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男友又在给我开后门了(无限)
  作者:莫寻秋野
  【无限流感情流,HE,主感情线,非甜文,剧情线薄弱,慎入】
  【第三副本已完结,进度4/7】
  为了复活五年前去世的男朋友肃郁,白落枫自愿下载了一个惊悚直播app,进入了无限流。
  第一关,他看到NPC列车长长着肃郁的脸。
  白落枫:?!
  第二关,山村里的白事老头是肃郁的脸。
  第三关,怪谈高中的学生是肃郁的脸。
  第四关,魔女古堡的阴郁管家是肃郁的脸……
  ……每一次,这些肃郁都会给他开各种各样的离谱后门。
  白落枫在第四关拉住肃郁,指指自己:“亲爱的,你看我眼不眼熟?”
  第四关抱着洋娃娃的阴郁管家眯起眼,单片金丝眼镜一闪亮光,歪歪脑袋,仍然不解。
  弹幕:【这哥怎么第一关开始就一直缠着这张脸的NPC啊,这NPC又为啥每次都给他开后门啊??】
  【他不会每次都背着我们卖身了吧】
  【呵呵放弃吧,这一关行不通,这个管家就是杀人的,跟他搭话的玩家全死无疑】
  然后,他们眼睁睁看着管家——
  放下杀人的洋娃娃,抱起白落枫,走到门口,拉开只有通关游戏后才会开的大门,把他放在了门口。
  肃郁:“会死,别进来。”
  然后啪地大力关上了门。
  白落枫:“……”
  弹幕:【……】
  正文偏虐向,也发糖,但纯甜文党勿进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惊悚 情有独钟 无限流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落枫(受)、肃郁(攻)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但他失忆了


第1章 序章
  ◎而你,亦是其中之一。◎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手机上都有那个APP。
  APP承诺会实现他们那些不可能的愿望,所以这里人来人往。
  APP叫《愿》。
  它用愿望做筹码,邀请愿意赴死的人,来做一掷生死的豪赌。
  愿为之赌其生死者,千军万马,前赴后继。
  而你,亦是其中之一。
  【一本发黄老旧的手记,边角有被烧毁的痕迹。书页上有斑驳的血迹,血迹呈滴落状】
  【欧文格斯庄园,地下】
  【注:持有者已下落不明】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了!
  给新入坑的宝:这本去年开的,但因为大纲没整理好写到12章后停更,现在正文全部推翻重写,所以评论区里的评论和正文合不上,请见谅
  排雷:
  不是甜文!!攻不是自主决定关卡的BOSS。
  正文偏虐向,也有糖,是刀糖齐发流。双初恋,双白月光,无第三人,虽然有虐但是绝对HE
  1.攻出场慢,在第十章 。文案的无理开后门从第二个副本开始,第一个副本有掐老婆脖子内容
  2.无限流感情流,剧情可能写的不好看,不喜欢的话及时撤,你说我也没用的我是真的不会啊,我是煞笔啊
  作者文笔不怎么样,如果吃到雷或者觉得吃不下可以骂我两句就退出,不要花钱给自己找罪受qaq
  大概就这些,祝食用愉快!
  始


第2章 公交车
  ◎半夜两点多,李城肆背着个大包来到了公交站点。◎
  半夜两点多,李城肆背着个大包来到了公交站点。
  李城肆是一个四十多的农民工。他皮肤黢黑,满脸皱纹,身上的衣服老旧得泛黄,背着的包也是打了补丁的学生书包,是他前些天从垃圾站里捡来的。
  已经深夜,公交车站的月台上亮着一盏惨白的灯。车站不旧,到处都挺新的。
  月台跟前的栏杆上没有灰尘,站牌上也干干净净。上面书写的站点的名字都很新,半点儿没褪色。
  李城肆走进站台里面。他缩着肩膀,两只手握在一起,做贼似的畏畏缩缩,小心翼翼地把屁股放到月台的座椅上。
  已经深秋了,一坐下去屁股冰凉。李城肆坐了还没半分钟,那股凉意便爬虫似的爬满了他浑身上下的毛细血管。
  夜深人静,四周无人。李城肆越坐越害怕,他腾地站了起来,不坐了。
  他来回踱了两圈,紧张得冷汗涔涔。他握着生茧如树皮的干枯双手,抿着嘴唇,焦急不安地等待着,隔一会儿就看看远方的路,可车总是不来。
  李城肆在等114公交车——114是这座城市最老的一趟公交车。
  不仅是公交车,连一辆小轿车都不再通过面前这条路段。
  世界跟死了一样安静。
  李城肆的毛孔里都渗出了害怕来。他甩甩脑袋,深呼吸了几口气,掏掏兜,拿出了手机。
  他的手机同样样式老旧,屏幕似乎摔过几次,已经花了。
  手机相当不好使,李城肆用力点了好几下,才把它点开来。
  他用干枯的手翻了几下界面,在杂乱无章的桌面上找到了一个名字叫做《愿》的直播APP。
  《愿》的APP图标是一张眼角渗出了血,两眼和嘴角都眯起来的恐怖笑容。
  这个APP是上个月突然从李城肆的老旧二手机里面蹦出来的。
  李城肆对它没有记忆。他既没有刷到过,也没有看过相关的广告,所以绝不可能是他手滑下载的。他以为是老手机犯了什么擅自下载病毒软件的毛病,想删除,可无论是长按还是去后台的应用管理里找,都没有删除键。
  李城肆还是以为是手机的毛病,便把它格式化了,但这个东西依然和其他系统应用一起不动如山地待在他的手机里。
  这东西太吓人,李城肆实在不想点进去,就去附近的手机店里请人看。
  但那人却说这手机里根本没有他说的APP。
  李城肆指着这玩意儿给他看,对方却说看不见。
  李城肆以为对方是看他是个农民工,在拿他寻乐子,生气地夺了手机走了,可接下来一连走了好几家,得到的却都是同一个答案。
  连续走了五家手机店,李城肆终于信了。
  除了他,没有人能看到这部手机上的《愿》。
  李城肆带着手机回了家。其实说是家,也不算是家。他是个农民工,吃住干活都在工地里,所以他住的是个昏暗的职工宿舍。四周破破烂烂的,一张桌子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饭碗。
  那只能算个住的地方,他的家在别的地方。
  他在职工宿舍里点了根烟,对着手机犹豫了半个小时后,他把只剩烟头的烟掐灭,终于下定决心一探究竟,点了进去。
  点开APP后,是一片黑屏。
  接着,出现一个血红的加载条。等loading完成,黑暗之中,便缓缓出现一个空白的对话框。
  接着,一个个字打字机似的蹦了出来。
  APP磕磕巴巴地问他:
  【你有,非常,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李城肆当时正在拿着水杯喝水。看见这行字,他突然不动了。
  APP接着打字。
  【猜你,想要——】
  冷风吹过,回忆戛然而止。
  李城肆回过神来,甩甩脑袋,点进了《愿》,又点进个人界面的后台,转到了消息页面。
  页面的最上面,是“主播小助手”发来的消息。
  是的,主播。
  《愿》是一个邀请人成为主播的APP。
  据它自己所说,只要在APP里注册成为主播,来到这个APP安排的独立空间里,亲自玩一些很吓人的恐怖游戏,直播出去,赚取到积分,就可以在面向主播的积分商城里换取实现愿望的道具。
  不论是复活死人发家致富还是穿越时空回到过去亦或是无责任地把谁杀了,它都能帮你实现。
  但这些恐怖游戏,是真的拿命去玩。
  真人游戏,没有存档,命只有一条,如果死就是真死。
  李城肆早已经看过小助手发来的消息了,他想再确认一下。
  他点进这条消息里面。
  界面黑底白字——
  【主播小助手:亲爱的主播“农民工李城肆”,恭喜您,您已经成功注册主播!死亡游戏已经在向您招手,主播认证关卡将于20XX年11月21日开启,请用以下的唯一进入方式参加游戏哦,过期不候~】
  【进入方式:请乘坐交通工具前往X城,于11月21日当晚前往最近的114站点,等待2:12发的班次到来,上车乘车。到达终点后,根据路牌指示进入《愿》的世界~】
  【注:不要佩戴佛牌/玉佛/保家仙/狐仙/唐卡/水晶等辟邪保平安的首饰哦~磁场受到影响,可能会错过公交。】
  【如不按照约定时间进入本次关卡,您的主播身份将无法进行激活。非常抱歉,届时《愿》方将对相对账号进行永久冻结,《愿》的进入入口将永久关闭。】
  【诚挚地代表《愿》的全体员工,期待您的到来!啾咪!】
  李城肆的心情一点儿也不啾咪。
  他放下手机,看看旁边的站牌,走了过去。
  头顶的白灯太亮了,站牌被照得闪闪发光,反而有些看不清。李城肆眯起眼,举起手,把手拢成伞状,搁在站牌上面,挡了些光,仔细地分辨起上面斑驳了的昏暗字样。
  他枯瘦的手指按着114的班次挪到最后——最后一班车分明在22:34分的时候就开走了。
  两点半怎么可能会有车来?
  李城肆心里打鼓,但为了APP承诺给他的这个愿望,又不敢回头就走,只能搓了搓手,继续在站点儿等。
  时间难熬地挨到了两点半,114来了。
  它一来,李城肆头皮都要炸开了。
  它和李城肆白天看到的114完全不一样。
  两点半的这辆114,外表破旧得乌漆嘛黑,血迹大片又斑驳,还晃晃悠悠开得跟乌龟爬一样,车头上114的灯牌也摧枯拉朽,歪的歪斜的斜锈的锈。
  一身鬼气的公交车慢悠悠行驶到他面前,停了下来,吱吱呀呀地打开了车门。
  李城肆头皮发麻。
  公交车内一片漆黑。
  李城肆咬咬牙。为了自己的愿望,他还是硬着头皮上了车去。
  已经是两点半,外面很黑,公交车里也没开灯。虽然看不太清,但能借着站台上的昏暗灯光看个大概。
  车里已经有五个人了。
  和外表一样,这辆车里面到处都是锈迹。窗户上尽是斑驳的灰尘,车内有滴滴答答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在滴落。
  空气里有一股锈味儿。那锈味儿又太腥,让李城肆总感觉那不知在何处的滴水声滴的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上了车后,李城肆背后的车门哐哐当当好几下,慢慢腾腾地关到一起去。
  车里的广播也电流声不断:
  【前方……站……园。】
  【请下……客做……备。前方到……,墓园。】
  车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关上的声响很大,李城肆吓了一跳,感觉后脊椎让人踹了一节似的,差点没蹦起来。
  车身一晃,这辆破旧的公交车轰鸣一阵后,晃晃悠悠吱吱呀呀地往前继续开。
  李城肆握紧了下手里的手机。他看向旁边,司机旁边是一个投币箱。
  李城肆赶紧从兜里翻出来两个钢镚,扔了进去。
  扔完钱,李城肆大着胆子看向驾驶座。司机是个看着很枯瘦的人,整个人裹在公交车司机的制服底下,甚至还戴着帽子,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根本就看不清脸。
  李城肆心脏狂跳,张张嘴,又怕出口成灾,就把嘴闭上了,转头往车里走。
  公交车里没灯,李城肆摸着黑,找了个离司机远,离后门近的位置,扶着栏杆,小心地把屁股放到车座儿上,坐下了。
  他往四周看了一眼。车上的五个人就落座在他左右,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靠近后门的地方。不知道是从众心理,还是都觉得这块儿地方好,出事之后容易跑。
  李城肆抓着栏杆没敢撒手。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的五个人,正值深秋,每个人身上的衣服都很厚重,李城肆还是谁的脸都看不清。
  大家都没说话,各自往车窗外面看着。
  过了几分钟,公交车又停了下来。
  墓园公交车站前,一道银白的身影坐在月台的座椅上。
  他在看手机。他的手机界面上,是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的少年。
  车一来,他锁上了手机,站了起来。
  前后两道门又开了,这道银白的身影上车来了。这是个很瘦弱的男人,瘦弱到穿着的一身宽松的白色冲锋衣都掩盖不了他瘦削的身形。
  男人染了一头白毛,就算是在黑夜里也特别显眼,尤其是耳朵上那两个银色耳钉,在黑夜里也在跟着发亮。
  不知道是白色吸色反光还是什么原因,李城肆居然在一片黑暗里看清了他的脸。
  不过比起说是男人,那更像个男青年,因为看起来真的非常年轻,大约才二十出头。
  他长得也非常好,好到让李城肆在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演《山村老尸》和《咒怨》一样的情形里看呆了,甚至都忘了害怕。
  男青年是冷白皮,长了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垂,左眼眼下还有颗泪痣,面无表情的时候瞧着似醉非醉,眼中朦胧如雾。他睫毛很长,连下睫毛都黑长如鸦羽,眉毛却离眼睛有些远,瞧着便油然而生一股清冷感。
  他鼻梁也挺如山脉,嘴唇却有些薄。不知是不是也害怕,那片薄唇瞧上去没什么血色。
  但他终究是好看的。
  甚至好看得和背景格格不入,像自己单开了一个图层。
  男青年拿着两枚硬币,投在司机旁边的投币箱里。
  硬币落下去的闶阆声音传出来,男青年走进车厢里面。他四周打量一圈,最后和抓着栏杆战战兢兢的李城肆对上了目光。
  男青年向他莞尔一笑。
  这人本来就长得好看,一笑起来更是完蛋。
  李城肆生平在心底里第一次对着一个男人冒出了“他真他妈漂亮”的想法。
  李城肆向他点点头。
  男青年在他前面一排坐下了。
  他也背了一个包来。青年把包从背上卸下来,放到一边的座位上,回头面对李城肆。
  “你好。”男青年礼貌地向他点点头。
  李城肆慌慌张张:“你好你好。”
  “我叫白落枫。”青年伸出手。
  “李城肆,李城肆。”
  李城肆慌慌忙忙也伸出手。怕对方嫌弃,他不敢握太深,只握住对方指尖的两三个关节晃了晃。
  白落枫笑了笑,李城肆要收回手的时候,他把手往里探过去,用手掌握住了手掌,狠狠一握,才松开手。
  李城肆愣了愣,窘迫地跟着笑了笑。
  双方收回手,白落枫试探着问他:“你是主播?”
  “对,我是从那个APP上注册,然后他让我来的。”李城肆说,“你也是?”
  “对,我也是。都上了这趟车了,大家都是吧。”
  “说得也是啊。”李城肆转头四周看看,“那咱们周围这些人,应该也都是……哥们,你也是主播吗?”
  他朝对面坐在老弱病残孕专座上翘着腿看着外面的人问。
  那人也是兜帽卫衣加长裤,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一动不动,根本不理他。
  没得到回应,李城肆挺尴尬。他干笑两声,说:“戴着耳机呢吧?”
  白落枫没吭声。
  他盯着这个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的“老弱病残”,眯了眯眼。
  作者有话说:
  李:是什么让我看清了你,美丽吗?
  枫:是主角光环
  感谢在2022-12-21 21:27:09~2022-12-21 21:4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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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隧道
  ◎路尽头的黑暗如同能吃人的深渊。◎
  公交又停下了,这一站上来了两个人。
  白落枫收回目光,看向车头。上来的是一男一女,两人上车后投了币,打量了两眼司机,往里走了进来。
  那男人穿着黑色的冲锋衣,背着个巨大无比的包,包也是黑的。他头发留得不短,刘海遮了小半张脸,看着人挺阴暗。
  要不是脸还算白净,他都要和黑夜融为一体了。
  女生长得不高,穿了身粉色卫衣和长裤,背的包也是粉的,上来的时候还拍了下前面这个阴暗男的肩膀,大声笑了声。
  两人看见了车上的白落枫和李城肆。
  阴暗男朝他们点点头,就在前面找个地方坐下了,打开手机开始看。
  女生眼睛一亮,走了过来,朝他们打了招呼,说:“你们也是主播吧?”
  白落枫和李城肆点点头。
  “那个《愿》来的?”
  俩人又一起点点头。
  “你们好你们好,”女生长舒一口气,说,“真好,有这么多人一起,我还以为这什么新手认证要我自己过呢,吓死了。”
  她背着包在白落枫前面一排坐下了,笑着说:“我叫苏茶,一会儿多关照。”
  白落枫第二次说:“我叫白落枫。”
  李城肆也赶忙:“李城肆,姑娘,我叫李城肆。”
  车子又往前开了几站。
  车上又上来了五个人,一共三男二女。
  大家互相都不认识,几个人或慌张或平静,什么样的都有,但再没有过来和他们自我介绍的了。
  最后上来的是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了,公交车上很暗,看不太清他的脸。
  但既然头发已经白了,应该年纪已经不小。
  他一上来,白落枫就盯着他,一路目送他往后走去。
  花白头直直往最后一排去了,在最角落里面一坐,一点儿跟人套近乎的意思都没有。
  之后,车子就不再停在任何一个站点前面了,一路向西直行而去。
  白落枫往里坐了些,靠着车窗往外看去。
  车窗外的景色在这一路上早已渐渐变得不对劲儿了。路灯从繁华到稀少,到了最后,终于是一点儿光亮都没有了,只有公交车的远光灯照亮着路。
  路上的大楼逐渐变成废弃的鬼楼,地面也变得泥泞不堪,道路崎岖坎坷,车子时不时地就震一下。
  车子开到了一个隧道前面。
  车内一片安静。
  安静被打破了。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和苏茶一起上车来的阴暗男突然腾地站了起来。
  白落枫坐在后面的位置,他并不知道车子开到了隧道面前。
  但阴暗男的举动太突兀,他看了过去。
  阴暗男像是活见了鬼一样,他立刻抓起手边的包,回头大喊:“纸人在开车!”
  这话信息量有点大,劈头盖脸这么一砸,谁都没反应过来。
  车子驶进了隧道。
  进入隧道的一瞬,车子的远光灯突然灭了。
  隧道里一点光亮都没有,周围的一切便瞬间被黑暗笼罩。
  车内突然响起尖锐的鬼叫声。
  车窗突然噼里啪啦地全都被轰了个稀碎,阴风从四面八方涌进来。
  玻璃碎屑跟刀雨似的砸在后背和侧脸上,车内的人全都大声尖叫起来。
  车子突然一声急刹,失去了控制,速度也立刻提高了。刚刚还跟乌龟爬似的车开始速度极快地横冲直撞,车内又响起诡异的哭笑声。
  公交车又没安全带,白落枫一个没坐稳,直接从位置上滑了下去。
  他眼疾手快地抓住栏杆,把自己稳住了。
  他的包却没那么好运,直接从座位上掉了出去,砸向老弱病残孕座位上的人。
  咚地一声,那坐在专座上从头到尾没说过话的人被他砸中了。
  白落枫转过头,下意识想说抱歉。
  他愣住了。
  那座位上的人腰部被包砸扁了,脖子弯曲了好几圈,脑袋扭了过来,直勾勾地用兜帽之中那一双纸糊的眼睛看着他。
  是的,纸糊的。
  那帽子下面的脸,是个纸人。
  车子突然撞上了墙。整个车子又往前砰地一晃,车厢全体狠狠一震,震得抓着栏杆的白落枫手心疼。
  车子停下了。
  车内的鬼叫声也停下了。
  外面又响了两声石头掉下来的声音,估计是撞到墙之后的余震。
  车子里面一群人东倒西歪,大家纷纷摸着黑,扶着就近的栏杆或座椅站了起来。
  “怎么搞的……不是坐上这个车,从终点站下车之后看路牌进游戏吗……”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怎么撞车了?”
  “搞毛啊我靠,服了……”
  车顶忽闪了两下,突然亮起红色的光。
  红光饱和度太高太辣眼,白落枫嘶了一下,抬手挡了挡光,眯了眯眼。
  和他一样,大家都觉得这红光刺眼,车内又再度响起稀稀拉拉的抱怨声。
  白落枫眯着眼站起来,走到纸人跟前,想去拿自己砸到纸人的包。
  他刚摸到自己的包,纸人突然抬头,猛地伸手,纸糊的手狠狠抓住他的手腕。
  它明明就是个纸,力气却挺大。
  白落枫顿在那儿。
  他没叫也没喊,只眯起眼,看向纸人。
  纸人也用那双纸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白落枫说:“别逼我把你的头拧下来。”
  纸人无动于衷。
  白落枫叹了口气,好像嫌麻烦似的嘟囔了句什么。他抬手,抓住纸人的一边脸颊,扬手就把它给撕了。
  这一幕好像被人看到了,白落枫听到背后有人小小尖叫一声,不知道是不是朝着他的。
  白落枫懒得搭理。纸人脑袋掉了,但手还死死抓着他,力气一点没小。白落枫把抓着自己的手的纸手一点点撕开,纸片七零八落地落在他脚边。
  搞完这些,白落枫拿起自己的包,拉开拉链,翻了翻,从里面翻出了个墨镜,戴上了。
  黑色的墨镜缓和了车内刺眼的灯光,白落枫四处环绕一圈,看清了现在的情况。
  刚刚出声尖叫的人正是李城肆。他背靠着座椅,一脸惊惧地盯着白落枫。
  农民工两腿打战,干枯的嘴唇哆嗦了好几下,艰难道:“你……你就,撕了!?”
  白落枫眨巴眨巴墨镜后面的眼睛。
  “对啊,撕了。”白落枫说,“快刀斩乱麻。”
  这事儿和白落枫的胆量似乎超出了李城肆的认知范围,因为李城肆看他的目光比看鬼都吓人。
  前后的车门突然都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众人看过去,就见前门和后门都一起吱呀呀地缓缓打开了。
  门彻底打开这一瞬,车子里的红光又忽闪了两下,也消失了。
  隧道里又没光,车里再这么一黑下来,周围便彻底伸手不见五指,黑得什么都看不见。
  但不得不说,众人的眼睛好受多了,毕竟刚刚的红光太伤眼。
  大家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但一时都不敢再动。
  有阴风从前后两扇车门里吹进来,在耳边呼啸如哭。
  大家僵在原地,看看前面的车门又看看后面的车门,不知该如何是好。
  车撞上墙了,不动了。接下来该干什么,似乎不言而喻。
  可如果下了车,又该去哪儿?
  沿着这条半点亮光都没有的隧道一直往前走?
  前面可一片漆黑,到时候又会有什么出来?
  沉默几许,车子最前面忽然冒出了一束亮光来。
  众人循光看去,是坐在最前面,刚刚说司机是纸人的阴暗哥们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突然出现这么一束光,白落枫有些不适应。他一边抬手挡了挡,一边把墨镜抬到额头的刘海上。
  大家如梦初醒,有几个人纷纷效仿,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
  阴暗男把双肩包背在左肩上,拿着手电筒扫了一圈,说:“好了,我……”
  话说到一半,他闭嘴了,两眼倒是突然一瞪。
  众人奇怪,循着他的目光回头去看。
  登时,所有人都瞪直了眼。
  在车子后门的两个座位和同排的靠窗两个座位上,有四个纸人齐刷刷地坐着,前倾着身,用纸糊的眼睛死死盯着白落枫。
  那是李城肆上车时,看到的其他四个人的打扮。兜帽罩头,衣服普通,厚实地裹着胳膊和腿儿。
  车子后面也坐了几个人,甚至有个男生没怎么仔细看,刚挎上包往前走,想跟坐在车前面的大部队汇合一下。
  发觉不对劲的时候,他正好按住纸人的椅背子。
  循着众人的目光,他转过头。
  那纸人好似感觉到了什么,也转过头来,跟他对视。
  手电筒的照耀下,纸人的颜色更加惨白了。
  和纸人深情地对上眼后,男生吓得一声尖叫,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车内接连响起几声尖叫,李城肆在里面是叫得最大声的。他明明刚站起来,这下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白落枫在其他三个纸人的注视里,好整以暇地从包里又拿出来一个他特地买的手电筒后,把双肩包的拉链拉好,挎在肩上,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打开手电筒,信步走下公交车。
  三个纸人被当事人视之如屁。
  他这一下去,车上被吓傻的其余人回过了神。
  “等等!哥们!”
  后头有人叫他,白落枫回头。
  一个看起来穷嗖嗖的黑白衬衫男青年抓着车后门的栏杆,满脸冷汗,小心翼翼道:“你、你就这么下去了?万一隧道里有东西呢……”
  “公交车上不是已经有东西了吗。”白落枫说,“你是指望坐在驾驶座上的那个纸人复活,一脚油门把你送回去,你再找个24小时营业的金拱门蹭个WiFi,把注册的主播资格撤销?”
  男青年被他机关枪似的一番话怼得说不出话来。他蔫蔫地抓着栏杆,缩起了脖子。
  白落枫说:“你都已经到这儿来了,还说什么呢。”
  男青年被说得眼角直抽。
  白落枫下了车,没急着走,拿着手电筒四周照了一圈。
  公交车撞上的这面隧道墙上,有一个巨大的红色箭头,得足足有三米那么长。
  箭头指向隧道的另一头。
  白落枫转头往那边走,刚出去半步,车上传来声音。
  苏茶胆战心惊地发问说:“司机是纸人吗?”
  白落枫回头去看。她不知道从哪儿整来个头戴式手电筒,看起来是那种地下工作者会用的。
  还挺亮,看着挺实用。
  “是。”
  阴暗男下了车来,说,“我看见了。他那衣服又是长袖又是手套的,原本一点皮肤都看不见,但刚刚我隔着隔窗看了眼脖子,才看到是纸的。”
  “也就是说,从一开头,就是纸人在给我们开车。”
  李城肆脸色一青。
  他捂住嘴,冲下车,跑到路边,一口呕了出来。
  “哎?没事吧,大叔?”苏茶跑下车来,朝他喊了几声,“别多想呀,我们不是一起坐过来的吗,大家都是坐过纸人车的。”
  白落枫说:“不是,他是最先上车的,刚刚那几个纸人也都把自己裹得很严实,他估计一开始以为那些都是人。”
  “原来如此。”阴暗男在后面懂了,“自己一个活人和几个纸人坐了几站,确实挺崩溃。”
  “行了,别在车上干看着了。”
  车上有个很老成的声音说。大家循声看去,说话的是刚刚最后一个上了车来的,胡子拉碴的花白头。
  大伙这么一回身,有几束手电筒的光就照到了花白头身上。
  刚刚在车上一片黑暗,除了白落枫这个哪儿哪儿都白得冒光的,大家都没怎么看清彼此的脸。手电筒这么一照,花白头的模样才被照了个清楚。
  很意外,那是一张看起来还算年轻的脸。他没有长多少皱纹,但留了些胡须。他似乎经历过不少事情,眼睛里一股沧海桑田的味道,这让他的面庞看起来老气横秋。
  不过仔细看看,他长了一双剑眉星目,鼻梁也挺拔。帅还是帅的,只不过那是一种过于成熟的帅气。
  花白头眯着眼,往嘴里塞了根烟。
  他把包挎在肩膀上,从裤兜里摸出个打火机来,把烟点上了。
  他吐出一口烟雾,旁边的小年轻被他呛得咳嗽。
  花白头置之不理,对车内的人说:“都下车走,在车上干坐着也没用。现在开了门就是让你走的,不想走的就在车上跟纸人呆着。”
  这话完全是命令和威胁,但奈何此人气场强大,车上的人觉得不爽也没脾气,很听话地下车去了。
  花白头最后一个下了车,他把李城肆留在车上的包拿了下来。
  白落枫看着他走下来到李城肆旁边,拍拍他后背,关怀了他几句后,把包递给了他。
  李城肆颤颤悠悠地站起来,接过包,唯唯诺诺地和花白头道了几声谢。
  安抚好李城肆,花白头回头看向其他人:“走吧。”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前方。
  隧道的前方是手电筒照不净的路,路尽头的黑暗如同能吃人的深渊。
  作者有话说:
  老样子第三章 开始放预收,戳戳专栏可见~
  《就没人心疼大师兄吗》
  【我穿书,你重生,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郁劲秋穿进了一本他在追更的憋屈修仙小说里,变成了里面的背景板小师弟。
  书里的主角在剧情后期被反派所害,生命岌岌可危。为了救他,师兄沈怅雪挺胸而出,为他冒死去入秘境进危渊,上刀山下火海,只为给他找到传说中的灵草救命。
  最后,沈怅雪路上不幸遇到了反派,被打了个半死,元丹半废。
  他奄奄一息地回了山门,明明还能一救,师门却硬生生把他仙骨分解,献祭为阵眼,做了血阵救了主角。
  沈怅雪挣扎着不乐意做阵,旁人还说:你怎么如此不心疼你师弟!
  看书的郁劲秋:……?
  主角醒来,还觉得沈怅雪做这一切理所当然。
  郁劲秋:????
  郁劲秋吐血三尺:这一群没有家的孤儿玩意儿,怎么没人心疼心疼他大师兄!?
  那么,既然一觉醒来他穿了书,他的目标是什么?
  让温柔师兄不要给白眼狼做嫁衣!!
  郁劲秋立即飞奔出去,找到了大师兄,一把抱住:“兄弟!!你听我说!!我是穿书的!!你不能去跟那个小白眼狼好这就一白眼狼门派你走啊你快走啊你远走高飞去吧你不要回到这里!!”
  大师兄:哦?
  *
  后来,郁劲秋发现,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这个大师兄。
  是重生的。
  他白切黑。
  白切黑笑眯眯怪物师兄攻(沈怅雪)x坦然外向护短暴躁受(郁劲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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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终点
  ◎“实在不行就发枫”,恭喜您成功抵达目的地!◎
  白落枫举着手电筒站在第一个。他是第一个下来的,本来想要打头阵走在最前面,但阴暗男嫌他太矮,身板薄得跟个纸片人似的,让他去自己后面走。
  白落枫确实太瘦。
  花白头叼着烟说那他就断后,举着手电筒走去了最后面。
  一行人在隧道里排成队前进。
  隧道空旷仄长,他们的脚步声和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都被无限放大。
  前方一片黑暗,没有光亮。
  在黑暗里走了半晌,有人忍不住问:“这前面真的有出口吗,下车来真的好吗……”
  “走都走了,别说啦。”另一个人说。
  发问的人讪讪噤声。
  “哦。”
  阴暗男突然发出一声没什么感情的声音来。
  白落枫从他侧边探出身子,往前一看,前方有了一团昏暗的光亮,那是隧道的出口。
  终于看到出口了。
  “出口就在那儿了。”阴暗男说。
  “有出口了!”
  “我的天,终于走到出口这儿了……”
  “不得已经走了半个点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终于都拍拍胸脯放下了心来。
  “走吧。”阴暗男说。
  众人安心多了,纷纷应声,准备一鼓作气走出隧道。
  就在此时,走在最后面的花白头突然感觉后背一凉。
  他脚步一顿,回过头。
  走在他前面的人听到了声音,回头去看,见到花白头往后举着手电筒在四处打量。
  他出声询问:“大哥,怎么了?”
  “有点儿不对。”花白头说。
  细微的声音忽然响了一下。
  花白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声细响,他立刻一个大转身,照向声音的方向,那里空无一物。
  他突然的警觉就像个猛然回头的兔子,询问的人有些好笑:“怎么了啊?”
  “你听到没有?”花白头说,“刚刚那声。”
  “?没啊,”那人说,“你听到声音了?什么声音?”
  花白头没有应声,他端着手电筒不动了,死死地盯着手电筒照不到的远处。
  队伍最末尾的异样引起了前方的人的注意。
  众人回过头,见到最后面的两个人停在原地,便有人高声招呼起来:“干什么呢,快跟上啊。”
  “恐怖片里掉队是要死的啊,兄弟!”
  隧道深处吹出阴风来。
  外面好像下雨了,响起了啪嗒啪嗒的雨声。
  跟着花白头停下的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搓搓胳膊,回头道:“没东西的,走吧大哥,跟上队……”
  他话刚说一半,那边突然传来了声音。
  啪嗒、啪嗒。
  嘶啦、嘶啦。
  那似乎是脚步声,又好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上摩擦的声音,一下一下作响着。
  从黑暗里一步一步响了过来。
  众人都听到了,大家纷纷停下,回头望去。
  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
  没人知道是什么。
  慢慢地,一片寂静之中,四张惨白的脸出现在了花白头的手电筒光里。
  那是刚刚在公交车上的四个纸人,他们带着诡异的笑脸和纸糊的眼睛,以及滑稽的两侧腮红,朝他们逼近了过来。
  它们就像四个还没完全活过来的活人,一步一步朝他们笨重地走过来。摩擦声,便是他们的鞋子在地上摩擦出的声音。
  众人神色扭曲惨白。
  花白头立刻收回手电,朝他们大喊:“跑!!”
  他这一声刚出来,白落枫按灭手电,第一个飞奔了出去。
  打头阵的阴暗男第二个跟着跑了,苏茶跟着尖叫着往外跑,还不忘回头大喊提醒他们:“快跑啊,不跑就死啦!”
  吓麻呆了的众人终于被喊了个如梦初醒,大家回身就跑。
  “快点!”花白头大喊,“跑出去也别停!往前继续跑!!”
  跑出隧道后,天空依然一片漆黑,路上半点儿灯光都没有,还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白落枫拿着手电四处一照,面前是一大片东倒西歪的坟墓,数量多得令跟在白落枫后面跑出来的阴暗男大骂一声“我嘞个草”。
  墓碑一个挨着一个,密得只留出来一条羊肠小道。
  白落枫眼尖,看见地上有块损坏的木牌,木牌上有一个指向前方小道的箭头。
  “那儿!”白落枫指着它喊,“‘路牌’!那就是‘路牌’!跟着它跑!往前跑!那个就是通知里说的‘跟着路牌指示进入游戏’的‘路牌’!”
  阴暗男应了一声。
  白落枫从这条羊肠小道狂奔而出,一路往西奔去。
  雨下个不停,跑出去远了些后,周围还起了白雾。
  “看到了!”
  跑了两分钟,前方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色。苏茶指着远处依稀可见的一个大铁栅栏门,以及门后像保安室的小屋子喊,“那里!翻墙进去!白落枫!能不能翻!”
  喊话间,他们跑得也近了。白落枫仔细一看,那栅栏门的构造很友好,横横竖竖交错着铁栏杆,能落脚的地方很多。
  他回答:“能!”
  他们跑到铁栅栏门前。
  近了一看,铁栅栏已经锈迹斑斑,看起来岁数不小了。
  白落枫原地起跳,抓着栅栏三下五除二爬了上去,翻越,最后一跳,完美落地。
  跑他后面的阴暗男动作比他快多了,他抓住栏杆蹭蹭往上蹬着爬了几下,就顺顺利利地过来了。
  苏茶虽然穿着粉色衣服,但也不是盖的,她比阴暗男都快,抓着栏杆一个引体向上,踩着一跳就上来了,甚至都没踩两下栏杆。
  爬上来之后,她就坐在栅栏门的高处上回头喊:“快来!”
  后头几个人跑得连滚带爬。
  因为恐惧和下了雨,栏杆又滑又湿,大多数人抓都抓不稳。苏茶坐在门上,抓着他们往上爬。
  阴暗男见此,又一蹬一跳,坐到另一边门上,也来帮人爬上来。
  白落枫体力没那么好,只好在下面接人。
  为了节省时间,他喊:“跳!直接跳!我接着呢!后面还有人,快点跳!”
  一群人费劲儿地翻越过了大门。
  花白头在最后一个,他边催促着其余人快爬,一边回头盯着身后的动向。
  乱葬岗就在门边上,那些纸人还在追他们。幸亏刚刚乱葬岗中的那条小道太窄,它们没法顺利地过来,这才帮他们争取到了一定的时间。
  倒数第二个人爬上栅栏的时候,纸人从雾中追了上来。他们还在一步一步笨重地前行,但不知道为什么,行进速度极快。
  倒数第二个成功翻越栅栏门,顺利落地之后,花白头扬手就把自己的包扔了进去,接着抓住栅栏,一蹬一跳,一秒就翻了进来,比苏茶都快。
  他跳下地面之后,那些还在往前行进的纸人猛地停在了原地,不再动了。
  它们离门边还有四五米远,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死死盯着这一群大活人。
  众人气喘吁吁,一片黑夜里,大家拿着手电筒照着纸人,死瞪着它们。
  不论如何,它们终于没有再向前行进半步了。
  苏茶松了口气,把包从半边肩膀上卸下来,拿进怀里,拉开拉链,拿出个粉扑扑的小伞来,撑开挡夜雨。
  “吓死我了。”她说。
  其他人就不像她这样游刃有余了,多数人抖得跟筛糠似的。
  事情告一段落,恐惧反扑上来,大家心态崩塌,好几个都哭了起来。
  有个男生呼吸颤得要命,瞪着个眼睛流眼泪,隔了半晌,才抹抹眼睛,嘴一瘪,哭着说:“搞什么啊,这到底什么跟什么……干嘛啊!”
  没人理他近乎崩溃的质问,毕竟又不是在质问他们。
  花白头往旁边走了几步,说:“现在暂时安全了。”
  花白头看了一下这扇铁栅栏门。门上绕着厚重的几大圈铁锁链,还有一个笨重的南京锁挂在上面,但都已经锈得很严重了。
  就因为看到了这个锁,苏茶才喊着让白落枫翻进来。
  花白头伸手扥了几下,锁是结实的。
  他又抓住大门晃了晃。
  他松开手:“这门结实,这几个纸人走过来也没事。”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白落枫接了一句:“你能保证他们不会翻墙的话。”
  众人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花白头抽抽嘴角,回头瞥了一眼白落枫。
  白落枫看样子没打算多理他,他已经拿着手电筒走掉了。他走到门后旁边的这间小屋子跟前,举着手电筒打量起了里面。
  小屋子是像保安室一样的屋子,和旁边的大门一样破旧,窗户里面也落了厚厚的灰,斑驳不堪。
  白落枫举着手电筒,从窗户外面往里照。
  里面是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还有衣柜和热水壶什么的,都落了很厚重的灰。窗户这边,里面的窗口边上放了一株枯萎的绿植,连叶子上都落灰了。
  这里似乎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
  雨下大了,白落枫举着手电筒往旁边走了走,发现屋门边的墙上有块看板。
  屋子下部满是飞溅的泥土,看板上也一样。大雨这么一冲刷,才把肮脏的看板冲得干净了些。
  阴暗男也发现了,他走过来:“这是什么?”
  “不知道。”
  白落枫从包里掏出盒湿巾来,抽出几张,伸手抹了几下,把看板擦干净了。
  看板本身已经老化,上面的字大多有些褪色。
  但内容依稀能够分辨。
  【x岸xx处列车站】
  【班次:2:12~3:04】
  【班次:2:12~3:04】
  下面密密麻麻的全是这一个班次。
  “搞什么,只有一班还写这么多次,复读机吗。”阴暗男嘟囔道。
  “但是这个,貌似就是我们这班车。”白落枫举着手电筒往四周照了照,说,“这里应该就是这个什么岸处列车站了。”
  “意思就是,我们要进这个列车站,坐这个列车进《愿》?”阴暗男说,“麻烦死了,怎么进个游戏就这么多事。”
  “想实现这么大的愿望,不能让你太轻松吧。”白落枫瞥了他一眼,“搞不好这不是进游戏的路程,而是游戏早就已经开始了?”
  阴暗男被他说得一愣,干笑起来:“怎么可能,真要这样也至少有个信号……”
  所有人的手机突然一齐响了起来。
  那是一阵鬼笑声,渗人得很,出来的又突然,又有好几个人被吓得尖叫,还有人直接从地上弹了起来。
  白落枫掏出手机,他的手机屏上是《愿》APP图标的渗人笑脸。
  一阵鬼笑声后,笑脸隐入屏幕后的黑暗,一个半透明的对话框冒了出来。
  【亲爱的主播“实在不行就发枫”,恭喜您成功抵达目的地!】
  【欢迎进入《愿》的世界!】
  【主播身份已被激活,认证关卡即将开始,请点击链接进入直播间,开始您的首轮直播咯~】
  【注:很遗憾地通知您,由于您是新注册主播,身份未得到认证,所以本轮认证关卡不能赢得积分~】
  【不过不用担心!在通过本轮主播身份认证关卡后,(即从第二轮开始)就可以获得积分了哦!】
  【请您努力拼搏,加油向上!】
  【那么请点进这里,开启直播间吧!(进入关卡方法将在直播间开启后出现)】
  雨把手机屏幕打湿了。白落枫用袖子抹掉屏幕上的水,点进了那个网址里面。
  手机页面在APP里进行了跳转。和其他直播软件一样,进行了一些设置和权限管理的允许之后,直播间开启了。
  作者有话说:
  接着放第二本预收!一共三本预收宝宝们!
  《被前世忠犬找到后》
  喻竹亭打小就做梦。
  梦做了十几年,断断续续地做完整了。
  他梦到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个明国,明国里有个太子。在敌国某日突然领军入侵杀了皇帝后,太子不幸被掳为人质,打入地牢,受尽折磨。
  濒死之时,一个将军从北域赶回来,孤身一人闯进敌营,硬是把太子殿下从守卫重重的地牢里捞出来了。
  将军把人带进了山林里,给他包扎给他采药给他煮粥,想要就此和太子隐居山中,不再出世,至少能好好活完一辈子。
  然而,敌国觊觎大将军的实力,再次把太子给掳走了。还把人压在城楼上,拿刀架着脖子,以此要挟他为敌国做事。
  他们承诺,只要将军帮他们占领旧国,就把太子还给他。
  不过太子没两天就死在敌国的地牢里了。
  死的时候,将军什么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将军那时在干什么,后来又怎么了,因为喻竹亭从头到尾都是太子视角。
  再后来,因为从小体弱多病命不好,算命的还说他是鬼食命。喻妈没办法,便去给他请了块儿佛牌回来,嘱咐他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摘下来。
  但某个雨夜里,喻竹亭走在夜路上,佛牌碎了。
  接着,街上路灯噼里啪啦全碎了。一片黑暗里,一个浑身是血,周围飘着鬼火,非常恐怖的阿飘飘了出来。
  喻竹亭正要两眼一黑晕过去,就听那阿飘开口说——
  “太子殿下。”
  “找您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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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售票机
  ◎【请享受您的地狱之行。】◎
  开启后的直播间要一张图片作为封面。
  雨仍然下得很大,雨珠噼里啪啦地打到手机上,不太好操作。白落枫从包里拿出伞,撑了起来,举着手电筒,对准写着公交班次的看板拍了一张氛围感十足的照片,作为直播间封面上传了。
  上传好封面,直播间正式启动。
  直播刚开,观众人数那栏为0。
  白落枫没在意,他把手机放在地上,歪着脑袋和肩膀,把伞夹在左边胳膊和脖子里,从包里拿出个户外直播专用的手机支架来。
  毕竟是自愿注册成为主播来的,他早就料想过会有这种直播情况,其他人也都一样。
  大多数人都从包里拿出个直播支架来。
  白落枫带来的是个绑在肩膀上的支架,这样就能解放双手了。毕竟据论坛里的人说,《愿》里的游戏都跟《咒怨》差不多,到了要命的时候有两只手空着能用,肯定能大大提高存活效率。
  论坛是《愿》APP里的主播论坛,注册主播之后才能进入。
  白落枫注册成主播之后进里面逛过几天。那里面真是个个都是人才,说话都好听。
  伞太费事了,白落枫暂时把它放在一边,把手电筒立起来当照明,顶着雨安装好支架,又把手机架在支架上,固定好,大功告成。
  直播间里的画面有些黑。白落枫又抹了一把屏幕上的水,把手机的手电筒也打开了,方便镜头照明。
  弄完这些,他撑起伞,抹抹脸上的雨水,回头看。
  其他人有还正在摆弄直播间的,也有已经摆弄完了的。
  阴暗男已经弄完了,他单手叉着腰,在直播间的屏幕上点了又点,应该是在设置着什么东西。
  苏茶看样子也差不多了。她把头戴手电筒拆了下来,举在一边打着光,胳膊肘里夹着把伞,另一手拿着手机,在对着屏幕比耶自拍。
  忽然,直播间叮了一声。白落枫回头,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对话框。
  对话框中,如同后台有打字机在打一样,字一个一个蹦了出来。
  【欢迎主播“实在不行就发枫”进入认证关卡!】
  【本轮游戏即将开启。】
  【本轮游戏为‘规则类怪谈’。请遵守规则,完成游戏。】
  【请进入列车站点,乘坐最近的一班列车。】
  【游戏内容将在进入列车后进行下一步公告。】
  对话框闭掉了。
  白落枫在屏幕上戳了两下,对话框没有再出来。
  但《愿》给他下达了眼下要做的事情。白落枫收回手,重新拿起手电筒,边照着四周环境,边往里走。
  “喂。”
  刚走出去几步,有人叫住了他。
  白落枫回头一看,是阴暗男。
  阴暗男也拿了伞来。
  他撑着伞,对白落枫说:“干什么,撇下队伍自己走,你这在恐怖片里属于作死行为。”
  “我没打算走太远,探探路而已。”白落枫说,“你看,路这不就被我探出来了。”
  阴暗男循着他手电筒的光看过去。
  白落枫的手电筒是专门买的,远射光能力很强,即使那个列车站离这个小屋至少三十多米远,手电筒也照清了。
  列车站上面的字牌也生锈了,且掉得七七八八。那原来好像是五六个字的站名,但现在只剩下了“岸”和“处”“站”三个字。
  “就是那儿了吧。”
  阴暗男嘟囔了句,回头喊:“喂!都弄好了没,找到车站了!”
  “好了好了!”
  大家稀稀拉拉应着声,爬起来,跟了上来。
  大多数人都带了伞,忘带的就挤在别人伞下,跟着大部队一起过来了。
  确认过在场全员都开了直播间,直播间里的对话框也说的是同一件事后,大家一起朝着车站走去。
  刚走出去几步,突然,一阵哭声传了过来。
  众人的脚步一下子停住。
  有人慌了,立刻抓住旁边的人的手腕,贴紧在别人身上,紧张兮兮地小声道:“什么声音!?”
  “哭声吧?”被贴住的人说,“小孩的哭声……?”
  确实很像小孩。
  那是一阵很稚嫩很童真的哭声,听起来似乎也就四五岁,是个小女孩。
  声音似远似近。
  白落枫侧耳听了一会儿,把手电筒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迷茫地四处扫了一会儿光,突然,他照到了一个小孩。
  “在那儿。”白落枫说。
  众人一齐看去。远处的雨幕中,一个穿天蓝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蹲在那里,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是个小女孩。”白落枫说,“是NPC吧?”
  “玩家只有我们几个活人,现在还另外出现的,肯定都是NPC。”阴暗男说,“管还是不管?”
  “她出现肯定有她出现的道理,不能无视她。”花白头在后面说,“还是过去问问。”
  阴暗男举着伞瞥他:“这么多人一起去?”
  “没必要哈。”花白头举着伞回答,“那我自己去吧,你们等我。”
  李城肆担忧:“你、你一个人没事儿?”
  “这才刚开局,车都没进,第一个任务都没完呢,她能弄死我?”花白头说,“少担心了,我去去就回。”
  花白头举着伞,小跑着过去了。
  众人紧张起来,死死盯着他。
  花白头在小女孩跟前蹲了下来,俩人说了会儿话。片刻之后,小女孩抹抹眼睛不哭了,站了起来。花白头向她伸出手,小女孩就握住他的手,跟他一起回到了主播队伍面前。
  所有人看傻了。
  苏茶抬抬手,指着小女孩:“怎、怎么回事?”
  “她说,她爸妈上了车,没有带她。”花白头极其冷静,“她问我们能不能带她上车,她身上已经有票了,就是不敢进站。我们之后不是也得上车吗,我看八成是列车里面要闹鬼,我们得活到终点站。”
  “把女儿给他们送进去,那有两个NPC肯定就跟我们有话说了。话匣子一打开,不就能从她父母那儿拿到情报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
  花白头说得很有道理,阴暗男却十分警惕:“那万一她是鬼呢?”
  “那不会,还活着呢。”花白头说,“有呼吸,也有脉搏,我刚都试过了。”
  阴暗男盯着小女孩打量了一番,眼神仍然警惕。
  小女孩感觉到了,她抓抓裙子,往花白头身后躲了躲。
  “别吓着小孩了。”白落枫扶着膝盖低下身,问,“小朋友,你的票能给哥哥看一眼吗?”
  小女孩点点头,把身上的票拿了出来。
  那是张黄色的车票,很少见。
  白落枫拿了过来,直起身。一群人围住了他,都想看看这张车票。
  车票和一般车票没什么区别,写着始发站和终点站,还有发车时间和车次,车票的购买价格,最下面还有身份证号和名字。
  “山岸交界处站到地川,3:49发。”白落枫念了出来,“你叫杜小小呀?”
  小女孩点点头。
  白落枫把车票往旁边一递,给了使劲垫着脚努力够着看的苏茶,说:“我看没什么问题,这车票很真。”
  “也是,那多半就是车上等着的NPC弄丢的孩子了,带进去卖他们一个人情吧。”后头有人同意。
  大家都同意了。
  白落枫把黄色车票还给了小女孩。花白头牵着她,跟着人群走进了车站。
  车站也是荒废已久,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到处都是灰,且比刚刚的公交车和保安室都过分,空气中都飘荡着肉眼可见的灰尘。
  车站很大,众人挥着空中颗粒巨大的灰尘,打着手电筒四周一照,在角落里找到了三台售票机。
  售票机早已黑屏了,而旁边的塞钱口竟然塞满了红的绿的蓝的紫的各种面值的钞票。
  “我滴妈,拿毛爷爷堵口,真牛逼。”
  有人吐槽了这么一句。
  白落枫用力拍拍售票机,拍下来一堆灰,他挥挥面前的空气,咳嗽了几声。
  售票机的黑屏没因为这阵拍动有丝毫变化。
  白落枫伸手去抽了抽堵住塞钱口的钞票。这些钱塞得很紧,但是能动,只是需要用点力才能扯出来。
  阴暗男打着手电在四周看了一圈,找到了端倪,说:“没插电。”
  “那把钱都拔出来,再塞电进去。”白落枫说,“你等会儿。”
  白落枫把手电塞给旁边的人,把钱都拔了出来。
  阴暗男插好电,售票机闪了一会儿老电视上会出现的雪花,活过来了。
  但上面还有几条雪花的乱码悬浮着。
  不过已经能用了,无视这些乱码也没事。白落枫在上面点了点,找到了最近的一班列车。3:49发的一班。
  这就是杜小小要坐的列车。
  白落枫点了购买,列车车票要十块钱。
  白落枫看了看刚拔出来的钱,回头清点了一下人数,一共九个。
  他从刚拔出来的钱堆里拿出张红的,塞了进去,买了九张票。
  机器还给他吐出来一张。
  买好票,众人转头进站去了。
  没人记得要把售票机的电拔掉。
  吐票出来之后,机器还停留在购票的界面上,购票成功的通知还在加载中。
  等他们走进车站大厅,关上门,机器终于加载完成了。
  【购票成功!】
  【您购买的‘彼岸交界处’站发的SW214号将要发车。】
  【请享受您的地狱之行。】
  作者有话说:
  这次是同类型无限流预收!可能还会是《愿》的第二部233
  《全游噩梦》,专栏可见
  岑悯被意外卷入一场真人惊悚游戏,还被强制绑了个直播系统。
  跟他一起进来的新手们崩溃哀嚎,一片恐慌,直播间很快给他们这组取了一个“史上最快去世组”的标题。
  因为长相好看且弱小还无辜且眼神清澈得非常愚蠢,岑悯被当成了封面。
  直播间里涌进来的阿飘们把钱全押在了岑悯第一个死的选项上。
  所有人幸灾乐祸,等着看岑悯升天。
  然而当他们进入关卡,第一只厉鬼出现时——
  厉鬼和岑悯对视。
  厉鬼突然惊恐,当场跪了,还吓得自断长舌给了岑悯,呜呜嗷嗷地自己跑了。
  岑悯:“?”
  直播间:“?”
  队友:“?”
  自此,他们遇到的每一个鬼,看到岑悯都跟看到死去的老爹掀开棺材板起立一样惊恐无比,大声号啕,崩溃发疯,之后阴暗地爬行着离去。
  岑悯终于发现了。
  他好像来过这个游戏里。
  所有的鬼避他如瘟疫,仿佛他是全游的噩梦。
  后来,他又遇到了一个鬼。
  这个鬼不太一样。
  此鬼怨念极重,浑身漆黑。
  见到他第一眼,鬼愣了。
  鬼突然勃然大怒:“岑摇苏!!你还知道回来!?!”
  岑悯:“?”
  谁?
  黑化忠犬阴郁暴躁地表最强鬼攻x全游噩梦天花板风流才子(little愉悦犯属性)人受
  *食用说明*
  1.前世今生,受的前世叫摇苏,所以主角栏两个名字
  剧情感情双飞流,文案里出现的“男人”是攻,神仙爱情给保证,不是背景板,如果接受不了了及时退出
  2.开文时间不定,谢谢大家!
  感谢在2022-12-23 20:57:58~2022-12-24 19:0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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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月台
  ◎我男朋友也死了◎
  车站大厅里面更是荒废得没边,满空浮尘。
  地上肮脏无比,座椅锈迹斑斑,通往二楼的电梯已经停运,中途的扶手上挂着沾血的白布。头顶点着的白炽灯忽闪忽闪,门口最大的电子屏也带着半屏的雪花乱码滋啦滋啦地一闪一闪,闹鬼氛围直接拉满。
  众人从忽闪忽闪的电子屏上艰难地捕捉到SW214班次列车的月台号,四处一看,在二楼。
  他们从停运的电梯上走上去,找到月台,出了站。
  站台上空空如也,车还没来。
  这站台也一股鬼味儿,满地都是垃圾,被风一吹,那些没重量的烟头和纸片儿就呼悠悠地跑,脚下的地板还有斑驳的痕迹,好像是一片拖拽过的血迹。
  车还没来,花白头就低头安慰杜小小说:“马上要见到你父母了,别怕。”
  “嗯。”
  闲着也没事,花白头就套她的话:“你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叫什么?”
  一提到父母,杜小小的眼睛亮了。但她低着头,不肯说话。
  “怎么还害臊呢。”
  花白头揉揉她的脑袋。
  阴暗男说:“看不出来啊,你还挺会哄小孩的,明明长了一张小孩看了绝对会吓得尿裤子的脸。”
  花白头白了他一眼:“你真没礼貌。”
  阴暗男笑了两声。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能进关啦!”苏茶举起双臂呀吼地欢呼一声,“车还有多久啊?”
  “二十分钟不到。”白落枫回答。
  “好好好。”
  苏茶回头一看,见其他几人脸色难看得像牙疼。
  “怎么啦。”苏茶歪歪脑袋,“我们这跋山涉岭跨越千辛万苦仿佛过了九九八十一难,终于要进游戏了,你们不开心?”
  “怎么能开心啊?”一个男生说,“还没进游戏呢,我们就已经这么辛苦了……你是怎么开心得起来的?”
  白落枫瞥了一眼,那是刚刚翻过门来后坐在地上边哭边喊搞什么的那个男生。
  “啊……说的也是。”苏茶干笑两声,“sorry啦,我这人天生比较乐天派。”
  说话的男生缩缩脖子,嘟囔着骂:“这种情况还开心,你不是乐天派,是脑子有问题吧……你这女的真是,神经病。”
  “哎!”
  旁边的女生不爱听了,拉了他一把,骂道,“说什么呢!”
  “本来就是!”那男生突然大叫起来,“都这个情况了,还没进游戏就一群纸人在追了!她怎么笑得出来的!笑什么呢!跟个神经病似的!”
  “不是,你说什么?”
  阴暗男被惹毛了,拉着苏茶往后退一步,顶上去道,“笑不笑得出来你还管得着了!非得大家都跟你一样拉着个脸边哭边喊?”
  白落枫也不是很高兴,但没说话,只皱了皱眉。
  “好了好了好了,别吵架啊。”李城肆出来打圆场,说,“出了这么多事,心情不好也正常……就是别撒气到别人身上了,我们怎么能打架呢。”
  另外一个男生也站出来:“这叔叔说得有道理。马上就要进游戏了,主播之间不能闹矛盾。你也进过论坛吧,不是写了禁忌十条吗,你应该看过吧。”
  论坛是《愿》的主播论坛。
  那是个只有注册主播并获得资格,在有可以进《愿》的通知书的前提下才能进入的论坛。
  白落枫也进去看过。
  所谓的禁忌十条,是论坛的其中一个置顶。
  那是一位主播总结出的十条过关生存铁则。
  论坛有云,要想过关,那十条铁则绝对不能犯。
  其中第一条,就是绝对不能内讧。
  无论你的队友多恶心,能以和为贵就以和为贵。
  有线索就要共享,想到什么就要说,绝对不能一个人独享,这样对过关是最有利的。
  人类之间搞内讧,除了便宜了鬼和NPC和《愿》,没有别的好处。
  禁忌十条跟帖上万,广受好评,被奉为主播圣经。
  说起禁忌十条,那男生不再说话了。他攥着拳头,在原地站了会儿,突然眼睛里飚出了泪花,好像挺委屈。
  他伸手抹掉眼泪,说:“对不起。”
  他这一哭,给苏茶弄得手足无措起来。
  苏茶干笑着:“干嘛啊,怎么了,好像我欺负你一样。哎哟,别哭啊,你哭什么……”
  那男生似乎被说得很不自在,转过头去,一边抽抽噎噎着,一边抹起了眼泪。
  那边的人大都围过去安慰他了,只有阴暗男白落枫和花白头三个男人站在苏茶背后,没动。
  苏茶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了。
  “苏茶,别理他了,好脆弱的男人。”阴暗男说,“自己不行,还骂别人,完事儿还委屈巴巴地需要别人安慰,欠骂的废物。也不知道刚刚拽他爬门的是谁,真是狗咬吕洞宾。”
  苏茶回头,干巴巴地笑笑。
  白落枫也说:“他说得对。怕鬼我理解,崩溃我也理解,可这关你什么事。自己的情绪自己收拾不好,还让你一个小姑娘下不来台,这不叫男人,这叫巨婴。”
  “同意。你别在意,他就是个没用的男人。有些时候,女人可比男人顶用多了。”花白头跟着点点头,“我老婆就比我有用很多,你也比我们这几个臭男人有用多了。”
  “你有老婆的啊。”
  “当然了,我就是为了我老婆进来的。”花白头说。
  阴暗男问他:“你老婆怎么了?”
  花白头不说话了。
  外头还在下雨。雨又大了,伴着风声噼里啪啦地打在他们头顶的房顶上,越打越急,仿佛老天爷在往下砸石头。
  花白头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来,给自己点上了一根。
  “死了,”他说,“四年前自杀了。”
  空气突然沉重下来。
  阴暗男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沉默了下来。
  “我女儿出院那天,她就死了。在家里放了煤气,一氧化碳中毒,没救过来,我在她的行李箱里面发现了她的遗书。”花白头说,“你呢,为什么进来?”
  “跟你差不多的理由。但我没老婆,是我妹妹。”阴暗男回答,“她出车祸死了,我没见到最后一面。”
  花白头侧头望着他。
  阴暗男望着前方,阴风又吹了过来,吹在空无一物的铁道上,带来如女孩在哭一样的呼啸声。
  阴暗男留得很长的刘海轻动,没人看得清他发后的眼睛。
  或许是找到了同道中人,又或者是身在这种超脱科学的APP游戏之中导致脑子不太清醒,再或者是他真的需要找个倾诉口,总而言之,阴暗男又开口了。
  他说:“我是个游戏主播。”
  “我妹妹出车祸那时候,我在直播。我名气不小,签约的公司规矩多,直播的时候不能被打扰,手机不能开机。她出事的时候医院给我打了八百个电话,我一个都没接到。”
  “等我开机的时候,我妹妹骨头都凉了。”
  他声音很轻,这些话在风里消失了。
  白落枫问他:“你父母呢?”
  阴暗男转头望向他:“我父母八九年前就被大货车碾死了。”
  白落枫无话可说。
  “死的时候我才十四五岁吧。我妹妹比我成绩好,我又不爱上学,就退学当主播给她挣学费。”
  “不过我估计在这儿,我这也不算稀奇事。都是为了一个愿望而跑到这儿来卖命的,不是被钱逼急了,就是想复活人或者治好绝症,再不然就是逆转时空。”
  阴暗男说着,转头看向白落枫,“对吧,这位在隧道里跑得比谁都快的哥们。你这么个小身板都跑进来卖命了,你这又为点什么?”
  白落枫苦笑起来:“我男朋友。”
  阴暗男稀奇地瞪大眼:“同性恋啊?”
  “对。”白落枫说,“你恐同?”
  “不是,稀奇而已。”阴暗男说,“他怎么了?”
  “也自杀了。”白落枫说,“没有遗书。”
  他说得非常平静,如同在说晚上没吃饭。
  看他的样子,也不是很想把这件事展开来说,阴暗男便点点头,没有再过问。
  “都是为了复活啊?”
  有人搭腔,三个人抬头去看,是苏茶。
  苏茶苦笑着,对他们说:“我也是,我男朋友也死了。”
  作者有话说:
  晚睡的孩子有第二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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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广播
  ◎刚刚说话的,是肃郁◎
  苏茶说完,扬扬嘴角想笑一下。
  可终归是骗不过自己,她的嘴角没扬起来。
  “我男朋友也死了”。短短七个字,似乎就让她被铺天盖地的回忆淹死了。
  她的嘴巴瘪了下去,眼睛里泛起了泪花。
  “好好好,别哭了别哭了。”阴暗男忙道,“不说了啊,不说了。”
  说话间,那边刚哭起来的脆弱男人也被安慰好了。他走了过来,点了点苏茶的肩膀。
  苏茶回头。
  男人朝她狠狠鞠了一躬。
  苏茶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干什么!?”
  “没有,我给你道个歉。”男人挠挠后脑勺,“我……我挺怕鬼的,所以这一路上,我是真受不了了。我精神有点崩溃,就撒气到你身上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说,“我……我真的怕鬼。”
  “没事没事,我也害怕。”苏茶摆摆手说,“这一路上我可比你叫得大声多了。”
  “你跑得快啊,叫也不耽误你表现好。”男生说。
  苏茶被夸得不好意思了,挠挠脸干笑起来。
  “道歉就好,道歉就好,大家还是搭档。”李城肆在一边打圆场,“姑娘,你也别太怪他,谁都是第一次经历这些事吗,我也还害怕呢,我这心跳跳的,我都快得心脏病了。”
  “一会儿就别吵架了,咱们可是在真人玩命游戏呢。”另一个人也说。
  “就是就是。”
  一群人的打和之中,那男生继续道着歉。他也还算真心实意,对着苏茶连连说了好几句对不起。
  白落枫心里却还是有些不爽。他总觉得这男生道歉只是在做表面功夫,心里还是看不起苏茶,只是迫于现状的服软。
  毕竟苏茶在刚刚的纸人追逐赛里的表现,说排第一都没问题。
  正想着,一只手突然伸到他面前。
  白落枫抬头,是阴暗男。
  阴暗男对他伸出手,面无表情道:“施远。”
  白落枫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自我介绍,赶忙回握住:“白落枫。”
  两人握过了手,施远便回头看向了花白头。
  花白头懂了,也伸出了手:“张孟屹。孟子的孟,屹立的屹。”
  三人握过手,算是互相认识了。施远把他们三个的手按在一起,说:“复活者联盟。”
  “……那你还得算个苏茶进来。”
  “一会儿就问她,她还在忙。”施远说。
  张孟屹无可奈何,他刚要说话,衣袖就被拽了一下。
  他低头,是杜小小拽着他。她小小的脸扬起来,盯着他问:“还有多久?”
  张孟屹抬起手,他的手腕上是一个腕表。
  “还有十分钟不到了。”他说,“再等等。”
  “嗯。”
  杜小小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铁质的复古盒子来,又仰起头,递给了他。
  “给你。”她说。
  “给我吗?”
  张孟屹挺意外,他低下身,接过盒子,没急着打开,问,“这是什么?”
  “妈妈的。”杜小小说,“妈妈说,要把这个给帮小小的人。”
  “是吗。”张孟屹掂量了一下盒子,又问,“妈妈有没有说,这里面是什么?”
  杜小小摇了摇头,又把刚刚一直抱在手里的兔子玩偶交给了旁边的白落枫。
  “这个给你。”她说,“这是小小给你的。”
  “……谢谢啊。”
  白落枫接了过来,把兔子握在手里,检查了一通。
  没什么奇怪的,好像就是个普通的兔子玩偶。
  “车马上要来了。”她说,“你一定要保管好小小的兔子。把它交给妈妈,把它完整地交给妈妈。”
  “诶?”白落枫愣了,“你不是跟着一起上车吗?”
  杜小小没有回答他。
  她盯着白落枫的眼睛,重复道:“车马上要来了,兔子一定要完整地交给妈妈。”
  她两只眼睛十分麻木。
  “交给妈妈。”她说,“交给妈妈,交给妈妈,交给妈妈。”
  白落枫被她盯得后背直起鸡皮疙瘩。他张张嘴,刚要再问,轰隆隆的轰鸣声卷着风雨冲进了站台里。
  风雨比想象中的大,所有人都被狂风吹得闭了嘴,衣服跟纸片似的飞了起来。地上的飞尘乘风而起,刀子似的刮在身上脸上手上。
  同一时刻,站台的广播声响了起来。
  车站荒废已久,广播也年久失修。
  滋啦啦的电流声中,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列车……到达……岸,界处。”
  白落枫突然愣住。
  他抓着兔子猛地回头,看向声音来的方向。
  那是车站的喇叭,正挂在悬梁上播报着声音。它被狂风吹得呼呼悠悠的,里面的声音像是被人掐着脖子似的,挣扎着,断断续续地说着话。
  “请……站的旅,客……拿……行李,及……上车。”
  “过期……不,候。”
  简短地说完这几句,列车停住了,广播也被切断。
  白落枫傻在了那儿。
  他瞪着车站喇叭,瞳孔一阵阵痉挛似的发颤,里头满是难以置信和惊恐。
  刚刚是肃郁的声音。
  不是别人,正是他刚说的那位五年前自杀的,他的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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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上车
  ◎【彼岸交界处→地狱】◎
  破旧的绿皮火车卷着风雨开进站里,慢腾腾地停了下来。
  那是个浑身滚满泥污的绿皮火车,车身上的绿漆半掉不掉的,能看到绿漆下面都是铁锈皮。车顶上还有蒸汽口,看起来年代非常久远,简直像是从90年代开出来的。
  雨点打在车身上,却洗刷不了泥污。
  车门打开了。
  “走吧。”张孟屹说。
  他拉着杜小小,走向最近的一节车厢。
  众人跟在他后面。
  白落枫站在原地没动。
  他还在盯着那个破旧的黑色大喇叭,根本缓不过神来。
  刚刚裹着电流声的广播声在他耳边一遍遍回荡着。
  已经有五年没听过这个声音了,白落枫感觉心口上中了一刀。
  他想起肃郁来了。
  五年前自杀的肃郁,跟他认识了两年,谈了四个月的恋爱。
  倒不是肃郁不敢告白,是肃郁想着他,不能告白。
  那些关于肃郁的记忆铺天盖地地反扑上来。回忆太多,白落枫几乎一帧都抓不住。
  他努力冷静下来,于是洪水海啸一般的回忆止在了给这所有的一切画上了中止符的那个白天。
  五年前,一个夏天,肃郁死了。
  他突然在白落枫面前自杀了。
  那时候一切都又突然又混乱,白落枫走进抢救他的手术室的时候,还完全反应不过来。医生叫他最后进去看一眼,他说他们要把他推进太平间了,要去走后续手续。
  白落枫进去了。肃郁就躺在那张床上,安安静静一动不动。
  他还是那样,沉默寡言不说话,一双剑眉皱在一起,好像总是有很重的心事。
  他没有睁开眼,所以白落枫没能再看到他那双漂亮的丹凤眼。
  他再也没看过了,因为肃郁被推进了太平间,最后入棺下葬,葬在他们城市最角落的坟场里。
  肃郁死了。
  施远看白落枫没跟上,回头叫了他一声,白落枫没反应。
  施远一连叫了他好几声,白落枫一声都没回。施远无语,又提高嗓门歇斯底里地喊了他一声。
  白落枫终于回过神来,回了头。
  他这一回头,施远愣了一下。刚刚还好好的白落枫,半分钟的空隙里,眼睛里突然多了点儿失魂落魄的味道,好像刚死了老婆似的。
  “干嘛呢。”施远扭扭头,“走了,上车。”
  “行。”
  白落枫应着,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不在焉地接连应了好几声:“行,行。”
  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奇怪,施远一挑眉。
  众人已经上了车了,白落枫是最后一个。
  进入车厢之后,张孟屹四处看了看,车厢里也没好到哪儿去。同样是一片破旧,到处都是铁锈,空气里都飘着股难闻的锈味儿,头顶挂着的一个煤油灯亮着昏暗的光。
  他又往里走了几步,车厢两侧的门后都是一片漆黑,啥也看不见,怪渗人的。
  白落枫还在一步三回头,总回头去看那个破旧的大黑喇叭。
  短短几步路,他少说也回头看了十几次。
  早已上了车的众人把他这一路的举动看在眼里,等他上了车,苏茶就问:“怎么了,怎么总回头,你看到那大喇叭下面有东西了?”
  “不是,没有。”白落枫说,“没什么大事。”
  他这么说着,还是又回头望了一眼。
  嘴上说的话和实际的行动完全成反比。
  众人面面相觑,施远跟着问:“我说,到底怎么了?”
  白落枫回头看他们,见他们所有人都盯着自己,才后知后觉地发觉出,刚刚走过来的这一路上,他自己的行为确实太奇怪。
  “好吧,也没什么可瞒的。”白落枫耸耸肩,指指车站房梁上悬挂着的喇叭,说,“刚刚那个广播的声音,很像我男朋友。”
  施远了然:“啊,死了的那个?”
  “就那一个。”白落枫说,“没什么可在意的,应该就是很像而已,要么就是我相思病重症了,怎么可能是他本人。”
  “应该是很像而已吧,刚刚那个电流声挺重的,都没怎么听清。”施远说,“你男朋友怎么会在这儿,他不是自杀的吗。”
  “嗯。”
  白落枫又回头看了眼那个喇叭,好像暗自说服自己一般,幽幽重复了一遍,“是自杀的,不可能在这儿。”
  空气停滞了一下。
  刚刚没听到他们这个“复活者联盟”坦白局的一群人终于反应过来了。
  刚心态崩塌对着苏茶骂起来的脆弱男颤抖着伸出手,近乎恐惧地指向白落枫:“你,你是gay啊?”
  “可以这么说。”白落枫说,“不过我对别的男人也没什么兴趣,我只是单纯喜欢我男朋友而已。”
  脆弱男像是闻到了臭气熏天的狗屎一样,表情立即恶心了起来。他后退几大步,抱住自己,看着白落枫的目光跟在看什么病毒一样警惕。
  白落枫一瞅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了,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放心吧,我守寡一辈子也看不上你的。”
  “谁能保证了!再说你们男同,不就是谁……”
  “不是谁都行的。”白落枫说,“我看不上太脆弱的玻璃男人。再说我有精神洁癖的,放心,你的屁股很安全。”
  “太脆弱”这个形容让脆弱男脸色一青。
  他张嘴刚要骂,李城肆就赶紧过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刚还说以和为贵呢!你也是,别火气这么大。”
  “就是,都行了,干点儿正事。”
  张孟屹边说边抬了抬拉着杜小小的手,低头问她:“知道你父母在哪个车厢吗?”
  杜小小没有说话。
  她呆呆望着门口。张孟屹又叫了她两声,她松开了手。
  她跑到车门口,从怀里掏了掏,掏出刚刚给他们看的那一张车票来。
  她把车票扔了过来。
  众人吓了一跳,白落枫伸手接住。
  他低头看向杜小小,刚要问她怎么了,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白落枫不说话了。
  杜小小走出了车厢,站到了外面。
  她再转过身来时,整个人形态大变。她面无表情,一点儿血色都没有地盯着他们。她脸色青白,脸上血管凸起,嘴角沁着血珠。
  众人仔细一看,发现她的双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了。
  外面的风把她整个人吹得特别凌乱,但愣是吹不动半分。
  “喂,”施远小声说,“有点儿不对劲儿吧?”
  “我个人建议你可以把有点儿去掉。”白落枫捏着车票说。
  列车里突然响起了警报声。
  一个女生站在人群后方。似乎突然感觉到什么,她突然浑身一毛,左右一看,立即大声尖叫起来。
  “快下车!”她大喊,“鬼!都是鬼!快下车!这车上都是鬼!!”
  众人一听,来不及回头去一探究竟,立刻纷纷冲向车门。
  警报声越响越密,越响声音越大。
  白落枫人在最前面,他离车门只有半步之遥。这女生一说话,他就立刻迈出步去。
  可刚出去半步,车门哐当一声关上了,差点把白落枫鼻子夹进去。
  警报声戛然而止,玻璃上一片鲜血。
  杜小小站在车门外,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
  “我不能上车。”
  她笑着歪歪脑袋,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他们,“我不能上车,活人上车会被吃掉的。”
  “但是,爷爷说,车上没有活人,爸爸妈妈在路上没有饭吃,会饿。”
  “把兔子交给妈妈吧。”她说,“被妈妈吃掉吧。妈妈饿着,好可怜。”
  “你说什——”
  白落枫立刻扔掉手里的兔子,扑上来,猛拍玻璃大喊,“喂!什么意思!我说!”
  列车之中,响起发动的轰鸣声。
  苏茶说:“车要开了!”
  语毕,她自己冲上去,把白落枫挤到角落里,也按着车窗玻璃喊:“小小!小小你跟姐姐多说两句,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活人不能上车!为什么要被妈妈吃——哎!!”
  她话刚说一半,列车开了出去。
  列车行进的速度不慢,很快,杜小小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他们被唯一一个活人扔下了。
  他们站在据说“活人会被吃”的车厢中。
  空气一片死寂。
  突然,白落枫手中燃起幽绿的鬼火来。他吓了一跳,连忙松开手,把那团火甩了出去。
  众人这才看清,烧起来的是杜小小刚刚给他的车票。
  鬼火把车票烧成了灰。
  众人愣神半晌,白落枫突然明白过味儿来了,掏出自己刚买的车票来。
  车票变成了幽绿的颜色,上面的站点名字也变了。
  【彼岸交界处→地狱】
  白落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众人纷纷拿出自己的车票来,一看到上面的字样改变,脸色各自变得精彩纷呈起来。
  “这怎么回事?”
  “什么地狱……我操,不会吧!”
  脆弱男吓得五官都扭曲了,抓着车票抖个不停,牙齿直打颤。
  李城肆站都站不住,往后踉踉跄跄地撞到墙上,顺着墙面滑坐了下去。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白落枫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把手伸进兜里,摸出一张纸币来。那是刚刚在售票机面前,他用售票机里塞着的钱买过票之后,售票机找给他的,他顺手就塞进兜里了。
  拿出来一看,白落枫以及他四周的人立刻脸色一黑。
  原本的十元面值的毛爷爷,变成了冥币。
  众人沉默了。
  事情似乎很明显了。
  这个车站,是阴阳交界处的车站,是送死人去地狱的。
  他们所坐的这一趟车——他们今晚为此奔波一路的列车,是通往地狱的单程车票。
  脆弱男不堪重负,捂住嘴,冲到另一边呕了起来。
  李城肆也差不多,他蹲在地上,捂住了嘴,好像在强忍住呕吐。
  压力都太大了。
  施远问白落枫:“现在怎么办?”
  “我先看看都什么鬼。”
  白落枫离开了车门口,往里去了去。
  施远跟着过去了。苏茶拽拽书包带子,跟着凑了过去。
  张孟屹很淡定地站在往左边车厢去的车门处,点着一根烟,正吞云吐雾着。
  见这仨人过来,他就往旁边退了退,给他们让出一块地方。
  白落枫凑了过来。他们左右是两道推拉的玻璃门,而刚刚上车来时还一片漆黑的门后,此刻已经微微亮了起来。透过玻璃,能看到两侧的车厢里虽然都没开灯,但一片黑暗中有了些幽绿的昏暗顶光洒下来。
  车厢里,座位上,一个个半透明的黑色的鬼影死死地盯着这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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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彼岸列车


第9章 彼岸列车(一)
  ◎我知道的,他早死了。◎
  车厢里,座位上,一个个半透明的黑色的鬼影死死地盯着这边。
  再配上车厢的破旧和满墙的铁锈,这些血红的眼睛更加难以言说了。
  苏茶吓得一声惊叫,抱着头就往旁边蹲了下去。
  她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脑袋,吓得:“它是不是看这边呢!是不是看着呢!我怎么感觉刚刚对上眼神了!”
  “在看呢。”
  白落枫不带一丝感情地说,“哇,好深情的目光,比我男朋友当年看我都深情,能拉丝了。”
  “你能不能别说了!!”
  白落枫笑了声,不吓她了。
  他回头看另一边。另一边的车厢里也是差不多的光景,他们被鬼包围了。
  直播间突然传来“叮”一声轻响。
  白落枫低头去看,直播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五六个人,现在观众的在线人数是六个。
  公屏上还多了两句发言。
  【用户sjiowms:彼岸列车哈哈哈,主播长得好看吗,死的时候让爷享受点】
  【用户wdjdwo:没意思,一个都没死】
  白落枫不太想跟这俩人互动,于是看向直播间的屏幕。
  刚刚“叮”的那一声是屏幕中央出现的对话框,这是它第二次出现了。
  和上次说好的一样,它打字机一样磕磕巴巴地给出了第二轮公告。
  【列车已启动,恭喜主播“实在不行就发枫”正式进入游戏!】
  【本轮游戏正式开启。以下内容仅播放一次,且无法回放,请注意阅读。】
  这两大排字打完,对话框里的文字消失,又重新打上来了一片文字。
  【本轮游戏:彼岸列车】
  【游戏类别:规则类怪谈】
  【这是一趟直达地狱的列车,你和你的同行人是这趟列车中仅存的“人类”。】
  【根据列车规则,“人类”是“乘客”的可食用物品,请不要被“乘客”发现“人类”的身份。】
  【列车到达终点站时,“人类”也会死亡,请想尽办法逃出列车。】
  【《愿》】
  对话框闭掉了。
  公屏上有个用户发了一大串哈哈哈,白落枫暗骂了句神经病,放下了手机。
  他说:“这游戏不简单,还不是能活到最后就行了。让列车就这么跑到终点的话,我们也会输。”
  其他人的直播间里也都出现了这段文字,文字也都播放完毕了。
  施远按了几下截屏,却无功而返。
  他啧了一声,嘟囔了句“怎么没法截屏”,放下手,应了一声白落枫的话,说:“真的难搞。”
  “哎,诸位,”苏茶还蹲在地上,自抱自己地开口询问,“你们都看过S1的帖子了吧?我说那篇《全类型游戏总结与注意点须知》。”
  苏茶说的帖子,自然是《愿》的主播论坛的一篇帖子。
  而S1,是发了这篇帖子的主播的排名。
  据论坛里的老主播说,他们这些主播的头衔在通过认证关卡并转正后,还会被分作三六九等。根据积分的多少,他们会有晋升和下降的空间。
  不仅仅是头衔,《愿》还有一个主播排行榜,它会根据主播获得的总积分进行排榜。
  全球主播都在的榜单上,前十名才是S级。
  S1,就是S级第一名的主播。
  全《愿》第一主播,主播界巅峰之中的巅峰,站在顶点之人。
  这位S1主播就这样顶着王炸一样金光闪闪的排名头衔,在论坛里留下了流芳百世的三篇巨作。
  一篇是《全类型游戏总结与注意点须知》,一篇是《过关的禁忌十条》,最后一篇是《劝各位必买的主播道具》。
  三篇全被论坛的民众要求置顶了,至今都挂在论坛置顶区里流芳百世。
  “我知道,你说论坛的那篇帖子嘛,论坛的人都管他写的那三篇叫圣经。”脆弱男说,“不想看都不行啊,在那个论坛问点儿什么,他们都要说‘你没好好看圣经吧’,烦死了。”
  “毕竟人家是S1。”刚刚第一个看见鬼,让所有人都赶快下车的女生说。
  她穿着格子衬衫,背着运动背包,戴着眼镜梳着高马尾,脸上长了些雀斑,长相普普通通。
  她脸色有些发白,嘴唇紧抿着,发生的一切让她心态有些乱,但她在努力平稳心态。
  白落枫说:“你是说他总结的那篇帖子里的游戏的注意点吧。”
  苏茶还蹲在地上,她不敢直视两边车厢里的鬼。
  她点点头:“S1说了,这里的游戏分为很多类型。最常见的是密室逃脱和规则类怪谈,第二个是剧本杀类,还有综合类型的密室+剧本杀或者规则+剧本杀,以及最不常见,抽到就是自相残杀的……大逃杀。”
  “重点是他说的需要注意的注意点……他说,如果抽到的是规则类,那可以松口气,因为这种一般还都比较容易。”
  张孟屹接下话:“在这类游戏里最重要的,是寻找规则和辨别规则。规则有真有假,假的规则会把你送上死路。”
  “但不论是真的是假的,最重要的是先找到。”
  “我记得他说,进入游戏后,为了让你不会一出门就死,一般规则都会写在就近的位置……”
  白落枫也记得是这样的。于是他打开了手电,四处照了一下,没什么收获。
  他仰起头,照向天花板。
  “有了。”白落枫说。
  众人一齐仰起头。
  车厢的天花板上,血字蜿蜒如蛇,爬满了整个空间。
  又有人惊叫一声。
  苏茶吓得窝在角落里,又自己扶着头戴的手电筒照亮天花板,一边惊呼着害怕着一边看着规则。
  施远从兜里拿出另一部手机,抬起来,对着天花板咔咔照了几张。
  天花板上的血字很新,是饱和度不低的亮红色,很好辨认。
  上面写——
  【这是鬼列车,这是鬼列车】
  【“人类”是“乘客”的食物。如果想活着,你一定要记住:】
  【1.和“乘客”说话的时候要把车票握在手里,不要松手】
  【2.“乘务人员”比“乘客”还要恐怖。遇到“乘务人员”时,一定要保持冷静,不要被他们看到你的眼睛】
  【3.当“乘务人员”检票时,不要站在车厢内。当你没有车票的时候,不要被“乘客”看到】
  【4.远离列车长。如果不幸遇到了列车长,一定要避免和他的目光碰撞与肢体接触】
  【5.让列车停下,“人类”才能逃出去】
  施远嘟囔:“让列车停下来……说的倒是容易。”
  “就是说啊。”苏茶也说,“列车怎么停啊?不是不可抗力的话,列车不会停下来的吧。”
  李城肆人已经被吓得四魂丢了六魄了。听了这话,他傻不拉几地转过头来:“啥是……不可抗力啊?”
  “嗯……列车爆炸?失火?隧道崩塌?山体泥石流堵路了?”
  “没一个靠谱的。”施远说。
  李城肆快哭了:“就咱几个普通人,能让列车爆炸?”
  “也不一定,往前找找,这才刚开局。”白落枫说,“这些规则都太表面了,不可能这些就是全部。况且你看第一条,意思不就是我们其实可以跟这里的鬼说话的吗。那能调查的地方还有很多,没准还真有让列车爆炸的方法。”
  脆弱男大惊:“调查!?你要,你要进这些全是鬼的车厢里,还要跟他们说话!?”
  “对啊,不然呢,站在这儿等到车到站然后去死?”施远给白落枫帮腔。
  脆弱男大惊失色,张嘴刚要继续说,车厢内突然滋啦啦地响了几声电流声。
  白落枫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片刻后,那道他最熟悉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地响起了第二遍。
  “欢迎您……坐本次,列车。”
  “我是……次列车,列车长,零。”
  “本次列……由彼岸……处开往,狱,预计……十八个小时后,抵,达目……的地。”
  “祝您……愉快。”
  声音仍然断断续续,电流声十分严重。
  连切断广播的声音都十分清晰。
  肃郁的声音消失了。
  白落枫仰头看着声音来的地方,陷入了沉默。
  周围众人都没说话,白落枫也不吭声。有几人都在看着他,大家都很贴心地没有说话。
  半分钟后,施远说:“白落枫。”
  白落枫终于收回目光,看向他。
  “没事吧。”施远说,“你脸色不太好。”
  白落枫平静道:“还好。我知道的,他早死了。”
  “死”这个字真的太沉重。白落枫这么平淡地把这个字说出来,施远便不知如何接话了,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苏茶问道:“他……你男朋友,对你很好吗?”
  “不好的话,我就不会在这里了。”白落枫笑了声,“别关心我了。你们人也太好了,现在可不是让你们跟我一起吊唁我亡夫哥的时候。”
  他笑得很轻松,施远却觉得心里闷闷的。他张张嘴,又觉得这事儿别人说什么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只好干巴巴说了句:“别想了。”
  “嗯。”白落枫说,“总在这儿呆着也不是什么办法,还是先开始吧。”
  他说着,把车票从兜里掏了出来,捏在手里说,“开始调查,分头行动还是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今天出去办事了有点少,明天在家多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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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彼岸列车(二)
  ◎白落枫被一种极其熟悉的气场杀懵了。◎
  “开始调查,分头行动还是怎么办?”
  白落枫问。
  “等一下,说要调查,可到底要查什么,要从他们嘴里打听什么?拿什么做开场白?”苏茶问,“难道要直接问怎么让列车爆炸?这也太傻逼了。”
  确实,听起来就很傻.逼。
  “说的也是。这条规则虽然说能和鬼说话,但是没说是要说什么。太突然地去搭话,鬼也肯定会觉得奇怪,反倒打草惊蛇。这一条规则更像是为了后面的剧情铺垫,告诉你到时候可以说话而已。”
  施远瞥了眼车厢门后那一双双盯着他们的眼睛,“总之,先把车票都拿到手上吧,我总感觉他们都在看这边。”
  众人纷纷把车票拿了出来。
  车票都到了众人的手上,车厢后那一双双鬼眼收了回去。
  苏茶松了口气,终于扶着墙站了起来,两腿还是有点犯哆嗦。
  “我有点受不了。”她说。
  “吓着吓着就习惯了,人这东西什么都能习惯。”施远随口答了句,转头又戳戳直播间,公屏上却没出现那个发布公告的对话框,“直播间里也什么都没有,看来只能靠我们自己摸索。”
  “说的也是。S1的那篇帖子也说了,找到最初的规则之后,就会有相应的剧情展开。如果没有,那就自己从入关点出去,四处找找。走到什么关键地点的话,剧情就会出来了……走后续剧情的时候,就能找到新的规则,我记得是这样说的。”
  脆弱男受不了了:“还是要进车厢吗!?”
  “当然了吧,我刚刚不是也说了吗。”施远白他一眼,“游戏都进来了,你不往前走?在这儿等死?车票你都有了,怕鬼干什么?”
  脆弱男脸色很不好看。
  “那,我们就先进车厢往前走走,看看能不能……有剧情?就先不要跟这群鬼说话了?”李城肆小心翼翼地提议,“他刚刚说得对,这太打草惊蛇了。要是一不小心碰上厉害的,说错了话,可能就直接□□死了……”
  他边说边看白落枫,好像生怕惹他不高兴。
  白落枫倒是神色如常,他点点头:“说得对,我刚刚脑子有点不清醒,冲动了。”
  “没关系啦,突然听到亡夫哥的声音,谁都会动摇嘛。”苏茶说,“你这很不错了,换成我我得当场发疯。”
  白落枫扯扯嘴角笑了笑,这次没应声。
  他这一笑有些勉强,笑了一下之后就笑不出来了,立刻又面无表情。
  施远把他一切的表情变化收进眼底,没说什么,转头道:“那就先这么办吧。先拿着车票,大家一起进旁边的车厢,四处逛逛,探一探,看能不能撞出什么新的重要NPC和剧情来,暂时不要和鬼搭话,先四处观察一下大概形势。”
  “等等,别这么直接就要去调查。”张孟屹说,“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
  张孟屹拎起一个兔子。
  那是杜小小刚刚扔给白落枫的兔子,张孟屹另一只手上还有个盒子。
  他不说,众人都要忘了。
  苏茶懂了他的意思:“对了!她还要我们送东西给她妈!”
  “但是到最后不是都没说她妈在哪,又是谁吗。而且她还让她妈吃了我们啊,去找不是找死吗。”施远说,“再说如果真的要给,又不知道人在哪儿,这怎么找,又要怎么给?”
  “不知道……”
  “杜小小的事情也没有写在初始规则里诶。S1不是说了吗,规则类游戏的话,规则里的目标才是出关条件。我们的出关条件是逃出列车,和杜小小没有关系。”
  “确实,如果杜小小很重要,那出关条件就是找到她的妈妈,把这些交给她,完成夙愿一类的吧?或者把她妈妈带下车什么的,反正肯定得跟她有关系。”
  “那目标既然不是杜小小,我们应该就是要躲着她妈妈了吧,她不是让我们去被吃吗。”
  大家都同意这个说法,于是这个结论全票通过。
  “你们什么意思。”张孟屹抬了抬手里的两个道具,“你们是想说,这两个东西就是烫手山芋,扔掉?”
  “扔了吧?”
  苏茶这么说着,却还是有些迟疑,“可是S1也说了,不论什么游戏,在有决定性证据证明不是好东西之前,不要轻易丢弃,尤其是进入关卡前到手上的道具,最忌讳因为一个NPC的片面之词就丢掉道具……”
  好死不死,他们现在的情况完全是伟大的S1说的这个情况。
  没有比这更对号入座的对号入座了。
  “怎么说?”张孟屹看向所有人,“听不听S1的?”
  众人面面相觑。
  白落枫走到张孟屹旁边,从他手里接过兔子,一会儿拍拍脑袋,一会儿拽拽脖子,一会儿抓着兔子的脚上下狠狠抖抖。
  什么都没有。
  白落枫撇撇嘴,又看向张孟屹,朝着他手上的盒子点点头。
  张孟屹无言地摇摇头,给他看了盒子,盒子上面有把小锁,需要钥匙才能打开。
  两个东西目前都看不出什么存在价值。
  说了半天,大家实际上还是一无所获。正面面相觑时,苏茶拿起车票,再次看了一眼。
  她突然两眼一亮,“嗯?”了一声。
  “我说,”苏茶忽然出声,“这上面不是有写座位号吗。”
  她指着自己的车票说。
  “啊?”
  众人一愣,这才想起还有这码事,拿起车票看了一眼。
  他们的车票上确实有座位号和车厢号。
  “这么一说,杜小小那张车票上好像也有座位号。”白落枫说。
  “但是那是她自己的车票啊,而且她没上车。”施远说,“又不是她妈的,现在也烧成灰儿了,没用吧。”
  白落枫思索了一会儿:“这么一说,为什么她的车票会烧成灰儿,我们的都没事?同样都是活人买的票啊。”
  “因为她没上车吧?”施远说,“活人没上车,那张票就被烧了吧。”
  他说的有道理,白落枫却觉得不对劲,隐隐之中总感觉这里面没那么简单。
  包括他们刚刚盖棺定论说要躲着的杜小小的“母亲”。
  他伸手,退出APP,让直播间悬浮窗化,回到手机主页面,找到便签,趁着记忆还新,把杜小小那张车票上的一些信息记录了上去。
  “我觉得,先不要扔这两个道具。”他说,“我决定相信伟大的S1。”
  “你要信啊……”脆弱男无语道,“那这两个玩意儿一会儿要是替她妈吃人怎么办?”
  “你不放心的话,这两个东西就我来拿着。吃也是先吃我,轮不到你头上。”白落枫说。
  脆弱男瘪了嘴,还很不服似的,继续瘪起了整张脸。
  白落枫懒得理他,抱住兔子,伸出手,朝张孟屹要那个盒子。
  张孟屹侧身一躲,不给他,还叼着烟头挺倔地说:“我拿着。这个责任,我帮你担一半,我现实世界的工作就是这个。”
  “啊是吗。”白落枫收回手,“那祝我们都不要喂鬼。”
  张孟屹说:“好祝贺,比过节群发的祝福有用多了。”
  白落枫哭笑不得。
  他回身说:“那这样吧,既然大家车票上都有座位号,那就先各自坐到各自的座位上,看看能出现什么剧情,怎么样?”
  “也对,我们的车票上既然有座位号,那说不定这把游戏就是这个用意。”
  “才刚进游戏,太分散也不好吧。”李城肆说,“你们都是哪个车厢?”
  “07。”
  “07。”
  “07。”
  大家都在7号车厢。既然如此,也不必担心那么多了。
  “既然都在07,那就一起过去坐吧。”张孟屹指指身后的车厢说,“这边是06,那边是05。去07的话,就是这边。”
  大家立刻紧张起来。
  所有人纷纷捏紧手里的车票。车厢里的过道狭窄,按照目前为止的实力表现,大家排好了队。
  白落枫这次打了头阵,张孟屹在他后面,施远站在最后面断后。
  白落枫问他为什么,张孟屹说排第二个他比较好打偷袭。
  “我打架很猛的。”张孟屹说。
  白落枫哦了一声,好像完全没兴趣。
  他们排好队后,张孟屹还回头嘱咐:“听好了,别让这些鬼起疑,进车厢之后,谁都不要说话。”
  大家忙不迭点头。
  “可以了。”张孟屹回过头来,“开门吧,领头羊。”
  白落枫对他给的绰号发出一声毫无感情的“哈哈”,拉开了门。
  拉开门这一瞬,车厢里的阴风灌出来了一些。
  空气降了好几度,幽绿昏暗十分地府风的发锈车厢里,几乎没有任何温度。
  车厢里的“乘客”都是半透明的鬼影,它们纷纷回过头,黑漆漆的鬼影里有一双双红色的眼睛。
  白落枫在万众瞩目之中倒吸一口凉气。
  被一群鬼这么眼巴巴地看着,白落枫头皮都要炸了。他吞了口口水,抬起脚,正要往里走,六号车厢里面的那道门突然咔哒一声,也开了。
  距离很远,但才开了个门缝,白落枫就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威圧感。
  对面的门开了一半,一股更强烈的阴风就冲了过来,把白落枫的刘海都吹到了额头上面。
  风里一股血味儿。
  对面走出来了一个人。
  黑漆长靴鞋跟踩在年久失修的地板上的声音响起。
  车厢地板的吱呀吱呀和咔哒咔哒的脚步声音一同,随着那道身影一起缓慢地走近过来。
  那是个很高的男人。他披着一件白色长西装外套,里面是深蓝色的正装,头上戴着一顶极其正式的军帽,把他半张脸都压在帽檐的阴影下方。
  他没被压住的头发,随着车厢内飘荡的阴风而飘飘。
  白落枫不动了。
  他保持着拉开门的姿势,浑身的血液都慢慢凝固了起来。
  来人的脸被帽子压着,根本看不到。
  但白落枫被一种极其熟悉的气场杀懵了。
  车厢在吱呀吱呀的惨叫,皮靴踩在腐朽地板上的脚步声哒哒地响。
  车厢里太暗,白落枫什么都看不到,可他望着那个由远及近的身影,一种诡异的恐惧的又怀念的异样感觉交杂着,涌上了心头。
  他的眼眶莫名其妙地突然一湿。
  作者有话说:
  天空一声巨响,亡夫闪亮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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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彼岸列车(三)
  ◎他确实来了◎
  来人气场强大,一步一步接近了过来。
  他已经走到车厢中央了。
  那股威圧感强得白落枫头皮发麻,熟悉感也愈演愈烈。
  距离近了,白落枫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他小半张脸了。
  白落枫缓缓瞪大瞳孔。那小半张脸在和他记忆里,对他来说极其重要的某个人急速重合着。
  正失神,一股大力突然把白落枫往后拽去。
  门迅速关上,白落枫一屁股摔坐到地上,手上的兔子都掉在一旁。
  “干什么呢!”
  白落枫回过神来。张孟屹急得脸色通红,对他大吼,“看不出来那个打扮是列车长!?疯了!?”
  “啊?”
  白落枫人已经傻了,被这么一吼,堪堪回过神来。
  那是列车长?
  对哦,这么牛逼的打扮,应该是列车长……
  可是……
  张孟屹突然愣了,问白落枫:“你哭了?”
  白落枫被他给说愣了。他摸了摸脸,摸到半手湿润。
  还真哭了。
  来不及管这个,白落枫忙对张孟屹说:“我——”
  “吓傻了怎么还!”
  白落枫话都没说完,施远就一把拉住他胳膊,拖着他就往后拽。
  “不能靠近列车长!”施远对后面的人说,“我们贴着车门,背靠着他,不要看他!他应该就是巡逻路过,别怕!去几个人往五号车厢后面躲,人这么多,都站在这儿就太诡异了,列车长肯定会注意到!”
  “而且规则里说的是不能和列车长对上眼或者碰到,都站在这儿的话,肯定会有人碰到他!”
  穿着格子衬衫的女生吓得打抖:“可我……”
  李城肆也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脆弱男更是大喊:“我不行!你们谁爱去谁去,我就要在这儿呆着!我,我才不要进有鬼的车厢!要死你们死!”
  施远情不自禁地张嘴问候了一句脆弱男的老爹老妈,转头喊:“苏茶!”
  苏茶虽然也是害怕,但这一路走来,她恐惧和她能打这两件事完全不冲突。
  “诶!?行吧,你要是要我走我就——”
  “快走!”
  列车长已经近在眼前,张孟屹拉了一把苏茶,捞起白落枫摔到地上的兔子,把盒子和兔子一起扔给了苏茶后,又揪起脆弱男和另一个男生,冲向了五号车厢。
  “快点跟上!”张孟屹喊她,“开门!”
  脆弱男不肯进去,大叫:“你他吗放——”
  张孟屹立刻低头,声音放低,森然道:“再说一句我掐死你。”
  脆弱男:“……遵命。”
  苏茶迅速冲了过来。在她要拉开门之前,张孟屹大喊:“都别说话了,进去直接往里走!拿好车票!”
  一旁的男生应好,苏茶拉开了门。
  他们冲进五号车厢,不见了。
  施远把白落枫拉了起来,又把他人为转了过去,面向墙壁。
  接着,施远伸手把通往五号车厢的门拉上了。
  “好了,都转过去!”施远喊。
  六号车厢的门一响。
  众人立刻面向车门背向车厢,不敢回头。
  空气一瞬便寂静下来。
  和苏茶他们走时急匆匆的开门关门声不同,列车长极其缓慢地拉开了车门。
  一开门,一种几乎要逼得人跪下去的威圧感涌来。
  列车长还没说话,气场便如滔天的暴风雪。
  众人几乎喘不上气,没人敢回头。
  列车长走了进来。
  生锈腐朽的地板上,嘎吱嘎吱地响起了他的脚步声。
  不能回头。
  天花板上的血字,可是正清晰地写着【远离列车长】。
  【如果不幸遇到了列车长,一定要避免和他的目光碰撞与肢体接触】——列车长的危险程度被这一条规则垒上了山顶,而他此刻散发出来的气场也证实了此事。
  感觉他随随便便就能捏死他们所有人。
  白落枫都明白。
  列车长一步一步走过来,白落枫脑子里是刚刚看到的列车长下半张脸的轮廓,以及那一双嘴唇的唇形。
  他脑子里闪过一些往事。
  白落枫脑子里乱糟糟的,几乎一团浆糊。他感觉自己要疯了,他甚至想去把列车长的帽子薅下来看一看。
  怎么会是肃郁的脸。
  真的是肃郁?
  如果是肃郁,那……
  白落枫看向身旁,施远虽然带了一波节奏,但脸边已经淌下了雨似的冷汗。
  不用回头,白落枫知道后面还有李城肆和两个女生。
  五个人在这个车厢的交接处里。
  如果他回头,五个人可能都要死。
  可……
  肃郁的脸在他脑海里闪过去。
  白落枫眯眯眼,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决定暂时翻篇。
  他自己一个人当然随便玩命,但是还有别人。
  他们又跟肃郁没关系,不能拉别人下水。
  白落枫把这件事暂且搁置,抬起头。
  车门外的景色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也因为这样,它能把身后的景色照得一清二楚。
  一声嘎吱响在身后,身形高瘦的列车长飘进了车门的“镜子”中。
  白落枫瞳孔一缩。
  列车长压在帽檐下的狭长凤眼和隐隐约约的剑眉清清楚楚地落在他眼前。
  几乎是本能驱使,白落枫控制不住地立刻回头。
  列车长拉开了通往五号车厢的门。
  白落枫被门挡住了,列车长没注意到他。可这一回头,白落枫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的侧脸。
  丹凤眼、剑眉,冷白皮,眉毛喜欢微微皱着,眼角边有一道细疤。
  肃郁。
  是肃郁。
  白落枫永远都不会认错他。
  白落枫脑袋里的血都在这一瞬间炸开了。他张开嘴,下意识想叫人,但列车长的威圧感余威仍在。被恐惧支配着,白落枫的喉咙里完全发不出声音。
  列车长拉开五号车厢的门,走了。
  白落枫半个音儿都没说出来。列车长人一走,他还腿上一软,扑通跪了下去。
  列车长终于走了。短短不到一分钟,施远觉得像过了半年。他伸手去擦脸上的汗,刚擦半下,他就听到扑通一声。
  他回头一看,白落枫跪了。
  施远吓一跳:“你干什么!?”
  施远蹲下去扶他。他拉住白落枫一只胳膊,想把他拉起来。
  可白落枫这次却莫名比刚刚重多了。他垂着脑袋,好像两腿都废了似的,沉沉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别动他了……吓死人了。”
  李城肆也滑坐到地上。他两腿又开始抖筛糠似的发抖了,声音也跟着发颤,一边吓得抹眼泪一边干笑着说,“这列车长……怎么那么,吓人啊?”
  后面两个女生也吓得不轻:“真的是……”
  “我快吓死了,我心脏刚都停了,一点儿不夸张。”
  “是吗?”施远说,“确实,吓人是真……”
  “不是。”白落枫突然说。
  “?”
  施远低头:“什么不是?”
  “不是吓人。”
  白落枫声音突然哑了,他缓缓抬起头,脸上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情绪。
  “他那张脸……吓不到我。”他说,“他怎么会在这儿……”
  这几句话没头没脑,施远听得莫名其妙:“谁?”
  “列车长吗?”一个女生说,“是来巡车的吧,他刚刚也没检票。”
  “没说那个。”白落枫叹了口气,“等他们回来再说吧。”
  几个人面面相觑。
  不出四分钟,张孟屹领着人回来了。
  白落枫的这节车厢里飘荡着奇怪的气氛。张孟屹叼着根新烟,四处一打量,就看到白落枫蹲坐在地上,嘴里叼着根百奇,在有一口没一口地嚼。
  看起来好像在发呆。
  张孟屹正想着,白落枫就把脑袋扭了过来。
  白落枫开门见山:“你看到他脸没有?”
  “谁?”张孟屹说,“列车长?没敢,谁敢看呢,吓死人。”
  语毕,他回头问:“有谁看见了?”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苏茶举了举手:“我看到一点,从车窗上看见的。外面又没东西,黑得很,跟镜子似的,就瞟到了一点他的脸。”
  说到这儿,苏茶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别说,他还真挺帅的!哈哈哈哈!”
  张孟屹脸边淌下来几条黑线,无语地抽抽嘴角。
  白落枫不生气,他把手机从支架上拿下来,把直播间悬浮窗化,回到主页,亮给苏茶:“是不是这张脸。”
  苏茶凑了过去。
  大家也都好奇地凑了过去。
  白落枫手机主页的壁纸是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似乎是哪里的医院,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一身高中的蓝白交色的校服,胳膊里夹着一瓶矿泉水,手里拿着一张单子,皱着一双剑眉,眯着狭长的凤眼,表情很不好看地在看那张单子。
  他没看镜头,但是长相已经被照得一清二楚。
  “就是他!就是这个长相!”
  苏茶拿过手机,刚激动地拍定,旋而又犹豫道,“但是好像比这张稍微成熟一点?我不太确定,我是在车门的窗里看见的,黑乎乎的一片,不确定。”
  张孟屹脸色突然黑了。
  “你仔细想想,”张孟屹沙哑着一嘴老烟嗓,走过来捏住手机边框,沉声道,“如果这个是刚刚那个列车长六年前的照片,你觉得相似度有多少。”
  苏茶大惊:“诶?六年前??”
  “两年前。”白落枫声无波澜地纠正,“他又不会长岁数了,假设这是他两年前的,你觉得像不像。”
  “那肯定就像了啊。”苏茶呆呆道,“不是,什么意思,这是谁啊?”
  “我亡夫哥。”
  空气沉寂三秒。
  接着,所有人声音或高或低,震惊地发出一连串惊叫声。
  “不是,什么!?”
  “列车长是你男朋友!?”
  “不对啊,他不是死了吗!”
  “为什么死人会在这儿做列车长!?”
  “对啊,他不是早就死翘翘了!?你自己说的啊,他死了!”
  一声一声的“死”,所有人都在说肃郁死了。
  白落枫无动于衷。
  一群震惊无比难以置信的主播之中,只有张孟屹没做声。
  他皱起眉,低下眼帘,看向地面,神色肃穆得发黑,在思忖着什么。
  白落枫对他的反应毫不意外。
  他对张孟屹说:“比我们想得还要更严峻一些,张警官。”
  张孟屹抬起眼睛瞥他。那双眼睛里无比冷静,仿佛早已有过这样的猜测和觉悟。
  白落枫忽的笑了出来:“但你的调查推测对了,他确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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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彼岸列车(四)
  ◎“他死了。”◎
  白落枫这两句话让全场难以置信的震惊惊叫都暂停了。
  信息量太大,所有人都懵逼地看着他。
  片刻后,穿格子衬衫的女生明白了什么。她指指白落枫,又指指张孟屹:“你们,早就认识?”
  “是。”
  张孟屹不否认。
  他慢腾腾地在昏暗的车厢里深深吸了一口嘴里的烟,长长向旁边呼出了一口烟气。旁边的脆弱男被呛到了,咳嗽了两声。
  张孟屹没管他,扫视了一圈所有人,最后问白落枫:“说不说?”
  “这个情况了,瞒着只会让他们觉得咱俩神经病吧。”白落枫说。
  他站起来,从苏茶手里拿回自己的手机,回到了直播间。
  直播间里多了几个人了,公屏上一片问号。
  白落枫没有搭理,也没回应,放下手机说:“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在直播期间说这个。”
  他用一种意味颇深的眼神看张孟屹。
  别人一脸懵逼,但张孟屹懂了。
  他和白落枫比较特殊。他们确实是为了愿望来到这儿的,但这个目的只是其中一半。
  他们还有别的目的。
  现在还开着直播,如果在这里说太多,就相当于是说给观众听。
  毕竟每个直播间都有观众,如果被直播间的观众知道太多,说不定他们就会往上报。要是被背后的开发者知道了,他们这两个新人主播说不定就会被取消主播资格,给踢出游戏去。
  这群新人里也不尽全是傻子。白落枫虽然只说了这一句,但有的聪明人已经懂了。
  比如施远。
  施远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如果你是怕开发者听的话,没必要。论坛里有个问答帖子说过,我之前也刷到过。谁都瞒不住开发者,到哪儿都没用的。”
  众人看向他。
  白落枫问他:“什么意思?”
  “有人在那个问答帖里问,这个APP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能力实现这么多离谱的愿望。”
  施远说,“有人就回答他,没人知道。”
  “不过这个APP的开发者确实来头不小。从这个游戏毕业出关的人虽然寥寥无几,但确实都是真实存在的案例,他的确拥有能帮人实现各种非科学愿望的能力。”
  “有人说他是搞邪道的出马仙;有人说他是走地府的有法力的阴差;有人说他是游荡在世间没被地府回收的鬼;有人说他是山上的天师;有人说他是欧洲来的教父。”
  “有人说他是男人,有人说她是女人;有人说他是残疾的,有人说她有一双巨大的翅膀,没准还是西方天上掉下来的上帝身边的天使。”
  “说什么的都有。”施远说,“有很多人都见过开发者,但没有人真正见到过,因为他在阴影之中。”
  “……”
  白落枫听得有点头大,他抽抽眼角,说:“别谜语人了,什么意思。”
  施远摊摊手:“谜语人不是我,是那栋楼里的主播,大家都这么说。”
  白落枫哈哈干笑两声。
  “他们还说,也不要叫他开发者。开发者不喜欢被人叫开发者,他喜欢被人叫创世神。”
  张孟屹最受不了这种b王,忍不住说:“真他吗装逼,他又没创世。”
  “也差不多了吧,这里也算是个新世界。”苏茶说,“能把这里造成这样,的确会很有成就感。”
  “但太装逼了。”
  “那确实。”
  施远把话题掰回来:“那个新人就问他,那有多少人见过创世神?老主播回答他,只有出关和将要出关的人会见到他。关于创世神的情报,都是那些有命出关的人在最后留下来的。”
  “这些人的说辞都不一样,可能创世神也不止一个人。”
  “那个人就又问他,那创世神的事情能在关卡里说起来吗,创世神会不会监视主播的一举一动?”
  “老主播们就都说会的。曾经有一个出关成功的人说过,创世神说自己会到处乱逛,也会进直播间看直播,没准哪一个观众就是他。”
  “他也确实会监视。不止是在关卡内,就算是出关了,人在关卡外面的休憩空间里,他也照样能听到。只要主播进了《愿》,在哪儿都是在他的监控范围里,他掌管整个世界。”
  “但他不介意主播在游戏里谈论创世神,主播说什么都无所谓,因为没有人能找到他,也没有人能找到《愿》的真相。”
  施远说,“是谈论他也好,还是那些死了的主播也好,还是《愿》的这个空间构成,什么都无所谓。想调查什么,就尽管调查,不用背着他。”
  “据他所说,创世神的原话是,‘他喜欢看别人挣扎’。”
  一个自信到自负且还很自恋的臭逼开发者形象跃然眼前。
  沉默几许,白落枫叹了一声,由衷感叹:“S1说得对。”
  “又关S1什么事了?”脆弱男问。
  “在那篇总结里,S1说过这么一句话啦。”苏茶说,“‘这傻逼游戏,傻逼做的’。”
  八个字,极其简单,也极其粗.暴。
  S1先生一定是一位靠蛮力过关的简单粗.暴类选手。
  白落枫不讨厌。
  “既然如此,那就说吧。”白落枫看向张孟屹,“说给伟大的创世主听听。”
  “创世神。”张孟屹纠正他,又转头道,“保真吗,施远,这要是因为你我主播资格没了,半点儿事没干就掉出去了,我肯定要去给我老婆烧纸,让她在地底下诅咒你。”
  “保真。”施远说,“我像坏人吗?”
  “从你的长相来说,是。”
  施远:“……”
  “但是从你的行为来看,不是。”张孟屹拍拍他的肩膀,“行了,警察叔叔信你。”
  “你真是警察啊?”
  “前警察。”张孟屹说,“警察叔叔不骗人。行了,白落枫,咱俩谁说?”
  “我先吧。”白落枫说,“列车长这个长相,我先比较合适。”
  “行,老弱病残优先。”
  白落枫干笑一声。
  他转过身,面向所有人。
  白落枫要发表讲话了——更准确地说,死了男友后进入《愿》做主播结果第一关被规则写成最牛逼NPC的脸就是这位死男友的白落枫要发表讲话了。
  这里面的秘密,似乎深之又深。
  众人死死盯着他,目光或探究或好奇或警惕或思索,都紧张兮兮地等他展开演讲。
  白落枫面对着他们所有人,平静开口:“我一直觉得自己的感情生活和别人没关系,所以怎么认识的和怎么谈上的这方面,我直接跳过,你们记住我跟他感情很好就行。”
  众人忙不迭点头。
  “我直接说重点,”白落枫说,“我曾经有先天性心脏病。”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微微一愣。
  “先天性心脏病。”白落枫重复了一遍,“很严重的那种,左心功能不全,可以理解为左心衰竭。我没上过几年学,因为心功能不全,经常会呼吸困难,运动更不可能,走几步路就会喘不上气,所以五六岁的时候就只能靠轮椅了。”
  “除非能移植心脏,否则痊愈不太可能。”
  “曾经是这么一个情况。”
  他说起这些时神色毫无变化,仿佛就只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苏茶怔怔:“可你……”
  “看不出来很正常,我慢慢讲怎么回事。”白落枫说,“十五岁的时候,我认识了肃郁。”
  “就是刚刚我给你们看的照片,也就是列车长。”
  “他知道我心脏病,但他毕竟才比我大一岁,他也不是什么豪门少爷,做不了什么。我不怪他,谁都不是什么英雄,他愿意跟我这病秧子谈都已经是我祖上烧高香了。”
  “我们认识了两年,后来我十七岁那年,病情恶化,进了ICU。”
  “十七年的心脏病,活到那个时候其实已经差不多了,我心里有数。”白落枫说,“我家里人已经签了放弃治疗的同意书了,医院把仪器撤走,连死亡通知书打印出来了。毕竟我那个状态,仪器撤掉之后十五分钟内就能走了。”
  他轻描淡写,说到这儿还低头搓了搓手指,好像在说离开家出去吃饭一样没事。
  但他终究还是沉默了一下。
  顿了一会儿,白落枫往手上吹了口气,又抬起头来:“结果我在ICU里突然自愈了。”
  “什么???”
  白落枫看向施远:“我自愈了,在ICU里。”
  他说完,按住自己胸口,说:“这个一出生就是个废品的东西,突然就全好了。血压心跳心率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瞬间就全都好了。”
  苏茶目瞪口呆:“医学奇迹。”
  “谁说不是呢。”白落枫说,“但重点是这之后。”
  “那天,肃郁也在医院里。他那年高考,考完之后放假,每天都会来医院,他总要在休假的时候跑到医院里来陪护我。”
  “医学奇迹发生之后,我第一个就想找他,我想第一个告诉他这件事,但是他不在ICU外面。”白落枫说,“我就满医院地去找他,最后在三楼的楼道里找到了他。”
  “我跟他说了我自愈了这件事,但是他没反应。”
  “没反应?”苏茶奇怪,“怎么会没反应?怎么个没反应的方式?”
  “就是没有反应。”白落枫说,“他当时的样子,就跟那种……就像没被设定程序的机器人一样。”
  “眼睛看着前面,没有表情,而且没有聚焦,眼睛里没有光,好像在等谁操控。”
  苏茶想象了一下,浑身打了个哆嗦,抱住胳膊:“好吓人。”
  “很不对劲。但我那时候太兴奋了,没立刻察觉到。”白落枫说,“察觉到之后,我叫了他好几声,还摇了他几下,他都没有反应。”
  “我叫了他好久,他终于转过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奇怪,还是没什么神采,看我的时候跟要杀人似的。他从来不拿那种眼神看我,我被他吓了一跳,不敢动了。”
  “他不对劲,我感觉出来了。”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
  “然后,有个护士推着手术要用的东西从我们旁边走过去了。”
  “他突然伸手,拿了那推车上的一把手术刀。”
  “然后,他一点儿没犹豫,直接把刀捅进了自己的脖子里。”
  “噫!!”
  突如其来的血淋淋的一刀让苏茶惊呼起来。三个姑娘立刻抱到一起,吓得发抖。
  其他人也听得面色扭曲。
  “护士就在旁边,她立刻叫人来,还给他急救,把他送到了手术室里。”
  “没用,他捅到自己的颈动脉里了。”白落枫说,“他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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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彼岸列车(五)
  ◎“他走好几年了,记不清。”◎
  “他死了。”白落枫说。
  他仍然很平静,肃郁死了这件事似乎已经对他造不成任何伤害了。
  一群人懵懵地看着他,有的人表情同情,有的人也深感痛心,他们的表情看着都比当事人痛苦多了。
  当事人神色毫无波澜,还继续往下说:“后来他们把他推到太平间里去了,警察也来了。他死的那天晚上,警察和医生又把我叫去太平间了,连法医都在。”
  “他们告诉我,事情不太对。”
  施远:“怎么了?”
  “肃郁身上有伤。”白落枫说,“后脑部有严重的磕伤,身上有一部分烧伤,眼角边多了一道疤,胳膊上有像女人手印一样的淤青……很多很多。”
  “而且这些伤大部分都已经痊愈了。看伤口情况,有半年前的,三个月前的,一个月半月甚至几天前的。”
  “这些时间,我都见过他,他身上从来没带过伤。”白落枫说,“医生说他后脑上的伤很深,可能影响过神经。如果是这种大伤,我不可能没记忆。”
  “最重要的,是他手上戴了一枚戒指。”
  “是你不记得的戒指?”苏茶说,“不是你送的吗?”
  “我记得。”白落枫说,“可那枚戒指我没给他。”
  “??”
  大家又蒙了,脆弱男说:“什么叫你记得但你没给他?你到底在说什么?”
  “那是我买来给他庆祝成年的,他七月十九号才生日,我是七月十四号进的ICU,十八号放弃治疗的。”白落枫说,“我跟我家人说,反正我人都要死了,别给他了,除了让他更伤心,把他绑在我这个死人身上,也没别的用处,耽误他去谈别的恋爱。”
  “所以那个东西直到我那天自愈,都一直在我的礼盒里。我连盒子都没拆过,他从哪儿拿的?”
  众人用一种近乎于呆滞的目光看着他。
  半晌,苏茶扶住自己的额头,一脸痛苦:“我脑子要萎缩了。”
  “等会儿啊,你这信息量有点大,我们捋一捋。”
  施远打了个暂停,伸出一只手来,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掰着,捋起了信息,“你是先天性心脏病,有一天你突然自愈了,但是你男朋友在同一时刻自杀了。”
  “他死之后,警察发现他身上有很多伤,手上还有一个根本不可能拿到的戒指。”
  白落枫点点头。
  “那枚戒指生锈了。我去找了那个礼盒,还在我柜子里,盒子没被拆过,我打开一看,发现给他的那一枚没了——我买的是一对对戒。”白落枫继续补充,“法医鉴定了他戴着的那枚,说至少戴了半年,而且这半年里处在一种很极端的环境之中,所以生锈得快。”
  “我从来没见过他戴这个戒指,他上哪儿戴了半年。”
  “警察也觉得这事儿奇怪,就问我他之前说没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可能会是查案的线索。”
  “他确实说过。”白落枫说,“只有一句,但那句话真的很奇怪,所以我记得。”
  “他自杀一个半月前,这样问过我。”
  “‘如果为了病能好,我去卖命给你跑一趟,你愿不愿意’。”
  众人沉默。
  “我知道这里面不对劲了,警察也答应我会追查到底。可那些前一天还在跟我捋线索的警察,第二天突然不受理肃郁的事情了。”
  “他们说我无理取闹,说肃郁就是自杀,他那些伤多半是捅脖子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
  “多离谱的理由,但他们所有人都觉得十分符合逻辑。”白落枫说,“后来不论我怎么闹,都没有用了,肃郁的案子结案了,他是自杀。”
  “但我不接受。”
  白落枫说,“我之后还是三番五次地往警察局跑。肃郁已经下葬了,但我不接受他死的时候身上有那么多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伤,我不接受他不知道在哪儿稀里糊涂受了半年的罪回来就死了,我不接受我居然不知道他这空出来的半年是怎么回事。”
  “明明就一直在医院陪护我,戒指他是怎么拿到的,伤是哪儿来的。不知道这些,我病好了跟没好没差别,我还是睡不好觉。”
  “去警局闹的次数多了,警察也觉得我越来越烦了,我甚至还被拘留过好几次。后来有个新来的小警察听说了我这桩子事,就过来给了我一个电话。”
  “他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么理所当然的事不合逻辑,但是非要查这件事的话,可以去找这个人。”
  “他说这是他调任之前,在隔壁省市的警察前辈,跟我很像。也是三年前,这个警察的老婆死在家里了,他也不干,这点儿煤炭自杀的时候肯定会出现的捅伤非要查到底,最后被上司教育还不听,就自己辞职了。”
  “这个警察,就是张警官了。”
  白落枫指指张孟屹。
  张孟屹已经快把一根烟抽完了。
  白落枫终于说完了。于是张孟屹狠狠吸了一口烟,呼了出来,说:“就是这样。我跟他情况差不多,我老婆在家里面一氧化碳中毒死后,发现身上有淤青,有炸伤,还有勒痕,后背上还有一刀没痊愈的刀捅伤。”
  “创伤面还很新,是最近的。明明伤口很新,却一点儿血都没流,干净得像解剖教科书的例图。我说这不对劲,他们却说煤炭自杀有时候就是会有捅伤。”
  “我他吗就没听过这种事。”张孟屹说,“可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对的,反倒我成了那个没事找事的。”
  “她死之前,跟我说过什么APP。问我如果有个能实现愿望的APP说要人命的话,愿不愿意拿自己的命换孩子的。”
  说到这儿,张孟屹不说话了。
  他把烟头丢到地上,一脚踩灭了。
  车厢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有人问他:“你孩子怎么了?”
  “白血病。”张孟屹说。
  “……也是……”
  “对。”张孟屹说,“我老婆死的那天,孩子就好了。”
  众人不发一言了。事情说到这儿,已经很明显了。
  好几人脸上都慢慢挂上了害怕来。
  “所以这个APP出现的时候,我们两个心里都有数。”张孟屹说,“一个能帮人实现愿望,还需要人卖命玩游戏的APP,拥有独立空间。如果是这个东西,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消失了半年也好身上怎么会突然多了这么多伤也好,一切的答案都浮现了——
  有两个主播为了恋人和女儿的病,进入了这里。
  没有成功通关,身死道陨了,但是愿望实现了。
  “我们之前调查这件事的时候,就认为是有一个卖命实现愿望的APP存在。但这件事太扯了,我们一开始不信,还是想从科学的角度查,但始终没收获。不过看到‘愿’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多半就是这个了。”白落枫说,“但是没想到,他会是NPC。”
  “是啊。”张孟屹说,“那这么看来,另一条实现愿望的路,就是成为这里的NPC。”
  众人沉默了下来。
  “在外面自杀死了,却在这里活着,那这里的肃郁应该是那些资料里说的精神体?”张孟屹摸了摸下巴,“还是灵魂体?”
  “不知道。”白落枫说。
  “那……”
  有另一个人开口,众人看了过去。
  开口的是苏茶。
  她小心翼翼地问:“那,白落枫,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白落枫还是说。
  “你不是见过他了吗?”苏茶说,“他没跟你说什么?”
  “不,他没看见我。”白落枫说,“我也是从门窗上看见他的。”
  “还没说过话吗。”张孟屹皱起眉。
  脆弱男忙道:“那赶紧去找他啊!赶紧当面问他怎么回事!我们总在这里辩论什么精神体什么NPC的也没个完,他都已经是实现过愿望的老主播了,肯定比我们这些人知道得多!”
  脆弱男越说越眉飞色舞,眼睛里也越来越亮。
  他又转头看向白落枫,兴奋道:“况且他不是很喜欢你吗,你过去,给他撒个娇!没准他一高兴,就直接把我们放出关了!”
  白落枫有点无语。
  张孟屹突然笑出了声:“哟,不恐同了?”
  脆弱男脸色一僵,赔着笑道:“说什么呢警察大哥,我什么时候恐同……”
  “不是警察了,我早辞职了。”张孟屹说,“况且,你也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列车长是说找到就能找到的?”
  “而且,他就算是NPC,也只是个NPC而已。”白落枫也说,“怎么可能说放人就能放人,别难为他。”
  人总是会闻到八卦和爱情的味道,一闻到就喜欢起哄。
  这种偏向通称爱磕。
  施远就是爱磕这方面最大的代表人物,他呵呵一乐,说:“哟,这就护上了?”
  白落枫脸上一红。
  “不全是,”白落枫说,“我总觉得他不对劲。”
  “什么不对?”
  白落枫说不出来。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刚刚只看到几秒的肃郁。可毕竟五年都没见过活生生的他了,白落枫真的说不上来。
  “说不好。”白落枫说,“他走好几年了,记不清。”
  一句话,施远就笑不出来了。
  “……没关系,不记得就不记得吧。”他说,“列车长也不是说找就能找到的。先别管了,按照原计划,我们先去七号车厢吧。白落枫说得对,关系再好他也只是NPC,不可能忤逆不了上面的开发者,不能说放人就放人的,去找也不一定就能通关。”
  “也对,太着急容易送,路上肯定会撞鬼嘛。”
  “对对对。这游戏刚开局咱就在这儿说半天了,啥也没开始呢,别着急!”
  “现在让你去找他,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苏茶对白落枫说,“你先冷静冷静,想想词儿吧,一会儿肯定要碰上的。”
  白落枫抱歉地朝他们笑了笑。
  “好。”他说,“谢谢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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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彼岸列车(六)
  ◎创世神01:^^◎
  “反正别想太多,别太伤心。你换个角度想,这不也是个好事吗。”
  说话的是除了脆弱男之外的另一个男生。
  说是男生,其实是个男青年。他看起来挺成熟,应该已经上班好几年了。
  他长得不是很好,也不丑,普普通通大众脸,往那儿一站基本没啥特别之处,是那种能迅速泯然于众人的人。
  大众脸朝他一笑,说:“还是NPC,就不算死了,还在这里活着呢。”
  另一个女生说:“确实是。而且……你别嫌我说话难听,你想,如果真是没什么出息的底层主播,没多少分的那种,死的时候哪会管你有什么愿望,肯定死了就算了。”
  “如果是打到了能换愿望的积分,他肯定就活着出去了。那既然他在外面自杀了,就证明游戏失败了。可他又能和开发者做交易,拿留在游戏里做NPC这事儿做实现愿望的交换,这就说明他的分应该很高,即使没到能换积分的程度,应该也差不多了。”
  “至少开发者已经注意到他了。能到这个程度,分应该不低。”
  “是这样。”施远看了眼白落枫。
  “肯定在榜上待过!这个实力,至少是在B榜上!”脆弱男忙说,“失败的话应该没进S榜,但是既然这么厉害了,咱们还是直接去找他吧!不比冒着险找鬼有用多了?既然是这么厉害的主播在做NPC,放人应该也是随随便便的事!行吧?你肯定也想见他吧?都五年没见了,你肯定也有很多话想找他说吧?”
  白落枫猝不及防,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应了两声。
  他确实无法否认最后的两句话。
  “他也在游戏里面呆了五年了啊!都为了你把自己圈在这里五年了,跟条被拴住的狗似的!他肯定也有话想跟你说的,你不该现在就去找他吗!”
  脆弱男说得很大声,说得白落枫骨头都开始跟着震了。
  他一时心神动摇。
  旁边施远发话:“不行。”
  脆弱男一哽,恼火地转头看:“怎么不行!这么好的机会你不要,非要去找鬼!?”
  “你怎么知道这是好机会?”施远反问他,“你能保证他做NPC以后没被做过任何手脚?你能保证他现在还有当主播的时候的精神状态?”
  脆弱男神色一凝。
  “我是怕他伤心,刚刚才没敢说。”施远看了白落枫一眼,“怎么偏偏你大脑小脑左脑右脑脑颅脑干一个都不长。这点儿事情,随便动动脑子不就知道了?”
  脆弱男被说得脸色通红。
  白落枫神色也不太好看。
  他刚刚说起过去时的平静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但没多说什么。大约是也已经想过,或者是有了思想准备。
  白落枫也不傻。
  “这里的‘开发者’可是开发这个游戏和世界的。他见过多少主播了,在这游戏里面死了的他看都看腻了吧。为什么主播失败不踢出游戏,反倒留在这里当NPC,你就不会想一想吗。”
  “凡事都讲究动机和行动理由,以后动动脑子再说话。”
  施远点到为止,说到这里就不再往下说了,转过身,面向六号车厢。
  他不说,但刚刚的话已经足以众人理解。
  这个自诩为创世神的开发者,既然有脑子做出这么庞大的世界——不止是庞大,按照白落枫的经历来看,主播们呆在这里的时间是不会被现实世界的时间记录的。
  不论在这里过了多久,在外面恐怕都只算半秒。
  能独立造出这种扭曲时空的独立空间,“开发者”必定拥有一个天才非常且强大无比的大脑。
  这种“最强大脑”,往往理性非常。理性到极致就是无情,他万万不可能因为“怪可怜的”就留下一个主播在这里做NPC。
  这不是怜悯。
  留下来的主播,很可能是他开发新世界的实验体。
  施远扶了扶肩上背包的背带,对众人说:“走了,继续游戏,都带好自己的东西。”
  说得够多的了。大家不再想了,背好各自的包,重振旗鼓,准备重新进入六号车厢。
  脆弱男还是挺不心甘情愿,说:“又没个定数,也不一定呢,不去看看就说他这个那个的……”
  施远不再理他了。
  所有人都准备好后,他拉开了车厢的门。
  这一次顺利无比,他们手里都捏着自己的车票,顺利通过了六号车厢,来到了七号车厢门前。
  进入七号车厢之后,就要各自落座。白落枫叫人报了一下座位号,发现全员都被分开来坐了,没有一个彼此挨着的。
  “怎么办?”张孟屹寻求其他人意见,“我们不能一直坐到终点站。”
  “是啊,坐到终点就死了。”白落枫说,“他刚刚还在广播里说,这趟车十八个小时就到终点了。”
  施远皱眉:“要在十八个小时里面想办法下车吗……”
  苏茶不安地搓搓胳膊:“我说,我们的座位既然都分开了,那是不是都挨着鬼坐啊?”
  “肯定是。”白落枫说,“习惯习惯吧,都做主播了,要有和鬼同床共枕同甘共苦享受光辉岁月美好青春的觉悟。”
  “不用嘱咐得这么详细啦!”
  白落枫笑了笑。
  苏茶个子矮,虽然人挺狠,但身高其实也就一米六多一点。白落枫伸手搓了搓她的脑袋,拍了拍,让她别紧张。
  “都分散着,久坐也不是个事儿。我们也不是过来休息的,是过来坐到座位上看看能不能碰剧情出来。毕竟除了这些座位号,也没有什么看起来像剧情点的东西了。”白落枫说,“这样吧,先都坐到座位上,待半个小时看看。如果无事发生,就回来到这里集合。”
  众人点头,没人有意见。
  “都把自己的车票捏好了,别松手。”张孟屹说,“好了,我要开门了。”
  他拉开了门。
  众人进入七号车厢,各自分开,在座位上坐了下来。
  前中后排都有人,但谁都没跟谁挨着。
  白落枫卸下包,坐到座位上。他是靠窗的,幸好座位跟前的空间很大,他不用跟鬼开口让她让一下。
  他坐了下来,捏着车票,头保持向前,偏偏眼眸,偷偷打量了一下旁边的人。
  那不是个人,和他在车厢外看的一样,是个半透明的黑影。黑影像一团烟,不断往上飘动着。
  黑影之中,有一双血色的眼睛漂浮着。
  这就是“乘客”。
  白落枫坐在旁边,就感觉旁边这位黑影在呼呼冒冷气,凉得他起鸡皮疙瘩。
  他搓搓胳膊。
  车厢响着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其他人在落座。
  过了片刻,声音停息,车厢里安静了下来。
  列车咔哒咔哒地晃着,载着人人鬼鬼往前一言不发地奔驰。
  车厢里十分安静,仿佛死了一样,空气中飘荡着一股锈味儿。
  死寂许久。
  白落枫看向外面,车窗外一片漆黑,没有景色。
  四处打量一番,都没什么值得注意的,白落枫看了眼直播间。
  直播间里人多了不少,现在已经有七十多个了。
  白落枫有些诧异。
  公屏上多了许多评论。
  【听说这是NPC的前男友?】
  【你上推荐了男友哥】
  【看到推荐赶紧过来瞅一眼,太好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
  白落枫皱起眉,往下翻了翻。
  【这主播说什么?列车长是他男朋友?他想卖屁股?】
  【卖屁股的主播太多了,终于出了点新花样】
  【主播重复一遍刚刚说的什么,没听到】
  【叫你再说一遍,听到没有】
  【头一次看见把想卖pg给NPC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
  【就算他刚才说的是真的,管这NPC干啥,他自己愿意去死的,笑死我了】
  白落枫的眉头越皱越紧。要不是现在不方便说话,他绝对要开骂了。
  他找到设置,正想禁言评论,一条通知突然出现在屏幕正中央。
  【您的直播间评论已被‘创世神01’清空】
  白落枫愣住。
  【‘创世神01’对您直播间内所有用户及房间外所有浏览过相关内容的观众施加了‘忘却’代码】
  【直播间用户被“创世神01”踢出直播间,请等候新的观众加入】
  【您的(‘首页推荐’位)已被取消】
  【您有一条来自‘创世神01’的私信,请在游戏与直播结束后自行观看】
  【您的直播间有一条来自‘创世神01’的秘密‘传讯’,请及时查看并回复】
  【秘密‘传讯’:仅主播可见的直播评论区内发言。只能由高权限者开启,开关由权限者掌控】
  通知消失了。
  白落枫毙掉设置,回到公屏。
  【(秘密传讯)创世神01:继续查吧,我不会妨碍你。我已经设置好代码了,你们每次聊起这件事,我都会帮你这一队人暂时性屏掉直播。】
  【我不讨厌你追逐什么海市蜃楼的真相,我还挺喜欢看戏的,但我不喜欢唧唧喳喳的观众。】
  【这么好看的戏,这群没品位的怪物还没资格跟我一起看。】
  白落枫又愣了半天,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腾地坐直起来。
  开发者进他的直播间了!!
  白落枫抓着手机,手速飞快地打字。
  【你是创世神?是你把他弄成NPC的?】
  【为什么把他弄成NPC?你对他干什么了?他什么时候进来的,他在这儿怎么死的?你拿他做实验了吗,你拿他做了什么实验?】
  【他当年自杀是不是你操控的?!】
  白落枫噼里啪啦问了一大堆问题。
  等他打完最后一句,底下冒出了一个小气泡,三个圆点彼此起伏地跳了一会儿,那是对方正在输入的表示。
  白落枫抓着手机,呼吸粗重,几年不见地又开始呼吸道不畅了。
  短短几秒,活像这几年。
  创世神的消息弹了出来。
  【创世神01:^ ^】
  作者有话说:
  创世神:用最短的文字让主角破防(大拇指
  感谢在2023-01-01 01:12:57~2023-09-26 22:22: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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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彼岸列车(七)
  ◎“你要去哪儿?”◎
  ^ ^
  两个符号。
  两个极其简易的符号。
  白落枫气炸了,他差点爆粗口出来。
  他在直播间的评论里摁字摁得指甲把屏幕扣得嗒嗒响。
  【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你把他怎么了!!】
  创世神半天没吭声。
  但是“秘密传讯”还没关,观众在线人数那栏里,也能看见前几名的头像和ID。
  他还在,没走。
  白落枫气疯了,噼里啪啦扣了一大堆字,创世神却始终没有反应。
  骂了好几句,一直没得到回应,白落枫被气得脑子都白了。
  他有病吧!!
  一般人被人这么骂还会无动于衷!?
  他干什么呢!他知不知道这波新人里有两个人早就——
  白落枫猛然一顿。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气火压了下去。
  他突然意识到:开发者或许就是想看他气急败坏的这个模样。
  对方是这个游戏的开发者。
  白落枫仔细地盘算——开发者是个高高在上、极其自负自恋,以神自居的高傲神经病。
  而且从施远说的话和本人目前的表现看来,他表现欲和掌控欲很强,尤其喜欢把自己放在掌控一切的领导位上。
  那估计再骂多少、骂得多难听都没用。
  因为这就是开发者想听的。或者说,他就喜欢看别人在他的局里这么气急败坏。
  白落枫暗暗分析完,完全冷静了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心情,重新打字。
  他说:【你如果想看戏,至少要给点线索吧。】
  【不然我这边什么都不知道的话,怎么查,你还有什么好戏能看?】
  隔了会儿,底下三个圆点跳了起来。
  他输入了!
  白落枫握紧手机。
  片刻后,一条消息蹦了出来。
  【活着出来再说吧。】
  【说不定,你还会死在你男朋友手里呢。】
  【^ ^】
  白落枫赶紧追问,消息发了出去,消息框空了,直播间里收到一条通知。
  【“秘密传讯”已被“创世神01”关闭】
  【信息已无法回复】
  白落枫气得差点骂出声。
  只准他自己说话不准别人说话!他让别人说话别人就得说,他不想听了就直接禁言!!
  怎么会有这么不讲理的人!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
  白落枫吓了一跳,一抬头,发现车厢整体又被压暗了一层。
  四周漆黑不见五指,外面传来闷响,似乎是列车进了隧道。
  只是车窗外一片漆黑,无法通过窗外的景色来判断。
  车内的广播响了起来。
  【列车,进……隧道,请各位,稍安……躁。】
  【列车……驶出隧道后,各车厢乘务人员请自行阅读“员工守则”,阅读完毕后各自进行检票】
  【如遇到拒绝检票人员,可即刻“处决”】
  【落座的乘客在听到这条广播后,不要私自离座】
  【私自离座的乘客,一律视为拒绝检票,即刻“处决”】
  肃郁的声音让白落枫皱起眉,本就不好的心情雪上加霜。
  乘务人员人手一本“员工守则”。
  乘务人员可以“处决”别人。
  接收到这两条重要信息,白落枫摸了摸下巴。
  ①窗子这边突然升起些许凉意,白落枫往旁边看了一眼。
  一片漆黑之中,窗子上缓缓出现了一抹血色。
  那抹血好像是被一只透明的手指抹着往下走,在窗户上抹了一笔竖出来。
  接着,旁边又被画上一个圆圈。
  它真的在写字。
  车窗上的血字自我写就的速度极慢,老太太爬字似的爬了半晌,终于完成了一行字。
  【LOOK ON YOUR WRIST】
  “看你的手腕”。
  白落枫抬起手刚要看,突然砰的一声,像有东西猛然撞上窗子。
  声音巨大又猝不及防,白落枫吓得肩膀一哆嗦。他抬头,那行字旁边多了个极其清晰的血手印,窗子外面还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盯了几秒,那双眼睛隐入黑暗。
  白落枫吓懵了,心脏砰砰跳。他拍拍心口,冷静下来,抬起手腕。
  上面什么都没有。
  正要放下,忽然,白落枫手腕一痛。
  他倒是不觉有什么,倒是车厢里彼此起伏地响起了“嘶”声,那是其他主播。
  一些鬼往声音的方向看了几眼。
  白落枫看着自己的手腕,上面也和车窗上一样,慢慢出现了蜿蜒的血痕。
  他的皮肤慢慢撕裂,组成了一个一个歪歪斜斜的字。
  【不要相信广播里的话】
  【快离开】
  【开出隧道前,快离开】①
  手腕很痛,白落枫皱起眉。
  这听谁的?
  肃郁说不让走,这边的规则划他的手腕让他走。
  白落枫陷入迷茫。
  仿佛是要执意影响他的思考,列车行进的声音大了一些。它轰隆隆地轰鸣着,在轨道上疾驰,开得越来越晃,就像某地开得能飞起来的公交车。
  有人在车厢里吹了声口哨,众人闻声看去。
  站起来的是脆弱男,他一脸紧张,因为有几个鬼也看了过来。
  脆弱男朝他们挤眉弄眼了一番,在询问他们怎么办。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大家把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白落枫。
  白落枫思索片刻,终于往车门的方向一扭头。
  众人了然,纷纷拿起包,捏着自己的车票,跟着白落枫一起站起来,跑向了七八号车厢的连接处。
  七号车厢的鬼盯着他们跑出去。
  李城肆关上了车厢的门。
  门一关,大家立刻都松了一大口气,所有人纷纷贴住墙,滑坐下去。
  穿格子衬衫的女生蹲在地上发抖了会儿,似乎是把一路走来所有的事情回想了一遍,忍不住闷闷地哭了起来,边哭边抹眼泪。
  苏茶过去拍了拍,安慰了她几句,自己也开始抹眼泪了。
  “别哭,”白落枫说,“你们也真勇,居然都敢跟我出来。”
  “嗐,就赌呗,这纯赌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大众脸说,“跟着你,万一猜的是错的,列车长来了,你说不定还能让他别下手,生存率也有百分之二十。要是留在里面,万一错了,那就真的纯去死了。”
  白落枫想了想刚刚创世神说的话,没吭声。
  一声轰鸣,列车开出隧道了。
  “躲一躲。”白落枫说,“那个乘务人员马上要出来检票了。一会儿等她走了,我们进去拿员工守则。”
  脆弱男一愣:“拿那个干嘛?”
  白落枫啧了一声:“拿来勒你脖子。”
  脆弱男:“???”
  “听这名字你还听不出来?员工守则,这不也是规则?”白落枫说,“一天天净问些废话,没话瞎硌楞嗓子。”
  脆弱男被他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施远看出了什么,问白落枫:“你怎么了。”
  “我什么怎么了?”
  “怎么突然语气有点冲。”施远说,“心情不好?”
  白落枫哽了哽,含糊敷衍了一声,没多做回答。
  “算了,在这个地方,心情能好就怪了。”施远说,“行,听你的。”
  说话间,他们旁边的员工室的门咔哒一声。
  听到门开,众人忙不迭冲到车门处,躲了起来。
  这么多人,其实根本躲不干净。众人只是一起拥到员工室后面,躲在他出门离开的视线死角里。
  他们运气不错,从员工室里出来的乘务人员确实没看见他们。
  但他们看到这个乘务人员,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个半个脑袋都缺失了的鬼怪。和那些鬼影不同,这位乘务人员脑袋腐烂,皮肤青白,走路一瘸一拐,瘦得皮包骨头,简直像个死了多年的干尸穿着列车员的制服站起来了。
  众人大气不敢喘一口,直勾勾地盯着他拉开列车门,一瘸一拐地走进车厢里。
  大家被吓得缓不过神来。
  白落枫淡然地从众人之间穿过去,拉开员工室的门,走了进去。
  众人回过神,忙跟了上去。
  员工室小小一个,只有一套桌椅,只能供一个人坐。
  桌面上摊着一个滴满干涸鲜血的表格,上面写着车厢里乘客们的名字。
  白落枫粗略扫了一眼,没看到什么值得注意的,便抬身去翻头顶上的一些破烂书架。
  一共也没放几本书,白落枫很快拿到了一本书皮破旧的蓝皮书,上面用红色的笔写着员工守则。
  薄薄一本,东西不多。
  白落枫拿下来,翻了翻。
  员工守则写得不多,前言是一些废话,后边是十条规则。
  【本列车是由阴阳交界处开往地狱的鬼用列车,在此处就职成为乘务人员时,请熟知以下规则:】
  【1.由于列车“乘客”身份特殊,故本列车拥有“处决”权,被“处决”者永世不得超生。】
  【2.列车上的乘客沉默寡言,不必与其交谈。如有主动交谈者,请一言不发地避开,并及时向列车长汇报。】
  【3.你不会在这趟列车上遇到任何同事。如在自己负责的车厢上遇到同事,请即刻“处决”。】
  【4.活人禁止上车。你可以通过观察他们的眼睛来判断他们是否活着,如有拒绝与你眼神交流者,请立即“处决”,或给予“乘客”自由支配权。】
  【5.由于本列车是为送全列亡魂前往地狱的列车,车上乘客大多怨念深重。如遇到“乘客”怨念爆发,无法压制,请及时按响员工室的警铃,呼唤列车长。】
  【6.乘务人员需要每隔二十分钟巡逻一次车厢。】
  【7.禁止询问关于本列列车的其余事项。】
  【8.列车长室内藏有关于本列车的详细情报,乘务人员无权得知,全员禁止前往一号车厢前的列车长室。遇到“乘客”前往,也应立即“处决”。】
  【9.不要试图反抗列车长。】
  员工守则就是这样。
  草草看完,白落枫把小破蓝皮书合起来,扔给了众人。
  众人忙凑在一起阅读。
  白落枫瞟了一眼靠近门口的员工室的门。
  上头有个生锈的电话铃,电话上只有一个按钮,多半是直通列车长室的。
  白落枫盯着它,沉默了很久。
  正看得入神,施远给他来了一句:“你别想着摁下去啊。”
  “……没有。”
  “最好是没有。”施远说。
  白落枫撇撇嘴,又说:“行了,先别凑堆儿看了,先走,一会儿那个乘务人员该回来了。”
  “别,先拍个照,给他放回去。”施远说,“不然他发现东西没了,就该暴怒了。”
  “你不觉得就该让他发现东西没了吗?”白落枫说,“他说什么员工守则,不就是为了让我们偷走,再让他发现东西没了吗,一般剧情不都是这样走的吗。”
  “?暴怒的话遭殃的不该是我们吗。”
  “谁说的。他暴怒,之后就只能跟列车长说员工守则没了,列车长不就得从列车长室出来找我们?这样我们就能顺利钻进列车长室里,看看那个所谓的详细情报了啊。”白落枫说。
  “你疯了!?这上面写了不让你去的!”
  “规则是有真有假的。再说了,这上面……”
  车厢的门突然咔哒一声。
  众人被吓得一抖,纷纷往那儿一看。
  门被轰然拉开。
  站在门后的却不是乘务人员。
  白落枫看着那双凤眼,受到惊吓的目光又猛地一缩。
  列车长。
  *
  列车长站在门里。
  他拎垃圾一样拎着众人刚看到的那个乘务人员,伸手一扔,把他丢到地面上。
  那乘务人员就跟被扔到地上的血袋一样,突然砰地炸成一滩腐烂的尸血。
  腐臭的尸血四溅,溅了众人一身。
  有人尖叫起来。
  “就是你们。”
  列车长缓慢地开口。
  他张嘴说话这一瞬间,白落枫浑身一震。
  列车长瞟了一眼白落枫对面的施远,冷笑一声,慢慢地把他们一张脸一张脸扫视过来,说:“稀奇了,居然有活人能上这趟车,还……”
  列车长“还”不出来了。
  他的目光落到了白落枫身上。
  像是看到了什么凌驾于自己之上的怪物似的,列车长瞳孔猛地一缩,停顿在原地。
  刚刚还紧张着的空气,突然变得无法言说起来。
  他和白落枫在晃晃荡荡轰鸣前行的列车里,无言地对视。
  列车长看着他,惊恐得像见到一枚朝着眉心射来夺命的子弹。
  白落枫看着他,眼神晦暗得像还站在太平间里看着他的尸体。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白落枫脚底突然不稳,一个晃荡险些摔倒,连忙扶住了门框。
  他眼睛红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很慢很慢地,试探着叫了声:“肃郁。”
  一声呼唤,列车长突然平静了。
  他眯了眯眼:“什么?”
  这次众人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白落枫抖抖眼睫,合上眼,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毫不意外。
  白落枫不愿再叫,旁人不干了。张孟屹一步冲上去,朝着他道:“说什么呢你!肃郁!叫你呢!!”
  列车长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叫谁?”
  “你啊!肃郁!你!!”
  “什么肃郁。从没听过,好蠢的名字。”
  只一句话,张孟屹哑口无言。
  “你们就算想多活一会儿,也不要随意取个这么难听的名字来敷衍我。”他抬起双手,把指关节握得咔吧咔吧响了一会儿,“你还有别的遗言吗。”
  张孟屹无话可说,他看向白落枫。
  白落枫似乎早知道会这样了,扶着门框沉默不语。
  施远急了:“说点儿什么!白落枫!你说点儿什么他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就是啊!!”脆弱男也急得大喊,“他再想不起来,我们所有人都要死了!”
  列车长看向白落枫。
  白落枫扶住额头,脸色比车厢里的灯光都昏暗。
  列车长沉默不语地看着他。
  半晌,白落枫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连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吗。”他哑声问。
  他绝望至极。
  列车长神色丝毫未变,他一步向前,迅速出手,啪地掐住白落枫的脖子,把他往前一拽,又自顾自地一侧身,将他掐着脖子摁到墙上。
  “无聊的遗言。”他评价,“那就从你开始。”
  众人惊叫,苏茶急得立刻疾步上前,想要救白落枫。
  张孟屹也冲了上去。
  一片混乱之中,白落枫突然笑出了声。
  他被人用力掐着脖子,眼看着要窒息而死,却笑得声音沙哑。
  众人愣在原地。
  列车长眯了眯眼。
  他的手中冒出幽绿的鬼火,白落枫的脖子被这只手猛地掐紧,仿佛脖颈的骨头都要被生生捏断。
  白落枫笑的声音却越来越大了。仿佛离死越近,他就越高兴。
  “白落枫!!”
  有人焦急地喊他,可白落枫笑的声音越发疯狂,他好像精神方面快要领先一步去死了。
  但他终于撑不住了。他的笑声骤然一停,开始猛烈地咳嗽。
  脖子上传来灼烧的高温痛感,他本能地没忍住,发痛地呻.吟一声,一声咳嗽憋在喉咙里,呛了一声,又猛地咳了出来,带了些许鲜血。
  列车长眼前突然一眩。
  他突然看到一个穿着莫名其妙蓝白条纹衣服的青少年一口鲜血咳在洁白的被单上,发出和他手上这个人一模一样的咳嗽声。
  有一股猛烈的什么腾地冲向大脑,列车长触电似的松开了手。
  白落枫滑坐到地面上。
  “白落枫!”
  张孟屹跑过去,把他从地上扶起来,狠狠摇了几下,大声喊他:“白落枫!醒醒!白落枫!!”
  白落枫又小咳几声,堪堪清醒过来。
  列车长难以置信。
  他看着自己的手心,又翻到手背上看了看。
  他喃喃了句:“什么?”
  没人听到他这一句喃喃,大家都围向白落枫去了。
  只有他看见那些断断续续的过去。
  他看到那个少年双手捂着嘴,血却从指缝里滴出来。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好像在喊谁的名字,但他听不清是谁。
  撕心裂肺。
  一张写满字的纸。
  一场爆炸。
  有几个人,围着他,好像在劝他什么。
  失重感。
  据理力争。
  有爆风。
  有人问他:“你要去哪儿?”
  他的回答呢?
  他没有回答。
  沉默之中,一片黑暗。
  他再也看不见别的了。
  作者有话说:
  本章①桥段:车窗血字及手腕出现信息致敬我坑《第五人格Identity V》,相应剧情出自于该游戏主线剧情之已退休老奥菲
  被评论提醒了,才想起来忘标注了我补上
  感谢在2023-09-26 22:22:29~2023-09-27 22:5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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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彼岸列车(八)
  ◎肃郁没有再看他一眼。◎
  回忆零零散散,根本组不成一个具体的画面。
  它们甚至不是完整的。一些只看得到画面但没有声音的;一些只能听到声音却目不能视的;甚至还有只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触感和难以反制的痛觉的;还有鼻腔里一直萦绕着的刺鼻的味道。
  列车长从来没闻过这种味道,可有几个从未听过的词却十分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里。
  医院、心内科、消毒水。
  心力衰竭、呼吸困难。
  ICU。
  枫叶。
  仪器。
  杂乱无章的词语在他的脑子里徘徊片刻,一句话忽然又从耳边传来。
  “他出不来了。”
  没听过的声音。
  说这话的声音很冷静,甚至有一些冷血。
  列车长浑身一哆嗦。像有人在他体内点了一枚炸弹一样,他感到自己的内里被炸得血肉模糊,骨头和血都碎成了一片。
  他的内心开始不受控制,一种临近崩溃的心理情绪将他支配。
  他生理性地开始四肢发麻,可他不明白为什么。
  白落枫跪在地上咳嗽。刚刚掐得太狠了,他咳得停不下来,咳得声音沙哑。旁人对他的关心,他一句都回答不上来。
  几个人围着他,着急得不行。
  “这边都烧伤了!”苏茶急道,“这得处理呀!”
  施远回头问其他人:“谁拿烧伤药了!”
  “我有我有!”格子衬衫的女孩忙说。
  她把包卸下来,拉开拉链找东西。
  车厢里一片混乱。
  列车长眯了眯眼,回过身,一甩外套,拉开门就走。
  “站住!”
  张孟屹大声喊他。
  列车长根本不搭理他,松开手,大步流星地走进车厢内。
  “我他妈叫你站住!”
  张孟屹拉住要关上的门,冲进车厢里,一把抓住列车长的胳膊。
  施远喊:“喂!车票!!”
  他喊慢了。
  车厢里的鬼已经蹭蹭地转过头来,把目光投向了张孟屹。
  张孟屹慢半步反应了过来。
  他的车票在他裤兜里,没拿出来!
  两侧的“乘客”都开始用血红的眼睛盯着他。车厢内阴风四起,一种类似于野兽嘶鸣的声音低沉响起,还有一些吃吃的低笑声。
  有鬼站了起来,朝他飘了过来。
  张孟屹啧了一声,回过头来,道:“给我回来。”
  列车长抬了抬头,未发一言。
  “给我回来!”张孟屹说,“事情还没解决,你想去哪儿!?”
  列车长开口:“解决什么事情。”
  张孟屹说:“那还用说吗!当然是你为什么会在这儿的事情!”
  “我是列车长,不在这儿在哪。”
  “你是个狗屁列车长!”张孟屹骂道,“你要是列车长,那肃郁是谁!”
  “谁知道。”列车长说,“不知道哪儿来的狗吧。”
  “你——”
  张孟屹气极,还要再说,周边的鬼叫声却越来越响。
  笑声渐渐大到了无法忽视的刺耳地步,鬼影们已经将他们围成了一个圈。
  “人类……”
  “人类……人类……”
  此起彼伏的声音呼唤着,那些鬼影伸出了手,抓住了张孟屹的衣服和手臂。
  “人类……”
  “人类……人类……”
  最前面的鬼张大了嘴,它居然有一张长满獠牙的血盆大口。
  张孟屹终于恐惧起来。
  他瞳孔瞪大,倒吸一口凉气,已经避无可避。
  脆弱男在车厢里尖叫起来,苏茶也尖叫着喊他的名字。
  张孟屹闭上眼。
  突然,一声响指。
  如同纸张被撕裂的声音响起,接着是巨大的泼水声,鬼叫声骤然消失。
  连车厢里他的主播队友们的尖叫声和喊声也都一并消失了。
  世界突然静音。
  滴答、滴答。
  有什么水在接二连三地往下滴落。
  过了几秒,预想中的被一口咬掉什么的剧痛感都没传来,浓烈的血味反倒突然升起。张孟屹便微微放下手,抬起头。
  四周的鬼影一个都不存在了。
  头顶的车厢灯破裂了,垂下来几根灯丝,剧烈地晃悠着。
  车座上、地板上、天花板上和车窗上,全都是鲜血。
  地上一片残肢断头,一颗眼珠子咕噜噜地滚到张孟屹脚边。
  张孟屹立刻后退几步,脚底踩到一片黏糊糊的鲜血。
  他像四周环望,一个鬼影都没有了。
  张孟屹反应过来了。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列车长:“你……?”
  列车长仍然背对着他,不动如山,阴风把他披在肩上的外套吹得飘飘。
  “都杀了……?”大众脸小声地惊恐道,“就、就一瞬间?”
  “我靠……”
  “太强了吧。”施远抹抹脸边情不自禁留下来的冷汗,“这个实力,刚刚把我们直接弄死都没问题的啊……”
  列车长回过了头来。
  他的眼神更加阴暗了,就那么刀剑一般射向张孟屹。
  他说:“这就是列车长,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张孟屹一哽,无话可说。
  话是这么说的,列车长还是越过他,将目光投向后面的白落枫。
  白落枫缓过来一些了,但还是在咳嗽。
  他的冲锋衣被拉开了拉链,肩膀上的衣服被脱下去了一半。苏茶在沾着烧伤药的药膏,往他脖子上抹。那块儿地方烧得通红,甚至有些地方已经被烧烂了,相当触目惊心,看着就疼。
  白落枫神色毫无变化,似乎这些痛苦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列车长皱起眉。
  他再次抬起脚步,这次是往白落枫那边回去。
  他站到白落枫跟前。
  白落枫抬头看他。
  低头盯着他看了片刻,那些回忆的碎片仍然无法完整。
  反倒有更多混乱不成段的碎片冲进脑海里。
  伴随着那些记忆,情绪也让列车长生理性地难受。他四肢麻得更厉害了,脑袋也隐隐发痛。
  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列车长十分不悦。
  杀了。
  他想,杀了就干净了。
  他一直都是这么干的,这是最有效的方式。
  杀了就能清清静静。
  列车长蹲下去,伸手就又要去掐白落枫的脖子。
  手刚碰到他,列车长突然手腕一抖。
  他突然无法再往前动了。
  仿佛有一股别人的力气在他体内拽住他,不让他再往前一步。
  他抖着手,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穿着蓝白条纹衣服的少年。
  他去看白落枫,白落枫仍然是那副表情——微皱着眉,眼神落在他身上。委屈、悲痛、可怜、同情,甚至还有莫名其妙的抱歉。
  他一直用这个看狗一样的表情看他。
  列车长觉得屈辱,火冒三丈,却又毫无办法。他啧了一声,收回手,起身回头,再次拉开七号车厢的门,走进车厢里,踩着满地尸海,迅速离开了。
  他走得很快,背影决绝极了。
  白落枫目送着他离开。
  列车长走得真快啊,一个头都不回,一点儿都不像肃郁。
  肃郁不一样。肃郁赶不走,每次到了晚上,他要回家的时候,就动作慢慢吞吞的。把书装进书包里都磨磨蹭蹭的,十分钟都收拾不完。好不容易收拾好了,他又找各种借口多呆一会儿,就是不肯回家去,说要多看他几眼。
  白落枫催他回家,他就蹲在病床旁边,贴着床边的栏杆仰头看他,小声问他,阿枫,我明天几点过来?
  好说歹说把他哄走,他又走得一步三回头,总回头看他。
  最后走到病房门口,他还要最后说一句,阿枫,我真的走了哦。
  “早点睡。你心脏不好,阿枫,早点睡,明天给你带小米粥。”
  他总爱重复一些叮嘱的话。说完这些,他还要扒着门框说,“半夜难受就给我打电话,我一定翻窗出来。”
  列车长拉开通往六号车厢的车门,消失在了这节车厢里。
  白落枫看不见他了。
  他没有回头。
  肃郁没有再看他一眼。
  那个收拾东西磨磨蹭蹭,怕他情绪激动对心脏不好,那两年不敢抱他不敢亲他连告白都不敢的肃郁,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
  脖子上的伤突然剧烈地痛起来,仿佛还在烧。
  白落枫绷不住了,他捂住脖子,痛得手开始发抖。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流,他把头低下去,手捂住脸,嚎啕大哭。
  空气沉重,他歇斯底里的哭声里,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各自低着头。
  没有人再说话。
  列车仍然轰鸣着前行,七号车厢里的鲜血滴滴答答。残肢断臂之中,不知列车长是否也曾经在这里断过胳膊。
  作者有话说:
  大家晚安~
  最近还在奔波,30~2号之间可能会断更几天,别担心我的新生活马上就要开始了!稳定下来之后就会日更不间断!
  话说我忘拿外接键盘了,我还是那种码字很陷入情绪敲字很暴力的人,每次敲字我都感觉我的电脑在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感谢在2023-09-27 22:51:12~2023-09-28 22:52: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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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彼岸列车(九)
  ◎能长时间拖住那个列车长的人……◎
  白落枫不说话五分钟了。
  他不说话,众人也不敢吭声。
  五分钟之前,他就不哭了。可能是哭够了,也可能是没有眼泪给他哭了,总之他坐直了起来,靠在员工室的门框边上,缩成一团,抱着膝盖,眼睛通红地点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手机的亮光把他的脸照亮了,苏茶看到他脸上的泪痕和越来越红的眼睛,得到了一个结论。
  不是不想哭了,是真的哭干了,没得哭了。
  “果然是假的。”苏茶小声说。
  “什么?”
  施远正在翻员工守则想问题,苏茶这突然一句话,他没反应过来。
  “白落枫啊。”苏茶小声和施远说,“他之前说话那么冷静,跟没事人似的,果然都是假的。”
  施远撇过去一眼。
  白落枫离他俩远,这个距离小声说话,他也听不见。
  施远就见白落枫缩得跟个球似的,头发也乱成一团,看着狼狈不堪,非常委屈。因为人在缩着,脖子上的伤看不清楚,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那伤口的边缘越来越红了。
  “也不一定是假的,可能是无意识的自我欺骗。”施远说,“怎么可能没事。这要是我妹妹为了让我活着死在这儿,还变成NPC失忆了,被圈在这儿做实验呆了五年,我还跟个傻逼一样不知道,在外头悠哉悠哉呆了五年,我都得弄死我自己了。”
  苏茶也换位思考了一下,不禁浑身打了个颤。
  她光想想都受不了。
  旁边的大众脸也插嘴进来:“什么叫无意识的自我欺骗?自己还能不知道自己在骗自己?”
  “你家里没死过人吧。”施远说,“大脑会紧急避险的。”
  “紧急避险?”
  “怕你伤心过度哭死过去,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其实不会特别伤心。”施远合上手里的员工守则,转头看向他的眼睛,“这个东西会持续多久,因人而异。大多数时候,得等你回家过几天,等碰到什么东西,看到什么东西,总之会让你真的意识到人真的死了,没了。你终于明白你再也见不着了的时候,后劲儿才会返上来。这是大脑为了你好,可你又不知道自己在紧急避险,当然是无意识的自我欺骗。”
  “在后劲儿上来之前,你会平静得很吓人。”施远说,“希望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感觉。”
  这番话太沉重,大众脸难以回答,“呃”了一声。
  几人都坐在车厢交接处的这片空间里,李城肆站在车门旁边。听了这话,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把两手握在一起,搓了搓手上常年做工干出来的干枯老茧,转头看向外面。
  漆黑的车窗照出他皱起的眉眼,仿佛他也想起了什么。
  张孟屹走了回来。
  他拉开车厢的门,敲了敲。
  白落枫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走。”张孟屹说,“继续,去找列车长室,肯定还能遇到他。”
  “啊?真、真的要去列车长室?”
  李城肆吓得说话都磕巴了。
  “当然要去。”张孟屹对发问的李城肆说,“员工守则上不是写了吗,列车长室里有这辆列车的详细情报。”
  “我们的目标是想办法让列车停下来,你不觉得这个列车情报是必须的?”
  施远说:“他说得对。有了列车情报,我们多半就能猜出怎么让它停下来了。把列车停下来的方式就那几种,是去驾驶室把它开到海里,还是去燃料室把燃料放光,总而言之,看了情报,肯定能有几个方案。”
  “……能开到海里吗?”
  “我打个比方而已,不一定,但这个情报肯定是必须的。”
  “那要……怎么过去?”李城肆忧心忡忡,“而且,就算再见到,你确定他不会动你吗,这都上手掐你了……再见到他,他不会把我们都杀了吧?”
  他一边说一边发怵地看七号车厢,里面已经一地尸骸。
  李城肆磕磕巴巴地补充:“就像、就像这些乘客一样。”
  “白痴,他要是想杀,早就杀了。”施远站了起来,一脸鄙夷,又敲了敲自己手上的员工守则,“你没看他那个装逼劲儿吗。这里可是他的列车,这个守则上也写了,他有‘处决’权。”
  “连乘务人员都能随随便便就杀掉,这个列车上谁能活谁不能活,不全是他说了算的?他要是真的想杀我们,能怕什么?全看他自己想不想而已。”
  “没错。”张孟屹说,“而且,他既然没把你掐死,就证明应该是想起了什么。”
  “对啊,他那时候放开得特别突然!”
  苏茶也想了起来。思及至此,她忙说,“那他肯定是想起来一点了,才没动你!之后不是也想回来掐你,但是没动手吗!”
  “我们去见他吧,白哥!再见两面,说不定就都想起来了!”
  一听这个,脆弱男也眼睛一亮:“对啊!看一眼就能想起来,那多看几眼多想起来点,说不定他心情一好,就把列车停下来,我们就都能出去了!”
  “难。”
  白落枫终于开口了,他声音哑得跟破锣嗓子似的。
  他一开口,喉咙立刻更痛,又猛烈地咳嗽了好几声。
  他咳得停不下来,但总算扶着门框站起来了。
  “没想起来多少,”白落枫硬压下来自己的咳嗽,说,“看他那样,是想起来一点儿了,但还不记得我是谁。想靠他,很难。”
  脆弱男不肯放弃:“可是……”
  “还是靠自己吧。”白落枫说,“走。”
  他往前走去,苏茶叫住了他:“等等!”
  白落枫回头。
  苏茶手里还拿着烧伤药膏:“你还是先把伤处理一下。”
  “没事,不用动它。”
  白落枫拉开门,再度往前走,抬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又低低补了一句:“疼着我比较好受点。”
  苏茶哑口无言。
  白落枫进了七号车厢,其他人也不好再劝,只得跟着他进去了。
  他们走过七号车厢,满地的尸骸和空气中呛人的血味让众人捂住口鼻,紧皱着眉匆匆走过。
  有人捏着鼻子问:“我说,往这边走对吗,列车长室在哪儿啊?”
  施远晃晃员工守则:“这上面说了,列车长室在一号车厢。”
  白落枫拉开通往五号车厢的门。
  他们进入车厢交接处,又走入五号车厢。
  张孟屹在后面说:“不觉得有点儿不对吗。”
  “什么?”
  “‘乘客’都是鬼影来着,怎么列车长一动手,就变成一堆尸体了?”
  “是因为鬼影都是一层皮套吧,其实底下都是尸体。被人一打,就现原形了。”
  这个解释有点抽象,张孟屹半懂不懂,眨巴眨巴眼。
  那人还要继续解释,另一个人伸手打断他:“哎算了算了,这个APP都非科学成这样了,闹鬼还讲什么科学。”
  张孟屹跟那人想了想,觉得也是,便不再说了。
  一直走到三号车厢,周围都没什么动静。等到二号车厢跟前,白落枫停了下来。
  他捂着嘴咳嗽两声,回头说:“他现在应该在列车长室里面吧?”
  “应该是。”施远说,“你不想见?”
  白落枫沉默地思忖了会儿,说:“麻烦,还得跟他掰扯。你们也看见他那样了,就算是想起来了一点事情,也肯定不想帮我们。而且都进列车长室了,他肯定知道我们是想干什么。不想跟他扯太多,还是尽早拿到要的东西最好。”
  施远懂了:“你想让他从列车长室里出来。”
  白落枫点点头。
  “有点困难。”张孟屹说,“不过也不是不行吧,我记得员工守则上有说什么时候能把列车长从列车长室里请出来,虽然情况都不一般就是了。”
  “当然有。”施远翻开守则,“一个是乘客如果主动说话,就要把列车长叫来;一个是如果乘客开始暴动,也要把列车长……”
  “等等。”白落枫哑声打断他,“你说乘客主动说话,他就要过来?”
  “?是啊。”施远说,“怎么……哦。”
  施远秒懂了。
  白落枫抬起手,朝他挥了挥手里捏了一路过来的车票,一挑眉。
  答案显而易见——他们虽然和“乘客”不同,但也是乘客。
  “但是让他过来之后,他看见我们,不就立刻知道是想干什么了吗。”苏茶说,“倒是可以让几个人拖住他,别的人去前面躲着,趁他不注意溜进去……可是不知道列车长室里面什么样,找东西也需要时间,得找个能长时间拖住他的人才行。”
  能长时间拖住那个列车长的人。
  众人相视三秒,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白落枫。
  白落枫站在万众瞩目里,非常无辜地眨巴眨巴眼。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中秋快乐!要吃月饼团团圆圆哦!
  明后天暂停更新哦,要搬家,那个家里没桌子,得等到二号才能运过来~
  以及入v可能要到下旬了,目前这个榜单走向不适合国庆这两周就入v,但是应该不用请假断更,会持续日更三千,么么哒宝宝们
  感谢在2023-09-28 22:52:08~2023-09-29 22:0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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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彼岸列车(十)
  ◎怎么偏偏有你这种人◎
  列车长是跌进列车长室的。
  他一路走得跌跌撞撞,头疼得站都站不稳,列车又在晃。
  进门的时候车厢那么一晃悠,便把本来就走不稳路的列车长给生生晃跪了下去。
  列车长室的门是自动关闭的,它在身后吱呀呀地重重一响,关上了。
  列车长没有听到。
  他跪在地上,两手捂着脑袋,粗重地喘着气。
  耳边的耳鸣声巨大如爆炸余威。他头疼欲裂,那些断断续续的碎片仿佛要穿透他的头骨。
  列车长的帽子从他脑袋上滑落下来。
  他蜷着身子,挣扎着抬起头。他眼前重影一片,脸上冷汗涔涔。
  他几乎看不清距离他咫尺之遥的那个帽子。
  破碎的画面越来越多,列车长理都理不过来。
  画面里全是刚刚差点被他掐死的那个“活人”乘客。
  不同的是,列车长脑海里的这些“他”始终穿着蓝白条纹的一套衣服,坐在一片白又很刺鼻的地方,身上总连着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管子。
  列车长咬牙切齿。
  刚刚就该把他直接掐死。
  他想,这样现在就能清清静静的了。
  列车长抓起帽子,硬撑着自己站起来,把帽子戴好,踉踉跄跄走到桌子跟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是谁。
  到底是谁。
  不论清不清净的……到底为什么,见了这么一面,说了这么几句话,他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而且这些画面,他从来都没有见过。
  列车长深吸了一口气。
  二号车厢前,白落枫对着所有人投过来的目光,眨了眨眼。
  “你们看我干什么,”他说,“我刚刚差点被掐死,怎么可能拖得住。”
  “他不是最后没掐你了吗。”施远说。
  “但他也一句话都不想听我说啊。”白落枫说。
  施远反问他:“你觉得他会想听我们说话?”
  “……”
  白落枫抽抽嘴角。
  “不管怎么说,他是因为你才没对我们下杀手。你对他有影响,这是肯定的。要是换成我们任何一个,肯定说不了两句就要嗝屁了。”施远说,“你对他是特殊的,这已经得到证实了。”
  “特殊”这两个词到什么时候都给人一种说不上的感觉。
  白落枫叹了口气,没招,点了点头。
  苏茶看出了他不对,说:“怎么了,白哥,你很不想见他?”
  “不算。”白落枫说,“他不记得我,我看见他不好受而已。我自己的问题,不用管。那就这么办吧,你们先去前面找地方躲,我去假装乘客,把他引出来。”
  白落枫抬抬手腕,看了眼表,“乘务人员每二十分钟巡逻一次车厢,也差不多又要到时间了。快往前走吧,你们去一号车厢找找空座,我留在三号这边。离得远,他回去得也慢,急着赶路,也不会仔细看一号车厢都有谁。”
  “一号车厢肯定也有乘务人员会检票,如果被他看到你们离座,也会处决你们。你们记得小心点,别被看到。”
  他安排得极其合理,大家点点头,交给了他,赶紧往一号车厢去了。
  张孟屹还留了点照顾人民群众的老毛病:“你一个人行不行?我陪你?”
  “你陪我我怎么跟他说悄悄话。走吧,我说点儿不能给别人听见的,说不定他能多想起来点什么。”
  张孟屹想想也是,抬脚跟上群众走了。
  列车仍然前行着。
  又到了要广播的时间,车铃响了,连带着下面的提示灯也亮了起来。
  列车长捂着作痛的脑袋,越听那破铃越烦,砰地一拳砸了过去。
  他嘟嘟囔囔骂了句什么,揉着太阳穴,拿起广播铃,放到嘴边:“为了保证列车上不出现安全隐患,各车厢乘务人员请自行阅读员工守则,阅读完毕后各自进行车厢巡逻。”
  “如遇到可疑人员,可即刻‘处决’。”
  “在座的乘客在听到这条广播后,不要私自离座。”
  “私自离座的乘客,一律视为拒绝检票,即刻‘处决’。”
  列车长挂下广播铃。
  他捂着仍然作痛的脑袋,站起来,走到旁边,打开了一扇门。
  门后是驾驶室,列车长室直通驾驶室。
  这趟列车是由列车长驾驶的。说是驾驶,实际上就是随便操作一下,设定一下,它就能无人自动驾驶了。
  驾驶室前的大驾驶窗前,车子沿着轨道直行前进,此刻正在通过一片火海。
  火海后面,是一片冰原雪山。
  列车长看都没看这番极端光景,他探出身子,在驾驶台上拨了几个键位,最后挂下手柄,就关上门回了列车长室。
  他走到一个书柜面前,拿出里面的几本大文件夹和厚重的书,放到桌子上,一本一本翻了起来。
  列车长还是捂着脑袋翻的,他的头还是痛。
  翻到一半,警铃突然响了起来。
  列车长啧了一声。
  开了几百年列车了,他就没见过哪次有今晚这么多破事。
  他走过去,接了起来:“说。”
  侧耳听了几秒,列车长愣了下。
  匆匆挂断警铃,也顾不上收拾,他把东西放在桌子上,推开门,压着帽檐走了出去。
  他没看两侧,自然也就没看到第一排那边,在他走过去之后,苏茶探出身子,鬼头鬼脑盯着他走远的身影。
  列车长拉开门,走到三号车厢一看,白落枫跟个大爷一样翘着腿,一手托腮,另一手放在膝盖上,一脸玩味戏谑地朝着脑袋腐烂长发披肩连眼珠子都从眼眶里垂着血丝吊出来的乘务人员笑。
  笑容灿烂无比,看得列车长刺眼得很。
  他拉开车门进来的时候,白落枫还在那儿举着车票说话。
  他说:“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二二得四三四一十二四八五十六……”
  他嘴里念叨的全是数字,乘务人员呆滞无比。
  列车长远远走着,也听得莫名其妙。
  还没走到跟前,他就不堪其扰,厉声道:“别念了!”
  白落枫闭嘴了。
  他立刻收起了笑,看向列车长。
  他不笑了,转而带起一脸的阴霾,看列车长时又是那副晦暗的神色。
  列车长认为这是看狗的眼神。
  “看见我就不笑了啊。”列车长眯眼道,“刚刚不是还笑得很开心吗。”
  白落枫抿抿嘴,没吭声。
  “算了。说起来,怎么又是你。”
  说罢,列车长环顾四周,这车厢里的空座上却没看到一个他的队友。
  “你那些朋友呢,不要你了?”
  “没有。”白落枫终于开口,“你怎么来了?”
  他这是明知故问,但列车长不知道他已经看过员工守则,便答:“这儿的乘客不会说话。”
  列车长只说了半句,他似乎不想跟白落枫多说废话。
  “这不重要。正好,我还有事想找你。”列车长说。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话,白落枫愣了愣:“啊?”
  “你们刚刚一直说的肃郁,到底是谁。”
  白落枫这才想起,他们刚刚一直冲列车长喊肃郁肃郁,结果根本没有跟他说过肃郁是什么身份,是谁的谁,又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会说他是肃郁。
  “回答。”
  列车长催他,“发什么愣,难道这就是个你们随口胡编乱造的人,你得现场给他编一个身份?”
  “不是,是很久没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了。”
  列车长一挑眉,示意他往下说。
  “肃郁是我男朋友。”白落枫说,“我好久都没见过他了。”
  “他在这趟车上?”列车长问。
  白落枫点点头。
  “在你那些朋友里面?”
  白落枫摇摇头。
  “他死了。”白落枫说。
  列车长懂了:“他在‘乘客’里面。”
  白落枫失笑。
  他这一笑,列车长却认为是自己说对了。
  “原来如此,你是为了看他最后一眼,或者想要直接跟着他走,才冒险上了我的这趟车,是吧。我跟他长得很像,你才把我认错了?”
  “还有你那些朋友,是陪你来的?你们这群人倒还挺讲义气,要死也要一起死。”列车长说,“但是,我这趟车载着的人可都不是好东西,所有人都是下地狱去的鬼。”
  “在这儿的不是杀过人,就是骗了钱,总之都干过不是人的勾当。这些死人东西都怨念很深,全靠我镇压着,才没闹事。不然的话,他们早都把列车给血洗了。”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查出你男朋友在我这儿的,但是能在这儿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列车长说,“虽然你也下不了车了,但是你得知道这些事。”
  “不是你说的那样的。”白落枫说。
  “闭嘴,小屁孩。”列车长说,“你懂个屁,别给你男朋友说好话了,在这儿的能有什么好人。”
  白落枫又失笑了声。
  这一声听起来就有些像嘲笑了。列车长有些不爽,正要再说,白落枫就道:“你还挺话痨的。”
  列车长眼角一抽。
  “不是要弄死我来着吗?”白落枫问他,“怎么现在反倒跟我聊起来了,你这人挺奇怪。”
  “怎么,你希望我弄死你?”列车长眯眯眼,“我倒是可以实现你这个愿望。”
  “行啊。其实死不死的,对我来说无所谓。”
  白落枫收起翘着的腿,身子往前一倾,颇有些乖乖巧巧地看着他。
  列车长站在他面前。这个居高临下的俯视角度,让他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微微一动。
  有什么东西似乎想要破土而出。
  但它没出来。
  “我这个人呢,其实很早之前就活够了。”
  白落枫开了口,列车长回过了神来。
  “我是早产儿,我妈生我的时候还难产,我一生下来她就走了。”白落枫说,“生下来之后,我还被确诊先天性心脏病,我亲爸听了这个病,马上就也跑了。”
  “爷爷奶奶也不喜欢我,只有外公外婆养我。不过我知道,就是因为生了我这么个祸头秧子,我妈才走了的。”
  “如果生下来的不是我就好了。”白落枫说,“我真这么想过,没敢告诉你而已。好像在你眼里,我从来都是个挺阳光的人。”
  “不是这样,真不是这样。只是你们每天都苦大仇深地看着我,我要是再跟着不高兴,大家都要得抑郁症了。”
  “我真的不想连累别人,这个病太花钱了,大家都难受。”白落枫说,“我也难受,他们也难受。我是希望他们别这么难受的,我其实不治也行,能活到哪儿算哪儿就好了。如果治不起了,就把管子一拔,再只能活几个小时也行,你们能都来跟我说一声再见就可以了。我不怕死,我怕你们难受。”
  “你总说我说这话你怎么办,可我不担心你,你没关系的,你找得到比我好的人。你是个特别好的人,配我其实太浪费了。比起我,你肯定能找个更健康的,能陪你长命百岁的。”
  白落枫说,“陪我在医院里吸消毒水多遭罪呢。你该去外面看看海,看看星星,或者大半夜和对象在马路牙子上抽烟,在路边摊喝些啤酒……哪个不比陪着我强。”
  “你这个人,该自由,不能跟着我,被医院这么个大笼子给捆住。”
  “我迟早都得比你早走,我也一直这么跟你说的。我告诉过你,能谈,但是我肯定先走一步。等谈到我死了,你给我带一束花,就能结束了。等你走出去,你就去找下一个人,找个健健康康的。”
  “我真不怕死,躺在床上被插管子十几年,说句你肯定不爱听的,还不如让我死呢。”
  “我这种命不好的人,能活个五年八年就行了。老天爷不给活着的本钱,不让我好好呼吸,能有什么办法。”
  “可是怎么偏偏有你这种人。”白落枫笑了声,“你怎么这么多管闲事啊,怎么答应得好好的,到头来不听话啊?谁让你……来这儿了。”
  他最后的半句话,还是没忍住,哽咽了那么一下,
  白落枫看着列车长,心里又念叨了一遍。
  怎么偏偏有你这种满口谎话的人。
  列车长完全没理解,他皱起眉,一脸不解,甚至莫名其妙。
  怎么偏偏有你这种人。
  白落枫在心里悄悄念了第三遍。
  怎么偏偏……有你这种人。
  白落枫低下眼睛,不再去看列车长,小声说:“我恨死你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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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彼岸列车(十一)
  ◎“谁会送个水果都不敢看病人的眼睛。”◎
  他最后一句话声音太轻,被淹没在列车的轰鸣声里,列车长没听清。
  他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
  白落枫抬起头,抹了两把眼睛,装作无事发生。
  列车长皱起眉:“你哭了?”
  “嗯。”
  白落枫不否认,他把眼泪抹干净,抬头淡然道:“我触景生情,不行?”
  列车长无语:“就这鬼地方,触的什么景。算了,你男朋友怎么死的,我帮你找他。”
  “哎?”
  “你不是要见你男朋友吗。”列车长说,“我说我帮你找。正好,我也有事找他。”
  “……?”
  白落枫一时失言。
  肃郁的逻辑太感人,白落枫沉默了会儿,情不自禁道:“你还真是没变啊。”
  列车长愣了愣,一挑眉毛:“哈?”
  “你还真是没变。”白落枫重复了一遍,“你说你……算了。”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
  “说!”列车长不耐烦,“我没什么耐心,我告诉你,少拿这种看狗的眼神看我了!”
  “没有看狗,”白落枫淡淡回答,“在看男朋友。”
  “哈!?”
  “你还没听出来吗?”白落枫说,“算了,这个放到最后再跟你说好了。那就当要你帮我找我那在‘乘客’里的男朋友,你先坐下吧,我给你讲讲他。”
  列车长顿在那儿。他的表情抽搐了一会儿,似乎不是很想坐下。
  白落枫听他没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
  列车长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还是坐下了。
  他坐在跟白落枫隔了一个过道的空座上,坐下的时候还嘟嘟囔囔骂了几句,说他麻烦死了。
  白落枫轻笑。
  列车长翘起二郎腿,在座位上一靠,抱着双臂不耐烦道:“直接去找人得了,干嘛还非要听你在这儿说跟我没关系的破事?”
  “嘴上说着不要听,你不还是坐下了吗。”白落枫说,“你不想杀我了吗?”
  “想,我现在脑袋疼。”列车长说,“别急,等我找到你男朋友,把你俩一起捏死。”
  白落枫笑出了声。
  “我跟肃郁是在医院认识的。”他开始说,“当然是在医院认识的,因为我这辈子就没怎么从医院出去过。”
  “认识他的那天,是九月中旬。”
  “我闲着没事,自己出来逛逛。那会儿心脏的情况好一些了,医生就让我四处去走走,但是不能出医院,身边要有人跟着。”
  “总在住院楼里呆着,闻着药味儿和那个氛围感都要得抑郁症了,是得出去走走。我就坐着轮椅,跟我外婆一起出门去了。”
  “我们就在住院楼和门诊楼中间的绿化带小路上走了几圈,中途到了中午,外婆说要去买小米粥,一会儿坐在长椅上吃中午饭,就把我放在那儿走了。”
  “我就坐在长椅上发呆。”
  “肃郁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他是被他几个同学推出门诊楼来的。”
  “那些人欺负他。”
  “欺负”两个字一出,列车长的眼睛瞪圆了一下。
  他放下抱着双臂的手,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那时候穿的是校服。他被人推到地上,但是很快就从地上爬起来了。”
  “那些人骂他,说他是孤儿,打他活该什么的,我都听到了。”
  鬼使神差地,列车长开口问他:“听到了什么?”
  白落枫抬起眼皮,瞥着他说:“我听到,他们说——”
  【妈呀,说你是孤儿你还不愿意了?侮辱你了?侮辱你什么了?】
  【说你没妈不是事实啊?】
  【不过你说的也没错,你确实有妈,你妈没死呢,可是她不要你啊。】
  几个人哄堂大笑。
  【还好意思打人啊你,你也不看看老师现在信谁。】
  【你一个转学过来的,还是因为打架被退学的,怎么可能信你啊?】
  【笑死我了,没妈教果然容易不长脑子!】
  【哎,赶紧给爷跪下来舔鞋底,我就考虑考虑跟老师那儿说你几句好话,怎么样啊?】
  他们又开始笑,白落枫看见那个被推搡的学生——他当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那是肃郁。
  他看见肃郁忍不了了,撸起袖子骂骂咧咧地就要冲上去干。可他刚揪起一个人的领子,另外两个就突然尖叫起来,大声地喊老师。
  白落枫都看呆了。
  没一会儿,就有个女老师急匆匆地奔了出来。
  肃郁应该是被吓傻了,还揪着那个人的领子没动。
  女老师神色扭曲,大喊:“肃郁!胆子这么肥吗你,都闹到医院来了!你还要打!松手!”
  白落枫终于在此刻知道了肃郁的名字。
  他收回手机,结束了录像。
  肃郁慌慌张张松开了手,那老师抓着他就一通数落:“转学没四天就闹事,打了三个同学,还把其中一个打得都站不起来了!大家都对你这么好,把你当同学把你当朋友的,没看在学校都委屈哭了吗!这会儿都到医院来验伤了,你还要打人!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到底上不上学!?”
  “不好意思——”
  女老师在气头上,越骂越凶狠,肃郁一个插嘴解释的时机都找不到。
  那边欺负他的几个学生嘴角都要扬到太阳系去了。肃郁或许是经历多了,已经低下了头,在咬着嘴唇忍着了。
  就在这个时候,白落枫喊了这么一声。
  有外人的声音,女老师停了下来,回过头。
  白落枫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说:“这位老师,接好了啊。”
  他把手机扔了出去。
  白落枫扔东西扔得猝不及防,女老师大脑宕机,没反应过来。倒是肃郁眼疾手快,一把将那眼瞅着要摔了的手机捞住了。
  他拿着手机,看看白落枫,又看看老师,一脸茫然,不知道该干什么。
  “拍了点好东西,送给各位。”
  白落枫笑眯眯地朝着肃郁眨眨眼,“放了看看吧。”
  或许是他出现得太突然,肃郁看着他愣了几秒。
  几秒后,他把手机翻过来,终于发现里面是条拍好的视频。
  他又抬头看向白落枫。在白落枫朝他点点头,获得许可之后,肃郁讪讪点了播放。
  没一会儿,刚刚那几个人朝肃郁嚣张跋扈侮辱他的样子和声音全都外放了出来。
  眼瞅着这一群人的脸色都各自变了,逐渐精彩纷呈。
  女老师再次勃然大怒,回头怒吼了那几个男生的名字,开始挨个大声训话。
  那几个男生立刻立正,不敢再吭声,但都偷偷瞪着白落枫。
  事情的转机出现的太突然,肃郁一时手足无措。他拿着手机站在一边,抬抬手又放下,一整个不知道该干什么的模样。
  他的老师也没理他。过了会儿,她就揪着那几个男生的耳朵,把他们扯回了门诊楼里。
  肃郁站在原地呆了会儿,回过头,匆匆跑回来,把手机还给了白落枫。
  肃郁那会儿留了一头稍长的头发,似乎很久没打理过了,刘海长到眉毛下面,有些挡眼睛,这让他从远处看起来看起来特别阴暗。
  人一近,白落枫才看到他还有双挺漂亮的丹凤眼。
  都没来得及多看两眼,白落枫闻到了烟味儿。
  肃郁那时候身上有股很冲的烟味儿,估计平时私底下没少抽。他一靠近,白落枫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他突然咳嗽,肃郁被他吓了一跳,手足无措了一会儿后,便匆匆把手机还给他,说了声谢谢。
  他身上的味儿太冲,白落枫想回答都回答不了,只能一个劲儿地咳嗽,摆着手让他别在意,又指着门诊楼,让他赶紧回去。
  肃郁懂他的意思,又给他点了两下头,再次道了几句谢,回去了。
  他走得一步三回头,回头看了白落枫好几眼。
  肃郁走后,外婆回来了。白落枫还在被烟味儿呛着,好半天都没缓过来。最后他们没能在楼下吃饭,外婆推着他回了病房,白落枫吃了药才缓过来。
  过了几天,肃郁带着点儿水果来了,到了他的病房那边去。
  白落枫挺意外,问他怎么来了,他说那天觉得过意不去,特意买了水果来,又跟医院前台打听过了,就知道他是住在这里的病人。
  “我跟肃郁,是他主动的。”白落枫慢慢道,“其实那天我帮他,他给我回了礼之后,就不会再有交集了。但是他不甘心,那天来给我送水果,他磕磕巴巴说了半天,最后趁着我吃水果,还自以为特别高明地偷偷把手机塞到我被子里面了。”
  说到这儿,白落枫笑出了声。
  “他后来跟我说,其实他对我一见钟情,来给我送水果的时候就喜欢我。我那时候装得很惊讶,但其实我都知道。”
  “没人比他演技更烂了。”白落枫说,“谁会送个水果都不敢看病人的眼睛。”
  列车长没有作声。
  一号车厢前方,趁着乘务人员动作缓慢地检票,中排有两个人悄悄溜走了。
  前排的苏茶和施远早已经趁他不注意溜了进来,俩人把门留了条缝,张孟屹和穿格子衬衫的女生也溜了进来——怕一起偷溜会打草惊蛇,他们是分拨潜逃的。
  格子衬衫的女生悄悄把车厢门严丝合缝地无声关上,没有惊动检票的乘务人员。
  张孟屹压低声音问:“怎么样?”
  “不容乐观啊,警察叔叔。”
  施远举着手电筒,照着列车长室的门,“这门是自动上锁的,没有钥匙打不开。”
  “怎么还要钥匙……真服了。”
  “钥匙肯定只有列车长有了。”苏茶苦着张脸,“现在给白落枫发消息还来得及不?让他哄哄他亡夫哥,把钥匙套出来?”
  张孟屹说:“来得及个屁的了啊,我们人都在这儿了。再说他要是有能让亡夫把钥匙交出来的魅力,那肯定也有让亡夫把车停下来的魅力了,我们还在这里发愁个啥。”
  有道理。
  格子衬衫的女生愁眉苦脸:“那怎么办?还是得等列车长回来,跟他交涉,让他开门放我们进去?”
  “等他干嘛。”张孟屹走过去,“起开。”
  施远和苏茶让开了路。
  张孟屹对着门锁蹲下,又让施远过来打光。
  施远听话地给他拿着手电筒打光照门,问:“你有办法?”
  “当然。”
  张孟屹从裤腰带上解下一串钥匙,把上面钥匙扣的铁环取下来,用蛮力把它掰成一段铁丝。
  他又取下来了另一段铁环,用同样的手法把它也变成铁丝。
  他举着两根铁丝,一脸大义凛然地看着门锁:“警察叔叔为了打击犯罪抓捕罪犯,开门也是工作之一。”
  苏茶被他这一句话说得热血澎湃:“加油!警察叔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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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彼岸列车(十二)
  ◎“干预意识觉醒。”◎
  两根铁丝鼓捣着锁眼里的锁,发出一阵咔哒咔哒的声音。
  施远不敢怠慢,在后面举着手电,颤都不敢颤悠一下。
  他问:“怎么样?能开吗?”
  “别说话。”张孟屹贴着门锁,盯着里面说。
  施远不说话了。
  鼓捣了几分钟,列车长室的门咔哒一声。
  门吱呀一声,缓缓开了一条缝。
  苏茶大喜,压低声音喊:“开了!不愧是警察叔叔!”
  “少拍马屁。”
  张孟屹抹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拉开门,站了起来,拍拍裤腿上的灰,说:“真是八百年都没干过这种活儿了。”
  众人走进列车长室里,施远轻手轻脚地把门无声关上。
  列车长室的里面也暗,但他在桌子上摆了一个亮着昏黄火光的煤油灯,屋子里一片暖光,倒是在这列鬼列车上难得地很有人味儿。
  他屋子里没多少东西。比较显眼的是房间里有一面铁制的四四方方的板子,它严丝合缝地贴在墙上,上头挂着许多能取下来的车铃,每一个车铃下面都有一个圆灯,看起来是车铃响起时会亮起来的提示灯。
  每个车铃的屁股上也都连着一根绳线,一直连接到下面的桌子上。
  那张桌子上还有一个麦克,桌面上有红绿蓝三个按钮,看起来是操作这辆列车的。
  除此以外,就只有旁边的一个木桌,另外还有一面大书柜。
  苏茶走到大书柜面前,“哗”了一声:“书真不少。”
  列车长室里还有一个门。施远走过去,一拧门把手,门就开了。
  “驾驶室?”
  看到这个房间的景象,他自言自语。
  众人凑过去,门后果真是驾驶室。里头有两面大窗和一把椅子,椅子跟前是一排仪表和老旧的操作系统。
  仪表的指针乱动不停,列车轰隆隆地前行着。从窗户里,他们看到,此刻外面是一片大雪原。
  轨道在山顶之上,两侧是不见底的悬崖,远处是连绵的雪山,天空阴暗不见光,雪花被暴风席卷,呼在经年累月行驶在极端环境中而变得斑驳无比的车窗上。
  环境太恶劣,山顶的路也不平,列车轰隆隆地颤抖,驾驶室尤为明显。
  施远握着门框的手都被震得发麻,他关上门,说:“吓人,不看了。”
  苏茶向他比起大拇指:“英明的决定。”
  “但是,驾驶室是可以看见外面什么样子的。”格子衬衫的女生扶了扶眼镜,“那为什么车厢里面看不见?”
  “谁知道,一会儿让白落枫问问他亡夫哥。”施远说,“别管这个了,先找要找的东西。……什么来着?”
  “列车的详细情报。”
  张孟屹在后面说。众人循声看去,他站在大书柜面前,一手插着腰,一手拿着手电筒,扫射着书柜里所有的书籍。
  列车长的书确实不少。
  “要从这里面找出来,还真不容易。书脊上也都没写字,只能一本一本拿下来看封面。”
  张孟屹边说,边把手电转向旁边的那张木桌子上。
  桌子上摊开了好多本书。看来,在离开这里之前,列车长正在翻阅着什么。
  “这些书上也是,书脊上没字,得看封面。你们别愣在那儿了,快来一块儿找,白落枫那儿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他那亡夫哥,现在好像对他没什么耐心。”
  其余三人听了,赶忙应着声上前,迅速分工合作,开始翻起了整面大书柜。
  列车长浑然不知自己的房间里进了四只翻箱倒柜的苍蝇。
  他在三号车厢里换了条腿翘起来。
  “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是想表达什么?”他说,“我不想听别人这些破事儿。你到底想要什么,开门见山一点。”
  “你又到底想要什么?”
  白落枫反问他。
  “哈?我能想要什么?是我在问你问题。”
  “我也在问你问题。”白落枫说,“你是想杀我的,不是吗。”
  列车长神色明显一哽。
  白落枫问他:“为什么现在要坐在这儿听我讲故事?”
  为什么?
  这真是个好问题。因为列车长也跟着问了自己一句为什么,但是没有答案。
  他不知道答案。
  可能是因为那些见鬼的破碎回忆,也可能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打见白落枫第一面开始就觉得莫名的眼熟,又或许是想杀他的时候他的手却不听话,他想探究里面的原因,所以坐在这里想把这些掰扯干净——
  似乎没有答案,又似乎什么都是答案。
  白落枫还在看着他。
  列车长说:“别误会,我还是想掐死你,现在做不到而已。”
  白落枫低下眼帘。他没说话,表情也无甚变化,可列车长却从他细微到近乎没有的微表情里看出了他的落寞。
  毫无理由地,他心上狠狠一揪,突然胸腔跟着痛起来。
  痛得要命。
  列车长更不爽了,他从来没被谁这么牵着鼻子走过。
  只是低了下眼睛,怎么就让他有这么大反应?
  列车长说:“还是应该把你杀了,杀了就能清净多了。”
  一句话,让白落枫掉进了冰窟里面。
  但他的神色依然没变。
  他沉默地看了列车长片刻,低下头,往后一靠,别开脑袋,不再看他了。
  他抱起双臂,看着车外。
  白落枫抓着自己的胳膊。可与其说他是抱着双臂,倒更像是在抱着自己。
  列车长看见他抓着自己的手在抖。过了会儿,他发现白落枫整个人都在发抖。
  列车长沉默了。
  窗外仍然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车厢里仍然一片阴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落枫感觉突然冷了好多,冷得他浑身发抖,好像旧疾重发了一样,心脏难受,呼吸不畅。
  他吸了一口气。
  “你哭了?”
  列车长突然问他。
  白落枫摇摇头。
  “爱哭不哭。”
  列车长声音很不耐烦。
  他收起腿,站了起来。
  白落枫没转头,他知道列车长走到了他面前,正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没心情陪你了。”他冷冷道,“一天到晚都在哭。”
  列车长伸出手,抓住白落枫的脸,把他强硬地掰了过来。
  白落枫红着眼睛,眼泪恰好从他眼眶里面滚出来,顺着脸颊,落到列车长的黑色手套上。
  列车长不为所动。
  他的眼睛里一片凉薄,半点儿对他的感情都没有。
  “再哭,就把你舌头拔了。”他说,“我不想听你那又酸又长的破爱情故事了。直入主题,你男朋友到底是谁,后来犯了什么错,怎么死的,改了什么名字。”
  白落枫又笑出了声。
  他还流着眼泪。
  “你果然不是他。”
  白落枫抓住他的手腕,列车长的腕骨凉得像冰。
  白落枫看着他的眼睛,声音渐哑:“你果然,不是他。”
  “他才不会……这么欺负我。”
  “他……”
  白落枫渐渐笑不出来了。他还要再说,可故人的身影从他脑海里不合时宜地闪了过去。
  蹲在他的轮椅面前,给他吹着刚买来的还烫的小米粥的肃郁。
  陪他做检查跑了一天,等回了病房,攥着检查单就那么坐在那儿睡着了的肃郁。
  去给他拉上窗帘的肃郁,皱着眉盯着那些仪器的肃郁,眼睛哭得比他还红,坐在病情恶化被戴上氧气面罩的他床前抹着眼泪的肃郁。
  白落枫又哭了,眼泪控制不住地汹涌而出。
  “他……他,他才……”
  他想说话,但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列车长的表情渐渐难看起来。
  他藏在帽檐下的剑眉皱起,凤眼渐眯。
  【NPC用户S12U5764,意识觉醒反应已达44%。】
  【NPC用户S12U5764,意识觉醒反应已达44%。】
  【NPC用户S12U5764,意识觉醒反应已达44%。】
  警报声一连响了三遍。
  这是一间很宽阔的大房间。
  房间四面的装潢都一片银白,看起来是个科技实验室。
  顶头的天花板足足有三层楼高,到处都是漂浮着的半透明液晶电子屏幕,上面的数字数值正不断变化。房间最中央有个半圆形的桌子,上面放着一个白色电脑,电脑屏幕上同样是好几个同时运作的页面,页面上尽是一些运行中的代码。
  最里面的墙面上,是一面巨大的电子显示屏。
  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机械的警报声孜孜不倦地警告着,还带着红底黄字的巨大警告标示。
  实验室里唯一的一个人是个长发白毛。他背对着显示屏,在咖啡机跟前冲着热腾腾的咖啡。
  等到警报声喊了第十二遍,他终于冲好了咖啡,回过了头来。
  “干预意识觉醒。”他说。
  【收到干预意识觉醒指令,立即执行。】
  【警告!目前干预指令生成方案可能会造成本轮NPC角色死亡,是否继续?】
  白毛笑了一声,往桌子上一靠,把滚烫的咖啡送到嘴边:“是。”
  在机械输入指令的加载条前,他喝下了热咖啡。
  不多时,加载条运行完毕。
  机械的冰冷声音再次响起——
  【NPC用户S12U5764,干预意识觉醒程序已输入。】
  列车长室内,书柜上的书一本又一本地掉到地上——他们看见一本不对的,就直接把书扔到地上。
  满地都是列车长的书,但无人在意。
  施远一边翻着书,一边禁不住着急:“怎么还没找到,一会儿说不定他就回来了!”
  “是啊,也不知道白落枫还能撑多久……”
  苏茶从书桌上拿起一本书。
  她把书翻了过来,封面上明晃晃写着——
  《彼岸列车:本列列车情报》
  找得太久,眼睛已经疲乏,看到的第一眼,苏茶甚至没反应过来。
  她眨巴眨巴眼,愣了两秒,终于倒吸一口凉气:“有了!!”
  众人立刻转头:“!?”
  “这个这个!”苏茶举着手上的书,“你们看!‘彼岸列车,本列列车情报’!就是这个吧!”
  施远大喜:“就是它!干得漂亮!”
  张孟屹立刻把木桌上的书都一胳膊扫了下去。苏茶小跑过来,把《列车情报》放到桌子上。
  张孟屹翻开书。
  房室内光线不亮,张孟屹举着手电筒,照亮书上的文字:“‘彼岸列车’是载鬼入地狱的列车。乘坐此列车的‘乘客’均为需入地狱的厉鬼。由于列车行驶路段与乘客特殊,对列车长的要求较高……”
  “列车长需要拥有镇压住整列列车的冤魂怨气的力量。”
  “由于列车的目的地极为特殊,行驶路段漫长,本列车的动力源为列车长的……鬼气!?”
  施远:“啊!?”
  苏茶震惊了:“什么意思,这辆列车的燃料是列车长!?”
  “那意思就是……要想让列车费尽燃料停下来,就只能弄死列车长!?”
  “弄得死吗?”施远说,“肯定会全被他弄死啊。该死,本来还想着说如果有燃料车厢,就过去把燃料全都放光的,这条路行不通了啊。”
  “不止。如果有燃料,就有很多能下手的办法了……这条路是直接被堵死了。”
  苏茶拍拍张孟屹:“那看看别的车厢有没有能下手的地方?或者接下来的行驶路段上,有没有什么能发挥的?旁边就是驾驶室,我们直接去操作一下,把列车往别的轨道上开开试试?”
  “我看看。”
  张孟屹往下看去,但下面都是一些他们知道的废话。比如列车长要安排检票,要向乘务人员及时提醒阅读守则,还有广播的内容什么的。
  “这里是驾驶室的使用方法。”张孟屹说,“我再看看……”
  他又翻了一页。终于,这页上有了些实用的东西。
  第二页是整列列车的车厢和用途。
  “车头是列车长室,列车长室前是驾驶室。1号车厢到9号车厢是乘客车厢,10号车厢是燃料室,11号和12号车厢是行李车厢……”
  苏茶转头问:“行李车厢会有什么啊?”
  格子衬衫的女生耸耸肩:“不知道。”
  施远在跟着张孟屹看书。忽然间,他“嗯?”了一声,指着第三页上的一行小字说:“这字怎么这么小?”
  他这么一说,张孟屹才注意到那行小字。
  “我都没注意到。”
  张孟屹低下身,眯起眼,艰难地辨别起了那一行字:“我看看啊……”
  三号车厢中,列车长的脸色不太好看。
  “你是只会哭吗。”列车长不爽地眯起眼,“我说过了,我对你没有耐心。”
  白落枫不说话,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看了就烦。”
  列车长嘟囔着,将手往下移,捏住了白落枫的脖子。
  那处有烫伤,列车长一碰,白落枫就一痛,禁不住呻.吟了一声。
  列车长猛地松开了。
  他啧了一声,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眼手心和手背。
  还是不听他的使唤。
  “麻烦死了。”他说,“你真是……”
  突然,砰地一声巨响。
  列车猛地一震。列车长没站稳,往后倒去,撞上了后面的椅子。
  他扶住椅子堪堪站稳,鬼叫和尖锐的笑声突然毫无预兆地从身后传来。
  列车长瞳孔一缩,立刻回头,车厢又猛烈地震了几下。
  车身猛地向一侧倾斜,车轮擦着轨道,发出尖叫一样的滋啦声响。
  这节车厢的乘客们也立刻或站起来或转过头,四处查看起来,出了些窸窸窣窣的声响。
  “把嘴都给我闭上!”
  列车长突然厉声喊。3号车厢的乘客们立刻安静了下来。
  “谁敢给我动一下,我保证现在就把他扔出车窗去!到时候,就等着死在这死无葬身之地吧!”
  他站直起来,回身就走,抬脚就在车厢地震一样的震动中,往声音来的方向去了。
  白落枫喊他:“肃郁!”
  喊出了声,他才意识到喊错了人。
  不过列车长还是回过了头来。
  车厢还在一震一震,那些声音越响越盛,震得人胸腔跟着响。
  列车长一脸凶狠地指着他:“你也是!我回来之前,你敢动一下试试!”
  作者有话说:
  大家晚安~
  我思来想去,下本换预收啦,写这本古代修仙!等入v的时候我会带一下全游噩梦,是同类型无限流,家人朋友们多支持一下么么哒
  这是古代修仙的文案大人们
  《就没人心疼大师兄吗》
  【我穿书,你重生,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郁劲秋穿进了一本他在追更的憋屈修仙小说里,变成了里面的背景板小师弟。
  书里的主角在剧情后期被反派所害,生命岌岌可危。为了救他,师兄沈怅雪挺胸而出,为他冒死去入秘境进危渊,上刀山下火海,只为给他找到传说中的灵草救命。
  最后,沈怅雪路上不幸遇到了反派,被打了个半死,元丹半废。
  他奄奄一息地回了山门,明明还能一救,师门却硬生生把他仙骨分解,献祭为阵眼,做了血阵救了主角。
  沈怅雪挣扎着不乐意做阵,旁人还说:你怎么如此不心疼你师弟!
  看书的郁劲秋:……?
  主角醒来,还觉得沈怅雪做这一切理所当然。
  郁劲秋:????
  郁劲秋吐血三尺:这一群没有家的孤儿玩意儿,怎么没人心疼心疼他大师兄!?
  那么,既然一觉醒来他穿了书,他的目标是什么?
  让温柔师兄不要给白眼狼做嫁衣!!
  郁劲秋立即飞奔出去,找到了大师兄,一把抱住:“兄弟!!你听我说!!我是穿书的!!你不能去跟那个小白眼狼好这就一白眼狼门派你走啊你快走啊你远走高飞去吧你不要回到这里!!”
  大师兄:哦?
  *
  后来,郁劲秋发现,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这个大师兄。
  是重生的。
  他白切黑。
  白切黑笑眯眯怪物师兄攻(沈怅雪)x坦然外向护短暴躁受(郁劲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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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彼岸列车(十三)
  ◎列车长,把嘴闭上,接下来回答我的问题◎
  列车难以保持平衡,左摇右晃的力度相当大。
  列车长一路走得东倒西歪,路上还失去了一次平衡,撞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他艰难又匆匆地奔到出事的一号车厢。
  一号车厢里面已经是一片狼藉。所有的乘客都在鬼叫,那些裹在他们身上的黑色怨气刺客满车厢地横冲直撞着,撞得车厢里一片哐哐巨响。
  空气里溢满血味儿。
  车厢中央有两具躯体,正在被发疯的乘客撕咬啃食——正是这两具能食用的“人”,才让1号车厢的乘客们发疯至此。
  啃食着尸骸的乘客们露出了一些怨气下的原型,都能看到他们那原来藏在黑色半透明外表下的血盆大口和突起的青色血管了。
  列车长伸手,狠狠一挥,一道狂风从他手上被劈砍出来,所有的乘客瞬间被掀飞。
  那些鬼叫和怨气眨眼就安静了下来。
  “疯了吗。”列车长冷声道,“是说了你们能吃活人,但没叫你们把车厢闹得要翻车!”
  没鬼敢吭声。
  列车长正要再说,一阵跑步声从身后响了起来。
  刚要出口的那些话一哽,列车长无语地抽抽嘴角。
  和他猜的一样,跑步声一路跑到了他身后,喊他:“肃郁!”
  “不是肃郁。”列车长脸边爆青筋,“不是告诉你别过来了吗,听不懂人话吗。别逼我现在就掐死你,混账。”
  他连头都没回一个,他也不想回头。
  白落枫不太舒服地皱皱眉。
  被骂多了,就有抗体了。列车长这一路都满嘴对他喊打喊杀的,虽然不高兴是一定的,但白落枫也已经习惯。
  他看向车厢里,看到躺在过道里的那两具躯体时,他愣住了。
  那其实不算是躯体了,只能说是躯干。
  这些乘客们已经撕扯下他们的脑袋和四肢,留在地上的,只有血淋淋的两具躯干。
  从那些衣物碎片上,白落枫艰难地辨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那是大众脸和他们队里存在感比较薄弱的一个女生。
  认知到这一事实,白落枫瞳孔一缩,鸡皮疙瘩起了一后背。
  “1号车厢的乘务人员呢。”
  列车长突然问。
  车厢里一片寂静。
  没人回答他,列车长也没在意。他往四周看了一圈,皱起眉来。
  白落枫跟着他打量一圈四周,也没看到穿着列车人员工作服的乘务人员。1号车厢的乘务人员消失了。
  “他不见了。”白落枫小声问他,“是不是你什么时候把他给杀了,然后把这件事给忘了?”
  “你当我已经八十了吗。都杀过谁我还是能记得住的。你把嘴给我闭上,你一说话我就烦。”
  白落枫撇撇嘴。
  列车长站在原地沉思片刻。
  忽然,仿佛是察觉到什么一般,他往旁边一侧眸,眯了眯眼。
  他抬起脚,往车厢深处走过去。
  白落枫脑子蹭地白了——一号车厢最前面,就是列车长室!
  张孟屹那几个人多半还在那里面!
  被列车长发现那几个人在列车长室里会发生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白落枫赶紧喊他:“肃郁!”
  列车长这次一点反应都不给,他直直地就朝着一号车厢最前面去了。
  白落枫赶紧冲了上去,可流年不利,他一脚踩到了地上还没干的血,啪地摔了一跤。
  他赶紧再爬起来。
  列车长已经拉开了车门,来不及了。等白落枫跑到后面去,列车长已经把列车长室的门猛地拉开,看到了里面的光景。
  里面一地的乱书。
  苏茶和张孟屹正匆匆忙忙把书捡起来塞回大书柜里,驾驶室门大开着,里面传出施远和另一个格子衬衫女生的声音来,俩人似乎挺忙。
  列车长站在门口,和正在收拾书籍的两个人对视了半晌。
  他脸色阴沉下来。
  白落枫生怕他还要加害自己为数不多的队友,叫他:“肃郁……”
  列车长不理他,他走进门里,把驾驶室门大拉开。
  驾驶室里,施远正艰难地握着列车的方向盘——刚刚1号车厢的骚动让整列车都往左偏移了。好死不死,此刻列车正在一条非常极端的冰桥上前行。一旦侧翻,那将直接掉到冰川之下,所有人都得死。
  他努力地掰着方向盘,正在尽力安全行驶。格子衬衫的女生似乎是专业涉及到了这里,正在一边啰啰嗦嗦地说着话,一边拨弄着仪表盘上的一些东西。
  盯了会儿,列车长终于开口:“你们在干什么。”
  施远早听到他推门进来的声音了,说:“这都看不出来?帮你开车啊!”
  “是吗。”列车长瞥了眼满地的书,“扔掉我的书也是其中一个步骤?”
  张孟屹毫不犹豫:“你不能怪他,是白落枫指使我们扔的。”
  白落枫:“?”
  列车长回头瞥他。
  施远立刻明白,跟着说:“对,他让我们偷偷溜进这儿来,找点儿东西,所以翻了你的书。”
  白落枫:“??”
  列车长看他的目光讳莫如深起来。
  “原来如此,我说你怎么莫名其妙地开始跟我这个没有一点关系的人讲你那些前尘往事。”列车长说,“拖时间,是吧。”
  白落枫抽抽嘴角。
  他的队友毫不犹豫地把锅甩到他头上了,白落枫一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们似乎坚定地认为他白落枫对列车长那就是纯纯特殊体,绝不可能对他动手。
  估计他们觉得,就算说白落枫要炸了列车,列车长都不会有意见。
  没什么办法,白落枫只好背下了锅,耸耸肩说:“也不都是,有的话确实是想对你说。”
  “是吗,真令人感动。”列车长说,“如果你不要总把你男朋友认成我,一个劲儿跟在我后面喊他的名字的话,我会更感动点。”
  白落枫:“……”
  张孟屹听出来他的意思了:“哦,你还是不觉得你就是肃郁?”
  “我当然不是,我是这列列车的列车长。”他说,“让我猜猜,你们是来这儿找这列列车的情报的。你们想让列车停下,好逃出去,是不是?”
  张孟屹为他鼓掌:“聪明!不愧是肃郁!”
  列车长极其不爽地瘪了嘴。
  “够了。”他说,“这列车不可能停下。就算活人上来了,它也要往地狱开。”
  “好了,你也别那么死犟。”
  张孟屹把一本书扔到书柜里,走了过来,手插着兜对他说:“我虽然没跟你说过话,但是你的资料我在外面已经看了不下八百遍了。对你这个人,我还是比较熟。”
  列车长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哈?”
  “你男朋友毕竟比较业余。问话这种事儿,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干。”张孟屹说,“行了,列车长,把嘴闭上,接下来回答我的问题。”
  “把这辆列车开到终点之后,你接下来的工作是什么。”
  “这辆列车归属的机构是谁。除了你,是谁在安排这辆列车进进出出。”
  “当上列车长之前,你是干什么的。”
  “你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如果死了,你是因为什么死的,为什么死之后会变成这里的列车长。”
  “如果你活着,那为什么你一个活人,会变成这里的列车长。”
  “你还活着的时候,是哪里的人。”
  “你的父母是谁,有没有兄弟姐妹,你出生日期是几几年。你的名字叫什么,是否改过名。”张孟屹说,“回答。”
  列车长愣住了。
  白落枫也愣住了。
  没过几秒,白落枫就明白了张孟屹的用意。
  张孟屹是在让肃郁察觉到这里不对劲。
  如果列车长只是这一轮游戏的NPC的话,他的世界就只有这辆列车,也仅仅只会有。
  反正也没办法从列车上走下去,开发者是不会费劲地还把列车长的父母兄弟以及出生和生前设置出来的。
  也就是说,除去这趟列车,列车长的世界是一片空白。
  他是一个极其薄弱的个体。
  作者有话说:
  关于昨天的预收,今天想了一下,问一下大家如果古代修仙耽攻本体是个兔子会不会雷(摸下巴)
  以及明天还有点事,今天少写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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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彼岸列车(十四)
  ◎清杀本轮主播用户◎
  列车长愣了半天,眨巴眨巴眼,“哈?”了一声。
  “问题是有些多,那我们一个一个来。”
  话是这么说,张孟屹却没急着开口。
  他把手从兜里拿出来,放到胸前交叉到一起,往旁边悠哉悠哉地踱了几步,目光却一直锁定在列车长身上。
  就这么盯着他往旁边慢悠悠地踱了小半分钟,他终于说:“首先,这辆车到达目的地之后,你的工作是什么?”
  列车长冷脸道:“我有什么回答你的义务。”
  “这倒确实,你没什么义务。”张孟屹笑了声,“那我们来谈谈肃郁,怎么样?”
  列车长眯起眼。
  “对你没什么坏处吧,我看你这个样子,你肯定是想起来了什么。”
  张孟屹往门旁的驾驶室门边上一靠,站在列车长面前,双手抱胸地轻描淡写道,“你是这列车的列车长,你又不傻。你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有‘肃郁’的记忆?你就没觉得不对劲?”
  “我觉得。”列车长说,“你想说什么,你知道他在哪儿?”
  “我知道。”
  “他在哪儿?”
  张孟屹伸出一根手指,低下去,指了指自己脚边。
  “他就在这里。”他抬起手,指向列车长,“他就是你。”
  列车长脸色一阴:“你跟我开玩笑?”
  “没有。”张孟屹说,“我在很认真地和你说这件事情。”
  “少扯了。”列车长说,“我根本没有失忆过。如果我就是他,我会不记得这些事儿吗。”
  “这不就正是问题所在吗?你并没有失忆过,那为什么你会想起这些事?”
  “这就要问问你们的肃郁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的记忆跑到了我这儿来,这还真是前所未有。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列车长说,“还有,你一个活人,少在这儿教育我。”
  说罢,列车长抬起手,手心朝向了张孟屹。
  他要出手了!
  苏茶忙叫:“张警官!”
  张孟屹对她挥挥手,示意她别管。
  他淡然对列车长道:“打。”
  列车长瞳孔一凛。
  “我后面就是驾驶室。”张孟屹往后指了指,“你的实力很恐怖,一出手就会死一片。你要是打我,驾驶室就会炸。”
  “现在也过了桥,行驶到安全路段了。只要驾驶室炸了,列车就会停下来。”
  “到时候,我们就赢了。伟大的列车长,你愿意放我下车?”
  列车长脸色黑得能滴墨了。
  他的手一动不动,语气咬牙切齿:“你到底想干什么。”
  “很简单。”张孟屹说,“我要告诉你,你就是肃郁。”
  列车长冷声:“少拿我当傻子。”
  “没有人拿你当傻子。”张孟屹说,“我不知道是你被设定了程序才打死不信,还是你作为列车长,不接受这些事……”
  一阵脚步声突然传了过来,打断了张孟屹。
  不多时,李城肆连滚带爬地跑到门前,急得险些没刹住车。
  他狼狈不堪地停下来,明明跑得气喘吁吁,脸上却一点儿血气都没有。
  他脸色惨白地大喊:“薛雨涵和李子豪死了!”
  张孟屹愣了:“谁?”
  “那个穿风衣的女生和那个不怎么起眼的男生吧,”白落枫说,“刚刚那阵鬼叫就是因为这个,他们两个被1号车厢的鬼吃了。”
  张孟屹:“?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还想问你们为什么呢。”白落枫说。
  “我们没让他们进一号车厢。”苏茶说,“一大堆人一起行动,太醒目了,粱一童……就是那个说我神经病的,还说感觉进列车长室就会死,不太愿意进来。张警官就说那留一半在外面,他们四个就留在二号车厢那边了。”
  白落枫奇怪道:“那怎么会突然跑到一号车厢来被吃了?”
  李城肆神色凝了一下,说:“是……是那个盒子。”
  “盒子?”
  白落枫想起来了:“杜小小的盒子吗?”
  列车长皱起眉:“杜小小?”
  他这一声自言自语声音很低,没人听到。
  李城肆慌忙点头,磕磕巴巴地说:“那个盒子,那个……李子豪拿着那个盒子来着。我们,我们站在后面……就是,一号跟二号车厢之、之间那块儿。因为规则里说乘务人员检票会拿走车票吗,车票被拿走乘客就会发现我们……我们就站在那儿等他们了。”
  “然后,然后……”
  李城肆脸色渐白,他话都说不全了:“然后……那个盒子……那个盒子的锁……就掉了,里面突然就窜出一只鬼来,把他们俩拖到一号车厢里面去了!!”
  众人脸色立刻青的青白的白。
  恐惧蔓延开来,空气陷入了沉默。
  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沉默半晌,列车长开口:“什么盒子?你们不会把死人家属给的遗物带上来了吧?”
  白落枫:“是这样没错。”
  列车长啪地扶住额头,啧了一声,长长叹了一口十分头疼的气:“你们这群王八蛋……”
  “怎么了?”苏茶讪讪,“不能带吗?很糟糕吗?”
  “很糟糕!”
  列车长提高声音吼她,“你们真是会干好事!”
  苏茶被他吓得半死,赶紧往张孟屹那边靠,抓住了警察叔叔的袖子。
  列车长回头,指着白落枫就喊:“听好了!你们这群烂泥扶不上墙的活废物!”
  白落枫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回过头来指着自己,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应声下来:“哎,你说。”
  “这里的乘客都不是好东西,是厉鬼!是不情不愿下地狱的!这群混账东西每一个都想回现世去吃人闹事,哪怕只单拎出来一个的怨念,都够你们这帮烂泥喝一壶的了!”
  “活人给他们的遗物一旦进到这里,就会染上这里的鬼气怨气!越接近遗物的正主,能接收到的怨气就越大,到最后那里面的怨气就能化成一个新的厉鬼!”
  “懂了吗!”列车长说,“你们亲自养出来了一个厉鬼,一群蠢货!”
  列车长气得不轻,他骂骂咧咧地,转头又冲李城肆:“你!”
  李城肆吓得立刻挺直身板立正:“在!”
  “那个遗物,你看见它去哪儿了吗!”
  “没、没有……”李城肆小声说,“既然都化成厉鬼了,那肯定是混进一号车厢的乘客里面……”
  列车长咆哮如火龙:“白痴!要是那玩意儿的本事只是化成厉鬼变成乘客,我会这么生气吗!!”
  李城肆吓哭了:“对不起!!”
  列车长嘟嘟囔囔又骂了几句,走到屋子里那面铁板前,从上面取下来一个车铃。
  他清清嗓子,把车铃放到嘴边:“全车厢注意!”
  “有‘乘客’遗物进入车内,遗物已经‘觉醒’,目前不知所踪。”
  “立刻停止巡逻及检票环节,寻找‘遗物’!”
  列车长啪地挂断车铃。
  他紧了紧身上的西装外套,抬腿往外走。
  他走到白落枫身边时,白落枫抓住了他一只胳膊:“等等!”
  列车长偏过头。
  白落枫担忧地看着他:“你要去哪儿?”
  “跟你有什么关系。”列车长说,“松手。”
  白落枫抓得更紧了:“你要去哪儿,有危险吗?”
  列车长皱皱眉:“跟你没关系。”
  “有危险吗?”白落枫很倔地问他,“会死吗,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列车长莫名其妙:“见不见得到我有什么的?我又不是你男朋友,松手。”
  “你是他。”白落枫说,“我跟你去。”
  列车长说:“你刚刚在三号车厢不是还说我不是吗。”
  白落枫被他说得一哽,支支吾吾几声。
  列车长甩开他的手,离开了。
  白落枫喊他:“肃郁!”
  列车长往前走了几步,没有理会。
  突然,他慢慢地停了下来。
  他就像一个突然电量被耗尽的机器人,停在了那里。
  他一动不动了。隔了半晌,白落枫看他始终没有什么动静,就以为他是又想起了什么,叫了他一声:“肃郁?”
  列车长没回头。
  张孟屹和苏茶都从列车长室里出来了。列车长始终没动,张孟屹也觉得奇怪,说:“怎么了?”
  “不知道。”白落枫又叫了一声,“肃郁?”
  肃郁仍然没动。
  白落枫正要再叫,突然,列车长猛地回头。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神情与任何的色彩,两只眼里甚至没有焦距。
  这张近乎于麻木的脸落进视野里来时,白落枫脑子嗡的一声。
  一样的。
  和他最后在医院里看到的自杀前的肃郁,是一样的。
  那是如出一辙的麻木神态。
  列车长冲向白落枫,掐住他的脖子,一下子将他按在了地上。
  白落枫的后脑咚地着地,痛得他两眼冒金星。
  李城肆一声惊叫,摔倒在旁。
  其余两人匆忙上前,要救白落枫。可一阵狂风突然掀起,把他们两个掀回列车长室里,门也砰地关上了。
  苏茶一个翻滚就爬起来,冲到门前,一拧门把手,却发现这门纹丝不动。
  “又锁上了!?”她大惊,“这门怎么锁上之后里面也打不开!?”
  “什么!?”
  张孟屹也冲过来,他喊了一声起开。
  苏茶让开后,他拧着门把手咔咔两下,又撞了两下门,发现是真的又打不开了。
  张孟屹骂了声娘,拍门大喊:“白落枫!白落枫!!”
  白落枫回答不了他。
  他被肃郁死死掐着脖子,按在地上。
  这次的列车长下了死手。
  白落枫抓着肃郁掐着他的手,大脑因为缺氧而发白。他这次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呼吸也上不来气,只能张大嘴,发出一些干枯无力,如同收音机没信号一样的沙哑音节。
  后脑也被摔得很痛,脑海里嗡嗡作响。
  头昏脑涨间,白落枫听到列车长嘴里发出喃喃的声音。
  “NPC用户S12U5764……干预意识觉醒程序已启动。”
  “意识觉醒反应已达58%。”
  “插入程序,强行中断觉醒反应。”
  “意识觉醒进度清零中。”
  “全面风险排查已完毕,对风险体进行排除……清杀本轮主播用户,S3287E126。”
  他手上的力度越来越大。
  白落枫张着嘴,完全呼吸不上来,感觉颈骨都要被活活掐断。他的意识在渐渐远去,力气也在从身上流失。
  他的两手发颤着,连肃郁的手腕都快抓不住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怒火却在心里疯狂地烧着。
  肃郁。
  肃郁杀了他。
  肃郁要杀他。
  这个游戏……那个该死的开发者,那个创世神……
  让心甘情愿为他去死的肃郁,现在亲手来杀他。
  他愤怒得想要发笑,却发不出声音。
  ……还是,别想起来了。
  昏迷之前,白落枫想——如果肃郁真的想起来了,那此时此刻的事,他该多伤心。
  别想起来了。
  意识彻底远去。
  可不知是不是错觉,昏迷之前的一瞬,白落枫突然感觉到脖子上的力气被人一松。
  作者有话说:
  发生了一点事情来晚啦
  感谢在2023-10-05 23:05:36~2023-10-07 00:0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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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彼岸列车(十五)
  ◎【本轮关卡模式:大逃杀】◎
  迷迷糊糊间,原本在白落枫鼻腔里萦绕着的列车上的那股血味儿,逐渐转变成了从前医院病房里的药味和消毒水的味道。
  那股味道越来越重。
  白落枫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仪器运作的滴滴声也渐渐在耳边响了起来。
  他睁开眼,看到医院的天花板。他动了动手,却动不了。
  他听到仪器运作的声音,他感觉到自己嘴上被戴上了氧气面罩。他动了动眼睛,低下了眼帘,他看到手背上被扎了输液管,食指上也夹上了指夹,夹子的屁股上连了一条线,那线连接到他头顶的心脏监护仪上。
  他微微抬起头,他看到悬挂在床顶的监护仪的电子屏上,显示着他的心率和血压。
  那些数字跳动着。
  滴滴答答,是他的心跳。
  “阿枫。”
  有人叫他,他又缓缓低下头去。
  肃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他坐在白落枫床边,盯着他看,藏在刘海后面的眉毛皱着。
  “你来了?”
  白落枫声音很轻地问他。
  他大声不了。倒不是因为在病房,是他没那个力气大声说话了。
  “今天很早啊。”白落枫扯扯嘴角,对他尽力笑了一下,问他,“作业多吗?”
  肃郁摇摇头。
  “我有事问你。”肃郁突然说。
  白落枫强扯出来的笑容僵了一下,慢慢消失了。
  正值黄昏,他的病房地处背光地带,也没开灯,屋子里有些暗。肃郁的刘海又长,总爱遮住眉眼,白落枫总看不清他什么神色。
  他这才发现,肃郁的神情有些说不上来的严肃,仿佛出了什么很大的事。
  白落枫问他:“怎么了?”
  “如果,”肃郁说,“阿枫,我是说如果。”
  “如果你这个病能好……但是需要我去卖命给你跑一趟的话,你愿意吗。”
  沉重感扑面而来,白落枫一时失言。
  沉默很久,白落枫问他:“会有生命危险吗?”
  肃郁点点头。
  “那就不要去了。”白落枫说,“我又不是治不好,等到能移植的心脏就好了。”
  “你之前也这么说。”肃郁说,“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就这么说。都几年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别激动。”白落枫笑了,动了动输着液的那只手,“牵手吧,手给我。”
  肃郁似乎还要再说,但白落枫的话把他堵了回去。
  他撇撇嘴,似乎很不情不愿地,把椅子拉近了些,把伸出去的手递给他输着液的那只手。
  放到床上后,他又担心道:“我换一边吧,你在输液,用力的话会回流……”
  “不用。”
  白落枫动了动那只输着液还夹着指夹的手,伸过去,握住了肃郁。
  肃郁人很瘦
  。他家庭环境不好,总是吃不饱饭,手瘦得骨节分明的,连手背上的血管都能摸出来。
  白落枫用大拇指轻轻搓着他的手,说:“亲爱的,你听我说。”
  “不要总这么着急。如果着急就能病好,我早就出院了。”
  “我这个病打我生下来就有了。你知道吗?不是等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而是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我是说,我已经排了十七年的队了。再怎么着,也该快轮到我了。”
  “我是说过,我们谈恋爱的话,或许有一天我会比你先死。但我说的……是很小很小的可能。你不用害怕,一定马上就轮到我了。”
  “我不需要你急着去卖命什么的,我还没惨到得要你拿命帮我。”白落枫笑了起来,“你每天平平安安地好好站在我跟前儿,就算治我的病了。”
  “哪儿都不要去,肃郁。”
  白落枫尽力握紧他的手,死抓着他,轻声说,“陪着我。”
  陪着我。
  陪着我。
  陪着……
  “白落枫!”
  “白落枫!!”
  白落枫一个哆嗦,被人叫醒了。
  刚一醒,他喉咙里就传来难忍的痛。他本能地一张嘴,呕地一声,咳了出来。
  苏茶大喜:“活了活了!没死!”
  白落枫咳得剧烈无比,简直昏天黑地,肺都要生生咳出来了。
  他喉咙里像有把火在烧,让他咳得两眼通红,还流下几滴眼泪来,眼睛根本睁不开。
  张孟屹把一瓶水送到他手边,戳了戳他,示意他接住,说:“喝点儿。恭喜你,大难没死。”
  白落枫接过他的水,自顾自又疼痛难忍地咳了会儿,多少缓过来了些后,喝了几口水。
  把一整瓶水都喝了进去,他终于缓了过来大半。清了清嗓子后,他看了一圈四周,发现这里还是列车长室前。
  他看到列车长站在一号车厢门前,背对着他,沉默不语。
  眼前的列车长让白落枫有点缓不过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白落枫想他想得太多了,才会在昏迷期间做了刚刚那个梦。
  梦的后劲儿不小,白落枫总感觉列车长一回过头来,还会叫他一声阿枫。
  白落枫转头面向自己的队友,哑声开口:“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们打开门的时候,就看见你倒在这儿,他站在那儿。”苏茶翻着自己的包,说,“他站那儿不动好半天了,咱也不敢问啊。”
  白落枫瞧了列车长两眼。
  “我都以为你要凉了,刚刚在里面开锁的时候,把你遗书给你外婆的时候该说什么台词我都想好了。”张孟屹说,“当然,前提是我有命出去。不过还行,挺好,还能压住自己没把你掐死,他可真爱你。”
  白落枫喉咙里还是不舒服。他张嘴刚想说话,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张孟屹说:“虽然我觉得不会,但以防万一还是问一下。他刚刚掐你的时候为什么松开,你有印象没?”
  白落枫摇摇头。
  白落枫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李城肆果然蹲坐在他身后,正搓着自己两只手,两眼直直地瞪着,脸色惨白地低头不语,看着被吓得不轻。
  “我被他掐昏了,没印象,但是他应该记得吧?”白落枫说,“他一直在这儿啊。”
  “早问过,吓傻了,话都说不清。”张孟屹说,“那你有什么注意到的事儿吗,他怎么突然就开始发疯了?”
  白落枫呆滞地沉默几秒,回想了一下。
  “啊,还真有。”他说,“他自己自言自语地说了几句话,什么干预意识,什么觉醒,插入程序什么的。”
  这几个词组起来,听起来就有些意思了。
  张孟屹摸住下巴,开始思索。
  苏茶把白落枫说的这几个词念叨了一遍,转头问:“什么意思?”
  “听起来像上面发现了这轮游戏不对劲了,就插入程序,想把列车长这个NPC拖回到正轨上。”张孟屹说,“而做法,就是先让这个NPC把让他产生精神动摇的玩家给弄死,之后再把他觉醒的记忆清零。”
  苏茶一脸恶心:“还有这样玩的!他玩不起吗!?”
  “听起来就是玩不起啊。”
  张孟屹边说,边点点自己的直播间,说,“我的直播间这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观众就被清零了。他大概是想清场子,然后好干活吧。”
  “诶?清零了吗?”
  苏茶忙去看自己的,也惊呼起来,“我这边也被清零了!”
  白落枫也去看自己的直播间。
  自打创世神来了又走后,他就没去看过直播间了。这么一看,他这里的观众也是一个都没有。
  想了想创世神之前说会帮他的话,白落枫便问:“你们最后一次看直播是什么时候?当时直播间里还有人吗?”
  “有的啊,我刚刚就在一号车厢出事的时候看的,我这边有二十来个呢。”苏茶说。
  车厢出事不过才四五分钟之前,那这么一看,确实是创世神清场的。
  他到底想干什么?之前不是说不会拦着他们调查肃郁吗,他不是说自己喜欢看这出戏?
  怎么,是玩不起了就要全都围起来杀掉?
  那肃郁现在为什么又不动了,是在等待创世神给的新指示?
  白落枫又去看向列车长,列车长仍然一动不动。
  白落枫皱起眉。
  列车长室的门被敲了敲。几人抬头,敲门的是穿格子衬衫的女生。
  格子衬衫的女生见他醒了,就关切道:“你没事吧?”
  “没事。”白落枫说,“谢谢。呃……”
  “徐昑。”女生自我介绍道,“不是钢琴的琴,是一个日字旁加一个今的昑。经常有人光看字错认成吟,并不是一个字,麻烦记一下。”
  “好。”白落枫点头。
  “我刚刚看了,这辆列车不需要人驾驶,只能稳住方向,驾驶室里也没法操作让它停下来,还得想别的方法。”徐昑说,“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没法动啊。”张孟屹说,“他现在堵在车厢门口,我们也没法过去。”
  列车长在一号车厢的门口不动如山。
  徐昑皱皱眉,伸手摸了摸后脖颈,有些头疼。
  “这要怎么办,就跟他一直耗下去吗?”她说,“也不是办法吧……”
  “确实不是……”
  话到一半,列车长突然动了一下。
  张孟屹立刻闭嘴。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紧盯着他,提防他下一步行动。
  列车长在他们警惕的目光中,回过身来。
  很令人意外,他的神色居然不再麻木,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他回过头,见这群人用这种看怪物似的目光看着他,还奇怪地一挑眉。
  “干嘛这么看我?”他说,“你又干什么坐在地上?”
  现在坐在地上的,有白落枫和李城肆两个人。但看他的目光着落点,他问的是白落枫。
  白落枫沉默两秒,说:“你不记得你干了什么了?”
  列车长露出疑惑的目光,于是白落枫确信了。
  “他不记得刚刚他干什么了。”白落枫说。
  “真的假的!?”苏茶一脸不可理喻,“你差点把你男朋友掐死,你不记得了!?”
  列车长露出更加莫名其妙的目光。
  张孟屹拍拍苏茶的肩膀,让她冷静下来。
  他一步上前,问道:“你要去哪儿?”
  “不是明摆着呢吗。”
  列车长见他不继续说苏茶刚刚说的事,神色也有所缓和。他把手放到车厢门把手上,说:“我去找那件遗物。”
  说着,他就拉开了一条门缝。
  “列车长。”张孟屹叫他,“你可能会觉得我烦,但我还是要继续和你再说一遍。”
  列车长还握着门把:“什么?”
  “你就是肃郁。”张孟屹说,“你得看清你自己。”
  列车长冷笑一声。
  “蠢话。”
  他放下这一句评价,拉开了门。
  张孟屹还要再说时,刺耳的警报声突然接二连三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白落枫愣住,回头去看列车长室,车铃板上却没有灯亮起来。
  不是列车长室里传来的警报声。
  警报声离他的距离很近。白落枫又低下头,才发现警报是从手机上传来的。
  更准确地说,警报是从直播间里传出来的。
  【警报!】
  【遗憾地通知您!您所处的本轮游戏发生异常。非常遗憾,为了保持游戏平衡,杜绝不公平性,清除错误运行代码,本轮游戏的模式已被更改~】
  【本轮关卡模式:规则类怪谈】
  白落枫纳闷了。
  这不是没变吗?
  这轮本来就是规则类怪谈啊?
  正想着,‘规则类怪谈’的五个字颤悠了一下,突然变成一串乱码。
  两秒后,它变了。
  这一行字,变成了——
  【本轮关卡模式:大逃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0-07 00:08:40~2023-10-07 23:4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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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彼岸列车(十六)
  ◎白落枫,你知道你该做什么◎
  大逃杀。
  这三个字儿一出来,列车长室跟前的几个人僵住了。
  隔了好半天,他们终于僵着脖子,默默抬起头,脸色或惊恐或震惊或难以置信或压根没反应过来地彼此对视了十秒。
  这一幕,被他们的直播间完完整整地录了下来,传到了开发者所在实验室的电子大屏幕上。
  刚刚发出意识觉醒警告的电子大屏幕,已经变成了一个监控的大页面。
  页面上,被整整齐齐地分割出了九个小屏幕。那九个小屏幕里不是别的,正是他们这一轮所有人的直播间。
  有两个小屏幕已经变成满片的雪花,那是已经死了的两个主播的直播间。
  创世神手叉着腰,站在大屏幕前,望着剩下的七个屏幕,嘴角扬了起来。
  他抬手捂住嘴,却憋不住笑。
  噗嗤一声,创世神终于忍不住了。他抱住自己的胳膊,仰起头,疯狂地发笑起来。
  他抱着自己,往旁走去。他像个疯子一样边走边笑,走得踉踉跄跄,又跳芭蕾一样张开双臂,回身跌跌撞撞地转了一大圈,仿佛大屏幕前的一片空地是给他发疯跳舞用的舞台。
  他张着双臂,背对着大屏幕,笑声渐渐发干发哑。
  他的笑声回荡在空旷广大的实验室里。
  创世神回过身。他兴奋地望着大屏幕上此刻被“大逃杀”三个字吓得瞳孔地震彼此相视,一时间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的几个人,自己这边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如同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冷意,他再度抱紧了自己。接着,他抱着胳膊的手慢慢搓着衬衫,一路往上,最后捂住了脸。
  他捂着自己的脸,嘴里依然发出疯狂发哑的笑声。
  几个人对视良久,谁都没敢说话。
  大逃杀是什么,他们心知肚明。
  半晌,白落枫说:“大逃杀……是那个吧。”
  “嗯。”张孟屹一脸凝重,“是那个啊。”
  几个主播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列车长本来要走,但是听到背后这么齐刷刷的警报声,他就留在了原地。见到这几个人的脸色突然就变得跟全家老小马上都要死一样,他倍感疑惑地眨了眨眼。
  但他没有过问,疑惑了片刻后,他还是拉开了门。
  “等等!”
  白落枫一声爆吼——他真的是吼出来的,他进了这个游戏之后声音就没这么大过,听着像嗓子都要裂了。
  列车长吓了一跳,还真就停在那儿了。
  他不爽地回头:“干什么?”
  “你不能走!”白落枫说,“把门关上,你绝对不能走!”
  “犯什么病?我干嘛要听你的?”
  “他要杀你!”
  “啊?谁?”
  “开发者!这个游戏的开发者!”
  白落枫顾不上那么多了。他连滚带爬地爬起来,冲过去,两只手抓住列车长的胳膊,晃着他说:“这是个游戏!这个游戏有开发者,你也是为了这个游戏进来的,你现在是这个游戏的NPC!你输了,所以你现在是NPC!”
  “你现在就是他的一串代码,他要清除错误的运行代码!他要杀你!……我不知道他打算怎么杀,但现在肯定很危险!我这边已经有公告了!”
  他一番话说得语无伦次的,前言不搭后语。
  列车长听得越发疑惑且迷茫。
  白落枫说完,用一种近乎于乞求的目光看着他。
  可即使被这么看着,列车长也没理解:“什么?”
  “就是……”白落枫急得要哭了,他呼吸都乱了,着着急急地重新开口,“就是,你,你是我男朋友!你五年前就死了,这是个能帮人实现愿望的APP,你为了,为了救我,你就……”
  白落枫急得话都说不完整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抓着列车长——抓着肃郁,眼睛里尽是乞求他明白的目光。
  可列车长完全不明白,白落枫又急得说不好话。
  他咬咬牙,说:“总之,你为了救我,你进了这个游戏里,然后你输了!你被这里的开发者变成了NPC,现在,因为现在,我来了,你就……就想起了当NPC之前的事,所以开发者要弄死你!你明白了吗!”
  “哈?都什么跟什么?”
  列车长无语又不解,他甩开白落枫,啧道,“什么游戏,你脑子有病是吗?你……”
  正要再说,一号车厢的门突然被砰地拉开了。
  不是列车长拉开的。
  众人看向门后。脆弱男——粱一童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两腿发抖,脸色惨白。
  看到列车长,他浑身一哆嗦,尖叫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
  一号车厢里,那些鬼又去啃咬地上的尸骸了。但刚被列车长教训过,它们吃得很安静,就跟被小饭桌老师盯着吃午饭的小学生似的。
  粱一童这么一叫,这群鬼便又把目光投了过来。
  张孟屹暗暗骂了一声,忙走过来,把坐在地上恐惧发抖的粱一童拉着胳膊拽进了这边来,关上了车厢的门。
  张孟屹问他:“你跑哪儿去了?李城肆都知道找大部队呢,你小子干嘛去了?”
  “我……我一直在,二号车厢。”粱一童小声说,“我怕过来会死……”
  “你啥都怕。”张孟屹说。
  正说着,手机上又叮的一声。
  白落枫低头看。
  新的公告对话框出来了。
  【游戏模式大更换!】
  【HI!本轮游戏更换为“大逃杀模式”了哦!】
  【游戏规则和目标已经全部更改,以下内容只会出现一次,请瞪大眼睛好好记住哦!】
  这几行字打完,下面出现了一个确认。
  白落枫抬头看了看列车长。
  列车长盯着他看。他看过来时,列车长还一挑眉。
  列车长看起来暂时不打算要走了,白落枫稍稍放下了心,点了确认。
  【“大逃杀”规则】
  【本轮游戏目标依旧为“停止列车”。】
  【1.当列车上仅剩一个活人时,列车会自动停止驾驶,唯一幸存的主播将赢得本场胜利。】
  【2.列车长死亡时,列车会自动停止驾驶。】
  【3.车票已经失效,列车上所有“乘客”均会发起攻击。】
  【4.本轮“大逃杀”计时三十分钟。如计时结束时,列车长未身亡的同时主播亦有多数存活,列车将整体爆炸。】
  白落枫沉默了。
  这四条规则全部阅读完毕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列车长。
  列车长:“……干什么?”
  众人的目光各自变化起来。
  列车仍在轰隆隆地响,列车长室前,各个主播玩家却开始各怀鬼胎。
  李城肆从地上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望着列车长,眼睛里放出异样的光,嘴里咽了一口唾沫。
  白落枫很敏感地感受到空气里突然有了杀气的味道。
  他贴近列车长,抱住他,警惕道:“你们要干什么?”
  还未来得及开口,手机上突然再次传来警报声。
  【计时开始!】
  这行字一眨眼便忽的消失,四个数字出现在屏幕上。
  【30:00】
  白落枫一眨眼,数字变了。
  【29:59】
  倒计时开始了!
  “白落枫。”
  有人叫他。
  白落枫抬头,是李城肆。
  李城肆扶着墙,像是魔怔了一样,眼睛定定地盯着列车长。
  “你知道,你该做什么,是吧。”他说,“你不傻,你聪明。你来的话……他反应不过来。”
  白落枫愣住。
  他当然不傻,他知道李城肆什么意思。
  新发布的规则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要么他们自相残杀到这辆列车上只剩下最后一个人,要么他们一起杀了列车长。
  白落枫头皮发麻,他咽了口唾沫,抱紧列车长,说:“他已经死了。”
  “那你想杀我们吗!”
  白落枫不说话了。
  李城肆的目光渐渐坚定起来,一种无法言说的恶毒盘算也漫上他的眼底。
  他试图藏起自己的眼神,低了低头,眼睛却仍然死死盯着列车长和白落枫。
  那简直像一条毒蛇在盯着自己的猎物。
  低头这招一点儿没把他的心思藏起来,反倒让他看起来愈发像个杀人犯。
  “你没东西的话,我借你。”他说,“别把话说得太明白。”
  列车长不傻,他听得懂他们说话。
  白落枫抓紧列车长,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开口,声音颤得恐怖。
  “我杀不了他,”他说,“这是我男朋友。”
  徐昑说:“你动不了手,那我们来。”
  白落枫一哽。
  他看向周围,粱一童的目光也变得难以言说起来,张孟屹也警惕地望着他。
  只有苏茶用一种近乎于在看流浪小狗的眼神,同情又可怜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说:
  写这个无限流我这个所剩无几的头发是一把一把地掉啊……脑子不够用真的,到这儿我都有点脑子不够用了,你们真的不用期待什么烧脑的剧情,我想不出来,我是第五人格打排位脑子都有点转不过来弯的2:1
  准备周三入v喔,明天卡一个v点,可能字数会很少,大概1k左右,然后周二不更,周三万字,么么哒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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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彼岸列车(十七)
  ◎“阿枫……”◎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列车长开口了。
  白落枫抬头看他,列车长满脸的不耐烦和不理解。
  列车长推开抱着他的白落枫,拽拽自己的衣服:“不知道你们在吵嚷什么,但我没心情陪你们耗了。”
  他拉开车厢的门,抬脚就往外走。
  “肃郁!”
  白落枫叫他,却没拉住他。
  列车长进了一号车厢里,白落枫赶紧跟着一脚踏进去。
  还没走进去,张孟屹就拽住了他冲锋衣的后衣领,把他扯了回来。
  “跟上去干什么!疯了啊!”张孟屹骂他,“你没看到新规则上说车票失效了吗!”
  白落枫愣了愣:“啊……”
  “那也得跟上去!”
  徐昑说,“快跟上!让他走了,我们就都得死在这儿!”
  她瞪着白落枫。
  她眼神凶狠,白落枫被瞪愣了。
  徐昑更急了:“去呀!快把他杀了!他都已经死过一遍了,现在又不是活人!”
  “你得动手!”李城肆失控地嘶吼,“要么你杀他,要么杀我们!!”
  所有人的眼睛都死盯着他,他们大声吵嚷着,把一把把无形的剑从嘴里递出来,非要硬塞给他。
  白落枫突然没来由地感觉到了恐惧。一路走过来,他见了这么多鬼都没有害怕过,可面对着这一群跟他生死与共过了的队友,他突然从心底里感受到了恐惧和陌生。
  他们的眼睛一双双如狼似虎,仿佛要把他生吞了。
  众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叽叽喳喳地说着,突然,咚的一声从车厢另一头传了过来。
  那声音很重,像是什么重物撞到了门上。
  大家看了过去。
  原本往前走着的列车长停在了车厢中央。
  一号车厢里安静进食着的乘客们也停下了动作。
  和二号车厢连接着的车厢门,此刻有些轻微的变形,刚刚那咚的一声正是不知什么东西撞到这扇门上发出来的。
  车厢的门窗上原因不明地一片漆黑,居然看不到另一边的景象了。
  一切突然安静,空气有些说不出来的诡异。
  寂静之时,又咚一声巨响,对面的车厢门不知被什么再次猛地一砸,瞬间被砸得更加变形。
  这一下子的力气比刚刚剧烈太多,整列车厢随之猛烈一震。
  列车长也没站稳,往旁边一歪。
  这咚的一声仿佛狠狠打在了他的后脑勺上,他的头突然猛地一痛。
  他扶住椅子,眼前突然天旋地转。
  周围景色开始扭曲变形,两三秒的空里,居然就变了一副模样。
  虽然这里仍是一号车厢,可蹲在地上进食的“乘客”们却都好好地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眼前那道车厢的门也在被咚咚地猛敲,一下一下,门变形得越来越厉害。
  “肃郁!”
  又有人喊了这个名字。列车长转过头,看到一张很熟悉的脸,站在他后面几步远的地方。
  不是白落枫。
  那人不年轻了,胡子拉碴,打扮得有些老土,头发乱得像鸟窝,戴着一副方框眼镜,挡不住两眼下的黑眼圈。
  他表情恐惧,两眼瞪得如乒乓球,朝他喊:“快走!”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同样的声音又在他正前方响了起来。
  “肃郁!”
  列车长再次把头扭回去。
  他面前却不是一号车厢了。列车长记得这里,这里是十号车厢,是燃料室。
  燃料室里只有一个大燃烧炉在烧。里面烧的不是火,是鬼的怨气。
  燃烧炉被打开了,里面传出哭声笑声和尖叫声,还有虚无的手挣扎着扒着煤炉沿儿,哭泣着向他求救。
  而刚刚在他身后叫他的人,竟然瞬移到了他面前。他手里拿着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嘴唇颤抖,表情依然恐惧,五官也都在抽搐着,能看出他在努力压抑着这股情绪。
  “别去了,”他声音发抖地说,“来不及了。”
  列车长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去能怎么办!?我——”
  “去了都得死!”他喊。
  列车长浑身一哆嗦。
  “去了都得死,”那人喃喃地说,“我就到这儿了。”
  “那你妈怎么办?!”
  这话似乎捅中了男人心里一块软肉,他眼睛一亮。
  可那亮光又很快灭了。男人抽搐了会儿嘴唇,终于痉挛一样扯出来一个丑笑。
  “我……我,跟我、妈……”他磕磕巴巴地说,“下面见吧。”
  列车长感觉自己喉咙里如同突然被堵住了一块异物,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往下走,肃郁。”那男人不甘地看着他,哑声说,“这把,我替你死。你……你去替我,去给……开发者,一巴掌。”
  “你的分,比我们,都高很多。”
  “你说不定……能行。跟着你这么多把了,我的分一直都垫底……我根本就到不了,我救不了我妈。但你可以……”
  列车长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如果你能出去……带着你那个男朋友,去看看我。”他说,“我应该在,S市的哪个坟场里。”
  男人扯扯嘴角,再次尽力朝他笑了一下,可是笑得仍然很难看。
  “你答应我。”他说。
  “……”
  车厢里阴风四转,列车长却感觉身上很热。
  他抓住车厢的门框,低下头,狠狠点了点头。
  男人突然笑出了声。接着,他喊:“抓稳了!”
  他将手里那个方方正正的东西扔进了煤炉里。
  他的决心下得突如其来,列车长本还想再劝的。他猛地抬头,却再没有说话的机会,迎接他的是一阵哭嚎惨叫的滚烫的爆风巨浪。
  他眼睁睁看着男人被爆风撕裂了。
  轰隆巨响,列车爆裂,他被掀飞出去。一阵天旋地转,他在冰原上滚了好几个圈,最后咚地撞上了什么,后脑传来尖锐的剧痛感。
  视线被血模糊了。右眼似乎被碎片炸到,已经睁不开了。
  耳鸣嗡嗡作响,浑身都在痛。他整个人都已经被炸得血肉模糊,一动都动不了。
  天空中飘下雪来。
  渐渐地,他感觉到后脑的剧痛里上传来了细微的异物感。
  应该是撞上了什么东西。
  他听到耳边传来叮叮的提示声。他转过头,手机就掉在他旁边,它在爆炸中已经被轰得屏幕碎裂,直播间也退了出来,变成了手机的主页。
  主页的壁纸上,是一个捧着花的、穿着蓝白条纹衣服的少年。
  他在看着屏幕笑。
  列车长躺在雪原里,感到浑身又烫又冷。手机离他有距离,他伸出手,才发现手上已经被扎满爆炸的碎片,已经鲜血淋漓得触目惊心,连血肉下的骨头都依稀可见。
  他忍着痛,努力伸直胳膊,想要去够到手机,去够到他屏幕里那个人。
  够不到。
  雪越下越大了,爆炸后的列车滚滚燃烧,他倒在雪地里,够不到咫尺之遥的手机。
  这一瞬,又有许多画面缓缓流过,如同死前的走马灯。
  他看到了许多,于是视线逐渐模糊,眼泪合着血流下来,淌在伤口上。
  他咬着牙,吸气和用力声都不由自主地变成了哽咽。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他听到自己气若游丝地小声呼唤。
  “阿枫……”
  ——阿枫。
  突然,手腕砰地被人抓住。
  列车长猛地惊醒,回过头,手机屏幕里的那个够不着的少年抓住了他。
  他长大了,从少年变成了青年,看起来成熟了一些,一头乌黑的头发也给染白了。
  青年抓着他,回头就往列车长室那边奔过去。
  列车长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突然听到后面传来异响。
  他回头,二号车厢的车厢门已经爆开了,一群鬼挤在那门口处,互相拥搡着,挤破头皮地要往里冲进来,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鬼叫声。
  可人数太多,反倒都挤在了门口,成了一堵黑墙。
  一号车厢的乘客们也都站了起来。有的嘴里还叼着残肢断臂,但都不再嚼了,所有的乘客都定定地盯着他。
  往前跑了没两步,挤在车厢门口的乘客们猛地把车厢门冲裂开,呜嗷大喊着一拥而入。
  列车长立即一个刹车,甩开白落枫,一挥手——
  无事发生。
  列车长:“?”
  他难以置信,再次用力一挥手,仍然无事发生。
  “……哈!?”
  “哈什么!?”
  白落枫也再次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往车头那边拽,嘴里骂道,“想杀你还会让你能杀鬼吗!?你有没有能力还不是那个傻逼创世神说了算的!”
  他边说,边把列车长拽进了车厢里。
  在即将踏入车厢的前一刻,一只速度极快的鬼冲了过来。
  列车长回头一瞥,这鬼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嘴獠牙里淌出淋漓的鲜血,朝着的是白落枫后脖的方向。
  列车长抽出手,一掌推在白落枫后背上,猛一用力,把他推进车间里。
  白落枫猝不及防,一个大扑摔到了地上。
  他回头,列车长也进了车厢里。张孟屹立刻大力把门关上,可没能关住这一只鬼。
  鬼的半个身子都要进门里来了!
  如果让它把手伸进来,后果不堪设想。列车长立即伸出胳膊往后一挡,把半条胳膊卡在了门上,那鬼便一口啃住了他的胳膊。
  列车长脸色扭曲,吃痛让他一个弓身,呃地低低呻.吟一声。
  “肃郁!”白落枫喊他。
  “刀!”列车长忍痛朝旁大声道,“刀有带的吧!”
  白落枫突然想起来自己带了,他赶忙拉下肩膀上的包,从里面掏出一把刀来,拔出鞘就冲了上去,一刀捅到这位咬人的乘客的面门上。
  腐臭的尸血喷了出来,鬼大声惨叫,松开了嘴。
  张孟屹立刻把门完整关上,所有的鬼都被隔绝在外。
  列车长受不住了,往前跪了下去。
  白落枫连忙接住他,急得喊:“肃郁!肃郁!”
  “没事。”
  列车长痛得笑出声来,往上抬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死不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不更啦,后天入v万字哦,大家注意查收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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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彼岸列车(十八)
  ◎“给我二十分钟。”(一更)◎
  列车长看向他的眼睛不太寻常。
  里面有太多白落枫熟悉的东西。他一晃神, 仿佛看到肃郁又坐在他的床头看着他。
  白落枫愣了半天都没回过神,他难以置信,试探着喊出来的声音都有点抖:“肃……郁?”
  “嗯。”
  列车长这样回应他。
  列车长抬起没被咬的那只手, 扶了扶头上快掉了的车长帽,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他们身后的车厢门被击打得哐哐作响,一群鬼拍着门, 还有的张着自己血淋淋的大嘴啃着,好像想把这道铁门给活啃掉似的。
  张孟屹不知道从哪儿找了根棍子和绳子来。车厢门上有个竖着的门把扶手,中间有空隙。恰好, 一旁的列车长室门旁的墙上也有个这样的扶手。
  他把这棍子穿过中间的空隙, 从车厢门架到列车长室旁的扶手上, 绳子也在两边绑了个牢实,让车厢门多了两层保障。
  列车长扶着自己被咬的胳膊站起来。张孟屹刚好把绳子狠狠在扶手上绕了两大圈,系上了个死结。
  “这样就暂时没事了,但是撑不了多久。”张孟屹对列车长说,“还是要想想别的办法。”
  “我知道。”列车长说。
  有血从他受伤的胳膊上淌下来。白落枫瞧见他衣袖都被咬烂了, 那处连肉带衣服都跟血黏连在一起, 一片血肉模糊。
  鲜血从他衣袖底下淌出来,顺着胳膊往下流, 在他指尖上滴滴答答着。
  “先把伤处理一下吧。”白落枫打开包,说,“我拿了药来……”
  “啊?”
  列车长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他低低眸,松开手,摊开手掌,看到手里鲜血淋漓, 才明白白落枫说的伤患是他。
  “啊, 就这个。”列车长淡淡道, “没必要,不用管它。”
  “什么没必要!都这样了!”白落枫急了,“赶紧给我看看!”
  “不用,现在不是干这个的时候。”列车长说,“我习惯了,这算小伤。”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把眼神偏离开,补了一句:“应该是习惯了。比这重的伤好像受过好多,虽然还是不太记得。”
  这话意味颇深,张孟屹意味深长地看向他:“你又想起来什么了?”
  “对,这次蛮多的。”列车长回望他,道,“你说的是真的。”
  张孟屹有些嫌弃:“你终于认了?”
  “我认了。”列车长点头,“如果只是普通的上车来的‘乘客’,那也不会有什么‘游戏’的回忆。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的记忆不是我的,是跟我共享的,那至少也说明这里不太正常。”
  “这辆列车是一轮游戏,我大概懂了你的意思。”
  说这话时,列车长又把目光投向了白落枫。
  “而且,我也不认为这段记忆是别人的了。”列车长继续道,“不像假的。”
  白落枫肉眼可见地眼里渐渐亮起了光来,嘴角也情不自禁地扬起笑来。
  他笑起来跟朵儿见着了太阳的向日葵似的,列车长看了两秒就觉得真他妈刺眼,突然就理解了记忆里的那位肃郁为什么要拿他当屏保了。
  “我说,能不能说点儿正事啊!”
  粱一童站起来,打断了列车长边说话边整理着的思绪。
  他看起来很着急,嚷嚷起来:“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都什么时候了,还扯你自己这些有的没的!”
  粱一童边说边指向门后。
  门后的鬼开始撞门了,车厢的门哐当哐当响着,但是没有刚刚二号车厢那边厉害。
  他继续:“再这么下去,鬼就进来了!大家都得死!你们还在这里说什么……要我说,你这个恋爱脑就是煞笔,救他干什么!”
  他越说越激动,手指着白落枫,怒不可遏:“让列车长死了我们就能出去了,你说你救他干什么!非要我们为了你男朋友互杀你才满意啊,死卖屁股的!”
  白落枫皱皱眉。
  这话骂得太难听了,苏茶不爽,正要说话,列车长突然幽幽道:“你说什么?”
  粱一童一顿。
  列车长伸出手,砰地捂住他的嘴,将他一把按到了墙上。
  他力气很大,摁住粱一童半张脸的手肉眼可见地慢慢缩紧。粱一童被他捂着嘴,发不出声音来,呜呜呃呃地闷声哽咽着,吓得抓住他手腕,在他手里跟条案板上的鱼一样瞎扑腾。
  虽然不是掐脖子,但他也堵住了粱一童的口鼻。粱一童很快便呼吸不上来了,脸红得跟关公似的,也憋出了眼泪来。
  列车长终于松开了他。粱一童跌到地上,吐着舌头气喘吁吁,大口呼吸车厢里不算新鲜的空气。
  “知道我是他什么人,知道我是这车厢里的谁,你还敢在这里说这些话。”
  列车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同看一只地上爬的蚂蚁。
  他用这种从上方看下面的垃圾一样的视线说:“你很不适合这个游戏。”
  语毕,他回头看白落枫。白落枫懵懵地站在原地看他,无辜极了,跟个不明觉厉的小白兔子似的。
  “但他骂得也有道理,”列车长说,“你确实不该救我。”
  白落枫立刻不高兴了:“你要我看你再死第二遍?”
  列车长被一句话怼得哑口无言。
  他撇撇嘴,正要再说些什么,列车长室的门开了。
  施远从里面背着包走了出来,说:“方向稳住了。”
  “是吗。”列车长说。
  徐昑说:“方向稳住了也没用啊,这车还不是停不下来!”
  语毕,她看向白落枫,说:“不好意思,白落枫,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事态都已经是这么个事态了……”
  白落枫知道她要说什么,脸色渐渐惨白。
  “也正好,既然他已经恢复了点儿记忆,那事情也好办多了。”徐昑说,“不知道你恢复了多少记忆,总而言之,你知道这里是一轮游戏,你也是这里的NPC,我们也都是参加这轮游戏的主播,对吧?”
  “对。”列车长应。
  “你知道创世神吗?”
  提到创世神,列车长顿了一下。
  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太自然的光,顿了这么半秒后,才应:“知道。”
  白落枫了解他,他看出肃郁的迟疑了。
  “那就好办多了。”徐昑说,“创世神要杀你,所以这轮的模式也变了。他下的新指示是,要么是我们把你杀了,要么我们自相残杀到只剩下最后一个。”
  “如果你恢复了作为主播的记忆,那你也能理解我们的。”
  “游戏是开发者要求的……你也不能怨我们,更不能怨白落枫。”徐昑说,“我们都是被逼的。”
  列车长无言。
  徐昑看他的眼神分外坚定。
  空气里再次飘荡起了逼人死的火药味儿。
  白落枫急道:“等等,我不杀他!你们也……”
  “不杀他还能怎么办!”徐昑提高声音。
  白落枫被吼住了,他沉默。
  他低下眼帘,紧咬住嘴唇,不吭声了。
  徐昑看到他藏在外套衣袖下面的拳头握紧了。
  徐昑突然气消了。她突然有些自责,白落枫看起来很不甘心。
  他知道没有别的选择的。
  他也知道,列车长必须要死。
  列车长的死,不是开发者给他们的选择题,是开给白落枫一个人的致命题。
  他不傻,他知道眼下这种情况怎么选才最有利。
  一个已经死了的NPC和一队的活人队友,傻子才不知道该怎么选。
  创世神是在逼他杀了肃郁。
  一时之间,车厢里寂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了。
  “那既然这样。”
  列车长突然开口。
  白落枫回头看他,眼里还闪着泪花。
  “那既然这样,”列车长重复了一遍,“要不要玩点儿花的?”
  白落枫愣了愣:“啊?”
  “临时改成大逃杀的话,一定有时间限制的,对吧。”列车长说。
  施远倚着门框答:“有。”
  “还剩多长时间?”
  施远点点手机屏幕:“二十三分钟。”
  “足够了。”列车长说。
  列车长抬起脚,不再停留,往车头的方向那边走去。
  白落枫不明白他要做什么:“肃郁,你……”
  “我死了的话,列车就能停下来。”列车长停住脚步,“但也不尽然都是如此。好好利用一下这二十三分钟吧,不要总被牵着鼻子走。”
  徐昑跑上来两步,急切道:“你什么意思!?”
  列车长抓住了她的胳膊,猛地把她往自己身边一拉。
  徐昑猝不及防,惊叫一声。
  眨眼间,她和列车长咫尺之遥,眼睛望着眼睛。
  那是一双坚定又悲凉的眼睛。
  “我会死的。”
  列车长压低声音说。
  徐昑愣了愣:“诶?”
  “我说,我会死的。”列车长重复了一遍,“倒计时最后的三分钟里,我会死在这儿。所以,给我二十分钟。”
  “我也当过主播,你们想干什么,想要什么,我比你们自己都清楚。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们想给白落枫一把新刀,让他杀我。”
  好说歹说这事儿也是图谋杀人,谋杀方案被死者本人就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徐昑脸上没挂住,青一阵白一阵。
  她抖抖嘴唇,犟着一张脸,强硬地压低声音:“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别那么大敌意,小姐。我说了,我会死的。”
  列车长抬抬眼睛,瞧了眼站在远处看着他的白落枫。白落枫神色担忧,两只手绞着自己的袖角,看起来要多不安有多不安。
  他边这么瞧着白落枫,边心不在焉地和徐昑说:“你给我二十分钟,我不怕死。”
  “为什么要给你二十分钟!?”徐昑愠怒道,“你别以为我好骗,你是不是想趁机跑……”
  “跑哪儿去?”列车长收回目光,反问她,“这是一辆停不下来的列车。说白了,它就是个会跑的铁笼子。你不是也去驾驶室看过了吗。”
  徐昑一哽。
  她还是不肯放心,狐疑警惕的目光刀似的扫射在列车长漂亮的脸上。
  她说:“那你到底想干什么?干什么非要这二十分钟?”
  “看会儿我男朋友。”列车长说,“小姐,我从没见过他从轮椅和病床上下来。”
  徐昑愣住。
  “再说了,他进来了,我总要教他点儿什么。这一关你们玩得乱七八糟的,肯定没玩明白。外面可不会有列车长,我得教他点儿什么。”
  列车长微微直起身,松开了她一些。
  “我会死的,”他重复道,“给我二十分钟。”
  作者有话说:
  入v啦,晚点还有两章,谢谢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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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彼岸列车(十九)
  ◎阿枫,别怕(2+3更)◎
  “这些话, 你一会儿悄悄告诉别人,别被他听到了。”
  列车长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小心地嘱咐徐昑, “你该学会冷静点儿, 小姐。让我死在这儿,可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他声音很好听, 嗓子里还带着发哑的烟腔,一低下来更是要人命,听起来就如同盘旋在深渊门口的飘绕烟雾。
  徐昑听得耳根和脸都一并红了红。
  列车长松开了徐昑, 抬头望向其他人。
  他抬高声音:“好了, 继续, 说到哪儿了?”
  “你说也不一定你死了之后……列车就能停下来。”
  白落枫回答他,说完又皱皱眉,不太高兴地问他:“你们贴那么近,说了什么?”
  “没什么,劝她冷静一点而已。”列车长回答, “我知道你们什么意思。你们想给白落枫一把刀, 让他在这儿杀了我,对吧。”
  谋杀方案被猜出来了, 众人脸色都有点难绷。
  “真是很烂的一个方案。”
  列车长捏捏帽檐,道,“算了,你们看起来都是新人,菜也该菜。你,你来, 给我打个光。”
  列车长抬手指了下白落枫。
  徐昑明明就在他旁边, 列车长却偏偏点名要远处的白落枫。
  徐昑知道他什么意思了, 识相地走了回去,退下了。
  白落枫举着手电筒,过来一看,列车长旁边居然是一道车门。
  这道车门和其他的车厢门构造不太一样,似乎是可以自力推开的。上面上了两三道生锈的南京锁,瞧着锁得很是牢固。
  白落枫抬头问他:“这道门是?”
  “是一道门。”列车长说。
  “……我看出来了。我是说,这门干什么用的?”
  “应急。”列车长说,“我最近变得不太爱解释事情了,少问。”
  语毕,列车长从兜里摸出一串钥匙来。他随手一晃,就从数目众多的钥匙中晃出一把来。
  他用这一把钥匙,单手开了三道生锈的南京锁。
  南京锁全开,列车长收起钥匙,把它们从锁栓上拽了下来,扔到地上。
  “后退。”列车长说。
  白落枫后退两步。
  列车长看了一眼他跟自己的距离,想了想,走到了车门的另一边去。
  他能用的那只胳膊随着他的方向更换,也变了方向。列车长伸出手,揽住白落枫半边肩膀,把他揽在了怀里。
  “喂!”他回头喊,“都抓稳了!”
  语毕,列车长抬起腿,狠狠一脚,竟把车门直直踹飞了出去。
  外面的暴雪暴风鱼贯而入,众人猝不及防,惊叫出声。
  施远喊他:“你干什么!!”
  迎着暴风,列车长淡定回头。怕后面的人听不到,他很大声地说道:“还用说吗?你看不出来吗?”
  “能看出来什么啊!?”
  “这里撑不久了!”列车长紧搂着白落枫,回答他,“一个地方撑不住的话,立刻撤退换个地方不是常识吗!”
  “所以为什么要换地方啊!”李城肆抱头喊,“你在这儿死,游戏不就能立刻结束了吗!”
  “我不想听一群新人的话,死得这么烂!再说,你们也看过列车长室的情报了吧!我是这辆列车的列车长,列车的燃料是我的鬼气!”
  风雪太大,施远没反应过来:“哈?那又怎么了!?”
  “你个傻.逼!”列车长大声骂他,“哪个鬼能被一把刀捅死!”
  施远:“……哦。”
  生死面前,他们太急于求成,也被白落枫的亡夫故事录影响得太深,竟然忘了列车长不是人这一茬。
  “我根本没法死在这里!”列车长喊,“都过来!”
  白落枫被他拉着,往前走了半步。
  列车外的风雪很大,只是往前走了一点,雪就呼地灌进了白落枫的领子里。
  他被冻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往后一缩,躲进列车长的臂膊中。
  “别怕。”
  列车长开口了。
  肃郁抽烟抽了很多年,平时说话不显,可若一低下声音,声音便略显沙哑。
  一跟白落枫说话,他刚刚大声呼喊的大嗓门就低柔了下来。
  白落枫抬起头,列车长看着他。
  那是和肃郁一模一样的一双眼睛,连里面的沉稳平静,和看向他时眼底深处会亮起的微光都一样。
  列车长朝他扬扬嘴角。
  “阿枫。”他说,“别怕,外面没东西。”
  白落枫愣住了。
  一声阿枫,足够他想起很多。
  “抓住这个。”
  列车长朝门边的栏杆撇撇脸,说,“抓着这个,你往外面探一下。旁边就是往车顶上爬的梯子,你用它往上爬。”
  “这段是雪路,梯子都是雪。肯定会滑,你把我手套摘下来。”
  列车长松开他,把手递到他面前。
  “我另一只手动不了了,你扒下来。”他说,“外面冷,但是我外套太大了,我怕影响你行动,等爬上去我再给你。”
  “那你……”
  “我在你背后。一有什么,我能马上拽住你。”列车长说,“别害怕。”
  “我不怕,我是说,你……”
  “别担心我。”列车长说,“快去,不能耽搁时间。在这里,时间能挣命的,我也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这么说,白落枫无法再说什么了。他点点头,听肃郁的话,把手套从他手上摘了下来,戴到自己手上。
  右手的还好,可他左边那只刚被鬼咬过的手上鲜血淋漓,已经湿透,白落枫怕扯到他的伤口,脱下来时费了点力。
  把手套戴到手上,白落枫过去抓住栏杆,探出了半个身子去。
  肃郁说得没错,确实有一道镶在车身上的梯子在这道门的门边。
  梯子离得不远,伸出手就能够到。
  白落枫低头,外面的滔天风雪将他的刘海吹得飞起来,冲锋衣在身上跟个纸片似的扑打,他冷得指尖微抖。
  列车此刻行驶在雪山上。门一开,列车行进的轰鸣声便更加清晰。
  雪山不高,下面是向下的山坡。
  对一辆列车来说,的确算是安全路段。可感觉人如果失足掉下去,等一路滚到山脚,半条命也没了。
  白落枫咽了口口水。
  “别向下看。”肃郁说。
  白落枫回过半个头,肃郁站在他身后,神色沉静。
  他说:“我在你后面,别怕。”
  白落枫点点头。
  他伸出手,够住了旁边的梯子。
  白落枫又努力地伸出腿,也勾住了梯子。他看准时机,松开了手,整个人扑到梯子上。
  众人在门里看得心脏砰砰跳。他松开门内栏杆的时候,苏茶都吓得哆嗦了一下。
  好在没惊没险,白落枫顺利地扑到了梯子上,开始顺着梯子往上爬。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列车长也摸摸自己早就不跳了的心脏,长舒了一口气。
  白落枫很快爬到了车顶。列车长探出头,见梯子上没人了,便叫下一个人爬上去。
  粱一童发怵道:“真的要爬?多危险啊,你想个办法死这儿不就行了!干嘛非要冒……”
  他还要说,但列车长瞪了他一眼。
  粱一童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在这个游戏里,总想着省事和靠别人,会丢命的。”列车长说,“最主要的是,就算游戏结束,这列车上的鬼也不会消失。谁能保证你们从这里跑出去的时候,那些乘客不会跟上?”
  “诶!游戏结束它们也不会消失吗!?明明游戏都结束了!?”
  “不会。”列车长说,“行了,滚上去,那道门顶多撑五分钟。”
  苏茶很听话地说行,立刻抓住栏杆,“ho”地一声飞了出去,爬上去了。
  她动作利落得列车长两肩一抖。门里又看不清,列车长以为她人直接飞出去掉到雪山里了,吓得赶紧探出去,捂着帽子四周一看,没见人影。
  等他一抬头,发现苏茶已经扒着梯子爬到车顶上了。
  “牛逼啊,”他缩回身子,抹抹脸上的冷汗和雪,说,“她特种兵吗?”
  “不知道。”张孟屹说,“我说,你到底想起来多少?是不是全想起来了?”
  列车长抓着下一个人,让他去爬梯子。下一个是李城肆,他抖得停不下来,没办法,施远过去扶他。
  听了张孟屹这话,列车长回头:“什么?”
  “你想起来了多少?”张孟屹又问一遍。
  列车长没回答。
  看着张孟屹沉默半晌,他捏住帽檐,往下压了压,依然沉默。
  “为什么不回答?”张孟屹问。
  “不想回答。”列车长说。
  “好吧。”张孟屹说,“那,为什么让我们上去?上了车顶之后,你又要做什么?”
  “还用问吗。”
  列车长侧了侧头,在被车外风雪吹得猎猎的发丝间,他的眼睛坚定如剑。
  “送他下车。”列车长说,“顺带捎着你们。”
  张孟屹有点小无语:“我们是纯纯沾着白落枫的光呗。”
  “那不当然的吗。”列车长说,“正好,问你件事。”
  “什么?”
  “你之前说,虽然跟我不熟,但是我的资料你在外面看了八百遍。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怎么,这很难理解?”
  列车长沉默了挺久。
  过了半晌,他又开口:“你是警察。”
  “是这样。”
  列车长的脸色难看了起来。一个警察,在外面把他的资料看了八百遍——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我说。”张孟屹说。
  “嗯?”
  “你……”
  张孟屹顿了顿。他张张嘴,欲言又止了一下。
  他要说的名字,还未出口,就已经要了他很多很多的气力。
  “罗子婉。”张孟屹问他,“你,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列车长歪歪脑袋,仔细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没什么印象。”他说,“也是主播?进过这关?长什么样,干什么的?”
  “我妻子,”张孟屹说,“没印象就算了。”
  “是吗。”
  列车长再次压了压帽子,站直了身子。
  说话间,粱一童和李城肆,还有最后的徐昑都被施远送上去了。
  送完了这群老弱病残,施远又回来了。他半个人挂在车门旁,半只脚浮在外面的空中,问列车长:“你怎么样,亡夫哥,需不需要我帮忙?”
  “滚。”
  “好嘞。”
  施远朝他敬了个礼,转头抓住梯子,爬了上去。
  人都差不多走光了,车厢门那边,插在栏杆里的棍子被撞得咚咚响。列车长瞧了一眼,那棍子已经被撞变形了,绳子也崩裂了一半,再能撑两分钟都不错了。
  “你上。”列车长说。
  “你先吧。”张孟屹看了看他还在流血的手,皱眉,“你能上去吗?只有一只手。”
  “我是A榜。”列车长说,“这种破伤家常便饭。”
  张孟屹肃然起敬,对他敬了个礼:“牛逼。”
  *
  最先上到车顶上的白落枫吹着暴风雪,冻得鼻涕都要成冰柱了。
  他抱着双臂哆嗦,拉上来了一个又一个队友,却始终不见肃郁。
  白落枫越来越担心,他凑到梯子旁边,往下一瞧,肃郁终于上来了。
  他居然强抬起那只被咬得鲜血淋漓的手,两手并用着上来了。
  白落枫大惊,赶忙把他拉了上来。
  因为上梯子时用了力,肃郁那只受伤的手此刻哆嗦得痉挛战栗,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白落枫抓着他,又气又急,“你干什么呢!你知不知道你这只手——”
  “我知道。”列车长说。
  “那你……”
  “这里就是这样的地方。”列车长说,“必须忍着。如果忍不了,爬不上来的话,那就等着死在下面。”
  白落枫一哽,说不出话。
  说话间,张孟屹也爬上来了。
  列车在顶着风雪高速前进,车顶上不停震动,所有人都不敢站着。大家或坐着或趴着,张孟屹也是一上来就扑到了地上。
  “喂!”张孟屹举着手电,照着列车长,“朋友,接下来干什么!”
  天空阴暗,一柄手电照亮希望。
  列车长一点儿不着急。他在手电的光里慢条斯理地把外套解下来,套在白落枫身上。
  “我不冷。”白落枫说。
  “我死了,更不冷。”列车长说,“老实穿着,我冷热没感觉。”
  白落枫撇撇嘴,不再推脱了。
  安排好他,列车长回过身:“手电筒给我。”
  张孟屹跟个□□似的趴在车顶上。
  他吸了一口鼻子里的气,把手电筒递给他。
  列车长举着手电筒,往后方的车顶上照了一下。
  他又问:“还有多长时间?”
  苏茶趴在另一边:“19分钟!”
  爬个梯子花了四分钟左右。
  “还行。别趴着了,都起来。”他说,“路有点长,都注意脚下。”
  *
  列车长说了路有点长。
  苏茶觉得他应该拿出字典,重新学习一下“有点”这两个字指的到底是多久多远多长。
  列车长一定对“有点”这两个字有误解!
  他们顶着风雪,一路向前,走了不知多久,才从车顶上爬着梯子,跳了下去。
  这节车厢上有台子,倒不用冒险跳进车门里。
  列车长第一个下去了。他把白落枫抱了下来后,拿出刚刚在上面询问他们有没有的锤子——结果还真有,施远从包里掏出来一根。
  也不知道施远为什么要拿一把锤子来。
  总之锤子是有的。列车长拿着锤子,把车窗敲了个稀烂,翻了进去,拿着钥匙,把里面的门锁打开,拉开了门。
  进了屋内,没有了和刀子糊脸一样的风雪,还暖和了许多。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顿时倒的倒瘫的瘫,哀嚎一片。
  苏茶趴在地上,气若游丝:“亡夫哥,这是哪儿……”
  “10号车厢。”
  列车长拿着张孟屹的手电筒,四处扫射。
  白落枫跟在他后面,扯着他的衣角,也拿着自己的手电筒,四处照。
  “10号车厢?”苏茶趴地上茫茫了一会儿,“哦……燃料车厢?”
  “嗯。”
  列车长往旁边一照,白落枫跟着一看,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燃烧炉。
  燃烧炉盖着盖子。那玩意儿跟个煮开了水的锅一样,盖子扑腾扑腾轻动着,仔细一听,能听到里面还有声音。
  只是声音微弱,他们听不清。
  它个头不小,占了整个车厢一半的大小。
  他这么一照,大家都看到了。
  李城肆发怵道:“这……这是什么?”
  “燃料。”列车长闭上手电,回头道,“还能走吗?”
  “可以是可以……”
  “那站起来,再往前一节。”列车长说,“这里不太好。”
  大家便站了起来,跟着列车长又往前走了一个车厢。
  列车长拉开车厢门,风雪再次涌进来。车厢外是一个台子和两三节台阶,台阶后才是下一节车厢。10号和11号之间,居然不是在车厢内部被连接起来的。得先出列车,往前上船一样走两步夹板,才能进入下一节车厢。
  有人问:“为什么设计成这样啊?”
  “不知道。”列车长说。
  他拉开了11号车厢的门,众人一拥而入。11号车厢是行李车厢。白落枫进来四处一照,到处都盖着白布。
  说是行李,但看到这个场面,大家也没有去翻行李的勇气了。
  “这里就安全一些了。”列车长说,“燃料室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能在那边呆着。”
  “是吗。”
  粱一童没多问,他找了个没行李放着的地方,靠着墙滑坐下来,长叹一声说:“累死我了……”
  “先别坐。”列车长冷漠赶客,“你们再往里面去一个车厢。”
  “?为什么?”
  列车长指指白落枫:“我跟他有话说。”
  “你说你的呗,我又不听……”
  “行了行了。”张孟屹走过去,踹了他一脚,“你差这两步?你走这两步你生命就能走到尽头了?避个嫌跟要你命似的,滚起来!”
  粱一童不敢违背警察叔叔,他拍拍屁股,站起来灰溜溜往里去了。
  “你想要二人空间,这没问题。”
  徐昑嘴上这么说,还是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说:“只有九分钟了。”
  白落枫拿出手机确认。
  倒计时显示:【9:41】
  确实只有九分钟多一点了。
  列车长比给他们一个OK,示意自己了解。
  一群人便离开了,他们去了12号车厢,给他们留了一个二人空间。
  人走了,车厢的门被带上,咔哒一声,11号车厢就剩下了白落枫和列车长两个人。
  门一关,白落枫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列车长却是神色如常。他往旁边走了两步,找了个还算平稳的平面,一屁股坐在了一片白布上。
  “坐。”他说。
  “坐哪儿?”白落枫问他。
  列车长朝自己旁边努了努嘴。
  白落枫了然,走了过去,坐在了他旁边。
  俩人肩并肩坐了会儿,一时没人说话。
  列车长说:“你这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嗯。”
  “为什么不说话?”
  “在看你。”白落枫如实回答,“好久没见过你了。”
  列车长无言。
  他问:“那我,和你想象里一样吗?”
  白落枫摇摇头说:“不知道。没想过会再见到你,没想象过。”
  “为什么?”列车长问他,“你不是都为了这件事来这儿了吗。既然是来这儿,那你应该是想再见我的。”
  “是这样的。”白落枫点头,“我也说不清。”
  列车长看着他。
  他没有应声,他知道白落枫还有话说。
  白落枫的确有话说。他有很多话想说,但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沉默挺久,白落枫说:“我这些年,有时候,知道你死了,有时候又觉得,你应该没死。”
  “你走的太突然了。我好多次早上起来,第一件事还是想给你发消息,打电话。等消息被拒收了,电话里面说是空号,我才想起来,哦,你死了。”
  “怎么就死了呢。”
  “没有半点儿预兆,最后你还说明天要来看我,可突然就把自己给弄死了。”白落枫搓搓手,低着头问他,“是你自己要自杀的吗。”
  列车长知道他什么意思。
  白落枫是在问他,他的自杀是不是他自己的意识。
  毕竟还有可能是创世神——那个该死的开发者操控他。
  “不知道。”列车长说,“说实话,我现在没有全部记起来。”
  “你记得多少?”
  “一半吧。”列车长说,“问你个问题。”
  白落枫:“你说。”
  “对你来说,肃郁是什么。”
  列车长望着他的眼睛,这样问他。
  “他很重要吗。”
  “有多重要。”
  没有任何犹豫,白落枫回答他:“是我男朋友。”
  “是我爱人。”
  “很重要。”
  “非常重要。”
  “为什么?”列车长问,“不是只认识两年吗,也只谈了半年而已。谈恋爱这种事儿,对象想换就换啊。”
  “别说这种话。”白落枫说,“重要性不是凭这些定义的,我爱你。”
  列车长沉默了。
  白落枫伸出被冻得通红的手,悄悄握住了列车长鲜血淋漓的左手。
  他握紧了,他不知道列车长还有没有知觉,知不知道他握住了他。
  “不要死。”他说。
  白落枫声音哑了,视线逐渐模糊。
  于是再开口时,眼泪又开始不争气地往下掉,哽咽抽泣声出现在声音里。
  “别再死了。”他说,“别再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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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彼岸列车(二十)
  ◎你该怎么逃出这辆列车?◎
  白落枫握紧他的手, 他感到手心里都是列车长的鲜血,黏腻而湿润。
  “你又哭了。”列车长说。
  他不说还好,一说出口, 白落枫就更委屈了。他开口想说些什么, 可话根本出不了口,反倒一张嘴便是一声哽咽。
  白落枫不说话了。他闭上嘴, 咬紧牙关,抬手用力地抹了几下眼睛,却抹不干净眼泪。
  “不要哭, ”列车长说, “你总是哭。”
  他这么说着, 站了起来。
  白落枫松开了他。列车长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抬起健全的右手,去抹掉他脸上滚滚不断的眼泪。
  列车长是死人,体内没有温度,身上的冷意不像他们这些活人一样能很快下去。他碰过来时, 指尖上还带着外面的风雪的凉。
  白落枫低着眼帘看着他。
  他坐的地方不高, 但蹲下来的列车长也只到他腰腹处,比他低了好多。
  列车长抬头望着他的脸, 细细地帮他抹掉眼泪。哪怕刚抹掉白落枫就又哭了出来,他也没有说半句多余的话,只是再去伸手抹一遍。
  “很抱歉,我没有想起来全部的事。”列车长说,“但我想起你是谁了,我也想起我是谁了。”
  “阿枫, 我记得我是为了你进来的。”
  “太多的话, 怕你伤心, 我就不说了。在这里经历过什么,我也只模模糊糊记得一半。好像中途我磕到了脑袋,不太记事了。”
  白落枫想起了他死后的尸体上后脑的伤。
  “也可能是我还是个NPC吧。”列车长说,“我还是记这里的规矩记得最清楚。”
  “无论如何,阿枫,我记得你。”
  “我是为了救你才来的。你总说你命不好,但你这样的人,不该死在病床上。”
  “你只是命不好,但我才是烂命一条。这世界上,拿我这破烂东西当宝贝的就只有你了。我书也读不好,人也做不好,同学老师亲戚朋友,什么都处不好,连亲生父母都讨厌我。你说等你死了,让我重新去找一个,但我找不到了。”
  “阿枫,我说过很多次了,你别以为我小题大做,或者跟你撒娇,我真的没开玩笑。”
  “我这句话,说过很多次了,但一点儿夸张的成分都没有。”
  “这世界上,我只有你了。”
  列车长松开手,不再替他抹掉眼泪。
  他看着白落枫的眼睛。
  “我只有你了。”他说,“只有你还爱我了,只有你愿意拉我一把,阿枫。”
  “我的事情,我不说你也知道。反正也没人要我,如果这破地方能拿我的命换你的,它想要我这条破命的话……想要就给它。”
  “我真的不想在这儿看见你。”列车长说,“可事情发展成这样,我也知道,你出不去了。”
  “为什么要来这儿呢。”
  列车长喃喃着,看着他的目光都有些无神了。
  他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问白落枫。
  “你跟我说,你想去看海,想去坐轮船,想去上学,想去起早看日出,吃很不健康的垃圾食品,去密室逃脱去鬼屋去坐过山车……你该拿命干这个的。”
  “我是为了让你过这样的日子,才把命卖出去的。”
  “为什么又拿这条命过来了。”
  “我真生气啊。”列车长说,“我真的挺生气的。”
  他这么说着,神色却没显生气,只是眉眼瞧着越发悲凉了。
  “我也想救你。”白落枫说。
  列车长忽的笑出来了。
  “不用你救。”列车长说,“是我愿意把命卖给他的。”
  “我也愿意。”白落枫说,“我不能放你一个人在这儿。”
  白落枫很认真。可他眼角还挂着眼泪,说完这话又吸了口气,看着特别像个赌气的小孩儿。
  列车长抬头望着他。
  两两相望,沉默很久,列车长捏住自己的帽檐儿,往下按了按。
  他一只眼睛藏进了帽檐下,只余一只眼睛望着白落枫。
  白落枫说:“你只有我了。”
  “我知道你的,你只有我了,我要救你。”
  列车长苦笑一声。
  列车长松开他,站了起来。
  “好了,抒情到此为止。”他说,“在我走之前,我得告诉你一些事情。”
  “什么事?”
  “这里的规矩。”列车长回答。
  列车长回过身,走向对面的行李架子,说:“这个游戏里,规矩有摆在明面上的,也有不明说的。该明白的,你之后应该自己就能明白……”
  说话间,他走到了架子跟前。
  列车长伸手就把上面罩着的白布扯了下来。
  那排行李架子,居然是一列纸人,每个纸人手里还都抱着个木头灵牌!
  白落枫倒吸一口凉气。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坐着的是什么了——这块地方他打刚刚开始就觉得座位的幅度十分奇怪,有点儿硌得慌,但偏偏又能托住他的屁股,坐得他半舒服半不舒服的。
  他蹭的弹开,速度快得像起飞。
  白落枫扯掉这块儿白布。
  果然,他坐的地方也是个纸人。纸人手托着的地方就是他的座位,而纸人手上的木灵牌,早被他坐了个稀巴烂。
  白落枫大脑有点萎缩:“你让我坐的是什么啊……”
  “啊?”
  列车长回头,见他已经翻开了,还无辜道,“纸人啊。”
  “为什么你能这么淡定……”
  “因为这里就是这样。”列车长说,“你别说纸人了,睡棺材里和尸体旁边都是常事。”
  “是常事吗?”
  “是常事。”列车长平静道,“但最可怕的不是这些。”
  “是什么?”白落枫问,“开发者?”
  “他?他算个什么,他顶多神经病一点罢了,又不可能直接威胁到你身上,只能吓唬吓唬恶心恶心你。”列车长说,“真正要小心的,是你的队友。”
  “诶?”
  这个答案有点出乎意料。白落枫自顾自想了想,思考几秒后,又觉得情有可原。
  “也是,都在这种环境里了,要是突然出事,有的人会拿你给自己挡刀……”
  “突发情况拿你挡刀都是好的了。”列车长说,“怕就怕在,会有一早就盯上你的‘主播’。人和这里的鬼可不一样,这里的鬼如果要干你,至少你会有心理准备,能提前防备,有迹可循。”
  “人就不一样了。有的人城府深,不到最后那刀捅到你身上,你都不会知道,你居然被他当成碗里的菜了。”
  他越说越玄乎,白落枫听不太懂:“什么意思?”
  “开发者是个神经病啊,”列车长望着他,眼神意味深长,“他最喜欢看戏了。”
  白落枫迷茫地眨眨眼。
  “这里,有积分抢夺机制。”
  积分抢夺机制。
  白落枫用了几秒消化了这六个字,忽的明白了过来。
  他惊道:“难不成——”
  “对,和你想的一样。”列车长说,“主播之间,可以用间接杀人的方式,获取别人的积分。”
  白落枫露出被恶心到了的表情。
  “不过能夺取的方式很苛刻,也有不能消除的负面效果,倒不会出现因为这个机制游戏直接变成大逃杀的局面。只是一锅粥里面米多了,难免混进来两颗老鼠屎。”
  列车长回过头,在各个纸人之间找起了东西,嘴上继续和他唠叨。
  “你还是小心一些你的队友。”
  “还有,这局游戏,你肯定玩得乱七八糟的。玩到后面,那个神经病还急眼了,又直接把游戏变成了大逃杀……”
  列车长找到了他要的东西,他把东西拎了出来。
  那是一把斧头。
  白落枫问:“你拿斧头干什么?”
  “别管。”
  列车长说,“回答我。如果游戏没有变成大逃杀,你该怎么逃出这辆列车?”
  “怎么逃出……”
  白落枫摸摸下巴,用食指点了几下嘴唇,认真思考了一番。
  “列车长室里已经找到了详细情报,那队友就该从那里撤退……可是列车长一定会去一号车厢查看情况,但是玩家又需要在驾驶室稳住列车的方向……不对,其实根本不用管驾驶室。”
  “你刚刚说,这辆列车的动力源是你,那列车就是靠着列车长在运行的。驾驶室还在列车长室里,原则上又没有人能进入列车长室。也就是说,驾驶也是列车长的工作范围。那既然列车长能离开驾驶室,说明他就能远程操控驾驶。所以事实上,只要列车长在,那无论离了多远,列车都根本不会倾斜,更不会倾倒,你完全有能力救这辆列车。当时没动手,是因为还没到那个程度……或者你已经发现驾驶室里面有人了?”
  列车长点了点头,看来白落枫的方向对了。
  “也就是说,拿到详细情报后,队友就应该立刻从列车长室撤离……至于逃出列车……”
  白落枫犯了难。
  “道具。”列车长提醒他,“卡关的时候,回头想想道具,能不能和手上的信息对号入座。”
  白落枫摸着下巴,眉毛皱到一起,疯狂头脑风暴。
  突然,他悟了。
  “对了!”白落枫说,“动力源是你的鬼气,但是不意味着不能用它引发爆炸事故!”
  “既然动力源是你,那刚刚燃料室里的燃料一定也是你!只是种类不同,所以物理类手段用不了。可同样是鬼身上的‘气’的话,说不定就可以!杜小小的那个盒子已经生了厉鬼,里面肯定有怨气!”
  “所以只要找到盒子,或者她的那只兔子,又或者盒子里面沾满怨气的一个东西,丢到那个燃烧炉里,就能引发爆炸了!”
  “但是扔进去的一瞬间,就会引发爆炸……这样进去扔‘炸.弹’的主播,就面临着当场被炸死的风险。”
  “所以,要么是那个兔子里面,要么是那个盒子里面,应该还有一个延缓爆炸的……装置吧?”
  列车长露出了一种能称之为自豪和欣慰的笑,伸出手拍了两下,为他鼓起了掌。
  拍了两下,列车长放下了手,说:“你还是很聪明,脑子比我好用多了,比我当时想的全。”
  “啊?”
  “我们忘了你所说的那个延缓器。”列车长轻描淡写道,“我的一个队友,在我面前被炸死了。”
  作者有话说:
  (穿好西装)(打好领带)(登台)(清嗓)(对准麦克风)
  谢谢大家!沉淀四年,我终于上首页了!!!!
  v后开始日六,但是今天有点事,而且还没上夹子所以明天不更,后天在夹子上更一万~
  谢谢大家!我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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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彼岸列车(二十一)
  ◎‘彼岸列车’的‘列车长’已经死亡!◎
  死了。
  两个字轻描淡写, 列车长的神色也一成不变,就仿佛在说外面在下雪。
  他轻松得让白落枫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白落枫问:“什么?”
  “我有一个队友,在这里炸死了。因为我们没想起来, 还需要延缓器。”列车长说, “他是为了给他妈挣治癌症的钱进来的,钱没拿到就死了。没什么的, 这种事在这里很常见。”
  白落枫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列车长话锋一转,道:“你能在这么一会儿的时间里就推断出这些,往下走肯定是没问题的。我放心了, 该说的我也都说了。”
  列车长拎起斧头, 转身向十号车厢的方向慢腾腾地走过去。
  “你要去哪儿?”白落枫急声问。
  “该去的地方。”
  列车长这样回答, 他把手放在车厢门的门把手上。
  他回头,望向白落枫的眼睛。
  “我该走了。”他说,“要到时间了。”
  白落枫脸色青了又白。似乎是想起来了往事,他的眼睛里有不合时宜的恐惧涌了上来。
  他说:“我跟你一起去!”
  他这么说着,朝列车长的方向跑了过去。
  “站住!”
  列车长提高声音大喝一声, 白落枫被他喝停在原地。
  “去什么去, 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列车长拧开一条门缝,风从缝里挤了进来, 吹起丝丝的冷。
  列车长侧首望他:“别跟过来,你要往下走。”
  “可我……我不能让你去死啊!”
  “那你要让你的队友们都死吗。”
  列车长一句话把他怼了个哑口无言。
  “那也不是……”白落枫抿抿嘴,“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列车长说,“可你肯定要做出一个取舍的。”
  “这里就是这样的地方。我说了很多遍了,这话说起来也很残酷, 但这里确实就是这样的地方。做对你最有利的决定吧, 为了活着。”
  “我不会怪你。”
  “我是自杀的, 我本来就是为了你去死的。如果有人要你来拿刀再杀我一遍,不用犹豫,直接把刀拔出来,朝我心脏上捅吧。”
  说到这儿,列车长忽的朝他一笑。
  “不用你护着我。我已经死了,我要你活着。别这个表情……怎么又哭了。”
  白落枫抬起袖子,胡乱地抹掉眼泪。
  “没有哭。”他说。
  “骗子。”列车长笑出声,“别哭了,我现在两只手都被占着,没法给你擦。”
  “以后,你也要学会自己擦眼泪。当然,我更希望你还是别哭了。”
  白落枫终究还是没撑住。他捂着脸,低下头,眼泪根本憋不回去。
  “生气吗?”列车长突然问他,“开发者逼你做这种电车难题。”
  白落枫知道他说的电车难题是什么。
  所谓的电车难题,是过去的一种“思想实验”。
  它的内容大致是:你面前有两个分离的电车轨道,其中一条轨道上绑了五名民众,等到电车驶来,这五个人就会被压成肉酱。
  幸运的是,你面前有一个拉杆。只要拉下拉杆,电车就会行驶到另一条轨道上。
  但是,另一条轨道上也有一个被绑住的人。
  如何取舍,就是这道“电车难题”。
  而眼下这种情况,也确实是创世神为他起了一道电车难题。
  已故的男朋友被拉出来,和一群队友放到了两条轨道上。
  白落枫怎么能不生气?
  “当然生气啊!”
  白落枫满肚子的火早已憋得无处可去,列车长问了这一句话,终于为这些怒火找到了一个出口。
  “凭什么是我啊,又凭什么是你啊!?为什么第一局就是这样,为什么我一定要对你动手!?”
  “一直说什么要杀你要杀你,凭什么一定要杀你!”
  “他们没有家人吗!?这不是道德绑架吗!?如果换成别人,换成他们自己家里的人站在这儿,他们也能动手吗!?”
  “凭什么一定要我杀你!?”白落枫喊,“凭什么你一定要死,凭什么就一定要走到现在这一步!?”
  他的声音歇斯底里,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嘶吼。
  他喊得面红耳赤,脖子上暴起了青筋,两只眼睛都因为愤怒而圆睁,仿佛要活活用眼神瞪穿什么一般用力。
  白落枫气喘吁吁。
  列车长平静地望着他。
  “你就是这样。”
  列车长的话沉静如冰。他说,“你总是这样。”
  “啊?!”
  白落枫不解。
  列车长并没有想解释自己这两句话的意思。他松开门把手,把门关了回去,对白落枫说:“过来。”
  白落枫走了过去。
  “听我说,阿枫。这或许算道德绑架,但这样的事情,在这里太多了。生死面前,人的嘴脸都没有一个能看的。虽然说出来很难听,但这确实是人之常情。”列车长拉拉他的衣领,说,“生气很正常,愤怒也很正常。但,一定不要被人看出来。”
  “不要被别人看出来,对你来说,什么最重要。这都会成为你的威胁,阿枫。”
  列车长摘下自己头上的车长帽,扣到了白落枫脑袋上。
  “要把自己好好藏起来。”列车长说,“听话,我不怕死。可能创世神还会在之后的游戏里也要求你杀我,你到时候,一定不要手软。”
  “该杀的时候,就一次又一次地动手吧。”
  “还有,不要相信别人,谁都有可能盯上你的积分和你的命,只能相信自己。”
  这些话像极了放心不下他的临终遗言。
  白落枫望着他,无助无切地像在望一块儿将要碎成玻璃碴子的冰。
  列车长拍拍他的脑袋。
  “一不小心又说多了……不能再往下说了,没完没了了。那,就都交给你了。”
  语毕,列车长狠狠推了一把白落枫。
  白落枫毫无防备地被推倒在地,列车长转头拉开了门。
  风鱼贯而入。暴风太强,白落枫被吹得两眼一痛,闭上了眼。
  门又砰地一声关上了,风雪也消失了。白落枫睁开眼,列车长已经站在门外。
  白落枫吓得大惊失色,他大喊一声肃郁,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
  列车长把这节十一号车厢的门外面的南京锁给扣上了。
  他又从旁边捞起来一串锁链,从一旁的栏杆里绕到车厢门上,哗啦啦地绕了好几圈。
  白落枫扑到门上,使劲拉了几下门,门丝毫不动。
  它已经被锁死了。
  白落枫急得啪啪拍门,隔着斑驳的门窗嘶喊:“肃郁!你干什么!?”
  “去死。”
  列车长抬起身,外头的风雪把他的头发吹得胡乱飞舞。
  “怕你跟上来。”列车长说,“你死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作为一个NPC,我会被刷新,而你如果跟我来,就会彻底死亡。”列车长说,“这点事情,你想想就应该知道。”
  “我……”
  “往下走吧。”
  “……”
  列车长颤巍巍地伸出被撕咬的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按在斑驳的车窗上。
  “往下走,阿枫。”他说,“去救我。”
  白落枫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了。
  他咬咬牙,伸出手,隔着一道窗户,覆住肃郁血淋淋的这只手。
  却无法再十指相握。
  列车长笑出了声。
  “不要这个表情,”他说,“我是NPC,会无数次地刷新的,不论是□□还是记忆。我会无数次的活过来,也会无数次地忘了你。”
  “就在这件事上恨我吧,下手的时候就当杀负心汉。”
  “别说了……”
  “好,不说了。”列车长放下手,“再见,白落枫。”
  他回过身去。
  他走到两列车厢的交接处,那里有一个拉杆。
  列车长把斧头扔到十号车厢门前,低下身,抓住那个拉杆,往前一推。
  连接着两节车厢的机器咬口即刻一松,十号车厢和十一号车厢分了家。
  十一号车厢和它后面的几节车厢被列车扔下了,跟着惯性又往前走了一段后,便缓慢地停在了雪山之上。
  白落枫还按着车窗,望着列车长。
  列车长也站在车前望着他。他们彼此相视着,距离却控制不住地越来越远。
  等到风雪吞没彼此的身影,列车长拎起斧头,走进车厢。
  他拉开车厢的门,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感情色彩。他冷漠地拖着斧头,走向燃烧炉。
  斧头在地上划出刺耳的音节,列车长耳边传来回忆之中那些队友的话语。
  【你也是因为爱情进来的啊?真多啊,像你这种为爱冲锋的勇士。】
  【我是不太能理解。我真的不太能理解,你们真觉得有必要?】
  【对象这东西,不就是双向选择嘛。天底下的单身狗那么多……干啥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就算你为他这么出生入死,等到出去了,他也不会知道你做了这么多啊。再等几年,你俩吵个架,分手了,那现在干这些不就不值当了吗。】
  【有什么必要啊?】
  列车长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他听到自己说:“有必要。”
  “对你来说没必要,对我来说,有必要。”
  “你不了解我。”
  “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
  列车长轻声跟着自己喃喃:“这是我……”
  “阿枫,这是我……”
  他拖着不知为何渐渐沉重的身体,走到了燃烧炉前。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却一字一句都颤动着身上的每一寸血管。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他动起受伤的臂膊,两手一同握住斧头,把它举了起来。
  列车轰鸣前行,十号车厢慢慢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白落枫背后的车厢门被人拉开了。
  “白落枫!”粱一童喊他,“列车怎么停了,你男人死了吗!”
  徐昑四处看一圈,也紧张兮兮地问:“他人呢?他人怎么不见了?”
  施远也跑上来说:“倒计时还没停!……我不是非要在你伤口上撒盐,但是……”
  白落枫开口:“都闭嘴。”
  他声音很低,发沉发闷,好像在努力压着许多许多的情绪。
  怨恨、愤怒、不甘。
  那声音听起来,像是恨不得把他们所有人都就地打死。
  “我求你们了,”他说,“都别说了……他已经要死了,行吗。”
  这话听起来好像在无形地责骂他们强逼自己做什么,指责他们不是人。
  粱一童瞬间起了火:“什么叫行……”
  雪原里轰的一声。
  众人吓了一跳,往前一看,就见很远很远的轨道上,那列往前行进的列车竟然炸了。
  它停在了那个地方,燃起了熊熊烈火。火光在雪中亮如一把篝火,指明他们前行的方向。
  叮的一声,是从粱一童手上握着的手机里传出来的。
  粱一童拿起手机。
  【倒计时提前结束!】
  【‘彼岸列车’的‘列车长’已经死亡!恭
  喜各位主播玩家,获得本场游戏胜利!】
  作者有话说:
  日六开始了!
  感谢在2023-10-13 00:14:32~2023-10-15 00:2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曲楼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知知 20瓶;快要看不见光了 19瓶;初日高升 10瓶;佰~陌 5瓶;苏淮亦、路人甲、朗月入怀 2瓶;星星、加贺恭一郎、救命好无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公共休息空间


第30章 公共休息空间(一)
  ◎门后,是一个新世界。◎
  【‘彼岸列车’的‘列车长’已经死亡!恭喜各位主播玩家, 获得本场游戏胜利!】
  粱一童大喜,没忍住,“耶”地一声喊了出来。
  他回头就想蹦起来庆祝, 却结结实实挨了张孟屹一巴掌。
  粱一童被打得一下子跌到地上。
  张孟屹怒目瞪着他。
  粱一童莫名其妙。毫无理由地挨了一巴掌, 他怒了:“你干什——”
  话到一半,粱一童终于想起了什么。
  他回头, 白落枫抓着门把的手滑落了下去,两腿一软,跪到了地上。
  他们手机的APP里发出轻快的庆祝声, 礼炮和烟花声放了起来, 在屏幕上绽放耀眼的特效。
  白落枫紧咬着牙关, 头抵在门上,眼泪滴滴落在地板上。
  手机里的庆祝声如同在开狂欢派对。
  吵死了。
  白落枫弓起身,巨大的悲伤让他浑身都开始生理性地颤抖,他抓着门把手的手都几乎要握不住了。
  吵死了……
  列车长戴在他头上的帽子歪了歪,掉到了地上。
  那帽子忽然化作了粒粒光尘, 消散在了空中。
  列车长裹在白落枫身上的衣服也以同样的方式消散了。
  手机里放起欢快的音乐, 气氛诡异极了。
  “白、白落枫……”
  李城肆攥着两只手,内疚地说, “对不起啊……我们,也是没办法了……”
  白落枫没有回答他。
  李城肆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还想再说,手机上却响起了轻快的说话声:【恭喜本轮各位玩家,成功通过新手主播认证关卡,目前头衔已升级为“努力正式大主播”, 获得积分获取资格!】
  【欢迎您正式进入“愿”的世界!】
  【游戏已经胜利!在下一场游戏开始前, 先休息一下吧~请各位自行关闭直播间, 跟随指示,退出本场游戏,进入休息空间哦!】
  声音只说了一遍。
  后面的车厢传来了一些异响,吱呀一声,听起来像是哪道门开了。
  众人却没有一个动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不约而同地都看向白落枫。
  白落枫跪在地上低着头。他本来就瘦,车厢里的暗光一打,这氛围里,他活像个落魄孤单委屈的寡夫。
  “白落枫……”徐昑也说,“真对不住,我们……我们跟你道歉。”
  “是是是,我们跟你道歉。”李城肆赶忙附和,“游戏就是这么发展了……我们虽然也是没办法,但也确实是急了,说了过分的话。”
  “是啊,要不是游戏,我们肯定……是吧?”
  徐昑边说边往回看,看到粱一童表情莫名难看,她就赶紧捅了他一胳膊肘子:“还有你呢!赶紧道歉!”
  粱一童:“我——”
  他不想道歉,但徐昑一瞪他,他也就蔫了。
  他只得老老实实地说:“是,要不是游戏这么发展,谁会非要他死嘛!是我们对不住你了!”
  他道歉道得挺难听的。
  “白落枫,别难过了。”苏茶走过来几步,细声细语地说,“虽然有点儿距离……但你,要不要去看看?”
  她的声音有些抖,这一句话里藏着的情感也太多。
  白落枫听出了些相似感。他忽然想起来,苏茶的男朋友也死了。
  他哑声问:“去哪儿?”
  “炸了的地方。虽然……应该什么都不剩了。但如果,你想去看看的话,我陪你。”
  她回头,又跟别人说,“你们先出去吧。”
  白落枫深呼吸了一口气。
  白落枫扶着门把,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不了,走吧。”他说,“谢谢你。”
  苏茶仍然担忧地望着他。
  众人松了一口气,都抬起手,在手机上退出了各自的直播间。
  白落枫扶扶背包的肩带。他突然感觉手上有些黏,拿出来看了一眼。
  他右手手心里有血。
  这是列车长手上的血。
  意识到的一瞬间,白落枫手一抖。
  他没有做声和宣告出来,只是从包里拿出一块儿纸巾来,把手上的血擦干净,又把沾满鲜血的纸折成块方方正正的小四方块儿,放进背包的角落里,拉上了拉链。
  弄好这个,他才在手机上退出了直播。
  做好一切,他和其他人前往了发出异响的12号车厢。
  车厢中央出现了一道门——一道浮空的门。
  门敞开了一条不小的门缝。刚刚他们听到的吱呀声,就是这道门缝打开的声音。
  门是一道复古的英伦风木门。花纹复古精致,颜色幽深,极其庄严,看起来像某座庄园或古堡的门。
  这倒没什么稀奇的,可这种门出现在这种列车里,就显得尤为奇怪了。
  门两边没有墙,开在车厢中央,随意得和那个蓝胖子猫的任意门一样。
  《愿》APP在手机里大声指挥他们:“穿过这道门,前往公共休息空间吧!”
  白落枫走上前,拧开了门。
  门后,是一个新世界。
  脚下是一条一直绵延向远方的路。天黑了,路两边设计复古的路灯亮起暖黄的光。一辆马车慢腾腾地驶过,一切的一切都非常的英伦中世纪。
  白落枫关上了门。
  他松开手。
  事情的发展有些超出他的认知。
  站在门口沉默几秒,他绕到门后去看了一眼。
  正如刚刚所说,这道门是道精致的英伦风复古门。
  门没什么奇怪的。
  绕了一圈,白落枫回来了。
  “虽然已经有很多超出我认知的事情了。”他说,“但是门开在车厢里面,一打开还是新世界这种事,还是会让我怀疑一下我是不是穿成了野比大雄。”
  施远说:“野比大雄想实现愿望直接找蓝胖子就好了,哪儿至于跑这儿玩命来。”
  白落枫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施远走过去,拉开了门。
  这一拉开,众人一愣。
  “怎么了。”
  白落枫走过来,一看,他就明白了。
  门后的新世界变了。
  这次,是一条林间小路。
  天灰蒙蒙,路两侧野草疯生,乌鸦的声音啊啊地飞过,树影婆娑,风从远处吹过来,带来哭泣一般的呼啸声。
  场景挺《山村老尸》。
  毫无疑问,对一群中国人民来说,比起刚刚的英伦风,这种扑面而来的中式恐怖更吓人。
  李城肆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要不……关上门,再试一次?”
  也有几人打了退堂鼓,大家点点头说好。
  施远关上了门,再次拉开。
  仍然是这条林间小路。
  他又关上了门。
  他又拉开了。
  还是林间小路。
  如此反反复复了十次,林间小路无动于衷。
  众人终于放弃了,大家认命地进了门里,走上了这一条林间小路。
  疯长的野草被他们扒开来。
  林间小路说是小路,其实也就是只能一个人通过的羊肠小道罢了。大家扒开两侧的草,艰难地往前走着。
  APP上说让他们一直往前走,看到的第一个建筑物就是他们这次的公共休息空间。
  走了大约十多分钟,他们终于看到了。
  “有了,”一米九大高个的施远率先看到,他指着远处的一个四层的小楼说,“那个是不是?”
  “我草,那么破?”
  “好歹是个落脚点,走吧。”
  大家艰难地走到小楼前。
  小楼看起来年纪真是不小了,门口挂的店名牌子歪歪斜斜。经过风吹雨打,已经半个字儿都认不出来了。墙面上也被雨水浇得活像是渗血了似的,爬了满墙的爬山虎。
  施远走上前,敲了敲小楼的门。
  没反应。
  又敲了两三下,里面终于传来了一声应门声。
  “来了来了。”
  声音中气十足,听起来是个中年男人,估计有点胖。
  接着是一阵脚步声。这人来开门是来开门了,可嘴里却嘟囔着:“敲什么门呐,又是新人……烦死了。”
  门开了。
  门后果然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他一看乌泱泱来了这么多个,大惊失色:“你们都是新人!?”
  “对啊。”施远说,“不行吗?”
  男人脸色难看了起来。
  他没说什么,回头走了,说:“进吧。”
  大家进了屋子。
  屋子里倒是不像外表那么破旧,还挺光鲜亮丽。客厅里一个沙发,茶几上摆满茶具,地上有柔软复古的兽皮地毯,只是朝着门口这边的熊头还张着大嘴,瞅着有些渗人。
  客厅里还有个电视,电视里放着新闻,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电视旁有个花瓶。
  客厅旁,还有个开放式厨房,不知道谁烧的水开了,此刻正烧得咕嘟咕嘟响。
  白落枫四处打量了一番,觉得这地儿还不错。
  他问男人:“你是这里的管理员?”
  男人已经一屁股坐回到了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这里没有管理员。”他说,“我是主播,公共休息空间大家随便进的。”
  “诶?没有管理员?我听说还会分配房间什么的。没有管理员的话,那房间怎么办?”
  “APP给分配。”男人说,“等着吧,你的APP很快就给你发教程了。”
  正说着,厨房里烧水的锅咕嘟的声音更大了。
  男人啧了一声,抬高嗓门怒喝:“梁月时!你水开了!!”
  楼上传来一声:“来了——”
  声音挺爽朗,听着像个阳光开朗大男孩。
  施远侧过头,正巧,这位粱月时踩着拖鞋,从楼上腾腾下来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晚安~


第31章 公共休息空间(二)
  ◎【未亲自杀死列车长-1280】◎
  跑下来的粱月时的确是个阳光开朗大男孩。
  他长得很高。和施远差不多, 都是一米九大高个。
  此人长得堪称天下绝品。他留了一头及肩的红发,一双剑眉星目相当英气,皮肤也白皙过人。作为一个男人来说, 他的皮肤好得有点过分, 五官的位置和大小仿佛被人精心测量过似的,完美极了, 连两颊上的腮红都漂亮得很。
  这个词儿不太适合男人,但他的确长得就像一个标致的娃娃。
  粱月时穿着一身居家服,趿拉着拖鞋, 跑了下来。
  还没进厨房, 他就第一眼看到了他们这群新人。
  不知道为什么, 粱月时突然眼睛一亮。
  “刚出关的啊?活了这么多?”他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匆匆进了厨房,眼睛却一直黏在他们身上,“存活率还挺高。”
  “还是新人呢。”沙发上的男人说。
  粱月时走到烧开的锅跟前,刚要去把电磁炉关了。
  一听这话,他的手一顿, 震惊回头:“哎?全是!?”
  “全是, 刚从认证关出来的吧。”男人仰头瞥他一眼,“多他妈绝望。”
  粱月时脸色难看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一回身便垂头丧气起来,没精打采地摁灭了电磁炉。
  “你、你们什么意思!”
  粱一童不干了,他气冲冲地喊,“新人怎么了,你们瞧不起新人吗!?”
  “这倒不是瞧得起瞧不起的问题啦, 别生气。”
  粱月时头也不回地往旁边走了两步, 打开头顶的橱柜, 从柜子里拿出个碗来。
  他回过身,把碗放到另一边的台子上,又拿起锅来,倒了一碗热水。
  “这些事,待会儿你们的APP也会告诉你们的……算了,我就先说吧。”他端起碗,要干杯似的朝他们抬了抬手,“每一个公共休息空间都是建立在下一个游戏入口附近的。也就是说,到这儿来的所有人,都是下一场的队友。”
  白落枫懂了。
  他们这关新人认证只有两个人出局,进去九个出来七个。
  下一关要和这七个刚出新手关的新人打,难怪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人看到他们之后表情就跟吃了屎一样难看。
  粱月时喝了半碗热水。
  他放下碗,又给他们比了两个数字:“顺便一提,每关标配十三个主播。”
  中年人接下话茬:“也就是说,摊上你们这群倒霉蛋,顶多再来四个正常人。”
  中年男人边说边从兜里掏出个烟袋,又从里面捡出一根,给自己点上了。
  他皱紧着眉,愁道:“这把真他妈衰,跑这儿带孩子来了。”
  粱月时苦笑道:“也别这么说嘛,都是从新人过来的。”
  “那也不能这么多小白崽子吧?”
  “好了好了,别说了,多伤和气,都是队友。就算是新人,应该也有能用的。”粱月时说,“海哥,喝热水不?”
  中年男人原来叫海哥。
  海哥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来:“有茶叶不?”
  “没啊,我也不想干喝水的。”粱月时回头望望橱柜,说,“这地儿啥也没有,连杯子都没得。”
  “破地方。”海哥评价。
  “哈哈……”
  手机上传来提示声。
  很多声提示声,叮叮地响作一团,都是这群新人的手机在响。
  白落枫把手机拿了出来。
  APP《愿》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实景给打开了,屏幕里是他面前的景象。
  屏幕中央出现了一个对话框。
  【欢迎您进入公共休息空间!】
  【恭喜您在前一轮游戏中存活~小愿将为您介绍休息空间的配置!】
  接着页面跳转,出现了几张插图和配文。
  【每一个公共休息空间都建立在下一轮游戏的入口附近。】
  【休息空间的配置等级与外表都与下一轮游戏的设定相关。一般来说,下一轮难度越高,休息空间的配置等级越低。】
  好怪的设定。
  不应该难度越高待遇越好吗,死刑犯刑前都能吃顿好的。
  【公共休息空间内,配有“公共区”、“超市区”和“房间区”三部分。】
  【“公共区”为主播们的公共使用区域,一般为“客厅”“厨房”“休息区”三部分。客厅的使用不计费,使用厨房制作食物不计费,厨房冰箱内的食材和饮料等需要扫码付积分才能获得哦!】
  【使用锅具后请清洗干净后放回原位~】
  【“超市区”为积分购买专区。主播可以在这里使用积分购买“道具”等用品,但请注意积分使用过度。】
  【“房间区”为主播的私人休息空间。“房间区”内,会为每一位主播单独分配一个房间,房间的等级将根据主播上一轮的游戏评分决定。】
  【检测到您上一轮游戏发生异常,游戏后未能及时结算评分,现为您结算。结算完成后,将自动为您分配房间。】
  【注:检测到您的上一轮游戏为新手主播认证游戏关卡。根据相关规则,由于本轮内主播身份未获得认证,暂时无法获得积分。故而本关只给予分级评定,不给予相应积分。】
  【不过,您已游戏胜利,通过认证,所以下一轮开始就可以获得积分了哦!】
  【请稍候……】
  它开始转起了加载的圈。
  闲着也是闲着,白落枫回头问:“请问一下,一般都是游戏结束之后结算评分的吗?”
  粱月时正在往自己带来的保温水杯里倒热水:“啊?是啊。”
  “那积分呢?我记得,他说的是每场都会给积分。”
  “跟评分一起啊。”粱月时说,“积分是跟评分一起分级的。评分不同,拿到手的积分也不一样。评分分成SS、S,还有ABCDE。SS的积分是两万,S是一万,A是五千,接下来的几个等级就是逐步减一千。”
  苏茶算了算:“也就是说,B是四千,C是三千,D是两千,E是一千……”
  “听起来也不少了!”粱一童说,“那实现愿望的积分要多少?”
  “看你什么需求。”粱月时摊开手,“这儿的主神可现实了,愿望也都是明码标价的。”
  “主神?”
  “开发者。”粱月时说,“他一开始喜欢叫自己创世神来着,但这几年不是网络小说挺火的嘛,进来的新人有的爱看网文,就在论坛里说这个地儿就跟无限流似的,又说什么主神这这那那的,开发者也喜欢这个称呼,就也叫自己主神了。”
  施远啧了声:“臭屁东西。”
  粱月时干笑两声。
  粱一童赶紧问:“我说,拿钱要多少积分!?”
  “看要多少。一亿就要二十万的积分,千万是十五万。百万就便宜多了,八万左右就行。”
  “那不是很简单嘛!”粱一童大喜,“只要打个四把,就能拿几百万了!”
  海哥在沙发上冷笑一声,吐出一口烟来,轻蔑道:“如果你说的是要连拿四把SS级的评分的话,你别想了。”
  “啊?”
  粱月时苦笑:“那个评分,很少有人能打出来。连现在在榜上的S1,都只打出来过一次。”
  他说完,把倒完热水的锅回头放进洗碗池里,继续道,“SS级的评分,得有极其出色的表现。把游戏里每一步走对都不一定能拿呢,因为得有震惊四座的操作,以及完美到无可挑剔的通关方式。”
  “总而言之,拿到的条件极其苛刻。等你回房间之后研究研究APP,你就能发现,APP里还有个SS历史榜。每次有人拿到,就能被挂上去,即使是之后死了还是出去了,历史榜上的名字都不会被消掉。”
  “拿到一个就能名垂青史的哦。”粱月时弯起眼睛一笑,“几百万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粱一童被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挺不服:“那,我又还没正式打过,你们怎么知道我不行?”
  屋子里的俩人笑了一声,谁也没回答他。
  “就是看不起你”的意思扑面而来,粱一童脸上更挂不住了。
  说话间,他们的评分结算完毕了。
  白落枫看了一眼。
  【《彼岸列车》的排名如下:】
  【1.四块SY/施远/1380/A】
  【2.这个人没有名字/徐昑/1210/A】
  【3.上善若水/张孟屹/980/B】
  【4……】
  白落枫往下拉了一下,终于在最末尾找到了自己。
  【7. 实在不行就发枫 0 E】
  “……”
  怎么被打了个零蛋。
  下面还有个“查看我的得分详情”。
  白落枫点开,看了一眼,里面记载了他在游戏里的行为和言语为自己的评分带来的加减。什么登上列车加了十分,躲过列车长加了六十,被列车长发现又减了五十。
  到最后,他所有的分林林总总加起来,其实有1480,理应登顶。
  但最后有一个致命减分项。
  【列车长逃走 -200】
  【未亲自杀死列车长 -1280】
  白落枫笑出声了。
  他这一声笑,引来了其他人的目光。
  李城肆小心翼翼地问他:“你、你怎么了?”
  徐昑以为是他被打了零分所以受了刺激,赶忙说:“没事,白落枫,这次不算积分的!拿什么等级都差不多的,我们……我们也都知道的,对吧!”
  众人忙不迭跟着点头。
  “你看,我们都知道这次是都靠你……你去哪儿?”
  白落枫转头就往楼上走去了。这些人的话,他已经一句都不想听了。
  他点着手里的APP。
  评分已经结算完成,页面上显示着APP为他分配的房间号。
  白落枫就这样一言不发地上楼去了。
  粱月时拿着杯子,盯着他的背影,继续喝了一口自己的热水。
  等到他完全消失在视野里,粱月时把目光投向这群新人:“你们干嘛了?”
  徐昑一愣:“哎?”
  “怎么感觉你们怪对不起人家似的。”粱月时说,“把他相濡以沫的队友害死了?”
  “新手认证关,都是第一次进来的,哪儿有队友。”海哥说。
  “那也是。”
  粱月时不再问这件事了。他放下杯子,从厨房里小跑出来,又跟跑酷似的从沙发上翻过来,一下子就准确无误地跳到施远面前。
  施远正看着白落枫的背影皱着眉,突然就从旁边窜出这么一个大红毛狮子来,把他吓了一跳。
  他没控制住,一声“我操”对着粱月时喷了出来。
  “你干什么!”他怒道,“你有病啊!”
  “没有没有,觉得你挺眼熟的。”粱月时笑起来,问他,“哎,你是施远吗?”
  “啊?”施远愣了一下,“我是……”
  “果然是你!”
  粱月时肉眼可见地兴奋了起来。他两眼放光,一把抓住施远的手:“是我啊!你记得我吗!我上初中的时候住你家旁边!”
  “??”
  施远懵逼,粱月时握着他的手,兴奋地一个劲儿靠近他,跟要亲上来似的。
  “就是你跟你妹妹被扔给你姑妈家的时候!我是你邻居!你俩总吃不饱饭,我就从我家偷馒头出来偷偷给你俩吃!”
  施远想起来了。
  他父母九年前车祸去世,他那时候才十四岁,没能力养活妹妹。
  两个缺少监护人的小孩,就被一群亲戚扔来扔去地互相养。
  第一个接收他俩的,是他的大姑妈。
  毕竟是亲戚,又不是自己的亲小孩儿,大姑妈人又刻薄,所以对他俩不太好,经常不给吃饭,一天就只给一顿,说死不了就行。
  大姑妈的邻居家里有个体育生的初中生。他吃得多,家里给备的饭也多。
  初中生人壮心软,经常偷偷从家里拿东西出来投喂他俩。
  “是你??”施远说,“可你不是叫余董宇?”
  “发生了很多事嘛。”粱月时笑起来,“我妈离婚了,然后又领着我嫁给别人,就顺便把名字也给改了。原来的是我爸起的,她看着烦。”
  “哎呀,真是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你了。你怎么进来了?你那个妹妹呢?我记得比你小四岁,现在该上高二了吧?”
  施远不说话了。
  “怎么了?”
  “……”
  他抬头望了望粱月时,嘴唇动了动。
  他张张嘴,没发出声音。他又闭上了嘴,沉沉叹了一口气。
  又沉默良久,他攒了半天的力气,终于说:“她死了。”
  粱月时瞳孔缩了缩。
  原本还算轻快的气氛,瞬间被拉入冰点。
  “放学路上……被一个酒驾的货车司机,撞了。”施远慢吞吞地说。
  “……这样。”粱月时点点头,“那很……呃……”
  他貌似不太会安慰人,张着嘴支支吾吾半天没蹦出来一句话。
  最终,他干笑两声,转移话题道:“算了算了,你房间在哪儿?去放东西吧,我一会儿带你去超市区看看。”
  “啊,行。”
  白落枫走到了四楼。
  走廊是木地板,走起来嘎吱嘎吱的响。小楼不大,走廊也不长,一层就两个房间,走廊也就三四米长,一眼就能看到头。
  白落枫找到了自己的402室。按照APP的指示,他拉开了门。
  一开门,他仰起头,和漏了半个天空的屋顶对视——这屋子的天花板只有一半。
  白落枫:“……”
  虽然刚刚看过须知,知道评分越低的屋子越没个看头。但作为一个房间,居然能烂到这个份上,白落枫也是肃然起敬了。
  屋子里没床没桌子也没衣柜,整个儿就一个仓房。四面全是水泥,没铺砖,空空荡荡的,地上唯一看起来能用来让他歇息的,是一堆杂草。
  白落枫站在门口沉默了会儿,长叹了一口气,认命地走了进去。
  他把包从身上卸下来,四处走了一圈。APP在他手上响了一声,告诉他,这个房间的钥匙在墙上。
  白落枫往墙上一看,有把钥匙被钉子钉在墙上了。
  这怎么拿下来?
  正想着,他往角落里一瞧,那角落里全是工具。
  什么锤子起子扫把簸箕镰刀铁桶拖把,要什么有什么。
  白落枫揉揉一脑袋白毛,认命地走过去,嘴里嘟囔着:“我没干过农活啊……”
  他拿了个起子来,把墙上的钥匙撬了出来。
  他把钥匙塞进兜里,再次拿起APP。
  【欢迎进入“房间”!】
  【在您的房间内,您可以自由行动。】
  【但!这里也是有规则的!】
  【请遵守房间区的以下规则,享受休息时间!】
  【1.每个主播单独拥有一个房间。白日时间内允许互相串房,进入夜间时间后,请进入各自的房间就寝,请勿逗留在别人的房间内。】
  【2.禁止交换房间。】
  【3.当离开公共休息空间进入新一轮游戏时,请将钥匙放回原位。】
  全部阅读完毕,白落枫点了确定。
  APP没有其他指令了,只是又告诉了他一遍,他已经通过了认证,成为了正式主播,解锁了很多功能,让他有空去后台看看。
  接着,对话框中又打出两行字。
  【请享受您的休息时间~】
  【下一轮游戏将由48小时后开启。】
  两天的休息时间。
  白落枫脱掉了身上的冲锋衣,他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色长袖薄T恤。
  他抱着衣服,躺到茅草上。这东西是真的不太好躺,又凉又硬,还扎得后背疼。
  但是《彼岸列车》是他熬夜赶的车,这一关也是熬着夜玩的。刚刚又相当于死里逃生,这一路上又哭了很多次。即使是茅草,白落枫一躺下去,也开始困了。
  他把外套盖到身上,闭上了眼。
  一闭上眼,他便看到了列车长。
  列车长把血淋淋的手按在斑驳的车上。
  【去救我。】
  列车长对他说,【去救我,阿枫。】
  心中忽然怅然。
  肃郁也躺在这种茅草上过吗。
  睡过去之前,白落枫迷迷糊糊地想。
  肃郁的第一关……是怎么过的?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我继续去写!!
  我每天都会努力的不要抛弃人家呜呜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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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公共休息空间(三)
  ◎“醒了啊?吃点面吧。”◎
  白落枫做了个梦。
  梦里风朗天高, 太阳挂在空中,是个好晴天。
  他坐在住院楼底下的长椅上。长椅旁边有一棵大树,还在住院的时候, 白落枫最喜欢坐在树底下发呆, 喜欢仰头看着透过叶子间隙投下来的光。
  梦里也是一样,他仰头望着那些碎光。
  有人忽然扑到他身上。白落枫低下头, 扑过来的是肃郁。他还穿着蓝白色条纹的校服,就那么坐在地上,抱着白落枫的腿, 靠在他膝盖上。
  肃郁以前没别的爱好, 就喜欢扑在白落枫怀里, 枕在他腿上。
  于是白落枫伸出手,轻车熟路地揉起了他的头发,跟撸一只小野猫似的。
  “阿枫。”肃郁叫他。
  “嗯。”
  “阿枫,”肃郁抱着他说,“阿枫, 我只有你了。”
  白落枫笑了, 他刚要说话,突然感到腿上一湿。
  他突然看到肃郁的手上沾满了血。
  肃郁的声音变哑了, 他的身上开始流血。白落枫没在他身上看到任何伤口,可他就是在流血,腥红的液体把他淹没。
  他像抓住一个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抓着白落枫。
  他深深地低着头,鲜血洇湿白落枫的病号服。
  “阿枫,阿枫。”他说, “阿枫……救救我吧。”
  吱吱的叫声突然响起。
  白落枫吓了一跳, 梦突然醒了。
  刚睁开眼, 他就看见两个大黑耗子带着三个小耗子一溜烟从门口跑到了对面墙的一个洞里。
  白落枫:“……”
  起猛了,看见大耗子小耗子向前冲了。
  白落枫从茅草上爬起来,他睡得腰酸背痛又头疼。
  毕竟这天花板没了一半,晚上就呼呼往里灌风,头不痛才怪。
  原本灰蒙蒙的天边出现了光,似乎是刚刚天亮。清晨风大,白落枫被吹得越发头昏脑涨,脑袋闷闷作痛。
  他坐直着身子,锤了锤自己的后腰。
  刚刚的梦还在他脑子里。
  呆了片刻,白落枫拿起冲锋衣,盖住了自己一头乱糟糟的白毛。
  周遭的声响立即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布。
  白落枫盖着脑袋,低着身子往前倾着,扶着额头,表情麻木地发了好长时间的呆。
  他听到肃郁一声又一声地叫他阿枫。
  他的手慢慢攥紧,指甲抠进皮肉里。
  他想起那辆列车上,列车长对他说的话。
  他说,【阿枫,我只有你了。】
  【去救我。】他说,【阿枫,那就都交给你了。】
  【阿枫。】
  白落枫一言未发,只是脸色渐沉,仿佛又被梦魇住了。
  他好像幻听了,这些话开始一遍一遍在他耳边回响,甚至让他渐渐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回想。
  咚咚的敲门声传来。
  白落枫回过神。他把冲锋衣从脑袋上扯下来,朝门口看过去,一时不知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他没回应,敲门声隔了几秒,又敲了两下。
  确认不是自己听错,白落枫应了一声,站起来走过去,问:“谁?”
  “我。”
  苏茶的声音。
  白落枫稍稍放松下来。他走到门口,问:“有什么事?”
  “那个,月哥说他请吃饭,让我们下去吃点。”苏茶小心翼翼道,“他做了面条……我想,你也差不多该醒了,就来叫你……你要吃吗?”
  苏茶话音刚落,白落枫的肚子就很适时地叫了起来。
  声音不小,白落枫估计苏茶在外面也听到了。
  但双方都没有说话。
  白落枫想了想,估计苏茶是想笑又不敢笑,毕竟白落枫刚为了他们所有人又尝了一遍丧夫的滋味儿。
  白落枫便拧开了门。
  “我吃。”他说。
  苏茶表情原本懵懵的,白落枫一说要吃,又立刻笑起来了。
  两个人下了楼。
  刚走到二楼,白落枫就闻到了一楼传上来的面香味儿。那味道很杂,有西红柿鸡蛋的香味儿,还有豆角肉丁的香味儿。
  粱月时和施远站在厨房里忙活着。看见白落枫顶着一脑袋鸟窝下来,粱月时朝他扬起一笑:“醒了啊?吃点面吧。”
  白落枫站在楼梯上,揉着自己的后脖颈子问:“凉面吗?闻到好多味儿,是打的卤?”
  “是啊。”粱月时说,“下来吃点,我马上把新卤子做好。”
  白落枫下了楼来。
  张孟屹刚好把煮好的凉面端上来了一大盆。
  “醒了?”张孟屹说,“看起来睡得不怎么地啊,0分的房间很难受吧。”
  “还好。”白落枫说。
  “今晚到我那儿过吧。”张孟屹说,“不对,不让在别人房里过夜……那你待会儿去我那躺一会儿?”
  “不用了,已经睡够了。”白落枫说。
  粱一童已经坐在座位上吸溜起来了。
  他一边把面吸进嘴里,一边问白落枫:“不过你为什么是0分啊,再怎么着也不至于0分吧?”
  “他嫌我没亲手把他捅死。”
  白落枫轻描淡写地说完,拉开座位坐下了。
  其他几个知情的人纷纷露出难看的表情。
  粱一童说:“这开发者事儿真多。”
  “啊?什么?”粱月时头也不回地问,“弄谁?你们谁死了?”
  “闭嘴做你的。”施远骂他。
  粱月时还挺听他的话:“哎好嘞。”
  苏茶拉开椅子,坐到白落枫旁边,赔着笑说:“好啦好啦,打完的游戏就别说了。这关乱七八糟的,复盘也没用。”
  白落枫把手肘放在桌子上,捏捏耳朵。
  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弄来了一张大餐桌,支开摆在了厨房和客厅之间的空地上。
  餐桌真的不小,桌边一共摆了十三个椅子。
  毕竟有十三张嘴,施远还在厨房里煮凉面,粱月时也在他旁边努力地炖卤子。
  张孟屹拿着空碗走过来,走到白落枫旁边,给他盛了一大碗凉面。
  他边盛边说:“一会儿吃完了,带你去超市区看一圈。”
  “超市区?”
  话音一落,白落枫想起来了。
  昨天的说明里说过了,超市区是积分购买专区,主播可以用积分在超市里购买道具。
  “可是我没有积分。”白落枫说。
  “我们也都没有啊,新手认证关都不给积分的。”张孟屹说,“去看看总不是坏事。提前知道都会有什么,也算是提前做个功课。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对吧?”
  白落枫想想也是,答应了下来。
  说话间,楼上又下来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个女性。她留了一头狼尾头,哒哒地走了下来,还穿了一身的黑卫衣,看起来很酷。
  另一个是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看起来年纪应该是要进中年了。
  他打着哈欠。
  “那个姐姐叫阮千,那个好像没刮胡子的叫郝峰。”
  苏茶端着刚打好卤的一碗凉面,一边拌着,一边小声和白落枫说,“他们都是你昨天走了之后来的,也是下一局的队友。”
  “他俩都不爱说话,从进来到睡觉基本没跟我们搭过话。但是排名都很厉害,阮千是A19,郝峰是B10。”
  白落枫奇怪:“你怎么知道他们的排名的?”
  “APP上有呀。”
  苏茶无辜地眨眨眼,说,“你没看APP吗?”
  白落枫说:“你这么一说,昨天是说什么通过了认证,解锁了很多功能,让我去看看来着……但我没看就睡觉了,太困了。”
  苏茶想想也是,他昨天也不会有状态看这些。
  苏茶就拿出手机,说:“其实也没什么,后台就是多了一点儿必备的功能,查自己积分和查看公共休息空间进来的队友档案什么的,还有,能看一些榜单了。”
  “榜单?”
  “对。”
  苏茶给他看自己的手机。
  她的手机后台上,“我的”的下面多了一栏“积分”,只是现在还是0。
  除了这个,再下面的地方,还多了三个板块。
  第一个板块是“愿望兑现”,第二个是“榜单一览”,第三个是“休息空间”。
  苏茶点进“休息空间”。在这个休息空间里的人员名单被完完整整地列出来了,里面是他们所有人的照片和ID,以及排名。
  只是他们这群新人才刚起步,还没有排名,但是其他老人的排名都排在了上面。
  苏茶替他往下翻了翻,白落枫看到了粱月时的排名。
  他的排名不高,才B79。
  “这个主播的榜是怎么算的?”白落枫问。
  “按积分算。”张孟屹答。
  白落枫抬头看他。
  张孟屹把拌好的一大碗豆角肉丁凉面放到他面前,说:“每一轮游戏结束后,根据评分等级发放积分,再根据积分多少来排主播榜。”
  “主播榜从S到D。S榜是全榜的第一到第十名,A榜是第十一到第六十,一共五十名。B榜是从第六十一开始算,一共一百名,从B榜结束的地方往后推,C榜一共一百五十名。”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在榜上正数是第十一,但是A榜就是从第十一名开始算的,所以第十一名就是A1,而不是A11。”
  白落枫懂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说,不论正数是第多少,在ABC榜的区间里,区间里的第一就是那个榜第一吗。”
  “就是这么回事。”
  白落枫点点头,懂了。
  说话间,那两个人过来坐下了。
  这二人确实沉默寡言,一顿饭吃的是一声都没吭。
  白落枫有些在意刚刚在苏茶手机上看到的“愿望兑现”的那个板块。他边吃边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跑到自己的后台去看了。
  他点进那个愿望兑现的板块里。
  里面是游戏商城一样的页面。
  七八种愿望罗列在上面,下面明码标价地写着积分兑换的价格。
  复活需要十八万积分、治愈病症需要十五万积分、逆转时空需要十六万等等,标价明确得像在卖商品。
  这一幕太魔幻了。
  白落枫抽抽嘴角,放下了手机。
  吃到中途,白落枫扫了一圈四周,没看到李城肆和徐昑。
  他转头问苏茶:“那两个人呢?”
  “说不想吃。”苏茶说。
  白落枫点点头,没过多问。
  吃完了饭,大家帮着粱月时收拾好了锅碗瓢盆和厨房,张孟屹带着白落枫去超市区看了一圈。
  作者有话说:
  大家晚安~大概明天进第二个副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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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公共休息空间(四)
  ◎C78的主播,叫冯来。◎
  超市区在客厅旁边的一道小门里。
  推开这道木门, 就能进到一个大到离奇的“超市”里。
  白落枫觉得有些奇怪,毕竟从这个公共休息空间的外表来看,客厅这边往外已经没有任何空间了, 根本就不该、也不能有什么超市。
  但走到现在, 这个地方就没有科学过,白落枫奇怪了一下后, 也就不在意了。
  八成是空间又被开发者扭曲了。
  白落枫懒得细想了。
  超市区里东西很多,什么都有。衣服鞋子帽子手电筒,刀具也是各种各样, 商品下面都有明码标价的积分。
  白落枫又往里面走了走, 看到最里面一个非常隐秘的角落里, 放着一个单独的台子,台子上是一个玻璃柜,里面放着一个小盒子。
  白落枫走到它面前,俯下身去仔细打量,发现这东西要三千积分。
  “我草, 这么贵。”他说。
  “啊, 这个是很贵。”张孟屹在他后面说,“毕竟是下一轮游戏的重要线索提示。”
  “啊?提示?”
  白落枫直起身, 回过头,指指这个小盒子,“它?”
  张孟屹点点头。
  “听他们说,这个盒子里面装着下一轮的重要提示和一个道具。靠着这个提示,就能比其他人更快一步通关,对评分也有帮助。”张孟屹说, “但是毕竟要三千分啊……而且就算通关得快, 也得看那个主播自己的水平, 有没有悟性,能不能get到提示什么意思。”
  苏茶接下话茬:“听说这个提示还挺谜语人的,不一定能懂。又因为很贵,仔细想想也蛮亏的,买这个的人也没有多少。”
  “这样。”
  白落枫又看了几眼,便转身走向另一边去了。
  超市里面东西多,但是他们这群刚从认证关出来的人身上又没有积分,也只能看看。
  逛了半个小时,他们两手空空地从超市出来了。
  白落枫走一圈都没见到收银的地方,问:“这积分在哪儿付?”
  苏茶说:“好像直接拿着走就行了,积分会自动从APP里面扣。”
  “还挺智能。”
  “是呢。”
  从超市出来,几个人又回到了客厅。
  白落枫拿出手机,剩余的休息时间还有三十多个小时。
  他手机要没电了。他那个四面通风的零分房里又没有充电的地方,他便跟张孟屹搭了句话,去他的房间里面借了个地方充电。
  张孟屹这次的评分是B。
  他的房间里面还不错,一张极其简陋的木床和窗户,还有个床头柜,衣柜也有。
  虽然都很旧,但比白落枫那边好了不知道多少。
  白落枫拿着充电器,走到他床头,给手机插上了电。
  张孟屹看着他摆弄着,欲言又止了下,说:“我说。”
  “嗯?”
  “抱歉。”张孟屹说。
  白落枫愣了下,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了。
  张孟屹挠挠自己的后脑勺,说:“我觉得……本来应该还有更好的处理方式的。感觉特别对不住你,抱歉。”
  “没事。”白落枫说,“你当时也尽力了,可护不住的就是护不住。”
  张孟屹抽抽嘴角。
  “而且,我们哪儿有别的处理方式。”白落枫说,“这个游戏就是他做的。他把游戏改成了大逃杀,我们就只能照做。”
  “我不怪你们,”他说,“真的不怪。”
  嘴上这么说,白落枫这两天却没怎么跟他们说话。
  他也不再下去吃饭了。
  这群新人没积分,想吃东西也买不了。粱月时倒是大方,一直都自掏腰包给他们做吃的,把李城肆感动得直抹眼泪,每次吃完都说等他下把拿了积分,就把东西都还给他。
  李城肆头天早上没起来,当天和第二天也没在饭桌上看见白落枫,就问旁人:“白落枫人呢?”
  苏茶说:“就昨天早上吃了一顿,之后都没吃。”
  李城肆脸色不太好看。
  他讪讪放了放筷子,小声说:“该不会是避着我们吧……”
  “避着我们干什么?”粱一童大口嚼肉,一脸大义凛然道,“关我们什么事,那时候又不是我们改的规则。适者生存,我们也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好不好。”
  张孟屹皱起眉。
  “再者说了,他那个基佬男朋友不是自己去死的吗,都没轮到我们动手。”粱一童伸手夹肉,“又不是我们动的手,他跟我们生什么气。”
  话里的信息量有点大,饭桌上不明真相的几个刚从其他关里出来的人抬起眼睛。
  苏茶不乐意听了:“你说什——”
  她话都没说完,张孟屹啪地放下筷子,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
  “等等等等!”李城肆赶紧抓住他的胳膊,好声好气道,“警察大哥,你别跟他一般计……哎哟!”
  李城肆话都没说完,被张孟屹一甩就扔出去了。
  这大动静引来众人侧目。
  张孟屹骂起来了:“我他妈忍你一路了!起来!你妈没教过你怎么说话吗!!”
  粱一童一脸懵逼。
  他被说火了,一拍桌子也站起来,骂道:“怎么了!我说错了吗!?难道这不是事实!?”
  眼瞅着那俩人开始互骂,其余也有人纷纷开始帮腔——徐昑指责张孟屹说得太过分,事实分明就是这样,现实就是残酷;苏茶也加入战场,骂他们狼心狗肺,列车长人都死了,居然还在这里理直气壮地给自己开脱。
  架越吵越厉害了,旁边的人却没有一个想上去拉架的。
  张孟屹越听越听不下去了,又没人拉他,他撸起袖子就给了粱一童一拳。
  吵架升级成了打架。
  粱一童被打火了,站起来骂了一声张孟屹的老母亲,冲上去就要跟他互殴,结果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头。
  粱月时看热闹看得眼睛都直了。
  施远坐在他旁边,不关我事似的,夹了几口菜。
  “喂,”粱月时说,“你队友打架了诶,你不参团?”
  “我对争吵没兴趣。”施远说,“这种事儿谁都有理,自己知道怎么回事就行了。”
  “那你怎么想的?”粱月时说。
  “对不起他。”施远说,“我认同我欠他人情,欠他一条命。”
  “是吗。”粱月时说,“下关好难打。”
  “怎么了?”
  “已经分裂了啊。”粱月时朝这群吵架的人努努嘴,“游戏都没进,就内讧了,当然很难打了。”
  施远看了看那边又吵又打的一群人,也跟着头痛了起来。
  白落枫这两天就吃了一顿饭。
  眼瞅着48小时的休息时间进了最后三小时的倒计时,白落枫的肚子也开始抗议得极其大声了。
  他饿得难受了起来,头疼肚子也疼。
  没办法再忽视身体向他提出的抗议,白落枫没办法,下楼觅食去了。
  虽然他没钱,但是苏茶说粱月时每次都会把剩下的饭放进冰箱里,让他饿了的话可以去找找。
  这儿的天儿和时间实在是让人捉摸不定,总是时不时地就刷新一下,一会儿黑夜一会儿白天的。
  比如现在。这会儿是下午三点,明明该是白天,外面却黑得一片乌漆墨黑。
  白落枫打着手电下了楼。
  一楼没点灯,到处都是黑的。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餐桌没被收拾,就摆在客厅和厨房之间。上面一片狼藉,地上还有碎了的盘子,就好像有人刚在这儿打过一架似的。
  白落枫眼睛瞪大了,他疑惑地扫了两眼,进了厨房,打开了冰箱。
  冰箱的冷藏区里有很多商品,但也有储存剩饭的地方。白落枫看到了一盘金黄的蛋炒饭,便拿了出来,刚想自己热了吃,客厅那边就传来一道声音。
  “会热吗?”
  白落枫吓了一大跳,手一抖,炒饭差点洒在冰箱里。
  他回头,粱月时居然在客厅那边坐着,此刻躺在沙发上,仰着头望他。
  白落枫把手电筒照过来,他还咧开嘴朝他一乐。
  粱月时从沙发上一个翻滚,翻了下来,朝他走过来:“饿了?”
  “啊?呃,对。”
  白落枫懵懵地端着炒饭,有点尴尬。
  他问:“不能吃吗?”
  粱月时哈哈笑起来,说:“没有,只是还有点食材。这眼看就要进下一轮了,你要是饿了,我正好给你做点新的。”
  “不用了,吃点剩的就行了。”
  “那不行。”粱月时说,“我欠你人情,得给你做新的吃。”
  “人情?”白落枫莫名,“你什么时候欠我人情了?”
  “施远。”粱月时言简意赅,“事情我都听说了。我认识施远,他是我弟弟。你们的认证关,算是你救了他一命,所以我欠你人情。”
  白落枫愣了:“你是他哥?”
  “不是亲的,我把他当弟弟而已。”粱月时笑着说,“你也挺不容易的,别吃冷饭了,我给你做点儿热的。”
  “真不……”
  白落枫还是想拒绝,话正说着,楼上传来了哒哒声。
  又有人下来了。
  白落枫回头,下来的是阮千。
  她还是穿着一身黑。
  她朝着两个人点了点头,随口问:“还有吃的吗?”
  “有剩的,但可以现在做。”粱月时叉起腰,问她,“想不想吃火锅?”
  白落枫听得头疼:“别了,就三个小时了……”
  “可以。”阮千说,“涮快点,我要麻辣牛油锅底。”
  白落枫:“?”
  四十分钟后。
  三人围在收拾干净的餐桌前,一人端了一个碗,吃起了麻辣牛油火锅。
  白落枫目光呆滞,他看不太懂这是个什么展开。
  他旁边的俩人倒是吃得很起劲。
  “怎么不吃?”粱月时问他,“你不吃辣啊?”
  “没有,爱吃。”白落枫麻木道。
  “那吃啊。”粱月时说,“也不是非拉着你吃火锅,有事儿跟你说。”
  “什么事?”
  “你在楼上蜗居的时候,你的队友在这儿打了一架。”
  “?”
  阮千问了句:“打什么架?”
  “哦对,你也不在这儿来着。”粱月时喝了口水,问白落枫,“能说吗?跟你们那局列车长有关系。”
  白落枫不在意:“说吧。听你这个意思,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粱月时哈哈笑了声,拍拍他后背,让他放宽心。
  他把经过简单和阮千说了一遍,也把他们吵架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这把不太好打,还没进游戏就已经分裂了。”粱月时说。
  白落枫:“对不起。”
  “不不,不是让你道歉,没怪你。”粱月时说。
  阮千嚼着牛肉,说:“分裂就分裂吧。没用的人,不分裂和分裂了没什么区别。”
  “说得有道理。”粱月时说。
  “真的没问题?”白落枫问,“这么一分裂,他们那边有线索的话,就不会拿出来了。”
  “你上一局,这几个人拿到过线索?”
  白落枫哑口无言。
  “看吧,根本没拿到。”
  阮千一副“姐早就知道”的模样。说完这话,她就又从锅里捞出一块牛肉来。
  她真的很爱吃牛肉。
  “白落枫,是吧?”
  粱月时突然叫他。
  白落枫应了声是。
  粱月时问:“你怎么看这件事?”
  “什么?分裂吗?”
  “不是,你男朋友。”粱月时说,“你怎么看你男朋友为了你自杀这件事。”
  白落枫有些稀里糊涂:“什么怎么看,这还能怎么看?”
  “是呢,怎么看,嗯……比如说,你觉得值不值得?”
  白落枫瞳孔颤了一下。
  粱月时放下碗,两手交叉到一起,颇有兴致地带着轻笑看他:“你男朋友是为了救你自杀的,但也救了你的队友。这么一群队友,今天又搞了分裂,你觉得值得吗?”
  白落枫沉默了。
  他望向锅里。锅里的红汤咕嘟咕嘟滚着泡,里面的菜肉漂浮着。
  粱月时给客厅点起了灯。但这么一个小破楼,灯光是昏暗的。
  门外传来乌鸦的鸣叫声,风吹动草和树影。
  沉默很久,白落枫说:“不值得。”
  “跟他们分裂不分裂没关系,我就是觉得……不值得。我知道,这几个人里有的不应该死,也有好人的,但是我就是,一想到像粱一童这样的也被救了,我就……”
  “……”
  白落枫不说话了。
  “确实挺难受。”阮千评价,“但是要我来说,你这个男朋友等级不低。”
  “啊?”
  阮千咽下嘴里的肉,拿筷子指指白落枫,说:“你好好想想,如果只是想让你得救,他大可以杀掉所有人,再送你出去,对吧。”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就证明他已经看出来你们这群新人里有能用的人了。作为一个NPC,他能回到游戏里做主播的可能性极小。所以他知道比起杀了所有人跟你出来,倒不如杀了自己,送你们所有人出来。因为比起他来,你的几个队友更有用。”
  “至于粱一童这样没什么用的人,他也大可以在那辆列车里先动手杀了,再去自杀的,也算断除日后会给你惹麻烦的人。”阮千说,“你猜他为什么没这么做?”
  “为什么?”
  “这是他给你留的课。”阮千说,“等到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了。”
  阮千捞起自己碗里的面条,吸溜了起来。
  她之后再没说一句关于这些的话,三个人一起吃完了火锅,把东西收拾好,物归原位后,时间也快要到了。
  白落枫上楼去拿了自己的东西,也拿起锤子把钥匙钉了回去,下了楼来。
  他走出小楼,站在门口等待。
  刚刚外面还是黑天,但现在天却又亮了。白落枫抬头,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厚重,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白落枫是第一个出来的。他出来的时候,门口还一个人都没有。
  他站在原地玩了会儿手机,APP传来响动。
  【叮咚!距离您的下一轮游戏开始还有十分钟了!快点下楼哦!】
  【请在倒计时结束前离开“公共休息空间”,如果超出时间后仍滞留在空间内,后果自负哦!】
  这条消息一出,没三分钟,全员都跑下来了。
  大多数人都和白落枫打了声招呼。白落枫扫了一眼,除了他认识的脸,队里还有两个新面孔。
  那是他的新队友。
  两个人一个是挺胖的小胖子,另一个是个长相非常漂亮的男人。
  白落枫在APP里查看过了,虽然脸生,也没说过话,但他认识这两个人。
  那个胖子叫方然宇,目前没有排名,应该是没打过两关的新人主播。
  那个长相漂亮的男人很有名,是C78的主播,叫冯来。
  论坛里有人特意为他开了个帖,叫主播们看见他就小心点。据说冯来人虽然漂亮,但是很乱来,满脑子黄色,在每一关里都会随机看上一个队友,然后就要跟她或者他搞一些不可说的事情。
  而他看上的每一个队友,都肯定出不了那关。
  这个帖后来被冯来回复说他不是他没有,他只是在这种极端的环境里非常缺爱,再说他只打了三关而已,也只有三个人去世。而且每次看上的对象又不是他杀的,和他没有关系。
  这件事楼主倒是承认了,那些人确实都是死在鬼的手里,和冯来没关系。
  冯来甚至每次都哭天抢地的,好像已经和那萍水相逢的队友一日夫妻百日恩了。
  冯来又说,他搞这些情情爱爱的也是为了直播间能有噱头。毕竟游戏的评分机制里,就有一条是“直播间观众反响”。
  这个帖子到这儿就被管理员删除了,楼主没能再回复。
  虽然这帖子瞧着也是个挺好笑的闹剧,但毕竟有人说了要小心,白落枫决定还是要小心一点这个人。
  白落枫打量了他两眼,就不再看了。
  粱一童最后一个出来了。白落枫一看,他鼻青脸肿的。
  白落枫想也知道谁干的,他抽抽嘴角,对张孟屹说:“有点儿过分了吧。”
  “他活该。”张孟屹说,“说了不做人的话,就要做好被人揍到做不了人的准备。”
  白落枫无言以对。
  人到齐了,倒计时也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0-16 00:32:24~2023-10-16 21:1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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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邪佛庙会


第34章 邪佛庙会(一)
  ◎“出现了!!”◎
  【叮!倒计时结束!】
  公共休息空间突然消失了。
  毫无预兆, 就如同突然被删除的一个图层一样。
  新人们吓了一跳,老手们无动于衷。
  楼房没了,他们站在空荡荡的林间小路上, 如同失去了靠山一样。白落枫前后左右看看, 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满地的杂草和四周高大的树木环绕着他们。
  乌鸦啊啊地从头顶飞过去, 众人孤立无援。
  APP蹦出了新的指示。
  【请各位主播开启直播间,进入新一轮游戏。】
  众人开启了直播间。
  直播间开启后,APP为他们指明了一个方向, 要他们沿着这条林间小路往前走。
  众人听话地沿着路往前走去。
  走了五分多钟, 他们走出了林子。
  出了林子, 能看到不远处是一个村子。
  展开越来越像山村老尸了。
  不过好在村子里看起来人有不少,倒是让人能稍稍安下心来。
  白落枫点点APP,《愿》让他们去和村子里的人搭话。
  张孟屹出了列,随机找个NPC搭话去了。
  他抓了个村人,问道:“你好, 我跟我朋友迷路到这儿来了, 请问一下……”
  他还没请问什么,那村妇立刻眼睛一亮, 猛地抓住他的手,好像恍然大悟似的拉长声音“哦”了一声。
  “观光客!”她说,“观光客来了!快进快进!”
  她拉着张孟屹就往里走。她也看到了后面那乌泱泱一群人,又挥着手招呼他们,“快进来呀!快来快来!”
  村妇热情好客,众人跟着进去了。
  进了村子, 能感觉出村子里的人都挺热情。走了一路下来, 遇到的村人们都纷纷和他们打了招呼, 甚至还有人给他们扔了吃的。
  粱一童抓着村人扔过来的苹果,咬了一口,美滋滋道:“这村子还不错。”
  白落枫瞥了他一眼:“你吃了啊?”
  “不然呢?”
  白落枫说了句没事,不跟他说话了。
  冯来在队伍后面一些走着,眼神落在白落枫身上。
  他似乎有什么想法,摸了摸下巴,对着白落枫露出来的半截白皙的后颈扬起一声轻笑。
  村妇领着他们往前走,说:“我们村子偏,平时啊,没什么观光客!但是每次一开庙会,村子里就有观光客过来了!”
  “我们村子的庙会,办的那叫一个绝!”
  村妇很自豪。
  “这里要办庙会啊。”张孟屹说。
  “是啊是啊!”
  村妇转向左边,给他指了个方向,说,“那边!村子最西边啊,有座庙!庙里供了个菩萨!每年啊,我们都办一次庙会,给菩萨送点吃的送点喝的,上供点东西,做做法事!让菩萨保佑我们!”
  “我们办的庙会,还会组织村子里的人唱歌、跳舞,可热闹了,每年都有观光客来。”
  “是吗。”
  村妇开始介绍起了村子的庙会,描述得那叫一个兴奋。
  施远走快两步,走到白落枫旁边,叫他:“白落枫。”
  白落枫偏过头。
  “上一轮的事,对不起。”施远面色凝重地跟他说,“我也没能做什么,最后还催命似的问你……抱歉。”
  “你也没什么错,不用跟我道歉。”白落枫苦笑道,“没事,我不在意,再说大家都做不了什么。”
  施远说:“我知道,我就是……觉得对不起你。”
  “不用,没关系的。”白落枫说。
  施远紧皱的眉头松了些,他说:“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你男朋友了。”
  “谁知道。”白落枫说,“如果主神还想祸害他,应该还会出来。但我觉得不会了吧,就算是让他留在这儿做NPC,灵魂也只有一个,应该只留在一个副本里做事。”
  “你是觉得,他在这个游戏里只做列车长,别的副本里没有,是吗?”
  “对,应该是这样的吧。又不会分.身术,怎么可能多个游戏里都有肃郁。”
  施远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正说着话,突然,施远的肩膀被人一按,一下子给他推出去了。
  施远猝不及防,往旁边一个踉跄。
  粱月时赶紧拉了他一把,俩人回头一看,推他的是冯来。
  冯来把人推走,手潇洒一甩,一脸笑眯眯地面向白落枫。
  他脸上的笑,写满了“老子另有所图”。
  白落枫:“……”
  冯来微睁开眼,意味深长:“你叫白落枫,是吗?”
  “是的。”
  “你长得好可爱啊,”冯来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贴着他说,“怎么样,喜欢男人吗?”
  白落枫浑身都起了一层恶心的鸡皮疙瘩。
  他推开冯来:“抱歉,先生,我有男朋友了。”
  “不是死了吗?”冯来仍然笑眯眯地说,“我都听他们说过了哦,你男朋友已经变成这游戏里的一颗星星了。”
  白落枫很不悦地皱起眉。
  “死人又很难回来了,你总要寻找新生活的。”冯来说,“你看我……”
  “看你什么!”
  白落枫忍无可忍,刚要骂起来,苏茶就先他一步喊了出来。
  她噔噔几步跑上来,瞪着冯来:“没听他说他有男朋友了吗!什么星星,我看你才是星星!你恶不恶心啊你,他男朋友前天才救我们出来的!”
  “别着急嘛,小姑娘。”冯来说,“你也很可爱的。”
  苏茶本来都准备好和他对线了,结果对方又恶心了她一手。
  她目瞪口呆,莫名其妙:“啊??你脑子没事吧!?”
  施远也看不下去了,他甩开粱月时,上来也要加入战斗。
  可那村妇突然开口,还提高了声音。
  “好了,各位观光客!”
  他们的话被NPC打断。
  毕竟他们还在游戏里。此时此刻,还是NPC更重要,这几人便停了下来。
  村妇朝他们挥着手,大声说:“我们这边,是没有什么旅行导游的啊!”
  “大家都是自己报名来的,都是来参加庙会的。旅行公司给你们的单子上应该也写了,大家可以切身体验庙会,会和我们村子里的人一起准备!”
  “我现在呢,就带大家去我们村子里做庙会工具的老王头家!你们就去帮他的忙吧!”
  村妇说完,回头往前走。
  她抓着张孟屹叨叨了一路。此刻,张孟屹才有空回头看。他一回头,才看到白落枫被冯来抓着胳膊。
  张孟屹觉得奇怪:“你在干嘛?”
  白落枫举起手:“警察叔叔,这个人是痴汉,我被骚扰了。”
  冯来:“?”
  张孟屹眯起眼,刀似的目光把冯来上下打量了一遍。
  他给了冯来一个警告的眼神,对白落枫往前努努嘴:“过来,走前面。”
  白落枫如蒙大赦,甩开冯来,往前奔去。
  冯来看着他往前跑,冷笑一声,露出一抹讳莫如深的笑。
  跟着村妇,大家走到了传说中的“老王头”家门口。
  老王头家远离村落,出了村北口之后又走了二十多米才到。
  他家破破烂烂,门口的栅栏摧枯拉朽,房子的砖瓦泥墙也已经发黑。院子里废弃东西丢了一堆,乌鸦在上空盘旋不走。角落里不知道是什么生了苍蝇,远远闻着就一股臭味儿。
  院子里的一棵树已经死了好久了,一片叶子都没有,往那儿一死,枝丫跟鬼手一样。
  村妇站在门口,扯着嗓门当着人肉门铃,撕心裂肺地喊老王头。
  “老王头!观光客来了!老王!!”
  “你老婆死了之后你就天天睡!老王!!”
  老王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冯来又挤到前面来了,他按住白落枫的肩膀。
  白落枫回过头,见又是他,脸色一黑。
  “你到底干什么?”他问。
  听见动静,张孟屹回头。
  冯来笑眯眯的说:“不干什么啊,只是来关心一下死了男人的小可爱。”
  白落枫皱起眉。
  张孟屹回过身,一把拉起他抓着白落枫的手,走上前,摁着他,把他从白落枫身边逼离开。
  张孟屹脸色阴沉:“没看到他不愿意吗。”
  “哇,好痛啊。”
  冯来依然笑着。他甩开张孟屹,甩甩自己的手腕,看向白落枫,说:“别误会我啊。你们好像都是新人,我就给你解释一下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在这局跟我谈个恋爱而已啊。在直播间里,这可算是噱头的,有助于你的直播间增长人气的。”
  “懂了吗,宝宝。”冯来深情地对白落枫说,“我是在带你,帮你成为一名主播。可不是谁都能被我看上的,我是看你这么可爱才搭话的哦,那边的女孩子都没你可爱呢。这也是为了你那嘎了的男朋友的,等他活过来,就算被他知道了,他也不会怪你的。”
  “你又不是他。”白落枫说。
  “我可以是啊。”冯来说,“我对我的脸还是蛮自负的,你不觉得我比他好看多了?”
  “不觉得。”
  “你可以慢慢来,我一定比一个死人好多了。”冯来笑着说,“死人又不可能——”
  说话间,老王头家的门在他们面前吱呀呀地打开了。
  “——出现在这里,来保护你。”
  一个里衬穿着老头背心,外头套了件老头衬衫,下面穿着个宽松老头裤子的人出现在门口。
  很不符合“老王头”这个称呼,他有一头又黑又密的略长的短发。
  他一手抵在门框上,手里拎着个白酒瓶子,一手按着自己的脑袋,嘴里还叼着一根烟。
  一双狭长的凤眼,很不耐烦地扫过他们所有人。
  苏茶立刻面露惊恐。
  她跟活见鬼了似的,立刻嗷一嗓子:“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言 出法随
  明天有课~我晚上回来之后要修修文,感觉大家对第一个副本最后的情节评论了很多!目前的话道德绑架的那三位确实是有问题的,另外几个是主角团的人,我修一下他们的表现!晚上就只更4k啦宝宝们
  是的作者是修文狂魔()会根据评论适当做出调整的!
  爱大家!谢谢支持!


第35章 菩萨庙会(二)
  ◎老头突然变成了赛博苏炳添老头◎
  “出现了!!”
  苏茶喊。
  老手们不明觉厉, 纷纷朝她投去疑惑的目光。
  白落枫回头一看,登时两眼一缩。
  老王头长着肃郁的脸!!
  ——但不得不说,那实在不是个老头该长的脸。
  震惊的不止他一个, 其他几个一同从认证关出来的人也都一样。
  粱一童惊恐道:“你怎么在这儿!?”
  他这一嗓门比苏茶还高。
  老王头——肃郁被他喊得一哆嗦, 两眼一闭头一低,按着自己脑袋的手更用力了, 还“呃”地低声喑哑沉吟起来。
  他说:“你们有病吧,能不能小点声……我他妈宿醉啊……”
  肃郁宿醉。
  白落枫两眼迷离起来。
  他迷茫地望着带他们来的村妇气冲冲地跑到门前,指着肃郁就一通批判——骂他挺大岁数了个人了, 还喝到宿醉, 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他不知道自己三高吗,不知道庙会马上就到了吗,正事干完了吗就喝酒等等。
  肃郁完全不在乎。他放下捂着脑袋的手,把另一只手上的酒瓶递到这只手上,仰头又灌进喉咙里一口。
  白落枫有些搞不清楚现状了。
  肃郁不是列车长吗。
  怎么又跑到这儿来了?
  这游戏里面有两个肃郁?他会一点分.身术的吗?还是那个该死的混账开发者把他的灵魂揉吧揉吧撕成两半, 扔进两关里了?
  正在此时, 粱月时突然说了一句:“这哥们怎么这次当老头了?”
  白落枫:“?”
  阮千抱着双臂,也优哉游哉来了一句:“这看着也不是老头啊, 是谁给他安排这个角色的。”
  另一个外关来的老手郝峰也评价:“还是当点儿花瓶角色比较适合他。”
  “也没当过花瓶吧,每次都是重要NPC。”
  “这倒也是。”郝峰从兜里摸出根烟来,慢慢腾腾地给自己点上,吸了一口后,继续说,“长得凶嘛, 估计就觉得当花瓶太浪费了?”
  “估计是。那也不至于这次让他来当老头吧, 他身上哪块儿像老头了。”
  “等等!”白落枫打断他们, 惊恐道,“不好意思,你们说什么?你们在别的地方也见过他??”
  “是啊。”阮千说,“这个NPC基本上每一关都有。对吧?”
  她转头向别人求证。
  大家纷纷点头。
  “不是这个NPC每一关都有,是每一关,都有NPC长着这张脸。”
  说话的是方然宇。他人胖胖的,看着很友善,可一说起话来,声音就嘶哑又阴暗。
  他瞥向阮千,说:“是每一关,都有NPC长着这张脸。”
  阮千举举手,认同地点点头:“好好,对不起。”
  “但这张脸,的确每一关都有。”郝峰把话题掰回来,说,“NPC的脸很少有重合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这一位每一关都存在。还特别显眼,每次都是重要角色。我的上一关里,他就是精神病院的院长。”
  粱月时大大方方地指着自己,哈哈大笑两声:“我上一关的时候,他还是小镇里卖娃娃的呢!”
  白落枫完全想象不出来。
  眼瞅着他神色越来越呆滞,阮千慢慢明白过来了。
  “不是,该不会……”
  她指指肃郁,压低声音问他们,“就是他啊?”
  不止白落枫,周围一圈知情的人都点了点头。
  阮千不由得叹了一声:“我操。”
  她还要再说话,但被村妇打断了。
  村妇突然提高声音:“总之,老王头,你自己心里有数!”
  “庙会马上就要到了。这些观光客,你好好用!”
  村妇朝他肩膀上狠狠怼了一拳,以示警告。
  她回过头,对上他们这些观光客,立刻又换上一副说得上是“谄媚”的笑。
  “那你们就先在这里帮忙哈!”她笑着说,“等到太阳下山,我再来带你们去住的地方!”
  村妇走了。
  她一出门,众人手机上纷纷叮的一声。
  众人各自去看,直播间的公屏上出现了对话框。
  白落枫点击自己这边的直播间。
  【恭喜主播“实在不行就发枫”正式进入本轮游戏!】
  【本轮游戏正式开启。以下内容仅播放一次,且无法回放,请注意阅读。】
  【本轮游戏:菩萨庙会】
  【游戏类别:密室逃脱】
  【你和你的同行人是来無菩村旅行的表面“观光客”。】
  【事实上,你们是一群大学生。在学校中看到观光客接连失踪在这个村子里的新闻,你们决定自己前来潜入调查,并营救失踪者。请调查出無菩村的真相,带走消失的“观光客”,离开这里。】
  【《愿》】
  对话框关闭了。
  没来得及深思和消化刚刚的信息,肃郁朝他们喊了一声。
  众人循声望去。他站在门口,用手上空了大半的酒瓶敲敲自己家的家门,发出阵阵咚咚的闷闷声响。
  “愣着干什么,”他说,“进来。”
  众人进去了。
  老王头腿脚似乎不好。他打开门,领着众人往里走的时候,步子走得很小,一走一顿,还有点儿瘸瘸拐拐的。
  还有点儿驼背。
  配上肃郁的脸,这一幕落在白落枫眼里,简直诡异加倍。
  白落枫问他:“你腿怎么了?”
  “没怎么,上年纪了。”老王头说。
  白落枫抽抽嘴角。
  老王头一边说一边回头,好似才看见他似的,突然眼睛一瞪。
  他又眯起眼。老王头好像近视,眯着眼的力度肉眼可见地很大,应该是在努力看清他。
  眯眼盯了他老半天,老王头回过身,往他这边逼近过来。
  后头的部分人为求谨慎,纷纷各自后退几步。
  只有苏茶施远和张孟屹粱月时丝毫未动。
  白落枫也没动。
  老王头趿拉着拖鞋,走到他面前,手插着兜,俯身下去,脸近得几乎都要跟白落枫鼻尖碰鼻尖了。
  老王头用这个距离几乎没有的身位,盯了他小半天。
  他开口:“你……”
  气氛紧张又暧昧,众人心惊胆战。
  白落枫放在兜里的拳头也握紧了。
  万众瞩目之中,老王头把话说了下去——
  “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众人:“……”
  老王头微眯着眼,表情很严肃。
  看他这个样,白落枫就知道,这哥们和刚开始的列车长一样,也不记得他。
  一切又要从头开始。
  白落枫叹了口气,朝他苦笑一声:“我跟你初恋情人长得像吧?”
  老王头不是很满意这个答案。他眯着眼又盯了白落枫一会儿,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哼。
  老王头直起身,慢悠悠地回头,撇都不撇他一眼地说:“我老伴儿比你漂亮多了。”
  “是吗。”
  白落枫毫不在意,抬脚跟着他往里走,顺便扬起笑意揶揄他说:“五年多前你跟我告白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老王头没有再回答他。他从墙边拿起一根拐杖,杵在地上,一瘸一拐地往里走着小碎步。
  老王头家里面挺大,前堂是个厨房,有灶台和烧热水的炉子,旁边还摆了个废弃沙发。
  老王头没在前堂停留,带他们进了里屋。里屋有个玻璃珠门帘子,掀起来哗啦啦一阵响。
  众人掀开门帘,跟老王头进去了。
  一进里屋,众人纷纷瞳孔一缩,倒吸一口凉气。
  里屋全是纸人。
  它们站满了整个里屋,能落脚的地方就只有那么一点儿。
  什么模样的纸人都有。有童男童女,也有穿着古朴衣服的男仆女仆。一言蔽之,男女老少一个不缺。
  甚至连黑白无常都有。
  老王家里屋没开灯,一眼望过去,白花花的纸人在黑暗里面自顾自发着光,极其渗人。
  众人僵在门口,一动不敢动,只有白落枫跟着老王头进了屋子。
  老王头在黑暗里往墙上摸索了一阵,摸到了开关。
  啪的一声,里屋的灯开了。
  灯忽闪两下才开。
  里屋的灯就是个挂在天花板上的灯泡,简陋极了,上面还有一层斑驳的灰。灯的照明力度很弱,昏暗地洒在屋子里,照出这屋的四面墙都是水泥,一片砖都没铺。
  这就显得这些纸人越发诡谲了。
  里屋太暗,气氛太诡异,还萦绕着一股难以忽视的臭味儿。
  白落枫在屋子里看了一圈,没看见能通风的窗户。
  他捏着鼻子问:“没有窗户吗?这是什么味儿?”
  “没有味儿。”老王头说。
  “有股臭味儿。”白落枫说,“你可能是待久了,没闻出来……”
  “没有味儿。”老王头说。
  “……你怎么这么倔。”
  “没倔,没有味儿。”
  白落枫不想跟他说话了。
  老王头也不跟他交流了。他杵着拐杖,往墙边的一套大木头食器柜子那边走过去,拉开下头的第一层,从里面取出个烟斗和一盒火柴。
  再拉出马扎凳子,把它撑开,老王头一屁股坐了上去。他慢条斯理地把烟点上,把烟斗叼进嘴里,吸了一口,又呼出一口烟雾来。
  众人看着他做完这一切。
  这一口烟吐完,老王头把手放在膝盖上,点了两下,终于开了金口。
  他朝这一屋子的纸人努努嘴,说:“这一屋子的东西,看见了吧。”
  “看见了。”白落枫回答。
  “做这个。”老王头说,“庙会开始之前,你们每一个人,要做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纸人。”
  你们、每一个人。
  要做、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纸人。
  一句话,单拎出来任何一部分,都是一个恐怖故事。
  空气下降到冰点。
  足足过了小半分钟,主播团里有人“啊!?”地喊出了声。
  “为什么要做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粱一童失控喊起来,“你什么意思,你要弄死我们!?”
  “少说两句!”
  阮千出言拦他。
  粱一童不管不顾,接着喊:“你少做白日梦了!你当我们傻子呢,做跟活人一模一样的纸人,你是想干什么!?”
  他喊得歇斯底里,老王头完全当他是片空气,在那边抽烟抽得云里雾里。
  粱一童虽然冲动,但他喊的话也是众人想问的。
  大家都看着老王头,等着他回应。
  老王头在众目睽睽之下继续抽烟。等到大家伙儿目送他呼出一口烟气儿来,他才转过头,说:“村西边儿有个菩萨庙,你们知道吧。”
  白落枫声音冷静:“知道,刚刚送我们过来的人说了。”
  “庙会,就是给菩萨送东西的。”老王头说,“送吃的,送喝的,反正就是送贡品。”
  “可这天底下求佛求菩萨的,有多少呢。送多少贡品,菩萨才能看得见你?”
  “咱这儿也就是个小村子,送贡品送得再多,也比不上城里的大老板。所以,就办庙会,办得热热闹闹的,用力唱歌用力跳舞,声音闹得大点儿,好让菩萨看见你,听见你的愿望。”
  “但是这也不够。”老王头把烟斗儿搁在嘴边儿,望着他们说,“想让菩萨真真切切地看见你,就要把自己送到菩萨跟前。”
  “这些纸人,就是干这个用的。不是要你死,是要烧给菩萨,让她看到你长什么样子,才好实现你的愿望。”
  “这是我们这儿的习俗,你们不是来参加庙会的吗。怎么,不愿意?”
  众人无言,面面相觑。
  “也是,做这种纸人,心里这道坎儿挺难迈的。”
  老王头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说,“不想做,我也不逼你们。那就不用做你们自己了,帮我做做村里人的纸人吧。”
  粱月时说:“诶?你们村里人也都做了自己的纸人啊?”
  “是啊,他们每年都把这破事儿交给我……我就不该在这儿干白事儿。”
  老王头边说边回身去找,招呼他们跟上来。
  白落枫上前还没几步,胳膊被人拉了一把。
  他一回头,又是冯来。
  冯来好像是突然冲上来的,张孟屹都没反应过来。
  他见到冯来又开始了,立刻脸色一暗,要冲上来。
  “等等。”
  白落枫叫住他,给他做了个往下压了压的手势,让他暂时别动。
  张孟屹不明所以,但听了白落枫的话,停住了。
  白落枫问冯来:“你又干什么?”
  “谈合作啊,亲爱的。”冯来揽住他的胳膊,笑着抬头,“那就是你男朋友啊?”
  白落枫回头看了眼。
  肃郁杵着拐杖往里走了几步,此刻正低身拉起一个纸人,在打量它。
  “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个人,我见过好几次了。”
  冯来的手很不老实地顺着白落枫的胳膊,一路往上摸。
  白落枫让张孟屹别过来,冯来认为这是同意的信号。
  “他有什么好的?长得那么凶,现在还不记得你了。我见他的这几次,他脾气可都很不好哦。”冯来说,“你不觉得我长得更温柔?反正他也不记得你了,这不是个好机会吗,那种负心汉,忘了得了。”
  白落枫又瞥了一眼。
  肃郁回过头来了,他看到了这边。
  他眯起了眼。
  老头形态的肃郁貌似眼神不太好。
  白落枫没回答,冯来扑哧笑了声,问他:“害羞了?”
  白落枫还是有点恶心,蹩起眉。
  “你也尝到甜头了吧,你看。”
  冯来伸出手,在他的直播间上划拉了一下。
  白落枫直播间里的观众人数有所增长,现在已经两百人了。
  “两百人,都是我给你引流过来的。”
  阮千眼睁睁看着老王头突然脸色一黑,还手一松,把纸人扔到了地上。
  冯来笑吟吟的:“怎么样?跟哥混很有前途的。虽然不知道这些观众都是什么,但他们除了看死人,还喜欢看我们你情我爱……”
  老王头突然腿脚麻利了,他啪地扔了拐杖,腾腾地用力踩着一瘸一拐的小碎步,往旁边走过去,捞起一旁的铲子。
  阮千瞪直了眼。
  老头突然变成了赛博苏炳添老头。他抓着铲子,一路速走。
  “你信我,我可是C牌主播,很靠得住的,至少比一个死人靠得住啊。”
  张孟屹、苏茶和施远齐刷刷地一脸惊恐,看着一个老头健步如飞又一瘸一拐地抓着铲子从面前疾步而过。
  冯来越靠越近,凑近到白落枫耳朵边上:“我那方面,也肯定比你男朋友更能让你幸……”
  “福”字儿还没说出来,一个铲子突然横到了他和白落枫之间。
  这面铲子沾满泥土,脏污无比,刮到了冯来的鼻尖。
  冯来一脸懵逼。
  没等他反应过来,这一铲子突然往他这边一冲,直接拍到了他脸上。
  铲子力大无穷,把他拍飞了出去。
  冯来被一个铲子揍得在空中360度翻转一圈,撞到了墙上。
  咚地一声巨响,掀起一阵滔天的灰尘。
  白落枫:“……”
  众人:“……”
  作者有话说:
  以后更新就准时啦,每天零点更新!大家零点来看就好,多更也是一起在零点发!
  不知道算不算剧透,这边其实是因为阿枫知道酥鱼特别爱吃醋()
  从此我们就叫他西湖醋鱼吧!(?
  我要睡了,明天我修文!大家晚安!
  感谢在2023-10-16 21:22:35~2023-10-17 22:4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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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菩萨庙会(三)
  ◎好像一群花尽心思让大人看看自己的煞笔熊孩子◎
  灰尘, 漫天飞舞。
  冯来,撅着屁股倒地。
  摆在那个角落里的纸人,被拦腰创断。
  冯来飞出去的墙边上, 还有个柜子。
  柜子上的花瓶, 咕噜噜地旋转跳跃闭上眼,一跃而下, 咚地重重砸在冯来的老腰上。
  冯来,痛得嗷了一声。
  老王头,突然呕了一声。
  刚高举起来拍飞了人的铲子啪地重重落在地上。老王头把它拉起来了些, 把它立在地上。他抓着铲子的手柄, 把它当拐杖杵住, 剧烈地咳了起来。
  他咳得挺厉害,还腾出一只手挥了挥面前,把灰尘挥走了些。
  老王头看起来肺也不太好。
  老王头往前走了两步。
  他伸出手,扯住白落枫的领子,拧着眉往他肩膀上瞅。这还不够, 老王头松开他的领子, 抓住他的胳膊,一路沿着肩膀往下瞧。
  老王头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瞅完一路, 他把白落枫往后一推。
  老王头咳嗽着,哑声说:“衣服脱了。”
  白落枫:“?”
  “脱了!”老王头不耐烦道,“脏了!脱了!”
  “没脏吧,”白落枫用右手扯扯自己左边的袖子,一脸纯真,“没脏啊。”
  老王头咆哮起来:“我说脏了就是脏了!脱了!!”
  老王头声嘶力竭, 听着都像要咳血了。喊完这一句, 他又开始撕心裂肺地咳嗽, 咳得都弯下腰去了。
  他看着气得不轻。以白落枫对他的了解程度,如果他白落枫不脱这件衣服,肃郁估计能直接把自己气死。
  无法,白落枫只能赶紧说着“好好好”,把身上的冲锋衣外套给脱了。
  老王头的神色有所缓和,他咳嗽的力度也轻多了。
  脱下衣服的白落枫更显单薄,他里面就穿了件长袖的T恤。
  这衣服穿在他身上,衬得他跟片儿纸似的枯瘦。
  老王头捂着嘴,眉头皱得更深了。又跟破风机漏风似的咳了一会儿,他松手把铲子丢了。
  铲子掉到地上,哐啷一声。
  老王头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递到白落枫手上,把他的冲锋衣拿了过来。
  “穿我的。”老王头说,“你这件衣服,不能要了。”
  “……我那件五百多呢。”
  “我洗了还给你。”老王头说。
  “好吧。”
  白落枫上下打量了一番老王头。老王头里面就穿了件发旧发黄的白背心,臂膀全都露在外面。
  这么一看,白落枫发现肃郁“壮”了不少——也不能说壮,他身子骨消瘦
  了许多,但胳膊上的肌肉却也出来了很多。
  看来,在《愿》玩命的期间,他被这些破游戏摧残得不轻。
  白落枫看到他胳膊上有淤青,还有一些伤疤。
  白落枫平静地把这些收进眼底。他看这些伤很多年了,肃郁的尸体上也留了这些伤。
  他早知道肃郁身上有这些伤。
  “看什么?”老王头问他。
  “没有,你肌肉还长得挺好的。”白落枫说。
  老王头冷哼一声,说:“耽误我的事儿……别跟别人说话!”
  白落枫指指自己:“我啊?”
  老王头说话起劲儿猛了,又咳嗽两声:“不然,还有谁?”
  “怎么话都不让我说了,还管我这么多,你干脆找个小黑屋把我关起来得了。”
  老王头瞪了他一眼,把手攥成拳头,搁在嘴边,一边咳嗽着一边回头走了。
  白落枫把他给的老头衫穿到身上。
  一旁的滚滚灰尘也褪去了大半。冯来狼狈地推开身上的破纸,还有砸了他的那个花瓶。
  他一手扶着墙,一手扶着自己的后腰,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眼角直抽地望着那个没事人似的又往里走的老王头:“什么情况,他不是NPC了吗……”
  阮千意味深长道:“爱,是一种本能。”
  “死人哪儿还有本能!”
  “不一定啊,他现在不是还喘气儿呢吗。”阮千说。
  冯来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疼得龇牙咧嘴,骂骂咧咧地说:“一个老头力气还这么大……”
  白落枫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
  “高兴。”白落枫说,“我男朋友失忆了,但还是看不下去我跟别人搞,变成个NPC都得过来给他一铲子,搁你身上你不高兴?”
  冯来一哽,撇了撇嘴。
  “还要搞我吗?”
  冯来瞪了他一眼,骂了他一句神经病,转头往别处走过去了。
  老王头把白落枫的冲锋衣四四方方地叠好,打开屋子里面的木头衣柜,放了进去。
  放好衣服,他重新走到刚刚的地方,把地上刚被他扔下去的纸人捡了起来。
  “行了,都干正事。”老王头说,“把纸人给我扎了。”
  他拿着的纸人,正是刚刚那个村妇的模样。
  虽然画的模样极其简易,但五官的形状完美的抓到了精髓,再加上这纸人比其他的大了那么一圈,众人很轻易地就能分辨出,这是刚刚送他们来的那个胖乎乎的村妇。
  虽然还是个半成品。
  “扎?”
  “就是做纸人。”
  老王头把这做到一半的纸人塞给最近的一个主播。
  方然宇正是这个幸运儿,他把东西接到自己手上。
  “做纸人,是你们外行人能理解的叫法。一般来说,这个叫扎纸人。”老王头说,“扎的又不是你们自己,做吧,我教你们。”
  老王头又坐到自己的小马扎上了,拿起刚刚的烟斗吞云吐雾。
  他的眼睛盯着他们每一个人,捏着烟斗的手指关节动了动,敲了烟斗两下,发出哒哒的声音。
  老王头的眼睛是一双阴暗又毫无色彩的眼睛,看人的目光如同看死物。仿佛只要说一声不字,老王头就会立刻像捏着手上的烟斗一样,掐住住他们的脖子,把他们做成纸人。
  刚刚还在和白落枫闹的轻松感一瞬就荡然无存,众人头皮发麻。
  瞧着众人噤声如寒蝉,老王头便往旁一扭头:“自己拿纸人去。这片儿都是没做好的,随便拿。”
  -
  扎纸人的过程,倒是没什么难度。
  这活儿干起来不难,中间没出什么意外,众人顺利熬到了太阳落山。
  但他们并不知道太阳已经落山了。是送他们来的村妇又来到老王头家门口,对着他家就喊了起来,大家才知道已经到了时间。
  老王头起身去开了门,村妇站在门口,说太阳都落山了,今天就先到这儿,要带着观光客去吃饭住宿。
  一群人便跟着村妇的呼唤起了身,出了门去。
  临走前,白落枫问村妇:“明天也要来做纸人?”
  “嗯啊。嗨呀,都是老王头,他自己干活不利索,总爱喝酒!喝酒喝得胳膊腿儿都不听使唤了,就只能动动嘴皮子,教人帮他做了!他也怪可怜的,你们就都帮帮他吧,啊!”
  冯来肿着半张被铲子拍肿的脸说:“我看他挺利索的。”
  苏茶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所以,你要怎么办?”粱月时揶揄道,“听说你是恋爱主播,这把上来就出师不利挑了棵有主的草,怎么弄?这次就打退堂鼓不做了?还是换个目标?”
  “不用你关心我。”冯来说,“还是说,你看上我了?”
  粱月时冷笑一声,懒得跟他说话。
  村妇领着众人出了老王家的门,回了村子里。
  村子里房屋林立,村人不少。才过半天,有的地方就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开始准备了。
  明明几个小时前他们刚来的时候,还什么都没开始准备。
  张孟屹又开始套话:“老妹,村子里开始张罗了啊?”
  “是啊!”村妇依然很热情,“这不庙会马上就要到了吗。等你们这帮观光客来,一起准备庙会呢。你们来了,咱这边当然也就开始准备了。”
  “等老王头那边把纸人扎好,你们就来帮村子里面挂灯笼和铃铛了!”
  张孟屹说:“哦,也不是要一直扎纸人的。”
  “那肯定的,哪儿能让你们一直待在老王那边呢!他家多没劲儿呢,都来参加庙会了,肯定要往热闹的地方跑嘛。来来来!咱们晚饭在这家吃!”
  村妇说着,把他们领进了一户人家的院子里。
  刚一进去,他们就看见一个小姑娘在院子里泼了一盆子水。
  小姑娘一米六出头。皮肤很白,长相秀气,穿得很朴素。抬头看见他们时,她点了一下头,慌慌张张回头就往屋子里窜。
  “还挺害羞,”村妇说,“张嫂!人来啦!”
  “来咯来咯!”
  里面有个女声扯大嗓门应了一声,从大门跑了出来。那是个皮肤黝黑的高瘦女人。她颧骨很高,眼睛往上挑,眉毛却又粗又短,脸上还有两片麻子。
  比起刚刚的小姑娘,她长得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这位张嫂咧嘴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招呼着他们快坐。
  她院子里有张大桌子,桌子边上整整齐齐十五六把椅子,一看就是为了招待他们的晚饭而准备的。
  众人坐下了。
  张嫂说着晚饭马上就好,回身去忙了。村妇走上去,去帮张嫂的忙。
  俩人一进去,吵闹的声音便消失了,只留下里屋锅碗瓢盆砰砰响的声音时不时震出来一下。
  阮千敲敲桌面:“刚刚那个泼水的是她女儿吗。”
  “长得也太不一样了。”郝峰说。
  “比起这个,我们晚上会住哪儿?”粱月时说,“这一轮一看就是会住很多个晚上的,会不会分开住?”
  阮千不在乎:“随便呗。大难临头各自飞,抱团也不一定全能活。”
  其余人苦笑。
  白落枫看了眼自己的直播间,他的直播间居然已经窜到一千人了。
  他挺惊奇,凑过去仔细看了两眼。
  弹幕很精彩。
  【NPC男朋友真的假的??】
  【居然真有人能把NPC给恋爱上,绝了】
  【说得跟真的似的,这老头让你给哄迷糊了,笑死我了】
  【真tm精彩,新的恋爱主播出现了】
  【看主播还是个新人,告诉你一声吧,其实我们不爱看恋爱,爱看爱着爱着就死了哈哈哈】
  【他说得对】
  【谁不爱看死人啊哈哈哈哈】
  【主播能不能被做成纸人五马分尸啊】
  【更爱看爱着爱着做起来,然后活活给糟蹋死】
  【哈哈哈哈哈哈】
  弹幕不堪入目,白落枫划拉了两下,不看了。
  刚松开手机,粱一童就在对面拍了拍桌子。
  白落枫抬头,粱一童赶忙紧张兮兮地问他:“白落枫!你怎么想?”
  “什么?”
  “你这次的亡夫哥啊!”粱一童说,“要靠他吗?!”
  白落枫朝他翻了个白眼。
  “靠他干什么,没看他这次走个路都费劲了吗。”
  “但好说歹说是NPC啊!”粱一童说,“还是个做纸人的很重要的NPC……你想想办法!”
  白落枫说:“什么我想想办法,你也是个主播吧。总靠NPC是怎么回事,自己的分要自己挣啊。”
  “当然是自己挣的啊!”粱一童说,“可是有关系不走,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啊。你有这层关系……怎么也得,也得为大家争取一下嘛!就像那个列车长。他都能做那么多,你想办法让这里的那个老头恢复记忆,他不也就……”
  “我不要。”白落枫说。
  粱一童哽了哽:“为什么啊!”
  “谁能保证他要是又全想起来,这里会不会又变成大逃杀。”白落枫说,“想起来就要死的话,那他还是无知地幸福着比较好。”
  粱一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恼道:“那你就要我们大家死在这儿吗!”
  一直没开口说过话的中年人海哥听不下去了:“哎,你说话就说话,谁跟你我们大家了。”
  “就是。”阮千也说,“老娘A19的排名可从来没靠过男人。”
  “一个NPC而已,还不至于得让他网开一面施舍我们才能过关。”粱月时翘着二郎腿晃了晃,十分悠闲地瞥了他一眼,“你小子之前不还说要拿SS吗。我是说过,SS得是非常完美不犯错误,还需要震惊四座意想不到的通关方式,但我觉得这个方式应该不是跪舔NPC求他老人家爱上自己。”
  苏茶两手托腮,不屑地鄙视他:“SS的评分,应该也不是亡夫哥施舍给你的哦。”
  施远平淡地戳穿他心里的小九九:“你要是打的是像上盘一样,等他恢复记忆,主神一定会让我们把他杀了过关的算盘的话,我觉得你应该现在就去死,没良心的东西。”
  粱一童急了:“你说什么呢你!你——”
  张嫂突然从里面嗷一嗓子:“菜来啦!”
  张嫂端着一大盆菜出来了。
  粱月时见粱一童又要开急了,赶紧站起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吃饭吃饭,一会儿不知道又得忙什么了。”
  粱一童不干:“吃什么!他都这么冤枉我了——”
  “哎哟,他说话就是不好听嘛。他口直心快的,跟他计较干什么!吃饭吃饭,看在咱俩都是老梁家的人的份上!给我个面子!”
  中国人,一个最看重民族家族情结的民族。
  这也注定了,大多数人在饭局和职场上一被说家族和面子,就会萎。
  粱一童萎了。
  他只好坐下来,看着张嫂把一大盆毛血旺放到桌子正中央。
  张嫂欢欢喜喜地端上菜来,又回去拿饭。
  送他们来回的村妇也端上来一盆酸菜鱼。
  张孟屹小声问白落枫:“这次真的不找他了?”
  “嗯,不找了。”白落枫说,“我自己来,不关他事。”
  “怕他死吗?”
  白落枫点点头。
  “他不想起来,主神就不一定要弄死他。”白落枫说,“列车上要弄死他,就是因为他想起来得太多,NPC的任务完不成,游戏打不下去。”
  “这倒也是。”张孟屹点头。
  “那你没事吗?”苏茶在他另一边小声询问,“他就这么一直想不起来地看我们来,又看我们走,连你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你不会难过吗?”
  “总比杀了他好。”白落枫说。
  苏茶无话可说了。
  白落枫低下眼帘。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起列车长贴在车窗上的血手。
  “饭来啦——”
  张嫂又喊。
  众人抬头。
  张嫂端着个餐盘子,盘子上头放着八碗饭,把它们一起放到了桌子上。
  每一碗饭中央,都插着一双筷子。
  竖着插的。
  跟给死人上香似的。
  众人:“……”
  -
  别人怎么样白落枫不知道,他小的时候不懂事,在医院吃饭,就是这样把筷子插到米饭上的。
  他外婆吓得百米冲刺过来,一把拔了筷子,骂他:“能这么吃吗!?医院本来就不吉利,你还生病呢!你提前给自己上香吗!?”
  白落枫也想这么问张嫂。
  你在给我们上香吗——
  这话他暂时没敢说出口。
  张嫂笑意吟吟的,把饭分给了他们每一个人。
  饭只拿来八碗,没拿齐,就有人看着其他人被推过来一碗好像给死人吃的饭似的,默默无言。
  对着这碗好像在给自己提前默哀上香的饭沉默一会儿,方然宇举起了手:“不好意思。”
  张嫂:“怎么啦帅哥?”
  “我没记错的话,”方然宇指指自己面前的这碗饭,“这筷子这么插,好像不太吉利来着。”
  “啊对了对了,外村好像是这样的。哎哟帅哥,你别误会,这是我们村子的习俗!”
  “习俗?”
  “是啊是啊。我们村子,临近庙会的时候,就要吃冷饭、冷菜,吃饭也要这么犯忌讳,就是要把村子整得死气沉沉的。这么一来呀,庙会一下子热闹起来,村子里的烟火气儿才能蹭地上去!据说,这样菩萨就能更好的看见我们了!”
  阮千面无表情地锐评:“好像一群花尽心思让大人看看自己的煞笔熊孩子。”
  “会说,不愧是A19。”
  阮千呵呵一声,拔出筷子,掰开,夹了一口饭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0-17 22:49:46~2023-10-19 00:00: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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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菩萨庙会(四)
  ◎这些是初始道具。◎
  阮千夹了一口饭吃。
  她鼓着腮帮子, 嚼了两下后,评价道:“好凉。”
  “习俗是冷饭冷菜嘛。”郝峰说。
  张嫂把剩下的饭也端来了,众人掰开筷子吃饭。
  粱月时夹了一筷子毛血旺, 放进嘴里, 一边吃一边皱起眉。
  施远问他:“怎么了?”
  “没事。”粱月时边吃边说,“吃冷掉的毛血旺, 不太习惯。”
  这些菜确实都凉了。而且,它们似乎不是那种放久了的冷掉的温度。若打个比方,感觉像是太平间里升起的那种冷意。
  张嫂站在桌子边上, 在围裙上抹了两下手上的脏污, 笑着问他们:“怎么样啊?”
  她的笑容有些笑里藏刀。众人不敢怠慢, 纷纷回答好吃。
  “好吃就行,好吃就行,”张嫂说,“那你们慢慢吃啊!”
  张嫂回里屋去忙了。
  凑合着吃完了一顿冷饭后,太阳已经彻底落山。
  天黑了下来, 张嫂院子里点上了一盏白炽灯。它照得四周白花花的, 挺没人味儿。
  村妇走出来了。看他们都吃好了,村妇就说要领他们去住的地方。
  众人起身, 跟着她离开。
  “玩得开心啊!明天再来!”张嫂说。
  “行行,回去吧回去吧!”
  村妇边笑边朝她挥着手。
  村人都嗓门又大又热情,俩人吆喝着告别了半天。
  白落枫走到门外,回头一看,见到先前在院子里泼水的那个小姑娘站在里屋大门后面。她一半身子在外面,一半身子在里面, 被大门的阴影斜着切割成了两半。
  张嫂在门外吆喝着。小姑娘在她身后, 面无表情, 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凝视着他们。
  院子里的灯应当是太白了,她看起来惨白得就像老王家的纸人。
  跟张嫂笑呵呵地打完招呼后,他们离开了张家的院子。
  村妇领着他们往西边去。夜深了,每一户人家都在院子里亮起了灯。有不少人在院子里乘夜凉,看见他们,都打了招呼。
  慢慢地,白落枫发现了些许不对劲。
  他不是唯一一个,阮千说:“是不是有点儿不对。”
  粱月时一脸无知:“啊?什么?”
  “这些人家。”阮千说,“走了一路了,这边每户人家,每个院子里面,都有一两个人在干活。”
  郝峰莫名:“这不是很正常吗?”
  “但是这些人都细皮嫩肉的,看起来不像是村人,而且很诡异。”阮千说,“你看,前面那户。”
  她手指向前方,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户人家院子。院子里,一个穿着朴素的男人趿拉着拖鞋,在一口井的旁边用力地拉着井绳,在打水上来。
  冯来说:“他在打水吧,怎么了吗?”
  “仔细看他的脸。”阮千说。
  众人眯起眼睛,仔细地看那个男人的脸。
  男人在背光打水,不仔细看还真看不清。
  仔细一看,就见那男人表情麻木,毫无神色,睁着的一双眼睛里也无甚光亮。他每把绳子往下拽一下,就跟机器似的顿那么一下。
  就仿佛,他是蜡像馆里被机器驱使着的蜡像。
  心中的恐惧油然而生,众人慢慢僵在原地。
  只有阮千不受影响地继续往前走:“看明白了吧。”
  “是……”
  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慢慢停顿,村妇回过头,见他们这群人停住不动了,问:“怎么啦?”
  “啊没事没事!”粱月时赶忙摆了摆手,大声回答说,“就是第一次看见井,都有点儿稀奇!哈哈哈!”
  村妇乐了:“唉呀妈呀,那么稀奇呢?刚刚这一路上不是好几口井了吗,没看见?”
  粱月时挠挠后脑勺:“呃,没怎么注意!哈哈哈哈……”
  “是啊?那可不行啊,你们是来观光的,要多看看景儿!我们村子,这可都是景儿呢。”村妇说,“四处看看,跟我们村子里的人儿说说话!混熟点没坏处的,毕竟等你们那啥了,没准你喜欢的那家就能把你领走呢!”
  白落枫敏锐地听到了关键词。
  “那啥?什么那啥?”他问,“我们会那什么?”
  村妇脸上的笑僵了一下。
  她哈哈笑了两声,摆摆手说:“哎哟,当然是住家了!今儿我领你们去的地方,就只能住两天!等两天之后,你们就得分开去村子里的人家住,到时候就看谁要领你们走了!”
  白落枫表情狐疑,不太信这个说辞。
  村妇也不跟他多解释,说:“行了,天色不早了,往前走吧,马上就到你们住的地方了。”
  她回头继续往前走,众人跟上。
  村子里的路不平。越往前走,人家越少了。
  眼瞅着越来越荒凉,都快出村了,有人不安起来。
  苏茶壮着胆子问:“阿姨,这都要出村了……我们到底去哪儿住啊?”
  “马上就到了!”村妇说。
  他们出了村子,再也没光亮了。
  众人拿出手电筒来,照亮崎岖的路,跟着村妇继续往前。
  又走了两三分钟,他们到了。
  白落枫往上一照。
  無菩寺。
  村妇把他们领到了寺庙里来。
  寺庙建筑古朴,色彩极灰,灰瓦白墙门楼高大,门口的木门上还有复古细致的雕花。但似乎很久都没人打理过了,整个寺庙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
  白落枫往台阶上照,台阶上也有厚灰。
  “这就是我们村子的菩萨寺!”村妇为他们介绍,“你们毕竟是外村人。外村人要参加庙会,就得提前告诉菩萨。这几天晚上,你们就在这里睡。晚上再敲敲木鱼念念经,拜拜菩萨!”
  寺庙地处荒凉,里面又没打灯,瞧着就跟要闹鬼似的。
  苏茶往张孟屹后面躲了躲。
  张孟屹问:“打地铺?”
  “是啊。”村妇说。
  施远问:“我们自己吗?”
  “没,这寺庙里有个老和尚看着的。这么一说,他人呢?”
  村妇一边嘟囔着“怪了”,一边回身去找,还喊起来:“和尚!和尚!!”
  “在这儿。”
  声音嘶哑苍老,在人群之中响起来的。
  众人吓了一跳,尖叫一声,转头一看,才发现一个穿着破旧僧袍的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中间。
  老头皱纹很深,老人斑也长了满脸。
  他看了一眼众人,没说什么,拎着手上的两桶水往寺庙里面走。
  白落枫才发现他手上提了两个木桶。
  “搞什么,你去打水啦?”村妇说,“我说怎么寺庙里头没点灯。”
  老和尚嗯了一声,笨重地走上台阶。
  “这些观光客,我给你带到了啊。”村妇说。
  “知道了。”老和尚嘶哑回答,“你回去吧。”
  村妇这次没多打招呼,应了声行就走了。
  村妇颠颠地往村里跑,好像急着逃走似的。
  “怎么感觉她想逃似的。”粱月时说。
  其余人也有这个感觉。
  白落枫点点头说:“真奇怪。都是给菩萨办庙会的村子了,看见菩萨不应该亲近点儿吗。”
  寺庙里突然亮了。
  众人又回头,是老和尚点亮了一个莲花烛台。
  众人走进了寺庙。这烛台一亮,他们也看清了里面。
  寺庙最里面,摆着一尊巨大无比的菩萨像。
  菩萨像身上盖着巨大的白布,从头盖到脚,众人只能看到她坐着的莲花座。面容如何,根本看都看不着。
  众人仰起头。菩萨像巨大,他们得仰起头才能看到顶。
  和尚点的毕竟只是烛火,到天花顶上些就彻底瞧不见了。菩萨的肩膀以上陷入一片黑暗里,跟活断了似的。
  “被褥枕头在我的卧房里。来几个人,去跟我拿。”
  老和尚突然开口。
  他又点了四五个莲花烛台。
  有一个木头台子摆在菩萨像前,上面摆了香炉和吃食,以及这些烛台。
  摆贡品的木台里面,还有个更高一些的木台,上面齐刷刷地摆满了灵牌位。
  老和尚手里端着个莲花烛台,继续说:“本寺地方不大。晚上,你们就打地铺睡在这儿。”
  “啊!?睡这儿!”粱一童大惊,“跟这个盖白布的菩萨睡一起吗!?”
  “何来一同入寝之说,是菩萨护您睡下。”老和尚说,“请不要口出狂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粱一童的表情跟吃了屎一样。
  白落枫先礼后兵,他双手合十朝菩萨拜了两下,问:“老师傅,这是哪位菩萨,为什么要盖住?”
  “这位菩萨法力高强,是屈尊来到我们村子的,我不能直呼她的名讳。”老和尚说,“庙会要到了。等到庙会的时候,村子里会把她的小像放在轿子上游街……怕她看到村子里准备庙会的时候乱乱糟糟的,又怕,万一做菩萨的小像时磕了碰了,被她瞧见,怕是要遭殃,才用白布蒙上。”
  老和尚转首,慢慢抬起,看向菩萨身上的白布。
  他说:“这白布,是等到当天才能再揭下的。”
  “原来如此。”白落枫说。
  “所以您几位,在这儿留宿的时候,千万不能碰了这白布。”老和尚说,“还有别的问题吗?”
  众人沉默。
  “看来,是没有问题了。”老和尚说,“那便请来几位,跟我去拿被褥枕头吧。”
  “我们去吧。”施远跟粱月时说。
  “行啊。”粱月时答应下来。
  “我也跟着去,你俩拿不过来。”张孟屹说。
  “有十三个人呢,你们三个去也够呛能一次拿过来,我也去。”海哥说。
  响应的人不少,最后一半的主播都跟着老和尚走了。
  白落枫本来也要去,但是人够多了,他又是这个得了一辈子心脏病的小破身板,张孟屹让他留下了。
  一群人很快把被褥拿了回来,粱月时还跟老和尚要了几把扫把来。他说寺庙地上太脏了,睡之前先把地给扫了。
  寺庙地上确实也积了一层厚灰,众人同意。
  大家分工合作,忙了一个小时,终于把寺庙祠堂的这片儿地方扫干净,床铺好了。
  粱月时咚地倒到床上。东跑西跑大半天了,饭又没吃好,他早已累得要死,一沾上床,就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啊,”他叹道,“发霉的味道。”
  施远知道他说的是这床。老和尚给的床褥确实一股味儿,还都已经发旧发黄了。
  “有的睡就不错了,忍着。”施远说。
  粱月时意义不明地傻乐:“好好。”
  白落枫手插着兜,站在菩萨像前的木台前。
  施远一回头,就看见他背对着这边的老头衫背影。
  “哎!”他喊他一声,“看什么呢,白落枫!”
  “牌位。”
  白落枫头都没回,盯着那些放在里面的牌位说,“这么多牌位,都是这个村子里死的人的吗?”
  他这么一说,施远也觉得好奇,走了过去。
  摆灵位的木台整整有七大排,还摆得密密麻麻座无虚席。
  “这么一说,这些确实有些多啊。”施远数,“每排有十二个,有七排,那就是八十四个灵位……这村子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
  “未免太多了点儿吧?”白落枫说,“这村子又不大,有没有八十四个都不一定呢。死人比活人都多?”
  施远捂住下巴,皱起眉,也觉得奇怪。
  “这就当算是一个疑点吧。”
  阮千走过来,对他俩说,“别在那儿站着了。回来,开会了。”
  白落枫回头:“开什么会?”
  “这不明摆着呢吗,当然是怎么打主线。你傻了吗?我们的主线可不是活到庙会开始,然后高高兴兴地参加完庙会,开开心心地坐着管饭的旅游大巴回家去。”
  这话说得确实在理。
  白落枫也还记得,他们的游戏目标并不是参加庙会。
  阮千拿着自己的包,坐到中央的一张床上。
  一坐下来,她就把包放到了地板上。
  阮千从兜里摸出来一根棒棒糖。她用嘴咬开了包装纸。
  把嘴里咬下来的那条包装纸转头吐出去,她说:“你们的包,也都拿过来。”
  施远不解:“为什么?”
  阮千:“少说废话。”
  施远被一句话噎到了。他不太高兴地嘟嘟囔囔地抱怨了一句,回身去拿自己的包。
  粱月时爬起来。他的包就在另一头的床边,他一边把包拿过来拉开拉链,一边说:“对他温柔点儿嘛,他才第二次。”
  阮千冷笑:“噢哟,你真温柔,你去跟外面的鬼喊一嗓子他才第二次,你看谁让着他。”
  粱月时抽抽嘴角,不说话了。
  白落枫也去把自己的包拿了过来。他坐到粱月时旁边,问阮千:“我拿来了,要做什么?”
  施远也把包拿了过来,坐到粱月时另一边。
  众人也都纷纷坐了过来。
  除了一头雾水的一群新人,其余人都神态自若。
  有人已经拉开了拉链,开始在自己的包里翻起了东西。
  “翻一翻你们自己的包。”阮千对新人说,“有什么不是你的东西的话,就拿出来。”
  她说完,也拉开了自己的包。
  新人们还是一头雾水,但依言照做了。
  白落枫翻了两下,立刻就翻出了不是自己的东西。
  他拿了出来。
  一个学生证。
  白落枫:“?”
  粱月时更猛,他“啊”了一声,在白落枫眼皮子底下直接翻出了一本红皮老书来。
  书是倒的。粱月时把书正过来,一看——
  “基础风水入门。”他念。
  “牛逼。”阮千给他捧哏。
  这么说着,阮千也从包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份报纸。
  日期很新,就是一周之前。
  白落枫眨眨眼,有些懵。
  五分钟后,所有人把自己的包都掏了一遍,也把找出来的东西放到了一张床上。
  十三个人围着这张床和床上的新物品,陷入了沉默。
  床上有十三张学生证、一本基础风水入门、一张本校通告、一本佛教菩萨大全、一本笔记本。
  苏茶小心翼翼地望向阮千:“姐姐,这些……到底是什么?怎么会在我们包里?”
  阮千抬头,对上了她的眼睛。
  毕竟是女孩子,阮千的眼神软了些。
  她的语气也温柔了起来:“这些是初始道具。”
  “初……始道具?”
  “对。”阮千低下身去,把自己的学生证拿了起来,边打量边说,“你还记得吧。刚进这一轮游戏的时候,直播间给出的关于这一轮的阐述是什么?”
  “啊……我想想。”
  苏茶捧住自己的脸,皱起细眉,努力地回想道,“我记得是……我们是来这里旅行的观光客,但其实不是……我们是一群大学生,在学校里看到了有很多人来这里旅游之后,就直接失踪的新闻……”
  白落枫接下话茬:“‘在学校中看到观光客接连失踪在这个村子里的新闻,你们决定前来潜入调查,并营救失踪者。请调查出無菩村的真相,带走消失的‘观光客’,离开这里’。”
  众人望向他,目光无不惊异。
  毕竟就出现了又一次,又不能截屏又不能保存回放,大家都是只记了一个大概。能记得如此清楚跟背书似的,记忆力实在有点儿超群了。
  白落枫摊摊手:“我以前没事干,每天就看书。看得多了,对文字比较敏感,也就这点儿长处了。”
  “好吧。”阮千说,“你们才玩了一轮,这些事还不清楚,我就告诉你们。这种废话我不会说第二遍,所以都听清楚一点。”
  “在这里,有一部分游戏在刚开始时,我们是有身份的。不只是剧本杀类型,规则类和密室逃脱类也会有。”
  “比如这次,我们就是‘大学生’。”
  “不是剧本杀,倒不用为了这个身份演戏。但如果给了你这个身份,说不定就会给你一些初始道具,有助于你发展主线。”
  阮千拎起自己的包拍了拍,道,“尤其是在你带着‘调查’这种身份的时候。是个正常人,跑到哪儿去调查之前,都会做一点准备工作的吧?”
  苏茶点点头:“确实!”
  “就是这样。”阮千放下自己的包,“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新人们摇头如拨浪鼓。
  “很好。”
  她在另一张床上盘腿坐了下来,说,“那开始吧,先都看看这些情报。”
  众人跟着她坐了下来。
  相互传阅了一遍,大家把情报都大致看了一遍。
  莲花烛台上的蜡烛烧掉了一半,最后一个人把笔记本合上了。
  最后一个人是阮千。
  合上笔记本,她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毕竟是这里排名最高的主播,李城肆紧张兮兮地问她:“姑娘,怎么样?明白什么了吗?”
  “你不也看过这本笔记了吗。”阮千白了他一眼。
  李城肆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阮千看向其他人:“怎么说?别都看我,我靠不住。集思广益,都说两句。”
  她都这么说了,郝峰顺从地开口:“从学生证来看,我们十三个人都是光明大学的学生。从笔记本上来看,之所以来到这里,并不是因为我们这十三个傻缺大学生很有正义感。”
  “是的。”阮千应。
  白落枫接下话来:“新闻上写,已经连续十几年都有人在这里失踪了,但是警方却查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而去年失踪的光明大学的学生也还没有找到。也就是说,上一年失踪的观光客,其实是我们的学长学姐。”
  阮千说:“不错,继续。”
  “再从那本笔记本上来看,这个地方好像还真的很玄。”白落枫说,“其余的什么风水入门和菩萨大全的书都没什么古怪,最主要的切入点应该就是那本笔记……还有那张地图。”
  地图是夹在笔记本里的。
  白落枫是第一个打开笔记本的人。刚打开本子,那张地图就飘下来了。
  阮千顺着他的话,打开了地图。地图被叠得方方正正,且似乎被这么叠了很久了,叠出来的痕迹都发旧发黄。
  作者有话说:
  我忘密码了对不起晚了三分钟qaq


第38章 菩萨庙会(五)
  ◎站着一个纸人◎
  阮千用单手把地图展开, 边瞅边说:“都看过了,对吧。这就是这一片儿的地图。”
  “嗯。那张地图,倒是没什么疑点。”白落枫说。
  地图上是这一片的地形。無菩村在中央, 前后左右都是林子。
  他们是从南面的那片儿林子穿过来的。地图上显示, 南边的林子后面有一个公交车站,且只有那一个。
  设定上, 他们应该就是坐着公交,从那个站点下了车,穿越林子过来的。
  “也就是说, 我们如果要离开村子, 就要背着村人, 从南边的那片林子离开。”海哥点上了一根烟,挠挠自己的后腰,盘着腿坐下说,“还得带上前年在这儿失踪的那几个大学生……”
  “这张报纸上看,去年失踪的一共有十三个人。”粱月时拍拍报纸说, “跟我们的人数一样。也就是说, 我们得一人带上一个?”
  “应该是吧。重点,是这本笔记。”
  阮千再次翻开笔记。
  “笔记的第一页是从去年的九月份开始的。”
  说罢, 她念了出来,“9月1日。假期放完了,今天要开学了。真烦,破学一天都不想上了。上一本日记本写满了,今天换个新本子写。”
  “9月10日。开学后的日子一如既往地又忙又无聊。说实话,我有时候一天下来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很忙, 但没有记忆。隔壁宿舍的秦晴学姐倒是总是很有活力, 还很热情, 她可真是个好人。记得迎新的时候,就是她帮我把行李箱搬上五楼的。”
  “听说她又在英语演讲比赛里拿了奖项,还被保研了!好厉害啊!不过也是当然的,秦晴学姐一直都名列前茅,论文还得过奖呢。”
  “9月11日。秦晴学姐今天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怎么了吗?”
  “9月12日。秦晴学姐的脸色更难看了。”
  “9月17日。好几天没见到秦晴学姐了。听舍友说,她最后一次看到学姐是在食堂,学姐魂不守舍地,脸色还惨白。好像在害怕什么,一直在抖。跟她搭话,她也不回答。”
  “我去找导员问学姐的事,导员说学姐前天请了一个礼拜的假。”
  “学姐到底怎么了?”
  “9月20日。学姐到了我的宿舍里来。我吓了一跳,学姐脸色特别特别不好看,一点儿血色都没有,白得跟刚抹到墙上的水泥似的。”
  “学姐抓着我的手,问我,小茶,你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笔记是从苏茶包里出来的。
  阮千继续念:“我说,我信,我最喜欢学姐了。学姐说的话,我全都信。”
  “学姐突然哭了。我给她递纸,问她怎么了,她说她的父母和导员都不信她说的话。唯一相信她的几个舍友,都跟她一起被同学和导员笑话成神经病。”
  “我说,我不笑学姐。”
  “学姐说好。”
  “学姐告诉我,她做了一个梦。”
  “一连做了快两个礼拜了。连续十多天,每天晚上都是一模一样的梦。”
  “梦里是一片山林,还有一个村子。村子里基本没人,到处都是坟墓,像乱葬岗,唯一的一个人是一个男生。那个男生对她很好,带她去玩,给她做饭吃。”
  “那男生长得还不错,五官标致皮肤也白。学姐说看他总觉得很眼熟,但又很确定自己这辈子没见过他。后来那个男生说,他们是前世的眷侣,他想娶她。”
  “他让学姐到这个村子来。他们得线下见过一次,红线才能连上,不然就只能在梦里相见,这辈子都成不了了。”
  “学姐问他为什么不能来找她,还把自己大学的地址告诉他了。但是那男生就摇头,很伤心地说他出不了村子。学姐问他为什么,那男生也不回答,就一直说他出不了村子,出不了村子,他被困住了。”
  “他说着说着就开始哭了。他说真的很想和学姐在一起,但是他出不来,求学姐去找他。”
  “每一次,梦都做到这儿就醒了。”
  “学姐说,一开始她没当回事,以为就是做了个怪梦。”
  “她说那个男人长得还怪符合她口味儿的,在意了一整天。”
  “当天晚上,她又做了一模一样的梦。”
  “甚至于第三天,第四天。”
  “每天早上醒过来,她都没力气,就跟那男的吸了她的精气似的。明明已经睡觉了,却头昏脑涨地跟熬了个通宵一样。”
  “就这样一个又一个晚上,那男的一直在她面前哭。她有一天就开始害怕了,遇到那个男的之后就跑,那男的就追她。她在林子里跑了很久很久,男的虽然没有追上她,但是哭的声音一直在后面,还在整个林子里回响起来。”
  “我忽然明白了。我问她,开始逃的那天是十二号吗?”
  “学姐说是。”
  “我就知道,就是她突然脸色开始惨白的那天。”
  “学姐继续跟我说,第二天早上起来,她更累了,好像真的在林子里面跑了一晚上。接下来的几个晚上,她一直在逃,但是那个男的阴魂不散。”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发抖个不停。”
  “我给她递纸。我问她,学姐,你怕他吗?”
  “学姐说怕,特别怕。”
  “她擦干净眼泪,跟我说,但是她准备去那里看看。”
  “学姐说,她要去找那个男的。再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她每天晚上都睡不好,每天都担惊受怕。那个男的的哭声甚至蔓延到她的生活里来了,她走在路上都能听到,上课时能听到,去哪儿都听得到。”
  “她幻听了。”
  “学姐说,她的舍友相信她,她们准备一起去。”
  “我问她,是去梦里的那个村子吗?”
  “学姐说是。我问她,知道在哪吗?”
  “学姐说知道。虽然那个男的只告诉了她村庄的名字,省县市区什么的详细地址一个字儿都没说,但她就是知道。”
  “我问学姐是哪儿,学姐说是無菩村。”
  “那个地方每年都有人去,但是每年都没人回来……去那里的人都失踪了。”
  “学姐说她知道,但是她也没办法了。她昨天被舍友拉着去看医生,那医生说她不能再熬夜了,再熬就要猝死了。”
  “她没有熬夜。”
  “她被逼到悬崖边上了。”
  “9月21日。我没劝住学姐,学姐走了,去了無菩村。我去爬了学校附近的山寺,投了香火钱,求了佛祖,希望佛祖保佑学姐。”
  “9月22日。学姐给我发消息,说她到了。我回消息给她,学姐没有回复。”
  “9月24日。学姐依然没有回复。”
  “……”
  “9月30日。学姐没有回复。”
  “10月15日。小长假放完好几天了,距离学姐和她舍友们请假的期限,也已经超过去二十天了。”
  “她们没有回来。”
  “10月17日。秦晴学姐被立案了。”
  “她确定失踪了。”
  “10月20日。我不能接受学姐的失踪……警察也不相信我的话,他们说我是把做梦和现实记混了。”
  “我要自己调查。”
  “無菩村每年只开放一次,那就是庙会的这几天。我要在明年去那个地方,我要把学姐救出来。”
  “我要用这一年的时间做事前调查。”
  烛火突然噼咔炸了一声。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一抖。回头四处一看,见四周无异,才都重新放下心来。
  阮千念的这些内容他们刚刚也都看了。可被她这么一读出来,大家还是心里毛毛的。
  “后面的,就都是她事先做的一些调查了。”阮千往后翻了几页,“庙会是在每年的八月十五,也就是中秋节……哦,这里写了。今年的话,是九月二十七号。”
  白落枫点了点直播间,把通知栏往下一拉,看了眼今天的日期。
  “你干什么呢,”粱一童说,“手机上肯定是游戏外的日期好不好?”
  “不,手机上的时间会随着每一轮的游戏变动,而变成游戏内的时间线。”郝峰说,“等出了游戏,又会自己变回去的。我们这儿,还是蛮智能的。”
  “这、这样啊。”粱一童说。
  “S1的帖子里面有。”白落枫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又说,“今天是二十四号。”
  “那就是,还剩下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三天。”
  苏茶掰着手指头算完,说,“时间好紧迫啊。”
  “是呢。”阮千又把笔记往后翻了几页,“关于無菩村的事情,一切都没有外泄,这本笔记上也没有写多少……大多数都是她的猜想。”
  “是,大多数都是无凭无据的猜测。”白落枫说,“但总而言之,我们的目的并不是把纸人做完,也不是参加庙会,得把这位秦晴找出来。哎,是不是有相片来着,我记得。”
  “有,也夹在笔记本里了。”
  阮千把一张照片从笔记本里拿了出来,捏在指间,向大家展示了一圈。
  那是一张两个人的合照。其中一个人正是苏茶的长相和这次穿过来的衣服,而另一个姑娘比她高出一个头,穿着棕色的运动衣和背包,留着一头长发和齐眉空气刘海,鼻子有点塌,眼睛是很秀气的一双杏眼,下巴右边有一颗美人痣。
  这应该就是秦晴了。
  “有印象吗?村子里见过吗?”
  众人摇摇头。
  “说起照片的话,这上面也有。”
  粱月时抖抖报纸,把刊登了光明大学失踪学生的这一面给他们看,指着头条上放大的几张照片说:“你们看,这四个。”
  “不是说失踪的是十三个人吗?”
  “没全刊登出来吧。”
  “但是有地方说不通吧。”白落枫说,“不是说秦晴是和舍友来的,同学老师和父母都不相信她说的话吗。”
  “是啊,是这么说的。”粱月时无辜道,“这怎么了吗?”
  “那十三个大学生是怎么凑齐的?”白落枫问。
  粱月时愣了愣,眨巴眨巴眼,才明白他的意思。
  “原来如此,失踪人数一共十三个,并且都是光明大学的学生。”阮千说,“一个大学宿舍里,撑死也就八个人。就算全都信了她的,还有另外五个,是从哪里来的?”
  众人陷入了沉思,但没有一个人能给出答案。
  粱月时挠挠自己的一脑袋红毛,烦闷道:“疑点太多了啊。”
  “算啦,别想了,一共就这么点儿情报。想不出来就是信息量没到位,等明天再走走剧情看看。”
  阮千把笔记本放到床上,说,“现在情况都掌握住了,明天记得各尽所能,四处转转问问。反正咱们是观光客身份,四处看看也没什么。”
  “但记得别问太深了,让人起了疑心,警惕我们就不好了。”
  大家纷纷点头。
  李城肆问:“要问点儿什么?”
  “庙会吧。”阮千说,“失踪的不止秦晴一个人。她虽然是为了梦里的男人来的,但这村子只在庙会前向旅行社开放,她一定也是在庙会里失踪的。”
  “向村子里说起秦晴和她梦里的男人,也只会被警惕,除了打草惊蛇一点儿用的没有。我们心里有个底子,知道秦晴和梦里的男人可能是这些事的重点就行。如果打听起来,村子里的人说的事你觉得和这个‘梦男’沾边的话,就多问两句。”
  大家应声说好。
  “那这些呢?”粱月时举起菩萨大全和基础风水入门晃了晃,“这些是干啥的?”
  “谁知道。”阮千耸耸肩,“等明天吧。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多半就是时机未到。行了,睡觉,明天还不知道要干啥呢。”
  “多半又是去做纸人吧……”
  “好啦好啦,睡觉睡觉!”
  “累死我了——”
  阮千把初始道具还给一开始从自己包里翻出来的人。大家各自把道具和学生证都收好后,随机选了自己的床,把包往旁边一放,衣服一脱就往上一倒,一片哀嚎,惨不忍睹。
  阮千骂他们:“洗漱了没!滚起来洗漱去!!”
  一帮大老爷们哀嚎遍野,不愿意去。
  白落枫轻轻笑了笑,把手机从支架上卸下来,插上充电宝,放到了枕头边上。
  APP有规定。如果游戏内进入夜间时间,那也是不能关掉直播的。
  直播间必须从游戏开始开到结束,中间不能结束,否则视为违反规定。轻则扣分,重则出局,即为当场去世。
  白落枫从包里翻出来牙缸和洗面奶,起来去外面洗漱去了。老和尚刚临走前说把一桶水放在前院院子里了,想洗漱可以去外面。
  望着白落枫走出去,粱一童哼哼两声说:“也就变态同性恋这么照顾自己了,娘们唧唧的。”
  “你不修边幅,你真够爷们。”
  施远抬腿踢了他一脚。粱一童吃痛,嗷一嗓子,骂他:“踢我干什么!我说的大实话好不好!”
  “滚。”
  施远放下这么一句,也拿着洗漱用品往外走。
  阮千把瘫在床上的一群人也轰起来洗漱去了。也有人用不着她轰,很自觉地就起来去了。
  洗漱完回来之后,众人吹灭莲花烛,睡下了。
  夜深,人静。
  秋日夜晚风大,寺庙的大木门被牢牢关上。可耐不住它年久失修,依然被风吹得哐啷啷地响。
  累了一天,大家都睡得很熟。
  只有粱一童在熟睡之中,眼皮动了几下。
  村子里一片寂静,从南边林子吹过来的风声如鬼呼啸。
  野草被风哭动,哗啦啦响着。
  突然,哐啷一声巨响。
  粱一童吓了一跳,猛地从梦里惊醒。
  他睁眼去看,见到是寺庙的木门被风吹开,撞到了门上。
  寺庙门口,站着一个纸人。
  那纸人被朱砂点了眼睛,定定地望着他。
  凄惨惨的月光洒在门口的大地上。
  粱一童登时汗毛倒立。
  作者有话说:
  亡夫哥:就你是吧
  今天写的有点少出去办事了,明天给大家双更!
  感谢在2023-10-20 00:03:05~2023-10-21 00:01: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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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菩萨庙会(六)
  ◎我来散……步?◎
  纸人是个穿着古朴衣服的童女。
  她就站在门口, 定定地瞅着粱一童。
  粱一童吓呆了,在床上躺着和她对视半晌,一时间都忘了动。
  纸人的脖子僵硬地转了转, 一双朱砂眼睛却牢牢锁定着他。
  粱一童头皮一炸, 立刻一抓被子,蒙住脑袋翻过身, 用被子把自己包成个球,瑟瑟发抖,两只手握在一起, 心中无限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连阿弥陀佛都念了起来。
  四周的所有主播都鼾声四起。不知道为什么, 刚刚那么大的撞门声,居然没把他们任何一个人吵醒。
  醒着的只有他粱一童一个人。
  寺庙外的风声更清晰了,鬼哭狼嚎的。
  粱一童浑身发抖,吓得四肢都发麻了。
  那纸人始终没有动静。
  它没有过来。
  那应该……就只是,站到门口来吓唬人的。
  睡吧。
  粱一童想, 睡着就行了, 等明天早上一起来,那个纸人就会自己消失了……
  快睡啊!
  快他妈睡啊!!
  他开始咒骂自己。可这种情况下, 哪个奇葩能睡得着?
  粱一童快哭出声来了,他抓着被子的手抖得跟帕金森一样。
  半晌,他终于慢慢冷静下来。被子里开始缺氧了,而他自己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清晰可闻。
  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中,粱一童渐渐呼吸不上来了。他侧耳倾听,寺庙里还是很安静, 只有队友们死猪一样的鼾声此比起伏。
  纸人始终没有动静。
  它还是没有过来。
  粱一童把自己的呼吸捋顺, 硬是说服了自己纸人压根就没看见他, 大着胆子,把被子拉了下来,想要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一拉下来,他就看到了纸人的一张大脸。
  惨白的纸脸上,还有两团滑稽的腮红。
  这纸人居然站在他床边,弯腰鞠着躬,用一双朱砂的眼睛盯着他。
  “啊啊啊!!!”
  粱一童惨叫起来。
  他吓得屁滚尿流,撕心裂肺地喊着救命,连滚带爬地从床上爬起来,往寺庙里面逃。
  他太害怕了,四周还都是躺在自己床上睡觉的队友,跑两步就会被绊倒。就这么逃得跌跌撞撞,最终他一个趔趄,被被子里不知谁的腿绊倒,往前一摔,扑到了一张床上,这下站都站不起来了。
  他死命往前爬着,努力动着两条腿,想要重新站起来,可恐惧让他两腿发软,还灌了铅似的发沉,根本无法站立。
  他回头望。纸人一步一步,缓慢地向他走过来。
  粱一童叫都叫不出来了。他两腿抖成筛糠,吓得绷紧骨头,一直往后瑟缩着。
  他喉咙里发出细碎沙哑的声音。
  他惊恐地环望四周。他都喊成这样了,却仍然没有任何一个人醒过来。
  纸人离他越来越近了。
  “你们醒醒啊!”粱一童哭喊起来,“我要死了!要死了!!谁救救我啊!?”
  仍然谁都没醒。
  就在此时,他倒着的这张床上的人发出一阵哼唧声,但只是翻了个身。
  粱一童转头一看,这张床上睡的人居然是白落枫!
  脑袋里灵光一闪,粱一童突然想起,做这些纸人的是老王头。
  那个NPC就是肃郁!
  粱一童瞬间抓住了救命稻草。他饿鬼扑食一般扑过去,抓住白落枫的肩膀,拼命地摇晃他:“白落枫!白落枫!!你醒醒,白落枫!!”
  白落枫毫无反应,睡得很深。
  “快救我啊!能救我的只有你了!白落枫!白——!……”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阴气。
  这股气让粱一童喉咙里发不出声音了。
  巨大的恐惧,让人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抓着白落枫,不敢回头。
  寺庙外,风声四起。
  粱一童的脸颊边上淌下几颗冷汗。
  他僵硬地转过脖子。
  纸人站在他身后。
  粱一童两眼一翻,当场晕死过去。
  白落枫倒回到床上。粱一童失去意识,也倒在了他胸口上。
  -
  粱一童头痛欲裂。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枯草地上。
  枯草扎得他后背针扎似的痛。
  粱一童嘶声吸着气,捂着脑袋爬了起来。
  他向四周环望。
  四野荒凉,月光惨白,风吹枯草。视野之中,只有一处人家。
  乌鸦啊啊叫着,从那家房顶上飞起来。
  那户人家前院堆满了废弃东西,屋体的砖瓦泥墙都发黑了,围着院子的栅栏也摧枯拉朽。院子大门口那儿,刚刚的纸人童女站在那里。
  粱一童认出来了,那是老王头的家。
  他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又爬起来,转头就一边惨叫一边跑了。
  他跑上村路,顺着这条路就往村外跑去。
  他在一片草地荒野之中跑了很久。
  终于,前方的道路尽头出现了新的人家!
  粱一童喜极而泣,鼻涕眼泪在脸上迎着风混成一团。他高高兴兴地朝着那户人家冲过去——
  这户人家前院堆满了废弃东西,屋体的砖瓦泥墙都发黑了,围着院子的栅栏也摧枯拉朽。
  大门前,一个纸人童女站在那里。
  看到这一幕,粱一童大脑宕机。
  他缓缓在路上停住了发抖的脚步,身后有风吹来。
  四野茫茫,一股凉意从粱一童脚底冲到头顶。
  他不敢相信,转头又尖叫着跑走。
  他这次不跑村路了,他冲进路边满片的杂草丛中,想要另辟蹊径跑出村子。
  跑了五分钟,他出了草林,在尽头看到了一户人家。
  粱一童冲过去,大喊救命。
  ——这户人家前院堆满了东西,屋体发黑。
  纸人童女站在门口。
  粱一童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鬼打墙。
  他真的碰见鬼打墙了。
  纸人童女在寒风里盯着他。
  粱一童两腿一软,咚地坐到了地上,摔得屁股生疼。
  胸前的口袋突然嗡了一声,他又吓得一声尖叫。
  他低头,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他胸前的口袋里,正嗡嗡作响。
  粱一童分明记得这东西被他放在了枕头边上,没带出来。
  手机嗡嗡一直响,又响起叮叮的提示音,仿佛在催促他。
  粱一童颤手把它从胸前的口袋里拿了出来,翻过来一看。
  他瞳孔一缩。
  原本只有寥寥几十人的直播间的观众,现在居然涌到了两千多人!
  弹幕铺天盖地。
  【主播好怂】
  【进去啊,怕啥】
  【笑死我了,跟个想翻猪圈的猪崽子似的】
  【一团纸把他吓成这样】
  【真没意思】
  【主播要是敢进去,我就给主播送个嘉年华哈哈哈】
  【楼上,你有那么多钱吗你】
  【他也没那个胆子啊】
  【这倒也是,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五个字落进眼里,相当刺眼。
  粱一童握紧了手机,咬紧了牙关。
  直播间的人数还在往上涨。
  短短一会儿,已经从两千多飙到三千五了。
  对了,这是一场直播游戏。
  他是主播,他是玩家……这是一场直播,一场游戏。
  他是有观众的。
  他是来打游戏的……他是来走剧情,要闯关的!
  不能这么怂。
  今天晚上只有他醒着,只有他进入了这个剧情里,就证明他是被选中的主播!
  可不是谁都能这么好运气的!看弹幕,这些观众就是喜欢这些情节……
  主播论坛里,S1也说过,整轮游戏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和礼物值,也是决定最终评分的一部分!
  这不是倒霉,这是幸运!
  这是难得的机会。把握好这次,把握好今天晚上,说不定他就能拿SS……
  粱一童咽了口唾沫。
  他清清嗓子,学着以前看过的直播,在直播间里说:“家人们,主播不怂啊,主播不是怂!主播就是试探一下是不是鬼打墙而已,这是为了创造一下氛围感!啊,都是为了氛围。”
  “主播……主播现在就,进去看看。”粱一童说,“想看主播进去探索,过去把纸人撕了的,把礼物刷在公屏上!”
  过于拙劣的谎言被弹幕笑话了,一群观众还是笑话他是怂比。
  但是,礼物确实也铺天盖地地刷了上来。
  直播间里,主播之间也是有排行榜的。每一轮游戏里,十三名主播都会自动在直播间里生成排行榜,就在旁边,拉出来就能看见。
  排行榜由观众人数和礼物值生成。
  眼瞅着自己超越了C主播冯来,和B牌主播粱月时不相上下了,粱一童兴奋得脸色通红。
  利益面前,恐惧一扫而净,他兴奋极了。
  他把手机塞回胸前的口袋里,兴奋得呼吸紊乱,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决心开始今晚的游戏。
  他没有看弹幕。
  也就自然没有看见,开始刷礼物之后,弹幕的风向也变了。
  他们说:【笑死我了,他不知道现在要的全是棺材钱吧】
  【死人钱给就给了吧,哈哈哈哈哈】
  -
  粱一童走向老王家的屋子。
  他走向站在门口的纸人童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童女的目光似乎在随着他的走近而慢慢变换角度,一直黏在他身上。
  粱一童最终走到了离她半步远的地方。
  他怕得头皮发麻。他咬牙压下恐惧,心一横,伸出手,想要把纸人的脑袋扯下来。
  毕竟他是这么和直播间的观众保证的。
  可还没碰到,突然嘶啦一声,那纸人的脑袋居然自己撕裂开,掉了下来。
  粱一童吓得一声尖叫,跳出去半米远。
  纸脑袋掉到地上。
  这东西没有重量,风一吹,立刻就飘远了。
  粱一童望着那东西随风远行,惊魂未定。
  吹来的风如鬼哭号。
  风慢慢停了,这哭号声却没停止。
  粱一童后背一麻,僵硬地转过头,看向院子里。
  不是风声。
  真的有人在哭。
  鸡皮疙瘩瞬间起满后背。
  那哭声很闷,很细,声音很小,像是被什么东西闷住了嘴。所以才能轻而易举地淹没在风里,没被粱一童第一时间发现。
  粱一童再次咽了口口水,走进院子里面。
  他循着声音,往深处走。
  他走到院子的一个废弃角落里。
  那里堆满了杂物。
  粱一童艰难地跨过杂物堆,来到了声音面前。
  那是一个纸人,一个斜靠在墙角里的纸人。
  纸人在发出闷闷的哭声。
  粱一童愣住了。
  突然间,几条线索在他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连成了一条线。
  一个猜想在他脑中浮起。
  这太荒唐了。
  粱一童扯扯嘴角,干干地发笑一声:“不会的吧……”
  他伸出手。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他颤抖地伸出了手。
  他抓住纸人一侧的脸,猛地撕开。
  里面塞满了肉酱。
  就像撕开人皮后露出的血肉,或者菜市场被剁碎的肉馅。纸人的里面,居然塞满了碎骨碎肉。
  一个眼球在血肉之间滴溜溜地转着,居然还在往外渗着泪水。
  它的嘴巴还是完整的,上面被贴了一张黄符。
  黄符上,画着血色的鬼画符。
  看到粱一童,那只满是泪水的眼球竟猛地一缩。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粱一童竟然从眼珠里看出了一种名叫“求救”的色彩。
  那张黄符下的嘴开始用力地蠕动起来,从一片碎血肉上滑落了下去。
  粱一童被吓得一声大叫,一屁股坐在地上,扔掉手里撕下来的纸,转头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路上,他踩到了一个柔软又滑腻的东西。他脚底一滑,摔到了另一边去。
  他摔了个狗吃屎,脸朝地摔到了地上。
  粱一童气喘吁吁,赶紧爬了起来。
  刚抬起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突然呆住了。
  望着眼前,他张着嘴巴,竟然连尖叫都叫不出来了。
  他的瞳孔缩起,眼里漫上了巨大的恐惧。
  他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佝偻的人。
  刺啦一声刺耳声响,老王头举起手中的斧头,对准粱一童的后脑勺,狠狠劈了下去。
  咚!
  白落枫浑身一哆嗦。
  他从梦里醒了过来。
  白落枫从床上起了些身来,眯着惺忪的睡眼,朝着声音来的方向瞧去。
  是寺庙的门被风吹开了,撞到了墙上。
  门外,站着一个纸人童女。
  她的脑袋在风里摇摇欲坠,就好像是刚断掉后又匆忙接上的似的。
  白落枫眨了几下眼睛。他有点儿起床气的,眼下刚醒,便一脸的不爽和迷茫。
  跟纸人迷迷糊糊对视了会儿,白落枫又倒了回去,被子一蒙脑袋,重新开始睡。
  刚要重新进入梦里,一股阴风灌进了被子里。
  森冷的气息忽然从头顶盖了下来。
  白落枫感觉到了什么。他睁开半只眼,往上一瞅,这纸人站到了他的床头来,低着头瞅着他,一双朱砂点的眼睛在黑暗里跟血似的。
  “干嘛?”白落枫说。
  纸人没回答他。
  纸人的脑袋晃悠了两下,掉了下来。
  还砸了白落枫的脑袋一下,咕噜噜地滚到了他的被子上。
  白落枫揉揉自己刚被砸到的地方,低头看看掉下来的脑袋。上面一个鼻子两个眼,两片腮红一张嘴,画得清清楚楚又过分粗糙,看着还有点儿好笑。
  他看看脑袋,又抬头看看无头纸人,沉默半晌,问道:“我这个觉是睡不成了,对吗?”
  纸人哪儿会回答他,她还在原地跟个稻草人似的站着,动都没动一下。
  纸人不说话,白落枫就看着她。一人一纸沉默僵持小半分钟,白落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拿起纸脑袋,掀开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把脑袋安回到她的脖子上。
  “等一下。”白落枫说。
  他蹲下去,打开放在床头的自己的包,从里面拿出一捆双面胶。
  把纸人的脑袋用双面胶歪七扭八地粘好,白落枫一拍她的纸脑袋:“行了,玩去吧。”
  纸人还是一动不动。
  白落枫也不管她。他把双面胶放回去,拉上背包的拉链,又把枕头边上的手机和叠好的外套拿起来。
  他穿好鞋,外套往身上一裹,一边往身上安着直播用的支架,一边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白落枫也把手机放到了支架上。他回头,对那纸人说:“走啊,你不是来找我的?”
  纸人挪了挪小碎步,笨重地跟上来。
  九月底的早秋,夜晚已经冷了下来。
  白落枫跟在纸人后面往外走,风吹得他脑门子拔凉。
  白落枫用双手捂住嘴,连打了三个喷嚏。
  “还是得把那件衣服要回来……”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狠狠吸了一下鼻子。
  肃郁给他的老头衫是短袖,这东西穿在秋夜里屁用不顶。
  白落枫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跟着纸人慢腾腾地走着。
  这小东西毕竟是纸做的,走不快。
  他们走到了老王家门口。
  白落枫就知道会这样,毫不意外。
  他抬起脚就进了老王家院子。
  一进去,他听到了异响。
  咚、咚、咚。
  不是敲门声。
  很像,但那更像是菜刀剁在什么东西上的声音。
  声音发闷,好像是在砍骨头。
  但事情发生在这种地方,绝不可能是老头上了年纪晚上睡不着所以剁会儿饺子馅这种闲着没事来扰民的娱乐项目。
  白落枫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都已经凌晨两点了。
  都这个时间了……
  恐怖游戏里的剁肉声,那个肉多半都不太对劲。
  声音是从屋子里面传过来的,白落枫走了过去。
  他联想到去年在这里失踪的观光客。
  他拧开门。
  年久失修的门发出吱呀的声响。
  屋子里的咚咚声还在持续。干活的人在里屋,并没有注意到他,白落枫便把门开了一条能让他过去的缝儿,自己偷偷钻了进去。
  他把门虚掩上,往里屋走去。
  咚咚的剁肉声越来越清晰了。
  他掀开门帘,走进里屋。
  屋里的灯泡亮着。昏暗到几乎和黑暗没差别的灯光下,老王头穿着一件单薄的背心,背对着他,手上拿着一把大菜刀。
  他面前是一张大桌子。那张桌子,是老王头白天的时候指使人从前院搬过来,给他们这些观光客扎纸人用的。
  而现在,上面换上了一张大案板。案板上滴滴答答淌着血水,菜刀一下一下砍在上面。
  桌子上还有个盆,老王脚边也有个大盆。光线太暗,白落枫看不太清,但依稀能看到里面装着的是被肢解的四肢,盆的边缘还有头发冒了出来,估计里面还有一个人头。
  这人都成皮肤碎片了。
  看这个样儿,救不了了。
  白落枫无声无息地退了出来。他不能保证这个肃郁会不会一菜刀飞过来弄死自己,更别提人家目前还在忙着分尸。这个节骨眼上被人搭话,肯定会起杀心。
  白落枫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在前堂搜寻了一圈。
  前堂里没什么东西,白落枫出了门。
  他悄悄把门关上了。
  白落枫环望一圈堆满杂物的前院,举着手电筒继续搜索。
  白天都没怎么好好找。
  也没机会好好找,一进来就被抓去当苦力了。
  前院的杂物堆里什么都有。坏掉的工具和不要的锅碗瓢盆,做失败的纸人,吃空的罐头和废弃的稻草人,乱七八糟应有尽有。
  但最多的,还是老王头喝空的酒瓶。
  白落枫一边在杂物堆里翻找着,一边动着脑筋。
  他把手上的所有信息捋了捋。
  首先,是去年有一个学生做了很多天诡异的梦,所以选择来到这里参加庙会,一探究竟,但是她失踪了。
  每一年来参加庙会的观光客都失踪了。
  所以,这个村子是趁着庙会的时候对观光客做了什么——又或者说,他们为了让庙会举行成功,就必须用观光客做些什么。
  是以庙会为噱头加害观光客,还是为了庙会能成功而利用观光客?
  老王一个做纸人做白事的,又为什么要在晚上分尸尸体?
  那具尸体又是哪儿来的?
  是去年的观光客?
  那为什么留到今年才杀?
  又为什么要交给老王头杀?村子里的年轻人也不少,这种活交给他们不是更方便吗。
  还是说,只能老王头来杀?
  为什么只能他来杀,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非说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也只有他是做白事的了。
  那也就是说,那些观光客的失踪,是和纸人有关系?
  白落枫又想起晚上在村子里看到的那些和机器一样干活的人了。
  他停下在杂物堆里乱翻的手,沉默了一下。
  他拍掉手上的灰,回身自言自语道:“是用纸人把他们变成傀儡的吗……”
  “就为了让他们留在村子里?”
  有什么必要?村子里已经这么多人了,为什么还需要把活人做成傀儡?
  这个先放一边不管。如果真是这样,又是怎么操作的?
  正想着,白落枫听到了闷闷的哭声。
  哭声是从院子角落里传来的。
  白落枫循着声音走过去。
  看到眼前的东西的那一刻,他顿住了。
  “我去,”他情不自禁道,“逆天。”
  他的面前,正是被粱一童撕开,露出一片肉酱的纸人躯干。
  白落枫一声没叫。他走过去,摸了摸那个纸人,四处看了一下,还举起手机对着它拍了几张照片。
  他摸到纸人背后似乎有个什么东西。
  白落枫把纸人扶起来,看了眼背后。
  纸人背后也有一张黄纸,上面有血字。血还新鲜,在往下滴滴答答地淌着血滴。
  血字是个名字,写着“李光平”。
  白落枫对着它又咔嚓了一下。
  他把纸人放回去,确认了一下相册。确定自己都拍好之后,他回过身,准备离开。
  一回头,纸人童女站在他后面。
  距离极近,白落枫差点撞到她身上。
  白落枫难得地一哆嗦,吓得往后咚地一撞,狠狠一闭眼,心跳瞬间加速。
  他闭着眼深吸一口气,拍拍胸膛,说:“你吓死我了。”
  纸人一动不动。
  白落枫捶捶自己的心口,呼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后,抬脚往外走。
  他回到直播间,发现观众居然已经超过四千人了。
  礼物值也直线上升,现在居然和B牌的粱月时齐平。
  【666居然一声惨叫都没有】
  【没意思,一声都没叫】
  【惨叫的听多了,这种淡定成这样的淡定哥真是好久没见过了】
  【看他履历才第二轮啊,怎么能这么淡定的?】
  闲着也是闲着,白落枫回答:“以前有过病,医生说不能情绪激动,一激动我就容易死。那病得了十几年,后来就算好了,也没什么情绪波动了。”
  弹幕问他:【啥病啊?】
  “心脏病。”白落枫说。
  【真的不会有情绪波动?】
  “也不一定。”白落枫说,“跟某个人扯上关系就很容易激动。”
  【谁啊?】
  白落枫张开嘴,还没出声音,就听老王家的门咔哒一声,在他身后打开了。
  白落枫停住了脚步。
  他回过头。
  “某人”推开吱呀呀的门,手里拎着一把斧头,从门后走了出来。
  他浑身都是被喷溅上来的血,脸颊上的甚至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流淌。
  他神色冰冷,一双眼睛盯着猎物一样盯着白落枫。
  白落枫停在了原地。
  他退后两步。
  这个眼神,这个神色,足以让他知道这不是肃郁。
  肃郁就算是死也不会这么看着他。
  老王头往前一步。斧头的顶端拖在地上,刺啦一声。
  老王头的动作突然一顿。
  像是忽然取回了理智,老王头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他直起了佝偻的身子,连神色也有温度多了。
  刚准备抬腿跑路的白落枫也停住了。
  俩人愣愣对视几秒。
  白落枫没敢说话,肃郁则好像是程序还在响应中。
  愣了几秒,肃郁回过神来了。
  他望着白落枫,一拧眉毛,疑惑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白落枫:“……我……我…………来散……步?”
  肃郁露出一个狐疑的眼神。
  很显然,他不信。
  “我……好吧,我说实话。”白落枫说,“我晚上冻得睡不着,找你拿衣服。”
  “找我拿什么衣服。”
  “你非要我脱的外套。”
  作者有话说:
  卡点来的结果网不好,日本真是神经病
  今天就写这么多啦!二合一!
  感谢在2023-10-21 00:01:46~2023-10-22 00:03: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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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菩萨庙会(七)
  ◎告诉我,观光客,我是谁◎
  “你非要我脱的外套。”白落枫说。
  肃郁歪歪脑袋迷茫了会儿, 想起来了。
  “哦,那件衣服。”他说,“那件衣服的话, 我给你洗了, 在后院晾上了。你大晚上来,就是为了这个?”
  “是啊。”
  肃郁又眯了眯眼, 把白落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干什么?”
  肃郁说:“你大晚上不睡觉,偷跑出来,就为了找我拿这件衣服?”
  他还在怀疑白落枫。
  白落枫张嘴就想说还不是你的纸人不让我睡觉, 催人起床都催到床边上来了。他要是不跟着来, 鬼知道那小童女的下一步是不是就要钻他被窝了。
  话刚要出口, 白落枫顿住了。
  肃郁看起来根本不知道是纸人把他叫来的。
  虽然现在他看起来像是肃郁,但他也是老王头。
  那也就是说,不是老王头要纸人把他叫来的。
  那纸人很有可能是有自己的心思。
  于是白落枫舌尖一转,说:“晚上冻得睡不着,干脆就自己偷偷来拿了。”
  肃郁眯起的眼睛如剑锋利, 盯着白落枫的脸, 审视着他是否说谎了。
  白落枫毫不惧怕地看着他,丝毫不怂。
  他的表情没什么漏洞, 肃郁没看出来他在说谎。
  他收回目光,问白落枫:“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就几分钟前,我刚到这儿。”
  白落枫说,“说起来,我老远就听到你在剁肉了。是在做明早的早饭吗?给我们这群观光客做的?你是要包包子还是馄饨?”
  他装得相当无辜又无知, 还每说一句就朝肃郁走近一步, 一双桃花眼睁得老大, 里头闪闪发光。
  白落枫用力眨巴着眼睛,说:“我饿了。”
  肃郁往后退半步,表情都绷紧了,紧咬牙关,好像在极力忍耐什么。
  白落枫用了死劲憋住,才没笑出声——肃郁果然还是对这招没辙。
  白落枫双手合十,握在胸前,求佛似的说:“大哥,我想吃馄饨,香菜致死量的那种。”
  肃郁无语了。
  他抽抽眉角,按住白落枫的肩膀,把他推远:“太近了!”
  “哦,对不起。”白落枫说,“有馄饨吗?”
  “……你真想吃啊?”
  白落枫用力点点头。
  肃郁叹了口气。
  他又抬头,戒备地问白落枫:“你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对吧?”
  “我连屋子都没进去,我看到什么?”白落枫说。
  “院子里呢?”肃郁追问,“你刚刚不是在院子里面吗。”
  “是啊,我四处看了一下。”白落枫说,“毕竟我也不知道你非要脱我衣服干什么,咱俩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万一你是看我那身衣服不顺眼,才非要我脱下来的呢?指不定你就会随手扔在这片院子里嘛。”
  肃郁脸色一下子不好看了。
  白落枫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低了低眼帘,把眼神往一旁撇过去。
  “你觉得我是这样的?”
  “猜的嘛。第一次见面,我跟你又不熟。”白落枫说,“你较什么真?”
  肃郁不说话了。
  白落枫感觉出他不高兴了。
  “你不开心吗?”白落枫问。
  “没有。”肃郁说。
  “好吧。”白落枫说,“说起来,你拖着斧头干什么?身上怎么那么多血?”
  他这么一说,肃郁低了低头。
  他穿在上身的白色背心上鲜血淋漓,都是喷射状的鲜血。简直像是刚刚剁了个人,被血管呲了一身似的。
  有液体从脸颊上淌下来。肃郁抬手抹了抹,一手的鲜血。
  他反应过来了,多半自己脸上也都是这种喷射状的血。
  肃郁侧过半个身,看了眼拖在手上的斧头。这斧头的刃已经有些发钝了,同样鲜血淋漓。
  肃郁说:“杀的是一整头活猪。费力气,血多。”
  “大晚上杀活猪啊?”
  “嗯。”肃郁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为了伺候你们这些观光客,这都是必须干的活儿。”
  “辛苦你了。”白落枫说。
  “不辛苦,命苦。”
  “……辛苦了。”
  “没事。”肃郁说,“你等一会儿。”
  说完,他拉着斧头,转头走回门里,把门关上了。
  隔着一道门,肃郁声音闷闷地说:“我去给你拿衣服,等我一个小时。”
  怕他耳背,白落枫高声回他:“好!”
  下意识应完这一声,白落枫又奇怪起来。
  拿件衣服而已,为什么要一个小时?
  心里奇怪,但人都已经走了,白落枫也无法再问。
  他在院子里等了一个多小时,肃郁出来了。
  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说是干净的衣服,也只不过是把白背心换成了件黑的,还是光着膀子。
  肃郁一手拿着他的衣服,一手拿着一个碗。
  那碗里的东西冒着白烟儿,似乎是热的。
  “衣服。”肃郁抬抬拿着衣服的手,又抬抬另一只手上的碗,“馄饨。”
  “?”
  白落枫懵逼了。
  他只是随口一说的而已啊!
  这话他是不能说出口的,肃郁也已经把那一碗馄饨递了过来。
  显然已经无法拒绝,白落枫接了过来。
  碗热乎乎的,是刚出锅的一碗热馄饨。白落枫接到手里一看,碗里的馄饨各个个大馅圆,汤里飘满香菜。
  好大的馄饨!!
  白落枫简直目眦欲裂。
  他端着碗,简直诚惶诚恐:“你、你自己包的?”
  肃郁把手虚握成拳头,搁到嘴边咳嗽起来,点了点头。
  “你不是想吃吗。”肃郁说,“家里正好还有块儿冻猪肉,给你现做了一碗。”
  “现做现包!?”
  “是啊。”
  肃郁把他的衣服挂到自己的肩膀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斗来,点上了。
  他慢吞吞地呼出一口烟来,低头对他说:“院子里乱,屋子里也还在杀猪呢,一股血味儿,招待不了你。有点儿委屈,但你就站在院子里吃了吧。”
  “啊……好。”
  白落枫拿起放在碗上的筷子,夹了一个馄饨,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虽然不想怀疑肃郁,但他毕竟刚刚还在屋子里分尸。就算他自己说是猪肉,白落枫也不敢全信。
  咬了一口,他确实吃到了猪肉味儿,口感也是猪肉的。又借着月光观察了一下里面的肉馅,肉质看起来也是猪肉。
  确认不是他想的那个,白落枫放下了心,大口咬了下去。
  还挺好吃。
  忙活了半个下午,晚上的饭也没吃好。终于吃到了一口热乎的,白落枫狼吞虎咽。
  肃郁在旁边看了会儿,丝毫没有自觉地轻笑起来。
  他背过身,给白落枫挡住从北边吹来的风,吸了一口烟。
  吃完碗里的馄饨,又喝了半碗汤下去,白落枫才想起来什么。他放下碗,转头问:“说起来,你做的东西怎么是热的?”
  肃郁回过头:“嗯?”
  “庙会来之前,不是要吃冷饭冷菜吗?你们村子。”
  “又没规定大家都得遵守那个发烂发臭令人作呕的村规。”
  发烂发臭令人作呕……
  白落枫替他心虚:“你这么说没问题吗?”
  “又没人听。”肃郁说,“吃完了吗?吃完了就滚回去睡觉,这是你的衣服。”
  “差不多吃完了。”白落枫把碗还给他,“谢谢,挺好吃的。”
  肃郁没回答他,只是把碗接过来,把衣服还给了他。
  白落枫身上还有支架,倒腾起来有些麻烦。他把直播用的支架拆了,把身上的老头衫脱了下来,还给了他。
  他接过自己的衣服,穿到身上,暖和多了。
  白落枫趁热打铁地问他:“你们庙会,都要做些什么啊?庙会什么时候开始?”
  “二十七号晚上开始,就带着那尊泥石像跳跳舞唱唱歌,往寺庙里面供点儿东西,在村里开个集市街,往路上洒点儿东西什么的,瞎闹腾一晚上。”肃郁说。
  “每年都这样吗?”
  “这不废话吗,谁家的传统节目变来变去的。”
  白落枫干笑两声,说“那倒确实”。
  他把衣服的拉链拉上,把直播的支架重新装好,说:“那我走了,你也早点儿睡,不要剁肉了,有活儿放到明天干。”
  肃郁点点头。
  白落枫挥挥手,跟他说了再见,离开了。
  肃郁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
  等白落枫走到院门口,肃郁突然开口:“等等!”
  白落枫停了下来,回头看他。
  “我,”肃郁说,“我真的没有见过你吗。”
  白落枫愣住了。
  他站在院门口。风吹起,拂过草地,那些长到人腰那么高的野草一同随风折腰而去,呼啦啦地传来风的声响。
  肃郁站在破败发黑的房屋前,捏着烟斗的那只手垂了下去。
  风将他前额的发吹动。
  白落枫没有回答,他又说:“我真的没有见过你吗?”
  白落枫从愣神中回过神来。
  他问:“为什么……这么说?”
  肃郁沉默了。
  沉默很久,他说:“几天前,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是个观光客。”
  “我和一群同伴到了这里来,但是我并不是观光客。”
  “有人告诉我,我是观光客,但我知道那是假的。我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的,我也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来的。”
  “我看见一个躺在床上的人。他身上连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我看不懂。我不知道他怎么躺在那儿,有人告诉我他要死了。”
  “那个人的脸,就是你。”
  “……我还是观光客的时候,住在这里的人也是这个名字,但是不是我这张脸。”
  “我突然不知道我是谁了。”
  “告诉我,观光客。”
  肃郁望着他。
  那是一双难以言说的眼睛。
  “告诉我,”他重复道,“我是谁。”
  “你又是谁。”
  “这个村子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事所以写的少一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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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菩萨庙会(八)
  ◎为了你去死这种事,他最擅长了◎
  “这个村子是什么。”
  肃郁这样问他。
  这实在不是一个游戏里的NPC会问的问题, 白落枫心里咯噔一声。
  白落枫张张嘴,欲言又止了下。他闭上嘴,撇开眼神思忖几秒后, 开口说:“这个村子就是無菩村。你住在这里, 你比我清楚。”
  肃郁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在骗我。”他说。
  “或许吧。”白落枫含糊回答, “但我的确不能在这件事上对你说真话,体谅一下。”
  “为什么?”
  “因为我也不清楚啊!”
  白落枫朝他特别开朗地扬起一笑。还摊开双手,一脸的无奈, 好像真的不知道一样。
  肃郁脸黑了。沉默下来, 不发一言。
  白落枫知道他是被自己无语到了, 哈哈笑了两声,把这页翻了过去,说:“你居然梦到我了啊,真稀奇。你是什么时候做的梦啊?”
  “你们来之前两三天。”肃郁说。
  玩家来之前做的梦。
  白落枫面上神色不变,依然带着笑容。
  他眼睛都笑眯起来了, 肃郁看不见他的眼神。
  白落枫说:“就是个梦而已嘛, 你那么在意干什么。”
  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还哈哈笑了两声, “经常有这种事的嘛,就是会莫名其妙梦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啊。你能梦到我,估计就说明咱俩有点缘分呗。别想太多了,人一变成老头就是容易想太多。”
  肃郁撇了撇嘴。
  “因为一个梦就考虑这么哲学的问题,你死掉的老婆也不知道会说什么。”白落枫说,“对吧, 你老婆不是去世了吗?”
  “嗯。”肃郁说, “十几年前吧。”
  “是吗。”白落枫说, “节哀。我走了啊,你别瞎想了,容易失眠,做自己该做的事啊。”
  “嗯。”
  白落枫朝他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背过去的一瞬间,他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无踪。
  他把手插进兜里,用指甲狠狠抠进皮肉中。手上的痛意逼他清醒和冷静下来,于是他把那些想要说出的话压进心里,沉默地走出老王家的院子,一步步离开了。
  他没有回头,他连一个头都不敢回。
  他怕看到肃郁。
  他怕只需再看一眼,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
  白落枫离开了,肃郁也拉开门,回到屋子里。
  门在他身后吱呀呀地关上。关上的一瞬,门缝的边角激起些许烟尘。
  似乎是门关上的吱呀声也同时关上了一些别的东西。肃郁——老王头忽然闭上眼,吸了一口嘴里的烟斗。
  他拿下嘴里的烟斗,在黑暗中呼出了一口烟气儿。再睁开眼,他的神色阴暗下来,冰凉淡漠得如一块儿冰。
  他走进里屋。
  里屋昏暗的灯光下,盆里的人头跑了出来,正在地板上努力地翻滚着。
  它张着嘴,目光恐惧,发出啊啊的细碎不成段的叫声。
  它还没死。
  老王头走过去,低下身,抓着它的头发,把它拎了起来。
  这颗人头后脑勺上还留着被劈砍的伤口。它满是鲜血,一双浸满了血的眼睛惊恐地和他对望。
  老王头一句话没说,他拎着人头走到桌子跟前,啪地把它按在案板上。
  他没拿刀,回头拎起了斧子,对着它举了起来。
  粱一童瞳孔震裂,眼睁睁地望着那斧头朝自己砍下来。他想惨叫,却仍然只能啊啊地细微叫着。
  咚!
  白落枫一脚踩在寺庙的台阶上。
  他步履匆匆地回到寺庙。他的队友们还都睡着,满寺庙飘着鼾声。
  白落枫深呼一口气,走进寺庙。他脱掉外套和支架,手机扔到床边,仰面倒到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
  片刻,手机忽然嗡了一声。
  他拿起来一看,是直播间里的弹幕。
  【您的直播间有一条来自‘创世神01’的秘密传讯,请及时查看。】
  开发者又来了。
  他一直在的吗。
  白落枫心中毫无波澜。
  观众那一栏的在线用户他看过,照理说,如果主神来了,以他开发者的地位和头衔,理应会地处第一位。
  但是在线观众里没有显示。
  多半是用权限把自己隐藏了吧,白落枫懒得仔细推敲一个神经病的行动和心思。
  他往下拉了拉,看了眼这位主神又要悄悄跟他放什么屁。
  【创世神01:很英明的决定,值得赞赏。】
  【创世神01: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他刚刚把白落枫跟肃郁的交流看了全程。
  幸好白落枫没有跟肃郁说实话。
  白落枫暗暗庆幸了下自己的考量,打字回复他:【那你说,我想要什么?】
  底下三个圆点此起彼伏地跳了一会儿。
  主神在输入。
  【创世神01:你想要真相。】
  【创世神01:你想知道,你男朋友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想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他才会在你面前死得伤痕累累,才会在这里变成行尸走肉为我卖命。】
  【创世神01:我说错了吗?】
  【创世神01:^^】
  白落枫脸色阴沉下来,回了他一个对。
  【你想说什么?】白落枫说,【你不会闲着没事来找我闲聊的。你想要什么,直说吧。】
  【别那么着急嘛。】
  主神一点儿都不急着跟他说重点,甚至悠哉悠哉地开始剖析他的心理。
  【我觉得你这个人很有意思。关于你男朋友的事,真相其实很好推断,也早就已经能推断出来了。他为了能治好你来了这里,然后失败了,死了,留在这里做了NPC,把你救活了。】
  【这里面到底有哪儿需要进一步的理解?这不就是真相了吗?】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但是你不一样。你知道这就是真相,但你在乎的不只是真相,是他本身。】
  【你想知道的其实是,发生在‘肃郁’身上的所有事情。你想知道他每一个伤都是怎么来的,你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他死在了哪儿,死前出了什么事,是什么让他死的;他走的每一关都是什么,他经历过什么。】
  【换句话说,你本质上,其实根本不在乎真相。】
  【如果这个真相和肃郁没关系,你根本看都不会看一眼的。我是说——你只在乎肃郁这个人。你要的不是真相本身,你要的是‘肃郁’的真相。】
  【对吗?】
  白落枫回复他:【随便你怎么想。】
  主神在自己的大实验室里笑出声来了。
  他躺在一把转椅上,看到这句话,他高高兴兴地把腿翘起来,就这么悬空着两只腿,把椅子转了一圈。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打字:“我说中了……知道吗?我说中了!”
  【你对我大概有些误会。】
  创世神在白落枫的直播间里继续说,【你觉得我在列车里让你们杀他,是因为他的觉醒导致游戏进行不下去,对吧?】
  【不是吗?】白落枫说。
  【不不不。】创世神说,【不,不,你误会我了,我可不是那么下三滥的胆小鬼。】
  你就是吧。
  白落枫心里嘀咕。
  【列车长意识觉醒了,游戏脱离了掌控。所以我慌了,我要你们杀他,因为我必须要让游戏在我的掌控之中——你一定是这么认为我的。】
  【这误会可太大了,白先生。】创世神道,【我不介意游戏脱轨。】
  【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我这个人呢,活得太久了,总想给自己找点乐子。】
  【总是看这群自以为能逆天改命的傻子跑来跑去,我也腻了。我也不是什么坏人,并不是想要把所有人圈在这个地方玩一场根本不可能通关的游戏。】
  【愿望,我当然可以帮你们实现。你要的真相,我也可以告诉你。】
  【当然,前提是满足我的要求。】
  满口屁话。
  白落枫眯了眯眼,看他这些话看得感觉自己要长针眼了。
  【不如这样吧,白先生。】创世神说,【如果你接下来每一轮的评分在A以上,我就给你一条线索。】
  线索?
  白落枫问:【什么线索?】
  【你要的东西。】创世神说,【相信我,你一定会喜欢。】
  这话实在不像心怀好意的人说得出来的。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踌躇,创世神继续道:【空口说白话,看起来确实没什么诚意。那么,我就先卖给你一条情报吧。事实上,你以为的真相和现实的有那么一点出入。】
  白落枫愣了愣。
  【什么意思?】
  【肃郁是因为你进来的,然后失败了,死在了这里——这是你们推理出来的真相。我是说,事实上呢,情况更复杂一点。】创世神说,【说出来有点像我要精神控制你,但他的死,你有责任。】
  白落枫嗤之以鼻:【你肯定是想说,就是因为我有病,他才会来这里送命的吧。】
  【不是哦。】
  【^^】
  创世神连发了这两条消息。
  最后的那个颜文字比以往每一个都让人捉摸不透。
  一种不寒而栗的凉意忽然从脚底升起。
  白落枫心里无端发凉,他抓紧了自己的手机。
  创世神在躺椅上晃着自己,还拿起旁边放凉了的咖啡喝了一口。
  他悠哉悠哉地打字:【如果不是你,他就是这个APP中寥寥无几的几个胜利者之一了。白先生,你有错。】
  白落枫:【我有什么错?】
  【不能白告诉你哦。】
  白落枫沉默了。
  虽然现在答应下来很像被主神牵着鼻子走,但白落枫也没办法。
  他打字:【我要做什么。】
  创世神笑得不行。
  【我说了,我不介意游戏脱轨,我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乐子。好不容易有了这么有意思的组合,你可不能避着他玩游戏。】
  创世神说,【你也知道的,玩家的局内评分都由什么组成。观众人数、礼物值、客观表现、观众评分。】
  【而你呢,我要你多一个评分因素。】
  【那个NPC,能为你付出多少。】
  【我要你跟他接触。】
  这就是创世神要的新乐子。
  白落枫:【你要让他死吗。】
  【也不错啊。】创世神说,【但是这套我看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怎么死的,为了你去死这种事,他最擅长了。】
  【他不会犹豫,又不会纠结。遇上你,他根本就不考虑别的选择项。从这点上来说,你们两个的确天造地设。】
  【但这可就很无聊了!再说了,他都已经死过两次了。已经用过的玩法,我不想再玩一遍,二刷这种事没意思得很。虽然有时候怀旧是个很好的选择,但是活得太久的话,是会一点儿旧都不想怀的。我要新意,要创新——我要看新的。新的戏码、新的玩法。】
  【能懂我的意思吗?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像你这种本来该短命的人,估计很难理解吧?】
  【^^】
  白落枫差点把手机捏爆。
  【话是不是说得有点失礼了,抱歉哦。】创世神说,【话虽如此,死来死去的我确实不愿意看了。不过如果你愿意亲手杀他的话,我觉得还是蛮有新意的。】
  白落枫没耐心了:【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知道我不会动手的。】
  【我不知道啊。】创世神说,【这是你两个问题的一致答案,白先生。你到底要怎么做,我怎么会知道。要怎么打这局游戏才能让我开心,拿到高评分,这是你的任务,神可没有告诉信徒标准答案的义务。】
  【哦对了,在这一轮结束前,你不可以告诉你的队友,你有这条隐藏任务。】
  【你男朋友的觉醒,只能你自己来想办法。任何人插嘴,都会变成减分项,会影响你的最终评分。】
  【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吧?你今天不是也听他说了吗。】
  【在你们进关之前,他就梦见你了——几天前,是什么时候?】
  白落枫很不想回答他。
  但是创世神说完这句就不动了,用冷暴力硬逼他说话。
  白落枫忍着怒火,硬着头皮打字:【列车爆炸。】
  【bingo!——你这不是很清楚吗。】
  创世神说,【列车长的觉醒,已经给同位面的所有NPC造成影响了。】
  【所以说,让他想起你,并不是那么难的事情。但是,如果简简单单就被你带着想起了这些事,我会觉得很没意思的。】
  【给我演一出能让我高兴的戏码吧。】
  【阿枫。】
  白落枫两眼一黑。
  他立即闭眼,但是最后这两个字的威力还是让他怒火冲头,气得脑子都白了。
  只有肃郁才会叫他阿枫。
  再睁开眼,创世神再次留下了“^^”这个颜文字,离开了。
  还在直播间里留下了【秘密传讯已关闭】的一条通知。
  白落枫回来睡觉了,直播间的观众人数少了很多。但和肃郁的交流过于深入人心,弹幕上还在说他和肃郁。
  说得七嘴八舌的。
  【奇怪了,那NPC咋对他那么好啊】
  【?这主播是不是该查】
  【这关我看好几次了,这NPC晚上只杀人,怎么偏偏对他这么好】
  【他最后说的做梦什么意思?】
  【从来没听过这些台词,改版了?】
  【莫名其妙,举报了】
  白落枫看了一会儿,懒得搭理,手机一扔,抓着被子蒙住脑袋。
  睡不着。
  半点儿都睡不着。
  他叹了口气,闭上眼,想着能眯一会儿是一会儿。
  第二天早上,他是被阮千拽醒的。
  白落枫没睡好,一开始张孟屹来叫他,他不愿意起来,抱着被子哼哼唧唧。
  张孟屹正好声好气叫他起来的时候,阮千脚步匆匆地走过来,根本不管他愿不愿意起,抓着被子就夸叉一掀,直接让他无处可遁,不得不醒了。
  白落枫不得已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他一脸幽怨地从床上爬起来,一脸怨气地回头:“谁啊?”
  “我。”阮千抱着他的被子,“有什么可睡的。大家都是一起睡的,怎么就你起不来。起来了,今天还要干活。”
  “你们跟我能一样?你们也大半夜被纸人叫出去看老头分尸了?”
  阮千一愣。
  “你说什么!?”郝峰惊道。
  海哥也转头过来:“你昨晚上被纸人叫出去了!?”
  “是啊。”
  醒都醒了,白落枫也没了睡意。他只能认命地从旁边把包拿过来,一边从里面拿出梳子和洗漱用品来一边说:“昨晚上大半夜,直接从门外进来了,站到我床边让我跟她走。”
  “她说话了!?”
  “那倒没有。”白落枫说,“但站你床边一动不动,是个人都知道什么意思吧。”
  施远皱眉:“我们怎么都不知道?没醒?”
  “对啊,你们睡得可死了。”白落枫说。
  阮千拿起手机来看:“我说你的排名怎么一下子飚这么高。”
  “多高?”
  “快赶上我了。”阮千说,“很正常。如果被鬼看中,被拉出去进入死亡危险剧情的话,就会被推到观众版本APP的危险推荐页上,那边流量挺大的。”
  张孟屹:“那是什么东西。”
  “首页,推荐,引流。”阮千摊摊手,“很难懂吗?都有的吧,直播软件上。”
  “不是,我说那个死亡危险剧情。”张孟屹说,“他昨晚上是差一步就会死吗?”
  “是。”阮千说,“习惯点儿吧,很正常。这种事儿在这儿是家常便饭,谁当主播不是刀尖舔血。”
  白落枫本想说句话,但有个人从外面进来了。
  脚步声将他打断,白落枫扬脸一瞅,进来的是粱月时。
  粱月时脸色不太好看。他摇摇头,说:“周围找了一圈,没找到。”
  阮千问:“和尚问了吗?”
  “问了,说没看到。”
  “那多半完蛋了。”阮千说。
  白落枫问:“什么?”
  “粱一童不在。”阮千说,“早上一起来,他的床就是空的。”
  “周围找了也没有,那估计是凉了。”
  粱月时走过来,忧心忡忡地望向施远,“你别跟他学啊。”
  “上哪儿学去。再说我有病吗,跟他学。”
  粱月时干笑两声。
  阮千低头问白落枫:“你昨晚出去的时候,就你自己一个人?”
  “就我一个。”白落枫说。
  他说完,突然一顿。
  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起老王头在案板子上咚咚一阵乱砍的东西。
  白落枫沉默了一下,说:“可能不止我一个。”
  “什么意思?”
  “那个纸人带我去的是老王家。”白落枫说,“我进去的时候,他在分尸。”
  “……”
  众人沉默。
  李城肆瞳孔颤抖,吓得又开始浑身打战了。
  他一句话不敢说,徐昑开口问:“什么意思……是我想的那个吗?”
  “虽然不知道你想的是哪个,”白落枫看都不看她,对阮千说,“我觉得很有可能,那个被分尸的就是粱一童。”
  阮千说:“原来如此,他先你一步被叫出去了,死在那儿之后,那个纸人才又来叫你。你小子也够可以,都看见他分尸了,居然还能活着出来。”
  “命大。”白落枫言简意赅。
  “怎么会这样……”
  李城肆一屁股坐到地上,脸色惨白道,“才一个晚上,就死一个了!?”
  “很正常。”粱月时说,“怎么办?还去吗?听这个意思,那个做纸人的是变态分尸魔啊。”
  “去也没关系。这个村子是想悄无声息地把观光客都弄死,还不能让彼此察觉到。这么一来,他就只能背地里动手。我们有这么多人在,他不能一次性都杀了,白天不会动手。”
  李城肆崩溃了:“还要去他那里吗!?”
  “当然啊,你也不想想他为什么分尸。”
  李城肆更崩溃了:“我哪儿知道分尸变态狂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白痴,这关是密室逃脱,恐怖解密,要动脑子的。”阮千说,“如果就是单纯为了弄死人的话,他把人杀了直接往林子里面一扔不就行了?这片儿荒郊野外的,观光客又天天被和尚和村妇看着,他怕什么?”
  “再加上每年观光客都会失踪,你不觉得这时候动手的人最可疑?”
  李城肆被怼得哑口无言。
  “处理尸体的方法那么多,他非要分尸……就证明他要这些尸块有用。”
  “说得对。关于那些尸块的话,我大概知道他用来干什么。”白落枫说,“总而言之,今天还得去他那边看看,我们纸人也还没有做完。我这边,也有要紧事得找他。”
  郝峰问他:“什么要紧事?”
  “没,是我自己的事。”白落枫说,“别在意。”
  “是吗。那你说,他是用那些尸块来干什么?”
  白落枫朝他们挥挥手,示意他们凑过来些。
  众人朝他拥了过去。
  白落枫拿出自己的手机。
  他忘了自己的直播间摄像头被他调成朝上的了。一开手机,他的直播间里,这一群人围着手机瞧的大脸便跃然屏上,看着相当好笑。
  白落枫讪讪说了声对不起,把摄像头转成朝下,点回主页,把直播间缩小化,调出相册,找出了昨晚拍下来的照片。
  作者有话说:
  主神:cp毒瘤粉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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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菩萨庙会(九)
  ◎“李光平是A1的主播。”◎
  白落枫找出了昨晚拍下来的照片。
  围着他的几人一见照片, 脸色一变。
  白落枫给他们看的照片,是昨晚那个被塞满碎骨碎肉的纸人。
  这场景太掉san了。苏茶和粱月时没撑住,俩人嘴一捂, 边呕边回头跑开。
  众人围得水泄不通。他俩走了, 后面又有人走上来看。一看到照片,又有人立刻表情扭曲地捂住嘴, 转头跑出寺庙去呕了。
  阮千撇了这些人一眼,嘟囔了句“真菜”,问白落枫:“我借来看看行吗?”
  白落枫把手机给她了。
  阮千把手机拿在手里, 划拉了几下, 把白落枫昨晚拍的照片翻了一遍。
  她甚至还把血肉酱的地方放大来看。
  粱月时吐得脸色惨白, 踉踉跄跄地走回来,抱着寺庙大门的门槛说:“太恶心了,你也真看得下去……”
  “还好吧,挺下饭的。”阮千说,“你们就是看得少了, 多看看就好了。”
  说话间, 她翻到了最后一页。
  她拨动手机的细长手指停住了。
  顿了几秒,她再次放大:“李光平?”
  白落枫想起来了, 那是贴在那个纸人背后的黄符上写的名字,他拍照下来了。
  几个老人突然神色又变了。
  气氛有一瞬间的僵着。这一瞬,空气突然急转直下,直奔冰点。
  察觉到氛围似乎不对,白落枫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他悄悄环望一圈众人,发现这股让空气突然冷掉的来源, 是那几个老人的神色。
  沉默之中, 他们互相相视, 交换了眼神。
  施远问:“李光平怎么了?谁是李光平?”
  阮千把手机上的照片递给他们看。
  众人正围成一团看着时,海哥突然说:“等一下,我在哪儿还看过这个名字。”
  “还”这个字就很妙了,证明他在之前就看过。
  他回头去拿自己的包。翻了几下后,他从包里翻出那张报纸来。
  粗胖的手指按住报纸上刊登的失踪的观光客名单一路向下,海哥一目十行地盯了半分钟,突然眼前一亮。
  “有了!”
  海哥把报纸亮给他们所有人看,手指按住去年的名单的下面。
  那是前年的失踪观光客的名单。
  “李光平。”海哥说,“前年的观光客,就在这里写着呢。”
  众人瞧了一眼报纸,神色更凝重了。
  阮千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懊恼道:“怎么昨晚都没注意到?”
  “不怪我们,你看。”粱月时从海哥手里拿过报纸,指着上面最底下的两个小板块说,“新闻这种东西都讲究排版的,重要的东西占比就大。上面是去年的失踪者名单,前年和前前年的大家都看过了,占比就这么大点儿,不仔细看都看不到,大家都是扫一眼就过去了。”
  这话确实。
  “难怪。”海哥说。
  施远说:“这么说,他是前年的观光客,现在被做成了纸人?”
  “好像没这么简单。”白落枫说,“你看他们,脸色都不对了。”
  “我没瞎。”施远回头望向他们,“你们又怎么了?认识这个名字?”
  这事儿也没什么值得瞒着的,阮千说:“李光平是A1的主播。”
  在场几个新人愣住。
  粱月时把报纸叠好,接下话茬:“他跟S10就差五百分。三天前,他还在主播论坛牛逼哄哄地说自己要进S榜了,因为他的评分就没有掉过A。”
  “那个帖还被顶成了热门。因为S10的王忱正好在休息期,没在游戏里,这个帖子正正好好就被他看见了。他就说自己马上也要进下一轮了,让李光平小心点儿,话别说太满。”
  “李光平也回话了。两边剑拔弩张的,去那个帖子里围观吃瓜的也有一堆,帖子就被顶成了热门。”
  海哥接下话来说:“后来,李光平就死了,死在了他那把A晋S的游戏里。”
  说完,海哥从兜里摸出了个烟袋来,从里面掏出了一根中华悠悠点上,吸了一口。
  白落枫问:“怎么知道他死了的?”
  “A30往上的主播如果死了,APP内会有公告。”海哥说,“毕竟地位挺高的了。”
  他这么一说,白落枫想起来了。主播页面的首页确实有个滚动通知的版块儿,上面写着谁谁谁晋升什么了,谁谁谁又死在哪哪哪了。
  苏茶听得直搓胳膊,害怕道:“不会吧……也就是说,有的观光客……是死掉的主播?”
  “是这样。”阮千说,“谜解开一个了。并不是秦晴找了十三个光明大学的学生,而是那十三个里面还混了上一轮的失败主播。”
  众人沉默。
  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村子里忙活了起来。虽然寺庙在村外,离得远,但热闹声遥遥地传了过来。
  老和尚在外面扫着院子,扫把扫过尘土的声音说不出来的刺耳。
  所有人在这片声音中保持沉默。
  白落枫从床上站了起来,打破沉默说:“别不说话,想点好的。这么一来,事情就清楚多了,他就是用这种方式把他们变成这个村子里的人的。”
  海哥问:“把观光客?”
  “对啊。”白落枫说,“昨晚上你不是也看到了吗,那些人家里都有机器人一样的仆从。一定是老王偷偷把他们杀了,带到自己家里分尸,剁成碎肉塞进纸人里,再把名字写到符纸上,贴到后背上,就能把他们变成这个村子的傀儡,给村人们用了。”
  众人听得浑身发麻。
  “等等,你确定那些傀儡就是往年的观光客?”郝峰说,“也不一定呢吧!”
  白落枫说:“不。一个这么诡异的村子,一个前年观光客的名字写在一个纸人的后面,这个纸人还被塞满了肉酱,再加上村民的家里都有好像没魂儿似的仆从。要说这些事之间不是互相连着线的才更匪夷所思吧?”
  郝峰哑口无言。
  白落枫还要再说,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老和尚进来了。
  老和尚抱着扫把,面无表情道:“都醒了吗?”
  众人点头,海哥答话:“都醒了。”
  “都醒了的话,去村子里吃早饭吧,王嫂说在村口等你们过去。”
  “王嫂?”
  “昨晚送你们来的那一位。”老和尚说,“她就是王嫂。”
  “这样啊。”
  “别多问了,快去吧。”老和尚往村子那边努努嘴,催促说,“从这条路往前边那儿一直走,就到了。”
  阮千说:“行吧。那走吧,我也饿了。”
  话题中断,众人不再多言,纷纷背起自己的包,离开了寺庙。
  走到村口,他们看见了王嫂,那确实就是昨天的村妇。
  王嫂热情地拉着他们,把他们拉进村子里的另一户人家,坐到院子里的大桌子上,请他们吃早饭。
  “怎么不去张嫂家吃饭了?”有人问。
  “每一顿都换一家的啊!好不容易来我们村子,可不能只吃一家人的。这几天,让你们把全村都吃一遍!”王嫂笑着说,“吃完饭,你们就继续去帮帮老王吧!”
  众人说好,里屋的人把一盆米粥端了上来。
  白落枫喝了一口,又是冷的。
  他撇撇嘴,立刻就想念起了肃郁的那一碗热腾腾的猪肉馄饨。
  喝了半碗下去,白落枫一抬头,看见阮千盯着他后面的屋子大门看。
  白落枫跟着她回过头瞧了一眼。屋子大门大开着,里面的几个人忙忙碌碌的。
  白落枫没瞧出什么,于是问:“怎么了?”
  阮千目不转睛地盯着屋子大门:“你看她家对联,反了。”
  白落枫再一次回过头。
  那屋子大门两边贴着红彤彤的对联,而它们确实反了——并不是上下联反了,而是整幅对联左右贴了个颠倒,跟水平翻转了似的。
  “还真是。”白落枫说。
  阮千捏着筷子,敲了敲碗边:“也不只是对联,昨天从村子里面走了一趟,这边的对联都是反的。”
  郝峰夹了口咸菜塞进嘴里,边嚼边说:“亏你看得到啊,昨天吃完饭出来都天黑了吧。”
  “打游戏要善于观察,好不好。”
  王嫂又走过来问他们早饭怎么样,众人乱点着头说好吃。
  海哥指着屋子门边的对联,问她为什么对联上的字颠倒了。
  “啊,那个也是习俗。”王嫂把手往衣服上擦了两下,“不知道为啥要反过来贴,反正祖上是这么传下来的。”
  “庙会之前就要这么贴?”
  “是嘞是嘞。”王嫂点着头说,“庙会之前七天都要这么贴。”
  “是吗。”
  众人点点头,不再过问。王嫂便挤出一张满是褶子的笑脸,嘱咐他们慢点吃,锅里还有的是,又颠儿颠儿跑走了。
  白落枫喝了口冷粥。
  他看着王嫂跑远,又看了眼直播间上的弹幕。
  第一关被主神屏蔽,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在肃郁那儿那么特殊,弹幕的风向还是偏向于质疑NPC和质疑他。
  有人说NPC出错了,已经举报了。
  也有人说白落枫刻意勾引NPC,说他真够脏的。见过卖屁股的主播,没见过卖屁股给NPC的,真是骚得别具一格。
  还有人说他每关都要这么操作的话,小心变成烂黄瓜,不过自己爱看,请他继续。
  白落枫没说什么,把视线从直播间里移开了。
  白落枫放下碗:“不好意思,打断一下,商量个事。”
  众人停止进食,抬头看他。
  “接下来,不论我跟他干什么,说什么,你们都不要插嘴,也不要阻止。”
  几个老人有些莫名:“跟谁?”
  “我男朋友。”白落枫说。
  苏茶问:“为什么?你这次不是不想找他吗?”
  “计划有变。”白落枫说,“别问了,也别管,行吗?”
  他的表情不太好看,看起来也不是自己情愿的。
  现在在这里的都不傻,第一关他们也领教过主神的能力和神经病的程度了。就算白落枫不说,他们心里也有数了。
  大家点头:“行,知道了。”
  白落枫眼瞅着坐他对面的李城肆突然神色踌躇了,还面色犹豫地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
  但他最后没把话说出口,闭上嘴沉默下来,低头喝了一口冷米粥。
  白落枫没在意他。他跟旁人说了声谢谢,重新把碗端起来吃饭。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三次出了点炸裂的事情,震撼到我了,只有三千不好意思!
  明天又要出门,我争取多写点哦宝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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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菩萨庙会(十)
  ◎“你要不要我!”◎
  吃完饭, 众人被王嫂领着去了老王家。
  一到门口,她就又扯着嗓子喊了半天。据她所说,是老王头晚上不睡早上不起, 一睡起来还跟个死猪似的叫不醒, 每次有事找他,都得这么扯着嗓子在门口当大嗓门公鸡才行。
  她说得很对。因为她喊了足足十多分钟, 老王才不情不愿地出来开门。
  已经日上三竿,出来开门的老王却明显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他乱着头发,背心的肩带掉到胳膊处, 一脸的没睡醒。老王头还眯着一双狭长的凤眼, 脸边还被不知什么东西硌得微微发红, 瞧着迷离极了。
  要是换个真老头来,谁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偏偏肃郁肩高腿长还一米九多,皮肤冷白五官凌厉,这么一迷离,瞧着跟朵刚被小小糟蹋过的花儿似的, 众人看呆了。
  老王头伸手把右边肩膀的肩带提上来, 不耐烦地对王嫂道:“干嘛?”
  王嫂还没说话,白落枫反应了过来。
  他立刻回身喊:“都不许看!!”
  众人:“?啊?”
  “啊什么!不许看!!”白落枫一反常态, 通红着脸大喊,“眼睛闭上!都给我闭上!!”
  白落枫吵吵嚷嚷,老王头觉得吵极了。他用小拇指挖挖耳朵,脸上的不耐烦更甚了。
  王嫂没当回事,跟他说:“这都几点了,你还睡什么睡!观光客我给你带来了, 你继续弄吧!”
  老王头瞥了这些观光客一眼, 低头吹了吹手指, 淡淡道:“知道了。”
  王嫂又跟他偷偷摸摸地交代了几句,走了。
  众人被老王头领进屋子里。
  里屋已经被他收拾干净了。和昨天一样,大桌子上摆着他们昨天没做完的纸人,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几小时前这儿曾经是个血淋淋的分尸现场。
  老王让他们继续做昨天没做完的事情,自己从旁边的桌柜上捞起个酒瓶子,往墙边的马扎上一坐,往后一靠,对着嘴里灌了一口。
  喝了一口酒,他又张大嘴打了个哈欠,挠了挠后脖颈。
  他看起来还是很困。
  白落枫问他:“几点睡的?”
  老王头回答他:“没看表,想睡就睡了。”
  “哦。”白落枫应了声。
  “做你的。”老王头往桌子上努努嘴,“快点儿的话,上午就能做完了。”
  纸人这东西做上道了的话是挺快的,村里的人也不是全都做了纸人,数量也没多少。
  众人坐到各自的位置上继续干活,白落枫也坐了过去。
  他一边做着手上的活计,一边时不时地回头瞧一眼。
  老王头哈欠连天,困得要死。虽然困,他却没合眼睡,捏着酒瓶的瓶脖子一口又一口地往喉咙里灌酒。
  白落枫手上做着纸人,装作心不在焉地问他:“我说,他们都叫你老王头,你叫王什么?”
  老王头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问问嘛。”白落枫头也不抬地道,“还是怎么着,你有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的理由?”
  老王头冷哼一声,骂了他一声不可理喻,撇头不看他了。
  白落枫停下手上的活,转头望他:“告诉我呗。”
  “告诉你,你要干什么?”老王头说。
  白落枫张嘴就来:“晚上回去拜拜庙里的菩萨,让她保佑保佑你。”
  “用不着。”老王头说。
  “怎么用不着,你们不是都信这个菩萨吗?”
  话题被打开了,白落枫干脆彻底放下手里的纸人,半侧过身来,一手搭到椅背上,直直望向他。
  他说:“还是什么,只有你不信?你可是这村子里做白事的,你不是最该信的吗?”
  话里隐隐约约有股剑拔弩张的意思。
  众人手上的活计都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大家看看白落枫,又看看老王头,偷偷吃瓜。
  老王头举着酒瓶子,搁在嘴边。白落枫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他刚喝下去一口。
  仿佛是被他问得戳心窝子了,老王头就那么举着酒瓶不动了,也不喝了。
  他盯着白落枫,无言了几秒。
  他放下酒瓶,不耐烦道:“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我觉得跟我挺有关系的,我可是观光客,来这儿参加庙会的。”
  老王头说:“你他妈也知道?你又不是来调研的,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白落枫撇了撇嘴。
  “做你的事。”
  老王头警告了他一句,扶着膝盖站了起来。
  他去了旁边的桌柜旁,拉开第一层的柜子,取出了烟斗,又从那柜子里面拿了火柴出来。
  老王头把烟点了起来,往里屋深处走过去,不跟白落枫说话了。
  人走了,白落枫有话也没法说了。他撇撇嘴,只好坐回来,听话地继续糊他的纸人。
  张孟屹在一旁凉凉地挤兑他:“还是跟你不熟啊。”
  “滚。”
  白落枫眼皮直跳。
  他往里屋深处看了一眼。那边堆满了纸人,一群惨白的身影之中,老王头在里面时不时地动一下,好像在忙着什么。
  施远小声问他:“看到什么了吗?”
  “哎?”
  “我说那里面的纸人。”施远把手搁在嘴边,声音又压低一层,“说不定,粱一童现在就在里面。”
  白落枫皱起眉:“你是说,他已经被做成纸人了?”
  “事实就是这样吧,昨天都已经被分尸了。”施远放下手,目光往里探去,道,“他一大早就哈欠连天的,肯定是已经做好藏起来了。免得粱一童还有气儿,或者出点儿什么事,到时候节外生枝,被我们发现。”
  白落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老王头一口烟呛到了嗓子眼里,咳嗽了起来。
  “他看起来也像是那种会把事情做得很绝,免得夜长梦多的类型。”施远说。
  “是吗?”白落枫说,“他还是挺容易纠结的。”
  “醒醒,严格意义上来说,NPC和你男朋友不是一个人。”施远说,“是NPC在用你男朋友的壳子。”
  白落枫不说话了。
  主播们的手都很麻利,一上午就把老王头要的纸人都做好了。
  他们都把纸人做好了,老王头也没从里面出来。张孟屹抻长脖子叫了他好几声,老头才晃晃悠悠地出来了。
  他叼着烟走过来,满脸乌云密布,似乎刚刚在里面待得心情极其不佳。
  众人紧张兮兮,围着桌子站成一团,做好的纸人都整整齐齐摆在桌子上。
  老王头把他们所有人的神色扫视一遍,叼着烟斗,瞧了一遍桌子上的纸人。
  他把每一个纸人都拎起来,检查了一遍。
  有些人就跟被班主任抽查作业的小学生似的,老王头一拿起自己扎的纸人,那人就浑身一哆嗦,紧张得浑身冒冷汗。
  但好在有惊无险,老王头挨个看了一眼之后,就一挥手,让他们滚。
  “我这儿没事了。”他说,“出去,往村子里走,找王嫂去,下午有另外要你们做的事情。”
  白落枫一点手机,说:“到了中午饭的时间了,你吃什么?”
  “问我干什么?”
  “就问问啊,”白落枫坦然道,“我关心你嘛。”
  “你关心我干什么。”
  “不能关心你吗?”白落枫说,“我怕你饿嘛,心疼你。”
  “……”
  老王头突然不说话了。
  白落枫见好就收,不再多说。他笑起来,朝肃郁挥挥手说了句拜拜,招呼着主播们离开了他家。
  门关上了,主播们的闹闹哄哄被隔绝门外,家中重新归于寂静。
  安静下来就是一瞬间的事。不知为何,老王头心中突然怅然,仿佛有一块石头闷闷地砸中了心脏,把它压在地底下喘不上来气。
  这种感觉犹如天灾压头,他没有动。有那么一会儿,他被这种突如其来的窒息感压得动弹不得。
  烟斗在他手里悠悠地飘着烟气儿,老王头耳边忽然传来了声音。
  是个男人。
  【就不能想个办法把他赶出去吗?】
  【送到孤儿院什么的……这家里又没人待见他。】
  另一道苍老的沙哑女声疲惫着响起,似乎是个老太太。
  她说:【不行的呀,他又不是监护人死了……这么多亲戚,他爸他妈也都活着呢,法律不允许的。】
  男人气愤:【就不能想个办法吗?我真是一顿饭都不想给他吃了!妈的……什么也不会干,还吃咱们家这几个破子儿……三姐都已经不要他了,咱们还养他干什么!】
  【又不会说话,又不会讨好人,笑也不会笑!】
  【难怪三姐不想要他!我要是她,我也喜欢第二个生的胖娃娃!】
  【谁会喜欢他这种小孽种……他怎么自己心里都没数的?】
  老太太的声音越来越愁了:【少说两句吧。】
  男人不肯,又说:【要不是法律不允许,我早把他掐死埋了!……不行,今晚我得再打他一顿。】
  那声音咬牙切齿地,十分恨铁不成钢。
  以至于接下来的话,便是从牙缝里一个个愤怒至极地挤出来的。
  【他要有点眼力见,就赶紧跳楼去得了。】
  【看不出来压根就没人要他吗。】
  【谁都不会心疼他的。】
  老王头嘴角抽搐了一下。
  忽然,他听到了刚刚那名观光客的声音。
  【肃郁。】他叫他,【肃郁?】
  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
  老王头突然像是惊醒了一样,从压得他动弹不得的窒息感里活过来了。他猛地回头,他看到观光客的一头白毛变黑了,坐在一张白花花的床上,身上是他梦见过的蓝白条纹的衣服。
  观光客有些讶异地望着他。
  见老王头回过头来,观光客的表情才平和下来,松开了他,向他一笑。
  【你好像做噩梦了。】他说,【要喝水吗?】
  这儿根本没有水。
  老王头心里很清楚,他愣愣地看着观光客。
  观光客在等他回答,就那么笑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观光客好像被定格住了,就那么停留在这一幕里。
  老王头看着他的笑容,恍恍惚惚间,突然莫名其妙感受到一阵毫无来由的巨大痛苦。
  他突然很怀念,又很想哭,就如同这一幕他已经找了很久了,一直都没找到。
  但他哭不出来了。
  老王头张开嘴。
  他其实是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的,可有一句根本没过脑子的话,就那么完全出于本能地从他嘴里跑了出来。
  他说:“阿枫,你会不要我吗。”
  病床上的观光客愣了愣,噗嗤失笑:“怎么会啊?真的做噩梦了吗?”
  “真的不会吗。”
  “不会。”
  “那如果我摔碎碗了呢。”
  “不会啊,一个碗而已。”观光客说,“我只会不要碗,你没被划到就行。”
  老王头仿佛没听到:“那如果我闯祸了呢。”
  “不会。”
  “如果我打人了呢。”
  “不会。”
  “如果我残废了,变成了植物人,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观光客愣住了。
  老王头望着他,紧咬住嘴唇。
  “回答我。”他说,“求你了。”
  “如果我……什么都不记得,变成一个残废,变成一个植物人,或者……变得跟之前不一样了的话……你会不要我吗。”
  这个假设沉重得太突然,观光客愣了很久。
  片刻,他眼睛柔下来,忽的笑出了声,伸出贴着白色贴布指尖苍白的手,拉住了老王头的胳膊。
  观光客把他往自己这边拉过来,引着他半蹲到自己面前。
  观光客伸出手去擦他的脸,仿佛他流泪了似的。
  “不哭了。”他说,“哭什么,我要你。你要是不记得我了,我记得就好了。你要是每天都得忘,我就每天给你讲一遍我是谁。”
  “残废也没关系,反正我跟残废了也差不多,咱俩凑合一起瞎活吧。植物人也没关系,我就每天坐电梯去看你,照顾你……没准运气好,咱俩还能在一个楼层呢,再运气好点儿,说不定还能当舍友?”
  观光客被自己逗笑了,又笑了两声。
  “你变又能怎么变,你又不是美猴王,能变成什么样?”
  “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认你,也认得你。”
  观光客说,“不哭了,你就是喜欢哭。”
  “我不会不要你的,听话。”
  观光客笑得眼睛眯了起来,脸颊和耳朵都变得通红一片。
  他说:“我最爱你了,肃郁。”
  “虽然我活不长……但是呢,短命鬼也是会爱人的。”
  肃郁向他伸出手,向上伸出手,他想去摸观光客苍白的脸。就如同深渊里的鬼手努力伸长出来,想要去够顶端的光,上方的岸。
  可手却从他脸上直直穿了过去。
  肃郁瞳孔一缩,观光客的身影只一瞬便突然消失,如同被切断的录影。
  他的手触摸空气,空气里漂浮着肮脏的粉尘。
  眨眼间,面前空无一物。
  屋子里一片安静。肃郁的手仍在半空中,滑稽又搞笑。
  他缓缓收回发僵的手,咚地一声跪到地上。
  身体突然无端发沉起来。肃郁那么呆呆跪了片刻,又直直往前倒了下去。
  他伏在地上,手臂突然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巨大的痛苦突然席卷而来,将他吞没。
  嗡嗡耳鸣中,他听到车轮的声音。但那不是汽车的车轮声,那是病床被推往手术室的声音。
  他不知道汽车是什么,车轮是什么,病床是什么,也不知道手术室是什么。这些词他都没听过,但它们就是在他脑海里出现了。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他看到观光客躺在那张被拼命往前推的病床上,紧闭着双眼,胸口的衣服被解开了。有个医生骑在他身上,用力地按压着他的胸腔,拼尽全力地为他做心肺复苏。
  “白落枫!”
  肃郁听到自己撕心裂肺地喊着。
  “白落枫!睁眼!白落枫!!”
  “睁眼看我!!”
  观光客的身上和衣服上全是血,那些血是他吐出来的。
  肃郁握着观光客同样浸满鲜血的手,手心里黏腻至极。
  老王头咬牙抓住旁边的桌子腿,颤颤巍巍地费力站了起来。
  他气喘吁吁,胸闷气短得喘不过气。他看着眼前,一切都出了重影,也看不清晰。
  声音和画面仍然环绕在他耳边和眼前。他用力甩了甩,努力清醒过来,把这些甩了个干净。
  老王头深吸一口气,走向墙边,抓住放在那里的拐杖,艰难又快速地走着小碎步,步履匆匆一瘸一拐地出门去了。
  庙会即将来临,村子里一片繁华。
  村北口这边,还有人架着梯子,在往村门口的牌匾上挂上挂满佛牌的红线和红灯笼。
  底下的年轻人正吆喝着,让坐在梯子上面的人把挂满佛牌的红线左挪挪右挪挪,好挂得好看些。
  年轻人喊着让他们等一下,走远两步,想打量那些佛牌有没有歪。
  人刚站稳,都没来得及打量两秒,年轻人就砰地一下被人从后面撞上来了。
  撞上他的人似乎力气不小,年轻人猝不及防,竟被撞得飞了出去,直接面朝前栽进泥地里。
  他噗地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抬头一看,他就见老王头穿着个白背心,杵着他那个小拐杖,库库往里走,跟脚底踩了个风火轮似的。
  “!?老王头!?”
  年轻人震惊了,他爬起来,难以置信道,“你怎么来了!等一下!!”
  年轻人往里追了进去。
  坐在梯子上举着佛牌的两个人一动不动。这等变故,他们的眼睛却都没眨一下。
  他们依然举着那条红线,就如同两个被放在村口的雕像一样,连肤色都和石雕一样惨白。
  老王头杵着拐杖走进村子里,挨家挨户地把门推开。
  他推门的力气很大,门都砰砰撞到墙上。有的年久失修的门经不起重创,被他这么狠狠一推就立刻从门框上脱离下来,啪地摔到地上。
  老王头脸色阴沉,推开了一家又一家。
  后头追上来的年轻人跟上他,满头大汗地劝说:“不是,老王头,你来村子里干嘛呀!你不该来这儿呀!”
  “我们马上就要准备庙会了,一会儿鬼……不是,菩萨就要搬出来了!你说你这个办白事的你来,你这不是坏鬼……不是,不是坏菩萨心情吗!”
  “当初都跟你说好了,你不能来这儿……老王!你听见没有!”
  “不是你到底在干什么,干嘛一直推门啊!你找人吗?你找谁啊,你能找谁啊!”
  “老王!大爷!你说句话——”
  老王头理都不理他,持续破坏全村大门。
  年轻人苦恼的大喊声中,老王头砰地踹开新一道门。
  院子里,一群观光客围着一张圆桌坐着,在吃火锅。
  白落枫坐在里面,刚把手擀面捞出来,裹满了红油麻酱,放进嘴里吸溜着。
  见到老王头突然踏碎了门,还来势汹汹的,脸色阴沉目光通红,跟来寻仇似的,白落枫懵在了原地,叼着那一口面不动了。
  他无辜得跟个正往腮帮子里藏花生的仓鼠似的。
  今天中午管他们饭的是姓周的一家。
  周嫂见到老王头进自己家,惊呆了。
  她放下锅,抄起一旁的锅铲当做武器,从屋里冲出来,大呼小叫道:“老王!干什么呀你,说好的庙会之前你不能进村的!还进我家来了……晦气晦气!快出去呀!你……哎呀!你怎么还往里走呢!”
  老王头置若罔闻,扔了拐杖,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白落枫一看就知道这他妈是朝着自己来的。他赶紧咬断了面,把嘴里的东西囫囵吞了,拿起旁边的水猛喝一口,用平生最大的速度把嘴漱干净,吐到了自己脚底下。
  一抬头,老王头走到他跟前来了。
  都没来得及开口跟他打招呼,老王头一把揪住白落枫的外套的两边衣领子,拎小鸡崽子似的,直接把他从座位上拎了出来。
  坐他两边的主播吓了一跳,连连后退。
  阮千站起来想说话干涉,被苏茶一把拽了回去。
  她回头,苏茶朝她摇摇头。
  “说。”老王头突然说。
  他声音不知为何嘶哑至极,这一个字儿念得跟电音儿似的。
  白落枫半个音儿都没听清。
  他握着肃郁抓着他领子的手,懵懵眨眼:“啊?”
  “你说。”
  肃郁红着两眼,用一种近乎于偏执的目光盯着他,道,“你还要不要我。”
  “要、要啊。”白落枫说,“我不要你我来这儿干嘛?”
  肃郁松开他的领子,紧紧捧住他的脸。
  白落枫吓得一哆嗦。
  肃郁按住他两只耳朵,又用自己的脑袋撞了上去。
  额头撞额头,白落枫痛得眼冒金星。
  肃郁盯着他的眼睛,一双眼仿佛魔怔了似的固执:“哪怕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白落枫又晕又头痛:“?”
  “你要不要我!”
  肃郁用力按住他的脸,手心压着他的耳朵,指甲都抠进他发间的皮肤里,逼他只看着自己,声音歇斯底里,“哪怕我什么都不记得,我残废了,我他妈断胳膊短腿儿我这辈子都废了,我变成现在这个抓着你问你好像他妈暴躁症一样的疯子,你还要不要我!”
  “要啊!”白落枫跟着他喊,“我不要你我来这儿干什么!我救你来的啊!你变成这样又不是你想的!你变成什么样还不都是你!是你我就认啊!”
  白落枫眼瞅着肃郁眼睛里有一种名为委屈的色彩涌了上来。
  接着,白落枫被摁着后脑往前一探,唇上一热。
  旁边响起大片尖叫,周嫂手上的锅铲也啪地掉到了地上。
  肃郁亲了上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很精彩,分成两章吧(烟)
  感谢在2023-10-24 23:54:01~2023-10-26 00:0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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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菩萨庙会(十一)
  ◎你吹一口,好痛◎
  肃郁活着的时候没亲过白落枫。
  这是他第一次亲他。肃郁没经验, 亲得横冲直撞的,一个劲儿地往里侵占,一点儿能挣扎的余地都不给白落枫留。
  白落枫被他捧着脸强硬地亲, 逃都没地方逃。
  他倒也不想逃。白落枫张着嘴, 抬手虚握住对方的小臂,顺从地任由这个一点儿技术都没有, 只拼力气和本能的失忆者疯了似的侵占他。
  疼。
  是真的亲得疼。
  肃郁按着他的耳朵,意乱情迷间,白落枫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被亲得脚底不稳, 连连后退。
  亲的时间很长, 也太长,白落枫呼吸不上来了。他最后站都站不住了,就那么滑落了下去。
  肃郁伸手捞住他。白落枫抓着他的胳膊气喘吁吁,低着脑袋,被一个初吻折腾得大脑缺氧, 抬不起头, 嘴角边沁着不知谁的口水。
  白落枫后知后觉地感到肋骨生疼。
  给他都亲岔气儿了。
  白落枫喘得跟个漏风箱似的,上都上不来气儿, 耳朵也红得像烧熟了。肃郁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半口气都没喘。
  他低头看着白落枫在他怀里抓着他,目光闪烁又颤抖,太多情绪在他脸上交织,以至于其他主播就算就在一旁看见了,也说不清他到底是什么表情。
  大家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最后神色各异地看向肃郁, 没人敢说话。
  “老、老王……”
  周嫂开口了。她似乎太过震惊,声音抖得跟要唱戏似的。
  肃郁抬头看过去,周嫂目光惊恐,还沾着洗洁精泡沫的两只手抖得像要开始指挥音乐会了。
  她颤声:“你、你在、你在干什么啊啊啊?!”
  肃郁把白落枫往怀里藏了藏,神色一瞬就从容下来:“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
  震惊过后,周嫂愤怒了。她气冲冲走了过来。听到脚步声,白落枫赶紧藏在肃郁怀里抹了两下嘴。
  周嫂把白落枫从肃郁怀中拽了出来。白落枫往后踉跄半步,站稳了。
  他站好,继续抹了两下自己的嘴,然后抻抻冲锋衣,还是个体面人。
  虽然嘴唇都被啃红了,脸上的温度也还没消下去,气儿也没捋顺,还在喘着气,但他是个体面人。
  周嫂气得脸比他还红,朝肃郁喊:“你想什么呢!对观光客做什么呢!这是客人!你就算老婆不在身边十好几年了,也不能对观光客干这种事儿吧!?”
  “旁边还这么多人看着,你疯了!?”
  肃郁这具壳子似乎真的身体不太好,耳朵尤其脆弱敏感。
  肃郁被她喊得肩膀抖了几下,抬手捂住耳朵,很弱小似的往旁退了几步。
  “你别这么大声……”他弱弱道,“也不一定吧,你们又都没见过我老婆……”
  “开玩笑!你酒喝多了吧你,净瞎说胡话干坏事!我跟你老婆一起下地插过秧呢!”
  周嫂抓住他一只胳膊,把他一扯,就往一旁的角落里面走。
  路上,周嫂还不消停:“我告诉你!你少祸害观光客,也别跟我扯你老婆了!村头老李……”
  老李怎么了,她没有说。
  她突然往后看了一眼,噤声了,似乎是怕他们这些观光客听见。
  白落枫分明看到她回头来的这一眼十分警惕。
  而那院里跟着进来的年轻人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面色扭曲地骂了一声,转头哒哒跑出了周嫂家,不知道干嘛去了。
  周嫂把肃郁拉到院子角落里,肃郁捂着脑门站住了。
  周嫂才一米六几,肃郁太高了,跟她说话得弓身弯腰。
  从白落枫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肃郁低着身子低着头,时不时地点一下头,看着还怪可怜的。
  周嫂倒是站在他旁边,用手指时不时地怼一下他的肩膀,凶狠地唾沫横飞地说着话。
  白落枫站着也怪尴尬的,他坐了回来,用手心手背贴了贴自己还有点烫的脸和耳朵,用手上凉一些的温度给自己降降温。
  他眼神一直没离开肃郁。
  “……总而言之,你既然没控制住,把这事儿闹出来了,那就得快点儿解决。”周嫂说,“那个观光客,趁早把他做了。”
  肃郁下意识回头想看他,被周嫂喝住了。
  “别回头看!被他看出来你想干什么怎么办!”
  肃郁抽抽嘴角,不动了。
  “再说了,你来这儿干什么!说好的观光客在这儿的时候你不能进来,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周嫂说,“别再整出和那丫头片子一样的事儿了!”
  肃郁揉着后颈,不做声。
  周嫂很不满地嘶了一声:“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肃郁说:“听见了。”
  “听见也不知道吱个声,怎么这么讨人嫌呢你。”周嫂说,“行了,忙去吧。我告诉你啊,村头老李他家媳妇儿你还没弄好呢,赶紧整了!”
  周嫂最后警告地往他胸口上怼了一拳头,不跟他说了,转头换上一张笑脸,往院子里那桌在吃饭的观光客们奔过去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做白事的精神不太正常!你们别在意,继续吃吧!”
  众人呵呵哈哈地干笑着,点头说行。
  白落枫盯着肃郁看,一个眼神儿都没分给周嫂。
  肃郁挠着后脖颈,慢慢悠悠地转过来。和他一样,肃郁转过身来后,也只看白落枫。
  两人隔着大半个院子四目相视,谁都没尴尬,就这么彼此相望。
  周嫂带着笑连连给他们道歉,又说给他们加点菜,回屋里去了。
  肃郁走了过来。
  他一过来,众人纷纷停下筷子。好说歹说也是个NPC,警戒还是需要警戒的。
  肃郁却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们。他走过来,顺便捡起了刚被自己丢到地上的拐杖,走到白落枫旁边,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
  肃郁拉着他往外走。
  他一言不发,白落枫乖乖地跟着他,往外去了。
  张孟屹急了:“哎!你带他去哪儿!”
  他放下碗要追上去。他起了这个头,苏茶跟施远也都跟着站起来,想追上去。
  白落枫忙说:“没事!”
  他回头挥着手,让他们坐回去,还用嘴型说了句“我先走了”。
  “你走什么……”
  施远还想跑上去拦住,粱月时拽住了他。
  “别追了,坐下吃饭吧。”粱月时对他们说,“刚都亲过了,会动手杀他的可能性很小。而且,就算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想弄死我们,那也都得背着我们的,不然不就打草惊蛇了吗。”
  “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这么光明正大地把他带走,就证明是不会对他怎么样的。估计晚上就回来了,吃饭吧先。”
  海哥嚼着肉说:“再说你们几个全都追上去,不是也会打草惊蛇吗。到时候村子里的人知道我们都知道了的话,肯定装都不会装了,直接全杀了。”
  站起来的几人面面相觑,都讪讪坐了回来。
  徐昑一直坐在座位上没动,见这几个人坐了回来,她才说:“就是嘛,上把那个列车长都为他去死了,这把就直接亲他了,怎么可能现在要弄死他。”
  李城肆点着头,说:“白落枫……一定是看见,粱一童死了,愧疚了,所以才这么做的。等他晚上回来,我们说不定就能直接出关了。”
  这话让人不太舒服。除了粱月时,站着的三人都互相看了看,又一同往门口看过去。
  肃郁已经带着白落枫离开了,门口已经没人了。
  “说实话……要是他早点这么弄,说不定,粱一童也不用死了。”李城肆小声嘟囔着说,“还好,粱一童这么一死,白落枫也良心发现了。”
  施远皱眉:“什么意思,他不想让他男朋友死,反倒还对不起你了?欠你的?”
  粱月时怼怼他:“你行了,少说两句,坐下吃饭。”
  -
  肃郁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拉着白落枫,走出了村子,回了自己家。
  有人回来了,房屋上的乌鸦啊啊地叫起来,扑楞着翅膀飞远了。
  肃郁开了门,把白落枫拉进来,松开了他,回手关上了门。
  他杵着拐杖往里屋走,放下一句:“过来。”
  白落枫跟了过去。
  二人进了里屋,肃郁让他坐到桌边等。
  白落枫坐了过去。
  肃郁又说:“包放下来。”
  白落枫把背着的包放下来了。
  “坐着别动。”
  白落枫乖乖坐着不动了。
  肃郁转头进了里屋深处。
  白落枫听见了他翻找东西的声音。他抻长脖子往里瞧,可惜里屋太黑,肃郁也背着他,他什么都看不到。
  白落枫开口叫他:“肃郁?”
  肃郁没反应。白落枫一脸叫了好几声,他都没反应,但是里面一直传来他翻东西的声音,窸窸窣窣的。
  白落枫反应过来了什么:是不是他还不知道自己叫肃郁?
  白落枫换了个叫法:“老王头?”
  老王头说:“闭嘴等。”
  还真是不知道自己叫肃郁。
  他都这么说了,白落枫也就不再叫他,乖乖坐在桌子边上等。
  过了半刻,传来肃郁把什么东西关上了的声音,他走了出来。
  他手上拿了个针线盒和一块白布,走到桌边,把这些东西放了下来。
  “这是什么?”白落枫问。
  “一会儿要做的。”肃郁说。
  “我要做什么?”
  “不是你做。”肃郁说,“站起来。”
  白落枫站了起来。
  肃郁把他上下打量一番,想了想,又说:“衣服脱了。”
  白落枫顺从地把外套脱了。
  肃郁满意了,点点头,拉着他走向墙边。
  “要干什么?”白落枫问他。
  “别问,一会儿就知道了。”
  肃郁拉着他在墙边站好,接着四处看了一下,从角落里拿出一个积了灰的蒲团来。
  他拍拍上面的灰,激起的灰尘让他咳嗽了起来。
  他边咳嗽着边坚持把蒲团拍干净,放到了脚底下。
  他哑声说:“手给我。”
  白落枫交出了自己的双手。
  肃郁握住他两只手,另一只手从裤兜里一掏,掏出一长条白布来。
  白落枫没看懂他要干什么,愣愣地望着他手上的动作。
  就见肃郁一手握着他,一手用那白布快速地在他手腕上绕了两圈。接着松开握着他的手,两手并用地把他的手绑紧,打了个死结,还在上方留出一个好像上吊用的绳圈。
  然后白落枫被他按住肩膀,往后连连退去。肃郁在地上踢了两下什么东西,又把他往下一按,白落枫一屁股坐到了一块特别柔软的东西。
  他低头,屁股底下居然是刚刚那块蒲团。
  肃郁回头走了,他走到旁边的柜子边,拉开从下往上数第三层,拿出一个锤子和一个コ形的两头木钉板。
  他拿着东西走回来,拉起白落枫被捆住的手,把捆着他的白布上方留出来的圈套进其中一头去,砰砰砰地给敲进墙里了。
  白落枫目瞪口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干完这些,肃郁把锤子随手扔到地上,走回到桌子边上,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白落枫愣了小半分钟,回过神来。他拽了拽双手,那木钉板已经被钉死了,纹丝不动。
  白落枫坐在地上,完全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傻愣愣地问肃郁:“这是干什么?”
  “怕你乱看。”肃郁说,“坐那儿待会儿吧,这屋子里有东西不能给你看。”
  “……那你也没必要绑起来吧。”
  “怕你乱跑。”
  白落枫无言以对了。
  算了,他想绑就绑吧。
  白落枫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被肃郁绑在家里这件事,他还有点儿莫名其妙的开心。
  肃郁捶捶自己的肩膀,把桌子上的两三个纸人抓起来,随手扔到了地上,那是主播们上午刚扎完的。
  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就仿佛丢下去的是一团垃圾似的。
  白落枫把他这番行为收进眼里,一言未发。
  肃郁把刚从里屋拿出来的针线盒和白布拿了过来。
  他把白布摊开,打开了针线盒。他突然犹豫了一下,又起身来,走到白落枫旁边的柜子去,从第二层取出一双很旧的老花镜,捏在手里走了回去。
  他戴起老花镜,从针线盒里拿出针和线,开始穿针引线,在白布上绣了起来。
  这一幕有些怪异。
  白落枫一时心情复杂,这一幕就好像肃郁当了他远在乡下的男妈,在给他补衣服。
  肃郁安安静静地绣着东西,专心致志,沉默不语。
  白落枫也安安静静的不说话。
  他看了看肃郁,又看了看绑着自己的死结。
  肃郁绣着绣着,抬头瞥他一眼,就见他在望着头上的死结发呆。
  肃郁终究是耐不住寂寞的,他手上仍然绣着,嘴上佯作无事地问:“在想什么?”
  白落枫想也不想地如实回答:“主神对于这种男同play场面的接受度和开心值。”
  肃郁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眨眨眼,“啊?”了一声。
  很显然,对于这位失忆的大爷NPC来说,这句话里全是超出他知识范围的词汇。
  “算了,别在意。”白落枫说,“你在缝什么?”
  “不能告诉你。”肃郁说,“再等一会儿,别跟我搭话,干这个得专注。”
  白落枫心说也是,道了声行,不说话了。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肃郁。
  他昨晚睡的时间不长,这么坐久了,自然而然地就开始困。
  白落枫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肃郁晃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见肃郁坐在他旁边,还在晃他。
  “怎么了?”白落枫声音含糊地问他,“你绣完了?”
  “绣完了,还剩最后一点。”
  白落枫拱了拱屁股,靠墙坐直了些,惺忪着眼睛懒懒问他:“还差什么。”
  肃郁从地上拿起一把刀来,划断了绑着白落枫的手的半边白布。
  他一只手被松了下来,另一只手还被绑着。
  肃郁把他的手握在手里,跟他低低说了声抱歉。
  白落枫没懂他在抱歉什么,眨眨眼。
  肃郁拿出个绣好的小布片,上面插着一根细针。他把细针取下来,捏着白落枫的食指,深吸一口气,往里狠狠一扎!
  白落枫痛得浑身一震,嗷地喊了一嗓子。
  十指连心,肃郁扎得深极了,白落枫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肃郁把针拔出来,白落枫瞬间指头飙血。肃郁赶紧把小白布片贴上去,很快,那一小块布片瞬间被鲜血染红。
  它完全染红后,肃郁把布片拿开,立即拿起另一块布来,摁住白落枫的指头,给他止了血。
  白落枫委屈极了:“你干什么!”
  “抱歉,抱歉,真的抱歉。”
  肃郁连连道歉,他是真的很愧疚。
  “这是必须的,对不起,对不起。”肃郁给他处理着伤口,说,“没有这个,你出不去这个村……”
  “给我吹。”白落枫说。
  “?啊?”
  “给我吹,”白落枫委屈巴巴地望他,“你吹一口,好痛,吹吹就不疼了。”
  肃郁迷茫地眨眨眼:“是吗?”
  “你以前就这么说的……”
  白落枫委屈得红了眼眶,眼泪往外淌了一两滴。他的眼泪一出,肃郁立刻慌神了。
  他忙说:“好好好,我吹我吹。”
  他展开白布,白落枫的血没像刚刚飚得那么狠了,但还在往外淌着血珠。
  他正无措着,白落枫趁机往一旁撇了撇眼神,脸上的委屈烟消云散。他趁着空隙长出了一口气,心说演戏还真是个累人的活,怪不得那些演员工资都高。
  他以前住院的时候有段时间还监测血糖,扎指头这种事早就是家常便饭了。
  没办法,肃郁就受不了他这样,对他恢复记忆好。
  肃郁手足无措,又笨手笨脚的,端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吹了好几口。
  血珠往下滴了,肃郁连忙用白布接住,赶紧继续给他包扎。
  他一边包一边小心地看白落枫:“还疼吗?”
  白落枫又重新委屈起来了。他带着眼角的泪咬紧嘴唇,摇摇头。
  看着真是个既委屈又隐忍的可怜人。
  肃郁心疼极了。他把白落枫包扎好,声音都发颤:“对不起啊,对不起,你真的需要这个……”
  肃郁把刚刚那片染血的小布片塞进白落枫手里,说,“带着它,你才能出村。”
  白落枫不演了,他吸了两口委屈颤抖的气,用受伤的手指抹抹眼泪,给他的演技结了个尾,捏着这片小布片打量起来。
  小布片已经被血染红了,是两片布缝在一起的。捏一捏,里面还软软的,手感不是那么的妙。
  白落枫问他:“这是什么?”
  “你不能知道。”肃郁说。
  “可是你给我了。”
  “我给你,是为了你能出村,不是让你知道这里在发生什么。”肃郁说,“白落枫,你不能知道太多。”
  “白落枫”,肃郁这样叫他。
  白落枫皱了皱眉,说:“你没想起来我是谁吗?”
  肃郁怔了怔。
  “想起来了一些,没有全想起来。我知道你叫白落枫,也知道你对我很不一样。”他说,“我没想起来很多事,但我知道,我跟你关系很亲近,还有我不是这里的人。”
  “你叫肃郁,”白落枫说,“你是我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谢谢宝宝们支持~最近三次事情很多很乱很杂,总而言之过段时间又得开始奔波了,写文的收益支撑不起我吃饭,我得去上班啦
  明天画一下公司的入职测试,更的应该比较少,大家包涵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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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希望大家支持正版啊我这收益真的每天两杯奶茶就没了【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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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菩萨庙会(十二)
  ◎“我那么对不起你吗。”◎
  “你叫肃郁, ”白落枫说,“你是我男朋友。”
  肃郁不理解:“男朋友?你不是男的吗?”
  “我是啊,你也是呀。但是那又怎么了?你爱我, 我也爱你, 所以我们谈恋爱了,就这么简单。”
  肃郁的表情不太好看, 瞧着他还是不太理解两个大男人是怎么谈的。
  肃郁说:“哪儿有男的跟男的谈恋爱的,这就是有病。”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太炸裂了,白落枫眼睛都瞪出来了。
  白落枫问他:“怎么就有病了?”
  肃郁皱眉:“可不就是有病?那只有男的跟女的谈恋爱结婚上床的, 哪儿有两个大男人谈的, 孩子怎么生?再说, 你也是个男人,不觉得恶心?”
  白落枫又气又好笑:“你要不要回想一下你刚刚在周嫂家里干什么了?”
  一个刚强吻过男人的男人,也真说得出同性恋有病这种话。
  肃郁哽住。
  他的神色突然呆住了。没出片刻,表情又变得麻木起来。
  那和列车长在列车长室前突然回过身来掐他时的表情一致。
  白落枫的后脊骨立即通了电似的一麻。他登时警戒起来,猛地坐直了身子, 被松开的那只手也立刻抬起, 随时准备面对对方的突然攻击。
  但这个肃郁一动未动。
  他就只是这么麻木着而已,跟个突然没电的机器人一样, 坐在白落枫跟前,低着头沉默不语。
  肃郁半晌都没动静,跟突然死了似的。
  时间一久,白落枫便担心起来。他把手往下放了放,轻声喊他:“肃郁?”
  肃郁没反应。
  白落枫又叫了两声,肃郁眼睛里一亮。
  他回过了神来, 抬头看白落枫。
  白落枫看到他眼睛里出现了一丝迷茫。
  肃郁说:“什么?”
  “什么什么?”白落枫说, “你怎么了?”
  “我什么怎么了?”
  “……”
  肃郁一脸真诚至极的迷茫, 看起来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白落枫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他试探着问肃郁:“你刚刚说了什么?”
  “啊?”
  “别‘啊?’,回答。”
  白落枫突然严肃下来。肃郁感觉到自己忽然被凶,无措地缩缩脖子,老老实实道:“我说……我,我知道你叫白落枫,也知道你对我,应该……很重要,但我没想起来太多?”
  那是白落枫在跟他说“男朋友”之前的一句话。
  白落枫的猜想得到证实了,他叹了口气。
  白落枫知道怎么回事了。他知道这事儿死犟是不行的,干脆就换了个战术,问:“刚刚在周嫂家里的事儿,你记不记得?”
  “当然记得,这有什么记不得的?”
  “那就好。”白落枫说,“你当时为什么问我要不要你?”
  “不知道。”肃郁说。
  “不知道?”
  “不知道。”
  肃郁重复了一遍。
  “怎么会不知道?”
  肃郁沉默。
  他眼神往旁边闪躲过去,望着他处沉默了会儿,才慢吞吞地回看过来,缓缓说:“不知道,就是想那么做……我,我好像做了个梦。”
  白落枫听得心情复杂,便问他:“做了什么样的梦呀?”
  肃郁没有回答。
  他望着白落枫的眼睛,白落枫也望着他。
  肃郁的眼睛还有些麻木。他半清醒半失神地盯着白落枫,仿佛是想从他脸上盯出什么答案一样。
  但他失败了。肃郁低了低眼帘,失落在他眼睛里闪过,他抿了抿嘴。
  肃郁向白落枫这边蹭了蹭,靠近了过来。他抱住白落枫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脑袋埋进他颈窝里。
  白落枫突然就这么被他揽进怀里,愣住了。
  “别动。”肃郁说。
  “啊,啊。”
  白落枫傻了一样应了两声。怕肃郁多想,他僵住身子不敢多动。
  肃郁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白落枫受着他的重量,心里热腾腾的,生理上却没感到一丝一毫的温暖。
  他周身冰冷无比。不知道为什么,这个NPC一点儿人的活气儿都没有,一抱过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我做了一个梦。”肃郁低声说,“也不是梦……更像是,幻听……幻觉吧。”
  他脑袋埋在白落枫颈窝里。这么一说话,声音和气息都呼进白落枫耳朵上。
  气息也是冰凉凉的。
  白落枫还是柔声问他:“什么样的幻觉?”
  “有人在说话。”肃郁说,“他们说……不养我了。不想养我了,要不是有法律,就要把我掐死……有个男的说,晚上要打我,让我有点自觉的话,就去跳楼。”
  “他们说没人心疼我……然后我就看见你了。你问我是不是做噩梦了,要不要喝水……我问你,你会不会不要我,你说不会。”
  “你说,就算我残废了,变成植物人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也不会不要我。”
  白落枫奇怪了一下。
  这段对话他记忆里没有。
  肃郁的确问过白落枫会不会不要他。但他当时问的是,就算他把碗摔了、打架了、闯祸了、惹事了这四件事,可从来没问过他残废植物人还有不记事这三件套。
  可肃郁现在蔫得跟条暴雨夜的小流浪狗似的,白落枫不忍心说半句可能会让他失落的话。他伸出没被绑着的手,绕过去揽住肃郁的后背,把他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我当然不会不要你。”白落枫拍着他的后背说,“对我来说,这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你。为了你的话,我什么都干得出来。”
  “真的吗。”
  “真的。”
  “那如果要你去死呢。”
  “可以,但是现在不行。”
  “为什么现在不行?”
  “因为你在这里。”白落枫说,“说实话,我一开始填那个主播注册表的时候,就没想过能活着出来。”
  “我这人本来就短命。我知道,你为了给我挣命,在这儿上刀山下火海的,我这么做其实很对不起你。”
  “可我真的不想活了。不怕你生气,我其实这些年还挺恨你的。”
  白落枫往他那边一歪脑袋,贴着他的发旋,平静地说,“谁让你不听我的话,非让我活着不说,还那样离开我。”
  “我每天晚上做梦都是你在我面前捅自己。一个解释都没有,一句话都不跟我说。”
  “你怎么这样呢……是我哪里对不起你了吗。”
  白落枫问他,“我哪里做错了吗,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儿吗。所以你要把我的命抻这么长,非要我用接下来的几十年忏悔?”
  “我那么对不起你吗。”
  肃郁没有说话。不知他是没听懂,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白落枫继续道:“总而言之,填注册表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死在这儿的。我想进来看一看,试一试。”
  “你跑到这儿来救我,我也想救你。如果救不了,我就死在你死的地方,跟你下同一个地狱。”
  “到时候在地狱门口见到你了,我就给你一巴掌,再亲亲你。”
  “……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白落枫说,“谁知道你被人关在这儿了。没办法,我就先不死了,先把发生过什么弄清楚吧。”
  肃郁埋在他身上闷闷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你怎么死的?”
  白落枫感受到肃郁在他身上摇了摇头。
  “不记得?”
  “嗯。”
  “记得什么?”
  “刚刚我说的那些。”肃郁说。
  “之前做的梦呢?”白落枫问,“在我们进来之前,你做的那个梦。”
  “也就那些,我都跟你说过了。”
  白落枫不愿放弃:“再详细一点。你把那个梦,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好不好?”
  肃郁没吭声。他好像不太愿意,趴在白落枫肩膀上装死装了半晌。
  过了挺久,他才不情不愿地把头抬起来。
  他抱着白落枫的腰,跟他距离极近地两两对视,眼睛看着眼睛。
  白落枫才看到肃郁眼睛充血了,红得吓人,就像想哭哭不出来。
  肃郁说:“那你说你不恨我。”
  白落枫:“……”
  *
  “说真的。”
  阮千托着腮,往院子门口望着,感慨万千道,“我进来已经三个月了,打了不下二十多把,第一次见到能这么玩的。”
  苏茶惊了:“二十多把!?”
  “是啊。”阮千说,“怎么了,不行吗?”
  “没……就感觉,你好厉害啊。”
  苏茶把碗里的金针菇沾满麻酱,小心翼翼地问,“都二十把了,还没拿到足够的积分吗?”
  “没,毕竟每把都是A上下,二十把里还有失误的几把,B和C也拿过,甚至E都有。不过好在S稳扎稳打地拿过三次,现在一共是十一万多分。”
  “那不是很多了吗!再说能活这么多场,也很厉害了!”苏茶说,“你的愿望是什么啊?还差多少分?”
  “我要钱,”阮千说,“我要一亿。”
  “怎么要那么多钱?”
  “家里情况很复杂,姐姐的事情少打听。”
  说完这话,阮千端起凉水喝了口。
  徐昑说:“你没有打出来过SS吗?你可是A19啊。”
  阮千笑出了声:“SS那么高难度的评分,两个月下来都不见得这游戏能出来一个。”
  徐昑诧异:“这样的吗?”
  “S就已经很难了。”阮千说。
  “是不是我之前在休息空间跟你们说明的力度不够?”粱月时头也不抬地从火锅里夹菜出来,接下话茬,“SS的程度,属于是你们上学考试的时候不但得把题全部答对,卷面整洁书写工整拿到卷面分,还得给老师指出题干有错误的程度。鸡蛋里挑骨头多难,拿SS就有多难。”
  海哥嚼着菜说:“这比喻很贴切。”
  郝峰也说:“活着都够费劲的了,还指望什么SS。”
  施远随口问了句:“那现在SS拿得最多的人是谁?”
  粱月时答:“在榜的吗?S1吧。现任S1,只有他一个人拿到过。”
  李城肆脸色难看起来:“就,就拿一个,就已经是最多的了吗?”
  阮千摊摊手:“其他人打都打不出来啊。但你要说不在榜的话,倒是真有个人拿了多数SS。”
  张孟屹问:“多数是多少?”
  阮千向他单手比了个数:“七个。”
  施远刚往嘴里赛了一口肉,闻言差点没呛喉咙里。
  “多少!?七个!?”
  苏茶很淡定:“这么一说,那个SS历史榜单是有这么个名字挂着呢。但是他已经不在游戏里了,所以用户名那边是一团乱麻,根本不知道是谁……”
  “哎哟,那人大家都知道的哦。”阮千说,“你也肯定知道。”
  苏茶愣了:“诶?我知道?”
  “不止你,大家都知道。”
  阮千朝她扬起一笑,往桌子前探出去一些身子,把手拢起来,挡在嘴边,神秘兮兮地小声道:“那是S1。”
  “啊?”徐昑莫名其妙,“你不是说S1只拿到一个……”
  阮千嫌弃地睨她一眼:“当然不是现在这个S1了,你很笨诶。”
  徐昑:“??”
  郝峰说:“是五年前的S1,在论坛里写了三本圣经的那位。”
  空气沉寂两秒。
  回过神来,众人立即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苏茶压下惊叫的冲动,难以置信道:“那人拿了七把SS!”
  阮千点点头。
  “我草,那得多少分……SS是两万,他拿了七把,就是十四万……他一共打了几把啊!?”
  “那人是个传说啊。听别人传下来的流言说,他一共进了十八把,七把SS,六把S,两把B,一把A,一把C。”
  拿过七把SS评分的前S1都有拉的时候,苏茶心里平衡了不少。
  施远喝了几口水,从被呛住喉咙的难受里缓过来不少。他一边咳嗽着,一边哑声说:“那他已经二十多万分了……已经赢了吧。”
  “关于这个,有个很奇怪的传言。”阮千说,“你们也知道,这游戏里面最贵的愿望就是一亿块钱了,二十万的那个。”
  “是啊。”
  “可他拿到二十万的时候,又进游戏了。”
  “?”
  众人不解。
  张孟屹说:“你是说,他明明拿到能实现任何一个愿望的积分数了,已经可以换愿望走人了,可还是进去了?”
  阮千点点头。
  徐昑说:“好奇怪啊,他图什么?”
  “谁知道呢,估计就是纯喜欢玩游戏?”粱月时说,“天才在左疯子在右嘛。”
  “传言也说他确实挺疯的。好像精神不正常,据说都听不见别人说话。”
  施远问:“那个S1,最后是死了吗?”
  “不清楚。”阮千说,“怎么这么问?”
  “场数对不上。”施远说,“七把SS,六场S,两场B和一A一C,一共才十七场。”
  他这么一说,众人掰着手指头一算,才反应过来。
  “是在最后一场死了吧。”
  施远淡淡猜测了句,清了清嗓子,端起茶杯喝了口。
  “或许吧,过去太久了。”阮千说,“算了,别聊死人了。我说,你们那个白落枫真行,我头一次见到能把愿玩成强制爱的。”
  “……你真会比喻。”
  阮千笑了声。
  “纸人已经做完了,该进入下一步了。”阮千说,“下午肯定有新任务。都打起精神来,该去打听的时候,就四处打听一下。”
  她话一说完,王嫂就从屋里面走了出来。
  她瞧了眼桌面上的剩菜剩饭,笑意盈盈地问众人:“都吃完啦?”
  大家点点头。
  “吃完就走吧!”王嫂说,“我下午就不领着你们到处走了,明后天也是啊。你们就在村子里随便逛吧,有想帮忙的地方,上去搭话就行!随意点儿,随便玩去吧!”
  众人被王嫂连轰带送地赶出了周嫂家里。
  十一个人乌泱泱地站在门口,空中啊啊地过去了几只乌鸦。
  王嫂在里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哦对了,今晚我有事,你们自己问别人老赵家在哪儿,自己过去吃饭啊——”
  众人沉默。
  估计是没想到剧情会直接发展得这么自由,众人一同站在门口无语住了,一时之间都没人说话,也没人动。
  沉默地在人家门口站了会儿,郝峰举手:“大姐大,咱干点儿什么?”
  “探索。”阮千说,“你们分分,两人一组吧,互相好有个照应,我先走了。”
  冯来道:“你一个人?省省吧宝贝,一个女人又没什么力气,遇上鬼不好弄,还是跟个男人一起……”
  阮千回头:“哪个男的比我排名高了?”
  冯来不说话了。
  “少跟我放屁,女人并不全都需要保护。”阮千说,“在我看来,你这种只知道播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吸引眼球来提高评分的绣花枕头,好像更需要一个女人跟着保护你的小命。我自己行动更方便,不想照顾别人。那就这样,我先走了,晚上在那个老赵家集合。晚上我会带情报过去的,你们自己加油。”
  阮千跟他们一挥手,直接潇洒走人。
  望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和人群之中,苏茶情不自禁道:“好帅啊……”
  阮千没听到她这句话。她一路小跑进人群里,黑色卫衣外套随着风轻晃两下。
  冯来嘟嘟囔囔地骂了句娘。
  粱月时朝他笑了声:“老兄,你这把真衰啊,看上的第一个马子有亡夫坐镇,没等对第二个出手,恋爱主播的活就被人家抢了。想吊个新的冤大头找回场子,可人家根本不吃你这一套。我还寻思你这两天蔫蔫的是不是在憋什么大招呢,结果是江郎才尽根本没招?”
  冯来被他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又骂了粱月时一句没娘养的,转头气哄哄地自己走了。
  粱月时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苏茶忧心忡忡:“说起白落枫来,他没事吧?还能回来吗?”
  “你想去看看?”施远说,“应该是被他亡夫哥带回自己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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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菩萨庙会(十三)
  ◎“去老李家。”◎
  苏茶放心不下, 说:“我想去他家看看,挺担心的。亡夫哥带他走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万一像上把一样突然发疯, 掐他脖子呢?怎么说那也不全是他男朋友, 已经变成NPC了,还是得过去看一看……”
  “用不着, 上把列车长突然发疯,可最后不是也没掐死他吗?”徐昑淡淡道,“别瞎操心了, 上把那个列车长一开始那个吓人样, 最后还为了他去死了呢, 这次都直接亲上了,肯定没事。”
  “是啊是啊,”李城肆也附和,“再说,就算出事了, 你现在过去也晚了。”
  苏茶皱皱眉:“你俩怎么说话怪难听的?”
  “哪里难听了, 说的是事实。”徐昑说,“我们下午也随便查查就好了, 反正白落枫晚上就能带我们出去了。”
  “你怎么这么确定?”
  “都亲上了啊。”徐昑说,“亲上了那就是想起来了呗,肯定是向着他的。”
  李城肆也说:“对对对,我们沾着他的光走就行了!”
  “又没确定……我真服了你们了,你们怎么总这样?我忍你俩一路了!干什么总想着白嫖他啊!那是他男朋友,又不是你们的!再说了, 为什么他男朋友就一定要为了你们几个做这做那的, 你们谁啊?!”
  苏茶终于忍不住说出来了。她双手叉住腰, 气势汹汹道,“你们两个还有那个死了的是不是神经啊,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吗?那是人家的亡夫哥,不是我们全队的共享男友!他对白落枫怎么样那是他自己的事,就算他单独把白落枫放出去不管我们,那也是天经地义的!我们是外人!懂吗!”
  “你俩真好像没长脑子似的,都进这种游戏了还一个劲儿想着靠别人,你俩是来打游戏的还是来抱大腿的?那要不把你们两个的亲爹亲妈拉进来,每过一关你俩都去为了全队往亲爸妈身上捅几刀,往死里捅!你俩乐意吗!”
  “第一关大逃杀在那儿道德绑架的事儿,你们都没给人家好好道过歉呢!现在又开始往这儿一站等着人家把饭喂嘴里,巨婴吗!欠你们吗!神经病!”
  徐昑被说得脸色通红:“你——”
  听爽了的张孟屹终于抬起手维持秩序:“行了,别吵了,都冷静点。”
  徐昑不干:“冷什么静!她都——”
  “闭嘴!”
  张孟屹高声一喝。
  辞职警察也是警察,这一声暴喝极其有力,徐昑浑身一哆嗦,被喊蔫了。
  “没时间给你吵架。”
  张孟屹说完她,回头面向苏茶,“你也是,脾气往回收收。白落枫那边应该没事,就先别去了。而且那个NPC已经杀过人了,还是做纸人的,对我们这种普通玩家肯定不会温柔。到时候白落枫说不定还得腾出手来救你,反倒会变成累赘的可能性大。先听A19的,分组在村子里找一找。”
  “好吧。”苏茶说。
  “你就跟我一组。”张孟屹转头看了眼四周,对粱月时和施远说,“你俩好像也认识,就你俩一组?”
  粱月时笑嘻嘻地:“行啊!”
  “其余的,你们看着组一组吧。”张孟屹说,“走了两个,现在是九个人,得有一组里面是三个人。”
  李城肆小心翼翼地举手:“警察大哥,那我……跟你走?”
  张孟屹没意见:“也是,我们俩武力值挺高的了。行,你来吧。”
  庙会的准备期,整个村子忙上忙下。
  挂彩灯的、铺红毯的、造木车轿子用来游行的,干什么的都有。
  一个村人直起身,用挂在肩头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一脸茫然地“哎?”了一声,看向前来搭话的观光客。
  “造木车轿子干什么?啊,你觉得很奇怪吧,这么小一个轿子。”村人笑了起来,边擦脸边说,“这个是用来扛着菩萨游街的。”
  站在他面前的观光客正是阮千。她双手插着兜,嘴里叼着根橙子味儿棒棒糖,面无表情地道:“扛着菩萨游街?要把菩萨放在这个小车上面,从村子东边扛到西边,送回到寺庙里?”
  “不全是啦。”村人说,“庙会最后会有大篝火,在寺庙跟前烧起来,到时候要把菩萨像扔进火里。”
  “把菩萨扔进火里?为什么?”
  村人耸耸肩:“不晓得,就是这么个习俗。不只是菩萨,老王那边的纸人也一起扔进去。最后的篝火才是庙会的重点呢,你到时候就等着看吧。”
  说话间,村人旁边的人直起了身。
  阮千看向他。这个人穿着朴素,面无表情,脸色惨白,眼神死了似的灰暗。
  这人长相还很年轻。
  村人冷声指使他:“钉子敲完了吗?那去那边再搬点木头来,木头不够了。”
  这人没有应声,转头就直接走了。
  在他临走前,阮千想起来了,这个人是去年的观光客之一。
  村人问她:“怎么样,小姑娘,要帮忙做做木车吗?”
  “不必了,不会干粗活,怕做坏了得罪菩萨。”阮千说,“说起菩萨,你们这儿的菩萨是哪里的菩萨?寺庙那边菩萨盖着布,根本看不见脸,旅行社给的单子上也不写。”
  “这个不方便告诉你啊,我们这儿有规矩的,庙会之前不能提菩萨的名讳。”
  那这菩萨多半有问题。
  阮千想。
  她抬头望向刚刚被支使走的那人的背影。他走得一瘸一拐,慢慢悠悠地,笨重得像个纸人。
  “那个是你家里人吗?”
  村人听她这么问,抬起头。阮千没看他,还在望着那个被支使走的人。
  村人便又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看见那人,嗯嗯啊啊地含糊应了一声,说:“那是我家的仆从啦。”
  “仆从?”阮千说,“说起来,感觉这个村子里经常看见这样的人,都是你家的仆从?”
  村人朝她摆摆手:“不是不是,住这村子里的家家户户,家里都有仆从的。”
  “也是村子的规矩?”
  “算是吧。”村人说,“仆从每年都会多几个的,我们这村子都是贵命啊,都是被人伺候的命!哈哈哈。”
  阮千跟着笑了几声,没有深问,转移话题道:“说起来,我刚刚在那边听他们说,村子里的老李跟周嫂有一腿,真的假的?”
  “哎?”村人一脸震惊,“怎么可能!?谁说的!”
  “我也是刚走过来的路上,听见有俩人凑一块说的,脸我没看清。”阮千露出八卦的欠揍笑容,压低声音,朝村人靠了过来,“是不是真的啊?”
  “狗屁!”村人气愤道,“周嫂虽然单身,但是老李可是有媳妇儿的!”
  “有媳妇儿?可我听他们说的真真切切的。”阮千说,“能不能是背着媳妇儿脚踏两条船?我还听他们说,别看老李人老实,越老实的男人玩得越花呢。你想,老李家跟周嫂家又不远,晚上偷跑出来偷吃也不……”
  “你瞎说什么!老李家在村东头,跟周嫂家离得七万八千里呢!再说老李老实个屁,他换了好几个老婆了,每次都只祸害自己房里的!再说周嫂那尖嘴猴腮的,老李媳妇儿就算现在坏了,他也不至于去找那丑东西!”
  老婆坏了。
  阮千眯眯眼,装作无辜地继续问:“怀了?老李多大了?”
  村人脸上露出一瞬慌乱的神情。
  他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啊……啊,是怀了,老来得子嘛。”
  “那挺不容易的,老李干什么的?能养活得了娘俩吗?”
  “他不干什么啊。”村人说。
  “不干?没有工作吗?那怎么养活老婆啊?话说你们这个村子,是以干什么为生的?我看你们也不种田啊,怎么挣钱?”
  “看还不明白?观光业啊!”村人不耐烦了,朝她挥了几下手,赶客道,“不帮我做木车就快滚!问东问西的,真碍事!”
  阮千也不停留,依言滚了。
  她往前走着,手上划拉了一下自己的直播间。直播间内,有弹幕问她为什么刚刚造谣老李出轨,明明没有这方面的情报。
  “那是问话的技巧,亲爱的。”阮千说,“这村子里的人都恨不得把观光客做了,怎么可能你问什么他答什么?想知道事情,就得用相反的事激怒他,让他反驳你,或者对此感兴趣纠正你。”
  【666】
  【发挥还真稳定】
  【你要去哪儿?】
  “去老李家。”阮千说,“周嫂特意避开我们说老李的事,老李家应该有东西。”
  *
  老王家里,白落枫还被绑着一只手,身上靠着个一米九的白背心青年。
  对方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白落枫没什么办法,只好说:“我不恨你。”
  肃郁瘪着嘴:“真的?”
  “真的。”白落枫说,“我说气话呢,我最爱你了。”
  肃郁跟个可怜巴巴的小狗似的看着他:“真的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别伤心了。”
  白落枫怪心疼他的,说,“你别这么看我,太可怜了。别哭,来抱抱。”
  肃郁依言往他身上拱了拱,把他抱得更用力了。
  白落枫拍着他的后背,好声好气地又哄了半天。
  肃郁这才算被他哄好了。
  他把脑袋埋在白落枫身上,闷闷开口:“梦里,我是一个观光客。”
  “我和其他十二个观光客一起,从南边的林子穿过来了。”
  “来到了这儿。”
  作者有话说:
  伟大的A19阮千小姐和她的十一个破绽
  今天写得少了,来晚了一些,不好意思!
  等下个月我稳定下来会重新开始日六,最近事情有些多,对不起大家!
  哦还有,大眼那边说了,这边也说一下,地狱准备写第三部,明天就把文案写出来~
  大家晚安!
  感谢在2023-10-29 00:00:55~2023-10-30 00:04: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江野雉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菩萨庙会(十四)
  ◎“新型暴雪山庄!”◎
  “来这儿的路上, 草很高,树也很高。”
  “大家都背着包说着话。我没说话,我不太舒服。”
  “我头有些晕, 有时候还会突然痛起来。我身上绑了一个手机……就和你这个, 差不多。”
  “手机给了我一个任务。它说,我是观光客, 其他人也是。但是我知道,我们不是。”
  “我们……我们到底是干什么的,梦里没说, 但我就是知道, 我们不是观光客。我没报过什么旅行团, 我也不是什么大学生……我是从‘现实’来的,我是为了某个人来的。”
  “我不知道‘现实’是什么,但我记得,我原来的生活不是这样的。”
  “我不记得,梦里也没有看见, 但我隐隐约约有感觉。那好像是更平稳一点的日子, 虽然也不开心,但是没有危险, 没有这些纸人,没有这么多血腥和规矩,不用兢兢业业地供着祖宗……日子过得不开心,但是每天还是会有一些期待的。”
  “我好像每隔几天,就会去找一个人。我不记得了,但是我好像总在找那个人。”
  “我们走到了村子, 在村子口找到了张嫂, 张嫂找了王嫂来, 王嫂就带着我们,到了这个屋子跟前。”
  “出来开门的,是一个老头。不是我这张脸,他满脸皱纹,牙齿都不剩几颗,黑黄黑黄的,身上一股酒臭味儿。”
  “那不是我,”肃郁说,“那是我。”
  “我觉得这一切都不对了,然后我就看到了……医院,吧。”
  “我不知道这些词是什么,我没去过那个地方……但我知道,那儿是医院。”
  “有一股很刺鼻的味道,我看到你躺在一张床上。你的嘴上罩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身上还连了很多管子。你闭着眼,不睁眼看我,有人告诉我你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了。”
  肃郁说,“那个人是你。”
  肃郁放在他腰上的手慢慢往上移去,他摸着白落枫的身形,搂住了他另一边的肩膀。
  他抬抬头,在白落枫的耳边说:“就是这些了。”
  听起来和他之前说的毫无出入,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在意的细节。
  白落枫有些不太甘心,他偏偏头,问肃郁:“那有没有什么你觉得怪怪的事情?”
  “怪怪的?”
  “就是,你觉得有些奇怪的事情。”白落枫说,“什么都行,再小的事情都行。你自己想想,有没有什么是这样的,再小的细节都可以。”
  肃郁还真就想了想。
  “倒没什么,非要说的话……我在梦里一直在摸自己的脑袋。每次一头痛起来,就去按一下。”
  “摸脑袋?摸哪里?”
  肃郁直起身,从他身上离开,捂了一下自己的后脑:“这里。”
  “我看看。”
  白落枫把他拉过来一些,跟着他的手去看了看他捂住的地方。
  肃郁很配合地把手抬起来一些,指了指那个地方:“这里。”
  白落枫伸手按了按那个地方:“这里吗?”
  “对。”
  白落枫皱起眉,他尸体上的这个位置留下来过撞击伤。
  白落枫松开手,肃郁也抬起头,就见白落枫神色极其难看。
  “怎么了?”肃郁问他。
  “没什么。”白落枫说,“还有其他的吗?比如犯头痛的时候摸完脑袋,还会去摸哪里?”
  肃郁回想了下,说:“会去碰一下兜。”
  “上衣兜吗?”
  肃郁点点头:“穿的那件衣服,兜还挺大的。里面好像装了什么,但是装的是什么,我记不清了,也没拿出来过。”
  白落枫眉头深皱,沉思起来。
  肃郁死的时候,那个法医告诉过他,肃郁后脑的伤是撞击伤,应该是过去后脑着地撞到过什么东西上,伤得不轻,能判断出一定压迫到了神经。
  他说,那个伤是旧伤,伤口已经愈合了,但是里面的神经不会。生理性的外伤可以自然恢复,但内里被压迫的神经会持续折磨他,应该被症状持续折磨过很长一段时间。
  具体会是什么症状,得看看脑神经的情况才能下定论。
  法医这么告诉了他之后,让他回去等消息,说自己查出来了之后会给他联络。
  可第二天全警局就非说他是自杀的,要盖棺定论,这事儿也就没个答案了。
  不过好在法医这人英明且敬职敬业,头天晚上很负责地给了他一个笼统的答案区域。
  头晕、头痛、生理性呕吐、幻觉、情绪缺失、记忆消退、失忆、失明、全身麻木、脑内刺痛、嗜睡、失眠、因为神经压迫导致诱发一些心理疾病等,这些都有可能。
  白落枫脑子里过了一遍法医当时说的症状,浑身发抖。
  他脸边淌下豆大的冷汗来。
  正想着,身上又忽的一重。白落枫转过头,是肃郁再次抱住了他,靠到了他肩膀上。
  “再抱一会儿。”肃郁说,“再抱一会儿,一会儿就放你走……”
  “多久都没关系。”白落枫说。
  “不行,太晚的话公交就不来了,你也要走夜路……不想让你走夜路。”肃郁说,“白落枫,你为什么问这些?”
  白落枫问:“你觉得很奇怪吗?”
  “很奇怪。”肃郁说,“没关系,再奇怪我都回答你。”
  “为什么这么有求必应?”
  “不知道。”肃郁说,“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得回答你。”
  “是本能吗?”
  “或许吧。”
  白落枫不做声了。
  他眼前模糊了一些,他抹了两下眼睛,抹下来一些眼泪。
  他吸了口气。
  “你哭了吗?”肃郁问他。
  “没有。”白落枫说。
  “你哭了。”肃郁说,“为什么哭?”
  “没什么,我没哭。”白落枫说。
  白落枫倔着脾气不愿意说,肃郁也就不再问了。
  俩人沉默下来,就那么坐在地上,你抱着我我搂着你,靠在一块儿呆了挺长时间。
  等到太阳将要落山,肃郁起了身来,松开绑着他的手的白布,把他扶起来,收拾好他的东西,送他出了门。
  一直笼罩在这个村子里的厚重乌云居然散开了。昨天他们出门时,只看到天色渐暗,空中的太阳被云遮得严严实实,可今日乌云散去,白落枫看到远方日落西山,天上的云如同被火烧着一般红。
  整个村子都落在落日的红光之中。
  老王家院子里的纸人都仿佛在浴着火光准备燃烧。
  肃郁把白落枫一直送到家门口外三十多米的地方,嘱咐他绕着村子走到南边的那片林子去,穿过林子到公交站,坐上公交就可以离开这里。
  “一定要绕着村子走,不要被任何人发现。”肃郁说,“村里的人的下一个目标是你。他们都觉得你已经死了,别被发现。”
  他把染满白落枫指尖血的小布片放在白落枫手心里,握着他的手,让他把小布片握紧在手中。
  “在走到公交站之前,不要回头,也不要松开它。不论身后有什么声音,都一定不要回头。”
  “等到了公交站,就把它用石头压住,留在公交站,不要带走。在把它压在石头底下之前,都不要回头,只要它在你手里,就一定一定不要回头。”
  “听明白了吗?”
  “嗯。”白落枫点着头说,“你要放我走吗?”
  “当然的了。”肃郁说。
  “那你怎么和村人交代?他们让你杀了我吧?”
  想瞒住的事情被这么直白地怼出来,肃郁哽了一下。
  “……我自己有办法,不用你管,他们还不能拿我怎么样。”
  白落枫点了点头,又问:“是你……把那些观光客,做成了那些仆从?”
  肃郁瞳孔缩了缩。
  他踌躇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
  “是我。”他说。
  “他们回不来了吗?”
  肃郁摇摇头。
  “没人能从这里活着出去,这是吃人的村子。”肃郁说,“不要想着救人了,先救自己吧。”
  白落枫不说话了。
  风吹来,夕阳下,白落枫看到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他看向肃郁,肃郁脚下没有影子。
  半晌,白落枫又说:“你……知道你是谁了吗?”
  这是肃郁之前问过他的问题,白落枫当时没有给他回答,而是让他别多想。
  肃郁摇摇头。
  “不知道。”他说,“没关系,你不想让我知道的话,我就不知道了。”
  白落枫脸色难看起来。他张张嘴想说话,肃郁打断了他。
  “为难的话,你就不要说了。”肃郁说,“而且,就算知道了自己是谁,我也没办法从这个村子里面离开。”
  “横竖都不能走,倒不如不知道的好。”
  白落枫喉头发哽。
  他问肃郁:“你想离开吗。”
  肃郁回答:“我离开不了。”
  “我在问你想不想。”
  肃郁沉默片刻。他望着白落枫的眼睛,白落枫眼圈发红地望着他。
  喉结动了动后,肃郁回答:“我想。”
  “我会让你离开的。”白落枫说,“你放心,我是为了这个站在这里的。”
  肃郁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
  “好,”他说,“那我等你回来。你先走吧,这里不能久留。没有人从这里活着出去过,千万千万不能回头。”
  肃郁对他千叮咛万嘱咐,把他送了出去。
  “快去。不要回头,不要回头看我。”他说。
  白落枫走了。
  时间已经到了黄昏,风凉了许多。四野的风开始猎猎,白落枫迎着风往前走,没有再回一个头。
  白落枫消失在了视野里。
  夜晚的冷风里,老王头站在原地呆愣了许久后,回过身去,背着风向拿出烟斗和火柴来,给自己点上了一根。
  他狠狠吸了一口烟,又呼出来。
  那些呼出来的烟气眨眼就消失在风中。老王头没在意,一边吸着烟,一边一瘸一拐地回去了。
  到了家,他看到门口多了几个人,地上也横七竖八地多了几具尸体。
  王嫂见到他回来,招呼了他一下,说:“上哪儿去了?今儿大家来帮你,壳子你昨晚都做好了吧。”
  老王头扫了一眼地上。
  几个横死的观光客死不瞑目地瞪着眼睛。
  观光客们的死状千奇百怪。有勒死的,有闷死的,有被尖利的木棍前端活捅死的,有满身是水脸色纸似的惨白,还鼻青脸肿的,一看就是掉进井里活打死和淹死的。
  他们的眼睛僵硬地往上移过来,艰难地望向他,从口中发出几段细碎难闻的呻.吟声。
  一共有五个。
  清点完数量,老王头心不在焉地道:“做好了。问这个干什么,每年都只花一晚上就能做好。”
  “那不是昨晚跑出来了两个吗,全是你自己熬夜赶出来的。怕那俩玩意儿占你时间太多,做不完壳子。”王嫂说,“今晚我们帮你,早点赶完,省得赶不上庙会。”
  老李头在旁边点点头,问他:“昨晚那两个男的已经做完了吧?”
  “做完了。”老王说。
  老李追问:“都是谁和谁?”
  王嫂掏掏身上,从衣服内兜里摸出了一张被折得四四方方的纸和一根笔。
  她把纸打开,按出圆珠笔的笔尖,看向老王。
  老王把烟斗从嘴里拿开,朝着空气呼出一口烟,漠然道:“粱一童和白落枫。”
  王嫂从纸上划掉了这两个人名。
  白落枫绕着村子,走到了南边。路上的风越来越大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落枫总觉得身后有股寒气。
  就像是什么东西扒在他的后背上,在耳朵边上吹着冷气。
  白落枫不敢细想,往前一直走去,没有回头。
  走到南边的林子跟前,日头落了大半下去。道路崎岖,白落枫的脚步慢了下来。
  他看了眼直播间。
  虽然不知道看直播的观众都是什么,不过但凡是个长了脑子的动物,带了那么一点儿正常的智商,都品得出来肃郁跟白落枫到底是什么关系了。
  这强吻后带回家又捆绑play顺便还做了个梦又接了重要NPC空前绝后地当场泄了洪的一套操作下来,观众们终于明白了些许现状。
  弹幕上有人猜测:【不会真是这主播男朋友吧】
  【听着像他之前有病?还是重症?】
  【这NPC原来是玩家来着?】
  【看这意思就是这样啊,不然这NPC梦到了他在医院得这么重的病,如果不是肯定会奇怪,看他这个反应,那就是真事。这个NPC如果做的梦都是真的,就证明他在当NPC之前曾经是个正常人,能到这儿来的正常人,那就是主播。】
  【再加上这个主播从进这一关游戏里开始对这个NPC还有这个NPC对他的态度,他俩曾经肯定认识,那NPC看见他被冯来揩油急成那样,关系肯定不一般。】
  【那个主播是为了治好他才来的,失败了所以留在这儿了?这一关也是输了的玩家会直接留在里面的设定……但都是变成仆从啊,变成做纸人的老头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这老头不是也一直都在这儿吗】
  【那如果失败了,他那个病是怎么好的?】
  【奇奇怪怪】
  弹幕一起纳闷着,看他终于低头来看直播间了,又有人要他说明一下,不然就举报直播间。
  【直播间被举报对评分有影响!】有人威胁他。
  白落枫无法,叹了口气,说:“猜得没错,那个就是我男朋友。他几年前自杀了,之后我的病就好了,我是为了复活他来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失败了我还能病好,我要是知道,也不能乖乖就这么走了。”
  【你就这么走了?】
  “断然不能。”白落枫说。
  他走到路边,把小布片压在了一块石头下面。
  “通关条件是把观光客带走,我没带着观光客,等到公交也出不了关。”白落枫左右看看,心不在焉地给直播间的观众解说着道,“他只是作为一个NPC,觉得这样我就能离开,才给我这个让我走的。”
  把小布片压好,白落枫身后的凉气瞬间就消失了。
  他皱皱眉,回过头,身后空无一物。
  夕阳彻底落了下去,周围渐渐陷入一片黑暗。
  “我也不能扔下队友自己跑。”
  白落枫从背包的侧边取出专用的手电,打开来照亮了路,说,“还有能用的人。”
  -
  一群主播盘坐在寺庙里,彼此相靠着,围成了一圈,中央圆心处放着一个莲花烛台,相对无言半晌。
  他们刚吃完饭回来。
  阮千伸出食指,一个人头一顿地数了过来:“一、二、三、四……只剩六个了,漂亮。”
  “厉害啊,一个下午灭掉一半。”粱月时感叹道。
  施远啧了声:“这该佩服他?”
  “好好好,对不起。”
  苏茶说:“也不一定是死了吧……可能就是还没回来。”
  “白痴,在这个地方没在吃饭集合时出现,基本上就是死了。”阮千说,“我看,白落枫也是多半……”
  苏茶脸色白了又白。她咽了口口水,问:“是被……做成纸人了?”
  “估计是了,可能这把他那个亡夫哥是个病娇。”
  阮千最后一个音节儿还飘在空中,就有人悠悠反驳道:“不好意思,并不是。”
  她回过头,白落枫从寺庙门口走了进来。
  他低头关掉自己的手电,一脸淡然。
  苏茶狂喜:“白落枫!”
  她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跑过去迎他。
  见到他回来,许多人都眼前一亮,连滚带爬地爬起来冲了过去。
  苏茶第一个跑到他身边,她问:“你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
  “没……”
  白落枫刚说一个字,后冲上来的李城肆就开口喊:“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一把推开了苏茶,冲到白落枫面前。
  李城肆瞪着双眼,两眼充血,满脸的皱纹堆得他的表情就像个要吃人的怪物。
  “他说什么了,白落枫!”李城肆朝他大喊,呼吸急促,“你快说,是不是能放我们走了!?”
  白落枫瞥了他一眼,半个字都没鸟他,背着包走进寺庙里,还回头和苏茶说了声“你来”。
  苏茶看了看李城肆,也没跟他说话,跟上白落枫回去了。
  张孟屹往后一仰,坐在地上。白落枫走过来,开门见山地跟他说:“给我单独开了个绿色通道。”
  张孟屹乐了:“嚯,牛逼。”
  “我问他怎么救那些观光客了,他不告诉我。”白落枫说。
  施远:“没深入问问?”
  “言多必失,问多了也怕他对我起疑心。”
  “也是,得谨慎一点。”施远说,“不问就不问了,你自己安全第一,保命最重要,别死就行。”
  白落枫苦笑:“死不了。村子里的人让他杀我,他就把我放走了。明天开始,我就不能露面了。”
  阮千情不自禁:“操,让他杀人他却放人,羡煞旁人。”
  苏茶问他:“这次没失控吗?”
  “这次倒没有。”
  粱月时问:“给你开的绿色通道是什么?”
  “给了我一个小布片,让我往公交站那边走,说能出去。”白落枫说,“是不是这里有鬼打墙?没有那个出不去?”
  粱月时为他鼓掌:“聪明!”
  白落枫愣了愣:“啊?”
  施远往前一倾,把手放到膝盖上,语气懒洋洋地给他解释:“粱月时下午觉得该去探探路,他总觉得这条路也有古怪,我们两个就去了南面的林子那边,想去穿过林子看看公交站。”
  粱月时一摊手:“结果呢,根本出不去。”
  “鬼打墙吗?”
  “对。”粱月时说,“不论穿多少次林子,结果都是一样的。每次都会回到村子面前,往前走往后走都一样。说简单点,就是我们被困在这儿了。”
  粱月时哈哈笑起来,两臂一张,高高兴兴道,“新型暴雪山庄!”
  作者有话说:
  最近都没好好更新,先放上来五千多字给大家吃饭~
  今天那个站短气得我乳腺增生真的是()
  还有这本预收!准备下本先写这个了,主要是怕之后更被限制会写不了,先把这个写了!
  感兴趣的宝宝去点个收藏吧!
  《难以名状与我》
  程闲在十七岁那年爱上了先暗恋自己的宋曲疏同学。
  问题是对方是他后妈带来的儿子。
  两人虽然没谈,但还是被学校的人发觉了。
  被叫去办公室后,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被逼急了的程闲指着宋曲疏骂了起来,最后双方极其难看地撕破了脸,决裂了。
  程闲拉着行李箱愤愤离家,找自己亲妈去了。
  宋曲疏也出了国,再没回过那个家。
  直到十二年后,程闲他亲爸因车祸意外离世。
  二人不得不同时出现在葬礼上。


第48章 菩萨庙会(十五)
  ◎供的是吃活人血的邪菩萨◎
  粱月时又被施远打了一拳后脑勺。
  施远脸边爆着小十字儿说他:“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儿吗, 笑得跟傻逼一样。”
  粱月时捂着脑袋,委委屈屈:“我想活跃一下气氛嘛。”
  白落枫作为一个真搞过男朋友的同性恋,敏锐地在他俩之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gay味儿。
  但看他俩都没有发觉的意思, 白落枫也就没拆穿, 只说:“你俩关系好得挺快。”
  “这种环境里同生共死嘛,熟得都很快的, 再说本来就有基础。”阮千说,“他俩好像本来就认识。”
  苏茶震惊:“诶!?是这样的吗!?”
  粱月时坦坦荡荡:“是啊。”
  苏茶更震惊了。
  这种地方还能碰见熟人,这得是什么样的缘分!?
  “这种屁事都无所谓的吧!”
  李城肆跑了过来。他拉起白落枫的手, 狠狠地攥住他, 眼神几乎是乞求:“白落枫, 既然给你开了绿色通道,那就是说你能找到公交站,对吧!?”
  白落枫猝不及防,吓得眼睛瞪了一下。
  他有些嫌恶地看了眼李城肆抓着他的手,说:“应该是吧, 我没走到那儿就回来了。”
  张孟屹问他:“那个小布片呢?拿回来了吗?”
  “没, 那个必须一直捏在手里才能走出去,而且不能走回头路。听他的意思是, 想回头就得把它压在石头下面,我是把那个布片压在石头下面回来的。”
  李城肆忙问:“你还能找到那块儿石头吗,做标记了吗!?”
  “做了,放心吧。”白落枫说,“你能松开我吗,有点痛。”
  李城肆充耳不闻, 继续追问他:“那我们快走吧, 离开这儿!那个小布片万一会过期呢!”
  李城肆越来越用力了, 好像要把他的手活握碎似的,白落枫痛得表情一抖。
  张孟屹站了起来,刚喊了李城肆一声,苏茶就上手极其暴力地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给他掰开了。
  她气势汹汹地:“他都说痛了,你干什么!不知道他身子骨很弱吗!”
  李城肆如梦方醒,嗫嚅道:“啊……对不起。我……我就是,那个……”
  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阮千坐在原地,两手托着腮,百无聊赖似的道:“大叔,你也别着急,就算有那个小布片也不行,现在我们出不去的。”
  李城肆懵懵:“啊?为什么?”
  阮千说:“你傻了吗?你上年纪了,老年痴呆啦?进来的通关条件写的什么,你这就给忘了?”
  李城肆还是一脸懵逼,粱月时在旁边提醒了一句:“要带着失踪的观光客走,才算成功的。”
  李城肆恍然大悟:“哦对,是这样的!”
  阮千朝他们挥挥手,招呼他们坐过来:“总之,先过来吧,汇总一下手上的情报。”
  苏茶和李城肆十分听话地坐过去了。白落枫犹豫了下,四周环望了一圈,好似在找谁。
  阮千注意到他的异样,开口问他:“找谁呢?”
  “别人啊。”白落枫说,“怎么少了一半的人?其他人呢?出去干什么了?”
  “没出去。”阮千说,“压根就没回来。”
  “哎?”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们就没过来,现在也没回寺庙里来。这种地方失踪,多半是凉了。”
  她说得很平静,这种事她已经司空见惯。
  白落枫问:“你们下午不是一起的?”
  “下午自由活动,为了掌握情况,我们分了好几组去探索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让他们两人成组行动呢,看来这也不行,防不住。啊,你可别怪我啊,我可是自己一个人行动的,风险还比他们更大呢。”
  “……没有怪你。”
  “英明,本来就不该怪我。”阮千凉凉道,“这种地方自己的命自己负责,自己的评分也自己负责。反正什么都得自己负责就对了,指望别人算什么呢,是吧,李城肆?”
  她这一番话摆明了是在指桑骂槐。李城肆被指了名道了姓,脸上好一阵挂不住,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白落枫向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阮千朝他一笑,眼神往旁边一撇,叫他坐过来。
  白落枫乖乖卸了身上的包,坐了过去。
  他扫了一圈所有人。原本足足十三个人的观光团,此刻数量锐减到只剩下七个。
  除了他白落枫、阮千和苏茶,还剩下张孟屹、施远、粱月时和李城肆。
  除了阮千,那些老主播居然全军覆没,一个不剩。
  徐昑也是失踪之中的一员。
  一下子下落不明了这么多,白落枫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阮千开门见山:“这个村子的庙会流程我问了,最后会在这个寺庙面前放篝火,说到时候要把游街用的菩萨放进来烧。他们用来游街的菩萨是用泥捏的,我去东边的时候看到了。”
  “但是,我觉得有点假。火这个东西,用来烧纸人再合适不过了。”
  施远懂了:“你认为篝火烧菩萨是个骗我们的幌子,实际上最后的篝火是用来烧纸人的。”
  “没错,烧了纸人后,这些失踪的人就会变成这个村子的傀儡,永远迷失在这里。”阮千说,“你们呢,这一下午的探索,有没有什么收获?”
  粱月时指指自己跟施远:“我们俩就是去公交站那边走了几圈,发现有鬼打墙,根本出不去。想要出去,应该需要一些特定的条件。”
  施远接下话茬:“接着我们就去村子里四处逛了逛,打听了一下。村子西边有口井,不知道为什么被封上了,村人说那口井不吉利,庙会之前不能打开。”
  “听起来有点说法。”阮千说。
  “但是村人都看着,我们也不敢上去。”施远说。
  白落枫认同:“也是,太冒险了。”
  张孟屹说:“我们的话,下午就是在村子里绕了一大圈。冯来被粱月时气走了,多出来一个人,就是我们三个组的团。”
  白落枫一挑眉:“气走了?你跟他说什么了?”
  粱月时吊儿郎当地掏自己的耳朵,一脸无所屌谓:“没啊,就是补了几刀,他就破防了。”
  说完,他往自己手指上吹了口气。
  白落枫“嚯”了声。这事儿不重要,他也没有再问。
  苏茶从自己包里拿出来一个本子,说:“我们逛了一圈村子里,画了一下庙会的地形图。”
  地形图?
  捕捉到关键信息,众人抬头望过去。
  苏茶拿着个不小的速写本,上面是马马虎虎画下来的整个村子的地形图。道路和一些有些抽象的图形排列在上面,看起来有些粗糙,但能够认清是什么意思,还算优秀。
  苏茶指着图说:“这边是村东口,这里是村西口。”
  “庙会当天的游行,会把菩萨从东边抬到西边,然后在这个寺庙门口放篝火。”
  “施远哥说的井口在这里,我们也看到了。”
  “北口那边专门挂了一片铜铃墙,村人说是风一吹就有声音,菩萨就更能听到庙会的声音了。”
  “南口没什么东西……哦对,他们铺的红毯就是从东到西的,从这里到这里,一整条直线。”
  阮千从她手里拿过了本子来,仔仔细细打量了半晌。
  “做得不错。”她说,“这样就直观很多了。”
  白落枫举举手:“打扰一下。”
  阮千说:“问。”
  “我们为什么要研究庙会?”白落枫问,“中心思想是带走去年失踪的观光客,对吧?”
  此话一出,众人僵了一下:“……”
  “我们又不是一定要活着参加完庙会。”白落枫说,“带走的话,明天白天你们趁乱掳几个仆从,直接跟我跑不就行了?这不就通关了?”
  众人如梦初醒:“!”
  眼瞅着他们一个个震惊到仿佛在说“难不成你竟然是个天才”的目光看过来,白落枫一阵无语:“你们不会真的没想到吧。”
  大家倒挺诚实的:“真的没有。”
  白落枫:“……”
  “一不小心钻牛角尖了,不好意思。”阮千说,“那这倒意外地挺简单的。不……也不能这么说,那是老王头给你一个人开的绿色通道,不一定能带那么多人。”
  李城肆刚还沉浸在要出关了的喜悦里,一听这话,脸上的喜悦一滞:“什、什么意思?”
  粱月时说:“阮姐的意思是,那个小布片可能只能供一个人通过。打个比方,你一个人买了个护身符,你不能指望它一个能保佑你的九族吧?”
  阮千给他比大拇指:“好比喻。”
  阮千又问白落枫:“他给你的那个小布片,是什么样的?”
  “说是布片,更有点像护身符。”白落枫说,“他用两个小白布片缝到一起的,然后就用针猛扎手指,出的血得把那个小布片给全部染红……”
  众人听得表情吃痛,还有几个人情不自禁地搓了搓自己的手指头,仿佛已经感同身受。
  “还不止这些,那个小布片里好像塞了什么东西。”白落枫说。
  阮千问:“是什么?摸得出来吗?”
  白落枫摇摇头:“摸了,不好说,触感黏糊糊软乎乎的,有点恶心。”
  “碎肉吗?”
  “不清楚。应该不是,还有一点硬硬的。”
  阮千莫名其妙:“又软又硬?”
  “硬中带软?”白落枫努力形容,“应该是拿什么纸包住了?”
  阮千眉头紧锁,摸住下巴,沉思起来。
  “如果想要所有人都通过,最保险的办法还是每个人都做一个那个小布片,但是老王头肯定也不会诚实地告诉我们配方。”
  张孟屹说:“那现在跟着白落枫去一下压布片的那个地方,把它拆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不行,太冒险了。”阮千说,“如果那个硬的是符纸,里面包的东西是那种很糟糕的东西的话,就有可能丧命。”
  李城肆干笑:“不会的吧,那好歹也是个能让我们离开鬼打墙的护身符……”
  阮千反问道:“你家护身符会需要用血染,而且走路的时候还禁止回头看?”
  李城肆哑口无言。
  白落枫又补充一句:“而且走的时候后背凉得很,感觉跟背上趴了个鬼一样。”
  众人被他说得一同打了个冷战。
  苏茶:“别说啦!”
  “这个先不提,说什么明天趁乱带走几个仆从,这个方法仔细一想,也太莽了。”阮千说,“仆从可是每家都有,也都有主子的,很难说一定不会被发现。我们也从来没试过直接带走仆从,万一仆从会反抗呢?到时候说不定是我们被仆从反杀。”
  白落枫点头:“也有道理。”
  张孟屹说:“还是要想一个十全十美的办法吗。”
  “是啊,不然错一步就可能团灭。你也看到了,这群村人一下午就能灭我们半个队。”阮千说,“而且……”
  粱月时打了个哈欠:“还而且?这次又而且什么?”
  “我总觉得不对劲。”阮千说,“我怎么总感觉我们找错方向了?”
  “什么方向?”
  “这条做护身符和带走仆从的路,感觉方向不对。”阮千说,“我总感觉忽视了什么东西。”
  她这么一说,众人都沉默下来。
  阮千把苏茶画的地形图摆在了大家面前。
  所有人围着这张图,坐成一个圆圈。
  所有人苦思冥想时,阮千说:“我觉得线索在庙会上。”
  “为什么?”
  白落枫说:“因为这个村子打从一开始就不对劲。”
  “是这样。”阮千说。
  “我懂你的意思了。”白落枫说,“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感觉事情好像不是这样解决的,感觉忽视了什么东西。”
  “我觉得,是我们陷入这个村子的思维怪圈了。”
  白落枫抬头看向所有人,低下声音来,“不能跟着这个村子的思维走。跳出来重新想——说到底,这个村子到底为什么需要观光客变成村子里的仆从?”
  “它明明这么荒凉,村子里的人也不做任何农活或者重活,仆从到底有什么必要?”
  “还有,秦晴梦到的那个男人,又是这村子里的谁?”
  “又为什么这个村子里的人一点儿农活和重活都不干,真的全靠着庙会活着吗?”
  “为什么庙会前需要吃冷饭冷菜,不断地犯死人的忌讳……肯定不是他们说的那么简单的。”
  阮千说:“菩萨有问题。”
  “那当然是了。”白落枫说。
  此话一落,众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望向寺庙深处那还盖着白布的菩萨。
  烛台的火光下,巨大的白布就像一道招魂的白绫,安静地垂在那里。
  “根据我的经验。”
  沉默之中,阮千平静说道,“供的是吃活人血的邪菩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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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菩萨庙会(十六)
  ◎“一无所获。”阮千说。◎
  阮千这话一出, 李城肆立刻一声惊叫,往旁边一倒,吓得表情扭曲。
  阮千鄙夷他:“那么大反应干什么, 这种设定不是很常见的吗。”
  白落枫拿起苏茶画来的图观摩, 说:“吃活人血应该不至于。如果是把活人当祭品吃的话,就不需要特意把我们做成纸人。直接绑了, 等到庙会那天烧给菩萨就好了。”
  阮千:“我打个比方而已,肯定是拿活人做祭品才能养活的邪菩萨就对了。”
  “那倒确实。”白落枫说,“现在还是需要想明白, 那些纸人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是这些村人纯粹需要吧?一个个都想当大老爷, 就抓活人做傀儡来伺候自己。”粱月时抬手把胳膊架在施远肩膀上, 重心也直接靠了过去,就那么懒洋洋地评价着,“自大这种事儿,用不着给它想理由的吧。”
  “感觉没有那么简单呢。”白落枫嘟囔道。
  施远开口:“吃冷饭冷菜犯死人忌讳,还有村子里所有的对联都是倒过来的, 应该也和这个菩萨有关系。”
  众人沉思起来。
  片刻后, 白落枫忽的想起来了什么,立刻抬头道:“粱月时, 那本基础风水入门是不是在你那儿?”
  “啊?是啊。”
  “给我看看。”
  粱月时回身把自己的包拿了过来,把白落枫要的书拿给了他。
  这本书,大家之前都草草翻过一遍。但因为书不薄,以及重要程度也远没有其他几个初始道具来得重量级,众人对这本书的记忆都不深。
  白落枫翻着书,旁人便问:“怎么了吗?”
  “你想起什么来了?”
  很快, 白落枫翻到了自己要找的那页。
  “有了。”他把书摊开, 放到众人围着的圈中间, 指着上面的字,“阴阳区分。”
  众人凑上前。
  这一页上画着一些道符,看着怪渗人的。
  最上面有这一页的标题,十分短小精悍的四个字:“阴阳区分”。
  “我看看啊,”张孟屹拿了起来,念出来道,“阴阳两界,各自成规。如规颠倒,阴阳将倾……”
  粱月时迷迷糊糊地望向施远:“什么意思?”
  施远耐着性子给他解释:“阴界和阳界各自都有规矩,而且规矩不同。如果把这边的规矩弄到那边,把那边的规矩弄得跟这边一样,阴界和阳界可能就要颠倒过来了。”
  粱月时吐吐舌头:“真恐怖。”
  “按照这上面写的,这村子里搞的这些死人忌讳都是阴界的。”张孟屹说,“连左右颠倒都是阴界的‘现象’。”
  李城肆声音颤抖:“他们想要阴阳颠倒?为什么?”
  “原因应该就是这个菩萨。肯定是需要这个菩萨现世,才要阴阳相倾……”苏茶说,“把那个白布……扯下来吧?”
  “不,还是有风险。”阮千说,“再等等。”
  “还等?还要等什么?”
  “等白天啊,要掀也是等白天掀。”阮千说,“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看着这群村人指不定还是打算把阴阳倾掉,让这鬼菩萨现世,你们真的想现在掀?”
  她这么一说,众人登时无言以对。
  “确、确实,还是等白天吧。”
  “嗯……”
  白落枫朝张孟屹伸出手,张孟屹心领神会,把书给了他。
  众人窸窸窣窣地继续说着话,白落枫看完这一页,把书翻了一页过去。
  第二页是“使死人安息”。
  引言是:“虽人之已死,但世上有能够安息的灵魂,亦有无法安息之人。有些死人会身中邪法,无法安息。如若身遇邪法……”
  还没看完,阮千就说:“不对,那个白布不能扯下来。我们已经知道菩萨不是正经菩萨了,没必要还要冒险遮下来,通关目标又不是让我们查出菩萨是谁。”
  “说得也对哦。”
  “而且这块布一旦被扯下来,老和尚不就知道是我们干的了吗。”粱月时说,“这寺庙里的活人,除了我们就是他啊。被他发觉我们想研究菩萨,可能直接就团灭了。”
  “等一等,先理一下我们要做的事情,越说越乱了。”张孟屹伸手打住,道,“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带上那些仆从离开这儿,对吧。”
  “是这样。”
  张孟屹问阮千:“你是怕强行带走不稳定,是吧。”
  阮千点点头。
  “那我们明天就去背着那些村人,先和那些仆从接触一下。”张孟屹说,“如果可以,就直接带走。不行就再另想办法。白落枫那一个护身符怕不够我们一群人用的话,明天我们就偷偷去老王家看看。那个护身符既然是他做的,那他屋子里面肯定是有配方的。”
  苏茶说:“可是,老王一天到晚都在他那个屋子里,也不去村子……”
  “我去。”白落枫说,“我去把他弄出来。”
  众人看向他。
  “看到我还在这儿,他肯定还会出来的。”白落枫说。
  “说得对,那就交给你了。”阮千说。
  “行了,今天就先到这儿。”张孟屹说,“都睡吧。这个村子确实有古怪,我也知道。但一切的根源都在那些仆从身上,那些村人看起来也不愿意让我们和仆从有交集。都没有深入了解过那些仆从,在这里瞎猜,也说不出个所以来,只能越说越乱。”
  众人互相看了看。
  张孟屹说得对,大家也不再说了,收拾好包铺好床,洗漱完毕后,都准备入睡了。
  张孟屹洗漱完,从外面走进来,见到洗漱完毕本该躺下的白落枫站在菩萨的供台前,背对着他。
  张孟屹走过去,发现白落枫是在看那些摆在菩萨面前的灵台。
  张孟屹出声询问:“在看灵位?”
  有人突然从背后搭话,白落枫也没被吓到。他淡定地回过头,对张孟屹嗯了声,又回头去看那些灵牌。
  “我在想,这些,全都是这村子里死的人吗。”
  “应该都是吧,外村人也不能把灵牌供在这里。”张孟屹说。
  “那他们想要阴阳相倾,会不会是想要这些死人复活?”
  张孟屹懂了:“你是说,菩萨根本不存在,就是个幌子?”
  “你也不能说没有可能吧?”白落枫说,“我们现在做的不也是差不多的事情吗。”
  张孟屹无言以对。
  “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而已,不是一定。”
  语毕,白落枫朝他眯眼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走向自己的床位,睡觉去了。
  这晚,他做了个梦。
  梦里一片漆黑,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看不清脚下的路。
  白落枫突然听到有人在哭。那声音很熟悉,白落枫却想不起来那人是谁。
  他顺着哭声的方向走过去,最后,他看到了一个人。那人穿得一身花白,背对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白落枫站在身后,开口问他:“你哭什么?”
  那人不回答,于是白落枫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问:“你哭什么?”
  那人终于停住了哭声。
  他微微抬起头来,动作很僵硬。
  他说:“都……怪你。”
  声音同样僵硬又艰涩,白落枫没听清:“什么?”
  “都、怪、你。”那人说,“你、替、我、来。”
  白落枫听到了,却不懂他的意思:“你说什么?”
  那人回过了头来。
  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白落枫醒了。
  第二天早上阴云密布,好像要下雨。
  白落枫已经被村子里列成了死人,不能再进村,众人便扔下他,独自进村去了。
  白落枫躲在老寺庙里。
  他这也是个好机会。收拾好床之后,白落枫躲进暗处,悄悄观察老和尚的一举一动。
  很遗憾,直到晚上,老和尚都没有什么奇怪举动。他就和普普通通的扫地僧一样,扫扫这里扫扫那里,还装模作样地在菩萨跟前跪下来,敲了俩小时木鱼念经,白落枫活活在视线死角里被他念睡着了。
  等到晚上,他的队友们回来了。
  一群人风尘仆仆,一进来就朝他摇了摇头。
  “一无所获。”阮千说。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大家这周更新可能得等到周一才能多起来,一言难尽,简而言之就是我看错退房日子把桌子提前卖了,我现在坐在气垫床上拿我的行李箱垫着做桌子写东西(……)
  这个真的不是很舒服所以这周少写点!但是下周四前这个副本就可以完结啦!
  爱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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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菩萨庙会(十七)
  ◎“就好像照片里面的人被挖走了。”◎
  “一无所获。”阮千说。
  白落枫问:“那些仆从没有反应吗?”
  张孟屹把包从肩上卸下来, 扔到一边,叹着气说:“找到了好几个,好不容易引开村民, 跟他们接触了半天, 一个有反应的都没有。”
  这情况就极其不乐观了。
  “试着强行带走过吗?”他问。
  “试了。”
  张孟屹从兜里掏出一根烟来,塞到嘴里吸了一口, 说,“根本带不走,拽都拽不动, 沉得跟座山似的。”
  “一连试了好几个, 都是这样。”阮千说, “本来我还寻思着如果仆从身上能有所突破,下午就来叫你找老王头去了。事情不能再拖,不管对不对劲,护身符这条路都得走走试试。可那些仆从根本没办法搞,下午我们还被张嫂叫去帮别的人了。”
  “所以才一天都没回来。”白落枫说, “你们一天都没回来叫我, 我以为是不去他那儿了。”
  “怎么可能。”
  “现在的问题是,那些仆从根本没法带走。最基本的目标都没法实现, 去找老王头也没用。”
  “可这就奇了怪了啊,通关目标上就是那么写的——写的带走仆从啊。”
  “是不是我们哪一步忽略了?”苏茶问,“阮姐昨晚上不是也说了吗,感觉事情不是这么解决的。那这么一看,阮姐说得对呀。”
  众人陷入沉默。
  阮千深吸了一口气,说:“仆从不仆从的……”
  白落枫看出了她神色不对, 问:“怎么了?”
  阮千闭上了眼, 好似今天所发生的事让她根本无法直视似的。
  苏茶表情复杂道:“今天……张嫂让我们去做的事, 是把纸人摆在东口。”
  “那些纸人……都是失踪的那些人。”
  “里面有郝峰。”粱月时说,“之前阮千是跟郝峰一起进公共空间的,那就是说,他俩是上关的两名幸存者。况且她还是A19,打了这么多把了,郝峰排名也不低,估计他俩已经一起过好几关了吧。”
  白落枫的目光同情起来。
  阮千抬手,揉了揉眉间。
  白落枫回过头,往寺庙里走进去,边走边沉思。
  他再次走到了那些灵位跟前。
  白落枫两手抱臂,将那些灵位一个个扫了过来。
  这些灵位里,姓王的不多。白落枫一目十行地看过来,抓住了两个王姓的灵位。
  一个叫王国良,一个叫王兰英。
  一男一女。
  白落枫摸住下巴,昨天自己的猜想让他隐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白落枫?”张孟屹叫他,“你看灵位干什么?”
  白落枫回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阮千突然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她脸色阴沉,杀气腾腾地,白落枫吓了一跳。
  她掠过白落枫,两手撑住供台,用力一跃,从上面翻了过去。
  供台上的贡品噼里啪啦洒了一地。
  众人惊叫,李城肆最为惊恐:“你干什么呢!”
  阮千置之不理。
  她一脚踹翻摆满灵位的供台,走到菩萨面前,抓住盖着菩萨的白布,狠狠一扯。
  白布被从中上方撕裂开来。一声撕拉响声,白布被轻而易举地撕成两半,阮千手中的这一半就如同自尽的白绫一般,从房梁上飘飘而落。
  白绫之后,一片虚无。
  一片空空荡荡。
  什么都没有。莲花座上,空无一物。
  众人立即瞳孔一缩,庙外的野风高过了他们此刻停滞住的呼吸。
  “白落枫,”阮千头也不回道,“手电筒。”
  白落枫把揣在冲锋衣外套兜里的高射程手电筒扔给了她。
  阮千随手接住,往里走了几大步,打开手电筒就往头顶一照。
  支撑着那些白布的,竟然是几个钉在寺庙上方的木板。
  阮千收起手电筒,回过身来:“被骗了,根本没有菩萨。”
  “这……”
  众人的脸色登时青的青白的白。
  阮千把手电筒扔给白落枫,还给了他,说:“庙会是假的,就是个噱头,他们根本不信菩萨。”
  白落枫不说话了,他低头望着那些被阮千踹得散落一地的灵位,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白落枫立刻回头,包也不拿,直接往寺庙外疾步走去,道:“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
  “去找他一趟。”白落枫急匆匆地道。
  “站住!”
  略显苍老的声音突然声嘶力竭地向他喊。
  白落枫停住了脚步。
  他听到了刺啦一声,就像是什么带刃的东西划过了皮革。
  他听到李城肆粗重起来的呼吸声,和向他走过来的声音。
  李城肆本就在人群的最后端。他一向没什么存在感,怕丢命,也不怎么说话,更不积极参与游戏,就尾随着大部队走。
  白落枫此刻刚要出门,一只脚都踩在了门槛上,李城肆反倒是离他最近的。
  白落枫听到了众人猛地吸了口气,张孟屹更是条件反射地喊了句“别动”。
  白落枫大概猜出发生什么了。
  果不其然,三十余年的警察生涯让张孟屹继续条件反射:“把刀放下!”
  李城肆喊:“不放!”
  喊完张孟屹,他又朝着白落枫:“你转过来!白落枫!”
  白落枫服了。
  他收回踩着门槛的脚,举起双手,回头朝向李城肆。
  李城肆两手举着一把短刀,刀尖闪着寒光,正颤颤悠悠地对着白落枫的鼻尖。
  李城肆是农民工,老实本分了一辈子,估计就没干过这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哆嗦着,两只手跟抖筛糠似的。
  “我……我,不想,杀你,”他哆哆嗦嗦地说,“但现在……现在,只有这一条路了。”
  “白落枫……我……”
  几人想压制住李城肆,作势要冲上去。张孟屹伸出手,把他们拦了下来。
  他向几人摇摇头,嘘了一声。
  “……我,我有两个女娃。”李城肆说,“我穷……我是,我是农村出来的,我想让,我两个姑娘,上城里的学校,跟,跟城里的娃一起……念书。”
  “我两个女娃……听话,学习也好。可是……可是我一个女娃,那天来给我送饭,结果一脚踩空……从建筑工地的七楼……摔下去了。”
  “你知道,那什么滋味儿。”
  李城肆声音发抖,两只眼睛被脸上的情绪挤出绝望,“也有人在你面前死过……你知道的,她……她都摔成肉酱了……我好好的女娃……”
  众人沉默,想上去拦的人被他这段往事说得木在原地,不知所措。
  李城肆通红的眼里挤出两行老泪来。这段往事太令人伤心,他嘴巴都抽搐起来,看起来又哭又笑的。
  “我……我,我后来,知道,是我工友忘了跟她说,那个地方板子撤了,她着急找我,才跑空了……我老婆哭得住院了,另一个女娃,因为这事儿被同学欺负,也抑郁症了……”
  “我全家……我全家都塌了!”
  “白落枫!!”
  “我知道得靠自己,我当然知道这儿得靠我自己,可我自己靠不住!”他歇斯底里地喊起来,“你有底牌,你明明能放我们所有人出去,你凭什么不用他!”
  白落枫淡淡道:“你女儿关我什么事。”
  李城肆愣住。
  他难以置信:“你说什么?你,你再说一遍?”
  白落枫还真就重新说了一遍:“我说,你女儿关我什么事。”
  李城肆气炸了:“你说什么!?你要、你要见死不救!?”
  “是我把她推下去的?还是是我让她去给你送饭的?还是说,是我明知道工地有安全隐患,小女孩上去不安全,却还是让她进去了的?”
  “她死的时候,难道我在场?我是原因之一?”
  李城肆哑口无言:“你、我,这……”
  “都不是,对吧。”
  白落枫站在原地举着自己的双手,一动不动地继续平静道,“你很惨,那又怎么样?我也很惨,我这辈子没从轮椅上下来过,现在心脏里还有支架。我男朋友在这里被人当狗一样圈着,你现在还要把他当成过关的工具。我救你女儿,谁救我男朋友?”
  “我没有……”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我没有!把嘴闭上!!”
  李城肆大喊大叫,眼瞅着他激动得五官都要扭曲到分家了,白落枫只好把手举得更高了一点,应了几句好好好,沉默了下来。
  李城肆气喘吁吁,朝他举着刀道:“听好了……我不管,反正……你,你一定要救我女儿!”
  “我不想杀你,白落枫……我不会杀你,你跟我来!我……我们去老王家。”
  白落枫立刻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哦,”白落枫说,“你想拿那把刀指着我的脖子,逼他放我们走,是吗?”
  李城肆用力点了点头。
  “只有这一条路了,”李城肆说,“我们……只有这一条路了。老王是做纸人的人……这村子怎么回事,他一定知道,只要威胁他……他就能放我们走!你跟我来……我不想杀你,但你要是现在不跟我来,我现在就捅了你!”
  白落枫没有吭声。
  他望着李城肆的眼睛,他看到那里面有要吃人一样的光。
  比鬼都要吓人。
  白落枫突然笑出了声。
  他突然明白了,列车长是什么用意。
  “原来如此。”他说,“原来如此,你……”
  话音未落,苏茶突然一声尖叫。
  白落枫一哆嗦,啧了一声:“吓我一跳,干什么!”
  他转头一看,才发现众人的表情都十分惊恐,缩成一团,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俩。
  一个人突然这样尚且有病,一群人都这样,这就不得不让白落枫怀疑有病的是自己了。
  他迷茫地眨眨眼:“你们干什么?”
  “背后!白落枫!”张孟屹指着他后面,“纸人!”
  “?”
  白落枫莫名其妙,回头一看,一个纸人就站在他背后。
  白落枫一回头,就和纸人鼻尖对上了鼻尖。
  那是一个几乎能亲上的距离,白落枫甚至和他对上了眼。
  一瞬间,白落枫心脏骤停。
  李城肆大叫出声,一屁股坐到地上,刀子也啪地从发抖的手上掉了下来。
  白落枫听到一声闷闷的窃笑。
  只听咔咔两声,纸人的脖子突然往旁一歪,发出颈骨在嘎嘣脆的声音。
  接着,纸人朝着白落枫张开了嘴,那竟然是一张血盆大口。
  只要一口咬下去,白落枫必定尸首分家。
  白落枫眼疾手快,立刻蹲了下去,纸人没咬住他。
  他往旁一个翻滚,抓住李城肆掉在地上的刀。纸人笨重地朝他张着血盆大口走来,白落枫拿着刀冲上去,一刀捅进对方心口上,之后手一转,重心稳住,握着刀向下一个直线,就嘶啦劈了下去。
  纸人身上竟鲜血飞溅,李城肆尖声惨叫。
  白落枫松开刀,抬身伸出手,顶着喷溅的鲜血,拉住纸人被刀捅出的两片纸的缺口,当场将它撕成了两半。
  李城肆两眼一翻,活活晕了过去。
  纸人的血盆大口也变成了两半,它软软地瘫到了地上,里面的碎血碎肉散了一地。
  白落枫甩甩手上的血,顺便抻着自己白色的冲锋衣外套看了一眼。
  已经全都是血了。
  他没在意,继续甩了甩手后,回身一看,众人已经惊呆了。
  除了张孟屹。
  白落枫眨眨眼:“干嘛?”
  “没有,”阮千呆呆地说,“我听他们的形容,还有你在周嫂家的表现,我以为你是个纯粹的病秧子……”
  白落枫疑惑道:“我不是吗?”
  “你可能对我的话有误解。”阮千说,“纯粹的病秧子,应该是不能徒手撕纸人的。”
  “还好吧,这种事儿越纯粹越干得来,如果你是个病秧子的话。”
  白落枫用袖子抹掉自己脸上的血,很漫不经心地又回过身去,又补了一句,“我在我自己眼皮子底下吐过两升血,半条命都当着自己的面儿吐没了,我怕这个?”
  阮千沉默。
  她懂了白落枫的意思。
  他这个病秧子从小就在医院里,不但自己身上的,别人那种血淋淋的场面也没少看过,这种事儿对他来说实在不算得什么。
  从这个层面来讲,纯粹的病秧子打这种游戏,反倒很有天赋。
  不论场景多掉san,他都不会动摇的。
  白落枫低下身,在这个被他分成两半的纸人跟前打量了了一会儿。他忽然眼前一亮,在尸肉堆里找到了个东西,于是伸手把它拎了出来。
  那是一张长条的纸,虽然已经全被血染红了,但能依稀看出是用来写纸人名字的那张黄符。
  白落枫把它抖搂抖搂,转头对着寺庙里的烛光展开,借着把黄符照得透亮些了的光,白落枫依稀看清了符上的名字。
  看清的一瞬间,白落枫难得地血凉了。
  “粱一童。”他说。
  白落枫念出了符上的名字。
  三个字出来的一瞬,众人鸡皮疙瘩起了全身,后背发凉。
  “怎么回事?”施远跑过来说,“这纸人是粱一童?”
  白落枫点点头。
  犹豫片刻,他说出了实情:“这么一说,我昨晚做了个梦。”
  “什么梦?”
  “一片黑,我听见有人在哭,就追过去看了。我看见有个人背对着我蹲在地上哭,我问他为什么哭,他不回答我,就一直说都怪我都怪我,非让我替他去,去干什么也没说。”白落枫说,“这么一想,那个声音很像粱一童。”
  众人不寒而栗。
  “在找替死鬼。”阮千说,“那本基础风水入门上有写。有一些被邪法所害死于非命的人,会找替死鬼来替代自己。其实不一定能够脱离,但是他们的怨念不管这些,只会想着多拉一个人下水是一个。”
  “人性。”张孟屹评价。
  施远说:“等一等,那秦晴那个是不是也是这样?那个阴桃花。”
  “有可能啊。”阮千说,“秦晴也没有给画像,我们也不知道那个阴桃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白落枫让张孟屹去给自己把包里的毛巾拿了出来。他擦干净手上和脸上,把外套脱了下来,扔到一边,说:“我去一趟老王家。”
  “去那儿干什么?找他要配方?”
  “不止。这些纸人确实都是他做的,他肯定知道什么。而且他也说了,他屋子里有不能给我看的东西,他那边一定是有什么的。”白落枫用毛巾撸了两把沾血的头发,“不论如何,重点都在他身上,我再去问问。”
  “你单枪匹马的太危险了,我跟你去。”张孟屹说。
  苏茶说:“我也去!”
  “寺庙里不能没有人,留两个。”阮千回头对施远和梁月时说,“那就你们两个看家,我们一起去一趟老王家。”
  粱月时给她比了个OK。
  其他几人一起出了寺庙,顶着夜色,往老王家去。
  路上,张孟屹随口问白落枫:“你有猜想了吗?”
  “差不多吧。”白落枫说,“既然没有菩萨,就证明这个村子里的人根本不信菩萨,办庙会就是个幌子。他们肯定是想让阴阳相倾,把那些灵位上的死人变回来。那些仆从就是他们的壳子,他们估计是想用邪法,把死人的灵魂塞进那些傀儡仆从里面。”
  “原来如此,那每家都有几个仆从的事,就能解释了。”
  “嗯。”白落枫说,“但我还是觉得怪怪的。”
  “确实,有的地方还是说不通。”阮千说,“已经有好几年的失踪观光客了。都已经这么多年了,阴阳相倾还没有完成吗?”
  “可能是需要时间?就跟加载进度条似的,得腌入味儿才行。”
  “是这样吗。”阮千说,“对了,白落枫。”
  “嗯?”
  “有件事我一直忘记说了。”阮千说,“周嫂跟你男朋友说了村头老李,但是刚开个头就不说了,好像不想让我们听到似的,记得吗?”
  “啊,记得啊,在周嫂家里吃饭的时候吧。”
  “那之后,我就去老李家看了,偷偷潜进去看的。”阮千说,“老李家有面照片墙。他们都说老李娶媳妇了,但是他家里的照片没有一张是和他媳妇拍的。不仅如此,那些相片里面都没有人。”
  “没有人?”
  “对,每一张都只有景色,但看起来不应该是风景照。”阮千声音沉下来,“就好像照片里面的人被挖走了。”
  “挖”这个字儿太妙了,苏茶受不了:“姐,你别说话跟讲恐怖片似的……”
  “说实话而已。”阮千咳嗽了声,继续说,“而且他家里没有一样像是他老婆的东西,连衣柜里都没有女人衣服。我出来之后,偷偷听村人说了几句话,就听他们说,老李的媳妇坏了,送给老王头去修了。”
  白落枫停住脚步,诧异回头:“送给他去修了?”
  “是的。”阮千说,“还有另一个人说,他家的仆从也被送去修了。”
  白落枫:“那难道说……老李用的纸人仆从当老婆?”
  “听起来就是这样吧,所以你的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了。”阮千轻笑道,“一会儿见到了人,你试试跟他打听一下。但注意有个度啊,就算之前是你男朋友,现在也是NPC,理智不一定在线,别让他起杀心。”
  白落枫点头:“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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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菩萨庙会(十八)
  ◎不在?◎
  说话间, 一行人来到了老王家门前。
  头顶寒月倒钩,屋顶上的乌鸦感知到人的脚步声,扑楞着翅膀引喉鸣叫, 四散飞走。
  四野茫茫, 风吹野草。不知是不是这片夜色显的,老王本就漆黑的屋子似乎比白天更阴暗了。
  苏茶搓搓胳膊, 往人群之中缩了缩,环望一圈四周,不安道:“晚上来这儿真是跟到地府似的……”
  “是吗?”
  白落枫早就在大半夜来过一次, 倒是没觉得有什么。
  今晚的风倒是大了许多。
  白落枫那件外套沾了太多血, 穿在身上不舒服, 他就脱在寺庙里了。
  他就只穿了一件单薄衣服,现在站在风里,他搓搓胳膊,冷得吸了好几下鼻子。
  “我先进去,你们等我消息。”他对众人说。
  “还是陪你进去吧。”张孟屹说。
  “等我消息吧。本来这些事情他就不愿意告诉我, 有别人在, 他更不愿意说了。”白落枫说,“他记得我了, 没事。”
  苏茶放不下心:“真的没事?”
  “没事,有事我早死了。”白落枫说,“等着吧。”
  白落枫一挥手,不给他们继续说下去的空,抬腿走了。
  众人在院子外面等他。白落枫搓着胳膊,小跑进院子里面, 四处看了一圈前院的杂物后, 走到门前, 敲了敲门。
  老王一向都不会立刻出来应门,这次也一样。敲完两声,白落枫站在原地等了会儿,没等到老王出来,他就又敲了两次,抻长脖子喊了声肃郁。
  喊完他才想起来,这关的肃郁更认“老王”这个名字。
  于是他又拍了拍门,改口喊了几声老王。
  仍然没反应。
  白落枫站门口拍了半晌,老王半声都没哼。
  站在院子门口等候的几个主播都察觉到了这儿的不对。
  阮千高声问他:“怎么了?”
  “没事。”
  白落枫秒回。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早。
  才七点半,这个点儿应该不会睡吧。
  白落枫心里突然有些不确定了。这关的肃郁设定上可是个爱酗酒不好好睡觉的做白事老头,没准就是这两天晚上忙着干活没咋睡,今天就七点闷床上呼呼睡起来了呢?
  白落枫正深思时,仿佛是邀请他进去看看一般,门把手突然发出酸涩的吱呀声。
  白落枫低下头,那门把手在他眼皮子底下自己咔哒咔哒两声,自动转了半圈,又吱呀一声,自己开了一条门缝。
  白落枫:“……”
  门就那样吱吱呀呀地自己打开了。
  门缝里,传来些许略显遥远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声音有些吵嚷,断断续续的。
  白落枫听了片刻,分辨出那好像是老电视不断换台的声音,里头夹杂着电流的嘶嘶声和戛然而止又不断变化的说话声,还有高损音质和雪花乱频的声音。
  声音很远,是在里屋。
  白落枫握住门,沉默片刻,把门缝又拉开了一些。
  他回头,正好和院子门口的那些人对上了眼神。
  白落枫边做口型边做手势地指指里面,示意他们等自己信号,他要先进去看看。
  张孟屹不干,他扭曲着表情要疯似的低声问:“你能给什么信号!?”
  白落枫点点自己脖子,说:“我会叫啊!”
  白落枫也不等他回答,嗖一下子就钻进屋子里去了,还把门关上了。
  张孟屹还想拦他,结果屁都没蹦出来一个,白落枫人就没影了。
  张孟屹气得嘴都跟中风了似的歪了,生气道:“这死孩子!”
  “还真够我行我素的。”阮千挠挠后脑勺说,“他这种病秧子不都该胆子很小吗,真怪。”
  白落枫完全不知阮千对他的评价。
  他的四周一片漆黑。老王头屋子里都没窗户,眼下连个蜡烛都没点,真真是伸手不见五指,白落枫就算抬着手都分辨不出这几根手指在哪儿了。
  里头老电视的声音还在响,不停换台的动静让那些声音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满堂喝彩一会儿二泉映月,情绪的不断切换让这片屋内的黑暗尤其恐怖。
  “肃郁?”
  白落枫试着喊了一声,无人应答,他又唤,“老王头?”
  依然没人应答。
  白落枫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前走去。掀开门帘进了里屋,他看见里屋深处有凄惨惨的白光。
  纸人们东倒西歪地横在里屋,和白落枫白天来时一样。
  换台的声音越来越勤快了。嘶嘶的电流声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地,那些声音渐渐一声都要发不出来了,就像挨个惨叫呻.吟出来后立刻被堵上了嘴。
  白落枫端着手电筒,硬着头皮走过去。
  里屋一片空空荡荡,电视机前也是。
  白落枫在老电视噼里啪啦的换台声中四周环视,老王头始终不见踪影。
  不在?
  作者有话说:
  今天飞机延误了,十点才到酒店,今天就短小啦,明天正常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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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菩萨庙会(十九)
  ◎这把斧子真砍到自己的时候,肃郁会是什么样子。◎
  白落枫四周寻找了好几圈, 都没有见到老王头。
  他这里屋小得可怜,从外面的那张大桌子往里走几步后,就是一张说得上是破烂的床和一个木头电视柜, 还有老式电视和机顶盒。
  屋子一共就这么大点儿, 白落枫不可能看漏。
  屋子深处是通往后院的门。
  是在后院?
  白落枫举着手电筒走向那扇门,伸手握住门把拧了拧。门被锁上了, 纹丝不动。
  白落枫举着手电筒,往院子里照去。
  后院同样堆满了垃圾和杂物,半空中还挂了根晾衣绳。绳子上挂着几件衣物, 随着夜风呼呼地飘动, 像张牙舞爪的鬼影。
  院子里也没有人影。
  白落枫回过身, 屋子里也仍然没有人影。老电视机的换台速度还是那样快,吵吵嚷嚷得像精神分裂了。
  白落枫揉揉耳朵,觉得太吵,想把它关了。他再次扫了一圈四周,没看到遥控器的影子。
  但电视机都是有电源开关的, 白落枫走上前, 准备直接摁电源。
  他摁下老电视的电源开关键。
  老电视无动于衷。
  电视上黑白的画面仍然不断切换,噼里啪啦一直闪着的白光和雪花闪得白落枫眼睛疼。
  连连摁了几下, 老电视都没有反应,白落枫放弃了。
  虽然不知道肃郁人去了哪儿,但他难得不在家里,白落枫想要好好搜查一下这间屋子。
  毕竟他自己都说过,屋子里有不能给白落枫看的东西。
  但不论怎么说,门外有个专门干搜查的前警察, 白落枫便往门边走, 打算让张孟屹进来。
  他一拧大门的门把手, 习惯性地往外一走,人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大门上。
  大门被锁上了!
  白落枫连忙拧了好几下门把手,这玩意儿也开始无动于衷不动如山了。
  白落枫骂了几句娘,用力拍拍门,大声喊了几声外面的人的名字。
  没有任何回音儿。
  白落枫喊人的声音落在屋子里,甚至还有几声余音绕梁。
  他趴在门上,急切地等了片刻,却没有任何回答去回应他仅存的那点儿希冀。
  没人听到他的声音。
  白落枫握紧拳头,怨恨地锤了两下年久失修的门,被自己气得头昏脑涨。
  他就不该把那群人留在外面。
  想再多也没用了,白落枫深吸一口气,回过身。
  老电视的声音仍然在屋子里响着。
  白落枫再度走了进去。
  他在前屋找了一通,仍是没有任何收获。
  白落枫又到里屋找了一遍,连屋子里所有的纸人他都给翻了起来。
  最终,他没有任何收获。
  白落枫又去拧拧两边的门,还是都锁得死死的。
  他被锁在这个屋子里面了。
  找了三大圈,白落枫一无所获地坐在里屋的地上,老电视跟笑话他似的,原地不断换台嘎嘎个不停,好像在乐。
  直播间的观众又一口气增了上去,眼看着都要破万了,看起来他是又上了危险推荐页。
  弹幕有人告诉他,他是被锁在关键剧情里了。如果不找到触发剧情的道具,一个人走完接下来需要的关键剧情,他就会一直被关在这里。
  坐在地上思忖片刻后,白落枫望着面前老王头的床陷入了深思。
  白落枫突然想起了一些电影情节。他起身往前爬了几下,低下身,打着手电往下一看,床底下有个木头箱子。
  有货了!
  白落枫一喜,赶紧把手电放到一边去,把箱子从床底下拎了出来。
  箱子似乎在下面很久了,一拉出来全是灰。灰尘在空气里飞扬,白落枫挥了两下手,赶走灰尘,咳嗽了两声。
  木头箱子是桃木的,没有锁,但是被贴了一张黄符。
  黄符上用血画了个符咒,看起来很渗人。但在这种地方,这东西只多不少,白落枫想都没想,直接撕开了。
  他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面也全都是灰。没有别的,只有一张破旧发黄的纸。
  白落枫拿了起来。
  纸太旧了,上面的字不太清晰,印刷的墨痕褪去了一些,但能依稀看清。
  【無菩村现居者名单】
  下面是一群人的名字。
  白落枫突然愣住了。
  名单上的名字个个都非常眼熟,都是灵位上的名字。
  前排还明晃晃地挂着王国良和王兰英两个名字。
  白落枫突然大脑宕机。
  转眼间心神电转,白落枫突然想起那本基础风水里所写的阴阳区分。
  许多人说过的话瞬间在他脑子里连成了一条线。
  【他们都说老李娶媳妇了,但是他家里的照片没有一张是和他媳妇拍的。不仅如此,那些相片里面都没有人。】
  【北口那边专门挂了一片铜铃墙……】
  【安魂铃。】
  【我们就要吃冷饭、冷菜,吃饭也要这么犯忌讳,就是要把村子整得死气沉沉的。】
  【梦里是一片山林,还有一个村子。村子里基本没人,到处都是坟墓,像乱葬岗,唯一的一个人是一个男生。】
  【就好像照片里面的人被挖走了。】
  所有的信息终于指向了一条明路。
  白落枫却被这条明路吓得脑门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傻愣愣地把所有人的名字扫了一圈,又把纸翻过来,发现后面还有东西。
  这张纸的后面不是名单了,而是一张纸。
  上面写着:
  【王国良,逼你来这儿做白事,真是委屈你了。】
  【不是我们逼你,是这事儿俺们确实都不懂。你为大伙做事,大伙儿都记得你。】
  【你媳妇儿迟早也会来的,不会让你一个人。】
  【王兰英】
  白落枫似乎明白了什么。
  突然,一声刺拉拉的刺耳尖叫声响起,正专注思考的白落枫吓得一个哆嗦,跌坐到一旁。
  尖叫声是黑白电视机里头的。电视机的画面已经全被雪花覆盖,尖叫声夹杂在断断续续的电流声中。
  尖叫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电流声似乎是想捂住她的嘴一样,刺拉拉地响。
  “放……我……出去……!”
  那尖叫声哭泣起来,一边惨叫一边喊着,“出……去……!”
  “让……我……走!”
  “让我……让我!!”
  “死……——”
  电视机突然灭掉。
  屋子里陷入黑暗,手电筒滚落在地上,寂寥地射出一道光。
  安静。
  整个屋子突然安静了。
  突如其来的安静更显恐怖了。白落枫被吓得气喘吁吁。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咚咚响着,于是劫后余生地拍了拍自己。
  他转头看向他处,还没来得及放到肚子里的一颗心又立刻提到了嗓子眼里。
  屋子里所有的纸人,都齐刷刷地看向白落枫的方向。
  那一双双点了朱砂的眼睛都直勾勾地望着他。
  白落枫连滚带爬地爬起来,抓起手电筒往后退去。可随着他的脚步后移,那些纸人的眼睛和脑袋也都跟着他僵硬地移动着,仿佛黏在了他身上似的。
  白落枫头皮都要炸了。
  咔哒一声轻响。白落枫转过头,通往后院的门开了一条门缝。
  门缝慢慢敞开,吱呀的响声如同邀请他的门铃。
  纸人的目光如芒刺背,白落枫没有犹豫,抓着手电筒就冲进了后院里。
  后院堆满杂物,白落枫抓着手电筒四处寻找片刻,看到了角落里有六个纸人。
  那些纸人还没有被点上眼睛,但一看就是他那些失踪的主播队友。
  即使那些纸人并不是很像,但白落枫就是知道,那些就是他的队友。
  白落枫走了过去,绕到他们后面一看,果不其然,就是失踪的那几个人。
  这六个人毫无声息,甚至连哭声都发不出来了。白落枫也不敢撕开纸人,他知道撕开也没用了。
  他便朝着这些纸人拜了拜,念了几句阿弥陀佛,转头欲走。
  转头的这一下,白落枫的余光突然扫到了角落里
  。
  那里面有个纸人被他忽略了。
  白落枫走过去看了看。这个纸人只做到了一半,还是个壳子。
  白落枫抱起它,把它拎了起来。
  它的背后,贴着“秦晴”两个字。
  是那个学姐!
  白落枫倒吸一口凉气。
  她为什么在这儿?
  白落枫突然脑子不太够使了。他头脑风暴起来,试图串起一条又一条的信息。
  突然间,他有了个猜想。
  白落枫立刻起身。他抓起手电筒,在院子里疾走起来,四处寻找。
  最终,他停在了院子的角落里。
  那是个低矮的木桶。木桶里面,一个人被歪七扭八地掰了骨头,被折叠成极其扭曲的模样,硬塞在了里面。
  但,从她关节的扭曲的反人体程度来看,那或许根本就不能说是“人”了。
  仿佛一堆肉块。
  白落枫冲过去,扒住桶边。
  桶里盛满鲜血。
  桶里的人歪着脑袋盯着他。她皮肤惨白,眼睛瞪得溜圆,仿佛死了很久了。
  白落枫叫她:“秦晴?”
  听到自己的名字,桶里的那双无神的眼睛突然一亮。
  她仿佛醒了,眼睛懵懵地往上抬了抬。
  看到白落枫的一瞬间,秦晴的眼睛里突然漫上了恐惧来。
  她惨白的嘴唇颤抖几番,最终竟微微张开——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发出扭曲低哑的惨叫。
  白落枫忙安慰了她几句,她却仿佛根本听不到了。她开始在桶里剧烈地挣扎,发出野兽一般的凄惨嚎叫声。
  她无法接受自己像一滩肉块一样,被硬塞成这个形状。
  白落枫见此,干脆就开始帮她拆这个桶。他知道她吓懵了,不让她从这桶里出来,她是不会清醒的。
  手上正拆着,白落枫却赶到背后突然一凉。
  他回过头。
  一把斧子迎风而来,眼看要劈到他的脑袋上!
  白落枫立刻往旁一扑,躲开了。
  那把斧子砰地砍到桶上。
  咚地那么一下,秦晴突然闭了嘴。
  斧子在月色下闪着寒光。
  白落枫吞了口口水,从地上爬起来,胆战心惊地回头望向握着它的人。
  肃郁的手骨节分明,用起力时,手上青筋如蛇般攀在手臂上。
  他阴沉着脸,把斧子从桶上拔了出来。
  白落枫听到秦晴恐惧的呼吸声。仿佛是见到了活阎王似的,她再也不敢大叫,呼吸带着哭腔,喘个不停。
  斧头咚地落到地上。
  “为什么回来了。”
  肃郁低声问。他低着头,刘海遮住他半张脸,让白落枫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
  白落枫正要再说,肃郁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他挥起斧头,再次朝白落枫砸了过来。
  白落枫不得不再次避开。
  他发现了端倪,于是大喊:“肃郁!!”
  对方没反应,又拔起了斧头。
  白落枫又喊:“老王头!!”
  对方还是没反应,拖着斧头向他走过来。
  白落枫连滚带爬地往院子中央逃去。他抽空看了眼直播间,果不其然,弹幕一片幸灾乐祸。
  【他听不见的哈哈哈哈】
  【这个剧情超关键的~NPC都是强制运作的哈哈哈哈哈】
  【你男朋友杀你啦!】
  白落枫嘟嘟囔囔骂了句人。
  他就知道。
  他早就发觉这件事了。
  这场的肃郁,很明显有种人格分裂的感觉。最明显的便是白落枫向他说起他是他男朋友的时候,直接当场死机了一段时间,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刚刚那段记忆。
  也就是说,一旦肃郁自己的意识和NPC的意识逻辑不通,这个NPC就会被清空不合理的记忆。
  肃郁是被NPC控制的壳子,他时时刻刻都被一堆看不见的编码编排着。
  白落枫越想越生气,一边逃命一边嘟嘟囔囔地连骂好几句。
  他明明是个人!
  破风声传来,白落枫立刻往前一扑,斧头穿过头顶,咚地插进老王家的屋墙上。
  白落枫气喘吁吁,肃郁慢慢悠悠走了过来。
  他的眼睛里一片寒凉,居高临下地望向白落枫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白落枫问他:“还记得我吗。”
  肃郁不回答。他抬腿,想踩住白落枫。
  白落枫一个翻身躲过,爬起来,朝着门的方向跑过去。
  他拉开门,冲进屋子里,一路往前跑到前屋去。
  他拧住前屋的门把,这道门仍然是纹丝不动。
  白落枫爆了粗口。
  白落枫听到斧头拖地的刺啦声。他回头,肃郁又把斧头拔下来了,正拖着斧头,向他一步步逼近过来。
  白落枫看了看自己身后的门,又看了看拎着斧头的老王,大概明白了。
  原来如此。
  白落枫站在门口望着他,没有再躲。他看着向他杀气腾腾逼来的肃郁,突然想起那天在病房里眼睁睁看见他吐了血,连滚带爬向他奔来的肃郁。
  白落枫突然笑出了声。
  “吓死你了。”他自言自语道。
  肃郁向他举起斧子。
  白落枫望向那把斧子,突然很想看看这把斧子真砍到自己的时候,肃郁会是什么样子。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能写完这关了!!
  感谢在2023-11-06 00:01:42~2023-11-07 00:0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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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菩萨庙会(二十)
  ◎“我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
  老王家的屋子外部一片祥和。
  几人站在院子门口, 望着老王家的门,或焦急或不安或平静得像要原地坐化似的等待着。
  张孟屹手插着兜,一脸正气地严肃地盯着漆黑的门, 如同一尊摆在门口的保家门神石像一般屹立不倒。
  虽然一动不动, 但他的眉眼里已经透出担心了。
  苏茶也担心极了,她两手握在一起, 遥望着那自打白落枫进去就没过声响的大门和房屋,转头询问道:“他没事吧,都十几分钟了, 怎么还没动静……”
  “不知道。”张孟屹说。
  “没准已经折在里面了。”阮千说。
  “诶!?”
  阮千背对着院子蹲在地上, 望着远处村路对面的一大片野草被风吹得如同海浪似的摇着, 淡淡道:“大惊小怪什么,这种事儿不是经常有的吗,每个鬼片里面肯定都有这样的吧。”
  “话是这么说,可是……”
  苏茶欲言又止。
  阮千回头看了她一眼,看出她脸上的不甘和担心了。
  阮千又把头扭回去, 头也不回道:“你喜欢他?”
  “?啊?”
  苏茶愣了愣, 反应过来了,忙解释, “什么啊!?没有!我只把他当队友好不好!”
  阮千持续怀疑:“那你怎么这么上心?他一回来你就冲上去关心,我怎么看都觉得不像是普通队友呢。”
  “这个……呃。”
  苏茶支支吾吾起来。她伸手揉揉后脖颈,想了一会儿,说,“可能是,同病相怜吧。”
  “同病相怜?”
  “我男朋友, 也死了。”苏茶说, “飞机失事。”
  阮千沉默了。
  张孟屹也没说话。他侧过身, 看了一眼苏茶。
  苏茶没有继续再往下说,她低头抠着自己两只手,不再言语了。
  阮千问她:“他对你很好吗?你男朋友。”
  苏茶点点头。
  “我们一起长大的……我连他的骨灰都没有。”
  阮千不吭声了。
  飞机失事,那一定是整架飞机都掉下来了。
  能不能找到人的尸骸,具体要看飞机的撞击和受损情况。但一般飞机失事都是极其严重的事故,在这类事例里,找不到尸骨那就是家常便饭。
  苏茶吸了口气,阮千听出了她的哭腔。
  “我就是……还挺,羡慕他的。”
  阮千叹了口气。她扶着膝盖站了起来,转头面向他们。
  “走吧。”她说,“进去看看,真折里面就不好了。”
  苏茶胡乱用袖子抹抹脸,红着眼睛点点头。
  张孟屹早有此意了,阮千这话一说,他抬脚就往里边走。
  其余两人忙跟上去。
  苏茶小声问:“他不会真的……”
  “不会。”张孟屹斩钉截铁,“可能是出了事,出不来了,但不会被杀在这儿。”
  阮千狐疑道:“你怎么那么确定?”
  “我是警察。”张孟屹说,“就算没真的接触过,光靠信息也能判断出来是什么样的人。”
  阮千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稀奇的唏嘘声。
  突然间,老王家的门口重重一响。
  正往那边走的三人吓了一跳,停了下来。
  “什么声音!?”
  又是咚地一声巨响。
  张孟屹看到那道门连着门框狠狠一震,门上咚地被劈出来一截有些发锈的刀刃。
  那玩意儿冒着寒光沾着木屑,张孟屹立刻认了出来:“斧头?”
  斧头咔咔两声,被人拔了出去,又咚地一下劈了出来。
  众人看呆了,那斧头咚咚一顿乱砸,把门劈了个稀巴烂。
  外头的凄惨月光透过被斧头砍出来的痕迹打入屋内,整道门已经摇摇欲坠。白落枫瞧了两眼,心里估摸着差不多了。
  他回头望向肃郁,肃郁又朝他举起了斧头。似乎不把玩家砍死,他就不会停下来。
  白落枫却半点儿没惊惶,也不对于他对自己出手这事儿感到半点儿失望或痛苦,只是对他一笑。
  “抱歉啊,我是真的挺想看看的。”白落枫说,“别怪你自己,这是我自愿的。”
  斧头朝他落下,白落枫朝旁一侧。
  斧头重重砍在他的肩膀上。
  斧头的力度极大,直接入骨三分,几乎要把整条胳膊都砍下来。白落枫肩上剧烈一痛,他感到自己半个肩膀仿佛要被活活撕裂开一般,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惨叫。
  肃郁突然愣住了。
  这一声惨叫似乎让他想起了什么,他握着斧头,整个人呆在原地。
  白落枫痛得双眼通红直流眼泪,他咬牙忍住,颤巍巍地伸出手,握住斧头,往外一拔。
  鲜血喷涌而出,白落枫痛得呻,吟。他按住伤口,晃晃悠悠往后退了几步,往后一倒,撞到了门上。
  门早已摇摇欲坠,白落枫摔了出去。
  “白落枫!”
  “我操,怎么回事!”
  “白落枫!!”
  三人立马围上前,不知谁把白落枫扶了起来,揽进自己怀里。
  白落枫痛得快昏了,他痛得咬紧牙关,紧闭双眼,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被砍的右肩已经完全没知觉了,抬都抬不起来。
  白落枫能感觉到那里在流血,而且是止不住的流,他完全无能为力。这感觉十分熟悉,让他想起了几年前躺在病床上被下了放弃治疗的通知的自己。
  伤处越来越烫,又似乎是越来越凉了。白落枫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胳膊慢慢麻木,温度也在慢慢流失。
  阮千让他放松,让他松开手。
  白落枫整个人都疼得不行,抓着伤处的手都跟着痛得痉挛。他好像帕金森了一样艰难地松开手,阮千轻轻扒开他的衣服看了一眼。
  “没事,还活着,被砍了而已。”阮千冷静地对他的伤处做了分析,又说,“没伤到重处,断不了。”
  苏茶焦急道:“没人能治啊,这里没医生!”
  “这里没有,出去就有了。公共空间有医疗室,但是只有在玩家之中有重伤者的情况下才会特别开放。”阮千说,“没事的,白落枫,别害怕,你不会残疾的。”
  她的声音极其冷静。在这种时候,便具有极其抚慰人心的力量。
  白落枫心安了不少,他突然明白A19的重量级了。
  他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气若游丝的笑来。
  苏茶快哭了:“别笑了……你笑什么,你撑住啊!”
  正说着话,白落枫忽然听到耳边传来谁站起来又往前走的声音。
  “出来。”
  是张孟屹,他声音低得吓人。
  白落枫听出了他很生气,他艰难地睁开眼。
  视线里还一片模糊,但他隐约看到张孟屹踩着被摔得稀烂的木块,一步走进门里,抓住肃郁身上那件背心的领子,把他从只剩门框的门里拽了出来。
  “出来!”张孟屹吼道,“你他妈的干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你他妈的要杀白落枫,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杀了白落枫!”
  “上回你不记事,你差点弄死他……你这次有点记忆,你还要杀他!”
  “你疯了吗你!!”
  肃郁的表情迷茫又麻木,无神地望着张孟屹,根本不知所云。
  张孟屹被他气笑了:“你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是吧……你还是不记得,是吧。”
  “好,”张孟屹点着头,“好,好……你不记得,我就来告诉你你干了什么。”
  “听着,你这个死混蛋。”
  张孟屹说,“你父母感情不和,你妈生你下来是想留住你爸,但是他看都没有看你们娘俩一眼。所以你妈恨你,你被当成婚姻的失败品扔给别人了。你家里根本没人在乎你的死活,所以即使你父母健在大家还是叫你孤儿,连你家里人都这么叫!”
  “因为他们要你知道你没人要,大家都盼着你死!他们都想逼死你!”
  “这辈子唯一跟你亲的人就是白落枫,”张孟屹说,“唯一在乎你的就是白落枫,这是你自己说的!”
  “你都为了他去死了,可你刚刚要砍死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
  “张哥。”
  白落枫打断了他。
  张孟屹停住,回头望向他。
  白落枫倒在阮千怀里,朝他凄惨一笑,狼狈不堪道:“别说他了……那是个NPC,又不是他要砍的。……再说了,是我自己撞上去的。”
  “?啊?”
  “我自己撞上去的。”白落枫又重复了一遍,“我想看看他发现把我砍了会是什么样。”
  张孟屹露出一种吃了屎一样难以置信又莫名其妙的表情。
  白落枫笑出了声来。
  他看到了肃郁的神色,那仍然是一张迷茫麻木又无神的脸,他似乎还是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
  大约是作为原主播的意识又在和NPC的意识打架了。
  白落枫有些失落,又还算安心。至少肃郁见了白落枫的血,NPC必须砍人的程序即刻就中断了。
  虽然没到立刻想起一切松开手的地步,但起码肃郁能摁住NPC的本能,这已经相当不错了。
  他能和主神塞给他的数据本能抗衡。
  但也只是抗衡住而已,他没有自己的意识。
  看他这个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动不了了,也不能保证夺取意识这方面肃郁一定能打过NPC,现在可是正在进行关键剧情。
  “别管他了,”白落枫咬咬牙说,“你也别怪他了……他又不归他自己管。”
  张孟屹抽抽嘴角。他气火未消,松开肃郁之后,他又瞪过去一眼,接着才不情不愿地回头来,骂白落枫:“你就宠他吧你。”
  白落枫干笑笑,硬撑着自己,从阮千怀里坐起来了。
  “不用管他,我们可以出去了。”白落枫说,“我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
  “?”
  三人齐刷刷震惊望他:“真的假的?”
  “真的。”白落枫说,“不过,还需要证实一下这个猜想的是否。”
  “怎么证实?”
  “跟我来。”白落枫说,“麻烦一下,扶我起来。”
  苏茶担忧:“你还是别动了。要做什么,交给我们,我们去,你回寺庙歇着。”
  “没事,我跟着去。”白落枫说,“劲儿过去了,我现在没事,能忍。我住了十几年院了,对我来说,忍痛就跟说话一样,都是小事。”
  苏茶无话可说。
  他都这么说了,其他三人也不好再说什么。阮千把白落枫扶了起来,张孟屹走过来,揽着他往前走。
  依着白落枫的指示,三人进了村子。
  庙会眼看就要在后天开启,村子里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可在晚上看过去,这红彤彤的毯子和门口挂的灯笼,看起来可一点儿都不吉祥。
  大家进入手边的一户人家。悄悄推开大门,他们进了院子。
  “接下来干什么?”苏茶小声问。
  “敲门去。”白落枫说。
  “啊?”
  “敲去就行了,让里面的人出来。”
  “你要问话吗?好吧,我去。”
  苏茶去敲门了。白落枫让张孟屹松开自己,左右看看,看到了放在院子角落里的一把锄头。
  他走过去,拿起锄头。看他一瘸一拐的,张孟屹又忍不住关心了几句,问他行不行。
  “我行,又没伤到腿,废的是胳膊。”白落枫说。
  苏茶连敲了好几遍门,里面才终于传来了骂骂咧咧的声音,和一阵来迎门的脚步声。
  “人要出来了。”苏茶说。
  白落枫单手拎着锄头,走上前。
  “这大晚上的谁啊……”
  里面传来不满的抱怨声,脚步声由远及近。
  “退后。”白落枫对苏茶说。
  “哦哦。”
  苏茶退后几步。
  咔哒一声,门开了。
  来开门的村汉儿皮肤黝黑,满脸胡茬皱纹,说:“到底他妈……”
  话没说半句,白落枫抡起手里的锄头,一声闷响,半个锄头当即锄进村汉儿的脑袋里。
  其余三人:“!!?!”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啊本来今天想写六千的结果中午挑战自我非吃辣的,搞得屁股痛死掉下午躺了四个小时。。建议不能吃辣的同学及时认清自我,保护珍稀屁股(首)
  明天就出本本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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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菩萨庙会(二十一)
  ◎“谁都不记得了。”◎
  白落枫松开握着锄头的手。
  村汉儿闷哼一声, 往后一倒,死了。
  他的脑袋上还插着锄头。
  其他三人已经在白落枫身后震惊得下巴落地了。白落枫头都没回,他一步上前, 抓住锄头手柄, 拔了出来。
  村汉儿脑袋上鲜血喷溅,白落枫置若罔闻, 挥着锄头,咚咚咚地砸着村汉儿的脑袋。
  咚、咚、咚。
  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那村汉儿脑袋烂成一滩肉泥,白花花的脑浆淌了出来, 白落枫才把锄头扔到一边, 气喘吁吁地往后退了几步。
  张孟屹拉了他那只健全的胳膊一把, 把他拉了过来。
  张孟屹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声音还算冷静。张孟屹算得上是了解白落枫,他知道白落枫没发疯。
  白落枫撇都没有撇他一眼,他直勾勾地定定盯着眼前这被自己亲手敲烂的脑袋,声音如游丝般咬着唇说:“等一等。”
  “等什么?”
  白落枫没有再回答他。
  其余两人彼此望了望,又一同望望白落枫, 最后跟着他的目光, 看向地上那具尸体。
  突然间,那具尸体猛地一痉挛。
  躺在地上的村汉儿发出几声呻.吟和吸气声, 一翻身,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
  ……他爬了起来!!
  其余三人惊惧得当场化作石像,眼睁睁看着村汉儿顶着碎烂的脑袋爬起。起来的同时,鲜血脑仁脑花脑浆都跟着他的动作呼啦啦地掉了一地。
  村汉儿嘴里掉出细碎的呼声,又嘟嘟囔囔地骂骂咧咧着,伸手拿起那些脑花往脑袋里塞。
  他声音太轻, 几人都没听到他说的是什么。
  “走。”
  白落枫突然说。
  他说完自己就回身走了。
  余下三人赶忙跟上, 张孟屹跑上来问:“白落枫!这到底怎么回事!?”
  苏茶说:“是这些NPC不会被主播杀死吗?”
  阮千否决了这个说法:“不可能, 有人动手过,这种不重要的路人会死的。”
  “那这到底……”
  “回去再说,”白落枫说,“快点。”
  一行人又回到了寺庙里。
  还没到门口,他们就听到了争执声,但听起来是李城肆在单方面的吵闹。几人进去一看,就见粱月时单手就抓住了李城肆两只手,一个一米九的大高个跟拎小鸡仔似的拎着李城肆这个一米七的老汉儿。
  李城肆在他手里扑腾得跟在水里狗刨似的。
  阮千有些无语:“你在干嘛?”
  粱月时一偏头,见他们可算回来了,脸上绽开一笑:“啊,也没……你肩膀怎么了?”
  “没事。”白落枫说,“别管他了,那本基础风水在你包里是不是?”
  “是啊。”粱月时指指自己放在一根粗柱子旁边的包,“就在那儿,你要就自己拿。”
  白落枫走过去,但他一只手有些费力。见他一个手扯了会儿拉链都没扯动,阮千说了声“我来”,便走上前来拿过粱月时的包,从里面翻出了白落枫要的《基础风水入门》。
  阮千翻开书,问他:“你要找什么?”
  “阴阳区分的后面一页。”
  “阴阳区分的后面一页……”
  阮千翻起了书,白落枫又补了一句:“78页。”
  “……”阮千手顿了一下,嘟嘟囔囔了句,“什么见鬼记性。”
  白落枫干笑了声。
  “撒开我!!”
  李城肆突然喊。
  众人往他那边瞥去,就见李城肆在粱月时手里扑腾着,大声喊:“叫你个混账撒开我了!有什么用!现在有进展吗!?我们根本就没办法过这关,你不是也说这关难度的确高吗!?不去拉着他找老王,还有什么办法能出去!!”
  “大叔,你别血口喷人,是你在那儿慌得跟个傻逼似的尖叫,我才安慰你说这次确实有点难度,需要时间解题,你别慌的。鬼知道你一听更急了,非要拿刀出去找白落枫。”
  粱月时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挖挖耳朵,浑不在意道,“过不了关就要拿队友当脚垫子?你什么素质啊。”
  “你、你说什么!你他妈才是什么素质啊!我这是为了全队好……他要是,有点良心,就该主动站出来!老王又不会杀他!”
  “他肩膀上的伤是被老王砍的。”苏茶说。
  李城肆一哽,不吭声了。
  不吭声虽然是不吭声了,可他的眼神却还是往白落枫那边飘了过去,里面有不甘心和贪婪的光,甚至还有一些肉眼可见的盘算。
  那眼神太露骨和恶毒了,苏茶浑身不适,骂道:“你什么眼神!你想干什么!”
  李城肆一哆嗦,又耸着肩膀不服输道:“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了,我什么眼神了啊!?”
  背后吵起来了,白落枫视若无睹。
  阮千翻到了他要的那一页:“这页?死人安息?”
  “对。”
  白落枫把脑袋凑了过去,看了一眼。越看,他表情越凝重。
  阮千跟着看向这页的字。
  “虽人之已死,但世上有能够安息的灵魂,亦有无法安息之人。有些死人会身中邪法,无法安息。如若身遇邪法……这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了。”白落枫回头道,“苏茶,别跟他吵了,没意思。”
  苏茶本吵得正嗨,可白落枫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好把没说完的话咽回了肚子里面,蔫蔫地说:“好吧。”
  “听我说,”白落枫道,“这里打从一开始,活着的就只有我们几个。”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愣住。
  “什么?”
  “什么意思,怎么回事?”
  “我在他家里找到了这个村子的居住人名单。”白落枫指向背后散落一地的灵牌,道,“全都是那上面的名字。也就是说,这些村人早都已经死了,这里没有菩萨也没有活人。”
  “那不一定吧?”粱月时说,“可能寺庙里的这些并不是死人的灵位,而是为了让这个菩萨保佑自己,而刻出来的木牌放在这儿供奉的呢?”
  “我也这么想过,所以刚刚去试过了。”白落枫说,“我已经把一个村人的脑袋敲得稀巴烂了,但他自己爬起来了。”
  粱月时:“……牛逼。”
  “这里的村人早就死了。”白落枫说,“还记得吗?那本写秦晴的日记。她的梦里,这个村子里没有人,是一片乱葬岗。”
  “那片乱葬岗才是这个村子的真面目。”
  “根本不是什么阴阳相倾,筷子插饭上也好冷饭冷菜也好,甚至连对联的字是反的也好,都是因为这里本来就不是阳间。”
  粱月时也明白了一些:“所以我们才会一直碰到鬼打墙。不是被村子的邪门歪道困住了,我们是被这里的阴间困住了。”
  白落枫点点头,又说:“而且,庙会里的那面铜铃墙大概是安魂铃。你们都看过了吧,这本风水入门上第二十六页写着的,还有图片呢。那种安魂铃会放在棺材里,是用来镇压怨念亡魂的。”
  “是这样的吗!?”
  “我也是刚想起来。”白落枫说,“估计是用来镇压这村子里所有死人的怨念,能更好地控制他们吧。”
  “那些纸人又是怎么搞的?”
  “可能是这些死人遇到了什么,没法安息,才在这里一直抓活人伺候自己?”
  “那就不知道了,但我知道一件很重要的事。”白落枫指指那本《基础风水入门》,“出去的方法,这里写得很清楚。”
  “写了什么?”
  张孟屹问。
  阮千低下头,把书上的内容念了出来:“虽人之已死,但世上有能够安息的灵魂,亦有无法安息之人。有些死人会身中邪法,无法安息。”
  “如若身遇邪法,可将死人血□□制于两枚布片之间,制成护身符,再用自身指尖血将符染红,即可将自己与死人的气息混为一同,瞒天过海,离开邪阵。”
  “但,此方法只能用于个人。”
  “如欲从邪法中解救他人,唯有一法。”
  “找到起阵者,将他烧死,以平怨念。”
  众人沉默。
  大家面面相觑。
  而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阮千和白落枫:“谁是起阵者?”
  “什么意思,是这个村子里有人起了邪阵,让这群人不能好好去死,就在这里活着?”
  “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吗,一群笨比。”
  阮千合上书,悠悠道,“如果这里没有菩萨,那就不必把自己的灵位供在这里。如果菩萨就是吸引观光客的噱头,寺庙就是个摆设的话,那更不必做这种自爆一样的事儿了。”
  “也就是说,虽然这里没有菩萨,但还是有一个村人需要……敬畏的存在。”
  “是吧,”她往前走了几步,向着莲花座旁的柱子后面,笑起来道,“死秃子。”
  老和尚从柱子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仍然阴着脸色,皱纹深切,表情无悲无喜。
  “是你……?”李城肆惊呆了,傻愣愣地问,“就、就是你不让这村子里的人死的?”
  “他们早就死了。”老和尚嘶哑地淡然道,“贫僧也同样,只是——”
  他话刚说半句,突然,破风声从后而来。
  白落枫猛然闻到了血味儿。都没来得及回头去看,一把斧子就从他们所有人之间穿了过去,咚地砸到了老和尚的脑袋上。
  老和尚猛地往后一仰,砰地倒到地上。
  众人惊呆了。
  迈过门槛的脚步声传来,众人回头去看,老王头浑身浴血,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跟他废什么话。”他声音也很哑地道,“烧了他。”
  苏茶难以置信:“你怎么……!?”
  “闭嘴。”老王头哑声说,“烧了他。”
  “这个死秃头……是这里的,第一个死人。”
  白落枫又愣了愣:“诶?”
  肃郁看向他,咽下嘴里的血,重复了一遍:“他是,这里的第一个死人。”
  “这个村子,原本只有他一个死人。”
  “他好像是某个寺庙犯了大戒的高僧,得罪了佛祖……在黄泉路上迷了路,超生不了了。他的几个师兄师弟念着旧情,瞒着住持……偷偷给他烧了几个纸人过来伺候他,想让他日子轻松一点。”
  “你知道那是谁吗。”老王头咳嗽了声,说,“烧下来伺候死人的纸人,都是一对童男童女……那是王嫂和村头的老李。”
  “这个老和尚……因为自己没法超生,打人泄愤,后来就把他们俩打坏了。”
  “打坏了,他也不能给师兄弟托梦……寺庙重地,一个鬼能托个屁的梦。”
  “他就开始作妖了……先是在自己横死的地方闹鬼,害人,把人害下来给他当狗……之后怨气上来了,又开始拉活人进这个破地方给他做事……到后来大家都坏了,他就把做白事的抓下来,给他修纸人……”
  “最可笑的是,被做白事的修过的每个人,渐渐地都不记得自己原来是纸人,甚至活人都不记得自己是活人,连主播都不记得自己还有事情没做完,还有人在等他……”
  “他们都以为自己是这个破村子里活了百八十年的人,都以为自己都是村妇村夫命,都变得跟那个死秃子一样……”
  “谁都不记得了。”
  老王从喉咙里榨出沙哑的笑声来,他握住门框,笑声像破碎的血,“谁都不记得了,谁都他妈的不记得了……”
  “姓张的不记得她是法官,姓林的不记得他是好心去重建乱葬岗的;姓赵的不记得她还有个还小的女儿,姓温的不记得他妈还在等他……都不记得了,有人要新的观光客做老婆,有人要新的观光客穿破布衣服,说要听他们的话……”
  “……恶心……”
  “……烧他。”他最后说,“快烧他,他要起来了。”
  众人如梦初醒,张孟屹回头望去,老和尚真的要爬起来了!
  “快去!”肃郁厉声朝他喊。
  粱月时一脚踹开李城肆。
  施远跟他一同站在里面,离那儿最近。粱月时动的这两下,施远已经冲了上去,握住老和尚脑袋上的斧头,一猛劲儿拔了出来,朝着和尚的腿狠狠劈了下去。
  他咚咚劈了好几下,把和尚劈得嗷嗷惨叫。
  粱月时看得腿疼:“行了差不多了!他动不了了!你做人怎么这么死绝呢这死孩子一天到晚使不完的牛劲儿我真他吗庆幸我当时老实不然我那腿儿也得让你掰折了——火呢!”
  “拿烛台!”
  “光烛台点不起来!”
  “堆衣服!衣服也算火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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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菩萨庙会(二十二)
  ◎但我想和你说的话,都在里面了◎
  老和尚躺在地上嗷嗷惨叫, 两手不断扒着地面,痛得手指抠地,指甲都已经抠得翻起盖来流血了。
  众人纷纷脱下身上的外套堆到他身上, 老和尚咬牙忍住痛, 一件一件地抓住扔出去,又趴在地上不断往前蠕动着逃跑。
  阮千咆哮:“砍他!”
  施远心领神会, 挥起斧头啪啪几下,老和尚的两只胳膊也血肉模糊了。
  粱月时看得龇牙咧嘴,又低下身赶紧把几件衣服埋到老和尚身上。
  “火!烛台拿来呀!”施远催促。
  阮千已经拿过来了, 可刚递出去, 烛台的火被风一撩就灭了。粱月时又赶紧拿过来一个, 他拿手护住送了过来,脸上的神色紧张又害怕,他好像很怕拿火这件事。
  刚交到施远手里,那火光突然蹭地一下,暖光立即变成了幽绿的鬼火, 还冒起来十丈高。
  粱月时吓得嗷一嗓子, 立即扔开了。那火在地上滚动一圈,却没灭掉, 倒在地上倔强地烧着。
  施远骂骂咧咧地说了句没出息,张孟屹跑过来,抓起地上的鬼火蜡烛,冲了过去。
  还没来得及去点燃衣服,门外突然响起了喊声。
  “你们在干什么!”
  “干什么呢!!”
  白落枫回头,肃郁也回过了头。
  寺庙的门口乌泱泱地冲上来了一群村人, 他们都举着火把在照明。
  人群的最前面, 是一个半个脑袋都被锄烂了的村汉儿。
  那正是被白落枫当成实验品的那个村人。
  一群村人看到寺庙里的情况, 顿时震惊无比,人群之中传来许多人倒吸凉气的声音。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在对我们菩萨庙的住持干什么呢!”
  “快起来!松开他!”
  “你们这群白眼狼,混账!好心给你们地方住,你们就这么对我们!?”
  “大不敬!大不敬!”
  “你们都要天打雷劈!!”
  王嫂通红着脸骂了一句脏话,抬起腿骂着人就要进去,一只胳膊突然横在了她面前。
  是肃郁伸手拦住了她。
  王嫂气得脸更红了,跟要炸了似的:“老王,你干什么!”
  白落枫看了过去。
  肃郁好像站都站不住了,他倚靠在门边,整个人重心都在门上。
  他望了望捂着肩膀的白落枫,又望了望他往外洇洇流血的伤,低下眼帘,转眸望去寺庙里面,不跟王嫂说话,只对他们说:“动手。”
  “谁敢!!”
  王嫂一声暴喝,张孟屹收起了要烧衣服的手。
  蹲在地上死摁着挣扎的老和尚的施远愣住,他急了,抬头刚要催促,就见张孟屹眼里有一股意味深长的探究之意。
  施远即刻懂了。
  “动手!”肃郁哑声喊,“愣着干什么!!”
  “你闭嘴!”
  王嫂朝他暴喝起来。她伸出手,一把揪住肃郁沾满白落枫鲜血的衣领子,将他咚地按在门框上。
  白落枫见她动手,“哎”了一嗓子,赶紧要冲上去护肃郁。
  “阿枫!”
  肃郁一声就喝停住了他。
  白落枫愣在原地。
  肃郁目不斜视地盯着王嫂,嘴上却是在跟他说话。
  “别过来。”肃郁说,“听话,算我求你。”
  白落枫站在那里,一时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了。
  王嫂朝肃郁喊:“你疯了吗你,你想干什么!你想毁了这儿吗!老和尚是我们这儿的主心骨!他没了,大家都要死!”
  肃郁压着声音和耐心厉声道:“不是本来就都死了吗!”
  “这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王嫂眼睛暴红,瞳孔颤抖,一字一句都把嘴巴张得很大,仿佛要把自己的声音吼进对方脑仁里一般怒道:“老和尚死了,我们就尘归尘土归土了!”
  “那又怎么了!”
  “你傻了吗你!到时候我们就再也动不了说不了话了,我们都是横死的!没办法超生,死了就真的魂飞魄散了,再也没有下辈子了,再也活不过来了!你难道不是最清楚这件事的人吗!?”
  “所以那又怎么了!?”
  肃郁从喉咙里挤出撕心裂肺的爆吼来,王嫂被他突如其来爆发的气势吓得顿住了。
  肃郁两眼充血一样红。他咬住牙根,咬牙切齿得从口中发出轻微的咯咯响声来。
  他的愤怒已经躯体化了,白落枫看到他大起大伏的胸膛,脖子上暴起的青筋,还有生理性发颤起来的全身。
  白落枫赶紧跑到他身边,把拽着他的王嫂不由分说地硬推开来,握住了肃郁的手,把他拉进寺庙里,扶住了他。
  肃郁没有赶他走,他把白落枫的手握紧了。
  “所以杀人就能合理化吗,”肃郁死盯着王嫂,“就因为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都是横死的,只有这样才能满足那个畜生我们才能活着,所以把越来越多的人拉进来杀了就也是对的吗,就因为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因为都是这样的所以拉活人进来继续杀就好了,就算你我他都被杀了但是不用尘归尘土归土大家只要合起伙来一起杀人就好了,这就幸福了吗!?”
  “因为老和尚打废过你,所以你也打废别人,就因为你也是这么过来的吗!?这就对了吗,这就好了吗,这就他妈的皆大欢喜了吗!?”
  王嫂脸色突然涨红,喊起来:“那不然呢!?我放过他,谁放过当时的我!?”
  “你自己!!”
  王嫂哽住。
  肃郁说:“你看看你自己……你自己不改变,你自己还害怕他,你自己委屈你自己不甘心所以就一直朝别人发泄,你要把所有人都拉下水里变成和你一样的水怪,你就是希望大家都经历过这样的事儿后理解你,但之后呢!?你造出了无穷无尽的你自己,接着仰天长叹活着真好,至少还活着,但这他妈的算哪门子的活着!”
  “活着就是造出无数个水鬼吗,活着就是不断把观光客拉进这个旋涡里吗!?你也要变成老和尚吗!”
  “这就是你要的别人理解你?你现在能说出一句这么活着真好吗!你说!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我怎么不能说!?”王嫂大叫起来,“活着就是好!怎么着!?”
  “……你脑子有泡吗!?你现在还要护着老和尚,你到底还要为他杀多少人!”
  “原来如此。”
  人群之中有人发话。肃郁转头看去,说话的是嘴里叼着根烟的村头老李。
  “你早就有这种背叛的心思了,是吧。我管你要那丫头片子当老婆,你拖了十天半个月都不肯给,最后好不容易给我了,没用两天就坏了……那个打一开始就是假的,是吧。”
  白落枫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更紧了。
  “毕竟打了这么久的白工,我也会做一些没生命的纯替身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肃郁轻声道,“畜生。”
  “话说得这么好听,你不还是把那丫头片子做了?”老李冷笑道,“好像自己是个正人君子似的,你也是这村子的人,跟我们一丘之貉的杀人鬼!你是不愿意给我吗?你是看她漂亮,想留着自己用吧!”
  肃郁不说话了。
  他望向众人,把他们所有人看了一圈后,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们还是要保他,是吧。”
  “那当然了!”王嫂喊,“俺们跟你不一样,俺们知恩图报!”
  人群跟着起哄附和:“就是!”
  “你这个白眼狼!”
  肃郁笑了一声。
  他回过头,松开了白落枫,看着他。
  “阿枫。”他说。
  白落枫愣愣:“哎。”
  “这个NPC是会做好给他的。”肃郁小声地跟他说,“我尽力了,但也只能做到不把她送进虎狼窝里,没拦住他杀人。”
  白落枫知道他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个,点点头:“我知道的,不怪你。”
  “那就好。”肃郁说,“世上谁都可以误会我,但是只有你不行。”
  “我知道,”白落枫说,“别怕,我永远相信你。”
  肃郁没有应声。
  他不说话,寺庙里也没有人说话。村人的人群奇妙地安静了下来,只有老和尚在跟条死鱼似的不停在施远的手里扑腾着,嗷嗷惨叫。
  主播们也都在寺庙里望着他。
  沉默许久,肃郁再次叫他:“阿枫。”
  “嗯。”白落枫说,“你……想起来了吗?”
  肃郁点点头。
  “是吗。”
  白落枫应了这一声,也没话了。隔了会儿,他讪讪干笑一声,说:“有点奇怪,每次你说你想起来了,我都不知道说点儿什么好……那,我们这次能聊多久啊?”
  “就一两分钟了。”肃郁说,“阿枫,你想让我活吗。”
  白落枫点点头。
  肃郁一向紧巴巴的表情有所舒展。他露出一抹苦笑,眼睛里又有些无法言说的欣慰和放松。
  “真好,”肃郁说,“他说的是真的。”
  “哎?”白落枫愣住,“他?谁?”
  “没什么。”肃郁说,“阿枫,我写过东西。”
  “什么东西?”
  “我伤到过脑袋,我想起来了。”肃郁慢吞吞地说,“好在队友里有个医生,她帮我做了治疗。但是不巧的是,还伤到了里面,留了后遗症,总是会头痛。她说可能还有其他影响,观察了我一段时间后,跟我说,可能还会记忆消退。”
  “我会逐渐记不清事情,所以我写过一本日记。”肃郁说,“如果每一次我都要这么费劲才能想起你的话,大概也不会有机会能把事情跟你说清,很多事都太复杂了。”
  “去找我的日记。”肃郁说,“可能对你来说很残酷,但我想和你说的话,都在里面了。我可以给你看。是你的话,怎么样都没关系。”
  扑面而来的宿命遗愿的托付感让白落枫后脊骨都发麻了。
  他问:“日记在哪里?”
  “我不知道。”肃郁说,“我的记忆没到那里,但我知道我死了。”
  “这样。”白落枫没失落,点着头说,“我知道了,我去找。”
  肃郁笑了一声。
  他伸出手,摸了摸白落枫的一脑袋白毛。
  “很适合你,”肃郁说,“但我还是不太想看你染白头……还是黑的好,感觉活得很健康,不会生病。”
  “不过也好,这是我最后一次看你白头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差不多安定下来啦,明天可以继续日六!
  感谢在2023-11-09 00:02:39~2023-11-10 00:02: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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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菩萨庙会(二十三)
  ◎他真的尽力了◎
  “别乱说话。”
  白落枫抓住他的手腕, 把他的手从自己脑袋上拿了下来,握在手里说,“还能看的, 别乱说话。”
  肃郁感觉到他拉着自己的手在发抖。
  肃郁笑出了声:“你在害怕吗?”
  白落枫摇摇头, 他抬起的眼睛里却有泪光。
  他瘪着嘴,双眉倔强地皱成一团, 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肃郁脸上笑意渐失。
  他摸了摸白落枫的脸,声音轻了下来,更显嘶哑:“别害怕。”
  “没有怕。”白落枫说, “我不会怕, 你放心。”
  肃郁拉他进怀里, 抱住了他。
  白落枫回抱着他,扣着他的肩膀。
  肃郁瘦了很多,他在这里的身形几乎是枯瘦,如同受过极大折磨。
  白落枫说:“你又要死了吗?”
  肃郁一时沉默。
  “你又要死了。”白落枫说,“如果要烧死那个和尚, 这个村子就会消失。到那时候, 你也会跟着一起走。”
  他平静地说着这些话,如同他对此没有任何情绪。
  肃郁没有回答。沉默很久, 他点了点头。
  “对不起。”肃郁说。
  白落枫笑出了声:“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是我对不起你。”
  “我……怕你难过。”
  “不要难过,阿枫。要救我的话,你就要看我无数次的死。我知道这很难,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白落枫也说,“没关系, 我受得住, 生了十七年大病的心脏很顽强的。”
  肃郁低了低眼帘。似乎有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 他皱了皱眉,呼吸粗重了起来。
  白落枫带着渺小的希冀,试探着问:“如果……如果有一天,剧情不需要你死了的话,你可以……跟着我走吗?”
  “不能吧。”肃郁说,“我没有生命了,阿枫。代码只在游戏里运行,离了游戏,我只会是尸体。”
  白落枫说:“好吧。”
  肃郁说:“对不起。”
  “都说了不要对不起,你不欠我。你在这里很久了,总该轮到我为你做事情了。不怕,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出去的,我是为了你来的。”
  “我说你的伤。”肃郁说,“对不起,阿枫。”
  白落枫才想起来,自己肩膀上还有他砍的一道伤。
  “没有对不起。”白落枫说,“是我故意的,我想看看你会什么反应。我自找的,你不要自责。”
  肃郁张了张嘴,白落枫听到了他的气音。
  肃郁还有话要说,可身后传来大喊:“老王!你跟他说什么呢!”
  “有什么话是不能让我们听的?”
  “你是想帮这些死观光客杀了住持吗!?”
  白落枫听到了身后传过来的脚步声,似乎有谁冲上前来了。
  肃郁大叹一声,不得不起身,松开了白落枫,回过头。
  一群村人冲进了寺庙中理论,嚷嚷着让主播们松开老和尚。
  王嫂冲了上来,她狠狠一推肃郁,骂道:“白眼狼!你要害死我们所有人吗!?”
  “总比一直帮你们杀人来得好。”
  “你说什么!?”
  肃郁没有再说。他好像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向王嫂露出一个释然又无可奈何的苦笑。
  村头老李冲进寺庙里,朝张孟屹嚷嚷:“还不赶紧松手!小心遭天谴啊!”
  张孟屹朝他一笑。
  他松开手,燃烧着鬼火的蜡烛落到把老和尚身上的衣服上。
  轰隆一声,燃起数丈火光!
  老和尚的惨叫撕心裂肺,在火光之中肉眼可见地变成了灰。
  村人们立即发出比老和尚更凄惨的惨叫声。
  “快救和尚!!”
  不知是谁喊,于是一群人冲进火中,想把和尚救出来。
  “啊啊啊啊!!”
  为首的人身上立刻烧起了火。他的身上迅速起火,两手如同被烧起来的纸一样迅速起燃,碎骨碎肉噼里啪啦地从胳膊里掉出来。
  众人震惊,连忙退后,那人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几秒就烧成了灰,留下一地的碎骨碎肉和一双眼球。
  接着,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许多人都和这人一样,浑身烧成灰儿,掉下来大片的碎骨碎肉。
  “他们都是纸人。”阮千说,“纸人就是这样的构造的。外面是一层纸皮,里面是他们的肉泥。”
  其余人不知如何搭话。
  眼前已经有人死了,村民们却如同扑火的飞蛾,纷纷冲进火中,拉着老和尚想把他拉出来。
  “不能死!”
  混乱之中,不知谁喊,“你死了,我们都得死!!”
  “我还没活够!”
  “我要超生!我不能超生的!!!”
  村民们双眼充血,声嘶力竭,一双一双手伸进火中,场面荒谬又癫狂。
  玩家们被挤出人群,老和尚在火里的惨叫也渐渐消竭。
  村民们置若罔闻,依然大叫着扑向火。
  施远嘟囔着:“他们疯了吧……”
  没人回答他。火势越烧越大,寺庙的泥地上都烧起了火。身后突然传来柱子的断裂声,粱月时连忙拉了一把施远,又招呼着其他人赶紧走。
  众人从那里跑开,石柱子被鬼火生生烧断,咚地一声,将外围还在往火里扑的几个村人硬生生拍进了火中。
  大家慌忙从寺庙里跑了出去。
  张孟屹最后一个出来,他站在木头门槛上,将跑出来的人头数了一遍,“操”了一声,一头冲回庙里的火海里,大叫:“白落枫!!”
  “你要走了。”
  肃郁说。
  他松开白落枫的手,又补充道:“我也要走了。”
  鬼火带起的风是阴冷的,他们的头发被吹得飘飘。
  他们相视着,谁都没有动,身旁是飞蛾扑火的惨叫声。
  “阿枫,”肃郁最后说,“如果有一天,他放你走,但是愿望会取消作废的话,不要想,直接走吧。我不会怪你,你好好活着就好。”
  “我不要。”白落枫说,“你不怪我,我会恨我自己的。”
  他的神色昏暗,这个可能性看起来已经让他开始恨自己了。
  肃郁哑口无言,他只得干笑两声,无奈地说好吧。
  房梁倒了,整座寺庙震了两下。
  吱呀呀的倒塌声中,白落枫倔强地站在那儿看着他。他紧紧盯着肃郁的脸,平静的脸上眼睛红了,眼泪淌了下来,似乎想把肃郁烙进眼睛里一样。
  肃郁伸出手推了他一把,把他往外面推。
  白落枫跟着他的力度往外走了一些,又停了下来。
  他回头,肃郁对他说:“你先走,不想让你看着我死。”
  白落枫一时哑声。
  他点点头,说了句好,没有多做停留,抬腿走了。
  张孟屹找到了他。他松了口气,正要迎上来接白落枫出去,就看见肃郁站在后面看着他们。
  白落枫用袖子抹了两下眼睛,狼狈地边收拾自己边往外走来。
  张孟屹看到肃郁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他最终没有说出口。
  白落枫已经回头了,此时再说话,只会让他再逗留下来。
  火已烧起,越留越危险。
  肃郁看见了张孟屹,便递给了他一个眼神。
  那是个很难说清的眼神。鬼火的海漫过来了,照亮了那双眼睛里的孤寥与担忧,警告和托付。
  许多许多话都在那双眼睛里了。
  肃郁舍不得,但他出不来,所以他要张孟屹照顾好白落枫。
  尽管不认识,没说过话,但他相信张孟屹。
  张孟屹朝他坚定地点点头。
  张孟屹拉过白落枫,两人出了寺庙,没有再回头。
  张孟屹扶着白落枫走了出去。肃郁望着他们并肩而行的背影,望着白落枫肩上的伤,沉默无言。
  火烧上了他的身,烧上了旁边的柱子。
  柱子轰然倒塌,砸在了他的后脑上。
  出了寺庙,有几个人忙围上来,关心白落枫。
  没说几句,寺庙的火就大了。大火熊熊地烧遍寺庙全身,屋顶的房梁传来断裂声,没一会儿就倒了下来。
  里头有烧着的木头崩了出来。
  阮千说:“别在这儿说话了,危险!快撤!”
  众人忙往村路上跑。
  刚跑到路上,身后一声巨响。众人回头一看,寺庙已经全倒了。一片火海之中,只剩一片黑色的废墟烧着。
  玩家们望着废墟,有一种说不出的怅然和失落之感萦绕心头。
  苏茶问:“结束……了吗?”
  的确有些过分不真实。
  众人无言,白落枫望着那片火海,始终没有说话。
  他突然想起那年过年。
  过年时候的除夕和春节,白落枫也仍然在病房里过,他离不开那些监测他的病弱心脏的仪器。
  他说他回不了家,肃郁说没关系,他没有家,他来跟白落枫过年,他问白落枫想要什么。
  白落枫说没什么,看看烟花吃吃饺子就好了。
  除夕晚上的确是这么过的。白落枫的家里人跟肃郁一起,围着他的病床吃了顿饺子。白落枫没吃太多,就吃了三四个。
  他那个时候病情还不严重,没有到要上氧气面罩和流食进ICU的地步,但是已经隐隐加重了些。多吃对他的病不好,他也吃不下了,身体不舒服,所以喝的饺子汤比较多。
  心脏病大多都是老人,白落枫当时的病房里也全是老年人。那病房也不是重症病房,大家都回家去跟孩子过年了,只有白落枫这个相对比较严重的先天性被留在医院里。
  病房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医院里也毕竟是冷清的,喝的饺子汤都一股药味儿。烟花是在远处放的,他们这边连声音都听不到,只能看到远方天上的花儿。
  外面在过年,医院外的路上连车子都不经过一辆了。
  远处的烟火和药味的汤,头顶冷清的白灯光,还有手上的点滴和死气沉沉的病房,沉默不语的家人与一直陪伴的疾病,还有说自己没有家的肃郁,组成了白落枫十六岁的除夕夜。
  肃郁看起来都被这个气氛带得不怎么开心了,他一个晚上都没怎么说话。
  白落枫觉得挺对不起他。好好一个十七岁大好青年,陪着一个病患过除夕,确实太憋屈。
  晚上躺在床上睡觉,白落枫就跟他说,不知道亲手放烟花是什么感觉。
  肃郁那天晚上躺在自己带来的一张气垫床上,仰面问他:“你没放过吗?”
  肃郁看向他的眼睛总是很亮,哪怕黑暗里也是亮晶晶的,带着光。
  他自己从来意识不到就对了。
  白落枫摇了摇头,又想起来病房熄灯了,肃郁看不见,就开口说:“没有,我生出来就有病了。这边冬天冷呀,下这么大的雪,普通人晚上出去都冻得脸红呢,我这种病患更不能出去了。”
  “哦……”
  “你呢?你放过吗?”
  “没有。”肃郁说,“小时候我爸不回家,我妈心情就不好,过年也不说话。直到他俩离婚,我被扔给我外婆,我才知道世界上还有过年这种东西。烟花都是给哥哥姐姐弟弟放的,我没有。”
  白落枫沉默了。片刻后,他说:“那你去放吧。”
  “啊?”
  “不是没有放过吗?”白落枫说,“你明天去放,拍照给我看看。我想近一点看,一直都是在医院看的,总是离得很远。”
  他是想支走肃郁的。
  就算肃郁家里不欢迎他,但他大过年的也不该陪自己在医院憋屈。过年还留在这种死死病病的地方,对他新一年的运气也不太好。
  第二天的晚上,肃郁确实没来,白落枫安心了不少,他就想让肃郁和健康的朋友出去玩,享受大好人生,而不是天天跟着他憋屈。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他手机上收到了一条消息。
  白落枫拿起来一看,是肃郁。
  消息就一条。
  肃郁:【我要放了哦】
  白落枫噗嗤笑了声。
  肃郁知道他有心脏病,不能受刺激和惊吓之后就这样,事无巨细都要事先给他打报告。
  白落枫打字问:【烟花吗?】
  肃郁:【是啊】
  白落枫刚打字要问他放的什么类型的,肃郁新一条消息就蹦了出来。
  肃郁:【我到你病房楼下了】
  白落枫愣住。
  他慌忙从病床上爬起来,抓着输液杆,拖鞋都来不及穿,光脚走到窗户边上。
  北侧的病房外是一片空地停车场,过年时一片空空荡荡。白落枫看见停车场中央站着个穿着个白色羽绒服的憨憨,在朝他高高举起手挥着。
  是肃郁。
  肃郁向他抬起手,给他展示自己手里的黑袋子。
  肃郁又用另一只手给他打字。
  手机叮了一声。
  肃郁:【烟花!】
  白落枫愣住了,半晌,笑出了声。
  他说:【我不是让你自己去放吗?我出不去呀。】
  【我给你放。】肃郁说,【你在上面看,好不好?】
  后来呢?
  后来肃郁真的给他放了。那个黑色袋子里有个二踢脚,还有两个仙女棒。停车场另一边就是围墙,围墙外又是一片空地,倒是个放烟花的好地方。
  肃郁点了火之后就跑,给他放了一场盛大的烟花。
  那是白落枫第一次那么近地看烟花。
  烟花放完了,肃郁却没走。他站在下面的雪地里,从袋子里又拿出一个很大的空白本子来。
  他朝上举着本子,一页一页地给白落枫看。
  白落枫的病房在四楼,离地面远。为了让他能够看清,肃郁特意把字写得很大,每一页只有两三个字。
  他说:
  “白落枫”
  “跟你”
  “过年”
  “很”
  “开心”
  “饺子”
  “很”
  “好吃”
  “我”
  “没有”
  “家”
  “你”
  “能不能”
  “不赶我”
  “走”
  白落枫再也没有主动让他离开过。
  后来有一天,白落枫无意中看到他的屏保是那天在楼上看烟花的自己,追问之下,肃郁又告诉他,他根本就不知道那天给白落枫放的二踢脚是什么样子的。
  他一眼都没看,他一直仰着头在看白落枫。
  寺庙火海熊熊,一个人都没有出来。
  白落枫望着那片火,想起那天在医院楼下向他举着本子通红着脸的肃郁。
  白落枫缓缓蹲了下去。
  他很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了出来。
  视野里终究还是模糊了,泪珠从眼眶里淌了出来。
  “白落枫,”张孟屹问他,“你没事吧?”
  “他死了。”白落枫说。
  “……”
  “他死了。”白落枫重复着,“又死了。”
  众人沉默。
  白落枫不再说了。沉默半晌,他忽然笑出了声。
  几分钟前还在抱他的人,突然就变成一捧灰了。
  怎么连肃郁都欺负他。
  白落枫扶住额头,眼泪终究还是决堤了。
  他尽力了。
  他真的尽力了,可是真的藏不住。
  列车长叫他把自己藏好,可这怎么藏得住。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复建一下找找状态!争取每天都多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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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菩萨庙会(二十四)
  ◎“下次表现得更好点吧,S1。”◎
  “看后面!”
  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嗓子。众人回头看去, 苏茶立刻惊叫一声。
  不知何时,整个無菩村已经和寺庙一样变成了一片废墟。废墟之上,墓碑杂乱无章地林立着, 俨然是一片乱葬岗。
  有乌鸦扑腾着翅膀飞过来, 落在废墟上,用喙在乱世间啄了啄, 竟然叼出一小块尸肉来,仰首囫囵吞了下去。
  众人不寒而栗。
  突然,一阵笑声从远处响了起来。众人再回头望去, 稍远一些的地方, 一群背着背包的观光客嘻嘻哈哈的, 从废墟之中跑了出来。
  再往远处看,原本漆黑的天边泛起了不明缘由的白。他们笑着闹着,向着那片白色跑去。
  “那不是粱一童?”
  施远突然说。
  低着头正伤心的白落枫愣了一下,他忙抹了两下眼睛,站起来往那边看去。人群中还真有个粱一童, 他正背着包往远处狂跑, 头都没有回一下。
  仔细一瞧,那些笑闹的人里有许多都非常眼熟。
  白落枫看出来了, 那里面有一部分就是这一局失踪的队友。
  “果然失踪的都已经死了。”张孟屹小声和白落枫说。
  “是啊。”白落枫应道。
  他的目光往下移了移,那些往外跑的观光客,都没有脚。
  他们的小腿以下一片透明,都已经是实打实的死人了。
  人群之中,突然有人停了下来。
  “阮千!”
  遥远的声音穿过山野,众人一愣, 见回过头来喊人的是郝峰。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远得只剩个小黑点的郝峰拼命挥着手, 朝她大喊:“加油啊!阮千!”
  “你可以的!拿到钱出去过好日子,给我扫墓去吧!”
  “我住在——”
  地名的内容被强制抹去,郝峰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消失在远方。
  主播之间,一片沉默。
  直到直播间里叮的一声,传来轻快的说话声和噼里啪啦的烟花声。和第一关结束时一样,直播间怼满了各种特效,疯狂庆祝着他们的胜利。
  【失踪的观光客已经离开这座村子,恭喜各位幸存主播,获得本轮游戏胜利!】
  【已开启本局评分结算,请勿退出直播。】
  众人等了一会儿。
  不多时,结算的进度条加载完毕。
  【本轮游戏:菩萨庙会】
  【根据各方表现,本轮游戏结果排名如下:】
  【1.一块失眠硬币/阮千/1621  A】
  【2.实在不行就发枫/白落枫/1549  A】
  【3.四块SY/施远/1518  A】
  【……】
  白落枫点开积分详情,往下一拉。
  果然,有一栏“NPC的付出”减了四百分。
  主神嫌肃郁没有为他付出太多。
  他对这轮的戏不满意。
  白落枫抽抽嘴角,懒得骂这个精神病了。
  【积分已发放,请收取您的积分!】
  对话框在展示完这一行后自动闭掉,下一个对话框自动出现了。
  【您本轮的评分等级:A】
  【请收取您的积分:5000】
  左下角有收取,右下角有个拒绝。
  白落枫点了收取。
  【叮!收取成功!】
  【恭喜您!距离实现愿望又近了一步!就以这个节奏加油前进吧!】
  【游戏已经胜利!在下一场游戏开始前,先休息一下吧~请各位自行关闭直播间,跟随指示,退出本场游戏,进入休息空间哦!】
  所有人望向阮千。
  阮千表情平静。她拿起手机,面无表情地退出直播间,就仿佛刚刚郝峰喊的话她一个字儿都没听见。
  她这边退完了,抬头一看其他人,才发现大家都看着她。
  她一挑眉毛:“看我干什么,退啊,你们不退我们怎么退出副本。”
  大家连忙操作,都退出了直播间。
  苏茶小心翼翼地问:“阮姐,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阮千说。
  “如果你需要,出去之后我可以拜托前同事帮你找。”张孟屹突然说。
  “啊?”
  “我是警察。”张孟屹说,“虽然因为我发疯才被迫离职了,但是跟我好的兄弟有的是、郝峰这名字多见,但也没那么多,挨个查过来总能找得到。”
  “是吗。”阮千说,“等我跟你都出去再说得了,谁知道咱俩就折在哪儿了。”
  “那倒也是。”
  “这种事儿太多了,你们也不用怕我伤心。”阮千面无波澜道,“我已经死了将近一百来个队友了。”
  众人无言。
  忽然,一阵哐哐当当的声音传来,听上去像是辆破旧的老公交开了过来。众人转头望去,一辆老破长的黄色公交向他们行驶过来,公交司机还按了几下喇叭。
  那喇叭也是年久失修,按起来跟个破锣嗓子似的,简直是一种对耳朵的折磨。
  白落枫默默捂住耳朵,揉了两下。
  老公交来到他们面前,吱呀呀地打开了车门。
  公交车司机是个满脸都长着皱纹的老头。他叼着根烟,一手按着方向盘一手按着操作杆,操着一嘴老烟嗓子的方言说:“恁几个来这儿干撒子来得?家里有人嘎在这儿哦?”
  “啥?”
  “不是来扫墓得?”司机老头说,“那一群人闲得不晓得干嘛子好了咩?跑到这个乱葬岗来?”
  阮千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就点点头说:“是来扫墓的。”
  “干嘛把家里人葬到这种荒郊野岭哦,鸟都不来拉屎的。”老头啧啧道,“造孽哦。算嘞,上车来呗,拉你们走。”
  众人上了车,老头又自顾自嘟嘟囔囔了几句,抱怨他们闲的没事干嘛把家里老人埋在这个地方。
  张孟屹最后一个上车,一数人头,还差一个。
  一眼望去,很明显少一个红毛脑袋。
  张孟屹朝司机抱歉一笑,让他等等,下车一看,粱月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寺庙旁边去了。
  寺庙的火已经停了,成了一座黑色废墟。粱月时正插着兜站在废墟旁边眺望远方,整个人的气场简直像个反派男二。
  张孟屹喊了一嗓子,道:“愣着干什么,快上车走了!”
  “啊,知道啦。”
  粱月时带着笑侧头应了一声,却没急着动。
  他背对着所有人,没人看到他的正面。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他将一只断臂握在手里。
  那只断臂满是烧伤,面目全非,大面积的皮肤已经被烧得惨不忍睹,几乎没一处好的地方,仿佛是粱月时他刚从废墟里亲手挖出来的一样。
  粱月时的嘴角边噙着意义不明的笑。
  他的右手上玩着一枚戒指。那戒指已经腐朽,里外都已经生了锈迹,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只能隐约看到里面写着一行英文。至于写了什么,却是完全看不见的。
  “主神不太满意。”粱月时轻声说,“下次表现得更好点吧,S1。”
  他把戒指套到几乎被烧成鬼手模样的断臂手指上,将这截尸臂轻轻往前一扔,回身走向离开的公车。
  公交车一脚油门,开走了。
  废墟之上,那截戴着戒指的断臂静静地躺在其中。
  公交车上,白落枫靠着窗看着外面的景象,脖子上挂着一枚戒指做吊坠。戒指是纯银的,里面刻着SUYU四个英文字母,是肃郁名字的拼写。
  粱月时打着哈欠往里走去,要去后排占个座位睡个觉。
  作者有话说:
  郁:nmb我的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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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共休息空间


第58章 公共休息空间(一)
  ◎“老婆?”◎
  破旧的公交车在山路上晃晃悠悠地开了半天, 最后带着他们停在了荒郊野岭的岔路边,又说到终点站了,赶他们所有人下去。
  白落枫在车上往下看了一圈。这四周跟無菩村没什么区别, 一片荒凉, 但岔道中间有一道门。
  门也是门,但是和他之前在列车上看到的不一样, 这道门像西式庄园或城堡的大门,复古的纹路花花绕绕,有一种庄严又肃穆的暗沉沉的窒息美感。
  众人看见门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顺着老头的话下了车。
  公交车又哼哧着冒黑烟的老旧发动机艰难地晃晃悠悠地开走了。
  阮千说:“谁开?”
  苏茶愣了愣:“谁开不都一样吗?”
  “对了, 你们是新人。”
  阮千一拍脑门, 很嫌麻烦似的叹了口气,还是耐着性子给他们解释道:“每个人开门后会进入的下一关是不一样的,这道门的模样就是在暗示下一关是什么,所以门的样子在我们每个人眼里也都不一样。”
  “是这样吗?!”
  “怪不得。”白落枫说,“怪不得上次我在列车里开出来的门后世界和施远开的不一样。”
  “说起来好像是这么回事来着。”施远说, “那你现在看它是什么样子?”
  “像欧洲老庄园或城堡的大门。”
  “还真不一样, ”施远说,“我看到的是老小区的单元破门。”
  “真的吗?我看到的是幼儿园的教室门……全是小孩的涂鸦。”
  “你别开了。”阮千对刚说话的李城肆说, “小孩涂鸦幼儿园,这仨玩意儿组一起没好东西,小孩鬼最会杀人了。”
  李城肆:“……”
  阮千又问张孟屹:“你呢?”
  “病房门。”张孟屹说,“喷的全是血,现在还在滴滴答答呢,真刺激。”
  众人表情扭曲, 阮千面无表情地指责他:“够了, 别吓唬人。”
  张孟屹哈哈干笑两声。
  “我这边也是庄园门喔。”粱月时笑着说, “两道庄园门,说不定这个庄园很重要呢。”
  苏茶说:“我这边好像是个教室门……没什么特别的,门上边顶了个窗户片子,上面还有个大窗户,还有个门牌写着高三十二班。”
  “那就你来开吧。”阮千说,“这里面好像就你的最轻松。”
  苏茶踌躇:“学校也不好打吧?要不试试他们那个庄园?庄园应该更轻松一点……”
  “不了,往后放放。”
  阮千神色变得不太晴朗,她抬手,咬着自己大拇指的指甲,忧心忡忡道,“这里有一关庄园很难打,好几个高排名都折在那儿了。”
  众人愣住。
  -
  阮千都这么说了,其他人看到的门听起来也凶险无比,最终还是苏茶过去开了门。
  门后是个小城镇。
  他们走过门,脚下是一条红黄交错的地砖路,旁边就是绿化带和路灯,路旁每隔几米就种了一棵梧桐树,再往旁就是一条马路。天还黑着,夜风潇潇,他们头顶的梧桐被吹得树叶摇动,发出哗哗的声响。
  除了旁边的马路上一辆车都没有,这里简直和现实的小城市没有任何区别。
  白落枫拉拉肩上将要滑落的背包。他肩膀受伤了,那半边的胳膊根本抬不起来,整个包就挎在单边的肩膀上。
  他把四周打量了一圈。
  路里面是一排商店,但都已经闭了灯拉上了卷帘门,关门了。
  白落枫又顺着大路往前看去,整条街都没有一家点着灯的店铺。
  夜深人静,毫无人声人息,这一整条街就跟已经死没了人一样。
  待最后一个人跨过了無菩村的门,把门关上后,那门便自己忽的消失了。
  APP发出了指示,这次还直接自说自话地打开了APP内置的导航软件,指示他们往前走。
  众人跟着导航,在往前直行走过两个十字路口后左转,看到了一个亮着灯的旅馆。
  这是这里唯一亮着灯的旅馆了。
  《愿》上说,这里就是他们这次的公共休息空间,众人便推门而入。
  旅馆里仍然空无一人,公共休息空间向来没有管理员。前台一片空空荡荡,白落枫打开APP,页面上已经显示了这次他被分配去的房间号。
  正看着,张孟屹突然拉住白落枫没事的那只手,焦急地问阮千:“医务室在哪?你说过这次会有医务室的吧?”
  “会有,他肩膀这个样子,肯定需要治疗,我看看地图。”
  阮千拿着手机开始查,苏茶又忧心道:“医务室里有医生的对吧,我们又不会治疗……”
  “有,医生只在医务室里。”阮千说,“找到了,四楼。”
  张孟屹赶紧拉着白落枫上四楼:“快走!时间已经过太久了,再拖说不定就废了!”
  白落枫干笑:“也没那么严重……”
  张孟屹哪听他这个,拉着他就跑到旅馆前台旁的电梯前,按了电梯。
  几人都放心不下,跟着来等电梯了。粱月时说忙了好几天了,也没好好吃饭,他要找找厨房给他们做饭。
  “病号餐我也会给你做好送上去的,”他对白落枫说,“你先去治疗,我去找厨房。”
  白落枫点头:“好。”
  粱月时转身走了,他也拿起手机来看。进入休息空间后,APP后台上就有休息空间的详细情形了,可以点进去查看这次空间的配置,哪里都被配置在了哪个地方。
  电梯下来了,开了门,众人走进电梯。
  张孟屹摁了四楼,电梯门关上了。
  等着也是等着,白落枫也是走了好几年鬼门关的人了,对疼痛的忍耐程度也是相当高,眼下的这个程度在他能忍耐的范围里。
  他便转头闲聊:“施远,你在外面就跟他认识?”
  “谁?”施远说,“粱月时吗?”
  白落枫点点头。
  “算是认识吧。”施远说,“十几岁的时候是我姑妈家邻居。我说了吧,我父母出车祸死了,我那时候才十几岁,没有监护人,我跟我妹妹就被一群亲戚扔来扔去地养。毕竟是两个吃白饭的,谁也不愿意养,所以说是邻居,我也就跟他邻居了几个月吧。”
  白落枫唏嘘了一声:“对你很好吗?”
  “还行,总从家里偷拿东西出来给我吃。”施远说,“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儿啊。”
  “什么不对劲?”
  “说不出来。”施远说,“我还是挺知恩图报的。当时过得不好,有这么个人偷偷从家里拿东西出来给我和我妹妹,当时还是父母刚死没几个月,这肯定是大恩大德。我这些年飞黄腾达了之后肯定会去看他,怎么会一点儿记忆都没有?”
  张孟屹嗤之以鼻:“你单方面把人家给忘了吧?”
  “怎么可能,我自己还是了解我自己的。”施远说,“我当主播有名气以后,以前看我和我妹妹可怜的,我全都回报过,最低也回去送过礼。每一个我都记着呢,偏偏这个粱月时我一点儿去看他的记忆都没有。”
  施远这么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也不太确定了:“难不成真是我忘恩负义把人家给忘了?”
  “谁知道。”张孟屹说,“那你对人家好点儿呗,我瞅他不像坏人。”
  “当然不是了。”施远说,“不过说起来,还有点很奇怪。”
  白落枫偏头挑眉:“什么?粱月时?”
  “是啊。”施远说,“我是看他很眼熟,知道以前肯定认识……但我总感觉他不是余董宇。”
  “余董宇?余董宇是谁?”
  “就是我那个邻居。粱月时说他父母离婚,他跟着他妈改姓改名了。”施远摸住下巴,深思道,“我总感觉不对,那个长相好像不是他。”
  “你记不清余董宇长什么样子?”
  施远摇摇头。
  “现在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他说。
  说话间,四楼到了。
  “会不会是时间太久,你才不记得了?毕竟都这么长时间了。”张孟屹拉着白落枫走出电梯,头也不回道,“他也不可能要为了跟你套近乎就瞎顶替身份啊,如果不认识你的话,这么做就太冒险了。”
  施远想想也是,应声说着也对,跟着下了电梯。
  “我也觉得梁哥不是坏人。”苏茶也说,“施远,你别怀疑他嘛,人家对你多好,做饭也好吃,还主动给我们这些别人看不上的新人做饭吃呢。要是知道你背后说他不对劲,照梁哥那个性子,不得马上哭出来了?”
  施远抽了抽嘴角。
  “到了。”
  领路的阮千放下APP,指着412的房间号说,“这里就是临时医务室。”
  众人赶紧推门而入。
  推门一看,这一间房已经被完全魔改成了医疗室,电脑桌子和手术床都有,基础的设备一应俱全,有个白大褂女人坐在里面。
  她坐在里面的那张桌子上,背对着他们,埋案写着什么。
  “你好!”张孟屹大声跟她说,“是医生吗?我们这儿有个……”
  他一边说一边把白落枫拉上前,那白大褂的女医生也抬起身,回过头来。
  她正面面对他们时,张孟屹突然失声了。
  “情况我知道,”女医生开口,“坐过来,我看看。”
  女医生戴着一副方框眼镜,长相并不年轻,看起来已经有三四十来岁。她有些上了年纪,眉眼难言疲惫,皱纹也很明显,但五官仍然难掩年轻时的清秀漂亮,很有气质。
  张孟屹突然不说话了。
  白落枫也愣住了。
  俩人的突然沉默,让后面的人注意到了不对。
  阮千往旁走过来点,往前一探身子,看见他俩表情竟然是如出一辙的呆滞。
  阮千莫名其妙:“你俩咋了?”
  那女医生似乎也感到了些许迷茫,询问:“怎么了吗?”
  她一开口,张孟屹才终于回过了神来。
  他张张嘴,动了两下颤抖的嘴唇,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老婆?”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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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公共休息空间(二)
  ◎【TO阿枫】◎
  此言一出, 震惊四座。
  余下所有人震惊无比,下巴掉地。
  女医生却仍然保持着迷茫的表情,她似乎无法理解这个词的含义。
  “有伤患对吧?”她面无表情地问。
  这个回答如一盆冷水浇头, 白落枫很明显地感受到张孟屹抓着他的那只手猛地一震。
  白落枫想, 张警官在这一刻估计体会到了在列车上碰到失忆肃郁的自己的心情。
  这滋味儿的确不是很好受,张孟屹没有吭声, 但白落枫感觉到他一直在抖。
  他没有说话,白落枫也没有应答,其他人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都沉默着。女医生等了半晌都没人回答她, 便又用一样的语气重复道:“是有伤患吗?”
  大家看向张孟屹, 仍然一片沉默。
  白落枫也看向他,张孟屹还是没有说话。
  女医生又问:“是有伤患吗?”
  “是有伤患吗?”
  “是……”
  “有。”
  在她即将要问出第五遍的时候,张孟屹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僵硬生哑,如同喉咙里卡了一块儿石头。
  他把白落枫推过去,道:“他肩膀被砍了。”
  女医生颔首:“我看看。”
  她叫白落枫坐过去, 白落枫便乖乖坐过去了。
  女医生查看了他的伤势, 没有多说,回头去把桌子旁的推车上拉了过来。推车有三层, 她在最上面一层的铁盘上拨拉了几下,清点了一些东西。
  似乎是缺了什么,女人回头往里走去,从角落的大药柜里拿出了些药来,坐了回来,把它们放到推车上。
  “有些严重, 我得先给你清创, 里面还有不少脏东西, 有破伤风的风险。”
  女医生戴上医用手套和口罩,拿出一个针头来,给针筒里面打上了药。
  她一边忙活,一边说:“你这个情况,我还需要把伤口扩大一下。会很痛,先给你打麻醉。实在忍不住,叫出来就行,男人哭不丢脸。”
  “男人哭不丢脸”这六个字让张孟屹猛地一闭眼,仿佛是回忆突然涌上心头了,他低低骂了一句娘,转头过去,不看了。
  女医生丝毫不为所动,继续手上的工作。
  白落枫没有吭声。
  他打量了几眼女医生。
  白落枫算是认识她,张孟屹给他看过照片。
  她叫罗子婉。
  罗医生凑过来,按住他的肩膀,认真仔细地将针头没入他的伤处附近,将药液推了进去。
  应该算挺痛的,但对白落枫来说早已习惯。他望着罗医生的脸,脑子里默默地捋了一遍。
  肃郁是在游戏内做NPC,罗子婉被留在公共休息空间当做医务室的工具人,也算是另外一种形式的NPC,是这样吗?
  白落枫无从得知,罗子婉看起来根本没有回答他们的理智。
  门口传来声响,白落枫回过头,是张孟屹拉开门走出去了。
  不止他是不愿再看罗子婉而触景生情,还是想起了什么需要出去自我调节一下。
  罗子婉给白落枫处理伤口花了不少时间,张孟屹在此期间进进出出了十好几次。有几次他走到罗子婉身边踱了一圈步,张了好几次嘴,但每次都只有气音儿从喉咙里挤出来。
  对着做着医生的罗子婉,他始终说不出什么话,最终直到白落枫的伤被处理好,他都没说什么。
  罗子婉嘱咐他不要吃辛辣的,不要熬夜,注意养伤。
  “下一次复查,得看你自己的情况。”罗子婉说,“下次在下一关之后,在下一个公休空间。”
  “好。”白落枫说。
  “伤口已经缝好了,这两天绷带一天一换。”
  罗子婉把换绷带需要用的东西装在一个袋子里给了他,给他讲了一番流程,又嘱咐他刚开始一周内要一周一换,后面自己去看伤口情况,换成三五天一换。
  “这是两周的量,算上你下一轮的游戏时间了。”罗子婉把袋子递给他,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白落枫回头去看张孟屹。
  张孟屹表情很难看。
  病人抬头去看别人,罗子婉便也跟着他仰头去看。
  她对着张孟屹眨了两下眼睛。
  张孟屹欲言又止了一下,这次终于把话问了出来。
  他说:“你……记得我吗?”
  罗子婉皱了皱眉,又莫名其妙地朝他一挑眉。
  显然不记得了。
  “小棠呢?”张孟屹追问,“小棠你记得吗?”
  罗子婉摇摇头。
  “和伤处无关的事情不要问了。”她说,“没有其他问题的话,你们就走吧。”
  众人被赶出了医务室。张孟屹回头盯着门发了五分钟的呆,回头走了,没有再回去开门。
  “哎!这样好吗!”
  苏茶追了上去,嘴里说,“那是你妻子吧!真的不多跟她待一会儿吗?”
  “没有用。”
  张孟屹撂下这么一句,便离开了。
  张孟屹走到电梯口,摁了向下的电梯,头也不回地问:“厨房在哪儿?”
  “三楼。”阮千说。
  一行人去了三楼。
  公共厨房里传出咚咚锵锵的声音,众人走上去一看,粱月时已经搞了一大桌子菜了,此刻还在翻炒着锅里的东西。
  开着抽油烟机,锅里滋啦声响又太大,粱月时根本没注意到有人来了,还在专心致志地做他的厨师。
  施远走上前,问他:“差不多了吧?就我们几个人吃,现在这里还没人。”
  刚刚进来时施远就看过了,现在这个公共休息空间里的人只有他们七个,暂时还没有别人来。
  他一说话,粱月时才注意到他们来了。他转过头,大声说:“这不是菜多好吃嘛。”
  “差不多行了。”施远说,“你去洗手,这个我来。”
  “行嘞。”
  粱月时把锅铲交给他,自己把手在围裙上抹了两下,转头去洗了个手,就盛饭去了。
  粱月时炒的最后一道菜差不多了,施远又翻炒几下,加了点香菜,就把菜盛了盘子,端了上去。
  众人上桌吃饭。
  等粱月时盛完所有人的饭坐过来,施远就跟他说:“不过真没想到,你手艺能这么好,你以前不是说打死都不会做饭的吗,说自己煮个鸡蛋都能烫一手包。”
  “人嘛,生活嘛。”粱月时哈哈笑着说,“后来有了个妹妹,父母又总不在家,她自己做饭乱七八糟的,天天跟我抱怨说哥哥会做饭就好了。没办法,就学会了。”
  “你什么时候有的妹妹?你妈又生的?”
  “是啊。”粱月时说,“行了,吃你的饭。”
  他给施远夹了一筷子红烧牛腩,抬头扫了一圈,才发现不对,“李城肆呢?”
  “谁知道,医务室都没跟着去,自己回房了吧。”施远说,“他这次评分垫底,还闹得那么难看,估计是没脸和队友一起了。”
  “是吗?”
  粱月时又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肉,塞进嘴里嚼了几下,丝毫不觉得有什么。
  张孟屹一筷子都没动,就看着一桌子的菜发呆。
  大家都吃了一半了,他还是一口饭都没给自己夹。
  看出了他
  的异状,粱月时边嚼着饭边问他:“张叔,咋不吃?”
  张孟屹低着眼帘心不在焉道:“没事。”
  粱月时还想再问,被施远用胳膊肘怼了一下。
  施远在自己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示意他闭嘴。
  粱月时干笑两声,比了个OK。
  白落枫嘴里吃着饭,沉默不语。
  吃完饭,收拾好餐桌后,众人没急着回房去睡觉。
  大家到一楼的公共客厅里围着茶几坐了下来。
  “啊!?”粱月时大惊,“医务室给配的那个医生是你老婆啊!?”
  张孟屹嘴里叼着根烟,背靠着沙发仰着头吞云吐雾,一副想一跃解千愁的模样,一句话都不想说。
  白落枫看出他不想说话了,也很理解,便代言道:“是。”
  “张警官的妻子叫罗子婉,原本就是一位医生,在他们那边的第一人民医院做主任医师,是外科的。估计是主神物尽其用,把她用在了公共休息空间里。”
  “真的假的啊,”粱月时咋舌道,“这也太……”
  他呃了起来,他找不到形容词。
  “那小棠呢?”施远问,“你刚刚问她小棠是谁,那是?”
  “我女儿。”
  张孟屹终于坐直了。他叹了口气,把手上的烟掐灭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
  “小棠是她的小名,她叫张瑞棠。”张孟屹淡淡道,“她三岁的时候,白血病了。”
  “努力过了,各个医院到处跑,最后剃了光头,做化疗做穿刺……又做了骨髓移植。一开始是我配型成功了,做移植,后来没几年就又复发了。本来移植最好只一次,但是我很坚持,于是又是我做了第二次,但这次复发得更快了,我也不能再移植了。”
  张孟屹说到这儿,又叹了口气,忍不住又从裤兜里摸了一根烟出来。
  “我老婆配型配不上,她移植不了。周围亲戚也拜托了一圈,可不是不想就是配不上。”
  “她每天就哭,哭完我的床头哭闺女的床头。”
  张孟屹点上烟,在烟雾之中,声音喑哑道,“后来有一天,她就死了。”
  施远听他说过:“在家里点了煤炭?”
  张孟屹点了点头。
  苏茶问:“你女儿现在多大了?”
  “十三了。”张孟屹说,“三岁白血病,四岁跟我做了移植,三年后复发,七岁那年又是我做的骨髓移植,这次只撑了一年,八岁又生病了。五年前的事了,现在十三岁了。我把她送到她姥姥家,进了这里。”
  张孟屹猛吸了一口烟,慢慢地呼了出来。
  “女儿好了,不能不管老婆。”他说,“她只有我了,只有我信她还在这里。”
  众人沉默。
  白落枫也没有说话。
  沉默半晌,白落枫问:“你打算怎么办?”
  张孟屹苦笑:“能怎么办,就打呗。打到最后去揪主神的衣领子,问他怎么回事,让他把我老婆还给我。”
  说到这儿,他一顿,转头望向白落枫,补了一句,“还有肃郁。”
  提起肃郁,白落枫便不由得跟着苦笑起来。
  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张孟屹说得对,他们只能继续往下走。时间也不早了,APP上也传来警告,整栋旅馆也响起广播声,嚷嚷着距离夜间时间还有十分钟,让他们全都回房间睡觉。
  大家确实也都困了,于是都各自回了房间。
  循着APP的指示,白落枫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看见自己房门前放着一个信封。
  白落枫把信封捡了起来。
  信封里面鼓鼓的,似乎装着什么方形的东西,还很硬。
  白落枫摸了一下,又把信封翻了个个儿。
  他愣住了。
  信封的背面,写着一行字。
  【TO 阿枫】
  【FORM 创世神01】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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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公共休息空间(三)
  ◎白落枫和他想得一模一样。◎
  A级的房间比上次的0分高级很多, 门锁都是智能的,要APP扫码认证。
  白落枫打开APP认证了身份,进入了房间。
  他盯着手上的信封, 把门关上, 走进了屋子里,伸手在门边的墙上摸索了几下后, 白落枫打开了灯。
  暖黄的灯光在门口亮起,里面的大灯没亮。
  白落枫包都没放下来,上手就撕开了信封, 取出了里面的东西。
  里面装着一个方形的很小的棕色收音机, 还有一张纸。
  白落枫觉得这东西长得眼熟, 于是把这个小收音机捏在手上,转了个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它。
  他发现这不是收音机,是录音机。它就放在公共休息空间的超市区里卖,长相复古造型精美, 要的钱也不多, 但是就放在超市角落里生灰。
  因为这录音机没有磁带,就只有一个开关和快进倒放键。虽然能回带重放也能继续录制, 但里面的东西无法删除,内存也有限,这点还挺鸡肋的。
  逛超市的时候,苏茶就跟他说,粱月时说这东西就是个漂亮废物,没法删除这一点非常鸡肋, 一般没人买。毕竟录音的话手机也有这个功能, 没必要花积分特意买一个。
  这是肃郁的?他买这个干什么?他不是有手机吗?
  白落枫心中不解, 先把录音机放到一边,展开了这张被主神叠得四四方方的纸。
  纸并不大,上面写着字。
  【恭喜你通过第二关,这是答应你的线索。】
  【这次没有什么让我觉得惊险的戏码啊,我很失望。我本来可以给你他说的日记的,但是你们这局的表现根本没让我心跳加速,真的很无聊。】
  【你应该知道我喜欢看什么的,白先生。你很聪明,你应该知道,你的认证关就是我的喜好。我可已经提前给你做好例子了,照猫画虎这种简单的事情,你应该不会说自己不明白的吧?】
  【是个聪明人的话,你就应该知道。】
  【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就需要做出对等的牺牲。】
  【^^】
  没有落款和姓名。
  白落枫面无表情地把纸拦腰撕断,成了两半。
  然后四半,八半,直到不能再撕碎后,白落枫关了门口的灯,打开旁边的房间灯,走进房间里,随手将碎纸片扔进垃圾篓里。
  他拿起录音机。录音机身上伤痕累累,划痕和磨损的痕迹都在告诉他,这个录音机年纪很大了。
  真是肃郁的吗。
  白落枫对此有些疑问。他研究了一下录音机的几个开关,摁下了开启的键。
  录音机启动了,发出了机器老化的电流滋滋声。
  这些仿佛电视的雪花故障一样的声音持续了十几秒,录音机里响起了一声咳嗽。
  肃郁。
  真是肃郁!
  肃郁咳嗽了几声,安静了下来。
  另一种经过别种机械处理的声音响了起来。通过年久失修的录音机二次处理,那声音被重电流的声音夹杂着,刺啦刺啦地断断续续,几乎半句话都听不清晰。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白落枫听出了声音在唱歌,也听出了这在刺啦刺啦声里挣扎着唱着歌的是自己。
  他愣住了。
  他握着录音机,背上还背着包,站在暖黄的灯光下,房间里回荡着他那被刺耳的故障声响裹挟着的歌声。
  他记得这是什么。
  这首歌唱了整曲。结束后,安静了很长时间。
  没有别的了吗。
  白落枫按下快进键,但声音听起来没有被快进。
  电流故障的声音仍在持续,没有终止的意思。如果这就是所有了,它应该自动终止然后倒带重来。
  可能是快进键坏了。白落枫决定暂时不倒带重听,先等一等。
  他握着录音机,跟个倔小孩似的,站在那里望着它的音响一动不动,就好像等着五年前在这儿的肃郁再开口跟他说话。
  过了一分多钟,录音机里传来一声沙哑的叹息。
  即使电流声很重,这声叹息也仍然清晰。
  白落枫后脊骨一麻。
  录音机里传出肃郁的声音,他的声音比白落枫记忆里都哑,跟活吞了两斤生烟草一样。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
  【我不知道这是第几场游戏……我快什么都记不清了。上一次结算评分,我甚至,认不出来,我自己……是谁。】
  【她死了,所以……再也没有人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说是这么说,我其实也不记得,她是谁了。】
  【虽然日记上都写了……虽然日记上都写了,可连那本日记,我都快看不懂了。】
  【这可能,是她说的……文字记忆,消退?】
  【日记上是这么写的。我不明白,好像是说,我不但会失忆,还会不认字吧?反正就是会变得很麻烦……我唯一明白的,是那本日记——我自己亲手写的日记上,我自己亲自写了整整半本,都要告诉现在这个快变成废物的我的事。】
  【不能离开这儿。】
  【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能走。在换到那个之前,不能走。】
  【为了阿枫。】
  【为了阿枫。】
  【为了阿枫。】
  【即使不记得阿枫了……也不能走。】
  【我的确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是即使如此,即使如此……念这两个字的时候,我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心脏里要炸开,好像血管里的血都热了。】
  【好像有很多事情都要回忆起来,但是我什么都想不出来,所以脑子里一片空白。】
  【到底是谁。】
  【白落枫……】
  白落枫浑身一震。
  肃郁在五年前的录音机里,在电流之中,断断续续地问他。
  【白落枫,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我会在这儿。】
  【为什么我会为了你在这儿。】
  【我做这些是值得的吗。】
  【我做这些你能知道吗。】
  【我做这些你能记住吗。】
  【如果我逃了出去,如果我为你换到了那个东西,到时候你看到这个跟废物一样的我,你会怎么样呢。】
  【你会像他们那样吗。会讨厌我吗,会厌烦我吗,会用……那些眼神看我吗。】
  【日记上说,你很好,那……你会,照顾我吗?】
  【你也会像我现在一样为我去死吗。】
  【你也能像我一样为我付出生命吗。】
  【你能告诉我,我是谁吗。】
  【你能让我想起这一切吗,白落枫。】
  【白落枫……白落枫。】
  【日记上说,我很爱你。】
  【你也像我爱你一样爱我吗。】
  【我手机里有一段你录给我的摇篮曲。】
  【我的头痛越来越严重了,你留给我的摇篮曲确实很好用。日记上还说,我原来的生活不是这样的。原来是没有这些游戏的,原来是不用看着这么多人去死的,原来也是不用担惊受怕明天怎么活的……原来的日子也不太好,但好在有你,生活就有很大的盼头。我会放学跑着去见你,我会偷偷在草稿纸上写你的名字,我会偷偷学歌给你唱……我还会拍落日和云彩给你看,那些晴天都是游戏里没有的,你就很喜欢晴天。】
  【手机要坏了,我怕摇篮曲的录音会消失,就提前录在这个录音机里。我也快写不出字了……我快认不全字了,只能录音了。】
  【白落枫。】
  【晴天是什么样的。】
  【太阳是什么?】
  【我问你这些,你会像他们一样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我吗。】
  【说起来很傻,每次他们用看傻子。看疯子,和看怪物的眼神看我的时候,我都会想回家去找你。】
  【回去是哪里,家又在哪里,我又说不清……我似乎并不想回家。提起家来,我都能感觉到,我很讨厌它。】
  【白落枫。】
  “——我没有见过你,但我的确很想你。”
  “真奇怪,明明没见过你……你到底是谁呢。”
  “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真想逃啊,想从这种好像永无止境暗无天日的地方跑出去,去见你,去看晴天……日记上说,你是一个很漂亮的人,我想亲自听你唱摇篮曲……”
  “……你能来接我回家就好了,阿枫。”
  “带我走吧。”肃郁说,“带我走吧,阿枫……去哪儿都行。”
  “我会换到的,我会实现你的愿望的。你需要我,我知道的,我会做的,在那之前我不会跑的……但你到时候,能带我走吗?”
  “到那个时候,你能告诉我……我是谁吗。”
  声音湮灭在电流声中,背景传来小孩的笑声,很渗人。
  于是肃郁也笑了,录音被切断。
  一切倒带重来。电流声刺啦刺啦作响,仿佛一片汹涌的大海,眨眼吞噬了一切。
  白落枫眼前突然花了,脑子里嗡嗡作响。
  直到手上传来湿意,他回过神来。
  手上有水。白落枫愣愣地,正不知是哪儿来的水,又是一滴落到录音机上。
  他慌忙伸手去抹净,又是两三滴。他才感觉到脸颊上也湿了,这才知道是自己哭了,赶紧又去抹脸上的眼泪。
  肃郁又在录音机里咳嗽了一声,接着是他自己的歌声。
  白落枫突然鼻子一酸,扑通跪倒在地。
  他左手里紧握着录音机,右手捂着眼睛,眼泪却根本控制不住地从指缝里淌落出来。
  肃郁死的那天突然浮现在他眼前。
  捅了自己脖子的肃郁被他揽在怀里,白落枫的手死死按着他的脖子,想为他止血。他慌了神,疯了一样喊肃郁,让他清醒着别睡过去,吓得眼泪狂流。
  肃郁却在他怀里笑。
  他当时笑得释然极了,好像非常开心。这也是后来白落枫怀疑不对的疑点之一,但现在他知道了为什么。
  肃郁当时或许是失忆过后回来的。他见到了白落枫。他见到白落枫活了,所以他赢了。白落枫为他慌成那样,哭成那样,他也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所有的问题的答案,都是是的。
  白落枫值得。
  白落枫会。
  白落枫也能为他去死。
  白落枫和他想得一模一样。
  白落枫泣不成声,录音机里的摇篮曲还在断断续续。
  而这场游戏,还要继续。
  作者有话说:
  标注:歌词部分取自歌曲《虫儿飞》
  谢谢大家~


第61章 公共休息空间(四)
  ◎“明天也会来的吧?”◎
  第二天一早, 这次的公共休息空间新来了四个人。
  四人两男两女,看APP的时间是昨天半夜来的,这会儿估计还在梦里。
  白落枫一觉醒来, 下楼吃早饭去了。他两眼的黑眼圈浓得跟熊猫一样, 昨晚总共睡了还没有五个小时。
  黑眼圈也就算了,他还两眼通红。无疑, 他是对着录音机哭了半宿,睡着也是他伤心过度,把自己活哭晕过去的, 不然能哭个通宵。
  但他一下楼, 就找到了同类。
  张孟屹坐在餐桌前, 同样两眼发红眼圈浓黑,眼睛里的血丝密得跟蜘蛛网似的,一看就是和白落枫过了相同的夜晚。
  他阴着脸喝了口牛奶,然后恶狠狠地撕咬盘子里的黄油面包。
  看到白落枫,张孟屹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拿到了件遗物, 听到了段遗言, 我想死。”
  白落枫言简意赅地解释完,拉开张孟屹旁边的椅子, 坐了下来。
  时间还早,现在才早上六点半,只有他们两个刚见过亡妻和刚听过亡夫遗言的睡不好,只能大清早的下来先吃饭。除了他俩,公共厨房里就没有别人了。
  张孟屹问他:“说出来听听?”
  “不给,只跟我说的。”白落枫说, “老百姓有隐私权。”
  张孟屹嗤笑一声, 没说什么, 又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面包,往旁一扭头,道:“冰箱里有面包牛奶,挺便宜。”
  “行。”
  白落枫起身,弄吃的去了。
  他打开冰箱。冰箱里面东西很多,早饭也琳琅满目,现实世界里小摊卖的这里也都有,比如鸡蛋灌饼和肠粉,铁板里脊和手抓饼。
  但白落枫没什么胃口,他拿了两片面包和一盒牛奶出来。
  “旁边就是面包机,还有烤箱,盘子在下面橱柜里。”张孟屹说,“你想吃的话,把黄油抹面包片上烤一下。”
  “OK。”
  白落枫找了个盘子来,把面包抹上黄油放烤箱里烤了。
  他端着一盘子面包和一盒牛奶坐了回来。
  张孟屹向他打听:“那能告诉我他大概说了什么吗?”
  “他失忆了。”白落枫说。
  “是啊,现在是失忆了,做了NPC嘛。我说之前……”
  “我说的就是之前。”白落枫说,“他伤到了头,有个队友帮他治了。但是还有脑内伤,所以后来记忆就在慢慢消退。我说的那些遗言,是他在失忆症发展到后期,根本不记得我的状态下录的。”
  “录的?是录音?”
  白落枫点点头。
  “行吧。”
  张孟屹没有再打听。
  白落枫把吸管拆开,咕咚咕咚喝了半盒牛奶下去。
  他拿起一片面包,咬了一口。
  俩人沉默无言地坐在一块儿吃了片刻早饭。
  过了会儿,张孟屹开口问他:“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白落枫说,“想起以前的事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抬头看张孟屹。他低头叼着面包,慢慢停止了咀嚼的进食动作。
  望着自己盘子里剩下来的一片面包,白落枫目光出神。
  仔细想想,已经过去七年了。
  回忆接踵而来,白落枫发起了呆。
  他现在想起时还经常性地觉得不真实,但七年前他的确还是一个坐轮椅躺病床走都走不远的病秧子。
  偷拍了肃郁被同学欺负把录像交给他们老师,帮肃郁解了围之后,白落枫就回了住院楼。
  他当时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医院里这种事情其实屡见不鲜。
  毕竟世界上最能见证人性的地方无非两院:法院和医院。
  医院里虽然有很多尽心尽力,跪在手术室前磕头祈祷的家属,但是更经常能见到的却是手术缴费时推脱责任、不认爹娘、不认老婆、不认孩子、拒绝给产妇打麻药、指着彼此互骂道德绑架的情况。
  每一个都相当令人发指。
  学校欺凌闹到这儿来的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白落枫见过几次。
  他是真的没当回事,就把肃郁当成了一个随手一帮的可怜小孩。咳嗽着被外婆推回去的路上,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和肃郁再见了。
  但两天后,肃郁敲开了他的病房门。
  -
  白落枫当时住的病房六人一间,那天天气阴了,外面开始下雨。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坐在他病床旁给他削苹果皮的外婆苍老生皱的手一顿,抬起头,看向外面阴沉的天空,和窗户上掉落的雨点。
  “下雨了。”外婆蹩眉道,“真烦。”
  “正常,季节到了,没什么好烦的。”
  白落枫低声说。说完话,他就掩嘴咳嗽了几声。
  “喝点水。”
  外婆把床头柜上倒好的热水递给他。白落枫坐直起身来,拿过来,小口小口地抿着。
  外婆坐了回来,拿起没削完的苹果。她没有立刻拿起刀来削,而是抬头看了看床头上的仪器。
  那些仪器连着白落枫的心口,监测着他的心率。外婆望着那些数低迷不起,叹了口气。
  白落枫笑了:“又叹气,叹什么气啊。”
  “没事。”
  外婆低头削苹果。
  空气陷入一片沉默,其他病床上的人躺的躺睡的睡,坐着的望着外面的雨天,同样没人吭声,这里总是这样死气沉沉。
  旁边突然传来吸气抽气声。白落枫转头一看,外婆居然开始抹眼泪了。
  白落枫哭笑不得:“你干什么啊?我不是还好好的吗?”
  外婆摇摇头,还是继续抹眼泪。
  白落枫又好声好气哄了一会儿,外婆越哭越凶。
  白落枫让她把手放了下来。外婆露出哭得通红的一张老脸,倔倔地咬着嘴唇,红着眼睛说:“怎么就你这么命苦呢,那年才多大啊,就往心脏里安支架……”
  “多牛逼啊,六岁就往心脏里面安支架了。”白落枫笑着说,“别总苦大仇深的了,这不是挺好的吗,没死呢。”
  不知道为什么,外婆看起来更想哭了。
  她望向白落枫右手上输着液的针管,又望望贴在他心口上的仪器,又叹气道:“好好的十五六岁,连口好饭都吃不上……”
  “吃清淡点活得久。”白落枫还是笑,“行啦,别天天念叨这些了,你念叨出茧子来也不能念叨好,看开点吧。”
  外婆点点头,抹抹眼角:“好,好,听你的,外婆不说了。一会儿外婆下去给你买粥喝,喝了早点好。”
  白落枫露出苦笑来。
  病房的门被人敲了两下,推了开来。
  来人小心翼翼的,好像不是病房里的家属。
  他走了进来——来的是肃郁。他换了一身衣服,穿着圆领白t和一件灰色连帽外套,一件灰色的阔腿裤和一双运动鞋。
  浑身上下每个单件看起来都很旧了。灰的被洗得发白,白的被洗得发灰。
  他有些手足无措,进来之后四周环绕一圈,看到床位就在门边上的白落枫,他眼睛一亮。
  白落枫也认出他来了:“啊,是你?”
  肃郁突然就红了脸。他张了张嘴,却没蹦出来字儿,又讪讪闭上嘴,用力点了点头。
  白落枫问他:“你怎么来了?”
  肃郁抬起手上装满水果的一个袋子,声音很低地小声说:“那个,我想,谢谢你……就那天,那天那什么,你帮了我……挺,我,那个,所以……”
  他语无伦次,半天蹦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眼神还一直闪躲着,一跟他四目相对就立刻躲开,连跟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这要白落枫是个女生,他外婆就能一秒理解现状。可同性恋这事儿在七年前的确还太令人匪夷所思,所以外婆用打量嫌疑犯的目光将肃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她挪了挪椅子,靠近白落枫,小声地警惕道:“大孙,这是谁?”
  “前两天出去的时候帮的一个学生,他被同学欺负了,我帮了他一下。可能就是爱害羞吧,你别想多。”
  白落枫简单解释完,胸口又哽了哽。他抬手握拳,掩嘴再次咳了两声,抬头对肃郁说:“来感谢我吗?”
  肃郁用力点了点头,脸好像更红了。
  白落枫向他笑了笑,说:“多大点事儿,没必要,先坐吧,这边还有椅子。”
  外婆坐在白落枫左边,病床右边还有空的椅子。
  肃郁点点头,姿势极其僵硬地走了过来。屁股刚沾到椅子上,他就立刻站了起来。他慌慌张张地看了看白落枫,又看了看自己拎过来的一袋子水果,赶紧伸出手,把手里的袋子递了出去。
  袋子递到白落枫跟前。
  白落枫问他:“给我吗?”
  肃郁用力点头。
  “那天……谢谢你。”他磕磕巴巴地说,“这是给你的。”
  “啊,谢谢。”
  白落枫向他一笑,从他手里接过了水果。他看到肃郁递过来时微微扭开的脸和别开来去不肯看他的眼睛,还有红透了的耳根,以及僵硬得发抖的手。
  白落枫把这一切收进眼里,没拆穿他,接过水果后递给了外婆。
  “能麻烦你去洗洗吗,外婆?”白落枫说,“正好想吃水果了,好几天没吃了,医嘱也说这几天可以加点餐。”
  “也是。”外婆说,“那我去挑点洗一洗,你们先聊吧。”
  外婆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不锈钢盆,拎着袋子走了。
  白落枫又招呼肃郁坐下,肃郁讪讪坐了回去。
  他非常坐立不安,只在椅子上坐了半个屁股,紧抿着嘴,脸上的红自打进来以后就没有下来过。
  他扭头看着别处。
  白落枫不在意,也不逼他看过来,随口打开话匣子:“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我……我问的,医院前台。”肃郁说,“你那天……帮我很多,一句话都不感谢你……我过意不去,就到处找了一下。”
  “然后就找到这里了?”
  肃郁点点头。
  白落枫笑了起来:“有没有很意外?坐轮椅的居然是个心脏病人。”
  肃郁摇了摇头。
  “是吗。”
  白落枫没有再说话,他转头看向外面的雨天。
  “雨真大啊。”他没话找话。
  肃郁没接他这茬,沉默半刻,肃郁才开口:“那个……”
  白落枫把头扭回来。
  肃郁脸色通红地微低着头,但终于有勇气看向他了。
  肃郁轻声问他:“你……心脏病严重吗?”
  白落枫失笑:“还挺严重的吧,先天性的。”
  “能出院吗?”
  “这个嘛,你如果问的是康复的话,那得等移植心脏。”白落枫说,“应该就快轮到我了。”
  “还要多久?”
  “这说不好。”白落枫说,“这么关心我呀?”
  肃郁腾地红了脸,不说话了。
  “别说我这些了,真沉重。你是叫肃郁吗?”
  肃郁点点头。
  “姓肃还是苏?我那天没听清。名字又是哪个字?都怎么写?”
  “严肃的肃,郁闷的郁。”肃郁回答。
  “好怪的名字。”白落枫嘟囔道。
  正常父母哪儿会给孩子起这个名字。
  “我自己起的……也不算自己,是我哥,表哥。”肃郁小声说,“我妈不管我,外婆家里也没人愿意管我。他们让我自己给自己换个名字,我哥开玩笑说这个字就好了,反正大家看见我都郁闷。我当时也不懂,就用这个字了。”
  “……”
  白落枫一下子想起了那时听到的他同学说他妈不管他。
  白落枫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见他不说话,肃郁又讪讪开口:“那个……”
  “嗯?”
  “那天,不好意思。”
  肃郁紧张兮兮地搓着自己的膝盖,小声说,“我……我比较喜欢抽烟,我不知道你心脏病……呛到你了。你后来,没事吧?”
  白落枫才想起来,他是说那天他凑过来时惹得白落枫咳得跟个破风箱一样的事。
  “没关系,你又不知道。”白落枫说,“我还没那么脆弱呢,就是支气管和鼻子敏感了点儿而已。”
  病房门一响,是他外婆端着水果回来了。她把东西端给白落枫,让他吃一点,但别吃太多。
  外婆坐了下去,问肃郁:“家住在哪里呀?”
  肃郁肩膀一哆嗦,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绷直了骨头道:“素华小区。”
  “老小区呀。”外婆说,“你父母住在那儿吗?”
  肃郁摇摇头:“跟舅舅住。”
  “怎么跟舅舅住?你父母呢?在外地吗?”
  肃郁为难了一下,呃了一会儿。他终究还是不擅长撒谎也不擅长应付这种事,只好实话实说:“离婚了,都不要我。”
  外婆无言了。
  她呃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肃郁也坐立不安,他挠挠后脑勺,转头看向外面的雨。
  “哎,外婆。”
  白落枫看出两边都骑虎难下,干脆主动开口,“这葡萄挺好吃,你来一个。”
  “好好好好。”
  外婆赶紧过去,掰了个葡萄放进嘴里,然后连连称赞,说肃郁买得好。
  白落枫哭笑不得,他偏偏头刚想叫肃郁,一撇眼却看到肃郁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来,往他被子里探了探,小心翼翼地塞进了里面。
  白落枫不是傻的。他虽然住了十几年的院,但电视剧可没少看。这是什么用意,他很清楚。
  肃郁放好东西,抬起头来。白落枫立刻转回过头,当没看见。
  外婆估计是太尴尬了,一连揪了五个葡萄吃。第五个囫囵下了肚子,她才抬头招呼肃郁来吃一个,肃郁摆了摆手,说不用。
  “那我走了,之前真是谢谢你了。”肃郁站起身来,磕巴道,“祝你、祝你早日康复。”
  白落枫朝他笑着点头:“好。”
  他一笑,肃郁就又腾地红了脸。
  肃郁朝他点点头,回头急速走出病房,逃也似的离开了。
  外婆不解道:“这小孩总跟你脸红什么?”
  “我漂亮吧。”白落枫淡淡。
  “确实,我大孙是漂亮,随我姑娘。”外婆说,“他别是把你当成姑娘了吧?”
  “怎么可能,我喉结都长出来了。”白落枫说,“你别管了,明天还得见他。”
  外婆又不解了:“明天?他还来干嘛?”
  “他想来就来呗。”白落枫说,“我天天躺在这儿,除了家里人半个朋友都没有,他来我还能交个朋友。怎么了,你不想让他来吗?不喜欢他?”
  “那倒不是,瞅着挺乖的。”外婆叹气道,“听着也怪可怜的,行吧,想来就来。你俩约好了吗?约好了的话,明儿我做点好的来给他吃,你好不容易有个朋友。”
  “还不清楚呢。”白落枫说。
  白落枫坐起身,掀开被子,看到了肃郁的手机。
  肃郁还算贴心,放得比较里面,靠近白落枫的大腿侧。
  白落枫用输液的手拿起它,交到没输液的手上。
  外婆问:“这是谁的?刚刚那小孩的?”
  “嗯。”白落枫说,“不小心落这儿了吧。没事,我俩已经约好了,他明天也得过来,到时候直接拿走就行。”
  “好吧。”
  外婆没多问,肃郁也很谨慎,隔了两个多小时才打了电话过来。
  他打到了自己的手机上。
  白落枫接了起来:“喂?”
  “啊……”
  肃郁估计是想装成意外一点的声音,但是很失败。
  他的声音跟他本人在病房里一样僵硬。
  肃郁的演技真的很差。刚开始的时候,他对上白落枫总是说不出话。
  喜欢一个人的表现真的千奇百怪,有人表现得跟孔雀开屏一样,有人就小心翼翼地和卑微的尘埃一样,抬头看一眼都需要给自己先唱一首《勇气》。
  白落枫强忍住才没噗嗤笑出来。
  他已经看出来了。肃郁已经对他一见钟情,毕竟小肃同学真的是个很糟糕的演员。
  这种纯情小孩,逗起来很有意思。白落枫在电话里没吭声,就等着对面往下演。
  肃郁在电话里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好意思,是……白落枫吗?”
  “是我。”
  白落枫禁不住用手掩住嘴边的笑意,逗他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你没问我。”
  “啊,我,那个……从,从医院前台那儿听说的……”
  “嗯,前台,原来如此。”白落枫点着头,问,“手机怎么忘在我床上了?”
  “不、不知道,可能是什么时候从兜里掉出去了吧……”
  你自己信吗?
  它掉了出来,还能自己钻进被窝里?
  这可真是一个牛顿都算不出来的刁钻角度。
  白落枫没拆穿他,只笑了起来,说:“好好,那你明天来拿吗?”
  “嗯,嗯。”肃郁说,“正好……我觉得今天给你买的,不多……明天我再买点,好好谢谢你。”
  “好,那明天中午来吧。”白落枫说,“明天你不上学的吧?是周日。”
  “不上,我有空。”肃郁说,“那……明天见。”
  “好,明天见。”
  第二天的中午,肃郁如约来了。
  他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洗得发灰的白t和洗得发白的灰外套。白落枫才看到他裤脚那里高了一截,露出一截白净的脚腕。或许是已经穿了许多年了,那裤子跟不上他长高的速度,所以小了。
  他估计过得不怎么好。父母不在身边,亲戚是不会用心养别人家的小孩的,所以衣服还能穿就继续穿得了,不会给他买新的。
  白落枫有些可怜他。
  肃郁又带了一兜子水果过来,是昨天买过的,他说白落枫看起来挺爱吃,就又买了过来。
  外婆接了过来,让他以后不用买那么多。
  肃郁点着头,没多吭声。
  “昨天忘记问你了,那之后你回学校怎么样?他们还欺负你吗?”
  肃郁摇摇头:“没有了,他们被请了家长,都跟我道歉了。私底下还是会瞪我,但是不敢搞我了。……多亏了你,谢谢你。”
  “力所能及而已。”白落枫朝他笑笑,“不受欺负了就好。”
  他一笑,肃郁脸又红了。
  真好懂。
  白落枫看着他笑。
  肃郁坐了一会儿,白落枫跟他聊了些有的没的,他便又要走了。
  他说今天不能多待,家里要他回去收拾屋子。寄人篱下,他得多帮着干一点。
  嘴上这么说着,他却一直望着白落枫,神色有些说不出来的焦急。他张着嘴,似乎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白落枫把他的神色收进眼里,轻笑起来,没说什么,把手机从枕头底下掏了出来,还给了他。
  “给你。”他说。
  肃郁像是突然遭到了重击一样,神色一紧,又立刻低下眼帘,失望和遗憾迅速出现在他脸上。
  “好,”他声音低低地说,“谢谢。”
  他伸手过来,拿过了手机。
  白落枫说:“明天就不用拿水果来了,我有病,吃不了太多。”
  肃郁一愣:“啊?”
  “明天也会来的吧?”
  “……啊,啊。”
  肃郁呆愣愣的,看起来傻傻的。
  挺可爱的,白落枫终于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手机号我写在纸条上了,就塞在你手机壳里面。”白落枫说,“也是微信号,直接搜就能加了。反正你也是想不到还能找什么理由明天再来了吧?都写在你脸上了。”
  肃郁腾地红了脸。
  “想来不需要理由,来就好了。”白落枫望向他说,“我还蛮喜欢你的,也没有其他人来看我。你会经常来看我的,对吗?”
  肃郁脸更红了,跟要炸了一样,非常努力极其用力地连点了三下头。
  他嘴唇哆嗦半天,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于是慌慌张张朝白落枫迅速一点头,他回头就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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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公共休息空间(五)
  ◎人死后最后消失的是听觉。◎
  白落枫后来在心里偷偷给当时跑路的肃郁起了个外号:落跑甜心。
  落跑甜心跑出去半个小时, 白落枫才收到他发来的微信好友申请。
  之后的事情,就和大部分暧昧期的恋爱一样,没什么特别的。毕竟说到底, 他们也只是普通人而已。
  他们线上聊天, 互相早安晚安,报告日常。肃郁一开始是在线上小心翼翼地跟他聊, 约着两三天去医院看他一次,后来熟起来了,就开始每天都跑过来看他, 在他病床旁边陪他, 一起聊一些有的没的。
  这么一来二去的, 肃郁对他也没有第一次那么紧张了。
  说实话,肃郁这人虽然被欺负,但其实挺不学好的。
  这么说其实也不太对,说起来很奇妙,他是那种又不学好又老实的小孩。
  他抽烟喝酒打耳钉, 但是不欺负同学不为难老师不打架不逃课, 就是自顾自地堕落。
  后来白落枫知道了,他这套作风事出有因。
  肃郁有天晚上悄悄趴在他枕边, 小声地把从小到大的事情跟他念叨了一遍。
  肃郁家里情况很特殊。他母亲怀孕的时候父亲出轨,母亲又是个恋爱脑,觉得把孩子生下来男人就会回心转意。
  可肃郁出生之后,他父亲看都没看一眼。
  负心汉没有回头再看,肃郁的父母最后离婚收场,他母亲日日以泪洗面。但孩子毕竟已经生下来了, 现在是法制社会, 孩子不能扔, 所以母亲还是将他养了几年。
  母亲带着他困苦地生活,可始终找不到愿意接受自己和孩子的对象。
  她坚持了三年,肃郁长大了。母亲越瞅他越像那负心汉,于是渐渐地,她心里生起压不下去的怨怼,再加上那会儿的相亲对象又冷嘲热讽了她一句“不要你的男人的孽种你还帮忙养,怎么那么好心啊你?”——于是一气之下,肃郁被扔掉了。
  肃郁被母亲扔到了外婆家,每个亲戚轮番养几年地养大了,他是吃百家饭的。
  毕竟是亲妈都不要的孩子,所以从小到大没人管他,衣服也是有的穿不算虐待就行,基本上几年都不会有一件新衣服。
  他在家里又没什么落脚点,回家就是谩骂和阴阳怪气,基本上没人会对他说好话。
  张孟屹在無菩村说的话是真的,肃郁没有家人。他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全心全意地想要逼死他。
  混蛋的孩子,一个孽种,养大也是社会的祸害。
  大家总这么说他。
  这么一个家庭,小孩难免会心里烦闷。
  说实话,烦闷都是轻的了。都没变成反社会人格,白落枫觉得肃郁已经很了不起了,他是很棒的小孩。
  肃郁经常抽烟喝酒来消愁,白落枫觉得正常。这个环境如果不自己找个法子发泄发泄,变成什么样都有可能。
  后来白落枫听肃郁说,其实他学习成绩很好,连现在上课讲的东西他也能跟上,题其实也都会做。
  但是毕竟寄人篱下,他不能表现得很好。
  白落枫问他为什么这么说?肃郁就说,这是他小学的时候学到的。他小时候上小学时和表弟一个班,也是当时收养他的大舅的儿子。他大舅听说他在学校里比表弟成绩靠前,比表弟惹老师喜欢,立刻就阴了脸色。
  然后肃郁当天晚上没饭吃,第二天一整天也没有饭,还半个月都被扔到客厅去睡沙发,被子和枕头都不给他。
  肃郁就明白了,比主人家的小孩强就没饭吃。
  没办法,他就成绩一落千丈,在老师失望的目光里,他有饭吃了。
  于是他越来越不学好。看着他一步步往错路上走,他的亲戚非常高兴,骂他的时候轻蔑又痛快。
  但与此同时,他有饭吃。
  肃郁是个很可怜的小孩,他在家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开心,所以他每天放学都来病房里找白落枫。等到时间晚的不能再晚,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家去。
  肃郁总说,在他旁边比在家里开心。
  白落枫听得很难过,他对肃郁说:“小孩儿总是自己做不了主的,等你上大学就好了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肃郁说。
  白落枫心情复杂。
  他想帮肃郁,他真的很想帮肃郁,他心疼他。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他是个躺病床的病患,没有钱没有年龄也没有权利,他什么都没有。
  他们什么都没有。
  白落枫很想说你跟我住,但是他又有什么?病房的病床位都是要花住院费的,医院也不是福利院。他的病也总是在吃家底,外婆没有精力去养别的小孩,他也没有去求外婆的任性底气。
  他得的病快把整个家都吃完了,他不能任性。
  肃郁还是需要那个想要逼死他的家。
  似乎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肃郁说:“没事,就只有两年了。再过两年,我就可以跑了。”
  “你要跑去哪里?”
  “我去考一个医学院。”肃郁说,“我去学心内科,回来给你看病吧。”
  白落枫愣了愣。
  肃郁很严肃:“我认真的。我不知道选什么专业,但是我想让你好。”
  白落枫哭笑不得:“我会好的,不用你,你去做你喜欢的。”
  “我不知道我喜欢什么。”肃郁说,“我想选一个对你好的。你到时候用不着我了也可以,我想跟你有关系,过去式也没关系。”
  白落枫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只好苦笑,说:“快考出去吧,肃郁,自己独立出去。到时候自己租个房子,就不怕回家了,再也没人骂你了。”
  “我不想房子里只有自己。”肃郁说。
  “那养个猫?”
  肃郁不吭声。
  “还是说你喜欢狗?”
  肃郁莫名红了脸,很不满地撇了白落枫一眼,转头看向别处嘟囔道:“我喜欢个毛啊。”
  白落枫笑出了声,他知道肃郁什么心思,也知道肃郁一向说不出口。
  “你要说的呀,你不说我怎么知道。”白落枫说,“你想要什么?”
  肃郁又不说话了。
  他脸上的红退了下去,目光冷静了许多。他的眼睛忽然惆怅了起来,半晌,他叹了口气。
  肃郁总是这样。
  白落枫特地跟前台的小护士打开天窗说亮话地打听过了。小护士说,肃郁总跟他们打听过白落枫的病情,知道他不能情绪有波动受刺激之后,整个人就有点蔫蔫的,但最终也没和小护士说什么。
  这就太好懂了。肃郁怕他情绪波动,所以总不告诉他自己喜欢他。
  他就只是默默地坐在白落枫病床旁边陪他。
  肃郁总是这样。
  跟张孟屹相对无言地吃完早饭,白落枫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浑身提不起劲,回了房间就倒到床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心思还是飘回了六七年前。
  那时候肃郁还活着。
  肃郁对他真的挺好的,肃郁很喜欢他。他自以为自己藏得很高明,但其实根本藏不住。
  他拍下来的天空和路边的小野猫,白落枫随口一说想吃,他就攒了两个月的钱,偷偷藏在怀里带进来的榴莲,还有亲手给白落枫编的平安绳和摆在床头的绿萝,都在大肆宣扬他保持沉默的心思。
  尽管肃郁对此一直保持沉默,可他不说白落枫也知道,就一直随他去了。
  这种奇妙的和谐,一直持续了一年半的时间。白落枫不讨厌这样,即使没有戳破窗户纸,他也能感觉到肃郁爱他。
  但天不遂人愿,医院里最爱出事与愿违的事情,白落枫也不是例外。
  一切的转折点,在那年开春时来了。
  白落枫没有告诉肃郁,但他的胃口越来越不好了,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医生看他的检查单时皱着的眉毛越来越深,他的药的剂量也越来越大。
  本来他不用那么勤地输液的,但渐渐地,他的右手上总是会连着输液管,一刻都不能停。
  没几天下来,他的药吃得比饭都多了。
  是个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外婆开始以泪洗面,外公也在他的病床边不说话。
  转月月初复查时,医生还特地把他们全家都叫了过来,让白落枫停在外面,单独和他的家属说了足足四十分钟。等出来后,他外公外婆和赶来的大姨小姨全都失魂落魄,眼睛通红。
  白落枫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们看着他,欲言又止。
  白落枫苦笑了声,说:“没关系,不说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别告诉肃郁。我也可以不知道的,但是千万别告诉肃郁,他要高考了。”
  白落枫非常庆幸。幸好肃郁高三了,马上就要高考。学校强制住宿,他没什么空来医院,也没什么空回家了。
  他只有周末能来了,白落枫总是笑着等他来。等他走了,才拿出药一饮而尽。
  后来白落枫开始咳血,咳得脸色越来越白。血溅在白床单上,让他咳得气喘吁吁,两眼发花。
  肃郁来的时候,他就强忍住咳血,实在忍不住就去厕所,抱着洗手池咳得撕心裂肺,满地鲜血,再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回来。
  那天抱着洗手池咳的时候,他小姨看不下去了,说:“跟他说吧,告诉他吧,这么拼命瞒着他干什么?”
  白落枫抹着鼻血,声音嘶哑:“他要高考了。”
  肃郁要高考了。
  他得跑,他得跑出去。
  白落枫不想当他的绊脚石,一直没有告诉他。
  那天也是。
  周六晚上,肃郁又来了。他一如既往地坐在白落枫的病床旁边,一边抱怨学校的高强度学习度和高考的压力,一边问他在医院里怎么样,怎么最近输液输得这么多,好像人也瘦了好多。
  “病患哪儿有那么……容易就胖的。”
  白落枫卡了一下。他咳血越来越严重了,话说到一半,一股血味儿和咳嗽感就涌了上来。
  他忙掩住嘴,他又想咳血了。
  那天是他大姨来。她看到白落枫这样,立刻懂了。
  “对对对,哪儿有那么容易胖的,都是瘦的,吃药吃的。”她忙说,“小枫,是不是想去厕所了?”
  “是吗。”肃郁说,“你怎么了?怎么每次我一来找你你就总上厕所?”
  白落枫说不出话,一种更为强烈的灼烧感和血味儿反涌了上来。
  他没回答,肃郁觉得有些不对,歪歪脑袋去看他的脸:“白落枫?”
  事情来得很突然。
  血突然全都涌到了喉咙里。鲜血如同是从气管里直接顶上来的,噗地一声,全都毫无预兆地猛地从白落枫嘴里喷了出来。
  他赶紧捂住嘴,慌张得右手一起忙举起来,手背上插着的输液管都被拽了下去。
  肃郁还在旁边,白落枫莫名恐惧至极。他拼命用手压着嘴巴,想把血咽回去。可他的咳嗽停不下来,血一直从指缝里涌出来。
  他弓着身子,身体发痛,耳鸣嗡嗡,喉咙如烧火,鲜血滴滴答答。
  他听到有人喊他。
  但他听不清是谁。
  他很难形容那种痛感,是很剧烈也闷闷的痛,仿佛胸腔里的东西被石头死死压住,动不了了,喘不上气,咳得感觉脖子都在渗血,根本呼吸不上来,只有血在一直往外流。
  他不知道自己咳了多久,总之后来痛晕了,往前一倒,瘫倒在自己喷出来的鲜血上,失去了意识。
  再有些意识时,他感到自己在被往前推,嘴上好像被带了个什么东西。有人在耳边喊他,白落枫眼前一片黑暗,声音却听得很清晰。
  很多人都在喊他。
  白落枫忽然想起,之前有个小护士告诉他,人死后最后消失的是听觉。
  她说的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sorry来晚了()
  感谢在2023-11-16 00:01:03~2023-11-17 00:1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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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公共休息空间(六)
  ◎那一口鲜血变成了一道分水岭。◎
  白落枫喷出来的那一口鲜血变成了一道分水岭。
  分水岭前, 是还算健康的他和把他当成避难所的肃郁。
  十六七岁的小孩没有家,总是红着脸望他,看向他的眼睛一直很干净。
  那些保持沉默和不能说的心思如同医院空气里漂浮的尘埃, 自以为并不存在, 事实上却无处不在,连病弱的心脏都能跟着涌起暖流。
  分水岭后, 是突然被推进ICU的他和越来越沉默的肃郁。
  白落枫被推进了ICU,费了很大力气才从鬼门关拽回来。他再醒过来已经是两天后的深夜,身上插了比之前更多的管子, 身边的仪器多了一倍, 嘴上还被套上了悠悠发光的氧气罩。
  当时的具体细节, 白落枫忘了。
  他只记得当时他虚弱极了,刚醒过来时感觉整个身子都不是自己的,哪儿哪儿都使不上劲。肃郁那时就在他床边,还没睡,低着头沉默着。
  看见他醒了, 肃郁沉默了很久。
  他俩谁都没说话, 就在那儿互相对视。
  过了挺久,肃郁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声音很哑, 白落枫有点被吓到。
  他张张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于是什么都没说。
  他没有回答,肃郁又说:“你骗我。”
  白落枫沉默。
  肃郁也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但是一直看着白落枫。白落枫受不了被他这么一直盯着了,小声道:“你要高考了。”
  他的声音没比肃郁好到哪儿去, 气若游丝得好像随时都会死。
  肃郁说:“我哪儿都不去了。”
  “不行。”
  “你知道你什么样儿吗。”肃郁说, “我哪儿都不去了, 我就在这儿。”
  “别瞎说。”白落枫说,“你跟我不一样……你可以跑的,你要跑出去的呀。”
  “我不去。”
  “别犟。”
  白落枫歪歪脑袋,声音又低了一些,连头顶上仪器运作的滴滴声都比他的声音大。
  白落枫说:“听话,肃郁。”
  肃郁不说话了。
  他把头撇开,不看白落枫了。过了片刻,白落枫听到了他吸气的声音。
  白落枫问:“你哭了吗?”
  肃郁在黑暗里摇摇头,白落枫又听到他用力吸气的声音。
  白落枫笑了:“别哭呀……”
  白落枫深吸了一口氧气面罩里的氧气,长舒了一口气出来。
  “去上学吧。你跟我,不一样。”白落枫轻轻地说,“听我说,肃郁……我迟早都要死的……心脏,不是那么好等的东西。很有可能,等不到的……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命不好的……”
  “……像我这种,命特别不好的,就只能来待个几年,就得回天上啦。”
  “别伤心……肃郁,别伤心。”
  “你走吧。你出去看看,就当是,带我去看了。”
  “我没有那个命……你命比我好。”白落枫声音越来越轻地念叨着,“我想去看海,想去上学……去坐轮船,去看日出……”
  “别说了。”肃郁说。
  白落枫不说了。他苦笑一声,问:“吓到你了吗?我……突然就喷血。”
  肃郁在黑暗里很用力地摇摇头。
  “是吗……你胆子还挺大的。我晕过去之前,还以为你要吓跑了呢……还不如吓跑呢,吓跑了的话,你就能去好好上学了……”
  “我不去了。”
  “叫你别瞎说了。肃郁,我不想当你的绊脚石。”
  “算我求你了。”白落枫说,“去吧,肃郁。”
  肃郁还是不说话。
  “肃郁。”
  肃郁不吭声。
  白落枫又叫他:“肃郁。”
  “嗯。”
  “你还是不打算说吗。”
  肃郁愣了愣,下意识就挤出了一声诧异的鼻音。
  “我可能没几天了。”白落枫说,“你会遗憾一辈子的。”
  肃郁僵住了。尽管黑暗里看不清,但白落枫知道。
  白落枫笑了声:“肃郁,没几天了……就这么一段日子,我总得为你撑一撑吧。”
  肃郁还是不说话,他那晚很沉默。
  他抓住白落枫病床的栏杆,抓紧,白落枫听到他手心用力攥住滑溜溜的栏杆,又往下滑下去的声音。
  肃郁低下头,白落枫又听见他吸气了。
  这也要哭啊?
  白落枫无奈又好笑。
  “我爱你。”肃郁突然说。
  白落枫低头望他,表情突然茫然了。
  不知道是不是药的副作用,还是这么多年的心脏病让他已经把自己驯化成了个无情的机器人,白落枫脑子里忽然懵懵的。
  他愣住了。
  他至今都说不清那时自己是什么感受。他觉得自己该很高兴,该兴奋,可他过分冷静,他的心脏没有高昂的鼓动,没有预想中的欣喜。
  他甚至找不到一丁点儿欢呼雀跃的感觉,反倒越发趋于毫无波澜的平静。这似乎是从小到大遵循医嘱强逼自己在什么事上都保持冷静的副作用,他没办法在该非常高兴的时候高兴了。
  白落枫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莫名觉得悲凉。
  但仪器上的心率数还是变了,那数值往上抬了一些,白落枫没看见。
  肃郁仍然抓着他床边的栏杆低着头。他声音颤抖,连呼吸都带着哭腔,白落枫甚至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仿佛死神把镰刀架在他脖子上,他哭泣着,继续说:“我爱你……白落枫。你不能死,你死了的话……我就也去死。”
  白落枫苦笑起来。
  “你亲亲我吧。”白落枫说。
  “不行,你戴着氧气罩……”
  “那你就隔着氧气罩亲亲我。”
  肃郁顿了顿,迟疑了片刻,站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凑到他跟前,俯下身去,亲吻了他的氧气罩。
  白落枫闭上眼。
  那是肃郁第一次亲他,也是最后一次——肃郁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亲过他,在他活着的时候。
  白落枫喷出来的那一口鲜血变成了一道分水岭。
  分水岭后,他进了ICU,氧气罩再也没有摘下来。仪器滴滴答答的响声里,肃郁向他告了白,但也仅仅是告白而已。
  向一个进了ICU的病患告白,并不能让人开心。那像是提前发表的遗言,“爱”掐着他们俩的脊骨等死期判决,等最终的生离死别。
  告白过后,肃郁就回了学校。他不愿意走,一直说要在白落枫身边呆着,白落枫硬是将他赶了回去。
  肃郁真的很倔,白落枫最后不得不威胁他,说如果他不回学校好好准备高考,白落枫就要跟他分手,并且再也不准他来医院,还会非常讨厌他。
  虽然听着就是在吓唬人,但对肃郁来说,白落枫太重要了。即使是这种幼稚的招数,他也不敢不听。
  回去是回去了,但肃郁每两三天都会偷偷逃课来看他。
  在那半年里,白落枫的身体每况愈下。因为用药,他越来越嗜睡了,很多次肃郁来时他都没醒。
  他没醒,肃郁也不叫他。外婆说,肃郁每次来,就坐在旁边盯着他看,也不说话。白落枫手背上插着输液针管,指头上夹着仪器的指夹,不能牵手。
  怕惊醒他,肃郁也不去握他的手。他就牵着他的小拇指,沉默地坐着。
  这就是他们恋爱期的接触了。一个病入膏肓进了ICU的病患,并不能做更多的接触。
  白落枫一直都觉得荒唐。最后那半年的恋爱,谈得根本不像恋爱。
  分水岭后——白落枫进了ICU后,肃郁越来越沉默寡言。他几乎不和白落枫以外的人说话了,到了后来,和白落枫的话也总是越来越少。他寥寥无几的那些话,也总是咬牙切齿地说,声音沙哑地说,不停地哭着说。
  他们的恋爱像一场倒计时,白落枫的命在无法相扣的指缝里溜沙。
  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的白落枫动了几次手术。有瞒住肃郁的,也有瞒不过他的。
  肃郁在手术室门口哭过跪过,白落枫每次清醒过来时,都看见他两眼通红。
  跟肃郁谈恋爱,白落枫只记得他每次都在哭。
  他好像一直在哭,在白落枫的病床前。
  白落枫一直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肃郁,他是个只让男朋友伤心哭泣的混蛋病患。
  他非常对不起他。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那天。
  肃郁死的那天。
  一直哭的肃郁在死的那天倒在白落枫怀里,笑了出来。他脖子上被自己捅出一个丑陋又血腥的大洞,鲜血不要命地往外喷,他却笑得开心又满足。
  几乎所有不合那时时宜的词都能用在他身上。
  幸福、欢喜、快乐。
  他连眼睛都在发光。
  肃郁再也没有哭过了,跪在手术室外面的变成了白落枫。
  变得沉默的变成了白落枫,总是红着眼睛的也变成了白落枫。
  -
  白落枫想睡个回笼觉,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半天,脑子里都是以前的事和录音机里的声音,死活睡不着。
  睡不着就不睡了,他翻身起来去洗了把脸。
  洗完脸,他拿起APP看了眼。这次的休息时间也是48小时,还有一天半的休息时间。
  和上次一样,粱月时照样自发地照顾起了他们一家老小的饭,每天中午晚上都会下去做一点吃的。
  这天中午,施远就来敲白落枫的房门,让他下去吃口饭去。吃饭的时候大家说手上没加联系方式,联系起来太麻烦,就互相加了微信。
  正所谓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有白饭不吃白不吃,新来的几个主播也下来吃了饭。
  一群人在饭桌上熟悉了不少,这四个人里有两个人跟白落枫他们一样,还算是萌新,刚出认证关没多久。
  另外两个的排名也不算高。
  白落枫刷了刷app,简单掌握了一下新来队友的情况,就放下了手机,在饭桌上没怎么说话。
  总让粱月时做饭也怪过意不去的,更何况食材也都是他买的,用的全是粱月时的积分。
  他们这几个从無菩村出来的主播拉了个群,后来就轮换着去买食材做饭了。新来的几个主播也都很会做人,自发地和梁月时a了积分。
  《愿》这东西也是神奇,考虑到空间内估计会有这种事,APP里居然还有积分码这东西,扫一下个人的积分码,就能支付给对方积分。
  但是考虑到会有积分买卖的行为,互a积分的时候还会有限额。
  白落枫觉得主神应该也去过现实,并且还在现实世界生活过不短时间,说不定每天都在5g网速冲浪中。
  这天中午吃完饭,白落枫去医务室的地方看了一眼。医务室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旅馆房间。
  白落枫站在原来的门口呆了一会儿,回头就走。走的时候,他看见地上有截烟头。
  他蹲下去看了下,烟头还在往外冒烟。
  现在在这个空间里的,会抽烟的主播貌似只有张孟屹一个。
  白落枫把烟头拿了起来,准备下楼丢掉。起身的时候他叹了口气,心道谁都不容易。
  休息时间眨眼就过,48小时后,APP发来了催促的消息。众人收拾好行李,出了公共休息空间。
  和上次不同,公共休息空间这次没有消失。旅馆还是旅馆,一成不变地伫立在他们身后。
  倒计时结束的提示音结束后,APP催促他们开了直播间。
  众人听命开了直播间,APP又自说自话地打开了内置导航。
  【请跟随导航,前往“梧桐路”公交站。请乘坐44路公交,前往光明高中。】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
  枫这边的回忆杀结束啦!
  感谢在2023-11-17 00:12:22~2023-11-18 00:0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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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高中


第64章 光明高中(一)
  ◎“他住。”◎
  跟着APP的指路箭头, 众人往左一拐,顺着路往前走。
  天已经亮了,但空中没出太阳。天气多云, 有些阴, 看起来快要下雨了。
  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两边的店铺都已经开张,早餐店的老板把喇叭挂在店头, 喇叭里传出中气十足的吆喝声。
  两轮游戏下来,路上都是荒无人烟鸟不拉屎的,这么有烟火气的游戏内场景还是头一回见。
  很多人都稀奇地东张西望。
  粱月时说:“哇去, 我已经八辈子没见过这么多人了。”
  新来主播中的一个姑娘跟着点头:“感觉跟回到现实了似的……”
  白落枫一言不发地跟着人群大流, 走在最后面。
  他趁机扫了一圈所有人。
  他们这次从無菩村活着出来的有七个人, 新来的则有六个人。那新的六个人一共三男三女,中年人有一男一女,剩下的都是年轻的面孔。
  白落枫在APP里看过他们的排名了。有两个人是和他们一样,出了认证关后才过一关的半新人,剩下的要么没排名, 要么就是c牌, 普普通通。
  白落枫自己连个牌子都还没有,倒不是看不起c牌。C已经算是有实力的了, 只是队伍里有A19的主播,B牌的也有一个,C牌就的确瞧着有些普通了。
  C103的主播走到前面去和阮千套近乎去了。他长得很年轻,留了一头黑色碎发,记得昨晚他自我介绍说自己叫林斌。
  也可以理解,队伍里有个大腿, 确实得赶紧抱上。
  不多时, 众人走到了公交站。
  施远走到站牌边上瞅了一眼, 又看了看手机的时间,说:“还有十分钟到站。”
  “OK。”阮千应了声,“校园应该好打点,压力别太大。”
  众人等了四五分钟。
  不多时,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满脸愁容,脚步缓慢地从远处走了过来。
  她手里拎着一个很大的透明塑料袋子,里面装满了金元宝——都是纸的。
  除了金元宝,还有一堆天地银行。
  瞧上一眼,众人就知道她是要干嘛去的了。
  老太太腿脚不好,一瘸一拐地杵着拐杖小步小步地走了过来。她走到站台这边,嘿咻一声,艰难地坐到站台的椅子上。
  她长叹一口气,这几步路似乎要了她半条老命。
  白落枫仔细打量了一下她。老太太年数已高,皱纹极深,眼窝深邃,老年纹也十分明显。这里的气候明显还是初秋,她却裹着厚重的棉袄,戴着个帽子,半张脸都藏在帽檐下的阴影里。
  深邃的眼窝里,她的眼珠向上,偷偷躲在阴影里盯着他们看。
  那双眼睛里一片阴霾,毫无光彩。
  那股打量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老太太的到来,让刚刚还在闲聊着的主播们闭了嘴。
  大家沉默了。老太太在他们的沉默里把他们挨个打量了一遍,开口说话了。
  她蠕动着没有血色的干裂嘴唇,苍老又沙哑:“你们……去哪儿?”
  阮千回答:“光明高中。”
  “别去了。”老太太缓缓道,“我不会说害你们的话……我也不是什么可疑的人。”
  不,你已经够可疑的了。
  白落枫不敢把这话说出口,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们刚来这里吧?”老太太说。
  大家点点头,参差不齐地应声说是。
  “难怪了。”老太太说,“那个高中,去年出了大事儿。”
  粱月时问:“什么大事?”
  “校舍着火了。”老太太语气平淡,“不知从哪儿烧起来的,好大的一场火……整个校舍都烧着了,直接把那个校舍烧成黑炭了。消防队那晚也去了,可那个火就是灭不掉……”
  “那个火就一直烧,一直烧,烧了一晚上。整个校舍都是尖叫,火又灭不掉,学生都被困在楼上了。好多学生从楼上跳起来,摔死了一个又一个……”
  “听说,里面还有人喊,一直喊着什么是鬼有鬼什么的,还有女人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
  众人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一阵鸣笛声响过来。大家转头去看,是44路公交车来了。
  老太太杵着拐杖站了起来,说:“总之,没什么事的话,就别往那边去了。毕竟烧完之后,那学校就一直闹鬼。”
  她发灰的眼睛扫过他们每一个人,沙哑的声音又低了些:“又死了好几个了。”
  说完这些,她发出了一些意义不明的嗤嗤笑声,拎着一兜子纸钱,上了公交。
  众人面面相觑,没得办法,也跟着上了公交。
  老太太坐在靠窗的老弱病残专座上。看见他们上来,她低头叹了口气。
  大家都投完币,坐到了座位上。
  白落枫扫了一眼车内,除了他们这些主播和老太太,公交车上也就只有两三个人了。
  白落枫挑了后面靠门的位置坐下。他把背上的包取下来,抱在怀里,坐了下去。
  公交车启动了,往前行去。
  APP突然嗡了一声。
  白落枫偏头去看,这次的游戏简介出现了。
  【恭喜主播“实在不行就发枫”正式进入本轮游戏!】
  【本轮游戏正式开启。以下内容仅播放一次,且无法回放,请注意阅读。】
  【本轮游戏:光明高中】
  【游戏类别:规则类怪谈+剧本杀】
  二合一?
  白落枫隐隐头疼,感觉这次并不简单。
  直播间里的对话框继续把话往下说道:【去年的一场大火灾,让光明高中成为了臭名昭著的鬼校。灾事之后,学校中闹鬼事件四起,导致学生纷纷退学,现在留在学校里的只有两个班级。】
  【光明高中校方似乎也在隐藏着什么。】
  【但,他们必须尽快解决闹鬼事件。因此,你是第二十六个被校方叫来调查并解决灵异事件的灵媒师。】
  【本轮游戏为规则类剧本杀机制,点此查看详情。】
  白落枫点了。
  对话框又变成了两个选项。第一个是【查看我的剧本】,第二个是【查看游戏机制】。
  白落枫想了想,先点了【查看游戏机制】。
  【叮咚!系统检测到您是第一次参加[剧本杀机制]与[复合类机制]的游戏,特在此安插详情说明~请仔细看我哦,此章说明只能出现一次,不予回放,请一定要仔细阅读!】
  【[复合类机制]:《愿》内的游戏分为“复合类”与“单类”。游戏类别有密室逃脱/规则类怪谈/剧本杀/大逃杀四类。当然,只有四类一种机制的就太无聊啦,为了让游戏变得有意思一点,《愿》特别推出复合类机制游戏!】
  【“复合类机制”即为将两种或三种机制进行融合,变成全新机制!比如:密室逃脱类增加规则类怪谈的玩法,需要辨别规则并遵守,与此同时还需要在密室内进行推理逃脱,即为规则类怪谈+密室逃脱。】
  【明白了吗?这是两种机制的融合游戏,你必须尊重这两种机制的规则。】
  【忽视任意一方的规则,你都会被判出局。】
  【出局即死。】
  【本轮复合机制为规则类+剧本杀。剧本杀的机制内,每人拥有一份单独的剧本和角色设定,每位玩家都需要在本轮游戏内进行“演出”。】
  【请务必按照角色设定与剧本内容进行游戏。如出现否定自身角色与违背设定的言行,视为违反规则,即刻出局。】
  【《愿》】
  和猜测中毫无区别的机制。
  白落枫退了出来,点了另一个【查看我的剧本】。
  剧本上倒并非演员演戏的台本,而是一页角色简介。
  【你是一名塔罗师。】
  【大学毕业后,因为你的浑噩度日,对本专业的事毫不精通,找不到工作的你只好另辟别路。于是,你发现了塔罗牌。】
  【平时,你会开线上直播占卜,大多数都是给人解决一些感情事件。因为你长相极佳,直播间里只为了看脸来的人也不在少数,你倒是靠着这个,过上了还算富足的生活。】
  【尽管大家都说你“算得很准”,你的“灵力”应该也不错,但你其实也只是懂一些牌意,并不精通。】
  【你也没有阴阳眼,看不到什么精怪,更不懂太多关于玄学的事情。】
  【但,光明高中校方看到了你线上占卜的口碑,向你开出了五十万的价格,请你去除灵,平息光明高中的怨灵事件。】
  干,为了钱命都不……
  ……等等。
  夺少??
  白落枫瞪大眼,把那三个字重新看了十遍。
  真的是五十万。
  五十万!!!
  白落枫小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为了五十万,你决定前来光明高中,一探究竟。】
  【但是事实上,你对除灵一窍不通。】
  【不论如何,你已经选择来到了这里,请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以及,与你同行的人大都拥有不同身份,与你的目的也不同。】
  【所有人都心怀鬼胎。身份不作强制保密,但请不要被同行其他身份的人发现你的目的,亦不要与他人过多接触,小心行事。】
  【本轮胜利规则】
  【[灵媒师]需要平息学校内的怨灵。】
  【其他规则】
  【1.被他人发现游戏目标,立刻出局。】
  【2.除[学生]外,每种身份拥有1-3名同盟队友。同盟之间,通关目标相同。】
  【祝您好运哦】
  【《愿》】
  对话框关闭了。
  白落枫刚要往后一靠,直播间又嗡的一声。
  白落枫往后靠去的动作定在半空,他低头又撇一眼。
  对话框再次出现。
  【忘记说了,您的塔罗牌与塔罗牌说明书已放置在背包内。】
  【请运用塔罗牌,通关游戏。】
  【《愿》】
  对话框又闭了。
  白落枫靠到椅背上,把怀里的背包拉链拉开了。
  在里面翻了一会儿,他翻出了一个铁盒子和一本小册子。
  铁盒子是长方形的,黑色的。上面画着的线形图是金色的,下面一行金色英文写着TAROT。
  这就是塔罗牌了。
  白落枫掂量了一下。盒子有点重量,里面的卡牌应该是塞得满满当当的。公车在路上颠簸,怕贸然打开会洒一地,白落枫便把盒子收回了包里,打开小册子,事先研究了起来。
  公车颠簸了四十多分钟,到了学校。
  车上的人上上下下了一轮,一开始的那几个路人也早就下了车。等到了光明高中,车上的人就只剩下了老太太和他们这群主播。
  到站下车后,老太太拎着纸钱往旁边走去了。
  张孟屹高声道:“哎,你不是来学校的吗?”
  “我才不会再去那黑心的学校。”老太太说,“我要去找我孙女……”
  老太太一边说一边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远了。
  “别管她了。”阮千小声说,“到学校去。你也是到这儿来的吧?你是干什么来的?”
  “啊?”
  张孟屹莫名其妙,他用一种“你脑子没病吧”的眼神看向阮千。
  阮千朝他挤眉弄眼了一下,赶紧朝着手机努努嘴,暗示他想起刚刚的游戏简介信息。
  张孟屹才想起来,这次是剧本杀的机制,大家都有自己的角色。
  “啊,啊!”
  张孟屹清了清嗓子,迅速找到状态。他翻了阮千一个白眼,嗤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问问而已,装什么。”
  阮千显然比他在行多了。她冷笑一声,也翻了他一个白眼,骂了句神经病,转头走了。
  张孟屹:“……”
  真他妈专业。
  白落枫开口:“大家到这儿来,不都是一个目的吗?你们不也都是被校方请来的?”
  白落枫记得刚刚的规则里说身份不用保密的,需要保密的是自己的游戏目标,也就是要在这个学校里干什么。
  “哟嚯,这可担当不起。”阮千意味深长地笑着,朝他一挑眉,回头戏谑道,“都快来看看呐!这可是个大人物了,被校方叫来的!哪儿像我们这些家长,学校都恨不得把我跟我闺女一样掐死呢!”
  ……真的好专业啊!
  白落枫抹抹脸边淌下来的冷汗,背地里对阮千的入戏能力和演技服得五体投地,表面上还是面无波澜地问:“你是家长?”
  “是啊,我闺女以前是这儿的学生。”阮千说,“你是来干什么的?”
  “被校方请来的,刚刚说了。”白落枫说,“虽然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学校也还没丧心病狂到那个地步呢,花钱请我来办事的。先别在这儿废话了,进去再说吧。”
  阮千:“好吧。”
  众人离开公交站,走向学校。
  学校就在公交站对面。
  这学校前面是一条马路,两边的绿化带种满树木。看起来还算繁荣,但四周却十分荒凉,半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风一吹,树叶哗啦啦地响。天空中的云忽然多了,天气一晃就阴下来不少。
  空气中多了股雨味儿,风也有些闷闷的,可能真的快要下雨了。
  众人穿过马路,走到学校门口。
  学校门边是大理石的柱子,上面是用金属做的红字,写着光明高中。
  那金属发锈了,四个大字看起来老旧又破败,很有闹鬼的氛围。
  隔着铁栏杆门,白落枫往里看了一眼。学校整体挺正常,绿化带教学楼石板路,该有的全都有,也都还算新,没像老太太和剧本里说得那么玄乎。
  张孟屹吆喝了几嗓子,把门卫从门卫室里叫了出来。
  “警c……不是,调查员。”张孟屹说,“上边派来调查的,开个门,我见见校长。”
  白落枫心里干笑。
  听起来,张孟屹的身份是被派来调查这座学校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故的调查员。
  这身份跟他老本行太像了,一顺嘴差点给说出来。
  门卫往他身后看了眼,神色戒备:“你们全是?”
  “不全是,反正全找校长有事。”
  门卫眼神怀疑。
  白落枫见状上前,说:“我是校长叫来的灵媒师,除鬼的,也得见校长。”
  一听是灵媒师,门卫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赶紧哎哟哟了几声,赔着笑说“您稍等”,转头就嗖地窜回门卫室里拿钥匙了。
  张孟屹啧了声:“调查员这么不受待见的吗。”
  “学校害怕你呗,肯定是上边强制搜查。”白落枫说。
  门卫打开了门,众人走进校园。
  众人进入后,门卫又把门关上了,领他们又往里走了几步,在绿化带前的长椅边上停了下来。
  灵媒师似乎对学校来说极其重要,门卫慌张又焦急,也不问其他人的身份了,放下一句“你们在这儿等等我去找校长”,就一溜烟地跑走了。
  众人等了片刻,校长便被门卫带出来了。
  校长是个胖乎乎的地中海,鼻梁上还挂着一副眼镜。见到白落枫,校长立刻迎了上去,抓着他感叹了一番,说终于把他等来了。
  白落枫皱起眉。
  怪了,居然不是肃郁。
  照上一把其他主播的说法来看,肃郁一般的地位都是极其重要的。
  这两个都不是他,那还能有谁?
  他总不能这次变成教导主任了吧?
  “可终于把你等来了!”校长几乎要喜极而泣,“我前面找了好几个,全是废物!要么说自己不行跑了,要么根本就除不掉!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是不是?”
  根本什么都不会的白落枫张嘴就来:“您放心,我一定能行。”
  “好好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校长哈哈地笑着,抓起他的手,拍了两下,肉眼可见地开心。
  “说完了没有?”
  冷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白落枫回头一看,说话的是阮千。
  阮千几步上前,脸色阴沉:“除鬼?你有空找这些神神叨叨的,都没空把我女儿交出来?”
  校长脸色突然不好看了。
  他叹了口气,松开白落枫,手往背后一背,语气遗憾道:“子雯妈妈,我之前也说了,不是学校不归还家属尸体,实在是情况特殊……”
  阮千提高声音:“有什么可特殊的!?”
  校长一哆嗦。
  “火灾发生都几个月了!?九个月了!眼看要一年了!”阮千说,“我女儿又不是被烧死的,一个跳楼下来摔死的小姑娘,完完整整的一个尸体,为什么不能还给我让我去火化!你到底留着她干什么!!”
  “都说了,情况特殊……”
  “那你说!到底什么情况!”
  校长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
  “您别急,一会儿我带您去会议室说。”校长说,“我看另外两位家长也来了,我们就一起去说吧。那个,老王,先把两个灵媒师带走,带他们先去宿舍放一下包,然后带去会议室。我处理完这边,就去那边。”
  门卫忙应:“好嘞校长。”
  张孟屹不太满意:“哎,还有我们调查员呢。”
  校长朝他谄媚地笑起来:“当然的当然的。老王!给这几位调查员也安排宿舍!”
  “好好好!”
  吩咐完门卫,校长便朝着调查员笑起来:“调查嘛,也不着急,你们几位调查员过来也辛苦了,先去宿舍歇歇。那几位家长,跟我来吧。”
  苏茶讪讪抬手:“不好意思,校长,我是转学过来的。”
  此言一出,众人愣住,纷纷回头看向她。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里,苏茶眨了两下眼。
  -
  走在去宿舍楼的路上,粱月时不由得感叹:“真没想到,学校都这样了,居然还有转学生啊。”
  “确实。”
  “我们学校还是蛮好的嘞,你们别说这种话。”
  门卫嘴上反驳着他们,带他们走进了宿舍楼。
  白落枫回头打量了一下所有人。按照校长的话,这里的五个人的身份不是调查员就是灵媒师了。
  刚刚校长说,灵媒师有两个。
  也就是说,白落枫只有一个同盟队友。
  正想着,带路的老王又开口:“宿舍楼之前因为一些原因,有两栋楼都拆了重建呢,现在就只有这一栋楼能用。空出来的房间不多,得请你们哪位和一个学生挤一挤。那学生也不坏啦,就是看着有点凶,长得吓人而已。”
  老王说着,伸手撑住自己的眼皮,往上一拉:“长成这——种吊眼睛嘞,没办法的!脾气再好看着都是凶的!”
  此言一出,五个人里有四个人都停了下来。
  唯一一个不知情的是新进来的队友,一个男青年,叫陈雨泽。
  陈雨泽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停了下来。
  他回头:“你们停下来干嘛?”
  老王也停了下来,回头疑惑:“咋地啦?”
  四人沉默片刻,施远试探开口:“该不会那个学生,一米九吧。”
  老王:“是啊!”
  张孟屹:“该不会那个学生……还不太爱说话吧。”
  “……是啊?”
  粱月时:“该不会那个学生最近状态不太对吧?”
  老王:“好像……是吧?”
  白落枫抽抽嘴角:“该不会那个学生眼角还有条疤吧?”
  “??是啊?”
  三人什么都不说了,一同伸出手,全指向白落枫:“他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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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光明高中(二)
  ◎“其实……”◎
  仨人都这么说着, 并且还强烈要求门卫老王先带着他们去那个学生的宿舍里。
  老王莫名其妙,满脸迷惑地带着他们去了。
  “学校现在不剩多少学生了。哦对,这学生说起来也怪玄乎的。”门卫领着他们上楼, 说, “现在学校到处都闹鬼,所有人都见过鬼了, 偏偏就这个学生一次都没见过。”
  “啊?”
  “真的啊。”门卫说,“连我都见到鬼了,这学生住的房间号还没一个吉利的, 地方也不好。请来的好几个灵媒师都说他那地方最凶, 肯定最容易冲着什么。他却死活都不愿意搬, 还偏偏就那地方不进鬼。”
  “不进鬼”这个形容让几人后背一麻。
  “等等,什么意思。”施远说,“房间会进鬼!?”
  “会啊。”门卫一脸坦荡,仿佛理所当然,“学校都这样了, 哪个房间不进鬼?”
  “……这样是哪样啊!?”
  “这样就是这样啊!”门卫摆摆手, “我不能说,我说错话了回头校长又得扣我工资。先躺着去吧你们, 校长跟你们说。哎,到了!四楼最里面,那个就是那学生的房间。”
  “房间号太不吉利了,都没人跟他一起住。现在这个时间……快六点了,他应该回宿舍了。”
  “他不上晚自习?”
  “哪家学校遍地闹鬼还要上晚自习?”门卫说。
  众人无言以对,门卫已经领着他们到了宿舍门前。
  “喏, 就这里, 414。”
  “……”
  那些灵媒师说得很对。这仨数字摆一块儿, 确实挺凶的。
  门卫敲了敲门:“哎!人来了!小邹!”
  里面没人应声,但传来咯吱一声响,好像是谁从床上站起来了。
  脚步声随之响了起来。不多时,门把咔哒咔哒两声,锁从里面打开,又吱呀一声,门开了。
  住在这里的少年打开一条门缝,神色很不爽地眯着眼睛,从缝里往外看。
  门卫挡在门缝前,这就让里面的少年看不见外面的几个主播,只能看到门卫。
  与之相反,多亏肃郁人长得高,外面的人都看得见他一些。虽然免不得被门卫挡了大半,但白落枫能看到他的眼睛。
  凤眼狭长,眼角边还有道细疤。
  那的确是肃郁。
  肃郁问门卫老王:“什么?”
  “什么‘什么’啊,人来了啊。”老王说,“之前跟你说了啊,学校新请了灵媒师和调查员过来。房间不够,有一个得跟你挤一挤。”
  肃郁啧了一声,抬手揉了揉后脖颈,嘟囔道:“地方不够就侵占学生隐私……”
  “你理解理解,再说之前不是也跟你说好了吗。”门卫说。
  肃郁还是很嫌弃,他眯着的眼睛往旁一撇,翻了个白眼,拉开了门。
  宿舍门大开,肃郁站在门后。他穿着蓝白条纹的校服,外套底下是一件干净的白t。他很不高兴,五官皱成一团,伸手提了提将要滑落到肩膀下面去的校服外套。
  白落枫愣住了。
  一模一样。
  简直和六年前那每天放学后都会来医院看他的肃郁一模一样。
  连校服的样式都差不多。
  肃郁问:“谁要跟我住?”
  其余人全指向白落枫,这次连门卫和陈雨泽都跟着一起指他了。
  被人一指,白落枫回过神来。
  肃郁脸上的不爽突然消失了。
  白落枫看见他瞳孔一缩,震惊和难以置信一同突然出现在他眼中。
  门卫老王暂时没发现,说:“这是校长请来的灵媒师。来的道士太多了,没一个顶用的,这次就叫来个塔罗师试试,就他跟……你咋了?”
  肃郁回过神来,脸色瞬间平静。
  他撇了撇头:“我怎么了?”
  “你刚刚什么表情?”
  “什么什么表情,我表情很正常。”肃郁说,“我知道了,他要住我这边。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门卫说,“那我就走了啊。我先把他们送上去,一会儿就再过来找你,校长还要你去会议室呢。”
  白落枫应声说好。
  门卫带着其他几个人走了。
  白落枫目送他们离开,等他们走出去半个走廊的距离,肃郁“喂”了一声。
  白落枫把头扭回来。肃郁侧过了身子,对他往里扭了扭头,示意他进
  来。
  白落枫进去了。
  他进了门,肃郁就把宿舍的门关上了。
  白落枫四周打量了一下这个宿舍。宿舍是四人间,两张上下床,有个阳台,阳台上有个晾衣杆,肃郁挂了两三件衣服在外面。挨着门边的地方摆了两套桌椅,桌上摆满了书本。
  肃郁走到桌子跟前,不动声色地把一个摊开的本子合了起来,收到旁边的柜子里面。
  白落枫问他:“你一个人住?”
  “嗯。”
  “不害怕吗?”白落枫说,“你们学校不是闹鬼吗?”
  “我没见过,害怕什么。”
  “也是。”
  白落枫走上前几步,看见四张床上都有床褥枕头和被子。
  白落枫疑惑,不是只有一个人住吗?
  似乎是想到了他会疑惑,肃郁说:“这个宿舍也死过人。”
  白落枫愣了愣:“啊?”
  他回头望向肃郁,肃郁扬了扬头,示意他看角落的天花板:“看那儿。虽然现在消失得差不多了,但应该还能看出来点儿的吧。”
  白落枫循着他的目光所向看过去,见到房间天花板的角落里有一团漆黑。
  那团黑的边缘留着像是烧过一样的铁锈般的红褐色痕迹。
  天花板上的墙皮大片干裂。黑团外,还有几个浅浅的脚印往外而去,好像有谁从天花板上走过一样。
  那脚印褪色得差不多了,只有两三个。看方向,那东西当时应该是往阳台那边去了。
  肃郁说:“你既然是灵媒师,那来这里之前,应该大致了解过这里发生过什么,对吧。”
  白落枫含糊应了声,试探着问:“大火吗?”
  “对。”
  肃郁把手插进校服兜里,慢腾腾地朝他走过来,“七号教学楼那个校舍,去年突然发生一场大火。火烧了一整夜,消防队来了都灭不掉,老师学生全死了,一个都没跑出来。”
  “再之后,学校里就开始到处闹鬼。”
  肃郁走到他身边,仰头望向那片黑色,淡淡道,“这就是其中之一。有几个道士说,被烧死的鬼如果来过,就会留下这种烧痕。”
  白落枫:“是吗。……等等,那岂不是说你这里也闹过鬼!?”
  肃郁仍然面色平静:“好像是吧。”
  “什么叫好像是吧……闹没闹过你自己不知道吗,这是你的宿舍吧?”
  “我看不到啊。”肃郁说,“我这三个室友在我面前嗷嗷喊,还有一个哥们吓得从阳台上翻下去死了,可我就是什么都看不到。他们还问我为什么宿舍里的鬼绕着我走,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白落枫皱皱眉。
  他仔细盯着肃郁,肃郁面无表情,无辜地冲他眨眨眼睛。
  从肃郁本身的性格和习惯角度来说……他这个样子,应该是没有说谎。
  但是不知道这个NPC实质上怎么样。
  白落枫挠挠下巴,沉默片刻,问:“那场火最后是怎么灭的?自己灭掉的吗?”
  “是啊。”肃郁说,“天一亮,自己就突然灭了,很突然。前一秒还烧着的校舍,后一秒突然就变成煤炭了。”
  楼里有烧不掉的地基和承重墙,最后这些烧不掉的会留下来的。
  “都烧得黑漆漆的。”肃郁说。
  白落枫问:“火既然灭了,消防队应该进去搜过吧?搜了吗?”
  “搜了。”
  “起火原因什么的,找到了吗?”
  “没有。”肃郁说。
  也是哈,这儿可是玩灵异鬼怪的恐怖游戏,要真能这么容易就查出来原因,这里就不是《愿》而是《4399推理小游戏》了。
  白落枫看了一圈头顶的天花板,再次询问:“你这个宿舍里,闹鬼是具体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是他们那天晚上自己说的。据说是深更半夜的突然有人笑,没人的桌子上突然有翻书声,天花板上有脚步声。上铺睁开眼一看,一个学姐倒吊在天花板上盯着他笑,然后天花板就烧着了。学姐从天花板上飘过来,捧着上铺哥们的脸一直笑,吓得他当场精神失常。”
  “然后门突然就自己打开了,之后他们就乱七八糟地一直喊,也没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总之一个精神失常,一个跳楼,剩下一个吓昏了,第二天家长全过来了,带着还活着的就赶紧跑了,床都不收拾了。”
  白落枫听得表情呆滞。
  “不过我什么都看不到,你自己选择性信任一下吧。”
  白落枫下意识说:“我信你。”
  肃郁转头刚要走,一听这话,他愣住了。
  他回头来,怔怔地看着白落枫。
  “我信你。”白落枫重复了一遍,“我睡哪儿?”
  “……随便。”
  “好吧,哪张是你的床?”
  肃郁指了指下铺的一张床,白落枫便走到他对面的那张床上去,把自己的包放下了。
  白落枫打了个哈欠,看了眼手机,校长还没消息。
  “我能先睡会儿不?”白落枫问他。
  “随便你。”
  肃郁嘴上答应,手上抬起手腕看了眼表,“不过太早了吧,这才几点,一会儿门卫又要过来找你了。”
  “这几天没睡好,眯一会儿也行啊。”白落枫说,“我最近听了一段录音,好几天都睡不着。”
  他这几天在公共休息空间都没睡好觉,一直辗转反侧。
  肃郁问他:“什么录音?”
  白落枫回答:“别人留给我的一段录音。”
  “是吗。”
  白落枫望着他。
  肃郁不再多问他了,挥挥手说让他睡觉去,转头就走。
  白落枫问他:“你去哪儿?”
  “看书。”肃郁说,“我高三了,没有晚自习也不能不看书。”
  他走到桌子旁边,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白落枫这张床位选得不错,正好能看见肃郁的背影。尽管只是背影,但这也足够让他安心了。
  肃郁的那段录音让白落枫心绞痛如遭刀割血,成宿成宿睡不着。尽管人是真的死了,但这个还穿着校服,和活着时别无二致的肃郁在眼前在身边,白落枫的痛心的确被抚慰了不少。
  白落枫把手机放到一边去继续直播,自己脱了外套鞋子,躺到床上往后一倒,盖上被子,看着肃郁坐在桌前的身影呆了片刻,困意袭了上来。
  他睡了一小觉,很快就被门卫叫起来了。
  白落枫打着哈欠,跟着门卫出了门去。他困得不行,也没看见自己出门去时,肃郁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白落枫走出门,见到陈雨泽也跟在门卫身边。
  俩人跟着门卫一块去了一号教学楼的会议室。这么一起走出去,白落枫便知道了,陈雨泽就是他的同盟灵媒师。
  把他俩送到会议室安置好,门卫就说自己去叫校长,走了。
  他走了,陈雨泽就开口:“那就是我们两个了?”
  “看起来是这样的。”白落枫说,“你会吗?”
  两个灵媒师凑一起问对方会不会,傻子都知道指的是什么——当然是除鬼方面。
  陈雨泽秒答:“不会。”
  “我也不会。”白落枫说,“你搞什么的?”
  “道家。”陈雨泽说,“听他刚刚说,你是塔罗师?”
  “对,一个不会塔罗的塔罗师。”
  陈雨泽干笑两声,笑声十分苦涩。
  俩灵媒师没一个懂玄学的,灵媒师阵营的前途十分令人绝望。
  会议室的门又咔哒一声开了,二人一看,地中海校长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都站着干什么,快坐快坐!”
  两个人都正站着打量会议室。
  校长招呼他们坐下,两人便就近选了位置,并排坐下了。
  校长在他们对面拉开了椅子,坐了下来。
  他两手握在一起,说:“请两位来,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解决我校现在的这个……闹鬼风波。两位在来这儿的路上,应该也已经听到传言了。”
  陈雨泽紧张兮兮地把双手握在一起,声音有些颤抖:“听说……是大火。”
  白落枫瞥了眼他已经紧张到发颤的手,没说什么。
  “是有一场大火。”校长说,“那场大火是老校舍烧起来的,里面的老师学生全死了,没一个活着出来的。而且火莫名其妙的就是灭不掉,烧了一整晚。”
  “那场大火很玄乎,不但后来查不出起火源,里面还一具尸体都没有,连焦尸碎片都找不到。最奇怪的是,火烧的那一整个晚上,校舍里一直都有女人的笑声,还有出来的学生一直在喊里面有鬼,有怪物。”
  白落枫奇怪道:“出来的学生?不是全死了吗?”
  “是都死了,但是有一部分学生看火灭不掉,就从楼上跳下来想逃生,结果全摔死了。里面有一部分没立刻摔死,临死前就一直在说有鬼,有怪物,问是什么样子的,就哭着说是红的,剩下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白落枫皱紧眉,陷入深思。
  “之前请的道士都深入查过,但是什么都没查出来。”校长叹息道,“我特意把学校建在这里,就是希望学生们能清净点读书,谁知道会……”
  白落枫有点疑惑。
  好端端的,这个校长强调学校建成地点干什么?
  他问:“这个地方怎么了吗?”
  “没怎么啊,我就感叹一下。”校长含糊过去,说,“总之,你们想办法把这些学生送去往生,别再祸害我的学校了。只要能做到,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你想要我把这里的怨灵全都平息下来?”
  “对,一个不留。”校长说。
  “我知道了。”白落枫点头,又问,“方便问您一个问题吗?”
  “您说。”
  “为什么不把尸体还给学生家长?”
  校长脸色一凝。
  “您今天下午跟来要尸体的学生家长说了吧,情况特殊,尸体归还不了。”白落枫说,“具体是什么理由?如果要平息怨气的话,这些我得提前知道。”
  校长厚重的嘴唇抿了抿,蠕动了一会儿。
  他在犹豫。
  看出校长的犹豫,白落枫补充道:“如果您告诉我,我就可以对此采取措施,不然这些怨气可能会更加厉害,说不定到时候学校里的人全都会被杀死。”
  这招连保证带恐吓有了效果,校长叹了口气,终于松口:“其实……”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18 23:28:23~2023-11-20 00:00: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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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光明高中(三)
  ◎“我挖出来个人骨脑袋。”◎
  “其实……消息我封锁了, 那天晚上,大火里还有惨叫声,还有鬼影。”
  校长说, “很多鬼影, 外面都看得到的,就在火里面张牙舞爪的。跳楼的学生其实不是自愿跳下来的, 跳下来之后好多人都抽搐,跟被附身了一样抽抽,五官都扭得不成样, 脸上还长了另一张脸……怎么形容呢, 就是他们的五官全都被挤到这边, 右半张脸上有一张新脸,还鼓出来了一小块,跟要长出一个新脑袋似的。”
  “变得跟怪物似的,怎么还给家长。”
  陈雨泽啪地抓住了白落枫的手。
  白落枫转过头,见到陈雨泽冷汗如雨下, 吓得嘴角抽搐。
  “别害怕。”
  白落枫象征性地安慰了他一句, 继续问校长:“学生会变成那样的原因您知道吗?”
  “知道我还叫你们来干什么?”
  白落枫:“……好吧。”
  “你们的任务也不是查明真相,不用找原因。”校长的表情严肃起来, “用什么方法都好,让他们全都往生,别再在学校闹了。”
  “可是……”
  “没有可是!”
  校长突然提高声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陈雨泽吓得一哆嗦。
  白落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抬起眼珠, 盯着校长。
  校长居高临下, 眼神严肃, 和他对视。
  “不用去查真相。”
  校长蠕动着厚重的嘴唇,一字一句地强调,“我不用知道是什么原因。闹鬼原因就是那场大火,人死了,就有怨念,就这么简单。”
  “现在,我是雇主,你是受雇的。让这些鬼去往生,离开我的学校,让这里恢复正常,这就是你的工作内容。”
  “我再说一遍,不要、去查、原因。”
  “你是灵媒师,不是调查员也不是警察。做不到的话,现在就滚,这个钱让别人来挣。”
  白落枫没说话。
  会议室外的走廊里,灯只点了一盏。
  那灯应该是功率不行,灯光不强,昏暗地照着这条走廊。
  走廊的窗户外,天色已经一片漆黑,整个学校都黑灯瞎火的。
  会议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陈雨泽在门口朝校长抱歉地点点头,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一回头,白落枫已经手插着兜走出去三四米了。
  “哎!哥们!”
  陈雨泽慌里慌张地追上去,道,“你去哪儿啊?”
  白落枫说:“回去睡觉啊。”
  说完,他张嘴就打了个哈欠。
  “也是哈……挺晚的了,这个点儿还去老校舍就是找死。”陈雨泽追到他身边,跟他一同往外走,满面愁容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陈雨泽也是个新人。他的情况和白落枫一样,算上新手认证关,他的这一关才是第三关。
  他也还没有排名。
  “我也是个新人,我怎么知道。”白落枫说,“明天去四处查查再说吧。”
  陈雨泽忧心忡忡:“可是校长不让我们查原因啊……”
  “他不让你查你就不查了?你真想手撕那些鬼?”
  “那肯定不行啊,我们两个又不会!”
  一说到不会,陈雨泽便肉眼可见地萎了下来,“这可怎么办啊,哥们,两个灵媒师怎么什么都不会,咱俩这怎么过关?别是抽到灵媒师的就是死局,怎么扑腾挣扎都得死吧?”
  “不会,这是打游戏。哪儿有无论怎么走都得死的游戏,那还玩个屁。”白落枫说,“我刚也说了,校长不让你查,不意味着真的不能查。”
  白落枫说到这儿,回头看了眼刚刚开会的会议室。
  他们已经顺着走廊走出去很长一段路了,离得很远,校长应该听不到。
  正好,两人也走到了走廊的尽头。
  白落枫和陈雨泽转过拐角。
  面前的走廊同样只点了寥寥两盏灯,功率同样不行,光昏暗得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要瞎了。
  一偏头,他们看见了上来时的楼梯,就几步路远的距离。
  二人朝着楼梯走去,为了保险起见,白落枫还是压低了声音,说:“他是校长,这是个闹鬼的高中。是校长的话,学校的利益就是他的利益,学校出了事,肯定跟他有最大的关系。也就是说,他一定是知道这个学校闹鬼原因的,不愿意被人查出来,就证明他心虚,说不定原因就是他造成的。”
  陈雨泽听得迷迷糊糊:“是哦……”
  “估计那原因非常见不得人。”白落枫说,“我们既然都被设定成不会除鬼的灵媒师,还要平息学校内的怨灵,就证明这个事儿不是一定需要灵力才能做的。明天先查查再……”
  话正说着,楼梯下方突然传来一声吃吃笑声。
  白落枫闭麦了。
  两人脚步一顿,停在楼梯中央。
  笑声是从幽深的楼梯间的最下面幽幽传上来的,甚至在这空间之中荡荡回响起来,仿佛无处不在。
  她笑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大声,笑声都嘶哑起来。
  陈雨泽吓得抓紧白落枫:“哥们!”
  哥们也没用啊!
  白落枫反抓住他,拉着他回头往上跑。
  刚跑上去两个台阶,就听咚的一声。
  声音是从头顶传来的,好像什么东西砸到了天花板上。
  白落枫不敢去看,抓着陈雨泽跑上上面最近的一层,在昏暗的走廊里疯狂逃命。
  那越来越疯狂的笑声追了上来,还伴随着头顶咚咚作响的声音。
  陈雨泽吓疯了:“什么动静!我头上有动静!!哥们你帮我回头看一眼!!”
  白落枫跑得快吐血了:“你自己看啊!”
  陈雨泽大叫:“我不敢啊!”
  “你以为我敢吗死道士!?”
  两人在昏暗的走廊里玩命狂奔,终于把笑声和咚咚声甩掉了。他们一直跑到一号教学楼和二号教学楼的连接桥,停了下来。
  陈雨泽一手扶着墙,一手扶着膝盖,低着头气喘吁吁。
  白落枫比他完蛋多了。一个得了十七八年心脏病的病患打小就没跑过一千米,就算后来好了,这方面的身体素质也没上来过。
  白落枫直接趴到地上,脸贴着地面,死得很安详。
  陈雨泽一抬头,见他直接扑街躺尸了,“我操”了一声,顶着自己还呼哧呼哧的粗重呼吸,走过去问:“喂,你还好吗……”
  陈雨泽走过来,跪到地上,推了推他。
  白落枫刚要说“已死勿cue”,一道手电筒的光就扫了过来。
  “你们在干什么?”
  很熟悉的声音。
  还在剧烈喘.息的白落枫抬起头。
  肃郁手电的光刚好扫到他,白落枫眼睛猛地一眯,几乎睁不开。
  肃郁立刻把手电筒挪开,照向陈雨泽。
  陈雨泽也抬起手肘挡了一下:“你能不能先把手电关了?我俩又不是来犯案的。”
  肃郁把手电关了。
  他皱着眉,表情很戒备又不爽,眼睛在他们俩之间不停打转:“所以,你们在干什么?”
  “被校长叫来了啊……”
  陈雨泽跑得岔气,他揉着自己的肋骨说,“他不是都住进你宿舍里面了吗,你不是知道的吗?”
  “校长室在六楼,北边。”肃郁说,“这里是四楼南边的连接桥,隔着一整个教学楼呢。你们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我们撞鬼了啊!”陈雨泽指着身后喊,“一个女的在笑,天花板上还咚咚的,追了我们一路,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肃郁的神色有所缓和。
  他看向白落枫:“是这样吗?”
  白落枫从地上坐起来,喘着粗气点了点头。
  白落枫问他:“你又……为什么在这儿?”
  “拿书,书忘在教室了。”
  肃郁朝他们走了过来,伸手抓住白落枫的胳膊,没硬把他拉起来,问:“站得起来吗?”
  “不行。”
  白落枫瘪着脸,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腿上没劲儿了,站不起来……你能不能背我回去?”
  陈雨泽:“?”
  陈雨泽用一种“白落枫你是不是脑子坏了”的眼神瞪着他。
  肃郁叹了一口气,居然没拒绝。他松开手,把手电塞进外套的兜里,转过身蹲了下去。
  陈雨泽眼睛瞪大,表情比刚刚见鬼的时候还惊悚。
  白落枫扑到他背上,肃郁圈住他两条腿,起身就把他背了起来。
  肃郁颠了他两下,把他背好,回头说:“走了。”
  一脸呆滞无法理解现状的陈雨泽才意识到这声是在叫自己,忙应了两声,跟了上去。
  肃郁背着白落枫,带着陈雨泽回了宿舍。
  到了四楼,肃郁回头跟陈雨泽说了声“拜拜”,背着白落枫就走了。
  白落枫也跟陈雨泽挥挥手,说:“明早九点我去旧校舍,你要是跟我一起,就在宿舍门口等我。”
  陈雨泽懵懵应了声行。
  他望着NPC背着主播往走廊深处走去,感觉脑子好像要萎缩了。
  肃郁背着白落枫回了414,打开了宿舍的灯。
  头顶的白炽灯忽闪了两下,亮了起来。
  肃郁把白落枫放到他的床上,自己起身脱了校服外套。
  白落枫打了个哈欠。
  肃郁问他:“校长和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说让我把你们学校的鬼弄一弄。”白落枫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随便问问。”
  “是吗。”白落枫说,“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你说。”
  “你刚刚在连接桥那边刚看到我和陈雨泽的时候,是不是有点生气?”
  “……”
  肃郁诡异地沉默了一下,手上用衣架挂外套的动作也顿了一下。
  一下之后,他继续弄起手上的衣服,面不改色道:“你躺在地上,我以为他把你迷晕了要干什么。”
  “你承认你生气了?”
  “嗯。”
  “为什么?”
  肃郁不说话了。
  他把外套挂在自己床头,转头对他道:“睡你的觉,不是这几天没睡好吗。”
  白落枫挺倔:“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就睡。”
  肃郁沉默几秒,说:“我不知道。”
  白落枫望着他的眼睛。
  肃郁也看着他的眼睛,重复了一遍:“我真的不知道。”
  “我只是感觉,不是第一次见你,仅此而已。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睡吧,明天我去食堂买早饭回来,旧校舍的事情,明早吃饭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白落枫愣住:“诶?”
  “反正校长也什么都没告诉你吧。”
  一提起校长,肃郁眼神里就充满了不屑。他朝天翻了个白眼,嫌弃道,“他就是个傻.逼。”
  -
  “真的吗?”
  陈雨泽神色呆滞。
  张孟屹、粱月时和施远站在他四周左右,刚把白落枫的事情跟他说明了一遍。
  “真的,保真。”张孟屹说,“照片我不都给你看了吗。”
  “啊,是,对。”
  陈雨泽人已经傻了,发出的认同音节都钝钝的。
  “看起来,这关对他挺好的。”施远说,“不用担心还会掐脖子了吧。”
  粱月时稀奇道:“怎么,还掐过脖子吗?”
  “掐过啊,认证关差点没把他掐死。”施远说。
  “这个的话,他跟我说过。他说第一关之后,肃郁所有位面的NPC都觉醒了一点记忆。所以,都事先知道他是特殊的,不会像之前那样需要从零开始。”张孟屹说,“但看这关这个样子,怎么感觉一关更比一关好了?”
  施远说:“没准是每过一关,其他副本里的NPC都会觉醒得多一点?就跟共享加载进度条一样。”
  粱月时笑道:“以后不会有直接把他放出关去的NPC吧?”
  “怎么可能,再怎么着他也只是个NPC,没有那么大的权利吧。”
  “不好说。”张孟屹说,“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从现在这个情况来看,这把的剧本杀应该是有四个阵营。”
  “是啊,每个人的角色虽然不同,但是身份都有相同的,不同身份归属于不同阵营。”粱月时说,“不能被彼此知道目标,但是身份可以互知……”
  张孟屹摸着下巴:“我觉得,也不能太敌视彼此,把己方的情报藏得太严实也不好。”
  施远点头:“确实。虽然目标不同,但是不同身份能拿到的情报应该也不同。”
  张孟屹:“虽然不能被知道目标,但是情报的互通能帮助队友胜利。就算不是一个阵营,大家也都是主播玩家,没准手上的哪条情报对别的阵营的人来说,就是最重要的那条。”
  “说得对。都是队友,这关也不是要闹你死我活的类型,能帮还是帮一下。”施远说,“总之,先睡吧,校长不是让我们明天上午去开会么。会开完了,我们就去调查。”
  陈雨泽愣住:“哎?你们是明天开会的吗?”
  粱月时无辜地指指外面:“是啊,天都黑了,校长说会闹鬼,明天再说。”
  陈雨泽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窗外,天色早已一片漆黑。
  这么一说,两个灵媒师回来的时候,天好像就已经黑下来了。
  “那就先这样,我们回房间了。”
  粱月时站了起来,扯了把施远的袖子。俩人跟张孟屹说了拜拜,回了房间。
  陈雨泽呆呆地道:“说起来,为什么明明是四人间,上铺却不让睡人?”
  “谁知道,那门卫就这么说的。”张孟屹说,“外面闹鬼,这大晚上的也不好去食堂了。就别吃晚饭了,先洗漱去吧,回来躺床上歇一歇,困了就睡觉。”
  宿舍楼的灯一盏一盏地灭了。
  夜深了,所有人都爬上床睡觉了。
  白落枫这几天一直没睡好,沾了枕头就很早地睡过去了。
  作为高三生,肃郁还在桌子跟前看书。
  第一晚没起任何风浪,相安无事地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肃郁按说好的,给白落枫买了早饭回来。他回来的时候白落枫刚醒,正伸着懒腰从床上坐起来。
  去洗漱了一顿之后,白落枫回来了。
  肃郁把桌子收拾干净,椅子给他拉开了,让他吃饭。
  白落枫坐了下去,掰开筷子,随口问他:“你今天不上课吗?这都八点多了。”
  “没啥课。教室里都好几次青天白日活见鬼了,老师都不敢来上课了,有课学生也可以不去。反正都已经高三了,自己看书也行。”
  白落枫吐槽:“太自由了吧。”
  “还肯留在学校给他交学费他都该谢谢我八辈祖宗了,哪儿还敢管我上不上课。”肃郁说,“你一会儿去旧校舍?”
  “嗯啊。”
  白落枫端起小米粥喝了一口,肃郁给他买回来的是小米粥和肉包子。
  “我可以陪你去,反正校长也不会跟着你去视察。”肃郁说,“校长昨天怎么跟你说的?具体都说了什么?”
  “他就说让我帮他把鬼赶出学校……但是不让我查那场大火的原因,就说我只要帮他把你们学校的鬼赶走就行,别的不要查,也不要问。”
  肃郁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
  “说起来,他还自己感叹说什么学校特意建在这个地方,就是为了学生能清清静静地学习什么的。”白落枫说,“听起来怪怪的,你知道些什么吗?”
  “我知道啊。”肃郁平静道,“这事儿他们还给了我封口费呢。”
  “?啊?”
  肃郁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
  他放下杯子,把事情娓娓道来:“我入学的时候,学校有只小流浪猫,黑的,黄眼睛,挺漂亮。”
  “我经常喂它,把它喂得肥肥胖胖的。但是没几个月,同年级的几个畜生就把它杀了。我找到它的时候,它身上全是血,已经变成纯粹的肉块了,根本看不出来是它。”
  “我就想挖个坑,把它埋了。”
  “正好,旧校舍那边前头有个绿化带,种了树,夏天的时候挺阴凉。我心想那边风景不错,就去那边挖土,想给它立个墓碑。”
  “你猜怎么着。”肃郁说,“我挖出来个人骨脑袋。”
  白落枫转头一口粥喷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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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光明高中(四)
  ◎“不想让你死。”◎
  白落枫一口粥喷了, 咳了几声。
  肃郁早料到会这样似的,拧开自己的保温杯的盖子,递给了他。
  白落枫拿过杯子, 往嘴里灌了两口温水。
  把呛在喉咙里的粥顺了下去, 白落枫松了口气。他又清了清嗓子,问:“人骨脑袋?真的?”
  “真的啊, 就跟生物书上的图一样,人骨的脑袋。”肃郁平静道,“我吓了一跳, 叫了老师来, 老师叫了校长来。校长一点儿也不惊讶, 给了我一笔钱,跟我说,学校建在这个有些偏僻的地方,就是图清净,好让大家静下心来好好学习。”
  “他说他就是冲着清净才选了这块地皮, 四周连居民区都没几个。但现在这个年代, 这么清静的好地方,附近还连个小区都没有, 你觉得它原来会是什么?”
  白落枫小声道:“墓地……?”
  只有这种跟风水挂钩且有些险恶的地方,住民才会怕晦气而不买账。
  万恶的房地产商感觉挣不到钱,才会放弃一块地皮。
  “比墓地还要糟糕一点,”肃郁说,“这里原来是乱葬岗。”
  白落枫无言。
  他端起塑料碗,喝了两口粥压压惊。
  白落枫说:“不过, 听说很多学校都是这样的。建在乱葬岗或者废弃的什么地方上, 地皮便宜嘛。”
  “确实, 校长不是图这儿清净,是图便宜。”肃郁说,“图便宜也情有可原。可连校舍门口的绿化带里随便挖两下都能挖出骨头来,就说明他根本没有好好安葬乱葬岗里的死人。听人说,他是去请道士做了法,之后就全都踏平建学校了,底下埋的骨头管都没管。我之后看见学校里的流浪狗叼着骨头到处跑,心里都犯咯噔。”
  白落枫听得跟着有点反胃,继续喝了几口粥。
  “有人说,旧校舍的大火就是因为下面埋的死人在作祟。”肃郁说,“从这个角度来说,校长活该。”
  白落枫还在喝着他的粥,没发表任何言论。
  把碗里的粥喝下去一半,白落枫放下碗,问他:“那你对那场大火,了解就是这些吗?”
  “是。学校封锁消息很紧,起火之后所有学生都被赶出学校去了,都在门口等着,宿舍都不能回,详细的不知道。”肃郁说,“你非要我说的话,那天晚上的尖叫的确很响。着火的校舍是在比较里面的,叫得学校门口都听得见,一直在喊着有鬼什么的。”
  既然如此,那场大火就是旧校舍下埋的乱葬岗的鬼烧起来的?
  因为对自己无法安息,还被学校压在地底下这件事很不满吗?
  白落枫咬了口包子,决定一会儿亲自去旧校舍看看。
  他嚼着嘴里的包子想着事情。思索片刻后,白落枫一偏头,见到肃郁靠到桌子上,拿手托腮盯着他看。
  白落枫问:“怎么了?”
  “没。”肃郁的眼神不动如山,望着他的眼睛,“在想到底是在哪儿见过你。”
  白落枫无可奈何地笑了声:“又不记得我了吗?”
  “该记得吗?”
  “该。”白落枫说,“你本来不能忘了我的。”
  肃郁没回答他。
  “但是,也不怪你。”白落枫说,“对不起啊。”
  肃郁莫名其妙:“突然道歉干什么?”
  “该道歉吧。”白落枫说,“没关系,现在不明白就不明白吧。等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了,记得我刚刚说过对不起就好。”
  肃郁眨巴眨巴眼。显然,他仍然不理解。
  白落枫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我还没问。”
  NPC当然是不可能用肃郁这个名字的。
  肃郁说:“邹梦煜。”
  “好名字。”白落枫说。
  “你呢?你又叫什么?”
  “白落枫。”
  “白落枫。”
  肃郁自顾自念了一遍,出了神去,“好像在哪儿听过。”
  “是吗。”
  “白落枫。”
  “嗯?”
  “不是我向着学校或者向着那些鬼,我是为了你的安全,才说这些的。我的意思是,我建议你放弃这份工作。”肃郁说,“你除不掉这里的鬼的。”
  “你怎么否定我啊?真让我伤心。”白落枫说,“我偏不。”
  白落枫表情挺倔。肃郁张了张嘴,本想再劝,但看到他的表情,话便不得不咽回了肚子里。
  他叹了口气。
  肃郁问:“一定要做?”
  “一定要做,做不到就去死。”
  肃郁捏了捏眉间,看起来他有些头痛。
  九点多钟,白落枫吃完早饭,收拾好自己,出了门。
  肃郁跟他一起去。俩人出了门,陈雨泽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他们了。
  看见肃郁,陈雨泽表情明显一抽:“你也跟着去啊??”
  “对,没事干。”肃郁淡淡道,“打扰到你俩了?”
  “没有没有,无所谓。”陈雨泽说,“你别多想,我喜欢姑娘的。我跟你说哥们,贫道刚打眼一看你俩,这面相真是郎才……郎貌,长得真是夫……夫相。一定99不88,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恭喜发财,生日快乐。早日复活啊,祝你复活节快乐。”
  白落枫:“……谢谢你,但是这都什么跟什么。”
  陈雨泽哈哈干笑两声。
  “别贫了,走了。”
  肃郁没理他,两手插兜往前就走,出了宿舍就往左拐:“这边。”
  二人忙跟上。
  肃郁走在前面,白落枫和陈雨泽跟在他后面。
  白落枫随口问陈雨泽:“张哥跟你说了?”
  陈雨泽刚刚那个反应,一看就是知道了白落枫和肃郁的关系。
  一定是白落枫这边的队友跟他说过了。
  陈雨泽点点头:“还有那个长得很阴暗的小哥和长得很阳光的红毛小哥,他们仨一起说的。”
  他这个对施远和粱月时的形容有点儿好笑,白落枫没忍住,噗嗤了一声。
  “笑什么?”
  肃郁回过头来问。
  白落枫摇摇头,说了句没什么。
  肃郁哦了声,回头继续走自己的路。
  他头也不回地又问:“你真的一定要除这里的鬼?”
  “是啊。我说过了吧,做不到我就去死了。”
  “怎么那么极端……”
  肃郁嘟囔了声。
  白落枫没听见,大声问他:“哎?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
  肃郁遥遥回了他一声。
  宿舍左边这条路有些偏僻,这条路上种了一路的柳树。三人沿着被两侧绿化植被夹着的一条石板路继续走,又路过了一个教学楼,继续往前了五六分钟,他们到了旧校舍。
  白落枫仰起头。
  旧校舍前被拉上了通黄的警戒线。警戒线后,被大火烧得漆黑的建筑物像怪物一样丑陋,风中残烛一般立在那里。
  “我靠……烧得真过分啊……”
  陈雨泽发出了这样的感叹声,白落枫非常理解。
  眼前的旧校舍,除了黑色便没有其他的颜色了。它被烧得几乎只剩下了楼宇的骨架,水泥已经塌了大半,掉落在一层地上,成了一片黑色废墟。
  从底下都能看到,校舍里的楼梯有的已然在中央断裂,惨不忍睹。
  白落枫面无表情:“不愧是烧了一晚上的大火。”
  “你佩服什么啊……”
  陈雨泽嘟囔着,转头一看,“啊”了一声。
  白落枫跟着转头看去,张孟屹、粱月时和施远从远处走了过来。
  “是调查员。”陈雨泽说。
  这么一说,昨天就是他们五个被门卫领去宿舍的。
  校长让门卫老王带去宿舍的就是灵媒师和调查员。刨去他们这两个啥也不会的灵媒师,剩下的他们仨可不全都是调查员了。
  那三个调查员远远见到他们,也高举起手用力挥了挥,向他们打了招呼。
  他们走近过来,转头打量起来大火过后的校舍残骸,头也不转地询问:“你们也来看看旧校舍?”
  白落枫双手抱胸,应:“是啊,毕竟在做法之前,还是得过来实地提前感应一下。”
  张孟屹点点头:“也是。那一起进去看看?”
  “好啊。”
  众人或迈过或拉起警戒线,走进了校舍里。
  肃郁跟在白落枫后面,一言不发地跟了进来。
  所有人都对他的跟随没任何意见,除了陈雨泽。
  陈雨泽往调查员那边走了两步,小声地汗颜道:“这个NPC就这么跟上来了!没问题吗?再怎么说现在都还是……”
  张孟屹混不在乎:“他愿意跟就让他跟呗,又不害人。真要害人的话,昨晚你俩黑灯瞎火的在教学楼里面遇见他,他那个时候就能把你俩一锅端了。”
  陈雨泽想想也是。
  大家走进废墟里面,四周寻找起来。
  肃郁也不跟着别人,主播们一散,他自动就跟着白落枫屁股后面去了。
  废墟里全是烧黑的石头和板子,硬得不行,还大大小小地堆积在一起,简直举步维艰。
  四处看了一圈后,众人便低头寻找起来,想要找到一些有关于这场大火的线索。
  可找了半天,白落枫一无所获,他连地上的石头都刨开过了。
  白落枫抹了一把脑门,回头高声问:“发现什么没有?”
  “完全没有!”
  “我这边也没——”
  施远和粱月时已经跑到了二楼去。
  他从地板断裂的地方伸出脑袋来,低头对白落枫说:“二三楼都找过了,什么都没。”
  这校舍就是个小教学楼,跟其他教学楼比起来迷你很多,一共就三楼。
  白落枫嘟囔道:“怎么什么都没有,不应该啊。”
  “当然了好吧,大火都是去年的事情了。”肃郁说,“再说了,烧了一晚上的大火,第二天消防队来都找不到东西,你们还隔了这么长时间来找,当然什么都不会有了。”
  说得还挺有道理。
  施远走到一楼和二楼之间半截的楼梯上,一跳就蹦了下来。
  “想在校舍这里找蛛丝马迹,是不太可能了。”施远对张孟屹说,“还是去教学楼那边,看看能不能从还在任的老师身上套出点什么话来。”
  “也只能这样了。”张孟屹皱眉道,“但从我的经验来说,没什么用。”
  “你上一份那个警察的老工作吗?”
  “是啊。”张孟屹说,“触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人可是会变得空前一致的团结的。”
  粱月时跟着施远从楼梯上跳了下来,刚好听见张孟屹这句话。
  他乐了:“哇,好高深的话。”
  “事实而已。”张孟屹说,“那校长都那么说了,底下的老师肯定收了好处,肯定不会多说。”
  白落枫问:“校长怎么说?”
  陈雨泽想起了昨晚他们的对话:“说起来,你们调查员好像是今早和校长开会的。他说了什么?”
  张孟屹说:“没什么啊,就那几句话。说他们学校闹鬼就是因为事故,校方已经在积极联系灵异方面的工作人员解决了。他说这事儿科学没法解决的,我们调查也没用。完了又跟我们找补说,也不是不让我们查,想调查也可以,但如果命丢在这儿,他可是不会管的。”
  施远补充:“还让我们写了保证书。保证是自愿来调查的,死在这儿和学校是没关系的,他们不负责。”
  粱月时啧了一声:“老滑头。”
  白落枫干笑:“哈哈哈……”
  “你们呢?”张孟屹问他,“你们这两个灵媒师,又被说了什么?写保证书了没?”
  “那倒没有,就让我们除鬼。”
  说到这儿,白落枫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半眯起眼睛,朝张孟屹一挑眉毛,给了他一个眼神,“但是,他不让我们查真相。”
  张孟屹接收到他的信号,也眯起眼。
  “除鬼就可以,不要去探查大火的原因,没有必要,他是这么说的。”
  向队友透露完消息,白落枫眯眼一笑。他抬起手,食指抵住嘴唇,朝他们做了个“嘘”的手势:“对校长保密哦。”
  张孟屹笑了声:“不保证。”
  他说完,不跟白落枫对话了,回头对另外两个调查员说:“行了,这里没东西,我们去教学楼找老师。”
  其余两人应声说好。
  三个调查员走了。
  他们一走,陈雨泽急了。
  陈雨泽冲上来,按住白落枫的肩膀,焦急道:“怎么办!他说他不给你瞒着!”
  “哦。”白落枫说,“随他便。”
  陈雨泽急得更疯了:“这怎么能随他便!?哥们你得自己想想啊你,你不能……”
  白落枫侧过身,轻笑了声,任由陈雨泽在身边咋咋呼呼,丝毫不慌。
  他了解张孟屹。张孟屹那么说,纯粹是做戏而已。
  他是不会和校长说的。
  “还要查吗?”
  开口问他的是肃郁,白落枫回头望向他。
  肃郁望着他,继续问:“你可以放弃这份工作回去了吗?我去宿舍帮你拿包。”
  白落枫无可奈何:“怎么那么想赶我走啊?”
  “不想让你死。”肃郁说。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抱歉(首)
  今天放个预计过很久之后才会写的预收~
  《楚秘书被抹杀了》
  我有一个男朋友。
  我男朋友叫温序,是我们公司的总裁。
  而我,是他的秘书,以及同居男友。
  全公司都知道我们相爱,温序永远偏爱我。
  直到某一天,我做了个梦。
  梦里,我是一本穿书文的配角,主角是要替一个“炮灰”把温序抢到手的“穿书人”。
  天降理应打败竹马,作者原本想让我做一个小丑然后退出。
  但是温序对我的偏爱过于稳固,我也不做作死的事。主角一再受挫,温序始终不分给他一个眼神。
  剧情进行不下去,于是作者把设定推倒重来,将我删除了。
  温总的秘书变成了别人。
  温总没有男朋友。
  我的父母没有儿子。
  我消失了。
  一觉醒来,我从巷子里的垃圾桶里滚出来了。
  梦里的事成真,没人记得我了。
  我茫然时,脑子里有了声音。
  【您好,这里是被抹杀角色争夺系统。】
  *
  “你能摆脱那些设定吗。”
  “我是说,你的本能是什么。是爱我,还是那些条条框框的文字。”


第68章 光明高中(五)
  ◎我向校方保证◎
  白落枫苦笑了声:“死不了的, 别那么担心我。再说了,我这边也有指标的,不把这里搞清楚, 我回去也没办法交差啊。”
  “怎么灵媒师还会有指标。”
  肃郁很不满地嘟囔了句, 又叹口气:“所以,你们还要继续查这里吗?我觉得完全没意义, 把地板掀了也不会有东西的。但是我说了又不算,看你们。”
  陈雨泽望向白落枫:“怎么办?”
  “他说得对,我们都已经找过了, 再找估计也没东西。”白落枫说, “我们也去教学楼打探一下?跟那些老师说是为了除鬼试试。调查员套不出来的话, 这下多了个除鬼的噱头,估计他们会跟我们说的。”
  陈雨泽点点头:“也是。”
  肃郁说:“那我也……”
  他本想要跟着去,但好死不死的,校舍的警戒线外跑来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儿。
  “啊!找到了!”
  她喊起来。声音不小,众人回头望去。
  那女孩扎着高马尾, 校服的袖子和裤腿儿都撸了起来, 长相秀气,整个人的气场都很有精神劲儿。
  她朝肃郁挥着手, 大喊:“邹梦煜!上课了!”
  “啊?”
  “你啊什么!”女孩把两手拢成喇叭,搁在嘴上,朝他喊,“学校新来了好几个老师,今儿要试上课!快来教室啦!”
  肃郁啧了声,回她:“不去不行吗!”
  “说什么呢!学校里现在还敢去上课的拢共就不到五个, 你还不去, 那老师就跟我1v1了!你快来吧, 救姐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啦!”
  “真没办法。”
  肃郁不情不愿揉揉后脖颈子,转头对白落枫道,“那我就去上课了。”
  “行,去吧。”白落枫说。
  肃郁说:“手机给我。”
  白落枫莫名,将手机从直播支架上取了下来,把直播间最小化,递给了他。
  肃郁拿了过来,在上面噼里啪啦摁了一顿后,扬手就把手机扔了回去。
  白落枫接住手机,定睛一看,联系人界面多了一个邹梦煜。
  “我的电话。”肃郁说,“上课不方便,有事给我发短信就行。”
  “发短信……”
  白落枫哈哈干笑,心说你现在是游戏里的NPC,他这可是现实的手机……
  正想着,直播间里嗡了一声。
  白落枫切回去一看,直播间里出现了新的对话框,上面写着:【游戏内,主播与相关NPC可使用手机取得联系,不受任何跨位面限制。】
  “……”
  还挺方便。
  “行,我知道了。”
  白落枫改了口,把手机重新塞回到支架上,对他说:“你去上课吧,有事我给你发消息。”
  “嗯。”肃郁说,“还想查的话,你可以去学校的档案室。”
  “档案室?”
  “就在二号教学楼的地底下。”肃郁说,“大火的事也在里面。但是档案室上锁了,只有校长有钥匙,你要是能想办法把锁弄开,就去看看。不行的话,你拿着包去门口坐公交回去吧。”
  白落枫哭笑不得:“别劝退我了,我不走。”
  肃郁不太高兴地抽了抽嘴角,跟他说了句拜拜,不多掰扯,抬脚离开了废墟。
  看着他那抬起长腿跨出警戒线的背影,陈雨泽和白落枫说:“他藏着什么没说,对吧?”
  “对。”白落枫说,“不说可能也是因为不方便吧。先走,我们去档案室。”
  “OK。”
  两人也跟在肃郁后面,抬脚离开了废墟。
  刚出警戒线,迎面吹来一阵大风。风吹起沙尘来,迷了眼。白落枫抬起胳膊挡了一下,眯起眼睛。
  风吹过漆黑的校舍,穿过被烧成过堂的废楼,呼啸成了女人的切切轻唤声。
  漆黑的校舍里传出这种声音,两人都回头望了一眼。
  那似乎只是风声而已。废墟之上和刚刚一样,空无一物,没出现任何他们想的东西。
  风声还在呼啸,陈雨泽听得浑身发麻。他搓了搓胳膊,对白落枫说:“快走吧,真渗人。”
  白落枫点点头,两人一起匆匆离开了旧校舍。
  待他们走远,旧校舍里,一道身影缓缓从透明变成了实体。
  那双惨白的双腿上鲜血淋漓,青紫的痕迹遍布肢体。
  -
  二号教学楼的三楼,最北边的一条走廊里,从里面倒数第一间,是一间老师办公室。
  “我都说啦,去年的大火就是去年的大火!我又不是消防队的,就算你问我起火的原因,我又怎么可能知道嘛!”
  戴眼镜的老头把手上的教案摔到桌子上,很不耐烦地朝着三个调查员喊着。
  张孟屹很淡定:“我知道,这话你已经喊了第三遍了。我也没问你起火原因,我问的是大火里死的那群老师学生你认不认识,都有谁。”
  老头提起胸膛,嚷嚷着:“还能是谁,就是老师和学生啊!我们学校的!”
  “高几的?”
  “不知道!”
  “……”张孟屹抽抽嘴角,“那,大火之前,那群去世的师生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我怎么知道?旧校舍离这边这么远,那边的老师我都不怎么认识。”
  张孟屹一脸“我就知道”。
  “你们这些调查员,也别太较真了,行不行?”老头说,“我知道,你们也是工作。但是我们这边本来就不知道大火什么原因的,你们再怎么查也没用!你没看学校里都开始闹鬼了吗?那火肯定也是鬼放的,你们一群大活人能查啥?你们就随便写个报告,往上一交,糊弄一下就得了。”
  “怎么糊弄,说灵异原因起火的?”张孟屹说,“上头可说了,就算是闹鬼也认了,一定要查出来为什么起的大火。就算是鬼放的,那也要知道那个鬼为什么要放火。这么多条人命都交代在这儿了,到底是鬼干的还是人干的,必须得查出来。”
  老头啧了声:“那么较真干什么,一群死古板,没事闲的……”
  张孟屹眉头猛地一皱,瞳孔一缩。
  一模一样的话,让他心中那些本已半截都入了土的回忆瞬间卷土重来。
  他仿佛又看到那些法医拍的罗子婉的尸体的照片。它们一张张都被磁扣扣在白板上,每张照片旁都标注着伤口类型。
  那些青青紫紫的淤青是摔伤及击打伤,后背上有一个被捅出来的一个血窟窿,胳膊上还有炸裂性的烧伤。
  会议室里,灯只点了一盏。警局的灯光白惨惨的,显得尤其不近人情。
  那是个讲证据的地方,白板后面的黑板上还写着“公正廉明,专业明察”。
  他们也一直如此,张孟屹在那儿干了七八年了。
  可他那一向严谨公平,从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的同事,竟然对他说:“别那么较真行不行?一氧化碳中毒自杀,本来就会捅到自己的。炸到也很正常啊,你有什么不理解的?”
  “别因为死的是你老婆,就浪费警力行不行!?”
  “你那么较真干什么!?”
  “没事儿闲的!”
  光明高中的老头还在滔滔不绝,抱怨他们较真,不懂变通。
  张孟屹突然伸出手,抓着老头的领子,直接把他从位置上揪了起来。
  施远和粱月时都站在后面,在观摩张孟屹这个专业人士干活。突然来这么一下,他俩吓了一跳:“张孟屹!”
  “你干什么!?”
  张孟屹不理他们。他抓着老头的领子,怒目圆睁,压低声音:“这也叫较真?你他妈的……这也叫较真!?”
  他声音很低,但声音里的怒气十分震人心魄。
  粱月时拉住了施远,两人停在了原地。
  张孟屹抓着人衣领子的手用力得颤抖。
  他咬牙切齿:“人都死了!死得那么不正常,为什么说是自杀!?”
  “到底是谁不正常……到底是谁不正常!!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跟看不见一样,为什么一个个都跟傻了一样!!”
  “有人杀她!你们知不知道有人杀她,有人折磨她!!”
  “她被绑过被炸过被打过,最后被人捅死了!这还不够明显吗,她身上那么多伤口,都在告诉你们这件事!!”
  “为什么谁都看不见,为什么都说是她自己自找的是她自己要自杀,她会不会自杀我还不知道吗!?!她被人杀的时候我不知道,死了之后我连去抓那个混账杀人犯的资格都没有吗!!”
  “她嫁给我就这个下场,就这个下场!!”
  张孟屹骂得声嘶力竭。
  张孟屹安静了下来,他气喘吁吁起来。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只听得见他的喘气声。
  老头吓呆了,一声不敢说。
  沉默之中,无人说话。
  空气正死寂着,办公室的门被人敲了两下。
  刚到门口毫不知情的白落枫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不好意思啊,打扰了——”
  门被拉开了。
  白落枫和陈雨泽站在外面。看见三个调查员站在办公室里,陈雨泽表情一松,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找到你们了!”
  施远:“?”
  粱月时:“?”
  张孟屹:“?”
  通往二号教学楼的地下室的大门外,咔哒咔哒了两声。
  张孟屹拽下锁链和锁头,直起身来,把刚刚开锁用的两根铁丝揣进兜里,锁和锁链扔到了旁边的地上:“开了。”
  陈雨泽一脸不敢恭维的害怕:“你在外面是小偷吗?”
  “正相反。早上不是说了吗,我是警察。”
  张孟屹拍拍两只手,叼着烟转头道,“你这个灵媒师还挺上道的,还知道跑到教学楼去找我们,带着我们过来。”
  “我不是寻思你们是调查员吗。是调查员的话,你们肯定有偷偷潜入调查的经验。”白落枫说,“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灵媒师,这种开锁的事情我不会。”
  张孟屹没吭声。
  “再说,也算卖你们一个人情。档案室这地方,如果是调查员的话,肯定很想来吧。”白落枫说,“我刚在学校门口的地图上看过了,档案室这地方直接从地图上消失了,学校一定是不想让我们这些外人到这儿来。”
  “这里面有秘密吧。”施远说,“也真亏你能找到这里,又是亡夫哥告诉你的?”
  “对啊。”白落枫说。
  粱月时抑扬顿挫地哼着调子打趣:“真是羡慕死啦~”
  白落枫抽抽嘴角,转头看向张孟屹:“话说,你怎么了?”
  张孟屹:“啊?”
  “刚刚在办公室看你,你就红着眼睛。”白落枫说,“我刚刚还在办公室外面听见你喊了,喊的什么倒没听清。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都没有。”
  张孟屹回手从背包侧边掏出手电筒来,拧开门,走入地下室:“走了。”
  白落枫应声说好。
  众人走入地下室,粱月时主动说要走在最后一个断后。
  毕竟这种时候要闹鬼的话,可能就会跟在队伍最后面。
  粱月时把地下室的门关上。
  背后的光源消失,打头阵的张孟屹手上的手电筒就成了众人唯一的希望。
  通往地下室的是一条很长很长的阶梯。似乎很久都没人进过这里了,空气中漂浮着肉眼可见的粉尘,脚底下的台阶上也积了一层厚灰。
  陈雨泽咳嗽了两声,抱怨道:“怎么都不打扫一下的啊……我靠,墙上都这么多灰。”
  白落枫说:“校长是真的想当它不存在吧,连保洁都不让进。”
  陈雨泽说:“这里还有保洁的吗?”
  “不知道。”
  “……”
  白落枫问:“话说,你们刚刚是去办公室问那些老师了吧?他们有说什么吗?”
  张孟屹答:“完全没有,只会说屁话。”
  “我猜也是。”白落枫说。
  说话间,他们走下了最后一层台阶。在平地上又往前走了一段,他们看到了【档案室】。
  那是一扇木头门,门上贴了张黄符。
  门把是个扶手,要推拉而不是拧开的。
  门旁的墙上也有一个扶手。厚重的锁链穿过两个扶手,绑了几大圈,锁链上挂着三个锁。
  张孟屹叹了口气,把手电交给施远:“照着。”
  “好嘞。”
  张孟屹从兜里重新摸出那两根铁丝来,蹲了下去,继续干活。
  施远听话地站到旁边,去给他打光。
  白落枫让陈雨泽也打开手电筒,照着门上的黄符。
  他把黄符拍了下来,用彩信发给了肃郁,问他这是什么。
  还在上课的肃郁秒回他:【是刚闹鬼那会儿校长请来的第一个道士贴的,说是镇鬼。其实没屁用,那就是个江湖骗子。想揭就揭吧,就是个装饰而已。】
  白落枫默了默,回他:【怎么回这么快,你有好好上课吗?】
  【老师纯菜,做题没我快。】肃郁说,【你中午能回宿舍吗?我从食堂给你带饭吃。】
  白落枫看了看时间,快十一点了。
  【你自己吃吧,应该回不去了。】白落枫说,【我正准备进档案室呢,不知道要查多久。】
  【好吧。】肃郁说,【晚上肯定要回去吧?晚上给你带饭吃。吃什么?】
  【都行。】
  白落枫收起手机,不再跟他说了。
  陈雨泽问他:“怎么样?这黄符是什么?”
  “没用的东西,摆设。”白落枫说,“但我建议还是别撕了,万一出事呢。”
  陈雨泽点头:“我同意。”
  不多时,张孟屹把三道锁都开了。
  锁链哗啦啦地掉下来,木门往后一推,缝隙里肉眼可见地掉下了瀑布一样的灰尘。
  “这得是多久都没被扫过了……”
  不知谁嘟囔着。张孟屹推开门,众人进了档案室。
  拿着手电筒一扫,白落枫将档案室里的情形收进眼底。
  这个档案室真的不小,放眼望去就是好几大排的书架。要是自己一个人来翻东西,估计得找到天荒地老。
  几人把书架分了一下,各自去翻,准备要找和去年大火有关的档案。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白落枫是把自己翻到肚子都饿了,才听见隔壁陈雨泽嗷一嗓子,喊:“找到了!!”
  众人火速奔过去,陈雨泽正垫着脚,努力把稍高一些的架子上的一卷卷宗拿下来。
  张孟屹打的光扫到了卷宗上,白落枫见到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12.14大火”。
  众人赶忙过去帮忙,把那卷卷宗取了下来。
  大家抱着卷宗走出书架间。档案室靠门这边有几张桌子,粱月时从包里拿出纸巾来,把桌椅上面的灰擦干净,坐了下去,将卷宗里的资料全都取了出来,摊到桌面上。
  资料迅速摆满整个桌面。
  “我看看。”粱月时拿起离自己近的一张,念道,“12月14日晚,光明高中7号教学楼着火,校舍内226人遇难。经调查,起火点不明。遇难者计学生203名,教师23名。其中,死者74名,失踪者152名……怎么会有失踪者?”
  “校长没跟你们说吗?大火烧完了以后,校舍内没有尸体。”
  “诶?一具都没有?”
  白落枫摇摇头:“没有,连焦尸都没有,不知道去哪儿了。”
  粱月时咋舌。
  “这上面说,那个校舍里一共六个班,每个班大概三十多人。年级,大概是高一和高二。”施远说,“具体的情形,这上面也没有说。”
  “这里有一张报纸诶,是切下来的一块儿。上面报道了一件事,不知道有没有用。”
  陈雨泽指着自己跟前的一张报纸,说,“你们看,就是这个。‘光明高中音乐老师的痛哭独白,被烧死的声乐天才’……”
  众人凑了过去。
  白落枫一目十行地看完,总结说:“总结一下的话,就是旧校舍的高二(四)班,有一个农村来的女孩子。她是因为唱歌功底很好,作为声乐特长生被推荐过来的……本来一开始她唱得很好,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越来越不敢在学校里唱歌了,老师推测是因为从农村来到城市上学后导致的自卑心理。”
  “这个学生如果能克服自卑心理的话,发挥声乐方面的特长,一定能考到一个好学校……可惜烧死在了大火里,这位老师感到十分痛心。”
  陈雨泽问:“跟大火有关系吗?”
  “不太确定,但有这个可能?”白落枫把报纸放到一边,在桌面上找了找,拿起一张纸来,“你看,因为这篇报道,这个音乐老师被学校开除了。说他和新闻媒体说了太多,没有师德。”
  陈雨泽:“……这跟师德有什么关系。”
  “我也这么想。”白落枫说,“可是这也不对劲。这个女孩子是被烧死的,应该和大火也没关系。如果是她放的火,那起火就是人为的,起火原因就不会找不到。毕竟她在大火前是个人,失踪者名单上也有她的名字。你自己看,报纸上写的她叫李菊香,失踪者第3页第46个,学号15621。”
  “我找找啊。我靠,还真是……”
  “那大火就和她没关系?”
  “没关系的话,干嘛特地放到卷宗里来?连报纸都特地塞进来了。既然放进来了,那就是说校长想把这件事藏起来才对。”
  “可是火又不可能是她放的。”
  施远说。
  施远说得没错。起火原因既然找不到,焦尸也连一具都没有,学校里的人们也都说火里有鬼影,连当时跳楼下来的学生都这么说——那就是鬼放的火,原因应该在学校建在乱葬岗这件事上才对。
  白落枫在卷宗里翻了翻,想找到一些有关于乱葬岗这件事的报告。
  他找到了一些学校老师交给校长的东西,但都是保证自己不会往外说的保证书,还都摁了手印。
  关于大火的报告只有两三张。且每张的用语都非常高级,说话极其暧昧,完美地避开了白落枫想知道的所有事情,全篇都在捧学校臭脚,以及对大火表示衷心的“遗憾”。
  没一个人说起乱葬岗。
  也是,听肃郁那么说,这里是建在乱葬岗上这事儿,那纯纯是校长的雷点。
  不会有老师去碰校长的雷点吧……
  白落枫感觉又白跑一趟了,他百无聊赖地翻着这些资料。
  翻着翻着,白落枫突然觉得不对。
  不对啊。
  如果真是只有这些资料,没一个人说到乱葬岗的话,校长锁档案室干什么?
  锁档案室,那就是怕被人看到这些东西的吧?
  这些东西写得都这么合他心意,又没人出卖他,他锁这些干什么?
  事有蹊跷,白落枫觉得自己看漏了什么。他拿起刚刚一目十行扫完的那些保证书,举着手电筒,逐字逐句从头重新看了一遍。
  这一看,他发现了不对劲。
  几乎每个老师,都在保证书里写道:
  【我向校方保证,绝不向外透露任何有损光明高中名声的信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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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光明高中(六)
  ◎“把学校炸了啊。”◎
  【我向校方保证, 绝不向外透露任何有损光明高中名声的信息。】
  这行字有些不对。
  它不但出现在了电子文书里,还在保证书的最下面又手写了一遍。这行手写的保证下面,才是教师签名——这么一个流程下来, 这句话的重要性肉眼可见。
  白落枫心中诧异。
  保证书这么看重这句话, 也就是校长是非常看重这句话的。
  “有损光明高中名声的信息”。
  校长是怕老师说出什么东西去?
  白落枫沉思起来。想得正入神时,突然啪地一声, 一道血手印拍在他拿在手上的保证书上。
  白落枫吓得一哆嗦,腾地跳了起来,保证书被扔到了桌面上。
  血糊糊的手印黏在纸上。那血还是新的, 正顺着纸往下淌。
  陈雨泽一声尖叫, 众人也纷纷吓得起立。
  漆黑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笑声。那笑声忽远忽近, 嘶哑疯狂。
  “什么声音!?”
  “别管什么声音了!快把纸拿上,走!”
  张孟屹把包拿出来,啪地放在桌子上,拉开拉链。
  众人慌忙把桌子上所有的纸都收了起来,一股脑地塞进他的包里。
  大家跑出档案室, 砰地关上了门。笑声被锁在了档案室里, 收敛了一些。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楼梯口里又响起尖叫来。
  紧接着, 哭声、笑声、呻.吟声、惨叫声、求救声,甚至于大火的轰隆隆的声音……无数种声音重叠在一起,由远及近,从四面八方向着他们逼近过来。
  张孟屹本来想把锁链重新绕上锁好的,这下可不是干这种闲事的时候了。他扔掉刚捡起来的锁链,大喊:“跑!”
  众人不敢懈怠, 纷纷抬脚往楼上跑。
  跑出地下室, 粱月时一脚把门踹上, 地下室里的各种声音当即被完全隔断,戛然而止。
  他又拿起旁边的锁链,把通往地下室的大铁门绕上了几圈,牢牢锁好。
  做完这些,粱月时长舒一口气,回头望了一圈队友:“一、二、三、四……算上我,五。行,人都齐了,挺好。”
  “挺好什么……”
  众人跑得气喘吁吁。施远深呼吸一口气,站起身道:“刚刚底下那群鬼是什么?被烧死的那群学生?”
  “也没别人了吧。”张孟屹两手叉腰,又抬起手表看了眼时间,道,“已经快一点了。这些资料我们也得找地方看,去食堂吃饭吧,那边也有桌子。”
  众人点头。
  一行人出了教学楼,去了食堂。
  食堂身前被教学楼包围,身后就是宿舍区,还挺方便的。
  进了食堂,众人随便买了些餐食,坐在一起,重新从张孟屹包里拿出从档案室里偷渡出来的资料,研究了起来。
  大家边吃饭边各自研究思索。等吃完饭,也差不多得出了结论。
  “没什么收获啊,也只是掌握了一点儿事实而已。”张孟屹说,“火灾的时间和死亡人数都清楚了,校长让老师们写保证书这事儿也清楚了,但起火原因还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施远提议:“拿这些保证书去逼问一下校长?”
  张孟屹说:“不一定会说,毕竟这些保证书什么都没写。而且学校起了火,外头还那么多谣言,让老师写保证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也在法律和人道的允许范围内,他能找的借口太多了。”
  白落枫托着腮沉思。
  三个调查员也不说话了,眼神时不时往白落枫这边来一下。
  次数多了,白落枫察觉了出来。他们仨不是没话,只是在不同阵营的人面前不方便说,毕竟不能让人家知道自己这边的游戏目标。
  白落枫觉得很没必要。他们仨都调查员了,来这儿要干什么,那简直太明显了。
  肯定是调查起火原因,给上面一个交代。
  没话半晌,白落枫自讨没趣儿,便站了起来,跟陈雨泽说:“走吧,我们再回旧校舍那边看一眼。”
  “诶?那里不是没东西吗?”
  “再去看一圈呗,也没别的事情干。”白落枫说,“做法之前,得先把地点踩实了。尤其你这种道士,不得更该看看风水吗?早上光顾着探查,都没踩点儿吧?”
  陈雨泽刚想说“我他吗又不会,去那儿探查干什么”。
  话刚要出口,他才想起旁边还有三双不同阵营的眼睛。
  陈雨泽讪讪把话咽了回去,干笑两声,附和着说对对对,跟着白落枫站了起来。
  双方道别,白落枫和陈雨泽离开。两人又去旧校舍走了一圈,依然是没有任何收获。
  白落枫没事情干,回了肃郁的宿舍去。
  他想起自己还有一套塔罗牌,于是拿出来神叨叨地自测了一阵。牌阵的说法太多,说明书里乱七八糟的,他也不是很懂,对着说明书稀里糊涂地边弄边自学了会儿,才摸清一些门路。
  天黑了下来,白落枫去开了宿舍的灯。又过了会儿,宿舍的门嘎吱一声开了。
  白落枫一抬头,回来的是肃郁,他手上还拎了两个袋子。
  “你回来了啊。”肃郁说,“给你发短信一直不回,放学给你打电话也不接,我以为你还在外面忙。”
  “是吗?”白落枫说,“我下午研究塔罗牌来着,没看手机,就漏接了吧,抱歉。”
  “道什么歉,又不是大事。”
  肃郁走到桌子旁,把饭菜放到桌子上,道,“晚上还没吃吧?”
  “啊,嗯。”
  “过来吃吧。”肃郁说,“给你买了饭。”
  白落枫收好摆了一床的牌阵,走了过去。
  肃郁把袋子里的饭菜盒子一个个拿了出来,又一个个掀开盖子。
  肃郁给他买了三菜一汤,两荤一素,豪华极了。
  白落枫看得震惊,道:“买这么多??”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多买了点。”
  肃郁把饭盒揭开盖子,摆到他面前,又把一次性筷子掰开,塞到他手里,“吃吧。”
  “……好好。”
  白落枫接过筷子,夹了一口菜。
  肃郁在他旁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随口问:“今天查出什么了没有?”
  “没多少。”白落枫边吃边说,“你吃过了?”
  “嗯,放学就去食堂吃了。”肃郁说,“档案室你去了没?”
  “去了,卷宗找到了。”白落枫说,“但是那卷宗里面也没说起火原因……”
  肃郁无奈道:“当然不能写了。真正要瞒起来的事,哪儿能留下蛛丝马迹。”
  说的还挺对。
  白落枫嚼了两下菜,咽了下去,问他:“你认识李菊香吗?”
  肃郁很明显地突然僵住了。
  他僵了这么一下,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转过头来:“认识。”
  “好像不止是认识。”白落枫看着他道,“大火的事,你其实还知道一些隐情,是不是?”
  肃郁撇开头,点了点头。
  白落枫说:“我不会逼你,你是不想告诉我吗?没关系的,实话实说就好。”
  “也不是。”肃郁说,“其实这件事,是该有一个结果了。”
  白落枫听出了一种意味深长的意思。
  肃郁似乎知道该怎么结束这一切。
  这也正常,他是这里极其重要的NPC——他知道档案室,也知道学校里有鬼,但是他看不见。既然他宿舍出过非死即疯的事,他却丁点儿事儿都没有,就证明那些鬼也在绕开他去闹。
  肃郁对那些鬼来说是特殊的,这毋庸置疑。所以相对的,他应该和那些鬼有一些关系。
  白落枫说:“你听起来知道什么。”
  “嗯。”
  “不能告诉我吗?”
  “也不算。”肃郁说,“我只是觉得,你们谁都救不了她而已。”
  “‘她’是李菊香?”
  “不全是。”肃郁说。
  这个答案就很妙了,没否定也没肯定。
  反倒是肯定了一半,又否定了一半。
  白落枫又夹了口菜放进嘴里,思索片刻后,恍然明白了什么。
  正吃着饭,宿舍门被敲了两声。白落枫回头一看,陈雨泽推开了点儿门,从门缝里露出了自己的脸来。
  陈雨泽小心翼翼地问:“白哥,你方便吗?”
  “方便。”
  白落枫说完,请他进来,陈雨泽坐到了白落枫的床上。
  陈雨泽满面愁容,问白落枫:“白哥,我刚想过……”
  话到嘴边,陈雨泽哽了一下,眼神不太自然地瞟了瞟肃郁。
  一个眼神,肃郁就知道自己碍事了。
  他举起双手,认命地点点头,说:“我去洗漱。”
  陈雨泽抱歉地对他干笑了声。
  肃郁拿上洗漱道具,拉开门走出去了。
  肃郁走后,白落枫侧过身,一边吃自己的饭一边问陈雨泽:“吃饭了没?”
  “吃了,你不用管我。”陈雨泽说,“白哥,我刚想过了,咱们现在干的这些事……不是跟调查员一样吗?到处去查起火原因。”
  白落枫点头认同:“是差不多呢。”
  “可我们又不是调查员啊。”陈雨泽愁眉不展,“我们的目标是消除这里的闹鬼事件,让怨灵安息……就算查出起火原因,跟我们的目标好像也不怎么搭边啊?”
  “那你觉得我们该干什么?”
  “呃……”
  陈雨泽一时无言。
  “咱俩都不会除鬼,不是吗?”白落枫说,“一个人也就算了,两个都不会除,就证明这把游戏的灵媒师不是要用玄学手段除鬼的。”
  “那物理手段?我们去手撕?”
  “怎么可能。”白落枫说,“我之前也说了,既然被设定成两个人都不会除鬼,那这个目标就不是需要灵力或者法力才能做到的。你仔细想呀,目标也没说是要除鬼,他要的是平息。那我们就查出那些怨灵为什么有怨气,他们想要什么,然后实现他们的夙愿,让他们安息下来自愿去往生的话,不也算平息吗?”
  陈雨泽恍然大悟:“对啊。”
  “你也看到了,校长那个死德行,肯定是隐瞒了什么大事不敢让外界知道。他不还尸体,大火里烧焦的尸体也一具都没有,校舍下面还压着乱葬岗,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踩着乱葬岗的尸骨……”
  陈雨泽大惊:“啊!?!”
  “?你啊什么,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陈雨泽震道,“没人告诉我!”
  “哦,我忘说了。”白落枫面无表情地道歉,“抱歉。”
  “……没关系。”
  “总而言之,校舍下面是乱葬岗,大火里的尸体又都消失了,这背后一定是有隐情的。尸体不可能自己消失,一定是乱葬岗里埋葬的鬼做了什么,又或者是某一个人做了什么。背后一定是有一个始作俑者的。”
  白落枫说,“既然游戏设定我们不会除鬼,就一定是让我们接触这背后的真相,去人为实现这些鬼的夙愿。大家都满足了,就能乖乖去往生了。鬼安息了,闹鬼当然就能平息了。”
  “不然的话,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啊。我们本来就什么都不会,除了去这样平息还能怎么办?”
  陈雨泽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点头。
  陈雨泽又有点忧愁:“可是万一到时候查出来了,我们是没办法实现他们夙愿的话,怎么办?”
  “那更简单了啊。”
  “?”
  “把学校炸了啊。”
  “???”
  白落枫望着他,一脸无辜又平静:“反正看起来校长他也不是个人,全炸飞为民除害不好?正好,炸了的话全校都没了,旧校舍那边压着的鬼都自由了,尸体也能还给家长了,调查员也不用写报告了。多好,大家都能获得幸福,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陈雨泽情不自禁地往后蹭了半步。
  作者有话说:
  白:你退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
  明天有感情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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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光明高中(七)
  ◎“再吓他一个试试。”◎
  陈雨泽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
  话虽如此, 他毕竟是坐在白落枫床上的,要退半步是坐在床上往后蹭。
  白落枫看出了他在床上往后蹭的那半屁股,莫名道:“你后退什么?”
  “没, ”陈雨泽木木道, “我听他们说你每关跟你男朋友都走得比较近,我以为你是那种恋爱脑一点的主播……我刚发现我错了。”
  白落枫说:“没有吧, 我还是挺恋爱脑的。”
  “你可能对自己有点误解,”陈雨泽说,“我刚觉得你像个小阎王。”
  “……谢谢你啊。”
  “不客气不客气。”
  陈雨泽不敢久留了, 他站起来, 拍拍自己的屁股, 说,“那我就先走了……明天咱们继续调查吧,虽然也不知道该干点什么。”
  “明天去查查李菊香吧。”白落枫说,“感觉她是突破口。”
  “李菊香?”
  陈雨泽都在往外走了,白落枫这么一说, 他原地顿了一下, “你说那个被报道出去的声乐生?那张被塞在卷宗里的报纸上面的?”
  “是啊。”白落枫说。
  “她的话,调查员下午去查了。”陈雨泽说, “刚刚他们三个回来跟我说,全校的师生听见她都有反应,但是也都闭口不言,估计就是她身上有事儿了。”
  白落枫毫不意外,拉长鼻音哼哼了声。
  陈雨泽愁道:“调查员都去查了,我们去还有意义吗?”
  “全校师生都不说的话, 可以去找别人啊。”
  “找谁啊?”
  “不是有外人来了吗?而且也知道大火的事。”白落枫转头道, “那些家长肯定有知道李菊香的吧, 这么有名的声乐生。”
  陈雨泽愣了愣,反应过来了。
  白落枫说的是他们的队友。
  白落枫问他:“说起来,那些家长去哪儿了?”
  “不清楚。”陈雨泽说。
  “那明天再说吧,明天去问问学校的人。”
  “行。”
  陈雨泽看了看时间,忧心忡忡道,“不早了,我赶紧回去了,再晚点感觉又要撞鬼了。”
  说完这话,陈雨泽匆匆走了。
  他前脚刚走,肃郁后脚就回来了。
  肃郁进屋关门,回头道:“他走了?”
  白落枫还在吃饭,含糊回他:“嗯,刚走。”
  “聊什么了?”
  “工作呗。”
  肃郁沉默了会儿,又问:“你真非得把这里的鬼都除了?”
  “毕竟是工作。”白落枫说。
  肃郁不说话了。
  他沉默了挺久。白落枫咽下嘴里的饭,回头去望,见到肃郁一脸的复杂表情。
  白落枫毫不意外,道:“你不希望他们安息?”
  “不是。”
  肃郁说完这话,本还要继续往下说,但却欲言又止。
  他闭上了嘴,挠挠头发,转头去了床上,不和白落枫继续说下去了。
  肃郁有难言之隐,白落枫也不逼他,便道:“你说不出来,那不说就好啦,我不逼你。”
  肃郁没吭声。
  他不继续说了,白落枫说完这一句摆明立场的话,也不继续讲了。
  白落枫把饭吃完后,没吃完的菜扣上盖子放到一边,清盘的汤和饭还有一道菜被装进袋子里,放到脚边。
  白落枫看了眼时间,还早。他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之后肃郁就又坐到了桌子边上,戴上了头戴式耳机翻起了书。
  宿舍里的大灯关了,桌子上的台灯亮着,变成了光源。
  白落枫见他要看书,也不打扰他了,自己去床上躺着去了。
  刚仰面躺下去,白落枫登时瞳孔一缩。
  他的眼前,上铺的床板上,多了几行血淋淋的字。
  本来酒足饭饱之后就有点想睡觉,但这一下白落枫可是实打实的清醒了。他腾地坐了起来,抓起放在枕头边上的手电筒,射向头顶的血字。
  【1.零点之后,不要离开自己的宿舍和床位】
  【2.零点之后,不要回应任何一声叫你的名字的声音】
  【3.零点之后,没有人会离开宿舍再回来。如果有人敲门,请不要开门】
  三条血淋淋的规则。
  白落枫有些头皮发麻。
  “怎么了?”
  肃郁突然出声叫他,白落枫吓得一哆嗦,哈哈干笑两声,讪讪关掉手电,说:“没什么没什么。”
  白落枫抓起被子,躺了回去,满面笑颜地道:“那我先睡了哦,你也早点睡觉,晚安。”
  白落枫把脑袋蒙上了。
  肃郁眨巴眨巴眼,莫名其妙。他抓住刚摘下来挂在脖子上的耳机,戴了回去,拿起手机切了几首歌。
  将近十一点半时,肃郁放下手上的题,脱了几件衣服,换上一身睡衣,也钻进被子里睡了。
  深夜零点。
  白落枫整个人都藏在被子里,把自己团得跟个鸵鸟一样,躲成了个球。
  他藏在被子里,胆战心惊地捏着手机刷。
  他跟陈雨泽白天互加了微信,此刻陈雨泽比他还害怕,在微信里狂轰滥炸他。
  陈雨泽:【你看到了吗!!】
  陈雨泽:【床板上!!!】
  白落枫:【我看到了。】
  陈雨泽:【今晚上会闹鬼吗!?】
  白落枫:【会的吧。】
  陈雨泽在对面沉默了几秒,估计是没想到白落枫会这么斩钉截铁。
  人这东西很奇怪,即使是事实证据都摆在眼前,人还是会抱有一定的微小希望,可能是本能地想安慰自己。
  陈雨泽现在就是这类人。不多时,他又给白落枫发了一条。
  陈雨泽:【不一定的吧……要乐观一点!昨晚不是就没闹鬼吗!】
  【那也不可能一直不闹鬼啊,这学校早就因为闹鬼臭名昭著了。】白落枫说,【说起来也是奇怪,为什么昨晚没有闹鬼?又为什么到现在才发布规则?】
  【我怎么知道啊!鬼都要到脸上来了你还想这个!】
  白落枫无语地抽抽嘴角。
  陈雨泽的崩溃透过屏幕传过来了,他歇斯底里的,连发了好几个哭泣黄豆。
  陈雨泽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提醒白落枫:【对了,你那男朋友你也小心点!他说不定也会变成鬼攻击你!】
  肃郁?
  肃郁吗?
  陈雨泽这么一说,白落枫悄悄拉下了点儿被子来。
  他把手机摁灭藏在被子里,在黑暗里悄悄探出一双眼睛。
  肃郁在他对面睡得很安详,一声不吭,一只胳膊盖在眼睛上,微张着嘴,呼吸平稳。
  不像。
  白落枫感觉自己恋爱脑有点犯了,他真觉得肃郁不像,以及绝对不会。
  他很笃定,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笃定得有点有大病了。
  反正他就觉得,就算是全世界都要弄死他放弃他,肃郁也不会伤害他。
  肃郁肯定是拼命救他的那一个,救不了就跟他一起去死,反正不会害他。
  于是白落枫缩回被子里,打开手机,打字:【他不会。】
  陈雨泽不回他了。
  可能是被他无语到了。
  -
  光明高中的邹梦煜同学向来主打一个沾了枕头就睡,睡着的速度打败99.9999%的人类。
  今晚也是。
  但今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怪梦。
  也不止今天晚上,他的怪梦已经在这半个月里断断续续地做了两次了,这是第三个怪梦。
  第一个怪梦,他梦见还小的自己在一个家里,地上全是玻璃碎片。一个女人对他大喊大叫,掐他的胳膊,摔家里的东西,地上满是玻璃碎片。
  那似乎是他的母亲。母亲说他没用,后悔生他,邹梦煜觉得很对不起她。
  梦做得七零八碎。一转眼,小邹同学到了另一个家里。很多大人把他团团围住,他站在客厅中央,揪着衣角,所有大人用审视和嫌弃的目光看着他。
  最终,一个男人拿掉嘴里的烟,扔到了他脚边去,吓得小邹同学往边上躲了两步。
  那男人冷声问:“谁养?”
  大家都躲开目光,小邹同学感觉自己像个要被扔到垃圾桶里的垃圾袋。
  再后来,男人站起来给了他一个碗,小邹同学被赶到了卫生间。男人走了,小邹同学拿着碗站在卫生间里傻住了,不知道该干什么。
  他拿着碗站在卫生间里发呆,不一会儿一个小孩跟着跑了进来,嘻嘻哈哈笑着,夺过他手里的碗啪地摔到了地上,又嚎啕大哭起来。
  客厅里的另一个男人突然冲了进来,拽过那个小孩,一脚就踹到了他身上。
  小邹同学莫名其妙被胖揍和咒骂了一顿,然后有人拽起他。再一抬头,小邹同学又到了另一个家里。
  又有一个男人把一个碗塞到了他手里。
  第一个晚上,邹梦煜就被这种轮回一样的怪梦魇住了。
  在梦里,不断有人塞给他一个碗,又不告诉他应该做什么。他拿着碗站在原地的时候,碗总会被各种各样的理由摔碎。
  每次碗一碎,就有人来打他骂他,然后便又来一个人把他带到新的房子里面。
  日复一日,家复一家。小邹同学逐渐在这样的轮回里暴躁起来,最后自己摔碎了碗。
  他对着冲进来要打他的人破口大骂时,有人在身后叫他:“肃郁。”
  那不是他的名字,理应不是他的名字。
  但他心中一动,回过了头。
  原本该是房屋景象的身后,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雾区。那片白里,有一个身影。
  就像去年学校大火时,火海里的鬼影。
  那个身影继续叫着他肃郁,邹梦煜突然莫名其妙地很想哭。他感到那是逃离这条轮回的路,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回过身,向着那片白跑了过去。
  然后就从床上掉下来了。
  脸着地。
  这就是第一个怪梦。
  不过小邹同学没当回事。他对自己的家庭记忆并不清晰,只
  知道自己有对不怎么在乎自己的父母,其他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
  他家里要是在乎他,早就来把他接走了。
  他想着这可能是自己潜意识的记忆,没多在意,只是唏嘘了一下。
  第二个怪梦隔了几天后来了。这个怪梦更加离奇,如同蒙太奇乱剪的大乱炖。
  一会儿他梦到自己还小,很多人打他骂他;一会儿他梦到自己上了一辆很破旧的公交车,车上有人问他是为了什么进来的;一会儿他又梦到自己在一个奇怪又黑咕隆咚的地方玩命的跑,后脑痛得如同要生生裂开;一会儿他又梦到自己在一个什么地方跟人吵架不休,那些人哭泣着大喊着求他放过他,可他不知道他们说的“他”是谁。
  一会儿,他又梦到自己站在晴天下,有个什么东西朝自己飞了过来,他伸手接住,低头一看,是一部手机。
  梦的最后,又是那道白茫茫的身影。
  那道身影叫他:“肃郁。”
  邹梦煜回头,他再次跑进那片白雾里。这次,他抓住了那道身影的手臂。
  被他抓住的人却控制不住地往后倒去。
  邹梦煜看清了他的脸。那人的一头乌发里夹杂了几根白丝,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紧闭着眼,嘴角沁着鲜血,向后沉沉倒去,仿佛已经死了。
  那是白落枫的脸。
  邹梦煜想把他拽住,可却使不上力。他就那么跟着那道身影,往后倒去。
  白茫茫的雾下,是一片无底的黑色深渊。
  邹梦煜拽着白落枫的手,不停向下坠去。
  拽着的人突然变得很轻,像片纸一样没有重量。
  邹梦煜突然慌了神,他无端地觉得白落枫快消散了,于是用力将他拽过来,抱到怀里。
  可即使如此,看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仍然没有尽头。
  于是他不断地下沉、下沉、再下沉。
  直到咚地一声,他猛然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宿舍的床上。
  第二个怪梦和第一个怪梦不同。第一个只做了一次,和第二个怪梦隔了几天,期间他都没有再梦到过。
  但第二个怪梦结束后,他每晚都会梦到。
  梦到这个最后跟那人同坠深渊的梦。
  白落枫的脸在梦里越来越清晰。
  白落枫从来没有睁开眼看过他,也没有跟他说过话。
  今晚不同了。
  今晚,邹梦煜梦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
  手机界面上的时钟数字一动,时间来到了零点。
  变的那一瞬间,白落枫心里咯噔一声。
  他立刻竖起耳朵,警惕地倾听四周。
  宿舍仍然安静,没有任何怪声。
  白落枫不敢懈怠,继续保持警惕。
  一直到时间走到十二点半,四周都还没有任何动静。
  白落枫这才放心一些,松了口气。他看了眼微信,陈雨泽还没回他,不知道是干嘛去了。
  十二点半还没动静,白落枫也困了。他熬不住了,于是往枕头上一倒,决定先睡。
  深夜三点半,一滴水滴滴在施远的脑门上。
  正熟睡着的施远皱皱眉,没过多反应。
  接着是两滴、三滴。施远啧了一声,伸手随便一抹,翻了个身继续睡。
  “施远。”
  “施远……”
  不知道谁在喊他。施远还在梦里做梦,以为是梦里传来的声音,没做理会。
  滴滴答答声还在继续,这次滴进了他的耳朵里。施远“草”了一声,坐了起来。
  一起来,他和自己脚边正往床上爬的一个女鬼对上了眼。
  女鬼满脸焦痕,手臂被烧成了一把干柴,眼睛瞪得极大。
  一人一鬼两两对视。
  女鬼向他咧嘴一笑,嘴里淌出腐血。
  几秒后,施远从嗓子里炸出一声惨叫:“啊!!!”
  睡他对床的粱月时腾地跳了起来:“怎么了!!”
  “鬼!”
  施远从床上爬起来,刚要下地,又想起床板上写的规则,迅速把脚收了回来,整个人站到床上,指着还在缓缓爬自己床的女鬼大叫:“鬼!那儿呢!!”
  “我操!”
  粱月时一声大叫,又发现了什么,往他那边抬头一看,顿时目眦欲裂:“我操!!”
  “你又操什么?!”
  “你上铺!”粱月时大叫,“你上铺多了个死人!!”
  “!?”
  “你别往上看,别往上看!”粱月时阻止他,“他他他他他……他死透了,全是血!你上面床板上往下淌血你看见没有,就是他的!!”
  施远才注意到,刚刚淌到自己脸上的不是水,而是血,血就是从床板的缝隙间淌下来的。
  现在那血还在往下掉。
  粱月时大叫:“怎么办!”
  没来得及回答他,隔壁又咚地一声,张孟屹歇斯底里的一声“我日你妈啊”也响了起来。
  一阵咯咯的笑声也从隔壁传了过来。
  接着,外面的阳台外突然掉下去一个黑影。
  有人跳楼了!
  粱月时正在震惊着,一颗头颅忽然缓缓从他的上铺探了下来。
  那颗脑袋被烧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一边的眼眶里已经没有了眼球,只剩一片圆圆的黑洞。
  他咧开嘴,朝粱月时一笑。
  然后掉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体育生打球打久了的自觉,粱月时立刻伸出手,接住了这颗脑袋。
  空气静默三秒。
  脑袋在粱月时手里对着他咧嘴笑,露出被烧焦的牙床。
  它还开口叫他:“梁月时……”
  粱月时从嗓子里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把脑袋一个传球扔了出去。
  施远从枕头边捞起事先藏好的锤子,对还在往自己床上爬的女鬼大叫:“给我滚下去!!”
  宿舍楼隔音不好。
  楼上吵吵闹闹,白落枫听到了些许动静,醒过来了一些。
  他被扰得心情不佳,半睁开眼,心里犯着嘀咕。
  刚看清一些眼前,他便立刻被吓得瞪大了双眼。
  他眼前的床板缝隙里,垂下来了很多头发丝。
  那些乌发往下不断生长着,几乎要垂到他的床上。
  白落枫吓得尖叫都忘了。
  突然砰的一声,身侧的墙上传来响声。白落枫侧头一看,墙壁上赫然出现一个血手印。
  不知从何而来的笑声响起,仔细听听,又感觉像是哭声。
  冷风掠过白落枫的脖颈,他吓得连连往里缩。
  墙上,鲜血慢慢划过墙壁,一笔一划地在上面缓缓写下了血字。
  【来、陪、我、吧】
  【来、陪、我、吧】
  【来、陪、我、吧】
  同样的字一连写了三遍。
  “哈哈哈哈……”
  嘶哑的笑声几乎要背过气儿去一般回响起来。垂到床上的发丝突然全都变成了灰,哗啦啦地掉到床上。
  白落枫回过头,一颗烧得面目全非的头颅从上铺探了下来。她大张着嘴,盯着白落枫大笑着,然后砰地掉了下来,在地上滚落了几圈,笑声一直未停。
  一双焦黑的手从下面出现,攀住白落枫的床板,在所抓住的地方四周都留下了一圈焦黑的痕迹。
  “来陪我吧……来陪我吧……来陪我吧……”
  “白落枫……白落枫……”
  她近乎是兴奋地念念有词。
  白落枫吓傻了,哪儿还敢应声。
  他坐在那里,僵得一动不敢动。
  床板上的手继续向上攀爬,无头的鬼缓缓从床下现了身,上来了。
  “喂。”
  另一道声音响起。
  鬼突然僵住了身子。
  白落枫一听到这声音,突然冷静了。
  他循着声音看去。肃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趿拉着拖鞋,刚从自己的床上下来。
  他睡得睡眼惺忪,眯缝着眼,满头头发都乱了。头顶上还有几搓头发被睡得起立了,瞧着跟根呆毛似的。
  “滚出去。”肃郁说,“再吓他一个试试。”


第71章 光明高中(八)
  ◎“那是我的使命。”◎
  “再吓他一个试试。”
  这句话一出, 那鬼僵住不动片刻,居然真的收起了焦黑的鬼手,缓缓回到了床下。
  滚落在房间里的人头也消失了, 落在床上的头发灰和墙上的血印也都跟着一起消失不见了。
  白落枫看呆了。
  “有病。”
  肃郁低低骂了一声, 不知道骂的是谁。
  骂完这句,他又往前两步, 看了眼白落枫的上铺后,低下头问他:“你怎么样?有事儿没?”
  “没、没有。”
  “伤到哪儿了没?”
  “没有。”白落枫说,“谢谢。”
  “谢什么。”
  话刚说完, 楼上传来砰砰两声巨响, 白落枫听到了粱月时极其清晰的惨叫声。
  他听到粱月时喊:“我操!施远!!救我!!”
  施远也很大声地骂他:“别喊名字!傻逼你没看规则吗!!”
  粱月时又喊:“对不起!!”
  白落枫哭笑不得。
  肃郁回身走了两步, 从自己床边拿起一副耳机来,又回头过来,俯下身来,把耳机戴在了白落枫头上。
  耳机覆住白落枫的耳朵。这么一来,他耳边的吵闹声被盖住了不少。
  “这样就吵不到了。”肃郁说, “睡觉。”
  这么说着, 肃郁回头去拿了自己的被子过来。
  戴着耳机,肃郁的声音也有点听不清, 白落枫便把它摘了下来。
  刚摘下来,白落枫就看到他拿着被子过来了。
  他懵了:“一张床睡??”
  “是啊,难保有刚刚那样不识相的鬼。”
  肃郁爬上他的床,床板嘎吱了一声。他没急着躺下,跪在床边说,“不跟你一个被子里面, 我也不会碰你。这样可以吗?”
  白落枫难过道:“不在一个被子里面吗?”
  “……”
  肃郁听出了点什么, 他莫名道:“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失望?”
  “确实挺失望的。”白落枫说, “一个被子呗,咱俩盖两层。”
  “……咱俩认识还没有两天。”
  “不一定哦。”白落枫说。
  肃郁无言,他的眼神往旁边飘了飘,看来他自己心里也有数。
  白落枫说:“一个被子吧,我都没跟你一起睡过。”
  肃郁脸红了,红得在黑暗里也特别明显,连耳尖都上了一层血色。
  好可爱。
  白落枫忍不住轻笑出声。
  “笑什么。”肃郁说,“一个被子就一个被子……”
  “好好好。”
  白落枫掀开被子,肃郁坐了进来。他把白落枫的被子盖好,又把自己拿过来的被子铺在上面一层。
  两层被子盖好,肃郁说了声“睡觉”,躺了下去。一沾到床,他立刻侧过身,面向床外,背对向白落枫,摆明了自己是很守男德的男人,今晚是不会动他的。
  白落枫哭笑不得,跟着躺了下去。耳机挂在脖子上怪硌得慌,他便取了下来,拿在手里。
  楼上又传来一声尖锐的爆鸣声,是粱月时。
  老哥们好像又活见鬼了,连哭带嚎的,也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
  白落枫仰面躺在床上,听着楼上的咚咚锵锵一阵乱响。
  他们这边悄无声息,再没有半个鬼了。但楼上似乎陷入了白热化,越闹越热闹。
  到后来不止是楼上了,白落枫突然听到隔壁也一声大叫。
  接着,楼上楼下都响起了尖叫声。
  整栋宿舍楼都陷入了癫狂之中。
  尖叫不绝于耳,此起彼伏。各种各样的武器轮番上阵,闹鬼声和活人举起武器自卫的声音响成一团,跟大半夜突然闹起义打夜仗似的。
  他们这儿却仍然安静。
  楼都开始震了,肃郁这间屋子还是安静如鸡。
  在尖叫声里,白落枫小声道:“肃郁。”
  肃郁没啥反应。
  白落枫改口:“邹梦煜。”
  肃郁有反应了:“嗯?”
  “你睡了吗?”
  “……睡了的话刚刚是谁在答应你。”
  “我以为你做梦说梦话。”白落枫说,“每天都这样的吗?”
  “嗯。”
  “每天晚上你们都这样打鬼?”
  “看情况,有时候晚上就很安静。”肃郁说。
  “那今晚这样的情况多吗?”
  “很多。”
  “校长不管吗?”
  “他敢管个屁。”肃郁嘟囔着。
  “是吗。”
  “别问了。”肃郁说,“把耳机戴上,睡觉。”
  “哦。”白落枫问他,“你能转过来吗?”
  “我转过去干什么……”
  “抱着我呗。”
  “……”
  “不可以吗?”
  肃郁没吭声,仍然背对着他。
  “你不想抱我吗?”
  肃郁还是不说话。
  “好吧。”白落枫自说自话地继续问,“你觉得我很烦吗?”
  “没有。”肃郁说。
  白落枫笑了声,道:“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说。”
  “假如说,”白落枫说,“我说假如啊。假如,你有一个男朋友。”
  “你这个男朋友很倒霉,得了治不好的病。有天他病情恶化了,马上就要死了。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神,说让你去鬼屋里走几圈就能救他。”
  “你应该很爱你男朋友,所以你去了。结果你却在鬼屋里不小心摔了一跤,失忆了。虽然你不太记得了,但你还是硬把这几圈走完了。”
  “可是走到最后,你发现这个神是在耍你。他要你把命交出来,换你男朋友的命。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你还是把命给了神,救活了你男朋友。”
  白落枫说到这儿,突然顿住,沉默了。
  他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沉默了好一会儿,问道:“你……”
  “……”
  白落枫问不出来,他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问什么好。
  仔细算算,他知道这事儿已经有好一段时日了。
  他其实在列车长那儿就隐隐约约知道这件事了。后来发生的所有事其实也只是揭开这上面的封皮,让整件事确确切切脱皮见骨地展现在他面前。
  这么多天,他应该把这件事消化得差不多了。
  可他并没有。他说起这件事,无所适从和不堪的痛苦仍然如洪水猛兽般将他吞没。
  他站在情绪的海啸里茫然,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太多太浓烈太痛苦的东西涌上心头,然后横冲直撞的找不到出口,于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也问不出来。
  只是仿佛旧疾重发,心脏又开始痛得要死。
  肃郁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受过重伤,肃郁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不记得他了。不记得他的肃郁给自己留下了一本日记,可能已经变得神志不清的肃郁还坚持着在这里为他走到了死。
  每每想到这一层,意识到这件事,白落枫都感觉心脏好像又得病了。
  很痛。
  痛得想一死了之。
  “好好活着就好。”
  肃郁突然说。
  他话说得突然,白落枫没反应过来:“哎?”
  “我说,好好活着就好。”肃郁还背对着他,“你不是要问我,如果我是这个人的话,会想对这个男朋友说什么吗?”
  “是我的话,我就会说,好好活着就行了。路是自己选的,和那男朋友又没关系。”
  “……可是……你不会,恨他吗?”
  “为什么要恨他?”
  “因为……”白落枫吸了口气,“要是他没有病,你也就不用死了。”
  “谁会愿意得病,又不怪他。既然是自己失忆都要选的路,那就是说他那男朋友值得他那么干。”
  白落枫不说话了。
  四面八方而来的尖叫声更响了。
  白落枫翻过身,在黑暗里抱住了肃郁。
  正闭着眼躺在枕头上的肃郁后背一热,猛地睁开了眼。似乎没想到对方会这么主动,他愣了半晌,默默掀开被子,看到了环绕在自己身上的一双手。
  后背上传来温度,环绕着他的手缩紧了许多,将他抱得更紧了。
  温度隔着衣服布料贴在他身上,一呼一吸都感受得到,连对方胸口的起伏都慢慢跟着自己的胸腔步调一致了。
  肃郁僵住,一动不敢动。
  感受到了他的僵硬,白落枫把脸埋在他后背上,闷声说:“抱歉。”
  肃郁不知道他为什么道歉,他不敢问。
  “就今晚,”白落枫说,“今晚就先这样,可以吗。”
  肃郁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沉默间,听到身后人的呼吸开始抖。
  “求你了。”
  “求你了……”
  环绕着他的手也跟着开始发抖。肃郁终于意识到了,那是哭腔。
  他再也说不出什么重话了。他叹了口气,点点头,说:“好。”
  颤抖和哭腔因为这一声“好”而收敛了许多。
  白落枫紧紧贴着肃郁,抱着他不松手。随着四周的闹鬼响动,他时不时地把他抱得更紧。
  在四周的尖叫混乱声中,他们一同窝在一个狭小的避难所中。
  肃郁睡不着了。他睁着眼睛,望着眼前的黑暗,一些奇怪的回忆碎片涌进脑海里。
  他感到后背湿了一块儿,是抱着他的人哭了。
  肃郁听到了对方压抑的闷哭,又有更多的回忆涌上心头。
  那些如蒙太奇一般的回忆碎片乱七八糟,但肃郁却能看清每一帧。
  如同被水流缓缓冲散的泥堆,回忆的桎梏枷锁被解开了。
  肃郁慢慢抬起眼帘,望向外面的黑暗。
  “你男朋友。”
  他忽然开口,白落枫抬起头,看向他。
  “你没有对不起他。”肃郁说,“不论如何,他应该没有后悔过。”
  “他也不是为了让你后悔和觉得对不起,才做这些的。”
  “他大概……只是觉得你该活着。”
  “别对不起。”
  白落枫没有回答他。
  天边渐露熹光的时候,这场闹鬼的盛宴来到了尾声。
  施远从床上探出身子,把一个烧焦了的人头脑袋扔出了阳台,宿舍里这才算干净了。
  地上全是血污,施远的床单上也有一滩血迹,这都是他们战斗过的痕迹。
  粱月时气喘吁吁,手捂着肋骨,他已经岔气儿了。
  他笑起来,道:“这算不算……毁坏尸体?”
  “我不毁他,被毁的就是我了。”
  施远两手叉腰,也喘着粗气。
  粱月时笑了声,站到床上,向远处看了眼:“天亮了,真是难忘的一晚。”
  施远看了眼时间:“才五点半……还能睡两三个小时。”
  “你还睡得着?”
  施远一顿:“睡不着了。”
  粱月时拿起自己放在床边的包,从里面掏出一盒烟来,问他:“抽吗?”
  施远点点头,朝他勾勾手,示意他把烟拿过来。
  粱月时从烟盒里拿出一根来,叼到嘴里,抬手扔了过去。
  施远接住,也从里面抽了一根出来。
  粱月时问他:“有火吗?”
  “懒得拿。”施远说,“你有就借我。”
  “好说。”
  粱月时在包里翻了翻,翻出个打火机来。
  他把烟从嘴里拿出来,胳膊抻得老长,一手拿烟一手拿火的,两只手都抻得离自己老远,很艰难地把火点上了。
  施远看得无语死了:“你干嘛呢?”
  “我怕火嘛。”
  粱月时干笑着,把打火机扔给了施远。
  施远无语地白他一眼:“怕火你还抽烟。”
  “猫毛过敏的人有的还喜欢猫呢,这又不冲突。”
  施远哼哼一声,问他:“怎么怕火了?以前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粱月时把包放下,坐到床边,掀开自己上身的衣服,露出腹部来。他身材很好,露出的一部分肚子有肉眼可见的腹肌和马甲线,以及很明显的一大块烧伤。
  施远看愣了。
  “十几岁的时候出去玩,我妹妹跟我闹,不小心把我推到篝火上了。”粱月时放下衣服,云淡风轻道,“没办法,小孩子不懂事。”
  “啊,哦。”
  施远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抽了两下嘴角,干巴巴道,“人没事就好。”
  粱月时倒是乐观,对此哈哈大笑了两声。
  “说起来,你和你妹妹后来怎么样了?”他问,“我都几年没见她了。”
  “就那样呗。”施远低头给自己的烟点上火,嘟囔着,“凑合活着,没死。”
  “是吗,那很不容易哦。”
  粱月时唏嘘了声。
  施远没应,两人再没了话。
  沉默之间,施远吸了几口烟。
  他把烟夹在指间,转头对着阳台长呼出来。烟雾缭绕里,他看了眼粱月时。
  粱月时叼着烟望窗外,两腿叠在一起,手抱着旁边爬上铺的梯子,表情随意又无聊,翘着的腿也一晃一晃。
  他这姿势和施远现在很像。
  施远也翘着腿。不同的是,施远的一只手搁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放在身后,重心往后靠着。
  施远望着他,心中的异样感没来由地越来越强。
  施远说:“粱月时。”
  粱月时转头瞥他。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粱月时瞳孔微微一缩,眼睛里有异样的光闪了过去。
  虽然只有一瞬,施远却很敏锐地捕捉到了。
  粱月时眼睛一弯,笑了起来:“怎么这么问?”
  “感觉你不太对。”施远说,“你瞒了我什么。”
  “倒是确实有一点。”粱月时说,“不是什么大事,都是家里的事而已。”
  “真的吗?”
  “真的啊。”粱月时笑眼弯弯道,“骗你也是情非得已的。真的,我其实不想骗你的。”
  施远露出狐疑的目光。
  “哇,好伤人的眼神啊。”
  粱月时脸上笑意消失,他露出了十分做作的痛心眼神。他捂住自己的胸口拍了拍,道,“你不信我了吗?”
  “这种游戏里能信你就有鬼了吧?”施远说,“我都要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余董宇了。”
  粱月时又笑出声来了。
  “也是,这种环境,免不得要互相怀疑一下。”粱月时说,“怀疑我也没关系啊,我对你死心塌地就行。”
  “……你说什么呢!神经病吧!”
  “我认真的。”
  粱月时再次笑得眼睛弯了起来。他往前一靠,整个人靠到梯子上,笑眯眯地对他道,“你怀疑我可以,但是这个你得相信我。”
  “在这里的人都会为了愿望不择手段的,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阮千也好,张孟屹也好,白落枫也好,大家随时都可能背刺对方。我也一样,我可能会背叛任何人,但只有你,我不会背叛的。”
  “我会让你活到最后的,”粱月时说,“那是我的使命,我就是为了这个而活的。”
  他说得很认真。
  施远僵着一张脸盯着他,眼角抽了两下。
  偏偏粱月时还一直保持着认真而自信的表情,紧紧盯着他。
  施远受不了了,忍不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好恶心。”
  粱月时:“……你真的很伤人。”
  施远啧了啧舌,不想再答。他真的被粱月时过于肉麻的话恶心到了,偏开头吸了口烟。
  说了这几句话的功夫,外面的天已经亮了。
  施远抬头,看了眼床板。
  床板上的血字规则消失了。
  施远刚要松口气,突然目光一凛。
  床板上,浮现出了新的四行血字。
  新的规则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25 00:03:12~2023-11-25 23:4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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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光明高中(九)
  ◎“就是觉得怪怪的。”◎
  白落枫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感到手上一空, 似乎是被他抱着的人离开了。
  床板传来吱呀两声,白落枫睁开眼。肃郁已经站了起来,打着哈欠走向自己的床位那边, 脱了上衣开始换校服。
  他脱下上身的睡衣, 露出瘦削白皙的身形,脊骨和蝴蝶骨都凹凸得非常明显。
  他真的瘦了很多。
  白落枫想。
  白落枫躺在床上没动。盯着肃郁换完了上衣, 他往旁边一侧身,仰面躺下,才发现床板上的血字换了一遭, 变成了新的三条规则。
  【欢迎来到臭名昭著的光明高中。为了您的生命考虑, 请在本日白天遵守以下规则:】
  【1.校方人员在上课时间内不会在教学楼以外的地点随意走动。如果在上课时间内遇到校方人员, 请不要出声应答。】
  【2.不论你在哪里,如果闻到烧焦味,请立刻离开。】
  【3.请不要回应任何一声呼唤你的名字的声音。】
  白落枫对着床板发了会儿呆。
  “醒了?”
  肃郁开口说话,白落枫转过头看向他。
  肃郁换好了裤子,正在穿校服外套。
  他低头看着白落枫, 问他:“困吗?再睡会儿?”
  “不用了。”白落枫说, “你今天去上课?”
  “不去了,我逃课。”肃郁说, “我今天跟你走。反正学生就那么几个人,老师也是菜鸟,上不上没差。”
  “菜鸟?”
  “是啊,是跟你们一起来的那几个人。”肃郁把校服的袖子挽上来,心不在焉道,“这学校都闹鬼成这样了, 有能力的老师当然不会来, 天底下正常的学校那么多呢。来的全是不会教书的菜鸟, 做题速度还没我快。”
  早上刚起,白落枫的脑子还没完全开机。他宕机了似的,大脑运行速度加载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们这群主播里,还有人阵营是老师,身份是被光明高中聘来教书的老师。
  给肃郁这些学生上课,就是他们的工作和游戏目标。
  那现在,阵营是一共有五个?
  灵媒师、调查员、老师、学生和家长。
  白落枫从床上坐了起来,摸着自己半张脸暗暗思忖着。
  肃郁走到他面前,站在他床边,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白落枫注意到了,但没说话。又思索了一会儿,白落枫抬头问他:“你上课时间是什么时候?”
  肃郁眨巴眨巴眼:“我不去上啊。”
  “我知道,我问一下大概时间。”
  肃郁乖乖回答:“早上七点四十到中午十二点半,下午一点半到晚上五点半。”
  “这样。”白落枫点点头,“知道了,谢谢。”
  “跟我谢什么。”肃郁说,“早上吃什么?我去食堂买。”
  “我……”
  白落枫刚要说话,宿舍的门被咚咚敲了两声。
  白落枫立刻想到床板上消失了的规则里写过的不要开门,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哪怕敲完门,门外又响起张孟屹的声音,叫了他一声白落枫。
  白落枫还是不敢应声。
  他犹豫踌躇着要不要信门外的就是张孟屹时,肃郁走了过去,拉开了门。
  门外的确是张孟屹。他看到来开门的是肃郁,也没吃惊,掠过他往屋里看了一眼,见到白落枫,就说:“陈雨泽不见了。”
  “哎?”
  “昨晚突然不见了。看到床板上的规则之后,我俩立刻就睡了。闹鬼的时候我醒了,他的床那时候就已经空了。”
  张孟屹说着说着,眉头深皱起来,沉声道,“他蒸发了。”
  “那完了。”肃郁说,“你们不用找了,他已经没了。”
  肃郁的决断下的速度太快,白落枫和张孟屹都愣了愣。
  张孟屹皱眉道:“不找找就直接定死刑?太草率了吧!”
  “都不是第一个了。”
  肃郁把门拉开靠住墙,自己往门上一靠,摊手道,“这里因为闹鬼而死的人早都数不过来了,他们也是一具尸体都没有。大家好像都被这片地皮吃了似的,个个都是人间蒸发的。你们翻遍学校也找不到他的,我估计他是早你一步死的而已。”
  张孟屹撇撇嘴,无法反驳。
  “我话都已经说到这儿了,你们能懂了吧?”肃郁双手抱臂,转头看向白落枫,“把该做的事做了,早点走吧。”
  白落枫愣了愣。
  不知为何,他觉得肃郁看他的眼神意味深长。
  肃郁也只瞥了他一眼,很快就把眼神收了回来。
  几人收拾出门,张孟屹也叫上了粱月时跟施远一起出来了。
  张孟屹不愿放弃下落不明的陈雨泽,在宿舍楼周围找了一圈,没找到。
  没找到人,他们也不再浪费时间了。
  调查员们打算去别的地方搜查,白落枫本来想跟他们分开,去教学楼打听一下李菊香,可他们所有人都被肃郁叫了回去。
  “没用,你去他们也不会说的。”肃郁说完白落枫,又望向调查员们,“你们也是,重点不在别的地方。”
  “那要去哪儿?”张孟屹问。
  “这边,跟我来。”
  肃郁把他们几人带到了旧校舍。
  “又是这里?”施远道,“昨天就来过了啊,一点儿东西都……”
  肃郁打断了他:“昨天没有东西,不代表今天没有东西。前天晚上你还没见鬼呢,昨天晚上呢?”
  施远无言以对。
  “我有点儿事,先失陪了,你们自己查一会儿吧。”
  肃郁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回头对白落枫道,“我走十分钟左右。你记住,二楼通三楼的楼梯断了一截。”
  白落枫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说这话,迷茫地眨了眨眼。
  “还有,这里原来是乱葬岗。”
  肃郁拍了拍白落枫的肩膀,不再多说,回身走了。
  张孟屹高声问他:“你去哪儿?”
  “少管我。”
  肃郁头也不回地放下这么一句,径直走了。
  四人再次一头扎进了旧校舍。
  旧校舍还是老样子,到处都一片漆黑,烧得承重墙都脆了。
  粱月时走过去,在墙上摸了一把,摸得手心上多了一层黑炭。
  他嫌弃地把手心里拍干净,道:“真的能有东西?昨天都已经翻了个底儿朝天了,什么都没有啊。”
  “他都那么说了,四处找找。”施远说,“信他应该没错,白落枫在这儿呢。”
  就算肃郁对他们没安好心,也不会骗白落枫的。
  “话是这么说……”
  粱月时欲言又止,他瞥了几眼肃郁刚离开的方向。
  施远看出了他的心思:“你不信他?”
  “我怕他为了白落枫拿我们当祭品。”粱月时说。
  施远失言。
  “你不能保证他不打算那么干,对吧?”粱月时淡淡道,“白落枫才是他男朋友,又不是我们都是。”
  张孟屹把他俩的对话收进耳里。
  他偏过头。作为话题中心的白落枫浑然不知,他站在漆黑的废墟中央,仰头看着早已被烧穿了的校舍。
  张孟屹走过去,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
  校舍的天花板早就被烧没了,上面是一块被烧焦的边边角角围成的不规则的天空。
  张孟屹问他:“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白落枫低下头,轻描淡写道,“就是觉得怪怪的。”
  “什么怪?”
  “人怪。”
  白落枫回答。
  张孟屹没听懂,“哈?”了一声,露出疑惑的神色。
  白落枫朝他笑了声,不再往下说,拍拍他的肩膀。
  他抬脚离开,往校舍深处去了两步。
  白落枫听到张孟屹在他背后嘟囔了句什么,但没听清。他也不想深究,继续往里走。
  刚抬起脚,突然,他耳边划过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那是女孩子的笑声,很清脆很开心。
  白落枫一愣,朝着声音来的方向猛地转头,那处一片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清风吹过,一切平静。
  白落枫深觉事有不对,直起身子,停住脚步。
  张孟屹发觉了他的异样,开口:“怎么了?”
  “你没听到?”白落枫说,“有人刚笑了声。”
  “谁笑了?没听到啊。”
  张孟屹走上前两步,顺着白落枫的目光看过去,“什么也没有啊,那边。”
  他俩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另一边粱月时和施远的注意。那两人也停止了对话,看了过来。
  施远高声问道:“哎!怎么了?”
  张孟屹高声回答:“白落枫听到有人笑了!”
  施远眼神一紧。
  他回过身去,走向他两人,边走边开口:“谁笑了?什么样的笑声?”
  张孟屹没来得及回答,另一边通往二楼的楼梯那边,传来一阵尤其清晰的大笑声。
  那笑声和刚刚银铃般的笑声很像,但更为疯狂一些,音尾嘶哑。
  这一声,所有人都听到了。
  四人立刻转头,看到一抹校服的身影闪进楼梯里。
  她往二楼去了!
  施远二话不说,立刻冲了上去。
  “哎!”
  粱月时伸手欲拦,没抓住他。
  粱月时“草”了一声,赶紧拔腿追了上去,喊他:“施远!!”
  张孟屹说:“我们也去,得去二楼看看!”
  白落枫点点头。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少写点喵!明天我就去上班了,准备先工作几年攒点钱回家全职~
  明天看看本职工作忙不忙!如果忙会改更新时间~
  喔还有有人问粱是不是副cp,这个我觉得不是,因为他身份比较特殊所以给多了一点戏份,而且原本身份也是和施有关系,但是后续不会写他俩到底爱不爱,只会写主线剧情相关,不会写心理和感情描写,所以不算副cp应该。爱没爱过最后大结局大家自己分析,我就不说了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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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光明高中(十)
  ◎你凶他干什么◎
  施远追着笑声跑进楼梯, 见到一抹透明的衣角在转角处闪走了。
  他立刻大喊一声“站住”,追了上去。
  笑声在二楼响了起来。
  众人紧随其后,大家都来到了二楼。
  上了二楼, 那道身影没了踪迹, 笑声也消失了。
  众人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左右打量, 却再找不见刚刚只看见了几瞬的校服身影了。
  白落枫问:“去哪儿了?”
  “不知道啊,确实是往上来了。”
  施远边说边往二楼深处走,边找边回答, “奇了怪了, 肯定没看错啊。”
  粱月时说:“是没看错, 我也看到了,但现在是真的没影儿了。”
  “那到底是谁?”张孟屹说,“如果是鬼的话,为什么不杀我们,在这里跑来跑去的?”
  白落枫偏头看向粱月时, 猜测道:“是想让我们发现什么?”
  粱月时沉吟起来, 手捂住下巴沉思。
  “不管是想让我们发现什么,这可是这个旧校舍里的鬼, 还是迄今为止的唯一一个。”
  施远找寻无果,回头来对他们说,“她肯定和大火有关系,说不定还是放火的鬼!一定要找……”
  话正说着,一声吃吃的偷笑响了起来。
  众人立刻回头。
  一个披头散发、浑身被烧得血肉模糊满身是血的女孩正站在通往三楼的楼梯上。她两手搁在烧得弯裂的扶手上,前倾着身, 脑袋搁在臂肘里, 朝着他们偷笑。
  “是我放的火, ”她轻轻说,“也不是我放的火。”
  众人一蒙。
  她直起身,转头留下一串低低的嗤笑声,又跑上三楼。
  “哎!等等,什么意思!”
  张孟屹高声问。
  施远问都不问,一步冲上前,掠过了他,第一个冲了上去。
  他大叫:“站住!”
  “施远!”
  粱月时追了上去,余下俩人也赶紧跟上。
  刚踏上台阶,肃郁的话突然闯进白落枫的脑海里。
  【你记住,二楼通三楼的楼梯断了一截。】
  白落枫猛地明白了。
  粱月时追着施远跑了上去。拐了个角,他们看见那穿校服的女孩跑上了三楼。
  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完完整整,施远想也不想,冲了上去。
  张孟屹心里打鼓,老职业病给他带来的是在这种事儿上近乎完美的直觉。
  他有些迟疑下来,道:“哎,有些不对吧,别追——”
  “别上去!”
  白落枫突然在后面喊。
  张孟屹被他狠狠往后一拽,强制逼停。老警察差点没咬到舌头,活活“呃”了一声。
  粱月时回头,看到白落枫抓住了张孟屹。
  白落枫向他喊:“拦住他!那个楼梯已经断了!”
  粱月时瞳孔一缩。
  来不及多问多想,粱月时回过头,伸出了手。
  施远突然脚下一空。
  他低头,刚踩住的楼梯突然消失了,脚下空空荡荡。
  眼瞅着人要掉下去了,粱月时很及时地拽住了他的胳膊。在他掉下去前,一把将他扯了回来。
  女孩的笑声突然癫狂起来。施远被拽得跌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听到笑声,他抬起头,看到女孩的身影变得透明,最后消失,而那笑声也随之一同变得遥远起来,最终也归为了寂静。
  旧校舍里安静了下来。
  众人惊魂未定,一时之间,谁都没说话。
  半晌,张孟屹皱眉责备道:“你脾气怎么突然那么急?之前不是挺稳重的吗。”
  “一直这样。”
  见没事了,粱月时松开施远,没什么表情地淡淡道,“没什么机会暴露本性而已,这小子其实急得很。我说真的,你要是不改改,迟早要丢命。”
  “真他妈啰嗦。”
  施远低低骂了他一声,刚要继续说,身下突然传来咔吱一声。
  那是个让人心脏骤停的声音。
  是个好像东西下一秒就要断了的声音。
  施远一下子沉默下来,众人不约而同地心里一震,看向他坐着的那块。
  接着,又传来咔咔几声,那一节台阶砰地碎了。
  众目睽睽之下,施远当场身子一歪,掉了下去。
  他下意识地赶紧抓住旁边的扶手。可那扶手被烧成了脆脆鲨,当场在他手里碎成了黑炭。
  粱月时也赶紧伸出手,但他没抓住施远。
  施远什么都没抓住,也没人抓住他。
  他掉下去了。
  粱月时目眦欲裂,他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抬脚就要跳下去。
  “哎!!”
  张孟屹一步上前抱住了他,喊着:“冷静!别!!”
  “冷你妈静呢!”
  粱月时大骂着。他低头去看,急得眼泪都飚出来了。
  突然,一个身影冲了进来。
  眼瞅着施远就要摔到地上爆脑浆了,那身影伸出手,在最后一刻,稳稳地接住了他。
  突然出现的救世主,让楼上的三人顿住了。
  他的姿势选的太好了,他把施远公主抱住了。
  校舍里吹起焦味的风,风带起黑色的不知名碎屑。
  来人的刘海被吹得飘飘,校服的衣领也随风微晃。
  他刘海有些长,发后的一双狭长凤眼隐在其后的阴影里,若隐若现。右眼角下有道细长的疤痕,像一把剑。
  他的神色冰冷极了,像在看一个死人。尽管是抱住了人,但他眉眼间的神色充满着不耐烦和不感兴趣。
  刚死里得生,施远懵懵地,反应不过来。
  抱他的人对他也没耐心,两手一扬,直接把他扔到旁边的废墟上。
  施远被摔得屁股一痛,“草”了一声,回过神来了。
  他妈的,是白落枫的亡夫哥!
  他捂住后腰,龇牙咧嘴道:“你神经啊!”
  “骂人之前先道谢。”
  肃郁把手插进兜里,面无表情道,“要不是我蹲在这儿,你现在已经是乱葬岗成员之一了。”
  施远无言以对。他抿抿嘴,有些不情不愿地说:“谢谢你了。”
  “不客气。”
  肃郁抬头往上看。
  他在通往三楼的楼梯断裂口看到了两个往外看的脑袋。再下面一些更安全的楼梯间里,白落枫也从扶手后露出了一颗白毛脑袋。
  白落枫也在往下看着。他的眉头微皱,似乎是不解肃郁为什么在这儿。
  肃郁把手搁在嘴边一拢,拿它当喇叭,朝他们高声喊:“先都下来吧,上边没东西了——”
  张孟屹高声回他:“你又知道了吗!”
  “废话!你上学还是我上学!”
  张孟屹无言以对。
  白落枫把脑袋缩了回去。
  不多时,三人一块下来了。
  出了楼梯,白落枫小跑出来,一路急速到肃郁跟前,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正好回来了。”肃郁说,“看到了吗?鬼。”
  “是看到一个。”白落枫说,“你认识她?”
  “怎么可能,我又看不见鬼。我是觉得你们昨天什么都没找到,是不是因为我在这里的原因,所以这次就离开一下试试。有用吗?”
  张孟屹森森道:“有用啊,很有用,有用得施远差点去跟他妹妹团聚了。”
  施远刚被粱月时从地上拉起来,他嘴角抽了抽。
  粱月时蹲下去,给他拍裤子上的土,随口问:“有事儿没?哪儿伤着了没?”
  “没有。”
  施远应着,抬头看向肃郁道,“我怎么感觉你知道什么呢?你真不认识里面的鬼?”
  “我能知道什么,我就是个学生。”
  肃郁正要说别的话,张孟屹突然看到了远处的人影。他拿胳膊肘怼怼白落枫,又扬了扬头,示意他往那边看。
  白落枫顺着他扬头的方向看过去,看到有三个人正往这边走过来,为首的人正是阮千。
  “是学生家长。”张孟屹说,“没想到还留在学校里,也不知道来这儿是干嘛的。挖尸体吗?学校不交就决定自己动手了?”
  白落枫干笑两声:“怎么可能,校长的那个意思,不是他把尸体私藏起来了吗?就算是埋起来了,也不会是埋在这个废墟下面啊。跑到这里来挖,能出什么货啊。”
  “万一呢。那个学生不是也说了吗,死了的人一大部分都是蒸发了的,跟被这块地吃了一样。也就是说,这片乱葬岗现在是会吃人的,不一定什么人就埋在这下面。”
  张孟屹说,“万一他不交尸体不是因为不肯,是因为不能呢?”
  “你的意思是,校长不是不交尸体,也不是藏起来了,是丢了才交不出来?”
  张孟屹点头。
  白落枫沉默。
  就算是这样,这些家长也不能查到这么多吧。
  他们毕竟只是家长,又不是调查员和灵媒师。校方提防得最严重的就是他们,他们能获得情报的机会太有限了。
  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几个家长来到了警戒线前,白落枫看清了他们的配置。
  阮千在最前面,接着是李城肆,第三个人则是一个新队友。她穿着一身运动服,扎了个高马尾,戴着眼镜,长相普普通通,没什么表情。
  李城肆还是老样子,绷紧着一张脸,用力得五官都透露着“我很紧张”的信息。
  阮千带头翻过警戒线,走进旧校舍。
  她说:“人挺多的啊,都在干活呢?”
  张孟屹说:“不然呢,凑一桌打麻将吗。”
  白落枫低头,看到阮千手上拿了个袋子。袋子是红的塑料袋,有点透明,他看见里面装了很多金色的元宝和纸钱,还有一束白菊。
  粱月时开口问:“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阮千张嘴刚要答,白落枫说:“来烧纸吗?”
  阮千闭上了嘴,看向他。
  白落枫指了指她手上的东西,说:“我看你拿了一兜子纸钱。”
  “确实是。”
  阮千把手里的红袋子拿起来向他们展示,说,“毕竟我女儿没尸体,下不了葬,没墓碑,就只能在这里给她烧一点了。”
  白落枫看向她身后的二人:“你们也是?”
  李城肆含含糊糊应了声,新队友也点头。
  “节哀顺变。”白落枫说,“但是校长还没跟你们交涉好吗?”
  “交涉好了我就走了。”阮千说,“你是灵媒师来着吧?你又不是没和校长接触过。你看他那不要脸的死比样,能不能交涉成功,你心里没数?”
  她真的很咄咄逼人。白落枫讪讪摸了摸鼻子,道了句抱歉。
  肃郁往他这边走了两步,侧身挡了他一下,道:“校长什么样,跟他又没关系,你凶他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一更先更啦,晚点零点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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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光明高中(十一)
  ◎这个旧校舍就先闹过鬼◎
  “你凶他干什么。”
  肃郁说。
  阮千愣了一下。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关里碰见NPC的肃郁, 没想到这才在这儿第二天,NPC就已经开始这么直接地对白落枫好了。
  “抱歉。”她说,“同学, 你是……”
  “学生而已。”肃郁说。
  肃郁不愿意多说, 阮千便点点头,不再多问。
  她拿着袋子正要往里走, 李城肆开口说:“你记得白落枫是谁吗?”
  白落枫愣了。
  肃郁也愣了。
  连带着其他人都愣住了。
  李城肆比白落枫本人还急不可耐。他在举步维艰的废墟里几步上前,越过阮千,急切地逼近肃郁, 道:“你记得他是谁吗!?”
  “李城肆!”
  阮千大声喝他, 李城肆一哆嗦。
  他很不服, 道:“我问问怎么了!?”
  “别犯病了!”
  阮千不耐烦了,回头道,“过来!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跟我没关系了!他是学生!要是想起来了,说不定……”
  李城肆又要开始了,阮千抬腿就一脚踢到他后腰上。李城肆嗷一嗓子, 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阮千走过去, 跟肃郁说了句“不好意思”后,一把揪起他的耳朵。
  李城肆大声嗷嗷着喊疼, 阮千不管不顾,直接揪着他把他拎走了。
  几人回头,望着阮千气势汹汹地拽走李城肆,而李城肆在她手里痛得惨叫连连,大声抗议。
  阮千半点儿不理他的抗议,头也不回地催:“李妮妮!过来!”
  “好嘞——”
  那跟着她的新队友应着声, 往前走了几步, 想必她的名字就是李妮妮。
  李妮妮突然想起了什么, 又停了下来。
  她望向白落枫,问:“你是灵媒师,对吧?”
  白落枫应:“是的。”
  “你真能算命吗?”
  完全不会的白落枫丝毫不慌:“准确来说,我不能算命,因为我不是道士,我是塔罗师。”
  李妮妮显然对这个不怎么懂。她歪歪脑袋,问:“有什么不一样吗?”
  “还是挺不一样的,塔罗只能占卜。”白落枫道,“命数我是算不了的,我不会,我只能占卜预知。”
  “那能通灵吗?”
  她这么一说,白落枫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可以试试。但是我们这行有规定,不算生老病死。你如果想知道尸体在哪儿,我能试试。”
  但是准确率不保证。
  李妮妮听出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阮千往前走出了一大截去了,回头一看,李妮妮居然没跟上来,就又很大声地喊了她一声,催她快点。
  李妮妮遥遥应答了声,又低声对白落枫道:“那你一会儿帮我算一下吧,钱你照常收。不准也没事,试一试总是好的。”
  说完,她离开了。
  那三个家长走到了废墟里面一些的地方,在靠墙的一处地方停了下来。阮千从包里拿出几块纸巾来,把那块儿的黑灰扫了扫,又在上面铺了好几沓子纸,拿出盒火柴,把纸点燃了。
  纸是最易燃的东西,火很快就大了。
  火起了,李妮妮从她的袋子里拿出几根树枝儿来,放进火里。
  三个家长一同倒腾,把火势弄大了。
  火烧起来了,他们便烧起了纸钱。
  那些金元宝和纸钱被丢进火中,阮千和李妮妮都念念有词起来。她们嘟囔着让孩子在下面好好过,有事没事给妈托个梦一类的话。
  只有李城肆板着个脸不说话,他还时不时回个头,用充满幽怨的神色盯白落枫。
  肃郁微眯起眼:“那老大爷搞什么,神经病吗。”
  他也不是傻的,刚刚李城肆冲过来朝他喊的那几句话,足够他体会出来对方没安什么好心眼子。
  “他想靠你赢。”张孟屹淡淡道,“这样吧,我问你个问题你就懂了。”
  “什么?”
  “如果你有个男朋友——我说如果。如果,你男朋友还带着一群你不认识的人进了这个学校办事,大家都需要把你们学校过去那场大火的事情挖出来才能离开,而你很有可能知道真相是什么的话,你会怎么办?对了,你很爱你男朋友。”
  这番话里的男朋友转头看向肃郁。
  肃郁也瞥了白落枫一眼。和他撞上目光后,肃郁又装作没事人一样把目光移开。
  “只告诉我男朋友。”肃郁说,“你们其他人,关我什么事。”
  张孟屹笑出了声:“确实。”
  张孟屹看向那些家长的方向。家长们还在烧纸,调查员和灵媒师在后面看着。
  张孟屹从兜里摸出根烟,点着了。
  他吸了口烟。
  白落枫转头问肃郁:“这些家长每次来都这样吗?”
  “不知道。”肃郁说。
  纸烧了一会儿,几人也走上前去围观了会儿。
  大约过了一刻钟,纸烧完了。李妮妮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个小盆,阮千从包里拿出一大瓶水。俩人在桶里灌满了水,浇灭了火。
  施远忍不住道:“当家长的道具还真齐全。”
  “当爸妈的都这样。”粱月时说,“别说当爸当妈了,当个算长辈的亲属都会这样。每次我妹妹出门,我都恨不得把家里的东西全给捎上。”
  施远面无表情毫无笑意的从嘴里挤出来一声:“哈哈。”
  被浇灭的火堆里徐徐冒出黑烟,阮千从袋子里拿出白菊,放在了黑灰前。
  做完一切,她站了起来,抬起头,看着上方。
  这原来是校舍的一面墙,但现在已经被烧穿了,只剩下半层的残垣断壁,上面已是一片空荡。
  仰头看了一会儿,阮千伸出手,指着上方说:“就是从这儿调下来的,我女儿。”
  调查员和灵媒师一怔,抬头看去。
  他们也只看到了一片空荡荡。
  窗户早已被烧净了,没人知道她指的是几楼的窗户。
  张孟屹开口:“几楼?”
  “三楼。”
  阮千收回手,回过头,道,“当时火很大了,大门整个儿都被烧了,出不来。一楼全是烟,一楼的只能往二楼跑。再后来二楼也烧了,他们就往三楼跑。”
  “三楼的本来想往顶楼跑,在天台等待救援。但是这个破学校怕孩子去天台玩出事,把去顶楼的门锁了,没人出的去。”
  阮千说着说着,不禁怅然起来,“下面的火烧上来了,也跑不出去。窗户烧碎了,他们就往下跳,大概是想着残了也比死了好吧。”
  众人无言。
  张孟屹问:“你前天晚上和校长交涉的?然后回家去了,还是住在了学校里?”
  “是前天晚上和校长交涉的。他还是老样子,说什么情况特殊,不把孩子还给我,又说让我住在学校里,慢慢商量。”
  张孟屹:“住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你?”
  “宿舍楼啊。”
  阮千说着,指了和他们的宿舍楼相反的方向,“那边那个。”
  “完全天南地北啊。”白落枫说,“校长这是想避嫌吧。”
  “估计是了。”张孟屹说,“你们的孩子的事,能不能详细说说?我们写调查报告交上去的话,也能给校方造成压力,说不定就能把尸体要回来了。”
  阮千想想也是,点头应了,问:“你要知道什么?”
  “什么都行,你知道什么?”张孟屹说,“比如,你孩子有没有给你说过遗言?起火的话,手机都是在学生手里的吧,发短信的话或许会有遗言?”
  阮千摇头:“没,这里的学生周一来上课后手机要上交,周五放学再还,起火那天打不了遗言。”
  “啊?手机上交?”白落枫看向肃郁,“可你不是……”
  “那时候是那样,现在不管了。都闹鬼了,当然没闲心想那个了。”肃郁坦然道。
  这倒也是。
  “那,你们的孩子有没有说过什么让你觉得很奇怪的话,或者有过什么样的举动?或者起火前,都跟你们说过什么样的话?只要你觉得和鬼点火或者闹鬼有关系的就行。”
  这话一出,张孟屹很明显看到李城肆表情一紧,眼神往旁边一飘。
  张孟屹立即露出了然的表情。
  农民工就是淳朴,心里藏不住事儿。
  他想。
  阮千无甚表情变化,道:“这倒没有,她还挺经常回家跟我说学校的事情的,但是没说什么奇怪的。你非要说的话,就是她很久之前说隔壁班的人虐.杀小猫,简直是一群畜生……”
  白落枫突然想起肃郁养的那只流浪猫。
  他想了想,提了一句:“她说过李菊香吗。”
  此话一出,李城肆脸上直接出现了惊恐。
  “李菊香?”阮千思索片刻,想起来了,“啊——那个农村来的女孩子!说过说过,是我女儿隔壁班的!我女儿见过她好几次,说她被同班同学欺负得可惨了,她还见过她们把她围起来打耳光呢!”
  李妮妮也开口:“我儿子也说过,他跟李菊香是同班的,说是被班里的几个不学好的孩子一起欺负了。对了对了,跟闹鬼有关系的事情的话,我儿子说过一件事。”
  张孟屹忙问:“什么事?”
  “闹鬼前一个月,这个旧校舍就先闹过鬼呢。”李妮妮说,“听说是晚自习中间休息的时候,一个小姑娘出来上厕所,就看见走廊里飘着个人!”
  “长头发、黑衣服、红盖头……跟新娘子一样!”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大家晚安!


第75章 光明高中(十二)
  ◎投票系统要启动了◎
  “跟新娘子一样!”
  李妮妮几句话, 一群人便汗毛倒竖,后背发凉。
  白落枫想象了一下——一个晚上,他走出教室, 在为了省电关了走廊灯的黑漆漆的学校走廊里, 一身红衣的红盖头新娘子忽的出现在他面前。他往下看,发现新娘子没脚, 正漂浮在地面上。
  白落枫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
  这无疑是个很重要的信息,张孟屹赶紧追问:“仔细说说,你儿子具体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就那么说的啊。”
  “具体一点。你把他当时说的话从头到尾完完整整的复述一遍, 别少了细节。”
  李妮妮摸住下巴, 沉吟片刻:“嗯……那天就是他放学回来, 特别兴奋地跟我说,他们班有个小姑娘晚自习出去上厕所的时候见鬼了,就是个新娘子模样的鬼。一开始他们班的人都不信,还笑话她。后来第二天晚自习就有第二个人见到了,接着又出现了第三个第四个……”
  “见鬼的人一多, 大家才信了。后来他们班主任知道了, 校长也知道了,就让他们别传谣, 说现在是科学时代,不要封建迷信,学校里怎么可能有鬼。”
  “再说,按这群学生说的,他们看见的都是个新娘子鬼。新娘子要闹鬼也不会来学校闹啊,题材都不符合, 肯定是看错了。学校就让他们少制造恐慌, 周五的时候还让他们早点下课回家了。”
  “周一再上课之后, 就没人再见过那个鬼了,不知道是学校干啥了还是单纯的真是他们传的谣言。但是他们班有一个小姑娘,打大家见鬼那天开始就神神叨叨的,谁跟她说话都不理,后来还发了两次疯呢。”
  施远提取到关键词:“发疯?”
  “是啊,发疯。”李妮妮点点头说,“一次是几个女生跟她说话的时候她突然掀桌子了,还挥小刀要砍人;第二次是把红床单裹到身上在卧室里唱歌跳舞,唱着唱着就发疯了,把床单撕碎,从阳台上扔下去了。”
  众人毛骨悚然。
  白落枫道:“那个小姑娘,不会叫李菊香吧。”
  “不知道,这我儿子就没说了,他不怎么跟我说这些班里的人际关系。”
  李妮妮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忽的眯眼一笑,转过头,朝李城肆投去意味深长的眼神:“但是,他家女儿跟我儿子是一个班的。那个小姑娘发疯的时候,她女儿就是跟她说话的几个女生之一。问问他怎么样?他肯定知道得更多。”
  “嚯。”张孟屹一挑眉,“原来如此,你女儿在旁边啊。”
  张孟屹刻意把声音拉得极慢极高,抑扬顿挫地,好像一下一下砍着李城肆的心理防线。
  好歹做了几年警察,张孟屹的威圧感一等一的强。李城肆被他吓得后退几步,脖子缩得跟个鹌鹑似的。
  李城肆咽了几口唾沫,哈哈干笑几声,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知道啊……我女儿怕我担心,根本就不跟我说这些的……”
  “你看起来不像不知道啊。”
  张孟屹幽幽说着,眼睛盯着他的眼睛,“如果那个小姑娘就是李菊香,她被人欺负,发疯的时候还有人围在她身边的话,那很有可能所谓的‘发疯’就是反击欺凌者。也就是说,你女儿是欺凌她的人之一。”
  李城肆喉头一哽,脸色发白。
  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张孟屹便道:“看来我说中了,你女儿就是欺凌者。”
  李城肆蠕动着嘴唇,没说出话来。他低下了头,不再吭声。
  阮千脸色一下子阴了下来:“怎么,你女儿欺负别人家小姑娘?”
  李妮妮也说:“还把人家围起来打耳光?你怎么教她的?”
  李城肆低下了头。
  他咬紧牙关,握紧拳头,很不甘心地说:“别说了……孩子都已经死了,你们再说这些,有什么用?”
  “死了就一笔勾销了?孩子可是全都死了,又不是只有你家女儿死了。”阮千说,“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给人家小姑娘也烧点纸,道个歉。”
  李城肆张嘴正欲回话,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
  大家循着声音望去,响起来的是白落枫的手机。
  白落枫抬抬手以示抱歉。
  他拿起手机,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
  白落枫蹩起眉,一脸疑惑,不知道是谁。
  肃郁走到他旁边去看了眼,一眼就看了出来:“校长。”
  “诶?”
  “八成是来问你做法做得怎么样了吧。”肃郁说,“接吧。”
  白落枫点了接听,肃郁也光明正大地凑了过来,把耳朵贴在他电话旁边,一副打定主意要偷听的模样。
  他凑得非常近,白落枫跟他都贴到了一起来。白落枫能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复合香味,是薄荷和不知名的茶香,应该是洗发水和沐浴露混在一起的味儿。
  白落枫红了红脸,把电话往外抬了抬,方便他听到。
  电话一接通,对面还真响起了校长的声音:“喂,你好,白先生是吗。”
  “是。”白落枫应道,“校长?”
  “嗯。”
  校长应了这么一声以示回答,问他:“白先生,你这边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做法事?”
  “这个……还需要一点儿准备时间。”
  “行吧,那你现在方便吗?”
  “方便。”白落枫问,“您有什么事吗?”
  “方便的话,来一下会议室吧,前天你来过的那间,还记得路吧?”
  “记得。”白落枫说,“去会议室干什么?您要开会吗?”
  “是,这都一天了,问问你法事这边怎么样了。”校长说,“简单来说,就是你来做个工作汇报。毕竟我也花了不少钱,不能白给你。”
  “呃,这个我——”
  白落枫还要再说点什么,校长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这老登放下一句“那我现在就去会议室你也过来”,就啪地挂了电话。
  白落枫无语。
  电话挂断,肃郁也直起了身。
  “我猜得没错。”
  他说完,揽住了白落枫的肩膀。
  好死不死,他按的是白落枫受伤的那边。
  肃郁把他揽住转了个身,手上用了些力。
  白落枫一痛,嘴角一抽,五官绷紧了一下。
  他咬牙忍住了,没吭声。
  白落枫穿的衣服厚,绷带也包得严实,肃郁没摸出来任何不对。他回过头,对其他人说:“那我先陪他找校长去了,你们随便查吧。”
  施远应:“啊,哦。”
  张孟屹露出一种“该死的男同真tm恩爱”的看透一切的眼神,目送他俩走远了。
  “说起来,白落枫不是肩膀有伤吗,”阮千说,“那么搂着没事儿?不疼的?”
  “痛并快乐着吧,死了的男朋友能这么搂他几回啊。”张孟屹面无波澜道,“换我我也忍,又不是没疼过。”
  “你很懂啊。”
  “我也死老婆了嘛。”张孟屹说,“我觉得白落枫已经稳了。”
  “哎?为什么?”
  张孟屹没回答阮千,回头问施远和粱月时道:“你们俩也感觉出来了吧?”
  “感觉出来了啊,谁也不是傻的。”粱月时说,“他应该已经想起来了。”
  “我操,真的假的??”
  “不知道,现在还只是感觉而已。”
  粱月时说着,低头看自己的直播间,嘟囔道,“不过说起来,有件有点郁闷的事儿。有这么个和NPC关系特殊的队友在,每次直播间里的观众的重点都不在我身上啊。”
  “啊,习惯就好。”施远说,“我第一关开始就这样了。明明是我的直播间,观众弹幕说的却全是白落枫。”
  施远瞥了眼自己的直播间,果不其然,又全是在讨论白落枫的。
  【那个学生为什么那么黏那个主播】
  【这他妈跟个牛皮糖似的……那个主播不会mpg了吧】
  【mpg是什么】
  【卖屁股啊,缩写】
  【经常有这种人捏,为了通关出卖身体,男的女的都有】
  【好恶心】
  【好像不是,那个主播在观众区论坛有帖子了,说是每关必备的帅哥NPC在外面的男朋友,上关他打的菩萨庙会就被放到论坛扒了】
  【??有这帖子】
  【挺有名的,也实锤了,有好多人去推理了】
  【怪精彩的,有人说是那个NPC原来是主播,就是为了男朋友进来的,通关失败才变成这么多NPC。他男朋友就是为了救他进来的,难得的纯爱】
  【世上哪儿有纯爱,笑死】
  【我去他直播间投票了】
  施远看到了投票这个弹幕,他下意识地以为是主播之间的人气投票,没深究。
  在游戏里一般都忙着推理通关忙来忙去的,都没时间细看弹幕,顶多闲的时候瞥一眼礼物值。
  施远这么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弹幕已经因为白落枫全面沦陷,这轮主播的礼物值和排行榜那边白落枫也已经一骑绝尘,阮千都被甩在后面了。
  施远开口问:“观众也有论坛?”
  “有啊,怎么没有。”阮千说,“APP分成主播和观众两个版本的,两个版本各自配置不同系统。观众进不了主播版,主播也进不了观众版。所以观众私底下都在论坛里说什么,没人知道。但是观众嘛,无非就是说一说我们这些主播。”
  施远说:“白落枫看起来在观众论坛已经火了。”
  “想不火都难吧,一个NPC是他男朋友。”粱月时说,“他这轮排行榜也第一了。”
  李城肆嘟囔道:“真羡慕……这样下去,等游戏打完,他的积分肯定第一了。”
  “羡慕什么,这样他就惨了。”阮千说,“你没看直播间里的弹幕风向吗。”
  “啊?我看了啊……不是很好吗,观众都说什么纯爱啥的。”
  “所以才完蛋呢。”阮千说,“你也是打了两三关的人了,这些不知来头的观众都是抱着什么心态看直播的,还需要我提醒你吗?他们会真觉得纯爱好?”
  李城肆愣了。
  施远也愣了。
  他想起了什么,低头看向自己的直播间。
  弹幕上又滑过去几句。
  【哈哈哈哈哈这姐们够了解我】
  【再说一句?真想撕烂她的嘴】
  【咋了,我就想看人爆血】
  【能来个鬼把她从中间撕开不?说你妈呢】
  【笑死我了,什么叫抱着什么心态?老子就他妈想看你们都暴毙,你也跑不了,都分尸得了】
  施远看得后脊骨发麻。
  “投票系统要启动了。”粱月时说。
  施远回头:“什么?”
  “投票系统。”粱月时看着自己的直播间,“当一个直播间内超过一万人时,就可以投票决定是否启动相关的投票系统。”
  “投票系统会自动读取弹幕内容,生成直播间内观众想要的三种剧情内容并进行投票。一旦投票成功,主播就必须要走那个被投票指定的剧情。”
  施远听得头皮都炸了。
  张孟屹忙问:“不走指定剧情的话,会怎么样!?”
  梁月时凉凉:“死。”
  张孟屹如坠冰窖。
  他的表情难得地恐惧起来。但不是替自己,是替白落枫。
  “看这样子,他被投票的内容,很明显了。”阮千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直播间,缓缓道,“那个NPC又要死了。不过还好,死在白落枫手上,他应该也不会觉得自己太惨。”
  作者有话说:
  我又来晚了。。。受不了了我对不起你们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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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光明高中(十三)
  ◎“配冥婚的。”◎
  张孟屹表情不太好看。
  他不太愿意就这么认命, 不甘心地追问:“那投票系统就一定要启动?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阮千笑了,反问:“你觉得能有什么办法?”
  “观众一万人以上,不是很容易达成的目标吗!”张孟屹说, “上一关他碰上什么死亡剧情的时候, 上了危险推荐,一下子观众数就七八千了!这还是个新主播的情况下。那这么一来, 你们A牌或者S牌的如果上个危险推荐,不是轻轻松松就会一万多人吗!”
  “确实。但我们A牌的算法和你们不一样的。”阮千说。
  “每个牌子之间,启动投票系统的在线观众人数的‘指标’都不一样。”粱月时接下话茬, “而且, 投票系统也不是一定会启动的。”
  张孟屹懵懵的:“什么意思?”
  粱月时摊摊手:“这里可是在玩真人恐怖游戏啊。真的有鬼的那种, 死也是真的去死,一个存档点都没得。有这个大前提下,直播就已经足够刺激了,什么时候开膛破肚都有可能,你昨晚又不是没碰见鬼。”
  “直播剧情已经够饱满了。就算想搞些更刺激的, 观众也一时间想不出来, 连从弹幕里抽取剧情内容都做不到的,因为可能根本就没人要求。除非是某种特定情况下, 他们被激起了一种特别想看某个情节的欲望。”
  “比如说,”粱月时指指白落枫刚离开的方向,“主播凭什么跟NPC那么好。”
  “再或者,两个在游戏里相依为命刀尖舔血相爱了的主播,观众就会想看他们互杀,或者其中一个死在另一个跟前。死村子里的那个冯来就经常用这招, 投票系统启动后, 他再给观众看想看的, 分儿当然会高很多了,他的牌子就是这么拿的。”
  阮千总结:“总而言之,观众就会想看点美好的东西被毁。虽然这种时候还是少的,但我建议你们,闲着没事别跟队友走太近。”
  她边说,边看了眼自己的直播间,面无表情地道了句,“我被骂得好惨。说太多了,不说了。”
  粱月时笑了声,转头对施远道:“仔细想想还挺后怕的,凌晨的时候不该跟你说那么多。”
  施远愣了下,想起来他说的是天亮那会儿他俩说的悄悄话。
  施远嫌弃地瞪了他一眼。
  张孟屹也蹩起眉。
  听他们的意思,《愿》里的主播还能分为两种——一种是实力派,就像粱月时和阮千这样专注打游戏推剧情的。
  另一种就是上次的那个冯来那样的哗众取宠派。他们喜欢搞一些噱头,专门为直播间观众服务,就是来演戏的。
  毕竟在最终的积分评级环节里,局内表现和直播间的观众和礼物都算是评分要素之一。靠开启投票系统来哗众取宠地演戏,也能有效提高评分。
  这些选择哗众取宠的,大概就是想用这种方法上大分。
  张孟屹低下头,看向手机,白落枫直播间的在线观众数已经八千多了。
  作为一个还没有进过死亡危险剧情的新主播,这个成绩已经相当可观。
  也相当危险了。
  -
  白落枫和肃郁走上楼梯,来到了会议室这一层。
  白落枫捂了捂自己的肩膀。刚刚被揽着走了一路,这两天刚好些的伤口又痛起来了。
  肃郁走在他后面。
  看见他这动作,肃郁诧异道:“怎么了?肩膀受伤了?”
  “啊?没有啊,我就揉揉而已。”
  白落枫边说边煞有介事地拍了两下,以向他展示自己屁事没有。
  “是吗。”
  俩人一块往会议室走,白落枫随口问他:“你接下来有事吗?”
  肃郁:“没,我逃课。问这个干什么?”
  “一会儿有事想问你。”白落枫说。
  “可以,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
  正说着话,肃郁的手机在他口袋里嗡嗡了起来,有人给他打了电话。
  肃郁把手机拿出来了,瞥了一眼,给挂了。
  他又把手机塞回兜里。
  白落枫问他:“是谁?”
  “不重要。”肃郁漫不经心道,“到了,你进去见校长,我在外面等你。”
  白落枫没多想,点头说好。
  他推开会议室的门。
  校长背对着他,负着双手,面向窗户,低头望着学校。
  白落枫关上门,往里走了两步,叫了声:“校长。”
  校长回过头。
  看见他,校长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坐。另一个灵媒师呢,你俩没在一块儿?我打他手机打不通。”
  白落枫答:“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找不到他。”
  “好吧。”
  校长并不意外,也没多问,这种事儿似乎并不新鲜了。
  校长拉开面前的椅子,坐了下来。白落枫也走到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校长开门见山:“怎么样了?你要做法事吗?什么时候做?还是不用做法事,你能自己私底下一个一个解决过来?”
  “这个,还是要查探一下情况之后再做决定。”白落枫说。
  “都两天了,还没查探完?”
  白落枫心里无语了一下。
  这才第二天的上午,怎么就两天了!
  校长看起来挺不高兴,白落枫心里翻了个白眼,道:“当然已经查探得差不多了,但是情况比我料想得还要更加严重一些。”
  校长两条眉毛紧皱起,在额头上挤出来个川字。
  他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怎么说?”
  “旧校舍的幽灵数很多,尤其是地底下,我甚至看见了很多不是学生的鬼怪。”白落枫说,“经过通灵对话,有几个鬼说自己是早就住在下面的。校长,难不成学校是建在乱葬岗上面的吗?”
  他向校长求证。
  灵媒师的求证比一般人来得更吓人,天生就自带一种灵者看透一切的恐怖感。
  校长脸色一白,眼神闪躲了下,又脸红脖子粗地急了:“我不是都叫你别查原因了吗!!”
  “这不是我查不查的问题。校长,什么事情都是讲因果的。你想除鬼,就是要除果,既然要消灭‘果’,‘因’肯定也得跟着一起出现,我肯定是会知道的。”
  校长喉头一哽,无言以对。
  “您也不用担心,您是我的雇主。”
  白落枫朝他微笑起来,“无论是什么事,是好事还是坏事,您是好心还是坏心,我都会帮您解决问题,并且绝对不会对外说出半个字。只要您想,我什么都能做。”
  “您花钱雇我,我就会竭尽全力帮您解决问题的。但是,为了我做事方便且彻底,也为了让您能放心,请不要对我有所隐瞒。”
  白落枫望着校长的眼睛,问道:“在旧校舍里,我看到了一个红盖头的新娘鬼怪。”
  “您知道她吗?”
  校长的脸色当即惨白如纸。
  他知道。
  白落枫想。
  “校长。”白落枫说,“请对我实话实说,瞒着我只会影响除鬼的工作。”
  校长动了动嘴唇,咬紧牙关。他叹了口气,终于松口了。
  “大火之前……那个旧校舍里,有一个班级,出了点儿……问题。”
  “什么问题?”
  “也不是问题。”校长说,“去年的高二(四)班里,有个农村来的转学生,叫李菊香。”
  “她是大山来的,唱歌很好听,是被推荐进来的。但是农村来的嘛……免不得会被看不起,就被欺负了。她们班主任抓了几次欺负她的人,让她们写了几次检讨。”
  “但是越抓,她们欺负得就越厉害,到后来也不敢管了。那些女生也没有做很过分的事儿,也就是扔扔她的书包,围着打一打她,骂她几句。也没把她打得很严重过,所以能不管就不管呗,也是为了她好。”
  白落枫皱起眉。
  有校园暴力行为,老师不管,到校长嘴里就变成为了她好了。
  班主任抓得狠一点,闹得大一点,那些人还会敢欺负她吗?
  校长当然是不会承认错误的,白落枫便也没有开口说。
  校长继续说:“之后的事情我也不怎么清楚。班里的事儿都是该当的班主任负责的,又不会一件一件跟我报告。后来旧校舍里闹了一次鬼,那个女生就不太对劲了。”
  “她突然就开始掀桌子发疯,还拽着欺负她的女生打,把其中一个女生脸都给划了,闹得不小。之后又有好几次,她都做了一些不太正常的事儿。”
  “后来就是放火那天。很多学生跳下来的时候,其实喊了名字。”
  “名字?谁的名字?”
  “她的名字。”校长说,“那些学生说,‘李菊香疯了’、‘李菊香被鬼上身了’、‘李菊香杀人了’……”
  “他们边喊边往下跳。”
  白落枫无言。
  听起来,李菊香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了。
  白落枫想了想,又问:“在学校建成之前,是怎么处理乱葬岗的?”
  校长立刻挺直脊背:“我可是请道士好好请乱葬岗的鬼魂往生去了!”
  “那旧校舍怎么会闹鬼?”
  “……”
  校长不吭声了。
  “实话实说,校长。”白落枫再次提醒,“会影响我给你工作的。”
  他这么一说,校长就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道:“道士就是走了个过场。”
  果然。
  “那时候没钱吗,学校都没建起来,哪儿有钱请好道士,路边随便抓的一个而已。”校长说,“我问过别的道士。他说学校阳气重,建在乱葬岗上也没事,能压制住,我就直接把乱葬岗铲平了。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他们死都死了,尘归尘土归土的,死人哪儿会出来作祟。”
  一群混账。
  白落枫腹诽。
  校长叹气:“早知道现在会这样,我就请个好道士了。”
  白落枫懒得理他,问他:“那那个红衣女鬼?”
  “我那个是真请道士来看过了,那是在这里出现的第一个鬼嘛。”校长说,“那个道士明明跟我保证说除掉了的。啧,江湖骗子。”
  白落枫低下头,摩挲着下巴思索片刻。
  他抬头问:“既然学生们都说了是李菊香了,您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除掉李菊香?”
  “没用。”校长说,“一开始来的几个灵媒师,我都告诉他们除掉李菊香就行。但是里面的好几个都说,李菊香早就死了,没在这儿,除不掉,然后转头就走了。没走的说除掉李菊香了,可闹鬼还是照样闹,啥用都没有……一群废物。”
  “反正要是有能力,自己也能察觉出来,我也就不一个个直说了。”
  白落枫抽了抽嘴角。
  他继续问:“学校建成之前,这个乱葬岗这一片原来是什么地方?都是什么人葬在这儿?”
  “是个村子。”校长答,“村子挺穷,也挺偏的。没墓碑也没棺材,人死了就往这儿随便一埋,立个石头当墓碑。但是这片野狗和黄鼠狼什么的多,又爱下雨刮风,墓碑都被又吹又咬地弄掉了,就成了一片乱葬岗。”
  “没墓碑,村民也不知道自己家里的人埋在哪儿了,后来就到处乱埋了。”
  白落枫问:“那那个红衣女鬼,知道是谁吗?”
  “配冥婚的。”校长说,“当年那个道士是这么说的。”
  “哎?”
  作者有话说:
  我困鼠啦,明天写六千!
  大家再撑撑,第五个副本开始就甜啦,醋鱼哥就不离开枫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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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光明高中(十四)
  ◎“答应我,你会杀我。”◎
  “哎?”
  白落枫愣了, 追问道,“冥婚?”
  “是啊。”校长说,“那个道士说, 这本来就是片乱葬岗, 正经死掉的新娘子怎么会穿着嫁衣埋在乱葬岗里?就算是新婚当晚死了,也得给换身寿衣再埋。所以, 多半是那个年代把刚死的女儿卖给死了的小年轻,给人家在底下配冥婚的。”
  白落枫沉默。
  校长又往后一仰,挠着脸皱眉说:“但是挺奇怪啊, 她怎么又出现了?学校里闹这么长时间的鬼, 都没人看见过她, 我还以为是真除掉了。”
  “已经没人见过她了?”
  “是啊,很久都没出现了。”校长说。
  白落枫不说话了,他低下头思索。
  校长盯着他,沉默了会儿,问:“我都说完了, 你打算怎么办?什么时候能完事儿?”
  “还得一个个来。”白落枫说, “毕竟现在在学校里闹的是两拨人。一拨是一开始的土著,另一拨是被烧死的学生。”
  “土著是啥?”
  “土著居民, 乱葬岗的鬼。”白落枫淡淡道,“人家先来的,当然是土著。”
  校长无语。
  校长问:“你给我个准话,什么时候能做法事?这些鬼你什么时候能除完?”
  “我们塔罗师是不用做法事的,后面晚上我就能给你搞完,再给我点时间。”
  白落枫说完起身, 道, “那就这样, 我先去忙了。肯定不会白拿你钱的,你放心。”
  “那就好。”
  校长也起身,送他到门边。临走时,校长突然拉住了他的胳膊,按住他两边肩膀,极其用力拍了拍,认真道:“我可真的就多靠你了,现在的灵媒师就你一个!你可得帮我啊!”
  白落枫倒吸一口凉气。
  再能忍疼,也受不住别人在伤口上跺脚撒盐,校长这一拍还正好拍在他伤口上。白落枫只觉还在痊愈的皮肉当场崩裂,鲜血喷涌而出。
  他痛呼出声,推开校长,捂住受伤的肩膀。
  校长吓了一跳,恼道:“你推我干什么,什么意思!?”
  我还要问你你干什么呢!
  白落枫不敢多说,他也不想久留了。随口找了个借口敷衍一句后,便再不管校长不满的大叫声,捂着肩膀匆匆出了会议室。
  关门的时候,校长还在朝他喊:“你推我几个意思!?我是你老板!你敢推我!?”
  白落枫直接把门关上。
  门关上后,他才松了口气。
  “怎么了?”
  是肃郁的声音。白落枫抬起头,肃郁正靠在对面的窗边看手机。
  见到他出来,肃郁愣了一下。
  肃郁突然瞪大了眼,直起身,匆匆朝他走过来,急道:“肩膀怎么有血!?”
  他这么一说,白落枫才感觉到手上一片温热黏腻。松开手一看,他才看到手心里全是血。
  肩膀上也是。出血量太大了,衣服上都染了一片,且越染越多,还在出血。
  “我……”
  白落枫刚出口一个字,肃郁就走到他跟前来。根本不听白落枫说话,他过来就掀开了白落枫的外套,看里面的受伤情况。
  里面更加惨不忍睹,半个肩膀都红了。
  肃郁看得眉头皱起,脸黑得像要滴墨。
  “那个,我……!?”
  白落枫还想解释,肃郁却一个字儿都没听。他松开衣服,低下身,直接将白落枫拦腰抱起。
  “别动。”肃郁说,“这伤口不小,动一下就会出血的,我带你去医务室。”
  “……我自己能走。”
  “这么大的伤口,走什么。”
  肃郁否决了他,横抱着他离开了。
  医务室在三楼。肃郁抱着他往下走了三层,到了地方。
  医务室里没有校医也没有老师,各处都蒙了一层灰,已经有段时间无人造访了。
  肃郁把白落枫放到床上,让他坐好,自己去拉开了窗边紧闭着的窗帘,让外面的天光进来后,又去一旁的药柜里面翻箱倒柜地找东西了。
  白落枫四处打量着。这学校的医务室就是摆设,地方不大,药柜只有一个,床也只有一张。
  白落枫问道:“你们以前有校医吗?”
  “不记得,反正现在没有。”
  肃郁答着他,也把需要的东西都搜罗好了。他抱着东西走了回来,反客为主地问道,“你这伤怎么弄的?”
  受伤原因实在有点难以启齿——主要是对肃郁有点儿难以启齿。
  毕竟答案是“被你砍的”。
  白落枫“呃”了一会儿,说不出话。
  肃郁坐到他受伤的肩膀那边,刚掀开他的外套,把外套从这条动都不能动的胳膊上撸了下来。
  听见他这迟疑的声音,肃郁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白落枫哈哈干笑两声。
  肃郁看着他里面这件衣服的出血量,表情再次难看了起来。
  “这件衣服得剪掉了。”肃郁说,“可以吗?”
  白落枫哭笑不得:“想不可以也不行吧?”
  他都这样了,胳膊都抬
  不起来。硬要脱衣服的话还可能会碰到这个伤口,到时候更难处理。
  只能废掉这件衣服了。
  他都这么说了,肃郁也不再问。他拿出剪刀,剪掉了白落枫身上的衣服。
  伤口在肩膀上,被别人处理起来,那人就免不得要离他很近。
  两人咫尺之距,近得白落枫一偏头就能亲上肃郁的脸颊了。
  他瞧着肃郁。肃郁皱着眉头,挺不高兴的。
  白落枫低下眼帘。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他眼睛里沉下几丝落寞。
  肃郁剪开衣服,又剪开满是鲜血的绷带。白落枫的伤口暴露在了空气里,有丝丝凉意。
  肃郁的神色更不好看了,他嘟嘟囔囔了句什么,白落枫没听清。
  肃郁没看他,自顾自说了句“忍着点”,就用毛巾沾了酒精,一点一点地去擦掉血,又按在伤口上止住。
  很痛,白落枫皱皱眉,忍住了。
  比起别人来,白落枫的反应称得上是平淡了,他一声都没哼。
  肃郁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不疼吗?”
  “疼,能忍。”白落枫说,“我最会忍这个了,没事。”
  肃郁瘪瘪嘴,神色又难看了几分。
  过了几分钟,肃郁放下沾满血的毛巾。他捏着没沾到血的毛巾边角,把白落枫伤口周围的血都擦净了。
  他放下毛巾,拿起旁边的白布,用镊子夹着沾了酒精,点着伤口给他消毒。
  肃郁轻车熟路地给他弄着,白落枫低头看着他做这一切。
  两人之间沉默许久,白落枫忽然说:“对不起啊。”
  肃郁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抬头:“突然道什么歉?”
  “没什么,就是想到了一些事。”白落枫说,“想到你以前的事。”
  “我以前怎么了?”
  白落枫说:“现在这么熟练,以前没少受伤吧?”
  “还好。”肃郁低头给他的伤口消毒,“谁不受点伤。”
  “对不起。”
  “怎么又道歉?”
  “对不起你。”白落枫淡淡道,“我现在有你帮我,可你那时候……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对你好不公平,对不起。”
  肃郁沉默不语,也没动。
  白落枫追问他:“你那时候受伤,有队友这样帮你吗?”
  “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白落枫笑出了声:“别装了,你都想起来了吧?”
  肃郁手又开始动了。他一边给白落枫伤口消毒一边装傻:“什么?”
  “别骗人了,你根本没见过我们所有人。”白落枫说,“你一开始就在宿舍里,见过的外人就只有调查员和灵媒师。老师那种身份,很难想象是和灵媒师一起来的。作为一个学生,正常思维应该是调查员和灵媒师一起来的,老师是跟他们错开,提前或之后来学校入职的。”
  “但是你今早说老师的时候,跟我们说的是‘跟你们一起来的人’。也就是说,你知道我们是一群人同时来的。”
  “你已经想起来了。对不对?”
  肃郁没吭声。
  他手上继续干着活,没有抬头。
  “肃郁,”白落枫叫他,“肃郁,别不说话。”
  肃郁叹了口气。
  他又一次暂时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看向白落枫:“我是想起来了。我也没有想瞒着你,我只是觉得你不知道比较好。”
  “为什么?”
  “你看起来很伤心。”肃郁说,“我猜是开发者给你什么东西了。所以感觉我现在说什么,都只会让你更难过。”
  白落枫莫名很委屈:“你这什么逻辑啊,就因为我很难过你才应该说啊……”
  “说了只会更难过。”肃郁说,“也不止这些。其实,按照这个情形看,我一定会死的。”
  “……剧情设定吗?”
  “算是吧。”
  白落枫懂了。
  既然最后会死,那还不如什么都别说。在这里越温存越用情越留下记忆,最后死别的时候也越撕心裂肺。
  倒不如什么都不留,死的时候反倒能轻松点。
  白落枫不说话了。
  肃郁瞧了他一眼。白落枫倒是神色如常,表情没甚变化,只是沉默地平静着,眼睛不看他了。
  白落枫低下头,眼神没有落处,瞧着是自己发呆去了。
  大约是习惯了。
  肃郁继续手上的动作,给他的伤口消毒。
  肃郁随口问:“这是第几关?”
  “第三。”白落枫答。
  第三把了,那是已经见过两次了。
  肃郁心里盘算着。
  按照开发者的神经病性格,肯定两次里他都死了。
  再加上外面自杀的那一次,已经有三次了。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又俗话说事不过三的,有三次就已经能习惯得差不多了。
  足足三次,足够他把心理建设做好了。
  他又是在医院长大的,死亲人死爱人这种事屡见不鲜……
  肃郁心里想着,硬是说服了自己白落枫一定习惯了。
  肃郁问他:“这伤怎么弄的?”
  白落枫老实回答:“被砍的。”
  “被谁砍的?”
  白落枫不说话了。
  伤口深得令人发指,肃郁看得心疼。但说再多都有点事后马后炮了,只会越听越烦,他也就不问了。
  “回头去超市区买个防身的吧,有那种小斧头,随身拎着点。”肃郁说。
  白落枫还是不说话。
  肃郁又自顾自唠叨了会儿,白落枫一直不吭声。对方一直没回应,肃郁自讨没趣儿,到后面也不说话了。
  终于把伤口重新包好绷带,肃郁说:“这样就行了。你有伤就跟我说啊,我不知道还揽了你一路,多疼。”
  白落枫依然沉默。
  肃郁觉得有些难搞。他挠了挠后脑的头发,有点儿无所适从——无论活着还是死了,白落枫对他一向都是有话必答有求必应的,现在这样爱答不理的,跟要和他冷战一样。
  肃郁没跟他这样过。
  他不知道该干什么,就讪讪把用完的医疗道具收拾好,站起来,想去放回到药柜里。
  刚站起来走出去半步,外套就一下子被揪住,肃郁被硬生生一扯,留在原地。
  他回头。
  白落枫的手紧抓着他的外套,微微发抖。
  “……”
  二人一时无声。时间安静,四下寂寥。
  肃郁缓缓收回脚步,侧过身。
  他站着,白落枫坐着。肃郁又天生长得高,往下一看,根本看不清白落枫什么表情。
  白落枫也不说话,只是抓着他的外套。
  “阿枫?”
  白落枫不做声,扯着他的外套,把他拉了回来。
  肃郁跟着他的力度往回去,又顺从地回到了他面前。
  白落枫揽住他的腰,脑袋埋在他身上,抱住了他。
  刚刚用的东西不少,肃郁都是抱在手里的。
  他手上没空着,只能罚站似的站在那儿。
  他无可奈何道:“阿枫,你先松开,我把东西……”
  “一定要这样吗。”
  白落枫打断他,肃郁闭上了嘴。
  “什么?”
  “我说,一定要这样吗。”白落枫说,“一定每次都要死吗。”
  肃郁沉默。
  “我……不想让你死了。”
  白落枫把他抱紧,“我想带你走。”
  “我知道。”肃郁说,“你会出现在这里,我知道是为了什么。可是阿枫,没人能从这里开开心心地拿东西回去。”
  “大家想要的都是不可能会实现的事,在做的都差不多是和邪神做交易的事,没人能零成本白拿东西的。想要什么东西,就要舍得什么东西。”
  白落枫嘟囔:“你说话和那神经病一样。”
  肃郁笑出了声:“开发者吗?”
  “嗯。”
  “因为这里的规则就是他定的。”肃郁说,“想要东西,就得遵守他的规则。他确实挺讨人厌的,但是他也确实救了你。从这方面来讲,我很感谢他。”
  “想要赢,就得让他开心。他那个人,只要他开心了,什么东西都能赏给你。”
  “我不会怪你的,阿枫。”
  “你来救我,我已经很高兴了,是我对不起你。”
  “有人想看的话,你就杀吧。”肃郁说,“答应我。”
  白落枫说:“我不答应。”
  “别这样。”肃郁苦笑,“你不答应,他不开心,我们这辈子都出不去了。你现在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你救我的方式就是杀我。”
  “一次又一次地杀了我吧,这是唯一能大幅度前进的方式。”
  “怎么样都行。如果他觉得杀得不够狠,你就想办法玩花样杀了我。让开发者开心,我们才有希望。如果你不杀我,他或许就会让别人来在你面前杀我。”
  “他只喜欢看戏的,你知道的。只要发生的事刺激——只要有人痛苦,有人崩溃,他就开心。为了这个,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你不是要带我走吗?阿枫,这是唯一的方式了。”
  白落枫说:“为什么带你走就得先杀你?我不想杀……”
  “因为我们只是主播。”肃郁说。
  白落枫又不说话了。
  “这是主神做的游戏,我们是参加者,是普普通通的人类。从一开始,我们就在他的棋盘上玩命,也只能在棋盘上玩。”肃郁说,“抱歉,阿枫,这里就是这么残酷。”
  “我也不想逼你……可现在只能这样。”
  肃郁扬起手,他抱在手里的医疗用具撒在白落枫背后的床上。
  他半蹲下去,双手捧住白落枫的脸。肃郁往前,他们额头贴额头,鼻尖碰鼻尖,眼睛平视眼睛。
  “不要害怕,阿枫。”
  “即使我死了,我也知道,不是你杀的我。不用有负罪感,我都明白。”
  白落枫眼眶一红,眼泪落了下来。
  肃郁没有为他抹掉眼泪。他望着白落枫的眼睛,道:“答应我,阿枫。”
  “答应我,你会杀我。”
  “你会往前走,所以让我死在你手里。”
  白落枫绝望地闭上眼睛。
  一片黑暗之中,白落枫看见了肃郁。那是数年前站在楼下的雪地里,为他放烟花的肃郁。他向他挥手,冻得红扑扑的脸上洋溢着笑。
  白落枫深吸一口气,重重点了点头。
  他颤声说:“我答应你。”
  他听到肃郁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和一声轻笑。
  “谢谢你。”
  白落枫唇上一热,是肃郁又吻了他。
  白落枫却开心不起来,他的眼泪滚滚而落。这是他们第二次接吻,白落枫却哭得哽咽。
  白落枫直播间的人数上涨,此刻已上升到九千五百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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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光明高中(十五)
  ◎你已经死过一次了◎
  从医务室出来, 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肃郁看了看时间,就说带他去食堂吃饭。
  白落枫点头说好。
  俩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白落枫手插着兜走在后面,慢慢腾腾的, 估计是肩膀上还在痛。
  瞧他不开心, 肃郁就说:“别难过,还早, 我还能活几天的,还喘气儿的时候我会保你的。我虽然后来失忆不行了,前面脑子还好用的时候, 排名还是不错的。”
  “是吗。”
  白落枫仍然没什么精神, 但他强撑着朝肃郁苦笑了一下。
  肃郁回过身去, 白落枫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怅然。
  肃郁又没什么错。
  肃郁也很难过的。
  白落枫想,若是还有一分一毫的机会,肃郁又怎么会要白落枫动手杀他?
  他也不容易……被开发者困在这里做了五年实验,连自我意识和灵魂都没有。现在好不容易取回理智, 看到当年到后来睁开眼看看他都费劲的男朋友站在面前, 他又怎么不会想跟他走?
  他是那个最该或尖叫或兴奋或哭泣或大笑或崩溃的,但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是用什么心情说出刚刚医务室里的那段话的?
  他是眼睁睁看着白落枫从能笑能说能下地走变成日夜咳血睁不开眼的病患的, 他最知道看着一个人死是什么感觉,他也比白落枫知道杀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儿。
  如果不是无路可走,他怎么会让白落枫拿刀。
  白落枫越想越心疼,强逼着自己打起了几分精神。
  他挺直脊背,语气轻松地开口问道:“你排名多少?”
  “S1。”肃郁说。
  “?”
  白落枫无语又好笑,说, “我说真的呢。”
  “真S1啊。”
  “别闹。”
  肃郁无可奈何道:“好吧, A7。”
  这排名的确不错了。
  俩人走下楼梯。白落枫看了眼自己的直播间, 人数现在已经快一万了。
  弹幕上不停飘过刺眼的字眼。
  有人说“把这个NPC捅死”,有人说“捅死多没意思,应该分尸”,有人又说“不用分尸,让他捅死之后亲手烧了”——一群人叽叽喳喳,兴奋地安排着白落枫要怎么弄死肃郁。
  白落枫看得厌恶。
  多半是听到刚刚他们的对话,所以就开始自顾自地安排了。
  白落枫不去看手机了,跟着肃郁出了教学楼。
  白落枫走上前几步,拉住他的胳膊挽住,问道:“以前的事,你记得多少?”
  “一些吧,没有想起来全部。”肃郁说,“记得是在过一关列车的时候摔到了脑袋,那之后就慢慢不记事情了。”
  彼岸列车。
  白落枫颔首,道:“你记得为什么自己会变成NPC吗?”
  “记得,和开发者做了交易。”肃郁答,“我差一两千分,要死的时候他出现了。他问我要不要做交易,交易的内容就是他帮我实现愿望,但是我人要留在这里。我答应了。”
  跟白落枫想得差不多。
  白落枫心里不是滋味儿。
  “那个人是有点神经,但他有能力是真的。”肃郁说。
  “他真的是神?”白落枫问,“你刚刚说什么邪神来着。”
  “不,那只是个比喻,没人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肃郁说,“不过又能创造世界又能实现愿望的,应该就是个邪神了吧?”
  谁家神仙像他似的。
  白落枫腹诽着,又瞥了眼直播间。他想了想之前和主神的对话,再度问道:“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
  肃郁脚步顿住。
  他转过身:“什么?”
  “他告诉我的。”白落枫说,“他说如果不是我,你早就出去了。……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
  肃郁脸上的表情从迷茫变成了了然——一看就知道,他知道主神说的是什么事了。
  “哦,那个。”肃郁不以为意道,“跟你没关系,他瞎扯而已。”
  “是什么事?”
  “我撞到脑袋那一次,算是中了幻术。我当时看见你了,我被晃了一下,失足才摔下去的。”肃郁说,“跟你没多大关系,那是他惯用的吓唬人的伎俩。”
  “唔。”
  白落枫信了。
  肃郁拉住他的手,领他继续往食堂走。
  白落枫又想起另外一件事,道:“说起来,你让我去找你写过的一本日记,说你要告诉我的都在那上面了,你记得它在哪吗?”
  肃郁答:“日记?啊,我记得倒是记得最后摔在哪儿了……可是还在不在那儿就不确定了。每一轮结束后都会刷新啊,上一关的人留下来的东西都会被刷新走,除非是那东西滚进犄角旮旯里面,没被检测到。”
  “但是就算侥幸没被刷新掉,那种犄角旮旯找起来也是很费力的,还有撞鬼的风险……你要是现在要找的话,应该只有主神能找到了。”
  说着说着,肃郁皱起眉来,抱怨着骂道,“真是,怎么想的,让你找日记去?他脑子瓦特了?”
  他这无异于是自己骂自己,白落枫有点好笑,道:“别说他啊,上一关你还没像现在这样记起来这么多啊,哪儿有这样自己骂自己的。”
  “本来就是。”肃郁面露嫌弃道,“我知道他为什么想给你看,不就是想让你知道以前发生了什么吗。丫是不是压根不记得最后是摔在哪儿了?”
  “嗯,他不记得。”白落枫说,“你们每一个恢复记忆之后,好像都会缺失一段记忆?”
  “好像是这样。”肃郁伸手揉揉后脖颈,道,“我有些事情也记不太清,其实我也有点想让你看看那本日记……毕竟有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该和你怎么说,发生的事也太多了。”
  白落枫点头:“那我就去找。”
  肃郁突然不说话了。
  两人牵着手往前走了挺长一段路,肃郁都没吭声。沉默得久了,白落枫抬头望了他一眼,见他眉头紧锁,似乎在忧愁什么。
  白落枫问他:“怎么了?”
  肃郁说:“不想让你太伤心。”
  “没关系的。”白落枫说,“你的事情,我必须要知道的。那都是因为我才发生的,不是吗。”
  肃郁没回答他。
  两人又往前一同走了一段路后,肃郁忽然松开了手。
  白落枫回头望他。
  肃郁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他眉头紧锁,紧抿着嘴,眼睛里藏着的情绪太多太多。但其中最浓烈的,却是一种于心不忍的色彩。
  “我说实话好了。”他说。
  “什么实话?”
  “你到时候找到日记,那一关里我还不一定记不记得你是谁。我知道你看完日记肯定会很伤心,只怕那时我都不会让你抱着哭。”肃郁说,“我刚刚撒谎了。开发者说的那句话,不是我说的那件事。我摔到脑袋是被炸出去的,那时候没有幻术。”
  白落枫瞳孔缩了缩。
  学校里吹起风来,天上厚重的云流转,压得天色很是时候的暗了一些。
  白落枫轻声问道:“为什么骗我?”
  他丝毫没有生气,语气和平常一样。
  肃郁垂下眼帘:“我不想现在说。”
  “日记里的事,我其实都能告诉你。但是我怕现在说了,你又要伤心了。”
  “我不想再看见你哭了。但我刚刚想了想,你哭的时候我不在的话,更是对你不负责。”
  “比起不想让你哭,我更不想让你一个人哭。所以,我现在就告诉你。”肃郁说,“其实,我实现的是两个愿望。”
  “?”
  肃郁开头一句话就把白落枫干懵逼了。他迷茫地眨眨眼,花了半分钟都没明白什么意思:“啊?”
  肃郁抬手,把手插进外套的兜里,平静说:“我说,我实现的是两个愿望。”
  “……啊??”
  “先别啊,我慢慢给你解释。”肃郁说,“从你的角度,一定是你在ICU里病入膏肓的时候突然痊愈了。所以,是我实现了让你绝症痊愈的一个愿望,对吧?”
  “是啊?”白落枫懵懵道,“不是这样吗?”
  “一半是这样的。”肃郁淡然道,“我其实是在你葬礼的那天来的。”
  白落枫愣住。几秒后,他恍恍惚惚地明白了过来。
  肃郁眼瞅着他茫然的表情逐渐变得恐惧,忽的一笑,知道他明白了。
  “你已经死过一次了。”肃郁说,“所以,我要的是‘逆转时空’和‘病症痊愈’的两个愿望。我得先让你复生,再让你痊愈。”
  “我差的两千分,是第二个愿望。”
  作者有话说:
  晚上零点二更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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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光明高中(十六)
  ◎“我没有进去。”◎
  白落枫浑身上下凉了个透。
  他骨头发麻, 学校里的阴风大作,他感觉自己要被吹散架了。
  他近乎是恐惧地望着肃郁。这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愧疚和自责如海啸将他淹没。
  他是明白肃郁什么意思的, 他其实是明白的——但这个事实过于不真实, 白落枫一时无法相信。
  白落枫喉结一动。他吞了口口水,问道:“什么意思?”
  肃郁揉揉自己的后脖颈, 叹了口气,脸上挂上几分惆怅:“我知道这事儿很难理解,我从头开始跟你讲。”
  “说得通俗一点, 就是我这边的时间跟你的时间不一样。”
  “你应该不记得。七月十八号那天, 你家里人签了放弃治疗的同意书。你那时候已经昏迷了, 仪器一旦撤掉,不出一刻钟就会当场死亡。”
  “也就是说,活着还是去死,全凭那一张纸决定。”
  “在这之前的几天,你的病情已经逐渐恶化, 放弃治疗也是医生建议的。所以我赶到的时候, 你家里人让我进去最后见你一面,说放弃治疗的同意书已经签好了。”
  “我没有进去。”肃郁说。
  白落枫一脸茫然。
  “抱歉, 阿枫。”肃郁垂下手,合眼道,“我那时候脾气很倔。”
  “你自己大概心里没数,但对我来说,你真的非常重要。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想承认你死了。”
  “我不想让他们签同意书。我跟你的家人大吵了一架, 他们执意要签。我拗不过, 又气得要死, 就跑了。”
  “因为我想起,手机里还有一个《愿》。”
  “当时手机正好没电了,我就跑回家去充电,注册了主播。”
  “你也知道的,注册之后安排的认证关不是第二天就马上进的,它会给你一段时间准备。”
  白落枫点点头。
  确实是这样的,在app里注册成功之后,安排过来的认证关开启时间是七天后。后台也有消息提醒,让主播在七天内准备好,再上路。
  APP允许主播带一个背包进入,道具也可以带一些,但不可以带枪。除了枪以外,带什么都行。
  “准备期的时候,你外婆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你要下葬了。”
  肃郁睁开眼,抬起头,看向他。
  “你家里人没有怪我。她让我多少葬礼上露个面,给你看看。”
  “可我还是没有进去,我只是去了门口呆了半天,抽了半包烟。要走的时候,你外婆走出来,给了我一个盒子。”
  “她说,那是你准备给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白落枫猛地懂了。
  他问:“就是……戒指?”
  肃郁点头。
  他把右手从兜里拿出来。他展开手掌,五指却都空荡荡的,戒指不知所踪。
  肃郁望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指,回忆道:“戒指有两枚,我只拿了一枚,另一枚我让她放进你的棺材里面。”
  “你葬礼那天,恰好是我要出发进APP的日子,所以拿了戒指我就离开了。那枚戒指,我也一直戴在手上。”
  白落枫问:“现在戒指在哪儿?”
  “被主神拿走了吧,一个学生NPC手上戴着戒指,奇奇怪怪的。”
  肃郁把手收回到兜里去,继续道,“我进了这里之后,问过主神,他说只要不怕死实力够,多换愿望也可以,但每个愿望只能兑现一次。”
  “所以,我想让你复活,也想让你治好绝症。我有两个愿望,其中一个已经兑现了,在挣第二个愿望的路上,我输了。”
  “开发者说的,大概是这件事。”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后来神志不清,输了而已。”
  白落枫一言未发。
  他垂下眸,深吸了一口气。
  风又大了,白落枫被吹得脑袋发凉。接二连三的事情让他头昏脑涨,几乎站不稳了。
  他摸摸脑门,原地蹲了下去。
  肃郁走过来。他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罩在白落枫后背上。
  肃郁抬起头。空中又阴了一些下来,看起来要下暴雨了。
  “对不起。”白落枫说。
  肃郁低下头。
  “他说得对,都怪我。”白落枫说,“如果我当时……我还活着的时候,我让你来的话……”
  肃郁问他要不要动身的那时候,如果白落枫答应的话,肃郁就不用挣两个愿望的积分,一个愿望就足够他离开,也足够白落枫走出医院了。
  肃郁也不用脑袋受创还得逼着自己留在这里,他就可以出去了。
  都怪他。
  “不怪你。”肃郁说,“你怎么能知道这些事。你爱我,你才不让我来的。”
  白落枫摇摇头,却再说不出一句话。他一张嘴,便是一声溃泣。
  他泣不成声,蹲在地上哽咽不已。
  肃郁抱住他,轻拍他的后背。
  暴雨欲来,大风吹得摧枯拉朽,呼啸得像鬼号。肃郁在狂风中紧紧搂着白落枫,手盖在他的后脑上,将他护在自己怀中。
  “我不怪你。”肃郁说,“那本日记,是为了告诉我自己前因后果写的。我知道之后会慢慢失忆,为了告诉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才有了那本日记。所以,日记的内容就是自述。除了刚刚说的,其他的就是我对你的记忆了。”
  “去找吧,阿枫,它在庄园里。但去之前,先问问主神,日记在主神手里的可能性更大点。如果主神开心了,他就会给你的。”
  白落枫哽咽着问他:“你想让我去找吗?”
  “嗯。”肃郁说,“里面写的事,我很想让你看看。虽然我不想让你伤心,但是……我这么多年了,这么多事情,我更希望你能看到,能来可怜可怜我。”
  说着,肃郁笑出了声来。
  “我好自私啊。”肃郁说,“对不起。”
  白落枫在他怀里摇头。
  “我去找。”白落枫抱紧他,“我去找……我一定去找。我会带你走的,肃郁……我一定……”
  他越说声音越哑,哭腔几乎压不住。
  豆大的雨点落到地上,暴雨倾盆而下。
  噼里啪啦如雷贯耳的雨声中,白落枫说:“你再……等等我。”
  -
  光明高中的食堂地方很大,空荡荡的,只有零星几个人。
  这种冷清已经成为了食堂的常态。学校闹鬼成这样,学生基本都留在宿舍里躲着,都不来食堂吃了。
  白落枫和肃郁到食堂的时候,已经被外面的暴雨淋成了落汤鸡。
  三个调查员就在食堂里。他仨饭刚吃到一半,见到他俩,张孟屹招招手,吆喝了一嗓子,把他俩喊了过来。
  白落枫看到了他的呼唤,朝他过来了。
  人还没到桌子跟前,张孟屹就问:“怎么样?校长跟你……你怎么了?”
  张孟屹看到了白落枫红通通的眼圈——白落枫一小时内连哭两场,眼睛都哭花了,周围一圈都是红的。
  他这么一提,白落枫便又抹抹眼睛,道:“没事。”
  张孟屹心中自顾自了然,叹了口气:“你知道投票系统的事儿了?”
  “啊?”白落枫茫然,“什么系统?”
  “?”
  你不知道!?
  张孟屹一脸吃惊,刚要开口追问,肃郁就在白落枫身后用极其恐怖的表情狠狠瞪了他一眼。
  张孟屹闭嘴了。
  “算了,没事。”张孟屹说,“你买饭去吧。”
  白落枫跟着肃郁买饭去了。
  等他回来,施远又问他:“肩膀上怎么有血?伤口裂了?”
  “嗯,被校长攥了一下。没事,包扎好了。”
  张孟屹嚼着嘴里的土豆丝,瞧了两眼。
  白落枫身上湿了,但是就那块儿肩膀没湿,看得出肃郁护得很好。
  张孟屹暗暗感叹了一番,询问正事:“校长说了什么?”
  “说了很重要的话。”白落枫说,“你们听了估计能直接‘毕业’了。”
  毕业放在这句话里,三个调查员齐刷刷愣了一下。
  半分钟后,他们明白了。
  “毕业”的意思,不就是游戏胜利吗!
  仨人当即坐不住了,纷纷道:“真的假的!?”
  “你保证吗!”
  “快说快说,白落枫!你是我哥!爷爷!!”
  白大爷却根本不急,还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了一筷子米饭。
  三位调查员的目光里,他细嚼慢咽地把米饭咽了下去,抬起眼皮望向他们三位:“拿什么跟我换?”
  仨人懵逼:“?”
  “我总不能白给你们情报吧。”白落枫说,“等价交换,听过没?”
  三人懂了。
  张孟屹问他:“你要什么?”
  白落枫说:“你们知道这里原来是乱葬岗吧?是调查员的话,来这里调查之前,应该都在办公室里事先查过资料。”
  “我们是知道,也有事前资料。”张孟屹说,“你要干什么?”
  白落枫伸出手,把大拇指和食指搁在一块儿,朝他搓了搓。
  “给我看看。”他说。
  张孟屹:“……”
  又不是什么过分的请求,吃完饭后一群人回了宿舍,调查员把白落枫带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张孟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沓子资料来,检查一番确认无误后,交给了白落枫。
  “乱葬岗的资料。”张孟屹说,“上面也不是傻的,知道这事儿多半是和非科学灵异有关系,就对乱葬岗时期这里的居民构成做过调查,资料也都在这里了。”
  “多谢。”
  白落枫简单道了声谢,拿过资料翻了起来。
  白落枫翻着资料,跟在他后面的肃郁随口问:“那些家长呢,没跟你们一块儿去食堂?”
  “没,说自己带吃的来了。”张孟屹说。
  “行吧。”
  “说起来,那些家长里也失踪了一个人。”
  白落枫闻言抬头:“啊?”
  “失踪的是一个叫林斌的。”张孟屹说,“也是昨晚突然就失踪了的,不知道去哪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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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光明高中(十七)
  ◎“新来的老师,都死在办公室里了!!”◎
  白落枫问:“那还有几个活着的?其他人呢?”
  “其他人就不知道了。那些家长说, 他们那边的宿舍楼是单独住的,没和其他人一起。不过刨去我们和当时被带走的家长,在学校门口还剩四个人, 是三个老师还有一个学生。家长那边掉了一个, 老师跟学生那儿还有几个就不知道了。”
  “那个学生怎么样了?”白落枫问,“就是那个跟我们一起来的学生。”
  白落枫说的是苏茶。
  在学校大门口分开以后, 他就再也没见过苏茶了。
  张孟屹也一筹莫展:“不知道啊……”
  肃郁说:“那个女生的话,我昨天见到了。”
  白落枫转过头:“哎?”
  “有点矮的一个女生,长得挺可爱的, 对吧。”肃郁说, “她转到我们班上来了, 一来就在暗搓搓地问李菊香的事。”
  苏茶在问李菊香?
  为什么?
  估计和她的游戏目标有关系。特地转来这所臭名昭著闹鬼不停的中学,一定是带着和那场大火有关的什么目的。
  寻仇?
  寻仇的可能性最大了。
  不过苏茶的游戏目标又不是白落枫的游戏胜利目标,跟他没多大关系。猜了个大概后,白落枫就不多想了。
  他低头继续翻了翻资料。
  资料上显示,这里还没建起学校时, 曾经是一个偏僻的村庄。村子不大, 一共十二三口人,死的人每年也没那么多, 所以大多数都是埋在了旧校舍的那片乱葬岗里。
  张孟屹向肃郁追问了几句苏茶,但肃郁跟她也没什么接触,便朝他摇了摇头。
  “说起来,肃郁,”白落枫问他,“你说你认识李菊香来着, 对吧?”
  肃郁往门边一靠, 两手往胸前一抱, 提醒他:“肃郁不认识,邹梦煜认识。”
  “……好,邹梦煜。”白落枫改口道,“你真认识她?”
  “认识啊。”肃郁说,“我也不打算瞒你。但在我说实话之前,我想听你现阶段是怎么打算的。毕竟手上的线索已经够了,现在已经可以打通关操作了。”
  “说的也是。”白落枫点头,“现在手上的线索,一是旧校舍事先闹过鬼,二是闹鬼之后李菊香就变得很奇怪。那些在大火里被烧死的学生也都喊过,李菊香被鬼上身了,所以放火的应该就是李菊香,和上身她的鬼。”
  “是谁上身的,当然也有答案了,就是那个事前在旧校舍里出现的女鬼。”
  “起因,恐怕是李菊香转学到这里后一直在受到欺凌。就在这个时候,女鬼出现在了她面前,可能是趁虚而入?怎么上身的这方面还不清楚,我个人比较倾向于是女鬼在她受欺负的时候出现,频繁地和她产生了一些交接,最后因为某个契机,李菊香献祭了自己的身体使用权,让她用自己借尸还魂,要求就是让她来帮自己报仇。”
  张孟屹点头:“这样是比较合理,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校长告诉你的就是那些被烧死学生喊了李菊香的名字?”
  “是啊,他们还说李菊香被鬼上身了。”
  张孟屹啧了声:“那他不早说。”
  “就是,知道答案还不说,那老扒皮。”
  白落枫转头看向肃郁,正色道,“再回头想,这一整件事里还有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就是你……”
  白落枫说到最后,顿了一顿,讪讪改口道,“邹梦煜的你。”
  肃郁笑了一声。他朝白落枫笑时眼睛弯起,又赞许又欣慰的,还宠溺得不行。
  张孟屹在旁边看得直翻白眼。
  白落枫却显然没意识到,大约是肃郁总拿这种眼神看他,他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便继续道:“你没有见过鬼,也就是说女鬼从来不找你麻烦。她也就算了,连被烧死的学生都不敢来找你,这就有一些奇怪了,说明是女鬼不但不找你麻烦,还在保护你。”
  张孟屹懂了:“原来如此。毕竟她是烧起大火的人,被烧死的学生就算是有怨念,对她应该也还是抱有恐惧的,她说的话不敢不从吧。不然的话,那些学生没有不敢来找你的理由。”
  白落枫点头:“就是这样。所以这样一来,造成你这般特殊性的理由就被限制住了。”
  “你要么是事先认识李菊香,并且跟她关系不简单。因为这层关系,她主动要求女鬼保护你的;要么你是和女鬼有关系,所以她才这么主动地保护你。”
  张孟屹听到后半句话,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啊!?怎么可能跟女鬼有……”
  “我知道,我也比较偏向前一种可能,后面那个实在很难想象。但是回来的路上,我又想了下,如果只是和李菊香有关系,那个女鬼又何必把约定遵守到这个份上?假设李菊香已经完全献出了身体使用权,魂魄已经死了,她就完全没必要从一而终地遵守啊。”
  “这么一说也确实。”张孟屹说,“那会不会是李菊香并没有完全献祭自己,而是和女鬼融合了?她还保留了自己一定的意识,所以这个学生才安然无恙。”
  “一尸二魂?”
  肃郁纠正他:“一体双魂,这种情况下的叫法。”
  “哦……”
  “你们推理得都很正确,基本上都对上了。”肃郁说,“到这个阶段,调查员可以毕业了,对吧。”
  “是啊。”
  张孟屹说着,从兜里掏出包烟来,捏出一根来:“不过我……”
  肃郁打断他:“烟收回去。”
  张孟屹动作一顿:“?”
  “烟收回去。”肃郁朝白落枫努努嘴,“他闻不了,等他走了你再抽。”
  张孟屹:“……”
  白落枫有点尴尬,赶紧推了肃郁一把让他省省,朝着张孟屹干笑两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抽吧,没事。”
  应付完张孟屹,白落枫回头,苦着脸小声道:“干什么,别对别人吆五喝六的啊,我闻不了烟味儿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我不是怕你又咳嗽吗。”
  一对上白落枫,肃郁立刻撇下眉毛,委屈巴巴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身上带着烟味儿,你就咳成那样……现在没事了吗?”
  白落枫说:“没事了啊,我已经没有病了。”
  “好吧。”
  肃郁看着还是挺委屈,白落枫于心不忍,便道:“乖,别委屈,你没做错事。我是说,你别因为我就对别人吆五喝六的,我又不是地球中心,没必要大家都顺着我。有你顺着我就行了,我不用别人。”
  白落枫伸手刮刮他的鼻尖。
  肃郁肉眼可见地开心了——他开心时脸上是不明显的,但全会反映在躯体动作上。
  具体表现已经出现了。肃郁脸红起来,一句话都不回答白落枫,直起身,走出去,往门框后面一躲。
  张孟屹看得莫名其妙:“他干嘛去?”
  白落枫对他了如指掌,淡然道:“没事,他去消化一下心情,被我哄开心了。”
  张孟屹:“……”
  张孟屹十分无语。
  他手指头上还夹着根烟。张孟屹还保持着一手捏着烟袋,一手捏着条烟的姿势。
  见此,白落枫就说:“你抽吧。”
  张孟屹把烟塞回去:“不抽了。”
  白落枫不解:“咋了?没事啊,想抽就抽吧,我没事的。”
  张孟屹把烟塞回裤袋里:“不咋,中午吃多了,有点撑。”
  无懈可击的理由,还顺带话里带话地揶揄了一下他小两口。
  白落枫却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说了句行吧,这事儿便一笔带过了。
  “你刚刚要说什么?”白落枫问他,“他跟你说调查员已经可以差不多走人的时候,你说了个‘不过’。”
  “啊,那个。”张孟屹了然,道,“我……”
  他刚开了个头,门口传来脚步声。
  施远的声音传了过来:“白落枫,我把这……你在干嘛?”
  施远刚走到门边。他一来就看到肃郁两手撑着墙面,前倾着身弯着腰,脑袋埋在肩膀里,对着墙鞠躬似的,上半身跟下半身完美地折了个九十度垂直角。
  “没事,他在消化。”
  白落枫把他招呼过来,发现只有他一个人。
  白落枫有些稀奇:“粱月时呢?不是一直跟你在一块儿吗?”
  “鬼知道去哪儿了,我刚一回头就不见了。死不了吧,大概。”
  “……大概。”
  “嗯,大概。”
  施远瞧着完全不在乎粱月时的死活,伸手把一份资料给了他,“你要的资料。我们几个的都大差不离,这是我多出来的那一份。”
  白落枫接过来,说了句多谢。
  他翻了翻。施远多出来的这份东西不多,就四页左右。
  “我这个是更详细调查过的一点。”施远给他解释道,“这个学校闹出这么大的事儿,上面很重视。考虑到可能是乱葬岗的原因,上面就调查了当年这座村子都有过什么事情,最可能化成厉鬼的都是谁。这几个人就是怨念最重、最有可能的。”
  白落枫咋舌:“这都还查得出来啊。”
  “这学校时间不久,建起来才十年多吧。十年前铲平的不仅是乱葬岗,还有后身的村子,村子里的人都还活着呢,去走访了一圈。”施远说。
  白落枫点点头,拿起资料看了看。
  翻到最后一页,白落枫情不自禁地露出个了然的笑来。
  他放下资料,重新看向张孟屹:“你刚要说什么?”
  张孟屹说:“啊,他说调查员都差不多可以毕业了。我是说,确实我们已经差不多可以出关了,但是呢,我这人的工作是为人民服务。我们虽然可以出去了,但其他人还都悬着个心呢,为人民奉献一下我再走。”
  言外之意,就是他要帮队友。
  白落枫点头,他早知道张孟屹会这么做。
  事实也诚然。
  他们这一关虽然说不能被不同阵营的人知道自己的游戏目标,但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但只要没说出口,就不算“被发现”吧。
  也因为大家身份都不同,至关重要的情报可能在别的阵营手里。为了出关,尤其是为了让队友出关,互帮互助还是需要的。
  很有可能,没有自己这些情报,另一个阵营的就会一筹莫展,根本没法出去,最后活活被耗死在这里。
  该帮的帮一下,这也是张孟屹的职业道德。
  白落枫点点头,说了句“知道了”。
  门口传来两声清嗓子的咳嗽声,白落枫回过头,肃郁回来了。
  他耳边还有不太自然的绯红,但表情板得板板正正的,已经消化好了大半情绪了。
  “你们推得没错,我认识李菊香。”他正色道,“我跟李菊香在学校里喂的是同一只流浪猫。”
  “猫?”张孟屹怔了怔,想起来了,“啊,阮千说的那只被虐杀的猫?”
  “是。”肃郁道,“食堂大妈喜欢喂它点儿酸菜鱼的边角料,它经常在食堂后面出现。我去喂了几次,后来就遇到了李菊香。”
  “她黑黑瘦瘦的,不高,一米五多,还驼着背。她说她小时候经常做农活,所以才驼背的。她是个挺腼腆的女孩儿,她喜欢猫,我们一起喂过那只猫一段儿时间。”
  “她跟我说过她受欺负的事。欺负她的人是三个女生一个男生,总是变着花样欺负她,她说这些的时候经常哭。我想去帮她出头,但是她不让我去。听说她班上有个女生为她出过头,但是被拉出去揍了,回来就不跟她说话了,还变得很恨她。”
  “她说,她不想让我也讨厌她。”
  “后来她被打得越来越厉害,我还是去了。我在他们班里闹得很厉害,把那些欺负她的人都打了。”
  “第二天,我们一起养的猫就被虐.杀了。”
  沉甸甸的事实让众人心头发哽。
  “听说是他们又把李菊香打了,这次是在旧校舍外面。打的时候那只猫正好来了,猫想护她,就冲了上去,挠伤了欺负她的一个女生。”
  “她们就把它的皮扒了下来,开膛破肚。”肃郁说,“我们想把它埋起来的时候,挖出了人骨脑袋——其实不止是脑袋,我还挖出了一个红盖头。我当然觉得很恐怖,但我还是先去另一个地方挖了坑,把猫埋起来,才去找了老师。”
  张孟屹多问了句:“埋哪儿了?”
  “一条小路边,就是从我们宿舍去旧校舍的那条小路边上。”肃郁说。
  张孟屹还是一脸懵逼,白落枫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之后,就和我告诉你的一样,学校给了我封口费,就把那个头骨和红盖头随便埋了。我回到宿舍,左想右想觉得不好,大半夜爬起来,把头骨和红盖头挖了出来,又去白天挖出脑袋的地方挖了挖,挖出来几个零碎骨头和红布碎块,合在一起埋到了猫的坟边。”
  “那之后,李菊香就再也没有来找过我了,我也没有再找过她。”
  “直到大火那天,她给我打了一个短信。”
  “短信内容就只有两个字,‘再见’。”
  “之后,火就烧起来了。”肃郁说,“那之后,我在旧校舍里见过她一次。她看到我时,什么都没说,但这些鬼就是不靠近我。再之后,我梦到了她一次,她告诉我不会伤害我的。”
  肃郁把事情说完,走进来两步,站到白落枫身边,面向他们其他两人道,“事情就是这样,我都说完了。”
  “原来如此。”施远说,“也就是说,是李妮妮说的那个红衣女鬼上了李菊香的身,放了这一场大火?”
  “是这样。”张孟屹说。
  “这次还挺简单的。”施远说。
  “简单鸡毛啊,”张孟屹说,“这是有情报才显得简单。你细想,如果家长不告诉我们情报,灵媒师不告诉我们情报,我们查到猴年马月去?”
  施远觉得有道理:“那倒也是。”
  “所以打这一轮,最重要的是怎么互帮互助了。”张孟屹挠挠头皮,叹了声,“我去找找那些老师吧。”
  “不好了!!”
  宿舍走廊里突然传来惊恐的大叫声。
  众人回头。那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着,响得很遥远很仄长很有空间感,听起来离这里还有点距离。
  不知发生了什么,喊叫的老哥们一直喊着,喊得一山更比一山高。
  “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啊啊啊!!”
  几人迎出门去看。
  施远说:“那是门卫的声音吧?”
  “是啊,我也听着像他。”
  “出什么事儿了,他大呼小叫的。”
  几人站到宿舍门口等了会儿,就见那胖胖的门卫老王连滚带爬地从楼梯间里冲上来。
  看到他们几个人已经在走廊里等着,老王赶紧冲了上来。
  “不好了!不好了!!”
  老王冲到他们面前,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喘了会儿气后,一抹淌到下巴上的冷汗,抬头道,“新来的老师,都死在办公室里了!!”
  “!?!”
  作者有话说:
  我丢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霸王票,谢谢你们,妈妈们,您是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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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光明高中(十八)
  ◎“烧了我的嫁衣”◎
  “新来的老师, 都死在办公室里了!!”
  老王朝着他们喊。
  “什么!?”
  众人齐刷刷惊呼起来。
  张孟屹推开前面挡路的施远,冲上去大声质问:“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点!全都死了!?”
  “全都死了!”老王惶恐道,“就、就在办公室里, 都……就, 到处都是血……”
  老王吓得不轻,双手比划半天, 话都说不明白了。
  比划到最后,他也急了,把手一摔, “哎呀”一声:“总之你们快来!!”
  老王抓起张孟屹的手腕, 不等他反应过来, 抓着他就往外跑。
  “哎!”
  张孟屹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拽出去了。施远见此,赶紧跟了上去。
  白落枫把手里的资料折了几下,塞进包里,带在身上,也带上肃郁, 跟着跑了出去。
  冲到走廊上往前跑了一段, 肃郁偏头一看,见到外面的雨小了, 但还在下。
  下楼跑到门口,肃郁推开楼下宿管的屋子,从里面顺了把伞出来。
  雨淅淅沥沥,不大不小。
  顶雨冲到老师的办公室前,张孟屹推开了门。
  办公室的一扇窗户没关,外面的风雨涌进来, 桌面上的试卷纸张随之纷飞, 大风吹得雨味儿和屋子里的血味儿搅在一起, 刀子似的割在来人脸上。
  屋内空有风声,安静极了。
  三个老师在办公室里东倒西歪,死状诡异凄惨。
  他们一个向下趴着倒在书桌上,一个倒在墙边,一个直挺挺倒在地上躺尸。
  三个人都浑身冒血,身上身下血流成河,瞪着双眼,死不瞑目。
  趴在桌面上的那人,血还在桌角边上滴滴答答,另外两个身下的血也还在慢慢往外蔓延。那些血还没干,他们死了应该还没多久。
  张孟屹走进屋子里,其余人跟在他身后。
  肃郁甩甩带来的伞上的雨水,走到窗边,把窗户关上了。
  他半边肩膀都是雨水,但这已经算是好的了,施远和张孟屹都被浇成了落汤鸡,浑身上下湿了个透。
  肃郁关好窗户,回头就去找白落枫。
  白落枫在打量这几具尸体。
  白落枫是他们这里面挨淋挨得最少的,他只淋湿了半边肩膀。这都多亏肃郁惦记着他有伤,跑过来的一路上举着伞疯狂追着他。
  肃郁这一关窗,风雨便被隔绝在外。
  被吹得翻飞的试卷缓落在地上,屋子里安静下来不少。
  张孟屹走到书桌边上,将趴着的尸体翻了个面。
  尸体瞪着眼睛,张着嘴巴,满脸是血。
  门卫老王一声尖叫,扑通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张孟屹白了他一眼,低低骂了句神经,上手开始验尸。
  尸体很奇怪,衣服都被血浸湿了,脸上和身体上出现了很多刀刮似的口子,锁骨下还有个洞,都还在往外流血。
  可衣服上却没有相应的破裂痕迹。
  张孟屹皱起眉。
  身上千刀万剐,衣服上却破都没破一道口子,这是怎么弄出来的?
  白落枫和施远也都凑过来看了。张孟屹这么一拨弄,他俩也看到了这些疑点。
  “鬼吧。”白落枫说。
  “同意,”施远说,“只有鬼才能弄成这样吧。这伤口跟凌迟差不多了,人的话不可能做到这份儿……”
  “是人。”
  施远话音都没落,身后就响起了打他脸的声音。
  他嘴角一抽。
  三人一同回头,肃郁蹲在地上,和躺在地上瞪着两眼的尸体对视着。
  他把尸体从上到下扫了一遍,重复道:“是人干的。”
  “哈?”
  施远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你没事儿吧,这怎么可能是人干的?”
  “我说是人干的,又没说是用人的法子干的。”
  肃郁上手解开平躺尸体的衣服扣子,扫了眼里面,眼神跟看一块儿死肉似的毫无感情。
  “爆体而亡,身上没有多余伤口,没有打斗痕,表情也是没反应过来的,事发突然,一瞬就死,无痛下鬼门关。”
  肃郁站了起来,把刚碰了尸体的手在裤腿儿上拍了几下,转头道:“是违反游戏规则,被直播间系统抹杀的,也可以理解为是创世神杀的。系统抹杀的话,就会是这种死法。”
  三人愣了片刻,都明白过来了。
  “他们仨的游戏目标被人知道了?”张孟屹说,“不对,不止。要说知道目标的话,其实我们都知道……”
  “当然都知道,这种形式的游戏里,大家都心照不宣而已。只要不说出来,就不会被判定成游戏目标被发现。”肃郁说,“但是,不是所有人都是心照不宣的好人的。”
  施远懂了:“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把目标说出来,把他们仨杀了?”
  “对。”
  施远不解:“为什么啊?故意杀队友干什么?能有什么好处?”
  白落枫说:“该不会那个人的游戏目标,就是杀了老师吧?”
  “要杀也该是杀跟大火有关系的老师,杀新来的干什么。”肃郁说,“告诉你们一个事情,不是目标一致所有人就能同结一心的。队友关系是表面和谐,大家又不是知根知底的老朋友,你怎么知道队友是人是鬼。”
  三人无言,面面相觑,脑袋里突然都浮现出了某人的嘴脸。
  “看来你们仨心里都有数。”肃郁朝他们走过来,站到白落枫身边去,伸手就搂住他,对另外俩人说,“那就都小心点。这里没什么可查的,三个被人卖了的倒霉蛋而已。走吧,该干嘛干嘛去。”
  “说得也是。”施远看看手机的时间,说,“下午两点了,该忙就忙吧。我们——”
  他刚要继续说什么,突然嘴上一个急刹,瞧了眼白落枫,咳了咳嗓子,改口:“我们该干嘛干嘛。”
  一看就是在说去做这轮胜利目标的任务。
  张孟屹说:“是可以,但是该帮还是帮一下,我去找找那些家长。”
  说到这儿,他脸上浮上几分不耐烦来。他看向窗外,望着外面被风雨打得没个形儿的树,道:“不管怎么说,阮千还是得救一下,她人挺好的。”
  “也是。”施远说,“我跟你去?”
  “你回去忙吧。”张孟屹说,“顺便回去找找粱月时,说不定他是在你没注意的时候去了个厕所?现在找不到我们人,估计在宿舍懵逼呢。”
  施远没吭声,伸手挠了挠后脑,瞧着不太高兴。
  张孟屹莫名其妙:“干嘛?你不乐意?”
  “没,”施远说,“就是刚发现他说话怪恶心的,不太想跟他呆着。”
  “?怎么个恶心法?”
  施远沉默了会儿,甩了甩手不说了,道:“那我先回去了。”
  他不想说,张孟屹也懒得问,只点头:“成。”
  施远走了。
  张孟屹也说自己去找家长,抬脚要走。
  他一转身,看到门卫老王还坐在地上吓得两腿打战。出于好心,张孟屹叫了他两声,谁知这一叫,老王竟然两眼一翻,活活被吓昏了。
  张孟屹无语了。他看看门卫,又回头看看肃郁,指着老王问他:“你一般怎么弄?”
  肃郁非常冷漠:“放那儿不管,关我屁事,又不是玩家,一个NPC爱咋咋地。”
  张孟屹觉得有道理,也不管了,走了。
  俩人都走了,肃郁低头问白落枫:“你干嘛去?”
  “去旧校舍。”白落枫说,“要打通关操作的话,我还得去看看。”
  “确实。”
  肃郁拿上伞,跟白落枫也一起出门走了。
  办公室里再次空了下来,只剩下三具尸体和一个昏倒在地的门卫。
  一片寂静。
  渐渐地,一个摄像头竟然缓缓出现在了办公室空中。
  那摄像头更不似现实中随处可见的摄像头。那东西有一只真实的人眼,瞳孔中血丝密布,如同刚从谁脸上挖下来一般真实,正一眨一眨着。
  摄像头忽上忽下地漂浮着。
  创世神手指细长,指甲也比常人长些。他伸出食指,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在面前浮空的键盘上点了一下。
  面前的大屏幕上映着办公室的页面一闪,切换到了另一个摄像头上。
  这一个正隐形跟着白落枫,拍摄着的是他跟肃郁正在走廊上往前走。
  他们要去旧校舍。
  创世神心情不错。他哼着歌,托腮看了一会儿他俩后,自己也拿起旁边的手机看了眼。
  他就在白落枫的直播间里。白落枫直播间的人数已经突破一万人了,是否开启投票系统的投票也启动了。
  只要有一万人点击确认参与,投票系统就会被激活。
  激活之后,当然……
  想到这一层,创世神噗嗤笑出了声。他赶紧用托腮的手捂住了嘴,吃吃地偷笑起来,怕谁听到似的。
  突然间,一阵铃声响起。
  创世神收敛了笑声,带着笑意看向来电。
  他点了接听。
  “你好,”他懒洋洋道,“现在打电话,真的没问题吗?——什么来着?你的名字。”
  对面沉默了一下,回答:“粱月时。”
  “哦——对对对,粱月时。”
  创世神哈哈大笑起来。
  粱月时的语气有些不高兴,他皱着眉,压低声音抱怨道:“您自己取的名字,自己能不能记好?”
  “干嘛,语气这么不客气?”创世神说,“我凭什么要记住你?”
  粱月时不说话了。
  “抱歉,”粱月时叫他,“主人,以后我会自报姓名。”
  创世神轻笑,细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点了几下,又把手机换了个手拿,原来的手去握住鼠标,点了几下。
  “所以,你现在在哪儿?打电话没问题吗?”
  “学校宿舍。”粱月时说。
  “好像是哦。”
  创世神笑吟吟的。经过他刚刚一番操作,大屏幕上已经再一次切换了摄像头。
  这次的镜头里,粱月时躲在宿舍的厕所里,背靠着门框,捏着手机在打电话。
  似乎是感受到了隐形摄像的目光,粱月时往镜头的方向瞥了一眼。
  他盯着镜头,脸上眉头舒展,神色面无表情,说:“您又在看了吗?”
  “有什么关系,你们这个世界都是我造的。”创世神无奈道,“你不也是吗?”
  粱月时点点头,合眼无所谓道:“这是确实的,您创造了世界和我。”
  创世神笑了声,粱月时说的话让他心情不错。
  他端起手边的咖啡喝了口,询问:“所以,你找我什么事?你那个少爷?”
  “是的。”粱月时道,“我记得您答应过我,只要我参加,他就不会有危险……”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粱月时顿住,不说话了。
  “说话啊。”创世神的声音仍然笑意吟吟,“我什么时候答应你的?”
  他声音温柔,似水如春。
  粱月时攥紧了手机。
  创世神的声音如沐春风,危险的气息却从电话里如电流般渗出来。让粱月时觉得但凡说错半个字,创世神就会……
  他咬咬牙,不敢再往下想,硬着头皮说:“在我加入游戏,您给我做好身份的当时。”
  “有吗?”
  “是的。”
  粱月时这样答。
  创世神手捧着咖啡,皱眉沉吟着细想片刻,最后释然一笑:“完全不记得了!”
  粱月时心里一紧,手机差点没被捏碎。
  他呼吸都重了。
  创世神哈哈笑了两声:“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呢,就是很喜欢过河拆桥。你们上午那会儿的话,我也看了。”
  “S1可是告诉得很清楚了,那一块儿本来就断了,本就是游戏的剧情安排——哦对,没告诉你,他只告诉了那个心脏病。”
  “我是说,这可不是我故意安排的。你的那个大少爷只是自己走到了死路里而已,跟我可是没有任何关系的,这可不能怪我。”
  “说起来,还不都得怪你没抓紧他?”
  粱月时不说话了。
  他想到施远被拽回来后又突然断裂的那段台阶,眉头深皱。
  明明就是创世神看施远安全了,又看粱月时也松了口气,就故意把那段台阶弄断的。
  他就是想搞死施远。
  “还有,别忘了自己什么身份。”创世神道,“你可不是能和我平起平坐谈条件的身份。”
  粱月时答:“我知道,主人。”
  “你这不是很清楚吗。”
  创世神敛下眼眸,放慢下来的声音傲慢无比,“想保人的话,就自己去保咯。不过你那大少爷不太喜欢你啊,你不见之后他都懒得管你。”
  “有什么必要呢,粱月时。”创世神笑起来,“他都几年没正眼看过你了。我要是你,我得恨死他了,今晚就要趁他睡着抹了他的脖子。”
  粱月时沉默不语。
  创世神问:“怎么样?考虑一下我这个提议?”
  “不了,主人。”粱月时合眼道,“我有我的做法。”
  创世神“嘁”了一声:“真没意思。随便你,自己的少爷自己保吧。”
  “是,那我先失敬了。”
  粱月时刚要挂电话,创世神又“啊”了一声:“对了对了,之前给你提过醒的事情,你做好准备啊。”
  “……知道了。”
  -
  白落枫和肃郁去了旧校舍。外面的雨又大了,白落枫让肃郁把伞给他,吩咐他在新教学楼里等着,省着挨淋。
  “反正你又是打算全倾到我这边,自己挨淋吧?”白落枫说,“别淋了,我自己去。再说你在场的话,我也见不到她。”
  肃郁不情不愿的,可白落枫说的着实有道理,他只好照办了。
  大雨倾盆。
  踩着石板路走到旧校舍前,白落枫抬起头。
  雨幕里的旧校舍更显骇人,黑漆漆的建筑残骸被雨冲刷得颜色更深。
  在雨幕之中,白落枫见到一个虚无缥缈的身影站在二楼。那人身影透明,站在断裂的地板边,地处危险地带。
  她却不慌不忙,背着双手站在那里,浑身焦黑地亭亭玉立。
  白落枫低头,举着伞穿过警戒线,走了进去。
  雨水滴滴答答地从断裂处和房顶上滴落下来,顺着残垣断壁往下淌。
  白落枫举伞进入。一进校舍,漆黑的地方便响起了歌声。
  歌声很轻,很柔,没有歌词,只是哼唱。那音调儿是民谣,声音余音绕梁,宛转悠扬,仿若云过黄沙,为迷途的人指引家的方向。
  白落枫越往上走,声音便越近。
  他走向二楼。上了楼梯,那道身影就在他面前了。
  那是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子。她背对着白落枫,校服裤子被烧成了半裤,两腿上鲜血淋漓,有烧伤,但不多,一些青青紫紫的挨打过的痕迹反倒更多。
  她负着双手,散着一头黑色长发,哼唱着歌。
  她的校服外套完完整整,袖子拉得很长,两只手肤色较黑,两腿却惨白白的。
  白落枫走上最后一层台阶。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到来,女孩停止了哼唱。
  “谭兰红。”白落枫叫她,“是你,对吗?”
  二楼四面通风,风吹动她一头长发。
  女孩笑了声:“哪里查到的?”
  “那些调查员。”白落枫说,“他们事前走访了现在这代还活着的村民,问他们村子里过去死掉的人里有没有可能会化成厉鬼的,很多人都说了你和云广军的名字。”
  女孩没有说话。
  半晌,她说:“你是第一个没把他叫做‘我丈夫’的人。”
  “毕竟你并没有嫁给他。”白落枫说。
  女孩冷笑一声,语气很轻松:“那些村民,是怎么说的?”
  “他们说,云广军死在下山的路上。”白落枫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之是横死在了山路上,人被五马分尸。”
  “这事儿闹得村子里人心惶惶,村长媳妇更是伤心得活活昏了三天,起来后就疯了——云广军是你们村长家的大儿子。”
  “也是因为这个,村子里才一直人心惶惶。据说,当时的村长一手遮天,云广军这样横死,大家在背后都不敢说什么。”
  “后来,村长他媳妇儿疯得要死要活,村长就说是中了大儿子的邪。说他正好到了该娶媳妇儿的年纪,却这么死了,一定是不甘心,就非要给他配个冥婚老婆。”
  “这个时候,被盯上的就是你。”
  “对。”谭兰红声音平静,“村长非要我去嫁给云广军,说要去他媳妇儿身上的邪。说得明白点,就是村长要我跟着下葬,去嫁给云广军配冥婚。他那天拿了一沓票子来,跟我爹说,可以拿钱买我。我爹听了,高兴得不得了,拿了村长给的一把票子,把我给卖了。”
  “多荒唐,一条人命居然可以花钱买了。你不觉得很好笑吗?一个男人恶心又肮脏地死在路上,却要无数个女人为他的过错买单。有发了疯的命被卖的,还有为自己的闺女哭着做嫁衣的……”
  谭兰红说着说着,笑出了声,轻骂一句:“奇怪的时代。”
  白落枫说:“的确是个奇怪的时代,但现在这时代也很奇怪。好像什么都没变。”
  白落枫叹了口气,问道,“所以,你知道那个男人是怎么死的,对吗?”
  谭兰红沉默。
  白落枫说:“你说他‘恶心又肮脏’地死了。所以你是知道他不是横死的,你知道他的死因。”
  “我是知道,他也确实是横死的。”谭兰红说,“你想想呀,如果一个男人只是横死,他母亲何必伤心到发疯呢?她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还有个二儿子。”
  这说法有些凉薄,但白落枫却觉得她凉薄得还远远不够。
  谭兰红可是年纪轻轻被卖给死人配冥婚的。这家人的凉薄可比她更过分,一家人都死不足惜。
  白落枫道:“你的意思是,他母亲的反应太大了,所以一定是还发生了别的什么事情?”
  “你不笨。”谭兰红笑了,“是的,的确发生了别的事。你猜,云广军好端端的为什么横死?”
  “云广军在我们村子是出了名的咸猪手。打小他就娇生惯养,看见哪个姑娘妇女就要摸一把,看见女人就色眯眯的。村长媳妇儿也不管他,只会说他真棒,年纪轻轻就男子气概。”
  “好笑吧?穷乡僻壤里,男人做什么都会被原谅,做什么都能被夸赞。”
  “好在和村长媳妇儿不一样,村长会管他。可是虽然管过他,但管不彻底,云广军始终不改那个破烂性子。他后来也成年了,该娶媳妇儿了,不过村长说他不正经,不会给他说老婆的。他说,云广军不改那个死性子一天,他就不会给他说媳妇儿一天的。”
  “为了让村长给他说老婆,云广军还真收敛了几天——但这么个人,你说,能好好禁.欲吗?”
  “所以那天,他不是从下山路回来的,是他绕了个远弯儿,去了乱葬岗。”
  “他从里面挖了具女尸出来。”
  白落枫倒吸一口凉气。
  禽兽!
  他在心里骂,谭兰红笑了笑。
  “到一半死的,什么情形,你也能意会到吧?”谭兰红说,“横死是真的横死的,他身上没外伤,那个东西断了,还莫名其妙地腿合不上。那要是把全尸拉回去,大家一看,死成这个样子,那村长还活不活了?”
  “多没面子。所以,村长把他砍了。”
  “五马分尸。”谭兰红淡淡道,“不是让他横死的鬼分了他的尸。是村长为了面子,亲手把他的大儿子砍碎的。所以他媳妇儿才疯了,她看到了村长砍碎了儿子,估计还被村长叫过去帮忙了吧。”
  “不疯才怪。”
  谭兰红长出了一口气,对着面前的大风大雨道,“我后来也受了差不多的事。他们说郎才女貌要门当户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将我裹好了嫁衣,活活剁碎了。”
  “没有墓碑,没有棺材。像胡乱葬了云广军一样,他们把我随便埋在了乱葬岗里,就算是配了冥婚。”
  “其实云广军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也并没有嫁给他。没有什么冥婚,我死后并没看见什么云广军,见都没见过他一眼。”
  “我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死,只是村长要给他媳妇儿的疯性找个借口罢了。他要找个陪葬,堵住大家的嘴,消了大伙的疑惑,别让外人发觉到这里面有事儿。”
  “我只是一个祭品。”
  谭兰红回过头来。
  那是一张奇怪的脸。整张脸仿佛一分为二一般,半张脸惨白兮兮,另半张脸满是焦黑烧痕。
  “多奇怪。”
  谭兰红向他笑,却只有半边嘴角扬了起来,于是那变成了一个僵硬又诡异的笑。
  她说:“多奇怪,你不觉得吗?男人的错,总让女人来替他收场。”
  白落枫没有答话。迎面有风吹来,寂寥和悲哀的味道在风雨中蔓延。
  “我替你杀了他。”白落枫说。
  谭兰红愣住了。
  “现在我说什么,都很无力。”白落枫说,“因为我也是个男人,我也是让你觉得恶心的男人。你的话,我不会反驳。你确实是不幸的,你说什么都是他们活该。所以我不会做反驳你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事,但我会去找调查员。”
  “我会找到那家人的后代的,我会让他来这个学校。跟你道歉之后,我会亲手杀了他。这是他活该,是他祖辈欠你的。”
  “这件事,我可以保证。”白落枫说,“除此以外,你还有别的愿望吗。”
  谭兰红愣住良久,缓缓向他转过身来。
  半晌,她再次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向他苦笑一声。
  “烧了我的嫁衣。”她说,“白先生,我不想嫁人。”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大家晚安,感觉今天的断在这里最好,明天也写七千!


第82章 光明高中(十九)
  ◎“那要不要去洗澡?”◎
  白落枫点头应下:“好, 我知道了。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
  谭兰红神色坦然不少,无谓道:“你说。”
  “李菊香还活着吗?”
  “死了。”谭兰红答, “不是我杀的。”
  白落枫料想到了。他丝毫没意外, 等着谭兰红把话说下去。
  他本想安静地听当事人说话,谭兰红却问他:“你认为她是怎么死的?”
  “自我了断吧。”白落枫说, “我知道她被人欺负了,也知道你还是个女鬼的时候跟她有交流。但是现在你既然占据了她的身体帮她复仇,并且她自己还死亡了, 那应该是选择自我了断给你献祭的。”
  “的确是这样。”谭兰红说着, 半张脸的表情无奈了几分, “我向她提出的要求只是融合,是一体双魂。可她完全听不进去,那时候她已经完全不想活了,所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话说到这儿,谭兰红一顿, 望向他:“你叫白落枫, 是个灵媒师来着,对吧。”
  “是这样没错。”
  “你会什么?六爻?易经?梅花易数?”
  “我不是道士。”白落枫答, “我只是个三流子塔罗师,对牌也不是很精通。”
  谭兰红噗嗤笑出了声。她抖着肩膀,自顾自闷笑了一阵子,说:“不精通还敢来接这活?”
  很显然,她不信。
  白落枫耸耸肩,无言地表示了句“不信算了”。
  谭兰红一笑置之, 不再深问, 道:“李菊香的确已经死了, 是这个学校的所有人一起杀了她。”
  白落枫问:“是怎么回事?”
  “那是个可怜的女孩子。”谭兰红两手抱胸,回过身面向他,“在这里无亲无故,没有人可怜她。他们喜欢她的声音,就把她从大山里带了出来。等带到这里,她受了欺负,他们又说,怎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呢?”
  “一个巴掌拍不响。”
  “他们总这么说。”
  “这世界对女人的要求太多了。他们不管她受了欺负,却要求她一直唱歌。”
  白落枫突然想起来了,档案室里的那个卷宗上写着李菊香后来渐渐地唱不出来了。
  白落枫道:“后来因为被欺负的心理阴影,她唱不出来了吗?”
  谭兰红再次笑了起来,但只有半张脸在笑。另外半张脸似乎属于原本的李菊香,已经完全死亡,僵得一动不动。
  “算是这样。”她说,“也不全是这样。那些欺负她的人嫌她长得难看,声音却好听,所以威胁她,不准唱歌。他们拿她当赌注和笑料。”
  “你记得她的音乐老师吧?”
  谭兰红突然问。
  白落枫点点头:“那个在大火后接受采访,说觉得她很可惜的老师?”
  谭兰红冷笑。
  她问:“他是这么说的?”
  “是的。”白落枫说,“他撒谎了?”
  “当然。”谭兰红说,“那个老师根本没有惜才。他知道李菊香被欺负了,但他不管,他说那是李菊香自己的事,让她自己解决。他知道李菊香是因为什么唱不出歌了,但是他说和他没有关系,他说如果李菊香在文艺汇演上还不能唱好,就回去种地生小孩。”
  “最后的结果,她没有唱出来。于是那个老头跟她说,她被退学了。”
  “那些欺负她的人胜利了,老师也装得道貌岸然。”
  白落枫沉默。
  “回去吧。”谭兰红说,“李菊香已经没有夙愿了,你不需要为她实现任何事。”
  “其他人呢?”白落枫问,“那些学生的尸体上还长出了别人的脸。那也是你做的吧?那些脸是什么?”
  “是乱葬岗里后来死掉的所有村民,是我不让他们去往生的。”谭兰红说,“只要我开心,我就能放走这些人,也能放走这些学生。他们都在乱葬岗里,现在就在我们脚底下呢。”
  白落枫没说话。
  “怎么,你有问题?”
  “嗯。”白落枫说,“我在想,你真的只要这些吗。”
  谭兰红愣住:“啊?”
  “不止是你,是你和李菊香。”白落枫说,“如果我烧了你的嫁衣,你真的愿意放掉这些村民吗?”
  “当然了啊,我都这么说了。”谭兰红说,“李菊香也是。欺负她的人已经全都被我烧死了,她已经没有任何夙愿了。”
  “好吧,我知道了。”
  白落枫向她点了点头,回头下楼。
  白落枫撑着伞回到教学楼的时候,肃郁正站在门口,手插着兜,仰头望着阴雨连绵的天空。
  他脱了校服外套,把外套系紧在腰间。
  肃郁阴着脸,看着心情特别不好。
  白落枫在原地停了片刻,望了他一会儿。
  白落枫忽然想,肃郁在学校里原来是这个样子。
  白落枫都没上过高中,也没见过肃郁在学校是什么样。
  他有些感慨,抬脚朝对方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肃郁转过头,见白落枫举着伞回来了,眼睛里才一亮,表情也肉眼可见地晴朗起来。
  肃郁立刻顶雨跑下来,钻进他伞里。
  肃郁问他:“怎么样?见到了吗?”
  “见到了,话也谈拢了。”白落枫说,“你们音乐老师的电话,你还有吗?”
  “我没有,但我可以去帮你问到。”肃郁说,“让他来学校?”
  “嗯,最好快点。”白落枫点了几下手机,说,“我去找张孟屹。”
  “他的话,在这个教学楼里面。”
  “?你看见他了?”
  “对,就几分钟之前。”肃郁回头指指教学楼,“他跟那几个家长一起来的,说找那个叫苏茶的女生。”
  “她在几楼?”
  “我们教室在四楼。”肃郁说,“老师都死没了,课又上不了了。现在还留在教室里的,估计就只有那个奇奇怪怪的转学生了。”
  “他们找她干什么……”
  白落枫心里犯嘀咕,拉上肃郁跟着上去,准备一探究竟。
  肃郁带着他找到了教室。还没到门口,白落枫就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了。他走上前拉开门,里面乌泱泱的一大帮人。
  白落枫一张一张脸看过来,发现除了粱月时和施远,所有人都已经在这儿了。
  都是他眼熟的队友,唯一一个新队友也只剩下了一个李妮妮。
  苏茶确实在里面,她靠着窗户站着。见到白落枫,她眼前一亮。
  张孟屹抽了根烟。他招呼白落枫进来,说:“正好,我们说到那三个老师了。”
  白落枫走了进来,肃郁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白落枫问:“那三个老师怎么了?”
  “我们在说,那三个老师到底怎么死的。”张孟屹呼出一口烟来,“肃郁不会骗人,一定是我们这里面有人故意弄死他们的。”
  苏茶挺不解:“可是这很奇怪啊,闲着没事弄死队……弄死这些老师干什么?他也想当老师不成?”
  “这谁知道,我也没法理解动手的人的脑回路。”张孟屹说,“也不是一定要把他揪出来,就是告诉你们一声,都小心点。”
  “好吧。”苏茶说。
  “我看……也不一定是被我们搞死的吧?”
  李妮妮脸色惨白。她双手抱胸,搓着自己的胳膊,颤声道,“谁能保证那个肃郁说的是真的?难道不是他为了帮那个女鬼在忽悠我们?我都听说了,他是鬼的帮凶!”
  肃郁面无表情:“真抬举我。”
  李妮妮张张嘴,还欲再说,阮千把她拦下了:“少说蠢话。”
  李妮妮回头望她。
  阮千坐在一张课桌上,两腿一叠,翘着腿晃晃脚,道:“如果是鬼的帮凶,这几个调查员早被他忽悠给女鬼杀没了,干嘛扯这种风险很大的谎。”
  “可是……”
  “他说的也没错,那确实是系统抹杀的。”阮千说,“我也见过。”
  这话一出,李妮妮不吭声了。
  “但现在这不重要。最最重要的是,那个死扒皮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把孩子还给我。”
  阮千越说神色越阴,说到最后都咬牙切齿了。
  “刚刚也是……他奶奶的,叫我过去,结果是告诉我很遗憾还得再等等?等什么!等他亲妈死吗!”
  “哎哎哎哎哎,文明点文明点。”
  张孟屹拦了她一下,转头道,“怎么样,灵媒师,你除鬼还要多久?”
  “还差一点,”白落枫答,“你还得帮我一下。”
  “行吧。”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都聚在这里干什么?是特意找这个学生来的吧?”
  白落枫回头望向苏茶,“找她是有什么事吗?她是个转学生,也不可能给你们提供尸体线索啊。”
  苏茶无奈笑道:“是特意来给我讲故事的,劝我早点转学走。”
  懂了,来给她提供情报的。
  白落枫不再问了,他往张孟屹那边走过去,拉了一把他的袖子,把他扯到了角落里。
  “你还得帮我一把。”白落枫言简意赅道,“那个村子里之前有个云广军,也在怨鬼名单上。他父亲是村长,你能不能把他后代叫来。”
  “村长后代?可以啊,还活着呢。”张孟屹说,“叫他来干什么?”
  “少问。”
  “好吧。我……”
  “白落枫。”
  另一个人出声叫他。白落枫直起身,回过头,是李城肆。
  肃郁也手插着兜回头看他。
  李城肆离他远,他站在两个家长后面。他盯着白落枫,轻轻道:“听说……你,他想起来你是谁了?”
  白落枫张嘴刚要说话,肃郁替他应了:“是啊,那又怎么样?”
  李城肆面露喜色,忙道:“那、那你一定知道校长把学生尸体都藏在哪儿了!快告诉我!”
  肃郁冷漠:“我凭什么告诉你?”
  李城肆愣住。
  他一脸不可思议:“你凭什么不告诉我?你想起来了的话,那肯定……!”
  话到这儿,他停住了。
  他不好再说。把“主播”两个字儿说出来,保不准就会被判定为违背角色设定,游戏出局,爆体而亡。
  他李城肆有这个顾虑,肃郁可没有。
  肃郁大大方方地开口:“我的确知道我是主播,曾经是。但我是又怎么了?你是他谁?我凭什么一定要帮你?”
  李城肆瞪直眼睛。
  阮千噗嗤笑出了声。
  李城肆回头瞪她。被人笑这事儿气到了李城肆,他突然脸红脖子粗,气得声音都哑了,朝肃郁喊:“你告不告诉我!”
  阮千在李城肆旁边拿下自己肩上的包,拉开了拉链。
  “我告诉你,你现在就告诉我!你要是不说……你要是不说,我就弄死白落枫!”
  李城肆歇斯底里地大喊着。
  他手上又没武器,离得又远。
  这种威胁方式,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三个老师。
  白落枫了然了:“那三个老师,果然是你杀的。”
  “废话!谁让他们不把自己知道的告诉我!我告诉你们,我女儿还在等我!我女儿还在等我呢!我没空在这儿浪费时间,更没空跟你们这种死同性恋浪费功……”
  懒得听他叽叽喳喳下去,于是阮千掏出一把刀,拔开刀鞘,一刀捅进了他的脖子里。
  事发突然,李城肆的喊声嘎的一声停了下来。
  他保持着动作,僵在原地。
  片刻,他难以置信地慢慢转过眼睛,望向阮千。
  “看我干什么?”阮千平静望他,“我可给过你很多机会了。再说就算我不捅你,你都说出这种话来了,那边那位NPC也不会放过你的。”
  “你都对白落枫起杀心了,他怎么可能放你出关。”阮千笑道,“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别玩了,这学校不适合你。”
  阮千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道,“你救不了你女儿,胆小鬼。”
  李城肆张张嘴,想要说话。可阮千一刀捅了他的脖子,他一声都发不出来,就那么往旁一倒,倒到了地上。
  他握住插在脖子上的刀,口吐鲜血浑身抽搐地呼哧了片刻,死了。
  所有人目击着这一切,却没任何一个人出言阻止。
  沉默许久,肃郁抬头:“多谢。”
  “不客气。”阮千甩甩手,“看他不爽很久了,他跟我爸一个年纪我才让了几次。再说,不是我动手就是你动手,你还是个学生,手里又没刀,这事儿我来得了。”
  再说这次都动手杀了三个队友,这种人没必要再带着走下去。
  有些冷血,但这是事实。
  没了李城肆,白落枫感觉空气都清新了许多。他深吸一口气,对其他人说:“你们的故事讲完了吧?给那个学生讲的故事。”
  白落枫指了指苏茶。
  其他人点头。
  “那就该我讲了。”白落枫向他们挥挥手,“都滚。”
  大家心照不宣,知道白落枫也要给她情报了,便都依言离开了。
  张孟屹更是个贴心的,他抓着李城肆两条腿,尸体都帮他带走了。
  肃郁也要跟着出去,白落枫出声叫住他,道:“你别走,你走我心里没底。”
  肃郁:“……”
  -
  跟苏茶交换了一番情报,白落枫跟肃郁也离开了教室。
  其他的队友早都鸟兽群散了。临走时他们都隐晦地说了,手上的情报已经差不多,要各自开工。
  白落枫看了看时间,已经五点了。
  忙了一整天,白落枫累得全身疲乏。他锤了锤后腰,叹了口气。
  肃郁站在他身边:“很累吧,都跑了一天了。”
  “是有点,还好。”白落枫答,“我还能撑。”
  肃郁笑了笑,道:“那要不要去洗澡?”
  “哎?”
  “很累了嘛,洗个澡去去乏。”肃郁朝宿舍的方向指了指,“我把我的洗护东西给你用。”


第83章 光明高中(二十)
  ◎“白落枫,开门啊。”◎
  白落枫有点看不懂这个展开。
  但他没有拒绝, 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于是五点半时,他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抱着肃郁给他的一个盆子, 跟肃郁来到了光明高中的澡堂。
  澡堂还是有人用的, 里面还算干净。
  学校的澡堂,白落枫就不指望什么鸳鸯浴了。肃郁也是个守规矩的, 他连在更衣室里和白落枫坦诚相见这种事儿都不干。
  带着白落枫到了门口,肃郁就在更衣室外面等着,等白落枫洗完穿好衣服出来叫他, 他才抱上自己的盆子进去, 让白落枫在外面等他。
  白落枫有时候觉得他这么老老实实挺没意思的, 有点儿不高兴地依言坐在了澡堂大厅里的长椅上。
  肃郁看出了他不情不愿,眨眨眼莫名道:“怎么了?”
  白落枫嘟囔着说:“没什么。”
  “好吧。”
  肃郁进去洗了,进去前还嘱咐白落枫把头发搓干,省得出去吹到风感冒。
  白落枫应了下来,却没听他的。肃郁进去之后, 白落枫把毛巾罩到脑袋上, 随便搓了两下,就那么放着去了。
  他坐在原地, 发了几分钟的呆,从支架上取下手机——洗完澡一出来他就把支架重新绑好,把手机放上去了。游戏期间直播不能中断。不然放它断开个十几分钟的话,中断的就是主播的命数了。
  白落枫把手机取下来,重新点进了直播间。刚刚怕
  忘了谭兰红的要求,白落枫用手机便签记下了事情, 直播间一直处于悬浮窗的小窗状态。
  他没怎么看直播间。
  这么点进来一看, 白落枫突然发现了事情有所不对。
  直播间的人数此刻竟然已经达到了一万四千人, 是一个极为可观的人数。
  这个白落枫不算太意外。昨天下午他看手机时,弹幕就有人说过了,他的事迹已经登上了观众论坛,这个直播APP的观众都知道,他这个新人胚子是那每一关里都会出现的一个长得很帅的APP的男朋友,是为了赎人来的。
  这个帖子成了热帖,白落枫这一关的观众数也直线增长。他那时候诧异过,但眼下已经接受了事实。
  让他觉得奇怪的,是直播间下面出现了一个条。
  条两边分成红蓝两端,红条上方还有一个不断上涨的数字。
  红条占的比例极大,现在已经九千多了。
  这是什么?
  投票?
  嘉年华和火箭疯了一样砸进来,弹幕眼花缭乱地一条接着一条,观众都被这个投票的出现点燃了,个个兴奋无比。
  一个比弹幕大了两圈的公告出现在弹幕条上方:
  【距离投票系统启动还有500票!】
  这条公告一出,弹幕更嗨了。
  【快投,还有谁没投】
  【哈哈哈哈哈哈哈】
  【瞅他俩那个黏糊样,真踏马烦】
  【分尸】
  【活埋!】
  【活埋两票】
  弹幕唧唧喳喳的,和之前一样,讨论着肃郁该怎么死。
  票数不断上升。
  白落枫终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了,他突然浑身不寒而栗。
  他看着那一条条关于死法的弹幕飘过,屏幕上映着他恐惧的脸,弹幕上又飘过条条嘲笑。
  白落枫无暇顾及。
  五百票转眼达标,手机嗡嗡震动起来,直播间也边框震动着。
  【很遗憾地通知您!投票系统参加人数已达标,本直播间开启投票系统!】
  【主播须知:投票系统为直播间内置系统。一经开启,系统将自动抽取三种直播间弹幕要求剧情走向,生成三选一投票。当某一剧情选项首先超过三千票,将强制主播进行该剧情。】
  【如游戏结束前主播未完成该剧情选项,游戏结束时主播将自动出局。】
  接着,直播间里响起一阵热血激昂的BGM。伴着令人热血沸腾的三声咚咚咚重重落下,一段人声大喊:“请投票!”
  直播间内出现三个投票选项,上方还飘着“题干”。
  【请选择对NPC“邹梦煜”使用的杀人方式:】
  三个死法,分别是分尸、活埋和活烧。
  白落枫腾地站了起来。
  这是什么。
  这他妈是什么!?
  它让他干什么!?
  白落枫张开嘴,本想出言阻止,可话到嘴边,又无声了。
  阻止什么?
  他能怎么阻止?
  诚然,他没法阻止,所以他只能两手攥着手机,眼睁睁地看着那三个原本空空的投票蓝条不断涌起红色的票数,它们指向肃郁的终点。
  最终,第一条的红票到达顶端。
  投票结果出炉。
  就见第一条满满当当的投票条左右摇晃两下,好像憋不住了似的,顶端噗地一声炸裂爆开,里面涌出红色液体,像大片鲜血一样喷溅了整个屏幕。
  又是一阵咚咚咚的BGM,直播间里响起马戏团小丑报幕一样的欢快喊声:“当当!请主播分尸邹同学!”
  伴着一阵欢快的笑声和越发兴奋的弹幕,屏幕上的血褪了色。
  白落枫攥着手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彻心彻骨的冷意将他包围。
  他好像动不了了,他浑身的骨头都冷透了。
  半晌,他才找回了自己的知觉。白落枫往后踉跄半步,一屁股瘫坐在了长椅上。
  他将手机放到身旁,两手抱在一起,握着自己的胳膊,冷得呼吸打抖。
  空无一人的大厅里,他抱着自己,找不到去路。
  这样过了许久,他都没找回自己平稳的呼吸。
  大厅墙上挂着的钟表又慢慢悠悠走了一截。
  白落枫颓废地坐在长椅上,身上的寒意一丝未减。
  忽然间,一双手揽过来,有人从后面抱住了他。
  温热的气息打在他耳后,肃郁在他后脖颈上啄了一口。
  “怎么不擦头发?”
  他闷声问,声音懒洋洋的,像在撒娇。
  白落枫没有应声。
  肃郁两手环绕着他,周身尽是他洗完澡后湿润的气和洗发水沐浴露的香味儿。白落枫伸出手,握住肃郁交叉在他身前搂着他的双手。
  “你早就知道吗?”白落枫颤声问。
  他明显感受到肃郁浑身僵硬了一下,但也只有一下。
  肃郁应了声:“嗯。”
  眼前的视野突然模糊了,白落枫突然很委屈。他深吸一口气,说不出任何话。
  听着他哽咽了一会儿,肃郁把他抱紧了些。
  “你记得吗。”肃郁说,“你可能不记得了,那时候你刚醒,迷迷糊糊的。”
  “你进ICU之后,有一天,我去找你。我跟你说,白落枫,以后等你好了,我也毕业找工作了,我就租一间房子,把你接过去住。到时候我们再养一只猫,我每天下班回来就带你出去玩,到时候你想看海还是看日出,我都陪你……我说总有一天,你要从医院出去,我也要从家里跑出去。”
  “你刚醒,不知道听没听到,反正迷迷糊糊地跟我笑了,说好。我说你答应我,你还是说好。”
  “我知道你听不到,也可能会以为是做梦,但我就觉得你答应我了。”肃郁说,“阿枫,我真的很想过这种日子。”
  “就像现在,就像最近,你能好好站着跟我说话,你能自己站起来走。我看着你就觉得很好了,你不会再吐血了。不管这游戏里我最后死没死,你光是站在这儿,我就已经赢了。”
  “不要觉得对不起我。往前走,阿枫。”肃郁抱着他,轻声说,“让所有的我离开这儿,只有你能做到了。”
  “谁都要付出代价的,我都知道,没关系的。”
  弹幕上闪过刺眼的尖锐话语,白落枫一言未发。
  天色渐暗,晚上还留在外面极其危险,俩人回了宿舍。
  肃郁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和白落枫说已经找到认识音乐老师的同学了,说她会和音乐老师说好,明天音乐老师一早就会到旧校舍去。
  白落枫点点头,应了声好。
  他心情不好。
  肃郁摁灭电话,坐到床上,盘腿道:“晚上早点睡?”
  “都行。”白落枫说。
  “今晚陪你过完。”肃郁说。
  白落枫往肃郁身上一靠,叹了口气。
  宿舍只点了肃郁桌子上的那一盏小台灯。那小灯不怎么顶用,屋子里四下昏暗,白落枫有些看不清眼前了。
  “我没病就好了。”白落枫说。
  “你现在没病了。”肃郁说。
  白落枫摇摇头,再没说话。
  晚上熄了灯,俩人躺在床上,白落枫看见床板上又写上了新的三条规则。
  今晚的三条和昨天的不一样。
  上面写着:
  【1.请在零点前入睡。】
  【2.本日零点之后,不会有任何人员进出宿舍。如果听到敲门声,请保持安静。】
  【3.除了你的舍友,请不要回应任何一声呼唤你的名字的声音。】
  草草扫了一眼,白落枫就不看了。
  他翻身抱住肃郁,却毫无睡意。
  闭上眼酝酿了一会儿,他也睡不着。
  肃郁也没有说话。
  俩人沉默相拥躺着,这么呆了很久,夜渐深了,白落枫还是困了,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笃笃的敲门声将他唤醒了。
  那敲门声孜孜不倦地响着,白落枫从梦里醒来。仔细一听敲门声,他蹭地起了一身的冷汗。
  肃郁也醒了。他坐起来,一脸不爽地揉了揉自己的后颈,开口就问:“谁?”
  “是我。”门外的声音说,“陈雨泽。”
  陈雨泽?
  肃郁登时没了睡意。
  衣角突然被人一拽,肃郁转过头。白落枫一脸惊恐地看着他,朝着阳台指了指。
  敲门声恰好又响了,肃郁突然听清了。
  敲门声不在门口。
  而在他们后面的阳台。
  意识到这一点,肃郁也难得地汗毛倒竖。
  这里是四楼!
  阳台的门又响了。
  笃笃,笃笃。
  那人叫:“白落枫,开门啊。”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大家,这几天还在找工作,有些忙qaq约好的七千没写
  今天就这些啦,明天只有上午一场面试,回来应该能多写点~周末尽量多更!
  感谢在2023-12-07 00:01:48~2023-12-08 00:0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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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光明高中(二十一)
  ◎“别用这种表情拿刀啊。”◎
  陈雨泽叫白落枫开门。
  白落枫当然是不会去开门的, 他下意识地瞧了眼头顶上,床板上正写着血淋淋的规则。
  肃郁下意识地跟着往头顶看了一眼,但他什么都没看见。跟这些主播不同, 作为被鬼优待的NPC, 他是连半滴血都看不见的。
  阳台上又响起敲门声,这次急促了一些。
  陈雨泽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了:“快开门啊!白落枫!”
  白落枫哪儿敢应声, 床板上可清清楚楚地写着不能应声。
  肃郁被叫得烦了,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想要去一探究竟。白落枫吓了一大跳, 赶紧拉住他。
  肃郁被一下拽了回去, 他猝不及防倒在床上, 白落枫拉着他,用食指按在唇上,示意他安静。
  肃郁怔了怔,懂了。
  再开口时,他把声音刻意压低了许多:“不能说话?”
  白落枫点点头:“也不能开门, 不能应声。”
  肃郁默了默, 说:“我应了。”
  “不碍事,你又看不见规则, 应该是只对我有用,我没应就行。”白落枫说,“现在开始别……”
  阳台的门突然被砰砰猛砸。门外的人彻底失去耐心了,嘶吼起来:“白落枫!开门!!”
  门咚咚震动着,那人连捶带踹,带得年久失修质量不好的整个屋子都跟着微颤。
  敲门的人仿佛疯了, 拼命地砸着:“白落枫!白落枫!!”
  “别搭理他就行。”
  白落枫丝毫没受影响, 语气平静地对肃郁接着说完了话。
  “好吧。”肃郁点头, “那我们继续睡觉?”
  白落枫好笑道:“睡得着吗?外面有个雪姨呢,虽然是男的。”
  “躺着歇会儿吧,慢慢就睡着了,最后一晚了。”肃郁说。
  白落枫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
  他脸上没了笑容,肃郁无奈地轻笑了声,问道:“说起来,是要你做什么?”
  “一刀捅死。”
  白落枫撒了谎。肃郁了然,没多问也没怀疑,估计是信了,他总是毫无犹豫地相信白落枫的话。
  “你有刀吗?”肃郁问。
  “有,包里有一把。”
  “那就没问题了。”肃郁说,“我们睡觉吧。”
  白落枫说:“怎么睡啊?外面有个砸门的呢。”
  “我抱着你睡,你把耳机戴上。”肃郁说,“我睡不着没关系,你睡着就行了。你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做,熬夜就没力气了。”
  他这么说着,翻身下床,从对面的床上拿了一副耳机过来。
  他走过来,把耳机给白落枫戴上了,又把被压在耳机下的头发为他细细挑了出来。
  他们离得很近,白落枫望着他的眼睛,肃郁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的惧怕。他平静,坦荡,如同天亮后会到来的只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的一天。
  为什么不害怕呢。
  白落枫没问出这句话,他感觉自己在恐惧答案。于是他跟肃郁躺下,肃郁掀开被子将他裹紧,把他抱在怀里。
  外面的人还在疯了一样拍门踹门,但一层耳机盖住了大半的声响,肃郁也搂着他。
  白落枫也抱住肃郁。他抬头,肃郁低头看着他,见他抬头看过来,就把他往怀里一塞,说:“睡觉。”
  肃郁不让白落枫看他。
  白落枫抱着他,闭上了眼。
  他睡得半梦半醒,很不安稳。第二天一早醒来,阳台上已经没了声息。
  白落枫坐起来时,肃郁穿好了校服,说去食堂给他买饭,问他吃什么。
  白落枫说了句随便。
  肃郁出门给他买饭去了,嘱咐他洗漱好,音乐老师说九点半到旧校舍。
  白落枫看了眼时间,七点半。
  他沉默了很久。坐在床上发了半天的呆。回过神来后抬头一看,床板上的规则又消失了。
  这次没有新的规则。
  白落枫下了地,趿拉着拖鞋往前走了几步,突然闻到一股臭味儿。
  他动动鼻子仔细嗅了嗅,臭味儿是从阳台那边传来的。
  想起昨天白天肃郁违反晚上的规则给张孟屹开了门也没事,白落枫估算着是床板上的规则消失后就不做数了,这里的规则是白天一套晚上一套的。
  白落枫走上前,拉开窗帘。
  阳台外,陈雨泽吊在天花板上,随风微晃,成了一具吊尸。
  他两眼外凸,表情怨恨,嘴巴大张着,整个人都早已没了血色。
  白落枫吓了一跳。
  他拍拍胸脯,平复了一下心情,不动声色地把窗帘拉上了。
  鬼知道出去动这具尸体会不会有事。
  白落枫装作没看见,拿东西出去洗漱了。
  他回了宿舍后,肃郁过了一会儿也回来了。他手里拎着一份早饭,另一只手上还有个斧头。
  白落枫看愣了:“你哪儿来的斧头?”
  “楼下宿管那边顺的。”肃郁说,“以前宿舍门口那片绿植是有个园艺师打理的,后来园艺师跑了,工具没带走。”
  “啊……你拿斧头干什么?”
  “给你用啊。”肃郁说,“光一把刀的话,分尸很麻烦吧。”
  白落枫愣住。
  肃郁看着他始料未及猝不及防的样子,笑了起来。
  “投票系统怎么可能会出那么简单的结果?”肃郁说,“阿枫,我在这里的时间很长的。”
  白落枫一时说不出话。他欲言又止几下,说:“你……知道我骗你?”
  “你有没有撒谎,我还是看得出来的。”肃郁说,“没办法,这事儿确实太残酷了,你没法实话跟我说的,就像日记上的事情我也没办法一五一十地跟你说明白。”
  “……”
  “对不起,阿枫。”肃郁说,“逼你一个人做这些,确实是我对不起你。”
  白落枫抹抹眼睛,摇了摇头。他感觉再多说一个字就又要哭了,他实在不想再在肃郁面前哭了,于是赶忙说:“算了,东西先放那儿,吃饭吧。”
  白落枫走过去帮他放东西。等斧子放好,肃郁把早饭递给了他,白落枫打开一份,才发现只有一份早饭。
  “怎么只有一份?”
  “我吃过了。”肃郁说。
  “别骗人。”白落枫说,“才这么几分钟,顶多够你走个来回,你上哪儿吃的?”
  肃郁被说得噎了一下,撇撇嘴,实话实说了:“吃完早饭分尸很麻烦。”
  “……”
  白落枫无话可说了。
  他默默地把早饭拎走了,放到了肃郁的桌子上。然后他转过头,走到床边,把放在地上的包拿了起来,放到床上,拉开了拉链。
  手机上的直播间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嗡嗡了两声。
  白落枫拉链才拉到一半。他手上一顿,看向放在床头上的手机。
  刚刚洗漱回来他就坐在床上刷手机,还没把它放到支架上。
  直播间里嗡嗡作响,上面冒出了一个对话框的提示。
  【指定剧情进行时,请将手机置于直播用具上,为直播间内观众带来最佳体验。】
  【指定剧情进行时,请将手机置于直播用具上,为直播间内观众带来最佳体验。】
  【指定剧情进行时,请将手机置于直播用具上,为直播间内观众带来最佳体验。】
  对话框如警告一般闪烁着。
  主神挺着急的。
  白落枫伸手将手机安到了支架上,把包的拉链拉开了。
  肃郁问他:“不吃饭吗?”
  “没胃口了。”白落枫说。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从包里拿出了一把刀来。
  白落枫直起身。他的手抖得厉害,他拔开刀,转过身,缓缓地将刀对准了离他几步远的肃郁。
  肃郁仍然平静,即使白落枫的刀尖对准了自己。
  他甚至苦笑了一声。
  他说:“别用这种表情拿刀啊。”
  白落枫紧咬着唇。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他甚至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了。眼前模糊了几下,他努力地眨眨眼。
  “别害怕,阿枫。”肃郁说,“朝着心脏捅,你知道心脏在哪儿的。”
  白落枫努力握稳手上的刀。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终于颤声问道:“你都不害怕的吗?”
  “不怕。”肃郁说,“你死那天开始,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捅过来,阿枫,我不害怕。”
  白落枫大脑一片空白。他望着肃郁,忽然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很陌生,连拿在手里的刀都不真实了。
  一切的一切都在变得扭曲,白落枫感觉自己身在一场盛大的噩梦里。
  直播间里响起嘟嘟的催促声,明明按了静音的手机音量突然变成了最大,那些扔进直播间里的礼物的音效瞬间掀破了房顶。
  爆破一样的催促声音里,昨日肃郁对他说的话也开始回响在耳边。一声盖过一声的“杀了我”不断响着,白落枫几近崩溃边缘的精神终于破了最后一根弦。
  他绝望地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握着刀冲了上去,一刀捅进了肃郁胸口里。
  他听见肃郁一声竭力压在嗓子里的闷哼,往前一倾,倒到了他身上。
  白落枫慌了神。
  他动手了。
  他杀了肃郁。
  白落枫条件反射地腾地松开手,慌乱无助下他下意识地想逃离,肃郁却突然伸出手,一把将他揽在怀里,紧紧抱住。
  刀入心脏,肃郁却没立刻毙命,他笑出了声。
  “别怕,”他说,“没事,别怕……做得很好,做得很好……”
  “就这样就好,就这样……就好……”
  “别怕,阿枫……”
  “……能,还能……”
  “还能陪你就好了……”
  “……别怕……”
  他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抱着白落枫的双手却越来越紧。过了片刻,他终于失了力,沉沉向下倒去,带着白落枫一同跪了下去。
  白落枫赶忙抱住他。
  肃郁却再也不动了。这么互相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相拥半晌,白落枫小声唤他:“肃郁?”
  “……肃郁?”
  肃郁再也没有回应他。
  肃郁抱着他的力气松了,白落枫感到心口前大片地温热起来。他松开了些肃郁,低下头,胸前的衣服上已经染上了大片的血,那是肃郁的血。
  肃郁死了。
  作者有话说:
  来晚力,发现不定个目标我就不动,所以明天七千补上!
  感谢在2023-12-08 00:03:38~2023-12-09 00:08: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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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光明高中(二十二)
  ◎【我坏了吗】◎
  【指定剧情已进行完毕!恭喜主播, 平安完成指定剧情任务!】
  【指定剧情已进行完毕!恭喜主播,平安完成指定剧情任务!】
  【指定剧情已进行完毕!恭喜主播,平安完成指定剧情任务!】
  这条也一连闪了三遍。
  白落枫摁灭这条对话框公告, 把手机往后一扔。
  手机在床上滚了个来回, 最后仰躺在床上。
  白落枫仰面靠在床上,长呼了一口气出来, 他脸色惨白得毫无血色,双目失神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他脸上已经溅满了血,连发丝上都滴答着血滴。
  整个房间里已经滚满尸块, 到处都是血迹血痕, 满是血腥味儿。白落枫身边是一把鲜血淋漓的斧头, 刃儿都已经砍钝了。
  房间内安静极了,屋外的风声清晰可闻。紧拉着的窗帘上,还映照着吊在阳台上轻轻摇晃的吊死尸。
  白落枫发了半刻呆。
  房间里的血味儿愈发浓了。
  门口的风声仍然在响,吊死的尸体晃悠着,绳子发出了些嘎吱嘎吱的响声。
  嘎吱, 嘎吱。
  嘎吱, 嘎吱。
  白落枫突然爆发了,他怒吼一声:“别响了!!”
  他抓起旁边的钝斧头, 扔了出去。斧头砸到窗帘上,砸碎了帘后的玻璃,却被窗帘拦了一下,没砍到尸体身上,砰地掉在阳台外了。
  白落枫气喘吁吁。
  房间里还是那样安静。
  突然,白落枫脸色一变, 捂住嘴, 抓起床上的手机, 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他冲到厕所里,猛地推开门,跪在地上就吐了出来。
  学校只有蹲厕,他只能跪在地上吐。他没吃早饭,吐也吐不出来什么,最后只能干呕。
  他不是觉得肃郁恶心。
  他是觉得在做这件事的自己恶心。
  干呕到最后,他吐出几口口水来,那里面掺杂着几缕血丝。
  白落枫气喘吁吁,愣愣地看着,却懒得探究那是什么。
  手机突然响了,白落枫拿起来一看,是张孟屹给他打了语音。
  之前知道NPC可以在学校里给自己打电话发短信,白落枫就让张孟屹也试了试,发现他们也可以打语音。
  白落枫接了起来:“喂?”
  他声音很哑,张孟屹在电话对面愣了愣:“你怎么了?”
  “没事。”白落枫清了清嗓子,道,“什么事?”
  “你昨天让我找的村长后代,他来了,来的还挺快的。”张孟屹说,“我让他去旧校舍门口等你?”
  白落枫拿开手机,看了眼通话界面上的时间。
  已经九点多了。算一算,肃郁说的音乐老师也差不多要到达现场了。
  白落枫应声说好,又嘱咐了张孟屹一些事,挂了电话。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冲了厕所,又晃晃悠悠地出来了。
  在洗手台跟前用冷水狠劲儿搓了几把脸,白落枫清醒了不少。他把水龙头拧上,抬起头。
  宿舍的厕所镜子一片脏污。斑驳的污渍里,白落枫依稀看清了自己的脸。
  他脸上毫无血色,双眉紧蹙,一双眼里晦暗阴鸷,之前那种到什么时候都能风平浪静的神色消失不见了。
  他整个人脱胎换骨,现在看起来就像个阴暗杀人魔。
  白落枫觉得镜子里的自己陌生至极。他自嘲般地对着镜子笑了声,起身走了。
  张孟屹给他发了消息,说那村长的后代已经往旧校舍那边去了。
  白落枫去宿舍里拿了刀,跨过尸块,离开了宿舍。
  到了旧校舍门口,他见到了两个人。那两个人都很陌生,是在学校里没见过的脸。
  一个是穿得有些衣衫褴褛的年轻小伙子,另一个是带着方框眼镜,身材瘦瘦高高,看起来德高望重的老人。
  白落枫认出了他们是谁走上前去。
  俩人正在攀谈,都说笑着嘻嘻哈哈的。旁边白落枫的脚步声一响,他俩停住声音,转头看了过来。
  这么一看,俩人吓了一大跳,其中那年轻的更是嗷一嗓子,惨叫起来连连后退。
  白落枫莫名其妙,刚要问他干什么,话到嘴边才想起来,自己没换衣服,穿的是一身血淋淋的就过来了。
  他毫不在意地抻了抻衣角,顺势把藏在后腰上的刀拔了出来。
  他把刀连刀带鞘藏在后腰上。
  拔出来后,他另一只手也摸过去,负手把刀拔了出来。
  他不动声色地在身后坐着这一切,朝刚刚尖叫一声后往后退了几步的年轻人走了过去。
  白落枫随口问了句:“你姓云?”
  “是、是啊。”年轻人愣愣道,“我是姓云,叫云永胜。有个调查员叫我来这儿,说校长有话……”
  他话都没说完,白落枫拔出刀,一刀捅进他的肩膀上。
  年轻人始料未及,痛得表情扭曲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低头去看伤,白落枫又抬起一脚,踹在他膝盖上,年轻人当场跪了下去。
  “你——”
  他还要说话,白落枫一把刀捅在他后腰上。
  年轻人一口血喷了出来。这一下子他便痛到站不起来了,趴在地上连连咳嗽,咳得鲜血连连。
  他气若游丝,又过分不解,痛得龇牙咧嘴:“你、你神经病吧你……”
  另一边,德高望重的音乐老师被眼前这一幕吓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大叫一声,转头就跑。
  他跑了没几步,突然,校舍前的绿化带里窜出来一个人。
  是个女学生。
  那女学生朝他甜甜一笑,抓起他的胳膊袖子,一声怒喝,一个过肩摔,直接把他扔了回去。
  教授在空中活做了个360度转体,重重磕在地上。
  他痛得哀嚎。
  苏茶拍了拍手,长出一口气,走了过来。
  “我来得正好呢。”苏茶说,“灵媒师,你……我操,你怎么了?”
  苏茶也看到了他一身淋漓的鲜血。
  白落枫说:“没事。”
  “啊?可……”
  苏茶还要再问。但被她摔到地上的那位音乐老师挣扎着把自己翻过身来,颤颤巍巍地喘着气,骂道:“你哪个班的!谁教你这么对待老师的!?”
  “那教资考试也告诉你那么对阿香了?”
  老教师愣住:“阿香?”
  “李菊香。”白落枫接过话茬来,“她是李菊香的发小。大火之前,李菊香从老师办公室抢了手机,跑到天台,把所有事情都用短信告诉了她。”
  “发、发小!?”老教师目眦欲裂,指着她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你这么漂亮,她丑得跟野猪一样!”
  苏茶一下子凛了眼神。
  她怒不可遏,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我他妈的,你再说一遍!?谁丑了!阿香最漂亮了!”
  白落枫伸手拦住了她。
  苏茶停了下来。她本不愿停下,偏头看向白落枫,想辩解什么。
  可偏头看向他的一刻,看到白落枫的眼睛的那一刻,苏茶沉默了。
  她说不清自己在白落枫眼睛里都看到了什么。那是一双过分死寂的眼睛,她看不到任何神采。
  白落枫缓缓放下拦住她的手,道:“她是农村长大的,初中的时候,父母把她接到城里来上学。”
  苏茶昨天就是这么告诉他的。
  灵媒师的身份摆在面前,多了一层灵异玄幻的身份,很多会对外人闭口不谈的私事,人都会对着灵媒师坦白出来。
  倾盆的大雨打在身后的窗户上。苏茶靠着窗台,拿出手机,给他看了照片。
  那是张拍摄了一张发旧发黄纸质照片的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在泥土里滚得一身泥泞的小女孩,张着嘴大笑着。
  给白落枫看了一眼,苏茶就把手机收了回来。
  “这是李菊香。这么多天了,你应该也查到了。”苏茶两手捏着手机,怀念地看着上面的照片,声音很轻,“校方封锁了消息,但我是知道的,是阿香做了这一切。”
  白落枫问:“你跟她关系很好吗?”
  “是的,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妈妈那辈儿就关系很好,所以我们关系也很好。”苏茶说,“我们一起上学,长到了十二岁。我父母一直外出打工,家里只有我和我外婆,就有小孩子用这件事笑话我。阿香很好,她帮我回击过,也一直跟我玩。”
  “我离开那座村子时,她跟我拉钩,说以后一定还会再见面。所以听说她得了推荐位,也来城里上学之后,我特别高兴。只是离得太远,我们见不了面。”
  “见不了面也没关系,阿香有了手机,我也把手机号告诉给了她,我们又有联系了。”
  “大火那天,阿香把一切都告诉了我。她说,她不想活了,要把身体让给那个新娘子。”
  “——我知道,阿香已经死了。”
  苏茶对老教授说。
  “她是自杀的,但她被很多人杀死了。”苏茶红着眼睛说,“我知道火是她放的,但你们活该。”
  老教授被摔到了腰。他年事已高,这么一摔就爬不起来了。他捂着后腰,表情恐惧,眼神闪躲几下后,别开了脸。
  “我也知道,你是最后一根稻草。”苏茶说,“你为什么不帮她。”
  老教授低头不言。
  “是你叫她来的,是你看好她让她来的!你为什么不帮她!!”
  老教授把头埋得更低了。
  “你们就是看她好欺负!欺负她没靠山,欺负她是村子里出来的!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帮她,为什么没人把她当人看!?你既然看不起她,为什么还要把她带过来!!”
  老教授低声委屈说:“没办法,特长生有提成……”
  “你说什么!?”
  苏茶怒不可遏,冲上去就要继续揍他。
  “不是……等一等……”
  一旁被捅得站不起来的云永胜突然颤抖着举起手。白落枫低头看向他,他已经面无血色了。
  云永胜气若游丝:“你们说的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你祖辈的账。”白落枫说,“下去之后找你爸爸爷爷问问吧。”
  说起这个,白落枫转过头,对苏茶说:“有件事我还没办,这俩人你先看着,我去去就回来。”
  “啊,行。”
  白落枫撇下云永胜走了。
  他走到肃郁说的地方,果然找到了两座石碑。那压根不能说成是墓碑,立在坟头的两块石头太小了。
  白落枫不清楚小猫和红衣女都各自埋在哪里,肃郁也没在石碑上写明。
  来的路上白落枫没看到铲子,没有工具,他便徒手挖了起来。
  前天刚下过雨,土地湿漉漉的,倒是很好挖。白落枫运气不错,瞎蒙的右边就埋着红衣女的头骨和盖头,以及一些其他的衣服碎片。白落枫怕有遗漏,又往深处挖了挖,再没挖出什么来。
  白落枫拿着一堆碎布块儿走了。剩下的大约都还在绿化带那一片,工程量不小,他就绕了路回了趟宿舍,在宿管的屋子里翻了翻,翻出把铲子来。
  旁边还有个铁盆。白落枫又翻找一番,从桌子上又顺了个东西进兜里,最终带着铲子和衣服回去了。
  他把铁盆扔在三人面前,把红盖头和其他的红布碎片也扔了进去。苏茶瞪大眼,很快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她问:“红衣女?”
  “嗯。”白落枫说,“你看好就行了,我去挖。”
  他拎着铲子走了。
  绿化带的土地下面果然埋满了骨头。白落枫吭哧吭哧挖了半天,挖了很多具尸骨出来。
  他挖得满头大汗,终于把衣服都挖齐了。在地上拼图一样拼了一遍,确定都齐了之后,白落枫把它们统统塞进铁盆里,拿出从宿管房间里顺来的打火机,把衣服点燃了。
  星火从小烧大,熊熊的火焰里,嫁衣化为了灰烬。
  火烧尽了。
  风一吹,嫁衣的灰烬竟然就那样随风消散了。
  白落枫默哀一般站在一旁看完了全程。
  旁的两个NPC看不懂,开口:“你、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那红色衣服……是谁的?李菊香没穿过啊?”
  白落枫不想回答。他低下身,拽起云永胜的腿,把他拖进了废墟里。
  牵扯到了伤口,云永胜呜嗷喊叫,挣扎得像条菜板上的鱼,白落枫连头都没回一下。
  苏茶跨过警戒线,走进去,拉起老教授,跟着白落枫把人带了进去。
  没走几步,旧校舍里响起了歌声。
  苏茶一愣,喜道:“是阿香!”
  她一把把老头扔了出去,那老头脑袋磕到石头,嘎了一声,当场晕了。
  苏茶理都没理他,跑进去大喊:“阿香!阿香!!”
  歌声停了。
  苏茶仍急切地环绕四周,边喊边找。
  “莫喊了。”
  一道平静的声音响起。白落枫抻长脖子,瞧了眼楼梯口,谭兰红走了下来。
  “李菊香死了,”她说,“你找不到了。”
  苏茶表情一震,抿了抿嘴,看起来被这句话狠狠伤到了。
  谭兰红模样吓人,苏茶看起来也被吓到了,但她一步未退。
  倒是云永胜吓得尖叫得歇斯底里。
  苏茶耸起肩膀。她怕得很,声音都在抖:“我知道。可是,可是……阿香要回家的。”
  谭兰红沉默了。
  她转过头,看向趴在地上恐惧又懵逼还很痛的云永胜,问白落枫道:“就是他吗?”
  “就是他。”白落枫说,“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祖辈干了什么,你来告诉他?”
  谭兰红望着地上的人,沉默了很久。她面色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遇见昔日仇人的情绪。
  沉默到最后,她咬了咬牙,手握紧成拳头,一些愤恨和不甘这才出现在她眼睛里。
  “你走。”谭兰红咬牙切齿地说,“你们都走,我要单独和他说。”
  白落枫点头应好。苏茶不肯,急道:“等一等!你不是阿香,那能不能……”
  “我知道。”谭兰红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先走。”
  她既然这么说了,苏茶也不好再留。
  她跟白落枫走了。两人往前走了没几步,谭兰红出声:“站住。”
  二人回头。
  谭兰红指着地上的老教授,莫名其妙:“他怎么在这儿?”
  “送给李菊香的。”白落枫坦然道,“还有一个欺负她的人在外面逍遥自在,还装得道貌岸然,这对她也太不公平了。”
  谭兰红愣住了。忽的,她笑了声。
  “你真是和他说的一样。”她说。
  “谁说我?”
  “邹梦煜。”谭兰红说,“他说,你只是没条件而已。你如果能好好的动,做的事情会和他如出一辙,你没表面上那么老实的。”
  白落枫沉默了。
  “说起来,邹梦煜呢?”谭兰红问,“他不是这两天一直跟你在一块儿吗,今天没跟来?”
  白落枫别开眼睛,心不在焉道:“他回家了。”
  谭兰红没应声。
  沉默片刻,她仿佛心中了然了什么,合眼淡然:“是吗。”
  她挥挥手,让他俩走了。
  二人离开了旧校舍。两人不知道去哪儿,便往教学楼那边走了走。
  走在路上,苏茶耐不住好奇,再次开口问:“灵媒师,你这身血到底怎么弄的?”
  “不要问了。”
  白落枫表情难看,看起来实在不愿意多说,苏茶便沉默了。
  旧校舍那边突然响起了阵阵尖叫,是云永胜的声音。他大声呼救,哭叫不停,白落枫装没听见。
  谭兰红愤恨的咆哮声歇斯底里地响着。
  “你不记得!你怎么敢不记得的!你们凭什么不记得,你爹你爷爷凭什么不告诉你啊!?我像个牲口一样被你们宰了,像捆菜叶子似的被一沓子银票买了命!!”
  “凭什么都不记得!这凭什么是命该如此了,凭什么都这么说!?凭什么!?!”
  她恨得撕心裂肺,云永胜却说不出话,空有尖叫。
  过了会儿,老教授的惨叫也响了起来。他喊得求饶求救不断,白落枫还是没理。
  这次谭兰红却没有咆哮,但老教授的声音越来越恐惧,谭兰红应该是和他低声细语了些什么,到最后那老头都喊起了李菊香的名字,求她放过自己,疯了一样道歉。
  又过片刻,四周寂静了下来。
  那是死一般的安静,听起来,一切都结束了。
  白落枫和苏茶走了回去。一到跟前,他们就看见了死相凄惨,浑身焦黑,冒着黑烟的两具焦尸。
  苏茶一声轻叫,往白落枫身后藏了藏。
  谭兰红擦擦手上的灰。
  她低着头,始终没有抬头。手擦干净了,她也依然如此。
  她望着那具焦尸,沉默了很久。
  半晌,她幽幽道:“结束了。”
  她长叹一声,转头轻笑,道,“那我走了。”
  白落枫点了点头。
  谭兰红眼睛轻闭。一阵黑烟从她的身体上涌出,那黑烟脱离了躯体,向天空而去。
  李菊香那如同被一分为二的脸上涌出细小的黑色颗粒。随着她的离开,她面容上惨白白的半张脸也跟着消失了。
  她也变成了一具焦尸。苏茶忙冲上去,接住了她。
  紧接着,地面开始震颤,阵阵哭声笑声哀嚎声惨叫声响彻大地,废墟上的残垣碎石滚落,黑色沙尘四起。
  苏茶吓得抱紧怀里的焦尸,大喊:“怎么回事!?”
  阵阵黑烟从地里腾地钻出来,飞向天空。
  那并不是黑烟。仔细看的话,能看到那是一个个黑色的魂魄。它们飞向天空,又四散而去,魂归长空。
  那是困在废墟里的魂灵。
  白落枫转转头,看到食堂后面也飘起了同样的黑烟。
  校长把尸体藏在那儿了啊。
  白落枫想。
  这一切结束后,空气里荡漾起剧烈的烧焦味儿。
  【光明高中的怨灵已被平息,恭喜主播白落枫,获得本轮游戏胜利!】
  【已开启本局评分结算,请勿退出直播。】
  【注:玩家分为不同阵营时,只需本阵营完成游戏目标,即可离开游戏。】
  ……怎么这回叫真名了。
  “应该都结束了。”白落枫手插起兜,“那我回去了。你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没了,我抱着她回家。”
  苏茶扶着尸体,道,“你可以走了吗?”
  “嗯。”白落枫说,“我再等等别人吧。”
  毕竟这些队友跟他都亲近。自己去开门的话,就只会是自己那扇门。
  他们来开门可不会跟他是同样的下一关。想要抱团,还是等等为好。
  这道理苏茶也明白,她知道他的用意,点点头:“行,那我走了。”
  苏茶抱着李菊香的焦尸离开了。
  白落枫看向手机。既然离开游戏可以分开,那评级评分理所当然也是可以分开的,直播间已经在给他结算了。
  等了没几秒,突然,轰隆一声巨响。
  白落枫吓了一跳,转头望去,有校长室的那间教学楼竟然整个烧起来了!
  火势汹涌无比,白落枫看得愣愣的。
  苏茶抱着焦尸,也看愣了。
  火熊熊地烧着,将教学楼吞没了。没有惨叫,它只是静静地吞没着一切。
  手机叮一声,张孟屹发来了消息。
  张孟屹:【跑】
  张孟屹:【一会儿全炸了】
  “快走!”
  来不及细问,白落枫催促苏茶。
  苏茶赶紧抱着焦尸离开了。
  他也赶紧回宿舍,拿了自己的包。正要离开时,白落枫看到了肃郁的桌子。
  桌面上还摊着一本书。桌子上没染上血,干干净净的,仿佛肃郁随时都会回来。
  白落枫突然想起他刚进这间宿舍时,肃郁第一件事就是走到桌子边上,不动声色地把桌面上一个摊开的本子合了起来,收到旁边的柜子里面。
  虽然只有几秒,但白落枫记得那个本子什么样子。
  他记得肃郁再没有拿出来过。
  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拉开抽屉,在里面翻了翻。
  他找到了那个本子。
  本子外皮棕色,没什么装饰,普普通通。
  白落枫掀开第一页,是一页速写风景,画的是学校一角长椅,椅子后面是棵老树。白落枫记得这里,他看见过。
  这张速写画力相当不错,笔锋有力透视正确,极其漂亮。
  白落枫接连往后翻了几页。
  这似乎是个速写本,每一页上都是铅笔的速写。
  邹梦煜是美术生?
  白落枫诧异起来,又很快就不意外了。
  这大概也是他和李菊香能交好的原因。两个艺术生凑在一起,当然能有很多额外的共同话题。
  白落枫又往后翻了几页。
  翻到后面一页时,他突然不动了。
  这一页是白落枫。
  是他穿着病号服眯着眼睛笑着的样子。
  僵住很久,白落枫才有力气往后翻。
  第二页也是他,第三页也是他。
  这几页里他的姿势各种各样,但都穿着一成不变的病号服。有他睡着的、有他偏头不看这边,看向别处若有所思的;有他吃饭叼着筷子的,也有他发呆的。
  最多的,是噙着嘴角笑着的他。
  一些速写的旁边,还写了字。
  【你是谁】
  【你是谁】
  【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梦到你】
  【没见过你】
  【想见你】
  【我疯了吗】
  【我坏了吗】
  白落枫捏着本子站在原地,一动未动。他神色麻木,双眼失神,双眉微皱起来,没有掉一滴眼泪。
  直到窗外传来逼近的爆破声,白落枫转过头。他想去看窗外,但却先一步看到了地上的头颅。
  肃郁闭着眼,没有看着他。他还是痛的,散乱的发丝下,他的双眉微蹩着。
  他听不到答案了。
  他知道答案的。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一定小心流感,我现在的状态就是宝娟啊宝娟,嗓子痛得很。。。这章提前更了我去床上躺着。。。
  感谢在2023-12-09 00:08:41~2023-12-09 23:3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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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光明高中(二十三)
  ◎“他自己要求的。”◎
  光明高中学校门口, 一片熙熙攘攘。
  学校所剩不多的学生们都聚集在门口,望着母校接二连三炸成火海。大家惊叹着,不少人都高举着手机, 记录下珍贵的母校炸飞的瞬间, 这可能是他们大部分人心中的终极梦想。
  张孟屹和苏茶一起把焦尸给了李菊香的老父亲。
  她父亲是个淳朴老实的农民工。皮肤黝黑,满脸的皱纹, 在学校最外围等候着。
  张孟屹帮苏茶摒开人群。苏茶抱着焦尸跑过去,把李菊香交给他,又说了几句话, 跟他道了别。
  老父亲不停地流着眼泪, 谢过苏茶, 把这具焦尸放到自己的小三轮上,便佝偻着腰上了车。伴着一阵轰鸣声,他抹着眼泪驶离了这里。
  两人望着那渐渐消失的小车,感慨万千。
  苏茶这边,手机叮了一声。她瞟了一眼, 是她的过关通知。
  过关了, 苏茶心中却留有几丝怅然。
  她叹了一声,主动跟张孟屹说:“学校这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可能是怕闹鬼的事被知道得更多,连李菊香父母这边都瞒着。他们来阿香家给交代的时候,就说李菊香也烧死了,我这边明明有短信,他都还能狡辩。”
  张孟屹叼起一根烟来:“是吗。”
  苏茶疑惑:“怎么搞的,你怎么好像完全不意外?”
  “猜到了。”张孟屹说, “学校都炸了, 他却看都不多看一眼, 可想而知对这学校有多厌恶,肯定是恨学校恨到看都不想看一眼,恨不得马上带闺女跑路的。如果他只是信了女儿死在意外里,不会这么决绝,所以肯定是学校把他恶心到了。”
  “这确实。”苏茶说。
  张孟屹问:“所以,是他们叫你来的?”
  “是也不是。”苏茶说,“学校这么恶心的做派,阿香的尸体也不交出来。所以我自己站了出来,说会带阿香回家去。”
  “说起来,那些家长找到尸体的时候,有几个人的尸体都被毁了。”张孟屹说,“毁得非常彻底啊,脸也被划烂了,喉咙都被挖了出来。棺材上还扎了七个钉子,那是很邪的邪法。那么钉进去,这人就永世不得超生了,还会变成孤魂野鬼饱受折磨。”
  “啊,那个。”苏茶淡然抬头,面无表情地对他比了个耶,“就是我干的。”
  “我想也是,家长里没有和李菊香有直接关系的。”
  “他们活该嘛。怎么,你们把钉子翘出来了?可怜那些学生——不是,同学?”
  “撬开看了眼是谁。”张孟屹说,“李城肆已经死了,他是唯一一个和霸凌者有关的家长,所以剩下的我们压根没人需要他们,看了眼之后就又给钉回去了,阮千钉的。”
  苏茶比大拇指:“真帅!”
  张孟屹抽抽嘴角,看向自己的直播间。
  两人都已经胜利出关,弹幕上有人嚷嚷着要他说明这一切怎么回事。还有人语气很不好地给他科普,这种副本只要双方胜利,谈及游戏目标是没有关系的。
  一个人这么说张孟屹会起疑,但两个三个都这么说了,评分结束后直播间公告也写上了已经安全,请随意谈论满足观众要求。
  系统都这么说,张孟屹便放下心来,道:“我猜你的游戏目标,应该是复合型的。你需要给李菊香报仇,还要找到她的尸体,还给她的父母,让他们带她回家。”
  “是这样的。”苏茶点头,“你是什么?”
  “调查完毕,写个报告交差,刚刚已经过了。”张孟屹说,“但我还没写学校炸了啊,这怎么办。”
  “管他呢,都通关了,别在乎这些有的没的了。哎,学校为什么炸,你知道不?”
  “是阮千。”张孟屹说,“学校不还给她孩子的尸体,尸体是她们主动找到的。”
  “学校也没好好对待那些尸体,不知道是想把人脸上的脸挖下去还是怕再托梦——你知不知道?这也是他们刚刚才告诉我的,有学生跟自己的母亲托梦过。”
  “这我没听过。”苏茶说。
  “有托梦的。因为这些托梦,那些家长之前就来学校质问过,被校长搪塞过去了。”张孟屹说,“不知道是不是怕他们再托梦,竟然每个人脸上都贴了符咒,还把眼睛都给挖掉了。你也去动过尸体,应该看见了吧?”
  “我是看见了。”苏茶答,“那些是学校搞的啊。”
  “是。”张孟屹说,“阮千看到之后气疯了,就说要去炸了学校,早上就去安炸弹了。”
  “炸弹!?”苏茶大惊,“她哪儿来的!?”
  “她结婚之前是在化学研究所做研究员的,做这些东西很容易。这次她本就是抱着找不到尸体就把学校炸飞的想法来的,事先都做好了。她让我们把学生都赶出来,把校长和老师都炸死在里面了。”
  张孟屹双手插兜,“已经快一年了,一周年祭日都快到了,尸体却还找不到。一个当妈的,已经被急疯了。”
  苏茶不知如何答话。
  尽管只是个角色,但一名母亲的决心已被寥寥几句表现得淋漓尽致。
  沉默半晌,苏茶只能叹道:“都不容易啊。”
  “是啊。”
  “白落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身的血哎。早上看见他的时候吓我一跳。”
  “?”张孟屹猛地转头,“你说什么!?”
  “啊?”苏茶迷茫地眨眨眼,“我说他一身的血啊。”
  张孟屹露出好似活被人打了一拳一样的表情。
  “?你干嘛这个表情?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张孟屹捂住脸,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见他知道,苏茶忙问:“那是怎么回事?快告诉我!”
  这事儿没什么好瞒的,张孟屹便说:“其实……”
  五分钟后,张孟屹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明完了。
  苏茶一声惊叫:“啊!?投票系统!什么鬼啊谁搞的那种缺德东西啊!!”
  她这一嗓子声音太高,前面聚在校门口拍摄母校爆炸的学生们纷纷侧头。
  张孟屹赶紧对她嘘了一声,回头朝那些学生抱歉地笑笑。
  他拉着苏茶的胳膊,往外走了几步,道:“还能是谁,肯定是主神啊!”
  “这也太……”
  苏茶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很想骂一些夹杂着对方父母的文明词语。可对方毕竟是主神,她也不好多骂。
  她憋了半天,最后泄气似的“日”了一声,忧心忡忡道:“所以白落枫是……”
  “嗯。”张孟屹脸色难看道,“杀了肃郁吧,应该是。”
  苏茶脸色一白。
  或许是不知道再说什么,他俩都沉默了下来。
  学校里又轰隆一声巨响,学生间发出一阵欢呼和笑声。两人转头看去,整个学校已经变成了熊熊火海。
  苏茶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道:“白落枫呢!?”
  “没看见啊。”张孟屹四处环望,“还没出来?”
  两人正找着,几个人挤开学生,从人群里出来了。
  “哎,找什么呢?”
  熟悉的声音想起,几人回头,来人有三个。
  阮千和施远,粱月时跟在最后面。
  看清他们几个,苏茶悬着的心只放下去半个,她忙追问:“白落枫呢?你们看见白落枫没有?”
  “啊?没啊。”阮千说,“他没出来吗?”
  “没啊!”苏茶急得跺脚,“他就说让我快走,然后就跑了!”
  “什么!?”
  张孟屹突然想到了什么,立马望向宿舍的方向:“他不会是受不了自己杀人了,要殉情吧!?”
  “!?”
  施远大惊:“什么东西!?他已经杀了!?”
  粱月时摸住下巴:“那这样的话就有可能了。”
  “是啊,很有可能啊。”阮千皱眉,“他看起来……”
  话正说着,她身后响起声音:“让一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声音同样很熟悉,阮千一下子闭上了嘴。
  她回头,白落枫恰好也挤开人群,出来了。
  他伸手弹弹身上的灰,看向他们:“都到齐了?……干嘛这个眼神看我?”
  “没。”阮千麻木道,“在讨论什么时候开门而已。”
  她说的这件事,白落枫刚刚也看到了。
  这次可能投票系统导致系统超负荷了,直到白落枫出宿舍大门积分才结算完毕。评分完毕后,就出现了一个选项:【是否离开游戏?】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标注。
  【剧本杀类型的游戏内,主播玩家可自行选择何时离开游戏。场上可留有多扇大门,任何人选择开启的大门亦可适用于其他所有玩家。】
  白落枫看懂了,但他没开启。因为张孟屹还给他发了消息要他来门口集合,他便过来了。
  “那个我看到了。”白落枫说,“所以谁开?”
  “我来。”阮千说。
  她拿起手机就要召唤大门,张孟屹突然拦住她:“等等。”
  众人茫然望去,就见张孟屹卸下背包,拿出了一把刀。
  他将刀递出来,望向众人:“开门之前,谁捅我一刀。”
  众人:“?”
  这一手操作太离奇,众人望着那把刀,都反应不过来了。
  苏茶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叔,你想见你老婆吗?”
  张孟屹浅浅应了声:“嗯。”
  苏茶苦笑:“可是,我们是队友啊,这谁……”
  “我来。”白落枫说。
  “诶?”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白落枫一步上前,接过了张孟屹手里的刀。
  “得伤得很严重,医务室才会开放。”白落枫晃着手上的刀,打量着他,“伤到胳膊或者手的话,你之后也不好干活。你想捅哪儿?”
  张孟屹嚯了声:“怎么那么专业?”
  “刚有的经验。”白落枫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追问他,“行了,到底捅哪儿?”
  “跟你一样的位置,左边,留个右手的备用手就行。”
  白落枫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了解了。
  他面无表情,拿稳了手里的刀,盯着着要下手的位置。
  他的表情让旁人很不安。
  施远觉得事有不好:“等一下,白落枫,这怎么说都……!?”
  他话都没说完,白落枫就一刀捅了过去。
  人群爆出几声尖叫,鲜血染红了张孟屹左边的肩膀。
  白落枫的力气比他想象得大多了,张孟屹被他压倒在了地上。
  白落枫从他身上站了起来。左肩上传来剧痛,张孟屹痛得表情扭曲,痛呼出声,捂着左肩,忍痛坐了起来。
  “白落枫!”阮千怒道,“你干什么!你捅队友!?”
  “他自己要求的。”
  阮千:“那也不能真捅啊!?”
  苏茶忙去关心张孟屹有没有事。张孟屹痛得龇牙咧嘴,转头看向肩膀,白落枫还没把刀拔出来。
  他心一横,将刀拔了出来。
  鲜血瞬间喷溅。
  苏茶快吓晕了:“你干什么!能不能珍爱生命了你不是警察吗!这伤够重的了你别拔了,一会儿你老婆该成法医了!”
  施远脸色也不好看,但他没说话,只是皱眉看着这一切,心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粱月时跟他不一样。他虽然也没说话,但躲在后面面无表情的,看起来对这一切漠不关心,根本就无所谓。
  “行了,都少吵吵了。”
  张孟屹叫停了她们两个,捂着肩膀道,“我自己要求的,怪他干什么,我还想谢谢他呢。”
  阮千无语:“你这人有病吧……”
  “你大概是没这种经历吧,感同身受不了。”张孟屹淡淡道,“有些人,是哪怕你被千刀万剐,哪怕吃毒药,哪怕砍自己的阳寿,也想见一面的。”
  阮千被他说的话狠狠噎住。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扭头看向一边,无话可说了。
  白落枫瞧了她一眼,面无变化,也并没对她刚刚的指责说什么,只拿出手机道:“那我开门了。”
  “快开快开!张哥伤不轻!”
  白落枫开了门。
  身后传来门的吱呀声。他们回头,映入白落枫眼帘的是一道精致的英伦复古大门。
  他第一关和第二关看到的都是这扇门。
  主神想干嘛,这么想让他打英伦风?
  白落枫默默腹诽。
  阮千说:“行了,报门。”
  “英伦复古风。”
  “英伦复古风,像庄园的门。”
  “……英伦复古风,我感觉像古堡。”
  “…………英伦复古风。”
  “………………俺也一样。”
  阮千:“……”
  话到此处,众人都沉默了。
  “等一等,我们都是同一扇门?”
  “这不对吧?是不是因为这是白落枫叫出来的,所以就是他自己的门,我们来看就也是他的?不是说这次分了阵营,每个阵营出关的时间不同,所以每个人都可以自己单独叫门吗?”
  阮千答:“不会,我不是第一次打剧本杀。照理来说,每一个人叫出来的门都是公共的‘门’,不会有这种情况。”
  “那是怎么回事?”
  “只有一个答案。”阮千说,“主神强制我们进入这个关卡,所以剥夺了选择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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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共休息空间


第87章 公共休息空间(一)
  ◎再后来,我们开始这样叫它◎
  此话一出, 众人陷入沉默。
  诡谲的不安感铺散开来,谁都没有说话。
  白落枫忽然一步上前,拉住门, 打开了。
  众人惊呼一声, 施远忙说:“等……”
  “等什么?”白落枫回头道,“等着它就能自己刷新了?”
  施远:“……”
  “主神给你安排的, 你能跑哪儿去?”
  语毕,白落枫朝着张孟屹努努嘴,“他也已经挨捅了, 再拖下去指不定肩膀就要废了, 还不赶紧走?”
  说完这些, 他便一步迈进了门里,没管他们。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片沉默。
  粱月时最后笑着评价:“真臭屁。”
  没人应他的声。
  施远搓了搓头发,叹气道:“算了, 走。”
  阮千走过去拉开了门, 走进门内。苏茶把张孟屹扶起来,施远过来搭了把手, 扶着他进门。
  众人都进入了这道门内。
  白落枫站在最前面。
  天色漆黑,已是夜晚。这是一条绵延向远方的石砖路,路边的路灯样式复古,暖黄的灯光照亮路上的一切。
  两侧的建筑物错落有致,个个都优雅庄严,门牌上尽是笔锋有力的漂亮英文体。
  空中无星无月, 阴云不断。
  路上行人两三, 一辆马车缓速跑过, 一切安静而静谧。
  打量这里还没多久,四周忽的弥漫起迷雾来。
  众人被雾吞没。雾很大,他们看不见眼前了。
  没人惊叫。一路走到这儿,每个人的心理素质都被锻炼得很好了。再说这里是公共休息空间,不会有什么幺蛾子。
  苏茶挥了挥面前的雾,一点儿没拨开。她咋舌,说:“你们都在吧?”
  雾大得伸手不见五指,她都看不清身旁的队友了。
  四周传来稀稀拉拉的应答声,但白落枫没声音。
  苏茶慌了:“白落枫!?”
  “嗯。”
  白落枫应了她一声,苏茶放下心来。
  她走过去:“在就吱个声啊,不说话干嘛……”
  白落枫点着手机,说:“看后续通知。”
  这次的APP没有导航让他们前往空间,而是让他们原地等待,说会有车子来接。
  苏茶也看到了这条消息。
  “这次还挺人性的,车接车送。”她嘟囔着。
  白落枫没回答她。他把手机塞进兜里,接着便两手插兜看着前方,沉默不语。
  苏茶抬头看他。
  白落枫眉头微蹙,眉眼间多了几分压抑的不耐和阴翳。
  苏茶愣了愣。
  刚刚在学校里的种种不祥的预感浮现在眼前。这一刻,这些预感得到了答案。
  她小声叫他:“白、白落枫?”
  白落枫偏头:“嗯?”
  “你……”苏茶咽了口口水,“你没事吧?”
  白落枫被问得一怔。
  那一怔转瞬即逝,他面上很快恢复正常:“没有啊。”
  白落枫这样说。
  苏茶却很明显地感受到,他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消失不见了。
  苏茶还要再问,施远突然在她后面说:“有光了!”
  苏茶止住要出口的话,循着他所说的方向向那边看去,见到迷雾里多了一抹圆乎乎的暖光。
  马蹄踏地声也响了起来,还有车轮的声音。听起来,是一辆马车朝他们驶了过来。
  马车声由远及近,很快到了他们面前。
  马夫一拉缰绳,拉车的马缓步停下。那是一匹黑色的骏马,长得极帅。
  马夫拿起手边的煤油灯,往他们身上照来。
  马夫是个胡子头发都白了的瘦削老头,穿着英伦风的西装燕尾服,披着厚重的黑大衣。
  “你们就是庄园的新客?”马夫拎着煤油灯,前倾着身,眯着眼将他们打量了一圈。
  粱月时问:“什么庄园?”
  “欧文格斯庄园。”马夫坐了回去,把煤油灯放回到手边,也不多答了,只说,“上车吧。”
  众人依言走过去上车。马车内挺大的,座位也软,装潢低调却奢华,他们六个人坐着还能留出两个人的空位,这欧文格斯庄园的庄园主的财力可见一斑。
  众人全进来后,马夫还特意下来帮他们关上了门。
  好死不死的,马车的锁在外面。马夫咔哒一声把锁挂上了,把他们六个全锁死在了里面。
  白落枫有种自己变成家畜被塞进笼子里运往工厂的感觉。
  众人坐稳,马夫也再次骑上马背。
  马车往前开动了。
  颠簸中,阮千开口:“你是那个庄园雇的马夫?”
  “并不是。我是收了钱,受庄园管家所托,来接各位贵客的。”马夫说。
  “哦,管家。对了,你刚刚说庄园的新客,庄园里去过很多客人了吗?”
  “是啊。”马夫说,“多尔大小姐性格外向,为人热情,最喜欢和宾客们玩耍了。为了每天都能过得不无聊,大小姐经常宴请宾客,在庄园内举行盛宴。”
  “那位大小姐就是庄园的主人?”
  “是的。多尔大小姐非常可怜,多尔夫妇在数年前突然横死在家中,只给大小姐留下了庄园和一笔巨额财产,从此与她阴阳相隔。”
  白落枫嘟囔了句:“那不叫‘只’,嘴贱的有钱人。”
  马夫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装作没听见,没回答他,继续说:“多尔夫妇是这座城镇里有名的富豪,名下财产无数。即使大小姐用一生挥霍,也是用不完的。”
  苏茶咋舌:“羡慕死了。”
  马在石砖路上跑得颠簸。
  浓雾之中,马夫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服。
  他抿了抿嘴唇,思虑了一番,声音艰难地再次开口:“我不是故意说别人坏话,也不是要吓唬各位。”
  “事实上,没有人见到过有客人从那座庄园出来。尽管管家说是因为宾客们都在夜半时分离开才没人看到,但关于那座庄园,这座小镇里有这样的传言。”
  “传言说,宾客们都被变成了庄园的一部分,要永远陪伴着多尔大小姐。”
  众人浑身一哆嗦。
  “传言不止如此。还有人猜测,是不是多尔夫妇就是被多尔大小姐害死的。”
  苏茶问:“为什么会这么说?”
  马夫突然沉默了。半晌,他缓缓转过头。
  他的眼睛在车外的夜色和迷雾里闪着诡谲的光芒。
  “因为,多尔夫妇变成了大小姐的‘玩具’。”
  “没有人能从那座庄园里活着出来。久而久之,这座城镇的人对那里敬而远之,去那里造访的人越来越少,庄园也变得越来越阴森。”
  “再后来,我们开始这样叫它。”
  “——魔女的庄园。”
  作者有话说:
  今天流感严重了,身体不太舒服就少更点了,大家都要注意预防(吸鼻子)


第88章 公共休息空间(二)
  ◎杀了他是什么感受?◎
  马车在一栋复古的四层阁楼门前停了下来。
  马车车夫举着煤油灯过来, 把车锁打开了。众人依次下车,等最后一个出来,车夫又把锁挂上了。
  APP上传来动静, 它自说自话地打开了实景导航, 巨大的箭头指向前方这个阁楼。
  这里就是这一次的休息空间了。白落枫放下手机,着眼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建筑物。它没什么特别的, 红砖瓦墙白门,门牌上挂着hotel的字样。
  它被两侧的建筑物夹在其中。雾太大,白落枫看不清两边都是什么建筑, 但想来也不重要。
  身后传来车夫爬上马背的声音。
  “你们就先在这儿凑合几天吧, 宴会还得些日子。”车夫拿起缰绳, “等到了时间,我再来接你们去庄园。”
  说完,也不等他们回话,车夫骑着马便一溜烟地走了。
  一骑绝尘。
  望着马车消失在雾里,施远嘟囔道:“真够自说自话的。”
  “就是说啊, 刚刚说完那什么魔女的庄园就不吭声了, 问他什么都不理我们了。”苏茶跟着抱怨,“什么人呐。”
  “别管他了, 那就是个负责接送的NPC,他能懂什么,再说还没正式进下一关呢。”
  阮千走过去拉开门,对他们说,“快进,找医务室。”
  众人进入休息空间。
  一进去, 众人脚步一顿, 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
  这次的休息空间同样是个无人看守的自助式小旅馆。
  但不同的是, 它太破了。
  破得令人发指。
  一入门,大厅里便满地灰尘,到处都是蛛网,甚至还有没来得及逃窜的小老鼠吱吱地叫着狂奔过境。
  木头地板上裂痕重重,一旁的皮沙发被划了几大道口子,里面的料子清晰可见。前台的木头桌子同样满是裂痕,只有那上面点的一小盏蜡烛是这里唯一的光源。大厅的火炉里没生火,上面挂着的鹿头脑袋上被生生插了一把刀。
  众人眼前一黑,登时响起了几声切切的小声骂声。
  阮千习以为常,没说什么。她拿出手机查到了医务室后,几人乌泱泱地就朝上面去了。小阁楼没电梯,众人只能爬楼梯,爬得那楼梯吱呀吱呀惨叫不停。
  白落枫没跟过去。
  他不关己事一般在一楼大厅里转了一圈。走到墙边,白落枫伸出手,用食指在墙上抹了一把,抹下来半厘米那么厚的灰来。
  白落枫把手指往衣服上抹了抹,拿出手机,循着地图去了超市区。
  和外面不同,超市区还算能看,没有太破旧。
  一如既往,这里什么都有卖的。白落枫的刀已经丢了,他便买了把新的替代,还物色了几把别的武器,顺带买了套新衣服,准备把身上这身血刺呼啦的直接扔掉。
  白落枫挑完东西便拿着走了。等他循着APP的指示来到自己的房间里面,APP的页面上也传来了扣款通知。
  【您本次使用积分:2987】
  【已为您自动使用新人首次折扣六折券,本次使用积分为:1792】
  【您的剩余积分为:13208】
  白落枫沉默。
  刚刚那场游戏出来,他看到了自己的评分,那条评分现在也在他的后台的通关记录里躺着。
  他是S级。
  一万的积分。
  但那里面,投票系统的剧情加成占了1000分。
  评分机制里,两千分朝上是S级。白落枫的总分是2912,也就是说如果扣掉那一千分,白落枫仍然只是A级。
  这S级让他拿得很不开心。
  白落枫把买来的东西扔到床上。不出意外,他的S级应该是这局的最高分,房间也是顶配。可这种破旧小阁楼的顶配,也只是一套桌椅和一张床,还有一个木头衣柜,以及一个独立卫生间,剩余的再无其他。
  卫浴还不分离。
  好在房间比楼下大厅干净许多,没落灰也没蛛网。
  白落枫把东西扔到床上,去浴室里面洗了个澡,顺便换了一下伤口的绷带。
  出来后他换上原来就在包里备着的睡衣,擦着头发,去把从超市区买来的衣服拆开,正对着自己身上比量的时候,手机嗡了一声。
  它连续嗡嗡作响着,是有人给他打了电话。
  白落枫偏过头,上面的来电显示居然没有任何数字,也没有备注名字。
  白落枫愣了下。
  他拿起来,思索几秒,接了起来。
  “喂?”
  一道很欢快的声音迫不及待地在电话里对面响起:“嗨,怎么样啊?把男朋友分尸的感觉?”
  白落枫目光一冽,险些没把手机捏爆。
  那些血淋淋的画面在他眼前闪过。他紧咬住牙根,才没被几乎从心底里炸起来的恨意吞没。
  白落枫声音低哑,咬牙切齿:“又是你。”
  “当然又是我了,亲爱的。”主神笑吟吟,又很遗憾地把声音放委屈道,“这次这场戏我很喜欢,可是他完全不反抗就没意思了。你下次能不能趁他跟你告白的时候就敲死他?我真的很想看他难以置信的表情。”
  白落枫刚要出言,主神突然噗嗤一声,意味深长地补了句:“就像当时一样。”
  白落枫又一次愣住。
  很快,他明白了:“他游戏失败的时候,你突然出现,跟他做那个所谓的NPC交易的时候吗。”
  “你真不傻诶,越来越好玩了。”主神笑起来,“柜子最右边从下往上数第三个。”
  白落枫回过头,看向这个房间里床对面的柜子。
  “你放了什么?”
  “答应你的啊。”主神说,“無菩村里我跟你说的话,不是仅限一次的。我很久没见人那么绝望地杀人了,很开心,奖励你的。”
  “……”
  白落枫无话可说,走过去打开了柜子。
  柜子里面只躺着一个手机。
  一个很破的手机,屏幕上满是裂痕,已经黑屏,没裂痕的地方也全是斑驳的划痕。
  “知道这是什么吗?”主神问。
  白落枫把手机拿了出来,翻过来一看,立时眯了眯眼。
  他说的话压抑着怒意:“肃郁的手机。”
  “不愧是你。”主神笑道,“不过很遗憾,这手机坏了。就算充电,能打开的好像也只有相册和录音了。好歹算个遗物,就送给你了。”
  白落枫没说话。
  “哦对对,再告诉你个好消息。”主神说,“他不是让你去找日记吗?我送你进去。”
  白落枫想起这次所有人一致的门。
  主神笑起来:“他就是在那儿死的,我送你进去。那本日记,我会扔到他死的地方,去找吧。”
  白落枫知道他不会白给人这么好的果子吃,便问:“你要什么?”
  主神反问:“你还舍得杀他吗?”
  白落枫沉默。
  他的沉默却让对面大笑出声。
  主神大肆嘲笑他似的大笑着,半晌才收敛。
  主神说:“真的很有意思,你不觉得吗?告诉我,白落枫,杀了他是什么感受?”
  “一个十六岁把你当成家的孤儿,十七岁偷偷喜欢你的蠢货,十八岁为了你跑到这儿来拼命结果再也没回去命都换给了你的废物,你亲手杀了他,你像剁肉一样卸了他的脑袋像踩蚂蚁一样踩碎他的四肢……告诉我,感觉怎么样?”
  “闭嘴。”白落枫说。
  主神还是乐滋滋的,又笑了两声。
  “期待你这次的表现,白先生。”主神说,“那本日记我拜读过,不得不说……”
  “你真对不起人家。”
  主神挂了电话。
  白落枫站在原地良久没动。他听着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耳边的耳鸣声嗡嗡作响,感觉自己在坠入一个看不见的旋涡里。
  白落枫一夜没睡。他给肃郁的手机充了电,一晚上那部手机才堪堪充进去一格电。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白落枫堪堪睡去。
  睡到晚上,白落枫醒了,也饿了,他起身去厨房寻觅吃的。
  一去厨房,他看到厨房里粱月时又在忙活了,施远还站在他旁边。
  施远天天和粱月时在厨房里,这地儿都快成他俩专用领域了。白落枫习以为常,视若无睹地走过去打开冰箱找吃的,边找边听着他俩说话的背景音,才明白是粱月时在教施远做饭——更准确地说,是在教他一道菜。
  做的还非常高级,是佛跳墙。
  白落枫拿了两片面包过去烤,听了会儿粱月时苦口婆心的厨房教导,遭不住了,忍不住道:“为什么要做那么高级的东西?”
  施远也一脸无语地回过头:“我也说呢,他还非得做。自己做就算了还非得拉着我做,拉着我做就算了还非得逼我学。我是真的服了,就这些用材哪个不贵,他积分大风刮来的吗?”
  “行了你!你管别人呢,技多不压身啊!”粱月时敲着锅边说,“看我做!”
  施远无语死了:“不是我说你,我学这个到底干什么!?我认识你第一天开始你就拉着我在厨房学做这个,我家吃不起这么高级的东西!”
  “谁信你啊你腕儿那么大,你都是你们游戏那个角色的天花板了!我每天都看你直播的!!”
  “?你还看过我直播!?”
  俩人又开始拌嘴了。
  他俩的拌嘴声里,白落枫的面包片也烤好了。他把焦香的黄油面包拿出来,端到桌子上,就着一盒蓝莓和一盒牛奶,开始吃他昼夜颠倒的“早饭”。
  他一边啃着面包,一边望着厨房里站在锅碗瓢盆前的那两人出神。这一幕太过于日常,以至于让他生出了一些已经回到现实的错觉。
  鬼使神差地,白落枫想,如果现在站在那儿的是他和肃郁的话,他俩会不会拌嘴。
  他从来没和肃郁拌过嘴。肃郁那样的人,也不会舍得和一个身患绝症的男朋友拌嘴。
  白落枫咬住吸管吸牛奶,又想,没和肃郁这样很日常地拌过嘴,想想还挺遗憾的。
  昨日的分尸场面突如其来地袭上心头,白落枫手里的牛奶盒子一哆嗦。
  他险些呛到,刚刚的心思也就此中断了。
  白落枫呆了呆,低下头,没吃完的一大半片焦香黄油面包还在他手里,盒子里也还有小半盒蓝莓。
  还是很饿,白落枫却再没有半点儿食欲。
  白落枫扔了晚饭回了房间。打开APP一看,这一天里进了三个新人。
  这次的休息时长很足,足足有五天。人稀稀拉拉地渐渐来齐了,粱月时的积分好像真的不要钱,他又自费买了很多食材。
  他们这些老队友都自觉地A给了他,一些挂不住脸的新队友也主动A了一些。
  这次苏茶本来也提议说交替做饭的事,粱月时却不同意了,他非要自己来,说上次那两天他快闲死了,受不了了,他必须要在厨房呆着。
  一开始苏茶怕他累着,也怕他是客气,跟他争了一天,后来就不争了。
  因为大家都看出来了:粱月时不是负起责任被迫做饭,他是真的喜欢做饭,他就好像一个前半辈子没做过饭的煮夫命,命里就必须得要这口锅。
  白落枫去看了张孟屹,在他的房间里呆了半天。
  事前白落枫就和别人打听过,据说医务室里的罗子婉认出他来了,说他是上次陪白落枫来的那一位,之后双方就再没交流。
  罗子婉问他伤怎么弄的,张孟屹也不说话,就盯着罗子婉的脸。俩人沉默地面对面处理完了伤口,张孟屹绑着绷带就回来了。
  白落枫去他房间里的时候,张孟屹也不说话,就坐在床上吞云吐雾,把烟抽完了一包又一包。俩人诡异地一起沉默呆坐了半天,白落枫离开了,走的时候张孟屹还说谢谢他。
  白落枫不知道他在谢什么,总之回了句没关系。
  白落枫走了。
  五天时间转瞬即逝。
  第六天清晨时,白落枫依照APP指示,收拾了东西出门,把门钥匙重新放在了门口的毯子下面盖好。
  天亮了,空中却仍旧乌云密布。白日时,这座城市也被迷雾笼罩,但比晚上好一些。
  车夫站在门口,举着一盏煤油灯照亮自己的方向。看他出来,车夫指向马车内的灯光:“请。”
  白落枫依言上车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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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女的庄园


第89章 魔女的庄园(一)
  ◎真是冷漠又冰冷的成年男人◎
  白落枫上车之后, APP提醒他开启直播间。
  白落枫刚开直播间,张孟屹就叼着根烟上来了。
  “哟。”
  看见白落枫,他抬抬没受伤的那只胳膊跟他打了招呼, 钻进了车里, 坐到了他对面,继续把招呼打完了:“你挺早啊。”
  “一直都这个速度。”白落枫说。
  “也是, 你时间观念一直挺强的。”
  张孟屹把烟从嘴里拿了出来,夹在手上,长呼了一口烟气儿出来。
  张孟屹那边手机叮了一声, 也收到了app的通知。
  烟雾飘渺里, 张孟屹一边开直播间一边问他:“你伤口怎么样?”
  “好多了。”
  白落枫说着, 下意识去按了按肩后的伤口。这五天里一直静养,好是确实好多了,但是动作幅度大一些还是会痛,毕竟是用斧头砍的。
  “是吗。”张孟屹重新把烟送进嘴里,说, “我听他们说, 这关特别难。”
  “谁说的?”
  “阮千。”
  白落枫心说也是,这话也只能阮千来说, 张孟屹才信。
  但转念一想,白落枫又问:“他们同意这说法了没?就是新来的那几个。”
  这一次新进来的队友和上次不同,并不都是划水摸鱼的新人。除了他们六个,又进来了七个。七个人是分两拨进来的,一拨三个一拨四个。
  前面来的三个里一个A两个B,后面的四个里也有两个A和一B一C。
  这一局神仙打架, 算起来全队有四A三B一C。
  “差不多吧, 都附和了几声。”张孟屹说。
  “也是, 这种全队都带牌子的牛人,一定是会挑关卡的,要是没难度也不会进来了。”白落枫说,“哪儿像我们这种没牌子的。”
  张孟屹:“?”
  白落枫说这话时望着窗外的雾,没看他。等过了会儿都没听见张孟屹回话,他才扭头往老张那边瞅了眼。
  这一瞅,他才看到张孟屹一脸都是“你他爸的在说什么鬼东西”的莫名其妙。
  “?干嘛这个眼神看我。”
  “呃,”张孟屹顿了顿,“以我对你的了解程度,你应该不是那种故意说这种话嘲讽别人阴阳怪气凡尔赛的人……所以你真的根本不看主播后台是吗?”
  白落枫沉默了下:“我还真没看。”
  “你神经病吧。”张孟屹骂他,“你C牌了,傻子。”
  “?”
  白落枫大脑宕机几秒,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
  “对,就你。”张孟屹说,“一万五千分,C150,刚刚好好挤进去。”
  “牌子太好上了吧。”白落枫啧声道。
  “你会不会说话,一万五千分很牛逼了好吗,我才一万多。”张孟屹说,“这游戏走一步错就死,村子那时候一下午死了多少个?要不是肃郁来了,一斧头就把老和尚劈了,寺庙里说不定也得折几个。”
  “上一关也是。要不是肃郁追着你喂饭,我们上哪儿知道档案室去。没那条消息,不知道要查到猴年马月,查的时候指不定就死了。”
  “稍微走错一步就死,谨慎点儿又不好在游戏里拿分。一万五千分一点儿都不好挣,少了肃郁,我们指不定早就死在这儿了。”
  “这我知道。”白落枫说。
  张孟屹看了他一眼。
  白落枫往后一靠,望着窗外,眼帘低低的,双眉又蹙起来了,眉眼间多了些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戾气。
  杀过人了。
  张孟屹想,这就是杀过人的眼神。
  外头传来脚步声和一阵笑声。听动静,是来了三四个,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脚步声近了。不多时,有人斯哈着气,上了车来,一进来就直呼好冷。
  大清早的确实寒气逼人。
  这人是新人里的人。他后面跟了仨人,四个人一同挤进了车里。
  刚刚还在嬉闹,进来一看到车里有人,四人便立刻收了表情,沉默地坐好了,一声不吭地各自开了直播间。
  没一会儿,后头又跟上来个苏茶钻了进来。
  七人落座,车夫把门关上,锁一扣,一言不发地爬上马背,带着他们这一拨先行出发了。
  车子在迷雾里一路颠簸,驶出了城镇。
  虽然四处都是白雾,但隐隐约约地,窗外的景色十分难辨地变得荒凉起来。雾中,两侧隐隐多出许多树木,还能听到乌鸦在头顶盘旋的叫声。
  “要去魔女的庄园咯——”
  说话的是坐在白落枫和苏茶之间的男生。他说这话时还刻意压低声音让话尾发颤,跟讲恐怖故事似的。
  他好像挺怕冷,围着个大围巾戴着冷帽,前倾着身搓着手。明明也没那么冷,他却两手指尖通红。
  坐在张孟屹旁边的是他的队友,两女一男。
  两个女生一个长发一个短发。闻言,短发女孩乐了,骂他:“行了,别帮着主神当氛围组了。”
  四人轻轻哄笑起来。
  打他们上车来之后就硬邦邦的冷僵气氛有所缓和,张孟屹开口问:“都怎么称呼?我看你们很厉害啊,我叫张孟屹。”
  他自己开了头,其他人也不再腼腆。
  刚开口吓唬人的怕冷男大方一笑:“我叫宣言樾,A9。”
  坐张孟屹旁边的男生比他们这群小年轻瞧着年纪稍大一些,约莫有三十出头:“陈山轩,C54。”
  “我叫贺莺,A47!”短发妹自豪地指指自己,又立刻伸手搂住旁边的长发姑娘,拉着她笑道,“她叫周可菲,B26!”
  坐在马车里的几人轮番介绍了一番后,最后一个轮到了白落枫。
  白落枫无可奈何,在大众的目光里认命开口:“白落枫。”
  短发妹明显一愣:“白落枫?”
  “白落枫!”
  怕冷男突然震惊无比,把嘴巴张成了O形,一把拉住他的手,两眼放光:“你就是那个NPC的寡夫哥!”
  “?哈?”
  白落枫被对方把手抓了在手心里。
  宣言樾的手是真的凉,白落枫感觉就像被一块冰抓住了,满手冷意。
  “怎么,你不知道吗?”短发妹贺莺说,“那个NPC的事,已经在主播论坛火了。”
  “……啊??”
  周可菲顺势搂住贺莺,贴着她点点头道:“前几天出了一个匿名帖子,义愤填膺地说什么你跟那个NPC明明有什么爱情关系,随便动动就能过关了,但是你就一个人独吞这种好处,不帮助队友,问老主播们有什么办法。”
  ……李城肆。
  白落枫理解一切了,他另一只空着的手捂住了脸。
  “他死得真是不冤啊。”张孟屹替他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转头道,“所以,论坛里的就给他支招了?”
  “没啊,大家都追问怎么回事,那个匿名的楼主就把你俩的事情都说了,连你的名字和NPC是谁都爆了,结果被群喷了。”贺莺摊手,“你知道的嘛,来我们这个游戏里面复活爱人的那是一抓一大把,他这不是踩人雷点蹦雷迪吗。”
  张孟屹面无表情:“但是肯定还是有人给他支损招了,对不对?”
  贺莺没反驳:“是啊,毕竟也不都是来复活爱人的,自私自利唯利是图的更多。所以呢,挺他的也有很大一部分。”
  “顺便一提,这帖子出来就爆了。一般这种帖子发现就会秒删掉的,活不过五分钟,但是那次足足留了三个小时才404,不知道主神在干嘛,怎么没速删。”
  忙着看戏呢。
  白落枫心想。
  “但是,这样就有解释了。”张孟屹看向白落枫,“我说呢,他那个一进游戏就慌得跟个无头苍蝇只知道让你找他的人,怎么突然就脑子灵光到会威胁人了,是有人背后给损招呢,死得真是不冤。”
  白落枫从喉咙里挤出声冷笑来,把手从宣言樾手中抽了出来,甩了甩。
  “他死了啊。”贺莺浑不在意道,“我就知道,那么不会做人,还跑到论坛去卖队友,没好
  下场的。”
  周可菲拍拍她:“好了啦,你也少说两句。”
  “好吧,听你的。”贺莺说,“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全都不知道吗?这事儿在论坛上都成话题了。”
  她一边说一边看他们三个。
  张孟屹看着老,白落枫瞧着不好接近。看了一圈,贺莺把目光投向最有可能接住她这个话题的苏茶——她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好说话。
  被对面的队友投以目光,苏茶便干笑着挠挠脸:“进游戏以后就没看过了……都忙着推游戏,那个论坛我也只看了S1的圣经。”
  “还是看看比较好哦。”贺莺说,“况且你们还都比较新,看看他们发的帖子,也能多变相积累点阅历,很多人推游戏没事干的时候,都会在论坛里发牢骚,或者出关总结经验什么的,刷一刷还蛮有用的。”
  苏茶恍然大悟:“这样啊。”
  贺莺又笑起来,揶揄白落枫:“当然,也能知道自己红了。”
  白落枫抽了抽嘴角,没说话。
  宣言樾凑在他旁边笑道:“搞不好这次是大小姐什么的。”
  白落枫懒得理他,往旁边一靠,朝着窗外闭目养神去了。
  “哇,这么冷淡。”宣言樾咋舌道,“帖子里写的都是真的啊。”
  苏茶挺好奇:“怎么写他的?”
  宣言樾伸出手指,每说一个就按掉自己一根指头:“不近人情、狼心狗肺、心狠手辣、假仁假义、表里不一、老奸巨猾、斯文败类、为虎作伥、两面三刀,小白脸死基佬。”
  苏茶:“……”
  张孟屹噗嗤乐了。当事人就坐在他对面,他不敢笑太大声被发现,赶紧捂住嘴。
  闭着眼的白落枫听得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还没完呢。”宣言樾继续说,“那哥们还说,‘为了那些积分连人血馒头都吃上了,对队友这么不管不顾没有情义,真是冷漠又冰冷的成年男人’……”
  “闭嘴。”
  白落枫闭着眼冷冷开口。
  终于把这尊大佛解禁言了,宣言樾乐了声,不说了。
  张孟屹彻底忍不住了,他一拍大腿想要放声大笑,第一声“哈”没出来半个音节,就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口。他又嗷地痛呼一嗓子,只好一边捂着伤口一边痛得大笑。
  车里的其他几人也笑了起来。一时之间,这辆本该因前往魔女庄园而紧张害怕的马车欢快得不行。
  白落枫小声骂了句一群神经病,到底没骂出来什么,随他们去了。
  “喂——”
  外头的车夫喊了一嗓子。声音隔着一层墙面,有些闷闷的。
  到底都是老手了,众人立刻收了笑声。
  “马上到了。”车夫偏过头说,“拿好你们的邀请函。”
  白落枫抬起眼皮。
  陈山轩问他:“邀请函在哪儿?”
  车夫在外面沉默了几秒,莫名其妙地抬高声音反问:“你问我?我是贵客吗?”
  白落枫坐直了起来,拿出自己的包。
  同一时刻,贺莺也小声提醒:“包里啦,傻子,这种道具都是NPC说话之后系统直接扔进包里的!”
  陈山轩如梦初醒。他涨红了脸,对众人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拿出了自己的包。
  张孟屹和苏茶也都拿出了包来。他们三个人倒是都知道这件事,阮千在無菩村就告诉过他们。
  白落枫翻了翻,翻到了一封信。
  他拿了出来。
  信封通体都是复古红,封信用的火漆金黄,印章纹路复杂,是一朵玫瑰的纹样。
  信封精致,火漆旁还用钢笔写了一行金字。
  “Welcome to Owen Gates Manor”
  ——欢迎造访欧文格斯庄园。
  白落枫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东西。
  里面有一张被折了三次的信纸。
  白落枫展开信纸。
  【格顿法官亲启:】
  【敬爱的法官,我知道您仍在调查多尔夫妇死亡的真相。不得不说,这并不是一个法官的分内之事,即使您父亲与多尔夫妇多年交好,又似乎就是因为此案才一直下落不明。我想,您的父亲大约并不多愿您插手过多,您更应只顾好分内之事。】
  【当然,我并不是劝您收手,这会让我看起来太像一个嫌疑人。我是说,如果您执意调查,不妨来寒舍一叙。不论如何,这里都是当年的案发现场,相信会对您的调查大有帮助。】
  【尽管当时的现场已经都被佣人们清理干净——还希望您不要怪罪,那毕竟已经是四年前的事,连当时只是孩子的大小姐如今都变成大姑娘了。】
  【但,多尔夫妇生活的痕迹仍然残留在这座庄园的角落之中,您一定会找到您感兴趣的蛛丝马迹。】
  【此次,多尔大小姐再次宴请四方贵友。众位宾客都与多尔夫妇颇有交集,我想,这一定会对您近日陷入僵局的调查有所帮助。尽管这样说非常失礼,但或许当年命案的犯人就藏在他们之中。】
  【多尔大小姐也必定会鼎力相助,还请您至庄园赴宴。】
  【庄园管家:达米安】
  白落枫正盯着看,突然马车猛地停下。
  他一个没防备,往前扑了过来。
  没防备的不止他一个,马车车夫的这一下,车内是瞬间人仰马翻。
  大家惊呼,立时翻的翻倒的倒。
  张孟屹把白落枫扶起来,啧声:“搞什么?会不会开马车?”
  没人回他。
  除了他,车内也好几声怨声载道,但车夫一直没动静。
  连马他都没安抚,白落枫听到那马不安地乱动起来,带得车内又晃了几下。
  “张哥,”白落枫说,“不太对劲。”
  张孟屹也发觉了,他拍拍自己背后的墙面,车夫就在这墙面后面骑马驾车。
  张孟屹喊了他几声,车夫没动静了。
  马倒被他喊得越来越不安,带得车内晃动得更加严重。
  张孟屹骂了声,怕马受惊吓跑出去,收声不喊了,嘟囔道:“这马夫……”
  宣言樾正色道:“先别管他了,得想办法先出去。不然等这个马吓得跑出去,我们不知道会被摔飞到哪儿。”
  “不行啊宣哥,锁在外面!”
  宣言樾表情有所扭曲。
  “找!”他说,“才刚开局,这车里肯定有东西能有用!”
  众人赶紧依言开始找。
  不多时,苏茶喊了声:“有了!”
  众人望去,她从车座底下翻出来了一个小工具箱。
  她把箱子拉出来。那箱子不大,积了灰,黑漆漆的,没上锁。苏茶把它放到膝盖上,打开来,里面有个小锤子,还有备用钥匙,以及杂七杂八的钳子和一些其他工具。
  这大约是马夫藏在这儿的小工具箱。
  “锤子!”贺莺忙说,“用锤子把窗户敲开,那把备用钥匙就能用了!苏茶你来,你身形小一点!”
  苏茶忙点头。她拿起小锤子,尽量小力地敲开了门上的玻璃。
  她已经尽量把声音控制到最小了,可马的听觉太敏感,这动静还是传到了它耳朵里。
  它在前面更不安了,用力地摇动起身体来,整个马车被晃得七扭八歪。
  宣言樾往旁边一倒。他稳住身子,忙道:“都别叫!”
  众人努力噤声。
  白落枫在里面说:“扶住苏茶,让她把窗户敲干净,把锁开了!”
  周可菲和贺莺一听有理,忙过去扶住她。苏茶把窗户敲干净,捏着备用钥匙,从窗户里探出了脑袋和身子。
  马不安的嘶鸣声越来越响,长鸣声夹杂其中,叫得众人心惊肉跳。
  陈山轩催促:“快点啊!”
  “别催!”白落枫骂他,“越催手越抖!闭嘴!”
  陈山轩脸一瘪,撇撇嘴。
  张孟屹也说:“慢慢来,苏茶!”
  苏茶欲哭无泪。
  她咬着牙。只有她的脑袋在外面,这匹马不安的嘶鸣声她听得一清二楚,动静大得震耳发聩。
  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雾,什么都看不见,连四面八方有没有路都不知道。她肩负着全村的希望,伸出手,努力地去够车门上的锁。
  就差一点了,她对马车里的人小声喊:“把我往外怼一下!够不着啊有一点!”
  贺莺是个实诚的,一把抱起她的腿就往外送。
  苏茶呃了一声,够着了。
  她把锁掉了个头,用备用钥匙插进里面,屏息凝神地鼓捣了一会儿,打开了车锁。
  锁开了,门也开了。
  苏茶不敢松气,赶紧道:“快去!谁先把马稳住!我卡这儿一会儿也没事!”
  听闻此言,贺莺抱着她推开门,脱身而出奔向马头。
  她赶到马那边一看,马夫果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苏茶被张孟屹慢慢拽了出来,放到了地上。她两眼泛泪,嘤嘤切切地:“吓死我了,我都要哭了——”
  陈山轩:“……你已经在哭了。”
  白落枫看见她脖子上还有几块玻璃碴子,皱皱眉让她别动,从兜里掏出一张帕子,小心仔细地给她挑没了,又用帕子在她头发里找了会儿,再没看见后才放了心,道了句:“辛苦了。”
  “还好还好。”苏茶说。
  都下车了,贺莺也就不管马了,回过头来说:“马夫人没了。”
  宣言樾毫不意外:“果然。”
  “这个等级的副本,这种开局也正常。”周可菲颠颠身上的包,又抬抬手上的信,“好像还是剧本杀呢。”
  张孟屹低低抱怨道:“又是剧本杀……”
  “怎么,你们上把也是剧本杀?”宣言樾捕捉到了关键词。
  “对。”
  “哪个本?”
  “光明高中。”
  “哦,就那个。”宣言樾低下眼帘,哼哼了一声,很轻蔑似的,“那个过家家的副本哦。”
  苏茶有些无语:“过家家……”
  “那个确实算很简单的剧本杀了。”周可菲说,“那个剧本杀说是分阵营,但是阵营之间不对立,阵营的存在就是给每人发个队友而已,而且就算阵营不同,大体的目的也都是同一个,但是这次的不一样。每个人都是独立的,更糟糕的是……”
  她欲言又止。
  苏茶被勾起了好奇心:“是什么?”
  周可菲眼睛滴溜溜地在众人之间转了一圈,笑道:“算了,当我没说,你记住你们刚刚过的顶多算剧本杀里的初级本就行。”
  张孟屹换了个问法:“那,高级本跟那个有什么不一样?”
  “很不一样啊。”宣言樾指了指站在一起的他们三人,意味深长道,“你们三个可能会因为身份要反目成仇,自相残杀。”
  白落枫:“……”
  苏茶:“……”
  张孟屹:“……”
  作者有话说:
  晚五分钟但是我带着肥文走来了!


第90章 魔女的庄园(二)
  ◎白落枫对此丝毫没有b数◎
  “自相残杀”这四个字实在不是很美妙。
  苏茶害怕地干笑起来:“反目成仇……姐姐, 别吓唬人嘛,这是剧本杀又不是狼人杀,互相刀人干什么?”
  宣言樾道:“剧本杀也会刀人啊。你在外面应该也玩过吧?就算玩法和狼人杀不一样, 可剧本杀里, 真实身份是凶手的角色也不少见。为了胜利,身份之间有利益冲突, 不得不拿刀这种事儿,也很常见吧?”
  苏茶无言以对。
  “况且,我不知道你们的邀请函上怎么写的, 但我的那上面写得很清楚, 这次的副本重点应该就是在那对儿夫妇的惨案上。看这个节奏, 肯定是要从我们之中找凶手了。”
  说完这话,宣言樾立刻表明立场:“先说明,我不是凶手就对了。”
  贺莺也立刻说:“我也不是啊,我是个富婆而已。”
  周可菲说:“我是大明星——宣哥,你什么身份?”
  宣言樾乐道:“不告诉你们。”
  “我靠!你太贼了吧!我们都说了!”
  这四个人又闹腾起来, 苏茶感觉自己跟他们有隔阂, 往后退了退。
  苏茶嘟囔着:“怎么还闹得起来的……他们几个有点吓人。”
  “游刃有余就会这样吧。”白落枫说。
  苏茶不太认同:“这也太缺根筋了。”
  张孟屹说:“别管他们,你俩是干嘛的?”
  “园艺师。”苏茶答。
  白落枫不答反问:“你先自报家门。”
  “文员, 法律文员。”张孟屹说。
  “那咱俩差不多同行,但我比你大一点。”白落枫说,“我是法官。”
  张孟屹嚯了声:“法官来干嘛?”
  白落枫睨他:“法官就不能吃饭查案了?”
  “那倒不是。”
  “这些一会儿进去再说啦,现在都没出进了游戏的公告呢,前两次不是都有公告吗。”苏茶搓搓胳膊,左右看看, 不安地朝那欢腾的四人团喊, “我说, 别闹啦,前后左右全是雾啊,都不知道哪儿是哪儿,到没到庄园都不一定呢!”
  她这么一喊,那四人团收敛了些。
  宣言樾四处瞅瞅:“这么一说也是,好像还没到地方。”
  他们的四面八方全是白茫茫的雾,脚下的地面有些泥泞湿润,是一片土地。
  看样子,他们是在一个林子里。
  陈山轩嘟囔:“不应该呀,应该是送到地方了才对。”
  贺莺:“没到,还有点距离。你们看,直播间里指了方向,刚刚就一直有个箭头闪。它在指路呢,我们走吧。”
  众人都去看自己的手机,才发现直播间的公屏上真有个闪烁的箭头。
  众人跟着APP往北走去。往前走了三四分钟,遇到了另一队人。
  这队人的马车和他们境况差不多。马夫无影无踪,马车的一扇门上的窗户被敲碎了。一个新队友正在马边上,拉着缰绳安抚着马匹。
  见到他们这一队,阮千抬抬手,跟他们打了招呼。
  她说:“早上好,没死啊?”
  “活着呢。”白落枫回。
  阮千笑了声。
  十三个人汇合完毕,大家继续往前走。
  往前翻山越岭了会儿,不多时,为首的宣言樾咚地撞上了什么。
  视野范围极差的雾里,他根本没看见一步开外有东西。这一下子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他的左眼睛上,他嗷一嗓子,捂着自己的眼睛往后退了两步。
  他的队友惊呼:“宣哥!!”
  队友们围过去,关心他受创的左眼。
  这宣言樾应该是这团队的核心了,排位都是最高的。
  白落枫刚在心里下定论,直播间里传来公告。
  【恭喜主播“实在不行就发枫”正式进入本轮游戏!】
  【本轮游戏正式开启。以下内容仅播放一次,且无法回放,请注意阅读。】
  【本轮游戏:魔女的庄园】
  【游戏类别:剧本杀】
  【臭名昭著的欧文格斯庄园曾经是富豪多尔夫妇的家,许多人都曾称赞这里美如伊甸。但自他们惨死之后,一切美好不复存在。】
  【唯一留在庄园里的,是热爱举办宴会的多尔大小姐与她的管家和几名佣人。而那之后,来到这里的所有宾客都人间蒸发,没有人看到他们从庄园离开……又或许,他们一直都没有离开。】
  【而今日,新一轮的宴会开启了,你是这场魔女宴会的第十二位客人。】
  这就是这场游戏的公告。
  在这个公告的对话框下面,有一个按键。
  【查看我的剧本】
  白落枫点了进去。
  【请阅读以下内容,熟悉你的身份】
  【克尔格顿】
  【职业:法官】
  【和你的父亲一样,你是一名有名的公正法官,你的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
  【多尔夫妇的惨案发生在四年前,你那时已经是一名年轻的法官了。尽管当时的你并不在这座城镇里工作——那时,你的父亲老格顿才是这座小镇里最德高望重的正义法官。】
  【老格顿法官是多尔夫人的老友。多尔一家的惨案发生后,老格顿彻夜难眠。为了查明真相,老格顿日夜不休,最终受到了大小姐的注目,收到了来自庄园的邀请函,说是要感谢老法官的上心。】
  【老格顿自此一去不回。】
  【法官的儿子也是法官。你申请调任,顶替了父亲的位置,也着手调查起了这桩惨案。你相信,惨案的真相一定与父亲的失踪密切相关。】
  【而现在,你的手上也拿着一封和你父亲一样的邀请函。】
  【你知道,这里一定会有线索——这是一种和你父亲极其一致的想法。所以,和老格顿一样,你在明知这里会有什么,明知自己可能会死的情况下,仍然选择了进入这里。】
  【逆流之水逆命而上,逆行之者以命挟天。我承认,您是一位勇气可嘉的勇者。只是,请务必不要完全踏上父亲的老路,格顿法官。】
  【为了方便此次深入调查,您携带了装有事先调查的卷宗资料的行李箱。行李箱已先一步,由第三台马车运入了庄园,请在庄园内自行使用。】
  【祝您好运,伟大的法官。】
  【以下为游戏相关规则:】
  【您的本轮游戏胜利目标:请找到当年的真相,并活着离开庄园。】
  【本轮身份与游戏胜利目标不作强制保密。但请注意,当您暴露自己的目标时,与您目标相悖的身份玩家可能进行灭口工作,请谨慎行动。】
  【《愿》】
  伟大的法官摁掉了对话框。
  众人的手机上也都有差不多的信息,大家接二连三地看完,关掉了对话框。
  最后一个人关掉对话框后,四周的雾肉眼可见地散去了一些。
  面前的景象清晰了些许。
  他们面前,是一道漆黑的铁栅栏门和白色的高大围墙。
  门后,是一座恢弘的庄园。
  阴暗的天空下,偌大的庄园门口有一座白色的天使喷泉。天使面向天空,吹着救赎的白色号角。
  然而,没有阳光的阴天里,天使阴森森的。
  庄园内枯草连天,大树枯萎如鬼手。乌鸦盘旋在天上呼唤不停,叫声时远时近。
  远处的庄园公馆红砖黑瓦,在这样的一片阴沉里灯火通明,却更显得诡谲。
  如此令人发毛的场景,在这里已经是家常便饭。
  比起发毛,众人更在意别的。
  苏茶就呆呆叹道:“这就是……魔女的庄园?”
  张孟屹说:“老子活这么大,真第一次见这么大的豪宅。”
  “这得多少钱啊……”
  正感叹着,一声门铃响突然哇地叫起来,吓得众人一顿惊叫。
  大家转头一看,是粱月时去按响了门铃。
  那门铃就在大铁栅栏门的旁边,是个金色的复古按键。
  一声没人应,粱月时又连连戳了好几下。
  贺莺骂道:“你按之前能不能说一声!多吓人啊!”
  粱月时转头笑意吟吟道:“我没想那么多嘛。”
  “……你这个人啊……”
  接连戳了好几下门铃,终于有人来了。
  一个人突然从门边出现,在里面按了一下门铃相应的位置后,后退了几步,往旁走去,站到了大门后的正中央。
  铁栅栏门向两边缓缓打开。
  白落枫站在人群后方,望着那人。
  那人西装革履,一身黑色燕尾服修长贴身,戴着单边金丝眼镜,眼镜链子从镜边挂到耳朵上,镜片后是一双狭长的凤眼。
  那是他上周亲手杀的人。
  他将一只手放到身前,门开后,向他们鞠了一躬。
  白落枫看见他的手上戴着黑色的半手套,手腕的腕骨露出了若隐若现的一小截。
  他缓缓起身,看向众人,平稳的声音带着沙哑的尾音:“欢迎各位贵宾来到欧文格斯庄园,参加多尔大小姐的宴会。”
  “我是这里的管家,达米安。”
  “请进。”
  众人走了进去。
  张孟屹怼怼白落枫:“这次是管家哎,真不错。”
  “嗯。”
  白落枫一句话不说地就走了进去,好像对他没任何兴趣。
  张孟屹看他这反应,也不打趣了,跟着往里走。
  白落枫走的速度很慢,在人群最后面。其他人都紧跟着管家,没一会儿就把他扔在后面了。
  苏茶跟张孟屹并肩走。走着走着,她回头望了一眼,担忧道:“叔,我真感觉他变了个人似的。”
  “没变就麻烦了,没变才说明人真疯了。”张孟屹说,“亲手把人给分尸了,精神状态能好到哪儿去。”
  “我知道道理是这个道理……”
  “你得给他点儿时间消化啊。杀的可不是别人,是肃郁。”张孟屹说,“逼你把你男朋友杀了,你有自信能比他现在精神正常?”
  “……没有。”
  “对吧。”张孟屹说,“就算性格变了,那也是冷淡了点儿而已。刚刚还帮你清玻璃碴子呢,人还是好的。没反社会无差别攻击所有人,咱们就偷着乐吧。”
  庄园恢弘巨大,光是从门口走进公馆,十分钟就过去了。
  众人走上台阶,来到公馆门口,管家走进去敲了敲门。
  众人环望门口。
  门口有两个浮雕精致的柱子承重,漂亮极了,上面似乎细细雕琢了什么。
  没来得及细细打量,大门开了。
  一个女佣将门打开,退到一边,请各位进门。
  大家进了公馆。
  公馆内部更是惊为天人,富丽堂皇。入门就是一大张金贵的波斯地毯,面前是从二楼蜿蜒下来的乳白色楼梯,扶手是精雕玉琢的天使雕塑。
  墙壁上挂着无数的挂画,窗边摆着绿意盎然的盆栽,头顶的天花板高到了三层。
  有几人对豪宅的装修惊叹不已。
  “各位贵客。”
  管家忽然又发话了,众人向他看去。
  “各位的行李已经先一步到达了庄园,已经由女佣为各位送到各自的房间去了。大小姐将在夜晚宴请各位,在此之前,请各位在房间内消磨时间。”
  他边说边扫视众人,“当然,因为我们还在准备晚宴,请务必、务必、务必不……”
  管家突然不说话了。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人似的,蓦地瞪大了眼睛。
  他停止住扫视的目光,眼睛直直地望向人群最后方的一个人。
  众人循着他的目光所向,看了过去。
  连管家身边一直两手握住低头等候吩咐的女佣都察觉了不对,大着胆子望了过去。
  他们看向的方向,毫无疑问是白落枫。
  白落枫对此丝毫没有b数,他甚至没察觉到自己变成视觉中心了。他正捏着肃郁坏了的手机,皱着双眉摁着按键。
  作者有话说:
  不得不说写的时候我真的想说,鱼都穿成这种管家文明衣了枫你还不看他你真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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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魔女的庄园(三)
  ◎会死,别进来◎
  白落枫有些烦躁。
  肃郁的手机他已经倒腾了足足有五天了, 自打进休息空间就开始弄。它先是充了三天的电才只有百分之三十,还一直开不了机。之后好不容易在第四天的时候能开机了,一进去就又卡在了四位数的锁屏密码上。
  从开机那天到现在, 白落枫已经把能想到的密码都试了一遍了。
  他们双方的生日, 初遇的日子,各种各样的纪念日, 全都打了一遍。
  但是一个都不对。
  从庄园大门走到公馆里的路挺长,闲着也是闲着,白落枫就又拿出来了。
  管家的废话他也没听。
  他甚至都没注意到管家已经不说话了, 他的注意力全在肃郁这个满屏裂痕的手机上。
  又接连输了几个密码, 全都不对。
  也不是放烟花那天的日子, 告白那天的日子也不对。
  那还有什么?
  昨天他闲着没事,已经把1000以下所有数字的排列组合都试过了,所以应该是十月份之后的日期……还是说根本不是日期,是别的?
  肃郁还能用什么东西当密码?
  也是奇了怪了,打认识白落枫之后, 肃郁所有的四位密码就都是白落枫的生日了, 这是他亲口说的。
  改成什么了?
  话说为什么要改?
  白落枫正想着,突然被人怼了一肘子。
  白落枫抬起头。
  他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
  尤其是那位管家。
  管家两手还负在背后, 看向他的目光却诧异又复杂,像在看自己突然复活的亡夫。
  白落枫眨巴眨巴眼。
  管家眯了眯眼,抬起脚步,向众人走了过来。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落在白落枫身上。众人都知道他是冲着谁,极其自觉地主动为他侧身让路。
  管家走到了白落枫面前。
  白落枫手里握着破烂手机,呆呆地望着他。
  管家眯着眼睛, 居高临下地盯了他一会儿, 将一只手从背后抽出来, 正了正自己的领带,清了清嗓子:“抱歉,这位贵客,我能问一下您是哪一位吗。”
  “白……”白落枫顿了顿,“不是,是克尔格顿。”
  他才想起这次的剧本里,自己的角色是有另起的姓名的。
  “哦,格顿法官,失礼。”
  管家嘴上这么说,脸上却面无表情,半点儿不觉得自己失礼了。
  管家向他伸出手:“邀请函麻烦给我看一下。”
  白落枫望着他伸出来的手,沉默了会儿,悄悄抬起眼皮瞥他。
  管家低眸盯着他,两眼如同两把审视的剑。
  管家怀疑他。
  白落枫不太明白他为什么怀疑。
  他乖乖把邀请函从兜里掏了出来,交给了管家。
  管家拆开邀请函,仔仔细细地检查信件,边看还边时不时瞥瞥白落枫。
  他每一个瞥过来的眼神都能和白落枫四目相对。
  白落枫毫不羞怯地盯着他。
  管家把那封信拿在手里看了挺久,洞都要盯出来了,他好像很不肯相信白落枫就是信里的格顿法官。
  白落枫望着他,他总是很容易地盯着肃郁的脸愣神。正看着,光明高中宿舍里他亲手做下的血腥场面突然毫无预兆地袭上心头,管家的脸骤然变成了死在他手里鲜血淋漓被分了尸的邹梦煜。
  惊惧在这一瞬突如其来袭来。啪地一下,白落枫抓住了管家的手腕,把他往自己这边一拽。
  管家愣住。
  众人也愣住了。
  一瞬间的惊惧过后,白落枫回过了神来。
  他松开抓着对方的手:“抱歉。”
  “……没关系。”
  管家往后退了半步,直起身子,不动声色地将信纸重新折了几下,塞回信封里。
  “我说,”白落枫问他,“你还记得我吗?”
  管家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抬眼,瞥向白落枫。
  “是觉得我眼熟吗?觉得以前在哪儿见过我?”白落枫说,“所以不信我是格顿,是吗?”
  管家仰起头,对他歪了歪脑袋,似乎疑惑不解极了。
  他的单片眼镜在顶上吊灯的照耀下闪过讳莫如深意味深长的光,神色偏偏又看起来像是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管家盯着他沉默,轻咬上唇,似乎在权衡思量着什么。
  白落枫和他对视片刻,偏头看向直播间。
  新一轮的游戏已经开启了。有了上一轮的高分,白落枫也闯出了名声,这一轮的观众也来了很多。
  但奇葩的弱智无处不在,弹幕里有看了他两轮却愣是能仍然看不懂这个展开的观众抱怨:
  【这哥怎么第一关开始就一直缠着这张脸的NPC啊,这NPC又为啥每次都给他开后门啊??】
  【他不会每次都背着我们卖身了吧】
  【呵呵放弃吧,这一关行不通,这个管家就是杀人的,跟他搭话的玩家全死无疑】
  【噗嗤】
  【你不会觉得这个NPC也会一上来就对你爱意满满吧哥】
  【哈哈哈哈哈做什么春秋大梦,上个学校那是那个学生不会杀人,这个是专门杀人的NPC,等死吧你】
  【我就说恋爱脑害人终害己哈哈哈哈】
  【这次连投票系统都用不着出来喽】
  刺耳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
  管家将白落枫的邀请函塞进了自己的上衣内兜里,走上前,拉过白落枫一只胳膊,把他拽了过来。
  白落枫还在看弹幕,他愣了下,跟着管家往前踉跄半步。
  管家俯下身,将他直接拦腰抱起。
  白落枫:“?”
  众人:“?”
  “别动。”管家说。
  白落枫一动不敢动。
  管家抱着他,走向门口,伸手推开了门。
  管家把白落枫放了下来。
  放在门外。
  将他放好,管家指向大门的方向:“刚刚门铃的后面就是大门的开关。出去之后一直往北走,十公里外有个镇子,去那儿找马车走吧。”
  白落枫:“?不是,我是……”
  “我知道。”管家冷冷打断他,“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但是不行。会死,别进来。”
  语毕,管家再不听他辩解,砰地关上了门。
  公馆的大门恢弘且笨重,咚地一声巨大无比,回声四起。
  白落枫站在门口,嘴巴微张,风中凌乱,脑袋里都掀起龙卷风了。
  这是,什么,展开。
  不只是他,他的直播间公屏上也刷过满屏问号。
  【气笑了】
  【他有病吧,这是个NPC该做的?】
  【魔女庄园都这样了?这NPC要上天?】
  【真想跟男朋友回家啊他,气笑了】
  【教他做人】
  “教他做人”。
  这四个字一出,白落枫皱紧眉。
  重新关上了门后,管家信步往里走去。
  他无视众人或震惊或难以置信或懵逼的目光,伸出双手,取下两手的黑色手套,将它们揣进怀里。
  似乎是终于消化完眼前的一切了,宣言樾情不自禁地叹了句“我嘞个去”,捂嘴笑出了声:“这什么展开啊?”
  另一个脸生的新来的男人双手抱臂,呵呵冷笑:“史上最强恋爱主播了吧这是。”
  “我嘞个豆。老娘想过会开后门,但是没想到是这么大的后门……”
  贺莺深吸一口气,转头道,“我现在死个男朋友还来得及吗?”
  “别说这么没神经的话。”周可菲提醒她。
  管家又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一张帕子,擦了一下冷白又骨节分明的两只手。
  “让各位见笑了。”管家淡淡道,“言归正传。今天一整天都是晚宴的准备期。在佣人们前去叫您之前,请不要从各自的房间内离开。”
  “我知道各位贵宾都对这座公馆兴趣颇深。晚宴前,我会带各位参观整座公馆的。那么……”
  宣言樾举起了手:“等等,我有个问题。”
  管家利落地反驳了他:“我不回答问题。”
  宣言樾不解:“为什么啊?你不是管家吗,我们不是贵宾吗?”
  “暂时不回答而已。”管家说,“请您见谅,为了各位的晚宴体验,整座公馆都很忙。请各位先行去休息,如果各位有问题,请在晚宴前——参观公馆时提出,我一定尽量回答。”
  宣言樾无话可说:“好吧。”
  “那么。”
  管家拍了拍手,一旁五米远的大门里又走出三个双手握在身前的女佣。她们整整齐齐地低头走到管家跟前,听候差遣。
  “带各位贵客去他们的房间,我要去看看餐厅了。”
  女佣们应声说是。管家从怀里掏出秒表,打开看了眼时间后,又塞了回去。
  管家最后朝他们鞠了一躬:“请享受在庄园的时光。”
  他回身离开了,背影修长。
  贺莺盯着他的背影:“身材真好啊我操,腿快赶上我腰了。”
  周可菲也目光灼灼地点头:“嗯嗯。”
  施远回头问:“他怎么办?”
  张孟屹已经走到了门前。
  他推了推,这门纹丝不动。
  张孟屹啧了声:“锁上了,白……是什么来着?”
  “克尔格顿,文员大哥。”白落枫在外面悠悠提醒。
  “还没走啊,法官大人。”张孟屹乐了,揶揄他道,“这管家真是厉害,敢把法官逐出法庭了。”
  “你能不能别开玩笑了。”白落枫拍拍门,“把门开开啊,我怎么可能真走。”
  想也知道是走不掉的,这座庄园才是游戏地图。
  “锁上了,格顿先生。”张孟屹说,“你……”
  女佣们打断了他:“各位贵宾。”
  “本公馆一共分为三楼,也分为东馆和西馆。一楼是佣人们的地方,二楼东馆是大小姐的房间。各位的房间在二楼西馆和三楼,由于房间分布不同,将由我们分别给各位带路。”
  第一个女佣说:“梅勒先生、洛尔哈特先生、汉弗莱先生,这边请。”
  第二个女佣说:“兰格小姐、法拉尔小姐、赫斯特小姐、格里芬小姐,这边请。”
  第三个女佣说:“约翰斯顿先生、卡明先生、格拉泽先生,这边请。”
  第四个女佣说:“多尔夫妇和格顿先生请随我来。”
  “多尔??”陈山轩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惊道,“多尔夫妇不是死了!?”
  “我是他的弟弟。”施远说。
  众人望向他。
  施远在众人的目光里冷静自若,摊摊手道:“我们是个大家族,我是专程来看看我侄女的。”
  “对啊,我们都很久没来了。放小孩子一个人生活,肯定是不放心的嘛。”
  有人应了他的声。说话的是贺莺。贺莺笑意吟吟地走过去,挽住了施远的胳膊,转身面向众人:“大家好,我们是富商杰里迈亚多尔和他美丽活泼的妻子德丽卡多尔!”
  施远面皮薄,脸上有些挂不住,五官扭曲了些。
  众人干笑起来。
  女佣们看了看表,委婉地催促了一下他们,让他们晚宴的时候再尽情社交。
  众人跟着女佣们离开了,张孟屹也久留不了。
  他敲敲大门,对外面的白落枫说:“四处逛逛吧先,看看能不能翻个窗户什么的,我暂时救不了你。”
  白落枫在外面撇撇嘴。
  -
  欧文格斯庄园的公馆,红砖黑瓦,窗户明亮。
  白落枫绕着庄园走了一半圈,还真找到了一个没锁的窗户。
  只是窗户有些高,他得跳起来才能够到。
  窗户开的幅度也不大。
  白落枫原地起跳,努力把那窗户往外拍开后,又一跳,抓住窗棂,艰难地爬了上去。
  刚把上半身爬上去,一抬头,他和一个女佣四目相对。
  女佣端着水盆站在窗前,盆里是满满的水,和漂浮在上面的抹布。
  女佣看起来是想来擦窗户的。
  但明显擦不成了,她便脸色麻木地望着爬窗的白落枫:“……”
  白落枫:“……呃,那个什么,吃了吗?”
  女佣一动不动。
  “吃了就好。”白落枫自顾自道,“我想见你们管家,行不行?”
  女佣摇了摇头:“他很忙。”
  这NPC可以交流,白落枫松了口气。
  “那能带我去我的房间吗?”白落枫说,“我有邀请函,但是被你们管家提前拿走了,我叫克尔格顿。”
  “啊,格顿法官。”女佣有记忆,退后一步招呼他说,“快请进。”
  趴在窗户上刚请进一半的白落枫:“……你要不帮我请进一下?”
  女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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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魔女的庄园(四)
  ◎我来都来了◎
  白落枫嘴上这么说, 但爬个窗子而已,倒是并不需要别人帮忙。好歹他现在也没病了,拥有一具正常男人的能跑能跳的身体。
  他手臂一用力, 爬上了窗户, 翻进了公馆里。
  白落枫拍拍身上的灰。
  女佣将手里的水盆放到地上,表情没丝毫变化。眼前有一位这么逆天的翻窗而进的贵客, 她却好像丝毫不觉得有什么。
  女佣把两手往身前一握,向白落枫鞠了一躬:“请跟我来。”
  跟着女佣,白落枫终于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在三楼的西馆。
  房间内装潢也同样顶级。墙边烧着火的壁炉, 地上厚重的复古花纹地毯, 连壁纸都透着一股贵气。
  白落枫走进房间, 四处打量。
  女佣站在门口,淡淡开口:“格顿先生,在今晚的晚宴前,请不要踏出这个房间,因为我们在准备晚宴。”
  “那又怎么了, 你们做饭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这反问锋利无比, 低眉顺眼的女仆抬起眼皮,麻木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一丝不悦。
  白落枫笑了声, 不再继续纠缠,答应了:“行,我知道了,我不出去。”
  女佣的神色有所好转。
  “大小姐很看重宴会,请您务必要穿与晚宴相符的衣服出席。”女佣说,“惹了大小姐不高兴, 会很麻烦的。六点半左右, 我会来叫您赴宴, 请在此之前做好准备。”
  女佣向他鞠了一躬,为他带上了房门。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女佣离开了。
  白落枫往房间内再次走了几步,打量了一下整个房间。不多时,他的目光落在了壁炉旁的一个小行李箱里。
  那也是个很符合中世纪时期英伦印象的箱子。
  白落枫把它拉出来,放倒,打开。
  和剧本上说的一样,箱子里有一半都是文件资料,另一半是一件衣服。
  白落枫把衣服拿出来。他发现并不是一件,是一套,这是一套男式宴会礼服,大约是晚宴时要穿的。
  白落枫把这套礼服放到一边,拿起行李箱里厚重的卷宗资料。
  资料很多,白落枫看了一会儿就晕晕乎乎的了。强撑着都看完了解了一下情况,他把卷宗都整理好,放到了桌子上。
  消磨了小半天时间,晚上的时候,他穿好衣服,坐在床上,等候女佣来敲门。
  六点二十时,女佣敲响了他的门。
  白落枫打开门,施远和贺莺已经跟女仆站在外面了。他俩的礼服比白落枫看着更高级,富贵之气让他俩背后都好像打着圣光,白落枫两眼发昏。
  白落枫走出门,女佣带着他们下楼。
  走在路上,施远偏头小声跟他说:“你居然进来了。”
  “总有窗户没关紧。”白落枫回答。
  贺莺:“但是你打算怎么跟管家说?他可是不让你进来的。”
  “他从前不听我的话,我现在不听他的话,很简单。”白落枫说,“他总不能打死我。”
  贺莺抽抽嘴角,回味了一番后又觉得有点好笑,抬手捂了捂嘴。
  走到一楼,管家已经站在了楼梯口。他这次手杵一根黑色手杖,像这个家的家主一样,优雅地站在那儿等着。
  他旁边,已经有三个女佣低头等候差遣了。
  管家面前是除了白落枫这三人的其余所有贵宾,其余的女佣们已经把所有人都带下来了。
  听到声音,管家回过头。
  这一回头,他眼睛瞪大,目眦欲裂。
  想也知道是看见谁了才会这样。
  白落枫向他挥挥手,面无表情,极其淡定。
  他却把管家给挥不淡定了,管家牙根都咬紧了,整个人神色扭曲。
  几人下了楼梯,女佣小碎步匆匆过去,跑到其他女佣那边站好。
  白落枫跟着施远和贺莺,刚要去其他队友那边站队,管家便一敲手杖,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他抓起白落枫的衣领,拽着他就往一旁的角落里疾走而去。
  管家行事如风疾如迅雷,施远和贺莺吓了一跳,一回头,白落枫已经猝不及防地被拽到角落里去了。
  管家将他扔到角落里。
  白落枫被他拽得踉踉跄跄连滚带爬,被扔出去后更是往前一扑,跪到了地上——在肃郁跟前当了一次健全人,他才体会到肃郁拽人扔人的力气有多大。
  只是这么轻轻一扔,白落枫就好悬没刹住车撞墙上。
  白落枫扶着墙站起来,回头,一脸无辜和哀怨:“你干什么?”
  管家都要气疯了:“你说我干什么!你回来做什么!我不是都让你出去了吗!”
  “我来都来了。”
  “……”
  中国人,往往会被三句四字真言噎到说不出话。
  来都来了。
  还是孩子。
  大过年的。
  管家捂住额头,似乎被白落枫气得隐隐作痛。
  管家很用力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格顿先生。”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你知道,这里,死过很多人了,对吧。”
  “我知道啊。”
  “你也知道,没有一个客人,离开过,对吧。”
  “我知道啊。”
  “你知道,我也是为你好……对吧。”
  “我知道啊。”白落枫说。
  “那你还来什么来!?”
  “我有要调查的事。”白落枫说,“你应该还没有强硬地决定我去留的权利。对了,严格来说,今晚来庄园晚宴的成员并不是你决定的,是吧。”
  管家眯了眯眼,眉头微皱。
  看来是这样的。
  管家似乎并不知道白落枫对他知之入骨,不肯承认:“这你是听谁说的?”
  “谁都没有,我自己推理的,毕竟你只是个管家。”
  白落枫伸手把自己刚被拽乱的衣领理好,淡言道,“晚宴会邀请谁,应该是由大小姐决定的。如果你私自放人离开,大小姐难道不会生气吗?”
  管家沉默。
  “如果晚宴时大小姐也要求我离开的话,那我自己就会走,用不着您赶。但我认为,邀请函既然已经寄出,大小姐便是希望见到我的,我倒更好奇您为什么这么迫切地想对我下逐客令。”白落枫说,“是因为这里的宾客都是经你的手才失踪,而我对你来说很麻烦,你下不了手吗?”
  白落枫盯着他的眼睛,试图通过这句话从管家的眼睛里得到一丝一毫的信息。
  管家的眼睛里却一片风平浪静,什么情绪也没有。
  他也盯着白落枫的眼睛。
  白落枫的眼睛也没有给他任何信息。
  双方审视彼此片刻,管家转身离去,半句话都没有答。
  他走回到贵宾们面前。
  见他结束了对话,白落枫也抬脚回去了人群当中。
  “失礼了。”
  管家重新回到人群面前,两手按住黑色手杖。他脊背挺直,身姿优雅,声音在偌大的公馆大厅内回响,“七点三十分,晚宴将会准时开始。在此之前,由我带领诸位熟悉本座庄园公馆。”
  语毕,管家回头遣散四名女佣,又伸手向左侧,为他们众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众人跟着管家前往一楼西馆。
  管家带着他们走遍了整个公馆。大多数的房间他都带众人进去参观了,但有一些房间他没有领人进去,嘴上倒是都介绍了一遍。
  走了这么一遭,众人摸清了大概的地形和配置。
  公馆一楼东馆是佣人们的地方,他们的宿舍和后厨以及水房和洗衣间类的杂活地方都在这里,一般是不能进入的。
  一楼西馆是公共区域,是专门为宾客设计的。
  宾客们娱乐用的棋牌室,茶点室,餐厅和花房位于这里,这里甚至还有大小姐专门为了招待同龄贵客而设置的玩具房,里面是粉色的装潢,有巨大的抱枕和柔软的地毯,地上摆满了洋娃娃。
  二楼东馆是大小姐的地方,所有人都不能进入。西馆是客房,还有多尔先生的大书房。
  三楼大多数都是客房,也有一两间其余的房间。比如多尔夫人的画室和茶室。
  走了一遭,管家将他们带下一楼,送入餐厅,让女佣为他们满上餐前红酒,稍稍等待一下大小姐。
  “所有位置上都标有数字,请按照自己邀请函的数字对号入座。”
  管家说。
  他说完这话,走向白落枫,从自己怀里掏出邀请函,递给了他。
  “如果坐到不对应数字的位置上,大小姐会生气的。”管家看着他说,“到时候,就会很麻烦,请各位多加注意。”
  白落枫总觉得这话意味深长。
  他从管家手中接过了自己的邀请函。
  进入餐厅,众人按照管家指示,在信封封口的背面发现了数字。
  众人落座,女佣为他们所有人满上了红酒。
  白落枫注意到自己的号码是12,邀请函上也说他是第十二名客人。
  这里的大小姐特意为所有客人编了号排顺序?
  这是为什么?
  白落枫不得其解。
  他正奇怪着,坐在对面的一位贵客端起酒杯,开口就一句话打开了宴席上的话匣子:“都说说吧,为什么来这个晚宴?”
  此话一出,其余十二双眼睛都望了过去。
  开口说话的是一个男青年,是这次新来的队友。他仰着头,眉眼高挑,给人一种傲慢的感觉。
  没记错的话,这个人是吴野,牌子也是很高的。
  白落枫正想着,一道柔和的女声接下了话:“先生,在询问别人之前,自报家门是比较礼貌的。”
  众人又循声望去另一边,说话的是周可菲。
  她穿着黑紫色的吊带礼裙,身披暗黑色的薄纱披肩,头上有顶小礼帽,帽上被切割过的不规则黑纱垂下,遮住了她半张脸,这让她看起来高贵又神秘。
  她朝吴野一笑,温和道:“没必要剑拔弩张,大家都是来参加晚宴寻开心罢了,何苦这样?”
  吴野脸色有些发僵。
  他抽抽嘴角,啧了声,骂了句爱他妈说不说,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摔,人往椅子上一靠,腿一翘,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竭力表现他真的很生气。
  周可菲撇都不撇他一眼,朝其他人笑道:“各位晚安,我是艾比赫斯特,一名歌星。这次来,是大小姐喜欢我的歌,特意邀请我来庄园一叙。听管家在信中说,是因为我与已故的多尔夫人声音相近,才有幸被大小姐喜欢。”
  她队友贺莺很捧场。贺莺两手一握,惊喜道:“果然是这样!我就说听你的声音很熟,原来是像我去世的姐姐!哦,我是德丽卡多尔,先前也介绍过了,这位是我的丈夫杰里迈亚多尔,他是多尔先生的弟弟!我也很喜欢你的歌!”
  周可菲笑了笑:“谢谢你喜欢,多尔夫人。”
  有人开了头,剩下的人挑明自己的身份也踊跃多了。
  众人说了一圈,白落枫渐渐发现事情不太简单。
  十三个人,身份各异,但除了歌星,每一个都和多尔夫妇有些关系。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宝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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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魔女的庄园(五)
  ◎白落枫耳边突然嗡了一声◎
  十三个人里, 有去世的多尔夫妇的弟弟和他的妻子、一名多尔夫妇还在世时负责打理这座庄园的园艺师的女儿、一名接受过多尔夫妇赞助的小说家、为多尔夫妇和大小姐画了全家福的画家、经常为多尔一家做衣服的高级裁缝店的店主裁缝、一名代理多尔夫妇名下店铺的富商……
  所有人都和多尔夫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就连白落枫自己本身也是一样。
  而那些对于自己被邀请来晚宴原因闭口不谈的几个人,似乎也隐瞒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说自己是文员的张孟屹透露了他是法律行业的文员。从前他似乎也曾做过律师, 但因为一个契机选择转职去做了文员, 但对于具体是什么契机他拒绝回答。
  说自己是巫师的宣言樾只说大小姐对这个有兴趣,想听他讲故事而已。但能出现在这里, 还有一个巫师的名头,背后的故事似乎并不止于此。
  十三个人互相打探,却都没挖出什么重要信息, 大家都把自己藏得很好。
  聊了半天, 阮千看了眼自己的表, 转移话题说:“不过话说回来,那个管家有些慢诶。”
  “伺候大小姐穿衣,花的时间久了一点吧。”
  正说着,餐厅的门被敲了两下,吱呀一声推开了。
  众人回头, 门后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
  她看起来年纪不大, 脸有些婴儿肥,五官还很幼态, 但唇红齿白极其漂亮。
  为她推开门的是管家,她站在门后,望见餐厅里有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她的眼睛里肉眼可见地亮起了兴奋的光,原本不安又局促的表情也高兴起来。
  她高高兴兴地拎起红色的礼裙,跑了进来。她的礼裙和在座的女士们有些不同, 那是Lolita的哥特萝莉风格, 下身的裙摆蓬蓬的, 这一整身让她看起来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
  “大家都来了!”她跑进餐厅站到桌前,握着自己的双手,目光近乎是贪婪地扫向他们所有人,“这可真是让人高兴……你看到了吗?达米安,今天真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
  说话真的好翻译腔。
  白落枫暗搓搓地想。
  达米安这个名字没出现过几次,座席上有记性不好的人露出了茫然的表情。坐在吴野旁边的是他的队友,他捅捅吴野,问:“达米安是谁来着?”
  “是那个管家,白痴。”吴野不耐烦地答。
  语毕,管家也进来了。他把门缓缓关上,走到小女孩身边,道:“我看到了,大小姐,大家都热情地赴约了,恭喜您。”
  小女孩被说得更高兴了,她两手握在一起,蹦蹦跳跳了两下。
  “大小姐,饭菜都已经备好了。”管家说,“请坐上主位吧,晚宴要开始了。”
  小女孩点着头,往主位上走了过去。
  她坐上主位,管家为她佩戴好餐巾。一旁的女仆端来餐盘,盘子上摆着一瓶红酒和高脚杯。
  管家拿过杯子喝酒,为大小姐斟满。
  这些对大小姐来说似乎已经理所当然,她看都没看一眼,含着笑对着众人说:“欢迎各位来到庄园,我是这里的女主人,我叫罗丝多尔。这里的晚宴将会持续七天,每晚我们都会在这里共进美食,请各位一定要准时前来!”
  晚宴有七天。
  也就是说,调查时长一共有七天吗。
  他们这十三个人,必须要在这七天内完成自己的游戏目标……
  一个女佣推了餐车进来,为他们上晚餐。
  先上的是前菜,一杯开胃的餐前酒和蔬菜沙拉,还有一碗奶油蘑菇汤和一小块抹了鹅肝酱的面包。
  刚被端上来,香气便立即扑鼻。
  “请享受晚宴吧。”罗丝大小姐笑意吟吟。
  饭是好吃的。
  的确是好吃的。
  吃完一顿饭,有几人都情不自禁地打响了满足的饱嗝。
  “很好吃吧?”罗丝询问。
  有几人点了头,应声说是。
  罗丝便笑起来。
  “这样的晚餐,以后每天都有。”她说,“请不要有负担,在我的庄园内尽情享受就好。但是呢,我也知道,这一次大家都是有事情想跟我说才来的。这也没有关系,想和我说话的话,请先和达米安预约,我会安排好时间和大家聊天的。”
  “但是呢,最重要的,是要享受晚宴。这是最重要的哦,一定要在庄园里好好地玩!”
  罗丝一拍手,兴奋道,“好了,饭也吃完了,我们来玩游戏吧!”
  众人一愣:“?”
  宣言樾面目柔和地问:“大小姐想玩什么?”
  “捉迷藏!”罗丝说,“我们在公馆里玩捉迷藏吧,除了二楼东馆,其他所有地方都可以藏身!藏起来的房间不能上锁,达米安和女佣也一起来玩!老样子,达米安一个人当鬼!”
  语毕,罗丝兴奋地笑起来,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小跑着出了餐厅。
  众人看呆了。
  管家达米安从怀里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一般来说,诸位有十分钟的时间来藏。”
  众人:“?”
  “看我干什么?”管家冷瞥他们几眼,“大小姐决定的事情,所有人都要照办,还不赶紧去藏。”
  “……”
  -
  白落枫觉得这个副本很胡来。
  非常胡来。
  还捉迷藏……为什么要陪一个小孩玩这种东西。
  他打开二楼一个房间的门,四周看了一圈。
  他不是很想陪小孩儿玩。
  但是随便躲躲好像也不太好。一个副本的情节设置,必然是有它的深意的。
  这个捉迷藏为什么是必须的?
  而且全员都参加了,那么是被抓住的顺序有什么深意吗?
  邀请函上也写了数字。
  但是那个编号不一定是大小姐排序的,也可能是那个管家。
  说起来,弹幕上有人说这个副本管家是杀人的。
  意思是这局如果死了人就都是管家干的,和大小姐没关系?
  这好像不太可能,那个大小姐也很可疑。
  白落枫往房间深处走了走,他进的是大书房,这里曾经是多尔先生的书房。
  但没什么能躲藏的地方,白落枫便出了门。公馆虽大,但能藏的地方还真没有多少,大多都是客房,大家还都很警惕地锁了自己的房门,没几间能进。
  白落枫便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站原地想了想,干脆爬进了床底。
  努力还是要努力一下的,没准今晚的捉迷藏就是大小姐用来决定杀人顺序的,还是要谨慎一点。
  这地儿好像很难找。过了四十分钟,管家才进了他的房间,把白落枫从床底拽了出来。
  拽出来的时候,管家看都没看他一眼,说了句让他下去就回头走了,冷漠得不像肃郁。
  白落枫依他所说下去之后,发现管家已经把十个人都找到了,白落枫是第十一个。
  又过一会儿,管家又把其他人也找到了,大小姐是最后一个。
  大小姐好像很尽兴,高兴得嘴角都要扯到耳朵根去了,又吵吵嚷嚷着要玩沙包。
  众人又不得不去陪她玩沙包,沙包玩完了她又要玩积木。
  等到晚上十一点半,大小姐才终于把自己玩得筋疲力尽,困得当场两眼一闭,倒了。
  管家立刻蹲下去接住了她。
  大小姐倒在管家怀里,睡过去了。她睡着时倒是安安静静的很可爱,跟个洋娃娃一样靠在管家肩上。
  管家低眸望着她,没什么表情。
  白落枫却皱了皱眉。
  管家抱着大小姐,站了起来,对众人道:“辛苦各位了。大小姐睡了,也请各位回房,早点休息。”
  生怕惹了大小姐不高兴而出事,玩的这一晚上有几个人卖力得很。
  他们比大小姐还累,其中便有人问:“每晚都要这样玩吗?白天也玩吗??”
  “那要看大小姐的心情。”管家答,“我知道各位有想做的事,不必担心。今晚之后,各位可以自由离开房间,公馆的各处都欢迎大家。”
  意思是自由探索了呗。
  管家抱着大小姐离开了,众人也都各自回房。
  白落枫在房间里洗了个澡,躺下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女佣还给他们送了早饭,敲门之后就说放在了房间门口。
  早饭也是豪华的一顿。
  白落枫匆匆吃完早饭,套上衣服就急匆匆地出门了。
  花了八个小时,从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他把整个庄园找了一遍,连公馆外整个巨大的花园都没放过。
  白落枫在花园里翻得天昏地暗,终于一身花草叶子连土带泥地回来了。
  他腿都走废了。
  白落枫两腿颤悠,气喘吁吁地抓着外套回到公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没有。
  哪儿都没有。
  连那个大书房里所有的书白落枫都已经全翻了一遍,可没有一本是日记。
  搞什么,那个神经病不是说已经放进来了吗……
  找了八个小时了,应该没漏掉哪儿才对……
  白落枫思忖着,忽的想起主神的原话是“那本日记,我会扔到他死的地方”。
  他说是肃郁死掉的地方……难不成,这些地方都不对?
  白落枫喘了几口气,咽下一口唾沫,平复了一下呼吸,抬头望向二楼。
  二楼东馆。
  大小姐的地方。
  通往二楼东馆的大门上了锁,白落枫打不开。
  是在那里面吗。
  想想也是,肃郁排名也不低。就算是游戏失败,也不可能是在这些外围地方,应该是在距离游戏核心最近的地方丢了命。
  被上锁的二楼东馆是最可疑的。
  也就是说,得先做自己的任务推剧情,解锁那里。
  白落枫皱皱眉,正想着,一声呼唤从旁传来:“格顿法官。”
  白落枫转过头,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站在一旁。
  管家的表情有些说不上来的无语:“你是去帮兰格小姐了吗?”
  白落枫莫名其妙:“啊?”
  这一声“啊?”完,白落枫想起来了:“哦,你说那名园艺师。”
  他们在说的“兰格小姐”是克里斯蒂娜兰格,是苏茶的身份。她的父亲曾经为这座欧文格斯庄园打理了几十年的花草树木,这整个花园都曾经是他养大的植物。
  据克里斯蒂娜说,他父亲那时不只只是多尔夫妇的园艺师。因为多尔夫妇为人谦和,对谁都很好,所以兰格先生还是多尔先生的挚友。
  也因为如此,多尔夫妇惨死在公馆里时,她的父亲便因为伤心过度而离开了。
  而之后雇来的园艺师,也莫名都失踪了。再之后,庄园变得臭名昭著,被人叫成“魔女的庄园”,再也没有园艺师敢来。
  不忍看父亲花了几十年照顾过的花草枯萎成这个鬼样,兰格小姐就带着自己的工具箱来了。
  白落枫刚刚在找日记的时候倒是真的看见她了,兰格小姐还问他在找什么。不想说实话,白落枫便谎称是自己的文件,兰格小姐还帮他找了一会儿。
  虽然还是没找到。
  “我有看见她,但是不是去给她帮忙的。”白落枫坐在地上,拍拍腿上的灰,头也不抬道,“我在找东西。”
  “你有东西丢了?”管家说,“那可真是糟糕。”
  “……嗯,真的很糟糕。”
  白落枫有点想打他。
  毕竟这可真是一句屁用没有的废话。
  “贵客丢了东西,我们也有责任。你丢了什么?”
  管家终于说了句人话。
  白落枫想了想。既然日记是主神丢进来的,那也有可能是管家看到之后没印象,就给捡了收起来了。
  思及至此,白落枫问:“你见没见过一个本子?”
  “本子?”
  “日记本子,我写日记用的。”白落枫说。
  管家皱皱眉,看来没什么印象。
  管家问:“长什么样子?”
  白落枫当然是不可能知道长什么样子的。
  他说:“你不记得就算了,我自己再找找。”
  白落枫说着,锤了锤自己酸痛的肩膀。
  管家不太高兴:“格顿法官,恕我直言……”
  管家正在说话,白落枫耳边突然嗡了一声。
  心脏上像是突然开了个洞,猛地漏了一拍。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袭来,白落枫突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味儿。
  很突如其来的,五年前肃郁自杀时被放在病床上推向手术室的模样浮上心头。
  白落枫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突然开始重重地咚咚作响,浑身上下每一寸血管突然都滚烫起来。
  耳边响起了耳鸣声,失空感从脚底升起,眨眼就包裹住了全身,并捂住了他的耳朵,于是白落枫再也听不到管家在说什么了。
  仿佛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白落枫看向一楼西馆的方向。
  他眼睁睁地看见一道半透明的身影从那里面走了出来。
  那道身影没有双脚,小腿以下一片透明。他穿着黑色冲锋衣和冲锋裤,两手插着兜,外套拉着拉链,衣领被高高立起,半张脸藏在衣领后面,一头黑色碎发,藏在发后的是一双狭长的凤眼。
  那身影晃晃悠悠,走得极慢。他在白落枫的眼皮子底下,缓缓上了二楼。
  如同被死死掐住脖子,白落枫再也说不出话了。
  “……格顿法官。”
  “格顿法官!”
  作者有话说:
  好了现在开始3p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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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魔女的庄园(六)
  ◎他忽然想起了大小姐◎
  “格顿法官!”
  管家一嗓子将白落枫拉回了神来。
  白落枫懵懵转头:“啊?”
  “啊什么, 你在干什么?”管家说,“怎么说着说着话就发呆去了。”
  白落枫傻了。他往上看去,那个半透明的肃郁还在慢慢悠悠地上楼。
  白落枫指着肃郁:“你看不见他?”
  管家:“?”
  管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上看, 啥也没看见, 回头莫名其妙地望向白落枫:“看见什么?”
  白落枫难以置信,又用食指使劲戳了戳那边的肃郁。
  管家再次往那边投去目光, 还是啥也没看见。
  管家一挑眉:“你到底在说什么?”
  白落枫确定了,管家是真的看不见。
  眼瞅着半透明的肃郁上了楼,要消失在往西馆去的方向了。
  白落枫再也管不了那么多, 他连滚带爬地爬起来, 给管家放下一句“回头见”, 抬脚就冲了上去。
  管家张开嘴,一声呼唤到了嘴边,却欲言又止住了。
  他最终没有出口叫住白落枫。
  他看着一身泥污的年轻法官几步跨上楼梯,不知是朝谁这样竭力地奔去,两眼的神色渐渐变得晦暗难明。
  白落枫跑上二楼, 转向西馆的方向, 看到了那道半透明的身影,他正晃晃悠悠走向前方。
  白落枫喊了声肃郁, 追了上去。
  追到他身旁,白落枫又连连喊了几声,问他为什么在这儿。
  这个肃郁没有回答他。不论白落枫说什么,叫他几声,他都一声回答都没有。
  没有回应,白落枫不再喊了。
  他跟着这个肃郁放慢脚步, 跟着他往前一步步走。
  肃郁人是半透明的, 管家也看不见他。他也从来没穿过这种衣服, 看起来状态还很糟糕。尽管衣领立得很高,刘海也长了,但白落枫能看到他眼睛下面有很重的黑眼圈。
  肃郁紧蹙着眉,眉眼间像是洇了团墨一样发黑,脸色极差。
  他一言不发地往前走着,脚步很慢。
  这个情况,是个人心里都大概猜得出来是怎么回事。
  这是个“幽灵”。
  更准确地说,这更像个平行时空的灵体,或者地缚灵。这大概是五年前死在这儿的肃郁的残像,是主神加进来的“娱乐项目”。
  看他目的性这么强地往前一直走,那他很大可能是在重复五年前在这里的最后一次游戏时的所有经历。就和别人看不到他一样,他也看不到别人,说不定也没有自己的思想,只是麻木地在把做过的事再做一遍。
  白落枫跟着他走进二楼的一间没被使用的客房里。
  肃郁走进去翻了一会儿,白落枫站在门口看着他,这个房间白落枫早就翻过了。
  看着这个肃郁四处翻找,白落枫自己的神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不单单是要他去知道肃郁是死在哪儿的,还要用这种方式告诉他肃郁是怎么死的?
  他到底想要什么?
  用这个方式给白落枫看,主神是觉得这样就能逼他下决心,让他杀了管家了?
  白落枫无法理解。
  跟着这个肃郁呆了一会儿,陪他找了一遍二楼,白落枫一无所获,肃郁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现。五年前他好像是个独狼,从头到尾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似乎那时没有任何人在他身边。
  白落枫看了看表。
  已经四点半了。
  如果今晚的晚宴是按照昨天的时间进行的话,七点半他们就又要去用晚餐。这宝贵的一天眼看就要浪费完了,白落枫不能再在这里陪他了。
  他抬头,肃郁还在翻找这个房间。
  “肃郁,”白落枫叫他,“我先走了啊。”
  肃郁没有回应他。
  白落枫倒并不丧气,自顾自地继续道:“我晚点儿来找你。”
  白落枫回身走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总跟着肃郁也是没办法的。外围的这一圈白落枫已经找遍了,连肃郁刚刚翻的那些地方也是白落枫自己翻剩下的。
  也就是说,还是得先推自己的剧情。不然的话,等这个肃郁后面自己推动剧情进了二楼东馆,白落枫到时候进不去,还会白白跟丢他。
  还有时间,白落枫拉开窗边桌子前的椅子坐下,重新翻起了自己行李箱里的文件。
  格顿法官的文件齐全,白落枫拿起的这一卷是《多尔夫妇惨案调查书》。
  里面详细记载了惨案当天的事发过程。18XX年12月26日星期六,欧文格斯庄园公馆内三楼卧室,发现了多尔夫妇的尸体。
  双方在床上惨死,死于割喉,满床鲜血。犯案者非常凶狠,在双方身上都留下了诸多刀伤,多尔夫人双眼被挖,胸腔也被打开,心脏不知所踪。
  多尔先生则更为凄惨,头骨碎裂,双手被活割下,某个不能说的地方也被分掉,所有被分解的肢体都被扔在了地上。
  虽然都已经惨死,但双方的尸体有很大的差别。
  多尔先生在床上血肉模糊,像个垃圾一样横七扭八地歪着。多尔夫人却像个公主一样被摆好,双手也握在一起,放于胸前,脸上的血也被擦干净了些许。
  场景相当诡异。
  值得一提的是,前一天晚上恰好是圣诞夜。
  圣诞夜当晚,多尔家中宴请了诸多宾朋。他们许多人在欢庆过后便离开了,只留下了几人在庄园中过夜。而在那些宾朋离开时,多尔夫妇还出来送过他们。
  那时候他们还活着,第二天早上却死了。
  也就是说,如果杀人犯存在,那就是当晚留在这庄园里过夜的几人之中。
  白落枫再一次端起文件,审视起了那些名字。
  很巧,当晚的这些人大部分就在今天来到这里的这些人之中。
  多尔夫妇的弟弟杰里迈亚和他的妻子德丽卡夫人、画家克莱门特、法律文员阿伯特梅勒……
  林林总总有十一个人。今天不在这其中的,和惨案算是完全无关的,就只有巫师、歌星和人偶师——是的,这次的晚宴也来了一名人偶师,据说是大小姐对人偶感兴趣。
  她说她最喜欢娃娃,房间里摆满了娃娃,最近也喜欢一些人偶。那名人偶师的人偶很可爱,她想多买一些。
  但是,案发当晚人偶师是不在的。
  说到不在,还有一个人那晚也不在当场,在场的是她的父亲。
  那就是园艺师兰格小姐。
  白落枫摩挲了一下下巴,思考了下。兰格小姐既然当晚不在这里,那就是不可能犯案的,但她的父亲是否无辜就不一定了。
  不——不对。多尔夫妇死后,大小姐成为了这里的主人,而且从那之后,所有来到这里的人都失踪了,所以大家把这里叫成魔女的庄园,还有传言说多尔夫妇就是大小姐杀的,他们都变成了她的“玩具”。
  最可疑的,应该是大小姐。
  难道……惨案的凶手就是大小姐?
  她亲手杀了自己的父母,把他们做成了玩具?
  可她当时才五岁。今年她九岁,四年前惨案发生时当然才五岁,应该犯不出这种案子。这个死状既需要刀又需要锤子,多尔先生的颅骨都被敲烂了,一个小女孩哪儿来的这个力气?
  白落枫想着,把资料往前翻了几页。
  他一行一行找过来,找到了当时的记录。
  大小姐当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发的时候还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
  她是一个非常无辜的小女孩。
  白落枫又往后翻了翻。除了大小姐,之后的笔录证言里,他们大多数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可杀人用的刀和锤子一直没有发现。发现尸体后也是立刻报的案,也没有时间给他们洗澡来洗掉身上的血,他们房间里的浴室也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头天晚上的宴会持续到很晚,他们一回房间就睡了,谁都没有洗澡——多尔夫人可是眼睛和心脏都被挖了,做这些的人身上一定会沾到不少血。
  又没有从他们的房间里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事件一直无法进展,就这么成了一宗悬案。
  老格顿法官认为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另一个文件是他梳理这件案子的笔记,他说所有人都隐瞒了什么,这座庄园还有秘密,连才六岁的罗丝大小姐都有秘密,他们所有人都有秘密。
  所有人的秘密都和这桩惨案有关系。
  但具体都是什么秘密,老格顿没有查出来。
  翻到最后一页,白落枫找到了一页笔记。
  那是他自己写的一页随笔。
  【我相信,这场惨案的前天夜里,一定发生了什么。那场宴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
  【说来很奇怪,我明明在这场宴会的名单里,我也记得当天晚上我在庄园里,可无论如何,我都想不起当时发生的事情了。】
  【但我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就好像有人一把火烧了我的记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无论如何,我都要查清,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白落枫合上文件,简单在脑内梳理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多尔夫妇惨死在这里,当晚留在这里过夜的有小说家、画家、多尔夫妇的弟弟和妻子、法律文员、裁缝、园艺师、富商、建筑师和老法官,以及他的儿子克尔,也就是白落枫自己。
  凶手就在他们之中。白落枫必须让这一切水落石出,才能赢得这局的胜利。
  而根据流言来看,是大小姐做了这桩惨案。
  但流言是否完全可信,也是存疑的。
  白落枫眉头深皱。
  思索片刻后,白落枫拿上外套出门去了。
  五点四十五分,庄园花园北侧。
  “哎?”
  兰格小姐正在杂草丛里忙活。听完来人的话,她灰头土脸地从草丛里抬起脑袋,眨了眨眼,“惨案前天晚上的事?”
  “嗯。”白落枫说,“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什么。”
  苏茶哭笑不得:“问我?你不是那天晚上在场吗?你一个当事人,问我这个局外人干什么呀?”
  “记不太清了。”白落枫说,“冲击太大了。我想你父亲或许跟你说过什么,就想来问问你。”
  “你就算这么跟我说……我父亲也被吓得不轻啊。我昨晚也说了,多尔老爷死了之后他就伤心过度了,那之后都没怎么说过话。你想打听哪方面的?”
  “什么都好,跟多尔有关系就好。”白落枫说,“宴会的事,或者惨案的事,他说过什么都行,你记得什么吗?”
  兰格小姐从杂草丛之中直起身来,沉吟片刻后道:“嗯……惨案把他吓傻了呀,一句话都不肯多说。惨案发生之前他倒是经常说多尔夫妇的事。对对,尤其是在夫人再婚之后,他每几天就要说这个新的老爷比之前的老爷人好。”
  白落枫捕捉到了关键词:“再婚?”
  “是啊。”兰格小姐说,“你不知道吗?多尔夫人离过一次婚的。”
  “不知道,你展开说说?”
  “也没什么可说的。多尔夫人很有钱的,两任丈夫都是入赘进来的,多尔是她自己的姓。罗丝大小姐是她和第一任丈夫生下来的孩子。可是大小姐两岁的时候,那时的多尔先生出了轨,夫人就和他离婚了,又很快找了这一任多尔先生来。”
  “据我父亲说,之前的多尔先生为人死板,总是很严肃,但是对女儿非常好,大小姐总是特别开心。后来夫人再婚之后,她就有些害怕新的多尔先生,不过后来也和他相处得很好了,总是笑着叫他父亲,还蛮开心的。”
  这条情报听着就重要。
  白落枫点点头,默默记在了心里。
  正巧,落日在此时完全没入西山,天黑了下来。
  一股邪风也很是时候地吹来。黑下来的天色里,树影婆娑,花园里的树木晃悠如鬼手,风声如泣如诉。
  兰格小姐“噫”了一声,打了个哆嗦,往白落枫这边走了几步,面露害怕。
  白落枫抬腕看了看表,说:“六点了,还差一个多小时就晚宴了,走吧。”
  兰格小姐点头说好。
  白落枫帮她拎着工具箱,两人回了公馆里。
  上楼换好衣服,白落枫再次下楼来到餐厅。
  餐厅里已经来了一半的人了,女佣手握红酒站在桌前,为他们满上。
  白落枫坐到位子上,女佣为他满上了红酒。
  白落枫道了声谢谢。话音儿都没落,坐在他对面的人悠悠来了句:“法官先生,今天去花园干什么了?”
  白落枫瞥向说话的人。
  说话的是吴野,小说家卡明先生。
  他正靠在椅背上,翘着腿,仰头拿鼻孔看白落枫。
  “文件丢了,找一找。”白落枫轻描淡写道,“卡明先生怎么这么在乎一个法官的行踪?是怕我从花园里找到什么?”
  小说家嗤笑一声:“法官先生真会审人。”
  “这可不叫审人。”白落枫说。
  “我是看您似乎对当年那桩惨案很有兴趣的样子,才多问一句。”
  小说家收起翘着的腿,把酒杯放到桌子上,身子往前一倾,道,“都过去四年的事情了,法官先生现在来查,也没剩什么了吧?”
  “确实不剩什么了。您不要误会,我也不是全为了这些来的。”白落枫说,“您好像一坐下就打探我的调查进度。是我如果查太多,对您就会很不利?您做了什么吗?”
  小说家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但也只是一瞬间。
  他笑出声来:“法官先生真是会泼脏水。您这个说话方式,手底下的冤案应该有不少吧?”
  白落枫抿抿唇,不作回答。
  门开了,又有人进来了。
  白落枫偏眸。
  他猛地瞪大了眼。
  进来的是肃郁,那个半透明的肃郁。
  肃郁拉开了衣领,捂着嘴咳嗽不停。他走到白落枫旁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白落枫看傻了。
  文员坐在他斜对面喝红酒。见他神色有异,就开口询问:“怎么了?”
  “啊?没什么。”
  白落枫拿起红酒,酒杯在手中颤抖,“没什么,没什么。”
  他一连说了三遍,又往肚子里灌了大半杯红酒,冷静了一下。
  七点三十分时,餐厅里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人。
  落座的已经有十个人了。
  众人环顾四周,陈山轩和吴野的另外两个队友不见踪影了。他们分别是裁缝、富商和建筑师。建筑师是设计这座庄园的人,很早就和多尔夫人认识。
  “已经七点半了。”宣言樾从怀中拿出一块怀表说,“这三个人……是出什么事了?”
  这个时候还不来,恐怕是凶多吉少。
  “可能是迟到了吧?”
  “又不是第一次打游戏,他们都有牌子,不能迟到这种事是常识,不可能的。”
  白落枫没有吭声,他偏过头。肃郁坐在他旁边,那是富商的位置。
  他的手虚握起什么东西,递到嘴边,应该是正在喝红酒。
  白落枫看着他,心里想,这一天都风平浪静的,在《愿》里算得上是不太正常了。
  也是时候该发生点不正常的了。
  有这个想法的不只是他一个。几句话说完,餐桌上就安静了下来。
  众人正担忧着,门便开了。
  大小姐和管家进来了。大小姐抱着个洋娃娃,开开心心地走到众人跟前,笑道:“嗨各位,晚上好!”
  众人面色一僵。
  大小姐怀里抱着的洋娃娃很新,新得就像是今天刚做出来的。
  那个洋娃娃也很眼熟。它一头黑色碎短发,戴着副圆框眼镜,穿的和昨晚晚宴时裁缝穿的衣服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18 00:02:33~2023-12-19 00:03: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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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魔女的庄园(七)
  ◎这么巧◎
  和裁缝一模一样的洋娃娃, 让众人声哑了。
  大小姐仿佛完全没注意到。她走向自己的主位,坐了上去。
  管家为她倒了杯酒,戴上餐巾。
  大小姐坐好后, 把洋娃娃也在怀里摆正, 再一抬头,才发现众人望向她的目光都有所不对。
  大小姐睁着天真无邪的一双眼睛, 直勾勾地问他们:“各位怎么了?”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低头望着餐食,不敢多问。
  白落枫正要低头, 身旁的肃郁突然低低地哑声开口:“你手里那个娃娃, 是今天新买的吗。”
  白落枫看向他。
  肃郁趴在桌子上, 微微抬着头,一只手按着自己的后脑勺。
  他从臂弯里露出一只眼睛来,那只眼睛里闪着审视的骇人的光,杀意凛冽,白落枫看得心里漏了一拍。
  白落枫低下眼帘, 思忖两秒, 就跟着开了口:“您手里那个娃娃,是今天新买的吗?”
  大小姐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僵了一瞬。
  僵住的那一瞬间, 她瞳孔微缩一下,仿佛没想到会被如此直接地问出来。
  她身边的管家也同样向白落枫撇来一把眼刀,警告他少说两句。
  白落枫丝毫不惧地回瞪过去。
  大小姐重新笑起来,回答了他:“是新的,先生。但并不是我买的,是达米安为我做的。”
  白落枫听到肃郁在他身边冷笑了一声。
  “怎么做的?”肃郁问。
  白落枫说:“是怎么做的?”
  “您对这个有兴趣?”大小姐笑吟吟道。
  她脸上的笑渐渐变得有些危险了。白落枫感觉自己的命有点危险, 于是默默别开脸, 端起红酒喝了口, 不再做声了。
  肃郁也不说话了。
  吃过晚宴,大小姐又开始玩游戏了。和昨晚一样的捉迷藏之后,大小姐开始和他们玩沙包和积木。
  女佣们也加入了其中。白落枫站在外围看了一会儿,转身出了这间娱乐室。
  管家似乎一直都在关注他的动向。白落枫转身一走,管家就立刻转过头来,瞥了一眼他离开的方向。
  白落枫打开了玩具房的门,走了进去。
  玩具房是大小姐专门为了招待同龄贵客而设置的,里面摆满了娃娃。
  白落枫走近过去,将娃娃们一个一个看了过来。
  摆在这里的娃娃数量不少,有足足几十个,还摆得很是用心。有坐在椅子上的,看着窗外的,坐在儿童餐桌前等着吃饭的——一个一个都做着活人才做的事。
  白落枫单膝跪地,蹲了下去,细细打量。和刚刚的裁缝娃娃一样,这些娃娃也穿得像来参加晚宴的。
  这些娃娃的样式都是布的,眼睛却都栩栩如生,和人的眼珠很像,仿佛真的活着。
  白落枫想到卷宗上写着的多尔夫人那离奇失踪的双眼眼球和心脏,心中有了个猜想。
  他伸出手,想去触碰其中一个娃娃。
  手刚要碰到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格顿法官。”
  白落枫吓了一跳,收回了手。他回头,管家两手负在身后,站在门口。
  管家平静问他:“您在做什么?”
  “你吓死我了。”
  白落枫拍拍自己的胸脯,站了起来,道,“我进来看看,不行吗?”
  “晚宴还在进行,建议您不要这么做。麻烦回到娱乐室,陪大小姐度过晚宴时间。”
  “你们大小姐还真是金贵。”白落枫说。
  嘴上这么说,白落枫还是乖乖往门口走过去了。他两手插兜,很随意地随口道:“你在这里多久了?”
  “为什么这么问?”
  “我手上有一份资料。”
  白落枫走到门口,在他面前站定。他看着管家,说:“上面记载了惨案当天这座庄园的人口情况。庄园的管家当时叫做约翰,并不是达米安,并且他已经六十二岁了。所以,惨案当时,你并不是这里的管家。”
  “的确是这样,法官。”管家达米安认道,“我是出事之后来到这座庄园来照顾大小姐的,这是我注定的使命。”
  “怎么这么说?”
  “没有什么原因,字面上的意思。”达米安说,“这是我一出生的使命。”
  这是句没头没脑很莫名其妙的话。
  白落枫眨眨眼,没太理解。
  管家不再往下说了,他往门后退了半步,一躬身道:“好了,格顿法官,请回到娱乐室。”
  白落枫回去了。
  大小姐这次又玩到了很晚。
  她这次倒是没睡。管家提醒了她一句已经很晚了之后,大小姐才抹了下脑门上的汗,问他几点了。
  得知已经将近十一点,大小姐露出了惊慌的表情。
  “哎呀,真是对不起!”她转头面向众人,抱着裁缝的洋娃娃鞠了几躬,慌张道,“真是对不起呀,我玩得太开心了……家里已经有一年多都没人来了,很多年都没人来找我玩了。”
  话说到最后,她委屈了起来。但很快,她又展开笑颜,“所以今天我真的玩得很开心。谢谢各位,明天晚宴再见吧!”
  她朝众人挥挥手,说了再见,领着管家上楼去了。
  白落枫望着他们两个离开,回头看向人群。肃郁不在人群里,白落枫四周看了一圈,看见他半透明的男朋友缩在角落里。
  他在那里坐着,缩成一团,手捂着自己的后脑勺,脑袋埋在另一只手的臂弯里。
  看到的一瞬间,白落枫原本淡漠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他心揪了一下,表情心疼。
  回到房间,白落枫去洗了个澡。脑袋上挂着条毛巾走出来时,见到半透明的男朋友居然坐在自己床上,靠着床头发呆。
  “你也睡这间吗?”白落枫问他。
  对方当然没有回答他,白落枫自己也知道不会有回答。他给自己搓着头发,边走过来边继续自言自语:“那看来谁睡哪间不是固定的。”
  白落枫坐到桌子跟前,翻开文件,继续研究了会儿。
  肃郁时不时地咳嗽了几声,听起来他有点儿难受。白落枫往他那边看了几眼,肃郁已经脱了外套,衣服就扔在地上。他里面就穿了一件黑t,衬得人消瘦又单薄,在只点了台灯的屋子里显得寂寥无比。
  白落枫看得心口上一
  阵闷疼,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面地面对游戏内的肃郁。看他这个样子,应该是已经完全失忆之后,大约是录了那段录音机里的话的时间后。
  根据那段录音来看,完全失忆后的肃郁在常识方面也有缺失。那种症状放在外面都是个需要在照顾的人,更别提在这种游戏里,更是个完全的累赘和异类。
  看他今天的状态,大概头疼很严重,不然也不会一直按着后脑勺。
  这里的人也没有来关心他的。
  白落枫几次欲言又止,都想说让他躺下歇一会儿或者给他端杯热水来,可话到嘴边,他又想起一切都没用。
  这是残影,都是已经发生的事,他做什么都没有用。
  肃郁呆了一会儿,也进了卫生间,不多时他出来了,头发有些湿润,看起来也是进去洗了个澡。
  他躺到了床上。时间不早了,白落枫也上了床。他给肃郁盖上了被子,但被子从他身上落了下去。
  它盖不上灵体。
  肃郁背对着他,很安静,他没有再咳嗽了。
  只是睡觉的时候他也用手揉着后脑。
  白落枫很想帮他揉揉。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手却从对方身上穿过去了。
  他摸不到。
  白落枫伸出去的手僵在那里。他愣愣地看了对方半晌,才讪讪收回手。
  他失眠了,等到半夜时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刚睡过去时,身旁突然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白落枫被惊醒,连忙坐起来。肃郁咳得天崩地裂,从他身边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冲向厕所。
  白落枫赶紧下床,外套都来不及披,拖鞋也没找,光着脚就跟了上去。
  厕所里传来肃郁干呕的声音。白落枫冲进去,摸着黑拍开了厕所里的灯。
  肃郁趴在马桶上,对着里面干呕不停。他弓着后背,又呕又咳,声音撕裂得像要把肺都血淋淋地从嗓子里活呕出来一般。
  “肃郁!”
  白落枫下意识地喊他,冲过去想要拍他的背,可一伸手,他的手便又从肃郁身上穿了过去。
  他碰不到。
  白落枫的手又一次僵在了那里。肃郁弓起的后背痛苦地在他手中起伏,可他什么都碰不到。
  半晌,白落枫咬紧牙关,那只手无能为力又不甘心地握紧成拳头,缓缓从肃郁身体里收了回来。
  白落枫跪在肃郁旁边。
  他看着肃郁在他面前又吐又咳,无能为力。
  过了半晌,肃郁停了下来。他趴在马桶上,喘气喘个不停,连呼吸都嘶哑着。
  “对不起。”
  白落枫说。他声音很轻,他知道肃郁听不到的。
  但他还是重复了声:“对不起。”
  房间里挂着的时钟依然在往前走,时间不为任何事停留脚步,这里的时间依然在流逝。
  第二天清晨,女佣照常送来早饭。
  白落枫压根就没睡,他黑着眼眶吃完了早饭。饭吃到一半,肃郁就已经穿好外套出门去了,不知道是去做什么。
  白落枫没有跟上去。他慢条斯理地吃完饭,才出了门。
  他一边整理思绪一边下楼。走到一楼的玩具房,一推开门,白落枫看到粱月时已经来了。
  粱月时的身份是画家克莱门特汉弗莱。
  他的手里正摸着一只娃娃。见到白落枫来,粱月时朝他眯起眼笑了声,打招呼道:“早上好。”
  “早。”
  白落枫草草回应了声,回头关上了门。
  “看起来睡得不是很好啊,法官。”
  “还行吧。”
  粱月时哼哼一笑,把娃娃低身放了回去。
  白落枫问他:“怎么样?”
  粱月时说:“很糟糕,有心跳声,里面也有东西,摸起来像人的心脏。”
  他果然也知道多尔夫人在惨案中离奇失踪的心脏和眼睛。
  都是当时的在场人物,知道也不奇怪。白落枫点点头,道:“那应该这些都是这个法子做的了。”
  “是啊。”粱月时说,“昨晚那个裁缝已经被做成娃娃了……看来,这些就是以前的那些宾客。”
  他们看向满地的娃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落枫总觉得它们的眼珠都在盯着自己。
  “它们还活着吗?”白落枫问。
  “不知道啊。”粱月时说,“裁缝的尸体也没找到,另外两个也还没亮相,说不定那两个还没凉?但我觉得救不了了。”
  “确实。”
  “一天里就死了三个,速度有点太快。”粱月时摸摸下巴,“庙会那会儿是村人很多,半天里就群灭了一半也能理解,而且那是第二天里的事。这才第一天,而且这里也没几个人,女佣们还都在忙晚宴的事……说不定……”
  白落枫瞥向他:“有内奸?”
  “这种时候一般叫NPC的共犯。”粱月时说,“说不定有的人的目的,就是要帮大小姐把我们所有人变成她的玩具呢。那个车夫不是也说了吗?多尔夫妇说不定也是变成了她的玩具,我说死了的那对儿。”
  白落枫点点头:“嗯。”
  “所以,你目前查到哪儿了?”粱月时说,“你这个身份,肯定是要查明事情真相呗。”
  “是这样。”白落枫说,“我还在查。事情没完全搞清楚,我还一头雾水呢。”
  “都这个情况了,当然是大小姐最可疑了吧。”粱月时说。
  “你要我相信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拿着刀和锤子把自己继父的脑袋敲烂了吗?你信吗?她又不是大力水手。”
  “这倒也是。”
  双方沉默了下来。
  沉默了会儿,白落枫看向他:“你是给多尔家画过全家福的画家,对吧。”
  “是啊。”粱月时回手指指外面,“大厅楼梯上墙面上挂着的那个全家福,就是我画的。”
  白落枫看见了,那张巨大的油画就挂在大门一进来就能看到的正对面的墙上,油画的笔触复古又绚烂,又因为用色发灰,还不失恐怖的感觉。
  “手艺高超。”白落枫没什么诚意地夸赞,又问,“你和多尔夫妇的关系怎么样?”
  “还不错。”粱月时说。
  “他们平时对大小姐如何?”
  “很好啊。”粱月时说,“当时画画的时候,大小姐不愿意往多尔先生身上靠,多尔夫人还很耐心地哄她,多尔先生也很有耐心地笑着,看着就是很幸福的一家人。”
  “是吗。”
  “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白落枫转身离开,道,“随便问问。”
  他出了玩具房,还随手带上了门。
  白落枫在屋子里闲逛了一圈,找到了德丽卡和杰里迈亚——也就是施远和贺莺。
  两个人正在三楼多尔夫人的茶室里悠闲自得地泡茶喝。
  德丽卡夫人很是热情,见到白落枫来,她立即喜笑颜开,为白落枫当场倒了一杯茶,还拉他坐下,细声询问他怎么脸色不好,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要不要换个房间。
  白落枫婉拒了,他不愿和德丽卡废话,开门见山道:“夫人,我有问题想问你们。”
  德丽卡夫人一挽裙子,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什么事?”
  “你们和惨死的多尔夫妇关系很密切吗?”
  德丽卡夫人一笑:“当然的了,那是杰里的姐姐,我们不知道互相参加了多少彼此举办的宴会,关系好极了。”
  “那么,多尔夫妇和大小姐的关系怎么样?我记得,大小姐并不是多尔先生亲生的孩子,私底下……”
  他话只说了半句,眼神也转移到了施远身上。果不其然,这位多尔先生脸上露出了生怕他看不见的僵硬。
  还得是亲队友,主动把反应做给他看。
  德丽卡就完全没有破绽了,她哈哈笑着挥着手,说:“没有没有,多尔先生是位好人!他对大小姐好极了,是把罗丝当成亲女儿的!他给罗丝买了很多东西,对她很好很好!”
  “是吗。”
  白落枫站起身来,道,“有您的话,我就放心了。那我就告辞了,不打扰你们的早茶时间。”
  白落枫回身就走,刚出去两步,多尔先生叫住了他:“格顿。”
  白落枫回过头。
  “我劝你不要再查了。”杰里迈亚两腿一叠,睨着他道,“真相有时候并不美好。”
  这话很有深意,白落枫认为它是一个暗示。
  白落枫答:“或许吧。”
  白落枫最后朝他点头示意了下,转身离开。
  中午的午饭,女佣也送到了他们各自的房间。白落枫回房间去吃了口饭,又去拿出资料,从里面翻出了几张纸。
  这份资料,他一早就看见了,他准备现在拿着它去盘问一个人。
  找了一会儿,白落枫没找到人。他又走了几圈,最终眼睁睁地看着法律文员阿伯特梅勒从二楼东馆的大门里出来了。
  ……他从管家说绝对不能进入的,大小姐的地盘的,二楼东馆出来了。
  张孟屹一出大门,就和白落枫对上了眼。
  他挺尴尬,俩人互看了小半分钟,张孟屹才讪讪举起手,朝他挥了挥:“嗨。”
  “嗨,”白落枫面无表情,“这么巧。”
  “……是挺巧。”
  白落枫没有问他怎么从二楼东馆出来了,只拿出一张纸来:“我查到了这个东西。梅勒先生,赏脸谈谈?”
  张孟屹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了他交过来的纸。
  这张纸最上方清清楚楚地写着,《温蒂多尔遗产继承委托书》。
  委托人是罗丝多尔。
  而代理这件委托的法律文员也在文书下方签了字。
  阿伯特梅勒的名字清清楚楚。
  张孟屹抬起眼帘,瞥了白落枫一眼。
  白落枫耸耸肩:“你是文员,我是法官,查你还是很容易的。”
  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另一份来,“这件好像就是你不做律师的原因了,梅勒先生。你是希望我们就站在这里说话,不一定哪句就被人听到了,还是希望来我的房间说一说?”
  张孟屹露出很难看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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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魔女的庄园(八)
  ◎你论点有点儿奇怪吧◎
  跟着白落枫走进他的房间, 张孟屹走到沙发上一屁股坐下,询问:“所以,你现在认为我很可疑?”
  “我现在觉得谁都可疑。”
  白落枫去倒了两杯水来。他把两杯水放到桌子上, 道, “大小姐当时只有五岁,她不可能犯案。”
  “她可是能把人做成娃娃的魔女, 你别拿今日说法那套套她。这种力气限制只在现实有效,对魔女无效。”
  白落枫失笑:“怎么那么想让我给大小姐定罪?”
  “也不是那个意思。”张孟屹说,“昨晚的事你也不是没在场。她都从我们里面抓人做娃娃了, 你还怀疑别人干什么?”
  “怀疑别人, 也不意味着不怀疑大小姐。她昨天晚上都已经把裁缝抱在手里了, 能杀人是一定的,我也知道惨案肯定跟她有关系。但她到底是怎么做的,为什么她能把人做成娃娃,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谁告诉她的, 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 都必须要查出来。我是说,我怀疑当年有人教唆她, 把她变成了魔女,我认为她有共犯。”
  “这确实。”张孟屹拿起水杯,递到嘴边道,“你既然铁证都在手上了,我也就直说了。我是负责了大小姐的遗产继承,但也仅此而已。而我之前之所以从律师转行做了文员, 是多尔夫人要求的。”
  “看起来好像是。”
  白落枫拿起刚刚给他看的第二份文件, 这份是多尔夫人和前任离婚时的协议。
  负责的律师便是张孟屹的名字。
  张孟屹瞟了一眼, 就面不改色道:“夫人离婚时,看中了我的法务能力,给了我一笔不菲的律师费,让我做她的法律顾问。很简单,就是帮她处理财产,并监视富商的代理,别让他从夫人名下的商铺账目里偷偷捞油水。她给的钱很多,我也年纪大了,不愿意再东奔西走,就答应了。”
  “所以才成为了文员。”
  “嗯。”
  这说辞听起来无懈可击,但白落枫半信半疑,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白落枫站起来,在房间踱步了两圈。张孟屹坐在他的沙发上,端着手里的茶杯喝水,旁观他走来走去,思考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白落枫走了两圈,停了下来:“慢着,为什么你能把遗产交给罗丝大小姐?”
  张孟屹茫然了一下,摊开手道:“这有哪里不对劲儿吗?”
  “父母的财产子女继承是没问题的,但她显然没到继承年龄啊。”白落枫说,“这种情况,照理来说不是应该先交给杰里迈亚代为保管,等到大小姐到了法定年龄之后再递交?而且以她的年纪来看,也需要法定监护人,怎么会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庄园里?”
  “有遗嘱的啊。”张孟屹说。
  白落枫愣了:“有遗嘱?”
  “是啊,你的文件里没有吗?”
  白落枫还真没在自己的文件里看过,那里面只有张孟屹代理了罗丝大小姐继承遗产一事的代理委托书。
  他摇摇头。
  “是有遗嘱的,我只不过是拿着遗嘱走流程而已。”
  “遗嘱是怎么写的?”白落枫问。
  “那个遗嘱很有东西喔。”张孟屹说,“多尔夫妇好像一早就知道自己会死了,说感觉周围有人对自己的命虎视眈眈,所以提前立了遗嘱。如果有一天自己惨死,那么他们所有的财产都要力排万难,交给罗丝,绝不交给其他人,代为保管也不行,必须罗丝大小姐即刻继承,并且她不能由任何人代为抚养,就在这座庄园里自己生活。”
  白落枫听出了这里面的指向性。
  不能交给其他人,也不给大小姐找继承人。没说名字,但摆明了就是在针对多尔夫人的弟弟杰里迈亚。
  白落枫问:“你是夫人的法律顾问的话,和杰里迈亚也有接触吧。”
  “是有一点。”张孟屹端着茶杯,“你想问他们的关系?”
  白落枫点点头。
  “杰里迈亚和夫人的关系,其实并不好喔,他的夫人也是。”
  这在白落枫意料之中:“果然是这样吗。”
  “所以遗嘱才针对他们的。”张孟屹说,“杰里迈亚并没有多少商业头脑,他手底下的商铺都很萧条,有的甚至入不敷出。同样是多尔家的,杰里迈亚却只能住在居民街的一幢小独栋楼里。尽管日子也能过得很滋润,但是和住在这种大豪宅里的多尔夫人根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不过夫人德丽卡倒是人美心善,并不因为这个过多为难杰里迈亚。毕竟杰里迈亚没有亏待过她,他自己衣服不多,倒是很舍得给夫人花钱,夫人的礼裙衣服都是最好的,首饰也很多。”
  “只是多尔夫人经常和他不对付,总说些风凉话嘲讽他。杰里迈亚和之前的多尔先生相处得很愉快,但和第二位多尔先生针锋相对,碰上就要拌嘴。哦对,尤其是那天晚上的宴会……你记得吗?”
  白落枫沉默了下。
  他想起自己带来的文件的最后一页,是他自己所写的一页笔记。
  笔记上说,他记得自己参加了惨案前一晚的宴会,也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可具体的事情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他失去了那一段记忆。
  白落枫便说:“记不太清了。”
  “是吗。”张孟屹放下杯子,道,“杰里迈亚那晚和多尔先生吵起来了,吵得很厉害。我也去劝架了,费了半天劲才把他们分开。不记得也正常,你那时候都已经睡了。”
  “哦……因为什么吵架的?”
  “说是商铺账目不对,还说什么闹事……什么的。好像是杰里迈亚的商铺和多尔夫人的商铺做的买卖一样。为了打压对方,多尔先生就雇人去他店里闹事了。”
  白落枫摸了摸下巴。
  这听起来有些意思。
  他又问:“说起来,你怎么从二楼东馆出来了?你能进去?”
  “毕竟我曾经是多尔夫人的法律文员,现在就是大小姐的法律文员。我可是她自己人,当然随便进出。”
  “嗯。”白落枫点头,“是自己人的话,帮她把人做成洋娃娃也是随便的咯。”
  张孟屹冷笑一声:“别瞎说话。”
  白落枫回以冷笑。
  张孟屹走了。
  白落枫出门朝女佣要了杯咖啡。他靠着窗户喝了半杯咖啡,醒了醒脑子,把查到的所有线索大致串联了一下。
  杰里迈亚夫妇和多尔夫妇感情不好,宴会当晚曾经大吵一架,许多人都看到了。
  法律文员阿伯特是多尔夫人的法律顾问,从她那里拿到了不少好处,也是大小姐继承遗产的负责人。
  画家说多尔夫妇和大小姐关系还不错,但描述听起来有些奇怪。
  小说家似乎格外关注法官的调查进度,他可能和这件事有关系。
  白落枫左思右想,觉得手上的线索还不够。他最后喝了一口咖啡,把它放在桌子上,又出门去了。
  线索,还是要靠自己跑。
  他在公馆里敲了几间房门,又找到了画家。
  画家正在房间里抽烟,叼在嘴里的是很应景的一个烟斗,香甜的烟气在他嘴边雾气飘渺。
  画家见是他,有些意外,偏身请他进来了。
  白落枫进屋一看,画家正在窗边立起了画板,上面是张牙舞爪的一堆糊在一起的绚烂颜色。
  “闲着没事,我就瞎画一会儿。”
  见他盯着画板,画家便在他身后如此说。
  白落枫回过头。
  画家向他一笑,询问:“怎么来找我了?还是因为惨案的事?”
  “是啊。”白落枫说,“我想向你打听一下宴会的事情。那天晚上的事我记不太清了,所以找你问问。”
  “宴会啊……也行,你想问什么?”
  画家转身去倒水。
  “我记得那天晚上,杰里迈亚和多尔先生吵架了。”白落枫说,“你记得是因为什么吗?”
  画家刚走到桌边,他伸手去拿水壶的动作很明显一顿,那只手悬浮在了空中。
  两秒的僵硬后,他回过神来。
  画家转头看向白落枫,突然释然一笑。
  “法官先生,”画家说,“你能接受多少真相?”
  白落枫愣了愣。
  画家放下手,他转过身。
  粱月时拿下自己嘴里叼着的烟斗,呼出一口烟气。
  “人们都说,法官的儿子是法官。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对的,即使法官的儿子是法官,那也不会是同一个法官。”粱月时说。
  白落枫半个字儿没听懂,无语道:“别打哑谜,请说人话。”
  画家笑了声。
  “杰里迈亚和多尔先生吵起来的原因,是因为他太过分了。”画家说,“有些事情,大家心里都知道。他私底下做一做,大家也不好管,毕竟是人家家里的事,再说多尔家权大势大,大家也不敢管。又加上多尔夫人也默许了,我们仁至义尽,不好多说。至于大小姐……小孩子有什么话语权?”
  “没成年,还得向家里伸手的小孩儿,那就是父母的‘物品’。”
  画家走向自己的画板。他拿起搁在一旁凳子上的笔刷子,沾了沾水,在颜料盒里挖起一大笔黑色。
  “他们是父母的物品,是这个家的物品。要他们干什么,他们就要干什么。因为小孩儿没权没势,又还是个孩子所以什么也不懂,所以父母的话,就是一切。”
  “父母要什么,他们做什么就好。哪怕这件事很明显不对,可是那是‘别人家的事’,‘我们能干什么’?”
  语毕,画家拿起裹满黑色的画笔,嘭地将它重重打在画板上。
  黑色颜料像一团烟花一样,炸在其上。
  画家捏着刷子,往下画去。一道黑色的直线笔直向下,在原本色彩明亮的画布上留下恶魔一样的痕迹。
  画家把刷子放到一边,拿起画笔,背对着白落枫,在画板上勾勾画画起来。
  “我们都是外人,管不了那么多。谁都没有明说过,但我们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遵守了这条默认的规则。这在现实中被称为社会的规则,是群居动物要学会的‘聪明’,大人们都这么说。变成了大人的我们,也会这么说。”
  “不过呢,杰里迈亚先生虽然没有商业头脑,做人的良心还是有的,这也是德丽卡夫人喜欢他的原因。”
  “所以他们吵起来了。”
  画家说。
  他说着,放下了画笔,从画板面前离开了。
  看到画板上的画的一瞬,白落枫的表情严肃了几分,也变得难看了些。
  画家的手抬了起来,按在画板上:“你要的真相,法官先生。”
  白落枫张了张嘴,刚要说话,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响彻云霄。
  白落枫吓了一跳,转头向门外看去。
  “什么声音?”粱月时问。
  “周……赫斯特!”白落枫说,“那个歌星!”
  粱月时说:“听起来她好像不太好,出去看看。”
  两人夺门而出,朝着歌星的地方奔去。
  跑到地方一看,周可菲已经死在了那里。她的喉咙被割开,流了满地的血,尸体被扭曲成极其不自然的样子,整个人像个被扭弯关节随意扔掉的娃娃,死不瞑目。
  他俩是首先到的,其余人接二连三地连番赶来。
  首先赶到的是法律文员阿伯特,接着是园艺师兰格小姐。随后来的是杰里迈亚和德丽卡,人偶师和巫师也来了。
  众人赶到后,眼前的情况让他们都说不出来话。
  德丽卡夫人显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她站在原地愣了半晌,一声尖叫从嗓子里挤了出来。
  她大喊:“周可菲!!”
  她演不下去了,她冲过去,把人从血泊里抱了起来,拼命地晃着对方:“可菲!可菲!周可菲!!”
  巫师伯纳德大声呵斥:“德丽卡!你忘了规则了!!”
  这一声落下,德丽卡的手机里立即传出了警告声。
  似乎是生怕德丽卡听不到,那警告声被系统的声音大声读了出来:
  【警告:请务必按照角色设定与剧本内容进行游戏。如出现否定自身角色与违背设定的言行,视为违反规则,即刻出局。】
  【警告:请务必按照角……】
  系统还是想一连念三遍。但是德丽卡已经满脸泪水,也根本听不下系统废话,大声吼道:“规则什么规则!周可菲死了!你为什么还能这么冷静,我们不是一进这个游戏就在一起了吗!?”
  “她死了!宣言樾,她死了!!你——”
  德丽卡手机里的警告声越来越密,最后嘭地一声。
  她突然浑身一抖,身上炸开无数道口子,鲜血四溅。
  她一下子没了声音。她瞪着双眼,身子僵了半秒后,便软绵绵地往后倒了下去。
  直播间内,十三名主播的排行榜上,德丽卡夫人的头像瞬地灰了下来。
  她出局了。
  十三个人已经灰掉了将近一半。昨天的三个人和现在的两个人,以及小说家吴野的头像也已经灰了,想必他也遭遇了不测。
  白落枫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他的面前,两个衣着华贵的女人刚刚一同死去了。
  众人围着她们的尸体,一时沉默。
  死亡来得如此突然。
  公馆外的乌鸦突然扑腾着翅膀飞起,声音莫名近在咫尺。啊啊的声音盘旋在上空,如同在宣告着什么。
  “……救……”
  “……救……我……”
  细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那声音气若游丝,几乎要淹没在乌鸦的叫声里。
  众人猛然回头。
  大小姐的声音也如银铃一般响了起来。众人回头时,她正抱着一个洋娃娃跑过来。
  “快看快看!”她将娃娃高高举起,“大家!快看!达米安给她安了声音!她可以说话了!”
  大小姐手里的娃娃,喉咙处鲜血淋漓。她那双人的眼睛里,瞳孔忽大忽小地颤抖着,嘴角却是被缝起来的一张笑脸。她的脖子处还在滴答着鲜血,胸口上下起伏。
  它说:“救……我……”
  周可菲的声音。
  而那个样貌,却是他们所在的这个楼梯间旁的……
  白落枫转过头,看向挂在旁边的这张巨大的全家福。
  他看向多尔夫人的脸,又转过头,看向罗丝大小姐手里的娃娃。
  一模一样。
  “怎么样?”大小姐笑着晃着手里的娃娃,周可菲的哭腔被晃得一顿一顿,“是不是很厉害?我的娃娃们又会说话了!”
  众人惊恐极了,纷纷悄悄后退,不敢吭声。
  大小姐注意到了他们的退步,脸上的笑容僵硬住了。
  她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她将娃娃收了回来。
  周可菲的声音忽然止住。被大小姐夹在怀里,她不敢哭了,只发出颤抖不停的呼吸声。
  “你们什么意思?”大小姐的表情突然变得麻木,“你们退后做什么?不喜欢这个娃娃吗?”
  众人不敢言语。
  “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娃娃不可爱吗?你们也是要变成这样的,你们不喜欢吗?”
  “大小姐,”宣言樾出声道,“我说了,您该停下来了。”
  “为什么?”罗丝大小姐歪歪脑袋,“为什么要停下来?大家都变成娃娃的话,就没有人能离开这里了啊,大家就能永远一起玩了。达米安会帮你们的,你们可以一直留在这里的。在这里很开心的,不是吗?”
  “这样是不对的,大小姐。”
  “为什么不对?你不愿意陪我一起玩吗?”
  罗丝往前迈了一步,眼睛发木道,“不是玩得很开心吗?这两天晚上,我们不是一起玩得很开心吗?”
  宣言樾正要开口,粱月时抢下话道:“大小姐,开心也是要适可而止的。”
  大小姐将麻木的目光投向他。
  粱月时望着她,定定道:“总有一天,这些娃娃会被你遗忘在角落里的。你所谓的永远,是有保质期的,别把所有人都强制留在自己身边,你谁都留不住的。”
  “我不会的。”
  “大家都觉得自己不会的。”
  大小姐沉默了。
  施远听不下去了,抓了一把粱月时:“喂,你论点有点儿奇怪吧。”
  “有吗?”
  粱月时转过头,朝他一笑:“我只是把肯定说不出来的话说出来了嘛。”
  “……哈??”
  白落枫受不了了,出言道:“喂,你们俩的事自己回头再说,她不太对劲。”
  此话一出,二人看向大小姐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我真的很害怕有柯南看出粱是什么了(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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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魔女的庄园(九)
  ◎他对我说的话让我十分惊叹◎
  大小姐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她抱着手里的娃娃, 站在高一些的台阶上,盯着他们的目光居高临下,面若冰霜。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光是对着她的目光不逃避, 几人就已经冷汗涔涔。
  大小姐面色森冷:“你们, 不想留在这座公馆里吗。”
  众人不敢即刻回答,正思忖该怎么说时, 白落枫却立刻接下了话头:“不想。”
  大小姐冰冷的眼神瞬间如刀似的集中在他身上。
  白落枫丝毫不惧地和她对视。
  白落枫手插着兜,生怕大小姐没听清,重复了一遍:“我们并不想留在这里, 大小姐。”
  大小姐笑出了声。
  “既然不想留在我的公馆里, 为什么还要来?”她说, “你们拿着邀请函来了,不就是想跟我一直一直一起玩吗?”
  “我来寻找真相。”白落枫说。
  不知为什么,大小姐森冷的神色突然僵住了。
  一丝裂痕出现在她的表情上。她的人性似乎突然被唤醒了,那阴森的表情突然带上了几分猝不及防的委屈。
  大小姐紧抱着手里娃娃的力气也松了些,周可菲艰难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地得到了放松。
  白落枫望着她。
  大小姐又笑了, 这次的笑听起来有些自嘲和讽刺。
  “格顿法官, 你真是没变,所以你才会被调离这里。”大小姐说, “但我并不讨厌。”
  白落枫一挑眉。
  大小姐笑得眯起眼来:“很好,格顿法官,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吧。二楼东馆对你们开放了,只要你们找到庄园真正的真相,我就放你们离开。当然,晚宴照常进行, 你们必须要陪我玩。”
  说完这话, 大小姐转了半圈, 抱着娃娃哼着歌,蹦蹦跳跳地回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
  “行了,别大眼瞪小眼了。”
  白落枫出言打断。他指指楼下,道,“去餐厅开个会。”
  众人一同来到了餐厅。
  白落枫扫了一眼目前在场的人,这些就是庄园里现在所有的幸存者了。
  画家、法律文员、巫师、原庄园主的弟弟、人偶师、园艺师,以及他这位法官。
  白落枫开门见山:“有人想死吗?”
  众人无语地瞥他。
  “应该没有。”白落枫说,“也就是说,从必须要听大小姐的话逃离庄园这点来说,我们是有共同的目的的。既然如此,话就好说了,大家都开门见山吧,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藏起来的情报信息是什么?”
  粱月时率先响应:“根本没什么藏起来的啊,我早就说过了,我就是个画全家福的画家而已。”
  “我也是,来看看孩子而已。”施远——杰里迈亚表示。
  “我也只是受邀来给大小姐看我的人偶而已。”人偶师说,“谁知道她想把我做成娃娃,莫名其妙的。”
  “我更是了,我只是个文员。”张孟屹说,“要说可疑,难道不是巫师最可疑吗?”
  众人看向巫师。
  巫师——宣言樾,伯纳德洛尔哈特先生双手抱臂。和他们不同,伯纳德先生有一件带大兜帽的大斗篷,这两天的晚宴和平时都一直穿在身上,现在也是。
  兜帽将他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刚刚死了全队的伯纳德先生闭目养神,面色沉静,似乎死去的几人对他来说无足轻重。等到话题抛到自己身上,伯纳德才睁开半只眼睛,瞥向他们所有人,淡淡道:“我刚刚说的话,是吗?”
  “对啊。”人偶师阮千道,“你和大小姐说,‘我说了,该停下来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表面上的意思。”伯纳德淡淡道,“是我教给大小姐,如何用邪术把一个人的灵魂留在娃娃里的。她很可怜,我原本以为她把自己的仇报了,生活也迈入正轨的话,就会自己停下来了,谁知道她会跑偏到现在这个地步,居然想把所有人都做成娃娃。”
  白落枫问:“惨案也是你跟她一起犯的?”
  “我那天都不在宴会上,怎么来。”伯纳德说,“教她方法的是我,帮她的是别人。多尔夫妇都不认识我,我也只是个镇子里开店的小巫师罢了。”
  他那天确实不在宴会上。
  阮千问:“什么意思,法官,现在是进行到哪一步了?肯定是你这在查真相吧?”
  “的确是我。”白落枫不否认,“现在这个情况,一定是大小姐亲手杀了多尔夫妇,并把他们做成了娃娃。但是以她当年的力气,不足以做成那样,所以她一定有帮手。那场晚宴上,一定有人帮了她。”
  “现在要找这个人是谁吗。”张孟屹挠挠脑袋,“那就从那天之前的晚宴上开始梳理呗,我记得……”
  杰里迈亚主动跳出来,把所有事情交代了:“姐姐和她先生先把其他人送走,留下了十一个人在公馆里。留下来过夜的人又在棋牌室里玩闹了一会儿,之后罗丝大小姐突然来了。”
  “大小姐是穿着睡衣抱着枕头来的。当时很晚了,姐姐问她怎么出来了,她就说自己害怕,想让德丽卡去陪她睡觉。我跟姐姐的关系确实不好,但是经常参加彼此的宴会也是确实的,因为我和德丽卡放心不下罗丝。”
  阮千问:“为什么放心不下?”
  “她和她的继父关系不太好。”杰里迈亚说,“德丽卡看时间不早了,就打算去陪大小姐睡觉。但是姐姐不让她去,多尔先生也站起来,让大小姐回房去等他。所以……”
  说到这儿,杰里迈亚顿了顿。接下来的话似乎非常难以启齿,他说不出来。
  “说实话吧,这里的人有一大半都知道,不是吗。”白落枫说。
  众人脸色都挺难看。
  氛围都到这儿了,不知道的也猜出来了。
  人偶师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难道……”
  “对。”白落枫说,“多尔先生对大小姐是有那种行为的,强迫。”
  人偶师愤怒道:“畜生!你姐姐呢?你姐姐死了吗!?不是她亲妈吗!?”
  “我姐姐默许了。”杰里迈亚说,“所以我才很频繁地去她的宴会,能保一天是一天。可是毕竟我能帮的有限,不能每天晚上都保护到。”
  “那天的晚宴上,多尔先生喝多了,竟然直接将这件事说了出来。他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威胁大小姐,叫她不想被搞死的话就乖乖回去等着,所以我和他吵了起来。”
  “在场的人很多都来劝架了。格顿法官和你的父亲老格顿,文员梅勒,基本上在场的都来了。”杰里迈亚说,“这件事最后就以德丽卡去和大小姐一起睡,姐姐把喝醉的多尔先生扶了回去收场了。闹了这么一件事,大家也尴尬,就都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惨案就发生了。”
  杰里迈亚的话说完了,众人再次陷入沉默。
  听起来,整件事还是一头雾水。
  究竟是谁做的,还是没有答案。
  “有谁劝架的时候很奇怪吗?”白落枫问,“劝架的时候都是怎么说的?”
  “就是劝架的说法啊,还能怎么说。”杰里迈亚说。
  白落枫换了问法:“那,谁当时比较激动,谁比较冷静?”
  “当然是我最激动了。”杰里迈亚指指自己,道,“其他的话……老格顿比较冷静,文员也是。德丽卡比较激动,姐姐也很替多尔先生委屈,很激动。格顿法官……就是你,你是那时才刚知道有这件事,也非常激动。”
  听起来都没什么可疑的。
  众人坐在一块儿沉默了会儿,又开口分析了几句,却都没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
  “得去东馆看看。她把地图开放了,我们去都没去过,线索没拿到手,在这里开会肯定得不出什么结论。”
  文员梅勒说着,站起身来,离开了餐厅,道:“我走了。”
  众人也纷纷离开,大家都和文员是同一个思路。
  二楼东馆的大门的确已经开了,大家接二连三地走了进去。
  白落枫走入其中,接连打开了几间屋子。
  第一间屋子是个茶室,走了一圈后没什么值得注意的。第二间屋子是个书房,白落枫在里面走了一圈,看了一圈书架,最后一转头,在桌子上看见了一个摊开的本子。
  白落枫走了过去。
  他凑到本子跟前。摊开的第二页上,上面的一行字让他瞬间瞪大了眼。
  “12月21日,晴,在庄园里接待了我的老朋友,老格顿。今天,他对我说的话让我十分惊叹。”
  “我从未想过,这么德高望重的老法官,竟然会说出‘我儿子太废物’这种话。”
  作者有话说:
  今天来晚啦,很忙所以没写多少呃呃呃,明天多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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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魔女的庄园(十)
  ◎肃郁呢?◎
  白落枫脑子嗡地一声。
  他想起自己那堆文件里的几张纸。那是几张随笔写下的东西, 写的都很随心所欲。有的是对这件惨案的分析,有的是随笔写下的当下的心情。
  有好几张上,都满满写着他对自己父亲的敬意。
  【老格顿——他们总这样称呼他。我是小格顿, 而我的父亲是老格顿。老格顿是一名公正廉明的法官, 他大公无私,人们对他总是抱有无限的尊重与敬仰。】
  【他是我的路标。自我小时候起, 我就想成为像父亲那般的人。他是一座灯塔,为所有迷途的人照亮归路。】
  然而,这座灯塔现在在这个本子上说了了不得的事情。
  白落枫脑子嗡嗡地响。
  他突然意识到, 被自己亲爹背刺说成废物真的是件很让人破防的事。
  白落枫稳了稳神, 深呼吸了一口气, 告诉了自己一遍一切都是假的,他并不是格顿法官,这就是个身份,老格顿其实一开始就不存在。
  这样抽离了当前身份让自己冷静了下后,白落枫拿起书桌上的这个本子, 打开看了一番。
  这是一本日记。本子的纸张发黄, 看起来时间很久远了,扉页上写着温蒂多尔的名字, 是多尔夫人的日记本。
  白落枫翻了翻前面。前面的东西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半点儿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他回到刚刚看到的这一页,读了下去。
  【12月21日,晴,在庄园里接待了我的老朋友,老格顿。今天, 他对我说的话让我十分惊叹。】
  【我从未想过, 这么德高望重的老法官, 竟然会说出‘我儿子太废物’这种话。】
  【我很惊讶。我见过小格顿,克尔格顿——那是个有着很坚毅的眼神的男孩。我听说,他从小就有成为他父亲的梦想,也爱看书,更十分听话,成绩也很好。所以我十分不解,为什么老格顿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将我的疑问道了出来。老格顿朝我一笑,告诉我,因为那男孩根本不懂圆滑两个字怎么写。对那男孩来说,世界非黑即白,他有对正义的过分偏执,固执得像块儿铁木头。】
  日记结束了。
  白落枫又往后翻了几页,却再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了。
  他放下日记。
  沉思了会儿,白落枫回过身,把这书房里书架上的书挨个打量了遍。
  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他出了门来。在各个房间继续找了会儿,在走出第四个房间的时候,他看到一个半透明的身影从对面飘了出来。
  那是肃郁。
  白落枫目送他走进对面旁边的房间,听到他在不停地咳嗽着。
  白落枫皱皱眉。
  他转头走进自己这一间房。
  待会儿得找找巫师。白落枫想,刚刚没问他是在哪里教大小姐这些邪术的,那时候又是让她怎么做的,这些都得……
  突然间,一声尖叫响了起来。
  是施远!
  施远可是很少叫出声,白落枫连忙赶过去。
  他推开门,冲进去,里面已经有几个人了。
  看到眼前的情形,白落枫愣住。
  巫师被钉在房间内的墙面上,两臂举起,横在两侧,整个人被钉成了十字架的模样。
  他胸腔上被开了个洞,两只睁开的眼睛空空如也,像两滩黑洞。
  ……进东馆才不到半个小时,竟然就!?
  白落枫表情震荡,眼前的事实让他震惊无比。
  其他人也都愣愣站在原地。在所有人的震惊里,粱月时缓步走了进来。他看了眼吓得坐到地上的施远,淡漠地冷笑一声,又往墙上看了眼。
  “好大的手笔。”粱月时评价,“死得真快。”
  “你的评价真是冷漠。”
  白落枫回过神来,回头对他说。
  说完这话,白落枫往前走了几步,拉了一把施远,问他,“站得起来吗?”
  “还、还好。”
  施远被他拉了起来,深呼吸了几口气。
  白落枫问:“怎么吓成这样?”
  “进来的时候没看到。”施远指了指那墙前两边的窗帘,“它一开始被窗帘挡着,我听到有动静才过去看的。”
  那是挺吓人的。
  白落枫走过去仔细看了看。窗帘离墙有些距离,它在墙面的前面一些。
  这个距离,一把拉开窗帘看到这个,被吓出精神失常都正常。
  白落枫拎了拎窗帘,站在尸体跟前左右看了看,头也不回地问:“你听到的声音是什么?”
  “他叫我。”施远说,“巫师在窗帘后面叫我,我才拉开去看的。”
  白落枫听着就觉得渗人。
  说话间,其余几人也从别的房间过来了。看到眼前的情形,大家都吓了一跳。
  “死这么快?不是说给我们机会吗?”
  “给我们机会和把我们挨个做成娃娃似乎不冲突。”白落枫说,“小说家你们看到没有?”
  众人摇摇头,人偶师说:“多半也没了。”
  “我知道。”白落枫说,“只是我们人没了这么多,尸体却没见到多少,我觉得有点儿奇怪。”
  “你这么一说……”
  白落枫神色难看。
  巫师死了,他究竟是怎么教大小姐做娃娃的,又是怎么教的,在哪里教的,就不得而知了。
  线索直接断了。要想知道庄园的真相,就得先知道大小姐是在哪里学到的邪术,邪术又是怎么操作的……
  可巫师死了!
  这么一来,共犯到底是谁……难道就是巫师?为了不让他们所有人离开,大小姐才杀人灭口了?机会只是她的一个假的说辞?
  白落枫捂住脑门,思考得脑仁发疼。
  到底是谁帮她杀了人?
  所谓的真相又到底是什么?
  照这个速度下去,他们所有人都得……
  到底谁可疑,到底谁最可疑,是谁帮了她……
  白落枫头脑风暴,想着想着,他突然想起小说家昨天奇怪的言行举止。
  “喂,”白落枫转头道,“小说家叫什么名字?”
  “安东尼卡明。”粱月时说,“问这个干什么?”
  “他住在哪儿?”白落枫问。
  “他昨天和裁缝一起走的,就在二楼,西馆那边。”粱月时说。
  白落枫点点头。
  “不论如何,先把他放下来。”人偶师说,“这个巫师和大小姐关系很密切,他房间里说不定有什么线索。如果能找到钥匙,线索就还没断,我们还能去他房间里找东西。”
  她说得有道理。文员从房间里找来一把椅子,长得最高的画家走了进来。
  他踩到椅子上,碰到了被高高钉起来的巫师。巫师是被钉死在那上面的,他胳膊上的钉子被钉得极深。
  大家在房间里找了半天,没工具。最后人偶师从自己包里掏出了一把小棒槌,它有一头是能把钉子翘起来的起子。
  画家站在上面忙活半天,把巫师身上的钉子都给翘下来了。巫师软绵绵地倒在画家身上,画家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恶心了下,很嫌弃地一转手就把巫师丢到了地上。
  “喂!”文员很不高兴他这样做,生气地苛责他,“对尸体尊重点!人都死了你还扔来扔去的!”
  画家无所谓道:“人都死了,我扔来扔去的他又没感觉。再说他要是不高兴,变成鬼来找我,那也是我的事啊,跟你有什么关系。”
  文员眼睛都瞪大了,“哈?”了一声——跟画家粱月时认识这么久,文员似乎是刚发现画家居然拥有如此令人感到炸裂的三观。
  施远也听不下去了,道:“过分了吧。”
  “还好啊。”
  画家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别吵,干正事。”
  白落枫出言劝了一句,走过去把尸体抱了起来,挪到空旷的位置,把他摆好。
  人偶师也走了过来。
  大家都凑了过来。
  这么一放下来,巫师的死状便近在眼前了。他的胸腔被挖得贯穿前后,伤口周围的烂肉血肉模糊。两只睁开的眼睛已经没有了眼球,他的眼皮翻了起来,里面空洞洞的,同样看得见里面的血肉。
  近距离看到尸体的惨状,众人都有些不太舒服。
  人偶师经验很丰富,她直接蹲了下来,没多看尸体一眼,上手就去翻他的衣服和兜。
  巫师没带什么多余东西,翻遍身上也只有一副塔罗牌和一把钥匙。理所当然,是他屋子的钥匙。
  人偶师拿上钥匙,站了起来,回身就走。
  白落枫赶紧跟上。
  众人都跟了上去,人偶师在路上问:“他住哪儿?”
  画家和法律文员几乎异口同声:“我旁边。”
  俩人沉默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画家朝文员笑了声,说:“我俩中间,三楼东馆。”
  众人走出二楼东馆,上了楼。找到巫师的房间,众人推门而入。
  天色渐黑了,白落枫把灯打开了。众人找到了巫师的行李箱,也在他的桌子上发现了一本笔记。
  白落枫走过去,把桌子上的笔记拿了起来,翻了几页。
  上面详细地记载了他的“剧本”,也就是这位巫师的自白——从自己是什么出身,为什么会成为巫师,又是在哪里见到了大小姐,宴会当时是什么情况,宴会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选择接受邀请函来到这里,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地写完了。
  还有这么详细的?
  白落枫极其诧异,他那边就只有惨案的文件,根本没有这种“自白”。也就导致除了案子,他对所有事都一问三不知。
  白落枫翻了几页,一目十行地读完了巫师的剧本。
  长话短说的话,巫师出身低微,但在神秘学方面很有悟性,也有天分。为了有口饭吃,他在一家神秘学占卜店里做了学徒,再后来就成为了一名巫师。
  他会做一些魔法仪式,好的坏的都会。
  后来,他在路上偶然见到了大小姐。
  大小姐是和父母一起出门的。
  而巫师的店,恰好在小巷子里——
  【——我为自己的店开在小巷里而感到庆幸,这让我看到了一些“幸好我看到了”的事情。】
  【恰巧,因为我当天的行径,我看到了这所有的一切。在我下午出门去买面包时,我在大路上看到了那一家人。高傲的父亲和温柔的母亲,以及走在他们身后不安而害怕的小女孩。】
  【我很奇怪那女孩的神色,但他们很快走掉了。】
  【我回到了店里。后来天黑了些,我想去开灯。站起来的时候,我听到巷口传来了一些声音。】
  【接着,我看到了。】
  【我看到那名父亲将那女孩拉进这条小巷里,将她按到巷子里,做了一些父亲不该做的事。】
  【我没有打开灯,他以为我没有站在店里。但我将这些看得清清楚楚。我惊呆了,以至于完全无所适从,没有去帮她。我突然想起了她的母亲——对了,我去阻止也无济于事,得让她的母亲知道。这件事得被捅出来,她才能得到她该有的正义。】
  【我从后门跑出去,我想去找她的母亲。我跑到巷口,我看到她的母亲站在巷口,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自己新买来的戒指上的宝石。她吹着自己纤长的手指,还时不时探头看看巷子里面。】
  【我突然明白了,我难以置信,还是上前去问她,你的丈夫和孩子呢?】
  【那位女士回答我,他们在巷子里,而她在等他们。】
  【她的母亲知道一切。】
  【……】
  【即使是旁观者,我也对这样的处境感到绝望。】
  【那之后,我又在这条商业街上见过了她几次。可怜的孩子,她渐渐不再害怕了,她的表情变得像一个没有情感的提线木偶。】
  【我得帮她。】
  【我违背了老师的教导,我从藏书间里找到了黑魔法书。】
  【在第七次遇到她时,我拉住了她。我问她,姑娘,你喜欢娃娃吗?】
  【她的父母没有疑心。】
  【我把他们带进了我的店里,我悄悄地教给了她这套黑魔法。】
  【她告诉我,她做不到的,她没有力气挖出人的心脏。】
  【我本想说那就等我去准备工具,等下一次他们来到这条商店街,我会把他们做成娃娃。】
  【那是平安夜的白天,是惨案的前一天。】
  【很巧,我当时手上在为她占塔罗。那本是给多尔夫妇看的障眼法,可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张大阿尔卡那从我手中掉了下来。】
  【THE JUSTICE】
  【正义。】
  【不用担心了,女孩。】
  【我对她说,很快就会有人来帮你了。】
  【是谁呢?她问我。我又抽了一张牌,我说——】
  后面被撕掉了,连后面的一页都一起撕了。这一页在书脊处留着被撕扯下来的锯齿状纸痕。
  白落枫立刻回头去翻垃圾桶,里面却空空如也,没有碎纸。
  巫师把共犯的名字或特征销毁了,大概是把纸吃进了嘴里。
  白落枫一摔垃圾桶,气得难得地骂了声娘。
  人偶师问:“没有吗。”
  “没有。”白落枫说。
  “巫师在包庇他。”人偶师说。
  施远也气得不行:“他既然知道大小姐的共犯,活着的时候怎么不在餐厅说?他不知道只要说出共犯,我们就能赢了吗!?他傻吗,他不是有牌子吗!?”
  “可能和他的胜利目标不匹配。”人偶师淡淡道着,把桌子上的笔记往后翻了一页,“这里也写了。巫师本意是让开始暴走的大小姐停手,让真相埋在所有人的心中,这是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不是真相如果浮出水面的话,他就出局了?”
  施远无话可说。
  粱月时问:“正义的牌代表什么?你应该知道吧,法官?”
  白落枫毕竟上把是个塔罗师。
  “公正、中立、诚实、心胸坦荡、表里如一、身兼二职、追求合理化、协调者、与法律有关。”白落枫说。
  众人沉默了。
  所有人的目光刀一样射向白落枫。
  “我知道,听起来很像我。”白落枫说,“可是如果是我做的,我的剧本里应该就会明写了我的身份,也不会让我来查真相了吧。再说我要是共犯,我这两天这么拼是在干什么?你们都被我谈过话,也不是不知道。”
  他说的有道理,众人收回了震惊和怀疑的视线。
  “这可能是一个烟雾弹。”阮千说,“会有这种误导性线索的。”
  白落枫说:“也不用太死脑筋,它可能就只是牌面的意思。它的意思是会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主持公道,这个人不一定必须是法官,也不一定一定和法律有关系。”
  这也很有道理。
  大家各自思考起来。
  线索就这么多,再多说也分析不出花来。白落枫又在屋子里找了找,再没翻出什么东西来,便起身离开了。
  他继续去搜二楼东馆,那里还没找完。
  从巫师的笔记看来,他不是共犯。
  白落枫本来还以为是他在宴会的时候偷偷溜进公馆里,帮了大小姐,看来这条路行不通。
  白落枫又回到东馆,找了片刻,却没东西。
  时间不早了,晚宴又开始了。
  半个下午没见到的肃郁也来了,他再次坐到白落枫旁边,一坐下来就趴下了,捂着自己的后脑勺不吭声。
  大小姐也又抱着新的洋娃娃进了餐厅,白落枫回头一看,这次她怀里的洋娃娃是小说家的模样。
  白落枫叹了口气,感到自己前途未卜。
  大小姐还是很高兴。趁着女佣们上菜的空隙里,她高高兴兴地问:“你们查得怎么样啦?”
  “不怎么样。”白落枫说。
  大小姐:“那可不行呀,格顿法官,查出真相可是你的原则,你得加油啦。”
  她又咯咯地笑起来,笑声很诡异,也很幸灾乐祸。
  吃完饭,大小姐又逼众人陪自己玩了两个小时,才在管家的催促下回房去睡觉。管家朝他们鞠了一躬后,便离开了餐厅,还为他们关上了餐厅的门。
  众人又简单开了个会,大家还是没找到什么线索。
  时间已晚,今天也只能到这儿,大家各自散开了。
  白落枫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脑子里捋着这一天查到的所有线索,却还是乱糟糟的。
  白落枫翻来覆去睡不着,脑袋里风暴得恨不得连当天在宴会上路过的狗都想抓进来怀疑一下。
  就这么躺到半夜,他听到外面的风声呼啸,莫名衬得他自己的房间里很空,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的白落枫也寂寥得很。
  ——独自一人。
  独自、一人。
  白落枫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坐了起来。
  他的面前,整个房间安静无比,悄无人声,只有他一个人。
  白落枫脑子一白。
  肃郁呢?
  作者有话说:
  标注:正义牌意相关内容摘取自网络释义相关


第99章 魔女的庄园(十一)
  ◎“就两千分了……”◎
  白落枫翻身下床, 他披上外套穿上拖鞋,拿上钥匙锁好门,冲了出去。
  他拿着手机看了眼时间, 现在是凌晨一点半。
  他怎么就没发现肃郁没回来!?
  这里的肃郁是过去的残影, 如果他晚上失踪没回房间,那不就是和其他人一个下场吗!
  白落枫越想心里越犯咯噔。他担心得要命, 张嘴想喊,话到了嘴边才想起肃郁听不见。
  白落枫只好讪讪把话咽回肚子里,在各个房间里狂奔。
  凌晨一点的庄园, 公馆里所有的灯都灭了。走廊幽深, 一片漆黑, 不见尽头的黑暗像怪物的嘴,随时都能将人吞噬殆尽。
  一片黑暗里,白落枫打着手电筒四处狂奔。
  跑遍整个三楼没见到人,他又下楼去了一楼二楼。除了二楼东馆,他把其他还算安全的地方找了一遍, 都没见人。
  白落枫最终跑着回到了二楼的楼梯口。他扶着膝盖喘了会儿气, 抬手抹了抹脑门上出了的一层薄汗,抬头看向二楼东馆的方向。
  原本紧锁的门大开着, 走廊漆黑如墨,窗户都没开一扇,路仄长而不见尽头。
  白落枫吞了口口水,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夜半时分,走进公馆内魔女的地盘里,真是一件非常需要勇气的事情。
  可说是魔女, 她其实也只是一个可怜的小女孩罢了——魔女的真身也只是不得不靠这种办法来保护自己的小女孩。
  思及至此, 白落枫的心态放平了些。
  他拍拍自己的胸脯, 给了自己一些勇气。
  白落枫轻手轻脚地上前,打开了二楼东馆的第一扇门。
  接着是第二扇、第三扇。
  第四扇门打开,白落枫终于在巨大书架前看到了肃郁的身影。
  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白落枫松了一口气,走进房间关上了门,苦笑着嗔怪道:“大晚上不回房间,你到处乱跑什么啊?”
  “我很担心的,调查就放到白天嘛,晚上跑来跑去的多危险……在看什么?”
  白落枫边说边走了过去。
  他拉拉身上的外套,走到肃郁身边。他四处望了一圈,这里是白天他找到那本多尔夫人的日记的书房,好像是夫人的书房。
  这是这间公馆的第二个书房了,二楼西馆那边也有个书房。
  装潢没什么区别,只是书架的款式有微妙的不同。
  白落枫看向肃郁。肃郁手里不知道拿了哪本书,从白落枫现在的视角看,他捧了一团空气。
  “不念出来吗?我不知道你看的什么。”白落枫自言自语道,“算了别念了,在这破地方自言自语怪吓人的。”
  肃郁没回答他,也不会回答。
  白落枫往后面桌子上一靠,打了个哈欠,准备等肃郁完事了,跟他一起回去。
  闲着也是没事,白落枫自己一个人跟他瞎聊:“你说,到底谁是共犯啊?”
  “从动机来分析,会动手帮她杀人的,要么是自己能从中得利的,要么是看这件事特别不过眼,想帮她出头的。又或者是自己也和多尔夫妇有仇,大小姐的事只是顺便帮忙……那个文员是多尔夫人雇的,比起大小姐,月月都给他钱的多尔夫人作为雇主应该更重要。”
  “而且如果早就有遗嘱的话,他也应该知道,夫人死了,钱他也一分都拿不到。说起那个遗嘱,也有点奇怪,早就知道自己周围有人对自己的命虎视眈眈……是收到了什么恐吓信吗?”
  “但是我没从他们书房里找到任何像恐吓信的东西,那多尔夫妇是怎么感觉出自己周围有人想要自己的命的?”
  “是那个想要多尔夫妇命的人帮了大小姐?还是……”
  白落枫正自言自语,身后书房的门突然咔哒一声开了。
  他立刻警觉回头。
  门打开来,管家端着烛台走了进来。
  那烛台自下往上照着,将管家的脸照得十分可怖,阴森极了。他还微弓着背,一双眼睛的眼神把白落枫的后脊骨都看凉了。
  见到是白落枫,管家直起身,眼睛里的阴森瞬间散去。他啧了一声,道:“你大晚上不睡觉在干什么?”
  “……散步。”白落枫说。
  “凌晨两点二十一,散步散到这里来?”
  “嗯。”白落枫脸不红心不跳,“不行吗?”
  管家被他说得喉头一哽。他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随便吧。你刚刚在和谁说话?”
  “鬼。”白落枫说。
  管家无语了。
  他再一次叹了口气,端着烛台回头欲走。回过身后的一下后,他又回过头来:“我刚刚听到你说遗嘱,是那个梅勒吗?”
  “啊?是啊。”白落枫说,“怎么了?”
  “那份遗嘱,是他伪造的。”
  管家说。
  “?”
  白落枫愣住了。
  管家早知道他会这样,不急不慢道:“多尔夫妇死的突然,如果没有遗嘱,所有财产都会被杰里迈亚先生代为收取,等大小姐成年后也很难取回。夫人又死了,梅勒没了财路,当然要想办法多捞点儿钱。”
  “他想出来的办法,就是伪造遗嘱,把财产都交给大小姐,自己再从其中捞好处,以保证日后还能过衣食无忧的日子。”
  白落枫听得龇牙咧嘴:“这也太……”
  管家耸耸肩,淡然道:“这其实很正常,人都是自私自利的。格顿法官,和你不一样,很多人了解法律之后,都会变得没什么人情味儿。梅勒早就知道夫人和先生是怎么对大小姐的,但是他和夫人一样,选择了装看不见。因为夫人给了他稳定的工作,他需要这份工作和钱。”
  白落枫沉默。
  “梅勒和大小姐也解释过。他说学法律都会这样的,越了解法律便越了解人性,越了解人性便越会冷漠。谁都逃不过,连受人敬仰的老格顿也不例外。也是因为这个,你那天才会和你父亲大吵一架。”
  白落枫又愣了,他指指自己:“我?和我父亲?吵架?”
  他的日记上明明写的是对自己父亲十分敬仰。
  “你大概不记得了,你确实和老格顿吵了一架,在那天大小姐和德丽卡夫人回房之后。”管家说,“闲话到此为止,我要去睡了。你也早点儿睡吧,别在这里发疯。”
  白落枫撇了撇嘴。
  管家离开了,门咔哒一声关上。
  “怎么就发疯了。”白落枫嘟囔着,回过头道,“哎,你……”
  咚的一声巨响。
  半透明的肃郁突然狠狠撞在了书架上。
  像是有个人狠狠在他后脖颈上砍了一刀,肃郁被摔在书架上,顺着架子缓缓倒地。
  他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连惨叫都没叫出声,就那样滑落在地之后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肃郁难以置信地睁大着眼。他努力张大嘴巴,却一声都叫不出来。
  “肃郁!”
  白落枫喊出声,冲了过去。他伸手去抓倒到地上的肃郁,手却直直穿过了他,碰到了地板。
  肃郁一动都动不了了。他努力张大嘴呼吸着,像一条突然被抓上岸后苟延残喘的海鱼。
  白落枫心都要滴血了。他急得不知所措,可又什么都做不了,于是只能跪在那里,看着这一幕。
  他看着肃郁手抓着地板,浑身发颤,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几声咳嗽来。
  “等等……”
  肃郁开口了。他声音嘶哑,才两个字便断断续续。
  他伸出手,按住地面,想让自己爬起来。
  他用力得手背上青筋暴起,身上抖得更厉害了,可却根本起不来。
  “等等,等等……”他嘴里说,“就两千分了……”
  白落枫一怔。
  “我求你……”
  “求你了……只要……出去,从这里出去……”
  “他就好了,他就没事了……我求你,求你……”
  肃郁爬起来了一些,可突然又遭受重击,砰地倒到地上。
  “肃郁!!”
  白落枫喊他。
  肃郁突然被翻了个个儿,仰面朝天。接着,他在地上猛地一颤。白落枫看见他的心口上出现一道巨大的伤口,那里是他的胸腔。
  白落枫眼前一黑。
  他突然想起那些被打开胸腔取出心脏的人。
  白落枫歇斯底里地惨叫起来:“别!!!”
  肃郁还有意识,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割开皮肉打开胸腔,他近乎是生理性地被剧痛激得浑身痉挛,双手抠住手边的地板,用力得指甲翻起,痛得撕心裂肺地惨叫。
  白落枫扑到肃郁身上,想护他,已经哭叫得满脸都是眼泪。
  五年前的残影却在此时突然消失,眨眼间无影无踪。
  一切突然安静。
  白落枫护着的人消失了。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好半天都没回过来神。
  他气喘吁吁,耳边耳鸣阵阵。明明惨叫声也随着肃郁的身影一起消失了,可白落枫耳边却还听得见那些惨叫。它们挥之不去,在向他求救。
  半晌,身前突闻啪嗒一声响动。
  它将白落枫从肃郁死去的场景中拉回到了现实里。
  白落枫抬起头。
  一个棕色的牛皮本子掉落在书架面前,书皮上还被深色的麻绳绑了几圈。
  白落枫呆滞地看了半晌,缓缓从地上直起了些身来。他往前缓慢地爬了几步,拿起那本牛皮本子,慢吞吞地拆开麻绳,颤着手翻开了第一页。
  本子很老旧了,纸张都已经发黄,边角卷起。
  扉页上,写了本子主人的名字。
  肃郁。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我晚上打游戏去了……以后不打了我连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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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魔女的庄园(十二)
  ◎【要让阿枫长命百岁。】◎
  很熟悉的笔迹。
  白落枫有好几年都没见过这个笔迹了。
  他眼前又模糊了, 眼泪滚滚而落。白落枫拿袖子慌乱地抹了两下眼睛,翻开第二页。
  密密麻麻的一页字。
  【如果你失忆了,翻开这个本子是想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那你已经找对了。】
  【什么程度的失忆都没关系, 这个本子上已经记录了你所有想知道的事。】
  【你叫肃郁。】
  【这里是《愿》。一个只要把游戏打通关,拿到积分, 就能实现愿望的地方。但是游戏不能存档,每一次都是拿真命打关,死了就是真的会死。】
  【这里并不是现实世界, 这里是一个独立的“平行世界”。所有人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而自愿来的。你也一样, 你是为了一个叫白落枫的人来的。】
  【他是你男朋友。】
  【他已经死了。】
  【事情很复杂, 我会从头讲起。】
  【最一开始,你在愿里有四个队友。《愿》的第一关是新手认证关,你们在那里认识,并且成功存活,一路扶持了过来。】
  【他们是和你一起从第一关打到现在的。但很残酷, 走到现在, 你的队友已经只剩下一个人了。】
  【第一个人死在鬼的手里,你亲眼看着他被鬼拖进黑暗里, 你跑了过去却没把人拉回来,最后他在第二天变成了一摊白骨。】
  【第二个人死在夺取积分的人手里,她用自己的命来告诉你即使是队友也是会害人的,以及积分夺取机制是什么。】
  【第三个人为你的疏忽大意付出了代价,他用自己做炸弹的火引子炸了列车,为你垫了通关的路。】
  【爆炸的时候你被炸飞了。运气很不好, 你的脑袋磕到了一块石头上。你唯一幸存的队友找到你时, 你的后脑已经流了很多血。她以为你没救了, 但看你还有气儿,就把你带了回去。好在你福大命大,居然活了下来。】
  【你向来都这样。你有最烂的命,谁都想让你死,也有很多人杀过你了,可你就是死不掉。你唯一的长处,大概就是命硬了。】
  【但是,她也告诉你,你已经伤到了脑神经。很遗憾,这里没有什么医疗设备,外伤虽然能处理,内伤就没有什么办法了。】
  【她说这个伤可能会引起失忆症状,她劝你去买一个本子,把现在记得的事情全都记录下来。以防日后什么都记不得了,还能有个本子能帮你回忆。毕竟在这种随时都可能死的地方,失忆是致命伤。】
  【这个本子就是这份记录。】
  【我会把我记得的所有事情,从头到尾写下来。】
  【正如我刚刚所说,这里是愿,一个独立平行的世界。】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手机上都有那个APP。APP承诺会实现他们那些不可能的愿望,所以这里人来人往。】
  【APP叫《愿》,是这个世界的名字。】
  【它用愿望做筹码,邀请愿意赴死的人,来做一掷生死的豪赌。】
  【愿为之赌其生死者,千军万马,前赴后继。】
  【而你,亦是其中之一。】
  【APP是进入这里的必要条件。它的要求,是你必须在那上面直播每一场游戏,通关后通过局内表现和直播间的情况来获得积分。】
  【这也是你从这里离开的条件。你必须兑换愿望,才能离开这儿。】
  【而你,需要兑换两个愿望。】
  【因为白落枫已经死了。】
  【你必须兑换关于他的两个愿望。你大概会和别人一样,奇怪我们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人这样拼死拼活。】
  【可白落枫就是值得你这样拼死拼活。】
  【在原来的现实世界里,你是一个孤儿。】
  【尽管你父母都在世,但你的确是一个无父无母的人。你是他们婚姻的失败品,你被随手扔给了许多亲戚养。你没有家,尽管每天晚上都有地方回,但你一直在流浪。】
  【你游离在人群之外。家里的亲戚们最喜欢打骂你,也和他们说的一样,没有人愿意搭理你,你活得像个下水道里的老鼠。】
  【直到你遇到白落枫。你是在医院里遇到白落枫的,你被同学组团欺负嘲笑的时候,他坐在轮椅上给你解了围。】
  【他长得很好看,笑起来也很好看。他久病缠身,却有一双很干净的眼睛,你跟他第一次对视的那一刻,你对他一见钟情了。】
  【幸运的是,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你烂了一辈子的运气终于在这最关键的一次回光返照了。白落枫对你也有好感,你经常去看他——去医院。】
  【白落枫是心脏病人。他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他命不好。他坐在轮椅上,他穿着病号服,他是个先天性心脏病人,他是在医院里长大的。】
  【跟他在一起,你总觉得这世界奇奇怪怪的。想死的死不成,想活的活不了。好人命短如风中残烛,不积德的混账偏偏命长如王八。】
  【他还活着的时候,你就总是想,白落枫没有病就好了。】
  【你从没说过这话,你知道白落枫本人比谁都想没病。他坐在床上的时候总是往窗户外面看,他嘴上不说,还总说着躺在病床上感觉不错这样的话,但你知道他比谁都想出去。你知道他想要自由,可根本没人能给他自由。】
  【白落枫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他总是笑,爱逞强,自己难受的时候还和别人说抱歉。他总想着别人,你很多时候都希望他能自私一点。】
  【说到命不好,其实你也不怎么样。你的父母不认你,家里人嫌你是累赘,所有人都明里暗里地对你说你死就好了。】
  【你知道自己好像不该出生,没人喜欢你。你有想过去死,可又觉得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们。但你知道自己只是赖活着而已,你其实觉得这么活着很没意思,又找不到一种能恶心所有人让他们不舒服的死法。】
  【但是有了白落枫,你莫名其妙地就开始想试着好好活一下。】
  【白落枫对你很好。你忍不住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他时,他就眼睛红了,掉了几滴眼泪。他哭得你猝不及防,他说他心疼你,又问你要不要吃东西,还说以后饿了就来找他,他会给你找东西吃,反正心脏病也吃不下那么多,就当你帮他了。】
  【你那时看着他抹眼泪的样子,你突然很想把自己的心脏当场挖出来跟他换。】
  【白落枫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了,他是这世界上唯一在乎你的。只有他心疼你,只有他真心在那儿等着你,你在他那里才有回家的感觉。】
  【你爱他。】
  【你非常爱他。】
  【你能为他做任何事。】
  【但和你的希望不符,白落枫后来进了ICU。】
  【他的病情早就恶化了,但一直没有跟你说。你那时候有一场重要的考试,他不想耽误你,只有他才会为你想这么多了。】
  【ICU里,你向他告白了。你成了白落枫的男朋友,但你什么都做不了。你明明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可事实却是你什么都做不了。】
  【你看着他越来越虚弱了,你看着他心跳的指数越来越低。他身上的东西越来越多,很多管子插在他身上,可他还是一直虚弱下去。他最后变得瘦骨嶙峋,一天比一天难醒过来。】
  【他动了几次手术,你什么都做不了。】
  【你只能站在旁边看着,站在手术室外等着,站在他床边上看着他一天天慢慢死去。】
  【你感觉得到他在死,可你没办法拉住他。站在一旁的时候你感到自己的心脏血液也流不通了,你看着他醒不过来看着他无法呼吸,你感觉自己也在跟着窒息。可白落枫还是那样,他总对你笑着,让你别担心。】
  【你在他病房外手术室外跪过哭过,也去附近的山庙里拜过求过。】
  【什么路都没有了,什么都做不了了,你就开始求神拜佛。你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你走投无路又无能为力,你只能为白落枫做这些了。】
  【你成夜成夜跪在他病房前,你希望哪位神仙能看见你,能保佑白落枫好转。只要他能好,你什么都愿意做。】
  【你无数次地这么想。】
  【可什么用都没有,白落枫的病情仍然在逐步恶化。】
  【突然有一天,你的手机上出现了一个APP。】
  【那个APP就是《愿》。】
  【它当时自称能帮你治好白落枫,于是你开始动摇了。你去悄悄地问了他,白落枫却让你不要去。】
  【也怪你。】
  【你当时就该去的。可你觉得这APP太可疑,也太听白落枫的话了。】
  【你没有去。】
  【一个半月后,白落枫死了。】
  【他是被人“杀”的。他的家人签了放弃治疗的同意书,你赶到的时候,他们说,字已经签好了。】
  -
  那是个大雨倾盆的午后。
  外面的雨一开始只是阴雨绵绵,后来在路上变成了瓢泼大雨。
  肃郁从公交车上奔了下来。得到消息后他第一时间冲了过来,连伞都没拿。冲进医院里时,他浑身都湿透了,身上滴滴答答着雨水。
  踏进医院时,电梯还在十几楼上,一群人围在电梯门口等着它下来。
  肃郁瞧了一眼,转头就往楼梯上跑。跑了七层楼后,他终于跑到了ICU这一层大厅里。
  肃郁气喘吁吁地冲进前台,扑到台子上,急得两眼通红道:“他们人呢!?”
  前台的小护士吓了一跳。
  她旁边的老护士站了起来。肃郁来的次数很多,她已经认识他了。
  护士一站起来,肃郁身后的等候席上也站起来几个人。
  “这儿呢。”
  有人说。
  肃郁回过头,白落枫的外婆走上了前来。
  她弓着身,往前走了几步来,满面愁容道:“进去吧,最后一眼了。”
  肃郁没有动。
  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不说话,四周安静。重症监护室前的人们似乎习惯了这种事情,护士眼神平静,等候席上别的人也只不过是瞥了几眼,没多大反应。
  肃郁动了动喉结,艰难干涩地哑声开口:“你真的……签了吗?”
  他外婆低下眼帘,眼神躲闪。她连应声说是的勇气都没有,只别开脸,抹了抹眼睛。
  她哭了。
  “为什么签字?”肃郁追问。
  他外婆把头埋得更低了。她两肩发抖,一个劲儿地抹着眼泪。
  “说话啊!!”
  肃郁控制不住地吼起来,通红的眼睛里淌出了眼泪。
  他边哭边吼:“为什么签字!到底为什么签字!?为什么放弃他,你不是他外婆吗!你不是最疼他了吗,这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你为什么——”
  “治不了了!”
  肃郁被喊得一哽。
  白落枫的姨姨们也都来了,她们赶紧过来扶住外婆瘦小的身躯。
  【你忘不了她的眼神。】
  【一个老人满脸都是眼泪的抬起头。她看着你,她深凹下去的两只眼窝里的眼睛都红得像要淌血了。你说不清她是什么眼神,她怨恨,她委屈,她不舍,她愤怒——那一刻,你突然意识到无能为力的,并不是你一个。】
  他外婆深吸一口气。
  “真的治不了了,”她说,“这么多年了,十几年了……治了十几年,一点儿好转的迹象都没有。他那病是先天的,天生就有缺陷,治不好的……”
  “他之前也说了,他说撑不住的话,放弃他就好了……他自己说了的。”
  肃郁:“……所以就要放弃他?”
  老人沉默。
  “你是他外婆!”肃郁咆哮起来,“你是他外婆啊!为什么是你要放弃他!?再撑一撑说不定就还有机会啊,心脏移植说不定马上就轮到他了!名单呢?有没有名单!?还有多少个人才轮到他!?”
  肃郁回头就问护士要名单。前台的小护士吓了一跳,张张嘴刚要说话,他小姨在后面跟着喊了一声:“肃郁!”
  她喊,“能不能别闹了,都说了已经治不了了!天生有缺陷,他好不了了!现在恶化成这样,根本就等不到了,与其拖下去把他活活耗死,还不如早点放弃治疗让他轻松点去了!”
  “谁跟你闹了!?”肃郁说,“我不想放弃他!我求你们行不行,别签字,先治!就当我从你们那儿借的钱,多少钱我以后都还你们,别让他死!!”
  这话一出,众人沉默。大家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一些自责和不舍浮现在他们眼中。
  肃郁见他们这幅态度,心里不甘又心急,声音都抖了:“我求你们,求你们好不好?我真的求你们……我,我给你们跪下……”
  他当真膝盖一弯就要跪,白落枫的小姨赶紧过来拉住他。
  场面乱成一锅粥,肃郁非要跪下换他们别签字,白落枫的小姨拉着他,却怎么都拉不动。
  跟过来的好多白落枫的家里人都过去劝,却劝不动这个刚毕业的高中生。
  说话的声音一句接着一句,乱得一句都听不清了。
  “够了!”
  有人喊。声音苍老沙哑,是白落枫他外婆。
  众人停声,看了过去。
  “我说实话。”
  外婆望着肃郁,仍然是那副怨恨又不舍的复杂神情。
  她说:“家里已经没钱了。”
  肃郁一怔。
  “他这个病……十七年了。为了他,家里房子也卖了,存款也都没了,该做的什么都做了,家底都已经掏空了……真的。已经没钱了。”
  “移植的名单,还有很多人在前面,他撑不到那个时候了。怕你担心,他一直都不让我们跟你说实话……”
  “……放过他吧,肃郁。”外婆哽咽道,“让他走吧。这么一天天拖下去……他很痛的,我们也是。”
  【你沉默了,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他们劝你进去最后看他一眼,马上就要撤掉仪器了,白落枫马上就要死了。】
  【你看着ICU的大门,你突然没有了进去的勇气。你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只要不进去,白落枫就还能一直活着。如果你进去了,那便是“最后一面”,等你出来,他就死了。】
  【你的手机突然响了。】
  【你听到了创世神的声音。你听到他在笑,他说,“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你把手机拿出来,APP自己开屏了。它再一次邀请了你,它说它能实现你的愿望,它问你想不想治愈白落枫。】
  【你点了是。】
  【你刚点到,手机因为没电而关机了。】
  【于是你推开所有人,夺门而出。你冲出医院,冲进雨里,一路跑回了家。你把手机充上电,你进入了愿。】
  【你加入了这场游戏。你知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不想再无能为力了。你不想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所有人都放弃他,送他去死。即使白落枫自己都放弃了,你也不想放弃他。】
  【如果这个游戏是真的,那你就是白落枫最后的救命稻草。】
  【你想为他做些什么,你想看他自由,你想让他健康平安,即使这一切需要你的命来拼。】
  【可白落枫最后还是死了,在你注册进入游戏时。】
  【你没有去看他最后一眼。在你跑出医院的时候,你知道那时候就离开是意味着什么。】
  【你没有去看他最后一面。】
  【你不愿意承认他被放弃了。你认为如果自己走进ICU,真的去和他见最后一面,就意味着你也放弃了。】
  【你不会放弃白落枫。】
  【可他仍然死了。】
  【进入《愿》前有七天的准备期。白落枫头七那天,他的家人为他举行了葬礼,他外婆也给你打了电话。她没有怪你,只是还让你去见最后一面。你去了,但还是没有进去里面。你很抗拒见到白落枫的尸体,你不愿意承认他死了。】
  【你坐在葬礼门口抽了半包烟。临走时,他的外婆出来了,交给了你一个盒子,她说那是白落枫给你的十八岁准备的礼物。】
  【那是两枚戒指。】
  【你只拿了其中一枚,另一枚你让她放在了白落枫的棺材里面。】
  【你离开了。他的外婆问你要去哪里,你说你也不知道会到哪里去。】
  【你不知道白落枫准备戒指的时候是希望你有什么样的十八岁。只是在你十八岁生日之后,你没有去上大学,也还没有从举目无亲的家里离开。你踏上了进入神的游戏的路,你知道这不会是白落枫想要的。】
  【可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你连续两次都没有去见白落枫的最后一面,你坚信他没有死。如果此时回头,你就是最对不起白落枫的混账。】
  【现在,已经只有你才能救白落枫了,他只有你了。】
  【他需要你。】
  【所以,无论你此时此刻失忆到什么地步,都不能退出游戏。】
  【我们要救白落枫。】
  【白落枫已经死了,他还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他真的需要你。他说等他死了我们就去找下一个人,可是再也没有下一个白落枫了,我们要救他。】
  【如果你打开过APP,你应该在后台看到了,这里的愿望是单个论价的。】
  【和创世神商量过后,他给了你换取两个愿望的权限。你必须要换到“复活”和“治愈”两个愿望。你要先让白落枫复活,再让他大病得愈。】
  【这个游戏里,来实现什么愿望的人都有。有人见钱眼开,有人为了家庭。有人在的地方,就有鄙视链,会有很多人质疑你的愿望,嘲笑你的愿望。】
  【你一路走来,在写下这行字为止,就已经听到了许多质疑的声音。】
  【他们说你不值得,说白落枫不会记得你是谁,笑话你是个舔狗。】
  【但相信我,相信你自己。】
  【白落枫会记住你。】
  【即使你失忆,什么都不记得,还变成废物了,那也没关系。只要通关游戏,离开这里,回到白落枫身边,一切就都会好了。】
  【阿枫也爱我们。】
  【求你相信我。】
  【求你去救他,求你往前走。】
  【一定要让阿枫活过来。】
  【阿枫长命百岁。】
  【要让阿枫长命百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24 00:03:29~2023-12-25 00:0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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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魔女的庄园(十三)
  ◎白落枫亲手推开了他◎
  【大概记录这么多就行了。】
  【再写一些还记得的事情吧。】
  【这里和现实世界不一样。游戏里永远都阴森森的, 偶尔出出太阳。但现实里好多了,晴天很多。】
  【原来的生活里,是不用每天都忙着推理, 看队友一个一个死了的, 也不用担心哪里就会出现一个鬼……不用担惊受怕。虽然每天都得去上学,但放学后就可以去找白落枫。】
  【很久都没见过太阳了。我已经连续好几关都是阴森森的了, 好久都没见过太阳了。】
  【这个游戏真是让人难受。明明没有牢笼,我却觉得我像个被关起来的狗。明明天亮着,我却总觉得暗无天日。】
  【我想起来了。我之前最想要的, 就是去不远的地方上大学, 毕业之后租一个房子。等到那个时候, 阿枫能治好他的病,我们都有还不错的工作,住在一起,养一只他喜欢的猫或者狗,过普通到没边儿的日子……】
  【很少有人的梦想是普通吧。我总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奇怪, 其他人随随便便生下来就有的东西, 对我来说就是梦想,对他来说也是。健康的身体, 爱孩子的父母,哪怕是单亲也可以……为什么像我们这样的人,“普通”就是梦想啊。】
  【我们都命不好。但是愿
  给了我机会。】
  【他大概也是,阿枫一定最想普普通通的生活了。等我从这里出去,治好了阿枫,我就去上大学, 好好学到毕业, 找一个好工作, 跟阿枫租房子住。】
  【我知道这很难。】
  【但白落枫已经死了,现在能做到这一切的只有我。】
  【……】
  【她说得没错,我真的渐渐记不清事情了。】
  【她说情况只会越来越糟。我有些担心,如果失忆症让我记不清游戏里发生过的事情的话,这可是很致命的。】
  【希望我能多撑一会儿。】
  【事情我都已经在这个本子上写得很清楚了,应该还能撑一段时间的。】
  【……】
  【她死了。】
  【帮我止血让我没因为后脑受创而去世的队友,死了。】
  【我失去了从认证关一起出来的所有队友。虽然之后我也从后面的几关里有了新队友,但他们奇奇怪怪的,我不相信他们。】
  【来巴结我的人也有很多,但他们的眼神不像在看一个人,像在看一盘能吃的菜。】
  【所有人都心怀鬼胎。】
  【我也有些记不得阿枫的样子了。对了,之前忘说了,怕你不知道他的全名,我一直在用全名说他的事。】
  【你叫白落枫时会叫他阿枫,这是他同意的。】
  【但我现在有些记不得他了。该死的失忆症,我不想忘了他。】
  【……】
  【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阿枫】
  【阿枫长命百岁 阿枫长命百岁 阿枫长命百岁 阿枫长命百岁 阿枫长命百岁 阿枫长命百岁 阿枫长命百岁 阿枫长命百岁 阿枫长命百岁 阿枫长命百岁 阿枫长命百岁 阿枫长命百岁】
  【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白落枫】
  整整三大页他的名字。
  白落枫手僵在这一页上。过了良久,他才翻了过去。
  【想不起来他的脸了。】
  【失忆症越来越严重了……她临死前跟我说,可能还会引起文字记忆消退,会渐渐不识字……到时候这本日记都会不管用了。】
  【怎么办呢,阿枫。】
  【我越来越记不清了,你的声音和脸我都记不起来了。】
  【还差好多。】
  【我突然后悔了。我真的很后悔了,我应该去和你见最后一面……】
  【我如果就这样死了,下了黄泉路去看到你,我要和你说什么呢。我本来以为我绝对不会后悔的,我以为我一定能救你……是我太想当然了,是我太……】
  【……对不起你。】
  【对不起,阿枫。】
  【我可能坚持不到最后了。】
  【……】
  【阿枫。】
  【我本来想,终于轮到我为你拼尽全力了,我终于不是那个只能站在旁边干看着的废物了。但是我好像还是什么都做不到,或许他们说得对,我是一个什么都做不好活该被嫌弃的废物。】
  【真的还差好多,可我却想不起来你的模样了。我好像……快完全忘掉你了。】
  【不行……我要拼命。】
  【爬我也要爬回去的,我一定要为了你拼到最后一秒。】
  【阿枫长命百岁。】
  【阿枫要长命百岁,阿枫要长命百岁。】
  【我什么都能为了你做。】
  【……】
  【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白落枫。】
  【你是谁?】
  后面的日记再没有相关的东西了。
  他只零零散散记了一些后续游戏里的事件。比如谁死了,哪里有鬼出现过,以及被发布的任务。那些文字一次比一次歪斜,到最后就像刚蹒跚学步的小孩儿写出来的鬼画符,看来他那位队友说的文字记忆消退应验了。
  白落枫翻到最后,发了很久的呆,正要合上日记时,突然间,一笔鲜红的笔画慢慢出现在了日记上。
  它出现在新的一页上。
  白落枫愣住。
  一笔落下,又出现了新的一笔——接着,它在白落枫眼皮子底下变成了一个新字。
  它在写字!
  白落枫屏住了呼吸。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端着这本日记僵在那里,看着它组成新的文字。
  这些笔画歪歪扭扭,就像一个小孩在努力地写字。
  【阿枫。】
  【我好像真的出不去了。】
  【对不起啊,就剩最后一点了。可是我的耳鸣越来越严重了,我没听到后面有脚步声。】
  【我这次真的要死了。】
  【阿枫……】
  【阿枫,心脏被挖出来原来是这个感觉。】
  【真疼啊,阿枫……日记上说,你是心脏病人。你平时也是这样痛的吗?】
  【或许他们说得对……这么痛的话,还是让你离开比较好吗。】
  【……】
  【哈哈……】
  【阿枫,我看到创世神了。】
  【我跟他做了交易,阿枫。】
  【我回不去家了,但是你可以……别担心,阿枫。我已经习惯了这里,没关系。】
  【我还是不记得你……我不记得你的声音你的脸,但是……】
  【但我……还是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即使是永世不得超生,永远被困在这场暗无天日的游戏里,被分裂成乱七八糟的一堆,一遍又一遍地去死。】
  【没关系……好像我之前好好活着也没活出什么好事来。死如果能换来好事,我也愿意的。】
  【虽然我回不去了……没关系,我好像是烂命一条,活着也没用……】
  【阿枫,你能长命百岁就好了。】
  【……他说什么?我死前,他还会让我回去……他说我毕竟还没有在现实里死,他要我回去死一遍。他说得真轻松啊,创世神真是个混蛋。但我现在很感激他,他是真正的神。】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从前好像也求过好多神仙。我不记得求的是什么了……但我记得他们都没有用。】
  【阿枫。】
  【阿枫,回去的话,能在死前见到你吗。】
  【我真的完全不记得你了……一面也好,我想看看你。】
  【我想看看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这么拼命。我知道这一切值得,但我……】
  【……】
  【见到你了。】
  【说不出话。】
  【别哭啊,阿枫。】
  【你真的很好看……别哭,我好好看看你。】
  【我会很狼狈吗……我现在会很丑吗,阿枫?】
  【别哭。我赢了,是我赢了,我这也算赢了的……阿枫……你不会死了,别哭了。】
  【别松手。】
  【不要松手……别把我送进手术室。】
  【我救不活的,我不可能了……阿枫,别松开我。】
  【我想死在你怀里……让我死在你怀里。】
  【……说不出话。】
  【阿枫。】
  【阿枫,我爱你。】
  【阿枫,躺在手术台上原来这么冷吗。】
  【阿枫,这也算你带我走了吧?】
  【阿枫,我爱你。】
  【阿枫……】
  【阿枫,你要长命百岁啊。】
  【白落枫……你要,长命百岁。】
  【活下去吧。】
  【活下去吧……】
  最后鲜红的一笔落下,再也没有笔画写出来了。
  结束了。
  呆呆僵住半晌,白落枫才合上日记,踉踉跄跄地起身,推开门,摇摇晃晃出了门。他魂不守舍地走了两步,摇摇欲坠得像片纸,才两三步就跌倒在了地上。
  日记本跟着摔落在地。
  白落枫颤着手,把掉到地上的日记本捡起来,往怀里猛塞。
  眼前忽然亮了亮。
  “还没回去?”
  声音很熟悉,还有些不耐烦。
  白落枫抬起头,管家达米安又出现了。他手上还端着那烛台,暖黄的灯光照亮他不耐烦的面容。
  看见白落枫的神色,管家愣了一下。
  管家的神情莫名紧张起来。他连忙上前几步,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白落枫没有说话。他站起来,伸手抓住管家的衣服,抱住了他。
  管家身子一僵。
  “对不起。”白落枫说,“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就一会儿……”
  他声音颤抖,听起来像哭腔。管家僵在原地,没有动弹。
  白落枫的哭腔渐渐清晰了。他抱着管家,渐渐控制不住,哭了起来。
  他的哭声越来越凶,最终竟抓着管家的衣角,扑通一声,在他面前跪了下去。
  白落枫手上没力气了,他松开管家的衣角,整个人跪伏在地上,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我错了……我错了,是我错了……”
  白落枫哭噎着,声音断断续续:“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是我对不起……!!”
  仄长的走廊里,他的哭声悲恸地回响着。
  管家怔怔地站在那里,很懵。
  -
  第二天清晨,白落枫缓缓睁开厚重的眼皮,醒了过来。
  他躺在床上,睡眼惺忪地翻了半个身,看了圈四周,发现这里是自己的房间。
  他莫名浑身酸痛。白落枫锤了锤自己的后腰,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个本子从他胸口上滑落下去。白落枫瞧了一眼,正是他昨晚找到的肃郁的日记。
  白落枫把本子拿起来,重新翻了一遍。
  那片鲜红的字还在。
  白落枫眼角湿润了,几滴眼泪掉下来,滴落在日记上。
  他赶紧抹了抹眼睛。正抹着眼泪,门被人敲了两下。
  敲门之后,来人便拧开了门。看到他醒了,那人眨了下单片金丝眼镜后狭长的眼睛,道:“您醒了啊。”
  是管家。
  白落枫把日记合上,道:“不行吗?”
  一张嘴,他才发现自己声音哑得像个破锣。
  白落枫收了声,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管家装没听见。他推开门,推进来一个餐车,说:“我又没说不行,请您不要这么咄咄逼人。”
  白落枫盯着他推进来的餐车,上面摆了很豪华的汤菜,是奶油蘑菇浓汤和切片面包以及一盘沙拉,还有一小盘意面。
  白落枫问他:“这是干什么?”
  “昨晚您搞到三点钟才回来睡觉,我想着您至少要十点多才会醒了,就让女佣们不必准备您的饭菜,我亲自送来。”
  管家说着,从餐车最下面一层掏出一个小桌子来,放到床上,摆到白落枫跟前。
  “您的眼睛也很红。”管家说,“今晚记得早些睡——如果还有今晚的话。”
  真是一句不怎么吉利的话。
  管家先为他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白落枫坐在床上看着他,脑子里试着回忆了一下昨晚的事情。
  他记得自己昨晚看完日记后心情动荡,一出门就遇到了还在走廊上游荡的管家。
  管家也是肃郁的壳子。看见他,白落枫就没崩住。他抱着管家就开始哭,哭着哭着还又跪下了。
  日记的内容让他难过至极,白落枫哭得背过气儿去,之后似乎是活活哭晕了,再没有任何记忆。
  思及至此,白落枫问道:“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是的,毕竟也不能让您一位贵客躺在东馆的走廊里睡一晚上。”管家说。
  白落枫端起咖啡,没说什么。
  管家为他端上汤菜,拿出怀表看了眼时间。
  他又把怀表放了回去,随口问道:“说起来,格顿法官,大小姐要的真相,您查得如何了?”
  “没怎么样,想不明白。”白落枫说,“实在不行你把我杀了。”
  “……我没提任何要求的话,请不要这样。您心情不好吗?”
  心情能好就有鬼了。
  白落枫紧皱着眉,满脑门子都写着官司。他端起浓汤,咕嘟咕嘟一阵猛灌。
  管家站在餐车前。等白落枫喝了半碗下去,一偏头,他还站在那儿。
  白落枫拿起纸巾擦擦嘴,说:“你还有什么事?”
  “想给您开个后门。”管家说,“大小姐要的真相,我全都知道的。”
  “是吗,那你准备全告诉我?”
  “那也不行,可能违反规则,但我可以给您提示。”管家说,“我昨晚告诉您的事,您应该也感觉出来了,这里基本没人说实话。”
  “我想也是。”
  文员伪造了遗嘱,这件事上他肯定不能实话告诉别人。画家看似无辜和这件事没关系,但他却是第一个主动告诉白落枫多尔家里的事情的。也就是说,他早就知道有这件事,他可不像表面上那么无辜,画家应该也有秘密。
  杰里迈亚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可疑的……
  “顺便一提,您也是人。”管家突然说。
  白落枫愣了下:“诶?”
  “您已经离真相很近了,格顿法官。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好好梳理手上的情报,得到你的答案。”
  说完,管家推着餐车走了。
  走到门口,他回过头:“啊,对了,早饭的话,您吃完就那么放着就好,我下午时会来回收餐具。”
  “啊,好。”
  白落枫愣愣应着。管家向他一鞠躬,离开了。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白落枫小口小口吃了几口管家送来的早饭,便没了食欲。他放下刀叉,盯着碗里的东西发呆了会儿,又重新拿起了日记。
  翻了一会儿,白落枫还是掉了眼泪。
  他再次放下日记。
  可眼泪却停不下来了。他抹着眼睛,再一次泣不成声。
  他想起了肃郁死时的样子。被护士抬上担架的那时候,肃郁的确紧紧抓着他的手,他死抓着不愿意松开,嘴巴还一张一合的,似乎是想说什么。
  是白落枫把他的手掰开的。
  是白落枫亲自把他的手掰开的,是他让护士把他抬到担架上送进手术室的。
  白落枫深吸了一口气。
  他想起肃郁自杀的那时候。他的麻木其实只持续到捅伤自己的那一刻。鲜血喷溅他倒下的时候,他突然就回过神来了。
  他捂着自己的脖子,神色惊恐,那是白落枫第一次看见他露出那么恐惧的神色。
  但看到白落枫的时候,肃郁眼睛就亮了,连那些恐惧都一扫而空。
  他张开嘴,想和他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来,于是他去抓住了白落枫的手。
  察觉到自己发不出声音,肃郁也没有再惊惶。他只是一直看着白落枫,然后突然笑起来了。
  再之后,白落枫亲手推开了他。
  他推开了为他一条命拼到死的男朋友,他把他从自己怀里赶了出去,他亲手毁了他寥寥无几的自由时光,他亲手把他送进了暗无天日的游戏里。
  他是个混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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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魔女的庄园(十四)
  ◎兰格呢?◎
  杰里迈亚多尔推开二楼东馆玩具房的门。
  他手插着兜走进房间, 四周扫视一圈。二楼东馆的玩具房和一楼的差不多,都摆满了娃娃,但东馆这一间显然娃娃的数量更多。
  杰里迈亚走进最里面, 拿起了一个娃娃。正左右端详着, 玩具房的门又咔嚓一声打开了。
  他转过头,见到进来的是画家克莱门特汉弗莱。
  画家见到他, 眼前一亮,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画家走进来关上门,问道:“你来这里查什么?”
  “随便看看, 不行吗?”杰里迈亚说, “一个画家, 怎么管得这么多?”
  “我随便问问而已。”
  画家走到他身边去。
  画家看到了他手里的娃娃。那娃娃长的是小说家的模样,大约这就是昨天失踪的小说家了。
  “还真是够恐怖的,就这么看着一起来的贵客一个一个突然消失之后变成了娃娃。”
  画家说着,也从旁边的柜子上面拿起了一个娃娃。
  这是德丽卡夫人。
  “突然消失的尸体也一样变成了这个样子。”画家说。
  杰里迈亚没理他,他把小说家放了回去。
  他看着画家捏了捏德丽卡的嗓子。杰里迈亚刚刚也摸了小说家的嗓子, 他的的嗓子没有被装进娃娃里。
  画家松开手, 朝他耸了耸肩。显然,他手上的娃娃也没有嗓子。
  杰里迈亚皱起眉, 思索起来。
  画家瞥了他两眼。
  画家看起来倒是从容多了,他好似完全不愁通关的事,手里捏着德丽卡说:“说起来,我妹妹小时候也玩过这种娃娃。”
  “是吗。”杰里迈亚说。
  “她就玩了几年,后来就不知道被她扔到哪儿去了。”画家说,“玩什么东西久了, 就都挺容易腻的。”
  “不是腻了, 是长大了。”杰里迈亚说。
  “那倒也是。”画家笑笑, “要是那些娃娃到了这儿来,不知道会不会找我复仇。”
  “找你复仇干什么,又跟你没关系。”
  杰里迈亚伸出手,把画家手里的娃娃拿过来,重新放到了柜子上。
  画家随口问他:“你家里没有冷落很久的娃娃?你不是有个妹妹吗,女孩子很喜欢这种娃娃的吧。”
  “不记得了。”杰里迈亚说,“小时候也没那条件,我妹妹应该是没有娃娃。”
  “是吗。”
  “这些娃娃没什么可查的。我是想来找找小说家房间的钥匙的,可钥匙没在娃娃身上。”杰里迈亚说,“我本来想去小说家屋子里看看的。写小说的,应该记录事情和观察别人都很仔细,说不定他有什么笔记……我们得加快速度了。法官去哪儿了?他身上关于惨案的资料最多,我怎么一上午都没看见他?”
  “我上哪儿知道去。”画家摊摊手。
  “该死。”杰里迈亚嘟囔着骂了句,抬脚离开道,“我先走了。”
  “嗯。”
  杰里迈亚离开了房间。
  画家目送他离开。门一关上,画家的目光便突然沉了下来。
  他回头环望四周,最终走向了房间里面。他拿起最里面的一个娃娃——这娃娃看着很是陌生,并不是这一次的宾客。
  -
  白落枫没吃几口早饭。
  他披上衣服,走出了门。他没再在公馆里逗留,抬脚出了公馆,去花园里绕了一圈。
  园艺师已经不在花园里了。白落枫走进靠近公馆的深处,四处看了一圈,突然发现最深处有个水龙头。
  那水龙头还连着水管,一旁还有个工具箱,应该是兰格小姐的东西,不知道她刚刚是在这里忙什么。
  这水龙头藏得很深,外面有一排树挡着,还有一排绿化带。如果不是刻意绕过来,根本看不到。
  白落枫走了过来,他突然想起惨案卷宗资料里的内容。
  他眯了眯眼,抬头望了望三层高的公馆后,低下了身。
  他伸出手,按住水龙头附近的地面。那片绿化带后直到水龙头这边,地上都是一片泥土和杂草,没有植物,是一片空土地。
  白落枫四处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他回头从兰格小姐的工具箱里拿出了一把铲子。
  白落枫拿起铲子,将它一把插进土里。
  在四周挖了一会儿,铲子突然当的一下。是碰到了一个比土硬很多的东西,白落枫还听到一声细微的布料摩擦声。
  白落枫拿开铲子。
  挖开的泥土里,有白布一角。
  白落枫放下铲子,把那东西从土里扒了出来。那是一件沾满鲜血的白衬衫,里面还包着什么东西。
  白落枫把东西拿起来,翻开衣服,里面包着的赫然是一把刀和一柄锤子。
  白落枫把刀和锤子放到地上,展开这件血衣。上面的血早已干了,衣服也被埋得发黄。
  正打量着,突然,公馆里传出一声尖叫。
  白落枫匆匆重新把刀子锤子包在血衣里,将它再次埋好,赶了过去。
  传出尖叫的地方是一楼的玩具房。白落枫跑过去一看,见到玩具房角落的地板消失了一块,下面是通往地下的一段台阶。
  尖叫的人是兰格小姐。白落枫赶到地方,急匆匆的脚步声让她吓得肩膀一抖。
  她回过头,看见来的是他,又松了口气,说:“我刚刚找到了个暗格,里面有开关,一按下去就轰隆隆地响了,这块地板就往墙里缩回去了。我刚刚好就站在那上面,吓了一跳……”
  所以才尖叫的吗。
  白落枫走进房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问:“暗格在哪儿?”
  “这里。”
  兰格小姐领着他往台阶的方向去了去。
  在墙面上有一块儿能活动的手掌大的小木门,它被刷成了墙面的颜色。如果不是伸手去碰,估计这辈子都看不出来它是能活动的。
  小木门里面,有一块圆木按键,这就是开启地下通道的开关了。
  “藏得真深。”白落枫说。
  “出什么事了?”
  白落枫回头,来的人是人偶师。
  人偶师见到突然出现的密道台阶,有些惊讶,走过来道:“还有地下?”
  “看起来是这样的。”白落枫说。
  人偶师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唏嘘来。
  “怎么办?我们一起下去吗?”园艺师问。
  白落枫看了眼时间,说:“等等他们吧,应该马上都来了。”
  不多时,其他人便陆续赶来了。白落枫数了下人头,确定都来了之后,他们就留了施远在外面以防万一,其他人一同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走下了地下室。
  台阶仄长,路又很窄,台阶上也不平整,路很陡。通往地下室的路上也没有灯,张孟屹走在最前面,提醒他们注意脚下。
  众人举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下了楼。
  走下地下室,张孟屹举着手电筒一扫四周,登时瞳孔一缩。
  白落枫跟着走下来,往他手电筒照亮的方向一看,沉默了。
  满地的尸体。
  沾血的棉花和娃娃,地上扭曲的尸体,角落里的骸骨,发霉的墙壁和飞溅在上已经干了的鲜血。
  房间中央摆了一张桌子,桌子上还有淋漓的血,小说家的左手形单影只地瘫在桌子上——他前天晚上在晚宴上向他们炫耀的、他引以为豪的金戒指还在那食指上。
  张孟屹脸色扭曲:“这是什么……”
  “娃娃制作工厂。”白落枫说。
  白落枫举着手电,大步走了进去。
  张孟屹跟在他后面,苏茶也握着手电筒跟了上去。
  三个人在尸体之间走了一遭。
  白落枫扫了一下其中的几具,他们都被挖了眼睛和心脏。
  三人边走边四周环望着,其余人也跟了上来。
  看到最里面一旁还有个拐角,从那里往右边去似乎还有别的空间,张孟屹便一言不发地离开,走向了那处一探究竟。
  白落枫打量着地上的尸体。有一些是他们这次晚宴的宾客,也有一些是他没见过的人和脸,可能是上一轮或上上一轮的玩家。
  白落枫想起了肃郁,他四周找了一圈,没有看见人。
  也是,都是五年前结束的游戏了。主神是喜欢把上一轮或前几轮死了的玩家留在这里,但人数太多肯定也玩不了,多半会清理掉几轮以上的人。
  肃郁那场结束太久了,早就不会在这里了。
  白落枫叹了口气,转头看别处。
  “这里的尸体真多,”兰格小姐说,“为什么要把手剁下来呢……”
  “不知道。”
  白落枫说着,拿着手电往身后一扫,发现了一个柜子。
  白落枫上前几步。柜子上摆满了瓶子,里面都多多少少地有着不知名的液体,似乎是一些药瓶。
  白落枫拿起其中一个,把瓶子翻了一圈,没看到什么标签。
  白落枫皱了皱眉,把瓶子放了回去。他又找了找,拉开柜子下方第三层时,他发现了一个本子。
  是个牛皮本子,白落枫翻开第一页。
  很稚嫩的笔记。
  【亲爱的巫师先生教了我很多东西。】
  【他说,黑魔法或许被禁止也不是什么好事,有一些人只能用黑魔法来改变。】
  【巫师先生说得很有道理,我向他借了一些黑魔法的书籍。我知道,大家会将我视为怪物,但我也已经做不了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了。】
  这就是第一页。
  白落枫往后翻了翻。后面是这些药水的用途,还有一些其他黑魔法的笔记记录。
  原来如此,这一柜子都是大小姐自己研究出来的药水。
  这些药水有致幻的、晕眩的、催眠的、让人失忆的、篡改他人记忆的、致死的……什么都有。
  篡改他人记忆。
  白落枫被吸引去了目光,他沉思了片刻。
  “白……格顿!”
  张孟屹远远地叫他。白落枫回过头,张孟屹在一个拐角处,朝他挥了挥手:“你过来看这个。”
  白落枫依言走了过去。
  拐过拐角,看到眼前的情形,白落枫倒吸一口凉气。
  一具尸骸被钉在墙上。
  那是和巫师一样的死法,他被摆成了十字架的样子。
  他的身上已经烂了,脸部有一半都塌陷了下去,脑袋更是完全扁了,似乎没有颅骨一般。
  但他身上却穿着昂贵的西装。
  “是多尔。”人偶师在他们后面说。
  她也闻声赶了过来。白落枫回过头,人偶师举着手电筒,照着这具尸体的脑袋,朝他们走近过来。
  她说:“不是吗?我记得传言说这家的男主人脑袋被敲烂了。”
  “是他。”白落枫说,“颅骨碎裂,没有眼睛。尸体烂成这个样子,也不是最近死的,应该就是他了。”
  “他的尸体没有火化吗?”后面来的画家又问。
  “没,大小姐不同意火化,当时说是想要取回尸体,好好安葬进土里,才把尸体直接还给她的。”白落枫说。
  “她说要好好安葬啊?”张孟屹笑了声,又照了下这具男尸,“真是很好地安葬了。”
  白落枫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人偶师用手电筒照了一圈那尸体的四周。突然,有什么东西在手电的光圈里直直地闪了下光。
  是线状的光,数量很多。
  人偶师警觉起来:“那个是……”
  “什么?”
  人偶师几步跑上前去,剩下几人忙跟上。
  人偶师跑到尸体下方,往上一照。这次,那闪光的东西清清楚楚地勒进了几人的眼睛里。
  那就是线。数量很多,足足有十几根,一根根都勒得紧绷绷的,紧紧缠着尸骸的手臂。
  “是人偶线。”人偶师说,“这个人不是被钉在墙上的,是天花板上吊下来的人偶线在吊着他。”
  画家歪歪脑袋:“人偶线?”
  “就是吊着人偶,操控它做动作的线——也就是提线人偶的线。”人偶师回过头,“一般都是穿在可活动关节上的,操控起来也比较容易。第一天来的时候大小姐就来特意找过我,跟我了解过,我就跟她说了人偶的操控,这是已经实践上了。”
  画家狐疑道:“就凭这么几根线,能把一个人吊住?”
  “人偶线和普通的线不一样的好不好,就像钓鱼线和钢琴线一样。柯南看过吧?一千集里面三分之一都是钓鱼线杀的,别小看这东西。”
  画家哈哈干笑两声:“她实践这个东西干什么?”
  白落枫说:“不会动的布娃娃已经满足不了她了吧。她想给尸体做成提线人偶,摆布他们。”
  “真够变态的。”
  “实践应该是已经实践上了,看这个。”
  白落枫照亮角落里。那里,已经没了心脏和眼睛的小说家被卸掉了所有关节,每个关节的断裂处都被安上了一块圆木做人偶的活动关节。
  他断裂的手臂又被砍掉原来的关节,安在上面。
  人偶线穿过那些圆木,将他吊成一个奇诡的扭曲姿势。他的关节都朝着决不能弯曲的地方弯了过去,再加上黑漆漆没有眼球的两个眼眶,所有的一切都让他看起来像个被小孩恶意弄坏的人偶。
  众人看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人偶师凉凉地给他们泼凉水:“要是再不快点,我们就要变成这样了。”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文员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道,“格顿,你昨晚出房间了吗?”
  白落枫被突然cue到,愣了愣:“干嘛这么问?”
  “昨晚听到公馆里有人哭,很像你。”文员说,“是你吗?”
  “不是。”白落枫斩钉截铁。
  文员有点不信:“真的假的?”
  “骗你干什么,真的不是我。”
  白落枫说着,回过了头。他拿着手电筒一扫身后的人,又愣了一下。
  他一愣,画家也愣了愣,朝他不解地歪歪头。
  白落枫举着手电筒走出去,拐回大房,扫射了一圈整个地下室,回头懵逼道:“兰格呢?”
  他这么一说,众人四周一看,苏茶没影了。
  众人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苏茶是跟着他们下来的!
  众人冲出地下室时,杰里迈亚还站在门口放风。按白落枫说的,他们是怕地下室的门会突然关上导致所有人出不去,才会留一个人在地上看着开关。
  见他们脸色发白地冲上来,杰里迈亚愣住了:“怎么了,这么着急?”
  白落枫忙问他:“园艺师出来没有?!”
  “园艺师?”杰里迈亚眨巴眨巴眼,“没有啊,不是在下面跟你们在一起吗?”
  白落枫本就发白的脸色这下更加惨白如纸了。
  众人互相交换眼神,气氛僵硬沉重地沉默了下来。
  杰里迈亚好歹也不是刚进新手村的小萌新了,他一下子懂了。
  他道:“该不会……”
  “是啊。”画家说,“她消失了。”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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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魔女的庄园(十五)
  ◎法官先生,你知道我是什么了吗◎
  园艺师的消失, 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张孟屹和白落枫又下去找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
  白落枫还发现地下室的尸体位置有巨大变化。每次他把视线挪开再回来,那些尸体都朝着他无声无息地逼近过来一大段距离。
  位置一次比一次近, 移动距离一次比一次远, 那张空洞的脸也一次比一次面目可怖。
  俩人不敢再多留,匆匆上来了。
  “不在地下室。”
  张孟屹说着, 伸手按了下暗格里的开关,把地下室关上了。
  “这些尸体也不对劲,一个劲儿朝着人顾涌。吓人, 别开这个门了, 感觉再过一会儿这些尸体就要吃人了。”张孟屹说, “先去找找兰格。”
  大家点头说好,一同出了门去。站在玩具房门口,人偶师把公馆各个地方分了组,众人分散开来去寻找了。
  一时间,公馆上下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呼唤园艺师的声音。
  “兰格!”
  “兰格!!”
  “园艺师——”
  管家达米安刚要走出东馆大门。
  面前的楼梯上突然跑上来一个人, 管家立刻一侧身, 后背贴在了门后的墙面上。
  跑上楼来的人没注意到他,叫了几声兰格后, 转身跑向西馆的方向。
  管家悄悄从门后探出头。确认那人往后跑去没注意到自己后,管家伸手掸了掸衣服上的灰,从门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走到楼梯前,管家慢慢停下脚步。公馆里能听到四处响起的呼唤声,这让管家微皱起眉头。
  身后传来哒哒的脚步声,管家回过头, 一名女佣双手握在一起, 缓步走到他跟前。
  管家开口:“兰格是谁?”
  “那名园艺师。”女佣说。
  “你抓了?”
  女佣摇了摇头。
  “别的女佣?”
  女佣点点头。
  管家不再说话了。他站在那里沉默半晌, 拿出怀表看了眼时间。
  “管家先生。”女佣提醒他,“您该做人偶了。”
  管家嗯了一声,把怀表揣进怀里,却没有动。
  管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在思考什么。
  沉默得久了,女佣再次开口催促:“管家先生。”
  管家偏过头。
  女佣用毫无感情色彩的眼睛麻木地盯着他,朱唇轻启,仿佛一个活的人偶一样,动着被固化制定的嘴唇说:“您该去做人偶了。”
  “我知道。”管家说。
  女佣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她说:“您,不对劲。”
  管家睨她一眼。
  女佣的脸上仍然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她说:“昨晚,也是。跑出来的,那个宾客,你该抓他的。”
  管家沉默。
  “可是你,掐灭了烛台。”女佣说,“你拦住了我们,你甚至不让大小姐的,玩伴们出现。”
  “为什么保护他?”
  女佣这样问他。
  “跟你没有关系。”管家说。
  “有关系。”女佣执拗道,“你这是背叛了大小姐,管家先生。”
  “大小姐也不希望格顿死。”管家说。
  “没有人死,这里,没有人死。所有人,都在大小姐身边,永生。我们,永远陪着,大小姐。”
  女佣说话一字一顿了起来,这些女佣有时说话磕磕巴巴的。
  “格顿,如果变成人偶,也会,永生。”女佣说,“大小姐,想要他,永远留在,这里的。”
  “我不想。”管家说。
  “为什么?”女佣说,“你应该,和大小姐,有一样的愿望。”
  管家笑了声。
  “好吧。”他说,“你说得对。”
  管家转身,不再跟她对话,抬脚走向楼下。
  一个小时后,众人回到之前说好的地点,一楼大厅。
  白落枫气喘吁吁跑下来时,其他人都已经找完了自己该找的地方。
  阮千赶紧迎上来,拉着他问:“有没有!?”
  白落枫喘得感觉胸腔都要通风了,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朝着他们摆摆手摇摇头。
  施远急了:“也没有!?整个公馆都找完了啊,还能去哪儿!?”
  画家手捏下巴沉声道:“和其他人一样了吧……”
  他没有把话说得很明白,但是众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也被做成娃娃了。
  几人沉默了下来。
  园艺师兰格——苏茶是他们从认证关出来后一直同甘共苦的队友。突如其来一下子没了,众人心里都有些接受不了。
  相处两三天的死了和相处半个来月,连鬼门关都一起走过了的人死了,份量是截然不同的。
  几人表情沉重,人偶师却神色如常。她将众人的脸色扫了一圈,淡淡道:“这很正常。”
  众人看向她。
  “这很正常。”人偶师重复了一遍,“已经死了很多人了,这一个也变成了其中之一而已。你们也不是刚进来这座庄园,早该习惯这种事了吧?”
  她还在剧本杀里,不能把话说得很清楚。但话已至此,众人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的。
  在这里死队友,是家常便饭一样的事。
  白落枫抹了一把脸。他思忖片刻,转身离开了。
  张孟屹见他回头就走,问道:“你去哪儿?”
  “争取一下。”白落枫说。
  白落枫独自一人上了楼去,留下一众人面色各异地面面相觑。
  二楼西馆,一位女佣刚拎着水桶走出了一间房间。
  “你好。”
  有人说话,她转过头。
  跟她搭话的人正是白落枫。白落枫向她点点头,面无表情道:“我要见你们管家。”
  女佣眨了眨麻木的眼睛。
  女佣将他领到了楼下的餐厅里,给他端上了一杯红茶。
  白落枫动都没动这杯红茶,坐在座位上等女佣把管家叫来。
  过了半个多小时,推开房门的声音终于传来了。白落枫偏头,是管家走了进来。
  管家还穿着那身黑色长西装,戴着黑色的半手套。
  他关上门,两手负在身后,信步朝白落枫走过去:“找我干什么?”
  白落枫望着他在距离自己不到两步远的地方站定,沉静开口:“跟你商量一件事。”
  “说来听听。”
  “怎么做你才能放了兰格?”
  管家沉默了一下。
  他还未张口说话,白落枫便接着道:“前天在餐桌上,大小姐已经说了,是你为她做的那些娃娃。也就是说,这些人偶很有可能也是你动的手。那些尸体的惨状,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应该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连做这么多出来。”
  “而且不论怎么说,制作的速度都太快了。这种速度,一个正常人类是办不到的,一定是有什么非人的东西在给她帮忙。”
  管家听出了他的意思:“你觉得我不是人?”
  白落枫承认:“是。”
  管家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白落枫说:“回到正题上。兰格在你手上,对吧?”
  “是在我手上,但不是我抓的。”管家说,“法官先生,你知道我是什么了吗?”
  “没什么把握,但大概猜得到。”白落枫说,“多尔夫妇虽然惨死,但尸体的对待方式完全不同。就算是有共犯,TA也一定是尊重了大小姐的意愿而做了这些。也就是说,是大小姐想要那样对待尸体的。”
  “我是说,大小姐还是爱夫人的,作为她的女儿,尽管她杀了她。”
  “大小姐对夫人还是有怜悯之心的。所以作为一个母亲,夫人之前对大小姐一定非常不错,以至于在发生过这些之后,大小姐也没有像对垃圾一样对待夫人的尸体。我刚刚在地下室也没有看见夫人,所以夫人应该是被她好好安葬了。”
  “以及,就算大小姐现在这么疯狂地想把所有人都做成娃娃,她也还是个孩子。虽然人性本恶,但这个年龄段,会做的事也都是出于本能——我是说,她是真的喜欢娃娃。”
  “既然她这么疯狂地喜欢,之前也一定有人会培养并满足她的喜好。”
  “大小姐在变成魔女,犯下惨案之前,一定也有很多娃娃。”白落枫说,“她不单单是把宾客变成了娃娃,还把娃娃做活了。”
  白落枫偏眸瞥向管家,说出了自己的答案,“你和这里的女佣,大概都曾经是她的娃娃。”
  管家面无表情地拍响双手。
  鼓掌声听起来没什么诚意,管家的声音和语气也是。
  “漂亮,格顿法官。”
  夸奖完这一句,管家便停止了鼓掌,放下了自己的双手,“和大小姐说得一样,您果然是一位年轻有为的法官。”
  白落枫呵呵了声,冷冷地用两个字把话题拉了回来:“兰格?”
  “是在我手里。但确实不是我抓的,是那些女佣。”管家说,“即使我们都曾经是大小姐的娃娃,但因为曾经被灌溉的情感深度不同,我比她们的智慧要高得多。”
  “你对大小姐来说更重要?”
  “是啊。”管家说,“但这现在不重要。你想救回兰格?”
  “是。”白落枫说,“她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是吗。”管家道,“您知道真相了吗?我是说,大小姐要的真相。”
  白落枫沉默了一下。
  他偏离开眼神,不去看对方的眼睛,低声说:“我再捋一捋思路,应该就知道了。”
  管家笑了一声:“法官,您看过福尔摩斯吗?”
  白落枫转回头来,看向他:“看过一点,怎么了?”
  “那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过这句话。”管家道,“When you have eliminated the impossible, whatever remains, however improbable, must be the truth. ”
  一句很英伦腔的英文。
  管家声音低沉,他生前被烟泡了太多年的嗓子让整句话微哑,听着像暴风雨来前的雷鸣夜晚。
  管家轻轻道出中文:“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法官,我知道你不敢信,但你已经知道真相了。”
  白落枫沉默。
  管家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
  “我会将晚宴提前到下午五点,请提前整理好您的真相。届时,请将一切向大小姐说明清楚。兰格小姐在我手上,等晚上您能离开庄园的时候,请您去一楼佣人们的房间迎接她。”
  管家收起怀表,把它塞回怀里。
  “您不会有事的。”管家道,“我向您保证。”
  管家左手按肩,向他鞠了一躬,回头离开。
  门关上了。白落枫独自一人坐在餐厅里,沉默良久。
  下午三点半,白落枫肚子叫了两声。他走出餐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等要到时间了,白落枫穿上外套,准备出门。临走前,他走到桌子前,把肃郁的日记揣进了怀中。又一偏头,他看到自己的桌子上还有一副塔罗牌。
  白落枫才想起来,这是死了的巫师身上的牌。
  这副塔罗是装在一个铁盒子里的。白落枫把它拿了起来,掀开盖子,将牌一股脑倒在了桌子上。
  他推开牌堆,在里面拿起了一张牌。
  他将这张牌也塞进怀里,出了门去。
  走下楼梯,来到一楼,白落枫恰巧在楼梯口遇见了杰里迈亚。
  杰里迈亚站在窗口处,正对着窗外愣神。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见到白落枫走了下来,杰里迈亚向他点了点头。
  “女佣跟我说,你知道真相了,真的吗?”
  “算是吧。”白落枫说。
  “‘算是吧’是什么回答……你没问题吗?”
  白落枫扯扯嘴角,朝他苦笑一下,没做回答,只说:“走吧,去餐厅。”
  两人抬脚走向餐厅。
  杰里迈亚还是放心不下,又道:“你真没问题?”
  “没事的。”白落枫说。
  “好吧。”杰里迈亚说,“管家应该也会帮你……说起来,你下午走的时候说去争取一下,是去争取什么?”
  “也没什么……”
  白落枫正要把话往下说,突然间,他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水滴滴落的声音。
  白落枫回过头。
  他骤然瞪大瞳孔。
  仄长的走廊深处,一个人被悬吊在那里。
  她还穿着白天的衣服,闭着双眼,被悬挂倒吊在空中,关节朝着反方向弯曲,摆成了一个极其奇诡的姿势。
  那勒在关节上的人偶线深入皮肉,活生生勒出来了洇洇的鲜血。
  那些血滴滴落在地板上。
  白落枫目眦欲裂。
  他张开嘴,一声苏茶到了嘴边,又及时咽了回去。
  “兰格!!”
  杰里迈亚先叫了出来,他冲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福尔摩斯相关内容取自网络及原文,原作《福尔摩斯》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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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魔女的庄园(十六)
  ◎我就是你的共犯◎
  “兰格!!”
  杰里迈亚跑了过去, 白落枫跟着追上。
  他们跑得脚底生风,冲到苏茶跟前。
  她突然忽的消失了。
  两人接连刹车停下,面前却已经一片空空荡荡。
  他们面对着一片空气, 如鲠在喉。
  刚刚苏茶还触目惊心地悬吊在他们眼前, 现在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落枫心中升起强烈的不真实感。他低下头,只有地上滴落的鲜血痕迹告诉他, 刚刚的一切都是真的。
  杰里迈亚努力放平声音,音尾却仍然发颤:“这怎么回事……”
  白落枫也不太确定:“大小姐的……恐吓?”
  “恐吓什么?”
  “我不知道。”白落枫说,“是想告诉我们, 就算像她要求的一样说出了真相, 也不会放我们走?”
  杰里迈亚炸了:“啊!?搞什么, 玩不起吗!?”
  “你又不是第一次在这儿遇到玩不起的事。”白落枫说,“你忘了那次大逃杀吗?”
  杰里迈亚不吭声了。
  白落枫低下身去,摸了摸地上的血。
  他捻了捻摸了血的指尖。血还是新的,就是刚刚苏茶身上的血。
  白落枫重新站了起来,道:“总之, 先去餐厅吧。”
  “你要问大小姐?”
  “不然呢?装没看过兰格?”
  杰里迈亚无言反驳, 撇了撇嘴道:“我又没说要装没看过,我是觉得你问管家会不会更保险点, 毕竟那管家多半不会动你。”
  白落枫哽了哽:“是吗。”
  “是啊,我当然也不会见死不救的。”杰里迈亚说,“你没事吗?感觉你最近面相变得凶了好多。”
  白落枫默了一会儿。他没说什么,拍了一下杰里迈亚的胳膊,道:“走吧。”
  两人回身离去,朝着餐厅走去。
  一路无言进入餐厅后, 他们看到大小姐早已坐在了主位上。她抱着德丽卡的娃娃, 喜滋滋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哼着歌, 给娃娃整理着仪容仪表。
  管家站在她身旁。
  已经有几位其他贵宾提前到了。人偶师坐在位置上眉头紧锁啃着指甲,不知道在想什么;文员喝着红酒,盯着大小姐的方向,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唯一缺席的就是画家了。
  距离晚宴开始还有五分钟。
  施远和白落枫走进餐厅里,施远回头关上了门。
  白落枫轻轻走上前几步,对着大小姐开门见山道:“是你做的吗。”
  大小姐手上摆弄娃娃的动作一停。
  其他人也抬起头,讶异地望向白落枫。
  管家也看向他。
  大小姐眯起眼笑道:“您在说什么?”
  “我说园艺师,刚刚在走廊里的园艺师。”白落枫说,“是你做的吗。”
  “园艺师?”
  大小姐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无辜又天真地眨了眨,而后恍然大悟一般拉长声音“哦”地惊呼起来,“那个姐姐!她怎么啦?我让她在房间等我的呀?”
  白落枫眼皮一跳。
  大小姐弯起眼睛笑了:“你在走廊上看见她了吗?那一定是她偷偷跑出来了。真是不听话的姐姐,我明明让女佣把她留在房间里,让她等我回去呢。”
  说完这话,大小姐低下头,继续摆弄起了自己手上的娃娃。
  “不听话的孩子,都需要惩罚。”大小姐笑眯眯地说,“等我回去,要好好惩罚她。”
  白落枫瞳孔一缩,张嘴就要上前去质问。
  管家突然一侧身,放在桌面上的红酒恰巧被他的手肘蹭到,那瓶身当即一歪,摔下桌面,砰地一声碎了。
  巨大的声响响起。管家退后两步,他脚边是一地的瓶子碎渣和红酒。
  被这么一打断,白落枫停在了原地,话也不得不停在了嘴边。
  “啊,抱歉,大小姐。”
  管家向她倾身,一鞠躬道,“是我失责了,这就去拿新的红酒来。”
  大小姐伸手挥了挥,示意他快去。
  一个女佣走来,收拾起了地上的狼藉。
  管家又鞠一躬,转身离开。走到白落枫身边时,他顿了一下身子,在他耳边轻声道:“别脑子发热惹她生气,做该做的。”
  说完这句,他径直离开。
  白落枫沉默了。
  管家关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好了,各位,就座吧。”大小姐说,“不必着急。格顿法官,我知道你已经查清了真相,先享用今天的晚餐吧。”
  两名女佣为白落枫和施远拉开了椅子。
  白落枫回头乖乖坐下了。
  眼下的情形不适合继续逼问。施远也闻到了空气里“要慢慢来”的气息,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两人一落座,餐厅的门又开了。
  走进来的是画家。
  画家关上门,同样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人来齐了,大小姐笑容更甚。她朝着女佣们挥挥手,让她们把晚餐端上来。
  管家不多时也回来了,他拿了一瓶新的红酒。
  “今晚大概是最后的晚宴了。各位,请好好享受。”
  她朝众人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看上去有一种天真的恐怖。
  女佣为他们端上了今晚的餐品,管家也旋开红酒的盖子,为大小姐满上了酒杯。
  杰里迈亚开口问她:“你的意思是,只要格顿说了正确的真相,我们就能离开公馆?”
  “是的,我还是很讲信用的。”大小姐向他们笑道,“当然,前提是他说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如果是错误的,大家就要留在这座公馆里啦。”
  一瞬间,所有人看向了白落枫,目光个个紧张得如刀似剑。
  五个人的命同时背到了身上,白落枫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头皮有些发麻,禁不住咳嗽了几声。
  “也不要这么紧张嘛。”大小姐笑了起来,“也没什么不好的呀,大家都在这座公馆里待得很开心呀。变成娃娃,就能和我永远一起玩了呀,这样不好吗?你们不喜欢这样吗?”
  众人不做声。
  白落枫说:“你保证会放我们离开吗。”
  大小姐脸上的笑容明显一僵。
  她看向白落枫。她的笑容僵硬,却并未消失,仿佛那张天真的笑脸已经被缝在了她的脸上。
  “当然,”她说,“你认为,我是那种不守信用的女孩吗?”
  “不,确认一下而已,失礼了。”
  白落枫说着,低下头别开脸,不再和她对话。
  他却感到大小姐的目光在他身上又停留了很久,才收了回去。
  女佣们把餐品上齐,大小姐拍了拍手,招呼他们吃饭。
  过一会儿白落枫就要决定他们的生死了,没几个人吃得下去。大家食不知味味同嚼蜡,没多少食欲。
  可大小姐却又笑着催他们说要都吃完才行,他们便只好硬着头皮往嘴里扒饭。
  等众人吃完了饭,大小姐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吃吗?”她问众人。
  众人忙不迭点头,阮千还在痛苦地捂着嘴把饭嚼干净,费了半天力气才吞下去。
  “好吃就好。”大小姐笑着,又拍了拍手,“好啦,那我们就步入正题吧。”
  女佣们上前来,为他们撤掉了空了的餐盘和碗筷,将餐桌又收拾得光鲜亮丽后,退了下去。
  白落枫看向大小姐。大小姐望着他,嘴角噙着浅笑。
  “格顿法官。”大小姐说,“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
  白落枫瞥了眼管家。
  管家站在大小姐身后。见他看过来,管家微微抬了抬头,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说下去。
  白落枫把两只手握在一起,搁在面前,没急着开始自己的演讲,反问道:“您指什么?”
  “当然是这里的真相。”
  大小姐抱着自己的娃娃,对他说,“是谁犯下了惨案,又是为什么要犯下惨案?你都知道了吗?”
  所有人的目光紧张地看向白落枫。
  万众瞩目中,白落枫淡淡开口:“我知道。”
  “在说明谁是凶手之前,我有必要先把整件事情的经过再向各位捋一遍,这也是为了让大家都能明白真相。没问题吧,大小姐?毕竟现在坐在这里听我陈述的也不止您一个。您自己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他们不知道。作为贵宾,他们也有知情权,您说呢?”
  大小姐点点头:“也好呀。”
  “那就把事情从头开始说起。”白落枫身子往前一倾,道,“发生在这座庄园里的事,是从一桩惨案开始的。这座庄园的前主人——多尔夫妇被发现死在自己的卧室里。”
  “惨案是圣诞夜发生的,前一天在这座庄园里有过一场晚宴。晚宴后,有一部分客人留在了这里过夜,多尔夫妇也曾经出门送了回家的宾客们坐上马车。也就是说,当晚他们还是活着的,所以杀人犯就藏在这些宾客之中。”
  “原来如此。”人偶师点头,“那当晚都有谁在?”
  “很多人啊。画家、文员、小说家、多尔夫妇的弟弟和他妻子、我……这次来参加晚宴的,基本当晚都在。”
  粱月时问:“那是谁干的?”
  “先别急着问结论。首先,大小姐,这件惨案一定和你脱不了关系。你和多尔先生的事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很值得人同情,但这也足够成为你的动机。”
  白落枫说着话,眼睛也紧紧地盯在大小姐身上。还好,大小姐仍然面带笑容,没被这句话激起任何极端情绪。
  她捏着手里的娃娃,说:“你说得没错,的确和我有关系。”
  白落枫暗暗松了口气。
  不论如何,大小姐如果情绪失控,他们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他继续道:“但是,以你当时的岁数和力气,是不能做到那个份儿上的。所以,宾客之中是有一个人替你杀了人的。”
  大小姐含笑点头。
  “会出手帮你杀人,要么他是有利可图,要么他是真的想帮你,看不下去在你身上发生的一切了。如果是有利可图的话,最可疑的也就是文员了。”
  “那份遗嘱似乎是他伪造的。”白落枫说。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腾地起身,迅速和文员拉开距离。
  人偶师怒道:“是你!?”
  文员愣住了:“啊??”
  “不是他。”白落枫说,“我说他最可疑,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从这桩惨案里捞到油水的人。通过帮大小姐伪造遗嘱拿到遗产,他应该也得到了一笔不菲的辛苦费。但是多尔夫人还活着的时候,给了他一桩很好的差事,让他每个月不用干多少事就能拿到不少的工钱。”
  “比起杀了夫妇伪造遗嘱,那份稳定又不费力的高薪工作对他来说才更有利。伪造遗嘱又不是很安全的工作,他是个几十年的法律从业者了,哪个风险更低收益更高,他不会不知道。如果是从利益点出发的话,并不会是他干的。”
  “话虽如此,当时在晚宴上的人也没有其他得利的人了。小说家失去了他的赞助,画家也没有了一个稳定的客户;杰里迈亚和他夫人到最后也没捞到一分遗产,园艺师被吓疯了跑回了家……”
  “会不会是杰里迈亚?”
  文员将目光投向施远,道,“如果没有我跑出来伪造遗嘱,这些遗产就都会顺其自然地归到作为弟弟的他名下了。”
  杰里迈亚两眼一瞪,刚要说话,白落枫就道:“不会。如果他的目的是姐姐的财产,你当时把遗嘱拿出来的时候他一定就暴跳如雷了。但是说把遗产都留给大小姐的时候,他和他夫人不是都没什么异议吗?”
  这件事就写在法官带来的卷宗里。
  文员显然也知道这件事。他摸摸下巴:“也对哦。”
  画家问:“那还会是谁?”
  “没人从中得利,这里受益最大的是大小姐。所以她的共犯图的并不是利益,而是单纯地想要帮她。”
  人偶师睨向杰里迈亚:“那果然还是他嘛。那晚他也和多尔先生因为大小姐的事吵起来了,不是很可疑吗?忍了那么久,终于忍不了了呗。”
  白落枫摇摇头:“他确实很可疑。但是当晚和多尔先生吵起来的,可不止他一个。”
  “不止他一个……确实那晚的人很多,除了他也有几个急眼的。”人偶师说,“可是最先吵起来的是他啊?那他不是最可疑的吗?”
  “他确实是其中一个可能性,但我更偏向于另一种可能。”白落枫说,“这件事,其实是临时起意。大小姐和多尔先生当晚在晚宴上引起了争吵,这件丑事被捅破了窗户纸,这就成为了共犯者的动机。我是说,这是因为那场争吵而临时起意的杀人,是冲动杀人。”
  “杰里迈亚虽然容易冲动,可不论如何,多尔夫人都是他的亲姐姐。一起长大的血亲,他大概做不到那么惨烈。从他这么关心自己的侄女和对自己的妻子极好来看,他也是个很重感情的人,所以就更不太可能了。”
  “这样吗……”
  人偶师的目光还是很狐疑,她打量了下神色紧绷五官紧张的杰里迈亚,道,“也不一定吧,万一他姐姐这些年排挤他的事让他早就很痛恨他姐姐,再加上夫人还默许先生这样对大小姐的事让他怀恨在心……”
  “现在再恨,以前也有温情。”白落枫说,“不过你说得也对,他的确是有嫌疑的。”
  大小姐吃吃笑出了声。
  白落枫停止了推理。
  众人也一顿,大家一同转头望向大小姐。
  “这就是你的真相吗?”大小姐笑意吟吟地问道,“格顿法官,你的答案是杰里叔叔?”
  白落枫没有立刻回答。
  他望着大小姐稚嫩天真又幸灾乐祸的笑容,忽的一笑。
  “不。”白落枫说,“我还没有说完,大小姐。”
  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转头往餐桌另一端——杰里迈亚所坐的地方慢慢走了过去。
  “我只说他有嫌疑,没说是他做的。杰里迈亚确实可疑,但他如果杀了多尔夫妇,就和他的性格完全相反了。他是一个重感情的人,非常非常重感情。从性格角度上来说,就算有恨而动手杀人了,他也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对自己的姐姐做到那个地步的。”
  杰里迈亚松了口气。
  “那你说,到底是谁?”画家问,“你现在是要从性格分析吗?”
  “性格分析可是很管用的,杀人犯的性格和平常人的性格确实有不同的地方。”
  白落枫走到杰里迈亚身边,按住了他的肩膀。他抬起头,直视坐在这个位置正对面的大小姐。
  大小姐脸上的笑意渐失了。
  ……还真是啊。
  白落枫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文员说:“从性格分析的话,你要怎么分析?”
  “我刚刚说了,这是一场临时起意的杀人,是看不过去大小姐身上所发生的事情才决定践行的杀人。”白落枫淡淡道,“在那场晚宴的所有人,都是早就知道多尔先生对大小姐做了什么的人。这些早已知情的人,会因为这件事被在一场晚宴上突然被捅破而决心动手吗?”
  众人愣了愣。
  “很难想象,也没有多大可能。”白落枫说,“会动手的,要么是积怒已久,要么是第一次听到这样令他无法忍受的事。而第一次听到这件事就选择动手的,要么是一个极其冲动的人,要么……他的天性和职业让他无法忍受。”
  画家脑子烧了,茫然无比地问道:“那天还有不知道这事儿的吗?”
  “有啊。”白落枫说,“我的父亲老格顿似乎这么说过我——‘那男孩根本不懂圆滑两个字怎么写。对那男孩来说,世界非黑即白,他有对正义的过分偏执,固执得像块儿铁木头’。”
  大小姐彻底笑不出来了。
  “那天,我还和老格顿吵了一架。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但大约就是因为你这件事。”
  隔着一整个餐桌,白落枫望着大小姐,道:“罗丝多尔,我就是你的共犯。”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一写就没停下来,抬头才发现超时了,对不起!!
  明天就写七千补偿大家!
  感谢在2023-12-29 00:04:01~2023-12-30 00:4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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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魔女的庄园(十七)
  ◎白落枫心脏骤停◎
  “我就是你的共犯。”
  空气瞬间冻住了。
  每一个人都瞪起双眼, 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大小姐却面无表情,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笑脸。她咬紧嘴唇,面如菜色。
  白落枫瞧了眼她身后的管家。和她相反, 管家达米安闭了闭眼, 松了口气,还露出了一个终于放下心来一般的轻笑。
  是正确答案。
  白落枫也暗暗松了口气。
  大小姐的脸色越来越青了, 她捏紧手里的娃娃,说:“你不是。”
  “为什么?”
  大小姐声音发抖:“你如果是我的共犯……那,你有什么理由, 做这些?”
  “因为我是法官。”白落枫说, “正义是我的执着。和我父亲说的一样, 对我来说这世界非黑即白。犯了罪就要被审判,有人受害就该得到法律的援助,每一个人都应该得到正义。”
  “但显然,对其他人来说,并不是这样。”
  “所有人都知道你继父对你做的事。但是他们所有人都很默契地装作没看见, 或者替你继父瞒了下来。”
  嘴上说着话, 白落枫又将所有人扫视了一圈:“是害怕失去夫人给自己的稳定工作?还是害怕多尔的权势,会把自己从业界轻轻松松地排挤出去?不想失去先生给的赞助, 或者单纯地害怕引火上身?”
  “这是别人家里的事。他不说,我们也管不了。这种话,你应该听过很多次了吧。”
  “对其他人来说,这是一种明哲保身的方式。但对我来说,不是。”
  “我是一个对正义偏执至极的法官,我的眼睛里容不下沙子。”
  “所以, 那天所发生的一切的前因后果, 应该是这样的。”
  “你父母举办了一场圣诞晚宴, 宴请了四方宾朋。其中,有小说家,有画家,有你的舅舅和舅妈……还有你父母的老相识,老格顿法官。”
  “老法官带来了他的儿子,也就是我。”
  “我和我父亲在不同的城镇工作,那也是我第一次跟着他来到这座公馆参加晚宴。我对于多尔家的事一无所知,这也让在听到晚宴争吵后的我陷入了愤怒。”
  “但当时愤怒的不止我一个人,这件事也的确令人发指,所以没有人对此起疑。又因为这件丑事曝光得突然,气氛很尴尬,大家就都回房间去了。”
  “而在回房间过后,我和我父亲陷入了争吵。”
  “吵架的内容,想必就是对这件事的处理方式。”
  “老格顿既然会说我过分偏执,那他一定是一个相对于来说处事圆滑的人。我们又是在晚宴后争吵的,那么当晚我们会争吵的内容,也就能猜到了。”
  “老格顿一定早就知道这件事,但他认为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多尔家似乎有权有势,可能老格顿也怕得罪人——但是我坚持认为应该报警,让这件事走法律程序。”
  “我们就这样争执不下,最后的结果应当是不欢而散。但是,这件事后,我对我父亲的印象应当也是碎了个稀烂。”
  “我以为公正廉明的老法官是一个对恶事视而不见的包庇者,他与正义背道而驰。老格顿是这座城镇的老法官,如果他都视而不见,大小姐,想必你以后也只会四面楚歌,想伸冤却无地可说。”
  “所以对我来说,大小姐,那是唯一能帮你的一晚。”
  “一个法官不能帮你,那就换一个法官。”白落枫说,“那天的半夜,我敲开了你的房门,问你需不需要帮助。”
  “你理所当然地点了头,你告诉了我巫师教你的方法。我虽然不信,但是我认为那是他们应该遭受的惩罚,所以我答应了会帮你做到。”
  “你带我去找到了刀和锤子,犯了案。犯案之后,我知道第二天一定会被调查,所以我没有使用房间里的浴室,我让你带我去了花园,找到了园艺师用的水龙头,冲干净了身上,并把被溅上血的衣服换了下来,包住刀子和锤子,把它们埋在了后花园里。”
  “那些东西,我也已经在水龙头附近挖到了。”
  “再之后,恐怕是我听说了你变成魔女的事情了。我得知进入你的公馆的人都离奇失踪,于是上门来找你问话。当时的你还不忍心对我下死手吧,于是你将巫师教给你的黑魔法的药水喂给了我,导致我忘了发生的这所有的一切。”
  白落枫放下搭在施远肩膀上的手,直视着大小姐道,“有错误吗?”
  大小姐已经面色惨白如纸,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
  她死死盯着白落枫,目光不甘心又怨恨,死死掐着手里的娃娃的脖子。
  她闭上眼,深深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再睁眼,她松开了手上的力气,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她低下头:“那天半夜,的确是你敲开我的房门的。”
  “那时候已经很晚了。德丽卡舅妈没有醒,敲门的声音一直响。我以为是继父,躲在被窝里不敢起来,一直抱着达米安——达米安当时还是个娃娃。”
  “达米安是妈妈买给我的,是她和继父结婚的时候买给我的。她说我要有新的爸爸了,让我不要紧张,新的爸爸会对我很好。如果觉得孤单,就抱着达米安……”
  “可是妈妈只给我留下了达米安。”大小姐说。
  “我也一直没有敢去给你开门。直到你在门外说你是格顿,我才抱着达米安去给你开门。”
  “你站在门外,半边脸都肿了。你让我不要在意,你说你被你父亲打了而已。你问我,‘大小姐,你想摆脱现在的一切吗’。”
  “你说你帮我。”大小姐说,“我一直很感谢你。之所以我要让你忘记这些,不全是因为你来劝我不要做什么魔女。是因为你告诉我,你不会当法官了。”
  “你来这里质问我为什么这样做时,你告诉我,你不会当法官了。你说你杀了人,你会辞掉现在的工作……格顿法官,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这件事而放弃。”
  “你是这世上最好的法官。”大小姐说。
  听到这句话,其他人都露出了一丝放下心来的神色。
  画家率先道:“那,我们是可以离开这座公馆了对吗?”
  大小姐神色不动,淡然道:“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
  众人一愣。
  “格顿法官,留在这里不好吗?”
  大小姐直勾勾地望着白落枫,“你不是说你可怜我的吗?为什么你们就那么不愿意留在这座公馆里呢?你们不用再忧愁任何事情,只需要一直留在这里陪我玩就好了啊。”
  “为什么不留下来,格顿法官?”
  白落枫答:“我也有要做的事。”
  “比我重要吗?”
  “比你重要。”
  施远吓得赶紧抓了一下白落枫的袖子,可他已经把话说出来了。
  他们眼瞅着大小姐的脸色一下子铁青下来。
  大小姐死死瞪着他,又一次掐紧了手里的娃娃。她突然浑身开始颤抖,紧咬着嘴唇,肉眼可见地要爆发了。
  白落枫张开嘴,正要说什么,管家突然出声道:“大小姐。”
  大小姐身子一顿,转过头。她目光直勾勾的,满是杀意。
  管家平静道:“让他们摆脱现在的一切吧。”
  大小姐怔了怔。
  这是格顿法官在那天半夜里和她说的话。
  管家走上前半步:“我从之前就想跟您说了,大小姐。我一直认为您不应该这么做。您应该比谁都知道被困在这座公馆里是什么滋味,但您却成为了这里的魔女。”
  管家蹲了下去,半跪在地上,仰视着她说,“请不要成为您的父母,大小姐。”
  大小姐沉默了。
  众人紧张地望着她,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外面的黄昏恰巧在此时日落西山,一切陷入了黑暗。
  天一黑下来,忽然就下起了雨。雨点细密地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的,乱得像众人的心。
  餐桌上只点着几支蜡烛,餐厅里陷入一片昏暗。
  大小姐望望管家,又转头看了看手里的娃娃。
  沉默很久,大小姐再次抬头,望向白落枫:“格顿法官,你要去做什么事?”
  “去救一个人。”格顿法官说。
  “真的比我重要吗?”
  格顿法官点了点头。
  “是吗。”
  大小姐低下眼帘,有些落寞。片刻,她又抬起眼睛,问道,“那你会,忘记我吗?”
  “不会的。”格顿法官说。
  大小姐笑了,她露出了一个没那么稚嫩天真,但终于让人感到了真真切切的笑。
  “那你走吧。”她说,“下次来的时候,多陪我玩一会儿。你们都走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大家都兴奋起来,只是不好表现,便互相交换了个欣喜若狂的眼神。
  众人匆忙起身,向大小姐说了声谢谢,就都匆匆滚出了餐厅。
  直播间里,公告板上也传来了他们胜利的讯息。等不及系统给出评级,白落枫连忙拍了把张孟屹,告诉他管家说了,兰格在一楼的佣人们的房间里。
  他们连忙赶过去。推开门一看,佣人们的宿舍里一个女佣都没有,苏茶浑身是血地倒在其中一张床上。
  她紧闭着双眼,好似已经没了气息。
  张孟屹连忙跑进去,将她抱了起来。他伸手一探苏茶鼻子底下,松了口气,回头对众人说:“没事,还有气儿,活着呢。”
  所有人都跟着松了一大口气。
  几人凑过去,一同查看了一下她的情况。确认她没事,只要带回空间就能被治好后,大家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施远往门框上一靠,一撸刘海,一脸困倦道:“终于他爹的过关了,再拖拖我感觉我都要死在这儿了。”
  粱月时爽朗地哈哈笑了两声:“那不会啦,但还真是死了不少人啊。”
  阮千点了点手机:“看直播间。我们的评分已经出来了,公告也刚说了,我们要去庄园门口出关。还要回去换衣服吗?”
  他们身上穿的还都是这一关给准备的晚宴的衣服,不是他们这次穿进来的常服。
  “争分夺秒啊,她情况不太好。”白落枫看着苏茶说,“别换了,我们回去把包拿了,直接走吧。”
  他们这次也是背着自己的包进来的,里面还有他们的换洗衣服和随身道具。
  衣服可以不换,包里的东西不能扔。
  众人点头同意。
  张孟屹抱起苏茶,他把自己的房间钥匙给了粱月时,让他帮自己拿包,毕竟他俩就隔了一个房间,离得最近。
  张孟屹抱着苏茶先去门口等,他们全员一起离开了这间房间。等白落枫拿了包下来,走到公馆门口和别人汇合,他就看到管家达米安正守在大门处,手里杵着一把伞。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道:“各位都到齐了,那就走吧。天色黑了,外面还下着雨,大小姐不放心,由我来带领各位出园。”
  没人有异议。
  外面还在下雨。虽然没打雷,但雨声不小。
  公馆门口站着两名女佣,他们手里各自抱着三四把伞。管家从她们手中拿起雨伞,分发给众人。
  大家都拿到了伞后,两名女佣推开了大门。
  跟随着管家,众人往庄园外走去。
  外面下着雨,众人打起伞来。张孟屹抱着苏茶不方便,粱月时就拿了把较大的伞,往他身上倾着,自己大半个肩膀都淋湿了。
  他没在意,脸上还是笑嘻嘻的。
  很快,他们走到了庄园的大门前。
  管家为他们打开了大门。
  门外停着一辆马车。
  施远嘀咕着说:“来的时候还是两辆马车,走的时候就只剩下一辆的人了。”
  “死了一多半。”阮千说,“赶紧上吧,去空间要紧。”
  众人点头,纷纷抬脚离去。
  白落枫走在最后一个,他举着伞,盯着管家的侧脸,往外走去。
  管家也低头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却都没有移开目光。白落枫和他擦肩而过,朝着外面那辆马车的方向走去。
  “格顿法官。”
  管家忽然出声叫住他,白落枫回过头。
  管家撑着一把黑伞,从正面去看,他的脸被这把黑伞遮住了一半。再加上他一身的黑西装,他整个人都几乎要淹没在黑夜里。
  “我知道你不是格顿。”管家说。
  白落枫愣了愣。
  “我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不跟我接近,也没什么好脸色,我也猜得到你是为什么来的。”
  管家抬起伞,露出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还是很平静。只是看着白落枫的时候,眼底里出现了一丝从未在这里有过的波澜。
  “阿枫。”管家说,“分会变低的。下次不要离这么远,该杀的杀。”
  白落枫彻底愣住了。
  雨声倾盆。
  白落枫几乎说不出话。过了半晌,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声:“你……”
  管家朝他破天荒地笑了。
  “去吧。”管家说。
  白落枫却动不了了。他望着管家,想起了那些日记,他心中突然升起滔天的情感。
  那些生和死的忘了和记得的让他四肢都发麻了,手上阵阵发软,几乎握不住手里的伞。
  白落枫红了眼睛,又掉了眼泪。他动了动喉结,却一时找不到话来说。
  “我……”他顿了顿,“你……”
  “下次也不要太冲动了。”管家自顾自地嘱咐,“刚刚晚宴刚开始的时候,你如果一直逼问她兰格的事,保不齐会发生什么。”
  白落枫哽了哽,抿嘴沉默了。
  “对不起。”他说。
  “我没有怪你。”
  白落枫还想说些什么,一声叫喊却从身后传来。
  是施远。施远从马车上探头下来,催他道:“快上车呀!”
  还没来得及应声,轰隆隆的响声又从身前传来。
  白落枫回头,管家已经退后两步,把庄园的大门关上了。
  两边的大门轰隆隆地向着中央合拢而去,在他和管家之间重新立起一道高墙。
  管家站在墙后,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再见,格顿法官。”管家对他说,“愿您前途似锦。”
  那些到了嘴边的话卡在白落枫喉头,他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管家大约是不知道他找到了日记的事的。
  此时再说,也毫无意义,只会让白落枫更加难以离开。苏茶还在车上等着送医,白落枫也不好再说,只好低下眼帘,点了点头,紧抿住嘴,强把眼泪忍回去,回身离开。
  他转身走了,形单影只,在雨幕里十分落魄,像一条被赶出了家门的小狗。
  管家于心不忍的眯了眯眼。
  他闭上双眼,似乎连看都没有勇气了。
  就在此时,突然噗呲一声。
  管家心口一痛,被身后冲上来的惯性顶得“呃”了一声。
  听到异响,白落枫回过头。
  管家也低下头。
  他心口上多出了一把刀。
  一把从背后捅到胸前,将他贯穿了的刀。从胸前冒出来的刀尖上,还滴滴答答着他的鲜血。
  管家愣住了。
  白落枫也愣住了。
  管家手里的那把黑伞掉到地上,在雨幕里打了半个圈。
  他颤抖着手,难以置信地去碰胸前的那把刀。他又动作僵硬地侧过半个头,望向身后的人。
  管家瞳孔瑟缩:“你……”
  女佣手上一用力,那把刀捅得更深了。
  管家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身子一抖,往前一倾,伸手抓住了大门的栏杆。
  “肃郁!”
  白落枫喊他。
  女佣猛地将刀拔出来,又一刀捅进管家的肩膀上。
  管家惨叫起来。
  “肃郁!!”
  白落枫扔下伞冲过去,刚往那边跑两步,就撞到了一面透明的墙上。
  他撞得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一抹鼻子,已经撞出了鼻血。
  白落枫慌忙抹了两下,来不及多管,又冲上去,在空气中一摸,发现这是一堵透明的空气墙。
  “走!”
  管家对他喊。
  管家被捅得跪了下去。他已经痛得表情扭曲,却硬撑着自己,跪在门前抓着栏杆对他喊叫着:“走啊!”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走!?你队友进马车了,没法再回游戏里面了!!”
  “我又不是第一次死了!快走啊!!”
  肃郁还要说,女佣突然一把扯住他的头发,后退一大步,将他往后狠狠一拽。
  他整个人倒了下去,砰地一声摔在地上。他仰面朝天,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住了女佣扯着他头发的手臂。
  女佣低着头,眼睛依然麻木无神。
  “管家先生,你背叛了大小姐。”女佣说,“你不听话了,要受到惩罚。这是大小姐说的,不听话的娃娃,要惩罚才行。”
  女佣手里的刀子一旋。
  刀尖向下,她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一刀捅进了管家的喉咙里。
  原本还像一条濒死的鱼一样挣扎着的管家一下就不动了。
  他抓着女佣的手一松,失了力气,软绵绵地垂了下去,摔到地上。
  白落枫心脏骤停。
  他看着那女佣举起手里的刀,一下一下,一刀一刀,每一次的动作都一模一样,就像个被固定了动作的敲钟的木偶工人。
  她就那样重复着自己的动作,一刀一刀捅进肃郁的心脏里。
  肃郁再也没有动。
  白落枫歇斯底里地绝望地喊起来,惨叫得撕心裂肺。
  他拼命拍打着那道空气墙,可无济于事。他眼睁睁看着咫尺之距的地方,那个女佣一刀一刀捅着他死了的男朋友。
  他什么都做不了。
  就这么近,他却只能旁观。
  他的嗓子痛得要撕裂了。雨太大了,他浑身的血都凉了。他突然在这彻心彻骨的疼痛里,明白了那年肃郁的心情。
  站在他的病床边,手术室外,看着他慢慢死掉的肃郁的心情。
  你也是这样的吗。
  白落枫控制不住地喊着,心里却不知向谁询问着——
  你原来是一直抱着这种心情,跟我在一起的吗?
  没人回答他。
  马车上有人下来,拉着他的胳膊把他往车上拽。
  “你听我说!白落枫!”施远拉着他喊,“没用了!你进不去了!救了这个他也不能完全复活!”
  “就是啊!早点回空间,你进下一关多打点,赚够积分才是硬道理……白落枫!!”
  粱月时一下子没抓住,施远也被猛地甩开了。
  白落枫一个大半辈子的病号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竟然活活把施远推开了半米远。
  施远在泥潭里滚了一圈。
  白落枫又冲到了空气墙前,对着那女佣大叫:“放了他!你听到没有?!我叫你放了他!喂!!”
  “都说了没用了!!”
  粱月时跑过去道,“早点走吧!你……”
  “滚!!!”
  白落枫朝他喊。
  粱月时被凶得一哽。
  施远从地上一打滚爬起来,走了过来。
  白落枫气喘吁吁,雨水和泪水一同糊了他的视线。
  刚刚那一连串的惨叫让他大脑缺氧了。他突然傻乎乎地停了下来,瞪着两眼望着这持续的一幕——他看见肃郁已经浑身是血,胸口上的血窟窿越来越大了。
  那女佣已经浑身溅满鲜血,还在像个提线人偶一样一刀一刀捅着。
  “放开他……放了他,我求你,我求你行不行……”
  无力感从四面八方涌来,白落枫两腿一软,缓缓跪到了地上。
  为什么这样。
  为什么又是这样?
  他这次……他这次就是不想再这样,所以才……
  所以才跟他保持距离,所以才不跟他说话,好不容易躲过了投票系统,好不容易让他活到最后,为什么……
  主神就必须让他死吗!?
  想到此处,白落枫突然浑身一抖。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眼前。
  主神。
  对了,主神!
  白落枫立刻拿出手机。
  雨水打湿了屏幕,白落枫慌乱地抹掉屏幕上的雨水。
  他颤抖着手操作着手机。游戏已经结束,白落枫早已经关闭了直播间,于是他又匆匆忙忙打开了。
  “我知道你在,”他声音已经沙哑了,“我知道你在!把他还给我!!只要他不用死了,我什么都行……我换他也行!让他出来!!”
  直播间里无声无息。
  连一个观众都没有进来。
  施远和粱月时面面相觑。
  “我求你,求求你!我什么都做,让他出来!你不是神吗!?我求你了!!”
  一段噼里啪啦的键盘声突然从上空传来。
  施远敏锐抬头:“什么声音!?”
  粱月时还未回答,又突然一声脆响,他们面前炸开一片光尘。
  那是一片柔和不伤眼的银色光尘。它在雨幕里四散消失,如烟雾缥缈,美如飘雪。
  三人齐齐愣住,连在后面马车里探头看情况的阮千都愣了。
  粱月时说:“是刚刚的空气墙?”
  白落枫这才反应过来。
  他一把丢下手机,朝着里面冲了过去。
  这一次,的确没有空气墙拦他了。
  他抓住了庄园大门的栏杆。
  作者有话说:
  我又来晚了sorry!
  感谢在2023-12-30 00:40:35~2023-12-31 00:2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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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共休息空间


第106章 公共休息空间(一)
  ◎我能把他带走吗◎
  白落枫抓着栏杆, 三下五除二就爬了上去。
  他翻越了栏杆,重新跳进庄园里。
  那女佣还在拿刀捅着肃郁。白落枫冲上去,一脚就把她踢飞了出去。
  女佣摔倒在地, 洁白的裙摆和干净的脸上沾满了血。
  她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即使她摔得满身泥污, 手里也还紧握着那一把刀。
  她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握着刀就又冲了过来。
  白落枫回头抄起管家刚掉在地上的伞, 伞面朝着她顶了上去。
  女佣捅过来的刀穿过伞面,被伞骨卡住了。
  白落枫把伞狠拧半圈,女佣的手被卡得一翻, 生理性地手中一松, 手里的刀掉到地上。
  白落枫立刻将伞再次往前一顶, 把它整面推到女佣脸上,回身就朝她肚子上一踢。
  女佣被踢得后退几步,跌倒在地。
  趁此时机,白落枫立刻蹲下去拿起她掉了的刀,再次冲了上去。
  女佣动作僵硬又木木的, 很是缓慢。她刚把白落枫的伞从自己的胳膊上撸下去, 一抬头,白落枫捏着刀就朝她冲了过来。
  她被摁倒在地, 那把刀被捅进了她的喉咙里。
  一下,两下,三下。
  女佣的喉咙里喷出大量的血,直到她的脖子上也开了一个巨大的血洞,白落枫才气喘吁吁地收了手。
  他喘
  了几口气,刀从他颤抖的双手上掉了下来。他望着女佣脖子上的血窟窿, 一时反应不过来。
  似乎是这一会儿的情绪波动过大了, 白落枫大脑一片空白。他眼前重影阵阵, 脑内嗡嗡作响,一切都好像一个循环着的噩梦。
  半晌,白落枫回过了神来。
  终于重启的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画面,是刚刚举着伞,心口上被开了一刀的管家。
  肃郁。
  肃郁!
  “肃郁……”
  白落枫立即起身,嘴里嘶哑地喃喃着对方的名字,踉踉跄跄地回身跑了过去。
  管家仍然仰面倒在雨幕里,歪着脑袋一动不动,已经没了声息。
  白落枫跑向他,蹲下去,把他从地上抱起来。他的脖子上在往外不断地淌着鲜血,胸口上的洞已经深能见骨。
  他被白落枫捞起来的时候动都不动,像个没有骨头的破布娃娃。
  白落枫伸手去捂他脖子上的伤。
  可那鲜血他根本捂不住,它们从他指缝里仍然洇洇地往外流,怎么都止不住。
  白落枫抱着他,雨下大了,打在他们身上,将他们身上身下的血冲刷得随雨淌下,洗净褪去,什么都不剩。
  白落枫泣不成声,脸上的雨水和泪水混在了一起。
  他抬起捂着肃郁脖子的手,去撩开了他额前的头发,露出了肃郁已经闭上的一双眼睛。
  白落枫摸住他的脸。他手心里的血还在,于是在肃郁脸上留下了抚摸过的血痕。
  【你要长命百岁。】
  他想起了那篇日记,他想起那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
  【白落枫,你要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
  白落枫将他用力揽在怀里,在大雨里哭得几近崩溃。
  马车上的人也都下来了,大家慢一步地接二连三地重新翻进庄园里,来到了这两个人周围。
  站在他四周,几人心中也五味杂陈。死亡远比想象中的更沉重,他们于心不忍地或别开脸或低垂眼帘,沉默地同情着。
  粱月时忽然出言提醒:“白落枫,我们真该走了。”
  白落枫撕心裂肺的哭声在这句话后有所收敛。
  “游戏已经结束了。”粱月时又补了一句。
  白落枫把怀里这具已经开始失温的尸体抱得更紧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把哭腔憋了回去。
  白落枫哑着嗓子问他们:“我能把他带走吗。”
  “啊?”
  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愣了一下,随后面面相觑。
  “我不能把他留在这儿,算我求你们。”
  “可是……”施远为难道,“就算你带回去了,他也不是玩家,可能这轮一刷新,他就自己消失了……”
  “那也没关系。”白落枫说,“那也没关系,消失了也没关系……我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儿淋雨。”
  众人沉默了。
  粱月时朝阮千投去目光:“怎么办?”
  “要带走就带走吧。”阮千两手叉着腰道,“也没什么关系,评分都已经结束了。再说留他一具尸体在这儿浇雨,跟死无葬身之地似的,是挺可怜。带着走吧,马车上的那个不能再等了。”
  “也是。”
  几人松了口,施远走上前,把白落枫扶了起来。
  白落枫背起已经冰凉的管家,跟着他们往外走去。
  管家很轻,在他背上几乎毫无重量。
  马车空间很大,坐他们六个人加上一具尸体还算足够。白落枫把他放到最里面,挨着他坐在了马车里面。
  马车颠簸半路,带他们往林子更深处去了。
  到了地方,马夫就不再往前走了,招呼他们下了车,跟他们说大小姐嘱咐了,把他们放在这里就行。
  众人下车一看,马夫把他们放下来的地方是一条小道,再往前走个十几米就是一道门。
  一回生二回熟,他们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阮千快速过了一遍他们所有人。幸好,这次所有人的门都不一样。
  她挑了一个听起来最靠谱的,打开门进去了。
  这次又是一座小镇。
  不同的是,这次的小镇是十几年以前的小城,到处都是汉字。路边的公交站点的站牌蒙了灰,满地尘埃,一吹风就满眼的沙子。路边全是门市,早餐店不少,大多都是红底白字的,店牌也都积了灰。
  跟着指示,众人来到一家有点破烂的小旅馆。
  里面虽小,但五脏俱全。
  一进门,白落枫就直冲自己房间。
  他手忙脚乱地开了门,把肃郁放到了自己的床上。
  肃郁没有丁点儿要醒的意思。白落枫攥住他的手,那只手的温度冷得吓人。
  白落枫又哭了。
  他咬着牙,说不出什么话,就只是那样蹲在肃郁床边,望着他掉眼泪。
  -
  医务室里又是罗子婉在做医生。
  张孟屹把苏茶抱到病床上。
  她看了眼苏茶,转身在桌子上写了一些什么东西后,站起身来去到药柜跟前,从里面拿出瓶矮矮胖胖的小透明圆瓶子,瓶子里是白色的圆形药片。
  她走到苏茶跟前,拧开瓶子,捏住她的下巴,逼她张开嘴,拿着瓶子就往她嘴里倒了半瓶子药。
  张孟屹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哎!老婆!!”
  罗子婉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收起药瓶,把她的下巴往上一推,摁住她的嘴,狠狠晃了晃她的脑袋。
  阮千也看不下去了:“我说,这不是给猫喂药的……”
  话刚一半,苏茶噗地一声咳嗽了起来。
  众人惊了。
  罗子婉松开手。苏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翻过身,从病床上龇牙咧嘴地坐起来了。
  她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又痛得表情扭曲,一睁眼就说:“我靠,什么东西……”
  众人呆滞,几乎下巴掉地。
  罗子婉很有职业道德,主动解释道:“这是主神的药,如果你在游戏里有了死亡情节,但是很幸运没完全死,半死不活的时候被队友带出来了,吃半瓶这个就能自动好转。”
  “你身上的伤它也管,放着五分钟就能自动痊愈了。在这儿坐五分钟吧,我也省得给你包扎了。”
  阮千指着她呆呆道:“可你刚刚喂药的方式……”
  “是很像喂猫,主神就是这么交代的,我没办法。”罗子婉摊摊手,“理解一下,我们差不多都是主神养的猫猫狗狗。对他来说,这个世界就是一场巨大的猫猫狗狗向前冲。”
  众人无言以对。
  粱月时笑了两声,缓解气氛道:“算啦,能全部自动回复就挺不错了。我先去厨房给你弄点吃的吧,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我给你弄点皮蛋瘦肉粥。”
  苏茶还在懵的状态里。闻言她点头:“也好,我是有点想吃了……”
  “行,我去弄。”
  粱月时转身离开了。
  门被他关上,张孟屹叹了口气,说:“没事就好,你吓死人了。你是怎么突然消失的,你有印象没?是不是肃郁搞的?”
  “啊?不是他啊,是一个女佣。”苏茶说。
  罗子婉回身去接了杯热水,递给了她,插了句话:“多喝热水。”
  “啊谢谢。”
  苏茶接了过来,朝着杯里的水面吹了两口气。
  “一个女佣抓了你?之后呢?”阮千问。
  “对,女佣抓了我,之后她就把我带到一个小房间里面……之后我就没意识了。再之后有人把我摇醒,就是那个管家了。”
  “他表情就很不好看,我那时候也完全动不了了。他跟我说,我已经被下药了,根本没法行动。现在这个情况,他只能先把我做成半人偶,因为大小姐之后会来看我。但是出关之后空间里有人可以帮我恢复,所以会给我留半条命,让我无论如何都不要睁开眼睛。他说这是唯一能留住我的方法了,不然被大小姐或者女佣发现我没被做成人偶,我们都要倒霉,他就让我忍一下。”
  说到这儿,苏茶尴尬地笑了声,“不过后来我是真的痛晕了……”
  施远点头:“原来如此,他还挺会打算的。”
  阮千说:“我没理解错的话,现在倒霉的只有他一个吧?”
  “是啊,如果他说的倒霉指的是被杀的话,他是真的替苏茶倒霉了。”
  苏茶刚喝了口水。听到这话,她愣了一下:“什么?”
  “管家被杀了。”张孟屹说。
  “啊?他为什么被杀!?”
  “不知道,听到原因的可能只有白落枫。”张孟屹说。
  施远揉揉脑袋:“这话我也不太愿意说……但是我们全都已经出关了,他也差不多该消失了吧?”
  众人沉默了。
  作者有话说:
  感觉这篇写太多了有些疲软了,可能最近会请假休息两天养养状态!
  感谢在2023-12-31 00:23:00~2024-01-01 00:1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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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公共休息空间(二)
  ◎喜欢你的复活见面礼吗?◎
  在肃郁床边守了一夜没闭眼, 等到天亮的时候,白落枫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外面又要天黑了。白落枫是靠在床边坐着睡着的, 醒来时他已经整个人趴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地板上连地毯都没有, 白落枫坐起来时浑身酸痛。他回过头,肃郁还在他床上。
  白落枫愣了愣神。
  没有消失。
  白落枫伸出手, 握住了肃郁的手。
  还是很冰,没有温度。
  白落枫又失落地低下眼睛,转过身坐好, 又靠到了床上。
  呆了一会儿, 他的肚子叫了起来。
  他饿了。
  很饿, 肚子很痛。
  白落枫拿着钥匙锁上门,下了楼。餐厅在一楼大厅,他下去的时候粱月时正好把刚做好的菜都端到了桌子上,桌子旁还有其他人。
  看起来,他们正准备吃晚饭, 白落枫算是来得正好了。
  他看见苏茶坐在桌子旁边喝着粥, 瞧着已经没什么大事了,身上也没有绑绷带和处理伤口的痕迹。
  而施远是第一个看见他下楼来的。他回身往餐桌上放碗, 一抬头就瞧见了白落枫。
  “你可终于下来了。”施远说,“怎么每次都不好好下来吃饭?坐下吧,要吃饭了。”
  “嗯。”白落枫应了声,走到苏茶旁边,问她,“你没事了吗?”
  “是呀, 吃了个药就完全没事了。”苏茶说, “他怎么样了?”
  一说到这个, 空气就沉重了一些。
  白落枫拉开椅子坐下,说:“还没醒,还在我床上。”
  其余几人都怔住了。
  施远惊道:“没消失吗?”
  “没有。”白落枫说。
  众人都露出了或难以置信或震惊或讶异的神色。白落枫一抬头,见他们如此这般神色各异,心里就大概有数了。
  他道:“你们都以为他消失了?”
  “啊,是啊。”施远干笑道,“你一整天没下来,我们都以为是他被刷新回去了,你才伤心得不想吃饭。”
  这思路没什么问题,白落枫本来也以为他一定会被刷新回去,他自己都有些讶异现在的展开。
  白落枫看向阮千:“是还没来得及吗?”
  “不,应该到时间了吧,我们全都进入空间了,那个关卡里也没有其他人了。”阮千说,“之前有主播在论坛专门发帖讨论过,发现这里的游戏每一场都是单独的,不会有同时或者平行开始游戏的情况。每一轮的NPC都是固定的,没有分身,必须这一轮打完了,下一轮才能开始。”
  “每一轮游戏都是紧挨着的。我们前脚出来,后脚新一轮的人就会进去,这是一定的。”
  “我们回来都已经过了24小时了,早就刷新完成了。而且,当时在那个游戏已经结束的情况下,你一开直播间主神就能听到,还帮你消除了空气墙,他肯定也是死盯着你的,不会是忘了把他刷新回去的……”
  张孟屹总结情况:“也就是说,现在这个情况是主神安排的必然情况?”
  “是啊。”阮千说,“看起来主神想把这个管家流放了。”
  “流放在这个空间里是要干什么……”
  “谁知道,我又不是主神。”阮千说。
  张孟屹摸着下巴思考片刻,提出一个猜测:“他不会是想让肃郁恢复主播身份参加游戏吧?”
  阮千睨他:“那怎么可能,他疯了啊?”
  “他没疯吗?这个世界是正常人做得出来的吗?”
  阮千无言以对。
  “我感觉不对,他确实是个疯子,可这种活雷锋一样的好事他也是不会做的吧。”
  粱月时说着话,把最后一道菜端上了桌子。
  他又回过身,把蒸好了米饭的电饭锅拔了插销,端到桌子上。掀开盖子后,里面的蒸气升腾而起,白乎乎的米饭散发着饭香味儿。
  粱月时拿起他们的碗,给他们盛一碗又一碗米饭出来。
  一边做着这些,他一边道:“他也不是第一次插手白落枫跟那谁的事情,哪次他做好事了?哪次他不是朝着想把人逼疯的路上走?”
  他说的有理,张孟屹眉头一瘪:“那他是想干什么?”
  粱月时停下手上盛饭的动作,耸耸肩:“我怎么知道,我也不是主神。”
  张孟屹无语了。
  讨论陷入了僵局,餐桌上再没人说什么。
  除了这个,他们还真想不出来别的可能性了。
  施远坐在餐桌边,把盛好饭的饭碗一个一个传给他们,道:“别想了,你们要是想得出来主神想干什么,那你们也离要疯不远了。”
  众人无言以对。
  “说的也是啊,吃饭吧先,走一步看一步。”粱月时笑着说,“主神嘛,他既然这么安排就是打算要干些什么的。猜也猜不出来,等等再说吧,吃饭吃饭。”
  他说的有理,众人便不再说这个话题,对着桌子上的菜动起了筷子。
  可刚刚的话题令人在意,又很沉重,一时之间满桌沉默。
  吃了几口菜,施远往旁边的张孟屹那边身子一歪,小声道:“叔。”
  “说。”
  “是我猜的,但我觉得……”
  施远顿了顿,往白落枫那边看了眼。见他低着头往嘴里扒饭,没在往这边看,才稳了稳神,小声道:“以主神那个性格,不会是想把那具尸体留在这儿,在他眼皮子底下烂掉吧。”
  张孟屹哽了一下。
  他瞪了施远一眼:“别乱说话。”
  “我知道这说法很没礼貌,也挺恶心的。”施远说,“我没恶意,我就是说从主神那个性格来看的话,这是最有可能的。给他点儿希望,让他觉得事情往好处走了,最后再让他绝望……他不是一直都在干这种事儿吗?从第一关就开始了。”
  “你细想,除了第二关,哪一关他好过了?哪次不是回来先自闭一整天再说?主神不就喜欢看这个吗。”
  张孟屹沉默了。
  他嚼着嘴里的菜,望着餐桌上。
  他很不想承认,但施远话糙理不糙,主神确实是这种性格的傻.逼。
  那这也太……
  “你跟他一起查案查了四五年,我知道你俩肯定有点儿感情。”施远说,“你说话应该比我们好用多了。他要是这么下去,这次只会被主神搞得更崩溃。我觉得,你要不去劝劝,多说两句,别让他抱太大希望。”
  张孟屹瞥他:“什么意思?”
  “正常人能受得了几次别人这么搞一个跟自己很亲密的死人。”施远说,“这都让他在白落枫跟前又死了几次了?再这么搞,我感觉他真的要疯了,你能劝就去劝劝。”
  张孟屹懂了他的意思。
  他怕白落枫这次再抱希望,又会被主神搞崩溃,所以施远想找个人劝劝他。虽然难过肯定是会难过的,可提前心里有准备的话,至少能轻松些。
  张孟屹放下手里的饭碗,思忖片刻后,问道:“昨天你在他附近,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什么什么头绪?”
  “比如说那道空气墙碎的时候,白落枫具体说了什么?主神为什么把空气墙解锁了?会不会是他说的话的原因,才会是现在这个情况?”
  “对哦,当时你们还在马车上,离得有点远,没听清。”
  施远咽下嘴里的肉,思忖片刻,道,“他就是把直播间打开了,跟主神说,他知道他在直播间里,让主神把他男朋友放出来。说他干什么都行,只要他男朋友不用死了,他什么都做,哪怕……”
  说到这儿,施远顿了顿。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余下的话他说出的声音轻如自言自语——
  “哪怕换他去……”
  突然,餐桌上腾地一声。
  两人抬头望去,是白落枫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得十分突然,椅子都倒了下去。
  众人都望向他,就见他竟然流了鼻血。他怔怔地抬着手,望着自己的手心里。
  他鼻下还有刚抹过的血痕,手心里大约是一抹鲜血。
  他的鼻血洇洇地往下流着,出血量十分糟糕。
  愣了几秒,白落枫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的表情立即扭曲得不成样,伸手从桌边手速极快地抽了几张纸,捂住鼻子后,白落枫转头就往楼上跑。
  “白落枫!”
  苏茶叫他,白落枫头也不回。
  他也没能跑几步。两三米后他停了下来,开始止不住地咳嗽,突然没力气去跑了,便疾步往上走。
  不到半分钟的空,他就咳得越来越厉害了,背影都跟着咳嗽一起不受控制地发抖,走路速度也越来越慢,听起来像要马上咳吐了一样。
  他身形摇摇欲坠,像片白纸。
  餐桌上的人不放心,连连叫了他好几声都得不到回应后,就有一半的人站了起来,往他那边追了过去。
  追到一半,白落枫突然身子一歪,猛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众人顿在原地。
  白落枫僵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了。
  他望着地上自己刚喷出来的大片鲜血,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感觉到心脏传来钻心的疼,带着浑身的血管都在他身体里冰冷起来。
  十分熟悉的痛感从四面八方传来。喉咙里好像有火在烧,气管里好像突然被打出了个破洞,鲜血似乎沉重地灌满了整个胸腔,一口气都呼吸不上来了。
  一呼一吸都嘶嗬着作痛。
  白落枫张大嘴努力喘着气,可却越来越上不来气。
  四肢在慢慢发凉,浑身的力气都控制不住地在消失。
  耳边响起了耳鸣声。
  他最熟悉的、陪了他十七年,最后弄死了他的病,又回来了。
  他两腿一软,跪到了地上,往前倒去。
  白落枫听到了声音。
  很多人从后面冲了上来,他们手忙脚乱地把他翻过来,拼命地晃着他,大声喊他的名字。
  白落枫脑子懵懵的,浑身痛得说不出话。
  他在模糊的视野里看见他们所有人的脸。
  突然间,他在耳鸣声里听到咚咚咚下楼梯的声音。
  他看到他这些队友都突然懵了。他们喊他的声音一顿,抬头望去。
  是谁?
  会是谁……
  不是所有人都在这儿了吗……
  白落枫大脑一片空白。剧痛面前,他失去了思考能力。
  直到来人猛地推开守在他左边的三个人,冲过来把他抱起来,吓得两眼通红,慌乱失措惊恐万分地喊了起来。
  “阿枫!”
  “阿枫!!!”
  他的声音穿破了耳鸣,传到了白落枫耳朵里。
  白落枫原本模糊的视野都亮了一下。
  他扯扯嘴角,忍不住笑了起来。
  肃郁。
  看见了他,白落枫从支配着他的剧痛里挣扎出了几丝求生欲。他努力睁大眼望他,视野却没有清晰半分。他动了动手,从麻木里努力挣扎出了还剩一些知觉的右手,他抓住了肃郁的衣领。
  肃郁表情一怔。
  “肃郁……”
  白落枫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但他喉咙很痛,声音也很低。
  他已经大声不了了,他没有那个气力了。眼泪从他眼角边落下去,落进发丝间。
  白落枫努力咽下嘴里的血沫,他的眼皮越来越重了。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道:“我没病……好吗……”
  “我求你了……我没病……”
  “我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我没病……我没有……”
  “你哪儿……都别去……你不能再死了……”
  “我会好的……”
  “你别去……”
  “你……”
  白落枫嘶哑又断断续续地说到这里,终于敌不过病痛了。他的眼睛合上,抓着肃郁的手也落了下去。
  他昏死了过去。
  肃郁愣愣地望着他,白落枫眼角边上还有泪痕。
  空气一片死寂。
  肃郁胸口剧烈起伏着,过于激烈的情绪让他气喘吁吁。
  其余几人愣愣望着昏死在他怀里的白落枫,都反应不过来。
  突然间,一串轻快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片沉默。
  几人望向手机铃声响起的方向。
  肃郁回过神来,他单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手机。他看了眼来电通知,神色立即阴冷了下来。
  他一脸杀气腾腾地接起电话。
  他沉默不语,电话那头的声音倒是十分开心地主动响起:“哈喽,宝贝,喜欢你的复活见面礼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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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公共休息空间(三)
  ◎是我当时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主神。
  电话里的声音漏了出来, 其他人也听到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主神说话,大家纷纷惊住。
  与其相反,肃郁对这声音熟得不能再熟了。
  他咬紧牙根, 捏紧手机:“你想干什么。”
  主神噗嗤一声笑了:“别这么防备, 我也没说要弄死他。就像我刚刚告诉你的,一个见面礼而已。”
  “没有人会把这种东西当见面礼。”
  主神笑得更开心了。
  他哈哈大笑, 电话里甚至传来了他笑得直拍桌子的声音。
  肃郁脸色越来越黑。
  笑了半晌,主神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他长吸一口气,道:“好啦, 不跟你开玩笑了。这也不能怪我啊, 是他说要换你的。既然要你复活过来再进入游戏, 之前的奖励当然是要撤销的了。”
  肃郁瞳孔骤缩。
  他张开嘴刚要说话,气音儿都到了嘴边,主神却继续道:“但是这样就太没意思了。”
  “……你又要干什么?”
  “都说了,别这么戒备我,我又不是什么大恶人。”主神笑道, “把奖励撤销看你疯掉确实很有意思, 但这种戏码我五年前就看过了。我不是怀旧的人,同样的戏码我不想看两遍。”
  “而且, 这几年在你之后也没什么好玩的人了,我其实也挺想把你放出来再玩玩的。‘愿’这十好几年里也一直都没更新,就那几种玩法,我也挺没意思的。”
  “所以说,我的意思是,我呢, 这次是想跟你玩一个机制全新的游戏。但是怎么玩还没想好, 等我消息吧。哦对, 你亲爱的小男朋友,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弄死他的。”
  “毕竟把他弄死了,不知道你会干什么出来。没准你真的会找到我这里来杀了我,这种风险我还是不太想犯的。”
  主神哼哼笑了两声,这句话被他说得嬉皮笑脸的。嘴上是这么说,可他却根本没有一丝害怕。
  “你放宽心,这只是一份见面礼而已。至于我打算怎么处置你这小男朋友,嗯……你之前的积分也不少了,就按照当时的水准来吧。哦不对,还得减一些这次的复活手续费,就扣你三万吧。不要觉得我黑心哦,就算他病怏怏的,好歹活着就不错啦。”
  肃郁懂了主神的意思。
  他瞥了眼望着他打电话的其他人。他们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他,一句话不敢多说,都在听他讲电话。
  肃郁把手机挪去了另一边的耳朵边上,对电话那边说:“你现在要按照我当时的积分计算兑换他,复活那个愿望能原封不动地保持现状,但是我积分不够,自愈的那一个需要减半,所以还是会有一些病,是吗。”
  “跟你说话确实不用费劲。”主神笑了笑,“就是这样。你的分不低,本来就只差了一点而已。所以倒不至于病死,也不至于像以前那样走都走不动,但是肯定不会健健康康的了。”
  说到此处,主神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程度低低道——
  “你可是这个游戏开创以来的得分最高者,我当然要找东西来拖拖你的后腿儿了。”
  “有了个拖油瓶的话,你就不方便像以前那样到处拆迁了吧?”
  肃郁沉默。
  主神又被他的沉默逗笑了,电话里传出他那近乎是爽朗的笑声。
  “那就这样啦,”他说,“等我定好新的游戏方案,再见面吧,拜拜!”
  主神挂了电话。
  肃郁拿下手机,不动声色地将它重新揣回上衣衬衫胸前的口袋里。
  他抱住白落枫的腿,站了起来,将他横抱在怀中,转头走向楼上。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跟了上去。
  “肃郁!”张孟屹叫他,“他房间在三楼……”
  “我知道。”肃郁说,“我从那儿出来的。”
  张孟屹才想起来,肃郁在半个小时前还是一具尸体。
  白落枫一直把他放在自己房间里的。
  张孟屹抽抽嘴角。
  肃郁往上走了几个台阶,突然间,一个什么东西从白落枫外衣的口袋里掉了出来。
  它从楼梯上滚了下去,一直滚落到走在最后面的粱月时脚边。
  粱月时后退半步,低下头:“什么啊?”
  “什么东西掉了?”
  众人回头望去,一个本子躺在下面的地板上。
  那是个棕色的牛皮本子,被深色的麻绳绑着。
  肃郁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什么,他瞳孔一缩。
  “是个本子。”
  粱月时把本子从地上捡了起来。他把它翻了一圈,道,“白落枫记笔记用的?”
  “没见他记过东西啊。”施远道。
  肃郁打断他们:“行了,闭嘴,给我。”
  他侧过身,朝人伸出手。
  俩人之间隔了将近一层楼的台阶,很显然够不到。粱月时便伸手把本子递给施远,施远又传给了几个人,众人轮流交换着,把本子给了肃郁。
  肃郁把这本子捏在手里,转头往楼上走。
  他低头看怀里的白落枫。
  白落枫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随着他走路的颠簸而轻轻晃着。他紧闭着双眼,嘴边全是鲜血。
  肃郁脸色越发难看,他把人抱紧了些,继续往楼上走。
  -
  雪还没化,医院外头的树还没长芽,干枯枯地像鬼招手。
  外面云高风大,北风呼啸,输液瓶里还有一半的液体。
  刚过完年开了春的这会儿,隔壁的老头走了。
  隔壁的老头说的是住在白落枫隔壁的老头。但也不是住在他隔壁房间里的老头,是住在他隔壁病床上的老头。
  俩人一个病房。
  能跟白落枫住一块儿的,无外乎都是心脏有病的。
  老头岁数大了,有心脏病倒很正常。这几年隔三差五地他就会来住院,医生说他是什么心律不齐和心衰。
  老头心态倒是不错,他第一年住院进来就在白落枫这病房里,后来有几次没和白落枫一间,但总体来说碰上了好几次。
  老头是高中语文老师,挺有文化,为人也和蔼,坐病床上闲着没事儿就给白落枫讲诗讲词讲古文讲散文。他的几个女儿儿子对他也不错,总是来看护他。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老头吃不下的水果就分给白落枫吃。
  老头的年纪渐渐越来越大,白落枫眼瞅着他的变化一年比一年糟糕。
  最后一次住院,他瘦骨嶙峋,最后话都有点儿说不齐了。
  他情况越来越糟,白落枫在走廊里见过医生把他的孩子叫出去,嘱咐他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那年过年,老头就说想回家几天过年,过完年回来继续住院。
  老头当时已经瘦得跟个骷髅似的了。
  医院同意了,谁都知道那是老头最后一次跟孩子过年了。
  他们嘱咐老头好好吃药,情况不对就赶紧来医院。
  老头乐呵呵地说好,几个孩子把他扶上轮椅,老头跟白落枫挥手说再见,走了。
  过完年,老头回来了。
  第三天,老头的情况突然急转直下。
  第五天,老头走了。
  肃郁来的时候,正好老头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被护士送去了太平间。他的几个孩子在走廊上对着医生点头鞠躬致谢,送了他们锦旗,笑着说谢谢医生这么多年的照顾。
  白落枫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脸上被盖上白布的老头被推进了电梯,白落枫知道他要一路下行,去到地底下了。
  老头死在过年之后。
  外面过年的烟火味儿还没散完,老头便走了。他死后一切都很平静,孩子送给医生锦旗,谢谢医生多年的治疗,谁都没有大哭大闹,仿佛老头的死只不过是到时间了的一场大家早已接受的“注定”。
  就像早上饿了所以吃早饭了,是工作日所以要去上班了,到年纪了所以退休了,老头的死好像也只不过是“到时间了”所以就“注定”了。
  所有人都对此良好地接受着,没有任何一个人展现出丝毫的不甘心和难过。他们感谢了医生,又回身商量着葬礼的事宜,接着就和没事人一样都散开了。
  肃郁沉默地陪他看着,等到晚上回了病房,肃郁说莫名其妙的。
  “哪里莫名其妙?”
  “亲爹死了,没一个人哭。”肃郁嘟囔着跟他说,“他们在搞什么。”
  “就是因为亲爹死了,才没人哭。”白落枫说,“他们都是成年人了。就算亲爹死了,也不能在外人面前掉台阶,不能让家垮了。后事都得是他们去办,他们都得撑住场面。这样,那老头也才能放心。”
  “很多家都会这样的。没哭也可能是反应不过来,一个人如果在你生命里占的份量太重,他死的时候你也不会有什么实感的。他太重要了,你会觉得他怎么都不可能会走的,所以根本哭不出来。”
  肃郁听得懵懵懂懂的。他哦了几声,但看起来还是不太明白。
  白落枫望向老头那张已经被收拾空了的病床,想着自己未来估计也会有这天。
  “肃郁。”白落枫叫他。
  肃郁仰起头去看他。
  白落枫欲言又止,忽然发觉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病房里明明亮堂得很,他心里却黑压压的。死亡像医院里的药味儿和消毒水味儿,到处都是。
  于是白落枫笑了声,没头没脑地说:“没准哪天就轮到我了呢,你到时候也别伤心。”
  没准哪天就轮到我了,肃郁。
  他这么对他说。
  肃郁是怎么回答的?
  白落枫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肃郁最后没答应他。
  也是。
  他要是那时候答应了,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了。
  白落枫脑子里钝钝的,他也好像有点想不起事了。
  他脑内变得一片空白。发呆地盯着那片白呆了会儿,白落枫听到了声音。
  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是他房间的天花板。
  白落枫盯着天花板发懵。
  “醒了!”
  旁边突然有人喊。
  白落枫侧了侧头,嚷嚷起来的是苏茶。
  她喊完就冲到床边来,坐在床上的张孟屹这才慢半拍发现他已经睁开了眼。
  一瞬间,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吵吵嚷嚷又急切地关怀起了他。
  “怎么样!?感觉怎么样!”
  “你还好吗?有没有哪儿疼?”
  “你有哪儿不舒服没有?”
  刚醒过来,脑子里都是蒙的。白落枫躺在床上望着他们傻愣愣了半晌,才慢慢回想起来之前的事。
  “他人呢?”白落枫哑声问。
  “啊,在那儿。”
  张孟屹说着,拉开围着他吵嚷的旁人,让到了一边儿去。
  肃郁站在不远处,正一手插着兜一手垂在腿侧,表情复杂地望着他。
  他好好地站在那儿。
  只不过没挤过他的几个队友,才被留在了外围。
  白落枫长长松了一口气,扯扯嘴角,安心又虚弱地笑了起来。
  他还以为那是临死前的幻觉,但幸好不是。
  “你没事吧?”施远又问,“刚刚你昏死之后主神就给他说了,说可以让他复活出来参加游戏,也可以给你留一条命,但是要还给你一半的病。”
  白落枫愣了愣,望向肃郁。
  肃郁朝他点了点头。
  “所以,你有没有哪儿疼?”张孟屹问,“他也没说还你一半,就说要还给你一些,到什么程度是没给准话的,你有啥感觉没?”
  白落枫摇了摇头。
  他又张了张嘴,本想说话。可话到嘴边,他一出声,就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白落枫咳了几声,声音更哑了:“现在没感觉……就是,没力气。”
  “是吗……”施远皱紧眉头,“这也不好说是到什么程度啊。”
  “可能就是让他虚一点儿?我没听清楚,但主神不是说不会太严重吗。如果是刚刚那种随地吐血昏死的程度,不用进游戏就已经凉了大半了啊,那也太难打了。”
  苏茶持怀疑态度:“他不会搞这种太为难人的事情吗?”
  “不会的吧,他是那种很有玩心的神经病,这种事上应该还有一些寥寥无几的道德水平。”
  粱月时摸摸后颈:“我认同,毕竟游戏要是玩不起来他也没东西看了啊。他那种特别喜欢看戏的,不会太为难人,再说白落枫看起来也没什么大事。”
  他说得有道理。
  张孟屹望着白落枫明显失去气色,惨白得没多少血色的一张脸,有点懊恼:“要是医务室还在的话,我就把你送过去看看了……可是她走了。”
  白落枫苦笑一下:“那也没办法。”
  他又把视线投向肃郁。
  肃郁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全在听他这些队友说。听到中途,他还闭上眼睛沉默了,等到这会儿没人说话了,他一抬眼皮,才看到所有人都顺着白落枫的目光看向了他。
  肃郁莫名其妙:“干嘛?”
  “没有,没有。”
  张孟屹随机拎起手边的一个幸运儿,抬手就把他往外推,道:“行了,人也没事儿了,我们下去继续吃饭!”
  被拎起来的幸运儿是施远。他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张孟屹赶了出去。
  其他人也都懂了张孟屹的意思,纷纷附和着随口说着话,跟着出了门去,给他俩留了私人空间与二人世界。
  粱月时最后一个出门去的。走到门口,他还回头道:“对了对了,白落枫,你喝不喝粥?”
  白落枫还没张嘴,肃郁就接下了话:“小米粥,谢谢。”
  白落枫:“……”
  “不客气,顺手的事。”粱月时说,“要配菜吗?”
  “有豆腐就拿葱拌点儿吧。”肃郁回头望他,“积分我回头a你。什么时候我不确定,还不知道开发者要怎么搞我,但我肯定有的是分,不会欠你的。”
  粱月时苦笑:“你说话好像可恶的有钱人好贱啊你……行,我知道了,晚点儿给你端上来。”
  粱月时最后关上了门,走了。
  至此,房间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
  肃郁望向白落枫。人一走,他的一双眼睛立刻变得像只委屈巴巴又愧疚的小狗。
  他欲言又止,手抬了抬又放了下去。
  他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几次这样后,肃郁又抻抻自己的衣角,摸摸后颈,偏头看看左看看右,小动作做了一堆,到后面都不敢抬眼去看他了。
  白落枫笑出了声。
  他咳嗽了声,在床上翻了半个身,哑声跟他说:“过来吧。”
  肃郁闷闷点点头,乖乖走了过去。
  他走到白落枫床边,蹲了下去。
  白落枫拉住他的手。
  他声音沙哑地问:“是真的吗?”
  “什么?”
  “他们刚刚说的……”白落枫又一咳嗽,“就,就是……让你,继续参加游戏。”
  白落枫脸上已经没什么血色了。他看起来很虚弱,就和几年前病床上的模样一样。可他看向自己的眼睛里亮晶晶的——肃郁知道,他不在乎这些。
  他不在乎这些病,他只在乎现在存在于这里,站在他眼前的肃郁。
  肃郁想起他昏迷之前,拼死拉着他一遍遍地说自己没病的模样。
  他看见日记了。肃郁想,他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来的。
  白落枫不想再让他走了,即使这些病都回到他身上。
  他再也不想看肃郁去死。
  肃郁心中沉甸甸的,不是滋味儿。
  他自责极了,低下眼睛点点头,伸手拍拍白落枫身上,说:“是真的,我不会再走了。”
  “真好。”
  白落枫把他的手轻轻翻起来,跟他慢慢十指相扣,好像要睡过去了一般,声音越来越轻地念叨着说,“真好……我做梦都想这样。”
  肃郁轻皱起眉,眼底里浮现起丝丝缕缕的不忍和愧疚。
  “我以后是不是可以不杀你了。”白落枫说,“我……我真的,不想动手。”
  “你总说要拿分,我得动手……可我真的下不去手。”
  “你让我答应你,你说我得杀,这里就是这样的……为什么这里就是这样的呢,肃郁。”
  “你知道吗,我真的快疯了……我砍在你身上的每一刀好像都在砍我自己,为什么啊……我明明是来救你的……可为什么,你还是死在我面前。”
  “为什么我一定要杀你……”
  “我真的再也下不去手了,我是不是不适合这里……你,会觉得我说这些,没出息吗?”
  肃郁摇摇头。
  白落枫再一次笑出了声,可连那笑声听着都没什么精神气。
  白落枫将身子翻过来,伸手去摸他的脸。
  他去揉肃郁紧皱起来的眉头,看着他自责又愧疚的眼睛。
  “怎么这个表情啊,怎么看着,这么委屈呀,好像我说这些……欺负你一样。”白落枫说,“你脸好凉。”
  肃郁沉默不语,却咬紧牙关,瞳孔在轻轻发颤。
  “对不起。”肃郁说。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白落枫说,“是我对不起你啊。是我耽误你了,你要是不认识我就好了……你就不会在这里……”
  白落枫又咳嗽了起来。
  肃郁微微起身,坐到床上,把他拉到怀里,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儿。
  “在这里是我自己选的。别说这些,阿枫,没有你,我早就去跳楼了,活都活不到高考那年。”
  “来这里,是我当时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是我想给你拼命,我做梦都想让你没病没灾,我也不是要你为这个选择有负担,你别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我想为你做事而已。”他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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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公共休息空间(四)
  ◎“你果然很了解我的作风。”◎
  白落枫没有回答他这句话, 他吸了口气。
  他清了清嗓子,从床上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他抱住肃郁,整个人的重心都压到对方身上。
  他的脑袋埋在肃郁肩窝里。
  “抱我。”白落枫说。
  肃郁依言抱住了他。
  他一下一下拍着白落枫的后背, 哄小孩睡觉一样轻轻晃着。
  白落枫合上眼睛, 被肃郁这样抱着,他才终于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肃郁真的回来了。
  “别怕。”肃郁在他耳边说, “有病也没关系,我们能出去的。”
  “真的吗?”
  “真的,我保证。”肃郁说, “我们会出去的, 我拼命都会保护好你。我保证, 阿枫。”
  白落枫吃吃笑了起来,声音沙哑。
  “真好。”白落枫说,“我这几年……做梦都不敢,梦你说这些。”
  肃郁沉默,但抱他的力度紧了些。
  白落枫抱着他的腰肢, 摸到他后背上凸起的骨头。
  “你瘦了。”白落枫说, “瘦了好多……这几年,好辛苦吧。”
  白落枫把脸往他身体里埋, 又吸了一口气。
  肃郁听出了他的哭腔。
  他按了按白落枫的后脑,继续拍着他。
  “没那么辛苦的,还好。”肃郁说,“都已经过去了,没关系的,我以后就跟你一起走了。”
  他这么说着, 白落枫却在他怀里抖得越来越不成样。
  白落枫紧抱着他, 嚎啕大哭, 撕心裂肺,本就沙哑的嗓子哭得像要泣血,抓着他衣服的手用力极了,又颤得几番滑落。
  他哭得比以往都更声嘶力竭,从肃郁死那天开始——从那时开始,至今为止攒起来的所有绝望和委屈在此刻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肃郁不再说了,他拍着白落枫,沉默地听他哭号。
  白落枫哭得伤心欲绝,最后声音渐歇,接着就竟然那么在肃郁怀里又昏了过去。
  肃郁怕他是又昏死了,试探着拍了拍他。
  见白落枫呼吸平稳,表情也是以前睡着的样子,肃郁才哭笑不得地放下心来。他估计白落枫是因为这下尘埃落定,彻底安心下来,现在身体不好也没多少体力了,才在他怀里把自己哭睡着了。
  肃郁把他放平下去,让他枕着自己的腿,给他盖好了被子,继续哄小孩睡觉一样拍着他,坐在床边守着他。
  *
  过了大约一个多小时,粱月时做好粥端上来到门口,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肃郁。他轻手轻脚把白落枫的脑袋挪到枕头上,过去打开了门。
  粱月时端着餐盘,上面摆着一碗小米粥和一碟子葱拌豆腐:“喏,我做好了,你叫他趁热吃。”
  “谢谢,麻烦你了。”
  肃郁拉开门,从他手里接过餐盘。
  他正要再客套几句就礼貌关门,粱月时又说:“你有空的话,晚点儿下去打个照面吧。新来了几个人,都在客厅呢。”
  肃郁丁点儿不在乎这些:“是吗,晚点儿再说吧,白落枫比较需要人照顾。”
  粱月时听出了他婉拒的意思,苦笑道:“你不想下去我也理解,但是这次最好还是下去一下……新来的人是S1那组队伍。”
  “S1?”
  肃郁一时竟一脸的莫名其妙,就仿佛粱月时说出的能出现在这里的S1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存在的bug一样。
  过了几秒,他终于反应过来了:“哦,现在的S1?”
  “?不然呢,还能是什么时候的S1,未来的?”
  “没事,我误会了。”肃郁说。
  “所以你有空还是下去看看,白落枫不是也没什么大事吗。如果他能走的话,你也带他下去呗,这次好不容易能碰上S1呢!这可是所有玩家做梦都不敢梦见的,那可是S1啊!”
  “哈哈,”肃郁面无表情地笑,“那真不错。”
  “……你怎么反应怪怪的。”
  “还好啊。”肃郁说,“就是这次你们走狗屎运碰到S1做队友了呗,屁大点事。”
  “这怎么是屁大点事了,这可是S1诶……算了,你是五年前也碰到过S1做队友吧?总之那几个人很厉害的,趁着还在空间,你多去刷刷眼熟,这么香的大腿可不是次次都能抱到的。”
  “如果这次我们还都能活着出来,以后可就能和S1一队了!”粱月时说得两眼放光,“以后我们出关也不愁了,多好!”
  “啊是吗,我知道了。”肃郁说,“谢谢你的粥,辛苦你了,再见。”
  他关上了门。
  粱月时站在门口,脸上还有没来得及散下去的笑容。
  费劲巴力地跟人家安利半天,却被喂了一嘴很礼貌的闭门羹。
  他丝毫没觉得尴尬。粱月时摸了摸鼻子,在门后露出个讳莫如深的笑容来。
  肃郁端着粥转头走回屋内,白落枫还在床上睡觉。
  肃郁把粥放到桌子上,重新走到床边坐下。
  他伸手摸了摸白落枫脸边,把那垂下来的半边头发捋到他耳后。
  白落枫一点儿要醒的意思都没有,肃郁笑了一下。
  又过半个小时,白落枫才醒。
  肃郁扶他坐起来,拉了椅子到床边,从桌子上拿起粥来,试了下温度。
  粥温正正好好,想必粱月时是一熬好就拿过来了这滚烫的一碗。放了半个小时,粥也没多冷,还是碗温热的。
  见他摆弄着这一碗粥,白落枫就道:“粱月时送来的?”
  “嗯。”肃郁说,“吃一口吧,你肯定中午都没吃几口。有胃口吗?我喂你。”
  白落枫点点头,他也想喝点粥。
  肃郁就用勺子捞起一勺又一勺小口小口的粥,喂到白落枫嘴里。闲着也闲着,他把刚刚粱月时的话也跟他说了一遍。
  白落枫咽下嘴里的粥:“S1?”
  “现在的S1,刚刚他送粥来的时候说的。”肃郁说,“我不了解,你听过他什么传闻没有?”
  “不太清楚。”白落枫说,“反正肯定很厉害吧?”
  “都是S1了,当然不会是菜鸡。”
  肃郁用勺子蒯起粥,送到白落枫嘴边,道,“但是对人家来说,你……呃,我们这些人肯定是不够看的。怕他会拿人不当人,拿我们试刀。”
  “试刀是什么?”
  “?你没遇到过?”
  白落枫摇摇头。
  “也是,有我也帮你先杀了。”肃郁自顾自嘟囔着,说,“试刀就是……打个比方吧。比如你知道这房间里有鬼,但是同时这里面可能还有重大线索的情况下,你当然不会用自己的命去冒险。这个时候,就需要拿人来试刀了。”
  “替死鬼吗?”
  “说明白点就是这个意思。”肃郁点头,“我不确定那S1人怎么样,你先别跟他走太近。”
  “我有你在,跟别人走近干什么?”
  正在蒯粥的肃郁手上突然一顿,库次一声,他竟然活活把勺子从中间捏碎了。
  白落枫:“……”
  肃郁:“……”
  还好,粥已经喝完了。
  肃郁有些尴尬地咳嗽了声。
  他这一咳嗽,白落枫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忙道:“你没事儿吧?手伤到没?”
  “没有。”
  肃郁把碎勺子和碗回头放好,强装淡定道,“吃完了,睡觉。”
  他通红的脸色和强压着却仍然闪闪发光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他快高兴致死此刻内心绝对正欢呼雀跃的心情。
  白落枫哭笑不得:“还早呢。”
  “早什么,都晚上了,身体不好要早点睡。”
  肃郁啪地把台灯关上,爬上白落枫的床,拉着他钻进被子里,“睡觉!”
  白落枫笑得不行,又被他拉进了怀里。
  “我还没洗漱。”白落枫说。
  “明早再说!”
  -
  蝉鸣声不绝于耳。
  似乎时值盛夏,窗外的树上肉眼可见地趴着个肥蝉。
  它滋儿哇滋儿哇地乱叫着,窗外的太阳烤得外面的柏青路都在冒烟。
  医院里飘着一股药味儿和消毒水味儿。
  肃郁站在窗户跟前,有些发懵。
  他眨眨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儿。
  肃郁后退一步,从窗前离开。他把手插进兜里,四处走了走,发现这是白落枫一直住的那家医院,也是他一直来的这家医院。
  怎么会在这里?
  肃郁大脑发白,他明明记得自己还在“愿”里。
  很快,他有了个猜想。
  肃郁神色渐渐不好看起来。他回过身,往楼上走去。
  往上走了几层,来到三楼时,他在楼梯间里听到了一道声音。
  “白落枫。”
  一个女声,很柔和的女声,听起来很温柔,声音也不大,可肃郁就是听见了。
  肃郁转过头,他看到一个身影站了起来,往面前的科室里走了进去。他穿的已经不是病号服了,可看起来仍然无精打采,比得病的时候看着还要虚弱。
  他推门而入的那间科室,明晃晃写着心理科。
  肃郁愣了愣。
  他赶忙跑了过去。跑到科室门前,他抬起头,却见到这里就是心理科。
  他来这里干什么?
  肃郁推开门,跟着进去。
  可门后却不是医院的科室。
  这是一个巨大的科技实验室。
  整个地方宽阔无比,瞧着有一个广场那么大,这绝不是一个普通机室该有的大小。头顶的天花板有三层楼高,天花板上敞开了一部分,能看到外面的星空,那简直是一片浩瀚星河。
  到处都是漂浮着的半透明电子屏幕,每一个上面都各有不同。
  有的在运行公式,有的在显示画面,有的在记录不知道是什么的数值。
  最里面,是一个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面有无数个密密麻麻的监控画面。
  电子显示屏前,房间最中央有个半圆形的白色桌子,上面放着一个白色电脑。
  电脑前有个座椅,椅子上似乎正坐着个人。
  那椅子是标准的人体工学电脑椅,把人挡了个严严实实,肃郁看不清他是谁。
  但他感觉出了这是谁。
  他立即绷紧了神情。
  肃郁走进门内,走上面前的几节台阶,进入了这件科技实验室。
  门在他身后哐当关上了。
  肃郁走近电脑面前的人,在他身后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
  “开发者。”他说。
  电脑前的人笑出了声。
  那正是主神的声音。
  “你果然很了解我的作风。”
  主神说着,把椅子转了半个圈,侧向了肃郁。
  那是一张美到惨绝人寰的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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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公共休息空间(五)
  ◎因为人类始终认为那是空壳◎
  虽然主神是个神经病, 肃郁算是被他迫害得不浅,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主神的确有一张很漂亮的脸。
  漂亮得人神共愤。
  他皮肤是冰一样的冷白,一双眼睛的眼形含情如花, 瞳色深红似血又如玫瑰, 唇红齿白,一头白色长发随意地散在肩上, 在背后那片电子屏幕光的照耀下仿佛在发光,衬得整个人美得雌雄莫辩。
  他一笑便就弯起眼睛来。外表瞧着,这人就如同温柔乡一般似水柔情, 偏偏性子里恶劣得是个纯疯子。
  肃郁和他面对面。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主神。虽然五年没见, 这第二面他还是被对方意料之外的美貌晃了一下, 但没两秒他就稳住了神。
  肃郁开门见山:“叫我来,你是决定好接下来要怎么玩了?”
  “好直接啊,你真没变。”
  主神把两手放在椅子把手上,合在胸前,笑得眼睛弯了起来。
  “我不喜欢跟人废话。”肃郁说。
  “只喜欢跟白落枫废话?”
  “跟你有什么关系。”
  “问问嘛, 你这人真没意思。”主神说, “别着急啊,长夜漫漫呢, 我们慢慢来。你就不好奇,你刚刚看到的是什么吗?”
  肃郁知道他说的是刚刚医院走廊上,白落枫走进心理科的一幕。
  “不好奇。”肃郁说,“八成就是你造出来的幻境而已,我好奇什么。”
  “不是哦。”
  肃郁一愣。
  主神笑得眼睛都眯成缝了:“刚刚给你看的,是过去的现实。”
  在肃郁愣住的目光中, 主神噗嗤笑了, 道:“还不明白吗?我的意思是, 刚刚就是过去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我说得够明白了吗?”
  肃郁难以置信:“什么……”
  主神哼哼窃笑着,好整以暇地拉开手边的抽屉,从里面抽出来了一张纸。
  他把纸一抖,展开来,慢条斯理道:“我看看啊,第一人民医院心理科病历单……哎哟,他接受了不少检查呢。”
  肃郁听得神色震荡,也终于回过神来。
  他目光一狠,立即几步上前,气势汹汹道:“给我!!”
  刚走前几步,主神随手一扬,手中立即吹出一股刮刀般的强风,当即把肃郁掀飞了出去。
  肃郁重重摔了好几圈,最后砰地脸朝地摔到了地上。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摔得浑身酸痛,脸边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肃郁抹了一把脸,低头看了眼手心里。
  他看到了手中的血,但未说什么。
  肃郁站了起来,他揉了揉肩头,脸色发黑地死死盯着主神。
  主神笑容灿烂:“是不是死得太久了?你居然还想接近我?”
  肃郁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不过,我倒不讨厌这样。我喜欢反抗的动物,太老实的很没意思。”主神道。
  主神手一挥,那张检查单子立刻在他手中分解成电子粒子颗粒,如光尘一样消失在空中。
  肃郁一急,往前奔了两步,但无济于事。
  他眼睁睁看着那单子消失了。
  肃郁皱紧眉,啧了声。
  “不高兴什么,也没那么难猜吧?”主神笑道,“你以为能来到这儿的都是什么人?”
  “所有人都是要被逼疯的人。”
  “被家里的事故逼得站到悬崖边上的,站在手术室外只能看着亲人死的,一夜之差突然就从山顶跌到谷底的,再拿不出钱就只能去死的——这里都是这种人。”
  “假若还有路可走,干嘛要来拿命求我?”
  “所有人都是要被逼疯了的人,你们都是来求我这个神仙的疯子。”
  肃郁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啊,提醒你一下,你早就把他逼疯成了跟你一样的人。”
  主神笑着,转着椅子又往右边转了半个圈。
  他站起来,端起桌上的空杯子,朝着放在不远处的咖啡机走了过去。
  他边走边说:“肃郁,你知道必然和偶然的区别吗?”
  又开始了。
  肃郁脸色不好看,主神总说这些很装逼很中二又自诩为哲学的东西。
  “我在问你话。”
  ——他还会强制你跟他一起探讨这种哲学。
  你还不能说不知道,你不知道他就不开心了。他一不开心,不知道又会搞什么幺蛾子出来。
  主神拿起一盒牛奶,往量杯里面倒进去,他在给自己做咖啡。
  肃郁只好说:“我知道。”
  “嚯,看不出来。”主神笑,“你觉得必然和偶然有什么区别?”
  “必定会发生的事和碰巧才会发生的事。”
  “回答真浅显。”主神无奈道,“好吧,那你觉得白落枫到这儿来是必然还是偶然?”
  肃郁沉默。
  “你知道答案的。”主神说,“你如果认为这一切是偶然,你第一次在这儿见到他时根本就不会那么平静地接受这一切。”
  肃郁完全不记得他说的第一次是哪一次。
  主神把牛奶倒进杯子里,又往里面放了一大勺糖浆。他把杯子放到咖啡机底下,按下了一个键,笑道:“喔,对了,NPC之间的游戏内记忆不会共享,你现在不记得啊。无所谓,你在庄园里不是也很平静地就接受了他在这儿这件事吗?”
  “你知道的,肃郁,你知道这一切是必然。你知道你横死的话白落枫就会疯了一样找真相,你也知道最终他可能也会到达这里。”
  “你们人类很奇怪,有时候自己心里想着,心里也明白的事情,自己却都意识不到。”主神说,“你在盼望白落枫救你,不是吗?”
  肃郁露出又黑下来的脸色。
  他这表情让主神噗嗤一声笑出声了。
  “你也知道,你横死的话,他多半也不会像你期盼的一样去享受你给他的第二条命,你知道他会做跟你一样的事。”主神笑着说,“你们真的很有意思,我都看不懂你们在做什么了。为什么会有人争先恐后地为对方去死?为什么会有人明知道对方不会这样,却还是要自己骗自己,自欺欺人地把事情做下去?”
  主神端起咖啡,回到桌前。肃郁阴着眼睛盯着他,等他把这些戳人心管子的屁话说完。
  主神真的很喜欢把人心底的事儿抖搂干净,然后观赏对方破防或者死盯着他。
  主神很遭人恨,他也很喜欢遭人恨。
  “但不得不说,很有意思。”主神朝他抬了抬手中的咖啡,“我很久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戏码了。为了已经死在这儿的人而来的,白落枫还是第一个——哦,还有另外一个。他队友里,还有一个人也是这样来的。”
  这是肃郁第一次听说,他心里诧异了下。
  还有一个人是为了死在这儿的玩家来的?
  谁?
  没来得及细想,主神继续把话说了下去:“我真的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戏码了。”
  肃郁望向他。
  主神脸上笑意浓浓,这让肃郁心中猛地一咯噔。
  他心中升起近乎于海啸一般的不祥预感。
  “来玩新的游戏吧,肃郁。”主神眯着眼睛笑道,“你能找到我吗?”
  “啊?”
  肃郁还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主神就回头啪地在键盘上点了一下。
  背后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雪花一闪,伴着咚咚咚几声巨响,一段文字动画随着幼稚的烟花和蛋糕蝴蝶结的画面和紧密欢快的音乐,砰砰地跳了出来。
  那是一个很傻逼的标题——
  【咚咚!叛徒寻找机制!】
  肃郁无语地盯着这个沙比标题。
  一个幼稚的小孩声音大声且开朗地朗读着屏幕上的文字,这让这个动画看起来更沙比了,肃郁被尬得眉毛抽搐。
  动画还在继续。
  一只黑猫从屏幕下方窜了出来,开始声情并茂地为肃郁讲解规则。
  【接下来的游戏,将加入全新机制!主神也将加入游戏哦!】
  【事实上,现在在你所在的公共休息空间里,已经有一位“非主播”的玩家了!】
  “非主播”的玩家?
  什么意思?
  【这位‘表面主播’其实并没有主播身份,TA的直播间与主播身份全部都是由主神一手造假的。TA是一具空壳,是主神为了加入游戏而制造的“工具”!】
  【也就是说,TA不是人类哦!】
  【接下来,主神将在每一局游戏中不定时使用这具“空壳”,在不定的时间段内加入游戏。在游戏的最后,你必须和你的队友指认“主神”!】
  【指认如成功,视为全员游戏胜利,即可前往最后的关卡。如最后的关卡同样胜利,主神将实现所有人的愿望,并将全员送回现实,无需再满足积分条件。】
  【若指认失败,该玩家即刻死亡,发起指认者与队伍中随机一人也将同步出局。】
  【游戏内会有指认该空壳玩家的线索。有关于TA的三条线索,藏在接下来的游戏地图内。】
  【以上就是新游戏的规则了,加油哦!】
  黑猫可可爱爱地扬起脑袋喵了一声,跳出屏幕。
  欢快的音乐戛然而止,屏幕再次雪花一闪,变回了之前的监控画面。
  空气一片死寂。
  肃郁没有立刻说话。这一段话里的信息量如雷贯耳,肃郁僵在原地。
  半晌,他终于消化完了这骇人的事实,僵着目光,望向主神。
  他深吸一口气:“现在这些玩家里,有一个是你做出来的走狗?”
  “是啊。”主神晃着手里的咖啡,漫不经心,“闲着没事干,做了一个出来。”
  “你要我找出他……如果是你做出来的空壳的话,他就没有灵魂……不,你这个水平,简简单单就能给他一个灵魂。你能把他做得天衣无缝,谁都可能是那具空壳。”
  主神哈哈笑了起来:“我就当你夸我了,多谢了。”
  “肃郁,我也在这里做了好几年主神了。我看过了很多人参加游戏,什么样的展开都见过了。你得理解,造物主偶尔也想下凡跟人类玩玩。”他笑着说,“但是造物主也不是什么恶魔嘛。我多给你一点提示,我之前就用过这具空壳玩过了。”
  肃郁眯起眼:“你之前就进入过游戏。”
  主神喝着咖啡,哼唧着应声:“嗯哼。”
  “也就是说,能从这个人之前的行为举止辨认。”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主神笑道,“哦对,还有投票系统,那个我会关闭的,我是真的想跟你好好玩玩。”
  肃郁脸色很难看。
  主神很少这样善心大发。而他一旦这样善心大发,就说明有麻烦了。
  因为一定会有比被他关闭的东西而更麻烦的东西出现。
  果不其然,之前那浓浓的笑意又出现在了主神脸上。
  “我很期待你们找到那具空壳,”他说,“因为人类始终认为那是空壳。”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宝宝们,这更我先发!
  感谢在2024-01-04 00:06:16~2024-01-04 17:1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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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公共休息空间(六)
  ◎这也是提示◎
  这话没头没脑, 听起来玄乎乎的。
  “什么意思?”肃郁问。
  “自己去悟吧,这也是提示。”
  主神一挥手,肃郁当即两眼一黑, 突然浑身失力, 往后一倒。
  失重感包裹住了他。就在他以为自己要重重摔到地上时,突然全身猛地一坠, 他掉进了柔软的床铺里。
  就像出走的灵魂突然归位,肃郁猛地睁开眼,咚咚的心跳声响遍全身。
  他死死瞪着眼前的天花板, 喘了好几口粗气。
  他听到身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还有什么在紧紧环着他的腰。肃郁一偏头, 是白落枫在紧紧搂着他。
  白落枫枕着他的胳膊,牛皮糖似的贴在他身上,还在沉沉睡着。
  看到他,肃郁紧绷的神情放松下来。
  他捂住自己的上半张脸,转头长舒一口气出来, 又下意识地搂住白落枫的腰, 把他往自己身上揽了揽。
  窗帘还拉着,房间里一片昏暗。
  但天已经亮了, 厨房里的时钟指向早上八点。
  施远打着哈欠走下楼时,厨房里已经有两个人在吃早饭了,只是吃得相对无言,餐桌上一片沉默。
  这也难怪,因为这两个人一个是苏茶,另一个是刚进来的S1的队友, 同样是S牌。
  两个人没说过话, 牌子的悬殊也让他们难以去找什么话题, 于是就这么安安静静地隔着半个餐桌吃早饭。
  “真早啊你们,”施远走到冰箱旁边拉开门,随口道,“怎么没睡懒觉?”
  “睡不着啊。”
  苏茶捧着碗粥喝着,说,“还有一天多就又要进去了,那个亡夫哥今儿是不是得置办点东西了?他总不能穿着管家那身进去吧,衣服上还都是血呢。”
  “应该吧,今天提醒他一下。”施远道,“也用不着提醒,他都进来好久了,这种事儿他心里肯定有数的。”
  “也对哦。”苏茶嘟囔着说,“我还没跟他道谢呢,一会儿找个机会跟他说声谢谢。”
  “要论的话,我们所有人都欠他一声谢谢吧。”
  苏茶点点头:“倒也是……说起来,粱月时人呢?”
  “你这么一说。”
  施远从冰箱里拿出面包,左右看了一圈。厨房里空无一人,旁边的餐厅里也只有他们三个活人,哪儿都没见着粱月时这个最爱做饭的煮夫。
  “怪了,他人呢?”施远把面包扔进烤箱里,嘟囔着自言自语道,“他不是早中晚都一直爱在厨房里泡着吗。”
  粱月时是这样的,一进空间就爱在厨房里泡着做饭,早中晚三顿他准时准点都给做出来,一般早上七点就在下面倒腾起来了。
  今天他做饭用的锅里却是空的,一看就是根本就没下来。
  “还在睡吧。”施远自言自语地回答着,“也是,进空间还天天做什么早饭,睡多点才对。”
  正说着话,楼梯那边又传来了谁下楼来的声音。
  施远转头一看,下来的是S1。
  他的表情立刻紧了一下,沉默了下来。
  S1昨天来时已经做过了自我介绍。他名叫詹文泉,是个有点儿上了年纪的中年人。
  但他一身的腱子肉,瞧着是经常健身的人。虽是上了些年纪,但还是一头的乌发,瞧着并不老。
  詹文泉长得中规中矩,算是清秀。他总是笑眯眯的,就连不说话面无表情的时候,嘴角都是上扬的,他昨天哈哈笑着说自己是微笑唇。
  瞧着这人算得上是很亲和。虽是笑着的,气场也很有压迫感,倒是配得上S1的位置。
  走下楼来,看见餐厅里有人,詹文泉便笑着和他们打过了招呼。
  掠过苏茶和施远两个人,詹文泉走到里面去,拍了下自己队友的肩膀。俩人随口聊了几句后,詹文泉就转头问他们:“你们昨天说的那个复活的NPC,真的下一关要跟我们一起进游戏啊?”
  “是啊,主神都这么说了。”施远说。
  詹文泉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唏嘘声来,又问:“他强吗?”
  “挺强的吧,他给人的感觉就挺强的。”施远说。
  “他有多少分?”
  “这上哪儿知道去。”
  “这都没打听出来?”詹文泉诧异道,“你们不说他是你们一个队友的男人吗?”
  这话说得令人不太舒服,施远皱皱眉,张嘴正欲说话,旁边插进来一道声音:“他是A榜。”
  施远回身一看,张孟屹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了,还走到了附近来。
  “嚯,A榜啊。”詹文泉摸了摸下巴,“五年前的A榜……应该比不上现在的吧?”
  “那我不知道。”张孟屹说。
  苏茶奇怪道:“他什么时候说自己是A榜了?”
  “列车那会儿,你们全上了车顶的时候,他告诉我的。”张孟屹拉开椅子坐下,张大嘴打了个很凶恶的哈欠,道,“反正肯定不会弱啊,菜鸡哪儿会被主神看上,死了都要让他来做NPC。”
  “那倒也是。”
  坐在桌子上吃饭的詹文泉的队友说:“是不是A榜也无所谓吧?詹哥,咱几个S榜不就够看了。”
  “了解一下队友嘛。”詹文泉说。
  正说着,远处的楼梯上又下来了两个人。
  肃郁牵着白落枫走下楼,见到餐厅里已经坐了几个人了,他“啊”了一声。
  “正好。”肃郁说,“你们谁去把其他人都叫下来?我有事说。”
  其余人:“?”
  肃郁把他们所有人带到了一楼的大厅去,那边有个沙发和茶几。
  一大清早就被叫起来,阮千困得要死,肃郁说话的时候她一连打了十几个哈欠。
  所有人在沙发上挤成一团,站着的也有好些个。
  白落枫一个人坐在只有一个的单人沙发上。肃郁给他搞了杯热橙汁,还不知道从哪儿给他找了个毯子盖上。白落枫度假一样靠在上面,捧着一杯热橙汁,时不时地咳嗽两声。
  他每次咳嗽,肃郁都会顿一下,回头看他一眼,才又继续刚刚的话。
  白落枫觉得他有点太在乎自己了。
  白落枫轻笑一声,喝了口热橙汁。肃郁站在他前面,把整件事刨去他们不需要知道的,一五一十说清了。
  听到最后,白落枫差点儿喷了。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喷了。
  “什么!?”
  “主神在我们之中!?”
  肃郁无语:“还没来。”
  “我懂了,他的意思是说我们之中有一个人是主神做出来的假主播。”阮千道,“这个人根本不是‘人’,是主神为了方便进游戏做出来的载体,他原来是根本没有生命的,也不是现实的人,是吧?”
  肃郁点头:“对。”
  白落枫开口询问:“那主神的意思是,我们下一关不但要过关,还要把这个人是谁指认出来,是吗?”
  “是这样没错。”肃郁道,“他还会参加到下一场的游戏里。”
  一时之间,空气沉寂。
  不多时,众人的眼神开始各自在其他人之间流转起来。每一个人都神色各异,眼神有警惕有戒备还有恐惧。
  这无疑是在说,他们之中出现了一个鬼。
  是个人都知道局面会这样。所有主播里出现了一个非人类,当然会立刻发展成互相猜疑各怀鬼胎的局面,肃郁丝毫没意外。
  他继续说:“我刚刚的手机上也收到他补充的通知了。他说,只要能把人成功指认出来,再过最后一关,我们就能立刻实现心愿回到现实。如果是已经距离愿望很近了的情况下,作为补偿,他会给双份愿望或者多补贴一个心愿。”
  “什么意思?”
  “打个比方。”肃郁道,“假如你的愿望是拿到一千万,而且只需要再来三万分就能完成心愿的话,那如果打赢了这次和主神的游戏,他就会给你两千万。如果你不想要这额外的一千万,也可以向他要求实现另一个愿望。”
  人群中传出倒吸凉气的声音。
  很显然,这么良心的事情百年难遇一次。
  白落枫看见有人眼睛都冒绿光了。贪婪在人类的眼中闪烁时真的非常明显,也非常令人心里发毛。
  有几个人都咽了口口水。
  大家互相看看,所有人的神色都不约而同地发生了一些变化。
  有新进来的主播将信将疑:“你说的是真的假的,该不会是为了转移我们的注意力,故意骗我们吧?”
  肃郁反问:“游戏都还没进,我都不知道这把是要玩什么,骗你有意思吗?”
  那人无言以对。
  “总而言之,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仁至义尽。你们愿意信我的就自己长个心眼,不愿意信的就随便,我也不会逼你们。”
  说完,肃郁回头,向白落枫伸出手。
  白落枫懂他的意思,把自己的手递给了他。
  肃郁将他半拉半扶地弄了起来后,便把他拉在身边,转头朝众人道:“那我走了。我还有很多要做的事,你们随意。”
  说完这话,他领着白落枫离开了。
  在众人目光中一步步离开,白落枫后背都被他们盯得毛毛的。
  他小声问:“这样没问题吗,说完就跑,会不会看着更可疑了?”
  “我实话实说,我可疑什么。”
  肃郁揽着他的肩膀走在路上,道,“再说一直呆在那儿也没什么意义。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再待下去也是跟他们互相怀疑,没什么益处。那可是主神造出来的空壳,他肯定有智慧,不会因为这点儿事情就露马脚,还是得进游戏才能看出些什么,现在在这件事上跟他们讨论也是浪费时间。”
  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别管他了。”肃郁说,“你感觉怎么样?”
  “什么?”
  “身体啊。”肃郁说,“现在走路累不累?”
  白落枫哭笑不得,道:“我当然没事了。我真的没什么感觉,别太担心我了。粱月时说得对,我要是太废,打起游戏来也不太好看,主神没给我太多病,我就是有点儿没力气,走路而已,还是没关系的,我还能跑两步呢。你要看吗?”
  “别跑了,用不着你跑。”
  白落枫说是这么说,肃郁却还是神色担忧,又十分坚定着说,“真要跑的时候,我抱着你跑。放心,我体力很好。”
  “真的啊。”
  “真的,我说了我会保护好你的。”肃郁说,“这次真的不会食言。”
  白落枫没吭声。
  他脸红了红,又把手上的热橙汁捧起来喝了两口。
  肃郁分明看见他耳朵红了。
  于是肃郁也红了红脸,他突然为刚刚说出的话感到了羞耻,嘴唇哆嗦几下,也撇开了目光。
  “对,对了,”他僵硬地转移话题,“你能不能……先借我点儿分?”
  “要做什么?”
  “去买身衣服,”肃郁指指超市区的方向,“顺便买两把刀。”
  “可以啊。”
  俩人朝着超市区去了。
  走在路上,肃郁瞥了一眼白落枫。
  他望着白落枫的侧脸,沉默了半路。
  他想起主神给他看的“过去的现实”。
  他想起那个走进心理科,仍然和得病时一样,瞧着憔悴不堪的身影。
  有过什么。
  肃郁想,从那里来到这里的路上,都发生过什么?
  他张了张嘴,问不出口。
  于是他闭上了嘴,不太甘心地选择闭口不谈。
  作者有话说:
  晚安宝宝们!


第112章 公共休息空间(七)
  ◎还没进游戏呢……◎
  去超市区买了一堆东西后, 肃郁带着白落枫回了房间。
  他捏着手机点了点,主神没有再在后台给他发消息。
  第二天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 公休空间的休息倒计时结束了。
  APP催促他们出门去参加下一场游戏。
  天边才亮了层鱼肚白, 张孟屹就打着哈欠从旅馆里走了出来。一出门,他看见有一半的人都已经来了。
  张孟屹扫了一眼所有人。算上他, 现在已经到了七个。
  这次除了他们七个人,还有六个新来的。现任S1詹文泉的队伍一共有三个人,三个人都是S牌, 是现在《愿》上最牛逼的团队了。
  剩下的三个人也是一队的, 是三个半萌新。
  他们其中有两个说自己才过一关, 另一个也才三关。
  那三个半萌新还没来。
  现在出来了的,是S榜的这群人和阮千,另外两个人是肃郁和白落枫。
  肃郁已经把那身管家服的高雅黑西服白衬衫换了。他脚上踩着双黑色靴子,下身是黑色工装裤,上身穿着立领的黑色冲锋衣, 大半张脸都埋在领子里, 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凤眼狭长如剑,已然杀气腾腾。
  早上风大, 肃郁一头碎发被吹得凌乱,人却站得笔直,跟把屹立不动的镇山古剑似的。
  长得真牛逼。
  张孟屹心里嘟囔了句。
  他又往旁边瞅了瞅。白落枫站在肃郁身后,冲锋衣的帽子被戴了起来,脖子上还多了件跟衣服不怎么搭的驼色围巾。
  张孟屹莫名其妙:“你哪儿来的围巾?”
  白落枫指指肃郁:“他非要买的。”
  “颜色也太怪了吧。”张孟屹边走过来边评价,“跟你衣服不搭啊。”
  肃郁说:“这颜色看着暖和。”
  张孟屹无言以对, 毕竟肃郁说得很确实。
  张孟屹主动来搭话, 肃郁也记得他在庄园里就和白落枫一起, 就打量了他两眼,问:“你是哪位?”
  张孟屹疑惑:“你不认识我?我明明在以前的游戏里跟你说过话啊。”
  “NPC之间,游戏内的记忆不共享,我只知道你是他队友而已。”肃郁说。
  “回忆进度倒是共享呢。”张孟屹嘟囔了句,“行吧,也无所谓。我叫张孟屹,辞职的警察,跟你还算有点渊源。”
  “啊?为什么?”
  张孟屹从兜里摸出烟袋来,慢条斯理地送进嘴里,边叼着烟边去摸口袋找打火机,他又边朝白落枫努了努嘴:“你在外边死以后,是我跟他一起调查的。”
  肃郁脸色一下子不太好看起来。转头看向白落枫,白落枫向他点了点头。
  肃郁撇撇嘴,把头扭了回来。
  “你调查过我。”他说。
  “蛮聪明嘛。”张孟屹点头。
  肃郁问:“查了多久?”
  “挺久,久得都一路追到这儿来了。”张孟屹说。
  见肃郁的脸色越说越不好看,白落枫有些奇怪:“怎么了吗?”
  “没什么。”肃郁说。
  “总而言之,真要论起来,其实我对你还是挺熟悉的。”张孟屹说,“好好相处吧,我肯定不是主神的壳子,上一把庄园出来的那些人,应该也不会是。”
  肃郁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当然了吧,我们都是从第一关一起出来的。阮千和粱月时虽然是从认证关出来才遇到的,但是他们又有牌子。”
  “不一定有牌子就不是了。”肃郁道,“那可是主神,给那具壳子安一个牌子,把他塞进牌子堆里这种事儿,手指都不用动一下的。”
  他这么一说,张孟屹才发觉也有道理。他正欲开口再说,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但是S牌就不一定了吧?”
  三人转过头,说话的是詹文泉队伍里的人。
  詹文泉队伍里一女两男,那女人有些上了年纪,脸上的皱纹很明显。她眉眼锋利,瞧着很凶,还戴着一副方框眼镜。
  另一个男人面目柔和,和蔼可亲,有些胖胖的。
  说话的就是这个男人,昨天早上在餐桌上的也是他。
  他走过来,对几人说:“我们三个可是S牌。S牌的话,就不能那么随随便便动了吧?就算他是主神。”
  “那也不好说。”肃郁道,“这里可是他造的世界。对他来说,我们所有人都只是玩具而已。管你是S还是A还是BCD,全都是归他玩的玩具罢了。”
  那胖胖的和蔼男人皱了皱眉。
  他似乎不太高兴。
  他们队伍里的女人冷笑一声,双手抱臂道:“你连个S牌都不是,还真有脸在这儿放这些屁啊?”
  肃郁睨了她一眼。
  “看什么?”女人不屑道,“你叫肃郁是吧?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在这里说话说得头头是道的,说到底还不是输了游戏的人?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评判S牌?”
  “不瞒你说,我还挺有资格的。”肃郁说。
  女人哈哈大笑:“你能有什么资格?输了游戏的资格吗?”
  “文娟!”
  詹文泉伸手拉了拉她,不悦道,“好了,都是队友!”
  “队友什么,主神都在我们里面了,这局有叛徒的!”
  “行了!”
  詹文泉大声呵斥一声,叫做文娟的女人不说话了。
  詹文泉又抱歉地朝他们笑笑,说了句不好意思,拉着文娟转头走向他处,带着她去角落里说话了。
  也不知道是要说什么。
  胖胖的男人也朝他们挠挠头笑笑,跟着走了过去。
  剩下的四人望着他们三人,一时无言。
  苏茶说:“那个阿姨,怪怪的吧?”
  肃郁问:“哪里怪?”
  “说话那么冲,也不太冷静。这个时候跟你起冲突,之后只会导致分裂啊。”苏茶嘟囔着,“就算不高兴,这个时候说这些也很不应该的吧。”
  “是。”肃郁认同道,“不论怎么样,这个时候都不能起太大的冲突。就算现在是在互相怀疑,她也应该提前就有心理准备。很奇怪,她都是S牌了,怎么这点儿大局观都没有。”
  白落枫本想说话,一张嘴吹到风,他便不禁咳嗽了两声。
  他一咳嗽,肃郁就立刻转过头看他。白落枫伸手捏捏他胳膊,暗示了下自己没事后,才说:“那三个S牌,我一开始就觉得怪怪的。”
  苏茶问:“为什么?”
  “说不清。”白落枫说,“那个詹文泉就给我一种,他那S1不单纯的感觉。”
  苏茶听得更莫名其妙:“什么叫不单纯??”
  白落枫唔了声:“不知道,我也说不清,就是感觉他德不配位?那个S1来得很奇怪?”
  苏茶眨巴眨巴眼,又往那三人的方向投去目光。
  又在门口等了会儿,人终于来齐了。
  《愿》里蹦出了导航,给他们指了个方向,要他们往箭头指的方向走。
  众人一同走在路上。
  天气阴沉极了,半点儿阳光都没有。大道上死气沉沉的,一个人都没有,整个城镇安静得跟死了一样,只有风在一直呼呼地吹。
  白落枫的手被肃郁牵在手里。他身上带着病,跟他亲近的队友们也不急,几人便陪着他走在最后面。
  张孟屹手插着兜,随口问肃郁:“说起来,你之前的那些积分,主神就全都给你清零了?”
  “没,冻结了。”肃郁说,“说是等这把通关之后解冻,到时候全服通报。”
  “?全服通报干什么?”
  肃郁低声笑了下,小声道:“他想看你们吓死吧。”
  张孟屹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我也不清楚。”肃郁说,“我积分其实不低,他又爱看戏,是不是想看我积分解冻之后空降排行榜,吓死一大批人?”
  “A牌应该不至于吧。”苏茶说,“我不是对你有意见啊,也不是对A牌有意见!A牌很好了,可是主神要是想看那种精彩戏码,怎么都不得弄个S牌来才算?”
  “?”肃郁懵逼回头,“谁是A牌?”
  “?你啊?”
  “?”肃郁指指自己,“我是A牌?”
  “你不是吗?”
  “我什么时候说我是A牌了??”
  “列车啊。”张孟屹说,“我们第一次在列车里遇到的你,你那时候是列车长,恢复记忆之后你说你是A牌。”
  肃郁的表情很明显陷入了沉思。
  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一时间陷入了宇宙级别的风暴思考之中。
  白落枫见状,默默拉了拉他:“怎么了,你不是吗?”
  “没事。”肃郁挥挥手,“就当我是A牌吧。”
  他说完,就拉着白落枫继续往前走去了。
  余下几人互相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接连跟上。
  施远追问道:“不是,你等一下,什么意思啊?你不是A牌吗?”
  “都说了当我是就行了。无所谓吧,排名这东西。”肃郁说,“我们现在找到主神才是正经事儿,没准现在就已经在我们里面了。”
  “不会吧,还没进游戏呢……”
  “也没几分钟了。”肃郁说。
  的确是没过几分钟,众人就走到了一幢楼前。
  一幢年代很久,破破烂烂,楼身上被雨水日积月累地冲刷出雨痕,活像血在往外淌一样的楼宇。
  作者有话说:
  最近比较卡文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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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七公寓


第113章 头七公寓(一)
  ◎你装你大爷的深情呢!!◎
  小楼破破烂烂的, 一共五层。
  它楼身都已经发黑,旧的不行,应该已经建了十几年了。
  众人所站的地方正好面对着小楼的阳台。从阳台的数量来看, 每层不过四个房间。
  这应当是个公寓楼。
  天空阴沉, 压得这幢小公寓楼都黑压压的。
  虽然每次都这样,但这种闹鬼的气息海啸一般扑面而来的时候, 玩家的心中还是有些打鼓。
  白落枫往肃郁身边贴了贴,拉住了他的胳膊。
  “啊,有人。”
  不知谁说。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一旁还有一排长椅, 椅子后是一排绿化带, 绿化带旁是一个小小的正在吹着号角的天使雕塑。
  长椅上, 有一个老头。
  老头前倾着身,杵着自己手上的一根拐杖坐在椅子上。他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服,那像旧时候结婚时会穿的衣服,又像是一身寿衣。
  但不论是婚服还是寿衣,那都是一身穿在这个地方就显得尤其扎眼的衣服。
  老头低着头, 杵着拐杖沉默不语, 也没有抬头看他们。
  但他太显眼了。
  四周无人,老头一个人跟个石雕塑似的坐在那儿, 所有的一切都安静得跟已经都死了一般。
  风恰在此时吹过,众人不禁后背发凉。
  詹文泉走了出来,朝着那老头走了过去。
  “老人家。”
  他走到老头跟前,出声问他。
  老头缓缓抬起头。
  众人顿时惊叫起来。
  老头的两只眼睛里没有眼球,那是两团黑漆漆的黑洞。
  詹文泉视若无睹,平静得好像没看见似的。他弯眼一笑, 道:“老先生, 你是住在这座公寓里的人吗?”
  老头张开嘴, 声音低沉嘶哑且苍老:“什么?”
  詹文泉重复:“我说,您是住在这里的住户吗?”
  老头摇摇头。
  “以前是。”他说,“你们,要住进这里吗?”
  “可能吧,我也还不确定呢。”
  老头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笑。
  “那就欢迎你们。”他缓缓偏头看向众人的方向,“这可是一幢好公寓。”
  老头的脸上出现了诡异的笑容,他的嘴角咧到了耳朵根。
  众人不寒而栗。
  詹文泉追问:“老先生,这话什么意思?”
  老头没有回答他。他嘴里发出苍老沙哑又尖锐的笑声,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慢慢变得透明,如雾一般消失了。
  老头最后的笑声诡异极了。
  施远搓了搓自己胳膊,恶寒道:“笑得跟鬼似的。”
  苏茶转头问阮千:“他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意思就对了。”阮千看向自己的手机,“直播间里也还没有游戏开始的消息……我们应该还没到游戏入口。”
  跟詹文泉一起的胖胖男人指指公寓入口:“肯定要进去呗。”
  说罢,胖胖男人抬腿就往里走。
  众人跟着他,往里走去。
  公寓的门开在楼的侧面,还有些距离。
  众人和绿化带旁的小天使雕像擦肩而过。路过它时,白落枫往那边瞟了一眼。
  天使塑像吹着号角。
  和这幢楼一样,它已经很旧了,浑身落满灰尘,整体发黄又发黑,还已经断掉了一只胳膊。它脏兮兮的,却闭着双眼,用一种悲悯的神情吹着号角,仰头朝着天空。
  可它浑身的脏污让这种悲悯变得难以形容,简直像一个恶鬼。
  距离公寓门口有点儿距离,走在路上,粱月时随口问了句:“说起来,既然你都出来了,那这次没有NPC是你了吧?”
  “应该吧。”肃郁随口答。
  白落枫抓着他问:“你不确定吗?”
  “鬼知道主神会做什么。”肃郁说。
  正说着话,门口那儿吱呀一声,有人打开了那道门。
  一条腿迈了出来。
  众人停下。在他们的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穿着很随意的男人从门里穿着凉拖走了出来,腰上还挂着一大圈钥匙,随便动一动就哗啦啦响个不停。
  他嘴里叼着烟,穿着一件洗得发黄的白色老头背心,外面套了件格子衫,腿上是一件宽松的阔腿裤,整个人随意得像现实中从家里出来去超市随便买口吃的的死宅。
  看到对方的脸,所有人表情都麻木住了。
  那人根本就没看到他们,他回过身,背对着他们把门关上后,一回身,才看见他们。
  那又是肃郁的脸。
  众人僵在原地。半晌,他们都僵硬地把头转向队伍里的主播肃郁的方向。
  肃郁比他们任何人都麻木。
  他好像是在看到对方的一瞬时就死了,脸僵得比石头都硬,保持着那副称得上是呆滞的表情一动不动。
  他们又看向公寓门口的那人。
  他看起来比肃郁淡定多了,表情十分平静。
  他淡定地把烟从嘴里取出来,呼了一口烟气出来,没事人似的问他们:“今天来入住的?”
  他一说话,众人回过神来。
  “啊……是。”有一人应。
  穿着老头背心的肃郁把烟送回嘴里,朝他们走过来,说:“那群凶宅检测员是吧?”
  施远:“?什么检测?”
  这个肃郁白了他一眼:“凶宅检测员,凶宅检测员!你怎么这都不明白,难不成你们不是?”
  “我们当然是啊。”
  詹文泉走了过来。他手插着兜,脸上带笑,说,“他没听清而已。你请我们来,就是说你这房子是凶宅吧?具体是怎么回事?”
  “对了,电话里面没和你们细说。”
  “肃郁”往前走了几步,他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后,回头指着这幢破烂公寓说,“这间公寓叫土林,十几年前就建成了,我是这儿的大房东,这幢楼写的就是我的名字。”
  “本来一直都好好的,结果今年年前公寓里死了个人。那姑娘是跳楼的,而且不是我们公寓的住户,没人见过她。那之后警察来了,就去敲她掉下来的那间阳台的房门……喏,四楼最里面的404,就那间。”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给他们指了房间。
  白落枫面无表情地感叹道:“哇,好吉利的房间号啊。”
  这位肃郁收了手:“没办法,就是轮到这个号了,我能怎么办。”
  阮千无语:“你就不能跳过吗,起个405什么的……”
  “当时没想到。”他说,“这都不重要。总而言之,警察来了之后呢,就去敲414的门。”
  说到这儿,“肃郁”顿了顿。
  他从嘴里抽出烟来,转头呼出一口烟气儿,一点儿不急着说接下来的话。
  众人被吊起了胃口,死死盯着他——他在万众瞩目里好整以暇地把烟掐在两指之间,掸了掸烟灰,愣是把时间一直这么沉默地拖了下去。
  眼瞅着众人要被逼急了,“肃郁”才说:“没人开门。404的房客,消失了。”
  “消失了?”文娟莫名其妙,“不是失踪吗?”
  “不,是消失了。这幢公寓楼道里有监控,为了方便监管。监控就在一楼的管理室里,什么时间段都能看到。那男的头天晚上回家之后就没出来过,家里也没有人影,就是消失了。”
  “自那之后,这幢公寓就开始怪事频出了。跳楼的、上吊的,拿菜刀硬生生把自己砍死的,脑袋被哑铃砸掉了的……”
  这些描述让众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总而言之,这里一直闹鬼。这才几个月,周围的人就都跑了,公寓也没几个人住了,就只剩下了两户。”
  肃郁轻声嘟囔:“还有人住你就偷着乐去吧。”
  白落枫捂捂嘴偷笑了声。
  对面的肃郁好像没听到,继续道:“三天前,这里一共死了十三个人。”
  众人愣了愣。
  “十三个人死于同一天。之前都是零零散散死几个,一下子死了这么多,才让这幢公寓的名声一下子变臭了。”
  “所以请你们来,是想让你们住进这十三个人的房间里。”他说,“住到他们头七为止。”
  直播间里传来声音,白落枫看了过去。
  【恭喜主播“实在不行就发枫”正式进入本轮游戏!】
  【本轮游戏正式开启。以下内容仅播放一次,且无法回放,请注意阅读。】
  【本轮游戏:头七公寓】
  【游戏类别:密室逃脱】
  【土林公寓作为一幢闹鬼的公寓而臭名昭著。在三天前,这里发生了将一切诡谲推向高潮的惨案,有十三人在这里的同一个房间内集体死亡。】
  【公寓的管理者为了遏止这股闹鬼风波,请来了十三名凶宅检测员来进行全程直播,要求他们进入公寓入住四天,只为向外公开证明公寓没有任何问题。】
  【作为其中的一个凶宅检测员,请多加小心自己的性命。】
  【《愿》】
  对话框关闭了。
  待众人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房东说:“都没问题吧?”
  “没。”众人答。
  “那就进来吧。”
  房东肃郁向着门口走回去,拉开了门,让他们进来。
  众人跟上。
  几个新队友走在前面,他们几个人照例走在最后面。
  望着前面的人往前走,施远说:“怎么你还在这里啊,亡夫哥。”
  “谁知道。”肃郁语气很不好。
  “你不是已经复活了吗,居然还在这儿留了一部分灵魂当NPC?”张孟屹唏嘘道,“主神很会搞你啊。”
  “闭嘴。”
  张孟屹哼哼笑了两声。
  他们跟着前面的人群往公寓里面走去。
  他们身后,原本面向前方的天使不知何时把身子扭了过来。
  它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随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缓缓扭过头去。
  没有人注意到它。
  领着众人走进公寓内部,房东肃郁把他们其余几个新队友都安排好了。
  又把苏茶和张孟屹也送走,房东又领着他们上了楼。
  “我们没有电梯,这几层楼你们就自己走吧。”房东说,“接下来是这间。”
  他走到离楼梯这边最近的一间房的门前。
  众人抬头,看到门上的门牌号,纷纷脸上一垮,露出了极其难看的神色。404。
  他刚刚所说的那间最先出事的房间,一切灾祸的源头。
  阮千说:“这间我们也要住?”
  “是啊。”房东说。
  他边说边捏着手上的一大串钥匙,挨个找着属于眼前这间房的那一把。
  “那十三个人也有死在这里面的,当然要你们进来住了……啊,有了有了。”
  房东找到了要找的东西。他捏起其中一把钥匙来,把它插进锁里,将房门转开了。
  他一拧门把,门吱呀呀地就开了,听着跟鬼在邪笑着招呼他们进来似的。
  “这间。”他转过身,扫了一圈众人,指向白落枫,“你。”
  白落枫正拉着肃郁的胳膊躲在他身后。被另一个肃郁这么一点,他下意识地往外探了探头。
  而被他拉着的肃郁也下意识地把他往身后一藏。
  但白落枫的脑袋已经探了出来。
  看到了他的脸,房东肃郁明显一愣。
  这一愣,他手上一松,房门便哐当一声巨响,重新关上了。
  声音太大,众人同时猛地一哆嗦。
  房东肃郁却没任何反应。
  他愣愣抬起脚,朝着他们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他叼着烟,走到肃郁跟前,抻长着脖子去望他身后的白落枫。
  肃郁死死护着白落枫,一个劲儿很用力地把他往身后藏,用一种很敌视的眼神盯着他。
  “喂,”他对眼前的自己说,“这间我住不行吗?你要干什么?”
  房东肃郁啧了一声。似乎是嫌肃郁把白落枫挡得太死,无论怎么往旁走都看不到一眼,他便毫不犹豫地抬起手,抓住肃郁的肩膀,把他往旁边大力一推。
  肃郁没想到他直接上手,猝不及防,被当场推飞了出去。
  阮千和施远眼睁睁看着他咚地撞到了墙上。
  两人愣住,只有粱月时站在他俩后面,还是笑得一脸如沐春风,表情没任何改变。
  他好像跟在看好戏似的,看得还挺开心。
  肃郁飞了,白落枫暴露在房东面前。
  他呆呆愣住,望了望被推到墙上的肃郁,又望了望跟前的房东肃郁。
  白落枫突然不知道应该先关心哪个了。
  房东眯了眯眼,伸手抓住白落枫围在脖子上的围巾,把它强拉硬拽地扯了下来,又把他冲锋衣的帽子也给撤了。
  他这才看到白落枫完整的一张脸。
  看到他这张脸,房东再一次愣住了。
  公寓房前的走廊上安静极了。
  这栋公寓确实太老了,走廊上昏暗无比,唯一亮着的灯也没什么用,一点儿都照不亮他们周围。阴沉的天空下,走廊里几乎丁点儿亮光都没有。
  这样昏暗的地方,房东眼睛里的迷惑和惊讶却十分明亮地闪烁着,里面仿佛还有他此刻不该回忆起的回忆。
  “你……?”他讶异着喃喃道,“怎么会是你?”
  白落枫迷茫地向他眨眨眼。
  望着对方的眼睛,他突然有了个猜想。
  该不会,这个肃郁和前几个一样,其实也有一点儿关于他的记忆?
  肃郁的灵魂和精神其实已经被主神均等地分成了好几个,复活回来能够参加游戏的只是其中一个,其余还有很多肃郁都还在游戏里?
  是这个意思吗?
  想着,白落枫眼神悲痛起来。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情绪,面前这个房东的眼睛里也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房东望着他,有些愣神,嘴里叼着的烟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兀自烧了一小截下去。
  空气里的烟味儿重了,白落枫的身体大不如前,他没忍住,捂着嘴咳嗽起来。
  这个肃郁一脸茫然,他似乎不知道白落枫怎么会这样。他张张嘴,刚要询问,一只气得爆青筋的手突然从旁边伸了过来。
  他啪地捏住这个肃郁的脸,抻卫生纸似的把他抻了过来。
  房东肃郁被迫转过头,对上魔女庄园的管家的一张愤怒到两眼爆血丝脖子上直爆条条青筋和血管的脸。
  房东一脸懵逼,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对方便用另一只手唰地从他嘴里揪出烟来,扔到地下,咚地用力一跺脚,咬牙切齿地把它熄灭了。
  管家气得说话都颤音了:“我他妈忍你很久了……你小子干什么,什么意思,不是这张脸你就当不了房东吗!?你接待个房客非拆围巾摘帽子的干什么,啊!?那是老子买的!你知不知道他不能受风也不能吸二手烟!?”
  “你跟个欠儿登似的你贱贱的非把人家围巾摘了看正脸,你是谁啊!?你非看他干什么!你凭什么看他!你有什么资格啊你还摘他围巾!我还在旁边我没死呢!!”
  管家越说越气,手往里一捏,捂着他的口鼻,气得手都用力得发抖,恨不得把他脑袋都当场捏爆:“连他不能吸到烟都不知道,你装你大爷了个二姑舅的深情呢!!”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大家心情还是没调整好~
  最近糟心事有点多,希望大家不会遇到这些事,祝大家天天开心!明天我会出去看看电影散散步调节心情,争取早点给大家写更多更好的更新!
  感谢在2024-01-07 00:20:44~2024-01-09 00:03: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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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头七公寓(二)
  ◎搜查官◎
  肃郁骂得歇斯底里。
  白落枫都跟着房东一块儿懵了。他劈头盖脸骂了这么好几句, 白落枫才反应过来。
  他赶紧上去拉肃郁。白落枫掰开他捏着对方的脸的手,抱着他把他往后拉,边咳嗽边哑声说:“好啦!你跟他生气干什么!那也是你啊!”
  “是个屁啊他!!”
  管家气得跟条拴不住的疯狗一样大喊大叫。房东摸了摸自己的脸, 皱了皱眉, 不悦地抬头望了望管家。
  这空隙里,白落枫又出言安抚了他两句, 让他乖一点。
  “乖”这个字似乎对管家很管用,他立刻老实下来不少。
  白落枫拍着管家的后背。管家刚刚情绪起伏太大,气得气喘吁吁个不停, 一双眼睛还跟狼似的死死瞪着他。
  望着白落枫在面前担心地拍着另一个人, 房东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酸痛感。
  他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情绪, 只是突然感觉自己被分割开来了。只有一米多的距离,他却感觉他和面前的两人之间竖起了一道高耸入云的高墙。
  他已经和他分离得太多太远。
  房东咳嗽了两声,望向管家背后那死死抱着他的腰的白落枫。
  白落枫一脸担忧地望了过去,抱着管家的腰情不自禁地抓紧了。
  他很担心他会对管家做什么。
  看出这一点,房东的心脏猛地缩紧, 痛得狠狠一抽搐。
  房东抿了抿嘴, 没有发作什么,只是指指他们说:“这间就算了, 你跟你,去隔壁两间。你,来。”
  还在看戏的阮千突然被cue到,她指指自己:“我住啊?”
  “慢着。”
  管家肃郁直起身,道:“我来。”
  众人微怔。
  这间404不论怎么说,都极大可能是这幢公寓里最邪性的房间了。
  虽然房东没这么说, 但从他刚刚的话来看, 这是八九不离十的事……
  他能行吗?
  果不其然, 众人心里还正在犯嘀咕,房东就把话说了出来:“这里可是这幢公寓里最邪门的房间。”
  “我知道啊。”肃郁说,“第一个死人就是从这里出来的,你刚说了。”
  “你知道还要住?”
  “是啊。”肃郁说,“我能镇住这间房。”
  “慢着!”阮千上前几步,拦下了他,问道,“你多少分?”
  “问这个干什么?”
  阮千说:“这是当然的好吧,这间房很危险!这么邪性的地方,肯定得最稳的人来才行,做错一件事都可能会送命。你之前是A牌的话,就是跟我一样。你是多少分?我们俩谁高谁去住。”
  “用不着担心我,我死不了。”
  肃郁伸手从房东手里扯过白落枫的围巾——刚刚把它摘下来后,房东就一直把这条围巾拿在自己的手上。
  肃郁转身走向白落枫,把他的帽子重新戴起,也将围巾重新围到他脖子上。
  他一边折腾着白落枫,一边头也不抬地对他们说:“这里虽然没外人,但有的话现在说出来就好像我有病一样,我也不说了。总之,这间房你们安心交给我没问题。”
  说话间,他也把白落枫重新包好了。
  戴着帽子又围着围巾,白落枫感觉自己像一个他包的大包子。
  但显然肃郁觉得他这样才好。弄完了他,肃郁又拍了拍他的双肩,表情很郑重也很满意。
  阮千却仍然不放心:“你真的行吗……”
  “放心,我不是那种满嘴跑火车的人。”肃郁说罢,回头问道,“晚上我们能串房吗?”
  “不能,一人一间,这是我跟你们写的合同上说好的。”房东说。
  肃郁露出不太满意的神色。
  白落枫知道他担心什么,道:“我没事的。”
  肃郁回头望他,忧心忡忡道:“我不放心你。”
  “没事的,我可以住你旁边那间。”白落枫说,“出了什么事的话,我跑出来就好了。就算不能串房,出了事跑到走廊上来总可以吧?”
  房东耸耸肩,无声地同意了。
  多了这么一层可行性,肃郁才放心了些。
  “那也好,”他说,“你一定要小心点,看到什么不对劲的都要跟我报告。”
  “好。”
  房东又找出404的钥匙,把门打开了。
  管家推开门,走了进去,扬手在旁边的墙上一拍,把房灯的开关打开了。
  公寓的房间不大,一进玄关,两边就是厨房和卫生间。
  白落枫看了眼卫生间,里面的卫浴没做分离。
  再往里走,就是阳台前一个还算开阔的大空间,桌子床和地毯布置满了整个地方。
  死在这房间里的人的东西都还在,桌子上还摆着本摊开的书,窗户也还没关。外面的风吹进来,那书的书页被吹得哗啦啦直响。
  房间的角落里,摆着一个三脚架,三脚架上是一个直播着的手机。
  房东走过去,调试起了手机,说:“我刚刚也说过了,这些手机是你们公司让我准备的。你们公司让我全程直播出去,说是也能吸引眼球。这一能宣传公司,二能宣传我的公寓,大家何乐而不为嘛。”
  “嗯。”肃郁随口应。
  这话房东刚刚都说过了。
  “这个手机,会全程直播你们的情况。这里插着线呢,电也插着呢。直播不会断,你们也不能取消,它要一直开到头七晚上零点那天,并且一直要拍到你们,最多不能消失在屏幕前超过两分钟。”
  “知道了。”肃郁说,“这里,出事之后又住进来过人吧。”
  “你怎么知道?”
  “你刚说的,从404里跳下去的是个女的,但住在这里的是个男的。”肃郁说,“很少有男的会用这么粉嫩的床单。”
  床上的单子的确从里到外都粉嫩极了。
  众人也都看到了。
  白落枫下意识地往肃郁后面走过去,再一次挽着他的胳膊,贴在他身上说:“都死过人了,还有人敢住进来的吗?”
  “便宜啊。”房东说,“放着也不是个事,警察查完这里结案之后,我就大出血,三百块钱往外租了。”
  真是够大出血的。
  白落枫抻了抻自己的围巾。
  “之后又住进来了几个?”肃郁问。
  “没多少。那姑娘跳了楼也没几个月的事,之后就住进来了两个而已。第一个死了,第二个就是前几天那十三个人里死的一个。”房东说。
  “是吗。”
  “你们也不用打探这些,跟你们没关系。”房东说,“你在这儿好好呆着吧。屋子里的东西,只要你觉得没关系,随便用,反正人都死了。那就这样,你们跟我来。”
  众人跟着他出去了。
  白落枫也恋恋不舍地松开了肃郁,转头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肃郁放心不下,跟着出了门。
  他拉着自己的大门站在门口,看着白落枫跟着那房东进了隔壁的房间。之后,他就被留在了那里,没有出来。
  房东走了。
  被留在房间里的白落枫放下背包,还没仔细打量两眼,就听外面的肃郁喊了一嗓子房东。
  白落枫停下手上的动作,回过头。
  隔着一层门,外面肃郁的声音闷闷的:“你刚说串房,是晚上不能串房过夜,还是我们彼此的房间进都不能进去?”
  房东沉默了两秒,回答:“不能过夜。”
  “白天随便进是吧,晚上回去睡觉就行。”
  “是。”
  “最晚串到几点?”
  “九点半吧。”
  “知道了。”
  外头沉寂两秒,房门哐当关上的声音响了一下,是房东把其他三人带进了402的房间里。
  然后,白落枫这间的门就被人敲了两下。
  白落枫应了一声,爬起来去开门。走到门口,他问了句:“谁?”
  “我。”肃郁在外面说。
  白落枫去把门开了,管家肃郁穿着黑色冲锋衣,一手插着兜,一手拿着刚刚在房间里的直播着的手机,站在外面。
  他低了低头,把半张脸埋在自己立起的衣领里,问:“我能进去吗?”
  听着还挺拘谨挺腼腆的。
  白落枫有点想笑,点点头,让他进来了。
  肃郁走了进来。
  他脱了鞋,走进屋子里,把手从兜里掏出来,四处检查起来。
  他把洗衣机打开看了里面,厨房的柜子也挨个打开查看了一番,卫生间马桶的水都特意冲了一遍来查看异样。
  把他这房间里能打开的所有东西都打开,衣柜上面他都拿个椅子踩上去查过,连阳台上空调外机的后面都看了一遍,肃郁才放了心。
  他把踩过的椅子擦干净,放了回去,道:“暂时没事,应该。”
  “是吗?”白落枫轻笑,“谢谢你啦,搜查官。”
  一声“搜查官”,肃郁腾地红了脸。
  他讪讪捏着自己的立领,往上提了提,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
  “住在我这儿的,应该是个男生。”白落枫说,“应该挺爱打篮球的。你看,墙上还贴着球星的海报。”
  墙上的确贴着好几张球星的海报。
  “是,桌子上还有小手办。”肃郁说,“刚刚衣柜最里面还有个篮球。”
  “晚上他会回来吗?”白落枫说,“作为一个阿飘。”
  “多半会。”肃郁说,“这个游戏背景,晚上我们肯定安生不了。到时候我就不睡了,就守在你门口,有什么事你就喊,我直接冲进来。”
  “……你去睡吧,这也太麻烦你了。”
  “有什么麻烦的,说不让我串房,又没说不让我守房。我是你男朋友,守你本来就是我的事。”肃郁说,“熬几个夜而已,我年轻得很,受得住。”
  白落枫还是过意不去:“我真没事,好说歹说我也已经过了四把了。”
  “我知道你不弱,但是你现在身体虚。”肃郁很坚持,“别劝我了,你打我一顿我也要守。”
  他这么执拗,白落枫没有办法了。
  再仔细想想,这样对他来说也未免是坏事。隔壁可是404,晚上不在里面睡,说不定还好点。
  “好吧,”白落枫说,“那你坐在门口睡觉,别干瞪眼,好不好?出事我会叫的,你醒了冲进来就行。”
  好说歹说白落枫这也算是同意了,肃郁没意见,点了点头。
  “还有就是,真的别太担心我。做你该做的事,我不想当拖油瓶,行吗?”
  “我会的。”肃郁说,“你不是拖油瓶,放心。”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我好很多啦!
  明天努力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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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头七公寓(三)
  ◎“我说过了,一具空壳。”◎
  他这样说, 白落枫安心了许多。
  可他仍有些担忧:“可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房东的意思,不是我们一定要睡在自己的房间里吗?”
  “他可没这么说。”肃郁说,“他只说不能串房和不能离开手机直播, 没说晚上一定要睡在自己那儿。”
  “……差不多了吧?”
  “差很多。”
  “可我们是凶宅检测员……要睡在自己的房间里, 这肯定是常识吧?”
  “我不知道它就不算常识。”
  “……”
  肃郁的游戏观有些过于我行我素了。
  肃郁看出了他的不安心,便伸手拍拍他的脑袋, 道,“没关系,那个NPC说的话并不是硬性要求。他也还是个活人, 说出来的话算不上规则, 遵守还是违反都看个人判断。遵守可能有危险, 违反也可能会有危险,五五开的。”
  “违反会危险,是有被他献祭喂鬼的可能性?”
  “是啊。”肃郁说,“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但那十三个人既然是集体死亡, 在不同的房间里死掉的可能性很小。所谓集体死亡, 一般都指的是在同一空间内。”
  “你是说……他们死在同一个房间里?”
  “对。现在让我们住的,只是他们生前住的房间, 房东可没说他们死在各自的房间里。而且,作为主神做出来的游戏是不可能这么单纯的,在鬼手里平平安安地活过五天就算通关?这也太简单了。”
  “我也觉得,这五天里应该很快就有变故了吧?”
  “撑不到五天。”肃郁说,“估计没几个小时就要开始了。”
  他说得神色渐沉。
  他说这些事时,表情阴冷严肃又凶狠。
  白落枫没怕他。
  肃郁没再说话, 他保持着这幅表情沉默地深思起来。思考越深, 他脸上的凶恶就更明显, 瞧着比厉鬼都像个厉鬼。
  过了片刻,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抬头望向白落枫,脸上的狠劲儿便瞬间烟消云散。
  白落枫眨巴眨巴眼。他还戴着帽子,脖子上围着围巾。
  肃郁忙上前去:“我都给忘了。你别傻站着,坐去吧。这屋子挺暖和的,围巾就不戴了。”
  “哦……”
  肃郁上手给他解开围巾,给他拉开椅子,还回头找到了个坐垫。把坐垫放到椅子上摸了摸,确定上面没灰,肃郁就让他坐了下去。
  肃郁又回头去看白落枫的床上。他在床上抹了抹,床单上积了不少灰。
  肃郁拉开被子,床单倒还算干净。
  肃郁开始忙了。白落枫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忙里忙外地收拾着床,又找新床单又把旧的拆下来,还把脏了的床单扔到洗衣机里去洗,一时都有些感觉不真实了。
  好像他们没在恐怖游戏里,而是在一个实打实的宾馆里。
  白落枫哭笑不得道:“你不用忙,我凑合两宿就行。”
  “那怎么行,你本来心脏就不好,还总咳嗽,吸到灰了怎么办?”
  肃郁不听他的,想了想还又让他把衣服穿了起来,打开阳台的窗户通风。
  忙里忙外好半天,把白落枫的床和该倒腾的东西都倒腾好了,肃郁才揉着自己的肩膀头子坐了回来。
  他脱了自己的衣服,一屁股坐到另一张椅子上,往后一靠,长叹一口气。
  歇了会儿,他一抬头,见到白落枫一手搁在桌子上,托着腮沉思着。
  他这样很漂亮,肃郁能看到他一张安安静静的侧脸。外面的天虽阴沉,但也有一层暗光。这层光薄薄叠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在末日前安静等待的幸存者。
  肃郁觉得他好看,于是盯着他发了好长时间的呆。
  屋子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四方沉默,他们坐在同一个空间里。
  谁都不说话,肃郁就这样安静地望着他,他觉得这样也很不错,只要是白落枫就不错,什么都不错。
  过了很久,直到外面的天都有些暗了,肃郁才开口打破沉默:“在想什么?房东?”
  “没,我在想主神。”白落枫说,“这次不止要通关游戏,还要找主神,我在想主神会是谁。”
  “啊,那个。”肃郁说,“还得再等游戏剧情发展一下,看看每个人的行动再下决定。现在刚开头,想不出什么东西来。”
  “这倒也是。”白落枫说,“跟我一起的人应该就不可能了吧?都是知根知底的人。”
  “都是你从认证关就认识的?”
  “那倒不是,阮千和粱月时是出来之后的第一关……”
  “那就很可疑了。”肃郁说,“有可能是你从认证关出来之后,主神就知道会有现在这一天,所以提前把空壳安了过去。我觉得,他们两个中的一个是空壳的可能性很大。”
  “话虽如此,从认证关开始就和你一起的那几个人也有嫌疑。虽然他们打一开始就和你一起了,但也有中途时主神把空壳插了进来,并为了TA更改了你们所有人记忆的可能。这样一来,你们也不会对他过多怀疑。”
  “但是这局其他的人也要怀疑一下,毕竟都是新面孔……”
  白落枫沉默了下,道:“你已经把所有人都说了一遍。”
  “就是要这样。”肃郁说,“这种游戏形式就得谁都防着点才行,现在我们不能相信任何人。”
  “因为谁都可能会是主神?”
  “对。”肃郁说,“主神不会真的老老实实地跟我们一起玩游戏的,他一定会……做些什么,来扰乱游戏。”
  “……会做什么?”
  “不清楚。”
  隔着一道门,这些话清清楚楚传到了此时正靠在白落枫门外的人的耳朵里。
  阴沉的环境下,这个人有一头过分张扬的红发,看起来活像一轮太阳。
  是粱月时。
  粱月时站起身,脸上的笑容给人一种违和感。
  那跟他平时的笑看起来不太一样。
  他往楼下走去。
  走到二楼走廊里时,粱月时从兜里摸出来了一包烟袋。他从里面抽出来一根烟,叼进嘴里。
  正巧走到了一扇开着的窗前,风吹了进来,他额前的红发被风吹晃。
  粱月时背过身,手伸进上衣里,从衣服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耸起肩膀,背对着风点上了。
  橘色的烟光像一颗星星。
  把打火机塞进裤兜里,粱月时仰起头,深吸一口烟,对着天花板呼了出来。
  从窗户里吹进来的风吹乱他呼出来的烟雾。
  粱月时手里夹着烟,盯着那片烟雾呆了会儿,低下头,忽然抬起自己的手臂。
  他盯着自己白皙的手臂看了会儿,突然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恶劣笑容。
  他捏起烟头,让前端朝向自己的胳膊,狠狠地摁了下去。
  滋滋一声响。
  “你在干什么?”
  粱月时转过头。
  来的是他们这次的新队友,是那三个半新人里的人。
  他好像刚去三楼串完房间下来,此时正站在楼梯口,一脸懵逼且惊悚地看着他。
  “你……你是叫粱月时来着吧?”他说,“你在干什么?你戳自己胳……”
  新人边走边说着话。
  话说到一半,新人看见了他胳膊上的伤口。
  他突然把眼睛猛地瞪大,瞳孔骤缩,倒吸了一口凉气。
  新人大叫一声,脚上一软,砰地一下坐到了地上。
  “你!你胳膊……你胳膊上!那是什么!你那是什么啊!?”
  他大喊着,转头就想往楼上跑。可他两腿发软,根本站不起来,反倒姿势滑稽搞笑地噼里啪啦摔了好几次。
  粱月时看在眼里,噗嗤一声,哈哈大笑起来。
  那是和主神一模一样的笑声。
  新人站不起来,就连滚带爬地爬回了楼梯间。他气喘吁吁着,拼了命地往楼上爬去。
  粱月时把烟塞回嘴里,一边叼着一边走了过去。
  “别过来!!”新人歇斯底里地惨叫,“救命!救命啊!!牛文筝!杨勤!!救我啊!牛——”
  “别喊了,”粱月时说,“谁都听不到的。”
  他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股统治此处所有一切的自信和气场。
  新人的惨叫声一顿。
  不知为何,他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新人害怕得不敢回头。良久,他才攒足勇气,僵硬地把脑袋转了回去。
  粱月时就站在他身后,居高临下,一双眼睛笑得弯弯,嘴角的笑几乎要咧到耳朵根。
  新人呼吸颤抖。
  “你……你……难道是……”
  粱月时歪歪脑袋,眼睛笑眯起来。
  “你们这局的目标。”他说,“主神。”
  新人颤抖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用几乎撑不住身体的手向后蹭着,努力地把自己往后移去,想要离他远一点。
  粱月时突然蹲了下来,离他更近了。新人吓得又惨叫一声,大喊:“别过来!别过来!!”
  “哇,这么凶啊。”粱月时笑着,抬起自己刚戳过烟头受了伤的胳膊,“我就是想给你看看这个而已啊,你不是很好奇这个吗?”
  看到他胳膊上的伤口,新人的目光变得更加恐惧。
  那几乎是无法言说的一种恐惧,就如同他看到了一个能现在就把他挫骨扬灰的怪物。
  新人张着嘴,连尖叫都发不出声音了,眼睛里的恐惧却越来越浓。
  “……到底是什么……”他颤声,断断续续着,“你……你……这到底是,是什么啊!?”
  粱月时伸出手,掐住他的脖子。
  他说:“我说过了,一具空壳。”
  鲜血喷溅。
  从粱月时掐住的地方往上,新人的脑袋炸成了血色的烟花。
  手中这具尸体那原本绷紧的骨头瞬间软成了面条,软绵绵地落了下去。
  粱月时掐着他的脖子,半睁开笑眯起来的双眼。他望着自己手上的无头尸,如同在看一块禽肉一般不屑低眸。
  鲜血洇洇在楼梯间流淌下去,漫成血河。
  粱月时站起身,他脸上衣服上脖子上都是血,但他并未在意。
  他转身,一蹦就跳进血泊里。用力地把两脚在血泊里踩了几下后,他又走出来,绕着血泊走了几步。
  确定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极其显眼的血脚印,粱月时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他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留下了一排整齐的血印。
  粱月时叼着烟,把袖子拉了下去。他遮住左胳膊上烫出来,刚刚还把一个新人间接吓死了的伤,走向了一楼。
  一楼的公寓没住几户,粱月时径直走向离公寓门口最近的一间。
  他拉开门。
  房门突然被拉开,正在桌子跟前吃泡面的房东吓了一大跳。他慌忙站起身,一抬头,看到了浑身是血面带笑意走进来的粱月时。
  房东愣住:“你?”
  “晚上好。”粱月时回身关上门,走进房间里来,轻松道,“在吃泡面啊?好吃吗?”
  他整个人轻松自如地像到了自己家一样,房东更蒙了。
  “不是,你怎么进来的?”房东说,“我明明把门锁上了!”
  “啊,这个,你别介意嘛。”
  粱月时不以为意地走进来。也不管自己身上还都是血,他就一屁股坐到了房东的床上。
  粱月时笑眯眯说:“因为这里其实不是你家,是我家。”
  “?”
  房东一脸莫名其妙且不悦,眼睛里都涌上杀气来了——因为粱月时刚刚那一屁股坐了他一床的血。
  粱月时再一次哈哈大笑:“我还真挺喜欢你这个眼神的。算了,我们干点正事儿吧。你吃面吧,也吃不了几口了。”
  “你神经病吧?”房东皱眉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做一些我要做的事。”粱月时说,“也没关系,你那几口面留给我也行。我们先来聊聊天吧,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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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头七公寓(四)
  ◎“她知道什么。”◎
  “我们先来聊聊天吧, 怎么样?”
  粱月时坐在他床上,还把两腿一叠,如此说道。
  房东越看他越不爽。
  他啧了一声, 坐回到椅子上, 背对着他:“没什么跟你聊的,滚。”
  “真凶啊。”粱月时笑出了声, “那如果我是要聊白落枫呢?”
  房东刚坐到椅子上重新吃泡面,刚吃了第一口,正吸溜着。
  这话一出, 他吸面的声音狠狠一顿。
  他整个人僵在那里。
  对于肃郁来说——对于所有的肃郁来说, 白落枫都是致命的弱点。
  他再想藏都藏不住的, 也根本就无法伪装,因为他在白落枫的事情上向来漏洞百出。
  主神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他在房东身后发出一阵闷闷的憋笑声,道:“就是那个今天差点住进404的小孩。你记得他,不是吗?”
  房东咬断面条, 把嘴里的东西囫囵吞下, 回过头来。
  他慢慢直起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警惕地盯着粱月时。
  粱月时笑意吟吟。他前倾着身,翘起来的腿微晃着,两手放在腿上,一只手抬起来,托着腮,就那么饶有兴致地望着房东。
  他用一种看玩具的眼神看着他。
  一种不祥的预感从毛孔里渗出来。
  房东终于意识到坐在自己面前的貌似并不是一个单纯的“人”。
  他突然感受到了恐惧。房东绷紧了骨头, 动了动喉结, 道:“你是谁?”
  “我是谁呢?”粱月时笑着反问, 并不作答。
  “是我在问你。”
  “我知道,你已经问了这个问题很多次了。”粱月时说,“其他也有很多人问了很多次这个问题。”
  “你们真是奇怪,明明是自己进来的,知道我能实现你们的愿望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探究这背后的真相?”
  “不过也对,不奇怪才不是人类。”
  “做事不讲道理,没有理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没有意义却硬要行之。明知道此刻收手才对此后的人生更加有益,却偏偏愿意为了没必要的事情下深渊。”
  说话间,渐渐地,另一道声音从他嗓子里发了出来。
  那是主神的声音。
  两种声音诡异地同时说着话,一同交杂着重叠着。
  粱月时站了起来,朝着房东慢慢走了过去。
  “我是谁呢。”
  “我也不知道这个答案。但和你们不同,我并不在意答案。”
  他一步步逼近过来,危险涔涔地从浑身上下的毛孔里渗出来。
  房东顿觉惊骇,忙往侧面猛退几大步。他瞧了一眼门口,突然想起什么,于是立刻抬脚跑到门口,抓起厨房菜板上的一把菜刀,对准了粱月时。
  “你到底要干什么!”他厉声问。
  粱月时站在房间里。房东房间里只点了一盏暖色的台灯。台灯光下,梁月时背后是渐黑的天。
  他仍然笑意吟吟。
  “我?我想玩玩啊,亲爱的。”
  天色渐沉。
  公寓的一楼走廊内,响起了吱呀一声响,像是哪道年久失修的门打开了。
  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是那道门被关上了。
  打开又关上了的是房东那间房间的门。血从门缝里流淌出来,在门前积出了一滩血泊来。
  缓慢悠闲又十分规律的脚步声回响在阴暗的走廊里,留下了一排血色的痕迹。
  -
  肃郁领着白落枫出了门。
  以防万一,俩人把房东要求的直播手机也带上了。
  肃郁关上门,锁好门,看了眼直播间里的时间。现在已经下午五点四十多了,天快黑了。
  肃郁打算去问问还住在这里的两户住户。过往的经验告诉他,这次的游戏绝不仅仅是睡在自己房间里等五天过去就好这么简单。
  游戏胜利的条件很有可能与一切的开始,也就是房东说的404那件跳楼事件有关系,他需要先查探一下相关的事情。
  白落枫转头往外看。天阴沉着,看起来离天黑没多久了。
  走廊里挂着的本来就不怎么亮的灯突然坏了,正滋啦滋啦地闪着,发出着电流不顺的声响。
  白落枫紧挽着肃郁的胳膊,贴在他身上。
  肃郁锁好门,转身搂住他,问:“害怕?”
  “没有啦,习惯了。”白落枫说,“怕你突然消失什么的。虽然我没遇到过,但这种桥段蛮多的。”
  肃郁轻笑两声,拉着他走了。
  他们下了楼。
  走在路上,白落枫自言自语道:“不过这两家住户也挺奇怪的,这公寓都闹鬼成这样了,死了这么多人,怎么还能住下去?”
  “是啊,所以要跟他们打探一下,问问什么情况。”肃郁说,“现在还能住在这里的,肯定不简单。其实应该早点来的,我给忙忘了。”
  他一下午其实也没干什么,一直在帮白落枫收拾他的房间。
  白落枫皱眉道:“以后少忙我的事情,多想想大局啊。”
  “没关系,我知道不碍事才给你忙的。如果天真黑下来,我一个人来也行。”肃郁说,“我现在脑子又没病,我是巅峰状态。我这个状态,晚上零点来都行。”
  “别吹牛啦。”
  “你不信啊?”肃郁委屈巴巴起来,“怎么这样,有点伤心。”
  白落枫哭笑不得,只好顺着他的话,哄孩子一样说:“好嘛,我信,你特别特别强,我男朋友全《愿》最厉害了,S1都比不上。”
  肃郁哼哼笑了声,肉眼可见地被哄开心了。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三楼的一间房前。在给他们安排房间的时候,房东就说过三楼这边有一间还住着一家,就是那两家住户之一。
  肃郁摁响门铃。
  这里的门铃都是电子的,门铃下面还有个摄像头。白落枫记得,他们每个房间里也都有相应的设备——那是一块电子屏幕。
  房东也给他们介绍过。门铃一响,这屏幕就亮,屏幕下面还有几个按钮。
  摁一下屏幕下面的按键,就能透过这个电子门铃下面的摄像头,看到门前的景象。
  里面隐隐约约隔着门传来了电视节目的声音,应该是有人的。
  也很快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有人接通了门铃,声音从电子门铃下面传了出来:“你好?”
  声音比较年轻,是个女生。
  “你好。”
  肃郁俯下身去,对着门铃说,“我们是新搬到这间公寓来的人,想跟你问点事情。”
  “哦,”女生声音挺冷淡,“你要问什么?这里闹鬼的事?”
  “是。”
  “那没什么可说的啊。就是闹鬼了,闹了很多鬼啊,传言都是真的,看你还看不明白吗?你有什么别的事吗?”
  女生说完,话筒里传来咔咔咬东西的声音,然后她便咀嚼起了什么东西。
  听起来是个苹果。
  “听说404之前坠楼了一个女生,那屋子里的男生也跟着失踪了。”肃郁说,“这件事,你知道什么内情吗?”
  嚼苹果的声音一顿。
  肃郁眯了眯眼。
  白落枫望着他,也跟着狐疑地瞧向门铃的方向。
  女生顿了几秒,继续说:“不知道,跟那男的不熟。”
  “你住在这里多久了?”
  “没多久。”女生说,“跟你们没关系吧?你们是住还是来查案的?关你们什么事啊问这么多!”
  说罢,她啪地挂了门铃。
  两人直起身来,互相看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
  “她知道什么。”白落枫说。
  “是啊,很明显。”肃郁说,“她还不怎么会演。”
  作者有话说:
  我来晚啦!最近在搬家,有些忙!明天多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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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头七公寓(五)
  ◎铝合金的箱子◎
  肃郁又戳了几次门铃, 女住户却怎么都不愿接了。
  人家不接,一直耗着也没用,肃郁便领着白落枫回了楼上, 去找另一间租户。
  在房东说这间是住户的时候, 队里的阮千就顺嘴打听了一下另一间住户在哪儿,房东也没什么心眼, 张嘴就给交代了。
  往楼上走时,肃郁随口道:“他说另一间是五楼来着,对吧?”
  “是啊, 501。”白落枫说。
  两人爬了两层楼上去。走到一半, 楼上走下来了一行人。
  白落枫抬头一看, 下来的是S榜的三个人。
  看到他俩往上来,三人都各自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詹文泉笑了起来:“上来找住户吗?”
  “是啊。”肃郁随口应,又问,“你也是?”
  “嗯,刚聊完了。”詹文泉说, “你这个时间有点太晚了, 很危险的。要不先回去吧,我都已经打听完了嘛, 明天我都会告诉你们的。”
  “谢谢了,但我还是自己上去亲自打听吧。”肃郁说。
  詹文泉笑道:“怕我是主神吗?”
  “你不怕我是吗?”
  两三句话,火药味儿浓得快要具象化了。
  肃郁把他的话堵得死死的,搞得詹文泉脸上的笑都有些僵。
  他发出一声嗤笑,听起来十分嘲讽。
  詹文泉不再说了,领着另外两个人下了楼去。
  擦肩而过时, 詹文泉故意在肃郁肩膀上狠狠撞了一下。
  肃郁被撞得侧了下身。他冷冷一侧眸, 瞥向詹文泉。
  “哎哟, 抱歉。”詹文泉朝他歉意一笑,道,“不是故意的。”
  肃郁显然不觉得他不是故意的。
  他侧目盯着对方,满眼戾气,声音低沉道:“没关系。”
  詹文泉带着其他两个人走了。
  肃郁盯着他消失在楼梯间的拐角里。等对方完全从视野里消失,他扶了下白落枫的腰,转头道:“那人不简单。”
  “我知道啊。”白落枫说。
  “别跟他说话。”肃郁转头看向他,语气立即柔和了很多,“我直觉这个人很危险。别离开我的视线,知道吗?”
  白落枫本来就一直拉着他的胳膊贴着他,肃郁这么一转头过来,两个人便离得很近很近。
  这么近的距离听到对方说这些话,白落枫腾地红了脸,支支吾吾地道了声好。
  他红了脸,肃郁才反应过来什么,也立刻跟着炸红了脸。他连忙直起身侧开头,跟白落枫拉开距离。
  肃郁脸红得要炸了,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儿。他手足无措地哆嗦了会儿,尴尬地用空出来的那只手蹭了蹭衣服,磕磕巴巴地说:“那、那,那那那……我们,上楼吧?”
  “好。”
  白落枫也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低了低头,把脑袋藏进围巾里,又把他的胳膊搂紧了些。
  这次出门,肃郁又把围巾给他戴上了,帽子也是。
  肃郁低头偷偷看了他几眼,只看到他给白落枫戴起来的白色的外套帽子,这帽子把白落枫遮得严严实实。
  没看见脸,但白落枫还紧紧搂着他的胳膊,贴在他身上,肃郁能感觉到他贴在自己身上的温度。
  肃郁用力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他感到自己脸上的温度烫得能煎鸡蛋了。
  在《愿》里待久了,之前白落枫也在ICU里呆太久了,肃郁都忘了白落枫跟他说话和动起来的时候是这样的了。
  太可爱了吧,操。
  肃郁站在原地努力消化着自己这快要被他可爱死的情绪,好久都没动。白落枫察觉到不对劲,微微抬起头:“怎么了?”
  肃郁都不敢低头看他,支支吾吾地含糊着应了几声,说:“没事,我们上去吧。”
  他们上了楼。
  找到第二个住户的房间,他们摁响了门铃。
  不多时,面前的房门打开了一条缝。
  一条防盗链清晰可见地横在门缝间,把里外的人极其安全地分隔开来。门后,是一个下巴长满胡茬,头发乱糟糟,两眼疲倦又很不耐烦的男人。
  他揉着后脖颈,一脸的没睡醒。透过门缝,能看到房间里还黑着。
  但外面的天还没这么暗,应当是男人拉起了房间的窗帘。
  看起来是个活得相当昼夜颠倒的男人。
  男人揉着脖子,声音疲倦沙哑:“有什么事?新搬来的?”
  “对。”肃郁说,“想跟你打听一些事情,关于这公寓里闹鬼的事。”
  “你也要问404的那件事?”
  “是啊。”肃郁说。
  “也”这个字很妙,白落枫察觉到了什么,开口询问:“刚刚那三个人也是来问你这件事的吗?”
  “不止他们,下午在他们前面还来了俩男的和俩女的。”男人打了个哈欠,“你们一起住进来的?这么多人一块儿啊?”
  “不是啦,我们也不是跟他们所有人都认识。”白落枫说,“那两男两女什么样子?”
  “我想想……呃,一个头发都白了的大叔带着个还算年轻的黑头发小年轻来的,另外两个女的一个比较矮,穿的一身粉,还挺可爱,另一个就穿了一身黑,留着个还挺酷的发型……是这样的。”
  男人给他比划了一下发型的样子。
  是阮千和苏茶,还有张孟屹和施远。
  白落枫放下心来,看来他这些队友也都察觉出404那件事很重要了,倒不愧是一起经历了四关的风风雨雨的队友们。
  但很明显,这些人里,还缺了一个人。
  肃郁道:“只有这四个?”
  “是啊。”男人说。
  白落枫听得皱眉,粱月时不在这其中。
  他没来?
  “是吗。”肃郁不再多问,道,“那我们可以再打听一下404的事吗?”
  男人沉默了会儿。
  他没有回答。
  他往旁边的墙上一靠,隔着门缝迟疑地把他俩打量了一遍,又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他说:“这话我跟前面几个也说过了……你们问这个干什么?又不是警察。搬进来不都是为了住吗,你们干嘛一个劲儿追着几个月前的这案子不放?你们是警察吗?”
  “那倒不是,只是我们这边也有情况。”肃郁说,“你不愿意说吗?”
  “不是不愿意说。”男人说,“只是觉得没必要。算了,你们非要知道的话,我告诉你们也行,又不是什么绝对不能说的事儿,在这儿住过的都知道。”
  “多谢。”肃郁说,“帮我大忙了。”
  “那倒不必。”
  男人关上了门,里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一阵声音,是男人把防盗链打开了。
  门又开了。
  男人这次把门打开了一大半。他两手抱臂倚在门框边上,脚踢着门,对他们说:“404对吧?我住进来的时候,那男的就已经住在这儿了。我记得他叫……王启?”
  肃郁问:“你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去年三月。王启是三年前住进来的了,听说他大学毕业之后就搬进来了,这地儿离他上班的地方很近。”男人说,“王启那人挺怪的,很不亲近人,非常不爱说话。人畏畏缩缩的,也不跟邻居亲近,总是戴着口罩戴着帽子围围巾,我都没怎么见过他全脸。”
  肃郁:“跳楼死的那个姑娘,你见过吗?”
  “没有。”男人说,“我完全没印象,也没见他房间里进过姑娘,看着也不像有了女朋友的人啊。那姑娘从404里跳出来的时候,大家都挺奇怪的,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发现跳楼的小姑娘和王启眼睛长得很像,猜过是不是他妹妹呢。”
  白落枫:“他有妹妹吗?”
  “没啊。”男人说着,叹了口气,“后来警察一查,大伙才知道王启也挺惨的。他家里母亲早年生他之后就精神失常了,疯疯癫癫地把他带大的。他父亲倒是还不离不弃,就是人太闷了,有时候心里憋不住气就爱酗酒,喝完了就打他和他妈出气。”
  “去年的时候,他家里出事了。他妈在老家房顶上晒苞米,一没注意就掉了下来,脑袋朝下摔死了。她这一死,他爸就解放了,立刻就跟另一个女的结婚,也不管王启了。仔细一想,那段时间的确是听见王启在家里面乱叫。”
  “叫?怎么叫?”
  “就尖叫,砸东西。楼下搬走的403说听见他喊了凭什么啥的。他平时不说话,心里堵着的东西也挺多的吧。”
  白落枫听得同情极了:“好惨啊……”
  “是挺惨啊。”男人说,“之后他就彻底不出门了。听房东说,他那段时间出门也只是晚上出门,回来的时候手里就拎着个很大的黑袋子,没人知道是什么。”
  很大的黑袋子。
  白落枫蹭地警觉起来。
  他拉拉肃郁:“难不成……”
  “或许吧。”肃郁说,“一会儿我回房看看。”
  低声和白落枫说完这话,肃郁又问男人:“他从来没带过女人回家吗?”
  “没有。”男人说,“后来他整天整天不出门,晚上一出门再回家以后,家里就咚咚锵锵地响,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对对,出事前一天他很反常,他那天一大早就出门了,还拎了个很大的行李箱出去,正好跟我碰上了。我以为他要出远门,问他去干什么,他说要去个地方而已,很快就回来。”
  “他真回来了?”
  “是啊,当天晚上就回来了。”
  “还拎着那个行李箱?”
  “对啊。回来的时候,那里面好像就装了很多东西,他一个大男人都拎得很费力气。”
  肃郁和白落枫互看一眼。
  他们都猜到了。
  白落枫问:“那个行李箱什么样子?多大尺寸?”
  “还挺大的啊。”
  男人伸手比划了一下大小,说,“是深红色的,铝合金的箱子。”
  *
  五分钟后。404房间内,肃郁翻箱倒柜,从床底下拎出来了一个深红色的大行李箱。
  里面似乎有东西,肃郁把它拉出来时感受到了重量。
  “有东西。”他说。
  白落枫站在一旁,看着肃郁把它整个拉了出来。
  白落枫脸色不太好看:“难道是……王启?”
  毕竟他就是在这里失踪的。
  “不清楚,得打开看看才能下定论。”
  肃郁说着,把行李箱抬了起来。
  密码锁是数字的,左右各有两个,两个都是三位密码。
  肃郁眯起眼,啧了一声:“要密码。”
  “还得再找找线索吗?”
  “是啊。”肃郁放下行李箱,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但是也不方便在这儿久留了,六点了。天要黑了,不一定这间房间有什么东西要出来。明天再说吧,我们回你那儿,先过了今天晚上再说。”
  “好。”白落枫说,“把被子和床单褥子什么的拿一下吧,你好在外面睡。”
  肃郁点点头,站起来。俩人倒腾片刻,带着白落枫说的东西,离开了404。
  肃郁不让白落枫干活,自己一个人抱着所有的东西出来了。等他出来,白落枫关上门,往自己房间那边一看——
  一个穿着白色长裙子的长发女人飘在走廊深处。
  她低着头,一头长发垂在脸前。
  白落枫:“……”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我忘了!这是第一更宝宝们!晚上零点还有!
  感谢在2024-01-12 00:22:37~2024-01-13 18:1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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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头七公寓(六)
  ◎砰的一声,铁门飞了◎
  白裙子女人飘在走廊深处, 一动不动。
  她不动,白落枫也不敢动。
  抱着褥子被子的肃郁被挡了视线,没看见她。他自顾自嘿咻了一声, 把手里的东西往怀里颠了颠, 转头就走。
  白落枫啪地抓住他的袖子。
  “?怎么了?”
  肃郁说着,低了低身, 被子放下来了一些。
  他的余光为他扫到了那抹白色。肃郁一偏头,也看见了走廊里的长裙女人。
  肃郁:“没事了,我看到了。”
  白落枫小声问他:“怎么办?”
  肃郁平静极了, 他的脸色都没变一下。他淡淡往下一扫, 看见那女人没有脚, 也丝毫没显惊慌。
  肃郁说了声“走”,抱着被子就往隔壁的403走了过去。
  白落枫点点头,跟了上去。
  肃郁视那女人如空气,站到门边让白落枫开门。白落枫拿出钥匙,开了403的门后, 两人就进了门去, 关上了门。
  女人自始至终一动未动。
  肃郁走进屋子里,把床单放到地上, 轻松道:“没事的,真突脸过来我也有办法。”
  白落枫哈哈笑了声,又忧心道:“这你就没办法出去睡了呀……”
  “不一定,没准一会儿就走了,现在站这儿就是为了吓唬你。不会一直只在你这一层耗着的,过一会儿就去别的楼层了吧。”肃郁说, “到时候再说。没关系, 我有办法的。”
  白落枫点点头, 说好。
  这话说完,两个人突然没话了,相对着沉默了下来。
  半晌,白落枫开口:“那个……”
  “嗯?”
  “要不要,先躺一会儿?”白落枫指指后面的床,“我想让你抱会儿我了。”
  这话一出,肃郁的脸腾地全面爆炸,耳朵根都红成血色了。
  白落枫也脸红,他指着床的手指畏畏缩缩地弯下来,挠挠脸,小心翼翼道:“不可以吗?”
  肃郁两只眼睛都要瞪出眼眶去了,他顿觉浑身上下血脉喷张,疯狂摇头。
  白落枫愣了愣:“不行吗?”
  “不是不是不是!”
  肃郁声音都哑了。他顿了一下,咽了一大口口水润了润嗓子后,急忙重新说:“我是说,不是不可以!我行!我什么都行!”
  他慌得手足无措,僵在原地紧抿着嘴,欲言又止又紧张兮兮地盯着白落枫,满脸通红。
  白落枫噗嗤一声笑了。
  “好好好,”他说,“那快来呀。”
  肃郁猛点几下头,讪讪搓了搓两只手,低着头慢慢一步一步走了过去。他的脚步蹭在地上,他甚至不敢抬头看他。那偶尔几次鼓起勇气抬头望他的眼睛也闪烁着,只撇半眼就立刻又低下头去。
  他浑身的骨头都绷紧着。他总是这样,无论来几次,他在白落枫跟前都像个第一次约会的笨蛋。
  他没怎么牵过他的手,活着的时候没有真正意义上地亲过他。他没从他这儿得到过任何实质性的东西,却愿意来这里为他出生入死。他从来没有怨言,即使连人带魂都折在这里了,看到白落枫的第一眼却还永远是为他盘算,哪怕自己的死都在里面。
  他确实是个笨蛋,他总为白落枫践行一切。
  白落枫心中感叹怅然,上前两步,把他抱住了。
  他抱住肃郁紧张得紧绷绷的骨头,在他怀里轻声说:“别紧张,我爱你的。”
  他感到肃郁在他怀里狠狠一僵,接着便放松了下来。
  他听到头顶传来肃郁乱了套的呼吸声,白落枫不禁失笑。
  时间到了九点十分。
  两个人这会儿已经都躺到了床上,九点的时候正抱在一起黏糊着。过了片刻,肃郁看了眼时间后,便拍拍白落枫的后背说到时间了,松开了他。
  肃郁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躺在外围,顺势一个翻身下床,站起来穿上了外套。
  白落枫不情不愿地翻了个身,又不情不愿地坐了起来。
  “你不用起来。”肃郁说,“我去洗漱一把,然后我自己把东西弄出去就行,你躺着吧。”
  “不用,我也去洗脸刷牙。”白落枫说。
  “哦……好吧。”
  “你先去看看她还在不在吧。”白落枫说,“她要是还在,你也不方便出去守了。”
  “没事,她在我照样能守你。”
  “你别这样啦,很危险的……你别真把自己搭进去。”
  肃郁被他说得哽了一下。
  他抽了抽嘴角,回头说:“阿枫。”
  “嗯?”
  “有件事,我觉得得跟你说明一下。”肃郁说,“这件事我本来想让你之后也吃惊一下的,但你总这样担心我,我觉得也挺对不起你的。”
  白落枫茫然地眨了眨眼。
  *
  九点二十五分,处理好一切的肃郁打开了门。
  他先只打开了一条缝。
  肃郁把脑袋探出门去,往左边一看,白裙子女士还在那里。
  走廊的灯忽闪忽闪。惨白的光下,白裙子女士一动不动。黑长的头发垂在她脸前,没关紧的窗户吹进来的风将她的头发和裙子都吹得微晃。
  场景十分惊悚,肃郁相当淡定。
  他淡定地把脑袋收回来,打开了门,开始往外面铺床,还回头说:“还在呢。”
  白落枫还是担心:“真没问题吗?”
  “没事,这种场景我见得都要吐了。”肃郁说,“这种事儿我处理的比我吃过的盐都多,交给我。”
  “有什么事你要叫我啊。”
  “没关系的,相信我。楼下那个说不定是假的,但我是实打实的。”
  肃郁把东西一股脑扔到外面,回头说,“好好睡一觉,见鬼了就叫我。”
  他走出门去,把门关上了。
  他一走,房间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整个房间瞬间寂寞如雪,白落枫还有些不适应了。
  他回过头。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可这和肃郁待在一起时一模一样的房间配置却突然让他倍感凄凉。
  隔着一道门,门口传来肃郁窸窸窣窣折腾的声音。
  白落枫凑了过去,贴在门上,听着肃郁在门外的动静。
  肃郁很快铺好了床,听起来,门外的白裙女士还是没有动静。
  砰地一声,肃郁好像躺下了。
  没一会儿,他突然张嘴说话:“别搁那儿站着了,你过来坐会儿?”
  白落枫:“?”
  “你总站着你不累吗?”肃郁说,“过来呗,咱俩聊聊。这走廊多冷,我把这床给你躺会儿,你跟我做个自我介绍行不行?”
  白落枫:“……”
  白落枫又无语又好笑。
  他居然在门口躺下来跟女鬼聊上了。
  白落枫有些佩服他的松弛感,想着他刚刚努力说服自己时说的那些话和给他看的证据,心里估摸着以他之前的地位来说,大概是没关系的,便回身去床上睡了。
  躺到床上,白落枫突然想起来——
  没问那个住户有关于三天前这十三个人集体自杀的事。
  我干,失策。
  白落枫闭上眼,翻了个身,决定明天再去问问。
  突然间,他听到了一阵细微的闷闷哭声。
  那声音像是谁捂着嘴在哭,听起来是一个小女孩。
  白落枫睁开眼,抬了抬头。他咳嗽了两声,微微从床上爬起来了一些,朝着隔壁看去——声音隔了一道墙,听起来是隔壁402传出来的。
  隔壁是谁?
  白落枫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哭声停了下来。
  空气重新安静下来,听着那哭声再没有响起来的意思,白落枫躺了回去。
  他没敢懈怠,保持警惕了一会儿,自己的房间却始终没有异样。
  时间一长,他也就堪堪放下了半颗心。困意又袭了上来,白落枫睡了过去。
  半夜,他被一阵咚咚的声音吵醒了。
  白落枫睡觉的时候一向睡意都很浅,轻易就能醒过来,可这次却死活都睁不开眼睛。
  半梦半醒间,他听到那咚咚的声音越来越近。
  声音也越来越大。
  他终于被吵得清醒了些,睁开双眼。刚醒来的视野还有些模糊,白落枫迷迷糊糊看到视线里有一团黑色,在伴着那些咚咚的声音上上下下。
  白落枫想了起来,这间屋子的原主很热爱篮球。
  拿篮球吓人?
  白落枫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正想着这也有点太低级了时,他突然在清晰了些许的视野里看到那篮球上有几撮毛,上下起落时还有一些液体在飞溅。
  白落枫愣了愣。
  他努力睁大双眼。
  他发现那不是篮球。
  那是一颗人头。
  白落枫怔住,而那颗人头也一蹦,蹦到了他的床上,恰好落在他怀里。
  人头血淋淋的,仰面朝上望着他,面容恐惧,两只瞪起的眼珠死死盯着天花板。
  接着,那眼珠转动起来,往下一撇,看向了他。
  人头嘴唇轻启:“滚下去……”
  “滚下去……滚下去……”
  白落枫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啪的一巴掌把它打了出去。人头被他打到墙上,在地上咚咚几声,滚落到墙角里。
  白落枫吓得大喘气个不停。
  那人头滚落到阴暗的角落里,一双眼睛还是死死盯着他:“滚出去……滚出去……”
  “谁让你睡这里的……”
  “谁让你睡这里的……”
  白落枫后背的鸡皮疙瘩全体起立了,他几乎不能呼吸。
  突然砰地一声,白落枫吓得一哆嗦,一回头,一只血手印狠狠地拍在了他的身后。
  它发出滋扭的声音,往下滑落下去,在墙上留下扭曲的血痕。
  白落枫吓得不轻,赶紧连滚带爬跑下床。两脚刚沾地,又突然脚腕上一凉,刚要抬脚往前走的白落枫猝不及防,砰地摔倒在地。
  顾不上身上摔得发痛和自己又忍不住咳嗽起来的嗓子,白落枫回头,床底下居然伸出了一双惨白的手。
  那双手青筋暴起,用力地拉住他,把他往黑漆漆的床底下拉了过去。
  角落里的人头也不再骂了,发出一阵阴森森的笑声。
  白落枫快吓死了,他努力憋下咳嗽,嘶哑大喊:“肃……肃郁!!!”
  他话才开始喊,门口就传来拧门把的声音。
  门没被拧开,听起来像是锁上了。
  白落枫几乎想吐血——他没锁门的!
  谁给他锁上了!!
  肃郁也在门外骂:“我真他妈的——”
  他短暂地骂了这一句,接着,传来大力撞门的声音。
  白落枫觉得完了,因为这座公寓的门都是百分百铁制的纯铁门,所以开开合合才有那么大的声音。
  肃郁再能打他也是个人,一道铁门,他短时间内怎么可能……
  白落枫正要认命,突然砰的一声,铁门飞了。
  它直接从门口飞到阳台,一声巨响撞上玻璃,满面落地窗都给干了个稀碎。
  白落枫眼睛瞪大。
  他一脸呆滞,僵硬地转过头,望着阳台玻璃和铁门这两具尸骨未寒的尸体,小脑萎缩。
  作者有话说:
  鱼:出门在外打听打听谁是我亲哥
  谢某人:?
  ——————


第119章 头七公寓(七)
  ◎果然是主神!◎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闯了进来。
  “阿枫!”
  肃郁喊他。
  白落枫回过神, 一抬头,肃郁手里拿着一把菜刀,一脸急切地跑了进来。
  看到他正被人往床底里拽, 肃郁脸色一扭曲, 骂着人就冲了过去。他抓住白落枫还留在外面的小腿,往外一拉, 那双惨白的鬼手露了出来。
  肃郁举起手里的菜刀。
  就听角落里的人头突然惨叫了起来。
  白落枫蒙住了,他抬头去望,人头面容扭曲, 痛得张着大嘴嗷嗷惨叫求饶, 孤零零的一个脑袋来回翻滚, 到后面都开始喊肃郁为哥。
  肃郁完全不吃这套,咚咚地砍着,任凭人头在角落里无助地用表情挣扎大叫。
  直到人头两眼一翻,活活昏了。
  那双鬼手也松了力气。肃郁把菜刀扔掉,将那两只手从白落枫脚腕上撸了下去。
  他把白落枫扶起来, 问他:“没事吧?”
  “没……”
  这会儿刚劫后余生, 白落枫脑子里有点儿发白。
  白落枫咳嗽个不停。他望着为他拍着身上的灰,拉起他的手, 紧张地看他有没有伤到哪儿的肃郁,恍恍惚惚地明白了肃郁的话。
  几小时前,在告诉他事实的时候,肃郁告诉他:“没有觉得你不好的意思,但你确实因为那本日记误会我了。”
  “我承认,我后脑受伤之后的确情绪比较……呃, 低落吧, 写在日记上的东西也比较绝望。但是, 我情绪绝望过和我的水平怎么样,没有任何关系。”
  白落枫回头看了看那扇扑倒在阳台上的铁门。
  铁门的残骸躺在阳台上,无声地告诉着白落枫,肃郁没骗他。
  这么一道铁门,没三秒就给踹飞了……
  白落枫抽了抽嘴角,清清嗓子说:“你力气还真大啊……”
  “啊?还好,练出来的。”
  肃郁压根没当回事。他往角落里撇了一眼后,眯了眯眼,表情严肃了几分。
  白落枫顺着他的目光,往那儿一看。
  人头已经不见了。
  房间里突然变得无比安静,仿佛刚刚的见鬼事件只是一场白落枫的梦。
  白落枫心有余悸。肃郁拉着他站了起来,让他坐到椅子上,给他披上了外套。
  安顿好白落枫,肃郁去拿起了房间里的扫把。他低下身往床底下猛戳几下,没戳到任何东西。
  床底的鬼消失了。
  白落枫问:“他还会出来吗?”
  “不会了吧。”肃郁说。
  “外头那个女生呢?”
  “被我整了。”肃郁轻描淡写,“我睡着之后她把我弄醒了,一睁开眼她就在我脸上盯着我,还要掐我脖子,被我扇了一巴掌。”
  白落枫:“……”
  “揍了她几拳,她就跑了。我还追着她下了一层楼,可一下楼人就没影了。”肃郁说,“今晚我们应该没事了,就看其他人能不能撑住了。我把床褥给你挪到地下,你打地铺睡吧。”
  “你呢?”
  “我守着你。”肃郁说,“有我在,你不用害怕。”
  白落枫失笑,点点头:“好吧。”
  肃郁点头。他又想起了什么,出门去把遗落在外面的床铺上的两个直播用的手机带了进来,就开始给白落枫铺床。
  白落枫打着地铺,睡过了后半夜。
  早上日上三竿时,白落枫悠悠转醒。他迷迷糊糊从被子里伸出脑袋,见到厨房那边站着个人。
  白落枫坐了起来。他动了动鼻子,闻到了空气里飘荡着的皮蛋瘦肉粥的香气,也听到厨房里传来了咕嘟咕嘟的声音。
  是肃郁煮了东西。
  “醒了?”
  见他坐了起来,肃郁说,“困吗?再睡会儿?”
  “还好,不困。”
  白落枫说着,张嘴打了个喷嚏,又咳嗽了几下。
  “穿上点外套,帽子也戴上。”肃郁说,“怪我,昨晚上把阳台玻璃打碎了,有风。一会儿跟房东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换个房间。”
  白落枫点点头,掀开被子起床,听话地穿上了外套戴上了帽子。
  他转头看外面,天色已经亮了,只是这里早晨的风也不消停,吹得又大又凉。
  “正好,弄好了。”
  肃郁关了电磁炉,盛了两碗粥。他拉着白落枫走到桌子前,把粥端给了他,自己又坐在靠窗的那边给他挡风。
  两个人面对面喝粥。
  白落枫说:“说起来,我们这次是凶宅检测员吧?”
  “是啊。”肃郁说。
  “但是很明显,这里是凶宅吧,昨晚都闹鬼了。”白落枫说,“如果那个手机全程直播的话,我们撞鬼的场景也已经被直播出去了,算是已经检测完了吧。”
  “是啊,一会儿叫上别人,去跟房东说说吧,看他要怎么办。”肃郁看着勺子里的粥道,“反正已经闹鬼了,而且跟我们没关系。”
  白落枫点点头。
  吃好饭,两个人弄好直播设备,出了门。
  ——说是出门,403已经没有门了,只是跨个门槛而已。
  白落枫又一次被肃郁包成了粽子,围巾和帽子一起紧紧包住了他的脑袋。
  肃郁走到隔壁402,敲了敲门。
  “来了——”
  里面传来一声应门,接着是一阵脚步声。没一会儿,门开了。
  粱月时叼着牙刷站在门后。见是他俩,粱月时眨眨眼,笑了起来:“是你俩啊。昨晚动静挺大的呀,楼都跟着震了,吓死我了,干嘛了?”
  “破门而入。”肃郁简洁道,“你没死呢?”
  白落枫拿胳膊肘捅了他一下,示意他说话注意点。
  肃郁撇撇嘴。
  粱月时没在意,答:“是啊,昨晚这屋子是也闹鬼了,但我能对付。”
  “那还挺好。”肃郁说,“走吗?去找房东。”
  “好啊,等我五分钟。”
  粱月时把门关上了。
  不多时,粱月时换了身衣服出来了。
  三人又去敲了其他人的门。还好,他们这一组的老队友没人出局,都活得好好的。
  “还行,都好好的。”张孟屹说,“要去找其他人吗?S1那几个也叫来?”
  “叫呗,说不定主神就在那三个人里面,得观察一下他们的行动。”
  阮千说的有道理,众人点头,又去寻其他人。
  把S榜的那三个人叫上,众人继续往下走。走到一楼,他们突然听见一声尖叫。
  大家跑下去一看,见到101的门开着。
  那是房东的房间。房间的门前,血都流成河了。
  半新人三人队里的那个杨勤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眼泪汪汪,一个劲儿往后蹭着屁股,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
  肃郁脑子里嗡地一声,突然明白了什么。
  “喂,”詹文泉说,“那是房东的房间吧?”
  “难……”
  施远一句话刚蹦出来一个字儿,白落枫就立刻松开了肃郁,朝前奔去。
  肃郁知道他要干什么,抓住他的胳膊就把他拽了回来。
  他力气很大,拽住他便往后一扯,直接把他扔进了队里,让张孟屹下意识地接住了白落枫。
  白落枫急了:“肃郁——”
  “我知道!”肃郁回头道,“我去看,我回来之前谁都不许动!尤其是你!”
  他一指就指向张孟屹。
  张孟屹莫名其妙地指指自己:“我?”
  肃郁眼眸一动,瞥了一眼被他接在怀里,抓住肩膀的白落枫。
  他这一眼,张孟屹骤然懂了。
  “我回来之前,”肃郁说,“别松开他。”
  他声音低沉发哑,张孟屹和白落枫都再说不出话。
  肃郁回身走了,背影坚决极了,仿佛前方有什么血雨他都能独自挡下来。
  詹文泉带着人,抬脚跟上肃郁去。
  还没往前两步,白落枫叫住他:“你们也别去。”
  詹文泉停住,回过头,表情茫然:“啊?我?”
  “说的就是你。”
  肃郁一走,白落枫的表情也冷了下来。他从张孟屹怀里站起来,推开他抓着自己的手,神色阴冷道,“别去碍他的事。”
  詹文泉笑了:“我是S1哎。”
  “我知道。”
  詹文泉无语了,笑着摆摆手,不跟着去了。
  肃郁疾步走到房东门前,杨勤已经后退到了墙边、他整个人贴在墙上,吓得两腿抖个不停。
  肃郁无视他,走到门边,踩进血河里。
  血还没干。
  他往屋里一看,登时瞳孔骤缩。
  房东仰面倒在玄关前,脸朝着门口。
  他的脖子上有一个巨大又极深的豁口,血在从里面往外流着。他的血似乎已经流干了,身体已经像具被吸干的骷髅一样瘦骨嶙峋,仿佛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肉包着骨头。
  他瞪着双眼,那双眼睛死死盯着门外,瞪得溜圆,仿佛随时都会从深陷下去的眼眶里掉出来。
  肃郁瞥了一眼杨勤。
  杨勤吓得瞳孔颤抖,脸色惨白,精神好像都要不正常了。
  一开门就看到这样一具皮包骨头的尸体瞪着自己,没打过几关的菜鸟确实会被吓死。
  但这也反倒让他看起来更加可疑了。
  一个心理素质不算强的新人,怎么会选择自己来找房东?
  肃郁走进房间里,关上了门,还把门给反锁了。
  这一关门,眼前的情景被隔绝掉,杨勤才多少回过神来。
  他大喘气了好几口。过度的恐惧让他头皮发麻,禁不住气喘吁吁。
  房间内,玄关血漫金山,整个门口都是房东的血。
  肃郁往里走了些,扬了扬头,屋子里也全是血的脚印。
  杀了房东的人,还在屋子里刻意来回转了好多圈。
  是在找东西?
  肃郁想着,在房东脚边停了下来。
  他把手插进兜里,觉得先观察尸体比较重要。
  他回头,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房东。
  他的头朝上冲着门口,是被人从房间里面袭击的。门锁没有被撬的痕迹,是房东主动放人进来的,还让他走到了房间中央去。
  是熟人,或者是活人,是这座公寓里的住户或者他们这些检测员。又或者,是一个能穿墙而入无视物理规则的鬼。
  手边有一把菜刀,是出事时房东跑到厨房来想用菜刀反击。
  杀他的是鬼?
  好像不是,肃郁记得刚才走过来时在路上看到了带血的鞋印。
  虽然那串脚印没走到楼梯口就消失了。
  也不一定,鬼也会刻意留下血的脚印来吓唬人。
  肃郁又往侧边去了几步,蹲了下来。他的手仍然插在兜里,他观望了一番房东脖子上的豁口。
  有几缕头发黏在了伤口边缘,肃郁看得皱了皱眉,感觉自己脖子边上都开始痛了。
  伤口很深,是刻意挖了一大块肉出来。脖子上还有掐痕,是房东被掐住脖子控制的痕迹。
  房东已经从厨房拿了一把最大的菜刀来反击了,但是手边的这把菜刀上丁点儿血都没沾上,证明根本没碰到人。而这个杀他的人,也没有趁机用他手上的菜刀来回砍他。
  如果是人杀的,就是自己带了武器来的。
  要是这样,就是有预谋的,来这一趟就是来杀他的。
  不是起口角的冲动杀人。
  肃郁站起身,将厨房的刀具扫了一圈。
  厨房的刀具是一套的,除了这把菜刀都还整齐,不是从房东的厨房里顺手拿的。
  就是自己带的。
  不论是人是鬼,都是刻意想把他放血放死。
  深仇大怨啊。
  房东死得凄惨,近距离观察自己的死相并不是件让人舒服的事。肃郁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脑门,转身向房间内走去。
  房间里到处都是血的鞋印。看这个鞋子的长度,似乎是个男人。
  肃郁环顾四周,发现床上留下了一摊血痕。
  杀了人之后,他还在床上坐了一会儿?
  真够悠闲的。
  桌子上有两碗泡面,都只剩下了汤。沙发也有很多褶痕和血渍,那人好像还在沙发上躺了很长一段时间。
  肃郁走过去,沙发边的一块地方有好几个鞋印层层叠叠踩在一块儿的印迹——这人还一边躺着一边晃腿踩地。
  肃郁回头,沙发的位置正对着厨房。如果躺在这里,这个姿势,就能完美地“观赏”到房东的死状。
  隐隐约约地,肃郁猜到了什么。
  该不会……
  肃郁皱皱眉,又走回去,再次打量了一番尸体。
  看了一会儿,他回头打开浴室,往里一看,沐浴露和洗发水也都有干了的液体凝固在挤口的边缘,是使用过的痕迹。
  肃郁走出浴室,打开了一旁的洗衣机。果不其然,洗衣机里的机壁上还有点没褪干净的血痕。
  不会真的是他……
  想到这个可能性,肃郁咬牙切齿。
  突然,身下传来一阵呻.吟。
  肃郁低下头。房东的“尸体”突然开始艰难地挣扎着动起来。
  他还没死!
  不知是什么原理,但肃郁大喜过望。他忙盖上洗衣机的盖子,低下身,砰地跪了下去,两手按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大声叫他:“喂!听得见吗!喂!!”
  房东虚弱极了,痛得眉眼抽搐,声音气若游丝:“听……得见……”
  “那好,说重点!”肃郁说,“谁杀了你!?”
  房东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他忽然蓦地瞪大了眼,如同这绝不可能一般。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从喉咙里发出了“啊啊”的急切的短促音节。
  “行了,别说了。”肃郁摁住他肩膀,“你被程序设定了,不能说的话就说不出来。没关系,我换个方式。你说话也费力气,从现在开始,我说的话如果不对,你摇头就好。不用点头,你脖子上这个伤,点头可能会让你死亡加快。懂了的话,就眨眨眼。”
  房东平静了下来,胸口的起伏平息了。他面色痛苦,竭力对肃郁眨了眨眼。
  还得是自己人才好办事,都这个时候了,脑子也灵光。
  “很好。”肃郁拍拍他的肩膀,“杀你的人,是这个公寓的住户吗。”
  房东摇了摇头。
  “是这个公寓的鬼吗。”
  房东摇了摇头。
  “是我们这些凶宅检测员吗?”
  房东不说话了。
  他灼灼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肃郁,里面闪烁着异样的光。
  是凶宅检测员。
  主神杀的。
  果然是主神!
  肃郁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个可能性有百分之八十,但这也是他最不愿意接受的结果。
  可结果却仍然是他。
  肃郁眼睛里同样有光闪烁起来。他的瞳孔开始发颤,片刻,他低下了头。
  他跪在房东跟前,几乎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他……”
  肃郁发出一个音节,又没有勇气把话说下去了。他把话咽回肚子里,紧抿着嘴沉默几许,才有胆子重新开口。
  他说:“那个人……他把你的脖子开了个洞,然后就去房间里面吃面,到处乱逛,甚至换了身你的衣服去洗澡,还用了你的洗衣机,躺在你的沙发上看着你死……他一直留在这个屋子里,看着你流血流到死吗。”
  房东看着他。
  他看到肃郁眼睛里复杂的情绪,他许久没有说话。
  很久很久,他开口说:“对。”
  他感到肃郁按着他肩膀的手发颤,他看到他通红了的眼睛。
  房东却突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昨晚所有的无助和怨恨,以及愤怒和其他种种情绪,都在感受到这股颤抖时烟消云散。
  “我说,”房东忽然问他,“我们……是,同一个……人吗。”
  肃郁抹了抹眼睛,点点头:“是。”
  “这样啊……”
  房东眼里灼灼的光突然消失了。他弯起眼睛,朝他释然一笑,道,“这是昨天……他看我,死的时候,说的。……我是被,扔下了吗?他看起来……好……喜欢你啊……”
  “没有。”肃郁说,“我们有两个,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而已。”
  “这样……。”
  “我……跟你说,我前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很长的梦……很长很长。”他说,“但都……无所谓了。”
  “不必无所谓,我就是你。”肃郁说,“我们灵魂分开了而已。我说了,我们有两个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刚刚也想跑过来的,我没让他过来。”
  房东沉默了。
  他望着另一个自己的眼睛,许久后,他说:“他也会……向我,跑过来吗。”
  “他会。”肃郁说,“只是他一直没办法跑。”
  房东瞳孔微缩了缩。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的眼睛深处闪起别样的光。
  慢慢地,那光芒又沉进很深很深的深处。
  “你叫什么?”房东问他。
  “肃郁。”肃郁答,“严肃的肃,郁郁寡欢的郁。”
  “肃郁。”房东喃喃,“这是我们真正的名字?”
  “嗯。”
  “肃郁……肃郁,好。”房东说,“肃郁……别让他过来。他……不能看到我这个样子。”
  “我知道。”
  “肃郁。”房东说,“去501……501知道404……”
  “还有,还有……”
  “杀我的……”
  刚提起这三个字,房东的眼睛就立刻灰暗了下去。
  他眼里失去了所有的光,他不说话了。
  他的眉眼不再因为痛苦而抽搐,他的胸口也停止了微弱的起伏。
  他彻底死了。
  作者有话说:
  结尾停不下来了……(默)
  虽然晚了但今天有很多!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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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头七公寓(八)
  ◎501的男人死了◎
  房东死了。
  肃郁没有动。沉默很久, 他伸出手,把房东的眼睛合上,拉着他的肩膀, 将他拉进怀里。
  他在血河里抱着他自己。
  窗外的风大了, 呼啸不停。天气仍然阴沉,房间里没有拉窗帘也没有点灯, 灰暗的天光下,肃郁沉默地吊唁他自己。
  就这样抱了几分钟,肃郁松开了他。他先在房东身上摸了一圈, 确认房东身上没有重要东西, 才站起身, 走进房间里,翻了翻衣柜,找到了一张白床单。
  肃郁将白单子罩在房东的身上,把他盖得严严实实。
  做好这一切,他回过身, 接着调查起了房东的房间。
  忽然, 肃郁看到房间里挂在墙上的时钟被人破坏了。它挂得歪歪斜斜,玻璃层也被敲出了碎痕, 三个指针一动不动,时间停在了7:48分。
  肃郁走了过去,打量片刻,将它从墙上取了下来。
  一取下来,他看到钟表背后的墙上有一个红色的箭头,看起来是用血画的。
  箭头指着左边, 也可以理解为顺时针的……前方。
  下面还有一行字。2hours.7:48分, 两个小时之前?
  肃郁明白了什么, 他眯了眯眼,把表挂了回去。
  他走到房东桌子跟前,正翻翻找找着,大门被人敲了两下。
  “肃郁,”白落枫声音担忧,“肃郁,还没好吗?肃郁?”
  肃郁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出去开了半个门。
  白落枫站在门前。见到他出来,白落枫露出松了口气的安心表情。
  “我还在查。”肃郁说,“怎么了吗?”
  “没有,你一直没动静,我担心你。”白落枫说,“房东……怎么样?”
  他也很担心房东。
  白落枫说着,踮起脚来探头往里瞅,想看看房东的样子。
  肃郁立刻往门框上一贴,堵住他的视野。
  他这动作很明显,白落枫一顿,抬头望他。
  那双眼睛里写满了迫切和疑惑。
  肃郁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了下。他神色闪烁,犹豫片刻,还是看向他的眼睛,实话实说道:“死了。”
  白落枫神色一痛。
  其余人站在白落枫后面。
  詹文泉问:“被鬼杀的吧?”
  “不,是主神。”肃郁抬头看向他们,“我已经查到了。”
  “主神!?”
  闻听此言,众人惊的惊慌的慌。
  “主神杀了人!?”
  “主神不是说玩游戏吗,怎么会杀人的?!”
  听到最后一句,肃郁受不了了:“刚刚那话谁说的?你傻啊你,你真觉得主神是来跟你一起过家家玩游戏的?”
  刚刚说最后一句话的是文娟。
  她被呛了这么一句,神色扭曲,怒道:“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见势不好,张孟屹赶紧打了个圆场:“行了行了,别吵。那怎么样?你在里面查出了什么没有?”
  文娟翻他个白眼:“就是,说了这么多,你查到什么没有?”
  “还算有点收获。”肃郁说,“看房间里的情况,主神昨天从给房东放血到他死为止,一直都留在这个房间里,观赏他的死状。”
  白落枫一惊:“放血死的!?”
  “对。”肃郁说,“这是个很长的过程。主神也在表上留了提示,昨晚他在这个房间里呆了两个小时。刚刚我看到,挂在房间里的表也被主神刻意停了。”
  “这是他设置的线索。那个表停在晚上七点五十,因此,昨晚七点五十前两小时内,你们谁没法证明自己没来过这儿?”
  众人面面相觑。
  文娟发出一阵笑声,她说:“如果主神留的线索是真的,就跟我们没关系了。我们五点多的时候刚问完501住户的话下去,还去了那三个新人的地方,一直都跟别人在一起,没人落单过。”
  “她说得没错。主神说的‘空壳’只有一个对吧?那就跟我们没有关系了。”
  施远狐疑:“去了新人的地方?你们去干嘛?”
  “就是跟他们聊聊啊,打探一下,顺便教他们一点儿心得傍身。”S队里另一个胖胖的男人说,“他们才玩了没几次,这次一上来就面对主神,多可怜呐。”
  胖胖男人说着说着,目光都带上了几层怜悯,瞅着还真像个悲悯众生的圣父。
  肃郁一挑眉,看起来完全没信。
  “但是我们也不是一直在新人房间里呆着的。”文娟说,“我们还帮他们出去找人了。”
  施远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点:“找人?”
  张孟屹问杨勤:“有谁不见了吗?”
  刚刚的场景把杨勤吓得不轻,他脸色惨白地哆嗦着,眼睛直直地发着愣,一看就是还没回过神来。
  张孟屹叫了他两声,杨勤才猛一哆嗦:“什么?”
  “他们说昨晚帮你去找人了,”张孟屹指指S榜的这群人,“真的假的?你们队有人不见了?”
  “啊,对。”杨勤点点头说,“姚元凡不见了。”
  白落枫完全不知道姚元凡是谁,但肯定是那三个人之中的一个。
  他看向肃郁。肃郁从房东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把门在身后关上了。
  他盯着杨勤,审视的目光刀子似的打量着他。
  肃郁问:“什么时候不见的。”
  “昨天下午吧,发现他不见已经是快七点的事了。”
  肃郁眼神吓人,杨勤缩了缩脖子,声音害怕道,“他昨天……下午,放好东西就来我的房间,然后呆了好长时间,差不多五点半的时候他就回自己的屋子去了。之后S榜的……这些人就来了。”
  “我跟牛文筝和他们聊了一会儿,之后就想起姚元凡来了。牛文筝说S榜的人说的话都很有用,姚元凡也应该来聊聊,我们就去找他……”
  “就发现他不在房间里面?”
  杨勤点头。
  “姚元凡就我跟牛文筝两个队友,这轮我们里面还有个很恐怖的内鬼,他胆子比我还小,不会去和其他人说话的……詹哥觉得不对,就让我们分开找人,可我们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最后七点半的时候,詹哥说再找下去就太危险了,我们才回的房间。”
  听起来没什么不对。
  粱月时却“嗯?”了一声,奇怪道:“可我昨晚没听到声音啊?”
  此言一出,众人朝他投去目光。
  粱月时在施远旁边,两人肩并肩站在一起,动作还都是出奇的一致——他俩都抱着双臂望着众人,简直跟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似的。
  瞅着跟一家人一样。
  白落枫暗暗腹诽。
  粱月时丝毫没觉得不对,继续说:“如果你们兵分几路,昨晚满公寓地找过人了的话,那我们就算在房间里,应该也能听到走廊里有动静的,对吧。”
  阮千:“你这么一说,昨晚确实没听到声音。”
  “怎么可能!?”
  文娟气得一握拳头,往他们跟前逼近了几步,道,“怎么可能没听到声音,我们昨天可是满公寓地喊那个姚元凡!还去敲你们的门了!倒是你们,一个个人模狗样的,结果一个比一个不是人!队友都找不到了,你们却门都不肯开一下!该不会你们全都是主神吧!?”
  “哈?我们没开门?”阮千莫名其妙,“你根本没来敲过门好吧?”
  “你说什么!?”
  “我——”
  “停!”
  眼看着这两个人要撕起来,肃郁喊了一声。
  她俩停了下来,不情不愿地望向肃郁。
  “能不能好好说话了。”肃郁说,“你怎么说两句话就要跟别人吵?你怎么上的S?”
  文娟脸色涨红,张嘴就要反驳,被詹文泉拉了下来。
  詹文泉反问:“那你有什么高见?”
  “你觉得呢?”肃郁往后一靠,倚着门问他,“你是S1,你觉得现在我们该干什么?”
  肃郁盯着他,审视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刺向他脸上。
  对于S1来说,这种试探是家常便饭。
  詹文泉一笑,只当他是一个不知该如何是好,又嘴硬不肯承认自己不行,就用这种接近于挑衅的方式来向他这个S1求助的玩家。
  他大方地点头,说:“这一关,我们有两个游戏目标。一个是活过这五天,一个是找出主神。”
  “这轮游戏里,我们是凶宅检测员。既然是检测员,那昨晚住在这儿的一晚,已经证明这座公寓有问题了。本来我们是要来问房东怎么办的,可是现在房东却死了。尽管杀他的是主神,和这场游戏本身关系似乎不大,但要命的是,我们怎么办这事儿就没有着落了。”
  “但是,主神就算要玩,应该也不会把这一场游戏就这么彻底破坏掉,他一定是会遵守最基本的原则的。不然整场游戏垮掉,他也没得玩了,所以房东应该是本来就会死的人物。”
  “还有,这一轮的类别是‘密室逃脱’。”
  “所以,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詹文泉顿了顿,表情严肃几分,道,“这座公寓里的人,可能都已经死了。”
  一句话,空气冰冷了下来。
  “门大概也已经锁死了吧。”阮千抱起自己的双臂,轻飘飘道,“所有能出去的地方一定都锁死了,不然密室逃脱怎么玩儿。”
  杨勤大惊:“什么!?”
  施远说:“也就是说,就算主神不杀房东,房东也会死的?”
  “应该吧。不过死的不会这么惨,鬼来的话下手能更痛快点。”
  “可是,可是!”杨勤吓得声音哆嗦,干笑着说,“你们说的也都是推测呀,这一轮一开始说的不是活过五天就可以吗,怎么可能全都死了……”
  施远说:“傻子,那是房东说的,游戏公告没这么说。”
  “哎?”
  “游戏公告上,是这么说的。”
  白落枫说,“土林公寓作为一幢闹鬼的公寓而臭名昭著。在三天前,这里的诡谲掀起轩然大波,有十三人在这里的同一个房间内集体死亡。”
  “公寓的管理者为了遏止这股闹鬼风波,请来了十三名凶宅检测员来进行全程直播,只为向外公开证明公寓没有任何问题。”
  “作为其中的一个凶宅检测员,请多加小心自己的性命。”
  背完只显示一次的公告,白落枫清了清嗓子。
  肃郁站直起身,揽过白落枫半边肩膀,说:“看吧,公告可一句都没说过活过五天就行。在这里活五天,是房东的要求。”
  “但一个NPC的话也不一定是通关要求,那可能是游戏剧情的需要。怎么通关,都是要看直播间的公告显示的。”
  杨勤迷茫:“可它没显示啊……”
  “剧情还没走到而已。”阮千说,“S1说得对,我们现在一定都被关起来了。我打了很多密室逃脱了,这次肯定也是这个走向。总之,我们……”
  话音未落,突然间,白落枫看到一个人影从他们身后的窗户上猛地坠落,咚的一声巨响。
  阮千的话被打断。
  巨响是在窗外响起的,是在正对着101的窗户外面。
  众人交换了个眼神,凑了过去。501的男人瞪着双眼,倒在窗外。他头破血流,七窍流血,身上还穿着睡衣,但衣衫凌乱,整个人倒成“大”字型。
  仿佛在坠落前看到了什么尤其恐怖的事物,他面容惊恐又扭曲。
  众人之间,一片沉默。501的男人死了。
  作者有话说:
  哎我写剧情我真的觉得怪怪的,希望大家能看懂(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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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头七公寓(九)
  ◎那把钥匙多半在主神手上◎
  501的男人死了, 众人面面相觑。
  肃郁站在外围瞥了眼男人的死状,没说什么,拉起白落枫的手, 率先转头离开了。
  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 众人回头。
  见他离开,胖胖男人叫他:“哎, 你去哪儿?”
  “看看门。”肃郁说。
  房东的房间就在公寓大门旁边。有些距离,但是并不远。走到门前,肃郁松开白落枫, 伸手动了动这道门。
  门锁得很紧。
  白落枫低头打量了一下这扇门。门是玻璃的, 门把手下面有一个门锁, 这个锁是钥匙的锁。
  肃郁又拉住白落枫,让他往后退。
  白落枫听话地后退。肃郁抬脚,猛踹几下,这门不动如山。
  一个连上了锁的铁门都能三秒踹飞的男人,没道理换了个玻璃门来就踹不动了。
  “是程序设定强制锁上, 没有钥匙打不开。”
  肃郁对白落枫说。
  他说完, 身后有人询问:“门怎么样?打不开吗?”
  “打不开。”肃郁提高声音回答,“窗户也打不开了吧。”
  杨勤大惊失色:“不是吧!”
  詹文泉伸手去扣窗户的锁扣, 果然也纹丝不动。
  “意料之中,都锁上了。”詹文泉说,“先别管主神了,去看看303吧。不出意外的话,只要找到303的尸体,我们就能得到胜利目标了。”
  众人点头。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303去了。在走向三楼时, 杨勤在二楼停了下来。他回头望了望二楼的四个房间, 欲言又止了一下。
  看出他的犹豫, 张孟屹问他:“怎么了?”
  “啊,那个……”杨勤说,“牛文筝……还没起来。”
  这话一出,众人沉默了下。
  施远问:“你去找过他了?”
  “是啊,一起床就去过了,可是他没给我开门……我就想大概是还没起床,就去找房东了……”
  “为什么会想去找房东?”粱月时说,“自己队友不在的话,应该去找其他队友才对吧。就算我们都有是主神的嫌疑,但主神只有一个人,多找两个就没事了啊,一个人去找房东也太冒险了吧。”
  “啊?”杨勤迷茫地眨眨眼,说,“是詹哥说让我今天一早就去找房东的啊。”
  此话一出,众人看向詹文泉。
  詹文泉耸耸肩:“是我说的啊。我打了很多场了,游戏走向会怎么发展我当然知道了,所以我才跟他说今早要去找房东的。谁知道他真这么听话,队友也不找一个就直接去了。”
  杨勤被说得脸色涨红:“不是!我……”
  “算了,别说他了。”詹文泉说,“先去看看他那个队友吧。你也不用解释了,新人嘛,谁还没做过错事,走啦,你队友最重要。”
  他这样说,杨勤急着解释的神色一僵,抿抿嘴巴,沉默了下来。
  众人又走下二楼,走到门前,敲了敲门。
  敲门的是詹文泉。他一边敲门,一边回头问:“叫什么来着?”
  “牛文筝。”杨勤怯怯的。
  “哦。”詹文泉应了声,朝着门内说,“牛文筝,牛文筝?”
  一连叫了几声没反应,詹文泉嘟囔了句:“估计完了吧……”
  “起开。”
  肃郁说。
  他挤开人群,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一大串钥匙。
  他力气大,这么强硬地挤进人群里,众人不管是愿意的还是不愿意的,都被迫纷纷让出了条路来。
  见到他手里捏着一大串钥匙,詹文泉也让开了。
  他讶异地盯着肃郁手上的东西,说:“你从房东身上翻的?”
  “房间里掏出来的。”
  肃郁很快摸到目标房间号的备用钥匙。他把钥匙塞进锁孔里,转开了门。
  门开了。
  他拧开门,果不其然,门内一股浅浅的尸体的腐臭味。
  众人走进屋内。
  屋里的人不见踪影,但屋内一片狼藉,桌子上几乎没摆着任何东西,所有的物品都掉了一地。
  “牛文筝?”
  杨勤一进屋就开始叫他,四处寻找,但哪儿都没看见他。
  循着味道,肃郁往床底那边看了一眼。
  詹文泉慢一步走了过去。
  “帮把手。”他说。
  张孟屹应了声好。两个人走过去,一抬床底。
  床底下一片鲜血,牛文筝被从中斩断,头骨凹陷,关节往反方向弯曲,死不瞑目地张着大嘴,一脸惊恐地死了。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叫,杨勤愣在原地。
  他脸色刷的又惨白了。张着嘴呆了半晌,一声惨叫才从喉咙里炸出来。
  胖胖男人走过来,又叫施远过来搭把手。
  “得把他的尸体弄出来。”胖胖男人说。
  “啊,好。”
  施远应了声,刚上前半步,胳膊被粱月时拽住了。
  粱月时把他拽回去,说:“不用你,我去,太脏了。”
  说罢,他走了上去。
  施远抽抽嘴角。
  胖胖男人撸起了袖子,粱月时无动于衷,外套的袖子拉都不拉,直接上了手。
  肃郁察觉到不对,眯了眯眼。
  胖男人也发现了不对:“你不撸袖子?”
  “昨天被鬼抓到胳膊了,有伤。”粱月时笑道,“不方便而已,没关系。”
  “是吗。”
  胖男人没多过问,俩人把牛文筝被腰斩的尸体拉了出来,放到了房间中央。
  粱月时回头去卫生间里抽了几卷纸出来,擦干净手上沾了的血。
  查看了一圈牛文筝的尸体,没看出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詹文泉就又招呼他们去三楼的原住户那边看看。
  和昨天一样,门内仍然传来电视机的声音。那是阵阵观众的大笑声,听起来是个综艺节目。
  詹文泉按了几次门铃,没有动静。
  肃郁打开门进去了。一进门,有风扑面而来。
  肃郁一抬头,见到最里面阳台打开着门,一个穿着白裙子的短发女人的身影背对着他。
  肃郁立刻反应了过来。
  “等下!!”
  他大喊一声,抬腿就往屋子里跑。
  他快得空中都留下了肉眼可见的残影。那白裙子的女人手一撑,翻过阳台,一跃而下。
  几乎同一时刻,肃郁冲到阳台上,伸出手。
  却正正好好和这女人失之交臂。
  指尖碰到指尖,女人掉了下去。
  咚的一声巨响。
  肃郁僵着表情,愣愣看着楼下。那女人睁着双眼,眼睛麻木地看着他,后脑下慢慢涌出一片鲜血。
  背后的电视机里,再次传出一阵大笑声。
  不知是电视里的谁,一个难辨男女的声音笑得几乎要背过气儿去。
  肃郁僵硬地直起身,回过头。众人还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他。
  隔着一整个房间,肃郁望着他们。
  直播间里突然传来声音。
  【本轮游戏正式开始!】
  【作为凶宅检测员,在发现这座公寓的确存在鬼怪存在后,你和你的同伴们却在第二天一早发现,公寓里的其他人也都身死于此。更加糟糕的是,你们被关在了这座公寓内。】
  【只有找到大门的钥匙,你们才能离开这里。】
  公告关闭了。
  “找钥匙!找到钥匙就好了!”
  人群里的杨勤率先说。
  众人回头看他,杨勤一脸急切,说:“找钥匙啊!很简单的,我们只要把整座公寓翻一遍,一定能……对!房东的房间!那可是大门的钥匙,一定在房东手上!我们去房东的房间找!快走!”
  杨勤拔腿就跑,詹文泉喝了一嗓子:“站住!”
  杨勤停住了。
  他回头:“怎么了?”
  “怎么可能那么简单。”詹文泉说,“死了这么多人,我们只要去房东房间里翻把钥匙出来就游戏结束了?可能吗?”
  杨勤被他说得喉头一哽。
  “他说的没错,这是主神拿来给自己玩的一轮游戏,不可能简单的。”
  肃郁也提高声音说了话,他边说边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而且,我估计,那把钥匙多半在主神手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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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头七公寓(十)
  ◎肃郁阴着脸瞪他◎
  詹文泉眉头一挑:“怎么会在主神手上?”
  “大门的钥匙原来一定是在房东手上的。原本的话, 房东该被这里的鬼杀死,然后钥匙就会跑到这公寓里的鬼手上。”
  张孟屹也懂了:“但是现在,房东被主神抢先杀了。”
  “而且以主神那种生怕天下不乱的性格, 一定会把钥匙藏到自己手上。”阮千说, “原来如此。”
  粱月时手插着兜:“所以,现在我们就互相搜身看看吗?”
  施远睨他:“白痴, 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找到。那可是主神,再说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肃郁,主神一定知道他能推断出来这件事的。”
  “说的也是哦。”
  “所以, 现在还是先筛查主神的候选人吧。”詹文泉说, “我们三个和那边的新人都能互相证明, 你们呢?你们就没人能证明了吧?”
  阮千说:“慢着,你先别急着下定论。”
  饶是詹文泉也被她这一句话搞得一愣。他看过去,“啊?”了一声。
  “照你们刚刚的说法,我们昨晚应该在房间里也听见你们的声音才对,更何况你们还来敲门了。”阮千说, “可我们半点儿声音都没听到。对吧?”
  “是啊。”施远说。
  文娟一听这话, 又急了:“哎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在说谎是不是!”
  “我没说你说谎,你能不能冷静点?你易燃易爆炸吗?”阮千无语道, “我他爹的又没点你。”
  “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阮千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了。
  她看向詹文泉,双手抱起道:“我不是不信你们,你们说的也不像是假的。可我们几个人昨天晚上确实一点儿动静也没听到,这也是真的。”
  詹文泉:“你想表达什么?”
  “房东说了啊,一楼就有一个能看监控的监控室, 楼道里也还有摄像头。”
  阮千指了指身后天花顶上的摄像头, 说, “既然我们的说法不一致,为什么我们不去查查?”
  此话一出,众人露出才反应过来的茫然神色。
  重新锁上了303的门,众人又回到一楼。
  肃郁带着他们走到大门前。大门旁还有一个管理室,这个管理室应该就是监控室了。
  从钥匙串上翻找出该当的钥匙,肃郁打开了门。
  果不其然,管理室的桌子上有台电脑,还开着机,此刻正实时播放着各个区域的实时影像。
  电脑旁是一个笔记本和一根笔,还有一些文件,对着大门的墙上贴满了便签。
  众人打量着电脑上的监控,指着屏幕上分区域的影响有一句没一句地讨论了一会儿。
  监控几乎没有死角,覆盖了各个房间以外,这座公寓所有的公共区域。
  肃郁收起钥匙,正要过去坐下,却被詹文泉抢先了一步。
  詹文泉理所应当地摒开众人,拉开椅子坐下了,拿着鼠标就开始操纵起了电脑。
  肃郁抽抽嘴角,没多声张,停在了原地。
  白落枫在他身边笑了一声。
  肃郁瞥他:“笑什么啊?”
  “没什么。”
  白落枫说着,不和其他人一块儿去围着电脑死盯着詹文泉找监控录像,回身打量起了身后的柜子。
  管理室里,另一边的墙边还有个文件柜。
  里面林林总总放满了文件。白落枫隔着玻璃看了眼,看到里面有各个房间住户的资料,新的旧的都有。
  白落枫伸手拉了拉柜门。这道柜子的门也上了锁,没办法打开。
  白落枫回头看向肃郁。
  肃郁手插着兜。
  见白落枫看过来,他说:“这种柜门的钥匙,一般不会挂在房间门的钥匙串上,会混淆的。”
  “你那么肯定?不找找吗?”
  “没必要,这里面的游戏都这个尿性。”
  肃郁一边说一边走过来,道,“这种时候就要分析角色了。那个房东一板一眼的,用过的东西都会放回原处,刀具用完也都会收拾整齐。所以就算有把大大小小的钥匙都放在一起的个例,也不会是他。”
  “也就是说呢——”
  肃郁走到柜子跟前,踮起脚尖手一够,在柜子顶上摸索了几下后,拿下来了一把钥匙。
  他将钥匙展示给白落枫看,还在他眼前晃了晃,向他一笑,说:“他是个会把所有工具都摆在手边或附近的强迫症。”
  白落枫看呆了。
  “怎么呆住了?”
  肃郁收起钥匙,笑说,“没想到你日记里脑子有病的傻子男朋友这么有实力吧?”
  白落枫望见他嘚嘚瑟瑟一脸等着他夸的得意神情,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知道,”白落枫小声说,“你最厉害了。”
  真听到了想要的夸赞,肃郁立刻炸红了脸。他又羞耻又高兴,于是捂着嘴挡着自己几乎要上天去的嘴角,别开脸去,又不敢看白落枫了。
  白落枫有点好笑,抓住他的手晃了晃,说:“开柜子吧?”
  肃郁狠狠点了点头,努力压着嘴角抬起脸,把柜子打开了。
  听到声音,围着电脑的众人往后撇了撇,见到他俩开了柜子,没说什么。
  白落枫从柜子里抽出有问题的404的档案,拿了出来,解开档案袋的封绳,从里面取出了一沓资料。
  里面是404这间住户的资料信息。
  王启今年27岁,档案上的照片没戴帽子和口罩,一张全脸露了出来。
  他脸型瘦削,看起来严重营养不良,眉眼阴森森的,过长的刘海还盖过了一半的眼睛。王启皮肤很白,却表情厌烦,看起来脾气很不好。
  白落枫又往下看了看。下面写的是王启的老家和大学,还有亲生父母的名字。
  白落枫速读了之后的几页。这些都是租房的手续,是一些合同而已。除了第一页的资料,再没什么重要的。
  他看完这些,把它重新装回袋里封好,放了回去。
  白落枫又在柜子里翻了翻。还没翻半会儿,詹文泉在那边啧了一声。
  “怎么有密码啊。”他说。
  肃郁问:“什么密码?”
  “监控的录像,这里的录像自动保存48小时内的。”苏茶回头说,“可是要四位的密码。”
  “这些便签上能不能有?”
  “哪儿写着密码呢……”
  众人打量起了墙上的便签,和桌子上的笔记本。
  他们正搜寻着,白落枫看了看手上的东西,说:“0401你们试试?”
  詹文泉看了过来,问:“那是什么?”
  肃郁阴着脸瞪他:“你先试试能死?”
  “……”
  詹文泉不说话了,他撇撇嘴,坐了回去,乖乖地在密码栏输入了0401。
  他本来不报任何希望,毕竟白落枫这一个病秧子看着就没什么用。
  然而,【密码正确】的字样出现在屏幕上,一秒他就进了录像文件夹内。
  “?”
  詹文泉愣了愣,难以置信道,“对了!?”
  “我靠,牛逼啊!”
  张孟屹也惊了,回头问:“你哪儿找的?”
  白落枫把手里的照片展示给他们:“房东生日留念,0401。”
  那是一张裱起来的相片,相片上是一群人的合影。而在相片后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日期和一行小字。
  【20XX.4.1,住户们给我惊喜,庆祝我的生日】
  【庞杰】
  “我看看。”
  肃郁拿过他手里的相片,嘟囔着,“那房东叫庞杰啊。”
  “应该吧。”白落枫说。
  想到房东死前问他叫什么的模样,肃郁心中一阵郁结,皱了皱眉。
  “不重要,先看录像。”阮千走到詹文泉身后,说,“把昨晚上的找出来,我们都看看。”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啊家人们朋友今天心情不好,陪了她半个晚上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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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头七公寓(十一)
  ◎你找到新的愿子特产了,兄弟。◎
  “我先找找啊……”
  詹文泉抻长脖子, 在一堆录像的视频里眯着眼找了一通,说,“你是要看我们确实在公寓里找过人的证据对吧?”
  “是啊。”阮千两手按着他的椅背, “你们说得很肯定, 我们也是确实没听到。那既然这样,就只能看看有没有证据咯。”
  文娟嗤之以鼻道:“我看呐, 该不会是你们里面有主神,在包庇呢吧。”
  “我闲的?我跟主神一伙儿?”
  “那谁能知道了!万一主神的空壳不止一个呢?说不定你们都是!”
  阮千被她给逗笑了:“你可真幽默。”
  文娟死瞪着她。
  阮千当她是个屁,看都不看她了。
  说话间, 詹文泉也找到了有人影的视频。
  “哎, 找到了。”他说, “你过来看这个。”
  这话一出,众人都围了过去。
  肃郁抽出白落枫手里的东西,跟他低声说了句“去看看”,也推着他的后背走了过去。
  他们走到另一边去,也算是能看到电脑屏幕了。
  詹文泉点出来了一个视频文件。那是五楼的地方, 胖胖男人和牛文筝从楼梯间里走了上来, 两个人往四周环望着,嘴巴也一张一合的, 看着是在吆喝着什么。
  证据找到了。詹文泉松了口气,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一侧头,朝着其他人摊开手:“怎么样?我们说得没错吧?有图有真相。这还不是图,是视频。”
  “就是。我看啊,是你们怕我们洗清嫌疑才一直嘴硬吧。昨天你们一定是都在房东的房间里, 没在自己的房间里, 所以没法给我们开门, 才在这儿装呢吧?主神们?”
  肃郁烦道:“你少说两句能死?”
  文娟一声冷笑,还要再说时,白落枫抢过了话:“等一下,你切一下503那边的录像。”
  楼里的监控是全覆盖的,而且每个都不能转头,所以一个楼里都有三个摄像头。
  詹文泉:“啊?哦,你要看今早谁进去过吗?几点的?”
  “不是,就跟你这段同一时间的,而且你记错了,死的住户是501的,不是503。”白落枫说,“我们都没说谎的话,就证明你们敲了门没回应,而我们没听到声音这两件事都是真的……”
  “所以呢?”
  “你先找出来。”
  詹文泉哦了声,捏着鼠标点了几下,调出来了同一时间内503的录像。503里空空荡荡。
  这一段时间里,走廊上空空如也,半个人影都没有。
  “怎么回事!”杨勤惊道,“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这不应该啊!”
  “怎么可能?!”
  本来站在外围好整以暇的文娟立刻慌了神,她推开众人,冲到电脑前,看到空空荡荡的楼道录像,脸色立即扭曲得像团麻花。
  “这不可能!”她说。
  “你别急,这才对了。”白落枫说。
  “对什么对!”文娟咆哮起来,“你什么意思,什么叫这才——”
  她边说边冲上去,伸手就要去揪白落枫的领子。
  手伸到一半,她的手腕啪地被肃郁拽住了。
  对方力气很大,只这么一握,文娟就痛得嘴一咧,再说不出半句话。
  肃郁阴着脸,一只眼睛杀气腾腾地死死盯着她。
  文娟的手被他握得痛到阵阵发抖。肃郁把她的手往旁一甩,抬起脚,狠狠踹在她肚子上。
  文娟被踹到墙上,她一声痛呼,贴着墙滑落下去。
  “文娟!”
  胖胖男人喊了她一声,冲了过去,问她有没有事。
  确认她没什么大事后,胖胖男人松了口气,又回头不悦道:“你做什么,怎么打女人!”
  “我确实一般不打女人,”肃郁说,“除非她要打我男朋友。”
  文娟头发凌乱地坐倒在地上,咬牙切齿又怨怼地盯着他。
  肃郁丝毫没感觉到威胁,反倒笑了出来:“好眼神啊,昨晚我遇见的女鬼眼神都比你这温柔点。”
  文娟一言不发。
  “我已经手下留情了,下次再敢出手,我就动真格的。”肃郁说,“我不知道是因为这次是对付主神所以你很紧张,还是处于其他什么原因,你这种动不动就大吵大嚷的行为真的很拖累游戏进度。既然是S榜的人,那就有点职业素养,不要让我再看到你这么掉价。”
  文娟笑了出来:“说得这么装……你有教育我的资本?”
  “你猜我有没有。”肃郁说。
  文娟翻他了个白眼。
  她不信,肃郁也懒得跟她继续说。他回过头,向白落枫问道:“刚刚你说什么?继续。”
  白落枫回过神来:“啊,我说……这才对了。”
  “的确这才对了。”阮千说,“不然,就没法解释为什么我们没听到声音了。”
  杨勤懵得很:“什么意思?”
  苏茶好歹也是过了四场了,明白了些:“啊,难道说我们被分成了两个空间?”
  “对。”白落枫说,“我们被分割成了不同的空间,所以才听不到彼此的动静。”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我们谁都没有撒谎。”詹文泉说,“因为空间产生了错乱,但是错乱又只影响了一部分的摄像头,所以才会出现录像里这样的情况?”
  “就是这样了。幸好,监控没有被全部影响,还留了一部分真实影像做证据。不然我们现在就谁说都有理了。说的都是真的,谁都不会信谁的,那就要开始分裂了。”
  詹文泉哈哈笑了声:“有内鬼在队伍里,想不分裂都难啊。”
  苏茶奇怪道:“不过是为什么空间错乱的?是因为公寓里的鬼吗?”
  “不,闹鬼这种程度,犯不上空间错乱。”肃郁说,“这恐怕是主神干的。”
  “主神让空间错乱干什么?”
  “方便干活吧。”肃郁说,“比如在杀人的时候,这个人突然开始尖叫了。叫来人的话很麻烦,他又很喜欢在杀人的时候折磨人。这种时候,单开一个空间就比较方便了。”
  “杀完了人,空间开都开了,那也不要浪费,就把一部分人拉进了这个空间里面。这样,第二天在我们讨论谁是主神的时候,就会陷入争吵。”
  “他就又有热闹看了。”
  “……”
  众人无语。
  张孟屹有点受不了:“不会吧,他那么闲的吗?”
  肃郁反问:“他一个神仙,不闲的话做这个破游戏干嘛?”
  张孟屹无言以对。
  “那总而言之,还是整理一下都有谁昨晚那段时间不在房东的房间里吧。”詹文泉说。
  “说起那个时间,真的可以相信吗?”文娟狐疑地盯着肃郁,“那都是他的一面之词啊,说不定是他为了给自己洗清嫌疑才故意那么说的。”
  她说到一半,肃郁就把自己的手机从直播支架上拔了下来。他调出相册里的照片,扬手扔给了詹文泉。
  “前面还有六张,看去吧。”肃郁说,“我拍的照,细节也都拍了,短时间内p不出来这么精细的,我手机里也没有p图软件。”
  詹文泉眼神奇怪地瞟了他几眼,拿着手机往前划了划,又拿双指放大看了些细节。
  他说的还真没错。
  詹文泉心服口服。他把手机往后递,交给了阮千,说:“他说的没错。”
  阮千也像詹文泉一样检查过后,也把手机交给了旁人。
  她说:“但是真的能相信吗?这可是主神自己留的,万一是误导性线索呢?”
  “这种事他不会干。”肃郁说,“他的原则,是游戏一定会公平。虽然他会使出很多幺蛾子来搅局和改变走向,比如杀人或者拿走钥匙,但自己立下的原则和规矩是不会变的。”
  “比如,游戏里只会有一个空壳,并且绝对不杀关键性人物。”
  文娟嘲讽他:“还不杀关键性人物呢,公寓里都没活人了。”
  “不是还有吗?”白落枫说,“404跳楼的那个女鬼还在呢。”
  “……”
  “说的没错。”
  肃郁回身揽住他,靠在他身上说,“房东既然一定会死,杀他的就会是鬼。也就是说,这轮游戏的关键性人物就是那个女鬼。”
  “跑题了。总之,主神给留的线索不会误导我们,那是真实的。”
  文娟笑出声:“他闲着没事给我们留找他的线索干什么?”
  “你能不能少问点这么白痴的问题。”肃郁一脸不耐烦,“那打个比方,如果你闲着无聊制造了一个迷宫,并在终点埋藏了价值连城的宝藏。之后你邀请了几个人来到迷宫,请他们走到终点找到宝藏,同时你还在宝藏前的路上埋了一个你觉得做的最成功的陷阱坑,你特别期待他们掉进陷阱得不到宝藏的模样。”
  “但是迷宫弯弯绕绕,这几个人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晃,你会怎么做?”
  文娟迷茫了。
  阮千懂了他的意思:“我会给他们往终点走的提示。”
  “聪明。”肃郁说,“所以这就是他为什么给线索的理由。”
  文娟抽了抽嘴角,又翻他了个白眼。
  肃郁说:“所以,现在就说说吧,谁昨晚在那段时间里是一个人的?空壳只有一个,不管是不是队友,只要是两个人在一起的就没问题。”
  众人面面相觑了下,稀稀拉拉地出□□代了起来。
  十分钟后,众人脸色越来越凝重。
  而手机则在众人手里轮了一圈,这会儿才交回到了肃郁手上。
  “懂了,我总结一下。”肃郁说,“除了S榜的你们两位和杨勤,还有我和他,其他人当时都是一个人。”
  “是啊。”胖胖男人说,“我当时和那个叫牛文筝的一起,文娟陪着杨勤去找。詹哥很有实力,就自己去找了……所以当时只有他是一个人的。”
  只排除了几个,肃郁表情如常,这在他的意料范围内。
  总不能指望这时间范围一出来就能瞬间刷掉十个人,那也想得太美了。
  所有人都表情严肃地陷入了思考,狐疑的目光各自在其他人的脸上扫过去。
  每个人都在怀疑。
  这种几乎令人窒息的空气里,杨勤怯生生地问:“那个……主神,是个男的吧?”
  肃郁答:“是。”
  “那应该就不会是女孩子吧?”杨勤说,“还是可以再排除一下的……”
  “不会,他不挑。”肃郁说。
  “……”
  白落枫问:“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这话是问肃郁的。肃郁张嘴刚要答,詹文泉却自顾自地把这瓷器活揽了过来,说:“迄今为止的线索就这么多了,再这么在这儿耗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不如我们先过关吧……大家把整座公寓搜一下。如果主神愿意给线索的话,说不定不会这么点儿的,公寓里应该还有别的。”
  “再说钥匙也不是一定在主神手里的,我们先找到钥匙过关,晚上也能少些危险。主神肯定是不愿意我们过关的,这样一来他也会露出马脚,不论怎么说,我们都能拿到更多的线索。”
  他说的有理,众人纷纷点头:“好!”
  詹文泉朝他们笑了笑:“加油!”
  这样的极端环境下,一丁点的鼓励都能激起众人的信心。大家纷纷露出笑容,相互鼓劲起来:“加油!”
  “加油加油!”
  正说着话,詹文泉关闭了录像文件夹。
  突然间,他蓦地瞪大双眼。
  众人还在身后欢天喜地地互相鼓励,肃郁察觉到詹文泉身子僵住,往那边看了一眼,“嚯”了一声。
  “你找到新的愿子特产了,兄弟。”肃郁说。
  这话让众人一愣,他们朝着詹文泉看过去,见到詹文泉在望着屏幕发愣,他们也朝着电脑屏幕上看过去。
  监控上,三楼的楼梯间里,一具无头尸躺在楼梯上,鲜血流成了河。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都有点忙,但是今天忙完了!明天开始可以准时准点大量更新!大家每天六点和零点来看www
  以及希望有人get到鱼的冷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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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头七公寓(十二)
  ◎做你们一直做的事◎
  三楼楼梯间, 所有人围着这一具无头尸。
  纵使是过了这么多关,早已看过了很多具尸体,但这样一个没有脑袋, 血和白花花的脑浆还混在一起爆了满楼梯间的, 许多人还是第一次见。
  虽然血已干了,但尸臭味儿和血腥味儿还荡在空气里, 味道美丽得直冲天灵盖。
  有几人受不住,捂着嘴跑开了,去不远的地方干呕起来。
  白落枫捏住鼻子, 尚且能忍。
  胖胖男人说:“这是那个姚元凡?”
  “就是他了, 这公寓里也没有别的人了。”詹文泉说。
  白落枫捏着鼻子, 往杨勤那边看了一眼。
  杨勤吐得死去活来,他是真的吐了。
  一夜之间,他两个队友全死了。
  “是谁杀的?”
  “这还用问吗。”肃郁说,“血已经干了,是昨天晚上死的, 时间偏早。那个时间点死了的话, 你们跑来跑去找他时不可能找不到他。”
  阮千说:“是主神杀的。刚刚已经说过了,主神让空间错乱, 是因为正好在杀一个人,这个恐怕就是当时的被害者。”
  “我也觉得是这样,时间也对得上。”
  詹文泉说着,走进了血里。他在姚元凡身上摸了一遍,从他的口袋里翻出了一个手机。
  詹文泉把手机拿出来,点亮屏幕, 翻了翻后, 没找到什么重要信息, 就把手机塞了回去。
  “没什么其他值得注意的,一个撞见主神被杀了的倒霉蛋而已。”詹文泉说,“真他妈没用,都知道自己要死了,临死前也不留点信息给我们,他肯定看见那个空壳了,废物死了。”
  这话让肃郁皱了皱眉。
  詹文泉站起身,说:“把这个尸体移走,我们去搜房间,先查一查404那事儿是怎么回事,把那个女鬼搞定。哦对了,房东已经死了,他要求的直播也没用了,大家可以把房间里面的直播手机扔掉了,本身拿在手里就很费事。”
  众人点头说好。
  将尸体挪走,众人分散开来。
  公寓很大,众人分了四组搜寻,每组大概两三个人。
  跟着白落枫和肃郁的是苏茶。回到404的时候,她还脸色惨白,一边拍着自己的胸脯一边咳嗽,看来还没缓过劲儿来。
  肃郁翻着书架里的东西,听着她的动静,说:“早点儿习惯,那种东西在这儿是家常便饭。”
  “我知道,我也看过很多吓人的东西了……我还看过眼睛被挖了的尸体……”
  白落枫无奈道:“眼睛被挖跟脑袋爆炸比起来,还是后者更冲击一点。”
  “那当然的啦。”苏茶说,“亡夫哥,我们要找什么?话说那个行李箱是什么?”
  “昨天从床底下拉出来的,501说是王启的。”肃郁说,“404跳楼的事是年前的,隔壁房间里的日历是四月份,也就是说这个新住进来的最多也就住了三个月。”
  “她连床底下有个前主的行李箱都没发现,证明没敢全房间都重新布置,一定程度上还是对凶宅有敬畏心理的。这个房间里很有可能还有王启的遗留物……我在找像是王启东西的东西。”
  “这样哦。”苏茶点点头,边翻边继续问,“那你觉得从501的话来推断,404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话一出,肃郁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抬手按住书架,说:“假设501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就是王启在遭遇家庭变故之后就心理出了问题,开始做一些奇怪的行径。最后出事那天,他把跳楼的女孩迷晕带进家里,只是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女孩跳楼,王启也失踪了。”
  “确实听着是这个样子。”苏茶说,“501说的不是王启家里出事之后,就总是晚上出门,还拿着黑袋子回家吗?是不是他那时候就开始在外面杀女孩子,把她们分尸之后带回家里?最后那一个是对他来说很重要,所以才用行李箱亲自带回来?最后是女孩子想要求救才跳楼,并不是她想要自杀?”
  “一般来说都会是这个推论,但这种推论太想当然了,不会这么简单。”肃郁说,“没人见过那个黑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不能想当然地下结论。认定他带回家的行李箱装的是跳楼的女孩也有点想当然,这些情报还都太浅显,得深入查查才行。”
  白落枫接茬道:“还有,501说的话也不见得全是真的。如果他和404跳楼的事情有关系,他就会想办法让王启背黑锅,说的话也会把脏水往他身上泼。”
  “也对哦……”苏茶点头。
  正说着话,正坐在桌子跟前翻找着桌子下的柜子的白落枫突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肃郁问。
  “好像找到了。”
  白落枫一边说,一边把一个系紧了口子的红色塑料袋从柜子里面抽了出来。
  上面还贴了个黄符。
  肃郁:“……”
  苏茶:“……”
  -
  詹文泉带着文娟去了501。
  他和别人说这一楼就全交给他们来查,于是五楼里只有他们。
  门一开,再关上,文娟就彻底绷不住了。
  她腾腾走进去,把阳台的门关上,回头就脸红脖子粗地骂了起来:“你看见没有!你刚刚看见那个傻逼男的干什么了没有!?”
  詹文泉把门锁锁上,把手往兜里一插,慢悠悠地把鞋脱掉,走进了屋子里。
  文娟怒不可遏:“他他妈的一个死过的菜比,敢他死妈地这样跟我说话!还敢踹我!?要不是王忱拦着我,我非把他跟他那傻逼男朋友都给杀了!两个死变态,脑子有病的同性恋,还敢那么跟姑奶奶说话!”
  文娟气得声音都撕裂了。
  詹文泉听得头痛,说:“你行了,骂两句算了。”
  “凭什么就算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文娟就更气了。
  她指着詹文泉,又开始骂他:“老娘还没骂你呢!你干什么呢你,他都跟我动手了,你还无动于衷!是不是队友啊你!?”
  “当然是了,也不想想我们三个都一起过了多少关了。”
  詹文泉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到嘴里点上,面无表情地冷冰冰道,“我要是那个时候再跟你和王忱一样大声嚷嚷,只会跟他们分裂。为我们自己着想,我们也不该搞分裂。”
  “主神就在他们那帮人里面。一旦彻底分裂,分了组走,就更难分辨谁是主神了。要是这样,主神不得乐死。”
  文娟哼了一声:“我看,他们就全是主神!都杀了算了!”
  詹文泉很无语地撇她。
  他这个眼神,文娟很不舒服:“干什么?什么意思?”
  “没,就觉得你这个人真的在杀人以外的事情上智商为零,并且毫无长进。”
  文娟不高兴了:“你什么意思!”
  “表面的意思。”詹文泉说,“你可收敛一下吧。他说的没错,你这局的表现简直和刚进游戏的菜鸟有的一拼,往那儿一站就胡咧咧。刚刚也是,你要是不对那个叫白落枫的动手,他是不会对你动手的。”
  文娟被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我哪儿知道他……”
  “一看就看出来了。”詹文泉说,“看出来也没什么用。他的分被冻上了,知道他的软肋也没用。”
  “哪儿只是他没用啊,其他的人不也都是这样!”文娟说,“这局胜利条件怎么他妈的这么特殊,这回就只能跟其他人一样乖乖的来……真烦!我又不是靠这种路子上S的!”
  “大家都一样。”
  詹文泉面色也很难看,“但你还是收敛一下。我知道,这局我们的老路子用不了,你基本算是废了。你又本来就是个急脾气,所以一进来就一直在炸脾气。可你还是要收敛一下啊,这也太招人恨了。以后就别说话了,在旁边看着我们就行,知道没?”
  文娟还没回答,詹文泉直播着的手机里传来了叮叮两声。
  那是他从未听过的提示声。
  詹文泉低下头,直播间上映入眼帘的一行通知让他猛然瞪大眼睛。
  【您的直播间有一条来自‘创世神01’的秘密‘传讯’,请及时查看并回复】
  【秘密‘传讯’:仅主播可见的直播评论区内发言。只能由高权限者开启,开关由权限者掌控】
  【(秘密传讯)创世神01:从现在开始,做你们一直做的事】
  【创世神01:你们的规则和他们不同。这一局,只要你们其中的任意一个人活到了最后,且其他人全部死亡,就视为游戏胜利,即刻放出《愿》,并实现双倍或双个愿望。】
  【创世神01:不要让我失望。】
  【创世神01:^^】
  【“秘密传讯”已被“创世神01”关闭】
  詹文泉愣住良久,才反应过来。
  创世神。
  就是主神!
  这是主神的传讯!
  詹文泉狂喜抬头,赶紧叫着:“文娟!过来!”
  詹文泉快高兴得嘴角咧裂了,文娟莫名其妙,走了过去。
  看到了传讯,文娟也瞪大了眼睛,接着便露出了和詹文泉一样的狂喜表情,她甚至兴奋地原地蹦跶了几下。
  然后俩人又抱到一起,无声地互相庆祝了好半天后,詹文泉松开了她,说:“快,告诉王忱!”
  “好好好!”
  文娟赶紧拿起手机,暗搓搓联系王忱。
  詹文泉兴奋地手都抖了,眼睛里露出野兽一样贪婪的光。他手摸着下巴,声音都发抖:“这样就好办了……对,这样就好办了!我们得先把他们那边最厉害的解决掉……”
  “他们那边最高的是那个A牌的娘们……先去找她!”
  -
  【是否确认关闭“秘密传讯”?】
  粱月时还没摁下确认,身后传来施远的声音:“喂,你干嘛呢?”
  “啊?没什么啊。”
  粱月时不动声色地摁下确认,回头笑吟吟道:“看点儿东西。”
  “真够闲的。”施远不满道,“赶紧过来找东西。”
  “知道啦。”
  作者有话说:
  晚上零点还有!我去吃饭嘞w感谢在2024-01-19 00:17:04~2024-01-19 17:4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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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头七公寓(十三)
  ◎“暴力拆除行李箱的可能性。”◎
  肃郁、苏茶、白落枫, 三个人围在一起,对着桌子上这个贴了黄符的塑料袋大眼瞪小眼。
  沉默挺久,苏茶说:“这个……不能开吧?”
  “一般来说, 开了很有风险。”肃郁答。
  苏茶点头:“它真的长的就一副开了就死的样子。”
  红色塑料袋不是透明的, 从外表看看不出任何里面的样子。系口处贴着的黄符上的纹印红得像血,更像鬼画符, 让人看了就没有去碰的勇气。
  白落枫伸手去摸了摸里面。
  “纸。”白落枫说,“里面有纸,好像是信, 很多。”
  “信吗?”肃郁说, “坏了, 听起来挺重要的。”
  “不打开不行了?”
  “嗯。”
  “那怎么办?”
  “开呗。”
  肃郁伸手就拿起塑料袋,还没等苏茶反应过来,他就把塑料袋给扯开了,黄符也被他撕成了两半。
  苏茶惊呆了:“亡夫哥!”
  “没事,有风险我担着。”肃郁说, “我能跟鬼打格斗。”
  “……都什么跟什么啊。”
  “反正没事儿就对了, 信我。”
  肃郁一边说,一边把袋子打开。
  一打开, 他脸色一黑。
  白落枫凑过去一看,也脸色一黑。
  袋子里面,全是纸钱。
  白花花的冥币躺了半袋子。
  三人一阵沉默。
  开了一袋子冥币,这在这里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门外很适时地传来一声巨响,苏茶吓了一跳, 一声惊叫, 压低声音说:“有什么东西来了!”
  “慢着。”
  白落枫淡淡说了句。他把手伸进袋子里翻了一会儿, 从里面拎出来一封信。
  没有信封,只是一张信纸。
  其余两人见状讶异,白落枫将信纸展开。
  “写了什么?”肃郁问。
  白落枫念了出来:“别再来找老子,我对你已经够好了,你要求的事跟把老子的脸皮撕了没区别。把你养到这么大,让你活到现在,我够对得起你和那个疯婆子了,别他妈的得寸进尺。再来烦老子,老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把你打死扔到下水沟里。”
  听了信上这番话,几人沉默很久。
  肃郁问:“就只有这些吗?”
  “上面还有一段话。但是被洇湿了,看不清。”
  白落枫把信纸交给肃郁。肃郁接过来一看,这段话上面的确还有两行,只是墨水都被水洇了,变成一团墨团,什么都看不清。
  眯着眼看了会儿,肃郁放弃了。他把信纸交回到白落枫手上,自己在袋子里的纸钱堆里又翻了会儿。
  翻了片刻,他还真又找出来个东西。
  把东西抽出来一看,是一张照片。
  照片泛黄,照片里的人脸不是很清晰,背景也有些泛旧黄色,看起来当时的照相条件还不是很好。
  “是什么?”
  白落枫凑了过去,苏茶也走过来,抻长脖子看。
  “一张全家福。”肃郁说,“三个人,这个小孩看起来很像王启。”
  “确实,跟管理室里那张照片一模一样。”白落枫说。
  相片上是三个人。一对儿打扮淳朴,衣服朴素又有些破旧的夫妻站在一起,他们中间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小孩剃着寸头,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他身旁的女人咧着嘴笑着,傻乎乎的,看起来很开心。
  男人却一脸愁苦。
  想必这就是他的父母。
  肃郁又把相片翻了个个儿,相片背后写着一行日期。1997.01.26看见这行字,白落枫猛地抬头。一抬头,他看见肃郁跟他同频抬头。俩人对视一眼,又猛地回头望向背后的行李箱。
  两人连忙过去,苏茶跟在后面。
  他俩把行李箱翻过来,输入了970126的六位密码。
  肃郁扣了一下,没打开。
  他啧了一声。
  “试试1228呢,97保持不变。”白落枫说,“这是王启的生日,我刚刚在管理室看资料的时候看到的。”
  “好。”
  肃郁试了一下,结果还是不对。
  都不是啊。
  白落枫拧紧眉头,陷入沉思。
  肃郁放下行李箱,也沉默下来。
  “既然不是生日的话,那就是对他来说比较重要的日子吧。”苏茶说,“我们还是得先搞清楚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嗯。”
  白落枫应了声,直起身,道,“如果按照你刚刚那个王启是杀人魔的推测继续推的话,王启是家里出现变故之后心理出了问题,那些黑袋子就是他在外对其他女孩下手之后带回来的尸块……为什么最后一个姑娘,他要完整地装进行李箱,带回家里?”
  苏茶猜:“最后一个姑娘对他来说很重要?没准他们早就认识,有渊源,或者是王启对她动心了?”
  “那说不定密码是关于她的数字。去看看卷宗吧,管理室或者房东的房间里应该有。”白落枫说,“肃郁,我……你在想什么?”
  白落枫一转头,就看见肃郁盘腿坐在地上两手搁在膝盖上托着腮,和行李箱大眼瞪小眼。
  白落枫这话一出,肃郁幽幽开口:“暴力拆除行李箱的可能性。”
  “……别闹了,走了,这个看着就对剧情很重要,肯定也是强制锁上的,没密码打不开。”
  “行吧。”
  肃郁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和白落枫一起去一楼看看。
  刚出门,往右边一看,白落枫立刻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苏茶察觉他身体僵住,跟着往右一看,立刻发出一声尖叫,吓得扑到门上。
  肃郁见他俩这样,心里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了。他正好走在两人后面,还没出门。见状,他顺势抄起厨房一把菜刀,一大跨步,就出了门去。
  顺着白落枫的目光往右边一看,果然,楼梯间的墙边,一张巨大的脸往外探着,盯着他们。
  那是一张巨大的女人的脸。
  她的脸足足有半层楼那么长,正巨大地横在楼梯间里。那嘴角咧着,眼睛充满血丝地盯着他们,大约一张嘴就能活吞下一整个人。
  她青白的脸上淌着丝丝的血,她的头发凌乱地散着。
  白落枫和苏茶动都不敢动了。
  肃郁眼皮都没动一下。他伸出食指,在刀上敲了敲,思索了片刻后,目不斜视地小声道:“屋子里的那袋子纸钱拿出来。”
  苏茶回过神来,应了声好,回头跑进屋子里。
  肃郁抬了抬声音:“黄符也都拿上。”
  “好!”
  那张巨大的脸还在盯着他。肃郁跟她对视着,毫不怯场地往后退了几步,和白落枫说:“打开包,我在夹层里放了打火机,拿出来给我。”
  “好。”
  白落枫拉开他的包,在里面翻了翻,找到了打火机。
  他拿出来,给了肃郁。肃郁接过来,跟他道了声谢。
  苏茶也从屋子里跑出来了。她拿着一袋子纸钱,交给了肃郁,说黄符就在里面了。
  肃郁谢过她,又朝白落枫要来了信纸和那张照片。
  他拎着东西,手拿着刀,朝着女人走了过去。
  “亡夫哥!”苏茶叫他,“你别冲动啊!”
  肃郁没理她。白落枫拉了她一下,说:“没事的。”
  苏茶本还想再说,可白落枫一脸笃定。见到他的神情,苏茶到了嘴边的担忧话语也咽了回去。
  肃郁走到女人巨大的人脸面前。他半蹲下来,把红色袋子放到地上。
  女人的眼球跟着他转动着。
  肃郁把黄符从纸钱堆里拿出来,在她跟前晃了晃后,塞了回去。
  他把信纸和照片也都塞了进去,又用打火机把它们一并烧了。
  他看着慢慢烧起来的火光,自言自语地开口说:“别怪我,我们现在也是被锁起来了。有人不放我们出去,我们又怕死,就只能查你的事了。”
  “也不是有意冒犯的,我知道你已经死了,我当然希望你能安息。不骗你,我跟你说句实话,我也死过,也没法安息,所以我真的知道没法安息有多难受。”
  “大家都不容易,我也被人害过,你的心情我也是能够理解的。可是都当过人,你也知道,生活不容易,没必要别人害了你你就得害别人,冤冤相报何时了……”
  “我调查呢,也不是要扰你清静,我也是能还你一个真相才在查的。你说你挺漂亮一个小姑娘,总被困在这里当恶鬼算什么?真相水落石出,该了结的因果了结了,你也能自由我也能自由,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多好,是不是?”
  “所以,你就别挡路了。”
  肃郁自言自语地和面前女人的大脸嘟囔了一堆话。
  女人的脸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不过烧着纸钱的火突然嘭地一声炸了,火焰的颜色变成了青蓝色——它变成了鬼火。
  肃郁无动于衷。他瞥了眼火,又瞥了眼女人。
  女人的脸色还是没变,但肃郁明白了她的意思。
  肃郁朝她一拱拳:“谢谢。”
  女人也无动于衷。
  纸钱的火慢慢自己熄灭了,女人的大脸也如同突然抽了帧一样,一瞬就消失了。
  纸钱烧剩的火堆里,还有一些白的东西。肃郁伸手拍掉纸灰,发现信纸完好无损。
  而那张照片,也唯独留下了全家福里的男人。
  肃郁拿起这张被剩下的男人,若有所思。
  白落枫和苏茶赶忙走了过来。
  顾不上看线索,苏茶兴奋地拍了下肃郁,说:“亡夫哥!你太牛了!这么大一个鬼,要吃人都写她脸上了,你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你牛逼啊!!”
  “谢谢啊。”
  肃郁转头把相片和信纸交了出去,说,“看看,她不要的。”
  “她不要的?”白落枫疑惑,把肃郁给的东西接过手里,边看边说,“你为什么知道是她不要的?”
  “我们刚刚动了她的东西——就是那个塑料袋,她是来要回去的。那纸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被黄符封上了,不过应该是她的东西,所以就只能烧给她。我把那里面的所有东西都烧了,这几个没被烧干净,就证明是她不要的。”
  乍听之下,很有道理。
  白落枫却很快察觉到:“可是这也不对啊,照片和信都是给王启的吧?照片里的是男孩儿啊,怎么会是这个女鬼来要东西?”
  “谁知道。”肃郁说,“没准她并不是受害者,她的跳楼是为了和王启殉情?毕竟从现在的展开来看,那个行李箱里面估计躺的也是尸体,而能躺在里面的也只有王启了吧。”
  “所以王启的东西就是她的东西……?”苏茶迷茫道,“那那些王启大半夜带回家的黑袋子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王启。”肃郁说,“先去楼下看看房东的案件记录吧。”


第126章 头七公寓(十四)
  ◎“你说的对!”◎
  三人重新进入一楼的管理室。
  柜子里的东西白落枫之前就看过, 但没看完。里面全都是文件资料,想要看完,至少得花一上午的时间。
  苏茶率先走进去, 她扥了扥柜门, 却发现柜门已经锁上了。
  “哎?锁上了?”她懵了,“可是你们早上翻的时候不是打开的吗?”
  白落枫指指肃郁:“他锁上了。”
  “??”
  苏茶看向肃郁, 肃郁刚把管理室的门关上,他伸手一拨,把门给反锁上了。
  他瞥了眼苏茶一脸懵逼的表情, 走过去, 从兜里摸出柜子的钥匙, 边开边说:“以防万一。”
  苏茶懂了:“你怕主神销毁?”
  “那不会,他不会做销毁证据和线索的事。”肃郁说,“他那人还是很讲诚信的。”
  “是、是吗?”苏茶干笑两声,“那你防谁?”
  “S1。”
  “哎?”苏茶眨眨眼,“防他干什么?”
  “我的直觉告诉我, 那个人不对。”肃郁拉开柜门, 从里面拿了几个文件袋子出来,边过目上面的备注边说, “正经的S1,身边不会有那女人一样的队友。”
  “你说文娟啊?”苏茶说,“为什么能靠她分辨S1?我虽然也觉得她有病……不过我们这样下定论没关系吗?”
  “那样的性格,不可能上S。S1也不是做慈善的,不可能无缘无故让她蹭分,她能在S1的队里肯定是有理由的。”
  “所以, 这局她的表现不是她平时应该有的表现。也就是说, 她很急躁, 非常急躁。一个主神的出现不应该让一个S失控到这个地步,应该还有别的理由。”
  “比如……有什么事情脱离了她的掌控,或者一直以来都在游戏里用的如鱼得水,让她得以爬到这个位置的方法,因为这局的特殊机制,让她变成了废人一个。”
  “那,那会是什么方法?”
  肃郁把他觉得重要的文件从柜子里拿了出来,咚地放到桌子上。
  “还不清楚,我直觉告诉我要小心而已。”肃郁说,“那三个S的事我会解决的,你们不用操心,先把这些看了。”
  “好吧,我也觉得你比那个S1靠谱多了,不知道为什么。”
  “那我谢谢你的慧眼识珠。”
  肃郁把里面的一个椅子拉了出来,推给了苏茶,让她坐下去看。
  他又回到柜子跟前继续翻东西。
  白落枫一直都站在柜边靠着。见他过来,白落枫一蹙眉,露出担忧神色:“真的没问题吗?那好歹也是S1……”
  “没关系,”肃郁说,“我已经知道他们仨的老本行是什么了。我说过了,有我在就没问题,你不用担心。”
  “当然会担心你啊。”
  肃郁轻笑了声,摸摸他的脑袋。
  “先找东西吧。”肃郁说,“别担心。”
  白落枫点点头。
  他转头看向苏茶的方向,问:“你拿的那么多,都是什么?”
  “啊,之前的房客。”肃郁说,“三天前十三个租客在这儿集体死亡,我在想这事儿会不会也和王启有关系,就拿出来了。”
  苏茶翻着文件,说:“话说啊,如果钥匙不在主神手里的话,那会是在谁手里?那个白裙子?”
  白落枫有些意外:“你也见到白裙子了?”
  “是啊,昨晚飘在我阳台上,吓死我了。”苏茶说。
  一句话轻飘飘描述出来的场景,让白落枫后背起了好多鸡皮疙瘩。
  “应该就是她了。不出意外,她是404那个跳楼的女孩。一般来说,钥匙也都会是这种关键人物拿在手上的。”肃郁说,“但我不觉得主神会把钥匙让给她。”
  白落枫听出了他话里的话:“你觉得一定在主神手上?”
  “是。”
  白落枫点点头。喉咙里有些不舒服,他咳嗽了几声。
  他在柜子里翻找了会儿,找到了404的案件资料。
  他把这个文件夹拿了出来,说:“就是这个吧,案件资料。”
  肃郁拿过来,看了眼标题,点头说:“就是这个。”
  他打开了文件夹。
  苏茶合上手上的东西,好奇地站了起来,走过去围观。
  肃郁翻开第一页。
  毕竟只是个小房东,庞杰的这一份不是警方的调查资料。这上面都是他自己剪下来的报纸的剪切片,还有一些自己的总结,是他自己汇总成的案件记录。
  【20XX年1月19日清晨6:23分,土林公寓一女孩坠楼身亡。】
  【发现者系当时在公寓外抽烟的公寓管理者庞杰。】
  【女孩当场身亡。经调查,女孩身上没有任何能表明身份的物品,房间内也未找到任何属于女孩的物品,警方无法确认死者身份。】
  【女孩由四楼的404房间坠落,404的住户王某则在房间内人间蒸发,离奇失踪。经监控显示,案发前晚,王某在23:16分携带一大件行李箱回到房间后,再未出门,而房间内也没有王某的身影。】
  【监控内,也并未发现坠楼死者进入公寓的记录。警方推测,死者为王某将其强行塞入其所携带行李箱后带入房间。】
  【根据公寓走访,周遭邻居都表示王某为人沉默,夜出早归,从未见过与任何一名女孩有亲密关系。】
  【警方目前暂时推测二人为秘密的情人关系。】
  “王某的房间内,并未寻找到有关于女孩的任何物品,以及相爱过的任意证据。秘密情人的关系有待商权……”
  “王某的母亲已经去世,父亲也在王某失踪的前一晚同时失踪,最后看到他的人是村口的王大妈,王大妈的证言是王父黄昏时离开村子,并说自己有约,要去看一看隔壁村的老友……”
  “但该老友家人表示,王父并未与该老人有过约定,且当晚并未造访。”
  “……案情扑朔迷离,警方开始调查与王某家庭有恩怨的人家。”
  “以上,我念完了。”
  施远合上文件夹。402的房间内,所有人聚在一起。
  此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大家也都搜了一上午了,也算把整个公寓大概翻了一遍。
  早上没怎么好好吃的人也有,这个时间也是饭点了,他们就互相招呼着,跑到403来吃午饭,也顺带把找到的线索都带过来,把这些信息情报交换一下。
  肃郁就把这个文件夹带上来,给他们看了。
  房间里弥漫着饭香味儿。这些房间的主人死了还没多久,冰箱里的食材还都新鲜。看来,被困在这里铁窗泪的几天里,他们不用担心吃的事情。
  肃郁甚至从冰箱里找到了一盒牛奶。他去把牛奶热了,装在马克杯里,端回来给了白落枫。
  白落枫坐在床上,他伸手把杯子拿了过来。肃郁顺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坐在了他身边。
  张孟屹说:“总结一下的话,就是那个女孩子查不出身份来,王启他爸在那个晚上也消失了。”
  “嗯。”
  “他爸住在哪儿?”张孟屹问。
  “他老家离这儿还挺近的,就在这座城市的郊外,公交两个半小时。”白落枫说,“我看过他的档案。”
  “也就是说,当天能来回。”张孟屹说。
  这话给众人提了醒,所有人都立刻想到了那个深红色的铝合金行李箱。
  “那有些不可能吧?”
  正在厨房里忙活的粱月时高声说道,“如果你们刚刚说的那个行李箱里装的是王启他爸,那那个姑娘又是怎么来的?”
  张孟屹不吭声了,陷入沉默。
  在场的所有人都沉思起来。
  阮千问:“还有人有别的线索吗?关于404的。”
  “算不算线索不知道,翻了一上午,我只在501的房间里发现了个东西。”文娟拿出了个东西来,放到了桌子上,“这个。”
  众人凑过去,那是半页撕下来的纸。
  纸上写着一段话。
  【我想起来了,我忘记告诉他们一件事了。404的王启总爱说一句话,不论我们原本在聊什么,他都会突然冒出这句话。】
  【“农村总是重男轻女”。】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总这样说,他是个男人,这对他来说难道不是个好事儿?】
  【每次我这样问他,他都立刻不吭声了。】
  白落枫问了句:“这是什么?日记吗?”
  “是日记,501写的,他有写日记的习惯。上半段没什么稀奇的,就说昨晚我们搬进来了,还都去问他404的事,他就感叹王启活着的时候没人关心,死了之后反倒全世界都来嘘寒问暖了,真是个莫名其妙的时代什么的。”
  “是吗。”
  施远摸着下巴思忖,道:“他这么说,该不会他其实还有个妹妹或者姐姐,但是为了他,他父母把她掐死了吧。”
  “啊,所以他妈妈就疯掉了?”
  “嗯……”
  有几人皱紧眉头,陷入头脑风暴。
  白落枫捧着牛奶,也绞尽脑汁地想着。
  一个从房间里跳楼的女孩,和在此后消失不见的房客。
  【农村总是重男轻女】。
  生了他之后就精神失常的母亲,和酗酒的父亲。
  家庭出现变故后,他在房间里大喊过凭什么。
  他变得夜出早归,手里总是拿着一个黑袋子回到房间,没人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房间里的大行李箱。
  只有他一个人进去过的房间,跳楼的却是个女孩。
  在他跳楼前晚失踪的父亲。
  那封信。
  如果父亲的失踪是王启动的手,那这一个房间就和三个人有关。
  可是只有一个行李箱和一个人……
  ……
  猛然间,一个近乎于荒谬的猜测浮上脑海。
  不会吧。
  不对,这有点太……
  “When you have eliminated the impossible, whatever remains, however improbable, must be the truth.”
  肃郁突然低声说。
  白落枫愣了愣,一瞬就梦回魔女的庄园。
  他转头看向他。
  肃郁看着他,那是个和数日前一模一样的眼神。
  “我告诉过你,法官。”肃郁说。
  “喂,那是上辈子的事。”施远插嘴道,“你已经不是管家了,装什么?你刚刚说的是什么?”
  “关你屁事。”
  施远撇了撇嘴。
  白落枫定了定神。他记得肃郁刚刚的话,庄园里他还是管家的时候,他就说过。
  他说,这句话是福尔摩斯的话——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角落里忽然传来哐哐的声音。肃郁记得这声音,活着的时候他闲得发慌时也爱这么做。
  他抬起头,果不其然,詹文泉靠坐在角落里,嘴里叼着根没点上的烟,手里拿着个打火机,在把盖子开了又关,关上又开,发出着阵阵金属碰撞的声音。
  “喂,”肃郁叫他,“要抽烟滚出去到阳台上,这里有病患,闻不了。”
  詹文泉听得无语又好笑:“行。你放心吧,我不抽,我闲的而已。”
  “你最好是。”肃郁道,“那你有什么想法没有?404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詹文泉说,“他爹死了这事儿不可能和跳楼这件事没关系,而且你们找到的那封信也很有东西。我猜是王启去找过他爸,但是他爸执意不想管他,他就把他爹杀了。”
  “那些黑袋子恐怕是他分尸的他父亲的尸块,女孩是看见了他分尸的目击证人。”
  “为了杀人灭口,王启就把她用行李箱带了回来。最后女孩被他推了下去,那女孩死后当场就化鬼了,将他杀了个人间蒸发。”
  “至于在日记里他说的话,我觉得就和刚刚那谁说的一样。他原来有一个姐姐或者妹妹,但是父母把她掐死了。他爸又对他不好,他就很怀念她姐姐妹妹,也想为她报仇,才更坚定了去杀了他爸的决心吧。”
  文娟很捧他场:“对哦!这样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那胖胖男人更是他的狗腿子:“不愧是詹哥!”
  白落枫无语,这都能捧。
  哪里解释得通了,他这逻辑问题更大好不好。
  真的是分尸他父亲的话,干嘛要把尸块儿带回家里?
  如果是去城郊外的村子里找他父亲时把他父亲杀了的话,在那地方直接分尸不就好了。
  乡下野狗也多,分尸完了肉块往野狗堆里一扔,都能被吃干净。怕吃不干净,往泔水里一丢也好啊,怎么说乡下都比在这公寓里处理尸体放心得多。
  再说,如果那女孩是他分尸的目击证人,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把她带回公寓里?
  这风险岂不是最大化了,哪儿有在外面直接处理了方便。
  白落枫越想越觉得离谱。他往旁一撇,正巧撞上张孟屹的目光。
  虽然退休了,张孟屹好歹也是个警察。白落枫跟他一起跑过肃郁的案子,听他说过自己的事。他以前是个刑警,也是侦破过刑案的。
  这专业对口的事放在他脸上,他还听到了这个称得上是没怎么过脑子的答案,那脸上的表情比白落枫更无语。
  肃郁却突然开口:“你说的对!”
  白落枫:“?”
  张孟屹:“?”
  其余几人也纷纷转头。白落枫这边的人个个朝他瞪大了眼,可能大家在这一刻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肃郁说什么?
  他说的对?
  谁说的对?
  詹文泉??
  詹文泉哈哈笑了声:“过奖过奖。”
  “我也觉得是这样,这样一切就都能解释的通了。”肃郁说,“还得是你,不愧是S1。”
  詹文泉笑得更得意了——不得不说,有的男人真的是一种很容易就听信别人的夸奖,被夸几句连人带魂就一起升天的奇妙物种。
  白落枫有点看不懂肃郁什么意思。
  他也很快就放弃看透了,干脆捧着杯子喝他的牛奶。毕竟肃郁这个级别,他现在想看懂是不太可能的。
  反正他也有自己的打算,回头再问他好了。
  知道他真实身份的白落枫放弃得很干脆,其他人却受不了。
  其中为首的就是彻底调查过肃郁的张孟屹,他莫名其妙道:“你什么?”
  “我相信S1啊。”肃郁看向他,一歪脑袋,眉头一挑,“你不相信S1吗?我觉得你跟我应该一样啊。”
  张孟屹不是傻的。
  肃郁这一挑眉,再加上他的眼神,张孟屹就秒懂了他的意思。
  肃郁知道他是辞职的警察。
  他也知道这个剧情展开,警察这职业很容易就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而他的意思,就是他的结论其实和他张孟屹一样,他没信这个S1的。
  卧槽,他在钓鱼。
  张孟屹这才懂了,他“哦”了一声,说:“那确实,我也觉得这个说法比较靠谱。就是不知道那要是这样的话,我们怎么才能解决那个女鬼。”
  阮千也懂了,她秒接:“是啊,要是主神不在,按照原来的剧情发展,我们肯定要想办法解除她的怨气,让她离开公寓,才能从她手里拿到钥匙的。”
  “这个怨气要怎么解除?”
  “说起来,她到底是为什么要在这个公寓里杀人的?”
  众人陷入沉默。
  突然,苏茶猛地想起来:“对了,还有那十三个人!”
  阮千愣了愣:“哎?”
  “那十三个集体死亡的人呀!”苏茶转头对她说,“三天前死的那一波,他们又是为什么突然全死了的?”
  “啊,那个。”施远说,“那个的话我查到了。有一个人在房间里留了一份记录。那十三个新住进来的脑子瓦特了,说这公寓的配置不就是免费的鬼屋吗,就要一起玩鬼屋大冒险,还专门挑了半夜零点在公寓里探险,其中一个人看见白裙子还过去拉她裙子,结果把白裙子惹火了,全死了。十三个大脑发育不完全的恐怖片炮灰而已,用不着在意。”
  苏茶:“……真牛逼。”
  “很牛逼。”
  粱月时从厨房里走出来,把一盘子菜端上了桌子。
  “行了,先告一段落吧,吃饭。”他笑着说,“总动脑子也对脑细胞不好的,适当放空一下。”
  菜一端上来,众人都闻到了香气。白落枫凑过去,见到是番茄炒蛋。
  “哇,真香。”苏茶赞道,“粱哥,你做饭还是这么牛!”
  粱月时哈哈笑了两声,说了句谢谢。
  肃郁起身,去烧了壶热水,给白落枫泡了碗水饭来。
  吃过饭,众人歇了半会儿,詹文泉看了看时间,又说还得去四处找找。
  “得去找一些能证明这个观点的证据和线索,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才能解除她的怨气。”詹文泉说,“再去找找吧,辛苦大家了。”
  作者有话说:
  When you have eliminated the impossible, whatever remains, however improbable, must be the truth.
  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取自《福尔摩斯》,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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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头七公寓(十五)
  ◎【BEFORECHRISTMAS】◎
  詹文泉说了这句话, 众人便又各自出去寻找线索。
  整整一下午,白落枫这组都没找到什么多余的线索。
  找了整整一天,苏茶腰都要断了。她瘫坐在地板上, 往后一倒, 躺了下去,说:“我不行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啊!”
  肃郁没吭声, 又翻了翻。
  “亡夫哥——”
  苏茶躺在地上呼唤他,说,“你是已经知道404是怎么回事了吗?”
  “知道啊。”肃郁说, “不止我, 阿枫也知道了。”
  苏茶愣了愣, 回头望向白落枫,向他求证。
  白落枫点点头,又说:“张孟屹应该也知道了。”
  苏茶惊得坐了起来:“是吗?!”
  “是啊,他应该是最先知道的吧。”白落枫说,“404出事之后这里才闹鬼的, 所以404的案子没带任何玄学色彩, 那这种事儿就是他最擅长的。”
  “对哦,他原来是警察。”苏茶说, “那你们也知道,该怎么才能出去了吗?”
  “还不知道。”肃郁说,“得见到王启之后再说。”
  “找到王启的鬼魂吗?”苏茶问。
  “差不多吧。既然没有线索指向,那就只能亲自去问问本人。”坐在地上翻找着小书柜的肃郁爬了起来,说,“行了, 这屋子也翻遍了, 没有。”
  白落枫想起来了:“说起来, 主神答应会给我们的三条关于空壳的线索还没有找到吧。”
  “是啊,一条的影子都没看见,这都把404给查清了。”肃郁说,“不应该啊……”
  三人沉默下来。
  肃郁站在房间里思考片刻,对苏茶说:“我去一楼再看看,你俩呆在这儿等我。”
  “诶?不一起去吗?”
  “不太方便。”
  肃郁说着,一抬头才看到窗外已经开始渐黑的天色。
  他看了看时间,改口道:“算了,也不早了,你们去403呆着吧。”
  中午吃完饭,他们离开房间再次出去寻找线索时,粱月时说,天黑了就再都去403好了。
  没人有异议。
  送苏茶和白落枫去了403,一打开门,张孟屹和施远还有粱月时已经在里面了。见到他仨进来,里面的仨人还跟他们挥挥手打了招呼。
  肃郁稍稍放下心来,这三个怎么说都比那三个S令人放心。
  将白落枫送进门,肃郁说:“那我一会儿再上来。”
  肃郁转身就要走。白落枫叫了他一声,跟着出了门。
  他站在门口,询问道:“你……是要去房东那间屋子里?”
  “嗯。”
  “我不能去吗?”
  肃郁沉默。
  白落枫的目光迫切极了。那双眼睛欲言又止,又满是哀求。
  白落枫说:“我想去看看。”
  肃郁无奈叹气:“他不想让你看。阿枫,这是他亲口向我要求的。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看见。我答应他了。”
  白落枫一瞬就再无话可说。
  他微微低下头,眼神复杂又落寞下来。
  白落枫这个样子,肃郁便回不过头了,也走不动路了。
  站在那里僵了片刻,他转过身,往回走来几步,伸手牵住白落枫,将他拉出403的门。
  他捂住白落枫的耳朵,将他的脸抬起来。403的门在身后轰的一声关上了,但白落枫只听到一声闷响。
  他们四目相视,空仄的走廊里风声阵阵。
  “别难过,我还活着。”肃郁说,“交给我,我们都会没事的。无论死几次,我都可以从地狱里爬回来。”
  白落枫摇摇头,手轻覆住他捧着自己脸颊的手。
  他的手心贴着肃郁的手背,他轻声说:“不要死。”
  肃郁笑了。
  “不会再死了。”肃郁说,“我会活下去。等我们出去,其他的‘我’也都会跟我一起离开。很快了,阿枫,很快你就能带我走了,我们就能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但是在那之前,让我一个人去吧。”肃郁说,“我不希望你难过。每一个我都是这样的……我再也不想看见你难过了。”
  “成全我,阿枫。”
  肃郁句句戳在白落枫心窝子上。
  他再说不出跟着去的话了,于是叹了一声,在肃郁手掌心里慢慢闭上眼睛。
  “天要黑了,”白落枫说,“早点儿回来。”
  “我知道。”
  肃郁捧着他的脸,凑近过去,碰了碰他的额头。
  -
  一声声响,台灯的开关被人点亮,灯泡亮起暖黄的光。
  房东的房间里,钟表还破碎地挂在墙上。
  肃郁踩着鞋走在满是血印的地板上。
  他四周环望一圈,继续走到桌子前,翻找了起来。
  翻了一遍,肃郁在房东的房间里没有任何收获。
  肃郁站在房间中央。天已经完全黑了,夜风呼啸着拍打窗户,发出一阵渗人的风声。
  肃郁不为所动,他两手叉腰,思索着。
  这不对劲。
  从游戏的角度来说,他从这里拿到了房东的钥匙,所以从游戏线索的角度来说,这里的线索数很够看了。
  但是这里可是主神杀过人的地方,还是放血这么残忍的方法。
  主神说的那三条指向空壳的线索,这里必定该有一条才对。
  怎么会没有?
  肃郁在房间里踱了几圈步,越想越觉得不对。
  他走到玄关处的尸体旁,一把掀开了白布。把尸体上上下下又检查了一遍,确定尸体身上也没有被刻字后,肃郁又把白布盖了回去,走回到房间里。
  是他忽略了什么。
  肃郁很确定。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主神的话。
  【有关于TA的三条线索,藏在接下来的游戏地图内。】
  藏在接下来的游戏地图内……
  ……游戏地图?
  他突然察觉到了用词的不对。
  如果是和线索一样藏在游戏关卡的桌子柜子椅子这类东西的底下或里面,主神会说“游戏关卡”,而不是地图。
  地图……
  肃郁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看向满地的血脚印。
  肃郁走向房间里的沙发。他脱掉鞋走了上去,他走到靠墙的角落里,又踩上沙发的靠背,竭力往高处站稳了去。
  低头一看,地上的血脚印还真的依稀连成了两个肮脏的英文字母。
  【NS】
  NS是什么。
  这两个字没头没脑,肃郁皱紧眉。
  他掏出手机,咔咔拍了两张照片,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穿好刚脱掉的鞋,肃郁关上灯,离开了房东的房间。
  他也懂了,“游戏地图”是这个意思。
  是主神会把线索留在关卡内的地形里,比如地板和墙体。
  一出门,走廊里就传来了一声呜呜嗷嗷的嚎叫声。
  肃郁刚锁上房东屋子的门。
  他偏头一看。不远处的黑暗里,一个倒挂在天花板上的扭曲人形僵硬地扭动着自己咔咔作响的脑袋,眼睛发着幽幽绿光,死死盯着他的方向。
  肃郁跟他四目相对。
  肃郁淡定地撸起袖子,看了眼腕表。18:32。
  “确实到你的上班时间了。”肃郁说,“那你过来吧。”
  人形的脑袋又咔咔扭了几下,嘴里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张开血盆大口,朝他冲了过去。
  肃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五秒后,一楼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声。
  溢满饭香味的403里,整个房间都被这动静吓得一哆嗦。
  “什么动静!?”苏茶惊道,“谁怎么了!?”
  詹文泉淡定地往窗外一伸脖子:“听起来像是一楼哎。”
  张孟屹腾地站了起来:“喂,刚刚肃郁是不是说去一楼来着!?”
  “好像是。”白落枫担忧道,“他没事吧……?”
  “我去看看。”张孟屹说。
  “别去了别去了,外面都彻底黑了。这个点儿出去,容易撞鬼的。”胖胖男人说,“按刚刚那个动静,他这会儿都被吃干净了。”
  张孟屹懒得搭理他,拿起外套就往门外走。
  走到门口,他又被粱月时拦下了。
  “行了,他说得对,你这会儿去也白搭……”
  “不去怎么知道是不是白搭!”
  厨房处,两人开始争执。白落枫端起桌子上的热茶喝了口,抬眼一瞥S榜的三个人,就见詹文泉正和文娟悄悄说着什么。
  楼梯间里,肃郁端着还滴着血的手,慢慢往上走。
  他低头看着手机,思考这个“NS”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想着,又一脚踩下去,他踩到了什么黏黏湿湿的东西。
  肃郁低头。
  楼梯间里有血在往下洇洇地流,血液如同河水一样往下淌着。
  肃郁抬头一看,看到了牛文筝的无头尸——他懂了,这些往下流的是牛文筝的血。
  肃郁继续抬脚往上走,走到一半,他突然停住了。
  他低下头,看着楼梯间的台阶,想起刚刚房东屋子里地板上用血脚印写出来的字。
  肃郁好像又懂了。
  他赶紧跑上四楼,拉开403的门就冲了进去。
  他看都没看在厨房争论的两个人,拉开卫生间的门就拿了个盆,接了一大盆子水,端着水冲了出去。
  哗啦一声巨响,这盆水浇在了三楼的楼梯间里。
  众人惊住。
  大家都站了起来,走出门去。
  肃郁在楼下安静了好久。过了好半天,他终于又走了上来。
  一阵哒哒的脚步声后,在三楼往四楼来的这段楼梯的半截儿的位置,他停了下来。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众人,接着,笑出了声。
  “过来看看。”他说。
  说完这话,他就回头下楼去了。
  众人跟着他下了楼去。
  走过去一看,他们就见牛文筝尸体下面那些早已干了的鲜血竟然被一盆水冲掉了,血水全都退到了三楼走廊上。
  而楼梯的台阶上,留下了一行在水里荡漾着血痕,钉子户一样扎了根不动的血字。
  【BEFORE CHRISTMAS】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我最近在搬家!29号回家之后我就有空了!这几天很忙,24号之后会出去玩一段时间!可能更的会比较少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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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头七公寓(十六)
  ◎我有个妹妹,我看着她长大的◎
  “BEFORE CHRISTMAS?圣诞节之前?”
  文娟被这行英文搞得莫名其妙, 一抱双臂道,“什么意思啊?”
  “空壳的提示。”肃郁说,“而且不是【BEFORE CHRISTMAS】, 你看。”
  他拿起手电筒, 往旁边一扫。就见【CHRISTMAS】一旁,还有一个很小的单词。
  ONE。
  完整的提示是, 【BEFORE CHRISTMAS ONE】。
  但这更莫名其妙了。
  众人对着这三个单词沉默很久,头脑风暴半天,没一个人想得出来。
  过了很久, 詹文泉幽幽道:“有谁明白了吗?”
  “完全没有。”
  詹文泉哈哈笑了声, 说:“在这儿站着也挺那个的, 大晚上的不知道哪儿就蹦出个鬼来,先回去吃饭吧。”
  这提议深得人心,众人起身回四楼了。
  粱月时继续做他的饭,肃郁脱掉衣服,去卫生间把手洗干净了。
  他擦干净手走出来, 见到众人在桌子前围成一团, 正讨论着刚刚看到的空壳的线索。这几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出来的话听起来都没什么说服性。
  肃郁看向白落枫。白落枫远离人群坐在床上, 捧着杯热茶盖着毯子,时不时轻咳两声,安静地听着。
  似乎是感觉到了视线,白落枫转过头,看向了他。
  两人四目相对,肃郁朝他走过去, 坐到了他身边。
  “是什么意思呢, 圣诞节之前的一。”白落枫说, “从英文角度来讲,这三个词儿根本成不了一句话啊,词组也不行。”
  “是啊。”肃郁说,“目前还什么都看不出来。主神说有三条线索,可是两条都没头没脑的。”
  白落枫惊道:“两条?你还找到了一条?”
  “是啊,但是也很莫名其妙。”肃郁说,“另一条只有两个字母,NS。”
  “NS的话,也看不出来是什么啊……”
  “两个字都是刻意大写的,这应该是个缩写。”
  “NS会是什么缩写?我们这里也没有人名字的缩写是NS。”白落枫说。
  “不会是名字的,那也太直白了。大概是能指向这个人的提示单词的缩写。”肃郁说。
  “NS的缩写?NINE和……”
  “很多,但我刚刚看到厨房那位,突然想到相对来说最靠谱一个。”肃郁幽幽道,“NIGHT SKY,夜晚的天空。”
  白落枫立刻懂了他的意思:“月亮?”
  “是啊。”肃郁说,“说起夜空,不是月亮星星就是云了。但是我们这里没有星星也没有云……”
  “有的啊,云。”
  有人突然插嘴。肃郁抬头,见坐在离他最近的位置上的胖胖男人指了指文娟,说:“文娟姓云。”
  肃郁:“?还有姓云的?”
  “当然有了。”云文娟白了他一眼。
  肃郁沉默了。
  他摸着下巴思索。
  白落枫看着他:“但是云应该不是的,如果是要暗指云姓的话,不会用night sky来做线索,直接用sky就好了啊。NS的缩写如果真的指的是night sky的话,一定暗指的是和夜晚更有关系的东西,比如星星和月亮。”
  施远朝着他俩一挑眉:“我刚刚就在听你俩讲话了,所以你俩现在是在怀疑粱月时?”
  肃郁一点儿不打算掩饰:“嗯。”
  “粱月时应该不是。”施远说,“我这两天跟他独处好几次了,如果他是主神,不知道有多少机会能对我下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不好说,可能是暂时没有杀你的心情,那货喜怒无常。”肃郁说。
  说话间,粱月时在厨房喊了一嗓子菜好了,让他们把桌子上收拾干净。
  围着桌子坐着的人把书信一类的线索摆满了桌子,在肃郁回来前正在讨论404的事。
  大家把桌子收拾好,粱月时也端着一碗菜过来了。
  厨房炒菜的动静大,他完全没听到肃郁刚刚那番怀疑他的话。
  有几人起身,去帮他把做好的饭菜拿了过来。等晚饭全部摆满桌子,粱月时才解开围裙坐了下来。
  做了一顿晚饭,他有点累了,于是张大嘴打了个哈欠。
  “刚刚在聊什么?”他揉揉自己的肩膀问道,“那个什么圣诞节之前的线索,你们解出来了吗?”
  施远掀开电饭锅的盖子。苏茶站在他旁边,将饭碗一个个递给他。
  施远一边接过碗,往里面盛饭,一边说:“没有,那条没头没脑的,但是你已经被怀疑了。”
  粱月时愣住:“啊??”
  “肃郁还拿到了一条nightsky的线索,他猜指的是月亮。我们这里名字里面带月亮的,就只有你一个。”
  粱月时咋舌:“真的假的啊?这都能点到我?”
  还在厨房里的肃郁高声说:“我也没说一定是他,只是提出一个可能性而已。而且我拿到的线索不是nightsky,是NS,两个大写字母。”
  他从厨房泡好水饭,走进屋子里,递给了白落枫,坐到他身边后继续道:“我猜是nightsky的缩写而已,但这还不一定。”
  詹文泉说:“NS也挺莫名其妙的。”
  粱月时说:“但他这个思路应该没错。都是大写的话,应该是缩写。但是也不一定是英文的缩写,还有可能是中文的。”
  施远睨他:“我们这儿没有人名字是NS。”
  “怎么可能是名字那么直白的东西,应该是能指向这个人或者能缩小范围的提示单词缩写。”粱月时说,“比如……女生?不对,男生缩写也是ns,那年少?宁山?你们都是哪儿的人?”
  众人各自报了一遍出身地,没有任何一个人来自什么宁山,也没有地方的缩写是ns。
  想了半天,粱月时放弃了,他大手一挥说:“算了,吃饭,明天再说,还有第三条线索呢。”
  想不出来硬想也没意义,众人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开始夹菜吃饭。
  吃完了饭,收拾好桌子,詹文泉就给他们各自分了房间。
  “我们不能都待在一个房间里面过夜,十个人太挤了。真出了点儿什么事,动起来还不方便。我看每个房间的衣柜里都准备了个地铺,我们就每两个人分一组好了。”詹文泉说。
  他说的有道理,众人点头应了下来。
  很快,每个人都给自己分好了组。
  詹文泉看了看时间,说了句不早了,正要招呼大家都各自去睡,张孟屹和肃郁同时打断了他:“等一等。”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话,所有人都愣了愣。
  连两个当事人都愣住了。
  他俩同时转头,和对方四目相对。
  张孟屹耸了耸肩,朝他摆摆手:“你先说。”
  肃郁嗤笑一声,向他点点头。
  詹文泉问:“要说什么事?”
  “我刚刚想到了一个或许可以辨认空壳的方法。”肃郁说,“临睡之前,我们来试试?”
  这句话让众人脸上的神色都有所变化。
  白落枫看向所有人,大家脸上的神色变化都没有可疑的,都只是些许的惊讶和起疑。
  他伸手抓住肃郁的胳膊,贴了过去。
  张孟屹问:“什么方法?”
  “空壳是主神在这里做出来的。他有智慧,所以不会露马脚。但不论他有多少智慧,他都不是现实存在的人,也没有来到这里的动机。”肃郁说,“我们来坦诚布公地讲一讲自己的愿望和为什么进来,怎么样?”
  众人了然。
  众人的表情又各自变化了些。所有人都看向自己的四周,和别人意味深长地交换了眼神。
  好几人脸上都露出了讳莫如深的笑。
  只有张孟屹一个没什么表情变化。
  张孟屹说:“跟我一个想法。”
  “我想也是。”肃郁说。
  阮千说:“我觉得可以。如果说愿望听不出来,可以再仔细问一问现实世界的事。那个空壳怎么说都不是现实的,一些现实世界的常识他估计不会知道。”
  苏茶点头:“对对,这样说不定就能筛出来了!”
  “没问题。”施远转头看看房间里的表,“也还没那么晚,有的是时间。你也没问题吧?这位嫌犯先生?”
  “嫌犯”粱月时听了,苦笑一声:“我怎么就成嫌犯了?”
  “NS那个线索,现在唯一说得通的解题逻辑是指向你的,你当然是了。”施远说。
  “怎么这样啊你们,我真不是啊。”粱月时说,“是nightsky的话也太容易想得到了,一定不会这么简单的,这一看就是误导性线索啊,我很冤的。”
  施远含糊搪塞:“可能吧。”
  这话一听便是半信半疑。粱月时无可奈何,只能继续苦笑。
  “那既然这样的话,我就先说吧。”粱月时说,“如果那个空壳有智慧的话,学习能力就一定很强。说不定听过几个人说完之后,他自己就能编出来一套说辞。正好,你们都怀疑我,我就先打头,可以吧?”
  众人都点点头。
  粱月时笑了笑,说:“我有个妹妹,我看着她长大的。”
  “她死了,所以我进来了。”
  两句话轻飘飘的,但空气立刻沉重了。
  众人沉默下来。
  粱月时说完,总是挂在脸上的笑就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低下头,开始用食指的第二关节摩挲大拇指的指腹。
  阮千率先打破了沉默,说:“抱歉,不是要故意揭你伤疤,但你能不能说得更详细一点?我们……也得筛主神。”
  粱月时挤出了个难看的笑来,道了声“没关系”,说:“我理解。详细一点……我妹妹在有天放学回来的路上,被车撞了。”
  “不止是她,我也被撞了。”
  粱月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在众人的目光里,他拉开了外套的项链。
  “我当时去接我妹妹放学,跟她一起过马路的时候,我们正好说了个笑话。红绿灯又是绿的,我们都以为没关系。”
  “那辆车就冲过来了。”
  粱月时一把将自己的衬衣掀起,露出腹部大片触目惊心凹凹凸凸的恐怖伤痕。
  “我跟她都被卷进了车祸里。”粱月时说,“我是大面积骨折和器官损坏,我妹妹死了。”
  众人被他身上的伤惊得各自瞪大了眼。
  粱月时放下衬衣,道:“大概就是这样,你们有什么问题吗?我都可以答。”
  张孟屹问:“车祸地点是哪儿?”
  “XX省XX市XX区原府城曲行路与湖宁路交叉口。”
  “货车的车牌号?”
  “原C984351。”
  “你养伤的医院?”
  “原府城第一中医院。”
  “你妹妹的学校?”
  “原府四中。”
  “你妹妹叫什么?”
  “粱星星。”
  “车祸后都签了什么文件?”
  “很多啊。去派出所给我妹妹办死亡证明,交警先介入调解,后面还请了律师,做了很多文件,按了很多手印,那个司机还求过我家签什么谅解书,但是我家没签,最后就打了官司。”
  “你的主治医师叫什么?”
  粱月时顿了顿,回想了一下后,说:“冯琦吧,好像是。”
  “但使龙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度阴山?”
  张孟屹收起了审视的目光。
  他转头,对别人说:“他应该不是,他真的从现实里来的。”
  苏茶摸着下巴道:“我也觉得,细节他都答得上来。再说空壳也没必要特地做伤口吧?”
  “是没必要。他答得也很顺,不是他。”阮千说。
  粱月时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出塞》【王昌龄】
  别猜了我觉得不到最后谁都不会猜得出来小梁是什么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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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头七公寓(十七)
  ◎他要在我面前死了,我不能不管他。◎
  “第二个就我来说吧。”阮千说, “我来这儿的目的很简单,我要钱。”
  “我家里情况很复杂。我爸这几年误入歧途,一直赌博, 家里没多久就债台高筑了。催债的上门来了好几次, 最后实在没什么东西能克扣了,就要把我和我妹妹带走。”
  “我爸急了, 和催债的打了起来。最后他失手杀了其中一个,也被对方失手打死了。”
  “我爸死了。他倒是聪明,生前还给自己入了个保险, 但是完全还不上他欠的钱。我妹妹还小, 我也才毕业没几年, 我妈开的饭店也因为信用不好,被查封了。”
  “只有这个地方能搞钱了,就这么简单。”
  众人听得目光同情,许多人望着她的眼神就像在望一只可怜的小流浪猫。
  苏茶怯怯问道:“那你……你家里,欠了一亿吗?”
  阮千一怔:“啊?”
  “你之前说的。”苏茶说, “你在無菩村里, 说你要一亿。”
  “啊,那件事。”
  阮千想了起来, 的确是有这么回事。
  她说:“其实没那么多,五千万就好了。”
  苏茶疑惑道:“那你怎么……”
  “穷怕了。”阮千说,“你没有被催债的敲过门吧。很恐怖的,他们把你家里所有人挤在沙发上,举着把刀对着你,动不动就摔你家里的东西……算了, 我不说了。”
  她越说越脸色发白。瞧着那样子, 或许不是怕吓到苏茶, 应该是已经吓到了自己。
  阮千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稳了稳神,说:“有五千万,我跟我家里人就再也不怕这辈子出事了。”
  张孟屹问:“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赵芳。”阮千说。
  “我很抱歉,但你父亲去世是哪天?”
  “十月二十七号。”阮千说,“去年的十月二十七号。”
  一通和刚刚差不多的询问下来,阮千也没有任何破绽。
  一群人说了一通,任何人都没有可疑的地方。
  只是在张孟屹说自己的事情的时候,搂着白落枫听着的肃郁眼里闪过了一丝异样。他一直低头沉默,但张孟屹说到一半时,他突然抬起了头来,一直到他说完都没有再低头。
  他说完后,轮到了施远。
  张孟屹的话一结束,肃郁就又把头低下去了。
  别人没注意到,白落枫感觉到了。
  他问肃郁:“怎么了?”
  “没什么。”肃郁说。
  不多时,施远也说完了。
  终于,众人将目光投向了最后一个人。
  最后一个人是苏茶。
  面对所有人的目光,她的神色有些僵硬,肩膀也显得紧绷绷的。
  她眼神忐忑着,深吸了一口气。
  她又把这口气慢慢呼了出来,让自己放松了些。她闭上眼,沉默着组织了片刻语言,开口说:“我男朋友死了。”
  “我……他,我们是青梅竹马。”苏茶有些磕磕巴巴,“他叫江旭。”
  “我们家住对门,从小学到高中都在一起……后来他爸爸发达了,家就搬走了,但我们一直没有断联,他爸爸也没有让他转学。他学习很好,高中毕业后他就出国留学了……我去读了国内的本科。”
  “我毕业工作,他又读研读博……他很优秀,所以我可以一直等。他会给我买礼物,所以我可以一直等。”
  “他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一直跟我在一起,做什么作业都要待在我旁边。他会主动告诉我他的学校他的一天他所有的生活,他干什么都会和我报告,给我拍照,答应我的事情他一直做得到,所以我可以一直等。”
  “我们吵过架,但他总是会主动低头认错,就算是我错了是我无理取闹他也会说对不起……所以我可以一直等。”
  “我等了好几年了,”苏茶说,“还有一年,他就可以毕业回来了。”
  “但是他想给我个惊喜,提前回来了。他想趁只有五六天的假期飞回来陪我,因为那天我过生日。”
  “结果飞机失事,他跟着整个飞机和所有乘客掉进海里了。”
  “他们捞了好久好久,他被捞上来了。”
  “我等到的是一具在水里泡了七天七夜,面目全非的尸体。”
  众人鸦雀无声。
  外面吹来一阵阴风,苏茶苦笑出了声。
  “他就是个傻逼,对吧?”她说,“不回来就好了,非要那么在乎一个破生日……自说自话地回来,又自说自话地死了。”
  “我都等了好几年了。”
  她的笑比哭起来都难看,嘴角抽搐个不停。
  众人无话可说。
  苏茶看起来要哭了。她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吸了吸鼻子,抬手抹起眼泪,真的开始抽泣起来。
  张孟屹没办法,他过去递了两张纸,询问了两三个问题后,便结束了这一切。
  众人都交代完了。
  为了方便结束后再盘一盘刚刚的发言,肃郁还在事前拿出了手机的录音来,全都给录上了。
  此时此刻,这手机躺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播放着他们所有人的发言。
  听了二十几遍,肃郁都没听出什么问题。
  S组的三个人当然也没听出来什么问题。但他们三个不肯这样善罢甘休。第二十一次播放完毕后,文娟又把手机拿起来,把进度条重新拉到最前面,准备听第二十二遍。
  “喂,别了吧,回去睡吧?”粱月时打了个哈欠,说,“再听也听不出来的,所有人都说的是真的。”
  “怎么可能!那个空壳可是主神做的,他不是现实的!也就是说我们里面一定有人在说谎,再多听几次!”
  粱月时无可奈何。
  张孟屹起身,拉开阳台的门,走了出去。
  看起来,他打算去阳台抽根烟。
  他不想再听录音了,他准备去放空一下再说。
  肃郁盯着他的背影。等张孟屹在阳台上站定,从兜里掏出烟袋,肃郁就回身拍了拍白落枫,让他等一会儿自己。
  白落枫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去,但点头答应了下来,说好。
  肃郁站起来,在录音说话的声音里拉开了门,跟着走到了阳台上。
  张孟屹刚把烟叼进嘴巴里。听到声音,他举着打火机回过头,见到是肃郁,就说:“是你啊。要抽烟?”
  “不抽。”肃郁说。
  张孟屹笑了声:“是啊,六年前你好像就戒烟了。”
  肃郁眉头一跳。
  张孟屹把打火机收回兜里,叼着嘴里那点都没点上的一根烟说:“你第一次遇到白落枫那次,因为一身烟味儿把他呛得回病房吃药后,你就再也没碰过烟了。”
  肃郁眉角抽搐。
  他的表情很吃瘪,张孟屹还没怎么看过他这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爱啊你。”张孟屹揶揄他。
  肃郁低低啧了声,回手把阳台的玻璃门也关上了。将声音这般隔绝了大半后,肃郁才很不愉快地瞪了他一眼,压声说:“你怎么乱七八糟地什么都查?”
  “不是查的,他告诉我的。”
  张孟屹不动声色地背着身指了指里面。这个角度,只有肃郁看得到他在指人。
  肃郁不回头都知道他在指白落枫。为了不暴露他们此时刻意压低一半声音说的话,肃郁也没有回头。
  “你的事情,很多都是他告诉我的。”张孟屹说,“毕竟能从资料上得知的事情太有限了。查案这东西,多半还得靠跑的。说白话就是情报收集,找认识你的人套话。”
  肃郁脸色仍然不太好看。
  “那我的背景你应该都知道了。”肃郁说。
  “差不多,”张孟屹说,“你还挺可怜的。”
  肃郁面无表情:“我要哭了,很少有人这么说。”
  张孟屹乐了:“瞅着不像啊,他们怎么说?”
  “落井下石,骂我活该。”肃郁说,“我不是来找你聊我的,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清楚。”
  “那你来聊什么?”
  “情报交换。”肃郁走上前去,“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作为交换,你告诉我另一件事。”
  张孟屹怔了怔。
  肃郁盯着他,眼睛跟刀一样射向他眼底,审视着张孟屹听到这句话后的每一丝情绪。
  张孟屹一点儿没怕。他弯弯嘴角,露出了个相当佩服的神色:“厉害啊,你这可不是个十八岁该有的眼神。”
  “要是一直都是那个眼神,早在这儿被扒了皮了。”肃郁说,“别说废话,你接不接受。”
  “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
  “你女儿叫张瑞棠。”
  肃郁突然说。
  张孟屹蓦地瞪大了眼。
  惊涛骇浪的震惊与毛骨悚然从他眼底里瞬间结霜一样冻成冰,眨眼便把整张脸冻得僵硬无比。
  “你刚刚说自己进来的理由时说了,对吧。你的女儿白血病死那天,你老婆自杀了,所以你进来了,那也是五年前的事。”肃郁说,“五年前,罗子婉是我的队友。”
  “她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但没有告诉我你的全名。她叫你屹,单字一个屹。我那时候记不住太深的事了,她认为告诉我你的全名也没有用。我也不知道你的屹就是她说的那个,就没想到。”
  张孟屹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了:“难道说……”
  “对。”肃郁用食指点点自己的太阳穴,指着自己的脑袋说,“帮我包扎这个坏了的东西的,就是罗子婉。”
  张孟屹瞪着两眼,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事情他从白落枫那里听过一些,知道肃郁的脑袋受过队友治疗,但他从未想过那居然是罗子婉。
  “你骗我的吧!?”张孟屹难以置信,“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肃郁翻他一个白眼:“巧你大爷个二舅姥爷啊,你仔细想想好不好。我和罗子婉是队友算是巧合,但你和阿枫分明就是因为境况一样才会联系上的。这是必然,不是偶然。”
  他这么一说,张孟屹才觉得有些道理。
  张孟屹稳了稳神,问道:“那你想跟我打听什么?”
  肃郁沉默了下。
  他没有立刻开口。低头沉思片刻,肃郁回过头,撇了下身后的方向。
  他看向房间里。
  张孟屹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房间里,白落枫老老实实地坐在床上,等着肃郁回去。他望着桌子上,还在听刚刚的那一轮发言。
  肃郁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就太好懂了,张孟屹便问:“白落枫?”
  “嗯。”肃郁收回目光看向他,“你说你和他一起调查过我,是吧。”
  “是啊。”
  “那你告诉我,”肃郁说,“他……”
  肃郁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他脑子里滚过公休空间里那场关于主神的梦。那梦里,他看见白落枫进了心理科。
  其实肃郁也不是无法接受发生过这种事。
  自己突然用那种方式死在他面前,这么突然的事儿,白落枫会出现一点心理创伤的问题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肃郁总觉得这事儿背后没那么简单。
  在说起这些时,主神脸上的笑让他感觉到了不对。
  思及至此,肃郁抬起头,问道:“白落枫有心理问题?”
  张孟屹愣了愣:“谁告诉你的?”
  “你先告诉我有没有。”
  “是有过啊,”张孟屹说,“但是治好了。”
  “什么病?”
  “还挺严重的,毕竟是在精神病院里折磨出来的……”
  肃郁猛地愣住:“什么?”
  “啊?”
  他这个反应,张孟屹反倒懵了,“他没告诉你?”
  肃郁急了,一跨步逼近过去:“没啊!什么精神病院,你在说什么!?”
  张孟屹沉默了。
  他不说话了,肃郁更着急了。他抓住张孟屹的衣领,怒道:“你说话!干什么不说话,你他妈哑巴了吗!?到底怎么回事!?”
  张孟屹仍然冷静无比。他拍拍肃郁扯着自己领子的手背,安抚说:“松手,里面会注意到的。”
  这一句话如冷水浇头,肃郁一下子冷静下来了不少。
  他转头看向屋内。还好,手机声音够大,外面的风也不小,呼呼地把他俩都吹成了大背头,刚刚也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把窗帘拉上了一大半,没人注意到他们。
  肃郁讪讪松开张孟屹:“抱歉。”
  “没事,着急也正常。”张孟屹说,“他可能也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才没跟你说。”
  肃郁望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白落枫以外的人,那双眼睛里有疯了一样的急切和担忧。
  “我想,他是想告诉你的,只是不想在这里说,怕你错乱吧。”张孟屹说,“但据我现在的观察,你不是会因为这个就心态崩塌的人,反倒这件事可能还会变成一剂给你的buff,我就说了。”
  “你死后,所有人都认为你是自杀,认为选择追查到底的白落枫是疯子。”
  “他出院手续都还没办完,就去警局给你主持真相。理所当然地,他被三番五次地扔了出来。”
  “要命的是,人是群居动物,一件事就跟一根血管一样,动一下就牵扯万物。我的意思是,他这件事不仅跟你有关,跟他有关,还跟你的家人有关。”
  “因为他频繁的闹事,导致医院和你家人相互之间的法律流程进行的很不顺畅——你是死在医院里的,你家里人就在要求医院赔偿。”
  “你自杀的手段是割喉,用的又是医院的器械。你家里人的手段又还算高明,他们能拿到两三万的赔偿金。可白落枫总这么闹来闹去,这两三万就一直下不来。”
  “当时的事乱七八糟的,谁都不愿意细说。白落枫也因为治疗记不太清了,所以究竟具体是发生过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说了一个大概。”
  “他们说他扰乱法律流程,耽误警方办案,又加上你肃郁的家里人哭着闹着控诉他是同性恋,说不定就是因为你们的感情纠纷你才会选择自杀,把他家里人说得无地自容,乱七八糟的,他又跟你家人起了冲突,动了手,就被强行送进了精神病院治疗。”
  “他当时年轻,你又突然那样死了,他什么都没办法接受。横冲直撞的一句软话都不会说,就跟疯了一样逮谁就喊,活活脱了一层皮才出来。”
  “出来之后,就得了病。”张孟屹说,“我是在他好很多之后才被联系上的。我听他说,他有惊恐症和创伤性应激障碍,一直在受治疗。”
  “这些年好了很多了,但一直没痊愈,也一直在受治疗。直到愿来了消息,他确信这里很大可能有你的消息,这些病才终于算是被压下来了。已经很久都没发作了,应该是痊愈了。”
  “我本来很怕他看到你在这里做NPC会再犯病,但一直没有。我想,他那块心病大概就是你本身。”
  “只要他知道你有希望回去,他知道杀了你的是谁,知道仇人就在这里,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就不会有事。”
  肃郁沉默。
  “他很想你,”张孟屹说,“他真的很想你。”
  肃郁没说话。
  风呼呼地刮着,房间里隐约传出他们这一轮发言的录音声。
  肃郁听到白落枫说:“我为了找他来的。”
  “他是在我面前死的,我不能不管他。”
  我不能不管他。
  他是在我面前死的,我不能不管他。
  肃郁忽然想起了那天。
  主神第一次降临在他面前的那天。他那时要死了,呼吸上不来气,胸腔上开着大洞,连气息都变得微弱,仰面躺在地上,望着天空。
  主神蹲在他脑袋前面,笑眯眯地托着腮,拖着懒洋洋的尾音问他,伟大的首位,后悔吗?
  不后悔。
  肃郁用几乎要变成气息的气音回答他。
  他那时已经看不清眼前的虚影了,仿佛有本能驱使着,于是他说——
  他要在我面前死了,我不能不管他。
  他什么都不记得。
  所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这句话。
  但他说了。
  肃郁在背后的录音声里沉默了很久,最终问道:“他在那里面呆了多久?”
  “半年吧。”张孟屹说。
  半年不长,但在摧残人的精神病院里很长了。
  那一点儿不比在“愿”里容易。
  肃郁深吸了一口气。
  他直起身,刚要说些什么,阳台的门又在后面打开了。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啊最后一刀,接下来没有任何刀了!(仅限主角)
  就算有刀也要记得:都可以he!
  还有更新以后挪到晚上十点,我回家了我妈……大家都懂,妈妈是不会允许女儿十一点以后睡觉的,哪怕女儿已经是大学毕业成年人(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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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头七公寓(十八)
  ◎我都知道了◎
  阳台的门再度打开, 阮千迈过不高的门槛,走了出来。
  她出来了,刚刚的话题也就不能再继续。
  阮千将门关好, 回身对他们道:“你们在外面说什么?还不进来?”
  “说点儿私事。”张孟屹说, “你出来干什么?”
  “出来听听你们在说什么啊。怎么了,你们说的悄悄话是我不能听的吗?”
  “是不太方便。刚刚都说了, 是私事。”张孟屹说。
  “那没关系。私事的话,刚刚大家不是全都把底子交代干净了吗。”
  阮千手插着兜走过来,站在他俩跟前说, “这个破地方, 隐私跟头发丝儿一样不值钱。说吧, 在说什么?”
  张孟屹有些犯难:“说的是别人的私事,你真不方便知道。”
  他俩都在这儿,还能说到“别人”。
  阮千不是傻的,立刻明白了:“白落枫啊?”
  张孟屹点点头。
  “那好吧,背后说人家的私事确实不好。”阮千说, “现在怎么办?我听那录音好几遍了。我本来感觉谁都没问题, 结果这会儿听太多了,我又觉得谁都有问题了。”
  “相由心生。”肃郁说, “里面还在听?”
  “是啊,S1在问施远,他觉得施远有问题。”
  张孟屹也跟施远呆了不短的时间了,俩人有了点儿感情基础。一听这话,他不太乐意:“哪儿有问题了,他瞎啊, 真服了。”
  “我听着他就是在鸡蛋里挑骨头, 没事闲的。没事, 粱月时在帮他说话。”
  “也不一定吧,我看那S1还挺靠得住的。”肃郁说,“没准施远真有问题。”
  张孟屹转头很不高兴地看向肃郁。他本想出言反驳,但在看到肃郁意味深长的神色的这一瞬,他闭嘴了。
  肃郁的神色很有意思,阮千也看出了他别有用意,便“嚯”了一声,说:“你有想法?”
  “什么想法?我没啊。”肃郁往身后的栅栏上一靠,说,“他可是现任的S1,那个位置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到的,他肯定是有自己的本事的。这几天,他的指挥也没出问题,再说你们谁能保证施远一定不是?”
  两人无言以对。
  “可是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啊。”阮千说,“他现在就一直在那里听录音,然后乱怀疑人。我们该怎么办?该怎么通关游戏我们已经知道了,可是不知道主神是谁,也不能去做通关操作,到时候指认不出来会死人的。”
  “是啊,说不定还会一死死三个。”张孟屹说,“指认错了的话,被指认的会死,指认的也会死,队伍里还会随机死一个……”
  “好肉疼。”阮千说。
  “没事的,船到桥头自然直。”
  肃郁面色随意,好似一点儿都不觉得严重。他好整以暇地一怼张孟屹,向他伸出手说:“你手机给我。”
  “干嘛?”
  “记个微信号。”肃郁说,“我的手机在里面放录音呢,没在我手上。你把手机给我,我记一下你的微信,回头加上。”
  “那么麻烦干什么?你回屋子里拿手机……”
  “少废话了你,拿给我。”
  张孟屹没说完的话被怼回了肚子里。他撇撇嘴,拿出手机来,交给了肃郁。
  看着肃郁操作着手机,阮千心里一阵烦躁。
  她忍不住说:“不是我说,你这也太心大了。我们现在这是僵局了啊,完全不知道谁是主神,知道怎么能出去又出不去的……”
  话说到一半,她的手机嗡了一声。
  阮千声音一顿,她看了眼自己直播着的手机,那屏幕的上方出现了微信的通知栏,是张孟屹给她发来了一条消息。
  【你演技怎么样?】
  阮千愣了愣,恍惚间,她明白了什么。
  肃郁手捏着手机,向她一挑眉。
  *
  五分钟后,阳台的门拉开,三个人回到了屋子里面。
  屋内,录音已经被暂停了,S榜的三个人和粱月时施远俩人面对面坐着,双方据理力争,唾沫横飞地辩驳着究竟谁有问题。
  詹文泉目光狐疑:“不管怎么说,你们两个妹妹都死了,还都是死在车祸里,这也太巧合了吧?”
  “天底下一天不知道发生多少车祸,有妹妹的人家又不稀奇,又不是同一天去世的,这也能怀疑?”粱月时笑着说,“难不成你妈死了我妈也死了,你就也是假的人了?他是你爹吗,这么惦记他?”
  詹文泉脸色一黑。
  白落枫一个人坐在后面的床上。听了这话,他心里默默嗤笑,心道粱月时这人原来攻击性这么强。
  正当此时,阳台的门开了,肃郁刚好进来,也刚好听见这句话。
  他一进来,白落枫眼睛里就一亮。
  “肃郁。”
  白落枫叫他。
  肃郁皱了皱眉,神情复杂地瞧向他,面色凝重地朝他点了点头。
  白落枫愣了下,不知道为什么他要用这个眼神看自己。
  “在聊什么,筛出来了吗?”肃郁问。
  “没有。”詹文泉的眼神还狐疑地停留在施远脸上,说,“我怀疑这个就是。我们一共有十一个人,来这里的动机有相似的也正常,但怎么可能有两个人都是死了妹妹的,还都是一样死在车祸里?这也太奇怪了,肯定这个就是仿照着粱月时说的话编的谎。”
  “你有病吧,我都说了不是了!我妹妹的照片不是都给你看了吗!”
  “那种东西主神随随便便就能给你p几百张出来了吧?”
  “你他妈的——”
  施远拍案而起,气得脸红脖子粗,正要当场发作,肃郁说:“行了,都别说了。”
  这声音当过列车长还当过做纸人的老头,在庄园里做过管家,还在学校里冲刺过去接过坠楼的施远。
  他这开口一说话,施远愣是浑身一哆嗦,气火消了一大半。
  施远很不情不愿地回头看肃郁。
  肃郁神色很不好看,黑得简直能滴墨出来。那是一张好像刚知道自己不在家的时候老婆遭人虐了一样的表情,看起来比施远都想杀人。
  施远愣了愣:“你怎么了?”
  “我很好。”肃郁说,“别争了,也不一定就是他。我们刚刚问他的问题也不是粱月时的那一套,他也都答上来了,不是吗。”
  “那个我也知道,但是大家都答上来了,就说明那具空壳说不定是具备了一定程度的现实常识。说不定是主神早知道我们会用这个方法,所以提前给了这个空壳的一定的知识储备。这么一来,我们就不能靠那些常识分辨了……”
  “那就以这个逻辑来,他既然早知道会这样,肯定也早就给过这个空壳一套说辞了吧。”
  詹文泉无言以对。
  既然事先预备过说辞,那就肯定不会是施远这个和别人重复了的动机的。
  詹文泉撇了撇嘴,转头看向肃郁:“那你说,是谁?”
  “不知道啊,你一个S1都说不出来,我一个A怎么会知道。”
  肃郁转头看向挂在墙上的钟表,那上面的时间已经指向了八点半,“时间不早了,我们各自回房间吧。”
  张孟屹从他后面走出来:“只能这样了。杨勤,走吧。”
  张孟屹跟新人杨勤一间。
  杨勤有些踌躇:“真的这样就好了吗?要不要再筛一筛……”
  “筛什么啊,所有人说的都没有漏洞。录音都听了二十几遍了,有疑点也早就说了。”
  张孟屹拿起自己的背包,对杨勤说,“这点情报远远不够,还得等明天进行游戏,主神一定还会有动作的。我们只能等他行动然后进一步观察,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回去睡觉,养精蓄锐。”
  “那今天我们这些发言……就没用了?”
  “差不多。今天这轮时间算是浪费了,只能证明这个空壳的智慧远超我们的想象。”阮千说,“硬要说得到了什么信息的话……仔细想想,主神既然能给这个空壳这么多知识储备,就证明主神也很了解现实世界。”
  文娟问:“那又怎么了?能证明什么?”
  “就证明主神大概不是一个纯粹的神仙吧。”阮千说,“如果是个纯神,只待在天上地下或者在这种独立空间的犄角旮旯里过日子,没下过人间的话,就不可能对人间了解得这么清楚。”
  “这确实,交通常识数学公式诗词接龙,连交通事故后续的手续流程他都知道。”张孟屹说,“他大概是个‘人’,或者说曾经是个‘人’。”
  “而且是近代的,我们的事都是这几年发生的。”阮千说。
  “也不能太决断,说不定是他有观察人间的兴趣。”肃郁说,“他那个性子,估计最喜欢的就是偷窥路人。”
  众人无言以对。一路走到这儿,主神有多神经,他们已经都各自有过体会和见闻了。
  “总之,先回去了。”
  肃郁走向白落枫,将他从床上拉起来,揽着他对众人说,“明早见,祝你们平安。”
  众人:“……”
  白落枫有些愣住,他望向肃郁揽着他的手。这只手很用力,而且是在刻意用力。
  就仿佛是被愤怒驱使着。
  肃郁把白落枫手里的杯子放到一边,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出了门去。
  头也不回,极其坚定。
  白落枫不知道他怎么了,但他感觉出了肃郁现在很生气。
  门轰的一声在身后关上。白落枫被肃郁拉着胳膊,走向隔壁的一间房。
  在不久前商量房间分配人员的时候,众人也商量了各自去哪个房间,还围坐在一起分了房间的钥匙。
  肃郁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拉着白落枫走了进去。
  将钥匙怼进锁孔的时候,肃郁手上的动作就极其烦躁,一个劲儿地往里捅,捅进去之后开锁的动作幅度又大又用力,暴躁的脾气完全暴露了他极其糟糕的心情。
  进屋之后,门关上了。
  周围没了旁人,肃郁也不再端着一张好脸色了。
  白落枫望着他比刚刚更黑的脸色,有些不明白:“你怎么了?”
  “阿枫。”
  肃郁一点儿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地说,“我都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在晚上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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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头七公寓(十九)
  ◎“废话,他把王忱带走了!”◎
  “我都知道了。”
  肃郁站在门口, 黑着脸说。
  白落枫一怔。
  他们开门进来时,只打开了玄关的这一盏灯。
  这房间里的玄关灯似乎是出了问题,亮度很低。昏暗的灯光下, 肃郁神色晦暗地看着他。
  他刘海留得很长, 灯光打下来,那双凤眼被藏在了阴影里, 几乎看不清里面的色彩。
  他紧咬着牙,白落枫能感觉到他不甘和愤怒的情绪。
  白落枫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瞒着肃郁的,只有一件事。
  “……是吗。”白落枫讪讪地, “你知道了啊。”
  肃郁沉默几秒, 缓缓点了点头。
  “张孟屹告诉你的?”
  肃郁又点了点头。
  白落枫笑了一声。
  “我本来是想告诉你的。”白落枫说,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才刚回来,我怕这些事对你影响太大了,我就想等之后通关再说。或者活不了的话,那就一直不说了,等上黄泉路再说。”
  肃郁听得心里发沉, 闷声说:“你该马上就告诉我的。”
  “想告诉你的。”白落枫说, “可我打算说的那天,你跟我说主神跟你下了战书, 我就说不出来了。我怕你担心,怕你心疼我。分出这么多注意力给我的话,就耽误你通关了。”
  肃郁沉默了。
  他在那里沉默地站了很久,好像在和过去进行一场巨大的对峙,像一尊石像一样僵了老半天。
  半晌,他抬起脚, 沉默地走向白落枫, 又沉默地抱住了他。
  肃郁没有说话, 白落枫也没有说话,但他感觉到肃郁在发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难过。
  他们一直沉默。
  墙上的时钟指向九点半的时候,两个人在一张床上躺了下来。
  旧事被重新提起来,白落枫也没有和肃郁说太多。倒也不是因为不想,只是关于在精神病院里的事,他的记忆在经受治疗的时候就淡忘掉了很多。
  他只能零零碎碎地说些像胡言乱语一样的话。
  “那医生跟我说,很多伤害都不是靠一直回忆就能跨越过去的,人其实很脆弱,得去遗忘和淡忘才能跨过去。”
  “他劝我忘掉你,很多人都这么劝我。”白落枫望着天花板说,“有段时间我真觉得全世界都疯了,真的。可每次这么想完,又觉得疯了的是我。”
  “好像所有人看见的真相都跟我不一样,我就想是不是我真的精神病了。我又想,如果我精神病了,那为什么我看不见你呢。很多病都可以看见幻觉的,为什么我连有病有幻觉都看不到你。”
  “我外婆跟我哭,说求我别惦记你这件事了,也有很多人劝我说不就是陪了我两年不到吗,他自己自杀的,这就是他自己选的路,我管那么多干什么。”
  “他们说你就只是跟我谈了几个月而已,连手都没牵几次,以后还有很多更好的。我再怎么折腾,你都不会活过来了。”
  “我当然知道,可是他们甚至不愿意给你买个棺材。”白落枫说,“他们要给你土葬,连葬礼都不愿意安排,说浪费钱。”
  “我如果不闹,谁给你闹呢。”
  “你是陪我没多久,但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爱你,我只要肃郁一个人,以后活得再长能遇到再多人,都再也不会有一个是你了。我就是爱你啊,我见不得你莫名其妙被说成自杀,见不得你死了还被他们拉出来,一具尸体被扔在医院门口闹事讹钱。”
  “我怎么能不闹。”
  “在我面前哭过那么多次求我别死的小孩儿死都不能安生。活着的时候他就不开心,死了还被当成工具拉出来讹钱,我怎么能不闹。”
  “难道要我看着吗。”
  “我得病的时候,你守在我跟前,你说我不能死,你说你只有我了。我以为你吓唬我的,可是都是真的。”
  “你真的只有我,我不替你疯谁替你疯,我不管你,谁管你……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记得你不是自杀。”
  他还要说,肃郁却听不下去了。他突然翻过身来,卷着被子将白落枫抱住了。
  肃郁把脸埋在白落枫颈窝里,白落枫听到他混乱的呼吸声和气息,感觉到他在发抖。
  白落枫笑了:“干什么啊,没事的,都过去了。”
  肃郁不做声,抱着他的力度越来越紧。
  “对不起。”他说,“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你没有做错什么事。”白落枫说,“说真的,你死了之后,我见到你家里人,我才知道你过的什么日子。”
  “好奇怪啊……死了之后我好像才开始了解你。”
  肃郁在白落枫怀里深吸一口气。
  “阿枫。”肃郁叫他。
  “嗯?”
  “我们去看海。”肃郁说,“等我带你从这儿出去,我们就去看海,看日出……你以前说你要做的事,我出去带你做。”
  白落枫眼睛亮了:“真的吗?”
  “真的。”肃郁说,“我向你保证。我会出去的,我能赢,我以后要待在你身边一辈子,谁都不能再这样动你。”
  “真的啊?”
  “真的。”
  白落枫又笑了,可笑着笑着,他声音又发起抖来。
  他哭了。
  他笑着流了会儿眼泪,就转身过来抱住肃郁。这些年的委屈他自己说时无波无澜,肃郁说了这些,他却再也忍不住了。
  他在肃郁怀里抽泣哽咽,肃郁紧抱着他,还低着头望着怀里的人。
  外面阴风呼啸。
  两个小时后,十一点半。
  隔壁的403里,最后留在这个屋子里的是粱月时和施远。
  施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个小时。好不容易进入了浅眠,但又醒了过来。
  他有点睡不着,睁开眼一看,又见到房间里飘着层浅白的光。
  那是手机的光。
  施远偏过头一看,躺在地上打好的地铺上的粱月时还在玩手机。
  “你搞什么,还不睡觉。”施远一脸困倦地催他,“小心明天出事起不来。”
  “没关系,我不缺觉。”
  粱月时这么说着,还是放下了手机来,把它塞到了枕头底下。
  粱月时翻了个身,仰面朝向天花板,又转头看施远:“你不也还醒着吗?”
  “刚醒。”
  还有睡意的施远不想说太多话,说完这句他就也翻了身,背对着粱月时。
  粱月时突然乐了声,他说:“施远。”
  “嗯?”
  “你觉得是我吗?”
  “什么?空壳?”
  “嗯啊。”
  “不是。”施远说,“空壳不是傻逼。”
  粱月时无可奈何:“你这人怎么总这样说话。”
  “看不惯弄死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粱月时说,“你不怀疑我吗?”
  正在试图入睡的施远无语了,他啧了一声,暴躁道:“你有病吧,上赶着让别人怀疑你!?神经!睡觉!”
  “没有啦,我就问问。”粱月时说,“施远,我觉得空壳也不一定是空壳。”
  施远顶着一脑袋被睡成鸟窝的头发回头:“啊?你说什么鬼话呢?”
  “字面意思啊,空壳也不一定是空壳。”粱月时说,“你想,主神从来没说过那具空壳是他凭空制造的,对吧。那他可能是把现实里原本没有生命的物体,或者是这个游戏里原本没有生命的物体,被拉过来做成了空壳啊。”
  “比如说,無菩村里的纸人,或者学校里的死人,那些原本被程序制定要去死的NPC,庄园里的那些娃娃或者人偶,或者那些女佣,现实里的一具死尸、纸人……”
  “这样一来,他们就可能会有知识储备了,尤其是现实里的那些没生命的物体。一旦有了生命和灵魂,他们很轻易地就能知道现实里发生过的事了,毕竟他们都经历过,有记忆,只是没有灵魂去承载而已。”
  他说的这话很有意思,施远精神了起来。
  他在床上坐了起来:“你的意思是,那具空壳并不是凭空制造的?”
  “有这个可能啊,主神也没有说过是凭空制造的。”粱月时说,“就比如说我给我妹妹烧纸时用的纸人什么的,我顺便还烧给过她一些她的遗物,床上的抱枕啥的。”
  施远陷入沉思,没回答这句话。
  粱月时看了他一眼,眼帘一敛,露出些许意义不明的落寞神色。
  突然,门被人咚咚敲了两声。
  两人齐齐转头看去。
  公寓的晚上,外面阴风呼啸。
  “谁敲门?”施远说。
  “没听清。”粱月时躺在床上仰着头说,“风吹的吧?”
  这种闹鬼公寓的夜半三更,有人敲门是最糟糕的情况之一。
  他俩都希望是风吹的。
  然而事与愿违,敲门声又咚咚响了起来。
  施远情不自禁:“我操。”
  粱月时一翻身坐了起来,他下床打开灯,敲门声又响了两声。
  “粱月时!”
  门口传来人的声音,那是詹文泉的声音。
  正要去拿刀的粱月时愣了愣。
  施远也愣了愣。他穿上拖鞋,跟着粱月时下地,走向门口。
  粱月时问门口:“有什么事?”
  “别在这房间里呆着了!”詹文泉说,“白裙子刚进这间房了,快出来!”
  白裙子?那个女鬼?
  粱月时和施远交换了个狐疑的目光。
  粱月时一点儿不信这套说辞,对门口道:“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追白裙子?”
  “废话,他把王忱带走了!”
  “王忱?”
  “那个跟他一起回房间的。”施远说,“他队里那个胖乎乎的。”
  “哦。”粱月时想起来了,又转头问门口,“所以那个白裙子带着王忱走了,你追了一路,发现她进我们房间里了?”
  “对啊!”
  “带着王忱?”
  “是啊!”
  “那你第一反应不是让我们救王忱,而是赶紧跑?”


第132章 头七公寓(二十)
  ◎【SECONDJUSTFIRST】◎
  詹文泉急了:“王忱死了!这个白裙子把他弄死在楼梯间那边了, 然后就进了你们房间!你怎么不信我——你别在这个时候不信我啊!快出来!!”
  粱月时嗤之以鼻,施远也嗤笑一声。
  施远正要开口反驳,突然身后咚地一声响。
  两人回过头, 一阵阴风扑面而来。
  阳台上的门居然开了, 白裙子低着头,正往他们这边飘过来。
  长发把她整个人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施远和粱月时愣了两秒, 脸上的表情扭曲起来。
  三秒后,403的门砰地打开,施远和粱月时逃也似的从里面飞奔了出来。
  詹文泉站在外面, 他被突然打开的门砰地砸到鼻子。他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 就见施远和粱月时已经飞奔了出去。
  詹文泉大叫:“等会儿啊你们!”
  疲于奔命的两个人停都没停下来, 半个眼神都不分给他。
  跑到楼梯间,他们看到王忱已经趴倒在台阶上,浑身是血一动不动,看起来已经没了声息。
  詹文泉说的居然是真的!
  施远头皮都炸了——听起来那么假的,百分百就是为了哄他们开门而编的事情, 居然是真的!!
  在楼梯间这儿被王忱的尸体吓得停顿住的两三秒, 詹文泉追了上来。他喊了他们一声,施远转头看了他一眼, 就见詹文泉不知为什么也浑身都是血。
  “快下楼!”詹文泉说,“下楼之后分开跑!施远,你往那边的304跑!要是她不追你你就去敲阮千的房间,追你你就继续往下跑,至少能活一路!”
  “哈!?这什么——”
  施远张嘴就要反驳,粱月时却抢下话头说:“他说的没错, 就这么跑!”
  “……!?跑什么跑, 这个——”
  “别说了, 来不及了!”
  粱月时难得地提高了声音,对他嚷嚷道,“往前跑,别回头!”
  说完这话,粱月时突然扬起嘴角,对他露出了一个笑。
  施远本还要再说话,但他一下子就愣住了。
  粱月时这一次的笑容诡异极了,讳莫如深又意味深长。
  “就在这儿分开吧,”他说,“你往前跑,拜拜咯!”
  他朝他眨眨眼,又露出从前那样爽朗的笑。
  他们已经跑到了楼梯口,粱月时拉上詹文泉,往楼下奔去。
  “喂!等——”
  施远才发出几个音节,粱月时就带着詹文泉跑远了。
  楼上传来女鬼窸窸窣窣的阴切笑声。此地不宜久留,施远啧了一声,转头奔向304。
  -
  凌晨三点四十分,白落枫躺在床上挨着肃郁睡着了。
  他搂着肃郁的腰,靠在他怀里,睡得毫无防备。
  肃郁手撑着腮侧身躺在他身边,低眸望着他,眼底里仍然有复杂的情绪涌动着。
  他微微侧头,瞥了眼挂在墙上的表。
  今天晚上倒是没有鬼。
  肃郁心底思忖着,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突然,手机在枕头边上嗡嗡了两声。
  肃郁起身,把手机从脑袋后面拿了起来。他点亮屏幕,是微信来了一条消息。
  阮千给他发了一张图片。
  【现在怎么办?】
  阮千问他。
  肃郁臭了一整个晚上的脸终于放晴了些。他忍不住勾勾唇角笑起来,打字反问了一句话。
  【你会哭闹吗?】
  三点五十分。
  白落枫还在睡,一阵轻轻的摇晃将他从梦里拉了出来。
  他迷迷糊糊顶着睡意睁开眼,是肃郁在晃着他的肩膀。
  见他醒了,肃郁说:“醒一下,阿枫,要走了。”
  白落枫迷茫:“去哪儿?”
  “暂时不能说。”肃郁将他从床上扶起来,两手搓着他的脸让他更清醒点,说,“去找那个S1,要出事了。”
  被他这么搓了几番脸,白落枫清醒了很多。他感觉到肃郁手心里的茧搓过了脸颊,睁着双溜圆的眼睛问道:“出什么事?”
  “一会儿有人会叫起来,你做好心理准备。”肃郁说,“别吓到你,你心脏不太好。”
  肃郁这么说着,收起双手,拿起手机发了一条消息后,就把白落枫拉进自己怀里,捂住了他的耳朵。
  白落枫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听一道几乎能刺破云霄的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响了起来。
  即使早有预警,白落枫也吓得哆嗦了一下。
  他从肃郁怀里爬起来,看向外面,惊道:“是谁?”
  “阮千。”肃郁说。
  话音未落,外面又响起阮千的大叫:“什么东西!什么情况!?!到底什么!什么!!……救我!救我啊啊啊!!!”
  声音撕心裂肺,恐惧至极,扭曲得几乎听不出来是阮千。
  白落枫听得心头的肉都跟着突突。刚要开口问,肃郁就说:“演呢。别担心,她活得挺好的。”
  “……演的吗?”
  “演的。”
  肃郁翻身下床,对白落枫说:“走了,去看看。”
  白落枫跟着下床。
  两人跑下楼,到了304,就见屋子门口已经挤满了人。他们穿过人群,来到房间门口,就见张孟屹正把阮千拉在怀里安抚着。
  她身上浑身都是血,吓得窝在张孟屹怀里一阵阵哆嗦,跟只受惊的小猫似的。
  出《愿》之后她应该去进军娱乐圈。
  肃郁心里暗暗嘟囔着,问道:“出什么事了?”
  张孟屹看了他一眼,往房间里面努努嘴。
  白落枫偏头看去。304的房间大开,灯也亮着。玄关处,文娟心脏上被捅了一刀,倒在地上,身下已经是一大片血泊了。
  文娟死了。
  白落枫和肃郁脸上无波无澜。在这里来说,出现死人比他们吃饭都勤快了。
  “怎么回事?”白落枫问。
  阮千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另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出什么事了?”
  众人回头望去,詹文泉一身鲜血地赶了过来。
  他神色焦急,赶过来后就穿过人群:“怎么回事?谁叫的那么……”
  在看到缩在张孟屹怀里满身鲜血的阮千时,詹文泉突然声音一顿,表情也微妙地扭曲了一下。
  白落枫听到肃郁发出了一个差点没憋住笑的短促音节。
  他抬起头,肃郁已经整理好了表情,脸和往常一样凶。
  白落枫眨眨眼,心中差不多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詹文泉也不是盖的,他也立刻整理好了表情。
  稳了稳神后,詹文泉就询问道:“怎么回事?文娟不是和你一个房间的吗?你怎么搞的这一身的血,文娟呢!?”
  “那儿呢。”张孟屹指指房间门口。
  詹文泉立刻跑过去,看见文娟胸口中刀倒在地上,詹文泉又一次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文娟!!”
  他大声喊,飞扑过去抱住文娟,撕心裂肺地大声哭嚎起来。
  他哭着,众人也沉默下来。
  詹文泉伤心欲绝,哭声嚎啕。等过了半刻,他才直起身,回头愤恨道:“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被刀捅死!?”
  “鬼是不用刀的……是不是你杀的!就是你杀的!!你装什么无辜!!!”
  詹文泉指着阮千大吼,从包里掏出一把刀来,冲上去就要弄她。
  阮千正要起身,张孟屹就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阮千猝不及防地飞了出去。
  张孟屹一个侧身,抓住詹文泉的手腕一拧,他手里的刀就立刻掉到了地上。詹文泉脸色一扭,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攻向张孟屹。
  这招没用。
  一秒后,众人眼睁睁看着詹文泉被张孟屹一个过肩摔摔到了地上。
  咚地一声,听着就痛。
  肃郁哼笑一声,对张孟屹做了个压住他的手势,拉着白落枫走进房间。
  “好痛!”詹文泉在门口大叫,“你干什么!为什么拦我?!她杀人了!!”
  “安静一会儿。”张孟屹压在他身上,好整以暇道,“别耽误人家办事儿。”
  “啊!?你跟她一伙的吗!你还要让她杀人!?”
  “并不是这样。”张孟屹说,“闭嘴看着就行了,别动。”
  两人绕过死在门口的文娟,走进房间里。
  四处查看一圈,都没发现什么异样。
  肃郁又走了回来。他把文娟拉起来,看了看她身下的血。
  “接杯水来。”肃郁说。
  白落枫点点头,去接了杯水过来。
  肃郁往文娟身下一浇,血散开来,没留下任何文字。
  肃郁皱皱眉,放下了文娟。
  他的脸色比外面的天色都黑。
  白落枫在一旁瞧着,小声道:“超出预想?”
  “也不算。”肃郁说,“但是这样就不好办了,走。”
  白落枫不知道他说的“走”是去哪儿,但跟了上去。对他来说,肃郁去哪儿,他跟着去哪儿就好了。
  肃郁出了门来,让张孟屹站了起来。
  詹文泉也踉踉跄跄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盯着肃郁,说:“你们……什么意思?你们合伙杀的文娟?”
  “哪里,我只是想进去查探一下。你会碍事,所以我请你在外面躺了一会儿。”
  “……”
  詹文泉脸色不太好看,他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说:“好吧,我承认,我刚刚确实情绪失控了……但是你们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詹文泉指向阮千,怒道,“她杀了文娟,这是一定的!凭什么不让我杀她,这就该一命抵一命的!”
  被他这么指着,阮千急了:“我没杀她!是她——”
  “你没杀她?难不成是她想杀你吗!?我们可是队友,就算队里有一个空壳,就算你可能是怀疑她,也不能用动刀子的方式检验吧!”詹文泉怒道,“还是说你就是主神!?”
  “我——”
  “喂。”
  阮千话还没说出口,一道声音插了进来,打断了她。
  几人回头,施远刚从304这边的楼梯走上来。
  他脸色更难看,从那边直直地朝着詹文泉走了过来。
  “粱月时呢。”施远问,“粱月时不是跟你走的吗,他人呢?”
  詹文泉一怔,表情里却闪过一丝和那张脸极其不符合、不自然、又一瞬而过的狡黠。
  张孟屹愣了:“粱月时?又关粱月时什么事?”
  肃郁也说:“什么粱月时?怎么回事?”
  “十二点的时候,白裙子去了我们那屋子里,我们跑出来了。”施远言简意赅道,“他当时在门口拍门让我们跑,说白裙子先去的他那里。我们跑出去后,他就要兵分两路,他俩一起跑了,我跑的是这边。”
  苏茶环顾四周:“这么一说,粱月时不在哎。”
  一股不祥的预感立刻浮起。
  肃郁立刻问:“詹文泉,粱月时在哪?”
  “我不知道啊。”詹文泉无辜道,“我们下楼之后,白裙子一直追……我们就在一楼也分开了……粱月时往房东那边跑了。”
  肃郁立刻抓着白落枫,跑向一楼。
  *
  肃郁还记得自己承诺的事。
  于是他跑到楼梯间后就把白落枫背了起来,带着他奔向一楼。
  跑下了楼,他们就见房东的房间的门居然开了,里面透出温暖的光芒,是那房间的暖光。
  肃郁冲过去,把白落枫放下,拉开了门。
  两人当即瞳孔骤缩。
  房间里,遍地鲜血。
  房东的尸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粱月时靠在墙边,满身鲜血和口子,衣服破烂,瞪着双眼,爆体而亡。
  整个房间都是飞溅的血,那大约都是粱月时的血。
  施远和其他人追在后面赶了上来。站在他们身后看到这一幕,有一些人发出了惊叫声。
  施远目眦欲裂,他大喊一声“让开”,推开了肃郁和白落枫,冲了进去,奔到那具尸体前。
  “粱月时!粱月时!!”
  施远扯起对方的衣领子拼命地晃,喊着他的名字,一向对他有求必应的粱月时再没有回答一声。
  又有几人跟着冲了上来,大家围在尸体旁,喊着粱月时的名字查看他的情况。
  但他没有回答,身上的血也快流干了,已经死了很久了。
  阮千收起去探脉搏的手,对其他人摇了摇头,说:“没救了。”
  施远难以置信。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呼吸粗重,僵硬地转过脖子来,难以置信地望着这具尸体。
  生离死别和被亲友发现已经死掉,向来都是最令人于心不忍的事情。众人纷纷别开脸,沉默不语。
  “啊,”白落枫注意到了什么,“手机。”
  众人望向了他。
  白落枫指着被藏在粱月时右手下面的东西:“他手机好像碎了。”
  施远回过神来。他循着白落枫手指的方向,去挪开了粱月时的手。
  被捅了一刀的手机出现在眼前。这手机身上被开了个贯穿的洞口,屏幕已经碎裂,都能看见里面的零件了,已经完全不能用了。
  “被破坏了?”苏茶说,“为什么?”
  白落枫也不太明白:“不知道啊。哎,肃郁!”
  肃郁抬脚往里走,白落枫跟了上去。
  两人走进房间里,四周打量了一圈。一转头,看到了一旁的墙面,白落枫瞳孔一缩。
  这面墙上,血字粗重恐怖地写着一行巨大又拥挤的英文。
  【SECOND JUST FIRST】
  似乎是早已料到会这样了,肃郁面色如常。看到这行血字后,他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偏头望向死了的粱月时的方向。
  肃郁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笑来。
  “我知道了。”他小声说。
  他声音很小,小的只有离他很近的白落枫才能听到。
  白落枫偏过头来,肃郁也回过头来看着他。
  “我知道了,阿枫。”肃郁说,“我们可以出关了。”
  白落枫震惊:“你知道了!?”
  “对,我知道了。”
  肃郁小声跟他说完,拿出手机看了眼自己的直播间。他的手指往屏幕上划拉了几下,似乎是往下拉了拉,确认了什么。
  确认完该确认的东西,肃郁便拉着他往外走去。
  施远还在验尸,他想从死了的粱月时身上找出蛛丝马迹来。
  肃郁和白落枫走出来的时候,门口聚集的人还在研究死了的粱月时。
  杨勤劝施远:“没用的……这不是人杀的,一看就是主神……”
  “是啊,别查了。”
  詹文泉说完,又见肃郁带着白落枫走了出来,就说,“怎么样,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有。”肃郁说,“那个不着急,我先问你个问题。”
  “什么?”
  “你另一个队友在哪里?”
  詹文泉顿了顿,才回答:“王忱?他死了。对吧,施远?”
  “对。”施远声音发哑,“他死在楼梯间里了,那个白裙子杀的。”
  “是吗。”肃郁拿起手机,向他们展示主播排行榜的界面,“这里,王忱的头像还没灰。”
  詹文泉神色一紧。
  其余人怔住:“啊??”
  “?不会吧?”
  “真的还是假的啊?”
  “不是……那个排行榜的界面,我记得只要死了的话头像都会灰掉吧?”
  “对。直播间能立刻检测到主播死亡,一旦死了,主播头像就会灰掉。”肃郁往下划了划,排行榜最下面是一排灰色的头像,“牛文筝和姚元凡,还有你的文娟,以及躺在这里的粱月时,都已经灰掉了。”
  “也就是说,王忱还没死。”
  詹文泉神色渐沉,原先亲和平静的面色消失,一种阴狠的颜色涌上脸去。
  “终于把你那个死装的表情收起来了,S1。”
  肃郁笑了起来,眼睛里涌上一种不输他的阴狠,“很好,我们都别演了,把你没死的队友请出来吧。”
  作者有话说:
  今晚先更!祝大家小年快乐!
  感谢在2024-01-31 23:59:14~2024-02-02 22:1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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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头七公寓(二十一)
  ◎“倒也不能说是杀了。”◎
  詹文泉突然朝他露出一个怔愣的表情, 好像根本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茫然又焦急地摊开手说:“你在说什么呢?我什么死装啊,我是被吓到了!王忱的头像还没灰?真的假的!?”
  詹文泉这么说着,赶紧在手机的直播间上拨拉了几下, 也慌慌张张地查看了排行榜。
  他又立刻惊呼起来:“我的天, 是真的!他怎么头像还没灰!?难不成他没死!?”
  肃郁:“……”
  白落枫:“……”
  他也应该去进军娱乐圈。就是演技有点太拙劣了,可能要从十八级小龙套开始做起。
  肃郁腹诽。
  “王忱没死?”
  施远正沉浸在跟他最亲近的队友去世的巨大悲伤之中, 脑子钝钝的,这会儿才把他们正说的话消化完。
  他说:“这不可能啊,我看见他死了!”
  肃郁问:“在哪儿?”
  “就……四楼的楼梯间。”施远说, “他趴在地上, 流了很多血, 是死了啊。”
  肃郁冷笑一声:“你没看见他的脸,对吧。”
  施远一怔。
  “后面还有个白裙子,你也肯定没空去确认他的死状。”
  话说到这儿,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王忱是在装死?”施远说, “那他为什么要……”
  刚把疑问说出半句, 施远立刻就自己想通了,脸上的茫然立即被恍然大悟与震惊代替。
  他不说话了, 惊疑不定地看向詹文泉。
  詹文泉反倒疑惑地朝他们眨眨眼睛,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他装死,当然是为了给你和粱月时一个詹文泉说的都是真的的假象。”肃郁说。
  “啊?什么假象?”詹文泉说,“你的意思该不会是我在他们门外说的话是骗人的吧?怎么可能啊,他们是看到白裙子才跑出来的,我总不能可以控制白裙子吧?”
  肃郁盯着他的眼睛, 没急着反驳, 沉默不语了下来。
  白落枫望着他的脸, 看出他是在暗暗思忖了——肃郁在权衡接下来该怎么行动。
  他还有顾虑的东西。
  白落枫看得出来,旁人看不出来。对其他人来说,整个场面看起来就是肃郁被噎到了。
  他回答不出来。
  施远就说:“他说得没错,肃郁,他操纵不了一个女鬼的。总不能是他知道女鬼会出现,才策划让王忱去死,去我们房间里演戏吧?”
  肃郁瞥了他一眼。
  “万一呢。”肃郁说,“你能保证没有这种可能性吗?”
  施远愣了:“啊?”
  噗嗤一声,是詹文泉笑出了声。
  他笑得前仰后合,跟亲耳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眼泪都笑出来了。詹文泉擦擦眼泪,说:“你这么讨厌我啊,这么扯淡的话你都说得出来?就这么想给我泼脏水啊?”
  “是不是泼脏水,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肃郁拉着白落枫往前走,看起来是真的打算去四楼楼梯间一探究竟。
  走到张孟屹身边时,他不动声色地松开白落枫,将他往张孟屹身边一推,示意他离开一会儿。
  他走过来,詹文泉就也往外退了几步,跟着他出了门去。
  有几人被跟着挤了出来,好几个人都出了门。
  詹文泉走在最前头,准备带肃郁去四楼楼梯间看看。
  他无所谓道:“要找就去找吧。但是话先说前头,我也不知道王忱为什么头像没灰,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
  刚说完半句话,詹文泉的手突然被拉起来了。
  他愣了愣,都没来得及看过去,突然天旋地转,詹文泉被抓着胳膊按着上肩,砰地摔到了一旁的墙上。
  詹文泉后脑砸墙,两眼冒金星。
  肃郁手掐着他的脖子,左手立即伸进外衣里一旋,竟然从一直都紧拉着拉链的冲锋衣里面摸出一把刀来。
  他一刀捅进詹文泉的肚子上。
  杨勤一声尖叫,吓得赶紧往人后躲。
  苏茶也大惊失色:“亡夫哥!你在干什么!?”
  尖叫的这会儿空隙里,亡夫哥已经连捅了好几刀。詹文泉一声都没发出来,肚子上已经鲜血淋漓。
  他张了张嘴,鲜血从嘴巴里又呕又咳地有气无力地喷了出来。
  他难以置信,倒在地上,过重的伤让他没法大声说话了。
  他只能瞪着肃郁,疑惑不解:“你……?”
  肃郁站了起来,夹起胳膊,用手肘擦净刀上的血。
  刚刀了一个人,他脸上无波无澜。
  “没什么原因,我不想跟你继续玩了。”他说,“我不太喜欢遵守让对方把戏演完的
  这种规范,我没有什么职业道德。”
  “什么……?”
  “别演了。”肃郁说,“你这种玩法我早在八百多年前就见过了,你玩的比当时的A榜都垃圾。”
  詹文泉脸上浮现起不安的神色。他猜到了什么,却不能相信,于是摆着一副没法理解他的意思的表情说:“哈……?”
  “怎么,说到这份儿上你还不明白。”肃郁白了他一眼,“玩积分夺取机制的主播,我已经解决过三队了。”
  詹文泉突然瞪大了眼。
  肃郁说中了。
  肃郁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目光鄙夷:“顺便一提,你是玩的最烂的一队。”
  一句话让詹文泉气血攻心,他上身猛地一摇晃,喉结几动,猛地喷出来一大口血后,声音嘶哑道:“你什么——”
  “什么时候看出来的话,是在这场游戏开始之前。”肃郁说,“玩得多了,直觉就能决定一切。”
  詹文泉的表情扭曲极了。
  “什么积分夺取机制?”
  杨勤胆战心惊地问。肃郁往那边瞥了一眼,其他人也都从房间里出来了,神色各异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将他们所有人扫了一眼,看到白落枫站在张孟屹旁边后,肃郁才收回目光。
  “等会儿。”肃郁说。
  他又俯身下去,干脆利落地抹了詹文泉的脖子。
  詹文泉一声低低的惨叫,倒了下去,没了声息。
  “OK了。”肃郁再次站起身,抹干净刀上的血,言简意赅道,“我不喜欢留后患,先补个刀。”
  众人:“……”
  “积分夺取机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肃郁撩起自己的衣服,将刀收回到后腰上,淡淡道,“你们应该都看过主播玩游戏需要遵守的守则。那守则没几条,有一条的规矩是不可以恶意刺杀队友,知道吧。”
  “是啊。”苏茶怯怯应道。
  “但是他说的是恶意,并不是不能杀。”肃郁说,“事实上,双方之间是可以夺取互相之间的积分的,只要不是自己动手来就可以。又或者,只要对方对你或者其他人展现了杀意,你就可以杀回去。”
  有人听得大概懂了,有人却还是不明白:“什么意思?”
  “意思是,玩家可以利用鬼或者激怒对方,用使对方对自己抱有杀意的方式反杀,来擦这条守则的边,而夺取对方的积分。”
  肃郁把刀收起来,走向他们。
  他刚杀完人,身上还全是血,此刻看起来也像个杀人鬼。杨勤吓得又叫起来,接着往里躲。
  肃郁当他不存在,对众人说:“粱月时的手机你们都看到了吧,那就是夺取的方式。用自己的刀破坏对方的手机,再把自己的手机覆盖上去,就可以夺取对方的积分了。那个三人组,就是用这种方式爬到S的。”
  “是这样啊……”
  施远明白了什么:“那也就是说,杀了粱月时的就是——”
  “对。”肃郁回头瞥了詹文泉一眼,“就是他利用白裙子杀的。”
  施远怔怔愣住,看起来完全消化不了这个消息。
  粱月时的死对他的打击不小。
  说完这话,肃郁也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房间里面,粱月时还保持着他的死状。
  肃郁看向那处的目光戒备非常,低声道:“倒也不能说是杀了。”
  这话把愣神的施远拉了回来:“什么?什么意思?”
  “没……”
  肃郁本想说没什么,但嘭地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
  他回过头。
  是远处的楼梯间那边掉下来了什么东西。
  突然,走廊里的灯全都开始滋滋作响,坏了一样忽明忽暗。
  以至于他们根本看不清远处掉下来的是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说:
  最近总被妈妈拉出去买年货orz,明天我一个人在家嘞,可以给大家写很多!
  大家过年要好好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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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头七公寓(二十二)
  ◎【请指认主神!】◎
  “是什么?”
  “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众人窸窸窣窣地说着。
  肃郁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眯起眼, 摸住别在后腰上的刀,朝着那掉下来的东西走了过去。
  “肃郁!”
  白落枫担忧地喊了他一声,正要跟上, 远处突然传来嘶哑的呻.吟声。
  那声音发闷, 乍一听像是什么怪物在黑暗里的低吼,但细听起来却能听出它十分痛苦, 咿咿啊啊地,像是努力地想发出完整的音节,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动静就是从楼梯间上掉下来的东西发出来的。
  那东西是一团不成型的玩意儿, 正努力地朝他们这边匍匐过来。它动得很艰难, 看起来没有四肢。
  肃郁心中了然了。
  他停下了脚步, 回身说:“没关系了,那东西没危险。”
  “诶?”苏茶眨巴眨巴眼,“可是它……它……”
  “那是王忱。”肃郁说。
  众人愣住,异口同声地“啊?”了一声。
  “过去看看吧。”
  肃郁又拉开拉链,从衣内的兜里取出一把手电筒, 领着他们走了过去。
  众人跟着他走近过去。
  走近到那东西跟前, 手电筒的灯一照,一团血淋淋的肉团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不能说是人了, 只是一团混着鲜血和骨头的烂肉和肉泥而已。它还没死,一边在地上控制不住地化开着,一边努力地发出着声音,朝着前面爬着。
  看见他们走过来,它的声音甚至透露出了一丝欣喜,更大声地呜呜着呻.吟了起来。
  众人毛骨悚然。
  阮千说:“这……这是, 王忱?”
  “是。”肃郁说, “这是夺取积分的副作用。”
  “还有副作用??”
  “是啊。”
  肃郁将手电筒往下一压, 退后几步,回头对众人说,“积分夺取算是恶意行为了。主神虽然那个破样子,也喜欢主动破坏一些规则来恶心人,但他本人很在意玩家游戏时的游戏平衡性。说得明白点,就是他可以恶心我们,但我们不可以破坏他的规则来恶心他。”
  苏茶咋舌:“哇,真是玩不起。”
  “他一直这样。”肃郁说,“所以,为了保持游戏平衡,夺取来的积分如果超过一定的分数,就会出现反噬的副作用。”
  说到这里,肃郁抬起手电筒,光芒再次照到已经变成一滩烂泥的王忱身上:“这就是副作用。”
  众人不寒而栗,也对眼前人成肉泥的这震撼一幕哑口无言,有几人发出了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有很多人知道在玩家死后可以用破坏手机的方式来拿走对方的积分,却没这么干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肃郁说。
  “但是,他们是怎么知道可以这样做的?”张孟屹问道,“可以这样做的说明或者相关的规定公告,哪里都没有看到过啊。”
  “主神会挑人来告诉他这种做法。”肃郁说,“简单来说,就是他看上谁就告诉谁,这是公认的沉默的秘密。知道的人,不会轻易告诉别人。”
  “还真是挺符合主神的个性的。”苏茶嘟囔。
  “就是这样。”肃郁说,“好了,来干正事。”
  “什么正事?”
  “当然是……”
  肃郁话刚说个开头,突然一阵阴风灌了过来。
  众人立刻后背发凉。
  阴风是从他们身后,肃郁前面吹过来的。
  肃郁抬头,视线穿过人群,大家也跟着一同回头望去,就见身后的走廊尽头出现了一席白裙。
  她飘在半空中,头发将脸挡了个严严实实。
  “出现了!!”
  杨勤又一声大叫,抬脚就往人后面钻。
  众人无语,也不想跟他说什么了。
  “来的正好。”
  肃郁突然开口说话。
  他收起手电筒,往前走了几步,穿过人群,又一次走到了他们最前面。
  他没有停下,还在继续往前走。
  白落枫见此,赶紧跟了上去,询问道:“你要去干什么?”
  “往前走一点。在这儿说话,他估计听不见。”肃郁说,“得哄主神开心。”
  “哎?”
  白落枫不懂他的意思,跟在他后面走了上去。
  走到房东的房间门前,肃郁停了下来。他关掉了手电筒,把它收回兜里,在仍然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对那白裙子说:“我们从哪儿开始?”
  白裙子没有作声,只是站在那里沉默。
  不说话的鬼肃郁见多了,他不在意对方的沉默。
  他自顾自地说:“从眼下的情况来看,我必须解决你的事情。你之所以留在这里不走,把这里变成一个鬼屋,我想,是因为你还对这座公寓里的人有怨气。”
  “我猜的没错的话,留下来的那两户人家,对你做了什么。”
  “是这样吗,王启?”
  “王启??”
  杨勤大惊失色,这时候反倒跳了出来,大声说着,“你在说什么啊,她怎么可能是王启!?”
  “她就是王启。”白落枫回头向他道,“404里除了王启就没有其他人的指纹,这种事基本不可能做到。要么所有人的指纹都没有,要么就有两个人的指纹。王启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做到只单独消除房间里一个人的指纹?”
  “那……那说不定是那个女孩是个鬼,所以才没留下指纹的呀!”
  肃郁反问:“你家鬼还会跳楼甚至留一具尸体?”
  “那万一呢!”杨勤说,“你这话说的也太扯淡了,怎么可能被害的和害人的是同一个人!?你疯了吗你,要我说,就是王启杀了那个女孩,把她的尸体带回家,结果那女的的鬼魂跟了上来,把他杀了之后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跳楼自杀的!”
  “那他为什么要把这女孩带回自己的房间里?”
  “我怎么知道啊!”杨勤说,“反正你的推论也太扯淡了,她怎么会是王启!?”
  肃郁说:“白痴,如果是她杀了王启,被装在那个行李箱里带进房间的是她的话,我们找到的那些线索又该怎么解释。”
  杨勤:“啊?”
  “记好了,这里的每条线索都有存在的理由。如果她是作为鬼魂杀了王启,她是另一个独立的个体的话,这里的线索一定会有关于她的。”
  “身世、为什么在这里,原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定会有几条的。”
  “但是一条都没有。”
  苏茶说:“那不是因为警察没有找到关于她的消息吗?”
  “就算找不到关于她的消息,也会给我们留下一些蛛丝马迹。思路开阔一点,这里可不是真实的办案现场,这是一场游戏。”肃郁说,“游戏必定会有线索。一旦某一个人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指明,要么这个人对这场游戏来说无足轻重,要么他的存在本身就有问题。”
  白落枫接下话茬,对杨勤说:“推断之前,先想想自己的逻辑能不能把线索串联起来吧。如果那个女孩偶然撞见了他的分尸现场,王启又为什么非要把她带回房间来解决,而不是在那个分尸现场杀了她?把她带回来有什么意义?”
  杨勤唯唯诺诺了一会儿:“说不定是因为她长得像王启的妹妹呢?不是有一条线索吗,他总说农村总是重男轻女啥的,一定是因为他曾经有个姐姐或者妹妹,出了什么事……”
  “我不是给你们说过有全家福了吗。”肃郁说,“如果他有姐姐或者妹妹,那张全家福里就会有线索了。”
  杨勤被噎住了。他又很不服,支支吾吾地大声问:“那也不可能她就是王启啊,王启不是个男的吗!身份证和资料上都是男的了!”
  “当然会是男的了。”肃郁说,“因为她被当成男的了。”
  这句话相当云里雾里莫名其妙。
  杨勤愣住:“啊?”
  苏茶也没明白:“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不是自己本意来做男人的。她本来就是个女人,但有人不允许她是女人。”
  说话的是张孟屹。
  白落枫抓着肃郁的胳膊,回过头,张孟屹已经上前几步,走了出来。
  他手插着兜,目光沉稳,那是个见过太多类似于这种事情的目光了。
  “精神不稳定的母亲和酗酒的父亲,还是在农村,她又自己说了重男轻女。”张孟屹说,“这还不够明显吗?”
  苏茶立刻就懂了,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杨勤却还不明白:“这又怎么了?”
  “她很有可能不是她母亲的第一胎了。”张孟屹说,“她父亲酗酒,也爱打人。我猜,她母亲应该生过了很多孩子,但都是女儿,就都被她父亲扔了,所以她这一胎后她母亲就疯了。生下来的孩子总是被丢掉,她接受不了吧。”
  “她人疯了,又是因为生了女儿,这之后大概也很难再生孩子。顾及面子,她父亲就不能再把她扔掉了,只能对外说她母亲生了个儿子,生的时候摔到脑子才坏掉了——找些这类的借口吧。再之后,就不得不把她当成一个儿子养大。”
  “从那封信上来看,她父亲也是很爱面子的人。恐怕她母亲失足摔死的事儿,也是她父亲做的。”肃郁说,“母亲疯了,她被当成男人养大,父亲一看也是疏于养育的人。长大后又有这样的家庭变故,母亲死了,父亲不管她了,这世上再也没人知道她是个女人了,她也没办法再做女人了。”
  “一气之下,她就杀了她爸爸。”肃郁说,“那个行李箱里,装的一定是你父亲。至于密码,我想是你母亲的生日。我记得案件资料上写了她的生日。她虽然疯癫,但对你应该还不错。”
  白裙子点了点脑袋,仍然沉默,却对他们说的话给予了肯定。
  杨勤不懂:“那那些黑袋子里是什么?”
  “是裙子。”肃郁说,“不知道是从哪里拿来的,但她被当成男人养大,这辈子都没穿过女孩子的衣服吧。能穿着白裙子跳楼,应该是从哪里拿来了女人的衣服。”
  “是我妈的。”
  一道沙哑的声音开口。
  众人一顿,抬头看去,说话的是白裙子。
  她微微抬头,头发从脸前散落,露出一只幽怨的眼睛。
  “是我妈的。”她说,“她,压箱底的衣服。我洗干净了,还能穿。”
  众人无言。
  肃郁问她:“你为什么留在这里?和303还有501有关系?”
  白裙子点点头。
  “我告诉了303,我的秘密。”白裙子声音一顿一顿地,“她……笑话我,告诉给了我上班的,地方。老板……把我辞退了。”
  “……501呢?”
  “他从303那里,知道了……他,也……也做了,不好的事。”
  白裙子欲言又止,看起来不太想说发生过什么。
  肃郁理解地点了点头:“不想说就不用说了。”
  杨勤说:“可是,既然这样的话,我们怎么会没找到东西?如果像你说的一样,那两间住户有问题的话,我们能在房间里找到线索才对啊。”
  说到这里,他怯怯的目光带着些得意和幸灾乐祸地射向肃郁,“这不就说明,你刚刚的说法是错的了吗?”
  肃郁无语了:“不要逼我真情实意地骂你傻逼。”
  杨勤:“?”
  白落枫无可奈何地帮肃郁把他都不想说了的话说了出来:“最先去查303和501的,不就是那三个S吗?”
  杨勤这才想起来,猛地因为尴尬而羞红了脸。
  “懂了,他们刻意把线索藏起来了。”阮千说,“如果要玩夺取积分的话,就不能让我们太快通关。把手里的线索藏起来,让我们卡关,多在这里待几个晚上,他们才有时间下手。”
  苏茶也反应过来了:“那那天晚上,詹文泉推断的真相……”
  “他装的吧。”张孟屹说,“他在误导我们,他其实也知道王启就是跳楼的女孩子。”
  “就是这么回事。”肃郁说,“那么,女士,你希望我们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白裙子说,“我只希望……你们能发现,我是个女人而已。”
  “我觉得……这,不丢脸。”
  “我爸,一直说丢脸。”白裙子低下头,伸手拎了拎自己的裙子,“这,不丢脸。”
  “当然不丢脸,”肃郁说,“你很漂亮。”
  白裙子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沙哑的笑来,听起来很是苦涩。
  她说:“谢谢。”
  “不客气。”肃郁说,“你想要自己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白裙子又苦笑了声。
  接着,她的周围出现白雾,她的身体变得透明。
  她化作了白雾,消散了。
  头顶一直忽闪忽闪的灯光最后滋啦了两声,恢复了正常。
  光亮的恢复让众人微微松了一口气,有的人却还是绷紧着神经不敢放松,紧张道:“她去哪儿了?没事了吗?”
  “我们通关了吗?”
  “还没。”白落枫说,“游戏的事情这样就算是解决了,但还有主神吧?”
  他看着肃郁说。
  肃郁的面色如常:“是啊,还有主神。”
  他说完,转身面向房间。
  直播间里突然蹦出公告来。
  肃郁停了下来,大家都看向自己手机里,直播间公屏上的公告。
  【王启已经离开了这座公寓,恭喜本轮各位主播玩家,获得游戏胜利!】
  【欢迎各位主播进入本场游戏的终极环节——】
  霎时,所有人的直播间里都传出登登登的音效,像什么高.潮环节到来前的预告。
  【当当!】
  直播间里传出主神的声音,他又亲自配音着,大声地喊,【请指认主神!】
  走廊里的灯光突然全部灭掉,接着,好几束灯光开始来回无规则地奔走,照射在每个人身上,还伴着越来越高昂的登登音效。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惊叫,赶紧都向中央靠拢,挤作一团。
  肃郁下意识地拉住白落枫,将他护在怀里。
  他们的惊慌惹得主神开心得不行,直播间里又传来他的大笑声。
  “肃郁!”杨勤都哭了,大叫着,“你知道主神是谁吗你就通关游戏了!这下我们都要完了!!”
  主神收起了笑声,声音诡异地温和下来,如和煦春风一般,说道:【来,诸位,告诉我,你们要指认的空壳的名字。】
  灯光还在来回乱晃,众人紧张得几乎难以呼吸。
  肃郁抱紧白落枫,开口:“粱月时。”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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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头七公寓(二十三)
  ◎“他是真正的S1。”◎
  “粱月时。”
  身旁奔走的灯束骤然停下。
  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事物都在这一刻停滞住了。
  众人始料未及,难以置信地望向肃郁。
  主神的声音也消失了,周围的灯束没有一束打在他们身上。
  肃郁站在暗处, 目光坚定极了。
  施远震惊半晌, 声音都吓哑了:“你说什么呢!?”
  “是啊,怎么可能是粱月时!?”
  “粱月时都已经死了!”
  “你吓傻了吗你!?”
  许多人的质疑声里, 肃郁一动未动,目光坚毅地落在空中的某一处,就好像在和谁对视着一样。
  大家朝他费了半天口水, 肃郁半个音儿都没有回答。
  苏茶受不了了, 急道:“亡夫哥, 你听我们说话没有呀!”
  肃郁还是不说话。
  空气中突然传来主神的嗤笑声:“你确定吗?”
  “确定。”肃郁说。
  “等等!!”
  施远赶紧拦到肃郁跟前,朝着空气大喊,“不确定,我们不确定!等一——”
  话还没说完,肃郁抬起一脚踹到他后腰上。施远活活“嘎”了一声, 扑到了地上, 当场扑街。
  主神笑意吟吟:“你们好像有分歧啊,没有达成一致意见吗?”
  肃郁并不回答这句话, 反而话锋一转,道:“你留下来的三条指向性线索,我已经都找到了。”
  “哎?”
  “你找到第三条了?”
  “是啊。”肃郁说,“你的三条线索,分别是【NS】、【Before Christmas One】,还有【SECOND JUST FIRST】。”
  众人各自茫然, 不理解最后一个是什么意思。
  “第三条的线索如果就那么直译过来, 就是第二只有第一。这样看起来当然莫名其妙, 但是如果把它看成是对其他线索解读的提示,就一目了然了。”
  “那它的意思,就变成了第二位只有第一位,可以解释成,第二位单词或者汉字,只看首字母。”
  “NS已经只有两个字母了,当然不会是它。”
  “圣诞节那一个就不一样了。如果把第二个单词Christmas只留下C一个字母,整个句子就变成了Before C one。而把这个C当成英文字母的排行来看,在C前的一个,就是B。”
  话到这里,众人懂了。
  大家震惊地互看,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扭向房间里已经死了的粱月时。
  “我们这里的B牌主播,只有一个人。”
  肃郁举着手电筒,朝向房间里,照亮了那浑身都是血的尸体。
  “粱月时,”肃郁对他的尸体说,“你就是空壳。”
  杨勤说:“可是他都死了啊,直播间里的头像也已经灰了!”
  “那太容易了,那可是主神的壳子。”阮千说,“一定是主神这样安排的。先把自己弄死摘出去,这简直是最好的让自己摆脱嫌疑的方式。毕竟谁会怀疑一个死人?这样一来,他就能开开心心作壁上观,看我们一群‘人’在这里内斗了。”
  杨勤还是不同意:“可——等等等等!无论怎么样这也都太那个了!还是再……”
  “不,我觉得这是最说得通的。”张孟屹说,“不然要怎么解释这个第二只有第一?”
  “第一说不定指的就是这句话的目标,我们的目标,就是‘空壳’啊!”杨勤语无伦次地说,“所以……所以整个句子,整个句子的意思,意思……对了!意思就是,我们这里排名第二的就是主神的空壳!”
  “现在还活着的人的话,第一是阮千,粱月时不算的话,那就是肃郁吧。”张孟屹说,“你看他现在像空壳?他在外面有老婆,我也查过他的资料,他是个实打实的人。”
  “诶?”
  阮千摸摸自己的下巴:“如果把已经死了的那些也算进来的话,那就是文娟。但你觉得我能杀一个主神?你觉得文娟那个搅浑水的样子,像空壳或者主神做得出来的事?”
  杨勤无言以对。
  苏茶睨他:“话说你真的很奇怪诶,为什么一直都在打断亡夫哥啊,还一直跟他对着干?他做了什么让你很讨厌的事情吗?”
  “不用管他。”肃郁说。
  主神又在直播间里咯咯地笑了起来,问:“确定答案了吗?”
  “确定了。”张孟屹说,“我信他。”
  苏茶紧随其后:“我也信!”
  阮千也说:“我也信他。”
  几人说完,都将目光投向施远。
  施远明显有些迟疑。他的目光在粱月时的尸体上和队友们的脸上来回流转了一会儿。
  纠结和犹豫已经在他脸上实体化。他望着黑暗里粱月时的尸体,脑海里如走马灯一样一帧帧闪过过去粱月时和他相处时的模样,和对他说的话。
  粱月时爽朗的笑在回忆里占了大半,他好像从来就没有什么忧烦的事。
  “施远。”
  阮千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她望着他的眼睛,沉静道:“我觉得他这个推理很有道理,是最符合逻辑的。我也知道你和粱月时呆的时间最长,但是如果他是空壳,平常就一定有不对劲的地方。你细想想,你应该是最能察觉出来他是不是不对劲的人。”
  听完这番话,施远低下眼帘。
  他思索着,眼底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他在迟疑。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施远迟疑了很久,终于是抬眸看向肃郁。
  “我也信你,”施远说,“就他吧。”
  肃郁眯了眯眼,一眼就将他看穿了:“所以,他以前就有不对的地方。”
  “是有。”施远承认。
  肃郁笑了笑,没说什么。
  众人又将目光投向杨勤。杨勤撇撇嘴,不情不愿道:“反正都这么多票了,随便你们。”
  大家懒得理他,又将目光投向肃郁身边的白落枫。
  白落枫眨巴眨巴眼,指了指自己:“我还用说吗?”
  张孟屹闻到了空气里可恶的恋爱味儿,无语了:“这肯定是全世界最信他的人了,跳过吧。”
  众人难得地轻笑起来,都挥了挥手。
  肃郁低头对他露出了一瞬无可奈何的宠溺笑容,抬手揉了揉白落枫的后脑勺,抬头就又是一张臭脸。
  “确定答案了。”他说。
  主神的声音从直播间里传出来:“你确定?”
  “我确定。”
  直播间里突然响起急促的音乐,周围的光束再次开始流转,速度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响,音乐越来越急,震得众人胸腔和心脏都一同跟着这阵音效砰砰作响,不由自主地跟着越来越紧张。
  最终,所有的灯束砰地集中到一点,齐刷刷地全都照到了众人身上。
  音乐突然炸开,变成欢快的庆祝音乐,还伴着欢呼和鼓掌的音效。
  突如其来的鼓掌和欢呼让众人愣住。
  苏茶说:“哎?什么?”
  阮千说:“是答对了?”
  张孟屹不太确定:“好像是吧……!”
  话音未落,一旁房东的房间里传来砰地一声。
  众人吓了一跳,肃郁揽着白落枫连连后退,举起手电筒一照,粱月时倒到了地上。
  他用鲜血淋漓的手撑住地板,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了。
  苏茶大叫:“活了!!”
  “真的是他!?”
  众人赶紧都一起后退几大步。
  粱月时甩甩脑袋,晃晃悠悠地出了门来。
  他抬头,脸上又是那副灿烂的笑,和从前别无二致。
  “这都可以猜出来,”他笑着说,“虽然早听主神说过了,但我还真是得佩服你一下啊。”
  “那就不必了。”肃郁说,“这就算我们胜利了,对吧。”
  “是啊,你们可以进最后一关了。”粱月时说。
  “等一下!”
  施远打断了他们。
  众人看过去。施远一脸难以置信,站在人群最前面,脸色都青白了:“什么意思……等等,什么意思,真的是你!?”
  粱月时无奈道:“你刚刚不是都想起来我不对劲了吗?”
  这一句话塞得施远哑口无言。他的嘴唇哆嗦几下,嘟嘟囔囔道:“那个是那个……不对!怎么会是你的!?”
  “为什么不能是我?”粱月时说,“我也很无奈的,宝贝。”
  这话激得施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咬咬牙,硬着头皮无视了这一声“宝贝”,继续问:“你……到底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是在我手里醒过来的啊。】
  主神发话了,这次的声音却不是从手机里,而是实打实地从周身传过来的。
  众人立刻警戒,看向周围。
  主神的声音有好几道回声,听起来就是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分辨不出具体的来源。
  肃郁将白落枫往身边拉了拉。
  【恭喜你,肃郁,这次是你赢了。】主神说,【但是最终会怎么样,就不一定了。】
  肃郁一如既往地冷静:“你想要我怎么样?继续被困在这里?”
  【我当然是这样希望着的了,亲爱的。】主神说,【如果要下一盘棋,吃掉棋子当然是我最喜欢的环节。……这么一说的话,这局让你赢了也不错,在最终环节吃掉你这个帅,听起来更有吸引力一些。】
  杨勤懵了:“帅?象棋吗?帅为什么会是他?”
  “当然是他了。”粱月时说,“除了他还有谁能当?”
  “他……他就是个A牌啊。”杨勤嘟囔着说,“虽然……他刚刚确实很厉害,但那也是趁詹哥没准备啊,他不就是个喜欢玩阴的的A牌嘛!要吃帅,那也是詹哥啊!”
  粱月时噗嗤了一声。
  主神也笑了,他很夸张地爆笑起来,前仰后合的大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听起来刺耳无比,嘲讽值拉满。
  肃郁无语地睨着四周。
  【A牌!】主神笑得不能自已,声音颤抖,【你们还真以为他是A牌啊?】
  杨勤蒙了:“他、他不是吗……?他自己说的啊……”
  “我没说。”肃郁说,“是你们自作主张说我是A牌的。”
  张孟屹说:“开什么玩笑,那是你自己说的,在列车里。”
  “我不记得。”
  “但列车长确实是你。”
  “不记得,不认识。”
  张孟屹无语了。
  主神笑得累了,他最后挤出两声嘲讽的哈哈笑声后,往后一倒,懒洋洋道:【你们还真是天真啊。一个能看透S组的积分夺取队的计划,设计让A牌反杀,还能唬住现任S1,一晚上秒杀三个人,甚至看出我什么计划,没有任何犹豫就能认定死人就是空壳的人,会是一个区区的A牌?】
  杨勤更蒙了:“设计……反杀?计划?你在说什么……?”
  知情者阮千主动出面道:“文娟被杀是他设计的。”
  众人:“?”
  杨勤:“??”
  “在403吃晚饭的时候,他就用张孟屹的手机给我发消息了。”阮千望向肃郁,“他跟我说了积分夺取机制的事情,要我在对方准备杀人的时候反杀。毕竟我们的守则是,只要对方展现出杀意,又或者他有积分夺取的意图,出于正当防卫就可以杀人。”
  “所以我演了场戏,杀了文娟,他猜到文娟的方法一定是激怒别人的杀意了。再之后,他让我演一场戏,就把詹文泉引了出来。”
  “也就是说,今晚发生的一切,大概都在他的计划里。”阮千说。
  施远听得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过了半刻他才回头:“那你也知道詹文泉会来杀粱月时?”
  “知道,我猜第二个肯定是粱月时,他们很着急的,一定要快刀斩乱麻,把我们全部杀光才行。”肃郁说,“但我也知道你暂时不会死,那两个是用鬼杀人的,为求稳妥,肯定要先搞死粱月时再说,你的事会放到之后再解决。”
  张孟屹说:“你就不怕粱月时被杀?你那时候还不确定他就是空壳吧。”
  “我是不确定,但那也没关系。”肃郁说,“主神的线索,都是在死了人的地方出现的。如果文娟死后没有出现,就证明线索不是死人之后自动出现的,是主神去自己捣腾出来的。”
  “那这样一来,选择用鬼杀人的那两个人杀死的人房间里就会只留下尸体一个人。对主神来说,就好布置线索多了,我是给他一个留线索的机会。”
  “如果那里也没有,那就是主神得自己杀人来留线索,就得又折掉一个人了。”
  肃郁的话冰冰凉凉的,仿佛每个人只是为他留下主神线索的白纸。
  施远有些不寒而栗。
  肃郁看了他一眼,说:“别误会,我是打算事成之后我帮他们复活的。”
  施远愣了愣:“诶?”
  “每个人有两个愿望啊,我跟阿枫说好了,我们只需要两个。有人牺牲的话,我们剩下的两个愿望可以给他用。这个做法,张孟屹也同意了,他也愿意拿愿望出来。他说他只要他老婆回来就行。”
  肃郁指向张孟屹,张孟屹也点了点头。
  张孟屹说:“前提是那人值得才行,詹文泉这种害人为生的,我是不会给他的。”
  肃郁说:“粱月时当时毕竟有嫌疑,我不能告诉他积分夺取的事情,我也想靠今晚的事情试探一下他。再说我们是在和主神玩游戏,怎么可能大家都稳稳当当地出关?肯定会有风险,只能把折损尽量最小化。”
  施远看向他的目光登时佩服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的愿望也可以拿出来!”苏茶说,“我只要我男朋友复活就可以了,剩下的那一个可以给你们用!”
  阮千附和:“我也在微信聊天的时候答应过你。我没问题,只要钱就行,另一个拿去给谁都行。”
  肃郁偏头比了个OK,对她们说:“好队友,出去给你俩寄特产。”
  苏茶对他乐起来。
  “所以说,就算折掉两个人,算上我、阿枫、张孟屹还有阮千多出来的愿望,也足够今晚的人复活,并且过上正常生活。”
  施远顿时感觉他的形象在自己心中伟岸起来。
  他情不自禁道:“肃郁,你……你真是个,英雄啊。”
  “谢谢你啊。”
  白落枫拉拉他,提醒道:“全说出来没关系吗?主神在听。”
  “没关系,都通关了。”肃郁说。
  主神也哼笑一声,听起来挺无所谓的。
  杨勤忍不住说:“所以你到底是谁啊,不是A牌的话……难道是个S牌?那又怎么了,詹哥他们也是S牌啊!有什么了不起的?”
  粱月时说:“他和那些名不副实的S牌不一样。”
  “啊?”
  “他是真正的S1。”粱月时眼睛笑得弯起来,“五年前,这个游戏里真正的S1。”
  “!?!??”
  粱月时一句话,众人都傻了眼。
  “不会吧,他是S1!?”
  “他也是S1吗!?!”
  “这怎么可能!?他不是输掉游戏了吗!S1怎么会输掉游戏的!?”
  “我操亡夫哥你深藏不露啊!!”
  “那他怎么会说自己只是A牌的!?”
  众人一拥而上,你一言我一语地围着肃郁说着,叽叽喳喳地兴奋个没完。
  杨勤站在人群外围,表情复杂而扭曲,面对着眼前的盛况,再也说不出一句质疑的话。
  肃郁在众人的簇拥下无所适从,两手推着,很困扰似的对付着将他围得水泄不通的人。
  白落枫被挤了出去。但他没恼,他看着被众人簇拥着的肃郁,呆了片刻,露出一个衷心的笑。
  肃郁已经是会被人簇拥的人了。
  白落枫想,不论如何,他都已经自由了。他有自己的天地,不是那个被困在家里的小孩。
  他为肃郁高兴。
  粱月时偏头看了一眼,已经变成烂泥的王忱气喘吁吁地躺在远处的地上。
  粱月时抬起脚,往那边走去。他身上已经鲜血淋漓,到处都是口子,但行动起来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适。
  “本来呢,这种事在看不起你的S组三个人面前来说是最有意思的,可是你真是快刀斩乱麻,死都不让人家死个明白。”
  粱月时这么说着,在路上张开双臂,跟个小孩儿似的蹦跶了几下,跳着来到了王忱面前。
  他收起手,把手插进兜里,蹲下去,脸上的笑和主神简直一模一样。
  “到最后就只剩下这一个了。”
  粱月时说着,声线渐渐出现了重合,主神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到最后,就只剩下了这一滩子肉泥。”粱月时说,“算啦,你还有口气——你可真是幸运啊,比起那两个死的太快的来说,你现在多少是可以死个明白。”
  巨大的压迫感让王忱不敢吭声,嘴里的呻.吟声都安静了。
  肉泥里的眼球恐惧地盯着眼前的粱月时,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粱月时站了起来,回头。
  那刚刚围着肃郁兴奋的众人都停了下来,望着他。
  粱月时伸出手。他把手捏成手枪的形状,对准了王忱。
  地上的王忱感觉到了什么,他眼球里的瞳孔骤缩,嘴里发出恐惧的呜呜啊啊声,眼球边上流淌出血泪来,整滩肉泥扭曲又滑稽得挪动着,拼了命地想逃离粱月时身边。
  粱月时脸上的笑意渐浓,他嘴里发出短暂的“嘭”的单音音节,手上轻轻一弹。
  那滩肉泥立刻鲜血淋漓地炸了满地。
  有人惊叫起来。
  粱月时睁开眼,甩了甩手。
  他开口,是主神的声音:“这种垃圾,留着也没用了,对吧?”
  肃郁黑着脸色看着他。
  “我就喜欢你这种眼神。”
  主神撸起袖子,拆开上面的绷带,露出不知为何腐烂了一大片,血肉模糊又鲜血淋漓的胳膊。
  他将另一只手猛地插进伤口里,手指在其中搅动翻找。这看得众人眉头皱起龇牙咧嘴,替粱月时胳膊发痛。
  片刻,主神从里面抽出一把血淋淋的钥匙来。
  他抬手,扔了过去。
  离得很远,但钥匙以一个极其漂亮的弧线飞了过来。
  肃郁伸出手,那钥匙正正好好地落进了他的手中。
  “这一次,就没有休息空间了。”主神说,“打开公寓的门,就是我的空间。在这里整顿休息好之后,就去找我。”
  “S1,想结束这一切的话,就来到我的面前。”
  “杀了我,我就替你实现愿望。”
  “不然,你们都会永远被困在这里。”主神笑起来,“不用担心,我会为你们找到适合你们的地方。”
  说完这话,主神打了个响指。
  粱月时的身体立刻开始数据化,他的身体化作粒子消逝而去,看起来要回到主神的空间去了。
  “等一等!”
  施远开口叫他,喊着,“那粱月时到底怎么回事,他说的全是谎话吗!?”
  主神嗤笑一声。
  “不,”主神说,“他没有说谎。”
  “或者说,他迫不得已说了一半的谎,就是关于你们问他的他妹妹的车祸地点那一类的信息。他的确有妹妹,只是他妹妹不叫梁星星;他也的确被卷进了车祸里,但他并没有被送去医院。”
  “S1,你还没有把问题全部解开。”主神说,“但你们马上就会知道答案了。”
  作者有话说:
  大声告诉我!今天这么肥的更新!你们!幸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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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头七公寓(二十四)
  ◎最终关卡:“主神的空间”已开启。◎
  粱月时化作了粒子, 消失了。
  主神刚刚给出的信息量太大,众人对着眼前的一片空荡荡愣了会儿神,都在消化刚刚听到的信息。
  肃郁抬起手, 看了眼手里的钥匙。
  众人跟着他看向钥匙。那是一把生了些锈迹的钥匙, 还沾满了鲜血——那都是粱月时的血。
  这就是打开公寓大门的钥匙。
  众人目光凝重起来。
  阮千低声说:“我们接下来……就是去杀主神了。”
  “是啊。”肃郁说。
  “我们能做到吗……”
  “不管做得到做不到,这个时候都只能做了。”张孟屹说, “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众人沉默,压力此刻如排山倒海般向他们涌来。
  一时间, 谁都没有动。
  “我说。”
  施远打破了沉默, 众人抬头去看他。
  施远面色凝重地看着肃郁:“他刚刚说的话, 是什么意思?”
  肃郁:“谁?主神?”
  “嗯。”施远说,“他刚刚说你还没有把问题全部解开。他……是给过你什么别的问题,或者提示?”
  “确实有一句,但我也确实完全没想明白。”
  “是什么?”
  “他告诉我这次的指认游戏的游戏规则的时候,最后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肃郁复述道, “‘我很期待你们找到那具空壳,因为人类始终认为那是空壳’。”
  一句话, 在场的人都蒙了。
  “什么东西?”
  “什么叫做人类始终认为那是空壳啊?”
  几人疑惑不解。
  肃郁也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太理解。
  他说:“我也不太懂,但从字面意思上来看,这句话的意思是在说我们这些‘人类’在空壳的事情上存在着一定的固向思维。说明白一点,粱月时真正的身份和我们想的有出入。”
  苏茶说:“可是,他的真正身份不就是空壳吗?还会有什么出入?”
  “不, 从这句话来看, 是空壳本身的身份就和我们想的有出入。他可能并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空壳, 我们一直认为空壳是主神做出来的‘架空’的产物,是在现实里不存在的。”
  “但是,他刚刚是这么说粱月时的。”肃郁说,“‘他是在我手里醒过来的’。”
  众人一怔,都多多少少明白过来了一些。
  “原来如此,他说的是‘醒来’,而不是他做出来了。那‘空壳’就并不是我们认为的‘他凭空做出来的没有意识的产物’,而是‘存在于现实世界里并且没有生命的物体’,是经他的手得到了灵魂,有了自己的意识,所以才是‘人类认为是空壳’的空壳。”
  白落枫也说:“而且他说的是醒过来的,是不是就说明以前是醒过的……是死掉之后的尸体?”
  “不,是一个没有意识和生命的物体的话,也可以说‘醒过来’。”肃郁说,“但这个范围就太大……你怎么了?”
  肃郁边说边把钥匙塞进兜里,一抬头才看到施远神色难明,十分复杂。
  他动了动唇,欲言又止了下,说:“粱月时说过跟这个差不多的话。”
  众人愕然。
  肃郁问他:“什么时候?”
  “就今晚。”施远说,“在403,他说主神从来没说过空壳是自己做的,很可能是把现实里的东西拉进游戏里,给他做了灵魂……这类的话。”
  肃郁一皱眉。
  他垂下眼帘,思忖起来。
  阮千从兜里拿出湿巾来,擦了擦脸上被溅上的血。
  擦完后,她把湿巾折了几下,抬手扔进一旁的房间里,回头对施远说:“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
  “啊?”
  “我一直以为你对粱月时很无所谓,你平常就一副烦他烦得要死的样子。”
  “真烦的话,怎么会每次都心甘情愿地跟他一个房间,又天天跟他一起走?”张孟屹说,“他天生脸臭而已。”
  施远抽了抽嘴角。
  他没回答这句话,又低下了头。有一瞬间,他脸上的神色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白落枫看到了他这一瞬间复杂的神色,问道:“他平时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施远抬头看他:“说什么?”
  白落枫说:“就是有没有跟你透露过一些信息什么的。主神刚刚不像骗人,如果粱月时没有说谎,也在今晚跟你说了这些的话,就证明他是希望你知道自己是谁的。”
  “白落枫说得对。”阮千也说,“怎么样,你对他有没有记忆?”
  “他不是跟你是邻居吗?虽然就几个月,你之前说过的。”苏茶说,“是他早就去世了,但你不记得吗?尸体也算是‘空壳’吧。”
  施远蹙紧眉:“这我不清楚,我好几年都没去那地方去过了。跟那个邻居家也不是很亲近,毕竟住对门也就才几个月而已……”
  “估计不是尸体,他那个身份大概是顶替的。”阮千说。
  肃郁从深思里抬起头:“什么邻居?”
  “粱月时啊,他说他是施远小时候的邻居,就住在对门。”张孟屹说,“但他那个时候叫余董宇,据他说是之后他妈带着他改嫁,他就改了名字。”
  肃郁一挑眉,转头问施远:“那他跟你说过他妈的事儿吗?”
  “没。”
  “之前住的那个小区和周围的人的事儿呢?”
  “也没。”
  “他平常就只说当时你怎么怎么样,自己当时又是什么什么样子,连你妹妹的事都很少说,是不是?”
  施远的表情顿时惊悚起来:“你怎么知道!?”
  “我不但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他根本不是你当时那个邻居。”肃郁说,“他是顶替了那个人的身份。”
  苏茶奇怪:“为什么能这么断言啊?”
  张孟屹说:“如果他真的是那个余董宇,在那个小区里住过,就一定会说当时上学和自己妈妈的样子,因为这是他们共有的记忆。既然是老熟人,不翻些这种旧账就太奇怪了。”
  “这些往事一能拉近乎,二能增加信任度,三在这种动不动就死死伤伤的游戏里,说这些也能开心点。”
  阮千道:“既然不说,就证明根本不知道。”
  肃郁说:“但他当时肯定也在,但是记忆不多,更多的是看施远离开去和那个余董宇接触,所以才不能多说,他害怕自己多说会露马脚。”
  “如果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会选择余董宇去顶替。你本身就有关于余董宇的记忆,他说错一句话就会全部完蛋,这样太冒险了。”
  张孟屹说:“不过顶替了是肯定的事情,他可是‘空壳’,怎么可能是你那个邻居,你那邻居可是活人。”
  “但他知道余董宇。”白落枫说,“就说明……他是那附近的物件?或者是别的什么……空壳能是什么?”
  “说不定主神认为‘尸体’在人类眼里也是空壳,粱月时就是当时他周围的人,但是后来去世了。”阮千说。
  张孟屹沉吟片刻,问:“怎么样,施远,你记得当时还有谁跟你年龄差不多吗?说不定是别的邻居,他肯定是认识你的。”
  施远的眉头越皱越深了。
  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想不出来了,肃郁叹了口气,摆摆手说:“算了,那么在乎他的身份干什么,反正过不了一会儿就知道了。”
  白落枫问:“为什么?”
  “按他的性格,一定会让粱月时出来为难人。”肃郁说,“知道他的身份就有利于战况,可以拿这个来刺激他,但实在想不出来也没关系,只是会难打一点儿而已。反正我会负责撕了他,费一点事罢了。”
  众人:“……”
  阮千嘟囔着:“S1说话就是狂诶。”
  张孟屹说:“说起来,如果你是五年前的S1的话,那那些论坛里的‘圣经’……”
  肃郁茫然:“啥圣经?什么圣经?”
  “写圣经的人在写的时候怎么可能知道那东西后来会被奉为圣经。”阮千说,“你是不是在论坛里写过一些教新人和造福众生的帖子?一共三篇,《全类型游戏总结与注意点须知》,《过关的禁忌十条》,还有《劝各位必买的主播道具》。”
  “啊,”肃郁想起来了,目光鄙夷道,“你说那三篇啊。那会儿是我队友说我脑子不太好了,我干脆就在论坛里自己手打了两篇至今为止的经验总结留给我自己看,写的前言不搭后语的。”
  “我又怕违反什么规定给我删掉,第三篇就在标题加了个各位,叠了个厚甲,之后就有很多人去帖子下面问我,我闲着没事干回过几条。但是写那三篇的时候我头痛得很,写的一点儿逻辑没有……怎么,现在还在论坛里面?”
  阮千说:“挂着呢啊,金光闪闪,全部置顶。”
  “……你们也真是不挑。”肃郁说。
  “还好,没那么语无伦次,我们这队也是靠那三篇从萌新熬过来的。”张孟屹说,“你别拽了,你再拽就拽到白落枫头上了。”
  肃郁:“?”
  他回头看白落枫。
  白落枫拉着他的手,老老实实地站在他身边。肃郁一看过来,白落枫就红了红耳朵,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
  “我……进来之前的准备期里,把那三篇全看了。”
  肃郁呆了几秒,突然整张脸都腾地炸红了。
  “是、是吗?”他磕磕巴巴地,“那那那……那还挺好的。有……有用吗?”
  “很有用。”白落枫说,“你写得挺好的。”
  “真、真真真真的吗?”
  肃郁的脸更红了,他像个被老师点名起来大力夸赞的小学生似的,挠着后脑勺很不好意思地哈哈着笑了起来,抓着白落枫莫名其妙地扭捏起来,嘴里支支吾吾地说着“也没有吧”“你觉得有用就好”。
  那笑容跟刚刚面对其他人时嗤之以鼻又不屑的模样简直是两个人。
  阮千忍不住了:“他他妈的精神分裂吧。”
  “习惯点,他在白落枫跟前就是会换个人格。”张孟屹说,“他就是个恋爱脑。”
  “不是恋爱脑怎么会在这个地方。”施远说。
  苏茶是唯一一个看这一幕看得嘴角扬起的,她跟着姨母笑起来:“真好——”
  其余人一同无语地睨向她。
  “真是的,说出去谁能信这个b人是写圣经的S1。”
  阮千吐槽着,又抬高声音说:“肃郁,我们怎么办?”
  肃郁回过神,他转身看向他们,立刻又换上那一张臭脸。
  “打开那道公寓的门,就是主神的空间了。照他刚刚说的,我们必须去找到他,杀了他,才算胜利。不然的话,我们都会被永远困在游戏里。”阮千说,“按照这个说法,主神的空间一定不仅仅是一个单独的空间,不会让我们那么容易地找到他的。”
  “我想也是。”
  肃郁赢了这么一句,正还要再说,手机里的直播间突然嗡了一声响。
  众人循声去看自己的手机,直播间里出现了新的公告。
  【恭喜各位,指认主神成功,获得本场胜利!】
  【最终关卡:“主神的空间”已开启。】
  【请在本关内休整完成,前往最终关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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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神的空间


第137章 主神的空间(一)
  ◎“十八岁生日快乐,肃郁。”◎
  公告上出现了十二个小时的倒计时, 那是留给他们的休息时间。
  “他还有点良心,给了我们十二小时休息。”
  肃郁说着,张大嘴打了个哈欠。他抹抹眼睛, 哈欠打得他眼角泛泪。
  “都是大半夜起来的, 觉也没睡好,先回去把觉睡好吧。”肃郁说, “等睡好了,再去开门找主神。”
  “谁睡得着啊,都要找主神了。”苏茶说。
  “睡不着也躺会儿吧。”肃郁说, “闭上眼睛, 数会儿羊, 不行就听点儿白噪音,总能眯一会儿。都要打主神了,都休息好再说。”
  苏茶无奈:“好吧。”
  “这里也没有鬼了,随便睡。”肃郁说,“那就这样, 都先休息去。别想太多主神的事, 越想着要杀他要杀他压力就越大,就越容易出事。”
  众人点头说好, 伸着懒腰各自回房去睡。
  杨勤从头到尾没吭声,到最后众人散去,他表情复杂地看了肃郁几眼,也转身离开了。
  肃郁目送他离开,对着他的背影一挑眉。
  他也带着白落枫离开了。
  两人回到屋子里,刚关上门, 白落枫就说:“对不起啊。”
  “哎?”
  刚把门下意识锁上的肃郁回过头, 表情茫然, “什么?”
  “我说,对不起。”白落枫说,“感觉这一次全都在靠你,我也没帮上你什么。”
  “啊,你说这个。”肃郁拉着他走进屋里,说,“没关系,你靠我就行,这一次也没有什么难度。”
  白落枫无奈道:“可我这也太没用了……”
  “这不是没用。”
  肃郁拉着他,让他在床边坐下。他上手给白落枫解下围巾,“是因为我在这里。”
  白落枫一怔。
  “阿枫。”
  肃郁将围巾从他脖子上解下来,望着他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但……我知道这些年你也不太好过。”
  “进了这里,你也很辛苦。我知道这里很危险,说是刀山火海也不过分。所以我想让你早点出去,我想让你对我动手。尽管这对你很残酷,但我想,总比让你走更多更危险的路好。”
  “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我听他说完之后,我觉得我是混账,我大错特错。”肃郁说,“我不该再这么做了,不能连我都这么伤害你。不论如何,我都不能再让你受委屈。”
  “你不是没有用,是我要保护你。你只要跟着我就好,你跟着我,也算保护我了。”
  白落枫被他一连串的话说得脸红,听到这儿后,他问:“为什么?”
  “那……当然是因为,看着你,就特别想出去,毕竟跟你说好了。”肃郁支支吾吾起来,也红了脸,又很坚定,“只要看你一眼,神仙我都能去杀。”
  白落枫愣了愣,脸更红了,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肃郁有些羞恼:“别笑啊,我说的话很好笑吗!”
  他的脸也更红了。
  白落枫笑着摇摇头。
  “没有,你很好。”白落枫说,“肃郁,手拿出来。”
  “手?”肃郁愣愣道,“为什么?要哪只手?”
  “哪只手都可以,你喜欢就好。”
  肃郁“唔”了声,将右手抬给了他。
  白落枫伸手到自己的后颈处,把吊坠的绳子解开来了。他把吊坠上挂着的东西卸下来,倒进自己的手心里。
  那是一枚戒指。
  白落枫捏着肃郁的手,把他拉过来,将戒指戴在他的无名指上。
  “这个,是我新给你定的戒指。”白落枫说,“你死以后,你带走的戒指也锈了。我觉得不能就这样让你带着这种锈的戒指走,又去定了一对,想去放进你的棺材里面。但是到最后,我也没闹过你舅舅,它没能进你的棺材里。”
  “没办法,我就把它做成吊坠了。也好,现在物归原主。”
  白落枫说着,眼神又贪恋而满足地望着他手上的戒指,突然又笑了声。
  “我总算把它交给你了。”白落枫说,“十八岁生日快乐,肃郁。”
  这一句话如同一把突然从枪中射出的子弹,砰地射中肃郁的眉心。
  他望着白落枫,眼中涌起汹涌的情绪,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彻底死而复生地沸腾起来。
  一瞬间,他又看到住院楼下的树木开花枯萎,又落叶归根。春来冬去,他看着白落枫的脸,仿佛又看到他坐在轮椅上望着那些摇摇欲坠的叶子。
  一切回到了起点,一切又好像即将迎来新生。
  脸上的温度渐渐升高,肃郁动了动唇。他忽然慌乱失措起来,支支吾吾半晌,一时间找不到话来说。
  最终,他说:“我们出去过生日。”
  “我……我会带你出去的。我们,我……我答应你,我一定能带你出去。”
  “我很强的,我是这里……最厉害的主播。”肃郁吭吭哧哧地红着脸说,“你再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带你走。”
  “好。”白落枫说,“我相信你。但你不要勉强,需要的时候,就向我求救。我也想帮你,肃郁。”
  肃郁脸上红的像要炸了,他极其用力地点了点头。
  八个小时后,微信群里传来消息,众人也都醒了,大家一起下了楼。
  苏茶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她的壁纸是她的男朋友江旭。他们这会儿还在念高中,已经是个发达家庭的少爷的江旭半点儿架子都没有。照片里,他坐在苏茶对面狼吞虎咽地吸着螺蛳粉,抬头看镜头的时候嘴里还正吸溜着碗里的粉。
  看起来呆呆傻傻的。
  苏茶微不可察地轻笑一声,查看了时间后就锁上手机,走下楼梯。
  转头一看,她吓得“呜哇”了一声,猛地后退大半步。
  公寓门前,肃郁阴沉着脸,两腿叉开大站在门口,双手抱在胸前,整个人就像一座门神,凶神恶煞又杀气腾腾。
  比主神都吓人。
  苏茶懵了,眨了两下眼睛,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向站在他后面一脸无可奈何的白落枫问:“他怎么了?”
  白落枫苦笑了下:“不小心给他加了个buff,过头了。”
  苏茶又朝肃郁眨巴眨巴眼。走近了一看,就能看到肃郁脸上的杀气更明显了,瞳孔都缩小了,一双凤眼瞪得跟三白眼一样。
  苏茶缩了缩脖子。
  没一会儿,其他人也来了。看到肃郁这幅样子,大家反应各异,但都接受了。
  人齐之后,肃郁就说:“那我开门了。”
  阮千说:“不先提前制定一下计划吗?我们怎么对付他?”
  “不必,不用制定。”肃郁说,“这次是他的主场,我们制定计划也不一定能顺利实施,我个人倾向于到时候我们个人看个人的造化。”
  施远不太认可:“你怎么这样,这也太莽撞了吧?”
  “因为对面就是个莽撞的人,”肃郁说,“主神可不是我们事先把所有可能的展开都预想到或者计划都制定完美就能对付的人,他会有各种你想不到的招数。既然如此,倒不如一开始就不制定,自由地去做,把自己跟他放在同一个位置和做法上,反倒赢面还大点。”
  白落枫问:“为什么?制定计划的话不是更稳妥点吗?不论主神是什么样的人,这边有作战计划总归是好的吧。”
  “不,他很擅长套话和看穿人心,你们没对付过他。”肃郁说,“假设你们事先知道计划,主神就能看出来,并且会在我们不知不觉的情况下为自己所用,所有的战术都会反过来变成对付我们的陷阱。”
  “他最擅长击溃人的心理防线和看穿战术。倒不如空手上战场,两边脑子里面都没东西,反倒更好打点。”
  白落枫懂了:“喔,意思就是他虽然两手空空,但能把这边手上的牌变成自己的牌。那还不如我们也空手上去,这样他什么都套不到,拼的就是肉搏了。”
  “聪明。”肃郁回头揉揉他的脑袋,自豪道,“不愧是我家阿枫。”
  白落枫笑笑。
  众人已经懒得理他俩了,只说:“行,知道了。”
  “那拼的就是我们每个人自己的造化了。”
  “就是这样。”肃郁说,“你们也都多少打过几关了,基本的素质应该都有——你也是。”
  肃郁看向杨勤。
  杨勤也下来了,他神色一紧,瞪向肃郁。
  “别用这个眼神看我。我知道,肯定是詹文泉跟你说了什么,那种人最会pua别人了。”肃郁说,“讨厌我也没关系,毕竟不差你这一个。但是别因为讨厌我就意气用事,大局为重。”
  杨勤表情扭曲,不情不愿地应了几声。
  “粱月时肯定也会出手,但他应该会用来对付你,施远。”
  肃郁看向施远,施远神色一紧。
  “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怎么杀死主神,可能也需要各自去寻找方法。”肃郁说,“那就这样,还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摇头。
  “那我开门了。”
  阮千说:“开吧。”
  其余人也点头。
  肃郁也朝他们点点头,从兜里拿出钥匙,回头朝向公寓大门。他将钥匙塞进门里,转动两圈,就听锁孔里传来一声轻响。
  “门开了。”肃郁说。
  众人屏住呼吸,紧张起来。
  肃郁一手拉住白落枫,一手握住门把,将门拉开。
  门后冲出刺眼的白光,好几人抬起手来,挡住光芒。
  白光涌进房间,眨眼吞噬了整个走廊。
  肃郁手中突然一空,门把消失了。
  白光的刺眼程度也骤然上升。肃郁撑不住了,他将白落枫按在怀里,闭上眼睛。
  白光将他们所有人吞噬,周身升起阴凉的冷意。即使闭上眼,也能透过眼皮看到外层的剧烈光芒。
  过了小半分钟,白光渐渐散去。
  周围的冷意也散去了好些,一些奇怪的声音遥远地传到耳朵里。滴滴嘟嘟的,听起来像许多仪器一同运作着。
  白落枫睁开眼。
  面前是一道高大的铁门,铁门两边是蔓延向远方、同样是铁制的高墙。
  脚下是一片泛着白雾的大地。白落枫回头望去,身后也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没有路,也没有尽头。
  而且空空荡荡。
  除了他紧抓着的肃郁,周围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肃郁,”白落枫说,“他们都不见了……”
  “是啊。”肃郁说。
  话音一落,突然嗡的一声,铁门上方传来了声音。
  两人抬头望去,就见那门的上方居然有个摄像头。它微微抬起来,然后忽的一亮,伴着四四方方的一束光,一片投影照向半空中。
  肃郁立刻明白了,他拉着白落枫前进,往门那边去了些,回头一看,一块四四方方的巨大投影出现在刚刚背后的天空中。
  投影上一片雪花的故障画面,两人等了几秒,影像断断续续地出现了一会儿。
  那断断续续了几下的影像中,白落枫看到了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白毛。
  他说:“那是……主神?”
  “对。”肃郁说。
  “还挺漂亮的……”
  “也就这一个优点了。”
  白落枫干笑一声。
  说话间,投影的雪花消失,完整的影像出现了。
  主神坐在屏幕面前。
  摄像头离他很近,影像里只能看到他的大脸和肩膀。
  他笑眯眯的,两眼眯成一条缝,耳朵上挂着十字的耳钉,白色的长发散落在肩上,皮肤冷白得近乎没有血色。
  是一个很漂亮的人。
  也是一个面目表情和长相就透露出了一股危险之意的人。
  “你好,S1。”主神开口道,“以及你这一次的小伙伴们。”
  肃郁抓紧了白落枫。
  打完招呼,主神突然哈哈地笑了起来,说:“不好意思啊,没想到你们这次真的能指认成功,我压根就没做最终游戏的准备。我狂赶了二十分钟,才赶出来这些投影。”
  主神很夸张地往后一仰,伸开双臂手舞足蹈地说着,瞧着非常兴奋。
  “时间太有限了,质量只能做到这样啊!原谅我吧,剩下的时间我都在很用心地给你们安排这场最终游戏呢——我真是太兴奋了!S1,你是第一个闯到这里来的!”
  主神一拍掌,仰头更夸张地大笑起来。
  “他好疯啊。”白落枫说。
  “是啊。”肃郁说。
  主神笑了半天,终于直起身:“好了,迈入正题了!——你们都长了眼睛,应该都发现了。现在,你们被分成了两个两人一组,以及一个三人一组。”
  主神说,“正如我在八个小时前说过的,你们要在这个空间里找到我,并杀死我。”
  “只要能杀了我,我就实现你们所有人的愿望。”
  “但是,杀了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主神微睁开眯起的眼睛,戏谑的得意在其中清晰可见。
  他在屏幕中往前伸出手去,按键被按下的清脆声音传来。
  投影又变成一片雪花,转而又滋啦几声,新的影像出现了。
  原本漆黑的屏幕上,突然咚地冒出来用血红立体字体写就的标题,还伴着劣质的咚咚音效——
  【最终游戏:杀死主神!】
  白落枫第一次看见这个。
  如此紧张的气氛里冒出这种幼稚的动画,他只觉得诡异又紧张。他抓着肃郁的胳膊,贴到他身上。
  肃郁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又来。
  这个沙比怎么总爱做这种沙比动画。
  作者有话说:
  今天忙了点事情,有点不够,我明天跟妈妈去办年货,看看能不能日个万哦宝宝们!
  感谢在2024-02-05 15:19:17~2024-02-06 00:0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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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主神的空间(二)
  ◎【杨勤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动画伴着主神最喜欢的咚咚的音效往下进行着。
  【欢迎来到最终关卡:主神的空间!】
  【诸位的游戏目标为:找到真正的主神空间, 并杀死主神!】
  真正的主神空间?
  白落枫迅速抓住重点,思忖着——这意思是,这里还有很多假的空间?
  未等细想, 动画的声音继续解说了下去。
  【现在, 在每一组面前都有一道门。每一道门后,都是一个独立的空间。】
  【这里一共有二十五个独立空间。其中, 只有一个空间为真正的“主神的空间”,其余二十四个皆为“虚假的空间”。】
  动画上出现了房间的3D展示图。它旋转一圈后平铺开来,变成平面的纸张上又拔地而起许多高低不同的长方体, 那是一个又一个的虚假空间。
  【每一个“虚假的空间”的内部构造都不同, 每一空间都有一处“潘多拉的魔盒”, 请小心接触。“道具”存放在四个“虚假的空间”内——主神无法被寻常手段杀死,玩家必须从“虚假的空间”里找到道具,才能在“真正的空间”内杀死主神。】
  【每一个“虚假的空间”内,都有两扇通往下一空间的门。门后的空间随机出现,“真正的空间”与“虚假的空间”都有出现的可能。当每一个“虚假的空间”内通往下一个空间的任意一扇门打开后, 该空间则进行封锁, 不会再进入随机池。】
  【以上为本轮最终游戏的规则说明。】
  刺啦一声,屏幕再次变成满片的雪花。
  动画结束, 几秒的故障画面后,主神再次出现在屏幕中。
  【这就是这次的规则了。】他说,【那么,我们就赶紧开始游戏咯。我现在就把门打开了哦,你们没有问题吧?】
  说到这里,主神顿住了。
  片刻后, 他笑了一声。
  【其余人现在听不到你的声音, 但这个问题, 我可以回答。】主神说,【你们之中,有一位小伙伴问我,粱月时去了哪里。】
  【他在其中一个空间里等着你们,带着你们想知道的答案。】
  【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的话,可以试着杀了他。】主神说,【相信我,这样没坏处的。】
  【那就这样,我开门咯。】
  主神拿起一个车钥匙一样的物件,摁下了上面的开关。
  身后传来轰隆隆的笨重响声。肃郁拉着白落枫往反方向退去,回头一看,铁门正隆隆地向后开去,门框里的阵阵尘土跟着被震下来。
  这道门似乎已经有许多年都没有被开启过了。
  门后也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铁门突然咚地一声停住,听声音是撞到了墙面上而停了下来。
  门内的灯光闪了两下,开了。
  这是一个破旧的实验室。
  【门已开启,各位。】
  主神的声音突然柔和了下来。白落枫回过头,主神两手叉在一起,搁在脸前,又换上了那张眯起眼的笑脸。
  【我在真正的空间里等着你们——游戏开始。】
  投影啪地关闭了。
  白雾之中,四野安静了。
  肃郁没有犹豫,拉上白落枫说:“走。”
  “好。”
  两人走进了实验室。
  实验室不大,四处都锈迹斑斑,墙面和桌子上已经发黄。正对着门口的那面墙里,有两扇同样锈迹斑斑的铁门,看起来那就是通往另一个房间的入口。
  正打量着,突然嘭地一声震耳巨响响起。两人吓了一跳,肃郁下意识地将白落枫往怀里一护,回头一看,是铁门又关上了。
  “搞这么大声。”肃郁嘟囔着骂,低头询问,“没事吧?”
  “没事。”白落枫说。
  肃郁说着没事就好,松开怀抱,拉着他在房间里寻找起来。
  这实验室里的桌柜很多,他们要先寻找道具。
  “直播间这次没有开启,看来是主神跟我们之间单打独斗的游戏,没有观众。”白落枫说,“而且故意把我们分开,不让我们在一起……他是想逐个解决吗?”
  “我猜是。”
  他这个回答让白落枫有些意外。
  肃郁弯下身去打开柜子看了眼,闻到里面的味道,又皱着眉捏着鼻子直起身。
  里面没有东西,却莫名有一股恶臭。
  肃郁关上柜子,拉着白落枫走向下一个。
  白落枫问他:“怎么听起来不太确定?”
  “不是他的风格。”肃郁一手拉着他一手找东西,“主神这种实力,没必要把我们分开解决。他完全可以让我们所有人聚在一起团灭……他或许是有别的想法。”
  他这个S1是了解主神的,他说的对。
  凭主神的能力,其实根本没必要将他们全部分开。
  白落枫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尽管还不知道主神究竟是想干什么。
  肃郁连着开了一排桌子都没有东西。他关上最后一个柜子,直起身来。
  他没有急着去找第二排,而是站在原地沉默了会儿。
  白落枫看向他:“在想什么?”
  “他刚刚说的规则。”肃郁说,“总结一下的话,就是一共有二十五个空间,每个空间被探索完之后就会上锁。每个空间里都有一个盒子,但道具并不是每个空间都有,二十四个虚假空间里只有四个空间存着道具。”
  “是啊。”白落枫说,“也就是说,每间都只有六分之一的可能找到道具。”
  肃郁沉下声音:“而且每个房间都找的太深的话,说不定就会启动那个潘多拉魔盒的开关……”
  “也不知道那个潘多拉魔盒究竟是什么。”白落枫说,“潘多拉魔盒,我记得是那个希腊的神话。”
  “是,里面装的不是好东西,是一定不能打开的魔盒。”肃郁说,“我们又不是傻的,找到盒子也不会轻易打开。当然,主神也不傻,所以他估计不会把盒子做成盒子的样子。”
  “我想也是。”白落枫说,“这关很难办啊。找太深的话,说不定会打开盒子。可是如果不找太深,又可能找不到道具……”
  “是啊。”
  肃郁的脸色阴沉,他觉得事情很难办。
  破旧的实验室里生锈的地方太多,空气里都荡起一股像是血味儿的铁锈味道。
  白落枫再次询问:“我说,他说寻常的东西没办法杀死他,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知道。”肃郁说。
  肃郁抬手把桌子上的一个小破盒子拿了过来,掀开盖子。几只蟑螂立刻从里面爬了出来,速度极快地四散爬去。
  肃郁表情一皱,极其嫌弃。他把盖子盖回去,盒子扔到一边,转头一看,白落枫在看着他。
  “怎么了?”肃郁问。
  “我之前就想问你了。”白落枫说,“你究竟跟主神打过多少交道?”
  肃郁怔了怔。
  他反问道:“怎么这么问?”
  “感觉你对他的了解有点过头。”白落枫说,“如果只是在你死的时候做过交易的话,跟他的接触和记忆应该不多,不会了解到这个地步。”
  肃郁苦笑了声:“确实。你猜的对,并不只是那么点接触。”
  白落枫问:“发生过什么?”
  “也没有很多。”肃郁说,“过去五年,我算是他圈养的一个宠物。”
  “他有神力,能实现所有人的愿望,却偏偏是一个热衷于‘数据’和‘计算’的人。他喜欢创造世界、创造新事物,而这一切他都是用数据建造起来的。”肃郁说,“他对这些的热衷程度近乎是癫狂了。而且,那些数据并不是单纯的数据。”
  “什么意思?”
  “他是个神。”肃郁说,“他研究数据,但那些也不仅仅是数据。他是有神的能力的,毕竟只有数据的话,怎么能做出这些跟现实世界几乎没有区别的空间?”
  “他的数据里有他的神力,它们是一体的。他的数据是活的,是能创造世界和五感,甚至能制作血肉和灵魂——他能将活体转化成数据,做成程序加入游戏里,也能将程序变成活体。”
  “人的感情、思考、感觉,他能把所有非实物的东西都转化成数据,并且固定程序,由他操控。所有在这里的人,在选择进入这里的一瞬间,就已经变成他的数据了。那些游戏里的NPC,哪怕就是个路人,也都是这里死掉的主播。”
  “死掉的玩家回归现实后,会在这里留下一具类似于半个灵魂的数据体。他能用数据制造灵魂和躯壳,将它们补充完整,再次变成一个‘人’——他是做得到的。不论我们在这里活着还是死了,都是他的傀儡。”
  “话虽如此,他也不是完全能够用数据控制玩家。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能控制人的思想和五感,可感情方面他一直无法完美地操控住。就像我之前那样,一旦涉及到个人感情,NPC会有失控情况。”
  肃郁说,“像我这样的人,从前也有过不少。除了涉及到个人感情以外,主神都能够很好地控制他们,毕竟他也会用提取数据的方式进行洗脑。只要他想,所有人都会对他忠诚。”
  “但他并不满足于这样。”
  “他对于控制‘感情’这件事很执着。我不清楚原因,但他就是疯狂地想要用数据控制所有人的‘感情’,他不信世界上还有无法数据化的存在。他有洗脑的能力,但他偏偏不用,就是非要执着地把人类的‘感情’变成数据。”
  “但他一直没有成功。”
  “不过,他也没有放弃。他让很多人留在这里,来做他的实验台。”
  肃郁按住自己的胸口,指着自己说,“我就是其中一个。”
  白落枫听得毛骨悚然:“他……真的拿你做实验了?”
  “是啊。”肃郁说。
  白落枫一下子红了眼睛,呼吸都在这一瞬断了。
  他感觉自己突然犯病了,心脏上像被人突然活挖了一块肉,心跳都跟着骤停了几瞬。
  他望着肃郁,脑子里一时混沌无比。
  肃郁是实验台。
  他在这儿给主神做了五年的实验台。
  脑海里闪过许多可能的画面,白落枫逐渐呼吸不畅。
  肃郁见他这样,赶忙摆摆手说:“等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被做过多少实验!”
  白落枫一愣:“诶?”
  “五年前,还有其他实验台。”肃郁说,“他的研究也有了很大成效,所以我对他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
  “那你……”
  “我是试用品。他把他做好的程序用在我身上,看能不能完全控制人的感情而已。还有,我是S1,他有时候无聊,就把我放进游戏里,逼我玩游戏给他看。”
  白落枫听得愕然:“逼你玩?”
  “是啊。”肃郁光想想都觉得无语,翻着白眼说,“他会偷看现实世界的。看到什么贪吃蛇推箱子这类的游戏,都会自己做个现实版的出来,然后放我进去玩给他看。就是那种小孩斗蛐蛐的心理,我就是他养的蛐蛐。”
  白落枫嘴角抽搐:“神经病。”
  肃郁笑了。他伸手捏捏白落枫的脸,说:“我没什么大事,他找的实验台很多,用不着我做那么多的。毕竟我是S1,不好操控,他想研究的话,当然要找好弄的来。”
  白落枫眼睛还是有点红,他将信将疑地看着肃郁:“真的吗?”
  “真的啊。”肃郁说,“我从来不骗你,阿枫,相信我。不用心疼我,我可是S1,这游戏里没人比我厉害,主神也不敢多动我的。”
  肃郁俯身下去,抵住他的额头,笑吟吟地用鼻尖碰了碰鼻尖。
  “没有那么辛苦的,不用太担心我。没有什么开膛破肚的事情,我除了被他拿去玩游戏,就是去做NPC。做NPC的时候我没有意识,这五年就跟睡了一觉差不多。”
  两人没有距离。白落枫抬着眼睛,他看着肃郁的眼睛里,小声地又问道:“你……没骗我?”
  他还是不敢相信,他甚至不敢大声地问。
  “真的,阿枫,我没骗你。”肃郁轻抚他的脸颊说,“阿枫,不用太担心我,你就是总替我想太多,没个定数的事儿你都要替我委屈委屈。没必要,别这样。”
  白落枫吸了吸鼻子。有了肃郁这些话,他多少放下了心来。
  他正要回答些什么,突然刺啦一声,像是电流接通大喇叭一样的动静响了起来。
  两人吓了一跳。
  动静不小,他们都捂住了耳朵。
  肃郁捂着耳朵,抬头寻找:“什么动静!?”
  白落枫环顾四周,看到了目标物体:“肃郁!那儿!”
  白落枫举起手指向那个地方。肃郁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到实验室破旧的角落里居然真有个喇叭。
  那喇叭前面结了厚厚的蛛网,蛛网上面还落了层灰。要不是有意去找,估计这辈子都发现不了。
  电流声滋滋啦啦了一会儿,正常了。
  它用机械声毫无感情地念道——
  【杨勤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悲伤’已被释放。】
  作者有话说:
  表姐突然回家,秋野爆改德华。。。
  我明天看看能不能多写点呜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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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主神的空间(三)
  ◎“哥,你把月亮拿回去了吗……”◎
  【‘悲伤’已被释放。】
  “什么?”
  白落枫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突然间, 肃郁抓着他的手一松。
  白落枫转头。肃郁的身形突然变得虚无缥缈,渐渐透明,手上冒起白烟, 好似将要消失。
  白落枫怔住, 又大惊:“肃郁!?”
  “别慌!”
  肃郁比他反应快。他迅速看向四周,一边迅速掌握着目前的情况一边说, “是幻象!主神要放幻象出来了,他要让所有人都分开,大家都会陷入幻境!”
  “只是分开而已, 不是死!”
  “你去找个地方藏好, 不论看到什么, 都不要凑上去!”肃郁说,“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回答!主神跟你说话你也不要听进去,他会把你套进去,让你——”
  他有太多想嘱咐的了,但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最后的话说到一半, 肃郁就彻底消失了。
  他的声音像突然被关了的收音机, 戛然而止。
  周遭寂静下来,了无人声, 只有心脏在砰砰地跳着。
  白落枫脸边淌下冷汗来,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他后背发凉,僵着不敢动。
  不知何时,四周渐渐起了白雾。
  实验室破旧的景象在雾中虚无起来,四周的能见度肉眼可见地降低下来。
  “阿枫。”
  肃郁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白落枫浑身一麻。他回过头,五年前穿着校服的肃郁满身是血地站在他身后。
  他脖子上有一道巨大的刀口, 双眼失神, 嘴角都淌着血, 麻木地看着他。
  白落枫如坠冰窖。
  “阿枫,阿枫。”
  肃郁又叫他了几声。
  白落枫不敢回应,脑门上又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
  施远一脚撞上了铁制桌子。
  他的膝盖骨好死不死和铁的边角正面接触,发出了咚的一声痛响。
  “我操!”
  施远这会儿正在找人,走路速度很快,四周的白雾也让他根本没看清东西。
  这一下子也当然没收敛力度,便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抱着自己的腿骂骂咧咧了几句,望向四周白雾,“我真他妈服了……杨勤!你人呢!”
  没人回答他。
  杨勤在几分钟前打开了那个盒子之后,就消失了。
  施远在白雾里边找边吆喝了好几分钟,都没有任何人回答他。
  他撇撇嘴,又喊他们这组的另外一个:“阮千!”
  阮千也没动静。
  “到底怎么搞的……”
  施远低了低身,揉着撞痛的膝盖,继续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他心里又犯起嘀咕来。
  这次的最终关卡,施远是和杨勤以及阮千一组的,他们是三个人的那一组。
  进入这个空间之后他们就到处翻找。杨勤刚一打开一面玻璃柜子,刚刚的广播就出来了。
  潘多拉的魔盒到底是什么?
  施远原本以为那就是个比喻,主神的意思只是如果他们打开了这个东西就会有危险,比如会有鬼出来——但好像并不是。
  那广播里说“悲伤”被释放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粱月时又到底怎么回事?
  施远揉着膝盖,心想,如果他不是余董宇的话,那会是谁?
  施远想不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那段住在余董宇家对面,和粱月时可能有关的记忆格外模糊。
  脑海中又闪过粱月时在“愿”里和他的接触,他那张称得上是闪闪发光的笑脸实在刺眼,施远脸色又难看了许多。
  他又想起主神把手伸进他胳膊上的伤口里搅动的画面,于是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
  主神好像对他并不好。
  施远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他又想起主神的话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说粱月时没有骗他。他说粱月时确实有妹妹,又说他妹妹不叫梁星星;他说粱月时的确出了车祸,但是并没有送去医院。
  那粱月时是死了?
  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他原是一具尸体,是主神给他重新做了灵魂,让他复活?
  那他妹妹……
  “哥!”
  一声呼唤打断了施远的思考。
  声音很熟悉,是个女孩子,听着很有活力,光是听就能想象到她蹦蹦跳跳的样子了。
  施远听出来了是谁。
  但他不敢相信。
  他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倒流,他手脚都冰凉了。那声音离他很近,就在他身后,但他却没有回头去看的勇气。
  “哥!哥——我回来啦!”
  声音离他愈来愈近,不等他回头,便有一道身影跟着声音穿过了他,挎着书包跑到了他前面。
  看清她的一瞬,施远脑子都白了。
  施晴。
  他亲妹妹。
  他那死在车祸里的亲妹妹。
  施晴背着书包走在白雾里,背对着他。她还在大大咧咧地往里走着喊着哥,问他晚上吃什么。
  施远半个字儿都答不出来。
  他大脑宕机了。望着他那早已死了的妹妹生龙活虎地活蹦乱跳,施远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过了会儿,他突然发现施晴有些透明,他能透过她看到后面的白雾。
  还没等他明白怎么回事,施晴突然转过头来。
  他和她四目相对。
  施晴还是施远记忆里的样子。和他长得七八分像,白白净净漂漂亮亮也完完整整的,身上和脸上还没有那些血肉模糊触目惊心让人分辨不出她的模样的伤。
  施晴眼睛一亮,笑着喊他:“哥!”
  她朝他跑过来,刚向他这边来两步,突然就被撞飞了出去。
  撞她的东西没有形状和身影,施远却感受到了一股强风袭来。
  他看着施晴像块被扔出去的垃圾一样狼狈地飞出去,落进白雾里,再无声息。
  施远愣住了。
  他歇斯底里地喊了声施晴,追了上去,却什么都找不到了。
  被撞飞出去的施晴就这样在白雾里消失了。
  施远站在原地愣神,良久都没反应过来。
  “哥。”
  施远连忙回过头,站在他身后的却是那天被他在医院里认领的施晴的尸体。
  她半边身子都被撞烂了,脸上也有一大半的血肉模糊,身上满是泥污,校服染透了血。
  她看着他,死去的双眼直勾勾的。
  “哥。”她问,“你去哪儿了?”
  施远猛地一噎。
  他说不出话。
  他也明白了。
  这就是被放出来的“悲伤”。
  死去的亲人和来到这里的理由,就是潘多拉魔盒的“悲伤”。
  这是主神做出来的幻境。
  他看着眼前的妹妹,看着她望向自己的无神双眼,感觉像有条蛇攀上了脖子,锁住了他的喉咙,越锁越紧。
  他感到自己身上越来越凉。
  施远立马转回过身去,背对着施晴,不再去看她。
  都是假的。
  施远对自己说着。
  他努力平复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这样不行,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到处都是雾,连通往下个门的路都看不见,能见度这么低……
  而且这幻境一直持续的话,也没办法正常寻找道具。
  必须要想办法结束幻境。
  有什么办法能结束幻境?
  主神可没说有什么方法能制裁魔盒,他当然也不会说。
  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这游戏就玩不成了,他们只能等着主神来把他们一个一个杀死。
  这就是主神所希望的?
  不,他应该不会。
  按照肃郁的说法和主神至今为止的做派,主神就是一个玩心很大的神经病,他会给玩家很多挣扎和选择的机会,因为他最讨厌无聊。
  这场最终游戏,他不会把它就这样变成毫无悬念的单方面屠杀。
  一定有能结束幻境的方法。
  是什么?
  施远思忖起来。
  “哥。”
  “哥,哥。”
  “哥,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
  施晴在他身后幽幽地说着话,声音幽怨极了。
  施远强压住心里的快疯了的愧疚和自责,伸手捂住了耳朵。
  “哥,你看到我的……”
  施晴又跟他念叨,但施远没有再听。
  怎么才能结束幻境。
  到底怎么做才能结束幻境……
  施远闭上眼思索。
  这样沉寂了片刻,施远突然睁开眼。
  他知道了!
  施远转身向刚刚杨勤去的地方跑去。
  四周的能见度太低,施远猛地撞上桌角。
  他惨叫一声,捂着自己二次受创的大腿,一瘸一拐地摸索着走了过去。
  “哥。”施晴在后面一遍遍地问,“哥,你把月亮拿回去了吗……”
  “哥,他不见了……”
  “哥……他好像回去找你了。”
  她哥没理她。
  施远脑子里只有这关游戏,他无视了施晴的声音,朝着杨勤刚刚的方向奔过去。
  施晴烂了半边的嘴角抽搐了一阵。
  -
  五年前死掉的肃郁站在白落枫面前不说话。
  他就那么定定地看着白落枫。
  白落枫头皮发麻。
  肃郁刚刚对他说的话还历历在目。白落枫对自己一遍一遍地重复着默念着那些话,好让自己保持着冷静。
  都是假的。
  他闭了闭眼,对自己说,都是主神做的幻象,就为了让他们心神动摇。
  但是做这些有什么用……是为了折磨他们?
  按照那个主神的作风,大概就是想看他们再次看到这些过去杀人诛心的画面时露出的表情。
  毕竟他最喜欢折磨人。
  “恶趣味的混账。”
  白落枫低低骂了声,把手插进兜里,别开眼睛不看了。
  身后突然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
  周身的白雾散去了一些。白落枫有些意外,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回头这两秒的空,又有滴滴嘟嘟的声音响起来,像是有人在电子面板上用手指点击了什么。
  原本破旧的实验室此刻居然焕然一新,中央破旧的一排堆满杂物的大桌子变成了一张洁白的实验床,靠着墙的那排桌柜上摆了电脑,实验床的两边摆了一些瞧着很高级的电子仪器。
  一个人被五花大绑在实验床上,头上和脸上都被贴了许多金属片,那些金属片都各自连接了几条电线。
  他一言不发地躺在那里。穿着欧式长袖白衬衫和西装裤的白发男人在他头上的电子仪器的面板上点了一会儿,又回头去床后几米的电脑前握住鼠标,操纵了一些东西。
  是主神。
  白落枫望着这一幕,明白了什么——他早已看出躺在那里的就是肃郁了。
  主神哼着歌,白落枫听出了那是三年前的流行曲。
  “怎么样?”主神问道,“害怕吗?”
  “没有。”
  是肃郁的声音。
  主神嗤笑:“你怎么从来都不怕?你之前的实验台每次到了这个时候都大呼小叫地哭着求我。你不是也很疼吗,每次都叫得跟杀猪一样,这都不害怕?”
  “不怕。”肃郁声音闷闷的,“都是早就说好的事。”
  主神又笑了。
  他松开鼠标,走回到实验床床头来。
  肃郁在床上努力扬了扬头,抬头看他。
  主神站到床头去,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主神笑意浓浓:“你真是每次都会让我感叹一下,感叹‘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么蠢的人’。”
  “你在这里痛得死去活来的时候,被你用这种代价复活的人说不定在外面花天酒地,谈着别的男人,和别的男人牵着手呢,没准儿这会儿连你是谁都忘了。”
  “你真的觉得这样很值得吗?”
  大约是这种话听得太多了,实验床上的人毫不犹豫地回答:“值得。”
  主神脸上的笑有些僵硬。
  他问:“你从来没后悔过吗。”
  “没有。”
  “半点儿都没有过吗。”
  “没有。”
  “命都没了,也没□□回,一直被我关在这儿。就算这样也不后悔?没有怀疑过一点这样做值不值?你是不是在这里呆的时间太长,已经傻了?我提醒提醒你,你可是本来可以好好去上大学的,不用受这种罪。”
  “我知道。”肃郁说,“我要的就是他能出去花天酒地。我就是为了这个才躺在这儿,别问废话。”
  主神这次沉默了很久,脸上的笑意都难得地消失了。他的眼神凉薄地落在肃郁脸上,而肃郁也冷漠地回望着他。
  片刻,主神又重新展露笑颜:“是吗?那就太好了。”
  他把电子面板拉过来,“我也不跟你废话了,我开始咯,我看看这次能从你脑子里抽取多少出来。”
  他点击了面板上的一个按钮。
  肃郁立刻僵直了身子。那些抽取数据的电流来势汹汹,金属片上都出现了肉眼可见的电流。
  肃郁猛地扬起头,浑身立即绷紧。他抠住手边的东西,在一阵阵控制不住的痉挛里,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肃郁!!”
  白落枫大声叫他。
  他本能地想要跑过去救他,但还没迈出脚步,那站在床头欣赏他痛苦挣扎的主神突然转过头来。
  那双血红的眼睛看向了白落枫。
  白落枫愣住,顿在了原地。
  主神向他眯起眼,嘴角的笑几乎要咧到耳根。
  白落枫心脏猛地一跳,不祥的预感立即升腾而起。
  那双眼睛里的猩红十分诡异,在周遭的光里红得极其异常。
  主神朝他转过身,竟然一步步向他走了过来。
  白落枫想逃,但一动都动不了了。仿佛半夜时被鬼压床,一股力气将他按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他只能看着主神一步一步向他走过来。
  肃郁在那张床上挣扎着。他呕血了,一边惨叫一边咳嗽,喉咙里喷出了鲜血。他惨叫得破了音,却无济于事。
  他挣扎不开。
  没人救他。
  主神也在一步步接近,他眼中的笑意越来越甚。
  突然间,主神的身影骤然消失,连带着那张实验床和肃郁也都消失了。
  连白雾都在一瞬间被抽了帧一样消除,实验室再次变得破旧。
  白落枫站在原地呆愣着,还没反应过来,大喇叭就又响了起来。
  【施远已关闭潘多拉的魔盒。】
  【‘希望’已被释放,‘悲伤’已经消散。】
  另一空间里,施远按着刚关上的玻璃柜子,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直起身,回头一看,阮千和杨勤都出现了。
  阮千还好,杨勤是真吓得不轻,正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喇叭里的公告一连响了三遍,把施远的光辉事迹播的人众皆知。
  阮千正把背贴着墙,瞧着是刚在白雾里一寸寸在墙面上摸索着下一空间的入口。
  她给施远比了个大拇指,说:“牛逼啊,怎么关的?”
  “关上魔盒。”施远说,“潘多拉魔盒的传说里,虽然潘多拉把魔盒里的灾厄都放了出来,但因为及时地关上了盒子,把最后的希望保留在了里面。”
  阮千懂了:“原来如此。‘希望’可以抵消灾厄,所以遵循那个传说的话,幻象的解决方法就是及时关上魔盒。”
  作者有话说:
  施晴:把饭喂到我哥脸上他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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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主神的空间(四)
  ◎“不是一向都不怕死吗?”◎
  “是啊, 只要及时关上盒子就可以。但问题是,盒子并不在原地。”施远说。
  “啊?”阮千愣了愣,“盒子不在原地吗?”
  “不在啊, 我刚刚去杨勤开盒子的地方找过, 结果根本不在那里。”施远指了指自己正对面的一张桌子,“我碰到的是那个。盒子是我之后摸着找到的, 费了一点时间。”
  阮千骤然懂了。
  “原来如此,是空间扭曲了。”阮千说,“刚刚的幻象里, 我们也没看到其他人。也就是说, 主神创造的幻象都是扭曲的空间, 我们接触到的物体都被空间扭曲了位置,就算想要关上盒子,盒子也不会在原来的位置上。”
  “是这样的。”施远说,“而且,传说中的潘多拉是立刻就关上了盒子的。盒子里的灾厄都是立刻飞出, 希望也是在魔盒里最后留下来的。所以没猜错的话, 关上盒子就能收回负面影响的这招,还有时效。”
  “一旦超过时间, 就算关上盒子也没用了吗……”
  阮千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他处,忧心道,“其他人也能注意到就好了。”
  “没问题的吧,那边有个S1。”施远说,“张孟屹也不是傻子, 白落枫也靠得住。”
  “但愿吧。”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阮千回头, 杨勤扶着旁边的柜子, 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喂,你还好吧?”阮千说,“坚强一点儿啊,这才刚开始。”
  杨勤哈哈干笑两声,应了两声说他没事。
  嘴上这么说,手上他却扶着柜子,两腿抖得跟筛糠似的。
  施远说:“刚开始就是幻象这么强的东西,之后恐怕只会越来越难搞。”
  “正常,这可是主神。”阮千说,“但我们已经知道怎么反制魔盒了,也算是个收获。而且,我们这个空间的魔盒位置已经被破解了。”
  杨勤站直身子,说:“那我们就不怕会开出魔盒来了,可以放心大胆地找道具了?”
  “你也不傻。”施远说,“那快找吧,把这个空间尽早搜完。”
  阮千回过身,回答也不回答,干脆利落地行动起来,打开柜子就找道具去了。
  施远见此,也不和杨勤多说话了,转头去另一边搜寻。
  “可是,找得到吗?”杨勤迟疑地动身,开了旁边的柜子说,“刚刚主神不是说了吗,二十四个空间里只有四个是有东西的。我们这才是第一个空间,可能性也太……”
  突然闶阆一声。
  那听起来像是什么金属掉到了地上的声音。
  杨勤停住话语,施远也站起身来。两人齐齐向着发出声音的阮千那头看去,就见她手中捏着柜门,低头弯着腰,看起来是有什么东西从那柜子里掉了下去。
  正好,从他俩的视线看过去,阮千脚下的那块地方都被严严实实地挡住了,两人看不到那是什么。
  施远站起来,走了过去。
  杨勤关上刚开的柜子,走了过去。
  随着往前行进,那处地方慢慢进入了他们的视野里。
  掉在地上的是一块白布。那块布里,躺着一块黑漆漆的东西。
  白布是用来包住它的。
  “是什么?”施远问。
  “是找到了吗?”杨勤问。
  阮千把东西从地上拿起来。她揭开白布,一把黑漆漆的手枪出现在他们面前。
  两人呼吸一滞。
  阮千同样震惊无比。她倒吸一口凉气,在他们瞪得溜圆的眼睛里,她又摸到白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她展开白布。
  她从白布里抻出了一张纸条。
  她念出上面的字:“恭喜你,找到了杀死主神的手枪。”
  三人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
  -
  幻象消失,白落枫四周看了一圈,却没看到肃郁的身影。
  他直起身。
  实验室就这么大一点,一眼就望得到头,他不可能漏看。
  “肃郁?”
  白落枫叫了一声,无人应答。他转过头,心中正纳闷,就见到那边通往下一空间的一扇门竟然开了一条缝。
  白落枫一怔。
  该不会……!
  他赶忙跑上去。
  果不其然,其中一道门已经开了一条缝。里面隐隐流转着风,传出呼唤一样的风声。
  像在叫他跟着进去。
  白落枫瞳孔微颤。
  -
  【施远已关闭潘多拉的魔盒。】
  【‘希望’已被释放,‘悲伤’已经消散。】
  这条公告一连响了三遍。
  周身的白雾消失了。
  肃郁抬起头,他面前是一道门。
  门是雪白的,电子的粒子漂浮在门上,无数的数字和公式时不时半透明地浮出来一下,又很快消散成同样的粒子光芒。
  这是一扇看起来很高科技的门。
  肃郁又望向四周,周围是黑漆漆的一片。
  仿佛置身于什么梦境之中,四周伸手不见五指,黑得像无边无际的深渊。
  唯一的色彩,就是他面前这扇门。
  肃郁稳了稳神,回过头。
  刚刚打开的上一个空间的门已经消失,这也是当然的。
  别无他法,肃郁只好走上前,将手掌覆盖在这扇高科技门旁的锁上。这锁上面只有一个手印,想必这就是密码。
  【掌纹识别中。】
  和刚刚广播里一样的机械声音响起,手掌下方闪起来回闪烁的白光。
  【识别成功。】
  门开了。
  门后是一段往上的台阶。几层台阶之上,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
  半透明的电子面板之间,一个白色长发的男人翘腿坐在电脑面前。
  肃郁一瞬浑身冰凉。
  他认得这里。
  这里是主神的实验室!
  肃郁站在门前,僵住不动了很久,终于是咬了咬牙,走上了台阶。
  坐在电脑前的白发男人也转过头来,一双血色的眼睛向他眯起。
  是主神。
  “呀,”主神笑着说,“欢迎,你是第一个来到真正空间的主播噢。”
  肃郁眉目阴沉。
  “你故意的。”他说。
  “怎么这么说?”
  “门后的空间虽说是随机性的,但你是‘开发者’,肯定能暗中操控哪道门后会随机到真正的空间。”肃郁说,“我被投放进去的虚假空间,和我开的那扇门,你都能做暗箱操作,很轻易地就能把我第一个带到这个真正的空间里。”
  “道具只有四个,并且分布在二十四个虚假空间里,其他人再怎么运气好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道具,并且带着道具闯进这个真正的空间。所以,如果我的第二个空间就遇到你的话,你就能最快速度地杀了我。”
  “这就是你想要的。”肃郁说,“你想最快地消除掉这场最终游戏最大的威胁。”
  主神一直都眯着笑眼听着,脸上的表情从始至终都含着笑。
  他说:“怎么就不能是你这个人运气太差呢?”
  “我运气确实很差,所以绝对不可能一下子就能抽中这种一发入魂的牌。”肃郁说,“还剩下二十四个空间,能进入这个空间的概率是1/24,怎么可能轮得到我头上。”
  主神笑出了声,点着头说:“你这人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啊——你说的没错。毕竟你的水平完全没有退步的迹象,太吓人了。”
  “本来那三个积分夺取的人可以玩很久的。只要粱月时死了,你们就也不会怀疑我,我能作壁上观地看完一场你们内讧的好戏。可是你这个人啊,真是非常不解风情。你一下子就把事情全都解决了,搞得那些让我期待很久的戏码全都没了。”
  主神露出遗憾和无可奈何的神情,“你怎么总是这样?所以这次我就学你了,把会威胁我的因素先铲除,怎么样?我很聪明吧?”
  肃郁不吭声,脸色却有些发白了。
  他手上只有自己从道具超市买来的东西,这轮的关键道具一个都没有。
  主神能用来收拾他的东西却很多。
  “噢哟,这表情倒是很难能在你脸上见到啊。”主神说,“除了五年前你快死的时候,我还真没见过你露出这样的表情。”
  “怎么了,S1。”
  “不是一向都不怕死吗?”
  “是因为这次会决定你和白落枫最终会怎么样,所以终于害怕出局了?”
  “害怕他会因为你彻底死了而崩溃吗?”
  “因为坦白过了,已经有更深的感情了,所以不敢再在他面前死了吗?”
  “还是害怕你死了后,我会对他出手?”
  “你害怕他会绝望?会死?会因为你而和你一样痛苦?还是怕我会告诉他你在我这里经历的所有事情?”
  肃郁脸色逐渐铁青。
  主神又笑出了声:“都有啊?”
  “没有。”
  “你声音都抖了。”主神笑着,收起翘着的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好了,别担心,你知道的,我很喜欢玩。”
  “你要干什么?”
  “放松一点。”
  主神手指一挑,一面电子面板立即受了召唤,向他飘了过去。
  主神的食指摁住面板。
  面板停在他手上。
  主神笑眯眯地道:“我呢,把你先叫过来,确实是想先弄死你的。”
  “但是就这么弄死你,也未免太没意思了。”主神说,“反正他们也不可能赶得上,来玩个游戏吧。”
  主神手指飞快地点着面板,熟练地输入了一长串代码。
  “规则很简单,别被杀死就行。你可以用手上的所有东西进行反击,当然,前提是……”
  主神按下回车,那一长串代码立刻在面板上散发出光芒。
  地板上,有一个什么东西竟然爬了出来。
  那是个漆黑肮脏的焦尸。他呜呜地叫着,两眼空洞,脊背已经直不起来,就那么佝偻着身子,朝向肃郁。
  以他为首,又有很多具死状各异的尸体从地底里爬了出来。他们呜呜地朝他低声叫着,手里都各自拿着一些刀和其他器具。
  “前提是,你能不能反击了。”
  主神这话意味深长,肃郁却听得心不在焉。
  肃郁总觉得那最开始冒出来的焦尸眼熟。
  盯着看了一会儿,他的脸色骤然惨白:“孙睿!?”
  “你还记得啊,真是个长情的人。”主神笑着说,“明明他被炸死都是五年前的事了。”
  肃郁脸边淌下冷汗来。
  那具焦尸显然已经不记得自己叫孙睿了。他扬起脸微微抬起头,张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发出呃呃的声音。
  那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了,完全是个焦黑的怪物。
  肃郁心中不是滋味儿。
  孙睿是他的队友。
  五年前,他们一群人在彼岸列车里,孙睿用自己做导火索,炸了列车。
  肃郁还记得,他是为了救自己病重的母亲进来的。
  但最后他放弃了。
  “他怎么会在这儿。”肃郁问。
  “谁知道呢,他怎么会在这儿。”主神说,“也没关系啊,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孙睿要杀你了。”
  肃郁向下看,见到孙睿手里拎着一把钝了的斧头。
  肃郁明白主神的意思了。
  站在那里所有的尸体,都会来追杀肃郁。
  他可以反击,但是这些里的一大半都是他曾经的队友。
  狠得下心的话,他就可以杀。
  主神这是要让他在这里玩一场跟昔日队友的大逃杀。
  主神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个喇叭。他拍拍喇叭,打开开关,声音立马提高了两倍:“好了,各位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看到那个小孩了没?”
  “杀了他,我就放你们走——那么,游戏开始!”
  所有尸体发出一阵干吼声,速度极快地朝他冲了过去。
  一个个瞧着跟要散架似的,动起来却那么快。肃郁吓了一跳,赶紧向一旁窜逃出去。
  他的动作太狼狈太滑稽,主神被逗得立刻开怀大笑起来。
  笑声落进耳里,肃郁咬牙切齿,只觉得主神的声音刺耳极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今天除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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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主神的空间(五)
  ◎过来开门,施远◎
  能够杀死主神的手枪安安静静地躺在桌柜上。
  一同找到了它的三个人围站在一起, 盯着桌柜上这把手枪,齐刷刷地陷入了沉默。
  沉默很久,杨勤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 边观察他俩的神色边说:“看这个样子, 我们是不是……中奖了?”
  “中了,大奖。”施远说, “这可是能杀了主神的枪。”
  “但是真的能杀了他吗?”杨勤说,“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一场游戏而已,为什么他会用杀死自己这种事做游戏目标?他又不是我们, 也没人逼他, 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命做赌注?”
  阮千瞥他:“你觉得他是在骗我们?”
  “是啊。”杨勤说, “说什么能杀死主神,肯定都是蒙我们的,我觉得他会假死。要是我们真的把他杀死了,我们的愿望又怎么实现?这事儿不是前后矛盾吗?况且,他会不会真的帮我们实现愿望也得另说。万一他都是骗我们的, 只是想玩我们一把, 然后把我们全都杀了,留在这个游戏里呢?”
  施远看向阮千:“他说的有道理, 我也一直觉得这件事不对劲。”
  阮千低头,望着手枪,沉吟片刻。
  其余两人都看着她,等着她说话。
  阮千沉默很久,才说:“其实……我隐隐有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感觉,这的确是最终的游戏。”阮千说, “那个主神, 我感觉他是真的想死。”
  施远和杨勤都被这个说法意外到了:“啊?”
  施远继续问:“怎么这么说?”
  “我们都有接触过主神, 他的性格你也不是不知道。”阮千说,“就算是最终游戏,游戏的胜利要求这方面他也有很多其他可以玩的尽兴的。这么说虽然有些对不住其他人,但以他的疯癫程度,拿肃郁或者白落枫的命来做通关目标也不是没可能。”
  “或者像你们第一关时一样,让我们来一场大逃杀,胜利者有且只有一个,谁活到最后就算谁赢了这场最终游戏,他也完全做得出来才对。”
  “毕竟他这个主神平常爱做的事情就是看别人为了自己的愿望拼死拼活还起内讧。可这一次不是这样,他用了自己的命。”
  阮千说,“他甚至做了据说‘能杀死主神’的道具。我刚刚打开看了,里面的子弹都是特制的,也都是货真价实的。这不是糊弄了事的道具,确实是他为了弄死自己而做的。”
  “如果最开始规则介绍里他说的是真的,他没想到肃郁能轻而易举地通过指认关的话,那这区区十二个小时,他是做不出这种子弹的,毕竟他还要设计这场最终游戏。”
  “也就是说,这把枪和枪里的子弹,他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制作了。”阮千说,“那么久之前的话,他是不会想到会有今天的……恐怕自打很久很久之前,他就在研究怎么弄死自己。”
  杨勤懵逼:“为什么?他不是主神吗?弄死自己干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阮千说,“我只是有这样的感觉而已。”
  其他两人默然。
  “那……我们要相信主神吗?”杨勤迟疑道,“可是这真的很可疑。”
  施远说:“别急着做决定,先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个东西先揣着,等见到主神,我们再套套他的话,到时候再决定怎么做。”
  “也好。”阮千说,“你也别太担心了,杨勤,主神应该不会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他不会食言的。”
  “毕竟,如果他是你说的那种喜欢玩弄人又玩不起,死活不认自己输了还嘴硬的人的话,肃郁不会有复活机会的,我们也不会从上一关出来。”
  “要是玩不起还想弄死所有人,上一关通关的时候他就可以下手了,不是吗?他可是主神,我们这儿哪怕有个S1也行不通的,这里整个世界都是他的东西。”
  杨勤有些恍然大悟:“说的也是哦……”
  “总之,先往下走吧。”施远说,“再多废话也没有用。走,枪谁拿着?”
  “你拿。”阮千把枪塞给他,“我没用过,怕走火。我不想自残,还是用刀比较顺手。”
  施远看了眼杨勤:“你用过没?”
  杨勤说:“没有,我是热心又善良的一般市民。”
  施远:“……”
  有病。
  俩人都推辞,施远只好把枪的保险栓打开,塞进后腰里:“行吧,那我拿着。我们走吧,道具既然找到了,那就赶紧去下一个空间。怎么走?一起走还是分开?”
  面前有两扇通往下一空间的门。据主神一开始所说的,两扇门都能够通往下一个空间。
  “这里一共有二十四个虚假空间,太多了。”阮千说,“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万一有谁很快就随机到了真正的空间,他手上没东西的话会很危险。我们必须最快速度清理完二十四个空间,分开走吧。”
  其他两人想想也对。于是,阮千选了右边的门,让他们两个往左边去了。
  施远问:“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当然。”阮千说,“你俩顾好自己就行。”
  阮千一直都挺靠谱的,施远没多担心,点了点头。
  阮千拉开门走了,施远也和杨勤一起打开了另一扇门。
  一推开门,一股血腥味儿和冷意就扑面而来。
  这是一个堆满推床的空间,所有的床上都是白花花的床单和白布。墙上鲜血淋漓,头顶上的灯白惨惨的照映着。
  两人走进去,四周打量。墙都是水泥的,地板也没铺砖。除了血,四周的墙面上也飞溅着大片其他脏污的东西。
  到处都脏兮兮的,味道也有些难闻。
  施远捏了捏鼻子。
  杨勤关上门,往里走进来几步,四处瞧了一圈,问:“这儿是什么地方?”
  施远回过头,看到了他们进来的门上有个门牌。
  上面写着三个字。
  “太平……”
  “太平间。”
  有人抢先他一步回答。两人齐齐一怔,看了过去。
  一个人从一张推床后面站了起来。
  他换了一身衣服,脸上的笑容却依然不变。
  看到那头红发,施远表情都扭曲了。
  杨勤也神色悚然,大叫出了他的名字:“粱月时!?”
  粱月时嗯哼一声,算是应了。他抬腿踢开跟前的推床,单手插兜走了出来,左边的手垂在身侧。
  施远瞟了一眼,看到他左手的袖子挽了起来,露出的半截胳膊上再次缠满了绷带。
  施远再次想到公寓里主神把手伸进他血肉模糊的胳膊里搅动血肉找钥匙的画面,神色不太好看。
  粱月时朝他们走过来几步,然后站定在房间另一侧中央,他身后就是通往下一个空间的两道门。
  施远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当然是主神安排我来的。”粱月时把左手也插进兜里,“怎么感觉你不太意外?”
  “肃郁说过了。”施远说,“他说你多半会被用来对付我。”
  “又是他。”
  粱月时冷笑一声,没多意外,“你这不是知道吗,那你怎么还问我怎么在这里?”
  “看看能不能套你的话。”施远说,“你想干什么?主神让你来干什么?”
  “很难想象吗?”
  粱月时笑意渐浓,那是个和主神一样的笑。
  他突然把右手从兜里掏出来,手中赫然握着一把手枪!
  对面的两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粱月时就扣动了扳机。
  没有任何犹豫,他开场就是砰砰两枪。
  两颗子弹擦过发丝,没有伤到施远。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施远立刻回头,身后的杨勤脑门上开了两个洞。
  他睁着眼,一脸茫然地向后仰倒了下去。
  杨勤死了。
  别说杨勤了,施远都没反应过来。他对着眼前的尸体愣了半晌,回过头看向粱月时。
  粱月时手中的枪口还在徐徐冒着烟。他对着枪口吹了口气,也把它塞进后腰的裤带里。
  他淡定得很。
  “你……”
  施远嘴唇蠕动。突如其来的突发事件将他砸得大脑空白,瞳孔颤抖,声音都干涩起来。
  他艰难道:“你到底……到底在干什么!?”
  “听主人的话。”粱月时淡然道,“只有这样,才能保护你。”
  “你他妈在说什……”
  粱月时不听他的话,自顾自地看向旁边说:“这里没有道具,没有停留的意义。走吧,去下一个空间。”
  “不是,啊!?”
  粱月时转身就要走。他这一声“啊?”,把粱月时拉了回来。
  粱月时无辜地看向他:“有什么问题吗?”
  “全是问题好吗!”
  施远勃然大怒,他脸红脖子粗地指着躺在地上的杨勤喊,“你为什么杀他!又为什么只杀他不杀我!?主神到底让你干什么啊,他怎么可能会让你留我活着!?再说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你现在还要跟我一起走!?你杀了我的队友,你手上拿着枪,你还要跟我去下一个空间!?我怎么可能接受啊!”
  “没办法啊。”粱月时说,“主神让我杀了他。至于你,他让我帮他卖命的报酬就是能保证你好好活着,我当然不会杀你了。”
  “……啊??”
  施远一脸莫名其妙。
  他这个表情,粱月时也终于懂了。
  “搞什么,你还没相信我啊。”粱月时耷拉下脸来,表情还挺失落地说,“我没骗你啊,我在光明高中里说的都是真的。就算我是主神的空壳,我也不会伤害你的。让你活到最后,活着出去,这是我的使命。”
  “怎么可能相信你,你都是空壳了。”施远说,“你到底是谁?”
  粱月时一怔。
  施远满脸戒备地盯着他。
  两人沉默相望很久。
  “你不是余董宇。”施远再次开口,“说,你到底是谁。”
  粱月时还是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他看着施远的眼睛逐渐从怔愣变得讶异,又从讶异变成无奈。到最终,他只是苦笑,满脸都是无能为力的自嘲。
  “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彻底不记得了。”粱月时说,“告诉你也没有用,主神为了以防万一,已经把我从你的记忆里剃出去了。”
  施远愣了愣。
  “但我确实不会害你,我保证。”粱月时说,“我答应过你和你妹妹,会保护好你们双方。虽然你们俩谁都听不到我答应了,我从前也没能做到什么,但现在我能做到。”
  “跟我走,施远。”
  粱月时看着他,眉眼微蹙着,凝重道,“你必须跟我走。”
  这番话听起来感天动地,施远却仍然觉得他可疑。
  “空口无凭。”施远说,“那你既然这么说,你了解我妹妹什……”
  “我了解。”粱月时说。
  他回答得毫不犹豫,且十分坚定。
  但和语气相反,他的目光异常平静。
  施远怔怔望了会儿,发现那不是平静,那是一种已经麻木的悲痛与怅然,以及无法说清的落寞。
  “你妹妹叫施晴,她比你小四岁。”
  粱月时说,“在你十四岁,她十岁的时候,你们的父母遇到了车祸,死了。”
  “你们当时都小,遗产分配的时候什么都不懂,连被亲戚合起伙来蒙骗了也不知道,所以最后你们一分钱都没拿到手。”
  “你们被榨干了唯一的价值后,就变成了两个吃白饭的拖油瓶。你们被在亲戚之间扔来扔去,一直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粱月时说,“收留你们的第一户人家是你们的大姑妈。她一开始很热情,你们的日子也不错。最开始,你们以为没了父母也可以过得下去,你们天真地觉得亲戚也都是好人,大家都是一家人。”
  “但日子一长,她就渐渐对你们不耐烦了。”
  “她变得刻薄,也不愿意多给你们饭吃。你妹妹饿得直哭,但你丝毫没有办法,你那时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孩。”
  “学校后来开始说起中考的事,你发现自己的成绩顶多上一个中专。而你妹妹在小学里成绩优异,她闲着无聊拿你的教科书看书时,也能看懂那些知识点。”
  “你的爷爷奶奶却说,女孩子用不着读太多书,小学毕业就出去学个美容美发工作去算了,反正最终都要嫁人。”
  “反倒是你这个吊车尾的成绩很被他们所看好。他们说男孩子说不定到高中才发力,准备花几万块去给你走后门,让你有高中上。他们说你好歹是个男的,是要传宗接代的,必须要上好学。”
  “你觉得莫名其妙。因为你妹妹甚至能看得懂你的数学作业,你却一上课就忍不住睡觉,你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本末倒置。你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亲戚愿意拿几万来给你走后门,明明之前把你父母留给你们的一切都夺走了。”
  “等到很久之后你才想明白,他们是在心虚抢走了你父母的遗产,是想花这几万给自己买个心安而已。”
  “后来,你在十五岁的生日那天,做了个决定。”
  “你跑了。”粱月时说,“更准确地说,你拿着你父母的死亡证明,去学校办了退学。”
  “你决定要供你妹妹上学。你觉得自己没有再上学的必要,但你妹妹不一样。她聪明,她要念书的。”
  “家里的人都拦着她,他们让她嫁人去。你知道这样下去,他们会毁了她的一生。”
  “你不允许这种事发生,所以十五岁的你想去工作。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放弃学习的话,你觉得应该你来,你打心底里认为你妹妹是最聪明的小孩。”
  “可是因为年纪,没有人愿意雇你。最后终于有一家网吧老板看你可怜,偷偷雇了你,给了你一口饭吃。就这样,你开始背着家里人打工。”
  “打工的第一个月,下来的第一笔钱,你给你妹妹买了一个礼物。”
  “你拿着那份礼物出门,你下了决心。你回到家把它交给施晴,你对她说,总有一天,我们会搬出去住,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之后没过多久,你们就离开了大姑妈家里,被扔给了下一个亲戚。”
  “接下来的日子里,你们换了很多户人家。等到过了一年多,中考结束之后,他们准备给你拿钱出来走后门,才知道你早就退学了。”
  “亲戚们不干了,他们要求你复读,让你妹妹退学。你保护了你妹妹,你和亲戚们大吵了一架,带着妹妹离开了家。”
  “你们流落街头,你妹妹在街边抱着你当时给她的礼物,哭了半个晚上。你安慰她,又背着她,找了个旅馆下榻。”
  “幸好你在这一年里努力工作,攒了不少钱,所以那几天旅馆的费用你付得起。”
  “你们的命不太好,但好在遇到了很多好人。流落街头时有路边摊的大姨免费给了你们吃的,那晚你们下榻的旅馆的人看你们淋了雨,人也小,冒险没有说未成年人不准住,他免费给了你们泡面和水。第二天你们去租房的时候,没有成年人担保,没人敢把房子租给你们。那时,是雇你的老板出面,帮你租了房子。”
  “你有了家。”
  “再后来,你在网吧做网管无聊时打了游戏,你百分百胜率无败绩的战绩界面被老板看到了。在老板的建议下,你做了游戏主播。”
  “学习不好,你在游戏上的天赋倒是很强。你的主播工作如鱼得水,很快就签约了公司,也开始挣钱了。”
  “但是刚自己搬出来住的那会儿,你和你妹妹都不会做饭。有段时间,厨房被你们祸害得很过分。”粱月时说,“过了一段时间,你们才慢慢做得出能吃的饭了。但是你妹妹心疼你,平时都是她在做饭。”
  “你妹妹嘴馋过佛跳墙很长一段时间,但她吃不到,也没有好意思跟你说过,她觉得你平时就很辛苦了。”
  “不过她的确很想吃,这是她的愿望。”
  施远愣了愣,他从没听过这件事。
  “你是主播,每天昼夜颠倒,晚上打游戏也时间很长。你还总是接单子,两个人的吃食起居都在你身上。你很辛苦,也没时间陪你妹妹。”粱月时说,“她知道你为她好,她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人陪伴,非常寂寞。”
  “她是个很好的妹妹,她知道你辛苦,不去打扰你。你也是个好哥哥,你给她撑了一片天出来。”
  “你们都是很好的小孩,都在为对方付出。”粱月时说,“只有我什么都没能做到。”
  最后半句急转直下。
  “所以现在,我必须让你出去。”
  粱月时突然眸色一狠,突然将手枪掏了出来。
  他给手枪上膛,漆黑的枪口对准了施远。
  施远惊得一哆嗦。
  “过来。”粱月时突然变得神色阴狠,声音低沉,“过来开门,施远,你必须跟我走。”
  施远收起被吓到震惊的神色,皱起眉来。
  他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说:“你还是没有说你究竟是谁。”
  “我说了,跟你说了也没有用。”粱月时说,“你不会记得我的。”
  “那你也得先说。”
  “不要废话。”粱月时说,“我真的会开枪的,反正把你四肢打废扛着出去也可以。只要你能出去,我什么都干得出来。”
  施远撇了撇嘴。
  “再说,你的队友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等着你。来开门。”
  施远无话可说,举着双手走上前去,打开了通往下一空间的门。
  -
  “我把你想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了。”
  土林公寓的阳台上,夜风阵阵。
  张孟屹对刚把手机还给了他的肃郁说,“告诉我罗子婉的事。”
  “可以。”肃郁欣然应允,“你想知道什么?”
  张孟屹沉默了一下,他突然发现自己无从回答。
  沉默很久,他说:“她在这里……怎么样?”
  “哪方面怎么样?”
  “……不知道。”张孟屹说,“有什么你就告诉我什么就好了,她害怕这里吗?”
  “没有。”肃郁说,“她是比较冷静的人,出奇的冷静。只是每次到空间之后,她都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半天,她说她还是害怕。”
  “每次我们遇到新的队友,有人问为什么进来,她就会笑着说自己有一个女儿,很可爱的一个女儿。只是她不争气,让女儿有了先天性的病。她说过你给女儿移植过几次骨髓,她说你已经做得很多了,总该要她来做一些事了。”
  “她说过,你们是在公园里认识的。当时她被一个男的骚扰,那男的恶人先告状,抓着她说她偷自己的东西,搞得围了一圈围观的人来,是你出面帮她解围。”
  “她是个很好的医生。”肃郁说,“每次我们有人受伤,都是她来包扎的,她的包里总是有医疗器具。”
  “她也总是念叨你。”
  “她也给我看过你的照片,都是你年轻时候的照片。我都没认出来你,她说过你们为了女儿的事情都很快就老了很多,是真的。”
  “她从前还说,等她出去,你们就可以没病没灾地过一辈子了。”肃郁说,“带她出去吧,张警官。”
  张孟屹沉默不语。
  他站在慢慢消失的白雾里,看着罗子婉五年前的尸体幻象慢慢消失在眼前。
  他的耳边回荡着肃郁的话,眼前浮现出空间里对他面无表情的罗子婉。
  和多年前的医院里,抱着女儿靠在冰凉座椅上脊背佝偻,一夜之间白了半头的罗子婉。
  【等她出去,你们就可以没病没灾地过一辈子了。】
  白雾散尽,罗子婉在他眼前消散。
  面前的景象恢复成了空间的模样。
  苏茶比他反应过来的快,她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在他身后说:“张哥,施远好像把潘多拉塞回去了。”
  “好像是。”张孟屹说,“那我们抓紧速度找道具。”
  “好——”
  作者有话说:
  大家除夕夜和春节快乐,新的一年也要开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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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主神的空间(六)
  ◎粱月时一声不吭地背着他往前走,理所应当地像早已和他这样相处很多年。◎
  张孟屹和苏茶两个人分开, 各自翻箱倒柜地继续寻找起来。
  一边翻着,苏茶一边问了句:“张哥,我们这么找真的好吗?会不会一会儿就不小心把魔盒打开了?”
  “这一轮的规则本身风险就很大, 魔盒和道具是在空间里共存的, 都会被找到。”
  张孟屹给自己点了根烟,一边猛吸了一口后, 一边幽幽道,“如果害怕找到魔盒,就这辈子都找不到道具了。别害怕, 反正潘多拉最后也没死, 咱也死不了。”
  苏茶听得干笑:“说、说的也是哈。”
  -
  施远打开了通往下一空间的门。
  门开了条缝后, 他侧过身,一边高高举起另一只手,一边在粱月时漆黑枪口的瞄准下后退几步,打开了门。
  门后是黑漆漆的一片。施远打开门后怔了怔,讪讪收回迈出去了的半步。
  “别怕。”粱月时在他身后说, “只是不想给你看到下一空间的样子所以打个码而已, 可以进去。”
  冰凉的枪口抵在施远后背上。
  “……你如果没有拿枪对着我的话我就真的会觉得你蛮令人安心的。”
  粱月时没有回答。施远没有在意他的沉默,往前走去。
  走进下一道门中, 周遭的黑暗逐渐褪去。
  一个崭新的空间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是个类似魔女庄园内部装潢的房间,风格复古英伦,只是房间的窗户被全部涂黑,看起来有些诡异。
  施远举着双手走进房间里,一侧头,就见粱月时望了一圈四周后, 就拿枪指着他, 让他继续去下一个房间。
  “这里没东西。”他说。
  “真没东西还是假没东西?”施远说, “你该不会是被主神下了命令,来这里拿枪指着我,逼我快速清空空间,好让我拿不到空间里的道具,这样我们所有人就会两手空空地去见主神吧?”
  “我都说了,我不会害你。”粱月时叹了口气,“小远,现在情况很危急,能不能信我?”
  施远从来没被人叫过“小远”,这俩字儿照理来说应该会让他恶心得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但问题是,这俩字儿从粱月时嘴里冒出来,他竟然丝毫没觉得有任何不对。
  他甚至听得心里暖洋洋的。
  这个心理接受程度反而把他自己惊悚到了。
  施远下意识地就想说“你有病吧”,可对上粱月时的眼睛,施远又说不出话了。
  那是一双哀求他的眼睛。
  和他手中对着自己的枪格格不入。
  施远再次沉默了。他望着粱月时的脸,他忽然再次感到分外熟悉。
  有什么东西将要呼之欲出,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施远微微放下双手,再次问说:“你到底是谁?”
  “我不能说。”粱月时说,“你知道了,我就会死。”
  “……好吧。”施远说,“可是你现在这么帮我,真的没问题?主神为什么要让你这么帮我?”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能赢这场最终游戏的人。”粱月时说,“所有人都会死,只有你能够出去。这是主神答应我的,他现在在兑现他的承诺。”
  “所以你刚刚说的什么我队友没那么多时间等我,也都是唬我的?”
  “是。”粱月时说,“不要再说了,快走。”
  粱月时是真的很急。
  他也当然很急了。听起来,主神虽然答应了他施远能够活着出去,但开出的条件是其余人都要死。
  所以粱月时必须找到施远,并且最快速度地前往其他空间,找到他其他的队友,把他们全部枪杀。
  从规则听起来,一个空间内只要没有打开通往下一空间的门,就不会被封锁,其他玩家是可以进入那个空间并和他们汇合的。
  早点汇合也没有坏处。施远想,这里不如顺着他来,反正杀死主神的手枪就在施远身上,到了真正的空间就能动手,早点清空这些没用的虚假空间也没坏处。
  其他散落在外的成员有张孟屹和苏茶,阮千和那对儿亡命鸳鸯……以主神的恶趣味,白落枫肯定和肃郁在一起。
  不论遇到谁,以他们的水平,都能反应过来,躲开子弹,并且帮忙制服粱月时。
  白落枫那个病患虽然有点悬,但是旁边肯定跟着个真正的S1。他会保护他的,没关系。
  等到时候他们制服了粱月时,再把他的枪也抢过来。
  到那个时候,虚假空间也被清空了很多,就能迅速去找到主神,开枪结束这一切……
  施远心里的算盘打的啪啪响,表面上便乖乖低眉顺眼地点了头,跟着粱月时往前走。
  迈出去还没两步,机械声又响了起来。
  【张孟屹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嫉妒’已被释放。】
  嫉妒?
  嫉妒又是什么鬼东西??
  正想着,脚下的地突然柔软起来。
  施远一愣,低下头。
  地面上浮现起一张人脸。
  “我……好恨啊……”
  那张人脸痛苦万分,嘴里用干哑的声音说,“我好恨啊……”
  施远大脑宕机。
  两秒后,他嘴里爆出一声惨叫:“什么东西啊!?”
  突然,地上又长出一只手,伸手就拽住了他的裤腿。
  “凭什么是你!”另一道声音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凭什么是你……凭什么是你!”
  第三道声音在身后说:“我要杀了你……”
  施远回头,竟见到满墙满地都长满了凸出来的人脸和手臂。
  手臂来回挥舞,人脸扭曲,嘴中念念有词。每一张脸都努力往外挣脱着挣扎着,整个场景诡异得像地狱绘图。
  许多道凄哀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作一团,愤怒的哭泣的怒骂的,什么都有。
  不知不觉间,四周环境的色调也血红下来。
  简直是精神污染!
  拽着他裤腿的手边又长出一张脸来,这是个老头。老头咯咯地笑起来,瞪着深凹下去的眼睛说:“下来陪我……啊!”
  老头的手正越来越用力,声音也越来越得意,粱月时就抬起一脚踩了上去。
  老头被踩了脸,痛得一声惨叫。
  粱月时拿起枪,对着他抓着施远的这只胳膊就砰砰两枪。老头痛得下意识地放了手,呜嗷喊叫起来。
  粱月时抓起施远,趁机一路跑远。
  地上长满了人脸,他们踩在地上,踩了一路惨叫声。
  拉开门,两人冲了进去。这又是一个全新的房间,但四面八方仍然全都是人脸和人手。
  无数的声音涌在一起,脸挨着脸,所有的一切都扭动着挣扎着。
  一片血色。
  粱月时继续拉着他向前跑去。
  两人开了无数道门,穿过无数道空间。
  过程中,机械声音的公告又响了起来。
  【阮千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仇恨’已被释放。】
  脚底的地面突然开裂,地震一样隆隆响动。房间突然滚烫起来,地面也眨眼碎裂下去大半,底下的岩浆向上涌来。
  施远被热得满头大汗,看到这一幕,又脸色扭曲:“为什么‘仇恨’是这个啊!!?”
  “别说那些废话了,往前跳!”粱月时朝他喊,“赶紧进真正的空间,潘多拉魔盒多的是呢!还会被打开!”
  “不会,阮千还是可以的!”施远说着,还是很听话地往前跳过去了。
  如他所料,公告再次响了几次。
  【阮千已关闭潘多拉的魔盒。】
  【‘希望’已被存留,‘仇恨’已经消散。】
  【苏茶已关闭潘多拉的魔盒。】
  【‘希望’已被存留,‘嫉妒’已经消散。】
  【苏茶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烦恼’已被释放。】
  【阮千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罪恶’已被释放。】
  随着魔盒每次被打开,房间内都千变万幻,障碍频出,岩浆洪水障碍翻栏,什么都有。
  走了十好几扇门,施远感觉自己像糖豆人转世。
  盒子开开关关,他们中途不得不停下了几次,走得磕磕绊绊,一直没看见人。
  粱月时有些烦躁。
  施远体力再好也跑不动了。潘多拉魔盒暂时全被关闭,此时没有任何障碍。
  他趴到了地上,气喘吁吁。
  “先歇会儿……”施远说,“累死我了……你怎么都不喘气的,你是个人吗你,体力这么好……”
  粱月时对这个问题不做回答。他回头,一声不吭地把施远从地上捞起来,拉到自己背上。他把他背了起来,抬腿就往下一个空间去。
  施远愣住了:“?”
  听到他疑惑的气音,粱月时淡淡道:“没多少时间,但你累了的话可以不用走。”
  对方太过果断,施远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粱月时一声不吭地背着他往前走,理所应当地像早已和他这样相处很多年。
  粱月时推开下一扇门,两个人影映入他们眼帘。
  是张孟屹和苏茶。
  作者有话说:
  大家大年初一平安健康开开心心!
  感谢在2024-02-09 23:34:56~2024-02-10 23:1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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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3章 主神的空间(七)
  ◎那他就是月亮啦。◎
  这是个山村茅屋的空间, 屋顶都是茅草铺的,角落里还漏了一角,那处正往下滴滴答答地漏雨。
  屋子里一股潮湿的腥味儿。
  粱月时背着施远进来时, 张孟屹正和苏茶背着身翻着东西。
  听见开门的动静, 他俩一同回过身。见到粱月时背着施远进来,又一同瞪大了眼睛。
  苏茶震惊出声:“你——”
  她才蹦出来一个音儿, 粱月时就立刻一松手。
  施远结结实实地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来不及疼,他看到粱月时伸手就去掏手枪,准备再次杀人。
  施远赶紧喊:“躲!他有枪!!”
  苏茶懵逼:“啊?”
  施远话都没说完, 经验老到的张孟屹一看他手往后边掏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他当即一手撑住一旁的废旧桌柜, 利落地翻了过去, 按住苏茶,将她迅速扑倒在地。
  粱月时掏出枪来,对准两个人就是砰砰几枪。
  张孟屹速度快,这几枪擦着他的后背过去了,一枪没中。
  好在两人旁边就是另一个柜子, 这无疑是一个完美无缺的掩体。
  苏茶被枪声吓得惊叫:“什么情况啊!?”
  张孟屹叼着烟伏着身, 睨着粱月时的方向说:“要杀人呗。”
  粱月时啧了声,低低嘟囔着:“警察就是反应快。”
  张孟屹提高声音:“毕竟抓过好几十个带枪了的, 你还嫩点。”
  粱月时冷笑了声,抓着枪就往前走,准备直接了结。
  他刚往前几步,施远就从地上爬起来,扑了上去——他想扑倒粱月时,制服他, 拿走他手里的枪。
  可粱月时一侧身, 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不说, 还揪住他的衣领子,一反手就把他扔了出去。
  施远重重摔到墙上,压倒了靠在墙边的一堆杂物。他撞得地上尘烟飘飘,声音很响,看着就痛。
  地上的俩人刚爬起来。看到此情此景,苏茶惊慌喊道:“施远!”
  施远痛得龇牙咧嘴,躺在地上捂着受到重创的后腰,暂时起不来了。
  粱月时瞥了他一眼,拿着枪继续向前。
  “等一下!梁哥!”
  苏茶缩在柜子后面高声说,“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们啊!是主神要求你的吗!”
  粱月时一点儿不打算跟她多废话,拎着枪一步步走过来。
  张孟屹探了下头出来看看距离,又很快缩了回去。趁他探头出来,粱月时再次打了一枪,但没中。
  “梁哥!我知道你是空壳,但是我一直都没法相信你是空壳!你真心照顾过我们这些队友啊,那也是假的吗!”
  苏茶声音越来越大,“梁哥,你一直是个好队友啊!我现在还相信你的!真的!你别这样,你有情况就说出来!大家一起帮你解决,你别搞自相残杀这套啊!”
  说话间,粱月时举着枪走到他们面前。
  枪口对准了苏茶。
  苏茶本还在说话。
  可看见他手中的枪,她立即闭了嘴。
  张孟屹叼着根烟,凉薄地瞥了粱月时一眼。
  粱月时正要扣下扳机,突然,张孟屹一直负在身后的右手抬了起来。
  他的手中,赫然也有一把手枪。
  枪口对准了粱月时。
  粱月时微微一缩瞳孔,看起来是没想到张孟屹能找到道具。
  “放下枪,不然我就杀了你。”张孟屹说,“我还有愿望能让她复活,但没人会愿意给你用愿望吧,叛徒。”
  “空壳不会死。”粱月时说。
  “但我可以让你半身不遂。”张孟屹说,“你手里的枪和我手里的是一样的,应该是主神制作了许多把同类型且一模一样的手枪,一起投放到了这个空间里。这种转轮手枪的弹匣一共六发,施远是一个人跟你来的,就证明跟他同组的人已经被杀了。”
  “你刚刚已经用了四发。以你现在的着急程度来看,我猜杀上一个人的时候,你用的是两发子弹。那现在,你猜你的弹匣里还有没有子弹?”
  粱月时怔住。
  他试着扣了扣扳机,真的没有子弹再射出来了。
  张孟屹朝他一笑:“我就说吧,外行。”
  苏茶大惊:“牛啊警察叔叔!你连他杀上个人用的两发都知道!”
  “经验。”张孟屹说,“好了,把枪丢了,粱月时。如果你敢往枪里装子弹,我就会开枪。”
  粱月时皱紧眉。枪口在前,他只好乖乖丢掉手中的枪支。
  闶阆一声金属脆响,手枪被丢到地上。
  “两手举起来。”
  粱月时举起两只手。
  “很好。”张孟屹说,“现在……”
  话音未落,粱月时突然一步上前,冲上去就要抓张孟屹的袖子。
  多年的经验让张孟屹身体比脑子反应得快。
  他立刻后退几大步,朝着粱月时就是两枪。
  两发子弹都射中了他的肩膀,但粱月时却一点儿没受影响。他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痛,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受伤的那只胳膊行动也仍然迅速。
  粱月时一把抓住张孟屹的手,扑上去就跟他扭打成一团。
  苏茶赶紧上去帮忙。
  扭打中,粱月时抓住了张孟屹拿着枪的那只手。他单手抓着,竟然反手将他的手腕骨往反方向掰了过去。
  就听咔吧咔吧几声动静,张孟屹的手真的被活活掰断了。
  粱月时握着他握枪的手,举着他的胳膊,将枪支猛地塞进他嘴里。
  粱月时瞳孔紧缩,毫无笑意,眼底里浮现着的只有一个执念。
  杀。
  张孟屹痛得脸色扭曲,也难得地惊出一身冷汗。
  扳机正要扣下,苏茶跑过来拽住了粱月时。她大喝一声,一个用力,把粱月时狠狠拽开。
  砰地一声,枪还是响了。
  但粱月时人已被拽飞,子弹也偏离了轨道。
  这一枪也打中了张孟屹的肩膀。
  张孟屹痛呼出声。他捂着肩膀,端着被活活掰断的手,后退几步,靠到了墙上,痛得满头大汗。
  粱月时被苏茶扔飞出去,在空中一旋身,稳稳落到地上。
  苏茶站在他俩中间,气喘吁吁,也被吓得不轻。她左看看右看看,最终目光落在粱月时身上。
  粱月时肩膀上也被枪打了个窟窿,但他面无表情,好像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从刚刚的表现来看,他的行动甚至都不受损。
  苏茶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你……你到底是什么啊?”
  谁家好人中弹都没反应啊!?
  粱月时不作回答,他再次朝他们举起了枪。
  经过刚刚的扭打,张孟屹的枪到了他的手上。
  苏茶哽住。
  两极反转了。
  张孟屹冷汗涔涔地笑出了声。
  至此,他终于明白了这个空壳的恐怖。
  “他一直在演呢。”张孟屹笑着说,“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他这个实力,估计肃郁都很难对付他。”
  “我就当你夸我了。”粱月时说。
  “我们现在情况不太妙啊,这空壳真的不会死,子弹对他没用。”张孟屹扶着旁边的柜子说,“他肯定早就死了,估计他是一具被主神复活的尸体。骨头关节早都死了,所以被打一枪也……”
  “错了。”粱月时说,“我没活过。”
  张孟屹愣住。
  不给他任何继续发挥的机会,粱月时朝着苏茶扣动了扳机。
  子弹破空而来。
  苏茶立刻蹲下一躲,张孟屹立刻往前一扑,子弹砰地射中了墙。
  粱月时正要再开枪,施远突然从后面爬了起来,他从后腰拔出用来杀死主神的手枪,朝着粱月时就是两枪。
  两发子弹从枪膛射出。施远没拿过枪,子弹偏的厉害。一发没射中,另一发射中了粱月时另一个肩膀。
  粱月时回过头,朝着他也一枪。子弹不偏不倚,正好射中施远拿枪的手。
  他手上中弹,一声惨叫后,那把枪也被弹出去了几米远。
  外行人拿什么枪!?
  张孟屹龇牙咧嘴。
  趁此间隙,苏茶冲上前,趁他不备,抬腿就要击飞他手里的枪。
  粱月时半退身,抓住她袭来的脚腕。苏茶又借力往他身上一挂,另一只腿挂到他脖子上,用力一旋,将他放倒到地。
  对方被她放到地上,苏茶也不敢松懈,继续锁紧对方的脖子,伸手去抓他拿枪的手。
  枪被苏茶强行夺走,可粱月时又用另一只手从腰上的口袋里拿出一把刀来。那刀在他手上一旋,直直就要捅进苏茶腿上。
  苏茶吓了一跳,赶紧松开他,又一个后翻身,摆正了身体。
  粱月时立刻拿刀起身,刀尖对准了她。
  苏茶左右一看,赶紧连滚带爬地把刚刚慌乱之中丢到远处的枪拿起来。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
  施远捂着被子弹大出血的手,眼睛一眨不敢眨地看着场上。
  苏茶把枪对准粱月时:“梁哥!这玩意儿可比刀快多了啊!”
  粱月时面目凉凉:“我又不怕那个。”
  “我也不怕刀啊!”
  “这倒确实。”粱月时说,“早听施远说你身手很好了,只是这几关游戏没能亲眼看过,没想到能到这个地步。”
  苏茶哈哈干笑:“谢谢你夸我,哥。”
  “不客气。”粱月时说,“挺对不起你,但我真的需要你们俩去死。别挣扎了,你们弄不死我。”
  “为了施晴?”
  张孟屹突然在他身后说。
  这名字出来的一瞬间,粱月时身子明显一僵。
  他的眼睛蓦然睁大了。
  他回过头,看向张孟屹。
  张孟屹捂着肩膀坐在地上,目光阴沉地望着他。
  “你在公寓里说的妹妹,”张孟屹说,“就是施远的妹妹,是不是。”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你那些话都不是谎话的话……那就是,你一直都在她身边。”
  “也在施远身边。”
  粱月时的表情立即一震,之前的冷静全都碎了。他的眼睛里立即掀起波涛骇浪,那或许是过往的一切种种。
  它们将他淹没。
  见他如此,张孟屹笑了。
  “我知道你是什么了。”他说。
  粱月时的脸色立刻惨白了。
  “啊?真的吗?”苏茶怔了,“他为了施远的妹妹对我们动手的吗?可是施远也被他打了哎,他这不是想杀了我们所有人吗?”
  “真的想杀他的话,怎么可能会背着他进来。”张孟屹说,“是施远想保护我们。他嫌他碍事,又想单独保护施远,所以在这时候不得不对他动手……”
  施远哈哈干笑起来:“不愧是你。”
  “你以为我当了几年警察。”
  “够了。”粱月时打断道,“你……”
  突然,屋子里响起电流连接的滋啦声。
  这是公告响起的预告,张孟屹闭上了嘴。
  施远从地上爬起来,脸色难看道:“阮千又开魔盒了?”
  苏茶绝望道:“不会吧——”
  张孟屹皱起眉,他觉得不对劲。
  粱月时也蹙起眉。
  “不对。”粱月时说,“这是主神。”
  苏茶:“诶?”
  话音一落,一只眼球出现在半空中。
  这东西和从人眼眶里活挖出来的一样,在半空中漂浮着。
  众人都被吓到了。
  苏茶一个哆嗦,把枪口朝向它:“这什么!?”
  “摄像头。”粱月时说,“把枪放下,主神来了。”
  “?啊,哦哦。”
  苏茶莫名其妙,但把枪放下了。
  粱月时说的没错,那只眼球里的瞳孔上上下下转了一会儿,就从瞳孔中央射出一道光束。
  粱月时后退几步,给摄像头要投射出的影像让了地方,也挡在了施远跟前。
  光束射在半空中,射出了四四方方的一块投影屏幕。
  主神出现在屏幕中。
  电流的滋啦声也停止了。
  主神的声音通过各个空间里的喇叭声传了出来。
  “游戏已经进行了一小时十七分钟,恭喜各位找到了四把道具!”他笑着说,“未被开启的虚假空间仅剩下三间,潘多拉魔盒已经被启动了十一个。”
  “就这么让你们和之前一样进入真正的空间也太无聊了,所以呢,是时候开启真正的魔盒了。”
  “真正的魔盒?”施远莫名道,“还有真正的魔盒?我们之前开的都是假的?”
  “假空间里配的还是假魔盒?”
  “我说怎么都跟闹着玩似的。”张孟屹看向粱月时,“真正的魔盒是什么?”
  话音一落,张孟屹才看到粱月时有些茫然的神情。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还有“真正的魔盒”这个存在?
  为什么?
  他不是主神的属下吗?
  思考中,屏幕上的主神继续把话说了下去:“传说中的潘多拉,是抑制不住好奇心,偷走了原本被她的丈夫保管的魔盒的钥匙,才打开了魔盒——虽然很对不起你,但我要取回钥匙了。”
  “就像我跟你说过的,我一向都很喜欢过河拆桥。”
  砰一声巨响。
  施远抬起头,粱月时胸前竟然炸开了一大片鲜血。
  众人齐齐愣住。
  鲜血飞溅、喷洒。
  粱月时难以置信地瞪着双眼,两腿一软,扑通跪到了地上。
  他缓缓转过头,望向施远。
  施远望见他的眼睛,当即浑身一震。
  那是个他说不清的眼神。
  粱月时瞳孔颤抖地看着他,不甘与不舍绞成一团。那双眼睛里通红充血,涌出来的却是一滴血泪。
  那颗血顺着他的脸流了下来。
  施远看见他惨白的脸逐渐发灰,斑驳的血在脸上若隐若现。
  他嘴唇动着,却发不出声音来。
  粱月时身上渐渐升起条条肉眼可见的数字。那些公式和数据渐渐升空,消解着他身上的一切。他肉眼可见地消逝而去,变成光尘。
  最后的最后,粱月时朝他扯扯嘴角,竟然笑了出来。
  “对不起,”他说,“对不起……明明是你,选了我。”
  说完这句话,他彻底变成条条发光的数据,飞向空中,消逝而去。
  数据全部飞空消失,一个脏兮兮的红发娃娃从光里掉了下来。
  它掉到茅屋脏污的地上,在地上滚了几圈,滚到了施远手边。
  施远愣住了。
  耳边传来主神诡计得逞的疯狂笑声,施远却置若罔闻。
  【要买什么?】
  他耳边传来十五岁那年他迈入那家店时,店员迎上来的询问——十五岁那年,他退学,工作了第一个月,拿到了第一笔钱。
  他捏着那笔钱,进了一家礼品店。
  礼品店很干净很高级,只穿着一身旧校服的施远显得有些局促。
  【我……给我妹妹,买个礼物。】他说。
  店员看出了他的紧张,笑了笑,带着他一边往里走一边说:【别紧张,这很好啊。生日礼物吗?】
  【算是吧。】施远含糊着说。
  【妹妹多大了?】
  【十一岁,】施远说,【我想给她买个娃娃。】
  【这样啊。】
  店员停了下来,转过身,将身后一个穿着骑士打扮的红发娃娃递给他,【那这个怎么样?这是新出的骑士娃娃。】
  主神还在笑,施远颤着伸出手,拿起地上的娃娃。
  【哥,这真是给我的呀?】
  【你哪里来的钱呀,哥?】
  【你找到工作了?可是你不上学……是吗,那你决定了的话,我支持你,哥。】
  【那哥,这个我真的可以拿着?】
  【真好,谢谢你,哥!】
  施晴抱着当时还崭新的娃娃,喜欢的不行。
  【哥,咱要给他起个名字的!这可是你给我买的,他当然要有名字!】
  【嗯……这样吧,哥,妈妈说她死以后会变成星星,那他就是月亮啦。】
  施晴把他高高举向空中,高兴得脸都红了,【他是骑士,他可以保护我们一家人的!】
  施远说不出话来。
  他跪在“愿”的茅屋里,把已经破旧的娃娃握在手里。它身上已经扁了,浑身都是血污。
  【月亮?啊,你说五六年前给你买的那个娃娃?】
  【是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摆衣柜里生灰了,前两天收拾房间才收拾出来。它身上好脏了,我给洗了一遍,还挺可爱的。】
  施晴把娃娃拿出来,高高举起,展示给他看,【怎么样,还不错吧!】
  【是还挺好的。】施远说,【你不提我都快忘了还买过这个了。】
  【你什么人啊,自己送出去的娃娃自己还能忘。】施晴说,【这可是你给我的宝贝东西,我今天开始要把它挂在书包上——】
  她边说着边出门去了,她也确实每天都把他挂在书包上。
  那娃娃不小,看着特别显眼。
  再之后,医院把血淋淋的书包交给了他。
  他们说:【这是你妹妹的遗物。】
  【车祸现场还有一个娃娃,应该是挂在书包上的,就一起塞进去了。】
  施远拉开书包,里面确实有一个血淋淋的月亮。
  被车碾过,它开了线,身上没有多少棉花了,还全是压痕。它在血泊里躺过,半张脸都是血,看起来有些恐怖。
  施远手里抓着这只娃娃,脑子里嗡嗡作响。
  后来呢?
  后来他好像不忍再看,烧纸的时候直接把它烧给施晴了。
  他没有给它做复原。
  它眼睁睁地看着他妹妹出车祸,也知道他因为搞他的什么狗屁直播,没有接到妹妹出车祸的电话,晚了足足四小时才到医院。
  可它没有怪他。
  从始至终,直到最后,他都只有对不起。
  娃娃布满血污的脸上还残留着一滴血泪。
  主神的笑声刺耳得像嘲讽。
  施远终于从喉咙里憋出嘶声的大喊,他弓起背,伏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着,哭声撕心裂肺,眼泪滴滴答答掉在娃娃的面皮上。
  他被打伤的手腕痛得像要断了,喉咙里也痛得像要哑了。
  主神笑得更加猖狂了。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


第144章 主神的空间(八)
  ◎他还有脸说遗言。◎
  此情此景, 苏茶反应不过来,又不好去问面前这个哭崩溃了的当事人,只好回头:“张哥, 这是……”
  张孟屹感慨万千, 又用单手从口袋里摸出烟来,叼到嘴里点上火, 说:“如你所见。”
  “见啥啊?”
  “粱月时是个娃娃。”张孟屹说,“所以‘人类始终认为那是空壳’。他也的确没有说谎,他妹妹就是施远的妹妹。”
  “他估计是施远买给妹妹的一个礼物。施远如果没有父母, 是一个人养大了妹妹的话, 他妹妹一定会缺少陪伴, 所以就会是这个礼物陪他妹妹度过了很多时间。”
  “这样一来,也能解释为什么车祸时他明明也被卷了进去,却没有被送到医院去了。”
  苏茶明白了:“他是个娃娃,当然也就没必要送去医院了……那刚刚那些子弹打中他他却没事,行动也不受影响, 也可以理解了。”
  “是啊, 那种娃娃是没有关节的。”张孟屹说,“所以即使中弹, 也不影响他行动。”
  苏茶想到过去跟他们一起参加游戏的粱月时,心中心绪复杂。
  她也忍不住红了眼睛。
  她望着施远抓着那娃娃哭叫得歇斯底里,主神又在屏幕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心中渐渐烧起一股无名火来。
  她最终忍不住了,她抹抹眼泪,转头大声道:“你笑够没有啊!杀了个人你还能这么笑, 你脑子有病吗!你疯了吧你!”
  主神正笑得东倒西歪。苏茶这么一说, 他才收敛了笑。
  他眯着笑眼, 在屏幕前坐直了。
  “这怎么能是我不对呢,本来他可是没机会活蹦乱跳的。”主神说,“是我给了他灵魂,让他说话。这就足够他感恩戴德了,我怎么对他那是我的自由。这是我做的东西啊,让他活着还是死了不都是我说了算的吗?”
  “你——”
  “行了,别跟我废话那个破布娃娃的事儿了,他这出好戏我看得很高兴。”主神说,“他还真以为我同意把他那个大少爷放出去呢,真是好笑。”
  苏茶听得更加火冒三丈,刚要发作,主神就抬起了手。
  他手中有一把金色的钥匙。
  苏茶一怔:“潘多拉的钥匙?”
  “答对了。”主神说,“祝你们好运哦。”
  影像啪地消失了。
  苏茶回过头,悬浮在空中的眼球也消失了。
  广播里,主神的声音也戛然而止,电流的滋啦声却没有消失。
  半分钟后,冰冷的机械声再次响起。
  【最终的“魔盒”已被开启。】
  【该魔盒无法关闭。】
  【“死亡”已被释放。】
  死亡?
  张孟屹扶着旁边的柜子站了起来。他吩咐苏茶去把两把枪都回收过来,又四周看看,警惕着周遭的一切。
  苏茶很快把两把枪都拿了过来,交给了张孟屹。
  “你能行吗?”苏茶问他,“你的手不是被掰断了吗?那是惯用手吧?”
  “我受过专业训练,”张孟屹说,“用这只手也行。”
  “哇,这么厉害。”
  说话间,施远也站起来了。
  这边的两人看着他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还在用鲜血淋淋的手抹眼泪,便出言关切道:“没事吧?”
  “没事。”
  他声音哑得像破锣。估计是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施远一哆嗦,忙咳嗽了好几声,还努力清了清嗓子。
  他走近他们,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说:“我要杀了他。”
  张孟屹拍了拍他:“支持你,主播。”
  施远正要继续说,四周突然传来异响。
  一些怪物低吟哀嚎一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三人立刻紧张起来。
  施远连忙将手上的“月亮”挂在裤腰上,看向四周。
  地板上,又一次冒出了手。
  但是这一次,那只手整个伸了出来。
  它扒着地板,努力地向外挣扎着,挣脱着大地。
  接着,一具干尸爬了出来。
  “!?”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空间里,死状千奇百怪的尸体接二连三地爬出地面,一边低吼着,一边慢慢向他们靠近。
  “这什么——”
  施远话音未落,广播里再次传来主神的声音:【这些是死掉的主播喔。】
  “什么!?”
  【你们应该也知道,在这里死掉的主播会在外面用各种癫狂的方式自杀,但是他们也会在这个游戏里留下一具尸体。我可是都好好保存着呢,就等着哪一天能派上用场。】
  【现在就是派上用场的时候啊!】主神又笑起来,【这些东西数量很多的,加油哦!】
  他边笑着边把广播关了。
  张孟屹立刻喊:“跑!”
  三人转身奔向下一道门。
  他们推开路上阻拦的尸体们,而身后的尸体们也朝他们一拥而上。
  *
  主神挂断广播,笑着回过头来。
  地上已经一片狼藉,所有的尸体横七竖八倒成一排,残肢也散落一地。
  它们趴在地上,嘴里同样发出哀嚎声。
  主神吹了声口哨,看向始作俑者——做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也没好到哪儿去。
  这些尸体里面有几个他过去的队友。因为没及时忍心下手,再加上这数量实在太多,他也被伤得不轻。
  肃郁仰面躺倒在地上,浑身是血,气喘吁吁。他一只眼睛被伤到了,于是眯着右眼,瞪着主神。
  主神从电脑跟前站起来,手插进裤兜里,缓步走到他跟前。
  他在肃郁跟前停了下来,眯着笑眼把身子往前一探,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感觉如何?S1?”主神说。
  S1别开脑袋,不理他。
  主神笑出了声,倒不生气,继续说:“粱月时死了。”
  肃郁这才瞥了他一眼。
  “不是你杀的吗。”肃郁说,“你从他身上取钥匙了,我都看见了。”
  “是啊,的确是我杀的。”主神说,“你知道他是什么吗?”
  “不知道,也没兴趣。”肃郁说,“反正是你的走狗。”
  “又来了,天天跟我嘴硬,你明明心里清楚得很。”主神说,“你知道他其实不想给我做事的。”
  肃郁沉默了。
  他的确知道。
  也不用什么证据证明,光是感觉就可以感觉出来了。
  如果只是主神的走狗,要给主神办事,他明明就不必做一些照顾他们的事。
  但他做了。
  肃郁知道那空壳本质不坏。
  “不是你给了他智慧。”肃郁望着主神,“是他本身就有自己的记忆和智慧……你只是给他提供了壳子和灵魂来承载。”
  “对啊。”主神说,“你才知道啊?”
  肃郁抽抽嘴角。
  “算了,也都不重要了,这场戏我已经看完了,我不是怀旧的人。”主神说,“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主神的笑变得危险起来。
  杀意扑面而来,肃郁瞳孔猛地一缩。
  他立刻一个翻身滚起来,顶着伤后退了几大步。
  他龇牙咧嘴地望着对方:“你干什么!?”
  “杀你啊。”主神说,“杀了你,在你的尸体跟前折磨白落枫,想想都好玩。”
  肃郁脸色扭曲。
  这个疯子!
  身后的电脑和大屏幕上传来几声响,是提示门被开了的提示音。主神没有回头,左手往空中一伸,一群数字和电子粒子立即群聚到一起,在他手中变幻出一把枪来。
  “速战速决,他们要来了。”
  主神将枪口对准他。
  砰!
  肃郁瞪大了眼。
  响的不是主神的枪。
  主神的眉心多了一个血窟窿。
  主神的眼睛惊恐地骤缩着,似乎也没有想到。
  接着,又是砰砰几枪。子弹从肃郁身侧穿过,分别打在了主神的肩膀和心口上。
  主神往后退了几大步,撞到电脑桌和椅子上,倒了下去。
  他呕出一口鲜血,门被关上的巨响也才从肃郁身后传过来。
  肃郁回过头,白落枫举着一把枪口的冒烟的手枪,脸色发黑地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他声音嘶哑地对主神说:“离他远一点。”
  肃郁愣住了。
  “阿枫!?”他震惊道,“你怎么——”
  他话没说完,主神就接下话茬:“你怎么出来的……”
  “真正的魔盒……刚被放出来。”主神说,“还有三道门,每个空间里……都有,死人……”
  “你一个病秧子,怎么会……”
  “我的确是个病秧子。”白落枫将枪口对着他,“不巧,我还是个恋爱脑。所以我对主神的长篇大论没有兴趣,我只想早点儿找到我男朋友,毕竟我还有很严重的分离焦虑症。”
  主神哈哈笑出了声。
  明明脑袋上开了洞,这把游戏要输了,人也要死了,可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甚至再次仰头笑了起来。
  白落枫脸色越来越黑。
  他又开了一枪,子弹从主神脸边擦了过去。
  “笑什么。”白落枫说。
  “因为很有意思啊。”主神说,“你果然还是这样……你真的很有意思,白落枫。”
  “闭嘴。”白落枫说,“就因为你觉得有意思,你就害了这么多人,你就……你就……”
  他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他声音发抖起来,手上的枪也跟着一阵阵地抖。
  肃郁听到他喘气的声音里都有哭腔了,疑惑地努力睁大眼,把他看清了些。
  他看见有眼泪从白落枫脸颊边上滑下来。
  “说不出来了吗?”
  主神从喉咙里挤出嘲讽的笑来,他几乎是得意地望着白落枫——他非常享受别人这般的指责。
  “那我替你说啊。”主神说,“就因为我觉得有意思,我就害了这么多人。我跟罗子婉做了交易,把她当成实验台,把她有关自己家庭的记忆全部提取,让她去公休空间一无所知地做了医生。”
  “我把你男朋友杀死在外面,永远永远留在这里。我让他作为NPC一次又一次地去死,还把他当成实验台,做了无数场实验,我甚至把他当成游戏的小白鼠,把他无数次投进最新做成的游戏里。”
  “而你一点儿都不知道。”主神笑了起来,“你真的不知道啊,白落枫,他真是最好的实验台……他是这个游戏历史最高的得分者。你知道吗?他对你的感情真是浓烈,我从没见过那么完美的情感数据……”
  “不过也因为这个,他的本能就很抗拒因为被抽取而忘记……所以每次抽取,他都要吐很多血……”
  肃郁身受重伤,脑子也钝钝的。
  直到听到这里,他终于明白了。
  主神刚刚把实验的事情做成幻象给白落枫看了!
  “你说够了没有!?”
  他话音刚落,白落枫突然崩溃地惨声大叫起来。
  他声嘶力竭,另一只手猛地抬起,也去握住了枪。
  “就因为你!”他声音撕裂,“就因为你……就因为你!!!”
  他浑身颤抖,两只手也抖得跟筛糠一样,更别提那把手里的枪。
  白落枫歇斯底里地叫喊着,颤抖的枪里射出余下的所有子弹。
  砰砰一通乱响,空中子弹乱飞,最终一发都没中。
  主神嗤笑地看着。
  肃郁连忙踉踉跄跄地冲过去,抱住他,两人就那样跌跌撞撞地跌到了地上。
  “好了好了……”
  肃郁把他按在怀里,咳嗽着抱紧着他,“好了……别开枪了,别开枪了……没事的,阿枫,没事了,我在这儿呢,都结束了……”
  他语无伦次地安慰着。
  白落枫没有回答他,只是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肃郁听到白落枫无助的混乱呼吸,以及僵在原地只顾着发颤的身子。他的双手僵在半空,过于痛苦的情绪让他无法动弹了。
  过了很久,白落枫的呼吸声才缓缓平稳下来。他似乎终于回过神来了,也终于从如坠冰窖寒冷刺骨的情绪里抽身出来,感受到了肃郁在紧紧抱着他。
  猛然间,他想起孤身一人的过去五年。
  他闻到肃郁身上浓重的血味儿,以及因为伤得太重而气喘吁吁,和近乎于滚烫的温度。
  所有的委屈都在一瞬涌了上来,白落枫视线一模糊,张嘴就嚎啕大哭起来。
  肃郁松了口气,拍着他的后背。
  “没关系了,阿枫。”他说,“我在这里,没关系了。”
  白落枫哭得更凶了。
  哄了好长时间,白落枫才好一些。他松开肃郁,两人互相问了几句是否有事后,转头看向主神。
  主神还没死,他睁着双玩味的眼睛看着他俩。
  白落枫看得心中怨恨陡生起来,咬牙切齿地正要询问时,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阮千和施远一行人分成两边,从两道门里冲了出来。
  见到此情此景,主神愣住了。
  冲进来的这群人也愣住了。
  “我操,白落枫!?”
  他们赶紧冲上前去,见到主神已经脑袋开了个洞地倒在电脑桌前,更是震惊不已。
  “牛啊,白落枫!”
  “居然一枪就中了,这么厉害!”
  众人围向两人,白落枫应付着说了几句谢谢。
  有别人来了,肃郁松了口气。
  他立刻往地上倒了下去。白落枫赶紧拉住了他,跟着他一起坐到地上,把他揽进了怀里。
  他吓得赶紧喊了几声肃郁,肃郁就顺势瘫倒到他怀里,半睁着眼哈哈笑着说:“没事……死不了,就是刚刚打架,没怎么赢。”
  他还清醒着,想必是确实没什么大事的,白落枫松了口气。
  施远神色却并不好看。
  粱月时刚死在他面前,好不容易赶到了这里,主神却已经被别人解决了。
  这叫什么事!
  张孟屹第一个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低声道:“冷静,大局为重。”
  “我知道。”施远说。
  “别冲动,我感觉不太对劲,这有点儿太容易了。”张孟屹说,“说不定后面还有什么在等着。”
  他这么一说,施远也察觉出不对劲了。
  这确实太容易了。一路上千辛万苦的,到这里就对他开了几枪就没事了,也未免有些奇怪。
  主神一路上都在过河拆桥,这里也不能掉以轻心。
  张孟屹掏出手枪来,对准主神,对他说:“按照说好的,我们已经游戏胜利了,对吧。”
  主神倒是承认得痛快:“确实,你们赢了。”
  阮千继续:“那我们可以离开游戏?”
  “那当然……也没问题,”主神笑了几声,咽下嘴里的鲜血后,“要我断气之后。”
  “断气?”
  “这么说起来,他还没死。”苏茶说,“可是子弹都打进他脑袋里了……白落枫,你那把枪也是能杀死主神的吧?”
  “是啊。”白落枫说。
  “那他为什么还没死?”阮千蹙眉,“你该不会在规则里面作假了吧?”
  “怎么可能,我不会的。”主神笑起来,“但是,我是很难杀的。”
  “什么意思?”
  “子弹需要一段时间后才起作用。”主神说,“我都活了这么久了,死了估计也没有来生,你总得给我点儿时间说点儿遗言吧?”
  白落枫:“……”
  他爹个腿儿的,他还有脸说遗言。


第145章 主神的空间(九)
  ◎祝你们退游愉快◎
  不用白落枫说, 施远心里一直憋着口气,立即炸了。
  他怒道:“遗言!?你还有脸说遗言!?你弄死多少人了,你害了多少人了!?你还有脸在这里说什么遗言!?”
  “我为何不能说?”
  主神声音平静, 也仍然笑着, 丝毫不为施远的愤怒所动。
  “在那个APP下载到你们手机里的时候,我可是给了你们选择的机会的。”他说, “你们可以不来,但你们选择来了,那就等于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既然有求于我, 那先满足我的要求, 让我高兴高兴, 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什么歪理!?”施远怒道,“那粱月时呢!?粱月时又怎么回事,他跟这件事又没关系!”
  “说什么呢。”主神歪歪脑袋笑着,“他就是我做的啊。没有我,他这辈子都没法跟你说上话, 他怎么样都是他活该。”
  施远怒目一瞪, 忍无可忍。他一咬牙,从张孟屹手上夺过枪来, 对着主神就是砰砰几枪。
  这把枪的弹匣被他打空,主神身上又开出几个洞来,却一声没吭,沉默地受了下来。
  “施远!”
  张孟屹将他拉住,把枪夺了回来。
  施远把他推开,心中怒火难消, 道:“活该什么!是我自己要进来的, 跟他有什么关系!?你想祸害人的话祸害我不就行了!!”
  他又气又喊, 主神却神色不变,还是那副浅笑模样。
  “他有半点儿不愿意吗?”
  施远哑口无言。
  主神颇觉痛快,哈哈笑出了声来。
  白落枫咬紧牙关,沉声说:“你就是个烂人。”
  主神笑得更大声了,好像这是句夸赞似的。
  白落枫气不过,还要再骂他几句,却被肃郁伸手拦了下来。
  “没用,”肃郁说,“你气不到他的,那就是个疯子,你越骂他越高兴。”
  白落枫表情扭曲了下。
  肃郁笑了笑。
  张孟屹就只好问:“所以,你要说什么?”
  主神看见他,没回答,反倒眼睛一亮:“哦,我记得你——你是那个医生的男人。”
  “对,就是我。”
  提到罗子婉,张孟屹脸色变了些许。他抬了抬枪口,“我开枪很有经验,你最好快点把人还给我。”
  主神哈哈笑了起来。
  “是呢,从哪里说比较好呢。”他慢悠悠道,“肃郁。”
  “啊?”
  肃郁突然被主神点名cue到。他躺在白落枫怀里,莫名其妙地看了眼主神。
  “你知道我为了做‘愿’,花了多长时间吗?”
  肃郁说:“关我屁事。”
  “这当然跟你有关系。”主神说,“‘愿’需要下一位主神。”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一怔。
  片刻后,有人反应过来了。
  “你什么意思!?”张孟屹喊道,“你是要他继续留下,在这里替你做主神!?”
  “是啊。”主神微微扬起头,得意道,“没什么不好的吧,看这么多人前赴后继地送死,多有意思啊!”
  “你这——”
  “肃郁!”
  主神根本不听别人说话,反倒突然把身子往前一倾,直起身,眼神疯狂,向他大喊道,“你应该是下一个主神!”
  “你跟我是同样的人——你才应该是主神!这么多年了,你是这里唯一一个能让我觉得有意思玩得动的人,你懂我做的游戏!你也能做出在我之上的游戏!”
  “你能赢我,就证明你在我之上!”
  整个实验室似乎已经感受到了他的疯狂。他们背后巨大的电子大屏幕突然变白,散发出刺眼的光芒。地面上涌出无数的粒子,空中漂浮起运作着的不停变化的代码。
  四面八方嗡嗡作响,一切都在试图更新迭代。连坐倒在地上的主神身上都飘出粒子,飞向空中,仿佛要去和整个“愿”融为一体。
  “你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主神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嘶哑,喊叫着,“你应该继承这个——”
  阮千突然从背后掏出一把□□,她对准主神背后的大屏幕。
  她扣动扳机,一排子弹射出,噼里啪啦地打在大屏幕上。大屏幕瞬间黑屏,周遭的亮光一瞬消失,四周陷入黑暗,只有主神的电脑还在发着亮光。
  阮千又将枪对准了他。她刚刚就看见了,主神倒下的那里,他背后的桌子下面,有一个黑箱子。
  他倒在那里,就是为了护住那个个头不小的黑箱子。
  阮千开了枪。
  那子弹贯穿了主神,打在他背后的黑箱子上。
  连他头顶的电脑都没能逃脱,被子弹射穿了。
  主神身上又被射了一排。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停住后顿了半晌,主神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电脑开了几个洞,已经完全黑屏。
  再次呆愣半晌,主神扯扯嘴角,再次笑了出来。
  主神的笑声里,张孟屹冲过去拉住阮千,道:“别都打了啊!万一他是靠这些东西实现愿望呢,你把它毁了我们怎么办!!”
  “不会。”
  主神突然说。张孟屹愣住,转头看向他。
  主神已经收敛了笑声。他坐倒在那里,仍然噙笑望着他们。
  地面突然开始阵阵抖动,仿佛地震了一样。
  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滚落下来,噼里啪啦地砸在地面上。
  白落枫立刻抱紧肃郁:“地震!?”
  “空间要崩塌了。”主神说,“你毁了‘愿’的中枢服务器,系统崩溃了。”
  “我所有的东西都被你毁了……干得漂亮,小姐。”
  阮千说:“过奖,那我们的愿望呢?”
  “没有它我也能实现啊。好了,这局是你们彻底赢了,我可以把你们送出去了。你们的愿望,现在可以告诉我,等你们出去之后,愿望就会实现了。”
  肃郁问了句:“那你呢?”
  “我?”主神笑了,“我要死了啊!”
  他看起来一点儿不像要死了的人,还在笑着。
  众人面面相觑,这很不像一个死人临死前该有的样子。
  “怎么了,一个个这个表情。”
  看出他们表情各异,主神说,“‘明明死到临头了,花了不知多少年头做出来的心血也全都被毁了,居然还笑得出来,不会还留着什么后手吧’——都写在你们脸上了。”
  “不用担心,我已经没有后路了。你们确确实实赢了,我认输。就算我死,我也会在实现你们所有人的愿望之后再死。”
  “告诉我你们的愿望。”主神说,“快一点,没有多少时间了。终端也被毁了,这里马上就要撑不住了。”
  四周的确开始不断震荡,震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说第二个愿望就可以,你们在app里登录过的第一个愿望我都记得。”主神说,“快一点。”
  他这样说,众人也就各自把自己的第二个愿望都说了出来。
  这一次,除了粱月时,他们这支队里没有人伤亡,有几人也没那么多的愿望。死了的杨勤也怪可怜的,张孟屹分了他一个让他复活的愿望。
  众人都交代了,最后只剩下了施远。
  施远沉默半晌,问道:“他能活吗?”
  “可以啊。”主神笑着说,“让他真变成你家里人怎么样?”
  施远点了点头,垂下眼帘来道:“拜托你了。”
  主神笑了出来。
  “所以我才说你们真有意思……刚刚还恨不得把我分尸喂狗,这会儿就得低眉顺眼地求我。”
  施远握紧了拳头,不再吭声。
  “我说,”肃郁说,“这里要毁了的话,那也就是说……这一整个游戏……”
  “是啊,”主神惆怅地笑道,“整个《愿》都要没了。”
  白落枫问:“那那些还在参加游戏的主播?”
  “所有人都会被退出游戏。”主神说,“同样的,他们所有人的愿望我也都会实现。我说了,在帮你们所有人实现愿望之后,我就会死。我可不是输不起的人,答应了的事我会做的。”
  “……”
  众人沉默下来。
  他们面面相觑。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很显然,他们有些反应不过来。
  阮千不知第几次向他确认:“你真的会死?我们真的赢了?”
  “真的,小姐。”主神说,“我说了第三遍了……我虽然确实是个太爱玩的疯子,但我还是拥有良好的游戏道德的。”
  “答应你们的事情,我会做到。”
  “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主神伸出手摆了摆,示意她请便。
  “你为什么会把自己的命和整个‘愿’当成这轮的胜利目标?”
  听到这话的后半句,众人愣了愣,看向她:“什么?”
  阮千拿着刚刚的□□,道:“这把枪,写的说明是,‘可以毁灭‘愿’的枪,请用它射击真正的空间内的大屏幕与桌下的黑匣子’。”
  众人更愣了。
  竟然是主神自己早就已经写明了!?
  大家用看精神病的眼神看向主神,主神还在笑。
  “很奇怪吗?”他反问。
  阮千说:“对正常人来说,还是挺奇怪的。”
  主神哈哈笑了:“是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这么做。你问我理由,我也回答不出来啊……”
  “你是不是也想毁了它?”阮千说。
  主神脸上的笑突然僵了一下。
  “如果你不想的话,根本就不会提前做这些用来破坏服务器和杀了自己的子弹。”阮千说,“是不是在你内心深处,早就想着死和毁了这里了?”
  主神沉默。
  阮千皱紧眉:“你到底是什么?这里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所有人看向主神。
  周遭的震动越来越厉害了,一片黑暗之中,其实谁都看不清谁的脸,但主神那双腥红的眼睛很亮。
  但他们却谁都看不懂他眼睛里的东西。那里面没有任何情感,只有从一而终,直至现在都仍然保持不变的近乎于疯狂的镇静。
  “我不知道。”主神说。
  “很多人都问过这个问题,但事实就是,我自己也不知道。”
  “某一天,我睁开眼就突然就有了意识。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家,来处和归处也都没有,我就是一个凭空出现的东西,但我有确切的人形。”
  “不过奇怪的是,现实世界里没人看得见我。”
  “可是呢,我能听到所有人的心声,不过都不太清晰。但是,如果这个人拥有很强烈的愿望,我就能听得一清二楚。”
  “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弄懂了世界的构造……我想,我可能是人们对愿望的执念体……但没有证据。这世上也没人能告诉我真正的答案,不过我也不在乎。跟你们不一样,答案对我来说可有可无。”
  “很长一段时间,我喜欢到处跑着玩,最后我在一所大学里……接触到了‘空间’的概念。我发掘了自己的能力,那就是……”
  他伸出手,刹那间,他手上出现了光芒。
  几秒后,光芒褪去,一个四方体出现在他手中。
  “我能创造空间。”主神说,“也能实现人的愿望。”
  “那段时间发生过很多事……我实现了一些人的愿望,他们奉我为神……也开始,源源不断地向我索取。甚至有人请来所谓的大仙和小鬼,想要抓住我……”
  “我觉得很没意思。”主神再次笑起来,“我看透了人类,你们不过是一群愚蠢至极的肉块。”
  “所以,我创造了这里。”
  “想要实现愿望的话,就靠自己来拼。”他说,“不觉得很公平吗?”
  众人突然无言以对。
  “那些直播间里的观众是什么?”
  “谁知道。”主神说,“我可没有义务告诉你们。”
  身旁的地突然碎裂,猛地坠下去一块。
  有人大叫一声,白落枫赶忙抱紧肃郁。
  “赶紧走吧,这里撑不住了。”主神笑起来,“S1,接着。”
  主神扬起手,扔出了个东西。
  那东西在黑暗里闪着寒光,划了一个很漂亮的弧度。
  肃郁伸出手一接,正正好好接住了它。
  他摊开手掌,一枚戒指躺在他手心里。
  肃郁怔住:“这是……”
  “你的戒指。”主神说,“我帮你去锈了。你赢了,这是你的奖品。好了,祝你们退游愉快。”
  “等等!”阮千大声说,“你还没回答完,你这一轮把自己的命和整个愿赌上,是不是因为你内心深处——”
  话音一落,主神扬手一挥。
  眼前立刻有白光涌出,一阵刺眼光芒后,众人感到天旋地转。
  眼前的一群人化作光芒粒子,消失了。
  他们一走,四周的震动便更厉害了。石块儿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一切都在破碎。
  主神坐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平静如初。他甚至往后一仰,饶有兴致地观赏了会儿空间碎裂。
  半晌,他咳嗽起来,咳了满手的血。
  咳嗽完后,他摊开手掌,看了看手心里的血后,突然一笑。
  “为什么把自己的命和整个愿赌上?”
  他自言自语着,伸出手。
  第三把掉落在地上的枪受到感召,飞到了他手中。
  这是张孟屹找到的那把枪,里面还有子弹。
  “怎么可能是因为,内心深处,其实觉得自己是错的……想结束这一切,什么的……这种矫情的理由。”
  主神哑声笑了起来,几缕白发从耳边落下来,“所以我才说,你们是一群愚蠢的肉块……脑子里就只有这些,莫名其妙的感情用事……”
  “为什么赌自己的命……还有愿……”
  “当然是因为……好玩啊!”
  主神身子往后一仰,将枪口含入口中。
  空间崩塌,大地碎裂。
  他高兴得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连喉咙里都挤出咯咯的笑来。他咧着笑意摁下扳机,于是一声枪响。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支持!
  感谢在2024-02-11 23:51:05~2024-02-12 21:2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溯生、生活要持之以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大结局


第146章 终焉
  ◎【阿枫长命百岁。】◎
  天旋地转, 白光散去。
  刺眼的光芒散开后,白落枫睁开眼睛。
  这是一个公交站点。
  他坐在这个公交站点的月台座椅上。正是深夜,四野寂静, 面前的公路上一辆车都没来, 后面的墓园吹来阵阵夜风,让人脊背发凉。
  白落枫吹了会儿风, 又感觉到原本虚弱无力的身体在此刻突然又有了力气。
  他坐着愣了半会儿,才反应过来。
  白落枫腾地站了起来,边看四周边喊:“肃郁!?”
  周遭一个人都没有。
  “肃郁!肃郁!”
  白落枫赶紧四周照了一圈, 可只是空吃了一嘴的风, 什么也没找到。
  他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慌乱无主地望着四周。
  徒有夜风阵阵。
  怎么回事?
  去哪儿了?
  正想着,手机突然在怀里响了一声。
  白落枫把手机掏出来,打开,主页上出现了一条通知。
  【《愿》即将自动卸载】
  【来自开发者:由于您的复生需求者能量过高,主神力量不足, 无法为您实现刷新在身边的要求。复生者已于目前所在地复生, 请即刻联系您的好友,前往“清巍墓园”, 及时救出复生者。】
  白落枫大脑宕机了两秒,反应过来了。
  他难得地破口大骂了一声,关了通知,赶紧拨了一个电话出去——“愿”这次的参加方式里,是把他们这一队人叫到这个特定的城市来坐公交进入的。
  清巍墓园是他们那座城市的墓园,是五年前埋葬肃郁的地方。
  也就是说, 主神虽然复活了他, 但他现在还在那个墓园的棺材里。
  白落枫现在并不在那里。
  电话嘟嘟了一会儿, 始终没人接。
  白落枫急得要疯,原地转起了圈圈,祈祷着对方赶紧接起电话。
  终于,在即将自动挂断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对面传来迷迷糊糊的一声“喂”。
  “谢警官!”白落枫着急地喊,“我知道这很扯,但是你一定要救我男朋友!”
  对面沉默三秒。
  然后,一声莫名其妙且暴躁无语的“啊?”传了过来。
  *
  挂了电话后,白落枫才注意到现在是凌晨三点。
  也是这时他才想起来,当时他是凌晨两点四十上的公交车。
  管不了那么多,白落枫立刻拿手机起了一张火速回凉城的机票,叫了车就奔赴机场。
  正是深秋,深夜里落叶飘飘,凉城的夜风更冷些。
  天蒙蒙亮的时候,白落枫终于赶到了墓园前。
  墓园门口,已经有两辆警车停在那儿了。
  白落枫匆匆下了从机场打来的出租车,跑进墓园。他找到肃郁的坟墓,就看到接了他的电话大半夜赶来的警察已经到了。
  一群人正围着那块儿坟墓叽叽喳喳,有几个人还拎着铲子站在一旁。那处棺材已经被挖开了,盖子被掀开放在一边。
  肃郁已经被拉了出来。他盘坐在地上,在深秋的风里缩着肩膀,头发被吹成了大背头。
  肃郁还穿着死的时候的那身校服。他家里人不肯给他买寿衣,也不让白落枫买,就让他穿着校服下葬去了。
  他浑身是土,但身上没有伤了。几小时前在主神的空间里被重创的伤都已经消失不见,身上也盖了件大衣保暖。
  那是白落枫叫来的那位谢警官给他的——因为那位警官这会儿正只穿着件白衬衫,撸起袖子蹲在他身边,拿着个小本子边问他话边记东西。
  看见他活生生地出来了,白落枫缓缓停下跑上前去的脚步。
  不知为什么,他竟然有一瞬间不敢上前去了。
  他站在远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遥遥望着。
  肃郁蹙着眉坐在地上,脸上还是惨白一片,没什么气色。他好像不太高兴,警察问他一句他就答一句,又时不时抬眼瞥瞥警察。
  不知警察问了他什么,肃郁转头看向他处思索了会儿,摇了摇头,又张嘴说了些什么。
  是活的。
  白落枫想,真活了。
  恰在此时,晨阳缓缓升起,一片橙色照在地上。
  喜悦腾地从心中火山喷发一般升腾而起。白落枫突然心花怒放,他冲刺一般跑上去,扑了过去。
  肃郁刚注意到他,白落枫就一个猛子扑到了他身上。
  肃郁猝不及防被他扑倒在地,他发出嗷的一声叫,整个人四脚朝天。
  “肃郁!”白落枫喜极而泣,哭得极其大声,“肃郁啊啊啊!”
  他发出毫无意义的嚎叫声,一旁的谢警官被他吓得站起来,往旁边撤了两三步。
  白落枫又开始嚎啕大哭,肃郁哭笑不得,努力从地上爬起来了些,拍着他哄了起来。
  他越哄,白落枫就哭得越大声。
  肃郁没办法,只能继续拍着他说:“阿枫,别人都在看着呢……”
  “哭吧,停不下来。”谢警官说,“听别人说,你嘎的这几年他都没哭过。没事,我不介意。”
  肃郁被他说的话塞得哽了哽。
  他没办法,于是苦笑一声躺了下去,抱着扑在他身上哭个不停的白落枫,认命地看向天空。
  天亮了,一层橘色的光洒在他们身上。肃郁偏过头,久违地看见了真正的日出。
  没有鬼,没有任务,没有直播。
  四周并不寂寥,不必担心活命。风飒飒地吹动落叶,但不再预示着危险。
  肃郁突然感到无比的轻松。他躺在地上,泥土的味道萦绕在鼻腔里。
  呆了半晌,肃郁问道:“今天是晴天吗?”
  “是啊。”谢警官回答他,“今天是晴天。”
  “那还挺好的。”肃郁说。
  “是不错。”谢警官回答,“但你还是得跟我回局子里喝杯茶,好好解释一下你是怎么死了五年之后还能活生生地从棺材里爬出来的。”
  肃郁还躺在地上感叹现实世界的日出与秋风,整个人感性的不行。
  可谢警官一句话就把他拉出来了。肃郁无语了,他躺在地上抬起头,睨着对方说:“有没有人说过你说话真的很煞风景?”
  “还真有。”谢警官一脸正色说,“我对象真这么说过。”
  早晨七点,另一座城市里的深秋同样有风吹着,但相较而言更暖和一些。
  树上的叶子还没掉。叫做尚峰府的高档小区外,早餐一条街早早地就摆了起来。
  小贩叫卖着,店铺挂在门口的喇叭也吆喝起来。
  一辆出租车开了进来。
  施远付了钱,匆匆忙忙从车上下来,拔腿跑回自己家里。他的裤腰上,已经没有了那个红发娃娃的身影。
  他跑得连滚带爬,甚至在单元门口摔了一跤。
  他气喘吁吁跑到家门口,突然听见家里传出一声笑来。
  施远突然浑身一震。
  施晴。
  是施晴的声音。
  “哎呀,哥,你别闹了!”她说,“我还要去上课呢!”
  里头又传出很熟悉的男人的轻笑声。
  他声音放柔很多,说着:“饭拿着没?别忘了。”
  “拿着啦。”施晴说。
  瞬间,施远瞳孔骤缩。
  那道声音又嘱咐施晴一些零零碎碎的有的没的,接着,面前的门把手咔哒一声,打开了。
  门在面前缓缓打开,门后的人出现在他面前。
  穿着校服的施晴和还穿着身居家服的粱月时站在门后。
  两人一前一后,施晴背好书包正准备出门,粱月时站在后面,是来门口送她出门的。
  看到施远站在门口,两人皆是一顿。
  “远哥,你回来了?”施晴眨了下眼,“站在门口干什么?怎么不进家里来?”
  粱月时更是在后面咧嘴一乐:“出去几天,家门密码都忘了?不是我们三个生日日期的日子吗。”
  施远怔怔地望着他俩,脑子都转不过来了,喃喃道:“我们……三个?”
  “不是吧,你还真不记得了?”施晴震惊道,“月哥和你和我的生日日子啊,就是日期,从大到小排序!我是5月11号,你是7月3号,月哥是3月17,从大到小就是170311啊。你怎么啦,家门密码都忘掉了?”
  施远愣愣的,慢吞吞地想起主神说让粱月时真变成他家里人。
  施晴说从大到小,粱月时排第一,那就是……
  他变成了他亲哥。
  他突然回忆起“愿”里的粱月时,眼睛立刻红了,眼泪也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淌了下去。
  他哭了,屋里头还在笑着的两人立刻收敛了笑容。
  施晴连忙问:“怎么了,哥?怎么哭了?”
  粱月时立刻上前,他把施远拉进屋子里,关上门,很认真地问他:“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谁欺负你了吗?”
  这话一出,施远再也绷不住了。
  他抱住两个人的脖子,跪倒在地。两个人一声惊呼,跟着他跌坐了下去。
  施远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俩人被他拽跌,也没责怪。他俩面面相觑了下,又在施远撕心裂肺的哭声里询问起来:“到底怎么了啊?”
  “谁欺负你了?”
  施远没有回答,只是哭着。
  房间门口点着灯,三个人被迫抱在一起,听着这位风尘仆仆终于回了家的玩家哭得像个迷路了的小孩。
  -
  天亮了,谢警官的话暂时问得差不多了。
  他接了个电话,然后把本子一收,站了起来,把它揣进裤兜里,回头问人叫的120怎么还没到。
  白落枫刚哭完,这会儿肃郁刚扶着他坐起来,管旁人要了纸巾,仔仔细细地给他擦着眼泪。
  这话一出,白落枫茫然问道:“120?”
  “他刚从棺材里被挖出来,谁知道会有什么毛病。我刚让人叫个120来送到医院,好好检查一下。”谢警官说,“等出院了再去警局交代吧。”
  “是这样啊。”白落枫点点头,“也好,谢谢您。”
  “应该的。”
  谢警官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又把兜里的本子拿了出来,翻开了新的一页,一边写下一串东西一边说,“对对,你既然‘复活’了,我们这边公事公办,就要联系你的家里人。”
  一提到家里人,肃郁和白落枫双双脸色一黑。
  肃郁面露痛苦:“可以不联系吗?”
  他在“愿”里打多难的鬼都没露出过这种表情。
  谢警官凉凉道:“不行,这是规矩。再说不联系家里人怎么行,你都从棺材里爬出来了,户口本身份证什么的,不都得从家里人那边办?怎么可能不让他们知道。”
  肃郁表情扭曲。
  然后谢警官把本子上的一页纸撕了下来,递了过去。
  肃郁一怔,抬起头看向他。
  谢警官逆着光,神色依然很冷漠。他说:“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是警察,管不了你那么多,但这位是律师,专业解决你这种事。”
  肃郁懵懵地接了过来,本子上写了一串数字,看起来是电话号码。
  “我认识三个律师,都挺厉害的,但就这个最近比较闲。”谢警官说,“拿着去吧,过会儿我让他给你打电话。”
  “谢谢。”
  “不客气。”
  话音一落,远处跑进来一个人。
  “病患在哪儿呢!”那人叫着,“救护车进不来,我们抬担架进来了!”
  谢警官高声应了一声在这儿,那人就抬着担架过来了。
  肃郁觉得这太大张旗鼓,一开始不愿意上担架,说要走着过去。但白落枫担心他,抓着他的衣角劝了一句之后,肃郁一转头看见他灼灼的目光,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还心甘情愿地爬到了担架上。
  谢警官的表情讳莫如深了一下,紧接着就扬起嘴角来,用一种“我懂我懂我都懂”的表情目送他俩上了救护车。
  到了医院,肃郁被推着做了一上午的检查,连核磁共振都做了。
  一通检查之后,医生说他没什么问题,但鉴于他没气儿了五年,眼下刚从棺材里出来,身体很虚,有些营养不良,就让他住院两天打点葡萄水和营养液观察观察情况。
  说到他死了五年还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时候,医生表情非常平静,好像这事儿挺理所当然一样。
  他甚至语重心长:“死了五年,这才刚从里面钻出来,千万不能因为好久没吃东西就暴饮暴食。虽然你营养不良,但现在还是要以清淡为主……”
  医生说了半天,白落枫边听边心说主神的力量还是一如往常,多非科学的事情他都能让所有人像喝水吃饭一样极其自然地接受。
  医生说完就走了,他吩咐白落枫看好病患。他说身体机能停了五年,这会儿肠胃功能还很脆弱,让他多吃些流食。
  白落枫点头应着。
  病房的门被关上了。
  房间里陷入了安静。白落枫看向四周,这间是个新病房,他们是第一床,没别人在。
  病床的窗户开着,外面的树叶被风吹着。谢警官说得没错,今天的确是个晴天。
  正值午后,阳光照透树影,斑驳地照在病床的地面上。
  白落枫朝着窗外望了会儿,又看向病床上。
  肃郁一身病号服,躺在病床上,同样在望着窗外。感觉到目光,他回头看向白落枫。
  两人四目相对,肃郁朝他一笑,说:“换我躺医院了。”
  白落枫跟着苦笑了下,说:“我没事了,哪儿都没有不舒服。”
  “那就好。”肃郁说,“很奇怪,之前你躺在这儿的时候,我看窗户外面就烦,现在一点儿都不烦。”
  “因为都结束了吧。”白落枫说,“结束的太快了,我现在还没反应过来。”
  “我也有点,但确实都结束了。”肃郁说,“里面可没有这么好的阳光。”
  似乎是跟着同意他,外面的风又飒飒响了起来。天气秋高气爽,风吹叶子,带得投在地上的树影都跟着晃悠。
  空气中飘起光尘来。不是数据做的景色,仔细闻闻,还有股太阳的味道。
  白落枫望着肃郁,他脖子上还有个刀口,那是五年前自杀的痕迹。
  看着这道丑陋的伤口,恍恍惚惚地,他突然明白肃郁之前那句“某种意义上还挺感谢主神”的话了。
  白落枫对那疯子的感情一时间也矛盾起来。
  他的确可恨,但他也的确实现了他们所有人原本根本不可能的愿望。
  他扭转了因果和天意,定数和必然。
  尽管如此,白落枫还是不大喜欢他。
  “接下来才不容易呢。”肃郁说,“我家里人怎么办?”
  “总有办法的。”白落枫说,“我有钱,没关系,请得起律师。”
  “说起来,那个警察你又怎么认识的?”肃郁说,“张孟屹介绍的?”
  “差不多吧,本来我们到处调查一直碰瓷,谁都不愿意帮我们。他是这边新上任的刑警,听说这件事之后,就帮忙跑了几回腿。”白落枫说,“他人还挺好的。”
  “看出来了。”肃郁说,“你这几年怎么样?有去上学吗?”
  “没,我家里人想让我去做社会考生高考去来着,但我没去。”白落枫说,“我在忙你的事情。”
  肃郁有些惆怅:“也就是说,现在一穷二白啊。”
  白落枫笑出了声:“什么比喻啊。”
  “差不多啊,什么都要从零开始了。”肃郁说,“不过还好,愿望都实现了。普普通通地从零开始,也能过上普普通通的日子了。你想做点儿什么?”
  被突然这么问,白落枫蒙了一下。
  “我还真没想过。”他说。
  肃郁笑了:“怎么没想过啊?”
  “真的没想过啊,就想着你要是在里面死了,我就跟着你去死。光想这些死死活活的了,没想过如果能一起出来,要做什么。”
  “那现在想想怎么样?要做什么?”肃郁说,“我什么都陪你做。”
  白落枫笑了声,问他:“你要回去读书吗?”
  “你想要我回去的话,我就回去。”肃郁说。
  白落枫笑了笑。
  他把椅子拉上前一些,贴着床边,趴到了肃郁身上。
  肃郁抬高手,揽住他的后背。
  白落枫趴在他身上,安静地呆了一会儿后,闭上了眼。
  他感受着对方胸膛的起伏,以及有力的心跳声。
  “暖和的,”他说,“真好,你真回来了。”
  “嗯,”肃郁说,“你带我回来的。”
  白落枫沉默了下,开口询问:“你……记得之前的事吗?”
  “如果你说的是前几关的事情的话,我在棺材里睁眼的时候都想起来了。”肃郁说,“所有的我都是我,你已经把所有的我带回来了,别担心。”
  白落枫吃吃笑了,又睁开眼,望着他眼角下的一道细疤,轻声问:“对了,我还没问你,这个眼睛下面的疤是怎么搞的?”
  “没什么,有一次血战不小心划到了。”肃郁说,“都过去了,以后再也不会受伤了。这也很帅啊,战士的勋章,证明我为你血战过。”
  白落枫神色却不太明朗,他还是心疼。他伸出手摸摸那道疤,半晌才放下手。
  “说起来,你在里面呆了五年。”白落枫说,“那你的时间就是被暂停了五年……是不是现在要叫我一声哥了?”
  “听起来好像也不赖,”肃郁说,“哥哥。”
  白落枫红了红脸,笑了起来。
  他微微起身,仰起头,手往上去,抚住肃郁的脸,亲了亲他眼角下的细疤。
  肃郁腾地红炸了脸。
  外面的阳光依然很好。
  “愿”被毁灭了,所有空间的碎片归于天空。
  但一切都有始有终。作为主神的眼睛,唯一剩下的一个摄像头记录下了所有的结局。
  罗子婉是在家里睁开眼的,她坐在沙发上懵了半宿。之后张孟屹给她打了电话,然后同样疯了一样赶回家中。
  两人抱在一起又哭了半宿,张孟屹一个快四十的退休警察满脸涕泪横流,抱着老婆哭得颜面全无。
  阮千还没到家,她妈就给她打了电话。她惊慌失措,跟阮千说半夜突然一声巨响,然后家里的储物室里就塞满了钱,问她怎么回事。
  阮千平静地说了句“我去闯关赢回来的”,就回了家,第二天就把钱都还上了,顺便带着一家子出去看房了——她准备带家人搬出那套老破小。
  苏茶也同样奔回家中。她的男朋友坐在家里,看她回来,还疑惑地问她去了哪儿。
  苏茶也同样抱着他大哭一场,一边哭一边捶他胸口,骂他是个王八蛋,知不知道自己多辛苦才把他带回来。
  对方被她锤得差点儿吐血。
  一切都绕开了悲苦的定数,来到了如同乌托邦一样的结局。
  记录完最后的一切,这只最后的主神之眼自行毁灭。
  它在没人注意的地方自行爆炸,乘风消逝了。
  *
  肃郁作为一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五年死人住了三天院,但在医院里没引起任何轩然大波,大家都觉得这很正常。
  只是那位被谢警官叫来的律师和谢警官本人莫名其妙了一会儿。
  后来他俩像是想到了什么,也接受了。谢警官还意味深长地说“他们是同类”,白落枫十分震惊——谢警官没把话说明白,但他的意思应当就是他们也是“愿”的玩家。
  看这个样子,是完全胜利后回到现实的主播。
  谢警官太强了。
  白落枫想。
  之后的事情,都被护士站的护士们看在了眼里。
  肃郁住院的三天里,他家里人也来了。
  那时可闹得不小。虽然在这之前,肃郁作为病号表现得很头痛,不想面对,似乎也有点不敢面对,但事实都证明是他给人的错觉。
  他本来在医院里乖得跟条委屈巴巴的哈皮狗似的,可那些人一来,看见陪护他的他男朋友,张嘴就开始贬低他的时候,肃郁拔了输液针下床就开始骂人,拎起输液的杆子就边骂边打。
  他一边喊着“趁我不在他妈的你们就欺负他”“再说他一句我就杀了你们”“以为我真不敢吗忍你们很久了”“真以为我听话呢反正你们也早就想杀了我了”,声音响得整条走廊都听得见。
  那群亲戚被他打了出来。有人说,幸亏是有律师在场,不然他可能真的要打人了。
  事情闹得那位谢警官也回来看了一眼。一群亲戚围着他诉苦,说陪护他的……叫白落枫吧?他们说白落枫背后教唆他家小孩,搞得肃郁现在都不认家了。
  谢警官冷冷听他们说完,然后瞥了一眼他们所有人说:“当年拿人家尸体坐医院门口闹事,现在还想让他认祖归宗?”
  那群亲戚脸都绿了。
  谢警官又放下一句“一群神经病”,转头交给带来的民警了。
  当时旁边还有个看了全程的护士在场。她知道全部始末,正看这堆家长里短看得火起时,谢警官这些话一出来,她就愣了。
  后来她回护士站,跟别人说:“太帅了,那警察真的太帅了。”
  之后那些亲戚被民警强行带走,肃郁也被赶回病房。他气得血压都高了,躺在床上还在嗷嗷的叫。医生让他冷静点,说他跟个疯狗似的。他男朋友站在一旁又哭又笑,估计是感动得不行。
  从那些亲戚的话来听,他们以前也挺不容易的,旁观的小护士替他感到心酸。
  之后肃郁出院了,再之后的事,也没有听说得太清楚。
  后来负责他们的律师来了几次医院开诊断证明,小护士偷偷打听了下。律师说,肃郁出院之后就和从前的亲戚打了官司,他好像真的很生气,不仅打了自己的官司,还打了他男朋友的。
  他说他的亲戚把他男朋友逼进过精神病院,算迫害人身健康,要了好大一笔赔偿费。两场官司他都赢了,他的亲戚们压根就赔不起那么多钱,向他下跪道歉求放过,他眼皮都没眨一下。
  闹到最后他亲妈都来了,指着他说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你什么时候这么心狠了,你是白眼狼——他还是无动于衷。
  最后官司全面胜利,肃郁成功跟亲戚断绝了关系,户口搬了出来,还去参加了那一年的高考。
  一年之后,他考上了。他现在在凉城的警校上学,据说以后会去做刑警。
  他男朋友——那个陪护他的白落枫,后来在梧桐巷的巷口开了一家咖啡馆,生意不错。
  正好那天下班早,小护士挎着包去看了一眼。
  梧桐巷巷如其名,种满了梧桐树。
  正值黄昏,梧桐巷里满地飘黄,风一吹哗哗地响。小护士踩着落叶走到咖啡馆前,看到店长穿着围裙,站在柜台后面,正往咖啡机里面倒豆子。
  有个人推门进去了。小护士抬头望去,那人脖子上有道很明显的伤疤。
  他走进去,叫了一声阿枫。
  她看到店长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他们熟稔地抱到一起,然后亲了一下,又一起笑开了。
  店长又去柜台后面了,应该是要给他男朋友泡咖啡。
  小护士后退两步,打量起咖啡馆的店牌子。
  这是家装修很复古的咖啡馆,写着店名的牌子是木头的,名字叫列车。
  她忽然想起自己还问过律师,为什么一个咖啡店会叫“列车”这么奇怪的名字。
  律师回答说:“据说是在列车上又遇到他男朋友的,出于纪念。”
  小护士纳闷:“他不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吗?”
  “那我不清楚了。当事人自己没说,我懒得多问。”
  小护士想想也是,就也不多问了。
  梧桐巷里吹出风来,咖啡馆里也飘出咖啡和蛋糕的香气。
  小护士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点开APP的点评,搜索了店名。
  最新一条评论写着:
  【老板人漂亮,笑起来很好看。有男朋友,时不时能吃到一大口狗粮,店里还有一只猫和一只狗。蛋糕好吃,什么味道的都有。种类齐全,哪怕想都没想过的味道老板也能端上来,都是老板自己做的。店里还会放音乐,也有很多书,很适合来吃下午茶。】
  【总体来说,一家很好的咖啡馆。】
  小护士突然没来由地感到放心了。
  她抬起头,落日的阳光将满地的飘黄照成水光一样的粼粼。
  她转过头,望见咖啡店的窗户上贴了一面留言板。她凑过去看,看到最上面有一张纸片。
  那纸片像是从本子上剪切下来的。纸张已经泛黄,字体也歪歪斜斜。
  瞧这样子,这写字的人要么还小,要么就手抖。
  纸片不大,上面就一句话。
  【阿枫长命百岁。】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