拿起家伙什就朝王东家打去。   当然南家人没想真把人打死打残,就是看着特别凶,目的在于把人吓走。   王东家就跟条丧家之犬似的,被撵的连滚带爬,鞋都跑丢了一只都不敢捡,一直跑出村口。   苗氏在后面插着腰骂道:“老王八,算你跑的快,我告诉你,若再敢上门胡说八道,你看我扒不扒了你的皮。”   王东家脸上火辣辣的,好像着火了似的。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打,浑身都疼,气愤地跟不能掉头冲上去跟南家人打在起来。但奈何南家人多势众,王东家打不过。   “粗鲁,野蛮,就你这家这样的人家还要人邴秀才守着你家小哥儿过,做梦!”   “还敢说,给我打他!”   王东家吓的一溜烟就跑了,都不管落下的牛车了,边跑边叫嚣着,“就冲你家这般野蛮,你家小哥儿早晚得叫邴秀才休了。”   汴京,邴四郎和南大哥再次支起摊子做生意,依旧打着邴温故秀才的名头。   秀才本身在汴京一文不值,但是邴温故不同,他是今年新科,又是小三元,在这个人人都关注乡试的时候,还是略微有些份量的,吸引了一些客人。   这些客人在尝过邴四郎和南大哥做的食物后,就被味道吸引了。再加上他们还有汴京没有的,独一份的青方和红方,生意就更好了。   就算卖一整天,客人依旧会络绎不绝,但是邴温故仍旧只让他们卖半天,下午必须学习。   汴京作为都城,文风最盛的地方,有好多外头没有的书,邴温故几乎不出屋,就是闷头在家读书。   幸好他精神力强悍,过目不忘,人也聪明,这些知识到脑子里很快就能被吸收消化,然后举一反三。   所以即便邴温故不跟外头的学子交流,来到汴京也学到了很多知识。   “明礼,渊亭……”这日邴家大门被敲响,平安出去开门,领着姜憬淮进来。   平安处理好州城那边的琐事,立刻赶到汴京。   邴温故对着姜憬淮微微颔首,伸手请人坐下,叫平安给对方上茶。丝毫没有心虚,就像完全忘记了他前些时候干的那些气死人不偿命的事。   南锦屏起身给姜憬淮让了一个位置,自己则更靠近邴温故坐下。   “你怎么打听到我家的?”南锦屏解释道:“我也是才找到落脚地,正打算这几日就给你们所在州城落脚地去信,告知住处。”   汴京城人口足有百万之巨,想找一个人可不容易。   姜憬淮带着得意道:“来了这汴京,你们可算来到我的地盘了!”   邴温故道:“憬淮这么容易就能找到我们,该是哪家官宦子弟吧?”   这汴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实在太多了,邴温故一时之间还猜不到他们出自哪家。   姜憬淮既然找上门来,就没想瞒着自己的身份,直接道:“我出身武安候府,祖父曾任戍边军节度使。我父亲现任延州知州。”   节度使乃从一品大员,绝对天子近臣,高官厚禄了,这在普通百姓看来,那可真就是天边高不可攀的大官。   更不要说侯爵之位了,侯爵本身虽然没有品级,但他象征着荣耀,不是随随便便一个高官就能弄到的,那得有开疆辟土保家卫国的功勋才能换来。   本朝开国以来,得侯爵之位者不过两位之数,这可是莫大的荣耀。   姜憬淮说完就朝邴温故和南锦屏得意看去,他等着看二人欣赏两人精彩的表情。   他这样的家世即便在这个高官多如牛毛的汴京城里,那也算凤毛麟角。   不过同时姜憬淮又很矛盾,他既想吓一吓好友,让好友因他的身份露出点什么表情才好。但又不想好友变的那样谄媚讨好。总之姜憬淮内心十分纠结。   不过姜憬淮没用挣扎多久就是了,因为他注意到邴温故的表情特别的…平淡。   怎么说呢,就好像姜憬淮说的不是自己那吓死人不偿命的身事,而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的闲话家常。   不过姜憬淮没有完全失望,南锦屏还真给惊到了双眼满是震惊。   邴温故之前就跟南锦屏说过关于姜、沈二人家世的猜测,但只说了在汴京城做官。这汴京城的官可就多了,南锦屏一直以为只是一个小官,没想到竟是这样的高官。   从前,这种高官对于南锦屏而言只在戏文里听过,万万不敢想有一日自己能接触上。   这才对嘛?像南锦屏这样的反应才对,邴温故这样的,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渊亭,你怎么一点不惊讶?”姜憬淮还是有几分郁闷道。   邴温故淡淡的眸子扫向姜憬淮,假笑,“憬淮和清和贤弟的周身气度绝非寻常人家能教养出来。”   “就这?”姜憬淮完全不信,“如果不是我知道你二人真就是从上河村里走出来,甚至进京赶考之前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你们村上的那个镇子,我都怀疑你们认识我了。”   像姜憬淮这种官宦子弟结交朋友,不可能不调查对方的身世来历,不说别的,总要知道这个朋友是不是有心之人送到自己身边的卧底。   “上次县试过后,我与第三名皆乖乖去县衙听县令大人训导,唯有清和未去,我就知道清和家世一定不简单,不用给县令面子家世,也就只有在这汴京了。”邴温故道。   “算了吧。一个县令而已,后来府试和院试,你不也没有再去听训导。那两个可比县令官大多了。”   “我乃事出有因,与清和贤弟自然不同。”邴温故矜傲,但也并非故意折损那两位官员的面子。   府试和院试与县试不同,很多乡下来的学子囊中羞涩,考完试后不等放榜就先回乡了。   所以邴温故才会不等两位官员的例行训诫就跑了。   “借口。”姜憬淮摆摆手,一副看透了邴温故的神色,“不过你能凭借这些细枝末节就推断出我和表兄出身京城,倒是确实有些本事,难怪我表兄败给你。说来,我表兄那个人也有你这种观察入微的本领,也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读书人都这样缜密,还是只有你们两个人心眼子跟筛子似的。”   邴温故不知道啊!   星际的时候,他可不算什么读书人,那帮文人都骂他匹夫来着。   “渊亭,你既然能猜出我们出身京城,现在又知道了我的身世,不妨再猜一猜我表兄的出身的,如何?”姜憬淮跃跃欲试。   “清和贤弟应该出身侍郎府,其嫡兄乃是兵部主事。”邴温故淡定道。   “不是,你不会真认识我们吧?”姜憬淮惊叫道:“不然你怎会猜到的。”   “……”邴温故一言难尽。   瞅着邴温故那个神情,姜憬淮觉得无比熟悉,他表兄就总用这样看傻子的眼神看他,每当这时候就是他们明明共同经历一样的事,有什么表兄注意到了,他却没有。   姜憬淮泄劲了,“说吧,你又从那些细节上推测出来的。”   “这根本不用推测吧。”邴温故看白痴一样看着姜憬淮,“只要在这汴京城里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侯府跟谁家联姻了。”   邴温故计划以后还要在汴京城做官,不可能大小官员都打听到。但是朝中那些大官总要打听清楚。   恰巧本朝姜家这位还在世的侯爷在百姓看来,就算是高官之一。邴温故又有过耳不忘的能力,自然就记下来。   只不过一时之间没联想到姜憬淮和沈清和身上罢了。   姜憬淮颓了,“最讨厌你们这些读书人了,耗子一样,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说完,姜憬淮又幸灾乐祸笑起来,“那么现在知道了表兄的家世,有没有后悔之前你做的那些混账事。我跟你说,我表兄跟我可不一样,他可睚眦必报着呢。”   邴温故继续微笑,“憬淮贤弟说什么呢,我怎么不知道,我之前有做什么吗?不过就是说了一些实话罢了。”   “牛!”姜憬淮对着邴温故竖起一个大拇指,“希望你能一直这么牛下去。”   邴温故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茶,姜憬淮转头对南锦屏道:“说来你们这对连襟可真行,哥夫胆大的招惹我表兄那个狐狸,小舅子就写那样惊世骇俗的话本,把州城炸的沸反盈天。你们两个不愧是连襟,果然都是干大事的人。”   “州城那边对锦哥的话本子什么反应?”邴温故在意这个,也好后续运作。   “那可真是平地一声炸雷,整个州城都炸了。那些老古板可有意思了,差点没把明礼骂的遗臭万年。不过也有一些有识之士很欣赏明礼,当然最喜欢明礼的,绝对是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和未成亲以及成亲的小双儿。”   姜憬淮啧啧,豪爽的猛灌了一口茶,“你这是逃的早,不然那些小娘子小哥儿们得跑到你家门口哭着喊着要嫁给你。明礼,我看你以后的亲事可不用愁了。”   “哦,是吗?”邴温故的语气怪腔怪调,“明礼,很受小娘子、小哥儿的喜欢呢。”   邴温故那怪异的语调,任谁都能听出不对劲。   姜憬淮奇怪地看向邴温故,“渊亭,你嫉妒啥,你都娶夫郎了。”   邴温故不说话,就看向南锦屏。他在自家小夫郎的眼中看到了无奈,然后他的耳边就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邴温故用余光看去,就看到一双比他小了两三号的手掌,借着书案的掩映,悄悄向他伸过来。   邴温故嘴角翘起,在南锦屏的手刚碰到他手的时候,反手握了回去。   他的小夫郎大概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吓了一跳,漂亮的丹凤眼都给吓得瞪的圆溜溜的,还要竭力在姜憬淮面前掩饰,特别可爱。   感受到小夫郎挣扎的手,小劲,跟调情似的,邴温故握的更用力了。   终于小夫郎不挣扎了,邴温故满足了。   “我才不会嫉妒,我夫郎不知道比外头那些人好了几千倍。”邴温故边说,边光明正大看着南锦屏。   南锦屏不看跟邴温故对上视线,假装垂首喝茶,露出来的耳朵悄然红了。   “明礼跟他哥长的就那么像?”姜憬淮迟钝地看着邴温故,“像到你看明礼的眼神都黏黏糊糊的。”   “咳……”南锦屏一口茶喷了出来。   “莫要胡说。”邴温故拿出手帕给南锦屏沾到嘴角的茶渍,“那是□□。”   姜憬淮无声嘎巴嘴,更像了好不好。   “算了。”姜憬淮摆摆手,“最不懂你们这些文人来着,抵足而眠啥的。反正我跟大男人是抵足不了半点,香喷喷的小娘子还行。”   邴温故斜乜姜憬淮一眼。   “对了,憬淮可知道这汴京城中哪些书肆风评好,不怕事?”邴温故想到正事,问道。   “渊亭你这是要在汴京城搞事啊?”说起搞事,姜憬淮可就来精神了。   “怎么,你打算把明礼的书在汴京城发行?”   南锦屏也看向邴温故,“这次不等你高中了?”   邴温故摇头,“便是中举,一个举人在汴京城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若是等到殿试结束,太久了,没必要。”   “你俩可真是自信,就那么肯定一定能考中前三名?”姜憬淮问。   “你觉得清和能高中吗?”邴温故不答反问。   “自然能。”姜憬淮信誓旦旦,“我表兄的学识,不是我吹牛,便是这汴京城中,也没几个人不知道的。”   邴温故颔首,淡淡道:“既然你表兄,我的手下败将都自信满满,我有什么可没自信的。”   姜憬淮膛目结舌,“真的,渊亭,你可真狂傲,我认识的汴京子弟,也没几个你这么狂放的。”   “那是他们实力不行。”姜憬淮不是第一个说他狂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有这个实力。   “算了,我说不过你,还是说正事吧。”姜憬淮道:“明礼,你把你之前写的两本话本子拿给我,我给你找书肆。”   “好。”南锦屏起身去找话本子去了。   “你亲自出手,不怕惹麻烦上身?”邴温故问。   姜憬淮轻蔑一笑,“你一个农家子都这么狂,明礼一个农家子都敢写,我一个官宦子弟还能反倒不如你俩狂,怕了不成?”   姜憬淮拍着自己胸口,“不说别的,在这大庸,谁有我姜憬淮反骨多,我一百三十斤的体重,一百三十一斤的反骨。”   “那就麻烦你了。”南锦屏把话本子交给姜憬淮,“谢谢你,憬淮兄。”   “不用客气,这点小事。况且我最喜欢干这种反骨的事情,倒反天罡,想想都有趣。”姜憬淮从小就是一个不怕添乱,就怕不乱的人。 第67章 坦白双儿性别 李二娘千里追邴温故   邴温故看了看南锦屏, 再南锦屏手上写下一个字,南锦屏神色微愕。邴温故对南锦屏轻微点了点头。   姜憬淮看看邴温故,又瞧瞧南锦屏, “不是我说,你俩也太粘糊了吧,有什么事明说就是了, 在我眼皮子底下打什么眉眼官司?”   南锦屏对姜憬淮拱了拱手,站起身, “憬淮兄待我和温故真诚如明镜,我二人亦不能再欺骗于你,否则岂非愧对憬淮兄的一腔赤忱。”   姜憬淮不知道想到什么, 微微眯起眼睛,半睁的眸子闪动着危险的光芒, “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们真是我们姜府的敌家派来接近我的?”   南锦屏摇头,“非也, 我与温故身份家世清白无假, 假的是我的性别。”   姜憬淮万万没想到这个可能, 眼睛瞪的溜圆。   “其实我并非温故之夫弟,乃是他的双儿夫郎。之前行走在外, 双儿性别有所不便,这才做男子打扮。后来于憬淮兄相交, 一直没找到机会坦诚,如今憬淮兄都已经告诉我二人你的真实家世。若是我们再藏着掖着,未免太愧对憬淮兄的友情,故而坦诚相告。”   姜憬淮的嘴巴长长合合,好半晌才缓过来,“是你二人能做出来的性格。”   南锦屏对姜憬淮躬身一礼, “憬淮兄,之前对你有所欺骗,实在万不得已。还请你莫要见怪。”   姜憬淮赶紧起身去扶南锦屏,扶到一半想起南锦屏是个双儿,自己这样扶他,实在有些冒失,尴尬地看向邴温故,有些手足无措。   邴温故起身,扶起他的小夫郎,对姜憬淮道:“憬淮兄莫要拘泥于小节。既然憬淮兄看过我夫郎写的话本子,就该知道夫郎之意似我意,惟愿双儿、女子、男子三性别平权。如果憬淮兄还愿意与我夫夫相交,只需要一如既往就好。”   南锦屏道:“若是憬淮兄不愿与双儿相交,我也能理解,并不会怨怪。”   然而姜憬淮没有生气,却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二人皆是农家子尚且如此不拘世俗,难不成我一个官宦子弟出身的衙内还能被你们二个农家子比下去不成。双儿写的倒反天罡的话本子,这更有意思了。你们这两个朋友我还偏偏结交定了。”   南锦屏心中一喜,看向邴温故,邴温故正温柔的看着他。   之后吃了茶,聊了一些事情后,姜憬淮就离开了。   姜憬淮办事效率还是很快的,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把事情办妥了。   “渊亭、明礼事情我已经办好了。 ”姜憬淮熟门熟路走进邴家,进来也不用人招待,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幸不辱命,一共印造了一千册,每本话本子各五百册,钱都在这里了。”姜憬淮把一个荷包拍在茶案上。   邴温故打开荷包,里面有四张二百两的银票,还有九十二两的碎银。除却这些还有一张账单,账单上清晰详细的记载了刊印话本子的每笔工费和利润。   邴温故展开账单,只见上面记载着:   今具印造《东哥儿重生记》一部,计一册,合用工食等钱如后:一印造纸墨工食钱,共八十九文足:大纸二十八张,计钱六文足;工墨钱,计四十一文足。一褾褙青纸物料工食钱,共四十八文足:大青白纸共二张,计钱十五文文足;面蜡工钱,计三十六文足。以上共享钱二百零五文足。每册价钱六百五十一文足。   邴温故看见后面还有《楚哥儿重生记》,因为字数相近,所以本钱和利润都差不多,售价也是六百五十一文。   去除成本,每本纯利润正好四百四十六文,两本一共八百九十二文。但作者本人拿到手的就不是这个价格了,一般没有名气的新人作者可能只能拿到百分之七,甚至更少。稍微有些名气的,这也是大多数作者能拿到百分之十。剩下的火爆作者,或者当世大儒,那么能到的就更多了。   现在这荷包里有三百五十六两零二文,便是那可百分之二十的稿酬,这个价格已经相当可以了,如果不是姜憬淮出面,根本谈不到这个分成。   这可跟前两次稿酬不一样,那都是邴温故用自己新鲜出炉的案首身份要来的,人家本身看中的就不是话本子,说白了十两银子不过十投资邴温故这个案首。   “能谈到百分之二十的分成,看来是看在憬淮的面子上了。”邴温故道:“没有你出马,这个抽成,我跟锦哥暂时是谈不下来了。”   姜憬淮得意,“那是,本郎君出马,这点面子还没有。就这本郎君还嫌弃少呢,想要他五成来着,那人跟本郎君都要哭了,本郎君看他也不容易,这才算了。”   “这已经非常不错了。”   邴温故从荷包之中取出一百七十八两,放在姜憬淮的桌前,剩下的银钱连同账单一起给了南锦屏。   “这份是你的。”邴温故道。   姜憬淮看着荷包发出不屑地声音,“你这是埋汰谁呢,这么点银子都不够本郎君出去吃顿酒的。”   邴温故摇头,“憬淮贤弟想岔了,这不是感谢费,而是合作的银子。”   姜憬淮这么一听来了兴致。   “ 锦哥以后还要写话本子,不如咱们索性直接就合作了。”邴温故给姜憬淮倒了一杯茶,“你不是也喜欢倒反天罡吗?那不如亲自下场好了,当一个看客哪有亲自大闹天宫有趣。”   “大闹天宫?”姜憬淮哈哈大笑,“对于那些酸腐的老古板而言,明礼的话本子可不就是大闹天宫吗?闹的还是他们主宰的天宫。这游戏有意思,行,我参加了。”   姜憬淮随手把桌子上的银票拿起来塞进自己的袖口,表示自己同意这项合作了。   邴温故微微一笑,越多越有分量的人下水才好把这趟浑水搅的更浑。   南锦屏看过账单问道:“憬淮,你可知道我的话本子销量怎样?”   南锦屏还挺关系这个的,前几次卖话本子情况不同,他完全不知道销售情况。   “还算不错,这才卖了多久,一共已经卖出百十来册了。”   “卖了那么多。”南锦屏惊讶,“我还一位没人买呢,我一个新人,有没什么名气,谁会看我写的东西。”   “此言差矣。”姜憬淮歪在茶案上,坐没坐相,“说起这个,你可要感谢渊亭了。如果没有渊亭之前在府城和州城的操作,你这话本子便是由我出马,能不能卖出去也是两说。”   “幸亏渊亭之前借着他案首的身份给你在府城和州城打响了名气,那两地的读书人只要囊中不羞涩的,都会买上一本看看,实在买不起的,也会租上一本回家瞧瞧。不看还好,这一看,你那倒反天罡的内容可不就在学子中流传开来了,现在那些中的一部分又来到这汴京城。这汴京城又是最不缺少猎奇的,可不一下就在汴京文人圈里流传开了。”   姜憬淮笑嘻嘻,“我没找人印造的时候,那帮学子只见就已经相互传阅了,现在书肆一正式发行,可不就有闻名前来买的。”   南锦屏庆幸道:“幸好有温故之前为我的谋划,不然我就开天窗了。”   “再等一段时间,舆论发酵,你的话本子还会卖的更好,说不定每册五百本都不够卖。”姜憬淮很开好南锦屏写的话本子,不是故事怎样好,二十内容对于某些人而言,太过惊世骇俗违反人伦纲常。   邴温故沉吟片刻,“慢慢发酵太慢了,不如我们自己添把火。”   姜憬淮饶有兴致地看向邴温故,“你又有什么坏主意了?”   “怎么能叫坏主意,这叫做谋略。”邴温故不赞同姜憬淮的言论,“我们可以把话本子拿给说书人在茶馆酒楼也好,勾栏瓦舍也罢,来说一段,亦是极好。”   姜憬淮听的眼睛都亮了,“要不说这些阴谋诡计还得是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来得快,转转眼珠子就有了。”   邴温故已经赖得跟他计较了,“我和锦哥初来汴京城乍到,多有不熟悉,还得请你周旋。”   “行,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   忽听南锦屏道:“不是阴谋诡计,那叫足智多谋。”   “……”姜憬淮。   邴温故笑,嘴角翘的根本压不下去。   “不是,明礼,你至于吗?左右不过一句玩笑,你还要替渊亭抱不平。”姜憬淮看看南锦屏,又瞧瞧邴温故,眼神在两人之间开会扫荡,“难怪渊亭那么粘糊你,你可真是处处维护他。”   南锦屏耳朵爆红,邴温故矜持中又带着些许得意的笑。   “算了,我走了,一会儿还有个酒局,不跟你们玩了。”姜憬淮站起身,摆摆手,潇洒往门外走,“等我找好说话艺人,开讲的时候带你们去听。”   “好。”姜憬淮毕竟来者是客,以后还要仰仗他出力,邴温故不能只叫平安送客,太不重视,自己带着南锦屏把人送出门口。   三人刚走出门口,差点就迎面撞上一个人。   邴温故初时并未当回事,把姜憬淮送到门口,转身一条腿刚迈进大门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女子婉转的声线。   “邴大郎。”   邴温故跟南锦屏同时站下,邴温故第一时间去看南锦屏,南锦屏也正在看他。   “我是清白的。”邴温故立刻解释道:“自从来到汴京城,我比那大家闺秀还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就在家中温书,总往外跑的可是你。”   南锦屏用下巴点了点女人的方向,“那这个是怎么回事?”   邴温故这才看向那喊住他的女子,女子带着面纱,眼睛以下遮在面纱之中,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我不认识。”邴温故对南锦屏道。   “大郎,当真如此绝情,不过数月未见,就忘掉我们过去十几年的情谊。”小娘子声音哀哀凄凄,如泣如诉。   邴温故忙摊手,对南锦屏道:“你知道的,我没有。”   南锦屏仔细看向那个小娘子。   如果说这小娘子真同邴温故认识十几年,那便是在上河村认识的,他也该认识才对,或者这个小娘子也该认识他才是。可是看这个小娘子的表情,分明不认识他。   南锦屏并不知道,将近一年没干农活,他的皮肤白了不少,更细腻了很多。   如今读书识字,又自己写文章,身上蕴养出一股文气。再加上穿着打扮,皆算上乘,又做小郎君打扮,已经同在上河村时完全不同,简直变了一个人。就是苗氏在这样,一时半会也不敢认。   小娘子见邴温故还是没认出她,便把脸上的面纱揭开,露出面纱下的半张脸。   “大娘,是我呀,李二娘子。”李二娘露出真容,双眼对着邴温故眨啊眨。   邴温故只觉得一阵生理性厌恶,他有这感觉,根本没压抑,顺应本能就侧身趴在墙上吐了。   “呕~~”   李二娘看着地上的秽物,脸青了。   李二娘知道自己长相不漂亮,即便在上河村里也平平无奇,要不然她不至于为了日子过好点,只能给一个年纪能当他爹的老头做妾。还不是她姿色平平,年轻又有钱的小郎君看不上他。   但是她就算容貌不出众,也断然没有丑到让人看一眼就吐的地步。   “哪里来的丑女,竟然把本秀才丑吐了。明礼,快快扶我进屋,我好难受。”邴温故从来只叫南锦屏锦哥儿,如今称呼明礼,不过是不让李二娘认出南锦屏来。   南锦屏无语,扶着邴温故一时之间,不知道这人是真的还是装的。   若说是真的,南锦屏莫名直觉不是。但若说假的,邴温故可真吐出秽物了。   若问真假,那当然是假的了。邴温故上战场杀敌,什么场面没见过,还能真让一个小娘子丑哭。他不过用了一点点小手段,偷偷按了内关穴催吐。   平安见两位主子都进去了,忙要关门。   李二娘子怎么肯让他就这么关上门,她千里迢迢从兴河镇找来汴京城,可不是为了这么一句羞辱的。   “你放我进去,我真的认识邴大郎。”李二娘阻拦平安关门。   平安怜悯地看着李二娘,“小娘子,你既认识我家阿郎,便该知道他多损,何苦上门讨这羞辱。”   说完,平安不顾李二娘阻止,把大门关上。   被关在门外的李二娘气的一把摘下自己插在头上的簪花狠狠扔在地上,并且用脚使劲碾碎。   这是她今早上特意买的簪花,就这么一朵破簪花,要她五文钱。可没办法,她要见邴温故,不能不大出血。并且怕邴温故眼烦,没敢疏妇人发髻,特意疏了一个未出阁小娘子才疏的发型,结果就这……   不是说邴温故对她念念不忘,甚至为了她还跳了河。这就是为她投河的态度。   李二娘子愤愤不平地回了投宿的客栈,气的口不择言对李氏道:“你不是说邴大郎一直对我旧情难忘吗?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去找他,他不认我就算了,竟然还对着我吐了,说被我丑的。”   李氏万万没想到这个结果,傻了眼,“这,这不能吧?”   “不能个屁,我亲身经历还有假!”李二娘怒道:“娘,你是不是平日里传了太多谣言,自己都分不清自己说的真假了。”   “怎么会呢。邴大郎真的为了你跳河了,你跟他退亲后,他就投河了,这事村里人都知道啊。不是为了你,还是为了谁?”李氏喃喃。   “二娘子,你不要气馁,要不你明个再去试试。”李氏提议。   李二娘子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就放弃,她千里迢迢找上汴京,绝对不是为了得到这么两句话。   无论如何,邴大郎她都要拿下,不成功便成仁。   邴温故被南锦屏扶回房间,故作虚弱地依靠在软枕上,一条胳膊搭在额头上,哎呦哎呦的叫唤。   “好难受,还想吐怎么办?”邴温故真的说着的时候,还不忘偷偷觑南锦屏的表情。   果见南锦屏脸色不好看,南锦屏冷哼了一声,“怎么头疼,佳人千里投奔,该是喜的晕了头吧。”   哎呦,小夫郎这是吃错了呢!   小夫郎总算开窍了,不是从前无知无感的状态,邴温故紧张中又带着些许小洋洋得意。   邴温故一下就坐起来,歪着脑袋,凑近南锦屏脸下,他的脸距离南锦屏的脸只有一指之距,南锦屏微微一抬头,就会撞上邴温故的脸。   “吃醋了?”邴温故问。   被邴温故这么明知故问,南锦屏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吃醋,脸顿时红了,目光游移,不敢看邴温故的眸子,   “我,我才没有。”   邴温故双手捧住南锦屏的双颊,轻轻将他脸朝向自己,迫使南锦屏不得不看着他。   “快让我看看我漂亮的小夫郎好好洗洗眼睛,否则我怕我会被丑的吐一宿。”   “油腔滑调。”南锦屏酸不溜丢道:“我怎么记得有个人还为了人家投河了呢,那会儿把人当天仙,这会儿怎么就成了无盐女了?”   “夫郎,在我眼里,谁都比不得你,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俊逸的小哥儿。”   邴温故的双目认真而坚定,没有一点点戏谑的笑意。   “我的心一直都很小,小到只能容进你一个,连容我自己的位置都没有。”   邴温故的眸色很深,仿佛没有星的夜空,看一眼整个灵魂就会被吸进去,从此沉沦。   南锦屏觉得自己连人带灵魂都沦陷在邴温故漆黑如墨的眼眸中,彻底陷落   南锦屏望着邴温故的脸,剑眉星目,如山岳峻峭的高鼻梁勾勒出邴温故深邃的五官,轮廓清晰的下颌线,更加衬托出属于男性硬朗的魅力。   他前所未有地意识到,邴温故如此英俊,那是独属于男人的刚毅,不含有一丝丝阴柔。如同他整个人一般。   心脏处传来的砰砰狂跳,声音大到就连南锦屏自己都清晰可闻。   “夫郎,我爱你,从一颗心到整个灵魂。”   真情动人,美色醉人,芙蓉帐暖,春宵一刻。   南锦屏被折腾了半宿,后半夜迷迷糊糊间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不开吃醋。   这么一个夜里把劲全部使他身上的人,白日里有劲出去干什么呢?就算碰上再动人心弦的小娘子,也不过如阉人看见宫女,有心无力。   第二日邴温故神清气爽的起来,望着床上还在睡的小夫郎,满脸餍足。   平安听见寝房有动静,蹑手蹑脚来到房门口,“阿郎,你起了,可要用膳。”   平安听到屋中传来细微的窸窸窣窣之声,不一会儿房门就被打开,邴温故轻手轻脚的走出来。   “夫郎还在睡觉,我去别屋吃。”   “好。”平安心想,阿郎可真疼郎主,哪家不是郎主先起以便伺候阿郎,只有主家例外。   平安把饭菜摆好,汇报道:“主君,昨日里找上门那个小娘子,今日早早又来了,一直在门外徘徊。”   “棍棒撵了。”邴温故想也不想就道。   “知道了。”平安知道准是这个答案。   领了命令,平安拎着棍棒出去,平安刚打开大门,李二娘子就忙凑上来,“你快快让我进去,若是叫邴大郎知道你把我阻在门外,定要问罪于你!”   平安怜悯地看着李二娘子,“你看见我手中的棒子了吗?这就是我家阿郎的命令,若你再敢纠缠,棍棒伺候。”   “你胡说八道。”李二娘子道:“邴大郎才不会那么对我,定然是你没有通传,蒙骗于我。”   “我劝小娘子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天下好儿郎多得是,何必单恋我家主君。”平安语重心长,“谁不知我家阿郎眼里心里只容下我家郎主一个人,你又何必?”   “才不可能。邴大郎为了我能跳河,南家那个老哥儿算什么,哪配跟我比?”李二娘语气激动,口不择言。   本来平安还好言好语相劝,哪里想到突然听到李二娘侮辱郎主,顿时神色一凛,面无表情,“你走是不走?不走可别怪我不客气。”   “我不走。”李二娘子硬气道。   平安再不多废话一句,轮起木棒就朝李二娘子劈头盖脸打去。   李二娘做梦都没想到平安真敢打她,可是棍棒打在身上的疼痛做不得假,李二娘哪里受的住,只能抱头鼠窜。   “呵!”平安望着李二娘狼狈逃窜的身影冷笑,“天堂走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还敢攀扯我家郎主,打你一顿是轻的,叫我家阿郎听见,非剥了你一层皮不可。”   本以为李二娘被打了一顿,定然不敢再来了。谁知道她竟然还不死心,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邴温故身边常伴那个男子,其实是个做男子打扮的小哥儿,就是他夫郎。   李二娘竟然来堵南锦屏。   “锦哥儿。”李二娘蹲在邴家大门口,看见南锦屏出来连忙把人叫住。   南锦屏现在已经不吃醋了,他知道邴温故心里真没有李二娘,再面对她时已能心平气和。   “是你呀,你怎么还在这里?”南锦屏平心静气问着。 第68章 李二娘的嫉妒 碎琉璃   南锦屏越是平静, 李二娘就越是生气,南锦屏凭什么不嫉妒她,她可是曾经让邴大郎为了她跳河的人。   他不是应该一看见她就嫉妒的面目狰狞, 发疯发狂,凭什么这么淡然,好似完全不把她当一回事。   李二娘不知道, 嫉妒到面目扭曲的是她自己,她丑态毕露, “南锦屏,你明明知道邴大郎喜欢的是我,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他可是曾经为我跳过河, 你识相的就应该自请下堂,还能得一分体面。否则真等邴大郎休了你, 那才是颜面尽失。”   平安立刻护主,“上次没打疼你, 你还想找打不成……”   南锦屏伸手打断平安的话, 他有些可怜李二娘了, “你快些离开吧,莫要再叫温故看见, 否则我怕你受不住他的那些手段。”   李二娘却以为这是南锦屏故意吓唬她,邴大郎从前在村里是什么样, 她还能不知道,不说是一个窝囊废,那也是一个庸人。否则她不会一点都看不上他,宁愿嫁一个老头,都不选他。   “南锦屏,你就是嫉妒我, 嫉妒我能得到邴大郎的心。”李二娘道。   南锦屏摇摇头,叹口气,绕开李二娘子走了。   平安凶恶地瞪了一眼李二娘,追上南锦屏,“郎君,你可不要信那个女人的话,她就是个疯子。昨日她就来纠缠,阿郎亲口吩咐把她打走,我跟她讲,她还不信,非说我骗她。”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南锦屏的声音远远飘到李二娘的耳朵里。   李二娘不信,她不信短短数月,邴大郎就当真能对她那么绝情。   她觉得一定是邴大郎还记恨之前她另嫁他人的事,才会对她这么恨。可是这不恰恰说明邴大郎心中对她还有情,无情怎么有恨。只要她再坚持一下,迟早能哄回他的心。   不过三日,姜憬淮就派仆从来邴家传话,请他们去府上一趟。   邴温故便知道该是姜憬淮已找好说话艺人,这是要开讲了。   邴温故考虑到这是南锦屏的话本子第一次在瓦舍开讲,肯定希望家人都能去听听,便叫上了南大哥和邴四郎。   由于之前没跟二人说过,所以南大哥和邴四郎并不知道此事,乍听之下南大哥和邴四郎都特别激动。   南大哥和邴四郎赶紧换了衣服随邴温故和南锦屏往候府而去。当然也没落下平安,虽是家仆,但毕竟是南锦屏风光的时刻。   平安赶着牛车,邴温故和南锦屏等人坐在车内慢慢悠悠向武安候府走去。   汴京城内已经取消宵禁,因此夜里十分热闹,可谓通宵达旦。   邴温故一行人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武安候府。   邴温故带着南锦屏前去扣门,剩下平安三人就坐在牛车上等。   南大哥和姜憬淮不太熟悉,只在姜憬淮来找南锦屏的时候碰到过两次面,所以不敢进候府,生怕不小心给邴温故和南锦屏惹了祸事。   邴四郎倒想跟着进去涨涨见识,但是奈何他跟姜憬淮也不熟悉,不好贸然上门打扰。   邴温故轻叩门三下便停了下来,站在外门等着。不大一会儿门外就传来门子的问询声,“何人叩我武安候府之门?”   邴温故道:“在下邴温故和书生南锦屏受贵府憬淮郎君相邀,前来拜访。”   虽然姜憬淮已经知道南锦屏的性别,但这里邴温故并没有介绍其是自己的夫郎。   因为这种正式拜访,稍微有些规矩的高门大户都是由家中双儿招待,没有双儿的人家,则由家中女性招待。绝对轮不到同辈男性招待,只有妓子才不会直接领进门。   邴温故不愿惊动候府其他人,便含糊了南锦屏的性别。幸而南锦屏眉间孕痣浅淡,做了男子打扮便看不出真实性别。   很快,候府侧门打开,门人走出来请人,“原来是邴郎君和南郎君到了,快快请进,我家四郎君早就交代,二位郎君来了先去厅堂等一等他。郎君有些事耽搁了,随后就到。”   候府即便厅堂也很是豪奢,家具座椅都是上好的梨花木。   大门对着的墙上挂着一副自画像,画中人身著铠甲、手持红枪、头戴红缨,坐在高头大马上很是威风凛凛。   邴温故猜测画中人该是武安侯府武德将军,也就是姜憬淮的阿翁。   画两旁挂着幅对联,上联:鞠躬尽瘁为国争光下联:死而后已报效祖国横批:精忠报国①。   对联上的字迹笔走龙蛇、遒劲有力,一眼就可以看出书写者是个性格刚硬之辈。一笔一划中都不失粗犷,想来该出自练武之人的手笔。   邴温故推测这应该是武安侯本人的字迹了。   对联前上首摆着一张古币绳纹菱龙牙小方桌,左右两侧摆着太师椅。   前方下首左右两侧各是客位,面对面而置,两两圆椅之间置一张四角高几。   邴温故和南锦屏自觉走到下首左侧第一第二个位置做好。   大庸待客,以左为尊。主家一般坐在上首右侧,左侧虚待,静待贵客。   邴温故和南锦屏一个不过区区秀才,另一个白身,当不得候府贵客,就坐在了下首。   南锦屏一路上不动声色观察候府沿途景色,这时候见门人退下去,就悄悄对邴温故道:“候府果然景色精致,五步一景,十步一观,亭台楼阁,轩榭廊舫。也更让我确信话本子上外男误入内院绝不可能。”   邴温故笑道:“本就是。不说大户人家打扫看守仆从众多,就说这外院通往内院的角门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南锦屏点头,还要说什么,见有仆从进来上茶,就没再吱声。   武安候府内书房,姜老侯爷正在训导姜憬淮,“瞧你干的好事!我若不问上一嘴,还不知道排演了一个什么双儿借尸还魂,报复夫家的话本子。这都什么跟什么,你知不知道那些老酸儒最看不得这些不孝不悌的东西。”   “那东哥儿重生后,又没再次嫁他那个前夫,跟他那个前婆婆半文钱关系都没有,谈什么孝悌。”姜憬淮振振有词,“难不成随便在大街上撞见个老汉就得行孝悌之道?”   “你简直强词夺理!”姜老侯爷重重一拍茶几,“你瞅瞅你最近新交的什么友人,竟搞这种邪门歪道,把你带的愈发不像样子了!”   姜憬淮毫不在意,“阿翁,我新交的这两位你口中竟搞邪门歪道的朋友,其中一个可是那位把表兄压成万年老二的小三元。”   姜老侯爷万万没想到这个,惊愕下,旋即皱眉,沉吟片刻道:“我倒是看过邴秀才院试的试卷。”   姜憬淮来了兴趣,“阿翁觉得较之表兄如何?”   姜老侯爷瞥了一眼姜憬淮,“你表兄做的文章辞藻华丽、用词高雅,可谓金章玉句。邴秀才所做文章稍显平淡了些,不过言之有物。总体来说,各有千秋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出身摆在那里,邴秀才亲力亲为,对农桑之事,肯定了然于心。你表兄出身官宦,即便再关心农事,较之在庄稼里长大的邴秀才总要差上一分。”   姜憬淮听祖父对邴温故评价尚算不错,好奇道:“那么阿翁更看好谁?”   “自然是你表兄。”姜老侯爷道:“那邴秀才不过仗着运气好,院试三试出题均与农事有关系,才得了小三元。如果乡试不考农事相关,邴秀才便毫无优势可言了,绝对是你表兄赢。”   姜憬淮其实也更看好表兄,他虽然有些看不懂那些之乎者也的文章,但是他知道表兄的才学,便是那国子监里的祭酒和汴京大儒都无不称赞。怎么可能输给一个乡野出身的小子。   “况且我听得传言这次圣人有心把状元放到国子监中去,国子监是太学,那是讨论学术做文章的地方,不需要桑农之事上对精通。所以你表兄得中可能性更高。”姜老侯爷有理有据的分析着。   姜憬淮忽然露出一个坏笑,“果真如此,表兄可算能疏解心中那口恶气。”   姜老侯爷问:“怎么回事?”   姜憬淮将邴温故如何戏谑沈清和万年老二的事情讲了。   “好个狂徒后生!”   姜憬淮笑嘻嘻道:“阿翁,你可没说错。渊亭当真有几分狂妄,你不知道后来他知道表兄真实身份后,亦不见悔色。”   姜老侯爷感慨,“希望他能有几分对得起他狂傲的真本事吧。”   “那么,我能跟渊亭他们一起玩了吗?”   姜老侯爷瞪了姜憬淮一眼,“不许胡闹。”   其实这便是默许的意思,看着孙子离去的背景,姜老侯爷深深叹口气,看不清武安候府的未来,更看不清姜憬淮的未来。   如今武安候府外表看着光鲜亮丽,其实早就被排除在朝堂之外。   姜老侯爷的军权被圣人收回,解甲在家养老,空余武安侯和武德将军的名头,不过听着响亮罢了,其实没有一点实质性的权利。   姜老侯爷战功荫庇儿孙,姜憬淮的父亲得了一个延州知州的正六品官职。姜憬淮的三个兄长都在其父领军权的延州军参军,大兄保义郎、正九品。二兄和三兄分别是承节郎和承信郎,皆为从九品。   如今姜憬淮身上并无个一官半职,姜老侯爷怎么不愁他的出路。再投其延州君显然不可能,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若是留在汴京城中,姜憬淮不擅文,武还不错。   老侯爷本打算待圣人开武举,凭姜憬淮的拳脚功夫,得个武举人,前程就算分明了。   可是圣人一直不见有开武举的打算,姜憬淮这边却等不了了,再待下去,好孩子都养废了。   姜老侯爷现在不得不为姜憬淮再做打算。   也因为候府如今上不上下不下的尴尬处境,姜老侯爷才不反对姜憬淮跟邴温故来往。   只要邴温故只中一甲,谋个一官半职,对于姜憬淮而言,勉强可算个助力。   姜憬淮先回自己内书房,沈清和在内书房里等着他。沈清和不想听外祖父训诫,问安后就躲了出来。   姜憬淮大大咧咧走进内书房,对姜憬淮道:“表兄,咱们走吧,渊亭和锦哥儿早就到了,都在外书房等半晌了。”   沈清和因为邴温故一句万年老二,憋着一口气,一直在家中温书,笔耕不缀。姜憬淮怕他闷坏了,正好又是南锦屏的话本子,就叫人出来歇歇脑子。   二人走出内院,来到外院厅堂,此时邴温故已经喝了三盏茶了。   “抱歉,渊亭锦哥儿,阿翁找我有事商量,耽搁了。”姜憬淮致歉。   邴温故道:“无妨。”   南锦屏也不在意,跟他身侧的沈清和打招呼道:“许久不见了,沈郎君,近来可好?”   沈清和对姜憬淮拱了拱手,“多谢南夫郎问候,一切安好。”   姜憬淮已经告诉沈清和南锦屏的性别了,这里便不好再叫他的字了。   转头对上邴温故,沈清和桀骜地转头,只当没看见这个人。   邴温故压根就不在乎,“咱们走吧?”   姜憬淮颔首,刚走进外院,就看见几个仆从神色慌张拥着一个匠人出来。   “如此慌张,发生何事了?”姜憬淮询问仆人。   一个女使道:“四郎君,娘娘跟前伺候的一个女使打坏了娘娘的琉璃首饰盒,娘娘正生气呢,侯爷让把匠人请来看看还能不能补救了。”   匠人对姜憬淮拱手,“衙内,娘娘的首饰盒最下面那层琉璃打碎了,补不上了。不过上面两层琉璃还完好,我回去修修,把三层首饰盒改做两层,保管叫人看不出来。”   姜憬淮记得这个首饰盒,有些心疼道:“女使怎地这么不小心,这个首饰盒平日里娘娘使用起来都特别小心。我记得去岁娘娘生辰,阿翁托了人情才用3000贯买到的。”   南锦屏一听3000贯就看向那个琉璃首饰盒,眼睛微微瞪大,有些被吓到了。   匠人把匣子打开,让南锦屏看的更仔细,邴温故跟着看见琉璃首饰盒的全貌。   款式没什么新颖,新颖就在是透明琉璃做的。其实琉璃就是玻璃,只不过这时候制作玻璃技术不成熟,所以玻璃才特别贵。   后来西域商人倒是也带来了一些玻璃制品,不过并没有把玻璃价格打下来,反而炒的更贵了。   大庸人为了区别本土的玻璃和西域进口来的玻璃,在叫法上做了区分。本土的玻璃一律称作琉璃,进口的玻璃才叫做玻璃。   邴温故看着这碎掉的琉璃忽然就有个主意,想给南锦屏做个新奇的玩意。   邴温故问道:“不知道那块碎掉的玻璃如何处理?”   匠人道:“琉璃同玉本一样,碎掉可用金银镶嵌,但是这块琉璃中间碎了一个小洞,补上也影响美观,娘娘的意思是下面这块玻璃就不要了改成两层首饰盒得了。”   邴温故转头对姜憬淮道:“既然那块琉璃没用了,能不能卖给我,我愿意出10贯钱买。”   姜憬淮看了看邴温故,又瞧了瞧南锦屏,“你是为了锦哥儿吧,不过你想干什么?”   邴温故道:“现在还不能说,我要等到七夕给锦哥儿一个惊喜。”   姜憬淮哼了哼,“你那么狂,本来不应该满足你,也好杀杀你的锐气,可是看在锦哥儿的份上,算了吧,那块玻璃送你了。”   “我用10贯买吧。”   “本衙内还差你那10贯钱,如果不是看在锦哥儿的面子上,今个绝不给你。”   南锦屏赶紧道:“谢谢你,四郎。”   姜憬淮一脸复杂,“你这也就是为了锦哥儿才会跟我开这个口,哪怕是为你自己,你都不会。”   邴温故不以为意,他要什么自己都会去争取,十年二十年都等得,不用跟人讨。   “便当我欠你一个人情。”邴温故道,“待找一天,我请你吃一顿你没吃过的美食。”   “哎呦,这汴京城中还有本衙内没吃过的美食,这话渊亭你可说大发了。”   邴温故随意道:“你等着就是了。”   匠人把碎掉的琉璃留下来,等到他们从瓦舍回来的时候再带走。   邴温故和南锦屏坐进姜憬淮的马车里,南大郎和邴四郎赶着牛车跟在后面。   从皇宫正门宣德门往东走就是东角楼。这里有一条十字街,南面就是姜行。从高头街北走,路过纱行,就是华门街、晨晖门、宝箓宫,就来到了旧酸枣门。   这一带商铺密集,最是繁华热闹,前些年,把这里靠近皇城的道路都拓宽了。   东边就是著名的潘楼街,街南是鹰店。其余都是出售珠宝、布匹香料、药品的商铺。从这里往里走,每日五更天就有市集了,卖衣服、古玩字画、珍宝玉石之类。天亮后,就有卖羊肉等。往东去是徐家瓠羹店。街南是桑家瓦子楼,北侧则是中瓦,再往里走就是里瓦。   邴温故他们要找的正是这里瓦,里瓦之中大小戏园子五十多座。   一路过来,都是小食,邴温故注意到南锦屏看着这些小食眼睛都是亮晶晶的。邴温故知道南锦屏小时候日子不好过,什么都吃不到,现在难免嘴馋。   邴温故买了两张胡饼这是大庸最常见的街头小食,好多人都喜欢。转头又看见有卖辣脚子的,这东西和胡饼最相配,来一份。   辣脚子并非辣椒,其实就是芥菜疙瘩做的。芥菜的根茎洗干净,去掉皮,切成条,封上缸腌制半月,这就是辣脚子。如果只腌上一夜,用醋和小磨油凉拌,这便是辣菜。②   大庸人特别喜欢吃辣,但其实大庸没有辣椒,这时候辣椒还没传入大庸。   大庸人平日的辣来源于葱、姜、蒜、茱萸、芥末、胡椒、韭菜、辣蓼、蕌头、芥末和芥菜疙瘩。   南锦屏在上河村能吃饱就不错了,真没吃过什么辣,所以来到汴京城后,特别痴迷辣,这辣脚子和辣菜,他们餐桌上几乎每顿都有。   所以当邴温故把配着辣脚子的胡饼拿给南锦屏的时候,南锦屏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姜憬淮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就当真眼里只有锦哥儿?我和表兄就算了,你夫兄和四弟,你也不给买。”   南大哥忙摆手,“不用,不用,弟婿买的小食我都不爱吃,我喜欢吃什么我自己买就好。”   其实南大哥都喜欢吃,他根本不挑嘴,看着琳琅满目的小食,他早就迈不开腿了,口水也不知道偷偷咽了多少回了。   邴四郎则是耸耸肩,“我早习惯了,往后你也会慢慢习惯的。”   邴温故才不跟他们争吵,随后又买了一份环饼,就是麻花。看见方糕和乳饼又各来一份,方糕乃是糖饼,乳饼则是奶豆腐。   “温故,我拿不下了,先买这些就够了。”南锦屏手里的胡饼还没吃光呢。   邴温故干脆都给他拿着,只让南锦屏好好吃胡饼。   “最讨厌臭夫夫了。”姜憬淮冷哼了一声,买了两个酸馅儿馒儿,豆沙馅的,递给沈清和一个,他自己一个。   酸馅儿馒儿并非酸菜馅的,而是豆沙,芥菜等都被归类到酸馅里去。   姜憬淮两口一个,一点没有小衙内的优雅,吃过后摇了摇头,评价道:“不好吃,我最近迷上了你家的三味豆干,除了这个什么都不爱吃。若你家在这瓦舍中摆个摊位,绝对爆火。”   邴四郎道:“里瓦太火爆了,根本没有空位。我们又没什么人脉,想进来摆摊也摆不成。”   这时候姜憬淮得意地看向邴温故,“渊亭,求求本衙内,这汴京城中,就没有本衙内解决不了的问题。”   “他们还要读书,没那个时间。”邴温故淡淡道。   “什么?读书?”姜憬淮听傻了。   邴四郎苦笑道:“衙内,你没看见我们在街头摆摊子都只摆一上午吗?非是我们懒惰,而是大哥嫌弃我们没文化,下午让我们回去跟着哥夫学习知识。”   姜憬淮挺同情邴四郎的,他就是那种不爱读书的人,他感同身受,“那你们可太惨了,这个年纪还要读书。我跟你说我一捧起那些之乎者也,性向都改了,就爱周公。”   “别听憬淮的,多读书没坏处,你们确实该多读读书。”沈清和对邴温故再次刮目相看,这人的见识真不像是农家子。   不过同时他更加叹服的是邴温故的手段,要知道把这些兄弟驯服的乖乖听话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自小长在乡野,没受过正统尊师重道的农家子,想让他们乖乖听话读书,难度不亚于上青天。   姜憬淮此时从袖口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赫然是辣味豆干。   姜憬淮分给众人,南大哥和邴四郎都没好意思要,这玩意就是他们卖的,人家拿钱跟他们买的,咋还能最后让买的请卖的吃。   南锦屏倒是大大方方的接过来,就着胡饼小口小口的吃,姜憬淮独独没让邴温故,还道:“锦哥儿,不许给渊亭吃。”   南锦屏笑笑,过一会儿趁姜憬淮不注意,偷偷喂给邴温故吃。邴温故本来没想吃,南锦屏让他,他就吃了,还故意把辣油吃的沾到嘴唇上。   “咱们到了。”姜憬淮说着回头就凑见邴温故故意蹭到嘴角的辣油,一言难尽道:“渊亭,你可真是……”   邴温故歪着头,从袖口拿出帕子轻轻擦掉嘴角的辣油,“哎呀,竟然不小心沾到了。”   “你别装了,你就是故意沾到给我看的。”   邴温故微笑,姜憬淮真想一拳打掉邴温故脸上的假笑,“你若不是文人,我早揍你八百回了。”   “来呀,我便是文人,让你一条胳膊,你都打不过我。”邴温故闲闲道。   “表兄,我好想打他!”姜憬淮气的冲沈清和大叫。   沈清和道:“你知道的,我早就想打他了。”   “不行,我一定要打他。”姜憬淮道:“等你科举结束,科举期间我不动你,万一伤到你手,影响考试,好像我帮表兄作弊似的。等你考试结束,我非要狠狠打你一顿不可。”   姜憬淮又对南锦屏道:“锦哥儿,这次你不许拦着。”   姜憬淮以为南锦屏一定会劝他,毕竟他可是从小习武的武夫,这是圣人最近没有开武举,不然武状元必如探囊取物。   结果却见锦哥儿淡定道:“好啊。”说完,还有闲情逸致地从邴温故手中拿环饼继续吃。   “你不怕他挨打吗?”姜憬淮不敢置信南锦屏的态度。   “我比较担心你。”南锦屏可是知道邴温故的丰功伟绩的,他自己一个人能撂倒孙家二十几个大汉。   还有南锦屏似乎在梦中看到了一些什么,那些东西太过离奇,南锦屏不知道是真是假,正好这次借姜憬淮的手验证一下。   “行,这架必须约了,本来还想着你若是求情,我就卖你一个面子的……”   “衙内,衙内,你们来了!”姜憬淮的话被打断,一名身材中等,相貌不算出众的男人迎上来,男人满脸笑容,讨好地对姜憬淮和沈清和笑。 第69章 纠缠不休 叫座   “这是里瓦子说评书最有名的说话人:盖中宝。”姜憬淮给众人介绍道, “每到他的场,从来都座无虚席,一票难求。”   “愧不敢当, 愧不敢当。”盖中宝这么说着,脸上表情却有些许骄傲,“能得衙内如此妙赞, 想来我不久的将来才是真要座无虚席,一票难求了。”   邴温故这时候忽然道:“衙内妙赞算不得什么, 你好好讲我夫郎写的话本子,那才会真的座无虚席,一票难求。说不得到时候圣人都能亲临现场, 听一段你的评书。”   邴温故直接表明写话本子的人是他夫郎,他从没想过隐匿南锦屏这个人。他就要把他的夫郎推到人前, 接收鲜花和掌声。   当事大儒没有双儿,岂不正好, 他夫郎可以做这第一人, 合该他夫郎开创先河, 美名遗留万世。   邴温故要的从来不是谁人提起南锦屏的时候,只记得这是邴温故的夫郎。他要的是别人介绍他的时候, 第一反应是这人是南锦屏先生的夫君。   他不需要有姓名,只要南锦屏有就可以。   “……”姜憬淮、沈清和、盖中宝、南大哥、邴四郎、南锦屏。   南锦屏这时候都只能尬尬一笑。   谁啊, 这人,咋比小衙内还狂?   盖中宝只敢在心里疯狂吐槽,不敢讲出来。能跟两位小衙内玩在一起,态度不卑不亢,甚至比小衙内们还狂,气势又迫人之辈, 岂能是简单人物。只能是比两位小衙内身份更尊贵的衙内。   “不知道这位衙内是……”盖中宝虚心请教邴温故姓名。   “我非衙内。”邴温故不见窘迫,大大方方道。   不是衙内还如此狂妄,莫非是官员?   姜憬淮结束了盖中宝心里各种猜测,介绍道:“他既不是衙内,身上又无官职,倒是有个小小的秀才功名,你愿意就唤他邴秀才就行。记不住,那便随便称呼。”   姜憬淮敷衍介绍过邴温故,把南锦屏推到人前,着重对盖中宝道:“这位才是今日的主要人物——无为先生。《东哥儿重生记》的作者。”   “失敬失敬,先生的大作甚是大义。”盖中宝说完,忽觉察出什么不对来。   刚才那狂人似乎说过话本子是他夫郎写的,而这位又是话本子的作者,那岂不是说无为先生是狂人的夫郎,也就是说无为先生是一个双儿!   盖中宝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倏然抬头瞧向南锦屏,眼中充满惊愕。   盖中宝自认为自己在这勾栏瓦舍里混了半辈子,眼力还是有些的,怎会辩不出雌雄。   待仔细看,才勉强分辨出南锦屏眉心的孕痣,可能是遮了粉之类的,影影绰绰。如果不是盖中宝事先知道了南锦屏是个双儿,他就算再认真,也看不清。   再仔细打量南锦屏的长相,他皮肤色泽不白也不黑,五官小巧而精致。丹凤眼、落尾眉、仰月口,鼻子虽小巧,但鼻梁高而挺,唇红齿白,面目柔和,长相虽俊逸,却没有粉气,绝非时下小哥儿流行的那种雌雄莫辨之美。   再观南锦屏身著蓝色对襟暗纹锦衣,外罩深蓝绣有金线绸衫,脚踩绸缎鸟头鞋,长发被一根木簪子高高束起。   端的就是一副充满文气的书生打扮,周身气质文雅而俊逸出尘。   这分明就是一个出自书香门第教养良好性格温柔的小郎君。   这样充满文气的人,如果是个双儿,那绝对出身不一般,否则绝养不出这种文气。   盖中宝知道南锦屏是个双儿后,不但没有低看,反而高看一眼。   “失礼,恕小人眼拙没有瞧出先生真身,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南锦屏身著男子打扮,偏又介绍他是个双儿,这是想隐藏性别还是不想隐藏呢?   盖中宝一时之间犯了难。   南锦屏笑道:“你便称呼我无为先生吧。”   “小人记下了。”盖中宝对众人道:“几位郎君和这位无为先生随我这边来吧,说评书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带几位过去座位,我早就预留了上位。”   盖中宝真不愧里瓦子说评书第一人,他的场子当真座无虚席,只有第一排那桌最中心的地方空出几个位置,那是给邴温故他们留的,待他们坐下后,一个空位都没有了。还有不少后来的人就在后面站着听。   邴温故等人落座后,听到后面的书迷议论着。   “《东哥儿重生记》什么话本子,我之前从没听过?也不知道好不好听。”   另一个道:“我以为今日还有《大唐取经人》,我就是来听那猴子的,谁知道来了后才看见改了故事。本来不想听的,可实在舍不得盖中宝的场子,这才留下来。希望别让我失望才好。”   隔着几个座位有一个书生道:“你们不知道了吧,盖中宝这也算赶个热,你们这些混迹市井之人不知道这话本子,可是我们学子之中却火爆得很。”   “哦,学子喜欢看的,那肯定挺有意思的吧,看来我今个儿还没选错。”   另一头有个书生跟着道:“非也,这话本子火了,倒不是它好不好看,不过确实挺好看的就是了。主要还是他的内容,太过离经叛道,我阿翁看后,直接给烧了,说这是倒反天罡,并且再不许我看。”   后面有一个小衙内不同意了,他急道:“怎么能说倒反天罡,什么又是离经叛道。我就觉得的东哥儿做的很对,做人就该做东哥儿,有仇报仇、有怨抱怨、有恩报恩。做人就得做恩怨分明,我就是这样的人。”   小衙内说着还骄傲的挺了挺胸膛。   几人这争论倒是勾起众书友的胃口,邴温故注意到南锦屏听到身旁人议论之言,开始紧张。   邴温故把手伸向南锦屏,借着宽袍大袖的遮挡,握住南锦屏的手。   邴温故手掌比一般男子的手还大上一些,这会儿握着南锦屏的手,就把南锦屏的手完全包裹住了。   仿佛有无言的力量从邴温故的手掌传递到南锦屏的手心,忽然南锦屏就不那么紧张了,放松下来。   盖中宝就出来了,响目重重在桌子上一拍,评书就开始了。   《东哥儿重生记》采用的套路在后事就是经典爽文套路。   故事结构简单,只有四部,伏——发展——高潮——结尾。   然而就是这样简单的构筑才更直白,也更爽,更吸引人。   “话说东哥儿重生醒来,正好是那负心人孙二郎和母亲赵氏携媒人上门提亲之时。   东哥儿阿娘邴氏尚且不知道孙二郎并非良人,孙氏更非好婆婆,此时满心欢喜自家双儿可算有人上门求娶了。   只听赵氏道,'嫂子,你知道我家穷,没钱,这聘礼上能不能……'   邴氏乃真心疼双儿的人,一心就想自家小哥儿觅得良人,闻言立刻善解人意道,'没有便算了。我家不是那种卖儿卖女的人家,只要你真心对我家东哥儿好就行。'   谁知道赵氏听后,不但没有感激,反而得寸进尺的提出要求,'嫂子,你看到时候能不能借我家百十个铜板,我家不仅没有聘礼,还没钱办喜宴。你看我家真是困难,要不我都张不开嘴。'”   盖中宝评书说的好,把赵氏那种得寸进尺的贪婪表现个十成十。   邴氏一心为了自家小哥儿好,寻思只要孙二郎能对东哥儿好,这点银子不当什么,张口便要答应。   结果这时候东哥儿出来了,直接拒绝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东哥儿会这时候出来拒绝,毕竟他们刚来的时候,东哥儿特别满意孙二郎。都不敢直视孙二郎,羞的躲进里屋去了。   邴氏不知道好端端的东哥儿怎么不愿意了,她不想错过这十几年来好不容易主动上门求亲的人家,就说考虑考虑。   东哥儿死过一次的人了,连考虑都不愿意,直接当着邴氏和孙二娘、赵氏、极其媒人的面表示,如果家里一定要他嫁给孙二郎,那么他就去死,成亲之日,孙家只能得到一具尸体上花轿。   东哥儿神情激动,不是作伪,邴氏顿时不敢逼迫,拒绝了孙二郎。   却说孙二郎并不是真心求娶东哥儿,不过是看上东哥儿家里的家财罢了。   原来东哥儿父母只生了东哥儿一个孩子,平时夫妻两个辛勤耐劳,勤俭节约,攒下十来两银子。   孙家儿子特别多,只得了一个小娘子,早就卖出去给别的儿子换了彩礼。到了孙二郎这里家里没银子给他成亲了,孙二郎就打起了东哥儿的主意。   东哥儿这头跟父母讲了他重生的事情,他的父母只当东哥儿得了神仙点化,也不逼他了。   东哥儿重生来过知道读书识字的重要性,缠着母亲请人教他读书识字,他自己还去镇上学子绣花。   却说孙二郎被东哥儿拒绝后感觉特别屈辱,但是他还没放弃娶东哥儿的打算,实在是不娶不行,他家那么穷,不娶东哥儿就说不上亲了。   但是东哥儿对孙二郎特别抗拒,孙二郎只能另寻他法。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英雄救美,这招孙二郎前世用过。   当时东哥儿的父母还没病逝,孙二郎想从东哥儿父母手里要几个银子花花,就设计了这个。当时东哥儿不知道这是计谋,还以为孙二郎真心舍命救他,后来孙二郎管他借银子,他就回家跟父母拿了。   东哥儿这次对孙二郎有所防备,再看前世孙二郎的所有行径都觉得是别有所图,所以一下就识破孙二郎的计谋,没让孙二郎得逞。   这时候东哥儿的刺绣学成了,他在刺绣上很有天赋,跟着正经师傅学习,很快就出师了。一副绣品在镇上卖二十两银子,这事传回村里,引得孙二郎再次心思浮动。   东哥儿也更加小心防备孙二郎,还找村里小孩儿盯着孙二郎,然后就得知孙二郎常常跟村中一个寡妇私会。   有一次东哥儿提前藏在孙二郎和寡妇私会的地方,本意想抓奸,把这二人的□□之事宣扬出去。   结果却意外听见孙二郎跟寡妇密谋怎样算计他。   原来二人早有首尾,而且寡妇还怀了孽种。寡妇寡居之身不敢生,孙二郎则是生了养不起。   孙二郎想到东哥儿手里的银子,就跟寡妇商量怎样把东哥儿娶到手。   寡妇给孙二郎出了一个毒计——伏击在东哥儿从镇上回村的小路,然后直接把人生米煮成熟饭,东哥儿不愿意也得愿意。   孙二郎觉得此计绝妙,然而寡妇却问孙二郎他和东哥儿以后有了亲生孩子会不会就不疼她们的孩子了。   孙二郎当场表示,他压根就不会让东哥儿给他生孩子,因为他们觉得东哥儿一个小哥儿不配生下流有他血脉的孩子,那是对他家血脉的玷污。   寡妇就问孙二郎如果东哥儿怀孕怎么办。   孙二郎狠辣的表示,如果夏天就在地上抹油,冬天就在厨房泼水冻成冰,再设法叫东哥儿去上面走,必然把孩子摔流产了。   寡妇不觉得孙二娘歹毒,反而很欢喜。   蹲在树后面的东哥儿却听的泪流满面,不是东哥儿对孙二郎还有情,而是东哥儿想起前世他怀的那个孩子。   当时就是冬天,有一日孙二郎半夜喝酒回来。吵着口渴,让东哥儿去厨房给他烧开水喝。   黑灯瞎火,东哥儿没注意到厨房地上有冰,不小心滑倒摔流产了。   当时他以为是意外,结果没想到竟然孙二郎有意设计。   东哥儿决定将计就计,在孙二郎伏击他的时候,他反而带着人把孙二郎抓个现行,送到衙门。   没想到孙二郎竟然找到办法脱身——说他认错了人,跟他私会的是寡妇,他约了人在小树林相见,结果来的是东哥儿,他错认了才会如此。   大人把寡妇叫来,寡妇无法,只能顺着孙二郎的话应承。   最后孙二郎被放了出来,赔偿了东哥儿二两银子。   同时孙二郎和寡妇私通的事情传回村里,寡妇的婆家不干了,把寡妇住的属于寡妇亡夫的房子收回,还让孙二郎和寡妇赔偿他们三两银子。   孙二郎为了不让寡妇亡夫追责,只能逼迫孙氏卖了一亩地,补偿了寡妇亡夫家的银子。   寡妇被赶了出来,无地可去,只能跟孙二郎做了夫妻。   但是二人日子并不好过,因为二人的事情孙家丢人不说,还卖了地,简直就成了孙家的罪人。   偏这时候孩子出生了,是个孙二郎心心念念的儿子,寡妇又没奶水。处处都要钱。   孙二郎受不了,又把主意打到东哥儿身上,只要娶了东哥儿,他就什么都有了。   东哥儿的刺绣手艺现在在镇上,乃至府城都特别火爆。   这才多久,邴家都得了百十两银子了。   寡妇又有了毒计,那就是除掉东哥儿的父母,东哥儿一个小哥儿失去庇佑,到时候还不任由他们拿捏。   孙二娘就去镇上买了一种慢性毒药,无色无味,长期食用,人会虚弱而亡,郎中都查不出病因。   孙二郎打算把药放进东哥儿家水缸。   东哥儿早就找人监视孙二郎,孙二郎买药,东哥儿就知道了。   东哥儿这时候想起。前世他父母就是病死的,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请了郎中都查不出病因。   原来竟然是这中山狼害的,东哥儿又气又悔。   南锦屏写的话本子人物性格分明,坏人就坏事做尽,恶毒至极,这样坏人遭了报应才能大快人心。   盖中宝评书讲完,听众不见散去,三三两两仍旧聚集在一起讨论。   大多数听众都是这汴京城中的普通百姓,他们没那么多深沉的想法,只觉得故事好听,东哥儿复仇的爽,便拍案叫绝。   “前头我还怕这故事不好听,没想到这故事竟然这么精彩,东哥儿的做法当真痛快!”   “对,坏人就该得坏报,好人就该有好报。”   “其实我挺欣赏东哥儿这样的小哥儿,重生后没有自哀自怨,而是勤奋上进,读书识人,还去镇上学子刺绣,一副刺绣就得了二十两银子。这样的赚钱本事,就算以后不嫁人,日子也能过的很好。”   当然有人喜欢东哥儿,就有人骂。   “阎王爷怎么能给东哥儿这种人重生的机会。自古以来女子和双儿就该从一而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个东哥儿前世嫁给了孙二郎,都是孙二郎的人了,这辈子合该继续给孙二郎当夫郎。好双儿不侍二夫,东哥儿怎能嫁给别人,实在□□!”   “可不是。东哥儿竟然还敢报复孙二郎,孙二郎是他的夫君,就是他的天。即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不过也是一时之间被那个寡妇迷惑罢了。他应该好好规劝孙二郎,把孙二郎的心哄回来,然后利用刺绣手艺赚钱。再供孙二郎读个书什么的,如果孙二郎能考上功名,东哥儿也跟着得力。”   “东哥儿一个小哥儿读书有什么用,他又不能考功名。”   “早我就说过,女子和双儿就不能读书,读了书就该东想西想了。如果东哥儿后来没读书,凭借孙二郎的手段,说不定早就把东哥儿搞到手了。”   刚才那个说做人当做东哥儿的小衙内听到这些对话,一下子就怒了,“放你爹的狗臭屁!你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阿娘吗?这话你回去对你阿娘和家中姐妹说去吧,告诉她们,她们应该嫁给孙二郎那种人,然后感化他!绝对不能心怀怨恨,或者你和你爹,你们全家男人都是孙二郎那种人,你才会替他说话!”   “你才是孙二郎那种畜牲!”被骂的人回嘴,可见他也知道孙二郎种种行径乃畜牲所为,不过仗着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   小郎君还那人的是一个拳头,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二人就打了起来。   旁边的人根本拉不开那个小郎君,他把身下的人揍的鼻孔窜血都不肯放过,最后还是有人报了开封府,衙役赶过来,才把小郎君从那个老书生身上拉开。   被拉开的小郎君还对那个被人扶起来的老书生踢脚,叫嚣的厉害。   “那个小郎君不会有事吧?”不管怎么说,都是因为他的话本子引起来的斗殴,如果小郎君因此被获罪,南锦屏心里总有些不得劲。   “锦哥儿,你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姜憬淮解释道:“刚才那是个小衙内,我认识他,尚书府的。虽然不得宠,但是有尚书府的面子在,那个人又辱骂了他,还不一定谁脱不了身的。”   南锦屏这才放心,盖中宝从台上走下来,对着南锦屏抱拳。   “我本来还担心先生新人没什么名气,新书会不会不叫座,没想到效果这么好,都有人因为先生的书打起来了。”盖中宝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先生别觉得我是幸灾乐祸,我只是高兴评书火爆。有争议才能有热度。先生的书更热的日子还在后头呢。”盖中宝在这勾栏瓦舍之中混久了,什么话本子能火,开讲就知道了。   邴温故骄傲模样,“刚才就跟你说过了,你只要好好讲我夫郎写的话本子,迟早有一天圣人都会来听。”   至于什么时候来,可能就要取决邴温故什么更圣人搭上线了。只要能搭上,他必带着圣人来听他夫郎写的故事。   盖中宝已经知道邴温故什么样的人,只装做自己没听到。   姜憬淮更是直接忽略了邴温故,对盖中宝道:“当初我就说这话本子准能火。”   盖中宝道:“衙内的眼光果然准。”   沈清和对南锦屏道:“想来不久的明天,无为先生的大名就能传遍汴京城,恭喜。”   “谢谢。”南锦屏羞涩的笑,他真的很开心很开心,这是他第一次被这么多人认可,成为众人焦点,好像他才是那个主角。这感觉真的很好很好,南锦屏想这就是邴温故告诉他的称赞和掌声。   南锦屏转头看向邴温故,就见邴温故一直都在看着他,漆黑的双眸中都是他,也只有他。仿佛只要他回头,永远都能看到他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就在南锦屏和邴温故对视都要拉丝的时候,忽然传来一声抽噎声。   邴温故寻声望去,看到南大郎哭了。   南大郎是真的没忍住,他真的真的太激动了。   “家里做梦都不曾想到锦哥儿竟也有这文曲星下凡的本事,我一定要再给耶娘去一封家书,好叫他们开了祠堂,告知祖宗,咱家也出了一个光宗耀祖的文曲星。”南大哥抽抽噎噎?   南锦屏一边安慰南大哥,一边被南大哥夸的不好意思。   “我不过就是识得几个字,会编写故事,哪里就敢称文曲星。温故这样的,才算文曲星。”   邴温故立刻就道:“夫郎就是那文曲星下凡,我不过读几本之乎者也罢了,还写不来教育警示世人的故事。古往今来,教人向善的话本子可流芳百世,青史留名的文人才几个?”   南锦屏的脸愈发红了,“溜须拍马。你曾还说我是福星转世,如今又说我是文曲星转世,我到底是哪个星转世。”   邴温故理所应当,“那就都是。谁说福星就不能是文曲星转世,或者文曲星又不能是福星转世。”   南锦屏悠悠看着邴温故,这人啊,真是不知道叫他说什么好。   总之不管怎样,这人真心为了他好。   南大哥本来正激动呢,正经能好好痛痛快快哭一场,结果硬生生让邴温故几句话给整憋出去了。   不是这人咋这么能拍马屁呢!比他这个真情流露的拍的都肉麻!   身为农家汉子的南大哥真受不了这种肉麻兮兮的话,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哭自然也哭不下去了。   邴四郎木木听着,从前听见邴温故吹捧南锦屏,邴四郎还会偷偷翻白眼,心里暗暗吐槽,现在已经风平浪静,无波无澜。   “渊亭,我家中养了一只猧子,它每次讨好我的时候就会摇头摆尾,谄媚得不行,就跟你现在的样子不能说神似,只能说一模一样。”姜憬淮道:“你要是长了一个尾巴,指定这会都摇起飞了。”   南锦屏怕邴温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姜憬淮这么损下不来台,赶紧道:“憬淮兄,你莫要这么说。”   邴温故根本不在意,他在乎夫郎,那就要让全天下都知道,这个是他心尖尖上的人,是他的逆鳞,谁也不准碰。   “你一个老光棍懂什么,等你成亲了,自然就懂什么是夫夫之乐了。”邴温故毫不在意,甚至还对南锦屏微笑。   “邴猧子!”姜憬淮气的骂道,“猧子,猧子,邴猧子!”   “我真是等不及和你约架了。”邴温故冷笑,嘴角勾勒出一个讥讽的弧度,似是在嘲笑姜憬淮的自不量力。   姜憬淮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上下的猫都炸了起来,“邴猧子,你赶着投胎是吧?”   “到时候就知道谁才是手下败将?”邴温故的不屑都要从眼睛里溢出来把姜憬淮给淹了。   姜憬淮气极反笑,“邴猧子,你全身上下嘴硬的地方就是嘴了吧。”   邴温故一脸正气,“错,是男性的象征,莫非你哪里不硬吗?硬的是嘴。阳痿是病,得治。”   姜憬淮差点没破口大骂,“表兄,我真的真的快要克制不住打他了。”   “再忍忍吧,说不定他乡试过不去,那样你就能早揍他了。”沈清和劝道。   “万年老二。”邴温故个头头,可以居高临下乜沈清和。   然后邴温故就继一句话让姜憬淮破防后,又让沈清和破防。   “表兄,表兄,你别冲动,冲动是魔鬼啊。你想想你要乡试,可不能打架,万一不小心伤到手,十年寒窗之苦都白受了。”姜憬淮死死抱住沈清和才没让沈清和冲上去打邴温故。   沈清和这个人,为人孤傲,有点目下无尘的感觉,属于路边谁莫名其妙骂他一句,沈清和只会回以一个讥笑的那种,都不会骂回去。不是孬,而是觉得跟垃圾人吵架跌份。   就是这么一个人,硬生生让沈清和破防了两次,气的都顾不得端着世家的架子也要动手。   盖中宝佩服地看着邴温故,两句话得罪两个,得了,这也是位祖宗。   最后姜、沈表兄弟破防而去,都没等邴温故几人。   偏生邴温故还带着南锦屏慢悠悠逛起瓦舍。   瓦舍这会儿还是热闹的时候,邴温故路过馉饳的摊子,给了两串馉饳,他和南锦屏一人一个。   馉饳有些类似馄饨,但并不完全一样。   馉饳会被这时的人包得很大个,很复杂,造型像朵花一样,含苞待放的那种。用铁签子串起来烤着吃,还挺好吃的。   最起码南锦屏就很喜欢,至于邴温故他其实活的挺粗糙的,如果不是南锦屏喜欢,他吃什么都不太有所谓。   邴四郎见没自己的份,就自己掏钱买了四串。反正现在他赚了不少银子,偶尔吃点小食还是可以的。   邴温故转身大方的分给南大哥两串,南大哥接过来,眼睛红红的也不耽误他吃东西。   邴温故路上还看见有卖炙羊肉的,买了十串自己和南锦屏分食。   羊肉这玩意贵,邴四郎爱吃但是舍不得,就只买了两串,和南大哥分吃。南大哥自己也吃的甜嘴八舌的,又买了两串分了邴四郎一串,他也舍不得多买。   几人慢悠悠出了瓦子,找到寄存的牛车,悠悠然往家赶。   他们返回家的时候,月亮已经上了三竿,这周围并非什么繁华街道,没有勾栏瓦舍,偶尔一两家铺子,早早就打烊了。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两声的蝉鸣蛙叫。   邴温故先下牛车,转身扶南锦屏,怕黑灯瞎火看不清路再把人摔倒。   南锦屏搭在邴温故的手上跳下牛车,邴温故没有松开手,就这么扶着南锦屏往门口走去。   邴温故走在前方,让南锦屏落后他半步。邴温故看见前方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一脚就踢了上去。   “嗷!”那团东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惊的左邻右舍响起此起彼伏的狗叫声。   “这里有个人?”南锦屏看不清前方,只能勉强看到黑乎乎的一团。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门口?”邴四郎上山问道。   那团黑影站起来,捂着屁股,声音痛苦,“大郎,你踢我肚子了,我好痛啊!”   “竟然是个小娘子?”邴四郎问道:“你是谁家的小娘子,为什么来我家门口?”   “邴四郎,我是李二娘啊。”   邴温故其实早就认出门口这团黑漆漆的东西是李二娘了,漆黑的夜晚根本不能对哨兵的视线造成阻隔,正是因为知道,他才会毫不留情的提上去。没一脚踢破李二娘的五脏,都算邴温故脚下留情。   “大郎,你那一脚踢的我真的很疼,我感觉我骨头好像被你踢碎了,你能不能先扶我进去养一晚,明天再请个郎中给我看一看。”李二娘柔柔弱弱道。 第70章 惟愿我身边有你相伴 邴猧子   奈何邴温故根本不吃这套, 对于他不想搭理的人,邴温故从来都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   邴温故直接对平安吩咐道:“去报官,家里门口都来贼子踩点了, 你也不知道报官,干什么吃的。”   平安立刻领命跑去报官。   李二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听到了什么!这邴大郎还是个男人吗?怕不是阉人!   “大郎,你不要对我这么绝情, 我……”   邴温故已经扶着南锦屏走进家门,吩咐邴四郎道:“关门!”   邴四郎半点不懂怜香惜玉, 砰地一声把大门关上了。   李二娘真心觉得邴家这一家子都绝了,她在门外跳脚,“邴大郎, 你把我一个弱质女流关在门外,深更半夜, 就不怕我遇到登徒子吗?”   南锦屏到底心善,有些动摇, “大郎, 要不叫我大哥送她回客栈吧, 这大半夜的,一个小娘子在外头确实不安全, 真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邴温故闻言脚步停也不停,直接把人扶进寝房, “夫郎,你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李二娘已经是一个成人了,她明知道深夜在别人家府门外不安全,还偏要硬赖着,真发生了什么,那也只能说是她自己的选择。我至多不过成全他罢了。”   邴温故的视力极好, 他瞧着南锦屏的神色,“你觉得我对他太无情了?”   南锦屏没有回答,而是问道:“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温故,如果有一日,你不爱我了,也会对我那么绝情吗?”   “我不会不爱你,永远没有那一天。”邴温故略微沉吟片刻,忽而又笑了,“夫郎,记得我曾经教你对付我的那些手段吗?如果我有哪一天率先背叛了我们的感情,你就把那些手段全部使在我身上。”   “那时候如果你不爱我了,就直接杀了我。如果还爱我,那就来一把强制爱。”邴温故说着,语气竟然有些跃跃欲试,“强行把我绑在你身边,每天对我这样那样。我逃,你追,我插翅难飞!想想还挺带感!”   南锦屏真是无语住了,到底谁逃,谁追,谁插翅难飞啊?到底占便宜的是谁啊。   “算了,你就当我没说吧。”南锦屏突然就觉得他多此一问,这问的简直不亚于庸人自扰。   “真的不试试强制爱?我真心觉得挺带感的。”邴温故语气竟有些失落。   “我不了,我怕反过来,我逃,你追,我插翅难飞。”南锦屏拒绝。   “那倒不会。我比较喜欢你强制爱我,反过来就没什么意思了。”邴温故不搞强制爱那一套,他的骄傲不允许,这简直是侮辱他。不过他挺想被南锦屏强制爱的,想想就挺带感。   “我觉得强制爱好像我很吃亏,所以我放弃了。”   “可惜了,听着就挺刺激的。”邴温故蹲下去给南锦屏脱鞋,“你上床,我去烧水,你洗个澡再睡。”   烧开热水,邴温故打进屋里,兑了凉水就让南锦屏进来洗洗。   自从跟邴温故成亲后,南锦屏就养成了每日洗澡的习惯。   天天洗澡,身上根本不脏,南锦屏在自己身上打了一层皂角冲干净后就出来了。   南锦屏一出来,邴温故立刻就用浴巾把人包裹起来抱到凳子上。   邴温故用浴巾从头给南锦屏擦到脚,看着每一根脚趾头都给自己擦的干干净净的邴温故,南锦屏忽然觉得自己刚才问的那个问题自找烦恼。   等到邴温故直接跳进南锦屏用过的洗澡水中洗自己的时候,南锦屏彻底就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这样的邴温故还是别考虑他会不爱自己了,不如考虑他太爱,会不会对自己强制爱吧。   邴温故知道南锦屏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他反而更加肆意伸展自己的身体。   经过锻炼,邴温故已经彻底洗去原主那身无力柔弱的身段,现在的邴温故四肢充满力量,大臂上肌肉虬结,鼓鼓囊囊。至于腹部,更是练出了八块腹肌,充斥着雄性荷尔蒙的魅力。还有他的大腿,练的肌肉匀称,紧紧贴在骨头上,简直就是完美。   邴温故就如同那开了屏的公孔雀,花枝招展着自己羽毛,穷尽手段吸引伴侣的目光。   彻底忘记了他的伴侣就是一个普通人,不是向导,根本无法像他那样夜视,所以邴温故做的一切压根就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南锦屏啥都没看到,就看见黑漆漆的一团在那扑腾来扑腾去,跟只不老实的野鸭子似的。   邴温故这边还没展现完自己完美的身材,忽然听到自家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   之后平安小跑到门口,隔着房门喊道:“阿郎,衙役来了,那小娘子不肯走,非说是你的旧情人。”   邴温故从水中出来,胡乱给自己擦了两把,套上外袍往外走。   “我也一起。”南锦屏也穿好衣服,邴温故又回头去扶南锦屏。   邴温故提着灯笼,仔细照着南锦屏的脚下,慢腾腾踱到门口。   “我不跟你们走,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是这家主人邴秀才的情人。”李二娘对衙役大声嚷嚷着。   衙役们正拿李二娘这个小娘子无法,看见邴温故走出来忙道:“这位小娘子说是你的旧情人,并非什么妄图偷盗的歹人。”   邴温故冷哼一声,“几位还请速速打这个贼人抓进去,来我家踩点就罢了,还妄图污我名节,我还要告她毁我清白。”   衙役都懵圈了,原以为这小娘子就更离谱,结果出来的这个秀才更荒缪。   “一个大男人又没有怎样,不至于这点事情就告状吧?”衙役无语。   邴温故理直气壮,“怎么?男人的清白就不是清白了?”   这话问的衙役们哑口无言,问题是男女这点事上,男人不愿意,那女人怎么她也毁不了啊,所以轮不到他一个男人上蹿下跳喊着被毁清白吧。   这男人的清白他虽不清白,但到底也算清白。衙役便只能将李二娘带回去,待明天白天府尹审问。   李二娘真真没想到邴大郎能把送进去,她抱着一点卑微的希望祈求道:“大郎,你是不是顾忌南锦屏,没关系,我可以不和他争,他还做你的正夫郎,我委屈些给你做妾室。”   邴温故对衙役道:“你们都听见了,到时候可要给我作证。这些都是她毁我清白的证据。”   李二娘恶狠狠瞪着邴温故,好似才看清他的真面目,骂道:“邴温故,你就不是个男人,我千里迢迢扑奔你而来,你就把我送进大牢里回报我。”   “南锦屏,你给我听着,今日的我就是明日的你!他现在能为了你对我这般绝情,明日就能为了别人,对你也这般绝情。你别得意,别忘记曾经我也是他最爱的人,他为了我,都投河过。”   邴温故把南锦屏的两只耳朵捂住,“不要听一条疯狗乱吠。”   邴温故没有拽下邴温故捂着他耳朵的手,而是对李二娘道:“我永远不会落得你这般卑贱。邴温故若爱我,我就留在他身边,好好跟他过日子。他若不爱我,我便弃了他。天下之大,谁离开谁不一样活的潇洒,何苦自甘下贱痴缠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   李二娘此时被带走出一段距离,可还是听清了南锦屏的话,她转过头冲着南锦屏大声喊着,“你不过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邴温故现在可是秀才了,前途无量,你怎么可能舍得离开他?终究不过是说着简单!”   南锦屏摇摇头,“我们回去睡觉吧。”   往回走的路上,邴温故对南锦屏道:“你放心吧,我不会不爱你,就算有一天我不爱我自己了,都不会不爱你。”   南锦屏忽然笑了,“我知道啊。你不是还期盼我强制爱呢吗?”   邴温故眼睛都亮了,“你会吗?”   南锦屏道:“你今天晚上早点睡,说不定就梦到了。”   邴温故有些许失望。说实话,他对强制爱南锦屏没啥兴趣,比起强制爱南锦屏,他更喜欢两情相悦。他是他比较期待南锦屏强制爱他,最好是把他绑起来这样那样,他若不从,再给他下点药什么的,那样就更有情调了。   幸好南锦屏不知道邴温故的脑补,要不然得吓死。邴温故不吃药就够他受的了,还给邴温故吃药,他不想要命了吗?死法有很多种,他可以选择一条痛快的,而不是最痛苦的死法。   其实邴温故这人,只能说关于强制爱什么的,如果不是他愿意,呵呵……强制爱一个试试,他会让他知道啥是强制死!   二人回去后躺在床榻上说一会儿话,才慢慢睡去。   邴温故醒的早,他起来简单洗漱下就去院中练武。这套拳脚是他们部队最常打的一套,打架的时候很好用。   他练完,南锦屏就行了,邴温故陪着南锦屏一起吃个早餐。这几乎是二人每日的日常,邴温故从来没有一日不等南锦屏吃饭的。   吃过饭,邴温故进书房读书,南锦屏跟着一起。   邴温故问,“你今日不出去听戏了?”   南锦屏道:“你乡试眼瞅在即,我这几日都不出去了,在家陪你一起读书。”   “也好,有你在,我学的必定更扎实。”邴温故从书案上抽出一张白纸,提笔开始写了起来。   南锦屏坐的远,看不清他写什么,但是看着不写做文章,便放下自己手中的书,走过来低头瞧。   “赵员外,今日于你写信乃是有些事情不得不言,乃是关于府上新进的姨娘赵二娘。数日前赵二娘突然出现在我府上,言于我做妾室也可,外室也罢。可是我与夫郎情比金坚,不愿纳妾,便拒之。可李二娘仍旧不依不饶,最后某一介弱质书生实在没有办法,遂只能报官。”   一介弱质书生???南锦屏实在不知道邴温故怎么好意思写下这几个字的!   邴温故放下笔,笑着看向南锦屏,像是一只等待表扬的大狗狗。   “夫郎,我做的怎么样,我想我这封信寄回去,李二娘绝对不会再来找我。”   何止不来纠缠,估计不死也得脱层皮。   “你怎么知道李二娘不是赵府那边出了什么意外才来找你的?”南锦屏问。   “我不知道。不过据我推测不会,李二娘此女虽然愚蠢,但是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只要赵员外没有家道中落,李二娘就只会把人哄的舒舒服服。”   每个人追求不同,李二娘选择富贵没什么不对,况且这里小三小四什么的都合法,更谈不上道德上的瑕疵。   只是她不该来招惹他,邴温故最恨谁平白把他牵连到不属于他的他们的是非之中,更他讨厌别人拿他当跳板。   当他是死的吗?谁都能踩着他脑袋跳上青云端。   当然南锦屏除外,此项对南锦屏不适用。   “我若没有猜错,李二娘此番上京必然不会独身一人,该由其母陪着。而借口,兴许就是回娘家侍奉病重的老母,或者带着久病的母亲上京寻医,无外乎这两种。”邴温故一猜就中。   “那你寄这封信去镇上李二娘可就…”   邴温故抬眸看着南锦屏,他的双眸很黑黑,那样浓郁的颜色想墨汁一样,其实很难让人看透他在想什么。   可是每当南锦屏跟邴温故对上视线的时候,就好像什么心灵感应,很轻易就能知道邴温故的想法。   “夫郎,我还是那句话,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邴温故垂眸,把信撞进信封中,“包括我自己,若是我做了什么决定,前方便是刀山火海,我亦能担得。”   无论从神情还是语气,邴温故都透出一种最是无情的绝情。   “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就被你相中了,明明最是无情到绝情之人,却把唯一的真情给了我。”南锦屏疑惑,“我都有些相信你给我打造的福星之说是真的了,不然怎么能让你这无情之人把唯一的真情只给了我。”   邴温故忽地笑了,直达眼底心底的笑意瞬间冲散了他身上那股绝情,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脉脉温情起来。   “喜欢就是喜欢,哪里知道为什么,若是知道了,那就不是喜欢了。”邴温故很认真的回答着他的小夫郎,“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若人人皆问情之缘由,说出个一二三点,哪还是情了吗?那是买菜呢吧?比较着挑剔。”   南锦屏不知道邴温故是否有道理,他没爱过什么人,当懂得情之以字的时候,就已经成了邴温故的夫郎。   邴温故把平安唤了进来,“这封信放在你那里,等我高中举人后,你就把这封信寄回镇上。”   “是,阿郎。”平安接过信退下。   “你怕赵员外色令智昏,一个秀才名次唬不住他。   他在李二娘这事上会轻轻拿起高高放下?”南锦屏道:“我觉得赵员外活了那么一大把岁数了,应该不会头脑不清醒。”   “古往今来,英雄最难过美人关,尤其赵员外还不是英雄。谁知道他现在有没有老糊涂,头脑不清醒了呢。”邴温故无所谓道:“总不过是加一点筹码更加万无一失。”   南锦屏跟在邴温故身边久了,这人用手段的时候从来不背着他,还会耐心给他讲解他这么做的初衷。南锦屏就发现邴温故这人其实挺算无遗策。   邴温故写好信就开始认真看书,南锦屏不住打扰他,自己坐在一边看邴温故平日里学习的书,也看邴温故的文章,有时候有灵感了,就会跟着做一篇。   邴温故看书很认真,他学习的时候就是学习,可以做到完全的全神贯注。这一看就到了中午,南大哥和邴四郎也收摊回来,家中平安买了现成的吃食,该吃午食了。   邴温故带着南锦屏出来吃饭,正好平安过来寻他,“阿郎,我中午买吃食回来的时候碰到侯府仆从了,他说奉他家阿郎的命令给你送东西过来。”   邴温故发觉平安说送东西二字的时候,语气诡异的停顿了一下,就知道姜憬淮原话绝对不是这个。   “仆从原话怎么说的?”   平安愣了下,不知道他只字未提,邴温故怎么知道他复述的不是原话。不过现在邴温故问起,平安就老老实实道:“他说把这些破烂送给你。”   邴温故冷笑一声,“破烂,他最好别求到我头上来要这破烂才算有骨气。你去侯府把这话带给姜憬淮。”   “是。”平安已经习惯邴温故这半点不肯吃亏的性格了,啥都不用劝,照办就是了,反正目前为止邴温故就没吃过亏。   “温故,你要那几块碎掉的琉璃要做什么?”南锦屏真的很好奇。   邴温故破天荒没有给南锦屏解惑,“不能告诉你哦,这是我给你准备的七夕礼物,一个独一无二的好东西,我敢保证你一定会喜欢。”   南锦屏知道邴温故说话算话,而且这人眼光很高,一般的东西入不了他的眼,他能说好东西那一定就是好东西。况且还让邴温故用上独一无二这种形容词,南锦屏就更加好奇了。   邴温故想制作的东西算不得什么复杂地玩意,有材料蛮简单,不到一个时辰就做好了。   只是做好后,邴温故这次没有立刻拿出来,而是打算等到七夕再送给南锦屏。   转眼七夕就到了,姜憬淮记着邴温故说要用一堆破琉璃碎片给南锦屏亲手做礼物的事情,到了晚上,早早就叫上沈清和一起来到邴家。   姜憬淮一看见南锦屏就好奇问道:“锦哥儿,邴猧子给你准备什么礼物了?”   南锦屏摇头,“不知道,温故还没有拿给我,他说还要再等等。”   “搞的神神秘秘的,可要对得起他这个神秘劲,别让人失望才好。”姜憬淮嘀嘀咕咕着,转头又跟沈清和道:“表兄,你不知道,邴猧子那日还特意叫人给我带话来着,说让我不要觊觎他那堆破烂才好。”   沈清和皱着眉道:“你自己留个心眼,一会儿邴大郎要是激你不要觊觎他制作的东西,你可不要上当,赌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你这么看好邴猧子制作的东西?”姜憬淮惊。   “不是看好。而是邴大郎这个人虽然性格不怎么样,甚至很惹人讨厌,但是他人还算有几分本事,至少能做到言出必行。他又格外重视他夫郎,既然能把那东西当做七夕礼物送他夫郎,就说明那绝对是一个好东西。”   沈清和分析着邴温故这个人,“乡试在即,这么紧张的时候,大家都抓紧每一刻学习,他却在此时抽出宝贵的时间亲手制作礼物。要么就是这个礼物是独一无二的,要么就是这个礼物价格十分高昂,他暂时买不起,所以选择自己动手制作。”   不得不说,沈清和确实观察入微之人,他分析邴温故分析的全中。   正好这时候邴温故出来了,刚才邴温故回房间拿他早就制作好的礼物去了,现在东西就被他藏在袖子中。   姜憬淮一直就注意着邴温故的手上有没有拿东西,一眼就看到邴温故的宽袖中鼓鼓囊囊,“邴猧子,你攥着袖子干什么,你是不是把礼物藏在袖子中了?”   邴温故理睬都不理睬姜憬淮,他叫邴猧子干他邴温故什么事情,他邴温故又不叫邴猧子。   邴温故牵着南锦屏的手,大步流星走出大门。虽然不搭理姜憬淮,但是姜憬淮的马车还是可以坐的。毕竟姜憬淮的车厢大而且豪华,车上铺着厚厚的软被和软枕,坐着舒服还没有那么颠簸。   姜憬淮看着邴温故上了自己的马车人都给气笑了,“表兄,你说我叫他猧子冤枉他了吗,你看他的行为狗不狗,不搭理我还坐我的马车。”   “行了,上车吧,他狗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不狗才奇怪呢吧。”沈清和淡淡回了一句。   四人上了马车在前面走,南大哥和邴四郎驾着牛车跟在侯府马车的后面。   他二人在家没什么意思,也想见识见识这汴京城七夕之夜的热闹就跟着出来溜达。   不过这一次南大哥留了一个心眼,他车上装了三味豆干和红方、青方。待会儿如果能找到空位,那就临时摆一个小摊位,七夕这么热闹,人流量这么大,肯定能小赚一笔。   要说这汴梁城什么地方最繁华,一直都是御街附近的勾栏瓦舍,其中又以潘楼街附近的瓦舍最为热闹,也就是上次邴温故他们听评书的地方。   不过今日,他们没去那边,而是去了汴京城中另一热闹处——大相国寺。   平时汴京城的百姓都喜欢去勾栏瓦舍玩耍,但到了七夕这一日就不一样,还是去大相国寺“乞巧”更有意义。   所谓“乞巧”是七夕这日的限定活动。官宦员外家里到了这一日都会在自家的大院子里搭建一座漂亮而精致的彩楼,上面挂满颜色鲜艳的绸缎,和各种精美的装饰之物,这座彩楼叫做“乞巧楼”。   楼中会摆上各色瓜果、酒菜、磨喝乐、笔墨、书籍、针线等物,还会让孩子们当场作诗或者念诵诗句,小娘子和小哥儿还要穿针引线以示手巧,同时焚香行礼,这个过程就是“乞巧”。   很有趣的一点是,小娘子们和小哥儿们对着月亮穿针引线,然后把小蜘蛛放进一个小盒子里,第二日早起观察小蜘蛛结出来的网,如果结的网又圆又正,这就叫做“得巧”了。   如今邴温故他们去大相国寺就是正为了这乞巧一事,邴家的院子虽然够建乞巧楼的,但是南锦屏舍不得那银子。南锦屏虽然自己最近没少赚银子,但是他想在汴京城买一座属于自己的宅子,那就还需要好多好多银子,南锦屏便舍不得刨费了。   南锦屏撩开车帘新奇的看着外面,邴温故跟着从窗口看出去,就看到街上有很多换上新衣服的小孩子们手上拿着一片新的荷叶跑来跑去,这些小孩子其实是在模仿磨喝乐,这也算是七夕特有的一个习俗了。   邴温故等人很快来到大相国寺门口,他们下了马车,侯府的仆从和平安一起找地方停车去了。   邴温故等人来到大相国寺门口,就看到大相国寺外面摆满了各色小摊子,所有美食应有尽,邴温故下给南锦屏买了一些酥油泡螺。南锦屏很喜欢吃这种甜品,每次吃都会幸福的眯起眼睛。   酥油泡螺就是改良版的泡芙,外形扁的像牡蛎,长的像螺丝,也是奶油制作的。   姜憬淮买他自己和沈清和那份,现在他已经不会抱怨邴温故不带他那份了。至于南大哥和邴四郎就只能自己买着吃了,有时候也会给彼此带一份。   进了大相国寺里面,竟然还有僧人叫卖磨喝乐,不过说起磨喝乐,其实还是僧人卖的最有意义。   本来磨喝乐的起源就是源自佛经的摩?罗,乃是佛教中的一种神摩?罗伽的名字。   现在这些磨喝乐就被摆在大相国寺佛前的供桌上,木头雕成的小佛像憨态可掬,有的装在一个栏座上,栏座同样是用木头雕刻成,并且在外面涂上了各色色彩。也有的用红纱碧笼子装着,用金银珍珠象牙翡翠之类的宝石精心装饰。这样一对磨喝乐可卖数千钱。   邴温故和南锦屏来到佛钱,南锦屏对着一个卖磨喝乐的僧人道:“请问这些磨喝乐哪些是没有主的?”   僧人看了南锦屏一眼,指了指,“那边尚且没有人定下,施主可意随意选择。”   南锦屏转头对邴温故笑着道:“温故,今日七夕,送磨喝乐最是应景,我便送你一个吧,你选一个。”   邴温故收到小夫郎的礼物很是欢喜,没有一点推辞当即就上前挑选。   大相国寺的和尚还是很有品味的,磨喝乐做的既华美又不俗气,只看着那些早早被预定出去的翡翠玛瑙装饰的磨喝乐就知道了,那样的磨喝乐特别贵,一个可能就要成千上百贯。   邴温故根本就没往那种上看,他还没给他夫郎买房子呢,不必现在非得买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再说了,现在是他夫郎送他礼物,又不是他送他夫郎,不必计较价钱,心意到了就好了。   邴温故看了一圈,然后视线就被一个磨喝乐吸引,主要是那个磨喝乐身上的装饰,是珍珠。   磨喝乐衣服上珍珠装饰的花纹特别像南锦屏成亲那日嫁衣上珍珠绣出的花纹,邴温故一眼就爱上了。   “就是这个了。”邴温故道。   没想到那个僧人竟然当场笑了出来,“两位施主还真是心有灵犀,这座磨喝乐正是这位施主提前预定好的。”   僧人敢说邴温故和南锦屏心有灵犀并不是因为他看出南锦屏双儿扮男装,而是七夕送磨喝乐这事,就跟后世七夕送鲜花一样,两个男人之间要是没点什么,谁送这玩意呀。   大庸风气说传统也传统,说开放也开放,最起码断袖之风这种事情很是常见。   僧人见多识广,已经见怪不怪了。   邴温故惊喜地看着南锦屏,有一种中了大奖的感觉,“夫郎,我们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万里挑一都能如此心意相通,想来合该你我生来就是天生的夫夫缘分。”   僧人听到夫郎二字才知道南锦屏竟然是一个双儿,不过那就更没什么好奇怪的了,断袖之风他都没在意,还会在乎双儿扮男装这点小事吗。   僧人把磨喝乐取下来放进邴温故的手中笑着祝福道:“两位夫夫如此心有灵犀,想来定能一辈子夫夫和美,恩爱白头。”   邴温故和南锦屏一起对僧人道谢。   佛前选中同一款磨喝乐,这可是及好的寓意,不仅心意相通那么简单了,姜憬淮羡慕成了一颗柠檬精,他酸溜溜道:“锦哥儿,你可真敢让邴猧子选,你就不怕玩脱了,邴猧子选了别的款式,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我不怕。我事先就和僧人说好了,如果温故相中了其他款式,那就只当没有这件事。到时候比我预定的款式价格贵出多少,他只要报出多余的价格就成,我补给他。若是比我预订那款便宜,就只说事先付过定金了,刚刚好,多余的就当给寺里添个香油钱。”   南锦屏看着邴温故的眼神柔和,“可是我还是冥冥之中莫名觉得温故一定会和我选择同一款,这种直觉莫名其妙,但是就是存在。”   邴温故有些受不了,“夫郎,我想吻你。”   “够了,你们不要太过分了,这里是公共场合!”姜憬淮酸的牙都要倒了。   可惜姜憬淮的叫声被一阵烟花之声掩盖过去,几乎在这一时刻所有人都抬头望向空中。一团团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出瑰丽的色彩,如同怒放盛开的花朵。   下面全是百姓们的欢呼声。大庸火药产业并不发达,所以烟花这类东西属于奢侈物,普通百姓根本买不起,老百姓们过年放的爆竹就真的只是竹子烧出的噼啪声,并不是这种烟花。   只有如七夕,春节等这种重要的节日,才会由官府出面放一些烟花增加喜气。   而邴温故就这在烟花爆竹之声中,趁着周围人都在抬头欣赏夜空之中的烟花时,快速在南锦屏唇上偷香窃玉一吻。   这是一个特别纯情的吻,就是简单的嘴唇触碰嘴唇,对于两个什么都发生过的老夫老夫而言太过纯情了些,可是就是一个纯情的吻让南锦屏脸红心跳,胸口小鹿乱撞。   邴温故看着小夫郎慌张地扫向四周做贼一样的眼神好笑道:“没人看见,大家都在看烟花,你也看烟花吧,一会儿这波烟花就要过去了。”   “谁说没人看见,我就看见了。”就站在二人身边的姜憬淮酸死了。   邴温故看着姜憬淮,忽而一笑,姜憬淮觉得邴温故冲他笑一定没憋什么好屁。   “你不是人,你是单身狗!”   虽然大庸没有单身狗这种说法,但是这骂的太直白了,姜憬淮一下就听懂了。   啊!好气人啊!在他跟前上演酸臭的恋爱就罢了,竟然还要骂他是单身狗!!!   好想打人,好想揍邴猧子!!!   姜憬淮对沈清和道:“每天都是想揍邴猧子的一天。”   沈清和安慰道:“不要着急,等他考完科举,如果有幸得中前三甲,他就留在汴京城里做官了,到时候你每天都可以打他一顿。”   “表兄这么说我就心气平顺了很多。”   邴温故听到二人的对话根本不放在心上,到时候他定然会让姜憬淮怀疑人生。   邴温故没搭理二人,而是搂着南锦屏的腰肢,静静看着大庸朝的烟花。   隔了千千万万年的烟花,似乎比星际的还要璀璨。   在星际的时候看烟花,邴温故只觉得吵闹,现在在大庸,他身边伴有南锦屏,邴温故忽然就觉得这才是俗世该有的热闹与繁华,这才是人间烟火气。   烟花落幕,邴温故把一直藏在袖中的礼物拿了出来,“夫郎,七夕快乐,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惟愿岁岁年年、月月日日、朝朝暮暮我身边皆有你相伴。” 第71章 万花筒惹风波 相府梅大娘   邴温故就是这样性格的一个人, 喜欢了爱上了他就要大声说出来,恨不能叫全世界都知道他爱南锦屏,南锦屏是他的。   南锦屏尽管已经听过无数次这样的表白, 可是在附近有这么多人的情况下还是不由脸红了。   可是南锦屏舍不得装作听不见,或者不回答。不知道是不是他和邴温故在一起待久了,他脸皮也变厚了, 但是南锦屏就是想回应邴温故,就似乎在回应邴温故那片真心。   “温故, 我心亦如你心。惟愿君心似我心,岁岁年年、月月日日、朝朝暮暮永似今夕。”南锦屏忍着心里那要害羞死了的情绪,抬头双眸直视邴温故的双眸, 语气羞涩但分明坚定。   邴温故一下就笑了,他不笑的时候, 周身气质冷淡,有股强大的生人勿近之感, 仿佛靠近他周身百米之内都会把人格杀勿论。   可一旦对南锦屏笑起来, 眼底都是温柔和煦的情意, 仿佛眼角眉梢尽皆含情。周身春风十里,吹送着一阵阵情波。   南锦屏都仿佛感觉到了自己被邴温故用绵绵情意拥抱住了, 眼神飘忽,看天也可, 看地也可,看邴温故手中之物也可,唯独羞涩到不敢看邴温故那双情深似海的眼眸。   南锦屏的视线飘到邴温故的手上,这才看清他手中之物很是奇怪,确实是南锦屏此前从未见过的东西。   那是一个长筒圆形物体,外面乃是木头材质, 上面雕刻着一幅一幅精美的图画,还涂上非常鲜艳的颜色。   是两个小人穿着喜服正在拜堂,南锦屏仔细一看这两个小人身上穿的衣服款式,正是他和邴温故成亲那日的穿着打扮,这两个缩小版的小人明显就是他们两个。   很有纪念意义,不过说实话,有些令人失望。不是说这东西不好,而是邴温故之前把这东西吹的独一无二,太过新奇。所以吧,就有种期望越高,失望越大的意思。如果邴温故事先没有说那些话,这个礼物还是很用心的。   姜憬淮怪叫起来,“邴猧子,吹牛皮吹破了吧,就这么个破木头雕刻的,就说敢吹牛皮独一无二了?独一无二什么,因为是你亲手制作的,所以才独一无二吗?”   邴温故不睬姜憬淮,对南锦屏道:“你闭上一只眼睛,另一眼睛对着这里的小孔,然后手转动这块,你再看看。”   南锦屏照做,眼睛对准长圆筒的一端轻轻转动下端,然后他就看到了精彩纷呈的图案。   那些图案色泽艳丽,组合到一起好像一朵朵花的图案,随着不断转动,又出现新的组合,每一种都不重复,永远有新的惊喜。   “哇偶!啊!好美!”南锦屏看的痴了醉了,不断发出阵阵惊呼声,“天啊,好漂亮啊,这是花朵吗,看着不像啊,比今晚的烟花还要璀璨,为什么每一个都不一样呢!”   南锦屏可不是什么含蓄的人,相反他很直率,喜欢就会真实的表现出来,给出最率真的反应。   当然除了对邴温故表白这件事情。不过这可不是南锦屏含蓄,而是邴温故太外放了。南锦屏有些招架不住。   南锦屏的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还要故作矜持道:“只要你喜欢就好。”   南锦屏欢喜道:“我喜欢,我太喜欢了。温故,你没有骗我,它真的独一无二,我敢说这整个大庸都找不出第二个了,或者说全世界都没有第二个,它真的是独一无二的。”   南锦屏喜欢的眼睛都舍不得从上面移开,说话的时候还一直盯着里面看,是不是转动一下万花筒的下端。   南锦屏雀跃的大呼小叫吸引来不少围观人群,这些人都被南锦屏手中怪模怪样的东西所吸引,驻足观看。   姜憬淮被南锦屏的反应搞的抓耳挠腮,急的不行,他凑到南锦屏身边想看个究竟可是统共上端才只有不大的一个小孔,都被南锦屏半张脸挡住了,他压根就什么都看不到。   姜憬淮急的不行,“锦哥儿,锦哥儿到底是什么好东西,你给我看看呗。”   南锦屏道:“我还没看够呢,我看到现在都没看到重复的图案,我倒要看看这个小小的筒子里面能装多少种图案。”   姜憬淮只觉得每一秒都度日如年,南锦屏好想看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不由再次催促道:“锦哥儿,好了吧,你还没看完吗?差不多了吧,它统共也没多大,能装多少种不同的图案啊。”   “没看完,至少到现在我都没看道重复的图案,我还要再看看。”   “锦哥儿,你就给我看看吧,你有什么要求我答应你一个还不成吗?”姜憬淮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他也好想瞧一瞧,“就当你给我这个朋友一个面子还不行吗?”   “行吧,你都这么说了。”南锦屏恋恋不舍地把眼睛移下来,不过双手还紧紧攥着万花筒,没有立刻给姜憬淮,“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才给你看。”   “什么条件,你说吧,只要不违法乱纪,违背祖训我都可以答应你。”   “这事对你来说也算不上什么难事,不过就是少说一句话的事情。”南锦屏道。   “少说一句话,行,这不是大事,你说吧。”   南锦屏看了一眼邴温故,“你以后不许再叫温故猧子了。”   “就这个!”姜憬淮瞪着南锦屏,“行,你们可真是亲夫夫,好一个情深义重,我再不叫了,算我是单身狗行了吧?”   “行吧。”南锦屏这才把手中的长筒递给姜憬淮。   姜憬淮接过去几乎立刻就迫不及待看了起来。而南锦屏却和邴温故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邴温故看着南锦屏露齿对他一笑,笑容中还带有一些小得意   只觉得心都要化了,他的小夫郎怎么可以这么可爱,护夫的样子简直帅炸了。   哎,今天又是被小夫郎维护的一天,好幸福啊!   邴温故笑的一脸荡漾。   沈清和已经没眼看了,他表弟那个傻货现在不但被邴温故戏耍,还被他那个率真的小夫郎套路。南锦屏刚才觉得是故意的,表现的那么夸张就是为了勾他表弟上钩,然后好提要求,偏偏他表弟这个笨蛋真的就上当了。就这智商,侯府前途真的堪忧啊。   不过沈清和猜对了一半,好看是真的好看,南锦屏自己没看够是真,恋恋不舍也是真。当然后面姜憬淮不停求他想要看的时候,南锦屏顺水推舟就给他设了套。   但是有一点南锦屏真的没有骗姜憬淮,这长筒子真的真的特别特别好看。   “我去!”   “我的老天爷啊!”   “乖乖,这也太漂亮了吧!”   “真不重样了,锦哥儿,你没骗我,这图案真不重样的,我看了这么半天就没有一样的!”   “这个花朵好看,色彩也太鲜艳了吧,这是什么花朵啊,好漂亮啊!”   “这些花朵怎么长的都是对称的,每一瓣都一模一样!”   姜憬淮叫的比南锦屏还要夸张一百倍,本来就被南锦屏吸引的围观群众,一开始还对南锦屏的态度将信将疑,现在见了姜憬淮这态度就彻底被吸引了,一个个好奇的伸长脖子凑近了瞧,看那着急的样子,恨不能把姜憬淮推开自己凑上去看。   就连沈清和都被挑起了好奇心,什么东西能把他这个见惯了大市面的表弟勾成这样?   他表弟虽然平时不靠谱了一些,但他眼光没的说。这没办法,侯府出身的小衙内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沈清和也好奇上了。   “表弟,你给我,我看一下。”沈清和开口讨要。   然而平时这个还算听话的表弟这时候却拒绝了他,“哎呀,我还没看够了,表兄,你再等一会儿嘛!”   “姜憬淮,给我!”沈清和再次开口,话中暗含危险。   姜憬淮小动物的直觉敏锐的感觉到了危险,他这个表兄跟邴温故可是一类人,都非善类。邴温故如果是孤狼的话,他的表兄就是狐狸,小时候打不过他,可没少用阴谋诡计陷害他。   想到那些莫名其妙就被阿耶阿翁打的事情,他自己都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误,可件件都有表兄的手笔,姜憬淮不自觉打了一个寒噤,再不舍得也得把手中的长筒递给沈清和。   沈清和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能把他表弟吸引成这个样子,然后就真香了。   这东西确实配得上独一无二,他之前从未在这汴京城中见过,他敢保证这汴京城中别人家中也没有,至少官宦家中没有。官宦家里都没有,普通百姓家中更不可能有了。   这玩意可是用琉璃制作而成的,寻常人家哪里买得起价格高昂的琉璃。   “这是什么?”沈清和这么长时间,自从邴温故骂了他万年老二后第一次主动跟邴温故搭话,然后邴温故却并不给他这个面子,只当自己没听到。   南锦屏拽了拽邴温故的衣裳,“温故,你给我介绍一下,我也想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邴温故这次屈尊降贵解释道:“这个叫做万花筒。”   “万花筒。”南锦屏念着这个名字,忽然笑了,“当真应了这名字,万花,我说怎么看那么半天都没有一样的图案,原来竟是有一万种图案啊。”   “万花只是一个形容。”邴温故转头看向沈清和,“可以把万花筒还给我夫郎了吗?这是我送我夫郎的七夕节礼物,你不会想占为己有吧。”   沈清和是喜欢得紧,都有新开口让邴温故说一个价,再离谱他都想买下,结果邴温故这么一说,沈清和瞬间清醒,这个夫郎奴是不会卖给他的,不管他开多高的价格,都没有他讨夫郎开心重要。   沈清和知道根本没开口的必要,开口也只会被侮辱,面无表情把万花筒还给南锦屏。   南锦屏还没稀罕够这玩意,紧紧攥在手中。   这会儿周围人群的好奇心被挑到极致,有些胆子大的就开口道:“这位小郎君,万花筒是什么好东西,咱们也没见过,可咱们看一下,开开眼呗。”   邴温故敛去脸上的笑容,脸上没什么表情的道:“抱歉,这是我送给我夫郎的七夕礼物,不方便给你们看。”   邴温故不笑的时候,气势打开真的很摄人,问话的人被唬了一跳,这是人多,这要是这里没人当场就能给吓的狼哭鬼嚎掉头就跑的那种。   有特别好奇的,仗着这里人多,邴温故就算真动手打人他也能跑掉,就硬着头皮对南锦屏道:“这位小夫郎,能把你手中的万花筒给咱们看一下呗?咱们给钱可以吗?一盏茶的功夫一百文?”   南锦屏还有些舍不得,他怕这些人给他看坏了,可是又有些心动,一盏茶就一百文,这简直就是无本的买卖。   可是最后还是珍惜的情绪占了上峰,南锦屏摇了摇头,“算了吧,我不差这点钱。”   “五百文!借我看几眼就行。”这汴京城中最不缺的就是有钱还好奇的人,一个身着锦衣的富贵小郎君走出来,“我观这两位小郎君打扮,可不像寻常人家出身,有些像是小衙内,我就好奇这是什么好东西能把两位小衙内稀罕成这样。如果二位觉得少,那么一贯。”   南锦屏见说话这人气度不凡,应该也是个小衙内,看着不像能给他弄坏的样子,就想借给他看看,主要还是看一眼就给一贯,这钱挺好赚的。   不过南锦屏心中还是没底,就看向邴温故如果邴温故不同意,这钱他就不赚了,左右不过才一贯。   这玩意就是邴温故做的,真弄坏,在做一个就是了,没什么难的,况且有他看着,也出不了什么岔子,遂颔首,“可以。”   南锦屏就把万花筒递给小郎君,嘱咐他该怎样转动,小郎君接过去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这一看根本就停不下来。他叫的比南锦屏和姜憬淮还要夸张,那样子更勾的人好奇心痒痒的。   最后到了一盏茶的功夫,南锦屏三催四请,随后还是邴温故这个大杀器发话了,小郎君才把万花筒还给南锦屏,还依依不舍,好像南锦屏抢了他的东西似的。   “我出十贯,不二十贯,你把这东西卖给我吧。”小郎君忌惮邴温故不敢抢夺,就想买下。   南锦屏摇头,“不了,这是温故送我的七夕礼物,这是一片心意,不是价格对的问题。”   “五十贯。”小郎君加价,“或者你自己说一个数。”   南锦屏坚决道:“多少钱都不行。”   小郎君见南锦屏真不肯卖,只能遗憾离开。主要他不相信这玩意他真就在这汴京城买不到。他们能买到的东西,他有得是钱,怎么可能买不到。   “我出一贯,给我也看一下。”汴京城就不缺有钱人,立刻就有下一个跟上。   南锦屏看了邴温故一眼,邴温故依旧点头,然后南锦屏就做上这门生意了,那生意火爆的,明明看一眼就没了,最后什么都捞不着的玩意,那队伍愣是排出老长,一眼望不到头,期间姜憬淮还跟着捣乱,非要出银子再看一次。被围观群众以他已经看过了为理由给轰了下去。   而南大哥和并四郎这时候机智的把带来的东西就当地摆起一个小摊子,沾着南锦屏的光十分火爆,都没够卖。也帮着打了一波名气,还有留地址预定的,也有打听了他们摆摊的地方,明日自己过去买的。   南锦屏这边不过半个时辰就进账12贯钱。大庸的一盏茶时间换算成星际大约5~15分钟之间,这里这么多人等着,当然不可能按照慢茶时间算,后面人还不停催促,能看够快茶时间就不错了。所以半个时辰就入账了12贯,不过才看了十二个人罢了。   邴温故这边的动静闹的可不算小,几乎吸引了前来大相国寺乞巧的所有人的目光。   远处一个一身锦衣华服,打扮的富贵逼人,气势凌厉的小娘子驻足遥望邴温故这边。   锦衣华服的小娘子伸出一根芊芊玉指遥遥指着邴温故他们所在的方向,漫不经心吩咐仆从道:“去看看那边又有什么新奇玩意了?”   “是,大娘子。”仆从领命而去,不大一会儿就急匆匆跑回来。   “那边是一对夫夫租赁一个叫做万花筒的东西,只看不卖。”仆从恭敬地禀报,“每看一次,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足足要一贯钱。”   一贯钱?最主要的是,这是一项无本的买卖,纯利润。   仆从心中咋舌,汴京城中的有钱人还是多,一千钱就只为了过过眼瘾。   锦衣华服的大娘子不差这点贯八的小钱,压根没当回事。   “万花筒?”锦衣华服的大娘子来了兴趣,“奇了,怪了,这汴京城中竟然还有我没见过的新奇玩意,走,咱们也去看看。”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邴温故他们所在地,发现这里排队的人可真不少,都排出一条长龙了,粗略地瞅去百八十人指定得有。   “人还不少啊。让本娘子瞧瞧看一个区区小民能拿出什么本娘子还没见识过的好东西。”大娘子神色倨傲。   心腹婢女彩莲是个十分有眼色的小丫头,她对着左右跟随的仆从道:“真没眼色,还不快上去把这些小民驱逐开,给我家大娘子让开一条路。”   仆从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这里可是大相国寺,皇家寺院,尤其今日七夕佳节,多少达官显贵甚至有可能皇室宗亲都来大相国寺乞巧,娘子却让他们驱散人群,当真不怕得罪贵人吗?   可是这些话仆从们不敢规劝,大娘子平日里积威甚重,仆从们畏惧着大娘子的淫威只能上前驱散人群。   “都让开,让开,都给我让开。”   大娘子走在仆从驱逐出的小路上,鼻孔朝天,趾高气昂走到南锦屏跟前。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邴温故和南锦屏这对夫夫,本想用平平无奇来形容,可是真硬说不出普普通通这四个字。   南锦屏还好,身上有些文气却不盛,相貌虽然俊秀,却算不得上乘。   在大娘子看来处处都是缺点,皮肤不够好,有些粗糙,之前肯定干过农活,该是最近才养回来些。文气不足,读书也是半路出家,想来该是嫁了一个读书人,夫君教他识得几个大字,身上才沾了些许文气。   但是再观邴温故,就算是大娘子也不由暗暗赞叹了一声好相貌。   眼前的郎君相貌十分英俊,剑眉星目,目藏锋芒,剑眉斜飞入鬓,愈发衬得人强势霸气。鼻子挺直,线条流畅,鼻翼薄,使得脸上的五官更加深邃而立体。嘴唇薄,唇角微翘,这并没有使得他看起来有多情之态,反而抿紧嘴唇,略薄的嘴唇会让他平生出一股绝情之感。他的下颌线轮廓过于分明,反而使得他的五官更加硬朗。   这是一个面部五官虽俊美,但却没有一点柔和之气,反而充满攻击性的男人。   而男人的气势和他的五官一样锋芒,周身萦绕着一种犯我者必诛的霸气。   总之这是一个从头到脚,包括头发丝都刚硬的男人。   往往这样极具雄性特征的男人更加吸引异性,大娘子不得不承认她看见邴温故的瞬间被经验到了。   她真的没有在汴京城中遇见过这样威武的小郎君,可以说就那禁军都指挥使来到邴温故跟前,都比成了只会呲牙伸爪的家猫。   这样的男人当真人间极品,可以配了那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夫郎了。   刚才还觉得南锦屏有几分俊秀的大娘子,现在觉得南锦屏普普通通了。   大娘子不由在心中暗暗赞叹一声可惜了这样威风凛凛的一个小郎君了,果然自古好汉无好妻,懒汉娶花枝。   “我出2贯钱,让我先看。”大娘子伸出白嫩嫩的手指捋着鬓边发丝,露出她精心描画的花钿装。   早在大娘子打量邴温故和南锦屏的时候,邴温故和南锦屏也在打量她。   大娘子穿金戴银、金镶玉裹,华冠美服打扮的太过富贵华丽,反而让人第一眼忽略了她的长相,只觉得此女子珠光宝气,富贵逼人。   再看时,第二眼便只觉得此女子倨傲非常,目中无人,绝非善类。   姜憬淮却是认出这位小娘子的出身,同时那位小娘子也看见了姜憬淮和沈清和,微惊讶以后对姜憬淮和沈清和颔首,“姜四郎、沈三郎,有礼了。”   姜憬淮和沈清和同时回礼道:“梅大娘子有礼了。”   “原来是姜四郎和沈三郎两位小郎君的朋友,看在他们的面子上那么我多追加1贯银子先看一下。”梅大娘高傲地道,语气之中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之意。   南锦屏直觉梅大娘来者不善,不是好打发的人,不想多惹事端,“我这万花筒,乃是自家所制,粗略不堪,恐会污了小娘子的眼,便不拿出来献丑了。”   然而梅大娘却不放过南锦屏,“四贯,你看怎么样?四贯该是足够看你那破玩意一眼了吧?”   南锦屏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给他看,怕惹出祸端。给她看,又怕她见猎欣喜,抢夺了去。   迟迟听不到回答,婢女不耐烦了,“我劝你们夫夫见好就收,莫要的坐地起价。四贯只看一眼,可不少了,你那个破玩意也不知道真有没有那么好,值不值的?”   南锦屏还待拒绝,邴温故这时候却直接出声道:“夫郎,给她看。”   邴温故双眸之中具是寒意,冒着森森的森冷。   梅大娘不差钱,没在钱财上为难他们,痛快给了南锦屏四贯钱。   梅大娘本来抱着不屑和挑剔的心态来看,寻思什么好东西她没见过,可是这一看后就发现她还真没见过。   她几乎一下就喜欢上万花筒了,直到看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是没有稀罕够,就道:“100贯,这个万花筒我要了。”   “小娘子有所不知道,这是我夫君送我的七夕礼物,不卖的。”南锦屏解释。   “300贯,至多了。你这上面既没有金银玉器,又没有翡翠玛瑙点缀,木头还不是什么好木料,不过胜在新奇,至多也就值这个价了。”   南锦屏好声好气解释道:“非故意坐地起价,实在礼轻情意重,这是我夫君的一片心意。”   “既是心意,还在这里吆喝什么,怎不拿回家去藏起来。说来说去如此显摆还不就是为了抬高身价吗?”婢女不客气道:“你可莫要贪心不足,我家娘子给你这个价格已经够了。你且莫贪得无厌。”   “我真不卖的。”南锦屏不得不再次重复道。   “再给你加100贯,不过你要保证整个汴京城仅此一个,以后就算是你自己,也不得再制作了。”梅大娘霸道道。   “我真的不卖。”南锦屏此时已经后悔刚才不敢贪心租赁了,要不然就没有这么多事端了。 第72章 得罪梅大娘 搞事吗?无所谓!   眼瞅着事情陷入僵局, 一旁姜憬淮和沈清和同时上前一步,张嘴正要出言调和。   邴温故却先二人一步霸气走出场。   开玩笑,他自己的小夫郎怎用别人解围, 那岂不是显得他很无能。   “你懂人言否?我夫郎已言不卖,还不快快还回来。”邴温故这人可不是啥婉转迂回的人,更不会顾虑是否会得罪这个梅大娘, 得罪了又会有何后果。   倒不是邴温故性格莽撞,不计较后果, 而是他有十足的自信便是得罪了,也能解决。   梅大娘都呆住了,万万没想到邴温故竟然敢这么跟她说话, 一时间都忘记骂人了。   倒是彩莲忠心耿耿,闻言立刻骂道:“你怎么敢这么跟我家娘子讲话, 你知不知道我家小娘子是谁?”   “是个屁也不关我事。”邴温故冷森森对梅大娘道:“现在就把把万花筒还我夫郎。”   梅大娘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长这么大小还没人敢跟她这么豪横, 来了火气, 梗着脖子, “我就不,你能拿我怎样?”   正好这时候邴温故瞥见有两个小童抱着荷包站在一旁看热闹, 他随身抽过小童手中的荷叶,然后快如闪电, 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用荷茎狠狠抽向梅大娘。   梅大娘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后就变得绵软无力,再也拿不住万花筒,不由自主一松手,万花筒就落了下去。   邴温故早有准备,微微矮身,左手伸手一捞, 就稳稳接住了万花筒。整个过程轻松无比,行云流水,带着一股子说出的霸气和美感。   邴温故转身塞进南锦屏的怀中,“夫郎,收好。”   “好,好身手!”人群之中不知道谁先喝彩一句,随后响起的都是叫好声,接着就是一阵阵掌声。   梅大娘哪里吃过这种亏,偏偏还有这么多她瞧不上眼的贱民在一边鼓掌喝彩,梅大娘都要气疯。   “来人,给我把他们抓起来,狠狠的打。”梅大娘嘶吼,完全没了京城贵女的礼仪。   仆从们听令,迅速向邴温故和南锦屏二人围拢。   邴温故回手把南锦屏护在身后,一手伸出,做好备战准备。   这点小仆,邴温故还完全不放在眼里。   姜憬淮此时上前一步,眼神厌恶地看着梅大娘,“我劝梅大娘你莫要冲动才好,宫中皇后娘娘和圣人今日皆在大相国寺乞巧,若是惊动了天家,叫圣人知道你在这里欺民霸市,强买强卖,怕是不仅你,连右相都要受到牵连。”   梅大娘哪里肯咽下这个哑巴亏,“他打了我,就这么算了?”   众人都以为一个荷叶抽的能有多疼,也就梅大娘这种没受过半点苦细皮嫩肉的小娘子才会觉得疼的不行。   沈清和也这么以为的,根本没当回事,他甚至威胁道:“如果梅大娘执意追究,那么在下只能回家禀告父亲。家父乃眼中容不得沙子之人,想来必将此事拿到朝堂上说与圣人听。”   梅大娘气的死死咬着嘴唇可是却不敢轻举妄动。   她可以不给姜憬淮面子,那是因为候府如今不过听着光鲜,实际上老侯爷已经退下,再无实权。而姜憬淮的父亲外放延州,当个小小的从六品官。候府至今在朝中已无人,根本在圣人面前说不上话。   但她不能不顾及沈清和。沈清和的父亲乃是中书舍人,正五品官,官职虽不大,但他父亲擅人际,和言官那边的御史台中好几位御史交好。   那些御史就跟苍蝇似的,见着一点脏的臭的就蜂拥而至,特别恶心。   这要真是因为这么点小事,叫她阿耶给御史参一本,他阿耶正在又正生着她的气,不一定会怎样惩罚她。   况且如今皇后娘娘和圣人也在大相国寺中,若真是惊动了皇后娘娘,以她跟宫中淑妃娘娘的关系,不定怎样小题大做呢。   梅娘子想来想去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狠狠瞪了南锦屏和邴温故一眼,咬牙切齿道:“你们且给我等着。”   邴温故压根就不把这种威胁放在心上,他若就此罢休,那一击就算给她一个教训。她若不依不饶,他便叫她不死也脱层皮。   邴温故不但不在乎,还有心思把荷花还给一旁的小童,并对小童道:“谢谢你把荷花借给我。”   小童刚刚才见识过邴温故气势凛冽地用荷花抽了一位小娘子,哪里还敢接邴温故递过来的荷花。   小童转身一头扎进身边大人的腿里,两条小胳膊死死抱着阿翁的两条腿,好像邴温故是一个人贩子似的,哇地一声哭了。   “哈哈哈,邴猧……”姜憬淮刚叫出邴温故的外号,就被南锦屏瞪了一眼,生生咽了回去,想到自己刚才的承诺,只能不甘不愿地改口道:“渊亭,你看你多吓人,把人家小孩子都给吓哭了。”   南锦屏真拿这两人没办法,一个冷脸跟索命阎罗似的,另一个倒是开朗,可正幸灾乐祸呢,还有一个事不关已只管看戏。   南锦屏只能接管哄娃娃的重任,把荷花从邴温故手中接过,这时候南锦屏才发现,这个荷花抽了人,荷茎竟然一点都没损坏。南锦屏不由心中一松,想来那个小娘子应该没什么大碍。   “小郎君,谢谢你的荷花了,帮助哥哥把万花筒从坏人手中夺回来,哥哥谢谢你。”南锦屏的声音清朗而温柔,有种莫名的安抚力量,小童慢慢停止了哭泣。   小童在老翁腿脚转头看向南锦屏,见到是一个气质温柔长相俊逸的小郎君,而非那个黑面煞神,这才不怕了。   他伸出去接荷花,这是他可喜欢的玩具了,阿翁花了二文钱给他买的呢。小童眼睫挂泪,显得有几分可怜兮兮。   南锦屏蹲下身,同小童平视,耐心哄着,“哥哥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把万花筒借你看看可好?”   “使不得,这可使不得!”老翁连连摆手,他刚刚可是亲眼看着呢,这玩意可昂贵得很,看一眼就要一贯钱,“郎君如此贵重之物,快快收回,可莫让二郎弄坏了。”   “没关系,都是自家制作的玩意,不值当几个钱。”南锦屏笑着道。   “阿翁,我想看,就让我看一眼吧,我保证可小心了,绝不给哥哥弄坏了。”小童刚才就在一旁看着,知道这万花筒是个稀奇玩意,他都要好奇死了,那万花筒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叫这些人争来抢去。   老翁低头对上小孙子眼神,小孩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不由心软了。   他知道这恐怕是小孙子这辈子唯一一次看这万花筒的机会,以后不会有。如果现在不给他看,以后恐怕这件事都会成为他的终身遗憾。   老翁软了心肠,“还不谢谢这位郎君,你仔细些,可别给人弄坏了。”   “好。”小童脆生生应着,欢欢喜喜,立刻就凑上去看万花筒。   小童不敢碰这昂贵之物,只把眼睛怼到小孔之上,让南锦屏给他转动。南锦屏知道小童的心思,怜惜他,就让他自己拿着玩,“没关系,你可以自己拿着玩,这个很结实,转不坏的,弄坏了,哥哥也不会怪你。”   小童不敢自作主张,忙去看阿翁,见阿翁点头,才欢欢喜喜捧着万花筒玩起来。   小孩子的喜好直白而简单,清脆的童声和笑声想了起来,全都是小孩子无意义的惊喜叫声。   南锦屏没有催促小童,静静等着,倒是一旁的老翁感觉差不多了,忙让小童把万花筒还给南锦屏。   小童很懂事,老翁提醒一句,小童就把万花筒还给了南锦屏,虽然眼中还有不舍,但是一点没有贪恋。   “谢谢哥哥。”小童的声音翠亮,没了刚开始的害怕。   “不客气,哥哥也要谢谢你。”   “那我也要跟哥哥说不客气。”小童看了万花筒,知道南锦屏不是黑脸郎君那样的坏人,就不怕南锦屏了。   南锦屏被逗的笑了起来。   “小郎君,你那万花筒可还租了?”一个男人问道。   “不租了。”南锦屏不想再生事端。   男人扼腕叹息,“本来都到我了,偏偏跑回来一个小娘子插队,胡闹了这么一场,让我错过了这次机会,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观赏了。”   南锦屏只是笑笑。   邴温故不愿意因一个不相干的人搅了南锦屏的兴致,“正好我们继续逛逛,大相国寺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   “也好。”   邴温故几人沿着大相国寺闲逛起来,不得不说这里真是热闹。   路上碰见卖双头莲的,邴温故还给南锦屏买了一个。   这双头莲并非真的双头莲,而是用刚采摘的荷花苞做成的,也算是七夕特有的小玩意。   南锦屏挺喜欢这些小东西,以前他在村子里见都没见过,现在看什么都稀奇,邴温故给他买了,他就攥在手里拿着玩。   再往前走,有卖果食花样和花瓜的。邴温故每样买了一个。   花瓜就是把瓜雕刻成各种花样,挺新奇的。至于果食花样,则是用油和面加上糖和蜜饯做成咧嘴笑的娃娃头。   买了这两样吃食,南锦屏要吃东西,就没有手就拿双头莲和万花筒了。姜憬淮看见眼睛都亮了,“锦哥儿,我给你拿万花筒。”   南锦屏才不用他,“温故,你给我拿着。”   邴温故斜睨了一眼姜憬淮,似笑非笑,把姜憬淮气的眼白乱飞。   再往前走,还有卖水上浮和谷板的,这个特有趣。   用黄蜡浇铸成鸳鸯、凫雁、?鶒、龟鱼等动物形状,外面加以彩绘或者雕刻,便是水上浮。   再用一块木板,上面扑一层土,土里种上谷子让它长出苗来,再在木板上布置小茅屋和花木等,再做一些农家小人儿,整体呈现出一个村落环境的缩小景观,这就叫做谷板①。   南锦屏特别喜欢这种像是过家家的东西,邴温故便给他买了一个。   邴温故一手谷板,一手万花筒双头莲,还提着一些吃食,真就跟星际跟在媳妇后面拎东西的老公一模一样。邴温故还挺美,他挺愿意给南锦屏拎东西的。   就是现在小夫郎还很仔细,这些东西明明都是小钱,他也喜欢,可是却舍不得买。   邴温故深深觉得他得搞钱,不能等中举之后了,要不小夫郎都舍不得花。   这么想着视线就落在万花筒上,余光瞥见姜憬淮,邴温故便知道现成的工具人送上门来了。   他们转到后半夜,南锦屏扛不住困了,众人才决定回去。   回程的路上,邴温故和南锦屏仍旧同姜憬淮和沈清和同车。   “你们最近当心些。”姜憬淮道:“刚才那个梅娘子是右相家里的大娘子,她妹妹梅三娘是宫中的淑妃娘娘,很得圣心,姐妹二人性格都很张扬。”   沈清和不好妄议宫中娘娘的不是,只道梅大娘的情况,“梅大娘性格在汴京城中出了名的跋扈,前段时候刚同夫家仳离,对外给出的理由是与夫君性格不合。”   姜憬淮提起这个就气愤,“官宦家眷都知道,她夫家之所以会与她仳离,全是因为梅大娘太过歹毒。她容不得夫君纳二色,把她夫君的小妾用剪刀划花了脸,这还不算完。发现妾室怀孕,硬生生叫家仆把妾室打到流产。她夫君实在忍不了了,拼了前程不要,也要同梅大娘仳离。这不仳离后,他夫君一个汴京城小官,就被贬出京,外放到一个偏僻小县当了一个小小的知县,这辈子怕是回京无望了。”   “这个梅大娘真够霸道的。”南锦屏听后不免生出担忧,“大郎,我是不是给你惹祸了?”   南锦屏自责,“若是我不贪图那点银子就好了。”   邴温故毫不避讳地握上南锦屏的手,“夫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好了,人活在世,就这一辈子,自然要痛痛快快。瞻前顾后的人生有什么意思?”   南锦屏摇头。   “夫郎,做人没事就要搞搞事情,你就是搞事情太少了。你要是搞的多了,搞几个惊天动地的大动静出来,把那些想搞事的吓住。他们以后自然就不敢搞到你跟前,还要怕你搞事。”   邴温故一本正经道:“你搞的事情还不够大,再大一些,惊动天地就好了。但是那个什么梅大娘哪还敢跑来跟咱们搞事,肯定远远听到你的名字就吓的逃的远远的了,所以还是你搞的事情不够大。”   这一直以来都是邴温故的行事准则,他最讨厌别人跟他俩搞事,他每天跟虫族打仗就够烦的了。偏偏那些在首都星安逸的享受奢靡生活的老家伙们还时不时要跟邴温故搞事。   邴温故怎么可能忍得了?   不就是搞事情吗?谁不会?大家伙一起搞啊,看谁搞的大。   邴温故搞事可不想那些老家伙们瞻前顾后,他就是搞,搞的惊天动地,搞的地动山摇,不出三回,那些老家伙们就消停下来,怕他怕得不行。   到了后来,那些人一听到邴温故要回首都星,本来搞事搞的正在兴头上的对家都会立刻停手,就怕邴温故回来掺和一脚。   每次邴温故回到首都星,都是首都星最和谐的时候,所有人都消消停停,就好像他们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似的。   邴温故觉得那样就不错。   南锦屏的大道理都是邴温故教的,南家夫妻可没有教过他什么,他们每日赚家里那口饭钱都忙不过来,哪里有时间教育别的。   被邴温故教的久了,南锦屏难免被带偏了些,但有时候隐隐约约还是能感觉这道理似乎不太对劲。   南锦屏怀疑地看着邴温故,邴温故就道:“记得我给你讲过孙悟空的故事吧,你看孙悟空能不能搞事,搞的三界动荡。后来谁敢跟孙悟空搞事,都怕他搞事好吧?所以最好的防止别人跟你搞事的办法就是你比他还能搞事,得让他怕你搞事,而不是你怕他搞事。”   南锦屏觉得邴温故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点了点脑袋。   姜憬淮却看不下去了,“邴渊亭,你可太狂了!就连我阿翁那样曾经那样叱咤风云征战沙场的大将军教我们都不敢说这般猖狂的话,至多不过告诫家中子弟不惹事,但也不要怕事罢了。瞧把你狂的!”   邴温故斜睨着姜憬淮,“所以呢?你看梅大娘还不是照样敢搞事到你跟前,所以可见你们那套理论是不对的。”   姜憬淮无语,他这辈子的无语都用在邴温故这了。   “你这么个教法,锦哥儿没叫你教的无法无天,我只能锦哥儿真是天生良善。”   南锦屏不愿意听别人说邴温故的不是,就急急道:“温故品行很好的,你多了解了解他就知道了。”   姜憬淮做出一副吃什么吃噎住的表情,“得了,你们夫夫情比金坚,是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不过锦哥儿,你们夫夫感情这么好,为什么你一直叫渊亭的名,从不叫他的字?”   姜憬淮一直对此有疑问,别说夫夫之间,就是同窗或者友人之间关系好的,都互相称呼字,只有生疏的人才会彼此称呼对方姓名,可是这项明显在南锦屏和邴温故之间不适用。这两人感情好的,就差昭告天下了。   “温故的字是学堂里的夫子给取的,可是那个夫子对温故并不好。”南锦屏把邴温故给他的理由告知了姜憬淮,可是脑中却不由自主闪过一些片段。那些他曾经做过的梦,似乎比邴温故给他的理由更有说服力。   南锦屏一时间陷入沉思。   “原来如此。”姜憬淮十分理解,“碍于尊师重道,确实不好改字,但是听着别人叫一个对自己不怎么样的夫子给自己取的字,确实隔应。”   “那以后要不要我也叫你的名?”   “不必。”邴温故双标的明明白白,“只要夫郎这么叫我就好了,你们叫我什么我都无所谓。”   “好,很好,非常好。”姜憬淮鼓掌,他都要气笑了。   “如果梅大娘难为你,你可以叫平安来告知于我,我父亲跟几位言官关系还算不错,至少可帮你免于为难。”沈清和理智得多,没被他们东拉西扯搅乱思绪。   南锦屏立刻对沈清和抱拳,“多谢清和兄。”   邴温故眸色冰冷,嘴角扯出一抹森冷的笑意,“她若就此罢休,便罢了。若不然我便叫她明白何为悔不当初?”   “渊亭,你怎么敢这么轻狂?”不是姜憬淮小瞧邴温故,他一个乡野出来的农家子,脚跟都没在汴京站稳,竟然就开始妄图跟当朝简在帝心实权在握的右相掰手腕子,怎么敢的?   邴温故寒森森,“尽管放马过来!”   姜憬淮和沈清和一时间竟然真被邴温故那气势给镇住了,恍惚中竟然觉得右相对上邴温故不死也得脱层皮。   然而反应过来就知道自己这想法多荒唐了。   “好气势,不说别的,就你这王八之气,我服!比我还能装!我这个衙门跟你比,都白叫了。”   邴温故只是淡淡一笑,根本不在乎。他说的都是真的,梅大娘若是就这么算了,他抽她那一下,就算是她得了教训。若她不依不饶,他就叫她悔断肠。   这一瞬间,似乎有凉飕飕的冷气从邴温故身上冒了出来。   几人之后没有再继续话题,说了些旁的。   马车到了邴家,邴温故先下车,再回手扶着南锦屏下车。   姜憬淮钻了出来,“渊亭,你给我也做个万花筒呗?琉璃我出?另外再给你100贯作为手工费怎么样?”   姜憬淮真心喜欢万花筒,他觉得自己今晚回去都要睡不好了。   邴温故冷酷拒绝,“没时间,我下月就要乡试了。”   姜憬淮眼珠子转了转,计上心头,“九月我娘娘生辰,我邀请你出席哦,到时候别忘记带礼物。太便宜的我娘娘可看不上,这万花筒就正好,你若是没有材料尽管开口,我不介意你送娘娘的礼物生辰礼是我们府上自己出的。”   邴温故瞥了一眼坐在马车上的沈清和忽而笑了,这笑却让姜憬淮毛骨悚然。   “不如这样吧,若是我这次乡试能继续把你表兄压成万年老二,那么你娘娘的生辰,我便送万花筒做礼物吧。”邴温故坏心道:“所以,你去佛前祈祷我能得解元,而你表兄仍旧被我压成万年老二吧。”   “邴渊亭!我就知道你除了冲锦哥儿笑外,对谁笑都准没憋好屁!”姜憬淮哇哇大叫,“你可真损,你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阳谋,故意挑唆我跟表兄的关系。”   沈清和冷哼一声,“邴渊亭,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吧,这一次,当老二的那个一定是你。”   “拭目以待。”邴温故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带着南锦屏回了家。   姜憬淮跟沈清和回去后,自是把遇到梅大娘的事情同各自家中长辈讲了。   姜侯爷轻笑道:“果然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但愿邴秀才能对得起他这份年少轻狂!”   “邴渊亭这不是年少轻狂,这简直是疯狂。阿翁,我怎么说也算天之骄子,出身候府,幼年便得了圣颜,出入宫廷,算得上有几分狂傲的资本。就这样,有候府做背景,我都不敢硬刚右相,邴渊亭一个乡野出身哪里来的底气放这种狂妄之言。”   姜侯爷摇头,“自古狂士只有两种,那么就是没甚本事,只知一昧狂妄自大。要么就是本身有文经武略,诸葛之流。端看哪种?”   姜憬淮,“若有诸葛先生两分本事,邴渊亭也早就展露头角了。”   可是祖孙二人皆忘记诸葛出山之时亦不过二十七岁,而邴温故如今才不过二十四岁而已。   另一头梅大娘憋着气回到相府,越想越不甘心,愤恨地摔了几件贵重的摆件,可是还是觉得一口恶气憋在心头出不来。   梅大娘的母亲赵氏听闻女儿回来,过来看女儿,便看见了一地狼藉。   赵氏皱皱眉头,“是谁惹我儿不开心了?”   红莲有眼色的把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讲述一遍,其中不乏添油加醋,把邴温故夫夫描述的越加恶劣,梅大娘无辜。   梅大娘扑倒赵氏怀中假哭,“阿娘,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这般欺负我儿,当真可恶!”赵氏愤恨,“那两个乡巴佬不知道我儿乃是相府大娘子吗?”   “怎么不知道,当时候府和中书舍人府上的两位小郎君都在,当时就点破了娘子身世,可那二人却仍旧猖狂。”红莲继续道。   “好个狗蛋包天的乡巴佬!”赵氏怒气冲冲道:“去给我把福贵叫来。”   赵氏咬牙切齿对红莲道:“我一定要叫那两个乡巴佬知道何人能得罪,何人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是,夫人。”红莲匆匆忙忙跑出去,不一会儿带回来一个强壮的男人,这男人正是右相府上养着的打手头子。   “不知大娘子有何吩咐?”福贵恭恭敬敬对梅大娘行礼,从进来就低着头,不敢多看一眼。   赵氏冷声吩咐,“去把今日得罪我儿那两个乡巴佬给我找出来,我一定要狠狠收拾他们一顿,给他们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叫他们下次出门擦亮眼睛,再不敢得罪他们压根就得罪不起的人物!”   赵氏转头问梅大娘,“阿娘把福贵找来了,你想怎么收拾那两个乡巴佬才能出气,你尽管吩咐福贵。”   梅大娘恶毒道:“那个双儿给我划花他的脸,看他变成一个丑八怪后,那个男人还会不会继续喜欢他。至于那个男人,给我挑了的他的手筋,一双手废了,我看他还怎么考科举,后不后悔今日不该得罪我。”   福贵听的心头发冷,上座这个女子当真狠毒,一出手就废人家前程。   但是福贵不敢有意义,谁叫这人可是右相之女,当朝淑妃的亲侄女。敢惹这样的霸王,也只能说那两个人倒霉。   “是。”福贵领命往外走。 第73章 狂士可有真本事 收到书迷之信   福贵走出去的时候正好撞见右相, 忙匆匆退让到一边。右相起初没在意,随意一撇才发现福贵。福贵作为右相圈养打手头子,他还是认识的。   梅右相把人叫住, 皱着眉头道:“福贵,你来内院干什么?”   福贵不敢欺瞒相府之主,忙对右相讲了前因后果。   右相气的差点骂人, “不许去!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知道低调, 尽添乱。以后不管夫人和大娘子吩咐你什么,你都要汇报于我,我点头你才准去办, 明白吗?”   福贵忙道:“小人明白了。”   “下去吧。”   梅右相大踏步走进梅大娘的厅堂,就看见一地碎瓷片, 再想到这娘俩要办的事情,只觉得气血上涌, 头脑嗡嗡的。   “我不是告诉过你最近这段时间不要出去给我惹事吗?你怎么就是不听?”梅右相训斥道。   不待梅大娘怎样辩解, 赵氏就先把梅大娘护在身后。   赵氏张开双臂, 老母鸡护小鸡似的冲梅右相吼道:“你一进来就冲我儿发火,你怎么不问问我儿受了多大的委屈!”   梅右相简直对自己夫人无可奈何, “她强买强卖她还有理了?”   “我儿怎么就强买强卖了,不过两个乡巴佬做出来的东西, 能是什么好玩意。我儿瞧得上那是给他们脸了!”赵氏理直气壮,“再说我儿又没有亏待他们?100贯还不够吗?我看他们纯粹就是瞧我儿喜欢,妄图狮子大开口罢了,终究不过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梅右相气的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从哪句话反驳赵氏。   “总之,我不许她在这个时候再给我出去惹祸!”梅右相讲不通道理,只能强硬地命令, “这是什么风口浪尖,你们母女俩当真就不知道吗?你出去打听打听,现在只要在京当官者,无论是三品以上官员,还是五品的芝麻小官,哪个不背后议论我梅相仗势欺人,把前女婿撵出皇城,流放'边疆'!”   赵氏提起梅大娘前头夫家就来气,“就那个何三郎一个乡野村夫也敢嫌弃我儿,若不是……且轮不到他!走了狗屎运娶了我儿竟还不知珍惜,还敢纳妾,这般骑在我儿头上拉屎,你若不把他贬出汴京,你这右相还有何脸面!”   “脸面,你知不知道现在这事都要闹到圣人跟前了?”梅右相大怒。   赵氏压根不在意,甚至昂着脖子,傲然道:“哪又怎样,我的三娘子可是淑妃,深得圣人之心,便是当朝皇后娘娘亦要给我的三娘七分面子,一个何家又能翻起什么浪潮!”   “你!”梅右相气的手指哆嗦,“总之我今个把话撂在这里,谁也不许去找那两个小民麻烦,否则叫我知道了,便把大娘真的嫁进小民之家。你们不是一直瞧不起小民吗?我就非要大娘做小民之妻。”   “你不能那样作践我儿,她也是你的亲生骨肉!”赵氏有些怕,她可舍不得梅大娘受那种折辱。   “那这段时间就给我消消停停的待着,莫要再让我听见她惹出什么是非!”梅右相甩袖离开。   梅大娘见父亲走了才敢吱声,“阿娘,那就这么算了?两个乡巴佬也敢欺负我堂堂相府之女,传出去我相府还有何脸面?”   赵氏愤愤不平,“你阿耶做事就是太过谨小慎微。不过这段时间你还是要老实些,不说别的,你还总要再嫁人。你总不能真嫁那些贱民吧,热度降下去我也好再给你议亲。”   “阿娘!”梅大娘扯着赵氏的袖子,不愿意就此善罢甘休。   “你放心,阿娘不会就这么让你白白被贱民欺负,等你仳离的风波过去,阿娘一定为你讨回公道。就算那时候那两个贱民逃到天涯海角,阿娘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梅大娘纵然再不敢甘心,梅右相和赵氏都支持她的情况下,也只能算了。   第二日起来,梅大娘忽然发现她被荷茎打的手腕变得绵软无力,竟然连饭碗都端不住,摔了一地狼藉。   梅大娘慌忙请了宫中御医前来查看,并未诊疗出任何问题。   御医束手无策,直言并不需要用药,乃是心理原因。   翻译过来就是梅大娘的手腕没有任何问题,一切都是她不甘心被小民打了,装的。   这把梅右相气的又狠狠发了一通脾气,甚至强加了对梅大娘的管教,彻底杜绝了梅大娘私底下寻邴温故和南锦屏麻烦的源头。   把梅大娘气的砸了闺房。   皇宫深夜,圣人高高坐在龙椅上,附在皇案之上时不时写写停停。   下首,一名少年长身玉立,身姿笔挺,恭恭敬敬地站着,脊背没有一丝弯曲,这便是太子。   忽然一名宫人匆匆忙忙进来,附耳在圣人耳边低声耳语几句,圣人神色未变,不知说了什么。   圣人低头沉思片刻,抬眸看向太子。   “今日你也在大相国寺,可曾听闻什么流言?”圣人与皇后娘娘等几名受宠的宫妃和皇子去了大相国寺乞讨,当时太子也伴在左右。   太子没有支支吾吾,而是直接作揖回答,“回阿耶,儿子听说右相之女亦在,似乎同两位小民发生了一些不愉快。”   圣人摆摆手,示意不必纠结这个,转而问道:“你可知哪两位小民的身份?”   太子答,“似乎其中一位是前来参加科举的学子,成绩不错,压过沈家那位素有才名的三郎君。”   圣人挑眉,意味深长道:“你反应的很快,这么短时间就查的这么详细了。”   太子慌忙跪下,“父皇,儿子没有僭越的意思,不过是……”   圣人伸出右手打断了太子的解释,从龙椅上起身,来到太子跟前,把太子从地上拉起来。   “你我父子不必如此防备,太子,我既然立你为太子,只要你不做昏聩之事,这太子之位便永远都是你的,你无需战战兢兢。”   圣人拉着人,做到一旁的椅子上,“你这次反应很快,为君者为上位者就该如此,时刻掌握手下臣子的风吹草动,才不至于成为聋子瞎子。”   太子观察着圣人脸上的表情变化,不知道圣人这话何意。   这事情可是涉及了右相府,而谁不知道右相府乃是圣人最宠爱的淑妃娘家。就连他的生母,皇后娘娘亦要给这位淑妃七分颜面,轻易不会招惹。   可惜圣人表情管理的很好,太子并未从圣人脸上窥得出什么有用的微表情。   圣人继续道:“你既然查了那位小三元极其夫郎,想来就该清楚二人所做的一切。”   太子点头。   圣人忽然笑了,“很有趣,也算两个狂士,只是不知这两个狂士,又有几分真本事呢,挺令朕拭目以待的。”   邴温故和南锦屏回到家里,南大郎和邴四郎便纷纷借南锦屏的万花筒看。   他们两个还没看过呢。   能把右相之女和候府之衙内都迷住的东西,南大郎和邴四郎怎么逃得过。   看完万花筒后,南大哥除了着迷外,就是疑惑和不解。   南大郎困惑地看着邴四郎,“弟婿有这样的本事,当初你家咋会把日子过成那样?”   “不,不知道啊!”邴四郎哪知道大哥怎么会这么多手段,“那可是琉璃呀,再这之前我都没见过那玩意,我也不知道大哥咋还能知道用琉璃制作东西。”   南大郎也很奇怪,从前在村里两家人接触得少,仅有的几次接触让南大郎觉得邴温故此人傲慢无礼且没有本事。可是现在他跟了邴温故一段时间后,发现邴温故跟他从前的认知完全不同,这人的本事压根就不像一个从村里走出来的农家子。   邴四郎看着困惑的南大郎,忽然道:“其实吧,说实话,我从前真没发现我大哥有这本事。若是追其源头,还真是自从跟哥夫定亲后,我大哥就跟突然被仙人点化了似的,干啥成啥。”   “讲真的,我真心觉得哥夫真是福星转世,能带挈身边之人。否则就我大哥从前那个学识,真的,镇上夫子都说我大哥若能考上秀才,除非主考官眼睛瞎了。可你看现在,便是小衙内又怎样,还不是被我大哥压成万年老二。”   这次轮到邴四郎反问南大郎了,“所以,我真想知道,你们南家有哥夫这样的福星怎么还能把日子过成那样!就我大哥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都能被哥夫带挈成秀才,你家怎么就……”   这一次轮到南大郎哑口无言。   是呀,这么看锦哥儿真是有几分,不,十分运道在身上的。那么问题来了,有这样大福运之人庇佑,他们南家从前怎么把日子过得那么落魄的?   南大郎不禁怀疑起从前自家到底有多么堕落,才会让福星转世都带挈不起来?   自家难道就那么差劲吗?就在南大郎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时,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南大郎想起了村中流言。   “其实我在咱们村里听过一些流言蜚语,是关于锦哥儿福星转世之说和南家穷之间的关键。”南大郎犹犹豫豫。   邴四郎也听过,瞬间想了起来,“那个我也听到过。似乎是说福星转世的确会带挈身边之人的运气,但是不是什么人都带挈。这里面有因果关系,对福星转世之人越好,运气便会越盛。对福星转运之人不好,便会造到反噬。”   南大郎点头,“村里人都说南家对锦哥儿还不够好,但又还行,所以便既不会造到反噬又不会得到锦哥儿的福运庇佑。”   其实南家对南锦屏真的很不错了,从前没有任何一点苛待,甚至因为南锦屏是一个双儿,还比别的孩子稍微优待一些。   但是南家条件摆在那里,就算对待南锦屏再好也有限。总不可能全家啃窝窝头,拿不出钱买肉的时候,南家夫妻自搁腿肉给南锦屏做肉吃吧。   再者南锦屏从小被村里人奚落,性子便养的有些格外要强,总怕被人嘲笑不如人。家里有什么活都挣着抢着干,比几个兄弟出力都多。   但是不管怎样,南家其实对南锦屏真的很不错了,已经尽力给自家能给南锦屏的所有了。   可是此刻邴四郎却非常认真点头,附和南大郎的话,“的确,你家对哥夫是差了些。如果你家早像我大哥对哥夫这般对哥夫的话,说不定你们南家早就成为咱们镇上首富之家了。”   这个南大郎也无法反驳,他道:“你大哥就差把锦哥儿宠上天了,咱们村里谁家那么惯孩子。”   “所以呀,我大哥现在都成了秀才,眼瞅着都要举人了。”   讲真,福星之说确实是邴温故给南锦屏造的势,但南家对南锦屏真的不错,邴温故从没想过要拉南家下水。如南家对南锦屏还不够好,所以才没得到庇佑这种话,完全就是后来村里人自己脑补出来的。   要么怎么解释南锦屏明明是福星转世可是偏偏南家之前还把日子过成那般?   但是偏偏吧,南家对南锦屏又的的确确好,就算村里人想要鸡蛋里挑骨头都挑不出错来,便只能从这方面自圆其说。   好是好,就是还不够好。   当人一旦相信了某些言论,不用别人引导,他自己就能脑补一切漏洞。   南锦屏是真的很喜欢邴温故给他制作的万花筒,回家后数过赚来的铜钱,就抱着万花筒玩。   玩了一会儿还是有些不安,“温故,得罪梅大娘真的不会造到相府的报复吗?”   邴温故笑笑,“夫郎莫怕,若是相府真敢搞事,那我便教你如何应战强敌的第一堂课,好好教你怎么把看似强不可摧的相府推倒摧毁。”   不知道是被邴温故的风轻云淡感染,还是脑中忽然闪过的某些似梦似真的片段影响,一瞬间南锦屏竟然真的特别安心,荒唐相信邴温故真的有办法解决。   邴温故来到南锦屏身旁,哄人,“不要想太多,我已有应对之法。我给你讲史吧,帮你分解一下心慌。”   南锦屏点头,“也好。”   南锦屏最喜欢听邴温故给他讲故事,或者讲历朝历代的过去史,特别有意思。   就这样二人在讲史中睡着了。   之后的日子,乡试在即,邴温故再没有出去过,南锦屏也没有出去了,他在家陪着邴温故一起学习。   转眼,乡试便来临了。   话本里常说冤家路窄,可不是瞎说的。这不邴温故就在考场外遇到了沈清和和姜憬淮。   邴温故难得主动招呼道:“憬淮兄,我上次问你的问题你可有答案了?你去寺庙拜佛求的到底是我得解元,还是你表兄呢?”   “邴渊亭,要不是我答应锦哥儿不再叫你猧子,此时此刻我是真的想喊你一声邴猧子,这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般比猧子还狗的人呢?”姜憬淮好气。   沈清和冷笑,“邴渊亭,得志莫猖狂,今日我便让你知道谁才是万年老二。”   邴温故微笑点头,“好呀,二郎,咱们放榜之日见。”   沈清和在家当然不是排行老二,邴温故知道,故意这么叫的,埋汰他呢。   果然沈清和脸都给气黑了。   南锦屏无奈拽了拽邴温故的袖子,邴温故这才没做口舌之争。   邴温故嘱咐南锦屏道:“你在家里莫要惦记我,我考了这么多长都已经习惯了,既能吃好又能喝好。你只管照顾好自己就行。”   南大郎和邴四郎听的习惯了,可是邴四郎还是忍不住跟南大郎吐槽,“你听听大哥说的话,我差点以为哥夫才是要进考场的那个。”   南大郎笑,弟婿惦记小弟,他能说啥。   邴四郎继续吐槽,“我总感觉咱们都是多余的,在大哥心里只要有哥夫来送考就行了,只需咱们可有可无。也不能说可有可无,兴许还有点多余。”   南大郎深以为然,但是他的身份不能跟着吐槽,就尬尬一笑。   “这话应该换我来说才是。”南锦屏没可奈何。   邴温故无所谓笑笑,“你我夫夫,谁说不一样。”   “好吧,那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南锦屏道。   邴温故点头。   大庸朝的科举邴温故已经经历多次,经验丰富,至于紧张,那就更无。   邴温故思路清晰,做起文章来自然就很快,当别的学子还在为文章抓耳挠腮时,邴温故已经趴在书案上呼呼大睡了。   没什么压力的考完,邴温故走出考场,又成了为数不多的几个神清气爽的学子之一。   “温故,这里!”邴温故一走出来,就看见南锦屏冲他挥手,他快步走过去,捧着小夫郎的脸道:“你瘦了。”   “这才几日功夫,你怎么看出来锦哥儿瘦了的?”邴温故身后响起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邴温故回头,“你怎么也在?”   姜憬淮没好气道:“我一直就在,合着我这么大个人杵着半天,你是一点也没看到。邴渊亭,咱就是说你眼里除了你夫郎,能不能稍微也看看别人。”   南锦屏羞的满脸通红,邴温故理直气壮,“我眼里有别人干嘛?别人又不是我夫郎。”   南锦屏赶紧拉了拉邴温故的袖子,眼神哀求他别说了,再说他都要烧着了。   “表兄!”姜憬淮看见沈清和被人架着出来,立马跑上去扶人。   沈清和状态特别差,脸色发青,眼圈下面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邴温故一手捂着自己的鼻子,一手捂着南锦屏的鼻子。   “清和兄,这是又抽到臭号旁边了吧?”邴温故嫌弃道:“这臭味臭飘十里,看来没有我夫郎的福运庇佑,清和兄的运气一如既往的差。”   沈清和连续被臭号熏了数日,已经只剩下一口气,哪还有力气跟邴温故做口舌之争,确认接过自己的是姜憬淮后,就放心地晕在表弟怀中。   姜憬淮赶紧把人扶上马车,叫仆从立刻回沈府,都顾不得跟邴温故和南锦屏二人道别。   沈清和的阿娘何氏早就等在大门口团团转,一看见姜憬淮的马车就急忙忙奔上来。   “三郎怎地又抽到臭号了?”都不用多问,被臭号晕了几日,身上那股味道都腌进衣服里了,何氏一凑近就闻到了。   这若不是自己儿子,她肯定嫌弃的都不上前。   何氏一边招呼仆从帮着姜憬淮把人扶进寝房,一边叫人去喊大夫。   何氏先让人把姜憬淮放在外间,大夫来看过只说沈清和没有大碍,就是这几日没休息好,再加上被臭号熏的。   何氏放下心,叫家仆帮着除去所有衣衫,再用肥皂水给儿子全身擦拭一遍,并且还让人把姜憬淮头发梳洗了,这才把人扶进内间塌上。   何氏知道沈清和的性子,她这个儿子最受不得脏污,就算昏迷着肯定也希望有人帮他打理的干干净净。   “把换下来的所有衣服都烧掉。”姜憬淮这一身衣服可不便宜,都够农家数年收成了,可是放在何氏这里,她压根不把这点银子放在眼中。   “我特意去大相国寺求的符,保佑三郎不要抽到臭号旁边,怎么这次一点也不灵验。”何氏语带埋怨,“上次三郎不是没有抽到臭号旁,已经时来运转了,怎么这次又抽到了。”   听着何氏的抱怨,姜憬淮想起邴温故的话,犹豫道:“姨母有所不知,我同表兄此次回乡考试,途中认识一对夫夫。那对夫夫中的夫郎,据说乃是福星转世,可以带挈身边之人,上次表兄氏借了他的运气,才没有抽到臭号旁。”   何氏看沈清和昏睡的还算安稳,留下几个仆从伺候,对着姜憬淮招手,走出寝房。   “这事我略有耳闻,似乎那家小郎君就是这次一直碾压四郎一头的小三元。”何氏道:“没想到他夫郎还有这般运道,有些人天生运气就比旁人好。”   何氏又叹气,“三郎一直心心念念要压过那位小三元,如今这个情况,也不知道考试结果如何?”   不用姜憬淮劝,何氏又自己想来了,“不管结果如何都挺好。三郎生来便是天之骄子,性子要强,从不肯落于人口。就算这次仍旧考了亚元,也没什么不好,正好磨一磨他的性子,叫他明白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邴温故这头回到家中,南锦屏给他提前订好的大夫也到了。仍旧同之前一样的结果,邴温故身强体壮。   考试这种东西再怎么样,都费神费脑,邴温故还是如往常的习惯,先睡上一日夜,养养精神。   南锦屏已经习惯邴温故这种作息了,并未担心。   之后的日子跟平常没有什么不同,邴温故继续读书学习,倒是期间姜憬淮来了一次。   “锦哥儿,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姜憬淮背着手大踏步进来,后头跟着常胜,常胜背上背着一个大竹筐。   “这是什么?”南锦屏起身去看背篓中的东西,然后发现是一封封信。   “惊喜不?这都是书迷给你写的信。”姜憬淮笑呵呵道:“盖中宝说评书爆了,现在说《东哥儿重生记》场场爆满,有时候票都抢不到。”   姜憬淮从怀里拿出二百两银票递给南锦屏,“这是分成。”   “这么多!”南锦屏惊讶,这才一个多月而已呀,评书的分利就这么高,南锦屏怎能不惊讶。   姜憬淮得意,“这还是只是你自己的那部分,我的分成我已经扣除了。”   “怎么会这么多?”南锦屏问。   “当然是大家都喜欢看。原先只有盖中宝一个人说《东哥儿重生记》,这评书火了后,盖中宝这头实在排不开场,他的徒弟们又想讲,这不就一起安排上了。整个汴京都在说,咱们赚这点算什么,盖中宝自己就拿了五成。”   南锦屏开心的跳起来,“温故,你看见了吗,我写的话本子真的火了,都有书迷给我写信了。”   邴温故骄傲道:“那是自然,我夫郎那是最棒的!”   南锦屏高兴道:“我要把全部信都读完,然后一封一封给他们回信。”   “这倒不必。”邴温故知道南锦屏没经历过这些,有很多事情不懂,耐心解释,“夫郎,你写的话本子,做的事都是冒天下之大不违,纵然有拥趸,但是一定会有更多的人骂人。”   姜憬淮,“而且会骂的很难听。不过这些人你真不必理会,那就是上蹿下跳的小丑罢了,一个个自己没本事,也就能在女人和双儿身上耍耍威风罢了。”   南锦屏高兴的心情慢慢冷静下来,想到自己的话本子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姜憬淮问:“要不然先让渊亭帮你看一遍,那些不好的信,你就别看了,只看好的。”   “不,我要自己看。”南锦屏坚定道。   姜憬淮看向邴温故,邴温故这个一向护南锦屏如老母鸡护崽子似的人却道:“让他看吧。”   姜憬淮急道:“你不知道那些文人的嘴有多毒,他们骂起人来,有时候我阿翁都承受不住。渊亭,你不是最在意锦哥儿了吗?你就不怕锦哥儿受不住。”   “我会看着他,如果他真受不住,我自然就不让他看了。”   “可是……”   邴温故打断姜憬淮,认真看着姜憬淮,“我夫郎是雄鹰,非金笼之鸟。”   姜憬淮只感觉心神一震,他心中似乎隐隐约约明白了些什么。邴温故要的从来不仅仅只是给南锦屏耍些名望那么简单,他要的应该是让南锦屏站在众山之巅。   姜憬淮目光复杂地看着邴温故,这一刻他意识到邴温故能凭借自身本身,从一介农家子杀到汴京,占了小三元,从来都不仅仅只是运气,还有他脑中那些与众不同的深刻思想。   姜憬淮意识到邴温故要把南锦屏推到怎样的位置后,就没再出言反对。   “一起看吧。”邴温故坐到南锦屏身旁,因为二人的双手要拆信,邴温故无法握着夫郎的手,就用自己的一条大腿,贴着南锦屏的大腿,无声地给南锦屏传递力量。   南锦屏明白邴温故的意思,冲他笑了笑。   三人开始拆信,谁也没挑,摸到哪个算那个。   邴温故只看一眼信上的笔记,大概就能拆到信中的内容。   就犹如这第一封信,乍看信上笔迹龙飞凤舞,似乎还不错,可实际上,只有神韵,没有风骨,是个花架子。   再看信上内容,那就是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通篇下来,表达的中心思想无外乎一个:女子和双儿应当从一而终,怎可有一女或者一双儿侍二夫的思想。   东哥儿身为一个双儿,即便重生了,那也该嫁回原夫郎。   并且痛心疾首地斥骂东哥儿不知廉耻,简直就是淫夫荡夫。   邴温故嗤笑一声,随手把信扔在一边,“白痴。”   南锦屏这时候看完手中的信,问道:“那封信上写了什么?”   邴温故没有隐瞒,但是也没说的那么详尽,“骂东哥儿,说东哥儿不守夫道,该沉塘。”   “你手中这封信呢?”邴温故问。   “骂我的。”   姜憬淮一下抬起头,紧紧盯着南锦屏的双眼,生怕他一个受不住哭出来。   可是南锦屏却意外的平静,他的大腿紧紧贴着邴温故的大腿,似乎真的从邴温故身上涉及到了强大的力量。   “说我写这种话本子,教唆女子和双儿学坏,目的不纯,其心可诛。应把我抓起来上重刑。”   南锦屏说的轻飘飘,但是邴温故和姜憬淮都知道信上用词一定比这恶毒千倍万倍。   “你还好吗?”姜憬淮担心。   南锦屏看着邴温故的眼睛,“我还好,这没什么,早在我写这种女子和双儿反抗的话本子之时,温故就跟我讲过我要面对什么,我不怕。”   南锦屏说完,就继续看别的信了。   三人一直看到晚上,不过看了三分之一。其中只有廖廖数封支持南锦屏的书信,就这数封信,几乎都是小娘子和双儿写的,谈的也并非时下男尊女/双儿卑。不过是些风花雪月,他们大概没有打听到无为先生是个双儿,以为他是一个怜惜女儿和双儿的风流郎君,一心想要给南锦屏做妻做妾。   倒是有一封很特别的信,笔名叫做愿来生不再投胎成双儿。   这封信讲述了笔者自己的故事,很悲惨,东哥儿的人生简直就是这位笔者的缩影。   笔者写的很动情,大概哭了,信上的墨迹被晕染了一大片。   南锦屏放下信,大声宣布道:“我决定了!”   邴温故和姜憬淮同时看向他。   “我决定以后更加坚定地写更多这样具有反抗精神的话本子,我要让更多正在经受压迫的小娘子和双儿看到他们还可以反抗,还可以有更多不同的人生。”   “你不怕吗?会有更多的人追着你骂?这些对比你以后受到的骂名,九牛一毛!”姜憬淮道。   “我不怕。我怕的是我们一直被压迫,憬淮,你别忘记,我也是双儿,如果不是温故为我造了一双翅膀,又教我怎样飞翔,我也是被压迫的一员。可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当所有娘子和双儿都被压迫的时候,我又能自由到哪里去呢?”   南锦屏眼睛很透,是那种没有杂质的清透,看人的时候给人一种很干净的感觉。   “就像温故常跟我讲的一样,所有双儿和娘子皆不得自由的时候,我看似自由,实际上不过只是在温故给我铸造的金笼之中舞动罢了,哪有真正的自由。”   南锦屏此刻心中的信念前所未有的坚定,这一刻他无与伦比的明白他写话本子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我要的是平等的权利,我走到哪里都不会因为双儿的性别被人指指点点。你们男人可以做的事情,我们双儿或者小娘子一样可以做,而不受到歧视。”   姜憬淮呆呆地看着南锦屏,这一刻的南锦屏仿佛带着光一样。   邴温故笑了,这就是他的小夫郎,他一直都知道,南锦屏看着温柔,其实柔中带刚,有着一股坚不可摧的韧性。   这就是他爱着的人啊!从灵魂深处闪闪发光,怎教他不爱! 第74章 解元 苗氏慈母之心   “温故, 我知道我下本要写什么了。这些骂声不会让我退缩,只会更加坚定我前进的脚步。”南锦屏握着拳头,眼中满是坚定。   到了放榜的日子, 邴温故只派了平安一个人去看榜,南锦屏想去,邴温故没让。   “这时候皇榜下人挤人, 头挨头,你去再挤到你。”邴温故对自己有信心, “你在家等着信就行了。”   “其实我对你还是很有信心的,就是不知道这一次你能中解元还是亚元?”   邴温故笑了,“怎么担心我败给沈清和?你放心吧, 不会的。”   南大郎紧张地搓手,“大郎和锦哥儿怎么坐到这么淡定的, 这可是乡试啊,考举人啊!我听说本次乡试只录取一百多名, 整个大雍朝参加乡试的学子万万千千计, 就只取一百多名, 可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大郎和锦哥儿怎么还能这么有信心?”   邴四郎蛐蛐道:“哥夫从前可不这样狂妄自大, 一定是让我大哥给带坏了。”   南大郎不敢说,但他深以为然。以前锦哥儿多乖啊, 你看现在每日跟个假小子似的,说跑出去一天就没影一天。不过南大郎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锦哥儿也是快乐的,邴大郎把锦哥儿养的真的很好。   “阿郎,郎主……”远远地就听到平安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南大郎和邴四郎几乎同时跳起来狂奔向平安,并冲着平安道:“可中了?”   “中了, 中了。”平安扯着嗓子大喊,声音洪亮的从街头到街尾都能听到。   南大郎和邴四郎只听到这两个字心中那颗悬着的心就彻底放下来,二人当场抱在一起转圈圈。   “哈哈,大哥中了,我大哥中了,以后我就举人的四弟了。”邴四郎欣喜地喊着。   南大郎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我知道,锦哥儿以后就是举人夫郎了!   二人高兴的这股劲还没松懈,就听平安扯着嗓子继续嚷道:“中了解元,阿郎考了第一名!”   正抱在一起又笑又跳的邴四郎和南大郎同时一屁股坐在地上。   南大郎看着邴四郎,“弟婿中了解元?”   邴四郎干巴巴道:“我大哥真中了解元!”   平安风驰电掣地跑回来,路过南大郎和邴四郎的时候甚至都没发现这二人。   “解元,阿郎得中了解元!”平安气喘吁吁地对邴温故道。   “温故,你做到了,你好厉害!”南锦屏微微抬头望着邴温故,眼中冒着星星,“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行的。”   邴温故被南锦屏这样直白而佩服的眼神看的通体舒畅,正要夸奖自己两句,报喜的衙吏到了。   南锦屏已经很熟悉这套流程了,立刻上前去打赏衙吏。周围邻居纷纷上前贺喜,邴温故淡淡地周围人群拱手。   汴京不若其他地方,这里一块牌匾砸下来压死三个人,其中一个都得是官员。所以邴温故这个解元虽有一定含金量,但是远没有在府城那会儿引起的轰动大,有些上门拜访的,也不过是一些无权无势的小商小贩,随意就可打发了。   散了一圈钱后,邴温故就带着南锦屏回家了。这时候南大郎和邴四郎还相互抱着坐在地上起不来。   邴四郎对南大郎道“大哥,你起来啊?”   南大郎,“我腿软,你扶我起来。”   邴四郎,“我也腿软。”   于是南大郎和邴四郎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南锦屏撒完钱后,被邴温故回房间,谁也没发现他们二人不在了。   邴四郎碰了碰南大郎的胳膊,示意南大郎看向邴温故的方向,“你看大哥和哥夫,他们两个你眼中有我,我眼中有你,可是谁眼中都没有咱俩,咱俩丢了都不知道。”   南大郎呵呵傻笑,心想:“这一路一直以来不都如此吗?这还有啥好说的。”   转过天姜憬淮上门了,这一次他带来一块四四方方的琉璃。   “制作万花筒的琉璃我带来了。”姜憬淮道:“渊亭,我是真没想到,你这次还能力压表兄,高中解元。”   邴温故可不是什么谦虚的人,当即道:“你想不到的多着呢。”   每次遇上邴温故,姜憬淮都有种想要怒极反笑的感觉。   “好,我看你能狂到什么时候。”姜憬淮还是有些不服气道:“这次是表兄运气不好,又抽到臭号旁边,影响了发挥,若不然这次得中解元的一定是表兄。”   “老二就是老二的命,总给自己找理由。”邴温故嗤了一声。   “邴渊亭,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可是汴京城,我和表兄的主场。那些主考官哪一个的出题风格和喜好我表兄都研究过,不敢说知之甚详,但是最起码对其偏好还有几分了解。如果不是这次抽到臭号旁边的号舍,我表兄必然一举高中解元。”   “所以也就是说即便主场作战,你表兄已经有了十二万分的准备还是输给我了这个客场作战,一点准备的都没有的人。由此可见,你表兄学识注定不如我!”邴温故一锤定音。   姜憬淮本来想替沈清和解释的,结果却越描越黑,似乎越加锤死了沈清和学识不如邴温故。   “我说不过你们这些文人。不过我知道你若公平的和表兄比一场,你未必能赢。”   “又不是没比过,合着我这小三元是怎么来的。”邴温故歪头,“会试叫你表兄来跟我夫郎借几分运气,倒时候看谁才是会元,谁才是万年老二。”   “一言为定。”姜憬淮望着南锦屏,“锦哥儿,你可要争气,保佑我表兄会试绝对不再抽到臭号旁边。”   南锦屏定定地看着姜憬淮,直把姜憬淮看的毛毛的,南锦屏才开口道:“你别忘记你们想打败的可是我夫君,你觉得这运气我能借给你吗?”   “……”臭夫夫!   邴温故嘴角翘起,“没事,夫郎,你便是借他几分运气,他表兄仍旧只能是我的手下败将。”   “邴渊亭,忘你能一直这么狂下去!”姜憬淮气的离开,可是到底舍不得万花筒,还不忘嘱咐道:“娘娘下月生辰,你莫忘记万花筒。”   邴温故既答应也没说不答应,给姜憬淮气个够呛,把请帖扔下就走了。   下午南大郎和邴四郎收摊回来,邴四郎问道:“大哥,你高中解元,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咱们是不是得回家祭祖。”   “我还打算继续考来年春闱,若是回家一来一回便要数月,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不如等所有考试一起考完再说吧。”邴温故很是随意。   邴四郎和南大郎同时瞪大眼睛,“大哥/弟婿,你竟然还要考?”   邴四郎嗓子都要破音了,南大郎也没好到哪里去,声线都是颤抖的。   “自然。”邴温故理所应当道。   “温故都走到这一步了,自然要继续走下去。他可是解元,会试未尝不可为会元。”南锦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邴温故有种莫名的信任感,似乎同邴温故做夫夫越久,这种信任感来的就越深。   不知道是不是二人通房后那些如梦似幻的梦的影响,南锦屏总觉得现实中的邴温故越来越像梦中的邴温故,强大,坚不可摧。   南大郎张了张嘴,“锦哥儿,你变了很多。”变得如同邴温故一样猖狂,这绝对是邴温故带坏的,从前锦哥儿可是一个很谦虚的小孩儿。   邴四郎现在彻底对邴温故佩服的五体投地,“大哥,你要考,那就考,正好我还能在这汴京多做几日生意。汴京的生意真好做,现在大哥又得了解元,有大哥的名气,咱家生意又能火爆一些了。”   “你们先回去写家书吧,一会儿我让平安随我的信一起寄回家里。”邴温故执笔,开始写家书。   仍旧老生常谈,嘱咐家中莫要收任何人的银子,再把上个月邴家人和南家人的小测中有些错误的地方指出来,还给夫子另外写了一封纠正授课主题的信。   他这边写好不大一会儿,南锦屏也落了笔。邴温故看见南锦屏一张百两银票塞进家书中。   “我都赚了好几百贯钱了,我要给我阿娘一张。”南锦屏大大方方给邴温故讲他要给南家钱,没有小心翼翼,没有试探,就是那种自然而然,我知道你一定会同意的态度。   而这样的态度正是邴温故一日一日手把手养出来,他不需要他的小夫郎谨小慎微,只要他开心。   况且这银子本就是南锦屏自己赚的,他留了大头给他,只给苗氏一点,邴温故并不觉得怎样。   孝顺,什么时候都是一种良好的品格。   邴温故没对那张银票多说一个字,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接过南锦屏写好的信,喊来平安,让他收了他们的信之后再去收南大郎和邴四郎的信,一起寄回邴家。   “对了,别忘记上次我给你的那封信,单独寄到镇上赵员外府上。”邴温故提醒平安。   “阿郎,我记着呢,已经单独拿出来了。”这点小事,平安还不会忘记。况且这件事情对主家还十分重要。   “你还记得呢,你不说我都忘记李二娘的事情了。”事情过去这么久,又没对他们有什么大影响,况且这期间还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包括邴温故中解元,南锦屏真就把这茬忘记了。   “夫郎,你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太温柔了。”邴温故前世今生,可一直都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随着家书一起传回邴家的还有邴温故拔得头筹,高中解元的喜讯。   即便最近衙吏频频光顾邴家,可是当再次听到村里传来敲敲打打的唢呐声,梁氏还是喜的差点从炕上摔下来。   梁氏大声喊着,“大娘,大娘你去看看,我听到唢呐声了,算算日子,大郎这会儿乡试该放榜了。是不是衙门里报喜的衙吏来了。”   邴大娘早就听到动静跑出去看了,当远远看到穿官服的衙吏,邴大娘差点没腿软的站不起来。   她不是害怕,而是高兴的。   “耶娘,你们快出去,是报喜的衙吏,一定是大郎考上了。”   梁氏半天起不来,最后还是被邴父扶着才勉强撑到大门口。她的两条腿软的面条一样,站都站不住,这是太高兴了。   衙吏走过来,满脸笑容,比上次送信还要和蔼,“恭喜,邴秀才取得举人功名,且高中解元。”   邴家现在都跟夫子读过书了,没人不知道解元二字意味着什么。   只有中举,才算真正的半只脚踏入官场。   梁氏再也忍不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刷地就流了出来。   “中了,中了,大郎中举了,哈哈哈……”梁氏开心的仰天大笑,那样子竟然透漏出几分疯癫。可是谁也不会笑话她,那可是举人功名啊,若是放在他们身上,别说发癫了,兴许可能就给直接乐疯了。   邴父把供奉拿给衙吏,这些红封早就准备好了的。家里倒没有多敢奢望邴温故能中,装红封不过就是为了讨彩头罢了。没想到竟然还真的用上了,邴父发红封的手都是颤抖的。   邴二郎出去卖豆腐了没在家,家中只有周氏。周氏这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跑了出来,听到衙吏说的话,周氏都要乐疯了。   大哥真的中了。   邴三娘和邴五郎就直接的多,在院子里又蹦又跳,唱着不知道什么歌。   而作为被邴温故请回来教南家人和邴家人知识的张秀才,可以说是见证了邴温故怎样一步步崛起。   他自己就是学子,他知道科举究竟有多难,可是他在邴家短短数月,邴家却一个喜讯连着一个喜讯的收,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科举比买菜菜都容易呢。   搞的张秀才差点都要怀疑自己了。   送走了衙吏,最后梁氏被邴父和邴大娘一起扶回去,邴父转身就把自家大门关了,拒绝待客。   苗氏这头也得到了消息,她高兴的劲头一点都不比梁氏少。   “儿婿高中解元,这是天大的喜事,你哭啥?”南父咧着大嘴,就没合上过。   顾氏忙道:“阿娘是高兴的,这就是夫子讲的喜极而泣。”   顾氏从前还敢动不动甩个小脸子,可是自从邴温故得中的喜讯一个接着一个传回来,顾氏老实得不行。   顾氏这人不可否认她贪财,但同时她识时务。   “阿娘,哥婿竟然真的中了,还是解元?”南二郎都不敢相信,“我咋觉得跟做梦一样呢!”   “是呀,还记得当初送哥婿和锦哥科举的时候,我还寻思他们至多一月就回,那时候我想着若是哥婿能中个秀才,就是天大的福气了。没想到如今哥婿竟然都是解元了,解元啊,那可是举人啊!”南三郎激动道。   苗氏边哭还不忘瞪南三郎,“你别说丧气话,什么秀才,儿婿现在已经是解元了,儿婿肯定还能继续高中。”   说这话,苗氏心里没底,但是还是得说。   南小娘忽然道:“阿娘,这么说来,村里关于锦哥福星转世传言都是真的,锦哥真的能旺对他好的人。儿婿就是被他带挈起来的,咱们家日子从前不好过,那是因为对锦哥不够好。”   这个流言随着邴温故一次次高中,越演越烈,起初苗氏不放在心上,现在苗氏却不得不入了心。   顾氏不禁问:“那是真的吗?”   苗氏瞪了顾氏一眼,“当然是真的,锦哥儿就是福星转世,你看锦哥儿嫁给儿婿把夫婿带挈成什么样了!”   顾氏,“可是阿娘之前明明说……”   “我什么都没说,我告诉你们,咱家锦哥儿就是福星转世。从前咱们家里穷,那是因为对锦哥儿不够好。你看儿婿对锦哥儿够好了,是不是儿婿就被带挈起来了。”   如今邴温故和南锦屏的身份差距越拉越大,苗氏必须得让自家锦哥儿迫切的抓住什么,以确保不会被身份越来越尊贵的邴温故嫌弃。   福星之说就是很好的椽子,只要邴温故能相信一二分,那么南锦屏的日子就会很好过。   从前苗氏怕邴温故学识不好,考不中,牵连到南锦屏身上,故而不敢承认什么福星之说。   可是现在邴温故已经达到如此高的成就,那这个福星之说必须得认下。那怕只能让邴温故和邴家顾及一分都行。   南家人激动的又说了好久,心情才慢慢平复了些,都散去,苗氏才重新把南锦屏写给她的信翻了出来。   这时候邴温故一行人的家书也快马加鞭赶到了邴家人和南家的手上。   苗氏拿着南锦屏寄给她的一百两银票眼泪刷刷往下掉,一遍遍看着舍不得松手。   南父瞧见打趣道:“银票都要让你给瞅坏了。”   苗氏嗔怪,“胡说八道,我还能把银票看坏。我不是贪图锦哥儿给我寄回来的这笔银子,而是高兴我的锦哥儿出息了。”   苗氏说着眼泪禁不住再次落下来,“我从不敢奢望锦哥儿有一日竟然能出书,我只想着锦哥儿能好好嫁一个男人,跟他过一辈子就好。”   “可是,可是我的锦哥儿好争气。他一下就写出两本书,还能在皇城里被说书,排练成杂剧表演,轻轻松松便赚了几百两白银。”苗氏哭的泣不成声,“我的锦哥儿竟然这样优秀,总归是咱家耽误了他,我对不起锦哥儿啊!”   南父一把把苗氏抱在怀中,“娘子,你莫要自责。过去的都过去了,锦哥儿自己有福气,得遇良人,成长的这般优秀,锦哥儿有这样的本事,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苗氏拼命点头,可是心头还是不免泛起担忧。   “你不要把锦哥儿寄银票回来的事情告诉家里其他人,这张银票就是锦哥儿的退路。如果日后儿婿变心,或者对锦哥儿不好了,有这张银票锦哥儿一样能过的好。”   苗氏不是不知道邴温故对南锦屏有多好,可以祖传的生财方子都给了她家。   但是红颜枯骨,君心亦变,眼瞅着邴温故身份地位越来越高,邴温故的身边又怎么可能只有她的锦哥儿一个人。   小娘子娇媚鲜艳,再生下一个儿子,到时候她的锦哥儿还会有好日子吗?   苗氏不敢问,更不敢说出口。她忽然想到夫子授课时的那句话,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邴温故一步步高升,于她的锦哥儿而言,到底是福还是祸?   “如果,我是说如果假如有一日,锦哥儿若是真跟邴温故仳离。那么那时候咱们家分家吧,咱们两个跟着锦哥儿过,好不好?”苗氏想着,只要她还在一日,就是锦哥儿退路一日。   “好。”南父想也没想一口就答应下来,苗氏这才破涕为笑。   镇上赵员外府上今日门子收到一封特别来信,让门子一刻都不敢耽搁,就拿着信匆匆来汇报。   “阿郎,阿郎,最近镇上大热的邴解元给你来信了!”门子虽然不认识字,但是驿使来送信的时候特意提了一嘴,十分羡慕的模样。   赵员外倚在榻上,一手搂着李二娘,嘴里哼着小曲,唱上两句,慢悠悠品一口茶,闻言差点呛到,“谁给我来信了?”   “是邴举人。”门子咧着大嘴笑,“就是最近上河村那位刚考中解元的邴举人。”   赵员外怀里的李二娘听到邴温故的名字,脸色大变,眼中闪过惊慌。   赵员外疑惑,“邴举人?他怎会给我写信,我并不认识他。”   门子笑道:“想来一定是员外你在镇上素有贤名,不知道怎么叫邴解元听去,如今他才想结交你。”   赵员外被门子捧得心花怒放,他倒不知道自己在镇上有什么美名,但是人都乐意听好话。   赵员外笑眯眯道:“咱们整个县今年就这一位举人,还是解元,就连衙门里那位穿官服的大人都十分重视。可偏偏这位邴解元十分低调,每次放榜后,他们家闭门谢客。不管你在咱们县里什么地位,通通一概不见。”   “这才更能说明员外你品行高洁,引得解元主动结交。”门子继续吹捧。   赵员外被捧得飘飘然,心中得意,偏偏还要端着满不在乎的架子。   “想当初昨个我亲自登门,邴家还不给我开门,不知道要是叫他们知道他们大哥现在主动给我写信结交,该是怎样神情,想来一定精彩极了。”   “邴家除了邴解元外,都是乡野村夫,员外何必跟他们计较。”   赵员外哈哈大笑,“不愧是能高中解元的人,果然就是慧眼识珠。” 第75章 李二娘结局 杂剧改进意见   赵员外大笑着就要将信打开, 把塌上的李二娘子吓得跟被火烧了屁股似的,一下就从榻上蹿下来,一把薅住信封, 三两把撕碎了。   “你干什么?”赵员外怒吼一声,连忙趴在地上去捡被撕碎的信封,“李小娘, 你是不是疯了!”   李二娘脸色苍白如纸,眼中的惊慌根本就掩饰不住。赵员外不知道怎么回事, 可是李二娘却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从听到邴温故的名字开始,她心里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后来越听赵员外和门子的对话, 李二娘越觉得这封信绝对是冲她来的。   “李小娘,你是不是得了疯病?自从你侍奉你娘回来后, 你整个人都不对劲。该不会是你得了疯病,传染给你了吧?”赵员外恨声, “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来信, 那可是这次科举最有望中第的邴解元!你竟然敢撕他给我写的信, 若是耽误了我的大事,当心我把你卖进楼子里。”   赵员外一边怒骂李二娘, 一边同门子把地上的碎信捡起来,好在李二娘情急之下, 没有把信撕的太碎,还能拼上。   赵员外把信纸取出,刚拼出一个开头,李二娘就跳起来再次一把抓起信纸又开始撕起来。   “来人,快把李氏给我按住,她疯了!”赵员外指着李氏, 看她的表情跟看一个疯子无异。   很快就有几个家仆冲上去,一齐把李二娘按住。李二娘纵然再发疯,也挣扎不开几名壮汉。甚至还被家仆把手中没来得及撕碎的碎信纸抢了下来。   赵员外被气的浑身发抖,“好你个李氏,你是真不怕死!”   李二娘知道赵员外这是真的恼了她,又惊又怕,胡言乱语地为自己辩解道:“夫君,你听我讲,切万万不可看那封信,那信绝对有猫腻。你和那个邴大郎素不相识,他又不肯收镇上任何人的礼物,怎地突然就给你写信要与你相交,这其中一定有阴谋。说不得就是看中了你的家财,想要图谋你的钱财。”   赵员外惊怒下,都没注意到李二娘对邴温故的称呼。   “放屁!我看你真是得了疯病!”   就在这时候,赵员外的正室夫人柴氏从外面走进来,看着李二娘被几个家仆压着,眼中一闪而逝过一抹窃喜。   赵员外能叫几个外男这么摁着李二娘,一点男女之防都不避讳,可见李二娘一定做了什么惹赵员外及其不快的事情。   柴氏问道:“郎君这是怎么了?李氏犯了何错?”   赵员外气恼道:“她疯了!她竟然敢撕邴解元给我写的信。”   柴氏没想到竟会因为这个。这个李二娘惯会曲意逢迎,之前从不做赵员外不喜欢的事情,这次这是怎么了?   柴氏惊讶地瞪着李二娘,都要怀疑她中邪了。   李二娘哭道:“夫君,我都是为了你好,我只是不想你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   “我看你才是那个别有用心之人,你纯不想我不好吧,能结交邴解元的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赵员外此时已经把信纸拼上了一部分,还有些实在撕的太碎,已经拼不上了,只能那样了。   “相公,你不能看啊,那个邴大郎最会蛊惑人心,你可不能上他的当。”李二娘不死心,竟然还狡辩着。   赵员外此时已经把信纸拼好,也是李二娘运气不好,恰恰她撕碎拼不上的都是不重要的内容,重要的信息一点没落下。   越看下去,赵员外脸色越黑,因为这压根就不是一封结交信,而是一封‘告状’信,或者说是揭露李二娘那些不守妇道企图勾搭野男人的信。   邴温故的信,把他和李二娘的渊源纠葛讲述的一清二楚,并且详细记录了李二娘那些纠缠和豪言壮语,包括并不限于扬言要给他做小。   通篇读完,赵员外脸黑的都要能滴出墨汁来了,气急反笑,“呵呵,李氏你可真是好样的!怪不得你死也要把信撕掉!你还是我的妾室呢,就已经翘着脚想要攀高枝给邴解元做小去了。你这野心倒是不小,可惜人家邴解元压根就瞧不上你!”   柴氏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不敢置信地望向李二娘,做梦都想不到李二娘竟然有这个胆子。   “郎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柴氏问。   赵员外冷冷地看着李二娘,目光中再无往日半分情分,“原来这女人跟邴解元从小指腹为婚,后来到了出嫁的年纪嫌弃邴解元家贫,转头就勾引上我,退了亲。现在见邴解元发达了,又上赶着凑上去要给邴解元做小。之前她跟你请假一月有余,说是她阿娘病重,她回去侍奉汤药。实际上她偷偷上京寻邴解元去了,不要脸的要给人家当小。”   柴氏听的一愣一愣的,有些听不懂了,“为了嫁给你,退了邴解元的亲事?”   柴氏说完了,自己都觉得荒唐,便是傻子也干不出这事吧。若她家郎君年轻些,是个二十出头长相俊逸的小郎君也就罢了,还能勉强说一句小娘子爱俏。可是这个男人都能当李二娘她爹了,李二娘放着前程大好的青年才俊邴解元不要,费尽心思嫁给她郎君,图什么呢,总不能图他那一身老人味吧。   赵员外从自己妻子眼中看出了柴氏所想,有几分闹羞成怒,“分明是这女人见利忘义,她嫌弃邴解元家贫,自以为邴解元科举考不中,就想给自己找个冤大头,亏我还以为这女人对我是真心的。”   柴氏呵呵一笑,男人啊,那么普通却又那么自信。   “我是不是该荣幸,在你眼里我竟然比邴解元优秀!”赵员外嘲讽。   “不是的,相公,你听我解释。一切都是邴大郎的阴谋,他信上所写的一切都是假的。是他一直对我贼心不死,你不知道当初我退亲的时候,他就不愿意,甚至为了我投河自尽过。现在他中了解元,就想再次对我图谋不轨,我不从,他就写这样的信离间我们之间的感情。”都到了这时候 ,李二娘竟然还在试图狡辩。   “李氏,你就算想为自己开脱,麻烦你也找个好点的理由。”柴氏都听乐了,“没有铜镜,你撒泼尿好好照照自己的模样。就你这副尊容,邴解元还对你念念不忘?如今以邴解元的身份,只要放出声纳妾,别说镇上,就是县里二八年华的小娘子都得哭着喊着嫁。家世样貌才情具得样样不差。你有什么?长相,长相没有。学识,那是大字不识,至于才情,撒泼倒是有一手,就这样,你怎么好意思污蔑人家邴解元对你旧情难忘?”   “你懂什么,男人都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李二娘愤恨地瞪着柴氏,“而我就是邴大郎得不到的女人!”   柴氏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我算是知道你哪里来的勇气上京寻邴解元自荐枕席了,闹了半天就是凭借这个,真氏荒唐。”   李二娘叫嚣,“邴解元真的为我寻死过!”   赵员外冷眼瞧着,李二娘对邴解元确实心存幻想,看来邴解元信上所书,字字为真。   “娘子,处理了吧!”一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要给她戴绿帽子,赵员外心里最后那点怜惜就没了。   柴氏心花怒放,她早就看这个李氏不顺眼了,偏偏赵员外对这个女人正在兴头上,她不能做什么,现在可算能好好收拾她了。   柴氏冷笑,“来人,去给叫老鸨子过来,这女人不是喜欢勾引男人吗?那就去楼子里好好勾引个够!”   “不要啊,相公,不要!真是邴大郎污蔑我,我真的没有主动勾引他。”李二娘当真死鸭子嘴硬,都这时候了还不肯承认。   赵员外气极了,“李氏,你还不承认,难道想叫我派人去查,你要知道,但凡人走过的路,说过的话,都留有痕迹,到时候是不是你主动勾引一清二楚。”   李二娘咬死不认,不管赵员外诱骗还是威逼,李二娘就是不认。   就在这时候老鸨子来了,柴氏指着李二娘,“就是她,样貌品行都不怎么样,但好在年轻,你看着给几个铜板就行。”   老鸨子笑着道:“娘子,咱们这行有规矩,先验货再说价。”   柴氏摆摆手,老鸨子便走上前毫不怜惜地一把捏住李二娘的下巴,生生把她嘴巴捏开,检查她的牙齿情况。看过牙齿又去撕李二娘胸前的衣服,要检查她的身段。   到了这时,李二娘终于吓得魂飞魄散。她就是一个农家小娘子,纵然会些勾引男人的手段,可是真没见过这阵仗,一时之间竟下尿了。   看着李二娘身下的那摊黄色尿液,柴氏嫌弃地皱皱鼻子。   倒是一直没走的赵员外动了恻隐之心,“算了,不管怎样,李氏小小年纪就跟了我。放她走吧,日后桥归桥路归路。”   老鸨子看向柴氏,“大娘子,你看这……”   柴氏挥挥手,“麻烦你一趟了,这人我们不卖了。”   反正经此一遭,这个李二娘算是彻底失了势,别想再回这赵府,以后也碍不到她的眼没必要非要卖了她,反倒惹了赵员外不快,当她是什么心狠手辣的毒妇。   柴氏交代了仆人去衙门换了放妾书,给李二娘换了一身府中下人才穿的粗布麻衣,在府上置办的一切东西都未准许她带走。   就这样李二娘被一头骡子送回家,当仆人把李二娘扔在李家门口时,李家和村里人都没认出这个灰扑扑的女人竟是李二娘。   “二娘!”李氏瘸着一条腿大叫着扑向李二娘,“你这是怎么了,这么落得这副打扮?”   仆从站在骡车上趾高气昂,“你家小娘怎么了,你这个当阿娘的会不知道。李氏,你也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家大娘子说了,为了不叫你日后再村中污蔑我家阿郎的名声。今个一定要把话当着众人的面说的清清楚楚。”   仆从的嗓门很大,几句话的功夫把村里大半人家都给嚷出来看热闹。   邴家人和南家人夹杂在其中,两家人都挺讨厌李氏母女的,哪家都没走,等着看个究竟。谁想到这瓜吃着吃着竟然吃到自家头上了。   “今日李小娘被休回娘家的原因乃是嫌贫爱富,不守妇道,妄图勾搭野男人。”仆从大声道。   “你胡说八道,我的二娘才没有,你这是污蔑!”李氏吼的声嘶力竭,好像谁声音大,谁就有道理似的。   “我污蔑,李氏,你家小娘子出去勾搭野男人,不还是你亲自带着去的吗?”   村里人顿时哗然,什么?当亲娘的做老鸨子,带着自己亲生女儿出去卖身野男人。   “我没有,你胡说!”   “没有,你家小娘子前段时间跟我家大娘子请假,说你重病,要回娘家侍奉汤药。结果可倒好,这都是借口。实际上你悄悄带着人上京寻邴解元了,痴想妄想想给人家解元做小。”   梁氏和苗氏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什么表情。苗氏早就想到随着邴温故身份水涨船高,早晚得有小娘子上赶着倒贴。可是没想到李二娘竟然是第一个,不过这倒也符合李氏母女的性格。   仆从继续道:“可惜人家邴解元看不上你家小娘子,把人送进衙门。你和你家小娘子有够不要脸的,都闹成这样了,回到赵府,还装没事人一样哄着我家郎君,还是邴解元一封书信告知真相,我家阿郎才没再继续被蒙在鼓里。”   此时村里人对着李氏母女指指点点,有那甚者,已经对着母女二人开始吐口水。   一桩桩一件件皆有迹可循,容不得李氏母女辩解。   那仆从说完柴氏交代的话,便驾着骡车扬长而去。   “里正呢,去叫里正,咱们村里容不下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   “身为赵员外的妾室就敢勾搭外男,这是不守妇道,沉塘。”   “李氏身为母亲,不知规劝,反倒帮着女儿偷人,一样要沉塘。”   里正赶来了,最后考虑到邴温故正在科举的关键时期,怕村里出了这种事情影响到他科举,李氏母女的事情没有闹大,没真把人沉塘。但是里正却叫住让李氏的男人,让他休妻,并且把李二娘一并逐出家谱。   这一次任凭李氏怎么闹,还是被休了。   李氏不管不顾之下对着男人和儿子吼道:“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当初我和二娘进京寻邴大郎,你们都同意的。你们还说,做不成正妻,做妾也行。反正南家那个双儿是个没办法下蛋的,只要二娘能生下个男孩,邴家的一切迟早都是二娘母女的。现在事情未成,你们就变了一副嘴脸。”   李二郎被羞的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他还知道要脸。本来觉得有些对不起李氏,这下心里那点微薄的愧疚彻底退去,只剩下厌恶。   李氏没娘家可回,她的兄弟不可能接纳她,最后和李二娘在村口那间没人住的破草屋安家落户。   没几天李氏就后悔那日不该揭她男人老底,又往李家跑,洗衣做饭拼命讨好李家人,完全不管李二娘了。   可是李家人把李氏当成不要钱的免费仆从,洗衣做饭全部接受,干的不好还要骂人,但是并不接纳她,甚至一口饭都不愿意给她吃。   李二娘只能自己顾自己,好在这会儿天暖和,山上的野菜也能充饥,不至于饿死。   李二娘怨怪母亲给她出主意叫她去勾搭邴温故,李氏恨女儿没有礼义廉耻,她随便说的都当真。反正两个人就这么相互折磨着过日子。   排杂剧,吊威亚。候府庆生,送万花筒,太子在,赠送太子。圣人那里再次留名,期待。做万花筒生意,每个万花筒那个50~千贯不等。买宅子。   “锦哥儿,走,我带你去看杂剧。”姜憬淮从外面风风火火闯进来,邴温故和南锦屏同时放下笔。   邴温故问道:“杂剧排练完了?”   南锦屏期待地看向姜憬淮,并从茶具抽出茶盏,为姜憬淮亲手斟了一杯茶。   邴温故淡色的眼眸轻轻掠过平安,平安便浑身一个激灵,赶紧上前接过南锦屏手中的茶壶,“郎主,我来吧。”   南锦屏将茶壶交给平安,无奈地抬头和邴温故对视一眼,邴温故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姜憬淮灌了一杯南锦屏给他倒的茶,平安再要斟茶,姜憬淮摆摆手表示不用,“咱们走吧,教坊司那边等着呢。”   教坊司乃官方表演杂剧的组织,从前只给皇家宫廷表演,后来圣人降下恩泽,准许教坊司在民间表演,与民同乐。   南锦屏惊诧,“你找的教坊司,我还以为民间艺人呢。”   姜憬淮得意道:“你也不看看哥是谁,不办便罢,要办自然要就要最好的。”   邴温故和南锦屏换了一身衣服,随着姜憬淮外出。   有姜憬淮带领,邴温故和南锦屏轻易进了教坊司。   教坊司中的表演艺人纷纷对三人行礼。远处正在排演的一行人看见看见他们,停止排练,走了过来。其中一个穿粉色戏服的女子最是亮眼,她身段曼妙,走起路来腰肢款款,莲步轻移。   “小衙内过来了。”女子对着姜憬淮微微一礼,抬头看向邴温故和南锦屏,“敢问这二位小郎君是?”   女子有一双秋水剪瞳,看人时眼中总似含着一汪秋风,款款深情。   “这位就是教坊司的名角李师师……”姜憬淮先给邴温故和南锦屏介绍了几位重要演员,然后才转头介绍起邴温故和南锦屏二人。   “这位是邴温故,这届乡试的解元,不过状元没可能,状元之位必定是我表兄的。”   李师师在汴京行走,穿梭于达官贵人之间,对于汴京城中高官显贵对这届科举最看好的状元略有耳闻,都道会是中书舍人家中的沈清和,皆言此子聪慧非常,学识过人,必定能夺得魁首。   可是谁也没想到沈清和才一下场,就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农家子一路碾压,硬生生被压成万年老二。   李师师抬着水润的眸子看着邴温故,眼中充满敬佩,这让她的眼眸看上去格外情深。   “妾身见过邴解元,邴解元的大名妾身如雷贯耳,邴解元学识过人,真乃文曲星下凡,妾身倾佩不已。”李师师对着邴温故盈盈一礼,眉目含情地看着邴温故,双眼中的钩子任凭瞎子都能看出来。   邴温故学识出众,相貌英俊,即便在这皇城之中也是少有的青年才俊。对于李师师而言能让这样人中俊杰成为自己的入幕之宾,便算作一件可炫耀的事迹了。   姜憬淮哪里看不出来,偏他并不替邴温故解围,笑嘻嘻地看着邴温故要怎么办。   邴温故神色未变,对面李师师仿佛能把人魂从眼睛里勾出来的眼神置若罔察。   邴温故伸出手,当着李师师,姜憬淮乃至整个教坊司人的面,毫无避讳地牵起南锦屏的手,对李师师道:“介绍一下,这位是《东哥儿重生记》的作者,无为先生。”   由于南锦屏穿的是男装,本身长相偏清俊,打扮也不女气,完全没有时下双儿流行的那种阴柔美,所以一时之间即便身处风月场的李师师也没认出南锦屏的性别,还奇怪面对她的勾引,邴温故好端端提南锦屏干什么。   这人虽然相貌倒也不错,若是邴温故试图把她的注意力引到这人身上倒是情有可原。不过如果真是这样,李师师倒是对邴温故更敢兴趣了。不为她美色所惑的男人,更吸引人。   然而李师师接下来就听邴温故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炸裂的话。   “我亦是其夫君。”李师师猛地瞪大眼睛,扭头看向南锦屏。   只见南锦屏俊脸微红,面上有几许羞涩,但是并未否认。   李师师阅人无数,在各大达官显贵之中周旋,心思玲珑,很快就反应过来。再细品邴温故的话,就品出不一样的意思。   邴温故介绍的是,他是无为先生的夫君,而不是无为先生是他的夫郎。两句话意思一样,但是主谓语不一样,主角便不一样。   她听过太多有权有势介绍家中女眷都是,皆是这是我的夫人、女儿……这便是皆以自己为主。   可邴温故反之,便是以南锦屏为主,他自己辅之,若是赘婿或者无能之辈就罢了。偏偏邴温故是个有本事的,还是今科解元,李师师根本没见过这样的男人。   反而觉得邴温故更有魅力了,但是她既是个能周旋在贵族子弟之间的女人,最基本的眼力见还是有的。   一下就明白了邴温故的意思,对着南锦屏就是一礼,“无为先生心有大义,写出这样为双儿和娘子发声的话本子,妾身敬佩。”   南锦屏赶紧扶起李师师,“李娘子妙赞了。”   李师师就跟刚才没有当南锦屏的面给他郎君暗送秋波的事发生一样,带着三人来到表演的房间,叫女娘上茶酒点心。   “三位郎君稍等片刻,妾身和其他艺人换身衣服,这就上场。”   李师师走出去,姜憬淮才不怀好意撞了一下邴温故的肩膀,“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对你暗送秋波,你心中当真没有半分波动。”   邴温故撩了姜憬淮一眼,“红颜枯骨。”   姜憬淮撇嘴,转念忽而不怀好意道:“这么说锦哥儿在你眼中也是骷髅一堆了?”   说着还坏心地看向南锦屏。   邴温故立刻就道:“夫郎在我眼中便是夜空之星,永远璀璨。”   姜憬淮瞠目结舌,“邴温故你可真行。”   南锦屏心中甜滋滋的,虽然他知道邴温故待他再好不过了,但是谁不愿意听伴侣在其他人面前依旧对自己坚定不移地表达爱意呢。   “好了,不要调侃我了,看演出吧。”   杂剧开始,李师师女扮双儿状,开始就一身婆衣躺在四面漏风的稻草堆上。   这是文章开头,东哥儿即将入地府的戏。   李师师尽管画的脸色蜡黄,破旧宽大的衣裳穿着她的身上,没有折损她半分美貌,反而把她衬得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邴温故只看这个开头,就知道够了,这杂剧如果按照话本子全样演下去,必然火爆。   接下来的剧情果然如邴温故所料,李师师演技精湛,台词功底过硬,把东哥儿演的更加出彩。貌美又智慧,性格坚毅而果敢。邴温故可以预见,此杂剧上映,想必不少风流郎君会就此为东哥儿倾倒,为南锦屏为双儿和娘子争取平权之业更进一步。   南锦屏和姜憬淮二人均十分满意,姜憬淮得意地瞥着南锦屏,“锦哥儿,怎么样,可符合你心目中东哥儿的形象?”   “演绎的很好。”南锦屏颔首,“李娘子将东哥儿的反抗和坚韧表现的淋漓尽致。只不过有机会我还是希望我的主角可以由双儿扮演。”   姜憬淮道:“贴合原著的双儿可不好找。”   南锦屏知道这个,表演艺人皆是乐籍,也就是所谓的贱民。   一般双儿落入乐籍,可能会被小娘子处境更凄惨,大多都没机会爬出头。   南锦屏只能微微叹口气。   “先生叹气,可是对我的表演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李师师走过来问。   “非也。”南锦屏答,“只是心中有些许感叹罢了。”   姜憬淮笑着道:“我们刚才还都在为李娘子的表演感到惊叹呢,就连邴解元也赞不绝口,是不是,渊亭?”   姜憬淮鼓掌点名邴温故,刚才夸奖李师师表演的只有南锦屏和姜憬淮二人,邴温故可是半字未言,从头到尾面无表情地看完演出。那样子要多正人君子,就有多正人君子。   这个邴猧子不是最能在南锦屏面前表演深情吗?他就要看看这下他怎么回答。   “有待改进。”邴温故回答。   “呦,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姜憬淮狡猾地笑,“锦哥儿,你看见了吧,他这人就在你跟前装正经呢。咱们都看到了,李娘子演绎的东哥儿活灵活现,给东哥儿一个角色添色不少,他偏鸡蛋里挑骨头,这就未免太刻意了,也没意思了吧。”   南锦屏刚要开口替邴温故说些什么,邴温故便道:“我从不是鸡蛋里挑骨头的人,我既然能说出有待改进,便可指出不足。”   “哦。”这一次李师师开口了,她在专业上很认真,非常不喜欢这种没事找事的主,就连刚才对邴温故相貌和学识生出的一点好感都荡然无存。   “邴解元既然如此讲,妾身倒愿意聆听一下解元的高建。”李师师柔中带刚。   姜憬淮笑嘻嘻,“叫你假正经,我看你这次怎么说出个一二三。我跟你说技艺这行,可不是你们你们那些文人做文章,提笔洋洋洒洒写几章,结果通篇屁话,一个重点没有。技艺有便有,无便无。”   邴温故颔首,“我却有建议,非言之无物。只不过我的建议需要些时间,非三言两语可说清。”   李师师傲然道:“那便请解元不吝赐教,我教坊司上上下下均等着解元指教。”   姜憬淮仿佛看到了邴温故翻车的平静,笑的贱兮兮的。 第76章 初入候府 万花筒赠太子   邴温故既说指教, 便真是指教,这几日穿梭在教坊司和邴家之间。不过他每日去教坊司必带着南锦屏,从不单独去教坊司, 更不独自见李师师或者教坊司中的任一人。   到了候府老太君生日这日,邴温故携南锦屏拿着拜贴早早登门拜贺。   候府门第即使落寞了,这几年大不如从前, 但是老侯夫人生辰这日依旧客似云来。   邴温故将拜贴递上,牙人翻看见上面的字愣了一下, 竟然是他们四郎君亲笔书写。   这帖子谁写的可大有说法,不远不近之人都是府上门客统一代写,一些京中大官便是侯爷亲笔, 与姜父关系亲近之人乃应姜父亲笔。但是姜父外派出去当知州,不能亲笔, 老侯爷若是亲自代书未免有些纡尊降贵,所以最后便由姜憬淮代笔, 只需说明原因就不算失礼。   可眼前之人的年龄绝对不可能是姜父的友人同僚, 便只能是府上四郎君的私友。   能得四郎君亲笔写拜贴的友人, 关系绝对亲近,万万不能得罪。   牙人眉开眼笑, 唱诺道:“今科举人邴温故,无为先生为娘娘贺寿, 送上万花筒一支。”   牙人引着邴温故和南锦屏往府内走,没走出几步,姜憬淮的笑声就传来了。   “锦哥儿,渊亭你们可算来了,我都等你们半天了。”姜憬淮笑着大步走上来,抱了下邴温故, 亲近地轻拍两下南锦屏。   转头姜憬淮笑着问牙人,“这二人带来的礼物呢?”   牙人愣了一下,府上有专门收礼的仆从,会把客人带来的礼物统一接下送到侯夫人那里。   牙人激灵道:“我去给四郎君取过来。”   “快去,快去,我都等了好久了。”姜憬淮催促,牙人快速跑去追收礼的仆从。   好在他们才分开几步功夫,都没走多远,快跑几步就追上了。   牙人气还没喘匀就道:“快把刚才邴解元送上的礼物给我,四郎君催着要呢。”   小仆愣了下,“啊?解元送了什么礼物,能引得四郎君亲口问要?我记得今科解元乃是农家出身,能有什么好东西。”   牙人摇头,“这可不知了,反正四郎君说是等了好久。”   小仆从抱着的礼物中找出最不起眼的那个匣子交给门人,“就是这个了,不过看着匣子灰扑扑的就是寻常之物,不值几个钱,我家里都买得起。四郎君为什么一定要特意要这个?”   门人摇头,“这我哪知,难不成你敢打开看?”   小仆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我哪里有那个胆子。四郎君这般重视,万一真是什么贵重之物,便是把我敲骨卖了,我也赔不起。”   “算了,不跟你说了,四郎君还等着我呢。”门人抱着匣子快步跑回来,“郎君,拿回来了,这个便是。”   姜憬淮看到外头这个灰扑扑的匣子,心疼的皱眉头,“这万花筒你就用这样一个匣子装着,简直暴殄天物!”   万花筒本身的外壳其实可以用纸壳来代替,但是邴温故没有那样做,无论他送南锦屏的万花筒,还是送进候府的,都选用了木料。   纸壳做外壳虽然在使用上没什么影响,但是会给人廉价之感。倒是可以用铁皮代替,但得去铁铺现打,也不够奢华。木头正合适大庸人的潮流,邴温故便统一用的都是乌木。   乌木对于候府而言算不得多么珍贵的木料,不过尚算看的过去吧。   但姜憬淮仍然嫌弃摇头,“应该用檀香木的,自然散发香味,再配上这满天繁华,才是视觉和嗅觉的双重享受。”   姜憬淮口中这样抱怨,可是动作却很轻柔,没有半分嫌弃,小心翼翼扭动万花筒下端,看着万花筒中的繁华。   “哇偶,渊亭,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才华,我这个万花筒和锦哥儿的那个里面的花样竟然是不一样的。”姜憬淮惊叹。   邴温故解释道:“这就是万花筒的特点,非我故意为之,就如同这个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一般,万花筒也没有相同的图案。”   如果机器制作可能会制造出一模一样的图案,但邴温故这是手工,怎么样都会有误差。   “这么神奇。”姜憬淮惊叹着,看了一小会儿就停下了,尽管意犹未尽,但是他今日还要帮着老侯爷招待客人了,可没有功夫贪玩。   姜憬淮把万花筒插在腰间,对邴温故和南锦屏道:“我这边还要接待客人,先让门子带你进去,等我这边忙完了,我过去找你们。”   姜憬淮又对门人吩咐道:“你带他们去外院,别跟那些衙内安置一桌,找一桌脾气随和的客人。”   邴温故虽然是今科解元,但是在这汴京城中身份还是太低了。姜憬淮怕把他们安置在那些出身福贵的鼻孔朝天的小衙内一桌会被欺负了,这才有此嘱咐。   然而门人却愣住了,他望着南锦屏道:“这位夫郎也安置在外院?”   刚才姜憬淮称呼南锦屏锦哥儿,门人听到了。   某哥儿这样在哥后面带儿化音的称呼都是用来称呼双儿的,属于一种亲近之人之间的昵称。兄弟之间互称兄道弟,称呼某哥,没有儿化音。   所以尽管南锦屏一身男装,但门人还是通过姜憬淮的称呼认出了南锦屏的性别。   让一个双儿坐在外院男宾席似乎不合适。   姜憬淮踢了门人一脚,“你知道个屁,这位是无为先生,《东哥儿重生记》的作者,那是一般双儿宾吗?当然得坐外院。”   就好比民国时期,女士被称为先生,都是一种表达尊敬的称呼。   门人听明白了,不再多问,立刻带着邴温故和南锦屏去外院落座。   有了姜憬淮的嘱托,门人没敢把邴温故和南锦屏带到姜憬淮玩的好的小衙内那桌,而是选来选去,选了一个在门人看来都是小官的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候府就算再没落,往来无白丁。除却自家亲戚,都是官员,区别不过大小之分。   把邴温故和南锦屏放在亲戚桌显然不合适,最后只能安置在一桌都是小官的桌上。   这桌都是低品阶的小官,如果邴温故能考中状元,留京做官,品阶和这桌人差不多。   门人这样的安排也算妥帖,邴温故带着南锦屏落座。   桌上的人看见邴温故和南锦屏都是生面孔,并不认识,就想结识一下。   大家官职差不多,也算抱团取暖,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在下礼部员外郎,李涵,敢问两位阁下就职哪个部门?”曹涵热络地同邴温故和南锦屏搭话不说,还亲自斟茶。   曹涵双手捧茶亲自递给邴温故,邴温故接下,曹涵立刻就去斟第二杯茶。   邴温故没有半分露怯,“在下并无一官半职。”   曹涵停下倒茶的手,问:“小衙内?”   “非也,农家子。”   曹涵问南锦屏,“这位呢?”   邴温故虽然带着南锦屏见过不少世面了,也给他讲个很多东西,但这还是南锦屏第一次同官员对话,尤其这官员此时面色隐隐透出几分不善,邴温故怕南锦屏难免紧张,转头看向他,正好南锦屏也在偷偷瞥他。   邴温故在南锦屏眼中瞧见了一丝紧张,无声地用眼神安抚他,对他微不可差地点点头。   南锦屏被安抚住了,开口时,声音和神情还算自然,“在下亦是如此。”   曹涵不死心,“那你们怎会受邀参加候府老太君生辰宴?”   “我乃今科举子,候府小衙内陪其表兄返乡考试相识,未见过候府繁华,故而请小衙内带我们进来看看热闹。”邴温故淡然道,就好似没瞧见曹涵难看的面色。   南锦屏见邴温故如此讲,跟着道:“在下并未科举,不过写了几本话本子,得了小衙内欢心,今日为了见世面,央了小衙内带进来涨涨见识。”   曹涵的面部肌肉控制不住地抽搐下,看着被邴温故端在手中的茶和自己已经倒了一半的茶,重重放下茶壶。   “无官无职,也敢受本官的茶?”曹涵生气,他堂堂一个员外郎竟然亲自给一个无品阶农人倒茶,这两个白身怎么敢受的?   曹涵越想越觉得受到了耻辱,更觉得自己被瞧不起了,他不敢找候府的麻烦,就对身边之人挤兑起邴温故南锦屏二人,“这候府仆从太不尽心,竟然把两个白身分配到咱们这桌,这是瞧不起咱们吗?”   曹涵身边坐着的乃是他的同僚,宋柯有些尴尬道:“倒也不至于那么严重。”   “不严重?”曹涵声调都高了,“你我皆是朝廷官员,一言一行皆可能涉及朝中或者部门机密,若是被这二人听到传出去,再被别有用心之人听见,做出损害朝廷利益之事怎么办?”   “啊?”宋柯愕然,“真不至于。”   曹涵冷哼一声,“宋兄这是觉得在下小题大做了,既然宋兄不在乎朝廷利益和自己的仕途,那在下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且一切皆以朝廷利益为使命,恕不奉陪了!”   曹涵说完对着宋柯拱手,转身起身离开这桌,去另一桌坐下。   一桌人都被曹涵的突然离去搞的气氛尴尬,可是无一人出声缓解尴尬,但是也没人离去,继续给邴温故和南锦屏尴尬。   大家都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不说话也不动。   宋柯看了看邴温故和南锦屏,见南锦屏满脸通红,神色局促。然而邴温故神色不变,身姿笔挺,就好像刚刚被撅了面子的人不是他似的。   这倒让宋柯有几分另眼相待了,小小年纪性子如此沉稳,着实不易。   宋柯倾身小声对邴温故和南锦屏道:“二位莫要将刚才之事放在心上。曹涵这人在事业上有几分野心,只不过出身不好,家中给予不了助力,便一心想要结交人脉往上爬。”   宋柯说着再次上下打量着邴温故,“阁下相貌英俊,气度不凡,有读书人的文气,也有将者之风,观之便不似凡人。曹涵可能以为你是那种出身良好,靠纳粟买官或者门荫补官的世家子弟,才会主动与你结交。”   邴温故安静听着,没有急着发表意见,也没有吐槽曹涵。   “说来也是最近礼部要有人员变动,有一位礼部司郎中要退了,曹涵盯着这个位置呢。可惜他活动不少关系,最后只领了一个兼职,兼了膳部司的员外郎。想来刚才主动结交,也是存了利用的心思,企图从二位身上找找关系,补上这个空缺。”   邴温故对宋柯拱手,“谢大人告知,在下铭记于心。”   宋柯愣了下,随后有些失笑,少年轻狂啊。按理说邴温故白身在他跟前可以谦虚地自称学生,然而邴温故却自称在下,这是一个平等的自谦,非上下级称谓。   就是不知道这是这人有意还是无意为之,不过宋柯都没放在心上。   至于邴温故本人当然是有意为之,若是在其他地方,他自会自称学生或者小生,以便是谦卑。但这里是候府,他们都是受候府相邀的客人而已。再者过段时间他若得了状元,授予官职,还一定谁品级高呢。   其实邴温故倒不是特别在意品阶高低之人,这对于他而言不过就是品级高低罢了,就是工作上领导和被领导的关系,但是他就是不想自谦而已。   这之后就没人再和邴温故,南锦屏讲话了,倒是有相熟的人相互小声交谈,邴温故和南锦屏只偶尔说两句无关紧要的话。   大多时候邴温故都在认真听着仆从唱诺礼单。   “归德将军府送上翡翠绿如意一对,恭祝侯夫人福寿双全,身康体健。”   “昭武校尉府送金佛一尊,恭祝侯夫人生辰喜乐,福寿绵长。”   “仁勇校尉府送……”   “陪戎副尉送……”   “右相府送西湖龙江茶两罐……”   邴温故双眸微眯,右相,那个梅大娘的娘家。   邴温故注意到右相本人没来,家中小辈亦没人来,只派了仆从送礼,还送的茶。   不是说茶便宜,茶也有价值千金的,但是右相送的茶,种类上就是权贵之间流行的平平无奇的茶种,可见右相府和候府关系并不亲近。   另外邴温故注意到前来亲自送礼的大多都是武臣,还是一些空有官职并无实权的武将,想来这些人很可能是之前跟着姜侯爷出生入死的老部下。   来送礼的文人很少,大官更是不见,最多派家里仆从走个面子功夫。倒是有一些品阶小的文人过来送礼,不过这些小官都是在朝中无根无基之辈。   看来候府如今在朝中的状况跟邴温故打听到的一样,空有一个响亮的名头,并无实权。   作为候府下一代当家人的姜父外派当个正六品知州,和姜老侯爷在位时的一品大员,天地之差,也难怪姜老侯爷忧心候府未来。一心想要姜憬淮和沈清和家里搞好关系。   邴温故心下思量这些弯弯绕,面上一分不露。   很快到了时辰,候府便开饭了。吃过饭关系并不亲近的客人便离开了,邴温故和南锦屏被姜憬淮留了下来。   二人皆无品无阶,有人主动过来结交,一听是两个白身,圆滑的便随意聊两句找个借口体面地离开。不体面的难免说两句不好听的话。   这种情况邴温故不会上赶着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更不愿意南锦屏平白瞧别人白眼,就把人带到僻静的地方休憩。   侯夫人生辰这样的大日子,候府自要热闹一整天,歌舞戏曲到了晚上也未停歇。   日暮西沉的时候宫中来人了,来的是太子。   邴温故和南锦屏的座位靠后,邴温故有些哨兵的五感,便是距离远,也能看清太子的样貌。南锦屏的眼力就不行了,他为了能更清楚地看清太子,整个人都要贴在前排座位上了。   太子样貌英俊,着锦衣华服,戴玉冠,周身气度非凡,为人温文尔雅举止有礼,谦恭温和。   “恭祝侯夫人生辰喜乐。”太子很亲民,面对现在在朝中并无实权的侯夫人和侯爷态度亲切,并无半分怠慢。   “父皇想起今日乃侯夫人生辰,特命吾代他前来问候。”   侯夫人和侯爷哪里敢端大,忙起身要行礼,被太子按着坐回去。   “侯爷,侯夫人不必如此客气。侯爷乃朝中老臣,为大庸开疆扩土,这份功劳父皇一直记着呢。”太子仁厚恭谦。   侯爷感动的抹眼泪,“多谢圣人和殿下还记得老臣。”   侯夫人亦感恩道:“妾身生辰,还能得圣人和殿下惦记,是妾身的福气。”   “若是殿下今日不那么繁忙,还请千万留下来听段戏。”侯夫人挽留。   太子颔首。   南锦屏看了半天也没看清太子的长相,只看到一个身影,不过如此就够南锦屏激动的了。   “温故,那是太子,太子啊!咱们竟然亲眼看见了太子,还和太子参加一个寿宴,我好激动。”南锦屏竭力压低声音讲话,可是他太激动了,声音颤抖不说,音量还是有些大。   这就导致坐在他旁边的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左右两边之人有些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然而事实上这些人也很激动,刚才的激动情绪丝毫不比南锦屏少。但是他们要端着,觉得南锦屏这样太失礼太没有教养。   邴温故注意到周围的人举动,他凑近南锦屏的耳旁,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夫郎,你当着我的面看别的男人那么激动,就不怕我吃醋吗?”   南锦屏被邴温故这话惊的微微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南锦屏那双丹凤眼瞪大到圆溜溜的就特别可爱,像是一只瞪圆了眼睛的小猫咪。   邴温故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小郎君,现在心情可有平复下来,还那么激动吗?”   南锦屏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邴温故故意逗他呢,应该是刚刚注意到左右两边人嫌弃的动作,他在意了,帮他缓解尴尬。   南锦屏心下既温暖又感动,他摇摇头,“不激动了。”   邴温故就笑了。   南锦屏小声道:“温故,候府可真有面子,府上的老夫人过生日,太子还亲自登门拜贺。”   邴温故却只是摇摇头,这贺寿也是有讲究的。如果中午那会儿太子便来,那才是真真重视。这会儿都晚上了才来,这就又有说法了。   这便是一个信号,代表着候府虽然没落了,但还不是完全没落,往日功勋到底在圣人心中留下痕迹。也提醒旁人,圣人还记得候府,旁人不可轻易欺负。但同时也提醒候府上下,皇恩浩荡,却也仅仅如此罢了。老老实实的,圣人保候府平安,若是敢有什么旁小动作,圣人绝不姑息。   邴温故正思索着这些的时候,见到姜憬淮过去拜见了太子。   姜憬淮行礼起身后,从腰间抽出万花筒,笑嘻嘻对侯夫人道:“娘娘,生辰万福,孙儿跟你求个恩典。”   侯夫人同样笑容满面,“什么事情,还值得你这么慎重,说吧。”   “娘娘,这不是孙儿借着你的生辰请了两个私交好友,他们送了一份礼物,名为万花筒,孙儿实在喜欢,想请你赏给孙儿。”这个事情什么时候说都行,姜憬淮挑在这个时候,不过是为了在太子跟前留下一分印象,也是表现候府亲情和睦之象。   侯夫人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故意逗姜憬淮道:“万花筒,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能让你这个混世魔王记着,想来应该是个好东西,我倒是有几分好奇了,拿来我瞧瞧,究竟是什么好物能让你舍出这个脸。”   姜憬淮便把万花筒双手奉给老夫人。   侯夫人没见过这样新奇的玩意,不会使用,还是姜憬淮教她,侯夫人才学会使用。   侯夫人只看了一眼就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惊叹声,“哇,好漂亮!”   饶是侯夫人这样见惯好东西的贵夫人亦免不了为万花筒折服。   侯夫人看了好一会儿,如果不是记得这是自己的生辰宴,根本舍不得放下。   放下万花筒的侯夫人理智回笼,一下想起太子就坐在自己旁边,而她刚才的行为有些失礼了。   侯夫人忙补救道:“这万花筒确实新奇,一时间把妾身都看得入迷了。殿下若是不介意,也请一观。”   太子确实很好奇,什么东西能让侯夫人这样的左右逢源的人把他短暂的忽略,太子遂颔首。   太子刚才就看见姜憬淮怎么教侯夫人使用万花筒的了,这会儿也不用姜憬淮再介绍,自己就捅咕起来。   当五彩斑斓的世界猝不及防进入太子的眼睛时,太子也被那绚烂的世界震慑了一瞬间的心神,不可避免的在心里发出一声惊叹。   万花筒的魅力就在于此,它可以轻易俘获各个年龄层各个社会阶位的人。   太子不可免俗地被吸引了。不过作为太子,从前所收到的教育就是喜怒不形于色,就算心里再喜欢,太子还是在恰当的时间放下万花筒,还给侯夫人。   太子赞,“很有趣。”   姜憬淮见太子没有反感,便试探介绍道:“说起这万花筒的制造者其实还有一段故事呢。”   太子略微挑了挑眉头,“哦?”   姜憬淮便将万花筒乃是邴温故制作,作为七夕礼物送自己夫郎之事简单讲了。   太子笑容温和道:“没想到这万花筒中之景浪漫,它背后的故事一样浪漫。”   老侯夫人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太子手中的万花筒,笑道:“如果这万花筒的寓意还是更适合年轻人,如果太子不嫌弃此物廉价,就带回去瞧个新鲜吧。” 第77章 阎罗殿现世 看他造化吧   太子自然不肯要, 老侯夫人和姜老侯爷二人又说了一些推辞之语,最后太子不得不收下。   姜憬淮跟着阿翁和娘娘劝着太子收下万花筒,心中却在滴血。   这可是他觍着大脸好不容易从邴温故那里求来的, 结果转头却要求着别人收下。姜憬淮真的觉得心都在疼。   《东哥儿重生记》终于看演,邴温故带着南锦屏出去,找了一个角落落座了。   戏曲和宴席都在设置在前院, 男宾女宾其实在一处吃席,只不过中间用屏风或者幕布分开, 便算作分席。   这种做法在大庸很常见,名门望族举行的赏花宴、诗会之类的都是这种类型。   候府听杂剧时的座位亦是如此安排,邴温故和南锦屏坐在男宾座位, 但其实也是和侯夫人她们一起听戏,不过中间被屏风隔开罢了。   李师师扮演的东哥儿漂亮可怜, 一出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然而这并不是最震撼的事,最震撼的是东哥儿死的时候, 黑白无常来引魂。   这里邴温故第一次使用威亚, 将黑白无常吊着微微离地, 又用干冰弄了烟雾出来。本就是晚上,视线看不清, 加上烟雾缭绕,台下看去, 就真的好像黑白无常在飘着走来。   邴温故清晰地听到女宾那边传来几声小小惊叫声,似乎被吓到了。   之后就是东哥儿□□和魂魄分离,这里有夜色和烟雾掩护,很多人都没发现有替身的存在。特别是刚刚被黑白无常惊了下,就觉得,东哥儿的魂魄一下就被黑白无常勾出来, 双腿离地的站着。   这幕效果拉满,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候老夫人忍不住跟着惊呼一声,“我的天爷啊,不会是真把黑白无常演来了吧,这怎么还真把演员的魂魄勾出来了?”   姜憬淮看到这里的时候同样被震撼了一下,他真没想到邴温故不但不是无的放矢,还能做到这个程度。   不说别的,就这开头,就已经成功了。   到了阎王殿那里,所有鬼刹都是双脚离地,而阎罗王和他的案桌却是漂浮在半空之中,简直就好像阎罗殿搬来了人间一样。   侯夫人紧紧抓着姜憬淮的手,“小四郎,你真的不是把阎罗殿演下来了。”   幸好姜憬淮知道这都是邴温故搞的事情,不然他自己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演着演着把真神演下来了。   轻轻拍了两下侯夫人的手背,姜憬淮柔声安慰道:“娘娘无须惊惧,都是演的,并非真把阎罗殿搬来人间。”   侯夫人仍旧惶恐,“可是那人是怎么飞起来飘在半空中呢?”   姜憬淮自己也不知道,“我虽然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这些都是谁搞出来的。”   “说起来,我们刚刚还提到他了,就是万花筒的制造者这届的邴解元邴温故。当初他看了教坊司的预演,便说有需要改进的地方,没想到他竟然能给改成这样!”   “邴温故。”太子低声呢喃,“到是个妙人。”   姜憬淮偷瞄了太子一眼,也不知道邴温故的名字入了太子的心,到底是福还是祸。   候府中人并不知道,此时的街道上同样有人看到了漂浮在半空中的阎罗王,烈烈瑟风将阎罗王的衣袍吹开,可以清晰地看见阎罗王是真的坐在凳子上的,而凳子却是毫无支撑力的飘在半空中。围绕在阎罗王周围的浮在半空中的灯笼犹如鬼火一般,为阎罗王更添几分神秘和森寒。   不知道谁在人群中惊叫一声,指着半空中的阎罗王嚷道:“阎罗降世,阎罗降世!”   人群攒动,百姓开始自发的纷纷朝着阎罗王现世的方向跪拜下来,口呼宽恕饶恕之类的词语。   百姓的异动,立刻引来巡逻的禁军,这边又是官宦聚集的街道,禁军来的飞快。   当禁军抬头看见飘在空中的阎罗王差点没吓得跟着百姓一样跪在地上请求公正严肃的阎罗大人宽恕。   幸而禁军还有几分理智,赶紧查明阎罗出现的地方,这就查到了候府。   禁军询问候府门人,“候府发生了何事?可有人作奸犯科,否则阎罗怎会显形候府上方?”   门人都要被禁军吓死了,双腿瑟瑟发抖,根本答不出一个字,这门人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还跟着百姓朝阎罗的方向跪拜呢。   禁军失了耐心,一把推开门人,大踏步就要冲进候府。   门人这时候才如梦初醒,大声叫道:“大人且莫冲动,今日乃娘娘生辰,府上来了不少官眷。对了,还有太子,太子也来了。”   其他人冲撞了也就冲撞了,太子那是万万不能冲撞的。   禁军把一部分人留在候府外,只带着几个精英悄无声息进了候府。   果然在前排看见了太子,禁军悄悄来到太子身边见礼,“臣在外头瞧见阎罗现世,得知太子在候府,恐有意外,特来查看。”   太子温和笑道:“你被骗了,非真阎罗现世,不过演戏罢了。”   禁军道:“可是阎罗都飘在空中了。”   “障眼法罢了。”太子笑道:“起初本殿亦被骗了,后来得了解释才知道,这些人和物都是被很粗的钢丝吊在半空中的,似乎叫做威亚。只不过有天色掩映,黑暗中看不清钢丝罢了。”   禁军听后这才恍然大悟。   “这里没有危险,你退下吧,安抚好候府外的百姓,莫要引起躁动。”   “是。”禁军领命而出。   出了候府,候府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探头探脑,躁动初现。   禁军赶紧大声嚷道:“非是阎罗王现世,乃是候府内演戏呢。”   有百姓不服道:“你莫要糊弄我等,我们这些小民虽然没读过书,但也知道人不可能无缘无故飘在半空中。能飘在半空中的,不是阎罗王又是什么?”   “就是,就是……”   “你不要欺骗我们。”   禁军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赶紧解释道:“骗你们干什么,真是演戏。演阎罗王的演员被钢丝吊在半空中,只不过这会晚了,有天色掩映看不清罢了。”   被钢丝吊在半空中,可是之前都没有这种演法,百姓们不信。   “什么戏,你把戏名说来,明日我们也去瞧瞧,看看是不是真的?”   禁军道:“东哥儿重生记,教坊司排的杂剧,你们想看,明日就去瓦舍看去。”   百姓们仍旧将信将疑,聚集在候府门外不肯离开。这时候阎罗殿的戏份正好结束,飘在阎罗王周围的灯笼内的蜡烛灭了,夜色下飘飘乎乎犹如鬼魅的阎罗王身影没有烛火的照应与黑夜融为一体,看着就似突然消失了一样。   这再次引起了百姓跪拜,“阎罗王走了!”   禁军无奈,好说歹说百姓就是不散,只能守着不出躁动。好在之后再没有吊威亚的戏份,没再引起躁乱。   候府内继续上演着东哥儿重生记,这时候东哥儿发现孙二郎竟然是给父母下药的凶手,此时他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单纯可欺的双儿了。   于是东哥儿将计就计,将县令和衙吏悄悄请进家中,对外却佯装家里无人。果然孙二郎听说东哥儿家中无人,迫不及待就偷偷潜进东哥儿家中,被县令等人看见了作案全程,人赃并获。   这下孙二郎辩无可辩,把寡妇、孙家父母全部都咬了出来。   至此四人全部都被下入大牢,孙家人联合里正试图给东哥儿施压,让东哥儿放过孙家人。   东哥儿手里有钱,根本无惧,直接带着父母离开村里,在府城安家落户。   孙家四人全部被获刑,因为没真闹出人命,没获死刑。   然而孙母年纪大,没两年就死在大牢中,孙父只比孙母多活了两年。   身为主犯的孙二郎和寡妇被送到采石场劳动。那里可不是人呆的地方,吃不饱穿不暖就罢了,人还不如畜牲。   寡妇怎么受得了,先是勾搭了一个壮汉帮她干活,后又勾搭上一个小管事,分配了一些轻省的活。   而孙二郎这个害的寡妇落到这种地狱的人,自然被寡妇记恨,给孙二郎上了不少眼药,小管事把最累的活分配给孙二郎,还只能得到最少最差的粮食。孙二郎最终没能熬到出狱的时间就死掉了。   寡妇的下场也没有多好,小管事职位太小,话语权太少,没法给寡妇安排更好的活。只能让她比旁人轻快一些,但是那也很累。   在这种情况下,寡妇很快就色衰,色衰而爱驰。寡妇被小管事弃了,最终没能善终,谁也没得到一个好下场。   至于寡妇和孙二郎生下的那个孩子,也就是上辈子悄悄报给东哥儿,东哥儿扶养他长大,最后却活活饿死东哥儿的孩子。   他那是孙家的耻辱。他父母祖父母都不在,叔伯怎么可能对他好。   从小就像乞丐一样讨食,能活下来长大,只能说他命硬。   到了成年,别说如同上辈子那样娶妻生子,连片瓦遮身都无。   说来也算造化弄人,老天爷竟然叫这孩子有了上辈子的记忆,他记起东哥儿是他的双儿父。   这时候的东哥儿已经名扬天下,他的绣品千金难求,他的事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个孩子听说过东哥儿,曾经还在心底暗暗羡慕的想着他要是能给东哥儿当孩子多么幸福。没想到有朝一日梦想成真,完全忘记他上辈子怎么苛待东哥儿的,他只记得东哥儿对他有多好,为了他命都可以舍弃,便天真的以为只要找到东哥儿,一切说清楚后,东哥儿还会真心真意对他好。   这个孩子就靠一路乞讨终于讨饭到东哥儿家,而此时东哥儿已经成亲生子,他的夫君对他极好,事事以他为先。   东哥儿的孩子更是被教养的很好,十八岁便已经考中秀才,和那个孩子形成云泥之别。   大约有些人根子上就是坏的,那个孩子非但没有自行惭愧,还觉得是东哥儿的孩子抢了他的一切,不然如今该风光的人是他才对。   那孩子冲上去疯了一样把前世经历吼了出来,所有人都不信,觉得他疯了。东哥儿人前也同旁人一样的态度,可是转头私底下他去见了那个孩子。   他告诉那个孩子他什么都记得,包括那个孩子眼睁睁看他等死。所以现在看到那个孩子落到这种畜牲不如的模样,他觉得痛快!   那个孩子傻了,才恍然发现,东哥儿记得上辈子似乎并不是一件幸事。   东哥儿笑着道:“你看,同样都是带着记忆重开一辈子,我如今却风光无限,钱财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而你们孙家呢,一群离了我的吸血蛭,立刻就原形毕露了,全部都活的人不人鬼不鬼。”   “可笑的是就这样还有人觉得双儿不如男人,真真荒唐可笑!”   后来东哥儿的后半生做个很多善事,一辈子夫夫恩爱,儿女孝顺,荣华富贵。   东哥儿死后因为做了太多善事,成了大功德者,不用再受轮回转世之苦,直接留在阎罗殿恩怨司成了一名吏使,专门帮忙天下被欺负的双儿和小娘子报复回去。   而他的夫君因他之攻,也不用受轮回苦,同样成了一名吏使。   这里之所以这么写,不是要表达东哥儿的恋爱脑,而是与大庸风气有关。   因重男轻女/双儿,都是妻凭夫贵,南锦屏非要夫凭双儿贵,说到底就是挑战男人的权威罢了。   当李师师扮演的东哥儿一身红衣飘在半空中巡查人间善恶时,这部剧结束了,   而台下所有人在沉默几息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邴温故同样在鼓掌,只不过他的掌声却是送给南锦屏的,“无为先生,恭喜你,新剧大获全胜。”   南锦屏耳边是候府宾客的掌声,入眼的是邴温故的道贺。   忽然眼圈就红了,“谢谢你,温故,如果没有你,便不会有我的今日。我都不敢想如果没有遇见你,那么此时此刻的我又该过着什么样子浑浑噩噩的日子。”   “这个时间没有如果,结果就是你遇到了我。”   南锦屏笑了,笑中带泪,泪中浸润的却是幸福。   演出还在继续,这杂剧要在候府日夜不休上演三日,邴温故和南锦屏听了东哥儿重生记就离开了。   走的时候跟姜憬淮打了招呼,姜憬淮便送二人出来。   姜憬淮对邴温故竖起大拇指,“渊亭,可以呀,没想到你真有几分本事,竟能叫人真飞起来。亏我当初还以为你在锦哥儿跟前死鸭子嘴硬。”   邴温故嗤笑一声,有点拽。   姜憬淮已经习惯了,“渊亭,你送娘娘的万花筒,被娘娘转赠给太子了,根本没我的份。”   姜憬淮有些委屈,“再帮我做一个吧,我给钱还不行吗?”   面对姜憬淮的示弱,邴温故不为所动,“会试,没时间。”   姜憬淮不甘心,“我可还在太子跟前为你美言了。”   邴温故微微颔首,“多谢。”   “不是我说,邴渊亭,你怎么软硬不吃。”   沈清和早几步走到三人跟前,把对话听全了。   “你跟他合作,他就有时间。”沈清和对姜憬淮道。   “啊?”姜憬淮懵懵的,不知道沈清和怎么会突然这么说。   倒是邴温故先笑了,“清和兄果然心思玲珑。”   这就相当于默认了,姜憬淮眼睛瞪得铜铃一样,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其中关窍。   “表兄,你是怎么从他拒绝的几句话中,听出他想跟我合作的?”姜憬淮迷糊地问。   “笨。”沈清和只给了姜憬淮一个白眼,“别丢人现眼了,谈合作吧。”   “对,先谈合作。”不管怎样,都不能否认万花筒是一个很好的合作项目,姜憬淮就算再不通庶务,也能看出万花筒的前景。   太子都爱不释手的东西,那能是什么凡物吗?   “我出银,你出方,我七你三。”谈到生意,姜憬淮满眼闪着精光。   邴温故摇头,姜憬淮心机的试图pua邴温故,“你别觉得你有方子就很了不起,我跟你说没银子都白扯。你看前期建工坊,还有原材料,肯定得有琉璃吧,这些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没有银子,你就算再手捏着方子都白扯。”   姜憬淮见邴温故不为所动,继续游说,“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有方子,找谁都能合作,但是总要考量合作伙伴吧。如果合作伙伴品行不行,得到方子之后,背刺你,以你如今在京城的人脉,你又能怎样,还不得乖乖吃下这个哑巴亏。不说旁的,我姜憬淮的人品绝对没问题,更做不出背刺朋友之事,这点上你可以完全放心。”   邴温故可不是一个耳根子软的人,别人三言两语就能说服的,他心底早就有了计较。   “咱们三个合作。”邴温故伸出手指,点了点沈清和,“我出方子,你俩出银子,分成每人三成,多余一成,不管多少,以三人名字捐出去做善事。”   这个合作方式,姜憬淮和沈清和属实都没想到。   沈清和向来以七窍玲珑心著称自己,可也没想到,邴温故会想要跟他合作。这家伙不是一直跟他争锋吗?这种一眼就知必赚的生意,怎会想要带他一起发财。   “为什么带着我?”沈清和知道邴温故这人想法与旁人不同,不按理出牌,让他自己猜,倒是迟早能猜出来,但是不知得多久时间,浪费不少精力,索性直接问了。   邴温故倒也干脆,他直接道:“姜憬淮脑子不好,这么大摊的生意铺开,利润巨大,难免被更大的势力惦记。他自己守不住,到时候劳心劳力的还得是我。”   这话就差直接说了,凭啥费心费力的是他,最后姜憬淮却可以跟着凭白分钱。   姜憬淮被噎的一梗,他想反驳来着,可是奈何根本反驳不了,邴温故说的都是实话。   论阴谋诡计,姜憬淮真的搞不过沈清和和邴温故,他性子直爽开朗,更适合真刀真枪的比拼实力。当然这并不是说姜憬淮就是一个无脑莽夫,只是在计谋方面,太浅显,玩不过一些老狐狸。   沈清和一下就明白了,直接应承下来,发财的机会送上门,他当然不会往外推。   “不过,你可真要想好了,真的每年拿出一成做善事?”沈清和问,“万花筒这样的东西一出,前期必定走高端路线,利润不可小觑,便是一成,也会是一笔惊人的数目,你当真舍得拿出去做善事。”   邴温故轻笑,“清和兄弟,莫要瞧不起人。我虽没有'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那样的胸襟,但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气度还是有的。”   “好一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你一个农家子尚且有这样的胸怀,我们两个小衙内岂能被你比下去,成了便这样吧。”姜憬淮本身就有几分侠气在身上,顿时被邴温故刺激到了,豪气干云的拍着自己的胸膛。   “渊亭,真的你这人除了这张嘴巴,品行实在太对我胃口了。我此刻都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了。”姜憬淮眼中露出惺惺相惜的情绪,还来拍邴温故的肩膀。   邴温故一个闪身躲开就到了南锦屏身边,如果不是姜憬淮一身武艺,差点就给摔一个大前爬子。   “不是,邴猧子,你至于吗?”姜憬淮叫道。   “你答应过我的,再不叫温故猧子。”一直没开口的南锦屏忽然道。   邴温故暗爽加得意的对姜憬淮挑了挑眉,“我此生只与我夫郎相见恨晚。”   南锦屏羞红了脸,邴温故目光温柔地盯着南锦屏的侧脸表忠心。   姜憬淮不知道什么是狗粮,他只觉得自己好似生生吞下一大口什么东西,上不上下不下,噎在喉咙里特别难受。   “表兄,你觉不觉得噎得慌?”姜憬淮问沈清和。   沈清和点头。   “这就好,果然不是我的问题,而是邴猧…渊亭的问题。”姜憬淮转头对邴温故道:“你一张嘴,我就又觉得我们相见恨早了。”   邴温故耸肩,“无所谓,除了我夫郎,你们随便恨早恨晚。”   三人敲定初步意向之后就散开了,候府必定还在宴客,再着急也不急在一时。   这头太子回到皇宫面见圣人,将在候府所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的讲了。包括邴温故这个人制造了万花筒和威亚的事情。   “原来又是咱们这位小三元的大手笔,倒是惊动了不少百姓。”圣人道:“我在宫中都听闻了此事,据说惊动了很多百姓。”   “也是这位小三元的巧思,他用钢丝把人吊在半空中,有夜色掩护,远远看去就好似演员真的漂浮在半空之中一样,据说这叫做吊威亚。”太子解释。   圣人眼中涌上些许兴味,“万花筒,吊威亚,咱们这位小三元当真有几分本事。”   “阿耶不觉得这是奇技淫巧?”   “奇技淫巧又怎样,端看能不能用对地方。”   太子躬身对圣人道:“儿子愚钝,还望阿耶不吝赐教。”   “奇技淫巧亦能创收,充盈国库,如今大庸百废待兴,处处缺银子。奇技淫巧又怎样,能捞银子才是硬道理。”圣人眼中精光闪烁,“这样的人若是放到户部,只要时不时搞些奇技淫巧出来,户部尚书也不至于常常跟朕哭穷。”   太子讶然道:“阿耶之前不是打算把这届状元放在国子监去任职国子监丞,这是改变想法,要放进户部吗?”   然而这次圣人没有立刻回答,好久之后才道:“看他造化吧。” 第78章 风靡汴京城的威亚 合作   邴温故这几日没有闲着, 威亚一出,震荡了整个汴京城。一时间大街小巷都在讨论阎罗殿现世人间,教坊司趁热打铁, 在勾栏瓦舍中演出东哥儿重生记。   这也再次将东哥儿重生记推到一个高潮,无为先生的大名被更多人知道。   不过卖票最好的始终还是晚场,毕竟晚场才有那种氛围。白日的话, 钢丝太明显了,没有那种感觉。   这就让吊威亚走进勾栏瓦舍之中, 很多表演艺人都盯上了威亚。   毋庸置疑,威亚可以让很多打戏变得更加出彩。   于是很多表演艺人都用上威亚,有钱的表演艺人都会把邴温故请去现场亲自指导。没钱的就去教坊司那头看看威亚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后找匠人仿制,便吊了起来。   一时间勾栏瓦舍都是各种吊威亚的演出, 有些本身带打戏的还好,就连一些谈情说爱的戏份都硬要加上一段。   “邴解元。”盖中宝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跟邴温故见面, 而且这次还是他主动求到邴温故跟前。   “在下这次前来, 乃有所求。”   邴温故大约猜到盖中宝要求什么, 微微颔首,“先生不必如此客气, 你与我夫郎尚且算合作关系,有这层面子在, 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直说,某若能帮得上,必定帮。”   盖中宝混迹市井之中,人精一样,躬身对南锦屏一礼,“在下在此谢过无为先生, 谢过邴解元。”   “走吧。”   盖中宝这边有姜憬淮的关系,之前通过教坊司搞了一些钢丝出来。之后的事情就需要邴温故指导。   吊威亚这种项目其实属于危险运动,需要专门的指导,这里只有邴温故会,所以邴温故顺便兼职了一个武术知道。倒也算专业对口,毕竟前世邴温故乃是将军。   邴温故给这些人讲述了吊威亚的注意事项,尤其需要注意什么,和过程中会遇到的各种危险。   当然也在打戏上给出很多意见,怎么打看起来更具有美感,演员更轻松。   “你们可以再找匠人制作一个环形威亚,套在演员腰上,演员便可以在空中360度旋转,还能托马斯回旋,都是非常漂亮的武打动作。”邴温故既然收了这份武打指导的钱,该教的就绝对不会藏私。   那头的演员虽然有些听不懂邴温故那些前卫的专业术语,但是大致能猜出是什么意思,眼睛越听越亮。   等到环形威亚做好之后,邴温故亲自指导了动作戏,那效果就更加出彩了。   实际演出那天,那现场效果更加绝伦,演员在半空中凭借自身腰力来几圈旋转,躲避周围纷纷射来的刀光剑影,尤其在光线不明亮的夜晚,简直就好像真的在空中旋转一样。台下叫好声一片。   “哇!那个演员好厉害,他怎么做到在空中旋转的?”   “他是不是真的会功夫?”   听着台下雷鸣般的掌声,盖中宝的嘴角都咧到耳后跟了。   虽然这不是他的评书,但是却是他友人的场子,尤其是能有如今这种精彩绝伦的表演,还是因为他的从中牵线帮忙。   盖中宝再次对邴温故和南锦屏鞠躬致谢。   邴温故依旧如上次那般道:“先生若要真心谢我,就请多多为我夫郎的评书费心。”   “这是自然。”盖中宝道:“无为先生的评书爆红,亦与我有益。”   盖中宝恭敬送走二人后,友人不解问道:“明明帮咱们的是邴解元,为什么每次你谢的时候都要带上他的夫郎,而且我观你对待邴解元夫郎的态度似比邴解元更加恭敬。”   盖中宝觑了一眼友人,“你也就是运气好,赶上这波威亚风潮才能出头,否则就你这为人处世,这辈子别想出人头地。”   友人不服气道:“我也没有那么不通人情世故吧。”   “你都跟邴解元接触这么久了,难道看不出来他对其夫郎的在乎?”盖中宝道:“一个男人能允许自家夫郎写推翻男人统治的话本子,并且利用自己的一切人脉帮助其宣传不说,还并不隐瞒其真实身份,反而把其推到人前,你就该知道邴解元什么心思了。”   这么一说,友人有些明白了。   “我便是再跟你说的直白一些,当初邴解元研究吊威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宣传他夫郎的剧,如果不是因为他夫郎的剧,我敢肯定邴解元绝对不会搞这些东西。”   友人有些不相信,“看着邴解元挺有距离感甚至有些清冷的人,那么痴情吗?”   盖中宝摇头,“戏文里不是说了吗,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你我皆非英雄,不过为了活着而忙碌的市井小民罢了,自然不懂邴解元他们那些文人骚客的痴情。”   邴温故和南锦屏同盖中宝等人分别,没有立刻离开瓦舍,而是在瓦舍之中闲逛了起来。   最近瓦舍的戏曲风格非常统一,都是各种吊威亚的打戏。邴温故在星际看到的打戏比大庸打戏激烈的多,没什么兴趣。   但是南锦屏不同,他刚刚接触,同所有大庸人一样,都在兴头上,爱看得很。   邴温故也不嫌弃厌烦,就耐心地陪着南锦屏一个个戏园子看去。   有些名角的戏得提前买票,临时都没空座的,这种邴温故没提前买票看不了,就陪着南锦屏去了一些小园子。   这些小园子倒是能买到票,就是演员不是名角,不过倒也适时地蹭着威亚的动作戏,南锦屏看得津津有味。   “这个演员打戏不错,没有你指导,能演成这样,天赋悟性缺一不可。”南锦屏吃着小食,点评道。   邴温故点头,“天赋不错,肯吃苦,若是得遇机遇,可成事……”   邴温故话音未落,就被一阵尖叫声掩盖。   “啊!啊!啊!救命啊,这里有人出事了!”   原来正是邴温故和南锦屏议论的那位武打演员,他正在表演激烈打戏的时候,威亚忽然出了问题。演员重重撞在表演场的一根木桩上。   邴温故和南锦屏对视一眼,二人同时冲了上去。   现场乱糟糟一团,演员嘴角缓缓淌出一道血。   “怎么办?他吐血了,快来人啊,背他去医馆。”   立刻就有人七手八脚涌上来,要背演员去医馆。   “别动他!”邴温故这时候忽然高喝一声。   那些正准备背人的壮汉吓了一跳,下意识住手。   最开始求救的小少年瞪向邴温故,满是防备,“你是谁?你想干嘛?我师兄都摔成这个样子了,你还要拦着救人,是何居心?”   邴温故面对少年的失礼,没有责怪,而是从人群中挤出来走到台上。   小少年更加防备邴温故了,抱着人试图往后躲。   “我劝你最好不要挪动他。”邴温故来到受伤的演员跟前蹲下来。   小少年双手张开,挡在受伤演员跟前,不让邴温故接近他师兄。   南锦屏跟着走上前,声音温和,带着安抚,“你不要紧张,我夫……我哥夫没有坏心。”   南锦屏下意识隐瞒了自己性别,非是自卑,而是不想高调或者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那个小少年并没有被南锦屏的温柔安抚住,反而凶狠地瞪着南锦屏,“你骗人,我认识你,你分明是这个男人的夫郎,你为什么要说谎?”   南锦屏愣住,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少年竟然会认识他。   小少年像是一只小兽,张牙舞爪地护着自己在意的人,防备地看着这个世界。   小少年忽然感到自己的衣服被拽了拽,回头就看见他师兄在拽他。   师兄嘴角有血,脸色苍白,看着整个人都很虚弱,说话费力,每吐出一个字都似用尽全身力气。   “师,弟,你让开。”   “我不让!”小少年固执道:“师兄,你不是不知道他们是谁。他就是那个威亚的发明者,邴解元,瓦舍中现在谁用他的威亚,都要请他去做武术指导。唯独咱们没有,他若是心生怨恨,趁此机会害你怎么办?”   原来最近邴温故频繁出入瓦舍,已经在表演艺人圈子里名声大噪,只不过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这些表演艺人,已经把邴温故认成威的制作者,他们这些未经允许就用威亚的,难免有些心虚,觉得偷盗了别人的东西,自然也怕人追究。   至于邴温故本人完全没有这个想法,威亚又不是他首创,谁想用,拿去用就好了。   南锦屏赶紧解释道:“你不要着急,我夫君不在乎这个。”   小少年却不肯相信,“不在乎?一场武术指导几百两银子,谁会不在乎。如果真不在乎,你刚才为什么要隐瞒身份,一定别有所图……”   “师弟,不要…说了,我相信…小三元郎君的…人品,他不会…害我。”   “师兄!”小少年又急又怕,但是受伤的演员冲他摇头,小少年最后还是让开了。不过却像是一头护食的野豹双眼死死盯着邴温故,大有邴温故一有对他师兄不利的举动,他就会立刻冲上去,把人咬死。   邴温故没管小少年,伸手隔着戏服在受伤的演员身上摸起来。   小少年忍不住道:“你在干什么?”   “温故在检查他的伤势,看他肋骨是否断了。”南锦屏的所有知识都是邴温故教的,邴温故要干什么,南锦屏都知道。   随着南锦屏话音落下,邴温故已经检查好了受伤演员的胸前的骨头状态,“肋骨断了,不能背,会扎进肺里。你们找一块平直的木板过来,我教你们正确的搬法,把人搬到木板上,抬去医馆。”   “好,我们这就去找。”其他人立刻散去找木板。   邴温故注意到受伤演员一条胳膊上的小臂处的骨头错位了。   “我帮你复位,忍着些。”这些简单的骨头复位,对于邴温故而言都不是什么难题。他们这样常年征战沙场的士兵,这些简单复位是必须学习并且熟练掌握的,否则单兵作战的时候,骨头的状况会影响他们的作战状态,进而影响战争结果。   邴温故顺着骨骼摸下来,猛地一推,骨头发出卡地一声,同时伴随着一声惨叫。   小少年这次再也忍不住,一把就要推开邴温故,邴温故反映比他更快,自己率先一步起身,没被小少年碰到一片衣角。   “师兄,师兄,你怎么样了?”小少年着急地扑倒他师兄跟前。   受伤的演员此时发现他的胳膊能动了,“我,没事。胳膊…好了,谢…谢。”   “不必。”邴温故随意道。   “木板来了,木板来了。”   邴温故注意到这些人抬来的并不是什么木板,好像是谁家的门板。   不管是什么,总之是平板。邴温故指挥着几人合力,以正确的姿势把人抬到门板上。   这些人抬着受伤的演员赶紧出了瓦舍,直奔最近的医馆。   医馆这会儿虽然有病患,但是见着一个抬着来的,郎中还是先给看了。   “怎么受的伤?”郎中看见伤患嘴角边的血迹,面色严肃。   “吊威亚出了意外,摔了。”   郎中的医馆就在瓦舍旁边,自然知道什么是吊威亚,闻言面色都变了,忙给伤患诊脉。   片刻后,郎中道:“未伤及肺腑,嘴上的血迹不是内脏来的,应该是伤了口腔。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呼…吸…”   小少年忽然道:“刚才有个人说我师兄肋骨断了。”   郎中忙用手轻轻摸着伤患的肋骨,伤患不胖,劲瘦,轻易就摸出确实断了一根肋骨。   “确实有一根肋骨断了。”郎中道:“你们也真是好运气,肋骨断了还敢随意挪动他,这要是一个弄不好,断掉的肋骨扎进肺部,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   郎中忙处理死受伤演员骨折的肋骨,好在肋骨没有移位,用保守的木板绷带固定就可。   这位郎中便是专业的骨科郎中,处理起来十分专业。   “不是随意…”受伤的演员试图解释,可他太疼了,一说话就疼。   小少年为了不让他说话,替他解释道:“是有人指导我们抬人的,他也说了肋骨断了的人不能随意挪动,会扎进胸腔。他还帮我师兄复位了错位的胳膊,请你帮忙看看,复位有没有什么问题。”   郎中忙查看番,最后感叹道:“复位的非常好,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你不说我都看不出这条胳膊刚刚错位过。想来你们这是遇到贵人了,这位贵人应该跟我是同行,还是一位医术了得的同行。”   小少年摇头,“不是的,他是一位举人,就是今次的邴解元。”   “是他。”显然郎中也听过邴温故的名字,不知道想到什么,郎中叹气道:“可惜了这位小三元,学识不错,还懂些医术。就是……这样的人怎么娶了那样一位夫郎,他也不说管管,写的都是什么乱码七糟的东西。”   “不是,他们夫夫都是好人!”刚才还很防备的小少年此刻却听不得老郎中说邴温故夫夫不好了。   小少年年纪小,最在意的就是他师兄,他恩怨分明,知道邴温故是他师兄的救命恩人后,态度立马就转变了。   “无为先生没有错,他只是希望这个世界男人、小娘子、小双儿三权平等,这有什么错呢。”   另一边邴温故和南锦屏慢悠悠往家走,南锦屏对邴温故道:“温故,其实我发现你并不是外表那么冷漠的人。”   邴温故歪头看向南锦屏,“因为刚才的事情?”   “嗯。”南锦屏道:“刚才你想都没想就出手救人了。那种情况下,对方生死不明,很多人都会选择袖手旁观,就怕一旦出手,救治不成反被讹上。你心思那么缜密,不是想不到这些的人,可是你还是丝毫没有犹豫的出手救人了。”   邴温故笑了下,“冷漠与否,不是这么看的。”   “就是。”南锦屏固执道:“你跟我说过,不要看一个人说了什么,只看他做了什么,我看到的就是你不冷漠。”   邴温故看着南锦屏的眼睛,嘴角带着浅笑,“夫郎,你是第一个说我不冷漠的。”   无论前世与今生,南锦屏都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星际时代他保家卫国,守护人类与虫族的边界线,保卫了人类的平安,可是时常有人抨击他的血液都是冷的。   冷吗?或许吧。   邴温故不在意世界上的任何人,包括他的生身父母,似乎都更多的是责任。   保护人民生命安全是他身为军人的责任,他从未想过逃脱,义无反顾。   现在来到大庸,他成为解元,以后打算走仕途,百姓再次成为他的责任。而刚才那个人也是百姓之中的一分子。   一切都是因为责任,这么算下来,他血液中流淌的似乎真的是冷漠呢。   邴温故没有同南锦屏争执,只是温柔地看着人。什么都不重要,只要这个人陪在他身边就好。   姜憬淮终于忙完候府的事情,同沈清和一起上门谈契约。   邴温故的条件摆在那里,三人都是痛快的人,没什么可磨叽推拉的,当场就敲定了契约。   只不过在最后契约上的名字,邴温故却要求换成南锦屏的。   姜憬淮怔住,“写锦哥儿的名字?”   沈清和也没想到邴温故会写南锦屏的名字,大庸朝官员本身不可经商,但实际上有些实权的那个没有自己的买卖,只不过明面上推出一个人罢了。实际上的掌权人还是他们自己。   原本二人以为邴温故也会找个信得过的家仆,或者直接用家中兄弟,没想到竟然直接记在南锦屏的名下。   要知道大庸律法,记在南锦屏名下的都算是南锦屏置办的私产,日后二人若是和离,这些便都是南锦屏个人财产,全部都能带走的,半文都没有邴温故的份。   而邴温故竟然能考上解元,同时又是小三元,必然熟读律法,不会不知道这些。可是他仍旧这么做了。   “邴渊亭,你这人虽然有太多我看不惯的地方,但是不得不说,身为夫君,你绝对是一个良人。”姜憬淮自己是做不到这点的,所以当真有些佩服邴温故。   邴温故望向南锦屏,南锦屏也正望着他,眼中盛着密密麻麻的情义。   最后契约以南锦屏的名字签下,分成就按照之前的约定,每人三成,剩下一成,不拘多少全部用来做善事。   邴温故给姜憬淮和沈清和简单讲了一些宣传手段,比如用太子打广告。   太子都喜欢的万花筒,那些有钱的小郎君小娘子怎会不追捧。   姜憬淮和沈清和越听邴温故的宣传手段,越觉得这个宣传绝了。   姜憬淮对邴温故竖起大拇指,服气了。   姜家和沈家的实力,很快就选址建了工坊,同琉璃坊签了合作契约,那边提供琉璃,这边生产万花筒。   一个月后工坊建成,就开工生产了。   至于招人和管理这些,契约上约定南锦屏有权管理,但实际上南锦屏跟邴温故都没有参与,只给了万花筒的制作方法。   终于在两个月后,汴京城第一家万花筒铺子在最的繁华地段营业了。   邴温故和南锦屏作为合作伙伴,第一天开业肯定来捧场,邴温故和南锦屏带着南大哥和邴四郎走进铺子,就被铺子里的万花筒价格吓到了。   本来万花筒的定位因为琉璃这个原材料就被定位成走高端客户群体。   姜家以前最风光的时候,那可是开国将军,好东西见得多了,所以就把万花筒做的更加奢靡了。   万花筒外壳的木料全部都是各种高端稀有的木料,如:降香黄檀、檀香紫檀、大红酸枝等等。   这还不算,姜憬淮觉得还不够展现贵族的奢靡,又在万花筒的外壳上镶嵌了珍珠、玛瑙、象牙等等宝石。   总之这样下来,最便宜的万花筒要五百贯,贵的甚至要十几万贯。   这样的价格把南锦屏和邴四郎以及南大郎都看傻了眼。   邴四郎紧紧捏着自己的荷包,“本来我还想着买一个最便宜的万花筒支持一下大哥的生意,如今看到这个价格。我是买不起了,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买得起。”   南大哥喃喃道:“这么贵,真的会有人买吗?不过是个华而不实的东西。”   似乎就是为了打南大哥的脸,南大哥话音未落,就有位客人买了万花筒,还不是最便宜的那种。而是价位偏上,三万贯的万花筒。”   “这……”南大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又有一位小娘子付款了,四万贯的万花筒。 第79章 状元郎 右相相请   “天啊, 这生意原来是这么好做的吗?”南大郎不禁怀疑起来。他自己的豆腐生意可以说就算是很顺的,很多人都羡慕他。可是这跟万花筒比起来,就差太多了, 说是天上地下之差也不为过。   姜憬淮得意洋洋,“也不看看谁的买卖,本衙内出手, 哪有不成的!”   邴四郎和南大郎对姜憬淮竖起大拇指,姜憬淮更加得意了, “渊亭,你就等着月底巨额分成吧,以后你就知道跟我合作的好处多多了, 终生都会感谢这个合作。”   邴温故轻描淡写地瞥了姜憬淮一眼,“话说反了吧, 跟我合作,与我相交, 才该是你日后回想起来, 恍然发现这是你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狂生!”姜憬淮有些气还有些无语, “邴渊亭,我真不知道你这么狂, 到底哪来的底气?”   姜憬淮接触过的青年俊杰算不得少,可是如邴温故这种家世普通, 却如此狂傲的,尤其是这股狂非是可以为之,而是骨子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真的就没有。   邴温故轻蔑一笑,“我自己便是我的底气。”   姜憬淮想要出言嘲讽,可是刚张嘴却发现嘲讽的话根本说不出。虽然不愿意, 但是不得不承认,邴温故此人却有几分本事。   “我且等着看会试结果。”   邴温故无所谓。   生意还算不错,邴温故跟南锦屏几人看了会就离开了。   从铺子里出来,邴温故带着南锦屏等人闲逛。走了没两步,就听到路边竟然有人再叫卖东哥儿的画像。   “走过路过的不要错过,停下来看一看东哥儿的画像。”   邴温故被叫卖声吸引,看了眼南锦屏,“去看看。”   “好。”   几人走到一个小摊前,摊主是一个穿着破旧的落魄书生。   书生笑道:“几位客人看画像,想看谁的,丹娘?翠娘?还是其他?”   邴温故道:“我听你说有东哥儿的,可是东哥儿重生记里的东哥儿,若是的话拿出来看看。”   “是,是。”书生忙应着,把压在底下的东哥儿画像翻出来,“最近东哥儿重生记可火了,好些人喜欢东哥儿,几位小郎君喜欢东哥儿,是东哥儿的书迷?还是戏迷?”   “哦?不知道这有何区别?”南锦屏疑惑问道。   书生被反问的有些诧异,“你们不是东哥儿迷吗?竟然不知道?”   “知道什么?你这人说话怎么这样磨叽,直说就是。”邴四郎着急道。   书生倒不计较,好脾气地笑笑,“书迷和戏迷纷争很大,戏迷认可的是李师师扮相的东哥儿。可是书迷们不认可,他们认为李师师版的扮相,美则美,但是没有表现出书中东哥儿的英气。书里东哥儿是一个农家出身的小哥儿,不可能长成李师师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滴滴模样。应该更偏硬朗一些。”   书生说话的功夫把两张画像拿给邴温故和南锦屏,“这是我画的两版,一版是李师师扮相的东哥儿,戏迷们很喜欢。另一版本是我根据书中描述,自行想象的东哥儿长相,更偏英气一些。”   李师师版的东哥儿画像没什么可看的,就是照着李师师的装扮画的。   邴温故看的主要还是戏版的东哥儿画像,本以为会偏向硬朗一些,结果一看,还是偏阴柔,长相是那种雌雄莫辨的美。即便穿着小哥儿的衣服,也掩饰不住女子的娇柔。   邴温故知道这不是南锦屏心目中东哥儿的形象。果然看去,就见南锦屏微蹙眉。   “两位小郎君不喜欢这种长相的东哥儿?”书生立刻道:“二位喜欢什么样的,可以给我讲,我都能画出来。”   南锦屏摇摇头,放下画像没有买。   离开摊子,走出一段距离,南锦屏脸上的表情仍旧有些落寞,“那不是我写的东哥儿。我写的东哥儿出身农家,性格坚韧,没有女子的柔弱,反而偏向男子的硬朗。”   “时下流行阴柔的双儿,很多双儿以貌比女子还娇美而闻名,男人也更喜欢那种长相的双儿。所以那位书生笔下的东哥儿是那副样貌也无可厚非。”南大哥忽然开口,说完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邴温故。   讲真,他们家锦哥儿便是养了这么久,肤色被养的白皙了很多,但真不是雌雄莫辨阴柔美的那种。   南锦屏的长相偏男子的清秀,一眼看上去就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小郎君。现在读了书,身上多了文气,举止投足之间便有了文雅,在南锦屏周身揉和出一种特殊的气质。   但是南大哥真的不能偏心说自家锦哥儿长的美,但也不是丑,怎么形容呢,女/双儿生男相。   总之不符合时下男人的审美,可是偏偏邴温故似乎非常喜欢南锦屏的长相。也不知道该说是邴温故审美奇特,还是该说邴温故对南锦屏是真爱。   邴温故看见南大哥面上的神色,只当看不到。   南锦屏忽然道:“温故,你说我学画怎么样?以后我自己画我笔下的人物,不用旁人随意勾勒。”   “好啊,非常不错的主意。”邴温故怎么可能不同意,南锦屏愿意学习,对于邴温故而言那可是千金难求的好事。   邴温故当天就给南锦屏请了一位画师回来,邴温故为其介绍道:“这位乃是我夫郎,也是先生需要教的学生,往后还请先生多多费心了。”   画师看见自己要教的学生是一位双儿,呆愣了一下,“你请我来就是为了教你夫郎,而不是家中小郎君?”   画师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邴温故颔首,“是的,我夫郎最近想学画,还请先生多多费心。”   “好吧。”   画师职业操守很是不错,既然收了钱,并没有因为教授的是一位双儿而慢待或者轻视,一样十分认真。   南锦屏很是聪慧,在绘画一道上同写话本一样,天生就带了几分悟性,第一次提笔绘画,虽然不能画的多么惟妙惟肖,但是尚有几分神韵。   聪明且勤奋还谦虚的学生,哪个老师都喜欢,一堂课下来,画师对南锦屏这个学生很是满意,就多说了几句话。   “你夫君对你倒是上心,你这个年纪心血来潮想要习画,也肯请我来。”   南锦屏知道邴温故对他的脾性,他有些无奈道:“想来先生的束脩一定不少。”   “每月五十两。”   “我就知道。”南锦屏叹气。   由于画师和南锦屏性别问题,不好独处,所以平安一直侍奉在左右。   平安闻言道:“我家阿郎对我家郎主总是竭尽全力,势必要给我家郎主最好的。”   画师笑道:“难怪了。锦哥儿只知道我束脩贵,却不知我身份吧。”   “老师……”   “我任职翰林书画院,曾有幸为太子画过一副画像,许多宫中嫔妃的画像都出自我之手。”画师提到这个满脸都是骄傲之色。   翰林院其实是个挺清闲的衙门,没有油水,那点俸禄在汴京城生活的很拮据,这才会被邴温故给出的高束脩打动,教南锦屏绘画。   不过不管怎样,能在翰林画院任职,绘画功底绝对了得。   南锦屏立刻夸奖道:“原来老师还有这样贵重的身份,教学生委屈了先生。”   画师被夸的飘飘然,心情很好的摆摆手,“你不用自谦,你天赋不错,你这样天赋的学生不好找。只不过性别……”   画师说了一半,就不说了。   南锦屏知道画师要说什么,他没有避讳这个话题,而是主动接道:“老师想说我若是个男儿便好了是吗?”   画师点头,“可惜了你的天赋,若是男儿必当能有一番作为。”   这时候邴温故走进来,听到这话,反驳道:“我倒觉得我夫郎的性别挺好,便是双儿又如何,我夫郎一样比男子更有作为。”   画师皱眉,“双儿困于后宅,怎么作为?”   “先生可有看戏的习惯?最近勾栏瓦舍之中爆火的《东哥儿重生记》便出自我夫郎之手,我夫郎就是无为先生。”邴温故语气满是骄傲。   画师这下真的惊了,“锦哥儿你竟然是无为先生?”   南锦屏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   画师再次上上下下打量着南锦屏,脱口而出道:“可惜了,若是男必当有一番大作为。”   南锦屏很认真道:“老师或许觉得这句话是对我极高的赞誉,可是我从不觉得被人可惜不是男孩是什么表扬的话。双儿和小娘子并不比男人差,我会证明这点的。有一日,当面对双儿和小娘子的优秀时,世人皆可以正视,坦然给予表扬。而不是似是惋惜的来一句,若是男儿就好了,好像就这就是对双儿和小娘子至高无上的夸奖了。”   画师在原地愣了好几息,才似反应过来,然后对着南锦屏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是我言语不当,冒犯了。”   南锦屏忙将画师扶起,“老师不必如此。”   接下来的日子平平无奇,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万花筒的分成,第一个月三成的分利就达到数万贯,南锦屏欢喜得不行。把银票藏好,打算再攒一攒,在汴京买个大宅子。   “温故,我还以为自己可算能赚钱了,每月数百上千贯的分利已经很多很多了。可是跟你比,还不是不够看。”南锦屏佩服道。   邴温故在他的鼻头点了点,“这算什么,你夫君的本事且在后面呢。”   南锦屏现在也不认为邴温故在吹牛皮了,笑眯眯道:“那我就等着看了。”   邴温故早早就为南锦屏准备起了年礼,如今他们家不缺钱,且钱都在南锦屏手中把着,贵重之物,平日里邴温故没少给南锦屏买。金银玉石,现在南锦屏都有。那么礼物就不能单纯看贵了,还要有心意,且独一无二。   邴温故就想到了意义和趣味相结合的积木。   积木这种东西不在于年纪大小,属于老少皆宜的玩具。   曾经考古古地球时期,有一个积木品牌做的很大,价格也不便宜,好像叫乐高。   邴温故并没有因为南锦屏把着银子,就选择廉价的木料。反而选了昂贵的上好的檀木,檀木自带香气,沁人心脾。   邴温故亲手打磨雕刻每块积木,做到每块积木大小都是一样,好在邴温故动手能力强,做出来的积木做工不输于老匠人。   邴温故亲手调制染料,将每块积木都染上不同需要的色彩。   因为时间有限,还要准备会试,这套积木邴温故没有做的很大,成人巴掌大小。但是非常有意义,积木拼好,是两个牵着红绸对拜的小人,这两个小人就是邴温故和南锦屏,身上那套衣服,就是二人当日拜堂的那身。   南锦屏过年那日看到喜欢得不得了,整个正月都用来照着图纸拼积木了。   过了年,三月转瞬就到,会试开始了。   面对会试,邴四郎和南大哥紧张得要死。这可真是到了决一死战的时候,早上起来,邴四郎和南大哥就紧张的不行。   南锦屏难免也有些紧张,“温故,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   “我有信心。”   “渊亭,锦哥儿。”姜憬淮的大嗓门一声响起,就叫二人听见了。   邴温故回头,依旧是姜憬淮陪着沈清和来考试。   邴温故对姜憬淮和沈清和微微点头便算作打过招呼。   姜憬淮上上下下打量一周邴温故,“渊亭,你都不紧张,这可是到了决定命运的生死场了。”   邴温故看向沈清和,“怎么,清和莫不是紧张了?”   沈清和还真有些紧张,这么重要的时候,怎么可能不紧张,也就邴温故吧。不知道是对自己太有信心,还是太狂妄。   “清和,你也不用太紧张。我上次答应过你,让我夫郎借你几分运气,护你会试不抽到臭号,你可以跟我夫郎击个掌。”   南锦屏伸出手,“你要吗?”   沈清和还记得有一次考试邴温故也说让南锦屏借他运气,然后那次他确实没有抽到臭号,他对这件事一直心存疑虑,不知道究竟是巧合还是真的。   不管是不是巧合,沈清和都不想再抽到臭号,“要。”   沈清和跟南锦屏击掌,“明礼贤弟,你就不怕我真借了你的运气,当真没抽到臭号,最后成绩赢过温故吗?”   不用南锦屏回答,邴温故已经轻嗤道:“不可能,不必多想。”   “狂生!”姜憬淮愤愤,“拭目以待。”   这时候到了进考场的时候,邴温故和沈清和跟了进了考场。   望着邴温故挺拔的身影,姜憬淮无意识道:“运筹帷幄。”   “什么?”南锦屏没有听清,问道。   “你不觉得渊亭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如果非要形容就是运筹帷幄,好像无论面对什么事情都运筹帷幄一样。”   南锦屏笑眯了眼睛,“谢谢你对温故这么高的评价。”   邴温故跟在沈清和身后进考场,汴京也是臭号决定考场,邴温故站在沈清和身后,释放出精神力观察着沈清和抽签情况。   不得不说,沈清和和臭号似乎有某种莫名的吸引力,竟然又抽中了,这到底是什么逆天的运气。   邴温故只能故技重施,装作无意间撞了一下沈清和的胳膊。其实用了巧力撞在沈清和的麻筋上,让他手软松开现在抽中的签号,不得不再次重新抽一个新的。   沈清和心思玲珑,两次都是一样的巧合,他一下就注意到了。   他手中的签未出签筒就脱落,他没有表示出一点异样,而是顺势抽出一个新签。不是臭号旁边。   沈清和瞥了邴温故一眼,没在邴温故脸上看出一分半点异色。沈清和也不失望,能教他瞧出不一样,就不是邴温故了。   会试同其他考试没有不同,邴温故同其他几场考试没有任何区别。考完出来,依旧精神奕奕。   姜憬淮瞧见他,感叹道:“温故,你精力可真好,但愿我表兄这次没有臭到臭号。”   说到沈清和,沈清和就出来了,姜憬淮冲上去,惊喜道:“表兄,你真没抽到臭号?”   沈清和看向邴温故,目光闪了闪,“此次还要多谢渊亭兄的帮助。”   邴温故奇怪道:“谢我干什么,不是我夫郎借你的气运吗?跟我有何关系。”   姜憬淮也道;“是啊,表兄,你就算要谢,也该谢锦哥儿,你谢错人了。”   可是沈清和却想到臭号时邴温故那似有意又似无意的一撞,不过他终究什么都没说,而是对着南锦屏作揖,“谢谢明礼贤弟的帮忙。”   南锦屏还礼,“真能帮到清和兄就好。”   “好了,不说了,我先和表兄回去了,就算没抽到臭号旁,也够折磨的了。你们两个都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话以后有得是机会说。”说是这样说,临走的时候,姜憬淮还忘记显摆。   “对了,有件喜事还没跟你们讲。我阿翁给我荫了官,我现在在禁军当职。”   “恭喜。”南锦屏立刻道贺。   “同喜,同喜。也祝渊亭能考中贡士。”   几人分开,回到邴家,有郎中给邴温故诊脉,结论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大事。   邴温故依旧睡了一日夜,几日后放榜,皇榜上邴温故的大名明晃晃挂在第一名——会元。   “会,会元?我大哥竟然是会元?”   “我弟婿,会元?”   邴四郎和南大哥已经乐傻了,傻呆呆地站在原地帮不上一点忙。   这时候南锦屏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沉稳,他镇静自若地处理着一切,迎来送往,给报喜的衙吏发红封,一切都井井有条。   等人群散开,邴温故夸奖道:“夫郎今日表现的很厉害。”   南锦屏这时候才露出真实情绪,“我装的,你摸我的手,都是汗,你不知道我紧张的不行,腿都是抖得。”   邴温故夸奖道:“可是我都没有看出来。”   晚上邴家依旧闭门谢客,不过自家人却准备了一桌好吃的,吃了一个痛快。   这个成绩对于邴四郎和南大郎而言,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二人真是高兴的不行。   同时邴温故这个名字也在汴京城的学子圈中爆了。   平安还汇报道:“阿郎,赌坊已经拿这次殿试下注了,其中你和沈郎君下注的人最高。”   邴温故不在意道:“怕是买沈清和夺冠的人更多吧。”   平安尴尬地挠头,“是他们没眼光。”   南锦屏立刻拿出二百两银票,“平安,你去赌坊压温故中。”   “是,郎主。”   一月后,殿试终于在众人瞩目中如约而至。   殿试中途的时候圣人和太子来了,太子伴在圣人身边很是恭敬,没有多看一眼。   倒是圣人展煜下来巡视了一圈,有几个学子太过紧张,竟然在圣人走到身边的时候打翻了笔墨,污了试卷,圣人微不可差地皱眉头,而那几个学子当时的表情差点没当场哭出来。   邴温故用精神力探查到了,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   展煜慢悠悠走到邴温故书案旁,明黄色的衣服就在邴温故书案边站定,邴温故却笔停都未停,就好似站在他旁边盯着他答题的不是能掌握天下事的皇帝一样。   展煜眼中闪过一抹满意之色,继续去看一下个人答题。   殿试结束出了皇宫,与南锦屏汇合,碰见了穿着禁军制服的姜憬淮。他应该是特意等着沈清和,看见他们,兄弟二人走过来。   姜憬淮率先道:“渊亭,我如今有官职在身了,你还是一介白身,叫声大人来听听。”   邴温故却根本不搭理他。   姜憬淮不依不饶,“你敢不尊重我,当心我治你一个以下犯上之罪。”   “别忘了,我虽是白身,但还是贡士。”邴温故道:“至多你还能猖狂三日,咱们二人的身份就得转变,到时候便是你叫我大人了。”   姜憬淮是靠家中荫庇来的职位,虽在禁军,但是并非所有禁军都有官职,也就只是有个正规军的编制罢了,身上并无职位。如果邴温故真中了状元,圣人封官,姜憬淮还真得管邴温故叫大人。   姜憬淮瞪着眼睛,气鼓鼓的,“表兄,你可一定要争气,这次无论如何都要考中状元,可不能叫这个狂生,继续猖狂下去了。”   沈清和看着邴温故,“渊亭,恐怕这次真的只是你我二人的对决了,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殿试的时候,圣人只在你我二人身边停下过。”   邴温故颔首,那个时候沈清和能注意到这些,也算是个能沉稳之人。   “果然,我都注意到了,你肯定也能。这一次是我们最后对决,只看鹿死谁手。”   三日后放榜,邴家人要去看榜,邴温故没让,叫他都在家里等着。   南锦屏不停给自己鼓气,最后邴温故握着他的手,才算缓解了几分他紧张的情绪。   身穿红衣的官差第一个来到邴家报喜,“恭喜,恭喜,邴温故被圣人钦点为状元郎。”   “状,状元?”南大哥直勾勾盯着,“我弟婿,邴温故考中状元了?”   “是。”官差笑呵呵。   下一息,南大哥直挺挺晕了,邴四郎正咧着嘴傻呵呵乐呢,吓得立刻跳起来不停摇南大郎。   南大郎被摇醒,两眼发直地看着邴四郎,黑漆漆的眼珠子透着几分瘆人,“我弟婿,邴温故中状元了?”   “是呀,我大哥是状元,我是状元的弟弟了。”   砰地一声,南大哥再次晕了过去。   邴四郎只能自己往屋里抬人,同时叫平安去请郎中。   好在郎中看后,没什么大事,就是激动太过,醒来就好了。   这么一闹,南锦屏倒没那么紧张了。   邴温故中了状元,前来贺喜的人众多,但是邴温故仍旧未改行事作风。送走官差就闭门谢客,不收任何礼物。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拒之门外的,平安进来道:“阿郎,门外来了右相府的门人,请你去右相府一趟。”   南锦屏本来正高兴呢,闻言就紧张起来,“好端端的右相怎么会叫你过去,会不会是算上次梅大娘的账?”   “本没多大的事情,不至于。”邴温故道:“不必紧张,或许右相只是单纯想要拉拢我罢了,我去一趟就什么都知道了。” 第80章 许亲 拒绝   右相府的马车就停在邴家门口, 没有半分右相府的张扬和奢华,反而低调极了。   不知道为何,看到这样内敛的马车, 南锦屏没有放心,反而心中隐隐约约升腾起一股浓重的不安。   “别怕,你夫君可不是面团, 谁都能捏两把。我是那钢板,踢到我, 脚给他断了。”邴温故轻拍两下南锦屏的手背。   南锦屏纵然再不放心,却也无法,那里是右相府, 可不是谁都能随意出入的。   南锦屏不想在这个时候给邴温故施加不必要的压力,按耐住心底的不安, 装作不在意笑道:“我知夫君你有勇有谋,只是咱们初来乍到, 右相府又不比旁的地方, 若有不顺你心意之人或事, 还万万请你忍耐则个。”   夫君!   这二字把邴温故叫的心花怒放,翘起的嘴角想压都压不住。   如果不是时间不对, 地点不对,邴温故恨不能立刻就把他可爱的小夫郎就地正法。此时此刻, 邴温故更加讨厌右相府了,没眼色的东西,耽误他跟他夫郎亲近。   邴温故俯身,眉眼中含着绵绵情意,略薄的下唇仿若只要嘟起就能碰到南锦屏的耳垂,“夫郎且放心, 还有等我回来……”   邴温故临钻进车厢前还回头瞅了南锦屏一眼,眼神直白而火热。   面对这样过于赤裸的眼神,这是南锦屏第一次没有流露出害羞的情绪。   右相府的马车慢慢远去,南锦屏强装镇静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流露出掩藏其下的不安和慌张。   这些情绪太过浓烈,感染了邴四郎和南大哥。   南大哥自己紧张的要死,心里设想了千万种可能,每一种都没有好结果。   可是南大哥还是忍着这些不好的情绪安慰道:“锦哥儿,你别担心,弟婿他那个人看着好似孤冷毒舌,但其实城府很深,不会轻易吃亏。你别太担心,反而惹得弟婿应对右相那种老狐狸时还要分心担心你。”   南锦屏摇头,“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咱们这头才得罪了他家大娘子,转头他就把温故召去,岂能有什么好事。不过说来,大哥,我刚才没有表现的很明显吧?”   “很明显。”邴四郎道。   “可我一直都在忍着,就是不想温故看出来我的不安,叫他应对右相的时候还忧心我。”   邴四郎摇头,“不是脸上挂出来的,而是你说漏了。你什么时候在我们跟前叫过我大哥夫君,刚才你却叫了,可见你有多么不对劲。”   南锦屏这才反应过来。   姜老侯爷带着姜憬淮此时正在沈家,沈府很是热闹,探花这样一甲第二名的成绩已是很不错了,前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   沈父沈如君在一家高档酒楼定了席面,请前来贺喜的人都过去吃酒。   这会儿几人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一起说话,姜老侯爷感叹道:“我以为这一次清和必得状元,没想到竟然半路杀出一个邴温故。”   沈如君看了沈清和一眼,没有责备,眼神温和,“岳父不必太放在心心上。我倒觉得三郎这次输了也算是个好事,三郎从出生到现在就是一切太顺了,事事皆如他的意。这一次虽然摔了,但也没有跌的太狠,还能爬起来,就当挫挫他的锐气,叫他知道这个世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他聪慧的人大有人在,切莫小瞧任何一个人,英雄亦有出身草莽者。”   姜老侯爷叹口气,虽然心急小辈的前程,但也没有给沈清和太大的压力。   “一时成败不在什么,状元之身更不能决定输赢。那邴温故说到底出身农家,又已经娶亲,背后没有助力,前路艰难。清和背后有沈家和候府,仕途总归比邴温故走的更加坦荡,厚积薄发亦未可知。”   沈清和作揖,“外孙谨记外祖父教诲,日后必定谨言慎行。”   姜老侯爷颔首,“我听憬淮说,你们二人同邴温故合作了万花筒生意,生意很好,方子还是邴温故出的。由此可见,那邴温故绝非读死书之辈,此子却有几分本事。若是品行不错,你二人可同其深交,最好能将其收为己用,日后兴许还能成为你二人的左膀右臂。”   “是。”姜憬淮和沈清和皆齐声应喏。   沈如君道:“今日是你二人的大喜之日,你可邀请他一同前来庆贺。憬淮,清和你二人亲自去请吧。且要记得,有本事的人都有一身傲骨,你们一定要礼贤下士。”   “是。”   姜憬淮和沈清和亲自去邴家邀请邴温故,二人到了邴家才知道邴温故竟然被右相府请去了,忍不住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担忧。   “右相府可有什么不妥?”南锦屏着急问道:“我和温故不在朝中,不知右相品性如何。你二人家中有人脉,定然了解右相,此次温故前去可有什么不妥,右相不会真的因为梅大娘的事情想要报复我们吧?”   “这倒不会。梅大娘强买万花筒本就是她不在理,况且右相此人虽然不是什么大方的人,但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发作你们。”姜憬淮想到了梅大娘仳离在家之身,心中隐隐约约有了某种猜测,只是不好同南锦屏讲。   说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不说,只能徒增南锦屏的担心,还不如等邴温故回来再说。   由于沈家那边还有宾客等着,沈清和和姜憬淮只能先行离开。   邴温故这边坐着马车往右相府而去,邴温故坐在车厢中既没有紧张,更无不安。   甚至脑中还在想着南锦屏那一声夫君,这一声夫君叫的邴温故三魂七魄都麻了。   他记得大庸这边的历史上有一位有名的昏君叫做周幽王,为博取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   当时他质疑周幽王,可现在他理解周幽王,成为周幽王,超越周幽王。   就在邴温故有一搭没一搭的胡思乱想中,马车来到右相府门口,停了下来。   邴温故慢悠悠下了马车,在门人的指引下闲庭信步走进右相府。那样子不像是被召见,倒像是会友来了。   厅堂之中,右相坐在上首,赵氏坐在下首,梅大娘站着。   赵氏神情不甘道:“咱家大娘要家世有家世,有容貌有容貌,哪点差了?找个门当户对的小衙内有何不可,为什么你就非得作践人,偏把人许配给泥腿子下等人!”   右相气的吹胡子瞪眼,“那可是圣人钦点的状元郎,到你嘴里就成了泥腿子下等人了!你如此狂妄,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状元又怎样,还不是出身农门,祖祖辈辈都是种地的,说是泥腿子有什么错!”   赵氏很是不服气,“我就不明白,我好好的孩子怎么就那么入不了你的眼,偏要把她许配给那些贱民。”   提起这些,赵氏就一肚子气,“从前我儿的夫君你就给选了一个泥腿子出身的。结果那姓郑的小子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拿了咱家多少好处,转头竟然就纳了一个小妾。还敢让妾室在我儿前头怀孕,把我儿脸面置于何地?只把那妾室打的流产便宜了她!”   “你!”右相指着赵氏,气的手指颤抖,“事实真相如何,你我心知肚明。”   赵氏一扭脸,“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个姓郑的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都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你还不肯吸取教训,仍旧执迷不悟竟然还试图要把我儿许配给郑小子之流,你就不怕再养出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吗?总之我不同意!”   “此事没有你出言反对的权利!”右相气的狠狠一拍桌子。   “我没权利反对,她不是我生的,宫中的淑妃娘娘不是我生的?我怎么就没权利反对。”   右相苦口婆心,“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大娘什么情况旁人不知道,咱们三人还不知?那个邴状元,我找人详细调查过他,家世清白,在朝中无权无势,好掌控。最主要的是他对他夫郎特别好,非常好,是一个很疼爱夫郎的人。”   “而且,邴温故此人不是郑家那小子那种百无一用是书生的类型。邴温故这才从农村来汴京城多久,就同沈家三郎和姜家四郎搭上线,一起做了买卖。”   赵氏撅嘴,嫌弃,“什么买卖,能得几个大子,都不够我手指透里漏出去的多。”   “你可真能吹!那万花筒,你的大娘子也买了,十万贯一个,这在你口中就是几个大子。”   赵氏吓了一跳,“万花筒的生意竟是他的。”   “自然。不然你以为我这次为什么一定要选他。能赚钱,且对夫郎好,错过他,哪里还能再找到这么适合大娘子的人。”   赵氏仍旧觉得配不上她家大娘子,还要反驳什么,梅大娘忙道:“阿娘,我同意的。”   赵氏愣了下,随后眼泪扑簌簌落下,“我儿受委屈了,懂了事……”   梅大娘赶紧给赵氏擦眼泪,“其实也还好,阿娘,我见过那个邴状元,长的还行。”   赵氏忘了哭,“可有画像,拿来我瞅瞅。”   还真有邴温故的画像,赵氏拿起画像一看,也不免被画像上的人惊艳住。   画像上的男子长身玉立,身姿伟岸,相貌十分英俊,是那种具有攻击性的英俊。但是这样具有攻击性的长相出现在这个男人身上,不但不会令人厌烦,反而给男人增加了一股不一样的气势,更增添了几分雄性魅力。   赵氏有几息失神,缓过来后嘴硬道:“画像倒是勉勉强强过得去,就是不知道真人什么样,若是能有这画像上七分英俊就不错了。”   “阿娘,他真人比画像还英俊,画像画不出来他身上那股气势。”梅大娘低头赧然。   “你啊,从小就喜欢好看的。算了,果真有这副画像上的样貌倒也勉勉强强能配得上几分我儿。”   就在这时候房门被人在外面敲响,“大人,邴状元来了。”   右相给赵氏和梅大娘母女两个使个眼色,母女二人躲进内厅。   内厅这里可以清楚的听到外厅的谈话,外厅又看不到内厅的情况。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门外响起脚步声,房门再次被敲响,右相清了清嗓子,“进来。”   门人这才推门,引着邴温故走进去。   邴温故第一次见右相,第一印象就是一个精明的老狐狸,同星际时代那些老家伙没有任何不同。   这种人年轻的时候或许有几分头脑,得了机遇,一朝高官厚禄,享受惯了荣华富贵后,头脑就开始不清楚了,妄图控制他。最后全部叫邴温故给收拾老实了,邴温故真想帮右相引荐一下他过去那些同僚,叫他去听听他们对他的评价,哪个见了他,不是耗子见了猫。   邴温故在打量右相的同时,右相也在打量邴温故,这也是右相第一次见到邴温故真人。见后更满意了,果然如梅大娘说的那般,邴温故的真人比画像还要英俊。画像根本画不出邴温故周身的气度,这样的气度便是官宦子弟家中都养不出来,有幸养出一个,将来必定是家族下一辈的领头人。   如此一来,右相对邴温故更加满意了,连连点头。   “首先恭喜你高中状元。”右相随手引邴温故坐下。   邴温故没有客气,右相让他坐,他便一屁股坐下了,半点没有要装出诚惶诚恐的模样。   没想到他越是这样,右相越是满意。身为男儿自当不卑不亢,宠辱不惊,方能顶天立地。   右相捋着胡子,没有直入主题,而是先拉拉扯扯说了一堆大道理和勉励的话。   最后,右相终于道:“你学识无可厚非,能压下沈家三郎,连中六元,绝非运气,而是有真才实学。”   邴温故道:“多谢大人夸奖。”   “这点没得说。只不过你要知道学识这种东西虽有用,但有时候也有可能是最没用的。”右相意味深长道。   邴温故只当没听出来,“愿闻其详。”   “本官听闻你和沈家三郎交好,本官不说旁人,就拿沈家三郎举例。”   右相端的一副和蔼可亲的长辈模样,似是在对自家晚辈殷殷教诲。   “你虽然是圣人钦点状元,封官时官位必然在沈三郎之上,看似你起点比沈三郎高,但其实你未必能比沈三郎发展得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无须我多言,你也能想明白。你后头没有势力,没人为你铺路,而沈三郎不同。有中书舍人府和候府在背后支持,只要沈家三郎能稍微做出一点成绩,就能升官。而你……”   右相没有说下去,但就是这种欲言又止才更耐人寻味。   右相说完,慢悠悠端起茶盏,浅浅饮了一口茶水。   他以为邴温故会迫不及待说些什么,或者跟他表忠心,攀上他这棵现成的大树。   然而右相等来等去,等的一盏茶都喝完了,邴温故竟然一个字都没说。   右相皱眉,朝邴温故看去,忍不住清咳一声。   邴温故这才慢悠悠道:“人各有命,富贵在天。”   右相差点没一口气上不来,噎过去。   “你就不想升官?”   “想。但人命各不相同,下官是农家出身,永远改变不了,既然如此,不必跟谁人比较,只做自己就好。”   右相轻笑了下,那种笑,似在笑邴温故的天真。   “你呢,大概初出茅庐,还不知道官场什么样,有些天真可笑的想法很正常。想当初本官年轻那会儿,刚当官也和你一样天真,以为做一个纯粹的好官就可以了,后来才发现……”   右相再次看向邴温故,发现邴温故仍旧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是一个沉稳人。   右相赞赏,带着几分诱惑道:“其实出身未必不可选择?”   话说到这个份上,邴温故不是傻子,相反是一个十分聪慧的人,已经猜到了右相的意图。   邴温故故意道:“欺师灭祖,背叛祖宗之事,下官可干不来。”   右相就没遇见这么不开窍的人,本来有些生气,可是忽而想到邴温故已经成亲的身份,这人可能没往那上面想。   毕竟是一个农家小子,怎么可能会想到高高在上的右相府会愿意许亲给他。   右相道:“本官便直说了。出身不可选择,也可选择,只要找一个好岳家就好了。”   邴温故立刻就道:“那真是可惜了,下官已经成亲了,岳家也是农家。”   右相嗤笑,十分看不上邴温故的岳家,“一个双儿罢了。”   “本官直说了吧,本官有一个大女儿,同她夫君感情不睦,仳离在家。只要你休夫同她定亲,那么日后整个右相府都是你的助力,本官保你平步青云。”   右相没想着邴温故会拒绝,所以说的理所应当,甚至带着几分傲慢。   邴温故从椅子上站起来,面无表情,“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教唆下官见利忘义,抛弃糟糠之夫吗?”   邴温故可听不得任何人用那种轻蔑的语气讲起南锦屏。   “如此的话,下官见了圣人倒是要问问圣人,上官教下官抛弃糟糠之妻,娶他家贵女,可是这入朝为官的第一堂课?”   “邴温故!”右相重重叫着,语气和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这是在拒绝本官吗?”   “正是。”   邴温故冷冷地回望着右相,二人眼神对视,邴温故没有半分回避,反而更加凛戾。   忽然内厅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随着赵氏一声轻呼,梅大娘冲了出来。   右相看见梅大娘,脸都黑了,“滚回去,别给本官丢人现眼!”   “我不。”梅大娘才不听,她高傲地昂着脖子看着邴温故,“邴状元,我们又见面了。”   邴温故厌恶地皱着眉头,梅大娘就好似看不到邴温故眼中的厌烦。   “邴状元,你是不是不知道我阿耶的女儿是我,那么现在你知道是我了,你还要拒绝吗?”梅大娘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邴温故,十分自信,好似她是西施似的,人人见了都要爱她。   邴温故冷冷道:“脑子不好就去看郎中,还请右相莫要放脑子有病的女儿出来,如果不小心伤了人,怎么办?”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梅大娘不可置信。   赵氏此时已经跟着出来,听到这话就炸了,“贱民,竟敢辱我儿,来人给我打!”   “我竟然不知道妇人如此霸气,竟敢对圣人钦点的状元,未来的官员用刑?”邴温故冷笑。   “你给我闭嘴。”右相呵斥赵氏,“莫要胡说八道。”   “本娘子问你,我有哪里不如你那个乡巴佬夫郎?”梅大娘不依不饶,“如果只是因为性别,我……”   “都给本官闭嘴!”右相大吼一声,“来人,把这两个丢人现眼的疯婆娘给我带下去!”   右相是真生气了,下人忙上来拉人,梅大娘不死心道:“阿耶!”   邴温故讥讽,“大人,没这么坑人的,把府上有疯病的女儿嫁给下官,这种事情恐怕也只有右相府这样权势滔天的府上才做得出来了。”   右相眯眼,“本官好心劝你一句,不要不知好歹。”   “如果不肯娶一个疯婆子就是不知好歹,那下官还真就不知好歹了。”邴温故转身,“下官告辞。”   邴温故转身就往外走,立刻有下人跟上来。邴温故来的时候已经记下路,不怕下人带错路。好在右相还要脸,没动手脚,让邴温故顺利离开了。   不欢而散,右相不会叫人送邴温故,邴温故自己找辆马车回府。   南锦屏早就等的心急如焚,终于等到邴温故回来,“温故,右相请你去到底所谓何事?可是要追究那日大相国寺的事情?”   邴温故没有瞒着南锦屏的打算,他不会瞒着他,他若走仕途,以后类似的算计少不了,该叫他知道,也好知道怎样应对。   “不是,右相想把梅大娘嫁给我。”邴温故如实相告。   “什么?”南锦屏惊得倒退一步,邴温故立刻上前一步,抓住南锦屏的手,“我已经严词拒绝了。”   南大哥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成真了,自从邴温故一路高中,他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这个弟婿似乎要保不住了。 第81章 千里接情 你,可悔?   南锦屏几乎立刻就想到了邴温故的前程, “会不会对你仕途有碍?”   “夫郎且放心,不过跳梁小丑,能有何阻碍。”邴温故无所谓道。   南锦屏瞧着邴温故的神色, 见他真的半点没放在心上,心中忽然涌起那些频频总做的奇怪而荒唐的梦。梦中的邴温故是那么的运筹帷幄,仿佛这世界上任何的事情都难不倒他, 不知为何,南锦屏一直不安的心忽然就放松下来。   “温故, 都这时候了,你在右相府一定还没用饭吧,我叫平安去买几样你爱吃的吃食。吃过后好好休息下, 三日后还要进宫面见圣人呢。”南锦屏道。   邴温故笑道:“一切都听夫郎的安排。”   南锦屏吩咐平安去买邴温故最爱吃的吃食,回来的路上撞见南大哥, 南大哥神色复杂地瞧着自家小哥儿。   “怎么了,大哥?”南锦屏看出南大哥的担忧, 主动问道:“大哥可是担心温故?大哥不用太过担忧, 温故既然说有办法, 就该是真的有办法。”   南大哥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确实有些担心弟婿的仕途,但更多的还是忧心你。”   “我?”南锦屏指着自己, 随后想到什么,理解了南大哥的意思。   南大哥叹口气,“弟婿的仕途固然重要,可是锦哥儿,在大哥这里你更重要。”   人心都是偏的,南大哥更是。他心疼自己这个双儿弟弟, 从小因为双儿的性别,他受了多少委屈,南大哥和所有南家人都看在眼中。   “想当初弟婿来咱们家里提亲,我和耶娘心里一万个一千个不愿意。   既担心百无一用是书生,成亲后,弟婿万事不管,什么都要你为他操劳。又要赚钱养家,又要替他打理家务,太过辛苦。”   南大哥提起这些,那时候的那种担忧焦虑之情仿佛还在昨日般。   “可那时候村里流言对你太过不利,我和耶娘没有办法,终究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门亲事。   结果没想到弟婿对你竟然那般好,你可知当时我和耶娘有多高兴。那会儿想着弟婿便是一辈子考不中,读一辈子书,只要他对你始终如一,我们就认下了。”   那时候村里人都羡慕南锦屏,好多人都后悔,要知道邴温故是一个对夫郎那么好的男人,早就把自家小哥儿或者小娘家嫁给他了。   “后来,弟婿中了秀才,我便知足了。以为一辈子做秀才夫郎够好了。可是没想到弟婿本事这般大,一路以第一名的成绩高中,先是小三元,然后□□,如今成了状元,不出意外,三日后圣人就会赐下官身。   当初的时候,真没想到弟婿是如此人物,否则……”   否则他们家可能不会许亲,不为其他,只是他们怕自家小哥儿配不上。这样人物怎么可能只守着一个生不出孩子孕痣浅淡的双儿过一生呢!万一若是色衰而爱驰,邴温故有了新的宠妾,生了可继承家产的儿子,到时候又让他们的锦哥儿何去何从?   可如今,嫁都嫁了,才知道他们家小哥儿嫁了如此了不得的一个人物,还能怎样,只能期盼邴温故不是那忘恩负义之辈。   “锦哥儿,我和耶娘从来都没想过用你攀龙附凤,只希望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得到幸福。”南大哥神色心疼地瞧着锦哥儿,“你在家中的前半生太苦了,大哥只愿你以后的人生不需要多么的大富大贵,只要幸福快乐就好!”   南大哥虽然不是一个沉默的人,但其实性格内敛。从小到大很少会同南锦屏说这种推心置腹,甚至在南大哥看来有些肉麻的话。   南锦屏知道这是南大哥担忧焦虑到了极致,实在憋不住了,才会找来跟他说这些。心中温暖且感动,他的大哥即使这个时候最先考虑的还是他,并没有被福贵和金钱迷花了眼,这就是亲情。   南锦屏是一个感性的人,被南大哥纯粹的亲情感动到了,眼圈红了。   “大哥。”南锦屏走过去,给了南大哥一个深深的拥抱,“谢谢你。不过你不用为我担心,我相信温故,温故不是那种见利忘义之辈。”   “可是自古以来福贵繁华迷人眼,你又是一个双儿……想当初在村里的时候,弟婿还不是秀才,不过过了一个小小的县试,就有人要挤掉你。现在弟婿才刚中了状元,一只脚才踏进官场,就被右相相中,试图招做女婿。日后若是升官……”南大哥急急道。   “不会的,我信温故。”南锦屏语气异常坚定,“大哥,我并非责怪你,只是就事论事。你看你,包括耶娘,提起我双儿的性别,都打从心底里觉得我低人一等。可是你们有没有发现,其实温故从来不会。他从未因为我双儿的性别觉得我比别人矮一头,甚至鼓励我去做什么事情,而那些事情可能在你们眼中都是离经叛道的。可是在温故这里他却不仅支持我,还觉得错的从来不是我的性别,而是这个世道,是世道需要改变,而不是我。”   “我……”南大哥嘎巴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忽然间发现确实如此。   他和耶娘疼爱南锦屏不假,可是却也真的觉得双儿这个性别似乎就矮人一头。并且常常会把如果'你是个男孩或者小娘子',我的锦哥儿怎么就生成双儿诸如此类的言论挂在嘴边。但是仔细想想,邴温故从未说过类似的话。   在邴温故的言语和心里,似乎双儿没有同别的性别有什么不同。若外人觉得有,那就是外人的错。若是世道待双儿不同,那就是世道的错。总之双儿这个性别没错,而南锦屏更没错。   这些话,邴温故从来不是嘴上说说,更是身体力行的实践着。教南锦屏识字,教他读书,教他许许多多道理。   邴温故把他们南家的锦哥儿教得很好很好,好到锦哥儿已经能写书了,一本书可以赚好多好多的银子,是从前南家梦都不敢梦的数字。   想到这些,不知为何,南大哥的眼泪无声无息流了下来。   “锦哥儿,对不起,大哥代替耶娘跟你道歉。我,我们从来没有瞧不起你的双儿性别,从来没有。我们只是心疼你。”比对邴温故对南锦屏性别的态度,再想想自家,南大哥忽然觉得自家做的很不合格,甚至很差。   “大哥,你不要道歉。我都知道的,我明白你和家里人对我的好。”南锦屏赶紧解释,“我不怪你,更不会怪耶娘。对比村里的孩子,你们已经对我够好了。”   “我说这些,不是想要你们愧疚或者怎样。只是想让你明白,温故待我之心。请你相信他,就是相信我。”南锦屏坚定道:“我们一定一定可以携手百年。”   “好,我相信你。”南大哥擦掉眼泪,“我们南家的小双儿可是福星转世,怎么会不幸福呢。双儿这个性别从来不是神之厌弃,而是神之祝福,注定幸福一生。”   南锦屏跟着笑了,他知道南大哥这是借用了他写的话本子之中的杜撰了。《东哥儿重生记》里,他自己写的双儿是被神祝福的性别。   “我会幸福的。”   邴温故坐在书案旁,书案上展开一张宣纸,宣纸的最中心写着右相两个字,然后他的四周用箭头标注了人物关系图。有梅大娘、赵氏、淑妃、圣人等等。   就在邴温故皱眉沉思的时候,南锦屏走进来。南锦屏来到书案旁,看见邴温故画的关于右相的人物关系图没有任何惊讶。   “温故,你想对付右相?”南锦屏在邴温故身边坐下,腿挨着邴温故的腿。   邴温故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南锦屏的问题,而是瞅着南锦屏明显红了的眼圈,问道:“你哭了?”   南锦屏摸了摸眼睛,这才想起来,他跟南大哥的那番交谈。   “没什么。”南锦屏不想说,可是邴温故却不肯就此放过,“为什么哭?我要知道原因。”   面对邴温故的不依不饶,南锦屏自知逃不过,只能如实相告,“大哥跟我谈了许多,他有些担心你日后升官发财会放弃我。”   “我不会。”邴温故皱着眉头。   “我当然相信你。”南锦屏握住邴温故的双手,“温故,我没有眼疾,更没有心疾,怎会不知你待我之心。在这个世界上,便是耶娘待我,亦比不过你待我之好。”   二人之间的气氛旖旎起来,空气之中似乎都充斥着缱绻。   南锦屏被邴温故直勾勾地眼神瞧得耳朵都红了,他轻轻咳了一声,手指在宣纸上点了点,“温故,你想出什么好计策了吗?”   南锦屏本来只是随口转移话题,没想到邴温故还真有头绪,“有些眉目。”   “啊?”   邴温故瞅着瞪圆眼睛吃惊模样的南锦屏,越看越觉得可爱,“夫郎,右相府看似坚不可摧,可实际上并非铁板一块。”   邴温故耐心地教南锦屏权谋,“首先便是右相夫人赵氏,从前她什么性情我不知。但是从这次短短接触,赵氏此人要么愚蠢至极,要么就是有恃无恐。我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应该是仗着淑妃娘娘是她生的,又得圣人恩宠,便狂傲自大了。这样的人,破绽最大,算计起来更容易得手。”   邴温故又在梅大娘名字上点了点,“梅大娘此人性子娇纵,不肯吃半点亏。夫君妾室在她前头怀孕,便能生生把妾室打到流产,甚至不屑于隐藏,可见其平日里如何嚣张跋扈。这种性格,手中的人命绝对不可能只一条,也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邴温故怕南锦屏听不懂,讲的十分直白,“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先在这两个破绽最多的人身上找到把柄。”   南锦屏越听眼睛越亮,“温故,你这样分析下来,我觉得搬到右相府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没想到这一次邴温故却摇头了,“夫郎,你想的太简单了。皇恩浩荡,只要右相不失圣心,便是赵氏和梅大娘再如何恣意妄为,也不过不轻不重罚过便算了事。根本伤不到右相半分根基,至多不痛不痒罚些俸禄罢了。”   南锦屏犯难,“那怎么办?”   “倒也没什么可难的,只要我们能找到圣人不能容忍右相府的错处那就好了。”邴温故望着右相名字,眸色森然,“能当上右相,又怎会没有一两件圣人不能容忍之事呢。你说,是吧,夫郎?”   南锦屏这时候脑子立刻就想到了从前邴温故给他讲的史,“你是说暗中勾结皇子?”   邴温故笑了,“我夫郎就是聪慧。淑妃目前膝下有一子一女。公主没什么可说的,但是四皇子已经长成,到了可争皇位的年纪。圣人又对淑妃宠爱有加,淑妃怎么可能不对那个位置心动,右相怎么可能不对那个位置心动。”   南锦屏点头,“只要找到证据,我们就能轻而易举搬到淑妃。可是这种证据会那么好找吗?”   “当然不会,但是有的时候证据这种东西又不一定要是真的。”邴温故意味深长道。   “不管怎样,还是要先调查一下右相府。”邴温故找了几个乞丐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右相府,倒不是要这些乞丐真能盯出什么,而是要了解右相府明面上的势力关系,然后才好挖掘更深的关系网。   之后就是走访梅大娘前头夫家的邻里街坊,企图从中找出一些东西。   不过了解一圈,能打听到的都是最表面浅显的右相府愿意让人知道的事情。   三日后,邴温故同沈清和等本次殿试中第之学子穿着朝服入皇宫觐见圣人。   圣人展煜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相貌英俊,气度威严。   展煜面对邴温故这些新进的朝堂新势力态度温和,先是说了一些勉励的话,然后就宣布了对这些学子的任职。   之后这份任职圣旨就把朝堂炸了一个人仰马翻。   准确地说,跟旁人关系都不大,只跟邴温故一个人有关。   大庸开国以来,一甲前三就在汴京城中任职,这是开国以来亘古不变的潜规则。   可是这一次作为一甲第一名的状元,邴温故竟然被外派出京。并且指到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县城里任县令,直接外放了。   如果一甲前三都外放,倒是没什么了,偏偏一甲第二名和第三名都没外放,按照惯例留京任职了。   沈清和这个第二名直接补了原本应该给邴温故这个第一名状元的职位,任职国子监丞,正七品。   而邴温故这个一甲第一名的县令,虽然也是正七品。但是穷乡僻壤的正七品官和汴京城的第七品官怎能一样。   这个任命就很耐人寻味了,几乎就是把本朝一甲第一名不得圣心四个大字明晃晃昭告天下。   当沈清和听到圣旨的时候,脸上的惊讶之色根本掩藏不住,几乎立刻就猛地扭头看向邴温故,动作之大,差点没闪到脖筋。   满朝文武大臣虽不敢哗然,但是无一例外都双眼直勾勾盯着邴温故。   邴温故即使没回头,都能感觉到那些投在他身上的各种各样的打量视线。   整个朝堂之上,要说最淡定的,反而是邴温故这个当事人了。   邴温故脸上没有露出半分异样的情绪,恭恭敬敬地叩谢皇恩,就好像他根本不知道圣人这道旨意代表着什么。   任职的圣旨宣读完毕,圣人笑眯眯地挥手,“好了,朕就不多说了,宫门外的百姓都等着看新科状元郎的风采呢,你们都去吧。”   “是。”邴温故和其他人一样行礼,然后跟着宫人走出皇宫,准备打马游街。   不管邴温故这个状元郎得不得圣人喜欢,都不能否认他是一甲第一名,游街的时候打马走在最前头。   邴温故本来就相貌英俊,身体挺拔,在一众进士中就是最出色的那个。再加上今日穿的还是大红色朝服,众星拱月般走在第一个,就更加的出挑了。   游街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第一时间被邴温故吸引,本来应该是容貌最出众的探花反而倍受冷落。   街道两旁掷来的假花几乎都落在邴温故一个人身上,这假花本身没什么份量,可是投掷的人多了,就形成了假花雨,砸在头上脸上也挺疼。   幸好邴温故武艺不错,在马上躲来躲去,用扇子格挡,倒没被砸中脸。   可他后头的沈清和和探花就不好了,明明这假花雨不是冲二人来的,却给二人连累的砸在脸上不少。   走在前头,邴温故都能听到身后沈清和压抑地呼痛声。   南锦屏、邴四郎、南大哥站在酒楼上,临窗而立,这里正好能看到打马游街的邴温故,当真朗朗少年郎,风光霁月。   “大哥可真风光啊!”邴四郎不禁感叹。   南大哥瞅了眼自家小哥儿,又瞅了瞅街上嬉笑着往邴温故身上砸花的小娘子们,赞道:“从前没发现,弟婿竟是这般英俊迷人。”   南锦屏忽然就觉得这嘴里有点酸味,转头走到一张小几旁,把店家插在花瓶中的一支鲜花抽了出来。   南锦屏低头一看,这支花竟然是并蒂花,忽然笑了。   南锦屏拿着并蒂花走到窗边朝下望去,正好这时候游街的队伍刚走到他们窗户下。   南锦屏忽然大叫一声,“温故!”然后就把并蒂花从窗户上掷了下去。   街道两旁人声鼎沸,就算南锦屏用尽全力大声呼喊,可是他的叫声还是立刻被湮灭在两旁的欢呼声中。   而那支并蒂花因为太轻,纵然被南锦屏用尽全力朝着邴温故抛出去,也不过飘飘悠悠从窗边落下,离邴温故的位置差了远不止十万八千里。   见状,南锦屏脸上止不住地露出失望之色。   南大哥有些无奈,不过还是开口劝慰道:“这里人太多,呼喊声太大,弟婿听不到很正常。至于那支花,本就轻……”   然而南大哥劝慰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就见邴温故在人群中央猛地转过头。清淡的双眸精准地锁定南锦屏所在的位置,邴温故看见了南锦屏,南锦屏也看到了邴温故。   顿时心中那点子失落一扫而空,南锦屏对邴温故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而邴温故也恰在此时回一南锦屏同样一个微笑。   邴温故的微笑就似清冷的雪山之巅开出的那朵莲,惊艳着整个雪山之巅。   状元郎的这一笑,几乎把街道两旁所有人都惊艳到了,一时间欢呼声都停了下来。   邴温故的视线此时却注意到了那支飘飘然而下的并蒂花,那是他夫郎送他的情花。   恰巧这时候,不知道谁掷来一支假并蒂花,正朝着邴温故面门而来。   邴温故头都没转回来,就好像后脑勺有眼睛一样,纸扇一展,将假并蒂花挡回去。同时双脚用力蹬住马蹬,整个人一跃而起,在马背上双足轻点,邴温故整个人飞出去了。   他的脚尖轻轻点过一个个肩膀,这些瞧热闹的人群好像为邴温故建成了一堵人墙。邴温故的脚尖在人墙的肩膀上一一轻点而过,就来到南锦屏所在楼下。   这时候南锦屏扔下的那支并蒂花正好落下来,邴温故一伸手就接住了花。   接到花后,邴温故没有停留,再次脚尖轻点,踏着人墙,飞回马上,旋身而坐。大红色在裙摆在空中旋转,如同盛开的大红花朵。   被帅到的人群中不知道谁先反应过来,有人爆发出第一声尖叫,接着就是第二声第三声,尖叫声连成一片海洋。而邴温故就在这片海洋的最中心的位置回过头望向南锦屏,双目相对中,邴温故把手中的并蒂花吊在嘴里,冲着南锦屏挑了眉,眉眼中具是温情的笑意。   “啊!!!”街道两旁目睹到这幕的小娘子和小郎君们的叫声更加尖锐了。   南锦屏忽而面红耳赤,可是那翘起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你不用穿越千山万水,因为爱你的人会为你穿越层层人群为你而来。”南锦屏忽然想到这句话,喃喃而出。   邴四郎一把捂住半侧脸,牙酸。   南大哥一言难尽,没眼看啊,他家锦哥儿这样,跟被狐狸精迷了心窍似的。   不过不得说,邴温故这狐狸精,够妲己的。   而在邴温故身后的沈清和全程目睹了这一切,沈清和都要疯了。   “邴渊亭,你可别秀了!”沈清和压低声音,“你别忘了右相府,低调。”   游街的队伍这时候正好走过拐角,邴温故再看不到南锦屏,就转过头,把嘴上的花拿下来。   同样低声回答,“正是如此,我才这么做,得叫大家知道。本朝新科状元郎已有家室,勿扰!”   沈清和无语。   而街道两旁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小娘子和小郎君此时如邴温故所愿,都在讨论刚才的事情。   “状元郎刚才接了谁的花?是瞧上了吗?”   “啊,不是吧,那么多人,状元郎便是眼力再好也瞧不清,应该就是故意耍帅。不过真的有被他耍到,刚才那飞跃接花太帅了!”   “状元郎就是故意的,他肯定看清楚掷花的人是谁了。你们没注意到吗?就在状元郎千里接花前,有人朝他掷了一支假并蒂花,都要掷到他手上了,可是愣是被状元郎就那么生生给打掉了。而状元郎呢,却为了别人掷的一支并蒂花,穿越层层人海也要接到。”   “哇,你这么一说好浪漫啊,也不知道是哪个幸运的小娘子被那么有才华又英俊的状元郎瞧中。”   “我刚刚听说,掷花的不是别人,是状元郎的夫郎,名叫南锦屏。”   “状元郎那么年轻就已经成亲了,也不知道他夫郎该是何等貌美,竟叫状元郎如此痴情一片。”   “好羡慕,又好嫉妒啊!”   “我看这场飞跃接花,应该叫做'千里接情'才更形象。”   “千里接情,好浪漫啊!这种又有才华,又英俊,又痴情,又浪漫的人究竟哪里找得到,又怎样才能得到啊!”   游街过后,就是宫宴了,这是惯例。   宫宴上圣人太子和所有朝官都在,右相自然也在。   右相看见邴温故,眼中都是未达眼底的笑意。   “恭喜邴状元外派出京任职县令。”右相笑容中都是森然的寒意,“哦,也不知道我这道贺邴县令想不想听啊。毕竟那个吉县似乎不是什么好地方,听说已经大旱三年,颗粒无收,民不聊生了。也不知道咱们的新科状元去了那里,还有没有机会同本官再相见了。”   右相靠近邴温故身侧,声音极低地在邴温故耳边问了句,“你,可悔?” 第82章 夜探右相府 入了圣人眼?还是被圣人厌……   邴温故嘴角噙着笑意, 可是眼神却冷的可怕,森然的寒光在邴温故的眸中闪动。   “大人,下官的字典里无悔之一字。”邴温故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右相敬了一杯, “下官也惟愿右相大人的字典中亦无悔字。”   “你……”右相双眼微眯,怒极反笑,“死鸭子嘴硬。”   邴温故一口喝掉杯中酒, 杯口朝下倒了倒,“右相大人且忙, 下官先行一步。”   邴温故转身去旁的桌敬酒。右相望着邴温故的背影,双眼中的怒火几欲喷薄而出。   “为了一个双儿拒绝我家大娘子,我势必要你后悔至死!”   邴温故端着酒杯回到桌上, 就对上沈清和略带担心的眉眼,邴温故微不可查地冲着沈清和摇了摇头。   邴温故没有试图在宫宴上继续结交人脉, 谁不知道他这个一甲第一名是本朝首例被圣人外派出汴京城的。这般不得圣人青眼,这些人精疯了才会选择跟他结交。   既已看清自己所在处境, 邴温故自不会上赶着给自己难堪。   邴温故坐在位置上, 没有去攀关系, 而是默默思索着自己的处境。   端坐上首的圣人看似与近臣相谈甚欢,实际上纵观全场, 所有人的表现全部都默默尽收眼底。对于邴温故这位第一个被他外放出去的状元,圣人自然格外关注。   酒足饭饱, 众人微醺,圣人宣布宫宴结束。   然而就在此时,圣人刚要离席之际,忽然邴温故出列。   “启禀圣人,吉县县令邴温故有事禀告。”邴温故这一举动突然而突兀,把满朝文武都吓了一跳,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邴温故。   这些目光有打量,有充满恶意,还有瞧热闹的。   圣人眼中惊讶一闪而逝,转身面对邴温故,“吉县县令有何事奏,说吧。”   邴温故恭敬道:“臣一请圣人准许臣查阅往年吉县相关情况,包括吉县目前人口数、耕地面积、旱情情况、以及税务等等相关资料。”   这些详细情况圣人手中肯定掌握,邴温故却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眼瞅着马上就要走马上任,邴温故不能临到吉县再去了解,那可真是黄花菜都凉了。   既然圣人指派给他这摊,那就找圣人要好了。   当然邴温故这么直白做法可不是这样简单的原因,看似莽撞的背后其实充满了试探。   邴温故在试探圣人的真实态度。   他冲圣人要资料,圣人若是不给,或者敷衍了事,则表示圣人当真不在意吉县,更是厌弃了他。   如果圣人给了,那么这背后的涵义就大不相同了。   说明圣人还是在意吉县的,并没有放弃吉县。只要圣人没有放弃吉县,那么对于他是真厌弃还是假厌弃或者毫不在乎都不重要。   只要他能在吉县搞出成绩,一切都有转圜余地。但如果圣人真放弃吉县了,不在乎吉县死活,那么邴温故就要考虑是否还要效忠这个不在乎百姓死活的皇帝了。   圣人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满意,口气缓和,“状元郎适应新的身份倒是快。”   邴温故认真道:“托福圣人信任,下官必当在在其位,谋其职,负其责,尽其事。”   “好一个在其位,谋其职,负其责,尽其事。朕准了,稍后朕手上的所有相关资料都会送到你府上。”   “谢圣人。下官还有二请。”   圣人颔首,“说。”   “下官刚才听闻右相大人言吉县大旱三年,颗粒无收,民不聊生。”邴温故故意提及右相,表明此言乃出自右相之口,可不是随意说说,而是每一个字都在告状,或者说在给右相上眼药呢。   邴温故不相信他这首例状元外派乃是单纯没入圣人眼,若是如此,圣人怎会钦点他做这状元。既然如此,只能是后来关于任职之事,有人在圣人那里给他说了小话,才导致圣人将他外派出去。   这个人选除了右相,不作他选。   那么邴温故自然要报复回来,虽然这些小动作不能撼动右相之位,但也要让圣人知道,这右相将他撵出汴京城,可不是单纯不看好他,而是初于私心。不然他和右相毫无交集,右相好端端跟他提吉县干什么,这分明是打击报复后看他笑话呢。   右相私心甚重啊,至于这点子小动作能不能在圣人心里留下一点痕迹,那就不是邴温故需要考虑的,他只要上这个眼药就成了。   邴温故就似无意提到一般,继续道:“臣恳请圣人免除吉县五年税收,另外请求圣人赐予赈灾银粮,否恐吉县百姓无米下锅,今年更无粮种可种。”   圣人非但没有因为邴温故这贸然的请求而有所不满,甚至眼底的满意之色更重。   “状元郎适应身份够快,此事朕记下了,三日后给你答复。”圣人询问,“状元郎可有三请了?”   “暂时未有了。”邴温故不卑不亢的回答。   圣人颔首,转身离开宫宴。   待圣人不见踪影后,右相冷冷瞧着邴温故,“老夫倒是小瞧了吉县县令,吉县县令胆子大得很呢!”   邴温故知道右相这是指刚才他在圣人面前点破他私心报复的事情。   邴温故不屑。   当他是什么,面团?他都骑在他脖颈上拉屎了,还不许他报复?   邴温故对右相拱拱手,似没听出右相话中讥讽之意,“下官多谢右相大人夸赞。”   “狂妄小子,本官倒要看看你有几分本事,到了那穷乡僻壤能翻出什么风浪,到时候不要悔之晚矣才好。”右相说完甩袖大踏步离开。   右相才走,一个男人慢悠悠走到邴温故身旁,伸出一只手在邴温故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后生,老夫很欣赏你的胆气。希望在老夫致仕前能再次在这朝堂之上与你相见,老夫看好你,可不要让老夫失望啊。”   邴温故拱手,“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那人离开,陆陆续续的官员跟着离去,再没有一个人同邴温故讲话。   “刚才那个是坐相。”沈清和来到邴温故身边,二人一同出了宫。到了宫外,沈清和神色复杂地瞧着邴温故,“你胆子可真大,竟然敢在宫宴上叫住圣人,你就不怕?”   沈清和那会儿都要给邴温故的贸然吓死了,邴温故没怎么样,沈清和吓的手心冒汗。   邴温故满不在意道:“那有什么,不过两个请求,圣人不同意就罢了,有何不敢说呢?”   “你……”沈清和摇头,“那可是圣人啊!圣人跟前怎能随意,自当一言一行皆谨言慎行。从前憬淮总骂你狂生,我尚且不觉如何,如今忽然发现憬淮半点没有冤枉了你,你果真狂徒之流。”   此时皇宫内,圣人坐,太子立。   圣人忽而笑了,太子问道:“阿耶想到何事,忽然发笑?”   圣人看向太子,“你不觉得咱们的新科状元,吉县县令是个有意思的人吗?”   太子想到邴温故贸然叫住圣人的举动,沉吟道:“此人有几分莽撞,不,不对,不是莽撞,而是狂徒。”   其实邴温故的冒失用莽撞形容更贴切,但是太子总觉得莽撞这个词不适合在邴温故身上。与其说邴温故莽撞,不如说他乃狂生一个。   圣人笑道:“你看出来了,他确实很是狂傲啊。在朕将他外放出京,看似厌弃他的时候,他竟然还敢跟朕一请二请就罢了。偏偏还要暗戳戳告了一通右相的状,这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呢,性子也不是一般狂傲,不肯吃半分亏。”   “儿子真没想到吉县县令竟然有此等胆子,恐怕右相也没想到,儿子见右相当时脸色可是十分难看。”   圣人点头,“年少轻狂啊,咱们的吉县县令完全诠释了这四个字。不过这份心性倒是难得,面对如此不利的局势,没有自乱阵脚,甚至还有心思想着解决办法和报复,这等心计若不是事先调查清楚,朕是决计不信他出身农家。便是这皇城之中官宦子弟举全族之力,竭尽所能供养出来的子弟也没有这份心计。”   “沈家那个孩子,素有才名,可是我刚才注意到他,可没有吉县县令一半心性。沈家后辈学识输了,如今心性又输了。”   “阿耶既然如此看好这位状元,又为何要应右相之请求,外派他去吉县那样地方。阿耶知道,吉县那里穷途末路,百姓所剩无几,几乎能逃离的都逃离了。儿子还以为你当真因为状元和状元夫郎所做的那些事情不喜欢这位状元,所以才流放了他!”   “你既知朕看好他,就该知道得朕好看岂是那么容易的,没有几分本事凭什么得朕看好?”   太子闻言便知道这是圣人对那位新科状元的考验,若是考验过了,便从此平步青云。若是不过,也好说,不过是没有以后罢了。   “至于咱们这位新科状元和他夫郎写的这点子东西……”圣人的目光落在皇案上,那里赫然是南锦屏写的两个话本子和一篇书评,“就看他们自己有本事走到哪一步了?”   “阿耶不气愤吗?”太子惊愕,“儿子也看过,都是教唆双儿和小娘子反抗之言。”   太子以为圣人会生气的,毕竟很多人都很气愤这种倒反天罡之事。   圣人却是冷笑一声,“太子,不要小瞧任何人。小娘子与双儿也是人,是人面对压迫就会心生反抗。只不过有的人被压迫着压迫着,就压断了脊梁。有的人却压出一身反骨,不死便要反抗。”   太子惊诧到已经失去表情管理,他没想到圣人不但不反感这种反抗,似乎隐隐有赞扬之意,“阿耶?”   圣人道:“太子,你经历的事情还是太少。历朝历代,皆少不得变革。我们身为统治者面对变革,既不要打压,也不需要赞扬,只要默默观望,顺其自然就好。如果时机成熟,那便支持变革。如果失败,那就抹除。至于这位状元和状元夫郎所求变革能不能成,端看他们有几分本事了。”   太子压下心惊,垂头沉思,殿内一时之间陷入一片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圣人忽然率先开口道:“太子,右相和淑妃那里,朕知道你委屈太多,是朕亏欠了淑妃。”   提到右相和淑妃,太子立刻敛去脸上所有表情,变成一尊泥塑木雕的人偶,脸上看不出半分情绪。   “当年朕还不是皇帝,只是一个普通太子的时候,不小心着了其他兄弟的道,办差回京的路上被伏击。   是当时即将临盆的淑妃和右相替朕引开刺客,朕才得已逃脱。   而淑妃的第一个孩子到底因救朕而失去了,是朕亏欠了淑妃。”   圣人艰涩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朕每每在淑妃那里过夜,常能听到淑妃梦中一声声惊唤那个孩子的乳名,是朕亏欠了淑妃一条命。其实这么多年淑妃一直都没有过去这个坎,她不说,但朕知道,朕对不起她。所以淑妃和右相若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只要不是谋逆之罪,还请太子看在阿耶的面子和你死去的皇弟面上莫要与她计较。”   太子面无表情,“儿子记住了。”   皇宫外,沈清和与邴温故尚未分开,换下官服的姜憬淮就追了出来。   沈清和惊讶道:“憬淮,你怎么在这,今日不是你当值吗?”   姜憬淮瞧了眼邴温故,“我刚从阿翁那里得知了一些关于渊亭的事情,咱们去渊亭那里再说。”   三人默契住嘴,坐上沈家的马车,回到邴家。   南锦屏看见姜憬淮和沈清和面色沉重进来,心中咯噔一声。至于神色如常的邴温故直接被南锦屏略过了,南锦屏知道邴温故可以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只要邴温故不愿,谁也甭想从他脸上瞧出一二。   “宫宴上可有什么意外发生了?”南锦屏问。   沈清和和姜憬淮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吱声。   邴温故语气平平叙述道:“倒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没有留京罢了,圣人指我去吉县当县令。”   “这还叫不是什么大事。锦哥儿,你不知吉县那是什么地方!那里已经连旱三年了,而据钦天监勘测,吉县很有可能还要继续遭遇大旱。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一个搞不好,渊亭的仕途就止步于此了,这么多年的寒窗苦读都白费,状元白考,最后落得一个白身和罪身。而这种可能几乎百分之百发生。”   南锦屏倒抽一口冷气,面色惨白。   邴温故忙握住南锦屏的手,不满道:“姜憬淮,你吓唬我夫郎做什么!你怎么不说,若是我做的好,从此便入了圣人的眼,至此平步青云。”   沈清和和姜憬淮几乎气笑了,“邴渊亭,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不要狂妄自大了,请正确看待你自己。吉县那个地方就是没有旱情,那也是一个穷乡僻壤。几百年了都那么穷,你以为你是谁,财神爷吗?到了那里就能把吉县治理得富裕繁荣。别做梦,难不成吉县从前那么多县令都不如一个出身农家的小子。”   “你懂什么,我不行,这不是有我夫郎呢吗?我夫郎乃福星转世,还能带不动区区吉县一个小县城。”   “你……”沈清和和姜憬淮都不知道该说邴温故什么好了。这都什么时候了,邴温故还有心情胡说八道。   姜憬淮放弃一样道:“算了,我不跟你说这些了,说了你也不听。我跟你说正事,你知道你这次外放是谁捣鬼的吗?其实是右相。”   邴温故颔首,他猜到了。   “你怎么没有一点意外,你猜到了?”姜憬淮问。   沈清和立刻道:“那日右相请你去府上发生了什么?”   “他想让我给他做女婿,被我严词拒绝了。”   姜憬淮听到严词拒绝四个字,就知道绝对不是那么简单。邴温故那张嘴,能用上严词拒绝四个字,那就是拒绝的话相当难听了。   “你呀你,你说你这张嘴……”姜憬淮恨铁不成钢。   “只要拒绝怎样都一样,我已有夫郎,总不可能答应他。”   姜憬淮一噎,这倒是。   “若是换了旁人,倒是有可能从了右相。至于你,绝不可能。就凭你看锦哥儿的眼神跟拉丝了似的,都能结出蛛网了,怎么可能舍得跟锦哥儿分开。说来右相眼光确实不错,你对夫郎真的好,的确是个好女婿。可惜已经是别人家的好夫婿了。”   被姜憬淮这般调侃,邴温故丝毫没有羞涩,还挺得意。   这把姜憬淮和沈清和瞧得什么都不想再说了。   “你既然知道是右相捣鬼,心中有数,我就不多说了。”姜憬淮。   沈清和还着急回府上跟家中商议,他被委派了国子监丞,挺突然的。家中从前那些部署就不能用了,还得重新商定。   邴温故送二人出去,临分离的时候,趁南锦屏不注意问道:“右相用什么理由劝动的圣人?”   姜憬淮瞧了眼南锦屏,邴温故便立刻道:“不必说了,我知道了,不要告诉我夫郎。”   姜憬淮怔了下,随后才道:“渊亭,你心思当真通透。我一字未言,你便通过我一个眼神猜到了。我更佩服你的心性,明知被锦哥儿连累,不但没有半分迁怒,反而还第一时间护着他,不要他知道,不要他愧疚。”   邴温故皱眉,“你把我说的太伟大了。我不过做了所有身为人夫该做的事情罢了,况且此事怎能赖我夫郎牵连了我。那些个话本子如果没有我指点和帮忙,怎么可能宣扬到如今这地步。既然大多都是我的手笔,怎能出了事就推到我夫郎身上,都成了他的错!”   姜憬淮认真地盯着邴温故的双眼,发现他的的眼神没有丝毫躲闪,便知道他心里竟然真是这么想的。   正因为心口如一,姜憬淮才觉得这份心更加难得。   世人又有几人待夫郎如此赤城?又有几人当真是个一往情深的痴情种?   偏偏邴温故此人通透至极,却依旧能保持如此纯粹的感情,这真的很让姜憬淮动容。   姜憬淮拍了拍邴温故的肩膀,“渊亭,不管你日后仕途如何,冲你对锦哥儿这份赤城的感情,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三人分开,姜憬淮和沈清和回到沈家,姜老侯爷也在沈家。   沈清和将一切讲过,姜老侯爷感叹道:“邴温故这步棋算是废掉了,本来还想培养他成为清和和你的左膀右臂。”   沈父叹息,“可惜了这位新科状元,才情、胆识、心性样样出众,在宫宴之上,那样不利的情况下依旧临危不乱迅速做出反击,有此本事,只要不去吉县那个四局之地,怕是都能翻身。可偏偏就是吉县,可惜了……”   邴家,南锦屏担心道:“温故,吉县?”   邴温故握着南锦屏的手,“我已经同圣人请旨免税和赈灾粮银,只要圣人不想放弃吉县,就一定会答应。有了银粮,吉县今年就有粮种种地,到时候我再想想其他法子,总能撑过今年,秋收就好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南锦屏又问:“右相那边?”   邴温故眼眸闪动着危险的光芒,“夫郎,我要亲自去探探,家里这头,你帮我打掩护。”   “好。”   邴温故决定夜探右相府。   到了晚上邴温故换了一身夜行服潜入右相府。   右相府还算戒备森严,守夜的人轮岗,每班都准时准点巡逻。   不过这些都拦不住邴温故,邴温故来到右相府没有擅自行动,而是躲了起来,把精神力铺陈开来,涌向右相府的每一个角落。   右相府的大致布局就在邴温故脑内有了一个粗略的图形。   这个图形太简单了,只是一个简单的建筑分布和守卫巡逻。   如果邴温故是来杀人或者投毒的,倒也够用,能轻易避开巡逻人员。但是邴温故是来找右相勾结皇子的罪证的,那可能是书信之类的小东西,就需要精神力更深入的探查了。   这个很消耗精神力,也需要更多的时间。不过邴温故还是静下心来,用精神力认真探查右相府更详细的东西。   邴温故先从右相内书房开始探查,一点一点一寸一寸搜查。   在这里,邴温故找到右相的密室,藏宝阁。这里金银玉石古玩字画很多,但是却不夸张。   邴温故便知道这应该只是右相藏宝的一个地点而已,右相全部的财富绝对不可能只有这么点。   就凭这些金银,想要圣人治罪右相不可能。   邴温故继续寻找书信,倒是找到了几封书信,虽是同宫中淑妃和四皇子的通信,但是没有用,信中都是寻常之语。   虽然淑妃没少跟右相抱怨皇后,言语并不尊敬。但都没用。别说写信抱怨了,淑妃也不是没有当着圣人的面给皇后难堪,不也都轻拿轻放了。   右相是个谨慎的人,邴温故竟然没在书房中找到一封重要的书信往来。   而此时已经一天一夜过去了,邴温故才仔细找过右相府的书房和藏宝的地窖。   右相府那么大,若是每一间房都这么认真翻找,时间根本不够用。   这么下去根本不是办法,邴温故沉吟片刻,准备从梅大娘那头入手。   邴温故从藏身处出来,几个纵身借力,跳到房顶。猫着腰,邴温故从房顶飞速掠过,直接来到梅大娘寝房上方。   邴温故趴在房顶,使自己与夜色融为一体,确保下方巡逻的人看不见自己,这才悄悄揭开房顶的一片瓦朝梅大娘房中看去。   这里邴温故没用精神力探查梅大娘房内,主要还是他探查右相书房耗费太多精神力,这里能省一点是一点。   也是赶的巧,这会儿梅大娘正准备洗澡,衣服脱了个一干二净,一只脚抬着正要入水。   邴温故看见白花花的大腿,下意识扭转头,移开目光。然而就在移开目光的同时,邴温故发现了不对劲之处,他猛地转过头,盯向梅大娘。   待看清想要看的,邴温故嘴角泛起冰冷的弧度,从房顶跳下,如鹰一样飞速离开右相府。同时,他的精神力也如潮水一般快速褪去。   寝房内的右相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他问赵氏道:“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赵氏正在卸妆,并未将右相的话放在心上。“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在自己家能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不觉得好像暗处有无数只眼睛监视着我们吗?”   赵氏狐疑地盯着右相,“你又犯什么病了?怎么竟胡说八道。”   “不对。”右相左右看过,猛地从床榻上起身,捞起一旁的内衣随意一裹,就打开房门走出去,“福贵,福贵何在?”   福贵得到梅右相召唤匆匆赶来,“大人寻小的何事?”   “府内最近可有异常?”   福贵摇头,“并未发现异常?”   右相皱眉,“那可新进了什么人?”   “倒是新来了几个打扫仆从。”   右相眼中闪过一道冷光,“找个机会,都打死。”   右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有种被莫名监视的感觉。这种感觉,昨天才有,他不知道是不是跟新进来的人员有关系。但是右相向来是个谨慎之人,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右相准备将人都杀掉,以免其中混进奸细,以绝后患。   “是。”福贵应声。   右相还是不放心道:“还要加强府内巡视,确保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去。”   “是。”福贵领命而去,右相府加强巡逻,严防死守。   而此时邴温故已经收回精神力离开右相府了,他写了一封信,字迹做了伪装插在左相府的门上,然后敲响左相府的大门,自己躲在黑暗处。 第83章 欺君之罪 邴温故提携姜憬淮   左相府门人隔着门问了好几声都没人应声, 门人怕耽误了左相的事,只能打开大门查看情况。刚打开门,一封信就掉在门人脚边。   门人不识字, 但他在左相府工作这么多年,知道书信对左相的重要,忙拿着信匆匆忙忙跑进府内找管家。   隐藏在黑暗中的邴温故将精神力释放出来, 涌进左相府内,清楚地看到门人找到管家, 管家打开信,然后面色越来越严肃。   管家没管此时天色已晚,拿着书信立刻就找去左相寝房。   “大人, 有人在府门口放了一封信。”   左相知道如果不是重要的东西,管家绝对不会特意跑这一趟, 所以尽管已经躺下,还是披衣起身。   左相打开门, 管家立刻将手里的书信递给左相, 左相越看面色越严肃, 到最后几乎可以用慎重来形容。   管家觑着左相的神情,“大人, 这信上所书可能信吗?”   左相眯着眼睛,未言语。   “这么机密的事情, 梅成温那种性格怎么可能轻易叫人知道,也不知道梅成温最近又得罪了什么人,被搞到把柄,借大人的手除他,还是他自己的人员中出现了内鬼。”梅成温就是梅右相。   自古以来右相和左相就没合过,否则睡不着的该是皇帝了。   梅成温和左相二人之间的关系不能说很差, 可以说那简直就是水火不相容。   左相右相,严格来讲,本朝以左为尊,且一般分左右职位的,左位都是有出身者,也就是有通过科举取士,进士出身。   右位则不然,可以科举取士、门荫补官、军功补授、纳粟买官等。   偏巧右相没有出身,最开始纳粟买了个官当。后来因缘际会升了职,再后来二女儿被赐给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人做了侧妃,之后太子继承大统,成了圣人,梅成温成了右相。   所以左相这种有正统出身者一直都挺瞧不上右相走偏门的,没少骂他卖女求荣。   而右相也挺没瞧上左相,觉得有出身又怎样,还不是跟他一左一右并为相。况且论起亲近,他还是圣人岳父呢。理应左相更讨好他才是。   二人互相瞧不上,这些年没少别苗头,给对家添堵。但是圣人信任二人,这么多年来,谁也没把谁真正怎样。   不知为何,左相的脑海之中忽然闪过邴温故那张脸。   要说右相最近得罪的人,那谁人不知道就是新科状元郎邴温故。   可是就算是报复,梅成温昨日才得罪了邴温故,邴温故今日就找到这样的证据报复回来,这种速度,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他盯着右相这么多年了,都不曾拿捏住这么重要的证据。一个出身农家的农家子怎么可能轻易找到。   左相摇了摇头,“是我魔障了。   “立刻叫人去核实信上的内容。”左相吩咐道。   “是。”管家有些兴奋,“如果是真的就好了,那这次梅成温不死也得脱层皮。”   邴温故在府外确定了左相真的接手这件事情后,就悄无声息返回家。   邴温故直接翻墙进入,没有敲门,怕惊动左邻右舍,引起他人注意。   寝房内,南锦屏没有睡下,他心里有事,担心一天一夜没回来的邴温故,根本没有困意,索性就坐在书桌前写东西。   因为惦记邴温故,心神没有全部放在书信上,这会儿听到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动静,立刻出来查看。   “谁在外面?”南锦屏紧张问道。   “夫郎莫怕,是我回来了。”   南锦屏打开门就看到门外站着的邴温故,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那些满心的不安和焦灼在这一刻都找到对象。他一把把人拉进屋内,“你有没有受伤?我好担心你。”   “我没事。”邴温故揉了揉南锦屏的小脸,“瘦了,脸色也不好,蜡黄。”   南锦屏笑了,“这才一天,我就算再怎样也不至于瘦。”   邴温故盯着南锦屏的眼睛,那双平日里略显冷淡的眼眸中此时充满了如水般的温情。   “可是我心疼。”   南锦屏被粘腻的眼神和直白的言语搞的不好意思。   “你此行可算顺利?有收获吗?”南锦屏问。   “有。”邴温故道:“夫郎只管放心瞧热闹就好,右相府很快就有一场大戏开场了。”   两日后,圣人召见了邴温故,允了他的请求。   邴温故通过圣人这一举动就知道,圣人虽然听从右相挑拨将他外放出京,但并非如所有人猜测的那般是厌弃了他。相反应该看中他,而这也是给他的第一个考验,只要他能完成,那他就彻底入了圣人的眼里心里。   邴温故道:“圣人,此去吉县路途遥远,一路上钱粮数额重大,非同小可,若是押运禁军不肯全力配合臣,怕是会出意外。所以臣这里有个不情之请,恳请圣人指派禁军皇城司姜憬淮负责押运赈灾粮银一事。”   “你这小子倒是敢开口。”圣人不辨喜怒道。   “臣有私心,但却也是为了更好的完成差事。”邴温故索性大大方方承认了,“如今朝廷内外,大小官员皆以为臣被圣人厌弃流放吉县。如果押运粮草负责人也如此认为,瞧不上臣,押运过程中不肯尽心尽力,损失了粮草,那臣万死难辞其咎。”   “圣人,那些粮草又岂是粮草,都是臣吉县的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啊!”邴温故最后这句说的真情实感,亦是大义凛然。   圣人感受到邴温故那份爱民如子之心,顿时感同身受。   “如果人人都有爱卿这份心,何愁大庸不兴。”圣人道:“准了,你也回去准备准备吧,半月后你就启程吧。”   “是。”邴温故叩谢皇恩。   讲真这跪礼邴温故真不习惯,可是再不习惯到了这古代也只能忍着。好在他马上就要走马上任了,至少三年看不见这皇帝,也用不到拜了。   邴温故这头出了皇宫,回到家中接上南锦屏,一起去往候府。   早先邴温故就跟姜憬淮约好日子,姜憬淮正好今日休沐。   大约提前得到吩咐,邴温故刚刚报上姓名,门人没用通传,就打开小门引着邴温故二人直接来到会客厅。   沈清和此时也在,姜憬淮跟他说了邴温故今日约他,叫了沈清和过来。   沈清和问:“我今日刚刚得到通知,月底便要去国子监报道。你那边什么时候启程?还有圣人可应了你的请求。”   邴温故颔首,“圣人要我半月后启程。”   “那你便没有时间回家祭祖了。”这时候对于祭祖一事挺重视的,尤其是这种后辈出息了,一般都要先回家祭祖告知祖先,然后再走马上任。   邴温故却道:“祭祖是小,先去吉县是大。吉县隶属于北方,五月春种,如今已是三月过半,脚程快些,正好可以赶上春种,不耽误庄稼才是重中之重。”   “你倒是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沈清和赞叹。   “不敢,不过在其位谋其职罢了。”邴温故真不是自谦,这真真是他内心所想,“对了,我此次前来是跟你二人商量事情来了。”   “呦呵,咱们的邴大人也有事情求到我们表兄弟头上,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姜憬淮得瑟的都要上天了,狂生也有主动求他的时候。   邴温故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不是求,是关于咱们契约所商谈的那一成善款,正好你这两月没动,可以捐给我。如今吉县民不聊生,正是需要各地善人帮忙的时候,你那银子与其拿去别的地方做那不知真假的善事,不如直接捐给我吉县百姓,我可以保证每一文钱都花在刀刃上。当然至于账目,我绝对能公开透明,不挪用一分善款,你随时可以查账。”   姜憬淮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愣是气的给邴温故竖起一个大拇指。   “邴渊亭,你可真是好样的!”   “多谢夸赞。”   “你听不出来我这是在讽刺你吗?”   “这有何可讽刺?我哪句话说错了?这笔善款你捐到旁的地方,真正能用到实处的有几文谁也不知道。但是你捐给吉县就不同了,我能保证一文都不挪用,否则就让我一辈子待在吉县那个穷县。”   “你这话很有道理,可是为什么我这心里就是不爽呢!”姜憬淮指着邴温故,“你为何总有这样的本事,明明是好好的一件事,总被你搞的人心里上不上下不下的。”   邴温故耸肩,“这只能说明你心眼小,你看你表兄不就没什么反应吗?”   沈清和呵呵冷笑两声,“你应该庆幸我不会武,不然我早就揍你了。”   “果然是表兄弟,都是一样的小气鬼。”   得了,这下姜憬淮是彻底炸了,他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邴渊亭,来,决斗!”   姜憬淮气呼呼道:“邴渊亭,之前你可是自己答应我的,科举过后,咱们真刀真枪的打一场,你不会怕了吧?”   邴温故慢腾腾起身,悠悠然卷着袖子,欠欠道:“你若找打,我便成全你。”   “你可不负你那狂生之名,到了此时仍不见棺材不落泪。”姜憬淮怒极反笑,“邴渊亭,到时候被打的鼻青脸肿,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沈清和盯着南锦屏瞧,竟然没在南锦屏脸上看出半分担忧,“明礼,你不担心渊亭?我看憬淮可是动了真火气了。憬淮什么脾气我知道,别看他平时笑嘻嘻,可是一旦真动起手来,便是亲兄弟都不会手软半分。你就不劝劝,真被揍得鼻青脸肿,半月后顶着一张青脸赴任,怕是要被笑话吧。”   南锦屏笑道:“憬淮兄多虑了,且看着吧。”   沈清和惊讶极了,看南锦屏的样子,他竟然真不在意。   忽然沈清和想到前几日他们游街,邴温故时至今日仍然被传唱的千里接情,忽然明白了什么。   想来这邴温故应该学过些拳脚功夫,不然那日也不能秀的那样大出风头。   沈清和摇头,“明礼,渊亭学的那些花拳绣腿在憬淮这里真不够看,憬淮学识不行,但是武艺真没得说。若是圣人开武举,武状元必是他。”   南锦屏却不肯多说了,示意沈清和看着便是。   姜憬淮想揍邴温故不是一天两天了,邴温故这人旁的都好,就是这张嘴巴太毒了。偏偏他并不是那种毒而不自知的,他是知而故意为之。   如气表兄万年老二那事,正好今个也替表兄出出气。   姜憬淮摆开架势,大吼一声,气势如虹地冲了上去,然后砰地一下,右眼一黑,梆档一下倒地下了。   沈清和傻了,一招,就一招,他表弟就被打倒了。   姜憬淮比沈清和还懵,他都没反应怎么回事,怎么就被打倒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甩了甩头,把右眼冒的金星甩掉,再次拉开架势,“再来,刚才是我脚滑了。”   然后姜憬淮冲上去,再然后左眼又挨了一拳,再次被一招撂倒。   “这不可能!”姜憬淮爬起来,把左眼前的金星甩掉,“一定是我今天的鞋底太滑了,咱们再来过。”   “最后一次。”邴温故不耐烦了,“我可没时间陪你练这三脚猫的功夫。”   姜憬淮冲上去,然后被一拳打在鼻子上,鼻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如同那天邴温故耍帅时,大红色的朝服在空中划过的弧度。   砰地一声姜憬淮重重摔倒在地上,沈清和忙过去查看,同时掏出手帕给姜憬淮止鼻血。   姜憬淮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双眼地望着天空,根本不在乎鼻中血流不止的鼻血,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我姜憬淮三岁习武,怎么可能输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不可能,这个梦也太荒唐了。”   就在姜憬淮还不能接受现实的时候,门人慌慌张张跑进来,“四郎君,你快快去前院,宫里来人宣旨了,是给你的。”   “什么!”姜憬淮就好像诈尸了一样,猛地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换衣裳,抓着沈清和的手帕胡乱擦掉鼻血就往前院冲。   邴温故、南锦屏、沈清和三人跟在后面。   宫中来圣旨这可是大事,姜老侯爷早就出来迎接了。这会儿看见姜憬淮鼻青脸肿,衣裳上还带血出现,气的狠狠瞪了姜憬淮两眼。如果不是宣旨的太监在,姜老侯爷都有心把姜憬淮再揍一顿。   宣旨的太监看见姜憬淮这副狼狈模样吓了一跳,不过他今个过来是候府有喜事不是找麻烦的,就当作没看见开始宣读旨意。   “朕膺昊天之眷命,禁军姜松德文韬武略,有大将之风,特命其为押运粮草总指挥使,领三百兵士护送新科状元邴温故赴任吉县县令。”太监读完圣旨笑道:“姜指挥使快快上前领旨吧。”   姜憬淮激动的手都抖了,忙上前跪领圣旨,“臣谢过圣恩,必不负圣望。”   太监笑眯眯道:“杂家在这里提前恭喜姜指挥使了,只要姜指挥使能顺利完成任务,回来必定升官。”   姜憬淮现在虽在禁军任职,但却并无官职在身,只是一个小小的兵卒。   禁军数十万大军,这样无品阶的兵卒便有数十万。   这数十万人可都是等着升官呢,别看只是一个小官阶,却是多少人穷其一生跨不上去的台阶。   而这次只要姜憬淮能平安把赈灾粮银押送到吉县,再回来,就可成为一个正八品的干事,这可是多少人打破脑袋都求不到的好差事。且姜憬淮在禁军任职不过月余,就要晋升,这是何等快速的晋升速度。   姜老侯爷拿着一个荷包快速而隐晦地塞给太监,打探道:“这等美差怎会无缘无故落到四郎身上,可是何人从中美言了?若是如此,还望公公告知,我候府上下也好记得恩人是谁?”   太监被问的愣了下,看向邴温故,“侯爷不知?”   姜老侯爷迷惑。   太监道:“贵府四郎之所以能得到这份差事,要多亏了邴县令一力举荐。如果不是邴县令力保,这份美差真落不到姜松德身上,盯着的人太多了。”   姜老侯爷猛地看向邴温故,真没想到这个在他看来已经成为废棋的人竟然到了临了还能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姜老侯爷不好自己给邴温故一个晚辈又是下官致谢,就眼神示意姜憬淮。   姜憬淮对邴温故躬身致谢,真心实意道:“憬淮在此谢过渊亭兄举荐之情,日后若是渊亭兄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尽管言语,憬淮只要能帮得上忙必定竭尽全力。”   然而邴温故却没受这礼,“憬淮贤弟客气了,不用谢我,我这次不过是还你人情罢了。”   姜憬淮不明所以,“我怎么不记得你何时欠下过我什么人情呢?”   “琉璃。”邴温故道:“当初府上有块碎琉璃,我本意出银买下,后来憬淮看在我夫郎的面子上送给我。那时候我便说过权当欠你一个人情,日后定然还你。”   那时的姜憬淮不以为意,并且还嘲笑过邴温故来着,说他一个候府的小衙内,还能有什么地方用得到他一个农家子帮忙的,结果没想到打脸来的竟然来的这么快。   邴温故瞧着姜憬淮精彩纷呈的脸,意有所指道:“我邴温故这人从不无的放矢,说话算话。”   姜憬淮脸都给憋红了,吭哧瘪肚的,“是我小瞧人了。对不起。”   姜老侯爷弄清事情原委后送走了太监,回来瞪着姜憬淮两个大青眼圈子怒吼道:“姜憬淮,你已经在禁军当差了,怎么还胡闹。你这脸又是在哪里惹事了,被群殴了不成,怎么被打成这个样子?”   姜憬淮不肯讲,被一个书生打成这样,姜憬淮自觉丢脸,说不出口。   邴温故特损,“大概是憬淮贤弟脚滑,不小心撞我拳头上了。”   南锦屏怕姜老侯爷追究,忙解释道:“侯爷,刚才憬淮约温故比试武功,温故知憬淮自小习武,以为他武艺高强,错估了憬淮的武艺,没有留手,一不小心出手重了。”   姜老侯爷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什么,四郎竟是给你打成这样的?”   邴温故点头。   “单打独斗,没有第三人帮忙。”   “对,一招制敌。”   姜老侯爷那火气腾地就上来了,不过不是对着邴温故,而是对着姜憬淮。   “日后每日练武多加一个时辰。”如果不是邴温故在这里,姜老侯爷就要抽腰带打人了,丢人,实在太丢人了。   姜老侯爷气冲冲地离开,回到后院,侯夫人喜笑颜开,“万万没想到四郎竟然还有这般运道。”   姜老侯爷的全副心思却都在邴温故身上,“此子能文能武,有勇有谋,如果没有被流放到吉县那种地方,他日必成大器,可惜了。哎!”   半月时光转瞬即逝,这日早朝同往日没有二样。圣人照例处理完毕公事,惯例道:“众位爱卿可还有事要奏,无事退朝。”   此时左相忽然出列,“启禀圣人,臣有事启奏。”   不知为何,位于右侧的梅成温眼皮猛地一跳,忽然心中升腾起一股浓浓的不安之感。   “左相有何事,便直言吧。”圣人本来已经起身又坐了回去。   而梅成温的预感成真了,只见左相道:“臣要状告右相欺君之罪!”   本来静默的满朝文武,在左相欺君之罪四个字一出后,全体哗然。   这四个字份量可太重了,重到够满门抄斩的了。   右相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心中忽而想到半月前的一日,他突如其来而又莫名其妙的被监视感。   那时候他加强了候府戒备,杀了一批人,后来不见什么异样,还以为自己多心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等着他。   心中想着这些,右相下意识脱口而出,“左相,你在我右相府上安插了奸细!”   右相说完,自知失言,忙躬身解释道:“圣人,臣府上一定被左相安插进了探子。如果在臣府上搜集到什么罪证,那一定是假的,绝对是探子故意为之,臣是被冤枉的。” 第84章 邴温故的报复 落幕   四皇子已经到了年纪, 虽然还没领差事,但是已经上朝听政了。   右相是他外祖家,此刻见外祖即将出事, 忙出言维护。   “阿耶。”四皇子乃淑妃之子,因母亲淑妃正得圣眷之故,他性子养的嚣张跋扈, 向来不肯藏着情绪,想怎样就怎样, 即便对待圣人也是恣意妄为。   此时还在朝堂之上,四皇子展赋贤当着所有朝臣的面,没有用更正式的父皇称呼, 而是随意唤了一声阿耶,就好像在淑妃后院那般随便。   偏偏四皇子这副态度, 圣人和朝臣都似习以为常,没有一个人提出质疑。   “外祖就算看在儿子这个外孙的份上, 也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一星半点损害朝堂社稷之事。如果左相真说出外祖家藏有什么谋逆的罪证, 那一定是被探子陷害。”四皇子毫不避讳他与外祖家亲近。   “外祖不是说了吗, 最近就发现府上被安排了探子,还处置了一些人, 所以左相的指认做不得数的,谁知道是不是他安排的。”   圣人坐在上首神色莫测, 暂时看不出喜怒。太子恭敬地立在圣人身侧,垂眸敛目,同样一副让人看不出喜怒的表情。   左相此时慢悠悠出列,“四皇子和右相都不知道本官要指正什么,就先自说自话一大堆,莫不是心虚了, 不打自招。”   梅成温气的恶狠狠瞪着左相,正要出口反驳,展赋贤跳出来,“哼,自古以来,陷害忠臣的手段不外乎那些,本殿下又不是那些目不识丁的傻子,从小熟读史书,怎么不知你要使什么阴毒的手段。”   左相并不恼,笑道:“那不如四皇子说来听听。”   展赋贤冷嗤一声,“无非是伪造了些我与外祖的通信和笔迹,构陷我祖孙二人。”   “那么平日里四皇子与右相频繁通信中,可有言什么不当之言?”   梅成温忙对着圣人拱手,“还请圣人为老臣做主,老臣与四皇子平日里通信不过都是些寻常家话,绝无旁的。若有,一定是他人伪造。恳请圣人明鉴。”   “左相若有证据直接拿出来便是,无谓口舌之争。”圣人展煜道。   “是。”左相躬身行礼,“臣要告右相欺君之罪,却并非欺瞒当今之罪,而是欺瞒先皇。”   群臣哗然,窃窃私语四起。   展赋贤懵懵地看向右相,右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又变。数十息后,勉强镇静住。   “左相,你莫要仗着先皇不在就信口雌黄。”右相气愤道:“如今先皇亦然不在,无法对峙,自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若是这样,我还要状告你欺君之罪,欺的也是先皇。”   圣人的视线在右相和左相身上来回扫视,打量这二人的神色。   左相神情淡然,甚至在这种焦灼的气氛中,还有闲情逸致挑眉,“本官自然有证据,否则怎敢拿到圣人跟前辩。”   “证据一定是你伪造的?”梅成温肯定道。   “本官这是人证。”左相闲闲道。   “人证亦能收买。”梅成温一口咬定。   “那可是你府上的人。”左相似笑非笑。   “那又怎样。”梅成温已经决定打死不承认了。   “难不成右相你的亲生女儿,本官也能收买不成?”左相猫逗老鼠似的,悠悠然道。   梅成温脸色瞬间惨白下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件事情隐蔽至极,左相怎么可能知道!   左相再次躬身对展煜道:“恳求圣人宣右相之女梅大娘觐见,她便是臣之人证。”   此时梅成温已经慌成一片,面上血色全无,脸色惨白惨白的。   “圣人不可,臣女乃一介妇人,岂能抛头露面。臣女本就因仳离伤心欲绝,若是再被叫到朝堂之上当众羞辱,恐羞愤之下会想不开,行自戕之事。”   “不过是叫来问几句话的事情,怎么就成了右相口中的羞辱了。”   “谁不知道本官大娘遇人不淑,仳离在家。本就郁郁寡欢,恐见人,你还偏要她出来见众人,岂不是当众羞辱。”   就在左相和梅成温争执不下的时候,一名太监匆匆而来,“圣人,淑妃娘娘求见。”   圣人眸色微敛,“宣。”   淑妃进来,便跪在地上道:“阿郎,万万不可宣姐姐进宫。姐姐是一个十分贞贤的女子,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三从四德,妻为夫纲,好女不侍二夫。如今却被郑家休戚,心中惶惶不安,常常自寻死路。若是被阿郎宣来,在众位大人面前再次揭露伤疤,怕是想不开,回去后立刻就自杀。”   左相同样跪下,“恳请圣人宣见梅大娘,只要梅大娘觐见,一切立时便会水落石出。”   “不可,万万不可!”淑妃慌张求情。   “恳求圣人看在老臣忠心一场的份上,给臣女一条活路。”梅成温流泪磕头。   “恳请圣人宣梅大娘觐见!”左相同样深深磕头。   朝臣之中,有左相一派的人,此时立刻全部跪了下来,“请求圣人宣梅大娘觐见!”   梅成温一派,此时也跪下来,“圣人万万不可寒了老臣的心。”   朝堂之上争成这样,太子依旧四平八稳,一动不动,就好似一尊泥塑木雕。   展煜眸中一片冰冷,薄唇轻启,“宣右相之女梅大娘速来觐见。”   梅成温趴跪的身体晃了晃,好不容易才稳住,淑妃惊慌唤道:“圣人,不可啊!”   展煜冷冷地看着淑妃,“闭嘴,一切等梅大娘觐见后再说,若不能安静就回你的后宫。”   这便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淑妃苍白的脸色,精致的妆容都掩藏不住。   很快,梅大娘就被带上朝堂。   无论梅大娘怎样平日里嚣张跋扈,可那都是私底下。到了朝堂上,面对圣人和百官,梅大娘吓得瑟瑟发抖。   好不容易在一堆陌生人中瞧见熟悉的面孔,梅大娘几乎立刻就叫道:“妹妹,阿耶。”   淑妃推着扑过来的梅大娘,“你快给圣人请安。”   “见过圣人,圣人万安!”梅大娘这才跪拜问安。   圣人不耐烦,“左相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了吧,人已经到了。”   “还请圣人请人给梅大娘验身。”左相石破天惊,“梅大娘并非女儿身,乃是双儿。”   “什么?”   “这怎么可能!”   “梅大娘可是嫁过人的,是女子还是双儿怎么可能隐瞒得住!”   群臣忍不住朝梅成温和淑妃看去,就见梅成温以头磕地,一句话都没有说。可是仔细看,就能看到梅成温的双手紧握成拳,已经泄露了其紧张。   至于淑妃冷汗如瀑,汗如雨下,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   梅大娘全身瑟瑟发抖。   三人这副模样,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展煜心中已经有数,不过还是要确认,“招人验明正身。”   “是。”心腹太监临走前看了淑妃一眼,眼中有同情。   “阿耶!”展赋贤此时就算再迟钝,也看出不对劲了,他想请圣人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要验身,然而一开口,就得到圣人狠狠一记眼刀。   “放肆!你可知这是哪里,这是朝堂,也是你能随意大呼小叫的地方!”圣人从未在百官面前这般训斥过展赋贤,“还有,这不是后宫内宅,你要唤朕父皇。”   展赋贤傻了,委屈,明明他向来如此,但却不敢再造次。   太监总管领着两个双儿宫人进来,再将吓得瘫软的梅大娘拖到偏殿,便得到了答案。   太监总管来到圣人身侧,对圣人耳语道:“圣人,梅大娘确实非女儿身,乃是双儿。眉间的孕痣用胭脂掩盖住了。”   “梅成温,你还有何话可说!”展煜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烧,似要烧了梅成温,梅成温几乎已经感觉到烈火焚身的灼痛。   事已至此,不再是辩解了,梅成温转而卖惨,痛哭流涕,“圣人,圣人息怒啊!”   梅成温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臣实在是没有办法,天下世人皆以生双儿为耻,认为双儿生而不祥,有些父母甚至会在生出双儿后,直接将孩子溺毙。可是臣做不到那样狠心呀,到底是臣的亲生孩子啊!”   梅成温一声比一声哀痛,活似挖他的心一样,“臣终究是留下了他,都怪臣一片慈父之心不忍大娘,不是,不忍梅哥儿从小受人白眼,就将他伪装成了小娘子。想着反正长大了都是一副嫁妆,打发出嫁,是小娘子还是双儿又有何区别?”   “恳请圣人恕罪,都怪臣慈父之心,一时间鬼迷心窍,这才将梅哥儿,伪装成小娘子,不过好在没有伤害任何人。”   “右相大人这话说的不亏心吗?没有伤害任何人,那郑家小郎君不是受害者吗?”左相咄咄逼人。   “是他自愿。”   “自愿,他自愿娶的是身为小娘子的梅大娘,并非双儿拌男装的梅大娘。”左相道:“请圣人宣人证,此人乃是郑家小郎君的奶娘。”   “宣。”圣人冷冷看着梅成温,“朕倒是要看看,这慈父之心之下究竟藏了什么?”   一个身材丰腴的老妪被带上来,老妪很紧张,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给圣人请安,“圣,圣人,万安!”   “你可知欺君之罪乃是死罪?”   “老妇知道,老妇不敢欺瞒圣人。”   圣人指着梅大娘道:“你可认识她?”   “认识。”老妪看向梅大娘,话都说利索了,“她是右相府之女,梅大娘,曾嫁给郑家小郎君为妻。老妪再认识她不过,老妪乃是郑家小郎君的奶娘。”   “那好,朕且问你,郑家郎君当初与他定亲之时,可知他是双儿之身?”圣人问道。   梅大娘突然慌张道:“圣人莫要听这老虔婆胡说八道,从前臣女嫁到郑家之时,这老虔婆就不喜欢臣女,总给臣女找麻烦。”   “老妪不敢欺瞒圣人,老妪愿以全家性命发誓,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句假话,全家天打雷劈。”老妪发誓。   “你说吧。”圣人道。   “郑家小郎君中了状元,便被右相相中,当时郑家小郎君十分开心,高高兴兴筹备了婚事。还记得当初新婚夜的时候,相府那边的客人就格外热情,拉着郑家小郎君不停灌酒。”   老妪说的格外详细,“当时郑家小郎君为了不失礼新婚妻子,偷偷将酒中兑水,又装醉,这才没被灌醉。后来回到婚房,梅大娘看见清醒的郑家小郎君很是惊讶。后来圆房的时候又以羞涩为由,吹灭了蜡烛。可是还是被郑家小郎君发现了不对劲之处,梅大娘见事情没法隐瞒,这才承认了双儿的性别。”   “郑家小郎君喜欢的从来都是小娘子,并不喜欢双儿,完全不能接受他娶了一个双儿,甚至差点和这个双儿圆房了,当时就冲出婚房吐了。这件事情绝非老妪瞎说,整个郑府上下都亲眼所见。”   梅哥儿面色铁青,这对于他飞扬跋扈的人生而言是一大无法抹掉的耻辱。   “当时郑家小郎君就管右相要说法,可是右相却以小郎君前程和家人性命威胁。郑家小郎君得罪不起右相,只能忍着。但是郑家小郎君真的不喜欢双儿,一直没有碰过梅大娘,后来就直纳妾了。妾室怀孕后,被梅大娘知道,她便残忍的把妾室拉到院中,生生叫人打掉了那个妾室的孩子,当时那血已经流了满院。”   “你个死老虔婆就是记恨我,她一个妾室,凭什么胆敢在我这个大娘子前头怀孕,打了她的孩子,也是她活该。再说不过一个妾室罢了,随意买卖的玩意,打了就打了,又能怎样!”梅大娘语气理所应当,丝毫不觉得这话有何不妥之处。   当初这些就是赵氏教他的,绝不能让妾室在他前头先生孩子。   可是梅大娘不觉怎样,朝堂之上的百官却忍不了。   “圣人,梅哥儿如此漠视人命,可见平日里多么跋扈嚣张,这便是右相府的教养。”左相道。   梅大娘此人虽然跋扈,但是骨子里欺软怕硬,知道这个时候敢吱声的肯定不是他能轻易招惹的人。   他不敢怼左相,就指着老妪道:“圣人,这个老虔婆就是记恨我,当出她女儿不知羞耻妄图爬郑四郎的床,被我抓住打了一顿,因此便一直记恨我。”   “你打死了老妪的女儿,但是老妪所言字字属实。”   “又是一条人命。”圣人冷笑,“右相府当真好教养,教养出的嫡哥儿便这般手染鲜血,草芥人命。”   梅成温立刻求饶道:“是臣教子无方,恳请圣人降罪。”   “梅成温,你以为这么就能给你混过去吗?这只是其一,你最大的罪名是欺君。当初先帝给众位太子选妃的时候,就曾言,家中和祖上生有双儿者不得参选。可是你家中明明有双儿,你却还是把家中小娘送进宫中,这乃是欺君之罪。”   其实这个才是最关键的,但是左相并没有一开始就提出来,主要还是考虑到圣人对淑妃的宠爱。   圣人与淑妃夫妻多年,如果只是单纯的瞒下家中有双儿参选皇子妃,左相怕圣人看在夫妻情分上不会太过计较。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这才先把梅大娘虐杀妾室之事拿出来讲,先激怒圣人的愤怒。然后再在圣人气血上涌之时,提起欺瞒之事,那么小事也会化大。   “圣人,臣认为梅成温说什么慈父之心,才把梅小哥儿当成小娘子养,都不过是为了掩盖他的狼子野心。他分明就是故意攀龙附凤。”   “臣绝对没有。臣,臣当初并不知道先帝不许祖上和家中有小哥儿的人参选,臣没有得到这样的旨意。”梅成温狡辩。   “先帝对双儿的厌恶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当初一个户部侍郎就因为家中生了双儿遭到先帝厌弃被罢官回家。”左相道:“后来先帝虽然未曾直接下旨皇子们选妃不选祖上和家中有双儿的人家,但是有口谕。”   “臣,真未闻得口谕。”   “梅成温你嘴可真硬。你莫不是忘记皇子选妃这事乃是太后,也就是当今圣人的亲生母亲一手操办。你说没听过这道口谕,岂不是暗指太后对先帝口谕不尽心。”   “不是,臣没有那个意思。”右相这才想起选妃之事是当今太后亲手操办,而太后至今仍然健在。   圣人对太监总管道:“你去问问母后,可曾告知过右相先帝口谕。”   太监总管立刻去询问,很快回来,“启禀圣人,太后娘娘说,她有告知。她还记得当时右相信誓旦旦保证祖祖辈辈家中皆无双儿出生。”   “好你个梅成温,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好说。”圣人愤怒道:“你欺瞒先帝,后用欺瞒他人娶你那个双儿。更是教子无方,教出来草芥人命的侩子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请圣人恕罪。”梅成温此时汗水湿透了朝服。   淑妃见状,立刻爬到圣人脚边,抓着圣人的大腿道:“圣人,求你放过阿耶。当初的事情不怪阿耶,是妾身之错,都是妾身的错。当初是妾身一见圣人便失了心魂,求阿耶欺骗先帝将妾身送入皇子府。要怪就怪妾身太爱圣人了。”   事实当然不是如此,淑妃这般辩解,不过是为了唤起圣人昔日的情分罢了。否则圣人盛怒之下处置了梅成温,淑妃亦跟着好不了。   “淑妃,你以为你就逃得过?”圣人瞅着淑妃的眼中不在有昔日的情义。   淑妃大惊失色,哭道:“圣人,妾身与圣人多年夫妻情分那是真的。一切都不过是妾身太爱圣人才犯下欺君之罪,可都是妾身太过爱圣人之故。”   “圣人,想当年,圣人还是皇子之时,遭遇其他兄弟算计被围剿。是妾身不顾临盆在即,跟你的替身吸引了刺客,你才得以逃脱。”   淑妃不得不把当年的恩情翻出来,“而妾身就是在当时受了惊吓,导致早产,差点一尸两命。后来臣妾的命九死一生保下了,那个孩子却死了。圣人,那是妾身的第一个孩子啊,还是一个男孩,那可是妾身和圣人的第一个孩子啊!”   提起这个展煜心中就涌上愧疚。当初如果不是淑妃跟在那个替身身边,那些刺客肯定不会轻易相信那个替身就是他。   正因为如此,那些刺客都去追淑妃和替身,圣人才得以逃脱。   当时淑妃即将临盆,她做这些的时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结果淑妃活下来,那个孩子死了。   因此圣人这么多年一直偏爱淑妃。   圣人闭了闭眼,淑妃对他的情是真,舍命相救不过是对他情。   左相看出圣人动摇,立刻道:“圣人,欺君之罪不可饶恕,还请圣人处罚。”   圣人望着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淑妃,到底心软了,“右相梅成温,欺瞒先帝,罪无可恕,念在其欺瞒不过只是其女对朕痴心一片,且并未对他人有伤害,而其女又有救驾之功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打二十大板,官降三级,罚俸三年,闭府思过三年。”   梅成温听到处罚,心中一阵庆幸。这个处罚跟死罪比轻多了,虽然三年不得入朝,可能是失去现有权利布局,但总归比死强。   “淑妃,念在你所做种种皆是因朕而起,朕也有一部分责任,便降为婕妤,闭门思过半年,罚俸一年。”   “至于梅哥儿。心性狠辣,罔顾人命,打十个板子,送入大相国寺,出家为僧,此后余生以苦修忏悔前生罪孽。”   圣人一句苦修,梅哥儿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左相不服这个结果,“圣人……”   圣人摆手,“朕意已决,无须再议,退朝。”   右相和梅哥儿被抓起来,按在大殿门口打板子。   左相静静站在一旁瞧着,对于这个结果,左相并不意外。   梅家有淑妃在一日,就没那么好倒下。   不过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梅成温从正一品到正四品,手中的权利削弱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况且圣人还下旨梅成温闭门思过三年,那可是三年,三年后朝堂上是谁的人可就未可知了。   左相此时心中想的还是这件事情的背后主导者到底是谁,究竟是谁有如此能耐,出手就斩断了右相半条命。   也不知道右相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若是外得罪一次,是不是一条命就没了。   而这个左相眼中的幕后神仙邴温故,因为需要交接赈灾粮银,进了皇宫。他便释放出精神力,把朝堂上发生的一切全部看到了。   对于这个结果,邴温故还挺满意的。能一出手就要了梅成温半条命,这可不简单。   邴温故嘲讽地扯着嘴角,想招他当女婿,也不看看他有没有那个命在。   不知道梅成温若是知道只是想要邴温故当女婿就差点折了自己,会不会后悔。 第85章 赈灾粮银有问题 钱氏后悔   邴温故收回精神力, 跟着官吏走进户部。   户部的仓库堆积着赈灾粮和赈灾银,一个户部小吏走上前,把一本折子递给邴温故, 语气算不上客气,“这是圣人拨给吉县的赈灾银粮数,你清点一下, 我们这边也好出库。”   邴温故没在意小吏的态度,低头看折子上的赈灾粮银。   赈灾银给拨款五万两白银, 赈灾粮三千石。   邴温故这几日翻阅了吉县县志,旱灾前吉县约有三千户,一万多人。   三年大旱过后, 跑的跑,逃的逃, 到去年年底已经不足五千人。   而朝廷的赈灾粮是按照去年年底吉县人口数发的,这些粮食除却粮种, 半饥不饱的应该够在五千灾民吃一个月。   这个数目的赈灾粮银不算少了, 但这仅仅是对于邴温故而言, 毕竟邴温故从未打算克扣赈灾粮银,并且打算每一笔都精打细算。若是换成其他人, 估计还不够贪墨的。   邴温故可没有看看折子就算,而是走到装银子的箱子跟前, 亲自轻点银子的数目和成色。   邴温故虽然第一次在古代当官,领赈灾粮,但其实说白了,古代也好,星际也罢,那些官场上的手段玩来玩去, 也就那些罢了。不外乎在银钱上动手脚。   看到邴温故亲自查验赈灾银,有一位户部官员发出一声嗤笑,似乎在嘲笑邴温故这些行为太过小家子气。   “农家子就是农家子,目光短浅。这可是户部,你以为是你们村头,银钱还能出错?这都是经过多少人手轻点,多少人眼睛查验。这些人各个都在户部任职了数十年,难道还比不过你一个农家出身的小小的七品芝麻官。”   邴温故面上无波无澜,其实心里和脸上一样,表里如一,都没什么情绪起伏。   不是邴温故此人大度,而是邴温故真的很少因为什么事情动真怒,很多时候他的怒气都存在表演成分。   真能气到他的也就是发生在南锦屏身上的事情,其他他都无所谓,   邴温故抬头,目光平静地看着那位说话的官员,“敢问这位同僚,如果我不清点数目,出了这户部若是数目不对,或者有什么纰漏,阁下可能负责?”   “本朝官员人人皆知户部规定,一旦出了户部,有什么问题由领取人负责,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位同僚既不肯担责,又不让我查验,若是出了问题,谁负责。”   “本官可没说不准你查验,只是说你目光短浅。”   “若是这位同僚肯负责,在下便不目光短浅了。”   “你目光短浅同我有什么关系,快点查验,我们户部忙着呢,没功夫跟你在这多浪费时间。”   邴温故慢吞吞查验起赈灾银,其实他有精神力,用精神力查验,甚至都不用开箱,但是邴温故没有,就是一个个查验。反正他不着急,犯不着耗费精神力。   邴温故在箱子中挖出一锭银子放在一旁。   刚才那个出言嘲讽的户部官员立刻又道:“呦,吉县县令大人这是找出问题了?”   邴温故没吱声,继续查验。他就那么不疾不徐地查验银子,不管户部的人怎么催促,都不肯加快速度。   终于好不容易验完银子,却把银子分成了三部分。   邴温故也不说这三部分银子都有什么问题,反而继续慢悠悠查验起赈灾粮。   这粮食的说法可就大了,粮食中掺杂的砂石多少,直接关乎着粮食本身的重量。还有粮食质量情况,这些粮食不可仅仅只是发给灾民的赈灾粮,还有一部分要发给灾民当作粮种的。   如果粮种存储不当,有发霉或者干瘪的情况,那便成了死种,种下去,也发不了芽,或者发芽率低。   有些粮食情况太差,邴温故一眼就能瞧出这样的粮食绝对做不了粮种。还有一部分表面瞅着没什么大问题,但是用精神力探查就发现粮食里的生机很少了,这样的粮食同样不适合做粮种。   邴温故同样把粮食分为三部分,指着最少的那部分粮食道:“这些可用。余下的三分之二,这些粮食不适合做粮种,种下去也不会发芽,剩下的那部分掺杂了太多砂石,不够份量。”   先前嘲笑邴温故的那部分官员道:“咱们户部的粮食就是这样的,爱要不要。”   “圣人特批给我的赈灾粮,我早已经同圣人讲过这部分粮食还有一部分要用来做粮种,圣人已准。”邴温故威胁道:“我想这位同僚若是坚持户部只能拿出这样的粮种,我不介意进宫再去问问圣人。”   “你当皇宫是你家吗?圣人岂是你一个小小的七品官想见就见的。也不撒泼尿照照你自己,你配吗?真是没见识的泥腿子出身,真以为一个状元就多了不起了。”   邴温故撩撩眼皮,“圣人虽不是我想见就想见的,但是登闻鼓却是我想敲就敲的。若是因赈灾粮银不对而敲登闻鼓的县令,我也是第一个了,想来会造成的轰动不小。”   “你……”那户部官员瞪着邴温故,“你怎么知道粮食适不适合当粮种,只凭看一眼吗?”   “这位同僚记性似乎不大好,刚刚不是还说我农家出身,泥腿子吗?泥腿子最会干什么?我想不外乎是种地了吧。这庄稼就是我们农人的命,我从小还不会走就跟粮食接触,粮种能不能成,我想放眼整个朝堂,没人比得过我。”   至于原主其实压根没下过地这事,邴温故忽略了。反正这里没人知道原主从前什么样,大家都只知道邴温故农家出身,邴温故会种地,对粮种有了解无可厚非。   那位官员冷笑,“是了,满朝文武,谁也比得过你会种地!”   “还有这银子,这部分没有问题,这些成色不对,这些乃是假银。”   “邴县令休的信口雌黄,我户部怎会有假银?”   “这我哪知,还要问你啊,毕竟你是户部的,在下可不是。”   “本官可不知,你若在胡搅蛮缠,休怪本官不客气。”   邴温故看着那人点头,“行,那就封上了吧。”   那位户部官员以为吓到邴温故了,就听邴温故道:“都封好了,给本官直接拉开封府去,本官要敲登闻鼓,请圣人做主。”   那位户部官员顿时面色铁青,冷冷地盯着邴温故。   “还愣着干什么,你们户部不是很忙,没时间跟本官在这耗着吗,还不赶紧封上。”   户部官员森然地目光毒蛇一般,“邴县令,在下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吃下这个亏,你应该知道自己得罪了谁,那可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人物,不想一家老小折在路上,就咽下这个亏,就当买个教训,日后擦亮眼睛别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否则……”   “哦!”邴温故脸上既没有害怕,也没有惶恐,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仿佛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死模样,“我倒是想知道这位同僚说的是谁呀!”   “邴县令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心知肚明。”   “若是本官不从呢?”   “那你便去敲登闻鼓吧,本官也可以保证,你有命敲,没命见圣人。”   这时候有一人匆匆忙忙进来,瞧见正在跟邴温故对峙的男人立刻走过去,“侍郎大人,不好了,前朝出事了!”   那人在户部侍郎耳边低声耳语几句后,就见户部侍郎面色大变,“这怎么可能,右相大人怎会……”   户部侍郎意识到他说错话了,猛地住口,再看向邴温故时,面色仍旧不善。   “算你运气好,来人给他换。”户部侍郎一甩袖子,转身离开。   立刻有户部其他人员上前,“不好意思,这银子不是给邴县令你的,是之前户部收缴的假银,给你拿错了。至于这粮食,这是拿出去翻晒的,也不是给你的。”   户部人员手脚麻利,那些有问题的东西都开始被人一一抬出去。   邴温故早就料到这些了,梅成温怎么可能只把他搞成一个偏远县令就算了。能当上右相的人怎么不懂打蛇不死后患无穷这个道理。肯定会在赈灾粮银上动手脚。   邴温故如今不过一个七品小官,想见圣人可没那么容易。再加上右相从中作梗,邴温故绝对见不到人,这也是户部侍郎敢明目张胆欺他的原因。   可惜的是,邴温故这个人向来不是个只知被动挨打的主。   在梅成温送他大礼前,他就先送了梅成温一份贵礼。   这不这份贵礼送出去,梅成温不能再找他麻烦了。   户部这边因为要重新准备,一时半会完不了。邴温故回了邴家,第二日再去清点的时候,一切都没问题了。   这些银粮被贴上封条,接手的人由户部人员变成姜憬淮的人。   三日后,就是正式启程的日子,而邴温故很早的时候,再圣人下旨要他去吉县当县令的时候,就已经叫邴四郎和南大哥带着一万两银票回上河村了。   这一万两银票还是在沈清和和姜憬淮那里化缘来的,就是万花筒生意的那一成分成中的一部分。   剩下的分成,邴温故叫姜憬淮和沈清和拿去买粮食了,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其实对于吉县而言,此时银子并不是最主要的,粮食才是。粮食可代替钱财雇佣百姓。   此时的上河村才得到邴温故高中状元的消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汴京城距离上河村那般遥远,就算是官方消息也传递的慢。这又不是军情,自然不会有人专门八百里加急。   吹吹打打的衙吏上门报喜,“恭喜,恭喜,邴温故得中一甲第一名,圣人赐进士出身。”   这个报喜的话音才落,又一队报喜的过来了,“刚刚大人又得了消息,邴状元被圣人赐了正七品吉县县令一职,不日就要去赴任了。”   苗氏听到这个消息,高兴的全身颤抖,瘫软在南父怀里。至于梁氏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   “阿娘,阿娘……”邴家人全部冲到梁氏跟前,邴父大吼,“去请郎中。”   邴二郎慌慌张张的跑邻居家借牛车,赶去请人。   苗氏见邴家人都在忙乎邴氏,把报喜的衙吏都忘在一边,赶紧出面招待人,“几位大人辛苦了,且请进屋喝几杯水酒歇歇腿。”   “你是……”   “我是邴温…邴县令的岳母。”   苗氏跟南父把衙吏请进屋里,同时使眼色叫南父回家取银子,先把两位官员打发了再说。   顾氏一下就瞧明白了公婆的眉眼官司,对于给邴家垫银子这事她完全没有意见,甚至上赶着道:“阿娘,让阿耶就在这里陪你,我回家一趟,去去就回。”   说着顾氏悄悄对苗氏比个数银子的手势,顾氏就知道苗氏懂她的意思,点点头,顾氏乐呵呵往家跑。   邴温故,她弟婿竟然考中状元,当上县令了,哈哈哈,顾氏只要想想就恨不能仰天大笑。   这点因为算什么,再多她也不放在眼中。   这边苗氏帮忙打点衙吏,送走人后,梁氏也慢悠悠醒过来,梁氏不过就是太激动了,乐得,并无大碍。   而村里人对于邴温故考上状元当了县令的反应各不相同。   有羡慕者就道:“邴家这下是彻底翻身了,再跟咱们不一样了,人家以后就是官家了。可得罪不起了。”   有有心攀附者道:“要知道邴温故有这个出息,当初把我家小娘嫁给他好了。那会儿若是我家小娘肯嫁,邴温故不一定得乐疯成什么样呢。说不定,他得对我家小娘子比对南家小哥儿还宠。”   “南家小哥儿孕痣浅淡,也生不出孩子,我看不如纳了我家小娘子。人家邴温故如今都是县令了,不可能还不纳妾,到时候与其纳了一个不知道心思何样的小娘子,不如纳一个村里的,大家都相熟,知根知底,到时候待南家小哥儿老了,孩子也不会亏待他。”   有那家里没有适龄小娘子的村人就道:“人家邴温故现在已经是县令了,有得是官宦人家小娘子愿意嫁,能要你家村里走出去大字不识的村姑。”   有村人不服气,“那还不是娶了南家小哥儿做正夫郎,南家那个小哥儿不也是村里的,还是个双儿呢!”   “这就是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瞧着南家小哥儿配邴大郎都绰绰有余,可如今人家可是县令了,多少官家女子愿意嫁,村里的小娘子可再攀不上了。”   “要不咋说南家小哥儿有福,是福星转世呢。这英雄可不就得落寞时结交,就跟那历朝历代的皇帝似的,多少发妻都是落魄时娶的,都是糟糠之妻。等当了皇帝,三宫六院皆是出身好的小娘子了。”   “南家小哥儿命可真好。”   村人再次感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村人已经开始默认了南锦屏就是福星转世,不再是提起南锦屏就嫌弃他晦气,扫把星了。   忽然有一个村人道:“我最近听到一个消息,关于双儿。似乎说双儿并不是灾星降世,而是受到天上神君祝福的孩子才能投胎成双儿,我听说就连阎王大人都是双儿呢。”   “不能吧,几十年了,都说双儿是灾星转世,谁家祖上做损了才会生出双儿。”   “可是你看邴家。”村人朝邴家的方向努嘴,“邴家可是有两个双儿,那邴大娘带回来的不也是一个双儿。可结果呢,邴温故自从娶了南锦屏这个双儿,和邴大娘带着双儿回家后,邴家不见什么灾难发生不说,邴大郎甚至直接连中六元,成为状元,如今还当了县令。”   “咱们村里,百年了,也就出了邴大郎这一个县令。别人家是没生出双儿,可也没有当县令的呀。”   “如果说生双儿的灾祸就是家里子孙当县令,那我愿意呀,生几个都行。”   村人一时间全部沉默下来。   “难不成之前真是我们错了,就如南家小哥儿传言那般,双儿其实出生是带着祝福的。你对他越好,日子就会越好,你对他不好,日子就会越穷。”   村人面面相觑,有人提议道:“算了,不管了,反正以后我家若是生出双儿,大不了就跟别的孩子一样养着,不区别对待了。反正左右就是一口饭,少干点活的事情,那么小的孩子本来也干不了什么。这要是真能旺家,旺的兄弟也出个县令,或者自己嫁个县令,那岂不就一飞冲天了。”   不管村人心里想的怎样势力,但是总归因为南锦屏的缘故,村中小双儿的地位有所改变。已经从生出就要溺毙变成好好养着长大了,到底给双儿争取到了活下去的机会。   钱家都要疯了,本来他们跟邴家是亲家,邴温故当了县令,他们家也可以跟着一飞冲天。可是现在呢,邴三郎跟邴温故闹翻了,被赶了出来,甚至连父亲都给换了。   钱家的天都塌了!   钱母死命捶着钱氏,“你说说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为啥要闹?为啥要闹!那邴大娘要仳离就仳离呗,又不用你养着,有邴大郎供吃供喝,你管她归家不归家。你非要闹,这下好了吧,到手的富贵它就这么飞了!”   完全忘记,之前她可也支持钱氏闹的。   钱父面色严肃,“三郎你可是梁氏亲生,虽然之前闹了矛盾,但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你是从他肚皮里爬出来,她还真能舍不得不认你。我不管你俩怎样,是哭是求,总之必须修复和家中的关系,最好能被那边认回去。”   钱氏仍旧不肯相信,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可能,邴大郎那个废物怎么可能考中状元,还当了官,这一定是弄错了。”   邴三郎这会儿也说不清楚心中是个什么滋味了,反正肯定是有后悔的。   他心中特别烦,他本来就是邴家人,生来就是邴温故的亲生兄弟,就该跟邴温故一荣俱荣的,结果因为钱氏,他愣是变成外人了。   邴三郎烦躁地吼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可能不可能的,事实摆在那里,大哥就是考中状元当了县令,你再嫉妒再不肯承认都没用。”   “你怪我了,是不是?”钱氏不肯让,吼回去。   “不该怪你吗?你说大姐仳离归家,全家都同意,就连二嫂都没意见,你非得闹!又不要你养,你为什么就容不下大姐!”   钱氏不服气,还要反驳,被钱母狠狠一巴掌拍在后背,把钱氏的话都拍了回去。   钱母拉着钱氏去屋外道:“你傻啊,都这时候了还跟邴三郎闹。”   “阿娘,是他怪我。”   “不该怪你吗?我都怪你,你就是太任性了。”钱母恨铁不成钢,“越是这时候你越要哄住了邴三郎,你别忘记,当初不让邴大娘归家的是你,邴三郎可还帮着打上孙家了。若是你这会儿还要闹,邴三郎正后悔着呢,真跟你仳离了,你信不信邴家立刻就会接纳他,到时候你怎么办?”   钱父道:“邴家现在可是官家,被他家休了,你以为村里谁家还敢要你。”   “所以你现在就是哄好邴三郎,不管怎样邴三郎都是梁氏肚子里爬出来,真事了,梁氏还能干看着。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哄住梁氏,只要能跪着求着哄得邴家回心转意就值得。”   钱氏心一横,牙一咬,“好,大不了我跟三郎去给他邴家下跪,他不原谅,我们就不起来。”   钱氏还真就不要脸,硬拉着邴三郎跪在邴家大门外,不管过往村人如何指指点点,钱氏跟邴三郎就是不起来。   这期间,邴二郎出来几次,无论怎么说,邴三郎都不肯和钱氏离开。   钱氏和邴三郎也是有这个狠心,邴家夫妻不原谅,他们就在邴家门前跪了一日一夜。   邴二郎无法,只能去跟梁氏讲,“耶娘,这都一天一宿了,钱氏和三郎一口东西没吃,再这么跪下去,我怕他们二人受不住。”   梁氏刚要说什么,就听到一阵阵马蹄声响起,梁氏一下跳起来,“是不是大郎回来祭祖了?”   因为叫邴四郎和南大哥回村,邴温故就没往家中写信,因此梁氏并不知道邴温故不能回家祭祖的事情。   梁氏推开邴二郎,鞋都来不及穿,就往外跑去。 第86章 搞坏南锦屏的名声 坏了的人心   “四郎, 怎么就你自己,你大哥呢?”梁氏拉着邴四郎,往身后左右看了半天, 没瞧见人。   “耶娘,圣人命大哥即可去吉县赴任,时间不够用, 不能回来了。”邴四郎也激动啊,见到亲人更激动, 紧紧抓着梁氏,“大哥叫我回来,让我和二哥代替他祭祖。”   邴温故本人没回来, 梁氏虽然有些失望,但是比起祭祖, 还是赴任更重要。   “四郎,这些人……”梁氏看着邴四郎身后的队伍。   邴四郎赶紧道:“耶娘, 你们不用害怕, 这些都是禁军, 大哥特派来一路护送我回家的。”   梁氏赶紧对何氏道:“叫上大娘,再请南家过来帮忙, 赶紧给这些大人们做饭。”   禁军小队长赶紧对梁氏拱手,“婶子唤我等小子就可, 万万当不得大人二子。我等都没官身,邴大人乃是正八品官。”   梁氏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真正意识到自己此时已经是县令的母亲了,不需要见到一个穿官服的就唤大人了,而是他们才该反过来恭恭敬敬唤她。   “快进来吧,我叫人做饭, 这一路辛苦,总得住一宿再走吧?”梁氏问道。   “耶娘,他们到时候还得护送咱们呢。”   “啊?”   邴四郎这才想起来没有跟梁氏和邴父讲清楚,立刻解释道:“耶娘,大哥这次叫我们回来,除了操持祭祖的事情,还是回来接你们一起去吉县。”   “什么,我们也要去?”梁氏以为他们不用去呢。   邴四郎点头,“大哥说,吉县那边百废待兴,还有他护着,咱们家搬到那边发展更好。”   “可是……”梁氏有些犹豫,可这里是她的根,突然让她离开这里,她心总是不安稳。   梁氏犹豫不决地看向邴父,邴父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耶娘,你们别犹豫了。”邴四郎急得不行,“你们不知道,大哥现在可厉害了,咱们跟着大哥才有更好的出路。这么说吧,不跟着大哥,我们兄弟就是一辈子泥腿子的命,跟着大哥,我们兄弟穿绫罗绸缎,骑高头大马,往来无白丁。”   “当官的是你大哥,又不是你们。”梁氏不屑。   “娘,大哥吃肉,我们喝汤啊。你不知道大哥现在多厉害,他都跟候府和中书舍人府的衙内做上生意了,这次回来,大哥让我带了……”邴四郎附耳说了一万两银票的事情,梁氏的眼睛都瞪圆了,再使劲瞪,就要脱框了。   “那,那么多……”   “娘,你不知道,大哥离开这上河村,就好像蛟龙出海,真的,可牛逼了!比话本子上写的还传奇。”邴四郎道:“我跟着大哥出去这才多久,我就赚了几百两银子了,南家大哥也是。”   这下梁氏没啥好犹豫了,别说去吉县,能赚到这么多银子,就是地狱她也要去闯一闯。   “行,明个祭祖,后个咱们就走。”   “不行,大哥还让我买尽可能多的粮食带去。”   “为什么买粮食?”   “好像是吉县那边有灾情。”邴四郎又累又渴,“娘,有什么话,咱们进去说吧。”   “对,看我激动的,快进来。”梁氏好久没见过邴四郎,挺想他的,舍不得的拉着他的手。   “四弟。”眼瞅着邴四郎带着邴家人就要进去了,邴二郎见再不开口,就没机会了,赶紧出口叫住。   邴四郎回头看见了邴二郎,本来还有几分激动,可是再瞧见他身边的钱氏时,那几分激动就彻底没了。   如今的邴四郎一路从县城走过府城,走进州城,最后进了汴京城,这一路都在做买卖,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人,无论眼界还是心性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从前看不透的人和事,现在打眼一瞧,就能看透七七八八了。   邴四郎皱眉,“阿娘,怎么回事?”   梁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可是对上四儿子皱起的眉头,下意识就说了实话,“三郎想跟咱们家复合。”   说完后,梁氏才猛然间反应过来。这时候她忽然意识到,她的四儿子变了。从前在家的时候,有这种气势的只有邴温故。可是走这一趟,四儿子身上也有了这种上位者的威压,下意识就让人遵从。   梁氏真真切切体会到了邴温故带给家人的变化,同时心底更加肯定了一定要跟着邴温故的决心。   “邴三郎,但凡你还要些脸面,这时候就不该凑上来,那样的话,我还能高看你一眼。”邴四郎道。   邴三郎万万没想到邴四郎会对他说这种话,他不可置信地瞪着邴四郎,“四郎,你变了,你怎么变得跟大哥一样了。”   听见别人说自己像邴温故,邴四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像大哥不好吗?大哥如今已是县令了。”   “四弟,你怎变得如此势力了,我都快不认识你了,从前的你可不是这个样子。”   “势力?若是论起势力,咱们邴家谁势力的过你?从前你没想着修复和家里的关系,大姐被欺负,你也不肯出头,甚至大哥出头,你还记恨大哥。可是如今,大哥当了县令,你就凑上来了,也不在意大姐仳离的身份了。”   “四郎,你别太过分,我终究是你三哥!”   邴四郎嗤笑,“我跟你讲道理,你跟我讲情分,我跟你讲情分,你又跟我讲道理。总之什么对你有利,你就说什么。邴三郎,这一年来,你这样的人,我见的太多了,你们什么心思,我一清二楚。”   “我劝你还是别多做纠缠,咱们儿时兄弟间的情谊还能保留几分,日后兴许有用。若是都磨没了,呵……”   “邴丰!”邴三郎愤怒地叫着邴四郎的名字。   邴四郎对禁军道:“劳烦几位兄弟将这人带走,我身上还有吉县县令交代的任务,闲杂人等还是远离的好。”   禁军小队长立刻带人把邴三郎和钱氏拖走,一点客气没有。   梁氏看见,有心上去劝阻,邴三郎对她摇摇头。   而这时候邴四郎回来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上河村,王五娘彻底坐不住了。   之前邴家发达了,她就已经后悔了,现在邴温故当了县令,王五娘肠子都要悔青了。当初邴四郎对她情深一片,她怎么就嫌弃邴家穷不愿意嫁呢。   那邴家那是穷吗?那分明是盖着土的福贵窝啊。现在邴家可是官家了,那可是官家啊,她跳起来都够不到的人家,曾经就那么摆在她眼前,触手可及。   王父道:“五娘,这次可一定要抓住邴四郎的心,错过邴四郎,你再可找不到这么好的人家了。”   王小弟道:“姐,小弟的前程可都系在你身上了,小弟以后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全看你能不能搞定邴四郎了。”   王五娘心中没底,可是为了那福贵,还是豁出去了。   王五娘来到邴家,看见邴家门外守着的禁军,心里其实挺害怕的徘徊着不敢上前。   还是一个禁军发现了她,主动过来询问,王五娘害怕,一紧张就下意识撒谎道:“我是邴四郎相好的,过来找他有话要说。”   那凶巴巴的禁军一听这话,神情软和下来,进去帮王五娘叫人出来。   邴四郎不知道村里哪里有他的相好,出来看见王五娘才明白不过来。不过正是因为这样,邴四郎对于王五娘这个初恋最后一点美好的彻底烟消云散。   “四郎,这里人多,我们去那边说话好不好。”王五娘看着邴四郎,明明还是熟悉的那个人,可是似乎又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这里人多正好,可以为你我二人做个见证。否则对你一个未出阁小娘子的名声不好。”邴四郎再不是从前上河村那个单纯的少年了,他已有防备之心了。   “邴四郎,你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王五娘急得跺脚。   邴四郎摇头,“你说过不可能的,我记着呢。都过去了,你以后遇见真心喜欢的就嫁了吧。至于你阿耶和小弟,你还是不要多管才好。”   “邴四郎,你现在瞧不起我了,瞧不上我家了是不是?”王五娘眼圈红了,抓着她身上打着补丁的衣服,再瞧邴四郎身上那套够她家一年家用可能还多的衣服,心中忍不住自卑。   “我是为你好。”邴四郎此时确实瞧不上王五娘了,但并不是王五娘以为的贫穷的家世,邴四郎自己过了那么多年穷日子,怎么可能福贵两天就忘本了。   他瞧不上的是王五娘的品行。如果问他现在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邴四郎会回答如他哥夫那样性情的小娘子。   不管出身如何,品性坚韧,千万不要给他一点机会,只要有一点点机会,他就会拼命抓住,努力上进,然后忽然间你就会猛然发现,从前那棵不受重视的杂草,已经长成参天大树。   从前邴四郎不能理解邴温故为什么会鬼迷心窍一般痴迷南锦屏,可是经历这一年来,邴四郎明白了。   他和南大哥已经算是有长进的人了,可是跟南锦屏的蜕变相比,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王五娘瞧出邴四郎的看不上,哭着跑回去。   王父在家等的心急如焚,看见女儿哭着跑回来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邴四郎欺负你了,走,阿耶带你去讨回公道。今个邴四郎非得给你交代不可,不能因为他家现在成了官家,就能随意污我好人家小娘子的清白。”   王父义愤填膺,好似下一刻就能跟邴四郎拼命。   王五娘哭着,“没有,邴四郎没有欺负我。”   王小弟恨铁不成钢,“姐,你是不是傻,就你们两个人,他没欺负就当真没欺负。你撕了衣服就往他怀里钻,他没欺负也是欺负了。走,我跟阿耶这就陪你去同邴四郎讨公道。”   说着,王小弟就要上手撕坏王五娘的衣服。   王五娘躲开,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吗?是人家邴四郎瞧不上我,从一开始就防备着我,压根没跟我独处。我们讲话的时候从头到尾都有很多官兵看着,我怎么撕衣服,那么多人看着,我诬赖得了吗?”   王父脸上的愤怒不见了,可惜地道:“这个邴四郎怎么这样,哪有跟小娘子说情话还不背人的。”   王小弟愤恨道:“也是一个薄情寡义的玩意,忘了从前怎么哈巴狗一样跟在我姐后面献殷勤了。”   “你们还说,从前就邴四郎对我最好,如果不是你们不同意,我现在已经跟邴四郎成亲了!”   同时悔不当初的还有孙家,孙母孙父悔的那可真是肠子都青了,烂了。孙二郎呢,不用提了,就差悔的肠穿肚烂了。   “娘,我就不明白了,当初你为什么就那么看不上大娘。大娘长的好,人勤快,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睡的比驴晚,起的比鸡早,给口吃的馊的臭的都成,你还有什么可挑的。”孙二郎质问道。   孙母心虚,“我,我还不是因为,一想到她没给你生个儿子,我这心里就有气。”   “没生儿子,那有什么关系,她也不是不能生,接着生就是了。”孙二郎吼道:“实在生不出,纳妾就是了,一个不成就两个,两个不成就三个,到时候抱给大娘养就成了。”   “还纳妾,咱家哪有那银子。”孙母反驳。   “咱家没有,邴家有呀。邴大娘生不出儿子,邴家能不气虚。以邴大郎对姐妹的偏爱,邴大娘仳离归家,他不但肯好吃好喝的养着,还给她分房分地。你说若是我跟邴大娘不仳离,邴大娘生不出儿子,他能不拿钱给我纳妾,到时候几个儿子生不出!”孙二郎几乎是吼出来这些话的。   孙父不禁跟着埋怨道:“本来我就对邴大娘这个儿媳妇没什么意见,都是你天天念叨,撺掇我。”   孙四郎道:“娘,你也真是的,非得瞧不上二嫂干什么。如果二哥二嫂不仳离,我至于到现在还说不上媳妇,说不定借着邴家的光,都能娶个官宦人家的小娘子。”   孙家人全部都埋怨起孙母来,孙二郎更是道:“娘,你把邴大娘撵走,还让我上哪找官宦人家的小娘子当媳妇去。”   孙大嫂道:“阿娘,要不你去邴家赔礼道歉,大不了磕头下跪把二嫂求回来吧。”   孙家所有人的目光都期待的看着孙母,包括孙父和孙二郎。   孙母头摇的拨浪鼓一样,“我不去,你们要去你们去。那邴四郎带了那么多官差回来,如果想起从来我对他姐那些不好,打我怎么办?到时候我去哪里说理去,我不去。”   孙家其他人也不敢去,他们都害怕邴四郎带回来了那些人。如今邴家已经是官家了,被打了搞不好还得治他们的罪。   同样悔的要死的还有李二娘和李氏,这母女俩人的结局,已经不是落魄可以形容的。   一个给李家当牛做马,企图还能回去。一个好不容易搞到一点吃的,立刻被在李家当牛做马的李氏抢走。到了后来,李二娘在搞到吃的,干脆就立刻吃了,不往回家带了。   如今才多久过去,李氏和李二娘瘦的皮包骨,鬼一样干枯。   李二娘在听到邴温故当县令那天,嚎啕大哭,那悲惨的哭声,凄厉地传遍整个上河村。村人差点以为村中闹鬼了。   远在隔壁村的周南氏听到孙女婿讲邴温故中了状元当了县令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家小娘才是县令夫人的命,他家那个贱双儿就是一辈子吃苦受穷的命,怎么可能他当了县令夫人?”周南氏嫉妒的疯掉了,理智全无,竟然当场冲了出去。   李冶和周小娘对视一眼,追了上去。   周南氏一口气跑到南家,一点犹豫没有,一脚就踢开南家的大门,大骂道:“南娃子,苗氏,你们两个偷了我孙女婿气运的贱人给我滚出来!”   南大郎正在跟父母和家中人讲述这一路上的见闻,有自己做买卖的,更多还是讲邴温故和南锦屏的厉害。突然就听到门外传来叫骂声,南大郎等人都有些懵。邴家这时候都是官家了,谁还敢上赶着找他家麻烦。   南家人出来一看,是疯子似的周南氏。   周南氏看见苗氏,就发疯着冲上来要打人,“苗氏,你这个贱人,把偷了我孙女婿的气运还回来!”   邴家如今是官家了,他们南家也是有撑腰的人家了,南大哥可不再怕什么村人议论他们家了,直接抬起一脚就把周南氏给踹出去了。   “什么东西,也敢在我南家放肆!”南大郎大喝。   这时候李冶和周小娘赶到,二人赶紧扶起周南氏。   李冶怒道:“南大郎,别以为邴温故当了一个县令,你们家就可以一手遮天。这可是你们家老祖宗,你也敢打!”   苗氏呸了一声,“你祖母是个老不要脸的玩意,没想到你一个读书人竟然也如此不要脸。她周南氏算什么东西,也敢当我家老祖宗。我们老南家的老祖宗都在土里埋着呢,她要不要去死一死。”   周南氏捂着被踹的发闷的胸口,“苗氏,你个贱人,你偷了我孙女婿的气运,你还敢打我,你们就不怕报应吗?”   苗氏柳眉倒竖,“放你娘的狗臭屁,什么偷气运。老娘这辈子只听过偷东西偷人,还是头一回听偷气运的。”   “你还敢狡辩。当初我就说让你家那个贱双儿给我孙女婿做通房,结果你转头就把他嫁给了邴温故。村里人谁不知道你家那个贱双儿气运好,能带挈人。如果他乖乖给我孙女婿做通房,那么如今考中状元当上县令的就是我孙女婿了!”周南氏这番话讲的理直气壮。   可是苗氏却要气疯了。   周南氏可以胡搅蛮缠随便说话,但是这些话对南锦屏名声影响多大。   世人重名节,如今南锦屏跟邴温故身份本就不匹配。偏偏周南氏还来说这种话,一个只配给别人当通房的双儿,却给县令当了正夫郎,这种话一旦传开,邴家会不会介意,那时她家锦哥儿怎么办?   “周南氏你再敢胡说我就撕烂你的嘴!”苗氏大骂。   “我哪里胡说八道了,难道我没上你家提过亲,没叫你家那个贱双儿给我家孙女婿当通房吗?这都是事实,哪句话都不假。苗氏,就是你们家偷了我孙女婿的气运,识相的就叫邴温故把状元和县令都还给我孙女婿。”   “你简直就是胡搅蛮缠!”苗氏此时终于看清周南氏眼中那疯狂的嫉妒,也发现周南氏根本不是胡搅蛮缠,她就是故意坏南锦屏的名声。   苗氏脑中嗡地一声,周南氏这是打算毁了南锦屏。一旦只配给别人当通房最后却给县令当正夫郎这种言论传开,那么势必会影响到邴家的想法。到时候一旦邴家觉得丢人,受不了这种议论,一定会休了南锦屏,再重新给邴温故聘娶一房。   “周南氏,你可真是歹毒,我要杀了你!”苗氏疯了样冲上去。   李冶立刻起身拦着,“你要干什么,我祖母哪句话说假了,你凭什么打人。大家都来看看,县令岳母无缘无故打人了。”   这么一闹,村里人都聚集在南家门口,说什么的都有。   嫉妒南家的大有人在,无外乎是凭什么大家都是村里人,就你家小哥儿能给县令当正夫郎。且你家小哥儿还是个双儿,我家小娘子却不能。   就有人跟着浑水摸鱼,不管事实真相如何,偏帮周南氏,“周南氏也没撒谎啊,她确实跟你家提过亲,想让你家小哥儿给她孙女婿做通房。这是事实,人家不过说句真话,你凭什么打人。”   李冶扶着周南氏,眼中闪着记恨。   他嫉妒邴温故,凭什么邴温故能中状元,他却连秀才都中不得。明明在学堂的时候,夫子都说邴温故学识不如他。   一定是南锦屏福星转世的身份带挈了邴温故,可是先瞧中南锦屏的明明是他。周南氏都要把南锦屏搞来给他当通房了,只要南锦屏当了他的通房,福运就会带挈他,他就能中状元,当县令。   结果被半路杀出来的邴温故撬走了,同时撬走了他的福气和状元,县令。   李冶这股名为嫉妒的邪火无处发泄,索性就放任周南氏闹。   闹大了才好,毁了南锦屏的名声才好,让邴温故带一顶绿帽子更好。   李冶正解气呢,心中恨不能把事情闹的更大,忽然一队穿着官服的衙吏出现了。   “谁是李冶,谁是周南氏?”衙吏问。   李冶和周南氏看到衙吏腿肚子都打颤了,谁也不敢吱声。 第87章 卖女换粮 李冶之教训   李冶撞着胆子道:“在下李冶, 这位乃祖母周南氏。不知道两位大人找我祖孙何事?”   衙吏道:“既是你二人,就跟我们走一趟吧,有人状告你们二人。”   “我祖孙皆是本本分分之人,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李冶忙道。   “没什么误会,我们刚才来的路上就听到你侮辱朝廷命夫了。 ”   “我没有啊!”李冶觉得冤死了,他就是脑子坏掉了也不会侮辱朝廷命官啊!   “没有, 我们兄弟可都听到了。不但侮辱朝廷命夫,还造黄谣, 咱们可都是证人。”   “大人,一定是误会了,我绝对没有造谣, 我们刚才说的只不过是从前跟我议亲的一个双儿。”   衙吏嗤笑,“议亲?你口中那个双儿, 咱们兄弟没听错的话应该是南家小哥儿吧,那南家小哥儿如今可是诰命夫郎。你说同他议亲, 何为议亲, 双方长辈皆有意, 那才是议亲。可是人家南家压根就不知道这事,你那个娘子娘家那边的祖母直接上门就要人家好好的小哥儿去给你做通房。”   “这哪里是议亲, 分明是仗势欺人。人家小哥儿不从,转头你们就遭黄谣, 企图逼良为娼。这事人家苦主告到我们大人那里了,我们大人已经受理。走吧,跟我们回去衙门受审吧。”   “谁告的?”李冶挣扎着问道。   “吉县县令大人委托人带着亲笔书信状告的你。”衙吏用一种古怪而不屑的笑看着李冶,“说来,你也是有能耐,竟然能逼得官员告你, 只为自证清白。”   李冶只觉得轰地一声,他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造谣朝廷诰命夫郎,还是造黄谣,周南氏和李冶虽然罪不够判刑,但是够打板子的了。   二人直接被当场每人打个二十大板。这顿板子可是实打实的,直接把二人打的皮开肉绽。周南氏直接昏过去了,李冶倒还强撑着一口气。   可是当县令宣布剥夺他科举资格的时候。李冶恨不能自己也晕过去,就不用听这些了。   大庸科举考试,可不仅仅考的学识,还有品行,品行不好者,县令有权利剥夺其科举资格。   而一个能造双儿黄谣的人,显然品行不良,县令剥夺其终身科举资格,无可厚非。   李冶只觉得天都塌了,这个消息比屁股被打烂还让他疼。   李冶顾不得形象,当场大喊道:“周小娘,我真是做了虐了才会娶你。你祖母简直就是个扫把星,当初你我二人成亲,我说要人伺候了吗?你们怎么就偏偏盯上南家!南家是挖了你家祖坟了吗!”   周小娘知道周南氏闯了天大的祸事,她不敢犟嘴,袖子掩着半张脸呜呜地哭。   等周南氏醒来,知道她几句话就彻底断送了孙女婿的前程,白眼一翻再次晕过去了。   只是这次晕过去也没用了,家里人都气她,更恨她那张嘴。好端端地为什么就非要揪着南家不放,整日里一定要东家长西家短嚼人家是非,现在终于酿成大祸了吧。   自此周南氏在周家成了扫把星一样的存在,家里人都嫌弃她,躲得她远远的。周南氏拖着她那条瘸了的腿,余生就在家里和外人的嫌弃中,窝囊而狼狈地活着。   张明和郑宁作为李冶多年同窗,得知此事顾及曾经情谊上门探望。   李冶愤恨地咒骂着,“邴温故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白眼狼。郑兄,当初你说过,你县试时的签号是邴温故掉包了,那时候我还将信将疑。通过这次事件,我敢肯定一定是真的,就是他做的。”   郑宁一脸慌张,连连摆手,看那样子恨不能立刻昭告天下,替邴温故澄清一样。   “李冶,你可莫要胡说。县试那样的考试,众位衙吏数十双眼睛看着,邴温故又不会术法,怎么能把我的签换成臭号。抽了什么签,一切都是运气罢了,我不过是运气不好。”郑宁改口的干脆利落。   李冶瞠目结舌,“可是你之前明明不是这么说吧?”   郑宁此时已经站起身,并且往外走去,“李冶,你可能受了刺激,神经出了问题,一定要找郎中好好调理。我们这边还有事,就先走了。”   郑宁说完,不待李冶回话,就自己蹿了出去。走到村口,郑宁才敢停下来擦一把额头上的汗。   郑宁都要被李冶给吓死了,县试那次的号签他不确定是不是邴温故换的,但是不管是不是,郑宁都不想深究了。   因为他已经看出来了,得罪邴温故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比如李冶,直接十年寒窗苦读就这么废了。比如他,不过随口帮着郑宁说了几句话,就被换了臭签。   此二事,就可看出邴温故此人手段。他又不是脑子有病,哪里还能再去招惹邴温故,他可不想落得李冶那样被剥夺科举资格的悲惨下场。   而张明已经暗暗决定从此以后彻底远离这二人,从前就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过碍于同窗情谊不好疏远。经此一事,张明再顾不得面子情了。   邴四郎这头帮着收粮食,收的差不多了,才登上南家大门。   “叔婶,大哥应该跟你们说过了,我大哥的意思问你们要不要跟着一起去吉县。吉县虽然不富裕,甚至可能穷苦,但毕竟是我大哥的地盘,我大哥也好罩着你们。”   “我们去。”苗氏一口就答应下来,“家里的生意已经断了,该处理的都处理了,还有几家没到日子的,我们都做了赔偿。你那边要走,我们这边随时可以走。”   “好,那咱们明早启程。”   “好。”   邴四郎又去了冯家,冯母此时看到邴四郎就如同看到了那财神爷,笑的一脸褶子都开了,热情的不行。这种热情,可是从前的邴家人在孙母这里得不到的。   “哎呦呦,我就说嘛,今个怎么一大早上就听到喜鹊叫,原来是有贵人上门。”冯母对院子里玩耍的小辈道:“没礼貌,看到你们舅舅还不喊人。”   这几个孩子都不是邴二娘生的,对于邴四郎不熟悉,从前更没叫过舅舅。不过祖母发话了,孩子们还是乖乖叫人。   “去叫你们婶婶出来,就说他弟弟来了。”冯母立刻又吩咐道。   邴四郎摆手,“不用麻烦二姐出来,我过去找二姐就成。”   “好,我带你过去。”冯母不觉得被撅了面子,还暗暗高兴邴四郎的态度。邴四郎对邴二娘越亲近才越好呢。   “四郎,你咋来了?”邴二娘看见邴四郎惊喜得不行。   冯母道:“你们姐弟坐着说话,我去给四郎倒水去。”   邴四郎对邴二娘道:“二姐,家里准备明个就启程去吉县。”   “这么快?”   “大哥那边应该已经在赶去的路上了,我这边也得抓紧过去,吉县应该等着粮食呢。”邴四郎道:“我这次过来要跟你说的是,我们走了,家里那边空着也是空着,不如你跟姐夫搬过去住。家里新盖的房子,环境好,你和姐夫住过去,就住在耶娘那屋,住得也能舒坦。”   “这怎么行?”邴二娘连连摆手,“那可是家里新盖的青砖大瓦房,我一个外嫁女怎么好回去住。”   “没什么不好住的,二姐,你不要有那么多想法,这些都是我回来前,大哥特意交代的。”   邴二娘听到是邴温故的意思就沉默下来了,如今的邴家已经彻底是邴温故做主了。   “大哥的意思,家里那边空着也是空着,总不能租给外人住,还不如给你们先住着。你和姐夫搬到家里,也和这边这一大家子分开了,就你们俩个,日子舒心,没那么多事。”   邴二娘心动了。   这时候冯母笑呵呵走进来,“我也不知道四郎你今个要过来,若是知道就提前去买些好茶叶了。如今家里就有红糖,我给你冲了碗红糖水。”   “谢谢婶子。”   “不客气,都是一家人。”冯母亲亲热热,脸上的笑容就没退下去过,“四郎,你找二娘所谓何事?”   邴四郎委婉道:“家里明个就都走了,那么大的房子空着不放心,我就想请二姐和姐夫住过去帮忙看着。”   冯母愣了下,没想到还有这好事,随后想到邴家对出嫁女一直不差,就释然了,“行,这也不是啥大事。”   “谢谢婶子。我大哥说了,二姐跟姐夫住到家里,冯家这边可能就顾不过来,也不好再吃用家里的。家里那些地就先给二姐和姐夫种着,产出就当补给二姐和姐夫吃用了。”   冯母这下喜的嘴巴是彻底合不上了。当然冯母也听出邴四郎话中之意,也就是说邴家的地是给邴二娘种的,收成也是给邴二娘的,不是给冯家的。   不过对于这些冯母完全没有意见,给邴二娘也行啊,总归他儿子孙子能捞到,她还少管一家,怎么说都是冯家占便宜。再说了,家里真用钱,邴二娘手里有银子,还能真不管不成。   “应该的,四郎你放心好了,邴家地里的收成那是邴家补贴自己小娘子的,婶子明白,绝对不要。”   邴四郎笑,可没客气地推拒。这态度表明成这样,冯母更加不敢为难邴二娘。   “二娘,你和三郎一会儿就跟着四郎回你家,明个你耶娘就要走了,肯定有很多话要嘱咐你,你回家住一宿。至于三郎,你家这会儿活多,让他帮忙干着。”   邴四郎带着邴二娘和冯三郎回来,屋里只剩下梁氏邴父和邴二娘以及冯三郎的时候,梁氏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给邴二娘。   邴二娘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吓得连连推拒。   “阿娘,你这是干什么,好端端地给我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阿娘有钱,你大哥给了阿娘好些银票,都算阿娘的私房。”除却那一万两买粮银之外,邴温故还托邴四郎给梁氏带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用于一家人路上的花销。这么多银子肯定花不了,剩下的就给梁氏做私房。所以梁氏这会儿手里有钱。   “那也是大郎给你的,我怎么能要。”邴二娘依旧不肯要。   “阿娘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之前家里分给你大姐地和房子,你都没回来争过。”这也是让梁氏欣慰的地方。   邴二娘赶紧摆手,“大姐都那样了,我怎么可能还跟大姐攀比,那不是把大姐往死路上逼吗?”   “所以你是个有心的好孩子,不像是那些个白眼狼。”   邴二娘知道梁氏这是骂邴三郎呢。   “阿娘给你的,你就拿着,就当是家里补偿你的那份嫁妆了。你大姐的那份补了房子和地,如今阿娘就要走了,没时间补你房子和地,就都给你这折算成银子了。”   “这是这也太多了。”   “不多。此去咱们娘家就真的相距十万八千里,你这头再有什么事情,阿娘便是想帮忙也鞭长莫及。其他的就算了,若是因为银钱不凑手,你这边有了什么意外,那阿娘肯定要悔死了。”说到这里,梁氏哭了,她舍不得女儿。   邴二娘也跟着流泪,“阿娘,我舍不得你。”   母女俩个抱在一起哭了好久,最后邴二娘收了银票。这些事情都没背着冯三郎,冯三郎就明白了,这是岳家再他面前表态呢。不准他欺负邴二娘,一个能给出嫁女五十两银票补嫁妆,且不在乎仳离的家人,肯定不在乎家里再多个仳离归家的女子。   冯三郎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家里的活他得多干一些,对邴二娘更体贴一些。可别到时候,他没休妻,再被邴家休夫。   晚上的时候,梁氏找到邴三郎,邴三郎看见梁氏十分惊喜,“阿娘,你怎么来了?”   梁氏脸上没有一分笑意,从怀里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桌子上,“这是给你的,一百两银票。”   钱氏看见银票双眼都要冒出绿光了,她一把抓起银票,高兴地道:“发财了,发财了,一百两。我这么大还没见过银票长什么样呢。”   邴三郎看着梁氏没一丝笑意的脸,忽然心中惴惴,“阿娘,你好端端地怎地突然给我这么多钱。”   “虽然你已经过继出去,但是咱们到底母子一场,从今以后天各一方,这份母子情怕是也就算断到今日。这一百两,就算是我这个阿娘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邴三郎慌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流了下来,“阿娘,从前都是儿子不懂事,是儿子的错。阿娘,这银子儿子不要,你收回去吧,我以后还是你的儿子,好不好?”   邴三郎对钱氏喝道:“把银票还给阿娘。”   钱氏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哪里肯还回去,死赚着不松手。   “钱氏,你还给阿娘。”邴三郎再次吼道。   “算了,我看她也不想换,也不用换了。”梁氏转身,“三郎,你往后好自为之。”   “阿娘!”   梁氏跑出邴三郎的家,不知不觉流了一脸泪。她知道不出意外,她怕是再也见不到这个儿子了。   梁氏忍着想要嚎啕的声音往家跑,远远地还能听到邴三郎质问的声音。   “我让你把银票还给阿娘,你为什么不还,你知不知道,你收了这银票,就是买断了我和阿娘的母子情,从此我就真的不再是阿娘的儿子了。”   钱氏不以为然,“不然呢,你娘不是早就把你过继出来了。”   邴三郎哭着吼道:“那不一样,不一样的。”   钱氏不知道一样不一样,她只知道拿到手里实实在在的好处才是真的,“再说了,眼瞅着他们就要走了,邴温故外地做官,这辈子还能不能回来都两说。这银子不要白不要,相隔那么远,你还指望着他们能帮你什么不成……”   梁氏跑远,再听不到钱氏那些锥心之言。   到了第二日,两家人天不亮就在禁军和镖师的护送下启程了。   邴三郎、邴二娘和冯家一大家子送行,梁氏跟邴二娘互相嘱咐了许多才分开。邴家的车队走起来时,邴三郎忽地跪下来,重重对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耶娘,儿子不孝,此生愧对你们二老。”邴三郎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可是却没有换回梁氏一句原谅。   马车里,梁氏捂着嘴巴,眼泪却簌簌落下,邴父跟着泪流满面。   邴温故这边,一行人风餐露宿急着赶路,由于押运了不少粮食,速度算不上快,但也尽量赶路了。   他们钱粮众多,虽然是官运,但为了防止意外,还是尽量挑大路走。晚上实在能在驿站或者客栈住,就尽量在驿站或客栈住,实在没办法,也在相对空旷,视野不受阻,无法埋伏的地方安营扎寨。   今晚,邴温故他们因为赶路的缘故,就只能住在野外。   姜憬淮从自己的帐篷里出来,跑进邴温故和南锦屏的帐篷,“渊亭,锦哥儿,你们那里还有没有你们自己做的油茶面、方便面、和青方红方给我拿些,我之前的都吃完了。”   邴温故临走前,为了路上叫南锦屏吃好,倒腾出了方便面。这玩意可是长途美食之神。   邴温故瞥了姜憬淮一眼,“你这人可真是脸皮厚,又不是给你做的,我那是给我夫郎准备的。”   “温故!”南锦屏轻唤了邴温故一声,对姜憬淮道:“我这里还有,我去给你拿。”   南锦屏每样取了一些交给姜憬淮,姜憬淮笑嘻嘻收下,丝毫不在乎刚才邴温故的态度,“谢谢锦哥儿,这一路颠簸得很,你也吃些东西早早睡下吧。”   “好。”   姜憬淮离开后,南锦屏无奈对邴温故道:“温故,你不要总那样对待姜憬淮。”   “我对他还不够好吗,特地为他请旨谋了这么个肥差,回去他就能至少少奋斗三年不说,还省下不少打点银子。我对他够好了。”   “正是因为这样,你都这么帮他了,何必还要在言语上得罪他。”   “他又不是你,我对他那么温柔干什么。”邴温故理所应当。   不得不说,邴温故这副天经地义的双标,南锦屏打心底里其实还是挺欢喜的。   “也不知道汴京城此时怎样了?”   想到汴京,邴温故笑了。   邴温故他们离开的那天,汴京的勾栏瓦舍正好同时开讲和开演南锦屏的第二本话本子——《楚哥儿重生记》。   这是一本比《东哥儿重生记》还要颠覆大庸百姓的故事,此时汴京再次被这个话本子炸的沸反盈天。   邴温故等人继续赶路,越到吉州地界,越是荒凉,周围大片大片荒地,却不见有农人种。   而路上都是衣衫褴褛的行人,看不出这些人原本就是乞丐,还是其实是逃荒出来的难民。   忽然坐在马车里的邴温故和南锦屏听到一声孩子尖锐刺耳的鸣叫声。   邴温故和南锦屏对视一眼,邴温故叫停了马车,从车上跳下来。   禁军上前拦住邴温故,“大人,这里到处都是难民,你还是不要随意走动得好,以免有难民暴动,伤到你。”   邴温故扶开禁军的手,“我听到小孩儿的叫声了,应该是有孩子遇难了。”   “可……”禁军还要再劝,姜憬淮骑马从后头走上来,神色严肃,“温故,你也听到了?”   邴温故点头,“你点上几个身手好的,咱们过去看看。”   姜憬淮没有二话,邴温故让他点人,他就点了几个身手好的出来。   姜憬淮转头对南锦屏道:“锦哥儿,你留在车内,那边不安全,我跟温故过去就行。”   “不,我也要去。”南锦屏抓住邴温故的手,大大的凤眼里写满了倔犟。   “可是……”姜憬淮还想劝,邴温故却道:“我夫郎不是金笼之鸟,他是草原上的雄鹰,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那边都是难民,万一发生暴动?”姜憬淮急道。   “那你就首先保护我夫郎的安全,不用管我。”真发生什么,邴温故自己都是南锦屏的护卫。   姜憬淮见实在劝不住,对禁军使个眼色,示意禁军把邴温故和南锦屏二人保护在中间。至于他自己更靠近南锦屏,准备随时抽刀战斗。   一行人靠近难民,更加清晰的听到女人和孩子的哭声。   一个同样穿着破破烂烂的女人跪在地上,大哭着抓着男人的袖子,苦苦哀求道:“求求你了,夫君,不要把小娘给他们。小娘才八岁啊,她还是个孩子,把她交给那些人,你知道他们会对她做什么的,他们会先折磨她,然后再把她杀了吃掉。”   男人一脚踹开女人,“这也算是她一个当女儿的最后能为我这个父亲做的贡献了。”   “不可以,夫君,她也是你的亲生孩子啊!”   “一个丫头片子罢了,你有什么可舍不得的,又不是儿子。”男人不耐烦道:“不卖了她,去哪里搞粮食。就凭你伺候那几个男人换那么点粮食够谁塞牙缝的!” 第88章 判案 灾民求粮   “阿娘, 救我,救救我!”小女孩的求救声尖锐的响起来,异常刺耳。   她的周围围着六七个干瘦的男人, 男人们神色猥琐,对着那么小的一个小女娃娃动手动脚。   此时几个男人已经迫不及待把小女孩七手八脚地按在地上,小女孩根本无力反抗。   小女孩才七八岁, 她实在太小了,并不通人事, 也不知道即将要面临着怎样恐怖而恶心的折磨。她只能本能地恐怖着,隐隐约约觉得这几个男人会对她做一些很不好很可怕的事情。   一个男人发出猥琐的笑声,一把撕开了小女孩本就破破烂烂的衣裳。   小女孩骨瘦如柴, 衣裳下的胸膛根根肋骨清晰可见,根本没什么看头。可是这几个男人却发出野兽一般兴奋地喘息声。   “阿娘, 我怕,救救我!”小女孩脏兮兮的小脸哭的更花了, 根本看不清相貌。   布料撕裂地声音犹如惊雷一般炸在女人的耳边, 男人们的□□声似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女儿撕心裂肺的求救声每一个字都化作一把弯刀,刀刀剜在女人的心头。   女人大叫着一声扑上去, “滚开,你们都给我滚开, 别碰我的小娘!”   可是女人太渺小了,她的那点力量在几个成年男人跟前根本不够开。女人的闯入就如羊入狼群,不但不会让狼害怕,反而只会激起狼群的兴奋。   不知道谁一把就把女人按在了她女儿旁边的地上,兴奋地大叫,“又来一个!”   “阿娘!”小女孩侧头就能看见同样被男人们按在地上无力反抗的母亲, 她清晰地瞧见母亲眼中的绝望,和从眼里流下的一行行泪水。   “阿娘,你别哭!”小女孩鼓足勇气对女人道:“阿娘,你走吧,别管我了。我不怕疼,我也不怕死,我更不怕被吃掉。反正我都死了,别人吃我的肉,我也不知道疼了。”   女人的眼泪越流越凶,她以前只知道这个世道苦,可是她不怕苦。但是现在这个世道变得领她害怕,她不知道这个世道怎么了,为什么人可以变得这么残忍,人吃人,比畜牲还可怕。   不远处男人动了一下,立刻就被他身边的兄弟阻拦住,“你疯了,那几个男人你也敢惹,你不要命了。不过就是被玩玩罢了,她又不是没伺候过别的男人。”   男人就没再动了,对不远处狞笑的几个男人吼道:“那个小的卖给你们了,是玩是吃肉随便你们!但是那个大的可没卖给你们,你们玩玩行,得给我留条命,不然我这边就没伺候的人了。”   几个男人没有回话,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故意没回答。   “小娘,你听不听阿娘的话?”女人能感觉一双双粗暴的大手在她身上游走,更能看到那些肮脏的大手在女儿身上揉捏。女人受不了这锥心之痛,太疼了。   “我最听阿娘的话了。”小女孩害怕的直哆嗦,可是还是对母亲点头。   女人的目光忽然透出狠戾,她决绝道:“小娘,你若听阿娘的话,立时立刻就咬舌自尽!”   小女孩瞪着大大的眼睛,泪水滚滚而下,可是此时那稚嫩的眼神却仿佛瞬息之间就长大了,懂了什么   小女孩重重地对阿娘点头,“好,我最听阿娘的话。”   下一息,小女孩就要狠狠地咬舌自尽。可是突然眼前一花,身上就变轻了,那些领他恶心散发着恶臭的大手都消失了。下一瞬间小女孩就被拥入熟悉的怀抱,她抬头,就看见母亲那张关切的脸和焦急地呼唤,“小娘,你有没有事?”   小女孩紧紧缩在母亲怀中,犹如稚鸟,满眼都是依赖和信任,“阿娘,我没事。”   那几个男人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重重踹倒在地,哎呦呦叫唤几声,一个男人爬起来道:“谁,是谁敢管老子的闲事?”   “本官。”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几个男人头顶响起,入眼的首先是一双黑色的官靴,男人抬头,接着便看见青色的官服和一张年轻英俊,但是过分冰冷的脸庞。   “官,官员?”男人嚣张的气焰不在,吓得连滚带爬地爬起来跪在邴温故脚边。   女人抓着小女孩的手,同样跪在邴温故的脚下,“大人,大人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救救小娘!”   “死女人你给老子闭嘴!”男人恶狠狠地瞪着女人,低声威胁着。   邴温故抬起一脚,狠狠踹在男人胸口,把男人踹的翻了一个跟头,喷出一口鲜血。   其他男人看见,吓得颤颤巍巍,其中一个大着胆子为自己辩解道:“大人,大人饶命!这可不能怪我们啊,这个孩子是我们用粮食换来的,女人是王三送给我们的,我们出了银子的,都是合法的啊,大人!”   邴温故转头问女人道:“你夫君将你送做他人,你可同意?”   女人摇头,“请大人做主我不同意?”   邴温故又问小女孩道:“你父亲将你卖掉,你可自愿?”   女人赶紧小声让小女孩否认,小女孩胆怯地摇头。   女人和小女孩的父亲见状跳起来道:“我是她男人,我是她父亲,我就是他们的天,我想卖就卖。”   “呵…”邴温故冷笑,“本官今个就让你知道知道谁才是天!”   “我大庸律法规定,不得随意戏卖妻子,违法者可徒两年。亲生父母祖父母略卖子女孙辈罪加一等,徒四年。”   这条律法并非邴温故杜撰的,而是真真实实写在律法中的法律。   高门大户买卖人口,从不直接签订买卖契约,而是会绕个弯子,说白了就是钻法律的漏洞。这些事情哪朝哪代的都有,谁都没办法。   至于民间买卖妻女,只能说是默认的潜规则,但是并不合法,对于朝廷而言不过是民不举官不纠罢了。   “大人,这怎么可能!我是她们的夫君她们的父亲,她们的命都是我的!”   “即是法盲,就应该进去好好学学我大庸的律法了。”邴温故对着身后的禁军招手,“先把这些人每人给我打二十大板,然后带回衙门关进大牢。”   姜憬淮早就看这些人不顺眼了,带着手下的禁军大步上前,抓着这些男人就打。   这些禁军都是汴京城里的小衙内,出身福贵显赫,真看不得这种事情。因此下手特别狠,两板子下去就把这些男人打的哭爹喊娘,再两板子就皮开肉绽。   一个欺负小女孩的男人受不住,痛喊道:“大人饶命啊,张三犯了卖妻女罪,我等并没有犯罪啊!”   “买与卖同罪。”邴温故冷酷地宣判。   禁军加重了手上力气,把刚才喊话的男人打的除了惨叫以外,再多余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等二十板子打完,这些男人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邴温故看向女人,“你夫君先对你不起,本官见你夫妻感情已破裂,愿意做主帮你仳离,你可愿意?”   这是邴温故给女人的机会,只要她有勇气,便可逃离这个泥泽。   女人忽然感觉手臂被抓的生疼,她低头看去,就看见小女孩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   女人一把抓住小女孩的手,对着邴温故重重磕头,“大人,你也看到刚才的情况了,我若仳离,我的小娘只有死路一条。”   邴温故再次询问道:“你和王三育有几子几女?”   “我们有两个孩子,除了小娘,还有一子。”女人回答。   “那个孩子现在可还活着,若是活着现在何处?”邴温故继续问道。   “在那里。”   邴温故顺着女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一个男孩躲在六七个人身后,和邴温故眼神对上后,心虚闪躲的移开。   原来女人的儿子竟然一直在现场,就那么躲在亲人身后,眼睁睁看着他的父亲卖掉妹妹,赠送母亲,生生看着母亲和妹妹被人糟蹋。   这些灾民都太瘦了,邴温故一时间看不出男孩多大,“你儿子如今几岁?”   “十四岁了。”说到儿子的年龄,女人低下头,眼中不自觉流露出伤心。   其实从前,她疼爱儿子比女儿多。可是这一路逃荒,她们经历了太多太多,她的心也是肉长的,被儿子伤的多了,也会疼。   十四岁!这个年纪无论放在大庸还是星际,都不小了,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了。   尤其大庸,十五六岁都可以成亲生子为人夫为人父了,可不是孩子了。做下的许多事情,再不是一句他还是个孩子,还不懂事,就可以轻易揭过去的。   邴温故厌恶地别开眼神,“正好,你和王三育有一子一女,而王三即将入狱服刑,能不能活着出来尚且是个未知数,确实需要一个继承香火的孩子。那么本官便做主把男孩判给王三,女孩判给你。你们一人扶养一个孩子,谁也不用给谁抚养费,公平公正。”   女人狂喜,“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我,我不仳离。”王三有气无力。   邴温故摇头,“你是过错方,且犯了戏卖妻子之罪。仳离不需你同意,只要你妻子同意就好。”   王三知道妻子舍不得小娘,如果他能留下小娘,妻子便不会跟他仳离。   “那小娘呢,他是我的女儿,是我们老王家的人,凭什么仳离后让她带走?”   “很遗憾,你还犯了卖女之罪。”邴温故惋惜道:“女儿判给你难免再被卖掉,所以本官只能判给你前妻了。说来本官也是为你好,你眼瞅着都要入狱了,扶养两个孩子对于你而言太困难了,所以本官帮你分担出一个孩子。你们二人一人一个,也算公平公正。”   邴温故转头问姜憬淮和身后的禁军,“本官判的可公平公正?”   姜憬淮带头喊道:“公平公正,大人简直就是青天大老爷!”   邴温故又转头问向那几个侮辱女孩和女人而被打的血糊糊的男人,“你们呢,觉得本官判的仳离案可公平公正?”   这几个男人都要被打死了,吓得连连喊道:“公平公正,公平公正!”   邴温故满意颔首。   论耍无赖,谁耍得过邴温故啊。   王三被气的,本就强撑的一口气彻底撑不住了,散了,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邴温故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一本正经道:“看来当事人没有意见了,那本官就为你二人写下仳离书,你二人按手印画押就算彻底仳离了。”   邴温故叫人去车上取了纸笔,如实写明仳离原因,和一子一女的归属后,叫女人和小女孩都按了手印。   那头王三晕了,但是谁管他,禁军更没想着把人叫醒惹那麻烦,直接抓着王三手就按了手印。之后又走到王小郎跟前,不耐烦的让他按下手印。   邴温故把三张仳离书分给了王小郎和女人一张,他自己留了一张备案。   “你祖籍哪里?”邴温故问女人。   女人道:“妾祖籍吉县人。”   竟然是邴温故辖下的百姓,那这事更没管错。   “本官乃新接任吉县县令,队伍中押送的也是赈灾粮,你若信得过本官,就跟在队伍后面返回吉县。本官唯一能保证的就是回到吉县,你能活下来。”   “谢大人。”女人抓着小女孩重重给邴温故磕头。   邴温故转身欲离开,这时候却有灾民上前阻拦。   姜憬淮立刻挡在邴温故跟前,剑出鞘,锋利的刀身闪着寒芒,“后退,再上前者格杀勿论!”   随后,姜憬淮身后的禁军们都拔出刀剑,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闪着森寒的冷光。   灾民见状不敢再上前,眼中闪烁着遗憾的情绪。   “大人,你既然是吉县的新县令,而我们又是吉县逃荒出来的百姓,你能不能把赈灾粮分给我们一些。我们是真的饿的活不下去,卖妻卖女不过是为了活着。大人,有粮食吃,谁还愿意卖妻卖女,易子而食?”   这个灾民看似说的合情合理,听着也似乎合情合理,最起码很符合在场一些灾民的心声,因为已经有灾民跟着呼吁了。   邴温故冰冷的眼神冷酷地瞅向男人,把男人瞅的全身一哆嗦,有种被大型猛兽盯上的,从心底到骨缝散发出的恐惧感。   “既然饿的活不下去了,那为什么不自卖自身,换了肉给妻子儿女食用?非要卖妻卖女换肉给自己食?”邴温故一句话问的灾民哑口无言。   姜憬淮在邴温故身后发出一声非常大声的嗤笑声。   那些灾民已经混成如今这副模样,什么礼义廉耻早都丢了,又岂能在乎这一两声的嘲笑。   “那就请大人再可怜可怜我们这些人吧,为了有人不再牺牲,大家不再人吃人,就留下些粮食吧。”   “请大人救救我们吧!”   “请大人救救我们吧!”   灾民一呼百应,齐齐给邴温故跪下。   邴温故瞥了带头的灾民一眼,如何看不懂他的心思。这是以为他救了女儿和孩子,年纪又轻,是个好拿捏的主,想利用他的心软,半是卖惨半是强迫搞些粮食。   可是这个口却开不得。   首先这些粮食是赈灾粮,哪听过赈灾粮没到赈灾地半路就都发光了的。   其次,这个头开了,各地灾民都涌来,粮食发没了,他到了吉县,那些死守吉县的百姓该怎么办?今年的粮种又该怎么办?没有粮种,地种不了庄稼,年底没有收成,百姓来年接着受灾吗?   最后半路发放赈灾粮,那是大罪,邴温故轻者乌纱帽不保,重者项上人头不保。   邴温故对跪拜他的百姓大声道:“半路发放赈灾粮不可能,还是那句话,若是信得过本官,那属于吉县户籍的就跟本官回吉县。本官至少能保证吉县百姓不被饿死。”   带头的灾民忽然激动起来,“回吉县,当我们不知道吗?钦天监都算出来了,吉县至少大旱五年,还有两年旱灾,你让我们跟你回去,就算有粮种种地,可到了夏天没水灌溉,庄稼还不是旱死,到了年底颗粒无收,我们吃什么喝什么,还不是一样等死!”   邴温故眉头微皱,钦天监算出吉县连旱五年这事怎么会传到吉县,就算为了安抚吉县百姓,稳固人心和社会稳定,这种事情圣人应该瞒得死死的,怎么可能轻易传出来,还传到吉县。   “这谣言你听谁说的?”邴温故问道。   “吉县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都是。”   看来有人故意散播谣言,动摇民心,不出意外,故意散播此等言论之人应该是冲他来的。   “本官还是那句话,赈灾粮只有到吉县才可放。”   邴温故说完带着人就走。   “大人,救救我们吧,我们不想死,给我们一点粮食吧!”那个带头的灾民冲着邴温故等人就扑过来。   邴温故身材高大威猛,刚才一脚就把一个成年男人踹吐血了,可见其力量。   带头的灾民知道他肯定打不过邴温故,甚至可能近不了邴温故的身,就冲着南锦屏扑去。   南锦屏作为邴温故的家眷跟着邴温故去吉县赴任,穿的当然是夫郎装,所以在场的人都知道南锦屏是个双儿。   人大约都有从众的心理,当有一个人动了,立刻就有人跟着动。   邴温故动作迅捷如风,反应十分快,一把抽出身侧姜憬淮的剑,一个回转身一剑抹了灾民的脖子,血喷了出来。同时邴温故展开宽大的袖袍,挡住南锦屏的脸,血便只喷溅在邴温故一个人身上。   那个灾民死前还瞪着大大的双眼,似乎不敢相信他就这样丢了性命。   灾民重重仰倒在地,扬起一阵沙土。   灾民温热的血液似一盆冷水,浇灭了头脑发热的灾民。   那些动了和正要蠢蠢欲动的灾民停止扑过来的动作,警惕地瞪着邴温故等人,不敢再动。   姜憬淮和禁军护着邴温故,邴温故手持染血的剑护着南锦屏,一行人快速地离开,返回队伍。   同时队伍的最后方,紧紧跟着一个女人,女人的手中紧紧牵着一个小女孩。   邴温故等人回到车上,姜憬淮收回剑,有些担心地看着南锦屏。   “锦哥儿这是第一次见杀人吧,会不会害怕?”姜憬淮问。   “还好。”南锦屏有些虚弱地对姜憬淮笑笑,其实他还是有些害怕的。不过邴温故一直牵着他的手,二人上了车,他也没放开,南锦屏就没那么怕了。   姜憬淮看了看邴温故,又看了看南锦屏,“锦哥儿,我知道你心软善良。可是刚才那种情况下,渊亭若是不杀鸡儆猴,那些灾民说不定都会跟着暴动。所以刚才之事,不怪渊亭。”   南锦屏看了邴温故一眼,“我当然不会怪渊亭,憬淮,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不辩是非之人吗?”   “当然不是。”姜憬淮赶紧解释道。   “你该回去了。”邴温故对姜憬淮示意,“我们在这里停留太久了,该继续赶路了。”   姜憬淮出了马车,邴温故撩起车帘,“你让人多留意一下队伍后面那对母女,我怕她们有危险。”   “行,我让人时刻留意着。”   队伍继续前行,邴温故撩开车帘向队伍后面看去,有些人似乎选择了相信他,默默跟在队伍后头。   只不过这些人并不算多。   果然第二日,姜憬淮跟邴温故汇报,昨晚上还有人打那对母女的主意,幸好禁军随时盯着,发现不对劲立刻出手,再次解救了那对母女。   队伍前行,终于踏入府城。邴温故拜见过府城县令,没有停留,立即赶往吉县。   吉县一个县城此时十分荒凉,本应该到了农忙的时节,可是地却荒着,不见人种。   邴温故看见道路两旁的树被扒的树皮都没了,还有的人在吃观音土。   起初这些人看见邴温故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神色迷茫,似乎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不知道人群中谁喊了一声,朝廷的赈灾粮到了,这些灾民才反应过来,然后迅速跑过来把粮食团团围住。   姜憬淮带着禁军驱赶上前的灾民,抽出刀剑,对着那些灾民吓唬,实际上不过震慑罢了,并没有真伤人。   邴温故等人终于来到吉县府衙,听说是新县令到了,立刻有人进去通传原县令。 第89章 原县令 施粥   说来也巧, 原县令姓原。   原县令大踏步走出来,特别热情跟邴温故见礼,笑容满面, 可以看出来他很迫不及待离开。   “邴大人!”原县令对邴温故深深一礼。   邴温故还礼,“原大人。”   原县令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原定不是说二十到吗?如今才十三, 提前了整整七日。”   原县令说这话可没有不高兴的意思,相反他都要高兴疯了, 甚至可以用意外之喜来形容。   他是真的很想很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他更没想到邴温故会提前来这个鬼地方,谁会愿意在这个鬼地方多待一天啊!   原县令新调任的县城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方, 其实挺穷的。但是那只是穷,不像吉县这鬼地方, 不止穷还大旱,据说还要再旱两年。   曾经原县令一度以为他会老死在这个鬼地方, 或者等大旱继续下去, 百姓流离失所, 饿的饿死,逃的逃走, 然后朝廷治他的罪,他才能逃离这个鬼地方, 没想到竟然天降意外之喜,圣人突然就把他调走了。   邴温故看着原县令怎么都压不下去的嘴角,别开视线。   “预计二十日到的,不过我考虑到吉县这边灾情严重,百姓都在等粮食救命,便加快脚步, 日夜兼程赶过来了。”邴温故道。   原县令大概没想到邴温故早到的原因竟然是这个,在他眼里吉县就是个官官避之不及的鬼地方。无论是谁被委派到这里都能拖一日算一日,没想到邴温故竟主动披星戴月赶路。   原县令张了张嘴巴,没说出什么,最后深深叹口气,“我曾经初来吉县时,也抱着一盏拳脚,大干一场的决心。可是吉县这个鬼地方根本不给人施展抱负的机会,它……”   “事以愿为,天顺人意。”邴温故打断原县令的话。   原县令愣了下,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邴温故这话何意,但到底是官场浸淫这许久的老人,略一思索,就想通了。   这个新来的县令绕着弯骂他不作为呢。   原县令气急反笑,“邴县令一腔热血抱负,明明高中状元,却不愿意留在汴京,得圣人看中,委派到吉县,想来一定能够有一番大作为,某就等着看了。”   原县令怎么说都当了这么久的县令,在吉县这个小县城一亩三分地当惯了说一不二的土皇帝,怎么可能忍受得了一个晚辈兼职新人的嘲讽。   便开始自认为句句穿心,字字剜心。纵然远离汴京,但是谁不知道新科状元不得圣人喜欢。否则怎可能一甲前三名,第二名和第三名都留汴京任职了,可第一名却被外放出来。这还不算,第一名状元的官阶甚至跟第二名一样。   邴温故自然听得懂,但他还是略显冷淡地微微颔首,“多谢阁下对某的看重。”   原县令顿时这胸口就跟堵了一口气似的,上不上下不下哽的难受。   怪不得圣人把新科状元下放了,就这脾气能得圣人喜欢才怪。   “原大人,灾民还等着呢,咱们就不要在这里磨叽浪费时间了,赶紧进府衙交接吧。”   原县令更气了,邴温故这话,搞的他好像是一个不顾百姓死活的县令似的。可是这话本身又没什么毛病,原县令若是自己指出来,反倒落了下乘。   原县令只能憋着气带着邴温故等人往县衙里走。   他们身后县丞、主薄、县尉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落后几步,走到邴温故和原县令后头。   县丞找到机会,冲两位同僚使了使眼色,捂着嘴小声道:“看来咱们这位新上任的小县令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啊。”   主薄摇摇头,“年轻气盛,不懂做人。原县令都要走了,何苦凭白得罪他,你说是吧,杜县尉。”   杜县尉眼观鼻鼻观心,被点名,发出一声傻憨憨地'啊'?   县丞嗤笑,“你问他,他就是个胆小鬼,他敢发表什么主见。”   杜县尉立刻正色解释,“抱歉,昨夜忧思灾情,思了一夜,今日不免乏累,刚才走神了。”   主薄嘲讽,“咱们的杜县尉可真是一位忧国忧民的好大人,就是不知道杜大人思了一宿,思出什么来了?”   杜县尉傻乎乎笑,“新县令大人已经到任,我就不用再庸人自恼了。”   杜县尉说完,加快脚步,紧紧跟在邴温故和原县令身后。无意中回头,和禁军中一个面嫩的小郎君对上视线。杜县尉对着那位禁军小郎君友好的笑了下。   几人进了县衙,原县令先给邴温故介绍了县衙的班底。主要的就是县丞、县尉、主薄三人,这三人可以说是县令的左膀右臂,辅佐县令完成吉县大大小小一切事务。   县丞姓赵,名玮海,从八品。主要负责佐理县事,监督县衙群吏。同时掌推行农田、免役、水利、市易等。   “见过邴大人,以后一个衙门共事,还望大人多多包涵。”赵玮海客气地揖礼。   邴温故没有回礼,冷淡地道:“做好分内之事就行,做不好,怎么包涵。”   赵玮海真没想到有人能情商低到这种程度,听不出来他这是场面话。   赵玮海瞥了一眼原县令,原县令冲他撇嘴。   下一个是主薄,名叫褚宏宇。正九品,掌本县官物出纳、注销薄书。   有了前车之鉴,褚宏宇没敢多说一个字的废话,只躬身对邴温故见礼,“下官见过邴大人。”   邴温故略略抬手,示意褚宏宇不用多礼,便算作打过招呼。   可真狂啊!褚宏宇心中想,都不还礼的吗?就算他们是他的下属,可这不过第一次见面,装都不装的吗?   最后才是县尉,杜永浔。从九品,掌部辖弓手、兵士巡逻、维持本县治安等。   “见过邴大人。”杜永浔规规矩矩对邴温故行礼。   邴温故对杜永浔同样抬抬手,“还请原县令简单跟我说一下吉县的灾情和灾民的情况。”   原县令简单介绍了下,跟邴温故在圣人那里得到的资料差不多。甚至原县令有些东西还不如圣人给邴温故看的那份资料详细。   邴温故听了一耳朵,有些当初看资料就存疑的地方提出来,原县令磕磕巴巴解惑后,邴温故便对褚宏宇道:“我带了赈灾粮银过来,褚主薄先给我过来核对一下数目。”   褚宏宇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的鼻头,“我?”   邴温故皱眉,不满,“难不成本官记错了,你不是吉县主薄?”   “下官是。”   “那或者本官又记错了,主薄不负责本县官物出纳?”   “负责,负责。”褚宏宇连连道。   “既然如此,本官叫你核对赈灾粮银你惊讶什么?”邴温故反问。   “没有,没有。”褚宏宇连连摆手。   褚宏宇能说他没想到吗?   县主薄说的好听,掌本县官物出纳,但是谁不知道真正做主的人其实乃是县令。县衙里有什么,有多少,都是县令一句话的事。   这赈灾粮银数额巨大,一路走来可从中贪墨的由头太多。   褚宏宇以为邴温故会直接把赈灾粮银入仓,然后他记个朝廷拨款数就算完事,可谁成想竟然要他跟着一起核对。   这要是核对出出入,这不是明晃晃的把柄往他手里送吗?   这个新来的县令似乎不太聪明的样子。   褚宏宇跟着邴温故一起把赈灾粮银入仓,同时轻点。这么上赶着往他手里送把柄,让他抓小辫子的机会,褚宏宇可不会放过,清点的异常认真。   “三千石,等等,这怎么还有粮食……”褚宏宇拿着账本的手有点抖,擦了擦脑门上汗。   这新县令才上任,交代他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的清点数目,他竟然搞错了这么多,这可是大纰漏。别抓新县令把柄不成,反被抓了把柄。   “大人,下官刚才数错了,可能还要再清点一遍。”   邴温故乜了褚宏宇一眼,明显表达出了对他的业务能力不满意,“这么点东西都不敢校准,能力太差。你没清点错,那些是朝廷拨款的赈灾粮银,后面的是本官自己找人捐款的。”   褚宏宇显然没想到竟还能这样,愣了一下后规规矩矩再次清点数目。   最后的结果就是数目没有不对不说,竟还比朝廷拨款的数目多。   这真是褚宏宇这辈子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清点结束,邴温故对赵玮海道:“即可派人设置粥棚施粥。”   “是。”赵玮海领命,临走往褚宏宇的方向望了一眼,见褚宏宇没有看他,反而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赵玮海心中一动。   “褚主薄,我这头人手不够,还请你跟来帮我一下。”   褚宏宇抬脚跟上去,原县令瞅着邴温故幸灾乐祸。   这里其实不是一个大事,同僚之间相互帮忙看起来没什么毛病。但是问题是邴温故在这里,用不用褚宏宇还不可知。可是赵玮海一叫,褚宏宇就跟着走人了,完全没想着要请示邴温故这个上官。   这就很好品了,小心眼的说就是完全没把邴温故放在眼里,或者说,在褚宏宇眼里,邴温故这个上官还没有赵玮海重。   原县令以为邴温故会发脾气,等着看邴温故的笑话。然而邴温故没有,他就像没注意到这些似的,“原县令,后宅可倒出来了,我的家眷已经到了,需要入住后宅。”   原县令没想到邴温故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跟他说这个,咬牙切齿道:“已经空出来了,邴大人的家眷随时可以入住。”   邴温故颔首。   原县令双眼紧紧盯着邴温故,不放过他脸上的每一寸细微表情。   “邴大人不在意刚才的事情,不觉得冒犯了?”   邴温故瞥了一眼原县令,“同僚之间相互帮忙罢了,这有什么。原来原县令以前竟然连这种事情都在意,难怪治理不好吉县,这都把心思放在无谓之事上了。”   “呵,走着瞧吧。”原县令一甩袖袍走了。   邴温故面无表情,心里却在冷笑。   他比谁都知道服从的重要性,今个这事不大,但是意义不一样。他的下官只能听他的。   邴温故转身离开,找到南锦屏,让姜憬淮帮忙,协助南锦屏把东西放进后宅。   所有的县衙后院都是县令住着的后宅,这是为了方便县令处理公事。   别回头百姓都闹到衙门里了,县令慌慌张张还在来的路上。县令住在衙门后院,真是夜里起来办公也方便,用不上半盏茶的功夫就能办案。   另一头,赵玮海把褚宏宇叫出来并不是真要他帮忙,这么点事,赵玮海还是能处理好的。   赵玮海主要还是询问赈灾粮银的事情,“赈灾粮银出入可大?”   “大。”褚宏宇如实道。   “大!”赵玮海眼睛都亮的吓人,灼灼盯着褚宏宇,似要把他烧着了,“多少?”   “一千石。”   “哈!哈哈!哈哈哈!”赵玮海仰头都要笑翻了,“这个邴县令是个傻子吗?少了这么多还赈灾粮还敢叫你去核查,这不是上赶着把把柄往咱们手上送吗?咱们要是不利用,都对不起他。”   褚宏宇看了一会儿赵玮海得意的模样,垂下眼睛,“不是少了,而是多了那些数目。”   赵玮海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瞪着褚宏宇,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你说什么,多了?这怎么可能。”   褚宏宇垂着眼睛,“确实多了。邴大人来的时候在汴京通过自己的门路找人捐款了,所以到了咱们这里,实际数目比朝廷拨款的要多。通过我的核实,无论是朝廷的拨款,还是邴大人自己筹集的善款,皆一点不差。”   “这,这也太荒唐了!”褚宏宇自己也有些反应不过来,褚宏宇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邴大人不是农家子吗?怎么还在汴京有门路,能搞到这么多善款?”   “没别的事了,你回去忙了,邴大人新上任,你那头一堆活。”赵玮海吩咐。   “不行,你刚才当着邴大人的面把我叫出来,我现在立刻回去,谁都知道你没让我帮忙,未免太折邴大人的面子了,就算装,我也得去现场走一趟。”   “那就走吧。”   二人去了粥棚现场。   邴温故这边跟着也去了粥棚现场,他到的时候,粥棚已经搭建完毕,现场开始施粥了。   “邴大人。”褚宏宇跟赵玮海看见邴温故过来,上前打招呼,“大人怎么来了,这头有我们看着就行。”   邴温故见点头都没有,直接越过二人,来到粥棚里面。   赵玮海和褚宏宇面面相觑,赵玮海小声道:“可真够有官威的。”   邴温故注意到在粥棚前排队的队伍有问题,这对于很长很长,看着没什么异样,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排队的人不对劲。   这些人虽然瘦,但是吉县水不瘦,而是不够瘦,不像是流离失所真正需要救济的灾民。   邴温故没有叫人排查,主要是排查不过来,而是让人去取了糠来。   “把这袋子糠倒里,以后所有的粥里都一半粗粮一半糠。”邴温故吩咐。   “是。”   “大人,这是何必,你带来的粮食足够了,这些灾民这段时间已经很艰难了,就让他们略微吃些好的吧。”赵玮海义正言辞,十分为百姓着想。   可是赵玮海才话落,就被打脸了。   只见周围许许多多真正需要救济的灾民在听到邴温故的话后,却给邴温故跪下了,口呼,“谢谢邴大人,谢谢邴大人!”   “你们这怎么了?”赵玮海问:“粗粮被换成粥为什么反而有更多的人感谢了?他们不是应该生气的吗?”   一个老者颤颤巍巍道:“如果不兑糠,我们根本吃不到。大人请你睁开眼睛看一看,前头那些排队等着喝粥的人,又有多少是灾民?而我们这些真正的灾民都被赶了出来。如今粥里兑了糠,那些人嫌弃糠喇嗓子,就不吃了。可是我们不嫌弃呀,观音土我们都吃了那么久了,如今能吃上粗粮兑糠的粥,已经十分知足了。”   赵玮海这才反应过来,再看向邴温故的目光就有些复杂了,这个新的年轻县令似乎有几分本事。   褚宏宇从始至终,垂着眼睛,未发一言。   邴温故在施粥现场看到了熟人,他救下的那个女人和小女孩在施粥的队伍中,两个人都眼巴巴地望着锅,丝毫不嫌弃锅中的粥里有一半都是糠。   这才是正常的灾民,那些瞧见锅中加了糠就嫌弃的走掉的人,本身也是不需要接济的,更不是邴温故要救助的对象。   看见邴温故,女人拽着小女孩立刻给邴温故跪下磕头,“谢谢邴大人,谢谢邴大人。”   赵玮海和褚宏宇通过和邴温故短短相处,发现邴温故这人既冷淡又狂傲,以为他面对两个破破烂烂的灾民得如对待他们那样当看不到转身就走。   没想到邴温故竟然上前一步,把二人扶起,“王三伤情过重,在路上没熬住,死了。从此以后,只剩下你们母女相依为命了,就好好过日子吧。就这几天,衙门会发放粮种,记得来领取。”   “谢谢邴大人特意告知。”女人和小女孩对于王三的死没有任何伤心的情绪,反而有种从心底而发的解脱。   邴温故又在施粥现场待了会儿,没再发现什么问题,这才转身带着褚宏宇回衙门。   现在正是春种的时候,庄稼等不得。   邴温故让褚宏宇连夜清点人口土地,务必三日后准时发放粮种。   邴温故忙的脚打后脑勺,中午饭没吃,晚上差点还没顾上。   幸好原县令还要几分脸面,晚上叫人张罗了一桌饭菜,说是给邴温故准备的接风宴。   邴温故这得去,还不能自己去,他带着姜憬淮。倒是没带别的禁军,主要还是姜憬淮是禁军指挥使,虽然没人知道姜憬淮的身世,但他是禁军的头,参加接风宴合情合理。   二人到了一看满桌子就三个菜,还都是素菜。   原县令假笑,“实在是抱歉啊,邴大人,你也看到如今咱们吉县的情况了,那真是啥啥都缺,实在搞不到荤菜。就这能吃上已经不错了,我听闻今个百姓们吃的粥里还掺了糠,好歹咱们这粥里都是粗粮,还没掺糠。”   原县令说完就瞅着邴温故,眼里都是挑衅。就算吉县再怎么样闹灾荒,穷不到他们县衙。   之所以搞这么一出,一是今日邴温故言语得罪了原县令。二则是施粥时粥中加了糠这事,令县令既羞又恼。   吉县闹了三年旱灾,跟朝廷请过赈灾粮,朝廷拨款了。   原县令更是施过粥了,可是从前原县令施粥的时候,可从来没想过在粥中兑糠。   两厢对比,如同照妖镜,把原县令照的原形毕露,衬得他不称职,所以原县令才会故意准备这样一桌饭菜。   邴温故可没有如原县令的意,表现出什么愤怒的情绪,他抓起筷子,态度自然对众人道:“大家都一起吃吧,吃过饭还有许多公务等着咱们呢,就不喝酒了。”   说完邴温故自己先动筷子吃了起来,大口大口吃的那叫一个香。刚开始几人还以为邴温故是装的呢,可很快他们就不那么认为了。因为邴温故不仅吃的快,而且多。   他们还没吃完一碗饭,邴温故已经一个人干掉三碗饭了,桌子上的菜,被他一个人吃掉三分之二。   姜憬淮这人虽然出身好,但是他是武人,武人对吃食讲究有限,主要就是好肉。不过这桌上没肉也没关系,这一路风餐露宿的,吃的还不比这好呢,所以姜憬淮也跟着加入,大口吃起来。   只不过他没抢过邴温故,邴温故吃了三分之二,他就吃了三分之一,两个人就包圆了,剩下的人几乎没吃到什么。   最后吃完饭,放下筷子,原县令等人只能说这顿饭吃了跟没吃似的,根本没饱,大部分的饭和菜都被邴温故自己一个人吃掉了。   原县令咬着后槽牙道:“邴大人胃口真好,吃什么都香!”   邴温故道:“原大人可能不知道,本官出身农门,从前家里吃的就是糠。原大人准备的菜,从前本官过年才能吃上。至于胃口嘛,倒不是本官胃口好,而是饭量大。没办法的,农家人要种地,不多吃点,没力气干活,所以本官一向饭量大。”   原县令都要给气死了,本想搞一下邴温故,奈何人家根本不吃这套。   到了晚上加班,邴温故酒足饭饱,可把赵玮海这三人饿的前胸贴后背。但是三人也不敢吱声,闹来闹去,原县令没折腾到邴温故,倒把赵玮海三人饿个半死。   姜憬淮带着禁军修整三日,三日后就离开了。   离开前,邴温故跟南锦屏给他送行。   姜憬淮道:“那日你初到县衙,我听到你手下那个县丞跟另外两人议论你了。”   邴温故点头,“我知道了。”   “这些勾心斗角你比我厉害,我不用多嘱咐你。”姜憬淮看向南锦屏,“锦哥儿,你要好好保重,经此一别,也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再相见的机会。我…此后,我再去听评书,会想起你的,咱们都在一起听评书一年了,冷不丁没你做伴,我还真不习惯。”   南锦屏也有些伤感,从前他总是跟姜憬淮约着听评书,早就把姜憬淮当成好朋友了。如今友人分别,再见不知何时,南锦屏心里也挺难受的。   姜憬淮还是南锦屏第一个好朋友,意义不同。   “我相信温故,所以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姜憬淮却没有这么乐观,吉县哪里是这么好治理的。不过都这时候了,姜憬淮没如往常那样说丧气话,而是转头对邴温故威胁起来。   “你以后就是一方县令了,整个吉县说一不二,你可不能飘,别忘了你此时此刻待锦哥儿这份心,别做对不起他的事情。否则作为锦哥儿最好和唯一的友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邴温故挑眉,“废话!”   他的夫郎用他嘱咐。   “算了,今个就不跟你吵架了。”姜憬淮收了拳头,对邴温故和南锦屏挥了挥手,“就此别过,愿有缘再见!”   姜憬淮催动马往前走去,邴温故看见他在马上用袖子擦了把脸。   “憬淮哭了。”南锦屏声音闷闷的,也哭了。   “别哭,我会带你会汴京的。”   接下来的日子,邴温故忙着发粮种,还忙着带着匠人四处打井,修建水渠等等。   也是这时候,邴温故发现一个问题,这时候拥有技术的好匠人特别少。   比如打水井这事,请了几个匠人,只有一个匠人算准的,其他的都不行,打十个井八个废的。   这样就很耽误事情,同时邴温故注意到大庸百姓种庄稼会自己制作科学的农家肥,这点就很好。   百姓们在地里忙的时候,邴温故也在忙种地。   不是他自己的地,而是县衙的。 第90章 邴温故折腾人 施针   回去的路上没了赈灾粮银, 他们又都是禁军,无利可图,根本没人会觊觎这样一支强大的部队, 所以回去的路特别顺畅。   姜憬淮平安押送赈灾粮银到吉县,完美完成任务,圣人如预期般升了姜憬淮的官。成了禁军干事, 正八品。   姜憬淮升了官,得了假期, 高高兴兴离开皇宫。   姜憬淮回到候府,姜老侯爷和侯夫人高兴坏了。   姜老侯爷眼眶都有些湿润了,“憬淮, 这么快就升官了,你很棒!”   姜憬淮被夸的害羞了, “阿翁,你也知道这跟我本身能力没什么关系, 都是渊亭的帮助。”   姜老侯爷拍了拍姜憬淮的肩膀, “憬淮, 你还太小,你不懂, 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有些人一生从不缺实力,可是似乎运气就总是差上那么一分, 最后结局总是不尽人意。不过这次确实多亏了你那位小友,以后你可以帮一帮他。他远在吉县,而你在汴京,往后他能用到你的地方多着呢。”   “这份人情,我会记得的。如果渊亭和锦哥儿真需要我帮忙,只要不违反道德和良序, 我一定竭尽所能。”   “对了,你走的匆忙,还不知道吧,右相被圣人罚了。”姜老侯爷突然想起梅成温。   “怎么回事?”姜憬淮讶然,“淑妃简在帝心,梅右相怎会突然倒台?”   姜老侯爷简单叙述了一遍事情经过。   姜憬淮有些傻,“梅家胆子太大了,竟敢把双儿冲做小娘子养?”   “利益蒙了心。如果当初先皇知道梅右相家中有双儿,就算圣人再喜欢淑妃,先皇都不会同意圣人娶淑妃。”姜老侯爷道:“先皇最讨厌双儿,一直将双儿视为不吉。而祖上育有双儿的人家,家中小娘极为愿意诞下双儿,不吉之兆在皇室诞生,先皇怎能容忍!”   “梅右相可应了那句话胆大的撑死,胆小的饿死。如果当初没有瞒下梅大娘,哦,不对,梅哥儿,他如今绝对不可能达到如今位高权重这步。”   “说起来这件事情也是巧合,梅右相才跟你那位邴小友发生冲突,紧接着就被左相搬倒。左相抓梅右相的把柄不是一天两天,这么多年都没真拿到把柄,怎么这边才跟邴温故有了冲突,那头就被左相拿到把柄。”   姜老侯爷捋着长长的胡须,若有所思。   “阿翁是觉得一切都正正好好,所以就未免太过巧合了,是吗?”   姜老侯爷点头,“我行军打仗这么多年,从不相信巧合。”   “所以,阿翁是觉得这一切背后都有渊亭的手笔。”想到邴温故才来京城,就能把在汴京扎根许久权势滔天的右相搬到,姜憬淮就兴奋。   姜老侯爷瞥了一眼激动的姜憬淮,“你想什么呢?邴温故一个无权无势的农家子,才来汴京城那么两天,就能搬倒连左相多年都搬不倒的淑妃娘娘的父亲,这简直是异想天开?若是邴温故真有这本事,就不会被流放到吉县那种进去就出不来的沼泽地了。”   姜憬淮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有些失望,“那阿翁还说不相信巧合。”   “我是不相信巧合,但不得不说有的人偏偏运气就是那么好,无巧不成书。邴温故这人运气是真的好,如果梅右相没有被圣人贬罚,邴温故即便到了吉县那个鬼地方也别想有好日子过。如今梅右相自顾不暇,想来也没有精力再找邴温故的麻烦了。不得不说,你的这位友人运气是真的好,比你还好,就是不知道这样的好运气到了吉县还能有几分。”   圣人看着姜憬淮离去的背影,道:“姜家这个小四命倒是好。”   太子恭顺道:“如果不是意外结识邴温故,阿耶怕是不会这么快升他的职。”   “你知道为什么吗?”圣人提笔批阅奏折,考校太子。   “可是因为姜老侯爷,阿耶是怕他生出不臣之心?”   圣人没有避忌自己那些心思,“自认为功高盖主,而后蔑视皇权,最后不满皇权,推翻皇权自个上者,自古以来历朝历代从不缺乏这样的臣下。”   展煜可不觉得防着这些功臣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没事的时候,朕敲打敲打这些人,也好叫他们知道这天下姓展,是朕的天下。朕愿意给,他们才能身手接着,朕不愿意给,便是一针一线,他们也碰不得。”   展煜说到这里,眼中都是精光,“不过呢,帝王权术,讲求平衡。敲打功臣,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同时,也不能寒了功臣的心。得让他既敬又怕,还要服众,这其中的手段太子你还要慢慢学习。”   “是,父皇。”   圣人拿起桌上的一封密信,这封信是他安插在赈灾粮银的禁军中的一位探子呈上来的,上面所书写的都是邴温故到了吉县后所做的一举一动。   展煜看完信,把信递给太子,“你看下。”   展煜道:“这个邴温故头脑还算清醒,没有看见灾民可怜就被蛊惑,真在半路上把赈灾粮发了。”   太子快速浏览完信,合上,“儿臣发现邴温故较之其他官员相比,似乎格外关注小娘子和双儿。”   提到这个展煜就想起邴温故的夫郎南锦屏写的话本子,“他确实对小娘子和双儿比其他人多几分怜惜,但愿这份怜惜只是怜惜,而不是风花雪月。”   太子思虑道:“儿臣观邴温故到了吉县后的种种作为,施粥、发放粮种,督促百姓种粮,打水井,预防今年的干旱季,都是中规中矩的作为,并没有出彩的地方,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辜负阿耶对他觊觎的重望。”   圣人没有回答,在奏折上重重批下最后一笔。   吉县。   赵玮海虽然不是世家小衙内,但也不是农门出身,吉县本地人,家里小有资产,从小身边就有仆从伺候,真没干过农活。   后来当个官,更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现在邴温故把整个衙门的人都弄来种庄稼,真可真是赵玮海这辈子干过最累的活了,赵玮海都要疯了。   赵玮海真不会干,搞的手忙脚乱不说,衣服还弄得脏兮兮的,脸上全是泥巴,汗流下来,神头鬼脸的。   终于赵玮海实在干不动了,拄着铁锹站在地里,一边擦汗一边抬头望去。就见邴温故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站在地头,正在检查他们种过的地。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赵玮海的眼睛,忽然觉得他们好像长工,邴温故就是地主。   “他不干,只叫咱们干,他故意折腾咱们玩呢吧!”赵玮海咬牙切齿。   褚宏宇多少年不干农活了,冷不丁干同样累得要死。   他抬头望了眼尊贵优雅的邴温故,叹气,“还能怎么办,谁叫他才是县令。你说是吧,永浔?”   杜永浔没回答,应该没听到,正笨拙地专心犁地。   “呵…”赵玮海看着背影企鹅一样摇摇摆摆闷头种地的杜永浔发出一声嗤笑,“他知道什么,笨的跟头牛一样。”   赵玮海回头瞥见悠闲的邴温故,那慢悠悠的姿态仿佛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似的,气的没忍住,一脚踢向手中的铁锹。   “啊!”很不凑巧,赵玮海的脚趾头踢铁锹的木头把上,疼得赵玮海惨叫一声。   这声凄厉的惨叫引起了邴温故注意,邴温故转过头,就见赵玮海尖叫一声,就晕倒在地上。   “赵大人,你怎么了?”褚宏宇和杜永浔冲上去,查看赵玮海的情况。   “发生什么了?”邴温故走过来询问道。   “赵大人刚刚踢了……”杜永浔憨直憨直,张口就道。   “赵大人刚才干着活突然就叫了一声晕倒了。”褚宏宇大声盖住杜永浔的声音,并且打断道。   杜永浔憋回后头的话,略带委屈。   邴温故只当没发觉到二人之间的诡异气氛,蹲下来查看赵玮海的情况。   赵玮海装的真不怎么样,邴温故扒他的眼睛,他的眼珠子还在眼皮底下转。   一旁的褚宏宇看见,不忍直视地别开眼睛。   邴温故心中冷笑一声,从怀里摸出一个布袋,放在地上打开,这布袋里面装的竟然是针。邴温故从中选择一根最长的针,捻在手指间。   褚宏宇看着那根比他手指还要长的针不由咽了口口水,突然觉得这根从前看来毫不起眼的银针在阳光下散发着可怕的寒光。   “大,邴大人,你拿银针要干什么?”褚宏宇总觉得心头怕怕的,而且看着冷面的邴大人就是一个冷酷无情能下毒手的人。   “褚主薄没见过?也许吧。想当初本官没当县令之前,在老家种地的时候,村中乡亲种地的时候如果有人晕倒,村里的郎中就会用银针扎在昏迷者的人中处,一针就能将人扎醒。”邴温故无辜道。   听到邴温故的话,赵玮海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转的越来越快,咕噜噜的。   赵玮海打定主意,今个他就晕定了。彻底坐实了邴温故把手下官员累晕的事实,以后绝对不干这农活了,谁愿意干谁干,反正他不干了。   哦,这还不醒,邴温故敬佩赵玮海的勇气。   “邴大人,你还会施针?”褚宏宇惊讶。   邴温故摇头,用遗憾的语气道:“真是可惜,本官不会医术。不过没关系,本官看过村中郎中施针,就是把银针扎进晕倒者的人中处就可。只不过本官这根银针比郎中的略微长了些许。”   邴温故说着,竟然捻着银针就向赵玮海人中扎去。   褚宏宇吓得大喊,“邴大人,你这一针扎下去,会要人命的。”   赵玮海听到褚宏宇声音都喊破了,就知道大事不好,顾不得继续装晕,猛地睁开眼睛,就看见眼前那根比手指还长的银针闪着森森寒芒,直直杵在眼前。吓得他大叫一声,屁滚尿流的爬起来。   邴温故十分遗憾地摇头,“赵县丞怎么这个时候醒来了,可惜了本官还没来得及施针。”   邴温故遗憾,赵玮海只觉得庆幸,“邴大人,下官跟你无冤无仇吧?那么长一根银针,你就往下官人中处扎,这要不是下官醒来的及时,就给邴大人扎穿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跟赵县丞的命比起来,被扎穿也算不得什么。”邴温故半点不心虚。   赵玮海气的,真差点没撅过去。大口大口喘气,好半晌才缓过这口气,“邴大人,下官身体实在不舒服,这里跟你告个假。”   邴温故微微颔首,“看你刚才喘的跟狗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狂犬病,快回去看看吧。本官可听闻狂犬病咬人。”   他刚才为什么喘的那么厉害,难道这人不知道!   赵玮海好气,只觉得气到全身血液上涌,脑袋嗡地一声,然后白眼一翻,直挺挺地砰地一声响仰倒在地上了。   这下好了,人真给邴温故气晕了。   邴温故啧啧两声,“哎,赵县丞身体真不好,这才醒来说两句话又晕了。算了,身体这么差,本官就不施针了,免得到时候他自己得了什么坏病,赖到本官头上。”   褚宏宇此时已经无力吐槽了。   “褚主薄,你把赵县丞送回家去吧。跟他娘子说一声,本官看在赵县丞身体不好的份上,准他告假一日,明个再上值。”邴温故假惺惺道。   褚宏宇扶着赵玮海离开,都有些于心不忍了。他都不敢想象,当赵玮海醒来,得知他折腾了这么一回,还真自己把自己气晕了,结果就换到这大半天假,会不会气的再次晕过去。   赵玮海的娘子姓吴,吴娘子看见她相公被人扶着回来,都要吓死了,顿时声音中就带了哭腔,“这是怎么了,夫君怎么了?”   “大娘子莫要着急,赵大人应该是太累累晕倒了。”褚宏宇实在说不出口赵玮海其实是被邴温故气晕这种事实。   吴娘子赶紧叫仆从去请郎中,擦着眼泪把赵玮海扶到床上,“这个新上任的县令到底怎么回事,只要处理好衙门里的公事就好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折腾你们。夫君从未种过地,哪里能受得住那种苦。”   褚宏宇苦笑下,他也不知道邴温故要折腾什么,更想不通。   很快郎中来了,郎中也是施针,不过用的却不是邴温故拿的那根比手指还要长的银针,而是又细又小,不知道小了多少圈的小银针。扎的时候,也只没入人中浅浅一点,根本没有扎穿的意思。   赵玮海悠悠醒来,看见郎中手里的银针下意识就吓得往旁边躲去,同时伸手摸上自己的人中,看有没有被扎透。   “夫君,夫君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唬妾?”吴娘子不知道赵玮海这怪异的举动是怎么回事,慌张地询问。   “赵大人你别怕,郎中只扎入一点点针尖,而且还是小针,不是邴大人那种银针。”褚宏宇知道赵玮海的心里阴影,解释道。   赵玮海心有余悸,“我不需要郎中,更不用施针,娘子快请人离开吧。”   褚宏宇见赵玮海醒了,跟着郎中一起离开。   吴娘子回来已经得知事情前因后果,他骂道:“县令真是个黑心肝的玩意,竟然还想扎夫君。这是脚跟还没站稳,就想给下马威了。”   赵玮海眼中凶光闪动,“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从前在那个小村子一亩三分地被捧的不知天高地厚了,本官要是不给他一个教训,他是真不知道姜还是老的辣!”   “夫君,你打算怎么办?”吴娘子道:“要不要我这边先给他夫郎一个下马威。我听说县令的另一半是个双儿,村里农家出身的双儿,可想而知绝对是一个没读过书的无知村夫,如果妾准备一场赏花宴,邀请他前来,不用过多刁难,估计他自己就能出不少丑。虽然出丑的是他,但是丢脸的可是县令。”   “好,先教训教训他那个夫郎也好。”   吴娘子眼里闪着恶意的光,想到是为她夫君报仇,整个人都是兴奋的。   当天吴娘子提笔就写了一封邀请函,内容就是邀请南锦屏参加七日后的赏花宴。   “去,把这个给县令夫郎送去。”吴娘子吩咐仆从。   女使接过信封,刚要离去,又被吴娘子叫住。吴娘子将女使手中的信封拿回,撕掉。   吴娘子用下巴示意女使道:“你来写。”   女使局促,“大娘子,小人没读过书,不识字。”   “不识字有什么关系,反正读这封信的人也不识字。”吴娘子轻蔑道:“让你写,你只管写便罢。”   女使只能硬着头皮提笔写信,她不识字,更不会写字,最后只能照葫芦画瓢勉强写完了。   这份信当日就到了南锦屏手上,南锦屏拆开信封,看见信上糊成一团的字迹皱眉。   “赵县丞的娘子听说是秀才之女,难不成还不识字?”平安伺候南锦屏笔墨,看见信上的字迹奇怪道。   南锦屏放下书信,“估计赵县丞的娘子以为我出身村里农家,不识字,这是故意给我难堪呢。借我打温故的脸。”   本来这些日子邴温故十分忙碌,南锦屏不愿意打扰他,但是现在有人打上门了,南锦屏就不得不说了。   晚上南锦屏故意没睡,等邴温故回来,把事情讲了。   “不用搭理她,我才是吉县的县令,一县之主。”邴温故搂着南锦屏睡下。   第二日南锦屏随便打发个仆从去赵府,借口都没找,直接就说没兴趣,把吴娘子气个倒仰。   赵玮海知道后骂道:“果然是村里农家出身,跟他那个夫君一样没有教养!”   又过了三日,邴家和南家人终于赶来了。当街上再次出现长长的运粮队伍,街上的人都好奇张望,跟着看热闹。   “耶娘,你们可算来了!”得到消息,南锦屏赶紧带着平安出来接人。   苗氏抬头,然后就呆住了。   眼前的少年穿着一身男装,皮肤白皙,身姿挺拔,穿着绫罗绸缎,气质清隽,温文尔雅。这明明就是百年世家书香门第才能教养出来的翩翩少年郎。   “阿娘,你怎么了,不过才一年不见,就不认识锦哥儿了吗?”南锦屏拉着苗氏的袖子撒娇道。   苗氏这才从熟悉的声音中认出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少年,“你真是我的锦哥儿?”   “当然了,阿娘这是怎么了?”南锦屏不解。   苗氏却一下就哭出来了,“我的锦哥儿,阿娘的锦哥儿,竟然变得这般好看。”   南父也不禁落下眼泪,一把把母子二人抱在怀里,“从前是耶娘对不住你,把一个好好的神仙公子养成村夫。”   南锦屏自从跟邴温故成亲后,就万事不粘手,经济条件还好,人越养越精细。从前因为种地被晒的又黑又粗糙的肌肤养好了。皮肤光滑而白皙,整个人自然就好看而精致了。   再加上读书识字写话本,和一年来的见识阅历,内外提升,气质也养了出来,内外兼修,南锦屏整个人都大变样了。   跟从前比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是那种走在大街上,苗氏都不敢上前相认的程度。   这样的南锦屏,不用别人多说,苗氏和南父就能想见他被养的多好。   同时心中更加愧疚,因为南锦屏越出挑,就意味着他们从前把人养的多差。   苗氏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样一个阳光温润的世家小郎君,竟曾经让她养成那样一个自卑胆怯畏畏缩缩的村夫。   “是耶娘对不起你!”苗氏愧疚道。   “阿娘这是在说哪里的话,在扎儿子的心吗?”南锦屏也哭了,“没有阿娘的养育,儿子早就化做不知道哪里的一堆肥料了。”   “别哭,都别哭。今天是咱们两家人团聚的大好日子,都不哭。”梁氏笑眯眯的出言。   说实话乍见到南锦屏,梁氏也吓了一跳,根本没认出来。还以为他儿子给她换了一个儿夫郎呢,还是那种出身名门望族的世家双儿。   后来发现是南锦屏本人时,梁氏心中的触动不比南家人少。   首先就是感叹南家不会养人,这么清隽的人能给养成那种村夫。其次就是感叹儿子眼光好,蒙尘的明珠,亦能发现。   梁氏还听邴四郎提过南锦屏站在都能写书了,而且大卖特卖,能赚几百两的那种,再加上如今南锦屏的相貌,再没什么不满意的了。   “耶娘,我也很想你们。”南锦屏赶紧补充,“温故刚上任,衙门里的事情特别多,这会儿离不开,他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就回来。”   “我懂,公事为重,阿娘不是不懂事的人。”梁氏道。   “咱们先进去吧。”南锦屏带着两家人进了后宅,后宅很大,邴家人一人一个院子都够住了。   不过考虑到家中弟妹还小,南锦屏没真让一人一个院子。   “阿娘,你和阿耶住在南院,二弟和二弟妹住在北院,四弟住在西院,五弟和小妹年纪还小,不适合自己单独住一个院子,就麻烦大姐你跟他们住在一个院子里吧。”   “这有什么。”邴大娘看着后宅这大院子都傻了,就这一个院子就比整个邴家都大。不,是三个邴家还大。 第91章 买下一整条街的商铺 褚宏宇震惊   邴静瑶和邴静宛两个小人, 把眼睛瞪的大大,两双眼睛都不够看了,发出惊呼, “舅舅家里好大啊!”   南锦屏怜爱的揉了揉两个小孩的头,“这里不仅仅是舅舅家,也是你们的家啊!”   只这一句话, 邴大娘别开脸,她不想让人看见她控制不住红了的眼圈。瑶娘和宛娘的眼睛也红了, “谢谢舅夫。”   “你们姓什么,温故姓什么,都是一家人, 有什么可谢的。”南锦屏声音温柔,人很亲和。   瑶娘睁着孺慕的眼神看着南锦屏, “舅夫,你变了好多, 不仅仅变得特别好看了, 性子也变了好多。从前在村里的时候, 你都不怎么乐意接触家里人,总是低着头不说话, 一副很胆怯的模样。可是现在舅夫你好温柔好温柔啊,就像夫子教我们的那句诗,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南锦屏被个小姑娘直白而热烈的夸奖,逗笑了。不过倒再没有不好意思的羞涩感了,实在是这种马屁听的太多了,邴温故没事总要夸上那么几句,比吃饭喝水还自然。南锦屏就有些习惯了。   “谢谢瑶娘夸奖我。”南锦屏落落大方道。   “我喜欢现在舅夫。”瑶娘立刻道。   “我也喜欢舅夫。”邴大娘另一侧稍显温婉的宛娘跟着道。   南锦屏笑, “我也喜欢瑶娘和宛娘。”   “耶娘,你们一路辛苦,先进去修整吧。有什么事情,咱们晚上再说。”   邴家人各自找到属于自己的院子,开始整理行李。   南锦屏对苗氏道:“耶娘,你们跟我走吧,我在吉县给你们买了一个三进的宅子。”   说着,南锦屏带着南家人往外头走。   “我还以为我们刚到也得在邴家对付一段日子,等找到合适的宅子再搬出去。没想到锦哥儿都给找好了,太贴心。”顾氏兴奋道:“三进的?那得老大了吧,我还没有住过三进的宅子呢,别说住了,我参观都没参观过!”   苗氏白了顾氏一眼,没激动,反而心里咯噔一下翻个个。   “锦哥儿,你咋给咱们买了三进的宅子,咱家用不了那么大的宅子,再说了那得多少银子!”苗氏心疼银子,更不愿意自家小哥儿为娘家破费。   “阿娘,如今吉县受灾,百姓能跑的都跑了,宅子不值钱的。这样一套三进的宅子不过二百五六十贯就买下来了。若是放在未闹灾之前,怎么也得加一百贯左右,现在买到就是赚到。”   听到这个价钱苗氏还是一阵心疼,但是自家小哥儿买了就买了,都是一份孝心,苗氏不好多加责备。   “算了,这会儿阿娘把银子拿给你。”苗氏飞速在心里盘算起自家家底,发现如果不算南锦屏给他的银子,将巴巴够。   苗氏不想动用南锦屏给她的银票,那是她给南锦屏留的退路。这样一来银子就不太够了,“锦哥儿,阿娘这里银子不凑手,先给你一半,剩下的一半阿娘慢慢还你。”   “阿娘说这样的话,是不把我当儿子了吗?难道我成亲了,阿娘就把我这个儿子当外人了。”南锦屏对着苗氏嘟嘴,看似不高兴,其实却是在撒娇。   “锦哥儿,你这么说话可是在剜阿娘的心。”苗氏急了,眼圈都有些红了。   南锦屏轻轻握住苗氏的手,“可是阿娘说刚才那样的话,也是在剜儿子的心。儿子孝顺耶娘什么时候还要计较的如此清楚了,一点银子,还要耶娘还。”   苗氏盯着南锦屏的双眼,看见南锦屏眼眸中的赤城和真挚,满眼都是实心实意。   “你这孩子,现在学的伶牙俐齿,阿娘辨不过你了。”苗氏略显担忧,“锦哥儿,阿娘怎么同你见外,你有这份心,阿娘很是欢喜。可是阿娘怕儿婿那里……”   南锦屏未经思考,脱口而出便道:“我给耶娘买宅子的钱都是我自己赚来的,不是温故的,关他什么事,耶娘只管放心住着就好。”   苗氏已经听南大郎讲过南锦屏现在大有出息,写的话本子在汴京城大卖,赚了不少钱。但是到底有多少,苗氏不知道。   “锦哥儿,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和儿婿已经成亲,那是一家人。就算你赚到的银子也有儿婿的一份,怎么能说同儿婿无关这种话,这若是叫儿婿听到该有多伤心。”苗氏下意识就板起脸教育起南锦屏。   南锦屏懵了一下,不知道为何苗氏突然就变得这么严肃,“可是这银子确实是我赚来的跟温故没关系啊,我用些自己赚来的银子孝敬自己耶娘有什么不可?”   苗氏还要再教育南锦屏,被南大哥给拦住了。   南大哥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自家小哥儿,然后爬在苗氏耳朵旁,小声道:“阿娘,你可别再教育锦哥儿了。你忘记了从前你不过当着弟婿的面说了一句锦哥儿,弟婿就生气地撂挑子不干了。”   “可是……”   “阿娘,没有可是。我这么跟你说吧,随着弟婿越走越好,弟婿对锦哥儿的宠溺就越来越盛。如今就算是锦哥儿把天给捅了一个窟窿,弟婿也只会拍手叫好,说锦哥儿厉害,齐天大圣在世。”   南大郎怕苗氏犯糊涂,特别严肃地重复一遍,“我说的都是真的,眼睁睁见的,所有半句假话,也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苗氏纠结,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教育南锦屏。   “阿娘,我忘记告诉你了,那个和候府,中书舍人府合作的万花筒生意,其实是记在锦哥儿名下的,也就那种若锦哥儿和弟婿仳离,都算嫁妆全部带走的那种。”南大哥这么讲的时候,整个人其实还是恍惚的。他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邴温故会把这么一大笔财产给南锦屏,即便他是南锦屏的大哥,心底就偏着自家小哥儿,可还是想不通。   “所以,阿娘,你就别因为那点银子教育锦哥儿了,实在是那点银子现在于锦哥儿而言九牛一毛。”   苗氏呆呆地张大嘴,震惊地盯着南锦屏,就好像时至今日才认识南锦屏一样。   南锦屏被苗氏瞅的毛毛的,“阿娘,你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瞧儿子?”   “我看你不仅是福星转世,还是狐狸精转世吧。把邴大郎迷的天天五迷三道晕头转向,那么好使的一颗脑袋瓜,到你这里就只剩下风花雪月。”苗氏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阿娘!”被自己阿娘这么调侃,南锦屏羞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苗氏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一把捂住嘴,尴尬道:“快走,快走,我都迫不及待看宅子了。”   苗氏加快脚步,溜了。顾氏在后面悄悄拽拽南大哥的袖子,“锦哥儿写话本子究竟赚了多少,这么贵的宅子说送就送了。”   南大哥瞅了顾氏一眼,“他们赚银子又不给我数,我哪知道。”   如今吉县除了人什么都多,大宅子有得是,这个宅子是南锦屏亲自选的。三进,房子够住不说,主要还是宅子有前后两个小花园,到了春天种上花草,夏日盛开,自有一番美景。   南家人看的连连咋舌,赞不绝口,所有人都很兴奋。   参观了一圈后,由苗氏做主分房。主院当然是苗氏和邴父住,其他院子则按照长幼分了。   分完院子,南锦屏把这套宅子的地契和房契当着众人的面交给苗氏。   苗氏打开一看,房契和地契落款的名字竟然是她和邴父。   这一瞬间苗氏的眼眶又红了,只为南锦屏的贴心。   别看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加名,但是这意味着太多太多。那意义无意于漂泊的人有了家,就是这么一个名字,这个家就真真正正也是属于苗氏的家了。   以后哪怕苗氏和南父仳离了,再不是南父一句话就能把苗氏两手空空地撵走。这个家有苗氏的一半,仳离也是中间盖一堵墙,一人一半。日后儿子们想要继承这套宅子,不再是南父想给谁就给谁,更需要苗氏签字同意,这才是属于苗氏的真真正正的家。   苗氏一把抱住南锦屏,“阿娘的锦哥儿,阿娘的锦哥儿啊!”   苗氏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心中的那份激动和感动,只不能不停地重复这句话。   南父看见上面有苗氏的名字,没有生气,反而很是欣慰。南父和苗氏过了这么多年,从未有过分开的打算,所以从来没想过防备苗氏,也就不在意署名有苗氏与否。   晚间,邴温故下值,南家和邴家人都在等着他,看着邴温故穿着官服出现的那一刻,屋中所有人齐齐屏住呼吸。   如果说南锦屏的变化是由一个目不识丁的村夫变成世家翩翩少年郎,温润如玉,仿佛换了一个人。邴温故的变化就是天差地别,由一个粗糙的村夫摇身一变成了积威甚重的土皇帝。   从前在村里邴温故身上就时不时会泄露出一股霸气,如今他周围彻底散发着一股威压,仿佛伸手便可翻云覆雨。   无形之中就把南家和邴家人压得大气不敢喘。   苗氏初见南锦屏不敢认,梁氏又何尝敢认,这还哪是她的大儿子呀!   梁氏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才平缓了激动的心情,没让自己当众失态哭出来。   “天啊,这是大哥?”何氏小声低呼,“大哥这身气势愈发逼人了!”   “我有些害怕。”邴五郎小声道。   “我瞅着也挺唬人。”邴三娘小声嘀咕。   瑶娘和宛娘紧紧抓着邴大娘的袖子,邴大娘自己也有些怕的,但是还是低声安慰两个孩子,“别怕,你们忘记了吗?是你们大舅舅把咱们娘四个救出那个虎狼窝的。”   “嗯,我不怕。”   “我也不怕。”   两个孩子虽然这样说,可小小的身体还是紧紧贴着邴大娘。   南家这头,苗氏都给唬了一跳,她有些怀疑儿子跟她说的话了。   苗氏小声问,“这样的儿婿真会像你说的那样宠溺锦哥儿?”   “千真万确。只不过我走的时候,弟婿身上还没有这么重的威势,这当官了果然不一样了。”   邴温故耳聪目明,两家人所有小动作尽收他眼底,他只当不知道,先对南锦屏露出一个微笑。   苗氏看见这笑容就放心的轻轻拍了拍胸口,“还是那个儿婿没变,这五迷三道的笑,还是那个色令智昏的昏君样。”   邴温故道:“耶娘,岳父岳母,你们刚到,本来接风宴应该再丰盛些,可是如今吉县灾情严重,食物严重缺少,所以这一顿只能简单了些,还望大家不要嫌弃。”   两家人全聚到一起,开了三桌。   位置的分配也不再是重新那种根据性别划分了,而这一切全部都是因为邴温故的态度。   他在意南锦屏,不歧视南锦屏的性别,在家里就没人敢拿南锦屏的性别说事。   主桌上中间位置自然留给邴温故和南锦屏,邴温故左手边是邴父、梁氏和邴四郎,南锦屏右手边南父、苗氏和南大郎。   这位置是苗氏和梁氏安排的,潜移默化中就能看出两家小辈谁主家了。这个安排两家人都没意见。   “怎会,怎会!”苗氏赶紧表态,“这已经很丰盛了。”   南父道:“一路走来,我们都看到吉县百姓的情况了,你现在是吉县县令,应当以身作则,我们作为你的岳父岳母自然不能大吃大喝。”   梁氏赶紧跟着道:“咱们两家从前什么条件,这样的饭菜过年都吃不上,现在能吃到还挑什么挑。”   邴父也道:“大郎,你莫要担心我们,如今是你的官位最重要,你要咱们干什么,咱们就干什么。就是再过回从前那种吃糠咽菜的日子都行。”   “谢谢耶娘,岳父岳母体恤。”邴温故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明日还有公务,不能饮酒,便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感谢大家信任我,不远万里投奔我而来。”   邴温故一口干尽杯中茶水,杯口朝下倒了倒。其他人包括邴家和南家父母赶紧陪了一杯茶。   众人这才开始吃起来,一路上风餐露宿,众人又乏又饿,吃着还挺香。   邴温故见众人都吃的差不多了,才道:“耶娘,岳父岳母,不知道你们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苗氏道:“家里有你给的那几道方子,我打算在这边再开个豆腐坊。虽说吉县灾情严重,但是豆腐不是什么金贵之物,想来寻常百姓也能吃得起,会有销路。”   邴温故看向梁氏和邴父,梁氏和邴父懵。他们哪有日后的规划,这不是投奔儿子来了吗?可大儿子这话什么意思,不打算白白养着他们了,这是要他们自力更生?那他们能干什么呀?   老两口就是村里出身,没那么多见识,只能看向邴四郎,这个家中第二有见识的人。   邴四郎想说做红方青方的买卖,才想起来大哥已经把红方和青方两道方子给了南家,他做不得这个生意,一时之间想不出其他,就和邴家夫妻面面相觑。   苗氏见状忙道:“大郎回来曾给我说过,你又新给了他两道方子,红方和青方。这两道方子四郎也会做,不如就叫亲家做这两样,我这边有豆腐那些方子够用了。”   苗氏没有瞒着红方青方这两道方子的事情,实在是现在邴温故身份地位已经不一样,给了便给了,没人还敢闹。   邴温故摇头,“那两道方子,岳父岳母拿去就是,另外我这边再给一张榨油方子,岳父岳母可把这榨油坊一道开起来,吉县百姓等着吃油。”   苗氏听的一愣一愣,这咋还有方子呢。   邴温故环顾众人,见邴家人如今对他的话再无异议,心中满意。看来邴家人已经调教好了,可以用了。   “耶娘,我想说的是如果家里这边暂时没有安排,那不如听我安排。”   “大哥,你说啥是啥,咱家都听你的。”其他人还没表态,邴四郎已经迫不及待了。   原因无他,他可太知道了,他大哥安排就没有不好的。   邴温故道:“那好,那就听我的,家里建个玻璃坊。”   “啥坊?玻璃坊?”邴四郎要疯了,他没听错吧。   玻璃?琉璃?   南大哥倒抽一口冷气,他可太知道玻璃贵重了,只有那么一点点玻璃制作的万花筒就要上万贯,这直接造玻璃,利润得多大。   “大哥,莫非你还有制造玻璃的方子?”邴四郎声音颤颤巍巍。   “知道。”邴温故态度冷淡。   这可炸翻了邴,南两家人。   邴四郎抖着声音道:“我就知道跟着大哥走,准没错。”   “那就好好跟着我干。”邴温故道:“如今吉县正是闹旱灾的时候,地广人稀。街上好地段的铺子没人要,便宜得很。我的建议是,你们手里有钱,就买下一条街的铺子,我敢保证不出一年,这些铺子的价值就会翻三倍。至于建工坊的选址,可以选择在县郊,那边更便宜。我的建议依旧是趁着现在便宜买下来。”   两家人面面相觑,这可要不少银子啊,问题是他们手里没那么多银子。   邴温故看出两家的窘迫,但是没开口解围。   靠山他当了,方子他出了,总不能银子还要他出吧。那样的话要他们干什么,就是为了白白分他们银子吗?   两家人大概想到了这层,谁也没敢跟邴温故或者南锦屏张嘴。   倒是南锦屏拿着银子率先买下一条街,和几套宅子。   这些东西买下来,即便是南锦屏这个县令夫郎也需要到衙门里备案。   南锦屏的出现还是让衙门里小小震荡了一下,褚宏宇自然认识这位新县令的夫郎,还以为他是过来寻邴温故的,忙道:“邴夫郎,邴大人在后面忙公务,你找他有事吧,我这就叫人去找他。”   南锦屏摇头,“我不找他,我买了几个宅子,过来衙门里过户备案。”   褚宏宇招呼手下道:“还不快过来给邴夫郎登记。”   褚宏宇没立刻离开,站在原地看南锦屏买了什么。结果就看到南锦屏拿出一张又一张再一张的房契和地契。   到了最后负责登记的小吏都麻木了,褚宏宇表情有一瞬间的失控。   褚宏宇咽了一下口水,“这些商铺和宅子都是邴夫郎这几天买下的?”   南锦屏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就点了下头。   “不,不用和邴大人商量下吗?”   南锦屏笑了下,“这个我能做主。”   同时褚宏宇注意到南锦屏把这些商铺和宅子全部都落户到了他自己名下,这让褚宏宇大为震惊。   这么大一笔财产就全部都落到南锦屏名下了,他怎么敢的。要知道官员不可以做生意,那么固定资产就成了这些官员光明正大的财产之一。很多官员都会买商铺和庄子,出租和庄子产出都是合法收入。   可现在这些能成为邴温故合法的财产,竟然都落在南锦屏名下,怎么不叫褚宏宇吃惊。   褚宏宇到底没忍住,问道:“邴夫郎,都落在你名下的话,不用跟邴大人商量下吗?”   南锦屏笑笑,没吱声。   过户完毕,南锦屏拿着房契和地契离开。   负责登记的小吏一副吓到的模样对褚宏宇道:“褚主薄,之前衙门里不是传说邴大人农门出身,家里可穷了吗?怎么他夫郎今个一出手就买下一整条街,还有好几处大宅子?就算咱们吉县现在经济下滑,这么些买下来之前也得几千两了吧。”   “他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钱?”褚宏宇也奇怪。   就在这时候,南家人到了,这是邴温故的岳家,虽然来了不久,但是褚宏宇怎么可能不认识。   “南伯父,南伯母,你二位是来找邴夫郎的吗?他才走?”褚宏宇客气道。   “不是。”苗氏摆摆手,“我买了几间商铺和一块地皮,过来落户。”   “什么?”褚宏宇几乎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但他没听错,苗氏确实是来过户的,只不过他过户的房产没有南锦屏那么夸张罢了。商铺三间,地皮一块,同时申请在这块地皮上建工坊和榨油坊的各种手续。   这些东西,有邴温故这个县令的面子,本该拖拖拉拉几天才能办完的手续,都十分迅捷当场办完了。   “主薄,邴大人岳家也好有钱啊,看着似乎不像是农门呢!”   小吏话音未落,邴父和梁氏以及邴四郎走进来了。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褚宏宇不问是不是来找邴温故的,而是询问道:“邴伯父,邴伯母,你们也是来过户的?”   梁氏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刚才南家伯父伯母和邴夫郎都来落户了。”   “他们动作倒是快。”梁氏笑眯眯的。   褚宏宇发现梁氏对于南锦屏买铺子和宅子之事似乎并不意外,他小心翼翼试探道:“邴夫郎买了一整条街的铺子和几个大宅子,这嫁妆不少啊。”   他们这些官场上的人说话不会很直白,如村里人那种张口就是南锦屏买了商铺落在自己名下了,而会婉转讲嫁妆。   嫁妆是双儿私产,提到嫁妆不少,其实就是在暗示南锦屏把那些都落在他自己名下了。 第92章 邴温故被为难 为百姓寻找出路   褚宏宇看着梁氏的表情, 结果发现梁氏完全没在乎,听到就跟没听到似的。   送走梁氏,赵玮海从外边走进来, “我刚才若是没瞧错,似乎邴夫郎、南家夫妻、邴家夫妻都来了?他们来衙门干什么?找邴县令。”   “不是,他们买了铺子过来过户。”褚宏宇对着赵玮海躬身作揖。   赵玮海走过来, 对着小吏招招手,“拿来我看看。”   赵玮海看到三家这么大一会儿登记备案的房产也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他在吉县经营这么多年家底也未必有这么多。   晚间回到家中, 赵玮海问吴氏,“你那个赏花宴可办了?邴夫郎可去了?”   “没来。”吴氏不屑地撇撇嘴,“说的好听, 什么在忙没时间。外头的事情都是你们男人的事情,跟他一个后宅的有什么关系。说到底不过是明白自己的出身, 知道自己没那份高雅,怕出丑不敢来罢了。”   吴氏摘掉头上的头花, 走到床边, 坐在赵玮海的脚下。   “到底是农村里出来的, 却不懂不战而屈人之兵最是下乘。如今咱们县里有头有脸的大娘子哪个不再背后笑话他呢。”   赵玮海盯着吴氏,转动指头上的玉扳指, “邴夫郎今日买了一整条街的商铺和好几处大宅子。”   “什么?他一个农村人,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吴氏本来要躺下, 听到赵玮海的话,一下惊的坐起来了。   “不知道。”赵玮海也在琢磨这个问题,“而且不止他,今天南家和邴家人也买了。”   “这怎么可能!”吴氏彻底坐不住了,她一直瞧不起南锦屏,别看邴温故是县令, 但是他们出身不好,没有钱啊。   “我已经叫人去查了。”赵玮海眯着眼睛。   “大人。”仆从在寝房外低声唤,“你派出去的人已经查到消息回来了。”   赵玮海披衣打开房门,仆从对赵玮海行礼后道:“大人,已经查到消息了,邴家和南家两家在钱庄贷了银子,买的那些商铺和地皮。”   吴氏在床榻上嗤笑一声,“妾就说嘛,那两家穷鬼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   赵玮海继续问仆从道:“只有南家和邴家,邴夫郎呢?”   仆从道:“未曾贷款。”   赵玮海对着仆从挥了挥手,仆从躬身离去。吴氏讶然,“怎么可能没贷,是不是漏下了,不贷他哪里来的银子。”   赵玮海捋着胡须,“这么大一笔银子,以邴温故的出身绝对拿不出来。他去汴京赶考,路上不把家底花光就不错了,万万搞不到这么多银子。所以这银子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吴氏来了精神。   “贪墨。”这也是赵玮海唯一能想到在短时间内获取大量银子的途径了。   吴氏的眼神亮的惊人,就好像抓到了能决定邴温故生死的重要把柄。   “可是你之前不是说邴温故没有动朝廷剥下来的赈灾粮银吗?”   “朝廷的没有动,那他自己以吉县旱情需要救济募捐来的善款呢。”赵玮海似乎一下就想通了很多事情,“这笔银子究竟多少,恐怕圣人都不知道,只有邴温故自己一个人清楚,还不是他说多少就是多少。”   “亏妾差点被他骗了,真以为他是一个清廉的好官,闹了半天,不过是比别人贪墨的手段更高超罢了。”   赵玮海看着吴氏,讽刺而笑,“你见过这天底下有不吃鱼的猫?”   “没有。”吴氏摇头,随后疑惑道:“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买那么多铺子宅子干什么?这铺子宅子什么的,虽然是固定资产,但是想要升值,那得人越多才能越值钱。咱们吉县这旱灾闹成什么样了,能跑的都跑了,如果不是夫君还要这里做官,妾也早跑了。”   提起这个,赵玮海嘲讽地扯扯嘴角,“只能说他见识少,只去过一次汴京,就以为所有地方的商铺房宅都能像汴京那样越来越值钱。”   “想什么呢。便是妾这种困于后宅的妇人都知道,这吉县要完蛋了,真再旱两年,吉县这个县城还存不存在都两说。”   赵玮海抱住吴氏滚在床上,手指在吴氏眉心点了点,“愚蠢。堂堂一个县令还不如一介妇人,怎么跟我斗,只要乖乖当我手里的提线木偶就好了,你说不是不啊,娘子?”   “嘻嘻。”吴氏娇笑,“夫君不是同县里的几个钱庄的东家都交好吗?咱们只要等着就好了,到了来年这个时候,他们还不上利钱,商铺和宅子又砸在手里卖不出去,那时候就是夫君你出手的时候了。”   另一头,邴温故问南锦屏,“耶娘和岳父岳母哪里搞来的银子?”   “大哥和四郎给出的主意,从钱庄贷的。”南锦屏回答。   “几分利?”   “三分。”南锦屏道:“本来应该更多的,但钱庄东家有意跟你卖好,就只要了三分利。”   邴温故点头,“这点利钱不算多,兴许用不上一年就能连本带利全部还清。”   对于邴四郎和南大哥才跟在他身边学习一年,就能有此等魄力,邴温故很满意。   南锦屏看着邴温故的脸色,问道:“你不觉得他们胆子太大了吗?这么多银子说贷款就敢贷款。”   “做人做事总是瞻前顾后难成大事。”邴温故自己就是一个胆大心细的冒险家,“输了又如何,有这条命在,大不了从头再来。”   南锦屏不觉得邴温故这话说的有多狂妄,只觉得这样自信而强大的邴温故充满了迷人的魅力。   第二日,邴温故赶到衙门,衙门门前正在施工,邴温故过去看,撞见了褚宏宇。   褚宏宇观察着邴温故脸上的表情,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想了下,还是主动道:“邴大人,看不出来,你夫郎还是个富豪。”   褚宏宇以为邴温故会奇怪,甚至可能会追问他因何说这话,没想到提到南锦屏,邴温故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那周围那股子能冻死人的冷酷不见了,甚至竟然罕见地嘴角微翘,虽然是一个很不显眼的弧度,但是确确实实笑了。   “我夫郎,很优秀,你不知道他写了几本话本子,在汴京城卖的可火了,都被皇城中最有名的勾栏瓦舍买了版权,讲了评书。就连教坊司都排成杂剧表演,扮演者还是汴京城名角李师师。可是我夫郎不太满意呀,他说他的话本子主角是双儿,还是让双儿扮演更为妥帖……”   “邴大人,这石碑立在这里可行?”恰巧这时候匠人打断了邴温故的话。   褚宏宇瞪着邴温故穿着官服,高大威猛的背影,嘴巴张大的差点脱臼。   他不可置信地对身旁的小吏道:“刚才那个提到夫郎就滔滔不绝赞不绝口的人是邴大人?”   小吏同样膛目结舌,“不仅如此,下官还看见大人笑了。褚主薄,大人来到衙门这么多日,下官每日见的最多的就是大人的冷脸。大人不开口便好,开口说的就是嘲讽。下官差点以为大人生性冷酷不会笑了,只长了一张口吐锥子之嘴,没想到大人还有这般…该怎么形容呢…春风细雨,总之就是很绵绵情意的感觉。”   邴温故走过去,“可以,就立在衙门门口,以后这就是功德碑,所有对吉县有贡献者皆可刻在此石碑上。”   “正好,把汴京万花筒的捐款一起刻在上面。”   “是,大人。”   随着匠人完工,南锦屏的名字出现在功德碑上,邴温故很是满意,胸中油然而生出一股自豪之感。   “温故。”正好功德碑雕刻成时,南锦屏、邴四郎和南大郎一起过来。   邴温故回头看见南锦屏,立刻就笑了,“夫郎,你来的正好,本来我还要叫人你请你过来看看呢。”   后边的小吏被邴温故这一笑,搞的特别激动,都忘记顾及上官的威信,一个劲捅褚宏宇,“主薄大人,你看见没有咱们邴大人竟然又又笑了。这会不会是我这辈子唯二见到的两次邴大人的笑容?”   邴温故伸手指了指功德碑,南锦屏立刻就看见功德碑上他的名字,脸立刻就红了。   邴四郎和南大哥自然也看见,虽然知道邴温故宠溺南锦屏,但还是被邴温故这昏君一样的举动惊到了。   “温故,这也搞的太过了吧!”南锦屏道。   “这怎么过了,给捐款的大善人立功德碑,历朝历代,或者哪个县哪个府城没有?这也是一种激励手段,哪个乡绅做了善事,捐了这么大一笔银子不想留个好名声。若是不立功德碑,就那么莫不吭声过去了,以后吉县再需要帮助,哪个乡绅还肯慷慨解囊!”邴温故说的义正辞严,似乎丝毫没有私心。   可是在场的人都知道,这块功德碑能立上就全部都是邴温故的私心,功德碑上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纹路都印证着邴温故的私心。   南锦屏瞅着功德碑上刻的字'南锦屏携汴京万花筒捐款二万贯',“万花筒的东家可不仅我一个,这上面却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   “你问问姜憬淮和沈清和敢上吗?我倒是敢给他们刻上,可他们二人敢登我这功德碑吗?”大庸律法规定有官身者不可做生意,“至于那两个被他们表兄弟推出来的明面上的东家,你问问他们有那个胆子抢他们主子的风头,登这功德碑吗?”   这么算下来有资格的还真就只有南锦屏了。南锦屏扶额,充满了无力感,他辩论就没有一次能辩过邴温故的。   “算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愿意怎样就怎样吧。”南锦屏摆摆手,决定不在这个事情上浪费时间,“我找你来,是想跟你说我家和你家都要动工了,招人这块,不如由你牵头,也好叫你在百姓之间树立一些威望。”   “什么你家我家的?这话我听着这么刺耳呢?我们没成亲,不是一家人?”邴温故不高兴。   南锦屏真想仰天长叹,真的,跟邴温故成亲越久,南锦屏就越发现邴温故这人怎么说呢。平时也算英明神武,但是一遇到跟他有关的事情,用他阿娘的话讲。就是一副被狐狸精迷的五迷三道晕头转向的昏君样。   “好,是我口误。咱们行了吧,咱们家和咱们家要动工了,你看由你这边牵头怎么样?”   邴温故心满意足,“夫郎你真厉害,现在都能为我筹谋了。”   邴四郎和南大郎一个捂着左边脸,一个捂着右边脸,牙酸。   这些话,后面的褚宏宇和小吏也听到了,二人的表情跟被雷劈中了一样。   小吏夸张道:“这是邴大人吗,真的是邴大人吗?而不是被什么邪物上身了吗?”   褚宏宇还算有些见识,没那么夸张,但也小声道:“夫吹。”   南锦屏已经习惯邴温故每日夸夸,没觉得什么,还能想到正事。   “可是温故,咱们两家就算再招工有限,至多不过二百人,这已经是最大用人量了,再多怕是用不了。”南锦屏担心道:“可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吉县百姓有五千人之多,二百人放在五千人之中,犹如泥牛入海,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邴温故颔首,“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所以寻思着能不能在吉县办一个大型招聘会。”   “大型招聘会?”南锦屏没听过,不过还是从字面意义上解读出一二,“这怎么办?别的地方自己那里的百姓有得是,会有人愿意来吉县招工吗?”   “会不会的,总得试一试。”邴温故眼神坚定。   邴温故回衙门就翻出吉县周围的舆图,这舆图与邴温故星际的地图差了十万八千里。一点都不详细,但是也够邴温故研究。   邴温故把吉县附近几个府城都研究了一个遍,又在县衙翻了一些书籍和派人实地去考察,就是为了找出这些地方比较大的且赚钱的工坊。   邴温故列出一个详细的单子,然后就一个府城一个府城亲自找上门。   “周东家若是愿意去我们那里建分工坊,我可承诺周东家免税三年。”当邴温故带着南锦屏找到周东家的时候,周东家都是懵的。   好在邴温故带了县令的令牌才和上任文书才让周东家相信邴温故是真的吉县县令。   周东家一头雾水,不知道好端端地为什么邴温故会找上他,听到邴温故是邀请他过去建工坊的时候,周东家还愣了一下。   邴温故有求于人,没有端架子,上来就开门见山的抛出自己的条件。   “周东家,我知道你生意做的很大,远近闻名,周围几个府城都有你家瓷器,一年利润可不少。怕是这一年的税收更不少吧,只要你愿意把工坊建到我们吉县,我承诺三年不收你税收,这可是一笔很大的巨款了。”   周东家死死盯着邴温故的双眼,试图从中瞧出邴温故说的是真是假。   大庸朝税收很重,每年的税就是一个很庞大的数额。如果不用交税,那……   想到税收的银子,周东家呼吸不由重了。   邴温故继续加重筹码,“周东家,咱们名人不说暗话,你为了每年的税收少交些,少不得打点吧。”   周东家赶紧道:“邴大人莫要胡说,知府大人清正廉洁,万万不会收受贿赂。”   邴温故道:“本官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尚且管不到知府的头上,更没那份本事。本官之所以说这个,是想开诚布公的告诉你,你若来吉县,尽管放心,本官不但免你三年税收,还不会贪墨你哪怕一文钱。只要你在吉县建工坊就好。”   这话倒把周东家讲笑了,周东家做生意这么久,就没见过不吃腥的猫。   周东家似笑非笑,“哦,邴大人这么讲,小人倒是不知道为什么了,难不成真就一心一意为了吉县百姓,就没有一分私心?”   邴温故道:“有,吉县百姓就是我的私心。”   这话当时就让周东家笑出来了,讥讽道:“那邴大人可真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呢!”   邴温故没有生气,心平气和解释道:“或许周东家觉得本官讲的不是实言,可真的句句肺腑。”   “邴大人这么说,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小人在这里一切做的很好,暂时不想换地方。”周东家端起茶杯,这就是委婉的端茶送客了。   邴温故只当没看到,厚着脸皮坐在椅子上,反正他现在是官,对方是商人,他硬厚着脸皮装作看不见,周东家也拿他没办法。   周东家都被邴温故这无赖样给气乐了。   邴温故道:“周东家,听本官继续讲。本官言私心就是百姓,周东家不信。但是周东家有没有想过本官的私心和吉县的百姓就是一样的?”   周东家皱眉,不明白邴温故在绕什么弯子。   “众所周知,吉县大旱三年,如今吉县是个什么情况朝廷上下皆知。本官乃是今科的状元郎,被圣人寄予厚望,派来治理吉县。本官是带着圣人的隆恩来的,如果不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那么圣人势必会对本官失望。到那时候本官头上的乌纱帽保不保都是两说,所以本官现在首要的目的不是贪墨,而是吉县的百姓。贪墨总没有乌纱帽和性命重要吧!”   邴温故半真半假,情真意切。   周东家这才听明白了邴温故的意思,如此一来,邴温故的私欲,其实和吉县百姓真是一体的。   这让周东家有些动摇了,主要还是三年的税收,那是太巨大的一个诱惑了。   周东家尚有几分理智存在,他道:“就算小人相信邴大人,可是仅小人一个工坊又能招聘几人,吉县那么多百姓,不过九牛一毛。”   邴温故挑眉,“所以本官还有一笔交易同周东家谈?”   “哦,愿闻其详?”   “如果周东家能帮本官再找到一个愿意来吉县建工坊的人,本官愿意免费赠送周东家一块地皮。”   周东家的呼吸又粗了几分,这样算下来,他去吉县建工坊什么都不搭,只需要出人工费。可是人工费在哪里都需要给的,且这点蝇头小利,不及税收十分之一。   周东家真的心动了,免三年税收虽然占主要原因,但是邴温故的那番自我剖析也占了不小的成分。   周东家道:“此事非同小可,请邴大人容我考虑几日。”   “好,不管成与否,还请三日后给本官一个答复。本官在驿站恭候周东家的佳音。”邴温故这一次没有纠缠,干脆利落的告辞。   出来后,南锦屏担心地问,“温故,他回来吗?”   南锦屏双儿扮男装,跟在邴温故身侧,扮做他的表弟。这次出来时邴温故主动提及的,南锦屏想跟着学习处理问题,也愿意跟来。   邴温故笑了,“一定会。”   周东家越想越心动,决定去吉县试一试。既然下定决定,周东家就打上了邴温故承诺的地皮的主意,开始主动帮邴温故寻觅下家。   邴温故带着南锦屏每日都在接触商人,连续数天后,邴温故做东,把所有有意向的商人请在一起吃饭。   邴温故作为唯一的官员,主动提酒道:“本官首先感谢诸位肯赏脸参加这次宴会,不管最后诸位是否愿意到吉县建工坊,本官都谢过诸位。”   说完,邴温故先一口干了杯中的酒,倒扣过来时,杯中没有一滴酒水流出。   邴温故如此这般,在场的众人都还算给面子的跟着喝了一杯。   之后邴温故自然是跟这些商人畅享吉县未来,画大饼。   就着邴温故画的大饼,这些商人倒也喝的痛快,酒过三巡,不知是不是喝多了。其中一位姓李的商人开始灌南锦屏酒。   邴温故注意到了,“这位乃是本官表弟,不胜酒力,他的酒本官代为喝。”   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李东家竟然抱一坛酒拍在邴温故跟前,“好呀,邴大人既然愿意代喝,那就把这一坛酒都喝了吧,只要大人你都喝光,小人们就去你的吉县建工坊!”   李东家似笑非笑,“之前邴大人说的可是比唱的好听,现在就到了检验邴大人真心的时候了?” 第93章 笼络人心 招聘奇怪的人才   所有商人的目光都看向邴温故, 这一瞬间室内静的好像死了人一样。   邴温故的腿在桌子下轻轻碰了碰南锦屏,然后站了起来,伸手捞起那坛子酒, 拔了酒塞,对着酒坛子直接开喝。   谁也没想到邴温故会这么做,他们甚至做好邴温故怒而离去的准备, 然而邴温故却选择喝掉堪称屈辱的酒。   邴温故咕噜咕噜一口气干掉一坛酒,空掉的酒坛被邴温故摔在地上, 瓷片飞溅。   桌上的商人们被碎裂的瓷片声吓了一跳,不安地在凳子上挪动。   邴温故食指指向李东家,异常认真而严肃道:“酒, 本官喝了,你记得来吉县建工坊, 否则本官可是会记仇的。”   李东家面色铁青,冷冷地看着邴温故。邴温故同他对视, 眼神直直逼视李东家, 那股子迫人的威势把李东家逼的节节败退, 最后首先转开视线。   邴温故不胜酒力,砰地一声脑袋砸在桌子上, 彻底罪死过去。   “温,表兄, 你怎么样?”南锦屏有些着急,口中焦急的呼唤,双手去扶邴温故,忽然感觉左腿被邴温故轻轻碰了,南锦屏才松口气。   南锦屏起身对着酒桌上的众人道:“表兄不胜酒力,喝多了, 我先把人扶回去。诸位员外郎,我和表兄就在吉县恭候诸位大架了。”   南锦屏说完一礼,扶起邴温故往外走去。   他二人彻底离开,李东家一挥手扫掉半桌菜。   “一个小小的县令也敢跟我叫嚣,把他狂的!”李东家恶狠狠道。   桌上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搭话。李东家扫了一眼默不作声的众人,气哼哼离开。   待李东家走后,才有人开口道:“那酒,邴大人竟然真的喝了?”   “我还以为二人会当场打起来呢。”   周东家端起酒杯没有立刻喝,而是转动着酒杯陷入沉思。   “周东家,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邴大人。”周东家一口喝光杯中的酒,“就冲着这邴大人肯为了吉县百姓喝光那坛堪称侮辱的酒,这吉县我去定了。”   众商人沉默,谁也没开口,心中却各有思量。   南锦屏扶着邴温故出来,踉踉跄跄回了驿站,刚关上房门,刚才还醉到人事不省的人,此时双目清明,那还有半分醉意。   “温故,你没喝多?”南锦屏惊喜。   “不过一坛酒而已,还最不倒我,你夫君千杯不醉。”   “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同我开玩笑。”南锦屏坐在邴温故旁边,“你没醉,为什么还要装醉?”   “气氛已经陷入僵局,无法打破,再待下去只会发生冲突,不如装醉离开。”   “也好,再说下去那个李东家不一定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南锦屏摇头,“他太嚣张了,仗着他姐夫是知府,连你这个县令都不放在眼中。”   “夫郎不必气愤,这关系户压在长官上头的,自古有之不是什么新鲜事。”   南锦屏看着淡然的邴温故,疑惑不解,“温故,你这次都不生气的吗?你可不是脾气这么好的人,从前右相惹到你,你都敢直面刚回去。今日我以为你会动手打人,没想到你竟然选择喝酒。”   “虽然我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但是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并不是用武力能解决的。”邴温故承认他是武夫,但不承认他是莽夫。   “我这一坛酒不是向李东家低头,而是喝给所有人看的。”对于怎样拿捏人心,邴温故炉火纯青,“这坛酒我喝了,桌上那些商人至少八成会来咱们吉县建工坊。”   临安府就算这样了,邴温故又临近几个府城中采访那些商贾。   邴温故虽然是吉县县令,但是强龙不压地头蛇,那些商人对邴温故客气有余,尊敬不足。   这些邴温故都没计较,倒也又劝动了几个商人。   邴温故和南锦屏返回吉县的时候,南锦屏忽然道:“从前我以为县令就是天一样大的官,说什么就是什么,很是威风凛凛。可如今看你去拜访那些商人,受了这许多委屈,我才知道县令不过如此。”   邴温故把南锦屏搂进怀中,“是我不好,官太小,护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   “我哪里有什么委屈,明明受委屈的都是你,我不过是陪着你罢了。有几个商人对你那么不耐,面对白身,你却以官身生生忍了下来。温故,此时我才知道,温故你并不是那种有勇无谋的莽夫。”   邴温故笑,“你夫君当然不是。你夫君只是不喜欢阴谋诡计,能用武力的解决的就不用脑子,但可不代表你夫君就是个可以任人耍戏的孬种。”   “这个我当然知道,李冶那事,即便过了一年,你也没忘记报复回去。”   “温故,李东家你打算……”   “掘根。”   邴温故次日出现在衙门,赵玮海看见他,惊愕道:“邴大人这么快就办完事回来了?”   邴温故斜睨了一眼赵玮海,“本官若是也像你们公办的时候慢腾腾的,这吉县百姓就等着饿死吧。”   赵玮海被噎了一下,气的喘息都加重了。邴温故走进内衙办公,褚宏宇才走上前拍了拍赵玮海的肩膀,“都共事这么长时间了,你这还没习惯邴大人说话风格。咱们衙门谁不知道邴大人那张嘴里吐的从来不是人言,而是毒液。”   赵玮海不服道:“凭什么,就因为他是县令,就可以对咱们这般不客气,随意辱骂?我倒要看看他能得意到几时!”   邴温故没有立即处理公案,而是先展开一张纸,在白纸上写下他目前所需要的人才。   吉县地处北方,虽然地广人稀,但是四季分明。庄稼一年只能种两季,再没有科技技术的干预下,收成比不过南方。毕竟同样一年,南方可种两季,收成自然比只能种一季的北方好。   邴温故想改变这种情况,可以从两方面入手。一是改良粮种,培育出高产植株。二是制造化肥。   这两样目前而言都是可实施的,并非异想天开的东西。   现在邴温故是县令,他每日需要处理的公文就一大摞,所以要他分神自己亲自去研究显然行不通。邴温故打算招聘这两方面的人才,他从不小觑古人,古人的智慧是无穷的。   很多古人遗留下来的东西,即便到了星际时代,人类已经可以空间跳跃,遨游宇宙,却依旧是未解之谜。有这样智慧的古人,怎么可能是愚笨的。   邴温故列出自己需要的人才,找到赵玮海,“这些人才是咱们衙门需要的,不日本官会举办一场大型人才招聘会,到时候你组织一下人员,出一些考题,把本官需要的人才招出来。”   赵玮海接过那张纸看了一眼就懵了,“种地的,邴大人咱们衙门里那片地不是种完了吗?你还招会种地的农人干什么?”   “还有这个化工,邴大人什么是化工?铁匠?为什么还要招道士,邴大人你要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干什么?”   “本官招他们来,自然有本官的用处,你只要做好份内之事,出一套有水准的考题就可。”   “你让下官出考题,可是这考题怎么出?农人尚可,问问怎么能把庄稼种好就行。可是这化工是什么,怎么考校?道士呢?总不能让下官研究一遍道经,与道士论道吧?”   邴温故一把抽回赵玮海手中的白纸,不屑地瞥他一眼,“愚笨!竟然连考题都不会出,要你何用!算了,还得本官请本官夫郎出马。”   邴温故扬长而去,把身后的赵玮海气的差点又晕过去。   赵玮海嘴唇哆嗦道:“本官,本官好歹也是有出身的,圣人亲口封的官员,虽然没邴大人那般位列前茅,但也不至于被一个大字不识的农双儿比下去!”   “邴大人的夫郎识字,听邴大人说过,他写的话本子在汴京城很受欢迎,想来应该有几分学识。”褚宏宇道。   “那也是一个双儿。拿本官同一个双儿比学识,这简直就是赤.裸.裸在侮辱本官!”   这个褚宏宇就没法说什么了,他也觉得邴温故就算再怎样毒舌,也不该这般过分。   “还,还有他拿的那个单子,那上面招聘的都是些什么人!”赵玮海气到口不择言。   “会种地的泥腿子,他是不是前半辈子在农村的时候种地上瘾了,到了咱们吉县,折腾衙门里上上下下官吏种地还不过瘾。如今竟然要找农人专门来衙门里种地!还有道士,那些道士都是骗人的江湖术士,招他们进衙门干什么,天天给咱们炼丹吗?”   这些东西,褚宏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时候邴温故从门外走回来,乜了赵玮海一眼,把赵玮海吓得把剩下的那些吐槽都吞了回去。   “对了,招聘会在三日后,地点就在衙门门口。你们叫人在吉县县里和下面十三个乡镇通知一遍,所有想出来做工的百姓,不拘出身,便是泥腿子也可来报名。”   “是,邴大人。”褚宏宇严重怀疑邴温故听到赵玮海的抱怨了。   “还有最主要的一个交代,这次这些商人都是本官低三下四亲自请来的。如果招聘会上遇到什么问题,都给本官认真恭敬的解决,谁要是敢把本官端茶倒水请来的人得罪走,本官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邴温故态度坚决,并且没有隐瞒他请人过程中受到的刁难。人心不能一味软着来,也不能一味硬来,软硬兼施恩威并济才是最好的笼络人心的手段。   赵玮海道:“邴大人何必如此,商贾而已,邴大人如此折腰,未免有辱咱们吉县衙门的威风。”   “辱?威风?”邴温故冷冰冰地望着赵玮海,“都什么时候了,吉县都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你竟然还有心思计较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邴温故一步一步走向赵玮海,步步紧逼,把人逼的连连后退,“本官问你,不把那些商贾请到吉县办工坊,咱们吉县的百姓靠什么生活?那一点救济粮还是春天山里的那些野菜?百姓都要饿死了,你守着这空空如也的吉县衙门有什么用?”   县令和县丞在衙门公然争吵,很快就吸引了在衙门办公的大小官员。这些人就算不敢正大光明的围观,但还是敢偷偷找个角落藏着瞧热闹。   赵玮海被邴温故一步步逼到墙角退无可退才算完,“是不是要等到这吉县成为一座空城,才不辱没了你吉县县丞的威风!本官告诉你,本官为了请这些商贾来吉县建工坊,为咱们吉县百姓提供活计。”   “本官被你眼中瞧不起的商贾为难,他们让本官当场喝下一坛子酒,就来本官的吉县建工坊。本官一个屁没放,当场就一口气干了一坛子酒,醉倒烂泥一样钻到桌子底下,是本官的夫郎把本官扶回去的。”   邴温故没有大声咆哮,可是声声平静的质问却犹如一道道惊雷,炸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本官早就没了你说的什么威风,本官只知道本官要本官的百姓们活着,好好的活下去!”   此刻衙门里的小吏众多,这些小吏没有编制,更多的都是临时招来帮忙的。他们赚的不多,就是一点辛苦银子。他们其实过的就是这吉县普通百姓,甚至是穷苦百姓的生活。   此时此刻听到邴温故这番话,为了他们好好活下去,不惜牺牲自己身为官员的脸面。这样的好官,一心一意为他们的好官,让这些小吏感动。   有些小吏甚至当场就红了眼眶,一个名叫丛林的衙吏竟然直接给邴温故跪下。   “邴大人,邴大人谢谢你为小人们着想。小人命比草贱,本来死了就死了,不值当什么可惜的。可是小人娘子前些时候却查出身孕,家中却已无银无粮,小人舍不得孩子,想让这个孩子能平安出生,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   丛林实实在在额头砰砰磕在地上,“如今大人请来那些商贾在咱们吉县建工坊,只要小人家中能有一人应聘上,拿回银粮,想来小人娘子肚子里的孩子就能保住了。”   紧接着又有一小吏给邴温故跪下,“小人家中老母生病,无银无粮,家中兄弟众多,可是世道艰难就那么眼睁睁看着老母病重却赚不来钱粮。如果那些外地商贾真愿意在吉县招人,小人家中兄弟只要能选中,再苦再累都行,只要能赚到银子为老母亲治病就好。”   “小人……”   接二连三有人给邴温故下跪,每一个人家中都有着艰难。   吉县连旱三年,颗粒无收,各家都有各家的艰苦。   这一刻能帮助他们的邴温故就是他们的神,特别是这个神还为了他们弯下高贵的头颅,甘愿受辱。这些小吏们这一刻恨不能对邴温故掏心掏肺。   “谢谢邴大人为小人,为吉县百姓所做的一切!”   “谢谢邴大人!”   “谢谢邴大人!”   一声又一声谢谢,响彻府衙内外,声震四野。   赵玮海被这响亮的道谢声惊的双腿发软,他软软靠在冰冷的墙上看着邴温故,心比墙面还凉!   赵玮海当了这么久的官,从来没见过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能这么快收服百姓心之人。   百姓和官员之间,自古就隔着一道天堑,百姓对于官员说是敬爱不如说是敬畏。   可是邴温故到底怎么做到的,不过凭借自折身份的几句话,就让衙门里所有的小吏对他生出敬爱之心。   邴温故转身,对着给他跪下的衙吏深深作揖,“诸位同僚快快请起,本官既然身为吉县县令,这些都是本官该做的,当不得什么!”   可是那些人仍旧没有一人起身,邴温故走过去扶起丛林,众人这才陆陆续续起身。   “诸位先回去各司其职,本官相信终有一日,咱们吉县人人都能吃饱饭,人人都有暖衣穿。”   与其说那些假大空的话,还是这样实实在在的话更能触动底层百姓的心。   “人人都能吃饱饭,人人都有暖衣穿!”   这句口号像是某种蛊一样一夜之间传遍吉县大街小巷,几乎所有吉县百姓都知道邴温故为吉县百姓所做的一切。更知道他们新来的县令所追求的不过是人人都有饱饭吃,人人都有暖衣穿。   晚上回去,邴温故把衙门里发生的事情跟南锦屏讲过。   南锦屏瞪着漂亮的凤眼直勾勾盯着邴温故。   “怎么,被你夫君的风采迷住了?”   南锦屏道:“温故,你总是能让我发现你更多的惊喜,以前我只知道你有勇有谋。今日才知道勇谋下,你还有这收服人心的手段。”   邴温故笑道:“既当官,没点笼络人心的本事怎么行!”   南锦屏笑了,“也是。”   “对了,夫郎,明日还需要你帮忙招聘一些人。”邴温故教了南锦屏这么长时间,南锦屏的思想早就能邴温故步调一致,邴温故提出要求,南锦屏立刻就明白邴温故想要什么样的人才了。   “好,交给我。”此时的南锦屏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南锦屏,经历过汴京的浮华,他已经能独当一面,不再畏首畏尾。   赵玮海心口一直发凉,直到回到家中,还在捂着胸口。   吴氏吓得忙要叫仆从去请郎中,赵玮海摆手,“不必了,我这不是病。”   吴氏柳眉倒竖,“又是被那个邴温故气的?”   赵玮海把今日这事讲过,“我真就不明白,不过就是几句话,怎么那些人就跟邴温故是他们再生父母一样了?”   吴氏随意挥了挥手帕,“一帮贱民,平日里被人作践惯了,好不容易有个当官的,尤其还是一县之主对他们好言好语,可不就被收服了。夫君何需在意这个,一群贱民的心要来有何用?”   当官之人,不管对百姓究竟如何,可是有哪个不想被百姓真心爱戴。赵玮海也不例外,他虽然未为百姓做一分一毫,但是却想因县丞的身份被百姓拥护爱戴。   “娘子说的是,有那些贱民的爱戴有什么用,难道圣人能因为那些贱民的喜欢就把邴温故调回汴京城?”赵玮海酸溜溜道。   “就是如此,不过就是一些虚名罢了。也只有邴温故这种初出茅庐之前没有做官经验的毛头小子才会觉得这些虚名有用。”吴氏附和。   “跟你说一件特别搞笑的事情。”赵玮海对吴氏吐槽道:“你不知道那个邴温故一天天的脑袋不知道想些什么,竟搞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他今个竟然叫我给衙门招种地的农人,打铁的铁匠,还有什么化工,最好笑的是,他还要招道士进来!”   吴氏咯咯笑起来,“招道士干什么,天天在衙门里给他炼丹吗?”   赵玮海和吴氏相视大笑,笑声中都是对邴温故古怪行为的鄙视。   褚府同样在谈论邴温故。   褚宏宇叹道:“从前我从不服状元,只当自己运气不好,学识稍微差了些罢了,其他的不见得比状元差。如今邴大人来了后,我才知道我与状元之间差距竟然如此之大,就论这份收服人心的手段,就够我学习的了。”   韩氏吃惊道:“这位邴大人竟然如此厉害,我之前听县丞娘子吴氏提起邴大人,言语间多是瞧不起,农门出身,没什么本事。”   “如果真没本事,怎么在如此短时间内,就为吉县百姓谋求到一条生路。”褚宏宇不知道想到什么,皱着眉头,“只是不知道这条生路能通多久,能不能撑过今年夏季。”   “夫君是在担心钦天监的那个传言。”   “是,如果吉县今年大旱下去,便是邴大人找了这些人来建工坊又有何用。大旱来了,一样都得跑干净。”   “旱灾无情,这样的大旱别说一个小小的状元县令,恐怕就是圣人来了,都无计可施。”   “算了,如今说这些为时过早,走一步看一步吧,兴许天无绝人之路,到时候就真能天降救兵了。”   “不过说来邴大人到底还是年轻人,思维太跳脱了,他竟然想给衙门里招种地的农人、铁匠、还有道士?”   “啊?邴大人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前些人就算了,最后这道士何意?莫不是还要炼丹?”   “不知。” 第94章 清净子 邴温故施展术法   三日后招聘会开始, 李东家等人才知道邴温故有多重视。   所有参加招聘会的商家都有专门的展柜,且每个展柜前还有一名衙吏一对一服务。   场内随处可见衙吏巡逻。   这次招聘会面向的是整个吉县辖区内,包括下面的乡镇, 所以这会儿会场内充满衣衫破烂的人。   狗蛋今年十六岁,跟着村人来的。看到穿梭巡逻的衙吏,他腿肚子打转。   “里, 里正伯伯,咱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咱们不是来找活计的吗?这里怎么这么多衙吏,如果我一不小心说错话,会不会被抓起来。”狗蛋有些害怕, 抓着里正的袖子藏在他身后。   里正也有些懵圈,他左顾右盼, 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一张熟面孔,是隔壁张家村的里正。他一把把人抓住。   “可算看到个熟人, 你也来了。这里是怎么回事, 怎么这么多衙吏把守巡逻, 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张家村里正摇头,“我也不知道, 当时去我们村通知的衙吏,就说今个府衙门口招工, 想要找活计的都可以来试试。我这不就带着村人来了。”   “这么多衙吏看着怪怕人的。”里正道:“不知道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门道,从前衙门可没管过咱们这些农人的死活,更别说还帮咱们解决生计问题。这个新来的县令才来,就帮咱们解决这些,我这心里总不踏实,就怕有陷阱。”   张家村里正何尝没有这个担心呢。   里正小声道:“你说, 这天底下真会有这样一心为民的好官吗?”   张家村里正答,“或许会有吧,现在这邴县令不就帮咱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解决生计问题吗。”   二人正说着话,一队巡逻衙吏走回来,“你们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两个里正吓得立刻就道:“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二人说着还彼此对视一眼,好似再说,就说嘛,咋可能有那样一心为民的好官,这几年一定有弯弯绕。   “别走。”衙吏赶紧把二人叫住,好声好气解释道:“我可是没撵你们走,我们邴县令知道你们从村里乍来,怕你们搞不明白。特意叫我们在这里巡逻,就是为了帮助你们解决问题。”   “啊?”里正听得一愣一愣的,掏了掏耳朵。什么时候鼻孔朝天的衙吏竟然主动要帮他们解决问题了。   “我,我们是来找活计的,不知道该怎么找?”里正试探着询问。   衙吏没有不耐烦,反而耐心地指着不远处的几个展台,一一介绍道:“你看见没有,坐在第一张桌的是周东家,他家主要经营瓷器生意。如果你们当中有人会烧瓷,力气特别大,可以去试试。还有他旁边的是陈东家,他家主要经营……”   衙吏一一介绍,最后指着末尾的三个展台,“那两个是咱们邴县令自家和岳家招工,一个做豆腐生意,一个做玻璃,你们可以过去试试。对了,最后一个展台是咱们府衙招工,你如果有一技之长都可以去试试,咱们邴县令要各行各业的人才。”   “府衙还招工,那进去岂不就是衙吏了?”里正兴奋地问。   “不是。”衙吏答,“县令大人说是什么技术型人才,这个我也不懂。不过我听说那个什么技术型人才工钱看着和我们差不多,但是如果能搞出县令大人要的东西,会给很多赏赐。”   “多少?”里正问。   “很多,少则几两,多则千两。”   “那么多!”里正吓了一大跳,“那岂不是发财了,那种赚大钱的活计肯定不是咱这种农人能搞出来的,应该是专门给读书人设置的吧?”   “不是的,就是给你们设置的。如果你在村里种地特别厉害,庄稼总能比别人种的好,那你就去看看,说不定真能成功。”衙吏解释。   狗蛋这时候忽然道:“那应该让我阿娘来,我阿娘种地就特别厉害!”   里正怕狗蛋说错话惹衙吏不快,立刻呵斥道:“莫要胡说八道,人家那是正经衙门,怎么能要婆娘。”   “可是他说种地好就可以,我阿娘就是种地很厉害!”   “闭嘴!不许胡说八道。”里正讨好地对衙吏笑道:“小孩子不懂事,胡说八道,大人莫要计较。”   衙吏摆摆手,表示不在意,“你们若有能干的活计就赶紧去报名吧,招工的人数有限,今个来了这么多人,去晚了可就没活了。”   “哎,哎,我们这就去报名。”   里正赶紧带着村人去报名,村里人没挑剔的,都是招工的人挑他们,不拘什么活,随便找一个就报名了。   就在大家都闹哄哄报名的时候,一个身着道服的中年老道拿着浮尘出现。   老道偏瘦,穿着道服,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   老道的出现,顿时吸引了场内不少百姓的目光。   老道捋着胡须道:“贫道乃通天教主坐下第十三代大弟子,闻得此处县令是三清尊神的虔诚信徒,特来结缘。”   衙吏们你看我我看你,他们衙门里倒是抓过不少装神弄鬼的道士,没招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南锦屏对认识他的一个衙吏道:“进去请邴大人过来吧。”   “是。”衙吏拱手应声。   道士用眼睛斜瞥了南锦屏一眼,本来是高高在上的一瞥,可是不知怎地,忽然眼中闪过一道震惊,忙睁大双眼冲着南锦屏瞧去。   道士上上下下打量着南锦屏,那目光直白而赤裸,不过并不是那种含有欲望的眼神。而是一种仿佛想要将南锦屏整个灵魂彻底看透。   这样的目光有些刮骨,令南锦屏有点害怕。   “大人,就是这道士找你。”   道士硬生生把视线从南锦屏身上撕下来,转头看向邴温故,双眼中才褪去的震惊再次袭上来,只不过这一次的震惊比刚才还大。   道士打量邴温故的同时,邴温故也在打量道士。   眼前的道士仙风道骨,看着很像是那种会些招摇撞骗手段的江湖术士,就是不知道有几分手段。   邴温故主动走上前,“本官乃是吉县县令邴温故,敢问道长出自哪门哪派,道号什么,会些什么手段?”   邴温故的话仿佛把道士的魂招了回来,道士收起震惊的眼神,恢复一派高人风范。   “贫道乃是三清天尊坐下第十三代掌门人,道号清净子。”清净子对邴温故施了一个道家礼。   “贫道听闻邴县令对我道门仙法感兴趣,有意与我道门结缘,贫道特此……”   邴温故随意挥挥手打断清净子的话,“本官不信道啊佛啊的,更不信鬼神之说,只是需要你们道士手中的化工技术,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给本官看看。”   不信道,你衙门招什么道士!   清净子内心吐槽,倒是没有真讲出来。脸上还是一副高人风范,“世人肉体凡胎,多被世俗所困,看不见神鬼,故而不知敬畏,今日贫道就让你开开眼,见见方外之地。”   邴温故颔首。   道士挥了挥浮尘,高深莫测道:“贫道虽然会些术法,但是到底肉体凡胎,需要借助外物手段才能显灵,所以需要邴县令帮忙准备一些东西。”   邴温故再次点头,对着身后衙吏招手,示意他带清净子去准备东西,“请。”   清净子对邴温故略微施礼,跟在衙吏身后,身姿挺拔地离开了。   不久后,清净子回来了,身后跟着衙门内一众衙吏,并赵玮海、褚宏宇和杜永浔三人。那些招工的商人和百姓跟着围上前一起瞧热闹。   只见清净子在衙门门前架起一口大锅,锅下点燃着熊熊烈火,锅内是一锅油。   清净子高傲地仰着头颅,“贫道怕一开始就搞大的吓到你们,今日就先露一手小的给邴县令瞧一瞧,也好叫邴县令知道贫道的术法高深。”   邴温故什么都没说,伸手对清净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是一锅油,油下乃火,烈火烹油,若是寻常凡人将手伸进热油之中,必将烫的体无完肤。”道士表情得意的瞅着邴温故,“但是贫道得三清天尊庇佑,可短暂借用三清天尊神力,保佑贫道不受热油灼伤。”   道士从褡裢中拿出一柄铜钱剑和一个三清铃,以及一摞符箓迈着摇摇晃晃的步伐,嘴里嘀嘀咕咕一些人听不懂的咒语开始做法。   从头到尾,邴温故都未出声打断,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清净子表演。   清净子做法了半盏茶的功夫,这才忽然大喝一声,然后就像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一样全身抖动。抖了数息,清净子终于停下来。   “三清天尊已经赐予贫道神力,可铸钢筋铁骨,现在贫道的两条手臂已经不再是普通的血肉。”清净子对邴温故道:“邴县令和在场诸位请睁大眼睛好好看我三清天尊如何显圣。”   说完,清净子就撸起袖子,露出两条赤裸的胳膊,就要往热油锅中插。吓的在场的小孩子们发出惊叫声,还有不忍心的老者劝道:“人是血肉之躯,如何能受得了热油烹炸?老汉好心劝你一句,莫要为了一个衙吏名额,伤了一身性命。”   “是啊,这肉在油锅里烹炸怎么可能不受伤?”   许多围观百姓皆出口相劝,南锦屏拉了拉邴温故的袖子,“温故,会不会闹出人命?”   邴温故摇头,“无事,你上你也行,夫郎尽管放心瞧着,就当欣赏一场表演了。”   南锦屏立刻就放心了。   清净子听到围观百姓的劝说,眼中得意更甚,“诸位放心,你们血肉之躯受不得这热油烹炸,贫道已得了三清天尊庇佑,自然受的。”   说着,清净子猛地把双手插进热油之中,吓得周围围观百姓连连惊呼,有那些胆子小的,直接把眼睛捂住不敢看。   清净子越发满意围观百姓的反应,欣赏够了,才把双手从油锅之中抽出。   “诸位请看!”清净子伸着双手,展示着他半点没受伤的双手。   “天啊,竟然真的没受伤!”   “难不成真有三清天尊庇佑!”   “咱们今日遇到神仙了!”   围观百姓涌上前查看清净子的双手,真的没有一点灼伤。   不知道是谁起头,先跪下口呼神仙,立刻就有更多的人跟着跪下口呼神仙。   清净子看着面前跪倒的一片百姓捋着胡须,矜傲地斜乜着邴温故,等着他露出震惊或者惶恐的表情。   赵玮海、褚宏宇和杜永浔却是真的被惊到了,他们已经询问过帮忙准备东西的衙吏,得到证明,油确实是真油。   邴温故走上前,慢悠悠卷起袖口,“这术法有些意思,不过呢,恰巧得很,本官也会。”   清净子的面色猛地一变,他见邴温故竟然要亲自把手伸进热油中,慌张道:“邴大人万万不可,你没有三清天尊庇佑,乃是血肉之躯,若把手伸进热油之中必然有性命之忧!”   褚宏宇跟着劝道:“邴大人,不可。虽然不知道这道人有何猫腻,但是血肉之躯怎受得了热油烹炸?”   “无事。”邴温故满不在乎。   杜永浔见劝不住,邴温故仍旧要一意孤行,只能求助南锦屏,“还请你快快劝劝邴大人,这可怎么行!”   南锦屏道:“诸位放心,温故心中有数。”   清净子眼瞅着邴温故根本劝不住,忙道:“邴大人且等等,贫道现在就再次向三清天尊借神力庇佑与你。”   “不必。”邴温故说完,就把双手伸进油锅之中。   众人想象之中的血肉模糊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只见邴温故拿回来的双手光滑如前,半点没受到灼伤。   众人哗然。   清净子眼看着要被揭穿骗术,忙道:“邴大人你太冒失了,幸好贫道施法快,否则你可就要被生生烹炸了。”   众人狐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清净子的话。   南锦屏这时候走上前,在清净子没反应过来前把手伸进油锅之中,然后依旧无事发生。   南锦屏收回手,看着一点没受伤的双手,觉得很有趣。   “这热油根本不伤人,不信的可以上来试试。”   “我要试试。”里正一个没拉住,狗蛋跑了出去。   狗蛋把手伸进油锅之中,同样没有受伤。   “真的没事,真的没事!”狗蛋蹦蹦跳跳,“好神奇啊!”   紧接着陆陆续续有人尝试,都没受伤。众人再次看向清净子的目光都变得怀疑起来,清净子强撑着道:“贫道已经给这锅施了术法,所以你们才没受伤,不然早就被烹炸了。你们也不想想,你们自己在家被热油溅到都会受伤,这整个手掌被烹炸怎会没事?”   众人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有的迷信者已经动摇了。   南锦屏道:“温故,你给百姓解惑吧。”   “原理很简单,这油底下是醋,醋的沸点低,醋沸腾,油未沸罢了。”邴温故解释道。   众人看清清净子,清净子脸上一点血色没有,就知道邴温故说中了。   有些人想到家中老辈曾被骗的经历,指着清净子骂道:“骗子!”   还有嫉恶如仇者,试图冲上去打人,被邴温故叫衙吏拦住了。   “清净子,你若还有手段可以使出来。”   清净子很快镇静下心神,咬牙道:“贫道就再叫你看看贫道的神通。”   清净子再次故技重施,又蹦又跳,念叨了一堆咒语,然后他的目光就像是找什么东西一样,在四周逡巡起来。   忽然清净子手指遥遥一指,“那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鬼气?”   众人望去,有人惊呼道:“那里正是大牢所在之地。”   “大牢,那就对了。那里死人可不少,肯定有鬼气。”   邴温故再次对清净子道:“那就烦请清净子道长捉鬼了。”   清净子打定主意要叫邴温故折服,大踏步走进大牢。   “这里鬼气森森,到处都死过人,鬼无处不在。”清净子皱着眉,面色凝重,“也不必特意选了,贫道就随意找一处施法吧。”   清净子走到大牢一面墙前,对着墙神神鬼鬼的念叨一通,手中的褡裢向空中一抛,大喝一声,“现。”   随着清净子的话音落下,室内竟然真的出现了幽蓝色的火焰。   “鬼火!真的出现鬼火了!”   “这里有鬼!”   众人惊慌失措,清净子看着众人的反应恢复了往日的高人风范,他转头看向邴温故,企图在邴温故脸上看见敬畏和惊慌。   然而清净子只看到邴温故对他的满意,“鬼火,磷粉,会化工,不错正是本官需要之人。”   清净子听到磷粉,脸色又迅速灰败下来。   南锦屏看的津津有味,忙对邴温故道:“你再给众人解释下原理。”   “诸位所见之鬼火,其实就是人体骨头中的磷在尸体腐烂的过程中形成磷化氢。磷化氢比空气燃点低,可在空中自燃,就形成了鬼火。”邴温故道:“若是你们看见鬼火,不一定是周围真的有鬼,但有鬼火的地方一定有尸体。”   “原来如此,不愧是县令。”有人发出感叹。   衙吏丛林立刻骄傲道:“那是,咱们邴大人可是今科圣人亲赐的状元郎,学识自然渊博。”   百姓们瞅向邴温故的目光之中不知不觉带了钦佩之情。   邴温故问清净子,“你可还有其他术法,皆可使出来。”   清净子知道这是遇到对手了,再多手段也不过徒劳,“邴大人既然有此等本事,为何还要请道人来衙门,大人自己就可施法。”   邴温故对着清净子摇摇手指,把众人带出大牢,再次回到衙门前。   “道长的术法,本官已经见识过了,下面来见下本官的法术吧。”   邴温故叫人抬了盆清水上来,“本官的第一个法术就是剪纸成真。”   邴温故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用剪刀剪成乌龟的形状,然后放进水里,那乌龟便像活过来一样,在水里游来游去。   “道长看我这法术如何?”   清净子面色铁青。   一旁的赵玮海、褚宏宇和杜永浔等人都看傻了,杜永浔铁憨憨道:“咱们大人竟然也会法术?”   南锦屏看的兴趣盎然,立刻追问道:“温故,你给解释下,这是何道理?”   邴温故道:“这纸事先用雄狗胆汁、鲤鱼胆汁混泡过,晾干后,放入水中即可自由游动。有兴趣的,可以自行回家尝试,百试百灵。”   “本官再给诸位表演一个捉蛇精吧。”   这一次邴温故叫人把他之前准备的一盏煤油灯拿上来,他点燃煤油灯,灯烟升起,一条灯烟形成的小蛇便摇摇摆摆出现了,然后又逃走了。   “啊!真有蛇精,这回总该是真的了吧?”   南锦屏双眼亮晶晶,“温故,这又是什么原理?”   “这条灯草事先用蛇血浸泡过,阴干后,点燃灯草就会出现蛇形。”   狗蛋高兴道:“这个简单,回去我就抓条蛇试一下。”   之后邴温故又施展了'齿嚼鬼骨'和'火炼水鬼'等。   '齿嚼鬼骨'便是说有鬼附身在碗上,将碗打碎,取一块碎碗片放进口中咀嚼,如同吃脆骨一般把碎碗片嚼碎咽下去。   其实就是用鱼鞘骨制成一片类似碗片的碎片,当打碎碗时,将其混入其中,咀嚼的就是那块鱼鞘骨。   '火炼水鬼'则是骗人说鬼被捉入水盆,水盆中会起火,火球还会围着水盆旋转。等火熄灭,邴温故向水盆中滴入几滴水,水盆里立刻就涌出血。   周围人看的惊叹连连,邴温故却看向清净子,“道长可知何解?”   清净子咬牙道:“虽然贫道没施展过这项术法,但猜测,水中升火,应是加入了钠。水中生血,该是加入酚酸。”   邴温故满意点头,“你留下吧。”   清净子垂头丧气,“败给身怀大气运者,贫道认了。”   清净子伸出两条手腕,等着衙吏铐他。   邴温故却对衙吏招手道:“请道长先在后衙住下,待实验室宿舍那边建成,再请道长住过去。”   清净子惊诧,“你不是要抓贫道进大牢?”   “本官说过,招工,自然就是招人干活了。”邴温故问:“不知道道长可有什么术法厉害的同门,可请来,本官急需要道长这样的人才。”   人才?是骗子吧!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地想着。 第95章 韩娘子 只要有用的   “没有。”清净子咬着后槽牙回答。   他把自己搞进这鬼地方, 还不知道怎么出去,咋可能还能祸害同门。   邴温故可惜,“本官这里其实待遇不错的。”   清净子坚持道:“贫道整个道馆上下就剩下贫道自己一个人了。”   “好吧。”邴温故耸耸肩膀, 无谓强求。“丛林,你先在后衙给道长安排个房间。”   “是,大人。”丛林没想到邴温故竟然能记住他的名字, 当场被点名,激动的恨不能为邴温故肝脑涂地, “道长,跟我走吧。”   清净子不死心,临走前深深看着南锦屏, 指着他道:“贫道是有真本事的,贫道能看出他是双儿, 是你夫郎。”   南锦屏今日参与招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特意穿了一身男装。清净子不认识他, 现场认识他的官吏又没有点破南锦屏的身份, 清净子便以为没人知道。   邴温故没有反应, “整个府衙的衙吏都知道。”   清净子被噎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 又碍于什么,最后都憋了回去。   清净子和丛林离开, 邴温故道:“诸位继续,本官衙门里还有公事,先行告辞一步。”   “大人,大人。”狗蛋突然喊了起来。   里正吓得一把捂住狗蛋的嘴,对邴温故露出讨好的笑容。   “大人,孩子小, 乱叫的。”   狗蛋在里正怀里扑腾个不停,邴温故道:“这少年似乎有话要同本官讲,你放开他,让他说。”   里正只能放开手,不停地冲少年使眼色,然而狗蛋根本没有瞧到里正不停地暗示。   狗蛋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邴温故,“大人,小人刚才听说衙门里需要种庄稼好的农人,小人阿娘特别会种地,种出的粮苗是我们村里最好的,年年都比别人家多得粮食。大人,小人阿娘可不可以来啊?”   里正心里咯噔一声,他就知道狗蛋是要说这个,忙对邴温故解释道:“大人,小孩子胡说八道的,你不要同他计较。”   “我才没有胡说。”狗蛋大声反驳里正,“里正伯伯,你不是曾经也夸过我阿娘种地是整个村里最厉害的人,甚至别的村子还有人特意来家里请教阿娘怎么伺候庄稼。”   里正有些急了,“你阿娘种地好是不假,可是一个婆娘怎么能去衙门里当官吏?那可都是家里爷们的事!”   狗蛋不服气,大声吼道:“可是大人说了,只要种地厉害的农人就可以,我阿娘就是十里八村种地最厉害的人!”   里正一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模样,对狗蛋道:“算了,我跟你一个孩子说不清。”   狗蛋气呼呼的,“你说得不算,大人才说得算。大人,你看我阿娘可以来做工吗?”   里正急的拽狗蛋的衣服,“你这孩子怎么就说不通呢,看我回去不告诉你阿耶你如此胆大,必然叫他狠狠揍你一顿。”   想到父亲的拳头,狗蛋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你阿娘种地真的很厉害?”邴温故问道。   “很厉害!我阿娘是十里八村种地最厉害的人!”狗蛋有些害怕的觑着里正的神色,不过还是很坚定地回答。   里正一脸无奈,邴温故问里正道:“这少年说的话可是真的,他阿娘当真是十里八村种地的好把式?”   里正本来想否认的,可是随后想到,狗蛋的娘确实是十里八村种庄稼最厉害的人,就点头,“是,韩娘确实是种地的好手,便是十里八村的男人也比不过她,可是她是个女……”   邴温故抬头打断里正的话,声音略微抬高,足够在场的人听得清楚,“本官衙门里招人不分男女双儿,只分能力。有能力者是女子如何,是双儿又如何?本官皆用。无能力者,便是长了两个把,也是个无能的废物!本官亦不用!”   邴温故话落,四周鸦雀无声,在场的人你瞅我我瞅你,不禁面面相觑。   有的农人没什么反应,左右都活不下去了,家里女人和双儿出不出来做工也没什么紧要。有的男人虽然自身无能,但是却抱着可笑腐朽的陈条不放,坚持认为女子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有更多的人不过随波逐流,上位者怎样治下,他们就怎么听着。没有自己的思想和观点。   邴温故随手点出一名衙吏,“你去这少年村里请一下那位韩娘子,请她若是有时间,务必前来参加招工,若是能通过考核,月俸两贯,供食宿,每月两日休假,每季两身衣裳。”   邴温故故意把待遇在众人面前重申一遍,即是说给在场众人听得,更是说给里正听得。   韩娘既然能在男尊女卑的大环境下得到男人的夸赞想必种地的本事十分了得。若是因为可笑的女子不得抛头露面,否则不贞等荒唐的理由,家里不让来参加招工,故而导致他错失一个人才,那才是最遗憾的事情。   所以邴温故故意提起待遇,就这个待遇旱灾前也没有,更何况是这时节,邴温故相信就没有不心动的人家。   不管怎样先把人才搞到手,至于之后怎样留住,邴温故相信见识到他的待遇后,就是撵都撵不走。   周围全部都是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吉县从前没受旱灾的时候,农人出来打短工,不过每日三十文铜钱,还不供饭,更没什么休沐的,那都是按天发工钱,常常一月里也干不了几日活。   可邴温故这里,却是日日有活可干,这还不算,还供食宿,有四季衣裳。   这些人眼睛都红了,当场就有农人大声喊道:“不就是种地吗?小人也会,农人谁不会种地,小人指定比一个娘们有力气,小人也能参选吗?”   周围此起彼伏都是应和声,邴温故没理会这些人言语之间对女人和双儿打心眼里的瞧不起,而是道:“都可以。”   这些人就跟疯了一样涌上去,一时之间其他招工的工位前门可罗雀。   邴温故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些人疯狂的模样,示意衙吏上去维护秩序。   衙吏抽出长刀,耍着官吏的威风,大声呵斥几句,那些农人们就乖乖的排起长队,接受考核。   狗蛋看到这情况,小声怯怯问道:“大人,小人阿娘还可以参加招工吗?”   “可以,本官这就让衙吏去请。”   狗蛋立刻道:“小人可以给他们带路。”   邴温故颔首,里正这才道:“大人,小人也跟着一起回去吧。村里人胆子小,小人怕狗蛋说不清楚,衙吏去请人,再吓到村人。”   “可。”   同时这边由南锦屏组织考试,南锦屏本身就是种地的好手,邴温故跟他讲过要什么样的人才后,南锦屏就罗列出了相关的问题,现在衙吏们就根据纸上的问题问这些应聘的农人。   “土地年年耕种,会导致粮食减产,可有什么办法解决?”   南锦屏没出那种简单的题目,比如如何区分粮种的优劣,这些只要种过地的人都知道。他们这是选拔好手,自然问的问题都是略微有些难度的。   一个皮肤黝黑,看起来就是常年种地的男人回答,“没有什么好办法,沤肥试试吧,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南锦屏又问了男人几个问题,发现无论什么问题,男人开口第一句话都是没有什么好办法,且他的答案中规中矩,不思创新,就把人淘汰掉了。   黝黑男人不服气质问道:“我哪里说错了?”   南锦屏好声好气解释,“并没有,只是你会的东西大家都会,我们这里需要一些有新奇想法的人才。”   黝黑男人不服气了,“你一个双儿知道个屁,好好在你的后院待着得了,也敢出来考爷们!”   这个男人刚才听见清净子点破了南锦屏的身份,知道他是个双儿。因为双儿此时的社会地位低下,心里本就有几分瞧不起。这会儿被南锦屏当众淘汰,还没给出一个心服口服的理由,自觉伤了面子,激动上头了,一时间口不择言。   “我……”南锦屏正要温声劝解,邴温故已经对身边的衙吏勾勾手指道:“来人,把这胆敢冒犯朝廷命夫的大胆狂徒给本官打两个大板!”   立刻有两个佩戴大刀的衙吏上来抓黝黑男人,黝黑男人被一把按在地上,吓得全身颤抖。   “大人,大人你如此偏颇你夫郎,未免太过分了。小人不过说了两句真话罢了,你不能因此打小人的板子。”黝黑男人恐惧的叫道。   邴温故冰冷地看着黝黑男人,“本官今个就好好给你讲讲你犯了何罪才会招惹到这顿板子。”   “本官的夫郎是圣人亲口封的正八品的朝廷命夫,实实在在的诰命夫郎。你冒犯他,便是冒犯朝廷命夫,根据大庸律法,轻则打板子,重则下大牢。现在本官给你一个机会,你自己选择一个吧?”   黝黑男人面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仿佛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双儿,可不是他们村里那些他路过时随意能呼来喝去的小哥儿。这是县令大人的夫郎。   “大人,大人,小人知错了,求大人饶恕小人。”黝黑男人立刻求饶。   邴温故却冷声道:“给本官打!”   衙吏立刻开打,虽然只打了两板子,但是两个衙吏用了全力,把黝黑男人打的在地上惨叫连连。   邴温故眼神冷若冰霜,扫视着现场众人,“本官夫郎同本官一样,皆是有品级的官身,不尊敬本官夫郎者,同不尊重本官者同罪论处。”   现场众人噤若寒蝉,没人敢再看不起南锦屏,相反一个个看着南锦屏的目光中都带着敬畏。   苗氏就在现场,她悄悄凑近南锦屏身边,小声道:“你劝着儿婿些,别太过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今个这人也是倒霉,冒犯到了儿婿心尖尖上的你。他若是惹到的是儿婿自己,他估计都不能挨这份打。”   南锦屏深以为然,“温故,我知你心,但不必如此。”   邴温故听到苗氏和南锦屏的对话了,他对南锦屏解释道:“夫郎,不全是为了你,也有我自己的原因。你我夫夫一体,你若在众人面前被人轻贱,就是折我的威望。今日若不打回去,日后我在百姓之中还有什么威望可言,怎么治理一个吉县。”   “再者,你说过要改变这个世道性别平等,此时吉县正是食不果腹的时候,最是好改变女人和双儿地位的好时候。当人都要饿死了,谁还在意性别。这时候有意识提高女儿和双儿的地位,他们察觉不到。等反应过来后,女儿和双儿的地位已经提升上来,掌握了经济大权,再想改变已是枉然。”   涉及到正事,南锦屏就不劝了。苗氏听了一耳朵,觉得儿婿目的不纯,句句私心,可如今儿婿已经是一县之主,她不敢管。   之后的考核继续,南锦屏再淘汰人,就没人敢吱声了。   另一边,里正和狗蛋带着衙吏回到村里,讲了情况,把赵家高兴坏了。   狗蛋蹦蹦跳跳对着韩娘子邀功道:“阿娘,是我跟县令大人推荐的你,里正伯伯本来不让我说的,可我还是说了。”   韩娘子怜爱地摸着狗蛋的脸,心中欣慰。她能想象狗蛋当时该是怎样的害怕,又是怎样的鼓气勇气大声推荐她。一个孩子能为她做到这步,该多爱她。   “你怎么不跟大人推荐我!”狗蛋的大哥听见立刻就道。   婆婆吕氏跟着道:“就是,就是。你就该推荐你阿耶的,你阿耶可是个男人!”   “可是明明就是阿娘种地更厉害!”狗蛋大声道。   “你知道个屁!”吕氏赶苍蝇似的冲狗蛋挥手,走过去讨好地对衙吏道:“大人,小孩子瞎说的,一个婆娘还能当官。让我家三郎去吧,我家三郎可是个男人。”   衙吏冷冷看着吕氏,“我家大人说了,只要有真本事的,女儿也好,双儿也罢,都用!没本事的,长了两个把也是废物!不用!”   吕氏愣了,“可是……”   “别可是了。”衙吏不耐烦了,“我们是来接韩娘子的,去不去给句话,不去的话,我们可走了。”   吕氏到底舍不得那些月俸,不死心问:“那个招工,我家三郎可不可去?”   “随便,别说你家三郎能去,就是你也可以。”   吕氏没听出来衙吏的讽刺,还摆手推辞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最后一起上路的变成里正、狗蛋、韩娘子和张三郎。   几人到达府衙门口的时候,招工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南锦屏看见韩娘子就先让她上前,把刚才问黝黑男人的问题又问了韩娘子一遍。   韩娘子道:“可以用人和家禽的粪便作为肥料养地。”   南锦屏继续追问,“你可会沤肥?”   随着农业的发达,农家肥沤肥不再是什么大事,可是此时却算是一项技术了。   韩娘子答:“知道。”   韩娘子把沤肥的过程讲了一遍,言之有物,一听就知道是个厉害的老把式。   之后南锦屏又问了一些有深度的问题,最后问道:“除了沤肥,你觉得怎么还能提高产量?”   “留用一些产量高的粮种。”   “你觉得如果有意识的把产量好的粮种杂交,可能培育出产量更高的植株?”南锦屏问。   韩娘子没有立刻否认,或者肯定,而是思索片刻问道:“什么是杂交?”   南锦屏听邴温故简单解释过,便给韩娘子解释了一遍。韩娘子没觉得异想天开,反而眼睛越睁越大,“竟然还可以这样!”   周围许多农人听得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南锦屏跟韩娘子说的什么有意思。有的半懂不懂,就觉得南锦屏在哪里异想天开。   到了此时,南锦屏已经完全满意韩娘子了,他瞅向一直旁听的邴温故,邴温故道:“韩娘子,你明日来衙门报道吧。”   韩娘子没想到她真的被选上了,惊喜非常,不过还是立刻抓住机会道:“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妾一定会好好干的。”   张三郎见他娘子被留用立刻挤上前道:“大人,小人是这婆娘的男人,她都留用了,小人是不是也能留用?”   “她是她,你是你,她留用与否跟你有什么关系?”邴温故道。   “大人有所不知,这婆娘的一切都是小人教的,她会的小人都会,还比她干的更好。”   狗蛋听着父亲的大言不惭,想大声反驳,可是他不能,气的咬着嘴唇。   他就不明白阿娘得到好的活计他为什么不高兴,偏偏要跳出来上蹿下跳。若是惹了县令大人不快,不用阿娘了怎么办!   “哦,是吗?你娘子会的你都会?”邴温故这嘲讽的语气一出,南锦屏、南家人、邴家人以及赵玮海、褚宏宇等人就知道邴温故要开启嘲讽模式了。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邴温故毫不留情的嘲讽道:“那你娘子还会生孩子呢,你也会?你既什么都比你娘子做的好,想来生的孩子也比你娘子多吧?你生了几个?可现场生个给本官和诸位父老乡亲看看,到时候你也不用来本官的衙门里做工,就凭看客们的赏钱,一人一文,都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周围响起响亮的大笑声,张三郎面红耳赤,“大,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小人是个男人,怎会生孩子。”   “不是你自己亲口说的你娘子会什么你都会吗?怎么你娘子会生孩子,你又不会了?”   “小人,小人……”   “别磕磕巴巴了,想留下来就考试,考试过了就成。”   张三郎只能参加考试,韩娘子之前答的,他有听懂的,原话复述。听不懂的也是杂交这方面的东西,记的乱码七糟,答的磕磕巴巴。被南锦屏没有悬念的淘汰掉了。   有记性好的农人记住了韩娘子的话,照葫芦画瓢复述一遍,可是不懂就是不懂,多问几句,或者变换一个问法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有农人就道:“我们是不会,可是种地有何难,你教我们,我们不就会了。”   “哦,是呀。那你们怎么不去跟医馆的郎中说,看病有什么难,你教我我就会了。去跟木匠说,木工活有什么难,你教我我就会了。”   邴温故再次讽刺道:“你们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各行各业,哪里用人还得先招回家好吃好喝供着,拿着月俸,还得亲自教的。若本官没记错,需要学习的,那叫拜师。不但要给师父端茶倒水,还得养老送终,甚至为了学技术,还得教束脩。”   邴温故一番话把刚才开口的农人羞得面红耳赤,恨不能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邴温故转身看见邴四郎,一个眼神给过去,邴四郎就像是得到指令的小狗似的,乖乖跑过来。   “大哥,什么吩咐?”   “那个叫狗蛋的孩子,留用。”   邴四郎连理由都不需要问,一口应下,“知道了,大哥。”   邴温故想要的人才并没有全部找全,但是找到的都还算精英,挺满意的便离开了。   这时候百姓们才意识到衙门招工虽然俸禄给的丰厚,但真不是什么人都成的。便是种地,都需要懂一些别人不懂的东西。   头脑冷却下来后,有百姓就想找自己能干的力气活,却发现那些不需要技术,谁都能干的活已经招够人了。   这些人被巨大利益冲昏头脑错失机会的人傻了。   狗蛋因为韩娘子的原因错失了机会,心里失落,不过想到他阿娘留用了,又开心起来。   “阿娘,恭喜你,我就知道你是最厉害的!”狗蛋笑着道。   韩娘子摸着狗蛋的头,“阿娘也想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阿娘也留用不了。不过阿娘还要说声抱歉,要不是因为阿娘,兴许你今日就能找到活计干了。”   “不怪阿娘。”狗蛋赶紧摇头。   邴四郎走上来,“狗蛋,我这里有份活,你要不要干?”   “要。”狗蛋立刻道。   “不问问工钱,累不累?”   狗蛋摇头,“我不怕累,给口吃的就行。”   邴四郎笑道:“那行,咱们签契约吧,我这里要你了。”   张三郎立刻下意识脱口而出道:“用我吧,他一个小孩子肯定没我干的好。”   邴温故瞥他一眼,“县令,我大哥,亲的。”   一句话就把张三郎吓得多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第96章 今年不会还闹旱灾吧 大豆油   圣人密切关注着吉县的情况, 邴温故这次行动这么大,立刻就被呈在圣人跟前。   展煜看后,把密函给了太子。   太子快速浏览完, 脸上露出笑容,“恭喜阿耶没有看错人。”   圣人难得面色柔和,“邴温故此子确实有几分本事, 没有背景、没有靠山、没有人脉,能自己想到通过招商的法子为百姓谋求出路, 脑子和手腕缺一不可。”   太子道:“邴温故此人虽然狂傲了些,但确实有本事。可以在科举上力压沈耀,却不遭沈家和姜家报复不说, 反能同两家做起生意,就看得出他的手段。”   展煜微微颔首。   太子瞅着密函, 疑惑道:“不过阿耶,你看这里, 邴温故为什么要建别庄?且这别庄还建的神神秘秘的。   一个庄子, 围墙建的足有两米高, 这还不算,还在围墙上砌了尖锐的铁器。无论是谁, 若打算翻城墙进来,稍有不慎就会被开膛破肚。   庄子里更是十步一岗, 百步一哨,一日十二个时辰都有衙吏守着。   没有邴温故的首肯,任何人不得随意进来,更不能随意出去。”   太子疑惑,“邴温故要做什么为什么,把别庄的防守搞的如此严密。”   圣人沉默, 半晌后摇摇头,“朕手下臣子千千万,不敢说每个了若指掌,但是只要他们有动作,朕就能猜透七七八八。唯有邴温故,朕竟朕有几分看不透了。”   圣人的手指在一份奏折上点了点,“太子,你可曾发现有一个地方更加神秘且戒备庄严,而那里住的却是一位道士。就连真的探子都无法潜进去查看具体情况。”   太子和圣人都不知道邴温故要干什么,不过谁也没有往造反的方面想。   因为邴温故没有招兵买马训练士兵,甚至招来的工作人员还有女人和双儿,就更加打消圣人的疑虑了。   这日晚间,南家和邴家都来邴温故的院子里找南锦屏。   “耶娘,岳父岳母。”邴温故对着四人微微颔首。   “儿婿也在家呢,我们过来送些东西。”苗氏从怀里拿出一张契约书,“家里新建了榨油坊,都赖儿婿的方子,要不咱们家也不能会这手艺。阿娘就想着,这方子不能白拿,还是老规矩,你们占五成股,岳母厚着脸皮拿五成股。”   这一次,无论邴温故还是南锦屏都没有推辞。   邴温故只道:“耶娘,股份落在我夫郎名下就成。”   苗氏来之前隐隐约约猜到了,“好的。这个就是契约,咱们家里人都签字按手印了,锦哥儿这边再签字按手印,明个送到衙门里备案就行了。”   梁氏夫妻过来也是同样的事情,只不过他们拿的契约上没有写名字。   邴温故让梁氏填南锦屏的名字,梁氏没闹,直接填了。   有邴温故指导,榨油坊这边开工榨油很快。   南家做的豆腐生意,用的就是大豆,邴温故交给南家的方法同样用大豆榨豆油。   其实说来很奇怪的一个点就是大庸朝百姓很少吃大豆油,植物油一般吃菜籽油。   倒不是没有大豆榨油的技术,有则有,就是没人爱吃。邴温故还特意买了大豆油回来,发现此时的大豆油确实有很重的一股子大豆味,怪怪的,不好吃。   邴温故不知道是豆子本身的问题,还是技术的问题,就先让南家按照他的方法炸了一些油出来,结果发现并没有那股怪怪的大豆味。邴温故就知道,问题大约出现在榨油的制作工艺上。   南大郎看着黄橙橙的油,咧嘴笑道:“弟婿,你看咱家这油怎么定价?”   一斤大豆的出油率在12%~15%之间,以南家这边工人并不算熟练的技术,平均下来,也就算12%的出油率。   那么一升大豆就能出1.25斤大豆油。   一升大豆十二文钱,一斤植物油要三十二文钱。   如今吉县这里受灾情影响,物价比其他府城要贵上五文钱左右,所以一斤大豆油能卖到三十七文左右。   邴温故想了下,“二十八文吧。”   南大郎愣了下,随后不知道想到什么,露出一脸敬佩的表情,“弟婿,你真是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自家的生意,没有仗着官身鱼肉百姓,反而比市场价便宜,宁愿自家少赚一些,这还不算一心为民的好官,什么才算呢。   “吉县这边百姓闹灾闹的也是可怜,许多百姓都做菜不过清水煮过就吃,都不放油。”苗氏感叹,“想想从前,咱家也有过那时候,可是现在再一回想,却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苗氏感叹着,看向南锦屏,“这一切都多亏了锦哥儿和儿婿。”   “弟婿,别的都好说,豆腐什么的,这种东西也好卖。就是这大豆油,百姓们一是买不起,二是能买起的都不爱吃大豆油,更喜欢菜籽油。咱们倒是知道自家大豆油没那股子豆味,可是外人不知道啊!”   邴温故略微沉吟片刻,“你叫人去街上卖炸物吧!”   “炸物?”南大哥没听到,没吃过。   邴温故简单解释了一下何为炸物,南大郎听得一愣一愣,“如此一来,岂不是万物皆可炸。”   “对,油炸过的食物又香又脆,便是素菜都特别好吃。”   邴温故出了法子,南家人又不是偷懒的人,几乎立刻就去集市上摆起了摊子。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一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肚子里缺油水的,大家都来看看。”南大郎做生意有经验,没啥不好意思的,扯开脸皮喊的特别响亮。   吉县就没有肚子里不缺油水的人,听到南大哥叫卖,凑上来看。   然后就看到南大哥面前不过一个煤炉,煤炉上有一个小铁锅。   有百姓好奇问道:“你这是卖的什么?”   南大哥就把旁边篮子撩开,里面便是一些素菜。   “我这个叫做炸物。”南大郎没有因为这一文两文的就不耐烦,反而耐心十足的介绍道:“就是把这些素菜放进这油锅里炸一下捞出来再吃,你们想一想,食物被炸的酥酥脆脆的,还浸满油,能不香吗?”   “香,那咋可能不香!”围观百姓立刻就道。   立刻就有人问道:“油水这么足的炸物,是不是特别贵?”   “不贵,不贵。”南大哥立刻摆手道:“就这么一小把野菜,我给你炸了,你给我一文钱就行。”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很便宜的,你要不要来一小把尝尝。”   “那就给我来一文钱的吧。”   南大哥立刻就给那人炸了一小把野菜,小本生意,连多余的调料都没有,就只放了一点点盐。   那人接过油纸包着的野菜,用手指捏出一根放进嘴里,然后就好吃的瞪大眼睛。   “怎么这么好吃,油汪汪的,酥酥的,好好吃,我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当然这人说的有些夸张了,不过不可否认的是油炸食品,永远的神!   那人明明很喜欢吃,但是却只吃了一根炸野菜就不肯吃了,他小心翼翼把剩下的炸野菜包好。   “这东西油大,我带回去做菜的时候放里,全家都能吃到有油水的饭菜了。”   这人讲的可怜巴巴,但其实这是三年大旱后吉县百姓们面对的普遍情况。   一文钱能为家里添置一点油水,百姓们还是乐意的,就都凑上来买。   南大郎不得不道:“大家若想买炸物,自己回家拿碗,几文钱的,咱家不送油纸,超过十文才给油纸包着。”   离的近的人就赶紧跑回去拿碗,离的远的,想要南大郎送张油纸,南大郎不肯。   他这小买卖,卖的不过就一文两文,再各个送张油纸,那不但不赚钱,恐怕还要赔钱了。   南大郎说什么都不肯送,众人也无法。   很快南大郎带的东西就卖完了,南大郎便收了摊子。南大郎没直接回家,而是转而去了铺子里。   南家在街上买了几间铺子,随便选了一间门脸就开门做起了生意。   南大郎进来,苗氏瞭了瞭眼皮,“都卖光了。”   “对,很多人买。”   苗氏也就随口一问,根本没放在心上。南大郎会去集市上支摊子,也不是真为了卖炸物,不过借此宣传他们家的油罢了。   告诉百姓们,他们家的大豆油没有别人家的那股子大豆油味,还比别人家便宜,时间久了,自然就会有人愿意上门来买大豆油。   但是这并不妨碍炸物受欢迎,当吉县百姓拿到第一个月工钱,许多工人们结伴来南大郎这里买炸物。   “我早就听说你家炸物了,可惜之前手里没钱,只能馋着,今个放工钱了,我定要买上些尝尝。”   南大郎笑眯眯道:“你吃吧,保管你吃了不后悔,吃完这回还想下回。”   “那给我炸两文钱的野菜、两文钱的鲜蘑、再来一个豆干、一块豆腐、一个干豆腐、一个面筋……”   南家自家就是做豆制品的,南大郎索性就把自家的东西拿出来做炸物,只不过这些豆制品比店里小得多,毕竟价钱便宜。   “诚惠十文。”   那人数了十文钱出来,“我这够十文了,是不是给用油纸包。”   “给的,给的。”南大郎抽空回答。   “给我炸十文钱的臭豆腐,我爱吃那个,就好这口。”   “好嘞,你稍等。”   南大郎一个人忙的团团转。   韩娘子带着狗蛋路过,狗蛋一下就认出了南大郎,“阿娘,你看那边那个摊主是不是县令大人夫郎的大哥?”   韩娘子上次招工的时候看见过南大郎,一下就认出来了。   “真的是呀!”韩娘子惊讶,“县令大人夫郎的大哥怎么会在这里摆小摊子呢?”   在韩娘子的认知里,县令可是顶顶大的官,他的亲人也应该都是那种高高在上不好接近的人物。就算是要做买卖,那也一定是开那种很豪华的酒楼,什么都不用管,坐等收钱就好。   “阿娘,咱们也过去看看吧。县令大人那么照顾咱们,如果他夫郎大哥卖的东西不是很贵,那咱们就买上一些捧捧场。”   韩娘子想到她和儿子刚刚发下来的月俸,有了底气。   “好吧,就当感谢县令大人了。”   韩娘子带着狗蛋走过去站着看了一会儿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韩娘子之前上工的时候也听说过县里新出现的一种叫做炸物的吃食,没想到竟然是县令家里做的。   “阿娘,好香啊,看着好好吃。”狗蛋道:“咱们买一些吧。”   “行。”韩娘子心里是为了感谢邴温故才买的,所以没挑便宜的东西买,直接要了半只鸡,二十五文钱。   鸡肉本来就香,再被炸过,油汪汪的,喷香喷香的。   狗蛋馋的一个劲咽口水,韩娘子道:“阿娘给你撕一块你先尝尝。”   狗蛋忙摇头,“不用了,阿娘。娘娘一定会看出来的,到时候该生气了,又得骂你。”   韩娘子想到吕氏的刻薄,作罢了。   韩娘子牵着狗蛋的手才迈进大门,就看到吕氏丧着一张老脸。   “还知道回来,这都出去野了一个月了,娘俩才着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老张家的儿媳妇跟人跑了呢。”   吕氏的小眼睛一下就瞄到了韩娘子手中的油纸包,上去一把抢下来,“这是什么!鸡!你发月俸了?发月俸不知道拿回家,竟出去乱花!韩氏你有没有心,你不知道家里都穷成什么样了吗?”   狗蛋气不过母亲被冤枉,鼓起勇气替韩氏解释道:“不是的,我和阿娘才没有乱花钱。这半只鸡也是因为是县令夫郎大哥支的摊子,我和阿娘为了感谢县令大人给了我们这份工,才在那买了半只鸡。”   “有什么可感谢的,他招工,你们去做工,又不是白给钱!”吕氏理所当然,半点不知感恩。   “那个什么县令,有什么可感谢的,若是真想帮助咱家,叫三郎或者家里其他男人做工,非要你们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子,谁知道居心何在!”   韩娘子真心感激邴温故,尤其当她真的开始上工的时候,她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邴温故的不同。   邴温故从不因为她是个女人就瞧不起她,她提出的建议都会认真聆听。甚至如果一起干活的男人瞧不起她,或者言语欺负她们这些女人。   轻则被罚款,重则直接赶出去。以至于现在那些男人一点不敢冒犯她们这些女子,甚至邴温故还让她当了项目负责人,去管那些男人。有不听话的,不好好干活的,她都能直接罚,没人敢不听她的。   韩娘子真心的把邴温故当成她的恩人,这会儿听到吕氏用那些不干不净的话冒犯邴温故,比她自己被骂还生气,气的浑身发抖,“阿娘,大人只是没有性别之见罢了。不管请家里谁去做工,总归都给开了工钱。有了这份工钱,咱家日子比村里人好过多少,这都是大人的恩情!”   “你竟然敢跟我顶嘴!”吕氏当即就炸了,冲上去就掐韩娘,“看我今个不把你打服,你是要反了天了。三郎,你给我出来,你媳妇竟然敢顶撞我,你给我狠狠地修理她。”   张三郎出来,竟然真的问也不问,就揍了韩娘一顿。狗蛋为了保护韩娘,连带着被张三郎一起打了。   吕氏收了韩娘手中全部的月俸和那半只炸鸡,得意洋洋地瞪着韩娘,“别以为你能去衙门里当差,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你还是老娘手中的蚂蚱,老娘想怎么收拾你就收拾你。”   “三郎,去叫你兄弟们,还有几个孩子过来吃炸鸡。”吕氏边给家里男人分炸鸡,边骂道:“败家娘们,就知道造害银子,鸡这么贵的吃食也敢买!”   吕氏把半只炸鸡撕碎,由她做主分给家中男人,女人没有。家里一向如此,肉之类的向来不分给女人的。   这些韩娘都习惯了,可是看着狗蛋竟然什么都没分到,韩娘忍不住道:“阿娘,狗蛋也没有呢,你是不是忘记他了?”   “忘个屁!老娘就是故意不分给他的。他刚才竟然敢护着你,那就别吃老娘的东西。”吕氏理直气壮地骂着,“再说了,你瞅瞅你们两个都吃胖了。也不知道惦记家里人,每顿那饭就不能剩下一些带回来吗?家里都没米下锅了知不知道!”   虽然衙门那边和玻璃坊都供伙食,但是那也不可能敞开了肚皮让他们随意吃。况且都有人看着的,就怕他们藏了食物带回家。   这些韩娘试图解释,但是吕氏一旦认定了根本不听。   “别在这里跟我叽叽歪歪的,你出去野了一个月没回来,家里衣服积攒一堆,赶紧去洗。”   韩娘才到家,饭都没吃,就去洗衣服。狗蛋心疼母亲,跑去帮母亲的忙。   狗蛋气呼呼道:“明明从前家里这些家务活都是几房轮着来的。现在阿娘都出去赚钱了,怎么反而不轮了,偏偏要留给阿娘你回来做。”   韩娘摸了摸狗蛋的头,没说什么。但心里比谁都明白,吕氏就是故意的,这是折腾她,也是敲打她,让她明白不是她赚几个钱,就可以翘尾巴,这个家还是她说的算。   韩娘的几个妯娌看到韩娘忙的团团转,还被打了一顿,幸灾乐祸道:“也不知道有些人非得出这个风头干什么,现在好了吧,不但要赚钱,回到家里还得多干活!”   韩娘不吭声,默默洗衣服。几个妯娌挤兑了她一会儿,见她不吱声,没意思,就走了。   她们这边才安静一会儿,一个小姑娘腾腾跑过来。   她蹲到韩娘跟前,韩娘见是她女儿,一个月没见,心中想念,刚想抱着小娘子亲热,就见小娘子冲着韩娘摊开手,“阿娘,给我两文钱。刚才娘娘根本没有分我鸡肉吃,我想自己买点别的解解馋。”   韩娘一下就愣住了,定定地看了小娘子好一会儿,“小娘,你不想阿娘吗?”   小娘子不耐烦道:“阿娘,你快给我钱啊。一会儿娘娘该出来了。”   韩娘垂下眼睛,“我的钱都被你娘娘要走了,我没有了。”   “阿娘,你偏心,你明明知道娘娘什么样,家里好东西从来都不给我们女孩子分,你都不知道帮我藏一点。”   韩娘指着狗蛋,“那买炸鸡的钱还有你弟弟赚来的一份,他都没吃到。”   小娘大喊道:“你骗人,你那么喜欢他,怎么可能路上不给他吃。”   小娘吼完就跑掉了,留下韩娘在原地瑟瑟发抖。   “阿娘,你别生气,大姐她不懂事。”   韩娘对上狗蛋担心的眼神,才感觉缓了过来,“幸好,阿娘还有你。”   南大哥的炸物生意做的特别好,很快就出现了效仿的。   炸物这东西没技术含量,被效仿了很正常,南大哥自己没当回事,可是效仿他的人却先把南大哥当成了敌人。   虽然邴温故都是县令了,但南大郎丝毫没有仗势欺人的想法。对方只要不主动找茬,南大郎都当看不见。   本来对方生意做的挺好的,可是这日就来了一个退货的客人。   “你家这炸物是不是坏了,怎么一股子豆味?”客人质问道。   “这东西就是用豆油炸的,当然有豆味。”小摊主解释道。   “你放屁!他家的就没有。”客人指着南大郎,南大郎一脸无辜。   “不可能。”小摊主不信。   “不信你可以买一份尝尝,他家的炸物若是有大豆味,你这一车我都买了。”客人气道。   小摊主为了自证还真去南大郎这里买了一份,然后就怀疑人生了。   “为什么你的炸物没有大豆味,难道你用的不是大豆油?”   南大郎一见宣传自家大豆油的机会来了,便巴拉巴拉一顿讲开了。   “我家这大豆油榨油工艺跟别人家的不一样,炸出来的大豆油好吃,没有大豆那股味。你们买回去还能做炒菜,还能做炸物,最主要的便宜,只要二十五文钱一斤,比别人家便宜了快要十文钱了。”   南大郎不忘对摊主道:“若是你打算做炸物生意,我劝你最好去我家买大豆油,就是中街南家豆铺,二十五文一斤。”   摊主惊讶,“你家肯卖我大豆油,不怕我跟你抢生意?”   “不怕,不怕。”实际上南大郎根本没想把炸物生意做多久,现在他可手握好几个铺子。哪有时间经营这么个小摊子,之所以一直在这握着,不过是为了宣传他家的大豆油罢了。   经过这一场宣传,大豆油的生意好了起来,确实有很多百姓去南家铺子里买油。甚至一些酒楼都同南家展开了合作,南家的生意蒸蒸日上。   邴温故晚上下值,南锦屏把榨油坊的收入念给他听。   邴温故摇头,“这些你负责就好,我衙门那头太忙了,实在忙不过来。”   南锦屏就收了账单。   “这都六月底了,眼瞅着要七月了,可是我看着这天似乎没有要下雨的意思,这可怎么办?”南锦屏担忧道:“不会同钦天监占卜的那样,今年仍是个旱年吧!” 第97章 美人计 第二个话本子   邴温故望着窗外的夜空, 月朗星稀,很是美丽,似乎同汴京城的天空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很有可能。”邴温故道:“钦天监虽然很多时候都不靠谱, 但是这种事情想来不敢不靠谱。”   最主要的还是吉县这边的旱灾已经现出了头。   南锦屏盯着邴温故脸上的表情,不放过每一处微表情,似乎想要从中判断出邴温故内心的真实想法。   可是南锦屏什么都瞧不出来, 邴温故是个情绪掩饰高手,他不想露出来的东西, 谁也不能从他脸上瞧出半分。   “温故,你不要担心。”   邴温故回头对上南锦屏既担忧又着急的表情,笑着揉了揉南锦屏的脑袋, “要相信你夫君,总会有办法的。对了, 之前在汴京的时候,你就有了第三本话本子的灵感, 如今过去数月, 怎么反倒没听你提起。”   南锦屏道:“已经写完了, 只是一直没有拿给你看。从来到吉县,你每日都有很多事情要忙, 我帮不了你什么,只能不打扰你办公。”   “抱歉, 夫郎,我最近这段时间太忙了,没顾上你。”邴温故想到从来到吉县后,他陪伴南锦屏的时间就很少,一心扑在公务上,心中就有了愧疚之感。   南锦屏愣了下, “你为什么要和我道歉呢?不用这样的,温故,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但是你也不必事事不论因由和对错皆把错误归咎到自己身上。”   邴温故却摇头,“夫郎,在我们的这段感情中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卑微。我道歉,只是因为我做错了。你为我着想,我也当为你着想。初到吉县,人生地不熟,你肯定会没有安全感。再加上我成为一县之主,身份上的转变,带来了巨大的权益。而权利往往又伴随着财色,你必然会担心我会不会被外头的美色所迷惑,从而纳二色。”   南锦屏急急道:“我不是,我没有,温故,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   “夫郎,你否认的太快了。”邴温故却是宠溺的笑,“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有爱才会让人患得患失。不爱,才不会在意爱人身边有谁。心是最难控制的东西,理智知道不可能,可还是会因对方不经意间的一个小动作而吃醋。夫郎,其实你在意,我反而很开心,因为我知道那是因为爱情。”   南锦屏的脸涨的通红,即是被邴温故戳破了小心思,又因邴温故直白的话。   其实南锦屏已经同爱人谈论过很多次爱情的话题,但是现在仍旧还会为邴温故的直白而羞涩。   “我,我其实只有一点点。”   邴温故满眼爱意,看着低着头的南锦屏,眉眼间都充满了柔情。   “我明明都知道的,这时候却没有给你这份安全感,这不是我的错,又是什么。”邴温故自己知道自己怎么个情况,他一个二百五十岁的人,比南锦屏多活了二百多岁,却仍旧照顾不好爱人的情绪,不是他的错又是谁的错。   “夫郎,你名下有铺子,现在吉县经济不好,铺子空着也是空着,你不如装修一间出来,开一个茶楼。”邴温故提议道:“茶楼的一楼建成厅堂,请专门的说书人演讲评书。外头的话本子,你的话本子都可以穿插其中讲。”   “我之前也有过这个想法。”南锦屏犹豫道:“后来我又想着不合适。吉县现在这头闹旱灾,百姓民不聊生,我若开个其他的什么铺子都好说,开这种玩乐的茶楼,我怕你被人攻讦。万一告到圣人那里,就完蛋了。”   “能搬到我的可不是这种小事。如果旱情不解决,你就是不开茶楼,我也得被罚。若是解决了,你便是在吉县歌舞升平隔江犹唱后庭花都没事。”   邴温故道:“夫郎,你既然有想法,明个就把铺子装修下,开起茶楼吧,至于别的,你不用担心,有我给你顶着。我既是吉县一县之主,若是在吉县范围内还护不住自己夫郎,那我这个乌纱帽还是摘掉的好。未免太无能了,便是解决了旱情也没什么用。”   “好吧。”南锦屏知道邴温故说出的话就是真心的,他若不应,反而叫邴温故放心不下。   “把话本子拿给我看看,我给你改一下。”   南锦屏把早就写好的话本子拿给邴温故看,邴温故一看见南锦屏的字就笑了。   南锦屏的字是邴温故教的,每日临摹的字帖是邴温故亲手写的。这么一日日练着,如今南锦屏的字迹已经有了邴温故五分雏形。假以时日继续练下去,南锦屏的字迹就会同邴温故的一模一样,达到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   邴温故故意没有提醒南锦屏这个事情,开心的等着南锦屏的字迹同他一模一样那天,他们就是同款情侣笔迹了。   那也太幸福了吧!   邴温故坐在书案上替南锦屏批改,一开始南锦屏还能陪他熬着,后来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等邴温故改完上床睡觉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了。邴温故小心翼翼的上床,轻手轻脚撩起被子,可是还是弄醒了南锦屏。   南锦屏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心疼道:“又不着急,你非得今个批完干什么!”   邴温故道:“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你这次写的太好了,我看着看着就入迷了,忘了时间。其实你现在写的很好了,这本话本子没有几个真正错字,有几个字错了,不是你不会,应该是马虎了。”   提起这个南锦屏得意,“我自己也发现了,这本写的时候,没什么不会写的字,你也不想想我这段时间没什么事情,整日都用来学习了,进步能不快吗。”   南锦屏来到吉县也没放松学习,到了这边邴温故给南家人和邴家人另外请了一个秀才教他们知识。南锦屏整日里无所事事,就跟着这个秀才一起学习。他自己经常会看一些更深奥的书,看不懂的地方就去请教秀才或者邴温故。所以这几个月他的进步十分迅速。   “快睡吧,你明日还要去衙门呢。”   南锦屏答应了邴温故就开始装修起铺子,南大哥和邴四郎听说后,都过来帮忙。   邴温故意识到这段时间陪南锦屏的时间太少了,没有给予南锦屏足够的陪伴,就开始有意识的每日都会抽出一点时间来看南锦屏。   邴温故刚走进铺子,就听到南大郎同南锦屏谈论起铺子的装潢。   “温故,你怎么有时间过来?”南锦屏惊喜。   邴温故笑道:“我来看看你铺子装修的怎么样?”   南锦屏高兴的同邴温故讲述他的想法,邴温故没有插言,静静听着。   南锦屏讲完,邴温故才夸奖道:“很有想法,不错。”   南锦屏就笑了起来。   “邴夫郎,你看这边这样搞可以吗?”装修的匠人询问。   “你过去看看吧。”邴温故道。   “好。”   直至看到南锦屏离开,南大郎才走上来,“弟婿,我知道你疼小弟,不忍心看他在家闲的无聊。可是我不得不说,这个时候真的不适合让他开这种娱乐性的茶楼,你会被人攻讦的。”   刚才南锦屏在这里,南大郎万万不敢说这些,不是怕南锦屏不满。而是南大郎知道,邴温故会不高兴他当着南锦屏的面说这些话。   于是南大郎选择背着南锦屏讲这些,果然没有当着南锦屏的面讲,邴温故便没什么特殊的情绪变化。   “如果不能解决旱情,便是夫郎不开这茶楼,我也一样会被攻讦。”   “可是……”   “没有可是。大哥自从来到吉县,你包括岳父岳母,心里怎么想的,我都知道。你们都怕我有朝一日会变心,纳二色。你们身为旁观者都有这样的担忧,我夫郎身为当事人怎么可能没有这些忧虑。”邴温故讲话坦坦荡荡,直来直往,反而把南大郎弄的结结巴巴。   “弟婿,不是,我们南家没有……”   邴温故抬手打断南大郎的解释,“人之常情,不必多言。”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正因为这个原因,我才让夫郎出来开茶楼。”   “无论何时,无论是谁,事业都是一个人的底气。有朝一日,当夫郎站在事业的巅峰,往下俯瞰时,我也只不过只是他的一个仰望者。到那时候他的内心就会变得强大而自信,自己便可以给予自己足够的安全感。”   南大郎沉默,邴温故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炽热的目光,抬头望去,就跟正看着他的南锦屏对上视线。   邴温故从南锦屏的眼中看到了湿润,邴温故微愣了下。   他这个位置距离南锦屏所在的位置有一定的距离,按理来讲,南锦屏是应该听不到他和南大郎讲话的。可是现在看南锦屏的反应,分明是感动了,那就一定是听到了。   南锦屏的听力变好了。   想到此处,邴温故勾着嘴角笑了。   星际时代,哨兵和向导的结合一直都是相互的。换而言之,也就是二人的精神力会相互融合,这样的结合,精神力高的那方可以带动精神力低的那方,使精神力低的那方在短时间内迅速提升精神力。同样的,精神力低的那方,也可能拉低精神力高的那方精神力,从而使精神力高者的精神力变钝。   邴温故和南锦屏结合了这么久,邴温故强悍的精神系促使南锦屏的精神力的变强,从而影响到五感变强了。   茶楼取名清心,装潢好后便开张了。   邴温故没有刻意隐瞒南锦屏开茶楼的事情,所以几乎整个吉县的百姓都知道这茶楼是县令夫郎开的。   到了开业这日,邴温故特意去了一趟,同南锦屏一起放了鞭炮。   这是南锦屏第一次做买卖,意义不同,邴温故虽然很忙还是抽出时间参加了。   邴温故换了一身常服,但是整个吉县谁不认识他。他的出现,让清心茶楼宾客盈门,大大小小的生意人都上门捧场。   邴温故一个都没招待,带着南锦屏进了天字号雅间。那些试图同邴温故攀关系的,都被邴温故带的衙吏拦在外头。   赵玮海、褚宏宇和杜永浔三人百忙之中过来捧场,这三人身份不同,邴温故让人放他们进来。   三人进来就同南锦屏道喜,南锦屏大大方方接受后还礼。   赵玮海道:“大人,吉县旱情……”   邴温故摆手,“现在不说这个,专心听评书。”   “这个话本子是我夫郎亲笔写的,很有深意,引人深思,三位可以仔细听听。”   “是,大人。”三人答话。   楼下大厅,说评书的讲话艺人已经开始讲了。   说话人此时讲的是南锦屏写的第二本话本子,《楚哥儿重生记》。   同样还是以双儿作为主角,楚哥儿同样出身农门,仍旧是家中独子,没有兄弟姐妹。   他天生神力,力气大到什么样,可以力鼎千斤。   这样的神力若是出现在男人身上那就是天生的将者,可是如今却生在一个双儿身上,这便不是福泽了,而是灾难了。   因为伴随着这样神力的而来的,就是楚哥儿的男性特征特别明显。   他眉间孕痣浅淡,被郎中诊断为不能有孕。人更是生的威武强壮,村里男人就没一个魁梧过楚哥儿的。长相更是偏男性化的硬气,其实严格来讲,并不丑,只是长的像一个男人而已。   双儿生男像和女生男像一样灾难,并不是主流审美,没一个男人喜欢这样的楚哥儿。   楚哥儿父母着急,最后给楚哥儿选了一个村中老实的男人。   这个男人比楚哥儿大了整整十岁,就这样还不喜欢楚哥儿,每次同房的时候,都好像要了他的命一样。   男人本来穷的吃不上穿不上,入赘给楚哥儿后,也算一夜暴富了。   这老实的男人,就占了一个老字,可一点都不老实,没几个月就搞大村里寡妇的肚子。   寡妇找来,无法只能认了,生下的孩子跟着楚哥儿姓。   自那以后,楚哥儿就好像成了外人,他们才是一家人。   不过好在楚哥儿天生神力,老实男人也不敢太过分欺负楚哥儿,楚哥儿以为日子就会一直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下去。   可是人都会老去,楚哥儿一天天老了,头发变白了,孩子们长大了。有一日家里发生争吵,楚哥儿忽然发现他打不过长大成人的老实男人和寡妇的孩子了。   然后楚哥儿的苦难开始了,先是孩子们改了姓氏,跟老实男人姓。接着就开始虐待楚哥儿,给他吃馊饭,动辄打骂。   楚哥儿这个人长相硬气,脾气更硬气,他受不得这些屈辱,买了耗子药给全家喂了药,一把火烧了家,全家都死了。   虽然报仇痛快,但是楚哥儿一生没有做错什么,不该有这样悲惨的结局。   于是已经成为恩怨司吏使的东哥儿出现了,他使用时光回溯,来到一切未发生时找到楚哥儿。再施展一瞬千年之法,让楚哥儿看到既定命运。   楚哥儿不愿意重蹈覆辙,求助东哥儿。   东哥儿便让楚哥儿参军,楚哥儿扮成男儿身当了兵,他的天生神力,在战场上简直如有神助。很快就展露头脸,得到将军赏识。   将军爱才,把楚哥儿带在身边培养。一次意外将军被手下算计,被敌方掠走,敌人用将军性命威胁他们退兵。是楚哥儿深入敌方,九死一生救回将军。   这一役,皆因楚哥儿才能转败为胜,楚哥儿因此崭露头角,被圣人赏识成了将军。   圣人见他威武不凡,相貌英俊,年轻有为,便想要把公主赏赐给楚哥儿。   楚哥儿这才不得已表露双儿身,圣人是个明主,不但没有怪罪他,还继续重用楚哥儿。   而将军早在一日日相处和楚哥儿救他时就沦陷了,爱慕上楚哥儿了。   本来将军不想把楚哥儿带累成断袖,已经打算远离楚哥儿。闻得这个消息,立刻追求楚哥儿,最后二人成了亲,恩爱白头。   夫夫之间没有孩子,更没领养孩子,也没有第三人,就那么幸福的过了一生。   期间楚哥儿回过村子,看见了上辈子那个老实男人。结果差点没认出,没有楚哥儿的供养,老实男人过的一点都不好,比实际年龄老了三十岁不止。不到四十就去了,甚至不是病去的,而是饿死的。更没机会找什么寡妇,生孩子。   得到消息的一瞬间,楚哥儿忽然就发现他释然了,什么都放下了。   原来只要他勇敢一点,选择另一条路,就会发现豁然开朗,所有美好都在等着他。   将军和楚哥儿过世后,并没有如外人想象的那样,因为没有子嗣而没祭奠者,相反圣人感念他们夫夫一生的功勋,专门为二人建了祠堂。   此后别说有人祭奠,就是千年后,仍有许许多多的百姓前来上香祭拜。二人可以说是千古留名。   这个故事很俗套,南锦屏听邴温故讲过,很励志,就用了梗,改了故事情节。本意就是鼓励女性和双儿遇到不公平一定要反抗,反抗了才会有出路,主题鲜明。   听过评书的人都沉默了,不敢相信县令夫郎竟然会写这种倒反天罡的东西。   可惜这里是邴温故的一言堂,不满意的人就算再不满意也不敢吱声。   邴温故倒是听得满意,不过他太忙,也只有时间听这一个就离开了。   赵玮海三人跟着一起离开,回了衙门,赵玮海实在忍不住对邴温故吐槽起来。   “邴大人你怎么能同意你夫郎写这种有违伦常的话本子,这影响多不好!双儿怎么能参军,那可是要同一帮大老爷们住在一起的,他这是失贞!”赵玮海道:“这种话本子拿到茶楼里公然讲,跟鼓励女子和双儿去做娼妓有何区别!”   褚宏宇摇头,“这话本子太惊世骇俗了。圣人怎么可能用一个双儿做将军,更不可能百年后给一个双儿建庙,受百年香火。圣人不会那么糊涂。”   杜永浔不吱声,他科举成绩是这些人里最差的,那些个四书五经八股文什么可没那么入心,所以杜永浔第一反应还觉得这个话本子挺好看的,很上头,爽啊。   赵玮海和褚宏宇二人,一人一句谈论着,都注意道杜永浔没出声,赵玮海询问道:“杜县尉,你是不是也觉得这话本子十分荒唐?”   “啊!”杜永浔憨憨挠头,“下官没啥感觉呀!楚哥儿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应该得到的。”   邴温故冷冰冰看着赵玮海和褚宏宇,顿时就把二人蓬勃的怒气冻住了。   “如果做这一切的不是楚哥儿,是个男人,一切就合理了吗?就因为楚哥儿是个双儿,所以他就不能当将军吗?”   “你没看见楚哥儿当了将军后,为朝廷打了不少胜仗。如果不是他,他们那个小国能一统天下。难道就因为楚哥儿是个双儿,这一统天下的机会都不要了。”   赵玮海和褚宏宇被怼了,赵玮海有些怕邴温故冷酷的眼神,但还是硬着头皮道:“那只是话本子,现实里根本没有这样的双儿。双儿去了军营,不过是妓罢了。”   “那你怕什么!就是一个假故事,那还有腾云驾雾会法术的呢。有什么可在意的。难不成你是楚哥儿先头找的前夫那种男人,没本事还无能!”   “邴县令,请你不要侮辱我!”   “侮辱,没有吧,本官只是实话实话罢了。如果你不是打从心底里知道自己不如女人和双儿,怎么会害怕给他们一个机会。反正他们也不如你,便是给了机会,也是被你踩到脚下的命运,你完全不用在乎。除非你知道你其实不如他们,一旦给他们机会认识世界,看世界,那么他们就会展翅高飞,是你拍马都追不上的。最后落得连一个夫郎或者娘子都讨不到的废物!”   赵玮海气的胸膛剧烈起伏,最终一口气没上来,生生给气晕过去了。   “第二次了。”忽然,铁憨憨杜永浔开口道。   褚宏宇忙着掐赵玮海的人中,没注意到杜永浔说了什么,下意识问道:“杜县尉,你说什么?”   “我说,这是赵县丞被大人气晕的第二次了。”杜永浔耿直的重复。   “……”褚宏宇怎么就忘了杜永浔是一个铁憨憨了,他就不该问。   邴温故拍了拍杜永浔的肩膀,夸奖道:“杜县尉好好干,有前途,尤其是这张嘴,很会讲话,本官十分看好你。”   杜永浔看着褚宏宇的表情,又看了看邴温故满意的表情,迷茫了,不知道他究竟说对了,还是说错话了。   当赵玮海再次被抬回去,吴氏都要疯了。待赵玮海醒来,吴氏已经哭肿了一双眼睛。   “夫君,你怎么又被邴县令气晕了。”吴氏气道:“这次的事情明明就是邴夫郎的错,他一个双儿不想着怎么伺候好夫君,孝顺公婆,怎敢写这种遗臭万年的东西!果然是村里出来的,不知廉耻!邴县令才最可气,他夫郎不懂,他还不懂吗?怎能让这种思想败坏的话本子流传出来。”   赵玮海躺在床上有气无力,“我看邴温故已经完全被他那个夫郎迷了心窍,不知廉耻。”   吴氏歪头,“邴温故的夫郎很漂亮。”   南锦屏长的不是漂亮,而是清隽,身上有一股很迷人的书卷气。   赵玮海道:“邴夫郎长的像是书香世界出来的小郎君,不大像双儿。”   “像小郎君?那不就是长的像男人,那怎么能好看!”吴氏撇嘴,“到底是从农村走出来的穷小子,没吃过细糠,母猪能当貂蝉!”   “夫君,对付这样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美人计。” 第98章 勾引 答应   “美人计。”赵玮海口中反复咀嚼这三个字, 慢慢入了心。   这天下值,赵玮海叫住正欲离开的邴温故和褚宏宇。   “邴县令,褚主薄留步!”   邴温故转身, “何事?”   “大人来咱们吉县已有数月,一直忙于公事,咱们私下里也没个时间聚聚。择日不如撞日, 不如今日一起去吃一杯水酒?”赵玮海提议道。   邴温故盯着赵玮海,清楚地从中看到了算计。邴温故就那么静静地盯着赵玮海的眼睛, 既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赵玮海只觉得一道凉气从尾椎骨直窜天灵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赵玮海感觉全身发毛, 就在他以为邴温故识破了他计谋的时候,邴温故竟点头同意了。   “呵呵, 好,谢谢邴县令赏脸。”赵玮海感觉到自己的衣裳都湿透了, 不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走吧。”邴温故甩开袖子, 大步流星往外走。   赵玮海同褚宏宇对视一眼, 小跟班一样默默跟在邴温故身后往外走。   邴温故自己选了一家他喜欢的酒楼,带着三人便往里走。   赵玮海忙道:“邴县令, 下官预订了咱们吉县最好的一家酒楼,这家配不上大人的身份。”   “本官喜欢这里的菜色。”邴温故冷色的眼眸盯着赵玮海, “赵县丞莫不是要安排本官的喜好。”   “没有,下官不敢。”赵玮海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   “本官乃吉县县丞,这位是咱们吉县县令大人,旁边这位是褚县尉。”赵玮海一走进酒楼就表明身份。   “本官三人下值过来吃饭,不便被人打扰,你去请店里的百姓先回避一二。另外给本官再开一间上等雅间。”   “是, 大人,小的这就去。”掌柜很有眼色,就算他背后有些人脉,但是在这吉县,谁还能大过县令。   邴温故忽然冷笑道:“赵县丞好大的威风!本官去酒楼吃饭,都不敢把同场的百姓撵走,赵县丞吃个饭却要清场。本官今日可是开了眼了!”   赵玮海面上一阵火辣辣的,好似生生被人扇了一巴掌。   褚宏宇忙对掌柜使眼色,“带我们上楼。”   掌柜忙躬身引着三人上楼。进了雅间,掌柜亲自用雪白的毛巾给三人座位又擦了一次,才请三人坐下。   掌柜上了最好的茶叶,刚要斟茶,茶壶被褚宏宇接过去。   褚宏宇先倒了一杯茶,双手奉给邴温故。邴温故接下茶后,褚宏宇这才又倒了一杯茶给赵玮海,最后才是他自己。   褚宏宇倒完茶没有立刻坐下,他举着茶盏对邴温故敬茶道:“邴大人消消气,赵大人并非故意,不过是怕百姓们无礼冲撞了大人。是不是,赵大人?”   赵玮海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下官的不是,请大人莫怪。”   邴温故没应也没不应,眼神在二人之间转了下,突然问道:“杜县尉怎么还没到?”   赵玮海和褚宏宇面面相觑,褚宏宇硬着头皮道:“下官走的急,出来时忘记通知杜县尉了。”   邴温故招来店小二,叫他去杜府请杜永浔。杜永浔作为吉县县尉,他的家百姓们都知道。   杜永浔下值回家,楚氏迎上来,“夫君,今日怎么下值这么早?”   “赵县丞做东请大人和褚主薄去吃酒了。”杜永浔洗手,语气平缓,没有一丝异样。   楚氏叹口气,她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虽心中替夫君不平,但却不会什么骂人的话,也只能默默心疼夫君。   “妾还以为总算来了新的县令大人,夫君不用再受排挤了,没想到即便换了人,夫君面临的处境却没变。”楚氏落寞,“妾身想不通,如夫君这般好的人,赵县丞他们为什么非要排挤你。”   杜永浔爱怜地笑了,伸手揉了揉楚氏的头,“也只有你觉得我好吧,别人可都嫌弃我憨傻呢。”   “夫君才不是憨傻,夫君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不愿意去主动计较算计罢了。”楚氏急急的为杜永浔辩解,比自己被误会还着急。   “道不同,不相为谋。”   “大人,大人,县令大人派人过来传话,让你吃吃酒呢!”一个仆从匆匆忙忙从外头跑进来,因为太着急,到了跟前还摔了一个跟头。   杜永浔赶紧走上前扶起人。   楚氏奇怪道:“夫君,赵县丞和褚主薄不是一直都排挤你,不带你玩,今个这是怎么了,有大人在场的酒局竟叫人去大人跟前露脸,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杜永浔换了衣裳常服出来,“我会小心的,娘子放心。”   “事出反常必有妖,妾放心不下。”楚氏道:“叫家仆跟着你,若是有什么意外,也好有个人帮衬。”   “好。”   杜永浔带着仆从出府坐上马车,紧急往酒楼赶去。   杜永浔到的时候,邴温故正点完菜,“杜县尉喜欢吃什么,点几道,今个是赵县丞请客。”   杜永浔立刻就报了两道菜名,一点都没犹豫。   赵玮海有些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杜永浔憨憨笑道:“下官早就眼馋这家菜色了,只是碍于价格太贵,舍不得来吃,今个借赵大人的光总算吃上了。”   邴温故道:“杜县尉只管放开了吃,还想吃什么,都可以点。吃不了,打包带回去,咱们赵县丞有钱,不差这点银子。”   赵玮海假笑道:“下官哪里比得上县令大人有钱,大人家里那才是真有钱。”   “赵县丞这可说错了,本官可没什么银子,有银子的是本官的夫郎。”邴温故得意道:“本官能吃得好穿得好,都赖夫郎养。”   邴温故这模样好似吃软饭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似的。   杜永浔憨笑憨笑的,就,“那下官就再点几道。”   杜永浔当真又点了三道菜,最后还对店小二道:“再给我来一壶桃花酒。”   “是,大人。”店小二记下,躬身离开。   杜永浔开心地对赵玮海道:“我还没喝过桃花酒呢,这玩意一壶就要十两银子,我那点俸禄还要养娘子和孩子,买不起啊。”   赵玮海狠狠瞪了杜永浔一眼,这就是他讨厌杜永浔的原因,憨傻,没有眼力见。   “哦?”邴温故来了兴趣,“十两银子一壶的桃花酒,本官也没喝过,叫店小二再上三壶,咱们一人一壶尝尝。”   邴温故点完了,才装模作样问赵玮海,“赵县丞,没意见吧?”   “没。”赵玮海几乎咬牙切齿吐出这一个字,四壶酒那就是四十两银子呀,就这么眨眼的功夫没了!   赵玮海捂着心口,“大人,下官去净手。”   赵玮海出来走远就低声骂了几句,转身叫住一个店小二,“你去风雨楼找本官娘子吴氏,告诉他,本官今个在这里吃饭。”   “是。”店小二得了命令一口气跑到风雨楼,“赵县丞今日在小人店里请县令大人吃酒,特意让小人来告知娘子一声。”   吴氏烦躁的挥了挥袖子,让店小二离开了。   转身进了雅间,吴氏就暴躁道:“怎么改了地方,不是说好了在这里吃吗?”   没听到回应,吴氏转头看向坐在桌子边上的吴哥儿,吴哥儿低着头,露出雪白的如天鹅一般优美的脖颈。   吴氏看的更加暴躁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短又粗,一点不好看。   吴氏嫉妒,可是心底还有一股得意。她长的不好看又怎样,到底还是个女人,吴哥儿生的美貌又如何,还不是一个双儿。   “吴哥儿,你不用丧着一张脸,好像我这个做姐姐的亏待了你似的。”吴氏坐在,给自己倒了杯茶,语气高高在上,“新来的县令年纪不大,不过才二十出头。又是新科状元,如今更是吉县县令,也算一个人物。配你,不算辱没了你!”   吴哥儿仍然不吭声,吴氏嗤笑,“你也甭矫情了,当我不知道吗?你娘就是小妾,你也是个双儿,不跟邴县令,你这样的也是被爹送给人当妾室。”   吴哥儿咬着嘴唇,倔强的不吭声,坚强而有柔弱,像是一朵小白花。   吴氏看着楚楚可怜,自带一股勾人气息的吴哥儿妒忌死了。   “行了,收起你那副狐媚子样,我又不是男人,不吃你这套,有这本事对着邴县令使去。”   “我没有。”吴哥儿柔弱的解释着,更显娇媚。   “你没搞这副逼良为娼的模样,如果不是邴县令喜欢双儿,勾引他这事有得是人愿意干,还真轮不到你。”吴氏起身,“行了,跟我走吧,换地方了。”   吴氏带着吴哥儿来到酒楼,让吴哥儿端着酒给送进去。   吴哥儿委屈而顺从的接过托盘,推开门,迈进雅间。   “几位大人,酒来了。”吴哥儿的声音天生温温柔柔,娇娇弱弱,仿佛只听他的声音就能描绘出他是一个娇柔需要人保护的美人。   一张桌上的男人同时朝吴哥儿望过去,吴哥儿正好此时抬头看来,一眼就被桌上长相硬朗却不失俊美的邴温故吸引过去。   吴哥儿打量邴温故的同时,桌上的人也在打量吴哥儿,褚宏宇瞅着身着沙衣,行动间雪白肌肤若隐若现的吴哥儿暗叹一声,好个美人,可惜了是个双儿,若是小娘子就好了。   才想到双儿,褚宏宇就想到邴温故的夫郎可不就是双儿,并且十分得邴温故宠爱,看来这小哥儿是赵玮海为邴温故准备的。   想到此处,褚宏宇不着痕迹地看了赵玮海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赵玮海对着吴哥儿招手,“还不过来拜见邴县令。”   吴哥儿一见这个最俊美的男人就是邴温故,没了不愿意,腰肢款款走过去,对着邴温故行了一个女子用的礼。   “大人,妾……”   “离我远点,你身上什么味,熏死了!”邴温故打断吴哥儿的话,捂着鼻子,伸手在空气中挥了挥,似乎要赶走那股难闻的味道。   吴哥儿白净的小脸涨的通红,眼中含泪,“妾没有,妾来时特意沐浴了,衣服也用熏香熏过,怎么会有怪味。”   赵玮海忙道:“定是你这熏香的味道,邴县令不喜欢,你还不快给邴县令赔罪!”   吴哥儿便起身倒酒,邴温故直接道:“本官不狎妓。”   吴哥儿手一哆嗦,就被落在地上,人仿佛受了天大的侮辱,脆弱且坚强,“大人,妾是好人家出身,并非娼妓之流。”   “不是娼妓,你出来陪什么酒?”   吴哥儿大约没见过这么不解风情的男人,差点没维持住脸上楚楚可怜的表情。   “妾,妾只是单纯仰慕大人罢了。”吴哥儿用充满敬佩的眼神直勾勾盯着邴温故,“求大人给妾一个机会,只要能留在大人身边,便是为奴为婢,当牛做马,妾也愿意。”   吴哥儿讲的很忐忑,实在是刚才邴温故表现的太过决绝,让他心里没底。   赵玮海等人也以为邴温故可能会拒绝的时候,邴温故竟然突然道:“好。” 第99章 送去种地 还可以修路   “啊?”吴哥儿自己都愣了, 讲真的,就邴温故那个嫌弃样,吴哥儿自己都没把握。没想到他才稍微示弱一点点, 大招都没出呢,邴温故就缴械投降了。   吴哥儿跪拜在地,优美的天鹅颈肌肤凝白如上好的羊脂玉, 引人忍不住上手把玩。   “谢大人成全妾一片痴心,此后余生, 大人想让妾干什么,妾就干什么!”吴哥儿低垂着眼睫,鸦羽般浓郁的长睫毛遮挡住他眼中的情绪。   果然, 男人都一个样!无论长相多么俊美、权势多么滔天的!   赵玮海和褚宏宇先是愣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待反应过来后,彼此对视一眼, 相互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二人拿起酒杯, 相互敬了下, 喝光了杯中酒水。   “大人,让妾伺候你喝酒吧。”吴哥儿的声音愈发柔柔软软, 那轻轻浅浅的语调,好似一阵微风就能吹散, 轻易就能勾起男人骨子里的保护欲。   吴哥儿起身,往邴温故身边走去,就在距离邴温故还有一臂距离时,吴哥儿一个不小心,左脚拌右脚,口中轻呼一声, 踉跄着朝邴温故摔去。   邴温故这一刻快如闪电,瞬息就站起身躲出一丈远!   “啊!”吴哥儿一生惨叫,结结实实摔了一个大马前爬。   吴哥儿摔倒的时候,下意识挥了两下手臂,正好挥掉了饭桌上靠近邴温故这一侧的杯碗茶盏,瓷器掉在地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还有一些菜盘倒扣在吴哥儿头上身上,好好一个娇娇弱弱的美人,瞬间成了油腻腻的乞丐。   邴温故嫌弃地又往后退了退,似乎生怕吴哥儿把油蹭在他身上。   吴哥儿仰着头,“大人,你怎么躲开了,为什么不扶我一把。”   邴温故捂着鼻子,耿直道:“本官早就说过你身上的味道很难闻,你还往本官跟前凑。”   吴哥儿万万没想到答案竟然是这个,气的差点维持不住柔弱的形象破口大骂。   赵玮海和褚宏宇一阵无语,更觉深深的无力。   赵玮海一副不赞同的模样摇头,“邴县令,你怎能这般不懂怜香惜玉,这对待美人的态度可不能跟对待下官那样粗糙。”   赵玮海过去扶起狼狈的吴哥儿,“县令,你平时怎么对下官们都算了,对美人还是要温柔一些的。”   吴哥儿眼中含泪地对赵玮海盈盈一拜,“谢谢大人扶妾身起来。”   赵玮海被吴哥儿这含羞带怯的眼神一看,只觉得腹蹊处一热,差点当场失态。   赵玮海暗暗感叹,难道邴温故这样不解风情的男人都栽了,哪个男人都扛不住这种勾引。   邴温故看着相互对望,眼神都要拉丝的两个人,玩味开口道:“赵大人这是要叫本官怎么做事?”   赵玮海回头,就见邴温故正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盯着他和吴哥儿相握的手,忙松开。   “下官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邴温故道:“本官可受不了有人动不动就对本官指手画脚。你若是想跟着本官就把身妾拿来,否则本官怕某些人会控制不住日日来找本官谈心,今日本官对你不够好,明日本官对你不体贴,本官可受不得本官的人跟别人勾勾搭搭。”   赵玮海被骂,反而哈哈大笑,“县令这番话讲的可真是阴阳怪气啊,这醋味,下官隔着十里地都闻到了。县令尽管放心,吴哥儿虽然是下官的妻弟,但是下官绝对不会插手大人后宅的事情。”   邴温故板着脸,严肃道:“赵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本官与夫郎微末相识,一路扶持走到如今。本官可做不出那等发于华枝便让家中发夫郎下堂的缺德事情,本官是看在这小哥儿愿意为奴为婢的份上,才愿意收下他的。没有身契,谈什么为奴为婢?莫不是净说甜言蜜语诓骗本官的?”   赵玮海看着邴温故那明明醋意十足,却仍旧装作正义凛然的模样,不屑地撇撇嘴。   这样的男人他见得多了,比婊子还又当又立,既要又要,明明是个贪花好色之徒,却偏偏恨不能给自己立个贞节牌坊。   不过这也正常,官场上嘛,大家都是有头有脸,满腹经纶的文人,怎能张口闭口就是些淫词浪语,装总是要装的。   赵玮海接触过的官员,不说全部却也差不多都是此类的,尤其是官位越大的,口号喊的越响,实际上人伦纲常都不要的。   赵玮海只当邴温故就是这种人,“好好,一张身契而已,吴哥儿你就给邴县令一张,便算宽了邴县令的心,也是向邴县令证明你的忠心。”   吴哥儿的漂亮的双眸惊诧地望向赵玮海,赵玮海不动声色地对吴哥儿使个眼色,吴哥儿便收起情绪,柔弱道:“好,妾签。只要能留在大人身边,大人想对妾干什么都行。”   邴温故道:“那你倒是写啊,直挺挺的杵着干啥呢。”   吴哥儿在这一刻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他真觉得邴温故就是一头牛,而他就是对牛弹琴。   吴哥儿真怀疑这样的男人,真的会为他色令智昏吗?   吴哥儿看向赵玮海,有些犹豫,赵玮海却已经强硬的要来纸笔塞进他手中,吴哥儿只能写了身契。   “你可得写明白,本官是花了一百贯钱买的。”邴温故追加道。   吴哥儿瞪着邴温故,“可是大人并没有给妾银子。”   邴温故掏出随身携带的荷包,吴哥儿一眼就看清了荷包上绣的十分粗糙的野鸭子。邴温故就在这个布料一般,绣工奇差的荷包里掏啊掏,掏的荷包倒翻,才掏出二十几文钱。   邴温故把这二十几文捏在手里,又开始在全身上下翻起来,结果愣是连一件配饰都没翻到。   这一瞬间,吴哥儿都有些鄙夷邴温故了,堂堂一个县令,竟然连配饰都没有,全身上下愣是只能凑出二十几文钱,比农家汉子都不如。   邴温故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把二十几文钱扔在饭桌上,“这是给你的定金,剩下的待本官管夫郎要了,一并给你。”   吴哥儿一言难尽,只觉得邴温故这人既有权又有貌,明明该是一个十分具有魅力的男人,怎么一张嘴就能让人性缩力十足。   邴温故拿起身契揣在怀里,“行了,这菜都打了一半,也吃不成了,今个就到这里吧。都散了吧,本官先行一步。”   吴哥儿忙跟上,二人才走到楼梯口,就撞上吴氏。   吴氏的眼神在邴温故和吴哥儿身上转了转,笑道:“邴县令,小弟身上这身衣服太过脏污,实在见不得人。不如叫妾先带人去换身衣服,再叫他同县令回家。”   邴温故嫌弃的上下打量眼吴哥儿,“也好,免得路上路过百姓的摊子,脏了百姓的商品。”   吴氏听的差点没维持住脸上的笑,“谢大人。”   邴温故摆摆手,“本官先去清心茶楼找夫郎去了,你把人弄干净了送到本官夫郎茶楼那里就行。”   “是,邴县令。”吴氏咬着后槽牙才强挤出这几个字。   吴哥儿被吴氏带进一间雅间,进去后没有立刻叫女使帮楚哥儿换衣服。   吴氏围着吴哥儿慢悠悠转圈,眼神肆意而轻慢地上上下下打量着楚哥儿。   “果然得了你那个当妾室的娘的真传,狐媚子的本事学了十成十,便是如邴县令这种不解风情的茅坑里的臭石头都叫你勾成功了。”   吴哥儿不吭声,默默低着头。   “我呢,身为你的姐姐,好赖有几句话嘱咐你。别一朝得势了就忘记自己是谁,姓什么了。凡事多想想你姐夫,你姐夫好了,你才能好。有你姐夫这个靠山在,你才能在邴县令后宅屹立不倒。否则就凭你无依无靠,你信不信邴县令那个夫郎眨眼就能把你卖进那些脏地方。”   吴氏坐在凳子上,慢悠悠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浅饮几口后才道:“邴县令一路从农村考出来,先是小三元再是□□,这般优秀,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可是愣是到了咱们吉县,身旁都没纳一个妾,就可见邴夫郎的手段。绝非什么善男信女,你若不想落得悲惨的处境,就好好帮你姐夫,只要你姐夫在一日,那个邴夫郎就算再恨你,也要忌惮着你姐夫的身份,不敢妄动你。”   吴哥儿柔柔道:“是,姐姐。”   吴氏对于吴哥儿的乖顺,点头,叫人帮吴哥儿换衣服。   雅间之中,邴温故走了,三人只能散了。   杜永浔看着剩下那些没掀翻更没吃几口的菜道:“两位大人可还要了,若是不要,叫下官打包带走吧,这么贵的菜品,就这么不吃了,岂不浪费。”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还能有什么出息!”赵玮海气的瞪了一眼杜永浔,大踏步走去雅间。   褚宏宇摇摇头,对着杜永浔失望的叹息。   杜永浔见二人真的都不要,乐呵呵叫人打包菜品,高高兴兴拎着回家了。   褚宏宇和赵玮海站在二楼望着杜永浔乐颠颠离开的背影,“杜县尉这人,实在是…不成器!”   “别提他,闹心。”赵玮海摆摆手。   “那就先恭喜大人了。”褚宏宇对着赵玮海拱手,“大人得偿所愿了,以后这吉县就是大人一手遮天了。”   赵玮海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同喜,同喜。只要褚主薄一如既往知道自己是哪个阵营的,本官就不会亏了你。”   赵玮海同褚宏宇又说了几句话,褚宏宇便离开了,赵玮海推门进入雅间,此时吴哥儿已经换好衣服。   吴氏给吴哥儿准备的新衣服比之前那件薄纱还透还性感,这身薄纱清透的就不像衣服,比睡衣还透明。吴哥儿曼妙的酮体在纱衣下若隐若现,白皙的肌肤变得更加诱人。   赵玮海看的口干舌燥,不由吞口口水,吴氏看见,气愤的皱眉。   “姐夫,邴县令让妾写的那张身契,妾总是心中不安。”吴哥儿睁着清纯的眼睛望向赵玮海。   赵玮海直勾勾看着吴哥儿,“没事,一张身契罢了,不值当你惦记。左右你都是给邴温故当妾,多少妾室身契都在男人手里,又能怎样。最主要的还是勾住邴温故,尽快怀上孩子,若能生下一个男孩,身契不身契的又能怎样,邴家的财产还不都是你和你的孩子的。”   “不过…”赵玮海话锋一转,“邴温故和南氏成亲那么久,都没得一儿半女,说不定邴温故就是个银样镴枪头。但是你不用担心,到时候姐夫会帮你。”   吴氏手中的帕子差点搅碎,咬牙切齿道:“夫君,邴县令还等着呢,妾先送弟弟过去。”   赵玮海点头,眼神□□的在吴哥儿身上打转。   吴氏给女使使了一个眼色,女使一把拽着吴哥儿往雅间外走。   吴氏跟着离开雅间,走到街上才恶狠狠骂道:“狐媚子!”   邴温故出了酒楼,没走几步就来到清心茶楼,两家铺子中间不过隔了三间铺子而已。   清心茶楼才刚开张,南锦屏每日不管有事没事都在铺子里待着,顺便听听客人对他写的话本子和茶楼的评价。   邴温故一进来,茶楼中的伙计就认出他,忙忙跑上二楼雅间去叫南锦屏。   不一会儿南锦屏就下来了,“温故,你怎么过来了?赵县丞不是晚上请你们吃酒吗?”   “出了意外,就散了。”从南锦屏出现,邴温故的视线就都落在他一人身上,周身那种冰冷的仿佛能把人冻成冰雕的气息散去,整个人变得柔和下来,只剩下一股淡淡的疏离感。   “夫郎,你给我拿一百两银子,我买个人。”   南锦屏问都没问,转头让掌柜看看铺子账面上可够,掌柜道:“东家,铺子里的钱不够。”   南锦屏就道:“差多少你去耶娘那里拿。”   “好。”   掌柜怕耽误邴温故的事情,立刻跑到南家铺子里问。   南家铺子在临街,穿过一条小巷就到了,掌柜说了情况,南家夫妻就道:“正好这几日收的钱还没送去钱庄存上,正够。”   苗氏道:“这么多钱,你一个人带着不安全,咱们跟着送一趟。”   “麻烦苗东家了。”掌柜道谢。   大庸百姓普遍用铜板,南家做的还是豆腐生意,平时收的就更是几文几文的铜钱。   一贯钱就是一千个铜板,窜成一串。   五十贯,就是五十串,挺沉的。南大郎找了一个背篓撞着,自己套了牛车,叫苗氏,南父和掌柜上车,几人一起去清心茶楼。   四人到的时候,吴氏带着吴哥儿也刚到。   吴氏这是第一次见南锦屏,不由愣住了。她听赵玮海描述南锦屏长的像个男人,便自动在脑海中带入那种五大三粗,大腹便便,低着头只能看到肥腻的大肚腩,完全看不到鞋尖的油腻男人形象。   可是今日见到南锦屏才发现,南锦屏完全不是她幻想中的那般不堪。本人着男装,一眼看去就是那种出自百年书香门第,饱读圣贤书,温文尔雅的翩翩少年郎。   不但不丑,反而十分清隽,有股温润如玉的气质。那是同邴温故完全不一样的气质,一个冷冽如严寒,一个温润似玉。   拥有这样气质的人,一眼就能瞧出是个没吃过苦的。可南锦屏出自农门,又是个被世人鄙夷的双儿,怎么没吃过苦。那么这样的气质只能是跟邴温故成亲后,被邴温故生生宠出来的。   不用深想,都能知道南锦屏平日里该过得多好。   再看南锦屏穿着,比邴温故这个当县令的还要好。邴温故那身常服,在吉县福贵人中,很普通的布料,大家都在穿。但是南锦屏身上那身就不同了,一眼就能瞧出是上好的绸缎。   吴氏瞅了瞅自己身上的绸缎,虽然都是绸缎,但是明显质量不一样。她的绸缎料子,单看,也算贵重了,可是站在南锦屏身旁对比,瞬间就被比成了下等货。   更让吴氏眼红的是邴温故全身上下除了一个粗糙烂制的荷包外,再无一样配饰。可是南锦屏腰间却缀着一枚一瞅就价值不菲的玉佩。   再想到南锦屏名下的一整条街的铺子,吴氏妒忌的眼睛瞬间充盈上红血丝。   “邴夫郎,妾听闻许久,今日终于得见了。”吴氏推了推楚哥儿,捂着嘴娇娇笑着,“这是妾娘家小弟,真没想到咱们还有这样的缘分!”   “吴娘子唤我南东家或者无为先生都可。”南锦屏瞅了眼邴温故,发现邴温故正坏笑着看着他,就知道这人故意没跟他讲清楚,要逗他呢。   吴哥儿穿成那样,又打扮得娇媚女气,再加上吴氏那话那语气,南锦屏和在场众人一下就明白吴氏什么意思了。   南锦屏正好瞧见苗氏,“耶娘大哥带着过来了?正好,当着吴娘子的面交给这位小哥儿,也好叫吴娘子放心,咱家没有贪了她弟弟的银票。”   “锦哥儿!”苗氏惊的赶紧叫了一声,谁看不明白这个小哥儿是送来给邴温故做妾的,南锦屏不说拒了,竟然还要帮着付买身银子。   南锦屏对着苗氏摇摇头,“阿娘不要着急,我心中有数。”   当着吴氏的面清点了银钱,吴氏就要收走,这时候吴哥儿却不同意了。   “姐姐,这是弟弟的卖身钱,难道姐姐也要收走吗?”吴哥儿遥遥望着邴温故,“请大人做主。”   邴温故道:“你可以自己收着。”   吴氏没法,总不能当着邴温故的面抢,不阴不阳对南锦屏道:“南东家还真是大气,帮着夫君买人都不生气。妾就做不到这点。”   南锦屏温和道:“大概是我比较有钱吧,一点银子而已,我还不放在眼中。”   吴氏气怒,“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南锦屏无辜眨眼。   “你,明知故问!”吴氏没法明说,因为现在邴温故确实还没纳吴哥儿进门。   南锦屏当着众人的面,忽然牵着邴温故的手,“夫君,你晚饭都没吃,饿了吧,咱们先回家吃饭吧。”   邴温故哪里享受过这个待遇,南锦屏害羞,在人前从来都避讳着,这是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他亲密牵手。   邴温故飘飘然。   邴温故就跟被牵的不是手,而是脑子似的,晕晕乎乎的跟着南锦屏上了马车。   吴氏瞪着邴温故突然间跟被妲己迷了心神模样的邴温故,恨铁不成钢,邴温故这男人怎么这样,是个异性就能把他迷住。   “还不跟上去!”吴氏对吴哥儿道:“好好学着点,看看人家是怎么勾邴县令的,别到时候比不过人家被撵出来。”   车夫不管吴哥儿,两个主子上车就收了脚蹬,吴哥儿穿着长裙爬上去,对车夫温温柔柔道:“麻烦阿叔帮忙放个脚蹬。”   车夫根本不搭理吴哥儿,吴氏正要耍威风,就听马车内南锦屏道:“叫他跟在马车后面走,仆从何时可同主子共乘坐同一辆马车。”   吴哥儿张大嘴巴不可置信,求助道:“大人?”   邴温故冷酷的声音从车厢里响起,“听不到主子的吩咐!”   吴哥儿傻了,吴氏也不敢吭声。吴哥儿穿着单薄的纱衣跟在马车后面慢慢走着。   吴哥儿若是穿的普通衣服,走就走了,可是楚哥儿这身薄纱,简直就是情趣内衣。比青楼楚馆中妓女穿的还□□,他走过时,几乎所有男人都用粘腻的眼神打量着他。恨不能用眼神剥光他的衣服,做一些恶心的事情。   吴哥儿走了一段路就受不了,装作晕了过去。   “大人,这位小哥儿晕倒了?”立刻有人同邴温故汇报,吴哥儿一动不动,他都晕了,总能进马车了吧。就算南锦屏吃醋不愿意,大不了另外给他叫一个马车送他回去。   结果吴哥儿就听到邴温故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用绳子绑了,拖在马车后。”   汇报的人道:“这,大人,会拖死人的。”   “不能,拖疼了就醒了,醒了就能走了。”   汇报的人不敢再劝,拿绳子去捆人,当绳子碰到皮肤的那一刻,吴哥儿意识到邴温故来真的,忙装作悠悠然转醒。   “大人呢,妾刚才是怎么了?”   马车中传来邴温故不耐烦的声音,“醒了就快点跟上,本官晚饭还没吃呢。”   吴哥儿气的差点没骂人。后面的路吴哥儿不敢闹幺蛾子,老老实实的走,可是这一走就发现了不对,这根本不是去衙门的路,而是京郊。   邴温故竟然把人带到了京郊,这里是衙门那块实验田,邴温故把人交给韩娘子。   韩娘子惊讶的喊出来,“让他种地?”   不是,就这副样子,真是送他来种地的,而不是…伺候这里男人来的。   邴温故道:“对,他思想品德有问题,送来劳动改造的。”   “噗嗤!”南锦屏被邴温故这句话逗笑了。   邴温故跟着笑了,“夫郎,这一路了你总算笑了。”   南锦屏瞪他一眼,“谁让你没事就搞幺蛾子。”   韩娘子脱口而出道:“大人,你竟然会笑啊!小人来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大人笑。曾经私下里,小人们还说过,以为大人得了面瘫,不会笑了。”   这一次南锦屏笑的更开心了,邴温故瞅着笑眯眯的南锦屏,忽然痴痴道:“夫郎,你笑起来真好看。”   南锦屏就不笑了。   韩娘子问道:“他,能行吗?”   “不行就罚。”   “大人,咱们这里罚都是不给饭吃,还得饿着肚子干活的。”   “就按照你定的规矩来。”邴温故。   吴哥儿懵了,“大人,你买下妾,就是为了让妾来种地?”   邴温故上上下下打量着吴哥儿,却不是□□的打量,而是那种称斤论骨的打量,把吴哥儿看的从骨子里透出凉气,“还有别的活,等你练出来再去修路吧。” 第100章 大旱 求雨   “你怎么不生气?”回去的路上, 马车里只剩下两人,邴温故凑到南锦屏跟前贱兮兮觍着脸问。   南锦屏漂亮的丹凤眼斜睨着邴温故,微仰着下巴, 这是一种俯视的角度,具有轻慢和瞧不上的蔑视之感。   “你敢!”南锦屏呵呵冷笑,“小爷我现在还有几分沉迷你的美色, 你若是敢背叛小爷,小爷就在你饭菜里下药, 然后把你咔嚓了。”   南锦屏伸手比个剪掉某种东西的动作,“没了孽根,你就不用纳妾了。反正我和你不一样, 对那种事情一向不太在乎,到时候我守着你过一辈子。”   “而你呢?只要不想被人发现变成了太监, 就需要我掩护,就得乖乖的听我话!”   “哇偶!”邴温故没有被吓到, 反而眼中迸发出一种诡异的兴奋感。   邴温故忽而一把抱住南锦屏, 把南锦屏整个人包裹进怀里, 眼神像是要吃人的野兽似的,亮的吓人。   “夫郎, 你升级了,这个招比我之前教你那个损多了。我好喜欢, 腹黑学。”邴温故说着向南锦屏亲去,“让我尝尝看,黑芝麻馅的夫郎是不是如汤圆那般甜。”   南锦屏扑腾折腾,可哪里挣得过力大如牛的邴温故。没一会儿就没劲了,只能被人抱着为所欲为了。   马车进了后宅,南锦屏被亲的晕乎乎的都不知道, 还是听到了本不应该出现在这种时候的熟悉声音,才猛然惊醒。   “锦哥儿和大郎都在马车上呢?怎么还不下来?”苗氏焦急问道:“不能是两孩子还在吵架吧?”   南父急的一脑门子汗,“要不我过去看看,两孩子要是真吵起来,我能劝劝。”   车夫赶紧拦在南父身前,“南翁还是莫要打扰的好,阿郎和夫郎正在里面谈重要的事情,不易被打扰。”   房事,能不重要吗!这玩意确实不易被打扰,车夫寻思着他没说错。   南父和苗氏却更着急了。   南锦屏在车厢内模模糊糊听到苗氏和南父的声音,猛然惊醒,使劲推了一把邴温故。   “耶娘就在外头,你快起来!”南锦屏又羞又急,用脚踢邴温故,用手掐他腰上结实的肌肉。   邴温故一把抓住南锦屏的手,眼中都是欲望,“夫郎……”   “你快起来,若是让耶娘瞧见,你就睡一个月的软塌吧。”   邴温故攥着南锦屏的手,大拇指暧昧地摩挲着。   南锦屏一把抽回手,狠狠瞪了要邴温故,匆匆整理下衣服跳下马车。   “耶娘,大哥,你们怎么过来了?”南锦屏问道。   苗氏刚要回答,邴温故从车厢里慢悠悠走出来,他漫不经心对苗氏和南父以及南大哥点点头。   “耶娘,大哥。”   苗氏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朝邴温故身后探头望去,久久没见车厢里再下来人,才尴尬的收回视线。   “那个什么,儿婿你有公事,你先忙,我们找锦哥儿,跟他说几句话。”苗氏拉着南锦屏进了一间空屋子。   “锦哥儿,那个小哥儿呢?”苗氏开口便问道。   “他啊,被温故送去种地了。”   “啊!”苗氏呆住,“什么,种地!”   “嗯。”   “你可别犯傻,被儿婿骗了!”苗氏急道:“这个时候男人的嘴最不可信。那个小哥儿长成那副样子,柔柔弱弱的,你看他像是个能种地的样子吗?”   南父也道:“最怕的就是儿婿把人藏在外头,骗你送去种地了,到时候他利用公务之便,去找他,你还被蒙在鼓里。”   南大哥跟着道:“什么种地的农人需要一百贯钱?咱们家里买了一家子仆人回来伺候,统共不过几十贯钱罢了。只有那种,那种伺候人的…才要上百贯。那样的人买回来也不是干活,而是……”   南锦屏看着一个个比他还着急的南家人,心中温暖,“耶娘,大哥,你们放心吧,温故不喜欢那样的双儿。”   “不喜欢,他怎么可能花上百贯钱去买,他那个人那么节省,当了县令这样的大官,身上也就只有一个你当初做的荷包罢了。”苗氏道。   南父道:“不喜欢,百贯钱买一个种地的农人,咱们家就是种地农人,怎么从不知道啥时候农人这么值钱了?”   邴大郎道:“不喜欢,那样柔柔软软的双儿哪个男子会不喜欢?”   “温故就不喜欢,温故喜欢我这样的。”南锦屏突然道。   苗氏、南父和邴大郎本来还要再劝的,忽然被南锦屏这突如其来的自信吓了一跳。   苗氏都不知道啥时候自家那个自卑内向的小哥儿变得这么…自信了。   苗氏仔细打量着南锦屏,这一看就瞧出不对劲了。   南锦屏身上的衣服怎么皱巴巴的,还有些凌乱,看样子像是急急忙忙下胡乱穿上的。再看自家小哥儿的下嘴唇,似乎有些肿,嘴角还破了一块皮。   苗氏看的面红耳赤,咋还能不明白刚才二人迟迟不下车,怕不是没发生什么争执,而是在妖精打架。   这,这也太不知羞了。   “耶娘,大哥你们放心,温故真心瞧不上那样的双儿。他欣赏独立自主,有思想,有野王不攀附男人的异性。”南锦屏笑着道:“况且,阿娘,我本身不够有魅力吗?会写话本子,会赚钱。我这样的小哥儿恐怕也很难找吧。他若弃我选择他人,只能说明他有眼无珠。”   苗氏呆了呆,她忽然发现自家小哥儿说这些话的时候,好像周身都在绽放着一种光芒,闪耀的叫人移不开眼睛。   她似乎好像小瞧了自家小哥儿,她的小哥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已经从一根谁都能随意踩踏的小草,长成了一棵大树。   送走苗氏三人,南锦屏推门进屋,一只脚才踏进寝房,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按在门上。接着劈头盖脸的亲吻便砸了下来。   “邴温故!你是变态吗?怎么我越是对你狠辣,你就越兴奋!”南锦屏气的叫道。   “嗯,喜欢。”邴温故的嘴巴在南锦屏身上忙乎着,倒不出来说话。   一夜旖旎,第二日邴温故来到衙门,赵玮海和褚宏宇就对邴温故挤眉弄眼。   赵玮海暧昧地笑道:“下官观邴县令春风满面,想必昨晚该是十分餍足吧?现在总该要给下官妻弟一个名分了吧。说来也是缘分,当初大人初来的时候,下官也是万万不敢想同大人还能有这种缘分呢!”   邴温故奇怪地望着赵玮海,“赵县丞这话说的也太暧昧了吧,本官同你之间能有什么缘分?左右不过就是同僚一场罢了,搞的好像本官跟你有了首尾一样。”   “邴县令,你可不能吃了不认!”赵玮海叫嚣道:“本官妻弟可是好人家的双儿,就算写了身契,也不是你可以随意欺辱的。你昨晚既然轻薄了人,今日就必须负责!”   邴温故道:“你妻弟昨晚若是被人轻薄了,那你尽管去庄稼地那边抓人审问,抓到正主,随意叫他负责。顺便别忘了结买身银子。昨日晚间本官可是睡在本官夫郎床上,未曾外出。”   “你,你把吴哥儿送去种地了?”   邴温故点头,“花了那么多银子呢,可不能就种地。等过段时间,本官有修路的计划,可以让他去修路。”   “你,你……”赵玮海指着邴温故,气的手指直哆嗦。   “他不是说只要能留在本官身边为奴为婢,干什么都愿意吗?本官身边不缺伺候的仆从,正好缺个种地的。”   赵玮海气的嘴唇都是紫的,全身都在颤抖。   “赵县丞这是心疼了,若是真心舍不得,也成,本官割爱,一千贯钱,你赎回去。”   “做个你才花一百贯钱买他。”   “赵县丞这是什么话,做生意哪有看进价的?”邴温故摇头,不赞同,“你看百姓之间做生意,进价一二文的东西,转手卖到别处十文二十文皆是他。”   “本官看在同僚的份上才没有加价太狠,不然卖进烟花场所,但凡宣传一句是伺候过本官的,便是万贯钱都能卖出去,你信吗?”   不出意外,赵玮海再次被气晕了。   邴温故啧啧道:“赵大人这身体可真差,这么差的身体,难怪服务不好百姓。”   韩娘子望着干涸的大地和天空中热烈的太阳,眼中都是绝望,“如果再不下雨,今年的庄稼就完了。”   “韩娘子,要不请个道士或者和尚祈雨吧?”   韩娘子望了眼天空,同衙吏申请出门找邴温故汇报情况。   他们刚来到衙门大门口,就看到一名道人手持浮尘在衙门门前跳舞祈雨。   “大人。”韩娘子看见邴温故,对他行礼。   邴温故抬手,“韩娘子找本官何事?”   “也是为了祈雨而来。”韩娘子看着道人,眼中都是焦灼,“大人,这名道人似乎不是上次你招进衙门里的那位?”   邴温故道:“对,那个是骗人的,不会祈雨。他会别的。”   韩娘子知道剩下的事情不是她该追问的,“大人,以你看这场雨可能求下来?”   “不能。”邴温故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   此时吉县的百姓们,有的跪在道人跟前,乞求上天降雨。   有的跪在龙王庙,乞求龙王降雨。   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都是愁苦。   “求求龙王爷保佑,下雨吧!”   “天上的各路神仙,求求你们可怜可怜咱们吧,睁开眼睛看看咱们百姓的苦日子吧,若是今年再不降雨,咱们就真的只能卖儿卖女,易子而食了。” 第101章 献祭少女求雨 邴温故审判   吉县百姓的脸上只有绝望和压抑着的痛苦。   南锦屏从清心茶楼下来, 掌柜正站在门口望着外面的百姓和天空中的烈日出神。   南锦屏走到他跟前,掌柜才反应过来,忙躬身对南锦屏行礼, “抱歉,东家,小人刚才走神了。”   南锦屏摆摆手, 表示无碍,“掌柜不必太过于拘礼。”   掌柜瞅了瞅空空荡荡饿大堂和清冷的二楼, “东家,咱们要不要请舞狮队或者花楼娘子过来宣传一下。茶楼才刚开业不久,是不是太过冷清了。”   “不用了, 这个时候百姓们哪还有这种心思。”南锦屏知道不是他茶楼的原因,而是旱灾的缘故。如果这场旱灾不能顺利解决, 莫说他这茶楼以后还会不会有客人,就是吉县会不会成为空城的问题。   他是吉县县令的夫郎, 有邴温故在, 吉县大大小小的商贾也罢官员也好, 都要给他这份面子。听评书吃茶基本都会来这里,现在不来, 不给邴温故面子,只能说明吉县的旱灾已经严重到了, 大家都开始考虑逃路的程度。   南锦屏道:“最近情况特殊,茶楼里没人,你可关了铺子,回去陪伴家人,也省的家里娘子和耶娘担忧。”   掌柜怕这个时候失业,那更加雪上加霜, 忙道:“小人还是留在茶楼里吧,万一有客人心血来潮想喝茶,茶楼有人招待。至于小人娘子和耶娘,只要知道小人有活干,就十分知足了。”   南锦屏浅浅笑下,“掌柜莫要担心,不会辞退你的。至于月俸,会照常发的,回去陪陪家里人,就算你不能解决什么,有你陪在身边他们安心。”   “谢谢东家。”掌柜感动,眼眶有些湿润,“东家,这年头能遇到你这么好的东家是小人的福气。”   掌柜眼中露出担忧之色,即是对旱灾的担心,又有对南锦屏和县令大人的担忧。   “大人是个很好的官,一来就为咱们百姓干实事,谋出路。明明你和大人都是那么好的人,老天爷为什么就是不开眼,还要给你和大人降下这旱灾。”   掌柜不是大字不识的人,他知道旱灾对于县令意味着什么。   南锦屏被掌柜说的心中更多了几分担忧,“我先走了,回头你关了铺子就回吧。至于什么时候上工,到时候我会叫人去你家里通知你。”   “是,谢谢东家体恤。”掌柜道:“小人祝东家和大人早日解决旱情。”   掌柜虽然口中说着吉利话,可是南锦屏还是从中听出他底气虚。   天灾人祸,自古避无可避,古往今来,多少百姓在旱灾中流离失所,易子而食。   南锦屏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去,路过南家铺子,苗氏和南大郎站在铺子外头张望。看见南锦屏对他招招手。   “锦哥儿,这是干什么去?如今吉县乱,你就带着一个平安不安全,就不要四处乱走了。”   “阿娘不要担心,我去衙门一趟。”南锦屏道,“家里豆制品这几日少做些吧,百姓们担心旱灾,恐怕不会有多少人买。”   “这些阿娘和你大哥心中有数,你不用担心。”苗氏本来想劝的,后来想了想道:“你过去也好,如今儿婿想必也焦急如焚。他那么痴迷你,你去说不定还能安定儿婿的心。”   “阿娘!”南锦屏跺脚,被苗氏闹了一个大红脸,“都这个时候了,阿娘就不要打趣我了。”   “阿娘可没有打趣你,实话罢了。”南大郎出言道:“锦哥儿,若不是大哥从小看着你长大,真以为你给儿婿下蛊了。若依大哥之言,阿娘说痴迷终究还是含蓄了,该是失魂才对。每次儿婿看你的时候,大哥都觉得你身上带着他的魂呢。”   南锦屏这下脸红的都要滴出血来了,“我不跟你们说了。”   望着南锦屏匆匆离开的背影,苗氏忽然落下眼泪。   “阿娘,你怎地好端端的哭了?”南大郎问。   苗氏用袖子擦眼泪,“阿娘是心疼锦哥儿这孩子。你说咱家锦哥儿多好的孩子,孝顺懂事聪明。可是偏偏命不好,小时候因为双儿性别,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就要被村里人排挤嘲讽。”   想到从前在老家南锦屏受到的委屈,苗氏就觉得心口憋的喘不上来气。   “长大了,到了说亲的年纪。村里老光棍竟然都能嫌弃下我如花似玉年纪的锦哥儿。后来好不容易与儿婿成亲,被疼被宠,儿婿又出息了,好日子才来。怎地明明是好日子刚开始,却遇到了这天灾?这天灾如果解决不了,儿婿……”   苗氏说不下去,哽咽半晌才哭道:“儿婿是有本事了些,可终究只是一介凡人,他怎么解决得了这旱灾啊!”   “老天爷,为什么就一定要为难我的锦哥儿呢?”   苗氏哭的不能自己,南大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耶娘,不如咱们也去龙王庙上柱香吧!”顾氏擦了擦手,望着头顶的烈日,“咱们毕竟是吉县县令的岳家,咱们去拜龙王,也好叫龙王爷知道儿婿的诚心。”   “好,咱们全家都去。”苗氏立刻道。   苗氏、南父、南大郎、顾氏一辆牛车,南二郎、南三郎、南小妹一辆牛车,一起向吉县城郊的龙王庙驶去。   南家人才下车,抬头就看到梁氏和邴温故带着邴家一大家子人。   苗氏忙走过去,“嫂子家里也来了。”   梁氏眼里心里都是担忧,看见苗氏想笑一下客气客气的,可是怎么都挤不出来一个笑容,遂作罢。   “吉县如今这个情况,我咋可能不着急。这不家里人都放心不下,就商量着来龙王庙拜拜。求求龙王爷高抬贵手,降降雨,救救这吉县的百姓吧!”   南家人和邴家人走进龙王庙,这会儿龙王庙里外都充满了求雨的人。   两家人挤了很久才挤进去。   先是梁氏和邴父带着邴家人拜龙王,邴家所有人,包括双胞胎都虔诚无比。   邴大娘的两个女儿,邴静瑶高高举着高香,“邴氏女邴静瑶,请求龙王爷看在吉县数千条人命的份上早日降下甘露。若龙王爷能降下甘露,邴氏女静瑶愿意终身信奉。”   邴静宛同样将高香举过头顶,虔诚祈祷道:“邴氏女静宛虔诚祈祷龙王爷爷降下大雨,若龙王爷爷真的降雨,信女愿意终身茹素。”   邴大娘听着左右两个小女孩虔诚的祈祷,没有打断。她静静在心中乞求道:'邴氏大娘,诚心乞求龙王爷能降下甘露,若是注定这份天灾需要牺牲。信女愿用自己下半生的福气和健康,所有信女的一切,来换取一场大雨,吉县不再干旱,大郎得以保全。”   邴家人上过香后,南家过去上香,待两家人都上过香刚要离开的时候,十几个男人抓着一个妙龄少女气势汹汹的上了龙王庙。后头跟着几个女人,其中一个女人哭的声嘶力竭,口中不停地对前头的十几个男人求着。   苗氏和梁氏本来已经上车,见状都从车上下来,二人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只见十几个男人压着妙龄少女直接进了龙王庙,一个男人把少女狠狠掼在地上。   “小丫,小丫!”跟在后面哭的肝肠寸断的女人急忙忙就要跑过去,可是才跑了两步,就被身后的几个妇人七手八脚的制住了。   “阿娘,阿娘!”少女撕心裂肺的哭着,“阿娘,救我,我不要嫁给龙王爷,我不想死!”   妇人挣不开摁在她身上的手,只能转而跪在地上,对前面的几个男人使劲磕头。她用的力气特别大,两下就把额头磕出血来。   “里正,求求你了,放过我的小娘吧,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不能去死啊!”   里正不悦的皱眉,“韩氏,你知不知道能嫁给龙王爷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你家小娘能嫁给龙王爷那是你家小娘子的福气!”   “他们这是想把这个少女献给龙王爷来求雨。”苗氏皱眉。   这种献祭少女给神明用来求雨或者求其他东西的仪式古往今来有之,总之百姓一旦遇到解决不了的天灾人祸,开始寄托希望于神明身上的时候,就会献祭少女。   至于结果如何,不成的话,那必然就是心不够诚,献祭的少女不得神明的喜爱,还得再献祭。然后就会有一个接着一个的少女被害。   梁氏厌恶道:“为什么被迫害的总是女子?”   梁氏转头对邴四郎招手,“你解开马车,单骑马,务必要快,去禀告你大哥这里有人献祭女子。就算你大哥忙脱不开身,也要让他尽快多派些人手赶过来。”   邴大娘道:“四弟,你千万快些。你不知道搞这种献祭仪式的人都鬼迷心窍一般,我怕即便到时候就算耶娘表明身份,仍然保不住那个女孩。”   邴四郎神色郑重,看了一眼少女的方向,“我一定快去快回。”   这头韩氏仍然在苦苦哀求,“里正叔,小丫福薄,这死丫头天生就是个没福气的人,你换个有福的吧。”   里正气的恶狠狠瞪了韩氏一眼,“你还推三阻四,若不是龙王爷看中了你家小丫,我还嫌弃她呢。”   “对,对,里正叔你看不上她,就放了小丫,换一个你能看上的人上去吧。”韩氏求道,她的额头磕的在地上流了一滩血迹。可是如今正逢大旱,太阳炽烤着大地,几乎立刻就把这滩血迹蒸发,只留下一个红色的痕迹,像是吃人的印记。   里正恶狠狠瞪了韩氏一眼,摆摆手,“来人,开始走仪式。”   十几个男人应着,向少女走去,少女大声哭饶着。   梁氏站出来大声道:“都住手!”   十几个男人齐齐转头看向梁氏,见梁氏一行人穿着富贵,明显不是他们这些泥腿子能惹得起的,都停下手,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转头看向里正,等着他吩咐。   里正眯了眯眼睛,“不知道因为娘子是?”   “我乃吉县县令之母,梁氏,我身边乃是吉县县令之父,邴郎。”梁氏表明身份,就是为了震慑眼前这些人。   里正眼神闪了闪,很快恢复镇静。   韩氏听闻梁氏的身份,使劲挣脱开女人们的手,女人们不敢在县令母亲面前放肆,只能眼睁睁看着韩氏扑到梁氏脚下。   韩氏不敢抓梁氏一瞅就价值不菲的衣服,就砰砰地给梁氏磕头,再次磕了一滩血出来。   “娘子,求求你救救小丫,求求你了。”   梁氏蹲下身把韩氏扶起来,“你放心吧,于私,咱们同是女子,本就该相互扶持。于公,我儿子是吉县县令,我便见不得这等草芥人命的事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所以不管于公于私我都会帮你。”   梁氏问道:“我听了一会儿,算是听明白了来龙去脉。你们想用这少女求雨,并说这少女乃是龙王爷看上的。我只想知道,你是如何知道龙王爷看上她的?若是你能见到龙王爷,何不把他请出来相见,我这个县令母亲怎么都要比你有身份,你都配见龙王爷,我如何见不得?”   “梁娘子和邴郎君都没见过龙王爷,小人怎么可能见过。”里正躬身回话。   “既没见过,你怎知道这少女是龙王爷看上的,莫非龙王爷看上谁,都是你说的算。”梁氏质问。   “梁娘子莫要冤枉小人,小人可不敢乱害人性命。”里正大义凛然,“是小人之前来龙王庙祈雨,曾经对龙王许下承诺,只要龙王大人肯为我吉县百姓降雨,龙王大人想要什么,小人都会帮龙王大人寻来。”   “结果怎么着,当晚小人就做了梦,梦里一条浑身赤红的龙若隐若现藏在云层之中,对小人言,他缺一个侍奉左右的婢女。小人问龙王可有人选,龙王便指名朱小娘。”   原来这个被献祭的少女姓朱。   梁氏嘲讽笑了,“这么多人来求雨,还有衙门里的官员,各个身份地位皆在你之上,怎么龙王不给他们托梦,就偏偏选择了你!难不成,那些品行学识皆优秀的官员还比不得你一个小小的里正!”   梁氏自己都不由感叹,从前里正在梁氏这里也是天大的官。可是现在邴温故已成了县令,再看一个里正,与寻常百姓无任何差别。   里正诚惶诚恐,再次对梁氏拜拜,“小人不敢,小人怎敢与衙门里的诸位大人相提并论。”   “大概,大概是龙王大人见小人还算有些眼缘才与小人托梦的吧。”   韩氏哭着道:“梁娘子,不是这样的,你不要相信他。”   里正恶狠狠瞪着韩氏,“不是这样的又是什么样的,韩氏,我劝你说话前想想家里人。”   韩氏便不敢吭声了。   梁氏冷笑,“里正,你这是当着县令母亲的面威胁人?”   “不是,小人只是怕她说错话,冒犯到了梁娘子,绝对没有旁的意思。”   梁氏抓起韩氏的手,“韩氏,你别怕,你受了什么委屈就同我说,我给你做主。我儿子是这吉县县令,这吉县所有的事都是他说得算。”   韩氏胆怯地看了眼里正,摇摇头。   梁氏知道这种情况下,再多肯定问不出来了,不是纠结这事的时候。   “里正家中可有未出阁的小娘子,排行第几,岁数几何?”梁氏忽然问道。   里正先愣了下,以为梁氏这是打算走亲情牌,就道:“有,尚未出阁,排行第四,如今十六。”   “那就真是巧了,里正得梦,我也得梦了。”里正看着梁氏的脸色变了。   梁氏笑道:“我今日来这龙王庙上香,正是得了龙王托梦。昨日夜里,我梦到一条金龙,金龙亲口告诉我,吉县旱情皆因一条红色孽龙二起。那孽龙不是好龙,是天庭的叛龙。它所到之处都是旱灾,如今逃到吉县,吉县才出现了旱情。”   梁氏睁眼说瞎话,不怪她,她以前可不这么能编瞎话,要怪就怪她儿夫郎。   她儿夫郎茶楼开讲,她为了捧场,常常过去听评书,这不就听了一肚子瞎话,张嘴就来了。   “金龙告知我,他前些日子同红龙打了一场,两败俱伤。那个红龙受伤后藏了起来,他一时半会找不到。不过他特意提到红龙修鬼道,吃少女就能修复伤势,特意在梦中嘱咐我切不可献祭少女给红龙。否则红龙恢复实力,他就打不过他了。一旦红龙杀了他,夺了吉县,从此以后,吉县都将处于大旱之中,再无宁日。”   顿时百姓哗然,包括里正带来的几十个男人都面面相觑起来。   里正眼神在梁氏身上打转,果然县令的母亲,就算农门出身,也不可小瞧。   “所以这少女万万不可献祭,一旦献祭成功吉县即将万劫不复!”梁氏大声宣布。   “不能献祭!”   “不能献祭!”   周围百姓被煽动,叫嚣着。   里正眼见情况脱离掌控,立刻道:“梁娘子定是被蒙蔽了,你梦到的那个才是孽龙。自古以来献祭少女给龙王都能求到雨。”   “是呀,金龙说了,他缺个侍奉的婢女,也告诉我正好是一个里正家里排行第四,年岁十六的少女。这可不正巧了,就是你家小娘。”梁氏没打算献祭少女,说这话无非就是为了堵里正的嘴。   梁氏冷笑,“你是说我堂堂县令的母亲还没有你一个小小的里正有福气,不配真龙托梦,只有你配。”   里正道:“小人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小人不过是为了梁娘子和所有的吉县百姓好,只是想大家尽快摆脱旱情。”   “是吗?没有私心吗?怕不是借这个由头给自己立威吧,踩着人命的威望,就那么威风吗?”梁氏喝道。   里正举手发誓,“我绝对没有私心,否则就叫我今日人头落地。”   “但愿你真没私心。”梁氏瞅了一眼朱小娘,“既然你我二人各执一词,那几个这献祭仪式也就不用举行了。待我把人带回衙门,到时候自有我儿这个县令裁断。”   里正不肯了,“万万不可,龙王说今日要就得今日献祭,否则若是触怒龙王,继续降下灾祸可怎么办?”   里正左右瞧了瞧,见没人动,他解下自己的裤腰带,也就是一根粗布条朝着朱小娘就跑过去。在梁氏等人没反应过来前,一把死死嘞住朱小娘的脖子。   里正面容狠戾而狰狞,犹如恶鬼,“今日为了吉县百姓我豁出去了,只要她死了,王龙定然肯为我吉县降下大雨,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吉县的百姓!”   里正声音悲怆,还挺唬人,最起码他带来的那些村民都有被感动到。   “二郎,快去救人!”梁氏喊道。   “大郎、二郎、三郎,你们也快去帮忙。”苗氏同样吩咐道。   几人冲上去救人,可是无论里正确实发了狠,大有就算自己命不要了,也要弄死朱小娘的架势。   朱小娘已经被嘞的翻白眼,舌头伸出老长,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寒光闪过,一颗人头咕噜噜远。   人头上的面部表情还维持着狰狞和狠戾,双眼怒睁,可却到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南大郎、二郎、三郎和邴四郎被喷了一脸血,反应过来后连滚带爬地跑开了。   “阿耶!”那些跟着里正前来的男人中,有一人奔了出来,大叫着冲上去。   男人抬起头,双眼充满怨恨瞪着前方长身玉立,一身官服,手执长刀的男人。   这男人正是邴温故。   里正的儿子愤恨道:“我阿耶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吉县的百姓不继续受灾,大人不愿意,有千万种方式可以阻止,为何伤我阿耶性命!”   邴温故双眼冷若冰霜,“草芥人命,其罪当诛!”   南锦屏从邴温故身后走出,“任何缘由都不是随意伤人性命的理由。几日若不狠狠处置了他,日后各地方里正有样学样,岂不是随随便便谁做一个梦,都能肆意取人性命。还能顶着大义的名头。”   南锦屏离开铺子就去衙门寻找邴温故,当时邴四郎赶到衙门的时候,他正好在,就一起跟来了。   韩氏扑过去保护失而复得的女儿,顾不上女儿身上的血迹嚎啕大哭。   “妹妹!”韩娘子大叫一声跑过去,要抱妹妹和侄女。   韩娘子来衙门找邴温故谈庄稼的事情,事情没谈完,南锦屏和邴四郎陆续到了。   韩娘子听到邴四郎说出事的女人姓韩,心中莫名一阵恐慌,就求了邴温故跟来了。结果出事的竟然真的是她妹妹。   就在韩娘子要抱住妹妹的时候,被韩氏一把推开了,“你滚开!都是因为你,我的小丫才差点出事!”   韩氏大声吼着,“你既身为一个女人,就该在家好好侍奉公婆,伺候夫君。为什么就非得跑到外头抛头露面,你就那么喜欢出风头吗?从小你就喜欢出风头,到了现在仍旧不安分,还要出风头!为什么出风头的是你,却要连累我女儿受难!” 第102章 知府召见 判刑   韩娘子捂着胸口, 那里好似被射进了一把毒箭,疼的她呼吸困难,就算日后被剜去, 也会毒侵肺腑。   “对不起,对不起。”韩娘子摇着头,站起来慢慢后退, 不再试图去拥抱妹妹和侄女。   韩氏扶着朱小娘站起来,低着头, 快步离开龙王庙。   眼瞅着事情告一段落,那十几个男人帮着里正的儿子抬起里正的尸体就打算跟着离开。   邴温故对身后的人招招手,衙吏们瞬间将几十个男人团团围住。   里正儿子仇恨地盯着邴温故, 双眼中的恨意,恨不能杀了邴温故。   “大人还想怎样?难不成杀了我阿耶还不够, 要把小人等全部杀死!”里正儿子大声吼道。   “里正主犯,尔等乃是从犯, 难不成以为不过区区死了一个主犯, 你们这些从犯就可以无罪释放了吗?”邴温故对衙吏吩咐道:“给本官拿下。”   邴温故身后带了几十名衙吏, 各个佩刀,瞬间就将十几个男人制服。   这些男人被刀架在脖子上才知道害怕, 里正儿子完全傻了,此时他的表情定格在愤怒、仇恨和惊恐三种极致的交织, 整个面容呈现出一种滑稽的可笑之感。   “押走。”邴温故一声令下,衙吏们粗糙的推搡着这些人前往衙门。   回去的路上,邴温故召韩娘子来她跟前问话。   “韩娘子,你是否有什么话要对本官讲?”邴温故问道。   “大人还真是敏锐,猜到了。”韩娘子苦笑,看了看邴温故, 又看了看南锦屏,苦涩道:“庄子那边把守森严,外人轻易不得入内,内部人员又都签订了保密契约,不得外泄庄子情况。所以他们都想知道大人究竟在干什么,是不是真的在老老实实的种地。”   韩娘子眼眶有些泛红,“不久前休沐小人回家,家中公婆和夫君均问小人庄子情况,小人不愿说,他们便打了小人。小人还是不肯说,他们就威胁说小人一定会为了今日之事后悔,结果小人妹妹家里的娘子便出了事。”   韩娘子说到这里呜呜哭了出来,她用帕子捂着脸,哭的不能自己。   邴温故问道:“你可曾后悔?”   韩娘子坚定摇头,“小人不后悔,是大人给了小人和小人的儿子一份工作,小人一家才能平安度过之前的日子。村里好些人家,那段时间实在吃不饱,都把家中小娘子许配给那种娶不上的老男人,只为了能多换取一些钱粮。”   邴温故回头瞅向南锦屏,果然见南锦屏眼中露出怜悯。   “韩娘子既然不后悔,本官日后也不会叫韩娘子后悔。”邴温故与其说是说给韩娘子听,不若说是说给南锦屏听。   南锦屏笑了笑,悄悄捂了下邴温故的手。   “你可知那个找你打听庄子情况的人是谁?”邴温故询问道。   “不知道。”韩娘子道:“小人旁敲侧击过多次,都没问出来,小人怀疑他们其实也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不过是收了银子办事罢了。这种事情,朱家人做得出来,他们家人只认钱不认人。”   邴温故颔首。   一行人被压到衙门,邴温故没直接送进大牢而是当堂审理。   南锦屏和南家众人、邴家众人以及韩娘子没有公职,皆留在衙门外,同百姓们一起围观。   很多当时在龙王庙围观的百姓跟了过来,路上又吸引了许多人。所以到达衙门的时候,围观的百姓数量已经十分之多了。   动静闹的很大,赵玮海、褚宏宇和杜永浔三人皆被惊动。   三人来到公堂上,先是唬了一跳,赵玮海才躬身问道:“邴县令,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邴温故懒得同赵玮海说话,指派了丛林跟赵玮海解释。   丛林义愤填膺道:“县丞大人,你不知道这些人有多气人,他们竟然企图用少女祭祀的方式求雨……”   赵玮海听后,虽然有些惊愕,但是却道:“献祭少女给龙王求雨这种事情古往今来有之,人之常情,邴县令实在不必闹的这么大……”   邴温故冷冷打断赵玮海,“赵县丞认为此事乃是人之常情?”   “邴县令,下官是觉得历朝历代皆有迹可循,翻阅史书从不是无稽之谈,成功求雨者亦不在少数。”赵玮海解释道。   “哦,是吗?”邴温故的笑容变得十分冷酷,打断赵玮海的话,“赵县丞能如此通情达理那真是太好了,本官正愁不知道该如何同大人开口呢。”   赵玮海下意识觉得要糟,“邴县令……”   邴温故置之不理继续道:“本官昨日梦到一条金龙,他与本官讲,赵县丞乃是他坐下奴隶,一次意外逃脱入人间。那金龙如今与本官托梦,要回他的奴隶。”   赵玮海目瞪口呆瞪着邴温故,他以为邴温故至多编排个少女祭祀龙王求雨的故事,只不过主角换成他的女儿,没想到邴温故直接把主角换成了他。   “本官之前一直在纠结,不知道该不该献祭了赵县丞。今日忽然发现赵县丞如此明事理,实在是吉县百姓之福。”邴温故招呼衙吏道:“来人,为赵县丞脱去官服。”   门外的南锦屏和南、邴两家人看的解气,跟着拍掌叫好。他们带头,有早就不满这种祭奠仪式的百姓跟着拍手叫好。   “你不能,便是你身为吉县县令亦不能除去下官的官帽,下官的官身乃是圣人亲口所赐,除了圣人没人能剥夺下官的官职。邴县令,你如今要剥了下官的官职,可请示过圣人,难不成你要造反?”赵玮海吓得只能抬出圣人。   邴温故无辜眨眼,“本官可从未要剥夺赵县丞的官身,本官只是觉得,赵县丞赴死穿着官服未免太过浪费。过了死气,别人就不能穿了,不如趁着没死,先把官服脱了,等下一任县丞到的时候,还能穿。”   “当然了,若是赵县丞不愿意,那穿着去死也是一样的。”   “下官又没犯法,为何要死?”赵玮海气道。   “是你亲口说的祭奠之事人之常情,这不是说明你很能理解百姓渴雨之心。既然如此,那龙王向本官要你,本官不敢不给,怕加剧旱情之心想来你十分能理解,一定不会推拒。虽然本官很不舍,但是为了吉县百姓不得不舍弃赵县丞。”   赵玮海看几句话功夫,邴温故就想要他命,可是祭奠合情合理这话又确实是他说,他不能自打嘴巴,只能辩解道:“邴县令所做之梦真假且不论,单说下官现如今为圣人办事,就不能轻易赴死。否则若误了圣人之事,那才是罪该万死。就算邴县令真要下官祭祀,也该先问过圣人。”   邴温故遗憾道:“赵县丞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惜了。”   可惜什么,可惜没能献祭他,赵玮海气死了。   邴温故这时候再审理献祭少女求雨一案,再没人敢出声阻拦。   邴温故重重拍下惊堂木,“堂下所跪何人,所犯何事?”   一个男人当场被惊堂木吓得尿了出来,“大人,大人饶命啊!小人,一切都同小人无关,全是里正的主意。”   另一个男人指认道:“是他,是他看上了朱家小娘,韩氏嫌弃他年纪大,家里还有个大娘子,不愿意她女儿嫁过去当小娘子,便拒绝了。”   “这家伙一直怀恨在心,从前就没少欺负朱家。这一次借着求雨的由头报复朱小娘。”   里正儿子气的双眼通红,“你们,你们怎么敢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难道你们就不怕那位大人怪罪吗?”   “大人?这吉县还有比本官还大的官,你说来听听?”邴温故道。   里正的儿子看了眼邴温故,低下头,“吉县自是大人最大。”   “可是本官对口中哪位大官十分感兴趣,不如说来听听?”   “没有那个人,都是小人胡说八道的。”里正儿子低着头。   “既然你不愿说,本官却想听,那只能给你上点重刑帮你张嘴了。”邴温故抽出一支签掷在地上,“给本官狠狠地打!”   几个衙吏压着里正儿子趴在,抬起板子重重打在他的屁股上。   几板子就把里正儿子屁股打的鲜血淋漓,里正哭着求着求饶,但是却不肯招认背后之人,只说刚才是他胡说八道。   里正儿子不招,邴温故就继续打。   “大人,人好像没气了。”负责行刑的衙吏道。   邴温故叫人上前查看,确认人没了,邴温故叫人通知他们家里人过来收尸。   再审问其他人,其他人只知道有这么个人物,具体是谁并不清楚。   邴温故见问不出后,便当场宣判了几个从犯的罪名,都是徒三年。   这些人当场就傻了,谁也没想到好好的竟然就入狱了。   邴温故派衙吏们再次去各村宣传,求雨可以,但是不能用人生祭,否则都算谋杀,全部死罪。知情不报者,皆为从犯。   这一招还是有用的,震慑住了不少愚昧的百姓,拯救了不少无辜少女。   但同时这件事情也闹的很大,一名里正的死忙,还是为了求雨,到底被人拿来做了文章,捅到知府那里。   知府立刻给邴温故下了命令,让他去当面同他汇报情况。 第103章 辞退 瞧不起女人,却连女人都不如的你……   南锦屏有些担心, “会不会有事?”   邴温故笑道:“能有什么事,就如同我拿赵玮海没有办法一样,知府拿我一样没有办法。我们都是圣人下了圣旨封的官, 想罢官,同样得请命于圣人。”   “可是……”   “莫要多想,夫郎。”邴温故道:“早点睡下。”   第二日, 邴温故并没有立即就去府城,他先一趟实验基地, 见了清净子,同清净子深入的讨论了一些问题后才离开。   离开后邴温故去了庄子,每次邴温故过去, 韩娘子无论在忙什么,哪怕在实验田那头, 也会第一时间来迎接他,这一次邴温故却没看见人。   邴温故询问道:“韩娘子呢?”   衙吏躬身回答, “韩娘子在那头, 似乎同项目副负责人吵了起来。”   “因为什么事情?”邴温故追问。   “似乎好像是一个双儿。”   衙吏在前方带路, 邴温故在后方跟着。   “韩负责人,你这都要管, 就未免太过分了吧。你把任务分下来,你管谁做的, 只要不是强迫,两方都自愿,按时按量完成你分配的任务就好了。”郭副负责人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道。   “那怎么可以,大人既然委任我为项目总负责人,把庄子里的一切事情交给我管,我就必须做到公平公正。”韩娘子据理力争, “吴哥儿身为咱们之中的一份子,分摊给他的任务,他就要独立完成。”   郭副负责人道:“我愿意帮他干,咋了?管天管地,你还管我乐意吗?”   吴哥儿依在郭副负责人怀里,娇声道:“韩娘子,你分配下来的活只要能干完给大人交差就好了,我劝你别多管闲事。否则……”   “否则怎样?”邴温故走到近前,双手背在身后,“否则你要对本官亲口封的项目总负责人怎样呢?”   邴温故的突然出现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跳,尤其是吴哥儿吓得腾地一下从郭副负责人身上弹起来,就好像那一刻郭副负责人身上烫人似的。   “参见大人。”所有人皆对邴温故行礼。   邴温故让众人起身,问道:“否则,吴哥儿要对本官的项目总负责人怎样?”   吴哥儿脸色煞白,“没,没有。”   吴哥儿吓得腿都发抖了,就是这人第一次见面就把他从良籍变成贱籍,然后又把他送到这劳什子的鬼地方来种庄稼。   他吴哥儿从生下来什么都吃过,就没吃过辛苦。   这段时间的庄稼种下来,吴哥儿是真心受不了了,再种下去,他就要疯了,这才勾引了郭副负责人。   郭副负责人才跟吴哥儿勾搭到一起,正在兴头上,见不得佳人落泪,忙道:“大人,吴哥儿只是一时说错话罢了。看在他是一个双儿的份上,请大人不要计较。”   邴温故觉得有趣,他看向自己的项目副负责人道:“本官竟然不知道咱们这里还有你这般怜香惜玉的痴情种。你娘子为你生儿育女那般不容易,她下地种庄稼的时候,你有没有说过,她是一个小娘子,你要帮她多干一些农活,不要计较?家中家务繁重,你有没有说过,她既要养育子女,又要侍奉老人,还要操持家务。她只是一个小娘子,你要帮她多干一些,不要计较?生活之中,夫妻争吵之时,你有没有说过她仅仅只是一个小娘子,你不要计较?”   邴温故三问,把郭副负责人问的哑口无言,吭哧半晌道:“大人,这怎么能一样呢?”   “是呀,当然不一样。家中那个是黄脸婆,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累的再无半分颜色,是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的糟糠。这个,是如花似玉青春正貌的小双儿。是如果本官不把人发配到这里,你便是踮着脚尖够一辈子都够不到的人。”邴温故冷冷嘲讽,“是你想见,只能去人家家里当长工,人家都嫌弃你脏,看都不愿意看你一眼的人。”   郭副负责人被邴温故毫不留情,却句句真实的话嘲弄的面红耳赤。   “可是大人,你说的那些本就是女人该干的事。侍奉公婆、伺候夫君、养育子女、操持家务,这些本就是女子和双儿的本分。如果不是为了这些,咱们男人谁会愿意娶妻,难不成娶回来一个祖宗供着?”   邴温故只觉得可悲,为女人的不公。同时也失去同郭副负责人争辩的欲望,有这种想法的男人,骨子里的劣根性,是劝不通的。   “你被辞退了。”邴温故淡淡道:“本官这里只需要踏踏实实勤勤恳恳的农人,不需要痴情种。想当痴情种,尽管回你家里,对着你娘子当。讲真,你若对你娘子有这半分痴情,本官敬你是一条汉子。”   “大人,你不能无缘无故就这么辞退了小人,小人又没有做错什么!”郭副负责人一听就这样被辞退,都要疯了。   这种时候被辞退,让他家怎么活啊。他家里都等着他每月的俸禄生活呢,他不能失去这份活计。   “没犯错吗?看来你从未将本官的话放在心上过,本官说过这庄子里的总负责人是韩娘子,她的话就是这庄子的纪律。违反者,轻则扣银,重则辞退。”邴温故道。   郭副负责人张张嘴,说不出话来。这话邴温故不止强调过一次,但是郭副负责人从根子上总是看不起女人。   “大人,就算这次小人错了,可总要给小人一个改正的机会吧。”   “那有人把你杀了,跟本官说,总要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本官是不是就可以把人放了?”邴温故反问。   “这怎么能一样?”   “可是对于本官而言,都一样。或许你的那条命,还没有这庄子上的规矩来的重要。”邴温故对身边的衙吏招手,“带他下去结账,干了几日就给几日的工钱,至于其余的没有。”   衙吏立刻过来抓人,郭副负责人挣扎着被带下去,口中为自己求情道:“大人,小人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听韩娘子的话。大人,小人真的不能失去这份工作,小人家中上有六十岁的老母,下有三岁稚子,都等着小人养活……”   “太吵,堵了嘴。”邴温故皱眉。   “是。”衙吏身上没有别的东西能堵嘴的,就把他那半年没洗,都能站立的臭袜子塞进郭副负责人嘴里。   臭袜子塞进郭副负责人嘴里的那一刻,郭副负责人只觉得一股恶臭直蹿天灵盖,熏的他当场反了上来。但他的嘴巴被堵着,反上来的东西吐不出来,又给他咽了回去。   杀鸡儆猴,剩下的人全部都老老实实,不敢吭声了。   唯有吴哥儿希冀地望着邴温故,“小人也犯错了,小人是不是也要被撵出去?”   邴温故道:“对。”   吴哥儿乐的差点笑出来,现在只要不让他种地,干什么他都乐意。   邴温故没搭理高兴过早的吴哥儿,对庄子里其他男人道:“收起你们那些骨子里瞧不起女人和双儿的可笑心思。在我这里,没有性别之分,只有实力之分。”   “本官也不说那些什么你们出自女人肚子里,你们的母亲就是女人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毕竟有些人自己的母亲都不尊敬。   本官只强调一点,那就是你们瞧不起女人,可以。但是你们得比女人有本事吧?   现在的事实是,你们几十个大男人种地种不过一个女人!   你们还瞧不起这个女人,那么连一个女人都不如的你们是什么,废物吗!”   那些人被邴温故训斥的低着头,羞臊不已。   邴温故道:“你们记得,本官既让韩娘子做这项目总负责人,她的话,就是本官说的话。你们有意见,觉得不公,可以找本官反应。本官没点头前,谁也不能不听韩娘子的话。否则都给本官收拾东西,滚蛋!”   邴温故教训了人,单独对韩娘子道:“本官旁的不与你多讲。你只要明白,人当自己立起来。本官今日已经给你撑腰了,日后你若还立不住,就别怪任何人。”   韩娘子低着头,眼圈红了。她长这么大,就没人真的把她同男人放在平等的地位上对待。   小时候是兄弟,长大了是夫君,似乎只要对上男人,她就该相让。   邴温故知道这朝代女子受到的压迫,他才又道:“其实如今日这种情况,你不需要跟他吵,直接罚银或者撵回家去就行了,威望一下就立住了。”   韩娘子惊讶的看了邴温故一眼,立刻道:“大人,小人明白了。”   “希望你真的明白。”邴温故意味深长道。   邴温故处理完庄子上的事情,把吴哥儿带走了。吴哥儿乐呵呵的,还以为邴温故带他去了什么好地方。   结果邴温故把吴哥儿送去挖井了,还不如种地呢。   吉县旱灾,目前没有更好的措施,只能组织匠人挖井。烈日之下,一口井,一口井的挖。不管有没有水,没人停,这比种地还辛苦,吴哥儿简直要疯掉了。   “大人,邴大人。”吴哥儿直接跪下去抓邴温故的腿,“大人,勾引你之事,实不是小人的主意,都是赵县丞让小人做的。小人容貌好,身段好,给人当正夫郎也当的,怎会想做妾,都是赵县丞怂恿的。大人要怪,就找赵县丞的麻烦吧。”   “其实吧,本官乍开始很生气,毕竟你让本官夫郎误会本官一场。可是后来本官想通了,你也是身不由己。”   邴温故惺惺作态,“本官知道一切都是赵县丞的错,就想出口气。跟他要一千两银子,本官就放你回家。”   说到放吴哥儿回去的时候,吴哥儿眼睛明显亮了。   “可是赵县丞不愿意,还说了许多难听的话。什么小妾之子,也配。唉,那些话,本官讲不出来。”邴温故道:“本官夫郎就是双儿,知道你们的不容易和身不由己,看在本官夫郎的份上,本官放你一日假,你回去好好同家里商量下赎金的事情。”   “一千两,听着多。可是本官知道对于赵县丞而言这点银子不算什么,他当了那么多年官,一点银子对于他而言,九牛一毛罢了。只看他愿不愿意。”   “都说见面三分情,兴许你求求他,他就愿意了。再说本官觉得这银子本就该他出,毕竟是他让你办事。结果事情败露,凭什么受苦的是你。他连一点银子都不愿意出?”   吴哥儿听着觉得有道理,凭什么啊!   凭啥好处都是他们的,坏处都是他的。   吴哥儿跟邴温故告假,回家要银子去了。   邴温故心情好的回到家,哼着小曲。   南锦屏问道:“心情怎么这么好?”   邴温故便把事情讲了。   南锦屏就道:“这多银子,赵县丞怕是不会愿意拿的。”   邴温故道:“我也从没真想拿到这些银子。”   南锦屏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我猜也是。你恐怕想要的是让二人反目成仇吧。”   邴温故就笑了,“还是夫郎了解为夫。”   “温故,你是不是怀疑上次那个少女献祭求雨的案子,背后主谋是赵县丞?”   邴温故颔首,“这件事情只有他是受益人,不管成不成,告到圣人那里,都是我的错。他想用这个把柄拿捏我,同他一起同流合污。” 第104章 邴温故拜见知府 吴哥儿敲断自己腿……   吴哥儿告假后, 没直接回自己家,他知道家中大娘子和他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想让他们拿一千两银子给他赎身, 莫不如直接要了他们的命。况且吴家拿不出这么多钱,除非卖房卖地,把一切能卖的都卖掉, 说不得能凑够这个银子。   吴哥儿眼珠子转了转,掉头去了他姐姐家。   门人把吴哥儿带进去的时候, 吴氏第一眼根本没认出来。   吴氏脱口而出问道:“你谁呀?”   她问完这话,吴哥儿的脸色顿时变了,露出一副既委屈又楚楚可怜的模样。   这副神情让吴氏感到熟悉, 吴氏上上下下打量着吴哥儿,“你是吴哥儿?”   吴氏惊讶的用绣帕捂住嘴巴, “天啊,你真是吴哥儿!”   “大姐。”吴哥儿叫道。   吴氏语气中流露出幸灾乐祸, “吴哥儿不过短短月余不见,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好丑啊!”   只见吴哥儿一身庄稼人干农活时才会穿的粗布麻衣, 那料子的质地瞅着就剌皮肤。这便罢了,主要是吴哥儿离开的时候, 还是一身如玉一般白皙的肌肤,现在竟然被晒的黢黑。冷不丁瞅去, 真同村里的农家双儿没什么区别。   就在这时候赵县丞下衙回来,吴氏听到动静,眼珠子转了转,捂着嘴巴,不怀好意道:“去请夫君过来,夫君之前可是一直惦记着弟弟呢, 不知道见了弟弟如今这副模样,还惦记不惦记得起来。”   吴氏身边的婢女领命出去,在半路上遇见赵县丞,“大人,大娘子的弟弟吴哥儿今日休沐回来拜见,如今正在大娘子那里,大娘子请大人过去说话。”   赵玮海想到吴哥儿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和白皙的肌肤,尤其是那日他跪下时露出如天鹅颈一般白润的肌肤,仿佛烦着珍珠的光泽,赵玮海就觉得心头痒痒的。   “吴哥儿来了,那我是得过去一趟。”赵玮海戳着手,“今日大娘子怎地这般出息了。”   赵玮海三步并做两步大踏步走到厅堂,他看了不看吴氏和站在吴氏对面的人,伸着脖子探头四处张望,“吴氏,吴哥儿呢?我怎么没看见他,快叫他出来,我有正事问询他。”   吴氏捂着嘴吧咯咯笑着,笑够了才用帕子朝着吴哥儿所在的方向指了指。   “夫君,人不就在你眼前。”   吴哥儿叫道:“姐夫。”   赵玮海笑容满面的回头,看清吴哥儿的那一刻吓得一激灵,面部表情变脸似的,从□□变成恐惧再成了深深的嫌弃。   “你怎么成这样了?”   吴哥儿扑通一声给赵玮海跪下了,“姐夫,求求你,救救我吧!我真的受不了了,那邴温故根本不是个男人,他眼里除了他那个夫郎,谁也瞧不见。他把我扔到庄子里真让我种地,这样大旱的天气,我怎受得了……”   赵玮海皱眉,“亏得当初那样活色生香的一个大美人,邴县令也舍得。”   吴哥儿愤恨,“要我说,邴温故就是有病,审美怪异,哪有不喜欢柔美的娇娥,反而喜欢硬朗武妆的。”   赵玮海瞅了吴哥儿一眼,忙转开视线,不再瞅第二眼。   “姐夫,你帮帮我吧,再在那个庄子里种地下去,我可能就要死了。”吴哥儿眼泪扑簌簌落下。   美人不见,只有村夫郎,赵玮海多一眼都懒得看,他不耐烦道:“本官有什么办法?”   “有的。”吴哥儿急忙忙道:“有的,姐夫。邴温故说了,只要一千两银子就放我自由身。”   “一千两?”吴氏惊叫,“他怎么不去抢,当初买你的时候才花了一百贯钱。”   吴哥儿咬唇哭泣,“邴温故就是个魔鬼,那个魔鬼说进货价和售货价自然不一样。”   吴氏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本官没有。”赵玮海两手一摊。   “姐夫,你不能见死不救。”吴哥儿跪着膝行到赵玮海跟前,抓着赵玮海的小腿。   赵玮海嫌弃的挣开,躲到一旁,“行了,先不说这个了。本官问你,邴县令那个庄子里捣鼓什么呢,一天天整的神神秘秘的?”   吴哥儿道:“姐夫,邴温故知道我是你的人,怎么可能让我接触秘密,我去了就是种庄稼,什么都不知道。”   赵玮海露出失望的表情,吴哥儿怕他不管自己,赶紧又道:“不过后来我倒是听一个郭姓的项目副负责人讲过什么杂交实验。”   “杂交实验?”赵玮海听的云里雾里。   “好像是可以让粮食增产的实验。”   赵玮海一下就乐出来,“邴县令是不是脑子真的有问题,异想天开。自古以来,粮食产量多少,那是老天爷说的算。几百年了,粮食都是那个产量,他说增产就增产,他以为他是谁,老天爷?”   赵玮海摇摇头,似乎觉得邴温故此举十分搞笑,“想什么粮食增产那种不切实际的问题,还不如想想办法能不能减轻旱情。不过话说回来,旱情这是天灾,人力根本无法抵抗。庄稼注定颗粒无收,地里都有收成,还做梦想什么增产,真是荒缪!”   吴哥儿低头不吱声。   赵玮海道:“行了,你回去吧。”   吴哥儿急了,“姐夫,姐夫,你不能见死不救,你得救我。当初是你让我去勾引邴温故的,我其实并不愿意。如今事情不成,姐夫,你不能只叫我一个人承担后果。这后果太重了,我承担不起啊。”   赵玮海冷冷地看着吴哥儿,“你这是怪我?”   “可是,姐夫,当初是你……”吴哥儿还要说什么,赵玮海却不耐烦听了,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了。   吴氏望着赵玮海离开的背影,转头再看向吴哥儿,眼神嘲弄,“吴哥儿,弟弟,姐姐跟你说实话吧。这一千两银子你姐夫不可能出。那是一千两,不是一百文钱,你知不知道一千两银子那是多少钱?”   吴哥儿道:“姐夫当了这么多年官,不可能没有一千两银子。”   “呵,你姐夫那几个子的月俸都不够养家的,他又不像邴县令那样做买卖,哪里来的银子?”   “那些人求姐夫办事,总要给些好处……”   “住嘴!”吴氏脸色阴沉,“吴哥儿,你莫要胡说八道,坏了你姐夫的前程,当心我剥了你的皮!”   吴氏站起来,撵苍蝇似的道:“行了,赶紧走吧,别再这里叽叽歪歪了,一千两银子绝无可能。”   赵玮海和吴氏先后离开,徒留吴哥儿独自跪在地上。   女使走过来,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吴哥儿,不屑道:“小哥儿还请起来吧,该看的人都走了。”   吴哥儿看着看他像是看垃圾一样的女使,眼中闪过一道狠戾。   吴哥儿起身跟在女使身后往外走,每走一步,都觉得脚下重若千金。当想到还要回去挖井种地修路,吴哥儿就恨不能去死,都不要干那些活。   吴哥儿咬着后槽牙,去找邴温故,他跪在邴温故跟前,这一次没有勾引,也没有企图惹人怜惜,而是恳求道:“大人,求你放小人回去。小人可以对你发誓,小人绝对会找到对大人而言比一千两银子还重要的东西。”   邴温故眼中闪过一抹满意,他没有再逼迫吴哥儿,而是道:“本官若是就这么放你走了,依赵县丞生性多疑的性格,怕是不会让你近前,就别说找到什么了?”   吴哥儿看了一眼,在墙角看到一根木棒,他走过去拿起木棒向自己腿就狠狠敲去。疼的吴哥儿发出一声惨叫,抱着腿在地上打滚。   邴温故走到吴哥儿跟前,低头俯视他,“你既然有这样的狠心,做什么事情不成。”   吴哥儿疼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小人宁愿疼,也不愿意干那种活,小人受不了那样的辛苦。”   “算了,人各有志。”邴温故叹气,“既然你都做到这个地步了,本官就帮你一把。”   邴温故叫衙吏把吴哥儿送到赵玮海府上,并让衙吏传话,“大人说了,这人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成了这样,绝对不成。这人就留在赵县丞府上养着了,什么时候养好了,什么时候给送回去。若是养不好,留了什么残疾,那赵县丞便拿一千两银子赔偿吧。”   赵玮海气的翻白眼,但他知道跟邴温故掰扯没用,那家伙就是一个无赖,能找到一百个看似合理其实根本就无理的理由。   反正家里不差这一口饭,留就留了。   “倒是我小觑了你,没想到你还有这股狠劲,宁愿敲断腿,都不肯回去干活。就那么点活,你至于吗?”吴氏气的不行,伸出一根手指头狠狠戳吴哥儿的额头。   吴哥儿偏头躲开,“姐姐,还是不要碰我的好,毕竟若是不小心加重了我的伤情,大人可是说了要赔偿一千两银子的。到时候姐姐就算不想给我赎身,也不得不给我赎身了。”   吴氏气结,又拿受伤的吴哥儿没有办法,转身离开。   “夫君,就这么让吴哥儿在咱家住着?”吴氏找到赵玮海。   “不差他一口饭吃。”赵玮海道:“你弟弟也是,为了不干活,竟然能狠到敲断自己的腿。”   赵玮海眼神中的狠辣一闪而逝,“看来邴县令还是过的太过悠闲了,本官还是得给他找点事做。”   邴温故这头终于告一段落,便收拾收拾去了府城。   他从接到通知到人到府城衙门中间过去了五日。   邴温故到了后,知府没有立刻接待邴温故,生生把人晾了两个时辰。   若是换成其他人,估计早就诚惶诚恐了,偏偏邴温故没事人一样慢悠悠喝着茶。   别说这知府挺懂享受的,他这里待客的茶叶不错。最起码邴温故喝着挺好,邴温故就这么悠闲的喝着茶,静静想着事,还觉很惬意。 第105章 罪己诏 圣人对邴温故   知府曹伟延慢悠悠呡了一口茶, 问身边仆从道:“那吉县县令现在什么状态?可有诚惶诚恐?”   仆从小心翼翼觑着曹伟延的表情,有些不敢回答。   曹伟延皱眉,“怎么回答个问题如此吞吞吐吐?叫你答你答便是了。”   仆从这才道:“没有, 那吉县县令很是悠闲,还跟伺候的仆人说大人这里的茶水好喝,又叫上了一壶。”   曹伟延口中含着的那口茶差点喷了出去, 他瞪着眼睛半天没说出话来。   曹伟延气的将茶杯重重磕在茶几上,“好个吉县县令, 本官本来还不想把事情做绝,他如此不懂知情识趣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   曹伟延大踏步走进厅堂,人才进来就冷嘲热讽道:“吉县县令好生悠闲, 吉县百姓此时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你还有闲情逸致坐在本官这里品茗。”   邴温故从凳子上慢悠悠站起来, 对着曹伟延执下官礼,起身后慢条斯理道:“是大人请下官前来的, 下官来了, 大人忙于公事, 下官等的无事可干,又没喝过大人府上这种好茶, 这才多喝了一壶。否则的话,下官这段时间忙的脚不沾地, 喝水的功夫都没有,哪有时间品茗。”   曹伟延真没见过这么猖狂的下属,敢对上官这么说话,被噎的一哽。   “牙尖嘴利!”曹伟延冷笑,“怪不得汴京城里流传着咱们吉县县令'不畏不亢'的传说,本官今日可算见识到了咱们吉县县令究竟是如何'不卑不亢'的了。”   “汴京城啊?”邴温故若有所思, “下官在那里只对一位大官不卑不亢过,哦,不对,下官离开的时候,那人已经不算大官了,听说被圣人贬官阶了。”   邴温故兴趣盎然地瞅着曹伟延,“听大人这话,莫非大人是梅丞相,不对,梅大人那一派系的?”   “胡说八道!”曹伟延立刻否认,正是撇清关系太快,才暴露了他们关系匪浅的事实。   曹伟延似乎发现了才几句话的功夫,他竟然被邴温故牵着鼻子走,赶紧抢先兴师问罪道:“吉县县令,本官问你,你可知罪?你看吉县如今被你治理成什么样了,大旱,民不聊生!”   邴温故不慌不忙,半点请罪的意思都没有,“大人说这话,下官是不认的。吉县在此之前被本官治理的很好,本官亲自去其他府城,求爷爷告奶奶的,把那些大商贾请到吉县开工坊,为吉县百姓解决了多少生计问题。”   “你听听你自己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你是一个官员,张口闭口满嘴都是铜臭,简直有辱斯文。”曹伟延大声训斥道。   邴温故瞧着曹伟延,“曹大人这话讲的甚是荒缪,什么叫铜臭,什么叫有辱斯文。没有大人口中的铜臭,下官这吉县百姓如何生计?难不成靠大人口中的斯文活着?可是书中虽有颜如玉,书中虽有黄金屋,却没有叫下官吉县百姓吃的粮食,穿的布料,生活的铜臭。”   “你……”曹伟延气的指着邴温故的手指哆嗦,“你讲的如此大义凛然,你那吉县可被你治理好了,百姓还不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眼瞅着今年庄稼地里就要颗粒无收。”   邴温故神色冰冷,“吉县大旱三年非下官造成,下官已经在竭尽全力想解决的办法。倒是大人呢,你身为吉城知府,治理吉城,面对已经大旱三年的吉城,仍旧束手无策。下官治理的不过仅仅是一个吉县,大人府城辖下可是十个县城,如今是个县城全军覆灭,皆在闹灾,大人再质问下官前,可有反省,你又为吉城府城辖下百姓做了什么?”   曹伟延简直要气死了,他为官多年,就没遇到一个如邴温故这般敢指着上官鼻子跟上官叫嚣的下官。   “好,好,好个狂生!”曹伟延气怒,“天灾同本官有什么关系,本官还能不让老天爷天灾吗?好,本官暂且不问罪你这个,本官且问你,你无缘无故把辖下百姓杀害的案子?这事你总否认不了了吧?”   邴温故反问:“下官何时无缘无故杀害辖下百姓了?下官自从上任,经手的每件案子都有法可依。”   “呵呵,你不承认,本官就好好给你说道说道。”曹伟延道:“前些日子,百姓见大旱,实在无法,只能祭奠龙王。说来说去,那几个百姓不过也是为了整个吉县百姓不再遭受旱灾罢了,都是好心。就算做事方法有所激进,你教育一顿就是了,为什么把一个里正杀了?那个少女总归没事,你却要了那个百姓的性命,简直太把人命当儿戏。”   “以下官看,把人命当儿戏的是大人才对。”邴温故直直对视曹伟延双眼,不躲不避,甚至眼中含着彻骨的冷意。   “以大人之建轻轻放过,大人信不信下官今日放了人,明日就有其他人接着干这事。到时候受到残害的少女不知凡几。大人,下官只想问一句,那些少女的命就不是命吗?”   “此事自古有之。”曹伟延怒火冲天,口不择言,“古时天降大灾,便是帝王都要下罪己诏,用无数人命祭祀上苍,平息上苍的怒火。”   邴温故冷冷道:“大人这话,下官记下了。”   曹伟延意识到他说错话了,无论圣人下不下罪己诏,这都不是他这个职位能妄议的。   一时之间有些恼怒把他激的口不择言的邴温故。不过转而想了下,又觉得没什么。   反正邴温故就是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他就算在他跟前说了什么僭越的话,那也没什么。反正邴温故没办法传到汴京,更没办法传到圣人耳中。   邴温故就算想给圣人写奏折告状,那这奏折都得经他手才能到圣人案前。   想到这里曹伟延根本不怕,他甚至不气了,“此次叫你前来,本官只是想劝你做事不要那么激进。既然你不听劝,那么本官也不必多说。只是你赴任以来所做之事,本官会如实写进奏折里呈现给圣人。到时候一切自有圣人定夺。”   邴温故光棍道:“随便。”   别人那里有没有圣人的探子,邴温故不知道,但是他这里绝对有,还不止一个。   这也是为什么邴温故想搞赵玮海,明明自己就能夜探赵府找到证据,结果却偏偏要绕着弯子找上吴哥儿。   还不就是怕他亲自出手,证据来的太突兀,那些暗处的探子察觉到异常。   邴温故从来不小瞧任何人,尤其是古人。他们思想没有受到科学的阉割,是没有任何束缚的,可以天马行空到无法想象。   梅成温那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三番两次的巧合下来,古人的脑洞不定大到什么程度。   邴温故因此种种才没有自己出手,搞这种阴谋诡计他又不是不会,莫非就是需要些时间罢了。   所以邴温故压根就不怕曹伟延在奏折里颠倒黑白,他若真那么干了,到时候倒霉的还不知道是谁。   曹伟延甩袖子走了,邴温故离开府衙,二人不欢而散。   小娘子伺候曹伟延笔墨,曹伟延脸色还很不好。   小娘子贴心道:“大人何故生这么大气?”   曹伟延冷笑,“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罢了。”   “本官想收拾他,就跟如来佛祖收拾那孙猴子一样简单。狂妄,他竟然还敢跟本官叫板,当真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睛。”   小娘子问道:“就是吉县那个新上任的县令?说来,吉县那个姓赵的县丞倒是个知情识趣的。”   “赵玮海确实不错,知道自己在谁手下做事,该烧哪路香,这几年没少在我这表心意。这个邴县令是弃子了,我这边上了奏折,那边梅丞相再找人进言几句,邴温故这个县令当到头了。到时候倒是可以推荐赵玮海。”   曹伟延接过小娘子递过来的笔开始写奏折,全部写完等墨迹干后,又看了遍,满意点头。   “这个邴温故可真不知天高地厚,梅丞相岂是他能招惹得起的人物。”   汴京城皇宫,圣人重重摔了奏折,太子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罪己诏,又是罪己诏!天灾人祸,是不是但凡民间有个风吹草动就是朕的罪过!朕这些年在位,不说励精图治却也矜矜业业,怎么一切就成了朕之罪过了!”   太子知道这个时候他不需要说什么,只要安静地听父皇发泄就是。   圣人喘着粗气坐回椅子里,接着看奏折,然后递给太子。   “邴温故这人倒是会说话,没有劝朕下什么罪己诏,而是讲天灾人祸,避无可避,只请求朕宽宥百姓,多为百姓谋求福利。”   太子道:“儿臣记得之前曹伟延还上折子请求阿耶治罪邴温故,怎会又替他呈折子。”   “折子不是他呈的,是走的中书舍人那边。”   “沈大人?”太子疑惑,“儿臣记得沈大人家的三郎今年一起科举,还被邴温故压了风头,成了第二名。后续二人摒弃前嫌做买卖,儿臣就觉得邴温故此人有几分手段了。再后来邴温故下放,儿臣还以为沈家三郎和姜家四郎会趁机吞并了万花筒生意。毕竟儿臣听说万花筒生意利润巨大,没想到非但没有,在邴温故困难时还能走沈大人的路子往阿耶案前呈奏折。”   圣人颔首,“这也是朕看好邴温故的原因。这个时候能躲的官员都躲开了,没人傻的会沾手吉城那边的事情,都知道朕在盛怒中。可是邴温故却有本事让沈中书舍人掺和进来,这手段,朕很看好。朕以为派他去吉县,他能给朕一些惊喜。”   太子问道:“阿耶对邴温故失望了?可是邴温故之前对吉县的处理确实很出色,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倒也谈不上失望,却有几分不如朕意。可朕知道,朕强求了。这种旱灾,自古以来人力无法抗衡,成百上千年都没有解决的办法,怎能强求邴温故解决。”   圣人沉默不语,良久才叹气道:“难道朕真的要写罪己诏?”   太子惊愕,“父皇是想生人祭?”   圣人嘲讽,“邴温故一个寒门出身的官员都知道生人祭不可采取,亏得朕这朝堂之上的大官们偏偏还劝朕生人祭,竟不如一个小小的七品官。朕堂堂一国之主,不敢媲美三皇五帝,却也没有昏聩到用生人祭的地步。”   太子不再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罪己诏并非简单的三个字,更是一个帝王一生的耻辱。   这意味着这个帝王德行有亏不被上天认可,所以才需要向上天写下罪己诏,承认过错,请求上天宽恕帝王罪行,不再降灾百姓。 第106章 粮食涨价 较劲   这日丛林突然从外头闯进来, 神色焦灼道:“大人,不好了,外头聚集了好多前来告状的百姓!”   邴温故正在处理公务, 闻言放下笔,立刻起身,“叫百姓去公堂上, 本官这就过去。”   “是。”丛林领命下去。   邴温故起身,他的身后有一双幸灾乐祸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他, 并且双眼的主人随着他起身跟着站起来。   邴温故眼角余光瞥见,不屑之意在眼中流转而过。   邴温故大踏步来到公堂,呼啦啦跪了一群百姓。   百姓们看见邴温故, 就开始砰砰地磕头,一个磕的比一个响。   “大人, 大人,求你救救咱们吉县百姓吧!”   “大人, 吉县已经连续大旱三年了, 今年眼瞅着又是一个大旱之年, 庄稼地里颗粒无收,小人们吃什么啊?”   “大人, 粮食可不能涨价啊,再涨价, 小人们可真就没了活路啊!”   百姓们七嘴八舌,你一句他一句的,乱糟糟一片,邴温故根本听不清。   邴温故抬了抬手,“乡亲们别着急,先听本官说。你们一个个讲, 否则本官听不清你们说什么。”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推举出一个胆子大的。   “大人。”几名百姓代表给邴温故重重磕了一个头,愁眉苦脸道:“小人们今日去米铺买粮食,发现米铺里的粮食涨价了。”   吉县因为闹了三年旱灾,粮食一直比别的地方价格高。   汴京城一斗只要十文钱的菽,吉县要二十文。这还是邴温故来了以后才控制到这个价格,邴温故没来之前,米价甚至要更高也更乱。   邴温故上任后,一是赈灾粮发放冲击了一下米价,二十随后邴家和南家两家到来,也带了不少便宜的菽。这玩意吃着涨肚,抗饿,邴家和南家免费施粥,再次冲击了一波米价。三来则是邴温故出手控价,米铺东家纵然心有不甘,到底不敢同衙门作对,这才把米价控制到二十文左右。   邴温故知道这个价格算是最低价了,没办法再降了。   可是眼瞅着旱灾将至,这些米铺掌柜们再也忍不住,纵然上头有邴温故压着,到底还是动了发天灾之财的心思。   “小人今日去米铺买粮食,菽一斗从二十文涨到了五十文。小人记得之前大人颁布律法不准粮食涨价,同那掌柜争论,掌柜却道,今个五十文还能买到粮食,明日便要一百文才能买到一斗菽。”   邴温故之前就预料到了,如果旱灾不解决,这些粮商绝对不会消停,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他这头才从曹伟延那回来,这头粮商就闹了起来。   “小人争辩不过掌柜,还被撵了出来。后来小人又去别的粮铺问,都是这个价格,一样的说辞。”   邴温故点头,“本官已经听明白了,这就去现场核实。”   “丛林你带三十衙吏,皆佩刀,随本官走一趟。”   “是。”丛林抱拳。   邴温故抬步刚要往外走,赵玮海贱兮兮问道:“大人,需不需要下官一同前往?”   邴温故脚步未停,大步而出,“你与褚主薄和杜县尉皆是咱们吉县衙门班底,自然要去。”   赵玮海撇嘴,小声嘀咕,“都这时候了还装,我看你能装到几时。”   转头叫上另外两人,紧赶慢赶追着邴温故一起去了米铺。   说来也巧,百姓们状告的这几家米铺与邴家和南家的铺子就在临街。   这会儿有不少百姓发现米铺涨价,正在米铺门口争吵,不知道吵了多长时间,吸引来了不少人在这里围观。   邴温故一眼就看见站在人群之中的南锦屏,南锦屏如今被养的温润,气质出众,与周围一圈人格格不入。   邴温故看见人,下意识要走过去,就看见南锦屏对他微微摇了摇头。邴温故便停住脚步没有往那头走去。   “大人。”几个正在吵架的百姓看见邴温故立刻住了嘴,一时之间不知道邴温故是来帮他们还是帮粮商的。   这些粮商大概没想到邴温故会来,几个商贾对视眼,对着邴温故行礼。   跟在邴温故身侧的百姓立刻就道:“你们别怕,大人是我们请来为咱们做主的。”   这些百姓这才连连对着邴温故告起状来,邴温故静静听着,耐心等着百姓们讲完了这才点点头。   “本官刚赴任之时,就曾颁布过律法,不准粮食涨价,众位难道不曾被衙吏告知?”邴温故问几名粮商。   其中一名姓邹粮商眼睛有意无意撇向邴温故身后的赵玮海,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   邹东家道:“大人,小人们确实知道这条法令。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大人带了赈灾粮过来,咱们吉县粮食勉强算是够用,大人让降粮价,小人们就降了。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啊。”   另一名韩姓东家道:“大人,你大概有所不知,今年闹旱灾的可不止咱们吉县一个地方。就说咱们吉城,已经全军覆灭。据说临近几个府城,也出现了旱灾,所以现在所有地方都需要粮食,这粮价自然就涨价了。”   程东家道:“大人,小人等也是为了吉县百姓考虑。否则转头小人等把梁氏卖给其他县城的粮商,远不止五十文一斗这么点钱。这不都是寻思着要给父老乡亲们一条活路。”   百姓们听到粮商要把粮食卖给别的县,顿时慌了。   “大人,这可不行啊。粮食都卖到外地,小人们吃什么呀?”   “大人,你可得给小人们做主。当初小人一家本来已经逃到其他府城,是大人带着赈灾粮来了,叫小人等跟着回来,说会给小人们一条生路,小人们才跟着回来的。”   一时之间都是百姓们的抱怨和叫苦声,赵玮海躲在人群后差点控制不住面部表情当场乐出来。   赵玮海咳嗽两声,慢慢走出来,假惺惺对着邴温故道:“大人,以下官之建,百姓固然重要,但是大人也要考虑粮商们的心情。”   赵玮海对着几个粮商点头,态度温和和蔼可亲。   “大人,这几位粮商也都是善良之人,没有直接把粮食倒卖他县,或者抬成天价,直接叫百姓吃不起。”   赵玮海就像是一个智者,站在人群之中侃侃而谈,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他,他享受着众星捧月的感觉,飘飘然。   “大人,下官劝你,还是不要逼迫太过,否则这些粮商真转头把粮食卖给旁县,又不犯法,大人又能如何?如今粮贵,倒个手就是成百上千的利润,大人张张嘴,就叫粮商放弃这么大的利润,未免太过了些。”   邴温故冷冷注视着赵玮海,看他得意的都要上天了。   褚宏宇瞅向一边的杜永浔,杜永浔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褚宏宇。   “赵县丞,依你之见,你是支持粮食涨价了?”邴温故意味不明问道。   “不是下官之见,而是大势所趋,大人还是不要逼迫太过才好。”赵玮海得意道。   邴温故再次逼问道:“赵县丞,请正面回答本官的问题,是还是否?”   褚宏宇见邴温故似乎动了真怒,忙在二人之间周旋。   “大人,请息怒,赵县丞也是为了吉县百姓,只是立场不同罢了。有什么问题,咱们回衙门心平气和商量,都是自家人。”   然而邴温故压根不搭理褚宏宇,只是冷冰冰地乜着赵玮海。   褚宏宇见劝不动邴温故,又劝赵玮海,“赵县丞,你这是何必,大人爱民如子,有什么不同意见,咱们回去商量啊。”   赵玮海一袖子把褚宏宇甩到一边,“滚开!”   褚宏宇被甩了一个跟头,发现两边劝不动,只能焦急喊道:“杜县尉,你倒是劝劝啊。”   杜永浔睁着双无辜的大眼睛,“这并非下官职责。邴大人是这吉县县令,吩咐什么,下官做什么就是了。”   褚宏宇气的要死,却拿所有人都无可奈何。   气氛焦灼,围观看热闹的邴家和南家人都意识到了气氛不对劲。   苗氏瞅着南锦屏,“锦哥儿,要不你劝劝儿婿吧,我瞅着儿婿状态不对劲。”   梁氏跟着道:“我总觉得大郎状态不对劲,好像酝酿着要做什么不能承受的大事。锦哥儿,这个时候,我们说话,大郎都不会听。要不你过去劝劝吧。”   南锦屏犹豫再三,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有他亲身经历过的,有梦境,有似幻想。   最终南锦屏摇头,“阿娘,这种时候我们要支持并且相信温故。此时若是咱们都叛变了,又置温故于何地?”   梁氏和苗氏再着急也只能闭嘴,她们根本不敢上去劝。她们要是劝了,很可能会起到反作用。   面对邴温故的咄咄逼人,赵玮海面色也严肃起来,他面上不再笑,而是冷冷回视着邴温故。   赵玮海丝毫不惧,在他眼中此时邴温故已经是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现在他身后,论商,有吉县所有粮商支持。这个时候,粮商才是大赚特赚的好时机,好处自然少不了他的,他不缺钱。   论靠山,吉城府城知府曹伟延大人已经跟他明确表示支持他,真出了事,有他做主,邴温故又能乃他何!   赵玮海根本不怕邴温故,他今个还就跟这个吉县新上任的县令较劲上了。   “是。”赵玮海掷地有声,他就支持粮商了。   粮商们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是欣喜之色。 第107章 削 南锦屏反应   赵玮海挑衅地斜睨着邴温故, 双眼和面部表情都在诠释着你能拿我怎样的无声嚣张。   有一道寒芒在邴温故眼中一闪而逝,邴温故微侧身,宽大的官袖一甩, 侧身抽出身后丛林的刀。   锋利的刀柄在刺目的寒芒下闪着阴森森的冷光,下一瞬间这道冷芒来到了赵玮海的颈上。   咕噜噜一颗人头滚落在地,温热的鲜血如同一场迟来的大雨浇灌在土地和周围人身上。   邴温故手持沾血的宝剑立在那里, 这一刻的他好似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啊啊啊!!!”一声声惊惧的叫声响彻开来,小孩子的哭嚎之声夹杂在其中, 很快被身边惊恐的大人捂住嘴,就似生怕他惊动什么恐怖的怪物。   邴温故转身,半边脸庞染血, 他透过层层叠叠的人群向那人望去。   四目相对,南锦屏的眼中没有害怕、没有恐惧, 甚至没有觉得他残忍。   邴温故只在那双眼中看到了心疼,和南锦屏抬起的拿着手帕的双手, 那动作似要为他擦去脸上沾染的血迹。   这一刹那所有付出和那所有的毫无保留的爱意都有了回报, 胜过千言万语。   “只要你不怕我就好。”邴温故嘴唇微微翕动, 无声呢喃着,嘴角露出一个发自心底的笑意。   邴温故的这个笑容, 让周围人觉得毛骨悚然。怎么有人可以在刚刚杀人后,露出这种发自内心的愉悦的笑容。   这真的不是修罗道里爬出来的恶鬼吗?   邴温故的笑如昙花一现, 刹那绽放,刹那消失。   邴温故对着身后的衙吏们命令道:“全部带走!”   衙吏们动作迅速的像是被训了十年的老兵,麻利的上去拿人,一个比一个快速,好似谁慢了一步,就会如赵玮海那般被当场削掉脑袋。   丛林的刀被邴温故征用了, 他没敢上前去要,而是冲上去空手抓人,也不肯原地傻站着。   那些前一刻还叫嚣着跟邴温故叫板的粮商们这一刻腿都软了。   邹东家还能勉强站立,韩东家已经双腿面条一样,根本支撑不住身体,直接瘫软在地。程东家在被衙吏从地上抓起来的那一刻直接吓尿了。   邹东家虽然还能勉强站着,但是双腿抖成面条,根本无法靠自己独立行走。他被两名衙吏架着,粗糙的往府衙的方向拖行。   邹东家只觉得那不是通往县衙的路,而是通向往生的黄泉路。他感觉脖子上凉飕飕的,好像没有脑袋似的。   “大人,邴大人!”邹东家哀求道:“小人愿意降价,求大人饶小人一条命。大人说多少钱,小人米铺里的粮食就多少钱!”   韩东家同样被拖行着,他跟着鬼哭狼嚎道:“大人,小人愿意把米铺里所有粮食都无偿捐赠给大人,只求大人不要削掉小人的脑袋。”   “小,小人也是。”程东家觉得他已经大声喊出自己想说的话。实际上他被吓到只是在喉咙里咕噜两个无意义的音节。不仔细听都听不到,然后就白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了。   所有粮商都在一片哀泣的求饶声中被带走,邴温故留在最后,他深深望了眼南锦屏,在南锦屏回以微不可查的点头后,大踏步跟在衙吏身后离开。   人群缓缓散去,只留下一滩血迹,就连赵玮海的尸体都被衙吏们收走了。一切都似没有发生过,可是一切却又真真切切的发生了,深深烙印在所有人心目之中,永不可磨灭。   南家人和邴家人跟着众人离开,走了两步忽然发现南锦屏没有跟上来。转过头就看见南锦屏静静杵立在原地傻了呆了一般。   南锦屏不知道何时满脸泪水。不是恐惧,更不是矫情。   在这一瞬间,那些似真似假,似梦似幻的景象突然变得无比清晰。清晰的好像南锦屏曾经亲身刻骨的经历过,忽然间南锦屏就明白了邴温故不同于他人的情感,那份竭尽全力压抑下和平手段下真实的狂躁的暴力,明白他扭曲而疯狂的爱情观,明白了他入目无他人,四处皆是他的炽热而热烈的爱。   梁氏看着站在原地无声无息默默流泪的南锦屏,不知道他心中复杂的碰撞的激烈情绪,以为他被邴温故突然的狠戾吓到了。   梁氏急忙安慰道:“锦哥儿,你别哭,别害怕大郎。大郎对你什么样,你知道的啊!他绝对不会这么对你的!”   苗氏一把抱住南锦屏,把人紧紧搂在怀里,南父从后面抱住母子二人,无声地给予二人力量。   苗氏心疼地看着自家孩子,柔声安慰道:“锦哥儿,别怕。”   邴父这时候也待不住了,他跟着为自己儿子辩解道:“锦哥儿,大郎这是被气疯了,才会激愤之下做出这种不理智的事情。大郎他是真的想做一个好官,为了百姓,他甚至肯放弃为官者的尊严,向一向被官员看不起的商贾低头。就知道他有多在意百姓,所以才会太过气愤,做出……他对你肯定不会这样的。”   南父异常坚持道:“亲家,你别说了,让我儿子冷静冷静。锦哥儿虽然出生乡野,养的粗糙,但是这种杀人的事情他一时间接受不了会害怕正常的。让他先跟着我们回南家,冷静下来再说。”   邴四郎急的抓耳挠腮,“哥夫,你知道的,我大哥他一直待你如何。咱们从村里到汴京再到吉县,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便是那日进斗金的万花筒生意他都给了你。可谓对你掏心掏肺,在四弟看来真的只差没把心掏给你了。这一次是意外。”   南大郎这时候开口道:“我记得在和锦哥儿成亲之前,弟婿就曾经闹过一次,那一次是和你这个亲兄弟,似乎也是差点杀人。”   邴四郎几次张嘴,不知如何解释,毕竟那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梁氏、梁父、邴四郎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邴二郎笨嘴拙舌,才跟着家里做生意,不知道该怎么花言巧语的解释,只会讷讷道:“不会的,大哥那么稀罕锦哥儿,再怎么生气都不会对锦哥儿动手的。”   苗氏道:“锦哥儿受惊了,先让他回娘家待几日,余下的以后再说。”   邴家正不知道该怎么劝,南锦屏却已经从苗氏和南父的怀里钻出来。   “耶娘,儿子没事,也没受惊,不用回家去。我这个时候得回家,温故正是需要我的时候,我若此时跟你们回南家,我怕温故多想,会分神。”   这一瞬间,苗氏深刻体会到了南锦屏写的话本子中描述的爱情脑是什么模样了,就她儿子这样。   南锦屏目露担忧,“赵玮海无论怎样都是圣人亲口封的官员,就算有错,温故也只有把人暂时押解的权利。至于怎么处置还需要写奏折请示圣人,现在温故突然把人杀了,圣人那里还不知道要怎样怪罪呢。我得回去同温故商量解决的办法。”   邴家人和南家人同时沉默下来。   苗氏道:“那阿娘陪你在邴家住几宿吧。自从你出嫁后,咱们娘俩还没一起住过呢。”   这个要求,南锦屏没有理由拒绝。南父不放心,想要跟着,被苗氏摇头拒绝。   苗氏跟着邴家人回到府衙后宅,这时候邴大娘领着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邴五郎和邴三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大家的气氛很诡异。   邴五郎傻乎乎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们脸色怎么那么难看,跟死了人一样。”   梁氏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炸毛道:“夫子布置的课业写完了吗?就在这疯玩,还不赶紧回去学习!想当初你大哥学习那会儿条件多艰苦,那有你们这种优越的条件。如果这样你还考不上秀才,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邴五郎和邴三娘被梁氏大骂一通,灰溜溜回房间学习去了。   路上,邴五郎莫名其妙道:“阿娘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这么暴躁?”   邴三娘摇晃着小脑袋,小大人一样道:“肯定是出事了,应该和大哥有关系,否则哥夫和婶子还有咱家人不会那副模样。”   邴三娘摸着下巴,思索道:“至于什么事情?你刚才说什么阿娘炸了的,死人?绝对不会是南家出事,否则哥夫和婶子不会出现在这里。”   邴五郎静静听着邴三娘的分析,似懂非懂。   “难不成是大哥杀人了?”邴三娘忽然语出惊人。   邴五郎吓得一哆嗦,“不会吧?大哥不至于吧?”   邴三娘摇头,“不知道。大哥可有这个先例在,你忘记之前四哥不让大哥娶哥夫,大哥可是差点弄死四哥呢。”   邴五郎紧张的咽口口水。   邴三娘道:“想知道事情真相如何还不简单,咱们去偷听。”   邴五郎立刻拒绝,“我不要去。”   邴三娘歪头问他,“你不搞清楚事情真相,当真能学得进去?”   邴五郎道:“能。”   邴三娘撇嘴,“胆小鬼,你不去,我自己去。不过我要是知道了真相,我可不会告诉你。”   邴五郎道:“我不想知道真相。”   邴三娘撅着嘴,自己跑去偷听了。   南锦屏带着苗氏要回他的院子,梁氏亦步亦趋跟着。   苗氏道:“亲家,我跟锦哥儿有几句体己话说,你就别跟来了。”   “好,好。”梁氏讪讪。   南锦屏带苗氏回到房间,苗氏就把平安撵了出去。   南锦屏见苗氏一副要深谈的模样道:“阿娘,我刚才哭真的不是害怕,而是忽然间就很心疼温故。温故对我什么样,我心里有数,你们都看在眼中,与其说是他伤我,不如说我伤害他的可能性更大。”   “锦哥儿……”苗氏还要再说什么,南锦屏打断她。   “阿娘无需多言,我心中有数。”南锦屏斩钉截铁,“我现在担心的还是这件事情的后续。”   苗氏不好再多说,但她此刻心中感慨万千。   苗氏在这一刻无比深刻地认识到了南锦屏的成长。   苗氏深深叹口气,“锦哥儿,其实儿婿除却性子冷酷,有时候暴力狂躁一些,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儿婿人选。”   “教养你,本来该是我和你阿耶的责任。可是我们却什么都没教过你,但现在你却被儿婿教养的很好。   即便遇到这样的大事没有第一时间慌了手脚,而是想寻求解决的办法。”   苗氏心中欣慰,“阿娘高兴的并不是单纯的你的成长,更多的其实还是你不用经历狂风暴雨,却可长成参天大树。”   南锦屏笑了,“阿娘,温故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夫君。话本子里最好的夫君也没有温故一半好,儿子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能跟温故结为夫夫,没有错过他。”   苗氏看着南锦屏脸上提到邴温故幸福而羞涩的笑意,不似作伪。   “你真不在意?”   “阿娘,为何在意?”南锦屏道:“温故是官,是官就要断案,哪个县令没判过犯人死刑。区别只是这次是温故亲自动手而已,也仅此而已。” 第108章 捉拿邴温故 逼迫圣人   邴温故把这些人带回来, 没有审问,直接就押进大牢,然后忙公务去了。   不大一会儿丛林进来汇报, “大人,那几名粮商的家人来了,想去大牢里探望。按照规定, 大人没有审理的案子,是不准家人探望的, 就怕串供,但是……”   邴温故微微颔首,“按律自然不准许, 但本官似乎听说,有些衙吏收了银子, 会带家属偷偷进去探望。”   丛林立刻单膝跪地,“大人, 小人这就回去强调纪律, 绝对不许这种事情再发生。”   邴温故颔首, 丛林领命刚要下去,邴温故忽然出声道:“只此一次, 下不为例。”   丛林以为自己听错了,停住惊愕地抬头望着邴温故。   邴温故道:“今年年头不景气, 想来衙吏们兜里都没子,家里日子都难。听说那些粮商家里各个富的流油,既然他们愿意慷慨解囊,资助弟兄们,弟兄们也不好拒绝。”   丛林这一次听清楚了,欣喜若狂。   邴温故又道:“那些粮商们平日里各个养的精细, 恐怕适应不了大牢里的苦日子,若是银子肯出到位,替他们换了牢房,精细布置些又何妨。”   丛林道:“大人,小人会吩咐下去的,到时候收缴上来的银子,绝对一文不少交到大人手上……”   “本官夫郎能赚,不差这点银子。让底下的兄弟们收着就行,就当本官给兄弟们发放的补贴了。不过你要跟他们说清楚,至于这一次,只限于粮商,否则别怪本官不客气。”   “是!”邴温故一说不客气,丛林就觉得后脖颈凉飕飕的,手不自觉摸了摸脑袋,看它还有没有好好待在脖子上。   丛林回到大牢,牢房里的衙吏们正聚集在一起讨论今天发生的事情。   “平时瞧着大人冷脸就挺吓人,我还以为大人就是性子冷了些。没想到大人真表里如一,心跟面一样冷酷,一言不合就削掉人脑袋。”   “而且那人还是赵县丞,赵县丞可是圣人亲口封的官啊。大人怎么敢说削就削的,就不怕圣人怪罪。”   丛林道:“你们都没注意到吗?大人出刀,一刀就轻轻松松削掉了赵县丞的脑袋。断口处干净利落,这样的身手咱们下边这些兄弟都没有。不说别人,要是我就算拼尽全力,也削不掉一颗人头。大人文人出身,不知道怎么做到的,真令人敬佩。”   丛林这时候冷静下来,退却了恐惧,倒是有些崇拜起邴温故的身手了。   衙吏们转头见是丛林,一个个站起来问好,也不敢再讨论邴温故了。   丛林笑道:“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大人准许咱们收银子让那些粮商家属探望,而且银子给的够多,还能往里面送东西。”   “真的?”   “真的。”丛林道:“大人不发话,我哪敢做主,是怕脑袋在脖子上待的时间久了。”   衙吏们欣喜不已,他们都被邴温故今天突然的狂躁吓住了。   “不过大人也说了,只限于这一次,只限于这些粮商,若是谁敢……别怪大人不客气。”   “不敢,不敢,我还没活够呢,上有老下有小,还不想死。”衙吏们立刻就道。   衙吏们得了命令,收了银子就放这些人进去探监了。   “夫君。”邹东家娘子率先扑上去,眼泪汪汪。   邹东家见到娘子没有开心,反而吓个半死,“你怎么来了,没开堂前不准探监,你使了银子进来,若是被那个活阎王看见,他一个不顺心杀了你,怎么办?”   “不能吧,妾只是来看看郎君。”   邹东家道:“快走,快走。”   邹东家娘子不愿离开,指着其他几位娘子道:“她们都来了,法不责众,总不能把我们都杀了。”   韩东家道:“那可没准,赵县丞还是圣人亲口封的官员,还不是说杀就杀了,我们这些商贾又算得了什么。”   程东家娘子哭着道:“我夫君怎么还晕着,就没人给请个郎中。”   邹东家娘子道:“这大牢里不使银子谁管你,你还是赶紧使银子叫衙吏帮请个郎中吧。”   韩东家愁眉苦脸,“衙吏们肯通融吗?”   “总要试试,不然总不能叫我家阿郎一直这么晕着。”程东家娘子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情叫来了衙吏,怕衙吏不肯帮忙,还特意拿了一个十两的银锭出来。   那衙吏看见银锭眉开眼笑,拍着胸脯保证道:“没问题,不就是郎中吗?我这就给你请去,请县丞最好的郎中。我看程东家细皮嫩肉,不像吃过苦的样子,这种环境住不习惯吧。这样,我给换个单间,再买一床新被褥,娘子你看可满意?”   程东家娘子压根没想到衙吏会这么个态度,都愣住了,不过很快反应过来道:“谢谢大人。”   衙吏笑眯了眼睛,稀罕地摸着银子,“有它,好说好说。我这就去请郎中。”   说着还叫人给程东家抬出来换个单间。   邹东家看傻了,“这些衙吏怎么敢的?他们胆子这么大吗?大人可是才一言不合就杀了人,他们这边就敢收受贿赂。”   邹东家不可置信问道:“是他们疯了,还是这个世界都疯了?”   邹东家娘子没想那么多,“大人,程东家娘子都使银子换更好的环境了,咱们也使银子吧,省得就咱们不使银子再被为难。”   最后所有粮商家属都使了银子,然后一人一个单间,新的被褥。甚至就连嫌弃马桶脏的,使了银子都给换新的。   到了最后,粮商们都有些懵,不知道这些衙吏怎么敢这么大胆的。   邹东家娘子问道:“夫君,要不要寻门路去府城曹知府那里告状?”   邹东家连忙阻止,“千万别自寻死路。那赵县丞都死在邴温故手里了,他家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有他们在前边闹,咱们什么都不用做。”   “那粮价?”   “降价,大人说怎么定价,就什么价格,千万别跟他对着干,家里人性命重要。”邹东家千叮咛万嘱咐。   这边吴氏听到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到见到赵玮海的尸体直接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邴温故没拦着不让家属领走尸体,直接让赵家人把尸体拉走了。   赵家人拉着赵玮海的尸体去府城告状,曹伟延乐得见牙不见眼,“邴温故真是作死,竟然敢杀官员,这一次圣人必罢他官。”   “来人,去把吉县县令邴温故捉拿归案,等待圣人发落。”   大娘子忙劝道:“大人,那个吉县县令挺疯的,你还是等圣人皇命再捉拿他吧。否则妾怕……”   “怎么他还敢反抗不成?”曹伟延这么问,其实心里挺没底的。最后还是觉得等圣人消息,不然他真有些怕邴温故疯起来会反扑。   毕竟这家伙连梅丞相都不到在眼中,圣人封的官员说杀就杀,性子疯狂得很,似乎没什么是他不敢干的。   曹伟延连夜写了奏折快马加鞭送入汴京城。   邴温故这头下值回家,就看见苗氏有些戒备地看着他,隐隐有护着南锦屏的意思。   南锦屏倒没什么怕的,推开苗氏,走上来抓邴温故的双手,担忧道:“温故,你就那么杀了赵玮海,圣人会不会怪罪?”   在南锦屏抓住邴温故双手那一刻,邴温故心底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夫郎莫要担心,我已经有了完全的应对之策,这几日便能给夫郎一个大惊喜。”   南锦屏还要说些什么,刚开口,想起苗氏,转头对苗氏道:“阿娘,你先回房间休息,我有些话同温故讲。”   苗氏看看南锦屏,又看看邴温故,满脸不放心。   “儿婿,有什么话好好说,千万别激动啊。”苗氏嘱咐道。   “知道的,岳母。”   苗氏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邴温故问南锦屏,“怕我吗?”   南锦屏摇头,“我知道我该怕你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怕,反而心疼你。”   南锦屏看着邴温故的双眼,问,“我是不是很奇怪,明明是你动手杀了人,结果我却心疼你这个动手的?”   邴温故笑了,“不奇怪。其实夫郎,我……”   南锦屏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抵在邴温故嘴唇上,“嘘!什么都不要说,温故。有些事情不能明言,否则就是镜花水月,我不想与你之间最后只余下一场空。”   “不会的,我……”   “这是我们这里的忌讳,有些事情说了就不灵了。”南锦屏道:“有梦,我都知道。”   邴温故望着南锦屏的双眼,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的情意。   汴京城中,早朝上。   礼部尚书杨兴道:“圣人,臣有本启奏。臣要弹劾今科状元郎,新任吉县县令邴温故,目无法纪,更无圣人,竟然因为政见不合就亲手杀了圣人亲口封的府衙县丞赵玮海。”   杨兴这话一出,朝堂哗然,展煜面色难看。   此事圣人早已知晓,毕竟他在吉县安插了探子,这事第一时间圣人就收到了消息。吉县粮商固然可恨,赵玮海更可恶,但是圣人没想到邴温故胆子竟然真这么大,不负狂生之名,这人说杀就敢杀了。   “圣人,邴温故此等行径必须严惩,否则日后官员有样学样,这朝堂上下一言不合就杀人,岂不乱套了。”   “请圣人严惩!”   “请圣人严惩!”   朝堂上跪倒一片。   展煜脸色阴沉,“姜松德何在?”   朝堂之上的官员面面相觑,不知道姜松德是何人。不知道谁提醒,众人才知道姜松德是前些时候刚刚提升正八品的一个禁军干事的小官。   姜憬淮被传召上来,展煜沉声道:“朕命你率领一百禁军,前去吉县将罪臣邴温故押解归京。”   姜憬淮被传召上来的时候一脸懵,不知道圣人召见他干什么。听到这条皇命心惊肉跳,心底都是对邴温故的担忧,不知道他究竟又犯了何事,但还是领命。   “是。”   姜憬淮离开朝堂,偷偷塞给太监银子才知道事情经过,顿时气的想骂娘。   他这边回到禁军之中清点人员,那头通知已经赴任国子监丞的沈清和,看沈清和能不能想到解决的办法。   表兄弟二人好不容易在出城前紧急碰面,时间仓促,纵然沈清和七窍玲珑心也想不到好主意。   姜憬淮气的骂道:“邴猧子那个狂生,一天天的脑子里也不知道装的什么玩意,就不能低调行事吗?”   沈清和既生气又无奈,“他那个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不那样就不是他了。算了,你先把人带回来再说吧。我这头正好趁着这些日子想想办法,不管如何,先保住他一条命再说。”   皇命在身,姜憬淮不敢耽搁,带人快马加鞭奔赴吉县捉人。   朝堂之上,言官请命,“圣人,除却吉城,吉城临近几个府城也陆陆续续出现了旱灾,如今已经波及六个府城,请圣人早日写下罪己诏。向上苍诚恳承认罪行,否则只怕旱灾会越来越严重,波及更多的城市。”   展煜大怒道:“天灾人祸,与朕何干?朕继位以来,励精图治,为国为民,何以有罪?”   御史拱手,“圣人虽然勤勉,却未必无罪。世人皆知,双儿乃不祥之兆,臣记得圣人曾有一位双儿兄长,是否罪过出其之身。”   “朕之兄长尚未及冠便已薨,何来罪孽?”展煜大怒。   “圣人,双儿生来带着原罪,众所周知只有做虐过多才会投胎成双儿。”言官寸步不让。   “放屁!简直荒唐!”展煜不顾形象脱口而出骂道:“朕只知道民间传闻,双儿乃是受到神仙祝福的婴儿,并非人人皆可投胎成双儿!”   “圣人,那是话本子,是有心之人写出来霍乱纲常人伦害人的东西,臣死谏请求圣人严查那些话本子,并讲作者无为先生绳之以法以儆效尤!”   “你说无为先生那些都是无稽之谈,那么双儿生来带着罪孽又有何根据?”展煜质问。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否则先帝又怎会格外憎恶双儿?”   “先帝那是……”就在此时皇太后驾到。   皇太后不得干政,展煜把皇太后请到后殿。   展煜跪拜,“儿子参见母后。”   皇太后扶起展煜,“你我母子何须多礼?”   “阿娘,你怎么来了?”展煜问道。   皇太后道:“是太子担心你,特意请阿娘过来。你也不要怪罪太子,他也是一片孝心。”   皇太后叹气,“阿娘知道你委屈,可是如今天灾人祸,既然写罪己诏能安朝堂百官之心,天下百姓之心,你便委屈了些,写吧。”   展煜道:“阿娘,罪己诏儿子可以写,就当为了百姓,委不委屈的,儿子认了。可是朝臣竟然把罪过推到大哥身上,大哥他薨那年才七岁,而且还是为了救儿子才死的。儿子碍于先皇不能堂堂正正风风光光追封大哥已是愧对大哥救命之恩,如何还能在大哥死后,还往大哥身上泼脏水?”   提到死去的双儿,皇太后眼眶也湿润了,那是一个很温暖的好孩子。   展煜红着眼睛道:“当年母后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常在,不得先皇喜爱,咱们母子三人没少受欺负。那时候儿子还小,不懂事,都是大哥护着咱们。后来儿子被其他皇兄欺负,推入水中,是大哥救了儿子,可是自己却没再也没上来,溺水而亡。那时候大哥才七岁,儿子永远忘不了大哥那双冰凉的双手。”   皇太后泪流满面,“哀家知道委屈了醉哥儿,可是又能如何?所有人都在逼迫于你,若黄儿坚持不肯写罪己诏,不肯承认你皇兄有罪,那么旱情越来越重之时,不是你们兄弟二人的责任,也是了。”   展煜此时也流泪了。   “你皇兄当日肯为了舍了性命,今日若是知道你面临如此境地,定然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为你背下这口黑锅。皇儿,不要辜负了你皇兄之心,还记得当初你跪在你皇兄身前发的誓吗?”   展煜从后殿出来,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不止,精气神都似被抽干了。   “朕愿……”   吉县,旱情如火如荼,就在所有百姓绝望之际,城郊一处重兵把守的实验基地却响起一阵又一阵激烈的欢呼声。   几个身穿道袍的道士形容邋遢,状若疯癫,都在对一个身着官袍的男人兴奋大叫道:“成了,成了!大人,咱们成功了!” 第109章 下雨了 试飞   邴温故负手而立, 微微颔首,耳边皆是欢呼之声。   清净子的师兄青灵子撞了撞清净子,冲邴温故的方向努嘴, “这么大的喜事,大人怎么还是冷着脸,连一个笑模样都没有?”   清净子对着青灵子摆手, “不必多加理会他,他就那副死样子。你若是把他夫郎弄来, 保管他当即就笑成一朵菊花。”   “真的,假的,师弟, 你可莫要欺骗你师兄。”青灵子将信将疑。   “师兄,师弟什么时候骗过你?”   青灵子定定瞅着清净子, 他和师兄弟怎么来的,还用他多说嘛。   清净子讪讪, “哎呀, 就那一次。”   当初邴温故问清净子可有师兄弟时, 清净子本来抱着必死的决心进入实验室,自然不肯招供一个师兄弟。   但是后来吧, 实在是邴温故给的待遇太好了,再加上清净子彻底了解了邴温故让他研究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后, 清净子就真香了。然后连夜写信把道观里的师兄弟们全骗来了,这些师兄弟来的时候以为是当天师来了,到了后才知道是当牛马来了。   但是却走不了了,不是邴温故不让他们走。而是实验研究的东西太重要了,如果能成,便是青史留名, 功在千秋,没有一个人能拒绝得了。   师兄弟正在说话时,南锦屏进来了,邴温故看见来人顿时笑了起来,是那种眼角眉梢都染着情意的笑容。   “夫郎,你来了。”邴温故声音轻柔,不但没有一点冷意,反而柔情似水。   青灵子搓了搓胳膊,“师弟,这一次你果然没有欺骗我。”   “温故,你要给我看什么好东西呀?”南锦屏得到消息立刻就赶了过来,旱情当口,南锦屏真不知道什么消息算得上喜讯,况且他身上还背负着一条人命。   “你看了绝对会高兴的好东西。”邴温故走上去拉南锦屏的手,边让人把东西往外弄。   “你看了绝对会高兴的好东西。”清净子捏着嗓子小声学邴温故说话,“听见没,夹着嗓子,猫似的说话,就是大人跟他夫郎说话的日常。”   “太疯狂了,爱情使人做作。”青灵子惊恐道:“幸好我道门不入红尘,不然贫道简直不敢想象自己日后变成这个样子该是何等恐怖。”   青灵子摸着下巴,“不过话说回来,师弟,你觉不觉得大人这副样子似曾相识?好像同什么很像?”   清净子认真想了下,半晌后道:“像贫道在后山上养的狗子见了贫道似乎就是这副鬼迷日眼摇头尾巴晃的贱兮兮模样……”   说到这里,师兄弟两个人同时住嘴。   青灵子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嘴唇上,“嘘,这话可不能乱说。咱们师兄弟可不是南夫郎,会被咔嚓的。”   邴温故带着南锦屏在前头走,后面跟着许多带刀的衙吏,这些衙吏们合力推着一个巨大的木板车,木板车上有一个十分巨大的东西,被黑布盖着。   南锦屏边走边回头瞧,“那是什么?”   “别着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邴温故神秘道。   他们走了很久,来到一处空旷之地,地中间突兀地出现两条铁打造的路。   这些东西对于南锦屏而言,太过莫名其妙了些。   幸而这是在秘密实验基地,否则就这些奇怪的东西肯定会吸引不少百姓。   终于到达目的地,清净子问道:“大人,开始吗?”   “开始吧。”邴温故点头。   清净子先是放了爆竹,之后又同他的几个师兄弟们一起神神叨叨的挥舞着拂尘做法,待到一切结束才掀开红布。   红布之下是一个巨大的由丝绸和竹子铁器等物制而成的庞然大物。   那东西看着有几分像是巨鸟。   南锦屏走过去,被这庞然大物震撼,“这是什么?”   “飞机。”邴温故说着这两个字歪头看向南锦屏,嘴角挂着一抹浅笑。   这是一架简易的飞机,没有铁刚铸造的身躯,只有绸布和竹子构架的简单空旷的身体。同邴温故见惯的钢铁巨兽比较,它可以说简陋到就像是一个框架,但却是这个远古时代的奇迹。   南锦屏却猛地抬头看向对面的人,他的心脏突然剧烈的跳动起来。   飞机,明明该是陌生的两个字,可是南锦屏却又有种诡异的熟悉感,好像在此之前听过无数遍。   “飞机。”南锦屏喃喃重复着,嗓子干涩。   “可以驾驶着它飞上天。”邴温故又道。   恍惚中,南锦屏似乎看到一抹威武霸气的身影驾驶什么东西在天空之中驰骋,仿佛天上的王者。   南锦屏不知道恍惚了多久,回神后问道:“它可以飞上天,确实很了不起,但是旱情当头,它不可能只是飞上天吧,它还有什么作用。”   邴温故笑了,“我夫郎就是聪慧过人,有了它就可以人工降雨了。”   “人工降雨?”南锦屏惊住了,“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可是人怎么能降雨呢?”   “能的。”邴温故道:“夫郎,你瞧着看吧。”   邴温故大步走上前,竟然上了飞机。   南锦屏此时还不大明白邴温故要干什么,但是作为飞机制造者的清净子和青灵子两兄弟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大人身体贵重,万万不可。”青灵子道:“试飞的事情还是让贫道来吧。”   清净子也道:“虽然很多突破性建议都是大人提出来的,但是这东西毕竟是贫道师兄弟做出来的。还是贫道师兄弟更了解和熟悉它,所以试飞的事情,让贫道师兄弟做吧。”   “本官来,你们没有经验。”邴温故坚定道。   邴温故不会让两个没开过飞机的古人试飞,这不仅是对两人生命的不负责。更是因为没有时间了,一旦试飞出了问题,机毁人亡,受灾的百姓们根本没有时间等待第二架飞机的诞生,邴温故更没有时间再去找几名道士重新培养。   邴温故本身在星际就是一名机甲战士,他有二百多年的驾驶经验,总比两个愣头青强。   清净子看了邴温故一眼。对还在状态外的南锦屏道:“南夫郎,你劝劝大人吧。他是想驾驶这东西往天上飞,那是非常非常危险的事情。”   南锦屏这才如梦初醒,他一把抓住邴温故,“这太危险了。”   邴温故第一次扶开南锦屏的手,第一次拒绝他的请求。   “相信我,夫郎,我能成功的。夫郎,如果我不飞的话,吉县百姓,不光吉县的百姓,还有周围几个府城的百姓们都将继续受旱灾影响,不知道多少生命要死在这场灾情之中。”   “可,可是……”南锦屏觉得好多话堵在喉咙里翻来覆去,想说又说不出来,不说又疯狂往外涌,“可是,我也是人,也有自私的一面啊。你要我在你的命和他们的命之间做选择吗?”   “不是的,我怎么可能让你面对这样残忍的选择。”邴温故拉了拉身上背着的东西,“这是降落伞,一旦飞机出现问题,我可以操控着它平安落地,绝对不会有生命危险。”   南锦屏双眼通红,还是不肯让步,邴温故柔声道:“夫郎,就信我一次好不好?你知道的,我爱你,最舍不得你难过,又怎会做让你难过的事情。我这一辈子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和你一生无虞的过下去,怎么会做本末倒置的事情。我且舍不得死,否则就会有人花我的钱,睡我的床,抱我的夫郎,我便是死了,也能气诈尸过来。”   南锦屏被邴温故最后几句话气的又哭又笑,到底放了手。   因为他知道邴温故主意已定,他更发现邴温故今日没有穿宽袍大袖的官服,而是一身行动便捷紧身衣,这就说明他早就想好了。   清净子和青灵子见南锦屏都劝不动邴温故,只能上前再次为邴温故讲解操纵杆。   这些邴温故之前都知道,还是耐心再听一遍。他精神力强大,听过一次的东西就能记住,果然没有出入。   邴温故操纵操纵杆滑行在铁轨的跑道上,精神力全开,全身心感受着驾驶飞机和驾驶机甲的不同。   大概是因为驾驶二百多年机甲的经验,又或者是本身天赋,邴温故很快上手,飞机在空中缓缓升起。   “飞起来了,飞起来了!!!”清净子在下面大叫,“真的飞起来了。”   青灵子等几个道人同样高兴的手舞足蹈。   南锦屏仰着头,看着那巨大的庞然大物,内心默默祈祷着。   邴温故驾驶飞机冲上天空,在天空之中飞翔。寻找着合适的地点进行人工降雨。   飞机在天空中飞翔,发动机的巨大的轰鸣声引起百姓的注意,很快就有人指着天空大喊大叫。   “你们看天上那是什么?”   “好大一个,好像是我们之前从未见过的动物,会不会是妖怪啊?”   “定然是妖怪,自古天灾都有妖怪出事,你们听这妖怪的吼声,多吓人。”   “大家快跑啊,不要被妖怪抓住吃掉!”   百姓慌乱逃窜,还有胆子小的百姓吓得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磕头求饶。   邴温故此时终于在天上寻找到适合人工降雨的地方,开始抛洒干冰。   干冰可以迅速升华,这时便会从周围的空气中吸收大量的热量,周围的气温会迅速下降,形成小水滴,实现人工降雨。   这是后世很常见的人工降雨的措施。   当天空之中忽然开始下雨的时候,地上的百姓们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   大颗的雨点砸在脸上,砸在干涸的大地上,百姓们伸开双手,感受着雨水,忽然泪流满面。   “是雨,下雨了,终于下雨了,我们有救了!!!”   “刚才那个是神仙不是妖怪!”   “是神仙看见咱们百姓的疾苦,特意降雨来救咱们来了。”   呼啦啦,百姓跪了一地,一边磕头,一边高声感谢神明。   南锦屏伸手接雨,雨水落在手心,脸上的泪合着雨水落下。   清净子和青灵子等师兄弟抱在一起,“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南锦屏笑中带泪,“温故,你真的做到了。” 第110章 将星出世 另一颗不知何星   实验田中, 韩娘子摊开双手,“下雨了,终于下雨了!”   “耶娘, 下雨了!”邴四郎站在街上,伸手接雨水,他脸上的表情喜悦的仿佛接到手心的不是雨水, 而是金银。   梁氏和邴父跑出来,看着从天而落的大雨, “真的下雨了!”   同一时间,邴大娘站在院中,她身旁的两个小女孩道:“阿娘, 真的下雨了!”   邴大娘笑道:“真的下雨了,谢谢老天爷保佑大郎。”   南家人同样望着天空中淅沥沥的雨水欢欣鼓舞, “我就知道我家锦哥儿已经苦尽甘来,老天爷总不会再舍得为难他。”   南父抱着苗氏肩膀, 无声安慰。   “弟婿叫走锦哥儿的时候说有喜事, 不知道是什么喜事?现在也该知道下雨了吧, 也算双喜临门了!”   “下雨了,下雨了!”吉县的百姓无一不再欢呼, 人们都涌到外面,尽情感受着大雨落下。   “大人, 大人!”管家匆匆忙忙跑进来,跑到曹伟延跟前差点一个跟头摔倒。   曹伟延皱眉训斥,“何事慌慌张张,平日里怎么告诉你的。”   管家赶紧道歉,同时道:“大人,吉县忽然毫无预兆地下雨了!”   “什么!”曹伟延猛地站起来, 失手打翻了墨台。   曹伟延顾不得弄脏的衣服和碎裂的墨台,大踏步走到房外,他这里依旧晴空万里,完全没有下雨的征兆。   “只有吉县下雨了,还是还有其他地方也下雨了?”曹伟延立刻问道。   “目前收到下雨的地区只有吉县。”管家回答。   曹伟延喃喃,“邴温故怎么运气这么好,就只有吉县下雨。可惜了,若是他肯多蛰伏几日,兴许还能出头,如今他杀了圣人亲口封的县丞,就算下雨也保不住他。除非这雨是他下的。”   管家小心翼翼觑了眼曹伟延脸上的表情,战战兢兢道:“大人,小人听说,吉县那场雨似乎真跟吉县县令有几分关系。”   曹伟延转身,“怎么回事,说清楚?”   管家道:“具体什么情况小人并不知道,只是听说吉县这场大雨并非乃是自然降雨,而是邴温故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搞出来的。”   “他竟然还能下雨?”曹伟延只觉得这事情很邪乎,但转念一想,又乐出声,“本官这是时来运转了啊。”   管家试探道:“大人这是想据为己有?”   “怎么说话呢,说的这么难听!”曹伟延不满道:“什么据为己有,本官乃是吉城知府,邴温故不过本官治下一个小小的县令罢了。他是本官的手下,他搞出来的东西自然是本官的政绩,这有何不对。”   “没有,没有,是小人说错话了。大人,圣人那里……”   曹伟延冷笑,“圣人那里看见什么,自然要看本官的奏折怎么写了。他一个小小的芝麻官,就算有心想给圣人写奏折,那也得本官愿意代劳,否则他那奏折就别想进皇宫。”   曹伟延得意又骄傲,“本官在官场混迹多久了,又是梅丞相派系,怎么也算根系发达,他一个农村出身的寒门贵子,一点根基都没有,还敢同本官抢功劳不成!”   “自然不敢。”管家点头哈腰,“但凡吉县县令识相就该知道主动把功绩上交给大人,说不定大人看在他知情识趣的份上,还能提携提携他。”   汴京城中,展煜已经说了一半的话,被从殿外闯进来的一个太监打断。   “圣人,圣人!!!”   太子呵斥道:“朝堂之上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太监连忙跪下磕头请罪,“圣人,外头有持令牌的黑甲卫求见,事关吉县。”   太子瞅了眼圣人,圣人也瞅了眼太子,朝堂之上朝臣交头接耳。   刚才才状告过邴温故的礼部尚书杨兴像一只斗胜的公鸡昂首挺胸从朝臣的列队之中走出来,“圣人,臣刚才就说过,吉县县令目无法纪,狂妄至极,圣人亲口封的官员说杀就杀,如此狂妄之人,迟早惹出祸乱,百姓和商贾又怎么会服他。”   圣人冷冷瞥了杨兴一眼,杨兴这才停止在朝堂上高谈阔论。   “宣!”圣人冷声命令道。   很快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走上来,单膝跪地,对圣人行礼道:“启禀圣人,吉县县令邴温故成功让吉县降雨了!”   “什么?”   “黑甲卫的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吉县县令让吉县降雨了?”   “我怎么听着这话的意思,好像这雨不是老天爷下的,而是他吉县县令下的呢?”   中书舍人,也就是沈清和的父亲沈大人心脏扑通乱跳两下。   这个邴温故他再熟悉不过,科举的时候一路压他儿子一头。先是小三元后是□□,硬生生把他那个整个汴京城都交口称赞才华横溢的四儿子碾压成暗淡失色的万年老二。   后来被外放出京,被他和他岳父判为弃子,谁知道这人竟然不声不响弄出这样大动静。   如果黑甲卫说的是真的,那么此次邴温故不到逢凶化吉,日后前途无量,就这一项功绩,便可保他平步青云了。   杨兴一口否定道:“怎么可能,人怎么可能操纵天下雨,这绝对不可能,千百年来,就没有这样的先例,荒缪至极。”   朝堂上因为黑甲卫的一句话,乱糟糟一片,群臣都在七嘴八舌交谈,嗡嗡地声音好像无数只苍蝇在飞。   可是圣人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他对黑甲卫道:“把话讲清楚。”   “是。”黑甲卫详细解释道:“圣人,吉县县令自从到了吉县就圈了一个秘密基地,说是搞实验,把守严密,具体干什么的谁也不知道。   臣只在外围看见吉县县令研制出一个由丝绸和竹子制造而成的庞然大物,那物是什么,臣尚且不知,只是远远看着像一只巨大的木鸟。”   “木鸟?”   “是鸟岂不是就能飞,莫非吉县县令让这木鸟飞上天与神明沟通去了,这才有了吉县这场大雨?”   “不知道吉县县令竟然还有这种神鬼莫测的手段。”   沈中书舍人听的心惊肉跳,他忽然想起来,他家四郎和姜三郎似乎都曾提及邴温故的夫郎命格好,是福星转世。   他家四郎曾经还向南夫郎借运过,结果确实如愿没有抽到臭号。   难不成南夫郎真是福星转世,所以才能成功沟通神明,使吉县降下大雨。   “都闭嘴!”圣人不得不大声怒斥才把群臣的议论声压下,“你接着说。”   黑甲卫继续道:“臣亲眼目睹吉县县令上了木鸟飞上天,然后吉县就下了雨。”   这一次群臣的议论声再也压不住了,左相出列道:“圣人,吉县县令有这神鬼莫测之能,乃天师手段,不知可曾告知圣人。”   这事情太过诡异,便是群臣谁也没往科学方面想,也想不到。他们的第一个想法都是鬼神手段。   展煜亦是如此,“不曾。”   左相立刻便道:“圣人,吉县县令此等仙术,可堪为国师,请圣人下旨册封其为国师。”   展煜不是迂腐之人,对国有利之人,他皆可破格提拔。   “传钦天监回话。”   钦天监樊城走上来给圣人行礼过后,展煜问道:“近日钦天监夜观星象可有异象?”   “有的,臣昨日夜里才观测到异象,本想今日再次确认一下再与圣人汇报,不想圣人竟然先问起来了。”樊城立刻解释。   “不必多言,且说是何异象?”展煜问道。   “臣夜观星象,发现帝星周围突然出现两颗小星。其中一颗光芒微弱,另一颗光芒却大盛。   光芒大盛这颗星乃是将星,将星出世,功在千秋,万古基业,盛世繁华。”   展煜听到这里不由露出微笑,问道:“那颗光芒微弱的星呢?可也是刚出世的将星?”   樊城摇头,“请圣人恕罪,那颗光芒微弱的小星卡在帝星和将星之间,由于自身光芒暗淡,整个颗星都被将星和帝星的光芒笼罩,身上便既有帝星的紫气又有将星的金光,臣根本瞧不见其本身光芒,所以尚且判断不出它究竟是什么星。”   展煜并不失望,自古帝王周围能得一颗将星护持已是万幸。   展煜问道:“你还看出什么了?”   “臣还观测到将星围着那颗光芒微弱的星转,隐隐有护持之意,而那颗光芒微弱之星围着帝星转,所以两颗星都是围着帝星转,均是圣人的名臣良将。”   展煜哈哈大笑,一扫刚刚的愁眉紧锁。   “恭喜父皇,贺喜父皇!”太子率先跪下,“父皇真龙天子,天命所归,功在当下,利在千秋。便是天上神仙都承认父皇之功,降下两位将星辅佐。”   其他大臣一听,跟着跪下拍马屁,一声声功在当下,利在千秋,响彻朝堂内外。   展煜坐在龙椅上哈哈大笑。   太子又请道:“父皇,吉县县令既是辅佐父皇千秋大业的名臣良将,行事必然自有其章法,想来吉县县丞赵玮海一事另有隐情,还请父皇快派人快马加鞭将禁军追回,莫要伤了功臣之心。”   展煜立刻派禁军去追姜憬淮,这个时候可万万不能将邴温故当罪臣对待。   上书的杨兴脸色煞白,却一个字不敢再说。他此时都恨不能时间倒流,他一定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什么事情那么着急,就不能缓个一柱香的功夫再说嘛。   现在好了,邴温故是将星,那他是什么?诬陷将星的奸臣?   杨兴恨死了吉城知府曹伟延了,如果不是那家伙给他写奏折,他都忘记邴温故了。   虽然邴温故是梅成温吩咐为难的人,但是现在梅成温也好,梅娘娘也罢,都被圣人禁足,两耳不闻窗外事,他真废不着这时候表忠心。   全都是被曹伟延连累的。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太监再报,吉城知府曹伟延派人快马加鞭送来急报。   这个时候,展煜一猜就知道应该是讲这场大雨的奏折,立刻传唤。   展煜拿到曹伟延的奏折,以为能看到事情真相,结果发现这奏折竟就是个抢功的奏折,整本奏折都没提到邴温故的名字。   如果不是展煜在邴温故身边安插了黑甲卫,黑甲卫又提前来报,展煜只看这本奏折,还以为一切功劳都是曹伟延的,跟邴温故无半分关系。   展煜怒极反笑。 第111章 降罪 非神鸟乃飞机   太子站在下首见圣人情绪不对, 这个时候吉县来急报该是喜事,圣人怎还发怒了。   太子正疑惑就见圣人把奏折从皇案上撇下,“都看看吧。”   群臣不敢动, 太子只能上前拾起奏折。太子看后,竟然也气急反笑。   “吉城知府这是拿朕当傻子糊弄啊。”展煜冷冷看着杨兴,“太子, 把奏折拿给朕的礼部尚书好好瞧瞧。”   杨兴从太子手中恭敬接过奏折,展开一看, 越看脑门上的汗越多,等到通篇看完,手一抖, 奏折掉在地上,杨兴双腿发软, 直接跪下。   左相走过去把奏折捡起来,自己看完, 又传给后面的朝臣。   “圣, 圣人, 臣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杨兴此时身上的官服都出透了,湿乎乎粘在身上。   知府本身是有直接上奏折给圣人的权利的, 但是这奏折上报到御前,什么时候会被圣人看到, 看到后圣人又会不会重视,怎么处理都是未知数。   曹伟延为求快速和得到圣人重视,便直接送走杨兴那里,由杨兴在朝堂上直接禀奏圣人。有梅成温派系的支持者在,圣人想不重视都不行。   本来一切计划完美,可以利用吉县县丞的死亡来完美打击邴温故, 轻者罢官,重则入狱,完美完成梅丞相交代的命令。可是谁也没想到,邴温故这人本身会成为唯一的变数。   “这事,臣在上朝前完完全全不知道。”杨兴为自己辩解。   展煜冷哼,“你说这话,朕倒是信。你毕竟是朕亲自选的礼部尚书,这点脑子若是还没有,那不是在炫耀你的愚蠢,而是在质疑朕选官的眼光。”   杨兴听到这话,心里没那么慌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以为自己逃过一劫。   然而就在杨兴悬着的那颗心刚落回原处时,圣人忽然森森然道:“朕要追究你的乃是另一件事情。”   杨兴猛地看向展煜,同圣人的目光对视,在展煜眼中看到一片冰冷,圣人看向他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展煜勾着嘴角,露出一抹无情的笑,“朕的礼部尚书大人,朕记得就在一盏茶前,你还跟朕说过旱灾乃是上天降灾,警示朕无德。”   杨兴吓得跪都跪不住了,“圣人,圣人,臣没有那个意思,臣没说过圣人无德。臣误会了,臣以为是圣人那位皇……”   圣人直接打断杨兴的话,不愿意把他那位死去的双儿皇兄再拉出来给众人议论,“不必狡辩。朕问你,罪己诏不是提议,若你真心以为朕无错,又怎么谏朕写下罪己诏。无罪,何须罪己诏?”   面对圣人疾言厉色的质问,杨兴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展煜不再看杨兴,而是把阴冷的目光转向刚刚劝谏他写罪己诏的群臣。   “以朕看,错的不是朕,而是尔等,是尔等太过无能!朕的朝堂之上,不需要一出事就只会把错推到朕身上的无能之辈。”   展煜当朝颁布旨意,以杨兴和刚才跳的最欢的几位言官为首,直接罢官。   杨兴瘫在地上,那位言官垂死挣扎,企图凭借自己三寸不烂之舌为自己诡辩出一条活路。   “圣人万万不可如此!自古贤明君主从不以谏论罪,如此只会堵塞圣听,完成奸佞当道,偏听偏信。”   御史言之凿凿,“况且天灾人祸,自古以来就被视为天命对人间帝王的警示。历朝历代,因天灾人祸而下罪己诏的帝王不知凡几,所以臣等才会请求圣人写下罪己诏。一切都是为了大庸,为了圣人,为了天下百姓,绝无私心。”   展煜啪啪给御史鼓掌,“讲的真好,朕听的真心感动。既然你讲完了,那么就轮到朕了。”   “首先,朕罢你的官不是因为你谏言,而是因为你无能!面对旱情,除了会往朕身上推责任外,什么都不知道做,懂吗?”   御史理直气壮,“旱灾这样的大灾,非人力可以解决,便是往前数百年,也没有解决办法。唯一之计只能乞求上天怜悯。”   “所以朕才斥尔等无能。你们都说非人力无法解决,那么你们都瞪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吉城知府奏折上写的什么,你们便是死都解决不了的事情。吉县县令一个农家出身的寒门子弟却制造了木鸟,成功解决了。看清楚,不是寄托希望于鬼神,而是靠自己的脑子,智慧实现人工降雨。懂吗?”   曹伟延的奏折虽然没有提到邴温故,但是倒是把一些事情写清楚了。比如人工降雨,不是乞求神明,而是造了个木鸟出来,能飞上天。   只不过曹伟延把这些都揽到自己身上,说是他造出来的。但其实真正的发明者是谁,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   群臣立刻全部都跪下请罪,看着底下呼啦啦跪了一片战战兢兢的大臣,展煜只觉得心中畅快。   他不恨群臣逼迫他写罪己诏,他恨群臣动不动就要罪过牵扯到他皇兄身上。他皇兄薨的那年不过还是个稚童罢了,一个无权无势被受欺凌的稚童又能做下什么滔天大罪以至于惊动老天爷亲自降下惩罚。   “朕的礼部尚书,朕的御史大人遇到事情处理能力竟然比不过一个农门出身的七品官,朕问你,朕留你们何用?朕这朝堂是选拔人才,而非选拔庸才。”   御史哑口无言,展煜挥手把人带下去。   “所有人都给朕听着,此事谁也不许走漏风声给那吉城知府,朕倒要看看,他还能干出什么事来。若是叫朕知道,谁提前给曹伟延通风报信,诛九族!”   “臣等不敢。”   这时候前去追姜憬淮的禁军终于赶上他,“姜指挥使,且等等,本官带了圣人口谕。”   姜憬淮勒住缰绳,心中一突。   虽说圣人派他前去捉拿邴温故,但他与邴温故相识相交一场,总不能真这么冒冒然就去把人捉了。   姜憬淮派了家仆快马加鞭前去吉县给邴温故报信去了,他自己在后面不紧不慢行进,只望邴温故能在这短时间内想出自救的办法。   指望他是真不行了,他在阴谋诡计这方面真没那个脑子。邴温故不同,他擅长这些,只希望他自己能想出救自己的法子。   “大人。”姜憬淮从马上下来,跪下道:“臣姜松德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吉县县令邴温故人工降雨有功,当赏。故而禁军速速回归。”   姜憬淮猛地抬头看向宣旨的人,那人对姜憬淮笑道:“快快接旨吧。”   姜憬淮接旨起身,禁军班直拍了拍姜憬淮的背,“本官听闻你与邴县令乃是至交好友,你这位好友交的可是值了,从此平步青云了。”   回去的路上,禁军班直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讲给姜憬淮听,姜憬淮听的天书一样。   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这是不是担心太过做了一个离奇而荒诞的梦境。   什么叫做人工降雨,这雨不是看老天爷的心思吗?咋地人还能自己降雨了!   等回到候府的时候,姜憬淮还恍惚着,然而一回到家中,看见姜老侯爷、沈中书舍人和沈清和,姜憬淮才彻底从恍惚中抽离,意识到邴温故是真的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姜老侯爷道:“憬淮,你都知道了吧?”   姜憬淮立刻看向三人,“那事情竟然是真的,人还能不用老天爷,自己下雨?”   沈中书舍人点头,“恐怕是真的了,圣人都知道了。”   姜老侯爷感叹道:“人不可貌相,本以为那位新科状元郎下放到吉县,等同于流放,这辈子没意外是回不了京了,能在那个位置平平安安做到老都是万幸。万万没想到,此子竟然有这等本事。有这手段,去了那吉县却是如虎添翼,从此平步青云。”   沈中书舍人喝了口茶,慢悠悠对沈清和道:“清和,从前你自负学识过人,才高八斗,无人能及。如今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吧。此等大才,你输给他不冤。”   若说从前沈清和对邴温故还有几分不服气,此时此刻算是彻底拜服了。   沈清和第一次真心实意折了傲气道:“儿子不如邴渊亭多矣。若儿子被委派到吉县,面对旱灾,除却求助圣人赈灾外,万万想不出法子人工降雨。或许连这种想法,想都不敢想。   有此功劳,渊亭归京只是时间问题。换了儿子,恐怕只能指望家中捞了。”   姜老侯爷诧异,“清和何至于如此自贬。清和之优秀,不必任何人差。若是清和到了吉县,没有旱灾,凭借清和本身的智谋和手段,不必借助家中,亦有办法归京。”   沈中书舍人摇头,“岳父也说了没有旱灾的情况下,事实就是,吉县一定会有旱灾,谁去都只会面对这个无解的局面。但是无解之局,却只有邴温故能破,所以清和不如邴温故。”   姜老侯爷这次说不出什么了。   沈中书舍人叹气道:“岳父,当初咱们岳婿二人还想着把邴温故收给清和和憬淮用,如今看来,那话说得可太大了。此等人物,清和和憬淮怎配收为己用,幸亏邴温故那时离京了,不然岂不是无意中得罪了大才,日后不定埋下怎样祸根。”   姜老侯爷想到邴温故的手段和狠戾,圣人亲口封的县丞说杀就杀了,这等心计之人,又有狠心,若真被盯上,哪还能有好,不禁一阵后怕。   姜老侯爷道:“此子有勇有谋,文韬武略竟是一样不差,真不敢相信出身农门。天下英雄多,是我小觑了人,差点一步错,害了姜家满门。”   姜老侯爷嘱咐道:“憬淮,清和你二人同邴温故日后结交,万万不可以出身自傲,要平辈相处。至于那合作的生意,更不可欺邴温故,宁愿你们吃亏,也不要叫邴温故吃亏。这样的人万万不可得罪,若是能与其真心相交,说不定以后你二人还得他提携。”   吉县。   邴温故见人工降雨成功,便驾驶飞机降落。吉县百姓早就被飞机巨大的轰鸣声吸引,此时终于见到'真神',全部都跟着飞机在地上跑,追逐着飞机的行迹,然后便跟到了邴温故的实验基地。   百姓亲眼看到他们的神鸟落在实验基地,全部都在实验基地外跪了下来,口呼神明保佑。   邴温故下了飞机,南锦屏就冲了上去,这一次南锦屏忘记从前十几年的教养和礼义廉耻,第一次不顾羞耻地在众人跟前主动抱住邴温故。   “温故,太好了,你平安无事。”南锦屏抱着邴温故哭了,眼泪滴在邴温故的脖子上衣领里,不知道就这样抱了多久,心终于安定下来,他又道:“恭喜你,温故,你做到了!”   “我做到了,不过还要谢谢你夫郎,谢谢你肯相信我,肯支持我飞,否则就没有这场人工降雨了。”邴温故用他的大手,轻轻抹掉南锦屏脸上的泪水。   南锦屏破涕为笑,“你何必总是这样,这是你的功劳,又不是我的。”   “怎么不是,我的成功怎么可能离开你的支持。若是你要死要活不同意,我便是再想也不会飞的。是你支持我,才有这次飞行啊,所以怎么没有你的功劳呢。”   南锦屏被邴温故乱七八糟的歪理邪说弄的不好意思了。   清净子和青灵子等师兄弟对视一眼,默念了一声道号。   原来没有一张甜言蜜语的嘴,是不配拥有伴侣的。看来他们师兄弟之前的担心多余了,便是他们师兄弟没有入道门,恐怕也讨不到伴侣。毕竟这嘴巴真不能做到甜言蜜语张口就来。   邴温故同南锦屏腻歪完了,终于想起清净子和青灵子等功臣,他道:“此次人工降雨,全赖你们师兄弟研究出了飞机,本官之前的承诺仍旧作数。本官在吉县给你们修建一座道观,清净子青灵子每人一万贯钱,其余人等一千贯钱。”   众道人欢喜非常,集体对邴温故道谢。   邴温故道:“待旱情解决,本官会上书圣人,言明尔等功勋,请求圣人为尔等扬名,请封尔等所在道观为皇家道观,并为三清天尊铸造金身。”   清净子和青灵子等人激动到浑身颤抖,再次道谢。   这一次邴温故却道:“此事本官只能上表圣人,至于最后结果如何,就不是本官能左右的了。不过本官答应你们,若是圣人不同意,本官在离开吉县前,一定为尔等铸造三清天尊金身。”   清净子和青灵子真心实意感谢邴温故,三清天尊金身,那可是每一位道士毕生追求。   邴温故安抚好道士们,从实验基地走出来,就看到呼啦啦跪了一地的百姓,还有更多的百姓在源源不断的赶来。   他们看见邴温故立刻问道:“大人可是请了道士做法请下神鸟,为吉县降下这场三年来的第一场大雨。”   邴温故摇头,“不曾有神鸟降世。”   百姓们立刻激动道:“大人不要骗小人们了,小人们亲眼所见,那神鸟就落在大人建造的这个秘密基地。”   邴温故道:“真的没有什么神鸟,你们看见的乃是本官命人打造的飞机。”   “怎么可能,明明是神鸟,小人们都看见它在天上飞了。”百姓们请求道:“大人就同小人们讲实话吧,小人们绝对不会惊扰神鸟,只想感谢神鸟救小人们于水火之中罢了。求大人让小人们给神鸟当面磕一个头,以表小人等心意。” 第112章 曹伟延抢飞机 不会驾驶飞机和人工降雨……   邴温故见解释不清楚, 只能对百姓们道:“你们跟本官来吧。”   邴温故把百姓们带进实验基地,不过有衙吏看着,并不许百姓们乱瞧乱看。百姓们也没那个心情东张西望, 他们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神鸟身上。   当邴温故把百姓们带到飞机跟前,百姓们立刻就跪下来祈福。   “神鸟,是神鸟!”   “神鸟大人, 感谢你为吉县降下大雨,救了我们的性命!”   “恳请神鸟大人告知尊号, 我们愿意为神鸟大人建庙受香火!”   百姓们说完给神鸟磕头,然而半天等不到神鸟的回答。   一个百姓小心翼翼抬首,“大人, 神鸟大人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不满意小人们了。烦请大人跟神鸟大人讲讲情, 小人们笨嘴拙舌不会讲话,神鸟大人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小人们一定竭尽全力办到。”   邴温故无奈, “这真不是什么神鸟, 这是本官制造的飞机。你们若是不信,可以自己亲自上前查看。”   百姓们这才试探着来到神鸟跟前, 然后就发现这个神鸟真的只是由丝绸和竹子制造而成的。并非天上神仙。   “这,大人, 这真的不是天上下凡的神鸟?”   “真的不是,此物也不叫神鸟,而是叫做飞机。”邴温故解释道:“飞机同你们坐的牛车马车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一个是人驾驶,一个是牛马拉着而已。”   有伶俐的百姓立刻道:“人驾驶?那刚才驾驶飞机的是大人吗?所以这场雨是大人降下的。”   “对,这么说也算对。”   百姓们呼啦啦又再一次跪下, 只不过这一次跪拜的对象变成了邴温故。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大人,你就是小人等的再造父母!之前为小人们找活计,如今又降下这场大雨救小人们的性命!”   “大人,莫不是你才是神仙吧!看咱们吉县百姓日子过得太苦了,特意下凡救小人们与水火之中!”   邴温故虽然一在解释,但是百姓们还是把邴温故神话了。   吉城知府曹伟延已经带着衙吏赶往吉县,一路上快马加鞭,终于在三日后到达吉县。   “大人,曹知府来了!”褚宏宇恭恭敬敬禀告道。   自从赵玮海被邴温故杀了后,褚宏宇就消停了,待邴温故人工降雨成功,褚宏宇就变成一只乖顺的鹌鹑,为邴温故马首是瞻。   邴温故对其颔首,“叫上杜永浔,咱们出去迎接曹知府的大驾。”   曹伟延带着数百衙吏来到府衙,他负手而立,看着迎出来的邴温故。   “本官这次过来为了何事,想必邴县令心知肚明,那么就不要废话了,把东西交给本官即可。”曹伟延大言不惭。   邴温故不卑不亢,“恕下官不知,还请知府大人明言。”   曹伟延冷冷一笑,“邴县令,你还是这副脾气,本官劝你做人到了屋檐下就得低头。你杀了圣人亲口封下的县丞之事,圣人已经知晓,还不定要怎么处罚你呢。若是你肯乖乖就范,说不定本官还能为你美言几句,保住小命。”   邴温故虽然心知肚明,此时圣人必定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是仍旧面无表情,不让曹伟延瞧出端倪,默默给曹伟延挖坑。   “下官若是不愿呢?”   曹伟延表情阴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本官不客气。”   “来人,上!”曹伟延对身后衙吏命令。   那些衙吏立刻拔出佩刀冲上来,邴温故身后以丛林为首同时拔出佩刀,两厢对峙。   “吉县县令,你这是要干什么?”曹伟延威胁道。   邴温故淡淡瞥了眼曹伟延,“大人这是打算强抢了?”   “抢了又如何?”曹伟延高傲道:“便是杀了你,本官至多在圣人那里解释一句你拒不受捕。”   曹伟延夺过下属的佩刀,架在邴温故的脖子上,丛林本想出刀阻止,被邴温故一个眼神制止。丛林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没有出手,不过佩刀却紧紧抓在手里,以防万一。   “邴县令,带路吧。”曹伟延得意的笑。   邴温故把人带到实验基地,当曹伟延看见飞机的时候,眼睛都直了。那表情简直就像是在看一个稀世珍宝一样。   “就是它可以人工降雨?”   邴温故点头。   清净子和青灵子等师兄弟看着被刀架在脖子上的邴温故有些懵,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道士习武,几乎所有道人手上都会些功夫。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尤其是邴温故成功人工降雨,青灵子等师兄弟已经对邴温故的为人彻底拜服。   此时见邴温故竟然被人用刀威胁,手紧紧攥着拂尘打算出手,然后对上邴温故的眼睛,就见邴温故对他使了一个眼神。   青灵子没那么多弯弯绕,有些看不懂,清净子却一下就明白了。   他偷偷拍了一下师兄的手,小声道:“大人应该另有安排,静观其变。”   青灵子这才收手。   曹伟延稀罕够了飞机,对手下吩咐道:“把飞机拉走,还有这里所有的道人一齐带走。”   清净子和青灵子看向邴温故,邴温故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曹伟延把人全部带回府城,然后就迫不及待的把吉城辖下县令以及临近几个受旱灾的府城的官员请了过来。   这是一场公开的演讲,曹伟延得意洋洋的坐在上首高台,看着周围的官员和下首的百姓,心情激荡。   “众位同僚和下官都知道我们吉县前些日子突然下了一场雨,拯救了无数百姓与旱情之中。其实那并非天为,乃是人力。是本官研制了一架飞机,实现了人工降雨。”曹伟延说完,刻意停顿了一下,等着下首百姓和身侧官员们议论,惊叹。   “那场大雨早有耳闻,之前就有传言乃是人力所为,我一直以为是谣言呢。这人怎么能让老天爷下雨。”   “我也以为是假的。如今曹知府都这么讲了,那一定是真的了。”   “知府大人可真厉害,竟然能人工降雨。天啊,知府大人是不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啊,不然怎么能降雨了。”   百姓们跪倒一片。   曹伟延得意得不行,两旁的官员也开始恭维起曹伟延。   旁边一个同样被旱情影响的知府立刻讨好道:“曹知府莫不是神仙转世,竟有此等大能。救万民于水火,功德无量,合该由百姓为曹知府立庙。”   另一个知府立刻殷勤道:“曹知府,你看,咱们今个索性都聚集在一起了,你就顺手帮我们进行人工降雨吧。回去,我就让百姓给你建庙,立长生牌坊。”   临安知府旁边坐着他的小舅子李敖。   李敖小声在临安知府耳边道:“姐夫,我记得咱们府城那几个在吉县建工坊的商贾回来说,这飞机不是吉县那个县令制造出来的吗?怎么现在听这个曹伟延的意思,竟然成了他制造的了?”   临安知府冷笑,“那个吉县县令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县令罢了,又是寒门出身,在汴京城无依无靠,他的功绩可不是曹伟延的功绩。待到曹伟延升官,那邴温故是死是活还未可知。   若是曹伟延有些良心,留他一条小命。若是忌惮他,随便找个罪名上报圣人,贬官是轻,入罪杀头是大。”   李敖眼神闪了闪,心中闪过一丝冷笑。前些日子他听说邴温故制造出飞机好一阵担心,就怕这邴温故因这项功绩升官后,记恨他当日在邴温故来临安府招商时的为难,报复他。   现在看来他完全没有必要担心,那邴温故被夺走功绩不说,日后有没有命在还两说。   “姐夫,那咱们?”   临安知府道:“跟咱们没关系,咱们只要能降雨就可。”   曹伟延被吹捧得飘飘然,百姓们一口一个神仙下凡,曹伟延被夸的都微醺了。   “当不得如此夸奖,本官不过做了分内之事。”曹伟延故作谦虚道:“本官知道众位同僚都是心系百姓的好官,这就叫人帮助你们人工降雨。”   曹伟延让衙吏把清净子等人带出来,高高在上对清净子等人命令道:“好了,你们几个这就驾驶飞机为几位大人进行人工降雨去吧。”   清净子和青灵子等师兄弟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动。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诡异,众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曹伟延当众被扫了面子,脸皮火辣辣的,他大声吼道:“道士,本官同你们讲话呢。”   清净子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的鼻头,“回大人的话,贫道等人都是道士,大人喊道士,贫道等真不知道大人喊的究竟是谁?大人是在喊贫道吗?”   曹伟延差点气的当场骂娘,这都什么玩意,邴温故那人难搞,怎么他手底下干活的一样这么难搞。   曹伟延沉着脸道:“本官不管你们是谁?本官只要人工降雨,听懂了吗?”   清净子瞅了瞅师兄青灵子,“师兄,师弟不会驾驶飞机,你会吗?”   青灵子摇头,“师兄不会啊。”   所有道士都表示不会驾驶飞机,这差点把曹伟延气到失态。   曹伟延阴森森的威胁道:“别给本官耍花招,否则别怪本官不客气,刀剑无眼。”   清净子根本不怕,“知府大人可别吓唬贫道,这么说吧,这个飞机除了吉县县令邴温故外,就只有贫道师兄弟能制造出来了。   知府大人想从吉县县令邴大人那里拿到飞机的制造方法恐怕是痴人说梦。   大人同吉县县令邴大人打过交道,知道他什么性格。   所以大人若想知道飞机的制造方法,可万万不能杀贫道们,不然这飞机可就再无人知道怎么制造了,更没人知道怎么人工降雨了。那时候大人才是抢来抢去,抢了一场空。”   曹伟延脸黑如锅底,耳边全部都是质疑的声音。   “那个道士的话什么意思?”   “为什么这里面还有吉县县令的事?”   “我记得前些日子那第一场雨似乎就是吉县下的?”   “难不成其实这飞机是吉县县令研制成功的?”   “那知府大人岂不就是小偷,抢夺属下的功绩?”   有旁城知府问道:“曹知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伟延不答,阴沉沉地盯着清净子等人,“你们想死?”   “知府大人可别用生生死死威胁贫道,贫道敢保证大人但凡敢动贫道等其中一人,这飞机的制造方法和人工降雨方法,大人这辈子别想从贫道等师兄弟这里知道。”   眼瞅着曹伟延要爆发了,清净子立刻又道:“知府大人,其实不是贫道等推脱。说句利益至上的话,贫道等为吉县县令做工也是做工,为知府大人你做工也是做工。   实际上跟着大人,大人可是知府,总比跟一个县令有前途。”   曹伟延压着怒气,静静听着清净子解释,觉得他说的还算合理。   “贫道等之所以不人工降雨,不是不愿意,而是不会呀。”清净子两手一摊,“知府大人若是稍微派人打听下,就知道吉县那场人工降雨,是吉县县令亲自上阵,根本没贫道师兄弟的事。”   曹伟延诧异,他当初得到消息就立刻去了吉县。路上虽然听说邴温故亲自人工降雨,但真不知道是他亲身上阵。   曹伟延以己度人,危险的事情肯定不能亲自做,但是好名声必须得落在自己身上,就以为邴温故也是这样。   曹伟延怒道:“那都这么多天了,你们怎么不提醒本官?”   清净子无辜道:“知府大人没问过,贫道等以为大人知道呢。毕竟知府大人都把飞机从吉县县令邴大人手里抢了过来,贫道怎么知道大人没有把人工降雨和驾驶飞机的技术一起抢过来。”   清净子几句话彻底揭开曹伟延华丽皮囊下的肮脏,曹伟延红着眼睛死死瞪着清净子。   清净子立刻道:“知府大人息怒,不就是驾驶飞机和人工降雨吗,只要大人给贫道半月时间,贫道绝对能研究出来。到时候大人想让哪里降雨,哪里就降雨。”   曹伟延气的呼哧呼哧喘息,却拿清净子等人没有办法。   他现在真动不得这些道士,若是动了,道士们不配合他,邴温故更不会配合他。他闹了这么一出就成了一场笑话。   所以他现在只能等道士们研究出方法,拿到手后再把人搞死。   至于这些同僚,有梅丞相在,到时候由他出面书信一封,想必没人敢不给梅成温面子。   这么想着,曹伟延心中就有底了,同时也想好了,等方法研究出来,用怎样狠辣的方式弄死这些道士,叫他们后悔今日多嘴多舌。 第113章 钦差到 圣人亲临   清净子和青灵子师兄弟就这样在吉城府衙住下来, 每日要吃好喝好,可是一日日过去,却不见成果。   曹伟延急道:“还要多久?”   清净子无辜道:“知府大人莫急, 贫道师兄弟正在全力研究。”   曹伟延沉着脸,“你们莫不是在耍本官。”   清净子摇头,“大人怎会如此想?知府大人应该知道这个飞机的构想完全都是由吉县县令设想出来的, 只不过是经由贫道师兄弟和匠人的手完成。现在要们独立破解邴大人的技术,确实需要一些时间。”   曹伟延刚要放狠话, 就听到衙吏火烧屁股一样来报,“大人,大人……”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曹伟延训斥道。   衙吏声音都在颤抖, “大人,钦差大人到了, 就,就在门口。”   “什么!”这一次轮到曹伟延慌了, 曹伟延那声音都劈叉了。   曹伟延顾不得这些道士, 掉头就往外跑, 太过着急,直接摔了一个跟头, 官帽跟着咕噜噜滚下去。曹伟延泥鳅一样顾涌着起身,一把捞起官帽冲了出去。   出来的时候, 官帽都是歪的。   “一地之长官慌成这样成何体统?”左相皱眉训斥。   曹伟延看着浩浩荡荡的禁军队伍,又瞅了瞅为首之人,根本不认识。可是他可不敢得罪,汴京城来的官,哪一个都直达天听,可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是下官失态了。”曹伟延一句没敢为自己辩解, 赶紧正了正衣冠。   左相沉着脸掏出令牌和圣旨,“本官乃左相管仲闲,圣人亲封的钦差大臣,此次前来视察吉城,乃是为了你上奏的人工降雨一事。”   曹伟延满脸喜色,他自己上的奏折,他可太知道奏折上怎么为自己表功的了。   “原来是为了降雨一事,怎好劳动钦差大人千里跑这一场,钦差大人支会一声,下官带着飞机赴京就是了。”曹伟延极尽谄媚讨好。   管仲闲冷笑,“带着飞机上京?那吉城和周围府城的旱情怎么办?”   曹伟延被问的哑口无言,讪讪的摸着鼻尖,“自然得等旱情结束后,是下官没说清楚。”   管仲闲问道:“飞机在哪里,带本官过去瞧瞧。”   曹伟延道:“左相大人一路风尘仆仆甚是辛苦,不如先吃了饭再去看吧。”   “本官这点苦算得了什么,受灾的百姓才是真的苦。百姓们到现在还在为明年地里粮食产出而奔走焦急,本官哪里有胃口吃的下去。”   曹伟延呵呵笑着,“大人真是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下官这就叫人去安排。”   管仲闲道:“这有什么可安排的,本官不过就是想见见飞机罢了。”   曹伟延虚伪笑道:“制造飞机的都是些没读过书的粗人,不嘱咐几句怕冒犯了大人。”   曹伟延走出去叫来了衙吏,“你去那边吩咐一下,告诉那些道士,就说本官说的,若是还想活命,就别乱说话,否则别怪本官灭了他们道观全观。”   “是。”衙吏领命而去。   通判问道:“大人,下官怎么觉得刚才左相那几句话听着不对劲呢。”   曹伟延嗤笑,“钦差可真能打官腔。大家都是当官的,谁还不知道谁肚子里那点小九九。什么百姓不百姓的,就是银子没到位,若是给够了银子,就换一副口气了。”   曹伟延回来,带着管仲闲来到飞机所在地。   “大人,那就是飞机。”   看见飞机,管仲闲和身边带来的人眼睛同时亮了,二人一起走上前去查看飞机。这一看就看了好久才停下。   管仲闲身边的人应该是他的心腹,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管仲闲回头问道:“匠人也就罢了,怎么还有道士?”   其实到了现在曹伟延也没弄明白这些道士在制造飞机的过程中起到什么作用,当初邴温故为什么非得弄一帮道士参与进去干什么。   曹伟延只能给清净子等人使眼色,“钦差大人问你们话呢,你们自己解释吧!”   清净子看了眼钦差,拘了一个道家礼,“回大人话,贫道等主要负责人工降雨使用的干冰和一些旁的涉及到化学实验的部分。”   清净子还负责邴温故那边其他研究,只是目前还没有成效,不方便透漏。   管仲闲看着他们的目光还挺亲和的,没有为难,频频点头,似乎对他们十分满意。   管仲闲转头对上曹伟延,面色又冷了下来,“既然已经为吉县成功人工降雨,为何不为其他地方即可实施人工降雨?本官一路走来,仍可见干涸的土地,你可知道多拖延一日,到了秋收之时,又要多损失多少粮食?”   曹伟延苦涩道:“钦差大人有所不知,实不是下官不愿意为百姓们人工降雨,而是这项技术还不稳定。当初下官带着这些道士和匠人日夜不休的研究,好不容易研究成功了,选择吉县为实验地点,谁知道就成功那么一次,就再不成了。”   “哦,是吗?”管仲闲意味不明道:“既然当初是在吉县成功的,那不如再去吉县试试说不定就又能再次成功了。”   曹伟延的汗刷一下就流下来,“钦差大人一路舟车劳顿,下官已经安排好了饭菜,不如先吃过饭……”   “本官说过,不解决旱情,本官无心用饭。”   曹伟延给下属使个眼色,很快有人抱来一个箱子,曹伟延接过箱子,对着管仲闲打开,“钦差大人,你看这个可以吗?”   管仲闲脸色阴冷地瞧着曹伟延,“你当本官是什么人了,还有你一个小小的知府哪里来得这么多银子,这是不是脏银,这些本官会另外叫人去查。现在先跟着本官去一趟吉县吧。”   管仲闲带了数千禁军,轻易就把曹伟延带走了。   几人去往吉县的路上,不少百姓拦住他们的路,求他们人工降雨,都被管仲闲一一安抚住了。   一路上听到的都是百姓们的凄惨,待到了吉县,进了城后,冷不丁看见吉县百姓们欣欣向荣的神情,管仲闲都有些愣住。   这还是那个传说中大旱三年,百姓们过的民不聊生的吉县吗。   “吉县的百姓看样子现在生活的很好啊。”坐在管仲闲旁边的人,撩开车帘向外望去,正好看见路边上有小摊贩叫卖炸串。   “这里竟然有油炸之物?”那人惊诧道。   管仲闲道:“吉县的百姓虽然穿着破烂,能看出刚刚经历过大灾,但是每个人都有精气神。这才是最难得的,如果不是日子真有了盼头,不会有这种劲头,装是装不出来的。”   管仲闲旁边的人满意点头。   一行人到了,邴温故出来迎接,一眼就瞧见管仲闲身侧那位气度不凡的人物。   “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邴温故立刻跪下给展煜请安。   同时被压着的曹伟延脸都白了,他倒是曾有幸见过圣人一面。   那是他参加科举的时候,不过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还就远远瞧那么一眼,真的早就记不清了。   曹伟延整个身体都软了,如果不是衙吏扶着,可能直接就摔在地上了。   展煜走过去,笑容满面的扶起邴温故,“爱卿快快请起,渊亭,你果然没负朕所望,甚至远远超出朕所期待的。”   邴温故顺势起身,“一切都是臣应该做的。”   圣人道:“朕把飞机给你要回来了,现在旱情严峻,你看可能立刻人工降雨?”   “可以。”邴温故立刻答。   这里没有轨道,邴温故带人去实验基地,路上让丛林去请南锦屏。   南锦屏最近心情很好,别看飞机被曹伟延夺去,但是南锦屏并不担心,邴温故已经告诉过他,吉县有圣人的暗探。一切都在圣人掌握之中,南锦屏就知道这功劳谁也抢不走。   心中无事,南锦屏便开始关注自己茶楼的生意,把掌柜叫回来继续开张。   而茶楼自从开张后,生意可以说是日日爆满。没有办法,自从邴温故成功人工降雨后,吉县的百姓简直把邴温故当做神一样崇拜。   他们没有办法可感激邴温故,就来南锦屏这边捧场,算是感激邴温故的一种方式吧。   一位穿着有些破烂的农民听完评书出来的时候,看见南锦屏,立刻就要给他跪下行礼,被南锦屏眼疾手快接住。   “阿翁不必如此,这里是我的茶楼,你来听评书,就是客人,而我只是一个普通东家罢了。”南锦屏叹气,“阿翁,你回去告诉村里人真不必筹钱来我这里听评书,有那钱,给家里添置一道菜吧。”   有很多农人为了感谢邴温故,全村一人一文,凑了银子出来,然后派一个代表来南锦屏这茶楼听评书。没办法,南锦屏这茶楼走的是高端路线,农民若不凑钱,一户两户的根本拿不起这个银子。   谁知道阿翁听了这话,眼睛却红了,“县令夫郎这是瞧不起小人这些农人吗?”   南锦屏赶紧解释,“怎么会呢。阿翁,我只是怕给大家增添负担。”   “没有的事情。小人们愿意来这里听评书,村里人说了,大人乃是神仙下凡,大人的夫郎自然也不是凡人。这里有南夫郎你写的话本子,想来都该是神仙教化,不求别的,只求听了后能增长些智慧,沾沾二位神仙的福气。南夫郎,你不知道,村里为了这一个听评书的名额打破了头,老头子还是仗着辈分才耍赖得来的。”   南锦屏心中感动不假,但同时也为老翁的话暗暗心惊肉跳。   邴温故可是同他讲过的,这吉县可有圣人的暗探。   这话若是被圣人听去,可就完蛋了。邴温故若是神仙转世,那么又将圣人置于何地。   南锦屏却也知道不能恐吓或者直接下命令不准这些百姓讲这种话。到时候只怕起了反作用。   “阿翁,其实你刚才的话说得不对。圣人乃是天上的帝星,温故是辅佐他的将星。帝星怜悯世人疾苦,下凡救苦救难。将星自然得追随帝星下界,一切都是圣人仁德。”   百姓们没读过书,讲那些大道理他们不懂。但这些神神鬼鬼的他们最信,南锦屏站在茶楼之中这么一讲,听见的人都入了心。   站在二楼听到南锦屏和老翁对话的几位在吉县建工坊的东家们不禁暗暗佩服起来。   “果然邴大人那样的人物,其夫郎也不会是简单的人物。这三言两语,兴许就叫邴大人免于一场无形的灾祸。”   “邴大人那般在意他夫郎,事事以夫郎为重,就这拿捏男人的手段,就可知南夫郎非一般人物。否则怎降得住邴大人。” 第114章 加封 请诰命   “南夫郎。”丛林从外头进来, 对着南锦屏恭恭敬敬行礼作揖。   南锦屏不方便伸手扶他,虚虚抬手。   “丛捕头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温故有什么话让你捎带?”南锦屏问道。   “南夫郎猜到了。”丛林笑着道:“圣人来咱们吉县给大人主持公道来了,大人说你还没见过圣人长什么样,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面见圣人。”   南锦屏听后却摇头拒绝了,他倒不是害怕,“算了, 我就不去了。这个时机不适合,我就算再想见圣人, 也不适合这个时候过去。”   “可是大人说,现在圣人心情正好,你就算过去了, 圣人也不会怪罪。”   “还是不了,我相信温故的能力, 以后会有光明正大的机会的。”南锦屏坚持。   丛林劝不动南锦屏,回去复命。邴温故可以理解南锦屏的想法, 无非是不想给他添麻烦。   邴温故没有怪罪丛林办事不利, 反而道:“我夫郎说得对, 以后有得是机会。”   这头圣人叫邴温故实施人工降雨,邴温故领命, 便要换上驾驶服和穿降落伞。   展煜问道:“需要你亲自驾驶飞机进行人工降雨?”   邴温故道:“是的,圣人。”   圣人皱眉, “这太不安全了。”   邴温故解释道:“之前那次也是臣操作的,臣身上背着的这个叫做降落伞,如果遇到问题,可以及时打开降落伞,不会有生命危险。”   展煜还是摇头,“你现在可是朕, 是大庸的宝贝疙瘩,这等危险的事情,你绝对不能亲身上阵。培养一个驾驶员需要多久?”   “短则半月,多则数月。”邴温故来自星际,并不知道驾驶员需要培训多长时间,哨兵和向导上手很快。beta稍微慢些,这个时间是按照beta的学习进度预估的。   “这个时间有些久啊。”管仲闲叹气。   展煜道:“就算如此,也不能让渊亭上。渊亭,你立刻培养驾驶员吧。”   邴温故领命。   展煜没走,而是在吉县住下了,白日里会在吉县转悠。还去参观了南家和邴家的工坊,试吃了红方青方。   “朕困在皇宫之中,竟不知宫外还有如此美味。”展煜赞不绝口。   管仲闲道:“臣倒是早就听说过这两种美食,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尝试,今日吃过方知以前错过了什么好东西啊。”   南大郎第一次接待圣人,高兴的声音都是颤抖的,幸而他有在汴京城做生意的经验,立刻就道:“圣人喜欢,乃是小人之幸。若是不嫌弃,小人这就装几坛子给圣人带回去品鉴。”   “好啊,唯有美食不可辜负,朕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如今邴温故正得展煜之心,展煜也乐得给南家这个邴温故的岳家面子。   管仲闲见状,跟着讨趣道:“只给圣人,不给本官吗?”   “给的,给的。”南大郎面红耳赤,以为自己招待不周了。   他这个淳朴的样子把展煜和管仲闲逗得哈哈大笑。   展煜对南家夫妻温和道:“你们夫妻二人倒是会选儿婿,于明珠蒙尘时便选中渊亭,好眼光。”   苗氏和南父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激动得都要晕过去了。圣人同他们讲话,他们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圣人倒也不怪罪,他知道南家夫妻这是激动的。   邴四郎是个伶俐的,有些时候有股傻大胆的劲。   邴四郎撞着胆子道:“圣人有所不知,我大哥当初同哥夫成亲,非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我大哥相中了哥夫,千方百计讨回来。”   “哦,是吗?”展煜来了兴趣,“原来朕冷面毒舌爱卿竟然还有如此不为人知的一面,他具体怎么追人的,说来听听。”   邴四郎见圣人态度和善,胆子更大了,滔滔不绝道:“圣人你不知道。我大哥追求人的时候手段可多了,你别看他平日里见谁都冷着脸,好像笑要钱似的。实际上面对我哥夫,小人就没看他冷面过,那笑就跟长在脸上一样,甜言蜜语张口就来,尤其是那双眼睛,都得看住了,不然小人都怕挂在我哥夫身上,再搞丢了。”   展煜被逗得哈哈大笑,“虽然朕同渊亭相处时日不久,但是短短几次接触下来,朕所知道的渊亭和你口中的可不是一个人啊。”   “不是一个人才对。”邴四郎道:“见过我大哥和哥夫相处的,就没有不惊掉下巴的。想当初小人家里那会儿特别穷,大哥上山便是摸到鸟蛋,自己不吃都要巴巴地给我哥夫送去。   后来大哥可算娶到哥夫了,对哥夫比未过门前有过之而无不及。进门后,就没让哥夫干过家务。哥夫若是夜里肚中饥饿,都是我大哥爬起来做饭。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大哥明明从前从未做过饭,可是他做的饭特别好吃,比酒楼里的大厨做的都香。”   “哦。”展煜惊讶,“渊亭还有这手艺呢,人不可貌相。改日朕倒要试试。”   “圣人,小人偷偷跟你说,你可不要给传出去。”邴四郎神神秘秘道:“我大哥舍不得我哥夫洗衣服,所以其实我哥夫换洗下来的亵衣,都是我大哥洗的。”   展煜这回是彻彻底底惊住了,嘴巴不由长大,“没想到渊亭竟是个如此疼爱夫郎的好男人。”   怪不得当初梅成温想招他为儿婿,邴温故宁愿得罪他都不肯就范。   展煜听了一肚子邴温故和南锦屏的八卦,对南锦屏这个小双非常有兴趣。他是真想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物,能把邴温故那样冷酷且能力出众的人迷的那般晕头转向。便去了茶楼。   南锦屏早早就收到南家消息,躲了出去。   掌柜道:“南夫郎,你何必躲呢,是圣人自己要过来的。”   南锦屏摇头,“非是我胆怯不敢面见圣人。你有所不知当年先帝在世时,先帝十分不喜双儿,可以说对双儿的厌恶到达了极致,几乎可以用深恶痛绝来形容。圣人作为先帝亲子,从小被圣人影响,我不知道他对双儿是什么态度。”   圣人还有个双儿亲哥这种事情,算是皇家不能提及的秘辛。邴温故虽然研究过皇家历史,但也只是公开的史书记录,过于隐私的并不知晓。   甚至于当年圣人那个双儿皇兄怎么死的,朝中大臣们都不知道。当时圣人自己都只是一个不受宠爱的皇子,朝中谁又会去关注一个双儿皇子。   所以当时言官和杨兴才敢谏言圣人双儿皇兄原罪之言,因为他们压根不知道那位双儿皇兄的死因。   朝中大臣都不知道的事情,邴温故这个外来者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知道,南锦屏也就不知道。   所以这里南锦屏才会有此担心。   “万一圣人也不喜双儿,见了我觉得我配不上温故,再生出旁的心思,又是一桩祸事。不若我直接躲了,圣人见不到我,也就没那么多事情了。”   掌柜觉得很有道理,没有再劝。   展煜来的时候便没有见到南锦屏,圣人虽然对南锦屏充满了好奇,但是总不能叫臣子的妻子和夫郎出来接见,那样未免太轻浮了人家妻子或者夫郎。   展煜没见到人,但是听到了南锦屏的话本子。   “南夫郎的话本子写的很有趣。”展煜夸奖。   展煜来茶楼听戏虽然清场了,但是架不住百姓们的热情,街上还是站满了人。   听到展煜夸赞南锦屏,百姓们心中对南锦屏写的话本子立刻提升到一个新的档次。对南锦屏钦佩达到一个不可企及的高度。   “小人替哥夫谢圣人夸赞。”邴四郎忙道谢。   七日一晃而过,本来说好半月才能培训成功,实际上七日就成功培训出了驾驶员。   这几人本身天赋就高,再加上自身勤奋刻苦,很快就上手了。   展煜没见过飞机上天,十分激动,他甚至开放了观看权,准许百姓们进场观看。   展煜亲眼见证了飞机飞上天,不久后天上就下起了雨。   展煜心中的激荡一点都不比邴温故少,只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这天下是他的,他才是大庸之主。   展煜忽然流下眼泪,管仲闲跟着哭了,“圣人,圣人,从此再无旱灾了。”   亲眼看到这神奇一幕的百姓被惊的跪在地上,其中很多百姓想到最近听到的传言高声喊道:“圣人仁德,帝星转世,将星追随,救万民于水火!”   “圣人仁德……”   百姓们一声声自发的出自真心的呐喊和呼唤让展煜心潮澎湃,圣心大悦。   可见他是明主,更因百姓口称他是帝星转世,那便是上天认可的生来就是人间帝王的命格。这让一直以来因有个双儿皇兄被抨击不配继承大统的展煜一解心中郁气。   邴温故如此有本事,可解天灾千古无解的旱情,却只是为辅佐他而下届的将星。风头不但没有盖过展煜,反而把圣人举到前头,展煜畅快大笑。   “着朕口谕,封吉县县令邴温故加封正五品中散大夫,赐和田玉原石一对、东珠一对、翡翠珍珠玉簪一对、红玛瑙手镯一对、玉壶春瓶一对、豫州之鸂双丝绫两匹、金百斤、银百斤……”   邴温故立刻跪下领赏,“谢圣人,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邴温故直接从正七品升至正五品,中散大夫虽然是个寄禄官,本身没有实权,但是却是实打实的正五品官。这就导致五品以下的官员见到邴温故这个七品官,反而得向他行礼。如从前曹伟延之流,都得反过来管邴温故叫大人。这代表着无限的荣誉,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追寻目标。   中散大夫料钱45贯,春冬绢各15匹、小绫3匹、春罗1匹、冬绵50两。   五千户以上县令料钱15千,也就是15贯,春、冬绫各二匹、绢五匹、罗一匹、绵40两。   如今邴温故身兼两职,便可领两份俸禄。   邴温故道:“圣人,臣今日一切功绩皆离不开夫郎支持。如果没有夫郎的鼓励和默默付出,臣绝对想不出飞机,所以恳请圣人加封臣夫郎五品诰命。”   诰命这东西不是所有官员妻子或者夫郎都有,得圣人加封。故而才有请诰命一说。   展煜调笑着道:“前几日才听闻爱卿有痴情之名,今日便得见了。”   邴温故非但没有羞涩,甚至略带骄傲道:“臣夫郎乃人中俊杰,万里无一,臣今生能娶到他,乃一生之幸,故而自然要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给他。”   展煜故意调侃,“比之爱卿聪慧如何?”   “比臣聪慧万倍。”邴温故认真道:“臣不过仗着自幼读书才略胜一筹。若是臣夫郎从小读书,双儿可参加科举,那么今科状元之名不定落到臣还是臣夫郎头上。” 第115章 负荆请罪 曹伟延   展煜挑眉, “哦?爱卿可是朕万里挑一才择选出的状元郎,小三元□□皆中,并把沈家那个许多大儒夸赞的沈国子监丞压下去, 爱卿此时却说你不如你夫郎,不知道这话叫沈国子监丞听到,可应?”   邴温故一本正经, 话里话外并不避讳他同沈清和熟识,“若是沈清和对自己有正确认知, 他就该应。”   展煜哈哈大笑,“那好,朕且等着看南夫郎的本事。”   “臣会把圣人对夫郎的期待如实转告他, 想来夫郎一定会很高兴得到圣人的赏识。”   “你倒是会顺杆子往上爬。”展煜没过多计较,“明日朕便回京了, 爱卿有没有什么话对朕讲?”   邴温故看着圣人望着飞机稀罕巴巴的眼神道:“圣人,飞机不能给你带回去, 臣这边还需要, 这几位道士臣留着也有用。不过这些匠人, 圣人可以带走。到时候臣会把飞机的图纸给他们备一份,有之前的经验, 想来再制造一架飞机并不是什么难事。”   展煜微微颔首,和聪明人讲话就是轻松, “可。”   展煜离开前宣判了曹伟延,没把人带回汴京再处置。   审判曹伟延那日,展煜把升堂的位置选择在城郊,即便如此仍旧来了许许多多围观百姓。   圣人坐在上首,邴温故同管仲闲一左一右分立两侧。   展煜目光冰冷地注视着跪在下方的曹伟延,“曹伟延胆大包天, 窃取同僚功绩,谋求私利,致百姓性命不顾,罪该万死。”   曹伟延砰砰给展煜磕头认错,“求圣人宽恕,一切都是臣鬼迷心窍急功近利,臣知错。”   展煜冷笑,“朕且问你,你可知道就因为你那一点点鸡毛蒜皮的私欲,百姓们的庄稼损失了多少粮食。那些粮食可都是百姓们的命啊!”   曹伟延大声求饶道:“臣已经知道错了,求圣人看在臣这么多年在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宽恕臣一次。”   “兢兢业业?这四个字你怎么好说得出口。”展煜把一摞奏折劈头盖脸砸在曹伟延身上,“朕看你是兢兢业业贪墨!”   展煜翻看暗卫调查来的关于曹伟延的一切信息越看脸越黑,直接把奏折砸在曹伟延身上。   那上面记录的都是曹伟延这些年以来贪墨的银子,曹伟延嘴唇哆嗦,脸色惨白,汗如雨下。   “这下你没什么可说的了吧。”展煜扔下一根竹签砸在曹伟延脸上,“斩立决!”   立刻有衙吏堵住曹伟延的嘴巴,拉着人下去行刑。   此时混在人群之中的赵玮海家人看到这一幕,都被吓破了胆。   女使紧紧抓着吴氏的胳膊,“大娘子,咱们还要告状吗?好吓人啊。”   吴氏的眼睛通红,“告,当然要告。你看见曹伟延的下场了吧,那就是邴温故的下场。”   女使哪里敢看,一个活生生的人就那么被砍下一颗头,咕噜噜乱滚,血糊糊的。   可是吴氏已经陷入半疯癫状态,谁的话她都听不见去,一心只想为赵玮海报仇雪恨。   女使一个没拉住,吴氏冲了出去,跪倒在展煜面前。   “求圣人为妾做主!”吴氏大声喊道:“妾夫君死的冤枉啊!”   展煜看了眼邴温故,“这妇人可有来你衙门报案?”   邴温故一眼就认出吴氏,“这位娘子乃是县丞赵玮海的大娘子,吴氏。”   展煜便知道她是谁了,毕竟当初在朝堂之上,杨兴还拿这件事情做过文章。   “圣人,求你为妾夫君做主。妾夫君乃是圣人亲口所封的县城,朝廷命官。就算犯错,那也需由圣人做主处置,而不是一个小小县令就能随意打杀了的。求圣人给妾那冤死的夫君一个交代。”吴氏哭天抢地嚎哭着。   展煜眯了眯眼睛,面上露出不耐烦之色,他把手边上另外一份奏折扔到吴氏跟前。   “吴氏,你应该识字吧,这是你夫君所犯下的罪行。这些年他没少收受贿赂,判处冤假错案,其罪当诛。”展煜冷酷道:“所以他死的不冤。”   吴氏捧着折子看上面清楚记录的一笔笔贿赂,有的她知道,有的她不知道。但是这个时候,无论知道还是不知道,吴氏都不能承认。   “圣人,这是假的,这一定是假的,是有人故意伪造了夫君的笔迹。反正夫君已死,死无对证,他们这是要往夫君身上泼脏水,毁他清白。”吴氏狡辩着。   展煜道:“吴氏你不必多说,这份罪证就是赵玮海亲笔。至于拿到他的人,就是你的亲弟弟,是他从赵玮海书房偷出来的,所以邴县令才会一时激愤诛杀了他。”   吴氏万万没想到偷走这份罪证的人会是她一直瞧不起的弟弟。忽然吴氏想到,有一段时间吴哥儿受伤,借此住进她家,莫不是就是那个时候偷到这份罪证的。   想到此处,吴氏咬牙切齿,恨不能吴哥儿就在她跟前,她好生撕了他。   展煜又道:“赵玮海这些年拿回去的钱财都是脏物,稍后朕会派人查封赵府。至于赵玮海的死,虽然邴县令冲动了些,但念在他是拿到证据后,太过愤慨下做出的过激行为,便罚俸一年。”   罚俸在官场上向来都是最轻的处罚,几乎所有在朝为官的人都知道,这就是圣人不想处罚,却不得不得处罚给众人一个交代而做的面子工程。   “爱卿可服?”圣人问邴温故。   邴温故立刻跪下道:“臣已知错,绝无下次。”   展煜颔首,对邴温故道:“一会儿你带着人去查封赵府,如今吉县正是困难时期,查封到的银子,朕准你充入吉县县库,用于建设吉县。”   “臣谢圣人。”   吴氏又急又气,直接晕了。   展煜处理了曹伟延,封赏了邴温故,又因邴温故为清净子等道士请赏,展煜还把道观纳入皇家道观,同时为三清天尊铸金身。甚至清净子等道士还在钦天监挂了职,人留在吉县,钦天监却给发一份俸禄。   不过展煜走的时候带走了一部分精英匠人和飞机的图纸。   邴温故带人去赵府抄家,可一点没客气,毕竟这都是赵玮海贪墨来的银子。凭他那点微薄的俸禄可住不起这等豪宅。   吴氏正和吴哥儿打做一团。   吴氏疯婆子一样骂道:“吴哥儿,你就是一个白眼狼!你吃我的,用我的,竟然还敢背叛我!”   吴哥儿这时候不需要装乖了,索性把心里话都讲出来。   “你拍拍心口,扪心自问,你可真有拿我当弟弟?但凡你对我有半分真情,都不会叫我勾引有夫之夫,去给人做小!”   “我那都是为了你好。你一个双儿能嫁什么好人家?”   “呵呵。”吴哥儿嗤笑,“你看我像是傻子吗?那好我问你,我被邴大人惩罚不过一千贯钱的事,你又不是没有,为何不肯救我出来。”   “一千贯钱,你说得轻松,你知不知道那是多大一笔巨款。你姐夫月俸才十几千钱。”   吴哥儿大笑,“是很多呢,所以现在你家被抄了,你一分都捞不到了,哈哈哈……”   赵家兄弟本来还为赵玮海留下的财产争的头破血流,这下也不用争了,就连赵家人住的宅子都充公了。   这还不算完,邴温故查下来发现,赵玮海贪墨一事可不止他一个人的功绩,赵家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参与。今个收了这个亲戚的银子,明个收了那个友人的钱财,然后一件件事情就办成了。   到了最后,赵家吴家两边都不干净。邴温故依法把这些人都判刑了,两家人全部都去大牢里蹲着去了。   唯一逃出来的就一个吴哥儿。本来吴哥儿的生母也是要受牵连的,邴温故念在她没直接参与,和吴哥儿偷到证据有功的份上,把人放了,同时还帮其拿到了吴家的放妾书。   吴哥儿此人千万种不好,唯独一样,对他生母倒是孝顺,为此还特意给邴温故磕头谢过。这一次不是装模作样的勾引,而是真真切切地感谢。   之后邴温故便开始全心全意忙起人工降雨。   人工降雨是需要时间的,再加上技术不成熟,飞机又只有一架,只能做到分区人工降雨,无法一下为所有旱情笼罩的地区同时人工降雨。   可是旱情不等人,受旱情的府城都想先行人工降雨,这谁先谁后,可不就得求到邴温故头上。   邴温故同这些人没有交情,就让他们自行抽签,不过呢,这人工降雨可不是免费的,得收费。   毕竟人工降雨一次可不便宜,总不能让他这个小县令养这么多地区,他可养不起。   有些知府有异议,邴温故一句已禀告圣人获得首肯,这些人就消停了。老老实实给钱排队,等人工降雨。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临安府就临着吉城,可是愣是抽不到这签。好不容易等所有府城都人工降雨完毕,轮到临安府时,飞机出现故障不能进行人工降雨了。   临安府城百姓叫苦不迭,每日徘徊在临安知府衙门外,请求临安知府做主。   临安知府恨的咬牙切齿,“那个邴温故一定是故意的。”   大娘子恨声道:“他一个小小县令竟敢这般猖狂,夫君何不给他一个教训,叫他吃不了兜着走。再者说了,夫君是知府,邴温故不过一个小小县令,夫君是他上官,夫君你便是对他下命令,他焉敢不从。”   “蠢妇,你除了护着你那个弟弟外,能不能睁开眼睛看看外面世界。”临安知府气的骂人,“圣人才加封邴温故中散大夫,虽然没有实权,却是实实在在的正五品官,本官见了他得行礼。”   “啊!”大娘子傻了。   “都是你那个除了惹祸一无是处的蠢弟弟,当初邴温故不过来临安府招商。碍着他什么事情了,他非得为难一下邴温故干什么!”   临安知府恨不能揍小舅子一顿,“现在好了,人家来为难我了。”   大娘子不服气道:“夫君你怕什么,人工降雨这事可是圣人的旨意,大不了你上书奏折请求圣人为你做主就是了。”   “你可真是恨不得我早死啊!还上书圣人,你可真不怕我步赵玮海曹伟延之流后尘。如今邴温故简在帝心,莫说没有过错,便是有,杀了朝廷命官那么大的事情,不也只是罚俸一年便轻轻揭过吗?”   “你以为我很干净,你为你那个弟弟让我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你就不怕我上书圣人,惹了圣人心腹,圣人一个不高兴派暗卫调查,然后斩了我的脑袋?”   大娘子吓傻了,“夫君,夫君,我不知道,我没那个意思。”   “你除了护着你弟弟,溺爱你弟弟,你还能有什么意思?”   “夫君,要不你就不要管了。反正飞机坏了,那是邴温故的事情。不肯给临安府人工降雨,那是他的错,到时候圣人追究起来,也是他的问题。他不敢的,最多就是拖延几日。”   “蠢货!事到如今,你还护着你弟弟,我都要官位和人头皆不保了,你竟然还舍不得你那个弟弟低个头道个歉。我今个告诉你了,这个软你弟弟必须服!”   大娘子不敢顶嘴,想着道歉而已,又不会少块肉。   这日一大早,丛林就报,“大人,临安知府带着他小舅子上门请罪来了。”   邴温故放下手中的案子,对丛林道:“你去请我夫郎过来。”   “是。”   南锦屏还没去茶楼,很快便来了。   邴温故笑道:“夫郎还记得那位让你憋气窝火的李东家吗?如今人来了,在外头负荆请罪呢。” 第116章 赔银 男德典范   南锦屏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还有些暖心,“你属睚眦的吗?怎么那么小心眼。”   邴温故不管跟前多少人,笑嘻嘻凑上去道:“我心眼本来就小啊, 小到只能装下你一个人。”   南锦屏左右瞅了瞅,发现左右人皆张大嘴,眼珠子都要瞪脱眶了。小脸涨的通红。   “出去吧。”南锦屏忙道。   一行人跟在邴温故南锦屏二人身后往外走, 丛林只觉得他心中邴大人那个冷酷威武的形象啪叽一下碎裂了。   丛林转头问褚宏宇,“这真的是大人吗?大人真的正常吗?没有被什么东西附体吗?”   褚宏宇不确定摇头, “是大人本人的吧,以大人的身材和相貌,以及那身气度, 无人能冒充得了。至于鬼附身,应该不会吧。南夫郎很少来衙门, 仅有的几次,大人都是寒冷化细雨, 所以或许可能真正的大人在南夫郎跟前就是这个样子吧。”   “我还是不能相信。”丛林喃喃自语, 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好似瞬间破灭了。   邴温故携南锦屏走出来, 就看见李敖被临安知府摁着跪在府衙门口。李敖上半身赤裸,背着荆条。   临安知府看见邴温故, 不敢倨傲,恭恭敬敬对邴温故行礼, “下官见过邴大人,见过邴夫郎。”   由于临安知府这场戏是在府衙门口唱的,所以门口聚集了不少围观百姓。   有不明就里的便问道:“那人似乎是个知府呢,怎么反而管咱们邴县令叫大人呢?”   另有百姓得意洋洋,与有荣焉,“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们邴大人可了不起了, 制造出飞机,实现人工降雨,圣人高兴,加封了一个正五品官。所以现在就是知府也得管咱们邴大人叫大人呢。”   百姓们发出惊呼,敬佩道:“邴大人好生了不起啊!”   临安知府听到百姓们肆无忌惮的议论声,难堪的恨不能就此原地消失。   邴温故负手而立,微微颔首,“临安知府这一大早是干什么?”   临安知府看着邴温故装模作样的模样气的要死,死死咬着后槽牙,以至于腮帮子都鼓起一块。   好气,好憋屈啊,想打人,可是还是得忍着。   “邴大人。”临安知府双手作揖,“下官今日才刚知道下官这个不懂事的小舅爷曾经在大人去临安府招商的时候为难过大人,特此带他来大人请罪。”   邴温故道:“那种小事本官从不放在心上。”   李敖还以为邴温故是个好面子的人,他们把事情闹这么大,邴温故不好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为一点小事为难他。   可惜李敖还是不了解邴温故此人为人,他这口气还没乐完,就听邴温故继续道:“本官还记得这位李东家曾经承诺本官,若是本官肯喝了那一坛酒,就来吉县建工坊。本官为了百姓们的生计问题喝了那坛酒,醉得人事不省,吐了一宿,头疼三日。结果李东家却未兑现承诺,并不曾来吉县建设工坊,为吉县百姓解决生计问题。本官惦记的一直都是此事。”   “什么,这人竟然为难过大人?大人可是官啊,他不过一介商贾,他怎么敢的呢?”   百姓们听见邴温故的话,议论纷纷,更有甚者感动的眼泪汪汪。   “咱们的大人可真好。为了咱们这些杂草一样卑贱的小民不惜被折辱,咱们何德何能,配拥有这样的大人?”   “是吧,吉县旱情,大人就想办法人工降雨,咱们只看到了成功,这背后大人不一定吃了多少苦呢。”   “大人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官,一心为民的好官。”   “现在我真的相信大人是将星转世了,否则大人怎么会对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这么好。只有天上的神仙下凡,才会怜悯咱们这些穷苦人。”   不知道谁带头,百姓们再一次给邴温故跪下磕头,感谢邴温故为他们付出的一切。   邴温故没有如同对待临安知府那般冷眼旁观,这一次他主动走上去,把最前面两位百姓扶起。   “大家不必如此。本官既然身为吉县县令,这些都是本官应该做的,大家不必如此。”   有百姓开始为邴温故鸣不平,“大人,那个李家小子竟然如此冒犯大人,大人就不该为临安府实施人工降雨,如此才能解大人往日之屈。”   邴温故怅然,“本官知道你们爱戴本官之心,本官很感动。可是这人工降雨不能不降。大家将心比心,闹旱情最后受苦的是谁,还是临安府的百姓。”   人群之中有临安府的百姓,听见邴温故这话顿时被感动到了。恨不能临安知府立刻下任,邴温故马上去他们那里当知府。   这种一心为民请命的好官,他们临安府想要。   “大人不愧是将星转世,当真仁善。   邴温故见卖惨差不多了,这才低低叹口气,失落道:“其实被为难什么的小事,本官都不在意,本官在意的还是李东家答应本官最后却失诺了。一个工坊,可以解决多少百姓生计问题呀。”   临安知府嘴角抽搐,都计较成这样了,这个邴温故到底是怎么好意思大言不惭他不计较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临安知府强挤出一个假笑,“下官这个小舅子自知错了,不该失诺,可他也自知没那个建工坊的本事。愿意捐赠一千贯钱,用于吉县建设。”   “姐夫,你疯了,一千贯,我……”李敖失声鬼叫。   临安知府一脚踹在李敖后腰上,“没眼色的东西,还不给邴大人道歉。   李敖见姐夫气的脖子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不敢顶嘴,只能应承下来。   不过他并不真着急,反正他没那么多钱,就算有他不会拿,大不了到时候问他姐姐要,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邴大人,那日都是小人糊涂,喝了两杯酒,就醉的说胡话了。小人自愿捐赠一千贯钱用于建设吉县。”李敖丧丧道。   邴温故这才满意,“本官代表吉县百姓感谢李大善人。善人请放心,本官会在府衙门口的功德碑上刻下善人名字。”   这里是什么功德碑,这分明是耻辱柱,李敖拒绝道:“这就不用了吧,小人是个低调的人,不喜欢出这个风头。   “这哪里是出风头呢。这是行善举,是榜样,得让更多人看见,才会有更多人学习。”邴温故坏心眼的道。   “对了,本官那阵还说来着,飞机修好了,能为临安府实施人工降雨了,正想通知你,没想到知府就先到了。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缘分。”   缘分个屁股呀。临安知府敢保证,他今日若是不过来,这飞机绝对不可能恰巧今日修好。   临安知府艰涩扯扯嘴角,“还真是巧呢。”   临安知府走的时候,带走了吉县的驾驶员和飞机,同时还有保护二者的数十名衙吏。   回到临安府,李敖就找他姐姐要钱。一千贯对于他姐姐而言仍旧是一笔巨款,卖了几样首饰凑上了。   好巧不巧,这幕正好被临安知府撞见。临安知府大发雷霆,“我每日费心算计,担着掉脑袋的风险赚了那么点钱。结果呢,你把这钱都贴补这个蠢货。他惹出的祸事,我不但要给他善后,低头哈腰去给一个县令赔礼道歉,还要替他赔银子。”   大娘子和李敖二人大气不敢喘。   临安知府越想越憋气。他狠狠踹了李敖一脚,把李敖踹了一个跟头。   “李氏,既然你管不明白这个家,那么以后你就不用管了。明日起,管家权交给小娘子!”李敖大步离开。   大娘子吓得花容失色,哭求道:“夫君,不可啊,万万不可。从来都是大娘子管家,你若夺了我的管家权交给一个小妾,以后我还有何脸面出去同各家大娘子交际。”   临安知府已经走出去了,根本不顾身后李氏哀求。   李氏气的捶打李敖,“都怪你,你姐夫若是真恼了我,你以后能有什么好日子。”   李敖满不在乎拿起银票,“男人嘛,嘴硬心软,姐姐你多哄哄就好了。行了,我还得给那个邴瘟神送钱去呢,就先走了。”   邴温故拿到银票,没有贪墨,让褚宏宇记到了县库。   褚宏宇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邴温故,不得不承认,邴温故真的是他遇见过的最清廉的一个官。   好不容易解决了旱情,邴温故松闲下来,同南锦屏有时间唠唠嗑。   南锦屏道:“温故,上次憬淮随着圣人的队伍来了。不过当时你一直伴在圣人身侧,再不就在实验基地那头,他实在找不到机会同你讲话,就来找我叙了会旧。顺便把这几月万花筒生意的盈利送来了。”   邴温故五感强大,他早就注意到姜憬淮在随行队伍之中。   别看姜憬淮升了一个主事,那都是小官,不当事。   圣人出行,他能随队保护都是沾了邴温故的光,总指挥使可轮不到他。   早在圣人来之前姜憬淮曾派家仆来告知他圣人派他捉拿他,后来虽然圣人改变主意,但是家仆派出来,追不回这消息就送到邴温故这里了。   那时候邴温故已经成功人工降雨,稍微想了下就想明白了,没在意这个消息,不过心中到底认下这份人情。   在他看似落难的时候,姜憬淮都没落井下石,现在他风头正盛,简在帝心,姜憬淮就更不会做什么了。   邴温故没问万花筒盈利,这些他从不问。既然把家里账目交给南锦屏,邴温故就会全心全意信任他。   “圣人给的绫罗你拿出来做衣裳穿吧,不用给我做。”邴温故道。   南锦屏听到邴温故没有问银子的事情都习惯了,不会再一惊一乍。家里的钱都攥在他手里,南锦屏怀疑邴温故都不知道家中有多少钱。   这么想着,南锦屏就问了出来。   邴温故不在意笑道:“我知道那个干什么,你只要不饿到我就行,我这个夫君很好养活的。”   到底谁养谁啊,明明这个家其实更多都是邴温故在养,邴温故却总说他自己是被养的那个。   也不知道在别人看来吃软饭挺屈辱的一件事情,邴温故怎么反而乐此不彼。   这大概就是邴温故独特的温柔方式吧。   南锦屏温声道:“我衣裳做了很多了,那些料子给你做衣裳吧。穿着圣人赏赐的布料做的衣裳出去交际,那些官员想来不敢再给你难堪。”   邴温故不在意道:“面子这东西是自己赚来的,不是旁人给的。你夫君我现在可是正五品官了,有人工降雨这个功劳在,哪个傻子想不开,敢来为难我,结交还差不多。”   “倒是你,多做两身衣裳穿出去,好叫他们知道咱家当家做主的是谁,别动那些歪心思。”   南锦屏瞬间就明白邴温故的意思了,这是让他出去宣示主权,别打他男人的主意。   南锦屏甜蜜,“你这男德守得不错。”   邴温故笑嘻嘻道:“是吧,我也觉得。若是有个针对男子的贞节牌坊颁给我,我准名副其实。”   南锦屏被逗得哈哈大笑,他发现了,邴温故不像其他男人那般在意那些男人所谓的自尊。   “温故,正好憬淮送了钱过来,我想再开一家书肆,自己印书卖。”南锦屏很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一直担心旱灾,才有心思筹备。   “这是好事。”邴温故想到什么道:“夫郎不提,我都忘记了。如今旱情解决,开化民智也该搞起来了。” 第117章 县学 免费以及奖学金   “夫君, 早知道邴大人能自己人工降雨,咱们还折腾什么。本来想接借机发一笔,结果反而倒把自己弄进大牢。”邹东家娘子用白色的绣帕擦着眼泪, “现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咱们该怎么办啊?”   邹东家从进入这大牢就不知外头情况了,都是他娘子探监时跟他说的。   邹东家到了现在都有些不敢置信, “人工降雨?邴县令会降雨?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如今大庸百姓人人皆知。”邹东家娘子瞪了邹东家一眼, “邴大人这手本事把圣人都召来了,圣人为此特意加封邴大人正五品官。”   韩东家娘子跟着道:“就昨个的事情,临安知府现在都得反过来管邴大人叫大人呢, 他一个知府还得对县令行礼。”   韩东家叫苦不迭:“赵玮海死了一了百了,可害惨了咱们。早知道邴大人有这等本事, 咱们折腾这些做什么!”   程东家苦笑,“你庆幸吧, 赵玮海、曹伟延这两个跟邴大人对着干的都死了, 最起码咱们还好好活着。”   邹东家思索道:“你们说邴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呢?若说是想惩罚咱们吧, 也不是。你看咱们使了银子,现在一人一个人单间住着, 便是嫌弃恭桶味道难闻,都专门给弄了一间茅厕。不说旁人, 你看韩东家那牢房现在还像牢房吗?布置的不比家里差,床榻都搬进来了。探监随意,干什么都随意,只是不能出去。”   三个做生意做的鬼精鬼精的生意人此时眼珠子都骨溜溜乱转。   邹东家对着娘子勾勾手指附耳说了几句话,邹东家娘子半信半疑,“这能行吗?”   邹东家道:“行不行的, 总得试试,虽然说这里条件不错,但到底是大牢,总不能真在这里待一辈子吧。”   “大人,邹东家娘子求见。”丛林走进来禀告。   “叫她进来吧。”邴温故放下案宗。   邹东家娘子走进来,对邴温故行礼,起身后双手紧紧抓着身侧女使的手,双眼都不敢正眼看邴温故,就怕邴温故一个不高兴把她的脑袋也削掉。   “邴,邴大人。”邹东家娘子磕磕巴巴道:“妾,妾是来捐赠的。妾…妾听闻…大人建设吉县银钱不足,特…自愿捐款…五百,不一千贯钱…用于建设吉县。”   邹东家娘子硬着头皮总算把自己想说的话讲完,一脑门汗。   邴温故坐在上首微颔首,“本官替吉县百姓谢过娘子之善心。请娘子放心,这钱本官会全部用在建设吉县上,绝对不会贪墨一分。所花用的每笔款项都会有记录,娘子可监督,随意查账。另外,本官会把娘子的名字刻在府衙门口的功德碑上,供人敬仰。”   邹东家娘子离开,丛林又进来通报道:“韩东家娘子求见。”   “见。”邴温故对丛林道:“放邹东家离开吧。”   丛林惊讶地瞪大眼睛,“大人就这么放他离开了?”   邴温故道:“一千贯呢,不少了,估计是这些人目前能凑出来的全部身家了,也能为吉县百姓做不少事了。”   邹东家娘子回去卖了粮食、宅子好不容易凑上一千贯钱,这头才捐了,那头邹东家就被放了出来。   邹东家离开的时候,衙吏进来把韩东家和程东家都放了。   程东家道:“二位,你们出来花了多少银子。”   邹东家装傻,:“什么银子不银子的,我不知道啊,突然就被放了。”   韩东家斜眼瞧邹东家,“老邹,你这就没意思了,咱们一起在大牢里住了这么久,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没必要藏着掖着。再说就邴大人锱铢必较性格,他能好端端放你离开。没在你身上卸掉条腿,都算你运气好。”   韩东家道:“我也不藏着掖着,痛快点,我娘子捐了一千贯钱,我全部家底,我才被放出来。”   邹东家苦笑,“我也是。”   程东家跟着道:“我也是这个价格。”   “辛苦大半辈子,一朝回到从前落魄时。”   “算了,总归留条命。”   从前吉县县库缺钱,可邴温故管理后,可不缺这个了。   邴温故就把县里那个破破烂烂,已经好多年没有学生的废弃县学重新修葺,并扩建了。   邴温故最会废物利用了,大牢里一帮蹲着吃干饭的不用白不用。索性都给薅出来建学堂,男的力气大,当牛马用。女的力气小,当男人用。   至于这些犯人哭天抹泪,干不动,邴温故可不管。   但是有一样好处,拉出来干活的这些犯人虽然吃的不好,但是邴温故让每个人都能吃到饱。   这些人若是在牢里没活干,别说吃饱,那吃的都是馊食。   所以这么干了两天,不管男女犯人都不叫累了,一个个甚至抢着干活。   没办法,谁让每日干活干的最好的前三名给肉吃。为了确保这些干的好的,不被别人抢走劳动果实,邴温故规定必须在当场且在衙吏的监督下自己吃完。如此一来,别人想抢都抢不了。   这就导致县学很快就修好了,并且质量很好。   县学修好,邴温故便开始招生。   衙吏们走街串巷,游走在各村之中,嘴皮子都磨破了,可是愿意来读书的却没几人。   “大人,小人们已经尽力游说了,可是百姓们还是不愿意。”丛林没有完成邴温故交代下来的任务,羞愧的低着头。   邴温故忽然问道:“丛林,你可有小孩子?”   丛林答,“有的,三个。”   “可有送来县学读书?”邴温故问。   丛林的头仿若有千金重,更低了,完全抬不起来,“下官愧对大人的信任,未曾让家中孩子们读书。可是大人,实非小人不愿意,实在是家中真拿不出多余的银钱。”   丛林急忙解释道:“吉县大旱三年,小人家中颗粒无收,欠了不少外债,真的不能再送孩子们去读书了。如今大人实现人工降雨,想来今年庄稼终于能有收成了,若是让下官缓上几年,家中还了外债,下官保证一定让家里孩子去县学读书。”   “本官理解你的难处,无意怪罪。”邴温忽然问道:“你家中几个孩子性别是?”   “一儿两女。”虽然丛林有些奇怪邴温故好端端问这个干什么,但还是如实相告。   邴温故又问道:“假设日后家中有银子,先供哪个孩子读书?”   丛林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自然是儿子。”   说完瞬间反应过来邴温故是个追求平权的官员,丛林脸色煞白,“大人,不是下官重男轻女。而是女孩子读了书,至多就是识几个字罢了。男孩读了书,还有几分机会参加科举,若是侥幸中了秀才,就算改换门庭。家里女孩子也能跟着沾光。”   “本官都明白。”邴温故道:“世道如此,你的选择也是大家的选择。”   丛林觑着邴温故的表情,“大人,下官知你怜悯女子和双儿的处境。可是下官想说,咱们吉县有大人在,女子和双儿已是万幸。”   “当初旱情那会儿,其他地方多少人家为了一点口粮就把家中女子和双儿畜牲一样的价格卖掉了。可是咱们吉县有大人颁布的法令和强硬的作风,但凡性格略微坚强些的女子和双儿都没被作践。大人做的已经够好了。”   “还远远不够。”邴温故。   “大人若是想吉县所有女子和双儿都如大人夫郎那般优秀,那怕是不可能了。大人夫郎那般饱读诗书的人物想来从小就跟着夫子读书,才能养出来,这一点咱们吉县的大多百姓都做不到。”   “你说错了。我夫郎嫁给我之前也未读过书,他的知识都是我教的。”邴温故提到南锦屏神色柔和下来。   “啊?”丛林惊讶,“那大人夫郎太聪慧了吧,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就能做文章了。”   “这是自然。”邴温故得意且骄傲,“其实很多女子和双儿比男子更加聪慧且具有上进心,给他们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男子未必会赢得过。”   “可是大人……”   邴温故打断丛林的话,“你带人再去各村通知,这一次你告诉他们,如果家中有女子和双儿的人家,若是能叫家中六岁以上的女儿和双儿全部来县学读书。那么家中的男孩和所有女子以及双儿的束脩全部免费。”   “什,什么!”丛林瞪大眼睛傻傻看着邴温故。   “如此,你可愿意家中女孩和双儿读书?”邴温故问道。   “自然是愿意的。”丛林立刻回答,“下官当然愿意。但是有些百姓可能还是不愿意?”   邴温故略微沉吟便道:“路费和伙食费?”   “是的,而且这么大的孩子已经可以帮家中很多事情了。”丛林道:“下官知道大人的良苦用心,但是实际上村里很多人并不能真正认识到读书的重要性。或者他们会认为自家孩子没那个脑袋,读书就是浪费时间,不如早早出去赚钱重要。虽然有些实话不好听,但却是真的,他们很短视。”   邴温故想了下,“那就这样,这些孩子招进县学伙食费和住宿费一律全免。且每期末考若能全班前三分别奖励一贯至一百文钱不等的奖学金。若是全校前十便是十贯至一贯不等奖学金。”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个孩子再能干,在家中就是帮帮忙罢了。出去打工因年纪小,估计也赚不到几个钱。   但是现在,奖学金可算一笔巨款了,一到十贯,这个数字对于许多村人而言,一年忙到头都剩不下。   可是自家孩子却有希望能拿到,主要的是什么都不搭,也就是家中少个帮忙的罢了。   大多村人不怕辛苦,只怕赚不到钱。所以邴温故笃定,到时候一定会有很多孩子来读书。   而这兴许就是改变他们命运的机会。   丛林这一次是彻底惊呆了,“大人,你竟然免费让孩子们学习不算,还要反过来给孩子们钱。”   “这也是为了孩子们的未来好。”邴温故太知道读书的重要性了,且这些孩子如果养在父母身边,受父母影响,三观品行远见大概都有限。若是住在县学,被品行良好的夫子教养,说不定会有怎样锦绣的未来。   丛林直接给邴温故跪下了,“大人,你怎么如此好,这个世界上竟然真有大人这般一心为民的好官。下官又是何其三生有幸才能成为大人的下官,成为大人辖下治理的百姓。”   邴温故扶起丛林,“在其位谋其职罢了。”   主要还是县库有钱,有这么多钱在,邴温故又没有贪墨的打算,当然是花掉了。   难不成都留着,然后他到任走了,都攒着给下任县令贪墨。   邴温故的计划就是在他到任之前把库银花光。功利一些说法,就是怎么能把这些库银变成邴温故自己的功绩。   那么教育不外乎如是。   小孩子们年纪小,尚且看不出来什么。但是这条政策可没针对年龄,只针对户籍。那些在外的学子们和其他县的学子们,若是知道了吉县这项政策,打破脑袋往吉县钻。   三年后的科举,考中的就都是邴温故治理下的政绩了。   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既能改变一些人的命运,又能给邴温故锦绣政绩增添一笔辉煌,两全其美。 第118章 无为先生 孩子们入学的第一堂课   “什么, 去县学读书,不要钱还给发钱?”   丛林带领衙吏去村中宣传,一个村人问道。   “不是发钱, 是得考县学的前几名才能拿到这个钱。”   村人明显没把丛林的话听进去,只听得到钱这一个字。   “到时候不会不给吧?”   丛林生气了,带着些许怒意道:“这可是大人亲口承诺的, 咱们邴大人可是这天下顶顶的好官,怎么会差你这点玩意!你知不知道, 不说旁的,就这县学每开一日就得烧多少钱!”   村人见丛林生气,不敢吱声。   里正道:“行了, 行了,都别在这叽叽歪歪了。咱们邴大人答应你们的事情自然能做到, 操心那些,不如操心操心你们自个孩子到底能不能靠前三吧。”   丛林问道:“可有要报名的?”   “我报, 我报, 给我家几个小子都报上。”   丛林指挥着文吏记录, “你家这报的怎么都是男孩,家中女孩和双儿呢?”   村民不以为然, “女孩和双儿读什么书,早晚得嫁人, 不如早早帮家里干些活,学着做事,到时候嫁到婆家,家里家外一把抓。”   村民这话周围人没一个出声反对,反而看样子还挺赞同的。   丛林低头,就看见几个小姑娘眼巴眼望地瞧着, 那一双双稚嫩的双眼,童真和懵懂还没有退却,却已经学会了成熟和忍让。   丛林心脏骤然一缩,在这一刻终于理解了为什么邴温故会拿出大笔银钱,且把平权当成毕生信仰。   这些女孩和双儿的眼神就是最好的答案。   丛林没有把心中所想讲出来,因为这些人永远不会懂。   丛林只讲实际的,“哦,家里女孩不读书呀,那这上面七个男孩读书,每人每束脩一百文钱,一共七百文钱,交钱吧。”   “啥,你刚才不是说了读书不要钱吗?这咋又要钱了?”   丛林淡定道:“邴大人有命令,得是家中六岁以上女孩和双儿全部上学,家里男孩再读书才能全部免学费,若是不让家中女孩读书,那若男孩想读书的话,束脩正常拿就行了。”   村民撇嘴,小声嘀嘀咕咕道:“女孩读书能有什么用,竟然还叫双儿读书。   这话丛林可听不得,他家大人多宝贝他夫郎,丛林尊敬邴温故,自然对邴温故在意的人也尊敬。   “咱们邴大人的夫郎就是双儿,也是读书人。茶楼里的话本子就是大人夫郎自己写的,人家一本话本子成百上千贯钱,你一辈子都赚不来。”   村民虽然对女孩和双儿读书这事不理解,但是他尊敬邴温故。是邴温故实施人工降雨拯救了吉县的百姓,邴温故是他们的神。百姓们爱屋及乌,对南锦屏也尊重得很。   村民立刻就道:“咱们农家出身的双儿怎么配和南夫郎比,南夫郎那种出身名门望族,生来便高人一等的。”   “南夫郎和大人都是农家出身,甚至南夫郎嫁给大人钱同样大字不识,与你们没什么区别。可是现在却能做锦绣文章,圣人都曾亲口夸赞他写出来的话本子。”   “这咋可能?”   “这可是大人亲口讲的。”   村民不敢质疑邴温故,狐疑地看着自家女娘。   “那行,既然大人说了,我虽然不懂,但是想来,一定有大人的道理。就让这几个女娘跟着读书去吧。”   男人的兄弟媳妇立刻道:“你愿意去,就叫你家里的孩子去。我家没有儿子,我家小丫可不去读书。”   村民为难的看向丛林,“大人,这咋办,我家孩子还能读书还能免束脩了吗?”   丛林点头,“大人考虑到这种情况了,不以整个大家算,每房算。”   村民高兴,村民兄弟媳妇暗暗撇嘴,而她的女儿则是用羡慕的眼神看着隔房姐妹。那几个可以去读书的女孩一蹦三尺高。   村民对几个女孩子道:“你们要珍惜读书的机会,要更加认真,知道吗?”   女孩子们重重点头。   这时候一个老妪推着一个衣着特别破烂的小双儿走出来。   老妪神色畏惧道:“大人,老妇刚才听你说,双儿也可读书,你看我孙子可以吗?”   “可以的。”丛林立刻就道:“双儿和女孩读书,无论家中其他兄弟姊妹读不读书,都给免束脩的。”   老妪立刻就把小双儿推到丛林旁边,因为着急咳嗽了起来,“你就跟着大人去吧,好好读书,知道吗?读书总归是有用的,娘娘不求你像南夫郎那般厉害,能赚钱吃喝钱就成。”   小双儿却紧紧抓着老妪的袖子,“我不走,我走了娘娘一个人怎么办?”   老妪哄着道:“你在家又赚不了银子,不若去读书。邴大人可是说了,考县学第一能得十贯钱的赏钱。你若是真能考第一,不比在家陪着我强。”   小双儿动摇了,最后咬着嘴唇点头,“娘娘放心,我一定能考第一名。”   老妪不过哄着孩子罢了,压根没想过自己孙子能考第一名。   其实把小双儿推出去,她自己也不放心,但是她也没有任何办法,家中实在揭不开锅了。   老妪无儿无女,临老在路上捡到一个襁褓,襁褓之中有一个小双儿。当时小双儿已经奄奄一息,是老妪把他抱回来养着。东家要一口米汤,西家要一碗水,祖孙二人就这么相依为命走了这么多年。   祖孙二人家中无地,就靠老妪平时做工赚点钱活着,这几年旱情,家中那点钱都掏干净了,老妪实在没办法了,才想着让小双儿去上学。实际上,怎么可能不担心他呢。   类似的情况有很多,但是好赖有条件卡着,但凡想家中想男孩读书的,都把家中女孩送来了。   邴温故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这时候农家条件都不好,孩子们真的十分不卫生。邴温故组织孩子们洗澡,然后把头发都剃掉了,无论男女。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有些孩子小小年纪受父母影响,不愿意剃头。邴温故就用新校服诱惑,这些孩子们就愿意了。   不是邴温故非要孩子们当和尚尼姑,而是孩子们头上有虱子,不剃光头不行的。   孩子们来到县学的第一堂课,不是读书,也不是什么人生哲理,邴温故把这些孩子都带去了南锦屏茶楼听评书。   邴温故教给孩子们的第一堂课就是平权,男女双儿三性平等。   同时一起听的还有实验基地和实验田那边的全体工作人员。这算是邴温故给员工们的福利,不用花钱就能听评书,大家都很高兴。   这次的评书中有南锦屏刚写完的新话本子,叫做《燕哥儿娶夫记》。   主角仍旧是个双儿,名叫燕哥儿。他原本的命运该是特别凄惨,同样是被渣男欺骗,养大了渣男和别的女人的孩子。   但幸运的是已经化为地府工作人员的东哥儿先找到了燕哥儿,提前告诉他这个结局。   燕哥儿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知道自己原本命运被渣男害得那么惨,他想要狠狠地报复,让渣男吃他吃过的苦。   东哥儿就把二人投放进另一个小世界,这里以双儿和女子为尊,地位完全掉个。渣男需要相夫教子,以夫郎和娘子为天。   一开始渣男还认不清情况,跟燕哥儿叫嚣,幻想像从前那般使唤燕哥儿。   然后渣男就被燕哥儿教训了,没有一个人拦着不说,所有人都指责渣男,说是他没伺候好燕哥儿才会挨揍。   男人要守男德,读男训男戒,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一开始渣男还觉得很荒谬,可是后来燕哥儿又纳了一门小妾后,且对小妾十分宠爱,那小妾经常欺负渣男。渣男找他亲生父母哭诉,得到的结果却是指责,大家都怪他长的不漂亮,没本事勾住夫郎,所以燕哥儿才会纳妾。   渣男在周围人一日日洗脑中,最后变了,变得开始注重打扮,开始节食,为了得到燕哥儿喜欢的杨柳瘦腰,甚至日日束腰,最后整个人瘦的骷髅头一样,见到人就问,我美吗?我漂亮吗?   燕哥儿终于感觉把人折磨得差不多了,告诉了渣男真相。他就是故意报复渣男,因为如果他们不穿越到小世界,渣男现在的日子就是原本燕哥儿过的日子,然后渣男就彻底疯了。   穿越、重生、报仇雪恨、虐渣,种种元素结合到一起,新颖又畅快。   可以说抛却男尊女/双儿卑这些外界因素外,这个故事真的特别好看,好看到许多人看完后,在心里念念不忘,回味无穷。   邴温故没有避讳,他就陪着南锦屏站在门口,每一位进出的人都能看见邴温故。   这些人无论男女老幼,都对邴温故十分尊敬,尤其是县学的夫子会带头教孩子们打招呼。   夫子对邴温故和南锦屏作揖道:“大人,邴夫郎。”   邴温故微微抬手,示意夫子起身,而后道:“这里是茶馆,我夫郎今日是以茶馆东家和话本子作者身份出现的。你可以称呼他为南东家或者无为先生。”   夫子诧异。   大庸女子和成亲后,就被冠以夫姓,所以X夫郎是很常见的称呼。可是邴温故却让他们称呼南锦屏南东家或者无为先生。   看似一个普通称呼的调整,可是其背后的涵义却大大不同。   这代表着南锦屏是一个独立而完整的人。   夫子略微一思索就明白了,邴温故这是真的尊重南锦屏,给予他和他平等的身份,而非附庸。   再想到他们刚才听到的三个评书,夫子只想感叹,邴大人果然是个表里如一的好官。他的一言一行从来都不是空口白牙的口号,而是实实在在的身体力行。   夫子便知道自己该怎么称呼南锦屏了,“无为先生。十分抱歉,刚才是我唐突了。”   南锦屏赶紧道:“夫子莫要放在心上,不是什么大事。”   夫子又让孩子们重新问南锦屏好,这次是以无为先生称呼他。   被孩子称呼无为先生的那一瞬间,南锦屏清楚的感觉到他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好似这一刻他的灵魂是独立的,是只属于他自己的,并非任何人的附庸。   南锦屏的触动很久,久久才平复下来。他看着叽叽喳喳边往外走,边讨论剧情的孩子们道:“温故,你一连给孩子们看了三个我写的话本子,就不怕给那些男孩子们留下心理阴影?”   “留下才好。”邴温故不在意道:“人就是这样,害怕才会有所忌惮。最起码听了这些评书,可以让这些男孩子们明白他们若是不好好对待自己娘子和夫郎,很可能会被报复,落得很凄惨的下场。也让女孩子和双儿明白,他们也可以反抗,人生不是只有相夫教子操持家务这一条路可走。”   对于邴温故这些想法,南锦屏可一点不意外,这是一个教自己他若背叛就让他落得身无分文的男人。他对自己都能狠得下心,更何况其他男人。   孩子们还好一些,受到的荼毒不深,只是在心里种下一棵不能对娘子和夫郎不好的种子。   邴温故招工的那些工人和农人都是成年人,连续三个评书停下来,便是榆木疙瘩都会有些触动。   “大人叫咱们听这些评书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肯定是为了咱们好。咱们的邴大人那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自从邴温故为吉县人工降雨后,百姓们就把邴温故神话了。   可以这么说,在吉县,邴温故的话甚至比圣人的话更好用。   “你没看大人自己对夫郎就很好,这是想让咱们也好好对家里娘子和夫郎。大人都做的事情,怎么会有错呢。”   “那人那样有智慧,咱们只要跟着大人学习就好了。”   在邴温故这里做工的男人们看完后,又害怕自己被夫郎报复的,有敬仰邴温故,跟着学习他的所作所为的。   总之不管哪个,无形之中提升了女子和双儿的地位。 第119章 玻璃 窗户   “你那边经厂盖完了吗?”邴温故问南锦屏。   经厂就是印刷社。   南锦屏立刻点头, “工匠们已经开工了,我这里想先给县学的孩子们印一些书。”   “印书?”邴温故想到什么,问道:“匠人们用的可是活字印刷术?”   “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没有问过。”南锦屏对于这些一窍不通。   邴温故便道:“正好我今日有时间,咱们一起去趟经厂, 我看看他们怎么刊印的?”   邴温故和南锦屏二人来到经厂,里面匠人正在热火朝天的干活。   看见二人, 匠人们放下手中的活计,纷纷站起来同邴温故和南锦屏打招呼。   “大人,邴夫郎。”   南锦屏没什么表示, 邴温故再次纠正称呼,“你们既是在我夫郎开办的经厂里干活, 日后便称呼他南东家或者无为先生吧。”   能在经厂工作的人,都是识文断字的匠人, 知道南锦屏写话本的笔名便是无为先生, 于是纷纷改口。   邴温故满意颔首, “你们采用什么技术印刷?”   “就是这样。”匠人拿起一块刻好的木板,举给邴温故看。   那木板就是一块比较厚的板子, 然后在上面雕刻成一个个大小相等的字迹。   这些字都是死的,不能移动。   匠人以为邴温故好奇, 就给他详细解释道:“想要雕刻什么文章,我们事先就在木板上刻下这篇文章,然后刷上墨汁就可以得到这篇文章了。”   邴温故问道:“如果其中有一个字雕刻错了,岂不是这块木板整块都废掉了。”   匠人闻言有些紧张,“大人和邴,无为先生请放心, 咱们这些工匠都是老手艺人,断然不会出错的。”   邴温故道:“本官并非质疑你们的专业水平。而是忽然想到前朝时期曾有一种印刷术,似乎更为便捷和灵敏。”   几个匠人面面相觑,“小人们不知,还请大人赐教。”   “活字印刷术。”邴温故不知道为何明明前朝就出现的活字印刷术为什么没有流传并推广,但是它真的挺好用。   邴温故解释道:“可以把这种厚重的木板整个掏空,只留下一个框架。然后再把这些木头雕刻成一个个大小相等的木块,再在这些木块上雕刻好字,想用的时候,把这些字排列组合,就可以得到想要的文章。这样就不用每次印刷新的文章,还需要重新刻录一块木板。而用过的辛苦刻好的文章的旧木板除却刊印这篇文章外,就只能放在角落里吃灰。”   匠人们瞪大眼睛,“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既节省原材料,又节省人力,更节约时间。”   邴温故道:“诸位若是觉得好用,不妨试试。”   匠人们立刻按照邴温故的说法雕刻了一些方块字出来,确实好用。   匠人们很是欢喜,便按照邴温故教授的方法刻录起来。   不过在实现中,匠人发现了一些问题,这些问题无伤大雅,但是确实有些浪费时间。   在南锦屏又一次来经厂的时候,南锦屏便注意到了。   这些方块字刻好后,被摆在一个个盒子里装着,分成甲乙丙丁等盒子。盒子外面或者里面有一张纸,纸上是这个盒子的全部字。   大庸字很多,这就导致找起来很麻烦,有的时候看漏一个字,就要找多久,甚至还可能找不到。有找字的功夫,雕刻熟练的匠人都能雕刻一块新板出来了。   南锦屏就想到拼音来了,如果这些匠人学会拼音,那么找起来就会方便许多。   首字母相同的放在一个盘里就会好找了。   南锦屏便把拼音教给了这些匠人。好在拼音本身不算难,就算头脑笨些的学生,学了几天也会用了。然后这些匠人就发现了拼音的好处,有了拼音,再找字,非常便捷,几乎立刻就能在盒子里找到。   另一头的琉璃工坊,终于烧制出了玻璃。   第一批玻璃因为技术受限,透明度略微有些欠缺,不过够用了。   邴温故早就受够了衙门里的窗户,这窗户是用纸糊的,透明度不好。   邴温故指挥着人把他所在办公堂屋的几间窗户都换上了玻璃。   褚宏宇等人都看傻了,“大,大人这可是琉璃?”   琉璃啊,价值千金,老贵了,便是汴京城子弟能得一个琉璃制品,都算不易,结果他家大人用来做窗户玻璃,这也太奢侈了吧。   邴温故淡定道:“自己工坊生产的。”   褚宏宇这才想起之前邴家建了一个工坊,一开始对外没讲过是什么工坊,开工后迟迟没有动静,也不知道究竟是干什么的,原来却是琉璃工坊。   “怪不得大人看不上县库那点银子,原来大人家里有这生财的生意。”褚宏宇羡慕地看着邴温故,他家若是有一间琉璃工坊,他定然也会如邴温故一样做一个一心只为百姓的好官。   府衙这边,邴温故只换掉了他使用的办公房间。家里那头,他和南锦屏的寝房和书房全部换成了玻璃,这东西透光性好,南锦屏以后在家中写书也不会累眼睛。   邴家人和南家人全部赶来看热闹,这把两家人眼睛都看直了。   “当初在汴京城的时候,我就想着若是日后能买上一个万花筒就算成了。结果我这边万花筒没买上,锦哥儿已经住上了有琉璃的房子。”   南锦屏道:“大哥,温故说这是玻璃,同西洋人带来的玻璃制作工艺一样。”   南大郎不在意摆手,“西洋人带来的玩意更贵呢。”   邴四郎小心翼翼地用手摸着玻璃,“这东西真好,本来屋里黑乎乎的,装上玻璃这屋里好亮堂啊!”   南小娘站在一面全身立镜前左右扭动照着镜子,“这玻璃镜真好,这么大,我能看见自己的全身。而且看人好清晰,我能清楚地看见我自己脸上的汗毛。我要是能有一个就好了。”   苗氏捅了南小娘一把,“你知道这玩意多贵,便是卖了你也买不起。”   南小妹便眼巴眼望地看向南锦屏,南锦屏对这个妹妹其实还算宠爱,只不过这个不能给她。   “这面玻璃镜是你哥夫送给我的。”   “这么贵重的东西,便是不是儿婿送的,也不能给她。更何况还是儿婿送的,若是你随意送了人,儿婿知道要不高兴了。”苗氏板着脸训斥道:“南小娘,在家里我怎么教你的,张嘴就管别人要东西,这就是你的教养?”   南小娘撇撇嘴,“锦哥哥又不是别人。”   苗氏瞪了南小娘一眼,“你等我回家,看我收不收拾你。”   另一边汴京城内,收到玻璃制品的姜憬淮和沈清和都懵了。   “你说什么,玻璃?”   汴京城中既有本土的琉璃,也有外来的玻璃,严格来讲,两者没什么不同,就是叫法不一样。   “是的,我们家大人自己开了一家玻璃工坊,制作出了一些玻璃制品,命我等运了过来。”负责押送玻璃的还有府衙的衙吏,路上有这些衙吏跟着,才会一路平安到达汴京城。   当然这些衙吏不白跟这一趟,回去后邴温故都会给发补助。补助钱比月俸要多得多,所以这个活,当初衙吏们都打破脑袋往进挤。   姜憬淮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一把扯开盖在上面的粗布。粗布下的各色琉璃制品露出来,姜憬淮只觉得脑袋嗡地一下都傻了。   沈清和反应比姜憬淮好一些,他拿起一面玻璃镜,上面因为运输没做好保护的关系,镜面出现一条裂痕,但是丝毫不影响镜子的清晰度。   “好清楚!”姜憬淮惊叹。   负责运输的衙吏和镖师们却心疼的要哭了,“糟糕,这怎么还弄坏了,我们一路上可小心了。”   沈清和对匠人们温声安慰,“不是你们的错,玻璃制品很脆弱,一不小心就回损坏。我相信渊亭不会怪罪你们的。”   “这是我们大人的东西,跟那个叫渊亭的有什么关系。”   “渊亭是你家大人的字。”   “哦,是嘛?衙门里没人这么称呼,无无为先生也只称呼大人的名字。”   无为先生四个字让沈清和恍惚一瞬间,想到南锦屏的笔名就是这个。   沈清和问:“是渊亭让你们称呼他夫郎为无为先生的?”   “是的,大人。”   姜憬淮这时候缓过来些,“从前在汴京城中,渊亭和锦哥儿出来交际,渊亭就让别人称呼锦哥儿无为先生。”   沈清和笑笑,“这不是很好嘛,说明渊亭没有变,还是那个有一颗真诚赤子之心的从前的他。并没有因为权利就乱了心性,忘记曾经的初心。”   姜憬淮道:“我上次去特意给锦哥儿打听了,邴猧子还是那副性子,只对锦哥儿能有个笑模样,其他人都不放在眼中,也没有纳妾的意思。”   沈清和笑了下,没有讲话。   “对了,我家大人还让我带了几本话本子过来。”   姜憬淮惊喜,“锦哥儿又写新书了。”   打开看,发现确实有一本新话本子,其余两本都是之前的旧话本子。   姜憬淮知道邴温故不会给他拿没用的东西,翻了翻,发现旧话本子之中多了几副插画,是主角双儿的小像。   姜憬淮笑道:“锦哥儿不满意汴京城中画师们对他笔下东哥儿和楚哥儿的小像,自己画了出来。不过这画像画的还挺好看,看来这画师没有白请。”   沈清和却注意到了这次话本子的不同,“这话本子怎么是印制好的?”   “无为先生开了一家经厂,自己印制的。”   姜憬淮佩服的竖起大拇指,“渊亭这是真不给别人多赚他一文钱的机会啊。”   这批玻璃制品,只要以整块玻璃和玻璃镜为主。整块玻璃切割后,可用来制作万花筒。玻璃镜却是一上市,就受到广大爱美的小娘子和小郎君欢迎,谁家没有一两面玻璃镜中,那就落伍了。   圣人和太子收到了玻璃镜,这是邴温故特意送的。   展煜手中的玻璃镜就是普普通通的一面玻璃镜,并没有翡翠玛瑙镶嵌,按理说是到不了圣人这里的,不够华丽。   但是这并不是进贡之物,而是邴温故私人送的礼物,这个意义就不一样了。   展煜这是第一次被臣子私下里送礼物,又是这种新奇之物,真的挺喜欢的。   “邴县令此人面冷心热,有好东西还记挂着朕。”展煜感叹道:“朝中大臣皆把朕口口声声挂在嘴上,可是哪一个真的把朕放在心里了。有什么好东西哪会第一时间同朕分享。”   太子笑道:“其实邴县令这样的性格早有征兆。邴县令对其夫郎一片赤城,便是梅成温当初想要招他为婿他都不为所动。后来当了县令,成了一县之主,想来很多小娘子和小双儿勾搭,可是邴县令都守住了自己的心。”   展煜点头,“这样的赤子之心真的很难得。而且朕听说,邴县令甚至要其他人称呼他夫郎为无为先生。别看邴县令表面上很冷酷,但是谁若能走进他的心,他就会把人放在心上。”   太子笑道:“阿耶这算是走进邴县令的心里了。”   展煜就笑了。   第二天早朝,展煜上朝上了一半,特意拿出那面玻璃镜照。   展煜显摆道:“这是吉县县令送朕的玻璃镜,虽然不值什么钱,但好歹是邴县令一片心意,照人又还算清楚,朕就拿着用了。”   就这么一句话,玻璃镜彻底风靡整个汴京城。   运输队回来带回了姜憬淮和沈清和的信,以及玻璃制品的款项。   邴温故才不会无私的把玻璃白拿给沈清和和姜憬淮总,当然得要钱。只不过这个价格低了一些,比汴京城琉璃工坊那边便宜一半,所以姜憬淮和沈清和掏银子还算痛快。 第120章 同心玉佩 两文车资   这日吃过朝食, 邴温故献宝一样拿出一个木匣,邴温故双眼晶亮,比夜晚夜空中的星辰还要亮三分。   每次邴温故露出这样的神情, 就是有非凡的礼物送给南锦屏。   这一次,南锦屏却有种不太美妙的感觉。   南锦屏伸手打开木匣,里面摆着两块玉佩、四支簪子、两个扳指。   这些东西都是和田玉, 玉的质地温润,清透无瑕疵。整体呈现出纹理清晰、自然, 有种连续性和层次性的美感。   南锦屏越瞧这玉越觉得眼熟,他额头青筋跳了跳,“这是圣人赐下的那块和田玉?”   邴温故骄傲点头, “是的,我看着不错, 就琢磨着给你雕刻几样玉饰。”   圣人赏赐的和田玉怎么可能不好,那是能当传家宝的好东西。如今那么大一块宝贝, 就变成了这些零零碎碎的玉饰品。   南锦屏感觉到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可是又发不出火来, 明显这些饰品都是给他雕刻的。   邴温故拿起其中一块玉佩,“夫郎, 你看这是我设计了好久的款式。”   原来那块玉佩看似是一整块玉佩,其实其中暗藏玄机。邴温故轻轻扭动几下, 一块玉佩变成两块。   “同心玉。”邴温故望着南锦屏漂亮的丹凤眼,“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南锦屏看着这样的邴温故根本生不起气来,最后只能在心中深深叹口气。   “玉佩款式很漂亮,我很喜欢。”南锦屏接过玉佩,把两块玉佩合在一起后, 又拆开,再合上。   看着两块玉佩合在一起便是一个天衣无缝的整体,分开又是两块独立的个体,谁也看不出这是半块玉佩,还以为本身便是这个款式。南锦屏隐隐约约觉得,这两块玉佩代表着他和温故。   这么想着,再看手中玉佩,南锦屏就更加喜欢了,总觉得这玉佩不单单是玉佩,更象征着他们,同样如此密不可分。   “夫郎,你再看这个。”邴温故拿起另一块玉佩,也是同心玉。   邴温故设计的同心玉都是有特殊技巧存在的。两个半块玉佩可以合成一块,完完整整的一块,彻底镶嵌在一起成为一块。而不是市面上流通的那种,两块半玉能拼凑在一起,但却再也无法镶嵌成一个整体。   南锦屏放下手中的玉佩,拿起另一块摩挲,“温故,你怎么想出这种巧思的,我很喜欢。”   南锦屏把玉佩一分为二,亲手为邴温故佩戴上半块,自己佩戴另外半块。   “其实从前我觉得同心玉寓意挺不好的。虽然大家都喜欢,可是好好的一块玉佩一分为二,虽然还能勉强拼凑成一块,但是却再也无法合而为一成为完整的一块,就好像镜面有了裂痕般。”南锦屏摇头,“有裂痕的感情怎能圆满,总觉得不吉利。”   邴温故笑道:“我亲手雕刻的玉佩没那个问题,就算重新拼凑回去,有这种特殊的结构,还能成为完整的一块,可以一整块佩戴。”   邴温故拿起一支簪子,簪在南锦屏头上。又拿起一个玉扳指给南锦屏戴在大拇手指头,“戴在这根手指头上象征着权利,为夫希望夫郎可以登顶,站在众山之巅,俯瞰世界。”   南锦屏笑的眉眼弯弯,像一轮半月。   邴温故望着南锦屏的笑容不由跟着笑。   平安走进来,正看见他家阿郎痴痴地望着自个夫郎笑,知道来的不是时候,转身再想离开却已经晚了。   邴温故瞥见平安,就似学过川剧变脸,突然脸上的笑就没了,恢复成那个冷冰冰,周身永远笼罩着一层疏离感和威严的上位者。   “你有什么事情吗?”邴温故问。   平安有种莫名的直觉,如果他不说出个一二三来,他家阿郎可能会再次把他卖回牙行,理由都是现成的,没眼色。   “先生每日都是这个时候去茶楼,小人见到了时辰,不见出来,便前来询问。”自从邴温故要求大家改口称呼南锦屏无为先生,平安就十分有眼色的跟着改了口。   不过平安总觉得跟着外人称呼无为先生,太过生疏,便只称呼先生了。   邴温故问南锦屏,“县学开了一段时间了,我还没去那边瞧过,你要一起吗?”   南锦屏想到腰间的玉佩,摇头拒绝。   两人一起戴着圣人赐下的和田玉雕刻的同心玉,太过招摇。   “我就先不去了。”   邴温故央求道:“去吧,怎么说你也算捐了银子的,总要监督下银子的去向,孩子们的待遇。”   邴温故指的捐款,是万花筒那一成善款。自从邴温故来了吉县,那笔善款就一直捐到吉县。   平安都听傻了,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邴温故。纵然早就知道他家阿郎在夫郎面前完全另一个模样,但是平安还是忍不住惊叹,他家阿郎竟然还会撒娇啊!撒娇!   这就好比前朝肌肉虬结的程咬金手持两把大斧头,那一斧头下去,就能砍掉一颗人头。结果他就这么拎着两把斧头,水灵灵地叫上哥哥了,带浪花的那种哥哥…   平安接受不了,南锦屏能,还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根本无法拒绝。   邴温故带着南锦屏到县学的时候,学生们正在上课。   学正亲自出来迎接,“下官这就叫学子们集合听大人教诲。”   邴温故摇头,“不必。本官这次过来就是简单看看孩子们的情况,不需要特意惊扰。”   邴温故和南锦屏来到学生们上课的地方,老师在讲台上讲课,每教一个字,孩子们就会在沙板上练习,直到把这个字练会了,才会认认真真写在纸上。   这个是邴温故提出来的,目的就是很单纯的节约纸张,缩减开支。   孩子们学习的课本是南锦屏经厂印刷出来的,捐给孩子们。   其实邴温故办的县学,跟大庸传统意义上的县学不一样。县学里不止教知识,还教授专业技能。   比如很实际的就是刺绣、武术等。   按理来说前者更适合小娘子和小双儿,后者更适合男孩。   但是没人规定好的刺绣大师不能是男人,厉害的武者不能是小娘子和双儿。   所以在这里邴温故没让夫子们强做划分,所有孩子们都可以学习。实在没兴趣又没天赋的男孩可以放弃刺绣,毕竟邴温故只是想让这些孩子们学一技之长。以后即便不能读书科举,或者算数不好做不了账房,最起码能有一技之长养活自己。   小娘子刺绣张帕子,缝补些衣服贴补家用,技艺精湛的一副价值千金,便算是实现阶级跨越了。   说白了,实际些,就是为了让孩子们以后能赚到更多的钱,生活更好些,至少比他们父母好。   并不是为了把生性好动的男孩子调教成文静的不男不女的阴柔之人。   总之在不束缚孩子们天性的同时,培养孩子们的手艺。   总结下来,就是因材施教,不可一概而论。   知道邴温故重视这些,又见识过邴温故强硬铁血的作风,再加上邴温故因人工降雨后的被神话。县学里无论夫子还是里正,都把邴温故的命令当做圣旨对待,言听计从。所以县学的教学理念,同邴温故设想之中的完全符合。   南锦屏还印刷了一些报纸,做了份县报。县报记录每日吉县发生的新鲜事,或者有趣的事。   这些新闻取材就是靠百姓们,百姓们可以来书肆把自己知道的新闻讲给编辑们听,如果编辑们觉得这个新闻好,就会采用。同时会付几文钱作为报酬,也算是给百姓们多增一条赚钱的门路,所以每日还挺多百姓们来书肆讲新闻的。   当然还连载南锦屏或者当热作者的话本子,以及一些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   南锦屏甚至还在邴温故的提议下,搞了广告。不过因为吉县百姓学识有限,识文断字的人很少,所以广告这块,目前为止只有南锦屏自己生意的广告。   县报每日都会送到县学十几份,确保每班一份。因为上面有故事,孩子们都喜欢听,这就导致很多孩子想尽快认识更多的字好能自己看话本子,不用夫子读。算是变相刺激孩子们的学习劲头吧。   由于孩子们正在长身体,邴温故规定一日三餐。   邴温故特意留下来看了午餐,粗粮加一荤一素。说是荤菜,但其实可能就是肉渣炒菜,并不能真正吃到大块肉。   没办法,整个县学都是县库养着,没有收入,孩子们不可能吃的太好。   不过就算如此还是比孩子们在家里面吃的伙食好太多了,所以孩子们很是知足。   之后的日子平平淡淡,邴温故每日忙于公务,没什么特别的事情。眨眼间来到秋日,秋收开始了。   邴温故实验基地这边进行杂交实验的农人,都是家里秋收的好手,一个人能抵得上两个人。   邴温故便让这些农人收了实验基地里的粮食后,就可以回家收自家粮食了。   韩娘子作为项目负责人,代表手底下的农人们问出了他们心中最担心的问题。   “大人,咱们北边冬日里不比南边,十分寒冷,没办法再种地,无法实现一年两季庄稼。那么小人们秋收后,还回来吗?”   邴温故点头,“回来。”   韩娘子奇怪道:“可是小人们回来又不能种地,还有什么用呢?”   邴温故道:“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本官有本官的办法。”   自从邴温故人工降雨后,吉县百姓对邴温故达到无条件信任成就。   所以邴温故说冬日里也能种地,搞杂交实验,那么韩娘子等人虽然好奇,但是却相信。   毕竟人工降雨都能实现,冬日里种地有什么不能实现的。他们的邴大人无所不能。   因为面临秋收,很多工坊都放假了。韩娘子的儿子狗蛋在邴家做事,也给放假了。   韩娘子等了狗蛋,母子两人一起说说笑笑往家走。   狗蛋叽叽喳喳道:“阿娘,县学开展扫盲班了,不要束脩,我每日下工后都会去学习,我怎么没看见你?”   韩娘子许久不见儿子,很想念,揉了揉儿子的头。   “大人说阿娘研究的东西很重要,不能泄露,所以请了夫子去阿娘那里专门讲学。”   狗蛋点头,“原来是这样啊。那阿娘,我们扫盲班的学生若是期末考试能考前三名,是给一贯钱到一百文不等的,你们那里也是吗?”   韩娘子道:“阿娘那里更多些,前三名可得一贯钱至三贯钱不等。”   “哇,阿娘你好厉害!”狗蛋敬佩道。   “阿娘又没做什么,有什么厉害的!”韩娘子好笑道。   狗蛋认真道:“夫子说了,有本事的人才能赚到更多的钱。阿娘同我同样读扫盲班,同样前三名,阿娘那边却能拿到更多的奖学金,这不就说明阿娘是那种有本事的人。”   “我看你别叫狗蛋了,叫小马屁精吧。”   狗蛋做个鬼脸,“我不叫狗蛋了,夫子说狗蛋可以作为小名,我给自己重新取了一个大名叫做富贵。我希望以后可以过富贵的日子。”   韩娘子笑道:“好名字。”   狗蛋走了一段路看见路边的炸串馋的吞口水,“阿娘,我发月俸了,可以买些炸串吃吗?”   韩娘子这一刻觉得很愧对孩子,可想到家中婆婆还是摇头,“你娘娘知道你每月月俸多少钱,发现少了,她会打你的。”   狗蛋不太在乎被打,从小到大都打习惯了。他宁愿被打一顿,也想吃好的。但是狗蛋不愿意母亲被为难,如果他真那么做了,娘娘一定会赖到母亲身上,连带母亲一起打一顿。   狗蛋又走了几步,看见村里的牛车,“阿娘,我走累了,我们做牛车回去吧。一个人才要一文钱。”   考虑到狗蛋日日上工很辛苦,刚才又拒绝过狗蛋一次,韩娘子便不忍心再拒绝孩子,就同意了。   没想到就这两文钱的车资却惹来了大锅。   婆婆吕氏凶神恶煞地瞪着韩娘子,“月俸不对,这怎么少了两文钱,你说你拿去干什么了,是不是偷买好吃的了?”   韩娘子解释道:“这几日上工太累,实在走不动了,路上坐了村里牛车回来的,我和富贵一人一文的车资。”   “富贵是谁?”   “狗蛋的新名字。”   “呸!还富贵,出去做两天工,牛哄的祖宗都忘了。还富贵,瞅他那个穷酸样吧,这辈子都富贵不起来!”   吕氏张口便骂,“你说你们娘俩,家里活一点帮不上忙,整日里在外头逍遥自在。这还当惯了主子,走两步路都受不得了,还要坐车,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享福的命。” 第121章 被打 张三郎劝母亲仳离   张三郎听到动静, 从屋里懒洋洋走出来,冷哼一声,“我就说这女人就不能放出去, 出去就野了,哪里还知道过日子!”   张富贵看看阿耶,又瞧瞧娘娘, 整个人都要气炸了。从前他没读过书,没人教他那么多大道理, 他只知道单纯的心疼母亲。现在读书了,夫子教了他许多道理,张富贵便更加清楚地明白阿耶和婆婆多么蛮横且不讲道理。   张富贵实在忍不住为自己和阿娘辩解道:“我和阿娘哪有糟蹋钱, 我们发了月俸一文都舍不得花,全部拿回家, 我那些工友,他们好赖还能买条肉犒劳自己, 便是这我和阿娘都舍不得。”   想到他馋了很久的炸串, 做工几个月往家里拿了那么多钱, 他都没有吃上,张富贵为自己抱屈。   “再者说我和阿娘又不是出去享福的, 我们是去给主家干活的。就是阿娘在衙门里做事,却不是当捕快, 每日悠闲自在。那也是种庄稼呀。就在我们回家前,阿娘才收了衙门里的粮食,怎么可能不累,只是花了一文钱坐车回来就算是败家了吗?”   这个家吕氏就是土皇帝,还没被小辈顶撞过。此时被张富贵近乎指责般的顶撞,吕氏只觉得张富贵这是翅膀硬了, 想造反了。今次若不将其压服下去,以后那还了得。   吕氏瞥见门口的锄头,一把就抄了起来,“好你个小狼崽子,这才出去干活几天,你竟然就忘本了,还想造反不成,今个我非得打得你知道谁才是这个家里说得算的!”   吕氏抡起锄头竟然就朝张富贵劈头盖脸刨去,那恶狠狠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打仇人呢。   韩娘子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这一锄头若是轮到张富贵脑袋上,立刻就得把张富贵刨得头破血流。幸运的话,能留下条命,不幸可能当场就要了命了。   韩娘子大叫一声,来不及思考就扑上去抱住张富贵,把人紧紧搂在自己怀中,脑袋扣进她胸膛,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她的孩子构建一道人墙。   “啊!”韩娘子惨叫一声,右肩膀被锄头刨得血流如注。   “阿娘!”张富贵只觉得眼前的世界血色一片,他在韩娘子怀里死命挣扎,韩娘子根本摁不住张富贵,被张富贵挣扎出来。   “阿娘,我们去医馆,现在就去。”张富贵看着韩娘子血糊糊的伤口,声音都颤抖了,眼泪就在眼圈中泡着。   “去什么医馆,我可没银子。”吕氏看着韩娘子血淋淋的伤口,眼中闪过一抹畅快。虽然没有打到张富贵,但是打到了韩娘子,吕氏也高兴。   吕氏早就想教训韩娘子了,凭什么都是女人,她年轻的时候就得留在家中洗衣做饭,伺候公婆,还要时常被婆婆和男人打骂。而韩娘子却可以在外头招摇快活,家里这些事,什么都不用管。   张富贵恶狠狠瞪着吕氏,那样子不像是在看祖母,倒像是在看仇人。   “我和阿娘这几个月拿回来那么多钱,现在你把阿娘打伤了,连药钱你都不肯给!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吗?”张富贵实在太气了,气到口不择言。   吕氏本来气都消了,这就又腾地起来了。   “你个小王八,竟然敢骂你娘娘,你就不怕伤天,被天打雷劈。”吕氏说着就抡起锄头刨张富贵。   这一次张富贵事先有准备,躲开了。再怎样,张富贵是年轻人,存了心逃,吕氏一时半会还真打不着人。   张三郎在一旁看的来气,拿起铁锹向着张富贵打去。   张富贵的注意力都在吕氏身上,没有防备张三郎,被张三郎打个正着,一铁锹打在后背,一下就把张三郎拍趴下了。   张三郎那些铁锹朝张富贵猛发,“你个小王八犊子,还敢骂你娘娘。今个老子就当替天行道了,非打死你不可!”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张三郎一下比一下打得狠。   韩娘子真怕张三郎把张富贵打死,捂着伤口挣扎起身。   “别打了,再打下去,孩子让你打死了!”   张三郎打到眼睛充血,上头了,根本停不下来。被韩娘子猛地一撞,才把他撞开。   韩娘子去扶地上的张富贵,张富贵被打的去了半条命。   “富贵,富贵,你怎么样?”韩娘子的眼泪噼里啪啦流下来。   张富贵想安慰韩娘子,可是疼的说不出话来。   “富贵,阿娘带你去医院。”韩娘子扶了几把张富贵,根本扶不动。   她抬起头试图寻找一个帮手,可是满院子的张家人都事不关己。   几个妯娌抱着胳膊,幸灾乐祸地看着她们。张家兄弟面无表情,好像地上躺着的那个不是他们的侄子。至于张三郎,他孩子的父亲,此刻韩娘子竟然在他脸上看到了扭曲的快意。而吕氏了,张富贵的祖母,她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们。脸上那高高在上的神情好像在说,这就是得罪我的下场。   终于,韩娘子在墙边看见了张小娘,她的女儿。   韩娘子眼中一亮,对张小娘喊道:“小娘快过来,帮阿娘扶你弟弟去医馆。”   张小娘没有动,神情冷漠地看着韩娘子。   韩娘子只觉得心中一冷,“小娘,你怎么不动?”   “我扶不动小弟。”张小娘终于慢吞吞道。   不知道是不是肩膀出了太多血,韩娘子有些失温。她忽然觉得很冷,从骨缝里阵阵往外冒着寒气。   “你去你外祖母家中,叫你舅舅们过来帮忙。”韩娘子道。   张小娘不动。   韩娘子声音颤抖,“小娘,你去吧,算阿娘求你了好吗?”   张小娘道:“我想买头绳。”   韩娘子只觉得她似乎身处数九寒冬,冷得牙齿打颤,“好,下个月发了月俸我给你钱。”   “你敢!”吕氏瞪着眼睛,“你的月俸还有这个白眼狼的月俸都是我的,我不许你们糟蹋!”   韩娘子对张小娘道:“你去叫人吧,便是借钱,去大街跪着要饭,我也给你要来!”   张小娘打量几眼韩娘子,确定她不是说谎,这才跑远。   没一会儿张小娘回来了,她摇头道:“舅妈说,舅舅们都在地里,没时间来管你的闲事。”   这一刻韩娘子的心彻底死了。   韩娘子没再多说一个字,捂着伤口跌跌撞撞跑到里正家里。里正看见她这个样子吓了一大跳,忙套上家中牛车,跑来张家把张富贵抬上牛车。   里正看见张富贵的惨样,完全不敢相信。   “不过一句话,你们就把孩子打成这样?”   张三郎讪讪,吕氏理直气壮,“他竟然敢顶撞我,这就是下场。天老爷若是有灵,他都得天打雷劈。”   “行了吧你,你当你是谁!”里正气道:“赶紧拿钱,带孩子看病去。”   吕氏不肯,里正骂道:“你是不是唬!这孩子一个月月俸多少钱,若是真被打坏了,上不了工,那么好的活可就丢了。你知不知道村里多少人羡慕狗蛋的活计。”   吕氏不以为然,“这有啥,狗蛋不能去,三郎可以去。再不济,让大郎二郎去也成?”   里正都气笑了,“合着你打的这个主意,我跟你说你可别白日做梦!人家要的是狗蛋,狗蛋若不去,有得是人顶位,尚且轮不到你家这几个窝囊废。”   吕氏不服气,但她不敢得罪里正,“反正我没钱。”   里正不跟她废话,拉着人走,路过韩家的时候,看见韩娘子的母亲匆匆忙忙跑回来。   韩母看见自己女儿和外孙子被打成这样,当时就哭了。   “别哭了,若有钱,赶紧拿钱,咱们去医馆。”   韩母跑回家取了钱,几人就去往县里的医馆。   到了医馆,郎中熟练的处理伤口,好在没伤到内里和骨头。   这会儿张富贵有了些力气,他拉着韩娘子道:“阿娘,你仳离吧。张家就是一个虎狼窝,你离开吧!”   这可把一旁的韩母吓坏了,韩母看着张富贵的表情好像在看什么怪物一样。   “怪不得你阿耶和娘娘往死里打你,你这孩子都说什么混话呢!”   “我才没有。”张富贵拉着韩娘子的手,“阿娘,你我都听过无为先生的话本子。我们都知道东哥儿、楚哥儿、燕哥儿前世的悲惨结局。阿娘,你若不离开张家,我怕那就是你的下场。”   “什么东哥儿、楚哥儿、燕哥儿的,你们的工友?”   韩娘子给张富贵擦头,没有吭声。   “阿娘,你仳离吧。无为先生都说了,家暴永远没有最后一次。阿娘,我真的不想哪天你给我收尸,或者我给你收尸。”   收尸两个字触动了韩娘子,韩娘子眼皮颤抖。   韩母大惊失色,“仳离?绝对不行,你若敢仳离,就别再登我韩家大门,我韩家就当没你这么个人!”   张富贵急切道:“阿娘,你自己就能赚钱,那么多月俸养你自己足够了,你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你疯了,你怎么敢劝你阿娘仳离,当时你阿娘就不该护着,让你阿耶打死你算了。”韩母立刻骂道。   “阿娘!”韩娘子喊了一声,“孩子只是单纯为了我好罢了。”   “你们娘俩都疯了,怎么出去打个工,就变成这样了。”韩母絮絮叨叨教育起二人,可是没能教育多久,韩母就离开了。如今秋收,庄稼地等着抢收呢。   韩娘子带着张富贵在医馆住了一夜,本来郎中不同意的,韩娘子哀求了许久,又提到她是在衙门里公干的,这才同意了。   到了第二日,吕氏和张三郎来了,却不是来看母子二人伤情怎么样了,而是叫母子二人回家秋收。 第122章 邴温故审案 仳离   张富贵气的浑身发抖, 张三郎斜眼瞅着母子二人,“行了,谁家媳妇和娃不挨打, 差不多得了。”   吕氏道:“地里的庄稼还没收呢,你今年没为这个家里出半分利,特地给你留着呢。”   张富贵实在忍不住了, 他拽着韩氏的袖子道:“阿娘,你仳离吧。”   乍然听到仳离二字, 吕氏和张三郎都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后,张三郎和吕氏把眼睛瞪得溜圆。   吕氏问张三郎:“你不会把他脑袋打坏了吧,这孩子怎么说唬话了。”   张三郎有一瞬间有些心虚, 不是因为打了人,而是真以为自己把人打傻了。   “不, 不能吧。”张三郎无论怎样仔细回忆,都想不起来他打人的时候有没有打到张富贵的头。“应该没打到吧。”   “我才没疯!”张富贵大声喊道:“疯了的是你们, 脑子有病的是你们, 听不懂人话的是你们!”   这些话憋在张富贵心底很久了, 张富贵一直想大声的把这些话喊出来,却没机会。今日再也压抑不住了, 爆发了。   韩娘子拼命拉着张富贵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但张富贵却忍不住了,“有病的一直都是你们!阿娘在外头上工那是干活, 累死累活的干活,你们不会以为那钱是白得的吧!我就不明白了,若是换成家中男子一个人出去上工,能赚到这么多钱,你们肯定把人当成祖宗一样供着。家里家外什么活都不会让他干,还得好吃好喝养着。为什么到了我阿娘这里就都变了?”   张富贵真的想不通。   “就好似我阿娘不是出去上工, 而是出去吃喝玩乐去了。庄稼还要等着我阿娘回来收,你们在家,连钱都赚不到,收个地还不能吗?”   张三郎脸色涨得通红,他自己没本事赚不来钱就罢了。偏偏看见韩娘子和儿子月月往家里拿钱,还生气。怪韩娘子和儿子把他衬托得太窝囊废,整日里憋着气,一直想找机会把这股火发泄出来。   现在被当众戳破了他无能的面具,张三郎恼羞成怒,直接暴起,跳起来就打向张富贵。   “你个小白眼狼,今个老子打死你,翅膀才硬了,你就想翻了天!”   张富贵伤还没好,被张三郎摁着打。张三郎那股狠劲,好似打的不是他自个的亲生儿子,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韩娘子忙上去拦着,张三郎狠狠一挥手,韩娘子被推出去,脑袋重重磕在桌角,登时头破血流。   “阿娘!”张富贵正被张三郎拳打脚踢,可还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韩娘子的伤势。   “都住手,住手!”这边打了起来,郎中才拉架,“不管怎样,这到底是你亲生儿子,他身上还有着伤呢,别真把人打死。”   郎中让两个身强力壮的学徒上去拉架,很轻易的就把张三郎拉开了。   这可不是张三郎忽然良心发现,而是张三郎本质上就是这样一个人,窝里横。在家中娘子孩子跟前,那是能耐得很。跟外人,都不如一条好狗,最起码狗还敢汪汪叫两声,张三郎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韩娘子顾不得额头上的伤口,扑上去查看儿子的伤势。   “富贵,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张三郎忍着全身疼痛,“阿娘我们去找大人做主,你仳离吧。”   郎中重重叹口气,“你这孩子,不怪你阿耶打你,你自己听听你说得都是什么话!为人子女,不劝和就算了,怎能撺掇自己父母仳离。”   那郎中自认为自己好心,掏心掏肺道:“这女子仳离后的日子,哪是那么容易的。一个女子自己怎么过日子,怎么养得活自己。”   “阿娘,你有月俸,那么多钱你自己花,你肯定能活的很好。”张三郎急急道。   郎中再次叹气,“你这孩子,看着不小了,怎么这般不懂事。”   吕氏抱着双臂,满不在乎,“呵呵,好笑,你以为你阿娘若是仳离,大人还会要一个仳离归家不祥的女人做工吗?”   “阿娘,大人不会的。”张富贵哀求地看着韩娘子,韩娘子对上儿子满是乞求的双眼,和那被打的青青紫紫的脸,心一横,点头了。   张富贵那一刻欢喜的直接蹦起来。   “走,咱们这就去衙门。”张富贵不顾身上的伤,咬着牙,凭借一股坚韧拉着韩娘子往衙门走去。   吕氏和张三郎跟在后面,满脸不屑。   “呵,真是在外头干几天活,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吕氏不屑道:“竟然还妄想大人会帮着她仳离,这种荒唐的事情,大人怎么可能支持。”   张三郎跟着附和道:“让她闹吧,到时候被大人惩罚了就知道自己错的多离谱了。最好把她那个活给拿掉。”   “拿掉也好,正好换你们兄弟上去。反正就是种地而已,你们兄弟种了半辈子地了,肯定种的好。”   说着话间,四人来到衙门外。   正好丛林今日在,他认识韩娘子,看见她额头上还流着血,脸也青了,明显被打了。再看见她身旁的张富贵,吓得大惊失色。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们母子二人怎么给人打成这样?”丛林忙把人带进衙门,“我去叫大人,大人会给你做主的。”   “大人,韩娘子母子叫人打的特别惨,来衙门里告状来了。”丛林躬身对邴温故禀告道。   邴温故皱眉,韩娘子如今在他这里做事,竟然还敢有人打她,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当真不把他放在眼里。   邴温故大踏步来到大堂,四人站在下首,邴温故匆匆扫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下首有人喊升堂,大门敞开,邴温故没叫人关,很快就有来往的行人凑过来瞧热闹。   “堂下所跪何人?所告何事?”邴温故公事公办道。   吕氏不待韩娘子母子开口就道:“大人,这女人她不守妇道,竟然想仳离。这样的女人不配在衙门里上工,大人你把她撵回去吧,换小人儿子去做工。”   本来邴温故只是猜测,吕氏几句话,邴温故就确定了猜想。   邴温故惊堂木重重一拍,“本官问你话了吗?你就答。藐视公堂,来人给本官打她一个板子。”   案子还没审,吕氏就被邴温故找了一个由头打了一板子,老实了。   这给了韩娘子母子莫大的鼓励。   张富贵急切道:“大人,小人阿……”   “富贵,我自己说。”韩娘子打断张三郎的话,她运气为自己打劲,“大人,小人请大人做主,小人要告张三郎故意谋杀小人,并请大人为小人做主仳离。”   韩娘子很聪明,没有直接就说仳离,而是扯虎皮谋大旗。   邴温故暗自在心里点头。   张三郎跳脚,“你个臭婆娘,竟然敢在大人面前胡说八道。”   “肃静!”邴温故重重拍下惊堂木,“这里是公堂,都给本官肃静。本官点到谁头上,谁再说话。”   吕氏刚被打了一板子,现在还疼的嗷嗷叫唤呢,张三郎不敢造次。   邴温故道:“张富贵,你的伤怎么来的?”   张富贵很聪明,听了母亲的话,就明白韩娘子的意思了。   “大人,小人的伤是阿耶打的。也正是这伤,就是证据。”张富贵道:“阿娘在外整日做工,今日回到家中。阿耶和娘娘却随便寻个由头,就把阿娘往死了打。小人身上的伤,就是护着阿娘来的。大人可以想见若不是小人没有拼死护着阿娘,这些伤都落在阿娘身上,她恐怕此时已经成为一具尸体。”   张三郎气的呼哧呼哧直喘气,可是邴温故不叫他,他不敢开口,只能干瞪眼。   邴温故派人请了郎中过来给张三郎母子包扎,顺便问了母子二人的伤情。   邴温故道:“张三郎,韩娘子告你谋杀,张富贵作证,你还有何话为自己辩解?”   张三郎立刻解释道:“大人,这些都是他们胡说八道的。小人怎么可能谋杀自己的娘子,不过是她不守妇道,打几下出气罢了。”   “不守妇道?”邴温故问:“韩娘子与何人勾缠不清,奸夫是谁,何时何地被人捉奸?”   “那,那倒没有。”张三郎磕巴道:“小人说她不守妇道,不是她勾引野男人,而是身为一个女子,不思在家伺候夫君,侍奉公婆,整日跑出去做工,岂是正经女子该干的事?”   邴温故望向张三郎的眼神一片冰冷。   “本官的母亲、岳母甚至是本官的夫郎都整日在外头忙着做生意了,所以他们也是不守妇道?那些为了减轻家里负担出来做工的女子,她们也是不守妇道?”   张三郎被吓傻了,没想到竟能扯到邴温故身上。   “大人,她怎么能同你夫郎和家人比?”   “都是一样的人,有何不同。”   张富贵忙道:“大人,小人怀疑这些都是借口。阿娘每月月俸一贯钱,在村里可不少了,不知道多少人羡慕。这么多钱,以娘娘和阿耶见钱眼开的性格来讲,都不会无缘无故把阿娘往死里打。”   韩娘子知道张富贵想讲什么,接过话头道:“可是这次他们却把小人往死里打,小人怀疑他们是故意密谋,为的就是小人的这份活计。刚才在来的路上,小人还听到他们二人密谋,想要张三郎或者他的兄弟顶替小人的工作。”   邴温故问,“张三郎,吕氏可有此事?”   吕氏道:“事实不是她说的那样,她是污蔑我……”   邴温故不给吕氏解释的机会,“本官问话,你需要回答是与否?”   “是。”吕氏不甘心道。   “是。”张三郎道。   “韩娘子怀疑的合情合理,韩娘子你可有其他直接证据。”   韩娘子摇头。   邴温故再次问道:“因为有此怀疑,和张三郎的殴打,致使你对他感情破裂,不敢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所以才请求仳离?”   “是。”   邴温故惊堂木一拍,“韩娘子告张三郎谋杀一案,因证据不足,不成立。   但因为此事,韩娘子担心日后会被张三郎继续谋杀,以及张三郎的殴打,故而无法与他共同生活在一起。   此诉求合情合理,予以准许,本官判仳离。”   张三郎当场就张大嘴,傻了。   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一共说了三句话,怎么就仳离了呢。 第123章 邴温故的骚操作 分孩子   邴温故回头让褚宏宇写仳离书。   从前这种工作都是赵玮海在做, 现在赵玮海被邴温故削了,便由褚宏宇顶上。   其实别的衙门里,县令会自己请个师爷, 专门替自己打理这些琐事。师爷本身没有县衙编制,雇主只是县令本人,月俸也是县令私发。   邴温故性情冷淡, 做事独立自主,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碍手碍脚, 所以没请师爷。一律公事都是衙门里三位主官处理。   跟在邴温故身边,经历了邴温故一言不合就开干的强硬作风。先是粮商不配合,就抓人, 后是赵玮海撺掇就杀人。褚宏宇觉得他已经完全能够适应邴温故的行事风格了,可是此刻还是不免被惊住。   问题是, 这次不一样啊,这女子仳离, 这个事情本身它就不是个能干脆利落解决的问题, 怎么也得扯扯皮, 拖个十天半月。   不过深知邴温故说一不二性格的褚宏宇可不敢反驳邴温故,麻利写下仳离书递到张三郎和韩娘子跟前。   “二位看下, 若是没意见,便签字画押。”褚宏宇道。   “阿娘, 你快签字画押啊。”张富贵催促道。   张三郎和吕氏此时看着近在眼前的仳离书,迟钝的大脑才似乎缓缓反应过来。   张三郎似是仳离书烫手一般,直接把仳离书扔在地上,“我不签,我不认识字。”   吕氏嚷嚷道:“大人,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让他们仳离呢?”   邴温故坐在上首, 面无表情,垂眼俯视吕氏和张三郎,眼神冷漠地似在看蝼蚁。   “成亲,需两人点头,仳离只要一人同意即可。”   “这,这怎么可以?”吕氏不甘心道:“当初小人家里为了娶她,可是出了五贯钱的聘礼,她张三娘若是想仳离,便把聘礼还来。”   “阿娘,你答应她。五贯钱而已,如今你每月月俸便有一贯钱,不过五个月月俸罢了。反正你若不仳离,每月月俸你也拿不到。”张三郎立刻就劝说道。   韩娘子一口应下,“好。”   吕氏眼睛都气红了,忘记屁股上的伤,对张三郎破口大骂,“好你个小王八犊子,白眼狼,你个该天打雷劈的龟孙子,你……”   “肃穆!”邴温故冷着脸重重拍下惊堂木,“吕氏,本官之前已经警告过你不准扰乱秩序,你屡教不改,再次挑衅本官,来人,再给本官打两个板子。”   吕氏又被摁住打了两大板,疼得她哎呦哎呦叫唤。   邴温故问韩娘子,“既然谈到聘礼,那么你可有嫁妆,若有嫁妆,可叫他们返还。”   “没有。”韩娘子摇头。   邴温故微微颔首,略微沉吟。   大庸情况与星际不同,在星际夫妻离婚,夫家要求女方归还聘礼,或者女方要求男方归还嫁妆,乃人之常情。毕竟有时候聘礼数额实在巨大。   至于男女成亲后,双方的情感与劳动付出,这个就是一笔糊涂账,扯皮不清的,谁付出多谁付出少,无法计算。   这里与星际不同的则是孩子,在星际男女离婚后都有权利争夺孩子的抚养权。   但在大庸,则没这个先例。女子仳离,乃是被休弃回家。   邴温故便道:“你家既然想要回聘礼,那便谈谈孩子的归属问题。”   吕氏捂着屁股,示意邴温故有话要讲,邴温故让她说了。   “大人,孩子是我张家的骨肉,仳离了,也是我张家的人,怎能让一个外人带走。”   邴温故摇头,“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合着你张家白娶了一个娘子,又让人家生了两个孩子。你们张家怎么那么美,天下还有这等好事。你知不知道,只要孩子,不要孩子的母亲,那叫做典妻。典妻也是要给女方银钱的,事先说好价钱,生了孩子后女方拿钱离开,男方只要孩子。”   典妻这种事情自古便有,两方都愿意,民不举官不纠。甚至若是有了纠纷,闹上衙门,官员还要为双方断案。   “你们这虽是娶妻,但已经要求归还聘礼了,那就得谈谈孩子的归属权了。若是你们不要求还聘礼,则没这方面问题。”邴温故道:“总不能明媒正娶的大娘子,还比不过一个典来妻子的待遇吧,最后竟然落得财色双失,人财两空。”   本来还觉得很荒唐的围观百姓,听到邴温故这么说,又觉得邴温故断案十分公平了。   围观百姓道:“我之前听说员外郎家的儿子休妻就没要女方返还聘礼,所以孩子留下了。”   “大人说得对,这才公平,要不然女子岂不是被白白睡了这十多年。且这期间还要当牛做马,伺候公婆,给男人生儿育女。”   百姓说什么的都有,邴温故懒得分神去听。   邴温故就道:“那么就来分分孩子吧。”   说到这里,韩母韩父和韩家兄弟带着张小娘子赶来了。   张小娘子来了后,看见韩娘子母子二人的惨状无动于衷,问都没问上一句。甚至默默站在了吕氏和张三郎身后。   邴温故看见这幕,心中便有数了。   “正好两个孩子都在,那么你们夫妻二人就分吧,一人选择一个,谁也不亏。”   张家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韩娘子看向身侧从始至终一直护着她而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儿子。母子二人都清楚明白的知道张家那就是一个火坑,谁留在张家,就是留谁在水深火热之中煎熬。   张三郎的眼神瞬间暗淡下来,眼中隐约有泪光闪动。   “阿娘,你带姐姐离开吧。”张三郎别开脸,不去看母亲,他怕再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流下眼泪,藏不住他的不坚强,“姐姐毕竟是女孩子,我怕张家人为了银子会不顾姐姐的幸福,把她卖了。”   张小娘站在原地看向韩娘子,张口理直气壮要求道:“阿娘,你带我离开。弟弟是男孩,是张家的根,以后还要生儿子继承张家的香火,你不能断了张家的香火。”   张三郎和吕氏听见两个孩子竟然都愿意跟着仳离的韩娘子离开,而不选择张家十分气愤。   韩娘子转头看向韩小娘,眼神中复杂的情绪交织碰撞,她哑着声音问道:“小娘,你真是这么想的?”   韩小娘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这股预感来的毫无征兆,她不知道因为什么。   “当然,弟弟毕竟是男孩子……”   韩娘子打断韩小娘,语气愤慨,“你不知道张家那就是个火坑吗?你们姐弟谁留下,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你还主动让你弟弟留下!”   这是韩小娘长这么大,韩娘子第一次吼她。   “你睁大眼睛看看你弟弟脸上身上的伤。你弟弟为了护着我才被打成这样,如今又支持我仳离,你就没想过若是我不带走你弟弟,留下他,张家转头真会打死他吗?”   “可是,可是弟弟是男孩子,是张家的根呀,他得延续张家的香火……”韩小娘固执道。   韩娘子打断韩小娘的话,“大人,我选择富贵。”   “阿娘!”韩娘子尖叫一声,惊慌失措,“你怎么能把我留在张家这个虎狼窝,我会被张家人称斤论骨卖掉的,他们会把我嫁给老头子的。弟弟是个男孩子,最多就被打一顿,为难些罢了。我不同啊!”   韩娘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失望的表情,“小娘,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你不愿意待在张家那个虎狼窝,所以就推你弟弟入火坑。”   “阿娘,你偏心,从小你就偏心小弟。”   “事实上,从小我偏心的一直都是你。因为你是个女孩子一直被张家人嫌弃,我每每都会故意偏向你,委屈你弟弟。可是如今你却觉得我一直偏心的都是你弟弟,既然这样,我就彻底坐实这场偏心吧,也不枉你一直怨恨我偏心了。”   韩小娘绝望喊道:“阿娘,你不能这样对我。”   张富贵看向母亲,眼泪落下来,“阿娘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愿意留在张家,姐姐她……”   “我不愿意。”韩娘子眼神坚定,“富贵,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阿娘,阿娘不能得了好处,转身就把你卖了。”   “既然如此,张小娘就留在张家吧。”邴温故道。   吕氏又不同意了,“狗蛋是我张家的根,怎能跟着他一个被休的女人离开。”   “哦,张家的根啊。”邴温故随意问道,就好像问今天天气好不好一样,“张富贵,既然你还姓张,张家不愿意你离开。那你愿不愿意改姓,跟你母亲姓氏,继承你母亲那边的香火。如此一来,你就不是张家的根了,想来他们就愿意放你离开了。”   张家人都傻了,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   “我愿意,我愿意!”张富贵一叠声应着。   “那你就叫韩富贵,还是改其他名字?”邴温故询问。   张富贵想了下,“就叫韩耀祖吧。”   “这个名字好。”邴温故微微挑眉,可真讽刺啊。   “那好,本官就判韩耀祖归韩娘子,韩小娘归张家。”邴温故对褚宏宇道:“把仳离书改下,还有张富贵的户籍,都改了。”   褚宏宇面无表情,他已经被邴温故的骚操作搞的心如止水了。   很快改了仳离书内容拿给韩娘子签字画押,韩娘子没有犹豫,抬手就要摁下。   这时候韩家人却跳了出来,韩母嚷道:“不行,绝对不行!”   韩父跟着道:“你若敢仳离,就别认我这个父亲!”   韩家兄弟道:“我们韩家可丢不起这个人,你敢仳离,韩家绝对不会接受你。”   韩耀祖紧紧抓着韩娘子的手,“阿娘,你还有我,我已经长大了,我养你。”   邴温故眸色清冷,“韩娘子既然韩家人不认你,这事好办得很,不如你直接改姓吧,这样你仳离与否,就与韩家没关系了。”   这次轮到韩家人傻眼了,怎么都没想到邴温故能不按常理出牌到这种地步。   “好。”韩娘子道:“小人的新生是大人给的,小人愿意跟着大人姓氏。”   邴温故道:“本官夫郎乃是无为先生,你若愿意便姓吴吧。”   “小人愿意。”韩娘子便改姓吴,然后新鲜出炉的韩耀祖又成了吴耀祖,一波三折,精彩得很。   “阿娘,你怎么真改姓了?”在大庸改姓还挺被重视,改姓一般意味着数典忘祖。   吴娘子道:“改姓好,省去很多麻烦。改了姓,不是韩家人,韩家别想再操控我的人生。不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若再次做主我的婚事,我也无法。大人这是为了我好。”   韩娘子签字画押,张家人不愿意,邴温故让人按着张三郎摁了手印。   这场闹剧就这么散场了,吕氏气不过,大骂吴娘子,“你一个女人竟然敢主动仳离,你就是那青楼楚馆里的婊子,你水性杨花,你不是好东西……”   邴温故本来走到门口了,又退了回来,指着吕氏道:“别让本官再听到这种话,本官的大姊就是瞧不上如你儿子这种没本事赚不来钱还打娘子的窝囊废才主动仳离归家的。如今也带着三个孩子,皆跟本官邴家的姓氏。你再胆敢侮辱仳离的女子,本官就把你以侮辱官员亲眷的罪名抓起来。”   邴温故说打就打的作风彻底把吕氏吓到,吕氏真怕邴温故真把她抓起来,捂住嘴巴,不敢再骂了。 第124章 张家秋收遇暴雨 邴温故教授技术   这场闹剧最终就以这样的方式落幕, 褚宏宇干了大半辈子的主薄,算是跟过不少县令,当真头一次遇到邴温故这种行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县令。   褚宏宇看着杜永浔, “就这么儿戏的仳离了。”   杜永浔向来憨憨的,此时差点没维持住人设,幸而就在话即将出口时转个弯, “原来大人大姊竟然也仳离了,从前都没有听说过。”   同样觉得戏剧的还有韩家人和张家人, 一个突然就没了女儿,一个忽然就没了妻子,谁也没想到邴温故说判仳离就判仳离, 意思意思调节下都没有。   甚至为了怕双方扯皮,当堂就把婚书抽出来, 户籍改了。   吕氏见邴温故走了,才敢恶狠狠道:“我老婆子倒要看看你一个仳离的女子, 日后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张三郎看着韩娘子的眼神有些复杂, “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教训, 没想真跟你仳离。你一个女子离开我,怎么生存。算了你去跟大人说一声, 我愿意重新接纳你。”   韩娘子扭开脸不愿意瞅张三郎,不知道这个男人这么差劲, 又怎么做到这么自信的。   仳离明明是她主动提出来的,他怎么还会以为,她还想要同他复合。   韩父韩母和韩家兄弟冷漠地看着韩娘子,“不管怎样,韩家都不会接受仳离归家的女子。如今正好你也改了姓氏,便不再算我韩家人, 以后是死是活都同我韩家无半分关系。”   韩母默默流泪,“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令祖宗蒙羞的事情出来,谁好人家儿女会仳离啊!只有出身风尘的女子才会侍二夫。”   韩家兄弟拽着母亲,“赶紧走,咱们韩家可丢不起这个人。好在她自己知道丢人,自己改了姓氏,也不算我韩家祖宗蒙羞了。”   吴娘子默默听着家人戳心之词,沉默不言。   “阿娘,咱们走吧,不要继续听这些令人伤心的话了。”吴耀祖牵起母亲的手,带着吴娘子离开。   吴娘子道:“听听也好,记住今日这份锥心之痛,省得日后我再因为他们几句温情之言,掏心掏肺。疼得狠了,就能记住这份教训了。”   离开吴娘子,张家翻了天。   张家的粮食一直扔在庄稼地没人收,就等着吴娘子回来收秋呢。   如今吴娘子仳离出去,张家连行礼都没让母子二人收拾,这庄稼吴娘子母子自然不可能给他们收。   这就得张家人自己干了。从前家里的庄稼一直都是吴娘子主力,其他张家人跟着磨洋工就成了。   现在没了吴娘子,一个个都生怕自己多干一分,其中兄弟妯娌少干一分,竟然打了起来,最后谁也不干了,负气回家。   闹到最后庄稼地里就剩下吕氏和张老头以及张三郎和张小娘父女。   张三郎铁锹一扔,“都跑了,我也不干了。”   吕氏横眉立眼,“你不干可不行,家里闹成这样都是因你而起。如果不是你那个婊子娘子非闹着仳离,咱家能至于庄稼都没人收嘛?”   张三郎这时候想起来替吴娘子辩解了,“这庄稼地里收的粮食,难不成是我张三郎一个人的,凭啥都让我们这房收拾。这么多年,让他们几房占够了便宜,如今也该轮到我占便宜了。我不管,我也不干了。”   张三郎光棍得很,“你还怨我,我还怨你呢,把我娘子搅和没了,我还要说亲。”   张三郎撂下话,大步流星走了。   吕氏气的直哆嗦,“混账玩意。”   吕氏憋着这股气没地方撒,都撒到张小娘身上,狠狠骂了她一通,还看着她拼命干活。   张小娘恨吕氏,还恨吴娘子,若不是吴娘子不肯带她离开,她又怎会受这许多委屈。   吕氏三人就算拼劲全力秋收,还是没有抢收成功,就在第三日夜里暴雨倾盆,下了一日一夜,粮食全被暴雨打没了。   吕氏气的直骂天,“不是说好了大旱大旱吗?怎么又下雨了!”   可是就算吕氏再气也没有办法,张家的庄稼连一成都没收回来。来年自家吃的粮食都不够。   而大多数农人,大概被天灾搞怕了,就怕收庄稼的时候再出现什么变故或者不可抗力的天灾,急忙都把庄稼抢收了。   这就导致吉县几乎所有百姓们今年都正常收了庄稼,尤其是邴温故还免了粮税,不用交粮食。百姓们算下来,今年比以往不闹旱情剩下的粮食还多,一个个喜笑颜开。   百姓们手里有粮食,就是有银子,虽然受之前旱情影响,不富裕,但到底能吃饱饭了。吉县的百姓们有了一点闲钱买些小东西,货币开始流通,吉县经济慢慢复苏。   见吉县慢慢好起来了,有一些百姓们就给出门在外的学习的学生去信,告知邴温故的一系列针对学子的政策。其中有一条就是学子们若是能在县学考中前三名,不但不要束脩,还免费发钱。这令很多求学在外,家里经济不那么富裕的学子心动,返回原籍。   国子监里,一名名叫西宁的学子对夫子道:“是的,夫子,学生决定返回原籍读书。”   西宁正是吉县人,当初来汴京城求学,被一名国子监中的夫子相中,破格收进国子监。   西宁家境从前还算殷实,然而一年年在外求学下来,加上吉县大旱三年,家中已经赤贫。西宁在家书上得知家乡针对外地求学的学子的政策,打算回祖籍读书。   夫子爱才,不忍心西宁就此被埋没,急切道:“这怎么成呢,吉县这几年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况且一个小县城中的县学,怎么比得过国子监呢?再有两年你就可下场科举了,这时候回去只会荒废你的学业。万万不可因为眼前的蝇头小利迷了心神。”   西宁恭敬道:“学生知道夫子是为了学生好,可学生不想再给家中增添负担了。学生听闻,吉县县令邴大人当初同样再老家读书,直到科举前才离开,仍旧一举夺下小三元□□。可见真有学识,无论在哪里读书都一样。”   夫子叹气道:“不得不说,邴县令那人是个大才。人工降雨都能实现,岂是一般人可比。”   “那么学生回去更没错了,想来这样传奇的人物办的学堂定然不会错。”   夫子还要再劝,沈清和走过来道:“让他回去吧,邴温故那人才华横溢,若是西宁能得他指点,受益无穷。”   夫子这才放西宁离开,而国子监的学生们议论纷纷,尤其是之前一直被西宁碾压的陈志豪。   陈志豪是个小衙内,祖上三代都在朝为官,平日里很是张扬,学识不错,只是一直被西宁压着。   被一个农村来的穷小子压着,西宁一直挺不服气。   陈志豪的狗腿子们奉承道:“那穷小子总算回他那个穷县了,再那边读两年,还不定读成什么鬼样子。三年后的科举搞不好名落孙山,到时候志豪兄你高居榜首,也算一雪前耻。”   同西宁一样情况的人不少,也有不愿意回来的。   邴温故见着好不容易返回来的三十几名学子,考虑到他们三年后都要参加科举,特为几人设置了一个大班。   这个大班的授课邴温故都有参与,甚至七日里至少保证三日由他本人亲自授课。   学子们都是各地的英才,听过邴温故讲课,就知道昔日这位状元郎是有真才实学的。而且他很多观点和论题都与从前夫子们讲述不同,更加新颖而且锋芒。   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邴温故让玻璃坊那边加班加点赶制出一批玻璃,这批玻璃没有送到汴京,而是留在了实验基地,建起一座座玻璃坊。   吴娘子仳离后,邴温故仍旧如从前,一如既往让她当项目负责人。   吴娘子问道:“大人为何要斥巨资建设这一座座精美昂贵的玻璃房?”   邴温故道:“之前你曾问过本官,冬日里如何种地,这便是答案。”   吴娘子站在玻璃房中,这时候也发现玻璃房的好处了。   玻璃房透明,采光十分好,可以说整日都被阳光笼罩。   邴温故继续道:“若是温度不够,可以在玻璃房中搭建地炉。到了冬日整日烧着地炉,操持玻璃房中的温度,自然就可以进行杂交实验了。”   吴娘子大喜,“大人,其实杂交实验已经有了一些进度。我相信再经过一个冬日的研究,一定能达到增产。”   邴温故颔首,“我相信你。正好清净子那边研究出了一种肥料,可以用来催产和增产,我已经叫人搬来了,你可以试下。”   吴娘子瞪大眼睛,“大人,你真的不是神仙转世吗?”   邴温故想说自己不相信神仙,可是想到他能转世来到大庸,遇见南锦屏,便不能这么说了。   “既然百姓们都说我是辅助帝星的将星转世,那你便当我是将星转世吧。”   “不用当,大人一定是。”   这同时让邴温故想到新的为百姓们增加收入的方法,那就是地笼、火炕、火墙这三样。   邴温故既然想到了,就立刻开始开班讲课。这些在大庸算是一门技术和手艺了,毕竟是能赚钱的本事。   虽然如此,邴温故没有所有百姓都传授,倒不是怕人人都会,百姓们没活可干。   而是邴温故另有打算。他得让他辖下百姓们明白,只有跟着他的政策走,有了好处他才会想着他们。也得让一直支持他跟着他政策走的百姓们看见实打实的好处,百姓们才会选择继续支持他。   不然跟不跟他的政策走,都有好处拿,时间长了,谁还会跟着他政策走,继续支持他。   所以这项技术,邴温故只交给参加扫盲班的成人。 第125章 双儿不配得拿第一名奖学金 县学期末考……   百姓们学了技术, 先回家给自家打了一铺炕。   “这就是邴大人教的火炕。”一个村民兴致勃勃的问道。   村里也有扫盲班,但是愿意参加扫盲班的人少之又少。   所以每个村子就有那么几户人家有资格学县里学习技术。   “对。”   “看着同咱们村子里自己搭的火炕没啥区别。”没有参加扫盲班,故而没学到技术的村人酸溜溜道。   “区别可大了, 大人教授我们技术的时候,讲了很多知识。你们还记得之前李大郎家那火炕夜里睡着睡着突然爆炸了是咋回事吗?大人都给我们讲了,还告诉我们该如何做, 就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什么原因啊?”   “我才不会告诉你,这是大人教我的技术。”   “切, 有啥了不起的。”   “火炕是没啥了不起的,最了不起的是地笼和火墙。我跟你说,那两样技术才是真的厉害, 就那地笼,你根本不看不出什么, 但是一旦烧火,人光脚就能踩在地上, 热乎乎的, 可舒服了。”   “什么, 光脚踩在地上,那十冬腊月里不得把脚冻掉了啊。”   “才不会呢, 那地面是热乎的,这就是神奇之处。”讲话之人洋洋得意道:“还有火墙, 那又是另一种技术了,烧起火来,墙是热的。”   百姓们听的一脸懵,却又满脸向往。   “陈七郎,走啦!”村口站着一个身穿粗布短打的女人,她的这身打扮同村里妇女不同, 并非罗裙,而是男人们干活的穿着。   “来啦,来啦!”陈七郎让他娘子给他拿来褡裢,一把抓起就往村口冲,“等等我,队长。”   “队长?你们咋还让一个女人当队长?”村里一个老头子撇嘴,“让一个女子骑在头上,你们这些男人可真窝囊。”   陈七郎边跑边吼,“你知道个屁,咱们大人家里的火炕和地笼以及火墙,都是万娘子搭的。大人亲口表扬过,万娘子是我们所有人当中技术最好的一个。府城里的达官贵人都来专门请万娘子过去做工呢。”   老头愣了愣,“男人女人在一起干活,这成何体统!”   陈七郎的娘子听了不乐意了,现在她家男人就因为这项技术,短短数日就赚来了往日一月的钱。陈七郎娘子才不在乎队长是男是女,说句难听的,就是小猫小狗,只要能带她男人赚钱,她逗供着。   “呦,阿翁倒是讲究传统的人。自古男耕女织,男主外女主内,不知道阿翁赚了多少钱回家,可叫家里娘娘顿顿吃肉,穿金戴银了?”   老头子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实际上他啥能耐没有,就指着家里那点地生活。现在儿子大了,儿子们倒是能出去打短工了。   陈七郎娘子冷哼一声,扭身走了,“本事没有,规矩倒不少。咱们大人那样有本事的人,都没瞧不起女子和双儿,一个啥也不是的老头子,倒来瞧不起咱女人来了,真是可笑!”   邴温故这项技术不知道为多少百姓家中带来额外的进项,每日家中饭桌上都能多添一道菜,隔三差五吃上一顿肉。百姓们脸上的笑容一日比一日灿烂,对生活有了盼头。   “无为先生,这是我家地里种的,当不得什么,你收下。”南锦屏在茶楼这边又被堵住了,已经不知道第几个百姓给他送家中种的菜和粮食了。   “使不得,阿翁快请拿回去,我这里都有的。”南锦屏推拒。   “这是我们全家的一点心意,不值几个钱,仅仅为了感谢大人为咱们吉县百姓做的一切。”阿翁道:“无为先生不肯收,可是瞧不起咱们这点不值钱的破烂玩意。”   阿翁这么说,南锦屏就不好不收了。南锦屏看了眼,确实没有什么贵东西,收了就收了吧。   南锦屏回去同邴温故讲了,邴温故得意道:“这便是民心所向,说明你夫君这个官当的还是合格的。”   “你这个官当的不仅仅是合格,简直是太合格了。”南锦屏忠心感叹。   “明日就是县学期末考了,你要不要一起去那边看看。”   南锦屏道:“要。”   第二日邴温故和南锦屏到了县学,赶的巧,今日正是县学发布期末考的日子。   所有学生都在操场集合,按照班级和年纪有秩序的站队。   邴温故和南锦屏的到来,引得学生们异常激动。好多在外求学返回的学子已经把邴温故当成他们学习的榜样和目标,钦佩尊重。   “大人,先生。”学正躬身给邴温故二人行礼。   邴温故示意学正起身,南锦屏忙把人扶起来,“该怎样就继续怎样,本官就是来看看。”   “下官正在给学生们颁奖,大人既然来了,就请大人为学生们亲自颁奖吧,想来学生们更高兴能从大人手中接到这份奖励。”学正道。   下面学生们听到学正的建议,兴奋地满脸放光。   邴温故见学子心之所向,就同意了。   成绩单是从扫盲班开始,然后小班、大班最后是科举班。   扫盲班刚才已经念过了,邴温故就开始公布小班的成绩。   “甲班甲等第一名,楚燕。”邴温故读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看了眼南锦屏,这名字同南锦屏写的《燕哥儿重生记》上的名字一样。   小班的同学听到第一名的名字竟然是楚燕时,不由小声议论起来。   原因与他,这个名字叫做楚燕的孩子,是名双儿。   楚燕努力忽视身边同学们的议论声,深深吸口气,鼓起勇气大着胆子走上领奖台。   邴温故发现第一名是个小双儿,不但没有露出异色,反而眼露欣慰。   “恭喜你,楚燕。”邴温故把奖状交到楚燕手上,同时还从地上放的背篓里拿出三贯钱,“这是小班第一名的奖学金,三贯钱。”   一贯钱就是一千文,窜成一串,三贯钱则是三千文,整整三串。   楚燕跟着捡他回家的老翁住在村中的破庙里,夏日烈阳暴雨,冬日寒风大雪,不敢谈吃得饱,能吃上就成了。哪里见过这么多钱,整个人眼睛都直了,直勾勾盯着邴温故手上的三贯钱。   邴温故不怪楚燕冒失,他十分理解楚燕的‘没见识’。   他亲自把三串钱挂在楚燕胳膊上,那钱重的楚燕瘦瘦的胳膊往下一沉,差点没拿住。   “恭喜你,楚燕同学,这是你用知识获得的第一笔财富。愿你往后可以用知识获得更多财富,生活衣食无忧,精神同样富足美满。”邴温故大致能看出楚燕的窘境,便选择了一个目前对于楚燕而言更重要,最实际的祝福。   “谢……”楚燕刚要感谢,台下一名同窗站了出来。   “大人,楚燕不该得这个第一名!”穿着统一校服的男生大声喊道。   邴温故转头看向学正,学正一头雾水。   邴温故示意那名男孩子上前,随着男生走上来,楚燕死死咬住嘴唇,脸色变得煞白。   邴温故询问道:“你为什么那么说,可是县学期末考试有猫腻?楚燕同学这第一名来之不正?”   学正登时吓出一脑门汗,“大人,断断没有这样的事情,县学考试无论大考小考都是公平公正。”   邴温故神情严肃,“我没有问你,本官在问这名同学。”   “你来回答本官的问题。”邴温故对男生颔首。   男生犹豫下,到底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撒谎,他只能如实道:“回大人的话,楚燕确实是期末考第一名。但是他是一个双儿,又不能参加科举,更不能入朝为官,这第一名的奖学金怎么能给一个不能参加科举又不能入朝为官的人呢,这不是浪费吗?”   台下还是有替楚燕鸣不平的学生站出来大声道:“大人,学生认为这第一名的奖学金该楚燕得。平时楚燕学习就很认真刻苦,随堂考试,次次都是第一,这奖学金就该他得。”   邴温故多瞅了一眼说话的男孩,这男孩年纪不大,不知道是没被重男轻女/双儿的思想腌入味,还是家中父母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这二位学生叫什么?”邴温故问学正,学正在成绩单上只给邴温故看。   一个叫做郝春生,一个叫做赵成。   郝春生成绩不错,位于一甲第二名,赵成成绩也还行,位于一甲第四名。第三名看名字应该是个女孩子,也就是说如果女孩和双儿不计成绩,赵成就能进入前三名,拿好成绩。   虽说人品不能代表学习成绩,二者从来不化等号,但是邴温故直觉这位叫做赵成的学生不似能考出这种好成绩的人。   “把这个班级的试卷都拿给本官看看。”邴温故对学正道。   “是,大人。”虽然不懂邴温故为什么要看这些学生的试卷,但是学正还是让夫子把试卷拿来。   邴温故发现一甲第三名和第四名一个姓氏,他继续看下去,认真的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竟发现其中一个字的笔迹同其他字迹笔迹不一样。撇的发力更柔和,不像男生的笔迹,更偏向女孩,而其他笔迹却没有这种情况。   一张卷子如果一个人答的,按理来讲不应该出现两种笔迹。   邴温故眼神深处闪过一道暗芒,赵成紧张的拳头握紧。   “①贾谊五饵三表之说,班固讥其疏。然秦穆尝用之以霸西戎,中行说亦以戒单于,其说未尝不效论。”邴温故双眼盯着赵成,“这是一道史论,请回答本官你当时的作答。”   赵成立刻急出一脑门子汗,“学,学生忘记当时怎么答的了?”   “本官竟不知道能参加科举的学子记忆力竟然能差到这种地步,不过几日就能忘记当时怎样作答的。本官十分怀疑,这样的记忆力,到底是怎么记住夫子讲过的知识。”邴温故冷嘲。   “学生就是见到大人太紧张,所以才会忘记。”赵成嘴硬的辩解。   “那好,你现场作答,本官听着。”邴温故咄咄逼人。   赵成一个字都答不出来。   “本官再给你出道算数,一头猪换2只羊,一只羊换4只兔,2只羊换几只兔,1头猪换几只兔?”   赵成脸上汗如雨下,“学生心算比较差,得用笔算。”   邴温故道:“给他纸笔。”   甚至贴心的吩咐学正帮他把题目写上,然而赵成磨蹭了半天,一个没算出来。   “拿算盘。”邴温故让人把算盘拿给赵成,“那题太难了,本官出算术,你用算盘打。”   “五十二加上六十七减去三十三再加上四十六再加上二十一再减去五十得多少?”邴温故出了一道很简单的算术题,可是赵成却在算盘上打得手忙脚乱,明显能看出来,赵成似乎连算盘怎么打都搞不明白。   邴温故冷嘲道:“本官竟不知这县学一甲第四名竟这水平?”   学正脸都黑了,所有人都反应过来,赵成这成绩恐怕作假了。   “赵成,这究竟怎么回事?”学正气的质问道。   “学生就是太紧张了,其实并不是这个实力。”赵成死鸭子嘴硬。   南锦屏默默把一张试卷递给邴温故。   南锦屏在邴温故开始盘问赵成的时候,就意识到赵成的成绩恐怕有问题,就在默默查看试卷。   南锦屏没有一个个看,而是看了同赵成一个姓氏,名字看起来是女孩的试卷,最后发现有一张试卷笔迹同赵成无二差别,其中个别字,甚至同其他字迹笔迹不一样,却又能跟赵成卷子上那几个特别字对上笔迹。 第126章 占便宜占到邴温故头上了 同人不同命……   邴温故接过来, 低头扫了眼,就什么都明白了。   “赵莹莹,你来讲吧。”赵莹莹便是同赵成笔迹几乎一样的女孩子。   赵成回头恶狠狠地瞪着赵莹莹, 凶狠的眼神似赵莹莹只要说错一个字,就会冲上去把她打一顿。赵莹莹低着头,甚至不敢抬头同赵成目光对视。   “大人, 学生,学生……”赵莹莹想否认的, 她不敢承认,怕过后赵成会打她。可是她又不愿意撒谎,大人为了他们女子和双儿做了这么多, 甚至给予他们读书识字的机会,她不能蒙骗自己的恩人。   “对不起, 大人。”赵莹莹小声道:“小弟让学生把笔迹练的跟他一样,然后考试的时候, 他写学生的学号和名字, 学生写他的学号和名字。”   赵成瞧向赵莹莹仇恨的眼神几乎要把赵莹莹瞪穿, 赵莹莹吓得瑟瑟发抖。   学正气的都要喷火了,“赵成!赵莹莹!罚, 你们两个给我每人抄写试卷二十遍!”   “是。”赵莹莹羞愧的不行,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声音小小的道:“对不起,大人。对不起,夫子。”   赵成恨得咬牙切齿,根本没回答夫子的话。   邴温故看向赵莹莹,他明白这个女孩子的不得已,错不在她。可是她又真真实实的参与了, 最后只能承担结果。   “赵莹莹,帮人作弊是不对的。但是本官很欣赏你这份敢于承认错误,承担这份错误带来后果的勇气。黎明用在黑暗够,本官相信,嗯只要再坚持下,就一定能看到黎明,摆脱黑暗。”   “大人,会吗?”赵莹莹抬头看着邴温故,瘦的大大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学生真的能摆脱黑暗?”   “当然。你看从前你身处黑暗之中,都不知道自己在黑暗里。如今你知道了,这便是进步。只要你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在黑暗之中,时刻保持清醒,就一定能看到光。哪怕只有一丝丝,只要你抓住它,不放弃,你就会看见黎明。”   邴温故神色坚定,他的话,此时就是这个女孩的救赎。   “你不相信自己,还不相信本官吗?本官可是能解决神明都无法解决的旱灾。”   赵莹莹眼泪滚滚而下,“学生相信大人。”   邴温故微微颔首,转而面对赵成时,眼中只有冷酷之色。   “赵成,你觉得女子和双儿无法科举便不配得到奖学金。那么本官郑重的告诉你,你即便是男孩,同样无法参加科举。”   赵成不服气,“凭什么,所有男人都可以参加科举,学生凭什么不能?”   “就凭你差劲无比的人品。”邴温故毫不客气,“赵成,你似乎忘记,参加科举考试,不仅仅需要学识,更注重人品。就你这样的人品,本官这关就过不去,本官压根就不会同意你参加科举,更不会有人愿意为你担保。”   大庭广众之下被邴温故这样犹如神明般的人物批判人品奇差,赵成羞恼的恨不能甩袖子走人。偏偏他又不敢,涨的满脸通红。   邴温故没有剥夺赵成读书的资格,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   邴温故怕把赵成撵回去,赵家在县学的几个女娃娃都得被撵回去。目前县学里就是这种情况,大多女孩子读书都是因为她们读书可以免家中男孩束脩。   邴温故不再在赵成身上处理问题,转向楚燕,“恭喜你,你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名。你的卷子本官看了,虽然稚嫩,但是你才入学,能答成这般,言之有物,实属难得。不要放弃,继续努力,本官相信知识的用处不仅仅在于科举一条路上。或许你虽不科举,但拥有了丰富的知识却能比参加科举的学生走得更远更广阔!”   “谢谢大人。”楚燕感动,就在刚才他差点以为奖学金拿不成了。毕竟从小到大,每每撞上男孩,不管道理是否在他这头,他都要让步。好像他天生便在男孩跟前低人一等。   “知识不仅仅在于科举,你看本官夫郎。虽没有参加科举,但是却用知识创造了财富。他每月收入是本官那微薄俸禄的千百倍,如今家中一切开销还要依赖本官夫郎。”   邴温故把他吃软饭的事情堂而皇之讲出来,似乎还挺骄傲的模样。说完又暗戳戳地瞅着南锦屏。   南锦屏无奈,如果只论俸禄,那么南锦屏写话本子赚的确实比邴温故多。   但问题在于,邴温故赚回来的钱,可不仅仅那点拿到手里的微薄俸禄。   远的不讲,近的便是圣人的赏赐。那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加在一起价值千金。   当然了,那其中最贵重的和田玉,就被邴温故做成玉佩挂在他腰间。   这些细枝末节,台下的学子们不清楚。他们听了邴温故的话,一个个皆倾佩的看向南锦屏。对他敬仰得不行。   在这些学子眼中邴温故就是神明,比神明还厉害的人物,学生们都不敢想。   楚燕盯着南锦屏的目光炽烈而灼热,“无为先生,学生自从听过重生三部曲的评书后就一直是你最忠实的书迷,你是学生学习的榜样,奋斗的目标。   学生的名字就是先生写的话本子里的主角的名字。学生希望自己可以如先生笔下的主角那般坚韧,不惧风雨,永远凭借着一腔韧性勇往直前。   先生,可不可以请你帮学生签个名。学生想要珍藏起来,以后迷茫时就拿出来看看。”   重生三部曲指的是南锦屏写的《东哥儿重生记》、《楚哥儿重生记》、《燕哥儿重生记》,被喜欢的读者和评书迷称呼为重生三部曲。   南锦屏道:“好。”   楚燕激动的把奖状递给南锦屏,请南锦屏直接签在他的奖状上。   南锦屏用笔名无为先生签名,并且留下一行祝福:风雨后才见彩虹,不要害怕狂风暴雨,因为越猛烈的狂风暴雨后,才会得见越美丽的彩虹。   “谢谢先生。”楚燕捧着奖状,对着台上的人鞠躬,高高兴兴的回到台下。   他的同窗们全部围了上去,去看南锦屏的签名。   幸而南锦屏这时字练得还算不错,有些风骨,不至于太丑。   之后的学生,全部都请求南锦屏签名并且留下祝福。南锦屏根据性别之分,祝福之语有所不同。   每个拿到签名的同学都笑得见牙不见眼。   颁奖结束,邴温故便回了衙门。   这边,学生们拿到奖学金放了一个短假。本来学生们是有寒暑假的,但是吉县县学没有。这个是身为吉县县令的邴温故要求的,不是非得让学生们每日死磕学习。实际上,邴温故开办的县学同其他县学比,多增设了许多实用课程。   比如刺绣、武术、书法,甚至还有君子六艺。   世界小郎君从小学习君子六艺,邴温故给这些孩子们开设了这样的课程。   当然了,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玩乐时间。邴温故是鼓励孩子们玩耍的,他之所以不给孩子们放寒暑假,是怕学子们同很多思想愚昧的家长接触久了。被环境熏染,不知不觉被家中长辈影响,长成重男轻女/双儿的性格,那就同邴温故的初衷违背了。   学生们多在学校里,夫子们一视同仁,即便很多孩子一开始受家长影响,不尊重女孩子和双儿。但是天长日久的平等对待下,慢慢就掰过来了,不再觉得女子和双儿同他们有什么不同。甚至在形成正确的是非观后,反而会为女子和双儿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而打抱不平。   这才是邴温故想要的效果。   马上就要大雪封山了,孩子们想要回家看往家人就困难了,邴温故就给孩子们放个短假。总要让孩子们的家人,知道孩子们在学校过得什么样,没有遭遇虐待和失踪。   破庙四处漏风,一个老头蜷缩在墙角,他身上披着所有的稻草,可还是抵御不住严寒。   老头夏日做工赚来的钱,已经用光了。他有七日没有吃东西了,又饿又冷。   他已经年过五十,自觉活的够本了,死不死的都无所畏了。可是他放心不下那个孩子,那个他在路上捡到的小双儿。那是他灰暗的人生里唯一的一抹亮色,他活着他努力赚钱的动力都是那个孩子。   可是他似乎等不到那个孩子回来了,好在他在县学里读书。虽然不知道县学里吃喝什么样,但想来总归有口吃的,比跟着他强。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没钱买粮食,老头真的舍不得放他的小双儿出入。毕竟一个小双儿出门在外,真的很容易被欺负,被歧视。   老头浑浑噩噩的想着,忽然破庙门口出现一道身影,为老头挡住一点点风雪。   老头艰难抬头望去,是一个穿着新衣的小双儿。小双儿虽然穿的新衣是粗布的,但是整个人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一看就知道是被家中疼宠。   如果他的孙子能穿成这样该多好啊,虽然明知道不可能,老头还是忍不住幻想。   “阿翁!”老头正这般幻想着,忽然门口那个小双儿就冲了进来,抱住老头。   “老头子身上脏,别弄埋汰了你的新衣服。”虽然老头子没认出人,但还是迷迷糊糊的道。   “阿翁,是我啊,小哥儿。”楚燕就是当初丛林来村中宣传时,被那个老头硬送去读书的小双儿。老头没有读过书,他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捡到楚燕后没给他起过名字。这名字是在县学里,夫子要求没有名字的学生们为自己起名字时,自己起的。   没有名字的孩子很多,不单单是双儿和女孩,男孩也有。   很多人家都是姓氏+排行+郎/娘/哥儿,这么称呼。   老头子愣了下,这才努力睁大双眼仔仔细细看眼前的小哥儿。这张脸他分外稀罕地看了十几年,虽然从前总是脏兮兮看不清五官的模样,但是老头子却再怎样都认识。   “大孙,我的大孙,真的是我的大孙!”老头子一下子就精神了,激动的抓着楚燕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不敢相信去了县学,他的大孙子竟然似完全换了一个人,仿佛跟他都不在一个世界了。   “阿翁,是我啊。”楚燕同样激动,但同时他也细心的发现了阿翁的不对劲,“阿翁,你浑身都在打颤,你额头怎么这么热,你起热了?”   楚燕一点不嫌弃阿翁的埋汰,他双臂抱着阿翁,用自己的额头抵着阿翁的额头,感受到了烫人的热度。   “阿翁,咱们去医馆。”楚燕立刻就要带人去看病。   老翁却不肯,“不用,阿翁没事,看见你就全部都好了。”   楚燕想到什么,把背上身上的背篓放下,从里面拿出沉甸甸的三贯钱。   “阿翁,我们有钱的,有钱看病的。”   阿翁看见那么多钱,眼睛都直了,他颤抖着声音问道:“乖孙,你哪来这么多钱?”   楚燕笑起来,“阿翁你忘记了吗?村中当初来扫盲的捕快说过,如果期末考试,县学能考前三名就给奖学金。我考了第一名,得了三贯钱呢。”   阿翁激动的热泪盈眶,“真好,我孙子真棒!”   当初老头送孙子去读书,不过就是为了让楚燕有口饭吃,根本没想楚燕能考什么第一名。   “所以阿翁,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们去看病。”   老翁还是拒绝,“不用,这钱给你留着以后用。”   楚燕怎能不明白阿翁的爱子之心,他眼泪一下就流下来,“阿翁,你得去看病,你得好好活着。我之所以拼命读书得奖学金,就是为了阿翁啊。如果阿翁不在了,剩下我自己孤零零还有什么奔头。”   楚燕紧紧抱着阿翁,“况且阿翁就不怕留我自己一个小双儿会出事吗?村里人多么瞧不起小双儿,阿翁不知道吗。阿翁不在,没人护着我,阿翁不怕村里那些坏人合起伙来欺负我吗?到时候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死都不能,阿翁就不怕吗?”   这些都不是楚燕随口胡诌,而是他面临的现实。从前楚燕还小的时候,就有村中老光棍企图对楚燕行不轨之事。是阿翁豁出命不要,差点把那人弄死,那之后才吓唬住那些坏人,楚燕才能平安长这么大。   阿翁想到这些,顿时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死了,他还得保护他的孙子,最起码要守护到他长大成人。   “好,阿翁去看病,阿翁要保护到你成亲才能死。”   楚燕扶着因为高热而双腿无力的阿翁往外走,“那也不行,阿翁怎么知道我嫁的是人是鬼。若是他成亲后,欺负我打我怎么办?所以阿翁,你要活的很久很久,最起码要比我久,才能保护我。”   阿翁的眼眶热了,眼泪不自觉流下来。他知道他的孙子舍不得他啊。   楚燕同村中有牛车的人家说了一声,多给了几文钱,带着阿翁去了镇上医馆。   郎中见楚燕自己穿的干干净净,老翁却弄得跟个乞丐似的,对楚燕有些埋怨。   “这都高热几天了吧,怎么才送来?再晚送一会儿,直接办丧事都行了。”   “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楚燕羞愧地低下头,自责道。   老翁哪里舍得孩子背这个黑锅,忙解释道:“不赖孩子,是我老头子自己没本事,带着孩子住在破庙。幸而大人有惠学政策,我孙子才有幸去读书。这孩子自己争气,这次期末考试考了第一名,得了奖学金,我这个老头子才有钱看病,不然指我自己,我就是只能等着病死。”   谈起楚燕的优秀,老翁既得意又自豪,这辈子竟被人瞧不起了,从来没觉得腰板这么直过。   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的郎中再瞧楚燕,眼神都不一样了。   “你就是楚燕,我儿子也在县学,他回来讲起过你。说邴大人亲口夸赞你的学识,可气我家那个臭小子,之前上了好几年学,在中班却连前三名都考不中。”郎中敬佩的看着楚燕,“你还是我儿子的榜样呢。”   郎中忙让学童去叫自己儿子出来,当半大的少年走出来看见楚燕,脸都羞红了。眼神飘忽不定,愣是不敢直视楚燕的眼睛。   “楚,楚同学。”少年红着脸磕磕巴巴道。   楚燕落落大方的微笑,“你好,同学。”   老翁看看孙子又瞧瞧少年,忽然意识到知识带给楚燕命运的改变。   老翁见识有限,他想不到那么深远的地方,只眼前而言。如少年这般的家境,从前楚燕便是胳膊抻直了都够不上。人家少年怎么可能瞧得上一个老乞丐领着的邋里邋遢的小乞丐。   但是现在,明显少年有意,少年父亲微笑看着两个孩子,并不反对。   待老翁高热退了,一直同少年交谈的楚燕起身要和少年道别。   说了这么久的话,少年仍旧恋恋不舍,忽然少年眼睛一亮,“我刚才听阿翁讲你们住在村中破庙,破庙肯定很冷,阿翁高热才褪,再住回破庙说不定高热会反复。不如今晚就在我阿耶的医馆中将就一晚上吧。”   楚燕道:“谢谢你,那我们今晚就打扰了。不知道你可知道镇上哪里有租房子的,便宜一些的,我想给阿翁租个房子,阿翁不能再住在破庙了。”   老翁忙道:“可不行这么糟蹋钱。”   “阿翁,那个破庙真的不能再住了,冬日里会冻死人的。”楚燕急道:“你忘了,你还答应我要好好活着,比我晚死,保护我吗?”   老翁笑了,“阿翁记得承诺的,我孙子如今这么优秀,阿翁且舍不得死了。阿翁不住破庙,可以借住咱们村里人家的屋子,一年一贯足矣。”   楚燕这才同意。   晚间,郎中关了医馆,带着恋恋不舍和楚燕道别的少年往自家住房走去。   郎中道:“你喜欢那个小双?”   少年话都说不利索了,“阿耶,你别胡说。我,我……楚同学在学校里很受欢迎,据我所知,他们班里好多男孩暗暗喜欢他。之前他被质疑不该得奖学金,一个暗慕他的男学生还替他解围了。”   郎中感叹,“果然优秀的人总是被更多人喜欢。”   待老翁彻底好了,楚燕又给他开了一副药,才带着老翁回到村里。当楚燕愿意出一贯钱作为租金,村中就有好几户人家愿意空出一间屋子给老翁租住。   楚燕又把所有钱都留给阿翁,阿翁本不要,但楚燕说自己吃住都在县学,不需要钱,带身上不安全,阿翁才全部收下。   楚燕和赵成同村,当初那个直言女儿和双儿上学没用,后来为了儿子读书才让女儿读书的那户人家。   赵家,赵家父母正在大发雷霆,训斥赵莹莹。   “你是猪吗,作弊都能被发现,你知不知道害你弟弟丢了多大的脸。这以后你让你弟弟怎么在同学面前抬起头来!”赵父赵母轮番训斥赵莹莹,说到气愤处,还对她又掐又拧。   赵莹莹默默忍受,一滴泪都没流,支撑她的是邴温故那句黎明总在黑暗后,还有要她相信他。   睁眼看过世界,赵莹莹再做不到浑浑噩噩的活着。   赵成生气的摔摔打打,赵母哄着他道:“你二姐考了第二名,得了一贯钱,阿娘给你拿五十文,你拿去买好吃的,别生气了。”   赵母连生了三个闺女,才得这么一个男孩,宠得不得了。   “一百文。”赵成道。   “好。”   待到返回县学那日,县学雇佣的牛车来接,赵成却不肯去县学了。   “我才不去,闹了那么一出,我还哪有脸去县学了,还不嫌丢人吗?”赵成耍脾气道。   赵母不骂赵成,反而责怪赵莹莹,“都怪你,要不是你蠢,作弊都搞不明白,你弟弟会丢那么大的脸。现在好了吧,搞的你弟弟都不想去读书了。”   赵莹莹低头沉默,赵母看她这副闷葫芦模样就生气,“你们弟弟不去了,你们都不要去了。”   赵大娘立刻道:“阿娘,让我去吧,我成绩好,这次考试得了第二名,拿了奖学金。继续读下去,说不定能考中第一名,第一名可有三贯钱呢。”   赵母想到钱就同意了,“赵三娘不许去了,作弊都做不明白,还读什么书。再说一个女孩子读书有个屁用,还不是要嫁人。”   赵大娘把妹妹拉到角落安慰道:“你别哭,我会把夫子教的知识誊抄下来,到时候你在家中学。有不懂的地方记下来,我回来给你讲。”   赵大娘叹口气,“你也是,怎么这么不小心。”   赵莹莹哭道:“他的字太难看了,我忍不住偷偷练了字,考试的时候太专注,不小心暴露了。”   赵大娘这次去县学学习,不出意外,整个冬日都不会回来。赵母没给她准备一点东西,临走时还道:“把你身上的新衣服脱下来,再加上你妹妹的,都给你弟弟改改穿。一个死丫头,穿什么新衣服。”   赵大娘不肯,“这是校服,县学给所有学生做的衣服,不能留给弟弟。”   赵母可不管那些,愣是给扒了下来。甚至就连赵莹莹的校服,她不再去读书,赵母都给留下了。   那日从县学回去的路上,南锦屏惋惜,“那个叫做赵莹莹的女孩子怕是这次回去后再不能回来读书了。”   邴温故道:“所以我才告诉她,黑暗总在黎明前,希望她能坚持住,最多一年,她就能重返县学。”   南锦屏看向邴温故,惊喜道:“你有办法了?”   “是的。”   县学开学这日,丛林进来禀告,“大人,有好多女孩子家里都不再允许她们读书了。”   邴温故早就预料,并不惊讶,“那她们家中兄弟呢?”   “有的来了,有的没来。”   “来的全部撵回去,要不就让他们交束脩,二选一。”   “是。”丛林又道:“还有一些女孩子虽然回来读书了,但是校服却被家里长辈扒了去。”   邴温故冷笑,“占便宜胆敢占到本官头上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第127章 赔钱 邴大娘想做生意   “传本官命令, 每件成衣赔钱一贯。”邴温故的声音冷酷无情。   丛林身后一个衙吏猛地抬头看向邴温故,讶异不已。   “大人可能不知道,粗布不过十几文钱便可得。县学校服就是粗布面料, 一件百多文足矣。”衙吏以为邴温故不清楚粗布价钱,拱手解释道。   “采买,制作不需要人工费嘛?况且还是本官监制, 难道本官的身价不值这点钱吗?”邴温故反问。   那可太值了。飞机和人工降雨制造者,只这一个身份, 一瞬一息就是用金子计的。不过这事不能这么算。   那名衙吏还要说什么,丛林冲那人微微摇头,那人就不说话了。   这不算完, 邴温故道:“拒不赔偿者,准直接逮捕入狱。家属不交伙食费者, 饿着。”   丛林带着二三十衙吏领命出来,刚才那个同邴温故对话的衙吏道:“大人向来爱民如子, 今日这是怎么了, 怎地忽然这么不近人情。叫那些人还来就是了。”   丛林冷着脸, “大人若是近人情,当初吉县粮商趁旱情涨粮价之时, 不杀赵玮海。整个吉县粮价猛涨,百姓吃不起粮食, 卖儿卖女,易子而食就好了。”   当初邴温故一刀斩了赵玮海,虽然在官员之中掀起惊涛骇浪。但是却赢得数以万计之民心。   衙吏不是不知道感恩之人,他家就是普普通通的寻常百姓之家。如果上次不是邴温故当机立断杀断赵玮海,震慑粮商不敢涨粮价,他都不知道家中老父母和年幼的孩子能否熬过去。   衙吏涨红脸, “丛捕头,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行了,别说了,大人吩咐什么你听着就是,难不成你还能有大人聪明。那怎么不见你发明飞机,实现人工降雨!”   衙吏被怼得讷讷不敢言。   衙吏耷拉着肩膀落在后头,垂头丧气。   同僚撞了撞他肩膀,“你也是,虽然丛大人向来好脾气,一般不生气。可你又不是不知道,丛捕头把大人奉为神明。你质疑邴大人,那就是质疑丛捕头的信仰,丛捕头安能不发火。”   “我只是觉得大人一向爱民如子,为了百姓们肯放下身价,以官员之尊给商贾敬酒。这次怎么这般反常?”   同僚道:“你呀,还是不了解咱们邴大人的性格。咱们大人对百姓好不假,但是绝不纵容宵小和无耻之辈。”   衙吏分散开,每三人负责一个村子。说来也巧,丛捕头正好负责赵成所在的村子。   果然如邴温故所料,一听每件校服要赔偿一贯钱,这些人都开始耍无赖。   丛林得了邴温故命令,并不同这些人废话,大手一挥,“大人有令,不缴纳罚银者,全部逮走关进大牢。”   赵母眼瞅着男人要被逮走,忙跑进屋中,拿出那两件因她太忙,还来不及改制的校服扔给丛林。   “还给你,还是新的。当初那三个死丫头片子穿回来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要是脏了破了,你们去找那三个死丫头片子算账,别来找我夫君。”赵母言语之间听不到半分对三个女儿的爱子之情,反而字字句句都把责任推给几个女孩。   丛林瞅了眼手中的纸,“你家去县学读书者一共四人,还有一个叫做赵成的,他的校服也未归还。”   赵母愣住,“咋男孩的校服也需要还?”   丛林瞅赵母,她那模样真不像装的,真心有些无言以对。   “男孩多点啥。”   赵母赶紧跑出去赵赵成,好不容易找到人,让他脱了校服。   “呐,四件,都在这里,还你。”   丛林不收,“大人有令只收赔偿。”   赵父被带走,赵母再后头急得哇哇叫,“四贯钱,我家哪里有那么多钱,这不是要我们命吗!”   丛林充耳不闻,“对了,别忘了来衙门交伙食费。若是不交伙食费,再大牢里就没得吃。到时候饿死了,我们也没办法,不过会通知你们家人去认尸的。”   赵父不以为然,“我又没犯事,我就不信了,他们还敢真饿死我不成。”   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很多人被抓了就被抓了。校服不赔钱,牢饭也不交钱。   然后他们就真没得吃。   交了伙食费的,到了饭口,被拉到大牢外,由衙吏负责看着他吃完再关回去。没交伙食费的,生生饿着。   人饿个七八天,其实饿不死的。   但是饿的滋味真的难受,再加上身处大牢之中,环境压抑,这些人很快就受不住了,请求衙吏带话,叫家里人来交饭钱。   到了最后这些人实在受不了,就把赔偿钱交了。当然有的家中女孩多,七八个那种。让她们读书,只为了家中男孩能免束脩,这种实在交不起的,就先交了一部分赔偿金,之后每年分期还钱。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记录着。   转眼就到了南锦屏生日这月今时不同往日,如今邴温故身份变了。他重视南锦屏,那么南家和邴家所有人就都重视南锦屏。   南锦屏生日当天,两家人包了吉县最大的酒楼,为南锦屏庆生。   南家最近赚了不少钱。百姓们粮食收成好,没纳税,手里有闲钱就会买些便宜的小吃食。   恰巧南家的豆腐、千张、豆干、红方青方等吃食都是几文钱便可买,味道又好,还是邴温故岳家开的,得圣人亲口夸赞的美味,所以来买的人很多,络绎不绝。   还有豆油,南家做出来的豆油没有豆味,口感好,最主要的还是便宜,销量不错。   南家赚了不少钱,而这一切皆因南锦屏之故。故而这一次南锦屏过生日,南家所有人都给南锦屏准备了生日礼物。   苗氏和南父送的是苗氏亲手做的新衣服。如今南锦屏身上的新衣服是圣人赐下的绸缎制作而成,苗氏当然不会买便宜的布料,只布料就花了几十贯钱。   顾氏和南大哥送了镶嵌翡翠的金簪子,十几贯钱。   眼见着邴温故越来越有本事,南锦屏自己更争气,写话本子就能赚钱,顾氏对南锦屏越来越重视。她甚至让家中孩子们也给南锦屏准备了礼物。孩子们准备的礼物,不拘价值,贵在用心。   有的画画,有的写了百福,女孩子们有绣荷包和手帕的。   南二郎没像大哥那样独当一面,还在给家中打工,就只能给南锦屏买些小玩意。是一对陶瓷娃娃,不过也价值一贯钱了。   南三郎则是去庙里求了一对平安福送给南锦屏和邴温故。   南小妹送了自己绣的鸳鸯戏水屏风。   邴家这边,邴父和梁氏给南锦屏做了衣裳。邴大娘没什么钱,如今南锦屏外衣都是几十贯钱以上的,她买不起,就做了亵衣亵裤。   宛娘和瑶娘则分别做了袜子和鞋子。   邴二郎和何氏也送了鞋,邴四郎独当一面,负责琉璃坊,没少赚钱。他不懂得啥浪漫不浪漫的,实惠最重要,直接给南锦屏用纯金打了一只狗。   邴五郎送了自己抄起的佛经,邴三娘竟然送了南锦屏一把匕首。   邴温故最后送礼,所有人都期待地看向他。   邴温故拿出一个木匣,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飞机积木。   这飞机积木与其说是积木,但是更想模型。   “它完全还原了真实飞机,等比例缩小。你看这里是积木搭建的发动机,真正的飞机发动机就长成这样。”邴温故给南锦屏介绍他的巧思。   南锦屏听的双眼放光,飞机对于二人而言意义不同。也是百姓们的希望,至于南锦屏本身而言,他超级超级喜欢飞机。   “温故,我好喜欢这个积木,谢谢你。”南锦屏感动,“谢谢你对我的用心,谢谢你亲手为我制作的积木。”   看着邴温故帅气的脸庞,感受着家人围绕,南锦屏心是动容的。这是南锦屏第一次全家人聚在一起大张旗鼓为他过生日,他从前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这是第一次,这种滋味真不赖。   南锦屏生日过后,邴大娘来寻邴温故。邴温故来吉县这么久,一直在忙,从未给自己放过假。昨日是南锦屏生日,邴温故特此请了两日假。昨日陪了南锦屏一日,今日打算带南锦屏出去玩玩。   “大姊。”邴温故打开门,侧身让开,请邴大娘进屋。   “大姊来了,吃点心。”南锦屏拿了果盘递给邴大娘。   “谢谢。”邴大娘坐下,“大郎,我找你有事,说完就走,不耽误你时间。”邴大娘道:“如今两个孩子都去县学读书,家中人做买卖的做买卖,读书的读书,剩下我一个人实在无聊。所以我想出去做一点小本买卖,不知道会不会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不会的。”南锦屏给邴大娘倒茶,“大姊待在家中有所不知,大郎推行了很多政策,都是鼓励女子走出家庭,外出做工,独立自主。大姊若是愿意出去经营买卖,倒算是变相支持夫君了。”   “真的吗?”邴大娘惊喜的看向邴温故,邴温故颔首。   南锦屏继续道:“大姊,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吉县有温故在,没人敢找你的麻烦。”   “我知道,大郎现在是县令,怎么有人敢找县令姐姐的麻烦。”邴大娘顾虑道:“我是担心我仳离之身,抛头露面在外独自经营买卖会不会惹人议论。”   “合则在一起,不合则分。有何惹人议论的?”邴温故道。   南锦屏补充,“前些日子,有对夫妻闹到衙门里。男方家里对女方施暴,温故就判二人仳离了,还帮女方要到一个孩子,且孩子跟了女方姓氏。这个女子如今还在温故的实验基地做工,且是项目负责人呢。”   邴大娘其实挺怕外界议论的声音和眼神,这也是邴家人全家都出去做工只有她窝在家中的原因。   这次鼓起勇气走出去,乃是因为昨日生日宴会,邴大娘看见了百姓们对邴温故的爱戴。   “大姊,你想做什么买卖?”邴温故问。   “炸串。”邴大娘真想了,“我手里没有多少钱,这个本钱小,我随便在街上支个摊子就能做买卖。”   邴温故想了下道:“大姊,我这里倒是有几道新鲜的小食,不麻烦价格便宜,你可以试试看。”   邴大娘喜笑颜开,“大郎你出的主意就没有不好的。”   “大姊信得过我就好。”邴温故继续道:“这几道小食,分别是米线、麻辣烫、酸辣粉、米粉。大姊还可以包了馄饨和饺子冻在外头,有客人上门可以煮着吃。顺便炸串,热饮可卖豆浆。” 第128章 成功 年货   “我就知道大郎你知道的都是不一样的吃食, 不过什么是米线、麻辣烫、酸辣粉?该怎么做?”邴大娘问。   南锦屏也双眼亮晶晶地瞅着邴温故,想到邴温故的厨艺,顿时有些馋了。   邴温故对南锦屏宠溺地笑, “自从来到吉县,我一直在忙,都不曾亲手给你做吃食。正好今日无事, 做些新鲜玩意给你尝尝鲜。”   南锦屏疯狂点头,邴大娘看着相互对望旁若无人的二人眼露羡慕。   她年少也曾幻想过这样一幕, 夫唱妇随、感情和睦。如今却走到感情破裂,生死不见的地步。   但是邴大娘并不妒忌弟弟和弟夫的感情,如果可以她愿意用自己余生的夫妻之情换取二人这辈子如今日和和美美, 恩爱白头。而她只要把三个孩子平安扶养长大,若能有一丝半点的出息就更好了。   南锦屏笑眯了眼睛。   邴温故换了身从前没考科举时在家穿的粗布衣裳, 方便一会儿做饭。邴温故虽然现在平日里大多时候都穿官服,但是还是有几身常服的, 都是不错的料子, 不适合干活穿。   “我也换一身, 给你打下手。”南锦屏穿的就都更好了,乃圣人御赐的布料。   “不用你帮忙, 厨房不适合你待。”邴温故想都没想,就那么脱口而出, 可见他内心真就是这么想的,才会这般自然而然的讲出来。   邴大娘忙道:“大郎教我做吃食,已经够麻烦了,怎还能要你帮忙,我来打下手就好。”   邴温故道:“你不愿意自己待在房中,在厨房坐着看就好。”   “好吧。”南锦屏道。   邴温故发现自家厨房食材还挺多, 调料也全。   邴温故首先拿出一只鸡用一个很大的陶釜煮了,再放入干菇和木耳。   “干菇一定要加,它和鸡一起煮,可以提鲜,产生一种不一样的鲜美之味。”其实就是类似味精或者鸡精的味道,只不过这时候没有这两样调味品。   邴温故又拿出一个釜,扔进猪骨和干菇陈皮八角茴香等调料继续煮。   然后邴温故叫邴大娘做了米粉、冷面、米线和木薯粉条。   正好这些主食做出来,鸡汤也煮好了,邴温故用煮好的鸡汤和骨头汤分别作为原汤煮米线。   “鸡汤煮出来的米线便是三鲜米线,猪骨汤煮出来的米线可叫做骨汤米线。”邴温故一边做一边讲解。   “咱们自家吃,放什么蔬菜都可。你若卖,便加入一小把常见的蔬菜就行。比如两片白菜,你自己升的豆芽,一些切成细丝的千张。至于口味,可有辣味和原味两种。能吃辣的,给加上茱萸就是。”   “麻辣烫同样做法,只不过其中加的面是冷面,菜类多些。除却米线里的菜,你还可以放豆皮、豆干、豆泡、木耳这些都常见。点睛之笔便是芝麻酱,这个一定要放。”   “至于酸辣粉,用骨汤煮就行,随便选择一两中蔬菜就可。不用加芝麻酱,但要放醋。”   吉县地处北方,冬日严寒,种不了庄稼,所以寻常百姓家没有新鲜蔬菜可吃。大多数百姓都会在入冬上冻前,买了足够的蔬菜,储存在自家的地窖之中。   常见的蔬菜就是白菜,菘菜、矮黄、芥菜、等。一颗颗的白菜可以摞满地窖,腌了一缸又一缸的酸菜。   这些都是对于寻常百姓家而言,邴家自然不同。   邴温故有玻璃房,家里新鲜蔬菜不缺,所以他煮的麻辣米和米线,放的都是冬日里见不到的新鲜蔬菜。   说着话,美食就做好了,闻着空气中的香气,南锦屏和邴大娘不停咽口水。   “好了,试试。”邴温故自己都没先吃,而是先把筷子递给南锦屏。   南锦屏没有推拒,尝了第一口,眼睛亮闪闪的,“温故,吃好哎!米线特别劲道弹牙,很有韧性。冷面味道也好,这个木薯粉也好吃。”   南锦屏赞不绝口,夸人的话一句接着一句,“温故,你也吃。大姊也试试。”   最后三人全都都吃光了,肚皮撑得溜圆。   “大郎,我若能还原你三分手艺,便能赚得盆满钵满。”邴大娘忠心感叹,“果然聪明的人做什么都能做好,当初大郎明明一日厨房未进,第一次做饭就能做出美味佳肴。”   南锦屏看向邴温故,他当然知道邴大郎口中邴温故第一次入厨房就是为了他。如今再想起那时候,时光为回忆披上一层暖橘色,格外温柔而令人心动。   邴温故又给邴大娘讲了一些注意事项,就带着南锦屏出去玩了。   七日后,邴大娘砂锅米线店开业。之所以能这么快,还是因为南锦屏把自家的商铺租给邴大娘一间,邴大娘手中没有多余的银钱,南锦屏只约定以后有了再给。   借邴温故的光,百姓们知道米线店乃是邴县令的大姐开的,开业这日纷纷来捧场。   最先来的就是当初邴温故从其他府城招来的那几个商贾。这几人来到吉县建厂,一开始挺好,各项优惠政策下来,赚得盆满钵满。   后来吉县闹了旱情,生意一落千丈,几人商量过关了工坊跑路。   倒不是他们不地道,主要还是不赚钱。那么大的工坊支着,每日亏损,还要按时给工人发月银,他们几个这么赔真赔不起。   再后来临安府开始跟着闹起旱灾,他们在临安府的生意一落千丈。几人真熬不住了,便打算先停了买卖。而此时邴温故再次出现,同他们谈了一场,几人考虑到无论如何邴温故是个官员,总要给几分薄面,这才留下来。不曾想,很快就迎来了惊天逆转。   现在吉县成了很多百姓向往的县城,不少逃走的百姓都回来了,还有很多百姓往吉县而来。   周东家几人走进米线铺子,邴大娘笑着迎上来,“几位客官吃什么?”   周东家看着墙上挂着的木牌子,那上面刻着菜名。   “才十二文一碗?”周东家惊讶,“怎么这么便宜!”   邴大娘笑道:“都是些寻常小吃。”   周东家看着邴大娘,神色复杂,“我还以为会贵上一些,毕竟是大人姊妹开的店。不过说来也是,大人亲近家属开的铺子,向来价格亲民。当然琉璃坊不算,那不是做咱们这些人的生意。”   邴大娘拘谨笑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怕多说多错,给邴温故惹麻烦,转移话题,“几位吃些什么?”   “正好我们三人,一样一碗吧,另外炸串你每样来一份,再来三碗热豆浆。”周东家道。   “好。”邴大娘应着,想起什么问,“主食里还可加鱼丸、鹌鹑蛋和羊肉卷,要不要来一份?鱼丸是我自己做的,一份三个,五文钱。羊肉卷贵些,二十文一份。”   “全部都要。”   邴大娘去忙乎了,而就在他们等待的时间,更多的客人走进来。有普通百姓,也有穿着富贵的客商。   小小的屋子挤满了人,到了后来拼桌都没地方可坐了,有些人便选择了外带。   正好这时候周东家他们的餐做好了,味道闻着很香,周东家迫不及待尝了口,竖起大拇指。   “真的很好吃,是我没尝试过的味道。”周东家赞叹,“果然,我就知道邴大人家里人做的美食,就没有寻常的。那个青方和红方,圣人都没吃过呢,很好吃。”   邴大娘被夸奖,自信很多,“其实这些方子都是大郎想出来的。”   周东家瞪着眼睛,“大人也太多才多艺了吧,人怎么可以优秀成大人这样!”   周东家忍不住道:“大人真的太好了,不夸张的说,是我活了这么久遇见最好的官了。当初大人引我们来咱们吉县建工坊,承诺一文税收不纳,我们才来。结果到了如今吉县已经大变样了,完全不需要我们,大人仍旧遵守当初的承诺一文税收没收。”   周东家的友人提到这个不由跟着感叹,“最初有一段时间我们还小人之心的担心了很久,寻思送礼啥的,结果连大人的家门都没进去。到了现在,大人似乎都把我们忘记了,真的没收过我们一文钱的礼物。”   “不夸张的说,如今这样的官真没有了。其他官,税收照收,礼也收,少一文,都会寻各种由头给你生意弄一堆麻烦事。”友人说完意识到不对劲,立刻闭嘴了。   旁边一桌客人听了,与有荣焉道:“那是,我们邴大人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官了。我只把这天下的官员分成两类,一类是邴大人,一类就是其他官员。”   邴大娘听着众人对邴温故的夸赞,笑的见牙不见眼。   忽然发现这生意她做对了,整日待在家中,她都不知道她的大弟弟已经成长的如此顶天立地了。他现在不但是他们的参天大树,更为整个吉县百姓遮风挡雨。   到了中午,邴温故请全衙门里的人吃饭,请客的铺子就是邴大娘的米线店。   “丛林,你带着他们去吧,账记在我名下。”邴温故想了下道:“我夫郎茶楼经厂书肆那边一共还有五十人,我也请了,你找人给送过去,跑腿费算我的。”   “是,大人。”丛林领命。   南锦屏这会儿在书肆,到了中午他道:“今个我大姊新店开业,我请大伙吃饭,大家都别走……”   正说着,有人拎着食盒进来,“无为先生,邴大人命小人送了吃食过来。”   南锦屏看这份数,就知道是所有人吃的,笑了起来。   这些小食从前吉县没有,味道又确实好,所以很受欢迎。八成的人吃过后,都带家人再去店里吃一次。所以邴大娘的铺子开业就爆火,很赚钱。   邴大娘为了保证食材新鲜,每日一只鸡,一份大骨头。初时这些东西家里人还肯吃,可架不住天天吃,吃到最后都受不了了。   邴大娘就想出一个办法,每日关门钱,就把鸡和大骨头半价卖掉。   一只鸡大概需要三四十文,邴大娘只要十五文钱。大骨头上还有不少肉,五文就卖。便宜是便宜了些,但好歹能收回些成本,也不浪费。   转眼就到了年关,这一个新年对于邴家而言是特殊的一年,身份上的转变,财富上的跨越,意义不同。   邴家人很重视,早早就置办起年货。   邴温故没忘记远在家乡的二姊,跟南锦屏讲了声,南锦屏买东西就特意多备了一份出来。   上河村,邴家老宅之中烧得热乎乎的,冯母盘腿坐在炕上一边看着儿媳妇邴二娘做衣服,一边看着几个孙子玩耍。   冯母过来说是想孙子儿子来看看,其实就是这边环境好,烧得暖和。不过冯母有分寸,就只是坐坐,从不住下,或许也是怕得罪了邴家。毕竟邴温故当初一介白身就敢做主给邴大娘仳离。如今都官身了,他们家不识趣,那邴二娘写信告一状,说不定第二日邴温故就能派人来办仳离手续,然后转头再给邴二娘找一户好人家。   说实话,当初同邴家结亲的时候真没想到邴家能有今天。那时候觉得邴家不拖后腿就行,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邴二娘做累了,歇歇眼睛,顺便去外头看看柴火。   正好这时候冯三郎走进来,看着儿子,冯母感叹这个儿子命好,不由问道:“说来,邴家今年还给不给你们夫妻送年礼了?”   冯三郎笑道:“二娘早早给岳父岳母和大弟大弟夫做了衣裳,已经托来往的商队送去了,估计年前能到。”   “我问的是邴家那边会不会给你们捎带年货?”要是放在从前,邴二娘敢这么给家里送东西,冯母都敢动手打人。但现在,她是听了就算心滴血,也只当没听到。   “这可不是小事,不拘年货多少,那是心意。”冯母慎重道:“代表着邴家对二娘这个出嫁女的看中,更代表着邴温故对她这个二姐的态度。”   “嘘,别叫二娘听到。”   正这么说着,外头忽然有人叫门,“这里可是吉县县令邴温故二姐邴二娘家里?”   听到动静,邴二娘和在屋中的所有人全部都奔出去,然后就见整整装满了货物的两辆牛车停在家门口。   邴二娘道:“我就是。”   镖师道:“这是吉县县令邴大人托咱们镖行捎带的年货,东西多,你清点下。”   镖师拿出几张货物清单交给邴二娘。   邴二娘当初没跟邴家人识字,只能请了村里读书人过来读清单。   “估计得一会儿功夫,几位进屋来暖暖身子。”邴二娘招待道。   “那就打扰了。”   冯母跟着进来招待客人,镖师道:“咱们这里还有二娘子的家书,二娘子不识字,咱们可以代读。”   “那就谢谢了。”邴二娘迫不及待想知道邴家人写了什么。   镖师拿出厚厚一摞信封,邴二娘有些傻。   “怎么这么多?”   镖师淡定道:“不多啊。你父母一封,大人和无为先生一封。”   “无为先生是谁?”   “你们竟然不知道?无为先生就是邴大人夫郎呀,他写的话本子在吉县可受欢迎了。就连圣人去吉县听过后,都赞不绝口。汴京城里到处都是无为先生的书迷。”   冯母暗暗咋舌,有些怀疑邴温故是不是休夫领娶了。南锦屏就一个大字不识的小哥儿,当初在村中平平无奇,咋还还突然就会做文章,似乎还很厉害的样子。   “邴县令的夫郎可姓南?”   “是呀,叫做南锦屏。”镖师自然道。   “你咋知道南哥儿的闺名,就算知道也不该如此轻浮讲出口。”冯母生气。   镖师这才意识到他已经出了吉县,外头的人还很古板呢。   镖师解释道:“我们吉县可和你们这里不一样,在大人的治理下男女/双儿皆平等。无论男女/双儿都可读书,在县学里,夫子总不能李二娘张三娘的叫吧,一个学堂里李二娘张三娘得有十几个人。所以夫子都叫名字的,没什么闺名不闺名这说,我们吉县人都不在乎这些。”   冯母和邴二娘都听傻了。   镖师却继续道:“邴四郎一份,邴五郎一封,总之就是每人一封。这最后一份是南家那边的。”   “啥,咋还有南家的信?”冯母惊讶的不行。   镖师道:“当然有,外头的年货,邴家一车,南家一车。”   “啥,南家还有一车?”冯母觉得听天书一样。   她不敢相信南家会给邴二娘送年货,更加不敢相信南家日子好成这样,一车年货啊,说送就送了。   邴家人的信都是关心邴二娘的身体情况和经济情况,无非两点,不可劳累,保重身体。还有就是该吃吃该喝喝,不能亏待了嘴。   最后,信封里有张五十两的银票,是邴家父母给补贴的嫁妆。   又是补贴嫁妆,其实就是补贴女儿的私房钱。只不过说成嫁妆,假设邴二娘仳离,是能带走的,防着冯家呢。   冯母知道原因,也不敢说啥。五十两啊,那可是。   当然邴二娘没想背着冯母,今时不同往日,有邴温故在,冯母就算知道邴二娘手中有银子也不敢闹。   并且邴家父母给的越多,越是邴二娘的底气,冯母越老实。   冯母兴奋地双眼放光,心里已经琢磨着对邴二娘的态度得更好些。   然后就是邴温故的信,没别的,言简意赅,就是告知邴二娘若受了欺负吱声,他派衙吏回来办仳离,然后接她走。   这比苗氏和邴父给的钱更让邴二娘有底气,邴二娘仰着下巴,语气半点歉意没有的道歉,“你知道的,我大弟就是太重视我们姐妹了。阿娘,你别在意啊。”   “怎会呢。”冯母笑眯了眼睛,“你大弟疼你,阿娘高兴还来不及呢。”   然后就是邴四郎,这家伙没啥情商,简单关心几句,就给钱了。二十两的银票。   又是银票,冯母咋舌,邴家这是咋的了,一个个财大气粗,怎么跟银票是大风刮来的一样。   “四弟也是,他跟着凑啥热闹,他还没成亲,有银子自己攒着成亲呀!”邴二娘着急道。   镖师却笑了,“呦,四郎君可不缺娘子,况且邴家现在最不差钱的就是四郎君了。他管理着琉璃坊,日进斗金,这点银子都不够一件琉璃摆件的钱。”   “琉,琉璃坊?”冯母磕巴问,“就是那种透明的,一个摆件最少几百贯钱的那种?”   “是的。”镖师道:“据说大人的家中和衙门办公的地方,窗户上就用了琉璃,可亮堂了。”   “那得多少钱?”   “大人不差钱,咱们大人……”镖师把邴温故的功绩讲给二人听,二人听天书一样,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最后是邴大娘的信,她问候了妹妹,也给妹妹捎带了一贯钱过来。   镖师解释道:“你别嫌弃少,你大姐年前才出去做买卖,这才三个月,能给你一贯不错了。”   邴大娘信上提了,她开了铺子,买卖不错。   忽然邴二娘哭了,冯母吓得忙给她擦眼泪,“别哭了,这是想他们了。”   “想了。忽然就觉得他们离我那么远,好像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样。”邴二娘道:“家里人除了我,似乎都读书认字了。就连大姐都写了一手好字,可以出门在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我,大字不识,每日里锅碗瓢盆。外人知道,会不会以为我不是邴家人,否则全家都识字,就我不识字。”   冯母吓得不敢吱声,忙让镖师读南家的信。   南家到底隔了一层,没捎带钱,但那一车年货就足够了。   经过年货一事,冯母对邴二娘的态度完全大变样,走的时候特意跟冯三郎讲了这事。   “我瞧着二娘情绪不对劲,提到锅碗瓢盆了。以后家务你都做了,可别让二娘动手了。万一她觉得憋屈,给邴大郎去信不跟你过了,我看你还上哪找这么好的娘子去。”   把冯三郎吓得,自此以后家中事物能不用就不用邴二娘插手。   同村中钱氏和邴三郎知道后,再一次后悔了,年都没过好。邴家成为村里多少人的话题,多少人后悔没抓住一个邴家人。   邴家热热闹闹过了一个年,这一次过年南锦屏主动打开家门,来的孩子都给了红封和糖果。   转瞬到了开春,即将春种,就在这时候,杂交实验获得成功。   “大人,咱们成功了!”吴娘子高兴的蹦着。 第129章 凭啥我家不能领取杂交粮种 奖励……   吴娘子像是小孩子一样开心的蹦起来, “大人,咱们这次的杂交粮种收成比正常粮种高出三成,整整三成啊!”   吴娘子手中拿着研究笔迹, 眼睛却根本没有看,笔记上的所有数据都是她自己一笔一笔记录上去的。夜深人静之时,吴娘子曾无数次对着这些数据沉思, 她早已将这些数字烂熟于心,根本不用看笔笔迹上的记载。   “去年吉县水稻平均亩产一石。”一石粮食约120斤, “产量提高三成,亩产便可达到一石三斗。”   乍听之下三斗粮食似乎不多,可是每家每户并不只有一亩地。   邴温故翻阅着手中关于吉县土地的资料, “吉县普通百姓之家每家每户约有五亩至十亩地。每亩若增加产量三斗,一年总粮食总产量便可以增加一石五斗至三石。”   这么算下来可就是一个非常乐观的数字了, 每家都能多出一亩半地的产量。   “哈哈哈……”已经有实验人员忍不住乐起来,嘴角越咧越大, 越咧越大, 根本收不住。   就连跟在邴温故身后的衙吏们都是忍不住跟着哈哈大笑, 所有人都在欢呼,都在呐喊。   邴温故让所有实验人员尽情地庆祝舞蹈歌唱, 没有破坏他们的喜悦。待他们喊的嗓子哑了,喉咙痛了, 跳得累了,自主停下来的时候,邴温故才深深朝众人鞠了一躬。   “本官代吉县所有百姓谢谢众位的付出,没有你们日夜的辛苦,就不会有今日之收获,更不会有他日所有百姓之好日子。”邴温故诚挚的道谢。   大概所有人都没想到邴温故这样身处高位的大官会给他们这种小民鞠躬, 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愣住了。待反应过来后,纷纷诚惶诚恐地去扶邴温故。   “大人,这怎么可以,这万万使不得。”吴娘子道。   邴温故被扶起来,“这是你们应该得到的荣誉。”   一句话当场让所有百姓红了眼,吴娘子第一个跪下,紧接着所有农人都跟着跪下。   “大人,谢谢大人的肯定。”吴娘子忍不住流下眼泪,“这份荣誉属于我们,但是更加属于大人。如果没有大人组建项目,不会有今日之成果。如果没有大人提出大胆的假设,不会有今日之丰收。如果没有大人从旁指导,不会有今日之结果。”   “大人,如果说这份荣誉有分成比例,小人们只占一成,剩下九成皆该属于大人。”   邴温故开展扫盲班,普通百姓尚且鼓励积极参加。他实验基地里的人员则是由专门的夫子授课,强制学习。所以农人们才能说出比例这种词汇。   “能跟在大人身边干活,实属小人们之幸。”农人抹掉眼泪,“非是小人们拍马屁之流,而是大人真的是一位很好的官员。这事若是放在其他官员身上,必定将小人等全部功劳抹杀,所有荣誉集在一身。甚至有可能为了保守住这个秘密,还会把小人们悄无声息全部灭口掉。”   另有农人急道:“大人才不是那样的小人!咱们大人乃是天上的将星转世,怎是那些宵小之徒可以相提并论的。况且大人有飞机和人工降雨两样功绩在身上,怎么还会贪图咱们这点子末微功绩。”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说能跟着大人是咱们这些人的幸运。吉县百姓能得大人治理,更乃不幸之中的万幸。”   “所以该是咱们反过来谢大人才是呢。如果不是大人命人造出飞机,又人工降雨,咱们这些人此时是生是死都未可知,哪还能有这份荣誉。”   农人们反过来给邴温故磕头道谢,邴温故把人一一扶起。   “这份荣誉有你们的,也有本官的,是属于咱们所有人的,所以不必推来推去,合该咱们共同分享。”   邴温故向来知道怎么笼络民心,恩威并施,该赏就得赏,该罚就得罚。   至于这赏罚,可绝对不能上下嘴皮子一碰就算完了。   邴温故派丛林取来他之前命人事先准备好的奖状和奖牌。   “本官之前就曾说过若是你们能成功实现杂交实验,本官绝对少不了你们的奖金。如今到了本官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奖状每个人都有,上面印的字都一样,只要填写上名字就成。   “大人,小人有不情之请,想请大人把小人的名字亲笔填上去。”吴娘子崇拜邴温故,无关风月,单纯的敬佩,把邴温故当做前路引路星的那种敬仰。   “小人也想要大人的亲笔。”   农人们纷纷应声。   这点小要求甚至都不能算要求,邴温故一口答应,“好。”   邴温故亲手写下每个人的名字,并且在奖状上盖上衙门的公章,亲手双手交到每个农人的手上。   农人拿着奖状美滋滋的看着,十分稀罕。   然而更让他们惊喜的在后面,“这张奖状是你们的荣耀,更代表着你们对所有人类的付出。所以本官特许持这张奖状的人,终身免除名下所有土地税收、免除其终身徭役、子女徭役。经商者,免除商税。读书者,县学免除终身束脩,其子女、子孙三代免束脩。”   农人们再次大声欢呼起来,手中的奖状明明是薄薄的一张纸,却在这一刻重若千金。   终身免税收,子孙三代免束脩,这个子甚至包括女儿极其女儿的孩子,这意味着什么,意味子女的孩子生来就是读书人啊!   如果刚拿到奖状是高兴,现在就是喜极而泣。   这还不算完,邴温故做主,所有项目成员每人奖励两亩耕地,一百贯钱。   这样奖励一出,当场就有农人腿软直接跪在地上起不来了。旁边的人想扶他,发现自己也是腿脚发软。待缓过来后,就默默流泪。不过这是高兴的眼泪,一百贯钱啊,一夜之间,他们也成了有钱人了!   杂交项目有三位负责人,两位副负责人,一位主负责人。每人除去这些奖励外,一人得了一枚纯银的银牌,银牌上有正面是水稻,背面则是他们的名字。   另外每人多三亩水田,钱也是五百贯。   最让人眼红羡慕的就是吴娘子了,她是总项目负责人。她直接得了二十亩土地,一块纯金金牌,银一千两,吉县三进宅子一套,商铺一间。   所有人看向吴娘子的目光都充满了羡慕,但是他们却不得不服气。因为在最初甚至实验的过程中,他们都抱着怀疑的态度,常琢磨这能行吗的时候,吴娘子却在坚定不移的执行,并且全心全意相信一定能成,只是时间的问题。   邴温故衙门还有得忙,临走的时候道:“给你们放一月假,这一个月假带着家人出去玩玩。每人每日给报销一贯钱的经费。”   这又是一笔奖金,所有人都在笑。   杂交实验成功,春种在即,意味着邴温故又要忙起来就。邴温故马不停蹄返回衙门里安排。   同时吴娘子精神恍惚的离开实验基地去邴家工坊把儿子叫出来。   母亲的突然出现令吴耀祖有些紧张,生怕母亲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阿娘,今日不是休沐,你怎么突然来了?”吴耀祖紧张地问道。   “阿娘手中的项目结束了,大人给了阿娘一些奖金。”吴娘子说这些的时候精神还是恍惚的,所以以至于她表面看起来像是很镇静。却不知道,她都惊喜的失了魂。   “奖金有多少?”吴耀祖没想到那么大数额,还傻乎乎乐呢。   吴娘子掏啊掏,把身上的东西都掏给吴耀祖。   吴耀祖先是看奖状,挺美,但是没当回事。他此时还不知道这张奖状的含金量。待到日后邴温故为这些人请了皇命,圣人又在这张奖状上加盖了皇印,他才知道这张奖状意味着什么。   他的儿子考秀才的时候,本应该名落孙山,就因为这张奖状。他的亲祖母的功勋加分了,硬生生成了秀才。   那时候全家人都以是吴娘子的子女为荣耀,所有后人都感谢当初他们的父亲义无反顾跟着祖母姓氏。   在大多人族谱上的祖先是男人时,吴家的族谱最上头只有一个女人的名字。这个名字却是全人类的荣耀,所有吴家子孙只认祖母,没有祖父。对外甚至介绍自己是祖母梦中有感而孕,他们是无性繁衍的后代。这可把他们祖父那支的人气死了,可是本家那边不认,他们也没办法。   对的,张家那边的人甚至把吴娘子当成主支,甚至一度想改姓吴。   要知道吴这个姓氏,最初可还是没人肯收留韩娘子,韩娘子逼不得已改的姓氏。   也是另一种讽刺了。   据说韩家曾经一度疯狂想认回吴娘子,甚至愿意让吴耀祖记在韩家族谱上。   最后事实证明他们才是长的丑,想的美的那种人。压根连吴娘子的面都见不到。   这些荣耀,此时吴耀祖还不知道。他收好奖状看见纯金奖牌眼睛都直了,“这是假的吧,铜镀金,银镀金?”   吴耀祖咬了一口,在奖牌上留下一个牙印。就这个牙印后来让吴耀祖的肠子差点悔的烂掉。   “金镀金。”吴娘子恍惚回答。   “啥,金镀金?”吴耀祖反应一会儿才道:“那不就是纯金?”   “纯金。”吴娘子呆呆点头。   “阿娘,你发财了!”吴耀祖高兴道。   “对,发财了,大发财了。”吴娘子再次呆呆重复着。   吴耀祖终于发现吴娘子不对劲了,“阿娘,你怎么了,感觉你好像恍恍惚惚的?”   吴娘子道:“你继续看,看完你也恍惚。”   吴耀祖接着把一张张纸打开,二十亩地、三进宅子的地契房契、商铺的地契房契,最后还有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看完,吴耀祖双腿一软,直接给吴娘子跪下了。   “阿娘,打劫都没你这来得快。”   待娘俩彻底反应过来后,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这时候吴娘子才想起来让吴耀祖辞工,专心读书。   吴耀祖当机立断辞工了,本来邴家看他勤快,舍不得放人。结果吴耀祖讲了实情,邴家立刻放人不说,多给了一月工钱。   吴耀祖不要,邴家以吴娘子的功绩说事,吴耀祖不得不收下。   邴温故则开始忙起春种,他十分重视这次春耕,他怕衙吏们下去发杂交粮种,百姓们不认,不肯种。或者收下后,偷偷换成家里原来的粮种,亲自跟着下户,一家家动员。   “本官可以跟你保证,用了县衙发的杂交粮种和肥料,到了秋收之时,你家粮食产量至少可以提高两成。”类似的车轱辘话,邴温故不知道说了多少了,说的口干舌燥。   吴娘子杂交实验得出三成增产,邴温故考虑到一些外界因素影响,对农人只报两成增产。   “真的假的?”即便是邴温故亲自出面,农人还是有所怀疑。   丛林立刻维护道:“你不信旁人,还不信咱们邴大人?邴大人可是能令天下雨的人。”   农人讪讪,怀疑之色还是有的。   邴温故理解,这时候吹的天花乱坠,不如做好保证。   “这样吧,你们皆种本官带来的杂交粮种,按照县衙配备的专业人员指导使用化肥,到了秋收之时,若是粮食产量没有增加两成,本官便把地里所有粮食都送给你们。”   “那要是产量不好呢,甚至比不过我自家粮种,收成都不如去年怎么办?”农人问道。   “怎么可能,大人的话你还不信?”丛林急道。   邴温故摆手制止,“没关系。若是不足去年收成,本官给不足的农户补到去年总产量多两成的粮食。”   丛林道:“咱们大人向来说话算话,你总不会怀疑大人的话吧?”   “不会,不会。”农人连连摆手。   “叫村人过来排队领取杂交粮种吧。”邴温故吩咐道:“记好每家发了多少杂交粮种,到时候如果收成比去年多出两成的人家,咱们只收回当初发放杂交粮种的数量就好。”   “是,大人。”丛林领命,安排衙吏记录成册,同时拿出另一本册子进行对比。   这对于农人而言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若是多了两成粮食,多的都是自己的,还粮种的数量就行。   若是达不到,也没事,连粮种都不用还了。要是还不足去年收成,那直接补到比去年多两成。   换成之前的官员,百姓可能不会相信官员的承诺。但这人是邴温故,他那个县学连女孩子都收,免费读书,免费吃住,这一日得多少银子烧着,都坚持着。怎么可能还会差他们这几个三瓜两枣。   赵成家向来是占惯了小便宜的人家,他们家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或者说家里还欠着衙门赔偿校服的钱,恨不能粮种都省下来吃了,所以紧跑慢跑的,来这边领取杂交粮种。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他们的时候,衙吏在县学按照村子整理的名册上找了一遍道:“没有你家,下一户。”   赵母赵父急道:“怎么没有我家?凭啥没有我家?凭什么他们都能领取粮种,就我家不能?” 第130章 各有心思 邴温故坐收渔翁之利   丛林看向邴温故, 邴温故慢悠悠道:“因为你们家没有跟着本官的政策走?既然不喜欢本官的政策,那便索性所有政策都放弃。”   那些领取到杂交粮种正要离开的百姓闻言纷纷停下来,他们驻足望着邴温故, 认真听他讲话。   邴温故眼神流转,眼底隐约闪过暗芒。   赵母问:“什么政策?”   “惠学政策。凡是家里六岁以上孩子,无论男女皆在县学的人家才可以领取粮种。”   这个邴温故很早就有过想法了, 想要彻底让女孩读上书,只靠宣传教育, 至少要经过两三代人的蜕变。邴温故等得起,但是那些整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女孩和双儿等不得。   邴温故只能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时时刻刻宣扬男女/双儿平权。   反正这是第一次第一批杂交粮种, 全部都是实验基地那面培育出来的,数量有限。并不够整个吉县的份额, 给谁家粮种不给谁家粮种,都是个问题。不如直接没参与惠学政策的人家就不给了, 算是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让他们明白, 不支持他, 好事也没他们的份。   赵母回头看去,发现领取了杂交粮种的人家还真是家中孩子都去读书了的人家。   赵母气得不行, 可是面对冷若冰霜的邴温故,她并不敢拿出往日里撒泼打滚那套。她有一种小动物在大型猛禽跟前的天生直觉, 她要是敢那么做,邴温故就真敢把她关进大牢。   赵母没占到便宜,这股邪火没处发,看见赵莹莹所有怒气都有了发泄口,“你个丧门星、贱货、杂种……”   赵莹莹最近的日子特别不好过,赵母把赵成作弊被戳穿后恼羞成怒不肯回县学读书, 贪小便宜截流几个女孩校服,最后连累家里倒欠钱的原因都怪罪到了赵莹莹身上。所以赵莹莹最近过得特别特别惨,每日都有做不完的活,和永远吃不饱的饭。   如果不曾见过光明,不曾享受过外面平权的日子,赵莹莹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原来自己一直身处黑暗之中,自己正在遭遇的一切都是多么的不公。也许还可以那样浑浑噩噩的活着,稀里糊涂过一辈子。   但问题是,她的双眼看见了,并且曾经过过那样的生活。   于是一切都变得不能忍受了。   赵莹莹麻木的干着手上的活,躲也不躲,任凭赵母把棒子抽打在她身上。她似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受多久,兴许是今晚兴许是明日,她就会在一个夜里悄无声息的结束生命。   赵莹莹想,邴大人说的黎明好长好长啊。   “都是你这个丧门星害的,要不是你哪有那么多的事情!现在好了,就因为你没有去县学读书,衙门不肯给咱家发免费的杂交粮种了!”赵母边骂边打。   本来神情麻木的赵莹莹,在听清赵母的话后,就似一瞬间被注入灵魂的木偶,突然有了神采,双眼都有了光亮。   赵母骂累打累休息去了,赵莹莹却忽然笑了起来,她边笑边哭。   玩够了的赵成从外头跑回来,正巧看见这诡异的一幕,浑身一个激灵。   “阿娘,那小贱人疯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不用管她。”   赵莹莹此时已经听不到赵家母子的对话了,因为她看见了大人对她讲过的黑暗之中最亮的那颗星。大人说过那就是指印她前路的星,只要跟着它走,她就能寻找到黎明。   杂交粮种就是那颗星,只要今年秋收真正增产两成。来年赵母就算再不乐意,为了杂交粮种,咬牙也要送她去县学。那样她就可以继续读书,逃离这个窒息的家了。   “继续。”邴温故没管听见他这话议论纷纷的百姓,吩咐丛林继续分发粮种。   “王五郎……”丛林喊着。   “哪个王五郎?”村里没名字只叫排行的农人有得是。若是遇到村中这个姓氏多的,排行多的,都不知道叫谁。   一个看热闹的道:“叫谁,哪个姓王的家里男孩女孩双儿都去读书了就是谁家呗。”   一个老头默默往人群中躲了躲。丛林找不到人,跟里正核实。里正确认了信息,从人群之中一把把刚才躲起来的老头薅了出来。   “大人,就是他。”   邴温故看向老头,发现老头目光躲闪,根本不敢同他眼神对视。   “那个,那个,我可不可以不要啊?”磨磨唧唧半天,王老头才吭哧瘪肚道。   “不要?”丛林不能理解,并且大为疑惑,“这可是能增产至少两成的杂交粮种。”   王老吞吞吐吐,“我,我家去年那个粮种挺好的,收成不错。”   丛林这才明白老人家的担心,“阿翁你大可放心,咱们大人可承诺过了,若是不能增产,咱们衙门给赔。”   王老头还是死咬牙不肯松口答应。   “算了。”邴温故并不强求,丛林还想再劝,邴温故小声道:“上赶着不是买卖,只会降低身价,早晚有他们求着的时候。”   这时候一个农人忽然道:“大人,王老头不要,可不可以把他那份给小人家里?”   “不可以,必须得满足条件。”他这可是好东西,待秋收后天下皆知,那可是千金难求。   “那,小人现在让家中所有孩子都去读书可不可以?”   邴温故最终目的只是想让这些孩子都读书,没有为难点头道:“可以。”   邴温故等人发放完种子离开后,村人围上王老头,“你疯了,为啥不要杂交粮种?就算收成不好,这不还有衙门补助呢。多补两成呢!说实话,我都有些期盼今年收成不好,衙门能给补助了。但是仔细想想大人一心为咱们老百姓办实事,又觉得这么想,挺白眼狼的。”   王老头憨憨傻笑,不吱声。回到家,家人也询问王老头原因,王老头才说实话。   “呵呵,衙门说啥还能信!那就是披着官服的土匪!若是到时候他们不赔偿,你们能咋办?人家手上可是有刀的。”王老头信誓旦旦,摇头晃脑,仿佛看见了不久的将来。   “到时候他们哭都找不到调。”老头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简直太聪明了。   “阿耶!”他的儿子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气的胸口剧烈起伏,“你把大人当成什么人了!大人可不是从前那些品行败坏的官员,大人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不行,我去找大人,跟他们说,咱们家愿意种杂交粮种。希望大人不要跟阿耶计较才好。”   “不许去!”老头横眉立目,“你敢去一个试试!老子还没死呢,这个家尚且轮不到你做主。”   老头儿子没办法,只能算了。   老头冷哼道:“等着吧,到了秋收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你们老子现在的这个决定多正确了,多么充满智慧。”   如老头这般认死理的人有,但是更多的人还是邴温故的拥趸。   曹氏问道:“阿郎,你曾经在那个实验基地干过,增加两成的产量的粮种真有可能吗?”   曹氏的夫君,就是之前被邴温故赶出实验基地的锅副负责人。郭副负责人家中改行老三。   提起这个郭三郎就一肚子气,当初他再实验基地干的好好的,每月都有工钱拿,结果就因为不服一个女人就被辞工了。现在竟然说这个女人真的研究出了能让粮食增产的杂交粮种,郭三郎是万万不肯相信的。   女人怎么可能比他聪明,女人怎么可能成事?   就在这时候,有人敲响了郭三郎家的门。   “郭三郎,你在家吗?”有邻居找上门。   “在的。”郭三郎起身,“郑六郎,你咋来了?”   郑六郎笑道,“我就想跟你打听打听,粮种的事情是真的吗?”   郭三郎当初连被撵回来的原因都没好意思告知村里,而是随便撒个谎。现在让他承认自己不如一个女子,他更做不到。   “咋可能,假的,假的。”郭三郎随口敷衍道。   郑六郎小眼睛滴溜溜转,“既然假的,不如这样吧,咱们两家换粮种。我也不算占你便宜,你知道的我家去年自家留的粮种可好着呢。收成是咱们村里最好的,多少人要买我粮种呢。”   郭三郎道:“我种衙门里发的粮种,到时候能给补助。”   “你傻呀,咱们两家夜里偷偷的换,到时候谁也不知道。等秋收时,你收成不够,找衙门补就是了。”   郭三郎看着郑六郎,“只要家里所有孩子都去读书,衙门就给发粮种,你想要粮种,让孩子们都读书就好了。”   郑六郎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心都读野了,以后嫁到夫家该不知道好好过日子了,该想着用些有的没的了。再说家里一堆活等着他们姐妹做的。”   郑六郎见郭三郎不松口,“这样吧,我再给家加五百文钱,咱们偷着换,谁也不知道。到时候你该找衙门赔偿,就找衙门赔偿,我又不会告发你。”   听到能白拿五百文钱,又能把此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郭三郎心动了,最后同意了。   曹氏担心道:“阿郎,到时候会不会被发现?”   “不会。”郭三郎信誓旦旦,“这才多久,那女人指定研究不出来能让粮食增产两成的杂交粮种。至多就是增产一点点,郑家的种子不错,咱家好好伺候着,到时候也能比别人家多得一些粮食。还能拿衙门补助,何乐不为。”   郑六郎心满意足,回到家笑道:“成了,咱家地多,我跟郭三郎换了一些粮种,到时候再同别人家换一些粮种,咱们家就够了。咱家十二亩地,那就多了十四石四斗。我觉得依照大人的性格,这个数字说不定是保守估算,或许能达到三成。”   “天啊,三成!那可就是十五石六斗了。”   种子发完,县学又多了许读书的孩子。这些孩子家里为了杂交粮种才同意让女孩和双儿读书,不过为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孩子可以读书。   邴温故不怕那些孩子家长反悔,因为邴温故已经同他们签订契约,若是反悔,赔偿束脩和种子钱。   孩子们读了几个月,就补偿多少束脩。至于粮种,年底按照收成双倍赔偿,且粮种归衙门所有。   邴温故早就想到农人的骚操作,把路提前堵死了。 第131章 字典 南锦屏大放异彩   “温故, 给你看样好东西。”南锦屏笑呵呵拿出一本书放在书案上,那本书看着大约有一掌厚。   邴温故看着这熟悉的厚度,心中隐隐约约便有了猜测。   “是字典吗?”邴温故问着, 伸手翻开,果然是字典。   “哇,你怎么猜到的?”南锦屏问着, 半倾身撑着下颌看邴温故。他的眼睛里有一层温润的水光,像是潺潺的小溪, 溪水倒映着天上的星光,波光粼粼。   邴温故有一瞬间看失了神,明明二人在一起这么久了, 也算是老夫老夫了,可是他常常还是会为了南锦屏失魂。   南锦屏有些无奈, “和我讲话,你怎么总是心不在焉?”   “和你讲话, 我很难集中注意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谁让你太好看了。”   “你, 油嘴滑舌。”南锦屏捂着脸,“你们男人是不是生来就会花言巧语, 哄骗小娘子和小双儿?”   “大概吧。”邴温故一本正经,还认真想了下, “我看自然世界,都是雄性求偶,所以骗人这项技能可能是这天下所有雄性天生与生俱来的吧。毕竟要竞争吗,不会哄人,怎么能战胜对手夺得美人芳心。”   “哼,歪理邪说。”南锦屏不客气地拍了两下字典, “给我认真看,好好看,提有用的建议,不要拍马屁。这可是我用了将近三年的时间才整理出来的。”   “我会认真看的。”这一笔一划都是南锦屏的心血,邴温故自然慎之又慎。   字典翻开第一页便是拼音,第十页开始则是偏旁部首和笔画。   这上面所有的字都是南锦屏每学习一个便记录一个,到了如今一点点完成的。   这是一项巨大的工程,一项需要耐心的艰巨任务,但是南锦屏做到了。   “夫郎,我真为你骄傲!”邴温故心中有股子豪气干云的自豪感,比他自己干成了什么事情还骄傲。   “这有什么可骄傲的,不过就是一个字一个字补全罢了,谁都能做,只不过大家没那个耐心罢了。”南锦屏完成字典虽然高兴,但是真心没有自得之类的情绪,他真的觉得这并没有什么。   “可是人之所以能成事,缺的从来都不是机会和运气,恰恰正是这份耐心。”邴温故认真道:“大多人都会因各种各样原因半途而废,能坚持下来者少之又少。”   “真正厉害的是你,好嘛?”南锦屏倾佩道:“飞机,人工降雨,这才是真正厉害的东西。”   邴温故摇头,他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罢了。   “你有让经厂那边印刷吗?这是万民启蒙的好东西,可以送到汴京城去卖。”邴温故已经开始想销路了。   “可是大家都不认识拼音,也不懂偏旁部首和笔画,会不会不认啊?”南锦屏问。   “那就学起来。对于学生而言,这是最基础也是最简单的了,只要肯用心,不过几日功夫便能学会。”邴温故道。   南锦屏让经厂那边印刷字典,这确实是好东西,字典印刷成功后,邴温故把它交到县学夫子手上,见多识广的夫子们,立刻就意识到这东西的简便之处了。   “大人,这字典是你编著的?”学正问道。   “非也,乃是本官夫郎。”邴温故自豪道。   学正眼睛都瞪大了瞬间,“可下官听说,无为先生习字不过三载?”   “那又怎样?有人一生都在做学问,一样碌碌无为。我夫郎虽读书短,可是编写的话本子,火遍汴京城。”邴温故挺着胸膛,“聪慧之人,从来不以读书时间长短而论。”   “是下官狭隘了。”学正立刻道歉,“大人今日带了数十册字典过来,可是打算捐赠给县学?”   “目前便是每班一本,放在教室内,学生们可以共有。后续如果有学生在考试中取得优秀成绩,可以奖励一本。”邴温故道。   “那下官代替学生们先谢过大人和无为先生了。”学正询问道:“只是大人,县学的夫子和学生们同样没有接触过字典。不懂拼音和偏旁部首笔画,你看可否请无为先生过来教一下?”   “这个没问题。”邴温故一口答应下来   南锦屏知道后,很高兴,他特别愿意去县学。从前小时候他可想读书了,只不过那会儿家里穷,他没有办法读书。从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能以夫子的身份去县学讲课。   授课对于南锦屏而言并不陌生,从前在村里最早些的时候,南家和邴家的知识就是他教的,现在再教学生,他算有经验。   县学里的学生和夫子都很聪明,又肯用心,几日功夫就学会了。有学的好的学生,南锦屏还做主送了字典。   字典字数多,需要纸张多,所以价格比话本子贵多了。这么一本字典,书肆那边卖正常定价需要三贯七百五十文钱。   邴温故考虑到吉县人均收入和学生的购买力,衙门出了一部分补助,南锦屏出了一部分补助,最后只卖一贯八百文。   但是这个价格却仅限吉县,出了吉县可没这个优惠。   因此不管哪位学生得了字典,都宝贝似的珍藏。   本来南锦屏教完拼音等课程就应该离开了,可是在他教学的这几日,学正发现南锦屏的史学很扎实,而且有些非常独到的见解。学正同南锦屏交谈过后才知道南锦屏的史是邴温故亲自教的,难怪这么有见解。便请求南锦屏在县学讲史,南锦屏应下。   邴温故这边叫人把字典带到汴京交到姜憬淮手上。   姜憬淮初拿到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姜憬淮一开始没看明白,好赖这本字典有序言,看了需要姜憬淮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他找到沈清和,把字典交到沈清和手上,“表兄,你看看这本书吧。可了不得了,这是锦哥儿编著的,若是有了它,可帮助万千学子习字。”   “南夫郎?他不是写话本子的吗?听说又学了画,写了什么对学习习字还能有帮助?”沈清和打开字典,简单看下,立刻就意识到了字典的好处。   “这是南夫郎写的,不是渊亭编著的?”沈清和道:“此等奇思妙想,像是渊亭的主意?”   “编著人只有无为先生一人,不过校订里面却有渊亭同其他人的名字。”姜憬淮道:“这么多字,需要不少时间。之前渊亭忙着科举,到了吉县,忙着飞机和人工降雨,估计没时间编撰字典。八成是他出的主意,锦哥儿做完的。”   沈清和神色莫名道:“这类可助万万学子习字,开启民智的书籍,可传承千秋万代,是多少文人求而不得的功绩。多少人为了这样一份功绩杀人害命,只为占了这美名。也就只有渊亭,能把这份功劳让给南夫郎。”   “其实讲真,我真挺好奇渊亭对夫郎如此掏心掏肺好,是因为他本性就是对夫郎好的人,还是因为对象是锦哥儿。”姜憬淮道:“不可否认,锦哥儿确实是挺有魅力的一个人,但是远不到把迷成纣王那般吧。”   沈清和对此没有发表意见,“想来主意是渊亭的,编撰是南夫郎完成的。东西是好东西,可是拼音和偏旁部首笔画什么的,咱们这里没人懂,要怎么学?渊亭可有送夫子过来?”   “不曾。”姜憬淮道:“渊亭故意的吧,以他心思不会想不到这个,他绝对故意的。可是他为什么要故意这么做?”   沈清和略微沉吟片刻道:“渊亭大概想让南夫郎来汴京教?”   姜憬淮愣下,随后反应过来摇摇头,“渊亭对锦哥儿真是没得说。他这是打算给锦哥儿博名声呢。如果锦哥儿真能来国子监教拼音,哪怕只是七日,以后文人这个领域,就有他的大名了,他也算是彻底在文人圈里站住脚了。”   姜憬淮看向沈清和,“表兄,那你要不要帮这个忙?”   “自然要。”沈清和微笑,“你之前不是还欠他一个人情吗?正好还了。况且有来有往,情谊才不会断。”   沈清和如今是国子监丞,有他举荐,加上南锦屏之前自己在汴京城闯下的名声,国子监祭酒就亲自写了封邀请函,邀请无为先生务必拨冗前来。   当南锦屏拿到这封信的时候,几乎要乐疯了。   “温故,国子监竟然邀请我去讲学啊?”南锦屏开心的像个孩子,竟在原地转圈圈。   邴温故的双眼紧紧盯着南锦屏,嘴角跟着挂起笑容,“恭喜你,夫郎。读书晚又怎样,便是十年寒窗也未必有机会去国子监教学,只能说还是你太优秀了!”   邴温故很满意姜憬淮和沈清和的识趣,他们主动请缨和被邀请过去,这可是两个概念。   “你喜欢,那就去吧。”南锦屏想飞,邴温故就给他造翅膀。“我派丛林一路保护你。”   南锦屏来到国子监讲学,一开始学生们挺不服气他的。   毕竟习字对于在国子监读书的学子而言是最基本的,到了他们如今这个进度,还有几个字不认识。   所以乍开始南锦屏的授课工作并不顺利,不过好在南锦屏跟在邴温故身边学了很多有用没用的手段。况且他本身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很快就给他找到破局的办法。   那便是论史。   南锦屏的史学可是邴温故亲自教的,邴温故的史那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看的。很多观点和论证新奇且新鲜,国子监内一场公开的辩论赛,虽只有一日,却足够精彩纷呈。最终南锦屏大获全胜,也彻底让南锦屏在文人圈里站住了脚。   国子监祭酒道:“之前就曾听闻邴县令被其夫郎迷得神魂颠倒,老夫一直好奇一个村子里出来的粗鄙双儿,纵然后来习得几个字,写了一些哗众取宠的话本子,也不至于让那样才貌双全的人物神魂颠倒。”   辩论赛上的南锦屏没有一点畏缩之态,反而落落大方侃侃而谈,大放异彩。   “原来是我狭隘了,能让邴大人那样的人物倾心之人,果真同样不是凡人。不过读书三载,就能看得如此深奥透彻,这等聪明才智,国子监中又有几人。看来无为先生写的话本子老夫得好好重新拜读下,再不能抱着从前那种可笑的想法了。”   “听闻,姜主事同邴大人私下里交情,不知道可否有幸同无为先生论过史?”祭酒问姜憬淮,半天没得到回复。抬头见姜憬淮看着台上大放光彩的南锦屏失了神,再看向周围的学子,十之八九都被台上的人迷住了。   祭酒笑着摇摇头,少年慕艾,若是他再年轻个几十岁,说不定也被今日南锦屏的风采迷住了。   果然,能把邴大人那样的人物迷住的人,定不是非凡人物。 第132章 爱慕者众 邴温故吃醋   “无为先生?”论史后, 一名学子找到南锦屏,叫住人。   学子面红耳赤,就连脖子耳朵都是红的, “无为先生,你今日的论史十分精彩,学生听后豁然开朗。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南锦屏温和笑道:“谢谢, 对你有帮助就好。”   “先生,你真是一个温柔的人。”南锦屏的温柔给了学生莫大的勇气, 他从袖子中掏出一个信封塞进南锦屏怀中就满脸羞红的跑掉了。   南锦屏手里拿些粉色樱桃的信封愣愣站在原地,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何事。   随后抬眸看见正走过来的姜憬淮,便随手把信封揣进怀里, 对着姜憬淮笑着走过去。   “无为先生。”就在这时候,又有学子走上前。   南锦屏回头, 依旧微笑着对对方点头,神情温柔。   学子被南锦屏这一笑, 笑的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先, 先生……”学生磕磕巴巴道:“学, 学生可以单独和你谈谈吗?”   南锦屏看了姜憬淮一眼,姜憬淮耸耸肩, 往远处走了几步。   “先生,你今日的论史太精彩了, 让学生受益匪浅。其中很多见解是学生之前从未听过的角度,十分新颖,给予学生很多启发。”   “多谢。”如果放在从前突然收到这么多直白和炽热的夸奖,南锦屏大概会诚惶诚恐,或者至少也要害羞到整个人都烧着了。可是现在面对各种各样的夸奖,南锦屏淡定得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邴温故拍马屁拍多了, 南锦屏甚至还有心思在心中暗暗进行比较。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还是邴温故技高一筹。   邴温故的彩虹屁已经修炼到一种天人合一的境地,说着说着张口就来,无比自然,且他的彩虹屁都言之有理。   想到远在吉县的那个人,南锦屏心中一阵甜蜜,嘴角和眉眼不经意间染上了那抹略带羞涩的笑,更加撩人心弦。   学生不知不觉间盯着南锦屏看的痴了。   南锦屏柔声细语,“你好,同学,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啊!”学生如梦初醒,越发羞得满脸通红,“先生,这是学生刚才窥得先生在讲台上大放异彩模样,不由画了下来。时间匆忙,来不及构思,还望先生不要嫌弃,请收下。”   南锦屏接过来一看,是一副他在讲台上论史的画像。学生的丹青很棒,把南锦屏整个人画的惟妙惟肖,隔着一张纸都能感觉得到南锦屏当时独具的魅力。   “谢谢你,我很喜欢。”   “先生喜欢就好。”   南锦屏等了一会儿,发现学生没有离开,也不说话。   南锦屏就笑着问,“可是还有其他问题?”   学生局促道:“学生还有一同窗,前些时日因为家境窘迫,退学转回吉县县学读书。他曾经在国子监成绩一直不错,学生担心他回去后有落差,落下成绩,故而想向先生询问下他的情况?”   “这样啊。”南锦屏微微颔首,“正好我在县学担任讲史的夫子,兴许真的认识你口中的同窗,不如你说说他叫做什么名字?”   “西宁。”   “是他啊,我想起来了,他确实是从国子监转回来的。”南锦屏对这个名字印象十分深刻,因为他真的是一名十分优秀的学生。   他本身天赋就不错,自身又勤奋刻苦上进,成绩在县学断崖式第一名。   “西宁同学成绩一直很好,我和温,邴县令都很看好他。一年后的科举,不出意外,相信他定能榜上有名,荣登皇榜。”南锦屏笑道。   “先生如此看好他?”   “是的,其实邴县令更看好他,觉得便是一甲前三也能争一争。”   学生听到这里微微愣下,“邴县令当初可是连中六元的状元郎,能得邴县令如此认可,学生也就放心了。”   姜憬淮动了动,学生瞅了眼姜憬淮对南锦屏拱手,“不打扰先生了,学生先告辞了。”   学生走向远处,那里有一帮穿着华丽的同学在等他。   陈志豪不满道:“你什么时候还关心起那个穷酸了?”   “谁?”学生心不在焉。   “西宁,吉县那个土包子。”   “哦,他啊。”学生满不在意道:“他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为了寻个话题多跟先生说两句话罢了。”   同窗们桀桀怪笑,“你不是自认情圣吗?怎么还走这种套路。从前的手段呢,拿出来跟他调情啊。”   “你们懂个屁!”学生白了狐朋狗友一眼。   “我们不懂?你家境又不差,父亲可是当朝二品大员,天子近臣。以后你也是要入阁的人,起点肯定比那个七品芝麻官官高,成就也是。不像他,忙来忙去,不过就是一个有名无实的五品小官。”   另一名同窗道:“不过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无为先生腰间的玉佩,那枚和田玉的同心佩,我瞅着是御赐之物,凭我的眼力绝对不会看错。我记得邴温故得过圣人赏赐的和田玉,没想到那个村子里出来没见过什么市面的土包子竟然舍得把御赐之物拿来给无为先生做玉佩,倒是有够宠的。”   学生眸光深深,“假如若是我先遇到无为先生,必然也会把他捧在手中珍之重之。肯定比那人对先生好,因为先生值得。”   这句话若是被南锦屏听到,南锦屏只会一笑置之。假如真给他遇到从前在村里的南家小哥儿,恐怕这些小衙内们多看一眼都会嫌晦气吧。   见人离开,姜憬淮走过来,神色古怪道:“锦哥儿,你如此招蜂引蝶,若是叫渊亭知道,不定要怎样吃醋呢?”   南锦屏讶然,“招蜂引蝶,从何谈起?”   姜憬淮认真打量南锦屏神色,发现他神情竟然真的没有作伪,比南锦屏更加惊讶。   “你不会不知道那些学生什么意思吧?那一封封粉色情书,你可都收下了!”   “什么,情书?”南锦屏直接傻了,磕磕巴巴道:“我以为这是都是学生们写给我探讨学问的信呢。”   南锦屏完全没往那个方面想,“谁写探讨学问的信,用粉色的信封。”   “我以为这是文人雅客的情调。”   姜憬淮上上下下打量南锦屏,“你太单纯了。可是这种事情,你不是应该很有经验吗?想当初,渊亭能娶到你,应该是费了不少心思的吧。我看他成亲后,依旧待你如珠似宝,就能猜到他当初是怎样从你众多追求者中杀出一条血路的。”   沈清和正好这时候走过来,闻言饶有兴趣看向南锦屏。   “我没被人追求过。”南锦屏摇摇头,“你们怎么会这么以为?”   “他追你竟然没费多少功夫?”沈清和都不信了。   “咋可能?我看他成亲都对你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似生怕你跑了的样子,若是没经历一番苦战,咋可能草木皆兵?”姜憬淮大叫道:“该不会是你心疼他,舍不得考验他吧?”   沈清和若有所思,“我观渊亭很舍得给你花钱,圣人御赐的和田玉没留作传家宝,而是给你打了玉佩。想来当初追你的时候,应该很是大方。莫非你被他的阔绰打动。”   “更没有了。”南锦屏想到当初村里时,邴温故偷摸给他送的吃食,“嗯,温故给我送过六枚鸟蛋、两尾鱼、两个鸡腿、一只狍子,狍子还是定亲用的。”   “啥!”姜憬淮瞪大眼睛,“锦哥儿你在玩笑吗?”   沈清和同样不信的模样,“这个玩笑太离谱了。”   “这是事实,虽然说来如今你们都不肯相信。但是当初在村里,我是很不被看好的那个。村人都说我嫁不出去,就连我家种耶娘对我最大的期盼就是能嫁个四肢健全,不痴不傻,丑些懒惰些都没关系的男人。”   “凭你才情品貌,怎么可能?”姜憬淮真不敢相信。   “村里人都说我长相酷似男人,很是丑陋。”   “他们眼睛瞎了吧?”姜憬淮大叫。   “事实是,某种程度上而言,村人讲的并不是假话。我的知识都是同温故成亲后,他教我的。在那之前我目不识丁,所以同村中别人没有不同。说来你们不信,其实在成亲前,我是种地的一把好手,三个壮汉都没我能干。所以我晒的很黑,是一点相貌没有的。”   这么解释,沈清和有些能理解了。   姜憬淮仍旧不肯相信,“怎会呢?如果你真如同你自己口中那般不堪,渊亭那样的读书人又怎么会看上你?”   “因为他家里穷,穷得揭不开锅,娶不上媳妇的那种。”南锦屏好笑道:“他除了读书,在村人眼中一无是处。偏偏读书又不好,之前连县试都考不过,学堂的夫子曾说,温故若能考中,母猪能上树。”   “荒唐!身为夫子怎能说这种话,简直往为人师!”沈清和气的想骂人,夫子哪是骂的邴温故啊,这是骂他呢。邴温故这个第一都被如此侮辱,那他这个第二呢!   “可是这说不通啊。邴家有邴温故在,邴家能缺钱?他会制作万花筒,手握有琉璃制作方法。旱灾就能搞出飞机和人工降雨,你告诉我,他能缺钱?”   南锦屏想到梦中似真似幻的情景,恍惚瞬间,回过神,“这也是温故和村中人一直说我是福星转世的原因。温故同我成亲后,就似突然开窍一样。读书也好,赚钱也罢,仿佛一夜之间就无师自通了。”   沈清和望着南锦屏沉思,“此种命格,我曾听闻过。你若生在汴京城,定然是各大世家争强的夫郎。”   南锦屏笑道:“幸而我没有出生在汴京。”   “为什么?”沈清和不解。   “终究不过笼中鸟罢了,只不过笼子金贵了些,兴许是黄金和珠宝打造。”南锦屏道:“他们都不会如温故待我之心,我若想飞,温故只会给我造翅膀。永远不会阻挠和打压,只会想我非得够不够高,安全不安全。”   这话,沈清和和姜憬淮没有一个反对。   “如此说来,汴京城中众世家子弟都不是好人选。纵然高官厚禄,却不会给你自由。”沈清和叹道。   “我相信温故,高官厚禄与温故而言只是时间问题,他会比任何人都走的更高。”南锦屏信誓旦旦。   皇宫,展煜翻看手中的字典,双目中充满惊喜。   “渊亭才给朕一个大大的惊喜,转过年他夫郎又送朕一份礼物。”展煜笑道:“这字典可真是教化万民的好东西。只要有了他,学会拼音和偏旁部首笔画等,就算不认识字的人,都能看懂字了。”   太子笑道:“阿耶,钦天监曾言邴大人乃突现的将星,如今看来,该是真的。”   展煜点头,“就是不知道另外一颗星怎么解释了。不过听钦天监说,它似乎比之前明亮了。想来可能不久也该来到朕跟前了,到时候朕跟前两颗将星,左膀右臂,天下安能不归顺。”   “恭喜父皇,贺喜父皇!”太子立刻跪下道。   “起来吧。”展煜心情大好,“邴夫郎确实有几分才华,难怪渊亭对其痴心一片。就连梅家的那个都看不上,至今不曾纳过二色。”   汴京城百姓就是有钱,几贯的字典一夜之间销售一空。   邴温故早有准备,把经厂刻录好的木块给南锦屏带来了。   所以当南锦屏带来的字典全部卖光,姜憬淮急的抓耳挠腮的时候,南锦屏把活字印刷术拿出来,再次把姜憬淮惊到了。   “这东西温故都能搞出来,你竟然告诉我当初他在村里穷的吃不上,我真不相信有这种智慧的人能落魄到那种地步。”姜憬淮道。   “这不是温故研究出来的,前朝就有这种技术,温故不过是从书中看来的罢了。”   姜憬淮相中南锦屏带来的东西了,想要留下,南锦屏自然不肯。这一套,匠人可是打了很久呢。   汴京城中事情告一段落,南锦屏就立刻返回吉县了。他走的时候,姜憬淮不放心,特意请了假,带了十几个禁军朋友护送南锦屏返回吉县。   姜憬淮毕竟有公职在身,请假出来不好耽搁太久,所以没做停留,当日就返回了。   南锦屏回来的路上就嘱咐过姜憬淮不要把他收了情书的事情跟邴温故讲,至于情书早就被销毁了。   南锦屏自以为藏得很好,却不知道爱人的眼睛就是尺。   邴温故拿着一张画问,“这是你在国子监收到的画,丹青不错,还原了我夫郎七分美貌和风采。”   “这画像比我本人好看,好吧?”南锦屏道。   “没有我夫郎本人漂亮。”邴温故说着把那张画在火苗上烤了烤,然后纸上凭空出现了一首诗。   邴温故勾唇,阴阳怪气,“轩慕无为。好一首藏头诗,我夫郎果然魅力出众,不过走一趟国子监,便能收获众多爱慕者呢。”   南锦屏瞠目结舌。   “你怎么知道这副丹青用火苗能烤出字来?”   “你没见过一根头发丝就能捉奸呢,这么明晃晃一副丹青,执笔人隔着纸倾慕之意都要流出来了。我若再看不见,这双眼睛挖了便是,同瞎子无意,留着何用?”   邴温故睨着南锦屏,似笑非笑,“夫郎,你现在最应该给我解释的是为什么会收爱慕者的丹青吧?”   “啊?”南锦屏傻掉了。 第133章 增产三成 圣人大怒   “不知道吗?”邴温故靠近南锦屏,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南锦屏脸上,南锦屏的脸红红的,不敢直视邴温故炽热得仿佛能将他烧着的目光。下意识躲闪着目光, 视线游移。   可是下一秒南锦屏的下颌就被邴温故两根手指钳住。   “夫郎,可是心虚了?”南锦屏看见邴温故双眸中自己清晰的倒映,有一瞬间晃神。   似乎从来邴温故眼中的他, 永远都是清晰的。   南锦屏像是受到了某种蛊惑,一口亲在邴温故唇上, “这就是我的答案。”   邴温故唇角的笑容越来越大,芙蓉帐暖,春宵千金。   接下来的日子邴温故个南锦屏各自忙碌, 一个忙于公事,建设吉县, 一个忙着在学校里教学。   转眼就到了再次秋收的时节,这一次对于邴温故也好, 南锦屏也罢, 甚至整个吉县而言, 都是一个重要的节点,所有人都在屏息期待着。   “大人, 一石三斗四升。”称重的人手都是抖的,险些拿不稳称, “足足比去年一亩地收成多了三成多。”   “大人,三成多,不是两成多啊!”丛林声音颤抖,整个人处于极度亢奋中。丛林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现在收的就是他家的地。   “我家一共八亩地, 今年收了十石七斗二升。”丛林兴奋地大叫着,“差一点就多了三石!”   高兴的不止丛林一家,几乎所有种杂交粮种的人家这会儿都在欢呼。   “我就说跟着咱们邴大人的脚步走准没错,哈哈哈哈,增收三成粮食,不是两成,而是三成。”   同样因为用了邴温故杂交粮种而大丰收的农人哈哈大笑道:“我敢肯定,当初邴大人一定知道粮食能增产三成,而不是两成,他准是故意少说的。”   农人们大笑着,欢呼着庆祝丰收的喜悦。   有人欢喜,有人愁。   王老头一家都要气死了,按理说今年整体收成和去年一样,算不错了。   但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同村人,种了杂交粮种人家,都至少增产三成粮食,有的伺候好的一家,每亩地都能增产三斗四升。   王大郎气的想骂人,“咱家若是不符合条件就算了,可是咱家明明符合条件,家中男孩女孩都去县学读书了。大人都亲自把那杂交粮种送上门来了,结果生金蛋的母鸡就这么生生被你们给推出去了。”   一向在家中大家长一样存在的王老头蹲在地上一声不敢吭。现在全家人都在埋怨他,他也知道因为自己的固执给家里造成了重大损失。   王二郎气道:“前些时候你还在家念叨什么女娘读书没用,还不如回家早早嫁人。   合着你是没睁开眼睛看外面的世界吗?你看看无为先生,人家就是双儿,就因为读书识字,不用出苦大力。写话本子就能赚大钱,前些日子还编撰了字典,圣人亲口夸赞那是教化万民的书籍。   如今人更是在县学讲史,一堆未来的状元郎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鞠躬喊老师。”   王二郎的娘子没忍住道:“便是我家三娘学习成绩不好,可是在县学她能学到女红。   如今才不过一年,她的刺绣已经有模有样了,甚至刺绣还得过奖学金。   教女红的女夫子说过,如果三娘能继续学下去,将来必定能在女红方面有所建树。   我听闻好的刺绣作品,一副就能价值千金。就这你竟然整日嚷嚷着要三娘回家嫁人,还是嫁给你那个结拜兄弟家好吃懒惰的闲汉。”   这些事情王二郎娘子憋在心中已久了,今日真的实在忍不住,不吐不快了。   “那个闲汉连书都没读过,哪里配得上我家三娘。我家三娘可是读过书的女娘,至少也要在县学里找同样读过书的小郎君,才算匹配。”   王二郎道:“阿耶,以后叫家中娘子不要读书之类的话,你就不要说了。”   王三郎跟着道:“读书肯定有好处,没好处的话,邴大人那般智慧的人物能让他夫郎读书。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哪里能有邴大人那样长远的目光,眼前一亩三分地尚且看不明白,就不要质疑邴大人,跟着他的脚步走就是了。”   因这一收成事,无形之中推翻了许多老年人大家长的模式,就因为他们固执己见不肯跟着邴温故的政策走,导致家里没有种到杂交粮种,无形之中形成了损失。甚至有些村人闹起了分家。   “分家,我不管这家必须得分。当初我就说送家里小娘子读书,好换杂交粮种,你们两个老的就是不肯。好话说尽都不行,现在好了吧,一年少了多少收成。”   另一边同郭三郎家换了粮种的郑六郎家里今年大丰收,全家人都在赞叹郑六郎聪明。   而同郑六郎家里喜气洋洋不同的则是郭三郎家。   郭三郎家粮食同去年相比倒没有减产,但问题是别人家都增产。   郭三郎娘子不禁埋怨道:“你说你咋想的,就为了那一点钱,你就把杂交粮种推出去了,现在好了吧。”   郭三郎被全家人埋怨地受不了,猛地站起来,“我去衙门里找就是了。”   郭三郎半路上遇见视察的邴温故和丛林,就把事情跟丛林讲了。   “大人,这位农人说,他家地里种的就是咱们去年的杂交粮种,结果并没有增产,同去年收成一样。”丛林同邴温故汇报。   邴温故瞥了一眼郭三郎,几乎立刻就认出这人是谁。这不就是那个不服气吴娘子做管理人,被他撵走的那个吗?   显然吴娘子已经认出郭三郎,她想跟邴温故汇报。但是奈何离邴温故有些距离,若是直接走过去,太显眼。就偷偷跟南锦屏讲了,南锦屏又跟邴温故讲过。   邴温故道:“此人品行不端,正好给他一个教训,算是杀鸡给猴看。”   几人一起来到郭三郎家的地,郭家人看见邴温故他们这么多人就心虚了。   “三郎,邴大人怎么还亲自来了?邴大人那样聪明的人,会不会瞧出问题?”   郭三郎这会儿心里毛毛的,他也没想到这么点小事能惊动邴温故。他本来想着使点钱买通衙吏就是了,邴温故跟来这招就彻底行不通了。   邴温故在庄稼地里走一圈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他没说破,而是对吴娘子道:“你是项目负责人,你去看看问题出现在哪里?”   吴娘子在庄稼地里认真走了一圈,回来肯定道:“大人,这不是咱们发的杂交粮种。”   郭三郎没想到一眼就被识破,他咬牙道:“这就是我从衙门里拿到的粮种。”   吴娘子肯定道:“我研究出来的粮种我知道,它不长这样。”   邴温故对丛林道:“这村中可有其他人没分发到粮种,却粮食增产的人家?”   丛林立刻带人去问,并且把郑六郎带来。   郑六郎是个识时务的,压根没挣扎,就把郭三郎交代了。   “大人,我可没违法,我跟郭三郎交易都是他自愿的,我可没有强迫他。”   “郭三郎,我记得本官发放粮种的时候曾经明确规定只能用于自家耕种,不能买卖,更不能不种。”邴温故冷冷瞅着郭三郎,“否则赔偿粮种钱,并且没收地里全部收成。”   郭三郎双腿一软,直接给邴温故跪下了。他曾经犯在邴温故手里,知道他是怎样一个绝情的人。   郭家补交了粮种钱,并且被没收了全部收成。   杂交粮种的事情在吉县周边造成轰动,几乎所有农人都来吉县打探消息。   邴温故第一时间开了一家官办粮铺,铺子里卖的就是百姓们杂交粮种收到的可留作第二年耕种的粮种。   同时颁布法律,“吉县百姓买杂交粮种,需要家中男孩女孩全部读书,并且成人参加村中举办的扫盲班。然后方可买杂交粮种,且每斗比正常粮种多三文钱。至于外县人员买粮种,没有读书限制,但每斗杂交粮种比普通粮种贵十文。同时规定杂交粮种不可食用,一经发现罚所食粮种价钱十倍。”   邴温故这样做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尽快令吉县百姓家家户户都能种上杂交粮种。   吉城新上任的知府自然收到消息,这是一个识时务的,没敢拿乔的召见邴温故,而是亲自来了一趟吉县。   “邴大人。”邴温故身上如今有圣人亲口封的五品官,比吉城知府官职高,所以吉城知府得反向邴温故行礼。   邴温故大大方方受了这礼,吉城知府没任何异色,同邴温故一样坦然。   “邴大人这就不够意思了,好歹你吉县也在我吉城之内,怎么都算手足兄弟,怎么自家兄弟来卖杂交粮种,还要贵上十文钱呢。”吉城知府亲近的调侃着。   邴温故实话实说,“本官得要政绩,待吉县百姓家家户户都能种上杂交粮种那日,本官就不管控杂交粮种的价钱了。”   吉城知府听后没有不高兴,反而大笑。   “这可是继飞机和人工降雨之后,又一伟大功绩。邴大人实在无需担心你的政绩不够出色,想来凭借这两项政绩,大人任期满后,定然会调任回京。”   邴温故微微颔首,并不多言。   吉城知府道:“如此了不起的功绩,本官必然会为邴大人上书圣人,请封的。”   “多谢。”邴温故随意道。   邴温故当然不会等着旁人给他请功,实际上他自己早就写了请功的折子送去汴京城了。   原来邴温故是没有直接上奏折的权利的,但是上次功绩后,圣人特许了。邴温故写的奏折不用经过审查,直接就可呈到御案前。   吉城知府为了杂交粮种而来,最后一粒粮种没得到,价钱也没谈拢,无功而返。   路上,师爷问道:“大人,你对邴温故是不是太过客气了?他不过是你辖下的一个县令,那杂交粮种你完全可以命令他降低粮价。”   吉城知府看了师爷一眼,“你不是蠢人,怎么说这种话。邴温故如今圣人面前的红人,这些功绩谁也夺不去。好在他是本官治理下的官员,他的政绩,不管如何,总有本官一份。这就够了。至于其他,本官还不想步前面那位的后尘。”   早朝上展煜对百官发了好大一通火,百官战战兢兢,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展煜骂够了,终于给了百官解释。   “你们这群废物,区区一个吉县就让你们头疼数年,谁也解决不了。好似天都要塌了似的,逼迫朕写什么乱七八糟的罪己诏。”   这个仇,展煜到现在还记得呢。   “结果你们都睁大你们那大大小小的眼睛给朕好好看看,渊亭才去便造了飞机,实现了人工降雨。今年更好,渊亭直接改良粮种,使其增产三成,三成!”   满朝文武百官听到皆哗然,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听错了呢。   “你们自己说的,跟渊亭比,你们一个个是不是只会张嘴吃白食的废物!!!”   展煜越骂越解气,“既然都是废物,以后就给朕当个老老实实的废物!别动不动就叫唤一些狗言狗语!” 第134章 舌战群儒 请封   “传朕旨意, 宣邴温故携粮种进宫。”   邴温故早就料到圣人会宣他进宫觐见,上次是圣人亲自前来,这次圣人断然不会再来。邴温故已经做好准备, 离开的时候交代好褚宏宇杜永浔二人,便带着南锦屏,由丛林护送上京。   当邴温故出现在朝堂之上的时候, 文武百官眼中皆是打量。当初邴温故被外派出京,还是吉县那个鬼地方, 所有人都以为邴温故定然回不来了,说不定还会被贬官。可是谁又能想到不过两年的时间邴温故又重新站在朝堂之上,还是以这样风光的姿态。   “爱卿, 许久不见,近来可好?”展煜态度温和, 看见邴温故笑的脸上仿佛能开出一朵菊花。   反观邴温故神色淡淡的,一如当初圣人突然派他离京时那般, 无悲无喜。   “托圣人之福, 臣一切皆安。愿圣人同臣一样, 身体万安。”邴温故即便口中说着祝福的话,语调也没什么起伏。并不会显得谄媚, 反而透着一股荣辱不惊的劲。   展煜眼中流露出欣赏,“若是朕这朝中的文武百官都能如爱卿这般少言多干实事, 朕必定大安!可惜都是一帮只会光打嘴炮的废物!”   “臣等惶恐!”   文武百官齐刷刷跪了一地,只有邴温故孤零零地立在中央,十分突兀。   有的朝臣朝着邴温故的方向瞄了一眼,立刻又低下头去。   展煜上一刻还对邴温故笑,下一刻就对群臣板起脸。   “惶恐有个屁用,朕不要你们惶恐, 朕要你们干实事。不求你们如渊亭一般一年创造一个奇迹,一生创造一个总行吧?”   “臣等惶恐!”群臣再次磕头道。   “惶恐,惶恐,除了惶恐,你们还会说个屁!”展煜大骂,“回去都给朕埋头苦干,每人给朕搞出一件如渊亭这般的实事,搞不来的就收拾包袱给朕滚蛋。”   “臣等惶恐!”   展煜不耐烦听,笑眯眯问邴温故道:“不知道爱卿给朕带来了多少杂交粮种。”   “两石。”邴温故道。   两石?   跪在朝堂上的大臣们偷偷瞟邴温故,心中暗自嘀咕这小子飘了啊。圣人要杂交粮食,他就带了两石来!   若是换成他们,把整个吉县的杂交粮食都带来又能如何?   只要哄得圣人高兴,分分钟离开那个穷地方。   “两石?”展煜对邴温故正在兴头上,并没有大发雷霆,反而玩笑道:“爱卿吝啬了些?”   “非也。”邴温故不卑不亢,解释道:“并非臣吝啬,而是初时杂交粮种乃是本官实验基地产出,实验基地田地有限,所得杂交粮种有限。吉县百姓只有少部分人才能得种杂交粮种,今年虽然丰收,但是所得却仍旧不够吉县百姓家家户户都种上杂交粮种,所以臣才只带了少部分来。”   展煜听后圣心大慰,“爱卿果然不负朕之期望,确实是一名爱民如子的好官。”   展煜望着跪在朝堂之上的百官更加不顺眼了,“想必若是换了你们恨不得把百姓们手里的杂交粮种全部搜罗来讨好朕,哪里管百姓来年还有没有粮种种!”   展煜手指一一点过,“你们自己瞅瞅,这就是你们同渊亭的不同,你们只道朕喜爱渊亭,这样一心为了百姓的朝臣,朕如何能不喜爱!”   “臣等惶恐!”   百官们搞不明白,吝啬的明明是邴温故,怎么挨骂的却又成了他们。   “臣将负责杂交实验的人员都带来了,圣人可要见见他们?”邴温故开口请旨。   圣人颔首,“朕还真要见见这些能人异士。俗话说行行出状元,果真如此。”   太监把早就在宫外候着的吴娘子等人带进来。   文武百官都翘首以盼,企图一睹这些人的风采,结果一眼就在一群人中看见了穿女装的吴娘子。   吴娘子平时在吉县的时候,为了种地方便一直都穿短打。今日觐见,本来就想穿男装来着,但是邴温故却特意建议她穿了女装。   吴娘子虽忐忑,但是邴温故建议她穿罗裙,吴娘子便穿了罗裙。   “那个女人是谁?”户部尚书指着吴娘子,“怎么这些人中还混了一个女人?”   “莫不是这是邴温故的娘子,他这是企图令他娘子在圣人跟前露脸来了?”不知道是谁稀里糊涂来了这么一句。   “不是,邴温故的夫郎是位双儿。”   “那是他相好的?”   朝臣对于队伍中出现的女子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大得吴娘子都能听到了。   吴娘子不自在的动了动,低着头,塌着肩,不像是来接受荣誉,反倒像是来挨批的。   邴温故上前一步,“圣人,他们便是臣杂交实验的研究员。”   “尤其是第一位这位女子。”邴温故大声道:“请允许臣着重为圣人介绍下,这位女子乃是吴娘子。她是杂交实验主负责人,其他人皆是她的副手,杂交实验项目由她一手主抓,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杂交实验今日的成果!”   朝臣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户部尚书年过花甲,思想最是老派,他几乎下意识脱口道:“这成何体统,女子怎可混迹在男人堆里,那岂不是风尘女子的作为?这是败坏风气,□□之始!”   “这位大人的话,倒叫臣想起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的一句话,‘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体,立刻想到□□,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邴温故道:“可见人心若是脏了,看什么都是脏的。”   “噗嗤!”   有人没忍住乐出声,太子也忍着笑摇头,邴温故这嘴是真毒啊!   展煜眼中闪着笑盈盈的光,他这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最擅长的就是打嘴仗,他倒要瞧瞧邴温故对战这些老头究竟谁赢谁输。   “你,你……”户部尚书指着邴温故的手指头都哆嗦了,“竖子而敢?那些话恐怕不是你看来的,而是你专门杜撰来骂老夫的。”   邴温故转首,“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下官说你心有龌蹉,所以看什么都是龌蹉。你看其他同僚,心中干净,就没一个人往这方面想的。说来下官观大人有花甲之年了吧,按理说早该不行了,怎么还净想那种事情。还是说正因为不行了,所以才常常想?”   “噗……”   “噗嗤……”   “哈哈哈……”   偷笑的都是文臣,不管不顾放声大叫的则是同文臣不对付的武将。   “呦,我说户部尚书,你这就不行了啊。想我如今也六十了,虽不能再为圣人征战沙场,但是夜里满足妻妾尚且不成问题。啧啧啧,果然文人就是虚啊……”   “匹夫,户部尚书可不能代表所有文人,他不行了,那仅仅只是他不行了,我们可是行得很。”   果然男人一旦扯到行不行上就破防了,整个朝堂顿时吵成一锅粥。   展煜笑眯眯的看着大臣们吵的脸红脖子粗,眼瞅着就要打起来了,腹□□:“太子,你看今日朝堂多热闹,众位老臣多活泼,重拾昔年风采啊!”   “邴温故,本官告诉你,有本官在一日,就不许你祸乱朝堂!”户部尚书于一片胡乱中颤声道。   “你在给下官扣帽子吗?”邴温故冷冷道:“可惜了,下官不吃这套。下官且问大人,大人口口声声女子不能同男人一起干活?如果吴娘子不负责杂交实验,那么请问能令粮食增产三成的杂交粮种哪里来?”   “靠大人满嘴的礼义廉耻仁义道德吗?如果靠大人这张假仁假义的嘴,那么下官想大庸百姓早就衣食无忧了,何至于吉县在下官去之前还闹什么灾呢!”   邴温故步步紧逼,“还是说在大人心中,天下百姓能吃饱饭,却比不得大人口中男女不能在一处干活来的重要?那么下官倒要问问大人为官为的什么,大庸百姓,还是你心中那点子微不足道的男尊女卑?”   户部尚书节节败退,说什么都不对。   “大人,下官问你话呢?究竟是百姓重要,还是你那点子心中可笑的男尊女卑重要?”   户部尚书被逼得恼羞成怒,“大胆,吉县县令,你怎敢同本官如此讲话,你这是以下犯上!”   “放肆!”展煜大怒,“户部尚书,朕尚且还在呢,你竟敢口出狂言,朕看你才是以下犯上,不把朕放在眼中!”   “臣,臣不敢!”户部尚书吓得立刻磕头。   “户部尚书,渊亭问的就是朕想问的?朕等着你的答案呢?到底是朕大庸的百姓重要,还是你那卑微的身为男人的自尊心重要?”   户部尚书面红耳赤,备感羞辱,紧咬嘴唇不答。   “回答朕!”   户部尚书道:“百,百姓。”   “亏你还知道百姓重要。”展煜冷笑。   邴温故对圣人拱拱手,然后转头看向户部尚书,“大人瞧不起女子,那么下官请问,吴娘子尚且能研究出来杂交粮种。可连杂交粮种都研究不出来的大人呢,岂不是连大人瞧不起的女子都不如?”   户部尚书冷冷回视邴温故,邴温故不避不闪,二人视线交锋,互不相让。   展煜嗤笑,“以朕看,他不如吴娘子多矣,吴娘子能让朕的百姓吃上饱饭,他能干什么?满口仁义道德,朕的百姓吃这些空话大话就能饱腹吗?”   群臣噤声,见圣人大怒,皆不敢言语。   邴温故此时对圣人请求道:“圣人,臣恳请圣人赏赐吴娘子等人。好叫天下能人异士知道,圣人爱才惜才广纳天下贤士,不拘出身。只要有真才实学,便是女子尚且重用。到时候天下贤士归一,安愁我大庸不千秋万世!”   “赏!”展煜道:“有功之人,朕就赏。功过从不以性别而论。”   “吴娘子等人入户部,赏金百斤、绢布十匹……”   “吉县县令,中散大夫邴温故加封从四品太中大夫,赐金三百斤、红珊瑚一对、如意珍珠摆件一对、翡翠……”   展煜又赐下一堆好物,对邴温故而言最重要的还是官职的晋升,虽然是寄禄官,有名无实,但可以狐假虎威,不必见了什么芝麻官都得行礼作揖。   “臣等谢过圣人。”邴温故同吴娘子等人一起拜谢圣人。   众人起身后,独留吴娘子留在原地。   “圣人。”吴娘子大着胆子道:“臣,臣请求圣人准许臣跟随邴大人回吉县继续研究。”   户部尚书要气疯掉了,比起他户部进入一名女吏,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这女子竟然嫌弃他!宁愿追随邴温故回那个穷乡僻壤,都不去他的户部!   “你可是不愿意为圣人办事,只愿意追随邴温故?”户部尚书一张嘴就是扣大帽子。 第135章 招摇 一心为民   吴娘子心脏砰砰直跳, 有种下一瞬间就直接从嗓子眼里蹦出去的错觉。   吴娘子心思剔透,她知道邴温故特意在圣人跟前着重介绍她,并且只介绍她。不仅仅因为她工作能力, 更多的还是因她女子身份。大人因着他夫郎的缘故,对这世间所有女子和双儿都多了一分怜惜。   邴大人帮她,不管怎样她都不能反将邴大人陷于不利境地。   吴娘子拼命在心中告诫自己要冷静, 一定要冷静。只有冷静下来,才有对策, 她才能帮到邴大人。   吴娘子偷偷深吸两口气,再瞄一眼邴温故。发现邴温故神色如常,并不见慌乱, 不知怎地,她的心也渐渐冷静下来。   展煜眉头微不可查地簇着, 刚要说什么,却听吴娘子开口了。   “大人何故问出此话?”吴娘子把脊背挺的直直的, 目光清正, “下官虽然没读过几天书, 却听过一句话,叫做‘普天之下, 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吴娘子说到这里, 对着圣人拜了拜,“整个大庸都是圣人的,大人同邴大人同样都是圣人的臣子,为圣人效力。至于下官追随邴大人还是大人,不过是个人选择,端看下官更信服哪位大人的品行罢了。怎么从大人的嘴里说出来似乎吉县已经不是圣人管辖, 大庸领土了?不知大人这是何意?”   “泼妇,莫要胡言乱语!”户部尚书没想到吴娘子竟然在朝堂之上,当着圣人的面敢反驳他不算,还敢反将他一军,“牙尖嘴利,颠倒黑白!”   “大人又何出此言,难不成只许大人给下官定罪,却不许下官反驳吗?幸而大人不掌管刑狱,否则不知道要造就多少冤假错案!”吴娘子继续道。   “你……邴温故,这就是你带来的人,果然近墨者黑,此妇人同你一般都是擅长颠倒黑白的人。”   吴娘子此时再次叩拜圣人,“圣人已看到大人的态度,对臣存有很大的偏见。此时还未离圣人的眼皮子底下,大人就一口一个泼妇,丝毫不尊重臣。如此臣怎敢去大人收下做事,恐怕到时候臣提出什么意见,不论对错,大人都只会反其道而行。臣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只想好好搞研究,提高粮食产量。令天下百姓皆有粮可吃,再无饿殍。”   圣人眼神冰冷地瞥着户部尚书,“莫说吴娘子不愿意追随你,便是朕此时也不放心把吴娘子交到你手上。”   “圣人,臣……”户部尚书忙要解释,圣人却不肯听了。   “不必多言,多干实事。朕把除却吴娘子之外的所有研究人员全部交给你了,这一次你手中可掌握了几近所有杂交实验研究人员,希望你能比渊亭早日出研究成果,否则你可真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废物了!那便趁早给朕收拾包袱滚蛋!”   户部尚书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是,臣必不辜负圣人若望。”   展煜转头看向邴温故,“既然吴娘子信任你,朕就把吴娘子交到你手上了。希望你二位不会辜负朕的期望,再创佳绩。”   “臣领旨。”邴温故道。   “臣领旨。”吴娘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跟着邴温故有样学样。   圣人瞅着吴娘子忽然问道:“朕观你说话,不像是没读过书的模样,莫非你曾读过书?”   “圣人有所不知,臣之所以能读书识字,一切皆因邴大人。”提到这个吴娘子满心都是感激,甚至克服了回禀圣人的恐惧和紧张。   “邴大人到了吉县后,开展了很多惠民政策。其中就包括免束脩和扫盲班,臣就是参加了扫盲班才有机会读书识字。”   “很有想法。”展煜笑道。   吴娘子继续夸赞道:“邴大人的夫郎无为先生也很有爱心,无为先生携他的万花筒铺子每年都会为吉县捐上几万贯钱用于建设吉县。”   “哦,如此说来,无为先生倒是一个大义之人了。”展煜笑道。   邴温故骄傲道:“圣人算是夸奖对人了,臣的夫郎是一位品行学识皆出众的人。就在数月前,臣夫郎独立编撰的字典出版了,那可是教化万民的好书啊。臣夫郎还曾受到邀请去国子监讲学,那里的学子同臣夫郎论史,皆败北,折服在臣夫郎的风采之下。臣夫郎如今在吉县县学讲学,同僚和学生们都敬佩有之……”   展煜初时还很有耐心,可是越听下去越不对劲,展煜总有一种感觉,若是他不打断邴温故,邴温故能滔滔不绝讲上一天。   “渊亭提起夫郎,整个人都变了。再不是那个冷酷毒舌的爱卿了,话滔滔不绝,整个人眉飞色舞。”展煜笑着调侃道:“朕算是看出来了,渊亭当真很喜欢你夫郎呢!”   邴温故半点羞涩的意思都没有,“臣一直是个实话实说的老实人,之所以提起臣夫郎就有很多话讲,不过是因为臣夫郎真的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展煜直接乐出声,他今日算是初见识到邴温故有多痴迷他夫郎了。   “圣人,臣请圣人下旨修路?”邴温故突然道。   “修路?”展煜略微沉吟道:“你想修吉县通往汴京城的路?”   “是也不是。”邴温故道:“臣想修一条特别的路,这条路不是普通的路,但是臣可以保证,这条路修出来后,圣人可以凭借此路赚回数倍修路钱。”   “哦?”展煜道:“爱卿既想给朕惊喜,朕便不问了,等着瞧就是了。想来爱卿应该不会让朕失望才是。”   “臣一定不负圣望。”   朝会散了,户部尚书带着研究员回到户部。户部官吏,消息灵通的,已经知道朝会上发生了什么。   户部尚书叫来户部侍郎,吩咐道:“你给这些人安排最肥沃的上等良田,需要什么农具就给他们最好的。本官就不信了,本官什么都有最好的还能搞不过那个乡下出来的土包子。”   邴温故带着吴娘子返回驿站,驿站之中吴耀祖知道吴娘子已经挂职在户部差点没乐疯掉。对于吴娘子不愿意待在户部,仍旧要继续追随邴温故,吴耀祖非但没有反对,反而表示大力支持。   圣人召见后,邴温故等人就可以立刻离开了。不过邴温故没立即走,而是在汴京城又停留了几日。   这几日都是让南锦屏出门交际,巩固之前在汴京城打下的基础。   不得不说字典真是个好东西,字典的编撰让南锦屏在文人圈中有了一席之地。走到哪里,都有人恭恭敬敬喊一声先生。   待南锦屏交际过后,邴温故才待人返回吉县。   这同时,姜憬淮带着一队禁军带着圣人亲笔写下的一心为民四个大字浩浩荡荡来到上河村。   禁军的到来把县令都惊动了,县令亲自来到上河村,对姜憬淮拱手道:“大人前来上河村所为何事?”   姜憬淮坐在马上大喇喇道:“这里是不是吉县县令邴温故的故乡,本官奉圣人之命,护送圣人亲笔写下的一心为民四字牌匾,还不快让邴家人出来接旨。”   邴家哪里还有什么人,只剩下邴二娘在邴家看家。   这会儿邴二娘被赶鸭子上架推了出来,邴二娘同邴家其他人不同,她没读过书,更没见过世面,看见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姜憬淮就吓得两股战战,纳头就拜。   姜憬淮哪能真让邴二娘拜成了,大喝一声,“停,停,停。”   邴二娘被吼的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吓得脸都白了。   姜憬淮也意识到邴二娘同邴家其他人不同,他缓和语气道:“这块牌匾非常重要,邴家可还有其他人在?”   邴二娘老实摇头。此时邴三郎就站在邴二娘身旁,邴二娘不可能看不到他,但是邴二娘却还是没提他。   姜憬淮一拍脑门,“是了,邴大人举家迁移去了吉县,祖籍本身也不是这边的,不过后来逃荒到此才落了脚,没有宗亲实属正常。既然如此,这块圣人亲笔的牌匾就不能放在这里,还是得送往吉县才行。”   里正双眼直勾勾盯着牌匾,听到圣人亲笔,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里正觍着脸道:“不管怎样,邴大人都是咱们村子里走出去的。虽说在村中没有宗亲,但是咱们同邴大人乡里乡亲这么多年,看着邴大人长大,也算长辈,半个宗亲。不如大人就把这块牌匾放在咱们上河村吧,村里一定会把牌匾好好供奉起来。”   里正都能想象他们村子要是有这样一块圣人亲赐的牌匾该有多么威风,从此以后他们村里人出去都得高人一等。村中人说亲,只能往高处找,再没往低处走的可能。   姜憬淮假做思索,“里正这么讲,倒也并不道理。若是邴县令同村里交好,这块牌匾留在村里给村子沾沾喜气倒也无所畏。邴大人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好官,本性纯良。”   姜憬淮说到这里,自己差点没编下去。爱民如子倒是真,但是本性纯良什么的纯属无稽之谈。   “邴大人到了吉县,为吉县做了很多实事。比如免税收,比如为了吉县的孩子都能读上书,就免除县学束脩,连女孩和双儿都可以读书。成人若是有心上进,可以参加扫盲班读书,都是免束脩的。还有鼓励商业,增加百姓就业等等政策,实在太多了,我说一天都说不完。”   姜憬淮喘口气继续道:“总之邴大人是个大方的人,为了吉县百姓烧了不少银子。想来上河村作为培养邴大人的家乡,在邴大人出息后,应该得了不少好处吧。不如说来听听,若是邴大人真的那么在乎村子,这块牌匾留下给村中人沾光也不是不行。”   村里人一下子都傻了,事实就是邴温故当了官后,就好像完全忘记了上河村,连回来都不曾有过。更没为家乡做过任何一点实事。   县令也想要这块牌匾,实在是这块牌匾象征的荣誉太巨大了。   县令急得看着里正,期盼他能说出点什么,结果里正磕磕巴巴愣是一个字嘣不出来。   姜憬淮冷哼,“合着你们骗本官呢,邴大人压根同你们不亲近。说实话,是不是当初你们在村里欺负邴大人同他夫郎了?”   “没有,没有的事情。”里正磕磕巴巴道:“都是乡里乡亲……”   “别扯那些。”姜憬淮不客气道:“邴大人和其夫郎最是仁善,如果真对家乡有那么深的感情,就算鞭长莫及,捐些银子用于家乡建设总是有的。”   里正立刻就道:“不是邴大人和锦哥儿不愿意帮助家乡,实在是他们手头没那么多银子。”   姜憬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你在开玩笑吗?邴家和南家没有钱?难道你们不知道邴夫郎写一本话本子就能赚上百上千两。头些日子他独立编撰的字典一本就卖四贯多钱。”   “什么,字典不是无为先生编撰的吗?无为先生还在国子监讲学呢?”县令远离汴京城,但在汴京城中还认识一些人,所以听说了一些不精确的消息。   “邴夫郎就是无为先生啊,你们身为邴夫郎的同乡竟然不知道他的笔名?”姜憬淮夸张道。   上河村的人都傻了,不敢相信从前那个没人要的土里土鳖的小双儿如今竟然成了先生,还能编撰字典,去国子监教书。   这一件件怎么感觉假的一样呢。   “是不是搞错了?”瘸了一条腿,邋里邋遢,整个人比从前苍老了十岁不止的李氏问道:“同名同姓啥的?”   姜憬淮双目恶狠狠一瞪,“简直胡说八道,四品大员的夫郎是谁岂能搞错?”   县令道:“邴温故不是七品吗?同本官同级?”   “你怎敢直呼上官大名。”姜憬淮训斥道:“邴大人虽任职吉县县令,但因功绩,现在的官职已经是正八经的四品大员。”   县令都傻了,他自己就是县令,太知道升官的费劲了。他这县令都要干到告老还乡了,还没升,结果人邴温故不过二年成了正四品了。   县令意识到邴温故应该简在帝心,马上道歉。   姜憬淮道:“看来你们同邴大人半点不亲近,那便算了,这牌匾本官可不能留在这里。”   “大人,大人,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生养邴大人的地方。”   “生养?难不成你们拿银子养邴大人同他夫郎了,没有吧。”姜憬淮冷笑,“若是你们但凡对邴大人和其夫郎有半分善意,邴大人不会不回报家乡。”   “对了,刚才说一半。其实邴夫郎在汴京城还有生意,万花筒。这么说吧,一个万花筒成百上千贯钱。邴夫郎还有琉璃坊、经厂、书肆、茶馆,简直日进斗金。至于邴家有一条街的商铺,邴大娘自己有吃食生意。南家不用说了,好多间商铺,还有豆腐坊,油坊。”   “跟你们说多赚钱,你们都想象不到。这么说吧,邴大人同他夫郎住的寝房,窗户不是糊的窗纸,而是琉璃做的窗户玻璃,你们就知道二人多有钱。”   村民不知万花筒,可知道琉璃,那是话本子上才听到的宝物。有就发财了,几辈子挥霍不尽。结果邴家现在随随便便当窗纸用。   村人已经傻了。   “也就是说只要邴大人和其夫郎想,从窗户上取下一块玻璃就够你们整个村子的人家这辈子吃用不尽了。所以可见,邴大人和其夫郎,不是没有能力,单纯不愿意帮你们。偏偏二人很是宽和大度的人,所以只能是从前你们对他们不好,甚至苛刻。”   姜憬淮临走前对邴二娘道:“好心给你一个建议,本官若是你,必然立刻收拾包袱投奔邴大人。否认日后说不定就成了两个世界的人了,或许有朝一日,邴家人站在你面前,你都不敢相认。而你们的孩子,更是如此。”   邴二娘呆呆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村里其他人却在姜憬淮走后炸开了锅。   他们知道邴温故当了官,邴家南家日子肯定好过了。但没想到好过成这样,这哪里是好过,简直是奢侈。   “天啊,邴大郎,邴大人不是才当官就成四品了?”   “我看别人升官一辈子都升不了一级,邴大,邴大人怎么那么快?”   “没听禁军说嘛?之前传的沸沸扬扬的飞机和人工降雨就是邴大人搞出来的,解决了旱灾。最近又研究出了杂交粮种,令粮食增产三成。”   “邴大人之前在村里怎么没研究出来啊,那样咱们村里粮食不就能增产了。”   “那时候他都不种地,懂啥。”   “令我没想到的是锦哥儿,他这变化太大了吧。竟然从大字不识一下成了先生,还能出书了,国子监那是什么地方,他能去教书。那得什么学识呀?”   “还不是因为邴大人,若是不嫁给邴大人,锦哥儿哪有机会读书识字。”   “说来那会儿邴大人在村里可是说不上亲的老光棍,若是我把我家小娘子嫁给他,他必然乐坏了。兴许现在就是我家小娘子当那个劳什子的先生了。名下还有那么多生意,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你别做梦了,有人差点一步登天,就因为眼瞎摔下来了。”   村人耻笑李氏母女。   有人道:“话说回来,之前不都传锦哥儿福星转世,说不定是因为锦哥儿有福气,邴大人才走到如今这步。换个人,八成还不行呢。”   姜憬淮转道又去了吉县,把牌匾给邴温故送过去,并把他去吉县招摇的事情讲了。   南锦屏关心道:“圣人叫你送到祖籍,你转到送温故这里,圣人会不会怪罪?”   “不会的,这么点小事。再说一般这种牌匾都是送到宗族,给宗族的荣耀。渊亭在那边又没有祖宗,给村里干什么,让那帮子眼瞎的沾你们的光!”姜憬淮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他才不干这种仇者快的事。   “你上次虽然没多说在村里的事情,但是通过你寥寥数语,我就能想见你从前在村中受过多少刁难了。他们别想沾你光,渊亭也不会同意。”   邴温故颔首,“憬淮的做法深得我心,幸而憬淮把牌匾带过来了。不然我还得寻个理由要回来,更添事端。夫郎,他们从前对你的诸多刁难,为夫时刻记着,不敢忘记。不能报复,但也绝对不给他们沾光就是了。” 第136章 逼迫官员 求救   “我早就猜到了以渊亭的脾气必给你出气。”姜憬淮笑嘻嘻道。   南锦屏瞅瞅那个, 瞧瞧这个,最后摇摇头。   “憬淮,说实话, 你是不是事先同温故商量过,特意去上河村炫耀去了?”南锦屏怀疑地问。   “怎会,你不相信我, 还不相信温故吗?”姜憬淮下意识否认。   南锦屏很认真道:“就是因为我知道啊,温故就是这样的人。”   姜憬淮一哽, “不是,渊亭这还在跟前呢,你讲他坏话都不掩饰一下吗?”   “这算什么坏话, 夫郎分明是夸我恩怨分明。”邴温故还挺骄傲。   “不是吧,这也行。”姜憬淮无话可说, 做人能自我催眠到邴温故这个份上,姜憬淮也是服气。   “我是真没跟他商量。”姜憬淮放弃挣扎, “上次见面, 你曾言语过从前, 我便猜到你在村里过的必然艰难。温故还是读书人,一样过的不好, 只能是在村中形单影只,没有宗族, 否则绝对不可能受到刁难。   我就想着帮你们去村里炫耀炫耀,那些人从前不是瞧不起你们吗?那就让他们瞧瞧,你们如今多威风,偏偏这份威风他们本可以沾光,但就因为从前欺负过你们,愣是沾不上这份光呢。气死他们, 气的他们夜里睡不着觉!”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邴温故非常赞同地点头。   南锦屏看着两个一脸认同的男人,无奈了,“你们男人都如此睚眦必报。”   两个男人都不赞同,异口同声,“这叫做恩怨分明。”   南锦屏无语,“憬淮,你怎地学坏如此快,刚刚还不赞同温故呢,这会儿却又同他一样了。”   姜憬淮笑眯眯,他发现,邴温故这人若是气的不是他和表兄,还挺合他脾气的。   邴温故这块圣人亲笔所书的牌匾被他悬挂在府衙大堂,每当衙门大门大开,百姓们都能看到这块一心为民的牌匾。   姜憬淮护送的牌匾有两块,另外一块,上书巾帼不让须眉,也是圣人亲笔,那块是赏赐吴娘子的。   吴娘子收到牌匾的时候,都在街上造成了轰动,谁也没想到一个被仳离的女子竟然能收到圣人亲笔的匾额。如此风光,光宗耀祖啊。   这事造成的影响很大,很快就传到张三郎家里。   “你可不知道,吴娘子现在可威风了!她啊跟着邴大人去了一趟汴京城,回来后,圣人就亲书一块匾额特派禁军送来的。听说她在汴京城还得了不少赏赐呢。”   来人啧啧道:“你看那吴娘子自己一个人住着大宅子,还有二十亩地,手握大笔银子。不是我说,若她哪日改嫁,到时候这银子岂不是都成了他人的?”   张三郎和吕氏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算计。   “她是我娘子。”张三郎倔强道。   “你们都仳离了。”   “好女不侍二夫。”吕氏道。   母子二人此时心意相通,同家中人嘀嘀咕咕商量着,然后一家人浩浩荡荡向吴娘子家中走去。   张三郎跪在吴娘子家门口,声泪俱下,“娘子,从前都是为夫错了,现在为夫知道错了,愿意悔改,咱们重新在一起吧。为夫愿意重新下聘礼,八抬大轿迎娶你过门。”   吕氏狠狠掐了张小娘一把,“哭,给我狠狠地哭。今日不把那个扫把星哭的回心转意,你就等着我把你嫁给老鳏夫吧!”   张小娘这下不用装了,吕氏那一把拧的特别狠,直接把她眼泪掐出来了。   “阿娘,阿娘我好想你,咱们家离不开你,阿耶离不开你,张家离不开你。你回来吧。”   吕氏声泪涕下,“只要你肯回来,要我老婆子怎样都行。我伺候你好不好,以后咱家都是你说得算,什么都听你的,老婆子我洗衣做饭,种地喂鸡喂鸭,你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擎等着吃就行。”   不知道人总是忘性大,还是事不关己所以便可以胡言乱语,又或者是秉持着劝合不劝分的理念,总之很多人站在吴娘子家大门口指指点点。   “这女子太不像话了,她婆婆和男人已经如此卑微的乞求他了,她还要怎样!”   “谁家女人不干活,哪有让婆婆反伺候自己的道理。”   “搁在以前,这种女人都得沉塘,现在可真是倒反天罡,反叫男人和婆婆哀求她。”   也有人记得之前的事情,企图替吴娘子解释,可声音很快就被淹没。   张家人闹的如此大,吴娘子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偏偏此时吴耀祖在县学,她独自休假在家,吴娘子害怕得很。   外头的人砰砰敲门,张三郎问,“娘,人是不是不在家?”   “不可能,人都说了看见她进去了。”   “那他不开门怎么办?”   “撞开,她是你娘子,你怕什么!”   张三郎便找了东西撞门,撞了几下都撞不开,张三郎不耐烦了,直接翻墙进去了。   呼啦啦一帮人闯进吴娘子家中,这些人中有穷人有富人,许多看热闹的没见过这等豪宅,左顾右盼。有人甚至坏心的把宅子里吴娘子静心侍弄的花草和一些假山石弄坏。   吴娘子被张三郎拽了出来,吴娘子害怕道:“你要干什么,大人已经判我们仳离,你这是擅闯民宅,犯法的。”   吕氏无赖道:“什么犯法不犯法的,我儿子只是想挽回你的心。”   吕氏胡搅蛮缠,竟然直接给吴娘子跪下了,“我这个当婆婆的给你跪下还不成嘛。你就回来吧,咱家离不开你。只要你肯回来,我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吕氏瞪了张三郎一眼,张三郎跟着跪下,“从今往后,家里一切都听你的。你不高兴打我骂我都行,我绝对不还手。”   “阿娘,我想你,你回来吧。”张小娘跟着跪下,逼迫吴娘子。   看热闹的百姓中,有年纪大者,便倚老卖老道:“叫你婆婆和男人给你下跪,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不管从前如何,他们都这样,知道错了,你就跟着他们回去吧。”   “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你信我的,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你吃的饭比吴娘子吃的盐都多,那你口挺重啊,竟然没齁死,也是奇迹。”忽然人群中传来一声吊儿郎当的嗤笑声。   老头眉头倒竖,眼睛一瞪,怒道:“老翁今年五十有五了,比你父亲年纪都大,竖子怎敢同我这般讲话。不怕遭报……”   老头话顿住,众人看见,有一翩翩少年郎从人群之中走来。   他身着禁军服装,腰间别着长刀,他旁边一同走来的则是邴温故,后面跟着禁军和衙门的官吏。   刚才那个出声的老头看清怼他的少年郎是禁军,立刻缩着头闭上嘴巴,像一只老王八,恨不能原地消失。   姜憬淮斜眼乜老头,“本官会不会遭到报应不知道,但是本官知道你的报应来了!”   姜憬淮大手一挥,“来人,把吴府给本官围起来,所有擅闯吴宅的都给本官抓起来,一只苍蝇都不准放跑。”   禁军闻言立刻蜂拥而动,衙吏却一个没动,都在等邴温故的命令。邴温故点头,丛林才带人冲上去。   在吴宅外的百姓看见这情况,不由再往后退了退。在吴宅内的,全都不客气的被摁在地上。   有百姓不服气道:“凭什么抓我,我不过就是看热闹的。”   “看热闹,谁的热闹都敢看,谁家的大门都敢撞?”邴温故冷笑,“你们这热闹看的够大的。”   “不就是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有啥可牛气的。”有人不服气来了一句。   姜憬淮大笑,“谁说的,你们给他记下来,侮辱朝廷命官罪加一等,到时候邴大人审判的时候可多判几年。”   那人立刻叫冤,“没有啊,她不是朝廷命官,就是一个女人。”   邴温故指着吴娘子大门上悬挂的匾额,“哦,你们不知道吗?吴娘子去了汴京城得圣人赏识,已经入职了户部。”   “什么,女人怎么能当官?”   “你在质疑圣人吗?”姜憬淮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你想拖着一家老小上黄泉路,本官成全你。”   那人立刻闭嘴,瑟瑟发抖,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往下落。忽闻一阵骚味,竟然吓尿了。   邴温故没给那人一个眼神,对着张三郎道:“你很有种,朝廷命官的府邸都敢硬闯,真是嫌命太长了。”   张三郎都傻了,怎么,怎么吴娘子就当了官了?   “小人,小人就是想挽回娘子的,没,没想那么多。”张三郎吓死了。   “你家买不起镜子,还没尿吗?你自己撒泼尿,瞅瞅你那个窝囊样,再看看人家吴娘子,户部的官员,你配得上吗你?”姜憬淮讥讽。   那些实验人员全部入户部,都是小吏。吴娘子毕竟是项目负责人,同其他人一样当小吏不合适,圣人就给她封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小管事,勉强算个小官。   “擅闯官员府邸,威逼官员,张三郎主谋,在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从犯,全部带回去等候发落!”邴温故一声令下,吴宅内看热闹的人都被抓了起来。   那些人叫怨叫屈都没用,邴温故把人关进大牢之中。   张三郎和吕氏,直接判了三年,至于张小娘,被判了三个月,又令张家人拿罚银才放回去。   至于其他看热闹的百姓,跟着出言劝说吴娘子的,全部都算做从犯,判三个月。三个月到期,交一贯钱罚银领回去。不交钱的,就待够六个月,再放人。   这些人往常都是种多嘴多舌之人,平常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劝架。也不管是非曲直,一味劝女子忍让,这下好了,劝出事了。   他们自己后悔,家人埋怨,估计这下出去后,这辈子都不敢掺和别人家的事情了。   剩下那些单纯看热闹的,关了七日放回去了。   不过吴宅有大量花草和假山石被毁坏,这些谁也不肯承认。邴温故就命吴娘子统计多少钱,然后让这些人直接平均分摊赔偿了。   到最后虽然每人只摊了百来文,但到底是钱,心疼得不得了。后悔不该看进这个宅子看热闹,该在宅子外面。宅子外头的那些人,都没事,算做单纯看热闹的,只有进了吴宅的,才被抓起来。   不过这也把看热闹的百姓吓的要死,以后可不敢随便闯进人家中瞧热闹了。   这一闹之后,整个吉县顿时风气一清。再没人敢随意逼迫女子嫁人了,生怕搞不好被抓起来。   同时大家都在议论一件事,那就是女子也可做官?   这下再没人说女子读书无用了,又因杂交粮种,整个吉县六成女子和双儿都读书了。   姜憬淮待了三日,邴温故忙着公事,都是南锦屏陪着他玩,玩够了回汴京复命去了。   这日早晨,南锦屏同往常一样来到书肆,就被人拦住。   “无为先生,求你救救小妇人!” 第137章 仳离风潮 女子双儿初步觉醒   南锦屏一眼就认出跪在地上的母女二人, 他上前忙把人扶起,“我记得你们母女,那时我和温故初来吉县赴任, 曾在路上救……”   南锦屏见女人脸上露出窘色,就没再继续讲下去。   这对母女就是他们初来时,在路上碰到的那个被父亲卖给几个色中饿鬼的女孩, 母亲为了救她差点也被糟蹋。   “你可是遇到麻烦了?”南锦屏温声细语,“若是生活中有什么困难, 我能帮得上忙的会尽力帮你。”   提到这个,女人眼圈红了,“当初我们母子追随大人回来, 便回到张家落了脚。有大人种种政策在,倒勉强活得下去。这不今年杂交粮种使得吉县名声大噪, 很多人都知道了吉县。张家人也听说了,知道吉县现在日子好过了, 又逃回来了。可是他们一回来, 就把我们母女赶出来了。”   南锦屏听明白了, 这女子之前住的应该是前头那个夫家的房子。那时候前夫家一家在外逃荒,家里没人打理, 他们住就住了。   现在应该是知道吉县日子好过,又回来了, 就把女子撵了出来。   “那房子是你们夫妻二人成亲后买的,还是你夫家的房子?”   女人道:“夫家的。”   南锦屏摇头,“如此怕是难要回来。”   女人眼泪扑簌簌落下,“无为先生,没有房子,我们母女二人住在哪里?求你帮帮我们母女吧。”   南锦屏道:“家有家法, 国有国法。我送你去衙门那边报案吧,有什么冤屈,你都可以同温故讲,温故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谢谢无为先生。”女人对着南锦屏福了福身。   南锦屏带着人找到衙门,此时邴温故正在忙公务。抬头看见南锦屏进来,邴温故那张严寒似的冷酷脸庞,顷刻间春风细雨,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缱绻的温情。眼中嘴角含着浓浓的笑意,双眼仿佛只能看见南锦屏一个人。   邴温故直直朝着南锦屏走过去,“你今个怎么有空过来看我?”   邴温故伸手拉南锦屏的手,“你手上怎么这么凉,没有坐车来吗?汤婆子呢,怎么没抱着。你坐炭盆边上烤烤火,莫冻到了。”   左右都是衙吏,见怪不怪,发出善意调侃的笑声。   南锦屏害羞地低着头,轻轻推了下邴温故,“我找你有正事。”   南锦屏指了指女人,女人慌忙垂眸,低下头,对邴温故行福身礼。   邴温故精神力强悍,五感发达,记忆力惊人。他记得这对母女,并且一眼就认出来了,当时发生了什么全部历历在目。   “你找本官可是有冤屈要诉?”邴温故问道:“若是有冤,日后尽管来衙门里报案就可。”   女人咬着嘴唇,行礼,“大人,求你救救妾吧!”   女人哭着把一旁的小女孩抱进怀中,“大人,妾母女被从房子里赶了出来,无家可归,请大人为妾做主!”   邴温故沉吟片刻道:“本官对你的事情有些许印象,当时似乎是你前夫君要卖女换粮,后来你们母女被本官救下,本官还判了你仳离。”   “你说你被从房子里赶了出来,那房子可是从前你和你前夫君共同的房子?”   “是。”女子点头。   “房契是谁的名字?”   “他的。”   “当初买房子的时候,你可有出钱?”   “未曾。”   “你同你前夫仳离,他名下的房产便同你无关。不过你和他的女儿有继承权。本官记得你还有一个儿子,当时判给了前夫君,那么这房子便是两个孩子一人一半。”   女人越听眼睛越亮,她希冀地望着邴温故,“大人能帮妾要回房子吗?”   “这是本官分内之事,你既然来衙门里报案,本官身为一县之主,自当秉公办理。”   邴温故让人记录案情,备案后,带着衙吏,由女子领路直接找上门去。   张大郎看见自家门口忽然出现这么多衙吏匆匆跑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前头的女子。   “阿娘,你报官了?”张大郎皱着眉头,“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这本来就是父亲的房子,你都已经把父亲害死了,怎么还有脸强占父亲的房子?”   这时候屋里走出来一对苍老的夫妻,老妪边咳嗽边道:“她就是个没良心的,当初若是有良心,就不会为了一个死丫头片子非得告你阿耶。”   老头子恶狠狠瞪着女子,“一个死丫头片子卖了就能换够一家人吃的粮食,卖了就卖了。她非得告状,结果害的你阿耶死在押解的路上。”   张三的兄弟呸了一口,“你若还认你父亲,认张家祖宗,以后就不要叫这个女人母亲。”   “你走吧。”张大郎把头扭到一边不看女人,“我不追究你害死我阿耶的事情,但你也别想我认你。”   就在几人对话间,韩东家带着粮铺中的伙计过来收粮。   韩东家就是之前受赵玮海撺掇企图涨粮价的粮商之一,他一来看见邴温故,就好似看见了瘟神,恨不能掉头就跑。   “邴大人,小人这回可真什么都不知道。”韩东家双手举起,立刻解释道:“是这家人去粮铺找小人过来收粮,小人还特意问了,可是杂交粮食,他们说不是,小人才来的。”   邴温故点头,韩东家见邴温故没有为难他的样子,大大松了一口气。上一次的教训让他伤筋动骨,若不是吉县政策好,他可能现在都撑不下来了。   女子尖叫道:“那是我的粮食,是我辛辛苦苦种的,你们没有权利卖!”   张大郎满不在意道:“你还白住了我的房子两年,这些粮食就当作房租了。”   “大人,你说这房子有小娘一份的?”女子着急道。   张大郎不待邴温故出言,就看疯子似的看着女子,“一个女娘罢了,怎么能继承家中财产。别说咱家还有我这个男丁,就是没有,也断断没女娘继承的道理,应该归兄弟所有。没有兄弟者,那就是族中之物。”   “谁跟你讲的!”邴温故视线冰冷地看着张大郎,“本官怎么不知道大庸还有这条律法?”   张大郎对邴温故印象深刻,就是他判了他阿耶的刑,把人弄死在半路上。   对上邴温故,张大郎就怂了,他讷讷道:“都,都是这样的啊。”   “那就都违法了,你知道有谁可以指认出来,本官现在就能为苦主做主。”邴温故严肃道。   这张大郎哪里敢指认,这不是害人呢吗,这头他指认了,那头就会立刻把他除族。   “这房子既然是张三的,他生前又没同张小娘断绝母女关系,那么这房子就有张小娘一半。”   “凭啥,一个女娃子?”老妪不服气。   老妪才回吉县,还不了解邴温故之前种种铁血手腕。她不知道,围观百姓可知道,上次看个热闹罢了,多少人都受到牵连。没看他们现在看热闹,都不敢进人家院子里,恨不能离八丈远。   听到老妪竟敢用那种不客气的语气跟邴温故讲话,周围传来阵阵倒抽口冷气的声音。   老妪听到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双眼迷茫地朝人群中瞅去,眼里都是困惑之色。   “本官许久未听到有人质问本官凭啥了?”邴温故没生气不说,反而露出兴致勃勃之色,“凭什么呢?律法吧。”   邴温故指着粮食问:“这粮食谁强抢的?”   张大郎缩了缩脖子,退到老妪身后,老妪此时还不知道大祸临头,竟然梗着脖子道:“老婆子我扣的,怎么地吧?”   “抓起来。”邴温故直接道:“你们几个过去称重,估算价值,按照抢劫金额,该判多少年,就判多少年。”   女子忙道:“大人,妾还有三贯钱藏在家中。”   “你进去找下,看是否还能找到。”邴温故道。   女人进屋找了一圈,一无所获,她着急道:“没有,不在妾藏钱的地方,家中其他地方妾都翻遍了,没有。”   邴温故问:“钱呢?”   老妪光棍道:“不知道,没看见。”   “行,那就都把这三人都抓起来。”邴温故道:“够判个三五年了。没钱还,没关系,正好她带着孩子没地方住,可用房子抵了。”   衙吏立刻上前押人,老头老妪见动真格的傻眼了,不敢相信地看着邴温故。   张大郎则是大喊道:“钱真不是小人拿的,小人压根就没进过她的屋子。他们两个进去过,你们问他们要。”   老头子和老妪没想到孙子会卖了他们,他们虽然失望,却舍不得孙子跟他们一起受苦。   老妪低着头,“是我拿的,跟我孙子没关系,你放了他。”   邴温故摆手,把张大郎放了。老妪去院子中一口水缸旁挖了挖,挖出三贯钱来。   “这钱还她了,该放了我们了吧。”   “你听说抢劫后,把钱还了就无罪释放的吗?至多算你自首。”正好这时候,丛林评估粮食价格回来,大约三贯钱。   “六贯钱,徒一年。”   老头和老妪被带走,张大郎吓得怂成一团,对于房子分张小娘一半再无异议。   至于老头和老妪被关进大牢里听说了邴温故的铁血手腕后怎样后悔,都已经晚了。   转眼入了冬,邴温故一日回来的比一日晚,南锦屏问道:“怎么到了冬日,你反而忙起来了?”   邴温故笑道:“是好事。吴娘子和上次那位小娘子的事情在吉县闹的很大,引起了震荡。令许多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女子看到了希望,已经有很多女子生了反抗之心。   最近这两个月,已经有十对仳离的夫妻了,从前一年整个吉县不过这个数。”   南锦屏道:“仳离本身不是一件好事,我本不应该高兴。可我又深深的知道,如果不是这些女子在婆家日子实在太苦了,她们绝对不会选择仳离。”   “夫郎,你高兴是对的。这十位苦主比你想象的还要惨一万倍,其中一个女子的夫君酗酒,一次喝醉后生生把怀孕的她打到流产,致使女子此后再不能生育。   当时公婆皆在家,没一个出来拉架。全家都知道女子不能生育的原因,还骂女子是不能下蛋的母鸡。”   南锦屏听的拳头都硬了。   “还有一位女子夫君嗜赌,输的倾家荡产。后来输无可输,便开始典妻。她的妻子已经被他典给过三个男人,分别给三个男人生过一个孩子了。   现在女人人老珠黄,那些债主看不上女人,瞧上她十四岁的女儿。男人竟打起女儿的主意,企图把母女俩一起典当给一个债主,原因居然是这样典当,能多得一贯钱。”   “简直畜牲不如!”南锦屏气道。   邴温故点头,“女子不堪受辱,今日来衙门里报案。其实你不用生气,这些女子今日走出这步,日后不管什么日子,对于她们而言其实都是天堂。你应该替她们高兴,仳离于他们而言,那是重生。”   南锦屏这才感觉胸口那口气顺了很多。 第138章 蒸汽式火车 钢铁巨龙   之后的日子没甚特殊, 新年邴家热闹依旧,送礼的人更多了。   转过年就是春种,今年春种前, 吴娘子带人成功改良了杂交粮种,产量由原来的增产三成,提高到增产四至五成。   “大人, 这一次粮种怎么发放?”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丛林还是激动的满脸通红, “五成,可是原来地里产出的一半了,想到今年秋收时, 两亩地就能收三亩地的产量,小人就激动得不行了。”   邴温故道:“四成至五成之间, 不一定能有五成。”   “大人,小人还不知道大人嘛。大人向来不把话讲死, 说是有可能五成, 那基本就一定五成。除非那些懒汉或者不会伺候庄稼的, 否则都能增产五成。”丛林道。   对此,邴温故并无解释, 丛林说的是事实。他面对百姓,一向保守估计, 免得多生事端。   “今年粮种不用挨家挨户宣传了,只通知县学那边就好。”邴温故早就有计划了,“县学读书的孩子可去学正那里开具领取证明,百姓拿着领取证明就可来衙门领取二代杂交粮种。”   “还是去年的形式吗?百姓免费领取粮种,待秋收后,还领取数量同等数量的粮种就可。”丛林戳着手, 他家里孩子全部送去读书了,也就是说,他家今年也能种二代杂交粮种了。   邴温故颔首,“可。”   “大人,你真是好谋算。这下那些家中不愿意女孩子和双儿读书的人家一定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哈哈哈……”丛林幸灾乐祸。   “这只是其中一点。”邴温故想的更多,更深远,“读书的好处非一朝一夕,许多百姓没有那么长远的目光。家里孩子读书不上不下,拿不回来奖学金,看不到实际好处,可能就不让孩子们继续读下去。本官得让他们看到读书的好处,令他们在心底埋下这样的信念,他们就不会因为短时间内看不到回报,而让孩子们辍学了。”   丛林对邴温故拱手,敬佩道:“大人当真对得起圣人赐下的亲笔匾额,果真一心为民。”   县学里的孩子们都知道一代杂交粮种的好处,二代问世后,所有孩子都去衙门里开具领取证明。   “阿娘阿耶,咱家没种地呢吧?”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拿到领取证明就匆匆忙忙往家里赶。   “还没呢。我和你阿耶才把地收拾出来,寻思你们兄弟这几日也该放假了,等着你们一起搭把手。”孩子的母亲道。   邴温故开办县学的目的是普及教育,提高全民素质。并不是把孩子们一个个养的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所以每年春种和秋收,县学都会放假。孩子们全部都要回家帮家里大人种地,回来还要以种地为题作文章。   “太好了。”孩子听到家里人等着他一起种地没有不满,反而觉得理所应当。他们家已经同阿翁分家,现在这个小家中,平日里只有父母两个在家,孩子们都出去读书。家里那些地,只靠父母根本忙不过来。   孩子的耶娘不解,歪头看着孩子。   孩子这才从书包中拿出一张纸,若是以前夫妻两个看见文字,那真是字认得他们,他们都认不得字。可是自从邴温故颁布法令,只有参加扫盲班的才可以种杂交粮种,夫妻二人就都参加了扫盲班,认识常用字。   这会儿不用儿子帮他们念,他们拿过那张证明,自己就读了出来。   “二代杂交粮种领取证明,增产四至五成!”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   “天啊,去年还只有三成,今年就四至五成了。如此下去,是不是哪一年就变了十成,一亩地就能收从前两亩地的粮食?”   “如果放在从前,我会说你在做梦。可是放在现在,我只能说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邴大人当真神仙转世!”   “能在邴大人治理下的辖区生活,咱们真是上辈子积德行善,做了天大的好事了。”   拿到领取证明的百姓们喜气洋洋,拿着证明不停向其他人炫耀。   “哎呀,你家没有领取证明啊?”   “什么领取证明?”   “衙门研究出二代杂交粮种了,你们不知道吗?”   “不知道啊,衙吏没来村里宣传啊,你们怎么知道的。”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我给忘记了。衙门没宣传,直接通知的县学,只有家中所有孩子都读书的人家才能由家中孩子去县学学正那里开具领取证明,方能去衙门领取粮种。”   “我记得你家女孩多,就一个男孩,所以没让家里孩子去读书。难怪你家不知道了。”   这把那些没让家中孩子全部读书的人家气的,额头上青筋都绷了起来,同时又嫉妒得双眼通红。却也有一些人立刻把家中孩子全部送去县学,希望能领取到二代杂交粮种。不过很可惜,这些人只能免费领取初代杂交粮种。   农人刚忙完秋收,开始找活干的时候,衙门大门口贴出告示,招工修铁轨。   “什么是铁轨?”百姓们不懂就问衙吏。现在百姓们已经不怕衙吏,不再把衙吏当成洪水猛兽了。   “我也不知道,大人没说。大概就是修路的一种吧,反正一天给四十文钱,供三餐。”   “一天四十文,一月就是一贯二百文!一个月就能赚一贯钱啊!”   “最主要的是这是衙门招工,咱们邴大人可不会拖欠咱们一文工钱。更不会向其他商贾那样,每每发工钱的时候,就要寻找各种理由扣工钱!”   “不过自从邴大人来了后,那些商贾和地主可收敛多了,不敢如从前那般肆无忌惮的克扣咱们工钱。否则告到邴大人那里,不但要赔偿咱们三个月工钱,还要缴纳罚款。”   “可我还是更愿意给邴大人打工,放心。”   “我要报名,我也要报名。”   邴温故招了三十名工人,剩下的工人则是关在大牢里那些免费吃牢饭的犯人,不管男女都撵出来干活。   当然罪犯和工人们不在一处干活,而是分成了两波。   有圣人支持,邴温故修铁轨修的很快。邴温故把这段路分成12段路,每段路都置一个工程队,所以仅用了三个月,这段铁轨就修好了。   铁轨接通这天,圣人收到邴温故的奏折知道又有好东西给他看,到了约定的时候,就带着群臣等在铁轨旁。   另一头,吉县内,百姓们在围观一辆庞然大物。   “天啊,这是什么?”百姓们发出惊呼声。   “好像龙啊!”有百姓道。   “莫不是真是龙?”   “邴大人是不是把天上的龙捉下来了?”   “有可能啊!咱们邴大人可是天上的将星转世,将星是什么,就是天上的战神。捉拿一条小小的孽龙岂不是轻而易举。”   “我就说人怎么能实现人工降雨,一定是邴大人驾驶那个什么飞机,飞到天上把龙抓住了,那龙才肯人工降雨的。”   “才不是呢。我家小哥儿回来说,邴大人人工降雨是利用了什么化学反应。什么干冰什么的,我没听懂,但是那是科学,是知识。”   就在这时候,邴温故带着南锦屏和清净子师兄弟以及匠人们出现了。   百姓自动为邴温故等人闪开一条路,刚才还乱哄哄的百姓们都住了嘴,静静地望着邴温故等人。   南锦屏此时的震撼不亚于围观百姓,幸而他是看过飞机的人,否则恐怕当场就会失声叫出来。   “这就是火车。”邴温故看着南锦屏,“蒸汽式火车。坐它到汴京八个时辰一刻钟。”   “什么?八个时辰一刻钟?”南锦屏惊讶。   同时听到的百姓们更震惊,“汴京那么远,睡一觉就到了?这,这怎么可能?飞过去也不过如此快了吧?”   “说不定就是飞呢。大家还记得大人之前制造的飞机吧,这个可能也是飞机的一种。”   “什么飞机,这才不是飞机。飞机不长这样好吧,飞机是一种神鸟,有翅膀的。这个没翅膀,应该是龙。一定是天上的龙,被邴大人抓下来,趴在地上就是这副模样。”   百姓们议论纷纷,因为没见过,做怎样猜想的百姓都有。   “走吧,我带你上去体验下。”邴温故带着南锦屏走向车门,立刻有衙吏为二人拉开车门,邴温故带着南锦屏走上去。   “啊!大人和无为先生被龙吃进肚子里去了,大家快冲上去救人!”   百姓们眼睁睁看着邴温故和南锦屏进去,不知道谁喊了那么一句,百姓们有些骚乱,就要冲上去打死大龙,救出他们的邴大人。   一时之间,衙吏们都有些控制不住围观的百姓了。就在这时候,邴温故和南锦屏从火车的窗户里探出头来,对着百姓们挥手。   “谢谢大家了,不过真不用大家救我,我们很安全!”南锦屏笑着温和的对百姓招手。   “这不是什么巨龙,而是钢铁打造的火车。就如同马车一样,只是一辆交通工具。我们只是坐进车厢之中,并不是被吃掉了。”   南锦屏和邴温故探出的头大大安抚了百姓的情绪。   “真不是被吃掉了,你们看邴大人和无为先生身上干干净净,一点血迹都没有。”   “是啊,看来他们是安全的。那这东西就真不是龙?”   “怎么不是龙呢,钢铁巨龙也是龙。”   清净子嗤笑一声,“没见识,师兄,咱们也上去吧。”   制造火车还有清净子一份功劳,因清净子有制作飞机的经验,邴温故把人调去制作火车去了。正因有清净子等人的加入,火车才能这么快造成。   清净子带着制作火车的匠人排队登录火车,接着就是吴娘子等研究杂交粮种的研究员们。 第139章 南邴号 随夫郎姓氏   这之后是县学的学生, 这些学生都是县学的优秀学生代表,可不是随随便便那个学生都能参加这次试乘的。这是一个奖励。   学生们总归读过书,思想较之更为开阔一些, 年龄又小,正是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的年纪。所以都还蛮跃跃欲试的。   就在学生队伍行进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从人群中冲出一人, 声音惊恐地喊道:“四郎,王四郎, 你快回来,可不敢往巨龙肚子里钻!会被巨龙吃掉的!”   男人的声音太大,吸引了学生们的注意力, 学生们停下来,回头望去。   西宁拍了拍前面同学的肩膀, “王昊,好像是叫你的。”   王昊回头, “阿耶, 你怎么在这里?”   “哎呀, 你快回来,你不要命了, 咋能主动往巨龙的肚子里钻。”王阿耶急得上蹿下跳,如果不是忌惮巡逻的衙吏, 都恨不能冲过去把王昊直接拉回来。   王昊本身很想试乘火车,可是看着阿耶着急得神色不由犹豫起来。   西宁劝道:“王兄,你可要想好了,这次想试乘的人员县学中八成有之。你我可是突破重围考得年纪前三才好不容易捞得这一个名额,下一次可不一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丛林注意到队伍停滞,催促道:“快点, 别磨叽,坐不坐,不坐下去,不要耽误时间!”   “快下来,快下来啊!”王阿耶同样焦急不已,“算阿耶求你了行不行,四郎,你下来吧,阿耶害怕!”   王四郎看着几乎要哭出来的父亲,最后只能放弃这次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脱离学生队伍,走向人群。   丛林并不管这个,他甚至眼中闪过抹不屑,胆小鬼一个。   “招二十位试乘人员。”丛林挎着刀,扯着嗓门大声嚷嚷道:“现场有没有想试乘的,有的话报名!”   百姓们你看我我看你,把头摇成拨浪鼓般,   “不不不,这怎么行!那可是龙啊,钻进龙肚子里出不来怎么办?”   丛林不耐烦道:“都说了不是龙,不是龙!况且你们有什么可怕的,咱们大人和无为先生,还有各位研究员,都在火车上,哪个不比你们那条命值钱!”   “我,我,我可不可以?”吴耀祖在人群之中上蹿下跳,丛林一眼就看到他了,指着吴耀祖道:“让他过来。”   吴耀祖乐颠颠跑过来,丛林拍了拍他肩膀,“好样的,够胆!”   吴耀祖笑嘻嘻道:“这有什么可怕的,我阿娘都敢乘坐,我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子汉有什么不敢的。”   “好。”丛林让吴耀祖上火车,转身又问:“还有谁要乘坐?”   “我,我!”人群中,一个老头叫道。   丛林没想到第二个会是一个老头,他怀疑地道:“你?你身体怎么样?可别上去一激动,再犯病。火车上可没郎中,到时候可没人能救你。”   老翁立刻道:“我不怕,我孙子是县学的优秀学员,他刚上去,我想上去陪我孙子。”   丛林皱眉,“你孙子叫啥名?”   “官爷可能不认识,我孙子叫做楚燕。”提起孙子,老翁整个人都变得神采飞扬起来。   丛林还真知道这个名字,无他,楚燕是一名小双儿,更主要的是他次次都是年纪第一。   对于能让家中女孩和双儿读书的人家,丛林都很尊重。尤其是眼前的阿翁,一大把年纪了,却思想如此前卫,一点不重男轻女,愿意送双儿读书,并且还真心担心孙子。丛林被触动,点头放人进去。   陆陆续续又有一些胆大的人愿意尝试,丛林见时间差不多了,人员也够了,带领衙吏们转身上了火车。   丛林等人直奔后面卧铺,邴温故和南锦屏在卧铺之中。   火车缓缓启动,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坐在车上的人和站在站台上的人同样兴奋,大声叫嚷着,“动了,巨龙动了,巨龙要飞了。”   邴温故坐在南锦屏身边,伸出手揽在南锦屏腰上,“怕不怕?”   “不怕。”南锦屏双眼亮晶晶的,“温故,好刺激,我喜欢。”   “这就刺激了,等回来带你玩一个更刺激的。”   “是什么呀?”南锦屏睁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邴温故。   南锦屏的睫毛很长,鸦羽似的,一眨一眨的,眨的邴温故心里痒痒的。   “秘密,等你回来告诉你!”邴温故的声音微微暗哑。南锦屏从中嗅到某种危险的信号,闭嘴不言了。   另一头车厢之中,乘坐火车的学生们、研究员们、衙吏们兴奋的不行。   他们趴在窗户上看着窗外不停闪过的景色感叹道:“哇偶,好快呀,你看那些树木,一下子就过去了,我都没看清。”   “原来火车真的是在地上跑的,不是在天上飞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亏你还是读书人,怎么能跟外头那些白丁一样愚昧。”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谁也舍不得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一个个都睁大眼睛看,好奇的在车厢中跑来跑去。   大约一个时辰,火车停靠。丛林带着衙吏们,在第一个停靠站停下来,这里也聚集了很多围观百姓。他们看见火车,直接跪了下来,不停磕头。   丛林解释好半天,这些人还是半信半疑不敢相信。不过哪里都有胆大的人,还是有人愿意尝试的。丛林记录下这些人的名字,让他们排队上车。   终于历经六个时辰,火车开进汴京城。   远远地展煜率领群臣就听到了火车巨大的轰鸣声。   太子道:“阿耶,儿臣听到声音了,应该是火车来了。”   展煜激动,不知道这一次邴温故带来的火车究竟是个怎样的惊喜,不由伸长脖子探头探脑地看。   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刹车声,火车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丛林率领衙吏们先下车。每个车门跟前都站了一名衙吏,这些衙吏的主要作用就是负责看守车门。不让车内的人随意下车,以免冲撞了圣人。   不过由于火车是玻璃做的,可以清楚的看到外头,众人就趴在玻璃上往外瞅。对于这样的行为,衙吏们并没有阻止。   随后邴温故一人从火车上走下来,“臣参见圣人。”   展煜立刻把邴温故扶起来,“爱卿快快请起。爱卿你真是又给朕一个好大的惊喜,这便是你在奏折中描述的蒸汽式火车了吧,果真震撼。”   “圣人可是好奇,若新奇可试着乘坐一趟,不过六个时辰就能到吉县。”邴温故道。   “好啊。”展煜一口答应下来。   左相几乎立刻出言反对,“圣人万万不可。圣人出行,应当以安全为重,万万不可冒失。”   展煜笑道:“左相大人未免太过小心谨慎了些,这火车渊亭已经坐过,十分安全。”   左相道:“就算火车本身安全,可是火车中人员太过杂乱,万一有刺客混入其中……”   展煜还是想试试,邴温故便道:“圣人若是真想尝试,不若组建一队禁军跟随。到时候每节车厢都由禁军把守,便是有刺客混在其中,也突破不了禁军的守卫。”   “这个办法好。”展煜笑道:“爱卿也坐了六个时辰的火车了,舟车劳顿,正好朕请你吃饭。吃完饭,朕跟着坐火车去吉县玩一圈。”   “谢圣人款待。”邴温故跟随圣人离开,还在车上的南锦屏自然看到了,没什么可担心的。   其实刚才邴温故有叫南锦屏一起下去见圣人,是南锦屏自己不愿意。   世人多对双儿有偏见,尤其是皇家,一直把双儿视作不祥。南锦屏不愿意给邴温故惹麻烦,就没下火车,只偷偷在火车上窥见圣颜。   待圣人同邴温故离开,丛林等才打开车厢门,放百姓们下火车。   “你们都不要走远,记好时辰,半个时辰后务必回来。火车在半个时辰后准时启动,没上火车的,咱们可不等,到时候回不去,别说咱们没通知你们!”   衙吏们大声嚷嚷着,反复喊着,确保众人都听到了,才让大家下火车。   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来过汴京城,出了火车站,就被汴京城的繁华惊到了。   而与此同时,汴京城的百姓们也对这些外地来的旅客好奇,准确地说,是好奇他们乘坐的火车。   “听说你们是乘坐火车来的,那火车是什么呀?坐起来什么感觉,有没有汗血宝马快?”   这些旅客被一个个穿着光鲜亮丽的人围住不停问东问西,这一刻他们身份仿佛发生调转。似乎他们才是住在汴京城见多识广的人,而他们才是住在村中不知外面天地的土包子。   这让很多农村来的百姓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滔滔不绝讲了起来。   “汗血宝马不也是马,那有什么,哪有钢铁巨龙快,我跟你说这巨龙只要六个时辰,甚至更少时间……”   更多的百姓在汴京城中逛起来,然后就见识到了这汴京城的繁华富贵。   楚阿翁只感觉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看什么都新奇,看什么都看不够。   “老翁,这是你孙子,长的真俊,看你孙子打扮是读书人吧,不如给你孙子买一根木簪吧。这木簪是最近才流行的款式,最受读书人喜欢。”   楚阿翁一看那木簪的款式是吉县没有的,立刻就相中了,问道:“多少钱?”   “不贵,只要三十六文。”   “那给我来一支。”   “阿翁,我不要。”楚燕立刻道:“汴京城的东西都好贵,咱们回吉县买,一根木簪只要几文钱就够了。”   “可是吉县没有这个款式。”   “我整日待在县学,什么款式都一样。有这闲钱,阿翁买些肉吃补补身体,不要总将就。”   楚阿翁见楚燕这般懂事,更加心疼,愈发坚定给楚燕买了木簪。楚燕捧着木簪,心中温暖。   “阿翁,我一定会好好读书。到时候成为像无为先生那样厉害的人物,赚好多钱,就可以常常带阿翁来汴京城游玩。”   “好好好,阿翁等着。”楚阿翁没有打击楚燕,而是笑着应承下来。   邴温故这头跟圣人和太子吃过饭,禁军集结完毕,返回车站。   圣人和太子走在前头,邴温故和一众朝臣跟在后面。进车厢的时候,邴温故看见了禁军中的姜憬淮,同他招呼一声,便落后数步。   展煜问道:“爱卿怎么落后了?”   邴温故回答,“臣看见一名友人,他目前在禁军当值,打了声招呼。”   展煜笑道:“既然如此,把他叫来一起说说话。”   “是。”邴温故去喊姜憬淮。   姜憬淮感激道:“渊亭你这人除了在你夫郎的事情上狗了些,其他时候都够意思。这圣人跟前露脸的机会还记得我。”   邴温故冷笑,“你这么说,下次就不会记得你了。”   “哎,别呀,我错了还不行嘛。”   邴温故领着姜憬淮进来,姜憬淮给圣人和太子行礼。   展煜笑呵呵道:“原来渊亭的友人是你啊,朕记得你,你是姜老侯爷的孙子。”   “多谢圣人还记得臣,臣万分荣幸。”姜憬淮激动道。   “你阿翁身体可好?”展煜亲切问道。   “托圣人之福,一切安好。”   展煜这才转头道:“渊亭,给咱们介绍下火车吧。”   “是。”邴温故领命,“这辆火车乃是蒸汽式,被臣命名为南锦号。”   听到列车名字,姜憬淮震惊到在圣人跟前失态。   展煜看到姜憬淮这反应,问道:“这名字可是有什么说法在里头?”   “倒也没什么,臣的夫郎姓南,臣姓邴,便给列车取名南邴号。”邴温故淡定答着。   可是圣人和太子以及听到的其他大臣们却不淡定了。   大庸女子双儿嫁到夫家后,从夫姓。邴温故给列车取名,若是邴南号,大家都没什么可吃惊的。偏偏邴温故取名南邴号,这不成了他随夫郎姓氏。在大庸朝,赘婿才随女方或者小哥儿姓,而赘婿是被人看不起的。   邴温故被众人诡异不同的目光盯着,没有一丝异色。   太子问道:“邴大人给列车取这样的名字,家中父母没有意见吗?”   邴温故不解,“火车乃是臣研究制造出来的,又不是臣之耶娘,想取什么名字,自然随臣之意愿。就如同这列车若是臣之耶娘制造,他们取何名,臣亦无意见。”   有些大臣不赞同,暗自摇头。   展煜笑道:“爱卿对夫郎当真情深义重,朕曾有耳闻,爱卿对夫郎感情不是一般,今日也算得见渊亭之深情了。”   “谢圣人夸赞。”邴温故不觉得怎样,反而神情骄傲。   但是却有大臣眼中闪过鄙夷之色,觉得邴温故被一个小哥儿拿捏成这样,太给男人丢脸。   展煜倒是没在乎,反而哈哈大笑。   邴温故并不在意,继续介绍道:“火车一共八节车厢,后三节车厢是单间卧铺。可供人休息睡觉,也就是咱们现在所在的车厢。   剩下五节车厢是硬座,每节车厢可坐八十五人。   火车从吉县到汴京城,全程六个时辰一刻钟。途径十三个车站,每站停靠半刻钟。”   展煜认真听着,他对火车很好奇。   “圣人,待火车正式通行后,臣打算卖票。”邴温故讲起赚钱之道。   这个肯定的,修建铁轨,朝廷出了七成,吉县出了三成。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展煜得往回收收。   “臣拟订全程单程车票价一百三十文钱,途中上车,根据旅途长短价格不一,一百多十文钱不等。卧铺价格则是普通硬座一倍,专门卖给有钱人。”   “是不是便宜了些?”太子问道。   “臣定下这个价格,主要还是面向百姓,方便百姓出行。”邴温故解释道:“若是价格太高,只有有钱人才能坐起,不说火车失去意义,便是真正能坐起的人没几个。   有钱人初时可能会对火车感兴趣,坐着玩玩。可是早晚有失去兴趣的时候,到时候面对巨额的车票,火车就没人坐了。   可若是价格亲民,来往的百姓们往来,一定更愿意选择火车出行。速度快,时间短,还能省下赶路的住宿费和伙食费。”   展煜点头,“就按照温故说的办就行。” 第140章 跳伞 邴温故就是个疯子   展煜来吉县本来没想多待, 他主要是想体验蒸汽式火车。火车实在太神奇了,便是圣人同样无法抗拒。   “圣人坐了六个时辰的火车,一路没有休息, 想来该是十分疲劳,不若留在吉县住一宿吧。”邴温故贴心道。   “不了,左右不过六个时辰, 朕便是现在返回汴京城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展煜已经彻底被邴温故折服,“这火车实在太过便捷了, 若是整个大庸各个府城之间都能通火车,那又该是怎样一副盛世繁华之景。”   展煜只是幻想着那一天到来,头脑中就有画面感了。火车巨大的轰鸣声, 伴随着上下火车川流不息的人群。   当距离没有时间的阻碍,万水千山也抵挡不住信息的传递。   这仅仅只是百姓生活上的便利, 还有军事上。前线的情况若是能及时传达,在作战部署上就可及时调整。   想到战争, 展煜的双眼微微眯下。目光落在邴温故身上, 终究在心中落下一抹遗憾。   邴温故到底是文臣, 若是武将,凭借这份聪明才智。他大庸何愁不打下五岳三川, 一统天下,成为世界霸主。可惜, 到底是个只能动笔杆子的文人。不过能得此,文能定天下灾祸的文人,已是大幸,祖宗保佑,不可贪心。   “朕就不久待了,爱卿, 相信要不了多久咱们就会再次见面。”展煜再次看向邴温故时笑眯眯的。   邴温故本人没什么想法,可是跟在展煜身后的群臣却忍不住暗暗用羡慕嫉妒的目光盯着邴温故。   展煜这话已经不算暗示,而是几乎明示邴温故三年任满一定会调回汴京。否则何来很快见面一说。   就连太子都忍不住打量着邴温故,心中对邴温故的重视一升再升。   群臣心思活泛,想什么的都有。有想提前拉拢的,有想收归旗下的,还有想打压的。   邴温故面对众人打量的目光毫不在意,镇静自若。这点目光算什么,从前星际时,面对数以万计的眼睛,他不依旧该怎样就怎样。少年将军,他从小就受到各种各样目光的瞩目,早已习惯。   至于展煜的话,也没让邴温故多么惊喜。他才来吉县不过三年。先制造飞机,人工降雨,解决旱灾。后改良粮种,实现粮食增产。现又成功研制蒸汽式火车。   这些功绩,只一样,放在一人身上就可平步青云。他三样占全了,只要帝王还有一分清醒,就会重用并且善待他。   这都是正常发展,谈不上惊喜。不过对于群臣而言,可就大大不正常了。就没有一个几乎等同于被流放出去的七品官,能在三年内便调任回汴京城的。包括那些小衙内,即便家中长辈是天子近臣,亦没有这样的先例。   “圣人若是不着急,还请留一日。臣还想带圣人体验一下飞机。”这个才是邴温故真正的目的,至于圣人住不住一宿,对于邴温故而言没任何意义。他想要的是借圣人的名声宣传他想要宣传的游玩项目。   “朕可以坐飞机了?”展煜惊喜,上一次他初见飞机,那时候邴温故亲自驾驶,匠人都不放心,如今飞机性能稳定到他都可以乘坐了。   “是,圣人。”邴温故肯定道。   “不可,万万不可!”这时候左相出列,他对圣人拱手行礼,“圣人乃是千金之躯,龙体贵重,怎可以身涉险。若是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岂不是追悔莫及。”   “圣人三思……”   “圣人千万以龙体为重……”   跟在圣人身后的群臣立刻跟着附议,这些人很多都没见过飞机,只听闻过。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反对,在他们看来,邴温故出的风头已经够多了,不能再给他出风头了。   想到飞机毕竟是在天空之中飞翔,真发生意外,连救援的机会都没有,展煜不免犹豫起来。   邴温故立刻道:“其实臣在乘坐飞机的基础上,搞了一个跳伞的项目。这一次邀请圣人来吉县,主要是请圣人观看跳伞。”   “跳伞是什么?伞朕知道,下雨落雪皆可打把伞,但是怎么跳呢?”展煜实在想不出,“莫非这是一种新的舞蹈?”   “臣讲的跳伞并非跳的那个伞,而是从飞机上往下跳。”邴温故解释道。   左相听后脸色大变,看着邴温故的目光好像在看一名刺客,满眼都是戒备和不可置信。   “邴县令,你不会是想邀请圣人跳伞吧?”   “怎么会,左相大人想到哪里去了,下官岂是那样不靠谱的人。”邴温故一脸正直,从面部表情上完全看不出他曾经就是那么打算的。   “臣只是想请圣人体验一下飞翔的感觉,至于跳伞,自然由他人表演,圣人只是观看者。”邴温故大义凛然道。   不得不说,展煜还真有兴趣了。   “好,朕就留宿一日。”展煜道:“就算朕不能亲自乘坐飞机,观看一下跳伞表演也是好的。”   左相这倒没法反对了。   邴温故引着展煜下火车,出了火车站,就是热闹的吉县。   “圣人可吃过米线、麻辣烫等小食?”邴温故推荐道:“这也算吉县特色了,别的地圣人目前可能还吃不到。”   邴温故算是给邴大娘谋福利了,若是圣人去吃过,她那个店以后绝对大火特火,生意忙到做不过来。   展煜还真有兴趣,“爱卿推荐的美食朕真要好好品尝,上次朕带回去的红方和青方,母后和众妃甚是喜欢。可惜吃没了,汴京城里根本没的卖。这次朕回去,爱卿可还要给朕多多带一些回去。”   “能得圣人喜欢,是岳家的福气。如今火车不日就可正式运行,到时候圣人吃完了,臣便叫岳家及时给圣人送去。”   展煜笑道:“好,朕可不吃白食,到时候叫御膳房跟你采购。”   “谢圣人。”   邴温故看了眼,他带出来的衙吏大部分都留在火车站那边维持秩序,丛林不在身旁,其他人性子什么样,邴温故不知道,用着办事不放心。   扫了一圈,在禁军中看见姜憬淮,邴温故对着姜憬淮使个眼色,姜憬淮悄悄凑过来。   “憬淮,你带队禁军去我大姊那里提前说下清场。”邴温故嘱咐道:“不要叫百姓们冒犯了圣人。”   姜憬淮来过吉县好几趟了,之前还玩过,吉县又不大,算是熟门熟路,带着人去邴大娘开的米线铺子。   邴大娘激动的手都抖了,不过想到邴温故,很快又镇静下来,她可不能给邴温故丢人。   吉县那么多好吃的店,大弟偏偏带圣人来她这里,这是给她宣传呢,她绝对不能让大弟丢面。   这么想着,邴大娘冷静了很多,头脑清明。正是因为头脑清醒,邴大娘想到了很多。   邴大娘知道这次要来的人很多,怕自己忙不过来,得寻帮手。   本来想叫梁氏和邴父帮忙的,但是想到两位老人的胆子,看见圣人不定怎样紧张呢。而人一紧张就容易出错,到时候手忙脚乱之下万一打翻了食物,反倒给她大弟惹事了。   想来想去,只能请四郎和南大哥过来帮忙,想来他们跟在邴温故身边锻炼过一段时间,不至于太没用。   邴大娘出了铺子寻两个街头闲人,多给了几文钱,叫他们快跑些去寻人,闲汉们忙不迭答应。   整个吉县谁不知道这是邴大人大姊的铺子,接了这钱哪敢不尽心。   邴大娘站在铺子门口,犹豫很久,最后又叫来一个闲汉,吩咐几声才不放心的回到铺子里。   知道圣人一会儿要来,邴大娘开始先忙乎起来,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   至于南大哥和邴四郎收到消息,知道要在圣人跟前露脸,虽然只是做端茶倒水的伺候活,但是仍旧重视的不要不要了。换了身最好的衣服,忙不迭奔过来。   “大姐,我没来晚吧?”邴四郎一进门就咋咋呼呼道。   “没。”邴大娘嘱咐道:“一会儿可不能这么大声讲话,收敛些性子,别给大郎惹麻烦。”   “放心吧,大姐。你四弟可不是从前了,如今大小也是个东家,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说话的功夫,南大郎也急匆匆跑进来了,邴大娘同南大郎不太熟悉,简单嘱咐两句。   之后进门的就是宛娘和瑶娘,二人身上还穿着县学的校服,明显是被急忙叫回来的。   邴大娘看见两个女儿还有些紧张地瞥了眼邴四郎,见邴四郎自顾自忙着,没什么其他表情才悄悄松口气。   邴大娘把两个女儿拉到一旁细心嘱咐,两个女儿也知道这事重要,严肃点头。   几人忙了起来,待到邴温故带着圣人进来的时候,吃食正好做好。   “圣人请进。”邴温故引圣人进屋,邴大娘等人一起给圣人行礼。   展煜笑道:“都起来吧。”   邴大娘的铺子不大,屋里坐不下所有人,剩下的邴温故直接给安排到铺子门口的街上了。   这些平日里朝堂上的几品大员就坐在大街上,跟前摆张桌子,简陋致极。   官员们对于这样简陋的环境很是不满意,可惜邴温故不搭理他们,他们也只能忍下。   “圣人,小食已经做好,可用餐?”邴温故询问。   展煜点头。   邴温故起身帮着邴大娘一起忙乎。   邴大娘把看家本领都拿了出来,铺子里所有的小食都做了出来。   “用砂锅盛着的乃是米线,米线分两种,一种是鸡汤米线,一种是骨汤米线,红色祸是辣祸。”邴大娘忍着几乎要跳出来的心跳介绍着。   “普通碗的乃是麻辣烫,这碗是酸辣粉。”   这会儿是夏季,蔬菜丰富,所以麻辣烫里各种菜都有。   邴大娘介绍完,对着圣人微微屈膝行礼退下。   展煜惊奇道:“爱卿治理下的吉县果真不一样,女子都这般落落大方。便是面见朕都不见怯场。”   邴温故道:“这是臣大姊,这家铺子便是大姊开的。”   “怪不得,朕就说小小吉县,怎么还有朕没吃过的美食。若是爱卿家中的,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这时候瑶娘端着炸鸡走过来,“圣人,这是本店的特色炸鸡、鸡米花、蝴蝶虾。”   宛娘端着另一盘炸物,“鸡柳、鲜蘑、骨肉相连、蟹棒、鱼丸……”   两个小姑娘声音清脆,虽然竭尽全力表现的镇静,但还是可闻得轻微颤抖。   展煜宽容笑道:“这两个小娘子可是爱卿的侄女?”   “正是。”邴温故摸了摸两个小姑娘的头表示鼓励,“如今她们都在臣的县学读书,成绩还算不错。”   展煜笑道:“朕听闻过爱卿对县学的惠学政策,甚得真心。两个小娘子不错,聪慧大方,不愧是爱卿的侄女。”   邴温故对两个小姑娘道:“还不快谢过圣人夸奖。”   两个小姑娘立刻行礼,邴大娘在一旁听到激动的眼圈都红了。   待菜品上齐,展煜开始动筷。   小食这东西确实好吃,尤其是油炸食品,展煜在此之前又没吃过,况且邴大娘厨艺确实不错,便觉得又新鲜又美味。   “味道很好,朕很喜欢。”展煜毫不吝啬的夸奖着,而邴温故等的正是这句话。   圣人吃过饭,邴温故就带人回去休息了。坐了六个时辰的火车,展煜确实很累。   另一头,同圣人一起乘坐火车同行的人都要激动死了。他们竟然见到了圣人,还跟圣人坐了一辆火车,这些人回去之后走哪讲哪,这都能成为毕生的谈资了。   西宁等学子回到县学噼里啪啦讲开了,各个激动的面红耳赤。   “王四郎,当初你不下火车就好了,你也能见到圣人了。”   王四郎就是那位上了火车又被其父亲叫下去的那个。   王四郎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说什么都不会下火车。   “你可真怂,火车有啥害怕的。邴大人敢坐,无为先生敢坐,圣人敢坐,咱们同窗都敢坐,就你不敢坐?咋的,你命比圣人还金贵?”   “不是,是我阿耶……”王四郎辩解,他也后悔啊。   同窗撇嘴,“夫子讲课你听啥了。都说了耶娘的话得听,但是也得辨别着听。他们没读过书,一辈子没出过村子,文化和见识都有限,不可全听。”   另一位同窗道:“夫子说人要孝顺,但不可愚孝。我看你这就是愚孝。”   楚阿翁回到村子,第一次挺直腰板站在众人中间侃侃而谈,“是呀,我看见圣人了。圣人可不一样了,老威严了。身上那气势远远瞅一眼,压得我都要跪下了。”   “啧啧啧,没想到咱们村子里混的最差的你,竟然见过圣人?”   楚阿翁骄傲道:“还不是托了我家小哥儿的福气,如果不是他,我也见不到圣人。”   楚阿翁眼圈红了,“我孙子真厉害!”   村里人心里酸溜溜的,从前楚老头祖孙在村子里过的最落魄。结果现在倒好,楚燕学习成绩最好,每次考试都能得奖学金。比他们家小子学习都好,他们能不酸吗?   到了晚上,邴大娘敲响了邴温故的房门。   “大姊,有何事?”邴温故询问。   “对不起,大郎,我白日做错事情了,我不该让瑶娘和宛娘出现在圣人跟前的。”邴大娘站在邴温故门口都要哭了。   南锦屏听到这话走过来温声宽慰道:“大姊不必如此,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温故不会在意的。”   邴大娘希冀地看向邴温故,邴温故点头。   邴大娘解释道:“大郎,刚才我把事情同阿娘讲了,阿娘骂醒了我,我才反应过来我考虑不周了。”   “我真没有想用瑶娘和宛娘攀附谁的心理,我就是单纯想要两个孩子见见世面。这可能是她们这辈子唯一一次得见圣人的机会,错过了就再没机会了。我没想那么多,两个小娘在圣人和群臣面前露脸确实不合适,会令人多想,好似我要用两个小娘子攀附谁似的。我最多想着,瑶娘和宛娘若是能得圣人夸赞,日后婚事也会顺遂些。不至于被我这个仳离的娘亲拖累。”   南锦屏安慰道:“大姊只要没这种想法,问心无愧就好。至于别人的想法,不重要。一人一个想法,大姊若是想把所有人的想法都顾及到,那是不可能的。”   邴温故跟着道:“大姊若问我,我是支持你的。无论男女,都应该见世面。”   邴大娘立刻道:“我应该先争取你的意见。”   “不重要。”邴温故不在意,“人生只能自己负责,你是她们的母亲,为她们打算是你的责任,无可厚非。”   邴大娘见邴温故真不在意,这才放心。   到了第二日,邴温故带着展煜和群臣去了江边临时搭建的看台上。   飞机飞到这里,从这里跳伞,到时候展煜正好能看到跳伞的全过程。   邴温故把众人安顿好,他转身去了飞机场。第一场跳伞,他准备亲身上阵。   最主要的原因是,邴温故想带南锦屏玩。让其他人带南锦屏跳,邴温故不放心。   南锦屏换好了衣服,戴着头盔,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走出来。   邴温故同样打扮,虽然之前已经有人检查过二人的降落伞,但是邴温故还是又检查了一遍,这才带着南锦屏坐上飞机。   飞机缓缓起飞,邴温故侧首望着南锦屏,“怕不怕?”   南锦屏大声吼道:“我可不怕,你别忘了,我早就想坐飞机了。这次机会可是我主动要求来的。”   邴温故看着激动兴奋地南锦屏,嘴角含笑。   因为一会儿邴温故和南锦屏要跳伞,所以飞机上还有另外的驾驶员。   驾驶员驾驶飞机眨眼间就飞到既定的跳伞地点,二人准备跳伞。   风太大,说话的声音会被风打散,听不清。邴温故就对南锦屏比手势,南锦屏看见点了点头。   南锦屏靠近邴温故,双臂紧紧抱住邴温故,邴温故同样抱紧南锦屏。   邴温故贴在南锦屏耳边,大声喊道:“一二三,跳!”   南锦屏毫不犹豫就跳了下去,没有半分迟疑和害怕,他全心全意的信任着邴温故。   二人就那么紧紧抱在一起,从飞机上跳下去。像是一对为爱殉情的小情人,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要紧紧相依。   “啊!啊!!!”失重的刺激感,让南锦屏兴奋地大叫,他激动的心脏砰砰跳。   说到底南锦屏才二十出头,正是喜欢爱玩的时候。   邴温故和南锦屏玩的开心,看台上的人却吓坏了。   “就,就这么跳下去了?”   “这么高,这不得摔得尸骨无存?”   群臣吓得脸色都白了,一个个激动的站了起来,伸长脖子。其实他们离得远,看不太清。   倒是能看到飞机,然后就看到有什么东西从飞机上跳下来,猜测那便是人了。   “太胡闹了,邴温故这是在拿人命当儿戏。”左相脸色铁青。   户部尚书附和道:“圣人,万不可再纵着邴县令了。他就是有再大的功绩,也不能拿人命寻开心。”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抨击邴温故的时候,禁军之中,姜憬淮忽然开口道:“圣人,臣记得邴温故讲过,开头这场跳伞的表演者,似乎是他和他夫郎。”   顿时,看台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不知道有谁突然说了一句,“他疯了,邴温故就是个疯子!” 第141章 风靡汴京城 姜憬淮再次败落   刚才还怨怪邴温故的左相此时不但不怪邴温故, 反而面露担忧。展煜激动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快,派人去那边看看, 务必保证渊亭生命安全。”   展煜讲到此处,忽然停顿一下才继续艰难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姜憬淮从禁军之中领命而出。   另一边邴温故同南锦屏紧紧抱在一起, 二人从高空坠落,耳边是呼啸的寒风。仿佛世界只有彼此, 没有第三人存在。   不知道坠落了多久,好似一个世纪,又好似只是一眨眼间, 南锦屏拉开降落伞。邴温故见状,随后同样拉开自己的降落伞。这期间二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谁也没放开谁。   降落伞打开后,二人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飘飘悠悠的, 没了直接极速降落的刺激。邴温故抱着南锦屏往下看, 欣赏着一点一点慢慢变得清晰的江河山川。   良人在怀,景色优美, 岁月静好。   终于二人落地,正好就是最开始的预设降落地点。   “邴猧子, 你疯了,带着锦哥儿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伴随着一声怒吼,邴温故感觉到一阵劲风向他袭来。   邴温故本来正在解降落伞的手,半路上改了方向,伸手把南锦屏揽进怀中,轻轻往后一带, 便躲开了从背后袭来的拳头,只留劲风吹动一丝发尾。   同时邴温故左手屈爪,一把就死死钳住对方的手臂,狠狠一卸,就把对方的肩膀卸掉了。抬起一脚,狠狠踹在对方的侧腰上,直接把对方踹飞了出去。   姜憬淮一声惨叫,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跟在姜憬淮后面的禁军都看傻眼了,傻呆呆呆立半天才反应过来。   有人跑过去把姜憬淮扶起来,姜憬淮脸色煞白,只有一条手臂还能自由活动。不知道该捂疼的好像被踹掉一侧腰子的腰部,还是没了知觉的胳膊。   “憬淮兄。”南锦屏看清偷袭的人是姜憬淮,惊了一跳,“好好的你怎么搞偷袭,温故还以为有刺客?”   姜憬淮瞥了眼南锦屏,疼的不想说话了。   邴温故给南锦屏解开降落伞,南锦屏跑过去问道:“憬淮兄,你怎么样,没事吧?温故不是故意的,他以为是刺客才会下手这么狠。”   邴温故脱了自己的降落伞,走过去。他来到姜憬淮跟前站定,才伸出手,就把一旁扶着姜憬淮的禁军吓得一把抽出佩刀,戒备地瞪着邴温故,“你要干什么?”   “本官只是想帮他把胳膊接回去。”邴温故冷漠地瞥着警惕的禁军。   气氛一时之间陷入诡异的尴尬氛围中,禁军知道自己误会了,尴尬的收回佩剑直挠头。   邴温故继续道:“禁军何时胆子这么小了?”   “不是禁军胆子小,而是你太凶残!”可惜这话,禁军只敢在心里偷偷想,并不敢讲出来。   禁军侧身让开,邴温故抓着姜憬淮的胳膊轻轻往上一送,姜憬淮的胳膊就接好了,活动自如。   “以后不要偷袭我,会丢命,这次算你运气好。”邴温故神情冷淡,丝毫看不出刚才把友人给揍了。   南锦屏扶着姜憬淮,“对不起呀,憬淮。温故他警惕性特别高,家里人都知道他这个毛病,都不在背后叫他的。”   姜憬淮此刻没心情听任何解释,他摆摆手,痛苦的捂着腰部,“圣人等着呢。”   南锦屏立刻对邴温故道:“你快去吧,不要让圣人久等。”   “叫丛林送你回去,回去冲个热水澡,不要冻到。”邴温故温声细语嘱咐着南锦屏,同刚才对待姜憬淮冷酷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   南锦屏也嘱咐道:“你也换身保暖的衣服。”   邴温故眉眼温柔,“好。”   二人之间的情意绵绵看傻了禁军,禁军们一会儿瞅瞅邴温故,一会儿瞅瞅南锦屏,忽然觉得邴温故可能演过川剧变脸,姜憬淮那一记脚挨得冤。   邴温故换好衣服来到高台处,没等到他行礼,展煜就主动从高台上走下来。   “渊亭,这太冒险了,若是早知道跳伞是这么危险的事情,朕绝对不会同意你以身犯险。”展煜一脸严肃,语气担忧。   “其实跳伞并没有圣人想象的那么危险。”邴温故把刚才他跳伞穿的那身装备拿了过来。   “圣人,跳伞的时候所有人身上都会配备这种降落伞,只要把降落伞打开,便是几百米的高空也不会有生命危险。”邴温故道:“其实跳伞是个很好玩的游戏,惊险刺激。”   “若是万一降落伞出现问题,打不开怎么办?”左相不赞同道:“邴县令,你这是在拿生命做游戏!”   “左相大人的问题问的很好,实际上飞机上除却跳伞人员和驾驶员外,还配备一名专业的跳伞救助人员。这名跳伞救助人员就是在跳伞者发生种种意外时,及时跳伞救援。他们经过严格和大量的训练,可以通过降落伞调节跳伞的方向和速度,确保及时救助。”   左相仍旧皱着眉头,不赞同,“总有意外,那么高的高空永远不会有万无一失的救援。”   “可是人吃饭还有噎死的风险,总不能因噎废食。”   左相盯着邴温故,语气中带了几分咄咄逼人,“莫非邴县令还想把跳伞当成一项游戏,全大庸推广?”   “有何不可?”邴温故反问,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邴县令,你不要为了赚钱,连百姓们的性命都不顾了!”左相语气很重。   “本官和夫郎便是跳伞游戏第一个体验者,何来不顾百姓性命一说?”邴温故同样并不退让,“左相大人自己胆子小,就不要以己度人。”   “你……”左相被气的胸口疼,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指着脑门骂胆小鬼。   姜憬淮听到邴温故这番话,被气的腰子更疼了,没忍住闷哼一声。   其实姜憬淮这一声痛呼本身声音并不大,但是偏偏赶的时机不对。二人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尤其是邴温故对上的可是手握大权的左相大人,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喘,偏姜憬淮闷哼声,能不异常明显吗。   展煜这才发现姜憬淮脸色不对劲,“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不知道的还以为刚才跳伞的是你呢。”   “回圣人,臣无事。”被一个文人打趴在地爬不起来还要同僚扶起来这种丢脸的事情,姜憬淮这辈子都不想在人前提起。   不过被这么一打岔,先前那种紧绷的气氛消散了。   展煜道:“朕看了跳伞,吃了米线,这趟来的值了,也该回去了。”   “臣这就通知人安排火车送圣人回去。”邴温故道。   “好。”展煜笑着嘱咐,“朕回去后,这火车也可正式开通了,早日方便百姓出行才是正事。”   “是,臣遵旨。”   姜憬淮随着圣人回了汴京城,就请假了。   他回到候府立刻拿了老侯爷的拜贴请了宫中御医过来看病,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惊动了姜老侯爷。   姜老侯爷赶到的时候,御医已经给姜憬淮看完了。   “小郎君不要害怕,这伤看着吓人,青紫青紫的,可是并没有伤及要害。”御医回头看见姜老侯爷担心的眼神解释道:“出手的人应该是一位武功高强之人,他出手十分有分寸,只想给小郎君一个教训罢了。”   姜老侯爷谢过御医送人出去,回来问道:“你不是跟着圣人出去办差事,未曾听闻圣人遇到什么危险,你怎么还把自己搞成这般狼狈?谁打伤的你?”   姜憬淮郁闷,“邴猧子!”   “邴猧子,那是谁,怎么起了这么奇怪的一个名字?”很快姜老侯爷就反应过来,这恐怕不是本名,而是他孙子给人起的外号。   “邴,吉县县令邴温故。”姜老侯爷记得之前孙子就曾败在这人手上,再次败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你们不是好友吗?怎地还打了起来?我不是嘱咐过你,邴温故这才大才,要好好结交。有大才者大多持才傲物,你万万不可仗着身份欺负人,怎么还打起来了?”姜老侯爷语重心长。   提起这个姜憬淮就委屈,把事情前因后果讲了,“我当时就是太着急了,邴猧子不知道怎么想的,自己搞那么危险的事情还要带着锦哥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姜憬淮滔滔不绝的抱怨着,半天没听到姜老侯爷回答。他疑惑的转头看向姜老侯爷,发出疑问,“阿翁?”   姜老侯爷目光有些复杂,“昨个你娘娘还说要给你介绍各家闺秀,等你伤养好了,就去见见吧。”   观看跳伞的大臣,大多数都觉得这玩意是在玩命,是个搏命的游戏。回去当做一件荒缪且猎奇的事情讲给家中人听,家中年纪大的长辈只是听说,就心跳加速,仿佛随时能吓晕过去。   可是那些小衙内们正是叛逆的年纪,反而觉得这是一项很酷的运动。   特别是武将之子,更被勾起了好奇心。   所以当火车通行的那日,火车票被一抢而空,第一批乘坐火车的都是有钱的小衙内们,他们直奔吉县而去。   出了吉县,小衙内们就打听哪里可以跳伞,路人立刻道:“衙门旁边那个铺子就是,那是官府开的铺子,你去那里就能报名。”   路上一个小衙内心生胆怯,“咱们真去玩呀,是不是太危险了?”   “你不是怂了吧?”同伴嘲笑道。   “咱们来之前可说好了,谁退缩,谁就是胆小鬼!再说了,有什么可怕的。一个文人和一个双儿都敢玩的运动能有啥恐怖的,咱们可都是武将之后,难不成还没一个文人和一个双儿有胆!”   跳伞本身定位就是一项高消费项目,玩一次一人就五贯钱。   这个价格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十分昂贵。但是对于小衙内们而言,汴京城里的一顿饭钱兴许都比这多。   高昂的价格吓不退小衙内们,只会助长他们的热情。   小衙内们一开始都信誓旦旦拍胸脯表示不会害怕,可是等到了跳的时候,就没几个敢的了。   这时候专业的跳伞工作者就会出场,抱着这些小衙内往下跳。   一时之间小衙内们的鬼哭狼嚎之声响彻整个跳伞场上空,一声比一声凄惨。   而小衙内们更是丑态百出,有的下来双腿面条似的发软,站都站不住。这算好的了,还有的干脆就直接给吓尿了。   不过也有胆子大的,不但玩了第二次,且第二次就不用专业人员带着了,而是自己跳伞。   不管这些小衙内自己吓成什么样,回去之后都装成跳伞而已,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主打一个自己经历的痛也得让友人经历一遍,然后就越来越多的人专门到吉县跳伞。   甚至其他府城都知道吉县有跳伞和火车,专门赶过来体验这两样。   无形之中带动了吉县整体经济,吉县被盘活了,每日都有大量金钱流入。   一对中年夫妻手里牵着三个孩子快步行走在吉县街头。   女人一双眼睛看不够似的东张西望,“这里真的是吉县吗?不是说吉县很穷吗?可我看这里根本不穷,很是繁华热闹。而且你看来往的百姓穿的比有些府城的百姓还好。”   男人摇头。   夫妻二人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一阵剧烈的轰鸣声,夫妻二人回头,就看见不远处,栅栏里,一个庞然巨物呼啸着冲过来。   那巨物把夫妻二人吓得趴在地上,口中大声叫道:“救命,救命,妖怪啊!!!” 第142章 反对回京 任期满   旁边路过的人已经对这样的情景见怪不怪了, 有个热心肠的老者把二人扶起来。   “你们是外地来的吧?这可不是什么妖怪,这是咱们邴大人制造的钢铁巨龙,是一种像马车一样的载客工具。不过它可比马车快多了, 仅仅只要六个多时辰就能到达汴京城,车票也才一百多文而已。”   老者十分自豪,“就算走路去汴京城, 这点钱都走不到。这一切都要感谢邴大人,没有邴大人就没有钢铁巨龙。没有钢铁巨龙那些汴京城的小郎君们就不会来, 小郎君们不来,咱们吉县百姓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中年夫妻听得一愣一愣的,女人犹豫问, “老翁,吉县县令可是邴温故?”   “你怎能直呼邴大人名讳!”老翁顿时不高兴了。   “阿翁别误会, 我是你们邴县令的姐姐。”女人赶紧道。   “姐姐?”老翁怀疑地打量着女人,“咱们邴大人确实有一个姐姐, 我见过一面, 也曾去铺子里吃过东西, 似乎不长你这个样子。”   “开铺子那个是我大姐,我是邴大郎的二姐。”   老翁上上下下打量着邴二娘, 怎么瞅怎么不像。可是县令的姐姐,似乎应该没人敢冒充吧。   老翁指着不远处道:“你去那里吧, 那是衙门,我们邴大人在那里办公。”   “谢谢老翁。”   邴二娘和冯三郎进了衙门,立刻有带刀的衙吏过来询问二人是否有冤屈。   邴二娘急忙解释道:“我乃是你们邴大人的二姐和二姐夫,你们邴大人可在?”   “二姐,二姐夫?”丛林正好这时候走过来,观邴二娘和冯三郎无论行为举止, 还是周身气度也好,实在不像是邴家人。   并不是因为二人的穿着打扮不够富贵,而是他们身上没有邴家人那种从容淡定。丛林见到的邴家人,无论男女,甚至就连小孩子都大大方方,举止有度。   面前的这两个人神情畏缩,胆怯,看着就像是村里那些普普通通的农人,看见他们本能的畏惧。   不过丛林倒没怀疑二人的身份,毕竟这个可是冒充不得的。   “邴娘子,邴娘子夫君,跟我来吧。”丛林带头引路,语气很是寻常,可是却让邴二娘和冯三郎愣了下。   之前在村里,从来可没人这样称呼他们,从来都是以冯三郎为主。到哪里只有邴二娘被称呼为冯娘子的。   “大人,这二位说是大人的二姐和二姐夫。”丛林直接把人带进邴温故跟前,邴温故此时正在办公,抬头就看见邴二娘和冯三郎。   “大,大郎…”邴二娘三年未见邴温故,冷不丁见到穿着官服,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威严气势的邴温故,邴二娘几乎不敢相认。   一旁的冯三郎更是被这股气势压的节节败退,如果不是理智知道这是他妻弟,他几乎要当场跪下行礼了。   从前在村里的时候,后来邴温故整个人的气势就变了,变的生人勿近,很是冷酷。如今做官,这股气势更加强劲。   三个小孩被吓的抱着大人的双腿,瑟瑟发抖。   “二姊。”邴温故放下笔,起身走到邴二娘身前站定,“二姊来怎么没叫人送信过来,我派人过去接你们。还是说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亦或者二姊受了欺负?”   说到最后一句时,邴温故看向冯三郎的眼神锋利如刀,似乎邴二娘只要一个点头,邴温故就能一刀刀片下他的肉。   吓得冯三郎拼命在脑中回想起他对邴二娘过往种种。   关心的话,熟悉的维护,一下冲淡了邴温故身上那股强势的威压。邴二娘就好似久别离家的孩子突然见到了家人,眼泪刷地一下滚滚而下。   邴二娘扑进邴温故怀里,“大郎,大郎……”   邴温故的眼神更加凛冽了,似乎要把冯三郎当场凌迟。   “你竟真敢欺负我二姊?”   丛林看着冯三郎的目光都带上了怜悯,敢欺负他们邴大人的二姐,这是活够了吧!   冯三郎吓得腿肚子都开始打转,“没有的事,真心冤枉,二娘你快说句话啊!”   邴二娘在邴温故胸膛中摇头,“没有,三郎待我还算不错,最近一年家务都不怎么用我干了。我就是太想你们了。”   邴温故这才收回冰冷的眼神,不动声色把邴二娘从自己怀里拔出来,“二姊该是想耶娘了吧,我先带二姊回去见耶娘吧。”   邴温故把邴二娘夫妻和孩子带回后衙,叫人去通知邴家夫妻和邴家兄弟以及邴大娘。   邴家夫妻那边铺子里有伙计,二人听闻女儿回来了,交代伙计一声,就急匆匆跑回来。   “二娘,阿娘的乖女儿!”梁氏一回来,看见二娘就冲上来把人紧紧抱住,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邴父也走上前,他抱了下妻女,“二娘想吃什么,跟阿耶讲,阿耶亲自去给你卖,亲自下厨做给你吃。”   “对,二娘你想吃什么,跟耶娘说,耶娘都给你做。”   父母的热情让邴二娘感觉比从前在村中还要亲近了似的。   “该是女儿做给耶娘吃才是,哪有反叫耶娘伺候的道理。”   梁氏道:“傻孩子,耶娘能伺候你高兴。”   这一句话,叫邴二娘的眼泪再次流下来。   “耶娘,你们怎么这么好,怎么对我这么好。”邴二娘哭道:“多少出嫁的女儿哭着求着都等不来这句话,女儿却如此轻易就得到了。”   “你说什么傻话呢,难不成你出嫁了,就不是耶娘的女儿了吗?你可是阿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身上留着阿娘的血,这辈子都是阿娘的女儿。”从前梁氏受环境影响,也是重男轻女的人。只不过没有其他人那么严重,小事上一视同仁,但是若遇到大事还是以家中男丁为主。   但现在受邴温故影响,夫妻二人已经慢慢开始转变思想了。不再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种封建思想。   “我衙门里还有事情,我还得去一趟。”邴温故道。   “好,大郎,你快去忙吧,别耽误了公事。”邴二娘回答。   梁氏带邴二娘夫妻和孩子进屋,邴二娘虽然进来时就被一路上见到的景色惊了回。可进屋后看见屋中摆设家具不免再次发出没见识的惊叹声。   “这有什么,你是没去你大弟那院子,等锦哥儿回来让他带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什么是奢侈了。”梁氏努嘴,“大郎怕锦哥儿读书费眼睛,把他们院子里的窗纸都换成玻璃的了,那采光才好呢,可亮堂了。我晚上待过一次,不拉窗帘,月光都能洒进去。”   “玻璃做窗户!”邴二娘捂着嘴吧,“那得多少钱?”   “你大弟他们不差钱。”梁氏没瞒着邴二娘,更不背着冯三郎,如今她们就是邴二娘的底气。他们越富裕,冯家越不敢欺负人。   “我去信不是告诉你了吗?你大弟和四郎合开了个玻璃坊,日进斗金,都是有钱的主。   我和你阿耶还有二郎以及顾氏管着积木工坊。”   “积木工坊?”   “你不知道最近新开的,这不吉县通了火车,汴京城有钱的小郎君都过来玩,大郎就让我们开了个积木工坊。   生产的积木可漂亮了,多种多样,还能定制款式,就是价格昂贵。但是汴京城的小郎君们不差钱,定款的很多。   但是卖的最好的,还是飞机和火车的积木。那就跟真的一样,我听大郎说是按照比例还原的。”   邴二娘听的一愣一愣的,啥飞机?   后来邴二娘才听明白,也知道飞机的积木和火车的积木,一个要四贯八百八十文,一个要五贯九百九十文。都是有钱人才能买得起的玩意,却偏偏卖得最好。几乎来汴京城的富贵小郎君就没有不买这两种积木的,有的甚至还买许多个回去送人,这会儿都断货了。   稍晚些的时候,邴大娘和邴四郎等人都回来了。   变化最大的就是邴大娘,她一身干净利落的衣裳,整个人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自信。人没了从前在村里的畏缩和愁苦,现在脸上和眼里不说话的时候都含着笑意,是真的快乐。   家中的孩子特意从县学回来,瑶娘和宛娘同样是变化最大。   她们自信而落落大方,说话时目光直视人的眼睛,举止有度。看着就似官家教养出的大家闺秀。   猛然间邴二娘发现他们邴家可不就是官家,瑶娘和宛娘可不就是官家小姐。   这一刻她说不出心中什么滋味,大姐仳离,本应该过的很差。可现在也是因为仳离,回了娘俩,孩子才得到最好的教育,成为官家小姐。不过邴二娘并不嫉妒,她真心开心。   因为她知道,邴温故并不偏心,她对她们姐妹一视同仁。他对大姐什么样,对她就会什么样。   等到吃饭的时候,南家人也到了。南家人现在特别忙,都是抽空才来的。   这让邴二娘更加感觉受到重视,冯三郎对邴二娘更加好了。   吃过饭,邴大娘道:“二娘,妹夫,你们明日把孩子们都送去县学读书吧。至于你们两口子,先跟着我干。我那边正好忙不过来,本来还想招工,就先不招了。等你们在我那里干出了经验,再自己开铺子。”   邴二娘问道:“我听大姐你上次来信讲,你那里只是一个小铺子,用我们夫妻会不会赚不回成本。”   “当然不会。”邴大娘自信道:“托大弟福,我那铺子招待过圣人,太子和文武百官,更被圣人亲口夸过。现在铺子火的不行,每日生意都忙不开。”   邴二娘这才知道邴大娘和三个孩子竟然见过圣人,更加羡慕了。   “我应该早点投奔大弟的。”   “现在也不晚。”   邴二娘后来才知道邴家人现在过的什么日子,那真是最不缺的就是钱。更后悔没早点来。   当然最不差钱的就是南锦屏,因为南家和邴家的生意,只要是邴温故出主意的,都有南锦屏的股份。包括邴大娘的米线铺子,那是邴大娘主动给的股份。   吉县日异月新,飞速发展。转眼就到了新一届科举之时,而这届的状元郎和探花竟然全部都来自吉县。更争气的是本届录入一百二十名进士,其中十五名出自吉县。   这把朝堂都震惊了,却也让众人再次见识到邴温故的能力。   他的县学可不是办来作秀的,那是实打实的功绩。   展煜坐在庆功宴上哈哈大笑,对新科状元郎道:“你不错,真给渊亭争气。朕记得你,曾经国子监祭酒曾在朕面前提过你。言你成绩不错,回了吉县恐耽误了你,结果转头,你仍旧考中状元,没给渊亭丢脸。”   西宁跪在地上,“臣没辜负邴大人的期望,没辜负无为先生的教导。其实臣本有许多不足,幸而得无为先生不耐其烦教导才补足不足之处。”   “无为先生?可是邴夫郎?”展煜问道。   “正是。”   展煜道:“这位邴夫郎,朕多次听闻,也是个大才,有机会倒要见见了。”   科举出了这么多进士,群臣就知道邴温故必回汴京了。可是这还不算完,秋收的时候,杂交粮种增产至五成的消息传回朝堂,再次引得朝堂上下一片震荡。   最让朝堂文武百官感觉到冲击的还是吉县的税收和人口。   吉县既然由邴温故初时的几千人,增至一万多百姓。税收翻了数倍,从倒数第一,一跃至前游。   要知道这是邴温故来吉县三年的成绩,若是再让他待几年,吉县不定繁荣成什么样子。   不过大家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邴温故必定调回京城。   这一日早朝,群臣讨论的就是邴温故的任职问题。   邴温故正好今年任期满三年,以往没有三年就调回来的先例。邴温故是第一个,所以群臣都在商量给个什么官职。   “圣人,微臣觉得不妥。邴温故年龄毕竟小,阅历不足,现在就回京进五部,实不合适。”说话这人是曾经的左相,左相当初被罚闭门思过三年,前些时候到日子了。   由四皇子讲情,展煜给了一个内阁大学士的官职,梅成温再次站在朝堂上。   梅成温还记得邴温故拒亲之事,害得他家小哥儿如今在大相国寺出家受苦,怎可能让他这么轻易回京。 第143章 丰州知府 四皇子的不甘   梅成温闭门思过这段时间, 并非全然同外界断联。有四皇子在,他想断联都不可能。   所以梅成温是眼睁睁见证邴温故一步步成长起来,他恨得牙痒痒, 却又无可奈何。   那时候他刚被贬职,淑妃被降位份,就连四皇子都被申饬, 梅成温再不甘心,除了忍耐别无他法。   现在梅成温终于得见天日, 无论如何不能再让邴温故继续得意逍遥。   “圣人,老臣斗胆,但是不得不讲, 老臣这一生见惯了太多年少惊艳之辈。可大多因年少成名,或者有了一点功绩后受到表功和重视, 故而自傲自负,迷失在周围人的捧杀之中。最后泯然于众是最好的结局, 更甚者走上犯罪之路。”   梅成温讲的真情实感, 就好似他是一个因为寄予厚望, 故而有些过于严苛的长辈。   “一点点功绩?”左相冷笑,故意称呼梅成温的官职扎他心口, “大学士口气大得很,解决旱灾、人工降雨、发明火车、改良粮种使粮食增产、教化万民, 为大庸培养出那么多英才,到了大学士口中就成了一点点成绩?”   左相乜梅成温,“敢问大学士,大学士是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所以才敢瞧不起吉县县令的这些功绩?”   梅成温被堵的一哽,虽然很不愿意承认, 但是却不得不承认,邴温故这人确实有真本事在身上。   四皇子此时出列道:“左相大人讲话未免太过抓人话柄了。外祖并非那个意思,不过是为了邴县令考虑罢了。外祖只是怕邴县令年纪轻轻就调回汴京,故而飘飘然,失去本心,最后迷失自我,犯了错。”   梅成温对着四皇子拱手,“还是四皇子了解老臣的心。老臣只是单纯觉得邴县令这个年纪在外继续历练几年,性格会更加成熟稳重。到时候再回汴京,面对诱惑和周围人的吹捧,已然心智成熟,历经千帆,就不会轻易再走错路,大庸也就不会痛失人才,圣人也就不会失去辅助爱臣。”   四皇子附和道:“是啊,父皇。外祖一片苦心,还请父皇慎重考虑。”   展煜抬头看向大殿上的群臣,“众位爱卿都是此意见吗?”   “臣附议…”户部尚书第一个表态。   “臣附议…”   “臣反对…”   “圣人应以功绩为衡量标准,否则会寒了所有功臣之心。”   “圣人,邴温故年纪轻,不稳重,还需要外放历练。相信邴县令若是心智足够成熟,一定能明白圣人的苦心。”   群臣分成三派,其中两派对立,一派反对,一派支持,吵得不可开交。剩下一派中立,觉得邴温故回来也可,不回来也行,反正同他们没什么关系。   偏这时候四皇子再次加入乱局中,站在反对邴温故回京这一派。   展煜看着才回来上朝不久,就着急拉帮结派的四皇子,面色铁青。   四皇子就像是看不懂展煜脸色一样,继续道:“父皇,儿臣建议将邴县令调任到丰州城。邴县令乃治理大才,如今丰州城正处于内忧外患之境地,最需要邴县令这样的官员去治理。”   四皇子此言一出,群臣侧目。   丰州城!那可是一个人间炼狱之地,比当初吉县有过之而无不及。   “万万不可!”沈中书舍人一直没有出声,默默听着。邴温故同沈清和和姜憬淮交好,可以说是莫逆之交,邴温故若能回京,对沈家也好,姜府也罢,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是现在四皇子竟然要把邴温故弄到丰州城那个鬼城,那可真是一个去了就回不来的鬼地方,沈中书舍人无法视而不见了。   “圣人,丰州城毗邻匈奴,匈奴人不事生产,地处荒凉,常常掠夺丰州城,导致边境战事频发。多少武将去了,都埋骨他乡,魂归无依。”沈中书舍人焦虑道:“邴县令纵然治民有道,但到底是文臣,不懂兵法,派他去丰州城岂不是羊入虎口。”   四皇子回首冷冷瞥着沈中书舍人,“丰州城又不是没有派文人治理过,怎么其他人去的,邴县令去不得?”   “这……”沈中书舍人有一肚子话回怼四皇子,可是碍于对方身份不好辩驳。邴温故同其他文人怎能一样,其他人有邴温故这般雄才伟略,才三年就把吉县从一个贫瘠荒凉的县城一跃治理成税收大县。   “臣附议。”梅成温道:“邴县令如今风头正盛,心劲正高的时候,是该磨练下他的心智,让他明白他并非天神下凡,终究不过是一介凡人。还需要恪守本心,不忘初心。”   “请圣人定夺。”四皇子再次请旨。   看着四皇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展煜真想不管不顾驳了四皇子的面子。   展煜阴沉着脸,坐在龙椅上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   “传朕旨意,吉县县令邴温故调任丰州城任命丰州知府……”   邴温故离开吉县,吉县县令的位置便空了出来。现在的吉县可不是当初那个人人避之不及的烫手山芋,而是一个肥差,多少人都盯着呢。   当邴温故的任职决定后,几乎群臣立刻就迫不及待地推荐起自己人。   户部尚书道:“臣举荐赵成为吉县县令,赵成此人聪敏果敢,有志向有抱负,忠君爱国,一定能带领吉县走向更加繁荣富裕的明天。”   “这位赵成果如尚书口中那般大才,三年前尚书怎不推荐他去治理吉县?”展煜跟四皇子憋了一肚气,不好当朝朝四皇子发作,这会儿户部尚书撞上来,展煜这口气全部发泄在他身上了。   “现在吉县蒸蒸日上,谁去都是坐收渔翁之利,尚书来举荐人才了。以朕看尚书致仕那天,完全可以回乡种桃子去,毕竟尚书这手摘桃子的本事溜得很呢。”展煜阴阳怪气,不带一个脏字,却把户部尚书骂的头都抬不起来。   “微臣不敢。”户部尚书暗暗叫苦,知道自己给四皇子挡灾了,一个字不敢反驳。   “你不敢?朕看你胆大得很,你的本事若是有胆子那么大,丰州城朕派你去,定能解决那千古大患。”   “微臣知错,恳请圣人息怒。”户部尚书跪在地上磕头请罪。   尽管把户部尚书臭骂了一顿,可是展煜心头这些火气仍旧散步去。他把四皇子叫到后殿,四皇子才到后殿立刻就给展煜跪下请罪了。   “你还知道你自己错了!”展煜气急反笑,“今日朕若是不给你这个面子,驳斥了你,你告诉朕,往后朝堂之上文武百官该如何看待你?”   “这是儿子返回朝堂第一次议事,若是阿耶驳了儿子,群臣定以为儿子失了圣心。”四皇子老老实实回答。   “你既然知道还逼迫于朕?”展煜大怒。   “儿子真心以为邴县令年纪太轻,不适合此时回汴京城。儿子怕他守不住诱惑,走了歪路……”   展煜气的抄起桌上的砚台朝四皇子打去,四皇子微微侧头,砚台没有打中他额头,而是落在他胸口处,把四皇子胸前的衣服晕染出大团浓黑的墨迹。   “到了此时,你还不与朕讲真话。你哪里是为了邴县令,分明是为了你自己的私心!”   展煜怒气博发,“你不过是想给梅成温出气罢了,才故意打压邴温故!朕的儿子何时被教的如此睚眦必报,不顾大局?你如此任人唯亲,不顾家国,日后如何辅佐你皇兄治理好这天下!”   跪在地上的四皇子低垂着眼眸,遮住了他眼中的浓浓不甘和愤慨,他的双手不由紧握成拳头。   “儿臣知错,儿臣这就回去反省己过,绝对没有下次。”四皇子几乎咬着后槽牙才挤出这句话。   “滚!”展煜吼道。   四皇子离开后,展煜仍然火冒三丈。心腹太监大内总管端茶进来,看见展煜一副头疼的样子,忙走过去给展煜揉着额头。   舒适轻柔的力道,令展煜的心情没有刚刚那么烦躁了。   展煜恨铁不成钢,“四皇子怎么就不能懂点事,明白朕的苦心呢。”   大内总管知道展煜此时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并不真需要人回答,默默听着。   “这次三年任满,朕无论如何都会将人调任回京。”   四皇子离开皇宫,发现梅成温的轿子在外头等着,祖孙二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多言,默默去了大学士府。   到了书房,屏退左右,梅成温才露出担忧之色,“四皇子,圣人叫你过去,可是责备于你了?是否因为邴温故之事,圣人怪你站在臣这边?”   “外祖不必过于担忧,不过是几句斥骂,本皇子还受得住。”四皇子道:“你是本皇子的祖父,咱们是一家人,无论父皇再怎么斥责,本皇子也得为祖父出头!”   梅成温感动的眼泪汪汪,拿着雪白的帕子去擦四皇子胸口的墨迹,“委屈四皇子了。”   “这不算什么,真正的委屈是父皇竟然叫本皇子辅佐太子?凭什么,一样都是父皇的儿子,本皇子样样不比太子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凭什么他就能当圣人,而我就得当臣。”   四皇子愤愤不平,“就是圣人自己不也不是太子继位吗?”   如此大逆不道之话,梅成温听到不但没有怪罪,反而很是赞同。   “四皇子说得对,这天下是谁的,可从来不是看谁出生的早。”   另一头太子回到寝殿,眉头紧锁,太子妃问道:“可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四皇子又闹幺蛾子了。”太子烦闷道:“才出来就不消停。”   太子妃道:“妾虽然不懂前朝之事,但是那位才被降为婕妤,而梅大人也贬为内阁大学士,怎么都该消停几日吧?”   太子摇头,“这一次这位调任的官员同梅成温有私仇。你还记得梅大娘,也就是梅哥儿被拒婚之事吧?邴温故就是当初那个拒婚的状元郎。”   “那就难怪了。”太子妃道:“妾虽在后院,可也听来往夫人提起过邴温故,都言此人大才,这次必然回京。”   太子摇摇头,“就因为四皇子调任到丰州城了。”   “什么,丰州?”太子妃差点失手打翻茶盏,“那里仳离匈奴,常被匈奴劫掠,而邴温故一介文人,这让他怎么守得住?父皇从不是一位昏聩的君主,这次怎会被四皇子裹挟做这样的决定?”   “父皇从不是一个能被裹挟之人。”   “那为什么还会做这样的决定?”   “大概是父皇本心也有此意。”   太子妃不解了。   “父皇对邴温故十分看重,正是因为看重给予厚望,大概也是想看看邴温故究竟能走到哪一步。不管邴温故在丰州知府这个位置上坐得怎样,三年任期满,父皇必定将人调回汴京,区别只在于官职大小罢了。”   “群臣没有竭力反对的吗?”太子妃询问。   “左相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可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没有力保邴温故。”   太子的疑问也是左相一派的疑问。   “大人后来怎么没有保下邴温故?”   左相道:“你们不了解邴温故此人,就同本官当初一样。只看得到表面。年少英才、智慧果敢却又为人纯粹,不忘初心,一心为民。   但是这两次去吉县,本官同他进一步接触后发现他并非表象那么完美。”   左相对邴温故有欣赏,也有不满意的地方。   “梅成温有一点说对了,邴温故年少成名,光环加身,荣誉围绕。造就他性格傲气,嘴巴毒舌,最主要的是不够成熟稳重。”   “邴温故曾经竟然妄图撺掇圣人去跳伞?”   “什么?他疯了!”下官发出震惊。   “下官记得邴温故带着他夫郎就跳过伞,如此看来他心性确实不成熟。”   左相点头,“邴温故才华横溢,但心性不够沉稳,确实需要磨练。否则以他现在的性情,把他放到圣人身边,本官实在不放心。说不定哪日就撺掇着圣人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荒唐事,或者把太子带坏了,也说不定。   希望邴温故到了丰州城那个人间炼狱之地,能沉下心好好磨练一下他的性子。   三年任满,本官会想办法说服群臣和圣人,令他调回丰州城。”   邴温故对于汴京城因为他的调任吵的血雨腥风一概不知。   不过很快邴温故就知道了,圣人的圣旨到达了。   邴温故领旨后起身,送别送圣旨的太监,回头就见到褚宏宇和杜永浔神色复杂地望着他。   “大人,下官之前还羡慕大人只在吉县县令这一个小小七品官职上待了三年就可升官调离。多少人干了一辈子,致仕了也没离开县令一职。可是任命一下来,下官就不羡慕了,那可是丰州城啊。”   褚宏宇道:“多少官员都命丧在匈奴人之手,大人不过一介文人,日后如何在匈奴人手下保命恐怕会成为日后日日日日思夜想的一个心头大患。”   “本官还不至于那般无用。”邴温故毫不在意道:“想当初本官刚考上新科状元郎,被委派到吉县时。   那会儿文武百官也同你现在这般不看好本官,钦天监预测的五年旱灾,仿佛判了本官死刑。   结果又怎样,吉县还不是被本官治理成今天这副繁华之景,百姓安居乐业。临近府城,为防止他们户籍的百姓投奔吉县,甚至下了律法,依然阻挡不了百姓们来吉县安家落户的脚步。” 第144章 丰州城被劫掠 百姓自发送别   “大人可知丰州城是个什么地方?”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杜永浔都难得开口, “大人,丰州常常被匈奴劫掠骚扰,并非大人有治理之能就能胜任。适用吉县的治理方法在丰州城完全行不通。”   杜永浔看着邴温故不以为然的神色, 难得多言几句,“这么说吧,大人有千般万般治理手段, 便是能把杂交改良粮种发展到增产十成都没用。丰州老百姓这边才大丰收,那头匈奴闯进来就会劫掠一空。大人就会发现, 百姓们忙了一年到头,都成了给匈奴人打工了。”   “给匈奴人打工?”邴温故语气怪异,不像是怕, 反而带着跃跃欲试,“那就尽管放马过来, 本官随时欢迎。”   邴温故还真有些迫不及待,他可是武将出身, 在星际的时候, 干的就是战斗的营生。来到大庸后, 一仗没打过,这都有些犯瘾了。   匈奴对上邴温故算是踢到铁板了, 邴温故好赖打了二百多的仗,自觉在打仗方面可比治理方面有经验多了。   褚宏宇同杜永浔对于邴温故漫不经心的态度面面相觑, 邴温故这副态度,明显没把二人的话听进去,更没当回事。   “大人,下官知道大人雄才伟略,胸有沟壑,非下官等可以轻易揣测, 但是还请大人此去万分小心,多加保重。”褚宏宇还是没忍住,多嘴嘱咐道。   “多谢。”邴温故随意敷衍句。   吉县新任县令还没到,邴温故就把手中的事物一一交接给褚宏宇和杜永浔,自己不再亲力亲为,到了下值时间便回家。   邴温故回到家中,就看见南锦屏指挥着平安和家里仆人正在收拾东西。   南锦屏回头瞧见邴温故走过来,“今日下值这么早?”   “我都要走了,手中的活也该放手了,不然我走后他们都该抓不到头绪了。”邴温故回答。   南锦屏点了点头,眼神中略微有些许担忧,“温故,此去丰州城赴任,你可有信心?”   邴温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一种奇异的目光定定瞅着南锦屏,似乎不是南锦屏在问他问题,而是他在南锦屏眼中寻求某些答案。   “夫郎可信我?”邴温故反问。   南锦屏望着邴温故这双黝黑深邃的眼眸,仿佛看到了梦中那片神秘一望无垠的宇宙星河。   有些事情,有些梦,似乎只有一步之遥就能分明了。   “我信。”南锦屏异常坚定,没有一丝迟疑。   邴温故笑了起来,他笑起来很好看,温情的笑容冲淡眉眼的冷峻,下颌锋利的线条,整个人呈现出一股子平日里没有的温柔。好似轻缓的春风微微拂过山冈,便可融化一切,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大郎,你岳父岳母来了。”梁氏站在小两口房门前,尽管二人敞开着大门,仍旧没直直闯进来,而是站在门口说话。   邴温故和南锦屏出来,同梁氏一起来到厅堂,就见厅堂里站满了人。   邴家人和南家人此刻全部都在这里,就连两家的孩子都从县学里休学回来了。   邴温故和南锦屏才进来,满脸都是担忧之色的苗氏就迎了上来。   “儿婿,我听闻丰州城毗邻匈奴,常被劫掠,是个战争频发的地方。很多有丰富作战经验的老将都折戟沉沙,埋骨在丰州了。”   邴温故没有说些不实的话安慰南邴两家人的心,而是据实以告。   “那边不太平,过去就要做好随时同匈奴打仗的准备。”   南父听后,焦虑的直转圈圈,“圣人怎么想的,儿婿纵然能干,可到底是个文臣而并非武将。那般危险之地,武将尚且自顾不暇,我儿婿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文人去了自保都是问题,如何抗击匈奴?”   梁氏和邴父同样焦虑,但是事已至此,该说的南家夫妻都说了,他们二人若再跟着絮叨,不过徒给儿子增加压力罢了,只能沉默不语。   邴温故看着焦虑到不能自己的南家人和同样忧虑重重的邴家人,开口道:“岳父岳母和耶娘若是实在焦虑,可不随我去丰州城赴任,留在吉县继续经营生意也好。不管怎样,我都算新任吉县县令的上官,有我的面子在,他不会为难你们。”   邴温故这话一出,齐齐让南邴两家人怔在原地,南邴两家人有一瞬间的呆滞。   待回过神来,苗氏看向南锦屏,苗氏下意识问道:“锦哥儿……”   “阿娘,我与温故夫夫一体,温故在哪里我自然在哪里。”南锦屏没待邴温故回答,便表了态。   邴温故笑着看南锦屏,那样的眼神一如既往满心满眼都是南锦屏,再看不见第二人。   苗氏沉默片刻,“都是一家人,自然是儿婿在哪里,我们便在哪里。”   南父讷讷道:“我不过是有些担心罢了。”   “我已经在处理铺子了,至于工坊已经寻觅到可信任的管事。”南大郎跟着表态。   梁氏亦道:“我这边铺子已经出手一家了,管事的也在交接之中。”   邴家人跟着一一表态,就连才到一年的邴二娘夫妻都道:“我们夫妻是来投奔大弟的,自然大弟在哪里,我们便在哪里。”   邴温故颔首,“既然你们决定跟我去丰州,就要做好心理准备。如果可以,你们可在这边找一些武功高强的镖师带着,到了丰州城也能随身保护你们的安全。”   “阿郎,外头来了几个道士,说是有事找你。”平安从外头跑进来禀告。   邴温故对众人点头,“你们都回去准备准备吧,不日新任县令到了,咱们就启程。”   南家人和邴家人出来,苗氏有些不安地问梁氏,“我们刚才是不是说错话惹儿婿不高兴了?”   梁氏问道:“亲家因何这么问,可是因为大郎让你们留在吉县令亲家多想了?”   “若是儿婿没有生气,怎会叫我留在吉县?”   梁氏摇头,口中发苦,“并非,亲家莫要多想,大郎没有旁的意思。你仔细想想,当时大郎说的可是咱们两家都留下,并非只让亲家一家留下。”   邴父同样开解道:“大郎这孩子这么长时间你们也知道的,他说话直,向来不屑于拐弯抹角。他叫咱们留下,只是单纯觉得丰州危险罢了,并无其他意思。”   苗氏笑笑,没再讲什么。两家分开后,苗氏叹道:“不管儿婿有没有生气,以后丰州危险之类的话不能再说了。”   南家人点头,表示知道了。   而梁氏送别南家人,同邴父回到自己院中,关上寝房门,梁氏干涩道:“你有没有发觉大郎他对咱们同南家人没什么不同?”   邴父问:“你是说让咱们一起留下这件事?”   梁氏点头又摇头,“是也不是。我指的是心,大郎的心始终同咱们之间是疏离的,又不是那种漠不关心的疏离。怎么形容,就好似总隔着点什么。或者说对待咱们只有责任,而并非血缘天性使然。你看他对锦哥儿的亲近就同咱们全然不同,如果今日这话是锦哥儿说出口。大郎绝对不会这般轻飘飘让他留下就是,百般安慰少不得,如果锦哥儿实在不愿意,大郎总有办法不去丰州城。”   邴父心中其实也有这种感觉,且并不是才开始的,而是很久很久之前就有了。   “可是大郎一直以来做的都无可挑剔,便是再孝顺的孩子,再担责任的兄长也不过如此。他是一样该抗的责任都没退却。”   “是啊,我该知足的。不管如何,大郎总是尽到了该尽的责任,再要求其他,未免太过贪心了。”   邴父叹息。   “明日你陪我去趟道观吧,也到了要春种的时节,也该烧些东西了……”   “嘘,不要说了。你想去我陪你去便是了,但是有些话永远不要说出来,我都知道,你也知道就行了。死都死了,还是活着的人更重要,不要给活人惹麻烦。”   “嗯,我明白……”   外书房,清净子和青灵子师兄弟问道:“听闻大人不日就要去丰州城赴任?”   “是。”邴温故颔首,“你们师兄弟不来找我,本官这里也要过去寻你们。你们虽然在本官这边帮忙,但是编制是在钦天监那头的。当初本官也只是跟圣人借了你们帮忙而已,现在本官要离开,如果你们师兄弟想要继续留在吉县,本官可帮你们同圣人申请。”   清净子等师兄弟对视眼,清净子开口道:“若是贫道等师兄弟既不想留在吉县,也不愿去那劳什子的钦天监,仍旧想跟着邴大人去丰州城,不知道邴大人可愿意收留贫道师兄弟?”   “荣幸之至。”邴温故自是欢迎,这些人对他还真有用,他们愿意主动跟他走再好不过,不愿意他还得想其他办法。   清净子等人没想到这么顺利,愣了下,随后才反应过来,都高兴的咧嘴乐。   清净子刚走,吴娘子就来了。   “大人。”吴娘子对邴温故行了大礼,“下官今日前来,首先感谢大人提携,若没有大人便没有下官之今日。下官的一切,都拜大人所赐。”   “不必如此,还是你自己争气,若是你没有那份实力,纵然本官想提携你,也是有心无力。”邴温故起身扶吴娘子,然而吴娘子并没有起身。   吴娘子摇头,“若不是大人,下官就算有飞天遁地之能亦是无用。”   “大人,下官深知下官是女子,也许帮不了大人什么忙。但是下官还是恳请大人带下官一起去丰州城,下官可以保证的就是定然一心一意培育杂交粮种,使粮食继续增产。”   邴温故认真道:“你可了解丰州,丰州并非富贵安定之地。那里挨着匈奴,常被战乱所扰。”   吴娘子认真道:“大人,下官读书一场,别的没学会,但懂得士为知己者死,死有所值。大人是下官的伯乐,下官愿意誓死相随。”   邴温故满意,“既然如此,本官便请旨带你一起去丰州城。”   最后来的是丛林,丛林把邴温故当做偶像一样崇拜,邴温故的离开,他是真心实意的伤心。   “大人,此去一别,兴许今生再难相见,下官这里给大人磕头了。一祝大人此去平平安安,二祝大人官运亨通,三祝大人夫夫恩爱美满。”   丛林作为邴温故的心腹,知道邴温故有多在乎南锦屏,故而离别祝福就加上了最后一句。   唯有最后一句最得邴温故欢心,邴温故问道:“丰州非是稳定之地,但是对于兵者而言,最是发挥实力之地。丛林,本官问你,你可愿意追随本官去丰州?本官可以保证,该你的功劳,本官都给你记着。”   丛林想都没想,几乎立刻就道:“大人,下官愿意,下官愿意至极。”   邴温故道:“那好,那你就追随本官去丰州罢。家里这边你安排下,暂时都先留在吉县,若是日后丰州安定,再叫他们搬过去不迟。”   “是,大人,小人也是此意。”   一个月后,新任的吉县县令终于到了。   吉县县令打败众多对手才得到这个肥差,心里头美得不行。   邴温故先为新县令引荐褚宏宇和杜永浔,然后道:“自从上个主薄被本官杀了后,主薄之位一直空悬,待日后你可自行选择适用的人才。”   新县令先是被邴温故轻描淡写杀了一个主薄惊住了,他从来不知道主薄还能说杀就杀。然后才反应过来,邴温故竟然没有借机安排自己势力上位,而是给他空着,让他日后培养自己的心腹,顿时心生感激。   “多谢邴大人。”   “说起来,邴大人是下官需要学习的榜样,大人把吉县治理得如此好,人口从几千人升至万人以上。下官跟着借光,官阶都升了一品。”   并非所有县令都是七品官,这其中还分上中下三个等级,而划分等级的至关重要的因素就是人口。   吉县人口已达上等县的标准,圣人也把吉县重新划分为上等县,那么吉县县令的官职自然跟着升了一级。   “下官定然不负大人打下的良好基础,带领吉县走向更繁荣的明天。”   吉县县令满腹雄心壮志,滔滔不绝讲述着自己的抱负。   “大人不日便要启程去丰州,不如今日下官叫人好好整治一顿席面为大人践行。”   邴温故已经听得不耐烦了,他随意摆手,“本官不需要这些虚礼。本官尚且有一事问你?”   新县令以为是什么重要的大事,顿时肃穆道:“大人有何吩咐,请讲。”   “不是公事,乃是私事。”邴温故轻飘飘道:“就是县令住的后宅有一个院子里的窗纸被本官换成了玻璃的,本官想问问你要不要,若是要,一扇玻璃便宜些给你,算你十贯钱。一共六扇,算你六十贯钱。”   新县令万万没想到邴温故竟然跟他讲这个,这种一般不都是默认留下,结交个人脉吗?   他可知道邴温故手里有玻璃坊,还有好多产业,是个非常有钱的人,这六十贯于他而言九牛一毛。   当然不是说新县令是个乐意占便宜的主,而是他们都是当官的,是体面人。   体面人办事吧,他就没这么办的。这玻璃要么在下任来之前就摘掉,一点毛病没有。要是留下,一般默认不要了,给下任了,算作一个人情。   偏偏邴温故两种体面的方式都不选择,而是当面询问新县令,大有新县令不拿银子,他就把玻璃摘掉,换回窗纸的架势。   看出新县令眼中的不可置信,邴温故不在乎道:“你可能不知道,本官赚的那点俸禄不够养家的,家中一直都是本官夫郎在养,本官得仔细些。所以你要么?你不要的话,本官再问问别人?”   新县令几乎咬着后槽牙道:“要。”   这要是叫邴温故出去满大街问谁要县令家玻璃,他这个新县令面子还往哪里摆!此时新县令再也没有为邴温故送行的心思了。   当然邴温故压根不想组织什么践行宴,就连走的时候都是悄悄走的,没有告诉任何人。   这日天才微亮,邴温故等人便收拾妥当行囊悄悄离开。   他们一行人没有惊动任何人,没告诉百姓,甚至没通知衙门里的衙吏,就打算这么悄悄离开。   可是邴温故的车队才走出后衙不远,一盏又一盏火把亮了起来。   街道两旁自发站满了百姓,他们手中举着火把,不舍地望着邴温故的车队。   “大人,百姓们来给你送行来了。”丛林看到这幕激动道。   邴温故和南锦屏从车厢之中走出来,看着从街头到街尾挤满的百姓,心中震动。   一位老者大声道:“邴大人,你要走,怎么不跟咱们这些老百姓说一声。大人来的时候,咱们这些老百姓不知道救咱们于水火之中的恩人来人。可是大人走,咱们这些受了大人恩惠的老百姓再不为大人送行,岂不是成了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本官只是作为一个身为吉县县令应当尽的本责罢了,当不得什么的。”邴温故道。   “大人此言差矣,解决旱灾,改良粮种,发明火车和飞机,叫所有孩子读书识字,这些已经远超一个县令的职责范围了。咱们这些百姓不会说那么多大道理,只知道大人一心为了咱们百姓,咱们百姓就不能做白眼狼。今日无论如何也要送大人一程。”   邴温故对众人拱手,“温故再次多谢众位乡亲,今日一别,兴许日后再无见面的机会,温故再次祝愿各位乡亲日后丰衣足食,平安喜乐。”   百姓们齐齐给邴温故鞠躬,“亦祝大人从今往后一切顺遂,鲜花铺地,前程似锦。”   “再祝,无为先生桃李满天下,名垂青史。”   “谢谢诸位乡亲。”   南锦屏眼眶湿润,车队缓缓前行,百姓们就这样亦步亦趋的跟着车队来到城门口。   邴温故对百姓们摆手,“诸位乡亲们就送到这里吧,回去吧,此去一别,乡亲们保重!”   “大人,无为先生保重!!!”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咱们无以为报,最后给大人磕三个头算作感谢吧。”   百姓们全部双膝跪地,真心给邴温故磕了三个头。   邴温故的车队在百姓们不舍的目光下缓缓驶出城门,当所有车都通过时,百姓们失声痛哭。为他们失去了这样一位好官而不舍。   百姓们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惊动了新任知府,他看着这幕深深被触动。   “为官者做到这个份上,能让百姓自发送行,才不枉为官一场。”   褚宏宇道:“大人,那就让咱们一起努力吧,争取你我离开那日,也能有这般盛况。”   邴温故出城时,天色只是微亮,还看不大清。待到天光大亮时,能看清了,平安等人才发现拉着行礼的牛车上多了许多东西。   “大人,牛车上多了很多东西,有自家种的白菜、还有面粉、肉之类的,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应该是百姓们偷偷放上去的,聊表一点心意。”平安禀告道。   邴温故点头,“既然没有值钱的就收下吧。”   邴温故等人离开吉县的时间不算晚,所以用不到日夜兼程的赶路。又因带着孩子,所以晚上可以的话,都住在驿站。   这日众人才安顿下来,就听得驿站之中都在议论丰州。   “听说了吧,匈奴又进丰州了,这次杀了不少丰州的百姓,抢走好些粮食,有的百姓今年春耕都无粮种可种了。”   才要到丰州地界,就听到这话,对于众人而言不亚于一记重锤。把本就悬在半空中的心,锤得更加不安了。 第145章 丰州成了一座空城 邴温故维护南锦屏……   邴家人和南家人听到这个消息皆面色凝重, 即便饥肠辘辘,此时却一口吃不下去。   南家人和邴家人相互对视,沉默不言, 谁也没有开口。   邴温故放下筷子询问道:“丰州知府呢?他没有率兵反击吗?反杀了多少匈奴人?”   掌柜讥笑一声,“那丰州知府就是被匈奴打服的一只小绵羊,看见匈奴人就好似羊看见了狼, 只会咩咩叫。还反击,他自己没被匈奴人打死, 算他躲在士兵后面藏得严实。”   邴温故皱眉,“身为将领,怎能躲在后方?”   “呵呵, 那些官贪生怕死得很。”掌柜颇为瞧不上,“听说圣人新往丰州派了一个文人去当知府, 也不知道圣人怎么想的。那帮文人也就嘴皮子厉害,真打仗估计得吓尿了。”   “我听说那文人挺厉害的, 之前吉县大旱就是他解决的, 很有几分本事。”另一个伙计道。   “哪能一样吗?再有本事那双手也只能握笔杆子, 你问问他拿得动刀吗,知道兵法吗?敢跟匈奴对战吗?”掌柜摇头。   “可怜了丰州百姓, 又摊上一个贪生怕死的官员,到时候吃苦受罪的还是他们这些普通百姓。”   “你又不认识新上任的丰州知府, 怎么知道他是贪生怕死的人?”邴四郎腾地一下站起来,满脸不服气,“但凡你对新上任的知府有一分了解就说不出这种话来。那位新来的知府可是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他调任的时候,那可是万民相送。谁都没告诉,百姓们自发受了几夜, 就为了送他一程。”   邴温故为了打探丰州的消息,没选择在驿站吃饭,而是出来街上随便寻找的饭馆,所以这些人并不知道邴温故等人真实身份,故而才在他们跟前畅所欲言。   “你干什么这么激动?”伙计吓了一跳,瞅邴四郎那模样,好似下一秒就能打上来似的。   南锦屏把邴四郎摁着坐下,温和对有些吓到的活计道:“我家四弟对那位新上任的丰州知府很是敬佩,故而有几分激动,不是大事,你忙去吧。”   汴京城皇宫之中,展煜收到丰州再次被劫掠的消息,脸色阴沉的能滴出墨水来。   “阿耶,匈奴近来似乎越来越不安分了?”太子看着快马加鞭的急奏,“匈奴对我大庸觊觎之心不死啊。”   展煜把奏折撇在一旁,“都是废物,没一个得用的。”   展煜说着想到了邴温故,“邴渊亭倒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到底是个文臣,也不知道丰州那边他能否应付得了。”   展煜说着说着声音小下去,“太子,朕要不要把邴渊亭招回来?”   太子沉吟,“邴大人纵然在治理方面有大才,但到底是个文臣,于武功上吃亏了。”   展煜起身抽出一卷空白圣旨,提笔在圣旨上挥墨,太子远远一望,瞥见邴温故三个字,便不再看了。   展煜把一封圣旨写好,刚要叫贴身太监进来,可在开口的时候,又停了下来。最后沉思许久,这封刚写好,墨迹未干的圣旨还是被展煜一把火烧掉了。   “想来丰州才被劫掠过,匈奴人一时半会应该不会骚扰第二次,暂时是安全的。”   “太子,你先回去吧。”   “是,儿臣告退。”   太子回到自己的宫殿,招来幕僚。   太子把今日所见,同幕僚讲过,幕僚对着脖子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殿下,要不要派人把那人劫杀在半路?”幕僚道:“圣人并非犹豫不决之人,这么多年圣人但凡做下的决定,就没有半途反悔的。如今竟然差点为邴温故破例,可见圣人对此人十分看重。”   太子微微颔首,“父皇对邴温故确实特别看重。”   幕僚笑了,“圣人越是看中邴温故此人才越好,到时候咱们把他杀了,也不用做什么,直接把凶手推到匈奴人身上。圣人就会大怒,牵连到建议邴温故赴任丰州知府的四皇子和梅成温身上。使圣人对二人再次失望,圣人便对四皇子有再多的爱子之心,也总有消磨的一日。”   太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下来。   “太子殿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幕僚急道:“太子此时不是妇人之仁之时,那个位置之争,自古以来便伴随着无数人的牺牲。殿下万万不能心慈手软,殿下还是要多为太子妃和小皇孙以及大庸的百姓考虑。   若是四皇子继位,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安能给殿下这个前太子活路。到时候殿下一家怕是都要遭到残忍的报复,还有天下的黎民百姓,恐怕同样得不到安生。   梅成温那人可从不是什么好官,他若掌权,没人压着,必然剥削民脂民膏。天下将再无宁日,大庸兴许不久就不复存在。”   太子依旧静默不言,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太子终于下定决心。   “邴温故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就这样被卷入一场无妄之灾的政治斗争中牺牲,终究太过可惜了。”   “一切随缘吧,若是邴温故真不幸死在匈奴人手中,父皇依旧免不了迁怒四皇子等人。我等还不用背负上一个残害忠良的恶名。”   “太子殿下!”   太子决绝道:“本殿意已决,无需多言!”   邴温故得到丰州传来的坏消息,几乎可以想见此时丰州城内的惨景。   “耶娘,儿子不放心丰州城内如今的情况,你们且在后边慢慢赶路,我带丛林等人轻装简行,先去丰州。”邴温故清点要带的人员,同时对邴家人和南家人交代。   “你把衙吏和镖师都带走,我们这边只是赶路,没什么危险。”梁氏不放心。   “镖师没用,那是请来护送咱们的,到了丰州也不会帮忙打匈奴。”邴温故道:“耶娘放心好了,儿子并非真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无需为儿子担忧。”   邴温故回驿站收拾行囊,南锦屏跟去帮忙,其他人也没了吃饭的心思,草草吃了口就都回驿站了。   邴温故收拾好自己的包袱,回头就见到一个小包袱放到了他的包袱旁边。   邴温故抬头,南锦屏也正在看他,“夫郎,你……”   “我跟你一起走。”南锦屏道:“你说过的,只要我愿意,哪怕我要飞,你也只会为我造翅膀。现在我只是想跟你提前去丰州,你不会不答应吧?”   “当然不会。”邴温故笑了,“夫郎,谢谢你站在我身后。”   “这不是应该的吗?你为我做的还少嘛,冒天下大不韪,想尽办法改变女子和双儿的处境,我只是给予你一点小小的支持若是都做不到,那也未免太配不上你了。”   邴温故一把抱住南锦屏,“你永远都配得上我,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在哪里。”   梁氏还是不放心,越琢磨心里越不安定,邴父叹气,“你着急也没用,大郎主意大得很,一旦决定了,谁也更改不了。”   梁氏道:“也不是谁都劝不住,锦哥儿总归能的,我去找锦哥儿,让他劝劝大郎。”   梁氏道:“大郎,我还是不放心你带那么点人上路,要不你还是跟着大部队一起走吧,安全。锦哥儿,你劝劝大郎,大郎只听你的话。”   南锦屏举了举手中的包袱,“阿娘尽管放心,有我跟着大郎,不会有意外的。”   梁氏只觉得天都塌了,“锦哥儿,你一向最懂事,这次怎么也跟着瞎胡闹!”   “阿娘!”邴温故语气很重的唤了一声,“此事是我一人的主意,同夫郎无关。”   “况且,懂事二字从来不是裹挟一个人的理由,没有人应该因为懂事而因不懂事的人做了什么而被责备。”   梁氏讪讪。   南锦屏立刻对梁氏道:“阿娘莫要生气,温故都是太焦虑丰州那边的情况才会口不择言。阿娘放心,此去我会多加规劝温故,一路小心的。”   “耶娘,我们走了,你们自己保重。”南锦屏道。   邴温故嘱咐南大郎和邴大郎,“我不在,你们两个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万不可因为这是官家队伍就放松警惕,知道吗?”   “明白,弟婿,我会警醒的。”南大郎道。   “大哥,要不我跟着你一起吧?”邴四郎道。   “不用,耶娘这边只留大哥一人我不放心,你仔细些。”   “是,大哥。”   邴温故和南锦屏带领丛林和七八个身手不错的衙吏轻装简行,快马加鞭往丰州城而去。   几人一路日夜兼程,很快来到丰州地界。   此时的丰州城一片荒凉,邴温故几人白日进城竟在街上看不到行人。荒凉的仿佛一座空城。   他们行走在寂静大街上,周围住宅门窗紧闭,不知道是没人在家,还是怎样。   邴温故抬头看去,就看见街道两旁的房檐上几乎都挂满了白色的灯笼或者白色的粗布。白灯笼和白布在风中摆动,仿佛在诉说着丰州城内家家户户都经历了什么。   南锦屏被这入眼的满目白,刺得眼睛生疼,“温故,你可有看到哪户人家没挂白?”   “没有。”邴温故声音沉重。   丛林嗓子干涩,“匈奴太不是人了,他们抢东西就抢东西,何苦杀无辜百姓!”   “丛林,咱们现在面对的是匈奴,收起你的天真。”   “大人,下官只是可怜这些百姓。”   “那么要么就把匈奴灭族,要么就把匈奴征服!”邴温故霸气道。 第146章 废物 都在丰州城待了大半辈子,还没打……   邴温故等人继续在这空空荡荡的街道往前行, 按理来说这里应该是丰州城内最繁华的街道了,可是入目所及,没有一家像样的客栈酒肆。   都是低矮的破旧的房屋, 其实用房屋来形容丰州百姓居住的房屋都太过体面了,那就是残垣断壁。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废城遗址,除了流浪的野猫野狗, 再无其他。可实际上,这些破败的墙体后面都藏了人。   邴温故一行人行走在这些在他们眼中几近废墟的房屋之中, 心情沉重而压抑。   丛林的眼眶干涩,“我曾经以为吉县遭遇旱灾的那几年,已经是人间炼狱了。可是来到丰州, 发现丰州同旱灾时期的吉县面临的处境一样,甚至更惨。最起码吉县那时百姓们的房子是完好, 可是丰州……”   南锦屏望着天空,“幸好现在是春夏交替之际, 百姓们不至于冻死。”   “但愿在今年冬日来临之前, 百姓们能重新修葺房屋。”   “能的。”邴温故淡淡的, 但是声音充满坚定。   在大家都只看到百姓们居住的房屋破败时,邴温故看到的更多。   他望着低低矮矮的房屋, 再望向远处时,发现它们的高度和城墙几乎连成一片。   也就是说, 丰州城的城墙就一人多高,这么矮的城墙,说句不好听的,那马急了,都能直接跳过去,哪还用攻打。难怪匈奴人来丰州, 跟逛自家后花园似的,说来打劫一趟就来打劫一趟,说走就走了。   且这城墙还是夯土的,隐隐约约能看到干草的痕迹,里面似乎连完整的石块都没有。   这可是城墙啊!城墙都这个样子,可想而知百姓该过的多苦。   走这一路,无需再多看,邴温故就已经完全了解了百姓的日子,不必要再继续看下去。   “走吧,咱们去衙门。”邴温故吩咐一声,率先打马调头,往衙门跑去。   正常而言,集市不可纵马。可是整个大街上都看不到一个人影,纵马也没什么了。   同一时刻,衙门里众人也在讨论新上任的知府。   通判看了一圈,没看到知府,问:“府尹呢?”   军使撇嘴,“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朝廷下了调令,那位就恨不能立刻长了翅膀飞走,哪还有心思管衙门里的事情。如果不是如此,上次同匈奴那一仗也不会输的那般惨。”   军使眉头皱的在眉心拧成一个大疙瘩,“不知道朝廷怎么想的,那么多武官都不成,派一个文人过来有什么用?别匈奴才打进来,没怎样呢,他这边吓尿裤子了!   这样的人来了,有什么用?啥也不懂,到时候再一通瞎指挥,不过拖后腿罢了。”   丰州知府全称知丰州军府事,同时兼安抚司使、马步军都总管,掌军权。   所以知府的人选直接关系到这些戍边军,来一个啥都不懂,竟添乱的长官,这些军人想想都烦得荒。   “我倒是听闻新上任这位知府并非酒囊饭袋,很有几分真才实学。”通判接到消息后,就托人很是费心打听了这位新任知府的来历。   “据传是个寒门出身,凭借自己本事解决了吉县大旱问题,改良杂交粮种,制造了火车、飞机。当时吉县境况虽比现在的丰州好了些,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三年时间,吉县百姓现在已经安居乐业了。”   军使冷笑声,“难不成通判还指望着那位未见面的新任知府三年内把丰州治理成第二个吉县?”   “在下从不否认那位新任知府或许有几分治理之能,但是治理好百姓可不代表能治理好丰州。   丰州面临的最大问题从来不是如何治理百姓,而是如何打退匈奴。”   通判深深叹口气。   “把丰州治理的再好又如何,粮种再增产又能怎样,到时候还不都是那些匈奴人的储备粮库。什么时候想来取就取走了。”军使提到匈奴人就恨得牙痒痒。   “若是能天降一位战神,丰州之危才可解。”   “报,通判大人、军使大人,外头新任知府到了。”通判和军使怔了下,然后彼此对视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讶异。   军使疑惑,“我未曾听到大量车马之声。”   衙吏回禀,“新任知府只带了十几个人轻装简行而来,估计大部队车马在后头呢。”   “这时候他竟然还敢带着这么点人先来,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军使道。   “你去后宅禀告一下知府,就说新任知府到了。”通判对军使道:“咱们出去迎接这位新任知府吧。”   军使不屑,纵然心底再瞧不起这位新任知府,礼数上不敢怠慢。   通判和军使出来迎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前头的邴温故和南锦屏,知这二人定然是这帮人的头。   但是二人之中究竟哪位才是新上任的知府却有些叫不准了。   实在是两个人哪个都不像是下位者。这二人一个人偏瘦,肌肤养的白皙,一眼就能瞧出平日里是娇生惯养之辈,绝对没干过苦活累活。最主要的是一身文气,即便为了赶路换上方便骑行的装束,仍旧掩盖不住那股子浓郁的书卷气。   另一人身材高大,脊背挺阔,极有气势。面目冷酷,有股不怒自威之感。他给人的感觉很复杂,似文人,又不全似,有文气但不多。若说武者,身有将气,却掺杂了一丝文气。就很不伦不类,四不像。不过有一点错不了,这人牵着马不说,明显对身旁那个面若冠玉的小郎君呈现护持之状。   若是新任知府,这里他官职最大,肯定都是别人护着他,绝对不可能出现他护着别人的情况。   所以通判和军使都把那位被保护者当成了新任知府,而且也更符合他们心目中文人的形象。   “恭候知府大人大驾。”   南锦屏微微侧身避开这礼,有些哭笑不得,“你们认错了,他才是新任知府邴温故。”   二人抬头时,眼中的诧异之色都要溢出来了,万万没想到另一个才是新任知府。   二人同时发现,这位被认错的人并没有抢了上官风头的惶恐。   邴温故把上任文书拿出来给二人看了,“本官便是新任知府邴温故,身侧这位乃是本官夫郎无为先生。”   通判和军使对视,彼此对邴温故第一印象就坏了,本来邴温故能轻装简行先敢来,二人还真有些敬佩他这份胆色。可是都这种时候了,还带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夫郎,这也未免太好色了些。   至于为什么邴温故介绍自己夫郎时特意用了先生二人,两人谁也没往深究。   “邴大人,无为先生。”二人忍耐着心中的偏见,躬身行礼。   邴温故哪能看不出二人的不满,不过并不放在心上罢了。   早在二人打量邴温故的时候,邴温故也把二人打量了个遍。   外表无甚出色,皆是平平无奇之辈。通判文气,但却并非其他府城通判那般平和,周身有一点血腥气,可不多。这应该跟常年待在丰州同匈奴人打仗有关系。   至于后者,身上的匪气都要冲天而出了,可是身为将者匪气才恰恰是最下乘的。匪者,那是不入流之品,通常都是被将者所擒。武官,得有将者之风,那才是上乘。   “你二人哪位是原丰州知府?”邴温故问道。   “下官二人皆不是,已经叫人去通知府尹了,应该马上就到了。”通判话音才落下,原丰州知府匆匆忙忙跑出来。   “邴大人,你可算到了。”从接到消息那一刻起,这位原知府就盼星星盼月亮等着这一天呢。他可在这丰州待的够够的了,每日里睡觉都不敢沉睡,生怕半夜被匈奴闯进府衙,割了脑袋。   “我给你介绍下这二位,通判沈城舟、军使百里无涯。”   原知府简单介绍几人认识后,引着邴温故走进衙门。   一路上给邴温故介绍着丰州的情况,总结下来就是贫瘠、荒凉、穷苦、落后,并且常年被战争倾扰。   邴温故听了原知府一肚子关于丰州如何如何贫困战乱的话,后来忍无可忍问,“可有丰州城舆图,拿来本官看看。”   邴温故一来,没看丰州人口情况,没问税收等等,直接就要舆图,这倒让沈城舟和百里无涯有几分高看一眼,不像是个对战事一无所知的小白。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一知半解了。   邴温故看着舆图,越看越觉得画的烦乱。他硬看,倒是勉强能看懂。可是这舆图画的实在太杂乱了。   “这舆图何人所绘?”邴温故问。   “是下官。”百里无涯还挺骄傲。   百里无涯本以为会受到表扬了,可是很快就被邴温故批评的一无是处,“杂乱无章,胡乱一气。”   被一个没上过战场的文人把自己精心绘画的舆图批评的一无是处,百里无涯差点气急反笑,毫不客气反击道:“府尹大人文人出身,没有行军打仗的经验,故而看不懂舆图很正常。舆图向来如此晦涩难懂,并非如典故那般处处都能用文字描绘得清楚。”   原知府看看邴温故又瞧了瞧百里无涯,心中有些幸灾乐祸,这二人才第一天就对上了,这日后丰州城可有笑话可看了。   邴温故的双眼没有情绪的盯着百里无涯,“本官问你,从这里到这里一共是多少里?”   百里无涯看了眼,“大概三百里吧。”   邴温故又指了两处,百里无涯想了想都给了一个大概的距离。   邴温故道:“你自己回答都需要想很久,若是其他将领拿着这份舆图,又怎么知道这段路程大概有远,需要走多久。到时候路上怎么安排又该怎么部署?”   百里无涯只觉得邴温故在鸡蛋里挑骨头,“下官等在丰州城守了大半辈子了,早就对这丰州城方圆百里了如指掌,即便没有舆图,一样可以根据脑中的地形部署兵力。大人不知道丰州地形,只能说明大人来的时间尚短,对丰州还不够了解。”   “都在丰州待了大半辈子了,还没打退匈奴,你还有什么可骄傲的!”   “废物!” 第147章 邴温故自不量力? 不被看好的比试……   如果是在吉县, 压根就不会有人反驳邴温故说的话,因为他们都知道邴温故的脾气。不反驳还好,越反驳只会招来更加毒辣的奚落。   这些丰州的官员不知道啊, 所以当听到邴温故毫不留情堪称戳心戳肺的言语攻击,这些人都呆了。   待百里无涯反应过来后,整个人都跟被煮熟了一样, 脸红脖子粗,额头上的青筋肉眼可见地突突跳着, 两个沙包大的拳头死死攥着,因为太过用力甚至微微有些颤抖。好似随时都在失控的边缘,下一秒这大拳头就能呼在邴温故那张英俊逼人的脸上, 然后把它揍得鼻青脸肿。   沈城舟一把抓住百里无涯的拳头,冲他挤眉弄眼。   ‘这可是新任知府, 你想打他,你疯了吗!’   百里无涯瞪着心声都要吼出来的沈城舟, 深深吸了一口气, 把心底那股想打人的冲动拼命压出去。   “确实是下官无能, 万幸邴大人来了丰州,日后下官就静待邴大人发挥大才, 颠覆风云了!”百里无涯阴阳怪气道。   面对这番嘲讽意味浓得都要扑脸上的讥讽,邴温故就好似没听出来般, 甚至打成真心夸奖了一样回答,“只要你们不拖后题,当那猪队友,丰州之危便可解。”   百里无涯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像是负重跑了几百里一样。   沈城舟见原知府迟迟不出来打圆场,甚至看的津津有味, 就知道原知府恨不能这摊浑水越浑越好。丰州在他走后越乱,才不显得他无能。到时候他大可以摊手表示,你看他还不如我治理得好。   沈城舟看透原知府的心思,知道他不可能解围,只恨他们不能立刻打起来,只能硬着头皮道:“大人一路风尘仆仆,舟车劳顿,想来已是人困马乏,不如让下官等现在就去准备接风宴。”   “丰州已这番模样,本官哪有心思吃什么接风宴。”邴温故一点没给面子的训斥道。   合着就他是忧国忧民的大好官,他们都是一群尸位素餐的冗员。   沈城舟恨不能直接给自己一巴掌,该,就他多嘴。   “本官在路上就听闻丰州不日前被匈奴再次劫掠,伤重几何?损失多少?府衙粮草还有多些?百姓们家里余粮还有几许?”   一个又一个问题压下来,各个都是重点。因为是重点,才使得本就沉重压抑的气氛更加沉重了。   邴温故环视一圈,发现三人都定定站着,没一个动弹,也没一个人开口。   邴温故眉头皱着,“这么重要的数字记不住?那就把记录的竹简给本官拿来。”   原知府尴尬道:“这几日事忙,还没来得及统计。况且匈奴时常来丰州城劫掠,就算统计出具体数字又能怎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所以干脆就不用统计了!”邴温故冷冰冰乜着原知府,“本官记下了,这些话不日会原封不动送上圣人的御案之上。但愿圣人也赞同你这套说辞。”   原知府当然知道他的做法不妥,圣人知道后必定勃然大怒。   他恼怒邴温故不识趣,“邴府尹,你别忘了,本官此次回京述职,十有八九就留在汴京任职。以后你用得着本官的地方多着呢,做人还是留一线的好。”   邴温故冷笑一声,大踏步坐在知府应该坐的官位上,“有什么数据,现在就拿给本官看,别告诉本官什么都没有。”   原知府瞪着邴温故油盐不进的样子,甩袖离去。沈城舟去拿竹简,有什么就拿什么。   邴温故拿到竹简翻开查看,那上面的数字并不准确,却各个触目惊心。   待查看近一年的,几乎没有记录。   邴温故叫来衙吏,让人去清点此次百姓们的损失和伤亡人数。   邴温故这一忙,就忙到后半夜,期间还是南锦屏给他送了吃食,他才匆忙吃了一口。   月上中梢的时候,邴温故才回房休息,沈城舟和百里无涯也才敢跟着回房。   路上百里无涯道:“邴知府有这个劲头,倒是难得。可惜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明白,在丰州城,只勤勉是最没用的东西。”   沈城舟苦笑,“勤勉些也好,总比不勤勉强。”   原知府早就叫人盯着邴温故一举一动,当知道邴温故忙到后半夜才回去休息,冷笑声,“装什么好官,还不是一个好色之徒。赶路都得带着夫郎,可见其贪欢好色,又能是个什么好玩意。”   接下来几日邴温故都在同原知府进行交接,可以说有用的消息,原知府一点也没提供。   待原知府离开丰州那日,邴温故参他的奏折也送到了御前。   展煜看了奏折,本就对原知府不满,这下直接出离愤怒了。待原知府上京,不但没能如愿留在汴京当官。反而对展煜打了一顿,清算一番,直接贬出汴京,永不录用。   邴温故此时也拿到了丰州百姓的具体情况,可以说整个丰州城,不及万户。   如今城中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男丁几乎都被拉上战场,除却那些身有残疾和实在拿不动兵刃的老人。   邴温故看见这种情况,却也无力更改。只能一边上书圣人要兵士,一边自己征兵。   这种情况当地百姓屡见不鲜,丰州就没有不缺兵的时候。年年缺兵,年年征兵,年年被匈奴劫掠。   征兵一时半会征不上来,邴温故先去了兵营,总要看看士兵的情况。   军队这边主要是军使百里无涯负责,邴温故来的时候百里无涯正在操练士兵。   怎么说呢,不能说百里无涯操练的不好,但确实平平无奇,就挺平庸的。   邴温故道:“本官这里另外有一套操练士兵的方法,你先按照本官的训练方法来。”   百里无涯本就因邴温故是个文人对他多有瞧不上,在他看来文人指挥武官,纯属内行指挥外行,瞎胡闹。   在百里无涯看来,邴温故一个文人初来乍到丰州城,最先做的应该是从他最拿手的治理百姓方面入手。   没想到邴温故一来,就拿军队开刀,百里无涯不能忍。   “府尹大人若是实在着急,就先想想怎样建设丰州城吧。军队这边,下官有数十年行军打仗的经验,府尹大人可以放心。”   “放心什么,放心你下次怎样更痛快地输给匈奴人吗?”邴温故可没想过在这么多士兵前给百里无涯留面子,面子这东西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挣的。   “你那套玩意若是真有用,早把匈奴打的溃不成军了。结果次次被匈奴打的屁滚尿流,可见都是垃圾!”   士兵们各个张大嘴,没想到邴温故会这般不给百里无涯的面子。不管怎样百里无涯都是军使,行军打仗还要靠他,从前那位知府再怎样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百里无涯脸色铁青,若说上次他还能勉强维持住理智,这次却不行了。在这么多手下跟前被劈头盖脸训斥,他日后如何服众。   百里无涯阴沉着脸,“府尹大人既然觉得下官无能,不如就叫大人带来的这位兵士同下官的兵士比试比试,看看是下官操练的士兵更能打,还是大人带的士兵更厉害。”   百里无涯指的人就是丛林,这个时候丛林自然不能怯场给邴温故丢面子。   他站在邴温故身后,直接抱拳道:“下官愿意接受军使的挑战,还请军使赐教!”   百里无涯挑眉,一个和平地方出来的小吏也敢同他这里的士兵打仗。不说别的,他这里的士兵再怎样不堪,那也是常年跟匈奴战斗的存在,再怎么样都比没见过血的小吏强上百倍。   百里无涯挑眉,心里打定主意要给邴温故一个教训,好好杀杀他的威风。正要只派一个矫勇善战的好手上场,就听到邴温故出言了。   “呵,你既然不服,那不如直接同本官比试比试好了。”邴温故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足够在场每个人都能清清楚楚的听到。   可是还是让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有的士兵怀疑的扒拉两下耳朵。对身边人道:“我刚才耳朵好像出现问题了,竟然听到新来的这位府尹大人要挑战咱们军使!”   “我也听到了。”   “不是咱们幻听,是这位府尹大人确实说了这话。”   “这位大人是脑子有问题吗?他一个文人竟然要跟咱们军使打?这可真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就好像那犬自不量力妄图挑战雄狮一般,对自己有几斤几两真是没点数。”   “这位府尹大人是不是以为咱们打不过匈奴,都是病猫两三只,随随便便什么人来,都能把咱们打的屁滚尿流。”   “大人。”丛林着急道:“大人乃文人,军使一个武将,这怎么能混在一起比武呢。”   丛林知道邴温故会些拳脚功夫,但是吉县毕竟是个不需要打仗的地方,所以邴温故从未真正出手过。丛林并不知道他的真实实力,单纯以为邴温故就是跟着会武功的人学过些拳脚罢了。   百里无涯当真很想借这个机会痛揍邴温故一顿,把这人那张毒嘴打得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但是他不能,武者同文人比试,胜之不武。就算赢了,他手下这些兵也会瞧不起他,反而显得他仗武欺人,胜之不武。   “大人情急下说笑了。”百里无涯道:“还是令大人操练的士兵同下官操练的士兵比试吧。”   邴温故把头上官帽摘下扔给丛林,官袍扎进腰间,“你是武人吗?怎么磨磨唧唧废话这般多!若是怕了,叫个不怕的来。”   邴温故这番叫嚣在百里无涯看来简直就是狂言狂语,真把他给气笑了。   既然台阶给了,这位新上任的知府执意不肯下,那就别怪他百里无涯下手狠辣了。   百里无涯扔掉兵器,“下官未免伤了大人,自解兵器,就赤手空拳的肉搏。但大人可放心,下官会尽量点到为止。”   副手见二人真要打起来,对士兵道:“去街上请郎中来,一会儿府尹受伤好能及时医治。”   “是。”士兵领命匆匆跑了。   副手对军使道:“你就算再气他插手军中事物,也要手下留情,要不可把人伤得太过。毕竟丰州现在还要他主持大局,人若是倒下了,什么都管不了,丰州只会更乱。”   百里无涯冷笑,“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不管怎样,今个总得让他吃个教训。不然他真当咱们这些戍边军都是一些酒囊饭袋。”   副手见劝不住,只能无奈退开。   围观士兵双目炯炯,都等着看这位新任知府怎么被教训得服服帖帖,以后再不敢胡乱插手他们军中事物。 第148章 怀疑邴温故是贪官 没那么多民脂民膏给……   百里无涯自信满满昂首挺胸, 像是一只傲慢自大的雄狮,他企图用睥睨地眼神居高临下霸气的俯视邴温故,营造出一种王者之气。   可惜百里无涯俯视的角度只能看到邴温故的下半身, 根本看不到邴温故的脸。原来百里无涯比邴温故矮了半个头,这就有些尴尬了。   邴温故看透了百里无涯的小心思,嗤笑一声。   百里无涯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戳破, 恼羞成怒,抡着沙包大的拳头就咂向邴温故的脸。   然后时间和空间就仿佛被定格在这一瞬间, 在百里无涯的拳头距离邴温故一尺之遥时,邴温故飞起一脚,猛踹在百里无涯的肚子上。   百里无涯只觉得自己的肚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绞动着, 肠子都被绞在了一起,疼得抽搐。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直飞出一丈多远,后背生生撞在一棵大树上才停下来。百里无涯重重摔在地上, 一边拼命咳嗽, 一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虾米。   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间, 众人都尚且未反应过来眼前发生了什么,傻呆呆地站着, 没有欢呼声,也没有嘘声。   就在这时候那颗被百里无涯撞到的大树猛地折断, 发出砰地一声巨响,带起阵阵尘土。   这声巨响似乎终于唤醒众人的神智,所有人都瞅向邴温故。一个个眼中的震惊之色,能把丰州城这片土地震上三震。   副手嘎巴嘎巴嘴,半天发不出一个音节。整个操场上除了百里无涯疼的哼唧声,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还有谁?”邴温故站在操场中央, 这一刻高大的似乎顶天立地,他勾勾手,又拽又酷,“谁还不服?”   众士兵被邴温故身上那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震得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三步,谁也不敢敌。   百里无涯能当这个军使并非关系户,靠的是真刀真枪比拼出来的。在戍边军中,他的武力值高居榜首。   现在就这样一个武力值超群的强者,能把他们所有人摁地上痛扁的强者,在邴温故手底下一招都没过,就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到现在还趴在地上哼哼唧唧,起不来身呢。   “偌大戍边军竟无一人敢应战本官一个文人吗?”邴温故再次毒舌道。   全体士兵再次不约而同吓得往后退了三步。   邴温故冷笑更甚,“连本官一个文人都打不过,还妄想打匈奴,都趁早找根绳子吊死算了,免得给武将丢人。”   众士兵被骂得一个个低着脑袋,不敢回嘴。不过兵者,到底有几分血气,觉得士可杀不可辱。   “府尹,小人愿意讨教。”有一个士兵从队伍中出列,对着邴温故摇摇拱手。   其他士兵都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同他交好的士兵拽了拽他。   “你疯了,军使什么武力值你不知道?军使都在他手底下过不了一招,你讨教?你讨教啥,怎么死得不那么狼狈吗?”   士兵道:“就算他武功高强也不该拿匈奴人羞辱咱们,不管怎样,咱们都是在拿生命抵御匈奴。”   “很好,有勇气,本官很欣赏你这种不自量力的蠢货。”乍开始众人还以为邴温故是真欣赏这类人,结果半途话锋一转才知道这原来是个嘲讽句。   “出列。”邴温故喝。   士兵梗着脖子出列,邴温故对士兵勾勾手指,士兵便暴喝一声冲上去。   士兵都未看清邴温故是怎么动作的,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他整个人仰躺在地,邴温故的脚重重踩在他胸口。像是千金巨石压在胸口,重得他喘不上气,五脏肺腑都移了位。   士兵即使跟匈奴搏斗的时候,都没觉得自己哪一刻有现在这一刻离死亡这么近。他仿佛看到了黑白无常,听到了长长的勾魂索在地上拖动的声音,只等他咽下胸口这口艰难喘息的气,就把他带入地府。   士兵不知道他此刻的面容难受得多么狰狞,可是众士兵看到了,而且看的更清楚了。   他们默默后退着,然后悄悄看看前后左右,谁也不愿意站在第一排,就怕被邴温故临时起意薅出去打一顿。最后小羊羔一般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而邴温故就是那吼一声,整片森林都要抖上三抖的虎王。   “废物不如!”邴温故抬脚,脚下的士兵就好似溺水之人终于被救上岸,得以呼吸,大口大口喘息着。喘的太过用力,整个人都呛咳起来。   邴温故冷酷的目光冷冷扫视众人,“从现在起都给本官按照本官的方式操练起来。”   士兵们这才敢上去扶人,“都跟你说了,军使都打不过他,你不要上去送死,你不听,现在好了。”   “送,送我,就医。”士兵艰难的喘息着道。   另一头军使被扶起来,却也疼到站不住,只能被送到郎中那里。   丰州城就这么大点地方,百里无涯这个军使大家都认识。   郎中问道:“军使大人怎么伤成这样?上次匈奴人伤的?不过看着不像新伤。况且如果匈奴人下手,就不会这般手下留情了。”   军使额头上冷汗都疼下来了,“这还手下留情,非得要了我的命嘛?”   郎中瞥了军使一眼,“实际上下手的人确实手下留情了,可以看出对方武力值很高,其实这一脚下去肠子能给你踢断了。但是他并没有,旨在给你一个教训罢了。都是皮外伤,就是要疼上几天而已。”   军使沉默。   “所以出手的到底是谁?”   “新来的府尹。”   “啊,那不是个文官吗?”   “谁知道啊,为什么一个文人武功这么高!”百里无涯想想都觉得冤枉。   邴温故指定的操练方案是这些士兵之前从没进行过的体能训练。   简单的先从军姿、立正、稍息、敬礼、礼毕、跨步、齐步、跑步、正步等开始。   这些动作特别简单,如果没有邴温故之前的一番大显神威,这些士兵们肯定敷衍应付。但是现在邴温故一出手就揍趴下两个,士兵们不敢了。谁也不想当那个出头的椽子,以免被当成杀鸡儆猴的那只鸡。所以要多乖,有多乖,绝对听话,一个比一个令行禁止。   邴温故训练这些可不是仅仅只是为了折辱士兵,而是要士兵们培养成听从号令的习惯。   这是最基本的,之后就是百里跑、蛙跳、俯卧撑、仰卧起坐、冲刺、负重跑,越野等等。   这些项目是练习体能的,增强士兵的体能。   这些士兵不管年纪大小,体能是真不合格。   之后就是作战训练,这个就是不同的组分成不同训练项目。   步兵们负责冲刺,就是刺杀防守训练。骑兵们射击,就是射箭训练。同从前没什么区别。   但所有人都额外多了阵法训练。这个非常主要,在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阵法的变换可以完全控制住敌人,把敌人全部控制在阵法之内,最后全部绞杀。   阵法不能靠喊,要用旗语,不同的旗语,表示不同的变换。   等百里无涯返回战场的时候,看到士兵们已经开始练的阵法再次愣住。   百里无涯不敢问邴温故,悄悄凑近丛林问道:“咱们家大人莫非出身武官之家,为转型,改了文?”   丛林摇头,“非也,据我所知,非文非武,寒门出身,祖上三代人皆是抡锄头,地里刨食的。”   “咋可能!”百里无涯瞪眼。   “你且看着吧,跟着大人时间久了,你就知道咱们大人的神异了。”   “神异?”   丛林点头,“其实据说,这个据说应该是从钦天监传出来的。咱们大人是天上的将星转世,下来辅助圣人的。”   邴温故这头加班加点训练士兵的时候,邴家人终于赶到了。   邴家的队伍真的很壮大,超级壮观,走进丰州城很是拉风。   甚至惊动了丰州城的百姓,一向不愿凑热闹的丰州百姓们如同蜗牛一样总算从壳中探出头来。   “这么大的动静,是朝廷的救济粮来了吗?”   “这一次怎么这么多粮食?朝廷都好久没发下来这么多粮食了,最早朝廷还肯管咱们。这几年下来,朝廷的救济粮一年比一年少,从前年开始都没有了。”   “大概是新来了府尹的关系吧,所以朝廷又重新给发救济粮了。”   “新来的府尹?”百姓发出嘲讽的声音,“一个文官对抗骁勇善战的匈奴,朝廷是真的放弃丰州城了吗?”   “我听说那位新来的府尹虽然是文人,但是武功特别厉害。就连勇猛的军使大人都被他打趴下了。”   “这话你听着信吗?在我听来就似猫咬虎、羊搏狼一般可笑。大概是怕咱们不服新来的知府,故意给他造势呢。”   更多人对于衙门里这位新来的大人不敢兴趣,他们关注的还是粮食,嚷着问道:“可是朝廷的救济粮到了?”   “非也,我等是新任丰州知府邴大人的家眷,尔等速速让开。”护送的镖师看着丰州百姓们看着粮食都冒绿光的眼睛,赶紧表明身份,就怕这些百姓突然冲上来疯抢。   知府的家眷到了,这事在丰州城算大事,很快衙门就收到了消息。   邴温故立刻派丛林带领一队士兵出去接人。   丛林带出去的士兵看见邴家人的车队都震惊了,这都比朝廷派发救济粮还壮观了。   士兵们彼此对视,上去把眼冒绿光的百姓们赶走,护着车队回到后衙。   士兵们回到部队,就控制不住八卦之心,讲开了。   “你们没看见,府尹大人的车队那才长呢,可壮观了,我感觉前些年朝廷派来发救济粮的队伍不过如此。”   “那么多家当,想来府尹大人应该特别有钱吧。”   一个士兵呸了声,骂道:“又是一个贪官!”   “你咋知道大人是贪官的,我觉得大人挺好,就是训练太过严苛,为人太过冷酷。可是自从大人接管操练咱们,至少都让咱们吃饱了。”   “你就能看到这点小恩小惠。你怎么不动动你的脑子想想,就算他带来的东西哪怕都是粮食,最便宜的菽,那都得多少钱?一个寒门出身的人,家里没钱,全靠他自己之前当县令的那点俸禄能赚到这么多钱,买这么多粮食?”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忽然有人叹气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这些士兵们能想到的事情,沈城舟和百里无涯也想到了。   沈城舟苦笑,“咱们这位府尹大人可真会‘赚钱’啊。”   一位会赚钱的府尹,他的钱都是从哪里赚来的呢,当然无外乎是百姓身上。丰州城的百姓太瘦了,真的没那么多民脂民膏给他刮。 第149章 可真会赚钱 被质疑   邴家人和南家人虽然已经做好了丰州城很荒凉的准备, 可是初进丰州还是被吓到了。   “这里就是丰州,一个府城怎么弄的跟咱们村里似的?”顾氏嫌弃的左右张望。   纵然早就做好丰州荒凉的准备,可谁能想到堂堂一个府城竟能荒凉至此, 同村子无异。   “街道两旁的老百姓看咱们的目光好吓人,好似咱们是他们砧板上的肉。”苗氏有些害怕。   邴四郎皱眉,“为什么围观百姓都是老弱妇孺, 不见青壮年男丁,甚至连小男孩都很少见?”   邴四郎这话问出口后,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大家不约而同想到了战争,所有男丁应该都上了战场, 才会导致现在这里只有老弱妇孺。   一行人沉默下来,在卫兵的护送下回到后宅。   这后宅同吉县的宅子没法比, 但是比百姓住的可好多了。甚至于两厢对比,这都算豪宅, 有些奢侈的地步了。   晚上邴温故回来, 家里做了一桌子丰盛的晚餐, 大多都是路上买的。   邴家人和南家人很识趣,谁也没提丰州城的荒凉。   “大哥, 你看家里的生意要不要现在就做起来?”邴四郎开口询问道:“我看现在丰州百姓不富裕,咱们的工坊开起来, 还能为百姓们提供一些活计。”   “可以。”邴温故道:“丰州现在物价便宜,可以多囤地多囤房子。”   邴二娘和冯三郎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丰州这般荒凉,为什么还要囤房子和地?如今丰州城人口都不过万,谁来买房子和地啊,大家估计饭都吃不饱。   南大哥笑道:“这是肯定的, 想当初在吉县的时候,咱们乍开始去吉县的时候,吉县就很荒凉。商铺都是白菜价,半卖半送,结果不过三年,等咱们离开的时候,商铺涨了三四倍。如果不是着急走,再留几年价格更高。”   邴二郎跟着点头,“囤房子囤地真赚钱,最主要一本万利,我明个就去看看,把在吉县投资房产赚到的钱全部投资到这边房产上。”   “四郎,倒也不必如此吧。”邴二娘知道吉县的房价,推测出邴四郎卖房产绝对赚了一笔巨款,她怕邴四郎赔了,劝道。   邴四郎摆摆手,“二姐,你要相信我,相信大哥,就算再没钱你也投资一套房产,稳赚不赔。当初吉县那般贫困,家中甚至向钱庄贷款买的。结果你看,大赚特赚。”   冯三郎怕邴二娘心动,忙笑道:“我们夫妻本钱小,还是再赚点再说。”   如果这人不是他二姐夫,邴四郎早骂他短视了。可惜这是他二姐夫,不看僧面看佛面,邴四郎不能怼人。   “四郎,别的生意随便,你那头的玻璃坊可以先放一下。”丰州如今穷成这样,也没消费玻璃那等奢侈品的能力。   “大哥,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邴四郎几乎一下就明白邴温故另有安排。   “我这里需要你开办水泥厂。”邴温故直接表明。   “水泥?”邴四郎疑惑,“大哥,那是你新研究出的东西吗?”   “我从书上看到的。”邴温故随意道。   邴温故刚进丰州城看到那低矮夯土的城墙,就想到了水泥。   大庸此时没有水泥,城墙一般都是大块石头垒的。但是正是因为如此,城墙上难免凹凸不平,这就导致敌人在攻城之时,这些凹凸不平的地方都成了敌人攀爬城墙的着力点。如果换成水泥的,光滑一片,敌人想落脚都没落脚点。这就给攻城增加了很大的难度。   “好,大哥到时候告诉我怎么干,我就怎么干。”邴四郎并不多问,一口答应下来。   邴温故继续安排,“夫郎,你和大姐明日去街上招工,给清净子师兄弟建个道观。另外还需找块大些的地方也行,直接买个庄子也行,安排吴娘子等人住进去。”   南大哥立刻就道:“弟婿,要不我跟着吧。他们两个去,我不放心。”   “到时候让平安和仆人跟着,你不用去。城内几乎没有男丁,都是老弱妇孺,你一个青壮跟着,可能会吓到人。他们一个双儿和一个娘子出面正合适。”邴温故解释道。   南大郎经过邴温故提醒,这才想到这层,“还是弟婿你细心。”   “那可能就需要招女工了”南锦屏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邴大娘叹气,“到时候尽量招些力气大的妇人吧。不过我想能在丰州城生活到如今的妇人,绝对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至少跟咱们乡下的妇人一样。修房子什么的,应该不成问题。”   苗氏见邴温故安排一圈,没安排南家人,连忙问道:“儿婿,咱们能帮上你什么忙,你尽管吱声?”   “岳父岳母这边,就拜托你们早日把豆腐工坊和豆油坊开起来。丰州百姓贫苦,这些便宜的吃食开起来,也能改善一下百姓们的生活。”   “好,明日我们就去办。”   邴温故点头,“到时候工钱少给些,主要还是用粮食结账。”   丰州这里物资不丰富,有钱也没地买东西。   “好。”众人答应着。   到了第二日,邴家人和南家人开始忙乎起来。众人都在时刻观察两家人的动静,对于他们大量购买房产土地虽然不解,但勉强还能接受。   可是当南锦屏和邴大娘请人盖道观,他们就不淡定了。   甚至军中都出现了不利的流言,“呸,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人才来,不想着怎么打匈奴,开始盖道观了。怎么盖了道观,等匈奴打进来,就请道士请神仙下凡相助?”   “你不懂,他这是亏心事做多了,害怕呢。修观建庙,不外乎琢磨着少遭点报应。”   对于军中这样的流言,百里无涯听到了,但是却视而不见,因为他自己就深以为然。   甚至于被安插到军中的丛林等人,因为是邴温故的人,都遭到了排挤。   丛林当然不可能放任这些流言动摇军心,立刻同邴温故汇报。邴温故抽冷去军中,捉到几个传播流言的士兵,当众扒了裤子狠狠地打,打的皮开肉绽。   这些士兵皮厚得很,只是打并不能令他们闭嘴。邴温故就饿他们,饭食减半,这样的饭量饿不坏人,但是在大量的训练之下,吃不饱的饥饿能让人疯狂。特别是同伴都能吃饱,只有自己吃不饱的情况下。这一招,就没人敢在背地里议论纷纷了。   百里无涯作为军使不作为,邴温故可没啥好客气的,直接把人撸了,换丛林坐上去。   丛林武功是没百里无涯厉害,但有邴温故压着,百里无涯只能忍。   对于军官变动给军队带来的军心动摇,邴温采取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政策。   士兵们每次训练,都比试出个前三,和进步最快评比。至于奖励,目前对于丰州的情况而言暂时用不到重金。只要每餐多给一个鸡蛋,一块肉,就能让这些士兵们拼命。   而评比的裁判,肯定就是丛林这个新任军使。如此一来,丛林的地位不需要多言,自然而然就在无形之中稳固了。   邴温故这日踏进衙门,叫来沈城舟,询问道:“丰州耕地今年耕种了多少,还有多少没耕种?”   这些之前邴温故叫人专门排查过,都有记录,沈城舟拿了出来。   丰州这边耕地大约是土地的原因,收成本就不算丰富。而今年,竟有五六成耕地没有耕种。   “上次匈奴劫掠时间不巧,正是百姓们耕种时节,匈奴把很多百姓们藏在家中的粮种抢走了,导致许多百姓无粮可种。”沈城舟解释。   邴温故沉吟下道:“我带了杂交粮种过来,到时候可以分发给百姓。”   听到邴温故这般讲,沈城舟没有高兴,反而心提了起来。他才不信有人会无缘无故把这么多钱撒出去,朝廷可都不管丰州了。   果然下一秒就听邴温故继续道:“就当是衙门朝我借的,到时候等收成的时候,衙门还我就是了。”   “衙门的粮种?”   “衙门借给百姓粮种,百姓收了当然要还了。”邴温故理所当然道。   沈城舟脸都垮了,“百姓到时候要还几成?”   “借多少粮种还多少就成。”   沈城舟面上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他们这些当官的对于这事心里门清。   衙门里的就没不知道税收这里面的门道的,说是借多少还多少,但是都能动手脚。   发出去一升带麸皮的粮种,还一升不带麸皮的。再在称上动了手脚,一升就能变两升,甚至更多。   有很多衙门就是靠这种方法多收百姓们的粮税,这也是百姓们常常贿赂收粮税官吏的原因。   沈城舟心里冷笑,果然是个能‘赚钱’的好官,丰州城这么穷困的府城都能给他找到如此冠冕堂皇的搜刮民脂民膏的办法。这脑子可真够用,若是用到对抗匈奴上,说不定真能给他打赢。   沈城舟心里再怎样盘算,却也无可奈何,叫人去通知百姓们来领取粮种。   这个消息一经公布,其实给丰州百姓们带来挺大震动的。   沈城舟的一些亲戚们有考虑到这层的,就托人来询问。   沈城舟直言相告,“新来的这位邴知府是个什么性子,我也不知道。不过他家眷来那日,你们都看到了,声势浩大得很。那么多家财,肯定很会赚钱。所以我也不确定到时候还粮种是个什么情况。”   这话相当于明示了,就差直接说还粮种肯定会做手脚了。   亲戚叹气道:“便是知道这是个坑,可没办法啊,还得跳。不跳怎么办,家里一粒粮种都没有了,地只能荒废,到时候一粒粮食都收不上来。领了粮种,最起码地能种上,不管收粮的时候怎么还粮种法,总归能剩下一些粮食。”   待亲戚走后,沈城舟娘子周氏问道:“郎君,妾之前听打听这位新府尹的人讲过,这位新府尹似乎改良了粮种,可增产。   如果真如传闻那般能增产五成,那么便是秋收时节多还一些粮食也是合适的。”   沈城舟眸色充满担忧,“我担心的并不仅仅只是这个。娘子,你可考虑过匈奴的问题。秋收的时候,匈奴必来劫掠。到时候匈奴把粮食抢走了,那么百姓们要拿什么还给府尹。最后忙了一年到头,颗粒无收,反而倒欠了府尹许多粮食,叫百姓们怎么活命。”   周氏吓得用帕子捂住胸口,“那我这就转告耶娘和家中亲戚,叫他们不要贪图增产就向衙门借粮种。”   沈城舟颔首,“去吧。”   有这种想法的百姓不少,而他们大多数都是日子还勉强能过下去,但却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这些百姓选择不借粮种。   剩下穷的叮当响的百姓,就没这种想法了。怎样都活不下去了,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第150章 匈奴人打来了 水泥   邴温故带来的二代杂交粮种有限, 本就不够全府城的,这般有人愿意借粮种,有人不愿意借粮种, 两下中和,正好勉强够了。   邴温故本想处理下丰州城堆积的陈年旧案,结果发现旧案并不多。有也及时处理了, 目前为止丰州最主要的还是匈奴问题。   邴温故坐在书案后静思丰州城的未来,丰州现在最迫在眉睫的问题就是建设和匈奴。   对于其他人而言, 匈奴或许才是最难解决的,毕竟这是困扰了边境百年的问题。但是对于邴温故而言,匈奴才恰恰是最好解决的。   在星际的时候, 虫族狡猾如斯,照样被邴温故打的听到他的名字就狼狈逃窜。   匈奴, 不服?那就打到服为止。   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建设和发展,丰州这边的土地, 并不适合种植粮食。想要发展成农业大国太费劲, 农业并不是丰州的优势。   邴温故想着, 毛笔在纸上画着,转而又想到了匈奴的问题上。   邴温故叫来沈城舟, “丰州地处边境,频频遭遇匈奴倾扰, 适合走全民皆兵的路线。所以本官考虑良久,打算在城内开了武馆,全城百姓无论男女老幼皆开始习武。”   沈城舟内心无语至极,就算新官上任三把火,也用不到这么折腾吧。   “府尹大人,如今丰州城内剩下的都是些女人和孩子, 他们实在拿不动兵器,不适合上战场。”   “本官从未打算让这些人上战场,只是丰州地理位置特殊,在这生活懂些拳脚功夫更安全。如此一来,日后遇到匈奴,尚且有一博之力,不至于一下就成了待宰的羔羊。”邴温故阐述自己的思想。   沈城舟摇头,“女子和孩子们不适合。”   邴温故见沈城舟讲不通,直接下了命令,也不用他同意。   “此事本官意已决,你带人去贴通告吧。明日本官会叫丛林选出合适的士兵下去叫百姓们拳脚功夫。”   沈城舟心中摇头叹气离开衙门,张罗着贴告示去了。   城内百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态度同样分化成两极。   一个年过六旬的妇人躺在病床上,听着儿媳妇丛氏的叙述,生气的问道:“这个新来的知府不想着打匈奴,尽搞这些没用的干什么!”   老妪又问道:“难不成咱们家还需要去人吗?”   丛氏回答,“说是所有百姓都要参加,听说乡下那边都去士兵驻扎在村中教授拳脚功夫。”   “他们能跟咱家比吗?”老妪气的直捶床,“咱家可是有男丁在戍边军的,这点优待还没有。”   丛氏没吭声。   就在这时候隔壁邻居大娘撩开门帘走进来,问床上躺着的老妪道:“你听说了吧,新来的府尹派了士兵下来教武。”   老妪目光阴沉沉,点点头,大娘给老妪使个眼色,老妪便对丛氏道:“你去外厨房给你大娘倒碗水。”   丛氏点头。   大娘见丛氏走了,应该听不见他们谈话了,才道:“你让她去不?”   老妪摇头。   “这就对了,我也不打算让我家几个儿媳妇去。不是我说咱们两家家里常年没个男人,那教武功的可都是军队中正值壮年的男人。他们在军队里常年不见‘荤腥’,这些小娘们又干涸得很,万一勾搭到一起,岂不是让咱们儿子们当了乌龟王八蛋了!”   老妪黑着脸,“不知道那个府尹搞什么玩意,男女大防他不懂吗?”   大娘走后,丛氏跟着出去送人,路上遇见大娘的儿媳妇。   周氏问道:“你婆婆怎么说的,可让你去学武功?”   丛氏摇头,“不让。”   “那你还去吗?”   “去。”丛氏毫不犹豫道。   “啊?你去啊!”   “当然要去,不但我要去,两个孩子也要去。如今郎君不在家,家中就我跟婆婆还有两个孩子,婆婆常年卧病在床不能动弹。万一哪一日匈奴真打进家里来了,我若没点自保之力还能指望谁?”   周氏点头,“你家大郎跟着学就学了,小娘是个女孩子,就不用学了。”   “女孩才更应该学武功。男孩子匈奴人一刀就杀了,若是女孩子被他们捉住,他才是生不如死。”丛氏眼中都是坚定,“假如真到了那日,我希望我们都能有反抗之力,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了。”   周氏道:“好吧,那你去吧,我就不去了,我婆婆不让。”   也有人家中老人对剩下的女子道:“咱家如今没个男丁,我们两个老的不顶用。匈奴真打到家门口,不够一刀杀的。你去学点武功防身,假使被匈奴捉到,他们见你是一个女子,不会立刻杀了你。你可以先虚与委蛇,待时机成熟再逃跑。有功夫在身,逃跑时总能多几分希望。”   百姓们什么想法的都有,到了最后愿意学武功的人不少,邴温故这个武班办的还算成功。   其实这个结果,邴温故之前就想到了。丰州这边可不比和平之地,男女有别存在,但当命都保不住的时候,就没那么重要了。   邴温故抽空去了趟水泥坊。水泥这东西技术含量不高,有方子很快就制作出来了。   “大哥,你来了。”看见邴温故,邴四郎高兴道:“大哥,没辜负你期望,水泥制作出来了。现在这里已经积攒了很多水泥,要不要运走?”   “我叫人来拉。”邴温故通知丛林去拉水泥,丛林知道邴温故制造出来的东西都是好货,且有大作用的,不敢耽搁,立刻就去运水泥了。   丛林从邴四郎手中接过水泥,邴四郎给丛林出了一张欠条。丰州这会儿穷着呢,衙门里可没钱买水泥这等好物,邴四郎就打了欠条给衙门。   丛林拿到欠条自然不能放在自己手里,这又不是他用,是衙门用,就转交给了沈城舟。   沈城舟看到欠条那一刻,心里那块大石头竟然落了地。   他就说邴温故这样能赚钱的官员不可能只有借粮种这一种手段,定然得有后手,果然这不就来了吗?   沈城舟心里千百万种小心思不敢说出来,只能默默吐槽。   望着欠条,沈城舟决定去城楼那里见识见识这闻所未闻的水泥究竟是何物。   沈城舟赶到的时候,邴温故等人正准备砌城墙呢。   沈城舟扫了眼,丛林等邴温故的心腹都围在邴温故跟前忙乎。百里无涯这个前任军使退在后头,抱着胳膊冷眼旁观。   沈城舟走过去问道:“百里无涯,你可知道大人新搞出来的这个水泥有何神异之处,竟然还特叫衙门专门采购。为此衙门还给邴四郎出了一张欠条。”   百里无涯讥讽,“这么多年贪官我见得多了,这么花样百出,让衙门给自家出欠条的还真是头一次见,也算涨见识了。”   邴温故这头指挥士兵们搅拌水泥,“你们倒水的时候注意下,慢慢倒,别太快,一点点搅拌。一定要搅拌均匀,别让水泥结块。还有大家都注意下,别让水泥溅到眼睛里,这东西烧眼睛。”   “是,大人。”丛林带着人严格遵守邴温故的指挥,一点一点搅拌起水泥来。   “大人,你看这样成吗?”   邴温故瞅了眼,“可以了,把它抹到城墙上。”   “就这么直接抹?”丛林问。   “对。”   丛林指挥人把水泥抹到墙上后,湿乎乎一片,没觉得这玩意有什么特别,用手指轻轻戳了下,立刻就有一个指头印。   “丛林,不要戳,叫他们抹平。”邴温故道:“你们抹平后,谁也不许碰,待晒干后才能碰。若是叫本官知道谁偷着戳了水泥,军法伺候。”   邴温故另外还叫人守着,务必不许好奇的士兵们碰。   这会儿丰州城天气挺好,一夜水泥就干透了。第二天早上丛林看见干透的水泥,光滑的城墙兴冲冲来报。   邴温故带着沈城舟去看了趟,总体而言很满意。   至于沈城舟都被眼前这从未见过的东西惊呆了。   “大人,这么光滑的城墙,下次匈奴人再想爬城楼可没那么容易了。”丛林高兴道。   邴温故点头,“你派个新任的人过来看着就成,你自己回去训练。”   “大人,下官不在这亲自守着,心里总不踏实。”   邴温故双眼望向草原的方向,“本官有种预感,匈奴人不会消停,最近一定会再来一趟。”   沈城舟从被水泥惊诧中回神,“大人是否有些太过忧虑了,匈奴前些日子才来过一次。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了。”   “不,一定会。”   “大人如何这般肯定?”   “本官若是匈奴,知道丰州才来一位知府,不管自己部落本身是否缺衣少食,总要给新任知府来个下马威。”   沈城舟私心里觉得不会,但是他忌惮邴温故脾气不敢顶嘴。   回去的路上撞见百里无涯,这家伙也听说了水泥的神异,正要去看。   “水泥真如他们传言那般神异?”百里无涯急切问道。   “是。”沈城舟点头,“咱们这位邴府尹不愧是能解决旱情的人物,当真有几把刷子。之前是我错怪他了,水泥确实是个好东西,有这玩意在,加高城墙后,匈奴再想如之前那般轻易打进来,怕是不可能了。”   百里无涯没再同沈城舟叙旧,迫不及待赶去看水泥了。   丰州城外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上,扎着一堆帐篷。   几个袒胸露乳的男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他们面前是几个高鼻深目的美女翩翩起舞,脚边跪着几个瘦弱单薄的女子。   “单于,儿子听说汴京城新来了一位知府,从来那个怂包回汴京了。”乌亚克是费曼单于的第三子,也是费曼最喜欢的一个孩子。在部落中呼声最高,是最有望继位的人。   长子布格雅冷笑,“这些年大庸调来丰州的官员还少吗?最后哪个不是让咱们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布格雅因为长幼有序,也是下任单于最有力的竞争者,同乌亚克一直不对付,二人每每撞在一起都火药味十足。   乌亚克乜了布格雅一眼,骂道:“没脑子的废物!”   “你!”布格雅气的一把摔了酒坛子,“乌亚克,我好歹是你大哥,你就这么跟我讲话。来,咱们真刀真枪的比过。”   “来就来,谁怕谁!”乌亚克也怒了。   费曼单于猛拍了两下桌子,“都给我闭嘴!有本事冲大庸人使去。”   兄弟两个彼此忿忿瞪了对方一眼,不情不愿坐下。   乌亚克道:“大庸的官员都是软脚虾,不足为惧。可是他毕竟才上任,咱们总要去丰州城内逛上一逛,给他一个下马威。好叫他知道,咱们匈奴可不是好惹的,乖乖给咱们当储备粮库,咱们这边缺了什么,也好过去取。”   布格雅这时候才明白乌亚克突然提起丰州知府的原因,立刻道:“单于,我请求带兵出战,给那个新任知府一个下马威。”   “你自己没脑子,总抢我的功劳干什么,这主意是我先想出来的。”乌亚克道:“单于,该我去。”   “我是大哥,凭什么每次功劳都是你的。”   这兄弟二人已经把劫掠大庸当成探囊取物一样容易的事情,潜移默化以为只要去就能把大庸人打得落花流水。然而实际上这些年来,确实也是如此。   这对兄弟一个老大,一个老三,一个占了长,一个受宠。只有老二最不受宠,透明人一个。   费曼单于最后道:“主意是老三想出来的,就让老三去。”   “单于!”布格雅不服气。   费曼单于不耐烦道:“你想立功,那就自己动脑子。”   乌亚克得意洋洋的看着布格雅。   邴温故再次来到军营巡视,对丛林和守城的官兵多加嘱咐。   “你们最近这段时间,且不可放松警惕,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邴温故神色肃穆道:“我有预感,匈奴近日一定会再次发起攻击。”   守城士兵们同沈城舟态度一样,不以为然,都当邴温故初来乍到,被匈奴吓到了。   毕竟匈奴才走不久,而且按照匈奴的惯性,都是冬天的时候才会来劫掠。夏天,草原上也有物资,匈奴人也要休养生息。   谁也没想到,就在邴温故嘱咐的这日晚间,匈奴人真的来了。   “不好了,快通知府尹,匈奴人打来了!” 第151章 乌亚克企图掠走南锦屏 邴温故怒   笼罩在黑暗和寂静中的丰州城, 突然被一阵亢杂而嘹亮的饱含惊恐的喊声叫醒。熊熊燃烧的火把在城内穿梭,马儿发出阵阵嘶鸣。期间穿杂着野猫和野狗撕叫声,一切都在这本应该万籁俱寂的夜晚响起, 似乎都在预示着即将发生的战乱。   丰州城的百姓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家家户户房内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可是却没一户人家亮起一盏灯, 打开一扇门出来探听。   邴温故第一时间就听到了,迅速爬起来穿上衣服。   “我去城楼看看, 你在家不要出去,我会叫士兵保护你们的安全。”邴温故回头,南锦屏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他身后。   “我同你一起去。”南锦屏的双眸在明暗不定的烛火下显得异常坚定, “我有跟着家里的武师父好好学习武功,你放心, 我可以自保。”   邴温故揉了揉南锦屏的头,宠溺的笑, “我说过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而且我会保护好你的。”   二人刚迈出房门, 就看见邴四郎狼狈的跑过来,边跑边往身上套衣服。鞋子还跑丢了一只, 脚上未穿袜子,光着脚。   “大哥, 我听着好似是匈奴人打进来了?”邴四郎着急的问着,这时候邴家其他人陆陆续续都跑了过来。   “是匈奴,我跟锦哥儿去城楼那里,你们都在家待着,不管发生什么,尽量不要出去, 我会派人保护你们。”邴温故交代。   “锦哥儿要不留在家吧?他不会武功,跟去也帮不上什么忙。”梁氏道:“你既要忙着应付匈奴,又要兼顾锦哥儿,我担心你分心两头都顾不好。”   南锦屏刚要开口,邴温故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阿娘,不会的。我们这就走了,你们在家顾好自己。”   “平安,本官叫你这几日夜里都煮的豆子呢?”百年行军打仗的经验让邴温故有种莫名的预感,这几日匈奴一定会来犯境。故而早早做了准备。   “阿郎,这会儿还在火上煮着呢。”平安虽然不知道阿郎令煮豆子是何用意,但是还是认认真真执行着。   “不用继续煮了,让人装车,本官带走。”   “是,阿郎。”平安立刻叫人把煮好的豆子装上车。   邴温故见差不多了,走向门口,打开大门,城楼报信的戌边军也到了。   “大…大人,匈奴打…打来了。”报信的士兵紧张的声音都在颤抖。   “本官已经知晓了。”邴温故牵过一匹马,先扶南锦屏上去,自己这才上去,坐在南锦屏后面,把南锦屏整个人圈在怀里。   邴温故坐在马上点了一队士兵去南家保护南家人,就架着马带着戍边军在夜色之中疾驰向城楼而去。   邴温故的马驾得急快,比常年驻守戍边军的士兵骑得还稳还快。邴温故一马当先来到城楼,把戍边军都甩在后面,他跳下马,转身接下南锦屏,二人急忙往城楼上奔。   “温故,我记得这几日士兵们正在整修城墙,这才几日,没有修完吧?”南锦屏想到这些,有些担忧。   “修了一半。”邴温故答着,大跨步来到城楼上。   “大人,你来了!”丛林看见邴温故,激动喊着。   这是丛林第一次真刀真枪的从外敌对战,既激动又紧张。   邴温故站在城墙往下看去,就见城楼下的匈奴人正在攻城。   匈奴人使用的攻城手段很常见,驾云梯,士兵们往上爬。当然从前那破烂的城墙不需要这样的手段,马好些,直接能跃过去。   现在城楼修了水泥城墙,高度增加了,匈奴跳不过来,就只能架云梯了。   但是水泥可不是那么好爬的,没有着力点,云梯不好架。好不容易架上了,成楼上的士兵用长枪找对角度就能给云梯挑下去。   挑不下去的,站在城墙上射火箭,砸巨石,都能把正在攀爬的匈奴人打下去。   匈奴人勇猛,就算如此还有士兵悍不畏死地爬上来。   有几个匈奴士兵一冲上城墙就看到穿着官服的邴温故,邴温故实在太显眼了。他整个人的气质同周围人格格不入,仿佛自带光环,一眼就能让他瞅到,并且在尚未看清他身上的官服前就能认出他是这里最大的官。   匈奴士兵操着长刀气势汹汹冲向邴温故砍过来。   邴温故左手轻轻一拉,就把身侧的南锦屏拉进怀里。   他的眼角余光瞥见脚边凌乱的散落许多武器,也不知道属于哪方士兵的。脚尖轻轻一点,长刀飞起,邴温故伸手稳稳握住长刀刀柄。   纵然怀中带着人,邴温故依旧不退反进,带着南锦屏大踏步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左手大掌按在南锦屏后脑勺上,把南锦屏的脸往自己胸膛一扣,右手挥刀。手起刀落,两颗匈奴人头咕噜噜滚在地上。鲜血喷溅在南锦屏的后背和邴温故的胸前。   邴温故杀了几个匈奴士兵,猛然意识到不对劲,“匈奴人的头领呢?”   丛林这时候也杀了几个匈奴士兵,走到邴温故身边往城楼下看,“刚才还在这里,听百里无涯讲,来的是费曼单于的第三子,听说是一个挺勇猛的草原勇士。可是现在我怎么找不到他,他没在这边。”   “不好,他不在这里。”邴温故立刻意识到三王子在哪里了,“他应该在南面城墙那里,那边城墙还没抹水泥,也没加高。”   “那怎么办?”丛林着急道。   “百里无涯,这边好守,你守这侧,本官带丛林去另外一边。”   邴温故吩咐完,把自己手中刀刃还在往下滴血的长刀塞进南锦屏手里,自己脚尖轻点一下地上一把长刀刀柄,长刀飞起,邴温故一把接住,然后拽着南锦屏往南面跑去。丛林持刀跟在后面飞驰而去。   “草原上勇猛无畏的勇士,冲啊!”乌亚克骑在烈焰骝上,高声喊着,“你们想要金银财宝吗?想要宝马美人吗?想要随意打骂的仆人吗?那就打进丰州城内,只要冲进去,一切都会有的!”   “冲!冲!!冲!!!”匈奴兵喊打喊杀,震天响的喊杀声把大庸士兵吓得两股战战。   就在这是,乌亚克一眼瞥见站在城楼上的邴温故,和邴温故身边的南锦屏,他的眼神瞬间透出惊艳。   南锦屏被邴温故娇养得极好,再加上诗书礼易的熏陶,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格外吸引人的书卷气。那样的雅致即便放在文人堆里,都是气质出尘的存在,就不要说如今置身在一堆野蛮而粗鲁的士兵之中,简直发着光一样。   乌亚克觉得自己下身猛地一紧,几乎要控制不住失态了。可他并不觉得自己这样是丑态毕露,反而因为内心野兽一样无法遏制的欲望而兴奋。   乌亚克感到他全身血液都在沸腾,整个人都烧着了般。   他贪婪地注视着南锦屏,毫不掩饰眼中露骨而猥琐的欲望。   其实乌亚克并没有认出南锦屏是个双儿,他只当南锦屏是个普普通通的丰州官员。但是这并不妨碍乌亚克生出把南锦屏掠走玩弄的心思,大庸的男人瘦削而白皙,比草原上的女人还秀气。所以匈奴人很是不把大庸男人当男人看待,遇到长相合胃口的男人,一样掠回去当禁脔玩弄。   南锦屏被那样肆意的目光盯着,怎么可能没有感觉。他下意识看过去,对上乌亚克的视线,只感觉从后脖梗子起,全身的汗毛都根根倒竖起来。   南锦屏不由打了一个激灵,实在是对方的目光太露骨而轻慢了。   邴温故的眼神刹那间变得冰冷无比,仔细看,他的瞳孔都在某个瞬间收缩成一个诡异的形状。   那双眼睛变得冷漠,看向乌亚克时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乌亚克伸出握着长鞭的手,指向南锦屏所在的方向,“那个小白脸本王看上了,你们待会都给本王小心些,不要伤到本王的新宠。至于旁边那个,那是丰州城新任的知府,你们谁拿了他的项上人头过来,宝马美人,金银财宝,通通都有!”   邴温故一把夺过身旁弓箭手的弓箭,从箭娄中抽出三支长箭射向乌亚克。   乌亚克看见了,但是完全不在意。他同戍边军打了多年的仗,戍边军什么武力他一清二楚。即便是戍边军中武功最好的百里无涯在此,乌亚克同样丝毫不惧,不要说一个文人的箭了。这若是能叫他给打中,他乌亚克还当匈奴部落什么三王子,简直是给匈奴人摸黑,不如直接抹了脖子谢罪吧!   乌亚克心里这么想着自信满满地抽出刀削中的长刀,挥刀斩向疾驰而来的箭矢。   箭矢迅猛,破空而来,发出嗡鸣之音。然而这声音被周围两军交战的喊杀声掩盖,当乌亚克听见时,一切已晚。   如果一开始他就听见,就能早早发现射箭之人箭术精绝,一定会小心应对,或许还有几分躲开的可能。   乌亚克横刀刚挡住第一箭,第二箭和第三箭转瞬就到了跟前。乌亚克来不及格挡,就听到噗嗤一声,他低下头,就看到一支羽毛箭稳稳射在他心口。至于另一支箭,如果不是他戴了护心镜,这箭就一箭贯穿他心口了。   戍边军中什么时候有箭术这么厉害的人了!   乌亚克抬头瞅向邴温故,邴温故也正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虽然乌亚克看不清邴温故的眼神,但能感觉得到他就像看蝼蚁一样的看他。   乌亚克一支手握住箭,生生把带着倒刺的箭矢从自己的胸口拔出,血液喷了出来,乌亚克从自己腰间取下一个药包,一把按在伤口上。 第152章 邴温故诛乌亚克 攻进城   乌亚克此时已经感觉不到伤口上的疼痛了,   他满心只觉得屈辱。   在劫掠丰州这件事情上,他们匈奴人一向得心应手,这么多年下来就没一个将领在攻打丰州的时候受伤的。   他们匈奴已经把丰州当成后方补给库, 随时需要随时来抢就是。结果就是这样一群绵羊,竟然反伤了他,堂堂匈奴部落三王子!   这要是这般狼狈回去, 不知道要遭受到怎样的奚落和嘲笑,尤其是大哥布格雅。他们那伙人定然会以此为理由攻讦他, 甚至草原上部将更会看不起他,乌亚克很可能就此失去继位权。   乌亚克黒沉沉的眼眸定定地盯着邴温故,就像是一头发狂的狮子, 他恼羞成怒,满心满眼只想撕碎邴温故, 以报此等羞辱。   “都给本王杀!一个不留!!!”乌亚克怒气腾腾。   “大人,你让人煮好的黄豆到了。”这时候有士兵气喘吁吁跑上城楼来禀告。   “叫士兵们把煮好的黄豆从城楼上撒出去。”邴温故吩咐。   “是。”   众士兵抬着一桶又一桶的黄豆往下倒, 黄豆此时还未凉透, 带着热气, 喷香扑鼻。   匈奴人的骑着的马闻到豆香,全部都停下来低头吃起地上香喷喷的黄豆。   “驾驾驾!!!”   “走啊, 不要吃了,驾!”   任凭匈奴人怎么催, 马儿就是低头吃豆子。   甚至有的马儿觉得背上的匈奴人很烦,扰的它不能安心吃豆子,直接把人从背上晃了下去。   还有的匈奴人没办法,自己跳下来的。   乌亚克看见这一幕,更加恨得牙痒痒,“可恶, 狡猾的大庸人,竟然用这一招!”   丛林站在城墙上,清晰的看见乱成一锅粥的匈奴士兵,兴奋地对邴温故道:“大人,你也太有先见之明了。”   邴温故没有回答,扔掉弓箭,一把夺过丛林手中大刀,把南锦屏藏到丛林身后,并对丛林道:“保护好我夫郎。”   丛林忙从地上捡起一把兵刃,拿在手中。   “大人,你要干什么!”丛林察觉到邴温故的意图,惊恐道:“大人,你只是个文人,虽然可能之前懂些拳脚功夫,或许也很厉害,但是大人,你不能单枪匹马杀出去啊!匈奴不是戍边军,更不是只会咩咩叫的待宰的羔羊!”   “别废话,保护好人!”邴温故一脚踏在城楼上,南锦屏忽然拽住他的衣服。   邴温故回眸,明暗的火把中,把南锦屏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映照更加好看,南锦屏的眼中有火光,有残酷的战争,更有他。   “温故。”南锦屏纵有满腹担心和千言万语,此刻只道:“小心。”   “好。”邴温故深深看了眼南锦屏,回首,一脚踩在城楼上,整个人腾空跃下。   楼下乌压压一片,邴温故如天降神兵,每踏出一步都准确踩在士兵的头上或者肩膀上,就这么一路飞一样来到乌亚克跟前。   乌亚克此时正满腔怒火急欲发泄,看见踏着而来的邴温故只觉得他是来送死的,催马上来迎战。   邴温故的长刀凌空劈下,带着劈裂苍穹之势,劲风裹挟刀刃向乌亚克狠狠劈下来。   乌亚克坐在马背上立刻横刀抵挡,兵刃相击,摩擦出噼里啪啦的火花。劲风刮得乌亚克的眼睛微眯。   同时他感觉双手卧着的大刀越来越重,越来越沉。   沉的好似压在他刀刃上的不是另一把兵刃,而是一座大山。   乌亚克咬着后槽牙,可是抵挡不住刀越来越低,越来越压向他。   就在乌亚克觉得自己顶不住了的时候,一声脆响,乌亚克陡然觉得手上一轻。   原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邴温故的刀断了。邴温故手上的刀是从丛林哪里抢来的长刀,可是乌亚克手中的却是一把千金难求的宝刀。   普通长刀与宝刀相击,宝刀能承受得住的力量,普通长刀却承受不住,直接断掉了。这还是因为丛林是军使,他的兵刃比普通士兵的兵刃好,若是换成普通的兵刃可能早在相击的那一刹那就直接断掉了。   邴温故一脚踩在马头,腾空翻了一个身,挥着断刀一刀就把乌亚克挑下马。   乌亚克从马上摔下,在地上咕噜噜打着滚,邴温故就持着这把断刀向乌亚克砍去。   一刀就砍在乌亚克腰上,再一刀砍在乌亚克胸膛,第三刀直接砍在乌亚克脖子上。   血如柱,喷了出来。   乌亚克睁着双目,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他竟然这么容易就被一个大庸的文官杀死了。他的双眼慢慢变得无神空洞,灰暗的眼珠中还倒映着临死前的不甘心。   邴温故就用手中的断刀一刀斩断了乌亚克的脖子,挑起乌亚克的头颅挂在一旁大庸士兵的长矛上。   那士兵挑着乌亚克的头颅兴奋地大声叫道:“匈奴三王子乌亚克已被我们丰州知府邴大人诛杀,尔等还不快快伏诛!”   大庸的士兵看到被长矛挑着的乌亚克的头颅势气大振,越发勇猛。同样的匈奴士兵失去了将领,军心涣散,出现了逃兵的迹象。   就在这时候邴温故看到城楼上的丛林对他打旗子,邴温故便知道出了变故。   邴温故跳上乌亚克的烈焰骝,烈焰骝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宝马,是匈奴单于在乌亚克生辰时送给他的生辰礼物。此宝马通人性,刚才那么喷香黄豆,所有马都忍不住低头吃,只有烈焰骝没有吃。烈焰骝认主,从不肯驼除了乌亚克意外的第二人,甚至费曼单于都不可。这会儿自然不愿意驼邴温故这个杀了它主人的凶手。   邴温故一手勒住缰绳,一手用刀侧狠狠拍在烈焰骝的身上。   烈焰骝烈性得很,不肯就范,扬蹄嘶鸣,企图把邴温故甩下去。   邴温故没了耐心,释放出精神威压。强大的精神力铺天盖地向烈焰骝压去,那强大的威慑力直接压得烈焰骝跪在地上。   邴温故微微收了一点精神力,勒住缰绳催促,烈焰骝这一次乖顺地驼着邴温故哒哒向前跑去。   邴温故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恶鬼,一刀一个匈奴人,生生在战场上撕开一条口子,踏着鲜血铺就的前路回到城楼下。   “大人,不好了!”邴温故才到,丛林就护着南锦屏冲下城楼。   “正门那里被匈奴人攻破了,现在有一股匈奴士兵进城了!”   “百里无涯那个废物!”邴温故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水来。   城楼正门那里城墙都用水泥加固了,那般易守难攻都能让匈奴人攻破,百里无涯简直废物不如。   邴温故对南锦屏伸出手,南锦屏回握住,邴温故一把把人拉上马。   “三王子已死,剩下匈奴士兵军心涣散,不成气候。你带人把能抓的抓了,不肯投降的杀掉。”   “是,大人。”丛林立刻领命。   邴温故领着一队骑兵快速往城内疾驰而去,追赶杀进城的匈奴士兵。   城内,匈奴士兵们的到来都之前的每一次并没有任何不同。   他们一来就熟门熟路的闯进百姓家中烧杀抢掠。百姓们已经有了足够的经验,在得知匈奴人杀进来的时候就藏了起来。   匈奴士兵们闯进百姓家中,能拿的拿,能砸的砸,之后再放一把火,把一切都烧掉。   一个匈奴士兵对另一个道:“怎么回事,这次没看到一个小娘们呢!三王子可是说了,这次抢到的小娘们都归抢到的人所有。”   匈奴士兵一边在屋中翻找金银财务,一边回味道:“上次我杀的大庸人最多,清点功绩的时候三王子赏了一个大庸娘们给我玩。你没尝过,不知道大庸小娘们的妙处。同草原女子完全不同,大庸的女人更加身娇体软,玩起来特别带劲。”   “你说的我都想试试了,可是人呢,小娘们呢?”   “肯定是提前得到消息藏起来,找一找,看看地窖在哪里,有没有?”   三个匈奴人一边交谈着,一边翻找屋里的地窖。   大庸百姓们挖的地窖入口并不隐秘,一下就被匈奴人找到了。   “在这里,你们两个都过来。”   匈奴人兴奋地叫着,举着火把照进地窖之中,然后一眼就看见了躲藏在地窖之中的丛氏等人。   “这人真有小娘们,还是两个,其中一个还是个小女童!”   三个匈奴人嘴里发出兴奋的叫声,“另一个是个男童,咱们也可以抓回去。很多人喜欢大庸的男童,到时候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匈奴人兴奋地下了地窖,丛氏四人,一个瘫痪,一个成年女子带着两个孩童如同砧板上的肉,匈奴人完全没放在眼中。   匈奴人走向丛氏和两个孩子,丛氏把两个孩子紧紧护在身后。可是力气大的匈奴士兵轻易就拎开丛氏,抓小鸡崽一样抓着两个孩子往上爬。   剩下丛氏的婆婆瘫在地窖里没人管她,偏偏她一个瘫痪帮不上任何忙,这个时候竟然还对丛氏吼:“丛氏,你但凡还有一丝骨气就该自己捅了自己,我儿子可丢不起这个人!他绝对不能有个被糟蹋了的娘子!”   丛氏纵然知道婆婆有千般万般不好,但是没想到她的心都是黑透了的,竟然能无情到这种地步。 第153章 问责乌亚克 第一次战胜匈奴   丛氏这一刻忽然从里凉到外, 浑身冷飕飕的。   然而婆婆丝毫不觉得自己此时此刻讲的话有多伤人,或许她心底知道,但是并不在意。   “丛氏, 你要保护好大郎,至于那个小丫头片子,你死的时候记得把她一起嘞死。免得她小小年纪, 就败坏风俗。但是大郎绝对不能有事,不管你们两个怎么样, 都一定要保护好大郎,他可是咱们家的根。”   丛氏的眼越来越冷,心彻底凉透。   “阿娘, 妹妹,你们不要听娘娘的话。能跑你们两个尽管跑, 不需要管我。我一个男孩子,他们至多令我做一些苦力罢了。”大郎叫着。   男孩儿的话令丛氏的心重新暖了起来, 好在她的儿子没有被教坏。   婆婆苦口婆心,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你不知道那些匈奴人岂是那么好相与的。他们还喜欢白白嫩嫩的小郎君,算了你一个孩子我不跟你说这些。但是你阿娘一定会懂, 她若是懂事,就该拼死保护你这根独苗苗。”   “这个老太婆在叽叽歪歪什么?”匈奴士兵道:“吵得很, 也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东西,搞的我手里这个小家伙激动成这样,挣扎来挣扎去,都不好抓了。”   另一个匈奴道:“我只能听懂几个词汇,好像是死什么的。”   “老不死的不会是在劝这几人赴死吧?”   “很有可能,我听说大庸挺注重女子贞洁的。”   一个匈奴士兵骂骂咧咧起来, “都瘫痪不能动弹了,那张嘴还不知道闭上,我看只有死了,才知道闭嘴。”   匈奴士兵拎着手中的大刀走过去就给了老妪一刀,可是刀却砍偏了,砍在老妪的肩膀上,而没砍在脖子上。   匈奴士兵都惊讶了,他一直以为这是个不能动弹的瘫痪。谁知道这瘫痪竟然能动弹,并躲开了他的刀。   就在匈奴士兵还要再向老妪砍下去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其他匈奴人的呼声。那喊声虽然丛氏等人听不懂喊的是什么,但是两个匈奴人都变了脸色。   “走,外头似乎出事了!”一个匈奴人道。   几人开始往上爬,丛氏虽然是个女人不假,但到底是个成年人,不好控制。爬楼梯的时候,丛氏找到机会,抽出袖口中的匕首,一下就扎进身后那名匈奴士兵的心脏处。   丛氏当初学习防身的时候,教他们的士兵反复教给他们辨认心脏的位置。确保她们每人都能准确找准心脏处,然后有机会才能一刀毙命。   匈奴士兵没有防备,当场被捅了心口,直挺挺栽下去,连一点喊声都没发出来。   可是尸体摔下去的沉闷声还是引起另外两名匈奴士兵的注意,二人同时回头,就看到了死去的同伴。   两名匈奴士兵大怒,正要杀死丛氏。被其中一名士兵搂在怀里的小娘从袖口抽出匕首,一刀就插进匈奴士兵的胸口。   另一名士兵见状下意识的防备地把上方的大郎推下去。丛氏反应迅速的抱着小娘跳下梯子。   这样的高度,跳下去并不会有生命危险,至多骨折或者摔伤脚。很大可能一点伤都不会受。   匈奴士兵听到外头同伴越来越焦急的呼唤,不敢耽搁时间,只能继续往上爬,独自离开。   丛氏这才放开怀中的女儿,“小娘,你有没有事?”   小娘摇头,丛氏又去查看儿子的伤情,好在三个人都平安无事,只是身上有一点点擦伤。   “幸亏,幸亏咱们都跟着学武功了。”丛氏后怕道:“否则今日一定会被这些匈奴人抓走。”   “阿娘,我们是不是要感谢新来的邴知府,如果不是他,我们就都得死了。”小娘道。   “阿娘,邴知府还借粮种给咱们,如果他不借给咱们粮种,咱们都不知道来年吃什么。”   三人正说着话,那头突然传来一阵虚弱的说话声,“丛氏,丛氏你快去给我找郎中,我流了好多好多血。”   丛氏听到婆婆的话,下意识就要听从,可是当她爬上楼梯的时候,就听到了外头传来的熟悉的尖叫声。那是属于周氏和她婆婆的呼救声和哭声,周氏的婆婆总来找她婆婆说闲话,丛氏绝对不会认错。   丛氏站住不动了,婆婆大骂:“快去啊,你寻思什么呢,你是想我死吗?”   丛氏回头,发现婆婆肩膀上的伤特别重,血液不停地大量涌出,才这么大一会儿人已经脸色发白了。   丛氏走到两个孩子中间,把两个孩子抱在怀里,把他们的脸按进自己的胸膛。   丛氏的身体颤抖,声音更颤抖,“婆婆,我害怕,外头还有匈奴士兵。我这时候出去会被匈奴士兵抓走的,更无法为你请郎中。况且我若是走了,再有匈奴士兵闯进来,谁保护两个孩子呢?”   丛氏的声音楚楚可怜,带着哭腔,听上去真的害怕到了极致。可是婆婆却借着匈奴人扔下的还未完全熄灭的火把看见了丛氏脸上的表情,那么的冷,那么的绝情。   “你,丛氏,你是故意的,你就是不想给我请郎中,你想我死掉!”   丛氏怀里的小娘紧紧抓住丛氏的衣服,呜呜哭着,“阿娘,你不要离开我,我好害怕。你走了,我和哥哥会被匈奴人抓走的。”   老妪此刻终于感受到了她叫丛氏自杀时,丛氏全身那股寒意了。她此时此刻也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透心的冷,冷得她直打哆嗦。老妪不知道她这么冷,到底是因为失血过多身冷,还是心冷。   邴温故带着大庸士兵杀回城内,他们的长矛上挑着乌亚克的头颅。   “城内的匈奴兵都听着,三王子乌亚克已被诛杀,头颅在此,识相的快快投降!”大庸士兵从未这么底气十足过,喊的声音嘹亮的隔着几条街都能听见。   从丛氏家里出来的匈奴士兵才出门就直直和他们三王子乌亚克的头颅撞了一个正着,乌亚克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死死瞪着他,那匈奴士兵一下就吓尿了。   “大人,这里有个从百姓家中跑出来的匈奴士兵?”   “杀!”邴温故声音冰冷如霜。   杀进城中的匈奴士兵本就是小股,有三王子乌亚克的头颅在,根本溃不成军,轻易就被全部诛杀了。   邴温故叫人把匈奴人的尸体归拢到一起,可不是要为这些人收尸,而是后续还有大用处。   这才返回城楼,此时城楼已经结束战斗,失去将领的匈奴士兵没了军心,再勇猛都是失去獠牙的野兽不成气候,轻易被大庸戍边军杀的杀,生擒的生擒。   “大人,还有一部分匈奴士兵叫他们给逃掉了!”丛林看见邴温故立刻汇报,声音懊恼,气自己这么好的机会,却没能把匈奴士兵全部歼灭。   邴温故道:“第一次参加这种战争,临危不乱,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过还不够,丛林你要尽快成长。”   “是,大人。”丛林恭敬道:“下官必不负大人的期望。”   “这边交给其他人善后,你跟本官去正门那里看看。”邴温故吩咐。   “是。”丛林安排人负责战后,跟着邴温故去了正门。   邴温去三人才出现,百里无涯就喜气洋洋过来邀功,“大人,匈奴人被我打跑了!”   这是百里无涯来到丰州城第一次在同匈奴人的战争中取得胜利,兴奋地不行。看他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场战争的胜利全赖他呢。   邴温故眼神冷漠,对着丛林挥了两下手指,“把人给本官拿下。”   丛林立刻上去解了百里无涯的兵刃,把百里无涯的双手反剪在背后。   百里无涯懵了一息才反应过来,“府尹,这是什么意思,下官明明打了胜仗,有功不赏就罢了,凭什么还要像对待罪人一般对待下官?”   “你不是罪人吗?”邴温故神色冰冷。   “下官何罪之有,还请府尹大人讲得一清二楚,也好叫下官和这些眼睁睁看着的兄弟心服口服!否则只怕就算大人治罪于下官,众兵士也不能服气!”百里无涯梗着脖子。   邴温故看着所有停止动作看着他的士兵,“好,本官今日就好好向众士兵宣判你的罪状。”   “你最罪无可恕的一条就是没有守护好正门,叫匈奴攻进城里,你可知道便是那么一股匈奴士兵又杀了多少百姓,烧了多少房屋,毁了多少家庭?”邴温故一声比一声冷,声声带着迫人的气势逼问着。   “这又不能怨下官,下官已经竭尽全力了。而且下官还把匈奴人打退了。”百里无涯觉得自己冤枉极了。   “尽力?身为将领,一句尽力就能把一切责任全部撇清?”   “本官把最好守的正门留给了你,不说别的,这正门城楼已经重新修葺加固,你但凡只要有一点本事都能守住不叫匈奴人攻破城门。”   百里无涯不服气。   “你,不服?”邴温故继续道:“那好,本官问你,南楼那矮矮的城墙尚且来不及修葺,那么矮的城楼,匈奴马一使劲都能直接跳进城内。可是最后被匈奴士兵闯破的却不是南楼,而是你这个正门?这说明什么,说明你这个将领没本事无能!”   “你总不会以为身为将领只需要享受权利,不需要承担责任吧。身为将领,无能和德不配位本身就是罪!因为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着一条人命,你的废物和无能需要百姓们用生命为你付账!”   “而那些生命,很可能就是你们面前这些浴血奋战的士兵的妻子、孩子乃至双亲?”   邴温故一声声质问,有没有质问到百里无涯心中不得而知。但是却声声质问到了士兵们的心中,他们只要一想到那股闯进去的匈奴士兵杀的很可能是他们的家人,这些士兵就恨不能要百里无涯偿命!   这次跟以往不同,如果是以往,他们只会恨匈奴士兵,并不会恨百里无涯。可是这次不一样啊,他们明明守的是最好守的那一面城门,可是结果呢,最难守的没被破,最好守的却被破了。这只能证明百里无涯的无能!是他的无能害了城内那么多条鲜活的生命!   邴温故看着愤怒的士兵们,继续道:“你有何功?最后如果不是本官杀了匈奴的三王子乌亚克,致使匈奴士兵军心涣散,你告诉本官,你怎么打这场胜仗?   恐怕早就被更多的匈奴士兵闯进城内,杀了更多人!你但凡有一分你自大的本事,多坚持片刻,就能收到本官诛杀乌亚克的消息,可你愣是没坚持住。   最后这场战争胜利,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本官。胜利同你没半分关系,就算当时这边没有将领,传来乌亚克死亡的消息,匈奴士兵一样会逃跑。”   百里无涯定定地站在原地,因为胜利而兴奋地头脑冷静下来,发现他在这场战争中真的没发挥到一点作用。反而如果当时守城的将领不是他,换成其他人,兴许这城门破不了。   守城不利,这是重罪。 第154章 愿为大人赴汤蹈火 收拢民心   百里无涯被同匈奴人一同押解下去。   城内, 刚刚还闹哄哄的气氛忽然沉寂下来,重新归于平静。这一次的寂静来的比以往早上太多,百姓们一时间都没意识到这是匈奴人被赶跑了。   邴温故没让士兵们惊扰百姓们, 只等着他们自己慢慢反应过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头始终再没有传来同族的哭嚎声和求救声,百姓们才有偷偷探出头看的。   这一瞧, 借着东方天际的鱼肚白就看见地上的血迹,和几个正在清理血迹的工人。地上没有成片成片的同族尸体, 没有赤身裸体活着却如同死掉一般麻木的女人。   “匈奴人,走了?”一个探出头的老妪声音沙哑地问。   正在清洗街道的工人回头,面带笑容, “都被咱们府尹大人打退了。府尹大人勇猛威武,于百人之中直取匈奴三王子乌亚克的首级。”   老妪扶着的门板哐当掉了, 老妪瞪着大大的眼睛,“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 你且等着看吧, 今日可有好戏呢。”工人唏嘘道:“大人可真是个好官, 那会儿怕惊到了咱们,都没让戍边军挨家挨户通知胜利的喜讯。”   躲在地窖之中的丛氏, 发现外头好久都没动静,猜测匈奴士兵可能退去, 便打算出去看看。   小娘子紧紧抓着丛氏的袖子,“阿娘,别去,危险。”   大郎道:“阿娘,我去吧,也是咱家唯一的男子汉。”   丛氏欣慰的搂着两个孩子, “不怕,阿娘去去就回。”   丛氏爬出地窖来到街上,发现往日遭受匈奴士兵劫掠后的街道,空寂无人,今日却格外热闹。   在这群人中有不少熟悉的面孔,看到这些熟悉的面孔还安然无恙,丛氏的心里有着从未有过的安定。   “婶子,看见你们还安然无事真好。”丛氏发自内心笑着。   老妇人笑的见牙不见眼,“丛氏,你不知道这一次是咱们打了胜仗,咱们打赢了匈奴!”   丛氏怔住,“咱们赢了?”   “是的,咱们赢了!哈哈哈……”老妇人笑着笑着流出了眼泪。   丛氏跟着笑,哈哈大笑,笑出鼻涕眼泪。待笑够了,丛氏忽然发现这么久都不见周氏,她在人群中继续寻找,还是不见人,她心里有股不祥的预感。丛氏拨开人群往周氏家中跑去。   周家只剩下一个老头带着几个男娃娃,周氏和她婆婆都没了。   这种情景丛氏经历多了,昨日还笑着跟你唠嗑的人,第二日就变成一具不会哭不会笑的冷冰冰的尸首。   她慢慢退出周氏家里,就听到两旁的行人议论,“那会儿府尹大人开办武班,大多数人家都去了。偏偏他家硬是不肯出一个人学武,结果呢匈奴闯进家中一点还手余力都没有。”   “这一次匈奴在城中待的时间短暂,所有学武的人,只要有一点自保能力,同匈奴周旋上片刻,府尹就带着戍边军杀回来了。”   “我听说这一次伤亡最轻,之前衙吏们核查,不过十人左右。偏偏他们家就有两人。”   “我就说这习武班有用,什么男的女的,都应该习武。匈奴闯进来的时候,只会因为你是女人对你下更狠的手。所以就因为咱们身为女子才更应该好好学武。”   丛氏听着耳边的议论声,无比庆幸令两个孩子跟着学了武。身上只要有了点功夫,心中就有反抗的胆量。否则那阵孩子们不能及时配合她,她们怕是都要一起死在匈奴人手里。   丛氏返回家中,高兴地对孩子们道:“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咱们打了胜仗,打败了匈奴人!”   两个孩子先是不可置信,随后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丛氏这时候想起了婆婆,忙凑上去瞧,婆婆已经睁着死不瞑目的眼睛去了。   丛氏伸出手帮婆婆合上眼睛,对两个孩子哭道:“你们娘娘没了。”   大郎立刻奔至跟前,小娘慢吞吞过来。   “娘娘,娘娘……”大郎大声哭着,推着老妪的身体。   小娘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眼中无悲无喜。她不是懵懂的孩童,记得住老妪让她去死的话。   突然小娘感觉腿上狠狠一痛,丛氏的手用力的掐了把小娘的腿。疼的小娘眼中沁上了生理性疼痛的泪水,小娘委屈地抬头看向丛氏。就看到丛氏伤心欲绝的面孔上,泪流满面。   “小娘,你娘娘没了,你很伤心,你该哭的。”丛氏对小娘道。   小娘哇地一声哭了,跟着大郎一样趴到老妪身上尽孝道。   等丛氏找来邻居帮忙办理丧事,邻居看见两个孩子哭成泪人,尤其是小娘,都发出感叹。   “平时婶子对小娘那般不好,我还以为这孩子会记恨呢。没想到婶子走了,小娘伤心成这样。小娘是个至纯至孝的好孩子。”   丛氏擦着眼泪,“小娘,大郎,你们要记住,你们娘娘是被匈奴杀死的。匈奴是咱们家不共戴天的仇人,待日后有机会你们一定要为你们娘娘报仇。”   “是。”大郎和小娘同时回答。   待到日头高悬,邴温故带着戍边军压着匈奴士兵等人出现在街市口。   早就得到消息的百姓们,这一日就像是刚刚结束冬眠的动物一般全部一反常态聚集到这里。   当他们看见匈奴士兵的时候,眼睛里的仇恨恨不能喷出来。丰州百姓穷,烂菜叶子臭鸡蛋啥的,还得自己吃呢,根本舍不得拿来砸匈奴士兵。想来想去,最后捡起地上的土块狠狠朝着匈奴士兵扔去。   百姓们有些没准头,有的砸在了戍边军身上,可是戍边军们愣是没躲,任凭百姓们发泄着心中的恨。   邴温故静默看着这幕,没有叫停,任由百姓们发泄。待百姓们发泄的差不多,邴温故才开口。邴温故一开口,百姓们就停了下来,认认真真地听邴温故讲话。   “众位乡亲,今日本官是来给众位一个交代的。”邴温故坐在高台之上,看着下面的百姓。   “来人,把百里无涯带上来。”   百里无涯被扒去了官服,仅着里衣。   “百里无涯守城不利,致使匈奴士兵闯进城内,造成十几名百姓死亡。”邴温故看着趴在地上的百里无涯,“本官判罚五十大板,打!”   邴温故扔下签子,两旁士兵举起板子狠狠打起来。没一会儿百里无涯就被打的皮开肉绽,到了后来人直接晕了过去。直到板子全部打完,邴温故才让人把百里无涯拖下去。   “本官要给众位乡亲看一样好东西!”邴温故示意一开始那头的戍边军,戍边军把长矛上的红布拽下来,匈奴三王子乌亚克那颗头颅就那么暴露在众人眼前。   胆子小的小孩子和女人吓得失声尖叫起来。   “大家不要害怕,这就是匈奴三王子乌亚克的头颅,是所有丰州百姓仇人的头颅。你们亲朋好友就是死在这人手里的,如今他的头颅在此,你们不应该害怕,应该欢呼!”   当百姓们知道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属于匈奴后,他们不在害怕,而是真的开始大声欢呼起来。   “之前就听人讲府尹大人杀了匈奴三王子,我还不肯信,现在见了这颗头颅,我信了。”   “府尹大人真乃战神降世,才到丰州的第一役就诛杀了匈奴三王子。有府尹大人在,我们日子是不是就不用再受匈奴劫掠之苦了。”   “我怎么记得曾经有人传言过大人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文人。府尹若是文人,一来就能诛杀匈奴三王子,而从前那些武人府尹却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匈奴打的哇哇叫,算什么!”   百姓的议论声,沈城舟清楚的听到了。他看着邴温,第一次发现台上的邴温故威猛高大的如同神祇一样。这一刻他身上似乎散发着一股强大的血腥气,是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杀气。   沈城舟忽然想到第一次见邴温故时,他心中种种不安。那时候他以为他和邴温故早晚有一日会双双丧命在匈奴人手上,没想到这才几日,匈奴三王子就被邴温故诛杀了。   沈城舟这一刻都怀疑曾经的自己是不是有眼疾,这样威猛的猛兽,他曾经怎么会认为他是一头绵软的小绵羊。   “来人,把匈奴士兵押解上来。”邴温故再次吩咐着,立刻有人把生擒住的匈奴士兵押上来。   邴温故看着下首的百姓,“这就是你们的仇人,杀害你们亲朋好友的凶手。你们中有谁谁是愿意,可上来亲手铡了仇人的头颅。”   百姓们面面相觑,沉默几息后,一个老头子缓缓举起手。   “府尹大人,草民想要当这个刽子手。”   “请。”邴温故命士兵把老头请出来。   众人这才看清老头的全貌,是一个头发全白,脸上布满沟壑的老人。他颤颤巍巍走到铡刀前,可是却因为常年吃不饱而没有力气,铡不动。还是一旁的刽子手帮忙,才把匈奴士兵铡了。   老人看着那颗他亲手铡了的头颅,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娘子、大郎、二郎、三郎、四郎、大儿媳、二儿媳,老头子也算是为你们报仇了!”   有认识老者的偷偷抹眼泪,原来这老头一家都丧生匈奴人手中,只剩下他自己了。   另有愿意者,邴温故都令起亲手铡了匈奴士兵,发泄心中那口怨恨。   待所有匈奴士兵都被铡了,百姓们不约而同给邴温故跪下。   “大人,多谢大人为草民等报仇雪恨。草民等无以为报,此生愿为大人赴汤蹈火。” 第155章 打赢竟成了错 四皇子间邴温故   在下面默默看着这一切的沈城舟不得不得佩服邴温故的手段。   果然文人的心就没一个纯净的, 此等玩弄人心手段,怕是日后这些人真会为邴温故出生入死。而戍边军只要邴温故在这一日就会为其马首是瞻一日。   但同时沈城舟不得不感叹,虽然邴温故算计人心的手段了得, 但不能否认他是真有本事。   沈城舟忽然想起,当初他打听邴温故时,曾听到传言。邴温故为了不打扰百姓, 悄悄走的。可是结果百姓们愣是苦守一夜,只为送他一程。   现在想来, 百姓们不是傻子,他们最看重实际,他们能如此爱戴邴温故, 必然是邴温故有着过人的本事,能令他们过上好日子。   三年便能升官的人当真不能小觑, 邴温故同他之前见识过的任何一介官员都不一样。   沈城舟望着台上如同神祇一样的男人,不知道他到底能带领丰州走到哪一步。   虽然很嫉妒邴温故的成就, 但沈城舟还是希望丰州越来越好。   另一边一骑骑兵快马加鞭直奔汴京城, 早朝之上, 圣人阴沉沉地扫视着下方的大臣,“一帮废物, 朕培养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去搜刮民脂民膏的。”   展煜才斩了一个大贪官,南方自古以来就是富硕之地, 每个官员去南方转一圈,回来都吃的脑满肥肠。这就罢了,回到汴京城的第一件事情不是老老实实蛰伏,偏要蹦哒着投靠个皇子站队。他还没死呢,他们就把他的身后事想到了。   再加上邴温故被派去丰州城,展煜本就担忧, 故而今日早朝把这些人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整个朝堂,包括梅成温四皇子之流都垂头不敢同邴温故对视,老老实实的像只鹌鹑。   就在这所有朝臣大气不敢喘的时候,心腹太监大内总管收到外间传来的急报,乃是有关丰州城的消息。登时大内总管的脸色就苦了下来,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必然是丰州城又被匈奴惊扰了,不知道这一次又是何等惨境。   不是大内总管瞧不起邴温故,不瞧好他。而是实打实那么多武官到了丰州城都折戟沉沙,邴温故一个毫无作战经验的文人,他去丰州城打匈奴……若是仅仅纸上谈兵,大内总管勉强觉得他还能有几分胜算。   展煜注意到大内总管的小动作,更气了,“福安,你在哪里鬼鬼祟祟做甚,有什么事大大方方讲出来。”   苏福安被点到名字,只能出列,他苦哈哈道:“启禀圣人,就在刚刚,丰州城快马加鞭派人送来急报。”   苏福安说完,头低的恨不能扎进地里,自己就此消失。   整个大殿更加寂静了,仿佛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梅成温偷偷看向四皇子,四皇子展赋贤同样看向梅成温,二人默默交换一个眼神,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算计得逞后的骄傲。   若不是此时朝堂之上气氛太过于压抑,梅成温真能当场乐出来。   梅成温当初极力促成邴温故发配丰州,就预料到这一步了。   邴温故纵然满腹经纶,可到底是个文人,不过擅长治理之道。可治理好一方百姓的文官,把他扔到日日打仗的边境,那就是拔了牙的猛虎,空有一身本事,却没有伤人的能力。这就是俗话说的秀才遇到兵。   此时丰州城来急报,定然是丰州又出了事。邴温故才去丰州,八成连丰州什么情况都尚且未搞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别说作战经验为零的邴温故,就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去了都得一败涂地。   梅成温想到此处,眼神渐冷。待邴温故化成鬼,被匈奴人身首异处之时,定然会后悔到痛哭流涕吧。想必那时候心底一定会痛恨他当初有眼无珠,梅相都肯屈尊垂青了,他竟然不知好歹拒绝了。   更会知道堂堂梅相府的双儿,可比他那个出身乡野的一无是处的双儿夫郎有用得多。更会明白,会写点话本子,编撰个字典都是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在关键时刻根本救不了他的命。   真是可惜了,他不能亲眼目睹邴温故临死前悔不当初,痛哭流涕的狼狈模样。   梅成温幻想着邴温故凄惨的样子,心中那个痛快,差点没忍住当朝笑出声来。   坐在上首的展煜双目死死盯着梅成温,幸而梅成温头低的很低,令展煜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否则怕是当场就得大发雷霆。   左相同样沉默,这个时候他的想法同梅成温并无差别,只能在心中默默感叹。有时候太优秀也不是一件好事,被势力更大的人物看中,不从的话,就是这个结果。但愿邴温故不要就此陨落。   沈中书舍人的心提了起来,他同邴温故交际不多,但是邴温故同沈清和和姜憬淮算是至交好友了。眼瞅着邴温故非池中之物,三人在朝中日后说不定能砥砺前行,若是这时候邴温故陨落,沈清和和姜憬淮就会就此失去一大助力。   展煜压抑着想要骂人的冲动,声音低哑道:“宣。”   “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骑兵上殿就跪下给展煜请安。   展煜不耐烦道:“不必多礼,速速报来丰州之危。”   骑兵压抑了一路上的激动之情再也控制不住了,在圣人问过后,他失态了,几乎喜极而泣禀告道:“圣人,邴府尹带领戍边军大获全胜,几乎全歼匈奴士兵,邴府尹更是于众士兵之中,直取匈奴三王子乌亚克的首级。”   “当真?”   “邴温故打退了匈奴?”   “邴温故诛杀了匈奴三王子?”   这几乎同时响起的三声分别出自展煜、梅成温和左相。   至于朝中众人,同样在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不可置信地瞪向禀告之人。   就连一向有礼有节的太子都失态了,他猛地抬头,差点没把脖子抻到。   展煜瞪圆了双眼,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失手打翻了御案上的墨汁,溅了他一身。   苏福安忙上去擦拭,被展煜一把推开,“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圣人,邴府尹打赢了匈奴,诛杀了匈奴三王子!”士兵激动的哭着道。   这一次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刚才差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的人这下终于确认不是自己耳朵的问题,而是这士兵就是兄弟禀告的。   正因为听清楚了,众人才更加不可置信。如果不是绝无可能,众人都要怀疑这消息是邴温故自己放出来的假消息,目的就是为了讨好圣人。   “哈哈哈……”展煜仰头大笑,一扫刚才的坏心情,“好!极好!不愧是朕寄予厚望的重臣!!!”   展煜喜不自禁,“快快快,快和朕详细说说。朕乐意听邴爱卿如何歼灭匈奴的精彩过程!”   那士兵此时忘记了面见圣人的害怕,提起英雄邴温故滔滔不绝讲了起来。他讲的有些干巴巴,很多地方都说不清,但是并不妨碍展煜听的热血沸腾!   “好!”展煜狠狠一拍桌子,“这才是朕需要的大庸人才,能文能武!无论放到哪里,只要大庸需要,放到哪里都可以大放异彩,完美胜任!”   展煜双目扫视着朝臣,在一些人脸上看到了掩饰不住的不可置信和惊诧,展煜的好心情又沉了下来。   这时候,这些人竟然还有私心,竟然不愿意看到邴温故大获全胜。   “一无是处自私自利的废物!”展煜忽然冲着群臣大声骂道:“你说你们除了吃白食,还有什么用!”   “丰州旱情,你们告诉朕,那是朕之过,要朕下罪己诏。结果朕派了当时不被所有人看好的邴爱卿去,几乎要了你们整条命的问题,就那么轻易被邴爱卿化解。甚至帮个整个大庸解决了旱情问题,如今大庸已经不怕大旱了。”   “现在你们又告诉朕,匈奴乃大庸之劲敌,匈奴之危无解,只能割地赔偿才能换取和平。可是朕再次派了邴爱卿,邴爱卿一个文人,此前从未上过战场,在到丰州之前可能都未提过刀,杀过活物。   结果呢,在到了丰州后,尚未详细了解丰州情况时,就打赢了匈奴,诛杀了匈奴三王子!”   展煜心中痛快,不仅仅是终于打赢了匈奴,还有邴温故真为他争气。   “事实证明,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们太无能!太废物!”   群臣鸦雀无声,谁也不敢说话。   梅成温心中种种情绪翻江倒海,他不能相信邴温故一个文人竟然能赢匈奴,更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如果邴温故真的打赢了匈奴,回归朝堂,那他梅成温岂不成了一个大大的笑话。   不行,绝对不能让邴温故得意。   梅成温看向展赋贤,发现展赋贤同样用眼神询问他下一步该怎么办。   梅成温对展赋贤偷偷打了一个手势,展赋贤微微点头。   展赋贤出列,“阿耶,非儿子扫兴,实在是邴府尹此事做的大大不妥。”   展煜脸色冷若冰霜,“朕未发觉何处不妥,难不成四皇子一定要邴爱卿输了才觉得稳妥?”   展赋贤知道这时候他不应该再继续讲下去了,圣人真的生气了,都当着众朝臣的面唤他四皇子了。这算是变相的警告了。   “四皇子,不要叫朕对你失望!”展煜眯着眼睛,半是威胁。   展赋贤在这一刻生出退缩之心,他不由朝着梅成温望去。梅成温眼神催促他继续说,展赋贤无法打退堂鼓。梅成温是他的外祖家,在这朝堂之上唯一全心全意追随他的势力,况且梅成温虽官职不在,但人脉极深,他还需要他的支持,不能令其心生嫌隙。   展赋贤顶着展煜几乎能吃人的目光,硬着头皮开口道:“父皇,儿臣绝无此意,儿臣当然希望大庸越来越好。可是再处理匈奴一事上,邴府尹确实做的不妥。”   展赋贤不敢看抬头看展煜的脸色,一口气道:“邴府尹完全可以生擒匈奴三王子,然后再用三王子同匈奴签订互不倾扰的和平条约。   现在他直接诛杀了匈奴三王子,彻底得罪了匈奴人。匈奴单于怎肯善罢甘休,一定会疯狂反扑。”   讲到这里,展赋贤忽然觉得他讲的其实很有道理。并不是单纯找邴温故麻烦,而是切切实实为大庸殚精竭虑。   “邴温故到底是个文人,没有作战经验。这次能赢,多半是匈奴人掉以轻心了。下次匈奴认真起来,势必要为匈奴三王子报仇,到时候遭殃的还是丰州百姓。”   朝臣中还真有人支持四皇子的说法。   “是啊,圣人。丰州知府此事做的欠考虑了,看似是打赢了胜仗,其后还不知道要给丰州带来多少灾难!”   “圣人,丰州知府此人治理大才,未必考虑不到此处,他是否私心过重,为了功绩故意为之,不把丰州百姓生命放在心上。”   展煜阴沉沉,“这么说,邴爱卿打赢了匈奴,诛杀了匈奴三王子没有功,反而有过了?” 第156章 报仇 布格雅   “圣人, 可以这样说。”梅成温叹口气,“圣人,虽然这话听起来很令人生气, 可这是事实。这只会激怒匈奴单于,匈奴单于不管是为了亲情还是为了在部落之中的威望都会疯狂反扑,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到那时候丰州百姓又该怎么办?”   “照大学士这么个说法,丰州城同匈奴的仗, 无论如何就不能打赢,就该一直输下去才对。”左相冷冷道。   “左相这话讲的可就完全曲解老夫的意思了,老夫的意思是匈奴三王子不该杀, 该用他同匈奴人换取和平。”   梅成温故意道:“用和平的手段换来的和平不好吗?一定非得要战争,用人命换来的和平才能显示邴知府的本事吗?   在老夫看来, 哪怕能少牺牲一条无辜百姓和戍边军士兵的生命,都是值得的。”   梅成温讲的大义凛然, 一身正气。   左相冷嗤, “大学士如此大义, 当初丰州之危怎么不见大学士主动请缨呢。本官想圣人一定愿意满足大学生这片爱国之心。”   “你……”   “本官赞同左相大人之言。”一个武官看不得朝堂上这帮窝窝囊囊的文人,“依本官所见, 邴府尹没有哪里做的不对,甚至颇有大将之风。你们这帮窝囊废就会在后方叽叽歪歪, 打仗的时候都成了软蛋。本官行军打仗这么多年,就从来没听说打仗打赢了还成错的!”   另一个武官站出来替邴温故讲话,“邴府尹这性格,想来该是我们武官,而非你们文人之脾性。你们文人不欢迎他,我们武官要他。我们武官行军打仗的事, 你们这些只会动笔杆子的知道个屁,少叽叽歪歪的!”   结果到了最后朝中所有武官都站出来替邴温故说话,并且强行把邴温故从文官纳入到武官之列。   梅成温气的不行,没想到这帮武官会跳出来搅局。   “圣人,依微臣之谏,还是派人同匈奴和谈,先安抚住匈奴人的愤怒是真啊。”梅成温苦口婆心劝谏,“匈奴损失了一个三王子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不如送一个公主过去和亲,换取和平,换取丰州城的百姓的安稳。”   “你放屁!”那些武官既然把邴温故纳入武将之列,就不再坐视不管。他们武将可没文官骂人都是文绉绉听不懂的词,而是怎么直白怎么痛快怎么骂。   “梅成温你个软脚虾窝囊废,再哔哔赖赖,你去丰州对抗匈奴去吧。不行,把你阉了,送去给匈奴人当贴身伺候的太监,相信凭你颠倒黑白的本事,一定能说服得匈奴甘愿退兵,与大庸保持和平。也省得公主去和亲了……”   “你……”梅成温气气的指着武将的手指头都哆嗦,这帮莽夫!   朝中大臣分成两派,各有不同观点,这事事关重大,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定下来。况且展煜私心里偏向邴温故,就摁下去了。   丰州城内,邴温故当众杀了匈奴士兵,收拢人心后,立刻返回戍边军。   邴温故又不是草包,朝中那帮只会纸上谈兵的酸儒能想到的,他当然能想到。   匈奴三王子被杀了,不管他在匈奴单于那里受不受宠,匈奴单于就算出于颜面,也得打回来。   这时候他们要做的就是做好万全的准备,只能匈奴来攻城。   邴温故组织了一场站前会议,把戍边军各将领都召集到了现场。   邴温故拿出前些日子命人绘制好的舆图分发给众人。   “这是咱们丰州城方圆百里的舆图,这舆图是本官命人新绘制的。”邴温故开始细致的讲解起舆图,舆图上的每一个图标代表什么意思,还有舆图上的距离于现实距离成多少比例绘制成的。   丛林拿着舆图爱不释手的摸着,“大人,有了这舆图,丰州城百里的情况岂不是尽收眼下,一切地形都在掌握之中,到时候真同匈奴人打起来,咱们就能准确利用有利地形。”   “下官行军打仗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详细精细的舆图。不过这舆图一定要保护好了,绝对不能落入匈奴人手中,否则咱们丰州就彻底成了匈奴士兵的后花园了。”   “你可真高估了匈奴士兵的智慧,就凭他们那点脑子,能看懂咱们这精细的舆图。刚才若没有大人讲解,你我怕是都看不明白吧。”   “府尹大人,你可真是文武兼备,下官佩服。”   邴温故摆手,“你们都过来,来看沙盘。”   众人早就对邴温故桌子上摆放的这东西好奇了,这会儿终于能光明正大的看了。   “这沙盘是根据丰州百里的地形按照比例缩小还原的。”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一模一样的地形。   邴温故颔首,“对于三王子的死,匈奴单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匈奴向来瞧不起咱们丰州戍边军,想来收到三王子的死讯并不会多做部署,就会派人来攻打咱们。毕竟在匈奴人眼里咱们丰州戍边军就是一群只会咩咩叫的绵羊,只要拿起屠刀就能随意宰杀。”   戍边军众将领低着头,羞愧难当。如果是在这一仗之前,他们还会不服气,只当邴温故‘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知晓匈奴人的厉害。可是邴温故这一仗打下来,直接给戍边军打服了,他们似乎确实好像很无用。   “大人,是下官等无能。”戍边军将领感觉脖子上那颗脑袋仿佛有千金重,根本抬不起来。   “本官讲这些不是为了追究你们的责任,况且打了败仗,不可否认尔等确实有一部分责任,但是需要负主要责任的从来都是将领。所以尔等不必太过于愧疚,如今本官来了,咱们只看以后。”   “府尹大人放心,下官等拼了这条命,都不负大人所望。”   “本官相信你们一定可以,昨日你们已经让本官见识到了尔等的勇猛。”邴温故夸奖了众人。   “话说回来,本官讲那些并非要贬损众位。而是要表达匈奴人对咱们的态度,他们越是轻慢,越不会详细部署什么,所以咱们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再给匈奴一击痛击。”   “下官等一定全力以赴!”众人齐声道。   此时终于有逃脱的匈奴士兵返回匈奴部落。   当这名士兵一身伤出现在草原上的时候,见到他的所有匈奴人都愣住了,包括普通的匈奴百姓。   在匈奴眼中,攻打戍边军就不算打仗,都不如猎杀草原狼来得凶险。   匈奴单于坐在帐篷里问道:“乌亚克还没回来吗?这次怎么去了这么久?”   布格雅上眼药道:“三弟年纪小,终究贪玩了些,估计是在丰州城内玩的流连忘返了。”   费曼单于怎能不知道大儿子这是什么心思,这是怨恨他三弟抢了他的差事。   费曼单于瞪了布格雅一眼,布格雅不敢再多说,然而心底终究不平。   他才是长子,他的母亲跟着他父亲的时候,他父亲还只是匈奴单于帐下的一个大将。后来在他外祖的帮助下,才反了原来的单于,成为新任单于。   可是现在倒好,他外祖才不在了,他父亲就翻脸无情。扶最爱的女人生的孩子上位,处处打压他。   布格雅心中再不服气,却也只能忍耐。   就在这时候有匈奴士兵匆匆忙忙进来禀告,“单于,跟随三王子出征的士兵回来了。”   费曼单于皱眉道:“乌亚克怎么回事,他怎么不回来,叫一个士兵回来是什么意思?什么时候他做事这般不稳妥了。”   禀告的士兵手都颤抖了,“单于还是命其进来回禀吧,怕是出了意外,那士兵一身伤逃回来的。”   费曼单于脸色瞬间变了,“快宣人进来。”   士兵满身都是伤,整个人血淋淋的,只看他狼狈的模样,就能猜到他是从怎样凶残的修罗场逃回来的。   费曼单于再也坐不住了,他走下来,一把揪住士兵的脖领子,“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搞的这般惨,三王子呢,他为什么没回来?”   士兵哆哆嗦嗦道:“单于,我们都被骗了。那新上任的丰州知府不是文官,应该大庸皇帝秘密培养的猛将。他武功了得,一下就于众士兵之中直取了三王子的首级,打的三王子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胡说八道!”费曼单于怒不可遏,“定是你等贪生怕死做了逃兵,令我儿孤军奋战,才会寡不敌众。”   布格雅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了什么,乌亚克死了。他继承单于之位最大的劲敌乌亚克就这么轻易的死了,还是死在了大庸人手里,这种窝囊的死法。这下好了,乌亚克就算死了,也会背一身嘲笑。竟然死在绵羊一般的大庸人手中,乌亚克可真无能。   如果不是费曼单于在场,布格雅怕是会当场狂笑出来。痛快,真是太痛快了!   “三王子骁勇善战是草原的勇士,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被大庸那帮废物杀死。定是尔等中出了叛徒背叛了我儿。结果我儿都已经死了,你们还想往他身上泼脏水!”费曼单于抽出悬挂在帐篷上的宝刀,一刀杀了士兵。   士兵睁着大眼睛,死不瞑目。他没有说谎,三王子在丰州知府面前就是毫无还手之力。   可是没人给他继续解释的机会。   费曼单于杀了士兵也于事无补,他愤怒的吼着,“来人,把所有人都给本单于叫来,我要给我儿报仇!”   很快草原上的勇士们聚集在费曼单于的帐篷里。   费曼单于当然不能讲三王子怎样无能,况且费曼单于真心不信他儿子能打不过一个丰州知府,便对所有人讲三王子的队伍中出了叛徒,三王子才会被杀。   所有人都信了,不是他们认为乌亚克多厉害,而是打从心底里瞧不起大庸戍边军,当戍边军都是废物。   “丰州知府欺人太甚,打不过我匈奴勇士,竟然用这样卑鄙的手段。有谁愿意带兵出战戍边军,给我儿讨回一个公道?”费曼大声问道。   布格雅这时候站出来,他偷着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眼泪就流了下来。   “单于,不管你信不信,我和乌亚克虽然平日里多有矛盾。但是那都仅仅只是兄弟间的小打小闹,哪有隔夜仇。如今听到三弟竟然被大庸人杀了,我这心痛如刀绞。恳请单于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为三弟报仇,全了我们这份兄弟情!”人都死了,再不是布格雅的竞争对手,布格雅不介意猫哭耗子,假慈悲,收拢人心。   费曼单于被布格雅做戏糊弄住,拍了拍布格雅的背,“好样的,你是我的好儿子。你去吧,务必要把那丰州知府的头颅带回来祭奠你三弟。”   “是,单于!”   布格雅领命出来,轻点手下兵将。他心腹问道:“大王子,咱们草原上真出现了叛徒?”   布格雅嗤笑,“怎么可能,咱们草原的勇士都是真汉子,怎么可能做那样孬种的事情。”   布格雅满是不屑,“据逃回来的士兵禀告,是乌亚克自己无能,打不过丰州知府,被人杀了。据说,乌亚克对上丰州知府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乌亚克怎么那般废物?”   “他就是个废物!他能有今日不过仗着父亲宠爱他父亲罢了。”布格雅冷笑,“不过他也算死得其所了,这一次待我带回丰州知府的头颅,我相信就算从前乌亚克的部将都会打心底里感谢我为乌亚克报仇,转而投靠我。”   “到时候大王子的势力将无人能及,单于的位置必是大王子的。”   “自然。”布格雅仰天大笑,“走吧,随我去取了丰州知府的头颅回来祭奠窝囊废乌亚克。” 第157章 中计 看在我的面子上同意和谈   邴温故清点戍边军, 正要带人出去埋伏,有士兵报,“府尹大人, 无为先生过来了。”   邴温故常把南锦屏带在身边,戍边军都是认识南锦屏,一开始称呼南锦屏邴夫郎。后来被邴温故纠正, 讲了南锦屏著书的功绩,戍边军们改了口。   邴温故没让人叫南锦屏进来, 而是亲自出去把人迎进来。   邴温故道:“夫郎,你怎么来了?”   南锦屏道:“匈奴三王子被你诛杀,匈奴单于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加之匈奴从不将咱们戍边军放在眼里,不出意外, 近日应该会疯狂反扑?”   邴温故点头,在公事上邴温故从不隐瞒南锦屏, 甚至有时候南锦屏不问, 他都会主动提及。若是南锦屏有不懂的地方, 邴温故掰开了仔细讲,直到南锦屏彻底听懂。所以这时候南锦屏主动问, 邴温故直接就回答了。   “温故,我要跟着去。”南锦屏直接道。   邴温故想也没想就点头同意了。邴温故平日里处处保护南锦屏, 但是他从没打算把南锦屏养成家雀。特别如今他们身处边境,邴温故觉得这是一个令南锦屏见识何为战争,认识战争,学习怎样打仗的好机会。   这里的众位小将领没一人反对,邴温故领带他们第一次打赢了匈奴,邴温故就是他们的战神。再者上次攻城的时候南锦屏就在, 士兵们下意识把南锦屏的出现当成了合理的。   布格雅信誓旦旦,完全没把邴温故带领的戍边军放在心上。虽然邴温故杀死了乌亚克这件事情挺令布格雅意外的,但是布格雅仅仅只是意外下,压根没放在心上。   毕竟丰州戍边军如绵羊一般温柔了近百年,就算突然伤了人,谁都会当成是一场意外罢了。   布格雅带领着匈奴士兵快马加鞭冲向丰州城。   布格雅以为这一次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要一直冲到丰州城下,然后如往常一般攻打城楼,再闯进丰州城内。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多了一项取下丰州知府首级的人物。不过倒不值得放在心上,顺手的事罢了。   可是事情却没如布格雅想象中的那般发展,当布格雅带领匈奴士兵行驶到距离丰州城楼几百里的地方,忽然有眼力好的士兵发现了什么。   “大王子,你看那里。”匈奴士兵抬手指向前方,手指头直哆嗦,“那里,树上挂着的好像是三王子的头颅。”   布格雅面色难看,黒沉沉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匈奴士兵手指的方向。他看到了乌亚克的头颅,以及死不瞑目的双眼。   换在任何地方,布格雅看见乌亚克的头颅,都能直接笑出声来。但是唯独在这里不行,因为那象征的对整个匈奴部落勇士的挑衅和羞辱。   “乌亚克这个蠢货,死了还不干净,还要令我草原的勇士们蒙羞。”布格雅小声嘀咕着。   布格雅伸手从箭筒之中抽出一支羽毛箭,拉弓搭箭准备把乌亚克的头颅直接射下来。   一旁的心腹见状,赶紧把手按在布格雅的手上,阻止了他。   心腹对布格雅摇头,劝道:“大王子,此举万万不妥。”   “咱们这次打的名头就是为三王子报仇而来,不管你同三王子私下里如何不合,此时必须给予三王子足够的尊重和仪式感。否则三王子那些部下会对你心生不满,甚至还会因你连三王子死了都不肯给一份体而心生怨怼,与你处处作对。这与我们的初衷相反,所以这箭不能射,不能让三王子的头颅落地,必须给予他应有的体面。”   大王子不是彻彻底底的蠢货,更不是听不进劝的主子,他稍微想了下就放下弓箭。   “既然如此,本王亲自取下乌亚克的头颅,足够诚心和体面了吧。”布格雅道。   心腹再次摇头,“大王子,你不觉得反常吗?为什么大王子的头颅会突兀的出现在这里?”   经心腹提醒,布格雅也发现了不对劲之处。他警惕的观察四周,可是奈何此时正值夏日,草木茂盛,周围绿油油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布格雅心理作用,他忽然觉得周围寂静得有些过分了。   “不对劲,这里有埋伏!”不得不说布格雅还是有几分本事的,看出了不对劲,大声嚷着,“退,后退!”   匈奴士兵听到命令,立刻开始撤退,可是变故就发生在陡然之间。   忽然一阵什么东西从头顶上铺天盖地洒下来。   那东西呈粉末状,淡灰色,这种东西,大王子和匈奴士兵之前从未见过。   但是想也知道绝对不是是什么好东西,布格雅大声嚷道:“大家捂住口鼻,这东西一定有一诈。快速撤离。”   然而就在匈奴士兵们催促胯下战马离开的时候,忽然闻得一阵阵马儿嘶鸣,士兵惨叫。   原来不知道何时,脚下的土地被人拉起一条条麻绳,那些战马往前跑的时候被麻绳绊倒,连人带马一起摔倒在地上。   地上都是刚才洒下的厚厚粉末,这一摔,毫无防备,溅得一头一脸。不管人还是马,都落得一身。   然后就是匈奴士兵和马儿更加惨烈的叫声,原来那些粉末不是别的,而是石灰。   石灰落进匈奴士兵的眼睛里也好,落在马的眼睛里也罢,都具有强烈的灼烧感。   强烈的烧灼感,令匈奴士兵和马儿挣扎的更加厉害了,然后就扑腾的石灰更加飞扬,落进更多人和马儿的眼睛里。然后这些人和马儿再继续挣扎,再扬起更多的石灰。这简直就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石灰烧人眼,烧得这些士兵们睁不开眼睛,下意识就伸手揉眼睛。可是这时候他们从马上落下来,下意识手撑过地,手上沾了大量石灰,再揉眼睛,只会加剧眼睛的灼伤。   “啊啊啊!!!”   “好痛,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要疼死了,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我的眼睛是不是瞎了?”   士兵们眼睛看不到,部分人虽然惊慌,尚且还能控制自己不乱对同伴挥刀。可是马儿不行,他们眼睛烧着疼,只会更加乱动。乱动的后果就是扬起更多的石灰,然后马儿眼中进入更多的石灰,更加疼痛。   在剧烈的眼睛疼痛下,即便训练有素的战马也变得焦躁狂暴。它们站起来,不管身边的人是不是他们曾经并肩作战亲密无间的主人,高高的马蹄就扬了起来,重重踩下。   又是一阵比一阵凄惨的惨叫,不知道多少人被自己或者同伴的马踩断了腿、肋骨,甚至伤了内脏,直接喷出一大口血。还有的干脆被马儿直接一蹄子给踩死了。   布格雅自己也中招了,但他反应极快,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蒙在马儿眼睛上。而他自己死死闭着眼睛,催促□□宝马快点跑。   “大家都闭上眼睛,不要睁眼,这东西烧眼睛,快跑!”   布格雅催促宝马加速快跑,企图逃离这里,可是就在匈奴士兵们全部闭着眼睛企图冲出这片区域的时候,前后左右和天上射下密密麻麻的箭矢。   匈奴士兵们闭着眼睛,有多少人没看到,直接被这阵箭雨当场射杀。   实际上就算他们不闭眼,那也没用,因为眼睛被石灰烧着,他们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布格雅确实有些本事,即便他闭着眼睛,又身处在这杂乱的环境之中,还是让他仅仅用耳朵就分辨出了射向他的箭矢。可惜的是箭矢太多了,布格雅纵然能分辨出射来的方向,挥刀阻挡,却根本阻挡不过来,身中数箭。   好在这时候他总算冲出了埋伏圈,地上不再有石灰了。   布格雅使劲的睁开眼睛,尽量忽略那股灼烧感,可是他的眼睛就算能睁开,却被烧得看不清东西了。只能影影绰绰分辨出前方似乎站了一群人,他们向他的方向看过来,就算看不清这些人的目光,布格雅还是感觉到了这些人目光中有如实质般的恶意。   而站在不远处的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邴温故率领的众戍边军。   “大人,你真乃是战神转世,料事如神!”丛林崇拜道。   邴温故道:“只怪匈奴人自己太自傲自大,明知道三王子死在咱们手上还是不肯长记性。但凡今日有些许防备,都不会如此轻易被咱们埋伏。”   “还当咱们戍边军是从前的酒囊饭袋,如今有了大人英明神武的指挥,咱们戍边军迟早有一日打入他匈奴大本营去!”   “对,早晚有一日,像从前匈奴对咱们做的那样,咱们戍边军也要闯进匈奴的地盘烧杀抢掠。”   烧杀抢掠自然是不可能,邴温故不会让他的士兵那么对待普通百姓。即便那些人是匈奴百姓也是一样,但是此时此刻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布格雅使劲睁着眼睛,眼里拼命往下淌眼泪,可是他仍旧看不清,眼前只有模糊的身影,他并不知道此时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看上去像是被鲜血浸泡了一样。   布格雅不是真自大到了不知死活的地步,他清楚的明白,凭借他现在的状况,根本逃不出去。   “丰州知府?”布格雅打算跟丰州知府讲条件,“你们不能杀我,我是匈奴大王子布格雅。”   “你们杀了我三弟乌亚克,我父亲已经震怒了,如果你们还敢杀我,我相信我父亲会带领草原勇士的铁骑踏平整个丰州城,甚至会打进汴京城。”   “放了我,多给予一些补偿,我父亲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同你们和谈。” 第158章 诛杀布格雅 庆祝   “温故, 他说的倒是有些道理,咱们要拿他同匈奴单于谈和吗?”南锦屏问。   除了南锦屏,其他人都没吭声, 邴温故带领他们打赢了匈奴,邴温故就是他们的战神,邴温故怎么吩咐, 他们就怎么听命。   邴温故摇头,“想用他同匈奴单于和谈, 绝无可能。三王子是匈奴单于最喜爱的一个孩子,甚至于匈奴单于一直都想传位于他。用一个不受宠王子的性命,平息不了匈奴单于的怒气。为今之计只有打, 打到匈奴不得不休养生息为止。”   南锦屏没再劝,他知道邴温故在行军打仗方面很厉害, 不需要他跟着乱掺和。   布格雅双眼受损,但听力并没有损伤, 他可以清清楚楚听到邴温故等人用着轻飘飘的语气讨论着他的生死, 就像曾经他们讨论大庸百姓的生死一样, 都是这样随意且漫不经心的语调。   正是这样的语气才让布格雅感觉到害怕,他全身汗毛倒竖, 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心底往外透着凉气。   “你们不能杀我!”布格雅惊恐大喊, “你们杀了我三弟,我父亲已经大怒了。如果你们再杀了我,你们是想同我父亲不死不休吗?”   “难道一直以来咱们两方的关系不都是如此吗?”邴温故声音淡淡的,“你不会觉得匈奴士兵杀了大庸那么多百姓和士兵,大庸会不恨?”   邴温故瞅着穷途末路的布格雅,“匈奴单于对于你们兄弟二人死之心情, 就是本官对大庸百姓和士兵死在你们手上的心情,甚至只会更恨,绝不会更轻。”   布格雅几乎下意识道:“他们的性命怎么能同本王子比,本王子是什么人,他们是什么人。”   “你说得对,你们根本比不了。”   布格雅刚要欣喜,就听邴温故继续道:“在本官眼中,大庸百姓和士兵的性命远远比你重要多了。”   “你……”布格雅差点没压住脾气,好在眼睛上的灼烧感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此时此刻他受制于人。   邴温故对丛林招招手,“杀了他,砍下他的头颅给本官。”   “是。”丛林一息都没犹豫,提着大刀就向布格雅冲了过去。   “丰州知府你疯了?你考没考虑过惹怒我父亲的后果,那是你们绝对承受不起的灾难……”布格雅想逃,可这会儿他眼睛已经被烧的彻底看不清了,根本不辨方向。   丛林一刀杀了布格雅,提着他的头颅返回邴温故身旁,邴温故看也不看,只吩咐身边人收了布格雅的头颅。   “走吧,回去。”邴温故带领戍边军返回丰州城。   至于那些没死的匈奴士兵和马匹兵器什么的,自然是带回去。   丰州城的百姓们甚至于都不知道戍边军同匈奴打仗了,还是戍边军带着被俘虏回来的匈奴士兵被城内百姓看到了,百姓们才知道戍边军竟然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同匈奴打了起来,并且还打赢了。   百姓们先是震惊不可置信,随后就是狂喜,奔走相告。   “你们知道吗,戍边军同匈奴打了起来?”   听到这话的百姓立刻就扔下手中的东西掉头就往家跑,惊慌失措喊道:“大家快跑啊,匈奴士兵都打进来了!”   他这一喊,周围的百姓们就像是突然被狼闯进的羊群,四散奔逃。   逃跑的人发现朋友没跟上来,转头寻找朋友,发现朋友傻乎乎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大吼着,“你疯啦,还是活够了?匈奴士兵都打进来了,你还不跑!”   “瞅你那怂样!”那人一点不着急,甚至还对他发出嘲笑的声音。   逃跑的百姓意识到不对劲,慢慢停下来,有些怒道:“你耍戏我?”   眼看着朋友急了,那人赶紧解释,“不是的,是你理解错了。我说匈奴士兵同戍边军打起来了,没说匈奴士兵打进来了?”   朋友迷惑不解,“这两者有何区别?”   朋友说完,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你是说,这一次戍边军把匈奴士兵拦截在了丰州城外,并没有叫他们打进城内?”   “是,而且还是咱们打赢了,我看见戍边军生擒了好多匈奴俘虏,说不得过几日,你我又能亲手斩杀匈奴士兵了。”   听到这话朋友直接双腿跪下,泪流满面。   “谢天谢地,老天爷终于睁开眼睛,看见丰州的惨相,派战神来保护咱们来了。”   他的话触动了周围许许多多百姓的心,丰州常年处于在战乱中,试问哪家哪户没有死在匈奴士兵手里的家人或者亲朋。所以对于他们而言,同匈奴的胜利,已经不仅仅是战争胜利那么简单了。   周围越来越多的百姓跪了下来,没有人组织,他们却对着府衙的方向磕着头。   巡逻的卫兵看见这幕,过来询问情况,当弄清楚缘由后,不但没有责备,甚至跟着默默擦起眼泪。   匈奴士兵被邴温故投入大牢,那些战马邴温故命士兵们带回军营。   只要还有口气的,就叫军中郎中尽心尽力医治。   “府尹,有些马儿眼睛被石灰烧的时间太长,已经瞎掉了。”郎中看过后可惜的摇头叹气。   马儿不同于人,眼睛瞎了,即便宝马也废掉了,都是无用的牲畜了。   “府尹,这些马儿五成眼睛都瞎了,还有两成视力受损,只有三成能用。”丛林询问,“这些瞎了的马匹怎么办?”   “只要没死的就都养着。”邴温故回答。   “养着?可是它们并没有用了,养着也是浪费粮食。”丛林疑惑。   “这可都是匈奴上好的战马,养着怎会是浪费粮食。它们只是瞎了,又不是不能生了。它们繁殖出的后代,都是草原战马的优良基因。”邴温故解释道。   丛林一拍脑门,“下官这猪脑袋,怎么没想到这个。”   “叫马夫好好伺候着,静心些,若是有一匹郎中判了能活的马死了,叫他亲自来同本官汇报理由。”邴温故怕马夫认识不到这批马的重要性,故意下了严厉的命令。   “是。”丛林领命,随后想起什么问道,“大人,还有一些死掉的马儿怎么处理。”   “叫厨房全部处理了,做给士兵们吃。”邴温故道。   “那么多马肉,全部都做了吗?”丛林下意识咽起口水。   邴温故颔首,自从他来了戍边军,戍边军伙食已经改善得很好了。士兵们隔三差五就能吃上一顿肉,不说敞开肚皮随便吃,但是至少每人能分到三五块肉,还能用肉汤泡饭,戍边军已经很知足了。   邴温故一向认为士兵打了胜仗就该赏,只不过这一次士兵出力不多,大多靠埋伏,所以就不赏赐金银财宝什么的了。但是大吃一顿还是要的,至于喝就算了,军中禁酒。他可不想他手下的士兵对酒精上瘾,一个个都是酒蒙子。   马肉这东西难得,在吉县的时候都吃不到几回。邴温故命人割了五十斤马肉给南锦屏,让他回去做了叫两家人去吃。   邴温故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这次打仗,他出力最多,可以说如果不是他,这场仗能不能赢都是两说。没人给他奖励,他自己奖励自己一点马肉算不得过分吧。   当然没人觉得过分,甚至宰杀的人员知道这是邴温故要的,还多割了几十斤。   于是中午参加这次战争的戍边军们就吃上了香喷喷的马肉。   这马肉虽然加了些蔬菜之类的,但是不可否认肉还是很多,而且块头切的很大块。   戍边军们吃的一个个满嘴流油,没参加这次战争的看着眼睛都馋得冒绿光了。   吃的士兵们见状,觉得嘴里的肉更香了。   “真过瘾,这才是咱们士兵该过的日子。该打咱们就拼命打,打赢了就大口吃肉!”   “你可真敢说,这就是府尹大人来了,若是放在从前你敢想咱们还能打赢匈奴这事?”   “那是不敢想,做梦都不敢想。那时候唯一的盼头就是皇帝能派个公主同匈奴和亲,然后换取个几十年的和平就知足了。”   “哪能想到有一日,咱们竟然还能打赢匈奴。”   邴温故听到士兵的议论声,都是赞美他的,他就当没听到。   待士兵们痛痛快快吃了一顿后,邴温故在戍边军中选择出一队平时训练时表现良好的士兵出来,组建成一支精英小队。   丛林问出心中疑惑,“大人咱们这一次还在半路上埋伏吗?”   “不,咱们突袭。”邴温故。   “匈奴有两个王子死在咱们手上,匈奴单于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与其干等着匈奴士兵打上门来,不如咱们主动出击。”邴温故就有打算好了。   “只有把匈奴打疲软,没有再战之力,他们才会老实,丰州百姓才能得以休养生息。”   丛林内心既激动又紧张,但是他没有退缩。   “大人,下官跟你一起去。”   邴温故点头,他本来就把丛林当做副手培养,好的头领必须学会培养团队。   邴温故清点好人员,带着这些人深入草原,这一次南锦屏依旧要跟随,邴温故就带着他了。   至于丰州城那边就交给了沈城舟守着,沈城舟第一次独自守城,很是紧张。不过好在邴温故离开前,已经在城楼百里外设了埋伏。哪怕匈奴人突袭,如上次那样照搬打法也能击退匈奴。 第159章 闯进匈奴地盘 被发现   戍边军这些年一直被匈奴吊打, 丰州城都守不住,更不可能知道匈奴大本营在哪里了。   指不上戍边军,只能靠邴温故自己。邴温故有精神力, 铺陈出去很轻易就能找到匈奴部落所在位置。   但是为了不让人发现异样,邴温故没有直奔匈奴大本营,而是在草原上仔细寻找匈奴士兵来时的痕迹, 或者根据地形推测。当然也佐证一些俘虏交代的信息,总之这一路走的不快不慢, 没让戍边军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一行人风餐露宿,也没个正经休息的地方,饿了困了, 找个地方席地吃睡。   因为野外,邴温故等人除了提防匈奴人外, 还要提防草原狼。   草原狼的凶残可不输于匈奴士兵,邴温故每日都要特意放出精神力巡视一圈, 就怕同草原狼对上。   但是这些邴温故不能跟戍边军讲, 只让他们自己提高警惕。   一行人终于来到匈奴王都。   匈奴乃是游牧民族, 所谓王都,也不过就是依据匈奴单于的居所而简单形成的一个小型城池。   匈奴的城墙比丰州城还破旧低矮, 粗糙的就像临时搭建出来的。   这是戍边军第一次来匈奴的地盘,他们万万没想到在他们眼里凶残的匈奴人居住的地方竟然如此寒酸。   “大人, 这里真是匈奴大本营吗?”丛林问,“这也太寒碜了吧?”   戍边军之前一直被匈奴压着打,看见匈奴的城墙忽然觉得自己又行了。   “这般破旧的城墙,岂不是一攻就破,真不敢想象从前咱们为什么不主动出击,直接就能攻破入匈奴王宫。”一个戍边军道。   “你可别吹牛皮了, 你那么能耐,你现在上啊,攻破匈奴城墙啊。”丛林怼道。   “都闭嘴!”邴温故皱着眉头。   “温故,咱们怎么办?强攻吗?”南锦屏看了看邴温故带着的戍边军,“咱们人数太少了,硬攻怕是只能落入下风。”   邴温故摇头,“不能硬攻。”   “潜伏?”丛林问。   南锦屏思考着,“潜伏怕是也不合适。匈奴这边外来人口几乎没有,虽有异域商队经过,但咱们同他们的面孔十分好辨认,且异域商队都会带大量货物,咱们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一眼就会被识破。”   “要不晚上直接潜伏进去试试?”   “只要咱们之中有一个人被发现了,咱们所有人就都成了瓮中之鳖。”   “那怎么办,光明正大不行,潜伏也不行,咱们总不能白来一趟吧?”有戍边军问道。   “不要除了动嘴问之外,什么都不会,也动动你们那蠢脑子。”邴温故冷冷怼说话的士兵。   这些人自己没本事就罢了,他夫郎否决了他们愚蠢的建议,他们不知道感恩,还觉不耐烦,谁给他们的胆子。   士兵们霎时无人敢应声了。   邴温故冷嗤一声。   “温故,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了?”南锦屏问道。   “对。”邴温故双眼瞅向远方,“草原狼。”   “你是打算利用草原狼来对付匈奴人?”   “嗯,我打算把草原狼引来,到时候匈奴士兵忙着对付草原狼的时候,咱们正好趁机混进匈奴的地盘。”   “可是去哪里寻找草原狼,又怎么把草原狼引来呢?”一个士兵问。   “这个本官自然有办法。”邴温故交代丛林保护南锦屏,他自己寻找草原狼去。   邴温故有精神力,寻找草原狼的过程并不费力,甚至还寻找到了草原上最大的一个草原狼群。   这个草原狼群十分中的群狼是附近狼群之中最勇猛的一个,其中正值壮年的狼最多。   邴温故看中这个狼群,他骑在马上,抽出弓箭向狼群射击。草原狼注意到邴温故,立刻像邴温故所在的方向追来。   邴温故催动胯下战马疾驰飞奔,讲实话,被一群草原狼在后面追,没点真本事还真不行。   这就邴温故艺高人胆大,仗着自己武艺高强,精神力强大,一路上精神力和武力配合,才把草原狼引到匈奴的地盘。   邴温故自己找个机会弃马躲了,草原狼们追着马进了匈奴的大本营。   此时夜已黑,匈奴人大多数都睡下了,却也有没睡的。   费曼单于的帐篷之中灯火通明,几位心腹都在。   “大王子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吗?”费曼单于问部下。   左大都尉小心翼翼觑着费曼单于的脸色,“应该快了,这一去一回,这几天该回了。”   一直隐形人一样不受重视的二王子在两个兄弟都不在的情况下终于有勇气胆怯开口。   “想来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单于大可不必担心。”二王子温和道:“大哥这次去已经对戍边军心有防备,必然不会再中戍边军的计谋。只不过取那丰州知府的头颅可能需要花费些功夫,毕竟怎样都是一个府城的知府,身边可能会有一些得力的保护者。”   匈奴单于点头,突然发出一阵咳嗽声。   “单于这病还没好吗?”左大都尉关心地问道。   自从费曼单于得知了三王子的死讯后,虽然立刻就派大王子去报仇,但是还是因失去一个儿子伤心过度病了。   “无碍,待看到丰州知府的尸体,我这病便可无药而愈。”   几人正低头交谈着,忽然外边大喊道:“单于,不好了,草原狼攻进来了。”   费曼单于气的骂道:“我草原众多勇士,还怕几只畜牲,还不快快清点人员击杀草原狼。”   “是。”   匈奴士兵聚集起来,拿着兵器和火把,很快就把草原狼驱逐走了,甚至还留下了几条草原狼的性命。   “这里怎么有一具被狼群愣是过的尸体?”匈奴士兵举着火把清扫战场的时候发现了异常。   “啊!”待士兵用火把照着看清尸体的时候,他吓得叫了起来。   “有啥好叫的,又不是没见过死人。”另一个匈奴士兵上前,他用自己的火把照看,吓得也是一哆嗦。   地上的尸体已经被草原狼啃食的乱七八糟,令他们害怕的不是这个,而是这具尸体没头。   没头的尸体?   几个士兵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想到了三王子。   据说三王子被大庸人诛杀,就是砍掉了头。   发现尸体的士兵意识到这有可能是三王子的尸体,吓得两股战战。   “单,单于……”士兵慌里慌张冲进单于的帐篷,“单于,我们在草原狼口下发现一具尸体……”   费曼单于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一双虎目死死瞪着说话的士兵。   士兵都要吓尿了,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那尸体没有头颅,不像被草原狼咬断的,像是被什么利刃割断的,不知道会不会是三……”   费曼单于猛地站起来,像是一头要吃人的猛虎,“在哪里?带我去。”   士兵们已经怀疑那无头尸体是三王子了,怎么还会放任不管,直接搬了回来。   费曼单于扑在尸体上查看特征,结果发现这具尸体不是三王子而是大王子的。   费曼单于一口血当场喷了出来,“丰州知府欺人太甚!”   左大都尉等人全部都懵了,他们做梦都没想到大王子竟然也会丧生在丰州知府的手上。   “着火了,着火了!”   费曼单于猛地回头,冲天的火光映入眼帘。   “什么地方着火了?”   费曼单于抓住一个跑过来的士兵问道。   “是,是粮仓!”   费曼单于的脸色在火光映照下狰狞异常,“丰州知府,可恶,本单于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来人,务必将潜进来的大庸戍边军一网打尽!胆敢放跑一个大庸士兵,就用你们的命抵偿!”   匈奴士兵散去,开始到处搜查大庸戍边军。   草原狼是邴温故引来的,布格雅的尸体也是邴温故扔给草原狼的。不单单是羞辱匈奴,还有其他作用。   邴温故趁着匈奴士兵同草原狼打仗这点子混乱,带着戍边军混进匈奴地盘。   他们身上的衣服来时候就没穿大庸人的服装,而是跟着匈奴人打扮,保管远远看着,谁也看不出异常,近看才能发现端倪。   邴温故带着这点人来,可不是为了跟匈奴硬扛,所以混进来后,邴温故就带着戍边军找到匈奴的粮库,杀了匈奴的守备,然后一把火点了粮仓。   “撤退。”邴温故下了命令,戍边军们离开跟随邴温故离开。   他们伪装成匈奴士兵,跟着追查戍边军。这次邴温故带回来的士兵之中,有好几个会匈奴语言的,他们可以同匈奴人正常交流,听不出口音问题。   一时半会还真就没人识破,邴温故他们撤退的路上又随便放了几把大火,把匈奴搅得更乱了。   不过也是因为最后一把火,一个士兵不小心暴露了,被匈奴士兵发现了破绽。   “捉住他们,他们是大庸士兵!”匈奴士兵大声喊着。   “怎么办,被发现了?”戍边军有些乱。   “莫慌!列阵,咱们冲出去!”邴温故指挥戍边军列阵。   这阵型戍边军之前已经演练过无数次了,早就烂熟于心。邴温故就带这点士兵,硬冲肯定不行,列阵的话,速战速决,倒是能冲出去。 第160章 大混战 乌孙也被牵扯进来   邴温故在火把下打着旗语, 戍边军们边看着旗语,边变换阵型。匈奴人第一次应对这种阵型没有经验,很快被戍边军冲出一个豁口, 所有戍边军立刻从这个豁口之中冲出去,快马加鞭的逃了。   路上南锦屏发现逃跑的路线不对劲,问道:“温故, 这似乎不是回丰州城的路线。”   邴温故道:“咱们不回丰州,往乌孙的方向跑。”   “乌孙?”   “是, 草原上不止匈奴一个部落,它还与乌孙相邻。二者关系一直不睦,不过维持表面和平罢了。我打算把这次战争嫁祸给乌孙人。”邴温故边快马加鞭的跑着, 边给南锦屏解释他的计划。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戍边军此时不适合同匈奴正面对上, 那就转嫁祸事。”   南锦屏寻思着这主意够损,不愧是邴温故能想出来的。   “本来我只打算骚扰一下匈奴, 没想到寻找草原狼的时候, 意外发现了乌孙的部落, 当时我就悄悄在心底记下了。”邴温故等人在前面狂奔,匈奴人在后面紧追不舍。   大概是邴温故带领的戍边军并不恋战, 只一味奔逃,这令后面的匈奴人越追越紧。   不过还是有匈奴士兵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不对,这不是返回丰州的路线,看着像是去乌孙的路。”   左大都尉眯着眼睛,“难不成匈奴人同大庸人勾结到了一起,企图联合起来攻打咱们?”   “看样子是这样,不然戍边军不会往乌孙的方向逃跑, 定然是联合了。”   “左大都尉,怎么办,咱们还要追吗?”匈奴士兵询问道:“前方会不会有乌孙士兵埋伏?咱们会不会中计。”   左大都尉道:“跟上去看看,兴许这就是戍边军使的计。不管怎样,咱们不能就这么回去,两位王子都死在戍边军手上,咱们若是就这么空手而归,也不用担心会不会中计,单于就得直接砍了咱们的脑袋。”   匈奴士兵想到那具被啃食的破烂的属于大王子的尸体,一个个生出的退却之心,瞬间没了。   邴温故带着人就这样带领匈奴士兵在草原上奔袭,打一会儿跑一阵,再跑一阵再打一会儿。眼瞅着就要到乌孙的地盘,邴温故释放出精神力,利用地形把匈奴人甩开一段距离。   他们一行人到乌孙的地盘,距离城楼几百米处停了下来。   他们这么大动静,乌孙早就发现了,乌孙士兵戒备地朝大声喊着。   “府尹,他们喊什么?”丛林问。   “不知道,听不懂?”邴温故问身后的戍边军,“有没有能听懂的?”   戍边军皆摇头,谁也听不懂。   邴温故精神力时刻外放,注意着后方匈奴士兵的距离。   “无所畏,说什么都不重要,匈奴士兵就要追上来,会匈奴语的上来,叫阵。”邴温故命令道。   戍边军常年同匈奴打仗,戍边军中有一些会匈奴语言,且匈奴语不错的士兵。   邴温故这次出来,特意带了几个匈奴语好的士兵。   几个会匈奴语的士兵询问道:“府尹大人,咱们怎么叫阵?”   “只要表明咱们匈奴人的身份,剩下的可以自由发挥,怎么难听怎么骂?务必把对方的怒火激到极致,那种什么都不想听,只想打死了事。”   “明白。”   “我们乃草原的勇士,勇猛的匈奴士兵。识相的话赶紧把你们的粮食和美人奉上来,今日便饶你们不死!”   “一群只会咩咩叫的小绵羊,见到我们匈奴勇士还不束手就擒,好酒好菜封上。我们单于说了,你们若是识相,就饶你们一命,若是不识相就铲平你们乌孙。”   乌孙守卫兵都蒙圈了,不知道好好的匈奴人发什么疯。   “这些匈奴人在喊什么鬼东西,有没有能听懂匈奴语的?”   很快有一个能听懂匈奴语言的乌孙士兵被带上来,那个乌孙士兵翻译了一遍。   这时候乌孙人没有特别生气,只觉得莫名其妙。   “这些匈奴士兵最近不是一直忙着打劫大庸人,怎么忽然想起找咱们麻烦来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问问他们?”   乌孙士兵用匈奴语重复了一遍长官的话。   戍边军翻译给邴温故听,“他们问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府尹,怎么回答?”   “激怒他们。”邴温故言简意赅。   “好。”戍边军污言秽语叫骂道:“没误会,哪有什么误会,我们匈奴的勇士已经彻底把大庸那群绵羊征服了,现在丰州就是我们匈奴的臣民。”   “不过可惜,丰州人现在太穷了,很多东西都拿不出来。美人该进献的也进献,并且答应我们单于,以后每年都进贡大量金银,臣服于我们匈奴部落。”   “现在我们单于听说,你们乌孙公主很是漂亮,如果你们愿意献上公主给我们单于享用,并且每年同大庸一样献出大量的金银,并且答应臣服于我匈奴部落,对我匈奴部落称臣,单于便允诺不对你们乌孙出兵。”   懂匈奴语言的乌孙士兵越听脸越黑,到了最后黒沉沉的堪比锅底。   乌孙士兵向上官翻译了,把乌孙人气的,“他们这是见大庸炸不出油水,打起咱们的主意了。他们不会把咱们当成大庸那些窝囊废了吧,以为咱们也同大庸人一般废物!”   邴温故瞥了一眼后方,“匈奴士兵马上就要到了,彻底激怒乌孙。”   戍边军领命,大叫道:“乌孙的绵羊,快点开门,恭迎你们的新主人!”   后头还有士兵跟着嚷道:“跪下俯首称臣吧,保你们平安!交出漂亮的小娘们供咱们好好享用,咱们就不杀你们这帮缩头乌龟!”   “哈哈哈……”   邴温故带领其余士兵发出哈哈大笑声,他们的笑声彻底激怒了乌孙人。   “下去干他们,这里可是咱们乌孙的地盘,还能叫这些匈奴人骑到头上拉屎!”   “下面匈奴士兵就那点人,他们却敢来乌孙的地盘叫骂,会不会有陷阱?”   “这是咱们的家门口,你还怕陷阱不陷阱?是不是要匈奴人打进来,你才不怕陷阱。”   “就算有陷阱,这是咱们家门口,叫人就是了,还能怕了他们不成!咱们都被骂成这样,若还是不敢迎战,可真就成了只会咩咩叫的小绵羊了。”   乌孙士兵们被激出了火气,仗着自家地盘,不管不顾出来迎战。   而邴温故见乌孙士兵迎战了,带领戍边军掉头就跑,边跑还边骂。   戍边军骂人花样挺多,各种污言秽语,把乌孙人气的,都顾不得前方会不会有埋伏了。   跑了没多久,迎面撞上追击而来的匈奴士兵。   邴温故这时候命会匈奴语言的戍边军冲匈奴士兵大喊道:“冲啊,杀的他们片甲不留,永远称臣!”   这句话喊的没有主语,匈奴人以为是冲他们喊的,而乌孙以为这是匈奴士兵招呼同伙打他们。   所以两军遇到一起不管三七二十一打了起来。   戍边军穿着匈奴的服装混在两军中,很快匈奴人就分不清哪些是戍边军,哪些人是自己人,最后只能放弃揪出戍边军,专门打乌孙。   至于戍边军就在两军中搅乱,他们在马上挂了一条红色布条,看见马上有布条的就是同伙,他们就不攻击了。至于是帮乌孙,还是匈奴,这个为了不让乌孙士兵发现端倪,他们明面上是帮匈奴打乌孙,但其实暗地里给匈奴使绊子。   至于他们自己,打仗不重要,保命是首要,使绊子是辅助。   眼瞅着匈奴士兵被杀的差不多了,就要败落了。邴温故命会匈奴语言的士兵大喊一声撤退,那些被打的七零八落的匈奴士兵们就跟着撤退了。   一群匈奴士兵混在戍边军中跟着戍边军拼命往回逃跑,而戍边军们因为早就做好逃命的准备,都跑在前头,匈奴士兵落在后面,反倒成了保护戍边军的存在。   匈奴左大都尉眼瞅着这么逃跑不是个办法,只能临时指派落在最后的匈奴士兵拦截乌孙士兵,为他们争取逃跑的时间。   匈奴士兵又留下一队人马同乌孙士兵作战,至于戍边军谁听匈奴左大都尉的命令,反正就是策马奔逃。   一行人这样和谐的跑出很远,彻底甩开乌孙士兵的追击后。匈奴左大都尉终于渐渐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不对,咱们这群人中有奸细!”匈奴左大都尉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所有匈奴装扮的士兵都同他们跑了,并没有人留在乌孙那边帮忙。也就是说,这些人现在还混在他们匈奴的队伍之中。   邴温故发现左大都尉反应过来,并没有用大庸语说话,而是打了一个所有戍边军都能看懂的旗语。   戍边军们心照不宣的对身边的匈奴人动起手来,他们自己知道马儿上的区别。可是匈奴人不知道,他们刚才只顾着逃命了,哪里有时间注意这些小细节。   所以当戍边军动手后,他们彻底乱了,根本不知道那些是自己人。那些是敌人,没一会儿就打的乱成一团。也不管是敌是友,除了自己意外,无差别攻击身边所有人。很多匈奴士兵都死在同伴手上,而左大都尉同样懵,邴温故趁机潜伏过去,一刀诛杀了左大都尉。   有匈奴士兵意识到自己无法识别同伴,干脆不打了,只逃跑。邴温故等人追上去把人杀了。   丛林驱马来到邴温故马侧,小声道:“府尹,那边石头后面还藏一个。”   邴温故对丛林悄悄摇头,丛林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邴温故悄悄令几个会匈奴语言的士兵大声交谈起来。   “匈奴人都是一群蠢货!”   “可不是,他们也不想想大庸那群戍边军都是一些窝囊废,怎么可能杀得了已经是草原勇士的大王子。还不是咱们乌孙帮了忙,在半路上埋伏,才杀了他们的大王子。”   “可笑那帮蠢货还真以为是大庸那帮废物干的。大庸那帮蠢货哪有本事潜伏进匈奴的地盘里并且放火烧了他们的粮仓!”   “可是,咱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嫁祸给大庸那帮软蛋有什么用,他们已经被匈奴人打服了。”   “你可真蠢,这都想不明白。” 第161章 邴大人不是被掉包了 邴温故的两幅面孔……   “大庸人虽然各个都是软脚虾窝囊废, 但是他们地大物博,物产丰富啊。咱们昆弥早就看着眼馋,想分一杯羹了。这不, 终于给想出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那就是让大庸和匈奴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恨,无法讲和的矛盾,那么丰州的大庸人只要还想活命, 就得向咱们求助,到时候昆弥无论对丰州提出什么条件, 金银也好,美人也罢,丰州人只要不想被灭城, 都得乖乖答应。”   “那岂不是说以后丰州就是咱们的储备粮仓了。”   戍边军发出哈哈大笑声,躲在石头后面的匈奴士兵一动不敢动, 恨的咬牙切齿。   邴温故做戏做全套,带领戍边军掉头往乌孙的方向回, 走出一段路, 确定匈奴士兵不会发现才绕路往丰州城赶。   回去的路上一行人相对放松, 邴温故把精神力分出观察周围。这一看,就让他看到了木棉。   “停一下……”邴温故双眼瞅着远处那一片木棉。   南锦屏坐在邴温故的马上, 刚才行军打仗的时候一直都在邴温故怀里被他牢牢护着。   “棉花。”南锦屏惊喜,“这里竟然有棉花。”   丛林是跟着邴温故一起过来的, 对于丰州城适合种植什么农作物并不清楚。   他来到这边就只看见了荒凉的丰州,真不知道这里还有棉花。   邴温故等人骑马来到近前观察,虽然他们都没种过木棉,但是种过地,都知道庄稼好赖。   “这木棉长势很好,看来今年能大丰收。”南锦屏看了下得出结论。   “看来这边的土地很适合种木棉, 这地方荒无人烟没有人照顾,木棉都长势这般好,若是精心侍弄,定然会大丰收。”邴温故道。   南锦屏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温故,你之前还在为丰州城的发展而忧心忡忡,如今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棉花在大庸一直都是百姓之中的奢侈品,棉花的价格更是居高不下,如果你把丰州城打造成棉花之城,那么丰州百姓不但能因棉花改善生活,整个大庸百姓都跟着受益。下个冬日来临,将会少很多被冻死的百姓。”   丛林等戍边军听着心潮澎湃,不禁幻想起那样的场景。   “如果冬日里家人能披上一件纯棉花做的棉袄就好了。”   “我有一个伯伯就是冬日里在外头干活冻得太久,回屋的时候贪热,在火盆前烤火,后来那脚就坏了。”   “哎呀,你那个伯伯咋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冻太久不能直接烤火,得慢慢缓。”   “我那个伯伯发生这件事情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就十来岁的年纪。”   南锦屏听着戍边军们小声交谈声,心里跟着难受。这样的事情,从前在村里的时候常听人讲起过。同时还能听到某村又冻死人的真实事情。   “温故,丰州可以种植棉花。真可惜,还没有到棉花成熟的季节,不然咱们就可以把这些棉花都收割了。”南锦屏问。   确实很可惜,这片棉花地足有几亩。   邴温故精神力强悍,走过的地方都能记住,暗暗把这片棉花地记下了。   邴温故等人返回城门口,守城官兵看见邴温故等人回来,惊喜非常,忙让士兵们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听说邴温故等人回来了,沈城舟立刻赶了过来。   “府尹,你终于回来了,下官差点以为……”沈城舟说到这里眼圈都红了。   沈城舟自己都感觉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哭很没血性,况且他还仅是守城那个,并不是出去同匈奴人拼死厮杀的士兵。如果他这个后方的先哭上了,叫邴温故等拼杀一线的人怎么办。   沈城舟忙擦掉眼泪,“府尹,你们这一去可顺利?路上可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怎么比预计的时日晚回来这么多?”   沈城舟一连问了三个问题,虽然都是关心他们,但是邴温故还是很不耐烦回答他。   南锦屏瞅了眼邴温故,知他性子,最不乐意多讲话,就自己跟沈城舟简单解释了下事情的经过。   沈城舟听的一愣一愣的,看着邴温故的眼神越发敬佩。   他从邴温故带着少数精锐离开后,就一直提着心。那可是闯匈奴大本营啊,就算把整支戍边军带去,沈城舟都不敢想象邴温故能打赢这场仗。   结果邴温故带着戍边军不但烧了匈奴的粮仓,还成功把这场祸事转嫁给乌孙,若是两个部落因此结怨打起来,那他们大庸就有时间发展经济,百姓也能休养生息了。   “大人。”丛林清点完士兵人数,向邴温故兴奋地禀告道:“戍边军全员回来,无一人死亡。不过有七人重伤,十人轻伤。”   “什么!没人死亡,才这么点人受伤?”沈城舟惊的语调都拔高了好几度。   “是的。”丛林确认。   “这,这怎么……”沈城舟想说不可能,可事实摆在眼前,没什么不可能。   因此沈城舟看邴温故的眼神不知不觉间像是在看一位神祇。   或许,这位新上任的邴府尹真能为丰州带来转机!   千年以来,无人可解的天灾,这位邴大人都能解决,而他们只是小小的人祸,应该比天灾好解决得多。   “这次偷袭的人员,所有人发放十两银子奖金。受伤者,医疗费由戍边军出。轻伤者,额外给予五两银子的医疗补助,伙食单做,至少保证每顿一个荤菜。重伤者饮食至少保证每顿两个荤菜,给予十两银子的医疗补助,另外准备单间,保证休息质量。”   “下官替那些受伤的士兵谢过大人!”丛林特别激动,对邴温故深深鞠躬,他就知道邴温故不会委屈追随他的戍边军。   邴温故对丛林道:“这次你表现的很好,虽仍然有不足之处,但是已经不错了。你也去领取二十两银子的奖金吧。”   “谢大人。”丛林领命离开,迫不及待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众士兵们。   南锦屏望着丛林离开的背影,感叹道:“温故,你眼光不错,丛林却有大将之风,听闻手下有赏,可以得到好的治疗,比自己得赏还高兴。”   邴温故对着南锦屏微微鞠躬,笑着道:“为夫多谢夫郎夸奖。”   这种独属于小夫夫之间的小情趣,在吉县众官员间已经习以为常。但在这丰州却把沈城舟差点惊掉下巴。   沈城舟不可置信地瞪向邴温故,这个姓邴的大人不是从来到他们丰州就一副铁石心肠的冷酷模样,似绝情断爱,似谁敢说错一个字,就能直接把人脑袋斩了。   事实上确实如此,那百里无涯被打的到现在还在养伤呢。   可是眼前这个笑眯眯看着自己夫郎,如果屁股后面有根尾巴,都恨不能摇出残影的家伙。那副嘴角,真跟他岳丈家里养的那条看见主人的哈巴狗似的,二者不能说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南锦屏瞥见一旁沈城舟的神情,忽然想起这里是丰州,他们初来乍到,这里的官员还没习惯邴温故这副模样,还会大惊小怪。南锦屏顿时脸爆红,后知后觉想起来害羞。   “我,我先回家了。”南锦屏说着就要跑,被邴温故一把捉住手。   “府衙可有急需本官处理的事情?”邴温故询问。   沈城舟摇头,“府尹此次出征人困马乏,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这边一切有下官。”   “好,本官这就回去休息,有急事你叫人通知本官。”   “是,大人。”沈城舟望着邴温故牵着南锦屏手离开的背影,只觉得很割接。   沈城舟忽然有种面对南锦屏和面对别人的邴府尹其实是两个人的错觉。   沈城舟一边想着一边往军营走去,不行,这事他得找丛林问问。看看从前在吉县的邴大人是不是这个样子,这个邴大人是不是被掉包了。   此时军营之中,精锐小队一回来,就被其他戍边军包围。   当精锐小队讲述了这一路的精彩且刺激的战争,其他戍边军都听傻了。   “你们跟着邴府尹可真威风,咱们参军这么久,可没打过这么痛快的仗!”   “当真应了那句话,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邴府尹可真厉害,这才稍微出手,就挑的匈奴和乌孙结了仇。如果两方真能打起来,那咱们丰州百姓可能过上一段消停日子了。”   “说来,这一次,我以为就算就算你们能回来,最好的情况也就是回来一半,没想到竟然全部都回来了。邴府尹可真厉害!”   戍边军围在受伤人员身边安慰称赞,尤其是重伤人员,关怀备至。   一个重伤士兵躺在病床上拍着胸脯道:“你不必如此,从前咱们没跟着邴大人的时候,同匈奴打仗,哪个没受过伤,不死就是命硬。就这伤,那时候都不当回事,还得感谢祖宗保佑,没得那么多矫情。”   就在这时候丛林从外头大步跑进来,喜笑颜开道:“跟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   丛林把邴温故许诺的奖金一事讲了,所有人员都欢呼起来。那几个重伤的,听到二十两银子,身上的伤瞬间就好了大半。   而此时的汴京城朝堂上再次炸开祸,关于丰州城的第二封急报到了。   这一次带来的消息比上一次引起的反响还要剧烈,匈奴大王子也被邴温故诛杀了! 第162章 群臣反应 提前预言   “启禀圣人, 就在刚刚收到消息,丰州那边再次传来急报!”苏福安跪伏在地上,头垂的低低的, 压根不敢抬头看圣人的脸色。   苏福安同其他人一样,觉得这次的急报,必然是丰州遭到了匈奴士兵的疯狂反扑。   梅成温听到消息后, 第一时间不是为丰州百姓的性命感到担忧,而是暗喜。   梅成温想, 邴温故该知足的,毕竟有丰州一府城百姓的性命为邴温故的前程陪葬,不算辱没了他。   至于那一府城百姓的性命, 梅成温半点不在乎,根本不如他自己那小小的私怨来得重要。   “圣人, 四皇子之前就曾看到这步了。那匈奴三王子乃是匈奴单于最受宠的一个孩子,如今被丰州知府杀了, 匈奴单于岂能甘心, 必定疯狂反扑!”梅成温痛心疾首, 那样子心疼的不行,不知道他怎么做的, 那眼眶说红就红了。   户部尚书出列,对圣人拱手道:“丰州知府贪墨功绩, 不顾大局,到头来可怜的却是一诚百姓的性命,也不知道这一次过后,丰州城还能剩下几人。”   众人每说一个字,展煜的脸就黑一分,太子在心里轻轻叹口气, 邴温故这次怕是彻底废了。   当初他怜惜他的才华,否决了幕僚的提议,舍不得用他的性命换取自己的皇位。结果邴温故到了丰州城没有创造出奇迹不说,甚至连无功无过守城三年都做不到。   果然文人就是文人,做不来武将的事情,文韬武略皆通的人才千古无一,大庸的奇迹更不在他身上。   要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当初还不如在他去赴任的路上暗杀了。一来邴温故能为他未来继承大统出一份力,二来也免于丰州灭城之难,救下那一城百姓的性命。   沈中书舍人闭了闭眼睛,暗暗在心中叹气,邴温故这么简单的翻车了,太突如其然了。   展煜脸色黑沉沉地坐在龙椅上,朝堂上群臣的每一句话都是一座大山压沉甸甸压在他心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父皇,就算你再不愿意面对,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是快快请外面的士兵进来讲清楚事情经过吧。”   此时的展赋贤表现的就像是一个真心为百姓着想的好皇子,可惜的是他的演技太差了,差到展煜即便此时完全无心关心大家的表情,还是一眼就瞧出展赋贤眼底的幸灾乐祸和暗喜。   这个四儿子什么时候长成这副不堪大用的模样了。这可是大庸百姓一城的性命,而这些百姓都是大庸的子民,更是大庸的基石。可是他的四儿子,从大局出发,不顾家国。从小爱出发,漠视人命。这样一个人,便是闲散王爷都不合格,莫要说当一国之首了。   展赋贤丝毫不知道他的父皇已经对他彻底失望,还以为那眼神是冲着邴温故去的。   展赋贤继续道:“父皇,为今之计,唯有交出丰州知府,说不定才能平息匈奴的怒火。当然这个前提是丰州知府没有被匈奴士兵杀掉,如果他死了,那就只能看用公主和亲能不能换取两国和平了。”   包括圣人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想过邴温故能打赢,实在是这百年来,大庸在匈奴手上就没占到过一点便宜,被打怕了,打服了。下意识对上匈奴,就开始提前预支失败。   展煜收回看展赋贤的目光,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时,眼中一片漠然,只有声音嘶哑得可怕。   “宣!”   “宣!”苏福安跟着高声喊着。   然后一个风尘仆仆,但是却精神亢奋,看似不像打了败仗,倒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似的,每一步落在皇宫的大殿之上,都格外雄赳赳气昂昂,底气十足的戍边军走进来。   “臣,丰州城戍边军见过圣人,祝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戍边军不疾不徐恭祝着。   他的这副态度把朝中所有大臣都搞惊了,一个个傻乎乎瞪着他,觉得他有点不知眉眼高低,也不看看这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想着在圣人跟前表现自己。   展煜敏锐察觉到不对劲,他说话的声音都下意识轻了,似乎怕大一点声就惊碎心中某个微弱的希翼。   “速把丰州情况报来!”   “恭喜圣人,贺喜圣人,丰州再次大捷!”戍边军咧着大嘴,再也忍不住了,呲着大牙道:“匈奴单于记恨邴大人诛杀匈奴三王子派匈奴大王子来报仇,结果匈奴大王子也被我们邴大人设下埋伏,当场击杀!”   冷水低入滚油之中亦不过如此,朝堂彻底炸锅了!!!   又好像戍边军讲的不是大庸需要,而是令人听不懂的其他什么语言。   反正整个朝堂之上,瞬间变成了一锅乱粥,乱糟糟搅成一片。   “什么,丰州知府再次诛杀了匈奴大王子!”   “丰州知府又打赢了匈奴!”   “邴温故怎么可能再次打赢匈奴人,上一次明明是匈奴没有防备,才被他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梅成温最后这句话,实在是嫉妒太过,声音尖锐的同个哨子一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怎么?难不成梅大学士还嫉恨丰州知府,因着那一点点小小的私人恩怨,就不愿意丰州知府打赢仗!”一个武官开口。   “所以在梅大学士眼中,一整个府城的人命都抵不过你的个人恩怨。梅大学士的私心未免重得太过了吧!”   梅成温忙抬头瞅向展煜,展煜面色黑如锅底。   梅成温慌了,“圣人,微臣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微臣就是,就是……”   展煜冷冷地瞥着梅成温,“就是什么,还请梅大学士想好了再说,让朕好好见识一下,朕大庸的梅大学士如何能言善辩。”   “微臣惶恐。”梅成温趴在大殿之上,“微臣绝无私心,只是太过惊讶,更多的还是担忧。”   “哦,邴爱卿打了两场漂亮的胜仗,不知道你还担忧什么?”   “微臣自然担心匈奴反扑。丰州知府连续杀了匈奴两位王子,看似大获全胜,可实际上这次真的是彻底激怒了匈奴。匈奴势必同丰州不不死不休,如果匈奴举全族之力同丰州打仗,丰州怕是难以抗衡,到时候唯有被灭城才能彻底平息匈奴单于的怒火。”   “梅大学士可真会提前预言,刚才不知道戍边军打赢了仗的时候,梅大学士就提前预言丰州被匈奴灭城了。如今知道丰州打赢了仗,梅大学士再次预言丰州要被灭城。咋的,这丰州不管打不打的赢,今个都必须被灭城呗!”   “所以为什么呢?就因为梅大学士同丰州知府有私怨,就因为丰州知府不知好歹,不肯做梅大学士的女婿,不对,哥婿,所以丰州就得受知府牵连,必须被灭城!”   展赋贤见展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瞅着要治罪于梅成温,立刻站出来帮梅成温说话。   “父皇,外祖也是太过忧心丰州百姓才失言。”   展赋贤不顾展煜冰冷的目光,硬着头皮道:“并非儿臣不看好丰州知府。实在是这么多年下来,丰州同匈奴士兵作战,一直处于被动状态。城中百姓和士兵均不得休养生息,无论是从身体素质还是兵法技巧上,都不如匈奴士兵,所以外祖才会忧心。”   说来说去又绕到这个话题,那就是丰州的戍边军打不过匈奴。   从前打不过,现在打过了那是侥幸,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   偏偏这种言论很多朝臣支持,不止梅成温一派,一些中立的人都有这个顾虑。就连左相都有这种想法,怕邴温故的胜利只是昙花一现。   所以左相才会在这次听到捷报后一反常态的安静,他觉得这时候泼冷水,未免背刺邴温故。可是有真怕惹怒了匈奴,匈奴灭了丰州城。   展煜看着朝堂上两波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又有来自丰州城的急报。   这一次再次把朝堂上众人的心提了起来,甚至于梅成温没忍住,再次预言,这次必然是匈奴单于大怒,攻打了丰州,而丰州求援来了。   展煜没心思玩猜来猜去的游戏,直接把人宣上殿。   “启禀圣人,乌孙同匈奴打起来了,恐怕一时半会无暇顾及丰州,更没机会替两位王子报仇了。”   展煜大喜过望,“怎么回事,快快禀来。”   戍边军把邴温故怎样嫁祸乌孙挑拨两个部落的战争讲了一遍。   展煜听后哈哈大笑,“好一个邴爱卿,兵不厌诈,果然好计谋!”   武官们纷纷夸奖起邴温故,并对他赞不绝口。   至于梅成温,此时恨不能就地消失,沉默着一个字不敢说,四皇子也老实下来了。   太子却是震惊的眼睛瞪得滚圆,此时他意识到邴温故或许可能远比他想象之中重要得多。   或许关乎着大庸百年传承。   沈中书舍人一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缓过来后,猛然发现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那就是自家的沈清和不如邴温故远矣,或许他这辈子距离邴温故的成绩最近的一次,就是他们那年的科举,邴温故是状元,而他是榜眼。   就在这时候邴温故的奏折到了,展煜忙叫人呈现上来。   其实这一切都是邴温故算计好的,邴温故早就预料到了朝堂上群臣有会的反应。   有梅成温在,邴温故不耽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最坏的结果。   所以他特意压了急报送到的时间,并且第三封急报紧随而来,再就是他的奏折。   展煜忙打开奏折看了,没意外讲述了两次战役,最后请求圣人修建汴京城通往丰州城的铁路。   如今吉县发展得多么繁华,群臣有目共睹。   梅成温万不愿邴温故再把丰州建设出成绩,所以当展煜提出要给丰州修铁轨,通火车后,梅成温对他一派的人使了眼色。   如今这个节骨眼,他不敢再反对跟邴温故有关的事情。否则只怕会更加激怒圣人,激起他的叛逆心。   收到梅成温的眼色,一个文人出列,“圣人,丰州知府此次立下大功固然得赏赐,但是火车却不能通。”   “非微臣不愿丰州百姓过上富裕日子,而是丰州位置太特殊了。万一哪日丰州一个不小心失守了,匈奴闯进丰州,若有火车,那些匈奴人岂不是乘坐火车直接就能打到汴京城里来。”   “不是微臣不盼着大庸好,而是防患于未然啊,圣人!” 第163章 免费领取牛羊 惠民政策   群臣的担忧也是展煜的担心, 实在是匈奴之前表现的太英勇了,展煜还真有些担心哪一日邴温故守不住丰州城,匈奴闯进城, 抢了火车,直接打进汴京城。   展煜想来想去,终究碍于种种, 没有同意修铁路。   “修铁路的事情可以缓缓再说,但是邴爱卿三次大捷, 并且成功嫁祸乌孙,这份功劳不能这么轻易揭过,赏赐必须得有。”   展煜自觉对不起邴温故, 所以赏赐特别丰富。   金银和粮食一起送进丰州城,这些赏赐有给邴温故各人的, 也有赏赐戍边军的。   最后的结果就是戍边军们没人得了邴温故的五两银子赏赐外,额外还得了朝廷赏赐的十两银子。轻伤者, 朝廷赏赐十两, 重伤者赏赐二十两。   这就导致戍边军中得赏最少的也有十五两银子, 十五两银子在富裕一些的府城,算不得什么。但是在丰州这个穷府城, 可就是很大一笔数目了。   邴温故怕戍边军这些常年混迹在军营的男人们拿这些银子出去鬼混,特意给每人放了三日假期, 令他们把银子送回家里。   戍边军们不知道多久没放过假了,从前他们从不放假,没别的,就怕放假了,这些人当了逃兵跑了再不回来。再或者那些长官也不敢给戍边军放假,就怕戍边军们不在, 匈奴打进来,丰州城失守。   这导致很多士兵得知邴府尹给三日假期准许他们回家探亲时,好多士兵们都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哭了。   “真羡慕你,家就在丰州城,这次可以回家。我家距离丰州好远,三日的时间根本不够。”一个士兵羡慕地看着同伴,他也想家了。   “嗯,我是成亲第二日被拉来战场的,也不知道家中娘子怎么样了?”   士兵想到新婚妻子满脸柔情,旋即又落寞起来。   “转眼都七年了,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认识我。就算认不出我,我也不怪她。毕竟我这一走就是七年,太不负责了,她的日子想必十分难过。其实如果日子太难的话,她可以改嫁的,我不会怪她。”   同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想什么呢,如今丰州城还有一个平头正脸的男人了吗?她就算想改嫁也没有男人给她改嫁。”   士兵再次大笑起来,“你说的也是啊。”   士兵收拾好包裹,欢欣鼓舞地往家走去。   大概近乡情怯,越走到家门口,士兵越不敢往前走。   就在这时候他家的大门被推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从里面蹦蹦跳跳走出来。   士兵定定看着这个小男孩,呆住了。原来这个小男孩的相貌竟然同他小时候有八分相似,看样子应该是那夜新婚夜怀上的。   “大郎,你慢些,等等我。”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紧接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走了出来。   女人身上担着扁担,应该是要出去挑水回来吃。   士兵忙走上前,劈手夺过女人手里的扁担,“给我吧,我去挑水。”   然而女人却警惕地瞪着他,“你是谁,你想干什么?我跟你说,我男人可是在戍边军当兵。这次打匈奴他还立了军功。”   小男孩看出母亲的恐惧,小炮弹一样向士兵撞来。   “你不许欺负我阿娘!”   这时候屋内的公婆听到消息,匆匆出来,看见士兵一下就哭了。   “四郎,你回来了!”   女人愣住了,呆呆看着男人,终于从男人的眉眼中认出那个只有一夜之缘的丈夫的五官。   “郎君,是你,你回来了。”   “是我,我回来了,辛苦你了。”男人抱住女人,轻声安慰女人的不容易。   男人的回来不仅解了一家人的想念之苦,还带回了一笔对于这个家庭而言不少的银子。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丰州城,这一日城内的猪肉铺子都卖断了猪肉。   剩下那些回不去家的戍边军,邴温故怕他们干坏事,组织他们去南锦屏在城内开的茶馆里听评书。   意外的是,南锦屏写的小哥儿们勇于反抗命运、奋发图强、甚至有怨抱怨有仇报仇的性格,异常对这些大老粗们的胃口。   有的士兵甚至看完后,就偷偷买了话本子里主角小哥儿的画像藏在怀里带回军营,自此心中有了具象化的理想型。   无形之中改变了很多人的择偶观。有些士兵带家人来看,一些小娘子看后,价值观人生观都有了改变。   丰州这里落后贫瘠,人们普遍受教育的程度低,但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更容易接受新的思想。   邴温故处理好戍边军的事情,确定乌孙和匈奴打的如火如荼。邴温故开始仔细考虑起丰州城未来的发展。   丰州适合种植棉花,之前邴温故也在郊外看到过长势良好的棉花。所以回到城内,他开始收集棉花种子,然后才发现丰州城内的棉花种子并不多。   邴温故仔细想想也能想的通,丰州城这些年一直处于战乱之中。城内百姓连种粮种的精力都没有,哪有心力种棉花。   但是丰州城确实适合种植棉花,就此放过这条发展之路,邴温故并不甘愿。   邴温故就想到了圣人。圣人这次没有满足他修铁路的要求,心中一直怀着愧疚,他若同他要棉花种子,圣人就算再难寻,必然会满足他。   于是邴温故果断把这个皮球踢给圣人,展煜在接到邴温故要棉花种子的奏折后,二话不说,举全国之力,寻找到棉花种子给邴温故送来了。   当然,邴温故不可能张一次嘴,只要一点棉花种子,他顺便还要一千只母羊、一百只公羊和一千头母牛、一百头公牛。   这些东西被送进城内的时候,引起了丰州城百姓们的围观。   百姓们议论纷纷。   “汴京城这些人不是才来过吗?给戍边军送了很多金银,这才几天就又来了?”   “他们赶来这么多牛羊干什么,难不成要戍边军不打仗的日子里养牛羊?”   百姓们不知道邴温故要这些畜牲何意,沈城舟同样不知道。   沈城舟甚至在听到百姓们的议论后,第一时间劝谏道:“府尹大人,戍边军还是专注训练就好了。匈奴和乌孙的战争只是暂时的,终有一日还是要同大庸对上。”   邴温故瞥了沈城舟一眼,“戍边军只管打赢仗就行,别的不用他们管。”   “那这些畜牲?”沈城舟小心询问。   “发给百姓,让他们养。”邴温故随意道。   “啊?”沈城舟傻了,“怎么发?百姓们可没钱买。”   邴温故蹙眉,“你脑子不会转吗?粮种怎么发,这些畜牲就怎么发?”   “免费发?”沈城舟的声音都拔高了,再说话时,声音都颤抖,“那可是牛羊啊,万一被百姓们给养死了可怎么办?”   “凉拌。”邴温故对笨人没啥耐心,但是不讲又不行,只能语气冰冷的解释起来。   “每家可免费领取一只羊或者一头牛,到时候牛羊下崽了,百姓可把崽子留下,成牛成羊还回来就行。”邴温故道。   沈城舟完完全全没想到邴温故会提出这种方式,“那可用租金?到时候百姓留下崽子,可还用给官府钱财?”   “不用,这些就用免费喂养牛羊抵了。”邴温故道:“百姓们也不用害怕,官府会配备专门的医官,谁家领养的牛羊生病了,可来找医官给牛羊免费看病治病。”   “若是治不好呢?可用百姓赔偿?”沈城舟再次问道。   “那就要看情况而定了,如果是不可抗力的病因,或者并非百姓故意而为之,那么不用赔偿。但是反之,如果是百姓们不尽心,苛待了牛羊或者故意养死,自然要赔偿。”   不赔偿不行,邴温故敢肯定,如果他说不用赔偿,百姓们把牛羊领回去,当日就能养死。就为了牛羊身上这口肉,人性到什么时候都经不起考验。   当然这样也能把那些懒惰的人筛选出去,邴温故想要帮助的从来都是那些勤劳有上进心,愿意用自己双手获取财富的人。至于那些企图好吃懒惰的人,邴温故没心思扶持他们,就让他们继续穷下去吧。   沈城舟定定看着邴温故,双眼中的眼神变换来变换去,最后沈城舟对着邴温故深深鞠躬,“府尹大人,下官替丰州一城百姓谢谢你!”   邴温故摆手,“不必,在其位谋其职,本官既然身在这个位置,自然会为满城百姓打算。”   当这一政策再次满城张贴告示,城内百姓们沸腾了。   这一次同上次不同,上次匈奴还是悬在头上一把刀。这一次,匈奴这把刀被移开了,百姓们对生活有了期盼,更积极了。   所有百姓们都在认真考虑自家领取什么,相互见面第一次问话,也都询问这件事情。   “你家这次领吗?”   “领。”   “领什么?”   “不知道呢。这一次官府只让棉花、牛羊三样选择一样,我都不知道该领取什么。”   “我家选棉花,到时候只要交三成棉花就成,没风险。牛羊虽然收获巨大,但是风险同样巨大。万一养死了,还要看死因,有的还要赔偿呢。”   纵然这么说着,可是选择牛羊的百姓们并不少。戍边军们知道这消息后,家里在丰州城的士兵们训练的更加有劲了。   同时邴温故令邴四郎把琉璃坊再次开了起来,当然水泥房也没有歇业。   水泥生产出来后,修葺好了自家城墙,邴温故则开始对外出售。这个对外,不仅仅是对丰州城百姓,还对其他府城百姓。   丰州城百姓没钱,但是其他府城的百姓们可有得是钱。   这水泥多好的盖房子的东西,用水泥盖得房子保暖性就非同日可语。 第164章 主动出击匈奴 挑衅   “客人请进, 请问你是打尖还是住店?”掌柜见有顾客上门,笑脸迎上去。   “住宿。”客人道:“我们住的时间比较长,大约有半月之久, 不知道掌柜能否给予一些便宜。”   “能的,能的。”掌柜一口应下。   两位客人办理了住宿后,又点了些酒菜坐在大堂里边吃边聊。   “掌柜, 你们府城里这水泥卖的挺火啊!”客人随口闲聊。   “是啊。”掌柜笑着道:“最近府城多了好多来买水泥的人,带挈的我们这从前常年不来生人的府城都来了好多生意人。”   因为水泥的火爆热销, 引来了别的府城的生意人前来进货,这就带动了当地经济发展。有从别的府城来的生意人,也有丰州城内不怕吃苦的百姓去其他城市推销水泥, 然后不辞辛苦的把水泥运过去,就是为了赚两个辛苦钱。   不可否认, 这样的钱每一文都浸透着满满的汗水,但是对于丰州百姓而言, 苦或者累, 都无所谓, 只要能赚到钱就行。他们对现在的日子无比满足,对于他们而言没有匈奴骚扰就是天堂般的日子。   邴四郎的水泥厂赚的盆满钵满, 有邴温故的政策在,在水泥厂里做工的工人虽然辛苦, 很累,但是同样把荷包赚的鼓鼓的。   这日水泥厂下工,一位女工对同伴道:“我家三郎最近在长身体,整日里嘴馋得厉害。今个正好发工资,我去肉摊上买些肉,你去不去?”   “去。我家二娘也好久没吃肉了, 给她买些解解馋。”   说话的都是两位女工,水泥厂里这边八成都是女工,其实这份活并不适合女性。但是丰州城的男丁能充军的都充军了,这里女人便当成男人用。   也是因为家中男人常年不在家,公婆已经老了,家里儿媳妇又能赚钱养家,再加上邴温故刻意的引到,丰州城是所有府城之中女性地位最高的一个府城。   邴温故和南锦屏很乐意看到这种情形。   丰州城内百姓们安居乐业,处于相对平和的状态。   邴温故却忍不住想要搞事情了,邴温故这人可不是你惹了我,道个歉这件事情就算就此揭过。他属于没事还想找事型的,现在丰州城步入正轨,邴温故消停下来就想搞事情了。   “突袭匈奴?”沈城舟听到邴温故想打匈奴,整个人都吓住了。   “府尹大人,如今丰州城百姓们日子挺太平的。而匈奴和乌孙正在较劲,顾不上咱们,就令百姓和士兵好好休养吧。”这些年打仗打的沈城舟是真怕了,他现在就想安安生生过日子。   只要匈奴不招惹他们,沈城舟这辈子都不想主动招惹匈奴。   邴温故这人好惹事,倒也不是头脑一发热就去惹事。   “乌孙和匈奴不会一直打下去,早晚都得平息,到时候他们就会把目光转移到丰州城。那时候休养好的丰州百姓,在他们眼中就是吃的肥壮的牛羊,只待杀了,就能过个丰年。”   这些事情沈城舟不是没想过,可是没有办法。   “所以趁着现在,匈奴人和乌孙打的如火如荼,咱们再趁机掺一脚,就可彻底打败匈奴。”   “彻底打败匈奴?”这几个字分开来,沈城舟每一个字都认识,可是连起来,沈城舟发觉自己忽然就不那么懂这句话的含义了。   “当然的彻底打败匈奴,不然留着他们,然后待他们休养生息好了,再来打大庸吗?”邴温故行军打仗多年,一直秉持一个选择那就是斩草除根。一时打退可不算战争的胜利。   沈城舟艰涩地吞了吞口水,“府尹大人,怎么才算彻底打败,灭族还是?”   灭族这个事情,邴温故从来没想过。他知道古地球时期后来实现了大统一,大家都是一个国家的人。   邴温故就想着统一匈奴,吞并或者说兼并匈奴更合适一些。只有把匈奴变成自己人,两族之间才能迎来真正的和平。   邴温故没有讲话,但是沈城舟还是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他的野心。沈城舟捂着胸口,他的心脏砰砰狂跳。   这太疯狂了!   沈城舟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更不敢有。他不知道邴温故怎么敢有这种想法的,沈城舟不能接受。   “府尹大人,出征匈奴这么大的事情,是不是需要提前给圣人上个奏折。”沈城舟觉得圣人一定不会同意邴温故的提议,朝中大臣也不会同意。大家应该都想丰州城继续这样和平下去就好。   邴温故淡定道:“不必。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   沈城舟有种冲动,直接越过邴温故给圣人上奏折,请求圣人直接下圣旨,命令邴温故不许主动对匈奴挑起战争。   可惜沈城舟不敢。他跟邴温故已有大半年,深深知道邴温故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敢背着邴温故搞小动作,怕死。   邴温故同沈城舟商量只是例行告知,至于沈城舟同意与否,那并不在邴温故的考虑范围内。   邴温故只留下一部分守城戍边军,然后带着大部分戍边军征战匈奴。   邴温故精神力强悍,虽然只去过一次匈奴,他就把匈奴地形牢牢记住在脑海中,回来后就绘制了相关舆图。   这一次戍边军再去匈奴,没走一点弯路,直接就来到了匈奴的地盘。   此时匈奴刚跟乌孙打完一场仗,乌孙跟匈奴的实力差不多,两个部落打起来旗鼓相当,不相上下。但是正是因为如此,战事一直焦灼不下,兵力粮草消耗巨大。   就在几天前,匈奴和乌孙才结束一场战争,还是乌孙胜了,匈奴输的有些狼狈。   费曼单于躺在病榻上,侍女服侍他喝药,下首站在二王子,他胳膊受了伤,用白布掉在脖子上。   费曼单于当初得知最宠爱的三王子被杀掉后,就急火攻心,当场吐血。还没养好心伤,紧接着大王子就被杀了,连续失去两个最优秀的儿子,即便刚强如费曼单于也直接病倒了。   费曼单于这病,大半都是心病,只要为两个儿子报仇雪恨,他的病,无药自愈。   但是偏偏当得知真正的凶手是乌孙后,仗一场接着一场的打。但是就是迟迟打不下乌孙,更杀不了乌孙王族为儿子们报仇,导致费曼单于这病,一直好不了。   二王子见父亲喝下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似乎很是不耐烦的样子,二王子忏悔道:“对不起,父亲,儿子再次令父亲失望了,没有打下乌孙。”   费曼单于一直不喜这个二王子,当初大王子和三王子活着的时候,二王子一直都被两位王子的光芒所掩盖,平庸至极。   如果不是费曼单于没有别的孩子了,二王子根本都到不了他跟前。   费曼骂道:“废物!如果你大哥或者三弟还活着,乌孙早就被打服了。”   二王子低头不语。   就在这时候卫兵进来禀告,“单于,戍边军打来了。”   戍边军在费曼单于眼中,一直都是只会咩咩叫的绵羊,还是没有角的绵羊。   结果现在却说,这只绵羊竟然跑到狼族地盘主动挑衅。   费曼单于怎能不气,简直把这当成赤裸裸的挑衅。气的他连连咳嗽起来,二王子忙上去帮忙拍背,费曼单于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父亲莫气,儿子这就带人去迎战,务必捉了戍边军将领回来给父亲出气。”二王子忙表忠心道。   费曼单于瞅了眼二王子吊着的胳膊,“你这样怎么打仗,叫新任左大都尉去。告诉他,若是不能活捉戍边军带头的首领,就提头来见。”   “是。”   望着二王子出去的背影,费曼单于重重叹口气。如果不是他只剩下这一个儿子了,他绝对不会把带他带在身边。   看来他得尽快养好身体,然后让他那些妻妾尽快再给他生个儿子。   邴温故等人叫阵没多久,匈奴左大都尉便带人出来迎战。   虽然大王子和三王子都是邴温故亲手杀死的,但是邴温故没说啊,还把祸事嫁祸给了乌孙,这就导致左大都尉根本没把邴温故放在心上。   “呵!我草原的勇士的铁蹄几日没踏足丰州城,你们便忘记我草原勇士的勇猛了?”左大都尉半点不曾把邴温故等人放在眼中,很是猖狂。   “草原勇士?以本官看,是草原咩咩羊吧!”邴温故把匈奴人送给戍边军的称呼还给了他们。   “否则,你们匈奴两位王子接连死于乌孙手中,都过去这么久了,也没见你们报得了仇呢!”   邴温故故意激怒左大都尉,“以本官之建议,你们不若索性砍了单于和二王子的头颅献给乌孙,说不定还能讨得乌孙欢心,留个全尸!”   “你……”左大都尉气的火冒三丈,眼露凶光,提着刀便朝邴温故冲上来。   邴温故并没有迎战,而是后退数步,令丛林上去迎战。   邴温故若想杀左大都尉轻而易举,可是丛林不行,到现在为止,他还没真正独自对上过匈奴将领。邴温故想要培养他,这次他令他上去迎战,他在一旁看着。若是丛林落入下锋,邴温故自会出手相助。 第165章 还粮 丰年   丛林没有实战经验, 他出身在相对和平的吉县,虽然后来当了捕快,学了一些拳脚功夫, 但也只是面对普通老百姓。   对上骁勇善战的匈奴左大都尉,丛林没几招就落入下锋了。   邴温故这时候就会在旁边适时出手,不用多了, 仅仅只是一刀或者一枪,就可瞬间逆转局势, 使得本处在优势的匈奴左大都尉立刻处在劣势。   匈奴左大都尉吃过两次亏后就反应过来了,这个在战场上看似左突右击的男人,实则游刃有余。   最可怕不是他游刃有余, 而是他游刃有余之外,还能掌控全局, 时不时帮战友改变一下战局,这才是最可怕的。   这可是战争, 不是游戏啊。   可是大庸这个府尹却能做到如此地步, 只能说明他的武功远在他之上。而他不愿意却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那就对面这个大庸府尹,他根本打不过。   忽然左大都尉想到了什么, 脸色猛地变了,“你骗了我们, 是不是?大王子和三王子根本就是你杀的,才不是乌孙人干的!就连上次火烧粮仓也是你们戍边军干的,然后嫁祸给乌孙,挑起我们两族的战争,你们丰州好休养生息。”   邴温故叹气,“你们匈奴人是不是脑子都不大聪明?”   匈奴左大都尉横眉立目, “我们草原勇士只是大多直率坦诚,没有你们大庸小白脸那么多弯弯绕罢了。更何况,我已经猜到你们大庸人的险恶用心,怎么不聪明。”   “你看,这就是你不聪明的地方。”邴温故认真给匈奴左大都尉指出错误,就像他指导丛林作战一样。   “你虽然猜对了事实真相,但你还是愚蠢。这种秘密,怎么能当着正主的面讲出来。那么正主怎么会放你离开,然后让你戳破他的计谋吗?”   匈奴左大都尉的脸色瞬间苍白下来。   邴温故随意道:“看来你想到了,所以你应该理解的吧,你必须得死!”   邴温故一刀过去就把匈奴左大都尉挑下马,随后丛林便催促战马迎上去同匈奴左大都尉站在一处。   匈奴左大都尉虽然武艺高强,但是他在地下,丛林在马上,很快对方就被丛林一□□死。   邴温故教丛林的第一课就是,重要对手即便被刺死,也要上去补刀,确保对方死的不能再死。   就这样咽了气的匈奴左大都尉还是被邴温故砍下了脑袋,挂在枪上插在两军交战的中央。   这是赤裸裸的对匈奴的挑衅,匈奴人气的要死,恨不能把戍边军全部杀光,可实际上匈奴士兵败了,他们左大都尉还丧生于这场战争中。   费曼单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气的再次咳出一口血。   “单于!”   “父亲。”   二王子扑过去,“父亲,你万万不可动怒,偏要要保重身体,匈奴还需要你!”   费曼单于心口憋着一口气,横亘在胸口,堵得上不上下不下,特别难受。   “父亲,让儿子出战吧。”二王子请求道。   费曼单于看了眼吊着胳膊的儿子,“你这个样子怎么打仗,送死还差不多。你连左大都尉都打不过,现在左大都尉都死在戍边军的手中了,你上?不如直接吊死,还死的有骨气些!”   如果不是他只剩下这一个儿子了,费曼单于早到把这个没本事的儿子赶出去了。   就在这时候,外头有匈奴士兵来禀告,戍边军退了。   邴温故打了胜仗就带着戍边军走了,这里又不是他的主场,难不成留下来等着车轮战,战到败。   匈奴这么多年能一直压着戍边军打,实力肯定有的,这不可否认。邴温故从来没打算一把就把匈奴打服气,他打的主意一直以来都是慢慢消耗。消耗匈奴的实力,再一举把匈奴拿下。   而之前这些突击战,只是练兵。   邴温故打了胜仗回去,带着戍边军好好庆祝了下。而一直悬着心的沈城舟终于放下心来,他以为邴温故就这一次突发奇想,心血来潮。   没想到接下来的日子,邴温故隔三差五就带着戍边军出去打仗。不是打匈奴,就是打乌孙,跟根搅屎棍一样。   虽然乌孙和匈奴都很讨厌邴温故,但是两个部落之间隔着匈奴两条王子的命,没办法联手,所以就算烦得要死也只能放任邴温故当根搅屎棍。   在这样的日子中,丰州百姓们赢来了秋收。   有一些百姓们跟官府借粮种,种的都是二代杂交粮种,这粮种至少能增产五成粮食。   纵然丰州这边土地没有那么肥,但是还是能保证增产三成至四成。   百姓们虽然事先就知道这是可以增产的粮种,但是当真真切切收到粮食的时候,还是小小的惊讶了下。   “官府里发的粮种竟然真的增产?”   “对,你家粮食之前都被匈奴抢光了,连粮种都没有了,所以向府衙借的。”   女人点头。   “你家今年增产多少,我记得官府说可以增产五成。”   “没有五成,三成至四成吧。”   “那也不少了。或许这粮种真能增产五成,咱们丰州这边土地不肥沃,粮食产量一直偏低。”   “官府那边说怎么还?”   “借多少还多少。”   “这里面门道可就多了,你们借粮的时候,粮种里面麦麸掺的多不多?还的时候,估计官府那边估计一点麦麸都不能要。毕竟官府发的粮种能增产这么多,这官府同老百姓办事,向来只有老百姓吃亏的份。”   沈城舟也在默默关注这件事情,当初他家亲戚要借粮种,他就不曾让,就怕邴温故在这其中动手脚。   “府尹大人,秋收结束了,你看百姓们这借的粮种怎么个还法?”沈城舟主动找到邴温故询问。   “按照之前订好的还法就可以,借多少粮种,还回来多少就行。”邴温故忽然想到这其中的门道,想了下又道:“告诉下面的官吏,百姓们还粮的时候,如果还回来的粮种中掺杂的麦麸不超过三成,不必计较,收下就是。”   沈城舟听到这里完完全全傻住了,“可是当初府尹大人借出去的都是没有麦麸的粮种?”   沈城舟真没想到邴温故会下这样的命令,他一直以为邴温故会在还粮种的时候做手脚。   毕竟在他看来,邴家和南家都挺有钱的。而一个官员的本家和岳家都有钱,往往意味着这位官员是位‘生财有道’,换句话说就是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   可邴温故这贪,没往里贪,反而往外贪。   邴温故道:“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丰州百姓为什么会无粮种可种,那是因为匈奴,而非他们好吃懒惰,或者吃喝嫖赌。而匈奴可以肆意闯进丰州劫掠,又是因为什么,因为任期的官员无能,保护不了他辖区的百姓。”   沈城舟从未听过这样的言论,一时间被镇得说不出话。   “百姓们年年纳税,可不是为了用他们的银子把官员养的一个个肥头大耳。而是变相的保护费,保护他们不被土匪恶霸欺负,保护他们能得到正义。可是丰州之前的那些府尹,拿了纳税人的钱,却没办事。   这三成粮种,就当是给丰州城内百姓们的一个补偿吧。”   “丰州百姓太穷,之前秋收粮食也攒不下,这三成粮食也算本官的一点心意,改善一下百姓们的生活水平。”   沈城舟回过神来,眼眶不知不觉间却湿润了。   他既羞愧于自己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又真心实意倾佩着邴温故一心为民的清廉。   “府尹大人,下官在此给你赔不是了。之前下官曾心思阴暗的揣度大人企图在还粮这事上动手脚,贪百姓的钱。”   邴温故嗤了声,“本官夫郎有得是钱,还不把百姓那点钱放在眼里。”   沈城舟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道:“大人,下官并非不相信大人清廉的品格。而是真心向大人讨教,不贪墨的话,如何能做到如大人这般生财有道。”   “做生意。”邴温故瞥了眼沈城舟,“你不知道本官家里的产业吗?琉璃坊,这玩意可是奢侈品,一件琉璃摆件就要上万贯。还有水泥房,水泥最近销售的蛮火爆的,本官以为丰州城内人人都知道。”   沈城舟当然知道,他这时候似乎才发现邴家还真是日进斗金。就这些生意,真可谓日进斗金,足够大富大贵。同它们比起来,丰州城百姓那点粮食,真就成了三瓜两枣了。   沈城舟苦笑,“多谢大人告知,可惜这个方法除了大人下官可用不了。”   他是拿不出琉璃和水泥方子的。   收粮的官吏们没想到竟然接到这样的命令,还回来的粮种不用那么干净,掺了三成以内的麦麸都可。   官吏们一开始以为听错了,是让百姓们多缴纳三成粮食。结果再三追问,终于得到肯定的结果。官吏们不禁欢呼雀跃,因为他们家里,很多都向官府借了粮种。   官吏们下去收粮种时,心中有数了。看着百姓们拿出来的一袋袋没有麦麸的干净粮种,官吏们没有直接收。而是在百姓家中绕了一圈,最后搬出几袋带着麦麸的粮食。   “称重吧。”官吏道。   百姓们都傻了。“大人,这个,这个里面有麦麸,没处理好,是咱们打算自己留着吃的。”   官吏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次腰板挺的这么直,“府尹大人是个好官员,他有命令,丰州百姓这些年不容易,这一次你们还回来的粮种,其中麦麸不超过三成皆收。”   百姓一开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待反应过来后,眼泪刷一下就流下来。   有的老百姓当场就给官吏们跪下了,官吏们没受这一跪。   “你们要谢,就谢府尹大人吧。若不是大人有这样的命令,咱们这些干活的人也不敢。”   邴温故成功再次收获民心,这一次,丰州百姓算是对邴温故彻底心服口服。   这时候,百姓们领回家的羊开始下崽了。   一般羊崽两至三个月就可以断奶了,而这时候又正好是冬日里,没有草,养羊就挺费粮食的。所以百姓们纷纷给自家母羊断奶,然后把成羊归还。   这种情况,邴温故早就想到了,没让官吏们为难人,全都收下了。   邴温故不怪百姓们不讲究,而是丰州百姓们太穷了。他们真的很差这点粮食,别看只是这一点点粮食,但却可能是一个百姓冬日里的口粮。   刚生产完的母羊被百姓们养的瘦骨嶙峋,邴温故就让官吏们去邴家和府城其他豆腐坊收豆渣给这些母羊保养身体。   毕竟来年开春,邴温故还打算把这些羊免费再租给百姓。不养的好一些,怕羊不好生养。   今年对于丰州百姓们而言是个大大的丰收年,粮食丰收,很多人家家中还添了好几个牲畜,这可都是真金白银。   所以百姓们对于新年很是期盼。   但今年对于匈奴而言,却不是一个好年头。匈奴一直在和乌孙打仗,偶尔还有戍边军跟着掺和,兵马粮草消耗不少。   匈奴不擅长种植,又消耗这么多粮草,匈奴粮食严重不足。   费曼单于沉着脸,“没粮,那就攻打丰州。”   “正好我听说丰州今年大丰收,粮食收了不少。那个丰州府尹还搞了什么免费租牛羊的政策,百姓家中很多人家都有牛羊,咱们抢回来,杀了吃肉,正好过年。对了,听说丰州百姓棉花收成也不错,正好顺手抢回来,做了棉衣过冬。” 第166章 请求支援 主动出击   匈奴人的想法, 邴温故早就预料到了。所以很早邴温故就给圣人写了奏折,请求汴京城的禁军增援。   戍边军虽然这一年加紧训练,成果斐然。但是戍边军底子在那里, 即便提升很快,可终究有限。   再者就是戍边军这一年虽然一直再招兵,但是真的寥寥无几。所以戍边军人数很少。   年关将近, 匈奴穷途末路,势必会来一场疯狂进攻, 到时候凭借这点兵力,想要护住全城百姓的财产和人身安全太难了。   所以邴温故提早就给圣人递了折子。   展煜看过奏折递给太子,太子看见落款是邴温故的名字, 认真看了起来。   “父皇,邴府尹所请示之事言之有理。匈奴和乌孙几乎打了小一年的仗, 想来粮草兵马消耗巨大,剩下的储备粮草定然不够这个冬日消耗, 必然会把主意打到丰州头上。”太子道。   展煜点头, “朕听闻邴爱卿一直有招兵, 只不过愿意参军者寥寥无几。这也不怪邴爱卿,怕是丰州城内现在都找不出几户人家有男丁的了。”   太子看着展煜, “那么父皇要派禁军支援丰州城吗?”   展煜看着另外一封密报,“太子, 你看邴爱卿才去一年,已经令百姓家中有了余粮和家畜,生活有了新的盼头。如果这时候朕不派人支援,真叫匈奴打进丰州城。不但毁了邴爱卿这一年的心血,也叫丰州百姓彻底对朕失去信心。”   展煜命苏福安传命姜憬淮觐见。   今日姜憬淮正是休沐日,姜憬淮在家同姜老侯爷一起用饭。   姜老侯爷提到姜父, 叹口气,“你阿耶这个知府当的够久了,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调任回京。”   姜祖母道:“我听你们祖孙常提起那位昔年邴状元郎,言他如今也是府尹,三年任满,很有希望被调回汴京城?”   “不是很有希望,而是一定。”姜老侯爷笃定道:“区别只在于官职高低罢了。若是你儿子有那位邴府尹半分本事,我现在都能把他运作回汴京。”   姜祖母瞪了一眼老伴,“那不是你儿子,我一个人能生出来?”   姜老侯爷被老妻怼了也不生气,只是叹气道:“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咱们候府拼劲所有资源培养出来的继承人,竟然不如一个农门出身的状元郎。”   姜憬淮不在意道:“阿翁,你也不必妄自菲薄。邴温故那人他就不是一个正常人,别说咱们候府现在都没落了。就是那些今日正繁华的家族,也没见一个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比邴温故优秀的。”   姜老侯爷心里这才有些好受,“但愿你这位友人能守住丰州城,不求他击退匈奴,只要能再守丰州城两年不沦陷,无功无过,回来能谋求一个好职位。”   姜憬淮认真回答,“邴温故会的。”   姜老侯爷怔了下,“你对邴温故竟然如此有信心?”   “阿翁,你不了解邴温故。邴温故那人嘴巴有多毒,本事就有多大。”姜憬淮回答。   “那他嘴能有多毒?”   “大概他自己用舌头舔一下,都能毒死的程度。”姜憬淮信誓旦旦。   姜老侯爷,“……”   一名仆从匆匆跑进来,“侯爷,苏公公来了!”   宫中太监姓苏的不少,但是能被特意称呼为苏公公的,只有圣人身边那位。   姜老侯爷立刻正色道:“他是来找谁的?”   “小郎君。”   姜老侯爷瞥着姜憬淮,见孙儿也是一脸懵,完全不明所以,姜老侯爷皱眉问道:“姜憬淮,你当值没有惹事吧?”   “没啊。”   姜老侯爷见一时半会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又不能叫苏福安久等,就带着姜憬淮出来。   “姜老侯爷好。”苏福安对姜憬淮道:“圣人传唤姜小郎君,还请小郎君同杂家进宫一趟。”   姜老侯爷忙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进苏福安手中,“还请苏公公透漏一二,圣人叫他有何事?这不知缘由,我这心始终提着。”   苏公公把荷包塞进袖子中,笑道:“多了杂家不好说,只能这么讲,这事对于别家而言,兴许是件祸事。但是对于候府而言,却是件好事。小郎君若是能抓住这次机会,飞黄腾达也未可知。”   姜老侯爷瞬间想到了某种可能,可是看着自家初出茅庐的孙子又打消了这种念头。   就算要打仗,也不可能叫自家姜憬淮去,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姜憬淮虽然一身武艺,但是并没有实战经验。打仗怎可能派一个新手做主将?   苏福安带着姜憬淮进宫,展煜没绕圈子,直接把邴温故的折子给姜憬淮看了。   姜憬淮一目十行,这才知道圣人宣他进宫的目的。   原来邴温故怕年关将至守不住丰州城,请求汴京城临时支援。至于主将,他请求圣人委派姜憬淮。原因很是坦诚,就是因为他同姜憬淮有私交,二人做事合手。怕派其他人去,瞧不起他一个文人,不肯同他齐心,再守不住丰州城。   姜憬淮越看心脏越砰砰跳的厉害,他激动的差点跳起来。   还真叫苏福安说中了,这事若是搁在别家,可真是祸事,不亚于天塌了。那可是同匈奴打仗啊,谁不怕。   但是对姜憬淮而言,武将晋升之路,唯有打仗。他们不怕打仗,只怕无仗可打。   展煜看着激动的满脸通红,还在压抑的姜憬淮,声音严厉道:“你应该清楚你的资历,其实是万万不够格作为主将带兵支援的。”   姜憬淮深深跪爬在地,“微臣明白。”   “但邴爱卿极力推荐你,甚至不惜搬出怕同其他主将不合的借口也要力荐你,朕知邴爱卿守丰州不易,不忍搏了他的面子,这才同意令你为主将。”   听到这里,姜憬淮激动的已经控制不住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他盼一个机会盼了好久,今日终于来了。   “朕对你也没别的要求,虽然封你为禁军主将,但你只是禁军的主将。到了丰州城,邴爱卿才是主将,你是他的副将,要好好辅助他,知道吗?”   “臣明白。”姜憬淮半点不觉得的被冒犯,如果不是邴温故,这次机会绝对轮不到他。他姜憬淮纵然有小衙内的心高气傲,但却不是忘恩负义之辈。谁对他好,他心中有数。“臣定然一切听从邴大人的指挥。”   展煜对姜憬淮的识时务感到满意,“朕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只一点,那就是全力配合邴爱卿,务必守住丰州城,不叫匈奴人攻进城内。”   “还有去了丰州,不要急功近利,为了功劳挑唆邴爱卿主动挑衅匈奴。”   “是。”   展煜严厉地目光扫视着姜憬淮,“若是守不住丰州城,邴爱卿会怎样未可知。但是你,便提着脑袋回来见朕。”   姜憬淮没被吓住,而是道:“臣一定全力配合邴大人守住丰州城,不叫匈奴人入侵城内,否则提头来见。”   展煜满意,叫姜憬淮下去准备。   姜憬淮哪有时间回家报备,立刻去禁军中清点此次随他出行的禁军。只叫人回家简单说一声。   待到晚上,姜憬淮月上中梢回来,姜老侯爷仔细盘问,才放心下来。   “邴温故已经帮了你两次了,这是第二次,也是一个大人情。”姜老侯爷叹道:“当初知道你与他结交之时,我完全没放在心上。只想着你们少年人,能玩到一块就玩吧。一个寒门出身之人,虽然没见得有大本事,但也影响不到你前途就是了。没想到到了今日,竟是当初这个我完全不放在眼中的寒门小子提拔了你。”   姜憬淮此时兴奋劲还没褪去,“阿耶,多亏了你不像其他家长辈那样有门第之见,不许我同寒门来往,否则我可就错失了这天大的机会。”   “憬淮,你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孙儿会的。”   这次支援来得及,姜憬淮三日后就带人快马加鞭上路。   风尘仆仆赶到丰州,与老友想见,姜憬淮感激道:“温故,不愧是你我之间的友谊,有这好事还记得我。”   邴温故斜了他一眼,“那是因为你有头无脑,听话。”   姜憬淮不在意,邴温故这嘴就是这么毒,谁能从他嘴里听到一句好话,又不是南锦屏。反正他得到好处就行了。   姜憬淮来了,邴温故就带人来到军营,给戍边军开起了动员大会。   “马上要过年了,本官在这里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诸位同诸位的家人皆平安健康,顺顺利利!”邴温故没一上来,就招呼要打仗,而是选择先走了一波煽情路线。   “本官知道戍边军中,很多家在本地。本官今年搞了很多惠民政策,诸位都知道,想来在场诸位家中今年还是许久以来的一个丰年。”   戍边军们是可以收到外界来信的,他们中家在本地的,全部都知道这一年来邴温故为丰州城做的种种。往年家里粮食都不够吃,哪还能养得起大牲畜,可是今年不同,只要胆子稍微大些的人家,家中都有牲畜了。   这其中许多士兵家中养了羊,在年前母羊生下一窝小羊羔,足有五只。这可是五只羊啊,大庸人最喜欢吃羊肉,羊肉价格高昂,即便在边陲小城,羊价一样居高不下。到时候五只羊再下小羊,成羊卖出,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家中的日子可一下就起来了。   想到这里,士兵们的心里就火热火热的。再想到家中这些改变都是邴温故带来的,他们对邴温故的崇敬之意更加深切。   “谢谢府尹大人,小人家中能过上如今的好日子,都是大人带来的。”   不知道谁在队伍中喊了一嗓子,众人纷纷跟着应和,对邴温故感谢起来。   “多谢府尹大人!”   “多谢府尹大人!”   邴温故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待众人情绪平复下来,邴温故才再次开口。   “诸位皆知,因本官一些计谋,使得匈奴和乌孙打成一团,两军想来粮草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如今到了年关,他们必定回来劫掠咱们丰州百姓。”   这些事情,往年匈奴没和乌孙打仗,也会来丰州劫掠,都成了惯例。士兵们心中有数。   “这一次,咱们不要继续处于被动地位,而是要主动出击。”   姜憬淮听的懵了,他来的时候,圣人的命令可只有守城。来时还特意嘱咐他不许主动挑事,煽风点火,只要好好守住城门就行了。   但是姜憬淮并没有拆邴温故的台,默默听着。   “这一年,咱们戍边军主动同匈奴和乌孙打了那么多次仗,胜了那么场,可见匈奴人没什么可怕的。况且还有汴京城的禁军支援,还怕不能一举拿下匈奴。”   邴温故高声道:“凭什么每次都是匈奴劫掠咱们大庸,咱们大庸就不能反过来抢劫他们!都是一条命,一个脑袋,咱们就比他们少了什么!”   少了什么,自然是矫勇善战。匈奴人生来就是马背上战斗的民族。而大庸人可能很多人一辈子连马都没摸过。   可是这些话姜憬淮不能说,还得做出激愤的模样。但是姜憬淮发现,戍边军很吃这套,他们还挺赞同邴温故的话,都被他的话激起血性。   “对啊,凭什么只能匈奴抢咱们,咱们凭什么不能反过来抢劫匈奴!”   “抢劫匈奴!”   “抢劫匈奴!” 第167章 闯进匈奴王宫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姜憬淮被戍边军那股英勇的气势震的一句话不敢说。他有种莫名的直觉, 若是此时此刻他敢多说一个字,多问一句话,就会被上头了的戍边军群体撕碎。   禁军副将也有些被戍边军吓到, 他捅了捅姜憬淮,问道:“将军,咱们真要跟着这位邴府尹攻打匈奴吗?咱们来的时候, 圣人可是叮嘱咱们不许惹事啊。”   姜憬淮咽了一口口水,难得有些紧张。虽然他出身好, 在汴京城大小是个嚣张跋扈的小衙内。可是他到底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人,到了这种重要时刻,也紧张。   “我去问问温故, 他到底咋想的。”   姜憬淮终于找到机会挤到邴温故跟前,姜憬淮不敢大声说话, 怕被旁人听见坏了邴温故的动摇军心,就小声在邴温故耳边嘀嘀咕咕。   “温故, 你当初递奏折的时候不是说守城吗?我来的时候, 圣人还特意嘱咐我不准挑唆你, 结果我才来,你就告诉我你要主动攻打匈奴?”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邴温故没头没脑的问。   “什么话?”   “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   姜憬淮无语, 他瞅着邴温故,慢慢反应过来了。   “邴猧子, 你是不是当初递奏折的时候,就打定主意,要攻打匈奴,所以才力荐我当这个主将。”姜憬淮气的咬紧后槽牙,“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过规规矩矩守城,你就是怕圣人派别的主将来, 不肯配合你。”   “你还不算太笨。”邴温故瞄姜憬淮,“然后呢,你要不要干?还是当逃兵?”   当逃兵当然不可能的,姜憬淮气的脸都扭曲了,有种上了贼船下不去的感觉。   “干!”   于是邴温故带着戍边军和禁军直奔匈奴大本营。   此时匈奴也在计划攻打丰州,匈奴右大都尉点好兵马,还没出来呢,就听到小兵来报戍边军打来了。   匈奴右大都尉正准备去丰州城大干一场,没想到戍边军主动送上门来,猖狂一笑,自信满满带着匈奴士兵出去迎战。   两军对垒,匈奴右大都尉一眼就看出这次大庸士兵特别多,不过他没当回事。   以前闯进丰州城的时候,大庸士兵也不少,还不都是小绵羊。   所以他压根没把戍边军的人数当回事。   右大都尉还没正式迎战过邴温故,不清楚邴温故的实力,看见他后冷笑道:“看来来年是个丰年,咩咩羊都知道自己跳进狼嘴里!”   匈奴右大都尉说完发出嚣张的笑声,邴温故面无表情,只有一双眼睛流露出讥讽的表情。   “究竟谁是羊谁是狼,咱们脱了这层皮看看?”姜憬淮一个汴京城小衙内,可受不了这激,纵然心里紧张的要死,嘴上却一句不能让。   匈奴右大都尉猛地敛去笑容,“不知死活的咩咩羊!”   邴温故和匈奴右大都尉同时下命令,双方士兵交战到一起。   戍边军个人战力不如匈奴,一开始邴温故没有让士兵们自由战斗。而是令最前面的士兵们布阵,弓箭手在后。   而邴温故坐在马背上打着旗语,士兵们随着旗语不断变换阵型。很快就把匈奴的队伍冲击的七零八落,四散分开。   当匈奴士兵被拆分,很快就被戍边军围攻,死于刀下。   姜憬淮看傻了,“温故,这些戍边军这么厉害,当初是怎么被匈奴打的落花流水,连丰州城都守不住的。”   邴温故看傻子一样看着姜憬淮,一个字没说,姜憬淮就领悟了。   “所以这都是你来了后训练出来的,一年的时间,你就把这些戍边军调教成这样!”   同姜憬淮震惊中带着佩服不同,匈奴右大都尉都要气疯了。   他就没想到在他眼中只会咩咩叫的绵羊竟然能把一群勇猛的草原狼打败。   匈奴右大都尉并不是徒有其表之徒,他虽然猖狂自大,但是他打仗很厉害。很快就发现了阵法的突破口,指挥着匈奴士兵破了邴温故的阵。   然而匈奴右大都尉还没来得及喜悦,就见邴温故指挥着戍边军,在破阵下很快又衍生出新的阵法。   匈奴右大都尉气的牙痒痒,再一连又破了两个阵法后,戍边军才没有新的阵法形成。   而此时,匈奴士兵已经被消耗死了三成。   邴温故这时候才放开手让士兵们同匈奴士兵们展开激烈的拼杀。   邴温故催动胯下战马,加入厮杀的队伍。   姜憬淮到底是武将之家出身,虽然没有真刀真枪的打过。但是第一次打仗,并没有给候府丢人,很是勇猛,虽不能如邴温故以一敌百,但是以一敌三还是能做到的。   丛林被邴温故特训了这么久,也能做到以一敌二。总之三人都非常勇猛。   此时的匈奴右大都尉没有上前,而是在匈奴士兵后方看着战场上的搏斗。   他一直注意着邴温故的动向,很快就发现邴温故的英勇。   匈奴右大都尉心中猛地一凛,他发现邴温故武功了得,并不似文人,更像武将。他同大庸武将打了不少仗,邴温故的武功甚至都在那些人之上。   匈奴右大都尉认真观察着,很快面色就变了。因为他在心底判断出他可能不是邴温故的对手。   匈奴右大都尉观察的这么大会功夫,匈奴的士兵已经持续性锐减。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一开始匈奴就处于劣势。又有三个悍不畏死的将领,匈奴士兵很快就被杀的七七八八。   匈奴右大都尉注意到这一情况,知道败局已定,便想带着所剩不多的队伍逃跑。   可是邴温故此时已经突破匈奴士兵重围,杀到近前。   想到死在戍边军手中的左大都尉,右大都尉心中慌了。当初他还瞧不起左大都尉,可实际上并不是左大都尉没本事,而是对手实力强悍的不像人类。   “快,快,保护我!”这头凶猛的草原狼此时竟然也害怕起来,拼命喊着士兵们保护他。   但是已经晚了,邴温故一刀一个就解决了冲上来保护右大都尉的士兵。   邴温故抬刀一刀向右大都尉斩去,右大都尉抬刀格挡。   兵器相击,发出噼里啪啦的火花。同时右大都尉感觉他的虎口被震得又痛又麻,他在心中更加确信他打不过邴温故。   右大都尉使出全身力气,终于把邴温故这一刀挡开。然后他并不恋战,掉头就往回跑。   一边跑一边喊匈奴士兵保护他,邴温故只能先解决掉挡害的匈奴士兵,才能继续追右大都尉。   剩下的一小部分匈奴士兵见右大都尉都逃跑了,不打了,跟着逃了。   右大都尉逃的倒是快,就这么大一会儿功夫,竟然把邴温故甩下一大截。   姜憬淮发现邴温故要去追右大都尉,喊道:“温故,回来,穷寇莫追,当心有诈!”   邴温故直接命令道:“跟上来!”   邴温故是主帅,姜憬淮没办法,只能带着人跟上去。   戍边军就这么浩浩荡荡往匈奴大本营打去。   右大都尉一口气跑回城下,拼命大喊道:“开城门,快开城门,放我进去!”   守城卫兵往下瞧,发现城楼下狼狈的人竟然是右大都尉,他的身后只跟着十几个士兵,其余人全都不见了。   “右大都尉,你不是迎战戍边军去了吗?怎么就带这么两个人回来了?”守城卫兵询问。   “先开城门放我进去再说,快点!”右大都尉催促。   守城卫兵碍于右大都尉的平日里的威势不敢多问,乖乖放下城门。   就在城门完全放下的时候,忽地传来一阵阵沉重的马蹄声。   “不好,该死的戍边军追上来了!”匈奴右大都尉忙催促守城士兵,“快关城门,快关城门!”   可是沉重的城门岂是说关就能关的,不过眨眼间,邴温故已经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看他进来,右大都尉掉头就跑。邴温故随手便解决了关城门的士兵,城门就那么大敞四开了。   等姜憬淮和丛林带领大部队追上来的时候,轻而易举就闯进了城内。   丛林带领一队人马同守城士兵拼杀,邴温故和姜憬淮带领大部队继续追赶右大都尉。   右大都尉一路仓惶往王宫之中逃去,王宫里有费曼单于最精锐的护卫队。   右大都尉远远就大喊着,“快来人,大庸军打进来了!”   初时,匈奴人还不能真正理解这句话的涵义,直到看见不同于匈奴士兵的装束的大庸军,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兵刃相击声,喊打喊杀声交织在一起,惊动了费曼单于。   费曼单于匆匆跑进来,迎面撞上赶来的大王子,二人一同出去,就看见了慌张而来的右大都尉。   “外头怎么回事?还有你不是迎战大庸军去了吗?怎么跑回来了?”费曼单于问道。   “单于,不好了,大庸军打进城了?”右大都尉慌慌张张禀告,此事已经大到不是他想隐瞒就能瞒住了。   费曼单于和大王子赶紧往外走,发现匈奴将领大多已经得到消息,并且赶来,把人拦在宫门口。   可是费曼单于和大王子这口气还没放下,就发现了人群中英勇无畏的邴温故。   邴温故在匈奴将领的围攻下,不见半分狼狈之像,反而越战越勇,那股气势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第168章 费曼单于逃跑 占领匈奴王宫   费曼单于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 他匈奴部落竟然能让大庸军给打进王宫。   费曼单于气的顾不上还未养好的伤势,拿起自己的兵刃呼来自己的马儿,跳上战马, 便直奔邴温故而去。   他发现了,这行大庸士兵,就以这人为首, 这人该是主将,也是最勇猛的一个。   邴温故这被几个匈奴副将围殴, 忽觉背后一道杀气,偷袭便呼啸而至。邴温故头未回,回手就是一刀挡下。   邴温故这一刀使了足足十分力气, 竟然差点直接把费曼单于挑下马。幸而费曼单于常年作战,没有荒废武艺。硬生生在马背上折成一个弯刀, 又坐了回来。   费曼单于惊疑不定地瞅着邴温故,这才明白为何这人能带着大庸军直接攻进他的王宫。竟是连他都打不过他。   眼瞅着费曼单于落入下锋, 匈奴几个将领忙迎上前, 纠缠住邴温故。   费曼单于不再纠缠邴温故, 而是转身加入战斗。   费曼单于很是英勇,大庸军在他的刀下就跟待宰的羔羊一样, 一刀一个。   邴温故眼瞅着眨眼的功夫,就有十几名大庸军死于费曼单于的刀下。他发了狠, 狠狠朝着围攻他的将领砍去。   邴温故武艺好,又天生神力,此刻拼劲全力的打法,很快就把几个将领斩于刀下。   邴温故摆脱匈奴将领的纠缠,冲上去同费曼单于对战。   费曼单于自知打不过邴温故,一味躲避, 并不迎战。甚至呼喊其他士兵帮他,一时间邴温故再次被团团围住。   二王子一边奋战,一边对费曼单于道:“这大庸军的主将什么来头,怎么这么厉害,可以以一敌百?”   “不知道。”费曼单于咬牙道。   “怎么办?咱们打不过他们,父亲,要不咱们逃跑吧?”二王子见情况不好,打算弃城而逃。   费曼单于回手狠狠一巴掌打在二王子的脸上,“你个贪生怕死的孬种!”   二王子捂着脸不敢吭声。   费曼单于想再次加入战斗,可是看了看在人群中的浑身煞气的邴温故,就明白今日这逃兵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   这人太英勇了,他打不过。   “走!”费曼单于咬了咬牙带着二王子等人弃城而逃了。   路上有许多匈奴百姓看见,匆匆收拾了东西跟在匈奴士兵后面一起逃走。   费曼单于跑了,剩下的匈奴士兵军心涣散,很快就投降了。   待战争结束,姜憬淮还是蒙圈的,“就这么轻易匈奴就逃了,不是说匈奴人特别骁勇善战吗?”   “不是对手实力差,而是本官太厉害了,可懂?”邴温故道。   “温故,你可真不要脸!”姜憬淮一言难尽。   “你懂个屁!”邴温故白了他一眼,“赶紧的,处理战后。”   姜憬淮瞪着眼睛,“怎么处理,这里又不是咱们的地盘。不就是带着士兵们抢抢粮食和牛羊带回丰州吗?”   “你脖子上顶着的真是脑袋?”邴温故问。   “不是脑袋是什么?”姜憬淮不服气。   “装饰品,只是为了不吓人。”邴温故道:“这里既然被咱们打下来了,自然就是咱们的地盘,以后这就是咱们大庸的王宫了。”   姜憬淮神情有一瞬间空白,“你在开玩笑吧?”   “没有。”   “匈奴这地方有什么用,要是好地方,匈奴哪至于养不起部落,年年犯我大庸!”   邴温故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姜憬淮,“这可是天然的牧场,养牛养羊养马的好地方。是什么糊住了你的眼睛,让你觉得这里不好。”   丛林走来,对邴温故拱手抱拳请示道:“大人,接下来要怎么办?”   “匈奴士兵抓起来,塞进大牢,派人严加看守。至于老百姓,先把人集中到一起,用咱们的人看着,这些日子先别放出来。”   “大人留着这些人是打算……”丛林试探问道。   “就是你想的那样,本官打算兼并匈奴。只不过这些老百姓不能这么轻易就让他们同咱们的百姓生活在一起,那样的话,他们迟早会背刺咱们大庸。”邴温故道:“先让他们慢慢适应咱们的生活,融入咱们,再谈其他。”   “正好,匈奴这城墙也得重新修葺了。待本官叫人运来水泥,便叫这些百姓们修城墙。”   所有俘虏都会干苦力,这个没什么特别的。   邴温故道:“到时候你们从这些百姓中选择几个听话识趣的人出来做小头目。给予这个人一些特殊的权利和地位,让他统治其余百姓,你们就不要插手了。”   “这样可以吗?”丛林问道。   “当然可以,这些统领最好选择人品不好的。咱们的人如果亲自出面,不管对匈奴百姓什么样,在他们眼中,那都是异族,只会令他们更加团结。但是他们自己人欺负他们就不同,咱们只要静静等待就好。”   姜憬淮听的眼睛都亮起来了,“你这招有够损的。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待这些匈奴百姓受不了反抗的时候,你就可以推脱完全不知情,再把人杀掉给百姓出气,就成了匈奴百姓眼中的好人了。他们也会更愿意接受你。”   邴温故颔首,“你不算蠢透了。”   丛林听的大受启发,领命而去。   邴温故带着人在匈奴王宫之中逛了逛,匈奴王宫之中的宝物不少,那位单于逃走的时候太过仓惶,都没有带走。   至于牛羊,这里也不少。虽然这些都是匈奴百姓养的,但是现在是他大庸百姓的了。   匈奴士兵抢劫了大庸百姓那么多东西,现在也该还回去一些了。   至于匈奴百姓,什么时候这些人放下异心,什么时候再跟他谈百姓的权利吧。   邴温故直接把匈奴王宫当成了府衙,直接在这里定下来。   至于丰州城,他派丛林带了一半兵力回去,通知沈城舟,丰州先由他守着,他要在这边建设。   当沈城舟知道邴温故真把匈奴单于敢跑了,且他占了王宫,并打算治理那片土地时,一阵恍惚,有种身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就这么轻易就把匈奴打出王宫了?”沈城舟不可置信地问。   “是啊。”丛林兴奋,“你没看到,咱们府尹大人老厉害了,他上了战场那种气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简直战神一样的存在,打的敌人毫无还手之力。”   “是吗。”沈城舟喃喃自语,“那之前匈奴劫掠丰州百姓的那些年怎么算?”   “也不能说是从前那些将领太孬,只能说还是府尹大人太厉害了。”   同时汴京城中得到消息的展煜和满朝文武百官都被震住了,整个朝堂上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无人说话。   所有人都像失魂了般,怔在原地。   沈中书舍人同样如此,待他反应过来后就是一阵狂喜。   因为这场胜仗有姜憬淮的一份功劳,这般大的功劳,回来后姜憬淮必然高升,前途不可限量。   沈中书舍人再也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上前一步,深深跪伏在地上。   “恭喜圣人,贺喜圣人!大庸千秋万代,与世长存!”   众人这才似反应过来,跟着一起跪下恭贺圣人。   圣人从恍惚之中回神,然后就是放声大笑。   “邴爱卿不负朕之所望,难怪钦天监言其将星转世,这才是大庸将星的风采!文韬武略,样样精通!”   展煜只觉得扬眉吐气,邴温故的胜利不仅仅是在打匈奴人的脸,也是在打满朝文武的脸。   梅成温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不是他害怕,而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脸上此刻的表情究竟有多么狰狞。   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可是这样的表情却不能让外人看到。   梅成温想不明白,匈奴不是很厉害吗?邴温故没去之前,丰州简直就是匈奴的储备粮库,来去自由。怎么邴温故一去,匈奴就成了小鸡小鸭,被邴温故撵的狼狈逃窜。   那个邴温故怎么就那么厉害?荐他去吉县,吉县大旱他人工降雨。荐他去丰州,他把匈奴打出王宫。   同时梅成温心里又有一阵阵后悔,他不是后悔同邴温故作对,而是后悔放跑了邴温故这样有本事的哥婿。   早知道邴温故如此有本事,当初先斩后奏好了。直接把人跟他家梅哥儿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梅哥儿把孩子一生,那邴温故岂能不认。那可是他唯一的子嗣,据梅成温所知,邴温故的那个双儿夫郎可是至今未曾给他生下一儿半女。若是他家梅哥儿真能生下孩子,邴温故想来也不会计较这孩子当初是怎么生下的。   至于太子,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只有庆幸,幸好他没有听从幕僚的建议,当初为了一己私利就把邴温故暗杀在赴任途中。否则他就成了大庸朝的罪人,他自己都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也是此时此刻,太子在心中对邴温故埋下了一颗敬佩的种子。   “之前对上匈奴,你们一个个怕的要死,好像匈奴能生吃了你们一样。为什么邴爱卿才去了不过一年,竟然直接把匈奴打退出王宫?”   满朝文武都低着头,没一个敢吭声的。   “废物,朕养了一群废物!”展煜此时此刻真是这么想的。   展煜在朝堂上大骂了一顿,命人送了源源不断的赏赐去往丰州,同时又加派了一队禁军,就怕邴温故那头兵力不足。   并且上次未批准的修火车之事,这一次也批复了,只等着开春可以动土便能修路。 第169章 离间计 匈奴内部矛盾   “听说了吗?邴府尹打赢了匈奴!”   “听说匈奴本来是要来打劫咱们的, 这不马上要过年了,从前匈奴每逢过年过节都是要来丰州城洗劫一番,就像咱们准备年货一样。可是没想到他们还没来得及行动, 邴府尹大人就先一步打进了匈奴王庭。”   “咱们邴府尹大人把匈奴单于打的跟丧家之犬一般,夹着尾巴狼狈的逃出了王宫。”   丰州城百姓们聚集在一起,都在讨论最近的这场战争。   “那匈奴单于当真就那般弱?”   “你这话说的, 匈奴从前把咱们丰州欺负成啥样,伤疤还没好, 你就忘记疼了?”   “那可不是匈奴单于弱,而是咱们邴府尹大人太厉害了。”   “我儿子就是在戍边军当兵,据我儿子说, 咱们邴府尹大人那是天上的将星转世,英勇非常, 可以一敌百。当日闯进匈奴王庭,邴府尹大人只一人, 就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那个匈奴单于只跟咱们邴府尹大人打了一招, 就明白自己不敌, 吓得屁滚尿流的跑了。”   一个女子忽然道:“真好,有邴府尹大人在真好!我都快要忘记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过过一个消停的新年了。”   众人皆沉默下来。在此之前, 丰州城每到年节必然会遭受一次匈奴或者乌孙人的大洗劫。   不知道谁先开始的,有人朝着府衙的方向跪下来, “感谢邴府尹大人保护丰州城平安,愿邴府尹大人新年喜乐,万事顺遂!”   “感谢邴府尹大人保护丰州城平安,愿邴府尹大人新年喜乐,万事顺遂!”   百姓们自发的一声声新年祝福响彻在丰州街头巷尾,这一刻邴温故就是他们的神。击退匈奴的战神, 守护一方和平的府尹大人。   南锦屏站在街头看着这一切,虽然不是第一次了,却仍然免不了感动。   平安甚至用袖子擦起了眼泪,“大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一心为民,百姓们都知道爱戴他。”   南锦屏与有荣焉,骄傲的道:“那是,我的温故自然是最好的。”   邴温故才打下匈奴王庭,邴温故留在那边稳固人心,新年并不能回丰州城过年。家中其他人暂时不适合过去,南锦屏舍不得邴温故过年孤孤单单,邴温故自己也不愿意,就带着平安去匈奴王庭陪邴温故过年。   匈奴单于存了不少好东西在王庭之中,其中就有十分珍惜的夜明珠,还是一对。   邴温故便把这对夜明珠送给了南锦屏作为新年礼物。   正常情况下,如邴温故这种战争收缴到的财务。七成上交朝廷,二成归主将,剩下一成用来犒劳士兵。   但是丰州情况特殊,府库空虚,圣人知道丰州穷,就没要这次战争收缴,全部给了丰州府库。   邴温故不管展煜如何,他只拿自己那份。金银,邴温故自己能赚,便挑了一些珍贵的宝物留了下来。   这对夜明珠便算其中之一。   面对这样的宝物南锦屏自然也喜欢,甚至夜里照明都用这对夜明珠。   邴温故见南锦屏喜欢,自己就开心。   总体而言,这个新年过的一如既往的高兴和幸福。邴温故和南锦屏是,百姓们也是。   新年后,吴娘子便禀告给邴温故一个好消息,她研究出了改良棉花,也就是说棉花也可以增产了。   有了杂交粮种的经验,吴娘子再次进行杂交实验就很顺利,也算一通百通吧。   这个消息不亚于粮食增产,自古以来衣食住行都是头等大事。尤其是棉花,到了冬日里有多少人因为没有棉衣,而被直接或者间接冻死。   何为间接,比如说冻得生了病,无钱医治,或者压根治不好,继而死亡,这从不在少数。   所以棉花的价格若是能打下来,对于整个大庸百姓而言,都是一件大喜事。   现在丰州府库可丰盈着呢,邴温故当即给了吴娘子一笔丰厚的奖金。   这一次的棉花种,邴温故直接卖给百姓,谁愿意种都可以。   开春可以动土,邴温故就令匈奴百姓修葺城墙和铁轨,邴温故要修一条通往汴京城的铁路。   这期间费曼单于和乌孙不是没来打过,都被邴温故和姜憬淮率领大庸士兵击退了。   邴温故从来没想过把匈奴百姓变成奴隶,他想兼并匈奴,使匈奴百姓成为大庸百姓的一员。   但是不能这么轻易就接受匈奴百姓,没吃过苦,不会懂好日子有多么来之不易。   邴温故收匈奴百姓的心,不能一味对他们好,得打一棍子给一颗甜枣。   邴温故令丛林在匈奴百姓之中选择几个品行不好,小人得志便猖狂的匈奴人作为小队长监管匈奴百姓修葺城墙,修葺铁路。   在饮食上,邴温故虽然算不上苛待,但是并不会让他们吃饱,六七分吧。至于荤菜那是没有的,匈奴人喜食牛羊肉,一段日子不吃,馋得做梦都流口水。   邴温故就开始奖励那些做的快又好的,给他们发羊排吃。   当然这个谁做的快又好,是匈奴小队长说得算的。   这个小队长,邴温故给予了很大的权利。可以住单独的房间,跟家人待在一起,不过他的家人也要做工,但是小队长可以分配一些轻松的活。   至于小队长本人是不用干活的,只需要负责监工就可以。   人在绝对的权利下,很难保持本心,匈奴也是人,亦是如此。   匈奴小队长尝到了权利的滋味,本身品行就不好,很快就暴露了本性,甚至在欺负人后,发现并不会怎样,更加变本加厉。   这日中午才吃过饭,额尔登就把他负责这队的匈奴人喊起来干活。   “快点,赶紧起来,这铁轨还有这么长没修完呢,你们就开始偷懒,你们对得起大庸人给的粮食吗?”额尔登嚷嚷着,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条麻绳编成鞭子攥在手中。   “大庸人中午不是给了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吗?”一个匈奴百姓实在没忍住提出抗议。   额尔登一鞭子就朝那人抽下,“让你干你就干,哪那么多废话!”   说话的匈奴人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匈奴小男孩,名字叫做阿尔坦,他被抽的闷哼一声,恶狠狠瞪着额尔登。   “你还敢瞪我,不服气是吧!”额尔登又连续抽了几鞭子,把□□抽的在地上打滚。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姐姐莎娜连忙扑上去,哭着央求额尔登,“你不要继续打他了,咱们队里就□□干活又好又快。你把他打坏了,再没人把活干那么好了,大庸人就不会再奖励羊排,你也吃不到羊肉了。”   “错!”额尔登得意洋洋,“大庸人要求每队选择出一个干活最好的人,这人不是□□,还会是别人。但是不管是谁,最后肉都会归我。”   原来额尔登把干活最好的那人得到的羊肉贪下自己吃了。   “你……”莎娜想骂额尔登好不要脸,可是想到如今额尔登的身份,掌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莎娜只能咽下去。   额尔登看着莎娜,色眯眯的笑,“好吧,看在我们美丽的莎娜的份上,我就不再继续打他了,赶紧起来干活吧。”   莎娜扶着阿尔坦起来,“快起来干活吧,不然他又要抽你了。”   “小人得志。”阿尔坦小声骂着。   然而姐弟二人并没有办法,只能忍气吞声继续干活。   阿尔坦身上的鞭伤没有涂抹药膏,那鞭子本来可能也不干净,到了后半夜,阿尔坦就起了高热。   高热如果不吃药,可是能要人命的。莎娜急的不行,整个人哭成一个泪人。   “不行,我要去找额尔登,你需要看郎中。”   “不要去找他!”阿尔坦道:“那老东西不是人,他对你没安好心。你去找他,他一定会对你毛手毛脚的。”   “我不会让他对我动手动脚,但是我一定要帮你请到郎中。”莎娜哭着道:“我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我不会再让你也离开我。”   莎娜跑去找额尔登,额尔登睡的迷迷糊糊被吵醒很不开心,听自己的妻子讲是莎娜找来了,才没有大发雷霆。   额尔登走出来看见莎娜,色眯眯笑道:“莎娜啊,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莎娜一下给额尔登跪下了,“额尔登叔叔,求你看在我和阿尔坦死去的耶娘的份上救救阿尔坦吧。他发高热了,如果不请郎中的话,他会死掉的。”   额尔登毫不在意阿尔坦的病情,他双眼直勾勾盯着莎娜,“你不用求我,你知道的我喜欢你,只要你跟了我,阿尔坦也是我的弟弟。我自然会为他请郎中,我还会照顾他,帮他调一份不那么累的活。包括你,也可以拥有一份更轻松的活。”   莎娜又羞又气,双颊涨红,“额尔登叔叔,你忘记了吗?我父亲活着的时候,你跟他可是好兄弟!现在你却跟我说,要我嫁给你作小,你怎么好意思说这样的话!”   额尔登不耐烦的道:“别跟我提他们,都是死去的人了,况且这又和你嫁我不发生关系。”   莎娜气的恶狠狠瞪着额尔登,额尔登并不把莎娜的气愤放在眼里。   “莎娜你要知道,现在我们都在大庸,而我是大庸人选择出来的小队长,你们都得听我的。现在的我相当于什么,相当于从前匈奴部落还在的时候的单于。单于自然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就能得到什么样的女人,而你能被我看中,是你的荣幸。” 第170章 收获匈奴百姓之心 大庸这位邴大人是位……   莎娜震惊于额尔登的无耻, 却也无计可施。阿尔坦不会同意她出卖自己的身体换取他的性命,她自己也不能那么做。   莎娜恶狠狠瞪了眼额尔登跑掉。这完全出乎额尔登的意料之外,据额尔登所知, 莎娜和阿尔坦从小相依为命,感情特别好,她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阿尔坦去死才对。   额尔登转念一想, 或许是莎娜一时之间想不开也是有的。待她想通了,就会再来寻她。   想到这里, 额尔登才回到房间,心里美滋滋的。   他的妻子听到二人的对话,良心未泯, 劝额尔登道:“莎娜和阿尔坦的父亲活着的时候,对你诸多照顾。如今虽然不在了, 但是看在从前交情的份上,你不能……”   额尔登一巴掌狠狠打在妻子的脸上, 凶神恶煞的骂道:“闭嘴!照顾?我没有照顾她吗?嫁给我, 做我的女人, 我岂不是更给好好的照顾她!”   额尔登丝毫没有留情,这一巴掌把女人的嘴角打裂了。有一丝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 她的手捂着半边被打的火辣辣的脸颊。   “额尔登,你不能这样。现在我们都是大庸人的俘虏, 而我们和莎娜他们才是真正的同族,我们更应该团结一心,你不能多行不义必自毙。”   额尔登冷笑,“你还看不清形势吗?从前大庸人是咩咩叫的绵羊,可现在费曼才是窝囊废。现在已经是大庸人的天下,而我是大庸人指认的小队长。我就该高人一等, 享受人生。”   女人不再劝了,她知道额尔登已经执迷不悟,她不可能劝得动他了。   莎娜跑了,但是没有跑回自己家,她知道阿尔坦还等着她救命呢。   莎娜一口气跑到边境线,之所以叫这里边境线,是因为这里有戍边军把守,而匈奴人活动的区域只在这里面。出了这里,是不允许匈奴人走动的。   “是谁在哪?不许动!”有戍边军拉起弓箭对着莎娜,莎娜知道她再往前多走一步,就会被弓箭射死。莎娜停了下来。   “我不是要逃跑,我想找张明阳,他也是戍边军,是你们其中的一员。”   莎娜急切道:“我叫莎娜,他说过的我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向他求助,他会帮助我的。我现在就遇到了困难,生死攸关的困难。”   也是赶巧,张明阳正是今年执勤这队戍边军小队的队长。   听到小队长的名字,和女人似乎熟悉的语气,队员们不敢怠慢,忙跑去找张明阳。   张明阳听到是莎娜找他,又扯到了生死,吓得一溜烟跑了过来。   “莎娜,你怎么样了,你没事吧?”张明阳才来,就拉着莎娜上下检查。   “我没事。有事的是我弟弟,阿尔坦。”莎娜并不废话,直接求助道:“阿尔坦今日被额尔登抽了一鞭子,发起了高热,还请你帮忙请一个郎中。”   张明阳悬着的心微微放下一些,“好,我现在就去请郎中。”   张明阳立刻就要走,却被莎娜叫住了,“张明阳,谢谢你。”   张明阳回头深深看了莎娜一眼,什么都没说。   莎娜不放心,她也不回去,就站在这里等,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张明阳带着郎中赶过来。   莎娜带着二人回去,郎中给阿尔坦把脉过后留下几副药,叮嘱莎娜按时熬给阿尔坦喝。   待莎娜把所有人都送走,返回来照顾阿尔坦吃了药后,阿尔坦靠在枕头上看着莎娜。   “姐姐,如果我死掉了,你就嫁给张明阳,然后忘掉你是匈奴人这个身份,好好跟张明阳过日子。”阿尔坦道:“张明阳是一个好人,你嫁给他,我放心。”   “不许你胡说八道,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莎娜不许阿尔坦说不吉利的话,但却没有否认不嫁给张明阳的事情。   待第二日,张明阳不放心莎娜,直接去了他们上工的地方。   张明阳看到还在生病却撑着干活,却还被额尔登为难的阿尔坦上前帮忙解围。   额尔登没想到莎娜竟然攀上了张明阳,他就说昨天她怎么敢拒绝他,原来是背后有靠山。   额尔登不甘心到嘴的肥肉就这么飞了,故意为难道:“张队长,你知道的这活都是上面派下来的。如果人人都这么请假,到时候不能按时完成任务,上面追究起来,我也不好交代。”   本来正在听几人交谈的匈奴人都默默停下手里的动作,恶狠狠瞪着额尔登。   一个同莎娜父母交好的女人终于看不下去了,她对额尔登道:“额尔登,你不要忘记,你也是匈奴人!”   额尔登立刻道:“干活吧,你,哪都有你。”   额尔登说着一鞭子朝说话的女人抽过去,女人被抽的痛叫一声,倒在地上。   这下剩下的匈奴人都不干了,他们全部停止工作,愤恨地瞪着额尔登。   邴温故和姜憬淮带着丛林来这边查看,一是看看铁路的修建情况,二是看看匈奴人的情况,正好就撞见这一幕。   张明阳是小队长,还有负责大队长。   大队长陪同邴温故视察,就撞到下属的恩爱情仇,简直打脸。登时大队长的脸色就变了。   “邴大人,是属下失职,属下真不知道手下的人什么时候跟匈奴人搅和到一起的,回头一定重重罚他。”   邴温故想要收拢匈奴百姓之心,故而使用离间计,这些事情自然不可能同底下的底层士兵讲。只告诉他们正常对待匈奴百姓,不要太过苛待。所以这位大队长在邴温故看见这幕,才会觉得头皮发炸。   这时候张明阳等人也发现了邴温故,他们都不知道邴温故的计划,所以看见邴温故后一个个都吓得变了脸色。   莎娜以为自己给张明阳惹祸了,她不想因自己的原因连累恩人受罚。   莎娜勇敢的站出来,给邴温故行了一个匈奴礼节。   “府尹大人,请你救救我们吧!”   邴温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莎娜等人自从被邴温故俘虏后,每日都有人教他们大庸的文字。学了这么久,莎娜已经能说用大庸语言进行简单的对话。   莎娜就把事情前因后果讲了,顺便还把额尔登贪污他们奖励的事情给告了。   邴温故没如匈奴人想的那样毫不在乎,而是很认真的聆听莎娜磕磕绊绊的大庸需,待莎娜讲完,邴温故适时露出同匈奴人一样感同身受的愤怒表情。   好像这一刻,他与他们之间没有身份上的差异,都是同样的大庸人。   这让一直以来的匈奴百姓头一次感受到了公平。可是他们所遭遇的不公平却也是这人带来的,匈奴百姓想到这些,心里个中滋味一时之间复杂难言。   邴温故这时候做好衣服愤慨与震惊的表情,“你也是匈奴人,怎可如此对待你的同胞!”   匈奴百姓有些傻了,没想到邴温故会这么说,都愣愣的看着他。   邴温故义正言辞,“本官为什么不直接委派大庸人管理你们,就是考虑到两族长期战争,会有携带私人恩怨,致使大庸军不能公平对待匈奴百姓。这才想着从你们当中选出一个同胞管理你们,大家都是自己人,自然会相互照拂,没想到竟然……”   邴温故直接把所有大庸人都从中摘了出来,直接推到匈奴人自己身上。   姜憬淮明白邴温故的意思,知道他这是刷匈奴百姓好感呢。   他配合的露出夸张的表情,“大人,你怎么能对匈奴人这么好!你别忘记,咱们和匈奴之间可是有着血海深仇!”   这也是匈奴百姓的想法,所以对于刚才邴温故的话,匈奴百姓一直半信半疑。现在由姜憬淮提出,大家都看向邴温故。   邴温故继续道:“那是两军之间的事情,同百姓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古以来,两军交战,苦的都是百姓。明明百姓们没杀一个人,没做过一点错事,可是最后受苦的却是他们。”   邴温故神情激动,他似感同身受一般,“你看这些百姓,他们之中有谁杀过大庸人呢。没有的,杀人的都是那些匈奴士兵。可是如今真正的刽子手跑掉了,却留下他们在这里。他们何其无辜!”   邴温故道出了所有匈奴百姓的心声,这一刻匈奴百姓真心觉得邴温故是个好官了。虽然他是大庸人,但是他是个能站在百姓角度考虑事情的好官。   “其实无论是匈奴百姓还是大庸百姓,都是百姓,没什么不同!杀人放火的不是百姓,他们不该背负两族的血海深仇。”   邴温故继续道:“本官令匈奴百姓做工,从来不是让他们以俘虏的身份,而是工人的身份。   本官不可能养着匈奴百姓,就算是大庸百姓,也不可能养着,都得做工才能换饭吃啊。”   匈奴百姓一直以为他们是俘虏,现在这位大庸官员告诉他们,他们不是俘虏,而是普通百姓。   劫后余生,重获新生,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这一刻匈奴百姓是真的对邴温故生出了感谢之心。   如果邴温故从一开始就以普通百姓的待遇对待匈奴人,匈奴人不会感谢,反而会警惕。甚至如果邴温故稍有不合他们心意之处,他们就会心生怨恨。   现在他们经历了种种被欺压,以为自己是俘虏,一辈子就这样了。邴温故却给了他们普通百姓的身份,匈奴人真的很感激。   就好比自古皇帝喜欢养贪官,养的肥肥的,怨声载道,就是不杀。等到下任皇帝继任,直接杀贪官,便会收获一大波民心。   此时就是相同的情况,邴温故在匈奴人这里收获了几乎所有人的感激和好感。 第171章 和亲 岁赐   邴温故让丛林把额尔登控制住, 邴温故真诚道:“按照大庸律法,此人需要打二十大板,徒十年。”   对此匈奴人不但没有异议, 反而拍手叫好。   邴温故立刻叫丛林过来把额尔登摁在众人跟前,其中无论额尔登怎样求饶邴温故都没有理会。   但是当执行的时候,邴温故却没叫大庸军人执行, 而是在匈奴人之中选出一个人执行。并且把这个人定为下一任匈奴小队长。   邴温故这么做是有自己的考量。这二十大板打下去,难免把人打的皮开肉绽, 血糊糊一片。   不是所有人都头脑清醒,有些人脑袋里就是浆糊,他只能看到当时看到的, 记吃不记打。   看到额尔登被打成一个血人,难免心生不忍。这时候心被糊住, 记起什么大家都是同族,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再于心不忍, 觉得邴温故和大庸人太过心狠手辣。事后嘀嘀咕咕讲起小话, 那么先前邴温故做的一切铺垫都白费功夫了。   这打人的换成匈奴人就不同了,那是他们自己人。你们不愿意, 可以下手不那么狠。有些人换成同族做事,也就没那么多敏感的心思了。   额尔登被打了二十大板, 出气多进气少。邴温故没让人就这么把他扔进大牢,而是命人请了郎中,叫人给额尔登医治下才把人投进大牢。   如此一来,匈奴人反而觉得邴温故这位府尹有情有义,是位公正廉洁的好官。虽然他们的房屋、牛羊、财产都被邴温故收拢了,但是不妨碍邴温故是位仁慈的好官。   他收他们财产不怨他, 立场不同罢了,若是换成费曼单于处在邴温故的立场,一定会把大庸人全部变成奴隶,女的做娼妓。而他们还幸运的拥有普通百姓的身份,没有沦落到那般不堪的境地,只是失去一些家财,皆因为邴府尹是位仁慈的官员。   邴温故算是收拢了这些匈奴百姓的心。   额尔登的事情告一段落,邴温故刷了好感度就准备离开。   大队长瞪了张明阳一眼,他只当邴温故仁慈,不忍苛待无辜的匈奴百姓。但这不代表大人能容忍张明阳同匈奴女人搅和到一起。   张明阳丧丧的跟上去,莎娜目露担忧。   大队长小声斥责张明阳,“亏你还是戍边军,竟然同匈奴女子搅和到一起,你怎么对得起大人,对得起丰州满城百姓!”   邴温故本来就想兼并匈奴,兼并指的是两族成为一家。   现在有个大好机会摆在眼前,邴温故立刻当着匈奴百姓的面严肃道:“匈奴百姓同大庸百姓没什么不同,都是双手未染鲜血的普通人。”   “只要两个人真心实意,没有其他目的,若想通婚,本官不但不反对,还真心祝福。”邴温故看着莎娜和张明阳,眼神暗带鼓励。   “无论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同大庸人通婚,就可以搬到对方家里居住,本官不会做那令夫妻分居的恶人。”   想要两族真正同心,只有通婚。有共同的血脉才能做到毫无芥蒂接受对方的民族,这是邴温故真正的目的。   果然匈奴百姓听到同大庸人成亲可以离开这里,心思活泛起来。   张明阳和莎娜对视一眼,皆羞涩的低下头。   后来这二人真的成亲了,成为第一对通婚的匈奴和大庸人。   张明阳跟莎娜成婚后,没有带着莎娜回丰州城居住,那里还很排斥匈奴人。张明阳跟莎娜就在新城这边安了家,二人平时居住在新城。   新城就是从前匈奴的地盘,邴温故占领后,改了城池改了名字,叫做新城。   邴温故的计划就是这边居住的人口以匈奴人和跟匈奴人通婚的大庸人为主,这样两族都能和平共处。   随着通婚的人越来越多,丰州那边迟早有一日能做到真正接受,这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过程虽然缓慢,但是循序渐进的好处就是不会爆发激烈的冲突,潜移默化就和平的接受了。   至于没收匈奴人的牛羊马什么的,当然不会还给匈奴人。   这些大牲畜招了大庸人过来放牧,牲畜是府衙的,这些牧民只是工人,给月俸。   这边匈奴百姓的民心稳定下来后,邴温故开始骚扰乌孙。   有了前几次对战匈奴的经验,再加上最近戍边军伙食不错,训练有素,对战乌孙这几场仗都打赢了,且赢得很漂亮。   费曼单于不甘心,主动发起几次游击战,可是最后都被邴温故打退了。   费曼单于带着一部分匈奴人漂泊在辽阔无垠的草原上,很快就把带出来的那点粮食消耗光了。最后不得不宰杀了战马裹腹。   “单于,这般下去不行呀,战马若是都被吃光了,咱们还怎么夺回王庭。”   “闭嘴!”费曼单于岂能不知道这些道理,但是有什么用,他现在又打不过邴温故,抢也抢不回王庭。再打几次,他就得成光杆司令了。   一直存在感不强的二王子忽然道:“父亲,从前大庸朝廷不是一直想同咱们和亲吗?不如咱们同大庸朝廷和谈吧。”   费曼单于抬头目光沉沉地瞅着二王子,把二王子瞅的毛毛的。   “父亲,儿子,儿子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么僵持下去不是个办法,倒不如暂时委曲求全,把王庭谋夺回来再做打算。”二王子恐怕费曼误会他着急忙慌的解释。   “单于,二王子说的有道理。”属下跟着劝说。   “可是如今形势有利于大庸,大庸皇帝会同意和亲吗?”一个属下担忧道。   “会的。”二王子坚定道:“大庸朝廷不知道这边真实情况如何,一定以为咱们还有从前的实力,肯定愿意和解。况且据在大庸埋伏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看,大庸朝廷并非铁板一块,这位丰州府尹在大庸朝廷还有一位死敌。那位很是厉害,深得大庸皇帝的圣心,有他从中调和,不怕不成事。”   费曼单于想来想去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这样。   费曼单于知道从邴温故这边入手肯定不成,派探子暗中接近那位据说丰州知府的死敌,使了一些金银财宝,那位死敌帮忙安排,最后费曼单于谈和的折子出现在展煜的御书房。   大朝会的时候,展煜把匈奴单于想谈和的奏折给朝臣看了,文臣大多同意,武将全部反对,还有中立派提出先见见费曼单于,之后再做打算。   最后展煜同意面见费曼单于,费曼单于愣是没敢从丰州前去汴京城,他怕邴温故直接把他杀了。硬是绕路多走十几日到的汴京。   费曼单于来到汴京城,汴京城官员还当他是当初那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好吃好喝招待着他。   这样的款待令费曼单于明白,对于边境战况,汴京这边可能知道并不多,再次变得傲慢自大起来。   费曼单于在驿馆休息了三日,展煜才召见他。   来到大殿之上,费曼单于带领二王子和几位心腹只是简单把右手放在胸口微微鞠躬,就算作行礼了。   大庸常年被匈奴压着打,都打的没脾气了,对此展煜没有计较。   “大庸皇帝,我是匈奴费曼单于。”费曼不会讲大庸语言,这些都是身边会大庸语言的翻译给翻译的。   展煜对费曼单于很是客气,先是简单寒暄了几句才进入正题。   “如果大庸皇帝愿意嫁公主和亲,单于愿意同大庸皇室结下两姓之好,签下百年互不相犯的和平条约。”费曼单于叽里呱啦一顿讲,翻译翻译道。   “当然,单于也是有条件的。大庸必须无偿归还王庭,同时每年还要给五万两白银、绢十万匹、茶叶……这些算作岁赐。”   展煜听了匈奴的条件,没有立刻做决定,而是道:“容朕考虑一下。”   散朝后,展煜把几位信任的大臣招到御书房商量此事。其中就有梅成温。   梅成温几乎立刻道:“圣人,臣觉得此事可行。虽然目前为止看似咱们大庸占上峰,但是过往的经验告诉咱们匈奴的实力不可小觑。若是不同意和谈,激怒了费曼单于,费曼单于不管不顾彻底反扑,到时候两军交战,死伤无数,不知道又有多少戍边军或者大庸无辜百姓死在战争中。”   户部尚书附和道:“圣人,和亲能换取大庸和匈奴百年和平,值得啊。”   “可是现在是我方占有大好局势,凭什么还要给岁赐?”左相不赞同道。   “岁赐,听名字就知道是咱们大庸赏赐给匈奴的。赐,何为赐?上位者对下位者那是赐。说明在匈奴和大庸的关系中,大庸才是那个上位者。就好比大庸每年不一样往地方财政拨款,匈奴接受了岁赐,就等同于大庸的附属。只一点点钱财就能让匈奴成为大庸的附属,何乐不为?”   “梅成温,你脑子没病吧,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左相没忍住气的骂了人。   “本官一心为大庸和百姓着想,哪里不对左相可以指出来。”   “哪里都不对,狗屁不通!”   梅成温同左相吵了起来,最后被展煜压下去。   左相一针见血,“圣人,臣不赞同。无论如何美化,起怎样看似高贵的名字,岁赐的本质都是进贡。”   梅成温对圣人拱手行礼,“圣人,臣绝对没有半分私心。为表示诚心,臣推荐七公主去和亲。”   这下展煜、梅成温连同殿内人都愣住了。原因无他,七公主是四皇子的亲妹妹,也就是梅成温的亲外孙女。 第172章 光杆单于 匈奴没了   展煜到了最后也没有定下来, 丰州城到底什么情况展煜不知道,占了匈奴王庭,损失有多大, 能否支撑费曼单于的反扑这些展煜都不清楚。   邴温故确有奏折汇报这件事情,但是据邴温故奏折上而言,若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其实是非常好的一个结果, 好到可以称呼为奇迹。而奇迹之所以被称为奇迹,就是因为它本身代表着不可能发生。   作为大庸圣人, 展煜见过太多好大喜功,故而谎报军情者。这些人同样把自己或者战役描述得神话一样,任何人听后都觉得是个奇迹, 这主将功劳大着呢。   展煜甚至见过前一日还报自己大获全胜,好似后一日就能把敌人全歼的奏折。结果他还没高兴过夜, 半夜里就得到这个将领被敌人斩杀的消息。   谎报战况,贪功的主将很多, 或者把一点功劳夸大成丰功伟绩比比皆是。   现在展煜纠结的点, 是不知道丰州城具体是哪种情况。   真如邴温故而言, 攻克王庭不费吹灰之力。还是其实元气大伤,勉强占领匈奴王庭, 这之后需要休养生息,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   这两者的区别决定于这个和亲到底要不要。   如果是朝中其他将领, 展煜根据自己的了解对他们本人的性情了解还能确定一二。邴温故此人确切而言,未在展煜跟前待着,展煜对他真实秉性并不了解。   至于那些跟随邴温故的探子,早在邴温故掌控戍边军后就彻底废掉了。邴温故对戍边军的掌控力很强,展煜派去的探子根本打听不到戍边军内部的消息。   这也是展煜迟迟不能做出决定的原因,实在是邴温故表现出的能力太过强悍, 强悍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展煜生性多疑,这大概是所有皇帝都有的通病。但他不是昏君,他不能寒了功臣之心。想来想去,展煜决定把这件事情的决定权交给邴温故。   邴温故身为当事人最清楚丰州那场战役的真实情况。他决定把邴温故召回汴京城,如果那场战役,真的未伤根本,邴温故自然会拒绝和亲。但若是邴温故为了功劳,故意谎报了受伤人数。那么他心中有数,明白此时丰州城再经历不得一点动荡,自然也顺水推舟同意和亲。   当然就算邴温故真的谎报了功劳,展煜也不准备追究。   展煜心中做了决定,就往丰州城发去召令。   这件事情展煜秘密决定,并未同朝中任何大臣商量,甚至于太子都不知道,所以梅成温等人还在争论和亲的事情。展煜也不表态,任由他们争吵。   一开始得到消息,梅婕妤也不愿意。还是梅成温摆事实讲道理,苦口婆心劝说梅婕妤才想通。   “娘娘,这个时候你可不能犯糊涂。牺牲儿子还是女儿,到了你要做抉择的时候了。”   梅成温看着女儿,“四皇子非嫡非长,才华并不比太子出众,若想最后胜利,必须获得朝臣支撑。可如今那个丰州知府横空出世,功高盖主,待来日回到汴京城,必然高官厚禄加官进爵。   而他的话,也将在朝堂之上,占有一席之地。可是他与咱们已经彻底撕破脸皮,绝对不可能站在四皇子这边,所以咱们就需要另外一个可以同他抗衡的势力。   朝中这样的势力不多,仅有的那几个咱们拉拢不过来。所以咱们只能把目光放在朝堂之外。”   梅婕妤明白梅成温指的是匈奴。   “一旦七公主和亲成功,匈奴就是四皇子登基最强有力的后盾。就算圣人也不得不考虑边疆稳定,不选择四皇子,匈奴会不会不同意,撕毁合约,继续攻打边境。”   新帝上任,没站稳脚跟,最怕的无外乎外敌来犯,边境战乱。   梅成温掰开了揉碎了给梅婕妤讲里面的弯弯绕,梅婕妤这个空有美貌脑袋空空的美人也能听明白此事的重要性。   就是要把边境安定绑在四皇子身上,这样四皇子在继承大统一事上就有了不可忽视的重要性。   听明白后,梅婕妤冷静下来,很快做出决定,儿子的前途和女儿幸福,自然儿子的前途重要。   七公主得到消息后,跑到梅婕妤那里大闹。   “阿娘,你果然偏心四皇弟,竟然为了他叫我去和亲!”七公主平时就娇纵任性,此刻在气头上,更是蛮横。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梅婕妤试图同七公主推心置腹的讲道理,“你要搞清楚,你四皇弟继承大统,你才有好日子过。若是太子继位,你以为你还能过如今金枝玉叶的日子。太子可不会给你撑腰,你唯一的依靠只有你四皇弟。只有他当皇帝,你才可以为所欲为。”   “可我不要嫁给匈奴单于。你知不知道那老头比我父皇年龄都大,身上一股味,隔着好远我都闻到,熏得我想吐。”七公主大叫着,“凭什么当皇帝得好处的是四皇弟,要做出牺牲的却是我?”   “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只有你四皇弟当了皇帝,你才有好日子过。”   “我不明白!”七公主大吼,“反正我不要嫁单于那个死老头!”   七公主和梅婕妤因为和亲之事闹的不可开交,另一边的新城之中,在圣人口谕来之前,姜老侯爷的信先一步到了。   “温故,你看一下祖父写的信。”这件事情事关姜憬淮的前途,姜老侯爷自然格外关注,一有风吹草动,就赶紧给姜憬淮来信。   “费曼这个老头子挺狡猾,竟然绕道直接找上圣人。梅成温就是根搅屎棍,为了给四皇子添加继位的筹码,竟然妄图把匈奴跟四皇子捆绑到一起。”   邴温故一目十行,看了信后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温故,这事怎么办?”   姜憬淮虽然没有近身在展煜身边当过值。但是姜老侯爷当过,他没少给姜憬淮分析过展煜的脾性,姜憬淮对展煜还算了解。   “圣人性格谨慎多疑,虽然不是一个昏君,但是他恐怕不会尽信你汇报的战情。主要是这太过传奇,如果我不是当事人,我都不会信。那么厉害的匈奴就这么被你轻易打退,我都会怀疑你谎报军情。”   姜憬淮道:“这种情况下,圣人若同意和亲的可能性很大,可是若是真和亲,你我今日所有的一切功绩岂不是功亏一篑?”   邴温故微微眯着眼睛,“那就来个先斩后奏,彻底坐实,让他们没有反身的机会就好了。”   姜憬淮问道:“温故,你什么意思?”   “费曼单于出使大庸不可能孤身一人,这一路山高水远,危险丛丛,他必然会把武功高强的心腹带在身边。如此一来,匈奴后方此时定然是空虚的,剩下的都是虾兵蟹将,不堪一击。”   邴温故瞅着姜憬淮的眼睛,二人的眼睛里同时闪动着野心勃勃。   “咱们只要把匈奴后方打穿,俘虏了剩下的人,费曼就成了一个光杆单于。七公主同一个光杆单于和亲有什么用,和亲之事自然不了了之。”   姜憬淮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温故,我以前就知道你胆子大。还是一介贫民的时候,就敢得罪我这个候府之子。现在我才发现我那时候大错特错,你不是胆子大,你是胆子大破天。”   邴温故冷呵一声,姜憬淮笑眯眯,“不过我喜欢。”   “现在就去吧,要不等圣人的圣旨传过来,你我二人就成了抗旨不遵,到时候又是一桩麻烦事。”姜憬淮道。   二人一拍即合,当即点兵点将,去草原上寻找留守的匈奴人。   待展煜的圣旨来到丰州城的时候,邴温故和姜憬淮已经带领士兵出征了。   圣旨晚了一步,便算不得邴温故抗旨了。   茫茫草原上要想寻找一个部落没那么容易,剩下的匈奴人藏的很隐蔽。   但是架不住邴温故有外挂,他释放精神力很轻易就能寻找到匈奴人的踪迹。   邴温故不能直接带领士兵打过去,那样是个脑袋空空的草包都得知道邴温故不对劲。   邴温故悄无声息引到军队找到痕迹,在路上周转多日这才找到匈奴人。   留守的这些匈奴士兵不堪一击,邴温故等人轻易就把人全部捉住,至此除了费曼单于带去的人,匈奴人全部被邴温故俘虏。而费曼单于也成了一个光杆单于了。   那头传旨太监没等到传旨对象不敢离开,然后他就等到了俘虏全部匈奴人的邴温故。   传旨太监看邴温故的眼神都不对劲了,对邴温故恭敬得不行,半点不敢托大。   邴温故这头刚把匈奴人俘虏,这时候他不放心就这么离开。他怕自己走了,匈奴人出变故,姜憬淮和丛林应付不过来,便让传旨太监先回去回禀圣人,他这边安顿好了再去汴京述职。   传旨太监一点没为难邴温故,自己回了汴京城。   当展煜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先是不可置信随后仰头哈哈大笑,一度笑出了眼泪。   待第二日费曼单于在大庸的早朝上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人都傻了。   费曼单于怎么都没想到他不过出来一趟,部落没了。 第173章 西域商人 过敏   费曼不但部落没了, 连草原也回不去了,他连同二王子一起被软禁在汴京城。   “邴爱卿,朕之福将, 有邴爱卿在,朕之大庸福祚绵长!”展煜高兴的在朝堂上欢呼,群臣皆叩拜, 再无一人敢说出旁的。   源源不断的赏赐如水流般流进新城,其中珍奇古玩不少, 丰厚了邴温故和南锦屏的私库。   而邴温故这个名字彻底响彻朝野,被每一个人记住,再无人敢小觑他。   丰州城的百姓们高兴到上街游行, 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憧憬的笑容。   他们欢呼着,他们载歌载舞着, 他们哭泣着,他们大声唤着逝去的亲人的名字, 就好像他们还能听到一样, 而他们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   即便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很富裕, 可是他们还是买了爆竹,这一夜爆竹噼里啪啦的响声比过年还热闹, 直到天亮都久久未平息。   邴温故和南锦屏走在人群中,看着丰州百姓们忘情的庆祝, 心中触动。   “温故,幸好有你。”南锦屏替丰州百姓们赶到开心,也替自己能遇到邴温故而感到庆幸。   南锦屏看着欢呼的丰州百姓,邴温故便看着南锦屏,南锦屏在看世间万物人生百态,而邴温故的眼中只看得到南锦屏。   “夫郎, 你替丰州百姓感谢遇到我,我却要谢能遇到你。”邴温故的声音很轻,在爆竹声的掩映下几乎听不到,可是南锦屏还是很清楚的听到了。   他发觉他与邴温故越来越心意相通了,有的时候邴温故一个眼神一个举动,他就能知道他要干什么。这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夫夫在一起时间久了的默契吧。   这个世界上能有那样一个人,跟你有着百分之百的默契度,很多事情无需多言,你懂他,他懂你,没有猜忌,只有在静静的岁月时光长河中彼此陪伴。   南锦屏看着邴温故,看着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忽而笑了,“温故,你总说遇见我是你的幸运,可是遇见你何尝又不是我的幸运呢。其实,我才应该是最幸运的那个吧。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知道,只需要在原地等待,你便趟过千难万阻向我走来。”   邴温故一把抱住南锦屏,二人静静在这爆竹声中相拥。   这一刻二人心中的庆幸并不比这丰州城的百姓少,都真情实意的感谢命运的相遇。   这同时一队来往于汴京和西域的商队正在茫茫草原上穿梭。   这队商队都是西域人,他们把西域的特产带到大庸,换取巨额财务。然后再把大庸的珍惜瓷器茶叶带回西域,这一来一往就能带来巨额的利润。   这队西域人一边行走,一边交谈。   “咱们要不要绕路,这条路似乎要路过匈奴和乌孙?”西域商人很是担心。   最早西域商人们也从这条路走,那时候匈奴还没如今这般猖獗,给些许过路费就够了。   后来匈奴被大庸养的胃口日愈强大,再不是一点小小的金银就能打动,大多时候需要伤筋动骨,这些西域商人就不大爱走这条路了。来大庸做生意的西域商人也少了很多。   这几个人之所以选择铤而走险,是因为他们的日子最近不大好过。   “眼瞅着前方就是匈奴王庭了,这时候再改道浪费时间不说,还可能遇到别的危险。”同队中一个人回答。   “可是匈奴太贪心了,他们的胃口太大了,喂不饱的。咱们这些东西若都给扣下可怎么办?”   “应该不会,至多扣下一半。”   “那也很损失惨重了。咱们这一趟路上损失了一部分,还折了几个兄弟,就算这趟货物被匈奴扣一下一般,咱们这趟也亏了。”   “不管怎样,都走到这里,只能从丰州走了。每在草原上多停留一日,就多一日的危险。若是遇到大型猛兽,那就更麻烦了。”   “你们看那边,好像有羊群,是不是到了匈奴的地盘。”   草原上羊群很是壮观,西域商人们全部都看到了。虽然知道匈奴贪婪,但是还是不得不走这条路。   “你们是西域人?”对面的人率先发现了西域商队,戍边军打马过来询问。   放羊的是从丰州城顾来的普通百姓,但是如果出了王庭放羊,会有一队戍边军随行保护。   “我们是西域来的商人。”能来往汴京和西域做买卖的,大多能听懂大庸语言,同大庸人做一些简单的交流没有任何问题。   戍边军查验了这些人身上带的文书,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属实,这才放松下来。   “你们似乎好久都没来咱们丰州这边了,好几年前,丰州城总能见到你们西域商队。”戍边军随口唠嗑。   “不是我们不来,而是这条路上的匈奴太凶了。”   戍边军却笑了起来,“以后不会了,你们大可以来大庸做生意。”   西域商人问道:“为什么?”   “因为匈奴被我们府尹大人全歼了。”   西域商人吓了一跳,没想到一直窝窝囊囊的大庸人竟然站了起来。   这队西域商人被带进新城,带到邴温故面前。邴温故没有为难这些西域商人,他在心里盘算着效仿古地球开辟丝绸之路。   如果可以以丰州和新城作为其中一个据点,那么新城和丰州的经济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过这个是后话,现在邴温故遇到了来自西域的商人自然要买些新奇之物。   邴温故提出要看西域商人带的货物,如果有合适的东西会付银子购买时,西域商人同意了。不同意不行,他们怕邴温故如匈奴那般,软的不行直接来硬的。   邴温故把南锦屏叫来,南锦屏从未见过西域商人,只是听说过,对他们的货物很是感兴趣。   西域商人带来一种水果,叫做芒果。这种水果自然不可能千里迢迢直接带到大庸,而是被做成了芒果干,这样可以保存的时间久一些。   南锦屏如今的身份,不敢说吃过所有大庸的水果,也差不多了。对这种西域来的芒果干很感兴趣,买了下来。   南锦屏还在西域商人带来的东西中,发现一种香露,掸在身上特别香。那股花香味经久不散。   这种香露以黄金计算,但南锦屏现在有得是钱,不差这点玩意,喜欢就买了几瓶。   邴温故也在西域商人这里买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那就是辣椒,这可是好东西啊,烧烤和烤肉必备。   大庸人本来就喜欢吃辣,但是没有辣椒,一直靠茱萸和芥菜调辣味。   邴温故能想见辣椒的出现,将怎样彻底改变大庸人的饮食习惯。   西域商人怕邴温故一言不合强抢,所以给的都是最低价,邴温故很满意,没有继续压价或者为难。   看到邴温故给银子这么痛快,几个西域商人都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吁出去,就听邴温故问道:“你们下次来,能不能帮忙带一些种子过来?”   西域商人听到是这个,又把心放回肚子里。   “大人需要什么种子,如果能找到,下次我们可以让别的商队帮忙捎过来。”   “玉米、红薯、土豆……”邴温故一连说了许多高产作物的种子,可是对面的西域商人听的一脸懵。   邴温故明白这是在西域那边这几种作物压根不叫这个名字。   邴温故找来纸笔,大致画出玉米番薯和土豆的样子,简单说了下他们的属性。西域商人还真有,直接表示下次有商队再来丰州城,一起给带来。   邴温故买完自己需要的物品,就把人放走了。   西域商人出了王庭,来到大街上,看到刚刚修完的火车傻了眼。   西域商人有一种土包子的感觉,不过才几年没来大庸,这丰州就似换了一个城市一样。   西域商人不敢想象从前要好几个月的路程,现在只需要几天就能到达汴京城。而且火车费很便宜,不过几宿住宿费就够付款的了。   最最主要的是安全,火车上没有任何安全问题。不像他们自己行走,很可能碰见土匪之流。   这队西域商人去了汴京做了买卖,回到西域后大力宣传火车以及丰州和新城,以至于后来西域来的商人都从汴京城走。   南锦屏在新城待的时间够久了,该回丰州看看生意。再加上他从西域商人那里买了很多好东西,想带回去给家里人分,就打算回趟丰州城。   邴温故买到辣椒,这玩意可是好东西,运作好了可以在辣椒普及前,大赚一笔,也需要人去汴京宣传这个生意,就跟着邴温故回去了。   南家人和邴家人收到西域的礼物都很开心,新奇是其中之一,主要还是这份心意。   芒果这种水果,喜欢的人很爱它,不喜欢它的人,就会觉得它味道怪怪的。   梁氏就不爱吃芒果干,她嫌弃道:“这西域人怎么回事,这么难吃的水果也往咱们大庸带,谁会买啊。”   南父笑眯眯的,“我还挺喜欢这味道的。”   邴家这边的人都不挑食,给啥吃啥,也挺喜欢。至于邴温故,他在星际的时候,虽然是将军,但是常年在战场,吃的都是营养剂,所以他最不挑食,吃啥都觉得还挺好吃的。   南锦屏随了梁氏的口味,对芒果干不太喜欢,勉强吃了一个就不吃了。   丰州府衙这边有一些事情,沈城舟是做不了主的。邴温故去了趟衙门,处理到很晚,才回家。   平安在外间守夜,听到动静忙起来,“大人回来了?”   邴温故对着平安轻声嘘了下,示意他小点声不要吵醒南锦屏,“你回去歇息吧,本官这里不用你。”   “是。”平安退下去。   邴温故轻手轻脚进屋,蜡烛都没点,寻思摸黑脱了衣服就睡下了,省得吵醒南锦屏。结果还是把南锦屏吵醒了。   “温故,你回来了?”大概是刚睡醒,南锦屏的声音还带着些闷。   “是我,吵醒你了。”既然已经把人吵醒,邴温故就起身点燃了蜡烛。   屋内有了光亮,邴温故转身看清南锦屏的脸却吓了一跳,这哪是南锦屏的脸,分明是一张猪头。   鼻子眼睛嘴唇的位置都肿了起来,整张脸都是苍的,根本看不清这张脸原本的样貌。如果不是南锦屏先出声,邴温故黑灯瞎火冷不丁瞧见这张脸说不定直接一拳打了上去。 第174章 辣椒 辣味火锅   “平安, 去请郎中过来。”邴温故立刻朝外间喊去。   平安扑通一下就从榻上跳了起来,他甚至没有询问缘由,闷头就往外跑。   实在是邴温故的语气太过严肃了, 他家大人虽然平日里除了对夫郎外,对其他人都没个笑脸,但也仅是性格如此罢了。说话也是和性格相符的冷淡, 好像没有感情一样的漠然。   这是平安第一次听到他家大人如此严肃的语气。况且平安敢肯定,他绝对没有听错, 他家大人的声音里还带了颤音。   平安都不敢想南锦屏究竟怎么了,尽然让他家大人情绪失控了。   最主要的是,他真该死, 作为心腹他竟然没发现他家夫郎的异常。   实在不是邴温故大惊小怪,他知道南锦屏这是过敏了, 不出意外,应该是对芒果过敏。但是这是古代, 不是大庸, 即便只是过敏, 也可能会要了一个人的命。   南锦屏这时候发现不对劲了,他觉得自己整个脸都胀胀的, 尤其是眼睛,睁不开似的, 看不清。   “我怎么了?”南锦屏这时候有些着急起来了。   “没事,应该是那会儿吃芒果过敏了。”邴温故开始细心安慰南锦屏,“夫郎,你自己会催吐吗?把那会儿吃的东西都吐出来,可减少吸收。”   南锦屏听邴温故的话,自己把手指头捅进嗓子眼里, 胡乱搅了两下就吐了出来。待到胃里吐无可吐,邴温故才同意他停下来,并拿了温水给南锦屏漱口。   南锦屏有些难受,靠在床榻上蔫蔫的,“温故,你把玻璃镜给我拿来,我想看看自己的脸怎么了?”   邴温故没有想过瞒南锦屏,这时候越瞒他,南锦屏只会更加焦虑。   南锦屏接过玻璃镜,镜子中清晰的映着他那张肿的猪头一样的脸,南锦屏冷不丁瞅到,吓得差点把镜子扔了。   “别害怕,这是过敏,没什么大事,等吃了药,就好了,不会毁容的。”邴温故尽管心里很着急,但是却不会说出来给南锦屏增加心理压力。   这会儿平安带着郎中回来了,平安和郎中这一路几乎都是疯跑来的。听到是府尹大人的夫郎出了事,郎中出于对邴温故的尊敬和感激,不要命似的疯了一样跑来了。   “郎中,你看下我夫郎,我怀疑他吃过敏了。那会儿的时候他吃了从西域商人那里买来的芒果干。”邴温故见到郎中立刻就把情况讲了。   郎中使劲喘了几口气,把胸中那口气喘匀了,这才走上去给南锦屏把脉。   “确实是过敏了,可有进行催吐?”郎中问。   “已经催吐了。”郎中颔首,给南锦屏开了一副药就让平安去他医馆抓了给南锦屏服下。   南锦屏的过敏症状很严重,但是好在他吃的不多,虽然整个脸都肿了,但是没有更进一步的喉头水肿等症状,不会有性命危险。   邴温故听后这才放下心来。   邴温故照顾南锦屏喝下药,南锦屏却难受得睡不着觉,邴温故就给他讲故事。   邴温故好久没给南锦屏讲故事了,这次为了分南锦屏的注意力给他讲起故事。这一次他给南锦屏讲的是星际时代,哨兵向导的故事。   从前邴温故不会给南锦屏讲这些,他不是怕他听不懂,而是怕对他精神冲击太大,造成不好的影响。   南锦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事情,他听得很认真,而且还会追问一些细枝末节。   “那么还有男女和双儿之分吗?”南锦屏眼睛肿的睁着费劲,就闭着眼睛。   “有男女之分,但是没有双儿。”邴温故回答。   “没有双儿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没有双儿呢?”   “我不知道,我看过的那本话本子中,就是这种设定,没有双儿这种性别,只有男女之分。”邴温故把他所在的星际世界以从前看过的话本子为借口,一点一点讲给南锦屏听。   不是他不愿意告诉南锦屏他真实身份,如果那样的话,他不会对南锦屏敞开精神领域,随南锦屏观看。只是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邴温故现在很幸福,他不想冒险去赌说一些不该说的东西会不会引起一些连锁反应。莫名的直觉告诉他,不能说。   南锦屏的表情什么都看不出来,声音却带出低落。   “没有双儿啊。”   “这只是话本子而已,兴许写话本子的人和先帝一样不喜欢双儿,就没写这个设定吧。”   南锦屏扯了扯嘴角,想勉强笑下,却没成,把自己扯出一个狰狞的表情。   “所以男女是第一性别,第二性别是哨兵、向导以及普通人?”   “是的。主流恋爱观是哨兵向导配对,普通人和普通人配对,不看第一性别。”   “那怎么生孩子呀?”南锦屏好奇道。   “星际已经没有自然孕育的生命出现了,都是人工培育。取伴侣双方的染色体,然后人工培育胚胎。胚胎会在人造子宫中生长发育,直至出生再由提供染色体的伴侣带走。”   南锦屏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些都冲击着他的三观。他听的新奇又认真,南锦屏喜欢听,邴温故就认真讲着,直到把人哄睡着了。   第二日邴温故没去府衙,而是叫沈城舟把公文搬过来,邴温故在家里办公。   好在南锦屏的过敏处理及时,当时吃的又少,没几日慢慢下去了。   邴温故这才放心,也有心思搞别的事情了。   首先就是辣椒,辣椒这玩意才传进来,完全可以大赚一笔。就好比胡椒,现在也是个奢侈品,只有有钱的达官显贵才吃得起。   正好南锦屏过敏好的差不多了,邴温故就给南锦屏做了火锅,叫了南家和邴家人全部都过来吃。   大庸人喜吃辣,南家人和邴家人也喜欢吃辣,邴温故给他们安排的辣锅。   “今个这辣锅怎么和以前的不一样?”梁氏发现不同,问道。   “我感觉好像加了一味我不认识的调料?”苗氏也道。   “你们都猜对了,这是温故新从西域商人那里买到的辣椒。这个辣锅是放了辣椒油的辣锅,和之前那个可不一样。”南锦屏笑着给两家人介绍。   “西域来的东西?”苗氏有些不大信任了,“要不还是别吃了,你看上次你吃了那个什么芒果干,都过敏了。”   “那是我的问题,你看你们都吃了芒果干,都没事。”南锦屏回答。   南父不放心,“谁知道这辣椒会不会和芒果干一样,我们吃都没事,只有你过敏?”   “这……”南锦屏看向邴温故,这个他可真不知道。   “那就先少吃一点试一下。”邴温故记得很少有人对辣椒过敏,对芒果过敏的倒是很多。星际的时候,就许多人吃不了芒果味的营养剂。   “好吧。”   邴温故招呼道:“大家之前都没吃过辣椒,不知道会不会过敏,就都少吃一点。”   众人答应着,寻思着少吃些尝尝,就算过敏也轻微的。   结果吃第一口的时候就被惊艳住了,“温故,这就是辣椒的味道吗?好辣,不过真的好好吃呀,我喜欢这个味道!”   南锦屏一下就爱上辣椒了。   紧跟着邴四郎也吃了起来,他边吃边斯哈,但却根本停不下来。   “辣,真辣,但好吃!”   邴家人和南家人都被邴四郎的吃相给馋住了,跟着吃起来,然后就都爱上了。   当南锦屏吃第三口的时候,被邴温故拦下来,“不能再吃了,等过几日看看,你若是不过敏,我再叫人做给你吃。”   南锦屏噘着嘴巴,他知道邴温故为他好,没有反驳,但还是不开心。   “平安,把辣锅撤下,换成清汤锅。”邴温故直接吩咐道。   刚才还不赞同吃辣椒的苗氏第一个出言反对,“儿婿,那个我们的就不用换了吧,我们吃芒果干都没事,想来对辣椒应该也不会过敏。”   “对对对。”梁氏跟着附和。   “大哥,我身强体壮,皮糙肉厚,不怕过敏。”   “弟婿,我觉得我也不会过敏。”   众人纷纷要求留下自己那份辣锅,被邴温故无情拒绝。   “今日大家都尝尝就好,如果不过敏,日后再吃。若是过敏,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吃的少,还好,吃些药就过来了。吃的多,过敏可会要人命。”邴温故不肯妥协,偏偏他说的在理,就算众人再不愿意也只能让仆从把辣锅撤下去。   吃过辣锅后,再吃清汤就有些没滋没味了,即便吃着最爱的羊肉,也有些寡淡了。   邴四郎这个给啥吃啥的,都吃的有些心不在焉,“大哥,这辣椒怎么定,是在丰州和新城这边卖,还是弄到汴京城卖?”   “汴京城。”邴温故给邴四郎讲述自己的计划,“辣椒现在还是个稀罕物,除了咱们别人都没有,正好趁这个机会大赚一笔。”   邴四郎双眼放光,“对,就像胡椒刚有的时候,那可是和黄金等价,现在胡椒也不便宜。所以辣椒的价格怎么定价?”   邴温故想了下,“咱们不单卖辣椒,辣椒价格再昂贵,就算卖到一百贯钱每斤,可咱们的数量有限,总价也就那样。我打算的是卖火锅和烤肉,这样辣椒就可以作为单独的调料。用不了多少,却能卖更高的价格。”   “这个好啊,我相信那些达官贵人一定会疯狂抢购。”邴四郎都看到银子自己钻进他的口袋里了,“大哥,那咱们前期怎么宣传,还是以前那种试吃吗?”   “不了,会试吃的,都是平民百姓,可咱们的辣椒要作为奢侈品出售,他们就是喜欢吃也买不起。而平民先吃,也会拉低辣椒的身价,贵族少了那种平民没吃过的优越感,不会为辣椒高昂的价格付账。”   “那怎么办?不试吃,也没人知道辣椒是个好东西呀。”   “这个我已有办法,你带辣椒去汴京城就好。”   这天底下谁人的身份还能尊贵过圣人,只要圣人作为第一个试吃的先驱者,后面那些贵族富豪当然愿意为此付账。 第175章 辣锅爆火 沈清和   邴温故给展煜递了奏折, 当然不可能只说辣椒一事,主要的还是有公事。   邴温故计划着开丝绸之路,丰州和新城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不开丝绸之路都对不起这个优越的地理位置。   这涉及到几个国家层面的大事,邴温故若是私自做主,难免给圣人留下僭越的印象。   “邴爱卿的奏折。”展煜连续看了几封奏折都是各地官员叽叽歪歪来叫苦, 看的心烦。突然看见邴温故的奏折,烦躁的心情都缓解了不少。   太子道:“父皇, 不知道这次邴大人又带来了怎样的好消息。”   “让朕看看。”展煜笑着打开奏折,“便是邴爱卿无甚好消息,只是寻常一封问候, 朕心也高兴。”   “邴大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太子现在对邴温故已经叹服,从从前那个可以随意用来算计只为了栽赃陷害四皇子的不重要的人员, 变成了大庸不可或缺的肱骨之臣。   “邴爱卿这般人才,大庸若是能多几个, 何愁吾大庸不兴……”展煜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来, 他的神情越来越严肃。   太子不知情况, 不敢随意开口,可却一直注意着展煜的表情。   “太子, 你看下。”展煜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太子接过奏折立刻看了起来。   太子越看越心惊, 只要不是个糊涂蛋都能知道邴温故提出的丝绸之路代表着什么。一旦丝绸之路真的开通了,盘活的可不仅仅是丰州城和新城的经济,包括整个大庸都跟着受益无穷,带富数以万计的百姓之家。   这是好事啊,造福万民,福泽子孙后代的大好事!   太子抬头瞅向展煜, 只见展煜一扫刚才的严肃,嘴角的弧度越扯越大。   展煜激动的站起身,不顾形象,双拳挥动。   “邴爱卿就是朕之福星,大庸之福星,你说他这脑袋到底怎么长。”展煜若不是还记得自己圣人的身份,真想就此大声欢呼。   “这都能给他想出来,若是真能开通丝绸之路,朕便算彻底千古留名了,日后史书上,必将有朕浓墨重彩的一笔。”展煜没说出来的是,他的名字将比拟大庸开国皇帝,他们功绩可相提并论。   “恭喜父皇,贺喜父皇。”   展煜笑着道:“朕就知道邴爱卿从来不会令朕失望。”   “对了,邴爱卿在奏折上还提出给朕带了一味珍惜美食,附带了做法,正好朕要召集众位大臣过来商量丝绸之路一事,索性就叫他们留在宫中用饭,也尝尝邴爱卿献给朕的美味。”   太子笑道:“父皇这是帮邴大人宣传辣椒呢。”   展煜道:“咱们这位邴大人也就这点爱好,乐意凭本事做点小生意。他的这个丝绸之路这么大的功绩,就委婉提出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朕岂能不满足他,叫他失望。”   展煜把朝中重要大臣都叫到御书房商量丝绸之路一事,就算如梅成温之流也无法找出丝绸之路的毛病,只能摁头商量。还有就是每个人都能看出其中巨大的利润,大家都想插进自己人,分一杯羹。   大臣们吵的面红耳赤,展煜就眯着眼睛听着,心里盘算着这些人的目的。   待到用饭时辰,展煜吩咐宫人每人跟前上了一个小火锅和一个小烤炉。   火锅这种东西,大庸早就有,没什么可新奇的,新奇的是锅底,这是一种群臣都没见过的辣油锅底。同样的烤肉一样没区别,有区别的调料之中混合了辣椒。   “圣人,臣总觉得你这里的辣锅似乎和臣吃过的辣锅不一样。还有这烤肉的调料,里面这红色的不知道是什么?”左相问道。   “实话告诉众位爱卿,这味美味朕在此之前也从未享用过。”展煜笑眯眯道:“辣椒乃是邴爱卿寻找到的一位美味,据说它属性辣,却与咱们之前吃的任何一种辣味都不相同,是全新的辣味。”   梅成温后槽牙差点没咬碎,邴温故,邴温故,又是邴温故。这个邴温故怎么就阴魂不散,哪里都有他,他怎么就这么阵阵落不下。   待辣锅滚开,全新的辣味弥漫开来,嗜辣的大臣就忍不住了。他双眼紧紧盯着展煜,只等他先吃下第一口,再动筷。   展煜作为一国之君,自允吃过不少美食,可是还是第一时间被辣锅吸引。他迫不及待尝了一口,然后就被辣到了。   “咳咳咳……”   “圣人,你没事吧?”苏福安立刻上去为圣人轻轻拍背,倒茶。   梅成温立刻就道:“圣人,可是丰州知府送来的辣椒有何不妥?臣就说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圣人不应该吃。”   待辣劲过了,展煜才开口道:“没有不妥,还甚是好吃,刚才不过是太辣,朕被辣到了。”   展煜招呼群臣道:“诸位都尝尝,辣椒的辣味与众不同,虽辣,但也是真的好吃。”   群臣早就迫不及待了,得了圣人准许立刻动起筷来。然后有的人就被辣的咳嗽起来,但是没有一个人提出换清汤锅。   这大概是所有大臣有史以来同圣人吃的最安静的一顿饭。谁也不愿意多说一句话,都低头闷声吃着。   好多人甚至比平时多吃了一倍的饭量,停下筷子的时候,才觉出吃多了。   当然还有烤肉,沾了辣椒的烤肉也别有一番风味,令人食指大动,根本停不下来。   展煜笑看大臣的反应,心想也不算辜负了邴爱卿的嘱托,想来这些大臣回家一定会带家人去邴家新开的火锅烤肉店里去吃。   这场商讨会开完,众大臣都记住了邴氏火锅烤肉铺。   邴四郎来到汴京城,去国子监寻沈清和,沈清和已经收到邴温故来信,并且准备好了铺面。   铺子里的装潢都已经妥当,邴四郎人来了,就可以直接开门。   邴四郎这头先开门营业,邴温故的奏折这时候还没到汴京城。   火锅烤肉铺装潢得很豪华,还是有些客人上门问的。   “本店提供辣锅和烤肉两种美食,辣锅锅底一贯钱,烤肉调料每份五百文。”邴四郎笑着介绍,客气却听的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就仅仅一个锅底,一份调料就这个价格?”食客问道。   “是的。因为本店的调料中加入一种珍惜食材,名为辣椒。辣椒来源西域,价格昂贵,味道绝美。”   食客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邴四郎,“我倒要看看哪个冤大头来吃来?”   食客忿忿然走了,这一等就等了半个月,等的铺子里的伙计们都开始担忧起来。   “东家,这个价格是不是太贵了,要不咱们稍微降些呢?”掌柜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询问。   邴四郎对邴温故充满信心,他摇头道:“辣椒堪比黄金,不可降价。”   掌柜忧心忡忡,觉得东家这生意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要关门大吉了。   谁知道第二日,铺子里就涌入大量达官贵胄以及衣着光鲜亮丽的夫人和小娘子们。   这些人进来听到价格眼睛眨都不眨的就点菜,掌柜和伙计们都看傻了。这还不算完,一直门可罗雀的店铺这才不过半个时辰,就坐满了,再来的客人就需要排队了。   贵人们自然不会亲自排队,都是叫自家仆从排队,就算这样,这队伍都排出去老远了。   还有客人吃过后找到邴四郎要求单独购买辣椒的。   “实在抱歉客人,咱们铺子里辣椒是不单独售卖的?”   “你说个价,就没有本官买不起的。”   “真的不卖。”邴四郎好声好气解释道:“实在是辣椒太过珍惜,有价无市。咱家也是好不容易寻摸到一点,就跟大人说句实话,那点辣椒就算冲做调料使用,也卖不多久。”   客人不信,“你们店特色就是辣椒,若是没了辣椒谁还来吃。”   邴四郎苦笑道:“那就只能关门大吉,待辣椒重新有货再开张。”   客人怀疑的看着邴四郎,“大人别不信,这没什么可骗人的。若真有辣椒,大不了开了高价卖大人就是,左右都是做买卖,不亏。实在是真的不多。”   邴四郎不肯卖,客人只能将信将疑的离开。   之前问过,觉得天价的食客们看到铺子里突然如此火爆都凑过来瞧怎么回事。   有些食客不可置信的议论道:“这么黑的店铺竟然真的有人吃?之前我看半个月都没有食客,还以为要关门了呢。”   “会不会是店家自己找的托?”   “不可能,你看那位夫人,那可是礼部尚书大人的大娘子。还有那位,那是御史大夫,还有那位……总之来的都是达官显贵。”   “这怎么回事,难不成当官的钱这么好赚。”   “哎呀,你们都别瞎猜了,我刚才看到一个熟人,他在内阁大学士家里当差。他说了这是圣人亲口推荐的美食,还说这里有辣椒,那是比胡椒还昂贵的食材。”   食客们一阵唏嘘,看来这是独属于富人的奢侈,压根就不是给他们这些普通人吃的。   幸好那时候这铺子门可罗雀,若是现在这般进出都是贵人,他们压根就不敢上去问。   辣椒的火爆这是必然,有圣人金口玉言推荐,辣椒本身又附和大庸人口味,想不火都难。   辣椒的定位本来就是走高端食材,就像胡椒刚传入大庸那样,乍开始也是寻常百姓吃不起的存在。   邴温故的打算就是如此,至于这辣椒能被放在神坛上几年算几年,有几年就够赚得盆满钵满了。   至于丝绸之路一事,朝中大臣经过一个月的商量,也商量出了一个章程。   展煜打算组建一支使团,出使西域各国,联合各过开展丝绸之路。   这支使团队伍之中安插进来各方势力,作为提出最初构想的邴温故,展煜给予他最大权利,令他推举出使团的负责人。   邴温故就想到了沈清和,给沈清和写信询问下沈清和本人意愿。这事虽然有风险,但是收获也是巨大的,沈清和自然愿意,邴温故就像圣人推荐了沈清和。   一个月后,沈清和带着使团来到新城,邴温故无论作为知府还是好友都需要接见沈清和。   沈清和对邴温故挺感激,如果不是邴温故推荐,这使团负责人绝对不可能落在他头上。虽然有风险,但是收获也是巨大的,只要能促成此事,沈清和的官职注定会往上挪一挪。他当官才不过五年,若能升职,那也算升职很快的一员了。   当然这不能跟邴温故比较,谁能跟邴温故比,他就是一个意外。 第176章 玉米 邴温故还是老样子   沈清和和姜憬淮以及邴温故分别拥抱完, 沈清和看着晒得黢黑的姜憬淮微微皱了皱眉头,   “憬淮,你怎么晒得这般黑?”   姜憬淮以前是个虽然不至于特别白, 但肌肤是汴京城典型官家小衙内的白肤。现在晒得黢黑,可半点没汴京城小衙内的肌肤状态了,说是农家子都有人相信。只不过姜憬淮气质不像农人, 一看就是官家子,错认不了。   “表兄, 你都不心疼我在边疆吃不好喝不好,才来就嫌弃我黑。”姜憬淮委屈。   沈清和上上下下打量着姜憬淮,终究还是有些心疼, “黑了,瘦了, 但也更结实了。辛苦你了!”   姜憬淮还是很好哄的,笑了起来。   沈清和把目光转向邴温故, 邴温故倒是没有变, 这么多年过去了, 邴温故的相貌一如当初初见,还是那般英俊。若说唯一的不同, 那就是邴温故身上的气质经过权利和官威的洗礼,变的更加威严, 神圣不可侵犯。   他身上那种官威有些像天子近臣,靠近就感觉到一股隐隐的压迫感。从前的邴温故并没有给人这种感觉,这股威压,让姜憬淮感到陌生。   “温故更加沉稳有气势了。”   邴温故微点头,“你也是。”   邴温故一开口,就是熟悉的语气, 熟悉的腔调,刚刚升起的那股有邴温故身上威压带来的压迫感顿时烟消云散。   “你脾气倒是没变,还是那副德行。”沈清和熟稔道。   “他呀,这性子这辈子只怕就这样,改不了了。”姜憬淮附和他表兄道。   邴温故丝毫不在乎二人的评价,“我什么性子与旁人何干?”   沈清和一噎,熟悉的憋闷感时隔数年终于再次回归了。还是熟悉的配方。   沈清和四处看了看,“怎么没见无为先生?我就说你怎么这副德行,原来无为先生不在。”   姜憬淮跟着问道:“对啊,你没跟锦哥儿说,表兄要来吗?锦哥儿怎么没来,咱们这么久没见了,好不容易聚到一起,晚上正好好好叙叙。”   这是姜憬淮和沈清和都知道邴温故的性格,对待南锦屏不能像对待其他双儿那样。如果放在别家,随便叫一个双儿出来陪两个汉子吃酒,那是极为不尊敬双儿的事情,甚至这事只有大户人家的小妾才会这么做。   但是在邴温故这里不同,他把南锦屏当成独立的同他享有一切权利的个体。相反,如果沈清和跟姜憬淮处处避讳南锦屏,邴温故才会不高兴。   果然沈清和邀请南锦屏,邴温故不但没有不满,反而神情很是满意。   “我夫郎前些日子吃芒果干过敏了,才好些,家里人不放心他,让他留在家里休养几日。”邴温故道:“不过你来了,想来我夫郎若是知道了,也会高兴。一会儿我叫丛林去接他,晚上一起吃饭,正好为你们接风洗尘。”   “你怎么不早说。”姜憬淮忙问,“锦哥儿现在好了?”   “自是好了,你没听温故说晚上接他过来一起吃饭。”沈清和训斥道:“都是戍边军指挥使了,还这般毛毛躁躁,日后怎么带兵打仗。”   “我这不是听到锦哥儿过敏着急了吗?”姜憬淮弱弱的解释着。   “无为先生那是温故的心头宝,他若有事,温故还能安稳站在这里。”   “这倒是。”姜憬淮想起什么就道:“说来对芒果过敏的人还真不少,我记得当初西域商人带芒果初来汴京城时,好多官家买回去吃都过敏了。似乎皇家也吃不得这玩意,果然外来的东西就是水土不服。”   沈清和点头,“芒果这东西第一次吃,确实需要少食,看是否过敏。温故,如今你守在边疆,西域商人常来常往,以后新鲜的东西第一次少吃,不过敏再多食。”   邴温故颔首,他派人去找丛林,带话让他去丰州城接南锦屏。   沈清和又道:“正好晚上就吃火锅吧,邴四郎在汴京开的邴氏火锅烤肉铺,每日人来人往,我排队许久才吃到一次,这次来你这里定然要好好把那辣椒吃个过瘾。”   “辣椒,什么辣椒?”姜憬淮瞅瞅邴温故,再瞅瞅沈清和,“你们背着我偷吃什么好东西了?”   “不好意思,一不小心把你给忘记了。”邴温故语气平平淡淡,姜憬淮差点气成一个球。   “我就这么没有存在感,温故,咱俩好歹也是出生入死的兄弟。”   “那晚上你多吃点。”   丛林把南锦屏接过来,四人相聚,晚上吃的火锅。   南锦屏对火锅正在兴头上,吃的也香。   桌上沈清和举杯敬邴温故,“温故,谢谢你还记得我这个兄弟,这次举荐之情,谢了。”   邴温故没有趁机要求些什么,更没有说些自己如何的话,只是淡淡回敬一杯酒。这却更加让沈清和感激于心。   沈清和在新城休整三日,三日后带着使团和圣人派来的禁军上路了。   “保重!”姜憬淮眼圈都红了,他和沈清和从小长到大,在汴京几乎日日腻在一起。来到丰州,二人虽然分隔两地,但是彼此都知道对方平安,倒也没什么。这一去,山高路远,路上还危险丛丛,姜憬淮难免担心。   “放心吧,我这次作为使者出行,不会有事的。”沈清和安慰道。   南锦屏也抱了抱沈清和,“清和兄,一路艰辛,不管怎样,都要照顾好自己。遇上任何事情,都先保全自己。”   “好,我记下了。”   到了邴温故这里,邴温故直接给他几枚药丸和一包粉末状的药物。   “这是我这里几个道士研究出的一些小丸子,那药丸无色无味,溶解在水中,一小口便能要了人命。至于那包药沫,只要吸入一点就能使人陷入昏迷。你自己使用的时候千万记得屏住呼吸。”邴温故给的都是适用的防身之物。   “谢了,邴兄。”   四人就此分离,沈清和走的时候眼圈红了,姜憬淮在沈清和的身影看不见后,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别哭了,清和兄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姜憬淮点头,可是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   时间静悄悄划过,乌孙大概见匈奴已亡,决定暂避锋芒,一直没有再骚扰丰州和新城。   邴温故就没搭理乌孙,忙着建设新城和发展丰州城。   就这样到了秋收的时候,今年丰州城大丰收,种了杂交粮种,粮食丰收。棉花同样是杂交种子,也丰收了。   最主要的是家家户户的牛羊们都养大了能卖钱了。   丰州城百姓们乐的见牙不见眼,不过随之而来的就是买卖。   丰州城百姓自己日子才好起来一点点,舍不得自己穿棉衣,更舍不得吃羊肉,就想着卖出去。   可是临近城池这几年也受到匈奴波及,才安稳几日,经济一样不繁荣,好东西卖不上价格。   邴温故早就考虑到这种情况,就令丛林组织想要卖东西的百姓们跟着府衙的队伍去汴京城卖。   如今通了火车,丰州到汴京城很安全,只不过百姓们自己不敢出远门,还得人领着。   丛林来汴京也发懵,就直接找到了邴四郎。邴四郎在汴京城混得风生水起,这点小事难不倒他,很快就帮汴京城的百姓们找到一块地方卖东西。   棉花和羊肉都是稀缺之物,所以很快就吸引来了很多问价的人。   “这棉花不错啊,处理得挺好,怎么卖?”   “这羊还是活的,喂得挺肥,这几只我都要了。”   汴京城有钱人还是很多的,又正缺这两样,所以没几日东西就被买光了。   百姓们从来没想到能卖这么快,摸着鼓鼓囊囊的荷包,心里热乎乎的。今年过年,他们也能过一个丰收年了。   百姓们虽然在汴京城做了几日生意,但都是规规矩矩在邴四郎给他们找的地方摆摊,并不敢乱走。现在手里有钱了,也想买点汴京城的东西带回去给家里人,就央求丛林带着他们逛逛。   丛林不敢乱走,再次找到邴四郎,邴四郎领着丰州百姓去了一些适合穷人买货的铺子。大多百姓都少买了一两样给家人带回来了。   “这一次多亏了大人,如果不是邴大人为咱们联系了他弟弟,咱们都不敢来汴京,哪还能赚这么多钱。”   “邴大人真是个好官,能遇上邴大人可真是祖宗保佑。”   百姓的感激并不只是嘴上说说,他们很淳朴,虽然没有很多钱,但是他们有一颗真挚的真心。   所以这之后邴家每天打开门都能在门前收到百姓们送来的东西。东西可能不多,有时候是一二斤羊肉,或者一篮子米,也有时候是一小袋棉花,又其他吃食。   总之都不是贵重之物,但确实百姓们的心意。   送礼的百姓很多,多到邴家过年都不用再买羊肉了。   南锦屏心里暖暖的,“温故,百姓们虽然没读过许多书,不懂得很多道理,但是他们知道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对谁好。”   邴温故点头,“今年生育率也有所提高了,看来百姓们是真的觉得日子好起来了。”   若说最令邴温故高兴的还是在年底的时候西域商队带来了玉米。   “温故这就是你要找的玉米?”   “是,这就是玉米。”邴温故花重金把西域商人带来的玉米种子全部买了下来,虽然花了不少金银,但是这钱花得很值。   南锦屏问道:“温故,我看你似乎很是欢喜,这玉米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这玉米很是高产,这么说吧,不出意外,亩产能达到五百斤左右。”邴温故给了一个保守的数字,可是这个数字还是把南锦屏听傻了。   “五百斤?”南锦屏问道:“没有杂交的玉米种就能产五百斤。”   “是,若是经过杂交实验,兴许可千斤。”   “千斤。”南锦屏喃喃自语,不敢想那是个什么概念,“温故,这玉米怎么食用,是主食还是菜类?”   “主食。新鲜的玉米棒可以直接煮熟食用,想要长期保存可以磨成面,玉米面同白面一样,可以做成各种各样面食。”   “若是能全国推广种植,天下岂不是再无饥荒!” 第177章 南锦屏被掳 退位让贤   邴温故把玉米种粒收起来, 留着待明年开春做春种的种子。   今年的新年邴家多了一个姜憬淮,除此之外,与往年没有不同。邴温故为南锦屏准备的新年礼物是他自己亲手做的火车积木。   南锦屏很喜欢, 姜憬淮这个小衙内也喜欢。他知道邴温故不可能亲手给他做,后来自己去邴家开的积木铺子里转。还真叫他在积木铺子里买到了火车和飞机的积木,这把姜憬淮稀罕的够呛。   年后春种时, 邴温故把玉米种交给沈城舟,令他选择一县百姓进行试种。   沈城舟拿着这玉米种手都是颤抖的, “大人是说这玉米种可达亩产五百斤,甚至更多?”   邴温故点头,“不出意外, 确实如此。”   沈城舟声音颤抖着道:“大人没开玩笑?”   “这种事情怎可戏言!”   沈城舟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摆手解释道:“大人不要怪罪, 实在是太过惊人了。如果真能达到亩产五百斤,下官实在不敢想象, 全国推广后, 到时候秋收又该是何种丰收之景。是不是到了那时候, 全国再也没有饥荒了。”   “终有那么一日的。”邴温故并非空口无凭,杂交实验一直在精进, 粮食不断增产,如今又有了玉米, 不久后兴许还会有土豆和红薯等高产农作物,大庸百姓实现人人都能吃饱肚子的愿望并不再是一个奢望。   沈城舟怀着激动的心情带走了玉米种,这一次他没有错过机会,选了自家和岳家都有地的县。   可是让人没想到的是百姓却不干了,“为什么不选择我们县,我们县也愿意作为实验县?”   “之前几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 不都是凭百姓们自愿吗?谁愿意种谁就种,为什么这次却改成府衙指定了呢?不能变成原来那种模式,谁想种谁来府衙领取种子,到时候只要归还同等重量的种子就好了。”   “从前你们不是最不愿意接受府衙搞这种新政策的吗?怎么这回一个个都上赶着?”   “我们可没有,你不要乱说。我们最是支持邴大人,邴大人的一切政策我们都坚决维护。再说,你说的那些旧事都是邴大人未来丰州城之前。那时候府衙只会瞎搞事情,净帮倒忙。”   “可不是,但是现在不同了。咱们老百姓谁不知道现在邴大人拿出手的东西必然是好东西,放在外头千金难求。”   百姓们一个个都想种玉米,尽管他们不知道玉米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的积极性。   可是玉米种终究有限,不可能整个丰州推广,只能先选择一个县作为实验县。邴温故知道沈城舟有小心思,选择了自己地所在的县,对于一点无伤大雅的小心思邴温故没放在心上。   而邴温故这一年里大力发展丰州和新城的经济建设,盘活了百姓们的荷包。   南锦屏写了一本话本子,还把先前写过的话本子画成连环画的形式售卖。连环画卖的特别好,丰州和新城很多不识字的百姓们甚至愿意买回家一本珍藏,只因这是他们邴大人夫郎画的。   不过更多百姓愿意去南锦屏的茶馆里听评书,尤其是女性居多。   南锦屏的故事都是女子自立自强,独当一面,甚至大有一番作为。这完全符合丰州和新城女子的状态,女人们喜欢看,看的多了,潜移默化下就接受了新的思想。   丰州和新城的思想建设比别的地方好做的多,这也跟它的特殊性有关。在这里男人大多都参军了,只剩下女性在家顶门立户,这种情况下成长出来的女性,不可能在被男尊女卑,女子不如男那一套糟粕的思想禁锢住。   她们奉行巾帼不让须眉,把家里家外打理的井井有条,日子过得蒸蒸日上。   这一年丰州和新城的改变肉眼可见,可谓翻天覆地,很多人家不但修葺了原来破烂的房屋,并且还加盖了青砖大瓦房。有的时髦人家,买了水泥,盖起了小二楼。   最令丰州和新城百姓们轰动的还是年底的秋收,玉米的收成真的高达亩产五百斤。   两城百姓看着大丰收的玉米眼睛都直了,尤其是丰州的百姓差点没把自己的大腿根拍肿了。   “当时若是知道这玉米产量如此之高,我就是哭死也要种玉米。”   百姓们后悔不跌,种了玉米的百姓们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了。   “丰年啊,丰年啊,今年又是一个丰年!”   其他没种玉米的百姓嫉妒的看着种了玉米的百姓,不过心里还是欢喜的,因为自家今年收成也不错。   邴温故确定玉米产量后,立刻写奏折递给圣人,这都是他的功绩呀,而他今年正好任期满三年,年后就面临调回京城,这个时候添加筹码才是最重要的。   展煜收到邴温故的奏折后,几乎要不认识奏折上的字了。   “亩产五百斤?”展煜都没注意到他自己读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声音都透出了颤抖。   站在下面的朝臣根本没反应过来,还在傻呆呆的盯着展煜,一副迷茫不知道他在讲什么的样子。   左相最先反应过来,“圣人,邴府尹的奏折上可是上报了什么最新杂交粮种,可高产达到亩产五百斤?”   左相问出来的时候,自己都不相信。   “这怎么可能,简直痴人说梦!”梅成温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这天下怎么可能会有亩产五百斤的粮种,若真有,令天下百姓皆种此粮种,这个世界上哪里还会闹饥荒!”   “微臣户部去年得了那么多优秀的杂交粮种实验员都没有出成绩,丰州知府只有吴娘子一人,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搞出亩产五百斤的粮种。若是丰州知府真这般上奏,其中必然有蹊跷。”   户部尚书去年从邴温故那里得了杂交粮种研究员,还放狠话他一定比邴温故先出成绩。   可是转眼两年过去了,他这头毫无进展,邴温故那边杂交粮种已经繁衍至三代了。若是再搞出一个可亩产五百斤的粮种,那他这张老脸算是彻底丢尽了,以后别想在圣人和众大臣跟前抬起头。   所以户部尚书下意识就把反对的话脱口而出,根本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单纯就是为了反对而反对。   展煜岂能不知道二人的小心思,冷笑一声,“这玉米种乃是邴爱卿从西域商人那里所得,年初就种下了,秋收已经确定产量为五百斤。”   梅成温立刻就挑理道:“丰州知府得了这般高产粮种为何不立刻上报?是何居心,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蹊跷?”   户部尚书跟着道:“非是微臣不愿意相信,而是自古以来就不曾听闻有如此高产的粮种,况且西域商人来大庸又不是头一日,可从没听到他们提起西域那边还有如此高产的粮种。”   展煜脸上的笑容在梅成温提出质疑时,缓缓消失。此时他冷冷地盯着二人,岂能不知道二人心中那点小九九。   “户部尚书,你不自己跳出来,朕还真就差点忘了你。”户部尚书被展煜的语气吓得一个哆嗦,他抬头看去,正对上展煜冰冷的眼神。   “朕记得,之前你可信誓旦旦向朕保证一定比邴爱卿先出成绩。就算不算玉米,邴爱卿的杂交粮种已经繁衍到三代,那么尚书大人的杂交粮种呢,繁衍到第几代了?”   户部尚书就怕展煜想起这个茬,可谁知道之前展煜真忘记了,是户部尚书非得自己跳出来,这下又令圣人想了起来。   户部尚书擦着额头上的汗,“微臣,微臣有好好对那些研究员,可是他们,是他们不争气,没有研究出成果。”   展煜冷声质问,“之前在邴爱卿手上,这些研究员就能改良杂交粮种,到了你手里却不行了呢?”   “这,这……”这个问题户部尚书哪里知道。他对那些研究员真的很不错,他们要啥给啥,可是那些研究员就是不出成绩,户部尚书哪里知道为什么。   “以朕看,也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就是你无能!”   户部尚书跪伏在地上,惶恐道:“圣人息怒,微臣有罪。”   “你自是有罪,自己无能,尸位素餐,还嫉妒贤良,既然你没那个能力待在这个位置上,那就退位让贤吧。”   户部尚书猛地抬头看向圣人,发现展煜看他的目光一片冰冷,再无君臣之义,就明白他是真的失了圣心。若是再不识趣,等待他的就不是致仕那么简单了。   户部尚书闭了闭眼睛,认命了。   “是臣无能,臣愿意致仕。”   梅成温如今自己被降职,到现在都没有官复原职。户部尚书是他的人,是很重要的左膀右臂,措不及防就这么被砍断哪里甘心,着急忙慌替其开脱。   “还请圣人看在户部尚书矜矜业业这些年的份上网开一面。”梅成温道。   展煜双眸危险的眯起,“难不成大学士也想要跟着一起致仕?”   梅成温抬头看展煜的脸色,展煜脸上的震怒可不是作假,就知道这个情,不能求了。   展煜罢了户部尚书的官,心情再次好了起来。派人去丰州送信,叫邴温故带着玉米进京详细回禀。   散朝后,展赋贤匆忙追上户部尚书,“外祖父,父皇在这个时候为何要突然罢了户部尚书的官?是不是给那个丰州知府备着的?”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原因能令圣人突然罢了一个尚书。那个丰州知府正是今年任满,调动一事就在年后,观圣人行径,这是要直接提拔他做尚书啊。”   “这是不是升的太快了,一下从从四品官,升迁到从二品大员?”展赋贤不满,“这个丰州知府运气未免太好了些吧,竟然让他从西域商人那里得到了高产粮种。随便换成其他什么人都好,为什么得到玉米粮种的非得是他?”   梅成温也想问,为什么就非得是邴温故。   “若是当初他和梅哥儿成了就好了。”梅成温到了此时此刻竟然还不忘这般感叹。   另一边的邴温故却在此时得到一个惊天霹雳的消息——南锦屏被一直老老实实的乌孙人掳走了。 第178章 乌孙使者 狮子大开口   新城这边初建, 有许多东西需要忙碌,邴温故故而一直待在新城。丰州城一直由沈城舟管理,有重要处理不来的事情, 会把公务送来新城。邴温故定期也会回丰州处理公务,看看情况。   南锦屏的生意都在丰州城,一直两头跑。大多数时候邴温故都会命丛林跟着他, 保护他来回路上安全。   新城和丰州还通火车,南锦屏有时候坐火车通勤, 火车上就更安全了,不会出现问题。   最近乌孙很是安分,一直消消停停没有找麻烦, 邴温故暂时便没有搭理他们,安心发展经济建设。   大约如此, 南锦屏放松了警惕。这次从丰州来新城没有提前跟邴温故讲,邴温故也就没叫丛林去接他。   本来南锦屏若是坐火车来新城, 从丰州城内上火车, 到新城城内下火车, 很安全,不会出问题。   坏就坏在, 南锦屏最近才得了一匹好马,正在兴头上就突发奇想, 要骑马来新城。路上就出了问题,被乌孙给半道掳走了。   “大人,王宫外有乌孙使者求见。”丛林从外面急匆匆进来,单膝跪地禀告道。   “果然是乌孙人干的好事,亏我还以为他们是看到匈奴的下场怕了,乖乖蛰伏起来, 没想到竟是不声不响闷声憋了个大的!”姜憬淮知道南锦屏被掳,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   “锦哥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哥儿,被乌孙给捉去了,不定怎么害怕呢。也不知道乌孙那帮蛮夷会不会对锦哥儿动粗。”   随着姜憬淮每说一句话落下,邴温故的脸色已经不是阴沉如水四个字可以形容的了,十分骇人。   “叫他们进来。”邴温故的声音没有激动的暴怒,也没有凌乱的慌张,十分平静。   可是越是这样的平静越令丛林心惊肉跳,总有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之感。可恰恰是隐藏在宁静之后的暴风雨才恐怖,那是可以轻易掀起滔天巨浪,带走无数生命的暴风雨。   丛林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邴温故就匆匆下去,很快领进来三个身穿乌孙服装的壮汉。   三个人大摇大摆走进王庭,他们既不对邴温故行礼,也不问好,三双眼睛故意轻慢的四处打量,从眼神到肢体语言无一处不表现的嚣张而狂傲。   “这匈奴王庭和匈奴在时咱们来也没什么不同,不见华丽到哪里去呀。”乌孙使者日贰随意对同伴评价道。   同伴不屑回答,“丰州能有什么钱,都被匈奴打劫的要揭不开锅了,能有如今这般华丽不错了。”   邴温故的声音平静的如同一潭古井,无波无澜,“本官夫郎被你们掳走了。”   两个乌孙人听到邴温故没有语调起伏的话,终究察觉到不对劲,这位丰州府尹似乎太过平静了些吧。   据传他很是爱重他夫郎,爱重到比之第二条命也不为过。   可是若真如传言那般爱重,怎会如此平静?不管暴怒还是慌乱,总要有一种情绪吧,不可能这般平静,平静的好似事不关已一般。   乌孙三位使者一起抬头看向邴温故,然后就对上邴温故的双眼。   邴温故的双眸黑黢黢的,黑得如同乌云盖顶的夜空,没有一颗星,伸手不见五指。   三位乌孙使者从这黑漆漆的眼睛中读不出一丝感情。按理来说,既然读不出情绪,也就不会有什么感觉。   可是偏偏三人就同时感觉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可怖。这种恐惧仿佛来自远古,那种刻印在灵魂深处的本能反应。   愣是从那双明明看不透情绪的深邃眼眸中本能的嗅到一股尸山血海的味道。   就好似面前是阴沉可怖的阿鼻地狱,一切血腥,一切可怖都在眼前,只是被黑暗所掩盖,再往前走一步就万劫不复。   日贰生生打了一个寒噤,他的头皮发炸,汗毛根根立起。   “你,你不要轻举妄动,别忘记你夫郎还在我们手里。”明明邴温故没有说任何威胁的话,可是日贰愣是感到了一股庞大的死亡威胁,还是不得好死的那种。   “你若是敢动我们一根汗毛,我保证昆弥会在你夫郎身上千倍万倍找补回来!”日贰虚张声势,“不想你夫郎生不如死,就对我们尊重一些。”   “你们敢动锦哥儿一根汗毛,本官这辈子绝对与你们乌孙不死不休?”姜憬淮是真的怕,他甚至不敢深想,南锦屏一个双儿,落入乌孙人手中会遭受到怎样的折辱。   姜憬淮急切的表态着,而他的急切与邴温故的如水般的平静形成鲜明的对比。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被掳的是姜憬淮的夫郎。   二人的态度把三个乌孙使者都搞懵了,他们瞅瞅邴温故又瞧瞧姜憬淮,小声用乌孙语言嘀嘀咕咕交谈起来。   “咱们是不是掳错人了?为什么这个穿大庸府尹官服的人那么平静,好似丝毫不在意,另一个却着急忙慌跟他丢了夫郎似的?”   “没错吧,咱们进来的时候,那个穿大庸府尹官服的不是问了是不是咱们掳走他夫郎的吗?”   “那他为什么表现的这么平静,匈奴奸细不是说这个丰州府尹很是宝贝他那个夫郎,走哪里都得带着,恨不能栓在裤腰带上。可是这表现怎么跟传言不符,太平静了,看着可不像有多爱重他夫郎的样子?”   “装的吧!故意表现给咱们看,好压价。再者他虽然表现的很平静,可是你没感觉到咱们初进来时,他看见咱们,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股凶煞之气嘛。那个装不了的,不在乎不会那种气势。”   “那就好,他越在乎,咱们才越好谈条件。”   姜憬淮听不懂乌孙语言,急得抓耳挠腮,“渊亭,他们在叽叽喳喳说些什么啊?”   邴温故近来同南锦屏一起学了一些乌孙语,他听懂了,正是因为听懂了,他的眼神才越来越幽暗。   邴温故没回答,姜憬淮没得到答案,不敢再问。他可不是乌孙人,知道南锦屏对于邴温故的重要性,这个时候他纵然着急的心里起火,也不敢往邴温故的霉头上触。   三个乌孙使者叽哩哇啦交谈完,日贰做为使者头目才道:“想必丰州知府已经知道你夫郎在我们乌孙手里,若想你夫郎平安无事,就答应我们昆弥的条件。”   邴温故答:“说。”   “我们的条件也不是很苛刻,大庸嫁公主过来。这公主可不要随随便便抬个奴婢上来就能充公主,得是你们大庸皇帝的亲生女儿,正正经经的公主。当然了,我们乌孙还是很有诚意,也不要求皇后所生的嫡出公主,嫔妃所生亦可。”   日贰一副我们很有诚心的模样,真不觉得这个条件有什么为难。   “当然了,这是其一。”日贰继续道:“其二,我们要求修火车,就是你们丰州和匈奴,哦,对了,现在你们叫做新城都有的火车。这火车要直通你们汴京。”   “这不可能!”乌孙这个条件简直其心可诛。   乌孙可是异族,若是修了从乌孙直通汴京的火车,到时候乌孙军队就可以悄无声息通到汴京城,岂不是一夜之间,乌孙就可以兵临城下。   日贰不慌不忙道:“不要着急拒绝,不直接通汴京城也行,可以先通新城或者丰州。”   别看只是中转一下,就这一个中转站就能减少乌孙军队偷渡的可能。   邴温故没有言语,日贰见他不吭声,就继续讲条件。   “其三就是把匈奴费曼单于和二王子交给我们乌孙。我想这个对于大庸而言不算什么,毕竟只是两个废子,大庸留着也是浪费粮食,不如直接送给我们乌孙做个人情。”   邴温故依旧不言语,日贰就当他都默认了。   “其四就是岁币,咱们两族联姻,便是姻亲。你们大庸最重血缘关系,姻亲困难,是不是要帮助些。”   “岁币咱们不多要,逢年过节给送岁币就行。白银二万二千两、绢二万三千匹、茶一万斤、粮食二万石、盐……”   日贰滔滔不绝的要了一堆东西,把姜憬淮听的目瞪口呆,先是不可置信,接着就是狂怒。   “你们乌孙疯了吧,这条件,你们当你们绑架的是大庸太子吗?锦哥儿只是一个小小府尹的夫郎,你觉得圣人会为了一个小小府尹的夫郎答应你们这般荒唐的要求!”   日贰两手一摊,无赖样,“这我们可管不着,反正想要保住那个小哥儿的命,就得答应我们的条件。至于怎么让大庸皇帝答应,那是这位丰州府尹的事,可不是我们乌孙该操心的事情。邴府尹不是本事大得很嘛,想来说服大庸圣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不可能!你们乌孙到底有没有诚心,这条件圣人绝对不会答应。就算你们真的杀了锦哥儿,圣人也不可能答应。你们如果真的有诚心,不如直接亮出底牌,能做到的,我们都会答应。”姜憬淮喊道。   日贰摊手,“这就是我们的底牌,信不信随你,反正到时候丢的是那位小哥儿的命。至于心疼不心疼,就看邴府尹了。”   姜憬淮和乌孙使者都把目光投向邴温故,等着他的答案。   其实日贰心中清楚,一个小小的府尹夫郎不可能达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效果。但是这谈条件,自然是有商有量。先抬出一个高价,也好等对方还价,以至于不会把价格压的太低。   至于乌孙的底线,不过是和亲和和谈。   昆弥相信,以邴温故如今的实力,他但凡向大庸皇帝进言乌孙兵力强壮,多有不敌,大庸圣人为了避免再起战火,一定会接受和亲和和谈。   区别只是在于和谈的条件,也就是岁币多寡。只要这位邴大人肯在其中为乌孙尽力周旋,岁币定然能谈到一个令乌孙满意的数目。 第179章 日贰斜睨着邴温故……   日贰斜睨着邴温故, “怎么样?府尹大人,你考虑下吧。”   日贰扔下狮子大开口般的条件,扬长而去。   姜憬淮急得直转, “渊亭,就这么放他回去,锦哥儿怎么办?”   “不放他回去还能怎样, 无为先生还在他们手上。”丛林恨得咬牙切齿。   邴温故目光沉沉,明明表面表现的特别沉静, 可是姜憬淮就是觉得他现在可怕得很,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大人。”丛林觉得邴温故的样子特别吓人,不由轻轻唤了一声。   邴温故看也没看丛林, 大踏步往外走,吩咐道:“派人去收集木炭和硫磺, 有多少收多少,送到郊外。叫清净子等人立刻过去。”   “是, 大人。”丛林心中凛然, 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可控制的东西在邴温故体内苏醒过来。   乌孙部落。   南锦屏和平安并几个仆从, 被五花大绑随意丢在地上。   南锦屏是被迷晕掳来的,他昏昏沉沉醒来, 睁开眼睛就看见面前站着几个匈奴人。   “醒了。”乌孙昆弥看着南锦屏,在他睁开漂亮的丹凤眼看向他时, 有一瞬间被惊艳住了。   昆弥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扫视着南锦屏,那是一种肆无忌惮而充满侵略性的眼神。   “还是个小美人!”昆弥俯下身,用带着老茧粗糙的指头捏着南锦屏的下巴,“难怪能把那个丰州府尹迷得神魂颠倒,我派去那么多美人都没把人勾引到。”   这件事情南锦屏从来不知道, 南锦屏垂下眼眸,遮住眼中情绪。   “这美人怎么没反应?”   右大将军谄媚道:“兴许听不懂乌孙语。”   “美人,你可能听懂我说的话,能点个头。”   南锦屏把身子蜷缩起来,害怕的往后缩。就在这时候平安悠悠转醒,看到有男人调戏般的捏着南锦屏的下巴,手指头在他脸颊上摩挲。   “竖子,尔敢放肆!”平安大吼一声,就朝昆弥撞去。   昆弥乃是马背上征战的王,岂能被平安撞到。一脚就把平安踹飞出去,在地上咕噜噜滚好几圈。   “找死!”   南锦屏害怕的喊着,“平安!”   他使劲挣扎起来,可是昆弥的力气很大,像铁钳子一样,把南锦屏钳的死死的。   平安捂着胸口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却还惦记着要把自己的主子从这个野蛮的男人手下救出来。   “#……”平安张口刚要说些什么,就被南锦屏无助而颤抖的声音打断。   “平安,你没事吧?”南锦屏眼中含泪,整个人柔弱而无助,像是一朵开在寒风中轻轻颤抖的花朵。   平安愣了下,随后心疼的露出愤恨的表情,大声喊道:“你放开主子,你知不知道我家主子是谁,是丰州府尹邴大人!”   昆弥皱着眉头,“这奴仆叽里呱啦说些什么呢?”   右大将军对身边跟着的翻译摆摆手,翻译把平安的话翻译一遍。   “呵!丰州府尹?好了不起的大官,我好怕啊!”昆弥抽出自己的宝刀,“在你家那位大人到来之前,我先杀了你。”   昆弥提刀向平安走去,南锦屏的眼泪扑硕硕落了满脸,哀求道:“不要伤害他,他是从小跟着我的仆从,我们虽为主仆,但其实更胜亲人,求昆弥不要杀他。”   美人哀哀落泪,如诉如泣的哭求,不但不惹人厌烦,反而把昆弥看直了眼。   昆弥问:“小美人说什么?”   翻译翻译了一遍,昆弥经过南锦屏美人落泪这遭,心中那点子怒气消散的差不多。   “行,看在美人的份上就放过你。”昆弥收了刀来到南锦屏跟前,眼睛直勾勾盯着南锦屏的脸,“小美人被绑疼了吧,我来给你松绑。”   南锦屏不由往后躲,可是昆弥虎背熊腰他根本躲不开,这就显得南锦屏越发娇柔惹人怜爱。   就好似一根羽毛轻轻搔在昆弥的心上,昆弥心痒难耐,恨不能立刻就把南锦屏就地办了。   “不要,不可以。”南锦屏的推拒似欲拒还迎,“昆弥,你我今日才见面,切不可如此。我们大庸人想来情感内敛,不如乌孙人感情外放,如果你真心慕于我,就给我几日时间相处。”   昆弥听了翻译后,意味不明笑,“小美人莫要诓我,据说你同那丰州知府感情极好,怎会愿意跟我,莫不是拖延时间等待他来救你。”   南锦屏摇摇头,眼中伤心欲绝,“昆弥有所不知,他,他,其实都不碰我。他喜欢男子,好龙阳之风,娶我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我就是一个挡箭牌而已。”   平安等仆人都听傻了,他家主子可真敢说。不碰他,那之前和主子夜夜笙歌是哪个野男人?   “昆弥可是不信我的话?”   “不信,我可不信哪个男人能放着你这样的美人不碰。”   “我没有说谎骗昆弥。昆弥应该知道,大庸双儿的地位很低,朝中大臣的正妻几乎没有双儿。朝中默认的不成文的潜规则算是不娶双儿做正妻。甚至由于先帝讨厌双儿,不重用娶双儿为妻的朝臣,一度双儿只配作妾。”   这个昆弥倒是知道,大庸迂腐,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规矩。   “这种情况下,他一个读书人为什么宁愿冒着仕途受影响的风险也要娶我一个双儿,不过是因为他好龙阳之风好到连枕边躺着女子都容忍不了的地步,这才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一个双儿。”   昆弥盯着南锦屏漂亮的脸蛋,愣是没从中瞧出真假。   但是不可否认,南锦屏这楚楚可怜的模样越发动人。   “所以这些年来,我就是一个摆设。我又何必为了为他守着这副身体,遭那些不必要的罪。只是昆弥应该知道大庸民风保守,才初次见面就发生什么,我实在接受不了。昆弥给我几日时间,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我必然令昆弥满意……”   南锦屏娇羞的低下头,昆弥那眼珠子就恨不能粘在他身上。   “好,美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昆弥哈哈大笑,叫人给南锦屏安排住宿。   “美人可满意这里?”昆弥问。   南锦屏害羞点头,昆弥拉着南锦屏的手,“美人,我给你几日时间熟悉我,到时候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南锦屏害怕不语,昆弥哈哈大笑。   昆弥临走时对南锦屏道:“有什么需要就跟伺候的人说,美人只管把这里当家,你要在这里住多久还不知道呢,可不要待的不舒服。”   南锦屏还是不语,只害羞的低下头。   昆弥大笑着离去。出来屋外,右大将军问昆弥道:“昆弥真相信他说的话?”   “真假又如何,不过是我虎爪下的小白兔,又蹦不出我的手心。我要的是他心甘情愿,你不懂,强迫纵然得手也少许多趣味。美人主动才别有风情。”   南锦屏待昆弥离开,对一旁伺候的奴仆吩咐道:“备水,我要洗澡。”   奴仆听不懂大庸语言,还是平安比比划划的才令奴仆明白。   洗澡水来了,南锦屏以不习惯有人伺候为理由,屏退左右,只留下平安侍奉他。   平安这才心有余悸道:“郎主,刚刚平安差点要被你吓死了。还是郎主激灵,扮做柔弱糊弄住乌孙昆弥,要不然现在那个老色匹不一定会对郎主做出些什么。”   南锦屏没回答,把双手泡在浴桶里拼命搓洗,一遍又一遍,把两手戳的通红。   平安看不下去,阻止道:“郎主不要这样,如果大人在这里,看见了要心疼的。”   南锦屏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红彤彤的手没有说话,他脸上面无表情,平安瞧不出什么,只能劝。   “大人就算知道了,定然不会怪罪郎主,一切都是那个见色起意的老男人的错。”平安愤愤不平。   这个无需平安多言,南锦屏自是知道。莫说他与昆弥没有什么,就是真的发生什么,邴温故也不会怪他。只会把一切都记在昆弥头上,甚至会心疼他的遭遇。   说不定为了宽慰他,还会说些歪理,比如他真聪明,知道□□昆弥保住性命之类的话。   听着很荒唐,可确实是邴温故能做出来的事情。   那个男人就是这么的好。永远不会因为另一半逼不得已的失贞就一副对不起他的样子。   邴温故唯一在意的就是他的性命,仅此而已。   “我知道温故不会在意,正是他是那么的好,是大庸的英雄,我才不能让他为了我,成为大庸的罪人和耻辱。”昆弥掳他,不可能只是见色起意那么简单,定然要用他威胁邴温故,甚至很可能提出一些会令邴温故成为大庸罪人的条件。   南锦屏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别人用自己威胁到邴温故。   这一刻南锦屏的眼神异常坚毅,透出一种视死如归的果决。   平安看着有些恍惚,“郎主,你这一刻给我的感觉和大人很相似。”   “那很好。总算温故这些年没有白教我。”邴温故这么多年不管多忙,总会教南锦屏许许多多有用或者暂时看起来没用的东西。   即便来到丰州城,邴温故也没有因为南锦屏是一个双儿就不教他行兵打仗。反而把匈奴乌孙种种情况同他分析个透彻,兵法也教给他了。   “郎主,其实你不用担心,你只要拖住昆弥几日就好。我相信大人很快就会来救我们出去。”平安道。   南锦屏摇头,“我不能连累温故成为大庸的罪人,他那样一心为民的好官,生来就该是大庸的英雄。”   “平安,我们要自救了!”   “可是,我们被困在这里,周围都是乌孙把守,又能怎样自救呢?”   “无论哪里,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铁板一块密不透风的地方,终究都会有缝隙。”   就在这时候屋外响起一阵吵闹的喧哗。   “大胆,你竟然敢拦我,也不看看我是谁!”   奴仆小心翼翼道:“是昆弥吩咐的,不许任何人打扰里面的人。”   “昆弥是我大伯,我怎么能一样。”莫振将一把推开守门的奴仆大步走进来。   南锦屏漂亮的丹凤眼闪过一丝冷意,“来了。”   “什么来了?”平安不明所以。   “撬动铁板的缝隙,自己主动送上门了。” 第180章 解除兵权 莫振将   南锦屏把身上的衣服随意扯了两把, 领口被拽的乱码七糟,看上去就似刚刚急匆匆披上衣服。   南锦屏抓着衣领冲出来,好似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白兔。   “你, 你是谁?”南锦屏满眼惊慌。   仆从忙上来拦人,“你还是速速离去吧,否则叫昆弥知道, 他不会轻饶了你的。”   “我倒要看看我就硬闯了,他还能杀了我不成?”   莫振将狠狠一把把仆从推开, 上来就捉南锦屏的手腕,“倒是有几分姿色,难怪能把我那个大伯迷得把你藏进他的后院。”   南锦屏使劲挣扎, 可是这些虎背熊腰的蛮夷力气都特别大,南锦屏挣扎半天都挣扎不动。   莫振将看着怀里柔弱无骨的小美人邪笑起来, 把人一把紧紧搂进怀里。   “小美人,你身上怎么这么香……”   莫振将调戏的话还没说完, 就听到被搂进怀里的小美人用乌孙语言极快而轻声道:“莫振将, 你就甘心一辈子屈居在一个白眼狼之下吗?”   莫振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看向怀里的南锦屏,发现怀中的小美人虽然挣扎的很厉害, 但是眼中一丝惊慌都没有,相反很是镇静。   “你说什么?”莫振将小声问。   “左大将军, 你快把莫振将带走吧,昆弥不许任何人见里面的人,可是我们拦不住他。”奴仆找来帮手。   莫振将知道左大将军来了,他多留不得了,对南锦屏匆匆道:“明日午时你去后花园。”   南锦屏微微点下头,表示他听见了。莫振将把南锦屏狠狠掼倒, 就好像刚刚还约人的不是他一样。   “左大将军来的倒是快,我不过是来看看能令打败匈奴的男人神魂颠倒的小美人是何模样罢了,何至于就惊动了左大将军。”   “你当真只是来看看?”左大将军的目光在南锦屏和莫振将之间来回扫视,怀疑的打量着二人。   南锦屏低头不语,一味可怜的揉着手腕。   左大将军注意到南锦屏腕部上的一圈手指淤痕,收回怀疑的视线。   “莫振将,现在请你立刻离开这里,否则别怪本将军不客气。”   莫振将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小人得志,你当初也不过我父亲脚边的一条狗罢了,如今竟然也敢朝我这个昔日主人犬吠了。”   “莫振将!”左大将军的手放在刀上,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莫振将冷笑一声,瞅了眼南锦屏,“我那个大伯不仅是个白眼狼,还是个好色之徒,你自己小心些吧。”   说完莫振将扬长而去,左大将军收了刀,转身跟着离去,并向昆弥汇报去了。   “莫振将去见了那个双儿?”昆弥皱着眉头,“他见人想干什么?见了多久?都说了些什么?”   “二人没有单独相处,全程奴仆都在跟前守着,两人也没单独说上话。那个双儿应该不会乌孙语,他一直用大庸语言求救,莫振将大概也听不懂,所以两人虽然有交流,都是各说各的。”   昆弥这才放心。   “昆弥是怕他们两个搅和到一起,合伙来算计昆弥?”   昆弥道:“不得不防。莫振将那个小子这些年来可没少给我添麻烦。”   “属下看那个大庸双儿软弱得很,遇到事情就知道哭哭啼啼。莫说他不会乌孙语言,就算会,跟莫振将搭上话也没什么用。一个有勇无谋,一个哀哀戚戚,两个废物聚在一起能成什么事情。”左大将军不屑道。   “大庸习惯把女人和双儿困于后宅,越是有权力的男人,越把家中女人和双儿养的娇弱,手无缚鸡之力。哪里像我们乌孙的女人和双儿,马背上长大,武能定天下,赤手空拳就能把大庸那些文弱书生打趴下。”左大将军很是瞧不上大庸男人的做派。   昆弥却别有深意笑起来,“你呀,这就不懂了。柔柔弱弱的小哥儿才别有一番滋味。”   君臣对视,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   “昆弥,也不知道那个丰州知府费尽千辛万苦把人赎回去,结果发现被昆弥给睡过了,会不会恼羞成怒?那表情一定很精彩,可惜无缘一见了。”左大将军不怀好意。   昆弥斜笑,“那美人不是说丰州知府都不肯碰他的吗?怎么发现。”   “昆弥还真信那个双儿的鬼话?”   “信不信的有什么,陪他玩玩罢了。人给我睡了,他也得忍下这口气,乖乖当个乌龟王八蛋。说不定到时候美人肚子里还能给我怀个小崽子,那个丰州知府还得养老子的种。”   君臣猥琐的笑起来,似乎幻想已经成真。   另一边平安扶着南锦屏再次进入浴室,见没人跟进来,平安小声问道:“主子,刚才小人听到你用乌孙语跟那个莽夫说话了,莫非你认识他?”   “他是莫振将。”南锦屏语气清单,眼眸中流转着若有所思的光芒。   “莫振将是谁?”平安疑惑。   南锦屏这才想起来平安不知道莫振将,他会认识莫振将是因为邴温故给他讲过乌孙的历史。那时候还给他看过莫振将的画像,那画像是邴温故专门找人画的,百分百还原了莫振将的容貌,没加一丝修饰,所以南锦屏今日才会一眼就认出莫振将。   “他是前昆弥的嫡子。”南锦屏解释,“前昆弥没的时候,莫振将十三岁,年纪还小,撑不起整个乌孙,更争不过虎视眈眈的大伯。”   “前昆弥为了保证莫振将能顺利继位,也为了稳住现任昆弥,暂时传位给现任昆弥。约定待现任昆弥退位后,再把昆弥之位还给莫振将。然而现任昆弥彻底掌控了乌孙后,就反悔了。他已经当众宣布把昆弥之位传给他的大儿子,彻底没莫振将什么事情了。”   “前任昆弥为了莫振将能顺利继位也算费尽心思。”平安感叹,“可是现在现任昆弥把昆弥之位传给自己儿子,莫振将能甘心吗?”   “怎会甘心,换成你你会甘心?”南锦屏反问,平安摇头。   “只是没机会罢了,一旦有机会,莫振将肯定会比疯狗还疯狂。”南锦屏眸中划过一抹狠戾。   “你们主仆二人在里面嘀嘀咕咕些什么,赶紧出来。”外头仆从催促。   南锦屏和平安停止交谈,南锦屏匆匆忙忙打湿了头发,弄了身水汽,带着平安走出来。   汴京城内,一个探子鬼鬼祟祟进了大学士府。   梅成温坐在主位上接见了他,他从书桌后探出身子,急迫道:“本官不是派你监视丰州知府,你今日回来,可是丰州城出事了,还是丰州知府出问题了?”   探子语气中的兴奋几乎压抑不住,“大人,是好消息,南锦屏失踪了。”   “南锦屏?”梅成温略微回忆起,“丰州知府那个双儿夫郎?”   “正是他。”   “他怎么失踪的?”   “如果属下没有猜错应该是被乌孙人掳走了。”   “什么!”梅成温猛地站起来,大腿撞在桌子上,撞翻了茶盏,茶水打湿了梅成温的长袍。可是这个一向注重仪表的男人此时此刻却顾不得这些了。   “乌孙掳走了那个小双儿,不可能就是单纯掳走玩,必然得跟丰州府尹提交还条件。东西不会少要,这么大的事情,丰州府尹怎么没上奏折给圣人?”   探子道:“大人,以属下看那丰州知府大概是怕乌孙人提出的条件圣人不答应,便想私下自己做主。”   “怎么讲?”梅成温问。   “南锦屏失踪这事,莫说现在朝中不知,就连丰州城和新城也没几人知道的。”   梅成温眯着眼睛,“那你怎么知道的?”   “属下时时刻刻关注着丰州知府,发现自那日南锦屏去新城后,丰州城和新城两城就不对劲起来了。两城全城戒严,日日严查,气氛十分紧绷。”   “当时属下就觉得事情不对劲,立刻赶去新城,在新城待了几日,打听不少人,发现没人在新城见过南锦屏。”   “你就是因此觉得那个双儿失踪了?”   “大人有所不知,南锦屏非是正经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性情野得很,日日抛头露面,在后宅一日都待不住。在此之前从没有几日不露面的时候。”   “最主要的是,新城和丰州城兵力有异动,似乎随时准备出兵。属下敢以性命担保,南锦屏绝对出事了,一定被乌孙掳走了。”   梅成温哈哈大笑,“好,掳得好。乌孙干了一件好事,真是天助我也。”   梅成温换了身衣裳,甚至等不及第二日早朝就匆匆进宫面见圣人。   梅成温跪在展煜跟前,“启禀圣人,臣绝对不敢谎报。那丰州知府的夫郎明明被乌孙掳掠,他为何瞒下不报。定然是怕乌孙那边提出过分条件,圣人不肯答应,他舍不得夫郎性命,只想出卖大庸换夫郎平安。”   展煜阴沉着脸色,“梅大人,邴爱卿是朕亲手选拔出来的人才,朕相信他的人品。在大庸整体利益面前和个人小爱,他一定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圣人有所不知,那位丰州知府被他的夫郎迷的神魂颠倒,什么事情对上他夫郎,他都没有原则的。”   “圣人定然知道汴京城这几年流行的那些倒反天罡,教女子和双儿不孝不悌不守妇道的话本子,皆出自那小双之手。丰州知府但凡还有几分理智都不应该让那样的话本子流传于世,可偏偏那话本子就盛行起来了。且最开始还是打着状元夫郎所著才在汴京城大火的。”   这些展煜都知道,他甚至还看过,邴温故夫郎写的话本子确实有些离经叛道。   “圣人,通过以上种种,就可以看出丰州知府对他夫郎毫无底线,已经被迷的晕头转向。这种情况下,很难保证他为了他夫郎的性命会不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   展煜这次没有反驳梅成温,因为展煜突然想到他曾经调查过邴温故的背景。那时候探子打听到的也是邴温故对他夫郎极其宠爱,甚至一度到了痴迷的程度。   能被探子形容成痴迷,那必然很是痴情了。   梅成温见圣人似有动摇,继续游说。   “圣人,臣并不是要否认丰州知府的功绩,只是以防万一。若是丰州知府一时着急做出不理智的行为,真让乌孙军队进驻到了新城,那新城可是有通往汴京城的火车,只要乌孙人愿意,随时可以兵临城下。到时候一切都晚了。”   “圣人就当以防万一,派一队禁军暂时接手丰州和新城的兵力,待丰州知府夫郎一事解决了,再将兵权还给丰州知府。丰州知府只是暂时失去军权,什么都不影响。他的功绩还是他的,任满之时,圣人依旧可以对他论功行赏,此次事件又不是惩罚,至多算是暂时回避。”   展煜思索良久,觉得梅成温这一次说的确实有道理。不管邴温故能不能控制住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暂时回避无可厚非。   也算是避免了他情急之下做出不理智的决定,葬送他自己的前程。   待到任满,他会将他调回汴京城,这次的事情不会影响到他的功绩。   “可以,朕会派禁军暂时接手丰州和新城的兵权,待此事解决再将兵权还给邴爱卿。”   “圣人英明。”梅成温差点按耐不住心中欣喜。   梅成温并没有趁机向展煜推荐人选,而是转而托同僚举荐了他安插在禁军之中的人。   此人名叫吴承泽,表面上同梅成温没有半点接触。吴承泽平日里在禁军之中表现得还算可圈可点,有勇有谋,展煜也就应允了。   临行前,展煜把吴承泽叫到御前嘱咐道:“此次你虽然带圣旨而去暂时接管新城和丰州兵力,但是并不是让你拘押丰州知府。他没有犯错,你只可接管军权,治理权还在邴爱卿手中,遇事多同邴爱卿商量,尊重邴爱卿的意见,不可怠慢邴爱卿。”   吴承泽规规矩矩应下,“微臣谨记圣人教诲。微臣明白圣人苦心,丰州新城不同其他城池,两城情况复杂,微臣初来乍到,恐有不详之处,定然多多同邴大人请教,以防因为不了解惹出祸乱。”   展煜见吴承泽如此上道,这才放心。他甚至怕邴温故多心,还亲手写了一封安抚信交给吴承泽,托吴承泽转交给邴温故。   这封信上都是安慰之语,宽慰之词,旨在令邴温故知道他暂时解了他的兵权并非厌弃他之故。   吴承泽离开前,匆匆见了梅成温一面。   “本官对你没别的要求,只有一点,你且并且一定要丰州知府那个双儿夫郎……”梅成温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是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下官可否问其缘由?”   梅成温冷笑,“那丰州知府不是与他夫郎感情甚笃,不离不弃吗?那本官倒要看看,他们这份感情能不能跨越生死。”   “能,那就好了,丰州知府自己殉情,省了本官许多力气。若是不能,他夫郎那条命就是埋在君臣二人之间的一条蛆。圣人就算再用丰州知府,也不敢全然信任,无人敢保证丰州知府不会因他夫郎那条命而记恨圣人。”   吴承泽赞道:“一箭双雕,大人妙计。”   吴承泽为了早日到达新城,临时征用火车,整队禁军乘坐火车直达新城。   吴承泽的突然出现打了邴温故一个措手不及。   “本官乃奉圣人旨意接手军权,还请邴知府交出虎符。”吴承泽此时可不是在展煜跟前那副知情识趣,他的态度端的高高在上,很是傲慢。   “不知道大人可否告知圣人为何要解渊亭的兵权?”这位吴承泽之前就是姜憬淮的上峰,因此姜憬淮得称其一声大人。   “为何?”吴承泽冷笑,“难道邴知府不知吗?那本官便要问下,知府大人的夫郎何在?”   邴温故的瞳孔在瞬间剧烈收缩一下,因为转瞬即逝,谁也没发现他的异常。   “好,指挥使且等下,容本官同将士们嘱咐几句,免得突然换了主将,士兵们不知缘由,军心动摇。”邴温故没有抗拒,很是平静的接受了现实。   吴承泽没想到邴温故会这般配合,没有一点抗拒。不过转而一想,圣旨已下,抗拒与否又有什么用,抗拒的多了岂不就成了抗旨不尊。   还不如乖乖配合,留给圣人一个好印象,待任期满,圣人还能在汴京城给他安排一个好职位。   吴承泽把圣人的亲笔书信交给邴温故,“圣人命本官转交给邴知府的,邴知府千万收好。”   邴温故接过信,揣进怀中,没有立刻拆开看。 第181章 下药 联手   “你们且休息下, 本官命人整治顿好酒好菜,指挥使和诸位兄弟吃后,也好早些休息。明日还要有劳指挥使同乌孙使者周旋。”邴温故说话蛮诚恳, 吴承泽虽然还有所怀疑,但也不担心他耍花招。   毕竟圣旨已下,邴温故接了圣旨, 若是胆敢不遵旨,那就是抗旨不尊, 到时候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讲真,吴承泽还挺希望邴温故耍花招的。梅大人来的时候可有交代,他若是能直接解决了邴温故, 日后前程无量。   姜憬淮跟在邴温故后面出来,焦急道:“怎么办, 难不成真把兵权交给他?”   邴温故似笑非笑斜着姜憬淮,“不然呢, 抗旨不遵?”   一句话把姜憬淮问的噎住了, 他们汴京城的小衙内平日里嚣张跋扈违法乱纪的事情干的多了。但也最是知道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就说这抗旨不遵, 那可不是他一个脑袋就能解决的问题,搞不好全家都要跟着受牵连。   邴温故对丛林勾勾手指, 附耳在丛林耳边说了些什么。丛林有一瞬间瞳孔紧缩,可是很快他就重新镇静下来。   “是, 大人。小人这就叫厨房整治出好酒好菜,好好招待汴京城来的诸位禁军大人。务必保证诸位禁军大人吃好喝好,好为无为先生的事情多费心力。”   丛林领命而去,姜憬淮愁眉不展,可事到如今除了唉声叹气也没其他办法。   厨房那边得了命令,不敢怠慢, 把府衙养的肥羊杀了十数只烤的焦香。邴温故甚至拿出珍藏的辣椒面,这玩意姜憬淮要了几次,邴温故都没舍得给他。   大庸人本就喜好羊肉,这羊肉又放了在汴京城达官显贵之中最流行的辣椒,香气扑鼻,叫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吴承泽和他带来的禁军都被这充满辣味的烤羊肉勾得口水直流。   “这是本官特意为诸位准备的,诸位请吃,不用客气。”邴温故作为东道主招待道。   “多谢邴府尹了。”吴承泽随意敷衍的回礼。   吴承泽拿起筷子才要动筷,就被身旁的副将拦住,副将瞥了邴温故眼,戒备道:“指挥使大人,还是小心些,属下怕这饭菜有问题。”   吴承泽大笑着,看起来很是爽朗,他甚至不避讳的大声回道:“副指挥使,你也太谨慎了。咱们可是领了圣旨来的,难不成邴大人还会给咱们下药,来个抗旨不遵吗。”   “可是……”副将还是犹豫不决。   吴承泽直接对邴温故意味深长道:“想来邴府尹一定不会做那些抄家灭族的事情吧?”   邴温故没有回答,悠哉悠哉的倒了杯酒,慢悠悠举起来,对吴承泽道:“本官敬指挥使一杯,日后劳指挥使多费心。”   吴承泽没得到答案,并不执着。   他举起酒杯回敬邴温故,“本官领了圣旨的,一切都是份内之事,当不得邴府尹这般客气。邴府尹若肯本分配合,本官还要反过来多谢邴府尹不给本官添麻烦呢。”   姜憬淮瞅瞅邴温故,看看吴承泽,听着二人你来我往,话里有话,总觉得二人之间似乎在打着只有他们两个才心知肚明的哑迷。   吴承泽一口喝干了杯中酒,回首望见副将还戒备的盯着邴温故,不肯饮酒。   吴承泽笑着催促道:“副指挥使喝呀,磨蹭什么呢!就算这酒真的有问题,被抄家灭族的又不是你,你怕什么。”   副将被催的没办法,只能喝了酒。   同一时间,追随吴承泽而来的士兵都被招待着酒菜。禁军之中不乏有几个谨慎者不肯食用邴温故的酒菜,即便丛林带着人劝了又劝,好话说尽。索性这样的人不多,丛林后来干脆就放弃了。   酒过三巡之后,陆陆续续有禁军倒下,一开始一个两个,大家都没在意,只当不胜酒力。可是紧接着倒下一片,就有人意识到不对劲了。   “你,你们竟然敢在酒菜中下药,你们疯了,难不成想抗旨不遵,就不怕掉脑袋吗?”可惜了,这人拼着最后一丝清明问出这话后,等不及答案就晕倒在了酒桌上。   那几个谨慎没有吃东西的禁军见状立刻抽出大刀,“兄弟们,不好,有诈,咱们冲出去!”   几人挥刀拼命往外冲。   丛林带领戍边军阻拦,还要吼道:“拦下人就可,不要伤了他们性命。”   那几人不要命往外冲,丛林等人又有所顾忌,最后并未全部捉到,还是叫几个逃了出去。   另一边的酒桌上,副将吃到一半忽觉视线模糊,脑袋昏昏沉沉,浑身提不起力气。   他立刻就反应过来自己这是中了迷药。反应过来后的副将立刻拔出佩剑,剑尖直指邴温故。   “大胆,你竟真敢……”   后面的话,副将没说完,就自己摇晃一下,哐当栽倒。   邴温故慢悠悠起身,走到酒桌上唯一清醒,但是也能看出不过是强撑着的吴承泽跟前。   吴承泽望着邴温故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那笑并不是惧怕,更像是算计得逞后的得意之笑,“邴温故,你以为你算计到本官了,没有,实际上你是被本官给反算计了。”   “你早就知道这酒菜之中下药了?那你还敢吃,你就不怕下的是毒药?”姜憬淮惊问。   “毒药?不会。他不敢,把我们都杀了,邴家南家全族都别想逃。只要他还不想被灭族,就不会杀我们,至多把我们这些碍事的人弄晕罢了。”吴承泽感觉脑袋昏昏沉沉,他知道这是药效上来了。   “邴温故,这一次你死定了。”吴承泽说完自己想说的放心的晕过去了。   “大人。”丛林这时候匆匆进来,他看也没看晕倒的吴承泽二人,禀告道:“有几个禁军逃脱了。”   邴温故随意道:“逃了就逃了吧,不必追了。”   “可是,他们会不会坏了咱们的计划?”丛林担心道。   “不会。他们不会回来自投罗网的,一定会往汴京城找圣人告状。他们更不敢坐这条线上的火车,怕咱们在火车上安插人手。只要不坐火车,就算他们骑马日夜兼程赶往汴京,咱们的时间也够用了。”等那几人回到汴京城,这头的事情也该尘埃落定了。   姜憬淮瞪着邴温故和丛林二人,“你们有事瞒我,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跟我商量。渊亭,你知不知道,抗旨不遵这是大罪,会掉脑袋的。”   邴温故对此只是轻轻点头,“正是因为知道事关重大,所以才事先没让你知道。你同我不同,你们一家子都是官身,所以你若是怕被我牵连,或者担心家族,你可以也当自己中了迷药。到时候我会把你跟吴承泽等人关在一起,待此事了,你只管把一切推到我身上。事实上,你也并不知情。”   “渊亭,你当我什么人了!”姜憬淮气怒。   “我当你是友人。但是你我终究不同,你身后还有你的家族。”   姜憬淮这才气消了一下,“我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不能有利可图,就同你称兄道弟。如今你有难了,我就以家族为由心安理得当那逃兵。”   姜憬淮露出苦笑,“我们世家子从小学的就是落子无悔。站了队,就算错了,也得认。你举荐我来丰州,我便算上了你的賊船了。对错,我认了。”   邴温故点头,“好,那咱们走吧。”   “啊?”姜憬淮不明所以。   “我该准备的已经准备完了,该去救锦哥儿。”邴温故的眼中此时不在藏那些冷戾和嗜血。   姜憬淮只感觉从脚底板涌上一股冷意,渗进四肢百骸,他没忍住,生生打了一个寒噤。   吴承泽等人被五花大绑投进大牢,邴温故带着姜憬淮和丛林等大部队直冲乌孙而去。   乌孙昆弥的后花园,南锦屏站在这里赏花,后头紧紧跟着几个仆从。这些人是昆弥派来盯着南锦屏的人,吃饭喝水都不离他三步远。   “不好了,不好了,小娘子落水了,快去救人!”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闯进后花园,惊慌失措的求救道。   “可,可是,昆弥让我等盯着他。”奴仆试图解释。   “落水的可是昆弥的亲生女儿,你觉得哪个重要。若是小娘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觉得昆弥能放过你们吗?再说这王宫把守严密,他逃得出去吗?”求救的侍女道。   几个奴仆想了想,还是不敢放任小娘子不管,只能先跑去救人。   这头几人才离开,就有一人从假山后面转出来。   “南夫郎,又见面了。”莫振将阴恻恻瞅着南锦屏,这次他没像上次那般动手动脚,但是整个人却更加阴鸷了。   南锦屏颔首,“时间紧迫,我就不同你说废话了,我们联手吧。”   “你会讲乌孙语,那为什么要骗我大伯不会乌孙语。”莫振将眯着眼睛,“还有我为什么要同你联手,你要对付的那个人可是我的亲大伯。”   南锦屏丝毫不乱,“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大伯怎么当上的这个昆弥,你我心知肚明。他名不正言不顺,这昆弥之位本来就该是你的。”   “你真的觉得这昆弥之位该是我的?”   “当然,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父亲是前任昆弥,他把昆弥之位传给你才正常。之所以传给你大伯,不过是为了稳住他,保住你罢了。他既然答应了你父亲的条件,就应该履行。我大庸最重承诺,如昆弥这种背信弃义之辈,在我大庸就是人人得而诛之之徒。”   莫振将被南锦屏一番话讲的通体舒畅,这么多年多少人跟他讲,要他感激他大伯。理由不过是他大伯把他扶养成人,并没有趁他小的时候制造意外害了他的性命。   莫振将道:“怎么联手?”   “你帮我弄包无色无味的毒药,到时候我会想办法喂昆弥吃下,杀了他。”南锦屏说这些的时候,条理清晰,逻辑严谨。   “而你正好可以趁此时带人杀进来,打昆弥一派措手不及,掌握整个乌孙。”   莫振将看着把一切都算计到了的南锦屏,眼中划过一抹忌惮。   “我就说丰州知府那样人物的夫郎不该是个懦弱之辈,否则怎能把那样的人物迷的神魂颠倒。”   南锦屏垂下眼睫,“你支走的人快回来了,记得尽快把药给我送来。”   莫振将瞅了眼外头,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我身上此时没有毒药,这个是一包软筋散,你给他吃下,他就浑身无力任你摆布。”   南锦屏直接把药接过来揣进怀里,“事成之后,怎么联络你。”   莫振将又给了南锦屏一个联络用的烟花,“你把这个冲天空放了,我就知道事成。自然会带人杀进去。”   “好。”南锦屏利落收下。   “说说你的条件。”   “我的条件很简单,那就是事成之后,你当了乌孙昆弥,要无条件放我离开乌孙。”南锦屏看着莫振将。   “好。”莫振将一口答应。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莫振将瞅了南锦屏一眼大步离开。   “最迟三日内,我就会行动,你做好准备。”   莫振将答应着快步离开了,出来后找到心腹手下商量此事。   心腹道:“如果那个小双儿镇静些,此事很可能成。只是一旦事成,你真打算无条件放他回丰州。他可是一头大肥羊,就这么放了岂不可惜了。”   莫振将嗤笑声,“怎么可能。我初掌乌孙正是需要服众的时候,把他就那么轻易放掉,那些老家伙岂能善罢甘休。自然要用他换到更大的好处,那些老家伙才会对我心服口服。”   “至于那个小双儿,不过是我登上昆弥之位的一枚棋子罢了。一旦事成,也就没什么用了。他愿意相信我,只能说明他蠢。” 第182章 南锦屏临危不乱 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   昆弥忙完公事, 终于想起困于后院的小美人,想到小美人柔柔弱弱的模样,欲拒还迎的秋水剪瞳, 春心荡漾。   昆弥一时一刻都忍不了,搓搓手匆匆来到后院。   此时南锦屏正在用暮食,他规矩极好, 吃东西的时候小口微张,偶尔伸出来的深红色舌尖轻轻舔过嘴唇, 别有一番诱惑的风情。   昆弥鼠蹊部一紧,几乎控制不住欲望。索性小美人就在他的鼓掌之中,他也不用克制自己。   “小美人, 吃饭呢。”昆弥双目直勾勾盯着南锦屏,眼神淫邪地在南锦屏的嘴唇上留恋。如果目光能化为实质, 南锦屏此刻已经被剥光了。   南锦屏微微转过头,露出一抹白皙的颈项, 面上神情害羞而娇俏。   这模样越发把昆弥勾的某处蠢蠢欲动, “小美人, 你准备的怎么样了?今晚咱们就成就好事吧。”   南锦屏羞涩道:“昆弥可否再容我几日?”   昆弥的脸色瞬间冷下来,“拖延时间是没有用的, 今个你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   “如果你识趣, 我就叫你舒舒服服欲生欲死。你若不识趣,就别怪我不懂怜香惜玉。”昆弥隐隐威胁道。   南锦屏顷刻间睫毛挂上欲掉不掉的泪珠,“昆弥如果非要今日,我也无法拒绝。那就请昆弥备些酒水给我撞撞胆子吧。”   这个要求没什么过分,美人美酒正有情调。昆弥招人送上烈酒,仆从把烈酒端进来, 南锦屏起身去接。   南锦屏在门口处把托盘接过,背对着昆弥害羞道:“昆弥让他们都退下去吧,有他们在,我会不好意思的。”   随身翻译给昆弥翻译了邴温故的话,昆弥看了南锦屏眼,心中却不担心他耍花招,毕竟几个不会拳脚功夫的伺候人的仆从罢了,就算真发生什么事情也帮不上忙。   况且南锦屏主仆二人都是瘦弱身材,便是再来是个也打不过昆弥。   昆弥便对着仆人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去。   “别人都可以退下,只是翻译得留下,不然咱们两个怎么沟通。”   南锦屏没有拒绝,点头同意,平安走过去帮着关门,转身接过南锦屏手中托盘。   “夫郎,让小人来吧,从前在家中你都从不做端茶倒水伺候人的活。”平安心疼道。   “不用,我来吧。”南锦屏拒绝。   “这可不成的,夫郎乃是官夫人,怎能做奴仆的活,这简直太折辱人了。”   “如今你我都什么境地了,哪里还有那么多讲究。”   南锦屏主仆二人就这么争了起来,昆弥冷笑道:“我耐心有限,不要耗尽我的耐心,否则到时候吃苦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平安怕南锦屏被为难,这才松开手,南锦屏端着托盘摇摇欲坠走向昆弥。   南锦屏把托盘放在桌子上的时候,昆弥探头往酒坛子中看了一眼。酒水晃动,倒不见异样。   南锦屏端起酒坛子倒了一杯酒出来,他端着酒盏站在原地对昆弥敬酒,眸中含泪,“一会儿还请昆弥怜惜。”   说完侧过身,以袖掩口,一口喝光杯中酒。   南锦屏转过身时,冲昆弥翻倒酒杯,示意酒杯已空。   昆弥看着空掉的酒盏,心情大悦,对南锦屏的知情识趣很是满意,哈哈大笑。   “好,好,好。”   南锦屏再倒了一杯酒递给昆弥,昆弥一把抓住南锦屏的手,微微一使劲,就把南锦屏拽进怀中。   “夫郎!”平安惊叫一声,就要冲上去帮忙。   “平安,休得无礼。”南锦屏冲平安摇头,平安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停下脚步。   “你倒是聪明,知道怎么选择对自己最有力。”昆弥的手放开南锦屏的手腕,摸上他的腰间,暧昧的一点点往上滑。   南锦屏忍着胸口翻涌的恶心劲,把手中的酒杯往昆弥嘴边送了送。   昆弥的手一把抓住南锦屏的手,摩挲着他的手背,就着南锦屏的手喝下杯中酒。   南锦屏把手从昆弥手里拽出来,又倒了一杯酒,“昆弥,请。”   昆弥看着南锦屏绝美的脸蛋,就这样一杯接着一杯喝下。   一坛子酒很快就见了底,而昆弥也忍到极限,一把抱住南锦屏,“美人,时间差不多了,春宵苦短,咱们这就就寝吧。”   南锦屏羞涩点头,“还请昆弥让翻译出去吧。”   “好。”昆弥对着翻译点头,翻译离开。   昆弥一把抱起南锦屏,往前走的时候,脚步有些踉跄。   昆弥色急道:“小美人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疼你。”   昆弥把南锦屏压在床榻上,就要解南锦屏的腰带。南锦屏拒绝道:“我自己来。”   南锦屏缓缓抽出腰间的腰带,那腰带同别的腰带不同,似乎带着一定的韧性,抽出来的时候竟然是颤巍巍晃动的。   不对劲,这那里是腰带,分明是一柄软剑。   “你竟然胆敢行刺我,不自量力!”昆弥大怒,抬手把身上的南锦屏推了下去。   可正是这一翻动作,让他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你给本王下药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我们主仆二人推拒之时,那会儿我背对着你,正是下药的好时机。说来这药还是你那个好侄子寻来给我的,你做人也够失败的,自己的亲侄子都想要你的命。”   昆弥恨的咬牙切齿,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一定不会一时之间心软留那个小畜生一条命。   “可是明明你也喝了酒,你为什么没事?”   南锦屏冷笑下,给他展示自己湿了的袖子,“我压根就没喝,那酒都被我吐在这里了。”   南锦屏看着手中软剑,眼中竟然有了柔情,“说来昆弥可能不知道,这柄软剑还是我夫君送我的新年礼物,是他亲手为我锻造的。”   这一次南锦屏的话,昆弥听懂了,“你会乌孙语,你之前不会都是装的。”   此刻昆弥已经意识到他落入圈套,张嘴大喊,“来……呜呜呜”   平安适时把软枕头捂在昆弥的脸上,昆弥使劲挣扎。昆弥的力气很大,即便中了软筋散,还是差点令平安捂不住。   好在南锦屏及时把软剑扎在昆弥的胸口,一剑正中心脏,昆弥停止了挣扎。   南锦屏脱力一般瘫下来,平安抽出软剑又对着死去的昆弥连刺几刀。   “叫你个色欲熏心的老男人对我家先生动手动脚,我家先生也是你能碰的,死有余辜。”   南锦屏很快缓过来,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他有些害怕。可是此时并不是他害怕的时候,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南锦屏下塌,泄愤般的砍下昆弥的头。   门外没有离开的仆人听到屋里的动静把耳朵贴在门上,南锦屏警觉,他瞥了眼门的方向,装模作样的喊了起来,“不要,昆弥,请你不要这么粗鲁,啊!”   南锦屏惊慌无助的喊着,好似他正在被人怎样强取豪夺。同时南锦屏给平安使了一个眼色,平安配合的发出低沉的粗重的喘息声,就好像屋内正在发生什么一样。   几息后,主仆二人齐心协力摇动着床榻,吱吱呀呀的声音令外头守着的仆从放下心来。   “咱们昆弥太不懂怜香惜玉了,那个小美人身体那么单薄,那里经得起他这么粗暴的折腾。”翻译摇头晃脑,“行了,我走了,你们就在这里候着。”   “是。”   南锦屏和平安断断续续摇动着床榻,时不时二人制造出一些声音。就这样一直摇动到月上中稍,才停下。   平安把门打开一条缝,对门外的人比比划划半天,他们才听懂是备水。   仆从把水准备好抬进来,离开的时候看见床帘遮挡,昆弥盖着棉被的身影若隐若现。   仆从还要再看,被平安拦住了,平安做了一个睡下的手势。   平安又指着两个仆从,示意他们留下来帮忙,其余人都退下来。   南锦屏披着衣服出来,平安过来扶他。二人走到两名仆从身后,趁两名仆从不注意,用刀抹了两个仆从的脖子。   “换衣服,快些。”   主仆二人把自己的衣服和仆从的对换,把两名仆从搬到床榻上一起用窗帘遮挡。   主仆二人来到浴桶旁边,一人时不时制造水声,另一个整理头发,使其看上去同这里的仆从发型一样。   就这样主仆交替着整理好发型,冷眼看上去就是这里仆从的打扮才算完。   “等我下。”南锦屏转到寝房,用床单胡乱把昆弥的头颅包裹起来。   “先生,你要他的头颅何用?”平安问道。   “这是我送给温故的礼物。”南锦屏道:“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温故送我各种各样珍贵的礼物,我从来没有送给他什么。我想这颗乌孙的头颅足够珍贵,有了它,温故任期满,应该可以更进一步。”   平安瞠目结舌,仿佛第一次见南锦屏。他万万没想到,这时候南锦屏竟然还能如此冷静,冷静到了还有时间想情郎。   邴温故把包裹住昆弥头颅的包裹扔进浴桶之中,二人抬着浴桶出来。   门口守着的仆人困的五迷三道的,见两个仆从打扮的人抬着浴桶出来也没在意,继续闭着眼睛靠在门旁,准备眯一觉。   索性此时正值深夜,主仆二人没遇到其他人,   二人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点燃了信号弹。   烟花在乌孙王庭的上空炸开,主仆二人躲进假山之中。   早就得到昆弥行踪,猜测南锦屏今日一定会有所行动的莫振将一直在等王庭传来的信号弹。   可是直到夜深人静,月上柳梢头,外头的空中都没传来动静。   本以为这次失败了,可是没想到就在这时候信号弹在空中炸开。   “成了!”莫振将高兴道。   心腹问:“这么晚才等到,会不会有诈?”   “不会,应该是药没下成。那个小双儿以身诱敌,把我那个好大伯榨干后才动的手。男人嘛,就算再英勇,那种事情也都是脆弱的。”   莫振将高兴道:“如果是我那个大伯发现了,用不着费这个力气把我骗过去。直接叫人捉了我就成了,没必要费这个事。”   “那咱们……”   “杀进去,今日必须夺回属于我的昆弥之位。此次不成功便成仁!”   莫振将带着早就准备好的士兵杀进王庭,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王庭内外,喊打喊杀声一片。   翻译被惊醒,急匆匆寻昆弥,这才发现惨死的昆弥和两位奴仆。   “中计了!”翻译这时候才知道他们落入了圈套,“派人去捉大庸来的那个双儿,找不到人,你们提头来见。” 第183章 遇见与相救 出逃   南锦屏和平安藏在假山石之中, 不知道藏了多久,终究听到外头乱了起来。   一开始是来往搜捕他们的人,吵吵嚷嚷, 那声势浩荡的像是要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一样。   可是没多大一会儿,那些人就顾不上他们了,因为莫振将带着人杀进了王庭。   这时候整个王庭乱成一团, 男人女人的尖叫声连成一片。稍微机灵些的仆从卷了主子的金银趁着大乱就往外逃,南锦屏和平安带着装有昆弥头颅的包裹跟着乱糟糟的人流往外逃, 一点都不显得突兀。   南锦屏和平安轻易就跟着熟悉王庭各种羊肠小道的仆从逃出王庭,二人出逃的路上还顺到两匹马。   平安和南锦屏都会骑马,马术还算不错, 二人跳上马便开始狂奔。   至于逃回大庸的路,南锦屏认识, 他曾跟着邴温故打过数次乌孙,对这条路还算熟悉。   主仆二人在草原上飞驰, 不要命的催着胯下战马。   喊杀声一直到天亮才停歇, 这场突如其来的内战最后以莫振将获胜而结束。   莫振将跟前跪着前任昆弥的心腹爱将, 此时这些爱将们身上脸上遍布伤口,狼狈凄惨。   他们恶狠狠瞪着莫振将, 那眼神恨不能生撕莫振将。而在他们旁边,他们昆弥没有头颅的尸体被随意的抛在一旁。   “昆弥, 没有找到大庸那个小双儿,想来应该是刚才趁乱逃了。”虽然莫振将还没有正式领昆弥典礼,但属下已经知情识趣的开始称呼其昆弥了。   对此莫振将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应,反而心中很是得意。   “呵,莫振将,你是乌孙的罪人!”就在莫振将心中涌动着得意, 意气风发之时,破口大骂。   “那个大庸的小双儿乃是丰州知府的夫郎,用他能从大庸那里换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钱财。而那些钱财能让我们乌孙的百姓至少数年内都能过的衣食无忧。”   “可是现在你却让他逃了,什么都没有了,我们的百姓怎么办,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一声声质问响彻在充满血腥味的乌孙王庭上空,直达灵魂深处。   莫振将忽然就破防了,“凭什么你们都质问我?你们又有什么资格质问我?当初那个忘恩负义之徒言而无信,欺我年幼,夺我昆弥之位之时,怎么不见你们质问他?”   “事实证明,昆弥是对的,我们是对的,你确实没有大局观,你不配做乌孙的昆弥。”   “谁配?他吗?”莫振将把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从前昆弥的心腹身后拽出来,小男孩吓得哇哇大哭,口中喊着,“哥哥,哥哥。”   “你放开他,当初你也是这么大的时候,昆弥可没有杀你,你不能忘恩负义!”   莫振将冷笑,“就是因为他没有杀我,所以现在我才站在这里。他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我可不会对自己的敌人心慈手软。”   莫振将举起剑,寒芒照亮孩子惊恐和啼哭的面庞。莫振将没有丝毫犹豫,一剑下去,小孩子啼哭的声音戛然而止,小小的身体软趴趴倒在地上。   “畜牲!他可是和你血脉相连的亲人!”   莫振将神色冰冷,“他们父子什么时候又曾把我当过亲人呢?”   “都杀了!”莫振将对手下挥手,神色冷酷的下着命令。   “是。”属下领命,一颗颗人头滚落在地。   “派人去找大庸那个小双儿,不管如何一定要把人抓回来,决不能让他逃回大庸。”   “是,昆弥。”   南锦屏和平安已经在草原上不停歇的奔了一天一夜,人还能忍,可是□□的马却已经露出疲态。如果不是南锦屏和平安不停用鞭子狠狠抽打它们的话,它们此刻早就停下来了。   可是就算他们再使劲抽,这样下去,马跑不动只是迟早的事。   “先生,怎么办,马好像跑不动了?”平安忧心忡忡。   “能坚持到哪时算哪时吧……”南锦屏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他回头看去,脸色大变。   平安也看到了,“不好,乌孙人追上来了。”   “前面的人听着,立刻停下来,否则休怪我等不客气!”乌孙士兵边驾马边大声喊着。   平安急道:“怎么办?”   “跑,拼命跑!”南锦屏狠狠抽着□□的马,把马抽的疯狂奔跑。可是马已经跑了一天一夜了,体力消耗的已经所剩无几了,即便鞭子再抽到身上,疼的撕心裂肺,也跑不太快。   眼瞅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而属于大庸的城池却远在天边,遥不可及。   “停下,前边的人请立刻停下,否则我们可放箭了。”后面的乌孙追兵再次警告道。   “先生,怎么办?他们要放箭?”平安焦灼。   “平安。”事到临头,南锦屏忽然坚定下来,“平安,是我连累你了。这一次,你我主仆二人怕是要命丧于此了。”   “不会的,先生。乌孙人不会伤害你的,即便你杀了他们昆弥,只要他们还想用你跟大人换金银财宝,就绝对不会杀你。”   南锦屏漂亮的丹凤眼中流露出一抹哀伤,继而转变成坚定的决绝。   “平安,我不能令温故成为大庸朝的罪人。他那么好的人,生来就该受万人敬仰。绝对不能因为我,让他们成为大庸的罪人。”   平安似乎感受到了南锦屏那股决绝的信念,他焦急道:“先生,不行。大人那么在乎你,他把你当成他的命,失去你,他没法活……啊!”   平安一声惨叫,身后射来一支支羽毛箭,射中了平安的肩膀。   “平安,对不起了。今日乌孙人能得到的只有我的尸体。”   南锦屏抽出软剑,挥剑抵挡身后的箭矢。可是南锦屏知道这是没用的,乌孙追上来也就在这几息之间了。   邴温故带领着军队披星戴月往乌孙而来,邴温故的精神力早早就放了出去。   忽然,他的精神力感受到了一队生命正在追逐,两方拉开的距离越来越近。   邴温故陡然一凛,把精神力凝聚在这队生命中,仔细分辨这队人物。然后他就看到了南锦屏,和身后射向他的箭矢。   邴温故的神色瞬变,狠狠一鞭子抽在□□的战马上。战马如同离弦之箭,射了出去。   “大人怎么突然加快速度了?”丛林瞬间就被落下一大截。   姜憬淮神色严肃,“跟上,应该是温故发现了什么端倪,或许他发现了锦哥儿。”   “无为先生?不可能,这个时候,无为先生不是应该被困在乌孙人手中吗?乌孙人怎么可能那么不谨慎,叫无为先生逃出来。”   “加快速度!”姜憬淮大喝,整队人默默加速追上去。   “先生,小心!”平安大叫一声,南锦屏回头,一支长箭已经来到他胸前,南锦屏绝望的闭上眼睛。   可是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南锦屏就听到耳边平安又惊又喜,喊道:“大人!”   南锦屏几乎以为是他临死前,耳朵出现幻听了。可是即便只是幻觉,如果能在临死前看到邴温故,南锦屏也觉圆满了。   他猛地睁开双眼,那张英俊充满锋芒的硬朗脸庞就撞进他眼中。   正是那个他熟悉的人。   原来邴温故一马当先先冲了过来,正好就看见有箭矢射向南锦屏。邴温故的双眸立刻充满血色,白色的眼仁血糊糊一片。邴温故脑中那根弦一下就断了,疯狂冲上来替南锦屏挡下这一箭。   邴温故探身,在两马交错之间,一把就把南锦屏抱上自己的马背,困在怀中,紧紧抱住,好像终于寻回自己宝物的守财奴。   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南锦屏,南锦屏才全身放松下来。此时此刻,他似乎才感受到了害怕。   “温故,你怎么才来,你知不知道,我好害怕啊。”南锦屏委屈道。   邴温故低头望向怀中的宝贝,“对不起,我来晚了。”   邴温故再抬起头时,充满血色的眼睛望向乌孙追兵,那一刻的他简直同地狱之中爬出来的修罗恶鬼一模一样。   他没有调转方向逃,而是催促战马迎面冲上去。   长剑在邴温故手中挥动,手起刀落,就是一条人命。   那些对南锦屏和平安而言,催命阎罗一样存在的乌孙士兵。遇上邴温故,反成了被镰刀收割的性命。   乌孙军队同邴温故多次交手,在此之前在大庸和乌孙的战役中从无败绩。可是自从对上邴温故,情况就调转过来,换成乌孙再无胜绩。   这个男人在战场上有多勇猛,乌孙士兵都知道。   乌孙士兵看着突然出现,仿佛从天而降的邴温故吓得如同老鼠见了猫,胆子都破了。   “跑,快跑,是丰州知府杀来了!”   乌孙士兵掉头就跑,甚至不敢迎战,邴温故催马追上去。   待姜憬淮和丛林带着大庸士兵追上来的时候,邴温故已经把追南锦屏这小队的乌孙士兵全部杀光了。   鲜血滴滴答答从剑尖上滚落,邴温故骑马立在尸山血海之中。那气势无端令人从灵魂深处感觉到恐惧。   “锦哥儿!”   “无为先生!”   姜憬淮和丛林同时奔骑过去。   南锦屏从邴温故怀中钻出来,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锦哥儿,你怎么逃出来的?”姜憬淮问道。   南锦屏简单讲述了事情经过,邴温故静静听着,可是身上的煞气却越来越重。   姜憬淮感受到了那股骇人的气息,他向邴温故看去,邴温故的眼睛还是血红的。   姜憬淮被这样的眼睛瞅的毛毛的,“温故,锦哥儿我们也接到了,先回去吧。”   “是啊,大人。吴承泽等人还在大牢里,我们……”   “不。”邴温故打断丛林等人的劝说,“今日乌孙都得死。” 第184章 屠戮 告状   “可……”丛林还要再劝, 被姜憬淮一把拉住,姜憬淮冲丛林摇头,示意丛林去看邴温故的双眼。   邴温故的双眼赤红, 已不可见白色瞳仁,像是被血水沁泡着,唯有更多的尸山血海才能滋养它。   “夫郎, 我们杀进乌孙为你报仇好不好?”邴温故的声音很温柔,像是夜里一次次在南锦屏耳边述说呢喃情话那般温情脉脉。   他把自己身上的金丝软甲脱下, 为南锦屏轻柔的穿上。   南锦屏瞧出邴温故状态不对劲,点头道:“好。”   “夫郎放心,我必会护你周全。”邴温故扬起马鞭, 大喝,“杀!”   戍边军跟在邴温故身后朝着乌孙进发, 平安被戍边军简单处理了伤口,一样跟在戍边军中。   丛林望着前进的队伍, “可是还有几名禁军逃了, 若是先叫他们一步赶到汴京, 不定怎样颠倒黑白,诋毁大人。我等贱命一条, 倒是无甚可惜。但大人性命贵重,有扭转乾坤之能, 若被圣人治罪,那可是大庸的损失。”   姜憬淮深深叹气,“你也看到你家大人刚才的样子,只有血腥和人命才能平息他的怒火。你说什么都没用,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激得他更加暴怒。”   丛林不得不承认姜憬淮说的是对的, 他家大人现在的模样太吓人了。   “大人太过宝贝无为先生了。”   姜憬淮笑了下,“锦哥儿是你家大人放在心尖上的宝贝,他跺跺脚,你家大人的心都要跟着颤上三颤。如今在乌孙受此折辱,你家大人又怎会善罢甘休。让他发泄吧,发泄出来也就好了。否则我怕他憋发疯了,那可就是真的可怕了。”   “走吧,跟上去吧。”姜憬淮和丛林二人加快速度,追上去,紧跟在邴温故和南锦屏的马后。三匹马打头阵,呈现三角形之势,带领千军万马冲向乌孙。   邴温故这个主将杀红了眼睛,悍不畏死,他身后跟着的戍边军受到他的影响,同样英勇无畏,直接杀到乌孙主城外。   “报,昆弥,不好了,大庸军兵临城下了!”   莫振将还没来得及坐稳这把昆弥之位,就得此噩耗。   “没用的废物,竟然连一个柔弱不能自理小双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奴仆都抓不到,还有什么用!”莫振将气的大骂。   若是那个小双儿还在他手中,那个丰州府尹此刻焉敢嚣张。   “昆弥,现在怎么办?”守城士兵问道。   “死守。咱们乌孙的城墙才加固过,可不是像匈奴那么好攻破的。咱们坚持个十天半月没问题,大庸可耗不起。”   莫振将华音才落,就听到接二连三传来砰砰砰的爆炸声。莫振将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剧烈震动,整个乌孙都开始地动山摇。   “怎么回事?”莫振将惊恐大喊。   “报,昆弥,大事不妙。”又一个守城士兵连滚带爬跑进来,他满目惊恐。   “昆弥,不好了,那个丰州府尹会妖法,他能引来天上的天雷,并且把天雷装进纸筒里,扔在哪里,哪里就会发生爆炸!”   “你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莫振将觉得眼前的守城兵已经被吓破了胆,什么天雷,都是一些疯话。   他却不知道是外头的乌孙士兵已经全部被吓破了胆。   此时火药还未成规模,因其一直未解决火药的不稳定性,随时有爆炸的危险,所以不运用在战争之中。   大庸同外族作战,拼的都是真刀真枪,这是第一次用火药打仗。   火药的威力,岂是肉体凡胎若能阻挡。   当邴温故下令把一枚枚火药制作成的炸弹点燃投向乌孙城墙上。那乌孙的城墙眨眼间就被炸开了,一个个乌孙士兵在爆炸声中被炸的四分五裂,鲜血喷溅,就似天上下起了血雨。乌孙士兵沐浴在同伴血液中,恐惧如影随形,吓破了胆。   “快逃啊,大家都快逃啊!大庸人会妖法,他们会引天雷!”乌孙士兵惊恐的喊着,在绝对无可抵挡的武力面前,没人想着反抗,心中都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逃,逃的远远的。   戍边军同样傻了,他们事先并不知道炸药,也没用这玩意打过仗,否则怎可能之前一直被匈奴士兵骑在头上压着打。   所以这会儿见到火药的威力,没比乌孙人好到哪里去。   他们之所以还能保持镇静,不过是因为这火药是自己这方拿出来的。   “这是什么?”   “天,天雷。”另一个戍边军不确定道。   “府尹大人好生厉害,天雷都能从天上捉下来封印进纸筒里。”   “大人自然是无所不能的。你们忘记了吗?大人做县令之时,所辖之地大旱,大人便能制造飞机,飞上天给辖区老百姓人工降雨。交通不便捷,就造火车,数日就能抵达汴京城。如今为了救无为先生,引天雷炸乌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是呀,大人可是将星转世,怎样都不为过。”   戍边军望向邴温故的眼神之中带上疯狂的崇拜之色,邴温故就是他们的英雄!   姜憬淮和丛林等人望着烽火连天的景色也傻了,姜憬淮不自觉的吞了口口水。   “渊亭,你闭关数日,就是为了和那些道士一起研究这个?”   邴温故双目赤红的看着远处的烽火连天,没有回答姜憬淮的话。   清净子也跟着大部队来了,他骄傲道:“自然,不然你以为大人为什么会在那么重要的时刻选择闭关。”   姜憬淮看着在火药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的乌孙士兵们,他们其中有的人,已经吓得逃都不敢逃,跪在地上拼命乞求发威的神仙收了这神通,饶他们不死。   “火药太可怕了!”   “如果不是乌孙人捉了无为先生,何至于把大人惹的弄出火药对付他们。”青灵子悠悠道:“要怪只能怪他们昆弥没有眼力见,连无为先生也敢妄图动一动。”   姜憬淮瞅着战火中神色冷肃的邴温故心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如果不是乌孙人动了南锦屏,邴温故还真不能搞出火药欺负人。   若想弄火药,邴温故早就在来丰州城就弄了。这么久没弄,和乌孙拉锯战没弄,偏偏乌孙人捉了锦哥儿,邴温故就把火药弄了出来,明摆着就是因为乌孙人捉了南锦屏而动了真怒。   乌孙人也真是不开眼,你说好好的,为什么非想不开把主意打到锦哥儿头上,那可是邴温故的珍宝。   不过话说回来,正是因此邴温故才恐怖。姜憬淮不敢想邴温故脑袋里都装了多少他们想象都想象不出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就像是在邴温故的口袋之中装着一样,只要他需要,随时就能掏出来。   就好比这火药,邴温故想用了,闭关数日就搞了出来,之前甚至都不曾实验过。   深不可测的渊博知识,才是真的可怕。他表兄科举败在这样的人物手下,不丢人。   乌孙城内轻易被攻破,邴温故率领戍边军轻而易举就攻进去,甚至都没遇到多少抵抗。   邴温故很容易就来到乌孙王宫外,一枚枚火药被投进王宫之中,华丽的王宫在一声声的爆炸声之中被炸成废墟。   乌孙士兵狼狈的往外逃,戍边军守在王宫外逃出一个杀一个,逃出一对杀一双。   乌孙王宫之中到处都是喊杀声和震天响的炮火声,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大人,小人捉到了乌孙新上任的昆弥。”丛林把莫振将压着回到邴温故马前。   莫振将此时已经没了那会儿的自信,此刻像是一只吓破了胆子的丧家之犬。   他抬头一眼就看到了被邴温故猩红披风紧紧裹在怀中的南锦屏,南锦屏此刻也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二人此时此地境况逆转,南锦屏成了那个掌握生杀大权的人,而莫振将变成了那砧板上的肉。   “无为先生!”莫振将大叫,“你不能过河拆桥啊。当初我可是帮助过你的,如果没有我给你的那包药,你绝不可能从我大伯手下逃脱,更不可能反杀了他。咱们是合作关系,说好了我助你杀死我大伯后,你回大庸,我做这乌孙的昆弥。如今大事已成,你不能言而无信。”   “莫振将,你失忆了吗?那些追杀我的士兵不是你派的?说是合作,你可曾真心要与我合作,不过是想借我之手杀了你大伯罢了。我若是不逃,你当真会放我回丰州吗?不会,只怕提出的条件比你大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会,怎会呢,我向来是最信守承诺,不信你可以问问他们。”莫振将无论如何不能承认自己当初的算计,“至于追杀你的人,一定是误会。我只是怕你回大庸的路上遇到危险,不过想派人护送你回大庸罢了。一定是那些士兵蠢笨,误会了我的命令。”   邴温故冷漠,“夫郎,同他废话干什么。”   “我只是想与他讲清楚,我们之间从来只是相互利用,从没有相互合作。”   “你没有,但我是当了真的,我……”邴温故拉弓搭箭,一箭射穿了莫振将的心脏。   “我夫郎说什么便是什么,无需多言。”邴温故不耐烦,“叽叽喳喳很是烦人。”   莫振将死有余辜,南锦屏对于他的死很是平静。他虽心软,但并不是圣父。别人都想要他的命了,他又岂能放虎归山。   邴温故举起手中滴血的宝剑,“屠城,一个不留!”   “是。”众将士领命,声音洪亮。   姜憬淮和丛林却面面相觑,屠城?这是否太过残忍。   “万万不可,温故!”南锦屏握住邴温故举起宝剑的手,洁白的双手覆盖在邴温故沾着鲜血的双手之上,自己的手也被染上鲜血。   “温故,百姓是无辜的,放过他们。”   南锦屏瞅着邴温故的双眼,邴温故的双眼血红,除了血色,看不出其他情绪。   “夫君,就当是为了我积德行善放过百姓吧。如果因我之故,百姓皆亡,我此后余生怕是良心难安,都将在痛苦之中度过。就当为了我余生安乐,放过乌孙百姓吧。”南锦屏没有从什么仁义道德方面劝邴温故,他知道此时此刻邴温故听不进去这些。   也唯独为了他,邴温故才会听进去。   邴温故望着南锦屏的双眼,久久久久,最后终是改了命令。   “百姓留。”   姜憬淮和丛林这才松了一口气。   同一时刻,从大庸逃跑的禁军终于逃回汴京城,被带到朝堂之上。   两名狼狈的禁军跪在大殿之上,禀告道:“圣人,微臣等才到丰州城就被丰州府尹下药放倒。指挥使大人因为太过信任丰州知府,没有防备,更不敢想他敢违背圣旨给臣等下药,直接被药晕。臣等侥幸逃脱,不敢坐火车回来,一路上日夜兼程,不知道跑死几匹马才逃了回来。还请圣人立刻派人前去捉拿丰州知府,迟了,怕是丰州知府会把丰州和新城一起出卖掉,割两地赔给乌孙,只为换他夫郎一命!”   群臣哗然,谁也没想到邴温故胆子这么大。   梅成温和四皇子听的喜上眉梢,二人不约而同想到邴温故完了。   展煜面色黑沉。 第185章 复命 再次回到汴京   太子站在下首, 面色焦急的看着展煜。   此事关系重大,一个不好,圣人真会治邴温故的罪。   “父皇, 儿臣愿意带队去丰州羁押丰州知府回汴京给父皇发落。”展赋贤跪下请旨。   梅成温跟着请求道:“还请圣人早就下决断,圣人迟疑一息,丰州就多一息风险。”   展煜瞅着两个看似神色焦灼的人, 冷哼一声,“太子, 你率兵去丰州一趟。”   “是。”太子出列,悬着的心放松了些。   圣人既然叫他去,而不是派四皇子去, 心里就还是偏着邴温故的,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父皇!”四皇子也知道, 他有些急躁道:“太子乃是千金之躯,丰州此刻那般危险, 内忧外患, 且不知道丰州知府是否有反心, 怎好叫太子前去。还是儿臣去吧。”   展煜断然道:“正因为他是太子,才应该身先士卒。皇位的继承人从来不能是个只敢坐朝堂上指点江山的孬种。想朕当年, 不是一样要带兵打仗。”   “圣人,可……”梅成温才开口, 展煜就伸手打断他。   “此事不必再议,朕意已决。”展煜烦躁挥挥手,“太子随朕来,其他人退朝。”   太子随展煜来内殿,展煜坐在上首,面色黑沉, “是朕错估了无为先生在邴爱卿心中的份量。”   太子垂首而立,“儿臣也没想到无为先生竟能把邴大人影响至此,看来邴大人对无为先生的感情比众人想象之中的还要深。”   “邴爱卿太过痴情了。太子,不必朕多说,你此去尽量把无为先生救回。乌孙提出的条件,只要不是太过分,可先答应下来,换回无为先生要紧。邴爱卿是我大庸的人才,文韬武略,不要让他寒心。”   “儿臣领旨,父皇尽管放心。”太子心中对邴温故很是敬重。   展煜坐在龙椅上出神了很久,回过神来,眸色渐冷,“如果无为先生救不回来了,或者已经发生意外,那么邴温故不必再留,立刻诛杀。”   “父皇。”太子急道:“邴大人是国之栋梁,大庸有邴大人,不愁基业不稳。”   “朕何尝不知。可太子你要明白一个道理,邴温故对无为先生太过痴情了。如果无为先生真有个三长两短,朕怕邴温故会怨恨朕,怨恨大庸,继而反叛。”   太子心中凛然,从邴温故行事,为了无为先生敢抗旨不遵,药倒朝中要臣就能瞧出邴温故的离经叛道。这般决绝不留后路,无为先生真有些什么,邴温故反了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之事。   “儿臣明白。”太子不敢耽搁,领了皇命,轻点人马,征用火车继而往丰州而去。   太子到了丰州直奔丰州府衙,此时丰州府衙主事的乃是沈城舟。   太子对沈城舟出示了令牌,“孤乃太子,奉命接管丰州。”   沈城舟腿都吓软,直接跪下。   太子随后命令随行人员控制住南邴两家人,两家人被抓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时邴四郎在汴京城做生意,两家之中唯一还算走南闯北的就剩下南大郎一个。   南大郎虽然心中惶惶,却也知道此时唯一能主事的只剩下他。   南大郎问道:“不知道这其中可有什么误会。在下弟婿乃是丰州知府邴温故。”   太子从人群之中走出来,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南大郎,虽然惶恐不安,但是此时还能镇静下来,也算个人物。邴温故培养的不错。   “孤乃当今太子。”   南大郎愣了下,反应过来带领南邴两家人给他行礼。   太子让他们起身,瞅着他们身后还在正常营业的铺子,惊讶问道:“你们竟然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南大郎隐隐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很重大,已经发生,可是他们却被蒙在鼓里不知情。   “可是我儿出了事?”梁氏焦急道。   太子不识梁氏,南大郎道:“伯母乃是邴温故的母亲。”   太子深深看了梁氏几眼,想从中瞧出梁氏有何本事竟能把邴温故培养的如此文韬武略。   “求殿下看在小人儿子为朝廷尽心尽力,解决旱灾,收服匈奴的份上。有什么错误,饶过一二。”邴父跟着求情。   “看来你们是真的不知道了。”太子叹气,“无为先生失踪了。”   “什么,锦哥儿怎会失踪,他不是去了新城,跟儿婿在一起。”苗氏惊呼。   南大郎再次解释道:“这位是无为先生的母亲,母亲口中的锦哥儿就是无为先生。”   “已经确定了,无为先生被乌孙人掳走了,这事邴大人已经知道了。”   “锦哥儿……”苗氏叫了一声,软绵绵晕倒了。   太子来此并不是要两家人性命,立刻叫来郎中为苗氏救治。   “你们不必过于害怕,孤此次前来也不是问了问罪你们。只是为了以防万一,邴大人对无为先生太过爱重,乌孙挟持了无为先生,圣人怕邴大人为此做出伤害大庸利益之事,故派孤前来监督。”   “诸位放心,此间事了,孤就会放了诸位。”   太子离开后,苗氏担心道:“也不知道锦哥儿现如今怎样了?”   南大郎安慰道:“锦哥儿不会有事,乌孙捉锦哥儿定然为了利益,只要他们还在弟婿身上有利可图,就不敢伤害锦哥儿。”   梁氏急的拍手,“你说大郎疼锦哥儿就疼嘛,私下里怎样疼不得,非得闹到圣人跟前。现在圣人都知道大郎在意锦哥儿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觉得大郎好颜色,影响他的仕途。”   南大郎没有回答,实际上他觉得此事绝对不是太子三言两语那么简单。一定还发生了什么,才会惊动太子亲临。   但是南大郎不敢把这些想法告诉家中人,此时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只会加重家中人焦灼。   南大郎到底不放心,再三打探,还是给他打探到了。   当知道邴温故都干了些什么后,南大郎腿都吓软了。   难怪邴温故不跟家中人商量,若是叫家人知道,谁都不会同意邴温故做此天下大不违之事。   可是事已至此,南大郎却说不出责备的话,邴温故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救南锦屏罢了。他们身为南锦屏的家人,又有何理由怨怪邴温故。   太子彻底掌控丰州后,来到新城,却发现到底晚了一步,邴温故带着戍边军已经出发数日了。   太子放出吴承泽等人,吴承泽立刻就向太子告状,“太子殿下,丰州知府狼子野心,断不可留,还请殿下下令诛杀他。”   太子冷冷斜了眼吴承泽,“此事吴指挥使就不用操心了,圣人已知晓,自有决断。大人还是先操心你自己吧,才领皇命,到了新城不过几个时辰就被药倒。如此没放防备之心,圣人安全怎放心交给尔等。”   吴承泽脸一下白了,“太子殿下,臣只是没想到丰州知府竟然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对臣下药。臣不是不够谨慎,而是……”   “吴大人同孤说这些无用,留着这些解释说与父皇听吧。”   又过数日,新城收到捷报,邴温故大获全胜,乌孙士兵被全歼,只留下满城百姓。   太子高兴,带领军队去往乌孙,吴承泽阻拦,“殿下,丰州知府如今身份不明,殿下断不可涉险,万一丰州知府挟持殿下,用来要挟圣人……”   “孤看你才是身份不明那个。”太子冷冷道:“邴大人攻破乌孙有功,为我大庸又收复一座城池,你却在这里推三阻四,是何居心。”   “臣冤枉,臣没有。”   “那就闭嘴。”太子翻身上马,直奔乌孙而去。   太子到的时候,邴温故正在派乌孙人重新修建城池。   此时邴温故已经恢复了冷静。   “太子殿下。”邴温故带领众人给太子行礼。   太子的眼神一下就落在邴温故身侧的南锦屏身上。   “无为先生可还好?先生可有受惊?”太子关切询问。   南锦屏受宠若惊,能得太子称呼一声先生,这含金量可就太高了。   “多谢太子殿下挂怀,臣一切都好。”   “邴大人,你此番行事可吓死父皇了,更叫父皇好生为难。”太子并未责难,反而带着亲近。   邴温故道:“臣知错,愿意随殿下前往汴京城领罚。”   太子道:“乌孙这边你留下心腹之人暂管,大人先跟孤回去复命。”   邴温故把丛林留了下来,姜憬淮本就是圣人派来帮他抵御乌孙的,如今乌孙已经收复,姜憬淮也得回去复命。   丛林激动道:“是,大人,属下一定不会令大人失望。”   太子带着邴温故和南锦屏以及南邴两家人回汴京城复命。   因为南锦屏和南邴两家人都是白身,被暂时安置在驿站之中,由禁军把守,不得随意出入。太子只是限制了他们的人身自由,并没有把人投进监牢。   时隔六年,邴温故再次站在朝堂之上,“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展煜此时已经知道大捷,心中畅快,怎么看邴温故怎么欢喜。   可有些人却不一样,看邴温故就碍眼许多。   “丰州知府,本殿问你,你可知罪?”展赋贤先一步对邴温故问责道。 第186章 展煜失态 南锦屏面圣   “臣知罪, 愿领罚。”邴温故对着上首高坐的圣人鞠躬行礼,并未狡辩。   圣人本来心中还尚有几分不满,见邴温故如此乖巧, 倒是消散了些。   “此时你倒是乖觉得很,可惜已经晚了。”展赋贤兴师问罪,“丰州知府, 抗旨不遵乃是大罪,今日你那颗项上人头怕是保不住了。”   梅成温道:“还请圣人秉公处理。”   武将却不干了, “圣人,丰州知府收复匈奴和乌孙有功,纵然有过, 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功大于过, 不该罚,反而当赏。”   “将军此言差矣, 功是功, 过是过, 二者怎能相抵?满朝文武,谁还没一二件功勋在身上, 那岂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仗着那点功绩为非作歹肆意妄为。那汴京城岂不乱了套,老百姓想杀就杀了, 反正有功在身上,又不会怎样。”梅成温能言善辩,恶意曲解武将之意。   “你这是曲解我的意思,我何时说百姓想杀就能杀了!”   梅成温不再搭理武将,而是再次恳求道:“圣人,先例万万不能开, 否则朝中大臣有样学样,朝堂岂不乱了套,大庸岂不乱了套!”   “父皇,就当为了大庸,还请父皇秉公处理,给群臣和百姓一个交代。”展赋贤跪在梅成温身侧。   左相见武将没一个能说过梅成温的,只能出列,“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犯错理应受罚。但是诸位将军说的也没错,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圣人远在朝堂,若是事事都要先请示过圣人再决断,那定然会错失良机,更不会有此次收复乌孙这般顺利。特事特办,臣恳请圣人看在丰州知府有功的份上减轻处罚。”   “左相,你不能把私人感情带到朝堂上来,你如此偏袒丰州知府,就不怕有人跟着有样学样,到时候都不遵守圣旨,大庸岂不乱了。”   吴承泽开口道:“就算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可是我已经领了圣旨到了丰州,有什么事情丰州知府完全可以同我商量。我走时圣人已经嘱咐过了,此次前去,若是遇到打仗的事情,全听丰州知府的。我明明已经把圣人旨意带到,可是丰州知府还是把我药倒,这是要干什么,简直居心叵测。”   梅成温质问道:“如果此次不能成功收复乌孙,丰州知府你是不是就打算用丰州和新城两座城池换你夫郎一条小命?”   “并不曾。”邴温故回答。   “不曾?若是不曾这般想过,又为何要药倒吴指挥使。吴指挥使是友非敌,有他加入对你而言该是一大助力才是。”   “那是因为吴指挥使并未遵守圣人指示,并不想救人。”   “丰州知府你可莫要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可是向你如实传达了圣人口谕,甚至还把圣人亲笔书信交给你。就算我没说清,信上圣人也自会写的一清二楚,你也该知道我去丰州不过是为了助你救人。”   邴温故没看那封信,他哪有时间。   “吴指挥使明知救人迫在眉睫,我夫郎每待在乌孙一日就多一分危险,却偏要休整数日,难不成不是故意的。”   “圣人冤枉,臣初到丰州,自己要先收了兵权了解情况才可出兵。总不能两眼一抹黑就是打仗,那可都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   “圣人,所有一切不过都是丰州知府蓄意而为。圣人今日必给丰州知府一个重判,否则不能服众,圣威何在?”   “圣人。”太子这时候迈出脚步,“刚才殿外传来消息,说是丰州百姓在宫外跪求,手中举着万民卷,请求圣人对邴大人网开一面。”   当时邴南两家人被太子当众带走,丰州百姓看在眼中,四处打探消息。   由于太子并未令人保密,百姓们轻易就知道了缘由。之后听闻邴温故被带进皇宫等待宣判,丰州百姓自发签了这万民请愿的卷轴。   丰州百姓真心感激邴温故替他们解决了匈奴和乌孙,使他们以后再不用受侵犯之苦,实心眼的包了火车,能来多少就来多少。   他们来了后不知道该怎么帮邴温故求情,找到了邴四郎。邴四郎安排了这出皇宫外万人求情的恢宏场面。   文武百官动容,他们心中最清楚,能令百姓自发维护,其实是一件很难难的事情。   可梅成温并不这么想,他叩请道:“圣人,丰州知府今日必须严厉处置。他竟敢蛊惑民心,用百姓要挟圣人,企图逃脱制裁。这若是真叫他轻易逃脱,圣威何在!”   “梅大学士,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百姓们只是知道谁对他们好,谁就是好官。他们只是想替他们心中的好官求情罢了。”   “如今丰州百姓只知丰州知府,不知圣人,这不是丰州知府居心叵测是什么?”   “都给朕闭嘴!”展煜怒吼。   “圣人息怒。”群臣下跪。   展煜早有决断,“丰州知府邴温故有功有过,有功该赏,有过该罚,不可论功不论过,亦不可论过不论功。”   梅成温听展煜这话,就知道展煜不打算追究邴温故抗旨不遵的事情了,说罚也不过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事他最熟悉,之前圣人就是这么对待他的。   梅成温知道错过这次机会他或许就再也找不到几乎拽下邴温故,无论如何今日都得给他治罪。   “圣人,丰州知府被他那个夫郎所惑,已经到了不顾祖宗礼法人伦道德国家大义的地步,断然不堪大庸啊。”   展赋贤从怀中拿出南锦屏写的话本子,“圣人,这都是丰州知府那个夫郎写的话本子,全部都是教唆女子和双儿不守妇道,不孝不悌之言。”   “丰州知府之所以做出此等糊涂事,全部都是因为他那个夫郎。而他夫郎又是如此离经叛道,长期鼓动丰州知府,丰州知府只怕日后行事会更加荒唐。”   “圣人若是看中丰州知府,非要重用他,那就先令二人和离,免得丰州知府被其挑唆的做出更加荒唐离谱的错事。”   梅成温和展赋贤发现圣人一定要保邴温故,二人便起了令邴温故和南锦屏和离的心思。   邴温故为了南锦屏能抗旨不遵,可见其对南锦屏的痴心。若是公然违背圣人旨意,不肯和离,纵然二人还有君臣缘分,却也隔心了。   偏偏朝堂之上很多人早就看不惯南锦屏写的那些教唆女子和双儿反抗不公平待遇的话本子,此刻这些人中本来还中立派的,听到这里都站出来支持邴温故和离。   邴温故望着大半朝臣都跪下请旨,自己跟着跪下。   “启禀圣人,臣还有一事要禀告。”   展煜道:“讲。”   “臣此次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平定乌孙,乃是臣夫郎南锦屏之功。是南锦屏被困乌孙,临危不乱,有勇有谋,暗杀了乌孙昆弥,致使乌孙陷入内乱,臣才能趁机攻下乌孙。”   这事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还来不及打听其中细节,邴温故就被直接带到朝堂之上。   梅成温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丰州知府,你莫要胡说八道,为了帮你夫郎脱罪,你可真是什么谎话都敢讲。你夫郎一个弱质小双,你说他能一对一诛杀骁勇善战的乌孙昆弥。你这是拿我们当傻子糊弄。”   “父皇,你瞧,丰州知府已经被那个妖双蛊惑成什么样了。为了保住他,竟然在朝堂上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话。那个妖双对丰州知府影响太大了,圣人万不可令丰州知府继续被其蛊惑。”   “圣人,臣没有说谎。若是圣人不信,南锦屏就在驿站之中候旨,他随身携带乌孙昆弥的头颅,可把南锦屏传唤进大殿。到时候是否是臣说谎,圣人一问便知。”   展煜看着身姿笔挺的邴温故,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依旧不卑不亢不疾不徐从容不迫,展煜很欣赏。   能把他如此优秀的臣子迷得神魂颠倒之辈,展煜还真好奇该是如此天人之姿。   “好,朕便给你一次机会,传丰州知府邴温故夫郎邴南氏觐见。”   太监总管已经瞧出圣人偏心邴温故,对待南锦屏的态度并不敢怠慢,恭恭敬敬讲了简单讲了事情始末,使南锦屏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到了大殿之上两眼一抹黑,南锦屏感激,“多谢公公告知,可否容我带上乌孙昆弥头颅。”   太监总管多瞧了南锦屏两眼,这个白白净净的双儿难不成当真是诛杀乌孙昆弥的人,否则怎能语气如此轻飘。   想到此处,更不敢怠慢了。   “请。”   南锦屏转身进屋去拿装有乌孙头颅的包裹,南邴两家人围上来询问。南锦屏安抚家人两句,便同太监总管进了皇宫。   这是南锦屏第一次来皇宫,第一次面见圣人。他看着恢宏的宫殿,威严的圣人和目光不善的群臣心中紧张,双腿甚至开始发软。   然而当他在人群之中对上那双熟悉的双眸,就好似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南锦屏,不要紧张。”邴温故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南锦屏忽然想起,邴温故还不是官身时,二人开玩笑。邴温故就曾说要把他带到大殿之上在万众瞩目中接受圣人的封赏。   那时候他觉得邴温故实在吹牛皮,邴温故玩笑他会不会吓得尿裤子。他当时怎么回答,他说了只要邴温故有本事把他带到朝堂上,他必不让他丢人。   如今邴温故做到了,到了他该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南锦屏看着邴温故的双眼,那双眼中闪动着微微笑意,似乎也想到当初他们的那个赌约。   不知道是邴温故的态度还是什么感染了南锦屏,南锦屏竟然瞬间就镇静下来了。   他可是亲手诛杀了乌孙昆弥的人物,怎么不过区区面圣就吓到他。   “臣夫参见圣人,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南锦屏恭恭敬敬给展煜行礼。   展煜坐在上首认真看着下面的南锦屏,心里想着倒要看看究竟是怎样容貌出众的双儿能把他的得力干将迷得五迷三道。   待看到南锦屏挺拔的身姿和仪态时,展煜还是满意的。觉得不负他心中期盼,然而当他看清南锦屏的容貌时,脸色猛地变了。   展煜起身的又迅又猛然,十分突兀,甚至把御案之上的热茶撞倒,茶水洒了一身都顾不得。   “圣人……”太监总管小声惊呼,忙过来试图为圣人擦拭,却被展煜一把推开。   展煜大踏步直奔南锦屏而来,一把钳住南锦屏的双颊,迫使南锦屏抬起脸,正面面向自己。 第187章 究竟谁之功 夫郎真好看   “你是谁?”展煜的表情很奇怪, 似悲似喜,不可置信之中又夹杂着庆幸和怀念,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言语无法形容。   南锦屏想说话,可是脸颊被展煜死死钳着,很费力才能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圣人, 他是臣夫郎南锦屏。”邴温故一手钳在展煜手腕上,微用力, 展煜就感觉到疼痛。   这阵疼痛换回了展煜的心神,展煜眼神闪动,再次神色复杂的忘了眼南锦屏, 缓缓松开手。同时邴温故也松开了手。   展煜转身回到龙椅上落座,邴温故查看南锦屏被捏过的地方。   满朝文武的目光都快聚集在南锦屏身上, 邴温故就这么不避嫌的伸手摩挲南锦屏的脸颊,把南锦屏燥的满脸通红, 他到底没邴温故修炼的脸皮那么厚。   南锦屏红着整张脸和耳根别开头, 小小声音道:“都看着呢。”   邴温故没有强求, 而是心疼道:“红了。”   “不要紧。”南锦屏赶忙道。   展煜坐回龙椅上,眯着眼睛看着殿中这一幕, 忽然就觉得很是刺眼。   “邴温故,注意你的言行举止。”得知邴温故抗旨不遵的时候, 展煜没在群臣跟前唤他全名。得知邴温故给吴承泽下药的时候,展煜在群臣面前称呼其邴爱卿。此时此刻,展煜却连名带姓叫上了。   文武百官你瞧我,我瞅你,不明所以。左相看向梅成温,梅成温也在看左相, 二个人都以为对方知道什么,结果都瞧见对方同样一脸懵。二人对着翻个白眼,转开头。   展赋贤自认太子乃是储君继承人,整日跟在圣人身侧,必然知道些什么,瞪着太子。   太子以为展赋贤母妃梅婕妤曾经最得父皇宠爱,父皇可能会对他说些什么,看向展赋贤。   结果二人都两眼迷茫,谁也不知道圣人突然闹的这是哪出。   邴温故拱手,“启禀圣人,臣与南锦屏乃夫夫。”   自然不用避嫌。   展煜冷哼,他现在突然发现自己瞅这个邴温故瞅哪哪都不顺眼。   “君子知礼,人前当守规。”   邴温故道:“臣谨遵圣人教诲,日后与夫郎行亲密举动,定然只在家里。”   邴温故这话堪称大胆直白把南锦屏弄个面红耳赤,大臣们一个个咳嗽起来,展煜被噎个半死,差点不顾形象当场翻个白眼。   “注意言辞,君子当修身养性。”展煜教训道。   “臣与夫郎乃是名正言顺的夫夫,行敦伦之礼……”   “闭嘴。”展煜喝斥,“这里暂时没你的事,你给朕把嘴闭上。”   南锦屏有些担忧的看着邴温故,担心他是不是言语粗鄙冒犯了圣人。   毕竟这个圣人看上去挺迂腐的。   邴温故冲南锦屏摇头,“不必担忧。”   “邴南氏……不,南锦屏。”展煜看着南锦屏露出温和而灿烂的笑容,“你给朕讲讲你是如何从乌孙王庭之中逃出的。”   “是,圣人。”南锦屏稳稳心神,组织下语言娓娓道来,“臣夫曾听夫君讲过莫振将……”   展煜打断南锦屏道:“你既在坊间得名,又曾在国子监教书,便是朕的臣子,不必同其命妇命夫那般称呼,自称臣就可。”   “这怎行?”梅成温跳出来第一个反对,“丰州知府夫郎乃是命夫,此刻能有幸站在朝堂之上面见圣人不过是因为其乃丰州知府夫郎,怎能僭越。”   邴温故皱眉,不爱听了。   “梅大学士此言差矣,此时此刻,南锦屏能站在这里,不是因为他是我夫郎。而是因他功绩,他诛杀乌孙昆弥,在收复乌孙一役中起到了至关重要决定生死的作用。而圣人召见他,也是因为此事。并不是因为他是谁的夫郎。”   南锦屏瞅向邴温故,心中动容,永远都是如此。不管他们身处何时何地,邴温故永远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无时无刻的维护着他。   展煜看着邴温故的目光,在南锦屏上殿后,第一次流露出满意而不是嫌弃。   “邴温故说的对,朕今日召见南锦屏来大殿之上,可不是因为他是谁的夫郎,而是因为他诛杀了乌孙昆弥。”   “圣人,丰州知府这等谎言委实太过荒缪,一个双儿怎能诛杀昆弥,他分明是为了帮其夫郎开脱……”   “闭嘴!”展煜喝道:“梅大学士做了这么多年的官,难到到了现在还学不会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八个字吗?”   这也不是梅成温第一次找南锦屏和邴温故的麻烦了,之前圣人都给他留三分薄面。这次圣人这般不留情面,令梅成温不由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起南锦屏。   即便如梅成温这般瞧不上南锦屏,也不得不承认南锦屏皮相极好。肌肤白皙,眉目如画,目似点漆,一眼便令人惊艳的长相。   这样娇俏的容貌确实很招男人喜欢,即便在美人如云的汴京城之中,也十分惊艳。难怪邴温故被迷的神魂颠倒。   忽然梅成温一凛,想到某种可能,梅成温猛地看向圣人。   果见圣人双目专注地注视着南锦屏,似再看不见其他人。   梅成温诡异笑着,早知丰州知府夫郎有这般容色,能令圣人动心。早安排圣人与之相见了。自古君夺臣夫,并不少见。何苦还要辛苦他煞费苦心穷尽办法却除不掉丰州知府。   看来不用他再出手,圣人与丰州知府的君臣之义怕是也走到头了。   梅成温面上呈现出一种诡异表情。   “微臣知错,此后必当谨言慎行。”   展赋贤不明所以看向梅成温,梅成温对展赋贤使眼色,示意他看向圣人,展赋贤便也看见圣人直勾勾盯着南锦屏的画面。   展赋贤瞬间懂了,跟着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南锦屏,你继续讲吧,其他任何人不得随意打断。”展煜温和道。   南锦屏瞅了眼邴温故,邴温故眼神安抚他,南锦屏就继续讲了。   这些都是功绩,过程艰辛功劳越大,南锦屏写话本子的人,自然可以把故事讲的惊心动魄曲折离奇。很多武将初时不以为意,听到后来,再看向南锦屏的眼光多了许多敬畏。   展煜看着南锦屏的表情更加欣赏了,“南锦屏此次你做的很好,功不可没,朕会好好给邴温故记上一大功。”   古往今来,巾帼不让须眉,多少女子和双儿立功后,其本身仅仅只能得到金银赏赐。至于论功行赏的官身,未出嫁的,父兄得了。出嫁的,便是记在夫君身上。   前朝有位公主,智勇双全,为兄弟成功谋夺皇位。可是到了最后,这些功劳都落在她夫君身上,甚至史书记载都把这些事情记在她夫君身上。   一位皇家公主尚且如此,就不要说普通百姓之家了。   这是默认的潜规则,展煜才会这般讲,群臣也觉得没理所当然,只会在心中感叹自己夫人如何不能替自己攒到这般功绩。   邴温故却在此时道:“圣人,诛杀乌孙昆弥乃是南锦屏之功。彼时臣尚且还在新城,百里之遥,帮不到半点忙。这功劳同臣没有半分关系,全是南锦屏一人之功。圣人若是论功行赏,只需论功行赏南锦屏一人。”   “可是他是你夫郎,他的功劳就是你的。”左相道:“此功可当赏官职,他一个双儿总不能来朝中做官,自然要算在你身上。”   邴温故单膝跪下,“南锦屏之功,功不可没,名垂青史。不能因其双儿性别便抹除一切。”   展煜神情莫测,“邴温故,你的意思是你不要南锦屏的这份功劳?”   “臣虽非圣贤,但是尚知廉耻,做不出侵占枕边人功劳这种不要脸皮的事情。”   “你可知放弃这份功劳意味着什么?”展煜再问。   殿上的大臣一个个紧张的看着比邴温故,都在等他的答案,若是换成他们,早就欢欢喜喜接受了。偏偏这邴温故好像脑子有病,竟然把这功劳往外推。   南锦屏一个双儿又不能当官,这功劳给了他,也是浪费。不如这份功劳记在自己身上,到时候官位也能往上挪一挪。夫君官位大,夫郎自然跟着受惠。若是觉得有所亏欠,大不了以后对人好些,绫罗华服,金银美钗多送些就是了。   邴温故掷地有声,“臣知,且绝不后悔。”   展煜静静盯着邴温故,神色古怪,许久后,他转头看向南锦屏,南锦屏已经被感动的眼中含泪。   展煜又不满意了,邴温故这个臭小子故意的吧,知道这么做,南锦屏会感动,所以才搞这么一出。   “南锦屏,你意下如何?”展煜问道。   “此功是臣的。”南锦屏回答。   这一回答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谁也没想到南锦屏会这般讲。   所有人都以为南锦屏会推脱,恳求圣人把功劳算在邴温故身上。然后夫夫二人在你退我拒之间,上演一出感天动地的大戏。   可结果南锦屏竟然真的坦然接受了。   “丰州知府夫郎,你是否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若是这份功劳算在邴温故身上,他的官位就可越级。给你,你一个双儿,除却金银珠宝,毫无用处。”左相道。   展赋贤嘲讽,“左相大人可是忘记,这位丰州知府的夫郎可不是那些大字不识的粗鄙乡野村夫,他可是坊间的无为先生。他一手修撰了字典,自创拼音。这等博学多识的文人,怎会不知那点朝廷律法。”   展煜注意到朝中大臣不赞同的神色,他特意看向邴温故,见邴温故神色温柔,一双眼脉脉含情的注视着南锦屏,眼珠子恨不能摘出来挂在南锦屏身上。那副不值钱的样子,令展煜都有些怀疑邴温故到底有没有听清南锦屏说了什么。   算了。展煜想,这邴温故神窍已迷,没得治了,等回去找大师施法后说不定还能用,现在还是跟南锦屏谈吧。   “南锦屏,你可想清楚了。你既然知道事关重大,做此决定,不怕回去影响你二人夫夫关系吗?当真不会后悔?”   “臣夫君曾对臣说过,臣若是想当雄鹰翱翔于天地之间,他便为臣造翅膀,臣只管飞便是。他若追不上,是他无能。如今臣想当这雄鹰了,自是要展翅高飞,能不能追上臣,就要看夫君的本事了。追不上,是他配不上臣。”南锦屏自信挺着胸膛,得意的瞥着邴温故。   这充满挑衅的一眼,把邴温故迷的神魂颠倒,心脏扑腾扑腾的跳。   “夫郎真好看。”邴温故下意识道。   满朝文武静默,就连圣人都诡异的看着邴温故,“太子,你可熟识厉害的道士,一会儿散朝后介绍给邴温故认识下。这人在战场上呆久了,身上难免招些不干净的东西。”   太子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是。”   南锦屏面红耳赤低着头,前一瞬间的自信昂扬被邴温故一句话打散了,只剩下面红耳赤,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邴温故,朕问你,朕若真把这份功劳只记在南锦屏头上,你可也不悔?”   “不悔。臣没有别的请求,只恳请圣人给予南锦屏一个公平。”邴温故道。   “公平?”左相问道:“丰州知府这话何意,此等功劳,论功行赏,自然要加官进爵。你要圣人给了公平,难不成是想给你夫郎求官?”   “左相大人既然知道论功行赏,必然加官进爵。那么难不成仅仅只因为南锦屏的性别是一个双儿,就要抹除他一切功劳。这对他何其不公平。难道小娘子和小双儿就不是大庸的子民了吗?即便立下大功也得不到一个公平的赏赐?   这若是传出去,岂不寒了天下小娘子和双儿的心。若是再遇到此等事情,小娘子和双儿拼尽性命就可扭转的战局,改变大庸命运的事情上。小娘子和双儿面对不公平的待遇,是否还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做。”   “他们是大庸的子民,这是他们的本分。”   “左相大人既然知道他们是大庸的子民,就该知道,这也是他们应该享有的公平待遇。”   “自古就没有双儿当官的先例。”   “那么现在可以有了,大庸可以开这个先例,南锦屏可以开这个先例。”   “这简直荒唐!”   “有何荒唐,要我说诸位其中的某些人能站在这里才是荒唐。”邴温故一张嘴舌战群儒,毒起来不分敌友。   “某些人自允饱读诗书,可是同南锦屏比起来。武,没有诛杀乌孙昆弥。文,也没有什么建树。可南锦屏,修撰了字典,教了拼音。文武皆比不得南锦屏,他们都能当官,南锦屏有什么当不得的。”   “邴温故,你……”   “圣人。”邴温故对展煜道:“南锦屏学识之渊博,臣口说无凭。不若令其参加科举,是好是坏,一考便知。”   “你对南锦屏的学识很有信心?”展煜以为不明。   “较臣有过之而无不及。”邴温故答。   “哦,是吗?”展煜来了兴趣,“邴温故你的学识,文韬武略,满朝文武无人能及。此时你却道比不得南锦屏,朕倒要有些好奇南锦屏学识如何了不得了。”   “圣人,万不可啊……”   展煜冷冷瞥着反对的群臣,“你们怕什么,难不成真怕考到最后你们的学识竟然比不过一个双儿吗?”   “臣等只是觉得这不成体统。”   “南锦屏若是考不中,丢脸的不过是他罢了,有何不成体统。若是中了,那不成体统的就是你们了,一帮废物,平日里规劝朕这不可以,那不可以,结果呢,文武都比不过一个双儿!”   群臣见展煜发火,只能跪下请罪。   “传朕口谕,着南锦屏秘密参加科举,任何人不得妄图干预。”   “臣等领旨。”   “至于丰州知府邴温故,有功有过,待朕思虑过后再行封赏。暂时留在汴京,不得离京。”   “臣领旨。” 第188章 皇兄 世界上会有没有血缘却长的一模一……   散朝后, 群臣都在议论邴温故和南锦屏。   武官们吐槽道:“邴温故的脑子是进了南锦屏吗?就知道想他那个夫郎,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真不想要仕途了。”   “可能是真进了吧, 没进的话一般人也干不出这种事情来。”   “不过不论邴温故行事作风怎样荒缪,我倒是有些佩服他的行事。不是那种满嘴仁义道德,其实私底下私德虚伪又混乱的人。他支持三性平权, 就真的以身作则,宁愿不要进升的仕途, 也要为其夫郎求的该得的功勋。”   “若想成为展翅高飞的雄鹰,就为他造翅膀,只管翱翔, 追不上算他无能。邴温故对其夫郎是真的宠溺,但这话本身也很狂傲啊。不过, 邴温故却有狂傲的资本。”   众人议论纷纷,汴京城是个没有秘密的地方, 不过一夜, 城中百姓都知道邴温故对其夫郎宠爱程度至深。   朝会后, 展煜单独召见了太子,太子见展煜坐在龙椅上不知道想什么, 整个人都想的出神了。   “父皇可是在想邴大人?”太子小心翼翼询问着,其实他更想问的是, 父皇想的可是邴夫郎,但这可不是能问出口的话。   展煜见到南锦屏后,失态的太明显了,简直不像是身为一个帝王该有的情绪管理,群臣就没有看不出来的。   展煜回神,摇头, “传姜憬淮觐见。”   姜憬淮很快进来,给圣人行礼请安。   展煜问:“你与邴温故为至交好友,相识他微末之际,可对他夫郎南锦屏有所了解?”   “臣了解邴渊亭……啊,圣人问的不是渊亭,是他夫郎,无为先生?”   “是的。”   姜憬淮有些懵,展煜招手,太子给姜憬淮讲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姜憬淮听的一愣一愣的,脱口而出道:“是邴猧   子能干出来的事情。”   “邴猧子?”展煜疑惑。   姜憬淮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下意识捂住嘴巴,后悔的恨不能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都怪他平日里口无遮拦惯了,现在到了圣人跟前竟然下意识就把心底深处的吐槽脱口而出。不知道圣人会不会怪罪。   展煜表情很古怪,似乎有些嫌弃,又有些觉得很贴切,“告诉朕为何要这般称呼邴温故?”   姜憬淮支支吾吾,展煜道:“你尽管畅所欲言,朕不会怪罪你。”   “那臣便讲了。”姜憬淮道:“圣人今日亲眼所见邴渊亭在无为先生跟前那副谄媚模样,圣人不觉得很像是京中贵人之家养的猧子见到主人时,摇头尾巴晃,谄媚得很。”   展煜仔细想了想,还真是。   太形象了,想到猧子见到主人和邴温故见到南锦屏,不能说十分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毫无差别。若是邴温故身后长了尾巴,说不定比猧子还摇的欢。   “咳……”   “咳咳……”   太子和展煜想到那画面,差点控制不住笑出来。   二者只能用咳嗽声掩饰笑声,憋得满脸通红。   缓了一会儿,展煜能忍住笑了,才继续问道:“除此之外,不谈邴猧……”展煜及时咽下去后面的话,改口道:“温故对南锦屏如何讨好谄媚,只论南锦屏本身,你了解多少。比如他的身世。”   姜憬淮回忆着,“臣确曾听无为先生讲过他的身世,他出生在偏远的农村,家中兄弟姐妹众多,经济贫困。曾一度十分拮据,无为先生的日子很不好过。虽然家人对其还算不错,可到底家中贫贱,就算好,也有限。”   “村人因他是个双儿多有欺负,从小就在流言蜚语中长大。后来到了说亲的年纪,村人都说他嫁不出去。偶有几个不嫌弃他性别的,介绍的都是歪瓜裂枣。”   姜憬淮不知道圣人打听南锦屏所谓何事,没有讲的那么详细,只大概说了说。   可即便这样,圣人的脸色却肉眼可见的越来越黑,姜憬淮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继续讲。”展煜压着怒气。   “后来,后来还是渊亭相中了无为先生,锲而不舍的追求。无为先生被感动了,才答应渊亭。”   展煜皱眉,“邴温故种种,朕虽也多有瞧不上。但是不可否认,他学识不错,文武兼修。别说在那样穷困潦倒的村中,便是这汴京城中,也是不可多得的青年俊杰,为何他提亲南家会不同意?你刚才还说南家对南锦屏还算不错,可若是真的好,怎么舍得拒绝这样一个青年俊杰?”   姜憬淮心中暗自嘀咕,圣人这话究竟何意?之前对邴温故可是一口一个邴爱卿,还说人家是将星转世。怎么一个早朝,就成了邴温故不说,还对他多有种种看不上了。   姜憬淮心中解不开着弯弯绕,就不纠结了,打算回去问姜老侯爷。   姜憬淮老老实实回答道:“禀告圣人,据渊亭自己所言,未与无为先生成亲前。渊亭读书也好,为人也罢,一直浑浑噩噩,不开窍。甚至于童生试,数次不得过。教他的镇上先生曾言,若他能考中,母猪能上树。”   展煜和太子听的瞠目结舌,太子问道:“你口中的渊亭和朝堂上站着的那位邴大人可是同一个人?”   展煜亦道:“邴猧……邴温故此人不可否认的便是他的学识,大小三元,打败汴京城中无数出色的世家小郎君,怎可能一个小小童生试屡次不中。”   “这千真万确,可不是臣瞎编的,是渊亭自己亲口所言。”   “也不知道这事传出去,汴京城中多少世家优秀郎君得病倒。他们竟然输给一个童生试都考不过的人,搞不好沈家那位小郎君第一个郁结于心。”   太子讲完,才想起来沈家那位小郎君似乎是眼前这位的表兄,尴尬冲姜憬淮笑笑。   姜憬淮哀怨地看着太子,“表兄早就病过了。”   “是,是吗。”太子不自在动了动。   “哼。”展煜反应过来,冷哼声,“如此倒是难怪南家不愿意嫁双儿了,换了朕也不愿意。不过说来,邴温故相貌尚可,身板结实,想来种地也是一把好手。农家应该很看中这个,仅凭这个也该愿意许亲啊?”   说起这个姜憬淮都替邴温故尴尬,“那个,臣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其实渊亭在家那些年,家里的地和家务就没做过。”   “所以说他压根就不会种地?”展煜惊讶的忘记控制声音,很大声的质问,“那他敢在朝堂上信誓旦旦夸夸其谈自己出身农家,论种地无人能及!”   “这臣就不知了。”谁知道邴温故这么敢胡吹啊。   展煜和太子对视,太子道:“邴大人胆子真大。不过这也算艺高人胆大吧,如果不是他大胆,敢接下县令一职。也就没有后续那杂交粮种了,总体而言,邴大人是有真本事在身的。”   展煜道:“若不是他还有些本事,呵……”   “若如你讲的那般,邴温故这人一无是处,那怎么突然就成了现在这般文韬武略了呢?”   “这个说来还多亏了无为先生。据说无为先生身带福星命格,是那种你对他越好,他就会反过来带挈对方的那种。”   展煜问道:“若真如此,南家日子怎么还那么穷?莫非南家对南锦屏不是真心,只是流于表面?”   “这倒不是。圣人有所不知,这寒门对双儿好,也就是同家里男丁一视同二罢了。而穷人家的男丁也不见得过的有多好,说句不好听,比贵人家里主子跟前得宠的畜牲日子还不如。所以即便好,也就那样。据说正因为如此,就是不够好,才没有大富大贵,只是家中人口平安罢了。”   展煜点头,他虽然是一国之君,富有天下,但不是何不食肉糜之辈。他知道穷人的日子有苦,他曾经不受宠的时候,也有过那样的日子。   “渊亭此人虽然性格种种缺陷,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对无为先生那真是痴心一片,好到无话可说。成亲后就跟家里表明,家中一切家务,地里劳动,无为先生皆不参与。”   听到此处,展煜还算满意。   “渊亭又教无为先生读书识字,明礼知是非,这才有了现在出类拔萃的无为先生。这时候无为先生自带的福运反馈给渊亭,他自己讲的,就像是突然之间开了窍。从前不懂的知识,无师自通了。然后就有了现在圣人见到的邴大人了。”   姜憬淮以为圣人会对南锦屏福星一说有所怀疑,没想到圣人眼中不带没有怀疑,反而亮的吓人,似乎对南锦屏身带福运深信不疑。   “福星啊,好,好!”展煜高兴的双眼亮的惊人。   “朕无其他事询问了,你下去吧。此次做的很好,过几日你的封赏就会到了,你等着便是。”   “多谢圣人。”姜憬淮得了准话,放了心。   待姜憬淮离开后,太子已经反应过来,圣人对南锦屏之关心,似乎并不是风花雪月之情,而更似舐犊之情。   “父皇,你对南锦屏福星一说,没有怀疑?”太子问道。   “太子,你过来,朕给你看一样东西。”展煜起身来到一处墙前,墙上挂着一副圣人自己亲手所书的仁德天下四个大字。   展煜把那副字画撩开,露出后面的机关,他轻轻旋转几下,那墙就转开了,露出容一人进入的通道。   “跟我进来。”展煜招手,太子跟在展煜身后进入。   展煜拿出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蜡烛,太子这才看清这是一间密室。   密室正中摆着香火贡品,这些都没什么,最骇人的是墙上那副画像。画中人是一位年龄在六七岁左右的男童,甚至可能更小,瘦骨嶙峋,双目无神。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画中人如果等比例长大那就是太子见到的南锦屏。   只不过南锦屏比起画中人来,多了十分神采飞扬。   “这,这……”太子傻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眼前这情况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父皇暗室之中的画像同南锦屏相貌一模一样。   “太子,过来给你皇伯伯上香。”展煜望着画像的目光很柔和,充满思念。   太子缓了缓心神,镇定下来,点燃香火,恭恭敬敬给画中人上香行礼。   “父皇,为何南锦屏会同孩童时期的皇伯伯长的一模一样?皇伯伯不是在七岁的时候,为了救父皇溺水而亡了吗?”   展煜目光有些凶戾,“是啊,朕也很好奇呢,为什么一个偏远乡村的小双儿会同朕的兄长长的一模一样呢?”   太子心中凛然,有些事情不敢深想。   “放心,此事朕一定会查一个水落石出。”   二人走出密室,太子还是不解,“父皇,南锦屏相貌与皇伯伯一模一样,为何朝中大臣竟然无一人发现。”   展煜冷笑,“当年母妃生了兄长,先皇得知是个小哥儿后,就将母妃视为不祥。母妃备受冷落,那时候又只是一个小小的常在,谁会关注一个备受冷落的常在生的生而不详的小双儿。   母妃知道先皇不喜兄长,怕他惹先皇厌烦,遭无妄之灾,就把皇兄常年拘在院中,不见外人。皇兄直到死前都未曾离开过那一方小小的院落,就更没人知道其相貌了。这些年,除了朕和母妃,这世界上大抵没一个人记得皇兄的样子了吧。”   至于梅成温等人,那都是后来展煜在成人后,凭借手段走向政治舞台后的事情了。所以,梅成温等人压根不知道展煜兄长长什么样子,只知道他有个双儿兄长。甚至于他那个双儿兄长为救他而死的事情都不知道。   这事是展煜心中的伤,很少提及,只跟太子讲过。   太子对展煜这番过往知之甚详,皇太后后来之所以还能有了展煜,只能说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有一次先皇喝醉了,不知道怎么走到了皇太后的院中,再次宠幸了皇太后,有了展煜。   只能说一切阴差阳错,冥冥之中似乎自有定数。   提起这些,展煜的眼神都是冷的。   “太子,你相信这天底下有没有血缘关系却长相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吗?”展煜与其说是询问太子,不如说是喃喃自语,更像在问自己。   太子知道,此时此刻展煜并不需要他的回答,他自会派人去查。   邴温故和南锦屏回到驿站,就被团团围住。   “大郎,圣人可有降罪你?”梁氏问。   “大郎,四郎帮你搞了一个万民请命,可有用?”邴父问。   “锦哥儿,圣人知你杀了昆弥,可有不信?”苗氏询问。   “锦哥儿……”   “耶娘、岳父岳母不必担忧,圣人没有怪罪的意思。”邴温故打断家中人七嘴八舌的询问。   南锦屏瞅了眼邴温故,没有拆穿他,圣人可没说不追究邴温故抗旨不遵的事情。但是这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讲了,家中人帮不上忙,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无量天尊,那就好,那就好。”梁氏胡乱拜着,“那咱们什么时候能回丰州?”   “暂时还不可以。毕竟我也算抗旨不遵,此事虽有功但也有过,功过不好评断,圣人的意思是给个什么官还要再商量商量,叫我留在汴京城等候旨意。”   “留在汴京?”   “嗯,正好我任期满了,圣人一并就把我调回汴京了。”   “太好了,我儿以后就是京官了。”梁氏高兴欢呼。   “四郎不在,一会儿联系四郎,找人把百姓们送回丰州吧,来回路费,算在我身上。也叫四郎给咱们寻个住处。”   “咱们可以离开驿站了?”   “可以,只要不离开汴京就成。”   “那可真是太好了。”   “还有一件大好事要跟大家宣布?”邴温故瞅向南锦屏,目光之中满是骄傲和自豪。   “什么好事?”苗氏瞅邴温故的模样,下意识觉得同她的锦哥儿有关系。   “夫郎因诛杀乌孙昆弥有功,圣人特许夫郎参加今年的科举。”邴温故大声讲着,比自己当时中了状元郎还骄傲。   “什么,锦哥儿竟然能参加科举?”苗氏惊叫。   不止苗氏,南父,南大郎,顾氏等所有人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是看见大家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又明白自己没听错。   南锦屏解释,“其实这事主要还是多亏了温故。”   “自古以来,夫郎和娘子立下大功都会记在夫君身上,而夫郎和娘子本身不过得些虚荣和金银财宝的赏赐罢了。   但温故不愿意侵占我功劳,请求圣人给予我一个公平。按理来说这样的功绩是要加官进爵的,但是百官怎么可能同意一个双儿当官呢。”   听到这里,苗氏和南家人紧张的看向梁氏和邴家人,都怕邴家人有意见。   邴家人有没有意见谁也不知道,他们面上不敢表露出分毫。   可都听到这事是邴温故主张的,同南锦屏没有半点关系。而邴温故主张的事情,邴家人真不敢有意见。他们可忘不掉,邴温故那身反骨,越遭到反对,越要对着干。   况且现在邴温故身处高位,说一不二惯了,邴家就是他的一言堂,更不敢有意见了。   苗氏没从邴家人眼里看出什么,也反应过来自己多余了。   南锦屏继续道:“温故便直言百官学识不如我……”   “这也太狂傲了吧?”苗氏道:“那可都是大官呢。”   “夫郎也不差的。”邴温故信誓旦旦,“岳母以后就知道了。”   南锦屏无奈,“我对自己都没信心呢。总之最后温故提出让我参加科举,验证我的真实水平。”   “百官同意了?”南父急道。   “圣人同意了。”南锦屏避重就轻,百官自然没同意,但是圣人点头就行了。   姜憬淮从皇宫走出来,沈家姨夫一直在皇宫外等着他,二人上了沈中书舍人的马车。   “我今日见了无为先生,他确实容貌昳丽,就连圣人见了他都失态了,难怪你……”   沈姨夫顿了顿,含糊其辞道:“总之,他相貌太好了,在此要紧关头不是什么好事。你身为朋友,给邴大人提个醒,他那般聪慧之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他们最好的。”   姜憬淮想到圣人打听的都是南锦屏的事情,对邴温故的态度也从先前的欣赏变得似乎多有不满。   “难道圣人对锦哥儿起了心思?”   “嘘!”沈姨夫摇头,“憬淮,姨夫给你讲个故事。”   “前朝时一位将军骁勇善战,但是武人脾气直,不通人情世故,得罪了当朝一位宦官。宦官很得圣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记恨上了这位武将。设了毒计,与外族勾结,企图令这位武人死在战场之上。   武人曾救过宦官身边心腹的兄长,那心腹作为报答,把这事偷偷告诉了武人。   武人为了避免祸事,故意制造意外,令自己的战马生生踩断自己一条腿。短腿后,无法上战场了,这才逃过一劫。”   “姨夫的意思是……”姜憬淮面色凝重,“要锦哥儿毁容。”   “只有这样,圣人才会对他失去兴趣。”   “可……”   “憬淮,人有的时候只能弃车保帅。”   “可是圣人从前并不昏庸,应该不会干那夺臣妻的恶事。”   “古往今来,多少君夺臣妻之事,不得不防。圣人从前虽不昏庸,可哪一个帝王也不是一开始就昏庸的。美色这种东西说不清的,与昏庸无关,那是一个男人本能的欲望。憬淮,永远不要小瞧了一个男人的欲望,尤其是一个帝王的欲望。” 第189章 送行 皇室过敏   姜憬淮急匆匆赶到驿站, 邴家和南家正在搬家。邴四郎在汴京城经营这么久的生意,借着邴温故的名头结交了不少人脉,又不差钱, 两个宅子还是轻而易举就能搞到的。   “温故,锦哥儿,你们上车来, 我有些话同你们讲。”姜憬淮神秘兮兮的,看那样子就知道要讲一些避人的话。   二人坐上马车, 马车往新宅驶去。   姜憬淮忧心忡忡把沈姨夫对着他讲的那些话讲了一遍,“温故,这事你们可有应对之法?”   邴温故道:“圣人非昏庸之辈, 定然做不出那等荒唐事。”   南锦屏同样道:“憬淮兄不要多想,其实圣人很好。你看, 圣人力排众议同意我参加科举,怎会是那种昏君呢。”   姜憬淮急道:“就是这样才更可怕。锦哥儿, 你可有想过, 你与圣人什么关系, 圣人愿意为了你得罪文武百官?自古以来,就没有双儿参加科举的先例, 现在圣人却肯为你开这个先例,这得是什么样的关系啊?说圣人对你没有旁的心思, 我听着都心虚。”   其实这个也很困扰南锦屏,南锦屏也觉得这件事情处处透着不合理。   邴温故给他求公平,大不了封个有名无实的县主什么的也就罢了。为何真能同意他参加科举,这在那些迂腐的大臣眼中可比他写几本话本子严重多了。若那些话本子是倒反天罡,那他参加科举,就是大闹天宫。   南锦屏疑惑不解的瞅了眼邴温故, 邴温故不露声色,“莫要多心。”   姜憬淮都有些急躁了,“邴温故,你到底怎么回事?往日里你对锦哥儿那是上心的含在嘴里都怕化了,怎么现在却是全然不放在心上。我跟你讲了这么多,你怎么还听不懂。”   邴温故波澜不惊,“我只是信任圣人。”   姜憬淮气的想跳起来打爆邴温故的头,南锦屏拍了拍姜憬淮的肩膀,温声安抚。   “多谢憬淮兄提醒,不过不管怎样,我总不能真毁容。此事还需再商议,不管怎样,先等我考过科举再说。”   姜憬淮如同被戳破的皮球,“算了,你们夫夫心里有数就好。”   到了新宅,姜憬淮放下二人自行离开。   南锦屏才问道:“温故,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有些猜测。”邴温故如实道:“圣人看你的眼神不像动心,更似透过你在看故人。且这个故人应该是对圣人很重要的人,但却绝对不是情人。”   “那会是什么人呢?”南锦屏疑惑。   “若我没猜错,夫郎,你的相貌应该同皇室中的什么人相似,而这个人同圣人关系必然很亲近,且已不在了。”   南锦屏猛地抬头瞅邴温故,眼露震惊,“温故,你是说我是……”   “嘘,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   南锦屏知道邴温故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正因为这样才更加荒缪。   “这简直太荒唐了,我是村里人看着长大的。”   “夫郎,你不要太激动了,是与不是,都改变不了你与岳父岳母的关系。只要你心中拿他们还当亲生父母,他们这辈子就都是你的亲生父母。”   南锦屏慢慢冷静下来,邴温故继续道:“过几日你要回乡备考,咱们只看圣人可否来送行就知道了。”   若只是普通臣子夫郎,圣人能恩准参加科举已经是大恩,必然不可能亲自送行。   南锦屏点头。   邴温故嘱咐道:“夫郎,到时候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这件事情虽然与咱们无关,一切都是阴差阳错,我不过是提前猜出来了。但是自古帝王多疑,你若是表现的明显,圣人恐会怀疑这里面有你我的手笔。”   南锦屏面色变了,他忽然发现,这不简简单单是他身世那么简单了。涉及到了皇家,一切就都变得复杂起来。搞不好甚至可能牵连整个南家。   皇室的亲缘可不是单纯的亲缘,里面掺杂了太多利益关系,不是不喜欢就可以不亲近的。   “夫郎,我知道圣人对你而言就是陌生人,一时半会可能接受不了。所以你可以把自己当成戏中人,把圣人也当成戏中人,这就是一场戏。”   南锦屏知事关重大,他一直都是很懂事的人,从不任性。   “温故,我要怎么做?”   “若是圣人真来送行,你的态度不要太过亲近,但是也不能太过疏远,最好就是不卑不亢。然后又要表现出对圣人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孺慕之情,正因你不知为何,所以一直在克制这种情感。可是无意之中却又不禁流露出来。”   南锦屏是个很聪明的人,一下就明白了邴温故的意思。   “血缘吸引。”南锦屏问,“你想让我制造血缘吸引的感觉。”   “对,这对你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皇室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讲亲缘的人家,偏偏又比任何人家都向往单纯的血缘关系。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同皇室中谁有关系,但肯定都是同皇帝亲近的人,那营造血缘吸引就错不了,只会令圣人惊喜你们果然有感应,他会更加喜欢你。”   “好。”南家人和邴家人到了,高兴的从车上跳下来,指挥着搬东西。   “锦哥儿,岳父岳母都不是能藏住事情的人,这事不要叫他们知道。你就当不知道吧。”   南锦屏的眼圈红了,他怎能当不知道,可是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了。   “锦哥儿,你怎么哭了?”苗氏一下就注意到南锦屏情绪不对劲。   南锦屏一把抱住苗氏,“阿娘,我才想起来,我若参加科举,就要同你们分开了。温故还不能离京,只能我一个人去,我,我怕我会想你们。”   想他们?还是想邴温故啊?之前南锦屏同邴温故科举又不是没有久离家,可没见这哭包样。倒是他成亲后,同邴温故从来没有分开过,八成这是才反应过来要分开这么久,舍不得邴温故。偏偏不好意思讲,拿她作筏子。   苗氏自觉知道了事情真相,不好戳穿南锦屏,只能生生背下这个黑锅。   在南锦屏离开汴京前,圣人的圣旨下来了。   邴温故升任户部侍郎,从三品,因为户部尚书之前被圣人贬官,一直没任命,暂且由邴温故协理户部。   同时授予正二品辅国大将军。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若不是出了抗旨不遵这事,这户部尚书一职就是邴温故的了。   当然抗旨不遵这事,圣人给予的惩罚就是罚俸十年,并交了一千两白银的罚银。   十年这事放在别人身上还算个事,到了邴温故这里这就不是事。邴家的生意日进斗金,这事谁不知道。可以说,邴家现在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不是事。所以整个邴家谁也没把罚俸的事放在心上。   姜憬淮升任正六品皇城司公事。   邴温故给清净子等人请了功劳,因帮忙制作炸药有功,圣人在汴京给二人修建道观。   吴娘子本就是户部的人,直接回到户部就可,圣人给予不少奖赏,亲口御赐她为项目负责人。   到了南锦屏离京返乡的日子,圣人果然出现了。   展煜领着太子一身便服出现在邴家门口,邴家人和南家都呆住了。   只有邴温故和南锦屏心中算不得意外,但是二人还是表现出意外而惊喜的样子。   尤其是南锦屏,“圣人怎会来,是专门来给臣送行来了吗?”   展煜被南锦屏亮晶晶的双眼注视着,心软的一塌糊涂。   “是,朕专程来送你的,高兴吗?”   “高兴!”南锦屏表现出想要亲近圣人,可是意识到君臣之别又生生压制下来的激动模样。   展煜就更加欣喜了,“朕最近刚得了一种域外水果,叫做芒果。不知道你可吃过,送你一些带着路上尝尝鲜。”   “啊,这……”南锦屏表现出拘谨的模样,似有什么话不好意思讲。   邴温故替南锦屏道:“启禀圣人,臣在丰州任职时,曾买到过这种稀罕水果。夫郎那时候不过吃了一片芒果干,便过敏了。”   展煜责备地瞪着邴温故,“你怎么当人夫君的,这么不小心,新奇的东西不知道要先少吃试试是否过敏吗?当时可严重,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这样吧,你晚些走,朕叫御医过来给你请脉看看是否留有后遗症。”   “圣人不要怪温故,是我贪嘴。不过都好了,就不必麻烦御医了。”   “还是要叫御医看看的。”展煜似要坚持,被太子偷偷拉了拉,展煜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太过激了。   展煜缓了缓情绪,把身边两个随行侍卫指给南锦屏,“这两个侍卫你带着,路上负责打点你的一切,有什么为难事跟他们说,他们都能为你解决。”   “谢谢圣人。”南锦屏笑眯眯的。   展煜越看越喜欢,分别时,南锦屏同南家人和邴家人都拥抱了下,最后抱过邴温故。南锦屏有些羞赧道:“圣人,不知道臣可不可以抱抱你。”   南锦屏似乎觉得自己这个请求很冒昧,立刻就道:“若是圣人绝对冒犯就算了,臣就是,臣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展煜不觉得冒犯,相反他激动的眼圈都红了,“朕懂你,朕明白,不必解释。”   展煜主动走过去抱住了南锦屏,“孩子,不要怕,出门在外不要了苛待自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至于科举,你不要有压力,当做玩就好了,有什么,朕给你兜着呢。”   “谢谢圣人。”南锦屏有些不好意思道:“圣人,你这般慈和,也不知道那些大臣们为什么会那么怕人。反而臣从第一次见你时,莫名就觉得你很亲切,一点都不吓人。”   “朕才不吓人,是他们自己做了亏心事。”展煜态度更加温和了。   南锦屏走了,邴温故失魂落魄,比他更难受的还有展煜,都偷偷背过去擦眼泪了。   展煜回到宫中对太子道:“你看,血缘天性果然是抹杀不了的。锦哥儿对朕亲着呢,他也觉得朕很亲切。朕觉得,如果朕不是君,只是普通人家的长辈,锦哥儿一定会认朕做干爹。”   太子道:“一定会的,儿子看出来了,锦哥儿对你真的很亲近,是那种他自己都没发觉的亲近。”   展煜欣慰,“错不了了,锦哥儿也吃不得芒果,可是南家其他人却都吃得,而咱们皇室中人几乎都过敏。” 第190章 终章上 揭露身世上   再一年殿试, 心腹太监宣读圣旨,“梅明礼,一甲, 赐进士及第。”   太监收了圣旨,一玉树临风的少年郎站了出来,对圣人行礼, “臣领旨,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少年谢礼, 更多朝臣却把目光投向邴温故。   三年过去了,但是满朝文武都还记得当年那个赌约。   梅成温满意的瞅着大殿之上的少年,对邴温故得意的笑道:“邴侍郎可有后悔?当初不若用你夫郎的功绩换你仕途更进一步了吧, 说不得这会儿你都是户部尚书,而不是暂代。”   左相听到了梅成温的嘲讽, 也觉得邴温故这一步走的太狂傲了。   年轻人年轻气盛他能理解,但是不能不知轻重, 现在可好, 用那样升官进爵的功绩就换南锦屏一次科举, 可结果呢,人连站在大殿之上的资格都没有。   左相摇头, 年轻人总是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很行, 事实上,根本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   “没看见你夫郎,倒是我梅家后辈出现一名了不得的人才。”梅成温高兴的捋着胡须。   “梅大人怎知那状元郎是你梅家的后辈?”邴温故脸上没有悔色,甚至没什么表情,好像随口一问。   梅成温却好像听到天大的笑话般,“你可听清状元郎姓什么, 本官姓什么,都姓梅,自然是本官后辈。”   邴温故摇头,“那可不见得。”   “邴温故,你不接受现实疯了吧。”   展煜从龙椅上站起来,走到梅明礼跟前,将人扶起来。   “锦哥儿,你果然没负朕之期待。”展煜双目笑吟吟,眼中的骄傲之色已然遮不住。   “锦哥儿?”   文武百官懵了,这个名字所有人都不陌生,毕竟这可是圣人金口玉言参加科举的第一个双儿。   但是状元郎不是姓梅吗?怎么成了邴温故的夫郎。他们可都记得邴温故夫郎姓南,名锦屏。   “这是怎么回事?”梅成温瞪着邴温故。   “梅大学士年岁渐长,眼力越发不济了。南锦屏只是换了身男装,梅大学士就不认识了?”   “他是你夫郎?那他怎么敢姓梅的?”   “这没办法,圣人安排的。圣人怕有些人从中使坏,南锦屏得不到一个公平。特意给南锦屏换了身份户籍,假借梅明礼之名参加科举。”   邴温故气梅成温,“还得是圣人心思缜密,这不就真骗过梅大学士了了吗?”   梅成温鼻子都要气歪了,他就想不明白,南锦屏和邴温故何德何能,怎就能叫圣人庇护他们到这一步。   “你们怎么好意思假借本官姓氏的,当真脸都不要了。”   展煜把南锦屏扶起来后,并没有松开手,而是抓着南锦屏的胳膊向众人宣布了南锦屏的身份。   “朕假借梅明礼之名,不过是为了防止某些人从中阻挠。其实这便是南锦屏,也是坊间的无为先生,今日的状元郎!”展煜骄傲的样子好似他儿子中了状元似的。   “这……”朝堂上部分朝臣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之下皆是迂腐。   “圣人,请你重新评定状元郎,这状元怎么能由一个双儿担任,实在荒缪。”   “科举考的是什么,学识,什么时候成了考性别了。”展煜眯着眼睛,不满。   “可是状元郎要赐官的,双儿怎能当官?”展赋贤反对。   “圣人,还请重新裁定状元郎?”以梅成温为代表,朝堂上有四分之一的朝臣跪下请求。   展煜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他冷冰冰看着跪在首位的梅成温,像是在看仇人一般。   梅成温冷不丁对上展煜的眼神,生出一股立刻逃离这里的冲动。只不过一个眼神对视,就把他吓出一身冷汗。   “圣,圣人何故这般看臣,臣也是为了大庸好。”梅成温磕磕巴巴解释着。   “为了大庸好,梅成温,朕问你,你可知罪?”展煜突然发难,把梅成温问的莫名其妙。   梅成温想来想去,都想不出圣人究竟要问罪他何事?   “臣不知,请圣人明示。”   展煜拍了拍南锦屏的肩膀,安抚他不要害怕,自己转身坐回龙椅上。邴温故才要出列,把南锦屏从万人瞩目的大殿中央带回到自己身边。太子却快他一步,把人带到他身侧,如此一来,朝堂的站位就呈现出一个很微妙情况。   群臣站在下首,圣人右侧站着展赋贤,左侧站着太子和南锦屏。   这个位置可不是一般人能站的,但是太子却让南锦屏站了。   百官们狐疑,却怎么都想不明白。甚至许多人如同当初姜憬淮等人猜测那般,以为圣人看上了南锦屏。   展煜对太监道:“既然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就把梅婕妤叫来。”   梅成温听到圣人提及女儿,心慌成一团。   他自己的闺女自己知道,是个心大的主,但偏偏没有与野心相匹配的智商。该是为了四皇子,又做了什么事,被圣人拿到把柄了。   这个蠢货,有头无脑,遇事为什么不跟他商量。   梅成温瞪展赋贤,展赋贤一脸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梅婕妤很快被带上来,她最近日子不太好过。自从圣人把她贬为婕妤后,再没去过她宫中,导致宫人不把她放在眼里。   好在梅成温重新回到朝堂,她还有四皇子,梅家肯给她银子打点,梅婕妤的日子还可以。   梅婕妤每日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就是为了防止哪日圣人突然想起她。   梅婕妤瞅着圣人,用那双美目注视着展煜,欲哭不哭。   “圣人好久不曾来见臣妾了,可是忘了臣妾?”梅婕妤知道此刻无论时辰和地点都不对,不应该说这些。可是她好不容易见展煜一面,就怕错过这次便没机会了。   展煜嫌恶道:“梅婕妤,朕今日叫你来,不是为了听你那些废话的,朕问你,你可知罪?”   “啊?”梅婕妤被问懵了,她下意识瞅向展赋贤和梅成温,以为自己受二人连累,结果发现二人都不明所以。   “圣人,臣妾这几年老实得很,一直在宫中反思已过,实在不知犯了何罪?”   展煜怒极反笑,“很好,看来你忘了,你们都忘了。”   梅婕妤心中发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她很不安,望向展赋贤,希望儿子可以给他求情。   展赋贤想求情的,但不知道展煜问罪何事,无从求起。   “梅婕妤,朕问你,朕与你的第一个皇子,当真没了吗?”   梅婕妤的脸色登时变了,她眼中的慌乱清晰可见,根本掩饰不住。   她甚至下意识看向梅成温,梅成温气的恨不能给梅婕妤一个嘴巴子,这时候瞅他,不是不打自招吗?   展煜把这一切看在眼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其中果然有猫腻。   “没,没了的。圣人知道的,当初臣妾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那会儿圣人还是皇子。当时去外头办差事,遇到埋伏,臣妾为了替圣人引开那些杀手,同假扮你的替身一起走。结果在路上遇到行刺,臣妾因受惊早朝,生下一个死胎。”   展煜冷笑,“是呢,为此你难过了好久,还替那个孩子在大相国寺摆了长明灯祈福。并且常常在朕跟前流泪,夜里更时常惊醒,你总说你对不起那个孩子,是你这个母亲没有保护好他。为此朕常觉愧疚,知道若不是你替朕引来那些刺客,那个孩子不会没。所以朕赏赐你不少金银财宝,每每你以及你背后的梅家做错事,只要提及那个孩子,朕心有亏欠,就忍了。”   梅婕妤心中不祥之感越来越重,“是臣妾不好,臣妾不该总拿那个孩子说事,以后不会了。”   “你以后也没那个机会了。”展煜的目光阴冷,“因为那个孩子根本没死,他还活着。”   “这不可能。”梅婕妤想也不想就否认道,又觉得自己否认太快,梅婕妤解释,“是臣妾亲眼看着那个孩子不成了的。”   “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展煜对心腹太监招招手,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就被带上来。   妇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梅婕妤瞅半天,愣是没认出这人是谁。   “你自己说吧。”展煜厌恶地吩咐道。   “是,草,草民乃是李家村人氏,从前家贫,被家中父母卖到陈家做童养媳。”   陈氏哆哆嗦嗦讲着,“草民被卖时已有记忆,虽然后来一直没有同娘家往来,但草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谁家孩子。”   陈氏现在还对那日发生的事情记忆犹新,“那天夜里,草民家中房门突然被敲开,来人是草民生身母亲。她怀里抱着一个才婴儿,不由分说就塞给草民。   草民起初不肯要,后来她告诉草民这个婴儿乃是宫中贵人所生。贵人因他是双儿,嫌弃他不祥,不要了,阿娘就抱回来给我养。还劝草民只要好好养大,以后可以嫁给自己儿子,草民就能得到一个皇双儿夫郎。”   听到这里展煜面色黑如锅底,他双眼冰冷地注视着陈氏。   “皇家血脉,也是你一个贱民敢肖像的?”   陈氏忙道:“草民不敢,这些都是草民娘家阿娘说的,草民绝对不敢有这样的心思。草民当时只是想好好照顾皇双的,可是皇双娇贵。又是喝了催产药早产生下的,身娇体弱,当晚就没了气。” 第191章 终章中 身世中   “草民见皇双咽气了, 就把皇双送到了后山上。草民家中那边的风俗,早夭的孩子都放在篮中盖上红布送进后山,否则夭折的孩子怨气冲天, 不能投胎转世。并不是草民差那点银子,不给皇双置办后事,而是为了皇双好。”陈氏怕圣人追究她把皇双尸体随意扔到山上任由野兽啃噬, 特特解释。   “胡说八道,什么催产药, 本宫才没有喝催产药。本宫是被刺客惊吓到,故而早产,皇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 就地埋了。”   梅婕妤指着陈氏,因心虚声音特别大, “圣人,这妇人胡说八道, 不知道受谁指使来污蔑臣妾。圣人命人拉下去打几十板子, 不愁她不说实话。”   陈氏害怕的直哆嗦, “圣人饶命,草民没有说谎, 圣人若是不信,可命人详查。草民娘家阿娘的嫂子曾经就在梅婕妤身边伺候。后来阿娘把皇双抱给草民没几日, 草民娘家嫂子和娘家均在一夜之间被灭门。   这桩灭门惨案至今还没有破案,草民害怕是因皇双一事,怕被牵连,故而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对外人提起过。   草民随身带着皇双当时用的襁褓,圣人可观。”   陈氏把襁褓拿出来,那襁褓陈氏留下了, 这么多年却一直舍不得用,保存完好。   展煜只略略扫一眼,就知道这是自己府上的。当时展煜只是皇子不受宠,府上没什么好东西。这布料还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给了当时有身孕的梅婕妤,让她给孩子做襁褓和小衣。   因当时穷,布料来之不易,展煜印象深刻。   展煜把襁褓扔到地上,“梅婕妤,你可记得这来之不易的襁褓?不管你记不记得,朕可是印象深刻。你还有何话狡辩?”   “圣人,这妇人定然是受人指使的。臣妾当年怀的分明是个皇子,那可是宫中御医给臣妾把的脉,绝对不会错。”梅婕妤一口咬定。   圣人看梅婕妤的眼神毫无温度,“你以为当初为你诊脉的御医已经死了,就死无对证了吗?朕找到了他儿子。”   一个中年男人被带上来,这人就是当年负责梅婕妤孕期的御医的儿子。   “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中年男人给圣人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请安。   “你说你到底受了何人指使敢污蔑本宫,连宫中的贵人你都敢污蔑,你就怕牵连家中妻儿老小吗?”梅婕妤美目狠戾,含着威胁。   “梅婕妤,你大胆!竟然敢当着朕的面威胁证人,你可有把朕放在眼里!”展煜怒道。   “圣人,臣妾没有,臣妾只是一时情急。”梅婕妤解释。   中年男人从怀中拿出一个本子,“启禀圣人,这是家父曾经为娘娘诊脉后另记录的真实脉案,可证实娘娘当初怀的确实是皇双。还有在娘娘离京前,家父曾给娘娘开过一副强效催产药。”   “强效?可对皇双身体有什么影响?”展煜焦急问道。   “有。”中年男人道:“强效催产药对胎儿影响非常大,重者伤及胎儿大脑,孩子出生不死也是个傻子。轻者不伤脑,但是胎儿体弱多病,需要格外注意补充营养。也可能伤及其他,比如不能有孕。”   展煜翻阅着手中的脉案,越看越火大,这上面清楚的记录着梅婕妤从头到尾怀的就是皇双,根本没有皇子。   展煜把脉案劈头盖脸扔向梅婕妤,“你自己好好瞅瞅,你们是不是都把朕当成傻子糊弄,觉得朕很好骗?”   梅婕妤惊慌失措,“圣人,假的,这些都是假的,都是伪造的。”   “朕已经叫人比对过笔迹了,字迹同当年负责你孕期那位御医一模一样。”   “那也是有人为了陷害臣妾而故意设的局。”   “梅婕妤你可真是死不知悔改。”展煜怒不可遏,“若不是调查清楚,朕岂会在大朝会上对你发难。人证物证具在,岂容你狡辩。你若是还不肯承认,别怪朕对你用刑。”   “圣人,你不能那么对臣妾,你我夫妻这么多年感情,为了外人区区几句话,难道你就要怀疑臣妾吗?”梅婕妤美目含泪,摇摇欲坠,似被伤了心的模样。   展煜现在已经知道梅婕妤美丽的外皮下是怎样狠毒的内里,不受她蛊惑,直接命人用刑。   “父皇,你不能这般折辱阿娘。”四皇子跪下给梅婕妤求情,“阿娘服侍父皇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还比不得一个早夭父皇连面都没见过的孩子?”   “你口中那个早夭的孩子是你的亲哥哥,也是朕的皇双。你别忘记,若不是你的好母亲不顾孩子性命,喝了催产药,那个孩子根本不会有事。”   “圣人,无论如何,婕妤都是娘娘,你不能对她用刑,这是在折辱她啊!”梅成温嚷着。   “梅成温,你是不是忘记谋害皇子乃是诛九族的大罪!朕没要你梅家九族陪葬已经法外开恩,尔等焉敢还来求情。”   宫人拿着一副刑具走上大殿,展煜冷酷吩咐道:“用刑。”   “本殿看谁敢动阿娘!”展赋贤挡在梅婕妤跟前。   “来人,把他给朕拉开。”   “是。”走上来几个人高马大的禁军把展赋贤连拖带拽地从梅婕妤跟前拉走。   无论展赋贤怎样吵闹诅咒威胁都没用。   梅婕妤到底是娘娘,不可能上太过不体面的刑罚。宫人拿上来的是一副夹板,这种夹板常用来对付女子和文人。把人的十根手指头分别插入夹板之中,然后用力拉两侧的绳子,夹板就会夹紧。十指连心,那种疼痛非常人可承受。   梅婕妤一生养尊处优,从来没受过苦,这夹板一上,就开始惨叫连连。   展赋贤听的泪流满面,不顾形象的跪在地上不停给展煜磕头,求他放过梅婕妤。   梅成温心疼跟着求情,都没有。   后来梅婕妤自己熬不住了,凄厉喊道:“停下,圣人叫他们停下,臣妾都招。”   展煜这才叫人停手,梅婕妤虚弱的栽倒在地,展赋贤跑过去抱起梅婕妤,“阿娘,阿娘……”   梅婕妤满头冷汗,看着哭成泪人的展赋贤,虚弱笑道:“幸好,幸好还有你对阿娘是真心的。”   “圣人想知道什么,臣妾都说。”   “那就从头开始,一件不落。”   “好。”梅婕妤靠在展赋贤怀里,破罐子破摔,“臣妾当初怀孕不久后就知道肚中孩子是皇双。先皇厌弃双儿,将双儿视为不祥。而恰巧臣妾怀皇双时,正值圣人等几位皇子夺嫡。若是这时候被先皇知道臣妾怀了皇双,一定会连累圣人一起被先皇厌弃,彻底失去皇位继承权。”   “臣妾知道圣人的理想和抱负,不舍就此断送圣人的前程,因此收买了御医,隐瞒了肚中孩子的真实性别。”   “后来圣人得了差事,需要出京办事,臣妾就心生一计。汴京城人多眼杂,不知道多少探子盯着圣人,等圣人出错。若叫他们知道臣妾隐瞒下这等大事,必然告到先皇那里。但若离开京城,生在外头,神不知鬼不觉,到时候就说生下死胎,一切困局可解。”   “所以你就不顾皇双的健康,喝下催产药,强行把皇双生下来?”展煜质问。   “臣妾还不是为了圣人,强行催产,臣妾受到的伤害不比皇双少。当时皇双生下来还是有气的,到底是臣妾的亲生骨肉,臣妾舍不得亲手杀死他,叫身边伺候的人给他找一个好一点的农家养着。”   “朕的皇双生来就是皇孙贵胄,锦衣玉食,怎么到了你嘴里,一户好一点的农门就算对得起他了?”   “那还能怎么办?当时正在夺嫡之时,臣妾有什么办法?若不是为了圣人的着想,臣妾怎会舍得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梅婕妤大吼着。   “圣人,婕妤也是一片苦心,虽然多有不对,但是到底是为了圣人的大统啊!”梅成温求情。   “父皇,这不能怪阿娘,阿娘心里也很痛,可是为了父皇,只能如此了。阿娘纵然做错了,可也是为了父皇啊。父皇不能为此责怪阿娘。”展赋贤紧紧抱着梅婕妤。   “都给朕闭嘴,好一个为了朕好。打着为朕好的旗号0,其实谋的不过是一己私利,是不是以为这样,尔等做的一切都能被原谅了?”   展煜不仅气没消,更怒了,“说到底,朕为什么能生出来皇双,还不是因为你梅家。是你梅家隐瞒了家中有双儿的事实,如果你不隐瞒此事,当初先帝给朕选妃,你梅家便是做梦都轮不到。   你们现在一个个冠冕堂皇为了朕好,若真是为朕好,当初知道你们梅家有生皇双的先例,就不应该入朕的后院。   早就该想到若是真生双儿,会不会影响朕的大统。”   展煜怒气冲冲,“结果你们还是把家中那个恶毒的双儿伪装成娘子,就为了掩盖家里有双儿的事实,然后把梅婕妤送进了朕的后院。   生下皇双后,想起为朕好,不能叫先帝知道了。早干什么去了,不入朕后院,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吗?”   展煜这么讲是有道理的,家中有双儿的女子,婚后生出双儿的概率比家中没有双儿的女子高出至少一倍的概率。   “以朕看,分别是为了你自己的私心。怕连累朕是假,怕先帝怪罪你生出双儿,坏了你所拥有的好日子才是真!”   “圣人,你怎能这么想臣妾。”梅婕妤大受打击,“你可以怨臣妾,恨臣妾,但是臣妾对圣人的心,你不该怀疑。”   展煜已经厌恶到不愿意瞅梅婕妤的地步了,他问梅成温,“朕问你,此事你可有参与?”   “绝对没有。”梅成温赌咒发誓。 第192章 终章下 身世下   “圣人, 阿耶不曾参与,更不知道臣妾做的事情。一切都是臣妾自作主张,阿耶对圣人忠心耿耿, 若是知道,一定不会同意臣妾这么做。”梅婕妤立刻替梅成温解释。   梅成温痛苦道:“女儿,你糊涂啊, 你怎能做那样的事情。即便你真担心影响圣人继位,也该同圣人商量。”   展煜冷眼瞧父女二人悔之晚矣的表情, 怒极反笑。   “朕竟不知道,朕朝堂上的大臣演起戏来,演技竟然比那瓦舍之中的表演艺人还精湛。”   “圣人, 你怎可质疑微臣的一片真心,微臣对圣人的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梅成温指天发誓道。   “你们父女二人果然一脉相承, 不见棺材不落泪。”展煜大手一挥,“来人, 带证人。”   一个一身匪气脸上有道刀疤的男人被带了上来。   “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吧。”展煜淡淡道。   男人道:“我本是卧龙山上的一个土匪。”   邴温故听到卧龙上, 仔细盯着男人看起来, 印象之中,他似乎并没见过这人。他亲手绑的人, 凭他的记忆力,如果见过他, 该有印象才对。   邴温故正仔细回忆那日情景,他当时闯卧龙山时,是不是漏下什么。就觉得一道视线正注视着他,他转头寻找视线的来源,发现盯着他看的人是南锦屏。   南锦屏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观察他, 确认什么。   邴温故对南锦屏微微一笑,还眨了下眼睛,南锦屏默默平移开视线。   梅成温听到卧龙山三个字表情变化比邴温故明显多了,他指着男人道:“圣人莫要听他胡说八道,圣人有所不知,卧龙山上的土匪已经被清剿干净,如何又能突然冒出来。”   “梅成温,你给朕闭嘴。真不是傻子,这人究竟是何身份朕一清二楚。”展煜命令男人继续讲下去。   “草民并非一开始就是土匪,初时草民等只是汴京城游手好闲逞凶斗狠的街头闲汉罢了。   有一日草民等几个常在一起混的闲汉被人找到,给了一百两银子,令草民们陪他演场戏。”   听到这里,邴温故就能猜出接下来的剧情了。   “草民们当时不知道对方是谁,见钱眼开,就按照那人说的做,穿了黑衣蒙了面,扮成土匪的模样去劫一对年轻夫妻。那娘子当时怀有身孕,肚子很大。   当时说好,只是吓唬人不伤人,就是演戏,所以草民等当时真的没伤人。演完戏后,就拿着钱打算出去逍遥,谁知道半路上被人劫杀。草民和几个同伴侥幸逃了出来,这才得知,原来草民等当初演戏追杀之人乃是宫中的皇子。”   群臣脸色都变了,圣人还是皇子之时遭遇的这场追杀还挺有名的。那时候其他皇子都是嫌疑人,而且一个皇孙折在这场刺杀之中,当时还是皇子的圣人为此还在宫外跪求先帝彻查。   当时先帝大概也是怀疑是其他皇子暗下杀手,又不喜圣人,所以这事到了最后无疾而终。   展煜道:“你抬起头来仔细瞧瞧,当时劫杀的人可以现场?”   男人抬头瞅了一圈,一眼就认出了梅婕妤,“当初那个怀孕的女人正是他,男人是,是圣人。”   梅婕妤狡辩道:“圣人,他胡说八道的。就算他真是当初的刺客,可是二十来年已经过去,臣妾的样貌同年轻的时候必然会有所变化,怎么可能还能一眼认出臣妾来?”   “草民没有胡说八道。贵人的样貌确实比当年有所变化。但是贵人这些年保养的极好,脸上的皱纹才多了一两条罢了,草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圣人亦是如此。若是寻常百姓家,二十来年过去,物是人非,倒是有可能认不出。”   梅婕妤哑口无言,她平日里最注重保养自己这张脸,对自己同年轻时变化不大的容颜很是自得,没想到此刻却成了她的催命符。   “你继续讲。”展煜命令道。   “草民和同伴得知当时劫杀的是皇子,自知闯下弥天大祸,就逃跑了。机缘巧合下,逃到卧龙山,落草为寇。   后来老大不知道从哪里打探到消息,知道雇佣草民等演戏的乃是朝中梅相。想办法联系上梅相,并用此事威胁他,不许当地衙门出兵剿匪,草民等这才一日日壮大起来。   否则以草民等的能耐,如何能同官兵相敌。”   梅成温面白如纸,“圣人,冤枉,这些都是此人胡说八道。那卧龙山已经被剿了,土匪都死干净了。”   “圣人,草民那日也是赶巧下山去山下的勾栏中玩耍,耍了一夜,第二日便听说卧龙山被剿了。没敢回去,这才侥幸逃脱一劫。”   梅成温只是一个劲狡辩道:“污蔑,一切都是污蔑。想指认臣,那就拿出证据。”   “草民确实没有证据,但是草民句句属实。圣人若是不相信,可捉了那府尹审问,就可知道这些年来他到底有没有得了谁的命令庇护卧龙山上的土匪。若是梅大人同草民等没有关系,为何要让那府尹庇护草民等。”   “梅成温,那府尹就在刑部,可要朕把他带上来同你对峙?”展煜冷冷问道。   梅成温知道大势已去,狡辩无用了,“圣人,微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圣人啊!如果叫先帝知道圣人生了一个不祥的皇双,圣人怎还能继位?   那些刺客虽然是微臣找来的,但微臣已经提前给他们看了圣人画像,令他们不准伤害圣人一根汗毛。   至于这场刺杀,也并不是单纯为了娘娘肚中孩子性别不被发现。也是为了把这场祸事嫁祸给其他皇子,为圣人扫清继位路上的绊脚石。这是个一石二鸟之计,都是为了圣人能顺利继位。”   群臣哗然,谁也没想到梅成温胆子这么大。   当初把梅哥儿扮成娘子,群臣便以为梅成温胆大包天。刚刚得知梅婕妤设计生下皇双,已到极致,没想到接下来梅家还有更大胆的。   这梅家可真敢啊,胆大包天都不足以形容他的胆子了。   “这么说朕还要谢谢你了?”展煜冷冷问道。   “微臣不敢,但是微臣所做的一切,真的都是为了圣人。”   “闭嘴!朕看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朕不过是你打的幌子罢了。”   “来人,把梅成温的官帽给朕脱去,立刻拉到午门斩首。梅家男子冲做奴隶流放宁古塔,女子冲做娼妓。”   “不可,不可啊,圣人!”梅婕妤扑到展煜脚边抓着他的裤脚乞求道。   “父皇,梅家是儿子的外祖家,怎能入奴籍,这叫儿子日后如何面对天下人,求父皇看在儿子的面子上饶过梅家吧。”展赋贤同样恳求起来。   “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若不是你是朕的儿子,凭你和梅家联手做的那些事情。朕一样拿你问罪。这事了了,明日你便去你的封地,朕会下旨封你为王。”   这便是彻底断绝了四皇子的皇位继承权,展赋贤呆呆坐在地上傻了。   梅婕妤忽然想起什么,好似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圣人,你说那个孩子还没有死,他没死的,他在哪里?”   梅婕妤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利用那个孩子,圣人对那个孩子有愧,只要他开口一定能保住梅家。   展煜看向南锦屏,“你竟然连自己的孩子都认不出吗?朕当时可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梅婕妤顺着圣人的目光就看到了南锦屏,“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是他,他长相同臣妾和圣人没有半分关系。”   “那是因为他长的像朕的皇兄。”展煜把其皇兄画像拿给所有人看,看过的人没一个不说像的。   南锦屏自己看了也觉得一模一样,南锦屏虽然早就知道身世有问题,但还是装作一脸迷茫,大受打击的模样。   “这怎么可能,圣人定然弄错了。臣从小就生活在上河村,是耶娘的亲生孩子,耶娘还说臣孕痣浅淡,乃是因为家贫,阿娘怀孕时没有吃的造成的。”南锦屏故意提及此事,就是为了在插一把刀。   南锦屏说完,踉踉跄跄往后退,像是无法接受现实。   邴温故和太子同时动作,二人都去扶南锦屏。   太子距离南锦屏近,一把就将人扶住。待邴温故过来时,太子推开了邴温故的双手。可是南锦屏却不要太子扶他,硬是挣扎扑进邴温故怀里。   展煜默默看见这幕,只觉得刺眼。从前瞧邴温故哪里都好,可是自从知道这是他儿婿就觉得哪哪都不顺眼了。   就连足智多谋都被展煜怀疑,当时明明他的皇双不愿意最后却嫁了,里面有没有邴温故的算计。   展煜只当他没看见双子和双婿的腻歪,“锦哥儿,这错不了。你孕痣浅淡不是因为胎里不足,而是当初那副催产药造成的。”   展煜吩咐先前那个妇人道:“你当时在发觉皇双闭气后,给皇双换衣服和襁褓时,可有发现皇上身上有特殊胎记。”   “有的,皇双屁股上有三颗痣,形状特别,呈三角形。”   南锦屏的屁股上真有这样的三颗痣,他愣愣的,“我不要听他说,我要听耶娘说。他们说的我都不信。”   南锦屏装作打击太大,称呼都忘记了。   展煜心疼了,“好,朕叫你养父母觐见。”   此时苗氏和南父已经南家人才得了南锦屏高中的消息,一家人正在欢欢喜喜散喜钱呢。   这时候有一队禁军出现,“请问可是新科状元郎南锦屏的耶娘?”   苗氏不明所以,“我是。”   “还请娘子和郎君随我等进宫一趟。”禁军客气道。   “啊?可是出什么事情了?”苗氏问。   禁军复杂地瞅眼苗氏,“算不得坏事吧,娘子郎君到了宫中就知道了。”   听到不是坏事,苗氏和南父没多想,就跟着走了。   二人被带到大殿之上一眼就看到了南锦屏和邴温故,忙来到二人跟前。   “锦哥儿,这是怎么了?”苗氏心细,发现南锦屏哭了。   “岳母还是先给圣人请安吧。”邴温故提醒。   苗氏和南父这才慌张给圣人行礼,展煜并不挑理。   “快快请起吧,朕还要多谢二位替朕把皇儿扶养的如此优秀。”   苗氏想到什么脸色苍白,“圣人,此话何意,民妇不懂。”   展煜就简单讲了下,“朕已经全部都知道了,你可否讲下你是如何救下锦哥儿的。”   苗氏见圣人全部知道了,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况且南锦屏身世竟然是皇家子嗣,她更没必要隐瞒了。   “民妇确实怀孕了,只是那孩子天生不足,生下当晚没了。民妇那边的习俗是夭折的孩子必须得装在篮中盖上红布送入后山,否则不能投胎转世。   阿郎怕民妇看了伤心,连夜把孩子装在篮中送进后山。”   讲到这里,苗氏哭了,她看向南锦屏,“阿郎下山的时候忽然听到小孩哭,就寻声找去,发现是一个双儿。双儿气息微弱,但确实还活着。”   南父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也湿润了眼眶,“那时候草民夫妻的孩子刚没,就发现了锦哥儿。草民觉得一切都是天注定,这是老天爷不忍草民夫妻二人经历丧子之痛,把这个孩子赐给了草民夫妻,是天定的父子缘分,便把孩子抱下来扶养。因为一切都发生在夜里,无人知晓,所以谁也不知道,孩子在那夜被换了。”   苗氏补充道:“当时家里穷,民妇自己生的,没寻稳婆,所以谁也不知道民妇生的是双儿还是儿子。”   南锦屏猛地扑向苗氏,“阿娘,你怎么愿意收养我的啊?因为我是一个双儿,这些年阿娘经历了多少流言蜚语,都道咱们南家做了损,才生下双儿。你和阿耶因我被村人戳断了脊梁骨,在村中那般抬不起头来,为何不把我的身世讲出来。只要你们告诉村人我是收养的,你们二老就可以免于那些语言暴力,在村中也能堂堂正正做人。”   完结   “傻孩子, 本来因你是双儿,村人就多有欺负你。若是再叫他们知道你是我们夫妻收养来的,岂不是要骑在你头上拉屎。”苗氏怜惜的抱着南锦屏。   南父也怜爱的抚摸着南锦屏的后背,“那夜把你从后山抱下来,耶娘便决定把你当成亲生孩子扶养长大。如果不是今日无法隐瞒下去,耶娘一辈子不会要你知道你的身世。”   苗氏忽然给圣人跪下道:“非是民妇夫妻贪皇家子嗣,当时民妇夫妻真不知道锦哥儿身份竟然这般尊贵。”   南父跟着跪下,“在草民村中,双儿被视为不祥,很多双儿生下后都会村民扔进后山。草民当时发现皇双时。皇双身上只有一块普通红布,再无其他物品,以为是村里其他人家生了双儿,嫌弃不祥, 才给扔掉。若早知锦哥儿身份贵重,必然不敢隐瞒其身世,叫圣人父子骨肉分离。”   “耶娘,这怎么能怪你们呢?若是没有你们,我早就死在后山了。”南锦屏跟着跪下抱住苗氏夫妻哭成泪人,“耶娘待我如亲子,这辈子能当耶娘的孩子是我的福气。”   展煜看三人哭成这样,心里同样不好受。他不怪南锦屏亲近苗氏夫妻,苗氏夫妻这些年对待南锦屏亲子一般,虽然家中贫困,不能提供更好的物质,但这并不能怨怪苗氏夫妻,他们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对南锦屏好了。   而南锦屏在知道自己身份尊重的情况下,并不怨恨苗氏夫妻没有给他一个好生活,反而更加感激苗氏扶养他成人,就能可看出南锦屏本性良善,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这样的品行,令展煜对南锦屏更加疼惜了。   大概人越没有什么,越越看中什么。皇家无单纯的亲缘,所以展煜对这方面看的特别重。   展煜亲自下去,把南家夫妻扶起来,“你二位乃是扶养呈双长大的恩人,朕不会做那恶人拆散你们。朕不过是加入你们来的,对锦哥儿而言多一个人疼他罢了。”   “耶娘,你们一辈子都是儿子的耶娘。”南锦屏哭着道。   南家夫妻抱着南锦屏,“好孩子,耶娘没有白疼你一场。”   一旁的梅婕妤扑过来抱住南锦屏的大腿,“你这么孝顺,想来舍不得你外祖家因为你而丧家,你快跟圣人求情,求他饶过梅家。”   展赋贤也似抓到救命稻草,“南锦屏,你快说话啊。”   “锦哥儿,你要替梅家跟朕求情吗?”展煜目光注视着南锦屏。   一时间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南锦屏身上,等待他的回答。   这是一道两难题,回答不好,就成了不忠不孝之人。   梅家是他的外祖家,不求情,显得南锦屏太过冷漠无情。求情,愧对大庸。   南锦屏对着圣人深深鞠躬,“臣于梅大人是晚辈,抛弃与否,终究给了臣一条命。但梅大人收买刺客,刺杀当时还是皇子的圣人,却是罪不容诛。虽说是演戏,但刀剑无眼,若意外伤了圣人,大庸岂不是要失去一位英明的帝王。   如此又会令多少百姓民不聊生,甚至可能会影响到大庸的国运。   自古忠孝难两全,为了大庸,莫说梅家,便是要臣的命,臣也会双手奉上。惟愿大庸永昌。”   “好!”展煜满意的拍着南锦屏的肩膀,“不愧是朕钦点的状元郎,是个知道轻重的好孩子。”   梅婕妤没想到南锦屏宁愿背着不孝的骂名,也不肯帮南家求情,大骂道:“你就是个白眼狼,当初本宫抛弃你是对的。恨只恨本宫做的不够绝,当初生下你直接捏死,那还有今天的祸根。“   南锦屏垂眸静静被骂,默默忍受,一语不发。   展煜却不肯依了,“梅婕妤,朕还没同你算账呢!你以为你抛弃皇双,联合梅家刺杀朕就这么算了?"   梅婕妤不可置信,“梅家都被你灭了,你还要怎样?”   梅婕妤这副完全不知悔改的模样,彻底激怒展煜,“来人,梅婕妤降为庶人,打入冷宫!”   “不可,不可啊,父皇。阿娘只是一时间鬼迷心窍,她做错了,可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你好。”展赋贤哭求。   “你给朕闭嘴,若不是念在你那时候还没出生,不曾知道这些事情,便是你,朕都绝不轻饶。   展赋贤知圣人已经彻底厌弃他们了,他求不动圣人,便对南锦屏道:“你不为梅家求情便罢,也不为你自己生母求情吗?不管如何,她终究给你一条命,没生下就弄死你,到底还是你亏欠她的。”   “若我为娘娘求情,又至圣人于何地?娘娘当初算计的不是别人,那是你我二人的生身父亲。”南锦屏声音低低的。   话却砸在展煜心上,深得他意。梅庶人是他们的母亲,可他也是他们的父亲啊。   “来人,把四皇子拖下去关在他院中冷静冷静,梅成温压入大牢,梅庶人关进冷宫。”   宫人把梅家人都带走了,大殿忽然变得冷清。   展煜瞧着意气风发南锦屏,“南锦屏乃皇家子嗣,即刻恢复皇家身份,记入宗谱,恢复皇家姓氏,改为展锦屏。   既考中新科状元,以法赐正七品官职,国子监丞。   展锦屏于平定匈奴一事有功,赐爵位。”   南家作为南锦屏的养父母,圣人给予了封赏,最后便是邴温故择升为尚书。   百官们虽不同意双儿为官,但是这个双儿不同,是皇家子嗣。最主要的还是今日朝中皇家这出大戏,展煜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同他对着干,嫌命太长了吗。虽也不敢吱声,再怎样心中有意见都只能默默忍耐。   展煜还记得南锦屏在上河村受到的委屈,专门遗宫人去上河村走了一趟。   当然曾经企图南锦屏作通房的李冶,展煜可没落下。这人竟然妄图皇双做通房,简直胆大妄为, 冒犯天威,直接被下了大牢。   李治怎么都没想到不过就是曾想要纳一个低贱的双儿为妾,最后毁了仕途不够,还要搭上性命。   李冶疯了似的指着周氏和周南氏破口大骂,“你们二人就是一对丧门星,若不是你们,我如今已经是风风光光的秀才郎了。   你们害我前程不够,还累我性命。当初我就没有纳通房的心思,是你们主动提出来的,我以为他愿意,谁知道你们胆大包天,竟然企图强抢。大人,他们才是主谋,抓他们……”   最后周南氏和周氏也没有逃脱,一起被下大狱。   上河村所有人都知道南锦屏竟然是意外流落民间的皇双。   最后悔的还是那三郎,如果他未和那家决裂,如今他可有一个皇家哥夫,那可是不敢想象的尊贵。   他们一个个悔恨的肠子都青了,当时怎么就没对南家好些,对南锦屏好些呢。   更有甚者,想着当初若是定下南锦屏,如今岂不一步登天了。   却不曾想过,没有邴温故的本事,无法把南锦屏带到圣人眼前,又如何能恢复南锦屏的身份。   一辈子困在小小的上河村,日夜耕做,圣人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还有个皇双。   自此,那三郎和钱氏之间埋下一根刺,后来邴三郎见邴家越来越好,他那根刺越来越深,怨怪钱氏至极,甚至纳了妾。   邴大娘的前夫家如何懊恼悔恨不重要,日日争吵不断,鸡飞狗跳。   虽然梅庶人被废,入了冷宫。但是南锦屏还是去看了她,给她带了吃食。   梅庶人正恨南锦屏,对他又打又骂,“你滚,滚开,若不是你,我怎会落到如今境地。当初在你出生时,我就该捏死你,就没有今日的祸端了。”   邴温故护着南锦屏后退,可还是有巴掌落在南锦屏身上。   邴温故怒了,这女人一天没养过南锦屏,还差点要了他的性命,有什么资格打他。   “你错了,惹祸端的从来不是我夫郎,而是你和梅家捧着福星还往外推,是你们自己赶走了你们的荣华富贵。”   梅庶人恶狠狠瞪着那温故,“你那福星之说骗骗别人还成,休想骗本宫。“   “你到现在还不知圣人为何会对我夫郎另眼相待吗?圣人可不缺儿子。圣人喜欢我夫郎那是因为我夫郎同圣人皇兄长的一模一样,而圣人的皇兄是为救圣人才没的。"   “什么!”梅庶人呆呆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可怜我与梅家算计一辈子,不曾想却把最大的倚仗亲手推出去了。哈哈哈……”   梅庶人疯了。   邴温故转头入大牢探望梅成温,梅成温见探监的是邴温故,直接闭上眼睛不看他。   邴温故不在意,他遣散看守,凑近梅成温,“你毕竟是我夫郎的外祖父,我不想你走的不明不白,特意过来跟你说一声。当初梅大娘双儿身是我发现并暗中告知左相的。”   “是你。”梅成温猛地睁开双眼,凛厉瞪着邴温故。   邴温故道:“梅大人莫非忘记本宫可不是单纯的文人,还是能收服匈奴和乌孙的武将。凭借本宫的身手,探查你一个小小右相府邸自然不再话下。“   梅成温瞪着邴温故的目光,很不能生吃了他。   “这怨不得别人,只能怪你为何要来招惹本宫。若你当初不来招惹本宫,说不得今日就没这个事了。”   梅成温闭上眼睛,他当初为何看上邴温故,想招他做儿婿。   还不是因为他看中了那温故的能力,事实证明他没有看错,邴温故确实有能力,凭借自己的本事,不到十年就能爬到尚书之位,搬倒右相。   可是这般人物又岂是能随意勉强的?   若不是他当初太过托大,与邴温故交恶。就算事情败露,有邴温故和南锦屏求情,保条性命,颐养天年不是难事。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说来说去,一切皆因他那个双儿而起。   不久后,沈清和归京,丝绸之路正式开启,大庸至此进入繁华盛世。   而沈清和因这份功劳入了内阁。此事乃邴温故牵头,邴温故也跟着受益,升为右相。   南锦屏在国子监大展拳脚,可谓桃李满天下,成为当世大儒。   因他开创大庸双儿为官的先河,至太子‌继位后,女子和双儿已经可参加科举,进入朝堂为官,参与政事。   作者有话说   会有几章星际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