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清纯NPC被迫修罗场[快穿]   作者:折绵绵   简介:【无缝文《新来的室友令人不爽》求收藏~】   【正文完结/现在阅读→有几率获得潋潋周边礼包1份OWO】   许玉潋迟钝懵懂,是只病恹恹的小蝴蝶。   意外绑定无限系统后,他开始在副本中扮演无人在意的跟班NPC。   可说好的无人在意,怎么到了最后,那些玩家都抢着要把他带离副本。   -   ①【恋综里的实习小跟拍】   [他是个渴望出名的实习生,为了爆火他在封闭环境的恋综偷拍嘉宾黑料,妄想以此要挟对方配合自己炒作,最后他计划曝光身败名裂,还差点丧命深山。]   许玉潋进入副本后认真偷拍黑料,故意不给歌手镜头,还偷偷和幕后反派做了交易。   但本该被赶出节目组的他却突然成了飞行嘉宾,投票环节众人明争暗斗,要去揭露他真面目的嘉宾们纷纷希望他能够选择自己。   就连副本内的怪物也在暗处窥视许久,尾随众人一路,只为将自己的小雌性带回巢穴。   ②【修道院里的小吸血鬼】   [他是潜伏在宿敌大本营给家族通风报信的血族,殊不知别人早就识破了他的伪装,最后他在偷袭宿敌时被对方反杀,下场极其凄惨。]   许玉潋满嘴谎言,对每个宿敌都表现得十分忠心,实际上早就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偷偷传递给了血族,只等任务完成功成身退。   灯火通明的暴兩夜里,临近任务收尾的许玉潋用匕首刺进宿敌胸口,鲜血喷涌,却没想到本该反杀他的男人一言不发。   再后来,许玉潋被闯入的男人压在墙边,对方声音嘶哑,一字一顿,“我说过,我们会再见。”   ③【女装直播的虚荣室友】   [他是个爱财如命的男大学生,在网上靠女装直播赚钱被室友发现后,恼羞成怒开始造谣对方已有女友,后来真相暴露,他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己经失去了呼吸。]   为了造谣,许玉潋偷走了室友众多私人物品,在学校论坛上大肆宣扬自己跟对方多么的甜蜜,编造了一系列故事。   可室友知道后不仅没有生气,还对他越来越好,聊天记录里全是室友的转账记录,衣柜里也塞满了对方送来的裙子。   最后,就连原本看他不顺眼的死对头也将他抵在巷子里,语调怪异地问他,“当你的榜一,让你做什么都可以?”   ④【被状元接进京的养兄】   [他是下山报恩的小妖怪,救下恩人家中唯一存活的孩子,在对方考取功名后他也跟着进了京城。但某天身份意外暴露,他最终被人一把大火烧成了灰烬。]   新科状元入京几月建功无数,众人纷纷前往巴结,可入府迎接他们的却是位弱不禁风、眉眼昳丽的美人。   风声传出去后,厌恶妖孽的国师连夜前来探查,但美人温吞羞涩,匆忙招待人时轻声细语,说出的客套话都格外动人,国师决定再观察一阵。   等他再去府上找人,前来见客的状元难得神情愉悦,递给他张红底纹金的请帖。   ⑤【末世中的菟丝花竹马】……   -   阅读指南:   ○迟钝小蝴蝶受×忠犬切片攻   主世界前只有切片单箭头!!现实世界回箭头结局1v1   ○无脑万人迷 炮灰角色有好有坏   ○受不是真的小蝴蝶 但任务状态时没有原本的人类记忆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系统 甜文 快穿 团宠 万人迷   主角视角潋潋互动切片攻/系统攻配角副本二蝴小蝶小福蝶小蝴蝶   其它:下本开《新来的室友令人不爽》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npc也会万人迷吗   立意:在逆境中勇往直前,实现自我价值    第1章   天蒙蒙亮,星台首档生活类恋综《心动萌芽》的直播地点。   工作人员例行检查着场地道具,忽然听到嘉宾住处传来隐隐约约的交谈声。   他本打算看一眼就离开,可刚走到门口,整个人突然愣在了原地。   绿藤环绕的山村小院里,一位身形单薄的青年正站在屋檐下和人交谈。不知道导演说了什么,他忽然抿着唇弧度很轻地笑了下,“您放心……”   他没做造型,黑发软软垂在耳边,只穿了件简单的水蓝色衬衫,浑身上下都透着点涉世未深的青涩感。   在这个所有人都严阵以待的直播场地,实在是少见这样简单的打扮。   不过,最为惹眼的还是青年那格外纯然漂亮的长相。眼尾微垂的杏眼莹润透亮,鼻尖脸侧都是因冷意泛起的淡粉。   在这山间白雾弥漫的清晨里,他只是站在那便足以让人挪不开眼。   工作人员几乎是看得痴了,直到二人分开,他才注意到青年旁边的人是他们拍摄导演。   “导演,今天这么早。”他人到导演身边,眼神还盯着青年上楼的背影,“是有新嘉宾来吗?”   “你是说许玉潋这孩子吧?人家可不稀罕当嘉宾。”   大概是因为青年过分出色的外貌,工作人员先入为主地把对方当成了嘉宾。   导演语气纵容,对这种误会见怪不怪,“他是过来实习的。摄像组不是缺了个人吗?正好他想试就让他来了。”   工作人员有点不好的预感。   他们综艺虽然只有3蓝2红五位嘉宾,但开播当天收视率就破了记录。   不仅是靠着明星自带的热度和类型新颖,还多亏了两位蓝方贡献的话题热搜。   一个是如今顶流的男团歌手谢锐泽,一个是最近大热的混血模特闻修齐。   传言说两人是新仇加旧恨,起初还能维持一下表面的和谐,后来差点直接在镜头下爆了粗。   而最近摄像组空缺的职位,只有昨天不知道为什么被谢锐泽迁怒,放话说“来一个滚一个”的专属跟拍位。   “我该怎么办?”   两层小楼房的楼梯转角处,他们口中的青年正沮丧着小脸朝空气求助,“舅舅说要在这里见人必须戴上口罩,我看别人戴这个得挂在耳后。”   “可是我好像,没有耳朵。”   下一秒,一个蓝色口罩稳稳地盖住了许玉潋大半张脸。   弹力绳轻勒在耳后,白嫩的耳垂立刻染成了嫩生生的粉,空荡的四周似乎有轻笑声传来。   【怎么会?宿主,您变成人类时的身体当然是有耳朵的。】   “……我知道的,我只是突然忘记了。”许玉潋慢吞吞地替自己找补,声音隔着口罩听起来有些闷闷的乖。   听起来有些奇怪的对话,系统习以为常,还顺手给许玉潋整理好了口罩。   它认为,许玉潋现在能习惯自己原本的人类身体已经足够出色。   毕竟在进入新手副本前,他还是只失去了记忆、病恹恹的小蝴蝶,现在没能完全适应也很正常。   趁着上楼的这段时间,许玉潋又问系统,“能再说一次剧情吗?”   系统说过,他的任务是补齐副本中缺漏的配角数据,相当于是做一个基础运行的代码样本,很多时候只要按照剧情的设定走就能顺利完成任务。   不过,第一次做任务,他还是谨慎点好。   【当然可以,能在任务上帮助到宿主是我的荣幸。】   娱乐圈背景的新手副本难度低,再加上源数据推算出许玉潋中期就会下线,为了方便理解,系统在介绍剧情时都会尽量围绕他的角色展开:   【故事的起因是,家里人为了让您放弃摄影爱好,将您扔进了您舅舅拍摄的新综艺里磨炼。   这里落后的环境令您难以忍受,别人轻蔑打量的眼光更是让您心中烦闷,您厌恶这里的一切,但很快您就明白了这是家人想让您知难而退的计划。】   【显然,他们低估了您对摄影的执着和您在事业上的野心,您留在了这个综艺里。   心知家人不会再支持你的选择,于是您决定在做跟拍的这期间里,寻找一个能让您踏入摄影行业的契机……】   在系统平静叙述的电子音中,许玉潋找到了挂着‘谢锐泽’三字的房间。   在进入任务前,许玉潋学习了很多人类世界的规则。   发现敲门没有人回应,进门时他还小声地说了句打扰了。   今天上午导演给许玉潋安排的任务,就是过来补拍嘉宾的卧室环境介绍。   山村偏远,交通落后。   城市里很多时兴的东西都传不进来。   加上还曾经传出过有人在这里遇到过“水怪”的荒诞故事,大部分人也对这里敬而远之。   这里的住房还是几十年前流行的样式,被风雨侵蚀的地方墙皮斑驳脱落,看上去破旧不堪。   新来的小蝴蝶对这些没什么概念,正站在门边专心调试着相机。   这种和大自然贴近的环境让他格外放松,他也乐于学习怎样把图片拍得更好看,倒是刚好和自己的人设变得更贴近了。   主要拍摄了一下嘉宾带来的行李后,相机一抬,窗沿边摆放的那盆铃兰便闯进了镜头。   白色花苞在绿影中摇晃不停,馥郁香气散了满屋。   应季的鲜花令许玉潋反射性地舔了舔唇肉。   肯定很好吃……   犯馋的小蝴蝶心思渐渐跑远,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有脚步声正在逼近,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对方提溜着后领换了个方向。   “闻修齐给你了多少钱?嗯?这么死心塌地要来偷拍我?”   “你不会以为我昨天的警告是在和你开玩笑吧?”   充满怒气的质问声接二连三地炸在耳边,但失重感比说话声来得更快。   许玉潋努力踮着脚尖往下够了够,在发现自己真的碰不着地后,才恍惚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飞起来了。   难道是翅膀回来啦?   好像不是,因为翅膀是不会让自己衣袖卡着胳膊的。   【这是您这次任务身份所负责的蓝方嘉宾一号,谢锐泽。】   许玉潋扒拉着对方的手让自己落回了地面。   充当旁白的系统不动声色地将小蝴蝶发尾处发皱领口捋平,继续补充道:   【因某次杂志封面人选的问题,粉丝众多的顶流歌手谢锐泽和体验生活的富少模特闻修齐互不相让,两人结下梁子。】   【而此次二人综艺同台,闻修齐买通跟拍的事被谢锐泽发现,二人撕破脸皮的同时,那个被买通的跟拍也被赶出了节目组。这也是宿主如今能加入综艺摄像组的原因。】   男人比许玉潋高很多。   这导致他回到地面的第一时间只看见了对方身前摇晃的项链。   被太阳照得闪闪发光的,和他以前的翅膀很像。   这样长时间的沉默在谢锐泽看来,显然是心虚的表现。   “昨天你戴着口罩我没看见你长相算你逃过一劫。”   自上而下的视线轻蔑残忍,带着一贯的傲气,谢锐泽扯下青年脸上的口罩,“今天撞到我手上,你就别想再在这个圈子……”   “……混下去。”   那句话在男人口中微不可查地发生了停顿。   春夏交接的月份,太阳比从前升得更早些。   日光如浅金色薄纱漂浮蔓延,摇曳洒进这一方天地。   眉眼精致的青年被那层金纱拢住,神情疑惑,剔透的眼眸覆着朦胧水意。   抬头看向人时,谢锐泽几乎能看清他金棕色瞳孔漾开的柔和波纹,而涟漪中央,是自己的倒影。   “嗯?”   靠着墙,许玉潋懵懵地扯着男人的衣袖借力站稳。   一还没太听明白人家的意思,也头一次看清对方的长相,于是乖乖地抬头等谢锐泽继续说下去。   完全把人当成给自己说剧情的系统用了。   但不知为何,面前的人却突然不说话了。   这时候许玉潋已经听明白了一点。   谢锐泽大概是以为自己是之前那个被买通的跟拍。   他刚准备解释,就听系统说:【宿主没必要和对方解释。】   许玉潋抿了下唇,有些被系统的话绕得晕了,“可他是主角,我一个小跟班不是应该……”   【无限副本内没有绝对的主角,身份阵营也并不能代表对方的品行与能力。】   【总之。】系统停顿了一下,【以宿主您的人设,您不用给他解释,更不用给他好脸色。】   【副本剧情线开启后,您作为不可或缺的配角NPC,没人能将您赶走。】   似乎要坐实系统的话,高于这温凉清晨的热度忽然凑近。   许玉潋感受到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腹正捏着他的下巴。   男人凌厉的眉眼下压着,低头看他:“我没见过你,你是哪家安排过来的记者?”   “是闻修齐叫来的?还是说,自己一个人跑过来的?”   谢锐泽不是没见过那种狂热粉丝,现在的情况看上去也确实符合。   他视线掠过许玉潋手上极为轻便的运动相机,又或是那花枝般细伶伶的白玉腕间,语气冷淡,“敢一个人来深山老林,一个人偷偷溜进我房间,是觉得没有人会发现你?”   房间内没有摄像头,谢锐泽可以任意处置这个莽撞的青年。   他现在大可直接联系律师,像他刚刚说的那些警告一样,将人教训一顿。   但最终,谢锐泽看着他颤动不停的羽睫,不冷不热地丢下一句:   “胆子真大。”   没人知道谢锐泽在方才沉默的瞬间想了些什么。   如果不是青年身上那过于现代的设备,谢锐泽差点以为,他无神论者的信仰在今天就要崩塌。   他前后态度的变化,可以说换了节目组任何一个人来看,都会怀疑他是不是鬼上身的程度。   但许玉潋不了解他,根本没发现异常。   只觉得被谢锐泽捏得有些不舒服了,又觉得这个长得凶的人说话也凶,憷得不行。   在对方再次凑近时,他急忙按照系统说的那样,皱着眉头要给对方坏脸色,“你管我是谁,你凭什么说我?”   泛着粉的指尖抵在谢锐泽胸口,许玉潋抬着脸蛋不让对方再捏着自己。   只不过身后就是墙壁,他退无可退,只好逞强般地瞪了谢锐泽一眼。   “如果你惹我,我也能让你在圈子里混不下去!”   他实在是个很没气势的小蝴蝶。   被人堵在角落里,那样小小一只,怎么看怎么好欺负。   在口罩里闷久了的脸蛋透着层薄粉,汗珠落在他白皙颊边,摇摇欲坠。   刚被人捏了会的小巧下巴尖,现在印着点玫色红印,昭示着某人的过界行为。   谢锐泽沉默一秒,配合地后退了些,而后弯腰开口。   “你想让我怎么混不下去?”   谢锐泽还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   说话做事与其说是大胆,倒不如说是对危险毫无感应。   那并不高明的威胁,听上去更像是因为炸毛后口不择言又不知所措,所以选择了照搬他之前的话。   好可怜。   果然,他话音刚落,面前的青年立刻就陷入了思考。   几乎是把答案明晃晃地放在脸上告诉别人。   窗口的风灌进房间吹乱了青年略长的发尾,纤细脖颈随着后仰的动作,绷出一段脆弱的弧度,在男人的注视下,那小巧的喉结不甚明显的滑动了一下。   谢锐泽仿佛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   真不像是个小狗仔,也不像是什么狂热粉丝。   他想,更像是半夜敲了他门,要蹭他热度传绯闻的十八线小新人。   沉思中的青年没注意到,自己原本只是用指尖隔开的人,不知何时接触面已经变成了整个手掌。   说实话,许玉潋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人混不下去。   没想到自己任务第一天就遇到如此难题。   小蝴蝶被为难得没了法,憋着口气偷偷去看谢锐泽的脸色。   然后被对方直勾勾的眼神吓了一跳。   “我才不告诉你。”他恼羞成怒地推开谢锐泽,戴好口罩转身就是要走,反正他已经完成了任务,想走就走。   但还没等他走到门边,手就又被谢锐泽拉住了。   男人靠在一旁看他,“不把惩罚告诉我就离开,对我是不是不太公平?”   他不知道许玉潋到底是谁安排过来的,但一般狗仔的待遇都不会太好。   尤其是在这个深山老林里,想找一个住的地方可能都难。   “你放手!”许玉潋没想到谢锐泽这么不讲理,现在再软的小包子也有点委屈了,“我都不准备罚你了,你怎么还上赶着要被罚,快点放开我。”   谢锐泽不置可否,“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你如果觉得我做错了,那我该罚,但罚我之前,总该把名片也给我看看吧。”   ……一听就是来骗自己名片的。   从没有听说过明星抓狗仔还要问人要名片的。   许玉潋都不知道怎么会有人这么恶劣,而且自己都按人设变得这么凶了,他好像一点都不怕的。   小蝴蝶在此刻深深感受到了人类社会的险恶。   尤其是在发现自己不仅没谢锐泽凶,可能还打不过谢锐泽后。   系统也没说还会有这种情况呀。   被口罩遮住的一张小脸皱巴巴的,很不高兴地拒绝了男人的过分要求:“我不要。”   谢锐泽不说话,也不放手。   许玉潋觉得谢锐泽简直凶得跟鬼一样,不敢看他了。   吸了下鼻子,小声重复:“我才不要给你。”   “真精彩。”   二人的挣扎被门口不知何时到来的人打断。   那人站在门边几乎和门等高,金发碧眼十足的异域长相,中文倒是很流利,只不过语气说不上来的怪异,“顶流歌手在综艺现场和摄像老师互动暧昧,标题我都给你们想好了。”   系统适时补充道:【这是蓝方嘉宾二号,闻修齐。】   许玉潋抿着唇不说话,只觉得蓝一蓝二这两个人没什么差别,都同样的讨厌。   谢锐泽的视线在青年和闻修齐之间游移,表情难看。   待发现青年并没有因为闻修齐的出现什么反应后,他才勉为其难地吐出几个字,“又来找死?”   “我可没你这么闲。”   闻修齐朝着二人丢出一样东西,冷笑了一下,“导演叫我来送个东西,没想到还多看了一出好戏。”   谢锐泽接过一看。   节目组的幕后工作牌。   上面印着一张青年笑得灿烂、脸边陷出两个小梨涡的证件照。   以及‘许玉潋’三个大字。   职位更是明晃晃地写着摄像组,所属负责人员,谢锐泽。   谢锐泽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是误会了许玉潋,而且还是在对方很可能是自己新跟拍的情况下。   “抱歉,我……”   他松开手刚准备和对方好好道歉,就见许玉潋一把抢走工作证,背影匆忙地跑了。   好像一刻都不想再和他多待。   谢锐泽怔愣在原地,随后耸着眉心,没忍住轻笑出声。   原来不是没地住的小狗仔,是全节目组最漂亮最有脾气的摄像老师。   -   “你真不是谢锐泽偷溜进来的小粉丝?”   许玉潋刚下楼就被人给拦住了。   送完东西后闻修齐没有离开,反而是站在楼梯储物间那,在许玉潋出现时突然把他拉了过去。   显然是特意在这里等他。   楼梯储物间挨着房子紧闭的后门,没有光线钻进的角落昏暗不明。   蝴蝶是一种趋光的动物,因为他们在黑夜里基本上看不清东西,许玉潋现在仍有这个毛病。   他什么都还没看清就被拽进了黑暗里,根本不知道是谁抓住了自己。   被不知身份的事物握着手往里扯,他差点吓得要晕过去,好在系统及时出声安抚。   过去了好一会,他仍捂着胸口,好似在掩饰他依旧剧烈的心跳声,连闻修齐说话他都没能反应过来。   “……我说,你不会是谢锐泽的狂热粉丝吧?”闻修齐打量着他。   许玉潋懵懵抬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吗?”   他知道这可能是关于剧情发展的任务点,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闻修齐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黑暗中看不清闻修齐的表情,只又听对方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似乎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许玉潋把这当成是对方的考验,连忙摇头解释,“不是,我是来这里实习的。”   在许玉潋看不见的地方,闻修齐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半晌,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   哪有干摄像的人这么娇气,还长成那副模样。   戴着个严实老套的口罩,只露了两个眼睛,但依旧很漂亮。   胭脂色潋滟的眼尾多半是被谢锐泽惹出来的,细细密密的羽睫现下坠了水珠,可可怜怜地粘在一处,说话时一颤一颤。   好像被吓得不轻,但又让人忍不住再多欺负欺负他。   闻修齐忍不住将自己的金发后捋。   该是觉得狼狈的模样,可怎么看怎么叫人移不开眼。   哪里像个工作人员,要他说,这人更像那种叛逆小少爷,不听长辈的话非要去剧组见他痴恋的大明星,哪怕会吃苦也非来不可。   娇气,漂亮,难伺候得紧。   偏偏喜欢玩点白富美追爱的游戏。   闻修齐懒得多说,开门见山道,“行,实习的是吧,你要不要跟我合作?”   “你让他的单独镜头都变成无效镜头,我给你好处。”   在他看来,策反一个谢锐泽的粉丝,不论怎么看都会比买通一个跟拍来得更有意思。   许玉潋捂着口罩,念系统给他编的台词,“我凭什么帮你?”   闻修齐在被谢锐泽发现前就已经在门边站了有一会了。   他把二人的对话听了大半,因此现在说起理由来也是头头是道。   “他都那样欺负你了,你难道没脾气吗?”   “而且,我听导演说,你很喜欢摄影?”   闻修齐胜券在握地笑了笑,“深森工作室能入你的眼吗?”   “你知道我是他们的模特吧,如果你答应我,事成之后我可以给你一封推荐信。当然,如果你能拍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会有额外报酬给你。”   深森。   许玉潋见过这个名字,在这个角色意向表第二位的工作室。   系统适时冒了出来。   【因为积怨已久,蓝二向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付蓝一的机会。】   系统改变了对他们的称呼,以方便他的小宿主理解,【显然像您这样可以经常接触蓝一,并且初到就和蓝一产生了矛盾的工作人员,是蓝二的首选合作对象。】   【您从没被人那样欺负过,此时本就在气头上,再加上蓝二给出的条件又正是您最想要的,于是您想都没想就爽快答应了合作的事情。   可最终事情被人爆出,您不仅被众人所唾弃,还被求职的工作室拒绝,梦想破灭。】   想了想,系统补充道:【这只是数据推算出的结果。】   许玉潋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相机,卷翘的眼睫抬起,“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闻修齐看向他的身后,扬唇朗声道:“当然,我们可以签合同。”   “那我答应你。”   “答应什么?”   谢锐泽无声无息地站在楼梯口,视线落在那因为自己的出现,差点缩到别人怀里的青年。    第2章   晨光携着流动的尘埃从后门缝隙中钻入,将上下而对的三人分割成两个世界,气氛僵硬。   作为一名新手坏蛋,小蝴蝶自然没有实战经验。   现在坏事还没做就先被抓了个现行,当即心虚得呼吸都停了一瞬。   不自觉地咬着唇,眼神闪躲,成了个教科书级别的不打自招。   感受着青年肩头传来的微弱颤抖,闻修齐面色不虞。   浅色断眉下压,他满不在乎地轻嗤一声,“谢大歌手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聊天,就不劳烦你来盘问了吧。”   他完全没有当着正主的面商量坏事的自觉。   态度平常,甚至有些理直气壮,就好像他们真的只是在闲聊一样。   反倒是他身旁低着头的许玉潋十分紧张,哪怕是隔着口罩也能看出他不安的神色。   谢锐泽觉得这个场面实在荒唐,因为不耐烦,语调变得越发冷了,“我的跟拍和你有什么好说的?”   “在这个节目里,他需要负责的事情跟你无关。”   许玉潋听了半天,终于察觉谢锐泽可能并没有发现什么。   他这才胆量大回归,小声反驳谢锐泽:“才不是,我的工作不需要和你交流。”   胆量回归,但本质还是个胆小鬼。   说话时喜欢捏着自己的指尖,并不抬头看人,怯生生的神情,真的是会不知不觉撒娇的类型。   因为抿唇的动作,脸颊鼓起软肉,小酒窝若隐若现。   那样站在长得像个金毛狗的闻修齐身旁,还软声软气地帮着别人说他的时候,活脱脱像是个被不良少年哄骗的好学生。   谢锐泽心里生不起一丝不满,就连方才见到二人距离过近的那种怪异烦躁感,也在对方开口说话那一刻消失了。   大概是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谢锐泽没再开口说话。   小蝴蝶扬眉吐气。   不过刚开心没几秒,许玉潋心里一下子又有点紧张了。   他还是怕谢锐泽。   在这个地方他看不见男人的表情,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生气。   要知道,小蝴蝶如果被生气的人类抓住,那可是件很吓蝴蝶的事!   只有闻修齐清楚地看见谢锐泽向前走了两步。   “我欣赏许老师的摄影技术,当然要邀请他来我工作室试一下。”   闻修齐握着青年的肩头突然将人挡在了身后。   距离隔开,他挑衅般开口,“不是吧,你连这都要管?还防着我啊?”   “谢大歌手可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难怪我们才下楼没多久,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跑过来听墙角了。”   谢锐泽皱着眉:“闻修齐,松手。”   两人的争执许玉潋听得实在迷糊,眼看越吵越激烈,好在有工作人员叫走了谢锐泽,这才结束了这场差点波及到他的战火。   临走前,许玉潋被迫加上了闻修齐的联系方式。   闻修齐拿着他手机摆弄,“列表里怎么只有我一个人?小号?”   “不是。”   许玉潋很老实地摇头,“不是我的号。”   他作为摄像平时还需要负责宣传工作,和综艺有关的账号节目组都另外给他弄了新的。   ……   离开之后,谢锐泽一直想找个机会和许玉潋道歉。   但直到傍晚,他才再次见到了对方。   充满农村气息的晒坪上,五位嘉宾已经到齐,导演正在发布他们接下来的任务。   “今晚是节目组最后一次给大家准备食材了,那么从明天开始,各位需要通过各种方式获取生存物资,包括但不限于食物……”   睡了一下午,许玉潋现在还不太清醒,顶着睡出的红印坐在角落,小脸呆滞。   他很受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欢迎。   什么也没做,乖乖地待在那,身边休息的几个工作人员就总是会转头找他聊天。   “哎,我觉得蓝一蓝二看上去都不像是会在这谈恋爱的。”   “还用想吗?导演敢让他们两个进来就说明,我们的生活类恋综只剩生活两个字了。”   “五个人看上去没一个是来恋爱的,我也是佩服导演……潋潋,你觉得呢?”   也不懂谈恋爱是什么,被突然点名的小蝴蝶胡乱应了两声,“是吧。”   但话音刚落,就有人提出了不一样的看法,“感觉形式不至于那么严峻吧,虽然他们两个不行,但蓝三看上去靠谱啊,说不定真能凑出一对。”   听完,其他人立刻沉默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别说这个了。”   三位蓝方嘉宾,现在许玉潋就剩蓝三没见过了。   见大家是这个反应,他好奇地顺着他们的视线方向看过去,问:“这个不能说吗?”   “不是不能说。”对方为难道,“但,那可是喻期初,占我们节目赞助大头的公司总裁啊。”   晒坪上,蓝方和红方分别搬着塑料板凳坐在了左右两边。   蓝方这边,谢锐泽和闻修齐两人坐的位置可以说的天各一方。   而坐在中间的男人儒雅俊朗,半框眼镜遮掩下的眸子透着淡淡的疏离,是与蓝一蓝二完全不同的风格。   显然,他就是工作人员口中的蓝三,喻期初。   许玉潋捧着脸认真观察对方的长相,真心地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喻期初,您角色工作意向表上第一位工作室的创始人,同时也是您角色从小就敬仰的邻家哥哥。】   系统替他回顾前情,说得极为详细:【你们之间并不熟悉,但您一直很崇拜他。您从小到大的梦想都是要进入喻期初的公司,甚至他也是您留在这个综艺的一部原因,因为您想要有一份漂亮的简历。】   【按照人设,您会无法抑制地想要接近他。】   他问:“因为我的角色最想进他公司对吗?”   许玉潋还记得自己角色待在这里的最终目的。   每个人都主线各不相同,作为配角他并不能纵观全局,只能从自己的任务里摸索出可能会出现的情况。   目前许玉潋唯一的线索就是跟摄影有关。   但系统告诉过他,无限世界的副本不会那么简单。   许玉潋若有所思“那他会是我踏入摄影行业的契机吗?”   【从剧情的推算来看,不太会是。】   系统不想打击他,但,【因为您这个角色本身的摄影技术以及审美不太过关,再加上您和蓝二之间的合作,很可能会影响您的求职道路,所以。】   “好吧,但你也说那只是剧情的推算,事实可不是那样的。”许玉潋没有很气馁,他有时候很擅长肯定自己,“不过没关系啦,因为你也觉得我拍照很好看吧。”   【好看。】   许玉潋满意了,他重新戴上口罩。   露在外面眼睛弯得像个小月牙,跟系统黏黏糊糊地说小话,“不过喻期初好像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看起来也比另外两个人好。”   “好很多。”他补充。   另一头,导演已经说完了注意事项,“所以待会请大家去到二号院子,尽情烹饪自己之后可能再也吃不到的菜品……”   二号院子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路,许玉潋拿着相机跟在他们身后,时不时留下一张照片。   恋综采用了线上直播与后期剪辑的两种播出方式,一般固定场地都有放置主镜头和各种隐藏镜头。   像许玉潋这种摄像类型,一般只需要在嘉宾外出活动或者单独补拍的时候过去。   不过这次许玉潋还承担了在微博临时宣发的作用,嘉宾们集合活动时他偶尔也会跟着过去,这也是现在他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许玉潋还记得他和闻修齐的约定。   随便拍了几张看不出主角是谁的混乱照片,他就开始在后面盯着喻期初的背影走神。   “你好像一直在看我。”   突然,视野被一片阴影所遮挡。   许玉潋抬起头,正好对上喻期初带着笑意的眼眸,“是不是认出我了,潋潋。”   不知何时,喻期初脱离了大部队径直走到了他这里。   “啊,不是的、我。”许玉潋睁大眼睛,急忙替自己辩解。   两个人同时停在这里过于显眼,喻期初主动牵起他的手,“我们边走边说吧?”   许玉潋晕晕乎乎的,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就乖乖地跟着喻期初走了。   实在是很好勾到手的小蝴蝶。   一路上,不知道是因为人设,还是真的被对方那过于柔和的态度俘获了,许玉潋说了不少话。   听喻期初询问和自己有关的信息,犹豫不过三秒就全交代了出去。   “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好像初中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你了。”   他不敢抬眼去看喻期初,眼睫紧张得一颤一颤的,连说话都透着点拘谨的礼貌,“嗯,我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叫你哥哥吗?”   喻期初神情一顿,在许玉潋看过来之前又恢复正常,“当然可以,潋潋。”   “我怎么会忘记,以前你可是我们那最受欢迎的小朋友了,就连我找你玩都得排队。”   许玉潋疑惑眨眼。   他偷偷问系统:“我这个角色以前这么受欢迎呀?”   【角色是空白的。】   【在宿主来了之后,源数据才会通过您的本身数据产生衍生记忆设定。】   恍惚间,许玉潋好像听见系统憋笑的声音。   【对方在夸你小时候可爱。】   “哦……”脸蛋烫烫,许玉潋很谦虚地和喻期初说起了客套话,“哥哥和我玩不用排队的。”   “因为所有和我玩的小朋友里,我最喜欢哥哥。”   其实早在昨天,喻期初就收到许玉潋要来的消息。   许家的长辈发来消息,说小孩舅舅太忙可能顾不到,托他多照顾一下小孩。   他们父母互相认识,许玉潋又是他以前接触过的邻家小朋友,喻期初并不介意在节目里稍微看着一点。   左右不过是让人不出什么大事,但出了事他也没什么办法,如实告知情况就好。   原本是这样打算的,但等他真的从人群里找到许玉潋时,当初的想法好像突然一下就改变了。   喻期初没想到自己随口一提的话,许玉潋会这样认真的回复他。   就好像从以前到现在,在许玉潋的心中,自己一直都是……   他有些狼狈地岔开话题,“没想到你长大后会选择摄影类的工作。”   “我觉得很有趣。”谈到自己的兴趣,原本问一句才答一句的小蝴蝶来了精神,“虽然现在只是实习,不过我以后也想继续从事摄影行业。”   他晃了下喻期初的手,声音很轻,带着点微不可查地期待,“知道哥哥没忘记我,我好开心。”   “哥哥以前就特别厉害,成绩好,朋友也多,好像什么都会做。”   喻期初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二人似乎靠得更近了。   他整个手臂都感受着不属于自己的柔软,浅淡说不出名字的香气充斥着他的呼吸,他听见许玉潋对他说,“我一直没机会说出来,其实很早以前我就……”   就什么?   大脑仿佛出错,喻期初缺少了最重要的一块零件,他现在就连最基本的联想也做不到,非要许玉潋把话补充完才能理解。   小蝴蝶可没什么坏心思。   这是他为数不多拥有的说好话技能。   以前他给人说好话,哪怕那个人平时看起来很严肃很不喜欢他,他还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小零食。   零食和工作,二者应该差别也不大吧。   许玉潋认为,哪怕系统说自己进入蓝三公司的可能性很小,他也想试一下。   毕竟他不能只盼望着闻修齐的那个合同,剧情线都说了,以后可能会被发现呢。   蓝二闻修齐不靠谱,他可以找蓝三喻期初软磨硬泡一下,说不定,说不定对方会看在自己是他粉丝的份上,降低一下员工标准。   可不等许玉潋把话说完,一位不速之客就很没眼力见地凑了过来。   “许老师。”   “我一直在找你。”   看着面色不善的喻期初,谢锐泽心中毫无负担,“早上的事我很过意不去,想着要找老师道个歉,结果一直没找到,你去哪了?”   谢锐泽此时的态度比起早上的时候,简直好得过分。   许玉潋被他这样一打岔,一时间也忘记要把自己没说完的话补充上了。   粉白小巧的指尖按在蓝色口罩上,是思考的动作,却勾着人不自觉地用眼神打量那被遮了大半面容,思考是不是随便换一个人来,就能完全地盖住。   许玉潋还记得谢锐泽之前对他有多凶。   只是他好哄,现在见人这样好声好气地叫他‘许老师’,说要道歉,一点脾气也没有。   眨着眼,慢半拍地问:“下午的时候吗?我应该是在房间里。”   “在房间,怎么不来拍我?”谢锐泽盯着他眼尾的痣,缓和的话语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得寸进尺,“许老师不是我的专属跟拍吗?”   他又不是第一次参加综艺,肯定知道那些跟拍到底需要做什么。   这时候抓着许玉潋不放,摆明了故意逗他。   “没有呀。”许玉潋不懂这些弯弯绕绕,没多想,摇头解释,“院子里有固定镜头,我不用去拍的。”   谢锐泽问他:“那许老师下午在房间里做什么?”   整个下午都在睡觉的小许老师不愿意说,“你不是要跟我道歉吗?”   “什么道歉。”   “今早发生什么了,潋潋?”喻期初不着痕迹地把人拉到了自己这边,“你没出什么事吧?”   谢锐泽好像现在才发现了喻期初一样,转身看了他一眼,抢先替许玉潋回答,“没什么大事,只是在我房间里发生了一点小摩擦而已。”   “我不小心在许老师的脸上留下了点小印记。”   每个词看上去都极为刻意,只是谢锐泽那样语气平淡地说出来,又似乎只是正常叙述。   许玉潋知道谢锐泽是在说他下巴上的小红印。   中午回去的时候他照过镜子,已经快消了,他不是很在意这个。   ……   这样的地点转场在剪辑版播出时通常会一剪没。   但直播版本不会。   观众只要想看,随时都能调到外景镜头,然后把嘉宾们的动态看个完全。   被两个蓝方嘉宾包围的青年显然引起了弹幕的注意。   ——蓝一蓝三中间这个人是谁??没见过,磕了   ——他好小一只啊,刚刚他抱着蓝3手的时候,感觉蓝3单手就能给他举起来……   ——工作人员你们也不放过?他们是明显在聊正经事好吧   ——我都来看有史以来最不可能恋爱的恋综了,我难道还需要理智?反正工作人员×蓝1蓝3比任何红蓝线都好磕一百倍   ——点了,顺便加上蓝2吧,没人发现他一直盯着这个工作人员看吗   观察室内,几位特邀嘉宾也在讨论这几人的情况。   他们的注意力不在这位突然出现的工作人员身上,更多是在剖析几位嘉宾的性格特点。   例如蓝一谢锐泽出了名的难接触,蓝二闻修齐我行我素,还有蓝三喻期初这样傲气的人居然也会来恋综。   “听说基本上是人情债。”   一个观察员打趣道,“实在难得,我从来没想过他们几位会同时出现。”   “是从未想象过的恋综阵容。”旁边的人附和他:“不过这已经不是重点了,这拍摄的环境还有任务,有时候真的会让我觉得这是什么求生综艺。”   主位沉默已久的观察员看着大屏幕,神情专注,似乎终于找到了有趣的东西。   “我倒是觉得不一定。”   没头没尾的话听得众人不明所以,但因为不敢怠慢这位大有来头的观察员,他们还是出声问道:“老师指的是……?”   那人二指将站在画面末尾的青年放大,“你们没发现两个蓝方已经变得不太一样了吗?比起前一天。”   节目里需要戴口罩的只有工作人员,青年哪怕站在画面中央也没人在意。   他们观察片刻,堪堪得出没什么变化的结论。   那个观察员听后,目光依旧落在那位于角落,几乎被身边两个男人完全遮住了身形的青年。   他深邃的眉骨微微下压,透着点上位者惯有的傲慢。   “之后你们就会知道了。”    第3章   二号院子通常是在全员聚餐时使用。   露天的砖砌大灶台,堆了大半个院子的柴火,再加一口大铁锅。   要是嘉宾们愿意,导演现在就能放几只鸡鸭进来,为这朴素的环境再增添几分农家乐氛围。   值得一提的是,今天的分工情况比昨天明朗了许多。   这还多亏了不约而同地揽下煮菜重任的三位蓝方。   院子里热火朝天,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们此时一个个身穿土花围裙,完全不复来时的从容。   看上去完全不会向节目组低头的蓝一,现在正拿着深蓝色菜篮仔细地清洗着菜根处的泥土;   穿衣打扮如同正在拍摄时尚杂志的蓝二,手起斧落,穿着身无袖在一旁库库砍柴,满头大汗;   而蓝三手拿不锈钢锅铲,正神情严肃地在灶台边研究今晚的菜谱,仿佛在思考什么大合同。   弹幕看得啧啧称奇。   ——我宣布《心动萌芽》即刻改名《明星变形记》   ——蓝2这肌肉没白练,劈柴有一手的,节目结束感觉可以直接进组演村夫   ——怪不得是最后的盛宴,感觉吃完蓝3这顿没几个能竖着走出去   没人注意到镜头盲区里还坐了个人。   许玉潋披着别人递给他的薄毯,坐着个红色塑料小板凳,在角落里又开始光明正大地走神。   他本来想着没任务就直接回去休息,结果——   许玉潋:“我觉得这里不是很缺我这一个镜头……”   谢锐泽:“我只有一个跟拍。”   许玉潋:“炒菜也没什么可拍的吧……”   喻期初:“潋潋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   闻修齐更是直接比了个手机的姿势,叫他去看消息。   ‘给谢锐泽拍无效镜头,给我拍有效,知道了吗?’   小受气包蹙着眉间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半天,最终只回了闻修齐一句‘哦’,他也不是很想知道这种临时加班的事。   磨蹭了一会后,许玉潋还是拿起了相机。   镜头对准正在忙碌的几人,认认真真地找着合适的构图。   傍晚天色渐深时,许玉潋就没再戴口罩了。   因为视觉不灵敏的晚上,嗅觉的模糊对于一只小蝴蝶来说,是致命的。   这是他留存于血液中的警惕。   可他不知道,对于现在拥有人类身体的他来说,摘下口罩,就等于将散发香气的糕点放在外面,明晃晃地叫人来尝一口他的滋味。   “潋潋……”   过来找人的喻期初彻底愣在了原地。   就在不久前,喻期初向许玉潋家人询问了他的口味。   确保这些都是符合对方喜好的菜品后,喻期初便开始着手准备晚餐。   刚想叫人来尝尝口味合不合适,喻期初怎么也没想到,随着夜晚的降临,他会在这遇到比白日里更让人失神的情况。   昏暗暮色铺就的画卷角落处,肤色莹白的青年恍若藏于艳红山花中的精怪。   略长的墨色发丝摇动,痴痴缠缠牵连空中,湿红唇瓣含了夜雾,潮湿山风将他秀丽的眉眼细细描摹,晕开了那份被造物主过分偏爱的稠丽。   抬头看过来时,视线并没有聚焦。   只虚虚落在了脚步声传来的方向,茫然地歪了歪头。   像是在问,用眼神问,问你心中不可告人的阴暗渴求。   最纯然的引诱,陷阱般危险诱人的甜蜜小点心,品尝者需要付出的,只是一颗无人在意的真心。   没人能对这样的他无动于衷。   天色越来越暗,喻期初站在许玉潋几米外,他只能勉强看清对方的人体形状。   好半天,在系统的提醒下,他才认出对方是谁。   发丝挽在耳后,青年一无所知地抬头,唇边含着点腼腆的弧度,很乖地朝着他笑,“哥哥,今晚是你下厨吗?”   “我好期待啊。”   吃饭时所有人都显得格外的心不在焉。   明明今晚的菜式看上去都还不错,但好像大家都没什么胃口。   他们过于频繁的转头让观众都有点无法理解,直播间问号连连。   ——把录播给我端上来!!我要拿放大镜找线索   ——??不要告诉我,一到晚上,山上的风景就突然好看了   ——到底在看什么啊?镜头给我转一下行不行   就在他们的问号声中,扭头扭得面红耳赤的谢锐泽忽然被工作人员叫了出去。   监控室,负责检查今日补拍情况的副导和拍摄导演正在商量对策。   见谢锐泽进门,他们开口就是先叹了声气。   谢锐泽:“……?”   导演:“是这样的……”   不多时,角落里正埋头挑食的小蝴蝶也被他们叫了出去。   留下的众人表情各异。   在恋爱综艺里,每个人的神经都变得敏感。   他们这样一前一后离开,只需要几秒不到的镜头,观众们就能从中揣摩出千百种含义。   二号院子内还算宽敞,工作人员不多,基本上是在靠固定镜头取景。   许玉潋所在的角落是视野盲区,要去到监控室,走出来时会经过一个主镜头。   但他身份特殊,又是谢锐泽的跟拍,就算直接走进了镜头也没人敢多说。   出门时,他忘记要把口罩重新戴上,走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但来叫他的工作人员催得急,一时也来不及再转头回去拿口罩。   仗着天色的隐蔽,许玉潋快步跑了出去。   除了在场的几个嘉宾,直播间里只有少部分人看见了他离开的背影。   翩飞的浅蓝色衬衫下摆,低头模糊而过的一秒,是只要出现就能令人眼前一亮的独特气质。   ——不是你们谁看见了我靠   ——什么什么?!刚刚路过的那个是谁啊   ——衣服有点眼熟,而且这个方向……   突然出现的惊叹发言数量不多。   很快就被其他灌水弹幕冲得一干二净。   ……   摄像组每日收集审核材料的时间十分固定。   为方便宣发人员有充裕的时间调整文案,傍晚统计完毕后,他们基本半小时内就能够得到批准通知。   当然,这是在材料没有问题的情况下。   刚打开工作号消息框时,副导就顿感大事不妙。   一天时间,谢锐泽那位新来的小跟拍交上来了将近四百张照片。   倒不是说数量很夸张,问题在于其中三百张是风景,一百张是多人入镜,本该是主角的谢锐泽,出镜率甚至都没有路边歪七扭八的野花高。   副导百思不得其解地看了一下嘉宾的跟拍负责表。   嘶,是谢锐泽的跟拍没错啊!   想着许玉潋刚工作不熟练,可能是不小心给他发错了废图。   副导发消息再三确定了一下。   没几秒,他得到了许玉潋极其肯定的回复。   涉及到后续的宣传工作,导演很快就赶到了监控室。   他听完后没什么表示,随意翻看了几张许玉潋今天的作品,然后把谢锐泽叫了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   副导知道导演和许玉潋是舅侄关系,本来还想着导演可能会护着点人,现在看他这个样子,心里面又不太确定了。   他犹豫开口:“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固定机位那边的镜头都够用。”   “他才刚来,不熟练也很正常。”   导演盯着副导看了一会,眼神奇怪,“没看出来啊,你要求还挺高的。”   “你来看看这构图、这色彩。”   他调出几张风景照,语气赞扬,“玉潋又不是专业对口的,刚实习就能拍成这样,这天赋我都要甘拜下风啊。”   副导听完才发现,他的担心心纯属多余。   导演对他小侄子的态度何止是包容,完全就是溺爱。   只是考虑到谢锐泽的脾气,担心两人因此产生矛盾让小孩受气,这才决定提前告知对方。   “叫我来就为了看照片?”   吃饭中途被叫过来,谢锐泽心情显而易见地不是很好。   他神色阴沉,手指滑动着屏幕上的照片,看不出对此事持着什么态度。   “这些全是许老师拍的?”   导演明白镜头对于明星而言有多重要,商量道:“他的风格其实不太适合跟拍,你如果……”   顶流明星一向有自己的脾气,何况还是谢锐泽这种本就背景深厚的。   现在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是得看谢锐泽怎么说。   就算他们无法调解也没关系,他们节目组里还有其他摄影位,能让随便许玉潋挑。   谢锐泽翻着那些照片,好像透过那些角度看见了许玉潋拍照时的模样。   他抬手打断了导演未尽的话,“导演,我认为合作最重要的还是磨合吧。”   “毕竟人的风格不是一成不变的,许老师也才刚来。”好像也是在为整个节目组考虑,谢锐泽思考片刻又道,“这样吧,我待会单独和许老师聊一下。”   “换人这事,再说吧。”   ……   单独谈话的地方就定在二号院子不远处的小凉亭。   做旧的灯笼挂在顶上,浅黄灯光将许玉潋和谢锐泽的影子拉得很近。   “你难道觉得我是故意的?”   青年说话时语速很慢,带着点谢锐泽说不出来的腔调。   这样反问的时候听起来也是带着点钩子。   好像有点生气,仔细点听还带点委屈,你如果说他是在跟你撒娇,可他就连抿着唇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也是怪娇气的。   谢锐泽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有些沉默,或者他本来就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昨天刚赶走一个跟拍,今天又亲眼看见许玉潋和闻修齐接触,他很难不对对方抱有怀疑的态度。   应该是最有警惕心的时刻,只是看着面前眼睫翘着,鼻尖被晚风吹得发红的人,他又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不让人好好地留在那吃饭。   算了,有什么好说的。   等许玉潋真敢在半夜溜进他房间搞小动作的时候,他再说也不迟。   最好是直接抓个现行,叫许玉潋委屈巴巴地留在他房间里。   然后把拍那些照片时的想法,一张一张地说出来。   “你不说话,是不是在心里偷偷骂我呀。”   谢锐泽离他太近,许玉潋和他说话时需要抬头才能对视。   逆着灯光,这个视角让他有些不安,加上本来就心虚,他很快又低下了头,“你、你如果偷偷骂我的话,那我。”   “那我就先走了哦。”   青年逃避地咬住唇瓣,粉润的唇肉下陷出一点小窝,沾了点晶莹的水色。   “偷偷骂你干什么。”谢锐泽问他,“我没说你是故意的。”   许玉潋没做造型,发丝原本柔顺的落在他耳边,如今被这持续不停的夜风糊了一脸,看上去茫然可怜极了。   谢锐泽试探着碰了下他的手,微凉泛冷,已然是被凉到了。   “刚刚的毯子怎么没继续盖着了?晚上风很大。”   话题转变得有点太快,许玉潋反应了好一会,被谢锐泽提醒后才想起来,“薄毯吗?好像是放在吃饭的地方了。”   他身上还是早上见面时的那件浅蓝色衬衫。   “嗯。”谢锐泽应了一声,用自己的外套把人严严实实地遮住了。   他按住许玉潋的肩头不许人再乱动,话语中含糊了具体情况,“是导演他们觉得你拍得不合适。”   外套还带着谢锐泽身上的温度,很好地隔绝了入夜后骤凉的晚风。   娇气的小蝴蝶畏寒喜热,得了这件衣服爱不释手,主动捏住了领口。   穿着件不合身的宽大外套,只露出张粉白脸蛋的小跟拍实在漂亮得过分,并不自觉,还在偷偷抬眼看谢锐泽,“你不那样认为吗?”   许玉潋也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会被发现。   明明他拍的那些照片,看上去也没什么问题吧。   好在大家都没怀疑到他和闻修齐身上,只是怀疑了一下他的技术。   好吧,怀疑摄影技术听起来也挺严重的。   许玉潋鼓着脸,情绪低落。   “我觉得你拍的都挺好看的。”谢锐泽低头看着他,态度没有白日时那么冷硬,刻意柔和了语调,“他们说的不作数,我说合适就够了。”   “……真的?”   “嗯,觉得我骗你?”   男人冷着脸夸自己拍照好看,许玉潋犹豫了两秒,信了。   “喔,那就好。”他被风吹得有点冷,自以为很隐蔽地小幅度凑近谢锐泽,“那晚些时候我就用那些照片宣传,可以吗?”   谢锐泽任由他靠近,换了个角度挡住风口,“好,按照你的想法发吧。”   男人压根就不需要靠这个节目提升什么知名度,相反,他更希望节目里和他有关的镜头越少越好。   而许玉潋这些照片正好合了他的意。   之前还觉得谢锐泽凶的小蝴蝶,现在完全失去了对他的警惕性。   甚至忘乎所以地开始觉得谢锐泽特别好骗。   “说不定到最后我都不会被人发现。”许玉潋得意地翘着唇角,跟系统炫耀,“我都这么明显地做坏事了,他还觉得我做得很好。”   “看来系统你说得很对,数据的推算其实也没有那么准嘛。”   才被欺负过,现在一听见别人夸他就喜滋滋地贴上去,说什么都会信,到底谁好骗谁好哄一目了然。   系统不做评价,【宿主,有人给您发消息。】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备注为‘金毛狗狗’的对话框立刻弹出了几条未读消息——   “是谢锐泽找你吧,他挺没事干的”   “为什么把我给你的毯子丢了?”   “说话。”   “我看见你在亭子里,回我消息。”   最新的一条消息是一分钟前发送的,简单的四个字。   “你害怕了?”   许玉潋觉得每个字他都认识,但堆在一起好像又没那么熟悉了。   他挑了个最看得懂的,刚打了几个字准备回复,就听见广播叫所有嘉宾前往集合。   已经到了晚饭后的心动投票时间。   这可是一天里最有看头的环节,没来得及把消息发出去,路过的工作人员顺手就把许玉潋往集合地点里带过去了。   这次集合的房子环境比之前的都好一些。   木质地板铺了层百合花纹的深色地毯,嘉宾们正坐在中央的沙发上,走流程式地聊着天。   这是短信发送前固定的环节。   又是熟悉的角落,熟悉的小蘑菇入驻。   新入职的小实习生已经熟练掌握了在人堆里摸鱼的位置。   许玉潋还没见过这架势,听旁边的姐姐说,一般发短信前后的时间里,每个人的表情都会很好品。   品什么?   这话可能弹幕也很想问。   ——刚来,到第几集了,待会是准备压犯人进场开审了吗?   ——每个人都把‘目中无人’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我服了,把天聊死对于他们来说简单得就像呼吸一样   许玉潋听了半天才大概了解了流程。   大概就是说,发短信时互相选择的两个人第二天能够得到不一样的奖励。   具体奖励什么并不固定,什么都可能会是奖励。   许玉潋觉得自己懂了。   系统发问:【你知道红方蓝方是什么意思吗?】   面对系统的质疑,许玉潋不满皱眉:“什么呀,系统你怎么小瞧我。”   “我当然知道啦,红蓝,两种不同的颜色嘛。”   认真学习节目流程的小蝴蝶刚准备尝试‘品’表情,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又震起来了。   他抬头朝着正前方看过去。   客厅内的沙发分为两边,闻修齐正和两个红方坐在同一边。   隔着大半个客厅和几个嘉宾的身影,对方仍在敲击着屏幕的指尖停下,似有所感般抬眼,断眉微挑。   比起许玉潋备注的金毛狗狗,此时坐在光线比较暗的对角处的男人,或许猎犬二字更符合他的气质。男人五官轮廓深邃,可能是混血的原因,本该偏于柔和浓郁的碧绿瞳色在他身上,体现出了不一样的攻击性。   许玉潋看见他又打下几个字。   未读消息还在持续增加。   放直播间可能要被人猜测一下,是不是偷偷准备了一封小作文表白的动作,只有许玉潋知道,这是他的消息框要爆炸掉的信号。   明明已经到了嘉宾互发短信的环节,闻修齐还在不停给他发消息。   甚至在对上眼神后发得更加起劲了。   许玉潋不是故意不回复他的,但闻修齐真的发得太多太多了,他拿着手机手足无措,也不懂要从什么地方开始看起才好。   好在很快就进入了下一个流程,直播界面上已经开始公布收到心动短信人数的情况。   嘉宾们看不见那些数据,但手机会强制停留在短信界面。   许玉潋逃脱闻修齐的追问,也跟着旁边的工作人员拍摄嘉宾们的表情细节。   《心动萌芽》宣布嘉宾名单当天就被网友评价为首部‘最不可能有人恋爱的恋爱综艺’,但还是有一部分人认为节目组肯定有剧本,不会让嘉宾一个都不选。   因为几位嘉宾都还不太熟悉彼此的情况,所以节目组在第二天才安排了这个流程。   但也相当于是给观众留下了一个悬念,维持住了开播时的流量。   ——三比二的人数真的好修罗场啊,肯定有人会收不到短信   ——无论什么人数都可能会有人没短信啊   ——你们还在心疼嘉宾,我已经在心疼导演了   下一秒,屏幕上五位嘉宾身后的短信数量逐一出现。   五个通红醒目一模一样的数字——   0   没有一个人收到心动短信。   刚刚那十几分钟里,几人表面上看着不怎么和谐,实际上也是都不准备选择对方。   直播间的屏幕当场被省略号与问号淹没。   ——不是,导演你不行安排点剧本吧   ——刚刚蓝3不是在疯狂打字吗?他没发?   ——看傻了,你们是一点也不装啊,谁家恋综这样玩??   ——那我可就放心开磕all工作人员了哦   ——下午那个和蓝1蓝3走一起的工作人员?我懂你,我也磕   心动短信环节结束后已是深夜,嘉宾们进入自由休息时间。   “你有看今晚的心动短信结果吗?”   回房间的路上,谢锐泽状似无意地提起心动投票的事。   许玉潋迷茫地摇摇头,“没有。”   刚刚身边工作人员为短信窃窃私语的时候,他正在为自己的宣发工作奋斗,什么都没注意。   直到他们走到早上的那个小楼房里面,谢锐泽都没再说话。   工作人员的住处和这边是两个相反的方向,许玉潋看了下时间,也准备回去了。   伸手关门时,他发现身上还是谢锐泽的那件外套。   “谢锐泽,你的衣服……”   许玉潋小跑过去想要把衣服还给对方,因为楼梯那里有点黑,他不敢过去,谢锐泽站在楼梯上方看着他却没动。   “我没收到短信。”   他突兀开口,空旷的楼道里传来微弱回声。   没人更换的过道灯泡老旧不堪,闪烁的灯光把环境渲染得有些恐怖,谢锐泽的面容藏在黑暗里,看不清此时是什么表情。   许玉潋愣在了原地,循着那一点光线看了过去,眼眸轻眨:“今晚没人选你啊。”   猜谢锐泽估计是在遗憾没能得到互选成功的奖励,许玉潋认真地想了想后,安慰道:“可能他们还没看见你的闪光点吧。”   谢锐泽:“……”   “如果是你,你会选我吗?”    第4章   许玉潋睫毛颤了一下,不知道谢锐泽为什么这样问,他伸手指了指自己,“我啊?”   “是我的话,应该会的吧?”   他语气很不确定,一听就是个不可信的小墙头草。   但谢锐泽可能此时只是需要一个慰藉,所以依旧表现得满意。   他走下来对着许玉潋伸出了手,许玉潋把衣服递到了他手上,然后谢锐泽又朝他伸出了另一只手。   许玉潋:?   试探地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谢锐泽倒也没松手,顺势握住,“手机给我,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上次自己和别人交换联系方式还是因为要合作干坏事,但他和谢锐泽为什么要加呀?   许玉潋没说话,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谢锐泽的表情,似乎在衡量自己如果拒绝的话会出现什么情况。   不情愿几乎是写在了脸上。   第一次问人要联系方式就遭到拒绝,对方还是自己的专属跟拍,谢锐泽心情复杂。   他解释道:“不是说会给我发心动短信吗,不加联系方式怎么发?”   但那不是玩笑话吗?   身前的青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大门外用来拦住家禽的木质小门忽然被风吹,“嘭”地响了一声,冷风呼啸着涌进来。   灯灭了。   小蝴蝶慌不择路地撞进了男人的怀里。   视线还没能完全适应黑暗,谢锐泽感受到身前人的不安,安抚地拍着他的肩头,“怕黑?”   “……还好。”   仍未停止的颤抖暴露了许玉潋的谎言。   谢锐泽垂下眼,听着屋外逐渐放大的雨声,忽然问他,“你是和其他工作人员住在一起?”   为了方便工作交流,工作人员基本上住在同一片区域。   少部分住得离嘉宾近的,基本上都是需要和嘉宾实时对接、解决突发情况的值班人员。   许玉潋显然不是这种。   还埋在谢锐泽的怀里,小蝴蝶闷闷地回答他:“自己一个人住。”   哪怕变成人形,许玉潋还保留着一点小蝴蝶的特性。   不安时,会用额头不时贴着别人,试图用触角去感受周围的环境。   他来到任务世界后就没了触角,但从前,许玉潋的小触角是很有用的,不仅能感受到温度,还能用来品尝味道。   完全陌生的体验。   谢锐泽从来没有和谁挨得这么近过。   雨声把时间都扯得绵长,青年的呼吸落在他身上,温温热热。   谢锐泽将人揽在怀里,伸出的手除了青年单薄的背脊,甚至不敢再碰其他地方一点。   明明都是男人,但许玉潋好像完全,是个不一样的存在。   胆子很小,说话声音也很轻。   看起来很瘦,谢锐泽用手臂环在他身后,要贴得很近才能碰到他的腰身,缩在他怀里也只有那么小一只,让人忍不住怀疑他平时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可等谢锐泽真的有机会和他接触,他又发现,只是伸着手轻轻地搭在他身上,手指好像就和碰上香香软软的蛋糕胚一样陷进去了。   只是骨架小吗?   其实浑身都是白的软的,连呼吸都带着点说不清的香气,长得也很可爱,很漂亮。   上午被他凶的时候,有没有偷偷掉眼泪?   ……   对不起。   “今晚暴雨,回去的路上会很不好走。”   喧闹的黑暗中,谢锐泽分析了一下许玉潋他回去的路程。   他补充:“而且这里经常断电,现在外面的路灯已经黑了,估计是都停电了。”   “你住的地方供电有保障吗?”   本来晚上就看不清东西,现在突然暴雨,又听见自己住的地方可能都会停电。   许玉潋整个人恹恹的,低落到说不出话,“我不知道。”   “今晚先住我这吧。”   许玉潋惊讶抬眼,反应过来后期期艾艾地抓着人家的手,想住又不好意思直接说。   舔着唇,讷讷道:“可以吗?”   “可以。”谢锐泽淡淡扫他一眼,带着人往楼上走,“我先说清楚,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许玉潋小脸一呆。   “不过山里晚上的温度很冷,两个人睡不会很热。”他补充道。   怕黑怕冷的小蝴蝶思考了几秒,很没骨气地跟了上去,“……好哦。”   一起上楼的时候,他们用手机照着台阶。   这样的光线实在算不上明亮,许玉潋时不时就会踏空,好在身旁还有个人。   许玉潋突然想起来了点什么,回头小小声地八卦谢锐泽:“那你选了谁啊?这个可以跟我说吗?”   他半边身子都被谢锐泽用手环着,侧身时和靠在男人怀里没什么差别。   谢锐泽眉头动了下,没回答,捏着许玉潋的脸叫他看路。   刚走到那间挂着谢锐泽名字的房间,准备开门,身后“吱呀”一声。   是隔壁的房门打开了。   “潋潋。”   伴随着那道声音,轰鸣雷声与闪电同时出现,许玉潋神经瞬间紧绷了起来。   他侧头,过道尽头处的窗户大开着。   玻璃不停用力敲击着木质框沿,流入过道地面的树影支离破碎。   喻期初就站在那,沉默地看向二人。   这样的气氛让向来迟钝的人都有些头皮发麻。   偷偷扯住谢锐泽的衣角,许玉潋尽量保持语气平静,“哥哥,你还没休息吗?”   许玉潋看见他身后半开的房门内,有隐隐约约的淡蓝色光线溢出,但还没等他再看,门已经被对方关上了。   喻期初打开了手电,稳定平稳的光线照亮过道。   应该是令人安心的,但望向光线消失的位置,楼梯处的黑暗依旧让人恐惧。   “是啊,公司的事还没处理完就突然停电了。”   无奈地朝着他们点点头,喻期初像是没察觉到青年的异常,“我刚准备下去看看总闸。”   说着,他就要往楼梯处走。   在不够宽阔的环境下,许玉潋恍然发现角色从前的邻家哥哥并不是那种清瘦的类型。   个子很高,隐隐能看出他手臂之间起伏的肌肉线条,面无表情地看过来时,透过那层玻璃镜片,似乎有冷色的寒光闪过。   许玉潋站在过道中央的必经之处。   在对方即将走到他身前时,谢锐泽已经打开了门,把他带了进去,“先进来吧。”   黑暗中,手电的光线隐去,对方应该是已经走到了一楼。   还未回神,许玉潋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清喻期初最后的表情。   给人一种……压抑着情绪的欲念感。   “一次性洗漱用品放在桌子上。”   谢锐泽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找了几件衣服出来,那些衣服都是出不了错的基础款,不过对于许玉潋来说可能尺码会偏大一点。   “浴室应该还有热水,衣服就先穿我的吧。”   桌边点了盏小灯,光线不算很明亮,比起之前用手机照明时已经好了很多。   至少许玉潋现在能把手上衣服的印花都看清。   可等他真准备进去洗澡的时候,他又有点犹豫了。   这里的浴室门并不是大城市里那种半透明式的磨砂。   黑红色的实木,一关上门,外面这点微弱的光线根本照不进去。   许玉潋想要把灯带进去,又想到他们现在只有一盏灯,如果他拿走了,那谢锐泽就会没有。   直到谢锐泽整理好浴室出来的时候,许玉潋还拿着人家的衣服站在桌子旁边。   “去吧,水是热的。”   谢锐泽顺手把那盏小灯放了进去。   雨声隔着几层阻隔传入耳中已经小了很多,等许玉潋出来的时候,外面铺天盖地般的暴雨已经快停了。   浴室的雾气散开,容貌秾艳的青年地垂着眼睫站在门边,欲言又止。   谢锐泽坐在床边抬头朝他看来,“不合身吗?”   许玉潋红着脸说不出话。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些衣服何止是不合身。   但许玉潋不是不讲理的小蝴蝶,知道没办法回去拿自己的衣服,因此也没想过抱怨什么。   只是迈不开步子般,拘谨地站在原地。   手上还紧紧地提着裤子,他从唇缝里挤出几个字,“衣服……好像少了一件。”   谢锐泽拿过他身后的那盏小灯。   逆转的光线勾勒着身前人青涩动人的线条,视线好像自对方出现开始,就没再能移开过。   算得上是有点滑稽的穿搭。   上半身穿着件长及大腿的黑色短袖,下半身许玉潋是用手提着的,一条足有他两个腰身那么宽大的灰色睡裤。   并不难看,谢锐泽认真地伸出手帮他扯了下裤子,“少了?”   谢锐泽曾用手臂偷偷测量过青年的腰围,虽然只是在黑暗之中朦胧的感触,但仍是觉得细得惊人。   现在借着灯光,真用手碰上了那截莹润滑腻的肌肤,看着那骤然缩紧蜿蜒的线条,谢锐泽彻底晕了头。   好像能双手掐着把人拥进怀里。   许玉潋空出手后擦了下眼睫上未尽的水珠。   略长的黑发被水沾湿后贴合在他纤长的脖颈处,黑白相接,在昏暗的房间里有种触目惊心的美感。   此时此刻只要略一呼吸就可以闻到,空气中全是来自于青年身上的葡萄香气。   黑暗中,男人喉结滚动,气氛莫名地燥了起来。   谢锐泽第一反应就是想,他随手挑的沐浴乳原来好像还不错,过了好一会,他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明明以前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香气很重的东西。   提着人裤子的力度没控制好,许玉潋被扯得哼唧了两声,手撑在他身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谢锐泽太阳穴跳了一下,“难受?”   “穿我的,行吗?”   只知道难受,许玉潋迷迷糊糊地听着谢锐泽说话,听见有衣服穿后立马点头,“嗯嗯。”也没想到人和人之间是不太一样的。   而且,过于私密的物品,显然不是正常同事关系能借得出去的。   许玉潋是迫不得已,谢锐泽算什么?   房间里又陷入了之前的安静,翻找衣料的声音窸窸窣窣,然后紧接着谢锐泽的感叹,“真的是这个颜色啊……”   许玉潋没听清:“什么?”   “好像磨得有点红了。”明明几步路都没有的距离。   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有些过于久了。   许玉潋眨了眨眼,忍不住把腿并在一起。   膝盖依旧是那种颜色,更浅一点,好像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色素沉淀。   谢锐泽的声音好像有点哑了:“不擦药吗?”   “。”许玉潋推开放在自己脚踝处的手,手指蜷缩,“谢锐泽,你能别盯着我看吗?”   ……   浴室里的水声重新响起。   许玉潋身上只剩下了那一件能挡到大腿的短袖。   裤子是没法再穿了,至于少掉的那一件……“都是男人,有什么差别。”谢锐泽是这样说的。   外面的雨差不多停了。   白日的时候许玉潋站在窗户这往外看,能看见远处起伏的山丘,现在窗子被水晕得模模糊糊,还沾上了几片树叶,什么也看不清了。   山上很安静,除了下雨声虫鸣声,好像没有一个人在。   信号在下雨后也彻底消失了,手机上不停转动的缓冲条看得人有些乏味。   闻修齐给他发的那些信息还待在聊天界面等待回复,许玉潋能从他越来越多的问号中感受到一丝怒气,可他也不是故意不回复的。   拿着灯走到窗边,许玉潋伸手将窗子推开到最大。   此时的天空乌云遍布,视野有限,他看一会后就准备坐回床上。   但刚要关上窗,远处隐隐约约的一点亮光引起了他的注意。   摇动着,正从远处缓慢地朝着这个方向过来。   雷暴雨的天气,这么晚了会有谁在外面?   他莫名想到了之前工作人员提到过的“水怪”,不过水怪因为在水里才对吧。   出乎许玉潋预料的是,远处的亮光变得越来越多。   并没有再继续往他们的住处靠近,只是动作停止的片刻后,所有亮光都以某种同步的频率朝着一个方向摇晃了起来。   他努力睁大眼睛试图辨别那到底是什么。   没等他看清,线头崩裂声响起,房间内的灯闪了一下后亮起,来电了。   许玉潋用手遮挡着眼睛,努力适应光线。   能看清后,他第一反应就是回头去找刚刚看见的那些光点。   电路恢复就说明道路上的那些路灯会重新亮起,沿着大路照过去,他或许能看清那些光线到底是什么。   但很可惜的是,路灯是亮了,但那些光点好像在来电的一瞬间,全部消失了。   许玉潋一无所获。   房门处‘叩叩’两声轻响,喻期初的声音传来,“潋潋,你还在吗?”   他应该是刚从楼下回来。   隔着一扇木门,许玉潋听着自己的名字,莫名其妙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对方再次敲响了门。   摇了摇头,许玉潋忽视心中出现的怪异感觉,准备过去把门打开。   “你要去哪?”   散发着冷意的身体忽然贴了过来,许玉潋半张脸都在男人的手掌笼罩下,无法出声,几乎是被谢锐泽半走半抱地带回了床上。   “唔!”   许玉潋挣扎着想要从男人手下逃脱。   “嘘。”谢锐泽看着房门的位置,声音低沉,“这么想去开门,今晚是想和你的好哥哥住?”   门外的人似乎还在等待许玉潋的回答。   过道处的光线蔓延至床边,房间内能看见来人的影子拉扯成扭曲的形状。   风声变得越来越大。   没再有大动作,许玉潋安静了下来。   谢锐泽看过去的时候,他躺在被子里偷偷抬起了头,很是无辜地眨了眨眼。   似乎是为了表现自己真的没有那个想法,他还主动扭头蹭了一下男人的掌心,柔软一片。   白皙的脸颊上已经印下了些红印。   片刻后,谢锐泽终于松开了手,许玉潋赶紧从被子里坐了起来,也跟着往门口看去。   过道处一片明亮,喻期初应该是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   谢锐泽盯着他的动作,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舍不得?”   他语气不是很好,和早上的时候有些像,动作也是,弄得许玉潋脸上都有点疼了。   他不明白开一下门的事,谢锐泽为什么会表现得这么生气。   “我只是想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   他声音很轻,似乎还记得刚刚谢锐泽的那声‘嘘’,耸起的眉间,带着点楚楚可怜的委屈。   许玉潋现在没那么怕谢锐泽,他最擅长得寸进尺让人对自己好。   说完,他就伸手去勾人的指尖,很是明显的在跟谢锐泽卖娇。   估计是刚洗完澡急匆匆地出来,谢锐泽上半身随意套上去的衣服湿掉了一大块。   奇怪的是,男人并没有什么沐浴过后的热气,许玉潋碰到他的时候,手指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   “有事他早该说了,干嘛要现在才找你?”谢锐泽反握住他想要缩回去的手,“晚上没事别出门。”   “脸难受不难受?”   谢锐泽皱着眉把人拉到了怀里。   明明他都没敢用力,怎么搞得好像把许玉潋怎么样了似的。   雪白细腻的肌肤上还留有着明显的指印,嘴唇被磨成糜艳水红,纤长的眼睫湿漉漉地颤着,看着只要随便再欺负一下就要哭了。   整个人浑身上下不是粉就白,嫩得谢锐泽都不敢再多碰他。   穿着自己的衣服坐在床上,像是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宽大的领口,看上去随便动一下就会漏风,更别提那处堪堪遮住的软肉。   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坐在他身上,纤细的手臂柳枝似的攀着自己,和自己亲密无间地贴着,随便动一下,都能感受到不同寻常的幼嫩。   谢锐泽感觉脑海中有什么断掉的声音。   许玉潋任由男人打量他的脸,抿了抿唇,“一点点难受。”   然后他感受到对方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缓慢滑过,一直滑到因为能坐的地方太少,所以以侧身半跪姿势蜷缩着的腿部,再然后……   他被谢锐泽突然上抬的腿给颠了下。   许玉潋怕自己被抛了出去,慌忙抱住谢锐泽的肩头,颤颤唤了一声。   等他缓过神来想要质问谢锐泽的时候,又听见对方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凶:“在山里面,晚上就乖乖地待在房间里。”   “不要出门,不要乱看。”   ……   山里的气温到了晚上确实很冷,两个人睡在一起的温度对于小蝴蝶来说刚刚好。   早上谢锐泽醒得比他早,许玉潋半梦半醒间被他拉着坐起来。   他没睡醒的时候就是呆呆的,说什么都应但是什么都不做,谢锐泽洗漱完回来看见他还坐在那,直接把他从床上抱到了镜子前面。   “潋潋,认真点。”   在对方想要帮他刷牙的时候,许玉潋终于清醒了过来,他非常抗拒地后仰着脑袋,不允许谢锐泽拿牙刷弄他,“不要不要不要,放我下去!”   “好吧。”谢锐泽遗憾地关上了门,“我在外面等你,潋潋。”   不知道谢锐泽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口这样叫他的,许玉潋虽然不反感,但还是觉得不太合适,他们也没有很熟吧。   这个想法在谢锐泽专门去他的住处给他拿衣服后消失了。   许玉潋换好衣服准备回工作人员住处那边吃早餐,推开门就看见谢锐泽正和喻期初站在过道处说话。   见他来,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他。    第5章   昨晚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许玉潋嘴唇动了动,看向谢锐泽。   喻期初率先打破这阵沉默:“潋潋昨晚是在这睡的?”   他们昨天晚上明明见过,这样的问题听起来实在有些多余。   许玉潋抬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   “我昨天晚上本来想趁来电送你回去的。毕竟我们嘉宾住处并不是很好,也不知道你留在这能不能习惯。”   喻期初承认了他昨天晚上来找人的事实,不过原因很正常,听上去根本没什么不对的。   就好像谢锐泽的那些警告就是故意吓许玉潋的。   许玉潋被自己突然冒出的那些念头吓了一跳,脸蛋粉粉,摇了摇头说:“昨天晚上还没来电的时候我就睡了,因为我有点怕黑。”   他挑着信息真假参半地说,喻期初听了之后并没有质疑,只是看了眼谢锐泽,“是我疏忽,只记得问你喜欢什么,忘记问其他的了。”   “如果怕黑的话晚上可以来找我。”他点到为止,“我那里有备用电源。”   谢锐泽没想到会有人准备这么全面。   不甘落于下风,冷淡反驳道:“夸张了,这里也不是所有地方都会停电。”   他说:“比起迟早会恢复的用电,还不如在节目游戏环节里拿到前面的名次,选个环境好的房子。”   谢锐泽和喻期初会住在同一栋楼里,还要从开播当天的事说起。   嘉宾住宿分配是按照开播时一个游戏环节的排名,来决定他们先后挑选房间的顺序。   谢锐泽是完全没听游戏规则,直接第一个出局,喻期初更是因为行程问题来迟,排名倒数第一。   但问题还不在这,问题在于来这里的五个嘉宾里面,压根就没几个人是抱着要好好走流程的心来的。   开播当天没人想当出头鸟,放在别的恋综里极为受欢迎的双人住处,被他们集体嫌弃。   最后就落到了他们两个头上。   谢锐泽现在说这样的话,显然是在打自己前天的脸。   喻期初不置可否,神情温和地提出建议:“你也可以靠和别人配对成功住进你想去的地方。”   “你们一大早就聊这些,目的性这么强。”   楼梯口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人还没走到,闻修齐就已经开始喊了,“一知道今天比赛会安排房间两两合住就这么卖力了?”   “你们原来是已经有想选的心动嘉宾了啊。”   闻修齐和他们说着话,可从上了楼之后视线就一直落在许玉潋身上,“我倒是挺好奇谢大歌手想选谁,可惜整天挂着那个死人脸,估计是没法配对成功了。”   他是那种性格和外貌很相互呼应的类型。   倒不是说阳光,只是为人实在张扬,对着别人也是毫不客气,没能遗传到那点混血的优雅,不知死活是一点没少学。   许玉潋想起自己还没回对方消息,只敢侧着从门框那边去看人,只是这一看就被闻修齐抓住了。   “许老师是谢歌手的跟拍,肯定最清楚他想选谁吧,说给我们听听看。”   闻修齐突然起哄,作势就要去拉还处于状况外的许玉潋,但还没等他走到许玉潋的面前,谢锐泽用力拽住他的领口,他猛地一个踉跄。   “闻修齐,如果你真这么闲得慌,那我现在就可以联系老头子给你安排相亲。”   “就从这次的红方里给你选吧?”   “看你很关心的样子。”   闻修齐被衣领勒着脖子,面部涨红,已然有些呼吸困难。   和门等高的身高在谢锐泽占不到一点便宜,没有技巧的搏斗令他完全处于下风。   好在,谢锐泽很快松开了他。   “咳、咳咳,不至于这么狠吧,哥。”闻修齐看出谢锐泽眼神中的狠意,扯着唇角笑了一下,很勉强地开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要爱上了。”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一次谢锐泽反应会这么大,哪怕那天晚上他找人偷拍被发现,谢锐泽也只是骂了他两句。   这次,看来是真给他找到关键了吧。   “闻修齐,你只管试试。”谢锐泽冷冷抛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这里。   喻期初从他出现开始就没再说话,待谢锐泽和许玉潋离开后,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神色淡淡。   “这次,闻先生的问题难得关键啊,我也挺好奇他会想选谁的。”   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男人的话语被晨风吹散在空中,“只不过,他的选与不选和你有什么关系?”   “闻老师,你不会是连兄弟的心动对象也要抢吧?”   闻修齐低下头,神色莫名,只有垂于身旁的手攥得越来越紧,隐隐有鲜血流动。   ……   许玉潋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砸懵了。   【蓝1谢锐泽和蓝2闻修齐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蓝1随父姓,蓝2随母姓。】   【他们的父亲在蓝1母亲病逝后没多久就与第二任妻子成婚,第二年便迎来了蓝2闻修齐。】   系统向他解释道:【这也是剧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的关键点。】   【父亲虽对蓝2的母亲十分宠爱,但在家族事业上父亲其实更看重蓝1。网络上大家都认为蓝2闻修齐是位以权势逼得蓝1无法反抗的富少,而真相是蓝1谢锐泽永远稳稳胜蓝2一头,对他毫无杀伤力的挑衅视若无睹。】   许玉潋终于反应过来剧情那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为什么两个蓝方嘉宾各自身份都不一般,在矛盾如此深厚的情况下,却始终没有一方出事。   【因为一方有世俗目光的压制,另一方迫于实力的差距,他们二人就算再和对方不对付,都有彼此无法直接下手的理由。】   “有点复杂了。”许玉潋说,“原来他们是兄弟关系。”   系统:【……是的,宿主总是能找到最关键的细节。】   许玉潋上午还没什么任务,是自由活动的时间。   这个时间段,嘉宾们大多都在二号院子录制早餐的环节。   他和系统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被气味所吸引,走到了一处类似花园的地方。   说是类似,因为这一片土地种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但并没有像大城市里那样围起来。   没有区域划分,混乱地长在同一个地方,彼此贴合。   就好像种植者只是随便种来玩玩,并没有要过多打扮这里的想法。   许玉潋很喜欢鲜花,也喜欢这种避世氛围。   在这里,他还看见了之前在谢锐泽房间里见到过的那种铃兰。   想到这个,许玉潋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突然发现,这个地方正对着谢锐泽房间的窗口。   这个地方看上去离得有点远,但因为是山上比较平坦的地区,所以即便是从房间里往外看,也能完全把这块区域收入眼中。   许玉潋愣了一下。   那么昨天晚上那些光点出现的位置……就是这边吗?   条件反射性般,许玉潋心中开始被那些未知事件所带来的恐慌占领,他猛地往后退了几步,试图远离这一块地方。   下一秒,他突然撞在了某样坚硬的东西上。   眼冒金星。   ……   节目里首次互相选择的活动,五位嘉宾没有一位配合。   这对节目组来说无疑是一大打击。   要知道,这才是刚开播第二天。   哪怕昨晚收视率暴涨,节目组还是人人自危,纷纷开始担心自己的前程。   生活类恋综说到底还是恋综,恋综不恋爱,那观众还看什么。   总不能播出的一周里全都和昨晚一样,看嘉宾们互相冷场不来电吧,这样下去他们节目迟早完蛋。   只有导演显得气定神闲。   他对自己节目还是有信心的,嘉宾们第二天没有火花很正常,感情要慢慢发展的嘛。   再说还有那么多游戏环节没上,这么快唱衰岂不是对他们编导设计的流程不信任。   本来《心动萌芽》这个名字代表的就不是纯粹的恋爱。   除了爱人,他们还可以爱大自然、爱生活,让因为工作学习压力变得麻木的观众们,重新燃起对生活的热爱,这也是他们创办这个节目的初衷之一。   说起来他们这个美若仙境的拍摄地,还是他们最大赞助商选的。   听说这里他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   导演之所以能是导演,首先就在于他对流量的敏锐。   换种思路想,这种反对声的出现有弊也有利,他很快就在网上发起了节目投票——   【有奖竞猜:《心动萌芽》中会有几对情侣配对成功】   【截止时间:节目结束前一天】   既然大家都不看好,那就让全网一起来打一个赌。   不论成功或失败,观众们都不会有坏处,而他们节目则会得到更多的热度,稳赚不赔的手段。   同一时间,节目里导演也采取了新策略。   早餐过后又是新一轮的游戏环节。   嘉宾们需要在规定时间内,在他们身旁的这条大河里抓一系列河鲜。   排名按照嘉宾们抓到的‘能够食用’的河鲜数量来进行高低排序。   同时,这些他们抓到的河鲜就是他们今天的午餐。   前二排名的嘉宾能够得到节目组友情赞助的大米饭。   ——真进入荒野求生节目了   ——别人的恋综:鲜花蛋糕游乐场。我们的恋综:大米饭和刚捞上来的鱼。   ——无法想象没有大米饭的日子……噩梦   ——笑死了,一个表情比一个难看,其实是搞笑综艺吧   ——今天能让他们去抓鱼,明天就能让他们去种菜   噩耗还不止于此,导演清了清嗓,“今晚排名第一的嘉宾有优先挑选房间,和陪同嘉宾的权利。”   五个嘉宾异口同声:“可以不要后面那个吗?”   导演擦汗,微笑回答:“不行,因为是双人间。”   “如果你不选的话,我们会随机分配一个对应方过去。”   “……”   ——哈哈哈哈哈,怎么大家表情比刚刚还难看啊   ——不是哥们,跟别人在一起能比让你们荒野求生更难受??   ——哥几个这个年纪一次绯闻都没传果然是有原因的   ——‘最不可能恋爱的恋爱综艺’设定不倒   谢锐泽出门前还和许玉潋说,他这次要拿个好名次选个好住处,现在听见这个附加条件脸都青了。   闻修齐扭头盯着谢锐泽看了一会,突然大笑几声,提着工具往河边走了。   “看来谢大歌手今天是要饿肚子了。”   他清楚昨天许玉潋被导演那边叫走是因为什么。   闻修齐自己倒没什么好担忧的。   和上一个跟拍一样,要是许玉潋被赶走了,他就换一个继续。   起初他确实是这样想的,可看到那人白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过去挨训,闻修齐不知怎的又跟了过去。   幸好,没人欺负许玉潋,就连他哥也对着许玉潋好声好气。   看着谢锐泽对许玉潋那副上心的样子,闻修齐应该是感到得意的。   计谋得逞,很快谢锐泽的黑料就会到他手上,到时谢锐泽就是被众人所唾弃的角色,而他得到父亲的赏识进入公司。   带着他的名气、他的资源和财力,在所有谢锐泽曾碾压他的方面,拿回属于自己的地位。   但闻修齐当时做了什么,他昏了头地去给许玉潋发消息。   许玉潋没回,甚至一晚上都没有回复他。   后半夜的时候闻修齐辗转反侧,想了无数种自己大概是被背叛了的可能性。   心脏变成磨刀石,用来锻炼刺向自己的利刃,闻修齐听着那声音牙疼了一晚上,失眠到双眼布满血丝。   不然他不会一大早上起来就去工作人员住处找许玉潋。   发现人不在后,还直接找到了谢锐泽的房间。   看着二人紧贴着站在一处,不用刻意观察就能发现比之前亲密的氛围。   闻修齐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了,手伸出去,看着青年惊惧怔愣、饱满的唇肉都哆嗦了两下的样子,他才似乎察觉到这次好像真做错事了。   被那个气氛冲昏头脑,整个人都瞬间被分成了两份。   一份被抛在空中,冷静地看着过道处三个神情各异的人,一份落在地上,失去了理智充斥着愤怒地在发泄他的不满。   是该不满的,闻修齐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忽视过。   整夜都是已读未回状态的信息,明明和他哥有那么多时间在嬉笑打闹,结果连一点回复他的时间都没有吗?   看着许玉潋跟在他哥屁股后面的样子,闻修齐真的不爽极了,和许玉潋签合同的不是他吗?   许玉潋真不能这样对自己。   闻修齐紧咬着牙,干脆把怒火全部发泄在了那条河里。   滚蛋的谢锐泽,吃你的空气去吧!   一早上,闻修齐和谢锐泽杠上了似的,节目组从来没见过他们这么努力的样子。   看着他们二人篮子里越来越满,面对镜头,抓了几只虾的喻期初笑着摇了摇头,依旧是从前温和儒雅的模样。   “单人间也有单人间的好处,我抓点足够自己午饭的量就可以了。”   ……   许玉潋揉着脑袋后退了几步才发现,眼前阻碍他步伐的并不是什么墙壁石头。   是个穿着褪色旧衫的男性村民。   面容硬朗,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   手里提着个绿色的老旧浇水壶,肤色偏黑,能从他身上看出经常劳作的痕迹。   见许玉潋捂着脑袋看过来,他向来木讷的脸上出现了几分不知所措。   “你没事吧?”   许玉潋刚想回他句没事,忽然又发现自己退回了刚刚的那片花丛。   急急忙忙拎着自己的衣角又跳到了另外一边,白皙的脖颈处都急处了点细汗,依旧是轻薄的衬衫,身前洇出几处淡淡的嫩色来。   村民看他歪歪扭扭的,忙把浇水壶丢到旁边,伸手去扶他。   “是怕有虫子吗?这里应该没有那么多虫的。”   他种的这些花不算很招虫子,加上他每天都在这些花里面走来走去,大点的虫蛇该赶走的都赶走了,不至于叫这年轻小先生这样慌张。   许玉潋拍着胸口摇头,小声小声地喘气。   心口还在砰砰地宣告着他的小胆量,但又因为不敢把事实告诉别人,只能咬了咬唇,遮掩道:“我不怕虫的。”   “我就是以为那些花里面有刺,吓了一跳。”   那个村民突然问了句,“你有没有觉得痒?”   许玉潋迷茫了一秒,仔细感受了一下。   片刻后,他乖乖点头,惊讶地看向对方:“好像是有点痒……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眼睛亮晶晶的,和见了新鲜玩具的小孩没差别,看得村民有点同手同脚,“应该是被蚊子咬了吧,你腿上都红着。”   许玉潋跟着那个村民的视线往自己脚踝处一看。   两个花蚊子咬的包连在一起了。    第6章   “凉水应该会让你好受些。”   从山顶处流淌而下的河水碧绿透明,许玉潋坐在岸边,时不时伸腿踢着水玩。   村民坐在他旁边翻找着自己背包里的草药,“山上的这种花蚊子特别毒,被叮一下包就会很大,痒起来可能一晚上都消不了。”   “这么严重啊。”水花溅起,许玉潋思考了两秒,把裤腿挽到了大腿处,又问,“那你们在这里生活会经常被叮吗?”   村民闻言刚准备说话,结果一抬头就被那日光下晃眼的白刺到了。   耳根通红,他赶紧低下头,“夏天可能被叮得多点吧。最近春夏交接,气温比较闷热潮湿,这些蚊子就又出来了。”   真如村民说的那样,脚上的包很快就痒了起来。   许玉潋忍不住在水下蹭了蹭,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抓住了他的脚踝。   青年生得白,就连脚背也是莹润如玉的细腻,村民的手一放上去,两相对比,令他小麦色的皮肤变得更黑了。   不知怎么的,村民握上去之后就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大概是被粗糙的茧子磨到了,许玉潋忍不住皱了皱眉,粉润的指头都蜷缩在了一起。   下垂的眼尾处染上了点点嫣红,他难耐地抿住唇肉,因为挣脱不开,只好和那个村民打商量道,“怎么了呀?”   “可不可以先放开我,你的手,抓得我……有些难受了。”   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收回手。   村民双手忍不住蜷缩着,似乎还没从刚才发生的事情中脱离出来,他说:“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就是想告诉你,你不要去抓蚊子包,容易红肿,还可能会越来越难受。”   “哦。”许玉潋没当回事,“你不是说有草药吗,一擦就能好,对不对?”   “是,我是那样和你说了……”   “但是有个草药我没找到,这季节现在去找可能也难了。”   村民羞愧地低下了头,他刚刚还信誓旦旦地跟人说,能帮他止痒,结果现在还没过几秒就食言了。   小蝴蝶按了下自己脚上的那两个包,声音雀跃,水光映射的日光金灿灿地落在他的眼眸里,“没关系呀,你愿意带我来河边我已经很开心了。”   “你种的花也很好看。”许玉潋看向似乎还没回过神的村民,问:“刚刚那个地方的花是你种的吗?很好看。”   听他这样夸赞,村民脸上泛起了不明显的红色,“对,那片地是我家的。”   “家里种菜种果树的地够多了,空着的那一块我想着不要浪费,索性就种了花。”   许玉潋抿着唇笑了笑,“你是不是还负责给我们节目组送花呀?我在一个房间里见过你种的那种铃兰,很香。”   村民低着头摸了一下后脑勺,“对,之前布置房间的时候送过。你觉得好闻就好。”   许玉潋接着问道:“那你们这边,是不是还有什么晚上会发光的东西啊?”   等许玉潋把话说完,他才发现村民变得有点怪。   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没有回复他的话,只是盯着地上被捣烂的草药汁液出神。   许玉潋移开眼神,状似什么都没发现般地玩着水,“怎么了?”   “没有,村子里应该没什么会发光。”村民干笑了两声,“毕竟连灯都经常不亮。”   察觉到对方不想再谈论关于光点的话题,抿了抿唇,许玉潋垂下眼睫不再说话。   明明才进入这个副本没多久,但许玉潋已经遇到了很多他无法理解的事情。   包括这个地方给他带来的奇怪感觉,还有那些嘉宾的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和眼神,他一概不懂。   小蝴蝶在某些层面显得十分迟钝,但有时候他又格外敏锐,仿佛是小动物的天性,面对很可能有危险的事物,总是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   河岸边彻底陷入了一个安静而又尴尬的氛围,除了水流声,便只剩二人微弱的呼吸。   村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把人惹得不开心了。   他从前哪里遇到过这种问题,身边大多都是和他一样的农村男人,每天除了上山砍柴就是下地干活,什么时候见过这样娇娇气气的小男生。   仿佛自己说话只要稍微大声一点,就要把人给弄哭了。   村子里很少有外来人,所以村民很快就猜到他是跟着那些说是做恋爱节目的人一起来的。   恋爱节目?   他抬头偷偷去看身旁玩水的青年。   对方还不知道有人在看他,葱白细嫩的手指捧着脸,挤出一点点脸颊肉,神情懵懂地动着脚尖去逗水里路过的小鱼。   这样漂亮的人也需要在节目上找对象吗?   村民想起他刚刚握过的脚踝,那么细伶伶的一点,用两指握住还能从旁边空出不小的缝来,大腿可能还没有他胳膊粗。   就算是找人谈恋爱,也是给人当老婆的那种吧。   估计节目里,那些男人全部都会选他。   也不怪村民会往这方面想。   他们这些人待在山里面这么多年,和外界的接触除了那些老旧的电子产品,一年也不会出去几次。   对那种伴侣的事,也只能通过别人口口相传的暧昧话语里提炼出一点点信息。   那些词,不论当时的村民怎么想,他都想像不出来会是怎样的。   可等他见到青年的第一眼开始,那些词好像就突然活了一样,每一个都能套入青年的形象,绘声绘色地在他脑子里表现出来。   村民思考着找着话题,“好像前几天,我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明星吗?”   他对这些是真的没有什么概念,已经尽量找了自己知道的最贴近的词,听起来仍是有点怪异。   许玉潋被他说的话逗笑了,“我不是明星,我是来这里拍明星的。”   “哦……”村民傻愣愣地看着他,整个人几乎从耳根红到了脖子,还好他肤色很深,躲在树丛的阴影下,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   “那你呢?”许玉潋眼尾抬着,睨了他一眼,似乎因为之前的事情还有点小脾气。   村民没听懂他的意思,凑近了一点,身上的热气跟着带了过来。   此时时间接近中午,正是热得很的时候,小蝴蝶不满,用手泼了点水到他身上,见男人被淋得一个激灵,这才又弯着眼笑了。   他说:“我也没见过你,之前。你平时也会去那里浇花吗?”   村民答他:“不会,只是偶尔去。”   许玉潋眨着眼看他,村民紧张了一下,改口道:“有空的时候我都会去给花浇水。”   “你要是有喜欢的,我都可以给你房间送。”   摸着腿上的包,许玉潋仿佛随口一问,“那你平时都在干嘛,都没有时间浇水,听起很忙的样子。”   村民直接回答了他,“我平时都是在干活。”   “干活,是在附近的山上干活吗?具体是做什么的呀?”   这次,村民没有再回答他,他视线落在许玉潋腿上的两个蚊子包上,“你在这里等等我。”   “我想起家里还有另外一种药膏,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回去拿给你。”   许玉潋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也不知道信了他的话没有,低着头把腿上的蚊子包压出了一个十字架。   【宿主,这样做会让你更难受。】   许玉潋停下动作,开口时却提起了另一件事,“系统,你觉得拍到那种奇怪的东西,我会不会火啊?”   系统都没料到话题会突然转变得这么快。   它差点没能反应过来,顺着许玉潋的话问道:【宿主指的是?】   “嗯……一个让我踏入摄影行业的契机?”   如果问这个任务世界谁最了解许玉潋,那肯定非系统莫属。   副本的初始角色设定,或是属于许玉潋本身的数据,它都一清二楚,可偶尔,许玉潋还是会给它带来无法预料的惊喜。   系统引导他继续说下去:【宿主是发现了什么吗?您想要怎么做?】   许玉潋用指尖在空气中画了个圈,“你昨晚看见了吗?花丛方向那边有很多飞舞的光点。”   系统有些惊讶。   昨晚事发突然,加上它清楚小蝴蝶夜盲的症状,还以为他不会察觉到那些细节,没想到他把听见看见的都记了下来,甚至还摸出了和自己主线有关的任务。   “这些东西别人肯定没见过,下雨天会发光的东西什么的……”许玉潋有些兴奋,“要是我全拍下来,那我肯定能出名!”   除去这种偏职业化的工作室和公司,行业里有不少以作品成名的个人摄影师。   相较于前者,后者显然更为自由轻松,相对的成名也比较困难。   不仅需要极其新颖特殊的作品,还得在发布后得到较高的关注度,可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许玉潋现在就是想尝试走这条路。   即便那组照片不能令他爆火,那也能使他在摄影行业变得小有名气。   看他如今,闻修齐可能随时反悔推荐信,喻期初很难同意他进入公司,乍一看谁都不能帮助他完成任务,许玉潋终究是得自己来想办法。   事实证明,许玉潋的想法是可行的。   他话音刚落,熟悉的电子提示音便随之响起——   【人类对未知的事物充满好奇,有关非科学遭遇的故事总会有极高的关注度。】   【渴望踏入摄影行业的您从这次奇幻遭遇中窥见了爆火的机会,而那些村民的沉默变相肯定了您的想法,成为了您野心的助燃剂。】   【您决定在完成蓝2闻修齐委托的同时,去往这个小山村之中寻找拍摄素材。】   说起来这个山村的选址也是有些奇怪。   许玉潋环顾一周,无论哪个方向,他的视线都会被几座大山遮挡。   别的节目就算取材农村也大多选择平原地区,而《心动萌芽》选在了一个格外偏僻的山村。   交通不便环境差劲也就算了,连基础的电力供应也常常出问题。   “刚刚那个人离开了好久,是没找到药吗?”   这样的等待有些无聊,周围除了水声便是树叶被风吹拂摩擦的细碎声响,听久了便会觉得格外孤独。   白白软软的小脸挤在掌心里,许玉潋有些困顿垂着眼睫,无聊地踢着水玩。   这个时间段,流淌的河水仍保持着清晨的凉爽,山上沁凉,泡久了之后多少会有些寒气。   小蝴蝶是喜热的动物,许玉潋坐在岸边玩了会水就感觉不太舒服了。   他转过头试图寻找村民的身影,但视线甫一离开水面,脚尖处就忽然传来微弱的刺痛感,惊得他赶紧从水里缩回了脚,目露惊疑地向下看去。   河水清澈,刚到膝盖的深度,底下的小石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水里什么也没有。   可明明刚刚,有什么东西咬了他一口,就在他的脚上……   不等他去观察自己有没有伤口,身后的毛竹林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许玉潋被那声音吓了一跳,岸边的石头固定不稳,他一动,整个人差点直接往水里倒过去。   好在一只手及时抓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小乌龟变身。   “潋潋,在河边要小心些。”   喻期初放下另一只手上的竹篮,把许玉潋扶到了一个远离河水的地方。   动作很轻,视线不经意般地向河边看了一眼,问:“怎么一副离了魂的模样,潋潋,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吗?”   扶着男人结实的手臂,许玉潋惊魂未定地跪坐在地。   因为不太确定,他语气犹豫,蹙着眉间,斟酌着找形容词:“刚刚水里面,好像有鱼在咬我。”   怕喻期初不信,许玉潋捏着裤脚,把自己湿透的布料全部撩起,指着白皙粉润的脚背和人告状:“就咬在我的脚上。”   他翘着眼睫去看喻期初,无师自通地撒娇,“哥哥,我真的好疼。”   青年似是委屈极了,喻期初一出现他就咬着唇朝人抱怨,还丝毫不设防地给人看。   声音含糊不清,还带着点被吓之后的哭腔,眼睫湿漉漉的,似乎下一秒就会任由泪水大颗大颗地掉落在地。   好脆弱,好白,用指尖就能割破他的喉咙。   嘴唇好红,身上软软的,属于人类的温热身体,就像是……   像、像什么?   河边有一连串不明显的涟漪涌起。   像食物。   他的食物。   喻期初垂下眼帘,将一上午比赛都没取下的眼镜放回了口袋,“我看看。”   他弯下身捧起许玉潋受伤的地方细细观察。   雪白细腻的小腿看不见一丝毛发,就连握住的地方,也软滑得几乎让他碰不住。   喻期初忍不住皱了下眉,离开了那副半框眼镜,他含着戾气的锐利眉眼便完全地显露了出来。   许玉潋小心翼翼地开口:“很严重吗?”   他自己也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只是觉得脚背还在隐隐作痛,不过看不出伤口。   可看着喻期初这个样子,他又不确定自己现在是不是遇上了大事。   喻期初蹲在他身前,闻言,抬眸看他一眼,“潋潋,别心急,我还没看清楚。”   下一秒,他把手中的小腿抬得更高了些,晶莹的水珠不断地顺着许玉潋小腿肚圆滑的弧度下落,因为方才在水里泡得久了,此时脚背到足尖都泛着点不正常的潮红。   太过紧张,许玉潋避开男人总是绕过来看他的视线,咬着唇瓣侧开了脸。   小蝴蝶没和鱼类有过接触,更没被什么动物咬过,只是因为在水里被咬了一口,便定义成了鱼,否则,除了鱼还有什么会在水里面。   刚刚他说被咬的地方,就在那几个粉润的足尖处,两个牙印尖明晃晃地印在上面,昭示着来者的肆意妄为。   “可能是蛇咬的。”   喻期初下了定义,伸手面无表情地揉了一下那两个印子,试图抚平。   “哥哥……”纤白指尖按在喻期初的身上,柳枝般地缠绕着他的手臂,令他表情不由得有些松怔,许玉潋弱声弱气地,眼里已经包着泪了,“这蛇有毒吗?”   手指还按在那牙印上,喻期初语气高深莫测,“不知道有没有毒。”   等见许玉潋撅着嫣红的唇瓣,细弱眉间都耸了起来,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喻期初这才有些好笑地解释道:“皮都没破,有没有毒都一样的。”    第7章   伸手拂去青年眼尾的泪水,看着他逐渐泛红的耳根,喻期初很善解人意地跳过这个话题。   “怎么跑河边来了?”   许玉潋低着头,神情窘迫,小脸被羞得红扑扑的,“是出门的路上被花蚊子咬了。”   “他们说,来泡冷水会好受一点。”   话语中下意识地省略掉了遇到的那个村民。   从一开始,许玉潋就知道副本不会简单。   在昨天直面了突发事件后,他清楚副本的情况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复杂些。   一想到身边的每个人都可能是有着主线任务的副本玩家,许玉潋不敢再轻易说出任何完整信息。   好在喻期初没有察觉他情绪的不对,握着许玉潋的脚踝一转,两个已经消了不少的蚊子包就出现在眼前。   有些玫红色的两处印记。   看不仔细时,像是别人刻意留下的星星点点的吻痕。   和那两个牙印一样碍眼极了。   “我们先回去吧,我房间放着防蚊虫的药。”喻期初朝着他伸出手,“潋潋,你还能走吗?”   许玉潋愣愣地抬起眼帘,就见面前的人一步走近,竟是想直接伸手把他抱起来。他被揽到半空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拒绝对方:“不用了哥哥,我、我还能走路的。”   早就被许玉潋抛之脑后的村民,此时就站在不远处的山腰上看着他们。   他刚从山顶处跑下来,因为怕青年等急了还特地挑了条最少人走的近路。   越过那些刺丛,他满身狼狈,本就破旧的衣服沾着野草碎屑,呼吸里都带着点铁锈味。   要见青年,不能让他难受。   怔怔地望着许玉潋和男人亲密离去的背影,村民手中的瓷罐不知何时捏出了裂痕。   他想,他都还没能问到名字。   出神地看了很久,直到河水突然变得湍急,浪花拍打石岸,发出的剧烈响声恍若某种警告。   村民这才猛地回过神,转身重新朝着山头走去,回到他应该去的地方。   喻期初是在游戏快结束的时候离开的。   胜负交由剩下四位嘉宾争夺,他不再挣扎。   回去的路上,他向许玉潋展示了战果,可惜许玉潋现在对鱼还有阴影,看了眼就不说话了。   没法,喻期初又找青年感兴趣的话题聊。   等聊到他公司相关的时候许玉潋才心情转好。   小脸笑得甜甜的,勾着他的手跟他说真的很喜欢摄影,还夸他公司好厉害。   好哄的小孩。   临别前,喻期初说:“回去乖乖擦药,晚些时候我给你送几个手电来。”   “还有,以后记得离河边远点。”   许玉潋弯着眼应了声好,浅棕剔透的眸子看不出具体情绪。   回了房间,还没等许玉潋把衣服换好,就听见一旁的手机不依不饶地响起提示音。   某个围在他宿主身边极度渴求关注的小狗。   系统这样点评道。   ……   工作人员住处,一处位置较偏的独院里。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膏味,许玉潋正褪了鞋裤坐在床上,拿着手机表情为难。   大概是因为他太长时间没有回复,今天闻修齐的语气显而易见地更差了。   十句话里八句是大长句,还故意提起了推荐信的事。   许玉潋慢吞吞地打字解释,还没发过去,对面看见正在输入中直接拨通了语音。   “现在才知道回复我。”   “你是被谢锐泽给勾住了?还是说谢锐泽给了你什么好处?”   一接通,闻修齐好像个憋了十年的哑巴今天终于能说话了,一出口说个没完。   许玉潋觉得他莫名其妙,又不敢直接说出口,细密的羽睫耷拉着。   “我没有。”   “我只收了你一个人的好处,你不要那样想我……”   尾音颤颤,青年轻软的嗓音通过听筒传出来。   闻修齐呼吸都停了几秒,他甚至能想象出许玉潋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粉色柔软的唇肉一定被咬得发白。   圆润白皙的肩头微微耸起,抬着眼看过来能让人感觉心脏都发痒。   一个男的,搞什么?   空气中沉默了几秒,似乎意识到话题断在这太没气势,闻修齐说:“那你今天为什么不来拍照?”   许玉潋抿了抿唇,“有固定镜头的地点一般不需要我。”   “那真是太可惜了,你没能拍到谢锐泽今天那个狼狈的样子。”闻修齐语气里藏不住的幸灾乐祸,“一个游戏活动,他连第一名都没拿到。”   聊到这里,内容其实已经跟最初的目的无关了,闻修齐好像没有想要继续追究他不回消息的事情。   许玉潋松了口气,随口问道:“那第一名是谁呀?”   一秒都没犹豫,闻修齐坦然公布答案,“是我。”   ……   在河边明明待得不算很久,可除了被河水浸湿的鞋袜,身上穿着的衬衫也有些脏了。   浅色的衬衫湿过汗后贴在身上,隐隐约约地将纤细的身形勾勒出来。   好不容易挂断了电话,许玉潋扯着衣角正准备换件上衣,没有刻意上锁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男人视线落在许玉潋身上,猛地一下就把半开的门给关上了。   关门声响震耳欲聋,许玉潋听见后山惊起的鸟叫声。   他慢半拍地把衣角放回去,神情茫然,“怎么了?”   说话时,他没来得及收回的脚尖仍在空中拘谨地蜷缩着,足弓处绷紧的漂亮弧度晕着暧昧模糊的水红色。   闻修齐不复之前在电话里的张扬,金发凌乱,像是挂了语音后跑过来的,微重的呼吸都没平复。   “刚刚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说我要检查一下你拍的那些照片合不合格。”   沾在衣服上的汗水都变得冰冷,许玉潋不解地抬头。   虽然他刚进副本没多久,很多事情都不够了解,可他也知道,他能直接通过网络将那些图片发给闻修齐。   为什么还要……要亲自过来看?   可能这是他们人类特有的癖好。   许玉潋抿着唇,拿出手机作势要翻相册给他看。   “得了,我难道还需要你给我翻?”   闻修齐拿过他的手机,背过身对着他,“换你的衣服去吧。”   “放心,我没有偷看男人换衣服的癖好。”   他说完,房间内安静了好一会,随后木质旧床发出了微弱的‘吱呀’声,应该是青年走下床了。   心不在焉地翻着那些照片,闻修齐思绪早已经跑到了身后的青年那。   他打开门的时候看得一清二楚,许玉潋什么都没穿。   贴身轻薄的衬衫被抬至腰上,骤然收紧的腰胯线条对比明显,零星一点白色布料卡在腿根,纤瘦四肢的肉好像都藏到那里去了。   光线昏暗的小房间里,青年一身细腻雪色的肌肤像是刚刚擦净的白玉。   只有靡丽的眉眼重点着墨,面颊绯红。   闻修齐初中就跟着母亲去了国外,回国后又直接开始接触时尚圈,按道理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可他偏偏就真没见过像青年这样的人。   像是他母亲那件藏物,柔和美丽充满韵味的东方瓷娃娃,同时也脆弱无比。   想着想着,闻修齐的视线不知怎么的,偏移到了房间内的储物柜上。   木质储物柜,中间是层透明玻璃,外面的光线落进来,恰好把他身后的景色反光。   修长匀称的瓷白双腿,被掉落的衬衫遮住脚部。   再后来,一条腿微微抬起。   【这个晚上再换。】   ……   鉴于之前心动短信的惨痛教训,今晚节目组换了个新环节——   聚众谈心。   既能挖掘嘉宾们现在的好感进度,又能让他们看清自己身边坐着多少竞争对手。   正好配合今晚即将迎来的双人合宿,将这个修罗场氛围发挥到极致。   几个蓝方刚一进门,工作人员上前引导,“蓝方嘉宾请先进入谈心阁楼。”   估计是所有嘉宾都去了阁楼,傍晚的大厅内空空如也,连工作人员也没有几个。   许玉潋得了空,带着相机就往院子的后门去了。   这处院子位于低处,视角和河边差不多,但能看到的房屋更多些。   遥遥望去,除去装潢差不多的土墙木梁式的老屋子,便是人力辟开的黄土路。   他举着相机,趁着天色未暗,将这些景象全部拍了下来。   虽然中午和闻修齐见了面,但许玉潋的注意力仍停留在之前的事情上。   尤其是最新的任务。   他想找机会把那些光点拍下来,可环境与灯光的限制太大,而且那些光点出现的规律和条件他也不知道。   许玉潋想起了那个没能按照约定回来的村民。   或许等下次再见面,自己能从他的身上找到点什么。   正仔细观察村子里的环境,镜头里蓦地闯入了只男人的手。   “是新来的那位摄像老师吗?”红一黎阳煦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后,“刚刚在窗户里就看见你了。”   黎阳煦是目前演艺圈中的二三线艺人。   口碑人气都不错,还在最近热播的电视剧里出演了男二号。   为人和善,很好接触。   之前在谢锐泽身边的时候,他偶尔和黎阳煦对上视线,对方总是笑眯眯地朝他挥手。   “我们那就两个人,要过来和我们一起聊聊天吗?”   ——我靠我靠,休息室里这个是谁是谁是谁?   ——工作人员吧。大惊小怪干嘛,没看见有工牌吗   ——放大看了,很白很粉,可以磕   ——楼上我支持你,隔着口罩我都能看出来这是个美人胚子   ——只有我觉得他有点眼熟吗……   黎阳煦给许玉潋挑了个挨着他的位置。   说来也奇怪,整个节目里大家的身高好像就没有一个和他平均些的,大部分都高了他一个头不止。   不管是站着还是坐着,待在这些人的旁边,总衬得他格外小的一只。   他以前的蝴蝶翅膀确实算不上特别大,反正没有人类大。   许玉潋想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黎阳煦拿了一碟水果放在他面前,有些好奇:“你毕业了吗?总感觉你年纪好小。”   他笑了一下,似乎也觉得这样直接提起关于年纪的话题不太好,“就是觉得你太可爱了,每次见你,总觉得见到了自己的弟弟,不过他可比不上你。”   “要不是你带着那个工作牌,我当时都要以为你是新来的嘉宾了。”   他一下说得太多,许玉潋不会寒暄,戴着口罩的时候也比平时更不爱说话,黎阳煦等了半天,他只挑了个最简单的问题回答。   “今年就毕业了。”   “是实习吧。第一次工作就来这种地方,你在这里待着还习惯吗?”   黎阳煦很早就注意到他了。   长得漂亮,性格又乖,和人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没人能不对他产生好感。   他也不例外。   “还可以。”许玉潋乖乖点头,然后又想到什么,补充道:“除了会停电,都挺好的。”   黎阳煦看了他一眼,“来之前我也听说这里会经常停电,因为山上的电路接触有些老化,又经常下雨。”   “你会怕黑吗?”   从许玉潋进门起就没说过话的红二嗤笑一声,“多大的人了还说怕黑的事,黎阳煦,你怎么什么问题都问得出来。”   许玉潋掀起眼睫他看了一眼,又在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低下了头。   他不明白红二为什么要这样说,他捏着指尖,小声回答:“有一点点。”   “太黑的地方,我看不见,所以……有点怕。”   话音刚落,红二快速滑动的指尖一顿,手机响起了被击杀的声音。   黎阳煦安抚地看向他,“山里的夜晚比城市黑多了,我刚来的时候也很不习惯。”   红二冷哼一声,重新打开游戏时瞥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人,见青年垂着眼睫看不清神情,脸上嚣张的气焰渐渐消了。   嘟囔了句,“真不嫌丢人。”   许玉潋听不懂,反正他就是怕黑。   黎阳煦见他低着头不说话,以为许玉潋被红二弄得不开心,神情少见地多了几分攻击性。   他毫不留情地揭人伤口,“你别听他说话。”   “节敬连从进节目起就一直是这个脾气。他没能去成蓝方,知道自己被归到红方的时候差点和导演组打了一架。”   节敬连是直播平台的签约游戏主播,目前大三在读,正是个不会隐藏情绪的年纪。   听见黎阳煦当着别人的面说这个,他当即也不甘示弱。   “黎阳煦你什么意思,别以为我没听见你半夜联系导演要求换位置!”   ——哈哈哈哈哈哈我服了这节目   ——得,原来是五个蓝方,怪不得别人玩游戏冒粉红泡泡,你们玩游戏打个你死我活   ——你们请嘉宾的时候就不能商量着点?   ——好了,别争了,我宣布这个工作人员成功晋级为唯一红方嘉宾    第8章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相信各位嘉宾对彼此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谈心阁楼内,三位蓝方嘉宾围绕着长桌依次坐下,待工作人员说完流程词,便是他们发言的时刻。   蓝3喻期初是最先开口的,他说话颇为官方,带着上位者一贯的点评口吻,可有可无地挑了点夸赞的话将红方全部概括了过去。   说了像没说。   等到闻修齐开口,就有点故意挑刺的意味了。   “三天时间能有什么了解,反正我是还没记住他们的名字。”   他指节敲击着木桌,眉钉在灯光下反射着冷芒,“我做不到几天时间就对谁有好感。”   ——……你来这个节目有什么目的??   ——哈哈哈哈闻大爷你看看你背后的导演吧,他快碎了   ——第一次这么希望一个节目能有剧本   仍觉不够,闻修齐还要拉着别人下水,“我看谢锐泽多半也是。他和红方接触的次数还没和他那个跟拍接触得多。”   被谢锐泽冷冷地看了一眼,闻修齐眉头一挑,“怎么,难道你能?”   “嗯,我是对一个人挺感兴趣的。”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谢锐泽直接承认了。   抬眸将众人的反应收入眼底,他双手交叉撑在身前,表情轻松地勾了勾唇,“挺可爱的一个人。”   成名多年谢锐泽从来没传过绯闻,粉丝对于他的感情方面支持大过反对,现在听他亲口承认有心动对象,纷纷开始地毯式寻找线索吃瓜。   说实话,从这几天他的节目上的表现,没几个人能看得出来谢锐泽对谁感兴趣。   拿着回放翻看了半天,粉丝依旧是一头雾水,不过很快,有人顺着节目组的官方微博摸到了许玉潋的单人宣发号。   他们在宣发号发布的照片里找到了很多蛛丝马迹。   一般的宣发照讲究自然,哪怕明星知道有人正在拍他,也会努力营造一种抓拍的效果。   不过谢锐泽不是,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盯着镜头看。   明明照片拍得十分模糊,可是你总能发现谢锐泽的视线是看向这边的。   最近发出的几组照片,他们甚至能看见几张谢锐泽的丑照。   没做造型,发型凌乱,正神情柔和地对着镜头说话,像是在刚起床时拍摄的。   而谢锐泽身后的窗台处,晾着件他从未在节目里穿过的浅色上衣布料。   ……   许玉潋还不知道谢锐泽的几句话把他卷入了怎样的弹幕风暴之中。   他在蓝方结束谈话前就离开了院子,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用相机记录附近的环境。   山村位于这座山的半山腰,附近只有这一个村子。   下山的路很陡,遇到暴雨很可能有碎石堵路,上山的路基本上看不见,只有村民用脚走出的小道。   科技对于这里的影响几乎看不见。   嘉宾们住在外围的房屋,很少能看见村上的村民出来走动。   而工作人员住得稍微靠里一些,下午的休息时间,偶尔能在附近的田地里看见弯腰劳作的村民。   许玉潋走回去的时候,恰好碰到了几个村民在地里摘菜。   大部分是年迈些的婶婶伯伯,偶尔遇到年轻些的男性村民,许玉潋发现他们总是盯着自己看。   他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拍照,收起相机左右看了几眼,发现早上遇到的那个年轻村民不在后就直接回了房间。   “不知道今晚会不会下雨。”   房间内,许玉潋正翻找着节目组下发的手电筒。   他准备今晚尝试着去拍摄光点。   不确定那些光点会不会再次出现,目前许玉潋只知道一个大概的地点和时间,除了每天去碰碰运气他别无选择。   鉴于中午他在水里遇到的怪事,许玉潋晚上穿得格外严实。   背着个深色背包,在这缺少光线的山村里,他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小型手电能照亮的范围不大,明明白天才记住过的那些路,一到深夜似乎就变得不一样了。   许玉潋严肃着一张小脸,在距离那处花丛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走了半天。   最后小心翼翼地迷路了。   系统叹了口气,接过手电,牵着他的手把人带到了正确位置。   许玉潋藏在了一棵大树后面,身边有长势逼人的扫把草予以遮掩,不远处就是之前和村民碰面的花丛。   白天时没有察觉,到了寂静的深夜,许玉潋才发现这个地方离河流很近。   他站在这,能听见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水流声。   并不是轻缓潺潺声,相反,那声音似暴雨过后无法控制的奔涌,会在无人察觉的某个时刻,瞬间翻起惊涛骇浪。   是一种令人不安的氛围。   许玉潋咬住唇瓣不再多想,整个人猫儿似地蜷缩在了草丛里。   圆润的眼眸半睁着,透过那些草叶的缝隙,窥向黑暗中摇曳的花瓣。   但距离昨天光点出现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小时,眼前的环境也丝毫没有变化,许玉潋有些挫败地垂下眼。   随后,许玉潋心脏猛地停跳了一拍。   极为陌生的触感覆上了他的身后,紧紧地贴合着他。   散发着寒气的呼吸落在脖颈处,激起一片细密的绒毛竖起。   有人在许玉潋不知道的时候,站在他的身边,贴在他的身后看着他,而现在对方失去了隐藏的耐心,正毫不掩饰地用手挟抱住了他。   “好香。”   不含任何情感的话语,一字一顿,声音沙哑缓慢得像是在水中泡得生锈的录音机。   明明是正常说话的音量,听在许玉潋的耳里,却如炸雷般骇人。   偏偏那道声音的主人犹觉不够。   带着潮意的手缓缓地落在了青年身上。   单薄衬衫都染上河水的湿意,许玉潋好似夏日的溺水者,明知生机近在咫尺,却依旧无法动弹。   充满着难言含义的触碰,怪异声音的主人在黑夜里桎梏着许玉潋,试探的动作仍在继续。   那道声音说:“好薄。”   包裹着寒气的指腹细细探查着青年与他相似却完全不同的身体。   指腹攀爬一般,节节攀升的水痕附着在青年细腻得恍若白玉的皮肤上,带着寒气,每秒都令他害怕得颤栗。   许玉潋浑身像灌了铅,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属于动物的直觉令他感到了无法抑制的绝望,汗毛直立。   尖锐指甲戳上许玉潋柔软脆弱的皮肤。   冰冷,隐隐的刺痛,带着河水腥气缠绕在他的喉间。   呼吸急促,许玉潋明白只要对方稍一用力,就能够让他鲜血淋漓。   但对方并没有那样做。   只是轻而又轻地打了个圈,似乎在评判什么。   还小心翼翼地按了一下。   极度的崩溃已经无法再支撑青年的站立。   眼睫和手指都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胸腔快速起伏,心脏在停跳后陷入了超过正常时刻的速度。   他颤着眼睫,在被身后的东西搀扶着,用于控制着生命体征的心口忽然一凉时,好像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不妙,崩溃地呜咽出声。   “不要、不要吃我……”   ……   白天时的游戏积分已经出了结果。   五位嘉宾中排名前四位需要在今晚进行合宿,同时这也是明天约会日的分组。   由于无人主动选择,除了倒数的喻期初,其他四位红蓝方随机分成了两组。   谢锐泽被分到和红一同一间房,他本来就不打算听从节目组的安排,烦得要死,结果回房间拿洗漱用品的时候,恰好看见黎阳煦正在铺两人的床。   疯了。   他头也没回地跑到许玉潋的住处,敲门声急促响起。   许玉潋没有第一时间开门,站在门后面,等了一会才问道:“是谁呀?”   “是我。”谢锐泽没察觉他的异样,还和他开着玩笑,“昨天我还让你留宿,今天你就不能收留我一晚?”   听他这样说,紧闭的门这才开了一个小缝。   许玉潋露出小半张雪白的脸,眼尾嫣红,看了他一会,确定没什么问题后终于点了点头,“可以的,你进来吧。”   “不过我这里也只有一张床。”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拉住了谢锐泽的手,没敢多碰,只是捏着谢锐泽的小手指,有点用力,可怜巴巴地抬头朝着人看。   把我想和你待在一起写在了脸上。   谢锐泽沉下了脸,不过不是对着许玉潋,他仔细检查了许玉潋身上有没有伤口,把人放到床上后撩开窗帘的一角观察了一下附近。   “遇到什么事了?”   许玉潋摇了摇头,只是吸着鼻子闷声闷气地叫他过来,“谢锐泽,我不敢一个人睡。”   他的心跳现在也还没缓回来,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又想到很早之前谢锐泽曾经跟他说过的,晚上不要出门、不要乱走。   停止转动的大脑好像在此刻又开始运作起来。   方才谢锐泽一秒也没犹豫的动作缓慢地重现在他的脑海里,许玉潋怔怔抬眼,看着逐渐朝他靠近的谢锐泽,眼泪骤然洇湿了衣角。   “哭什么。”   和许玉潋想象中不同的是,有人将他抱在了怀里,熟悉的人类体温柔和地覆住他的全身。   粗粝指腹擦过他的眼角,男人捏着他的脸,往日冷淡的声音放得柔和。   “乖潋潋,我又没说不陪你睡。”   谢锐泽抱着人哄了好半天,才终于止住了哭包的眼泪,结果哭包一转身就开始藏在被子里和人耍性子,无论怎么说也不肯出来。   他作势走出脚步声假装离开,许玉潋猛地抬起头,“不许走!”   刚刚哭完,一张漂亮的脸蛋被他擦得粉粉白白,纤长浓密的羽睫沾了泪水,湿漉漉地贴成几簇,随着他眨眼的动作无规则地乱翘着。   真的是一副很糟糕的模样。   谢锐泽知道他这次逗人真的过分了,他该感到愧疚的,可同一时间,他觉得自己变得更奇怪了,另一种情绪在这一刻,突然大过了愧疚。   看着许玉潋拉着他的手,将脸贴在他掌心里,小声小声地抽泣时,他的呼吸都不受控制地停止了一瞬。   心脏被人攥紧又放松,视线都快要粘在青年的身上,灵魂战栗。   “我不会走的。”谢锐泽哪里敢走,他现在恨不得把人团吧团吧藏起来,捏着人好生可怜一番,他说:“我去倒点温水给你喝好不好?”   怀里的人摇了摇头,含含糊糊地说着话,“不要,不想你走。”   打断谢锐泽沉浮温柔乡的是忽然响起的敲门声。   “潋潋,你在吗?”   “我们合宿的房间环境很好,谢锐泽走了,你要不要来跟我一起睡?”   “床我已经帮你铺好了。”    第9章   暖黄光线隔着素白的灯罩落下,融去了窗外那点令人不安的浓稠黑暗。   不算宽敞的室内,黎阳煦和谢锐泽二人站在一块,几乎把床边的范围全部堵住。   虽然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样类似于保护的站位,多少让被吓到的小蝴蝶没那么害怕了。   刚刚听见了黎阳煦敲门时说的话,许玉潋抿着唇,根本没分清楚情况,呆呆地感叹:“原来你们今晚还有合宿活动呀。”   谢锐泽不接话,转身端着杯温水喂到他的嘴边,“先喝点水。”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许玉潋揉了下脸,回想起刚刚自己做的那些事,也不好意思拒绝,就着这个姿势微微仰头含住了杯沿。   饱满唇瓣在玻璃杯下印出果冻质地的淡淡粉意,透过晃动的清水与热腾雾气,隐隐可见湿软的舌尖探出,又立刻怯怯藏入了娇嫩的口腔中。   等他喝完,谢锐泽忽地用指尖碰了下他发红的眼尾。   随后并未收回,反而继续下滑,在许玉潋抬眼看来时,轻柔地擦拭过他唇角处余留的水渍。   “合宿是随机的。”   “嗯?”   “我没想和他合宿。”   许玉潋不知道谢锐泽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他今天很多活动都不在现场,没什么发言权。   顶着哭得乱糟糟的小脸抬头看了谢锐泽一眼,他闷闷地‘哦’了声。   更像在生气了。   两个男人神色都有些慌张。   “既然谢老师不稀罕合宿房间的条件,不如让潋潋和我住。潋潋怕黑,和我在一起晚上起夜还有个照应,睡得也更舒服。”   黎阳煦毫不在意自己当着别人面截胡的行为是不是有失风度。   他今晚和许玉潋聊过之后,就不准备错过这个机会。   这处屋子不算新,老式的平房加上个竹篱笆围绕起的小院,纸糊了半面的旧窗棂被风吹得鼓起,偏僻又简陋。   内里卧室空间狭小,容纳三人不过是恰恰好。   比村上其他的屋子确实要好上一些,但还是比不过谢锐泽他们今日合宿的那个房子。   按理来说,没有哪个嘉宾会愿意来这里挤。   可考虑到那个正坐在床上仍处于状况外的屋主人,这事便得另当别论了。   那样的纯然漂亮的小男生,放在什么地方都会有大把的人追求。   别说是住个破屋子了,哪怕是全部身家交出去,把人捧着哄着只是为了让对方看自己一眼都乐意至极。   自认为对感情不感兴趣的他都会这样想,更何况谢锐泽这种毛头小子。   黎阳煦觉得谢锐泽这人太装。   “什么时候黎老师还兼职上了拍摄指导。”谢锐泽把水杯放在一旁,表情有点说不出的烦躁,“我的跟拍还轮不到你来照顾吧。”   “而且我今晚就是来陪他的。”   谢锐泽刻意强调:“潋潋主动跟我提的。”   黎阳煦打量了他几眼,神情严肃地问:“你动手了?”   先不说许玉潋脸上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湿润,就凭上次谢锐泽差点对跟拍动手的事,黎阳煦就不会相信谢锐泽现在的话。   他皱着眉拿出手机,似乎准备时刻叫来导演:“你逼着潋潋答应的?”   “我就知道你这种会对跟拍动手的人不是好东西。”   话都没接上一句的谢锐泽:“?”   “不是,你有病?”   在二人的争执声中,许玉潋缓慢地眨了眨眼,整个人陷在他自己选的暖黄色被单里,眉眼倦怠,嗓音绵软,带着点哭泣后的沙哑。   “你们都要和我睡吗?”   “可我这里只有一张床,三个人睡不下的。”   而且现在他也没有那么怕了,被他们这样一闹。   想了想当时在河边遇到的,那个不知道是不是人的东西,好像也没做什么,只是抱着他摸了两下,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然后他说不要吃自己,那个东西就真的把他放走了。   这种情况……许玉潋也不至于说一定要有人陪着自己待在一起才行。   后知后觉地叫出系统,许玉潋试探着开口:“系统,我遇到的那个是什么人啊?”   系统将今夜发生的事都看在眼里,明白那样的存在是许玉潋未曾接触过的,沉默片刻:【那不是人。】   许玉潋不太意外,光是看动作,那个东西还没自己像人,摸自己的指甲很锋利,感觉随时能把他肚子割破。   体温也很冷。   他问:“那他是鬼吗?”   【也不是。】   和系统聊了一会后,许玉潋才发现谢锐泽二人一直在盯着他看。   难道是自己误会了二人的意思,说出的话太奇怪了吗?   没经验的小蝴蝶害怕他们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眼睫快速颤了颤,连忙解释道:“我是说时间不早了,你们……”   他们异口同声打断许玉潋:“我可以打地铺。”   ……   谢锐泽是在后半夜的时候摸上床的。   动作干净利索,掀开被角就把人搂到了怀里,像是做了无数次那样熟练,在许玉潋迷迷糊糊抬起脸看他的时候,凑了过去。   “潋潋。”   “……?”许玉潋反应了好一会,也学着谢锐泽那样放低了声音,“怎么了?”   黑暗里,谢锐泽似乎笑了声,“你没睡是在等我?”   如果不是谢锐泽到床上弄出动静,此时此刻许玉潋应该还在熟睡。   他没什么脾气,被人吵醒也只是摇了摇头:“睡了,但是现在醒了。”   “潋潋,现在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谢锐泽话锋一转,“还害怕吗?”   许玉潋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联想到之前谢锐泽跟自己说过的那种警告,他想,谢锐泽会不会知道那是什么,那喻期初呢?他也曾和自己说过类似的话,他也知道吗?   不会吧,难道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   系统只是说,对方不是人也不是鬼,可对方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许玉潋有点被绕晕了。   他试探着开口:“之前你房间里的小铃兰,我很喜欢。”   “然后我就想着今天收工后去附近的花田里找找看,结果半路遇到了很奇怪的事情。”   谢锐泽表现得很正常,“什么奇怪的事?”   “我在靠近河边的地方,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人。”   许玉潋说,“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的,他就是好像突然出现了一样,还和我说了一些话。”   “被欺负了?没受伤吧?”谢锐泽语气紧张,忽然坐了起来想要开灯检查。   “没有被欺负,只是、”说到这,许玉潋尴尬地停顿了一下,换了个说法,“他就只是问我成年了没有。”   谢锐泽搂着他的手微不可查地紧了下,过了好一会,许玉潋才听见他开口。   皱着眉,谢锐泽显然不准备轻易放过对方,问:“你看清楚那个人长什么样了吗?”   “分得出是节目组的人还是村里的人吗?”   “不要害怕,告诉我。”   当时那个情况,许玉潋哪里敢乱动,眼睛恨不得都要直接闭上。   除了身上的奇怪触感,也就记得对方格外奇怪的声音了。   他摇了摇头,不想承认自己是胆小鬼,结结巴巴地说:“没有看见……当时就是、就是特别黑,什么都看不清。”   听许玉潋说得这样模糊,谢锐泽叹了口气,无奈地应了声。   他并不准备让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不管对方到底有没有做其他的事,他不能许玉潋白白的挨了欺负。   正想着之后得找时间去监控室一趟,看看有没有摄像头拍到当时的情况,感受到许玉潋小幅度的动作,谢锐泽安抚地捏了捏他的后颈。   “没出事就好,别太害怕,好好休息。”   好像就只是为了说这件事情,后来谢锐泽就没再说话。   许玉潋本来就没睡醒,眯着眼靠在男人温度适宜的怀里,没过多久就又有了睡意。   他思绪正眩晕的时刻,身旁的手机忽然弹出几条未读信息,光线刺眼。   眯着眼睛解锁,发现那已经是几十分钟前的消息了。   闻修齐一如既往地刷屏,但最后一条消息问的却不是谢锐泽的黑照——   “睡了吗?发张自拍,让我检查一下你在干嘛。”   许玉潋打了个哈欠,回他:   “在准备睡觉了。”   “现在不方便拍照,谢锐泽还在我旁边,对不起哦。”   闻修齐:“?”   “???”   ……   嘉宾房间内没有布置镜头,最有看点的合宿镜头素材到现在为止,只有几个嘉宾离开大厅时拍摄的录像。   节目组急需新素材,一到早上就迫不及待地扛着镜头往合宿地点冲过去了。   第一个目的地是离得最近的蓝2和红2那组。   他们上楼一看。   蓝2闻修齐早上五点不见踪影,红2节敬连熬夜打游戏至今昏迷。   拍摄无果,一行人决定转战第二组合宿成员。   第二组合宿成员显然更恶劣。   这个时间点,房间内空空荡荡找不到一点活人的气息,就连带过去的行李都还完整地摆放在原处。   荒郊野外,一群嘉宾晚上不睡觉都去哪了?   节目组一行人找遍了之前他们居住的屋子,结果一个人影也没看见,打电话也无人接听。最后实在迫不得已,跑去了工作人员的住宿区,试图看看跟拍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许老师,您在吗?”   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敲响了门,过了好一会,突然听见里面传出重重碰撞声。   以为是里面的人不小心摔倒,工作人员心头一跳。   谁不知道许玉潋这是他们导演的侄子,这要是出了事他们可不好交代。   这样想着,他便急急忙忙地赶紧推开了门,“许老师你没事吧!”   门推开后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寂静,沉默,长久的沉默。   外面的摄像老师本来没把镜头对准这边的,因为听见前面的工作人员忽然叫出的那声,才转了个头,谁知道这一对准就出了大事。   镜头里,消失许久的两个蓝方嘉宾与一个红方嘉宾终于出现。   红1黎阳煦半跪在门边,手里还拿着双没能递出去的淡黄色拖鞋,见镜头过来还颇有营业精神地扬起个微笑;   蓝1谢锐泽刚从卫生间的方向走出来,脸上带着未干的水渍,看清情况后脸色阴沉地朝着前方走来;   而蓝3闻修齐一开始还躺在地上,现在正神色慌张地直起身体,不过他并不是因为镜头,而是着急去扶起摔在他身上的青年。   所有人的视线中心,睡得迷蒙的青年穿着件浅黄色印花睡衣,正毫无形象地跌坐在地,黑发凌乱。   刚刚那声动静就是他直接踩到了闻修齐的身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这次他不再像往日那样带着口罩,一张精致秀丽的脸蛋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镜头下。   纤长羽睫晃动片刻,软嫩脸颊上印着点嫣红睡痕。   扶着地板,青年睡眼惺忪地抬头,宽大领口间白皙莹润的肩头若隐若现。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浅色杏眼浑圆,抿着唇,乖乖地朝门外打招呼。   “早呀……”   他话刚说完,整个人就被谢锐泽抱回床上放着了,其余二人完全不受镜头影响,黎阳煦弯腰给他穿上拖鞋,闻修齐开始整理地上的被单。   平时无法无天的几个人,现在甚至能用‘贴心’二字来形容。   而此时,被众人忽略的直播间已然爆炸。    第10章   合宿日的清晨袭击直接袭击了个大的。   没人能想到以往不对付的几个嘉宾会同时出现在一间屋子里。   而且屋主人还是个长相极其漂亮的陌生青年。   观众们看得清清楚楚。   房门打开的时候地上打了三个地铺,几个嘉宾衣着凌乱,显然是在这里挤着睡了一晚。   镜头一挪,身形纤弱莹白的青年睡眼朦胧,正被三位身材高大的嘉宾围在中间,小心翼翼地照顾着。   明明是很普通的互动,可青年的出现却让这画面带上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暧昧,短短几秒的时间,比恋综播出后的任何时刻都更令人感到面红耳赤。   实在劲爆。   这样混乱中掺杂着有序的奇怪场面,再配上几位当事人的身份和样貌,一经播出,话题讨论度立刻登上了热搜第一。   几秒的镜头被人做成动图,转发量瞬间上万。   ——好夸张,怎么感觉他和每个人都配一脸……   ——简直暴殄天物,这么漂亮的脸蛋,你跟我说他是谢锐泽的跟拍??   ——给我磕对了我靠,这下是真要all工作人员了   ——磕对了+1,之前看谈心阁楼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谢锐泽说的类型节目里根本就没有,原来是藏在这   ——难怪,难怪这哥们宣发图笑得那么荡漾,原来是老婆在拍   事件发酵的程度比节目组想象的还要夸张。   先不说许玉潋露脸后直播间里差点全员转粉的事,光是传闻说前期谢锐泽在镜头下明里暗里对许玉潋献殷勤的行为,就足以让充满好奇心的路人们情绪高涨。   备受瞩目的明星嘉宾在镜头里无声表达爱意,但对方并不在意,甚至身边还有无数个献殷勤的男人。   老天爷,直接喂到嘴边的恋综CP哪里有他们自己挖掘的好磕?   不过半小时的时间,许玉潋用来发人黑照的宣发号已经涨粉十几万。   一群吃瓜群众在那些照片底下逐一分析时间地点事件,有些人直接把这几天所有直播回放给复盘了一遍,扣着细节找糖吃。   还不止如此,更大一部分人的注意力始终在青年的身上。   别人找糖吃的时间,他们已经开始在官方账号底下要求让许玉潋多出镜了。   ——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妻子,快把我的潋潋老师交出来!!   ——想要……还想要更多潋潋老师的镜头……   ——都是铺垫对吧?其实真正的红方只有一个对吧?前期都是节目的伪装对吧?   ——不要带走潋潋,不要带走潋潋,推荐把节目改成潋潋的直播间   一时间评论区的发言可以说是千奇百怪。   《心动萌芽》因为这件事彻底爆了。   节目头一次有了恋综的感觉,却是因为他们导演侄子的出现。   一众工作人员心情复杂。   别说是直播间的观众震惊了,他们待在拍摄现场的工作人员也备受震撼。   当时房间里那个情况,要他们说,如果不是他们小许老师的床比较小,估计那三个嘉宾都得挤上去。   不过现在热搜爆成这样,他们已经没办法再把消息给拦下来。   只能想想该怎么解决,又该怎么去处理这混乱的关系。   导演这边也是焦头烂额。他甚至来不及痛斥几个嘉宾妄想老牛吃嫩草,那头许玉潋的家里人已经发来电话质问了。   早餐都来不及再吃,一群人急忙开了一个小会。   商讨良久,他们最终得出结论:   “还是先问一下小许老师的意见吧。”   ……   其实不止早上混乱。   昨天半夜的情况也是乱作一团。   许玉潋在谢锐泽怀里半梦半醒之间听见房门被敲响,然后黎阳煦去开了门。   灯打开的那一瞬间,三个人脸上的表情各有各的精彩。   “你半夜不睡觉来敲别人的门干什么?”   谢锐泽质疑闻修齐的出现,帮许玉潋掖好了被角后抓着人去了门外。   三个人在外面面面相觑,闻修齐看了眼谢锐泽,又看了眼黎阳煦,质疑他们两个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来,就是因为有你们两个人在我才要来!”   闻修齐收到许玉潋的消息后就想起之前,他看见谢锐泽和他一起从房间里出来的样子,在房间里可以说是一刻也坐不住。   凌晨,他披了件外套直接跑了出来。   只是没想到,门一打开,房间里除了谢锐泽还有个黎阳煦!   “节目组给你们分成一组就是让你们组团来蹭许玉潋房间的?!”闻修齐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火气,恨不得直接在这里把两人收拾一顿。   谢锐泽剑眉微皱,“小声点,你想把人吵醒?他刚睡着没多久。”   “啧。”闻修齐很不服地闭上了嘴。   黎阳煦扫了他们俩一眼,没什么表情,眉眼间还带着点倦意,不过攻击性依旧不减。   “我记得之前我们说好了,潋潋睡床,我们两个打地铺。怎么一睁眼,你倒是爬上了潋潋的床。”   “谢歌手以后转行做演员也不用担心戏路了。到时候我看见什么合适的爬床角色,就把你推荐给导演,正好让你本色出演,轻松些。”   谢锐泽:……   闻修齐听完狠狠地骂了他一句:“卑鄙小人。”   自己都还没能和许玉潋说上几句话,结果谢锐泽这人居然已经钻了被窝。   天知道小男生的被子里会有多香,那么乖的一个人,被人爬了床压在枕头里亲得呼吸不过来可能都不会对人说一句脏话,空气里都是他呼吸的甜味。   穿着薄薄的睡衣腰细得一手就能掐住,恐怕揽着腰就能锁在怀里,听他气急败坏时都像撒娇的声音,然后哄着他叫他主动给自己亲,恨不得永远贴在一起。   闻修齐被他的想法弄得整个人都有点炸了,就好像他已经代替谢锐泽,变成了前几个小时里躺在青年身边的那个人。   谢锐泽不是说有喜欢的人了吗,现在居然还敢占许玉潋的便宜。   谁稀罕这样朝三暮四的男人。   就算许玉潋真的要人陪着他睡才能睡得着,那首选也该是像他这种洁身自好、从来不给外人多一点眼神、守身如玉帅气多金的男人,何况他健身多年单手摇着潋潋哄睡都不成问题……   互不相让的三个人堵在门口吹了半天的冷风,最后勉为其难地妥协,一起在许玉潋的床边打起了地铺。   当晚,闻修齐罕见地失眠了。   黑暗的环境里,什么都看不见,听力和嗅觉反而变得灵敏。   说真的,他不是开玩笑,这个地方连空气都是香的。   上次来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全在许玉潋的身上,连手机里的那些照片都没仔细看。   盯着储物柜上流动的反光,闻修齐只记得细腻粉润的色泽是如何在青年肌肤上晕染开,又是如何包裹着他嫩柳般纤细脆弱的枝节。   香不香的,当时呼吸都不敢放重,脑袋昏晕一片,哪里还记得住。   可能是头一次和许玉潋在晚上共处一室,闻修齐的思绪活泛得有点吓人,有的没的想了一宿,结果差不多天亮的时候才终于睡了过去。   早上如果不是许玉潋摔在他身上,他可能镜头怼到脸上都不会醒。   等一下。   镜头把自己和许玉潋亲密接触的画面都拍下来了?   他们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抱了、贴了,可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还不小心碰到哪了。   不是,这无论如何他都得负责吧?   ……   闻修齐实在是一个很反复无常的人。   许玉潋觉得他和谢锐泽很像,可能因为他们是兄弟的原因。   明明昨天才检查过自己拍的那些照片,晚上问自己在干嘛的时候也有好好回答,可今天刚从会议厅出来,许玉潋就又被他堵在了角落。   和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况差不多。   许玉潋这次看清了对面人的表情。   安静的环境里,抓着他手臂的男人碧色眸子犹如深邃湖泊,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许玉潋轻轻抬起眼帘,睫毛颤了下,“闻修齐。”   “今天的照片我还没有拍。”   所以给不了你检查,许玉潋想。   闻修齐扬起的嘴角顿了一下,“我这次找你不是想说照片的事。”   “什么呀……”   许玉潋今日份思考的能量已经差不多耗光了。   才遇到一个令他不解的任务,他现在真的很难再去推测闻修齐的想法。   突然想去跟那个和自己一样不是人的东西说说话了,至少他们没人类那么复杂。   “你觉得我怎么样?”   今天闻修齐在来之前特地做了一下造型。   本来想着来这个综艺只是浑水摸鱼,衣服都是随便带的,不过好在模特出身,身高腿长穿什么都像个人样,也不会太难看。   男人那头金发在清晨的日光里耀眼极了,许玉潋觉得像太阳,不过他没说。   他皱了皱眉,回答道:“我觉得当着别人的面评价别人不太好。”   “你不说我坏话就可以。”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坏话。”许玉潋犹豫着摇了摇头,视线快速地掠过闻修齐的脑袋,“还是不说了吧。”   “……”   闻修齐大概是从他的回避中懂了点什么,换了个话题,“你还记得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吗?”   许玉潋当然记得,他现在还因此困扰着。   苦恼地抿了抿唇,许玉潋试探着问道:“我们是合作伙伴的,对吗?”   闻修齐不懂许玉潋为什么提起这个,他认为他们现在的关系不止于此,或者说他现在想立刻换成另外一段关系。   但看着青年有些紧张的神情,闻修齐还是不情不愿地应了声。   许玉潋很是小心翼翼:“那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如果说像之前那样,和红方嘉宾互选能先选好住处,你会想发短信吗?”   他已经知道嘉宾们不发短信的事情了。   这话可是问到点子上了,闻修齐正愁没地方表现自己,“我谁都不选。”   “好吧。”   许玉潋略显忧愁地垂下眼睫。   “我本来想和你互选的。”    第11章   因为事发突然又情况特殊,节目组只好另辟蹊径。   做出了个前所未有的人员变动。   “小许老师要是愿意,我们希望你能以红方飞行嘉宾的身份加入我们节目,然后在这体验两天一夜的恋综生活。”   “其实跟你之前在这里拍摄的日子没什么差别,就是要参与一些活动。”   工作人员想破了脑袋想找些亮点来介绍他们节目,最后发现他们节目唯一的亮点可能就是没人想恋爱,遂作罢。   这已经是他们能想出的最好办法。   这样既能把观众视线聚焦于节目,又能带来更多的话题度。   但如果许玉潋不愿意,他们也会尽自己所能地把那些消息压下来,不让他受到外界过多的干扰。   虽然工作人员们觉得对许玉潋干扰最大的,就是他们节目里,那几个莫名其妙要跑去他房间里打地铺的嘉宾。   许玉潋这边听他们说方案,脑袋里系统还在给他解释恋综规则,一时间听得有点头晕。   任务里也没说来这里做跟拍还要兼职嘉宾呀。   【宿主可以参加,在节目中露脸有助于您提升知名度。】   【数据推算,这对宿主踏入摄影行业的最终目的很有帮助。   并且角色设定中显示,宿主您的身份会想要靠和嘉宾们套近乎,以此在行业中得到便利,所以您不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   遇见闻修齐的时候,许玉潋正好想起之前导演宣布的那些规则。   他在这里没什么认识的人,如果按照那些规则,他可能会两天游戏都垫底,要是闻修齐愿意偷偷选他就好了……   见闻修齐并不说话,许玉潋连忙摆了摆手,“不选也没关系,做任务的时候我会努力的。”   他只是有点不想住破房子,但也不是非要别人选自己啦。   他们说话的这点时间,大厅那边已经开始走流程叫嘉宾集合了。   许玉潋转身准备走的时候,闻修齐忽然从背后拽住了他的手。   “谁说我不选的。”   很急促的一句话。   许玉潋错愕地回头,拉着他手的人神情认真,甚至有几分慌张,完全没了几秒前说出谁都不选时的自信。   “我的意思是别人我谁都不选。”   闻修齐说:“我就是要选你。”   ……   依旧是之前集合的那个晒坪上,清晨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人身上,把皮肤都晒得泛红。   热烈掌声传来,新来的飞行嘉宾面颊飞粉,被众人簇拥在所有镜头的中心点,正略显生疏地介绍着自己。   “大家好,我是新来的跟、呃飞行嘉宾。”许玉潋拿着提词本慌慌张张地转了个方向。   “好!欢迎我们的红方新嘉宾!”   就连不小心的口误也能得到很多人善意的笑声,弹幕更是热闹极了。   ——宝宝你知道吗?你是个宝宝   ——误入荒野求生的恋综嘉宾既视感   ——完了,让这些狗男人找到正当理由接近潋潋了   也有观众注意到了人员变动会带来的改变。   ——今天好像是约会日吧,新嘉宾来了会重新分组吗   按照节目组原本的策划,今天的约会日就是按照昨天合宿时的分组来进行活动,然后让一位嘉宾留守小院。   不过现在多了一位红方的飞行嘉宾,他们的分组就需要重新考虑一下了。   “两人一组吧。”   喻期初靠在椅子上,缓声提议道:“红方三人,蓝方三人,我们这正好分成三组。”   这话一出其余几人都忍不住了。   谁不知道现在就只剩喻期初没有队友,他这样说明晃晃的就是要把人往自己那里带。   闻修齐眉头皱得死紧,“干脆昨天的分组直接作废,尊重一下潋潋的意见,让他自己选。”   喻期初侧脸扫了他们一眼,视线淡淡的,带着些许轻蔑,“也行啊。”   “潋潋总不能选到你们几个身上。”   他毫不顾忌镜头的存在,亲昵的称呼一说出口就得到了不少视线。   说到这,喻期初似带着点怒意,语气嘲弄地提起了早上的事:“毕竟大晚上会往素人房里跑的人能懂什么轻重,我们潋潋初来乍到,经不起你们开玩笑。”   谢锐泽表情不太好看,“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个话?”   本来他会尽可能地不与对方起冲突,毕竟有求于人时姿态不该端得太高,但事情放到许玉潋的身上,谢锐泽做不到完全冷静。   仗着和许玉潋有旧相识的关系就刻意说得那么亲近,喻期初对许玉潋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很难看不出来。   谢锐泽脸色越发不好,直接否定了喻期初的提议,“没必要两人一组。”   “他初来乍到很多环境都还不熟悉,组队任务的时候队友不一定能照顾到他。”   视线掠过远处眉眼弯弯的青年,谢锐泽道:“三人两组是最好的。”   许玉潋回头去听工作人员说话的功夫,那边坐着的几位蓝方已经吵得有些不可开交了。   重新被带到红方那边坐下,许玉潋没察觉气氛的不对,并着腿抬头看向工作人员,乖乖地等待今天约会日的分配名单。   坐在他旁边的节敬连眼神从手机上离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凑了过来。   “喂。”   “你想和谁一组?”   节敬连想说许玉潋现在是不是特别得意。   今天早上到现在,他手机里全是关于许玉潋的消息。   光是看着那个回放动图,节敬连就知道,那些男的都快被许玉潋迷死了。   这么多人都想围着他,从很早之前就开始有这个迹象。   才多久的时间,不过刚出现在镜头里,这些男人就因为他弄得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突然被人搭话,许玉潋懵了下。   他思考了下,抬着眼睫去看节敬连,问:“你是想和我一组吗?”   节敬连刚要说出口的话卡在脖子里,眉眼锐利的脸庞涨红,好半晌,他憋出一句:“你非要选我的话那我也没办法。”   上次休息室见面的时候许玉潋就发现了,对方很高。   节敬连的年纪和他差不多大,都是在校学生,只是坐在一起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来。   可能平时有在锻炼,穿着那些无袖背心的时候手臂上的肌肉总是很明显。   要是换成翅膀,估计他也是飞得很快的那种。   许玉潋很怕这种类型,因为放在野外他是打不过对方的。   以前有人和他说过,他吃得这么少翅膀长不大,以后出去会抢不过别的大蝴蝶,会饿肚子,然后变成流浪小蝴蝶。   不过现在换成人类形态,应该不会再出现那样的情况了吧。   “知道的吧,任务失败会连饭都吃不到,我玩游戏认真的时候一直是第一,如果你选了我……”   节敬连不说话了。   因为许玉潋的手忽然按在他的胳膊上。   白皙的皮肤泛着凉意,指尖浸了粉,怪异的触感仿佛从血管钻进大脑,在初夏炎热的日光里依旧能令人浑身颤栗。   他喉结克制不住地上下滚动。   “红方,不能互选的。”   许玉潋犹犹豫豫地看向他,还没学会委婉两个字,很直白地开口:“我已经够不清楚规则了,如果我们两个还在一个队伍……”   “那我们要完蛋了。”   节敬连终于意识到是他自己一个人在莫名其妙地乱想。   他嘴角勾了下,似乎想要冷笑一声找点气势,只是窘迫的神情令他的模样看起来更加滑稽了。   “不和你在一组就最好。”   做电竞直播小有成就的人,总是带着点说不上来的低俗傲气。   在峡谷里得了几场连胜,用着一张还算俊朗帅气的脸,被粉丝捧了几句就找不着北。   以为自己是游离在恋综之外的清高人,嘴上说着恋爱狗都不谈。   其实别人一出现,眼睛都快黏上去了。   嘟嘟囔囔的,许玉潋没能听清。   反而是对面的闻修齐抬头看了他们这边一眼,表情不善。   他们聊天这段时间里,工作人员已经拿着早上刚决定好的名单送了过来。   导演拿着纸一抖,公布了今日的活动安排。   “嘉宾们需三人一组完成任务,但因为我们的飞行嘉宾小许老师和大家还不太熟悉,为了方便了解彼此,他不会固定在某一组里。”   “上午,小许老师和A组闻老师、节老师一组。”   “下午,小许老师和B组谢老师、黎老师一组。”   喻期初察觉到不对,眉头一皱:“那我在哪一组?”   “喻老师昨天积分排名倒数第一,因此也不在固定名单内。”一旁的工作人员耐心解释。   “所以当小许老师在前一个队伍里时,喻老师就得去到后一个队伍里。”   ——幸灾乐祸地笑了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莫过于此   ——只有喻总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嘉宾们听见这个安排表情皆是轻松了不少。   除了喻期初,此时他们和直播间的观众们心情达到高度重叠。   头一次这么感谢昨天努力做任务的自己。   ……   两组嘉宾的约会日任务各不相同。   上午许玉潋是和A组的蓝2红2一起出发,他们需要去到附近的桃园里采摘桃子。   这个季节,村子里桃树的粉白色桃花已经全部凋落,鲜绿的叶子茁壮成长,完全地代替了从前的颜色。   细长略宽的叶子遮掩下,汲取阳光的果实已经在不知何时变得成熟。   许玉潋不知道别人是怎样采摘果实的,但节目组只给了他们两个大竹筐和手套,并且美名其曰,互相帮助促进感情发展,   提溜着竹筐,许玉潋准备跟着他们离开的时候,闻修齐把他推回了院子里,“回去换身打扮。”   许玉潋:“?”   见许玉潋看着自己什么也不说,只是颤着眼睫。   闻修齐红着耳根,心想许玉潋怎么这么爱和人撒娇,低声跟人解释道:“没有说你穿得不好看。”   他看着许玉潋露出来的细胳膊细腿,雪似的一片白净肤肉,视线转了两圈,落在那黄色拖鞋上面。   “果园里泥巴软,穿这种鞋子容易摔跤。”   “衣服也带件长的。”   许玉潋懂他的意思了,“是不是穿长袖方便爬树摘桃子呀?”   闻修齐怎么可能让许玉潋去爬树,他刚想开口,节敬连抱胸靠在一旁嗤了声,“靠你去摘桃子,今天筐也不用带了,两只手能各有一个就算你厉害。”   “不会的。”   许玉潋觉得自己在采摘这条路上还挺有前途,毕竟他以前就是找花小能手。   他打量了眼自己的手掌,纤白的指节弯曲,估摸了下,“但要是我们不带竹筐可能就真的要倒数了。”   “怎么可能倒数。”闻修齐示意许玉潋快点上去,“穿长袖是怕你被太阳晒了,快上去换。”   许玉潋边走边回头和他解释,“因为我们的手装不了那么多桃子啊。”   “怎么装不了?”   闻修齐冷着脸,意有所指,“这里不是有个人这么能装吗?”   许玉潋的屋子不大。   推开门就能把里面看得一清二楚。   气质儒雅的男人坐在茶几前,似乎已经等了有一会,“潋潋。”   许玉潋手握在门把上,茫然地停在原地,“你们队伍好像已经要出发了,哥哥你还不走吗?”   他第一反应甚至不是问喻期初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房间里。   很迟钝,让人感觉好像随随便便就能把他骗到手,   瓷杯与木桌碰撞发出轻响,喻期初放下手中的茶杯,在与许玉潋视线对上时忽地叹了口气。   “你告诉哥哥,你是不是对谁有了好感?”   面对许玉潋明显茫然的神情,喻期初停顿了片刻,语重心长道:“我不是想管你的私事,潋潋。只是你也知道……”   “他们那个圈子的人私底下都很乱,我怕你被坏男人骗。”    第12章   是很寻常的文字,可组合在一起就变成了许玉潋难以理解的内容。   他蹙着细秀的眉站在门边,抿着唇瓣并不说话的模样在喻期初眼里便是默认了。   放在一旁的手骤然攥紧,青筋绷出,喻期初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但在看到许玉潋似乎有后退的迹象后,还是尽量保持着平稳的语气。   “能告诉哥哥是谁吗?”   面前的喻期初看上去很正常,和那晚给许玉潋带来的感觉并不一样,他心下微定,试探着点了点头。   “摄影组的老师们、还有后勤那边的小周姐、苏老师……”   “还有哥哥。”   许玉潋把最近遇到的人全说了一遍,然后不明所以地反问他,“是谁不喜欢我吗,为什么要骗我?”   完全是一副没开窍的模样。   喻期初哑然。   他起身跟着许玉潋走到衣柜旁,解释道:“应该是我误会了。”   “昨晚给你送手电的时候我发现你不在房间。”喻期初看着他的侧脸,没再像开始那样用长辈的口吻来说话,“今早又出了那样的事,我就以为是有人欺负你。”   在河边分别的时候,喻期初确实说过要送手电的事。   他记得那天早上许玉潋说怕黑。   村子里供电不好,又常常大雨,行动困难又视线不清,不备着这些东西很难在这生活下去。   不过当晚,许玉潋因为想要去拍奇怪光点的事,独自一人出了门,恰好错开。   许玉潋咬着唇从衣柜里翻出件长袖,耳朵里全是喻期初左一句的“被骗”,右一句的“欺负”,哪里还有一开始的害怕,耳垂都羞红了一片。   他看上去很好拿捏吗?   “没有人欺负我。”许玉潋拿着衣服往身上试了试,含含糊糊地开口,“那天我有任务,回去得晚了一点。”   在任务方面,小蝴蝶已经学会了不该说的少说。   真假参半的话很容易令人相信,至少喻期初看上去没有起疑,他接过许玉潋的衣服,“那就好。”   “你们待会要去哪做任务?”   “去桃园那边。”   许玉潋还记得自己的人设是很亲近蓝三的。   他想到喻期初和自己交错的分组安排,犹豫问道:“那你们呢?”   “好像要往山腰下去。”喻期初低头帮许玉潋整理着衣领,唇边弧度淡淡,“怎么了?”   “要是能和哥哥在一组就好了。”   许玉潋眼睫颤了颤,湿漉的眼眸弯着点弧度:“感觉和哥哥在一起会更安心一些。”   喻期初摆弄褶皱的动作顿住。   许玉潋微微抬起头,他们之间的距离此时近得好像只要有人稍微动一下,就能够鼻尖相触。   “大概是因为,感觉哥哥什么都能做到最好吧。”   从粉润唇瓣中吐露的话语,像春末骤然的一场大雨大雨碾碎的糜烂花瓣,昭示着一整个漫长难捱的吵闹夏季即将到来。   外头刺眼的光线落在他们脚边,呼吸都变得灼热了起来。   视线随着许玉潋离开的背影移动,直到彻底消失,喻期初重新举起手中的茶杯。   叶影晃动,日光斑驳,黑色丝绸衬衫袖口垂直滑落,露出手臂上泛着蓝色污渍的针口。   一直以来,难捱地活着和期待地活着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差别。   同样,四季对他来说也一样,只不过他格外讨厌夏季。   夏天不是一个好季节,代表着水分缺失,代表着村庄的土地干涸,代表着饥肠辘辘。   喻期初闭上了双眼。   他似乎还能感受到青年说话时温热的吐息。   如同暖阳,如同微风,完全不同于记忆中的美好。   活着的念头,此刻有了新的含义。   现在,他也开始渴望着能亲眼看到那个由许玉潋带来的夏季了。   ……   桃园在村子入口附近的山坡上。   从山脚到半山腰,用堆砌的石头划分了周边很大一块范围,里面种的全是桃树。   偶尔有些光秃的土地,村民介绍说,那里还种了点别的菜苗,尚未发芽。   路上,闻修齐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许玉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到了队伍的最后面,赶紧拉着人往道上走。   “走路都不专心,想什么呢?”   许玉潋底气不足地反驳:“没想什么啊。”   平时都是许玉潋拍别人,现在头一次体会被别人拍,他走路都有点同手同脚。   抬头看了下别人,很快许玉潋又心虚地不说话了。   闻修齐和节敬连身上都背着竹筐,装着一些可能会用到的东西,而他除了多穿了件长袖之外,身上什么也没带。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来春游的。   许玉潋看了下闻修齐,主动拉住了他的手,提议道:“要不我来帮你背一下吧。”   “闹什么?”   闻修齐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脸,“就你,这筐都快有你人高了,我真怕你一背上去整个往后摔。”   “山上这么陡,你在半山腰摔倒,待会就能咕噜咕噜地滚到山脚了。”   第一次上节目的小朋友害羞,不干点活坐立难安,闻修齐拗不过他,最后把筐里的手套给他拿着了。   ——宝宝你是个勤快的手套搬运工   ——负责美就可以了!!脏活累活让另外两个男的干!!   ——我也想捏小许老师的脸……感觉好白好软   带着竹筐,一行人来到桃园的中央。   他们今天的任务就是需要在规定时间内装满两个大框。   时间安排得很巧妙,一结束就正好是中午。   桃园里没有想象中那么热,这里的桃树长得格外高大,茂密的树叶遮挡住了阳光,走进去能感受到的只有一片阴凉。   闻修齐继续往深处去探路,许玉潋和节敬连留在原地。   称职的手套搬运工小许老师把手套递给节敬连,刚想自己戴上手套,嘴边就被递了瓶水。   “喝啊。”   一路上都没说话的节敬连蹲在他面前,手中是刚打开的矿泉水。   他表情有点不耐烦,见许玉潋看过来还扬了扬眉,“怎么不喝?”   扭头避开了节敬连的动作,许玉潋纤白的一截手撑在地上,忙摇头。   “我不渴。”   听了许玉潋的回答,节敬连的表情一下就变得有些难看了,“随便你。”   他们从出发到现在已经走了有一段路,虽然山脚就有一些桃树,不过长势最好的还要数在半山腰的这块。   爬山所耗费的力气比走平地时所耗费的要多得多。   递手套的时候,许玉潋漂亮秀致的一张小脸抬起,雪白的腮边全是细密汗珠。   略长的发丝被汗水融成墨色,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他纤长白皙的脖颈上,怎么看都是一副被热惨了的样子。   更何况这一路上节敬连在他们后面看得清清楚楚。   实在是说不出什么心情,节敬连觉得自己有病。   之前是他自己放狠话说不一组最好,现在被分到了一组又来主动跟人示好,结果别人根本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待会你坐在这里看我们摘就行了。”   节敬连把水放在许玉潋身边,直接脱下了身上的外套往地上丢,“免得待会爬上去摔下来要哭。”   许玉潋听出了对方瞧不起他的意思。   不知道说什么,小脸敢怒不敢言的鼓了下,站起身拍了拍就去找闻修齐了。   “我要去送手套了。”   丢在草地里的矿泉水瓶和外套无人在意。   站在旁边旁观全程的摄像老师看了一会节敬连的独角戏,也偷偷加入了弹幕组。   ——这谁啊,敢对我们顶流美女这个态度,速度封杀!   ——凭什么对我们宝宝大呼小叫!   ——大哥,人家会不会摔哭另说,等他心动对象选了别人,就轮到你哭了   ——盯着别人看了一路,结果就这态度?活该新嘉宾不搭理他   桃园究竟有多宽多大,其实他们在山脚看得并不是很清晰。   原本山上就有许多原生的树木,年份不明,几乎遮天蔽日。   再加上后续村民们种植的桃树也长得高大,不仔细看,一路往上走,甚至分不清楚从哪里开始就离开了桃园。   许玉潋身上别着微型摄像头,前去找人的路上并没有摄像老师跟着。   走了有一会,许玉潋回头时已经看不到他们原来所在的位置,但他还是没看见闻修齐的身影。   想起手机里的联系方式,许玉潋刚准备发消息问一下,就听不远处传来叶子碎裂的声音。   他眼眸亮了亮,顺着找了过去。   “闻修齐……”许玉潋脚步一顿。   入目是随处乱丢,像是从河里捞出来的褐黄杂草,落在颜色鲜艳嫩绿的草地上,显得格外突兀。   带着河水腥气的气味飘来,许玉潋捏着手套,莫名打了一个激灵。   闻修齐原本正蹲在那表情严肃着观察着什么。   见许玉潋出现,他急忙站起身,“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第13章   堪堪可供一人通过的狭窄山道,不远处就是被溪流高悬而下分割开来的幽暗密林。   由锈黄铁链围绕着的一个木板吊桥连接了两端。   除了那些杂草,周围还有香烛燃烧后的白灰,散布在年久失修的吊桥入口,像是有人路过,曾在这里烧过什么东西。   许玉潋本来想再靠近看看,但没走两步,闻修齐站在他身前堵住了路。   “这么热的天气,身上的衣服湿透会很容易感冒。”   “怎么不打电话叫我。”没事人一样,闻修齐伸手把他额头前的碎发抚了下,边念叨着边把手里的帽子戴到了许玉潋头上,“要是迷路了怎么办?”   与其说是戴,不如说是套了上去。   许玉潋被闻修齐的动作弄得整个人差点歪倒一瞬。   眼前一片漆黑。   放在男人头上刚好合适的帽子,到了许玉潋那便直接盖住了他的整张脸,只剩下点白皙的下巴尖尖露在外面。   闻修齐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赶紧把那帽子掀了起来,“你人小只就算了,怎么脸也这么小。”   “……”   许玉潋抿着唇,不知道为什么闻修齐连这也要说他。   明明他才刚到这里没多久,连话都没说几句,对方就一直说个不停。   呼吸都憋了下,许玉潋张了张嘴又闭上,发现说不过对方后,索性换了个问题回答,“准备发消息找你的时候就看见你了。”   “所以,就没有再打电话了。”   闻修齐点评他:“还不算笨。”   “?”   许玉潋觉得闻修齐这个人比以前更过分了。   视线一恢复,许玉潋就看见闻修齐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他疑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确定自己身上没有沾上什么奇怪的东西后又抬起头,问:“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你知不知道你长得像什么?”   面孔深邃的金发男人半眯着眼看向他,抱在身前的手臂肌肉鼓胀出弧度,似乎在很认真地跟许玉潋讨论,又似乎是在凹造型。   脸上的表情滞了下,许玉潋迟疑两秒,试探道:“什么?蝴蝶吗?”   闻修齐长长地“嘶”了一声,“不对,不对。”   “应该是像我母亲在我小时候说‘恋爱就要找哪种人’时递过来的参考物,那种白白小小的瓷娃娃。”   到底是和他们西方人不一样,许玉潋骨架小人长得也瘦。   之前闻修齐就觉得这个小男生漂亮。   刚刚从帽子下露出那张小巧精致的脸蛋,抬着头慌张、懵懂的神情,鼻尖到眼睑处全是一片嫩生生的粉,衣摆在他腰间掐出夸张的凹陷。   配上他不知所措停留在半空的,纤白修长,就连指甲盖都像是扑了胭脂色的手。   让闻修齐突然想起了以前看过的那种古装剧。   大婚的时候,那种揭盖头的情节。   只是里面的主角盛装打扮,也没有面前的小男生穿着普通长袖、头发乱乱的样子好看。   许玉潋没见过他说的什么瓷娃娃,但也知道他一个小蝴蝶不能和人恋爱。   “我不是瓷娃娃。”他反驳。   闻修齐接他的话:“那是,你比瓷娃娃好看多了。”   许玉潋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想了想,他把手套递给了闻修齐,放弃了继续纠结的想法,“我们快回去吧,任务准备开始计时了。”   “导演之前说,如果我们完不成任务就会被惩罚,我不想第一次参加活动就倒数。”   “行,我们现在就回去。”闻修齐弯下腰伸出双手接过那两个手套。   他戴上手套后扶着许玉潋往来时的方向走,随口说着探路的情况,“我刚刚看了,桃园里应该是有人常来,杂草什么的都修剪得挺干净,估计也没什么蛇虫会窜出来。”   “不过也就只限于桃园里了。”   即将走回桃园内的时候,许玉潋回头越过闻修齐的肩头看了一眼。   那些灰烬掩盖住的角落里微微凸起,一阵风卷过来,空气里又带上了那点河水腥味,纯白色的物体蓦地进入视野。   许玉潋努力辨认了一下,发现可能是鱼类的骨头。   回去的路上闻修齐没有提到那些香灰的事,还在分析这座山的情况。   “走到边缘的时候这些野草就变多了,差不多能漫过一个人的高度,尤其是对面的林子,可能只有打猎的人才敢上去。”   许玉潋知道他以前是在别的国家生活,明白对方可能也不知道那些代表着什么,没有过多在意。   听闻修齐说起对面的事,他咬着唇肉随口一问,“为什么只有打猎的人才敢去?”   闻修齐表情变得严肃了一点,沉声道:“因为里面有吃人的东西在。”   寂静的环境里,他那一嗓子显得格外吓人。   许玉潋被他弄得汗毛都立起来了,慌慌张张地迎上闻修齐的视线,“什、什么?”   “跟你开玩笑的。”   闻修齐见许玉潋脸色都有点发白,解释道:“吃人倒不至于,只是说那里面有吃肉的东西在,可能是野猪野狗什么的吧。”   他凑到许玉潋的身边,绿色的眼瞳在此刻格外阴郁深沉,许玉潋在里面看见了自己发颤的眼睫。   “你没看见吗,那些风干的骨头。”   故意做怪的聊天声逐渐远去,周边摇动的草丛也趋于平静。   良久,一道高大的身影从里面钻出。   他浑身都湿着水,深邃的面孔被发丝粘连,五官有种偏邪性的俊朗,手臂处起伏的肌肉线条上布满了银色鳞片。   只需要一眼,就能知道他绝对非人类的身份。   迟疑几秒,他走到了两人刚刚所在的位置。   双手缓缓抬起,竟然是模仿着闻修齐之前的帮忙戴帽子的动作,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小只,雌性,我的。”   ……   下山的速度比上山要快,他们很快就走回了原本定下的活动位置。   节敬连带着手套已经坐在了一棵桃树的上面,见两人回来,指着另一个竹筐道:“你们两个用那个筐。”   也不需要回答,他朝着不远处准备的工作人员喊道:“人到齐了,可以开始了吧?”   节敬连本想靠干活来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忽略,结果因为人没到齐不能开始活动,心里更烦了,现在看见两个人贴在一起回来,简直是心火烧。   他袖子撸起来就往果实多的枝干去了。   没几下,哐哐就往筐里丢桃子,等被工作人员提醒了几句这样用力容易坏后才放轻了点力。   闻修齐完全没把节敬连放在眼里。   拿着筐随便挑了一颗桃树,他转身叮嘱,“你就在这里帮我捡桃子。”   “啊?”许玉潋不太情愿地垂下了眼,“筐很大,你可以自己丢进去呀。”都来参加活动了,他也想摘桃子。   “不乐意?”   “不是……我们不是队友吗,我也该做任务才对。”   闻修齐挑了下眉,被许玉潋敢怒不敢言的样子逗乐了。   当着镜头的面,他突然伸手扶住了许玉潋的腰,然后稍微一用力,就把人给举了起来,问:“就凭你这个小胳膊小腿?”   双脚毫无预兆地离开地面,许玉潋都懵了,甚至没能在一时间反应过来。   结果闻修齐还觉得不够,就着这个姿势把他放在空中左右摇了两下,“你看,风一吹就要倒了。”   因为惯性,许玉潋放在身侧手臂不受控制地晃了两下,他能感受到当时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快放我下来!”   用力地拍着闻修齐正抓着自己腰间的手,许玉潋的脸红得几乎滴血。   ……   竹筐只有两个,分给了闻修齐和节敬连之后,许玉潋只剩下了一双手套。   他准备一次只摘几个放在自己的口袋里,然后装满了之后就爬下去,把桃子放到筐里再重新上来。   闻修齐跟在他的身边,一直道歉,许玉潋垂着眼一声不吭,假装自己什么都听不见。   这次许玉潋是真的不准备再理闻修齐了。   “我知道错了,真的,我下次再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举你了。”   “主要是,我也没想到你居然那么轻,腰也好细,我一掐就、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就是想说爬树很危险,想你在下面待着就可以,因为真的很容易受伤,我真的不是故意让你生气的,我也不是想说我力气大……”   许玉潋红着耳朵踩上了桃树的枝桠。   “你不许再说了。”   上去的时候,闻修齐还伸手虚虚扶着他的腰,生怕他脚下一个打滑就摔倒了。   许玉潋坐在稍微高一点的地方往下看时,闻修齐也正傻愣愣地抬头看着他。   和手机里备注的金毛狗狗差不多模样。   抿着唇,许玉潋小声地提醒道。“你还不走吗?要是再拖下去时间就快到了,竹筐装不满,我们今天就没办法过关了。”   刚刚他只是有点难为情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   而且比起那些有的没的,现在显然是任务更重要一点。   他不知道为什么闻修齐比自己还在意,不会是他刚刚表现得太吓人了吧?   睫毛抖了下,脸颊白皙透粉的青年坐在结满脆桃的果树上,声线软软的,主动缓和了气氛,“没事的,我真的没有生气,你快去做任务吧。”   好哄又心软。   没等闻修齐说话,节敬连把自己的竹筐丢了过来,里面已经装了差不多四分之一的高度了。   他冷着一张脸,说:“你们能不能别这么墨迹。”   ——冷脸摘桃哥,为爱疯狂上树下树   ——蓝二这种,一看就是没什么技巧以后会把妹妹弄哭的   ——宝宝的腰,那么那么那么——细(比划)   ——笑死了,宝宝脸红得快要蒸发了,有人能救救他吗   明明场地里有两个竹筐,但是每次节敬连从树上下来,不管离哪个筐更近,他都一定要放到许玉潋那边的筐里。   一开始许玉潋没察觉,后来等他慢吞吞地摘了桃子,准备往底下扔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了节敬连正抱着一堆桃子往筐里放。   此时,筐里已经满得快溢出来了。   “那个,筐要装不下了。”   听见声音,节敬连好像才勉为其难地抬起了视线,许玉潋正并着腿坐在树上,怀里还抱着点带着绿叶的粉桃。   见人不说话,许玉潋眨了眨眼,补充道:“我们得换到另外一个筐里装了。”   说话间,他抬手擦了下脸,原本白净的小脸上立刻灰了一道。   明明是有些狼狈的模样,却因为他毫不自觉的自然神情,变得格外灵动可爱。   节敬连忽然对着他伸出了手。   什么、意思?   许玉潋思考了几秒,丢了一个桃子给他。   节敬连眉心皱起,“不是下不来?”   “快点,我抱你。”    第14章   最后节敬连还是没能抱到人。   许玉潋拒绝了他,自己扶着树枝三下两下就下来了。   到了地面还特别得意地朝他挑唇笑了笑。   眼睫翘着,看向人的浅色眸子似含了水般莹润,“我爬树很厉害吧?你之前还不相信我。”   说的是早上时节敬连说他摘不到桃子的事。   不远处,闻修齐还在树顶试探着要摘一颗最大最红的,闹出来的声响站在老远都听得见。   许玉潋听见那动静就转过了头,没注意到节敬连变得僵硬的表情。   他看着树影间若隐若现的人影,沉吟了几秒,问,“这些桃子摘下来我们嘉宾能吃吗?”   “应该可以的吧。”   他自言自语,也不需要别人回答。   话音刚落,还没等许玉潋去找节目组弄个明白,旁边堆积成山的桃堆不稳,顶上的几个猝不及防地就滚了下来。   节敬连沉默地低着头把掉在地上的桃子捡起,没有回应那一句问话。   许玉潋也跟着蹲下去帮忙,抓起草地上最后一个桃子的时候,他的手忽然被人按住。   疑惑地眨了眨眼,许玉潋用力抽了下被压住的手,没抽动。   “?”   “对不起,我之前说的话你不要在意。”节敬连突兀开口。   从小到大,节敬连一直过的都是顺风顺水的大少爷生活,还不太习惯这样给别人低头。   俊朗帅气的脸上带着点窘迫,见许玉潋没有回答,他垂下眼不自然地收回了手。   “我其实没想那样对你,你也不用原谅我,反正,就这样。”   说完,节敬连看都没多看一眼,扭头便走了,他好像连道歉看上去都格外潇洒利落。   但他从脖子到耳后,那充斥着血气上涌的一片红色显然暴露了他的慌张。   许玉潋迷茫地捡起那颗掉落在地的桃子,问系统:“节敬连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和我说对不起。”   其实许玉潋是知道节敬连为什么那样对他的。   人类的团队意识一般都很强,像他这样半路插队的都很容易被刁难,所以不难理解节敬连为什么总是冷冷淡淡地和他说话。   在小蝴蝶看来就是这样,不过令他意外的是,节敬连居然要因为这些事和他道歉。   人类真礼貌啊。   【谁知道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玉潋似乎能从系统的电子音里听出来点嘲讽。   虽然系统本身就是没什么情绪的电子音。   他好奇地问道:“系统,你升级啦?”   【……系统一直是最高等级。总之宿主不用在乎节敬连,他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A组的任务完成得很快,赶在截止时间的前二十分钟。   摘桃子的活动比他们想象中要简单。   桃树枝干分叉多,从底部就有着供人攀爬的部分,加上这里被村民们照顾得很好,果实也结得多,站在一处就能摘下一大捧,格外省时省力。   节敬连和闻修齐两个人人高马大,干活利索,再加上想要在新嘉宾面前表现,那速度自然不用说。   最令观众意外的,还是看上去瘦瘦弱弱的漂亮青年居然也有快半筐的战果。   直播间的弹幕里充斥着对许玉潋的单独夸夸,可以说基本上他一入镜,弹幕就少不了要夸他几句。   ——宝宝好棒!   ——怎么有人浑身上下哪哪都长得这么标志   ——新嘉宾以后会进娱乐圈吗?期待期待!   ——是敏捷点满的漂亮宝宝啊~   屏幕那头有弹幕夸他,屏幕这头闻修齐也在夸他。   节目组正在集合点清点桃子的数量,边数边选个大皮红的,许玉潋站在旁边津津有味地看着,结果被闻修齐拉到了树底下躲阴。   可能是见他脸上沾了灰尘,闻修齐不知道从拿了一包湿巾过来,仔仔细细地给他擦脸。   也不知道导演从哪拐来的这么乖的小孩。   伸手捧着许玉潋的脸,看着他乖乖地眯着眼、嘴唇紧抿等着自己擦完的样子,闻修齐忽然笑了一下。   在许玉潋略显不解的视线里,闻修齐压低声音开口:“多亏小许老师帮忙我们才能这么快完成任务,差点就要失败了。”   这还是许玉潋第一次听别人这么直白地夸赞他。   他腮边粉粉的,不知道是被捏的还是害羞的,总之羽睫扑闪地看着闻修齐,很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没有,都多亏了你们。”   “谦虚什么。”   闻修齐话音一落,许玉潋的手里多了一颗大桃子。   是临近时间结束时,闻修齐在那边咋咋呼呼摘下来的那颗‘胭脂脆’。   活动没有要求他们采摘的质量,但他踩着细脆树枝,特意选了树顶那颗最大最红的来摘。   没有放进用来收集的竹筐里,放到了许玉潋的手里。   “送给你的,奖励。”闻修齐偷偷摸摸地按住他的手,声音小得像做贼一样,“奖励潋潋和我做任务这么努力,还给我送手套。”   许玉潋的手根本包不住那个大桃子,但闻修齐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包住了,连带着他的手也包了进去。   空气变成流动的水波,阳光荡漾在男人碧色的湖泊里,那看上去极为戾气的眉钉,此刻因为他的笑意变成闪烁的波光。   闻修齐背对着镜头,在无数人的视线里靠在了二人交握的手上。   有温热呼吸随着闻修齐的说话声扑在许玉潋的手上,他眉眼微怔,听见闻修齐用只有他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奖励潋潋善良又可爱,愿意让我做你的心动选择。”   ……   清点数量的时间用得有些久。   等到节目组喊人从山下拿来拖车的时候,已经接近正午。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回程,走到山脚看见棵开得晚的桃花,突然开始起哄合照。   作为今天的主角,早上还是个小素人,现在突然变成嘉宾的小许老师显然还不习惯这样的环节。   普通的录制就还好,到了这种拍照环节,咬着唇手足无措地往人群后面躲,又被闻修齐连拖带抱的塞到了镜头面前。   “拍一张,就一张。”   闻修齐在那里给他做思想工作,许玉潋低着头,耳垂红得要出血,“但是我不会这个。”   小蝴蝶会给别人拍照,但轮到他自己拍照,他又不会了。   以前哪有人会给小蝴蝶拍照,到处乱飞,能找个避雨的地方就不错了。   而且小蝴蝶的翅膀并不大,薄薄圆圆的四小片,在阳光下是渐变的紫色,他一直觉得自己不够帅气。   许玉潋想跑,但是两个手腕还被闻修齐抓着。   他足尖局促不安地点着地面,好声好气地和人商量:“可不可以不拍啊,我们不是,有很多录像吗?”   闻修齐逗他玩:“为什么不敢拍,怕和我传绯闻?模特和他的小女朋友公费恋爱?”   “拜托,我可从来没跟人传过绯闻,小许老师珍惜一下我的第一次吧。”   他实在声情并茂,高了许玉潋快一个头还多的身高,弯着腰去追他的视线,本该是显得贵气的金发在空中胡乱翘起,堪称狗中狗。   ——哎哟大哥你,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舔   ——娱乐圈第一狗塑:舔狗塑   ——嘉宾都带头泥潋潋了,那我怎么能落后,潋潋!我未曾谋面的妻子!   ——真有点恨嫁了哥   在场的工作人员忍不住笑出了声。   可笑归笑,他们的视线仍是控制不住地停留在身形纤薄的青年身上。   今天许玉潋为了活动,少见的没有穿浅色的衣服。   身上一件黑色长袖卫衣,袖口处收紧,微长的发丝还在后脑处扎了个小揪揪,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清爽。   但真要细说,比起平时,可能还多了几分难说的勾人。   被闻修齐那些话弄得不知如何是好,许玉潋手指不太自在地蜷缩了下。   他没有和人相处的记忆,面对什么态度都很认真。   就连别人逗弄的话,他也会信以为真,认认真真地反驳:“不是那个原因……而且我们也不是那种关系……”   越说,闻修齐凑得越近,许玉潋手还被人箍着,只好嗫喏着缩了缩脖子,“干嘛呀?”   与之前自然的神态完全不同,因为羞窘,细秀迤逦的眉眼总是蒙着层水雾,运动后的面颊绯红,一紧张就忍不住咬唇。   随便一点小动作就能让人移不开眼。   现下细白的手腕被男人一只手握着,黑色袖口和麦色大掌之间,那新雪似的冷白稍微碰一下便圈上了层嫣红。   完全是正常的互动,可因为主角过于出众的外貌,这一幕怎么看怎么令人……   ——反复放大观看只为看清老婆的汗珠滚到哪了   ——这个距离还不亲??让我来   ——小许老师吃我一记飞天大*(该用户已被禁言)   ——怎么回事,说个话的时间看得我口干舌燥的   “不是说拍照吗?”   因为发现许玉潋的手套掉在桃园,回头去找的节敬连晚到一步。   见许玉潋他们还在那纠缠不清,节敬连表情冷淡地率先站到了镜头面前,“能不能快点。”   他这样冷着脸说话的样子看着还怪凶,前提是忽略他手上拿着的手套和刻意让出来的C位。   拒绝拍照的小许老师还是妥协了。   三人合照后又拍了次集体照,节敬连接过三人的那张就没再管别的,许玉潋见他拿着,也跟着凑过去看。   闻修齐跟在他身后笑他:“拍照还要哄,现在看照片倒是积极。”   “这不一样。”小脸严肃,许玉潋纠正他。   那张照片拍得确实好看,春夏交接的时刻,背景一片山花烂漫,最重要的是三个主人公外貌条件过于优越,想拍得难看也难。   不过,明明周围空间很大,许玉潋在照片里却被两人挤在中间,手都没法乱动。   白净的一张小脸上表情勉强,看上去有些害羞的拘谨。   许玉潋蹙着眉心,刚想说什么,旁边的人突然来了一句,“好看啊。”   闻修齐见许玉潋盯着照片颇有些愁眉苦脸的,跟过去瞟了一眼,很中肯地给出了看法。   怕许玉潋不信,他补充了一句,“真的好看死了。”   这样还不够,闻修齐拿出手机直接把照片拍了下来,编辑发送,一气呵成地发上了社交软件。   许玉潋小脸呆滞:“你干嘛呀?”   “怎么了?不是说了好看吗?”闻修齐挑眉看他,“好看的照片肯定得分享啊。”   直播间的弹幕们正位于一线冲浪的现场。   ——我看见了,蓝2只拍到了他和新嘉宾的那部分   ——可不,红2那边也是只发了两个人的合照,他把蓝2给裁剪了哈哈哈   ——唉,头一次在这个节目里感受到了恋综活动的氛围   ——我去,B组那边看见他们发微博了,正在往这边跑   ——??来不及叹气了,接下来是AB组大修罗场    第15章   B组做任务毫无合作可言,可以说是纯粹的竞争。   普通的游戏活动,节目组为了收视率设置了很多互动性强的环节,嘉宾想要完成任务就必须和其他人有交流。   但B组完全忽视了节目组的互动环节。   他们没有工具就直接创造工具,无需队友也无需交流,一个组硬是给他们玩出了三个组的割裂感。   规定时间刚过一半,三个人分别完成了全组的份额。   许玉潋没有看手机的习惯,并不知道B组的人过来的事,和谢锐泽对上视线的时候,他还在节敬连旁边想要看看对方拿着的合照。   攀着节敬连的手,踮着脚想把自己的模样看仔细来。   节敬连一动,他就委屈巴巴地跟上去。   垂在脖颈处的小揪揪用紫色飘带扎了个蝴蝶结,余下的飘带不长,随着许玉潋的走动在空中飘浮着,很快就会下落。   轻盈的,像许玉潋的小翅膀。   “玩得开心吗?”   从后方过来的谢锐泽动作自然地拉过许玉潋,在转身意味不明地看了节敬连一眼。   原本拿着那张合照不放手,好像有多想看似的节敬连,在两人走开后直接将合照还给了工作人员,脸色难看得不行。   闻修齐在工作人员的包围下推着推车车,见节敬连过来,冷哼一声,“怎么不拿回去供起来?”   许玉潋当然是开心的。   他口袋里还装着闻修齐给他的桃子,刚刚被人夸得脸颊粉粉,甚至主动拍了照。   “我们今天摘了很多桃子。”许玉潋想把桃子给他看,然后突然想起闻修齐说这是秘密,顿了下,不算高明地换了个话题,“还一起拍了照。”   照片不是秘密,不过许玉潋手上没有。   他抿着唇,又想去问节敬连或者闻修齐要,被谢锐泽抓着手留在了原地。   “照片我看过了。”   在B组结束任务后不久,休息的途中随意打开手机,谢锐泽就看见那几张照片。   跟在他身后的摄影小老师被别的人围着,有了新的身份,被所有人所喜欢所注视着,不再像摄影老师,像个受尽宠爱的小少爷,前来恋综只是因为无聊。   他们就只是他乏味生活的调剂品。   谢锐泽表情淡淡:“两张合照对吧。”   “你看过啦?”听他这样说,许玉潋歇下了去找人的心思,眼睫颤颤地看向谢锐泽。   平时都是许玉潋拍别人的照片给谢锐泽检查,头一次自己在照片里入镜,也没有什么判断力。   他对自己或许有些严格,总觉得,小蝴蝶和人还是不一样的。   担心是不是哪里会有破绽,然后被别人认出自己的身份,也担心自己不自然的表现会看起来很难看。   谢锐泽看着他,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许玉潋不太好意思地移开视线,期期艾艾地捏着手指,细声细气地问:“那你觉得那些照片,怎么样?”   阳光下,他垂下脸时精致的面容被发丝遮住了大半,后颈白皙细腻,透着雌雄莫辨的美。   “你想我从什么方面说?”   握住许玉潋小臂的那只手微松,以缓慢难以察觉的速度下落,随后紧紧地穿入了他指缝。   是一种不容拒绝却又算不上用劲的力度,只要许玉潋挣扎,随时可以逃离的束缚。   如同初学者设下的简陋圈套,放着他自己也不懂是否足够吸引人的诱饵,等猎物自愿入圈。   “嗯……”毫无察觉,许玉潋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开口:“就是看上去?”   “没仔细看。”谢锐泽回答得很快,“那些照片里我就看见了你。”   “你都没和我拍过正面合照,什么时候和我也拍一张?”   还以为谢锐泽能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许玉潋愣了下,没能反应过来。   “啊?”   迁就许玉潋走路时的速度,他们两个人慢吞吞在路上贴着走。   乡间不算宽阔的黄土路,节目组其他的人走在前面,给他们嘉宾留出了谈话的空间。   谢锐泽和许玉潋的关系在节目组仿佛是默认般的存在。   倒不是说跟拍和明星之间的那种职业关系。   那天早上的情况所有人都看得清楚,面对镜头,男人第一件事不是遮挡逃避,是担心许玉潋摔伤着凉,直接把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谢锐泽对待许玉潋的态度,亲密而维护。   还有那些粉丝捕风捉影的线索,加在一起,二人怎么说也得是友情及以上。   不过也不尽然。   那天也不是只有一个嘉宾在。   “今天太阳有些晒人,潋潋,小心晒伤。”   晚来一步的喻期初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的身后,将一顶帽子放到了许玉潋的头上。   “哥哥。”   许玉潋看见他,下意识地挣脱了和谢锐泽交握的手,扶了一下帽子,“我做任务的时候戴了帽子,应该不会晒伤的。”   喻期初替他整理了一下帽子的系带,应了一声,“那你的帽子呢,忘记拿了吗?”   眨了眨眼,许玉潋摇头,“不是。”   其实一开始他是带着帽子的,闻修齐之前在山上给他的那顶,后来因为太大了经常挡住眼睛,他又还给了闻修齐。   “是闻修齐给我的帽子,他人很好,还特别好说话。”   记着闻修齐今天照顾他的情分,小蝴蝶很坦诚地说了出口,中途还不忘夸一下对方。   没注意到自己身旁两人忽然阴沉下来的脸色。   ……   正午时分,一众嘉宾回到了集合的小院里。   经过上午的活动后,嘉宾们看起来都多多少少有些狼狈。   于是开始分工准备今日的饭菜前,节目组先给了他们自由时间,让他们有回房间收拾休息的机会。   毕竟明星偶像还是要注意一下形象的。   作为半个圈外人的小许老师没什么顾忌。   等所有人离开后,他就坐在院子边抽水的地方打了盆清水,掏出了他藏在怀里的那颗大桃子。   闻修齐特意从树顶掏的。   那个位置日照充足,营养好,大小足足有许玉潋两手那么大。   瞧上去就好吃。   左右闲来无事,嘉宾们都还没回来,许玉潋捧着那颗桃子开始在院子里四处闲逛。   这个院子和之前他们待的那些都不一样。   打量着大厅内新奇有趣的摆设,许玉潋思考了几秒。   他说不上来具体的不同,就是感觉,这个地方比之前的那些村民房屋要特殊一点。   看得出来很多家具都是经过设计的,周围还种了许多景观花草,不是和之前那个村民一样,随便种随便摘的类型,特意修剪过长度和形状。   房主人应该是个很注意生活品质的人。   不然也不会在这样偏僻的小山村里,特意打造这样适宜城市人来度假的房屋。   小口小口地吃着桃子,路过一处角落时,许玉潋忽然看见了几个蒙了灰尘的相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半蹲着身,小心翼翼地擦了上去。   灰尘褪去,照片的真面目终于显露了出来,许玉潋眼眸睁得浑圆,控制不住地惊讶出声,“哎?”   那是一张许玉潋极为熟悉的脸。   没等他和系统交流,下一秒,许玉潋的手忽然被人抓住。   照片中的主人公正站在他的身后,视线不含情绪地看着他。   “潋潋。”   银框眼镜遮掩住男人眼底的暗色,喻期初止住他的动作,“这些照片很多年没打扫了,别碰。”   许玉潋有些哑然:“哥哥。”   “这是你以前住的地方吗?”   照片上喻期初的面容对比起现在,显得有点少年时期的青涩,背景熟悉,正是山村里的景色。   许玉潋这才恍然意识到喻期初和这个村子的联系。   “不完全是。”   喻期初没有瞒着他的意思,拍摄地推荐者是他的消息,只要随便打听一下就能知道。   “被领养之前我在这吃百家饭,被领养后,我基本上有时间就会回这里一趟,房子也是后来建的。”   按照剧情线里给的提示,许玉潋以为。喻期初会是一个从小到大都生活优渥的公子哥。   没想到……   “怎么这样看着我?觉得我以前很惨吗?”   许玉潋连忙摇头,“没有,我在想哥哥以前是不是很辛苦。”   喻期初嘴角挂着微弱的弧度,弯下腰伸手拍了拍许玉潋指尖沾上的灰尘,语气温柔,“潋潋是个乖孩子。”   他还想顺着这个话题跟许玉潋说点什么,但许玉潋抿着唇,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哥哥经常回来,肯定对这边很了解吧?”   “嗯。”喻期初垂眼看他,应了声。   以为许玉潋是对这里的环境有什么好奇的地方,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纤长浓密的羽睫微微翘起,青年暗藏期待地观察着喻期初的神色,试探着问道:“那你知道村子里有什么晚上会发光的吗?”   “晚上发光?”   许玉潋快速点头,“大雨夜的时候,我看见外面有发光的东西,哥哥你在这里这么久,应该见过的吧?”   说着,许玉潋又有点不确定了。   那些光点出现的时机感觉十分随机,喻期初不是长期住在这,可能也不一定会知道那是什么。   想了可能两秒不到,喻期初看向外面的院落,说出了一个许玉潋意想不到的答案。   “你看见的应该是村里人在祭祀山神时烧的香吧。”   喻期初接着道:“村里信奉着他们自以为的神。每到暴雨时刻,他们就会对着那条河烧香祭拜。”   “你对这个感兴趣?”   许玉潋小脸呆滞。   已经是被打击得说不出话了。   如果说那些光点只是点燃香烛后的现象,那、那他还有什么能拍的……任务要完蛋啦!   【不至于,宿主。】系统安慰他,【还有其他的工作室能参加,您不一定非要走个人出名路线。】   沮丧地摇了摇头,连手中的桃子也有些食之无味了。   叹了口气,许玉潋决定去太阳下收拾一下自己混乱的心情。   适宜的温度有助于小蝴蝶思考。   刚走出几步,喻期初却突然拉住了他。   许玉潋:“?”   “潋潋。”视线落在桃子上小巧的牙印,喻期初莫名其妙问了句:“你们的任务成果没交给节目组吗?”   “!”   许玉潋一开始还记着要把这个藏着的。   后来回了院子里,想着反正没人,准备赶紧吃掉这样就没人会知道了。   谁知道喻期初会突然出现。   慌张地将手背到身后,他欲盖弥彰地皱着细秀的眉,白净的一张小脸上表情严肃,“交了的呀。”   “这种节目组没有处理过的食物,一般是不会直接到嘉宾手上的,因为会有安全隐患。”   喻期初俯下身看着他,镜片后的眼睛里浅蓝光线浮动,“所以,是谁送给你的?”   “红方的节敬连?”   “还是路上一直想找你说话的那个闻修齐?”    第16章   踌躇片刻,许玉潋还是把桃子放到了喻期初的手里。   长而密的羽睫颤动着,抬起又落下。   许玉潋不安地偷瞥喻期初的表情,小声地商量道:“我可以告诉哥哥,但你要答应我,不能和导演他们告状。”   喻期初眉梢轻挑,“我答应你。”   两眼一闭,许玉潋狠了狠心,“这个是闻修齐给我的。”   他在心中默默向闻修齐道歉。   真的不是他自己想说的,都是角色人设的问题。   如果放在平时,自己是一定不会把他卖掉的。   凉意忽然贴上指尖,许玉潋睁开眼,发现刚刚被收缴的桃子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喻期初有些控制不住笑意地捏了下他的脸,“吃吧,我骗你的。”   “乖潋潋,怎么我问什么你就说什么,这样会很容易被欺负的。”   许玉潋不明白喻期初为什么要这样说。   好像他来了这里之后,有很多人都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说他好哄好骗容易被欺负。   才不是。   系统说了,他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小蝴蝶,千年难得一遇。   他歪着脑袋反问:“那哥哥会欺负我吗?”   仍是早上出发时的那副打扮,简单朴素的黑卫衣和紫发绳。   可在这古朴以深棕色调布置的大厅内,他这样歪着脑袋看向人时,莹白肌肤上极艳极深的色彩,过于依赖的神情,令他看上去诡丽脱俗得恍若非人的精怪。   终归是失去了记忆。   小蝴蝶的一言一行除了本能控制,皆是模仿着人类的动作。   少了丝自然的人气,多了丝属于小动物的灵动。   不自知,却又在刻意地勾着人可怜他。   收回手的动作好像顿了下,喻期初扶着下滑的眼镜,周身的气质依旧如以前那般温和,“当然不会。”   许玉潋叛变的行为实在取悦到了男人。   心中原本积蓄的烦闷情绪一扫而空,趁着无人打扰,喻期初带着许玉潋去到了院子里的秋千那乘凉。   他没有让人继续待在屋子里欣赏自己旧照的癖好。   正午的暖阳融化了树荫下的沁凉,微风轻拂,是恰到好处的温度。   喻期初站在许玉潋的身后,动作轻柔地摇着秋千。   气氛和谐。   游动的视线在青年发尾处微松的蝴蝶结上停留了几秒,想到今天的分组安排,喻期初忍不住皱了皱眉。   自己整一天都不会和青年在一组,只有这样的集合时间才能碰上一面,可节目里那些居心叵测的嘉宾却能均分对方的时间……   许玉潋根本不知道那些人对他抱着什么想法。   隔着镜头,隔着屏幕,隔了十万八千里,喻期初都能感受到他们粘在许玉潋身上的黏腻视线。   这些混迹在娱乐圈的嘉宾整天勾心斗角,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好东西,像青年这样心思单纯,又稚嫩得过分的实习生,免不了被他们盯上。   喻期初都能想象出他们装模作样哄骗许玉潋的场面。   可能都不用花什么心思,随便说点好话,就能哄得人懵懵懂懂地张开嘴,乖乖地叫人亲。   再过分些,再放肆些,也只是会被轻飘飘软绵绵地推拒着,最后成了那潮热气氛的调味。   冷不丁地,喻期初开口唤道,“潋潋。”   “我记得,你们的任务地点桃子不是可以随意摘吗,他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单独给你送?”   既然许玉潋叫他一声哥哥,他就不能坐视不管,何况那些低劣的人,还不配站在许玉潋的身边。   咬着桃子愣了下,许玉潋不知道喻期初怎么又把话题绕回了这。   他含糊回答:“因为我们是队友吧?”   喻期初想都不用想,“那你们另外一个队友呢,闻修齐送了吗?”   闻修齐那种人,先前谁也不选,怎么可能会突然转性。   再加上,他还有过在谢锐泽面前想要接近许玉潋的前科,明显就是对人动了心思。   “……没有吧?”   许玉潋不是很清楚两个队友的关系。   但他大概能推断出来,闻修齐和节敬连是没有什么接触的。   因为节敬连一路上很少说话,基本上只有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才偶尔说几句,说的还都是跟任务有关的,他应该不是那种会私下找人聊天的性格。   “闻修齐还跟你说什么了?”喻期初戳破他,“潋潋,有什么不能跟哥哥说的吗?”   许玉潋鼓了鼓脸,“不是不能,就是,他说是因为我选他做心动嘉宾,所以才送给我的。”   “你选他?”   喻期初当即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这才是许玉潋做飞行嘉宾的第一天。   一个破桃子,就给人哄走了?   额前绷出青筋,喻期初尽可能地把情绪控制住,继续他的询问:“潋潋是真的想选他吗,心动嘉宾的含义你知道吗?”   许玉潋当然知道,因为导演的这个决定,系统临时给他解释了好多关于恋综的规则。   不过他不是很在意这些,本身他来就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因为节目组我就和他比较熟一点……”   垂着眼,许玉潋脚尖顶着地面控制着秋千摇起来,饶有兴趣地感受着失重的感觉,没注意到身后人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他继续补充道:“而且闻修齐还答应了,节目结束后会给我他们工作室的推荐信。”   “我以前的梦想就是加入他们工作室,所以我很感激他给我这个机会,选他也很正常吧。”   其实角色的工作意向里喻期初的公司才是第一位。   不过对付喻期初,许玉潋有些无师自通的直觉。   因为他觉得喻期初估计不会允许他加入公司,所以他从来不在喻期初面前说自己的目的,只是说自己喜欢摄影,会有想要加入的工作室。   至于许玉潋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用,他自己也很难说出口。   反正他的重心不在喻期初身上,只要符合人设,他想怎么做都可以。   “潋潋的梦想或许可以放得更高一点。”   男人声音平淡,似在陈述一项事实,“他的工作室在业界并不算什么。”   “……”   眨了眨眼,许玉潋咬了口桃子。   如果没有角色整理出来的那份意向表,许玉潋或许就真信了。   不过他没有反驳。   对比起喻期初的公司,闻修齐那边确实不算什么。   喻期初扶住秋千,缓步走到许玉潋的身前,视线齐平,“要是潋潋真的想尝试一下,不如来我的公司。”   许玉潋那些话只说了一半,还惦记自己的任务,光说闻修齐给自己的好处,并不说对方为什么给自己好处。   胡乱说了一通,听上去哪哪都是破绽,但偏偏喻期初还就是被他这番话给安抚到了。   男人自己心思不纯,当然也知道别人是抱着什么心思接近许玉潋,在这种时刻,根本抽不出心思往其他方面想。   喻期初知道许玉潋喜欢摄影的事。   如果闻修齐是以此来要挟许玉潋和他互选,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喻期初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听见这个理由时骤然松了一口气。   好像只要不从青年口中听见对闻修齐有好感的话,他什么都愿意做。   摇动的秋千停下了。   许玉潋扒拉着喻期初的手跳了起来,一双剔透明亮的杏眼仿佛盛着星光,“真的吗?”   “真的。”   起身半环着青年柔软的腰身,喻期初本来只是想帮他稳住身体,结果手掌下滑时,触碰到那处骤然收紧的纤细弧度。   喉结下压一瞬。   他不着痕迹地测量两掌合握的可能性,眼神依旧专注。   像是毫无其他奇怪想法,正认真为从前的邻居弟弟考虑未来的好哥哥。   “但是你的心动选择,需要换成我的名字。”    第17章   许玉潋根本拒绝不了这个条件。   他找人互选,本意是想在活动的这两天里利用机制漏洞,抢先获得一系列的选择权。   因为他担心没人愿意选他。   那些人连相处了几天的嘉宾都不愿意选,何况是自己这种半路加入的。   没人选他,他自己玩游戏又不厉害,积分肯定会直接垫底,然后晚上睡漏风的房间。   到时候节目播出,所有人都知道他菜菜的了,谁还会关心他拍的照好不好看?   那不行,小蝴蝶想,他得找个人作弊。   闻修齐恰好和自己熟悉,那天他们又恰好有单独商量的时机。   于是小蝴蝶就主动提了互选,事情也就这样定了下来。   许玉潋没有从闻修齐那再换取什么好处,提到过的推荐信,也是要用他拍的那些谢锐泽黑照去换的。   他没有不对起闻修齐,现在事出有因,许玉潋反悔不选他当然没关系。   从思考到同意的时间可能两秒都不到。   许玉潋腮边粉粉,略显无辜的眼尾上翘着:“可以,但哥哥不能骗我哦。”   本来就是和谁互选都可以,在节目上走个过场的事。   随便换谁来好声好气地求求许玉潋,估计他都会直接答应换人。   结果现在,喻期初居然要用角色意向表里第一位的公司职位,来换这样一个不重要的互选机会。   大好人。   不仅主线任务有了第二条路,连节目上也不用丢脸了。   许玉潋怎么可能不答应。   “我们拉勾。”   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指很白。   可以说许玉潋身上没有什么地方不是白的。   薄薄的一层肤肉,血液在白近乎于透明肌肤下流动,粉雾是从里面透出来的。   许玉潋还在等他回应,表情兴奋,难以抑制地高兴,好像真的很期待和他互选。   喻期初下意识忽略掉了自己许诺的东西。   就算没有忽略,在一起工作,同时上下班似乎更加暧昧。   喻期初似乎是笑了一声,又似乎是叹了口气,他妥协地勾上青年的手指。   “潋潋,又在撒娇。”   ……   嘉宾们从房间回到院子里等待节目组发布任务的时候,许玉潋已经吃掉了那颗桃子。   导演没强制要求他们坐在一起。   许玉潋坐在角落,身边是之前和他玩得好的摄像姐姐。   对方正在给许玉潋剧透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事,以及任务地点。   听得嘴都张成了一个小圆,许玉潋不知道还会有这么一出。   “我们晚上真的要在山上露营啊?”   “是啊,你们摘的那些水果什么的,还有那些抓的鱼拔的蔬菜,都是用来准备露营的。”   摄像姐姐被他的反应逗乐了,捧着他的脸揉搓,“你以为你们做那些任务是帮村子里纯干活吗?”   摇了摇头,许玉潋陷入了沉思。   山村里的夜晚实在太黑了,在村子里稍不留神都可能会踩空,何况是去到山上?   又想起早上在桃园那边看见的鱼骨,还有闻修齐说的那些话。   许玉潋心里毛毛的。   很快导演就公布了接下来的活动。   与上午不同,接下来嘉宾们的任务地点在晚上露营位置的附近,到时候场地也需要他们嘉宾自己布置。   相当于是他们自己找食材自己做饭自己布置住宿地点。   ——熟悉的荒野求生你又回来了   ——今时不同往日,谁还记得晚上有心动投票环节   ——什么?你说今晚……野外、露天、深夜……   ——那感情好啊,看看新嘉宾会翻谁的牌子   原本直播间的弹幕该是一水的幸灾乐祸,不过在许玉潋加入后,画风就渐渐变得奇怪了起来。   嘶,粉丝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突变的氛围。   各路网友锐评:奇怪什么,你们真是被这些人荼毒久了。这才是恋综该有的模样啊!   随意吃过了午饭,各位嘉宾们就该准备上路了。   连轴转般的忙碌行程。   他们得先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往山上去,在放好行李后还要继续去做任务。   不做不行,毕竟那些任务涉及他们的晚餐。   众人回房间拿自己的东西,许玉潋也得回去拿。   他的住处和别的嘉宾不在同一个方向,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只有他一个人拎了个运动相机在拍自己。   有些新奇,之前都是许玉潋拍别人,结果现在变成了他拍自己。   别人也会在网上看见他拍的这些吗?   许玉潋看着镜头,试探着做出了一个假装生气的表情。   皱了皱鼻,脸颊肉也跟着软软地鼓起,看上去并不是很凶。   他看不见那些因为自己动作疯狂刷屏的弹幕,自己自娱自乐了一会后就觉得有点没意思,又挪开了镜头。   房门口上了把小锁,两个指头的宽度。   许玉潋低头去口袋里找他的钥匙。   其实在这个小山村里很少有人会上锁,大部分人家都院门大开着,他这样的安全指数已经挺高了。   “嗯?”   翻找钥匙的手一顿,许玉潋目光停留在地面上。   地面上有一大块水迹。   但是今天这里并没有下雨。   许玉潋抬头朝着周围看了一下。   他住处的地理位置相对来说比较独立,基本上不会有人经过他的门口。   要是想往这里泼水,还得绕一段路进来。   什么情况?   可能是谁不小心的吧。   许玉潋又看了眼完好无缺的小锁,想不明白,索性作罢。   拿了钥匙开锁,门吱呀一声推开了。   绕过空间不算大的客厅,许玉潋径直往卧室的方向走。   他没什么行李好收拾的,不需要做造型,带来节目组的衣服也大多是轻薄的春夏装,很轻便,待会出门时他随便背个包装着就好。   埋头在衣柜里找了一会,许玉潋准备拿贴身衣物的时候,想起阳台处还晾着他昨晚刚洗的一件。   晚上自己不在房间休息,不如现在就收回来。   许玉潋正想去拿下来,撩开纱帘,却突然发现外面早已空无一物。   周围安静得有些令人心慌。   踮着脚尖向外面看了看,许玉潋试图寻找踪迹。   系统提示他:【……床上。】   没发现系统的欲言又止,许玉潋闻言乖乖地又走回了房间,“我还以为没收回来呢。”   他是没有铺床的习惯,很多东西经常会遗落在床上。   今早的时候是谢锐泽帮他铺好了床,可能是对方顺手帮他拿回来的吧。   不过拿回来的衣服为什么不放进衣柜呢?   许玉潋的想法在看见自己乱得像狗窝的被子时停住了。   他刚刚找的贴身衣服就塞在中间。白色的一片小布料,皱巴巴地团在一处,不是那种晾晒过后的清爽,仿佛沾上了点什么但又看不仔细。   许玉潋走近了些,站在床边,单薄的身形看上去格外的娇小。   他用指尖拎着那一小片,不明白自己的衣服经历了什么,还颤着眼睫,试探着地凑近,想要再仔细地辨认一下。   在门外时就若隐若现的河水腥味在此刻变得越发明显,甚至变得有些冲鼻。   不仅是从身前传来,就好像周围都是这个味道。   许玉潋蹙着眉间,神情懵懂地向前靠近,挺翘的鼻尖都快碰到那处脏污。   微肉的唇瓣张合呼吸,艳得不像话。   闪动着的瞳孔紧缩了片刻,角落里的粗喘声逐渐加重,类似于兽类无法抑制的情。动时刻。   【脏了,丢掉。】   系统难得地出现了透明实体,制止了许玉潋的动作。   小布料直接以抛物线被丢进了垃圾桶里。   许玉潋疑惑地看了眼床上,系统不等他发问,补充:【之后系统也会帮您换新的床上用品。】   【还不知道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可能会洗不干净,还是全部丢掉比较安全。】   抿了抿唇,许玉潋捏着手指,不安地问:“是谁进了我的房间吗?”   系统没说话。   ……   一群人收拾好行李就热热闹闹地往山上去了。   下午许玉潋要跟B组的人一起做任务了。   他本来是该跟B组的人走在一起的。   但闻修齐非说下午的任务还没开始,不能算,现在许玉潋还是他们A组的人。   不让许玉潋过去。   闻修齐还想说点更大胆的。   比如说许玉潋是他的人,和节敬连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过看了眼青年青涩的模样,他嘴唇动了动,勉为其难地接受了A组的身份。   往山上走的一路上,闻修齐都围在许玉潋的身边嘘寒问暖,节敬连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主动拿走了许玉潋的背包。   从昨晚开始就憋着的火气简直燎原。   谢锐泽忍无可忍。   趁着所有工作人员都忙着布置场地的时候,他和喻期初在僻静的树林里进行了来到这以后的第二次会面。   “到底什么时候动手?”谢锐泽锐利的眉眼带着狠意,毫不掩饰他的急切。   急切,喻期初诧异地挑了挑眉,“之前不是说在节目结束后吗?拍摄期间这么多人盯着,不好处理,这是你说的。”   谢锐泽直视着他,嗤笑一声,“你别装作不知道我的心思。”   “我是不担心潋潋会选别人,早在来的第一天他就跟我说过,如果选择心动嘉宾,他会给我发短信。”   情绪不明地抬头看了一眼,喻期初示意他接着说下去,表情带着点势在必得的从容。   陷入情绪中的谢锐泽没注意到他的异样,仍在说着打算,“但我已经不想再让闻修齐赖在他身边了,迟早要死的人,没必要浪费时间。”   他问:“叫你那个所谓的‘弟弟’赶紧动手。”   “可以啊。”   喻期初依旧是平时的模样,轻笑着应和,眼眸里蓝光渐隐。    第18章   临走前,谢锐泽又想起什么,眉心皱得死紧,他问:“这个村子里还有其他监控吗?”   之前许玉潋和他提过的那个人他还没找到。   看人被吓成那样,估计所做的事比许玉潋告诉自己的还要过分。   他不可能就这样放过对方。   “监控?”喻期初将眼镜取下,视线直白地打量着。   透过镜片折射,能看见途经的物体并没有产生变化,是毫无度数的平光镜。   黑色皮鞋碾碎地上的艳红蛇果,汁液迸出,他嘴角上扬仿佛听见什么笑话,“我虽然不算人,但也不是个变态。”   “谢少玩这么过火啊,不怕潋潋知道?”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   谢锐泽懒得同他进行多余的对话,转身离开了这里。   从遮天蔽日的树影下回到了充斥着夏日艳阳的营地,二人又带上了温和的假面。   一切都有迹可循。   从不本人出镜的喻期初特意加入节目,还向节目组推荐了拍摄地点,瑕眦必报的谢锐泽愿意和闻修齐同上一个节目,面对挑衅依旧平淡。   深山之内环境恶劣人烟稀少,要是出了什么事,没人能说得清楚,何况也不是他们亲自动手。   说到底,恋综就是个特意设下的圈套。   谢锐泽和喻期初之间的交易,早在节目开始前就已经确定。   唯一的变数……   “路有点滑。”谢锐泽扶住身边即将向草丛歪倒的青年,“小心摔到自己。”   他们现在是从山腰往山脚走,山路上无人打扫,落了很多积了水的枯叶,不注意脚下很容易就会摔倒。   “我们下午的任务要去哪里做呀?”   下午两三点的气温比之前更热。   许玉潋身上只穿了件浅蓝的短袖衬衫,雪白的手臂露在外面,被男人一抓就软软地落出几个小窝。   兴奋的小蝴蝶被制住,许玉潋被迫牵上了男人的手。   “河边。”   “要摘河苔,听说过吗?”   谢锐泽其实更想抱着他往下走,不过在镜头前面,许玉潋应该不会同意。   许玉潋只知道青苔,他问:“和地上的青苔一样吗?吃起来的话会是什么味道?”   “品种不一样,这里的河苔像没味道的海苔。”   黎阳煦插话,“节目组就是觉得这玩意新鲜,想叫我们做给观众看。”   监控室的节目组:……   ——傻孩子怎么这么不见外,什么台本都往外面说   ——河边,嘿嘿,湿身,嘿嘿   说是条河,但其宽阔程度比之前许玉潋见过的河流大多了。   他们要摘的河苔在浅水区就能看见,离得远些的区域,水深能漫过整个人。   他们今天下午的任务不算很难。   因为河苔采摘的难度高,数量也不多,他们只需要尝试一下就好。   至少刚刚工作人员是这样跟许玉潋说的。   提着他的小篮子试探地走到河岸边,许玉潋伸出脚尖触了触水温,穿着节目组给的鞋子就准备要往里走了。   “等一下。”   谢锐泽伸手拽住他的领口,把人又拉了回来,“跟我走一起。”   许玉潋不想,他怀疑谢锐泽想抢他河苔。   小脸无辜,眼神控诉,“我想一个人去摘,你应该也去别的区域找河苔呀。”   许玉潋对他的两位队友毫无留恋,他是真的已经做好下水的准备了。   黑色的裤脚被他直接挽到了大腿中间,一圈白软的腿肉被勒着磨出了点红痕。   膝盖处也没什么色素沉淀,虚虚铺着点薄粉,率先迈入水中的小腿已经沾了层莹润的水光,小腿肚看上去软软的。   应该说,他哪里看上去都是软的。   明明是那么纤薄瘦弱的一个人,这个时候看上去又怪有肉的。   好像那晚也是,青年身上处处都是……   ——新嘉宾好适合浅色的衣服啊,好嫩好乖,像个小团子   ——宝宝,妈妈也是女人啊   ——蓝1在往哪看啊,镜头挂他眼睛上行不行,我也要看   ——宝宝,爸爸也是男人啊   谢锐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转头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河里面很滑,两个人走一起摔倒了我能来得及扶你。”   “为什么你觉得摔倒的是我?”许玉潋质疑他。   谢锐泽从善如流地改口:“那走得近方便潋潋来扶我。”   “那我呢?”黎阳煦幽幽看向他的两名队友,“我被河水冲走就活该了?”   三人依次踏进了河里。   许玉潋被勒令最多只能走到河水齐腰的地方。   许玉潋倒是不介意这个差别对待,弯着腰,视线认真地往水里寻找着河苔。   青色飘带似的河苔在清澈的水里很容易发现,不一会他就找到了摘河苔的诀窍。在他不知道第几次伸手去摘河苔时,入手的触感突然变得有些怪异。   滑腻的,颇为坚硬的,像是触碰到了鱼类的鳞片。   抓起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在许玉潋往水里看去的时候,河里却依旧是之前的样子。   除了随着水流柔软飘动的河苔,什么都没有了。   或许只是路过的鱼刚好不小心撞上来了。   这样想着,许玉潋又弯着腰准备去把那缕河苔给拔上来。   此时的水面已经到了他的腰部上方。   无人看见的地方,一双苍白的手缓慢缠绕上了青年的腰腹,隔着一段距离,从后方动作轻浮地张开了自己的鳞片。   迟疑地耸动了下鼻尖,许玉潋脸色不太好看,蓬松的睫毛也跟着颤动片刻。   他好像又闻到了那种河水腥味,和房间内的一样,并且越来越浓郁,就好像……   闯入他房里的那个人,一直跟在他身边。   “潋潋。”   黎阳煦从后方走来,打断了许玉潋的思路,“我们一起回去?你还要摘吗?”   其实许玉潋这片还有不少,但他往水里看了一会后,摇了摇头。   “不摘了,应该够了。”   距离任务截止的时间还有几分钟的时候,B组已经全部回到了岸边。   许玉潋是最后一个走上来的。   扯着衣服抬头的时候,他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怎么了?”   他们刚从水里回来,夏天穿的衣服轻薄,简直是一览无余。   另外两个嘉宾倒是无所谓。   都是空闲时间会泡在健身房里的人,肌肉线条看来看去不都一样。   男人有什么好顾忌的。   但许玉潋就不同了,他好像一直都是特殊的。   明明都是男人,可是看见他,众人脑袋里就莫名出现了‘非礼勿视’四个字。   下午没扎头发,许玉潋碰了水的手随便挽了下发丝,乌黑发尾就湿湿黏黏地沾在了脖颈上。   毫无锻炼痕迹的纤薄身形带着种纯然青涩的滋味,是那种柔弱、毫无攻击性的美,冷白玉似的肌肤沾了水后就泛着莹润的光泽,在日光下白得晃眼极了。   见众人沉默,望天的望天低头的低头,许玉潋不明所以地低头看了下自己。   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一件衣服忽然盖到了他身上,谢锐泽拉着他往回走,“没事,走吧,收工了。”   ——什么?!我还没看清楚   ——小、小奶包,粉色的(流口水)(擦)(继续流)   ——给我看一下给我看一下求你了   ——求你了谢锐泽把衣服拉开我这辈子没求过谁……   回去的路上趁着周边没人,谢锐泽忽然开口发问:“今晚的心动短信,你想好给谁发了吗?”   许玉潋愣了一下,猛点头:“想好了!”   其实许玉潋早就把刚来那天答应的事忘了个干净,现在光惦记着节目组的奖励,   他已经知道今晚互选的奖励是节目组准备的大帐篷了。   如果互选失败,就只能挑剩下的帐篷材料自己搭,还好他偷偷作弊了。   谢锐泽见许玉潋如此坦然如此肯定的态度,心下也松了口气。   他轻笑了声,“那就好。”   二人之间的氛围此刻极其和谐,殊不知想法已经天差地别。   嘉宾们回到露营地的时候时间已经傍晚。   昏黄的夕阳迎接着夜幕的到来,山里黑得更快,闪烁的星星灯已经开启。   因为新嘉宾的加入,其余的嘉宾虽然看上去依旧正常,但都控制不住地为即将到来的心动选择环节,产生了点焦虑。   气氛有些紧张,从入夜开始,所有人的心跳声都混合在了一起,直播间在线人数已然达到最高峰。   备受关注的新嘉宾此时并不在镜头内。   许玉潋回来后就先去了换衣室,待会节目组需要单独录制一段他对其他嘉宾的看法,肯定不能湿漉漉地过去。   不远处,谢锐泽眼神阴沉,“怎么还活着?你们一起走都找不到机会?”   喻期初表情也不太好看,“我没找到他。”   ‘他’指的便是喻期初那个负责动手的弟弟,最关键的人不在,计划自然走不下去。   谢锐泽没想到对方会在这种时候掉链子,“不是人的东西果然听不懂人话。”   这是连喻期初也骂了进去。   他们两个人本身就不对付,要不是因为这次合作的利益牵扯,随时都能撕破脸皮,谢锐泽这样做,显然激怒了喻期初。   就在两个人矛盾即将爆发的时刻,节目组那边来人了。   “能帮忙叫一下小许老师吗?采访快开始了,我看他一直没出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   昏暗的单人换衣室内,只有星星点点的光线从外面照进来。   空气湿热,带着河水的腥味。   有躁。动的喘。息声传来。   误入此地的青年甚至还没来得及把灯打开,就被潜伏已久的怪物捂着嘴拖到了角落里。   他浑身湿透着,连路上遮挡身体的那件外套也被丢在了外面。   上面有着怪物厌恶的气味。   唯一庇护着他的那件透着粉润肤色的单薄衬衫,现在已经算不上庇护了,推到了精致可怜的肩头,扣子也掉在了地上。   怪物的动作是迫不及待的,却也是格外温柔的。他对待自己的雌性有无师自通的爱护,他生来就是属于对方的,他会永远爱自己的雌性。   饱满唇瓣被当作糖果似的含咬在口中。   水意混合呜咽从青年的唇缝中流出,他精致眉眼间晕着脆弱病态的水红色,在怪物的怀里漂亮极了。   怪物摸上了许玉潋的腹部。   手指比划着,不甚熟练地说着话,像是在预告什么。   “到这里。”    第19章   处于热潮期怪物盯上了他, 想要将他藏进自己的窝里。   许玉潋其实很早就该察觉到不对劲的。   早在那天晚上被对方堵在河边,用冰冷双手触碰他肚腹,并且问出那句‘可不可以生宝宝’的时候。   但小蝴蝶在这些方面一直很迟钝。   除了关于明明白白指出的任务, 很多事情他都不会去思考, 是下意识地偷懒,下意识地逃避。   他只是觉得陌生, 觉得害怕,没过多久就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系统知道,就算没有失去人类记忆,他或许也是不明白的。如果不把那些带着侵占恶意的字眼拆开了跟他讲,他根本听不懂。   事实上就算听懂了又怎样。   他稚嫩、懵懂, 天真得令人发笑,丝毫没意识到自己长了一副什么样子。   可能还会特别认真地反驳你:“我是只雄性蝴蝶, 怎么能给别人生宝宝呢?”   哪里知道别人惦记的到底是什么。   还有那些怪物故意弄在他屋子里外的东西,像恶犬一样留下自己的气味。   看着许玉潋用那张稠丽的小脸靠近时, 他躲在暗处, 兴奋得瞳孔都竖了起来。鼓起的肌肉,毫不遮掩的剧烈反应, 随时都有可能闯入房间直接青年压在床上。   许玉潋对这些一无所知。   他只是用纤白细弱的指尖轻轻捏着, 听了系统的话, 将东西扔到了一旁。   满脸惊惶的表情, 当真是被吓坏了的模样, 和那天晚上差不多的模样,叫怪物看了一眼就想忍不住感到身上有一股子燥意蔓延。   怪物改变了最初的想法。   柔软的雌性不是食物, 留在这, 想要让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因为不希望自己的雌性会害怕自己,所以怪物偷偷跟着这些奇怪的人走了一路。   从桃园到房间再到山脚的河流, 怪物在每个地方都留下了自己来过的痕迹。   他期待着自己的雌性能发现自己,结果他只看见了那些讨厌的人不断靠近着自己的雌性,带着一股子令他厌恶的味道。   涉及主线剧情,系统没能出声提示。   许玉潋有察觉到不对,但他自始至终都没能将一切线索联系起来。   于是等许玉潋关上换衣室的门,被怪物压在他带来的那两件衣服里亲的时候,他才恍惚意识到,之前遇到过的怪物又来欺负他了。   “唔!”   短促细弱的叫喊,猫儿似的。   外面的说话声很吵,能听见工作人员们紧锣密鼓地在调整那些拍摄工具,还有嘉宾们的抱怨声。   那些声音提醒着许玉潋,在外面全是摄像头的露营直播地点,在周围遍布着工作人员和嘉宾的换衣室,他和一个怪物躲在了一起。   像两个不被世俗接受的异类。   许玉潋什么都看不见了。   从进门起,怪物就一直在小声地叫他的名字。   “潋潋。”不知道是从哪偷听来的。   许玉潋想要说话,但是对方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只能在黑暗中可怜地摇着头,蒙了层水光的眼倒映着对方模糊的轮廓,在眼尾处滑落一道泪痕。   “潋潋。”   怪物不想让许玉潋哭。   他喜欢许玉潋,他想用最好的东西把许玉潋围起来。   含进嘴里把他带离这里,塞进自己的怀里,藏起来,藏起来,藏到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地方去。   “潋潋。”   怪物仍在叫着他的名字,带着点难以分辨的温柔。   可动作却又是有些强迫的,不容拒绝地锁住了许玉潋的腰,本就被他评价过‘薄’的地方,现在掐得更细了些。   “唔……呜、呜……”   许玉潋挣扎着扭动,试图逃离对方的压制。   但他哪里会是一个在山野里长大的怪物对手。   夸张的对比从许玉潋坐在男人腿上时就看得出来,他绷,连脚尖都够不着地面,对方一只手就能把许玉潋整张脸挡住,粗粝的掌心摩擦圈住他的脖颈,叫他动弹不得。   没多久许玉潋就没了力气,鼻尖冒着细汗。   水汽氤氲,周遭黏腻的空气几乎要织成网笼罩下来。   怪物轻抚着他脊背处突起的骨头,不停地朝前拱他的肩头,又叫他:“潋潋。”   好像来来回回就只会说这一句话了似的。   他非要让许玉潋紧贴着自己坐下不可,坐在他的面前,彼此呼吸交换,要许玉潋清晰明了地感受自己对他的喜爱,于是他把人抱得更紧了点。   许玉潋知道的。   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   活动下水的时候他穿着条米白色的长裤,回来时已经脏了水,里里外外都需要换新的,所以才来了换衣室。   现在被迫换下了那条裤子,就只剩那点被怪物研究过的小片衣料,薄成那个样子,包裹着连他自己也很少会触碰的地带。   所以在怪物突然贴上来的时候,他浑身控制不住地打颤,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那怎么能用贴来形容呢?   在水下时的怪物还有着鳞片遮挡,到了岸上变成了人形反而和他们差不了多少。   除了手臂上仍然存在的那些银白色的鳞片,完全看不出他怪物的身份。   怪物缺少正常人的思维,只通过本能行事,但他平时对其他的事情也并不感兴趣。   这里的人们称呼他为山神。   不是的,他就是个有奇怪能力的怪物而已。   他百年如一日地活着。   以往的热潮期从来没有这么剧烈过,怪物可以随便泡在水里应付过去,可这一次,热潮期是从他在河里咬了别人一口后突然开始的。   新来的小雌性在皮肤上下了毒一般,让怪物自己都觉得身体失控。   其实怪物一直觉得自己是劣种,如果他再优秀些,他就会变成和他哥哥差不多的模样,除了眼睛和血液,其他都和人类没有差别。   他知道自己的雌性更喜欢那些奇怪的人,所以在岸上时他一直保持着这种形态。   但怪物不知道这样是多么越线的事,他自己不穿也不让小雌性再遮着,就那样明晃晃地朝着人翘着,因为喜欢,所以压着许玉潋往自己怀里挤。   那根本不叫贴。   浅蓝色衬衫已经失去了作用,热度如锋利的剑刃划过柔软无比的人类肌肤,几乎要融化掉许玉潋的皮肤,从那里直接化了进去。   小蝴蝶推拒在怪物身前的指尖都蜷缩了起来,葱白的指尖如柳叶般微微弯着,难以形容的感觉让他有些失去对四肢的控制。   他的声音隔着怪物的掌心,再尖锐的惊呼声也被蒙得含糊。   浓密纤长的羽睫如同大雨夜濒临坠落的蝶翼,水光重量变得越发明显,几乎让许玉潋合上眼皮。   怪物没有再进一步动作。   在漆黑一片的换衣室里,他盯着许玉潋潮红的一张脸看得出神。   晶莹的眼泪挂在青年眼睫上摇摇欲坠,似乎察觉怪物变得安静,许玉潋抬着眼偷偷去看他,还没等他看清,怪物突然低下头舔了上去。   泪珠被湿热的舌卷走,这对于青年来说是极为陌生的体验。   眼部敏。感,正常的温度已经烫得惊人,何况是处于热潮期的怪物。   他被迫蜷缩起腰身,想要以此来获取些安全感,纤白的腿毫无遮。掩地从怪物腰侧伸出,又紧紧夹住轻微地打着抖,裹了层白袜的足弓绷出道脆弱的弧度。   怪物从中得到了新的灵感,他亢奋极了。   他的手里湿漉漉的,全是雌性呼出的热气和控制不住的涎液,香得要死。   外面的天色变得更黑了。   许玉潋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他甚至抽不出思绪去思考这些。   他前所未有的狼狈,狼狈得他甚至觉得自己即将丧命于此。   黑暗喧嚣的时刻,许玉潋被化成人形的怪物按着脖颈,撬开了幼。嫩的口腔,深深地用自己止住了那脱口而出的哽咽。   连舌。根都要舔了个干净。   死死地往里抵,吃得仔仔细细。   许玉潋能感受到对方不停地挤压着自己的空间,和平时普通接触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眼尾红红的,随着呼吸,锁骨处不知何时已经冒起了层薄薄的汗珠。   断了线的泪珠零零散散的,要在怪物的手里聚成个小湖泊。   怪物抵着他的额头,叫他潋潋。   意识模糊的小蝴蝶恍然间想起来,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河边,那个咬了他脚的怪东西。   怪物偷听了雌性和哥哥的对话。   学着喻期初那样叫他,不停地叫他潋潋。   他偷来的称呼,人也是他偷来的人,怪物有着人样并不做人事,他只知道只有他的雌性可以救他。   可他舍不得许玉潋再哭,再舒服的事情也不敢做下去,只是抱着人不停地叫许玉潋的名字。   连自我解决都没有过的小蝴蝶只觉得难受,哪哪都难受,被怪物抱在怀里,动不了也说不了话,连呼吸都快要停下来了。   这种时候,许玉潋才愈发认识到对方是个怪物的事实。   怪物好像真的要吃了他。   粗糙的指腹揉。搓青年浑身上下的肌肤,和屠夫在准备动手时打量晚餐的眼神一样,什么地方都要尝一下。   许玉潋是难受的,他浑身都抖了起来,被短暂放过的唇珠饱受折。磨后变得充。血嫣红,又被他自己咬住。   怪物已经松开了捂住他脸颊的手,另一只手还在狎。昵地衡量他的肚子。   许玉潋这时候却已经忘记了自己要求救的事情,痴痴地半靠在衣服堆里,发丝都乱作了一团,发蒙了似的神情,真像是要被人吻得熟透了。   呼吸比求救来得更为要紧。   没人猜得到短短片刻,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这样的经历对于许玉潋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他甚至没办法找出确切的心情来形容,他又惊又怕,可又不知道在害怕什么,茫然大过于所有。   场面糟糕极了。   柔弱青、涩的青年被高大的怪物拥在怀中,那么一点的角落,被怪物物尽其用,拿着那些潮湿泛着香气的衣服做了窝。   让人忍不住怀疑,如果没人打扰,他是不是真的要在这度过一整个热潮期。   ‘嘭’的一声。   昏黄的灯光被打开,休息室的门又被紧紧关上。   喻期初和谢锐泽打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从青年皮肉里透出的馥郁香气混合着点令人作呕的河水腥气扑面而来,只要踏入这个房间里,就没人会不知道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   何况二人身上的那点衣物,稍微动一下就能全部掉下来。   空气里安静得令人快要窒息。   闯入的二人眼神堪比利刃要将怪物剥皮抽骨,而怪物也包含怒火地紧盯着二人。   “这个不会就是你那个找不到人的好弟弟吧?”指骨摩擦的脆响声格外明显,谢锐泽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喻期初脸色发绿,低斥了声,“度洲。”   获得了点喘。息空间的许玉潋撑着怪物揽着自己的手臂,在这僵硬的气氛里微微坐直了身。   眯着眼,在适应了光线后,许玉潋终于看清了抱着自己的怪物模样。   眉骨深邃,深蓝的眼瞳此时是竖起的攻击状态,没有衣物包裹的健硕身形在灯光下一览无余,就连方才一直压着他的怪东西也看得清清楚楚。   许玉潋慌乱地移开了眼。   刚刚发生的事情仍令他有些害怕,但也好像朦朦胧胧地意识到了什么。   对方并没有真的吃掉他,只是把他咬得很疼,很热。   飘忽不定的视线在怪物手臂上闪闪发光的鳞片上停留了一会,随后许玉潋下意识看向了站在门边的喻期初。   好像……怎么说呢,他们之间虽然气质不同,长相也不太相似,但许玉潋就是莫名觉得他们的面部轮廓有些相似。   真的是兄弟吗?   那喻期初也是怪物吗?   坐在原地缓了缓,许玉潋突然变成了这里最为状况外的人。   他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尤其在开了灯之后胆子就变得大了很多,还窝在别人的怀里,一张小脸哭得湿湿粉粉,腮边仍存有点指印,已经敢开始就着这个姿势走神了。   也可能是被亲得有些缺氧,不能好好思考现在的情况了。   但在别人眼里并不是这样的。   他此刻仍有些控制不住地浑身发颤。   睫毛在眼下投落一片阴翳,轻轻一抖,水珠就落到了地上。   好似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青年柔弱无骨地靠在身后的墙壁上,雪腻的一段脖颈沁出了樱色,处处都留有怪物的印记,怎么看都像是被怪物糟弄。透了的模样。   事实也确实如此。   原本淡粉的唇都被强。制地催熟,嫣红得好似下一秒就能滴出血来。   稚嫩纯然的面容在此时变得极为惑人,矛盾的两种气质在他身上意外融合得很好,只一眼,就能让人神魂颠倒。   “度洲!”   热潮期的怪物有了雌性就开始六亲不认。   喻期初的怒斥只是得到了对方龇牙咧嘴的一声怒吼,显然,现在喻期初已经被度洲划分到了抢夺雌性的入侵者里。   许玉潋被度洲下意识收紧的手臂勒得有些难受,他无助地皱了皱眉,也跟着喊了一声。   “度洲……”   方才他哭得有些久,哪怕声音是堵在嗓子里,也有些哑了,细弱的一声呢喃不仔细听可能就会忽略过去。   刚刚还竖起尖刺的怪物立刻回过了头,“潋潋?”   度洲长得不丑,甚至因为带着兽类的野性,放在一众嘉宾里可能都是最出众的那个。现在带着担心与兴奋的神情看人的样子,眼巴巴的,令许玉潋都忍不住愣了下。   度洲应该是鱼类吧,怎么跟狗似的。   小蝴蝶可能有点坏习惯,看谁都觉得像狗,好像他还没用过除了狗狗以外的形容词。   刚准备动手的两个人也被许玉潋这一声喊停了。   开始是顾忌着许玉潋被度洲抱着,不方便直接动手,后面是真的忍无可忍。换谁看见自己喜欢的人这样待在别人的怀里都无法保持平静,何况青年明显是不情愿的。   喻期初似乎看出了度洲现在的状态,随手抽了一件宽松的衣服丢了过去,“潋潋现在很难受,你最好把他放开。”   这个阶段的度洲他也不一定能打得过,作为普通人的谢锐泽就更不用说。   在不确定动手会不会波及到许玉潋的情况下,能让度洲主动放开许玉潋显然是最好的办法。   度洲拿着那件衣服呆滞了几秒。   他是听得懂人话的,也会说,但不多,没小蝴蝶聪明。   “潋潋难受?”   度洲还要当着另外两个人的面去亲许玉潋。   “不能亲了,不可以。”许玉潋躲了下,黑密的羽睫依旧湿湿的,灯光下像是打了层闪粉。   喻期初直接上手拽住了度洲的头发,没收着力,许玉潋看见度洲嘴里的尖牙都露出来了。   “不就是因为你亲他他才难受?热潮期的死玩意,滚远点。”难得地说了脏话,喻期初完全没有了耐心。   度洲没理他,小心翼翼地碰了下许玉潋的眼尾,“不哭,不哭,潋潋不难受。”   那样子看着真的挺傻的。   许玉潋现在也没太觉得被人欺负了,他觉得度洲真的是动物,什么都不懂。   【……】   “?”   【宿主,衣服。】   好歹是把许玉潋从度洲怀里给救了出来,但因为带来的衣服全被弄脏,现在许玉潋只能从谢锐泽和喻期初两个人的衣服里挑。   随便选了件谢锐泽的穿上,许玉潋抬眼,发现坐在对面被喻期初压着套上了衣服的度洲已经动上手了。   热潮期的怪物对自己的雌性占有欲很强,这样的行为几乎令度洲暴起。   度洲死死地瞪着他们这边,喻期初掐着他的脖子不让他过来。已经完全掌握了度洲的把柄,他道:“你要是发疯你就永远别想看见潋潋。”   “……”真安静了。   许玉潋眨了眨眼,正想说什么,被谢锐泽拿着热毛巾擦了下脸,“难不难受?”   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肯定是难受的,许玉潋细细感受了一下,但又发现其实度洲除了亲他亲得很过分之外,也没有再做什么了。   他点头,“嘴巴和眼睛难受。”   谢锐泽冷着一张脸给许玉潋敷眼睛,“那天晚上你说的那个奇怪的人,是不是就是他。”   他现在也回过味来了,村子里哪有那么大胆的人,除了喻期初和度洲这两个疯子,还能有谁。   许玉潋闭着眼,也看不见谢锐泽是什么表情,乖乖回答:“对。”他还补充,“度洲特别喜欢摸我的肚子。”   热潮期,谢锐泽就算不了解也该听得出来那代表着什么事情。   摸肚子,呵,都快抱着人叫老婆了可不是要摸肚子吗?   “我把他杀了给你报仇。”   谢锐泽恶狠狠地开口。   许玉潋被他吓了一跳,不知道事情怎么突然跳转到了这个地步,另一头拦着人的喻期初也听见了,他倒是无所谓地笑了笑,“你要是能杀,那就杀吧。”   “热潮期的度洲除了雌性有关的事情谁都不会搭理,听不懂人话,也根本不怕死。”   他扶了眼镜,“你打不过他,也根本没办法和他讲清楚,说白了,现在唯一能控制度洲的就是潋潋。”   谢锐泽被气得想死。   现在他的计划完全被打乱,闻修齐不仅没有死,喻期初的怪物弟弟还对许玉潋做出了这样的事。   “你就是用这种不受控制的东西来跟我合作?”   喻期初也不明白度洲什么情况,“是我这边的问题,合作的事你想取消就取消吧。”   谢锐泽这个时候根本不在乎闻修齐能不能死了,他只想让这个疯怪物离许玉潋远远的,“你刚刚说他现在只听潋潋的话,那让潋潋直接叫他滚。”   “雌性都不要他了他还听什么话?”   喻期初的视线落在许玉潋身上,青年露在外面的伶仃脚腕上都露着红痕,不难想象度洲是怎样痴迷留恋吻上那一处的。   他本来想嘲讽地笑几声,但现在嘴角彻底拉平了,“如果那样做,明天我们可能就找不到潋潋了。”   “度洲和我不一样,他像个妖,能力是我所不能及的,尤其是在这种他会拼命的时候。”   喻期初说:“我们这样的东西,会把伴侣看得比命重要。”对人宣誓一般的话语,不知道是在解释,还是在趁机表达自己的专一。   他们说话完全没避着许玉潋。   许玉潋闭着眼敷热毛巾,听他们给自己说信息,脑海里是系统播报进度的电子音。   【深山内的阴谋层出不穷,这是一场兄弟之间毫无硝烟的厮杀。】   【蓝一谢锐泽为了将蓝二闻修齐彻底铲除,和蓝三喻期初做了置换资源的交易。   蓝三喻期初负责悄无声息地将蓝二闻修齐解决掉,蓝一谢锐泽为蓝三喻期初提供供给异族生命的矿脉。   而蓝三喻期初的同族兄弟,度洲,他就是这阴谋实施的关键。】   系统似乎有些沉默:【恭喜宿主发现副本隐藏大主线。】   每个玩家的任务和结局都是围绕着这个大主线进行,但并不是只走大主线。   大主线更像是个任务背景,决定了副本内可能会出现的情况。   玩家们的主线更多围绕着自己,可能有些人完成了自己的主线任务直接通关也找不到大主线。   难怪系统说这个世界危险。   原来自己拍照的时候身边的这些人已经准备闹出人命了。   许玉潋恍然大悟。   如果按照之前的数据推算,许玉潋可能还没走到大主线的后部分就已经下线了,这算是意外之喜。   虽然得到这个喜的前情有些过于混乱。   许玉潋注意力回到换衣室的时候,喻期初和谢锐泽还在吵。   “那怎么办,就让他待在潋潋身边?你疯了?”   喻期初儒雅的面具早已维持不住,这不是他让不让的事情,情况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难道你觉得是我想让他留在这里?”   “……”   “叩叩。”   门外传来几声轻响,是工作人员又来找人了。   屋内的几人面面相觑,许玉潋伸手掀开了那毛巾,好像才意识到发生了点什么:“那些衣服都脏了。”   他细秀的眉轻轻地垂下,眉心蹙起点忧愁的弧度,是在担心被别人发现了。   自己都已经被亲成那个样子了,还只知道担心环境担心衣服,担心他踩出一团乱遭的印记被人看见,分不出轻重。   谢锐泽咬了咬牙,“别怕,我待会去处理了。”   喻期初点头,“我帮你补点妆吧,潋潋,你的脸太嫩了,现在都是红印。”还有身上。   事情发生后许玉潋没有情绪崩溃喻期初都已经长舒了一口气,这个时候怕他一不小心提到许玉潋痛处,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   被担心的人并没有什么想法,许玉潋回想起来就跟被狗舔了一样。   只是靠在一起亲了两下,他们还都是雄性,应该没事的。   而且他也听见了喻期初说的那些关于热潮期的事。   度洲只是生病了,他其实特别听话,就是脑子有点傻。   不然怎么会把他当成雌性?   说了那些话还不够,许玉潋还不自觉地火上浇油,“那度洲呢,度洲怎么办?他要是待在我身边,会很容易被人发现吧?”   他想着,度洲的任务是去解决闻修齐。   但如今度洲陷入所谓的‘热潮期’只能待在他身边……   许玉潋也不知道这对主线会有什么影响。   “潋潋,那就是个畜。生,你管他去死?”   度洲见自己的小雌性叫自己,立马就从喻期初那边跑了过来,丝毫不理会谢锐泽的挑衅,当即表态,“潋潋,我可以穿长袖。”   遮住那些手臂上的鳞片,他在岸上的时候穿着衣服其实和普通人差不多,深蓝色的眼睛也能解释为美瞳,再少说些话,便完全和正常人一样了。   他会一直跟在他的雌性身边,无论以什么身份,需要做出什么改变,他都愿意。   除非死去,没有能让他离开雌性的理由。   ……   “第一个问题,小许老师经过了一天的相处,有没有比较有好感的嘉宾?”   镜头里,面若桃花的青年抿着唇肉,思考了片刻,“我觉得大家都挺好的,每个人都很照顾我。”   他一碗水端平,感觉没有特别喜欢的,也没有特别讨厌的。   这个问题跟试探许玉潋晚上会选哪个嘉宾没什么区别,他这样回答,大家只会觉得他圆滑懂事,节目组也觉得他这个回答不错。   主持人对着许玉潋笑了一下,“第二个问题,小许老师和喻老师以前认识吗?观众们反馈说经常听见你叫他哥哥。”   “我们以前是邻居,在我还很小的时候。”许玉潋没想到他们会问这么详细,“当时就叫哥哥了。”   “那小许老师能对着镜头叫粉丝们一声姐姐吗?”   “啊。”许玉潋揣着手手,没想到还有这个环节。   他紧张得忍不住舔了舔唇,感受到一点刺痛又急忙停下了动作,腮边粉粉的,朝着镜头弯了弯眼,“姐姐晚上好。”   ——啊啊啊宝宝我的宝宝亲亲亲   ——这是什么?粉团子?吃一口。这是什么,粉团……   ——男粉也想被叫哥哥啊!   “好,那第三个问题。小许老师之前是谢歌手的跟拍,你知道你给谢歌手拍的照片火上了热搜吗?”   这个许玉潋其实不太清楚,他最近完全没有使用手机的机会。   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主持人也没有为难他,继续接着问:“粉丝们都觉得你拍的那些照片特别富有生活气息,想要问一下小许老师一直都是这个风格吗,想要学习一下你的技巧。”   好像又到他自己的主线剧情了。   之前系统不是说过他拍黑照的事情会暴露吗,难道已经快了?   许玉潋一下就坐正了身,很认真地回答:“不是的,是和谢歌手沟通之后确定的风格。”   “拍摄技巧就是,觉得谢歌手丑的时候就拍。”   也不知道是在掩埋自己拍黑照的事实,还是在故意自爆混淆视听了。   弹幕里嘻嘻哈哈的一片,没人在意。   ——感觉哪里不对,新嘉宾好像变得更漂亮了   ——化妆了吗?好像涂了唇釉,肉肉的,看上去好好亲   ——迷晕我了快!!   ——宝宝今晚好美啊我的天,好媚,感觉眼睛里带钩子了   等许玉潋结束采访录制回到换衣室的时候,喻期初和谢锐泽两个人还守在那。   他们刚刚差点因为谁去打扫那个被许玉潋滚过的角落打起来。   度洲也急,那可是他的窝。   然后没多久就被喻期初用许玉潋的名头威胁得不敢说话了。   他要在这里等他的小雌性回来。   谢锐泽和喻期初打商量:“你偷偷告诉我怎么才能把你这个怪物弟弟弄死,那个矿脉我直接送给你。”   这算不上什么好消息。   都不需要解决掉闻修齐就能拿到矿脉,代表现在度洲已经变成了谢锐泽最厌烦的人。   直接说明了谢锐泽这次是真的把许玉潋放心上了。   喻期初抱臂靠在墙上,房间内还隐隐约约留有青年身上的香气,他深吸了一口,问:“你是想连我一起弄死吧。”   “知道我和我弟差不多,要是问到方法,刚好把我们两个一起做掉,谢大歌手未免也想得太好了。”   “怎么会?”谢锐泽哂笑一声,“我们是合作关系啊。”   喻期初觉得他装得未免有些差劲,果然不是演员出身的演技还是差劲了一点,“合作关系算什么,兄弟关系你都下得去手。”   说到这,喻期初又有点想笑。   毕竟他自己也想对度洲下手,只是现在没办法打过而已。   许玉潋从开启的门缝里露出半张脸,提醒道:“要去准备晚饭了哦,你们收拾好了吗?”   ……   两对盼着对方早点归西的兄弟在餐桌上会面了。   度洲此时化身成为了许玉潋的临时助理,时刻跟在他的身后。   冉冉升起的新星就算没有经纪人,有个助手也很正常吧。   【宿主如果真的进娱乐圈的话,肯定是未来的大明星。】   “嗯!”许玉潋骄矜地抬了抬下巴尖。   红着眼尾鼻尖,唇线被人亲得都向外延展了一圈的青年,这个样子更像是为了前程就在晚上偷偷允许别人亲自己的那种十八线小明星了。   又或者是仗着自己的好身世,进了娱乐圈后就开始玩潜。规则的娇气小少爷。   只是不管是那个身份,许玉潋都是独一份的存在。   因为有些地方的设施出了问题,闻修齐和几个红方回到露营地后就一直在忙着收拾场地。   他不知道许玉潋他们在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今晚差点就要没了命,更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小蝴蝶被什么脏东西给亲了嘴巴。   他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   闻修齐提前占好了位置,特地坐到了许玉潋的正对面。   这个位置他可是研究过的,不仅他一抬头就能看见许玉潋,还能及时给对方夹菜。   而且,闻修齐还对着镜子找了很久自己的完美角度,吃饭的时候他就准备一直保持那个角度。   他也是有些兴奋过头了。   今天的晚餐除了嘉宾们做任务获得的那些东西,其实大部分还是节目组那边提供的。   尤其是主食,节目组也不至于狠毒到让新嘉宾也受苦。   众人吃得还算愉快。   闻修齐一直记得自己要和许玉潋互选的事情,一想到晚上会待在一起,他心里就燥得很,怎么都静不下来。   实在是要幸福晕了。   如果是刚开播的那段时间,有人告诉他他以后会因为一个心动短信兴奋成这样,闻修齐肯定嗤之以鼻。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可是许玉潋,飞行嘉宾两天一夜的行程,他只有一次心动选择的机会,但是他提前了那么多和自己说了互选的事,显然是认定了自己。   要当着全国观众的面选自己,这算什么?   闻修齐彻底懂了,今晚就得跟爸妈说一声,以后见了面要记得管人叫儿媳妇。   这样的兴奋导致整个晚饭的时间闻修齐都有些心不在焉。   自然也就没能发现饭桌上的几个人,那对许玉潋有些过于热切的态度。   夹菜的夹菜,端水的端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了什么酒店,遇到模范服务生了。   偶尔闻修齐抬头和许玉潋对上视线,看见那双盈着水汽的浅色眸子,他都觉得心脏剧烈跳动得几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直到结束了晚饭,被一群人拉到露天影院外的地毯上玩游戏时,闻修齐才突然发现周围多了一个人。   他死死地盯着许玉潋身后的度洲,像是在看什么小偷。   哪来的男人?   怎么离许玉潋这么近?   度洲正觉得这个距离太远了,偷摸计划着待会找个机会挨着他的小雌性坐,敏锐地发现有人在看着自己这边的方向,深蓝接近于纯黑的瞳孔渐渐竖起。   “好了,选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节敬连见闻修齐一点反应都没有,还以为他要耍赖,没趣地吁了一声。   “不是吧,闻少爷这也要赖?”   撑着脸研究游戏的许玉潋也抬头看一眼,就那一眼,闻修齐从晚上开始就飞出去的灵魂终于归位了。   位于中间的玻璃瓶是刚刚他们喝完的饮料瓶,废物利用,直接用作了游戏道具。   透明的瓶口此时此刻正指向闻修齐,底部对着许玉潋,他们这次又坐在彼此的对面。   就像命中注定一样。   闻修齐心里一热,也没空去管度洲怎么冒出来的了,“我选真心话。”   “没意思。”节敬连是第一个摇瓶子的人,他对这些嘉宾的私人生活不感兴趣,随口发问:“闻少爷上节目做过最过分的事情是什么。”   这个问题应该是相对体面的,毕竟他们在这个节目里能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偏偏闻修齐当场就跟中了邪一样,吞吞吐吐地说不清楚。   这下可完了,越遮掩他们就越起哄,很难收场,即使根本没人想知道。   “……有什么好问的啊,我就是、不小心透过玻璃看见了别人的倒影。”闻修齐金毛怀。春。   明明可以选点体面话说出来的,毕竟他们这些嘉宾对待彼此的行为都挺过分的。   但闻修齐听见那个问题的第一时间,脑袋里就全是那天下午在小房间里看见的倒影。   什么别的都想不起来了。   倒影,什么倒影,说也不说清楚。   别的嘉宾听完都觉得他在说谜语,无语地沉默了一段时间,就连另外一位当事人许玉潋也没听懂,只有系统在他脑袋里淡淡地。   【啧。】   这次轮到闻修齐来转玻璃瓶了。   他手劲很大,玻璃瓶转起来就只剩下残。   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吹树叶声。   所有人包括直播间里的观众都忍不住屏住呼吸,似乎下一秒被选到的可能就是自己想选的那个人。   透明玻璃瓶折射着周围的灯光,虚幻无比,转动的速度变得越来越缓慢,最后,慢慢悠悠地停了下来。   瓶口指向了坐好像在角落里,又好像被所有人簇拥在中心,明显又在走神的青年。   薄薄的眼皮透着血色,许玉潋卷翘的眼睫掀起又落下,在发现周围彻底安静了下来的时候,似乎才意识到了什么。   他视线落到了闻修齐身上,沾了层水光的唇瓣微微弯起了点弧度。   “那,我就选大冒险吧?”    第20章   节目里没人主动解释真心话大冒险的玩法。   新来的小蝴蝶不敢问别人, 只好默默在脑海里听系统解释规则。   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了他。   “大冒险的话,我需要去做什么?”许玉潋掀起盖在腿上的毯子,边说着边看向闻修齐, 心虚地舔了下唇。   想起前几个小时发生的事, 许玉潋还是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对方才好。   毕竟,现在坐在这里的嘉宾里, 除了两个状况外的红方,剩下的都是想要闻修齐命的存在。   感觉随时会出事……   对面的男人金发尽数梳到了脑后,脸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此时听许玉潋软声问出这话,他的脸立刻涨红一片,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做什么都行吗?”   在许玉潋看来,闻修齐下线已经是既定结局了。   他已经做好了将自己主线任务的希望放在喻期初那边的准备。   怕自己说话露馅, 许玉潋只敢选大冒险,不过他显然是没意识到闻修齐对他抱着什么心思。   没听出男人的言外之意, 他等着对方布置任务, 因此只是含糊着眨了眨眼,“嗯。”   他说话声总是轻软得过分, 之前没成为飞行嘉宾前总是带着口罩, 闷声闷气又不爱说话, 现在问一句答一句, 别提多招人稀罕了。   所有嘉宾都忍不住将视线放在了隐隐有些困倦的青年身上。   深夜,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已经完全离开了露营地,周围只剩下固定镜头仍在工作。   因为山里的温差很大, 许玉潋又换了件稍微厚一点的衣服。   是叫度洲跑回他房间里拿出来的睡衣。   纯白色方领带着点不明显的蕾丝边, 精致的锁骨露在外面,袖口处指尖还透着嫩生生的粉, 捏着个挡风的毯子,一股子小少爷的娇气样。   明明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却叫人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才好了。   大冒险于闻修齐来说完全是天上掉馅饼。   大冒险,恋爱综艺里的大冒险还能有什么。   尤其是面对着许玉潋那一张脸,脑子里现在除了那些肢体接触,闻修齐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只是等他问完那句话就有点后悔了。   怕许玉潋觉得自己太不绅士,闻修齐连忙解释道:“不是,我就是想问你能接受哪种程度的大冒险。”   许玉潋越听越糊涂,他微微侧头想要询问,结果坐在他右侧的谢锐泽下意识地伸手接过了他的毯子。   两人对视,许玉潋皱着眉要把毯子拽回来。   谢锐泽朝他轻笑了下,仗着薄毯的遮掩去牵他的手。   似是思考了一会,坐在那的青年半垂着眼睫道:“我不清楚有什么程度。”   “但大冒险不是不可以拒绝吗?”   其实是很正常的询问规则,可场景与时间的不正确,让那句话听起来就像是个直白大胆的邀请。   邀请闻修齐随心所欲地对自己做一切想做的事。   闻修齐听完他的话,胸腔处的东西都快要跳出来了,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   在闻修齐看不见的地方,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正捏着许玉潋细伶伶的腕骨暧昧揉搓着。   略带薄茧的粗粝指腹触碰着手背的肌肤,哪怕许玉潋无法理解这个动作所代表的含义,也觉得隐隐有些怪异了。   让他忍不住想起在换衣室的时候,度洲也是这样碰他的后颈。   当时许玉潋以为度洲是想要掐死他。   “导演让你们抽签决定。”   一直坐在角落里旁观的黎阳煦打断了闻修齐那些未尽的话,他点开工作人员传过来的软件,递给了闻修齐。   节目组那边看不懂闻修齐的想法,但结合之前这些嘉宾的恶劣行径,他们猜测闻修齐说出那样的话肯定是想要为难许玉潋,于是赶紧进行干涉。   闻修齐面如土色地拿过手机。   片刻后,他剑眉一挑,朗声将抽签结果给念了出来:“选中对象需要和抽签人喝一次交杯酒。”   手机屏幕被放到摄像头下展示。   许玉潋按照任务提示坐到了闻修齐的身旁。   他们之前的位置是完全相反的,坐下时许玉潋才发现,不远处树下的度洲一直在看着他。   见许玉潋看向自己,度洲立马来了精神。   因为被叮嘱过不能在外面随便乱说话,所以他只是用口型对许玉潋说话。   微薄的唇掀起,偶尔露出尖锐兽类的牙齿,说出的话却是再缱绻不过的二字。   宝宝。   许玉潋眉眼怔愣的片刻,闻修齐已经拿着装好的两杯酒递了过来。   节目组没有准备什么高度数的酒,看着杯壁处不断上涌的气泡,许玉潋试探着低头想要尝一口。   “潋潋。”闻修齐拦住他,“交杯酒不是这样喝的。”   许玉潋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复杂的喝酒方式,被迫和闻修齐手臂相缠,他眼睫翘起,正对上闻修齐鼓励的眼神,尝试着抿了一小口。   细密的羽睫垂落着,在眼下蒙出一小片阴影,灯光下,许玉潋整个脸都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   这可能是他们节目进行到现在以来,唯一一次带着暧昧气氛的活动。   四周都是枝叶繁茂遮天蔽日的大树,在这个连繁星也看不清的深夜,入目皆是漆黑一片,视线中央只剩眉目迤逦的青年。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周遭除去他们身后幕布所播放的电影背景声,再无多余的声音。   他们能清楚地看见许玉潋精致秀丽的侧脸被明亮光线勾勒着,鼻尖秀气挺翘,唇瓣柔软嫣红。   透过玻璃杯壁,能看见唇肉被压成了近乎于透明果冻状的嫩粉,小巧舌尖欲露不露,小心翼翼地探出又迅速收回,不难想象会有多么柔软。   似乎很不习惯喝酒,许玉潋纤翘的眼睫控制不住地颤动,眉心蹙着点可怜的弧度,抿了一口后就不再喝了。   嘉宾们瞧见他白皙脖颈处的凸起微弱动了下,下一瞬面颊处就浮起了层明显的胭粉。   酒量很差,并且上脸。   是那种随便哄着灌几口酒就会乖乖靠在怀里休息的小美人。   还没毕业的年纪,对什么事都懵懵懂懂,可能答应别人表白的时候都是被哄着答应的,待在一处的时候,难过了就忍不住想哭,舒服了就会哼哼唧唧地要抱。   没有人能在这一刻不代入到闻修齐的身上。   而闻修齐本人现在几乎是要看痴了。   他和许玉潋贴得极近,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都没有错过。   甚至能隔着夜风闻到许玉潋身上的淡淡香气,带着点微不可查的酒精味,丝丝缕缕地将他的理智都吞噬殆尽。   放下酒杯眼神相触的瞬间,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不过一拳而已。   一个只要随意朝前倾身,就能吻上对方的距离。   闻修齐着了迷一般地用手撑在地面,盯着面前柔软的唇瓣,身体逐渐靠近。   一只手突然挡了过来。   “啤酒也上脸?”   “这么不能喝啊,潋潋。”   没能得逞,在旁边旁观许久的喻期初直接把坐得好好的人给抱了过去。   混乱中,闻修齐被许玉潋随意乱挥的手背扇了下脸,空气中传来声清脆的响。   许玉潋小脸懵懵地从喻期初怀里抬起头,就看见闻修齐扯了下嘴角,背对着灯光对他笑得很明显。   “好可惜啊,就差一点。”   ……   游戏玩了两轮也没再抽到许玉潋。   他坐在旁边的位置看电影,没注意到游戏是什么结束的。   度洲从那次大冒险结束后就凑得很近,贴着许玉潋,不停地勾他的手玩,不知不觉许玉潋就靠在了他的身上。   他不知道,之前游戏的时候如果不是喻期初拦着,这里很可能已经变得血流成河。   解决掉闻修齐虽然是他们的目的,但决不是要当着镜头这样动手,那样的话,他们特意来深山里参加恋综就毫无意义了。   而且还可能会吓到许玉潋。   喻期初他们没有隐瞒身为异族的身份,也没有明说他们会出现在此的目的,一切事情都以含糊的‘合作’二字代替。   许玉潋明面上只是含糊了解了度洲的来历,对于背后的原因,在几人眼中是并不知情的。   现在许玉潋觉得在他们看来,自己就是个被怪物缠上的无知小可怜蛋。   【宿主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   许玉潋发现系统总喜欢在这种时候颠倒是非:“只是看来,是假的!”   从过来的工作人员手中拿过任务卡,节敬连回到营地的时候,许玉潋还和他的新助理挨在一起。   马上就是今晚发送心动短信的互动环节。   节敬连心里没底,烦躁得很,现在看到有人贴着许玉潋这么近,更加不舒服了。   但其实他这一整天都不太好过,心情奇怪到一种从未经历过的情况,失控二字是最好的诠释。   节敬连不明白,他下意识地开始逃避,又控制不住地去注意许玉潋。   从度洲出现的那一刻开始,节敬连就觉得他是个居心不良的玩意,正常来说哪有会和雇主挨得这么近的助理?   他拿着任务卡走到二人面前,脸色冷硬,“非拍摄嘉宾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许玉潋感觉环在自己腰上的手骤然紧了一下,他解释道:“我身体不太舒服,助理在我旁边我会放心一点。”   真实情况是现在度洲一秒也不能容忍许玉潋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而且度洲已经妥协了很多,至少他收敛了自己的特征。   热潮期的情况通常都难以控制本能行为,以往是没想法,现在是一碰上他命中注定的小雌性,恨不得一直粘在身上,但他只是看着许玉潋,想要多碰碰他。   许玉潋被他舔怕了,底线放得一低再低。   只要度洲不再像之前那样过分,他基本上都只是说几句。   度洲好像知道自己的小雌性十分心软,所以姿态放得特别低,捕捉到许玉潋表情松动的节点,会反复不断地回想那个片段,把自己当时做的事情烂熟于心,然后再举一反三。   与热潮期同来的,是怪物对诱哄雌性的无限耐心。   看见携带着陌生气味靠近的男人,度洲警惕地把许玉潋往怀里揽,听见许玉潋说身体不舒服,又赶紧凑过去。   “宝宝。”   他说话不算大声,但吓得许玉潋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好在节敬连没有听清,他拧着眉,不理解许玉潋怎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不舒服可以找随行的医护,你找助理他能治好你吗?”   许玉潋蹙着眉心抬眼朝他看。   无声地摇了摇头,“我没什么大事,只是有点害怕。”   “这周围太黑了,总感觉会有什么危险……”   其实整个山上最危险的东西就是他身后的度洲。   节敬连听完后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了。   等他回来念任务卡的时候,许玉潋忽然发现周围的灯又加亮了点,还多了几盏对着外围的照明灯。   “行了,现在已经到了惯例的心动投票时间。”   身后的幕布上是已经播放到致谢名单的电影,节敬连拿着任务卡朝着镜头展示了一下。   “请红蓝嘉宾们开始选择你的心动对象发送短信,限时十分钟。”   “注意。”节敬连故意停顿了一下,“本次投票允许红方互选。”    第21章   敲击着手机屏幕的动作不由得缓了一下, 黎阳煦掀起眼皮,“红方互选?”   “导演组特地让我强调的,幺蛾子真多。”   不远处, 节敬连故作不在意地翻看着任务卡, 可惜演技拙劣,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眼睛都快粘到许玉潋身上了。   《心动萌芽》从没隐藏过嘉宾们内部不合的事。   直播综艺讲究一个真实性, 他们就靠着这个话题赚收视率。   在飞行嘉宾加入之前,将众人一分为二的红蓝二字好像就是个单纯的代号。   节目组没有明说,不过也一直默认同队不能互选,现在突然改变规则,针对性未免太强, 有种唯恐天下大乱的味道。   受规则影响的红方一共就两个人。   作为飞行嘉宾,许玉潋倒是没什么反应, 更没有把几人的不对劲联想到自己的身上。   他拿出节目组给自己的另一部手机,垂下眼开始翻找发送短信的软件。   许玉潋的短信发送对象早在中午的时候就已经定下。   喻期初确实是个很好的选择, 无论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但至少,他能帮助许玉潋完成在副本内的最终目的。   再加上现在多出来了一个度洲。   要是许玉潋今晚和别人住在一起, 没人能保证度洲会不会突然发疯。   喻期初说过, 处于‘热潮期’的人理智全无。   怪物的疯劲, 许玉潋今天已经见识过了。   他是个称职又好学的扮演者。   在了解到整个副本的主线后就考虑了很多, 尤其是关于度洲的。   要是度洲不受控制出现在镜头面前, 许玉潋不难想象这个副本的主线会崩溃到什么程度。   毕竟在原来的数据推算里,度洲自始至终都是没有姓名的。   所以许玉潋今晚只能和知道度洲存在的人在一起。   喻期初是最好的选择。   十分钟的时间, 幕布上的电影变成了倒计时的样式, 嘉宾们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短信,想好发给谁了吗?”   节敬连冷淡开口, 用来发送短信的手机已经丢在了一旁。   短信一般都是发送后由节目同时发布,嘉宾们不能提前知道结果,他这样潇洒的态度,很难不让人觉得,这次他还是没选。   “嗯。”   很轻很软的一声,带着点困意的鼻音。   惹得旁边心不在焉的几个嘉宾都竖起了耳朵。   节敬连这样的行为不算犯规,没有真的问出名字就可以回答,许玉潋知道他是在问自己,因为他们刚好对上视线。   他很客气,有来有回地问:“你呢?”   “呃,不说也没事。”   他问完才发现问得不妥,许玉潋自己也知道估计是没有答案了。   节敬连好像不太喜欢他,这样的问题他不应该开口的。   不然又要落得对方一顿凶。   整个恋综的拍摄时间不长,这是节目里的第二次短信环节,许玉潋还记得上次这些嘉宾们的反应。   他们不给别人发短信,但还是会装作很忙或者无事发生的样子。   如果不是后面知道了真相,许玉潋还真以为那天互选的时候,大家都在很认真地编辑心动短信。   其实根本没人选。   谢锐泽还故意和自己说没人选他,实际上谢锐泽也没选别人,一点也不可怜。   骗子。   浪费自己感情的骗子。   许玉潋犹豫了片刻,找到喻期初的对话框,也划拉着屏幕装作打了很多字的样子。   在屏幕里输入简短的文字内容后,他斟酌着话语,删除后重新打下几行字。   “帐篷很大,我看过,睡三个人都完全足够。”   是在偷偷暗示喻期初,他们可以把度洲藏进帐篷里。   短信发送过后,他抬起眼睫看向喻期初,毫不顾忌地对着他弯了弯眼,完全不知道周围有多少人盯着他打字的动作瞧。   青涩,冲动。   这次喻期初眼中的蓝色出现得比以往都要多一些。   那张白白净净的小脸透着粉,垂落的发丝软软贴合着脸颊,眉毛颜色很浅,拢在柔软睡衣里,很乖,乖得喻期初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度洲和他流淌着同样的血,喜好何尝不是大差不差。   只是喻期初装得更像人一些罢了。   ——宝宝你,你为什么对着蓝3笑?!   ——感觉是真发了短信,有没有人能通过键盘位置判断一下他发了什么   ——看不见他用的是二十六键还是九键啊   ——我猜这次大家都发了短信。。很难不发啊   受规则影响的两个人此时情绪都不是很平静。   看着闭嘴不说话但又死盯着许玉潋,一副想再多说一点但是又死要面子的节敬连,黎阳煦意义不明地说了句:“明天下午,玉潋就要离开了吧。”   节敬连脸色沉了沉,打字的手都停了下来。   黎阳煦还坐在最初观影的位置上。   身前是许玉潋递给他那边的果盘,里面装着A组摘回来的脆桃。   “好快啊。”   短暂的两天一夜结束后,许玉潋就不再是会和他们一起出现在镜头下的身份。   可能重新变成谢锐泽的小跟班,也可能直接退出节目。   本来他们的节目也离结束不远了,一周左右的录制,唯一令他觉得有趣的便是突然出现的许玉潋。   黎阳煦有些遗憾。   他对许玉潋的兴趣早在对方成为嘉宾前就已经表现过,短暂相处,能看出来许玉潋并没有什么和他交流的想法。   黎阳煦有自知之明,但还是会想要争取。   节目里的时间太短受阻也很多,可出了节目之后呢。   黎阳煦无法保证自己还能不能重新踏入许玉潋的生活,他们之间交集的部分还是太少。   “要是玉潋能够选我就好了。”黎阳煦坦然开口,面对几道仿佛要把他盯穿的视线依旧毫无反应。   许玉潋心中惊讶,反应过来后就垂下了眼,有些局促不安。   “我……”   他是有点耳根子软,不过这次他已经选好了,别人再怎么说他都不能改变主意了。   黎阳煦并不是想逼他改变选择,他知道许玉潋选择的肯定不是自己,所以想在这最后的夜晚里毫不遮掩地表达出来。   感情在他这里从来不是一场游戏,黎阳煦喜欢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无论结果如何,只要自己迈出了那一步就不会后悔。   “被飞行嘉宾选择多荣幸啊。”   黎阳煦轻轻地笑了声,“玉潋是我见过最有魅力的嘉宾,如果是在现实生活里遇到,我想我也会很期待一个机会。”   他几乎是把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挑白了说,但又克制着语言,不让场面变得难看。   告诉大家这是黎阳煦的想法,与许玉潋任何选择都无关。   能够被选择是荣幸,没有被选择他也会继续等待。   这样弯弯绕绕的话听得许玉潋有些晕了,不过对着黎阳煦充满真挚的双眼,他还是抿着唇,准备客套地回上几句。   “不论规则如何变化,能不能配对成功还是要看对方的选择,黎老师多说无益,我觉得已经有些打扰到我的思考了。”   发出一早就编辑好的短信,喻期初面容温和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我记得各位之前的采访,好像都是说对恋爱不感兴趣,这个规则有或没有,应该也不会改变你们的想法吧。”   那是在节目开播第一天录制好的采访,关于他们几位嘉宾对之后节目发展的期望,以及对自己未来对象的选择标准。   所有嘉宾都表达了毫无恋爱的想法。   现在听见喻期初再次提起,他们的表情都有些不太好看。   闻修齐和谢锐泽一直没有说话,看着三人之间的交锋,心中的感受不可谓不是漂浮空中。   是有些被提前选择的庆幸,又带着点摸不着底的飘忽。   怎么能肯定自己不会是下一个他们,没人敢轻易说出答案,因为他们不知道那会不会是标准答案。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最了解内情的谢锐泽似乎已经猜到了结局。   他拿起之前没喝完的酒水灌了一口,视线落在深夜里如同雕塑般守卫在青年身后的怪物身上。   突然开始遗憾。   他来之前怎么就没带上把枪呢,也不知道六发够不够杀死一个怪物。   人在谜底揭晓前的那几秒是最紧张的。   心脏跟着倒计时上的秒数狂跳。   这次节目组没有再像上次那样公布每位嘉宾收到的短信数量,黑色背景和白色中文字体融合在一起——配对成功的两位嘉宾为……   六位嘉宾的名字随机在两头滚动出现着。   速度逐渐变慢,然后在某一个名为‘理智’的线崩断,发出刺耳响声的时候。   停下了。   [配对成功的两位嘉宾为:许玉潋×喻期初]   [恭喜二位获得今晚的最终奖励,来自节目组准备的豪华帐篷一份。]   其余非互选嘉宾的投票信息并未被公布,但仍能从他们难看的脸色里看出一二。   ——猜到了,刚刚看见宝宝偷看了蓝3一眼   ——嫉妒疯了快,能不能现在让我上蓝3的身??   ——提问,帐篷里有几张床?   ——问得好,不许只有一张   ——另外几个嘉宾的脸都绿了哈哈哈,任务失败都没见他们表情这么难看过   短信环节结束后就到了众人的休息时间。   除了互选的嘉宾,其余人都需要现在自己去搭帐篷。   喻期初和度洲先进了帐篷内收拾,许玉潋去了节目组准备的洗漱点洗脸。   那是个有些偏僻的位置,不在固定摄像机的范围内,只有节敬连搬来的外景灯照亮着那。   往脸上拍了点冷水,许玉潋认真地用发箍把额前的碎发捋到了后面,脸蛋白皙素净,被灯光一照,水光潋滟,真像是微微低垂的透明叶瓣,楚楚动人。   过了明天下午他就准备结束飞行嘉宾的身份了。   自己主线任务的事情,闻修齐这个主线里的将死之人多半是靠不住,他只能等着节目结束后投奔喻期初。   至于谢锐泽那边……   一道力捧着他的双肩,骤然把他拉向了旁边黑暗的树林里。   “潋潋,为什么?”闻修齐在停下来后立刻松开了手,夜色里,他几乎是挫败地垂着头,“我不明白。”   很多事情闻修齐都想问。   问为什么许玉潋会和喻期初有交集,为什么他会想选喻期初,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为什么说好的选自己,最后却临时变了卦。   这一晚,他闻修齐在他们眼里难道就是个笑话吗?   但闻修齐只是站在许玉潋的对面,眼睛通红地看着他,说自己不明白。   他好嫉妒。   许玉潋不太自然地眨了眨眼,难道他要告诉闻修齐,自己不好意思将反悔这件事告诉他吗。   有些愧疚,许玉潋知道这件事是自己的问题,秀气的眉头耷拉了下来。   “闻修齐……”   闻修齐有些说不出话了。   身前的青年特意踮起脚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动作很轻,眼眸里似含着柔柔水波,单薄睡衣无法遮挡的柔软靠在他的身上,像是张含着蜜糖的网将他牢牢包裹。   他顺从地弯下腰,方便许玉潋摸得更轻松一些,手也不知不觉地搂住了面前细软的腰肢。   乖顺得像主人随便一哄就立刻失忆的狗。   “我不是故意不选你的,是因为我和哥哥他有约定。”   听见许玉潋对别人亲昵的称呼,闻修齐投来的眼神格外幽怨:“你和我也有约定,潋潋,你还记得吗?”   也不需要许玉潋做出回答,好像只是随口一提,闻修齐将下巴靠在许玉潋的肩头,转而问道:“只是因为有约定,所以才选了他,对吗?”   许玉潋犹豫地抿了抿唇,“嗯,约定里说,我必须选他。”   听完,闻修齐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因为喜欢喻期初所以才选他,那不管是怎样的理由他都可以接受。   他嗅着许玉潋身上甜甜的花香味,思绪都有些沉沦,“他不是什么好人。”   许玉潋点头认同,喻期初连人都不是,怎么能是好人。   “你不要喜欢他。”   他低低呢喃的一句话,许玉潋没能听清,只是觉得耳廓被热气呼得痒得厉害,他推了下闻修齐的头,“你刚刚说了什么?”   “没什么。”   闻修齐正对着外景灯照来的光线,碧绿的眼眸亮得像刚用水洗净的宝石。他看着许玉潋,特别认真地问了句,“等节目结束之后,我还能来找你吗?”   他现在还没有正当身份去指责哪个情敌。   他也不想强迫许玉潋在这个时候,匆匆忙忙还没能理清楚自己心绪的时刻,说出能不能和自己在一起的话。   会努力的,闻修齐会努力让自己变成许玉潋的第一选择。   节目结束?   许玉潋想了想,那个时候他的主线也快结束了吧。   “你想来找我的话。”手指点了点闻修齐的胸口,许玉潋湿润的唇角翘起,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用手机联系我就好啦。”   闻修齐被他那一点点得心如擂鼓,眼神几乎是要看痴了。   他恋恋不舍地贴着许玉潋说了一会话,叮嘱了几句叫许玉潋小心喻期初,有事记得直接来找自己后,就把人放了回去。   看着青年逐渐离去的背影,闻修齐心里满足异常。   这些男人只是许玉潋在节目里的一时妥协,区区一周的时间罢了,而他已经定下了未来无数个日月的相处。   但很可惜,闻修齐的安心并没有持续多久。   半夜被蚊子闹得心烦意乱,闻修齐烦躁地离开了自己的帐篷,外出透气。   走两步的功夫,他忽然看见了树林里两道纠缠交叠在一处,不分你我的身影。   被搂在怀里的青年身形纤薄瘦弱,肤色雪白,分不清楚是否情愿,像是被亲得凶了,整个人都在止不住地发颤。   闻修齐被那甜腻的呜咽勾得脚步骤停。    第22章   从前在国外封闭环境拍摄的时候, 闻修齐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野鸳鸯。   猜不出是什么心态,那些人趁着晚上没什么人走动,胆子大到敢在随时会被发现的地方乱搞。   就像现在这样。   在距离众人扎营不远的树林里, 高大的男人手臂绷出青筋, 汗珠滚动,紧锁着怀中人柔软的腹部, 腰胯在树影掩映下快速摇动,甚至没去找个野草能挡住身形的位置,毫不掩饰地迫不及待。   之前闻修齐遇到这种情况的感受,就是恶心两个字。   离开时走得飞快,生怕脏了自己的眼睛, 走到半路还要叫来场务把他们处理掉。   现在他站在这处角落,又遇到这样相似的场景。   明明比之前看得更加清楚, 他脚上却像是生了根一样,一步也挪不动。   出门时, 借着帐篷里的夜灯, 闻修齐看清了挂钟上的时间。   深夜十一点,距离露营地熄灯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应该是众人都已经熟睡的时间点, 他独自一人站在外面, 做着与偷窥狂无异的行为。   不停地窥视着别人的亲热举动, 听着那模糊的细弱喘息声, 深色的宽松睡裤差点直接暴露了他的丑态。   面对着帐篷方向的青年稠丽眉眼半掩着, 饱受折磨的唇肉艳红得好似烂熟的樱果。微弱的灯光从那两人后方穿过,勾勒出他们分开后, 虚虚悬挂在半空中的透明涎液。   是闻修齐在白日里从未见过的模样。   比那次借着透明玻璃瞥到的水波般虚幻的景象, 更令他难以呼吸。   自己日夜幻想的人,现在正被别人深深拥进怀里, 任对方采撷,闻修齐喉结下压一瞬。   理智告诉他,他现在该做点什么。   去阻止那个男人轻浮的行为继续下去,或者把动作的对象换成自己。   但他只是紧盯着二人,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那是个从后方搂抱的姿势,被男人用单手揽起的青年脚尖悬空,身上只套了件宽大的睡衣,勉强遮到饱。满弧度的下方,修长的腿暴。露在空气中,裹着层薄薄的奶黄色袜子。   好似个刚准备睡觉就被人从被子里捞了出来的娇少爷,被心怀恶念的男人带到这个荒郊野岭,肆意做尽脑海中幻想过的旖。旎。   纤白的细嫩脖颈不。堪承受般地后仰,眼眸水雾氤氲,无助地倚靠在男人怀里,主动咬住了自己的手指,害怕自己发出的声音被人听见。   细汗虚浮而出,凝脂般的腿部肌肤在夜色里笼着层莹润的光泽,似有萤火星星点点从周围萦绕而出,朦胧而晦暗的光影交叠重合,将二人周围的这一片区域渲染得格外缠绵。   有虫鸣声突兀响起,惊得人心一跳。   原本将要抬起的动作都卡在了原地,叫眼尾泛着红晕的青年僵住了身体,不自觉地朝着周围看去,怪物讨好般的,令周围的灌木丛点缀上了小巧可爱的粉色野花。   由深山中冒出的花,从怪物力量的滋养下冒出的植物,没人叫得出它们的名字。   不过怪物这般别出心裁,讨好的对象似乎根本没注意到。   青年完全找不到自己的着力点,害怕得抓着怪物的手臂后撤,靠着对方有力结实的胸膛,试图脱离那个令他感到怪异的东西,却又随着惯性全全乎乎地挂在上面。   鳞片是微凉的。   但除此之外,怪物又与人类没有差别。   温度达到了危险线的边缘。   痕迹可怜,但仍努力地贴合着,竟是想要完全包裹住了,几乎是叫人神魂都陷进去,令身后的怪物利齿凸显。   原本垂落并紧的纤纤柳枝叫人握着最为小巧的部分举了起来。   闻修齐听见青年带着泣音的求饶,“不要……这样会被看见的……”   那个晚上紧紧跟在许玉潋身后的助理,此刻变成了以下犯上的混账玩意。   这样还不够,哄着人似乎想要再过分些。   闻修齐这次是真的看了个一清二楚。   漂亮的线条被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别人的东西弄得湿漉漉的,好像除了发丝,天生就是没有什么毛发的体质,连色素沉淀也只是淡淡的,不过现在叫人欺负过后,已经变成了略深的粉。   “……度洲,放开我。”   含着泪光的浅色眼瞳微微抬起,隔着虚晃的灯光,闻修齐忽然和青年对上了视线。   很飘忽的一眼,闻修齐也不确定许玉潋有没有看见自己,但他浑身一震,空白的大脑好像这时才终于运作。   不完全清醒,他此刻认定了是那个助理强迫的许玉潋,下意识忽略了许玉潋格外配合的动作。   闻修齐怒视着度洲大步从树荫后走出,紧握的双手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冲上去给他一拳。   “赶紧给我把人放下!”他已经是努力克制了音量。   度洲安抚着怀里被吓了一跳的青年,将外套盖在了他的身上,把人藏在了身后。   “滚。”   怪物认得闻修齐。   一个该死在他手下的废物,现在又多添了一条,还是个觊觎他雌性的敌人。   自己宝宝身上沾染的恶臭味就是闻修齐的味道。   他的瞳孔再次变成了竖瞳,冰蓝色的光点在黑夜里仍然摄人,昭示着他非人身份。   闻修齐没有察觉度洲身上的异常,从一开始他的视线就全落在许玉潋的身上,自然不知道所谓的助理,只是度洲用来潜入节目组的身份。   “度洲,我、”   许玉潋抓着度洲的衣服,可怜巴巴地抱住了他的腰。   倒不是因为想求情,是因为他现在还是有点控制不住地腿脚发颤,软得快要站不住地了。   许玉潋还有些分不清状况,脑袋晕得就像一团浆糊。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对于从未经历过友情以上的小蝴蝶,还是太超过了。   说话间,流淌着的浊液滴落地面,许玉潋本就委屈得不行,感到异样,扒拉着度洲吸了下鼻子,眼泪瞬间浸湿了男人夏季不算厚实的衣服,“我好难受……”   度洲哪还有空管逐渐靠近的闻修齐,他立刻收起了冒出的尖牙,抱着许玉潋仔细查看着。   “宝宝哪里难受?”   许玉潋被度洲哄小孩的方式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脸蛋羞红地摇了摇头,含糊地让他先扶着自己一下。   总不能说感觉自己的腿上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流吧。   闻修齐见他注意力转移,抓住机会就准备直接动手。   “大半夜,你们几个在这里发什么疯。”即将发生的打斗场面并没有出现,突然出现的喻期初拦住了二人。   他轻飘飘的视线掠过度洲身侧露出的可爱拖鞋,笑得有点狰狞,“我说我怎么没找到潋潋,半夜跑出来,知道有多危险吗?”   “还要打架是吗,是想把所有人引过来?”   度洲被他哥训得头都抬不起来,刚刚还放肆得不行的人现在埋在许玉潋的肩头,一声不吭,只有抱着许玉潋的手越来越紧。   他是把人偷偷抱出来的。   喻期初不给度洲挨着许玉潋睡,度洲就趁着喻期初不注意把人给抱了出来,可后来他闻到自己雌性身上不属于自己的味道,情况就有点失控。   不可以,他的小雌性上只能有自己的气味。   许玉潋茫然地拍了拍度洲的头,丝毫不知道自己才是在场唯一的受害者。   已经被别人当成骨头啃了一遍,身上这里一块痕迹那里一块痕迹的,浑身都是怪物热潮期留下的浓烈气味,被以怀孕为目的缠着作弄了半天,还在担心始作俑者的安危。   喻期初都能想象出度洲是用怎样拙劣的借口哄着人乖乖让他弄。   随便说点不舒服、难受,又能得到下午时收获到的奖励。   大概是雄性的本能,平时面对着许玉潋蠢得像条狗一样,到了这种时候总能找到最利己的一条道路。   喻期初冷笑出声。   “没看见潋潋说难受吗?死玩意,把潋潋给我。”   度洲在喻期初这里已经完全丧失了自己原本的姓名,他眼睛颜色恢复到正常模样,抬起头看了许玉潋一眼,感受到身前的人仍在微微颤抖,很不舍地低声问道:“宝宝,是不是我刚刚做得还不够好?”   怪物很愿意在刚刚那种事情上下功夫钻研。   “你能懂什么,把人给我。”喻期初伸手就是往他头上用力一拳,“潋潋都已经哭了你还敢这样对他。”   许玉潋确实哭了,本来一开始还好好的,后来被度洲亲得呼吸不上来,腿也生疼后就有点忍不住了。   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但真叫他说出哪里不舒服,又觉得很难为情。   度洲感受到小雌性的心情,终于屈尊抬头看了喻期初一眼,“那我怎么办?”   “把人给我。”   度洲把许玉潋抱得更紧了。   喻期初火气直冒,“你自己是什么东西你不知道?这个时候得上药,你知道要擦什么药吗?”   “你们都互相认识?”   闻修齐被卸力了一般停在原地,他的视线一直随着他们的话语在许玉潋的身上打转。   刚刚离得远了,看不清晰,现在站在了面前,刚才发生的事情就和影片一样,在他的脑海里又重新播放了一遍。   清晰明了地告诉闻修齐,就在他方才发愣的那短短一段时间,在他在自己帐篷里休息的那一段时间,有人带着他碰一次都忍不住窃喜许久的心上人,在这个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   闻修齐从喻期初二人的对话里发现了点东西,恍惚过后,便是倒灌般涌进心头的愤怒。   “他都这样对潋潋了,喻期初,你凭什么拦着我?!”   话音落下,周围死一般寂静。   喻期初和度洲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他,暗藏着蓝光的眼眸里是常人所不懂的危险。   就连许玉潋都不忍直视地瞥了一下闻修齐。   他脚尖蜷缩了片刻,不敢再看。   在场的四人里,除了自己和闻修齐,另外两个可都是想要了他性命的怪物。   这次,怪物顺从地将怀里的人放进了喻期初的怀里,因为之前的动作略微翘起的袖口处,泛着冷光的鳞片已经微微竖起。   是怪物随时准备发起攻击的信号。   喻期初表情依然平静,“潋潋都没说什么,你要当什么出头鸟。”   “闻修齐,你有时候真的很出乎我的意料。”   “原来你不仅喜欢抢自己哥哥的心动对象,连别人的事情也喜欢插一脚。”   “今晚,潋潋选的可不是你。”   他们兄弟之间的矛盾再大,和许玉潋相关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别人来插手。   怪物只有一个雌性。   但雌性可以拥有无数个怪物。    第23章   闻修齐语塞极了, 半天想不出能够反驳对方的点。   不可否认,喻期初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戳在他的痛处上。   现在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闻修齐都没有能插手阻止他们的资格, 尤其是在许玉潋没有反对的情况下。   他算得了什么?   算一个没被选择, 不甘心到半夜都睡不着的失败者。   闻修齐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宽阔的肩背此刻战败般低垂着。   影子投落在地, 被树枝割成四分五裂的碎片,沉默地看着缩在喻期初怀里的人。   几秒后,他朝着旁边让了一步。   想象中的血腥场面没有出现,撂下那几句话后喻期初就直接抱着人回了帐篷。   干了错事的怪物被赶到了外面守门。   靠在离帐篷最近的树下,度洲和不远处的闻修齐对上眼神。   他舔了舔尖牙, 杀心渐起,已经是到了想直接动手的状态, 最后还是转头努力抑制住了冲动。   喻期初说了,人类对于生死的问题看得很重。   闻修齐如果在节目里死了, 小雌性不仅会被吓到, 还可能永远地记住对方。   至少他不能在这个时间段动手。   从前的度洲对关于人类社会的系列规则不屑一顾,现在就连道德心理层面的潜移默化他都逐字理解。   一阵冰凉的山风吹来, 整个露营地, 就只剩下度洲坐在外面吹风。   今晚他是不用想回去和小雌性共处一室了。   怪物这一晚都得在外面反思, 因为他今天把小雌性弄难受了。   之前刚一进帐篷, 度洲就闻到了那些, 因为距离过近而在许玉潋身上留下的人类臭味。   他焦躁地在许玉潋身边贴贴蹭蹭了很久,等许玉潋开口询问他的时候, 他毫无压力地提出掩盖气味的请求。   度洲用尽自己为数不多的词汇量, 想要将过程解释清楚,他想告诉许玉潋这很简单。   但等他抱住自己香香软软的小雌性时, 他又怀着私心,本能地想要哄骗许玉潋和自己做些热潮期的事。   于是掩盖气味的方式,从最开始的亲亲抱抱,变成了像今天下午那样无法控制的情况。   是故意避着喻期初做的事。   怪物讨厌别人觊觎他雌性的眼神,会让他想直接撕烂他们的头颅,但因为小雌性会害怕,怪物就学会了忍耐。   亲着亲着人度洲就开始变卦,他知道自己的小雌性吃软不吃硬,故意装作极为难受的样子牵着人的手去碰自己。   压低着声音告诉小雌性,他快要死掉了。   没有人类的羞耻心,度洲解释时用词都是极为粗鲁直白的,令许玉潋听得耳根发烫。   事实上后来度洲也确实快要死掉了。   怪物的丑恶事物就那样陷在青年柔软/白/嫩间,浑身发麻地想要死在许玉潋的身上。   至于再多余的那些热潮期关键,度洲也有考虑过。   但他认为做那些事情需要一个能让他的小雌性感到安心的巢穴,要温暖宽敞,只有他们二人存在的巢穴,那样才能够顺利地让小雌性得到宝宝。   怪物是个很封建很注重家庭的怪物。   当时他们所处的位置,显然还没达到这个条件。   “度洲。”帐篷里传来喻期初的声音,是很简短的命令,“去给潋潋弄桶温水来。”   怪物停止了他那些围绕着二人家庭展开的幻想,开始任劳任怨地去给他的小雌性干活。   ……   “你和闻修齐的关系很好吗?”   “就,还好吧。”   温暖的帐篷里隔绝了外来冷风的入侵。   许玉潋白皙双腿曲起,坐在喻期初那边的床垫上。   依旧是回来时的那副打扮,裸露在外的肌肤被度洲那件外套遮盖住大半,上面还沾着些不属于自己的脏污。   随即外套被掀开,散发着热气的毛巾轻柔地擦拭而过。   许玉潋反射性地并起了腿,喻期初没完全抽离的手指部分被腿肉夹住。   喻期初眼神微不可查地暗了一瞬,带着点笑意,他用空出的手握住细伶伶的脚踝,微微用力:“潋潋,里面还没擦干净。”   喻期初是个很细致的人。   许玉潋能感受到当他擦到被怪物弄得最可怜的那一部分时,他的动作越发地轻而缓了。一个姿势,保持到许玉潋腰都有些发酸的时候,喻期初的清理还是没能结束。   许玉潋想要开口说点什么,但看着喻期初伏在床边认真的样子,又不自觉地闭了嘴。   他们现在的姿势,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喻期初察觉他的不自在,又接上了之前的话题,“想也知道你们关系一般。”   “闻修齐那种人很难相处吧。”   许玉潋咬着唇,还是摇了摇头。   他故作不明地提起了另外一个人,“你觉得闻修齐不好吗?我以为你和他哥哥走得近,和闻修齐的关系也不会差。”   喻期初还以为许玉潋真对他们有这么大的误解,表情都有点控制不住,“只是因为合作,不然我和他怎么会有接触。”   “潋潋下午也有听见吧,因为度洲,我和他的合作要毁掉了。”   “你知道我和他的合作条件是什么吗?”男人不甚在意地轻笑了一声,“那是延续怪物生命的一条矿脉。”   怪物可以借助外力一直存活下去,但在没有矿脉延续的情况下,他们和正常人存活的时间没什么差别,大多百年间就会化作一捧尘土。   比起乏味地感受漫长生命流逝的感觉,喻期初更希望时间停止在,世界上仍有许玉潋这个人的时刻。   无论是哪个季节,哪怕是他最厌恶的夏季。   只要留在许玉潋的身边,一切都是与从前不一样的。   喻期初将关于闻修齐的事情省略掉,只提出了谢锐泽会给出的交换条件。   许玉潋虽然早就听系统说了一遍,但真听见喻期初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些震惊。   喻期初没有再顺着合作的事情聊下去的意思,他道:“不过那都没什么,潋潋,你只需要离闻修齐远一点就好。要是你再听信他的话,估计被骗去卖了都不知道。”   温热的毛巾换了下去,变成了带着薄荷味道的软膏。   白色的膏体部分正被男人指尖的温度融化,涂上了许玉潋腿/心发红的那一块。   触碰的一瞬间,凉得小蝴蝶忍不住轻吸了一口气,说话都变得断断续续,没察觉到喻期初的手指越发地靠近了深处。   “为、为什么呀?”   喻期初:“他连心动选择都只舍得用那个破工作室的推荐信来换,多小气,说不定只是一张废纸,到时候骗到了你,推荐信有没有用还要另说。”   “你真信了?”   许玉潋当然是信的,他停顿的那几秒喻期初就看出来了。   “你要真喜欢那个工作室。”喻期初抬眼看他。   沾着药膏的手指往青年腿/间漂亮干净的会/阴线轻划了一下,毫不意外地被对方双腿挟迫般地挤压,被迫、无力地贴合住了那处肤肉,没有一丝布料的阻隔。   迎上许玉潋怔愣的视线,喻期初坦然地用空出的一只手摘下了眼镜,“要是你真喜欢,潋潋,我可以向闻修齐收购他们的工作室。他有告诉过你吗,他其实就是那里的老板。”   失去眼镜遮挡,男人饱满攻击性的锋利眉弓凸显,带着点势在必得的侵略性,深蓝的瞳孔里,爱意是那缓缓流淌的星河。   “潋潋。”   “你是知道的吧,度洲是怪物,我也是个怪物。”   带着轻浮意味的手指抽离,喻期初就着半蹲在床边的姿势,虔诚低头,一个微凉的吻落在许玉潋的膝盖上,他浑身控制不住地打了个激灵,眼睫颤动。   喻期初的双手撑在他的身侧,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心跳声都能听得清楚,“如果你愿意帮助他度过热潮期,那你能不能也可怜可怜我,潋潋。”   喻期初和人类最为相似的一点便是会下意识隐藏心中真实的想法。   他做事会瞻前顾后,思考出无数条道路,会在和每个人的交易当中找出获益最大的合作方式。   这样理智的怪物,他现在只是想用自己的所有,去博求许玉潋的一丝心软。   他该承认了。   早在那夜色浓重深郁的傍晚,他就已经无法自控地对许玉潋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感。   “你知道吗,潋潋,怪物的心脏现在只会为你跳动。”   怪物漫长的一生只会有一个雌性,他们的心脏只会为雌性跳动。那是怪物为数不多的破绽,一旦雌性离开或者死亡,他们也会彻底灰飞烟灭。   你知道吗,潋潋。   我多么希望你能成为我的软肋。   ……   第二天清晨,这一处小山村又下起了雨。   雨势不算很大,主要是回程显得格外麻烦,众嘉宾在朦朦胧胧的睡意中被雨滴敲打帐篷的声音惊醒,透过透明塑料一看,周围的地面已经变得泥泞极了。   原本计划好的采蘑菇计划作废,节目组撑着伞拿着雨衣开始收拾设备,这是已经准备下山了。   没人能猜到雨势会不会越来越大,不早点回去,之后山路被冲软了可能会更加难走。   自己举着一把小伞,没拿什么行李的许玉潋穿着工作人员递来的洞洞鞋,站在旁边看着几人大包小包地往外拿。   这是他作为飞行嘉宾的最后半天。   虽然说是两天一夜,实际上可能也就是一天半的时间,按照一开始的安排,等吃过晚饭他就该回归自己的摄影位了。   现在下了雨,原本包含在一天半里的环节减少,许玉潋倒还觉得轻松了不少。   下山的路不太好走。   许玉潋差不多是半挂在喻期初身上被对方抱下山去的。   他们的行李很大一部分都放到了度洲那边,按喻期初的话来说,就是度洲乐意得很,不用管他死活,天天待在山上一身死劲没地用,现在正好发泄一下。   雨势真的越来越大了。   雨滴打在伞上响得不行,在接近发白的雨幕里,许玉潋似乎看见了前面的闻修齐在回头看他。    第24章   宽阔的玻璃窗朝外敞开着, 风带着泥土腥味的水汽将白色纱帘吹起,支撑窗沿的铁钩生锈掉漆,正不堪摧残地发出刺耳摩擦声。   他们一行人回来得很匆忙, 下山时连镜头也顾不上录制, 一路上直播间的观众们差点晕车。   为了舒缓气氛,节目组在客厅里播放起了轻音乐。   可惜无人欣赏。   观众们正聚精会神地回放刚才的混乱场景, 试图从中扣出点糖吃,嘉宾们身上的衣服或多或少都被淋湿了些,刚回到房子里就往衣帽间那边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许玉潋一人。   这场暴雨来得猝不及防。   上一次见到这样的天气,还是在许玉潋刚来节目的那天。   坐在客厅里沙发上,许玉潋能看见院子内新长出的花苞被雨水冲刷得抬不起头。   他伸出手, 指尖像那些花枝一样微微低垂,似乎隔着空间也感受到了雨滴的湿润。   手指好像真的被淋湿了, 泛着粉的指甲盖在白炽灯下透着点糜烂的光泽,可明明回来时喻期初即使浑身湿透也没把伞从他头上离开。   许玉潋直起身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一块柔软的毛巾忽然盖在了他头上, 连带着他的手指也罩了进去。   黎阳煦刚从楼上下来, 顺手给人擦了下头发,问道:“这样容易感冒, 潋潋不去换身衣服吗?”   “啊, 我没事的。”淡粉的唇轻抿, 许玉潋抬手掀开头上的毛巾, 努力地扯着衣角向对方证明, “我身上也没淋到什么雨。”   似乎也还记得当时的情况,黎阳煦点头表示知道了后, 径直走进了厨房里面。   再出现时, 他手上多出了一杯温牛奶。   等黎阳煦抬眼看见许玉潋眼中明晃晃的不解,他才发现自己刚刚下意识就选择了牛奶。   本来该简单倒点温水或者姜茶的。   好在许玉潋只是接过牛奶喝了一口, 并没有多说什么。   “还没吃早餐吧,最近都是我们嘉宾自己准备早餐,你先用这个垫垫肚子,待会我再去做其他的。”   “有特别想吃的东西吗?”   许玉潋抬起头看向他,很乖地回答,“我都可以。”   面容清丽的青年穿着睡衣捧着杯牛奶,蓬松的发丝因为刚刚的蹂。躏,现在还在空中乱翘着,在微凉的清晨雨幕里,他周身似乎萦绕着一种格外令人舒服的氛围。   黎阳煦定定地看着许玉潋,直到许玉潋都开始有点无措的时候,他才伸手擦去了对方唇边的奶渍。   “烤个面包,再煮几碗小馄饨吧。”往厨房里扫了一眼,黎阳煦补充道:“要是不合口味,我之后再给你重新做点别的。”   这次的院子依旧是之前喻期初偶尔会过来暂居的那个。   厨房里的设施比节目组提供的要好很多,就连冰箱里储备的食材也丰富多了。   弹幕感叹,不愧是赞助商,开后门都如此光明正大。   许玉潋跟着黎阳煦在厨房里晃了一会后就被强制要求去坐着休息了,回来的时候嘴里还被塞了一片刷了果酱的吐司。   今天就是飞行嘉宾要离开的日子,但其实距离许玉潋跟拍工作的结束时间也不远了。   跟拍工作一结束,就说明他的任务也接近结束了。   喝完牛奶,许玉潋窝在沙发里和系统复盘自己的副本主线。   “系统,你帮我看看我的主线有没有走歪呀?”   许玉潋指的是他变成飞行嘉宾加入恋综这件事,源数据推算里并没有提到过这一点。   雨下得越发地猛烈了,有水滴溅入室内,许玉潋被那裹挟着寒气的风吹了个激灵。没有第二人存在的客厅里,窗户忽然自动关上。   【这里没有绝对正确的主线,人本来就是充满不确定性的存在。】   系统的语调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数据推算只是推算,如果副本内有既定的走向,无限世界也不需要特地找到宿主来进行扮演了。】   【不过,您的角色设定是没有偏离的,到目前为止,宿主您的扮演都十分完美。】   这就算是肯定了许玉潋在副本里的表现。   许玉潋转念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但一开始系统那边就连源数据推算的样本也给得很少,一个跟拍角色,主线里的介绍与结局一句就概括完了,任务同样是极为简略的。   他心里很没底。   除去那些很基础的角色设定和浮于表面的身份信息,别说是副本剧情线具体的后续发展了,就连周围人的初始目的都是需要触发和发现的。   正确和错误的分界线在这里变成了模糊的存在。   很可能上一秒笃定的答案,下一秒就会因为新线索变成差之千里的猜测。   “那之前我触发的那个任务,非科学的拍摄素材,是指度洲吗?”许玉潋还惦记着自己半路失败的支线。   在半夜看起来那么吓人的事情,结果真相只是村民在烧香祭拜山神,说真的,这放在某破除玄学的节目里也得拍个十集吧。   【对。】   “那喻期初说的山神呢,也是指度洲?”   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情,系统似乎对于度洲能套上‘神’这个名头的事也有些无语,沉默了片刻,它重复着之前的回答:【对。】   许玉潋皱了皱鼻子,有种被剧情线戏耍了的感觉。   “怪不得当时喻期初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感觉怪怪的,原来是他弟弟在被人祭拜。”   “那之后副本内会怎么发展呢?”   越临近任务结束,许玉潋的心情就越发迷茫。   即便系统一直在肯定他,但他始终没能找到一个确定自己任务完成的佐证。   任务里他的主线似乎和结局是相反的。   角色的最终目标与拍摄和出名有关。   踏入摄影行业,他可以通过个人线和公司线两种方向来完成任务。   可在他和闻修齐的合作推算里,他最终会因为拍摄明星黑照的事情暴露,被行业所唾弃,梦想破灭。   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在春末消逝的季节里,小蝴蝶似乎也感受到了几分愁绪,“我真的能完成任务吗?”   系统一直和他强调的都是没有固定设置的角色剧情,但如果不固定,自己的结局又是怎样的呢?   系统知道自己宿主所担忧的问题。   【角色主线和副本结局经常会有冲突,毕竟宿主扮演的跟班角色不是主角,梦想无法实现也很正常。】   【但宿主您是不一样的,无论是哪个结局,您随意达成其中之一就能够完成任务。】   玩家所遇到的危险与死亡是无限世界永恒的目标。   副本内一个小角色的结局突然改变,未尝不是无限世界所需要的关键数据。   这显然是加深难度的好方法。   “怎么就这么点?”   厨房里,黎阳煦已经开始往外端今天的早餐了。   其他嘉宾从楼上下来,看见他们二人坐在餐桌处,也纷纷凑了过去。   许玉潋被他们围在中间,混乱中被不知道是谁捏了下脸,顶着脸上的红痕懵懵地眨了眨眼。   “你们也要吃吗?”   节敬连站在他旁边,确认他没感冒后瞟了那碗东西一眼。   俊朗的脸上出现了毫不掩饰的嘲讽,他不屑地嗤了声,“你先别吃,谁知道黎阳煦做的东西吃完还能不能看见明天。”   黎阳煦桌子一拍,没好气道:“没手还造谣是吧,想吃自己做。”   最后来到客厅的喻期初路过看了一眼,淡淡撂下一句,“什么都好意思往潋潋面前摆。”   “潋潋刚被雨淋了,我去厨房煮碗姜汁糯米粥。”   暴雨天就要熬点驱寒气的。   他转头就走进了厨房,熟练地开始找出所有需要用到的食材,开始动手处理。   完全没意识到许玉潋被他一路抱着回来,根本没沾到几滴雨。   这让许玉潋想起见到喻期初的第一天。   那天晚餐也是喻期初主动下厨,当时对方还特地给他端来了一碗,说让他先尝尝。   大怪物是个爱下厨的怪物。   其余几个嘉宾会做饭不会做饭的,皆是不甘示弱地往厨房里挤了进去,一时间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向来嘉宾不和的节目,现在吵闹的争执声混合着窗外击打屋檐的雨声,看上去倒有些温馨。   “系统。”   进厨房之前谢锐泽还给许玉潋盖了个小毯子。   他现在捧着杯温水,被迫窝在大厅单独的小沙发里,真有了点备受宠爱的小少爷样了。   “等我离开之后,这个副本里我的角色会变成什么样?”   系统:【宿主离开之后,无限世界会以宿主的行动逻辑生成NPC来维持副本运行。】   “新的NPC会和我长得一样吗?”   【不会,新NPC外观随机,内置性格随机,在每次副本开启时都会刷新。它只能通过您在副本内的行为推算出以它的身份、性格该做出什么反应。】   【您是独一无二的。】   ……   平静的早餐持续了没多久。   在众人商量接下来去做什么的时间里,网上出了事。   这次不再是嘉宾们之间出现的冲突问题。   他们节目里没有限制使用手机的规定,但因为几人都没有关注外界娱乐信息的习惯,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异样。现在见工作人员神色不对,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情况不妙。   导演接着电话冒雨从监控室走过来,火急火燎地把谢锐泽叫了出去。   “舅舅……”   面对许玉潋疑惑的询问时,导演摆了摆手搪塞道:“不关你的事,外面雨下得太大了,玉潋你就在屋子里好好待着。”   许玉潋不明所以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系统适时出现:【是副本线中您最后的剧情。】   【因为不可抗力,您偷拍顶流歌手黑照的事件被人添油加醋地曝光,现在网上炸开了锅。】   许玉潋心跳漏了一拍,握着手机的手指都顿了顿。   但没等他说话,下一秒,他床头柜里的私用手机突然响起了铃声。   隔着木门,能听见声很轻的接通音效。   以及青年略微颤抖的音调。   “喂,请问你是?”   那串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并没有自报家门。   只是在沉默了几秒后,低沉嗓音带着点笑意,十分有把握地开口:“现在只有我能帮你处理这些舆论。”   “要合作吗,小许老师。”    第25章   见面地点定在本市附近的拍摄基地里。   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跟导演沟通的, 总之许玉潋刚放下电话,就直接被人送上了保姆车。   离开前导演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见了对方一定要乖乖听话。   许玉潋现在的处境可谓是风口浪尖。   爆火恋综里的飞行嘉宾, 顶流歌手的私人跟拍, 随便一个头衔都能够吸引路人的眼球。   更别提现在还有人在故意发他的黑料通稿。   按照角色的设定,不管电话那头见面后会提出什么条件, 许玉潋肯定都得同意。   穿过暴雨覆盖描摹的山村,泥泞道路令整条路都格外颠簸。   雨水模糊着窗外的树影与高山,白雾变得越发浓郁,许玉潋靠在车窗擦去那些水汽,迷惘地循着汽车的路线往前看。   等真的离开了恋综拍摄地点, 望着周围逐渐变化的环境,他有种终于走出了大山的隔世感。   到达后是位男助理在门口接待, 许玉潋被他带到了一个类似化妆室的地方。   “许老师稍等,元影帝的拍摄刚结束, 估计过来还要一会。”助理往门外看了眼, 从饮水机那装来杯热水递给许玉潋。   接过那杯水,许玉潋讷讷点头:“好的……”   周围的补光灯在进门的时候就亮了起来, 许玉潋随便一抬头都能跟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他出来前没有特地换衣服, 身上依旧是那件睡衣, 看上去十分幼稚。   不过陷入丑闻风波的人没有心思打理自己也很正常吧。   离开的时候, 许玉潋一直没看见度洲, 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他偷瞥了眼镜子,睡衣领口处的花边十分明显, 度洲用草叶给他编的草蝴蝶还挂在上面。   怎么都不送送自己。   大概是见许玉潋有些拘束, 助理主动开口,“这次的事情肯定是误会, 老师也不要太紧张,老板肯定会帮您解决的。”   “我们老板很喜欢许老师您,您还没成为飞行嘉宾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你了。”   到底是娱乐圈里混的人,也不介意对方不接话,自己说起话来就不会让话掉地上。   许玉潋头一次遇到这么热情的人,“我也很喜欢元影帝……”   他埋着头不停地小口小口喝水,等到水都快喝完了,那个助理还没停下来。   在助理再次尝试和许玉潋聊天的时候,化妆室的门终于被人推开了。   “抱歉,我迟到了。”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显然刚从采访室出来,身形高大面容英俊,肩头还有没擦干的水珠。   联想到刚刚助理提到过的元影帝,许玉潋很快意识到对方就是电话里的那个人。   他还记得对方现在是自己的救命稻草,殷勤地站了起来,“元影帝好。”   像什么小朋友打招呼一样,比从转播上看到的还要可爱一万倍。   助理在元蕴和出现的时候就离开了化妆室,还特别贴心地带上了门。   门锁咔嗒一声,许玉潋明显更紧张了。   纤长浓密的羽睫垂落,元蕴和每每发出一点动静,都会不安地颤动一下。   坐在相隔两人宽的位置上,元蕴和看着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没发出声音,在许玉潋看过来时又恢复了之前沉静的模样,“我们聊聊合作的事吧?小许老师。”   如果许玉潋曾看过完整的恋综直播回放的话,他肯定能够认出来,眼前的人就是曾在他来节目组跟拍的第一天,对他评价颇高的那个观察员。   助理之前的话并不是礼节性的客套,他说的那些都是事实。   早在许玉潋成为飞行嘉宾之前,就有一位观察员整天在镜头的每个角落里捕捉他的身影了。   说不上是演员的敏锐,更多的是属于男人本能的关注。   一开始元蕴和还能从节目的性质去分析许玉潋会带来的影响,等到了后来,就只是纯粹地成为了小许老师的唯粉,不过大部分人觉得他是男友粉。   每次镜头转到观察员这边,元蕴和的发言不是在夸许玉潋,就是在抨击其他男嘉宾对许玉潋动手动脚的行为,毫不掩饰他本人的喜欢。   “我知道小许老师有想进入摄影行业的想法,我替你解决这次的舆论风波,你之后工作时优先来我的片场拍摄宣传图,可以吗?”   见许玉潋点头,元蕴和温和地拿出合同,直接了断地说出了他们合作交换的内容。   许玉潋心中诧异。   哪怕是他再不了解行业规则,也知道像角色这样没有名气的摄影师,别说是电影片场,就连明星的私人拍摄都排不上号。   元蕴和作为影帝平时合作的明星基本上是一线二线的,去片场拍摄宣传图的机会显然是十分难得的。   合作本来讲究互相出力,按道理元蕴和帮忙解决别的问题,那许玉潋就应该付出相应的报酬。   结果现在元蕴和既给又给,许玉潋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源数据里角色也是遇到了这样的好心人吗?   系统:……并不。   呼吸灯闪了片刻,它想说什么,但又碍于规则没有开口。   许玉潋依旧坐在位置上,大概是在思考要怎么回答。   他长得乖,是那种很纯很嫩的长相,抿着唇一言不发,眼尾还晕着点生理性的水粉色。   握着纸杯并着腿乖乖地坐在那,看起来委委屈屈的,和个被元蕴和从深山里抓出来的小媳妇没什么差别。   元蕴和只是普通地抬头看了一眼,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当时就忍不住扭头轻咳了两声。   心头软得不行。   他本来就是单纯地想帮许玉潋的忙,所谓合作也只是想让人多跟自己接触一下的幌子。   现在见小漂亮就这样坐在眼前,哪怕一句话没说,简单的几个动作,元蕴和都会觉得许玉潋是在跟他撒娇。   他还以为自己给出的条件太差了,又毫无底线地补充道:“也不用你先来,有空就来,可以吗?”   “如果想在摄影行业有更好的发展,这样的活动更有助于增长你的名气,别拒绝我,好吗?”   软饭都快喂到嘴边了,许玉潋哪遇到过这种情况,当即羞得耳根都有些红了。   角色现在小有名气都是因为恋综所带来的明星效应。   如果之后摆脱黑料,还能继续往和明星有关的方面进行摄影工作,肯定是对他未来的发展有很大好处的。   元蕴和完全是准备了一条最好的路给他走。   小脸粉粉润润的,做任务一直很努力但是成效不大·结果结束前突然白捡了好处的小蝴蝶低着头不敢看人,“可以的,我可以先去片场,我很有空的。”   他揣着手,感觉缺了点什么,回想了下平时和别人对话的方式,加上句:“谢谢元影帝。”   “不用这么客气,以后我们会经常接触。”元蕴和朝他伸出手,深色的西装外套放在臂间,只穿了件衬衫的男人看上去侵略性更强了,他笑了声,“也不要叫我影帝了,叫名字,叫哥,都可以,潋潋。”   许玉潋愣怔抬眼,迎上对方带着笑意的视线。   “节目里的人好像都是这样叫你的,我也能叫你潋潋吗?”   窗户破开的声音骤然传来,许玉潋还没来得及回答,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冲了进来,尖锐的利爪在灯光下闪着寒光直接抓向了元蕴和的脖子。   “度洲!”   ……   再次和元蕴和见面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为了方便许玉潋拍摄,元蕴和给他安排了一处员工宿舍。   说是宿舍,倒不如说是个郊外的独栋小别墅,正好在离片场不远的地方。   许玉潋这次见面不是空手来的。   他带了果篮和鲜花,还有一堆帮助恢复疤痕的膏药凝胶,身后还跟着个偷偷从山上跑下来的度洲。   门铃响起后没过多久,元蕴和顶着脖子上的一圈白色绷带打开了院门,“早上好。”   “蕴和哥。”许玉潋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神情歉意,盯着男人脖子上的绷带没几秒,眼眶就有些红了,“真的很抱歉。”   “有什么抱歉的,如果不是你及时制止,我现在可能还不一定活着。”   他还有心思开玩笑,许玉潋听完更愧疚了。   葱白的指尖捏着元蕴和的衣袖,声音轻轻软软的,往房子内走的一路上都在对元蕴和嘘寒问暖,看起来真的是担心坏了。   元蕴和急忙和许玉潋保证那只是皮外伤,只是看起来包扎得很夸张,过几天就能好了,叫他不要担心。   许玉潋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从自己带来的东西里翻出几支药膏,眼眸浅润,含着点水光,“那我待会帮你上药好不好?”   “……好,但是我们换别的药行吗?”   元蕴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些好像是烧烤的调料酱。”   “啊?不会呀,我拿的都是呃……”   许玉潋慌忙地翻看标签,视线在触及那番茄两字时,紧张得说话都有些磕巴了,“好像、好像真的拿错了。”   元蕴和大概能猜到是度洲故意调换的药,他心中咬牙切齿,但依旧安慰道:“没事的,我这里还有药。”   二人这边气氛和谐,另一头刚才被元蕴和顺手关在外面的度洲盯着他们的背影看了几眼,已经无师自通地开始翻墙了。   之前度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跟着许玉潋下了山。   怪物没有手机,没法联系自己的小雌性,循着气味一路跑到了他们所在的拍摄场地,在每个房顶上穿梭寻找着许玉潋的踪迹。   等怪物找到许玉潋所在的化妆室时,它刚好听见了元蕴和不怀好意的话语。   平时稍微有人接近一点许玉潋怪物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像这样的单独相处,对方还故意叫小雌性得这么亲密。   怪物直接闯了进去,毫不犹豫地往元蕴和的要害上动手。   就像元蕴和说的那样。   如果不是许玉潋出声制止,他现在可能已经被偷袭自己的怪物杀死了。   怪物无法和任何觊觎自己小雌性的人和平相处。   许玉潋能感受得到对方非人的占有欲,但他已经在尽量教着怪物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要是怪物一定要这样和人结仇的话,那自己也管不了。   打吧打吧,他只是个任务马上要完成的小蝴蝶罢了!   ……   黑料的事情很快就出现了反转。   影帝的公关团队加上顶流歌手亲自出面解释,许玉潋立刻脱离了舆论风波,并且更多的人开始注意到他的其他摄影作品。   现在不管是许玉潋本人,还是许玉潋的作品,都获得了极高的关注度。   是比想象中个人线的完成情况更为理想的状态。   虽然他现在还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作品,但之后喻期初和元蕴和都会为他的摄影事业提供助力,无论从哪个角度,许玉潋的个人主线都已经达到了满分。   【恭喜宿主。】系统毫不吝啬它的夸奖,【从没有NPC能够完成自己的角色主线,您是第一位。】   【很厉害的成绩。】   暖黄灯光打落在地,客厅的沙发上,两道身影交叠。   许玉潋正窝在度洲怀里刷社交软件上的消息,闻言咬着唇得意又腼腆地笑了一下,“是吧,我进步很大的,对不对?”   系统:【是的,记得您进入任务的第一天还会忘记自己有耳朵,现在已经能够完美完成个人主线了。】   “?!”许玉潋炸毛,“不许再提这个了,你笑我!”   系统见势不妙,岔开话题:【现在是恋综最后一天的投票环节,您不去看看吗?】   “这么快吗?”   许玉潋离开的这几天都没有关注节目那边的事,现在听系统提起才想起要去找直播间看看。   可还没等他找到直播间的地址,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了好几条消息。    第26章   工作使用的手机早在离开拍摄地前许玉潋就还了回去, 现在能给他发消息的只有知道他私人号码的那几位嘉宾。   ‘您有五条新未读消息’消息框显示时效时间为现在。   因为消息一下出现得太多,所以只显示了数量。   之前闻修齐也在投票时给他发过信息,许玉潋没当回事, 还出声叫系统一起帮他找直播间。   系统表示知道后, 原本播放着自然纪录片的电视自动调到了直播间。   “……”看着突然出现在屏幕上的几张脸,度洲眉头瞬间皱得死紧, 抱着人的手又往怀里用了点力,“潋潋。”   怪物这段时间学了很多人类语言,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深山里待久了,大部分时间他有别的想法也不会说出来,闷葫芦一样, 最常说的还是‘潋潋’二字。   “等一下……”许玉潋扭着腰挣扎了会,度洲还是没放开他。   他们所在的城市气温上升, 似乎已经达到了盛夏。   怪物的视线缓缓落在许玉潋被薄汗晕湿鬓角处,因为动作稍大, 扯得宽大的衣领露出点白皙精致的锁骨, 他毫不客气地蹭了上去。   痒意令许玉潋忍不住笑出了声,“一起看会直播, 你不许再乱动了。”   他声音颤颤, 听得度洲骨头像过了电般酥麻一片, 喉结滚动片刻, 大腿结实顶起, 他又有点想把人往床上抱的意思了。   “我知道你的热潮期已经要结束了。”   许玉潋威胁度洲,雪白的小脸带着几分严肃, “再乱动就不允许跟我睡同个房间了哦。”   度洲安静了。   重新看向屏幕, 嘉宾们还是在之前的客厅里。   同样的流程,弹幕刷得许玉潋几乎看不见画面。   关了弹幕后能够看清众人身后的投票倒计时, 画外音正在提起关于节目的有奖竞猜投票情况。   “有奖竞猜的投票在昨天就已经结束了。在最终结果出来前,我们先来看看大家的投票情况。”   “哇哦。”主持人习以为常地公布,“最初投票时0配对成功占大多数,但最近投1对情侣和5对情侣的居多。”   “不过我们节目是凑不齐十位嘉宾的,可能是有些粉丝手误了。”   ——凑不齐十位嘉宾但是能凑齐5对情侣,嘻嘻   ——显然,投一对的是CP党,投五对的是我们all潋党!   ——各有各的好吃之处。。。刚好工作日一天一个,周末一起   ——望主成全我们all潋党   无视混乱到极致的弹幕发言,主持人继续走流程,“看来后期嘉宾们的互动还是挺甜的,居然打破了大家‘最不可能恋爱的恋爱综艺’评价。”   ——呵呵,为什么后期才甜,因为前期潋潋不在   ——我们小许老师什么时候回来,小许老师不在还恋个屁啊   ——索然无味,索然无味,我们磕什么你们难道不知道??   ——唯一想投票的人不在场,今天这送别宴是办不成了   镜头重新切回到了嘉宾们投票的现场,每个人看上去表情都不太好,但从他们的动作来看,确实都在给人输入短信。   最后一次心动投票,他们都有了自己想要选择的人。   屏幕内,主持人已经开始公布嘉宾们的投票情况,但屏幕外,手机的提示音仍在不停响起。   这还是许玉潋首次以这样的视角去看几个嘉宾。   他正看得投入,但意识到发消息的人可能有什么急事后,还是选择了先看消息。   “五位嘉宾发送短信的数量为一。”   “五位嘉宾收到短信的数量为零。”   ……   ——好家伙原来在这等着我们,全发给潋潋了啊   ——不在场嘉宾能回短信吗,急急急,这关乎着我的奖金   ——支持我宝独美啊,这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伴随着直播间里主持人长久的沉默,许玉潋也彻底看清了那些消息。   他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就连还是飞行嘉宾的时候,他也只看见过互选人发来的短信。   是极为绅士简短的话语。   许玉潋眼睫颤了下,第一反应就是,会不会是这些嘉宾发错了。   原本的五条未读消息在许玉潋没察觉的情况下,增加到了四十近五十条,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最上方的对话框,点进去就被里面长篇大论地讨论未来和表达心意的话给震惊了。   “他们、他们……”   就连节敬连也一反常态地给他发了一篇小作文。   十分钟的短信时间,对方删删减减撤回了不下五次。   这种时候,许玉潋也无法继续欺骗自己,说这只是嘉宾们发错后的结果了。   从开头到结尾,里面明明白白地写着他的名字。   每句话都有着他的身影,即使他此时已经离开了恋综。   原本的深山阴谋剧情线在接二连三的干扰下,刺向他人的利刃已经离开了深山,恋综彻底变成普通行程,许玉潋曾问过系统,这会不会影响主线,系统的回答是不需要担心。   主线里虽然没有提到过最终的投票环节,但许玉潋明白,按正常情况来说,这些票数肯定不会到自己头上。   【宿主想回复吗?】   指尖划过那些信息,看着仍在走流程的直播间,许玉潋摇了摇头。   “不了,我不想再给主线添乱子。”   电视重新回到了纪录片频道。   ……   恋综里无疾而终的数段感情变成了粉丝们的意难平。   为了保护嘉宾隐私,他们最后发出的心动短信在做了模糊处理后才公布在镜头下。   同时出现的,还有隐藏的彩蛋。   红蓝五位嘉宾在节目结束前的单人采访视频。   “首先是固定问题,节目里你最感兴趣的嘉宾是哪位,有想要继续和他发展下去的想法吗,在节目结束之前你有什么想对他说的话吗?”   “……”   那些向来不屑于谈论这些问题的男人,在镜头下难得地沉默了,表情局促而紧张。   并不是因为不想回答,只是想说的太多,害怕简单的言语说出口就变成了轻浮的含义。   他们是明星,自然懂得媒体的捕风捉影,他们并不希望自己的真心变成伤害对方的工具,所以才会在发言时瞻前顾后,斟酌用词。   好像表白的时候都喜欢说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对方的。   是从喜欢开始,还是从讨厌开始,然后长篇大论或是青涩吞吐着表达是为什么喜欢上对方的。   这对初次感受到这样情感的男人们来说,难以用言语表达,那可能有千百种答案。   并不是从哪些地方,被对方感动取悦到自己之后产生的情感。   只是因为青年对于他们来说是格外特别的,所以每个无意间的对视、触碰都带上了不同于寻常的含义。   只是因为,他们面对着的是许玉潋。   感情到底是种什么东西,没人能说得清楚。   发现自己的心跳开始被青年牵引时,或许已经是在最初心跳过后。   时间流逝到你都开始觉得正常时,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对你来说是不一样的。   忽视掉的那些细节画面冲破记忆牢笼,骤然在脑海中炸开,摧毁所有往日你引以为傲的理智。   你恍然间回到了万花筒的中央,回到了深山里的某个回眸。   身在无人的原始森林里,青年的身后是深绿鲜嫩到刺眼的草叶,遍地的白色小花,他坐在野餐布上抬头看向你。   视线是模糊流动的玻璃窗,你只能看见他浅蓝色的衬衫、纤白的手臂。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可青年整个人依旧白得晃眼,好像在对你说起今天遇到的趣事。   湿淋淋带有雨声、轰鸣雷声的空气。   比起他身后即将掀起的那场暴雨,在他透过破碎镜面与你对视的那一瞬间,你心中的那场雨好像来得更快。   这一刻,心中的感情具象化。   终于明白,心脏不受控制跳动的速度,原来是毫无预兆不讲道理的缠绵雨季。   后来那些视频和直播回放,被粉丝们剪辑成了各种BE向的CP视频。   恋综彻底结束后,许玉潋的任务也彻底宣布完成。   不过因为是新手副本,系统为了让小蝴蝶多习惯人类环境,让他多停留了一个月。   不如同粉丝所想的那么悲惨,现实里,那些嘉宾离开节目后不约而同地找上了许玉潋,难缠程度堪比每天蹲守家门的狗仔。   除去和许玉潋有合作关系的喻期初还有闻修齐,其他人也向他发出了合作邀请。   短暂的综艺接触,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最终判决。   再者,感情不讲究先来后到,最重要的是能者先得,总之当惯了天之骄子的几人没有一个想要放弃,修罗场持续到了节目结束后的很久很久。   几人的各种合作曝光后,《心动萌芽》也因此在节目一周年时,被网友们评为了“售后最好的恋爱综艺”。   离开深山后的不久,许玉潋收到一袋子很特殊的礼物。   是山村村民留下的花种。   村民给他写了封信。   信里说,村民原本的工作不需要人了,他以后也会去城里打拼。   村里的其他村民不喜欢那些没什么作用的花,那块许玉潋曾看过的花田迟早会荒废,如果不嫌弃的话,他希望许玉潋能够种下那些花种。   也希望以后有缘还能再见。   村民到最后也没有留下他的姓名,只有末尾处,试探般地留下了‘致友人玉潋’五字。   那是他胆子最大的时候。   不知道何时还能再见面,逾越的友人头衔,是那位淳朴的山里人唯一敢迈出的脚步。   “他原本的工作,是什么?”   【是喻期初安排的工作,守护后山的神坛,也就是度洲的老巢。】   现在度洲离开了深山,那处工作自然也就不再需要人了。   许玉潋认真地在阳台种了一早上的花,喻期初和度洲两人从楼下给他运土上来。   说起来,节目结束后,喻期初和度洲一起住进了许玉潋的小别墅。   之前喻期初提过的事情许玉潋还记得的。   所以在对方摸进自己房间时,也只是乖乖地掀开了被角叫他快点进来。   空调开得有些低了。   几人的生活平静而和谐。   工作日清晨,许玉潋收拾好装备准备前往工作地点,打开门,谢锐泽正从院门口的跑车上下来。   谢大歌手每天不务正业,雷打不动地要接送许玉潋上下班,许玉潋拒绝无果,只好答应。   “潋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新歌MV你来一趟?”   车门嘭的一声关上,许玉潋自觉系上安全带,为难地皱了皱眉,“我没有拍MV的经验。”   “不用经验,你出个镜就可以。”   “可我是幕后……”   “你都愿意去拍闻修齐那个傻*,就不能来参演一下我MV吗,好潋潋,真的求你了,我的歌没有你就没有意义了。”   许玉潋被谢锐泽话里的信息量说懵了,“我没有要去拍闻修齐。”   “……*,闻修齐又骗我。”   工作地点是之前元蕴和提到过的剧组。   这次许玉潋是以喻期初旗下工作室的员工名义来进行拍摄采访。   告别谢锐泽后许玉潋从正门走进去,发现拍摄场地只有零星几个工作人员正在整理道具。   想着可能还没到开工时间,他问工作人员要了个休息室方向就径直过去了。   休息室的位置有些偏僻,打开门不开灯的话,完全看不见里面有什么。   许玉潋摸索着墙壁附近的开关。   灯光亮起,下一刻,伴随着众人的合唱,礼花爆出的声音骤然响彻室内。   “潋潋,生日快乐!”   元蕴和带头给他套上了生日皇冠,曾在恋综里相遇的工作人员和嘉宾,还有原本应该在家里的两人都站在人群里。   闻修齐从他身后半开的门缝里钻出来,手上还捧着个硕大的礼物盒,念念叨叨,“本来我们是说晚上给你过生日,但是感觉太晚了,你每天十点就闹着想睡觉,所以我们就早一点……”   “别挡路。”谢锐泽给了他一脚,这才进到室内。   不算宽敞的休息室里,充斥着欢声笑语,他们起哄着叫小寿星吹蜡烛许愿,话语中有着不少对他的美好祝愿。   闭上眼许愿的那一刻,许玉潋听见了系统的声音,但又似乎不是平常的电子音。   【优秀的摄影师小蝴蝶,生日快乐。】   他睁开眼,众人还在往空中拧小礼炮,眼前是五颜六色的,许玉潋分不清哪些是彩带折射的光线,哪些又是自己的泪水。   鼻尖酸得不像话,许玉潋只能低着头,唇瓣轻咬着,自以为非常自然地趁着摸头发的动作擦了下小珍珠。   “谢谢你们……”   ……   其实许玉潋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角色的生日在那天,他也沾光吃了一次生日蛋糕。   【有什么关系,如果宿主愿意,系统愿意每天都为您庆生一次,但可能您的岁数会增长得比较快。】   “我的年龄可不可以每天刷新一次。”   【归零吗?】   “不太好吧。”小蝴蝶有些苦恼,“我好像不太会织茧。”   因为许玉潋是无限世界里首位非数据生成的NPC,无法被系统回收,有着和人类相同的躯体,所以脱离副本时,他也回到了玩家交易大厅。   目前他刚完成第一个副本,无限世界还没有导入他的信息。   系统提交上去的个人空间申请迟迟无法通过审核,现在许玉潋只能在交易大厅里活动。   说是大厅,其实和一个单独的空间没什么差别。   许玉潋坐在副本出口处,身上是系统兑换出来的口罩加帽子,像个无限世界的大明星。   半空中悬浮着巨大的类似于电子屏的东西,上面的数据不停滚动着,但最上方的一片长时间保持着静止。   【那是无限世界的玩家排行。】   “玩家?”   【副本内除了系统生成的NPC就是玩家,比如上个副本。】系统顿了下,【除了个别配角不是玩家,其余角色大部分都是带有自身记忆的玩家。】   许玉潋愣了下,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第27章   “那些嘉宾全是玩家吗……”   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多余, 许玉潋问完后就立刻摇着头改口道:“我是想问,离开副本之后他们也会记得副本里发生的事吗?”   【是的,就和宿主你现在一样。】   许玉潋羽睫颤了下, 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尴尬。   副本结束后, 玩家多半也知道了具体的主线内容,那他们也就知道自己当跟拍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坏事了。   肯定会很生气吧, 副本里的那些玩家。   尤其是谢锐泽,许玉潋有些心虚,他到结束的时候都还相信自己是无辜被黑的。   “那、那他们成功通关了吗?”   坐在长椅上的青年压着帽子低了低头,白皙的耳朵尖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蜷缩在身前的指节间都是淡淡的粉意。   他没发现, 周围刚从副本里脱离的玩家在经过时,眼睛都快粘在了他的身上。   无限世界危机四伏, 每天都会有人死亡,除了副本内暗藏的杀机, 他们从任务中赚取的积分也是生存的关键, 积分一旦归零,玩家就会被强制进入副本, 生死不定。   所以大部分玩家都在这样环境下失去了基本的道德感, 更加追求及时享乐的生活方式。   交易大厅里不乏你情我愿甚至强制抢夺的夜晚交易发生。   虽然穿得严实, 但从身形和气质上判断仍能看出青年是个美人。   再加上他身上还穿着属于新手玩家才会穿的默认套装, 说不定刚从恐怖副本里出来, 现在被吓得不轻,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候。   在附近徘徊的人越来越多了。   色。欲熏心点的玩家已经做起自以为很帅的表情走了过来, 不难想象他开口的第一句会不会是什么老掉牙的台词。   作为身份特殊的人类NPC, 许玉潋和系统的关系明显和其他玩家的情况不同。   比起监管者和员工,他们更像是同事。   系统不介意在任务结束后给自己的宿主透些底, 但现在显然不是谈话的好地点。   【宿主先离开这里。】   在系统的帮助下,许玉潋很快就从缓慢聚集的人群里钻了出来。   不断有人从副本出口脱离,又不断有人凑热闹般的往里走,许玉潋走得有些费劲,出来时微长的发丝贴在脸侧,鼻尖上冒了点汗珠。   系统愧疚道:【抱歉,系统会尽快催促个人空间审核,等下次宿主完成副本就能直接回到个人空间休息。】   交易大厅对于NPC来说没什么帮助。   许玉潋来这里除了能了解点新信息,帮助他融入无限世界外,没有什么其他好处,还容易平白惹上别人的惦记。   能监控玩家论坛的系统心道,现在的情况已经足够混乱了。   “道歉做什么,我该谢谢系统才对。而且这里其实也挺好玩的,这种东西我以前从来没见过。”   走到空地时刚好能够看见有许多人在抬头观察玩家排行榜,似乎还在做着记录,许玉潋跟着他们看过去,“刚刚你说是玩家排行对吗?”   投影是无限世界里公开的信息。   下方不停变换的是正在招募玩家以及目前通关率的副本信息,还有些新人玩家以开启直播赚取积分的页面。   上方处于长久静止的是一串类似昵称的代号。   【那些是积分前一百的玩家排行,他们名字后的数字是副本通过的场次和失败场次。】   【在这里,积分就代表着生命。】   没人清楚无限世界里有多少人,但前百玩家的名额很少会产生变动,根据知情人透露,想要登上前百的位置,拥有的积分是常人生活百年的数字。   那些人都是无限世界里的佼佼者,副本通关率接近百分百,通关评价也大多是在S级别往上。   要知道,无限世界失败所扣除的积分是寻常通关获得积分的十倍到百倍,所以就算侥幸从副本里存活,但主线任务失败,基本上也是宣判了玩家的死刑。   所以无限世界就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生存能力弱的玩家来到这就等于来到了地狱,而能力强的玩家则能在这生活得格外滋润。   甚至高等级的副本会出现仇家相遇,故意不做任务去给对方下黑手,最后整个副本都遭殃。   因为他们能防住对自己产生生命威胁的NPC与剧情,也不在意会扣掉的那些积分。   好在自己只是进来扮演NPC的。   许玉潋拍拍胸口。   【本来宿主还能上一个新手榜单。】   “嗯?”   【您的成绩多半能够登顶,可惜您是以NPC身份绑定,没有积分可以获得。】系统说,【不过也有好处,您不会受积分约束。】   许玉潋本想跟着系统所说的话去看一下新手榜单,但甫一抬头,就发现挂在最上面的屏幕突然出现了变化。   他没有记住那上面的信息,只能勉强从视线里捕捉到的信息看出,刚刚前百积分排行变动了不少。   好像是同时间掉下去了好几位。   “怎么回事?!”   “这几个前百玩家参加的是什么等级的副本,快点找出来!”   “我靠,我们公会的大佬怎么一起失败了。”   “要知道这个榜已经好几年没变动……”   旁边正在记录的信息的人乱成了一团,他们是无限世界里玩家自发创建的公会里的记录员,负责观察副本情况和成员记录。   许玉潋混乱中捕捉到了几个关键字,“那些掉下去的人是刚刚通关失败了?”   【对。】   他不是很好奇什么百大,他想起了之前没被回复的一个问题,“啊对了,我那个副本里的玩家,他们通关了吗?”   系统很想夸奖许玉潋。   他可能是有史以来让百大玩家吃瘪最多的NPC。   但它停住了嘴。   “我们公会的佬一出来就发了悬赏,是不是在副本里被谁阴了?”那个大佬公会的人拿着光屏,眼睛瞪大,显然被这次的情况震惊得不行。   “给我看看。”隔壁公会的人也凑了过去,大惊,“一万积分这么大方啊,别是什么不共戴天的大仇。”   “性别男,大概二十出头,长得很白很漂亮??”   悬赏信息越念越奇怪,隔壁公会的人骂了句,“是悬赏还是找老婆啊,男的还又白又漂亮……本人来领可转移自己的全部积分???真的是下任务下疯了吧。”   “那可是谢大佬的积分啊。”记录员幽幽开口,“够我再活五百年了。”   旁观者插嘴:“像老婆本啊,攒的老婆本终于有地花的感觉。”   “……你也疯了,重点在这吗。”   那人刚骂完就发现自己的公会也弹了个悬赏出来。   用词比前一个公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众人都沉默了。   许玉潋在旁边看了一会,突然发现他们总结的副本信息,有点眼熟。   深山、怪物、娱乐圈背景……   还没等他再往下了解具体情况,身形纤弱的青年忽然被空气往角落里带了下,系统出声:【宿主,这个地方不太安全。】   【个人空间还没开启,我们先准备进入下个副本吧。】   它说完,许玉潋回头看见自己原来的位置突然出现了好几个人。   没能看清模样,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有些熟悉。   那些人出现后直接往新手榜单所在的投影走了过去,目的明确。   成功载入副本的后一秒,站在末尾的男人忽然回头看向了许玉潋之前所在的位置。   深蓝色瞳孔紧缩一瞬。   ……   看上去荒废已久的西式古堡内还保持着主人离开前的状态。   从半开破碎的窗户向下看,鲜红的玫瑰园依旧盛开,在夜色里摇晃宛若汹涌浓郁的一汪血池,空气中原本馥郁的香气也突变成晦涩腥气的铁锈味。   月光从摇晃不停的深黑蕾丝窗帘缝隙中流入室内,地面的灰尘上明晃晃地记录下了闯入者的脚印。   微软的木质地板发出轻响。   略小点的脚印慢一步地印了上去,和前者对比起来,格外的秀气。   许玉潋是从古堡里的一处小房间里摸索出来的。   因为这次任务身份特殊,他夜盲的情况被无限世界调整了过来,现在在夜里活动甚至比常人看得还要清晰。   副本传送的时间点有些棘手,刚好在角色和别人共同出行的时间。   他还没有接受角色的完整记忆,所以走得格外地小心。   身上穿着的装束比起之前的现代装来说很是累赘,沉沉地压在他的身上,已经令许玉潋的行动变得缓慢。   他拖着衣服走了几步,低头去看身下的衣服时,比衣料最先看见的是一缕黑色的长发。   许玉潋懵了下,然后摸到了自己可能长及腰际的发丝。   难怪感觉今天脑袋感受到的地心引力格外强。   想着减轻一下负担,解开外面那层风衣,许玉潋才发现自己里面还穿着件样式奇怪的纯白色长裙。   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长裙。   宽大的白色方领盖在身前,裙摆长至风衣的边缘,毫无美感的直筒版型,腰间的系带胡乱垂落在地面,昭示着主人出行时匆忙的情况。   这里流行男生穿裙子吗?   许玉潋好奇地扯着裙摆转了下。   【宿主,先把风衣穿上。】   等许玉潋匆忙系上长裙边上的系带,风衣都还没来得及拉好,突然有人拽着他的领口向一旁扯去。   有一道声音从过道处传来。   “柏景大侦探,劳驾您动作快点,吸血鬼随时都可能出现,我们今天可没带武器!”   “吸血鬼出现又怎样。”被叫做柏景的人语气憎恨,“来一个我杀一个。”   身后的人声音冷得出奇。   许玉潋手脚发颤,忍不住舔了下自己嘴里微尖的牙齿。    第28章   “普通的搜查也能出现这么低级的问题……我很难不怀疑你的专业性。”   “别再发呆, 快点跟上。”被叫作柏景的男人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松开抓住他领口的手,离开时的速度几乎掀起了一阵风。   过道处镶嵌在墙壁上的大窗户由无数个彩色玻璃分割, 分离碎裂的影子把男人的影子变得格外诡异, 逐渐隐入黑暗之中。   这绝对是做任务以来许玉潋遇到过最凶的人。   他心中一颤,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 连忙点了点头,迈着小碎步跟了上去。   但男人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许玉潋走一步的时间对方差不多和他拉开了两三米的距离。   古堡内的环境许玉潋并不清楚,担心会又像刚才那样要靠着脚印找人,眼看对方已经消失在转角,他拽起下半身累赘的布料, 铆足了劲地往前冲。   风衣都没时间重新穿好,内里未更换的白色修女服裙摆被他向上扯起, 由白袜包裹着的纤细脚踝下是双亮面的平底小皮鞋。   跑起来时在空旷过道里发出了不小的声音。   系统在改善他眼睛数据的同时也根据角色调整了别的地方。   角色似乎不是很经常锻炼的类型,才没几下, 许玉潋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了。   终于来到了转角处, 他扶着那根承重的柱子,手捂着胸口, 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刚在心中决定, 要是自己都这样跑还能跟丢人了的话, 那他今天还是放弃跟上的想法, 然后猛一下就和对角处正在交换信息的三人打了个照面。   “……”   这次他们前来古堡寻找线索危险系数不大, 原本只有三人的队伍,因为柏景新助手的加入才变成了四人。   另外两个人之前都没认真看过许玉潋的长相, 对他印象就是个懦弱胆怯的东方人。   出现时就是那种低头弯腰, 穿着身臃肿的风衣,一副阴沉沉的过街老鼠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尤金会推荐这样的无关人员成为柏景的助理。   现在看着提着裙摆匆忙跑过来, 那件沾了灰尘的老旧风衣都遮盖不住出众外貌的青年,两人都有些呆住了。   为首的金发青年先开口问道:“你刚刚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东西吗?”   他嘴上正经,但视线早就恍惚飘走了。   一句话的时间,金发青年脸色涨红的速度肉眼可见。   面对柏景微冷的视线,奈尔轻咳一声,补充道:“大概能看出来吸血鬼生活痕迹的线索,都可以说一下。”   “我们刚好在总结所发现的事物,如果你也有发现,那对我们来说是很大的帮助。”   奈尔加入启示会的原因并不如其他人那样悲壮惨烈。   他家庭十分和谐,是个心中充满正义的热血青年,只是因为厌恶吸血鬼那样践踏生命的物种,这才成为了他们的一员。   奈尔刚到可以婚配的年纪,他家族中的长辈认为他现在所做的事都是在浪费时间,该尽早建立家庭,收收心接手产业。   所以最近母亲为他相看了许多贵族小姐,找来了许多画像让他挑选有没有合眼缘的对象。   但奈尔都拒绝了。   他更崇尚古典小说中志同道合的灵魂伴侣,最好对方跟自己拥有同样歼灭异族的想法,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异想天开。   不过,这一刻,奈尔知道他的梦想成真了。   许玉潋简直就是他心目中的完美伴侣。   三个高高大大的欧洲男人站在一处,在黑夜里看起来格外地吓人。   许玉潋往柏景那看了一眼就迅速地低下了头,说:“之前我在小房间里看到了一些东西。”   男人们立刻竖起了耳朵。   许玉潋紧张地眼睫乱颤。   刚进入副本,路都没摸清,队友也跟丢了,许玉潋哪里能发现什么线索。   许玉潋想起最开始柏景说的那句怀疑专业性的话,猜测自己会在这里,多半是因为角色对于他们来说是有关键作用的。   以对方之前的态度,如果自己不说出点什么,可能真的会引起对方的不满。   他还没有接收到副本的角色信息,担心说错话会崩人设导致难以处理的后果,现在只能根据目前所了解到的东西,争取少说少错。   因为紧张,许玉潋控制不住地做着小动作,他捏着自己的牛角扣小心翼翼地组织语言,“那处房间应该是佣人房,用具包括周围的地方,基本上都蒙着层微厚的灰尘。”   “但是他们的窗子都没有紧闭,那些灰尘很有可能是几天内就能积攒起来的数量,所以我推测他们的离开时间,可能还要更近一些。”   方才的出场实在是过于匆忙,绞尽脑汁的小蝴蝶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一截裙摆仍卡在风衣里的丝线上。   白皙如雪的小腿在层层叠叠的白色衣料里浮现,露出点秀气的足尖。   西方人平时的穿着打扮虽然大胆,但下半身的装束,对于这里的人来说是极其隐私的,就连稍微清凉一点的短裤都是被明令禁止出现在公共场合的穿搭。   他们下意识地认为许玉潋也会这样认为。   这样的情况,对于一位羞涩腼腆的东方青年来说,一定是极其难为情的,尤其是在他还穿着那身修女服的情况下。   要知道,修道院的修女们,平日里连一根发丝都不会露出来。   许玉潋见他们都不说话,还以为自己说的东西过于没用。   亮面的小皮鞋顶着地面,犹豫地向前走了两步。   原本一股脑束在身后柔软如绸缎的长发此时披散在肩头,在古堡里,精致漂亮得如同跟迷路的公主一样望着他们的小修女,带着股淡淡的香气靠近了他们。   “那你们呢?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几人这才梦中惊醒一般地望着许玉潋,快速点头,“当然有,我们路上跟你说吧。”   许玉潋松了口气,还好自己的话题转移开了他们的注意力,不然再叫自己说点什么,他真的很难蒙混过关了。   古堡的规模不大不小,搜查起来需要一些时间,几人刚分开从左右汇合,现在准备一同向上检查,也不好再在同一个地方一直停留。   临走前柏景顺手扯了下许玉潋纠缠在一起的裙摆,动作有些大,许玉潋没有防备,被他拽得直接往前面倒了过去。   “站稳,你差点让我滚下楼梯。”   许玉潋怎么也没想到柏景恶人先告状,他唇瓣张合,最终憋出了句。   “对不起。”   柏景显然也没想到许玉潋这人的脾气这么软,难得多说了句:“刚刚你的裙子都快飘到腿/根了,你自己没发现吗?”   他说到这里,带着锐气的锋利眉眼又忍不住皱了起来。   语气里有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怪异,“修士为什么要穿修女的服装,这不方便行动,而且会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你。你知道他们会怎么看你吗?”   “在大街上紧盯着你,像犬类一样喘息着,然后用最坏的念头代入你。”   话一出口,柏景就自觉越界地愣住了。   许玉潋同样呆了下:“?”   看着几乎垂落到地面的裙摆,许玉潋怎么也联想不出柏景说的话要怎么实现。   太夸张了,明明只是不小心露出了小腿而已。   他拧了拧眉,哪怕对话语里的恶意一知半解,仍升起了些被训斥的怒气。   许玉潋反问他:“如果真的会有那样的情况,那也是他们的事,他们对我有坏念头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雪白领口随着他愈发不满的情绪起伏着,似乎真的气得不轻。   可惜声音依旧轻软,没什么威慑力。   “我没想到侦探先生这么糊涂,我只是穿了修女服,你就要把莫须有的错归结在我身上。”   末了,许玉潋咬住唇,一把推开了对方,“我想我之后需要重新思考一下我们的合作方式,抱歉,请放开我吧。”   手中的温度骤然抽离,柏景指腹忍不住轻捻了瞬。   他刚刚还搭在别人腰间,那么细的一小段,似乎两只手就能握住,跟它的主人同样柔软而细韧,有着独属于自己的特点。   完全不需要思考,在许玉潋走开没几步的时候,柏景就追了上去。   “……我没有那种意思。”   柏景拦住了他。   眼前的人刚剧烈运动过。   或许是。   柏景怎么也想不出那走几步就能到达的一段路是要怎样才能跑出这个样子。   小脸现在脸上还留着点气血翻涌的红,呼吸间唇瓣内的嫩色若隐若现,明明细弱的眉眼此刻瞪向他,莫名带上了些摄人心魄的艳丽感。   柏景:“我是在想,如果你被有那样的念头的人袭击,你很难保护好自己。”   “你现在毕竟是我的助手,所以我……”   可能是道歉这样的事,几乎没有在柏景的生命里出现过,他说完那句话,喉间的水分似乎就完全蒸发掉了。   艰涩地咽下毫无润滑作用的液体,柏景面上依旧是之前的模样。   带着郁气的英俊面容冷凝,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此刻有多么笨拙,完全失去了往日对付别人时的刻薄与狡猾——   “请原谅我的失礼。”   “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的说辞。”   一连串的话甩出来,许玉潋刚冒起的火苗完全被吹灭了,“好吧,那我原谅你了。”   柏景一道歉,好像也没什么可以怪罪的地方了。   其实根本不会有人因为他穿什么衣服就袭击他,他也能够保护好自己。   “嗯。”柏景沉沉应了声,接着道:“那现在你可以穿好风衣了。”   “最好不要再让你的裙子跑出来。”   话题回到原点。   方才男人的服软仿佛是错觉。   似乎是想反驳,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顶着张谁看了都想欺负一下的小脸,迟钝地点点头,“所以你是在担心我吗?”   柏景这次回答得很快,唇线紧抿,看上去不太耐烦:“我没有那么多多余的情绪。”   许玉潋不说话了。   柏景视线隐晦扫过面前的青年。   实在揣测不明白这位新助理的脾气,索性闭上嘴没再说出点讨人嫌的话。   只有手上帮忙的动作变得更快了。   看着柏景重新将他的风衣扣好,连他的裙摆也理正了边,刚想说声谢谢,对方转头直接和他拉开了距离。   看着男人发丝下略红的耳夹,许玉潋停顿了几秒,摸出根发带把头发重新绑了回去。   二人似乎不欢而散。   奈尔走到柏景身边,小声问道:“伟大的侦探家,您怎么从没向我们介绍过您的得力助手?”   奈尔毫不掩饰自己对许玉潋的兴趣,连带着对柏景的称呼都多了些恭维,毕竟许玉潋还是对方带来的小助手。   “她看上去是那样的美丽动人,如同百合花般清丽的面容,温和的谈吐,看上去就像是个神的使者。”   “是了,修女确实是神的使者,只是修女也可以随时回归凡世,或许我该等待一个机会。”   柏景用看奇怪生物的眼神看向他,淡淡撂下一句,“他是男的。”   许玉潋跟在他们后面,只能看见三人凑在一起,似乎回头看了他好多眼,然后说话的声音变得越发的小了。   他没注意听,因为他正专注地听着系统给他解释这个副本的情况。   这次的情况有些棘手,许玉潋必须争分夺秒地记住那些内容。   【人类与异族共存的时代,瓦尔拉市贵族与血族勾结不清,治安混乱。】   【最近深夜里,民众常常能听见街道深处传来的凄厉惨叫,每每上报警署却无人理会,人心惶惶。】   【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下,瓦尔拉市暗地里衍生出了一个名叫“启示会”的组织。】   【他们之中有许多与吸血鬼有着血海深仇的人,建立“启示会”的唯一目的就是猎杀吸血鬼。】   【因此“启示会”也可以看作是吸血鬼猎人的大本营。】   【经过长时间的发展,他们已经有成熟的悬赏猎杀流程。】   【此次出行他们的任务就是收集前不久犯下几桩人命的吸血鬼信息,这里是他前段时间长待的老巢,目前行踪未知。】   许玉潋还记得最开始柏景曾说过的那句话。   现在听完系统的解释,也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有那样浓烈的情绪。   他首次接触这样奇特的西方世界,在发现自己可能也是个吸血鬼猎人后,带着点雀跃,问道:“那这次我的角色是什么?”   “一位很厉害的,猎人助手吗?”   想起方才自己急中生智说出的线索,许玉潋现在也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越发对自己的猜测感到肯定了。   系统停顿半秒。   【柏景一行人的行为令吸血鬼家族感到厌烦,同时也意识到了这些人的难缠之处。】   【于是,吸血鬼主家决定派遣一位不受宠的低劣混血种前去埋伏。】   【他除了对阳光有轻微免疫之外,毫无猎食能力,是吸血鬼家族里公认的花瓶。】   【通过在血猎里埋伏的内奸,他成功被推荐加入了柏景一行人的队伍里。】   【同时,他还需要在瓦尔拉修道院里扮演修女,获取教会内的一线动向。以免血猎和教会那边联合动手,打吸血鬼家族一个猝不及防。】   这些话,越听越熟悉。   许玉潋眨眼的动作都变得迟缓了些,漂亮的杏眼逐渐睁得圆钝。   【是的,宿主。】   【您是一位很厉害的,双重间谍。】   【本次副本等级为:S】    第29章   趁着前面的三人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 许玉潋顺着墙面的反光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周围很暗,电路在主人离开时就彻底切断,走上更高的楼层, 连月光也彻底被厚重的丝绒窗帘遮挡, 唯一的光线来源是最前方血猎手中摇晃的烛光。   并不规整的墙壁如同一片碎裂起伏的湖泊。   褪去了最初翻涌的艳色,肤色苍白的东方青年纤密的睫毛鸦羽般垂落, 视线落在眼前朦胧的轮廓上。   和角色介绍里的低劣混血种呼应,许玉潋并没有很多西方人的特征。   作为人和吸血鬼的混血,他的长相完全是遗传了来自人类母亲的优点。   黑发白肤,眼尾是带着些韵味的上挑,遮盖在风衣之下的四肢修长纤细, 是白日里走在街上都会被警署多关照些的娇气长相。   只能从眼中偶然闪过的一丝红意,和他幼嫩口腔中那两颗发育并不好的尖牙, 判断出他的确是个小吸血鬼。   一只可能连送到嘴边的手指都咬不破的小吸血鬼。   “专心点。”男人的手漫不经心地拍上许玉潋的手臂,感受到掌心下单薄的肩头微抖, 他视线诧异地向下, “怕?”   柏景视线在反光里和许玉潋对上,在白日里颇负盛名的大侦探, 此刻摘下那顶深黑色的侦探帽, 带着戾气的眉眼倒映在墙壁, 看得人心头一紧。   古堡内的楼梯无法容纳三个成年男性并排行走。   在奈尔和另外一个血猎交流时, 柏景自然而然落后一步和许玉潋并肩站在了一起。   许玉潋睫毛抖了下, 柏景见他像是被吓到了似地快速摇了摇头,抿着唇鼻音很重地小声回答:“没有, 我会专心的。”   乖得不像话。   柏景的表情依旧很冷淡, 许玉潋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时代的侦探都是这种风格。   一眼都没敢多看,他绕开柏景, 扶着另一边的扶梯加快几步,往奈尔两人那凑过去了。   没看见男人踩在台阶上的动作卡顿般停止了下,落后他半个身位跟了上来。   听见动静的奈尔朝他们抬手摇了下,“我们刚刚推断了一下,再往上走估计是对方的储藏室,这边罩得很严实,估计是藏了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们小心点,说不准这边还留有机关。”   新来的小吸血鬼此时还不知道那所谓的‘见不得人’的东西是什么,闻言点点头,按着胸前的衣服,放轻脚步跟着他们往更深处走去。   感受到许玉潋突然的靠近,脸皮薄又春心萌动的奈尔当着他的面就忍不住脸红了。   奈尔忍不住向他搭话,“许助理,您有什么香水可以推荐给我吗?”   黑暗的环境下,这样与此次前来的目的无关的话题,就连许玉潋都觉得有点不合时宜。   他忍不住想,这会不会是血猎试探自己的手段。   空旷过道只能听见几人的脚步声,心惊肉跳地憋了好半晌,许玉潋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吸血鬼身上会有特殊味道的时候,奈尔又说:“我们瓦尔……”   想到这位新助理可能不是当地常住,奈尔改口,“我们那流行喷香水,我每次帮母亲挑选下午茶时的搭配,总是被嘲笑口味过时。”   “所以就想问问你……”   奈尔从来没见过这样精致漂亮的小男生,哪怕刚才得知对方是男性的真相,奈尔还是控制不住地心动。   这个时代同性间的爱情还是被人所不齿的。   奈尔从没接触过这样的事情,单纯觉得自己这样的念头对于青年来说是很冒犯的行为,勉强压了下去,心中也依旧想要靠近对方。   旁边的血猎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奈尔这样拙劣的搭讪手段,放在中世纪都显得老套。   他和奈尔是老朋友,这时候没想着打断,还特意走快了几步拿着烛台往前给他们探路。毕竟这次任务不是很重,走段路的时间说点话当然是被允许的。   许玉潋看不出来奈尔的心思,一头雾水地仰着小脸,为难地皱眉:“我对这些也不是很了解。”   他不懂这和自己有什么必要联系,难道自己看上去很博学多才吗。   因为低声交谈的缘故,二人不知不觉间靠得越来越近了,那股萦绕在鼻尖香味越发明显,奈尔瞳孔都放大了点。   漂亮的东方青年就连脸上细微的表情都来得和别人不一样。   奈尔说不上来,就是觉得,魂都有点要飘。   家中富裕的贵族子弟哪需要靠别人来推荐香水,他就是想多跟许玉潋说一下话,现在听人这样回答,一句带着不明意味的话脱口而出。   “可是你身上的香气就……”很好闻。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从两人中间伸出,先一步按上了红木制成的房门,随后暴露在空气里的手腕上青色血管鼓起,动作略微粗。暴地打开了那扇门。   在三人的注视下,柏景眉头不耐烦地皱起,“你们来这里到底想找什么线索,都到门口了还不进去。”   旁观的血猎察觉到这位情绪的不对,应和地点头,“我先进去,你们后续跟上来的时候小心,东西尽量不要直接碰。”   奈尔看着和自己擦身而过的人,哪怕是神经再粗,也感受到了柏景的敌意似乎是对着自己而来。   对方身上带有亚裔血统,站在许玉潋身边其实是有几分相配的,同样深色系的头发,还有那稍微拗口的名字,他们还是侦探和助理的关系。   难道对方是误会了自己要撬走他的助理吗?   奈尔还是没理清自己的心。   不过许玉潋明显对柏景没有多余的心思。   一路上他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对方这样略带训斥的口吻,现在一听见对方的声音就有点条件反射地想要低头。   之前还觉得能够理解别人的许玉潋,在发现原来自己就是对方说要‘来一个杀一个’的吸血鬼后,心情已经沉重到要滴出水来了。   实在是柏景当时的语气过于吓人,给刚进入副本的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导致他现在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要知道身边的三个人来这里的目的都是为了对付他这个种族,要是不小心暴露,他可能就出事了。   系统说了,他这次是个优秀的双重间谍,绝对不能在这样的小细节上出差错。   小吸血鬼实在太紧张了。   怎么也不想想,一个毫无猎食能力的劣种,家族哪会为他提供良好的教导,又哪会培养出多有心机的性格。   不过是在需要用到他的时候才把他丢出来探路。   被当做了个摔到人就赚,摔碎了便听个响的那种花瓶。   系统安慰了他几句,倒也没再多做提醒。   许玉潋现在的想法和角色过于贴合,本色出演也毫不违和。   再说孩子有上进心也不是坏事。   几人依次进了门,许玉潋被柏景和奈尔夹在中间。   房门打开时就有股奇怪的腥臭味飘出,许玉潋却从这之中闻到了点格外香甜的气味。   像有很多种口味的果汁。   奈尔弯着腰问他要不要手帕,高大身躯带着过剩热度靠过来的时候,许玉潋下意识往柏景那边靠了下。   他想要回答的声音被男人突然揽住他腰的动作吓得一抖,“不、不用了。”   奈尔身前的人换成了柏景。   这个房间比古堡内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暗,到处都遮得严严实实,就连手中的烛光到了这里也像是被那些黑暗给吸了进去。   房门彻底关上时,视野里已经只剩下一个光点。   不符合季节的刺骨寒意扑面而来。   还好柏景上楼时还顺手拿了新的烛台,周遭的环境稍微看得清楚了些。   大概是个类似于书房的房间,进门右边便是书桌,左侧是望不到尽头的巨型书架。   从房门处进来时还以为是个小房间,但等他们真拿着烛台左右走了一遍,才发现这个书房堪比古堡一楼处的大厅,格外的宽阔。   书架一排接着一排,只是上面摆放的却不是书籍。   玻璃瓶装着鲜红的血液,大面积地陈列在这处书房,站在首列书架的位置,许玉潋看见自己的脸折射到在玻璃瓶上,一直延伸到他都看不见的书架处。   按照血型和日期逐一排列,那些玻璃瓶上贴好的小标签,全是主人在猎杀后第一时间做好的标签。   不难想象那样嗜血的吸血鬼为了追求口感都对那些人实施了怎样残忍的酷刑。   走到了书架旁,那股寒意变得越发地重了起来。   古堡主人特意在这个房间的周围放置了堆成山的巨型冰块。   不知道是哪个玻璃瓶没有盖好盖子,还是说那些血腥味浓郁得已经从细微处散发了出来,这辈子没尝过血腥味的小吸血鬼,小巧的喉结难以抑制地滚动了下。   察觉到牙齿的变化,他慌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柏景从没见过许玉潋这样的侦探助理。   看不出有多敏锐的直觉,做事毛手毛脚,还有一身的贵族毛病。   “觉得恶心还过去。”   他伸手准备去把站在书架前发呆的人扯过来,“别靠太近,可能会有……”   身后。   碎裂声骤然传来。   四人的视线同时集中到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那个探路的血猎脚边此刻正散落着无数细碎的玻璃,猩红的血液以不正常的速度在地面蔓延开来,所有人都怔在了原地。   最终,一道尖锐怪异的鸟叫声打破了这片寂静。   许玉潋听见身边的人低声喝道:“先离开这里!”   鸟叫代表着异族即将到来的信号,今日的搜查工作并没有带上足够的武器,如果柏景这次是和另外两个人来的,他很可能就直接留下了。   但这次多了个许玉潋。   柏景甚至不敢保证这么弱的人能不能在离开时做到不把自己摔死。   该死的,血族阴险狡诈,如果赤手空拳地打起来柏景肯定顾不上所有人,他总不能让自己的助理留在这里送死。   许玉潋已经学会熟练地提起自己的裙摆开跑了。   他现在特别难受,牙齿就像新长出来的一样,特别特别痒,脑袋也很晕。   可能是吸血鬼的特性,他现在看见面前的几个血猎,心里有种想直接咬上去的冲动。   如果从没闻过血腥味就还好,但现在小吸血鬼近距离闻了味,就跟刚开荤的人一样,脑袋里就惦记着想要尝两口了。   好饿好饿……呜……   许玉潋两眼发黑,完全是靠着毅力往前跑。   起初他还是跟在几人身后跑着的,虽然跑得很累,但起码脑袋里想要咬人的冲动已经被抛之脑后了,可惜还没等他喘几口气再跑一会,整个人就被柏景抱到了怀里。   “呜呜……”   许玉潋都分不清是谁在抱着自己。   一想到还没有开始进行的间谍任务在第一天就即将失败,他流着豆大的眼泪,一口咬在了柏景的手臂上。   哭得更难过了。    第30章   与副本介绍中类似于大反派的描述十分贴合, 血族除了外貌异于常人,还拥有许多骇人的特点。   传言他们是夜燕的化身,唯一的弱点就是阳光和银器。   在吸血鬼的黑夜主场, 赤手空拳的几人可捞不到好处, 他们当务之急就是赶紧离开这个古堡。   原本路线因为过于暴露不能再走,柏景和奈尔当即决定按照来前探查过的小路分头行动。   刚追上他们的青年还没缓过来, 胸脯起伏着,之前束起的长发不听话地散开了一点,巴掌大的脸被遮得只剩下那么一小点。   不清楚是不是所有东方人都像他这样。   身形纤弱,站在几步开外看人都需要抬着头,眼瞳是玻璃珠似的深棕透明, 每次抬眼,纤长的睫毛都像是柔软的蒲公英, 毛茸茸地绽开那么一圈。   这样的人好像什么地方都是柔软的。   奈尔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要走过去, 被旁边的血猎伸手拦住。   耳边是青年微弱急促的喘息声, 安静的环境下,随意将他湿红的唇收入眼中, 就足以让人升起几分不合时宜的燥热。   血猎沉默地朝着奈尔摇了摇头。   不需要语言交流, 视线掠过柏景身边因为剧烈运动, 眼尾再次溢出潮红的小助理, 那个血猎带着奈尔直接往窗户那边翻了出去。   他们在古堡相反的两处隐蔽位置留有装备好隐蔽装置的轿车, 只要快速离开古堡,就能够在吸血鬼发觉他们踪迹之前离开。   窗户那边的路线确实不适合让新来的小助理尝试。   毕竟那条纯白色修女裙看上去很不安全, 亮面的小皮鞋很容易留下划痕。   眼看古堡外聚集着的黑色飞鸟越来越多, 叫声凄厉无比。   情况危急,柏景没有犹豫, 回头将落后几步的许玉潋揽腰抱起,快速躲进了古堡三楼处隐蔽的佣人通道。   用来送餐的通道里,地面上满是滴落在地的干涸血迹,散发着常人难以忍受的气味。   勤于锻炼的侦探先生哪怕是抱着个人,以极快的速度冲下楼,走动时呼吸声依旧平稳。   四周空旷无比,脚步声似乎从这里一直传到了古堡的顶层。   柏景依旧保持着观察周围的习惯,以确保他们在离开的路上不会遭遇突袭。   眼看再走一层就能离开古堡,将柏景的关注从外界环境上抽离的,是手臂处突然传来的温热湿润。   还带着点试探的痒意。   或许不该说是痒意,看清情况的那一瞬间,柏景额头处都绷出了青筋。   通道处的窗户不再有厚重纱帘遮掩,月光清晰地将依偎在男人怀里的小吸血鬼暴露了个干净。   小吸血鬼乖顺地靠在柏景的胸膛处,领口凌乱,风衣扣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扯开,代表圣洁的修女服衬得他的肌肤格外白皙。   转弯时飘动的裙摆将周遭破败的场景都带上了点中世纪罗曼蒂克的氛围。   葱白五指搭在柏景的手腕上,泛粉的指尖触碰着血管。   感受着脉搏的跳动,青年深棕色的眼眸逐渐转为浓郁的血红,将那所剩不多的吸血鬼血统展现得淋漓尽致。   因为头一次尝试新事物的原因,他还不太懂得怎样控制自己的动作,只知道这里有他想要的,但并不知道怎样才能获取。   用牙齿咬了一会,发现没有作用后,又皱着眉头尝试般地用舌尖舔了下。   被柏景发现的时候,小吸血鬼表情依旧茫然。   纤密的眼睫沾着水汽,和男人对视时一脸无辜。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他颜色浅淡的唇瓣正含咬着自己的手臂,柏景恐怕也会相信对方什么也没有做。   柏景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态。   外面是即将袭来的古堡主人,怀里还抱着个以怨报德的白眼狼。   他没有想着最好赶快把这个累赘的小白眼狼丢在这里,或者直接掏出口袋里的银器刺入他的心脏,以免他之后去和同类通风报信,反而忍不住想。   小吸血鬼咬人一点都不疼。   或许是许玉潋一直以来都毫无攻击性的形象迷惑了柏景。   他对于本该痛恨的异种,此时竟然多出了很多探索的耐心。   大概是真的饿坏了,能感受到小吸血鬼的两颗尖牙正不停地磨咬着他手臂处的肉,甚至因为咬不出想要的血液,开始过分地扯着那块肉往外拉。   柏景眼皮猛地跳了两下,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吸血鬼。   捏着许玉潋的脸强迫他打开口腔抽出手时,两条银丝明晃晃地牵在空中,他来不及做出反应,也可能是现在的情况没有足够他反应的时间。   伴随着外面越发狂风大作的天气,柏景快步跑到古堡最后一层。   打开车门后,完全是下意识地将人塞进了后座。   外套被他解下来罩到了许玉潋的头上。   柏景没敢再多看他当时的表情。   小吸血鬼失去了最想要的东西也没有像柏景想象中的那样尖叫发狂,和之前咬着他的手时差不多,躺在后座上,抱着他的衣服蜷缩着,有些安静。   那样瘦弱的身形,柏景上车时都没敢细看,只是恍惚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一件衣服就能把他完全盖住。   他和许玉潋之间的差距很大,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说,都是。   从离开偏僻古堡到回到柏景居住的街道只花了可能十分钟不到。   他们彻底离开了吸血鬼可能追捕到的范围,回到了对于此刻来说,最为安全的地带。   但从上车之前,柏景的心脏就一直保持着极快的跳动速度。   他的肾上腺素飙升到了堪称可怕的数值,哪怕是当初亲手杀死第一只吸血鬼、从吸血鬼的包围下死里逃生的那几次,他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白日里面对杀人凶手都面不改色的大侦探,现在只穿着那身衬衫,失去了绅士风度的,站在自己的汽车旁边,看着那扇半透明看不清晰的车窗,迟迟没有伸手打开。   路上,在后座的小吸血鬼总是会发出一些细碎的声音。   柏景知道,他应该是在哭。   哭得特别可怜。   喃喃自语般地说出自己的小小诉求。   前面车窗没有关严,柏景耳边只有那些呼啸灌入的风声,他模糊间听见许玉潋说了什么,并不清晰。   车窗被关上了,但许玉潋不说话了。   他只是将自己整个人埋在柏景的那件深色大衣里,低着头,风衣都已经丢在了脚下。   白皙纤弱的脖颈一手可握,细碎黑色的发丝粘连其上,单薄肩头抽动着,从喉间闷闷地发出些抽泣呜咽。   怎么会有这样的吸血鬼。   喝不到血,就只会一直哭。   走下楼的那段时间都不知道给他咬了多久。   瓦尔拉市冷清的十五号大街上只亮着三盏暖黄的街灯,倒霉的大侦探家前的那盏正好暗着,如同特意为他们按下的幕布,遮盖住违背人设进行的动作。   妥协般低下头,一声轻叹声飘散在空中。   身形高大的男人将后座处湿漉着一张小脸的小吸血给抱回了家。   柏景想,他并不是盲目地将吸血鬼带回了家。   这是他新上任的助理,他还没能找到接手的下一位,怎么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把人换了。   而且对方还是个小吸血鬼,说不定一次血都还没吸过,他当然要把人放在身边严加看管。   最好是加以审问,找出其余的吸血鬼老巢。   等对方彻底没了作用再处理掉。   ……   饥饿是控制大脑的魔鬼。   温热毛巾盖在脸上的时候,许玉潋混乱的思绪终于清醒了一点,他迎上柏景带着寒意的黑眸,立刻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其实不太清楚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朦朦胧胧记得,柏景的手上有很重的提子味。   然后就咬了下去。   身前人的视线烫得几乎要在他身上戳两个洞,许玉潋咬着唇,恨不得现在立刻晕过去。   哪有间谍上来就暴露自己真实身份的呀,如果说是误会,柏景会相信吗?   柏景对他这个动作还有点印象。   之前在古堡的书房里许玉潋站在那些玻璃罐旁边也是突然做了个这样的动作,他当时以为许玉潋是觉得恶心,现在看来多半是牙齿露出来了。   “捂嘴做什么?”   许玉潋欲盖弥彰地往角落里挪动了两下,“我、我好像有狂犬病。”   柏景原本冷淡的表情都有些维持不住,他问:“有狂犬病,所以咬我?”   他伸出自己在古堡时被许玉潋当做磨牙棒的手臂,上面还印着许多牙印,尤其是在鼓起的血管附近,两颗小牙的痕迹格外明显。   但没有一处出血的伤口。   许玉潋缓慢地抬起眼睫,还以为柏景真的信了。   他偷偷舔了舔唇,庆幸自己如此拙劣的借口居然能混过去,“对,我……”   “撒谎不是个好习惯。”   柏景这次没再陪着他演下去,直接扯下了他的手,拇指挤入唇缝。   “小吸血鬼。”   “你是怎么骗过尤金进入血猎的?”   男人有力的大掌捧住他的侧脸,令许玉潋无法挣脱,他整个人被男人压着靠在沙发上,闭合的口腔不容抗拒地被迫打开。   幼嫩的尖牙彻底暴露在了男人的视线之中。   这个时候,柏景才有时间去仔细观察许玉潋。   和最初在古堡时见到的模样有些差别,但又差别不大,除去那红色的眼睛,闭着嘴的时候,许玉潋就像是个正常的人类。   因为回来的路上一直在哭,眼周一圈都带着些嫣红,模样漂亮得出奇。   能骗过尤金好像也不奇怪了。   视线在那两颗牙齿尾端圆钝的弧度停留了片刻,柏景用指腹按在那里,很瞧不起吸血鬼地轻磨了两下,问了句:“还咬过谁?”   许玉潋细秀的眉可怜巴巴地耸起,眼眶里包着泪水,剔透的血色眸子如同夜间闪烁的鸽血红。   因为含着别人的手指,说话口齿不清,“说了的话,泥就会放过我吗?”   “不。”   指尖被柔软的物体触碰,柏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等你说完了,我再决定用什么方法处理你。”    第31章   接近凌晨的时刻, 窗外透不进一丝亮光。   客厅内的水晶吊灯依旧灰暗,只余门边处的壁灯轻晃着。   沙发就放置在大门的旁边,但当白色灯罩把光线全部拢进下方后, 周围的一切又变得朦胧。   “许玉潋, 你知道落到血猎手里的吸血鬼最后都是什么下场吗?”   柏景的声音和他本人很相配。   如同瓦尔拉市的天气,总给人一种晦暗天色的感觉, 带着孤僻侦探家独有的阴沉理智,说话都像在宣告他已经判决了你的结局。   许玉潋没有回答,他半抬着眼睫,眼底都是摇晃的水光。   柏景此时在许玉潋眼中与恶魔无异。   尤其是柏景压在他的身上,动作和语气都很凶的时候。   轮廓锐利的半张脸藏在黑暗里, 下颌线分明,是那种唇角拉直特别冷漠的样子, 就和街边报亭处张贴的通缉犯入狱照差不多。   堪堪能容纳一人的空间被男人侵占大半,肩膀被对方紧握着, 许玉潋能感受到自己背后柔软的抱枕已经变了形状。   保持张开动作的嘴角开始发酸, 牙齿被对方捏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拔下来。   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了很多吸血鬼在黑暗的密室里受刑的可怕画面。   周围昏暗的环境让许玉潋十分有代入感,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咬了柏景一口, 就被柏景带到了小黑屋里。   睫毛打着颤, 鼻尖已经红透了, “不要杀我……”   伴随着哽咽的哭声, 温热的泪滴落在了柏景的手上,他刚仔细擦干净的那张小脸再次被许玉潋哭得一塌糊涂。   柏景呼吸都停了一瞬, 原本捧着脸的手微微松开, 下意识地抹掉了一滴滑到脸侧的泪珠。   许玉潋不确定对方看不看得见自己的表情。   他像之前在古堡时的那样,抓住了柏景的手臂, 不同的是这次他抓着人的手还发着抖,无力到对方随时可以推开他。   说话的声音很小,因为害怕柏景生气,所以不敢哭出声音,脑袋低着往怀里藏,“我没有咬过别人。”   “真的没有。”   他都没察觉到柏景的动作停了下来,越想越难过。   眼泪流得很凶,依旧乖乖地小心翼翼地伸手自己擦眼泪,但说话时的鼻音令他每个字都显得黏糊糊的。   “我也不是故意咬你的,我只是太饿了……”许玉潋抿唇,“我从来没有吸过血。”   实在是找不出一点过错的小吸血鬼。   其实就算许玉潋不说,柏景也知道他没咬过人,那几颗尖牙磨了他一路一滴血都没尝到,已经是最好的证据。   柏景从没接触过这样擅长流眼泪的吸血鬼,或者说他从来没和哪个吸血鬼这样和平地交流过。   现在看着对方哭成这个可怜样,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可能把人惹过头了。   沉默地垂下眼,手指抚过青年湿润的发丝。   笼罩在许玉潋身上的阴影抽离了。   看着柏景离开的背影,许玉潋扶着沙发边缘往角落里靠了靠。   黑发散落在耳边,清丽的面容沾湿泪痕,抬眼间宛如雨打梨花,单薄的修女裙从沙发的边缘滑落,不可言说的脆弱使他的美丽更盛。   “系统。”   他抱着自己的膝盖,原本穿在脚上的小皮鞋已经不知道丢到哪了。   听着餐厅里传来的水声,他想跑又不敢跑。   “我害怕。”   可是跑了他又能去哪,一个被家族抛弃塞进血猎堆的花瓶,走到哪被发现了都是死路一条,他连基本的生存能力都没有。   许玉潋还不明白新手副本和S级副本之间的差距,猛然被柏景这样一吓,魂都快飘了出去。   已经觉得自己把这个副本给搞砸了。   【宿主不用太担心。】   其实如果按照设定来说,一个毫无猎杀能力的劣种吸血鬼,无法抵抗血液的诱惑然后暴露身份,是很正常的事情。   副本内玩家能识破他的伪装也很正常。   而且系统也具有提供屏蔽五感以及提前抽离的功能,在遇到生死之际时可以保证宿主不受伤害。   不过那都是任务失败后的选择,现在显然还用不上。   系统作为旁观位,将这晚发生的事情都看在眼里,它提议道:【事情并不是没有转机。】   何止是有转机,简直不用转。   【其实系统认为,柏景这个人也不是很聪明,您可以尝试着骗他看看。】   小吸血鬼愣住了,“啊?”   ……   柏景从餐厅里出来时手上拿着块散发着热气的毛巾。   他的视线落在许玉潋嫣红的眼尾,将那张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后,就把毛巾又过了一遍热水,折成长方形盖在了许玉潋的眼睛上。   动作是少见的细致温柔。   “没吸过血,你是怎么长大的?”仗着许玉潋看不见自己,柏景坐在他身边,观察着自己这位吸血鬼小助理脸上的表情。   “吃别的东西长大的。”   好像察觉了柏景对他态度的松动,小吸血鬼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害怕了。   他舔了舔唇,说话很轻:“我是人类和血族生下来的劣等吸血鬼,除了吸血,人类的一些食物也能维持我的生命。”   柏景看着他因为舔舐增加了几分艳色的唇瓣,“那你为什么要来血猎。”   “我、我讨厌那些吸血鬼。”   柏景猜他可能又哭了。   他看见许玉潋的手在微微地发着抖。   心下忍不住叹了口气。   许玉潋的声音还带着点哭腔,“在家族的时候,他们都欺负我,因为我没有很尖锐的牙,也没有他们那样奇特的能力,后来……后来我就被他们赶出了家族。”   湿热的毛巾下,许玉潋眼睫乱颤,正绞尽脑汁地想要把故事尽量说得好一点。   他也不是完全骗人。   除了最后那一点,其他都是角色真实的遭遇和想法。   百分之九十是真话的谎话怎么能算骗人呢。   柏景接过他的话,揭开盖在许玉潋眼睛上的毛巾,不经意间触碰着他卷翘的眼睫,“然后你就想要帮血猎去抓捕吸血鬼?”   随后,他用仍有热度的另一面去按压小吸血鬼微肿的眼尾,像是模仿对方的音量,话语在黑夜里柔和得不成样子,带着些不自知的纵容。   “胆子这么小,还敢来。”   灯光下,许玉潋迎上侦探先生深邃的眼眸,撑着沙发主动凑近了对方。   嗅觉比视觉更先一步感受到属于青年身上特有的事物。   “先生……能不能不要杀我,也不要赶我走。”   似乎要以此证明自己不会咬人,柔软的身体陷进男人的怀里,他闷声闷气的。   “我不会咬人的,虽然我因为吸不了血体质很差,有时候可能会昏迷一段时间,但我清醒的时候一定会努力帮你们找到其他的吸血鬼……”   这样的场景绝对是侦探先生从未预料到的。   先不说他是否会和吸血鬼和平相处,光是这样为零的距离,就已经足以令他恍惚。   足以令所有认识他的人感到恍惚。   上次在奈尔家举办的晚会里一位男士向他示好,他直接在别人靠过来时大跨步挪开了位置,让别人当众丢了脸。   英俊但孤僻的侦探先生,没人不知道他的古怪性格。   柏景不喜欢过于热闹的场面。   职业注定他会和很多人接触,但大部分时间他更习惯于自己在案发地点寻找蛛丝马迹。   可以说他想过自己以后的人生,就是解决掉了那些杀害他父母的吸血鬼后,余生都在与那些尸体和案件打交道的日子中度过。   但他现在在做什么。   抱着一个刚咬过自己的小吸血鬼,听着他用那如同蜜糖般甜腻的嗓音迷惑自己的心神。   可是他是那样的不同,他和其他吸血鬼是不一样的。   他的身体是温热而柔软的,圆钝的牙齿也只是在自己的手上留下了一片口水和牙印,连痛觉都无法触发。   吸血鬼与人类一直都是敌对状态,而且吸血鬼长期在体质上压制人类,能令人感到的只有威胁与疯狂。   但到了自己遇见的这个小吸血鬼这里,他们之间的位置好像转变了过来。   对方好像格外依赖自己。   知道他们是一个怎样的组织依旧想要靠近,知道自己讨厌吸血鬼还是想要帮忙,就因为他被分配到了自己的身边,然后便这样盲目地相信自己。   连命都不要了。   可怜又蠢笨,无家可归的待领养小吸血鬼。   男人长时间的沉默让许玉潋心里有些没底。   许玉潋心虚地眨了眨眼,生怕柏景看见自己的表情,抱着人的手更紧了,丝毫没管面前男人越来越僵硬的身体。   “先生……”他唤道。   柏景反应了好一会。   他从那些漫无边际的想法里抽离出来,才终于意识到许玉潋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他握住许玉潋的肩膀把人扶正,表情严肃得像是许玉潋说了很可怕的事情:“你经常昏迷?”   “在外面也是?”   从来没听说过谁家的吸血鬼这么弱。   也对,毕竟没有哪个吸血鬼会跟许玉潋一样,连血都喝不到。   许玉潋小脸懵懵的,摇了摇头,“也没有经常昏迷,之前我一直待在家族里。”   “昏迷多久?”   许玉潋看着柏景越发难看的表情,心中惴惴不安:“有时候几年,有时候几十年……”   “你是不是不愿意让我跟着你们?”他咬着唇又有些想哭,眼泪说来就来,挂在睫毛上欲坠不坠的,“可是我都说了,我会努力帮忙的,而且我也不会咬……”   没等许玉潋说完,空气里突然有提子味弥漫。   柏景掏出一把小刀干脆利落地划破指尖,伸到他的嘴边,“吃。”   许玉潋警惕地睁大了眼。   虽然他刚刚说的那段话本意就是想看看能不能骗柏景一点血,但明明柏景最讨厌的就是吸血鬼。   他才说完自己不会咬人对方就这样,摆明了有问题。   小巧的喉结滚动了下,许玉潋强撑着胃里火烧般的馋意猛地摇头,这样,应该更有可信度了吧!   血液不停滴落在地面,瓷白的地板上猩红的鲜血刺眼无比,柏景眉头皱得更深了。   就在许玉潋尖牙都控制不住要再露出来的时刻。   柏景嘴里似乎有什么动作。   下一秒,柏景掐住他的脸颊,带着提子味的血液不容抗拒地渡进了他的口中。   周遭静谧无比。   二人又恢复了最初的那个姿势,甚至比之前更加贴近。    第32章   舌头上的伤口咬得不深, 柏景想要喂食就必须撬开小吸血鬼的嘴。   柏景修长有力的腿半压在沙发内桎梏着许玉潋的行动,手臂撑在一旁,看着对方白皙柔软的脸颊肉在他的动作下挤出点小窝, 被迫张开唇瓣的模样, 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   毫无预兆的动作让小吸血鬼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许玉潋表情透着点可怜的茫然,眼中水光潋滟, 因为吸血鬼血统的原因,此时闻到血腥味后他整个人都有些发热,呼在男人手臂处的气也是温温热热的,似有白雾氤氲。毫无威胁性的微尖小牙冒出,一小节湿润的红肉藏在口腔内。   是之前在许玉潋刚清醒时的那番‘审问’里, 早就被男人压着牙齿触碰过的位置。   柏景动作顿了下,径直俯下身将那点全部含入口中, 没有一点商量的意思。   伤口处溢出的血液顺着唇瓣接触的地方流过,阴影笼罩着的眉眼冷漠严肃, 好像这只是迫不得已做出的事。   随后猝不及防的, 他得到了小吸血鬼的回应。   可能都算不上回应,是很直白的属于异族野蛮的啃咬, 但由毫无经验的小吸血鬼来做, 那点动静就变成了黏人的吸。吮。   新鲜温热的血液顺着舌尖滚入喉头。   小吸血鬼睁大了眼, 阻隔在二人之间的手臂渐渐软了下来。   因为从出生以来从来没有正经进食过, 现在突然尝到了荤腥, 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激动。   在进食的过程中许玉潋主动伸着舌尖舔舐着男人的伤口,裙摆收紧的腰间抬起, 像是主动迎合男人的动作, 在后来伤口愈合血液渐渐变少了之后,乳白色的小尖牙咬在破损的位置, 从喉间发出幼崽般的哼哼声。   柏景揽着柔软的腰,浑身过电一样的发麻,纵容地让许玉潋加深伤口。   血腥气掩盖不住的香味灌入鼻腔内,是小吸血鬼身上的味道。   计划里,柏景的动作不带任何暧昧元素,完全是本能地选择了这种最快速的方法。   但在昏暗光线里,柏景把人压在沙发角落掐着脸,伸着舌头迫不及待舔舐上幼。嫩口腔,喉结都止不住滚动吞咽的模样,显然算不上什么绅士行为。   台灯闪了闪。   常年阴雨的瓦尔拉市,夜晚温度大概需要穿上两件外套。   但柏景衬衫松散,只觉得灯光昏暗的房间内热得出奇。   纤白的手臂挂在他宽阔的肩背上,细碎含糊的话语从他身前传来。   柏景皱着眉说了句不行,然后带着粉的指尖就不满地在他脖子上留下抓痕。   白皙脸颊泛着潮红的东方青年额发湿透,被面容俊朗的男人抱在怀里,身上的修女服皱巴巴的,裙摆都快撩到了腿根处。   他毫不自知地攀在柏景身上,不停地啄吻着柏景的侧脸,血红眸子眼巴巴地盯着对方像是在讨要什么。   不知道是从哪学来的方法。   最后换来柏景的片刻沉默,以及一个深吻。   呼吸声在耳边变得分外清晰,许玉潋昏头昏脑地和对方交换着津液,过来好久才发觉这次没有他想吃的东西在里面了。   明明舌尖还相互触碰着,两人都睁着眼看向彼此,许玉潋见男人没有一点表示,皱着眉不想再亲。   柏景顺从地松开他,离开时还能看见小吸血鬼未来得及收回的舌尖,下唇肉红得很明显。   “你现在不能再喝血了。”   脆弱的小吸血鬼还不能一次喝太多血,这次他让许玉潋喝的量已经足够了,再继续下去,暴饮暴食同样会导致他们陷入沉睡。   柏景见许玉潋还没完全清醒也不急,就任由他坐在自己身上抱着自己已经止血的指腹吸。   过了一会,等到许玉潋羞红着脸想要下来的时候,柏景才按着许玉潋的肩膀叫不许他乱动,然后将不让他继续喝的理由说了出来。   不能喝了刚刚为什么又伸舌头进来。   已经清醒的小吸血鬼舔了舔唇,心里很是不满意,“那我明天还能吃吗?”   说完许玉潋又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太得寸进尺,提子味果汁可能会生气,他商量道:“两天一次也可以。”   “……”   “你是身体不好吗?”   许玉潋突然想到了人类的血液是有限的,他暂时还不敢去吸别人的血,只有柏景一个选择,他退步,“那、那三天一次也可以的……”   就相当于三天喝一次果汁,他可以忍一下的!   漂亮的小吸血鬼很期待地看着柏景,见柏景并不说话抿着唇转头又挪着屁股想下来了。   柏景这次没拦着他走,揉了下太阳穴,“……还轮不到你来担心我身体。”   许玉潋眼睫翘起,被人亲得晕粉的唇线旁还垂着几根发丝。   “先生,那我明天还能尝吗?”   “我吃得不多,很好养的。”   他第一次尝试吸血鬼的食物,现在吃饱了就有点犯困,但还惦记着下一顿,支支吾吾地不想就这样放弃。   单穿着那件修女裙站在沙发边上,因为没有鞋,他两只穿着白袜的脚局促地叠踩在一起。   像个圣洁纯良的小羊羔。   其实就是个小骗子。   刚进门的时候还说不会咬人,现在尝到甜头,立马就得寸进尺,不停地向他约定着下一次进食的时间,是很喜欢接吻吗?   和别人也会这样说?   “看你表现。”   柏景撂下这么一句话,转身给许玉潋拿了双备用的室内鞋后,便带着他那件被哭湿的大衣往浴室走了。   许玉潋呆呆地站在原地,努力理解他的意思。   出来的时候,柏景恰好看见许玉潋大门处研究门把手,不由得皱起眉问道,“这么晚你要去哪?”   许玉潋说:“回修道院。”   柏景走过来把门锁又上了层,“明早回去,现在半夜不安全。”   还有什么比他一个吸血鬼更危险的,许玉潋鼓着脸想不太明白,但看在对方给自己喝果汁的份上也就不计较了。   他问:“那我今晚能睡在你这吗?”   角色被派来当间谍之后就固定了和人类一样的作息,虽然睡得不多,但晚上还是会装模作样地睡一会。   许玉潋刚刚打量了一下大侦探的家,这里的房间很多,不过除了主卧好像就没有别的床了。   他视线瞥了下旁边的沙发,连忙往柏景那边靠近了点,“我不想睡沙发……”   要求还不少。   穿着柏景给的新睡衣,许玉潋成功混进了柏景的主卧里,他看着坐在书桌前写着血猎任务执行记录的男人,忽然又想起什么。   柏景身边多了个小影子。   许玉潋现在没那么怕柏景了,他知道柏景已经发现他过来了,故意不理他,只好伸手指戳对方,“你之后还会赶我走吗?”   惯会卖可怜的,明明都已经穿着自己的睡衣厚着脸皮住进主卧了,现在还跑来说这样的话。   柏景刚要开口说话,许玉潋颤着眼睫,“先生,真的很感谢你……已经很久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   “母亲离开我后,家族里的吸血鬼都讨厌我,只有你愿意收留我。”   “……”   柏景问:“平时待在哪。”   又忘记穿鞋,许玉潋被男人抱起来,小脸懵懵的,“修、修道院里。”   “嗯。”   柏景借着姿势把人禁锢在身前,垂着眼继续往纸上写字。   “觉得待在修道院不舒服的时候,允许你来借住。”   柏景加入血猎后就认真研究过能克制吸血鬼的东西,其中最为典型的,便是吸血鬼天生被银器克制。   修道院里很多东西包括平时吃饭的用具都是银器,他不知道许玉潋这样混血的劣等吸血鬼受不受影响,总之是松了口。   许玉潋盯着柏景看了一会。   然后又盯着他写的那些东西看了一会。   那些记录就和日记差不多,不过柏景写得很简略,用词不带一丝个人感情。   见柏景提到了今晚发生的事情,还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许玉潋心脏一跳,忙伸手按住了柏景的手腕,不让他再往下写去。   他想起柏景刚刚说的看自己表现。   立马亲了下柏景的嘴唇。   “……”   柏景果然放下了笔,转头看他,“真的很饿?”   许玉潋摇了摇头,有点紧张地抱住对方,“不要把我写进去,好不好。”   如果血猎那边知道自己的存在,他肯定活不了多久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跟柏景一样傻。   系统说的。   只要柏景这边不把他的身份说出去,那他的任务就不算暴露,还能继续做下去。   本来他进入血猎就已经算骗了柏景一次,再、再骗一次肯定也没关系的吧!   “先生,我真的不会骗人的。”许玉潋磕磕巴巴地开口,“我真的会帮你们抓吸血鬼,我、我给你们当间谍也可以……”   “之前血猎悬赏榜最高的那个吸血鬼,我知道关于他的信息,我……”   柏景打断他:“安静点。”   “再说话就把你是吸血鬼的事情写上去。”   男人抬腿把他又往怀里颠了下,当着许玉潋的面写完了那些记录,最终里面只是写到了他们逃离古堡的事情。   还着重给许玉潋说的那句分析留了单独的一行。   事实上如果柏景要写这件事,那许玉潋早就死在回来的路上了,以他以往对待吸血鬼的残忍手段,落入他手里的吸血鬼来不及上报就得没命。   他对许玉潋的态度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但许玉潋不知道,他还很开心地觉得柏景真好骗,又让他蒙混过去一次,黏糊糊地往人怀里蹭。   【恭喜宿主完美完成角色的第一次间谍行动。】   “?”   什么?   被柏景用被子包裹着的小蝴蝶脸蛋粉粉,没听懂系统说的话。   【柏景是血猎中比较核心的人物,您首次行动就利用柏景助理的身份获取了他们的行动信息,并且在第一时间通知同族,让古堡主人重伤了另外两名血猎,很大程度上挫了血猎的气焰。】   【并且您还利用您的聪明才智成功将自己洗脱了嫌疑,为未来的间谍事业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许玉潋人都傻了,“今天发生的事……是我通风报信的呀?”   【是的。】   【之后宿主就要正式开启您的间谍生活了。】   【您需要让柏景对您的信任度增加,必要时候可以牺牲一些血族利益,例如您所说的悬赏榜第一。】   许玉潋感受到有什么东西碰了下他的唇角,但又转瞬消失。   迷茫的片刻,他听见系统似乎笑了下。   【期待您的表现,美丽的修女阁下。】    第33章   第二天从侦探先生所居住的十五号大街离开时, 许玉潋已经错过了修道院的赞美经与晨祷。   他在辰时经钟声已经结束之后才回到修道院。   原本说好会提前叫醒送他离开的柏景没有遵守诺言,反而在时间已经错过之后,才敲开门问他。   “我记得你能吃人类食物, 普通的三明治在你的菜单里吗?”   修道院有专门供给早午晚餐的服务, 相对的时间也比较固定。   他们会在辰时经之后提供早餐,午时经时提供午餐, 夕祷过后提供晚餐。   现在是天色将亮的早晨七点。   如果许玉潋现在回去,还能赶上晨祷仪式,以及辰时经后的早餐。   不过他并不喜欢那里的食物。   看着侦探先生身后餐桌上的做好的早餐,许玉潋还是留下来喝了几小口牛奶。   昨晚被弄得发皱的修女服经过熨烫变回了整洁的模样。   告别柏景后,许玉潋就跟随着其他修女一起前往唱诗堂背诵赞美诗。   九点钟的时间, 因为昨天瓦尔拉并没有下雨,今天是个少见的大晴天。   经过唱诗堂外的走廊, 阳光穿过拱形的梁柱照入地面,一早上都没在修道院出现的青年微不可查地往里面靠了靠。   许玉潋有些烦恼。   虽然劣种有些轻微免疫阳光的能力, 但那只是轻微, 身为吸血鬼,阳光还是会对许玉潋造成一定的影响。   长久和阳光接触会让他感到十分的疲倦。   手指虚虚提起裙摆走到了队伍的角落里, 在确定阳光已经照不到自己后, 许玉潋这才松了口气。   位于郊外的瓦尔拉修道院院内气氛还算和谐。   修道院里的日常生活宁静规律, 他们从早到晚都围绕着祈祷学习还有劳动进行, 修女们彼此之间也很互相照顾。   路上, 她们就如同普通的学生那样聊着天,话题各种各样。   只有靠近许玉潋这边没有什么谈话声。   肤色雪白, 五官清丽的青年即使在光线暗处依旧吸引着众人的视线。   有不少修女在偷偷地看他。   许玉潋作为新来的修女, 和其他的修女关系只能算普通。   尤其是在他拥有单独一处住宿的小楼后。   倒不是那些修女不欢迎他的到来,也不是嫉妒他能够拥有自己的寝室小楼。   而是因为许玉潋每次结束祷告就会直接回到自己的小楼里, 直到下一次祷告或者劳动开始时才会出现。   那些想要和他一同学习劳动的修女们每次都找不到他人,他来这的几天时间里,她们甚至都没能和他说上几句话。   在社交方面,新晋的侦探小助理和他的雇佣人一样孤僻。   能不和别人接触,他就尽量不去和别人接触。   因为他的身份过于特殊,如果长时间的相处,角色很难保证自己能在这么多人类的包围下依旧保持理智,并且不被他们发现真实身份。   角色待在修道院的这段日子,甚至一个修女的名字都没能记住。   其实平时也有很多人会忍不住去看他。   毕竟新来的小修女是那样精致的东方长相,简直就像个漂亮的瓷娃娃,只是看着他都会觉得是种享受。   只是今天的他,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似乎嘴唇的颜色更红了些,也……更漂亮了些。   明明穿着和她们同样的纯白色修女服,整个人却如同像神话中诱人堕入深渊的罪恶美神般昳丽,让人想要违背神明的指示再多偷看几眼。   唱诗堂位于教堂内部的东方。   进入唱诗堂,每个人都站在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开始跟着吟诵者背诵赞美诗。   许玉潋看着面前陌生的壁画和雕像,眼睫垂落,唇瓣张张合合,面无表情的样子似乎完全进入了虔诚赞美的状态。   阳光被彩色的玻璃隔绝成微弱的碎片,将青年纯白的修女服当做画布,描绘上了圣洁的色彩。   他柔和宁静的面容在此时就如同真正的圣女般令人感到心神恍惚又温暖。   只有系统知道他此时在叽叽咕咕地念叨着什么。   “想喝提子味饮料,草莓味也可以,葡萄味和提子味有差别吗,我还没喝过哈密瓜味的,要是有百香果味的话就好了……”   【……】   角色作为一个吸血鬼来到修道院,肯定不会真的去记那些赞美诗。   许玉潋站到位置上,看见别人已经开始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脑袋简直是一片空白。   领诵者念得又快又小声,他站在中间靠后的位置,什么都听不清,连模仿都做不到。   但这种情况下他肯定不能闭着嘴什么都不说。   只能强作镇定,保持着之前的状态说出了那些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条理的东西。   反正没人能听见自己在说什么……   许玉潋想着,面颊处浮着淡淡的薄红,不经意间抬起眼就对上了一道冰冷的视线。   “!”   气质清冷,身穿着纯白修士教袍的高大男人正站在唱诗堂的门口处看着他,胸前的十字架在阳光下折射着属于银器的光,似乎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   不知道为何,许玉潋心下蓦地一跳。   他赶紧又低下头继续念叨他的愿望清单,祈祷着对方应该看不出他在说什么。   很快就到了辰时经结束的时间,许玉潋伴随着离开的队伍,再次看向门口的时候,原本站在那里的人已经离开了。   不过路过的修女们窃窃私语的话题引起了他的注意。   “赫温院长今天从巴斯维尔回来了?”   “是吧,刚刚他就站在唱诗堂大门那,不过我没敢多看。”   许玉潋跟在她们身边,冷不丁地问了句,“院长去巴斯维尔,是有什么事吗?”   那些修女见是新来的小修女说话,你看我我看你的。   最后一个脸蛋红扑扑的修女被她们推出来,热情地给许玉潋解答:“听说那边的异种泛滥,院长作为神职人员奉命过去帮忙处理,现在应该是已经解决了。”   “玉潋修女,你刚来大概不知道吧?我们院长可是瓦尔拉市有名的吸血鬼克星……”   她们热热闹闹的,走到空旷的花园过道时原本压抑的声音都放大了不少。   许玉潋刚刚的主动在她们眼里就是合群的信号,现在一同去往花园修剪花枝,她们都恨不得牵着许玉潋的手和他说话。   而被修女们围着的许玉潋,眼睫颤着,心不在焉地应和着她们。   【宿主害怕?】   “也没有很怕。”许玉潋嘴硬道,“只是他的头衔有点吓吸血鬼而已……”   【系统只能为您祈祷,希望以后不会碰上蝴蝶克星了。】   “……哼。”   许玉潋拿着修剪花枝的剪刀,很是熟练地开始摆弄面前的花叶,对系统抱怨:“你说他刚刚为什么要看我?是不是发现我念的赞美经是错的了?”   系统安慰他:【那么远的位置。】   小蝴蝶满意地剪下一节枯枝。   【他应该不会发现宿主您今天最想喝的味道是葡萄味的。】   小蝴蝶不小心剪错了一片叶子,细秀的眉都皱了起来:?   察觉到许玉潋隐隐要发作的念头,系统赶紧岔开话题,“宿主很适合这份工作,您面前的花比周围其他人所负责的区域看起来都更和谐一些。”   这样拙劣的转移话题手段用来对付许玉潋显然是足够的。   “当然啦。”许玉潋甚至都没再多纠结系统之前的话,带着顶别人递给他的大帽子,一张小脸被罩在阴暗处,弯下腰,小声念叨着,“我可是小蝴蝶。”   瓦尔拉修道院内有许多院长安排的外来人员,将近两百位仆人,还有马夫和羊倌……他们负责了院内大部分的杂务。   只有关于语言学习、缮写以及一些学术教育方面的事情需要修女们亲自来完成。   当然,还有这些她们自己种下的花草与菜园也是需要亲力亲为。   总的来说,她们的一生,只需要在这专心完成自己所喜爱的事业。   例如传授知识、为民众行医,又或是补充翻译那些中世纪以前的书籍。   在这个时代,除去异族的侵略,他们所生活的修道院内既没有那么多压死人的礼教规矩,又带着人与人之间纯然美好的真挚情感,这里一切都如童话般美好。   午时经之后就是午餐时间。   这次许玉潋没有再在唱诗堂看见那个名叫赫温的院长。   但在从北门走出唱诗堂往路过教堂的时候,他透过后门处狭小的窗户看见了赫温,对方正站在阳光照射下的大祭台旁翻阅着书籍。   片刻,似有所觉般地抬头看向了许玉潋所在的位置。   这已经是许玉潋今天第二次被他吓到了。   他提着裙摆转身跑回了队伍里,一直不停地走到膳厅里,悬挂在空中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纤长的眼睫颤着,他排队领取午饭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膳厅内的两排餐桌是由四张长桌拼凑而成,当值朗诵者坐在他们的中间,已经开始了今日经文的传诵。   许玉潋挑选了一个靠近门边的位置。   一顿饭的时间,他只喝掉了一些粥,其余的东西一概没动。   倒不是因为他挑食,自从昨晚尝到了正经吸血鬼食物后,许玉潋就对这些食物打不起兴趣了。   而且他现在还是觉得很饱。   看着别人渐渐变得干净的餐盘,许玉潋扫了眼自己满满当当的餐盘,趁着没人注意他这里,带着午饭溜出了膳厅。   他准备把这些东西倒掉,倒在附近有小狗的地方。   但还没等他彻底销赃灭迹,一阵刻意的脚步声传来,男人平静的问话声在许玉潋耳边炸开。   “今日的午餐不合胃口吗?”   许玉潋僵硬地转过头,将餐盘遮挡在身后,“没、没有啊。”   面容冷峻的男人眉眼覆着,视线落在许玉潋发红的眼尾处,沉默片刻,道:   “第三次了。”   “你的真的很容易被吓到。”    第34章   赫温弯下身伸手拿过他餐盘时, 许玉潋刚好和他身后的食品总管对上视线。   年近四五十长相慈祥的老伯恭敬地弯着腰,面上带笑,“潋修女和院长已经见过面了?”   他也听见了赫温的话。   赫温院长前去巴斯维尔处理异种的时间不算短, 将近数月的时间, 而许玉潋这几天才刚进入修道院。   按道理,许玉潋和今天早上才刚回到修道院的院长是不认识的。   总管还以为他们是之前见过面。   总管不知道赫温为什么会那样说, 但许玉潋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今天几次被抓包的事,袖口处的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视线飘忽,“啊,嗯……”   “这里的动物有固定的放餐时间。”赫温把餐盘递给食品总管, 不动声色地将食品总管的注意力转移,“你不用担心它们会饿。”   总管拿着餐盘还想说什么。   不远处膳厅内突然有人叫了他一声, 他拿着餐盘进退不得,只得歉意地跟两人道别, “院长, 修女,我先失陪了。”   他走后, 周围又变得安静, 能听见膳厅内收拾餐盘的碰撞声。   这里就只剩下许玉潋和赫温二人。   许玉潋抿着唇, 轻声保证道:“我下次不会了。”   他避重就轻, 并不想和这位吸血鬼克星单独待太久, 生怕被对方看出来点什么,说完, 又道:“如果没事的话, 那我先回寝室了,赫温院长。”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赫温静静地看着他。   “但关于其他的事, 明天晚祷过后我会去找你。”   今日许玉潋的打扮依旧是统一的修女服,不过比起之前在古堡里和血猎相处时,他身上又多出了修女帽与头巾。   为了不被别人发现,许玉潋特地找了个偏僻的角落。   这里算是高处的风口,原本蹲在那的时候感受不到,现在一站起来,许玉潋能感觉到他修女帽上的头巾正在被卷向后方。   堆叠的裙摆也被吹了起来,和及腰的头巾一同飘扬在空中,腰肢纤柔得仿佛风一吹就能将他卷走。   白头巾白长裙,用于遮蔽特征的服装穿在他的身上,变得格外的特别。   大概越是素净的衣服就越能将人的气质衬托而出,站在风口,许玉潋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装饰,却叫人完全移不开视线。   他没有注意到,赫温不知何时朝着他走近了一步。   伸手按住几欲飞走的头巾,许玉潋这才意识到赫温刚刚说了什么,抬头时表情讶异地睁圆了眼。   随即他意识到自己这样有点太明显,压下惊讶,问:“院长如果还有什么其他事情,现在就可以和我说。”   许玉潋不喜欢这种未知的恐惧感,而且晚祷后的见面地点,多半会在他的寝室里。   他下意识地觉得,和对方独处会很危险,所以想要拒绝。   赫温的神情很平静,没有直接接上许玉潋的话,或者他完全没把许玉潋话语里暗藏的拒绝当回事。   离开时他淡淡地留下两句话:“现在的地点不太方便,我也没有时间。”   “我知道你在晚祷后不会准时睡觉,记得开门。”   赫温留下的话让许玉潋心不在焉了一整天,晚上偷偷溜出修道院的时候还差点被人发现了,好在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地从小门跑了出去。   可能因为是S级副本的原因,这里的NPC会比之前的新手副本更具有独立意识,也因此,许玉潋得到的角色提示减少了很多。   副本内的剧情走向完成变成了由玩家和NPC操控影响的数据。   所以许玉潋现在都还不清楚赫温院长是怎样的人,只能从对方那所谓的‘吸血鬼克星’头衔里感到点本能的不安。   其他的事情?   赫温能跟他说的其他事情简直不要太多。   小吸血鬼到处都是破绽。   ……   “还好你们那时候跑得快。”奈尔撩开自己的衣袖,露出一大块染血的绷带,“那个吸血鬼的速度和实力简直太可怕了,我们拿上车里的武器都打不过对方。”   “如果这种还不算亲王级别,那我真不敢想象到时候我们该找什么方法应对吸血鬼。”   今晚集合的地点就在柏景的家里。   他们同一时间只能做一个任务,在上个任务没完成之前,他们的小分队不会解散。   这次奈尔他们来就是准备和柏景口头汇总一下,然后由卡斯哲记录下来那天的具体情况,最后根据整理出的信息做决定,看看够不够直接提交标准。   上次的任务是收集那只居住于古堡的吸血鬼信息,他们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杀回来,所以收尾收得很匆忙,不过大部分关键信息还是收集到了的。   比如那座古堡里的环境,还有那间书房,那里收集了远比记录在册的案件次数更多的人类血液样本。   足以看得出来对方是个嗜血成性的暴戾角色,更别提他们直接正面和那只吸血鬼交战了一次。   情况比他们想象得还要恶劣,但也没有太糟糕。   “亲王?”另外一位血猎,也就是卡斯哲摇了摇头,“不见得对方会苏醒。”   “如果幸运的话对方还会一直沉睡下去,如果不幸运可能明天就会遇见,不过这都是假设,至少我们现在可以庆幸古堡里的那只吸血鬼还在我们的可控范围内。”   奈尔点点头:“倒也是,说到底,还是我学艺不精了。”   他准备把衣袖放下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许玉潋也在这。   尴尬地遮住了伤口,奈尔不太好意思地转头看向许玉潋,想要解释的话语在看见青年脸上可怜巴巴的小表情时咽进了嘴里。   看着奈尔伤口,许玉潋眉心都皱了起来,就好像他也同感身受了一样。   他就保持着那个似心疼似期盼的表情坐到了奈尔的旁边,手指摸上奈尔渗血的绷带上,“很疼吧?”   微凉的指尖轻轻柔柔的,没带什么重量,但奈尔却觉得他触碰过的位置似乎都在发烫。   当时他整个人就坐直了。   奈尔怎么可能说疼,他故意伸着手做了几个舒展的姿势,表情轻松道:“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口,就是血流得多了点,看着吓人而已。”   许玉潋点头,“那就好……”他说着话,灵魂都快飘到了空气中那一点橙子味上。   奈尔是橙子味的,许玉潋没尝过这个味道。   柏景从卧室里拿着记录本出来的时候,许玉潋就差直接把脸贴到奈尔伤口上了。   “许玉潋。”   馋得想流口水的小吸血鬼完全没注意到有人在叫他。   奈尔看见柏景黑成锅底的脸,赶紧推了下许玉潋,“小助理,柏景在叫你。”   “啊……到!”   迎上柏景冷冰冰的视线,许玉潋舔了舔唇,乖觉地从奈尔那边的沙发转移到了角落里的单人沙发上。   把柄被人家抓在手里,小吸血鬼也不得不暂时听话。   许玉潋遗憾地看了眼奈尔的伤口,刚刚奈尔差点就答应揭开绷带给他看了,要是他能偷偷用手指碰一下,沾一点点血就好了。   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味道的呢。   他们开始讨论复原昨晚情况的时候,许玉潋就坐在旁边听着,偶尔柏景和奈尔会抛几个简单的细节让他补充。   许玉潋很有参与感,听得也比一开始认真。   卡斯哲在记录的过程中不时提出疑问,得到回复后就继续低头记录。   前面的事情都是他们一同经历的,没什么新鲜的,重点是后面他们逃离的那个部分,尤其是奈尔他们那边的情况。   所以柏景需要先交代他们那边的情况。   准备回答前柏景在喝水时看了许玉潋一眼,许玉潋紧张地咬了咬唇,没敢说话。   “我们那边撤离得比较顺利,路上没遇到什么别的情况。”   还好柏景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他一笔带过的口吻令许玉潋松了口气,其余二人也没怀疑什么,直接开始说起昨天他们见到的那个吸血鬼。   提到交战的过程,奈尔说:“差点我就要变成吸血鬼了。”   他脸上恐惧和庆幸的表情实在有点夸张,指着自己手上的伤口,“要不是我牺牲自己的胳膊接下那一爪,这里的伤口就只会是两个洞了。”   准确来说,留下两个洞的伤口,他的下场不一定会是变成吸血鬼,更大可能是变成一个毫无血色的人干。   柏景没有想改正他说法的念头,漫不经心地开口:“你很讨厌吸血鬼?”   他这话问得奇怪,平日里最讨厌吸血鬼的人如果柏景说他是第二,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不过其实血猎里的人都很讨厌吸血鬼,不然他们也不会加入血猎。   总之柏景问了句很无用的废话。   奈尔没察觉到什么不对的,反而是正埋头记录的卡斯哲抬眼看了他一下。   “我肯定讨厌吸血鬼啊!”   奈尔用他那张称得上是阳光帅气的脸做出了个厌恶的表情,故意扮丑似地开口,“一想到我变成那种灰白肤色长着个尖牙还要吸人血,我还不如直接自我了结算了。”   “如果是遇到吸血鬼呢?”   “这还用问?如果遇到……”奈尔绷着另外那只没受伤手臂的肌肉,不知为何,对着许玉潋扬着眉笑了下,“那我当然会竭尽全力保护队友啊。”   如果夸张一点的话,奈尔敢说这个时代就没有不讨厌吸血鬼的人存在。   他们这样的血猎在很多人眼中都是很神秘的角色,当然,严谨一点,他们是很神秘的英雄角色。   市井间流传着不少他们英勇保护平民的故事,不少姑娘会在夜间把他们当做话题……某些时候,他们也是种在相亲市场上很抢手的角色。   小助理会喜欢这种类型吗。   “哈哈。”   柏景勾了下嘴角,深邃的眉眼带着些不怀好意的古怪。   “想想也是,毕竟你当时加入启示会的时候就说过要消灭所有吸血鬼吧。”   许玉潋不知道他为什么笑,不过他现在也没空管柏景为什么笑。   被奈尔形容得格外可怕的小吸血鬼垂着眼大气不敢喘一声,唇瓣咬得发红,莫名其妙的,也跟着柏景,“哈哈”一声。   交谈中途,柏景趁着许玉潋去厨房喝水的时候跟了上来。   杯子里的水差点泼到了柏景的身上,许玉潋慌张地扶住杯壁,还没等他看清柏景的表情,嘴角就传来了一点温热的触感。   “奈尔也是血猎,你最好和他保持距离。”   柏景低着头,因为克制,声音显得很沉很哑,“不是谁都像我这么好说话。”   奈尔和卡斯哲收集整理好信息确认可以提交任务后就离开了十五号大街。   当晚许玉潋还是留宿在了柏景的家中。   柏景绝对在骗人,许玉潋想,他一点都不好说话。   这晚的柏景比昨晚要小气很多,伤口很小,许玉潋想要喝一点提子味的东西,只能自己努力靠过去,伸着舌尖含咬。   到后面急得想要哭的时候,柏景才神情纵容地揽着人抚摸着背脊,将那点血液送进了小吸血鬼的嘴里。   ……   第二天许玉潋没再迟到。   凌晨五点,他在柏景阴沉的视线下回到了修道院。   昨晚混乱的情绪已经把他一开始的紧张冲散,度过了相对安稳的一天修道院生活,带着困意结束晚祷时,许玉潋还没意识到他今天忘记了什么。   晚祷结束后的第二个小时。   习惯性上锁的卧室房门是被赫温撬开的。   ‘咔嗒’的一声。   刚从浴室里出来,浴巾下包裹的肌肤仍沾着水珠,许玉潋就这样直面了门外传来的冷风,肩头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他与依旧穿着白日里那件修士服的赫温对上视线,对方很高,站在门口几乎要把整个门框占满。   赫温的视线闪躲片刻,坦然道:“抱歉,我说过让你记得开门,但你好像忘了。”   “我只能自己动手打开。”   赫温完全没有给许玉潋更多的缓冲时间,关上门,他突然开口:“你好像今天也了去十五号街是吗?”   “柏景。”   “他是你的领养人?”    第35章   十五号街是柏景现在的住址。   按道理许玉潋和血猎们私下的联系不应该被修道院里的人发现, 但现在刚回来的赫温不仅知道,还准确地说出了住址。   许玉潋身为间谍却三天两头地被人抓包,现在已经有种破罐破摔的味道。   沉默了两秒后, 他索性放弃狡辩。   而且这次的情况也不是很糟糕……   至少赫温只是发现了自己和血猎有联系的事, 还不知道他是只吸血鬼。   厌恶异族的修女和血猎私下有交往也很正常吧。   小吸血鬼努力假装冷静。   都没心思再去计较赫温闯入自己房间的事,许玉潋惦记着赫温最后那句话里的含义, 捏着浴巾,试探着回答道:“我去找柏景是有原因的。”   “你说的领养人,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是实话。   没有解释,赫温还是之前那副平静的模样,淡淡地问了句:“如果我今天没来, 你待会是不是又要去找他?”   许玉潋没有回答,但从他的微表情里能够判断出答案。   赫温站在门边, 似乎是笑了一下,“是因为同一件事吧。”   吸血鬼内部的等级划分比人类社会更加严格。   如果说奈尔一行人提到过的那位亲王是血族内身份最尊贵的人物, 那像许玉潋这样的混血种, 自然就是血族内最不被重视的小喽啰。   他们极其注重血统,其他因素在他们眼里可能没有一滴纯血种的血来得重要。   而很多不被家族重视又没有猎食能力的吸血鬼, 得不到食物就会陷入长时间的休眠。   渐渐地, 在黑白之中的灰色地带里, 出现了一种特殊的关系——   领养者与被领养者的关系。   通常这段关系是由人类主导, 他们给吸血鬼提供血液, 而吸血鬼则需要满足人类的各种癖好。   这样的关系,对于大部分吸血鬼来说都是极为耻辱的, 他们自恃高贵, 怎么可能愿意屈居于食物之下。   只有最弱小的吸血鬼会选择这条道路。   赫温观察过许玉潋,牙齿圆钝四肢纤弱, 完全是个没有捕食能力的小吸血鬼。   很符合条件,长相也是很受人类欢迎的那种。   显然,不论许玉潋如何解释,在他看来,许玉潋和柏景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   卑鄙的血猎用他劣质的血液钓回来了一个漂亮的小吸血鬼。   许玉潋每晚会去找柏景的原因其实和赫温想的差不多。   他的确是因为柏景的血才去找对方,偶尔是为了任务见面,不过也可以算是同一件事。   “所以呢,院长你到底想说什么?”   许玉潋还以为赫温那番话指的是关于血猎任务那边的,抿着唇直接承认了。   很诚实的态度,看不出一点心虚,但他不知道赫温早就发现了他吸血鬼的身份。   苍白的皮肤,堪比圣女像般纯洁的模样,如果是许玉潋的话,那好像养一只小吸血鬼确实不错。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幼年吸血鬼对血液的抵抗能力很低。   换一个领养者应该是很简单的事吧。   赫温看着他,忽然走近了几步,将身上的外袍罩在了许玉潋的身上。   “想说,明天的午餐希望能够合你的胃口。”   他就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将门重新带上便离开了这栋小楼。   屋内空荡安静。   如果不是许玉潋身上还披着那件带着檀木香的宽大外袍,他甚至都要怀疑刚刚是否有人曾来过这里。   谈话的内容和时间短暂得许玉潋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预想中更多的逼问没有出现,被称为吸血鬼克星的男人深夜撬开他的门,好像就只是为了跟他说那几句毫无意义的话。   许玉潋站在原地蒙了半晌,直到系统将他放在床上的睡衣递过来,他才懵懵地把身上的外袍给脱了下来。   赫温到底什么意思呀……   就在他窝进被子准备入睡的时候,位于床头左侧的窗户忽然响了两声。   啊?   许玉潋整个人都清醒了,小心翼翼地又开始把自己往被子里藏。   要知道,这可是二楼。   什么东西能敲二楼的窗户啊。   【是血族的传信。】   系统替他从窗户那拿走了塞进来的信封。   许玉潋察觉到有东西揉了下他的脑袋,这才缓慢地从被子里抬起头,“信上面说了什么?”   系统将信递了过来,【宿主不自己看一下?】   一秒没犹豫,许玉潋点头,“不看,系统念给我听。”   【血族那边对您上次通风报信的行为很满意,让你再接再厉,继续盯着。】系统省略掉上面繁琐的用词,以及一些莫名其妙的贬低话语,道:【他们还希望您和柏景多接触,争取获得他的信任。】   这些话许玉潋前几天就从系统那听过类似的了。   没什么新意,许玉潋将脸埋在枕头里,“他们会经常传信吗,我觉得有些吓人。”   “大半夜敲窗户什么的……你看见送信的是什么东西吗?”   【是只黑色的蝙蝠。】   “不是有其他的通讯工具吗,他们为什么不用。”   这个时代有汽车也有电器,当然,普通的手机也是有的,不过并不是上个副本的那种智能手机,这里的手机极其小巧,只有简单拍照与通讯的功能。   但因为通讯会产生昂贵的费用,目前使用的人数并不多。   【呃。】系统被他问到了。   小蝴蝶已经不是当初新手副本的小蝴蝶了,他现在是S级副本里的小蝴蝶。   一些人类日常生活中使用的工具,许玉潋现在已经熟记于心了,偶尔还能举一反三地提出疑问,非常与副本俱进的小蝴蝶。   系统答道:【血族内的那些长老大多是中世纪的贵族作风,传信更符合他们的形象。】   【又或许他们觉得,您作为修女不太方便使用通讯工具。】   有一些道理。   修道院内的生活还是相对封闭的,通讯工具在修道院里,只存在于院长室。   可能也只有许玉潋这样的小吸血鬼才会不顾主的旨意天天往外跑。   多雨的瓦尔拉市如往常一样阴晴不定,临近睡觉的时间,窗外又传来了逐渐变大的雨声。   其实就算赫温今晚不来找他,许玉潋也不会出门。   昨天柏景是真的把小吸血鬼惹生气了,虽然表面他还是会乖乖地被柏景抱着睡,但没吃到血的时候早就把仇给记上了。   让他们三人组知道没有自己在的会议会变得有多无聊。   没有他小蝴蝶的血猎会议就如同……   【如同河里的鱼没了脚。】   睡意上涌的小蝴蝶迷迷糊糊:“?、?”   系统替他掖好被角,【好梦,宿主。】   ……   赫温那天晚上说的话还是令许玉潋有些云里雾里。   许玉潋以为赫温今天还会来找他,但从晨祷开始许玉潋就一直没见到他人,环视周围,唯一特殊一些的人物只有路过的仆人。   他带着疑惑又和平常一样糊弄过几次祷告后,终于来到了午时经后的午膳时间。   赫温当时离开的时候特地提到了午膳的事情,许玉潋有些在意,他不明白赫温专门说那句话的目的是什么,还是说,那只是单纯的一句寒暄?   可在晚上提到午餐是不是有些过于刻意了。   依旧是之前修女们集合的餐厅。   许玉潋看着餐盘里的东西忍不住皱了皱眉。   今天的饭菜和前几天一模一样,赫温到底是让他期待什么……   “潋修女。”   食品总管突然出现在门外,见许玉潋看过来连忙招了招手,“哎呀,真是抱歉打扰潋修女用餐,不过院长说有急事找你,您先去院长室一趟吧。”   许玉潋压着头巾挡住其他人投来的视线,点头后便跟着食品总管径直往院长室走了。   路上,他询问食品总管院长找他的目的,只收获了对方同样迷茫的表情。   “院长只说了有急事,具体是什么,在下也不是很清楚。”   与其他想要炫耀自身财富的修道院不同,瓦尔拉修道院的院长似乎是个格外低调的人。   院长室位于修道院内的尽头,周围没有刻意装饰得很华丽,是修道院内一贯的装修风格,唯一特殊些的便是这里种了许多遮天蔽日的大树。   正午的阳光甚至没法穿过树叶落入地面。   对小吸血鬼很友好。   因此许玉潋多看了那些树几眼,从树顶到树根,他忽然发现地上的泥土似乎刚被松过,周围的杂草都没能生长起来。   “院长。”   许玉潋叩响了门。   因为不知道推开门会面对什么,他在门外站了好一会才下定决心敲门。   赫温的性格很古怪,他说的大部分话都十分直白,在某些方面的行为也很粗暴直接。   但又不是像柏景那样很具有攻击性的凶,也不是奈尔那种热情善谈的类型。   再加上赫温的眼神总让许玉潋不太舒服,就有一种,他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感觉。   那种洞悉一切的冷静旁观者的视线。   许玉潋很难用言语来形容,也因此在面对他时总是带着点畏惧。   被头巾笼罩着的小脸似乎比平时还要苍白。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就在许玉潋敲门的下一秒。   是赫温亲自过来开的门,许玉潋还以为对方会让他自己推开。   “进。”   下意识垂眼时,许玉潋发现赫温的长袍下摆没有一丝晃动。   似乎在许玉潋敲门前,他就一直站在那了,和长时间在门外发呆的许玉潋,隔着门对立而站。   许玉潋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强压下不安走进院长室,赫温已经回到了办公桌的位置,他看着赫温的背影小声开口:“总管说您叫我来有急事。”   “嗯。”   “是有急事。”   赫温从办公桌上的小型冷柜里取出了酒杯,随后一杯满含葡萄香气的酒液递到了许玉潋的面前,“给你的午餐。”   “尝尝。”    第36章   银色酒杯上纂刻着古朴花纹, 在赫温的动作下,半满的石榴红液体隐隐漾开波纹。   和修道院每日晨祷后提供的那顿便餐里的红葡萄酒一模一样。   许玉潋从没碰过那杯红葡萄酒。   因为酒杯是银质的。   与害怕阳光的特征相似,银器也是吸血鬼所惧怕的东西。   如果吸血鬼与银质物品直接接触, 那么他们会感受到强烈的灼烧感。   要是银器刺入身体, 他们原本的愈合能力也会被克制,会血流不止直至血尽死亡。   赫温故意叫他来院长室, 难道就是为了用银器试探他的身份?   是因为自己当时倒掉午餐的行为让他起疑了吗……   意识到来者不善,许玉潋瞳孔微缩,连原本向前迈出的脚步也不着痕迹地往后撤去了点。   明明在场的两人里,许玉潋才是被众人忌惮的吸血鬼,但现在他却被赫温压制得只想逃跑。   许玉潋再一次感受到S级副本的棘手。   他想不明白, 自己劣种吸血鬼这样炮灰的NPC角色,真的有必要和修道院的院长有这样一场对峙吗?   不想让自己完成任务可以直说的。   小蝴蝶悲伤哭泣脸。   大概是见许玉潋半天没有反应, 赫温又拿着酒杯朝他走了一步。   木质办公桌上的笔墨在阳光的照射下逐渐干涸,男人背对着窗口, 深黑瞳孔在分散光晕里看上去有些非人的冷感, “不喜欢吗?”   许玉潋仍停留在距离大门不远的位置,闻言惊醒般地抬起脸, 手藏在身后, “院长, 我已经吃过午饭了。”   “而且我的酒量不是很好, 院长。”   对银器的恐惧让青年唇色发白, 额间都冒出了汗,他强撑着和赫温对视, 企图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更可信些, “我下午还需要去誊写员那帮忙抄写,如果喝酒的话会完不成工作。”   许玉潋看见赫温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良久, 最后微微启唇,“为什么撒谎。”   赫温用手指捏着杯身轻轻摇晃了一下,红葡萄酒的味道在室内散开,混合着一些微不可查的血腥气。   “我想你应该先试试再做打算。”他叹了口气,语气里有着点被别人比下去的不服,只是许玉潋听不出来。   “我……”   见赫温走过来,许玉潋逃避的神情越发明显,整个人几乎是退到了门边,但赫温走到他面前后只是伸手牵住了他藏在身后的手。   酒杯被不容拒绝地塞入了手心。   那点子冷意似乎从指尖贯穿至了他的每根发丝,冰凉的触感令许玉潋浑身都颤栗了起来,他都已经想象出了自己待会会是怎样的惨状。   许玉潋睫毛控制不住地打着抖,眼底很快就浮起了层水光。   鬼生堪忧。   怎么哪哪都是想要他命的天敌。   赫温看着他越来越差的脸色,终于意识到什么似的开口道:“这不是银器。”   许玉潋慢半拍地眨了眨眼,突然想起来摸到银器的触感应该是烫手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冰冰的,像摸到冰块一样。   哦。   这不是银器。   不对。   赫温为什么知道他害怕的是银器。   初入职场的小吸血鬼还不懂得隐藏自己的心思,许玉潋小巧的一张脸蛋上充斥着不解,赫温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现在在想什么。   “你先尝尝。”赫温眉心微松,带着潮意的指尖点在许玉潋的鼻尖,“从冰柜取出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十分钟,待会就要回温了。”   “不要害怕,只是一杯酒而已。”   这是很夸张的说法,其实才没几分钟。   银器危机解除,察觉到赫温所做的事情并不是试探,许玉潋眨巴着眼,还是捧起那杯葡萄酒。   他仔细观察了片刻,在发现这确实和平时见到的那种红葡萄酒差不多后,终于试探着抿住了杯壁。   或许赫温今天就只是想叫他过来喝一杯酒……   微凉酒液入喉的瞬间许玉潋就睁圆了眼。   除了原本的葡萄酒香气之外,液体在唇齿间散开,潜藏在其中温润的淡淡甜味也终于被人发现。   完美地去掉了那些来自于酒精的刺激感,多了些许玉潋说不出名字的草木香。   他尝酒的动作顿住,看向赫温的眸子里满含惊讶。   赫温对着他勾了勾唇,笑意很浅。   等许玉潋将那杯酒喝尽,赫温缓缓开口甩出一个问题:“我和柏景之间谁的血更好喝?”   语调平淡,神情冷静,好像是在和许玉潋谈论什么正经话题一样。   “咳、咳咳……”   许玉潋这次真的被呛到了。   赫温拍着他的背把人带到了沙发上,许玉潋缓过来后,第一句话就是,“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是、”   他浅棕色的眸子被阳光照得透明,迎上赫温平淡的视线,他话只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似乎也觉得那个字眼不该出现在修道院里。   赫温没什么反应,“在你提到葡萄味的时候。”   许玉潋:“……”   许玉潋只在回到修道院那天提到过葡萄,在唱诗堂里,当时也是他和赫温第一次对上视线。   说明,赫温早在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   许玉潋捂着嘴的手渐渐靠上,试图遮住自己开始发烫的脸。   那自己这几天在面对赫温时做出的伪装,在赫温眼里岂不是就跟掩耳盗铃一样。   他闭了闭眼,强忍羞耻地开口,“你都已经发现我是吸血鬼了,为什么还要喂我血?”   “如果没发现你是吸血鬼,我为什么要喂你血。”赫温重新坐到了办公桌后的位置,拿起鹅毛笔在文件上落下痕迹,平静地反问,“我不知道除了吸血鬼,还有谁会喜欢血液。”   许玉潋哑口无言,但他还是不明白赫温的目的。   修道院和启示会虽然不是同性质的组织,不过对于异族这样破坏社会秩序的生物,他们都持同样态度。否则赫温也不会被安排去其他地方处理异族,也不会得到所谓‘吸血鬼克星’这样的称呼。   可是现在,赫温却把自己的血液混进了葡萄酒里。   在那杯酒液进肚之后,属于葡萄酒的浓郁香气散去,许玉潋终于捕捉到了空气中那丝未散的血腥气,依旧是他说不出味道的草木清香。   并且赫温还把它称之为——午餐。   这真的是一个修道院院长对吸血鬼该有的态度吗。   联想到这几天赫温嘴里那些奇怪的话语,许玉潋尝试着去理解对方的意思,但是始终找不到关键点。   他们明明就没有过什么交流。   赫温真的是个很莫名其妙很奇怪很不请自来的人。   “真是你的血啊?”许玉潋憋半天,差点把赫温身上盯出个洞来,最后只憋出来这么一个问题。   赫温:“需要我掀开袖子给你看一眼伤口吗?”   “还是你对于血液也有部位的要求。”   这样的场景令许玉潋有些恍惚。   比昨天晚上赫温闯入他房间时更加恍惚。   两个穿着修道院统一服饰的人坐在这里,十分平和地谈论着吸血鬼对于血液的需求,甚至细致到身体的部位,好像许玉潋只要开口,赫温就会当场割开给他尝一下似的。   什么时候轮得到他一个小劣种吸血鬼挑剔血液了。   许玉潋连忙摆了摆手,解释道,“我就是有点,不明白……”   赫温抬头看了他一眼,没什么波动地将手下的文件又翻了一面,“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我和柏景之间,谁的血更好喝。”   来到这个副本的时间不算长,短短几天内,柏景基本上每天都有给许玉潋喂血喝。   性格不好的侦探先生虽然脾气差了点,但在养小吸血鬼这件事上还是用了心的。   现在许玉潋除了外貌看起来红润几分之外,对人类血液的抗性也增加了不少。   至少他从之前的吸到血液就会头晕脑胀,变成了只要不吸太多就不会出现什么不理智的情况,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又增强了几分。   被葡萄酒稀释过的血液浓度不高,气味也是许玉潋说不上来的味道。   但他很难说出什么负面评价的话来。   非要说的话,这大概是不输柏景提子口味的存在。   许玉潋最后还是避开了那个问题,说话的声音很轻:“你怎么知道我吸了柏景的血啊?”   刚刚装着葡萄酒的杯子仍留在许玉潋的掌心。   似乎觉得许玉潋的这个反应已经足够,赫温视线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收回,“你总是不吃饭。”   赫温用笔尖轻敲着纸张,“我每天都能收到总管的报告,说你什么都不吃,有绝食倾向。”   许玉潋皱了皱鼻子,心虚地低下头,“……我也没有绝食,我只是,不太喜欢吃人类的食物。”   赫温点头,又接着道:“而且闻得出来。”   “有人像狗一样,一直在你身上留味道。”   许玉潋眨了眨眼,差点没听明白赫温在说谁。   毕竟犬类的嗅觉很敏锐,他第一反应还以为赫温是在说自己,过了一会才意识到对方是在说柏景。   许玉潋不解地掀起眼皮:“院长,我每天都有洗澡的。”   他怕赫温不相信他的话,还提起了昨晚的事,“昨天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在、”   “我不是指这些事。”   赫温写字的动作微顿。   他眉心皱着,打断了许玉潋的话,“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柏景是你唯一咬过的人吧。”   弱小的吸血鬼如果能吃上别人的血也不至于要成为被领养者,同理,领养者怎么可能让他的小吸血鬼喝别人的血。   稍微一猜就能知道。   “你之前是怎么进食的,柏景允许你咬他?”   许玉潋懵懵地点了点头。   赫温说:“明明可以像我一样用东西装着血给你,他为什么一定要让你咬。”   逆着光线,许玉潋又有些看不清赫温的表情了,他只能听见男人一向冷淡的嗓音忽然带上了点怪异的笑意,一字一句地,“你大概不知道吧。”   “你们吸血的时候被咬的人会得到到快。感。”   强大的吸血鬼能够将那些毒素变成足以让猎物死亡的工具,但是对于许玉潋这样的小吸血鬼,咬人或许只是一种……称得上是情。趣的玩法?   在许玉潋偷偷从修道院翻出去的时候,柏景会在十五号街的房子里怎样对待他。   估计是跟赫温所说的那些话一样。   做些暧。昧至极的事情。   说完,赫温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的那些话格外多余。   他情绪不明地结束了刚刚的话题,“总之,那些味道就是在你们接吻的时候留下来的。”   “我们没有接、接吻。”许玉潋纤长的眼睫抬起又落下,唇瓣抿成粉白,手指将衣摆都捏得发皱,显然被赫温的用词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在许玉潋看来,他和柏景之间做的那些事,只能算得上是进食。   而且男生和男生怎么能说是接吻。   虽然作为雄性小蝴蝶来说,他的翅膀的确是少有的漂亮啦……确实有些雄性有时候会想飞到他身上……但这不一样,性质根本不一样!   赫温放下手中的鹅毛笔,将桌面上的文件合在了一起,“随便。”   他看向许玉潋,语意不明地:“反正我是不介意你咬我的。”   “之后如果你对今天中午的午餐还算满意的话,以后可以随时来院长室找我。”   养一只小吸血鬼不是坏事。   何况许玉潋,确实很合他的心意。   很可爱。   说话和性格都是。   赫温十分刻意地,对许玉潋抛出了钩子,“院长室的环境很舒服,离你的小楼也很近,不需要你大晚上翻墙去找人。”   “比起柏景,我想,你更应该把我作为首选。”   话音落下的时候,周围似乎连虫鸣也安静了下来。   在赫温恍若实质的视线下,许玉潋唇边抿起了两个小梨涡,嗓音软软的。   “好呀。”   小蝴蝶这次是真听懂了。   赫温的意思是,他也想投喂自己。   赫温首选,柏景次选。   所以,他可以先在修道院咬赫温一口,半夜再翻墙出去咬柏景一口。   白捡两种口味。   许玉潋舔了舔嘴唇,像对待柏景那样的,主动过去抱住了赫温。    第37章   脆弱年幼的小吸血鬼果然如赫温所想的那样黏人, 刚确定领养关系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与自己多些亲密接触。   从没跟人有过这样近距离的接触。   赫温放在青年腰间的手起初还有些僵硬,不过很快他就找到了能让青年坐得更舒服的姿势。   办公桌后方的窗帘被白色窗叶遮挡,室内的亮度再次暗下。   耳边只剩下赫温鹅毛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声。   纯白色头巾与修女帽随意丢在院长的办公桌上, 浓墨般柔顺的长发贴合在脸侧, 许玉潋舒适地眯了眯眼,十分惬意地靠在赫温的怀里打盹。   这就是他在进食后经常对柏景做的事情。   因为对血液有留恋, 又因为吃饱后难以抑制的犯困,所以许玉潋会下意识地找到血液主人,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休息。   没有什么地方比对方怀里更近的地方了。   系统觉得,这除了可以理解为小幼崽固执的守食行为外,还跟许玉潋本身的性格有关。   毕竟数据显示这个世界里的吸血鬼没有这样的习惯。   而它的宿主又一向擅长撒娇。   “院长, 我想直接午休到晚祷,好不好。”   “我好困, 你的血甜甜的,酒也甜甜的, 我喝完就觉得好困。”   垂落在地的裙摆被他顺手提起往赫温怀里放, 细瘦的脚踝半露,和赫温有了见不得光的关系后, 许玉潋开始明目张胆地犯懒。   晚祷在傍晚六点, 小吸血鬼连带着夕祷一起旷工, 显然是打算睡个长长的午觉。   赫温自然点头答应, “睡吧。”   虽然预料到了这个答案, 但许玉潋还是有些开心,说话音调都向上抬了点, “真的呀?”   “当然。”赫温伸手将他滑落的发丝挽回来, 表情自然,“教堂里可不缺你这种点菜的吸血鬼。”   带着点血腥味的手掌按了下许玉潋的脑袋, 他抬眼时恰好看见赫温手腕间割破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再看,耳边是对方随着说话声震动的胸膛,“困了的话就乖乖睡觉。”   许玉潋很不服气地鼓了鼓脸,“哦……”   是又在点他们首次见面时许玉潋说的那些话。   在唱诗堂里严肃的祷告时刻,他一只小吸血鬼在底下报菜单。   也不怕别人给他拷走了。   院长室内安静下来,喝饱了血的小吸血鬼很快就听着赫温的书写声进入了梦乡。   鹅毛笔重新倒在办公桌桌面,笔尖在原本光滑的表面留下了点点墨渍。   手指轻轻触碰着青年微凉的唇瓣,赫温趁许玉潋睡着的时候,仔细地检查了下他的小尖牙。   随后赫温抽开第二层抽屉。   从中拿出了个计划本,表情颇为认真地给怀中人做着日常安排。   [幼年期血族的……喂养日程表]   如果有领养过吸血鬼的贵族在这里,那么他进门就会发现,赫温的做法完全和瓦尔拉市地下黑市里的领养是相反的了。   没有领养者会对那种出卖自己尊严的吸血鬼仁慈。   通常他们甚至不会用自己的血,大多是随便选一个仆人充当血袋,仆人没有说话的权利,渴求获得血液的弱小吸血鬼更加没有选择权。   但赫温对这只闯入修道院,甚至还和血猎有联系的小吸血鬼耐心得过分。   他是真的想养。   瘦瘦弱弱的小吸血鬼看起来随时都会被人抓走,如果没有人保护的话,赫温无法想象许玉潋会经历什么。   一个能够伪装得和正常人差不多的吸血鬼,能出现在阳光下,多稀奇。   [注意事项:1.幼年期的进食量要进行控制,过量会导致被领养者的失控。2.要保证被领养者的充足睡眠,修道院作息过于反吸血鬼。3……]   赫温仔细翻看了下他写下的东西,确定没有遗漏的地方后,视线在空中停顿了一下。   默认标题为‘积分排行榜第十一名玩家’的直播间内,弹幕量迎来了前所未有的高峰期。   ——不是我寻思我也没走错直播间啊,直播内容怎么从薄纱血族攻略变成饲养血族攻略了??   ——上次主播和别人这么近我记得是他徒手拧断了另外一个前百玩家的脖子   ——这个血族能出现在修道院应该不简单吧,主播应该有自己的考量   这些还只是普通的弹幕。   平时赫温直播间也大多是这种讨论副本走向的声音,他通常会选择忽略。   但当许玉潋出现在直播间后,弹幕的风向完全变了。   ——都这样了主播还不亲??你要是不行换我上   ——我一直以为赫温这种木头加没情商的死人性格会无差别攻击所有人,结果……好炫酷的冷面血奴   ——求舔狗教程   ——主播也是在副本里泡上妹了   ——老婆穿修女服好漂亮呜呜好想草草   无限世界一直都有直播功能。   通常大佬不喜欢别人窥探隐私都会选择关闭,只有新人才会开着直播赚取积分。   不过赫温就是个特例。   他不介意别人借鉴他的通关流程,毕竟他每次通关大多都在走暴力路线。   武力是他通关的秘诀,其他人难以复刻。   开直播其实是除了通过副本以外积攒积分的最优途径,而赫温比较想登顶积分榜排行,所以每次进副本都会默认开启直播间。   但这次,赫温想关直播间了。   他的弹幕从他回到瓦尔拉修道院的第一天就开始变得奇怪。   具体体现在许玉潋出现在直播间内的时候。   什么你们的老婆。   这是他养的小吸血鬼。   “别做梦。”   在众多弹幕的哀嚎声中,常年开启的‘积分排行榜第十一名玩家’直播间变成了黑屏。   ……   赫温对于许玉潋的所有动作都照收不误,许玉潋也觉得赫温大方又好说话。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在双方都对彼此有误会的情况下确定了下来。   而赫温口中‘领养者’的含义许玉潋一直没能得到答案,只是后来赫温没有再提起,他也就把这个抛之脑后了。   在许玉潋看来,与其说赫温是个比柏景更好糊弄的人,不如说赫温可能知道得太多,什么都不会问他。   许玉潋甚至不用去编那些谎话,赫温就坦然地接受了他吸血鬼的身份,并且十分上道地为他提供了适宜的生存环境。   确定赫温不会向其他人告密之后,许玉潋就彻底在赫温面前放飞了自己。   具体表现为,潋修女已经好几天没参加过修道院的活动了。   家族那边给许玉潋安排的任务,除了在他需要在血猎那边获取信任及时通风报信之外,还有需要他在修道院内时刻观察教会的动向。   教会算是修道院的上级,那赫温作为院长,他当然就是修道院内和教会接触最多的那个人。   所以许玉潋只需要跟在赫温身边时不时偷看一下文件内容就足够了。   至于血猎那边。   这几天许玉潋都没有过去。   倒不是因为他答应了赫温不去喝柏景的血。   他们四人组上次收集过的古堡吸血鬼信息刚提交给血猎大本营,本来最近就该发布下一阶段的任务,但因为信息不足行动迟迟没有具体方向,任务仍处于搁置状态。   加上瓦尔拉市最近又出现几起贵族莫名失踪的案件,身为小有名气的侦探,柏景也忙于白日时接到的委托,没有前来修道院找人。   许玉潋就窝在赫温的房间里独自分析那个古堡吸血鬼的信息。   他当然没有偷懒啦。   他还记得自己答应了柏景要找到那个悬赏榜第一的吸血鬼。   按照现有的线索来看,那个拥有单独古堡的吸血鬼实力强大,而且行为恶劣,他们很有可能就是同一个吸血鬼。   “会是同一个吗?”许玉潋翻看着系统拍摄下的血猎笔记,努力地从中找出相似点。   【血猎那边的线索很零碎,加上吸血鬼的特征在他们看来差不多,古堡主人和悬赏第一的情况又是分开发现的,所以他们很难把二者认为是同一只吸血鬼。】   【不过系统不介意告诉宿主真相,那确实是同一个吸血鬼。】   许玉潋惊讶地张了张嘴,随后咬着唇开心地坐起,双手合十,闭着眼格外认真地微微低下头,“感恩系统,愿小蝴蝶神保佑你。”   【嗯?系统还从没听说过小蝴蝶神。】   许玉潋摇了摇头,“那你的消息有些落后啦。”   【还请宿主赐教。】   “你认识几个小蝴蝶?”   【一个。】   “嗯哼。”许玉潋抿着唇嘿嘿笑了两下,“那不就是我吗?”   “你的小蝴蝶神保佑你,保佑系统能够天天开心。”   系统哑然失笑:【这可能是系统见过最灵的神明了。】   ……   通过悬赏榜一提供的信息再加上之前从古堡里收集的资料,两相对比下,许玉潋很快就和系统找出了对方最常出现的地方——   瓦尔拉市最为繁华的一处街道。   那里拥有着在凌晨也飘着歌声洋溢欢笑的酒馆。   一楼作为客人们跳舞喝酒的休闲场地,楼上就有供人酣睡整晚的高级房间,可谓是服务十分周到。   但同样,这里也拥有着混乱无人看管的旧巷子,就在酒馆后门那处没有灯光照射的小道处,转个弯就进去了。   不少人喝醉后独自一人摔倒在巷子里,第二天就会彻底消失在瓦尔拉市。   不过显然,悬赏榜一的吸血鬼不屑于做捡人这样无趣的猎食手段。   他更喜欢在酒馆内挑选出自己的心仪的猎物然后下手。   前往酒馆是许玉潋接近他的最好方式。   接近傍晚的六点,修道院晚祷即将开始的时间。   酒馆内暖黄的灯光已经开启,酒香四溢。   当下最受贵族小姐们欢迎的小细跟在地面上敲出规律的轻响,然后再被酒馆内各种各样的声音掩盖。   半掩的木质镂空格挡门被戴着黑蕾丝手套的粉白指腹轻轻推开。   随后,喧闹聊天声骤然暂停。    第38章   时间尚早, 酒馆内还处于刚开始营业的状态。   目前人不算很多,铺垫好繁冗花纹的舞池只有零星几个客人路过。   从尚有夕阳的街道走入酒馆,便会感觉周围的光线都暗了几度。   许玉潋收回手, 怯怯地扫了一眼酒馆内的情况, 深呼吸过后,挎着珍珠小包强装镇定地走了进去。   因为不习惯脚下这双细跟的高跟鞋, 他每次迈步的幅度都很小。   帝政裙光泽的丝绸布料尾端拖在地面,留下波浪状的裙摆抚过台阶,细腻的骨肉在其中若隐若现。   路过的服务员在看见他时眼睛都亮了,“美丽的小姐,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吗?”   许玉潋被突然挡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吓了一跳。   胸脯起伏片刻, 意识到对方是服务员后才点点头,轻声道:“谢谢, 嗯……我想点杯酒,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原本沉浸于酒香的男人们刚碰完杯就感受到周围的异样。   他们抬头随着其他人的视线看过去, 也不约而同地降低了音量, 生怕自己粗蛮的话语惊扰到这位误入酒馆的东方精灵。   酒馆内,最为安静的一处角落里。   好像还没察觉到这边的情况。   一个身穿深黑燕尾服的男人愤愤不平地把手中的报纸甩在了桌上, “只有那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才会那样饥不择食, 结果现在搞得好像我们都和他一样了似的。”   “哇超恼火。”   “那不是重点, 他早就有这种倾向了。”他对面的男人面色苍白, 猩红眼瞳闪烁片刻, “亲王休眠前还整治过他,不过这次……亲王殿下沉睡的时间太久, 他以为自己有机可乘了。”   这话说得有些冒犯, 穿着燕尾服的男人半晌没接话。   最后干巴巴道:“随便,这次只要我们把他抓了直接处理掉, 之后就不会有那么多问题了。”   盛着透明液体的酒杯被放回玻璃桌,发出一声脆响。   不算大的声音却让两人还要继续的话语都停了下来。   “就算我沉睡又如何,手下败将无论如何都是手下败将。”   话题中心的亲王勾着唇角,依旧是心不在焉的模样,“只是那样的跳梁小丑居然能留到让我来处理,看来在我休眠的这段时间,你们一点长进也没有。”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低下了头,“王……”   泽诺瑞斯问道:“确定他会出现在这里吗?”   刚刚说话的那两个人点点头,“老三这段时间知道王会苏醒,一直在收集那些新派血族的资料,为首血族最常出现的地点就是这间酒馆。”   “老三,对吧?”   聊的这半天里,他们口中的老三一直没说话,现在被人一巴掌打在头上才回过神。   视线还看着吧台那边的位置,点着头嘴上敷衍应道:“对,对,哎哟资料都给你们看去了还问什么,能给卑微的小弟我一点私人空间吗,实在是万分感谢。”   老三的反常举动引起了几人的注意。   手中收集的资料恰好翻看到最后一页,泽诺瑞斯随意抬起眼跟着他们一起看过去。   眸中隐藏好的血色忽然失控地翻涌了一瞬。   泽诺瑞斯不由得坐直了身,资料被毫不在意地丢在了桌面。   身穿修身长裙的少女模样清丽,瓷白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莹润光泽,似乎是第一次来酒馆,进门后他先是生疏地四处打量了下,而后才跟着服务员去往了吧台点单。   乌黑的秀发盘在脑后,他垂下眼翻阅菜单时,蕾丝手套包裹着的指尖无意识地点在桌面。   腰上黑色藤蔓状的精美刺绣顺着裁制,将对方美好青涩的线条紧紧勾勒,带有东方韵味的纤薄身形纯然无比,但泽诺瑞斯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白皙胸脯处微弱起伏上鲜艳的粉晕。   就如他们身边的老三一样。   普普通通的几个动作,引得酒馆内所有人的视线都控制不住地粘了上去。   那模样怎么看都不是个酒馆的常客,倒像是个前来寻找未婚夫的贵族娇小姐。   而就在众人悄然的关注下,贵族小姐果然茫茫然地点了杯颇为浓烈的酒,水盈盈的眸子在四周搜寻着,在酒液碰到唇瓣的下一秒就忍不住皱起了眉。   被辣得吐了吐舌尖。   “不是吧,王,我怎么感觉他在往我们这边看?”   “好像真的啊……”面色苍白的男人观察了片刻,得出结论,“真的在往我们这边看。”   燕尾服男人起哄般地捂住了嘴,“不愧是王,刚醒就有艳遇,就是可惜小美人要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老三眉毛都快竖起来了,“我是在观察那个狗东西有没有来,你们在看什么啊?”   “我们也在观察啊。”燕尾服男人坦然摆手,“不是说那个人最喜欢挑这种落单的吗,我看见小美人一个人,担心他不行啊?”   老三冷笑两下,“轮得到你一个吸血鬼担心人吗你担心,滚。”   “说不准啊,要是我们今天不来,他可能就真被抓走了哦。”   刚说完那句话,燕尾服男人赶紧坐端正了,“!!”   “他、他怎么真在看我们啊,我去,我家里人不同意我和人类在一起的怎么办,我今天就要开始排除万难吗……”   跟随泽诺瑞斯的这群人与其他血族不太一样。   他们对人类的态度更倾向于和平共处的状态,与人类首领也达成了一定的合作内容。   因为到一定的位置,他们已经不需要通过野蛮的手段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以及维持生命的资源。   但总有些脏东西摸不清自己的地位。   “你有病啊。”   老三骂他,“我们王在这里,但凡人家有眼睛就不会看上你。”   “估计待会就要来问王要联系方式了嘿嘿……”   泽诺瑞斯挑了挑眉,没说话。   ……   许玉潋不知道那个悬赏榜第一长什么样子。   说来惭愧,别人同族之间都能感应到彼此之间相同的电波,许玉潋什么也感觉不到。   可能是因为他混血的原因,没能遗传到太多吸血鬼能力。   他坐在吧台边摇着酒杯,假装专心地品酒,实则在用余光观察附近的人,想要看看有没有比较像吸血鬼的人。   “那个吸血鬼什么时候会出现啊?”   系统也没办法直接判断:【不清楚。】   许玉潋郁闷地用脚尖点了点地,看着裙摆下透出的鞋子咬了咬唇。   宗教意味过于浓重的修女服与严肃的风衣都不适合酒馆这样的场合,他今天为了不让别人起疑,特地换了身新打扮。   浑身上下都是系统给他挑的,据说是现在最时兴的贵族小姐打扮。   只是这裙子领口格外宽,鞋跟也格外的细。   他换好衣服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那个店主姐姐还热情地拿着绒毛刷往他胸口扑粉,说这是、说这是现在最流行的腮红……   可是他一个男孩子,哪有能扑粉的地方呀……   裙子到腰上面就特别紧,勒着那处地方往中间挤,本来身上的肉就软乎乎的一层,再加上那些颇有手法的腮红,倒真有点那意思了。   什么意思。   系统有点后悔选那条裙子的意思了。   店主姐姐送他走的时候还很促狭地对他眨眨眼,“漂亮的东方女孩,今晚你绝对会是舞会上最耀眼的主角。”   许玉潋结结巴巴地张嘴,走出了门还没把自己只是去酒馆的事情说出来。   不过酒馆内确实会有类似舞会的活动。   因为是有关血猎那边的行动,许玉潋在出发前还给柏景留了信,因为柏景估计是还在处理侦探事务所那边的事,没有在家。   许玉潋不知道自己这一趟需要花多长时间,总之是说,今晚也不会去找柏景。   可能是还不太习惯这身装扮,许玉潋怎么坐怎么觉得不舒服,透不过气,只是转个身的功夫,他突然看见了角落里外貌出众的几个男人。   不对劲。   白得跟鬼一样的脸,不对劲。   许玉潋刚好和其中一个人对上视线,顿时不敢动了。   随后又觉得自己这样太过明显,赶紧敲着系统重新坐好,“我好像看见吸血鬼了!”   他惊讶得就好像自己不是吸血鬼一样。   系统无奈:【宿主的左后方吗,那的确是吸血鬼。】   这一下许玉潋是真的找到目标了。   但他这次聪明了点,他仔细观察了好一会,最终得出结论。   “被围在中间的那个可能就是那个榜一,周围的吸血鬼好像都听他的话。”   【宿主聪明,所以宿主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嗯……”   “嗯。”   “我还在思考,等我想出一个绝妙的计划再行动。”   随着时间的流逝,酒馆内渐渐变得热闹了起来。   期间许玉潋依旧坐在吧台处,因为没找好接近对方的借口,而且那些人总坐在那不动,所以他一直不敢过去。   许玉潋怕自己的演技太拙劣。   直到舞池里的人逐渐增多的时刻,那群吸血鬼的酒好像也快喝完了。   许玉潋终于看见那个疑是悬赏榜榜一的吸血鬼动了。   那个吸血鬼朝着吧台走了过来,就在距离许玉潋两个人的位置外。   许玉潋连呼吸声都忍不住放轻了些。   机会来了!   男人盯着摇晃的酒液眉心发皱,深邃硬朗的面孔在昏黄的光线里依旧充满着嗜血的侵略性,身前浓郁通红的宝石昭示着他唯一亲王的身份。   泽诺瑞斯是最近解除的休眠状态。   除了他的心腹之外,还没有其他人知晓。   吸血鬼内部并不和谐,尤其是在他出现经常沉睡的情况后,各种心怀鬼胎的公爵家族都在试探着想要越过他的统治,妄想独立出去,又或是侵占属于亲王的领地。   其实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泽诺瑞斯亲自出面解决。   但,泽诺瑞斯休眠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长很多。   众所周知,吸血鬼得不到足够的血液就会陷入休眠,通常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能力弱小的吸血鬼身上,像泽诺瑞斯这样的亲王等级,哪怕是他不主动猎食都会有人上赶着贡献。   不过泽诺瑞斯还是会血液不足进入休眠。   因为他有个很非吸血鬼的怪癖,他只休眠,从不吸血。   如果不是纯正的血统支撑着他的地位,再加上他实力确实是无人能比,估计早就被家族内的那些老古板给反对下台了。   他并非无心血族统治相关的事务。   泽诺瑞斯就是纯粹厌恶其他人的血液,所以宁愿休眠也不进食。   这次刚苏醒,泽诺瑞斯就收到心腹传达来的消息。   这时他才知道现在自己的领地内被旁支家族的子弟闹得满城风雨,对方被血族崇尚暴力的新派支持,竟然已经狂妄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肆意掠杀人族。   此次同心腹前来酒馆,为的就是将人直接带回去血族中心领地内,杀鸡儆猴。   但现在。   泽诺瑞斯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他盯着酒杯看,注意力却完全不在酒上。   余光中的那道白色身影逐渐靠近,紧接着,一个拙劣的左脚绊右脚,朝着和自己反方向的地方倒了过去。   泽诺瑞斯:……   系统:【……】   这就是宿主绝妙的计划吗。    第39章   许玉潋本打算先假装摔倒把手里的酒水泼到男人的身上, 然后再以此和对方攀谈些话,拉近距离。   但没想到鞋跟踩在长至地面的裙摆尾巴上,脚下不受控制地一滑, 整个人都往后方栽了过去。   失重感传入大脑, 许玉潋那瞬间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眼睛紧闭着,伴随着酒馆内众人的惊呼, 透明的酒液从半空中洒落,预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   许玉潋猛地摔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自己没有摔到地上,许玉潋怔怔地掀开眼睫,在泽诺瑞斯深黑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泽诺瑞斯眼里含着笑意,问他:“您还好吗?”   俊男美女无论放在什么地方都依旧是最吸引人的搭配。   五官挺立的男人仅是站在那处就能看出来身份不凡, 此时他伸手扶住身前美人一掌可握的纤腰,动作中脚下皮鞋被长裙盖住一角。   而美人眉间楚楚可怜, 被蕾丝手套包裹着的细白指尖放在男人的手臂上,看不出什么摔倒的狼狈, 反而像是跳了场舞, 舞尽,他也嵌入了高大男人的怀里。   “哎!”   “哦呦!”   过于明显的体型差距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场面有些叫人脸皮发热。   旁观者口中惊讶的音调蓦地转了个弯, 变成了善意的起哄声, 尤其是角落那个位置, 三个男的正举着酒杯尖叫, 就差要打点礼花庆祝了。   任务目标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的身边,还及时地接住了他, 许玉潋尴尬地点点头, 扶着对方的手臂就准备起身,“我没事……”   见人确实没什么事的样子, 泽诺瑞斯揽在他腰间的手臂松开,虚虚稳住他的身形后就后退了一步。   腰间颇有存在感的热度抽离开来,许玉潋还没想好说些什么来跟人搭话,紧接着一张手帕递到了他面前。   泽诺瑞斯稍微低了点头,语调刻意放轻,“您的身上沾了些酒液,先擦擦吧?”   距离靠得有些近,许玉潋先感受到的是来自对方身上的浅淡烟草味。   顺着他的话往身上看了下,许玉潋这才发现自己手中刚刚半满的酒杯已经空掉了。   一些酒液洒在地面,还有些不小心落在他的胸口。   透明酒液水滴状地停留在店主姐姐精心扑起的腮红上,随着呼吸,正逐渐往深处滚。   其实腮红只扑到锁骨下面点的位置,再往下,位置有点危险,许玉潋没有那种基因,只是被领口勒着看起来确实有了那么点意思。   也确实是需要轻声提醒的事。   面前的男人端着十足的绅士作风,看上去不像是背地里会收集那么多猎物的性格。   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许玉潋还记得他来这里的目的,因此只是走神了片刻就接过手帕,毫不在意地擦干净了那点痕迹,把手帕又还给了对方。   他动作直直愣愣的,方形领口露出来的地方被他擦红了一大片。   完全没遵守自己此刻贵族小姐的人设。   泽诺瑞斯拿着手帕有点好笑。   恰好有人过来拖拭地面的污渍,光滑的白瓷上留下水痕,他礼貌地提醒了句:“小心些,地上会有些滑,容易摔跤。”   这句话好像戳到了青年的什么点。   许玉潋拘谨地并紧了膝盖,将自己穿得不是很熟练的鞋往裙子里藏了下,动作不大。   泽诺瑞斯他扫了眼许玉潋裙摆下的小细跟,“尤其是你这样的鞋。”   礼貌性的交谈结束,二人之间的距离恢复正常。   泽诺瑞斯没有再和他多说的意思,将吧台处未尽的那杯酒喝完,似乎又准备回到之前角落里的位置。   许玉潋赶紧整理了下发皱的裙摆,小步凑近:“还好有您出手帮忙,不然我今天就要丢大脸了。”   他端着自己的酒杯坐到了泽诺瑞斯旁边的位置,假装腼腆地咬了咬唇,随后问道:“我能请您喝一杯酒吗,就当是感谢您……”   其实腼腆根本不用假装,话刚出口,他的耳根就红了个透彻。   听起来也太刻意了。   吧台处的顶光照在他们头上,泽诺瑞斯一直侧头安静地听着许玉潋说话。   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青年露在外面的肌肤,白白腻腻泛着红晕,因为紧张,又或是未干的酒液,他的唇瓣还晕着水光。   小吸血鬼。   那个族内汇报里一笔带过的劣等混血。   没记错的话,现在是被新派那边的人放到血猎那边当眼线了吧。   那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跟叫人送死没差别,新派自以为是地做出一系列蠢事,连带着底下的小辈也受苦。   泽诺瑞斯在许玉潋第一次开口时就认出来了,他从许玉潋的小牙看出了他和自己同族的身份。   不过泽诺瑞斯不清楚许玉潋为什么穿成这样出现在这里,还一直盯着自己,但,吸血鬼族内,男性结婚的例子不在少数。   修道院内统一的沐浴乳没有香气,但许玉潋身上仍存留着淡淡的甜香。   换任何人坐在他此时的位置,恐怕都不会拒绝青年的邀约,哪怕在知道他吸血鬼的身份后。   泽诺瑞斯甚至没有过多犹豫:“可以。”   他今天来这里的目的虽然不是消遣,但只是抓个愚蠢的贵族吸血鬼,还用不着他亲自出手。   身为亲王,面对自己的领地里的子民,他当然要多几分耐心。   小酌几杯并不影响。   何况对方还是这样一位小心翼翼对他伸出触角,似乎碰一下就会逃走的小可怜。   满肚子劝说的话卡在喉头,许玉潋愣了几秒,在泽诺瑞斯看过来时欣喜地扬起一个笑,“那先生想喝什么?”   跟着泽诺瑞斯过来的三人完全被遗忘在角落了。   燕尾服男人靠在沙发上,灌了口酒,把资料又翻了一遍,抬头看见两个人还在吧台处聊天,叹息,“我不该说王是瞎子的,可问题是,谁知道他眼睛会恢复得这么快。”   “还第一眼就给抓了个小漂亮回来。”   “这就是东方人最喜欢说的那个什么,铁树开,啊不,棺材长蘑菇。”面色苍白的男人补充道。   “谁遇到这种小美人能不长蘑菇。”老三懒得理他说胡话,转身准备去酒馆外面巡视,“得了,盯好周围的人,发现异样立刻通知其他人。”   “新派的人很可能已经出现了,今晚必须把他抓回去。”   血猎这段时间处理的吸血鬼大多都是归属于新派的旁支子弟。   旧派和人类这边的关系尚且还算和谐,彼此都有想要得到的东西。   人类借助吸血鬼非人的力量拓宽领地范围,而吸血鬼得到他们最适宜的生存地点,并且有源源不断的血缘供给。   无谓的日夜战争停止,对于吸血鬼这样只在夜间出动的生物,也算是减少了白日休眠时会遇到的危险。   新派大脑简单,总觉得脱离了亲王的统治,他们就能将整个大陆都变成自己的地盘。   所以他们肆意杀戮人类,盲目地享受夜晚给他们带来的能力。   就这样放任下去迟早会出事,必须尽快解决才行。   同时,这也是来自血族亲王的命令,任何人胆敢违反便可直接令其人首分离。   ……   一想到现在坐在他面前的人是书房里装了无数罐人血的魔鬼,许玉潋心里就有点发怵。   虽然他怕,但他对待任务还是很认真的,还带点小严谨。   他想着自己只知道对方是吸血鬼,但这里的吸血鬼这么多,对方不一定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啊,所以他聊天时一直在套话。   “泽诺瑞斯,你平时住在哪呀,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   估计从小就被养在外面,不受重视,连家族内基础的课程都没接触过,所以在听见自己的名讳后也依旧毫无反应。   根本不认识他啊。   “就住在附近,不过平时忙着处理一些家族事务,不太出门。”泽诺瑞斯黑色的眼瞳转动,漫不经心地笑了声,“你呢,你经常来这里?”   不对呀,悬赏榜一可是经常出门,还经常来酒馆呢。   信息对不上号了,许玉潋心里迷茫,但还是乖乖摇了摇头,回答对方,“第一次来。”   那当然没有的。   他刚来副本呢,哪里能经常来。   他倒是诚实,和任务无关的地方一点假话也不讲,泽诺瑞斯听后应了声,“不会喝酒的话,少来这里。”   “为、为什么?”许玉潋捂着嘴打了个气嗝,小小声的,有点尴尬地抿了抿唇。   泽诺瑞斯放了酒杯,叫他回头往后看,“你猜这里的人,有多少个会想请你喝酒。”   许玉潋回头,整个酒馆的人天旋地转,越看越糊涂。   也不需要许玉潋回答,泽诺瑞斯越界地碰了下他的脸。   漂亮的小吸血鬼喝醉了酒,脸蛋粉粉的,穿着条特别衬身材的帝政裙,在暖黄的灯光下漂亮得像幅油画。   凉意触碰的瞬间,许玉潋下意识地挨了过去,泽诺瑞思没预料到他的动作,准备说出口的话停顿了下,心头似也被什么毛绒绒的东西给蹭了下。   那是在漆黑古堡之内永远也体会不到的怪异温度。   混血的特殊体质,令许玉潋并不像其他血族那样冰冷,又畏惧阳光,他的身体柔软脆弱,和人类差不了多少。   说点夸张的形容。   泽诺瑞斯碰上他的脸蛋的那瞬间,像是亲手触碰到了太阳。   只是青年比太阳柔和万倍,也比黑夜浅淡许多,多么特殊的小吸血鬼。   他停顿了好久,久到许玉潋都觉得奇怪地抬起了眼,他才把后面的话补充上,“他们都想请你喝酒,把你灌醉,然后把你带回自己家里。”   许玉潋半懂不懂地睁大了眼,“你也会这样想吗?”   声音期期艾艾的,脚尖都点在地板上止不住地摩擦,显然是很期待他的回答。   聊天的时候,感觉脑子里有点发空,许玉潋又喝了几口酒壮胆。   之前他点的那杯酒全洒到了地上,只在最开始尝了点味,许玉潋还记得那杯特别辣嘴,所以后来换了杯据说偏甜的。   从没喝过什么正经酒,上次尝的还是赫温那杯掺了血的葡萄酒。   猛一下喝了几口说不上名字的小甜水,还以为跟饮料没什么差别,结果没过多久就有点上头了。   好在喝得不算多,这次的酒里也没血。   倒不至于直接睡过去,就是发晕,迷迷糊糊地有点晕。   说话都开始有点不过脑了。   听上去特别大胆。   泽诺瑞斯被他大胆的话给震惊到了,眉头上扬着,克制不住地笑出了声,“当然,我当然会。”   他不是那种很传统的亲王,相反,泽诺瑞斯一直是家族里那些老古板头疼的对象。   因为泽诺瑞斯沉睡时间太长,他身上总是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少年意气。   家族的事和自己的事,他分得很开,这也是那些心腹能跟他相处得这么和谐的原因。   许玉潋敢问,那他也敢回答。   如果他碰到喝醉的许玉潋,他肯定会带回去,带回去好好照顾着。   许玉潋听完他的回答就开心了,也跟着笑了一下。   会把人带回去,信息终于对上一个。   他接着问:“那你有古堡吗?”   悬赏榜的榜一最明显的一点就是,那是个拥有着古堡的吸血鬼。   许玉潋不算什么正规小吸血鬼,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他没有古堡,就以为大家都没有,只有榜一有,把这个当成身份特征去寻找。   其实这些吸血鬼最流行的建筑就是城堡了,尤其是那些自恃身份高贵的,基本上都人手一个古堡。   泽诺瑞斯怎么可能没有,“有,有很多。”他说,“你想看?”   许玉潋赶紧点头,“嗯嗯,想看你最近住的地方。”   看啊看啊,今天他来就是想摸出具体地址,那当然要看啊。   反正大家都是男吸血鬼,泽诺瑞斯还能把自己怎么样吗?不行的呀,不会的呀。   泽诺瑞斯现在想带他回去,肯定是因为看自己是人类小女孩,等泽诺瑞斯要咬他了,他就告诉泽诺瑞斯。   我们是同类,你不可以咬我的。   然后他就可以跑回柏景那边告密啦,然后泽诺瑞斯就要被抓起了咯。   泽诺瑞斯觉得他可爱,又有点想碰他的脸,“那我带你回去。”   他还想说送许玉潋一个,但想到他们才刚认识,关系一般,许玉潋不一定会接受,便停住了嘴。   跟着亲王回去就代表着许玉潋不用再待在血猎这边担惊受怕了,但许玉潋不懂他的意思,他觉得泽诺瑞斯答应得这么快,不太对劲。   那点微不可查的小严谨又出现了。   许玉潋回想着上次在古堡里看见的那些东西,对着里面的特征,问得更详细了些,“你之前的古堡里会有那种书架一样的东西……上面摆着很多,装着红色饮料的罐子吗?”   声音里带了点醉意,许玉潋没意思到自己现在说出来的东西,指向性有多强,他还沾沾自喜,认为自己可真是委婉啊。   但凡今天换了任何一个吸血鬼站在这里,都能察觉到许玉潋的不对劲。   泽诺瑞斯当然也听得出来。   红色饮料,瓦尔拉市可没有什么时兴的红色饮料,这里的人甚至不太爱喝饮料,再加上古堡的前提。   联系在一起很容易就能够推出许玉潋说的是谁。   新派里最近风头正盛的贵族子弟。   性格暴戾,杀。人如麻。   这是钻进血猎堆的小可怜来给那些血猎废物打探消息来了。   泽诺瑞斯招来服务员叫他调了杯蜂蜜水,盯着许玉潋一口口地喝下去后,他声音很平淡地说:“我古堡里没有那些东西,但是我知道谁那里有,你想去看的是他?”   许玉潋咕噜咕噜喝完,呆呆地咬嘴巴。   “嗯嗯。”   是吧。   要看有书架,有罐子的人。   但是小蝴蝶不明白,为什么泽诺瑞斯没有,他不是也有古堡吗。   奇怪,奇怪,原来是没有书架的分身啊。   ……   临近了晚上八九点,酒馆内的气氛达到了顶端。   起初只有零星几人的舞池里现在全是成双成对的伴,还有人兴起直接去给大家伙伴奏,接手了酒馆乐队的活,一片欢声笑语。   许玉潋仍处于半清醒的状态,有点犯困,倒也不闹。   但因为还记得任务的事情,一直抓着泽诺瑞斯不放手,生怕别人跑了。   泽诺瑞斯见他对酒馆内的活动不太感兴趣了,就把他直接带到了酒馆外面。   晚风吹过,身上原本萦绕着的酒味就散去了不少。   泽诺瑞斯出来时他的心腹几人已经离开了酒馆,多半行动已经开始。   不出意外关于新派的那件事应该有了个结果。   他站在巷子的风口处把大部分夜风挡下,准备等许玉潋清醒点后,再问问他到底是想回到他现在的住处,还是直接跟自己去古堡里。   然后许玉潋盯着他站在巷子的动作看了半天。   资料里说喝醉后的人摔倒在巷子里就会被古堡主人抓走,熟悉的地点,熟悉的吸血鬼。   许玉潋又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分身了,难道是本人?   他还稀里糊涂的觉得只有古堡主人有古堡。   能拥有古堡的吸血鬼肯定……   肯定是分身!   “确定真的要跟我去看吗?”   许玉潋酒没醒,但是态度坚决,“要去,我要去的。”   跟刚在酒馆见面的吸血鬼去陌生的地方,泽诺瑞斯都不知道要说他什么好。   许玉潋这样的小吸血鬼,哪怕是普通人类都能把他欺负了,这么弱,怎么还这么没防心。   他拿许玉潋没辙,叹了口气之后又觉得有点想笑,欺负许玉潋还醉着,又捏他的脸,“还好你遇到的是我。”   只是当二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原本早就离开的老三又出现了。   急急忙忙地赶过来,连有外人在这里也顾及不到了,老三快速道:“新派那个人有点难缠,不知道是谁告诉他我们要动他,提前布下了埋伏。”   泽诺瑞斯面色沉了下去,“他知道我醒过来的事吗?”   “不知道。”老三说,“那些东西多半是用来防我们的。”这也是他过来找泽诺瑞斯帮忙的原因,现在只有王出手能够克制对方了。   不知道就说明新派的势力没渗透到他底下。   泽诺瑞斯面色缓了缓,说:“你先走吧,我等下就去处理他。”   老三看了眼许玉潋,咬了咬牙,最后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泽诺瑞斯准备把许玉潋先送回他暂住的地方再离开。   没想到刚弯下腰询问,旁边就突然传来一阵破风声。   银质的利箭在灯光下散发着寒芒,是对于吸血鬼来说最致命的武器,许玉潋抬头,看见了柏景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的面容。    第40章   云层厚重地盖住天空, 昭示着即将到来的暴雨。   深夜的瓦尔拉市街道是冷彻浓郁的黑,十字街道中心,少许暖色调从酒馆处微微微敞开的大门扩散到周围, 但很快又被黑暗吞噬殆尽。   在寒冷夜风的推力下, 站在门口招牌处的二人不知不觉中靠得很近。   青年往常束在身后的长发,今日挽成了繁杂的花苞样式。   纯白色的帝政裙包裹着他的肌肤, 白皙光洁的脖颈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旁人的视线里,抬头和陌生男人说话的模样乖巧得不可思议。   因为冷风,他不时瑟缩着,精致的锁骨线条变得苍白,不多时身上就多了件深黑的外套。   身边的男人弯下腰不放心地叮嘱他要小心着凉, 而青年细白的指尖捏着领口,花蕊般的眼睫颤了又颤。   多么温馨的画面。   仿佛能想象他温声细语, 黏着男人相约着下次见面时的场景。   柏景收到信往酒馆赶过来的这段时间,想象了很多种许玉潋会遇到的危险, 但完全没有想象到自己会看见这样的画面。   他从来没见过许玉潋这样的装扮, 悸动与难以抑制的失控感同时充斥着大脑。   他心脏停跳一秒,呼吸时喉管里全是从肺部传来的铁锈味, 脚步匆促落在巷口的瞬间, 唇齿间不受控制地涌出了鲜血。   这几天柏景都在处理收到的委托。   发现那些贵族失踪的原因依旧和吸血鬼有关之后, 柏景通宵埋伏多天, 直接带着卡斯哲他们和吸血鬼进行了交战。   长时间高度绷紧的神经和身体上的消耗受损, 令他整个人都处于崩溃的边缘。   现在看见这一幕,无需思考的, 柏景瞄准泽诺瑞斯所在的位置。   顾忌着许玉潋就在他旁边, 柏景尽量控制了箭飞出的方向。   泽诺瑞斯表情轻松地躲开那支箭。   视线随意扫过朝着这边飞奔而来的人类,他又看向许玉潋, 还轻声问了句:“是认识的人吗?”   许玉潋虽然不知道柏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这样吗。”泽诺瑞斯眼眸微敛,轻轻地顺了下身旁人柔顺的发丝,“那潋潋这次先跟他回去休息吧。”   “不能去看了吗?”许玉潋眼眸睁圆,似不满泽诺瑞斯的突然变卦,秀气的眉头都忍不住皱了起来。   今天他做了这么多准备就是为了找到线索。   就连给柏景的信里,他都肯定地说了自己会找到悬赏榜榜一。   明明说好了要带自己去看的,怎么能在最后一步反悔。   要知道,这可是让柏景他们信任自己这个小吸血鬼的关键,这时候出错,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又把计划毁于一旦了吗。   下次再来酒馆,他还不一定能再遇到认识那个吸血鬼住址的人。   许玉潋扯着泽诺瑞斯的衣袖不让人走,“我不想休息,我想跟你一起去。”   泽诺瑞斯明白许玉潋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即使明白,他还是对许玉潋保证,“我很快就会来见你。”   说完,他将手中的纸条塞进了许玉潋的手里,重复道,“等我。”   泽诺瑞斯猜出了突然攻击自己的人大概是许玉潋认识的血猎之一。   他现在没时间和对方纠缠,今晚已经打草惊蛇,不能再任由新派那边的人继续下去。   但许玉潋那边的情况他也需要考虑到。   在确保小吸血鬼到血猎那边依旧安全后,那么这些许玉潋和血猎玩的小游戏,他不介意给许玉潋添一把火。   许玉潋想要的,他当然可以给。   泽诺瑞斯在和柏景交手了几招后离开了这里。   他没有直接走的原因纯粹是想要给柏景找不痛快,还顺带往人身上的要害下了点狠手。   柏景不是泽诺瑞斯的对手。   他扶着旁边的柱子站起来后,一口鲜血直接吐了出来。   许玉潋提着自己的裙摆小步跑过去,紧张兮兮地盯着那一滩血迹,“你没事吧?”   他伸手想要去扶柏景,但是刚过去就被柏景用手按在了原地。   从剧痛中分出注意力,柏景掀开眼皮看向许玉潋,现在他的身上还盖着别人的衣服,满身酒味,但依旧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白色的裙子最容易被弄脏。   现在地上全是他的血。   柏景捂着腹部深深呼出一口气,开口却丝毫没提及自己的伤势,“如果我不来,你真想跟他走?”   在泽诺瑞斯和柏景打斗的期间,许玉潋被冷风吹了半天,终于有点醒酒了。   现在抬眼就看见柏景这个要死不活的情况,被吓得有些炸毛,地上的血味都没能引起他的兴趣。   听见柏景的问题,许玉潋小脸煞白,还是点头。   他特地来这里不就是想表现自己对血猎忠诚的事情吗,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谁知道下一秒柏景就拎着他往旁边走了几步,提着他的衣领,血腥味直直灌入鼻腔。   没风的巷子里,许玉潋靠在墙壁上,能听见酒馆内传出的嬉笑声。   柏景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一句话不说,只是看着,浑身上下全是红到发黑的血迹,还有一些灰尘的痕迹,狼狈得要死。   男人现在这副样子,比血猎资料里那个悬赏榜榜一,更加吓人。   许玉潋眼睫抖了一下,花瓣似的唇瓣被他自己挤得发红,“柏景……”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没什么意义的两个字说出来,怎么也接不出后面的话。   可能是因为柏景当着他的面吐了血,许玉潋觉得问怎么了,又或是说没事吧,听起来都会像在装傻。   他多么希望自己现在依旧醉着,那样就不用分析现在的情况了,都怪该死的泽诺瑞斯,为什么给他喂蜂蜜水。   呜呜。   柏景并没有回应他的话,二人之间的距离在黑暗中逐渐变近。   被柏景这样沉默奇怪的态度弄得头脑发晕,许玉潋本能地感到害怕,手心撑在粗粝的墙壁上,碎石子摩擦的感受有些刺痛。   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一声“啊”过后,柏景捏住了他的脸,许玉潋离开了那面墙。   “小吸血鬼,你真的很蠢。”   “你知不知道吸血鬼也会吸同族的血,你要是跟他走,你能保证你第二天不会出现在他书架的罐子里吗?”   “你为什么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柏景此时的声音哑得不像话,最后那句几乎是压抑着音调从喉头吼出来的。   许玉潋蠢,他柏景更蠢,蠢得无可救药。   他不敢想象今天自己要是没有在这里,要是任由许玉潋跟着那个吸血鬼走了,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些话说完,柏景的唇角又渗出了鲜血。   空旷的巷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柏景努力抑制的咳嗽声,血腥味冲鼻极了。   站在这个巷子里,许玉潋偶尔走神的时候会觉得,他和柏景就是无家可归的两个小老鼠。   没有屋顶,没有温暖的被子。   而周围的小房子里灯光暖暖的,聊天声听起来也很开心。   和他们这样歇斯底里的对话现场,和他们这样狼狈的两个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些话许玉潋能够听懂。   他知道柏景在骂自己,在骂泽诺瑞斯不怀好意。   可是许玉潋看着柏景布满血丝的眼眸,真的不知道回答他什么。   这件事情好像他没有错,柏景也没有错。   “但是你们找那个吸血鬼很久了。”许玉潋抿着唇,就由着柏景捏他的脸,不解又平淡地解释自己的做法,“我说过我很有用,我不是骗子,我想帮你找到他。”   “我也没有相信他,我是在骗他。”   许玉潋说完那些话就感觉委屈,他皱着鼻子,问柏景:“我知道你讨厌吸血鬼,如果你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可以直说。”   “你为什么要凶我呢。”   他也会哭的。   没有月光的夜晚,柏景把许玉潋眼中的碎光看得一清二楚。   他胸口像是被巨石压着,被人用力捏住般,喘不过气也说不出话。   他和许玉潋之间隔着的东西太多,多到他都没办法正常地去思考最近发生的事,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让他快要失去理智。   柏景忘了他看见许玉潋和别人在一起时的恐惧。   只觉得手指触碰到那点湿润的时候。   自己也快要死在许玉潋手里。   ……   卡斯哲开车把他们两个接了回去。   路上,卡斯哲解释了他刚刚已经把奈尔送了回去,绕了小门,不敢让奈尔家里人知道。   这次奈尔也受了伤,三人组里就剩卡斯哲状态还算好。   但其实最开始柏景看上去是最没事的。   卡斯哲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的两个人。   视线绕过穿得像个贵族娇小姐,身上还披着陌生人外套的许玉潋,他扫了眼柏景只是离开了一会就莫名加重的伤势,没吭声,又对着许玉潋笑了下。   许玉潋眨了眨眼,觉得他有些莫名。   一路上车里都很安静。   卡斯哲汇报了一些情况后就不再说话,许玉潋也不是善谈的性格,柏景闭着眼靠在车窗上休息,呼吸的迹象微弱。   像是死了。   下车时是许玉潋主动开的门,卡斯哲没有跟他们一起进门,毕竟处理伤势的技能他还不如柏景自己,留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   回到了十五号大街,柏景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除了身上那些明显的血渍脏污,他之前那些几乎要吐血吐死的情况好似从来没出现。   许玉潋跟在他身后进入房间,准备关门的时候他才发现柏景一直没有打开灯。   柏景站在他的身前,伸手关上了门。   “潋潋。”   房间里彻底暗了下来。   许玉潋被门与他夹在中间,进退不得,处于适应黑暗阶段的眼睛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感受到柏景洒在自己肩头的呼吸。   还有男人身上烫得吓人的温度。   “我做得很不好。”   “很多事,我一直都做得很不好。”   揽在腰间的手越来越紧,身上的外套早就掉在了地上,热度从皮肤传来,许玉潋被压在门上,被迫承受着来自另外一人的重量,也觉得自己快要被融化在这里。   “抱歉。”   “真的很抱歉。”   柏景还在说着,许玉潋抬起眼,为对方迟来的道歉,轻轻地摇了摇头。   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屋子里。   声音和心跳都被放大,那些话在许玉潋耳边,清晰得不容他逃避。   像是要说给他听。   又像是在向自己证明。   “我实在太害怕你离开我,我太害怕了……”   年少时经历过那些的分离画面,父母的凄厉哭声与最后的告别,被吸血鬼肆意用鲜血涂抹在墙壁上,将柏景整个童年乃至于今后的人生都变得灰暗。   是缠绕了他一辈子的梦魇。   “能不能求你,求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有温热的液体滑进了许玉潋的锁骨处。   他分不清那是血液还是眼泪。    第41章   吸血鬼和人类之间的差距本就是极大的。   尤其是在黑夜的主场里, 单打独斗的人类无法避免处于劣势的境况。   在和泽诺瑞斯交战的时候,那种来自异族的越级压制几乎令柏景喘不过气来。   酒馆内众人推杯换盏短暂的十分钟内,酒馆外的人已经经历了无数个濒临崩溃的时刻, 身体上传来的剧痛已经令他接近麻木, 大脑空白到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必须活下去。   无论是面对穷凶极恶之人的突袭,还是面对双手沾满鲜血的吸血鬼, 柏景从来没有退缩过。   这一次他同样没有退缩,但整个人好像忽然在那一刻回到了从前,回到了他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时期。   不同的是,被别人护在身后的他,这次站在了他想保护的人身前。   “我不敢想要是我……”剑眉拧在一处, 柏景声音卡了卡,说到最后, 他略带哽咽的话语几乎是变成了气音,“要是我今天死在了那里, 那你、”   “你一个人要怎么办?”   他的问话就像是在问自己要一个没有结果的答案。   但那些吸血鬼会怎样对待许玉潋, 没人知道,也如柏景所说的那样, 他自己都不敢想。   父母离开之后, 柏景在加入血猎的这几年里从没有畏惧过什么事物, 他不害怕死亡, 也不害怕受伤, 活死人一般感受不到任何情绪,是血猎里有名的疯子。   只是命运弄人, 他终于还是有了自己的软肋。   多么荒唐的故事。   他对一个小吸血鬼动了心。   封印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大脑, 柏景眼眶发烫,却只敢在没人看得见的黑暗里, 克制地表达自己难以言说的心意。   把那些情绪塞进每一个字眼里,藏进滑落地毯的泪滴中,变成蒸发在空气里的水雾,重新随着呼吸回到身体里,不让许玉潋有拒绝的机会。   乌云不堪重负地开始将潮湿的水汽洒入瓦尔拉市。   雨势越来越大,许玉潋依旧穿着那身略显单薄的长裙,在柏景的怀抱下倒也不觉得冷。   他试探着回抱柏景,靠在男人的胸口感受着他急促的心跳,放轻了声音,“不会的,你不会死在那里,我也不会离开你。”   “那些事情都不会发生。”   青年微乱的发丝粘在脸上,绒绒眼睫微微垂落着,悄悄地咬了咬唇,那是他撒谎时常做的动作,“我会一直陪着先生的。”   许玉潋的确是个很适合修道院的人。   圣洁的,怜悯的,似乎能对世上所有事物都报以仁慈的小修女,多么特殊的存在,随意的两句话就能让柏景紧绷的情绪舒缓下来。   “说好了。”   柏景闭着眼,抱着人的手又用力了几分,似乎想要将人融到自己的骨血中去。   “要永远陪着我。”   “不要骗我。”   没有光线照入的房间里,没有人知道,有人在这一刻拥住了他的所有。   一直在门边抱到许玉潋都站得有些发困的时候,柏景才终于松开他。   房间里的灯打开的时候,柏景脸上已经恢复了从前的模样,只有发红的眼眶暴露了他方才的反应。   许玉潋原本有点小糟糕的情绪早就在柏景道歉的时候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他一向好脾气,况且柏景这次好像确实是为他着想?   有什么嘛,大家都是吸血鬼,怕什么。   许玉潋摇了摇脑袋,把磨脚的鞋子给踢到了地上。   看着柏景顶着一身狼狈往浴室处理伤口,他站在门边盯着看了会,提着自己的高跟鞋就赤着脚往室内走。   他准备去换件衣服。   一开始没什么感觉,现在一身热气的柏景没再抱着他,深夜暴雨的时候还穿着条半露肩的长裙,许玉潋确实是感到有些冷。   他在柏景家里住了有一段时间了,也不能每天都穿柏景的衣服,所以柏景还去给他专门买了几件睡衣,还备着件修女服,就放着卧室的衣柜里。   但是还没等他再走两步,许玉潋又被去而复返的柏景给抓住了,男人捧着他的臀尖直接把他给抱了起来。   许玉潋扶着男人的肩膀一声惊呼刚到嘴边,就被他安抚似地拍了拍后背,“不穿鞋会着凉。”   柏景就着这个姿势把他抱进了卧室,许玉潋从半空坠入被褥里时还惯性地弹了下,他懵懵抬头后,恰好撞进柏景幽深的眼眸里。   “潋潋……”   轻叹般的一声呼唤。   柏景脱去了那些沾上了污渍的衣服,简单地冲洗过后,此时上半身空无一物,没有经过包扎的伤口一眼就能看清,伤痕与淤青遍布着他健硕的身躯。   但他毫不在意,呼吸洒在许玉潋的锁骨上,发丝扎人,“我很想你。”   “这几天我都很想你。”   许玉潋光洁的小腿藏在被褥里,听见柏景的话后,微微地蜷缩了起来。   处于安全的情况下,空气中的提子味又开始吸引他的注意,尤其是在柏景说出那些话后,提子味变得更浓了,也可能是柏景的血流得更凶了。   他半坐起的姿势令裙摆变得紧绷,姣好的线条被完美地勾勒出来,   “你的伤口还没有包扎,还在流血。”   落在柏景身上的指尖带着凉意,许玉潋不解地抿着唇,轻抚过他伤口的边缘,酥麻感从紧绷的下腹肌肉一路传到了大脑。   柏景保持着低头的动作抬眼,“不喜欢吗?”   这样的视角,男人的面容看上去有些眉压眼,带着股凶意,但说话时又是温和。   许玉潋被他莫名的话语问得有些懵了,半懂不懂地摇了摇头,“血会滴在被子上的,而且如果你再不包扎上药,之后会很痛。”   小吸血鬼倒也没有柏景想象中那么馋嘴,他每天中午都会去赫温那里蹭血,定力比之前好多了。   柏景默不作声地从旁边的柜子里掏出了绷带和药,快速地上好药草草包扎了一番后,他又抓着要去换衣服的小吸血鬼回到了床上。   “怎、怎么了?”   睡衣此时就放在床头的位置,身形纤柔的青年躺在洁白的被褥里,手腕处是被蕾丝手套压出的痕迹,粉红的蝴蝶结印子落在脉搏处,像是一种烙印。   柏景低着头,声音有些哑,“潋潋今天好漂亮,谁给你选的裙子。”   【我。】系统淡淡冒出。   许玉潋:。   许玉潋眼睛晕着点红,似乎觉得用这样的姿势聊天很难为情,侧了侧脸,避开了柏景的视线,“店主给我选的。”   呼吸靠得越发地近了,柏景还在不停地夸赞着他,“很适合你。”   “但你好像穿什么都特别好看。”滚烫的肌肤隔着那层丝绸布料从腰间拂过,轻轻地落在他微微凸起又在中间凹陷的小肚子上,粗粝指腹划过那片的时候,许玉潋忍不住抖了抖,柏景好像笑了一下,“你的腰好软,好薄,还没我手掌宽。”   在许玉潋还没明白柏景话里的意思时,温热的吻和重量忽然覆了过来,手腕处的红痕上留下了陌生的齿痕。   柏景撑在他的上方,视线如网一样落在他的身上,“你有没有想我?”他偏执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明明今晚喝了酒的是他,许玉潋却觉得真正醉了的人是柏景,男人的呼吸好热,浑身都好烫,额间冒着汗,像是被火烤过了一样。   说出的那些话也跟今晚发生的事情没有关系,也没有逻辑,不像是柏景平常会说的话。   许玉潋犹豫着点点头,柏景看着他粉粉白白的一张小脸,晕胀的脑子里蓦地像是被柔软的棉花包裹了一般,他吻住青年鼓起的唇珠,“我也很想你,出任务的时候,我一直都很想回来见你。”   “我是不是生病了。”   柏景根本没有给许玉潋回答的机会,他主动地要帮许玉潋换下那件长裙,拉链在身后,他的手找不到位置般从腰间伸过去,将青年身后突起的脊背摸索而过,任由对方控制不住地颤抖。   直到血液流进喉头时,许玉潋才恍惚意识到这是从前固定的喂食时间,但不同的是,从前他和柏景从来不是这样的姿势。   窗外的雨下得很大,雨声通过那扇厚实的玻璃,已经隔离到只剩下微弱的拍打声。   卧室内床头处的灯只开到最小的那一档,微黄的光线映出大床处二人相拥紧贴的身影,把那些细碎的呜咽都变得缠绵。   许玉潋被迫毫无阻隔地感受柏景的身体状况,那些绷带处溢出的血,还有柏景呼吸中不正常的温度,他都能清晰地触碰到。   皮肤之间沾染上了粘意,湿漉漉的水光勾勒着青年挺翘的鼻尖,艳色从耳后一直晕开到被人反复触碰的脚踝,显然是被热了个透。   薄薄的眼皮倦倦抬起,许玉潋用足尖阻隔着柏景还想往下凑过来的动作。   由细腻肌肤包裹着的双腿笔直修长,微微鼓起的小腿肚被柏景骨节分明的手拢在掌心。   他吃得有些撑,此时困得不行,但也察觉到了什么。   青年用被褥裹着自己还未换上睡衣的肌肤,被人借着喂血的借口亲得有些肿的唇瓣轻抿,迟疑地问道,“你是不是生病了?你好像发烧了?”   柏景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道:“对。”   “生病了。”   嘴上说着生病,但柏景并不去吃药,也不休息。   宽阔的肩背在这样的视角里颇具压迫感,整个人又往下低了过去,许玉潋现在一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他要干嘛,脸埋在被子里摇了摇头,“不吃了。”   “好饱好饱,我要睡觉!”   柏景把他从被子里又捞了出来。   “这次不喂了。”男人轻哄般啄吻他的嘴角。   意识混沌之际,许玉潋似乎听见他说了句什么,听不真切,迷迷糊糊地哼了声又往被子深处钻了钻,最后被人重新抱进了怀里。   “小吸血鬼,不要为我做任何事。”   我从来没想过要你为我做些什么。   只要你好好活着,就这样无忧无虑地留在我的身边,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第42章   街道熙熙攘攘, 缓缓转动的房门阻挡住向里延伸的晨曦。   购买食材余下的钱币放在入门柜子上,相互碰撞过后发出几声金属脆响。   放轻脚步进门的男人正站在餐厅内认真地准备着今日的早餐。   烤面包,研磨咖啡豆, 柏景沉着眉眼, 眼神专注得像在完成什么重要试验似的。   不远处半阖的卧室房门里,窗帘紧拉光线昏暗, 能看见蓬起的被褥间有微弱规律的起伏,小吸血鬼依旧好眠。   温暖安静只有两人在一起的房间。   柏景在做梦时都不敢想象的情景,毫无预兆地实现了。   柏景难得把人留在了家中过夜,要知道之前,哪怕再晚他都得送许玉潋回修道院。   醒来时发现怀里乖乖软软睡着个缩成一团的小吸血鬼, 柏景心里别提有多舒服,是真的想要把脸埋进对方脖子里吸上几口, 然后再抱着人继续睡。   但想着小吸血鬼也会吃人类食物,柏景还是在清晨出门采购了一趟。   吐司机跳了一声, 柏景关上洗手池的水, 厨房再次归于安静,趁着咖啡还没有弄好的时间里, 他准备再切些水果。   刀尖刺入苹果表皮的瞬间, 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 柏景的动作顿了顿。   思绪变得有些混乱, 昨天晚上的记忆从回到家中就开始割裂。   在埋伏之后经历的激烈对战完全无人在意, 柏景只记得自己那些失去理智的质问。   情绪崩溃前后,还好他在头疼欲裂的情况下找到了问题所在, 没有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   昨晚那场暴雨在无人的深夜出现, 又在日出之前消失。   如同一场只有他们二人知晓的冲突结束。   成为血猎后的这么多年里都无法感到轻松的心脏,以一种荒谬的方式得到了解脱, 柏景幸运地留下了小吸血鬼,也冲刷掉了缠绕他多年的噩梦。   但或许是长期生活在那样压迫的世界里,又或许是下意识的谨慎,明明现在的一切都在朝着他难以拒绝的方向发展,柏景心中却总是会感到不安。   “先生,早安。”   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柏景发散的思路,他放下手中的水果向后看去,发丝乱窜的青年正揉着眼站在客厅处,说完早安就往他的身边凑。   飘忽的心在此刻又落回了实地,柏景不由得弯着唇,给他让了个位置:“早安。”   “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嗯。”   “好厉害!”   伸着脑袋往餐台上看去,虽然只是普通的早餐搭配,许玉潋仍是给足了柏景面子。手心小幅度地拍了拍,当做是给对方鼓掌。   柏景弯腰在他额发上落了个吻,“潋潋先去洗漱,很快就做好了。”   许玉潋是在咖啡和面包的香气中醒来的。   他倒是不饿,昨晚他已经被柏景喂了足够的鲜血,饱到几乎可以几天不进食的程度。   但因为觉得咖啡味新鲜,许玉潋还是选择了起床凑热闹。   说起来上个副本在综艺的拍摄现场,还有跟其他演员在片场候场的时候,他们杯子里装的好像都是这种饮料。   洗漱过后,许玉潋分到了一小杯咖啡。   温热的棕黄色液体,散发着说不上名字的香气,闻起来没有很奇怪。   许玉潋捧着杯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随后就忍不住吐着舌头皱起了眉尖。   噫。   他不喜欢这个味道。   许玉潋把杯子又放了回去,拿着旁边的三明治压了下味道。   “怎么了?”坐在对面的柏景见他那个小表情,放下手中的报纸也跟着尝了下,愣了一秒后,他懊恼地站起身,“抱歉,我习惯性没加糖。”   家里的方糖罐子终于派上了用场。   小吸血鬼勉强接受了那杯在加了牛奶和方糖后,变得不再纯粹,但好喝的咖啡。   ……   身强体壮的侦探先生哪怕昨晚已然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经过一夜的休息,再次醒来时便恢复了正常。   也因此,柏景和许玉潋在家中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会主动伤人并且手段残忍的吸血鬼,对血猎来说仍是目前威胁最大的敌人,他还需要回到血猎大本营把昨天的日程记录提交上去。   早餐过后,他又把心思投入了昨天的相关工作之中。   许玉潋撑着脸看柏景坐在书桌后和人通信,百般聊赖下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从房间的角落里翻出了张字迹模糊的小纸条。   蹲在床边,许玉潋敷衍掉了柏景的询问,压着那张纸努力铺平。   咬着唇思考了几秒后,发现真的看不懂上面的写的是什么意思,他找出了系统。   “这个好像是昨天晚上那个吸血鬼给我的,但瓦尔拉市区穆拉科街道23号……是什么意思啊?”   【吸血鬼内部现在分成了两个派系。】   【昨天你遇到的那个吸血鬼是刚苏醒的泽诺瑞斯亲王,算是比较温和的旧派。而悬赏榜榜一代表的那一派,是肆意妄为掠杀人类的新派。】   系统向昨晚醉得不成样子的小蝴蝶解释:【新派与旧派是敌对状态,目前旧派亲王已经开始处理反叛的新派吸血鬼了。】   【这张纸条上所写的,是一处地名,之后旧派很大可能会在那里处理悬赏榜榜一。而泽诺瑞斯会给您这张纸条的原因……】说到这,系统停顿了下,【是因为对方已经认出了您的身份以及目的,他应该是想给您提供帮助。】   【例如,让血猎捡漏新派人头之类的。】   许玉潋坐在床边的木质地板上,手指还捏着那一张纸,小脸震惊,“什么!”哪来的亲王哪来的暴露身份,他不是当事人吗,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很快许玉潋就没时间震惊了,因为纸条上留着的时间就在明天下午。   要是他把这些告诉血猎,那么他肯定不能把真实情况直接说出口,只能委婉地说出打探到了大概地点,那么血猎那边收到信息,也需要先留出策划任务的时间。   他得赶快把这些线索告诉柏景。   可能这样被剧情线蒙在鼓里的次数不止一次,才来到第二个副本,许玉潋现在已经能够自己消化了。   小蝴蝶催眠自己。   没关系的,反正他只是一个无人在意的跟班NPC罢了。   不丢脸,不丢脸,被看穿很正常。   血猎那边的人相不相信其实许玉潋不是很在意。   毕竟柏景昨天晚上亲眼看见他为了任务进出酒馆,自然能够明白这个线索是他从吸血鬼那边套来的。   当然,许玉潋不会告诉柏景,这个纸条是泽诺瑞斯塞进他手里的。   “先生先生。”   “怎么了?”前来汇报消息的小吸血鬼不知道去哪蹭了身灰,柏景皱着眉把他抱进怀里,伸手给他拍了拍,“靠近街边的位置还是太容易落灰了。”   许玉潋殷勤地将那张纸递给他,“昨天我打探到的关于吸血鬼的消息。”   “那些人说,悬赏榜榜一会在这里出现。”   上面用蓝色的笔墨写下了一串地名和大致时间段,是一处位于瓦尔拉市偏远郊外的废弃工厂。   许玉潋感受到男人放在自己腰部的手臂收紧。   空气中沉默了片刻,最终柏景还是没有再提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只是将那张纸誊抄下来,十分郑重地对许玉潋道了谢。   柏景难以想象。   从小被家族里的人欺负的小吸血鬼,是要鼓足多大的勇气,才能够冒着被同族欺负甚至丧命的风险,去为与他身份完全对立的血猎打探消息。   “你为我做的事实在太多了,潋潋……”   离开之前,许玉潋重新换上了修女服,在下午之前回到修道院。   柏景先他一步在楼梯下方等待他,看着朝自己走来的许玉潋,他心头酸涩饱胀。   他的小吸血鬼,他付出再多也仍觉亏待的小吸血鬼。   ……   血猎那边目前还没有发现吸血鬼内部有新派和旧派这样的区别。   毕竟他们和吸血鬼之间不可能有平静谈话的时刻。   所以在收到有关消息后,按照准确的时间地点来到郊外,刚好撞见奄奄一息被丢在夕阳下晒太阳的悬赏榜榜一,他们也没有往吸血鬼内斗的方向去想。   只以为是柏景那个小分队在昨晚就和对方交手并且大获全胜,这才让血猎们找到了机会。   被迫领到首功的柏景几人默不作声,将奖励指标全贴到了他们的小助理身上。   抓到悬赏榜榜一可是个不小的事,这可是困扰了血猎们长达十几年的罪恶之源,会长大手一挥批下经费,一群人当晚就在酒馆里开了庆功宴。   同时收到邀请的,还有刚在院长室睡饱的小吸血鬼。   “去吗?”   许玉潋抬头看向说话的赫温,小脸发懵,还下意识地把那封信往身后藏了下。   “不去吗?”赫温垂下眼,表情平静,“我也有邀请,想去的话,我们一起去吧。”   思绪迟钝地转了下,许玉潋看着赫温从办公桌上抽出了张一模一样的邀请信,讶异地眨了眨眼,“你为什么也有邀请信?”   赫温看着他,眼眸黑沉得说不上有什么情绪,只是道:“你,还记得我之前离开修道院的原因吗?”   因为外出去另外的地方处理异族,所以赫温院长回来晚了些的记忆浮现,许玉潋恍然大悟。   修道院跟血猎拥有相同的敌人,他们多半在瓦尔拉市的信息网上也是有互通人员的,这样值得庆祝的事情确实不会落下赫温。   都忘记他们院长还有这么一个业务了。   吸血鬼杀手!   可吓鬼啦!   许玉潋朝他伸出手,含含糊糊地把脸埋进赫温的脖间,“那院长带我一起去吧,你有汽车吗院长,我不想坐马车……”   “有。”赫温抱着人往外走,不冷不淡地应了声。    第43章   瓦尔拉修道院的内部规模颇大, 从修女单独住宿的那几栋小楼到围墙附近,又或是说大门附近,起码要越过四五个常有人巡逻的角楼。   要想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 安全地离开修道院, 的确是件不简单的事。   前几次提心吊胆出门,来回都靠着系统帮忙翻墙的小吸血鬼, 在知道赫温其实早就发现他溜走的事后,干脆不装了。   “你好,麻烦开一下门。”   肤色白皙的青年站在窗外,背后就是教堂顶上高高悬挂、神圣不可侵犯的十字架,嘴里违反修道院规定的话却说得极其自然。   天色刚暗就直接明目张胆地往外面走, 通行证明给的还是从院长办公室里拿出来的身份卡。   散落的长发不合规矩地从头巾下跑出来,风衣毫不遮掩地捧在手上, 似乎出了这个门就会马上脱下身上的修女服。   “今日修女也需要晚上出行吗?”   没等守门的人继续询问下去,他们的院长穿着身便服出现在了许玉潋身后。   全黑的西装与青年手中的风衣颜色相近, 看上去就像是情侣装。   车停在修道院外面, 赫温看向守门人,“嗯, 不用记录, 今晚他陪同我出去参加启示会的庆功宴。”   这里的修道院与真实世界的修道院设定大不相同, 规定宽松, 与世俗的接触也很多, 尤其是院长。不过更多的影响因素,还是因为修道院在这几年里本质上已经成了对抗异族的组织。   启示会, 血猎组织在明面上的组织。   守门的人一下便听懂了, 简单告别后目送着两人相伴上了车。   这情景几乎坐实了最近修道院内传播的风言风语——那位新来的漂亮修女被院长盯上了。   路上,许玉潋选择了后座。   他需要在到达之前给自己换身方便行动的衣服, 至少不要再是修女裙了。   “在办公室怎么不换。”赫温瞥了眼后视镜,随后观察着周遭的行人,车速渐渐变得快了。   他提醒,“休息室里有放着你的衣服,上次我给你买的那些,已经烘洗干净,你直接穿就可以。”   赫温回想着那些买回来的衣服类型。   似乎除了睡衣,小吸血鬼从没碰过其他类型,是不喜欢?   明明他已经尽量按照周围人提供的意见进行挑选了,是因为种族不同吗?所以许玉潋才没有遇到感兴趣的?   无限世界真该出几本NPC饲养指南给玩家,否则也不至于让他现在在副本内,连一个小吸血鬼的喜好都把握不准。   这可比能否通关副本更令他操心。   许玉潋换衣服的速度很快,闻言摇了摇头,把风衣拉好,“不行呀,在修道院里穿其他衣服太明显了吧,他们很容易发现我是男生的。”   还记得自己伪装修女的身份,哪怕赫温已经知道他的底细,许玉潋也要在别人面前装成正常的样子。   人设的维持程度也与最终任务完成的评分等级有关。   “?”赫温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许玉潋的意思。   他在见到许玉潋的第一面就分辨出了他吸血鬼的身份,至于性别更是不在话下,所以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事。   哪怕许玉潋在修道院内总是穿着修女服,赫温也只是觉得,这个副本里的小吸血鬼穿着裙子还怪好看的,倒没意识到性别差异的着装问题。   忽然一下被点出来,赫温都迟疑了半晌。   “你喜欢?”   许玉潋正对着窗户反光整理着自己的衣领,被赫温没头没尾的话问得有些懵,“什么?”   赫温透过后视镜,视线落在被丢在角落的修女服。   此时黑白叠摞在一处,失去往日的圣洁,瞧上去有几分荒诞的淫。靡感。   “裙子的事。”赫温说,“你喜欢裙子吗?”   许玉潋当时就忍不住红了脸,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干巴巴地抿唇,憋了句:“我没有喜欢裙子。”   “院长你不要乱说话,我只是平时在修道院和大家穿一样的衣服而已,平时、平时我也没有穿裙子啊。”   殊不知他的这副模样更让人多想了。   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点了点,赫温若有所思地发出质疑,“但是昨天你在成衣女装店里购买一条长裙。”   “浅白色,帝政裙,以及一对附赠的耳饰。”他看着许玉潋光洁小巧的耳垂,补充,“看来耳饰并没有派上用场。”   “是真的不喜欢吗?”   循循善诱的口吻,赫温就像在诱哄自己不善讨要的小猫说出他可爱的欲望,伪善地把那当做是他全心全意为对方好的行为。   许玉潋捂嘴,眼睛睁得浑圆,“你怎么会知道?”   赫温有些无奈,“你用了我的卡,还记得吗。”   赫温自然不会任由许玉潋去和外面的野男人夜会,尤其是在他已经成为了小吸血鬼的领养人后。   允许许玉潋光明正大地离开修道院,也是因为赫温已经听过许玉潋的解释。   隐藏了少部分间谍真相的内容,只余下关于许玉潋在血猎之中所扮演的角色和负责的任务,听上去他确实和柏景没有赫温所想的那种关系。   尤其是许玉潋提起柏景时的那种口味,格外地不在意,似乎柏景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按照惯例,赫温在面对这种毫无威胁的对手时,会稍微放宽自己的底线。   也不需要再问,看着许玉潋半张藏进衣领的绯红脸蛋,赫温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答案。   果然是喜欢裙子的吧。   在任务结束前他应该还有时间给小吸血鬼挑选。   ……   宴会地点就在上次许玉潋去过的那家酒馆。   与之前的隐姓埋名战战兢兢不同,这次许玉潋是大摇大摆走进去的。   启示会不准备把这次庆功宴弄得过于隆重。   毕竟只是铲除了个吸血鬼,并非彻底消灭了异族的隐患,他们想着和组织里的人一同庆祝下就可以了。   酒馆门外有血猎的人正在等候。   许玉潋他们到达的时候直接被等着的人引到了二楼。   因为血猎只包下了二楼。   一楼依旧是供其他客人寻欢作乐的场地。   经过吧台的时候,昨天和许玉潋有过交流的那位调酒师表情惊喜。   按照动作来看,好像是想走出来跟许玉潋说话。   “这位绅士,你是否有个双胞胎妹……”   话音被其他客人的喧闹嬉笑声掩盖,许玉潋几人没有多做停留,直接转弯到了二楼的位置。   不似寻常隆重至极的宴会场地,今日二楼的布置依旧简单。   除了中间摆放的长桌上留有供人自主拿取的食物,大部分位置都极为空旷。   长竖的花窗由浅色的窗帘遮挡,红地毯从进门处铺至室内,角落处有乐师正在演奏着轻盈的乐曲。   还没到宴会正式开始的时间,均匀摆放可供八人左右落座的圆桌只有零星几人坐着。   此时正有不少血猎凑在一处交流最近会内的任务进展。   从长桌到旁边的圆桌,每个地方都能看见他们对话的身影。   这的确是个不怎么严肃的庆功宴,从一众血猎十分别致的穿着打扮就能够看出来。   一身休闲睡衣的大叔、带着狰狞兽脸面具的男人、刚进门就坐到角落倒头就睡的成员……看上去就像是大家伙被繁重的任务折磨久了,会长特意让他们出来撮一顿放松放松似的。   启示会的确是个很多样化的组织。   许玉潋和赫温并肩走进大厅内。   一个打量的功夫,赫温就被血猎内相识的队员拦在了路上。   对方激动地分享着上次队伍共同任务时那些精彩瞬间,没多久,其他队友也凑了过来。   许玉潋盯着圆桌上摆放的甜点出神,恰好听见周围的人疯狂咒骂吸血鬼。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趁没人注意他前溜了出去。   赫温站在人堆里听着众人的汇报,不明白一个庆功宴怎么突然变成了复盘会议。   向来冷淡的面容带着疑惑,穿过人群和许玉潋对视,只得到了青年没心没肺的轻笑,和一个转身就朝着别人走去的背影。   正在反驳说话人观点的队员背后一凉,抬头看见赫温黑沉的面色,“院长您……”   赫温抬了抬手,“抱歉,我还有些其他事需要处理,你们继续,我先失陪一会。”宣布般的口吻,不等其他人再继续挽留,他抬步朝着许玉潋的方向走去。   拿着署有小分队众人名字的邀请信,许玉潋进到酒馆的第一件事当然是找三人组。   卡斯哲在许玉潋进门时就注意到了他,只是碍于他身边还有个赫温,这才没有打招呼,现在见人自己走了过来,自然是先起身对许玉潋招手,“潋!”   “好久不见!”许玉潋小跑过去。   传闻中古怪侦探的新助理模样漂亮,精致的眉眼泛着朝气,朝着人扬起眉笑时,活泼得像个小太阳,和柏景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有不少人都知道他们组织里多了个给三人组当助理的新人。   年纪不大,听说有不少和吸血鬼作战的经验,而且还是尤金副会长首次推荐的人。   随便一个标签就足以引起他们的兴趣。   当然,不服的队员也不在少数。   他们早就想见见对方,看看许玉潋到底是何方神圣了,最好是直接来一场挑战探探实力。   但最先认出许玉潋身份,想要发起挑战的人,在被对方翘着眼睛瞥了眼后,脚步都焊在了原地,别说挑战了,一句话还没说,就已经面红耳赤地站在原地。   那模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对那位小助理起了心思似的。   许玉潋其实有些喜欢柏景这样的小团队。   卡斯哲和奈尔对他都很好,柏景也是个好人。   因为那些任务他有几天没见到几人,现在突然一见面,还有点抑制不住的兴奋。   上次拿到线索的前后时间里,他们各自都有任务,基本上没有汇合时间,现在再次见面,他们各自都在任务中有了亮眼的表现。   尤其是提供了关键线索的小蝴蝶。   许玉潋简直抑制不住自己的脸上的得意。   梨涡陷着,小尖牙若隐若现,白白软软的脸蛋写满了“快来夸夸我呀”。   深色风衣裹着身形,许玉潋挺拔的背脊带着少年意气,领结扣着,拿下头上那顶侦探帽时根本看不出是个小吸血鬼,更像是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小侦探,比柏景都更有侦探样了。   奈尔不知道从哪摸出个礼花棒,毫无预兆地站在许玉潋身后,嘭的一声,“欢迎我们的大功臣潋潋!”彩色的塑料彩带顿时满天乱飘。   原本平静的二楼突然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这场庆功宴,似乎终于迎来了他们等待已久的主人公。   而许玉潋也明白,这就是他成功混入血猎内部的一个信号。   靠牺牲悬赏榜榜一换来的接纳,代表着他潜伏结束的日子也即将来临。    第44章   奈尔绘声绘色地给人重现那天的场面:“我们出动了差不多四五个队伍, 结果去到那的时候,那个吸血鬼就在太阳底下……”   “然后呢?”   圆桌旁,许玉潋用手背捧着脸, 表情认真。   显然被奈尔口中的任务过程吸引了。   柏景坐在右方的位置静静地听着, 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许玉潋的脸侧。   之前飘在空中的几缕彩带落入他柔顺的发丝间,许玉潋没有察觉到异样, 依旧弯着眼同对面的奈尔聊天。   粉粉绿绿的彩带点缀在青年的头上,倒不会让人感到什么狼狈之态。   反而令他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位顽劣调皮、在宴会前还钻进草丛寻找小猫,最后沾了一身花叶的小少爷。   酒馆内的服务员已经在准备上餐,很快就会走到他们这桌。   柏景伸手想要帮许玉潋摘下那些彩带,但还没碰到, 从后方走来的赫温就抢先一步替许玉潋整理好了发丝。   “赫院长今日倒是热心。”柏景皱着眉收回手,语气里听不出夸奖。   指尖勾着那点彩带, 赫温将手中的彩带放进口袋,按住想要回头看的人, 就近坐在了许玉潋的左边位置。   直到坐下, 他才淡淡启唇,“不过是顺手的事罢了, 柏侦探要是有这份心, 恐怕也轮不到我来做了。”   二人视线对上, 表情皆是冷淡疏离的官方微笑, 火药味十足。   奈尔的故事告一段落, 许玉潋看着服务员率先端上来的那碟果盘,往嘴里塞了颗小番茄, 完全没理会周围夹枪带棒的对话。   赫温递给他张淡紫色的手帕, 示意他手上沾了果盘上的水,“为什么没等我?”   接过手帕草草擦了擦手, 许玉潋含着东西无辜抬眼,腮帮子鼓起点微圆弧度,“你不是有事吗?”   赫温:“没事。”否定的速度很快,随后又接着补充:“人多的时候要跟着我,不然会走散,这里并不是完全安全。”   “都是熟人,我们肯定不会让潋潋乱跑的!”奈尔赶紧开口。   他们一直都知道许玉潋白日里会待在修道院,是他们暂时待在瓦尔拉修道院的帮手。   而赫温又是修道院院长,现在奈尔面对赫温时不知为何还有点诡异的见家长感,话音里不自觉地就带上了点殷勤。   奈尔在对面搭腔,还顺手推了下卡斯哲示意他也说几句。   虽然看得明白桌上的情况,但想起上次在车里看见的情况,卡斯哲还是抛弃了中立派的选项,决定充当一下他朋友们的助攻。   至于为什么是朋友们。   卡斯哲沉默片刻,“我们会照顾好潋潋的。”   殊不知赫温口中的不安全指的就是他们。   赫温礼貌性点了点头,没有想和这些毫无脑子的血猎继续谈话的念头,另一头的许玉潋眼神打了个转,咽下那颗番茄后,他问:“你们认识?”   “哦,你们当然是认识的。”许玉潋自问自答,又往嘴里塞了颗番茄,“我总是忘记你们是朋友。”   那肯定不是的。   卡斯哲暗暗吐槽。   拿起放在旁边的瓷白小碗,柏景将刚端上来的菜盛了一小点,放在许玉潋面前,“待会会长会出来说话,可能要耽误一些时间,你先吃点垫垫肚子。”   许玉潋点点头准备接过木筷子,又听柏景冷不丁地开口。   “昨晚你没来见我,估计现在也有些饿了。”   话音刚落,许玉潋没说什么,反而是赫温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勾着嘴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那句话最终也没能得到回应,因为在菜品还未上齐的时刻,启示会会长先站上了尽头的高台,话筒拉着刺耳长音,由老套的台词开场,开始了晚餐前的讲话时刻。   慢半拍反应过来柏景话里的意思,许玉潋赶紧假装认真地给会长鼓掌。   他哪里会饿,他每天都吃得饱饱的,嘴里的小尖牙都很少会冒出来了。   赫温盯他饮食盯得很紧,并且还在不断地给他加餐,有时候许玉潋都怀疑,赫温会不会哪天就因为缺血昏死过去。   不过这件事柏景多半不知道,许玉潋没由来地一阵心虚。   心虚完他又觉得自己这样想不对。   他本来就是个小吸血鬼,吸吸别人的血又怎么了呢。   而且他都没咬,都是赫温主动喂的。   自己答应柏景会帮他找其他的吸血鬼,但是没答应过说不吸别人的血呀。   许玉潋混乱中用余光去瞟柏景,差点被人发现,眼睫狂颤着赶紧转过头继续捧会长的场。   “别管他。”柏景给人夹了一筷子菜,叫他好好吃饭,“会长说的话没营养,不用听。”   赫温用筷子挡住了对方:“他不爱吃这个。”   “吃的吃的。”捧着碗,许玉潋嗯嗯嗯地把自己往角落藏,留两个男人莫名奇妙地争论自己的爱好。   最后赫温冷声道:“不亲近的人自然不知道。”   赫温在副本外就见过柏景。   能够长期初入S级难度副本的人拢共就是几百人,副本过得多了,总会在玩家队伍里看见熟面孔。   在赫温看来,柏景是个极其自大的玩家。   无限副本之内充斥着谎言与抉择,而柏景却选择封闭记忆,以沉浸式视角来做任务,副本内的任务指令会变成植入他心中的执念,他在副本内所做的一切都将凭靠本能。   要是玩家懦弱些,恐怕就是抬着头进副本,空着头消失在虚无之中了。   柏景则不同,传闻他是因为觉得副本毫无挑战性,所以选择了这样沉浸式的入本方式,并且以这样的方式通关了无数个S级副本。   赫温对这种方式嗤之以鼻,他只喜欢洞悉一切的掌握感。   倘若现在换成了别人坐在柏景身旁,赫温大概还能调侃几句,看来柏景的本能已经为他做出了选择,但现在那个人是许玉潋。   赫温眼皮覆着,唇边的弧度渐渐拉平,周身氛围压抑。   或许这也是自己的机会。   如果是他工会里熟悉的人在这,恐怕就能看出他在想些很有可能违反无限世界规定的东西。   听见赫温若有所指的话,柏景眼神一凌,似要发作,但被身旁人清凌凌的眼眸瞥了下,勾了勾小手指,满腔阴火又瞬间消下去了。   ……   庆功宴归根结底还是个血猎内部用以总结过去,展望未来的聚会。   血猎在对抗吸血鬼的这条道路上,已经卡在某个不上不下的节点很久了。   这次被视为目前活跃吸血鬼内部领头的榜一被解决,可以说是给了一颗推动他们继续朝着目标走的定心丸,在毫无尽头的道路上,点亮了盏通往胜利的明灯。   并且除了这次的抓捕事件之外,大抵是上帝都在帮助他们,会长那边的人还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时间就在这个月下旬,我们要做好准备。”会长道。   他们发现瓦尔拉市内部的混乱,与那些和吸血鬼有勾结的贵族脱不了关系。而最近,听说为了迎接某位的苏醒,他们即将在贵族的庄园内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   至于真实目的血猎们有很多猜测,但不论那些吸血鬼的目的是什么,都不会影响他们的计划。   “最理想化的流程是,我们当天兵分两路行动,一方以正常身份从明面上进入庄园,而另一方就趁守卫不注意的时候潜入庄园内部,最后在那些吸血鬼们放松警惕的时刻,将他们一网打尽。”   “当然这只是计划,具体实施时我们还需要再调整一下。”   不过那些吸血鬼他们是一定要拿下的。   光是听消息,就能听出当天出场的血族身份必然不凡。   要是任由吸血鬼跟愚蠢的贵族合作,瓦尔拉市之后说不准损失会有多惨重。   如果这次他们能够成功……   那瓦尔拉市将彻底摆脱吸血鬼的阴影。   关于此次抓获悬赏榜榜一,许玉潋作为大功臣获得了不少物质上的奖励,但因为都带不走,他表现得兴致缺缺。   系统安慰他之后出副本多帮他向无限世界争取福利,许玉潋眼睛一亮,“能有什么福利啊?”   【很多,比如……】   “但我好像还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哎。”   【那宿主可以再多想想,之后想到了系统再去上报。】   庆功宴结束后,柏景如往常般走在许玉潋身旁,但直到走到停车场时,他才发现许玉潋好像并不是要跟他回家。   他看着站在赫温身旁的人,眉目冷凝,“潋潋不跟我走吗?”   赫温挡在许玉潋身前,“他为什么要跟你走?”   柏景皱眉:“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说罢,柏景又重复了庆功宴时说过的那句话,“潋潋饿了,该跟我回家了。”   赫温看着他:“除了这个你就没有别的能留下他的理由了吗。”   简单的一句问话,把柏景自以为隐蔽的暗示戳破,也挑明了自己不仅清楚许玉潋的身份,还清楚他们之间联系。   柏景被这句话说得一愣,没等他反应过来赫温的潜台词,许玉潋小心翼翼地凑赫温身后探出个头,“我今天不饿啦。”   他今天在院长室睡觉前已经吃过了。   是真的不饿。   一个吸血鬼为什么在几天没有进食后说自己不饿。   唯一的可能就是。   那只吸血鬼已经在外面吸了别人的血。   而那个人是谁,显而易见。   “我还要回修道院,而且血猎那边最近也没有新任务了不是吗,我就不去你家了吧。”小吸血鬼表情乖巧,“瓦尔拉修道院和十五号大街隔得还挺远的,来回很花时间。”   小吸血鬼本意其实是让柏景不要那么麻烦。   当然,主要是因为他真的饱了。   的确。   就跟赫温所说的那些话一样。   除了血猎和喂食的关系,他还有什么留下许玉潋的理由。   凭……自己在意识到能够用鲜血留下小吸血鬼后的庆幸,凭他以为这世上没有人会再对一只小吸血鬼这样好的阴暗心思,凭他一厢情愿地把自己的心意灌注在对方身上这样的喜欢吗?   在柏景不再是许玉潋的唯一选择后,他就连让许玉潋留下来的理由都找不到。   其实自始至终,许玉潋会来到他身边的原因,不就是血猎那边的推荐吗。   和柏景一点关系都没有。   只是他稍微幸运了点,成为了第一个和许玉潋接触的人。   但赫温又算什么东西?   赫温凭什么用那种自以为是的守护者口吻站在许玉潋身边对自己说那些话。   许玉潋都不知道两个男人是怎么打起来的。   突然一下,柏景的拳头就碰到了赫温的脑袋,赫温的脚就碰到了柏景的心口。   场面混乱极了。   闹到后面,就连其他刚进入停车场的血猎都出来帮忙了。   许玉潋不知道两人战况如何,他是被路过的卡斯哲送回修道院的,直到他回到卧室,洗漱后换好睡衣,系统说他们之间的打斗都还没结束。   “为什么突然打架呢?”小蝴蝶不明白这些人的心历路程。   系统:【理由太多了,宿主还是先休息吧。】   要是真让系统一一列举,它能从二人的生理残缺说到心理问题,如果可以,它当然希望宿主能离这些人远一点。   被子刚盖过肩头,许久未曾有人造访的二楼窗户再次被敲响。   许玉潋想到上次系统所说的血族传信是由一只黑色的蝙蝠送来的,他坐起身,决定过去亲眼看看。   这次知道是什么东西敲的窗户,许玉潋就没那么怕了,穿好拖鞋就要往窗户边走。   忽然窗户嘭的一声大开,没等许玉潋反应,灌入的夜风猛地一吹,挂在衣架上的头巾吹来,直接遮住了许玉潋的视线。   下一秒,仍处于茫然之中的人被一股力道按在床上。   来人说话音调格外轻佻,轻笑了下后,有凉意落在了许玉潋被挑起的睡裙处。   “修女阁下在入睡的时候,模样也是如此圣洁的吗?”   在吸血鬼中可以称之为幼崽的青年肤肉莹润,健康的粉意沿着骨骼线条流淌,勾勒出他未成熟、青涩的曲线,来人苍白指节顺势触入,能轻易在其中落下玫色的痕迹。    第45章   修道院内大部分服饰都由后勤主管统一订购。   除了平时的修女服, 许玉潋的睡裙也和其他修女们款式相同。   从锁骨到脚踝都被白色丝绸盖得严实,袖口虚虚束起,裙摆是经典的荷叶边, 偏小的码数许玉潋穿着依旧宽松。   摔在床上时裙摆漾开, 细白的小腿刚好被来人裤子的布料擦了下,许玉潋反射性地惊呼了一声。   来人似乎没有恶意, 在看见他这个反应后就拿走了遮挡在他眼前的头巾。   顺手将他飘起的睡裙给抚平,英俊的眉眼微垂着观察着许玉潋身上可能存在的伤口,他问,“碰到了?”   许玉潋这时才看清从窗户闯入的是谁,他有些惊讶, “是你?”   本就生得小脸圆眼,刚洗完澡, 墨色发丝沾了水汽,现在正乖觉地贴在脸上, 把他这个小表情衬得更为懵懂了。   新派那边就是叫这样一个小吸血鬼来当间谍吗?   泽诺瑞斯笑了笑, “是我,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当然记得, 你的名字是泽诺瑞斯。”许玉潋也顾不得自己小腿被擦红了一片, 连忙给泽诺瑞斯在床边让了个位置, 示意对方坐过来, “你怎么会来这里?”   在许玉潋目前所知的剧情里, 泽诺瑞斯是没有出场情节的,也可能是许玉潋的角色设定下线过早, 没有和他有关的戏份。   现在在许玉潋看来, 泽诺瑞斯就是个中立偏好的角色。   毕竟系统给他的介绍里,泽诺瑞斯是温和的旧派, 而且对方还帮助过他。   小蝴蝶对泽诺瑞斯的印象还不错。   虽然许玉潋的本意是以榜一的性命换取血猎信任,本质上还是在为吸血鬼做事,但这不代表泽诺瑞斯知道他的意思,或许泽诺瑞斯真的是个好……   “因为我想带你回古堡。”泽诺瑞斯侧脸看向他,黑沉的眼眸中平静无波,“待在这继续为新派的人做事,你不会有任何好处。”   许玉潋伸手扯被子的动作蓦地停了下来,他完全没想到泽诺瑞斯会知道这件事。   不过好像知道了也不奇怪,作为和新派有冲突的旧派亲王,自己和新派的联系被发现似乎也十分合理。   他咬着唇,嗫喏道:“我们才见过一次面,你就说这样的话,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我很抱歉之前疏于管理族群内部,导致你无辜牵扯进权力斗争里。你可以考虑一下,我邀请你并没有其他目的,只是单纯想要将功补过。”   大抵是知道许玉潋会犹豫,泽诺瑞斯直截了当地把打算说了出来,“族群内像你这样的混血种并不是特例,你有权利享受和其他吸血鬼同样的待遇。”   “我保证,之后回到领地里我会将新派的人全部处理掉,没有人会再敢轻慢于你。”   这人大半夜从窗户闯进来竟然说的都是这么正经的话。   不愧是靠着休眠度日的亲王殿下。   系统少有地发出赞赏。   许玉潋想到自己角色设定里的童年经历。   或许当初泽诺瑞斯没有在那时沉睡,角色也就不会经历那么多不公,被周围的吸血鬼当成花瓶嘲笑了。   可惜源数据里的推算结果,到了角色生命的最后一刻,泽诺瑞斯也没出现。   许玉潋垂下眼,情绪莫名低落了些,“泽诺瑞斯,我不能跟你走。”   这个决定并没有掺杂着个人情绪。   哪怕泽诺瑞斯现在给他再多的好处,许玉潋也不能跟他离开。   因为他的任务始终是要为新派服务的。   角色的确是个备受同族欺负的小吸血鬼。   但同时他从小在新派环境的熏陶下长大,难道他就能和身为旧派的亲王共情吗。   角色他不能。   角色是个心智不成熟、极其容易被人控制的吸血鬼。   在被长期瞧不起他的新派吸血鬼任命为间谍时,他头一次意识到自己也是有用的、是被需要的,所以后来,要完成间谍任务的想法彻底支配了角色。   对于那时的角色来说,死亡也变得格外的光荣。   许玉潋的任务从许多角度来说都不可逆,不仅是因为这是无限世界所发布的任务,从角色本身的性格与背景来说,这都是既定的发展。   说完,许玉潋忽然发觉自己的口吻是不是太不客气。   面前坐着的可是亲王殿下,别人动动手指就能捏扁了他。   他想补救一下却不知道说什么,手指绞在一起,只留给泽诺瑞斯一个带漩的发顶。   不过好在泽诺瑞斯依旧是之前的模样,没有因为许玉潋的拒绝表现出什么生气的迹象,他看着许玉潋发粉的指尖,沉默片刻,“是觉得好玩吗?”   许玉潋抬眼看向他,正好对上泽诺瑞斯含着笑意的深邃眉眼,心中怔愣的同时还有些不明所以。   “什么好玩?”   泽诺瑞斯也不需要回答,牵起他的手极其含蓄地落下一个轻吻,“你当然可以留在这,亲爱的修女。”   泽诺瑞斯递给他块类似于令牌的东西,银色,在黑夜里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许玉潋没敢接,因为那像是银。   看出许玉潋的想法,泽诺瑞斯有些失笑,“只是颜色相同而已,它和你,以及你脖子上会被磁铁吸住的十字架一样,是个伪装得很好的小玩意。”   男人意有所指,许玉潋抿着唇接过了那个令牌,不想搭话。   “直到新派覆灭前你都可以继续这场游戏。”泽诺瑞斯说,“而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需要我的时候你可以用力捏住它,我会及时救下某位急需骑士的公主殿下,就跟中世纪那些童话书里的故事一样。”   都不需要许玉潋去编造其他的借口,或者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向别人剖析角色的伤疤,泽诺瑞斯就给他找好的理由。   把这一切都归为一个幼年小吸血鬼的贪玩,甚至愿意让他在自己的庇护下,继续做他想做的。   等到许玉潋反应过来泽诺瑞斯的意思后,床边的窗户早已经重新被打开。   窗帘飘荡在空中,似乎在告诉许玉潋,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个梦。   他匆忙放下手中的令牌两步并作一步跑到窗户旁时,扶着窗沿向外看,还能看见月光下回头对他挥手的男人。   隔着好远,泽诺瑞斯对他行了个绅士礼。   遥遥地给了窗边送别的小吸血鬼一个飞吻。   在面前时总是那样庄重,每个发言和动作都有着他待人认真的态度,可转头离得一远,似乎又变了个人,把直白的情绪靠着夜色的掩盖,偷偷传达。   许玉潋咬着唇,最终还是忍不住轻笑出声,也对着泽诺瑞斯摆了摆手。   泽诺瑞斯亲王。   好奇怪的吸血鬼亲王。   ……   修女们在修道院内需要做的事,除了平日里重复的晨祷晚祷唱诗、弥撒以外,还有不少类似于修剪花园、誊抄名著的工作。   在战争发生的时期里,她们甚至需要承担医护人员的功能,不过在现在这个时期,她们需要做的事情就要简单许多了。   恰逢修道院对外开放的日子,许玉潋跟其他修女们领到了个新任务。   他们需要去往修道院接近教堂旁的善诚大道上,帮助周围学堂内今日来访的学生们理发。   修道院圣洁之地,待在这里的修女在旁人看来也是神的使者,由他们来打理学堂中入学幼儿的形象,某种程度也算得上是种美好的期愿。   去除掉旧时不洁的污秽,在发丝经过修女们剪断后,心灵与身体都得到神明的庇佑。   “标准是男生头发长度不许过三厘米,女生头发长度最长留至肩膀。”   “你们这十人负责最右排的学生,应该都有经验了吧。”   许玉潋随着队伍领了把锋利的剪子和披肩,愁眉苦脸地说不出话。   路过的年长修女安慰他,“潋修女一看就是心灵手巧的人,第一次尝试也不用担心,说不定会剪得很漂亮呢?”   修女们理发的手艺肯定说不上漂亮。   当初书籍中记载的那些老修女们迎接新修女的仪式,老修女们的手艺别提有多难看了,按照记录的僧侣说法,她们唯一的技巧就是越短越好。   因为发丝是永远被藏在头巾下的东西,只需要便于梳理清洗,并不需要有任何美观功能。   后来的修女们虽然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但他们平日里也只有这样的开放日会接触到理发的工作,很少有人清楚理发的要点。   工具也不齐全,普普通通的剪子和格挡碎发飘落的披肩,镜子也没摆。   许玉潋更加。   他就没碰过剪刀,更别提理发。   但因为不懂,他在面对端正坐着让他动剪刀的小孩时,拿出了百分之三百的耐心,生怕哪一下不小心,就把别人的头发给剪坏了。   许玉潋把那些头发丝当做那些小孩们的翅膀来对待。   他对自己的翅膀一向珍惜爱护,所以现在,他在努力地换位思考。   暖融的阳光下,许玉潋纤长的眼睫微微颤抖,指尖捻着小孩的发丝小心翼翼地修剪着,如同平时对待花园里的花草般认真。   动作轻柔,目光温和,孱弱苍白的面容之间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如同教堂画壁中怜爱世人的神女,温暖的怀抱能挡去一切人世间的痛苦。   赫温在走廊的阴影处停留了很久。   赫温讨厌麻烦,但他并不讨厌给他带来麻烦的许玉潋,甚至会将注意力长久地留在青年的身上。   观察许玉潋这件事对他来说,似乎格外有趣,比任何挑衅副本关键NPC都更令他感到值得记录。   从那晚和柏景发生了冲突后,他一直在思考许玉潋对于他来说,是怎样的角色。   脆弱的吸血鬼,胆大包天的小可怜,谎话连篇的修女……   难以定义。   而现在,或许又可以多添一条。   美丽动人的修道院倩影。   统一而简单的纯白修女服并没有掩盖住他身上那种独特的韵味,反而是隔绝了其余的元素影响,令他干净纯粹的气质完全地体现了出来。   没有比他更像神女的人了,如果不说,没人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只小吸血鬼。   一只被家族赶出来、无人庇护的小吸血鬼。   许玉潋对他来说是特殊的。   甚至对整个副本来说,都是特殊的。   “哟,赫温院长在看什么呢?修道院今天有什么活动吗,我来看看。”   跟随着姑姑一同来到修道院的尤金无精打采地逛了一路,半路和引导他们的赫温分开,走了半天,又在教堂附近撞上了。   他顺着赫温的视线看过去,刚好看见被许玉潋剪出来的小型楼梯台阶,大惊,“哎哟,你们修道院这理发技术简直一流啊。”   “……”   “哪天皮痒了就去街边支个摊子,正正好。”    第46章   “姐姐, 我的新发型会好看吗?”   坐在凳子上的小孩摇了腰腿,说着自己的小烦恼,“班上的人说我长发更漂亮, 但是我觉得我短发肯定也很好看。”   露天的场地下他们没有镜子, 只能看见地面掉落的碎发。   面对身前小孩期待的眼神,许玉潋心虚地擦掉额角的细汗, “当然啦,肯定会很好看,像你这样可爱的小朋友,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手中的剪子在合起时就开始变得不听话。   许玉潋努力驯服它,却又发现束起的发丝与散开的发丝十分不同。   一刀下去并不能把整排头发全部剪断, 反而令前后长度的差距越来越大,场面滑稽。   离他最近的那位修女此时已经完成了她的任务。   见许玉潋如此生疏窘迫的样子, 她主动接过剪子,温声道:“潋修女第一次参加这个活动, 现在也有些累了吧, 我刚好闲着,让我来试试。”   她剪的时候, 许玉潋就站在她身边学习。   他对这门手艺看得入迷, 正准备自己再试一下时, 身侧忽然落下片阴影。   男人带笑的声音含着些嘲讽, “没必要再祸害别人小孩了吧, 你几斤几两你自己还不知道吗?”   隔着稍远的距离,听见赫温解释这位手艺突出的人是新来的修女, 尤金便立刻清楚了许玉潋的身份。   之前听新派那边吩咐他推荐个弱鸡去做卧底, 他还以为过不了多久就要替人收尸,没想到……   尤金打量着许玉潋的背影, 暗道这吸血鬼在这里混得好像还不错。   那晚的血猎庆功宴尤金并不在场,也没有亲眼见到许玉潋,而他今日会出现在这,是特意来陪他的姑姑苏妮瓦。   他们维科利弗家族将在本月末举办晚宴,按照惯例,家族里的人要前来修道院进行祷告,不过出于一些原因,这次只有苏妮瓦还坚持这项从前的传统。   家族里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苏妮瓦和吸血鬼那点纠葛。   当初双方水火不容的时候,她爱得那样要死要活。   现在对方死了,他们和新派的吸血鬼有了交集,未来一片大好的时候,她却又一反常态要去修道院内进行祷告。   见苏妮瓦非来不可,家族里的人大多是抱着看戏的心情。   要知道,他们家族就是靠着新派吸血鬼合作才有今天的地位,他们怎么可能会和贵人的死敌交好。   至于苏妮瓦·维科利弗这个人。   明明她自己也算不上个完整的人类,可她还是仇视吸血鬼。   异族的人逼死了她的吸血鬼丈夫,她难道还盼望着上帝将吸血鬼消灭,再将她的丈夫还给她吗?   痴人说梦罢了。   如果她不是家族中唯一清楚族中部分家产位置的大小姐,恐怕那些极端派的人早就将她的人头拿去给新派示好了,那些利欲熏心的疯子总是爱干这种蠢事。   今天尤金会跟着苏妮瓦过来,比起陪同,不如说是监视。   作为启示会的副会长,尤金和修道院内的人有过接触,跟着前来修道院进行祷告的苏妮瓦过来也不会显得突兀。   下旬的宴会很重要,他得避免苏妮瓦在修道院里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喂。”尤金撇了撇嘴,想到那些趾高气扬的吸血鬼心里有点憋屈,索性转移注意力,“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啊?”   大概是因为从来没见过这么弱,但是又能出现在阳光下的小吸血鬼。   尤金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对方和其他吸血鬼有什么差别。   许玉潋很少遇到这样没礼貌的人。   因为不太开心,他总是上翘的秀丽眉眼此刻耷拉着,平日里略显苍白的小脸在阳光下看起来粉得厉害。   “怎么了?”他抿着唇,闷声闷气地回尤金:“没事不要打扰我好吗,没看见吗,我很忙的。”   尤金站在原地,好像突然一下就被人按了静音键,不说话了。   他呆呆地看着许玉潋。   带着个眼镜,本来看上去很精明的长相,现在突然就多了点傻气。   说完许玉潋就觉得自己拽得好像有些厉害了,他拿着剪子往后挪了下,结果抬着眼去看尤金表情时,一下没忍住,又顺嘴说了句:“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啊?”   从后方慢一步跟过来的赫温恰好听到许玉潋这句话,愣怔片刻后便忍俊不禁地勾起了唇角。   尤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小吸血鬼长得确实是很漂亮的类型,哪怕知道他是个男生也丝毫不影响别人夸他漂亮的那种类型。   但尤金此刻噤声的原因却不止这一点。   他猛地嘶了声后,用力地揉了揉眼,然后又去睁大眼看许玉潋。   在他似乎想说什么的时候,有声惊呼比他更快。   一位穿着华贵的夫人从走廊处踉跄地跑下来,带着细纹的眼角含着泪水,口中喃喃地念着什么,朝着他们这边跑了过来。   “宝宝!”   ……   忽然情绪崩溃的贵族夫人正是尤金的苏妮瓦姑姑。   那一声惊呼过后周围路过的修女和学生们都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   无数道目光落在身上,许玉潋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好了,尤其是在,他还被人抱着的情况下。   赫温率先将混乱的场面控制下来,随后带着几人去到了教堂旁的休息室。   “在这里说吧,苏妮瓦夫人。”   处于安静的环境下,苏妮瓦看上去比之前平静多了。   她只是短暂的情绪失控。   作为半人半鬼活了大半个世纪的贵族小姐,她也不可能依旧是从前那个天真愚蠢、以为全世界都如她想象中美好的少女了。   苏妮瓦紧紧地牵着许玉潋的手,像是生怕许玉潋会离开她似的,缓缓地将她当初被血族赶出来时的情况说了一遍。   “那时候你还那么小,就我半个手臂的大小……”   说到这,苏妮瓦夫人的声音忍不住带上了点哭腔。   她拿着手帕擦掉眼泪,示意自己没事后,又继续道:“他们用你威胁我,也用你威胁你的父亲……后来他死了,我尝试了许多进入吸血鬼领地的办法,但是从来没成功过。”   “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时候我经常想着我不如就这样死了算了……但我又想着要是我能找到你呢?”   “宝宝,你会不会怪妈妈没有救出你……”   根本不需要再用其他的方式来证明许玉潋和她的亲缘关系,在这个副本里,苏妮瓦夫人的长相设定和许玉潋确实很像。   明明单独拎出来都不同,气质也是相反的,可当看过苏尼瓦夫人的长相后再去看许玉潋,你就会真的觉得他们是母子关系。   副本介绍里也没说他这么个小间谍还有亲情线走向呀。   并着膝盖,许玉潋明白这肯定是副本的设定,但依旧拘谨得不行。   他从没和女性长期接触过,而且对方还是位和他关系亲密、特别温柔的母亲角色,那双温热的手还一直牵着他,带着淡淡芳香的发丝靠过来,又叫他宝宝。   小蝴蝶低着头,只感觉耳朵到脖子那一片的皮肤都快烧起来了。   苏妮瓦见他不说话,皱着眉头,伸手度量着许玉潋身上的肉,边摸边担心地问:“宝宝这些年是不是被欺负了,怎么这么瘦?”   软软的脸颊肉被捏得嘟起。   许玉潋眨着眼,听苏妮瓦夫人睁眼说瞎话,“一点肉没有,心疼死妈妈了。”她说着说着又控制不住地开始流泪。   许玉潋慌张地拿手帕给她擦眼泪,安慰道:“没有的,我在他们那过得很好。”   他说的这些苏妮瓦根本不信。   她握住许玉潋的手,眼神里全是心疼,“过得很好怎么会被赶到修道院来?过得好怎么会被抓去晒太阳?”   “他们都欺负你是不是?宝宝,你不要骗妈妈,妈妈看着你过得不好妈妈也难过,妈妈一想到找不到你的日子里你都在被欺负,妈妈的心都快要碎掉了。”   苏妮瓦泣不成声,许玉潋没见过这种情况,手足无措地安慰对方说自己真的没事,苏妮瓦边哭边把许玉潋往怀里抱。   许玉潋不承认自己过得不好,她就仔仔细细地问许玉潋这些年是怎么度过的,开不开心,有没有吃饱。   问的东西都十分细碎,话家常般地问一句答一句。   看着许玉潋乖乖说话的样子,苏妮瓦心里便感到一阵酸涩,等到许玉潋问她这些年过得怎样,她也一一答好。   人总是这样,面对亲近的人下意识会藏住自己的伤痛,因为清楚对方会为自己难过,而他只希望对方过得开心。   苏妮瓦沉浸在找到孩子的喜悦之中,忘记了身旁还有两个旁观者。   赫温在意识到苏妮瓦把许玉潋的身份暴露后就立刻看向了尤金。   两人眼神交流过后,一同离开了房间。   男人穿着那身代表着神圣的修士服站在走道旁,阳光将他身前的十字架照得反光,但说出的话却是在维护属于修道院的敌人。   “今天你听见的事,我希望你保密。”赫温冷淡启唇,面无表情的模样看上去极为不近人情,“最好是烂在肚子里。”   尤金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很快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如果我不呢?”   他本以为赫温作为修道院院长是想要将许玉潋处理掉,前来跟作为亲属之一的他来商量方法,没想到却是,叫他一个血猎保密。   不等赫温继续说下去,他笑了声,“这么严肃,你是想要以这个副本内的修道院院长身份来威胁我,还是……以你积分排行榜第十一名的身份来威胁我?”   赫温眼神沉静,并不是在开玩笑:“二者都有。”   意识到赫温真的是站在许玉潋那边,尤金莫名松了口气,但他又觉得自己奇怪,扯了扯嘴角,“这些话,跟我一个血猎说这些也太奇怪了吧。”   “况且平白无故的,我凭什么要为你们担上被血猎除名的风险。”   赫温很直白地打断他:“你到底想要什么。”   “啧啧啧,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啊。”尤金拍了拍手,故作为难,“我当然可以答应你不告诉别人许玉潋的身份,但你得帮我个忙。”   “我也不会狮子大开口,你知道,我做血猎有很多处理异族的麻烦事,这和我的主线任务有关,明白吧。”   送上门的好处不要白不要,尤金半眯的眼眸中闪烁着暗光,“这月下旬的时候,瓦尔拉市边界部分会有异族入侵,如果赫温先生愿意帮忙,我想我也会很乐意守口如瓶。”   尤金没有说谎,这的确和他的主线任务有关,能把修道院的人支走,尤其是把赫温这样的角色支走,对他接下来的任务百利而无一害。   等蠢鱼们全部钻进他的网里,任其余的人再怎么厉害,也没法改变他胜利的结局了。   赫温看着尤金半边藏入阴影中的脸,平静地点点头,似是完全没有思考便答应了下来,“好。”   尤金与苏妮瓦前来修道院祈福的目的不少人都清楚——为他们家族举办的宴会做准备。   这样看,时间和内容好像都对上了。   关于启示会会长曾说的,那场为某位苏醒而准备的宴会。   那些消息其实就是尤金所透露的,在家族同吸血鬼有勾结的情况下,他依旧在为血猎做事,的确能从这件事看出他想为血猎做事的心。   毕竟他为了血猎,连自己的家族也愿意背叛。   但现在,赫温对于血猎来说应该是很好的帮手,尤金却想支开他。   虽然理由依旧十分合理。   维科利弗家族对外只说是普通的交友聚会,尤金身为启示会副会长更应该清楚其中潜藏的危机,尤其是在他本身就是主办宴会方的贵族子弟的情况下。   这样的做法,并不高明。   赫温淡淡地垂下眼,任由身旁的弹幕疯狂刷屏。   弹幕无法剧透副本内的剧情,也不能将其余主播的身份告诉他,任何关键信息都会被屏蔽。   不过赫温基本上不会去看弹幕说的话,他有自己的判断。   “院长是担心下旬宴会的事情?”尤金打量他的表情,笑嘻嘻地开口,“放心,有我做内应,这次我们一定能彻底铲除掉瓦尔拉市里的那些异族。”   赫温缓缓摇头,转身往休息室里走,“我没有多余的心思关心其余事情,那是你们血猎该做的事,与我无关。”   “也是,用不着麻烦院长来担心。”尤金见计划得逞,轻松地笑了笑,跟着赫温一起看向室内的二人,“真是有缘分,看来我们维科利弗又要多一位小公子了。”    第47章   距离宴会开始的前一周里, 启示会的众人都在忙于踩点。   目前血猎还不清楚维科利弗家族的目的,从尤金打探到的消息里,只能猜出他们大概是为了庆祝吸血鬼亲王的苏醒。   如果宴会当晚吸血鬼亲王真的会在庄园内出现, 他们一定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为迎接这场暂时还不清楚敌人实力的鸿门宴, 从清晨时分到夜幕降临,会内十几个情报组分批前往庄园附近, 寻找宴会开始后能供他们潜入的地方。   维科利弗庄园占地面积宽阔,平日里很少对外人开放。   所以启示会内除了尤金没人了解庄园内部的情况。   但他本人似乎在为家族内部的事务忙碌。   而且因为只算是旁系,不了解具体情况,无法提供帮助,这无疑为后续的任务增添了难度。   柏景不负责踩点是一早就沟通好的事。   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去做。   宴会的请柬早在本月中旬后就送到了柏景的铁信箱, 此刻,他正在瓦尔拉市的集市深处寻找提供武器的老伙计。   “叩叩。”   集市内很少有人来往的街道尽头, 以烧焦炭黑为主色调的铺子装潢老旧,角落里布满无人清扫的蛛丝, 一位鬓角花白的老伯正戴着个老花镜坐在柜台旁。   店门敞开着, 柏景仍礼貌性地敲了敲门,提示里面依旧沉浸在武器书籍里的人。   见是柏景, 斯徒都无需他再多说便直接摇着轮椅, 往贴着五金点名的店铺深处走去, “来得真是时候啊……”   隐姓埋名藏在集市深处的斯徒是柏景的旧识。   年轻时他被吸血鬼当做储备粮弄断了腿, 幸运地遇到启示会成功逃脱后, 他就在这个地方落了脚,潜心为启示会的人研究对付吸血鬼的武器。   “我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也知道你想要什么。”翻找木箱时斯徒弯曲的背脊显得有些吃力, 咳嗽声带动了空气中漂浮的灰尘,把昏暗的角落变得更加凌乱。   他从店铺深处走出来时, 手上多了个不大不小的红匣子,柏景接过,能感受到里面算不上轻的重量。   “打开看看?”   柏景没作声,拿出了红匣子里装着的东西——   一把袖珍手枪,藏着暗光的黑色外表,子弹已经装满。   旁边的盒子里装着斯徒特制的子弹,银色的外表似乎已经昭示了它的作用。   随着科技的进步,血猎们与吸血鬼之间的斗争已经不再拘泥于普通的冷兵器,斯徒在这种方面的确是个擅长与时俱进的武器供应商。   “特意留给你的,怎么样,是不是绝对的好货。”看出来柏景是满意的,斯徒咧着嘴笑得格外得意,不一会,这个笑以咳嗽结尾。   他咳嗽着,断断续续地提起宴会的事:“听说维科利弗家族找到了他们遗落在外的小少爷,并且他们还要为小少爷举办一场宴会,瓦尔拉市的所有贵族都收到了邀请……”   将红匣子收好,柏景心不在焉地掀起眼皮,听斯徒继续往下说。   斯徒总是有一个人待在这个地方,但他收集消息的那些渠道可不少,每次启示会的人到这个地方都得被斯徒嘴里的话硬控几小时。   自己倒是不需要斯徒说出什么很有用的,现在时间尚早,稍微陪老头说说话也不耽搁。   “对了,你们那个副会长,我记得也是维科利弗家族的人?”斯徒试探道:“确定他没问题吗?”   柏景掀起眼皮,目光落在角落那点残缺的蛛网上。   视线追随着摇晃段落的一缕,他漫不经心地回道:“谁知道呢。”   这样的态度让斯徒也有些摸不着底,不过他也不太好对启示会内部的事情指指点点,他只是个受过恩惠的外人罢了。   叹了口气,斯徒只道:“他们这个宴会的猫腻不少。”   柏景点头,接上他的话,“的确,前段时间说要举办宴会的时候,维科利弗那些人用的可不是这个理由。”   “没想到这么快就变了。”   原本有些僵硬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提到最讨厌的异族,斯徒捶着自己半残的腿,表情恨恨:“可不是?维科利弗和吸血鬼的那些勾当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他们这个宴会想想就不会是什么正常的。”   “那个小少爷多半是个挡箭牌。”回到他装满金属零件的柜台后面,斯徒眯着眼分享他得到的一手消息,“丢了都不知道多少年,突然就在修道院里找到了。”   “听说是苏妮瓦夫人的孩子,要我说,多半也是个吸血鬼……”   念叨了好一会,斯徒终于发现柏景已经诡异地沉默了半晌。   年轻人表情似有些凝重。   斯徒问:“怎么,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柏景回神,“只是突然想起接下来还有点事要做。”他顿了顿,想起方才还说不耽搁的事,“可能要失陪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快去吧,时间不等人。”   斯徒凝着眉打量他,最后没多说什么,朝外摆了摆手。   ……   顾忌着许玉潋如今的身份,还有修道院内其他的修女。   在带着仆从来帮忙收拾行李的这天,苏妮瓦特意为许玉潋准备了条朴素的黑裙装。   这样的伪装在具有遮蔽刺眼阳光的同时,还能够迷惑其他人的视线,算是最万全的方法。   外界虽然知道他们在修道院内找回来的是位少爷,但对许玉潋之前的遭遇并不知情。   苏妮瓦不希望这些事情影响许玉潋之后的生活,她准备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将这件事瞒过去。   幸运的是修道院那位院长也愿意配合她。   淡橙日光穿过玻璃,干燥闷热的气温令房间内等候的侍女们都冒起薄汗,窗边小鸟的影子跳着掉落在地面,叽叽喳喳地掺和进屋内的聊天。   司机在楼下提醒:“夫人,行李已经收拾好了,您准备好我们就可以立刻出发。”   许玉潋坐在梳妆台前,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面容在苏妮瓦的装饰下,被遮掩得越发若隐若现。   整条裙子的版型与当时许玉潋去酒馆时的那身白裙类似,只是领口从宽阔的方领变成包裹严实的高领。   配有顶做工精致的黑色纱掩礼帽,面纱从帽顶束紧,一直垂落到他的肩头。   换上这身装扮后,他浑身上下除了黑色,便只能从衣领到礼帽下方的位置窥见伶仃一点玉白秀气的下巴尖。   “这条裙子果然适合你。”苏妮瓦手搭在青年肩上,欣赏的视线从上至下,像是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真是哪哪都标致,漂亮得跟画似的,我的宝宝要是去当大明星肯定合适。”   听到苏妮瓦的夸奖,许玉潋不太确定地摸上那层面纱,“这样也会好看吗?”   当然好看,好看得不行了,苏妮瓦真想千次万次地肯定她的宝宝,叫他自信到在自己下次夸赞他时,能够十分得意地告诉她,“当然啦。”   她从背后拥住青年微凉的身躯,语调缓缓,垂落眼睫遮挡的棕眸里是属于母亲的爱怜,“好看,怎么会不好看,我的宝贝潋潋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孩子。”   离开时苏妮瓦先去了司机那边检查行李,许玉潋慢一步将他房间里的零碎物件收进储物盒里。   提着棕色的小行李箱走下楼,小皮鞋在地面敲出声响。   即将踏过那层阴影分界线时许玉潋停顿了下,随着动作翩跹的裙摆率先暴露在阳光下。   等他彻底走出这栋小楼,他的修道院生活就真的要结束了。   呼出一口气,暖黄的地面被一道纤细黑影撕出缺口。   隔着几步的距离,柏景气息不稳地对上青年面纱下的面容,那瞬间,盈盈眼波占据了他的所有视线。   薄薄的黑纱宛若那层在仲夏夜里被拨开的迷雾,而尽头是他心心念念的幻影。   “潋潋……”   许玉潋见他来,恍然意识到距离他们上次见面,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   和血猎小分队的联系也止步于上次的庆功宴,他们很忙,许玉潋这边也被维科利弗家族的事绊住了脚步。   最近发生的这些事他都没有来得及跟柏景说,   许玉潋眼睫上翘着,提着行李箱就那样背着阳光,朝着柏景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找我了呀?”   柏景不敢肯定斯徒所说的那位修道院的小少爷是不是许玉潋,他离开集市后下意识地就往修道院赶了过来。   教堂旁大道上停留的外来汽车似乎佐证了柏景的想法,脚步变得愈发快速,原来从修道院正门跑到许玉潋小阁楼,只需要五分钟不到。   只是等人站在了他的面前,柏景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身上的衬衫领口已经被汗水滴出了深色的痕迹,男人不知道来的路上做了什么,现在额头都是细汗,没了平时那种侦探先生的理智感,说话也干巴巴的:“我听说你要离开修道院……”   “是啊。”许玉潋抬着眼看他,十分坦然,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我找到我的亲生母亲了,今天我会和她一起回去。”   两人又回到了楼梯间的那片阴影里。   行李箱不知不觉到了柏景的手上,许玉潋站在第二层台阶上和柏景平视,将他和苏妮瓦的事情告诉了柏景。   末了,还提着裙摆展示了下,“这也是她给我挑的,尺码特别合适。”   尺码是按照当下流行的风格裁剪,基本每个位置都是将将好的地步,稍微肉多点就会不太合身,相对的,这个版型也特别衬身形。   除了胸口往上的黑色蕾丝,其余部分都是亮面的黑色绸缎,光影的分布更是锦上添花,小吸血鬼那节腰胯的弧度被掐得夸张,扭着腰展示的时候,柏景甚至都感觉那还没他拳头宽。   柏景没有多说什么,听完那些话后他便提起了宴会的事情。   好像是有事必须要争分夺秒地说出来似的,但偏偏又愿意站在这里,听许玉潋把日子零零碎碎的片段说给他听。   他的掩饰拙劣,可惜刚好遇到个呆瓜,什么都看不出来。   将二者串联到一起后,许玉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就是原本血猎说过的任务地点,那场宴会原来就是在他家族的庄园里举办。   他恍然大悟地拍了拍手,“我知道了,你是为了任务来找我对不对!”   不等柏景说什么,许玉潋眨了眨眼,询问道:“那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吗?”   “没有。”   许玉潋疑惑地看向他。   已经到了午时经的时刻,时起时落的歌声从唱诗堂传来,柏景冷峻的面容在此刻与他背后的暖色背景割裂,眼神并不躲闪。   “回去之后保护好自己。”   柏景说话的时候,那些字眼声音压得很沉,和平时普通的对话有些差别,跟上次的雨夜里的情况很像,一字一句的,像在保证又像在发誓。   对着一个小骗子。   “宴会的时候也不用害怕,找到我,我会保护你。”那场可能会有吸血鬼亲王出场的宴会,柏景以极其笃定的口吻,向许玉潋寻求一份保护许可。   最终选择权并不在他的手上,但无论许玉潋会不会来找柏景,最终柏景都会在发现他的第一眼走到他的身边。   他曾听许玉潋提过他的身世。   从小就是个被同族瞧不起的劣等混血。   人类母亲离开了他之后,他就总是被人欺负。   柏景在听他开口说话时就心软了。   在这之前,他一直在想,等血猎里的事情结束,就带着他的小吸血鬼去旅游。   去哪都行,做什么都行,只要和他在一起。   如今许玉潋终于找到了爱他的家人,柏景为他感到开心的同时,又害怕他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过得不好。   “等这次宴会结束,如果我们的任务能够成功,你愿不愿意……”   苏妮瓦和司机的身影渐渐接近,已经到了许玉潋该启程离开的时候。   话说了一半,柏景停住,脸上的笑容很浅,锐利眉眼放得柔和,“算了,现在说算什么事,到时候再说吧。”   “期待与您的再会,亲爱的维科利弗小少爷。”   他们在阁楼处的阴影里告别,柏景看着阳光将他包裹,回头时,面纱下的面容晃着细碎的光芒,裙摆很大,被风吹起时光线如流水晃动,像是他的蝶翼。   柏景应该多说些话的。   夸赞在他这里似乎有些吝啬,但他的确是想说的。   那些裙装仿佛是为小吸血鬼量身定做般相配,无论是这样日常或隆重的长裙,还是裁剪平整毫无设计的修女裙。   带着维科利弗标志的时髦小轿车外观线条流畅,直接驶出了修道院。   它的到来似乎什么都没有带走,修道院里没人发现那栋小楼已经变得空荡,只有站在角楼上的人注视着它的离去,思绪沉沉。   ……   修道院不是个谈话的好地点。   苏妮瓦在许玉潋出生时就知道他是只吸血鬼,修道院里的那些银器,那些充斥着吸血鬼厌恶的古神教气息,在她看来都是许玉潋受苦的证据。   回到庄园之内,苏妮瓦早早给她的宝贝布置好了卧室。   长期背阳的一间宽大房间,足以让许玉潋在这里舒舒服服地度过四季。怕他不习惯,地下室里也安排好了制冰机与镶满碎钻的长棺。   根本算不上正经吸血鬼的小NPC迷茫地捏着手指,在被带着往棺材里躺的时候,急忙表示他住在简单的房间里就可以了。   “妈妈看一下小牙。”   回到卧室,苏妮瓦就先让许玉潋张嘴给他检查,指腹稍微用力地压下去后发现仍然没有破皮,她忍不住皱起了眉。   “宝宝,以前有进食过血液吗?”   许玉潋呆呆地点头,“吃过。”   “吃过几次?”   掰着手指头,许玉潋认真回想,“以前没吃过,这两个月吃了大概……每天都有进食。”   苏妮瓦动作一顿,试探道:“以前吃的什么?人类的食物吗?”   “对的。”   “吃了之后不会觉得难受吗?”苏妮瓦问。   在她的印象里其余吸血鬼都不太能接受人类的食物,误食后多半会闹肚子,但她又隐隐约约意识到许玉潋的不同。况且她宝宝这个尖牙,如果不靠着吃人类食物存活,可能连说话的力气都不会有。   许玉潋摇了摇头,“不难受。”   “那这两个月宝宝是去哪里进食了?”苏妮瓦回想了一下她这几日在修道院里见过的人,和许玉潋有联系的人不算多,稍微排除一下,她就锁定了两道身影。   苏妮瓦问道:“是修道院里有人喂宝宝,对吗?”   她猜得实在又快又准。   许玉潋小脸怔愣半晌,乌泱泱的睫毛颤了又颤,“嗯……他们给我吃,我饿,就吃了。”   “妈妈,我是不是做得不太好……”   苏妮瓦捏了捏他的脸颊肉,柔美的面容间满是笑意,“为什么要这样问,妈妈觉得你做得很对啊。”   “你愿意喝他们的血是他们的荣幸,喝了就喝了,难道还有什么我们宝宝咬不得的?”   “我们宝宝的牙印多难得呀,对不对?”   母子俩单独相处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仆人上楼通报时恰好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维科利弗庄园面积颇大,宴会举办前,每个位置都需要主人家过目通过后才能算完成。   目前庄园前的空旷草坪上已经做好了迎客的布置,花园部分的清扫工作也已经完成大半,而主堡内部的宴会厅因为男爵的不喜,已经换了好几次设计。   在维科利弗男爵不在的时候,家族内话语权最大的便是苏妮瓦夫人,眼看宴会在即,仆人们也不敢耽误时间,于是急忙汇报。   离开前,苏妮瓦告诉许玉潋他可以在庄园内随意进出。   如果遇到了维科利弗的其他旁系人员,他想理就理,不愿意理也不用和他们多说。   但凡发生有人将他惹得不愉快的事,许玉潋有权直接做出处理决定。   其余的事情,后续的处理,许玉潋无需担心,她会解决好一切。   苏妮瓦对自己的好显而易见,哪怕许玉潋不能完全理解人类之间的亲情,仍是对苏妮瓦产生了依赖之情。   乖乖地点头,许玉潋目送着女人离开的身影,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后,也跟着走了出去。   “小少爷。”   “小少爷……”   “小少爷是要去找夫人吗?夫人现在应该在后花园里。”   许玉潋只是单纯地想熟悉一下维科利弗的庄园,因此拒绝了仆人们的带路,简单问了个方向后就自己往宴会厅走了过去。   卧室位于主堡后方的三楼位置。   穿过弯弯绕绕的宽大楼梯,许玉潋看见楼顶上镶嵌着各式各样水晶的复式吊灯。   最后脚步停留在二楼平台的位置,再往下看,便是空旷的宴会厅。   主堡内十分空荡宽敞,除了在其他位置打扫的仆人似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就连故意放轻的脚步落下来,都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回音。   于是尤金从侧方过道走出来时,许玉潋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   松散垂落的黑发用手朝脑后捋去,银色镜框压住几缕发丝,称得上儒雅清隽的五官,因为总是带着那种意味不明的微笑,变得过于算计。   “想要找你聊聊天可真难,绕了一圈才看见你人影。”   许玉潋不由得往后小步挪了下,靠在了二楼平台的围栏上。   除了之前在修道院里遇到过的乌鸦传信,尤金便是许玉潋间谍任务的主要经手人。   他知道许玉潋的所有身份,而许玉潋也知道,尤金是血猎的叛徒,是吸血鬼新派那边的走狗,更是他的上级。   他们是一伙的。   他不该怕对方才是。   在修道院也大概了解了下许玉潋,他的确是资料里那个胆小又弱得不行的小吸血鬼,尤金懒得跟他兜兜转转,“在修道院里,你和赫温关系很好?”   上来就是检查作业般的盘问,许玉潋谨慎地回答:“任务里有说,需要我及时汇报教会的消息,是为了进院长室拿到资料,我才会和他接触。”   “那些传信的内容我都写信交给了你们,我跟他没有关系。”   尤金冷哼一声,转而问道:“那你和柏景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让那位首领被抓,你是始作俑者吧。”   “什么意思,你这是想要对他死心塌地了?”   这件事对新派造成了极大的损失,相当于是引领新派的王直接陨落。   群龙无首,否则他们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举办宴会,希望借助那些贵族的血液直接迅速拥起新王。   为了筹办这次宴会,尤金这一个月都辗转在启示会、瓦尔拉市贵族,还有新派三方之间,精力已经耗费到了极限,现在看许玉潋也觉得格外的心烦。   尤其是在三番两次看见那几个男人围在他身边时。   “我哪有那么神通广大。”咬着唇,许玉潋也颇觉苦恼,委屈地替自己辩解,“我只是在他们询问我的时候随便说了个地方,谁知道……”   他没有将泽诺瑞斯的事情说出来,像之前一样,下意识地明白这是不能说出的事情。   许玉潋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个宴会的主题。   他还不知道现在自己成了挡箭牌,消息仍停留在亲王苏醒的地方。   上次他见到泽诺瑞斯还是在庆功宴结束后的那晚,泽诺瑞斯和柏景都对他说了同样的话,说会保护他,但是泽诺瑞斯当晚根本没有提到过这个宴会。   许玉潋明明记得,吸血鬼目前只有他一个亲王,那这个宴会,泽诺瑞斯到底会不会来。   “别和血猎靠得太近,许玉潋。”镜片后的视线冷得不像话,身份上是他表哥的男人姿态高高在上,斥道:“看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你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该听谁的话不用我来教你吧。”   许玉潋听不出他话语中的那些嘲讽。   说真的,小吸血鬼没什么身份差别的认知,也没想跟谁一个世界。   他就是个认真做任务的小炮灰。   许玉潋老老实实地点头,“我听你的话。”   “对了哥哥。”小吸血鬼开始做他的老本行业务,前头还乖乖软软地跟人撒娇,转头就把说要保护他的人给卖了,“宴会上会有血猎出现,柏景说他会来。”   尤金被他那声喊得脑袋里的思路都顿了顿,训人的话卡在嘴边,到底没说出口。   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况且现在备选新王的日子就近在咫尺,再争论也改变不了结局。   “这还用得着你说吗,行了,之后你不需要再去管其他的东西,我有别的任务给你。”尤金走到他的身旁,示意许玉潋跟他一起往宴会厅里面看。   “宴会当晚,你们所有人都会在那里面。”   许玉潋在嘴巴里用自己的小尖牙咬唇肉,眼睛眨巴眨巴的,有些不敢相信地插话,“我要解决所有人吗??”   尤金:“……”   他还不至于盲目到相信许玉潋能有这个能力。   手心里有冰冷的物体塞了进来,许玉潋低下头,入目是一把雕有古朴花纹的匕首。   许玉潋看清的那一瞬间,只感到莫大的压力落在了他的肩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随后那张脸似乎变得更白了。   薄如蝉翼的刀刃冷光泛泛,昭示着它独有的锋利。   那双扑有粉意的手掌,肌肤白皙剔透,与那把匕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尤金反而笑了起来,“你只需要解决一个人。”   “不是跟柏景关系好吗,等到宴会的时候你就站在他身边,我们其余人动手的时候,你趁他不注意把这个匕首捅进去。”   “很简单,对吧?”   他凑近许玉潋的耳边,音调很轻。   寒意如同冰凉湿滑的爬行类动物钻入脊髓,许玉潋冷不丁地打了个激灵,听见尤金说。   “只要你完成了这个任务,你就可以彻底离开启示会,回到家族中去。”   “一位成功刺杀了血猎重要人物的小吸血鬼,听听,所有人都会为你感到骄傲……”   同时出现的,还有系统惯有的电子音。   【锋利的匕首带着你无尽的渴望,想要摆脱被人随意欺辱的念头越来越重,听命于新派的间谍吸血鬼,也就是你,听从上级指示,决定要在这次活动中为新派立功。】   【滴,恭喜宿主触发个人主线的进阶终极任务——】   【在宴会开始后,成功刺杀启示会重要成员柏景。目前任务进度:(0/1)】   ……   夜幕降临时,庄园迎来了他们的客人。   灯火通明的宴会厅似精致鸟笼,将装扮华丽的贵族们网入其中。   苏妮瓦去庄园外接待旧友,许玉潋留在宴会厅的甜品桌旁,拿了块小饼干后就准备找个角落等着柏景出现。   今晚毫不夸张地说,许玉潋觉得瓦尔拉市所有人都来了。   单是想从厅内的甜品桌走到露台,中间就得穿过数不清的客人。   他果断放弃再去问侍者要杯果茶的念头,顺着人流的缝隙努力往自己的目的地走,短短几步路,许玉潋发现有很多人在转头看他。   苏妮瓦身上那点不太明显的东方血统在他的身上体现了出来。   叫那些人一眼就能认出,这是维科利弗新找回来的小少爷。   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走来的男人神情轻蔑,视线打量了他好几个来回,许玉潋猜他来者不善,果然听他开口就是莫名其妙。   “这位小姐,我能否与你……抱歉,我刚刚从旁边看你还以为是个女生。”   年轻男人举着酒杯,表情有些紧张,许玉潋余光看见他身后还有不少人年纪相仿的人在给他加油助威。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走到面前许玉潋才发现对方很高,正常的视角,他甚至看不见男人的下巴。   许玉潋没有参加宴会的经验,今晚是苏妮瓦为他准备的白礼服。   带有金色的胸针点缀,长靴踢踢踏踏地敲击地面,比起之前的任何裙装都要来得轻便,让他能够不用稳住重心就能走路。   他自己是很满意的,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不穿裙子还会有人误会。   唇红齿白的漂亮东方小鬼抬起脸,努力地寻找男人的视线,然后认认真真地解释,“我想你或许需要治治眼睛了。”   这话或许不是很客气,许玉潋看见他们的反应,顿时觉得他们是不是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   男人顿时睁大了眼,连带着那些他背后的朋友也停下了动作。   在许玉潋想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男人动了,稍微弯着腰,还是没放弃之前的想法,“以后我会去治的,在这之前,我能请你跳一支舞吗?”   “潋潋。”   热度传至手腕,许玉潋身前忽然多出个人,柏景毫不客气,“他已经有舞伴了。”   不知不觉以二人为中心,周边的人都下意识地给他们让开了空间,让刚进入宴会厅的血猎三人一眼就看见了许玉潋被搭讪的场景。   奈尔被人群挡着,恨不得要踩别人头上跳过去,卡斯哲伸手阻拦,示意柏景已经过去了。   遗憾离开的男人回到朋友身边,摇着头,“我还是晚了一步。”   许玉潋成功跟血猎三人汇合,因为心中藏着事,他说话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柏景以为他在人堆里紧张,让他坐进了自己旁边的位置。   宴会厅高台上的大灯“嘭”的一声打开。   话筒响起刺耳音效。   许玉潋恍恍惚惚地意识到这次宴会,所有的角色都已经就位。    第48章   贵族之间冠冕堂皇的寒暄词听得耳朵生茧。   抱着同新派攀关系想法来的那些人, 不知何时,注意力已经放在了角落的位置。   被新派当做举办宴会借口的维科利弗小少爷正坐在一楼角落,和他不知道在哪认识的狐朋狗友聊天。   分明奈尔也是位贵族子弟, 但贵族们刻薄地想。   那些不知道从哪来的老鼠坐在他的身边, 场面简直像是美女和野兽。   维科利弗真该把他们拦在门外。   青年身上特有的东方韵味那些贵族说不上来。   乌云一样的发丝,鼻尖是偏圆润的秀挺, 性格比他们这平时接触的人都更为腼腆含蓄。   “或许有人看见了吗?”   “当然。”他们窃窃私语,“感觉能直接抱起来……”然后话音中止,用暧昧的轻笑声掩盖过去背后的含义。   宴会厅里的客人差不多每五人里就有一只吸血鬼。   他们惨白的面容甚至没有多做伪装,但那些贵族依旧面色如常地和他们谈笑风生。   奈尔灌了口酒,暗骂这些贵族没长脑子, 非要和魔鬼做交易。   许玉潋抬着眼看向厅内,周围音乐缓缓扬起, 已经有不少人在正中央起舞。   血猎内部安排的计划许玉潋知晓的并不多,除了柏景他们会来, 许玉潋的消息还停留在上次的庆功宴。   其实如果不是苏妮瓦出现, 这次宴会柏景多半不会让许玉潋过来。   需要直面冲突场面的那些任务,从许玉潋进入血猎时到现在, 他都没有真正地参与过。   侦探助理的工作被许玉潋干得像个守在家里的小米虫。   现在也是。   柏景依旧让他待会出事的时候站在他的身边。   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他们的聊天, 许玉潋双手撑着脸颊, 缓缓看向朝他走过来的柏景。   男人刚刚去问侍从给他要了杯牛奶, 因为他吃饼干渴着了。   “温的。”   这种时候还在想方设法地照顾他。   并不知道自己的口袋里放着把匕首, 一把能够轻易刺进他胸口的匕首。   牛奶很好地压下了饼干所带来的干涩,许玉潋想了想, 他这次应该能完成任务。   他会做得很好。   ……   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 宴会厅全是起哄的笑声。   男女搭档的舞曲里,误入了两个游戏失败的男士, 他们表情痛苦地牵着手,磕磕绊绊在大厅内起舞,把原本舒缓优美的音乐当成了斗角场。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进去。   角落里,奈尔是最想参与的那个,金发在灯光下晃动得有些刺眼,他向几人提议道:“人多的地方容易出事,我们现在不混进去,待会怎么第一时间动手。”   许玉潋翘着眼睫,认真地思考了下,“有道理。”   “但是我要跟着先生。”   柏景原本皱起的眉头因为他这句话放松了下来,   他整个宴会都坐在许玉潋的身边,如果不是清楚今天他们的任务,卡斯哲都快要觉得他们今日过来是给小助理做护花使者的了。   “坐在旁边也有旁边的优势。”他开始当和事佬。   最后柏景还是妥协了。   因为就算他们不去,也会有大把的人过来拉他们。   在奈尔迫不及待来拉许玉潋的时候,柏景率先揽着许玉潋的腰将人带到了怀里。   “会跳吗?”   “跟着我就好,别担心。”   许玉潋没学过他们跳的舞,被柏景牵引着,总是在某个节拍的时候慌乱地转换着脚步,然后在柏景的鞋上留下个滑稽的脚印。   柏景大概是想笑,“干脆踩在我脚上,我带着你跳?”   “?”   他不是很服地拒绝了对方,然后继续往柏景的鞋上落脚印,柏景没忍住笑出了声,“一定要在我鞋上雕花?”   许玉潋:“……”   旁边被迫跟卡斯哲组队的奈尔撇着嘴,“有时候我真想来场内斗。”   “谁不是?”卡斯哲拍了拍衣袖,猛地后退一大步,“你也不看看有多少人想找潋潋。”   “多少?除了我们……”   卡斯哲示意他看向周围。   “所有。”   “……看来内斗已经不足以缓解我的相思之情了”   奈尔说的话的确没错,人多的地方容易出事。   在吊顶水晶灯闪动的时候许玉潋就隐隐约约察觉不对了。   周围全是贵族们抱怨的声音,面色苍白的吸血鬼却早已勾起了嘴角。   负责演奏的乐师们已经开始迟疑了。   在灯光骤然暗下来的那瞬间,琴弦发出刺耳难听的杂音。   “啊!!救命——”   角落里传来声尖锐呼喊,是有人疼痛到极致的求救声。   黑暗里没人看见所有吸血鬼骤然回头,视线紧盯着被咬住脖颈的男人,嘴角大幅度裂起,尖牙骤显。   许玉潋在灯光熄灭的那一刻就被柏景按进了怀里。   口袋里的匕首磕在他的腹部,能感受到刀柄的形状,只要他抽出匕首就能完成任务。   “潋潋!柏景!”   混乱之中,卡斯哲和奈尔开始寻找他们的位置。   “这里。”   许玉潋抽回了要摸向匕首的手。   他靠在柏景胸口处,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声,轻轻地开口,“先生……”   然后换来一个更为用力的拥抱。   黑暗里血腥味越来越重,新派的吸血鬼已经开始动手。   柏景拍着怀中人纤薄的背部,警惕地观察着周围,慢慢地把位置调转,让许玉潋处于众人视线的死角里。   奈尔已经拿出了武器,“我给他们发了信号,周围的小分队估计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伪装过后混进仆人圈的那些血猎在看见宴会厅暗下来的时候,他们就直接丢下了手中的东西跑向宴会厅。   厅内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混乱到开始发生踩踏事件。   贵族们终于意识到这些新派的人连他们都能下手,在没有任何防身手段的情况下,只能看见他们在厅内胡乱地朝着某个方向奔跑。   幸运点的摸到了锁死的大门,倒霉点的就惨了,直接撞到了吸血鬼的面前。   许玉潋靠着吸血鬼特有的夜视能力,站在柏景的身后看清了一切。   空气里的味道杂乱到他闻一下都会皱眉的地步。   说明受伤的人数已经到达了个可怕的数目。   分明是很残忍的场面,许玉潋在此刻心中却并没有多余的情绪。   他似乎完全地融入了吸血鬼的种族。   【因为副本进行到最后,角色的设定对宿主本身的影响会变得越来越明显。】系统解释道,【这也是为什么通关失败的玩家,即使在副本内活下来,也无法再回归世界的原因。】   所以现在许玉潋就是个副本里那个渴望为新派贡献一份力量的小吸血鬼。   尖牙都开始发痒。   他抿住唇,在黑暗里紧紧地盯着柏景一行人。   终于开始有人明白。   大声咒骂那些吸血鬼丧心病狂,是地狱都会唾弃的恶魔。   这场宴会根本不是为了找回的小少爷举办,更不是为了所谓的亲王复苏,新派他们的目的十分单纯,他们就是想要献祭所有人来堆起新的王。   新派把他们当做了食物,谁能在这次的掠杀中获得最多的血液,谁就会胜出。   尖叫声与哭泣声此起彼伏。   赶来的血猎猛地从外面破开大门,直直朝着宴会厅中央冲了进来,还有其余埋伏在周围的血猎,从楼梯上攀着绳索便跳进了混战现场。   奈尔和卡斯哲二人已经和吸血鬼缠斗在大厅内。   许玉潋在柏景的掩护下,一直在往角落靠去。   直到现在,他那身白礼服依旧洁净如初,屏住呼吸眉眼泠泠的模样,在黑夜里看上去就像是朵盛开在血污之中的百合花。   但失去理智的人疯狂乱撞,血液四迸,为了护住许玉潋,柏景浑身不知不觉就沾满了血污,就连脸上都溅到了血点。   他依旧冷静,淡淡地叮嘱许玉潋跟紧他。   身后的小吸血鬼依旧像以前那样听话,他话音刚落,许玉潋就应了声好。   柏景想,他的小吸血鬼和眼前的污秽毫不相配,那些血族与他是不同的种族,许玉潋合该永远跟他待在一起。   等这件事结束……等这件事结束……   血猎这次的准备十分充分,各式各样的银质武器,来自古神教会送来的圣水。   随着救兵不断地赶来,眼高于顶的新派吸血鬼已经显露出了疲态,他们开始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角落里并不进行主动攻击的二人很快就成了他们的目标。   黑夜里,青年猩红的瞳孔紧缩着,看着无数个朝他们冲过来的吸血鬼,最后视线对上二楼正紧紧盯着他们的尤金。   赫温此刻就站在他的身后。   本该离开瓦尔拉市的他将尤金按在了栏杆上,手掌压着他的头卡住脖子,枪顶在脑袋上。   信息被泄露后遇到的阻碍暴露了他的身份,又或者,他这次就没想再和血猎虚与委蛇。   而血猎和教会一直都有联系。   于是,尤金落网。   那把袖珍手枪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冲在最前面的吸血鬼,死在看起来毫无防备的柏景手下,其余吸血鬼被血猎当场毙命。   局势一片大好,这次行动是属于血猎的大获全胜。   灯光重新恢复正常。   奈尔和卡斯哲混在其他往柏景他们这边赶的血猎里,还在不断地大喊,“你们没事吧!”   柏景没有给出回复,第一时间回头去查看许玉潋的情况。   “潋……”   话语因疼痛终止。   匕首刺入胸膛的声音难以察觉,轻得许玉潋自己都差点没听见。   原来这么简单就做到了。   黑发红瞳的青年惊讶地睁大了眼,顿了片刻后蓦地扬起了微笑,匕首仍在向里推进。   “你们的任务完成了。”   整晚被柏景护在身后的人还是沾上了污渍,那张细腻到能够看清绒毛的昳丽面容上,多了几点红色污渍。   落在眉心,落在眼尾,朱砂似的血迹,和那双很少出现的猩红眸子十分相配。   小吸血鬼嗅着空气中熟悉又浓郁的提子味,叹气般地。   “我的也是。”   【滴,恭喜宿主完成个人主线的进阶终极任务——】   【在宴会开始后,成功刺杀启示会重要成员柏景。目前任务进度:(1/1)】   “……”   柏景的唇角开始溢出鲜血,他好像完全没反应过来,在看见许玉潋弯起眉眼的时候,伸手触碰到了他的眼角,那是青年沾上血迹的位置。   也是眼泪率先侵占的位置。   就连青年自己也没反应过来,仍在笑着。   突发情况立刻就被众人发现了。   “快救人!”   许玉潋被赶来的血猎用力推在胸口,踉跄的瞬间,他看见远处二楼,有人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正缓缓按下扳机。   吸血鬼和血猎的关系不会因为他们是许玉潋、或是柏景就能够改变。   他们是命定的宿敌。   就像许玉潋一直都是新派的间谍,柏景也一直都是血猎的成员那样。   鲜血与泪水,最终变成了刺向彼此的利刃。   比空中那道银色光点更快的,是那位传言中已经苏醒的亲王殿下。   在令牌碎裂的瞬间,泽诺瑞斯如他所承诺过的一样。   “您的骑士来得还算及时吗,公主殿下。”    第49章   身体腾空的时刻情绪好像也在重力消失那瞬间被收回。   许玉潋失神地捂住胸口, 似刚从窒息中挣脱出来,大口大口地汲取着空气。   视线最后落在柏景因为剧痛不自觉颤抖的手指,他慢半拍地垂下眼睫, 感受到自己面颊上的湿润, 手背慌乱地覆了上去,想要擦拭, 却将半张脸都搓得发红。   【宿主……】   【这些只是副本的任务而已。】   无限世界内的副本从来都是死亡的代名词。   相比之下,许玉潋扮演的跟班角色给玩家们带来的威胁实在是小得可怜。   如果不是柏景太过于相信许玉潋,换另外的数据来扮演这个角色,估计第一晚就会直接下线。   说到底许玉潋也只不过是完美地完成了任务,做了件他该做的事。   刚过新手副本的宿主从来没有尝试过亲自动手, 系统已经尽量将角色的设定潜移默化地输入给他,但依旧低估了这次任务会对他造成的影响。   哪怕失去记忆, 小蝴蝶依旧是从前那个小蝴蝶。   冷意抚过青年面上的泪滴,向来平静的电子音这次变得有些不一样, 那点刺耳生涩的咬字发音消失, 转而出现的是道极为温和男声。   【每道数据都会做出这样的行动,您没有错, 您做得很好。】   【不要害怕。】   ……   肃杀的夜晚迎来了极其平淡的结束。   受伤的只有新派和与他们有勾结的贵族, 以及柏景。   泽诺瑞斯出现时血猎们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在体力已经消耗了大半的情况下遇到吸血鬼亲王, 他们哪怕准备再多也只有挨打的份。   见对方带着那个小吸血鬼离开宴会厅, 血猎们刚松了口气, 转头看见二楼站满了带着羽毛面具的吸血鬼,又当场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在无事发生。   血猎们前所未有地和吸血鬼进行了场和平谈判。   下属将泽诺瑞斯的意思传达后, 接手了这场新派闹剧的善后工作, 尤金被留下来由血猎亲自处理。   撤离维科利弗庄园,失血过多的柏景被送进了启示会内部的急救所。   其实他的伤势本不应该那么严重, 但在那只小吸血鬼被带走的时候,他直接将那把完全没入胸口的匕首给抽了出来。   不顾众人的阻拦跑出宴会厅,血迹从厅内地面一路延伸到庄园的草地上。   等他们发现柏景晕倒在路边时,他身上那件黑色西装已经被染成了更深一度的暗红。   “这情况……他和那个吸血鬼是不是那种关系啊……”   “哪种关系?”   “情人?不然我也看不懂他这个反应了。”   “嘘,可别在这乱说话……”   纯白无垢的礼服和沾满鲜血的黑西装,听见周围的窃窃私语,有人不合时宜地想到,柏景和那个小吸血鬼还真是不同的极端。   明目张胆维护宿敌的血猎,自始至终就只有谎言的血族,那把匕首刺入柏景胸膛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是在后悔信任那只小吸血鬼,还是懊恼没有让他干干净净地离开这场宴会。   ……   匕首的刀刃上检测出了不少混合毒素,柏景这次倒下,足足昏迷了五天。   睁开眼时,奈尔和卡斯哲就坐在他的旁边聊天,见他醒过来,两个人赶紧叫来了队内的医生过来检查。   “已经没事了。”   在板子上写下几行记录,医生留下袋半个月量的药就允许了他的出院。   卡斯哲和奈尔开车送柏景回家,路上二人面面相觑,最后奈尔剪刀石头布出局,被迫开了口。   “景哥,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我为什么要伤心。”   “嗯就是嗯……”   此刻奈尔许久未曾动用过的大脑飞速旋转,都来不及质问自己兄弟为什么会是自己情敌的问题。   心说你为什么要伤心你还要问我吗,我哪里敢说啊,再说不又是伤口上撒热油吗。   宴会过后,许玉潋是新派卧底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启示会。   但凡有看见过那天宴会现场的人都知道柏景和他的那些牵扯,更有甚者,已经传出了吸血鬼亲王与许玉潋与柏景的三角恋关系。   如果这些话是真的,那么显然,他们的侦探先生就是这三角关系之中的败犬。   “我昏迷的这几天里。”   就在奈尔绞尽脑汁想措辞的时候,柏景突然开口,他立马坐正以表示兄弟我在听。   奈尔以为他会问自己的伤势,会问剩下的那些吸血鬼的情况,问以后启示会铲除吸血鬼的计划,又或者是问他们有没有抓住许玉潋的事。   没想到。   “……他有过来看过我吗?”   处于沉默之中的卡斯哲更加沉默了,连带着已经准备好回答的奈尔也跟着沉默了,他们坐在同一辆车里沉默同一个问题,少有的默契时刻。   奈尔哈哈两声,“哎呀这我们哪里知道、呢。”他想糊弄过去的话在对上柏景视线时停了下来。   “是吗。”   “很正常。”   靠在后座上的男人平静地转头看向窗外,面上毫无血色,衣领间还能看见包扎在胸口处的白色绷带。   “最近瓦尔拉市总喜欢下雨,这种天气他很少会出门。”   他为自己心中的痛感找着借口。   二十九号大街并不会因为他的昏迷有什么改变,周围的环境还是从前的样子,街灯闪烁,坏掉的那几盏修好没多久,这几天又坏了,昏暗不明的视野和他把许玉潋抱回家的那晚一样。   车停了,要开门的时候,柏景从旁边的花盆里拿出了他给许玉潋准备的备用钥匙。   顺手打开了客厅处的大灯,从他身后绕进来的卡斯哲随口说了句,“什么味道,你放了熏香?”   “提子味。”   柏景在厨房里给自己倒了杯水,有些走神,慢半拍地随着那个味道看向卧室的位置,“嗯,提子味。”   其实许玉潋从来没主动说过自己喜欢什么味道。   有一次喂食的时候,小吸血鬼饱得特别睡意朦胧的时候,提到过柏景的血液是提子味。   柏景猜他是喜欢提子味的。   柏景总是希望他喜欢的是提子味。   这样至少说明,他在许玉潋那里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算了。   他实在讨厌这样一无是处的自己。   奈尔帮忙打扫客厅的时候在垃圾桶里闻到了浓郁的提子味。   柏景卧室房间里的窗户被打开,外面细细密密的雨沾湿了窗沿,风把里面的味道吹得一干二净。   男人站在床边,任由那些雨水把自己的伤口打湿。   奈尔看了会,没说话,偷偷将明显不是柏景使用的东西藏得更深了些。   离开前,卡斯哲提了一嘴最近启示会和吸血鬼那边的谈判。   他们已经签下了和平共处的合约,吸血鬼对于这些年对人类社会造成的损失会一一补偿,相对的,启示会这边也会主动提供动物血液合法获取途径。   之后如果没有出大问题,他们未来都不会再与吸血鬼有什么接触了。   “吸血鬼亲王那边也说了,处理好这边的事情会直接隐世,回到吸血鬼的领地里去。”   卡斯哲明里暗里地开始劝柏景,“就这样吧。”   人类和吸血鬼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反正不会再有接触,过一段时间许玉潋就会和泽诺瑞斯回到属于他们的领地,柏景和许玉潋直接,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算了。”柏景垂下眼皮。   在与两人告别之后,柏景并没有回到家中,反而从门内走了出来,站进雨里。   讨厌下雨天的从来都不是许玉潋。   是害怕雨天醒来怀中没有小吸血鬼的他。   “算了?”   ……   许玉潋还是回到了维科利弗庄园里。   任务完成后的这几天里,他都有些魂不守舍。   泽诺瑞斯忙于吸血鬼内部的事,担心他在自己的古堡里不习惯,等维科利弗那边彻底清扫完毕后,便将人送回了苏妮瓦身边。   他偶尔也会来拜访,因为对苏妮瓦当初的事情略有耳闻,再见时,给苏妮瓦带来的礼物是她亡夫的埋葬地址。   许玉潋在苏妮瓦的陪伴下恢复得很快,其中系统也出了不少力,很快他就再次融入了如今平稳安宁的生活之中。   有泽诺瑞斯的帮助,那些支持新派的贵族被他的母亲狠狠地收拾了一顿,全部赶了出去,现在的维科利弗庄园里清净得不成样子。   在这,许玉潋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少爷,没人会伤害他,也不用担心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   这次副本里,许玉潋的任务在那晚过后彻底结束,系统已经进入了结算统计的环节。   现在许玉潋需要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待。   尤金在那天出事之后就彻底消失了,下场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些。   听说尤金也是个玩家,这让许玉潋忍不住想到了柏景。   最近他总是在想,自己那一刀会不会捅进了柏景的心脏,那柏景会死吗,诸如此类的问题。   他没有跟系统说自己的这些奇怪顾虑,因为他也知道,这就是他该做的事情。   小蝴蝶记得自己的身体很差,也记得他是NPC,所以哪怕那些玩家死掉,也没关系,如果他自己的任务没有完成,那他以后也会死掉。   许玉潋待在维科利弗庄园的日子里,泽诺瑞斯和赫温都来找过他。   泽诺瑞斯询问他要不要和自己回到吸血鬼的领地里,许玉潋同意了,等到离开的那天,他估计已经退出副本了,所以答应也没关系。   赫温来见他的次数并不多,经常是在他睡觉的时候出现,离开的时候也并不会留下什么话,但过不久又会继续来找他。   许玉潋不明白赫温的意思。   直到有次他中途醒来,发现赫温在偷偷地藏他的头发。   【他想对您使用强制绑定NPC的道具。】   【绑定之后,NPC将会彻底成为玩家的所有物,不再受无限世界的管束。】    第50章   房间里点着盏小夜灯, 光线黯淡地照亮床边的位置。   赫温不知道在那坐了多久,半张脸隐在夜色里,表情瞧不真切。   耳边是系统解释的电子音, 顺着赫温收回手的动作, 许玉潋恰好看见他掌心那几缕断掉的黑色发丝。   “没睡好吗。”见他坐起,赫温动作自然地将那些发丝装进了个透明的封口袋里, 还贴心地为他倒了杯水,“先喝杯水缓缓。”   许玉潋愣怔抬眼,白白软软的一张小脸上还留有压出的红痕,表情呆呆愣愣的,说不上的可爱。   这一觉真的是睡得懵了。   许玉潋从下午睡得晚上, 还没捋清楚自己最近混乱的心境,转头就听到这样爆炸的消息, 还是针对自己的,人都快傻住了。   他是坏蛋还是赫温是坏蛋啊?   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人拿错人设卡了啊。   见他不动, 赫温弯下腰又试了下水温, “已经不烫了。”   “是不想喝这个?还是饿了?”   捧着那杯水,许玉潋看着杯壁蔓延开来的水汽,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危险, 他茫然地开口, “院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完全不明白赫温为什么能这么坦然地继续和他说话, 明明都想对自己做那样的事了。   赫温反问, “你不想见到我吗?”   没等许玉潋回答,赫温坐到身旁牵起他的手, 玉色的手镯直接套上了青年细瘦的手腕, 赫温满意地勾起嘴角。   “但是我想来见你。”   那晚维科利弗宴会厅事件发生时,赫温也在场。   将许玉潋与新派吸血鬼联系在一起后, 便能够很轻易推出副本内有关这个小NPC的隐藏真相。   看起来毫无威胁的幼年吸血鬼,实际上是个厉害得不行的间谍,利用了柏景,也利用了他。   将他们两个处于吸血鬼阵容对立面的玩家耍得团团转。   多么特殊多么有趣的一位小吸血鬼,比赫温经历过的所有惊险时刻都更能让他感兴趣。   赫温完全没有生气的想法,在意识到自己被欺骗时,随之而来的只有他对那个小吸血鬼无尽的渴望。   想要绑定许玉潋将人带离副本的念头并不是一时兴起。   早在之前的庆功宴上,赫温就有了这样的想法,特殊的人,就应该属于自己,就应该被他带走。   直播间里的人这个时候都快疯了。   ——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看见这个道具……我的妈呀   ——来个大佬解释一下,这啥??   ——这道具……我就这样说吧,等这个副本结束,主播能直接离开积分排行榜   ——真的太疯了主播,要老婆不要命   在无限世界里,任何你能想得到的道具他都有,只要你有足够的积分,什么都可以在商城里兑换。   当然,这里所提到所谓“足够的积分”,基本上是大部分玩家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数目。   而类似“绑定NPC”这样违反无限世界常规的道具,就连赫温排名十一的积分也只能说勉勉强强够。   兑换之后,他的积分将会直接回归个位数。   相当于再也没有任何保命道具。   “不久之后我就会离开这里,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走。”   赫温的画外音不要太明显。   许玉潋想不通赫温这样做的目的,又怕直接说出来会暴露身份,只皱着细秀的眉,“……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离开这。”   “和平共处后他们很难提供优质的血液给你们吧。”赫温英俊的眉眼变得柔和,似从自己的话语中看见了他与许玉潋的未来:“不是喜欢我的血吗?跟我走,待在我身边,永远不会再为那些事情发愁。”   许玉潋明白赫温嘴里的离开肯定是离开副本,他更明白绑定所代表的含义是彻底失去自由。   他警惕地抬起眼看向赫温,手中正试图将那个镯子拿下来,“你不应该和吸血鬼待在一起,我也不应该和修道院的人待在一起。”   “现在我们这样就很好,你不这样觉得吗?”   “是在担心什么吗,宝宝。”赫温脸色僵硬,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再继续动作,“没有什么应不应该的,你知道,无论你是什么身份,在我眼里你始终是我养着的那只小吸血鬼。”   赫温之前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他,小吸血鬼头皮发麻,当场破罐子破摔,“你明明知道我之前都是在骗你,为什么还要这样说,我就是个谎话连篇的坏吸血鬼而已!”   “他们是肮脏的物种,但是你不是。”   “宝宝,你不一样,你是特殊的,你是我的。”   如果赫温此刻冷静下来就会发现许玉潋的异样。   他已经尽量表现得足够无害,所说的内容里也将副本的事含糊过去,只提到了要一起离开的计划。   这里是维科利弗的庄园,出现任何事情苏妮瓦还有门外的仆人都会第一时间赶过来。   哪怕赫温想要直接将人带走难度也很大,许玉潋应该是非常有安全感才对。   但现在许玉潋的表现像极了小动物被逼到绝境时的模样,着急地去掰赫温的手,眼尾都因为情绪激动浮起了艳色,似乎已经察觉到了那个镯子的不对劲。   许玉潋的力气自然没有赫温的大,掰了半天都没能掰开他的手,反而让那个镯子越套越紧,直接在小臂上压出了深深的红痕。   “和柏景相处时你也会很不情愿吗,还是只对我一个人反感,为什么?”   青年的反抗令赫温难以抑制地感到烦闷。   “为什么?”   他困惑地按住手下细伶伶的胳膊,视线描摹着眼前人秀气俏丽的眉眼,像是被同化般的,忽然低下了头朝着许玉潋的脖颈咬去。   “赫温!”整个人被赫温压在枕头上,动弹不得,小吸血鬼看着他的动作急得快要哭出来,想也没想的,他手脚并用。   “你怎么能这样!”   下一秒,空气里传来了响亮的一声。   发了狠的一巴掌直接将男人的脸打得偏了过去,掌印明显。   赫温缓慢地转过头,吃痛似地顶了下脸颊,眼皮懒懒掀起时阴恻的眼神几乎掩饰不住,“生气了?”   许玉潋愣了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赫温垂下眼,语气是与表情极其不符的诚恳:“我错了。”   “你还要再打几巴掌吗?”   赫温对于自己做的事情也有一个评判标准。   标准就是当初给许玉潋制定的饲养指南里所写的,如何让小孩健康成长的标准。   其中第一条:不能让小吸血鬼生气。   他常常无视无限世界的规则,但在某种程度上,他又是个十分有原则的人。   当然,这个原则也就是最近才出现。   现在触碰到这条线,赫温有种计划安排到最后突然走错一步的秩序错位感,难得对自己的做法升起了懊悔。   “……?”许玉潋捏着自己发麻的指尖,真觉得自己今天是不是没睡醒。   不如再把被子盖上先睡一觉吧。   巴掌大的小脸藏在被子里,只露出两个水盈盈的眼睛,盯着赫温猛地摇头,显然还是在提防他。   赫温剑眉紧锁,停顿了半晌后,顶着那个巴掌印问:“那么,我需要做些什么,来让你不生气。”   “那、那你把手镯拿走。”   许玉潋眨了眨眼,说话声小小的,“赫温,我不想跟你走。”   “留在这,我就不生气了,不然我会生气一辈子的。”   小吸血鬼的一辈子是多久。   说长很长,可能几百年也可能上千年,也可能永远活着。   说短也很短,任务结束副本直接刷新,这辈子不过短暂地在玩家进入时开启,又在玩家离开时结束。   谁又能占有他一生的荣幸,又或者自己站在这,就已经共享了他这被存档于副本的一生。   “好。”   赫温说。   “那明天我们还能见面吗?”   ……   手镯再次回到了赫温的手里,就因为在许玉潋打了他一巴掌后,说自己不想跟他离开。   从赫温发难到赫温妥协,这其中过程简单快速到许玉潋自己都没想到。   【宿主也不用那么紧张。】   系统似乎早有预料,等这时候才来马后炮:【他有一点说得很对,您是特殊的。】   【所以那个道具对宿主不起作用。】   许玉潋不满地穿鞋下楼,边走边嘟囔,拖鞋踢踢踏踏地在楼梯间发出响声,“那你不早说,我都快被吓死了。”   【保证宿主安危是系统的基本功能。】系统似乎轻笑了声,【是宿主不够信任系统才对。】   “哼。”   绕到主堡内的厨房内,许玉潋在冰箱里翻出喜欢的零食后,径直往后花园的小道里走。   他偶尔会去花园的秋千上看星星。   前段时间经常下雨,天上常常乌云密布,连月亮也瞧不见,不过昨天恰好是大晴天,于是今晚便冒出了许多明晃晃闪烁的星星。   晃着足尖,许玉潋开始享受属于副本结束时特有的宁静。   “我什么时候会离开副本?”   【就在最近。】系统回答:【数据的收集进度已经接近完成了。】   在原本的数据推算里,关于他这只小吸血鬼的内容实在是很少,许玉潋也不知道最初他的结局会是怎样的。   像这样跟在宿敌身边的小吸血鬼,可能都没什么笔墨,就已经消失在了主线里。   不过许玉潋已经开始习惯了,反正做跟班的哪有不被忽略的,他要当就当每个副本里最随波逐流的NPC,哼哼。   庄园内的仆人们盯许玉潋盯得很严。   大概就是在能看见他的地方,总少不了有人把他当成玻璃娃娃来嘘寒问暖,走到哪身边都要围着一群人。   许玉潋不习惯被那样对待,所以每次都尽量躲着他们。   穿过着小道过来,现在,吃完零食的小吸血鬼准备继续走小道回去。   由两排枝叶繁茂的大树围绕着的小道环境昏暗,是最难被仆人们发现的位置,也是之前血猎排查后选择的进入位置之一。   所以当有人从树后面出现,突然拦腰将许玉潋压在角落。   用手捂住他的大半张脸,任由他湿润的呼吸打在手心,不论他如何在手下挣扎发出动静,都没有人发现他们的小少爷出了事。   动作间,不知道是碰到了哪,许玉潋听见身后的人发出了声闷哼。   空气里忽然散开的熟悉提子味让他渐渐停止了挣扎。   月光透不进的位置,树影凌乱覆盖住青年颤动的眼睫,呼吸声模糊,他听见身后的人声音嘶哑,一字一顿,“我说过,我们会再见。”    第51章   清晨七点, 街道外的阳光穿过紧拉的窗帘照入室内。   毛绒绒的暖黄色地毯上,两只双白色拖鞋正被主人随意地踢落在地。   床上只露出个脑袋的青年整个人都缩在纯白的被褥里,通过被子平缓起伏的弧度, 能看出他依旧好眠。   卧室房门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开锁声。   他皱起眉, 嘟嘟囔囔地翻了个身,又抱着被子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很快, 房间内多了道高大的影子。   柏景将钥匙装进外套内的口袋,单手拿着盛好早餐的盘子走进卧室,见被子里的人还没睡醒,将手中的盘子小心地放在床边的小桌上。   柏景并没有着急叫醒对方,伸手拂开遮在青年脸上的几缕发丝, 在床边静静地坐看了一会后,他转身进了浴室。   门没关, 许玉潋被水声吵醒的时候,柏景仍站在洗漱台处调试水温。   洗漱台旁贴了块很大的镜子, 和坐在床上发丝乱翘的青年眼神相对时, 柏景冷肃的眉眼忽地缓和了下来。   很不明显的反应,男人仍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如果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出来。   不过许玉潋这几天什么都做不了, 也只能没事盯着柏景分析一下他的表情了, 所以在发现柏景笑的时候, 许玉潋就知道, 看来他今天又不用死了。   手旁是用热水打湿的毛巾,拿着挤好牙膏的牙刷, 柏景朝着床边走过来, “潋潋,过来。”   与之前开门时动静相似的声音出现。   铁链碰撞的响声, 刺耳无比。   在被子掀开时,原本还算和谐温馨的气氛骤然消失。   让人猛然意识到现在这个场面,是柏景通过不正当手段得到的。   能看见四条包裹着丝绸的银色锁链焊死在墙壁上,尽头处的口子圈住了青年伶仃细瘦的手腕、脚腕,只够到客厅沙发处活动的长度。   肤色苍白的青年穿着件款式简单的睡裙,眼尾和唇瓣都带着病态的嫣红,手臂软软地扶在床头,乖顺地张嘴含住牙刷时,像极了被男人圈养在床上的漂亮小鬼。   如果忽略掉那些锁链,这样的画面便是柏景梦寐以求的情景,但锁链晃动的刺耳声响一直停留在他的耳边,不断不断地提醒他,眼前的人始终会离开他。   柏景只是看着眼前人乖巧的动作,心里便难以抑制地变得柔软,但又因为最后的理智,长时间被无法面对的痛苦折磨。   两种相反的情绪,将他的心脏变成任由许玉潋踩踏的垃圾,完全失去了自主的权利。   他唯一做得过火的事,就是把小吸血鬼给偷了回来,将人锁在自己的家里。   在知道泽诺瑞斯即将带着人离开维科利弗后,柏景做出了毫无计划的冲动行为,他要把许玉潋藏起来。   藏到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地方。   藏到他们只有彼此的时间里。   其实到了这种时候,柏景才终于意识到,他和许玉潋之间隔着什么。   只有种族和血缘是不会骗人的东西,许玉潋轻易在他和那些吸血鬼之间做出了选择。   从前那些和他说的那些话没有算数过,所以他所以为的,他所幻想的未来,都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   这间房子关住了许玉潋,也关住了柏景。   他们被各自的枷锁锁在这里,以与之前极其相反的心态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   许玉潋一直以为,柏景把他抓回来过不了多久就会直接解决他,又或者把他送到血猎那里。   但是,这些他以为会发生的事都没有发生。   柏景对他特别特别好,除了不允许他离开这间房子,一切他提出的要求,柏景都会满足他。   他们很少聊天,所以许玉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男人经常坐在卧室的沙发上,隔着不远的距离,一晚上只看一本书。   柏景不再像以前那样喜欢问他问题,许玉潋也不是擅长聊天的类型,尤其是现在,他作为捅了别人一刀的凶手,实在不知道开口说什么好。   关了灯,柏景也不会再躺在他的身边,但在许玉潋偶尔凌晨惊醒的时候,总是会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及时地拥住他,告诉他那都只是梦。   一天变得特别漫长,许玉潋能感受到数据逐渐抽离所带来的违和感,这令他变得更加虚弱。   在床上沉睡的时间从最初的七八小时变成了十几个小时。   柏景第一次发现他异样的时候,许玉潋还记得,那天的被子上全是鲜红的血迹,鼻腔内的提子味浓郁到刺鼻。   柏景以为他是缺少血液,但柏景忘记了,他每天都有在自己的食物里加上足够的血液。   小吸血鬼不是瞎子,他看得见柏景的伤口,也尝得出那股提子味,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柏景,他没有事。   后来,许玉潋每次睡醒都能看见柏景守在他身边。   渐渐的,他也就没那么怕柏景了。   小蝴蝶开始偶尔去找柏景说话,像以前那样,在客厅沙发里看电影时,把自己整个人窝进柏景的怀里。   那个电影没有泪点,但柏景那天晚上埋在他的脖子里沉默地流过眼泪。   许玉潋因为这件事思考了很久,关于人类和蝴蝶之间的泪点是不是不同这个问题。   锁链消失了。   在某天睡醒时,许玉潋忽然发现了这个事情。   房间的小桌上放了把钥匙。   旁边贴的小纸条留有柏景的笔迹,许玉潋认认真真地看了,男人叫他出门要记得早点回来。   因为今天晚上会下雨。   ……   衣柜里全是小吸血鬼尺码的时髦新衣服。   男装女装都有,甚至连用来搭配的配饰都按照场合和颜色准备在了旁边。   柏景为他准备好了一切出门的东西。   但如果许玉潋认真一点观察家里的东西,那么他还会发现在门边的位置,有一个空着的小行李箱。   不过许玉潋那天还是没有出门。   小吸血鬼没有想要出门的想法,能不晒太阳的话还是最好少晒太阳,而且书房里的那些游记实在让他流连忘返。   副本里的世界都好不一样。   如果他不知道这些只是个副本,一定会觉得这是个十分真实独立的世界。   大门是卡在时针走到数字九时被推开的。   叮嘱小吸血鬼要早点回来的人自己却没能及时回家,他甚至连伞都没撑,湿漉漉的一身雨水,推开门时,就那样狼狈又毫无预兆地,跟关了灯在客厅里看恐怖片的小吸血鬼对上视线。   “鬼啊!!”   许玉潋这次是真的知道鬼了。   他被柏景关在这里的时候,狠狠地补充了很多知识,尤其是电视机里古里古怪的那些剧情。   白天开始播放,许玉潋能咬着手指,紧皱眉头,又怕又想看地在沙发里看到半夜。   导致最近他上厕所需要柏景在房间里大声给他唱歌。   柏景看见许玉潋后,傻了一样地呆站在门口。   等许玉潋意识到这只是个淋了雨的柏景后,他仍是站在那,特别木地在许玉潋过来关门时,伸手碰了碰他的脸。   清冽的声音犹犹豫豫地唤他:“……潋潋?”   “先生?”   那像是个什么信号。   逐渐靠近。   逼近与后退的脚步声重叠,雨声在耳边环绕,遮挡不住越来越明显的喘息声。   “让我永远留在你身边好不好。”   “好不好?”   轻柔的吻落在眉眼间。   许玉潋怔然地掀起眼睫,看进柏景盛满迷茫与祈求的双眼,比那晚更加清晰的痛苦,也清晰地传递到了他的脑海之中。   无论此刻许玉潋所想的是什么,他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就如同他向泽诺瑞斯所说的那样。   善意的谎言,小蝴蝶在无限世界内第一个能良好运用的技能。   “好。”   散发着肥皂香气的床漾开纯白的波浪。   雷鸣与闪电同时出现,神情懵懂的青年沾染上他身上的湿气,眼中朦胧的水雾,潋滟的波光,   变成柏景此生最难舍的一场大雨。   柏景摸着身前人嘴中的尖牙,忍不住笑意地开口,“那就把我变成吸血鬼吧……潋潋,让我永远留在你身边,永远永远。”   这么多年来,支撑着柏景走过来的从来不是什么要为人类做贡献的想法。   报仇。   让所有吸血鬼偿命。   那些内心的黑暗面才是支撑他活下去的东西。   生与死不过一秒的世界里,他从来都没有道德,哪怕变成他从前最厌恶的吸血鬼又怎么样。   人类,真的太弱了。   他要活下去,活百年千年万年。   活在有许玉潋的所有时间里。   那些话他已经不想去分辨真假,无论许玉潋的来历多么蹊跷,无论许玉潋此刻是带着什么想法对他做出承诺。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他和许玉潋就停留在这个瞬间就好……   哪怕只有他一个人当真也好。   空气里沉默了几秒。   O.o?   许玉潋不会。   他不知道怎么样把人变成吸血鬼。   呜呜。   他是那种只会吃送上门的食物的小吸血鬼,真的很丢人吗?   咬了柏景一晚上,肚子是吃饱了,可柏景一点要变吸血鬼的迹象都没有。   还是拉倒吧。。   许玉潋心虚地咬嘴唇,结结巴巴地糊弄柏景,“变成吸血鬼需要一些些时间。”   他用两根手指比划时间长度,从床的这头扒拉到床的那头,回头去看柏景,“你明白了吗?”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啊!”小吸血鬼很严肃地点点头,生气地给了柏景一脚,“你是吸血鬼还是我是吸血鬼。”   ……   副本结算成功的那天依旧是大雨天。   瓦尔拉市似乎正式迎来了雨季。   许玉潋给柏景送了把新伞,白色的伞面上全是许玉潋自己画的紫色小蝴蝶,特别好看,虽然被画的伞和画画的笔花的都是柏景的钱。   但心意无价。   柏景很珍惜那把伞,如果不是许玉潋一定要看着他撑着那把伞出门,他估计要把那把伞给放到客厅的展示柜里。   【副本结算中……】   临到街边,柏景回头,穿着睡衣的小吸血鬼依旧站在门边,弯着眼眸对他挥手,“路上注意安全哦。”   他忍不住笑了,“知道了,听潋潋的话。”   隔着雾白的雨幕,男人眼中含着的情感比这场大雨更为铺天盖地,“晚上见,潋潋。”   “再见啦。”   关上门,隔开了那将柏景笼罩的,属于瓦尔拉市的漫长雨季。   许玉潋回到了沙发上,最后一次打开房间内的那台电视机。   冰冷的电子音提醒着他时间不多,【本次副本结算成功,数据收集完毕。】   【恭喜完成副本扮演,此次扮演者评分为——S   评语:怜悯,忧伤,谎话连篇的小修女连哭泣也令人神魂颠倒。】   【脱离即将开始。】    第52章   玩家交易大厅, 熟悉登出站口此刻人满为患,一人一统再次走进这里时,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片刻。   上次出副本时, 系统说过要催促审核个人空间。   脱离副本前许玉潋想起这事还期待了下, 结果一出来,差点被人迎面撞倒在地。   哪有这么人挤人的个人空间, 小蝴蝶看得晕头转向。   【宿主稍等,系统去检查一下后台……】系统的电子音带上点迟疑,似乎也没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主世界好像驳回了申请。】   “那怎么办呀。”   戴着兜帽,许玉潋雪白的一张小脸闷着粉, 在登出口还没走几步,就被来往的人群挤得快变了形。他蔫巴巴地看向周围突然消失的人, 羡慕道:“我也想要个人空间。”   “我真的很想休息一会会,不想这么快进副本。”   系统一向以许玉潋的想法为准。   个人空间的开启权限在主世界手里, 系统没有办法越权处理, 但除了个人空间,还有其他供玩家休息的地方。   系统快速找出几种方案, 最后选择最适宜许玉潋的那条, 提议道:【宿主可以去交易大厅东边的生活区, 那里有出租玩家公寓的地方, 三千积分停留一天。】   “但是我记得你说过, 当NPC是没有积分的。”漂亮的外来NPC靠着墙边缓缓往外挪动,迟疑地皱了皱眉, “住公寓……我付不起租金。”   打开个人界面, 积分栏处的空白明晃晃地昭示着他的贫穷,秀气的眉眼耷拉下去, 许玉潋叹了口气,刚想说算了,直接进副本也可以。   系统按住他的脑袋,【怎么这么可怜?】   它道:【不用担心,宿主想住多久都行。】   【系统会为您提供积分。】   确定能有住处后,许玉潋离开登出口的动作都轻快了不少。   今日登出口这边的人实在是异常的多,往日离开副本就散开的玩家今天迟迟不走,许玉潋还在周围看见好几个在往里张望的人,不知道是在找什么。   一般登出口会贴上些公会宣传,还有悬赏和任务,或许是他进入副本这段时间外面发生了点有趣的事。   没有多想。   朝生活区走之前许玉潋往身后看了眼,大厅内的某个悬浮投影正在直播副本内的画面,标题名称是普通玩家一贯的未命名。   距离有些远,许玉潋没能看清屏幕的画面内容。   路过的玩家驻足在旁,恰好在聊直播的事:“怎么今天直播榜被百大之后的人占领了,哪来的怪物新人?”   百大之后……?   许玉潋隐隐约约记得无限世界里的百大排行是按照积分排序,玩家也能够通过直播来赚取积分。   能占据第一位的直播应该能获得挺多积分的吧。   好厉害的新人啊,捏着兜帽,许玉潋掀开眼睫又努力往屏幕上看了几眼。   “想多了,那是原本的前十一。”   “打S级副本兑换了个逆天道具,直接掉下去了。”   “我靠,S级副本已经凶险到这种地步了?”   后面他们聊天的内容许玉潋就不清楚了,他迫不及待去定自己的小房间,两步并做一步地小跑到了生活区。   生活区这边的玩家数量同样不少,不过比起登出口那边情况要好一点,租房交易点排队的人只有几个,很快就轮到了许玉潋。   这里的户型都一模一样,小蝴蝶扶着下巴认真地考虑了一会,选在了第六层。   【有什么讲究吗?】   “听说这个数字吉利。”   【系统认为数字3也很不错。】   “为什么?”许玉潋思考,“因为事不过三?”   【因为形状很像半个蝴蝶翅膀?】   在许玉潋和系统选房间的时候,周围又过来了几批人。   一巴掌忽然拍在墙上,男人身上的黑色紧身衣沾了点灰尘,表情烦闷,“谢大佬说的人真的存在吗,别是耍我们好玩吧。”   “那个直播我也看了,对方就是个NPC。”旁边的人应和道,“怎么可能同个NPC出现在两个副本,要我说,他多半是过副本过出幻觉来了。”   领头的人打断他们,指了指自己的联讯光脑,“嘘!谢大佬打过来的视频。”   屏幕那头最先传来的是副本直播声,谢锐泽按下暂停,“找到人了吗?”   领头那人擦汗,“目前还没有。”   他的动作刚好把背后的交易点给露了出来,屏幕对面的男人猛地坐起,视线凝在一角,“你们现在在哪?”   许玉潋还是选择了三号公寓,里面的装修又让他和系统挑选了很久。   交易大厅的公寓安全系数不如个人空间,但在个人空间审核通过之前,这里已经是许玉潋的最优选择,之后多半会常住。   布置公寓的任务落在了系统的头上。   等系统按照许玉潋的安排整理好房间后,他已经把自己埋进被子呼呼大睡了。   纤长的眼睫在白皙面颊上落下沉沉阴影,呼吸浅浅,模样柔软得好似面团里的粉馅。   大概连续的两个副本真的将人累到了,系统关上灯,走到床边将睡姿混乱的小蝴蝶摆正,静静地看了一会后,他将被角掖好,轻声说了句。   “晚安。”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了连续不断的敲门声。   一个不算陌生的身影就站在院子里,左右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不时还往窗户瞟几眼,估计是一间间排查过来的。   闻修齐敲着门,见没人回应,他又问了次,“有人在里面吗?”   “什么事?”系统将声音和卧室隔开,缓慢地拧开门把手,眉间皱起了很深的痕迹,“没事别乱敲门。”   突然出现的男人身形与闻修齐相近,显然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闻修齐视线往里飘了下,见没什么异常,歉意地点点头,又换了个位置。   按他收到的消息,的确是有人见到个很像许玉潋的男生往这里来了,难道是消息有误?   没有管门外与闻修齐熟人撞面的谢锐泽,在门第二次被敲响时,系统直接将整个公寓套上了屏蔽护罩。   玩家交易大厅在许玉潋看来实在过于混乱拥挤,所以休息的这几天里,许玉潋一直没有出过门。   值得一提的是,他几乎把商场内无人光顾的植物类买了个遍。   小蝴蝶在小公寓里种了一阳台的花。   这里同样拥有着白天与黑夜,白天小蝴蝶就带着花晒太阳,晚上就和系统在家里学习人类资料。   等他发现无限世界还拥有论坛的时候,已经是准备再次进入副本的时候。   当时许玉潋正在给他的小铃兰告别,浇花浇到一半,不小心触碰到了面前光屏的某一角,当场布满硕大感叹号的界面就映入了眼帘。   ——S级及以上副本通关攻略总结(内附直播回放合集)[hot!]   ——有人知道最近排行榜一直变动的事吗?[hot!][爆]   ——赫十一最新直播回放(内附某位裙装高清直播截图)[hot!][爆]   ——悬赏公告合集(持续更新中)[hot!]   许玉潋看得半懂不懂。   排行榜变动那件事他倒是有点懂,第一次从副本里出来的时候,他就恰好赶上了排名变动的现场。   点进去,发言零零碎碎,回复最多的一层是某位玩家的总结。   ——经过当时同时间同副本的直播观察,掉下去的那些基本上是在同一个副本,值得一提的是,出来的那些人有个共同点,听说他们都在找某个人。   ——指路悬赏公告最新的那几条。   ——看第三个hot贴,我有点不好的联想……   ——不懂这跟掉积分有什么关系,你们是不是有点太恋爱脑了   ——楼上才恋爱脑吧,我们什么都没说啊,万一悬赏是为了找仇人呢?   ——都别吵,我宣布某柏才是真正的恋爱脑   ——小道消息,某柏已经开始复盘副本回放了,表情精彩到我想笑,待会悬赏贴又得多一条   ——造谣是吧,等会被封号你们就老实了   说起来悬赏那件事当时许玉潋也有听见旁边的人提起,没想到他都从第二个副本里出来了,这件事还没有个结果。   小蝴蝶眨了眨眼,突然想起什么,饶有兴趣地点开搜索框,输入——   “大厅天气总结”   “花草种子交易店铺”   “昆虫零食店”   【宿主,您的下个副本要开启了。】   打字的动作猛地一顿,许玉潋着急忙慌地抬起脸看了眼时间,忙道:“系统快点快点,先帮我把花浇完。”   ……   十一点十五到十二点的那节课下课铃刚响,靠近宿舍区的北苑食堂已经人满为患,而南苑食堂因为菜品过于朴素难吃,人流量对比起来少了不少。   “闻着这食堂的味我都要没食欲了,真不知道学校怎么想的。”   浑身潮牌的男生撩开发黄的塑料软门帘后,便一直用手在脸边扇风,他身旁的男生拿着沓资料并不说话,清隽的眉眼神色清冷,直接绕过他往社团的材料箱走去。   “学长,你怎么亲自来交表啊。”社团负责人是个大一新生,对他们系的学神大佬早就有耳闻,现在见薛傅韫亲自过来,赶紧站了起来,“学长你放这里就可以。”   薛傅韫依旧没什么表情,点点头,“刚好有空。”   负责人还想说什么,旁边的男生撞了下薛傅韫的肩膀,打断他们的交流。   晏鹭声看着路过的人毫不客气地吐槽道:“我也想不通怎么这种东西还有人吃。”他攻击那些看起来毫无食欲的丑陋饭菜,表情嫌弃。   薛傅韫随着他的动作下意识抬起头,恰好与旁边的少年视线对上,表情一怔。   他不确定自己看得是否真切。   只觉得那长刘海下的厚片眼镜,框着的眼睑在那瞬蓦地就红了起来,晃着水光的眸子带着点凶意瞪了过来,然后又立刻低下了头,匆匆绕过了他们。   在入夏季节已经有些厚重的发黄旧外套,端着餐盘的人佝偻着肩膀路过,发丝遮挡不住的脖颈在白炽灯下弯着段脆弱的弧度,纤白荏弱,瞧上去和他本人一般的怯懦。   有点脾气,但又脆弱得一手可握。   一股区别于食堂内的洗衣液香气飘过面前。   在旁边对整个世界都充满恶意的晏鹭声忽地闭上了嘴,盯着少年捏得发白的指尖看了半晌,讷讷道:“你刚刚看见没,他、他是不是听见了?”   “还瞪我一眼。”   “我怎么感觉他长得有点漂亮,不是,就是感觉还,有点香?”   被连带着挨瞪了的薛傅韫没吭声。   “不是,我又不是故意说他……”晏鹭声啧了声,不知所措地挠了下头发,“老实说,这里难吃是真的啊。”   “但这里便宜。”薛傅韫不想多提别人的私事,简短提了句后,便转头准备离开这里,“你之后去跟他道歉。”   “不是吧?”   晏鹭声往人群里看了几眼,发现已经完全找不到人了,为难道:“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怎么道歉啊,发表白墙?不是这,这有点丢脸吧。”   薛傅韫回想起少年的表情,叹了口气,心觉自己多半也被他在心里骂了一遍。   “那是我室友,他下午应该没课。”   端着餐盘找了个偏僻的位置,许玉潋鼓着脸蛋拆开一次性筷子,含含糊糊地和系统偷偷吐槽,“他们真的好过分。”   难怪角色这么讨厌他们。    第53章   “你好, 一共六块钱。”   扫码器响起两声,店员趁着眼前人付款的时候,偷偷抬眼看了过去。   超市角落里最常见的肉松面包, 两块钱一个, 天气变热后,还会带上个大众牌子的2L纯净水, 四块钱一瓶。   这样的搭配店员每天下午都会结账一次。   对方很少会在其他时间来超市买东西,只有接近晚饭时间的时候会出现在这里,看他总是几身衣服换着穿,店员心中也有了几分猜测。   接近暑假的天气有了盛夏的味道。   五六点的时间,天边胭脂红的夕阳在室内泼了一地。   用手摘下那过时的厚眼镜, 少年精致漂亮的五官便毫无遮掩地暴露在视线里,甚至能看清他鼻梁上的压痕。   白的粉的颜色, 在那张脸上错落分明。   明明他那身打扮放在哪都土得厉害,但他人站在那, 实在有种让人挪不开眼的魔力。   看着看着, 店员忽然就忍不住多了句嘴,“今天上新了冰镇西瓜, 很甜……下午打折, 两块钱一碗, 你要吗?”   少年诧异地看向他, 随后又快速地低下头。   手指擦拭掉额头上滚落的汗珠, 白皙的脸侧不知觉抿出了点小梨涡。   纤长的眼睫轻轻垂落,他从外套里拿出五块钱纸币递给店员, “不用了, 谢谢。”   他把眼镜戴回去,收起纸币的动作十分认真, 接过塑料袋后没有立刻离开,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声音很软,带着点不知所措的紧张。   “谢谢你。”   【想吃就买。】系统认为小蝴蝶应该是喜欢水果的,它安慰道,【这点钱不至于崩设定,宿主别担心。】   许玉潋拿着面包往宿舍的方向走,闻言摇摇头,“我晚上吃面包就已经够了。”   这个副本在普通的校园背景下展开主线。   许玉潋扮演的角色,是个自卑又极度敏感的人。   初中时失去父母后他被亲戚收养,但到他的高中时期,亲戚又病重离去,只留下了无数因治病欠下的债款。   直至大二,他还是没能还上那些欠下的钱。   兼职攒下的钱得留着还钱,每一分都有它的价值。   所以许玉潋每天的生活消费,早中晚加在一起,基本上不超过十五块。   空旷走道里只余许玉潋上楼的脚步声。   钥匙碰撞,寝室的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   四人寝里,许玉潋待在宿舍的时间最长。   他没加社团更没有社交,除了白天会出校兼职,大部分时间都在宿舍里学习。   比起其余人电子设备乱摆,各种新款潮牌摆放满的床位,许玉潋的位置干干净净,只放着这学期专业的课本。   从宿舍里摆放的东西就能看出他们之间的经济差距。   此时时间已经接近六点。   许玉潋只开了自己床位这边的灯,快速地吃完面包后,他拧开瓶盖小口小口地往嘴里灌水。   【别急。】   ……   晚上六点整,水母站某个娱乐直播间准时开启了直播。   不算高清的镜头里,床帘紧拉的环境,穿着白色吊带裙的主播只露着晕了粉的下巴尖,坐在那,嫣红饱满的唇瓣水光潋滟,轻抿着压出肉感。   不管是粉丝还是路人,一有人进入直播间,他便会整理一下自己的坐姿。指尖摸着肩头,去把吊带绳往里提,若隐若现的腰身掐得极细。   咬着唇凑近镜头,他看着屏幕上的名字,吐字认真,“欢迎小蝴蝶的唯一男友进入直播间……恩?”   许玉潋慢半拍反应过来昵称的意思,红着耳尖,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强装镇定忽略掉刚刚发生的事,继续往下念。   其实他不知道,他害羞的时候,露在外面的皮肤都会浮起点红晕。不止耳尖,在镜头能看得见的地方,纤白的脖颈到锁骨处都染上了颜色。   一副害羞到快晕过去的模样,还强撑着继续欢迎别人。   弹幕里起哄的声音更多了。   ——刚进来,要被主播钓晕过去了   ——好清纯的妹妹,这么容易害羞,让我来舔一口   ——这小嘴看着就很好亲呜呜   ——刷什么礼物能让主播叫老公   指尖按了按脸颊,试图让面上的温度降下去,许玉潋红着脸轻压声音说话,“今天还是和平时一样聊天。”   “刷礼物可以让我唱歌或者讲故事,但是叫、叫那个称呼的话,不行的。”   ——为什么不行,刚刚都念了男友,主播不要差别对待啊   ——已经改好昵称了,礼物也准备好了,就等老婆同意念了   ——老婆今天穿的裙子好漂亮哦,想看全身[比心]   许玉潋捏着裙角,在镜头里的肩颈线条漂亮得不像话,“你们不要再改那些昵称啦……”   “全身的话。”他咬着唇,不太好意思地摆摆手,“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主播都这样说了,弹幕肯定不会放过他,叛逆二字被他们发挥得淋漓尽致,屏幕上的礼物特效刷得更快了。   看着屏幕上眼花缭乱的奇怪名称,许玉潋作为新人主播又不好不感谢,只能含含糊糊地略过那些词。   “感谢小蝴蝶宝宝最可爱送的水母玩偶……感谢小蝴蝶的嗯嗯送的捕鱼网……”   ——宝宝不许乱嗯嗯嗯,快把那两个字念出来!   ——主播整个人都粉了,真的好害羞哦,出来做直播被骂了真的不会晚上偷偷哭吗   ——连夜改名了,现在我是宝宝的老公粉兼妈妈粉兼姐姐粉   直播昵称直接用了小蝴蝶。   最初点开他直播间的粉丝一直觉得这是什么老年直播间。   本身声音就偏柔,他压着声音说话的时候,听起来和女生差不了多少,也因此他才能够一直伪装到现在。   最近在校外的兼职,许玉潋大部分都推掉了。   因为他找到了一份比那些兼职时薪更高的工作。   机缘巧合之下,他意外接触到了网络直播,并且以女生的身份成为了一名水母站主播。   虽然女装直播这件事让许玉潋很难为情,但看见后台每天都在增加的余额,他还是坚持做了下去。   迫于暂时没钱外出租房,许玉潋只能在宿舍里偷偷摸摸地开播。   整个人缩在他的床位上,补光灯放在床上桌旁边。   直播时间定在他舍友基本上不会出现的时间段。   一年没买新衣服的人,忍痛用剩下的生活费买了几条夏季的裙子,比他平时穿的衣服看着体面很多。   唇釉也是网上9.9两支的杂牌,好在他肤色够白,省下了素颜霜的钱。   这些简陋的搭配放在许玉潋身上倒也看得过去。   “今晚的人好多啊。”许玉潋舔舔唇,再次凑近屏幕,“我再给你们唱首歌好吗?”   ——主播只会唱歌吗,没意思   ——来点有意思的行不行??   ——怎么不露脸   什么没意思,什么有意思。   许玉潋眉头紧锁,道:“我还会种花。”   小蝴蝶会种花,世界上最合理也是他最拿手的技能。   进了许玉潋直播间的人基本上都很少会离开,礼物送得多了,他自然而然就被系统推流了出去。   直播间的热度逐渐上升,弹幕里也就混进了点奇怪的人。   很快那些弹幕就被其他粉丝给冲了下去,众人没好气地把那些脏东西给骂了一顿。   场面说真的有些混乱,弹幕也刷得很快。   许玉潋之前不是没接触过直播间这种形式的东西,但头一次自己开播,还是有点生疏,反应不过来。   他努力看清那些刷得飞快的字,撑着床单向前倾过去,没注意到原本遮到膝盖的裙子布料已经缩到了腿根。   摄像头独立在电脑外,用支架放在了接近床帘顶的位置,那个视角能够轻易照到他下半区域的位置。   除了比较敏感的露脸,小蝴蝶对于自己区别于其他男生的身体并没有什么概念,所以在弹幕再次变得奇怪时,还没意识到是哪里出了问题。   其实不是很过火的场面。   放在别的直播间里可能都没人在意,但事情出在这位言语调戏一下就会脸红的新人主播身上,好像就有点不对劲了起来。   而且他真的很漂亮,就连身体上的弧度都可以用这两个字来形容。   白色吊带裙挂在肩头,身形纤弱,略微收紧的设计,颇有肉感的莹白腿根被勒出了明显的痕迹,就连中间鼓。胀的弧度正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抖动着。   床单是完全的深黑,把所有被挤压的柔软暴露在镜头之下。   身体的主人仍不自觉地看着弹幕,唇瓣张合,懵懵懂懂地念他们的话。   “你们说的有意思和我的有意思不一样……为什么?”   “你们不喜欢种花吗?”   肩头逐渐前耸,贴合于胸口的布料缝隙变大,角度危险,就连他意外露出的鼻尖都格外秀气。   直播间不管是粉丝还是路人脑子都有点炸了,已经能够幻视自己待在宿舍的小女朋友给自己打视频电话了。   ——魅魔小蝴蝶。。。   ——已录屏,以后就靠这个过日子了   ——来不及就在这吧   ——老婆你再往后坐一点,这个视角有点看不清楚   ——我好了,我好得不能再好了   直播有些延迟,不等许玉潋看清那些后续涌上来的弹幕,走廊里传来的说话声蓦地让他坐直了身。   “薛傅韫,你们寝室灯亮着啊。”有些耳熟的声音,音量突然降低了点,“你说你那个室友现在在不在宿舍啊。”   沉默了几秒后,宿舍门被直接推开。   随之而来的是薛傅韫不冷不淡地回答:“不清楚。”   睁大眼,许玉潋头发都快竖了起来。   他以为舍友今天不会回来得那么快,方才准备直播前拿出来的几条裙子都还没收进衣柜里。   来不及再和弹幕告别,许玉潋慌慌张张地穿上外套,直接关掉了直播。   但撩开床帘的下一秒,他低头,就看见进门的两人正盯着他那条放在楼梯上的裙子。   停顿了半晌,空气凝固,许玉潋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们的视线。   薛傅韫是最先说话的那个人,黑沉的眸子扫过他紧拉的床帘,声线冷淡,似乎意有所指,“没打扰你吧。”   许玉潋心虚地挡住床帘掀开的缝隙。   迟一步进门的晏鹭声表情呆滞,慢半拍把目光从许玉潋脸上移开,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干巴巴地开口:“那什么、那啥,我是想来和你个道歉的。”   他没敢提裙子的事。   虽然两人肉眼可见对那条裙子很在意,但还是下意识避开了。   而且现在的这位小室友,晏鹭声觉得,这和他今天中午看见的人,差别实在有些太大。   之前也漂亮,就是现在,漂亮得有点吓人了。   晏鹭声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偷偷往他身上瞟。   可能刚刚已经在休息,那副厚重的眼镜被收进眼镜盒里。   小室友脸蛋素净,偏稚气的眼型微微下垂着,但却因为过于糜。艳的唇色,看上去有种惊人的色气。   衣服也是随意裹住了上半身。   能看见一角的小吊带。   还有似乎什么都没穿的腿根。   有点夸张了吧,哪有小男生长成这副模样的,真没进错宿舍吗……   晏鹭声喉结莫名下压一瞬,再说话时嗓音都有些发哑,“就是中午的事情,我不是故意说那些菜……也没针对你的意思。”   许玉潋面色越发难看,用外套裹紧自己之后下了床,把裙子塞进了衣柜,背对着他们,闷声道:“用不着道歉。”   “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家庭的不幸与生活上的困难几乎把许玉潋压得喘不过气。   哪怕认真读书的他考上了个不错的大学,和室友们的朝夕相处也只是让他认识到,他和同龄人的差距有多么大。   他开始变得越发地自卑,觉得周围的人都瞧不起他。   晏鹭声的道歉在许玉潋看来完全就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口吻。   是觉得自己也知道自己吃那些饭菜的时候很可悲,所以听见他那些话后,会生气的意思吗。   许玉潋讨厌他。   同样也讨厌家庭美满,在学校里小有名气的薛傅韫。   总是那种对所有事情不在意的模样,把自己那些行为当作笑话一样收入眼中。   薛傅韫和晏鹭声都是同样的人,都瞧不起他。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跟他说话就是了!   宿舍里的气氛不尴不尬的,晏鹭声偏偏就是没走。   许玉潋收拾了下桌面,在准备往洗漱台走的时候,忽然听见他冷不丁地问了句,“你在宿舍里藏女朋友了啊?”   许玉潋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回头。   晏鹭声愣了下,干巴巴地扬起唇角,示意自己没有别的意思,“抱歉抱歉,我说薛傅韫呢,打扰到你了?”   “没有。”   并不理会晏鹭声和许玉潋之间的插曲,薛傅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整理数据,头也没抬,“我不喜欢女生。”   “你不是看见了吗,那个裙子,那是许玉潋的。”   比之前更为不近人情的模样,是薛傅韫对待别人惯用的神情,许玉潋很少和他有交流,但也有些了解。   事实上,许玉潋和宿舍里的每个人都没什么交流。   他知道他们不喜欢自己,他也讨厌他们。   哪怕薛傅韫没有直说,许玉潋也知道那些话说的是什么意思,薛傅韫是觉得自己和女生谈恋爱谈到了宿舍里。   什么样的人才会这样做。   “……”许玉潋咬着唇不吭声,只是拳头紧了又紧。   心中的愤怒几乎让他红了眼眶,尤其是在这样,无法反驳的时刻。   就算他想和薛傅韫对抗,他又有什么能力呢。   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更没有钱,唯一引以为傲的学习在这里也算不上什么。   他什么都做不了……   当许玉潋越明白自己和室友之间存在的差距,他就越发讨厌比室友差的自己,更越发讨厌这些高高在上的室友。   【叮。】   【您对舍友长期的嫉妒与不满终于在一次摩擦中爆发,因为记恨薛傅韫所暗指您与其他女生交往,还故意当着别人面羞辱你的话语,您决定就以此来报复对方。】   【他说他不喜欢女生,您就以女生的身份来恶心他,他说您与其他女生有交往,您就要捏造他与女生交往的事实,只要让您的室友风评受损,您就会感到愉悦。】   【哪怕您知道,这并不会起到什么作用。】   【恭喜宿主触发个人支线任务——伪装成女性身份在论坛造谣与薛傅韫的感情关系。】   【任务进度:0/1(每日刷新)】    第54章   本次副本世界里, 许玉潋的角色便是个出场没几次,但每次出场必在做坏事的炮灰。   不过副本初始源数据推算得出,角色在整个副本进行到中期, 那些所作所为暴露的时候, 就会因不明原因失去生命,也就是下线。   所以相对地许玉潋需要做的事也不会太多。   除去个人主线里的扮演日常需要直播还债以外, 他就只剩下在论坛里传播谣言的任务。   转个身往洗漱池走的功夫,许玉潋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阳台那漆黑一片,外面路灯遗漏的光总是明明灭灭,令卡在中间的洗漱池只能看清个模糊的轮廓。   许玉潋来的时候太紧张,满脑子都是不能被两人发现自己直播的念头, 连灯也忘记打开。   现下已经拿着毛巾走到了洗漱池,而灯的开关在宿舍里面的位置。   安静的寝室内, 从薛傅韫床位传来的键盘声格外明显。   想到背后两个人很有可能在看他的笑话,许玉潋咬着唇, 也不准备回头开灯, 就想这样草草洗掉脸上的颜色就好。   洗漱池那的金属水龙头已经有些生锈,报修三天还没人来处理, 已经尽量小心地扭开, 但还是发出了刺耳的响声。   小男生窘迫地低下头, 只觉得今天什么东西都在和他作对。   耳根羞恼又不争气地红了个透。   下楼下得急, 许玉潋把那条裙子藏起来后, 才想起原本的裤子还落在床上。后来当着两人的面也不好再上去换,好在这件外套还算够长, 拉上拉链就看不出他穿着吊带裙。   动作时空气流动, 腿后传来一阵凉意,总让人觉得空荡荡的。   许玉潋抽空将外套的下摆往下扯, 确定没有走光后,才继续对着镜子擦掉唇角上亮晶晶的东西。   水流声传入室内,玻璃门把洗漱台处的情况遮得若隐若现。   穿着中午见面时的那件长外套,小男生正弯着腰把水泼在脸上,透明的水滴顺着下巴尖往下流,衣领被打出一片凌乱的深色。   站在薛傅韫这个床位,能清楚地看见许玉潋外套边缘已经到了个危险的地带。   前倾着身体,拉直的下摆是有些收紧的老款式,不知道少年今天到底是穿着什么样式的裤子,从拖鞋到那被勒出点印记的位置,全是一览无余的白。   虽然是到了夏天,但晏鹭声还真没见过这么短的裤子。   给人的感觉就是好像,什么都没穿似的……鼻尖有点发痒,晏鹭声吸了吸气,试图转移视线。   他平时也不注意这些,难道现在真流行这样的?不过实话实说,还蛮好看的。   晏鹭声控制不住地往那边看,隔着薛傅韫的书桌,椅子快被他翘到翻倒,恨不得要直接贴在那个玻璃门上往小男生身上看。   玻璃门上的倒影突然变成了本高等数学。   “你还有事吗。”   面上是屏幕反射的蓝光,薛傅韫头也不转地随手拿起本书隔开晏鹭声的脸,示意他赶紧走,“没事你可以走了,你在这已经打扰到我录入材料了。”   连回答的时间都不愿意多给半秒。   晏鹭声当场就忍不住嘶了两声,刚想骂几句,突然想起寝室里还有个薛傅韫的小室友,马上止了声。   他寝室不在这栋楼里,现在来这纯粹就是想要跟人道个歉。   但见许玉潋那副不待见他的模样,晏鹭声也明白再留下去对方多半也不会理自己。   “哎,你这小室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啊?”   薛傅韫看他,“想赔礼道歉?”   明知故问,晏鹭声烦死他这破毛病,拧着眉头道,“不然呢。”   “他和我关系没那么好,他喜欢什么我也不知道。”   等许玉潋从洗漱台出来时,寝室里只剩下了他和薛傅韫。   接近八点的时间,大部分学生都开始回寝室洗澡,走廊里有些热闹,放轻脚步回到自己的位置,许玉潋先从书架上拿了本书,以此掩饰自己偷看的动作。   借着桌子上的那面镜子,他能把薛傅韫桌上的东西全部收入眼底。   不过看了一会,许玉潋便逐渐把目标转移到了薛傅韫半开的衣柜里。   薛傅韫依旧坐在他的位置上,电脑屏幕里的数字不断滚动着,偶尔能听见收到消息的提示音。   看起来很忙的模样,估计一时半会不会离开。   但许玉潋想趁着其他舍友回来之前,拿走一样能看得出来是薛傅韫的东西。   好在很快,鼠标咔嗒声结束。   薛傅韫收起散落在桌面的资料,狭长上扬的眼尾漫不经心地抬起,眸光掠过依旧坐在床下的小男生。   在对方察觉之前,他收回视线,将面前的笔记本轻轻合上。   小室友平时没什么娱乐活动,到了晚上睡前的时候,如果没有兼职要做,就会待在寝室里预习明天上课的内容。   其他人回宿舍打打闹闹喊着开黑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床上,紧闭的床帘只有在熄灯后的片刻,能看清他来不及关掉小台灯的慌张身影。   薛傅韫是在好几次提前回宿舍的时候发现的这件事。   估计是许玉潋从高中带过来的习惯。   后来,他也渐渐养成了习惯。   例如提前回宿舍,或是像现在这样,总是沉默地偷偷观察许玉潋。   能看出他们之间确实关系不好。   单独相处的环境里,没有一个人主动说话。   直到薛傅韫在浴室里关上门,淋浴头的水声持续响起时,许玉潋才终于有了动作。   才几步的距离,稍微努力一步就能跨越过去。   他偏偏要特意脱了鞋,光着脚,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走到薛傅韫的衣柜前。   片刻后,许玉潋从里面拿出了件印着薛傅韫名字的球衣。   上学期末的时候专业里组织的篮球赛,当时薛傅韫出了个大风头。   周围的人那段时间都在聊关于他的事情,听说学校的论坛里,还留有那几场比赛的回放。   这样印有名字又只在特殊场景穿的衣服,是最容易看出薛傅韫身份,又是最不容易被发现不见了的东西。   毕竟下一次球赛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   许玉潋动作很快,趁着薛傅韫还从浴室里没出来,关上柜子后便直接回到了自己床上。   床帘拉紧,确保漏不出一点光线后,他终于松了口气。   方才直播时的吊带裙还没换。   可能五十块钱不到的价格,质量感人,钱全部用在了款式上。   类似束腰外穿的蕾丝花边设计,腰胯的线条掐得很夸张。   细伶伶的两根绳挂在单薄的肩头上,过于紧身的尺寸,平坦的胸前也被挤出点微妙曲线,在他曲起双腿坐在床上的时候,尾端又卡在了腿根。   很不方便行动的装扮,是他观看无数个同行后,在购物软件上识图找到的爆款。   受欢迎的确是有原因的,直到现在许玉潋都没被人怀疑过是男生。   一开始丢在角落的棕色长假发被许玉潋重新拿了回来,发丝垂在身前,他用手轻轻地顺了下,模样说不出的温婉。   就着这个姿势,他打开了前置摄像头。   球衣被许玉潋用膝盖压在床单上,刻意地露出背后的名字部分,又用手半遮半掩地挡住半个名字和序号。   但镜头里最显眼的还是小男生胸前缠落着的发丝,顺延向下,难以控制眼神不随便乱瞟。   膝盖发红,上缩的裙摆藏不住压得饱满的缝隙,发皱的球衣一角被夹在里面,光看一眼,似乎就能透过屏幕闻到这方小角落里的香气。   完全是能当作福利发出的私房照。   “怎么拍比较像,嗯,就是别人看着会相信我和他有关系的样子啊?”许玉潋调试着镜头,自觉不得其法,还在努力地寻求帮助。   系统:……   【系统认为,现在这样就足够了。】   许玉潋哪里信它的眼光。   但在场也没个谈过恋爱的人,许玉潋找不到可靠的答案,只能不停地换着姿势,自己琢磨。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人寝的另外两个人也已经回到了宿舍。   许玉潋能听见他们和薛傅韫聊天的内容。   “今天回来这么早啊,还以为你今天会去社团那边。听说你们的节目已经开始排练了?”   薛傅韫的声音从阳台那边传来,音量有种过渡的放大,估计是刚晾好衣服回来,“我没参与这次节目,不太清楚进度。”   已经脱下了裙子,听着室友们的聊天声,许玉潋缩在床角,正心虚地在校园论坛编辑着发言格式。   [自用记录贴:和男友校园恋爱的小日常(爱心)]   [我男朋友他真的超霸道,明明每天都会见面,还非要我穿他的球服拍照给他看。但是尺寸根本不合适嘛,不过看在他给我选的裙子还算漂亮,就原谅他这一次吧~]   [附图.jpg]   短短六十几个字,他和系统苦思冥想了半天,头发都快抓掉了几根。   真的是在许玉潋看来很心机、很完美的一段发言。   既能把球服上的名字露出来,又能伪装出女生的身份,哪怕被熟人发现,那藏了一半的名字也够他们犹豫半天。   帖子名称没有刻意取得很有噱头,因为这样反而会显得更真实。   就像真的只是贴主在记录恋爱日常一样。   校园论坛关联了校群和班级群,是能够直接从聊天框跳转到论坛的机制,所以活跃发言的学生不在少数。   路过以为要吃狗粮,准备瞄一眼就走的路人,在点进帖子的那一瞬间就发出了问号。   ——?   ——?   ——?×99+   许玉潋的论坛提示一直在跳,好在手机是静音状态。   他打开后台看见那一堆刷屏的问号,都已经做好了迎接众人质疑的准备,没想到过了几分钟,帖子内的风向变得越来越偏离主题。   ——好白,请组织放心,今日幻肢已敬礼   ——抱歉,我是国服神枪手,露比就秒   ——男的就是不细心,送个衣服还尺寸不合适,姐姐介意换个对象吗   ——感觉是故意发出来给我看的。。   那些跟帖和许玉潋所设想的质疑谩骂完全是相反的,完全没有人在意他压着的那件球服,更没有人在意他口中的男朋友是谁。   许玉潋从来没有做支线任务做得如此焦头烂额过。   怎么造谣比想象中难这么多。   为难地咬住唇,许玉潋皱巴着脸蛋,急忙登录上系统提供的小号,开始带自己的节奏。   ——这衣服不是你男朋友的吧?   ——怎么感觉上面的名字这么眼熟   ——不是吧。。薛神哪来的女朋友   跟帖刷得很快,但好在还是有人注意到了他的发言。   因为头一次一人饰二角,许玉潋忘记了狡兔三窟的理念,几条跟帖都是用同一个小号发送的。   校友立刻就抓到了他的破绽。   ——哪来的水军,根本无人在意你口中的什么什么神   ——破案了,薛狗自己花钱买的水军吧   ——有点像梦楠在带节奏,管理员出来拉黑一下   ——STOP!你们没有自己的老婆吗,非要惦记我老婆   ——破案了,裙子和球服都是我送的   ——还好看了眼时间,原来是到了做梦的时候,怪不得有人满嘴胡话   好在还有不明所以的路人成功被许玉潋带偏,混在那些乱七八糟的跟帖里,询问薛某某的人越来越多。   预料中的电子音准时响起:   【个人支线任务——伪装成女性身份在论坛造谣与薛傅韫的感情关系。】   【任务进度:1/1(今日已完成)】   总之结果还是好的,虽然成功的过程有些过于崎岖了些……   崎岖到许玉潋都快以为自己不是进了学校论坛,而是重新开启了一遍直播间。   害怕不小心被薛傅韫发现,许玉潋警惕地将那件球衣折成了方块后,认认真真地塞到了床角的垫子底下。   他决定等过段时间就把这些东西销毁掉。   在床上静静地坐了好一会,直到寝室熄灯,走廊外都安静了下来,确定薛傅韫还没发现异样后,许玉潋这才悄悄地摸下了床。   为了做任务,他今晚都没来得及去洗澡。   其实主要还是因为许玉潋不敢和薛傅韫面对面。   做了亏心事之后的本能反应,觉得自己肯定会露出马脚,哪怕藏在床上都害怕对方突然掀进床帘里来。   宿舍的热水不会断,刷卡就能出热水。   摸黑洗了个澡,许玉潋换上了用来充当睡衣的旧短袖。   湿着发丝,拿着脏衣服离开浴室时,他走神没注意到漆黑的阳台处走出来个人,砰的一声就撞了上去。   捧着的衣服掉了一地。   阳台处的灯恰好在这时被对方打开。   男人鼻梁高挺,压过眼眶的深邃眉眼沉沉地看着他,似在打量。   许玉潋愣了一秒,立刻就掩饰般地蹲下身去捡自己的衣服。   他以为薛傅韫会直接离开,但没想到,男人弯下腰,不知怎么的,精准地从那堆衣服之中捡了块小布料。   “……你、你别乱碰。”   “我乱碰?”   许玉潋顿时涨红了脸,刚想伸手去拿,结果薛傅韫后退一步,跟他拉开了距离。   薛傅韫看着他怀里的那些衣服,皱着眉,忽然道:“下次不要再把女朋友带到宿舍里来了。”   顺着薛傅韫的视线,许玉潋也看见了自己怀里那条裙子。   那是他顺手从床上拿下来,准备明天一起拿去洗的。   “……”   许玉潋表情不太不好,低垂着眼,唇珠被咬得发红,“我没有带女孩子进男生宿舍。”   “那些是、是社团借来的裙子,他们叫我先帮忙拿一下而已。”   “你说话不要太难听了,薛傅韫。”   说到最后,可能是这样照不清人的朦胧灯光给了他勇气,许玉潋也来了点小脾气,直接叫了薛傅韫的大名。   在寝室的这段时间里,别说叫名字,他连话都没跟薛傅韫说几句。   话说出口了,许玉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似乎又显得他有些过于敏感了。   只留给薛傅韫一个脑瓜顶,他可怜巴巴地抿起唇。   都准备好被薛傅韫嘲讽了,结果过了好半天,面前的人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周围安静得可怕。   “你怎么不说话。”小男生偷偷抬眼,神情怯怯的,似乎探出个爪子,往薛傅韫身边摸。   而薛傅韫的表情明显带着点笑意,“没啊……”   他勾着那点小布料,一点没刚刚那副看不顺眼许玉潋的模样,唇角微弱扬起,“那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他这样干脆地道歉倒是让许玉潋有些不好发作,他眼睫抬起又落下,摇了摇头不想再跟对方纠缠。   但薛傅韫还没完。   不仅没把手上的东西还给他,还得寸进尺道:   “对了,刚刚不小心撞到你,把你衣服弄脏了。”   “这些衣服,我帮你洗吧。”    第55章   洗漱台与浴室之间的过道不算宽敞。   差不多抬手就能碰到彼此的距离, 哪怕许玉潋已经尽量小心地撤开身形,但还是无法避免地将男人手中的情况收入了眼中。   原本蜷缩成一团、被他塞进脏衣服堆里的柔软布料,现在被迫展开, 缠绕在薛傅韫苍白突出的骨节上, 形状一览无余。   是个款式简单,上面印有小熊图案, 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他这位室友手上的东西。   这难道是什么捉弄人的新手段吗?   颤着眼睫,看着薛傅韫缓慢捏着布料一角摩擦的动作,许玉潋耳垂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不用了。”   “我自己洗。”   强忍羞耻抬起脸,许玉潋刚准备把自己的衣服给拿回来,结果薛傅韫面无表情地收回手, 突然就朝着他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换下来的那些衣服落进了旁边的塑料脸盆里。   那双手有力地禁锢在许玉潋腰间,说不上是抱还是扶, 直接将还未反应过来的他给带进了浴室。   门关上的那一刻,与过道处仅隔着道玻璃门的室内, 传来些下床的动静。   起床喝水的室友床位临近这边, 大概是看见了浴室的灯开着,就出声问了句:“谁啊, 还没睡呢?”   刚被使用过的浴室里余有沐浴乳的气味, 无人回答的安静环境里, 甚至能数清楚水滴掉落在瓷砖地的次数。   拥挤的空间里, 空气都变得稀薄。   神情愣怔的少年坐在薛傅韫的腿上, 亚麻布料的睡裤卷在腿根,莹润肤肉不知不觉就下陷出了对方的形状, 触感滚烫。   向来以冷静自持形象面对众人的室友, 在此刻却带上了些毫不掩饰的侵略性。湿寒的潮气从缝隙钻入许玉潋的领口,令他忍不住打了个颤栗。   许玉潋抿着唇, 抬起的眼眸线条圆钝,像是在问薛傅韫这是在做什么。   因为许久没有修剪,小男生略长的发尾此刻粘在白皙脖颈处,薛傅韫姿态闲适地靠在浴室的瓷砖墙上,伸手将那些发丝挑开。   指尖处冰冷的触感令他喉结下压一瞬,薛傅韫漫不经心地垂下眼,对着许玉潋比了个“嘘”的姿势,带着水汽的指腹按在他的唇边。   然后提高音调,将问题应付了过去,“有点热,洗个澡。”   “是有点哈。”室友忙着睡觉,听见是薛傅韫在浴室里,应了两声后就重新上了床。   寝室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确定对方已经入睡,许玉潋皱着眉用力推开挡在身前的人,小声道:“让开!”   松开搭在许玉潋身上的手,薛傅韫低着眉看他,“好过分。”   没有白日里垂落的厚重发丝和眼镜遮挡,漂亮的室友穿着那身旧短袖,脸颊粉润,站在他的面前怎么看怎么乖。   鼻尖都是从小男生身上传来的香气,薛傅韫忍不住又凑近了他一点。   “怎么连声谢谢都不跟我说。”   话音刚落,小室友就呆了一秒,表情是藏不住的难以置信。   许玉潋听完只觉得薛傅韫荒谬,他翘着眼睫,再开口时语气难免不太好,“我谢你什么?”   本来他准备洗完澡就去休息,结果出来撞到薛傅韫,被纠缠了半天,现在衣服也没洗头发也没吹,还被迫和对方挤在了同一间浴室里。   好像、好像多么见不得人似的藏了起来。   只能说许玉潋现在没有直接甩薛傅韫脸色已经是很有素质了。   指着门外的方向,薛傅韫表情正经,“刚刚如果不是我把你带进来,他就会发现我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帮你洗衣服了。”   “深更半夜,你的室友不睡觉,专门来帮你洗衣服。”   许玉潋:“?”   难道我没有说过让你还给我吗?   难道这些话里更奇怪的不应该是那个半夜不睡觉非要洗衣服的人吗?   果然遇到这些人就不会有好事。   许玉潋绕过他走出浴室,闷声闷气地嘟囔,“我才不要你洗。”   讨厌。   最讨厌薛傅韫!   ……   第二天清晨,寝室里同专业不同班的四人都有早课。   许玉潋醒得比他们晚一些,下床的时候另外两个舍友凑在一起,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许玉潋和他们关系也不怎么样,只瞥了几眼就做自己的事去了。   没想到刚洗漱回来,他就被其中一位室友给喊住了。   “小潋,你昨天有见谁来过这里吗?”室友指着薛傅韫的隔壁床问道。   其实那个方向离薛傅韫的衣柜位置还有一段距离,室友也没说是什么事。   但不知道是室友的问话过于有歧义,还是许玉潋过于心虚,他第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面对着两个室友期待的视线,许玉潋眨了眨眼,也不好一直不吭声,只能干巴巴地问道:“怎、怎么了吗?”   他推了下眼镜,往角落里靠了靠。   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隔壁床的室友哎呀一声,“也没事,就是我有个东西找不见了,你记得吗,就是个申请表格,昨天就放在这个桌子上。”   他们讨论的间隙,从阳台处走过来的薛傅韫在两个床位的缝隙中抽出张纸,递到二人面前,“这个?”   “昨天恰好看见有什么东西卡在这。”   两个室友的注意力完全从许玉潋身上移开了。   问题解决,室友乐呵呵地一拍脑袋,笑道:“我服了,怎么掉到这里去了,哎,有时候真想在寝室里按个摄像头算了。”   越听越心虚的小男生默不作声地收拾好课本,趁着几人还在说话,背着包自己一个人先出了门。   薛傅韫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拿着东西也跟着走了出去。   室友问,“不一起走吗?”   薛傅韫头也不回,“有事,先走了。”   剩下的两个室友面面相觑,也没多说什么。   他们寝室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样,许玉潋一走,薛傅韫也跟着走,哪怕是这样,他们也从来不会提出说要一起走。   像某种诡异的默契。   几个班合上的公共课地点在明志楼的二楼大教室里。   许玉潋来得很早,到的时候基本上没几个同学在,他选了个后面靠窗的位置。   昨晚上收拾好上床时已经到了深夜,许玉潋那时候困得不行,连手机也没有空看。现在坐下来打开手机,他才发现水母直播APP上有好几条未读消息。   是昨天收益的数据反馈,还有水母站负责他的那个经纪人发来的消息。   钱比较重要。   许玉潋忽略网站经纪人的消息,先一步打开了收益数据。   “嗯?”看着远远超过之前的收益图表,许玉潋疑惑地点开礼物明细,然后发现就在他下播前的几秒里,有人给他刷了小几万的礼物。   昵称并不熟悉,但很大众,混在一堆小蝴蝶的xx里,完全看不出这位小蝴蝶正牌老公的身份。   而且对方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给自己刷了很多钱后就会给自己发消息,问联系方式或者问照片。   都没有。   许玉潋研究了一会发现真的不眼熟后就放弃了,转头去看别的信息。   经纪人在昨晚许玉潋下播不久后发来了四五条消息,其中几条恰好和送礼物的人有关。   秀气的眉渐渐拧起,许玉潋看半天都没明白对方的意思,仿佛是在看天书。   ——你今天的直播我看了啊,效果不错,但还不够   ——既然都选择这个赛道了,你不放开点哪里留得住观众呢?   ——还有那些直播间的榜一榜二,你要记得私下联络一下,别把人老板给晾着,装矜持啊   他直愣愣地给经纪人回消息,“私下联络,要联络什么?”   对方回复得很快。   ——不用聊什么,叫点好听的,然后就发照片懂不懂   ——就发你昨天晚上直播视角的那种照片,扯点衣服露点大腿   ——怎么勾引人你就怎么发   经纪人清楚许玉潋新人的身份,没跟他兜圈子,直接把那点放不上台面的事情给他说了。   许玉潋抿着唇,还想再问点什么,但此时上课铃打响,这节课的老师已经开始准备点名,他只好把手机收了回去。   “薛傅韫。”   “到。”   听见熟悉的名字,许玉潋循着声音看过去,猛然发现薛傅韫就坐在他隔壁那排的位置。   晏鹭声也在那。   似乎没有发现有人在看他们,晏鹭声正拿着手机朝薛傅韫八卦,“喂,你昨天晚上看论坛了吗?”   “什么。”   “有人说你女朋友在上面秀恩爱啊。”晏鹭声把图片放大,颜色迥异的球服和吊带裙,正是许玉潋昨天晚上拍摄的那张,“真的假的啊。”   隔着段距离,听不太真切。   许玉潋的身体坐得越发端正了,垂着眼,视线还在书本上,但耳朵早已经竖了起来。   薛傅韫头也没抬,“昨天我说过了,我不喜欢女生。”   “我靠!”   猛的一声,音量没控制好,好在老师只是警告地看了他们这边一眼,没多说什么。   晏鹭声假装无事发生,但忍了没多久,他又继续:“真的啊,我以为你当时只是随口一说,不是,你有点深藏不露了哥们。”   “那这论坛上的东西咋回事,我看这球服,好像真的是你的啊……”   头上的音响处传来了老师喷麦的声音。   他们两个后续的聊天许玉潋没能听见,只看见晏鹭声说完后,薛傅韫接过他的手机看了几眼,似乎说了句什么,将手机还给晏鹭声后又重新拿起了笔。   没有很大的反应,好像那个帖子在他看来只是个不痛不痒的玩笑话。   至少薛傅韫确实是不在意的样子。   这不是许玉潋想要的。   他更希望薛傅韫看见那些帖子后,整个人看上去不说是痛苦万分,也起码得是十分苦恼的样子。   可能是自己发的那些东西还不够有说服力……   许玉潋捏着手指,思考着之后的更进一步的计划,没有注意到刚刚拿着笔的人已经重新打开了自己的手机,视线若有若无地停留在了他的身上。   ……   上午那节大课结束之后许玉潋就能直接回宿舍。   提前去食堂就不会人挤人,所以十点五十下课,他十点四十已经收拾好了东西。   但没想到有人比他更快。   高个子男生站在教室外面不知道等了多久,休闲运动装,双手插兜,见许玉潋出来就直接拦住了他。   低着头不看路的少年扶了下眼镜,好险没直接撞过去。   他捧着书后退了一步,脚步踉跄,看着眼前眉宇锋利的男人,怯生生地发问:“有事吗?”   如果不是听力尚可,钟岭生可能都不会发现这人开口说话了。   说话都这么小声。   怎么。   装猫叫呢?   他看着许玉潋说话时开合幅度极小的唇瓣,语调很嘲讽地上拉,重复道:“有事吗?”   “三个学期的社团活动一次没参加,你还好意思问我,有事吗?”    第56章   这样劈头盖脸的质问令许玉潋懵了好半天。   小男生方才咬得发红的唇肉颤了下, 哪怕那张脸被发丝和眼镜遮住了大半,也能从那些小动作里看出他的无措。   下意识朝左右方向看了眼,许玉潋试探着问钟岭生:“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大学期间, 许玉潋所有的空闲时间都花在了兼职上, 所以别说什么社团,他连眼前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许玉潋, 你觉得还有谁会和你一样厚脸皮?”钟岭生眉心紧皱,已然是忍无可忍,“群里每次活动叫你你都不参加,你还想说什么,非要我把聊天记录拿给你看吗?”   大教室位于楼梯口的位置, 周围都是刚下课的大学生。   站在人挤人的走廊里,钟岭生不耐烦的语气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   “可是, 我都不知道你说的那些事……”   若有若无的猜测声传入耳中,令站在他面前的小男生难堪地低下头, 手指从袖口伸出扯住钟岭生的衣角, 羽睫都带了点湿意。   “我们能先去别的地方说吗?”   钟岭生是个被他哥抓进社团里充壮丁的角色。   本来上学就烦还要处理社团的事,导致他这学期当上社长后, 特别厌恶那种在社团里干混不做事的人。   而许玉潋就恰好是这种混子成员。   今天钟岭生来找许玉潋, 就是准备把最近活动的事给说清楚, 要是许玉潋真不想参加活动, 那就钟岭生就会直接让他退社。   钟岭生不是那种好说话的类型。   从他刚开始和许玉潋说话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脾气坏得没边。   一年半的时间, 告诉他不知道社团里的事。   撒谎都不找点有用理由的典型。   平时听见这种话他肯定直接就要翻脸,但在察觉到衣角处传来的那点微弱重量时, 钟岭生明显顿住了。   视线从小男生那点嫩白的下巴尖转到衣角, 看见对方发白袖口处露出来的指尖。   别说再和一开始那样骂几句了,钟岭生半天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头皮都开始有点麻。   大概这样的场面格外令小男生煎熬,他后来和钟岭生说话时都有点藏不住哭腔,含含糊糊,   于是后面钟岭生是怎么拉着人走到走廊尽头的,他自己都不清楚了。   清醒过来的时候,钟岭生手里就多了包纸巾。   自动贩卖机里那种带着印花和香味的类型,付款的记录还留在手机里。   在他莫名的表情下,小男生伸手接过,嗫喏着说了声谢谢。   钟岭生没回话。   “我没有骗你。”   许玉潋红着眼睛站在钟岭生面前,鼻尖点了粉,羽睫湿淋淋地粘成几簇,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他看,“我没收到过什么消息,也没有加过你的社团……”   附近没有垃圾桶,许玉潋擦完眼泪的纸团成球,就放回钟岭生的手里。   小男生的眼镜在刚刚就摘了下来。   与那身老旧外套十分风格迥异的漂亮眉眼,刚刚小哭一场,水光潋滟的眸子浅浅润润,因为有些近视,看人时还自带着点朦胧的无辜感。   钟岭生没什么反应地接过纸团,凑到他旁边,“我看看。”   界面调到某企鹅,钟岭生压着眉,顺着许玉潋的动作将聊天框收入眼中。   伸手点开被折叠的群聊,他指着其中一个问道:“999+的未读信息,你当初是怎么报的社团。”   已经是很克制的语气。   钟岭生都想不到自己未来有天遇到这种事,还能好声好气地和对方站在一起,讨论到底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不过除了这个反应,钟岭生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做了。   他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容易掉眼泪的人。   自己这边话刚说出口,那头小男生眼泪就开始打转了。   最重要的是,钟岭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哄。   回想了下刚刚的那个情况,钟岭生最后决定还是少说话比较好。   打开的群聊里还在不断地往上刷着消息,内容是有关最近学校文艺晚会的节目安排。   看着那个群聊,许玉潋愣了下。   滑动屏幕点开自己的个人信息,然后发现确实在大一的时候,他就加入了这个社团群。   而且进群时间就在刚开学不久的那段时间。   回想半天,许玉潋终于从角落里挖出点零碎的记忆。   意识到钟岭生说的都是真的,他抬起眼,十分愧疚地把群聊从助手里拉出来,“对不起,我是真的忘记了。”   怕钟岭生不相信,他还把自己之前在兼职群的消息记录给翻了出来。   角色因为家庭原因十分自卑,但同时自尊心也很强。   他做大部分事都会努力做到最好,例如成绩,而社团的有些活动刚好能增加综测分,如果角色记得这件事,肯定不会错过。   钟岭生表情没有好转,甚至有些凝重。   基本上每天一到两趟的兼职,持续几个小时的时间。   如果当天许玉潋课多一点,就算知道社团的消息,多半也很难抽出时间来参加活动。   他没有想为难许玉潋的意思。   只是。   思绪还是有点发散。   对着这个加入了三个学期但才刚见第一次面的社团成员,钟岭生哪怕知道这些事情跟他无关,他完全可以感到不满,却还是做不到继续以之前那样的态度对待他。   许玉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给钟岭生展示完那些记录,他便有些期待地问道:“那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   许玉潋怎么也没想到昨天他对薛傅韫撒的谎会一语成谶。   社团为文艺晚会准备的节目是英语话剧。   现在主要角色都已经有了人选,只剩下几个配角无人扮演。   许玉潋分到的便是个与他本身任务类似的角色——主角身边的小女仆。   当配角这种事小蝴蝶实在是得心应手,没多想就答应了,结果接过等到了试衣服的时候他才突然想起来,这也是个需要女装的角色。   夏款的女仆装,除了袖口变短,其余没有变化。   纯黑色带白领的长裙,裙摆处是白色的蕾丝边,加上交叉系在身后的白色围裙。   比起之前直播穿的那一件,布料实在是多得令人安心。   许玉潋还是犹豫了会。   社团排练的位置只有一个试衣间,现在有女生在里面,说明许玉潋现在想换衣服就得在外面的角落里,也就是当着众人的面换。   他虽然在网上做女装直播,但不代表他能接受在现实里当着同学们的面女装。   小男生拿着那件裙子沉思的模样实在引人注意。   社团里男生占多数,知道社长带来了个从来没参加过活动的成员,本来都没什么表示,结果现在见到了人,一个个的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全要往这边凑。   才一个教室大小的位置,最里面有块宽大的镜子,能把所有人都给照进去。   许玉潋站在角落里,其余人散落周围,视线不是落在他的身上,就是落在镜子里的许玉潋身上。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   新来的小男生好像就是瘦点,脸小点,戴着个厚重的眼镜头发有点长,确实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就是给人一种,他很漂亮的感觉。   脱下外套后露出来的手臂白得惊人,连手肘处都是微微坠粉的色素沉淀……开玩笑,这还不特别?哪有男生能长成他这个样的。   站在钟岭生旁边的同学抱着胸,也跟着那些人往许玉潋那看,不仅看,还要问:“社长,你不会故意的吧。”   “故意什么?”   “故意给人安排这个女角色啊。”那同学抬了抬下巴,“不过他也是真的合适啊,看着就是男生女生都会喜欢的类型。”   “……你在说什么玩意。”   钟岭生被他这一句话闹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反应特别大地皱起眉,“别搞这么恶心的东西。”   男生都喜欢的类型,喜欢谁?男生喜欢男生?   钟岭生难以想象。   同学莫名其妙地看向他,“别告诉我你有这么老封建的思想啊,不是,你看着人家再扪心自问一下,你觉得不好看吗?”   角落里,许玉潋已经给自己做好了思想工作。   穿长裙可以不用脱裤子,只需要把上身的短袖换下来就好,也不算很难为情。   他背对着众人换衣服,镜子外纤薄肩背线条美好,半扯下的运动裤上方是微微下陷的腰窝,镜子内眉眼低垂,唇色是说不出来的糜。艳。   周围的男生直接看呆了,连自己的表情暴露在镜子里都没发现。   钟岭生丢下手中的剧本就往许玉潋那边走,拿起放着旁边的外套,他走之前还不忘呛同学一声。   “别人好不好看关你屁事,莫名其妙。”   头一次排练的工作量不大。   许玉潋除了试衣服就是在角落里熟悉台词。   不需要和其他同学交流这一点令他感到十分轻松。   当然,不太好的地方也有。   就是钟岭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他身边一惊一乍的。   有时候他只是抬抬手或者无意识地扭了扭头,对方都会猛地站起身后退几步。   别人看见这一幕会怎么想许玉潋不知道,他是真的有点被吓到了,但是一想到最开始钟岭生和他说的那些话,许玉潋又有些理解钟岭生了。   大概钟岭生还是对自己之前的缺席有些不满。   因为不喜欢自己,又迫于要监督自己的进度又不得不坐到自己旁边,所以才会这么反感。   被别人讨厌的感觉当然不好。   许玉潋还记得钟岭生脾气有多差,一句话没敢多说,后来连小动作也不敢做了。   低着脑袋把裙摆都收拢在自己的周围,他缩在角落里小声地背台词,遇到不会的单词就自己打开手机查读音。   一点没麻烦别人。   钟岭生在他旁边干坐一中午,话都没能跟人说上几句,抬头还能看见坐在另一头的同学对他疯狂做表情,揶揄得要死。   ……   排练没有特别固定的时间。   因为需要考虑成员们的时间,所以不论中午下午还是晚上,他们都是前一天才能做出决定,偶尔他们也会因为太多成员缺席,直接取消当天的排练。   这天他们只有中午会在一起排练。   钟岭生可能是担心他简直会耽误排练的进程,还特地加了他联系方式,让他有事的时候直接跟他说。   许玉潋忙解释道自己最近没有做那么多兼职了,排练的事他肯定不会缺席。   “我不是这意思……算了。”   钟岭生也说不上来自己想干什么。   结束下午的课程,许玉潋下楼往超市走的时候突然收到了几条新消息。   ——小潋,最近过得还好吗?   ——提醒你一下,这个月已经快结束了。伯伯不是想催你一个小孩还钱,但伯伯最近也正是用钱的时候,不得已才会来找你啊……   ——你看看这个月能还多少,方便的话直接打我账户里就行   是催款信息。   许玉潋把最近收益全部提现了出来。   给对面的人汇过去后,他的余额又所剩无几。   和往常相同的面包晚餐,许玉潋今天没有再买水。   “昨天的还没喝完。”   他是这样和那个热心的店员解释的,但其实这个天气,那些水可能今晚他就会喝完,在明天他来超市之前都会渴着。   总之,今天晚上的消费是两块钱。   同样的,余额也是可怜巴巴的两位数。   确定当晚几个舍友都有晚课后,某位水母站的小主播提前了几个小时开播。   开播之前,许玉潋谨记经纪人所说的那些话,和系统一起选了几张昨晚上拍出来的废片,逐一给他打赏榜前排的粉丝发了过去。   是看不清球服上名字的废片,照片里,许玉潋把自己也拍得十分模糊。   但系统就是说够了。   【好看。】   【可以了。】   【就这张够了。】   打赏榜第一的粉丝就是昨天那位“小蝴蝶正牌老公”,许玉潋把图片发过去的下一秒就显示已读,但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并没有回复。   许玉潋没多想,依次把图片发给其他粉丝。因为难为情,他故意忽略到经纪人说过的那句“叫点好听的”,发完了图片就跑。   他没发现,这样更加奇怪了。   空白的网站聊天框里没有其他的聊天记录,只有张小主播发来的那张,姿势暧昧无比的照片。   没配上其他文字,让人猜不出小主播的心思,又好像是他故意等着别人先一步开口,然后就能轻易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就算那是系统精挑细选过后的真实废片,但难道真的能有人在收到那张照片之后无动于衷吗。   小主播的私信里迟早塞满奇怪的信息。   ……   “今天提前直播,我一直和你们聊天会不会有点无聊?”   镜头里的小主播指尖勾着,将黑色假发编了个小麻花。   开播前随便选的藕粉色连衣短裙,上面印着偏中式设计的祥云纹,两排侧扣珍珠结缀在衣领下方,领口处圈了个圆,白皙晃眼。   一副特别秀气的打扮。   许玉潋调整着灯光,准备这次丰富一下他的直播内容。   逛了会其他人的直播间后,他提议道,“我们来玩一下游戏吧……最近有什么很火的游戏吗。”   ——聊天党的噩耗,可是我就是喜欢和老婆盖着被子纯聊天怎么办呜呜   ——今天老婆的小裙子也好漂亮……有点像旗袍   ——老婆播什么我都愿意看!!   ——主播看上去不是会打游戏的人啊,被暴打了会哭吗   ——不敢想象宝宝会叫得有多好听(流口水)   ——最近季中赛,好多人都在打那个5v5游戏,小蝴蝶要不也试试?   小蝴蝶不动声色地摸了摸有些难受的肚子,顺着粉丝的话找出了那个游戏,“好哦。”   事实证明,许玉潋的确不太擅长这个5v5游戏。   但他也没到被暴打到哭的程度。   粉丝帮忙扫出来的号,段位不低,许玉潋看了会新手教程之后就直接上手了匹配。   开局十分钟前局势尚不明朗,小蝴蝶玩着个跟他一样会飞的角色打辅助位,偷偷摸摸阵亡了两次。   好在AD的补刀数量仍处于优势,在许玉潋不在的时候还抓住机会单杀了一次对面。   变故出现在游戏接近二十分钟时开启的那波团战。   当时许玉潋才刚从泉水里走出来,其余四人站在河道附近。   上单失误的突脸导致他们在一个很尴尬的位置被迫开了团,在对面五个人都是满状态的情况下,他们这边缺人位置也不好,毫无悬念地输掉了那波团战,丢掉了一波大龙。   迟到一步的小蝴蝶操纵着角色,呆呆愣愣站在中路二塔处等待兵线过来。   突然,随着消息框处猛然弹出的重复标记信息,队内语音传出个气急败坏的男声。   “打团不跟ad你玩什么猫咪啊?”   “本来这英雄就飞舞一个你还不看地图,投降得了。”   ——明明是他自己乱放技能不等人还怪小猫咪   ——这种人把他网线拔了就老实了   ——战绩已查,这上单上分全靠躺,是真飞舞一个,玩什么都躺   ——破防恶臭楠。。举报了   趁着屏幕变灰去客厅装水回来的顾少连没听见上单的发言。   但看着那些上单狂点他辅助的信号,还有弹幕里义愤填膺的发言,他大概也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没想多理。   顾少连放下水杯顺手给上单点了个举报,准备屏蔽队内语音的时候,突然发现角落里的猫咪头像亮了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下次打团的时候可以叫我一声吗?我刚玩,还不太会看地图。”   小辅助说话的声音很轻,隔着质量不太好的麦克风,听上去不太清晰,但短短几个字听在耳里,你又能想象出他委委屈屈的可怜模样。   顾少连屏蔽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按下鼠标,打开麦克风。   与此同时,屏幕里帅气的男角色踩着皮肤特效,拿着枪快步跑到了漂浮的小猫咪旁。   “刚刚不是你的问题。”   顾少连发了个微笑的机器人表情,有些傻气,说出的话却让两边的弹幕都沸腾了起来:“别人的话不用听,跟着我,我带你赢。”    第57章   听到指挥的小猫咪乖乖放出技能, 飞到了顾少连的角色身上。   猫尾圈在自己脸边,小小一只跟个挂件似的飘在那,还不忘开麦跟顾少连说了声谢谢。   顾少连在水母站做了几年游戏主播, 后来几次受邀去当游戏的官方解说, 关键决赛局势分析时好几次挖出伏笔,在这款游戏的玩家中知名度实在不算低。   他不常开播, 但每次开播观看的人数都能有个大几万。   此时他的那些大几万粉丝被许玉潋那点小动静萌到尖叫,混乱之中,甚至看不出到底是谁的直播间。   ——这个辅助宝宝真的很乖啊,倒是上单,不会玩别玩了   ——哟哟哟跟着我~我带你赢~顾某也是装起来了   ——笑死了, 主播最绅士的一集   ——难得,终于顶着这张人模狗样的脸干了件人事   对面这时候已经开始去控另一条远古巨龙, 顾少连没空管群魔乱舞的弹幕,直接带着身上的小猫往那边赶过去。   龙坑上方的位置是对面视野盲区。   许玉潋趁着没人来赶紧插了个眼, 他小心翼翼地, 生怕哪里又做得不好,“接下来我要做什么呀?”   顾少连观察着血条下降的速度, 语调不急不缓, 莫名地能让紧张的心跳安定下来。   “打起来的时候你按E技能, 给我套个香炉效果就可以。 ”   可能没猜到许玉潋他们会来这么快, 对面打龙的三个人没开扫描排眼, 之后打龙的举动全暴露在许玉潋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顾少连找准机会,利用大招圣枪洗礼抢下远古巨龙, 顺带靠着斩杀线带走了对面打野。   关键的抢夺瞬间扭转局势, 趁着这个机会,复活的几个队友和顾少连他们一路推上高地, 三路兵线通畅。   回泉水补状态时,许玉潋买装备的动作有点慢,顾少连站在水晶旁边等他。   角色手中的枪甩了两下,他说,“想买法强装也可以。”   许玉潋一直是按照游戏系统推荐出的装备,虽然他看不太懂,但也知道法强装通常是中单在买。   闻言他愣了愣,迟疑地移动了下鼠标。   屏幕里的小猫咪也随着他的动作晃了一圈。   “我出法强装的话,怎么保护你呢?”   许玉潋指的是保护他这个射手角色,队伍里面五个人,就他和射手两个人的血条看着特别可怜。   他都偷偷看过的。   别人和他们同样的等级,血量四五千,而他和这个射手的血量才两三千。   可能随便吃个技能就会掉半条血。   “我想想。”   顾少连觉得这个小辅助实在有点好玩,逗他,“对了,你把他们都杀了不就能保护我了吗?”   “我?”屏幕里的小猫咪尾巴翘起,爪子在书页上面踩了踩,脑袋晃动着,像是在表达主人的疑惑,“我可以吗?”   “肯定可以,待会就靠你了。”   他们聊天的间隙里,旁边带完线回来的上单麦克风闪了闪。   “那什么……刚刚用那样的态度跟你说话是我不对。”   他的角色牛高马大地站在许玉潋旁边,发了个流泪角色表情,然后歉意地做了个低头动作,“我不知道你刚玩游戏。”   “是我有点红温上头了,说话没过脑子,其实你这把猫咪玩得还挺好的。”   方才推塔时他们又有波小团战,上单顶着门牙塔的伤害进去打人,混战中好险死在那里。   幸好小猫咪及时飞到他身上给他回了口血,这才没白白断送一波节奏。   上单打游戏虽然没素质,但也不至于这么不识好歹,人家辅助不计前嫌给他回血,一句道歉肯定是他该说的。   上单说完那些话,许玉潋操纵着小猫咪飘到顾少连身上,没吭声,顺手给顾少连加了个速,两个人直接往中路的兵线赶了过去。   直到他们推掉对面的门牙塔和大水晶,许玉潋都没再从顾少连那边下来,更别提给上单回血了。   他是一点想要理对方的意思都没有。   水晶裂开的时候,游戏结束。   顾少连往旁边刷得飞快的弹幕看了眼,按在鼠标上的手指停顿了下。   ——哎那个小猫咪好像是同站的一个新人主播啊,声音有点熟悉   ——有没有指路啊??刚来一头雾水   ——指路小蝴蝶三字,特别可爱的妹妹,我宣布这是我的新老婆   ——什么,是顾某的同事?这是要发展一下窝边草恋情的意思了?我支持。   ——顾某你别发呆,赶紧加上人家好友啊!!还等什么!!   “吵什么。”   “看你们那个不值钱的样,出去别说是我粉丝。”   顾少连自觉刚刚carry了一把,在辅助面前怎么说都有点英雄救美的地位。   他故意绷着张俊脸,检查了下他23-2-9的数据,刚准备和自己刚刚配合完美的辅助赛后聊一下,过渡过渡,再加个好友。   转头就看见个毫不留情秒退的消息提示。   [魔法猫咪已退出队伍聊天]   顾少连难得有了复盘匹配回放的冲动。   难道是刚刚他哪个操作太丑陋了,还是哪句话说得不够帅?   怎么连句话都不说就走。   刚刚还说弹幕不值钱的人立刻就给人发去好友申请,义正言辞地开口,“人家新手,我老前辈带着人家玩会怎么了。”   “你们这些人就是没同理心。”   丝毫记不承认之前那个拒绝了好几个主播联动的人是他。   顾少连故作不在意地切了首歌,结果等了半天,好友列表始终没有增加。   ——你辅助不要你了   ——人家妹妹跟你打一把直接退游了   ——职业生涯耻辱再添一笔   ——换台了,我要去跟辅助妹妹聊天   另一头许玉潋已经彻底对这个游戏失去了兴趣。   刚退出游戏,他就重新把自己的摄像头界面调到了原来的比例。   小主播闷闷不乐地撑着脸。   “感觉有点难玩呢,压力好大。”   嫩粉的舌尖探出又收回,将唇瓣润上层潋滟的水色。   漂亮的小主播恹恹地看向弹幕,手指勾走滴锁骨上淌下来的汗珠,轻声解释道:“我们还是聊天吧,打游戏的时候我都没办法看你们说的话了……聊天我还可以给你们讲故事。”   不想玩游戏的原因也不只是游戏太难。   这副本里的小蝴蝶人设根本就不是会在别人无缘无故指责他的时候,还能心平气和任打任骂的类型。   他快要气死了。   怎么有人说话能这么过分。   如果不是在直播,许玉潋哪怕现场百度,也要找出最难听的话骂那个上单一顿。   许玉潋刚抬头,忽然发现自己直播间的在线人数突然翻了两倍,他翻了下刷屏的弹幕,疑惑道:“嗯?我刚刚遇到的那个射手也是主播吗?”   “他人挺好的,还帮我说话了。”   看着一堆说让自己加对方好友的弹幕,许玉潋摇了摇头,“但是那个号不是我的,不能随便加好友,而且我之后也不一定会再玩那个游戏。”   “好友就算啦。”   ……   晚课结束后已经是接近九点半,校园内的教室里灯火通明,大道上全是刚放学准备宿舍休息的学生。   离开教学楼,薛傅韫没有直接回宿舍。   电脑被重新放回背包,看了眼时间,他选择朝着北苑食堂的方向走去。   “说真的我也有点饿了。”   晏鹭声跟着他走,刚走到食堂附近就忍不住感叹了一声,“平时虽然嫌弃食堂的东西难吃,但真饿了我也不介意多吃几口。”   “但南苑和北苑之间我还是会坚定选择北苑。”   没理会他,薛傅韫直接走到了仍在售卖的窗口,“普通套餐,小份米饭吧。”   接过打包袋后,他丝毫没犹豫地转点换了个地方,这次是甜品窗口,“拿两个蜜瓜奶油蛋糕,还要瓶牛奶。”   “嗯,打包,牛奶要温的。”   三言两语,薛傅韫付款的动作很快,晏鹭声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们今天上课之前已经吃过一次晚餐了,就算想吃宵夜,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哥们,你饿发疯了吗?”   薛傅韫扫了他一眼,冷冷淡淡的眼刀落在他身上,让晏鹭声自觉闭上了嘴。   晏鹭声实在是搞不懂,但是他也不敢问。   直到他为了蹭大课作业又跑到薛傅韫的寝室,推开门看见那个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小男生后,他突然一下就懂了。   彼时薛傅韫已经洗漱完毕。   拿着那些买回来的东西,他演技十分拙劣地皱起眉,“我都忘记我还买了这些了。”   早已结束直播的小蝴蝶正在完成他的必修作业,闻言转头看了眼薛傅韫,然后又在视线即将对上的前一刻低下头。   今天的造谣任务他已经完成。   用描述前去上课的简短几句话,把自己的身份塑造得就像是个,很期待跟男朋友一起去上课的热恋者。   除了一开始需要用照片佐证奠定基础,其余时间他并不是每天都需要发照片。   他这次没拿薛傅韫的东西。   所以不是很怕。   “小潋。”   刚说完,结果还是被薛傅韫叫他的声音给吓得微微一抖,洗过澡的发丝沾了潮气,海藻般黏连在白皙的脖颈处,身形瘦弱。   几乎所有看见他的人第一反应都是会担心,他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许玉潋抿了抿唇,回头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寝室里的几人关系和他不太好,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还是会叫他小潋。   薛傅韫也这样。   许玉潋不知道他叫自己是想要做什么,纤长浓密的眼睫掀起,白皙的脸蛋看不出血色,有些过于憔悴的倦态。   旁边的水杯已经快要见底,唇瓣都显得有些干燥。   洗漱的动作特别快,那些薛傅韫从食堂里买回来的饭菜都还热着,现下找人帮忙也很有条理。   “寝室里没有冰箱,这些东西多放会就吃不了了……”   “小潋吃了晚餐吗?能不能帮我分担一点?”   愣了下,许玉潋的视线落到他身后的那些东西,然后又挪到薛傅韫的身上,露出了和站在门边的晏鹭声如出一辙的疑惑表情。   晏鹭声更是傻眼。   不是,这么多东西,你投喂小猪呢。    第58章   此时薛傅韫桌上最显眼的就当属那两盒小蛋糕。   白色丝带垂绕在的透明蛋糕盒上, 里面青草色嫩绿的蛋糕胚看起来松松软软。   和他本人黑白两色的简洁书桌非常不搭。   没人知道薛傅韫还有吃甜品的爱好,实际上,薛傅韫在晚上买这么多夜宵的行为他们也从未见过。   另外一个室友听见声音从床上探出头, 两眼放光, “薛哥,我也能帮忙分担!”   四人寝里, 除了不爱运动的三号床小蝴蝶,其余几人多多少少都有在健身锻炼。   牛高马大的男大学生,吃饭恨不得都要用盆装,晚上打游戏的时候来点夜宵简直是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晏鹭声没敢掺和进去,他正在薛傅韫床边偷大课作业。   那室友说话的时候, 晏鹭声看得清清楚楚,薛傅韫眼皮都没抬一下, 一直盯着小室友,藏也不藏自己只想给对方送东西的意图。   难怪, 现在他是完全懂薛傅韫什么心思了。   合着那天在寝室里说自己不喜欢女生, 也是故意说给小室友听的啊。   许玉潋扶着自己的椅背,修剪得圆润的指甲盖压得发白。   哪怕腹部传来的轻微灼烧感不断提醒着他, 那块小面包今晚已经尽力, 他还是不愿意接受薛傅韫的东西。   许玉潋紧抿住唇。   他根本就不稀罕那些吃的。   在所有人的视线下, 他眼睫逃避地在脸颊处映出阴影, 下意识想要拒绝薛傅韫, “我不饿……”   十九岁的小男生,还是长身体的时候, 一日三餐都是那些最便宜的素菜和方便食品, 怎么可能会不觉得饿。   只是饿的时间长了之后,他就习惯性地开始忍耐身体上的不适, 少吃一点,他就能多存一点钱,反正也不会饿死。   到了最后连水都开始省着喝。   他的拒绝很果断,但薛傅韫那句问话似乎只是通知。   男人甚至没等许玉潋说完话,就直接将那杯牛奶塞进了他的手中。   后退的背部已经抵到了桌子,许玉潋眉眼松怔。   特意叮嘱过延长加热时间,刚从食堂拿出来还烫手的玻璃瓶,在回到寝室时恰好到达一个适宜的温度。   带着凉意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覆在许玉潋手背上,薛傅韫洗得过急的脸上还带着水渍,面无表情地将牛奶递到他的嘴边。   “对牛奶不过敏吧?”   玻璃瓶口把唇线压得模糊,许玉潋慢半拍地皱起眉头,刚要推开薛傅韫,唇瓣半开的瞬间牛奶便顺着唇缝流了进来。   他们的动作毫不遮掩,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的另一个室友刚从阳台出来,推开玻璃门就傻在了原地。   “都回来、了……?”   在所有人的视野里,往日冷漠敏感的小室友似乎变得哪里有些不同。   明明依旧是那个性格,但那张小巧精致的脸蛋被迫抬起暴露在灯光下时,没人能挪得开眼。   可能因为年纪最小,他坐在椅子上才刚到薛傅韫腰部,男人弯着腰俯下身靠近,只要伸出手就能把他结结实实地抱在怀里。   这时候被强迫着喝下口牛奶,小室友仰着脸,迤逦的眉眼早已晕起淡淡水红。   推拒在薛傅韫身上的手指也难耐地蜷缩在一起,把男人的袖口抓出褶皱,又很快被对方捏住了下巴尖。   要不是敢肯定这地方是他们宿舍,在场的几人可能都要觉得自己是不是误入了什么不正经的地方。   至少是个他们不该在场的地方。   薛傅韫控制着力道只让液体润湿了少年的唇瓣,手指及时擦过唇边溢出的白点,他松开压着人的手,补充道:“就算不饿,也帮忙吃几口吧。”   完全没有刚刚做了什么的自觉。   薛傅韫脸不红心不跳,当着其余室友的面道,“我一不小心买得太多了,光是他们几个人吃不完。”   玻璃瓶留在了许玉潋的手心里,他的脸颊上也留下了薛傅韫手上带着的水渍,若隐若现的红痕印在他的腮边,昭示着某人过火的行为。   许玉潋捧着那杯牛奶,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在薛傅韫往他面前放下小方桌的时候,许玉潋迎上他黑沉的眸子,不自觉地低下头抿了一口牛奶。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原本干燥的唇瓣已经得到了缓解,温热的液体一路从喉头滚入胃部,止住了那股火烧般的饿意。   薛傅韫拿过桌子上放着的饭盒,“要用自己的碗吗,还是用这个就好。”   剩下的饭菜还没来得及从袋子里拿出来,冒出的热气凝起水珠贴在袋子上,空气中都能闻到那股香味。   见薛傅韫这个态度,许玉潋猜他们肯定还不知道帖子是他发的,心里面顿时也没那么紧张了,又恢复到之前的脾气。   许玉潋垂着眼不看他,手中的玻璃杯推到小方桌上面,稍微有点用力,里面的牛奶差点撒到了桌面。   “我不想吃。”   执拗得紧。   晏鹭声觉得他们两人这情况特别奇怪。   说话的内容明明就是很正常的交流,但他作为旁观者听得简直心惊胆战。   他大概能猜到薛傅韫今天为什么会这样做。   之前他和薛傅韫在课间聊天时提到过许玉潋的事。   看得出小室友的经济情况不太好,具体情况薛傅韫也不清楚,所以从之前在南苑遇见他的事,他们衍生出了许玉潋其余时间是在哪吃的问题。   没有答案。   晏鹭声本以为那个话题也就停在那了,结果下午的时候,薛傅韫在撞见许玉潋后直接跟着人在超市外站了半天。   默不作声地,薛傅韫注视着掏出纸币的少年,将他手中的面包看得一清二楚。   在少年离开后,晏鹭声转身买瓶水的功夫,薛傅韫已经套出了售货员的话。   许玉潋的晚餐是千篇一律,售价为两块钱的面包。   听见那个回答,晏鹭声都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薛傅韫当时的表情,他惯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没法理解薛傅韫的心情。   只能说,他哥们好像真的有了在意的人。   那个长得有点可爱的小男生,他自己看了都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何况是和小男生朝夕相处的薛傅韫,所以薛傅韫晚上干出这么一件事似乎也不奇怪了。   可他猜不到许玉潋是怎么想的。   现在作业已经拿到手,加上快到宿舍楼门禁时间,晏鹭声不会在这里待太久。   他摆摆手,也没功夫再想那么多,干脆打破这僵硬的气氛,道:“你们吃吧,反正我是真的饱了。”   “那个蛋糕倒是挺不错的,别浪费了,听说挺多人想吃的。”   处于状况外的一个室友搭腔,凑到他们这边,“我记得是那个店的新品?没想到薛哥还对甜品感兴趣,我一直以为你这种学神对吃的都不感兴趣。”   许玉潋忍不住随着他们的话看了过去。   可能是做任务心切,在看见那个蛋糕盒的时候,他脑袋里瞬间有了个念头——   不喜欢吃甜品的学神为她尝试新品蛋糕,哪怕再不感兴趣还是买了下来。   最后学神表示,愿意和她尝试世界上的所有事,她感动地把蛋糕定为纪念日必点蛋糕……   【……】   下次帖子的内容就发这个!   【……宿主的联想能力越来越强了。】   能检测到宿主不掩饰想法的系统越听越觉得离奇,简直跟事实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哪里哪里,主要还是因为最近看的电视剧够多,嘿嘿。”   既然要发帖,那他肯定得尝尝味道,不然描述会不够真实。   感受到肚子咕噜咕噜的小蝴蝶这样想着。   原本冷冷淡淡的一张小脸,表情不知不觉就软化了下来。   但因为放不下脸面,他并没有主动说话,坐在小方桌旁边捏着手,听另外两个舍友跟晏鹭声告别。   不知道是哪个地方戳中了小室友的点,薛傅韫后续的动作都没再被他躲避。   思考的片刻,他目光扫过许玉潋的侧脸,很好说话,“不饿的话,少吃一点也行。”   大晚上吃太多也确实不好。   薛傅韫买这些本就是打算让小室友有选择的空间。   刚刚许玉潋说不饿,薛傅韫就顺着他的话,用饭盒的另一半盛住了点分出来的饭菜。   分量不算多,但肯定也不能说少。   荤素搭配,只是素菜也是那种带了肉,许玉潋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属于南苑的菜品,他根本舍不得买的东西。   买它的人因为所谓的洗漱过后不能再吃东西,一口没吃,全部分给了他们。   薛傅韫把剩下的分给了另外两个室友,还不忘继续粉饰自己的借口:“至少吃点,他们哪里吃得完这么多。”   感觉现在能生吞一头牛的两个室友大眼瞪小眼,无声思考薛傅韫这话说的到底是不是自己。   分出的饭菜分量恰好,牛奶喝掉大半,许玉潋刚好吃完。   饭盒里连米粒都所剩无几,刚才某个小男生不饿的话似乎不攻自破。   薛傅韫坐在旁边看着他,见他似乎吃饱之后,笑了下,“好吃吗?”   许玉潋以为薛傅韫会嘲笑他的变卦,但薛傅韫后面就没再提起过这些事,他忍不住想,要是薛傅韫知道自己在背后做的那些事,那他还能笑得出来吗。   纸巾递到他面前,许玉潋接过,在擦嘴的时候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了句。   “谢谢。”   今晚那场与其说是提前直播,倒不如说是许玉潋换了个时间段直播。   当时距离下课还有段时间,他赶紧结束了直播,避着快要回来的几个舍友去了浴室。   热腾腾的蒸汽将他熏得有些出汗,明明刚洗完澡,但总觉得比之前还要热,迫不得已将剩下的水喝掉了大半。   明天早上满课,如果许玉潋把水全喝掉,那他明天早上要想不多花钱,肯定会一直渴下去。   倒不如今天晚上早点睡,忍过去。   他是这样计划的,如果没有多出薛傅韫这个插曲,那么多半也会是这样进行的。   薛傅韫是寝室里最晚回来的那个人,进门时并没有引起许玉潋的注意,所以后来他也并不知道对方的那一系列动作。   许玉潋就是单纯地以为,薛傅韫真的是个特别计较那点事的人。   也特别浪费。   他舍不得买的东西薛傅韫说不吃就不吃。   坏。   ……   刷过牙后小蝴蝶就钻回了自己的小床。   被丢在角落充电的手机终于再次露面,消息弹出的速度比前面每一次都夸张。   之前他给榜单前面的老板发的照片现在都有了回复。   按亮屏幕的时候,许玉潋甚至都还没看清楚里面的内容,那些文字就突然变成了模糊不清的马赛克图案,他愣了下,“哎?”   系统很难评价这些人,意味深长地回复道:【……少蝶不宜!】   “什么呀,我是成年小蝴蝶。”许玉潋嘟嘟囔囔的,显然没听懂系统的话。   上下扒拉了会那些聊天框,最后许玉潋发现只有那个叫‘小蝴蝶正牌老公’的榜一消息还能看见。   ——宝宝真的好漂亮,给老公发照片也好乖   ——裙子好像不太合身,宝宝的腿被勒得好紧,我给宝宝刷礼物去买裙子好不好   ——宝宝,我想亲你   眼睫颤了颤,许玉潋不太好意思地开口,“他想亲我啊……是因为觉得我是女生所以才这样吧?可是我都不认识他……他好随便。”   不知道是在和自己解释,还是在和系统解释,碎碎念了好半天。   发了照片之后,许玉潋当时就去准备直播了,没注意后台发来的消息,可能是发现他没在开播,但是又没有看后台,对方好像误会了什么。   ——刚刚有事,没第一时间回复,下次不会了宝宝   ——宝宝,今天晚上也好可爱。   ——明天还能给我发吗?   隔了几分钟之后,那时候许玉潋已经开始直播。   第一次接触5v5游戏的时候他有些紧张,很多弹幕都没有注意,现在检查收益才发现当时榜一又给他刷了好多礼物。   并且,后台也一直在给他发消息。   ——我也可以带你玩游戏,宝宝,刷多少礼物能跟你一起玩游戏?   ——直接后台给宝宝转账行不行?   ——[转账10000.00]   ——平台有限额,宝宝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可以吗?   对方真的很有钱,转过来的金额完全填补了许玉潋最近的开支,即便还不够偿还那些债务,也足够他喘息一段时间。   穷了半辈子的小蝴蝶从来不知道有一天钱能这么好赚。   虽然这钱是他靠伪装成女孩子骗来的。   打字的动作慢了下来,小蝴蝶眉眼耷拉着。   已经有很多人喜欢上了他在网络上的身份,但那都不是真实的他自己。   他忍不住想,要是以后他身份暴露了,那些人又会怎么看自己呢。   现实总是不允许他撤回从前的选择。   索性不再去想。   许玉潋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自己的联系方式发给了对方。   毕竟他现在真的很缺钱。   对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刚好在刷网站,许玉潋发出的消息再次秒变已读,下一秒,许玉潋的账号上就多出了条好友申请。   还没来得及和榜一打个招呼,他的床帘忽然被人掀起。   寝室还没关灯。   薛傅韫抬眼看着缩在被子里脸颊闷得粉粉的小男生,眸光微黯,他指向外面漆黑的阳台,“晒着的那条裙子要不要先收回来。”   “好像已经干了。”   似乎和之前那晚上见到的情况重合。   薛傅韫站在床下,床上的小男生被他的出现吓了一跳,从被子里揽着件衣服顿时坐了起来。   “我、我忘了。”   本来只是想趁着舍友们不在晾干的裙子,结果到了大半夜还没记得收回。   许玉潋扶着床沿急急忙忙想要下去,又和堵在他床下的薛傅韫僵持了片刻。   “?”   薛傅韫后退让开位置。   阳台处,小室友垫着脚尖取着衣服,晃动的背影纤细柔美,看着看着,男人喉结忍不住下压了片刻。   当时,许玉潋慌慌张张的原因,就是因为那件外套底下,穿着的便是阳台处挂着的那种短裙吗。   论坛照片里,那裙子可能是腿心都要遮不住的程度。   是趁着自己去浴室的那段时间里,偷偷拿走的球衣吗?   他还不明白许玉潋会那样做的原因,只是纯粹地想着,裙子特别适合对方,很好看。   ……   发出的消息再次陷入未读状态。   聊天软件有时还不如直播平台,至少平台上还能看见是否已读。   昏暗房间内,只余下电脑屏幕反射出的光线。   男人深邃的五官被冷光分割成不太明显的两面,仍专注地盯着手机上的照片。   指尖抚摸屏幕之后,房间内的呼吸声逐渐加重。   同时响起的还有电脑音响里似曾相识的绵软声线,断断续续,在封闭的空间内成了别人的背景音,“……感谢小蝴蝶的嗯嗯送的捕鱼网,啊,你能不能改个名字呀……”   直到一声闷哼过后,男人的视线终于从那张模糊的照片,转移到了电脑屏幕上出现的信息。   “宝宝……你真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可爱……”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你了……”   如果许玉潋此时此刻出现在这个地方,一定会被上面的内容吓到说不出话。   原因无他。   男人面前的电脑,显示出来的,全是他的真实信息。    第59章   他们寝室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十二点之后熄灯,保持安静。   关了灯,仍能听见从隔壁寝室里传来的游戏声, 薛傅韫在床上背靠着墙坐起。   这个时间点, 他对床的小室友多半已经入睡。   穿过半开的床帘,薛傅韫的目光虚虚落在对面。   小室友床角上挂着的小熊风铃正对着他, 表情气鼓鼓的,和它的主人很像。   他的小室友在寝室里话很少。   少到这学期开学到现在临近期中,他主动开口的次数还是一个巴掌能数得过来。   另外两个室友是那种比较热心的性格,在三番屡次被许玉潋拒绝帮助后,曾吐槽过他的孤僻、难相处, 感觉他一个人孤立了整个寝室。   但比起孤僻二字,薛傅韫更觉得许玉潋乖。   是那种肉眼可见的乖巧懂事。   那些认真完成的课堂展示, 总是保持整洁寝室床位……就连不和他们接触也像是不想多麻烦他们。   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观察小室友已经成了薛傅韫每天的日常, 他变得越来越在意对方。   在意识到这点之后薛傅韫并没有感到奇怪或惊讶。   平淡地接受了自己的性取向, 他唯一升起的想法也只是想要再多和许玉潋接触些。   再多接触些、亲密些,是不是就能变成比这种疏离的室友关系更进一步的关系。   不再观察风铃, 薛傅韫熟练地点进早上晏鹭声给他发来的那条链接。   入目便是那张被许多人称呼为老婆的半身照。   不知道被多少人保存了下来。   薛傅韫拧着眉点开了图片。   指尖长按在屏幕上, 灰色加载圈转动两秒, 很快, 那张照片也被保存进了他的私密相册。   这条帖子才发布没多久, 已经被众多回复的学生顶成了爆贴。   经过了一天的发酵和传播,评论的数量已经超过了四位数, 目前仍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持续增加着。   早上晏鹭声说的话像是个开关, 从中午到晚上,薛傅韫不知道收到多少个人的消息, 全是想来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的事。   毕竟那张照片里薛傅韫的大名简直不能再明显。   其实在看见球服时,薛傅韫就猜到了这张照片的主人是谁。   许玉潋觉得他很难想起这种不常穿的衣服,可对于记性好的人来说,衣柜里不太明显的变化也足以引起他的注意。   还有那点不太明显的、寝室内只有一人拥有的茉莉味洗衣液香气。   但薛傅韫没敢直接确定。   他不觉得那些文字会是许玉潋说出来的话,所以那些前来询问的人,他也没有给出正面回答。   薛傅韫还不至于盲目到看见那段文字就觉得许玉潋喜欢他。   这么长的相处时间里,他能感受到许玉潋对他的冷淡,否则自己也不会如此左顾右盼,迟迟不敢表述清楚心意,担心将两人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变得更为糟糕。   单相思是世界上最不需要回应的东西。   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手指压在太阳穴处,薛傅韫面上控制不住地带上了担忧。   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潋潋。   ……   那晚上计划好的发言在后来一经发出,好像就彻底坐实了许玉潋绯闻女友的身份。   情况比许玉潋想象中还要好。   在他学聪明用小号给自己先带了波节奏之后,有不少人都表示最近确实有看见薛傅韫去甜品店里,也确实买了这款小蛋糕。   不过,他论坛的后台里也多了很多奇怪的人。   有很正常过来八卦他和薛傅韫关系的,还有些问他有没有兴趣换个男朋友的,甚至有说想跟他做朋友给他推荐漂亮裙子的女孩子。   更多的,是和直播平台上如出一辙的马赛克对话框。   许玉潋一直不太明白那些马赛克到底是什么。   直到有次系统见他实在好奇,选了一条解除评论,并且配上了十分详细的讲解。   从部位的称呼,到用那种词汇描述他的原因,最后告诉他要是真落到对方手里会被怎样对待。   “什么啊!”   许玉潋终于通红着脸蛋慌慌张张地退出了对话界面。   “我我我真的是雄性小蝴蝶!”   那些发言说得过于夸张,就好像他真的可以做到那些事一样,把许玉潋吓得重复了好几遍,自己都有些怀疑了起来。   摸着自己裹着层柔软肤肉的胸口,小男生眼睫颤抖,“根本什么都没有啊,他们乱说。”   “系统你也是乱说!”   【怎么叫乱说。】   如果是许玉潋的话,那些人什么做不出来?   恐怕到时候发生的事情,会比他们在网上说的那些话更加夸张。   【系统只是希望宿主对这些人有警惕心。】   警惕这件事对于一只小蝴蝶来说,显然还是太难,但他还是开始学着去观察周围的人。   仔细也是一种警惕!   而后他发现,自从买了那次小蛋糕,薛傅韫似乎多了点什么爱好。   许玉潋形容不出来,只能说,他在论坛发言时的素材越来越好获得了。   例如薛傅韫会分发到他桌面上的零食,遗漏在薛傅韫床位上个人特性很鲜明的东西,还有别人给薛傅韫送过来的社团礼物……   他偷偷拿走了几次,而薛傅韫一次都没发现。   这无疑令许玉潋的胆子变得更大了。   同时论坛上关于他们二人的风言风语也越来越多。   本身非常不可信的话语因为许玉潋上传的那些照片突然有了说服力,但又因为在校园里从来没见过薛傅韫和哪个女生走得近,不断被人质疑。   让薛傅韫风评受损的计划,在这几天里,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   “抱、抱歉,我走错了。”   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推开门,黑发白肤的小男生突然和几个陌生人对上视线,当即便紧张得有些口齿不清。   离开时脚步慌乱得差点绊倒了自己。   门嘭一声地重新关上,但没过多久,又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许玉潋还没来得及抬头看清楚门牌号,就让薛傅韫按着肩膀往里面带了过去。   夏季单薄的衣料完全遮挡不住来自他人的温度,令刚从阳光下脱身的许玉潋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凉意。   反射性地打了个寒颤,落在他肩背上的大手很有分寸感地收了回去。   “没走错。”   “他们是过来安装饮水机的师傅。”   薛傅韫在他身后关上门,对他解释了这些人的来意。   许玉潋扶着眼镜,点点头,看上去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想法。   实际上放书的动作都顿了下。   新宿舍楼里很多之前的东西都没有,在搬过来之后都需要重新去申报,他们寝室里几个人待在这的时间不长,某种程度上,完全不需要饮水机。   其余室友们是因为不需要也不在意这件事,而许玉潋纯粹是因为不想多出那笔钱,在接触到直播前,他通常会选择在兼职的地点蹭一大杯水回来放着。   现在见寝室里突然要装饮水机,哪怕他现在账户里有了五位数,而饮水机平摊下来需要支付的是小几十块,他还是舍不得。   取下的眼镜随手放在桌面上,正在走神的小男生低着头,脖颈间还余有些泛着细光的汗珠。   薛傅韫看了他一眼,把宿舍里的空调调到了二十六度。   在他回过头时,许玉潋已经拿出了手机,问话的声音依旧微弱,“是多少钱呀。”摆明了等薛傅韫一回答,就要把那笔钱还给他。   装饮水机并不是什么很难的活,师傅们在许玉潋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收拾了,现在确定能正常使用后就准备离开。   他们结伴离开的动作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薛傅韫并没有给许玉潋扫码的意思,他拿着水杯往饮水机那里走去,淡淡道:“没花钱。”   “这是之前我们社团竞赛获胜后兑换的奖励。”   许玉潋和薛傅韫不是一个社团的人,也不懂有什么奖励会是承担饮水机的费用。   他不太相信这种事,皱着眉问:“那之后的桶装水费用呢?”   小室友对自己很吝啬,不过在和别人接触的方面,他最讨厌欠人情。   所以不管是多少钱,这种宿舍里需要共同承担的费用,小室友都会很主动地提出要给。   薛傅韫在这种方面不能把他当个小傻子骗,要多花点心思。   比如说,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处,加个时间的期限就会显得没那么虚假。   “在一年以后就需要我们自己付了。”   许玉潋虽然还是有点不相信,但到底是没那么怀疑了。   唇瓣压成条线,小室友漂亮的脸蛋表情冷冷的,说出的话也是一如既往地想要把二人之间的关系分得明确。   “那之后要给钱的时候,你记得叫我。”   薛傅韫没接他的话,骨节分明的手指压在水杯上,伸手将饮水机加热的按钮给打开了。   两个室友回来发现宿舍有了新饮水机,叽叽喳喳闹个没完。   他们夸张地捂住脑袋,后悔道:“薛哥你不早说,你早说我今天就不买水了。”   薛傅韫听完看了那室友一眼。   “水呢?”   室友两手空空,被问了就乐呵呵地道:“放场馆那边去了,训练的时候真的渴得不行。”   薛傅韫在桌子前检查作业里添加的数据,听他们这样说,就随意接了句,“那本来你在场馆想喝也得另买,有什么不一样。”   “免费的水肯定不一样啊。”室友举着杯路过薛傅韫这边,刚准备继续胡咧咧,突然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动作顿住,“哎?”   那一声动静有点大,几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他。   他挠了挠脸,指着薛傅韫桌面上的角落位置,犹疑地问道,“薛哥,你之前放在这里的那个石膏蝴蝶呢。”   薛傅韫似乎也在奇怪,“嗯?”   “蝴蝶,我后来就没动过啊。”   两个室友愣了片刻,震惊地说道,“是不见了?!”   如果是别的东西,室友可能还不一定能记住,但那个蝴蝶石膏有些特殊。   是薛傅韫前段时间买回来当着他们的面上的色,当天给他们展示了很多遍,还发在了朋友圈里,成为了他桌子的一部分。   所以室友才记得这么清楚,然后在路过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石膏不见的事。   “这怎么办……小潋你还有印象吗?”   可能因为上次东西不见的事情,室友被人指出那番问话有怀疑许玉潋的嫌疑,这次他怕误伤许玉潋,还特意跟许玉潋说了句。   “没有说你的意思啊小潋,我们都知道你不可能是那种人的。”   “就是想看看是不是又落在哪了,那玩意还挺好的,丢了可惜。”   许玉潋掀起眼皮看向他们,抿了抿唇后,小声地问了句,“怎么了,你刚刚说,是什么不见了啊?”   “那个做得特别漂亮的蝴蝶石膏,你记得吗,那时候薛哥上色还是你选的。”室友手舞足蹈地跟他解释,恨不得将当时的情况再现出来。   “记得的……”许玉潋拿起手边刚合起的那沓试卷,偷偷瞥了眼他们那边后,立刻低下了头假装写作业,“怎么会不见了呢。”   另一边,薛傅韫已经开始了寻找。   拉开两个抽屉看了一会,另外两个室友也凑了过去帮忙找,最后,其中一个室友面色一凝。   “不会是有小偷吧?”   “不会吧?小偷偷进宿舍里来了?”室友迟疑。   “对了,薛哥,你看过最近那个很火的帖子吗?”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室友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机,他说,“好像是跟你有关的。”   “里面发的那些照片里都有你的东西,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如果不知道,那这可真是他们宿舍楼里的惊天大案了。   “是吗,还有这种事。”薛傅韫挑了挑眉,“发链接我看看。”   薛傅韫明明没说什么,许玉潋却瞬间坐直了身子。   一时间他只觉得位置有了刺似的,整个人被钉在那里坐立难安,衣服都差点被汗水浸出痕迹。   偏偏这个时候室友还在叫他。   “哎,小潋,你也过来一起看看。”    第60章   其实两个室友早就想跟薛傅韫说帖子的事了。   他们寝室四人虽然没有经常待在一起, 但也知道薛傅韫最近没什么事就会直接回宿舍。   平日里回来得比他们还晚的学神,现在每晚推开门就能看见他坐在位置上。   天天待在宿舍里薛傅韫还能和谁恋爱?   看向一旁正抱着手,乖乖站在那听他们说话的许玉潋, 室友直摇头。   总不能是和他们小潋吧……   迎上许玉潋不解疑惑的目光, 室友咧起个笑,“小潋站近点吧, 不然看不见。”   “喔对了,要不我也给你发个链接?”   他恍然醒悟般地掏出自己的手机,刚要给许玉潋发过去,就见他的那位小室友侧过脸,眼镜也遮不住的秀丽眉眼没精打采地垂下。   “不用了, 我手机在充电。”   室友那些话里也带了点夸张成分,帖子里发了什么许玉潋是最清楚不过, 中间有段时间他发照片根本没就没带薛傅韫的东西。   只是刻意选了薛傅韫也用过去过的地点,用那些东西编造了故事。   最近发现薛傅韫注意不到自己的东西不见之后, 他才逐渐放肆起来, 偷偷拿走了很多东西。   从一些零碎物品到男人的衣服。   堆在床上的东西多到,许玉潋已经准备买好垃圾袋, 就全部丢出去的程度了。   看来要早点处理掉那些东西。   事情现在闹得越来越大, 自己再不小心点迟早会露出破绽。   虽然源数据推算里自己迟早会掉马, 但许玉潋并不打算坐以待毙, 坏人怎么会不为自己打算好后路呢。   等所有人都误会后任务完成, 他再销号跑路就好了,那样就不会再有人发现, 或许, 这也能令他避免掉剧情介绍里失去生命的危险。   对那点没有详细介绍出来的隐藏主线,许玉潋始终有些担忧。   小蝴蝶不是其他副本里那种没有思想的普通数据NPC, 他胆子不大,在能够不按照原剧情走的情况下,当然会想选择更平和的结局来结束这次任务。   “那……”   室友很少和他站这么近说话,突然一下差点贴在一起,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不知怎么的,听见许玉潋说完那句话,他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点,“那你跟我一起看吧?”   半长的发丝被许玉潋挽在耳后,纤白脖颈修长,室友头一次发现,少年的唇瓣是那种特别浅淡的嫩粉色,像是用揉碎了的花瓣抹上的颜色。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许玉潋那身细腻的肌肤在室内也几乎白得透明。   许玉潋瞥了眼他的屏幕,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凑得近了,那股从少年身上传来的香味就变得清晰,后来室友再去看那个帖子都有点魂不守舍。   另一个室友看得认真,边看边问:“薛哥,发这帖子的人是你认识的女生吗?”   一看就是假帖子,他想。   想着,又放大了他看到的第二张图片。   不过看里面的那些照片和每日记录,又好像确实有那么点像真的的意思。主要……人家那么漂亮个小女孩又有什么必要说假话。   那个室友又想。   外面的流言蜚语传遍了整个校园,薛傅韫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几个舍友不是当事人不清楚实际情况,怕被骂多嘴也没敢直接提,憋了好几天,终于找到这么个机会能说出来了。   “你看她说的那些关于你的事情,好多都对上了。”   室友看着薛傅韫滑动帖子,没注意到他在划到某些照片时突然加快的速度,还在自以为隐晦地打探消息。   “真的假的啊?”   说白了,要是这人真是薛傅韫认识的女生,那多半是女朋友没跑了,但他不敢说那么直接,万一不是呢。   许玉潋对他们说的那些话不感兴趣。   视线偷偷落在薛傅韫的脸上,没几秒又赶紧低下头,佯装好奇地跟着看过去。   不知道带着什么心思。   他明明害怕得不行,可还是抿了抿唇,语气说不上友好,“女朋友?”   “原来你喜欢这种啊。”   薛傅韫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薄薄的眼皮覆着。   看帖子的时候一直瞧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现在听许玉潋说了这么句话,他反而抬头看过去。   眉宇间带着点笑意,薛傅韫唇角不太明显地上扬,“你很好奇我喜欢什么类型?”   “没、没啊。”   话音刚落,许玉潋像是被他踩着了尾巴似的,音调一下就扬了上去。   清亮的眼眸睁得圆圆的,慌张的小模样,就差躲到别人身后藏着了。   还有其他人在场,薛傅韫没再继续抓着他逗。   他佯装正经,语调平静地解释道:“里面出现的一些东西确实是我的,但我看不出来他是谁。”   “啊?”   本来在专心欣赏那些照片的室友突然紧张了起来。   帖子里的那些恋爱记录看着实在美好。   除了发帖人有点恋爱脑之外,能从那些照片和记录中看出她的确是个生活中很积极向上,对爱情充满憧憬的女孩。   性格黏糊,很爱撒娇,又有点小脾气。   光是看见那些文字,室友都忍不住代入了进去。   如果对方等着的是自己发来的消息,如果对方等着的是自己送来的礼物,如果……不管这事是真的假的,只要薛傅韫否认,那就说明他们还有机会。   新时代讲究奋斗,爱情没有起点线,自然也要讲究努力。   反正薛傅韫和人家也没有关系。   但随之而来的事……   正主都说不出来是谁拿走的东西,那说明这些肯定不是他主动送出去的,女朋友的事情也是假的。   那对方岂不是要完蛋?   里面属于薛傅韫的东西虽然金额不大,但论坛里的那些发言已经构成了造谣。   现在薛傅韫知道了不得报警吗。   都没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心理有什么不对,他眉心都皱了起来。   但下一秒薛傅韫就摇着头道,“也可能是我忘记什么时候送出去的了,最近记性不好。”   室友闻言松了口气,但很快又察觉自己这个行为有点不合时宜,他端正了表情,“那要不要找到人问清楚。”   “我要去找他问清楚吗?”薛傅韫苦恼地按住太阳穴,突然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许玉潋,“潋潋,你说我该问吗?”   中午的气温不低,不出门许玉潋在宿舍里就只穿了件短袖,细伶伶的胳膊露在外面,被点名的时候没忍住,他直接打了个激灵。   心跳恨不得都在那一刻停了瞬,许玉潋眼睫不停地颤动着,逃避地咬住唇,“我怎么会知道……”   薛傅韫肩背靠在椅子上,补充道:“东西的事我记不清楚,但我的确是没女朋友的。”   “我喜欢的是男生。”   他在这顿了下,很刻意地用指尖敲了敲桌面,直白地看着许玉潋,“和你说过吧。”   许玉潋没接薛傅韫的话,其余室友倒是有话想说,“问清楚吧,不然也不能让她继续在论坛里这样发言啊,如果你们真的不认识的话。”   “影响多不好啊。”   “但我感觉她说不定真挺喜欢你的,看她发的那些东西,不喜欢你估计也不会那么在意。”   薛傅韫诧异地看向那个说话的室友,眉头皱着,嘴角却压抑不住,表情有点那种说不上来的暗喜。   在许玉潋秀眉紧拧的疑惑视线下,他捂住嘴,似沉思,“你觉得他是喜欢我才那样吗?”   室友不太想点头,“多半是,你看她也不拿你什么值钱的东西,说自己是你女朋友也没好处啊。”   “……”   薛傅韫不太认同。   他能给许玉潋做的事情多得是。   想摘星星他都愿意从今天开始直接研究航天技术。   不是他对象他也愿意。   另外一个室友也有话要说,“那怎么找到她?私信她说自己是薛傅韫她会理吗?”   “哎,她私信好像这几天开屏蔽了,发不了消息。”室友扒拉了下帖子,“那怎么办。”   “今天下午我们不是和隔壁班约了打球吗?”   “他那么喜欢我,肯定会来看吧。”薛傅韫退出那个帖子,“毕竟每天他都会发关于我的事,今天应该也不会错过。”   “到时候再找他说清楚吧。”   ……   薛傅韫说那些话其实只是想试探一下许玉潋。   观察了一段时间后薛傅韫发现,他的小室友除了条件不太好导致的勤俭持家外,确实没有遇到什么特别大的麻烦。   所以他为什么会那样做,这其中的问题还需要薛傅韫重新思考。   薛傅韫想要弄明白缘由,但并不代表他会去制止许玉潋的行为。   相反,薛傅韫甚至有些纵容许玉潋,只要这些事对他来说没有危险,那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完全没有许玉潋的行为往情感的方面想。   即使薛傅韫每天晚上都会打开相册里保存的那些照片、打开论坛链接将里面的内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阅读理解。   但他始终不觉得许玉潋会喜欢他。   就是有种莫名的不配得感,觉得凭什么许玉潋要喜欢自己。   所以在室友说出那句,许玉潋有可能是因为喜欢他才做出那些事的时候,薛傅韫是真的感觉自己疯狂乱跳的那颗心脏,快要当着他们的面跳出来了。   糊里糊涂的,他说出了那句看球赛的话。   他今天下午的确和隔壁班的人约了有比赛,但他不觉得许玉潋真的会来。   毕竟许玉潋在网上的身份是个女生,性别不同,他总不能线下也以女生的身份出现。   薛傅韫后来还直接邀请了许玉潋,问他有没有兴趣一起来。   他们宿舍除了许玉潋都要上场,他来看个比赛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不过许玉潋还是拒绝了。   但没想到下午站在球场上,薛傅韫刚擦了下汗准备去旁边拿水喝,就被身旁路过的队友拍了下肩膀。   “你那个小女朋友是真的啊?”队友小声地朝他问道,视线不时瞥向某个角落。   “什么?”薛傅韫没听清。   “哎,你这还装就有点过分了啊,人家今天都来看你了,那么漂亮的女朋友还藏着掖着啊?什么时候带出来大家一起见个面呗。”   “我小女朋友……”   男人抬起眉,锐利的五官带着独属于这个年纪意气,汗水从他额头处滴落至地面,又迅速被蒸发到空气中。   黑沉的眸子转动片刻,直接掠过路过的其他学生,锁定到了球场边缘处那道纤细身影。   已经结束比赛的时刻,球场上人群攒动,把两人之间的距离变成涌动的彩色河流。   婆娑斑驳的树影里,少年精致的面容蒙着曾随风晃动的金色日光,羞涩是最细腻的妆容。   今日浅棕色的长发挽在身后,身上是之前在照片里见过的那条白色吊带短裙,大概是难为情,这次多加了件轻薄的鹅黄披肩。   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对,他拿着手机往这边拍摄的手臂缓缓垂下,面容怔愣,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明明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薛傅韫却觉得他连少年眼中闪动的水意都看得一清二楚。   脑海里突然开始回荡起上午室友说过的那句话。   说不定他真挺喜欢你的……   所以为了以那个身份来见他,连穿着裙子这样的难为情的事也愿意做吗?   真的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的。   管他因为什么。   有一点可能他就不可能错过。   旁边的队友还想说点什么,结果一转头,薛傅韫一声不吭地,连自己的东西都没拿,直接穿过人群朝着边缘处站着的人跑了过去。   更为令他惊讶的是,那个薛傅韫的小女朋友在发现薛傅韫跑过去后,也跟着头也不回地跑了。   小情侣就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你追我赶地跑离了球场。   “啊?”    第61章   寝室里薛傅韫说的那番话实在动摇了许玉潋, 按照自己帖子里的人设,这种场合他确实不会缺席。   尤其是在参加比赛的人都认识薛傅韫的情况下。   这简直是绝妙的造谣时刻。   为了拍下自己前来看球赛的照片,许玉潋迫不得已在出宿舍后找了个厕所, 冒险地换上了裙子。   紧紧束缚在身体上的白色吊带短裙, 双腿纤白,每走一步腰间的褶皱就能把腰臀线条勾得无比惹眼, 莫须有的起伏都快要有了弧度。   许玉潋自己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换好衣服后,仍在庆幸站起来时裙子的长度比直播看着会安全很多。   比赛时他选了个最边缘的位置,甚至都没进观众席,站在球场外, 和个路过的学生没什么差别。   借着树影的遮掩,似乎没人发现他的异样。   倒是有不少人经过时问他要联系方式, 最夸张的是,还有人问他是不是对篮球感兴趣, 加个联系方式以后可以一起练。   肤色黝黑的男人弯着腰, 手臂到肩膀处的肌肉线条明显,两个人站在空间不大的树荫下, 快把许玉潋挤到了角落里。   他伸出手, 是个邀请的动作, “我扫你微信吧?”   许玉潋当时真的有些傻眼了, 捏着指尖, 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开什么玩笑,自己今天这个打扮看起来像是会打球的人吗?   然后许玉潋便猛然升起了警惕。   不会是他暴露了吧?   那个男人盯着他, 看见许玉潋颤着眼睫低下头的时候, 魂都快被他那点小动作给吸了过去,整个人现在就跟个黑红的炭似的。   许玉潋垂着眼, 实在不太想搭理他们这些人。   他只想当个缩头乌龟把球场的照片拍了就走,但那些来找他搭话的人都长得牛高马大的,看着特别凶,他也不敢不说话。   所以许玉潋就特别小声特别没底气地回答了那些人。   “我不太想和陌生人加联系方式。”唇瓣抿成深粉,他抬起眼,“能不要打扰我了吗?”   男人愣了下。   不知道是因为听见许玉潋开口还是怎样,男人倒也没恼羞成怒,依旧是之前的那个样子,离开前还眼巴巴地又打听他别的信息。   “那你明天还会来看吗?”   “你学什么专业的啊?”   “下次我……”   诸如此类的问题,许玉潋全部随口编了点假信息应付了过去。   等那些人全都离开了之后,他终于有了安静拍摄的环境。   刻意找着角度,圆润指尖按在精致白皙的锁骨上,身后就是站在球场里的薛傅韫。   因为有点远,看得不太清楚,但也足够。   相册里就这样多出了几张许玉潋背对着球场的照片。   他放大看了会,最后决定再补充几张没有自己出镜的照片。   之前新手副本学到的东西这个世界也小有用处,至少小蝴蝶觉得他这次拍的大树还挺好看的。   系统也跟着欣赏了下,评价道:【球场上的残影也是个人。】   许玉潋来的时间不算很早,在比赛到最后一场时才到这里,被那些人耽搁了会,拍好照片后比赛也差不多结束了。   刚准备离开,许玉潋忽然停了下来。   眉心微微蹙起,是那种小动物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开始观察的反应。   这次他没再戴眼镜,近视的缘故,在球场上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许玉潋明明连别人的脸都看不清,可就是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   后退的那一步像是某种开关。   看见远处的人影朝着自己冲过来的时候,许玉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他慌不择路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去,中途还在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普通的运动鞋,结果一下没注意,误入了宿舍楼后方的死路。   脚步声缓步接近,熟悉的男声带着笑意开口,“跑什么。”   高墙将夏日的热浪阻隔在外面,没有翻新的发黄围墙上全是碧绿蔓延的爬山虎,把这处角落变成无人打扰的隐蔽空间。   “不是说喜欢我吗?”   薛傅韫逐步走到许玉潋身边,仗着他此时背对着自己,视线肆意地落在他的背影上。   这还是他头一次不是隔着屏幕,而是在现实里直接看穿着裙子的少年。   难怪论坛里那么多人都发现不了。   原来穿裙子的时候少年还会戴上假发,皮肤又白,眼睫毛长长的,嘴唇粉粉的,看上去真的和个小女生没什么差别。   那裙子的布料在他看来实在是少得可怜,玉白的肌肤这里一块那里一块地露在空气中,晃眼到了夸张的地步,但不得不说,比照片里看着还要乖。   薛傅韫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这么老古板的人。   许玉潋紧张地咬了咬唇,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掉马的事实,努力地掐着嗓子,嗲嗲地问:“你怎么知道是我呀?”   他这样说话实在有点好玩,不难听,相反,薛傅韫只觉得他做什么都可爱。   “看出来的。”   猝不及防地被男人用手转过身,许玉潋一脸震惊地直接对上了薛傅韫的视线。   男人指腹点在他的眼皮上,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用眼睛看出来的。”   不管是之前发现衣服不见,还是发现发帖人是许玉潋的事,薛傅韫都坦诚地将答案告诉了他。   扶着人的手阻止了许玉潋还想逃避的动作,二人就这样突然地面对面了起来。   被薛傅韫抵在墙角,少年小脸煞白,羽睫蝶翼般颤动着,本就不大的声音哽在喉头差点叫人听不见他说话。   “我、你……”   其实今天许玉潋还上了点妆,但也只是止步于那支亮晶晶的口红。   他化妆和不化妆的区别也就是嘴唇红点的区别。   对自己的化妆技术有自知之明,所以在和薛傅韫对视上的那一刻,许玉潋就知道完蛋了。   薛傅韫肯定认出他了。   两人靠得很近,薛傅韫大概懂许玉潋想要问他什么。   他没想藏自己早就发现的事实,但也没准备在这个地方详细解释。   膝盖不容拒绝地抵进,将许玉潋裙摆处遮不住的丰润腿肉压得分开,薛傅韫按着他的手,好像这样做只是为了不让他逃跑。   他低着头,想要去追许玉潋的视线,低沉平稳的语调中含着些小心翼翼的希冀,“潋潋,为什么要那样做?”   许玉潋不懂薛傅韫的心思,满心都是这次完蛋被发现了,当下听见这跟质问没区别的话,嘴唇都忍不住打颤。   纤细的黛眉为难地轻耸起来,他哪里会敢承认,“那样是哪样,我不知道你是在说什么……”   紧张地并着腿,隔着浅灰色运动裤,小男生那点因为自然收紧而凹陷下的弧度早已擦出了粉晕,让薛傅韫忍不住想起了论坛里的那张置顶的照片。   照片里,许玉潋也是那样对待他的衣服,软软地贴在上面,只不过,现在换成了他本人,只是可惜姿势不完全一样。   触碰到身前人温热的皮肤,薛傅韫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手指勾到那紧绷着的裙摆边缘,又轻轻放下。   清脆的一声。   许玉潋直接愣住了,小脸呆滞着垂下眼,顺着那点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   小男生本来就天生的皮肤薄,随便碰两下都会留下痕迹,现在被这样弹了下,看上去就跟被人怎么作弄了似的。   男人的手还按在上面,压着那点极为显眼从肤肉里浮起的嫣红,问他:“我在说,你为什么做那些事,为什么要穿裙子。”   薛傅韫其实大可以问得再清楚明白些,他明明只想知道某个问题的答案,可就是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大概是怕说出来就变了味。   把你情我愿的事情,弄成了逼迫人回答自己的情况。   怀里的人当即便挣扎了两下,显然是不满他的动作,但又因为被薛傅韫拦着不得已留在这里。   “你!”   意识到这次是真没办法瞒过去,许玉潋来不及再去想对方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事,鼻尖沁着细密的汗珠,怒视他,“我穿裙子怎么了?”   “穿裙子你就能打我吗?”   回想刚刚发生的事情,最终只在刚刚弹裙子的行为上找到了可能贴近‘打人’二字的动作。   薛傅韫扶在他腰上的手僵了下,难得慌乱地解释道:“不是,我刚刚不是想……”   “我知道了。”   羞愤至极的小男生眼睫沾着水汽,都忘了打探清楚情况,自乱阵脚地一股脑什么都说了出来,“你一直瞧不起我靠直播赚钱,所以现在趁机报复我是不是?”   “就算我做了那些事又怎样呢?”   他朝着薛傅韫发脾气,还故意避开论坛发帖的事情,把矛盾点转移到他的裙子上,没注意到薛傅韫突然变得惊讶的神情。   小嘴叽里咕噜的,一点道理都不讲地骂了对方半天,直接当场将今天被吓到的怒气发泄了大半,在换气想词的间隙,许玉潋才发现薛傅韫刚刚一直没说话。   哑巴似的,没劲极了。   他破罐破摔时脾气最大,嘴唇一抿,火气顿时不打一处来,抬脚就是想要往薛傅韫身上踹。   小蝴蝶没有什么装女生的自觉,穿裙子戴假发已经是他在认知范围内做到最好的了,自然也没有再穿什么打底裤的意识。   望着眼底的一大片白,薛傅韫走神时也反射性地伸手扶住了他。   放在腿部的手指位置本就危险,这一下,差点直接就滑了上去,但即便卡在那,薛傅韫也是瞬间就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动作有多冒犯。   尤其是在触手一片绵软的情况下,手指都快陷了进去。   和许玉潋对视一眼,他哑然地舔了下唇,喉结不断下压着,“对不起,我没有那种意思……”   “我只是知道你在论坛里发过和我有关的帖子,其实我不知道你直播的事,也没有瞧不起你。”   许玉潋被薛傅韫的这些话说得有些懵了,眼睫颤着,甚至没注意到男人放在自己腿侧的手还没收回。   偏偏薛傅韫还在不断地说些让他反应不过来的话。   “你平时直播也穿这些裙子吗?上次我撞见你晾裙子的那天,你也是在直播吗?”    第62章   藏了大半个月的事, 结果就这么一句两句的时间,全被他自己抖了出来。   哪怕漏勺也没有许玉潋这么漏的。   他清楚这下是真出事了。   所以后续薛傅韫再问许玉潋其余关于直播的事,他便垂着眼什么也不说了。   哪怕薛傅韫搂着他, 姿势挨得特别近, 他也不理了。   本来薛傅韫不会发现的,都是因为自己说的那些话……   把自己整张脸埋进手臂里, 纤薄的肩背可怜地轻微颤抖着,许玉潋回想他刚刚做的那些傻事,难过地缩进了墙角的阴影里。   他想要小翅膀回来。   他要躲进自己的小翅膀里。   【没事。】   【只是和原剧情一样被发现了而已。】   小蝴蝶本身脾气好,平时也呆呆的,但进入这个副本后因为人设的影响, 变得特别容易生闷气。   生闷气倒也没什么,偏偏他还学会了和自己怄气。   可怜又可爱。   系统很想现在摸摸小蝴蝶的脑袋, 还想拍拍他的背哄哄他,可碍于还有玩家在场, 它只能干着急地在空间里安慰小蝴蝶。   【这说明宝宝有在认真做任务。】   【而且人设一点都没歪, 这次的评分肯定也不会低。】   【回去我们就跟主世界申请稀有花种回来种,好不好?】   薛傅韫手足无措地跟着他一起蹲了下去, 从身后的角度看, 他宽阔的肩背把低着头的小男生给挡了个完全。   于是又一层阴影落在许玉潋的头上。   “潋潋……?”   少年本就生得姝丽漂亮, 今天他没再带着从前的那些过时旧衣服, 穿着那条将他腰身勒得极瘦的白裙, 当时怯生生地站在球场边缘,薛傅韫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这辈子都要栽了。   怎么会有人, 比他想象中还要可爱那么多。   何况现在他们凑得这么近, 蹲在那,小小一只的, 身上全是不知道哪来的甜香味,哪怕一句话不说都足够叫薛傅韫看得出神了。   他刚刚和人说话的时候,连声音都不敢太大声,就怕把小室友给吓到到。   结果还是出事了。   看着手臂上多出的水痕,薛傅韫轻柔地捧起他的脸,在发现少年雪白的一张小脸都滑满了泪痕后,他心口怪异地酸麻了瞬。   方才在球场上冷峻的表情早已被担忧取代。   现在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的不对,薛傅韫只能轻轻抵住许玉潋的额头,歉意道:“我刚刚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潋潋,我只是好奇。”   “我忍不住想了解你。”   “如果你不喜欢我这样那我就不问了,我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潋潋不哭了好吗?”   小男生像块软软的海绵,吸收掉薛傅韫所有的道歉和心意,窝在他的怀里什么话也不说,然后挤出一堆滴溜溜往下滚的玻璃水珠。   薛傅韫很享受这样抱着他的感觉,虽然是室友,但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这么贴近过,可他又为小男生的那些眼泪感到心慌。   许玉潋发脾气的时候也不闹人。   一开始还挣扎了一下,真哭起来的时候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衣领都要被许玉潋的泪水打湿,薛傅韫把这辈子他能想到的最有诚意的道歉给说了个遍,依旧不见许玉潋开口和他说话。   直到后来许玉潋可能是缓过了劲,自己用手背粗鲁地擦了下眼泪。   瘪着嘴,眼眶红红的,正眼都没给薛傅韫一个,推开他的手,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回寝室。”   副本没有结束之前许玉潋都不会随便放弃自己的任务。   已经快到了他直播的时间,他今天提前买的晚餐还在寝室里,再不回去要饿肚子了。   扶着身前人的手站起,还没走出几步许玉潋就膝盖一酸,直接踉跄了下。   薛傅韫拦住他,“我抱你。”不等许玉潋拒绝,他分析道:“你还有力气去换裙子吗,穿着这身走出去,可能会被舍管拦住。”   ……   煮饭的空隙往宿舍入口的扫脸处瞥了眼,舍管缓缓地眯起了眼,站直身,“小薛这是咋回事啊?”   不怪他这么一问,主要是薛傅韫抱人的姿势实在说不上正直。   结实手臂穿过怀里人的腿弯,捧着腰背,搂个严严实实的,完全是个公主抱,还特别怪异地用外套遮住了对方的大半身形。   再看见他怀里人露出来的那点纤白脚腕,真的很难不怀疑他是不是想带女生进宿舍。   “室友脚崴了,我抱他回来上药。”薛傅韫依旧是平时的那副表情。   这是室友?舍管狐疑地扫了两眼,问他们:“咋回事啊,这么不小心?”   冷静地点点头,薛傅韫还没继续说话,已经摘下假发的许玉潋从他怀里钻出来,冒头,眼睛鼻子都晕了粉,显然哭过,“打球的时候摔的。”   “噢、噢哟,这样啊,那你们快点回去吧。”   听起来还是有点合理的。   哪怕再怀疑,许玉潋男生的身份从那个短发上看就确实不假,何况还有个薛傅韫做担保。   舍管尴尬地点点头,在他们走后咂舌道:“现在的男孩子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哦。”   猜小室友是在为之前的事情生气,回来的路上薛傅韫嘴就没停过,挨个保证,凡是认识他的人路过,无一不是用一种见了鬼似的表情看着他。   保证他不会把许玉潋直播的事情说出去,也不会暴露他女装的事情……最后不知道是哪句话顺了小室友的心意,好歹是愿意和他说话了。   至于薛傅韫最初想要问清楚的事情,他现在根本不敢再提。   走廊这个时间没什么人,脚步声回荡,薛傅韫抱着许玉潋走得稳当,二人明显的体型差距,把画面都衬得有几丝微妙的暧昧。   但被他抱着的人一点想法都没有,甚至气鼓鼓的。   从外套里冒头,许玉潋给薛傅韫翻了个小白眼,语气不明,“薛傅韫,你真有名,舍管都记得你的名字。”   薛傅韫在学院里的名气是不小,几次晚会的主持加上学生代表发言,认识他的人肯定挺多。   许玉潋今天下午对着薛傅韫不知道发了多久的脾气。   本来就喜欢在背地里骂对方,现在干的坏事都被知道了,更加肆无忌惮了。   索性开口多说几句话,只要薛傅韫不开心他就赚了。   他眼睫颤颤的,撇过头,粉白脸颊鼓起。   嘴上阴阳怪气地骂了人,估计心里也没少骂,薛傅韫叹了口气,“我是寝室长,交表交多了也就认识了。”   “……哦。”   其他人还没回宿舍,晚上这短短几个小时,是许玉潋特地选的直播时间。   薛傅韫是今天的唯一变数。   身上穿的那条裙子其实没有什么脏污,但许玉潋不想再穿着它直播,潦草对付了晚饭,他站在衣柜处开始挑选。   其实许玉潋也没几条裙子。   柜子一打开,角落里那几件被放得特别不显眼的几块小布料,就是他直播时会穿的裙子。   他已经努力在自己的经济范围里尊重直播观众了。   看来看去,许玉潋还是拿了因为不知道好不好看,所以从来没穿过的那条黑色短裙。   总不能老是重复那几条裙子。   薛傅韫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他身边,手机上是骑手已经在送货的提示,“我刚刚多点了份饭,待会一起吃好吗?”   他说着,视线一顿,停在许玉潋的衣柜里。   其实最近薛傅韫干了不少这种事,除了故意放那些方便许玉潋拿的东西,就是总多买吃的。   现在回想起来,许玉潋觉得薛傅韫说不定早就知道论坛的事了。   对方为什么这样做许玉潋不清楚,他把这一切都归于是薛傅韫的阴谋。   而且反正现在薛傅韫什么都知道了,再问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显然有点多余。   许玉潋根本不想理他,“我已经吃过……”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那家店正好就是许玉潋种草了很久,但是因为价格偏贵,所以一直没去吃的那家。   舔了舔唇,小男生翘着眼睫看向他,指着那两份饭问:“哪个是你多点的呀?”   “微辣。”   “多加了一份娃娃菜。”   “还备注了要多带份菌汤的那个,是多点的那份。”   薛傅韫每多说句话,小男生眼睛就多亮一点。   最后他皱着眉,小脸严肃,看起来特别勉为其难地点头,“好吧,那这次我就帮你吃掉了,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不是谁都跟我一样好脾气的。”   “好,谢谢潋潋。”   薛傅韫自然说好,但下次怎么做又不一定了。   说完他也不走,目光落在许玉潋手中的那点黑色布料,“今晚会穿着这个直播吗?”   在室友面前说直播的事情还是有点难为情,许玉潋也不觉得他们之间是可以聊这个的关系。   但又想着,反正薛傅韫没看过他直播,加上这裙子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许玉潋犹豫了下,捏着裙子的领口往自己身上比划,抬着脸,“对,你觉得会好看吗?”   薛傅韫沉默了几秒,“这样看看不出来。”   “能穿上试试吗?”   也是。   “那你等下帮我看着点哦。”   许玉潋没多想,转过身提着身上这条吊带裙的裙边就往上脱去。   他没太顾忌,当着薛傅韫的面直接换了下来。   浑身上下只剩下那点印了熊脑袋的小裤子,明明抱起来轻飘飘的一个小男生,浑身上下好像就没几两肉,但这样一看,似乎又只是在平日里藏了起来。   不仅脸蛋漂亮,少年感十足的身形比例优越,腰间细得看上去就他巴掌那么宽,身后挺翘的弧度却能把裙子完全撑起。   不得不说,他的确很适合穿那种裙子,薛傅韫盯得出了神。   小室友露在外面的皮肤白得晃眼,肉感丰腴的腿间甚至还能看见今天被人抱着搂着留下的痕迹。   薛傅韫记得他明明没敢用力。   莓粉点点落在上面,很难不让人多想。   但很快薛傅韫就来不及再盯着那点痕迹再看了。   那件深黑色的短裙看起来普通。   宽松的款式没有像之前的那些裙子将整个人包得严实,挂脖的设计,纤弱的肩颈一览无余。   好像整条裙子就靠着那点系在少年身上的飘带,随便一扯,就会直接掉下来。   这还不够。   许玉潋转身的功夫,薛傅韫才发现后面完全是空着的,只有两条珍珠长链坠在少年细软的腰身上,随着许玉潋的动作,那珍珠轻轻打在那,摇摇晃晃,勾着人往里看。   但凡对方动作大一点,他就能把所有风景一览无余。   仍在等待薛傅韫的意见,许玉潋站在原地半天见人还不说话,疑惑地转头看向薛傅韫。   话卡在嘴边,诧异地捂住嘴,许玉潋眼眸浑圆,差点直接后退了两步。   “你、你流鼻血了。”    第63章   血液毫无预兆地从薛傅韫鼻腔内流出, 直接滴在了寝室的地面上。   他自己没察觉,顶着挺拔高耸的鼻下那两行猩红血迹站在那,视线仍停留在许玉潋身上, 好像还在认真地观察那身裙子是否适合少年。   “嗯?我吗?”   好像在发现许玉潋后退的动作后才听清楚那些话, 薛傅韫眉头耸起,直接拿手随意地擦过鼻尖, 注意力还留在许玉潋身上。   “可能最近天气太热,我有点上火。”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血流得更凶。   在许玉潋的注视下,薛傅韫的下半张脸都染上了红色,手指上也全是。   场面混乱到许玉潋都有些不忍直视,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惨案。   他手忙脚乱地从旁边扯出几张纸巾递给薛傅韫, 忙道:“快擦一下……”   “真的只是上火吗?感觉很严重。”   想要帮忙止血的原因,许玉潋这下又跟薛傅韫靠得有些近。   两人身形差距悬殊, 站得近的时候许玉潋总是需要抬头看人,浓密纤长的羽睫翘着, 清透的眼眸能一眼看到底。   薛傅韫假装自然地侧过脸, 黑发遮掩下的耳根早已通红,“没事, 等会它自己就好了。”   时间不早, 许玉潋还惦记着直播的事, 没多想便点头, “那我先去准备直播了。”   “就穿身上这件直播吗?”薛傅韫压着鼻子, 声音听起来有点闷。   “嗯。”许玉潋看他,想起什么, “你还没告诉我好不好看。”   薛傅韫顺势又转头看过去, 清楚地望见裙后镂空处那段腰线的弧度,可怜巴巴的小块布料遮挡住腰窝, 最后延长到腿根。   很危险的长度。   看小室友论坛里偶尔才会发出的那种照片里,凡是穿裙子出镜的,长度基本上都不会遮住膝盖。   主要,衣柜里好像也就只有那几件而已。   “好看。”薛傅韫给予肯定。   直播应该不会把背后露出来,如果不看后面的话,裙子前面遮得也还算严实。   要不是觉得今日好不容易和小室友的关系缓和了些,不适合再惹人生气,把握住适当的距离,薛傅韫多半还想再和人说点什么。   例如提醒小室友。   上网该多注意隐私,网上的坏人不比现实少。   尤其他又,过于的吸引人。   ……   水母站第一守时的小蝴蝶主播,开播前就有不少粉丝蹲在了直播间,画面一动,弹幕立马就开始往上飘。   ——宝宝我来了!!!   ——每天都能看见小福蝶我好幸福……   ——宝宝今天不开摄像头吗呜呜   “啊,稍等一下。”   许玉潋的声音本身就偏柔和,加上为了直播时更像女孩子一些,会刻意地放轻声音。   通过劣质的麦克风传到设备里,声音变得略微失真。   咬字格外认真,有些黏糊,说话的时候和原来的声音听起来差不多,但就是莫名让人感觉到,声音的主人正带着笑和你撒娇。   完全能想象到他的表情。   小主播平时的直播内容不算丰富,除了偶尔会让粉丝提议,就是讲故事聊天,或者念粉丝们的投稿。   但他凭着声音这点,就在这段时间又收获了不少新粉丝。   直播间里打赏榜的粉丝们都很活跃,只要没事就会来给他们的小蝴蝶砸出人气数据,所以这个封面看上去有些朴素的直播间经常能够爬到首页的推荐。   但这其中最大的原因还是最近出现的那个榜一。   只要许玉潋开播,他就必定会出现。   说话的次数很少,平台上最贵的礼物却总是流水一样送出去,有种非要让许玉潋牢牢坐在推荐榜第一的架势。   名字是‘小蝴蝶正牌老公’,后台还显示只关注了许玉潋一个人。   众粉丝当时评价他:真爱粉。   小蝴蝶正牌老公反驳道:是正牌老公。   多重因素叠加在一起,在这半个月里,许玉潋已然成为了平台里小有名气的主播。   ——宝宝我要看你!!   ——老婆我等你我愿意等你一辈子   ——等着看今天的奇迹小蝴蝶o3o   水母站的直播软件许玉潋用得不太熟练,直播间显示的屏幕里,最先出现的是他的电脑桌面和弹幕,然后是他调整设备时碰撞弄出的噪音。   过了片刻,他终于找到了开启摄像头的位置,这才有空去和弹幕打招呼。   对着镜头的方向招了招手,许玉潋道:“宝宝们晚上好。”   还是从前的那个角度,从上至下,能够很好地将床上坐着的小蝴蝶收入镜头里。   皮肤雪白的小男生抱着他床上的那只小熊玩偶坐在镜头前,粉润白皙的小腿微微蜷缩着,膝盖处玫粉色晕开一片。   小巧的一截下巴尖露在外面,看弹幕时,唇边还会陷进去两个小梨涡,下方过短裙摆下的小裤子边缘若隐若现。   “啊,对了。”   手指虚虚地按在胸口处的小花纹,屏幕里的小主播凑近镜头,轻咬着唇瓣,正期期艾艾地向他们问道,“今天的裙子,你们觉得好看吗?”   小蝴蝶臭美是常有的事。   还是蝴蝶的时候,他有着全世界最漂亮的紫色小翅膀,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会夸他漂亮。   哪怕后来他变成了人类,在副本里还是会有很多人夸他好看。   不过在这个副本里他因为背负着债务,很少会有新衣服穿,也没有什么朋友和他说话。   所以臭美这件事也变得不太常有。   突然这么问一下,许玉潋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垂下眼不太敢看弹幕,“应该还可以吧,我今天有问室友的意见,他说好看的。”   他害羞的那会,刷屏的那些弹幕已经快被他钓疯了。   ——室友说得对啊,简直好看得要死了老婆老婆老婆   ——被美到眼泪从嘴巴里流出来了……裙子特别特别适合宝宝!   ——宝宝穿黑裙子看着真的白得好像要发光了   ——这个小肩膀我舔一口吸溜吸溜吸溜   ——之前的录屏我用了好几晚,今天又有新的用了。。嘿嘿   ——我宝宝还小你们在干嘛啊啊啊!   说话时许玉潋不太自然地瞥了眼床外,好在摄像头并没有照到脸部,没有人发现他的异样。   捏了下怀里的黄色小熊,许玉潋忽视掉此时寝室里不只有他一人的拘束感,努力把注意力重新转回直播里。   “其实这个裙子和之前的都不一样。”   将垂落的黑色长发挽到身前,手稍微用了点力气,许玉潋颤着眼睫转身,把裙子背后的设计全部暴露在镜头之下。   床上的空间不大,本来就有部分空间被桌子和电脑给占据了,他想要挪动身体不是件易事。   只好侧过身,柔软腰身折出个夸张的弧度。   动作间小腹紧紧贴在那截布料上,把微肉的圆钝线条都勾勒得分明,正随着呼吸慢慢起伏着。   在那只小熊掉落在旁边的时候,观众们才发现小主播的腿并得有些紧了,下意识的动作,挤得腿根处都软肉都快要变形,软软的一团,看上去有些可怜。   ——在宿舍床上直播感觉好不方便哦,心疼小蝴蝶   ——可能在下面容易被舍友打扰,但这个床看上去真的好挤   ——每次看直播都感觉宝宝屁股要坐麻   ——你们还有这功夫讨论吗虽然我也心疼但素这个腰这个背我真的要晕倒了……   ——前面的那个冷静一下,小心血条!!   ——别说了,血条已空,今天我就是死在这个直播间也值了   许玉潋这个位置弹幕看得不是很清楚,他直播时不会戴眼镜,在近视debuff的加持下他索性放弃,转过身,开始努力展示自己今天穿搭的特殊之处。   “你们能看见吗?”他问。   小主播白润柔软的腰背微微侧塌着,怕粉丝们看不见,特意伏在床边的栏杆处,把垂落在他腰间的两条珍珠链露出来。   精致的蝴蝶骨形状明显,脖颈纤白,腰间细细一截,冷盈盈的室内灯光照在他身上,有种名贵瓷器般细腻美感,脆弱而遥远。   弹幕空白了一瞬。   随后是铺天盖地的刷屏和礼物信息。   ——“其实小蝴蝶就是我的命中注定”送出水母玩偶×99   ——“宝宝我香草你”送出捕鱼网×520   ——“小蝴蝶正牌老公”送出巨型夏日游艇×999   全区通知消息提醒:恭喜主播“小蝴蝶”拿到本小时的首页推荐位No.1。   许玉潋回过头也呆了下。   之前不是没去过推荐位第一,但这次他才刚开播没多久,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估摸着那些礼物通过平台后能转出来的钱,许玉潋恨不得直接拿个计算机出来算。   “谢谢大家……你们弹幕怎么刷这么快,我看不清了。”   弹幕刷的速度太快,许玉潋看了半天都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先按照经纪人说的那样,赶紧感谢礼物。   等感谢完礼物,弹幕的速度也没有像之前那么恐怖了。   他挑挑拣拣地回复着弹幕,在看见有人解释刚才发生了什么后,脸顿时烫了起来,“是因为你们觉得太好看了呀……”   许玉潋其实不太懂,他一直觉得自己没有露脸,穿裙子虽然合适,但也没有说到非常非常好看的地步。   见现在弹幕里一个劲地夸他,顿时结结巴巴地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脸蛋粉粉白白的,看着那些尖叫着喊他老婆然后变得越来越奇怪的弹幕,好半天没回过神。   等发现有顶着别的主播名字的粉丝过来说,有人想要跟漂亮妹妹你连麦的时候,许玉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什么,就收到了平台的连麦提示。   似曾相识的声音传来,许玉潋看见电脑屏幕里,自己直播间旁边突然多出个分镜。   光线明亮电竞房里,眉眼深邃的男人出现在镜头对面,黑色头戴式耳机随意挂脖子上,似乎对于他愿意同意连麦的行为感到十分惊喜,眼角带笑。   “小猫咪,好久不见。”   “今晚上你有什么安排?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要不要一起开黑?”   听见那声小猫许玉潋就想起来对方是谁了。   是之前带他躺赢了一把游戏的那个射手!   当时他因为被自己菜到了,不准备再继续玩那个游戏,后来就没再关注这件事。   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想继续跟他玩。   镜头里的小主播似乎是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刚想说什么,镜头的角落里突然多出了一只手。   已经人贴心打开分装好的饭盒被递了上来。   旁观已久的薛傅韫站在他的床边,举着手机,表情冷淡,似乎只是因为这件事才不得已来打扰他的直播。   ‘饭菜要凉了。’    第64章   身后传来小室友的问话声, 是薛傅韫从来没听过的温柔语调,他知道,直播已经开始。   避嫌般的反应, 他垂下眼打开了手边的电脑, 但屏幕亮起的同时,他又听见木床板吱呀响起的噪音, 呼吸顿住。   是小室友换了动作,在向弹幕展示自己首次出镜的新裙子。   说出的话和之前问自己时差不多。   薛傅韫之前的担心不是没有必要,直播虽然不会照到背后的部分,但防不住小室友主动给别人看。   他完全能想象到许玉潋说完那些话后会是怎样的表情。   微微垂落的纤密羽睫,扑闪着掩住眼底晃动的波光, 无辜的下垂眼尾都沾上薄红。   也能想象得到,直播画面里, 少年裙身后的那段青涩腰线。   莹白肌肤上浅浅润润的凹陷,一路延伸至尾椎处的绵软曲线上方, 还有两个总是藏起来的可爱腰窝。   他就像是位神秘的、难以捉摸的小动物, 只会在到达无人之地才会停下脚步,无知无觉地露出自己绵软的小肚皮。   叫无意间窥见他的每个人类都难以忘却, 心生爱慕。   隔着屏幕, 那些待在直播间里的人肆无忌惮, 肯定会说出许多令小室友面红耳赤的言论。   但此时小室友会是怎样的表情, 只有直播间里的人能够看见。   如果自己去问小室友要他的直播间名字, 他多半会不高兴的吧。   就像今天委屈的时候一样,觉得自己会用这些事伤害他, 哭得特别伤心。   屏幕停留在输入密码的画面, 隔了大概好几分钟,薛傅韫才回过神。   空旷的寝室里, 两个床位隔着不算远的距离。   薛他没戴耳机,所以连许玉潋话语里那些简短的停顿,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有某种特别奇妙的感觉。   阳台门半开着,望得见远处闪烁的星辰。   从热闹喧哗的炎热午后到现在只有二人的夜晚,朦胧幻变的天空把一切情绪都沉淀为旖旎的深蓝色。   即便此刻他们之间没有交流,可薛傅韫就是能感到他与许玉潋的关系,已经和从前不同。   这种愉悦的心情,在拿着外卖听见从小室友那传出的陌生男声后,彻底消失。   ……   出于职业道德和某种危机感,刚看见镜头里多出来的那只手,许玉潋就直接按了上去。   动作快到弹幕都没来得及反应。   啪叽的一声,拿着饭盒的那只手上多出个掌印,许玉潋和薛傅韫对视一眼,小脸雪白,强装镇定地抿起个笑。   “谢谢宝,我刚好饿了。”   过于礼貌又过于亲昵的称呼,突然地从小室友口中吐出。   薛傅韫视线停滞几秒,最后掠过许玉潋那交叠都没能盖全自己的纤细手指,微微颌首,示意他赶紧吃饭。   这些动作做完,薛傅韫还是没回自己的位置。   站在旁边,眼瞳沉沉地盯着许玉潋,似乎是非要看着他吃了,薛傅韫才能放心。   完全没有打断了别人说话的自觉。   许玉潋回头看了眼直播界面。   确定薛傅韫没有出镜,他松了口气。   饭盒被放到了床上桌的位置,许玉潋观察着弹幕。   ——这个时间宝宝还没吃饭吗!   ——宝宝不要饿到自己啊,妈妈心疼TvT   趁机把薛傅韫的手推开,也不管弹幕看不看得见,许玉潋摇了摇头,“没有,之前吃了别的,但是后来突然又饿啦。”   “所以这应该算是夜宵?”   ——宝宝今晚吃的什么呀   ——要开启新节目了吗,吃播小蝴蝶   ——看宝宝说话什么都听不见只想亲宝宝的嘴……   屏幕对面被忽略半天的顾少连终于有了说话机会,他试探着问:“刚刚那个是你的室友吗?”   网上能了解小主播的渠道很少。   许玉潋没有社交账号,只在水母站发布开播信息。   顾少连这段时间没等到他的好友同意,私聊也没有回应,只能蹲许玉潋的直播还有看直播回放,但也大概了解到了他的公开信息。   在校学生,娱乐主播,是游戏新手,平时都是在寝室里直播。   怎么看也不是会在直播时出现男性亲戚拜访的情况。   但打游戏的人动态视力不错,顾少连清楚地看见那只出现的手上,戴有款机械手表,是刚上市的时候因为太丑被网友攻击上了热搜的类型。   也是女生很少会选择的那种类型。   许玉潋被他问得有些心虚,眼神飘忽,但很快想起什么,又理直气壮了起来,“嗯,就是我室友呀。”   他们这一来一回,之前被刷过去的弹幕又死灰复燃,一股脑地飘了出来。   ——啊,感觉室友的手指看上去好长啊,像男生   ——那那那,刚刚那个是小蝴蝶的室友吗   ——啊,如果这是男生寝室,小蝴蝶也是男生……嘿、嘿嘿,更兴奋了怎么办   ——别太刻板啦,再说了,女生宿舍哪来的男生啊   ——我是男的,我直说吧,小蝴蝶要是待在我们宿舍,那我们宿舍一个都逃不掉   ——那当然……我们宝宝直男杀手,区区男大,包拿下的   弹幕各执一词,隐隐有跑偏的趋势。   许玉潋佯装镇定地拆开饭盒,正经道:“你们不要再说那些了,我室友不喜欢出镜,你们这样一直聊他也会给我造成困扰的。”   明明是在说弹幕,顾少连却有种自己也被点名了的感觉,当即就坐正了。   此时面无表情的俊脸硬是让弹幕看出了紧张感。   ——那是人家室友,不是你情敌,挨说了吧中登   ——我靠私人顾少连你收敛着点,别把我新老婆给吓到了!!   ——多管闲事。。是你老婆吗你就问问问的   ——宝宝别骂他,我真怕他暗爽   秒闭麦,顾少连趁机怼弹幕:“我有说什么吗,你们不要乱带节奏,房管,给那些乱说话的丢小黑屋里去。”   “还有,你们也少去对面乱说话。”   ——怎么,怎么怎么,怕自己在老婆那边露馅啊?   ——还玩上暗恋这一套了,好土。   ——^ ^土爆了捏,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人家其实都不想理你   要不是还在连麦直播,顾少连可能已经想冷笑出声了。   不过弹幕说的东西也不完全都是错的,本来主播说出口的话就容易带节奏,他还这样问。   小蝴蝶怎么可能身边会有男人。   如果自己是他男朋友肯定、肯定不会这样任由自己的名分乱跑。   一定是自己误会了。   顾少连歉疚地往许玉潋的直播间刷了好几个全区通报的礼物,弹幕群魔乱舞他也无暇顾及,忙找对方说话。   别让刚刚的那点小插曲影响了他对自己的感观。   “你要吃饭的话我就先不打扰你了。”   “晚点要一起开黑吗?”   看见礼物的小蝴蝶眼睛一亮,然后听见顾少连的话,又立刻无精打采地垂下了眉眼,谢谢都卡在嘴边。   “不要了吧……”   顾少连说的肯定还是之前那个游戏。   虽然热度很高,但是许玉潋对那个实在提不起来感兴趣。   赚钱也要挑点轻松钱赚,懂得提高效率的小蝴蝶果断摇头。   筷子夹着米饭,他说话时声音含含糊糊,“晚点就太晚了,我那时候寝室不太方便,抱歉哦。”   “那之后呢?你哪天方便点我们再一起?”   平日里别说和别人合作直播,就连平台安排的直播都随缘开播的人,现在为了个开黑机会,顾少连简直是面子都不要了。   哪里看得出来他之前对撞车主播是什么态度。   不是“杀了”“就这水平还玩什么”“飞舞一个”这种嘲讽,就是沉默地打完一局,最后发出个嘲讽表情结束游戏。   现在呢,之前还假装不在意别人同意好友的耍大牌主播,现在知道小蝴蝶的难约程度,才抢到个连麦的机会,当场就是不要到承诺不罢休了。   跟过来的粉丝捂眼直呼没眼看。   站在小室友的床边。   薛傅韫能够很清楚地看见只拍到对方伶仃一点下巴尖的直播镜头。   以及他旁边那个花枝招展,破坏了整个画面和谐,多管闲事,说话异常装腔作势的男人。   听见那句问话,薛傅韫眉头微挑,镜头之外,他的表情都带上了点微妙的暗爽。   往自己位置走回去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许玉潋小口小口地吃着饭,将画面调整到自己的小半张脸下,随意敷衍掉顾少连的合作邀请后就直接断开了连麦。   ——吃播启动!   ——老婆怎么这么乖,大牌小耍,下次看见他的连麦记得直接拒绝掉!   ——宝宝吃播节目之后可以常驻吗   “什么呀,我没耍大小牌呀。”   “吃播的话看情况吧。”小蝴蝶不太好意思,饱满红润的唇瓣轻抿,“因为有时候我吃得很简单,不好看的。”   而且一个面包,一下子就吃完了,连介绍都没有,所以也没什么能凑时长的内容。   ——主要是想看老婆的小脸蛋啵啵啵   ——宝宝要多吃点,太瘦啦!   ——播什么我们都爱看[比心]   直播结束后,许玉潋准备趁着舍友们还没回来,赶紧换身衣服去洗漱。   结果刚从浴室里出来,头发还滴着水,他突然就跟薛傅韫对上了视线。   本该待在自己位置上的饭盒早已不见踪影,但不该在自己位置的薛傅韫竟然坐在了那。   旁边的衣柜门大开,薛傅韫手上拿着条裙子,旁边是几件叠好了的衣服。   那场面,看起来就像是在恐怖游戏里进入了错误世界线。   许玉潋没忍住当场后退了一步。   但很快就被人逮了回来。   衣服被薛傅韫放回了衣柜里,原本显得乱糟的小蝴蝶皮肤宝箱现在被整理得格外有条不紊。   还没等许玉潋再多看几眼,薛傅韫按住他,“吹头发,不要乱动。”   嘈杂的吹风声中,薛傅韫非要和他说话。   “潋潋,你衣柜里的裙子好少,没有其他的了吗。”   “关你什么事。”许玉潋闷闷不乐。   “嗯,那今天还会发吗?”   这句话许玉潋没听清,转过头的时候被风吹了下眼睛,他揉着眼睛问薛傅韫,“什么,你刚刚说了什么。”   薛傅韫揉着他还带着点水汽的发丝,弯了下眼,“我说,潋潋今天不发帖子吗?”   “在球场的时候潋潋有拍照片对吗,今天会不会发?”   许玉潋哑然地看向他,差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你是问我会不会继续把照片发、发在论坛里?”   “也可以单独发给我。”薛傅韫点头,“我还没看过,很想看。”   ……   在薛傅韫的注视下,许玉潋做完他本以为无法再完成的每日支线。   打下那些往常惯用的语气称呼,他的耳根已经红了个透。   其实一开始许玉潋都以为薛傅韫要秋后算账了。   没想到,薛傅韫只是问他今天要不要继续发帖子,甚至都没有问他为什么那样做。   许玉潋本想赌气不发的,但看着薛傅韫毫无波动的神情,他又气上加气。   不就是发帖吗,发就发,反正被造谣丢脸的又不是我。   结果发完,许玉潋才发现好像丢脸的确实是他自己。   当着正主的面打出那些话,他的心情真的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这跟当面说别人坏话有差别吗。   而且也不是很解气。   毕竟薛傅韫看起来根本没有生气。   怎么会不生气呢?许玉潋有些想不明白。   【按照源数据的推算可能性,薛傅韫或许背地里已经气疯了,但为了在室友面前保持最基本的素养,还是选择了忍耐。】   “啊……”缩回自己的小被子里,许玉潋完全信了系统的话,恍然大悟道:“那他好会演戏哦。”   【比较爱装。】   总是在准备睡觉的时候才开始处理手机里的未读消息。   按亮屏幕,入目就是熟悉的经纪人来电,连打了十几个未读。   许玉潋不喜欢和人打电话,思考了一会后,他点开了自己的联络软件,果然,经纪人还打字给他说了一遍。   ——和顾少连的合作直播你不答应你要上天啊??   ——他经纪人已经给我发来邀请了,我直接给你答应了,就这周末   ——蹭他的流量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知不知道   皱着眉,许玉潋大概明白了经纪人这次的来意。   怎么又是那个打游戏的人呀……   他慢吞吞地打字。   ——我不会打游戏,他们看我菜菜的,我就要掉粉了   经纪人秒回他,好像一直在电脑旁边等他:   ——你以为谁关注你是为了看你技术多高超。   ——漂亮,有话题,就够了。   ——只要你跟着顾少连合作直播,保准你这个月赚得盆满钵满。   许玉潋盯着‘盆满钵满’四个字看了一会,给经纪人回了个那好吧。   赚钱的事,菜菜的也能赚就太好了。   刚和经纪人说完话,屏幕上又开始弹别人的消息。   其实许玉潋最近都不太爱看手机了,因为里面装的消息实在太多,如果不看他就可以不回。   虽然他打开看了也回不完。   率先点开有转账提示的对话框,许玉潋注意到,这是直播间里的那个榜一。   他每句话都会给许玉潋转账。   好像转账就是他的交流工具似的。   许玉潋挨个全部收下,到了最后才去看他发的文字消息,大部分是关于今天直播的夸奖。   夸他今天直播时穿的裙子特别合适他,做吃播的话也很合适,吃东西的时候感觉嘴巴小小的,脸颊鼓鼓的。   总之就是夸他做什么都可爱。   后来又问他平时喜欢吃什么,可不可以要他学校的位置给他点外卖,可不可以要个地址给他寄东西。   许玉潋全部拒绝了。   最后,小蝴蝶的正牌老公发来一条消息。   ——现实的你性格也这么乖吗   许玉潋觉得莫名其妙,但因为还记得经纪人说过的那些话,他发了个小熊揉肚子的表情包给对方。   ——现实的我乖乖饿肚子   ……   过于混乱的一天令许玉潋在第二天睡醒后依旧有些恍恍惚惚。   照例买了早餐,上午的课程地点在公共楼里。   不知道是怎么摸鱼水过那节课,许玉潋感觉老师说的话总在避开他飘。   所以一直不进耳朵。   注意力高度不集中的原因,导致他在上午下课后收到排练消息,往社团练习场地赶过去的时候,直接撞到了个路人。   就在距离社团排练地还有一段距离的空地上。   明明他之前看的时候周围都没有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空旷,许玉潋还是和对方撞到了。   那个路人很高,许玉潋是直接撞到了他的胸口,额头红了一小块。   他揉着脑袋刚想说声对不起,就见面前的男生惊喜地握住他的手,喊道:“学长!”    第65章   刚好是赶往下节课的时间段。   周围路过的学生原本行色匆匆, 但途径学校大道时,还是不约而同地转头看了过去。   “学长,真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遇到你。”   水泥地面反射着正午灼眼的艳阳。   暖洋洋的空气里, 许玉潋伸手遮住阳光, 半眯着眼去看自己刚刚撞到的人。   高大男生浅金色短发微卷,过于深邃的眉眼使他看上去有点冷淡。   可事实上, 他实在是热情得过分。   说话时还要拉着许玉潋的手,一口一个学长叫得亲热,好像他们关系很好似的。   但许玉潋完全不记得关于自己的剧情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被人围观的感觉不太好受。   戴眼镜的少年局促地扶了下镜框,纤白的手指在日光下几乎透明, 哪怕看不见脸,依旧叫人控制不住地被他吸引, 视线追随他的动作移动。   贺熄渐不动声色地朝前一步,遮住了许玉潋的身形, “你还记得我吗?”   位置逐渐接近两旁的树荫, 不算很大幅度的移动,但也偏离了原本许玉潋的路线。   就算再迟钝, 许玉潋此时也察觉出了些不对。   他用劲扯出自己被抓着的手, 镜片后的眼睫翘着, 唇瓣淡粉, 稍微有些郁闷地抬眼瞧对方,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没有对付这种人的经验, 惦记着社团的排练, 说完许玉潋就想走。   倒不是他对那个活动有多么热爱,主要听说能够加综测分。   而且一想到钟岭生凶巴巴的模样他就害怕。   贺熄渐没再对人动手动脚, 在许玉潋闷头往前走的时候,直接跟了上去,“许学长。”   贺熄渐表现得十分受伤,俊逸狭长的眼眸上扬,“之前学长高二期中考的时候,我就坐在学长旁边啊,学长不记得了吗?”   “也是。”   贺熄渐声音忽然低了下去,金发也随着耷拉下来,像个垂头丧气的金毛狗,“当时我加学长联系方式一直没被同意,被忘记了也很正常……”   许玉潋偏头看了他一眼,被镜框遮住大半的粉白小脸神情犹豫,“有这事吗?”   时间地点顺带事件,贺熄渐那极尽详细的叙事口吻,许玉潋就算没有听见他叫出自己姓名的那一声,估计听完这些话也快信了。   副本的源数据对于他这样的配角人物关系一向不太重视,像这样突然出现个角色说认识他,似乎也很正常。   只是不知道这跟主线有什么关系。   “学长你果然忘了。”   本打算直接去小主播专业课的楼下等人,但因为行程延误的问题来迟了些,没想到会在走进学校不久后就直接碰面。   隔着几栋楼那么远的距离,贺熄渐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他要找的小蝴蝶。   柔软贴合的黑色发丝,温热的呼吸轻轻吐出,撞进怀里的时候,贺熄渐像是拥住了那双从不为谁停留的翅膀,他甚至就想这样把人牢牢地锁住。   叹气般的,贺熄渐对他说,“但是你一点都没变,我第一眼就认出来是你了。”   “学长。”   见少年态度隐隐有软化的迹象,贺熄渐嘴角轻勾,正想再趁热打铁叫人放松警惕,旁边排练室里出来个人。   钟岭生表情不太好看,皱着眉扫过十分面生的贺熄渐,又重新看向许玉潋,“做什么。”   “我们等你半天了,结果你人都到了还不进门,就在这跟人聊天?”   说话的声音大概是传到了排练室里,许玉潋看见好几个社团里的人探头出来,熟悉点的还直接朝他招了招手。   他咬着唇解释道:“我刚到。”   “那他刚刚是在跟空气说话?”钟岭生这话显然是针对站在旁边的贺熄渐。   火药味莫名蔓延了开来。   贺熄渐打量了他一下,片刻后,淡淡扬起个笑,“我今天来参观学校刚好碰到学长,就没忍住多聊了会。”   “没耽误学长的事吧。”   说话时贺熄渐也不安分,明明一开始还站在离许玉潋有点距离的位置,而现在,从钟岭生的角度看,他几乎是贴在许玉潋的身后。   两人的动作实在是过分亲密。   几乎是瞬间,之前社团同学说过的那些话,就再次在钟岭生的耳边响了起来。   这人,该不会是惦记上许玉潋了吧。   哪来的男同?!   警惕地扯过许玉潋,钟岭生把他往背后半开的排练室里塞,寒声道:“你已经耽误了。”   “不然他现在该在认真排练,而不是在这和你浪费时间。”   看出钟岭生在针对自己,但想到他和许玉潋不过是普通同学的关系,贺熄渐无所谓地耸肩,笑了声,“抱歉,我只是太激动了。”   “毕竟我一直都把学长当做偶像,做梦都想见他一面,现在真遇到,难免控制不住。”   他说完,还想跟着许玉潋一起往排练室里走,“你们是在为晚会准备节目?我能看看吗?”   “不能。”   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门被钟岭生眼疾手快地关上,‘嘭’的一声就把贺熄渐给挡在了外面。   许玉潋回头的时候刚好对上钟岭生的视线。   男人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许玉潋只觉得失重感传来,脚突然就离了地。   被提溜着带到了换衣室,没等他说话,钟岭生捏住他的脸强迫他抬头。   “你。”   “喜欢男生吗?”   换衣室里空无一人,周围都是堆积的道具和服装,他们缩在衣服堆里,门没关紧,还能听见外面社团背台词的声音。   钟岭生那一句话说得恶狠狠的,但因为许玉潋听得半懂不懂,杀伤力急速降低。   许玉潋圆钝的眼眸里充满着不解,脸颊肉被捏得嘟起,吐字都有点含糊不清,“泥说什麽啊。”   看起来更气愤了,钟岭生指着他们刚刚进来的那个方向。   “就那个男的,你看不出来?一看就对你有不好的想法!”   “你如果不喜欢男生,那你干嘛还要跟他走一起?”   完全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许玉潋挣扎着拍开他的手,眉心皱着,反问他,“我还跟你待在一起了,你也喜欢男生吗?”   明明刚刚都说得那么清楚了,现在怎么又扯到这么奇怪的问题上了。   许玉潋有点郁闷。   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问这种类似的问题了。   不知道怎么该解释自己和他们物种不同的问题,许玉潋只能委婉地以另外一种方式回答。   钟岭生当即就愣住了。   耳边再次开始循环播放同学说的那几句——   ‘男的女的都喜欢的类型……’   ‘你不觉得好看吗……’   听着听着,他忽然发现他和许玉潋之间,离得好像有点近了。   近到他甚至,能够数清许玉潋眼睫毛的数量,颤抖的频率。   小男生的眼镜早就放在了外面,秀挺鼻子留有镜框的压痕,鼻尖是那种格外精致的翘起。   不说话的时候,唇肉就粉粉润润地鼓着。   明明嘴巴看起来很小,但是又让人感觉很软,感觉伸手一按就能陷进去一个小窝。   似乎就那么一点,人长得瘦弱,脸也小嘴也小,就那么双眼睛最大,盈了水光,瞪人都像是撒娇。   许玉潋的长相肯定谈不上女气,也谈不上帅气,但除此之外好像能找到许多用来形容他的词。   好纯啊。   钟岭生突然冒出了这样的形容词。   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对方,钟岭生忍不住想。   明明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但偏偏只有许玉潋总是莫名能给人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蒙在破旧衣服下的小漂亮。   摘下眼镜的时候,像是有人动手擦去了他身上的那些灰尘。   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和周围光线里漂浮着的飞尘是违和而又相配的热烈刺眼。   不用再多么仔细地观察,当他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就明白,他是足够牵引你所有注意力的存在。   男的就喜欢这种?自己就喜欢这种?   毫无预兆地,钟岭生突然就代入了进去。   沉默让许玉潋感到疑惑,他问:“你怎么不说话?”   听起来下一句就会是“你不会真喜欢男生吧”这种带有淡淡质疑的问句。   好像停顿了几秒后才终于反应了过来,钟岭生气急败坏地后退几步,“我怎么可能喜欢男生!”   “哦。”许玉潋点点头,推开他,“那我也不喜欢男生。”   但话说完,钟岭生不仅没有再说话,反而看上去脸色更加糟糕了。   最后一个人气冲冲地走出换衣室。   ……   排练室里的空调已经开了一早上,哪怕外面此时艳阳高照,现在在里面穿着长袖也不会觉得热。   上半场的戏份已经过了一遍,众人正在准备调整下半部分剧本情节的安排。   因为调整的那部分刚好有许玉潋出场,他再次换上了那件黑色长裙。   其余人已经差不多开始背台词准备上台的时候,角落里,许玉潋仍在和服装做斗争。   原本该穿好的白色围裙被他拿在手上,系带乱作一团。   “嗯……”笨拙地蹲在地上找着围裙正面,许玉潋伸手往身上带,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整理。   要是别的还可以随便弄一下,但女仆裙缺了这东西,就完全没原本的感觉了。   他有些着急,但现在大家都很忙,没有人能抽出空来帮他的忙。   “学长,我帮你吧?”一双手穿过腰后,许玉潋愣了下,手中的围裙被伸手的贺熄渐接过。   他下意识抬起了手,呆呆地点点头,“谢谢。”   “很适合学长,这条裙子。”贺熄渐弯了弯唇,意有所指般的,“学长似乎很适合穿裙子,腰好细,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手指拉紧那条系带,在许玉潋被扯得踉跄的那一瞬,贺熄渐又紧紧地扶在了他腰间,手掌按在那条顺延而下的线条上。   有频率的触碰落在腹部,许玉潋低头,贺熄渐的手指正轻点在那。   他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并不明白其中含义。   似乎也知道许玉潋发现了,轻笑了声后,贺熄渐坦然地把整个手掌都覆盖了上去。   热度隔着围裙,没有什么存在感,但能感受到对方的手心轻轻地按压,又类似抚摸的动作。   许玉潋按住他的手,问他:“你在做什么啊?”   贺熄渐由着许玉潋碰,顺从地随着他的动作移开了手。   而后手掌摊开着,以一种惊叹的语气,朝他展示,“我在测量学长的腰围,摸上去,好像只有这么宽。”   “也好薄。”   “学长是很容易让人看出来……有没有偷吃的类型啊。”   虽然在排练的时候讨论吃不吃不太道德,但许玉潋自己也摸了下肚子,坦诚道:“没有偷吃啊。”   “因为今天连午饭都还没吃,所以才摸起来很薄吧。”   钟岭生从外边拿了道具回来,站在门边,刚犹豫了几秒就直接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来的贺熄渐和钻了空子。   他盯着乖乖站着让贺熄渐帮自己系上围裙的许玉潋,面色铁青地看了一会,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地往旁边休息的地方走过去了。   “谁把那个人放进来的?”   “啊,听说是隔壁大学来参观的啊,拦着不太好吧,而且人家还和许同学认识呢。”   “我看他给许同学拍了不少照片,估计是许同学的真爱粉了。”   同是没有戏份的同学正缩在角落,漫不经心地回答着,手机里正不停传来有人碎碎念说话的声音。   “他说参观你就放进来?什么破真爱粉,我看他是真讨嫌。”钟岭生越听越烦躁,抬腿就踢了他一脚,“搞什么玩意,别在我这跟人打语音。”   同学捂着多了个灰脚印的屁股,大喊冤枉,“我看起来是那种很有异性缘的人吗,别他爹的误伤友军好不好。”   他把手机递过来,叫钟岭生也看看,“你记不记得我们前几天打的那把游戏?”   “什么?”   同学恨铁不成钢地指了下屏幕,“我当时不是跟你说了吗,撞到大主播被翻盘的那把啊!”   钟岭生翘着腿躺在椅子上,毫无兴趣,“然后呢。”   “那个大主播的辅助也是个主播,是个新手妹妹,我看了,贼漂亮。”同学越说越来劲,恨不得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给说一遍。   总而言之,能够让他在这种时候都刷别人直播回放的原因,除了爱上,已经没有别的理由。   钟岭生评价他:“神经。”   “脸都没露就爱上了,你的爱有点不值钱。”   同学不支持他的观点,“就是因为没露脸,我才能够跟清晰地感受到她跟我的灵魂是如此的合拍。”   这下钟岭生是真的有点想笑了,他问:“哪里看出来的合拍,你老实说吧,是不是被人骗钱了。”   “怎么可能,我连榜前三都没进!也就刷了小几万吧……但这不重要!”同学里面调出他和对方的聊天记录,展示道:“你看看,她给我发了这么多照片。”   “如果不是对我有意思,她怎么可能这么黏人。”   “不过。”同学压抑不住笑容,“我就是喜欢这种黏人的。”   钟岭生这次没说话,接过他的手机不停地翻看着。   和同学说的那些差不多,基本上每天都会有新照片发到他的账号上。   没有聊天内容,看得出来是同学在单方面独角戏。   那些照片的内容说不上违规,没有露脸,不过就像方才描述的那样,对方哪怕没有露脸也依旧很漂亮。   但这不是钟岭生改变态度的原因。   “我总感觉有点眼熟。”他说着,将视线转向了站在众人背后当背景墙的小女仆,“哎,你有没有觉得,哪里有点熟悉。”   钟岭生的视线不要太明显。   同学看他那个转头的动作就知道是在看谁,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也乐意去欣赏一下他们社团的小社花,“啊,你说许同学是吧。”   “可能你每天就盯着人家看,别的人都当做空气,而人家又刚好在你面前穿过裙子,所以你看见穿裙子的人都会下意识想起他吧。”   这话有点攻击性。   钟岭生撑着下巴仔细观察着,闻言轻啧了一声,“我认真跟你说话,少在这给我放屁啊。”   “行,那我浅观察一下。”   同学脾气好,也撑着下巴去盯许玉潋。   过了会,他哎了声,“你别说,许同学跟那个主播还真有点像。”   “但具体哪像我又说不出来。”   “可能是感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下轮到钟岭生反驳了,“人又不是女的,像什么像。”   明明是他先提出来的观点,这时候反而不赞成了。   同学是真的想骂他,“怎么,不是女的也可以穿女装啊,这不是摆在眼前吗,人许同学正穿得好好的呢。”   钟岭生:“……”   “把你手机里的照片发我。”   “??搞什么,这可是我刷钱刷了好几天才拿到的。”   钟岭生:“?”   “你这个时候又知道人家不是黏你才发的照片了?”   “不发照片也可以,那你把他直播链接发给我。”   ……   因为有预料到会占用很大部分的午休时间,这天下午有课的基本上都没来参加这次排练。   修改过的剧本直接发到了群里,之后还会有聚在周末的共同练习。   把上下两个部分的剧本全部调整好过了两遍,已经差不多到了下午。   在场的人基本上都是没有吃午餐直接赶过来的,但哪怕再累,他们还是坚持了下去。   钟岭生甫一喊停,他们纷纷倒了下去。   “好饿啊——”   “我真的要透支了老大……”   “求饭送到嘴边教程。。”   许玉潋没说话,但也用手撑着后台的栏杆,微微张唇呼吸着。   哪怕空调在排练时一直开着,他白皙的脸颊还是冒了细密的汗珠,看上去已经有些精疲力竭。   他的戏份不算多,只是长时间地穿着这身衣服在台上走来走去,又因为剧本的修改调整,需要不停地重来,活动量早就已经超标。   用手背擦了擦额角,明明走路都有些抖,许玉潋还是拒绝了别人的搀扶。   他咬着唇对着同学笑了笑,梨涡浅浅,“没事的呀,我都没怎么动呢,一直站在旁边看你们。”   贺熄渐在他走下来的时候扶着他的腰直接给人抱了下来。   “学长好专业,感觉有当演员的天赋。”   都来不及质疑对方为什么要抱自己下来,许玉潋被他说的那些话唬得一愣一愣的,“真的吗?”   贺熄渐自然点头,“真的。”   “学长,你不知道,我在下面已经要看得入迷了。”   排练的过程中,贺熄渐一直守在他们台侧。   其实没有什么好看的,反反复复重复的情节是不断的剧透,有趣的剧本在准备阶段,只会让人感到格外的枯燥。   他们表演的人都会失去激情,何况是作为一名毫无参与感的观众。   但他们排练了多久,贺熄渐就看了多久。   剧情的内容在他眼里并不重要,许玉潋每次动作时的差异才是他乐于观察的部分。   比在直播时见到的小蝴蝶更加生动。   有种褪去一切修饰,只剩余一层真实灵魂展现在他面前的感觉。   稚嫩,执拗,有着自己的坚持,对什么事都抱以最大的努力和耐心,靠着自己的能力,奋力从那束缚他一生的旧茧里挣脱出来。   所有的此刻,都是他所享受的生命。   贺熄渐向来以最阴暗的想法去揣度别人,最初遇到许玉潋时,他也曾有过别样的想法,于是格外轻蔑地在他直播间留下言论。   可后来发生的事情,后来感受到的那些真挚,都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   他越了解许玉潋,便越发能感受到,那种纯粹的、来自许玉潋身上的特殊吸引力。   贺熄渐或许是不相信,也或许只是想借着这个想法,来见他一面。   最后,他明白。   留下来是此行的唯一答案。   所以贺熄渐像首次遇见珍宝的无知乞丐那样,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珍宝的一切,连光线偶尔照过他所带来的色彩改变,也变成了世间难得一遇的奇观。   “别叫。”钟岭生扫过站在一起的二人,没说什么,拍了拍手,“我请客,带你们去外面吃一顿。”   “各位排练辛苦了!”   距离晚会已经没有几天,众人这段时间都压力很大,钟岭生不是那种剥削同学的人,明白他们现在需要一个放松的机会。   毕竟之后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   众人欢呼,就差手拉着手围着排练室跳起舞了,许玉潋还处于状况外,听见有吃的也跟着呀呼了两下。   “好耶!”   地点就定在附近的火锅店,是众人投票决定的位置,物美价廉还靠近学校,吃饱了晕碳水正好就能回宿舍睡觉。   说是从别的学校前来参观的贺熄渐也跟着他们,准确来说,是一直跟在许玉潋旁边。   钟岭生冷冷地刺他,“我可没说请社团外的人一起吃,某些人,不要太厚脸皮。”   “怎么会呢。”   被称为某人的贺熄渐笑眯眯地看向许玉潋,“我过来主要是想请学长吃饭,毕竟好久不见,现在有机会,当然要把握住啊。”   “这么多人肯定坐不下一桌,不如学长待会就跟我一起坐吧?”   一顿饭的问题由他描述后,听上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钟岭生这段时间就没这么烦过。   他这人实在说不上好脾气。   所以等真开始分座位的时候,他直接眼疾手快地把站在旁边看别桌的许玉潋给抓了过来。   当着所有在场的社团成员的面,语气正经,俊脸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你属于最后加入排练的成员,跟别人都不熟,就坐我旁边吧。”    第66章   钟岭生刚说完话其他人就按捺不住了, 纷纷站起来想要把许玉潋拉到自己这边来。   “哪里不熟,我们可是潋潋后援队!”   最先发话的社团内的一位女生,声音直接响彻整个火锅店, 连路过的店员都被吓了一跳, 感叹还好这个时间点店里没有太多人。   这一声过后其他人也纷纷举手,当着钟岭生的面开始大胆发言。   最近社团排练的频率很高, 基本他们中午刚和许玉潋见过面,晚上就又能一起对台词。   虽然小许同学性格比较内向,平时休息时间都待在自己的位置,不太爱和他们交流,但相处中社团里的人早就把他当成了朋友, 怎么可能不熟。   他们还巴不得把人带到自己这边照顾呢。   钟岭生这话就把他们说得跟什么孤立人的校霸似的,纯粹是抹黑啊!   “明明是和社长你不熟吧!”   “潋潋和我们坐, 坐我们这桌来!”   似乎大家都在和钟岭生说话,可许玉潋混乱中不知道和多少人对上了视线。   等到钟岭生梗着脖子反驳他们的时候, 许玉潋才慢半拍反应过来大家是在说自己的位置问题。   许玉潋不明所以地将眼镜往脸上推了下, “我坐哪都可以的。”   “学长。”   一直被挤在最后的贺熄渐突然出声,隔着那些社团里的成员, 他一个人插着兜站在那, 看上去有些形只影单。   “那我能和你坐吗?”   贺熄渐对着许玉潋笑了笑, 并不介意自己这些话在别人看来, 可能有些矫情, “我不太习惯和陌生人坐在一起。”   钟岭生面色一冷,正准备说什么, 旁边的众人纷纷表示理解这位大老远过来参观的学弟。   “正常正常, 那你和潋潋同学坐一起吧。”   “毕竟来那么一趟够不容易了,好不容易碰到个熟人, 多聊聊嘛!”   “是的。”贺熄渐向他们颔首,在所有人看不见的位置得意地挑起眉,示威般地道:“和学长好长时间没见,终于有机会坐下来聊聊天了。”   “感谢理解。”   没说完的话卡在嘴巴里,钟岭生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而许玉潋更是无所谓,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们身上。   眼巴巴地看着在后厨那边准备上菜的服务员,他面前的餐具都调整了好几次位置。   饿了整整一中午,如果不是因为这顿是钟岭生请客,许玉潋估计已经随便找一家便利店对付两口了。   毕竟是免费的午餐,值得小蝴蝶的等待。   吃白饭,好!   ……   当火锅底料放好,后续上菜的速度都变得很快,带着辣味的蒸汽咕噜噜地上升,空气里都是火锅的香味。   店里没有能容纳十几人的大圆桌,一行人分成三桌坐在店里。   许玉潋本以为他会和贺熄渐坐在一边,没想到钟岭生抢先一步坐在里面,随后,贺熄渐也坐了过来。   场面突然就变得有些奇怪。   他被贺熄渐和钟岭生两人夹在了座位中间。   偏偏除了许玉潋,好像其他的在场人员都觉得这很正常。   他抬头向对面坐着的同学看过去。   哦,对面也是三个人坐在一起。   许玉潋舔了舔唇不再计较了,吃饭要紧。   因为贺熄渐坐在了外围,涮肉的任务大部分交给了他,然后涮好的那些基本上全进了许玉潋的碗里。   他对火锅好像完全不感兴趣,留在这里,似乎只是想在照顾他的学长。   许玉潋没觉得贺熄渐做的事有什么奇怪的,因为钟岭生刚刚也一直在帮他拆餐具洗餐具,他们好像都喜欢做这些事。   所以夹着肉,许玉潋十分坦然地放进了嘴里。   “等一下。”   小蝴蝶满怀期待的第一口被钟岭生拦住。   男人拿着新筷子夹了点米饭递到他嘴边,皱着眉表情有点严肃,“不要空腹吃太辣的,先吃口饭垫一下。”   小男生的嘴巴真的很小。   那口饭喂过去的时候钟岭生之前的想法就被证实了。   要是接吻的话,感觉很轻易就能堵得他说不出话……钟岭生手猛地一抖,被自己莫名其妙的念头吓了一跳。   “是微辣的底料。”贺熄渐端来盘水果,看着许玉潋鼓囊囊的脸颊肉,他道,“要是还觉得辣我再去买几杯饮料过来。”   “唔,不用了吧。”   皮肤莹白的小男生气质乖巧,被两个风格不同的帅气男大包围在中间,下巴尖处落了只大手,正捧着他的脸往上抬。   周围围观的社团同学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这一连串流畅的投喂。   对视片刻,又默契地低下了头。   咳。   怎么感觉他们不该在这里。   小蝴蝶平时口吻清淡,很少吃重口味的东西,所以没尝几口就有些辣得说不出话了,呼着气,脸颊都开始发烫。   “很辣?”   他喝了几口冰镇的酸梅汁才压下那点辣意,抿着唇感觉舌头都开始发麻,说不出话,只能摇摇头表示没事。   视线被眼镜上的水雾遮得模糊,许玉潋摘下眼镜,用手背贴了下脸侧。   是真的被辣得狠了,生理泪水沾湿了眼睫,哪怕摘下眼镜视线还是有些看不清,唇瓣也由最初的淡粉变成嫣红,看上去已经有些肿了。   吃一顿火锅的功夫就好似被人压着舔透了舌头。   贺熄渐视线落在他身上,喉结沉了瞬。   将剩下的饮料全部递过去,他轻声道:“吃不了辣还有菌汤锅,不要勉强自己,小心肚子疼。”   旁边的钟岭生好像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给他拿来片西瓜,“吃这个再压一下?”   他们关心人嘴上说说,手上做了也就算了,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本来这天气店里就热,他们还一直往许玉潋身边挤。   完全够三个人坐的位置,他们肩膀挨着许玉潋,腿也要贴着许玉潋,热气把许玉潋的这方角落弄成了个小蒸笼。   “那什么。”   许玉潋忍无可忍地用手撑在他们腿上,小声地表达自己的不满,“你们能不能让开一点。”   “如果坐不下的话,我可以换个位置。”   两个人直接老实了。   ……   吃完这顿不算午饭的午饭,众人各自分别。   许玉潋没有其他的事便准备直接回学校,查路线导航的中途,贺熄渐走到他身边,“学长,我们好像还没加联系方式。”   和再次相遇的学弟添加联系方式是件很正常的事,但许玉潋翻出自己的微信时还是犹豫了瞬。   因为他现实的微信和直播身份用的是同一个。   棕色小熊的卡通头像,名字是像素样式的电子蝴蝶,看不出他的真实性别。   但直播的这段时间里,他加了好几个榜一二三的联系方式,至今无人发出质疑。   应该没事吧?   贺熄渐看着显示已添加的提示,没忍住笑了下。   许玉潋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啦?”   “没有。”贺熄渐飞快地切到自己的另外一个账号,成功扫码添加,“刚刚网卡了下。”   贺熄渐本想再多和许玉潋待一会,但他来时说过自己只是过来参观学校,现在时间已经不算早,继续停留恐怕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设下陷阱的猎人总是对即将踏入圈套的小猎物充满耐心,贺熄渐同样也是。   简单告别,路边就只剩下了依旧在查看导航的小蝴蝶。   头一次用这个软件,拿着手机三百六十度转动琢磨方向,许玉潋迎着温和的夕阳,在同一段路左右走了一会,眼镜都挡不住他面上显而易见的迷茫。   这地方离学校不远,但是周边都是弯弯绕绕的小巷子。   来的时候许玉潋跟着他们绕来绕去,根本没记住路,所以现在看导航也没能明白太多。   刚结完账出来的钟岭生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他走过去拉住许玉潋,“其他人都走了吗?”   手机上直走二十米的提示音还没念完,许玉潋懵懵抬头,应了声,“嗯,他们说暂时不回学校,还有别的事,就都走了。”   “留你一个?”   “嗯。”   钟岭生顿时就觉得肩头多了份重任,他耸起眉心,一副那没办了啊的样子,“那就我俩一起回去呗。”   许玉潋察言观色,对这位社长,他说:“不用的,如果你有事,我可以自己回去。”   “你,万一你遇到什么危险我回去怎么跟社团里的人解释。”钟岭生拉着他的手收得更紧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认路吗你,老实点。”   许玉潋抿抿唇,不清楚他自己得了什么便宜,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不认路。”   附近店铺的顾客都是他们学校的学生,这个时间点很多情侣结伴出来吃晚餐。   走在巷子里,看着成双结对的人经过他们,不知不觉中,钟岭生渐渐靠近了许玉潋。   他们没有牵手,也没有牵手的那种关系,只是简单地走在一起,在不算宽敞的空间里给人让路,又慢慢变成了和在店里的那样。   体温隔着夏季轻薄的衣服传至手臂,喧闹平凡的某天傍晚,听着那些在耳边变得模糊的笑闹声,他们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擦过彼此的指尖。   自己和许玉潋两个人,好像和其他的情侣没有什么差别。   突然的,钟岭生开始回想之前吃火锅的时候,他到底有没有喝酒。   不然为什么总感觉,大脑开始发晕,和许玉潋碰到的皮肤都有些发烫,奇怪极了。   “许玉潋。”钟岭生尴尬地挑起话头,努力把刚刚那种感觉甩出脑后,“你平时看不看直播什么的啊。”   想起今天看见的那些照片,当时钟岭生就感觉,第一眼看上去的确有点像许玉潋。   再深点的念头倒也没有,他就是想问问看许玉潋自己知不知道,故意缓解一下此刻这种莫名令他局促的气氛。   毕竟说别人长得像某个漂亮女主播,和故意逗人没差别。   眼看学校大门近在咫尺,许玉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恰好把故意放慢脚步等他回答的钟岭生甩在身后,只留下句,“我不看直播。”   “平时没空。”   他自己平时直播都是努力抽时间出来播的,哪里还有空看别人直播,小蝴蝶迷惑。   刚扬起笑准备把那照片的事说出来,看着许玉潋头都不回的背影,钟岭生宛若直接被冷水浇头,笑容僵在脸上。   “哈。”他恼羞成怒,两步追过去,“我平时也不看啊,我感觉直播真的很没意思。”   “一点意思都没有。”   许玉潋瞥了他一眼,指了指旁边的路,“你们宿舍楼好像是另外一个方向。”   不看直播,宿舍总得回去吧。   晚上觉得不能太亏待兄弟的同学翻出钟岭生的对话框,将他最近看的那个小主播链接发了过去。   钟岭生:?   同学:不是说要我发链接给你?   钟岭生:滚,废物才把时间浪费在那种毫无意义的直播上   同学:?    第67章   专业课的小教室没有空调。   头顶的风扇持续旋转, 噪音和窗外的蝉鸣有着同样频率。   窃窃私语的聊天声混入其中,倒也还算和谐。   “暑假你要去哪玩?”   “去海边吧。”   “没意思,年年夏天都去海边, 我都腻了。”   “……”   老师中途被叫去帮忙, 留一群人在这里自习等待下课。   或许因为是周五的原因,他们今天聊天的话题比起平时的吃什么, 变得有些广泛。   光线蒸腾出泛滥发焦的黄,热度上升。   教室里,展开了场关于夏季旅游到底要去哪的辩论赛。   坐在教室角落的男生低垂着头,脖颈纤白,细碎发丝遮住镜片, 并不参与他们之间的对话。   他总是那样沉默着专注地做自己的事情,安静得像是个瓷娃娃, 因为漂亮,又脆弱。   不少人都偷偷转头看向他, 又红着脖子快速收回视线, 然后话题鬼使神差地就聊到了他的身上。   “我见过他摘眼镜。”   “我也,他好好看……”   “要是我们团建拉他一起, 他会答应吗?”   “别想了, 人家都不愿意跟我们说话, 肯定不会答应……”   男生对他们的那些发言毫无所觉, 直到下课后所有人离开, 教室变得空荡,他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寝室。   他已经习惯避开所有人一个人独自生活。   回到寝室时, 其他舍友都还没下课。   把自己平时直播会用到的东西逐一装进书包里, 许玉潋突然被放在书桌最深处的光栅本吸引。   他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下。   印有小熊的光栅本,是好几年前流行过的图案, 没什么稀奇的,但旁边露出的照片一角许玉潋却很有印象。   许玉潋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张照片。   那是他留下的唯一一张关于亲戚的照片。   是亲戚出差的时候在海边拍的。   按下快门时没有对准人像,蓝黑色的海水和夜色连成了一片,亲戚站在了画面的角落笑得灿烂。   二十块钱一张拍成这样,换别人都要投诉的程度,亲戚却很喜欢,一直放在自己的钱包里。   许玉潋记得自己曾为他愤愤不平,也记得当初亲戚是怎么哄他的。   他记得清清楚楚,记得亲戚眼边的那些皱纹,发白的鬓角,粗糙发裂的手指皮肤。   还有说话时认真而慈爱的表情。   “我站在角落,是因为想让潋潋以后站在中间啊。”   “我们俩到时候拍一张一模一样的,谁看了都得说我家小孩长得真俊。”   “怎么了,别不信,明年我就带潋潋去看海好不好?”   但第二年夏初,亲戚的病情变得越发严重。   直到九月底夏末,他们没再能赶上那趟夏季的末班车。   许玉潋再也没想过看海的事。   因为没有人会再带他看海。   许玉潋抚摸过那张照片里的男人慈祥的面容,将那点湿润从塑封上擦去,重新塞回了光栅本里。   时间好快,转眼又到了夏季。   其实刚刚那些人聊天的时候许玉潋都有在听。   学校的文艺晚会定在这月下旬,再之后熬过期末周,就是学生们期待已久的漫长假期。   充实又悠闲的两个月,能够回到有亲人朋友在的城市,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旅游,没有人会不期待暑假的到来。   许玉潋也一直很期待暑假。   不用上课,说明他有更多的时间去兼职,欠下的那些债能还得更快些。   放在旁边的手机连续响了好几下。   许玉潋打开一看,不出意外是经纪人发来的语音。   “晚上的合作直播你不要忘记啊。”   “错过了这次的流量,以后还不知道去哪才能赚了!”   许玉潋擦了擦眼尾处的湿痕,乖乖地给他回复了个好的。   经纪人从前几天开始就一直惦记着他和顾少连的直播,一件事情已经念叨了不下几十次。   许玉潋去观察过顾少连直播间的粉丝人数,是他的好多好多倍。   难怪经纪人这么上心。   合作直播需要顾忌的地方很多,许玉潋今晚不打算再待在宿舍里,那样会很不方便,而且极有可能出事。   所以他花了大价钱订了学校外面的酒店。   住宿一晚上八十元。   ……   哪怕是在只有自己一人的房间里,许玉潋还是下意识地选择了去浴室里面换衣服。   普通的白衬衫和深色校供格裙,裙摆到大腿中部的长度,腰间收到了最小。   看着镜子里已经戴上假发的自己,许玉潋扣上领结时忍不住抿了抿唇,脸颊不受控制地染上了薄红。   小男生天生骨架偏小,穿着这身衣服,哪怕不戴假发也并不违和,反而是正正合适,像个高中校园里不谙世事的清纯女学生。   但这是薛傅韫选出来的搭配。   领结的系法,也同样是薛傅韫牵着他的手教他的。   许玉潋觉得当时的感觉特别奇怪。   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耳边,令他抖了满身的鸡皮疙瘩,但薛傅韫只是对他笑,然后凑得更近。   之前薛傅韫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开始在网上给他下单各种衣服。   不仅是女装裙子,连正常男生的衣服他也会买回来,然后一股脑地塞给许玉潋。   许玉潋至今不知道薛傅韫到底买了多少。   他甚至每天都会看见自己的位置上多出新的包裹。   宿舍里许玉潋的衣柜根本放不下,为了减轻衣柜负担,最近他已经把小半部分给塞进了薛傅韫的衣柜里。   如果不是薛傅韫不愿意,看出来他想要卖二手,威胁他不许那样做,否则就把论坛的事全说出去,许玉潋一定把那些衣服全卖了。   感觉能赚不少钱。   许玉潋怎么也想不明白。   明明已经知道自己在网上造谣他的事,可薛傅韫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一直在对他示好。   “他是不是害怕别人哭啊?”   【……】   许玉潋现在能想到的只有这个理由了。   毕竟他被发现的那天,慌张到什么补救措施也没想到,就光顾着哭了。   小蝴蝶羞愧。   带来的电脑就放在房间窗户旁的桌子上,镜头架好,趁着还没到开播时间,许玉潋赶紧整理了下身后的布景。   这还是他头一次在宿舍床上之外的地方直播,也是第一次合作直播,要多准备一下。   确保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后,他给顾少连发了个消息。   小蝴蝶:我已经好啦,哥哥什么时候方便开播呀?   坐在电脑面前的男人一下便坐正了身。   终于舍得放过小蝴蝶朋友圈里那几条文字朋友圈,顾少连秒回道:我都可以,按你的直播时间来吧。   小蝴蝶:好哒~   小蝴蝶:[爱心]   看着手机里那颗红色跳动的小爱心,顾少连手抵着唇,当场嘴角就控制不住地上扬了。   随后,屏幕里又多了一个爱心。   两人合作直播的事情提前了三天预告。   顾少连对小主播示好早就被调侃成了直播间的流行梗,基本上顾少连的粉丝都知道这件事。   毕竟铁树开花,每天上线必先看好友申请,然后发现没有多出好友后,当着直播间众人的面脸色阴沉地下班这种事,不是谁都能做出来。   现在顾少连每天都要提几次合作直播,粉丝已经完全免疫,早就准备好了录屏工具,只等直播一开,就立刻把他的舔狗样录下来嘲笑。   这次宣传反而引起的是其他路人的好奇。   这段时间里,没少有人去小蝴蝶的直播间看回放补他们的作业,小蝴蝶粉丝暴涨的同时,网站里还多出了许多他们两个人直播切片。   所以许玉潋刚打开镜头,就发现直播间里出现了许多他从未见过的弹幕类型。   ——终于等到我磕的CP再次同框。。哭死   ——老婆我亲亲亲死你!!!!!   ——我天呐今天的妹妹好清纯,我要被迷晕了   ——这个腰臀比好涩好涩(擦口水)顾狗你好福气   ——开屏就撒糖,已磕疯   ——第一次看宝宝穿这种类型,好可爱啊呜呜   合作直播的镜头不是连麦,每个人的直播间里只有自己的画面,而顾少连直接蹲在了许玉潋的直播间。   小主播今天为了搭配这身衣服,发型换成了及肩的黑发。   端正地坐在镜头前,手指轻柔地顺着发丝,整个人看上去格外娴静甜美。   似乎不太明白大家在说什么,他抿着唇,略显紧张地调整了下镜头。   弹幕们这才将他微微透着的肉色衬衫看清楚。   领结扣在身前,小主播双腿并拢着看向镜头,已经在开口和弹幕打招呼,但他们却只能看见小主播肉嘟嘟被挤得变形的腿根。   看上去软得夸张。   明明许玉潋完全没有别的意思,但弹幕里好像无一人幸免,全军覆没地发出了尖叫。   别说弹幕了,镜头亮起的瞬间顾少连都好半天没能回过神。   “你今天……好漂亮……”   ——擦擦口水吧顾狗。。   ——有些人的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我不说是谁   ——小蝴蝶我和你亲了!!   “嗯……小蝴蝶。”   “我拉你进队伍吧。”   在弹幕愈演愈烈之前顾少连及时地打断,向许玉潋发出了游戏邀请,“我们先玩会这个游戏,你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想练的英雄,我教你。”   许玉潋是真没看明白这些弹幕,加上今天刷屏的速度比以往还要快,他只零星抓住了几个回复,随后便把注意力放在了直播上。   赚钱最重要!   听见顾少连要直接开游戏,许玉潋赶紧点头,“好的。”经纪人叮嘱过他要跟上对方的节奏,不要给人拖后腿,所以现在他生怕慢了哪步。   是之前他遇到顾少连的那个5v5游戏。   熟悉的界面,令许玉潋想起之前在游戏里的遭遇。   许玉潋手指轻按,不太好意思地开口,“有什么简单的英雄吗,太难了我可能不太能学会。”   “不用,选你想玩的就好。”   顾少连看向直播界面,保证:“我们肯定能赢。”   合作直播的游戏账号是由顾少连自己准备的。   段位和胜率都维持在新手可以接受的程度,保证了许玉潋的游戏体验。   并且标准三字英短的隐晦情侣ID,给许玉潋的那个号把能调的英雄皮肤设定成了情人节限定,暗戳戳地想要跟人用同款皮。   孔雀开屏的信号完全不掩饰。   “我要做什么呀。”   许玉潋给自己选了个有小蝴蝶的角色。   举着魔法杖,很小一只,像童话书里的小女巫。   开局他就跟在了顾少连的身后,拿着那个可能比他自己都高的法杖,咕噜咕噜地转圈圈。   顾少连操纵着英雄在下路补兵,身旁就是播放着许玉潋直播间的分屏。   沉浸式视频双排。   现在听见许玉潋发问,立刻就瞥向了镜头里的人,小主播正弯着唇角,看上去心情不错。   顾少连高悬的心落了下来,“你站在我后面,等看见对面打我的时候,你就把那些技能全部丢我身上就行。”   “嗷嗷。”   屏幕里的小女巫脚步一跳一跳地钻进了草丛,“那我偷偷保护你。”   “让他们都以为我不在,全部跑过来打你,然后我就冲出来揍他们。”   小主播音调一向不高,碎碎念的声音传到顾少连那,仿佛就像是在他的耳边轻轻呢喃。   老天。   这样连麦双排跟同居有什么差别……   顾少连差点被他可爱到说不出话来,轻咳了两声,“那你保护好自己,要是被发现了就躲过来,我保护你。”   ——宝宝聪明!   ——哎哟,已经把小蝴蝶代入角色了,都好可爱   ——真的是新手吗哈哈哈好会骗   ——谁能解释一下这两个ID(皱眉)   ——我觉得这个顾狗问题非常大(无语)   ——夹带私货太明显了(赞同)   游戏在进行到第三把的时候出了意外。   起初还是很正常的对线。   在中路频繁被单杀后,顾少连看了一眼大家的段位,才发现这把他们用黄金号撞车了对面两个钻石。   不过这也没什么,他的真实段位比这些人都高,在中野两路路劣势的情况下他下路多偷点发育,后期团战配合好一点照样能赢。   但问题就出在双方意识差距太大。   下路被四包二的时候队友毫无信号,信息差过大再加上敌方中野等级压制,导致他们下路直接被双双留下。   等到了后续,对方毫不掩饰他们对射手位的针对,三番两次在河道草丛想要阴他。   好险躲过,这才没有让对面把雪球继续越滚越大。   团队游戏里队友不给力,整体的体验感也会下降。   许玉潋被打得头晕眼花,抽空看了眼弹幕才知道,原来对面中野他们上次也遇到过,就在他玩游戏挨骂的那第一把。   不过他没怎么在意,都换了个号了,有什么认识不认识的,况且他们也没有什么交流。   最多也就说句有缘分。   但许玉潋被他连抓两次,实在是不想说出有缘二字。   可恶的敌方中单!   “没事,等下波大龙,你把技能全丢我身上,我们能翻盘。”   顾少连往商店里购买了控制守卫,开始准备下播龙坑团战。   良好的补刀数让他在连续被抓后依旧掏出了三件套,装备大成,只要不被敌方突脸秒掉,哪怕死,也绝对能够换掉对方几个人。   许玉潋领到了这个新任务,兢兢业业亦步亦趋地跟在顾少连的角色背后。   十人的团战混乱到许玉潋没办法在人堆里找到顾少连。   他开始还惦记着要把技能给顾少连,可那些人打团连带着他一起揍,打到后面许玉潋只能手忙脚乱地给自己套技能了。   射手位成功变成野生射手。   临到最后,对面殊死一搏,用大招瞄准残血的许玉潋。   顾少连技能加闪现连用,直接以命换命,帮许玉潋挡下了那发子弹。   许玉潋呆住了。   “我、我以为你不会死的,还没来得及给你套盾。”   顾少连轻笑一声,“和你没关系。”   “是我自己赶着吃技能,活该的。”   ——噢噢噢噢噢玩帅的   ——装起来了装起来了   ——小蝴蝶:ADC突然就暴。毙了,求复活教程   出乎意料的,在地方水晶爆裂的前一刻,那个一直针对顾少连的敌方中单莫名其妙地,打出了个问号。   越山岭(影流之主):?   ……   合作直播的环节主要还是根据顾少连这边的常规内容制定。   普通的游戏直播是必不可少,但因为是双人直播要考虑到许玉潋,顾少连把后续的游戏内容换成了双人联机的小游戏。   比起别人互相带流量的合作直播,顾少连这场就像纯粹的在和小女朋友开黑。   就差把我要跟小蝴蝶贴在一起写脸上了。   网友锐评:   不在意哥在初遇老婆后仅仅不在意了半秒就开启了漫漫追妻路。   最后发现真正不在意的其实是小蝴蝶。   喜闻乐见。   在弹幕们嘻嘻哈哈的时刻,无人在意的顾少连已经发出了他的第二次邀请,“小蝴蝶,你下个月有空吗?”   下个月?   晚会结束后就到了下个月,月中时就是期末周。   但如果不出意外,哪怕是期末周许玉潋还是会继续直播,因为这是他现在能找到最高薪的工作了,不能随意断播。   不过顾少连也是主播,要是有事找自己,应该也是和直播有关吧。   例如今晚的这种合作直播。   看了眼开播后收到的礼物合集,许玉潋思考了一会,回答道:“有空的。”   顾少连这时反而犹豫了一会。   似乎是担心许玉潋不会同意他的邀请,顾少连开口时格外小心翼翼,“那我们能线下见个面吗?”   ——????   ——?????   ——???   许玉潋还以为他听错了,小脸懵懵的,“什么?”   看见开始鬼叫的混乱弹幕,顾少连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有多暧。昧。   他忙解释道:“七月初水母站有主播见面会,如果你去游戏组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组队。”   许玉潋才刚来水母站没多久,也是最近才小有名气,完全没有了解过这回事,突然一下听见顾少连的邀请,他半天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就是……”顾少连还想解释。   “哥哥,稍等一下。”许玉潋打断他,“ 我这里突然有点事。”   小主播突然站起了身,不算大的镜头,猝不及防地被那双晕了粉的长腿占据,莹润的肌肤充满肉感,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着。   屏幕空白了一瞬,随后粉丝们便猛地开始用弹幕遮挡。   偏偏主人公还无知无觉,正撑着桌子直接往外走去,裙摆褶皱晃动之间漾开了白软的波浪。   房门再次被敲响了。   “您好,您的外卖好像送错到我房间里来了。”    第68章   敲门声没有持续太久, 说完那句话后门外的人就安静了下来,似乎是在等待许玉潋的回应。   酒店的隔音不太好,许玉潋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关了麦克风, 他小心翼翼地踮着脚走到门边, 透过猫眼往外看去。   那人身形高挑,看不见长相, 手上的确拿着个外卖的袋子。   但问题是,他根本没有点过外卖。   许玉潋不想出门跟人说话,只站在门边解释道:“我没有点外卖,你应该是看错了。”   “但这上面写着您的房间号。”那人听完好像也有些诧异,他将外卖袋子上的小票展示出来, 正对着猫眼,“您看看, 是305对吗?”   看清的瞬间,许玉潋犹豫了。   上面的确写着305房间号, 就是他现在住着的这间。   可他真的没有点东西啊。   直播还没有结束, 这么短的时间内,许玉潋来不及再换身打扮。   想着早点解决这个麻烦, 他便直接顶着直播的那身打扮推开了门, 假发垂到脸侧, 他伸手抚了下。   “是不是外卖员弄错了?我真的没有点。”   许玉潋凑过去想把小票上的联系方式看清楚。   但还没等他看见上面的字, 中间外卖的塑料袋跟着发出轻响, 面前的人忽然靠了过来。   空旷的酒店走廊里,男人高大的身影遮挡住昏暗的暖光灯, 阴影将穿着清凉的小漂亮罩了个全。   “学长?”   在他的问话声中, 许玉潋慢半拍地抬起视线。   鸦黑纤长的眼睫被刘海压得下垂,凌乱无助地在白皙面颊上投落阴影, 血色渐退。   几天未见的贺熄渐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见许玉潋不说话,他又接着道:“学长是一个人来的吗?”   明明早在开门时就把许玉潋房门内的场景给看了个全,知道空荡的房间里根本藏不下第二个人,贺熄渐却非要再多此一举地问出来。   许玉潋根本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   慌乱地转过头,粉白指尖压在裙摆的褶皱上,他下唇被咬得接近发白都没能说出话来。   许玉潋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认识自己的人。   虽然关系说不上熟悉,但之前遇见的时候,对方还曾说过类似于崇拜自己的话,可现在……   四目相对,他手足无措地后撤了一步,那是种抗拒的姿态。   在他想要将门关上的那刻,贺熄渐用手直接卡进了门边的位置,房门卡住。   迎上许玉潋不解的视线,男人深邃眉眼舒缓着,率先开口,“好巧,我房间就在学长隔壁。”   不是想象中发现他女装后会发出的鄙夷和嘲笑声。   贺熄渐那些寻常的问话,令许玉潋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点,但也仅仅只是一点。   他知道,对方肯定还是会问出那些问题。   比如为什么会穿这些女生的衣服,为什么会穿着裙子出现在酒店……   再次问出那些需要他将自己伤口一遍又一遍重复撕开才能回答的话。   但贺熄渐只是笑了声,伸手推开了他身后的门。   “学长,我们要在这里一直站着吗,可不可以先让我进去坐一下?”   ……   再回到镜头前已经是接近下播的时间。   不过他们今晚的直播内容已经进行得差不多,走开一会也没有耽误什么。   顾少连正心不在焉地和弹幕聊天,手指撑着眉骨,见屏幕对面的小主播出现,当场就是灵魂回归,“刚刚没事吧。”   ——变脸哥又变脸了   ——你刚刚可不是这样跟我们说话的   ——刚~刚~没~事~吧   “嗯……没什么事,是有人送错外卖了。”   小主播乖乖地整理着裙摆,重新操控着游戏里的小人走了两步。   镜头外,许玉潋瞥了眼客厅另一头的贺熄渐,对方见他看过来,挑着眉做了个把嘴巴缝上的动作。   他抿了抿唇,重新看向屏幕。   许玉潋本想将贺熄渐随便搪塞走,但外卖出现的问题还没有解决,贺熄渐硬是靠着这一点死皮赖脸地留了下来。   许玉潋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自从亲戚离开之后,他一直很逃避和人社交,讨厌谈论关于自己的生活,也讨厌别人将视线放在他的身上。   对于他来说,那些都是对他毫无益处的事情,不值得浪费时间。   他每天的课外活动就是兼职赚钱,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所以在他开始接触网络直播后,他从来没想到过把这件事告诉谁。   这本身就是件见不得光的事。   他的身份并不真实,和在网上骗人没有太大区别。   虽然许玉潋是迫不得已才会这样做,但他也会因为别人的异样眼光而感到生气。   凭什么瞧不起他。   小男生本来就是细腻的性格,在经历了那些事情后变得十分敏感。   所以哪怕贺熄渐现在并没有那样做,可在他看来,这并不代表贺熄渐没有那样想,他还是有些不舒服。   当时许玉潋站在门口就有些不高兴了。   黛色的眉皱得很紧,冷着小脸,跟贺熄渐发脾气,“你留下来难道是想看我笑话吗?”   他不怎么会骂人,学了点毫无杀伤力的话,说出来也没什么底气。   尤其是穿着那身白衬衫小裙子,站在那缩着脚尖的时候,话说出口,好像自己先要哭出来了似的。   被他骂了的人哪里会生气,要不是有点眼力见,估计早就捧着脸亲了上去。   许玉潋只知道贺熄渐当时表情很奇怪。   好像愣在了那里,但又不像是生气的样子,隔了好一会才摇头道:“我只是太久没见学长了,想再和你多待一会。”   贺熄渐不明白笑话两个字怎么会跟他的小蝴蝶挂钩,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的话显得真心些。   “学长是不想让我看见你现在的样子吗?”   许玉潋觉得他装傻,咬咬牙,承认了,“我就是不想让你在这里,也不想让你看见我这个样子。”   贺熄渐垂下眼,“是因为学长不喜欢我吗?”   “我从来没有见过学长穿这样的衣服,很好看……能不能让我留在这里,我怕以后都看不到这样的学长了。”   “就像之前毕业时的那样,我连学长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我最近可能就又要回学校了……”   完全被那些话给弄得昏了头,许玉潋反应过来的时候,贺熄渐已经登堂入室了。   坐在他八十块钱一晚的房间里,贺熄渐闲适得就像是到了自己家一样,将他带来的东西全打量了一遍。   “学长是在直播吗?”   “……”   许玉潋并不理他,在洗手间的镜子前认真地补着唇釉。   前倾的动作,腰线柔柔蜿蜒接入起伏,他拿来放在旁边的化妆包,染了色的唇刷轻慢地压过唇珠。   眼眸轻转,和客厅内靠在沙发上的男人对上视线。   贺熄渐一直在看他。   其实许玉潋都不太能理解那些话里的因果。   只是隐约地感受到,如果他这种时候还拒绝,贺熄渐可能会说出更多奇怪的话。   他没见过这样奇怪的人。   如果当时薛傅韫对他女装的事情没有什么反应,是因为害怕他哭,那贺熄渐又是因为什么。   在他看来,男生女装和女装直播,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那……见面会你会去吗?”   顾少连的说话声将许玉潋拉了回来,依旧是之前的那个话题。   许玉潋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弹幕给顾少连支了好多招。   都看出来他对人家小主播有意思,就怕人家拒绝了这个机会,以后又不知道要怎么跟人开口了。   他垂下眼睫,屏幕对面的男人正盯着他这边,表情有些忐忑,“举办地点在榴城,我挺熟的。要是你来,活动开始的前几天我可以当导游。”   “真的吗?”   许玉潋兴致缺缺,但没在镜头里表现出来。   撑着脸往嘴里塞了点薛傅韫给他留的小番茄,他擦了擦手。   他觉得这种活动肯定要花几天时间,有这空档,还不如多直播几小时赚钱,反正他是不太感兴趣。   但顾少连可不要太感兴趣。   见面这事,往小了说是同事合作。   往大了说,网恋奔现。   虽然是没确定关系的那种奔现,但万一就这么一见面,人小主播对自己印象不错,什么事都有可能啊。   顾少连还以为许玉潋并不是对自己无动于衷,原本平稳的嘴角都有些抑制不住地上扬。   当场连他到时候去选什么花用什么姿势迎接许玉潋都想好了。   怕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顾少连又把话题往见面会的带,保证道:“到时候你跟我一组,我肯定努力带你拿奖金。”   见面会的大头还是在游戏组这边,毕竟最近热度最高,所以环节里必不可少的就是主播赛。   许玉潋一下就精神了,眼睛亮亮的。   “奖金?”   “有多少呀?”   “……”   围观的贺熄渐默默发誓,他这段时间给许玉潋打的钱只多不少,如果不是怕人觉得自己奇怪,他还可以给更多。   但刚刚,小男生听见有奖金时耳朵明显竖起来了。   难道是自己平时给的太少了?   这样想着,贺熄渐把手机调到静音,直接当着许玉潋的面进了直播间,抬手发出去十个播报礼物。   不远处的小主播顿了下,似乎也看见了他发出的礼物,软着嗓子:“感谢小蝴蝶正牌老公送来的礼物,谢谢你哦。”   贺熄渐也愣住了,之前小主播从来不会念那两个字的……   短暂含糊的两个字仿佛被放大再放大,在他的脑袋里循环播放。   胸口直接麻了一下,最本能的呼吸都差点忘记。   贺熄渐完全没想到当面听见小主播念自己的ID会这么爽。   真的爽得有点,快要死掉了。   ——魅魔。。宝宝你真的是个魅魔。。。   ——对面顾狗被钓得魂都快没了   ——发现叫的不是自己,急得顾老狗挠了两下屁股   ——我今天真的in得透透的了宝宝,睡不着了今天   ——老婆你是在叫我吧?是吧?是我吧?   ——两边直播间都直接沦陷了今晚   ——宝宝你等着,今晚我就钻你被子里舔   许玉潋没想到他们反应会这么大,按着发烫的脸颊,他偷偷抬眼去看贺熄渐,见男人好像没听见,这才去和弹幕说话。   “你们在说什么呀……我只是感谢个礼物。”   其实是对方真的刷得太多了,经纪人三番两次警告许玉潋叫他把昵称念完。   而且对方确实是为他的还债事业贡献最多的人,于情于理,许玉潋都觉得自己拒绝不了。   顾少连此刻有点小爽,又有很多点不爽。   他表情不善,“小蝴蝶那种太过分的ID你可以直接忽略,有些人天生恶劣,你不要惯着他们。”   ——说什么呢我刚改的ID你说不念就不念了?   ——嫉妒,纯粹是嫉妒,完全是嫉妒   ——过分在哪?过分在那声老公叫的不是你顾狗?   许玉潋不是很喜欢顾少连这种挡他财路的发言,哼唧了两声,问他:“你还没说奖金多少呢。”   “十多万。”   “我去。”小蝴蝶坚定且铿锵有力。   ——我去?   ——我去!   ——你们都去?那我也去。   ——我们是语气词。。   这段时间坚持直播的成果显著。   许玉潋扣着手指算,发现按照这样的速度下去,不出几月,他很快就能把欠下来的债给还上了。   要是能拿上个见面会的比赛奖金,进度条还能再快一点。   ……   “我们好像又和上次那个主播撞车了。”   寝室里,钟岭生正操纵着屏幕上的影流之主补刀,已经进行到游戏中期,他们开始注意周边随时会出现的突发情况。   突然被旁边的人肘击这么一下,钟岭生差点直接把闪现给按了出来。   他不耐烦地皱眉,“你有病吧,主播关我什么事,你能不能专注游戏,别在这里当演员。”   同学玩的打野,路过钟岭生的中路偷偷吃了两个兵,嘿嘿两声,“干嘛,我觉得有缘关注一下不行啊。”   随后直播间里的人好像说了句什么,他诧异地把直播声音调到最大,“好像今天那个小主播也在。”   “他们今天一起直播了啊。”   小主播?   钟岭生转过头看了一眼,“什么小主播。”   同学退出顾少连的直播间,直接跳转到了小蝴蝶那边,指着里面的那个清纯小女孩,道:“就这个啊,上次不是跟你说了?”   屏幕里,小主播正专心地打游戏,偶尔乖乖地应和别人一句。   单薄的贴身白衬衫,纤细的腰肢,格外衬他的小裙子……某种怪异的熟悉感让钟岭生视线骤然凝住。   “……链接发我。”    第69章   “上次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同学揶揄地笑他, “搞什么,现在不觉得浪费时间了?现在不觉得毫无意义了?”   电脑里传来击杀的通报音效,钟岭生不耐烦地按下回城键, “叫你发就发。”   游戏没结束同学也没空再嘲笑他。   忙着去控龙, 他嘟囔了几句就把链接给钟岭生发了过去。   消息提示音响起,刚才着急要看人却不动了。   同学那边的直播间还没关。   隔了段距离, 直播间里小主播的说话声听着很模糊,只能零星从他们的游戏音效里捕捉到几个字。   钟岭生压了压太阳穴,吐出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疯掉了,居然会觉得那声音跟许玉潋很像。   明明许玉潋都不太愿意开口和他说话,也和他关系不亲近, 但不仅是声音,就连穿裙子的感觉, 都让钟岭生感觉似曾相识。   这话要是说出来让同学知道,肯定要说钟岭生平时排练真是没少看许玉潋, 连人家穿裙子什么样都记死了。   要么就是嘲笑他想小男生想疯了, 随便看见个穿裙子的都能联想到许玉潋身上。   嘿,左右脑子里就是离不开人家许玉潋。   趁着回城的空隙, 钟岭生还是点进了直播间。   目前局势现在仍是偏向于他们这方。   对面的小主播显然不擅长处理这种逆风局, 按在键盘上的指尖纤白, 唇瓣紧张地抿成深粉, “怎么办呀?”   和小主播开黑的那人安慰他肯定会赢, 声音恶心得让钟岭生有种反胃的冲动。   利落地买了件成装,钟岭生从泉水出来就准备去下路埋伏。   但刚一冒头, 听见小主播慌乱的求助声后, 他又犹豫了。   屏幕里,秒掉射手的敌方中单, 在还能再收走个没有位移的辅助的情况下,选择了直接离开。   同学是打野位,本来就在下半野区,随时准备来支援钟岭生,见他没有追许玉潋,直接问了,“这小主播好像也可以杀吧?杀了我们直接拿龙,不是正好。”   钟岭生转头看他一眼,不太理解:“你不是他粉丝吗,还想着要杀他?”   “一码归一码嘛。”   钟岭生:“不杀就不能拿龙?”   “……也不是。”同学哽了下,悻悻然地扭头去龙坑了。   后来的局势还是被顾少连扳了回去。   水晶碎裂的前一秒,钟岭生清晰听见小主播变得放松的声线。   少了几分压弱的轻柔,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清润,差别不大,依旧好听,好像没什么特殊的。   但,那声音分明就和许玉潋一模一样。   越山岭(影流之主):?   钟岭生到后面游戏都打不下去了。   他像是陷入了个名为‘许玉潋’的迷宫,不找到出去的路誓不罢休,连夜把小主播的那些照片和直播回放全部给复盘了一遍。   “那什么。”床上,准备睡觉的同学床帘忽然被掀开,钟岭生顶着两个黑眼圈跟鬼似的冒了出来,“现在我刷到榜前还有照片福利吗?”   同学一个大男人魂都快被他吓飞了。   “钟岭生,你他爹的有病吧!”   ……   直播结束许玉潋今日的任务就差不多完成了。   他在这坐得有些久,关掉摄像头后就发现肩颈处有些发酸。   没等他去碰,不知何时走过来的贺熄渐就按了上去,适宜的力道,看上去还有些专业。   痒意从皮肤传入四肢百骸。   许玉潋没忍住咬了咬唇。   贺熄渐感受到了许玉潋轻微的颤栗,指腹描摹着少年骨骼的形状,他语调依旧平缓,“学长平时都这么辛苦吗?”   “……没有。”   看着已经暗下去的电脑屏幕,许玉潋眨了眨眼,忍不住捏着自己的指尖,把憋了整晚的话问了出口。   “你不觉得我穿这身衣服,还做直播,很奇怪吗?”   “你怎么都不问我……”   视线绕过少年温顺低垂着的纤弱后颈,贺熄渐看向那单薄到他轻松就能钳住的肩头。   “因为我不觉得奇怪。”   “漂亮的人穿漂亮的衣服,不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直播能让学长被更多喜欢你的人看见,也很好。”贺熄渐伸手捏了下他的脸颊肉,“但如果学长能好好吃饭,多长点肉就更好了。”   贺熄渐头次体会到钱不是万能,就是在许玉潋身上。   他在网上给许玉潋转了那么多钱,打赏了无数次礼物,分明是足够一个普通人衣食无忧的金额,偏偏许玉潋就和没收到钱一样,依旧过着之前的生活。   为什么不学着对自己好一点呢?   笨宝宝。   许玉潋没想到贺熄渐会说出这样的话。   哪怕网上已经听过足够多的夸奖,可真当他当面听到这种话,还是控制不住地脸颊发烫。   他颤着眼睫,耳根红了个透,“原来、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吗?”   “不然呢?”贺熄渐有些好笑地低下头,“学长以为我是怎么想的?”   “喔,其实我还想了别的。”   他故意逗人,在许玉潋懵懂的视线下,又道:“我大概是对学长一见钟情。”   “当时看见学长开门的时候,我都想好要跟你表白的时候该说什么了。”   许玉潋呆呆地看着他,像是彻底宕机了似的唇瓣半张,“啊?”   好在贺熄渐很快就放过了他,“学长不会当真了吧?”   调笑的口吻,轻松把方才突兀的话语给掩盖了过去,虽然不够高明,但用来胡弄许玉潋已经足够。   他们靠得太近,感受到贺熄渐还想凑过来的动作,许玉潋连忙伸出手阻止,羞恼地蹙起眉头,“好了,我真的要换衣服了。”   “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贺熄渐听话地收回手,但转眼,手又触上了许玉潋的脸侧,将黏湿在上面的发丝全都拨到了后面。   “那需要我帮学长换衣服吗?”   封闭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   直播的动静结束后,他们交谈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含着些沙哑,把房间内的温度都带动上升。   贺熄渐好像完全没有等待许玉潋回答的想法,扶上他小腿的动作不容拒绝,带着些无法掩饰的侵略性。   许玉潋莫名觉得有些危险,他双手撑在椅子上,绷着足尖想要将整个人缩回去,“我自己就可以了!”   俊朗的男生蹲在他的身旁,好像满心都是对学长的崇敬。   可这样的动作实在过于亲密,尤其是在方才贺熄渐说完那些话后,他的那些动作,总让许玉潋感到不安。   就好像,贺熄渐随时都可能会掐住他的腰,做出咬住他的肉那样可怕的事。   本就危险的裙子长度随着他的一来一回,几乎快要缩到了腿根。   这还是只针对于正面的角度。   贺熄渐蹲在他椅子旁。   那个视角,中空的裙摆早就随着他的动作,坦诚地对着男人展现了出来。   被肤肉闷得温热的香气溢在腿缝里,雪团在紧紧裹起的布料边缘勒出了圈软肉,中间鼓起点生嫩的弧度。   感觉这种时候伸手压在那个位置,都能压出包水来。   偏偏都这样了,少年还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生怕贺熄渐要帮他换衣服似的,整个人都在往后缩。   深色的眼眸晦暗不明,没说话,贺熄渐终于老实地换了个位置坐着。   ……   等许玉潋换好衣服,将直播设备全部整理好时,他突然发现桌子上又多了袋外卖。   而且之前那个写错他房间号的外卖也还在那。   许玉潋疑惑地看向贺熄渐。   “我刚刚去问过了。”   男人好像还抽空洗了脸,发丝带着湿意,抬头和许玉潋解释道:“这外卖是酒店送的,每个人都有,但是现在已经冷掉了。”   许玉潋从来不知道他八十块钱一晚的房间还会有这么周到的服务。   “抱歉。”贺熄渐说:“作为补偿,我请学长出去吃个夜宵吧?”   “不用啊。”许玉潋觉得莫名其妙,他拿过那些外卖看了眼,“只是冷掉了,跟你没什么关系啊,为什么要道歉。”   贺熄渐垂下眼,“学长是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吗?”   那故作伤心的口吻似曾相识。   许玉潋顿时愣住了,捏着外卖袋子的手紧了下,然后在贺熄渐期待的眼神中,他点了点头,“嗯。”   下唇被舌尖润上层水光,许玉潋窘迫地把写有自己房间号的外卖拿了过来。   “我想休息了,你饿的话就自己去吃吧。”   “而且这个外卖我回去借宿管的微波炉热热,还可以吃的。”   许玉潋对贺熄渐倒是没什么意见,他纯粹就是懒得再和人下楼出门。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两个男生一直待在一起,是不是有点太尴尬了,而且他现在身上还穿着自己的小熊睡衣。   贺熄渐盯着许玉潋的直播,大晚上专门跑到这个酒店里,可不是只想和人简单地说几句话。   没办法留宿,也得给自己混个一起吃夜宵的资格吧。   在大学城里散散步,选家许玉潋会感兴趣的夜宵店,然后和其他出来约会的那些情侣一样,走走停停,聊些没有营养的话。   那些隔着屏幕的人没法和他做的事,贺熄渐都想和他做一遍。   所以在许玉潋拒绝了之后,他还没死心,“但……”   急促的铃声直接打断了贺熄渐。   许玉潋给了他个安静的眼神,接通电话,“你好?”   电话那头。   薛傅韫控制着缓下语速,尽量表现得没那么着急,“潋潋,怎么还没回来?待会舍管要上来查寝了。”   查寝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光是会通报批评这一点就足够拿捏许玉潋了。   “今天查寝吗?”   许玉潋连忙看了眼时间,着急道:“有说什么时候开始吗?”   薛傅韫视线掠过一楼漆黑的舍管室,扯了下嘴角,锐利的五官线条被阴影渲染得格外冷漠,“待会就开始。”   “你在哪,潋潋,我去接你。”    第70章   像以往那样在下课后先去打包了两份饭菜, 薛傅韫一秒没敢耽搁地回到寝室,却没能在里面看见许玉潋。   知道他最近和许玉潋走得近,室友拿着篮球正准备出门, 临走前好像想到什么, 随口说了句。   “小潋可能往东南街那边去了。”   他们学校旁边的东南街是条小吃街,街旁就是一连串的民宿酒店。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日子, 许玉潋没有在外面消费的理由。   薛傅韫尽量不去往其他方面想,但直到深夜,本该在对床上直播的人还没回来时,他按捺不住了。   电话那头,许玉潋深信不疑, 赶紧报了地址。   听见酒店名字那一刻,薛傅韫脑海里闪过了无数可能性。   最终他深呼吸, 只是道:“潋潋,我马上就来。”   贺熄渐站在许玉潋身后静静地听着, 看他挂了电话, 忽然靠了过去,“学长现在就要回去了吗?”   滚烫的呼吸打在颈侧, 许玉潋当即就缩着脖子躲了下, 和贺熄渐拉开了距离。   “嗯, 学校要查寝。”   见人又戴回眼镜, 用刘海遮住了脸, 一副摆明不会再留的模样。   贺熄渐表情变幻莫测。   他现在和被抢了媳妇又拦不住的窝囊汉没什么区别。   憋屈得不行。   早知道进房间的时候,他就该把许玉潋手机上的静音给开了。   许玉潋收拾东西的时候, 贺熄渐就在他旁边帮他整理, 中途还意有所指般地说了句。   “这点距离学长的室友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我也能送学长回去。”   许玉潋被这突如其来的查寝弄得心烦, 心疼自己八十块钱租的房间,根本没把贺熄渐那些话给听进去,收拾东西的速度越来越快。   本就准备睡一晚就走,带过来的东西不算多,加上贺熄渐在旁边帮忙,许玉潋便很快就将东西全部给装回了包里。   贺熄渐只能陪着他去楼下等人。   “潋潋。”   大概是过了五分钟不到,薛傅韫就出现在了东南街。   看见许玉潋旁边站着的陌生男人,他面色一凝,接过许玉潋的包,直接把人带到了身后,“这位是……”   实在不怪薛傅韫反应过大。   灯光昏暗充满烟火气的闹巷里,贺熄渐金发后捋着,一张俊脸毫无遮掩地展露出戾气,就这样的长相,怎么看怎么凶。   偏偏对旁边低着头的小男生,他温声细语,完全将心意直白地袒露在了众人眼下。   不知道中途聊到什么,贺熄渐揽着小男生的腰,直接把头埋在了小男生的颈侧,动作几乎是要把人圈在他的怀里。   路过他们的人看愣了眼。   在这种情况下,真的很难不想歪他们之间的关系。   所以薛傅韫刚走进街头,就听见了周围的人的窃窃私语。   他从来不知道许玉潋在学校还有什么熟识的朋友,甚至亲密到可以一起在晚上外出,同住一家酒店。   “贺熄渐。”   贺熄渐坦然地朝他笑了下,把手里另外一个包也丢了过去,“刚好碰到学长在这,还准备一起吃个夜宵来着,可惜了。”   吃了夜宵然后呢。   是不是还要趁着这时候,混进许玉潋的房间里,一起睡一晚?   话里话外都是在说薛傅韫打扰了他的好事,听完,薛傅韫差点没气极反笑。   他拧着眉看向许玉潋,并不理会面前这个跳梁小丑,“是认识的人吗,怎么叫你学长。”   “小心别被外面的人给骗了。”   ‘不认识的学弟’摊开手,显然是不接受这个莫须有的罪名,“我和学长高中就认识了,怎么会骗他。”   薛傅韫不清楚许玉潋高中时的情况,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对贺熄渐的厌恶,“知人知面不知心。”   许玉潋自己都记不清到底有没有见过贺熄渐。   学校里只允许学生坐电动自行车穿行校区。   在看见薛傅韫骑着那个车过来的时候,许玉潋其实是想笑的,因为配着他室友那张脸,场面实在滑稽。   但他现在着急回学校,随口答了句“是我学弟”就坐到了后座上。   看薛傅韫还有要和贺熄渐继续聊下去的意思,许玉潋急忙拍了下薛傅韫的后背,整个人软软地贴在他身上,手指还不安分地想去掐他,“喂!”   薛傅韫整个人猛地一僵,握住身侧那只小手往前面牵,温声问他,“怎么了?”   “快走呀,不是要查寝吗?”   许玉潋也就敢对薛傅韫耍耍小性子,在街上压着声音,生怕被别人听了去似的,说完还咬着唇,愁眉苦脸地继续跟他抱怨。   “要是被登记了名字我就要拿不到奖学金了,你待会一定要骑快点啊。”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贺熄渐靠着酒店的柱子,散漫地眯了眯眼,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下次再一起吃夜宵吧,学长。”   ……   进了宿舍门,许玉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   他从阳台往下看,见舍管那边的灯好像确实没开,犹豫道:“舍管好像已经休息了,真的查寝吗今天?”   许玉潋是最先进门的,开了灯,薛傅韫就拿着他的行李走在后面。   现在隔着有段距离,薛傅韫说话的声音听着有些压抑,“是吗,我看他们在学校大群里说的,可能我们苑不查吧。”   想到自己那八十块钱的天价房间,许玉潋不太高兴地垂下眼,但又没有办法,毕竟回都回来了。   他转头想去洗漱的时候,面前的阳台门突然被人‘嘭’的一声关上了。   “潋潋。”   不属于自己的温度贴在身后,许玉潋心脏狂跳,眼尾控制不住地泛起了粉。   寝室里就他们两个人。   没人说话的时候还能听见外面走廊传来的聊天声。   许玉潋颤着眼睫,清晰地感受到桎梏着自己的那双手,温度滚烫,粗粝的指腹扣在他的手腕处,叫他动弹不得。   和那粗暴的动作完全相反的,是薛傅韫放轻的询问,但许玉潋只觉得那是个不容他拒绝的审问流程。   “我能看看你吗?”   “看、看什么?”   许玉潋眼眸睁得浑圆,还没反应过来,穿着的那件单薄的短袖就被撩了起来。   男人的手最初时放在他的衣摆下面,在许玉潋还没理解他说的看看是什么意思时,极快的凉意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热意。   整个人被夹在玻璃门与薛傅韫之间,手被扣在头上,衣摆已经提到了肩膀处。   呼吸时小腹鼓起微弱的弧度,而后便被人按着那块摸了上去。   白皙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少年像是个被迫袒露自己柔软腹部的小羊羔。   而上面落着的那只手骨节分明,正漫不经意地向上滑去,企图将少年完全地从衣服里剥落出来。   “看什么?”薛傅韫沉吟了片刻,视线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最后道。   “看看……里面?”   许玉潋可怜巴巴地抬起眼,好像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在对上男人阴沉的视线时,他奋力地挣扎了起来,“薛傅韫!”   但他根本不是薛傅韫的对手。   没动两下就被人捏软了腰,眼睫湿漉漉地垂在脸上,要哭不哭地骂对方,“你是不是有病啊。”   薛傅韫安抚地吻在他的眼尾,“我不做什么,只是看看。”   少年肤色雪白,白日里站在日光下宛若透明,似有薄薄的一层光晕,夜里仍朦胧罩着他。   让人心生怜惜的同时,又无法抑制地有了些阴暗的想法。   如果稍微动作用点力就会留下痕迹,那留下痕迹的那个人是自己该多好。   薛傅韫还记得很早之前,当时他只不过是扶着许玉潋的腰往自己这边靠了点,那晚上再见他的时候,就隐约瞧见了上面点点红痕。   性子是乖得不行,生得却娇气,该是被人宠着的小孩。   所以薛傅韫总是想要对他好些。   再好些。   男人像是巡查着自己领地,将每个位置都看得仔细。   但他也惯会骗人,说是看看,早就揉搓着别人身上温凉的皮肤,细细描绘过了淡青色的脉络。   模样认真,高挺的鼻梁抵在他的心脏处。   似乎想要把自己爱人的模样,脉搏跳动的频率,全部记下。   直到确定今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薛傅韫才终于舒展了眉心。   不过他并不想就这样简单的放过许玉潋。   本来对别人的触碰就极为敏感,被人这样毫不客气地抓着检查了一通,许玉潋从最开始的反抗到后来红着耳廓一声不吭,整个人已经彻底没了力气。   薛傅韫停下动作,抱着人给他缓和的时间。   “薛、!”   在许玉潋回过神即将骂人的时候,薛傅韫捧着他的脸,鼻尖凑近了些,“潋潋。”   “今晚潋潋是穿着我送你的裙子,去酒店见了别的男人吗?”   “你、你在说什么啊。”心虚地摇了摇头,许玉潋想说的话哽在嘴边,不明白为什么很正常的事,从薛傅韫的嘴里说出来会这么奇怪。   他蹙着眉心,额头处泌出些汗水将发丝粘成几缕,看上去真是被薛傅韫刚刚做的事给折磨坏了。   “我今天只是出门直播而已。”   薛傅韫没说话,只是转了下身位,把许玉潋放在桌上的包都露了出来。   “是穿着那条裙子跟学弟见面了吗?”   许玉潋用来装行李的小书包不大,又因为使用时间长达几年,拉链很容易松,所以根本不需要薛傅韫刻意拉开,就能够将里面装着的裙子收入眼中。   许玉潋顿了下,十分不自然地低下了头,磕磕巴巴道:“没有啊,我和他又不熟。”   薛傅韫将他的反应都收入了眼中,沉默了片刻,忽然侧着脸在许玉潋唇边落下一个吻,“你在论坛里说的话,是真的吗?”   许玉潋都不知道话题怎么会转到这来。   更不知道为什么薛傅韫会突然亲他。   纤白的手抵在男人的胸口,连眼神该放哪都不知道了。   但不论是前面还是后面的问题,在许玉潋看来都是一样的危险,要是可以选的话,他真想全部不回答。   他那张漂亮的小脸上藏不住情绪,浅润的眼眸一转,薛傅韫就知道问题的答案了。   所以薛傅韫抱着人,只是轻叹了声,问道:“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吧。”他自问自答,“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生还是女生吗?”   感受到气氛稍微缓和了下来,放松警惕的小蝴蝶懵懵懂懂地摇了摇头。   作为一个没什么戏份的小配角,他根本没有感情线,在论坛上发的那些东西也只是为了故意恶心薛傅韫。   薛傅韫突然这么一问,他根本回答不上来。   “那你讨厌男生吗?”   薛傅韫还没放过他,捏着他的脸继续追问。   要是许玉潋现在是可以自由活动的状态,那他肯定还要想一下再考虑回答什么。   但现在他被薛傅韫抱着,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他一个讨厌也不敢说,生怕薛傅韫又像刚刚那样对他。   许玉潋果断地摇头,说话还留有余地,“我没有讨厌……”他抬眼偷偷去观察薛傅韫的脸色,补充道:“也没有喜欢……”   这个回答显然在薛傅韫的接受范围。   “这样啊,潋潋还不知道是不是?”   “嗯嗯,我……”高大的男人脸色缓和,但还没等许玉潋松口气,就发现放在腰间的手变得更紧了。   湿。热的吻伴着男人带有笑意的声音一同落下。   “不试试怎么知道喜不喜欢。”   之前薛傅韫从来没有亲进去过。   哪怕他再难以抑制的时刻,也只是在少年的唇瓣边上留下点痕迹。   但当心声吐露之后,不仅是越发汹涌泛滥的情感冲破防线,连带着那些藏在午夜梦回的旖。旎幻想,也全部都满溢了出来。   小男生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重新压回了玻璃门上。   薛傅韫捧着他的脑袋碾开他柔软的唇瓣,先是含着那两片淡粉色的唇,不住地舔,等尝到了味,就忽然用力地开始往相交处挤。   许玉潋耷拉着眉眼,脸颊闷得粉粉的,被堵得说不出话。   巴掌大的小脸被薛傅韫遮了大半,纤长的眼睫可怜巴巴地氲满了水汽,要哭不哭地呜。咽着推拒着男人。   完全造不成任何影响,反倒是自己弓着/腰,方便了男人不安分摸进去的手。   薛傅韫舔着他软嫩的口腔,把自己的舌头全部塞了进去,蛮不讲理地吃着小男生的口水,好像怎么吃都吃不够。   被搅着舌头,没来得及咽下的涎水就流下了下巴,打湿了许玉潋那身发皱的短袖。   大概是到了其他宿舍开黑的时候。   许玉潋靠在冰冷的玻璃门上,还能听见从其他宿舍传来的气急败坏的脏话。   隔着一段距离,听得其实不是很真切。   唯一清晰的,是贴在他身边,在这不算宽敞的空间里,他们急促的呼吸声,以及那些黏糊到令人脸。红心跳的水。声。   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许玉潋想不明白。   只是隐隐约约地知道,如果其他舍友这时候出现在这里,那么他一定会找个洞钻进去。   值得一提的是,薛傅韫是个很擅长鼓励式教育的合作对象。   如果没记错的话,许玉潋听过他去给其他老师当助教的事,就连现在,也像个真的老师那样,会在许玉潋做出点反应的时候,一直夸赞他。   令许玉潋忍不住流着泪用牙齿去咬对方。   “好可爱。”薛傅韫露骨地夸赞他,“好软。”   在每次亲吻的间隙薛傅韫都会贴在他的耳边,说上几句令许玉潋难为情的话。   许玉潋浑身骨头都快被薛傅韫给亲酥了。   到了后面的时候,什么反应好像都做不出来,只能伸着艳红的舌头叫薛傅韫吃进嘴里。   他特别乖。   迷迷蒙蒙地抬眼去看人,在薛傅韫抽离开来时嘴唇都没能合上。   小小一段舌尖就露在外面,像某种无声的引。诱,所以才空档了没有几秒,又立刻叫男人吞进了嘴里。   鼻尖都是许玉潋呼出来的香气,熏得薛傅韫浑身都热了起来。   薛傅韫敢肯定许玉潋此时是舒服的。   他享受着此刻的贴近,为了能更好地调整他的那些行为,趁着寝室里空无一人,他捧着小男生的后腰将人抱了起来。   指节陷入进去,薛傅韫感受到许玉潋的抗拒,轻哄道:“会舒服的,宝宝,放松点。”   带着点东方特有的含蓄风格。   话语含蓄,行为大胆。   极为表面的伪君子。   室内的灯只开了外面那盏,功率不大,连洗漱台这边都照不亮。   剩下外面排列的路灯,隔着玻璃门,光线隐晦到只能让人朦胧看见层轮廓,也无济于事。   但许玉潋却恨不得光线再暗些,再暗些,叫他看不见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蜿蜒流畅的腰部弧度是男人一手可握的纤细,但男人并不满足,用手臂扣着他的腰肢,宽大的手掌覆住他纤薄粉润的腹部,总是用着些力往里按。   像是再靠近点,又或是什么时候,能从里面感受到其他东西。   漂亮的青年手臂撑在玻璃门上,肩头无法承受般地轻耸着,天鹅颈后仰,嘴唇是异常的红,如果细看,还能看出他被人嘬得发月中的唇珠。   明明已经过去了有段时间,可许玉潋却觉得那种怪异的感觉是不断叠加的,因为哪怕薛傅韫此时并没有亲他,他的舌根还是隐隐发痛。   薛傅韫还靠在许玉潋的身后,宽大的衣摆是适宜夏季的尺寸,能刚好遮住少年发粉的膝间。   常年不见天日的位置,色素沉淀似乎都很少有。   只沾着淡淡的血色,从深处透出来的、代表着健康的气血感。   许玉潋脚趾蜷缩着,无路可退般的,踩进了地上那片刚形成的水迹里。   晶莹的水迹染过指甲,像是被人精心涂抹过甲油,在夜里反射着不明的光线。   “不可以了……”   他闭着眼,生理泪水抑制不住地滑落。   伸手想要去阻止薛傅韫的动作,却被他压着肩膀,感受着他的呼吸,脖颈处留下了点点水意。   些许刺痛传来,印下不太明显的齿痕。   “怎么不可以,不舒服吗?”   薛傅韫搂着人,并没有多做什么过分的动作,力道稍重,随即就感受到小男生紧张的变化。   触及对方绷直的脚尖,他轻笑了声,“潋潋,怎么说谎。”   “明明很舒服对不对,为什么不告诉我,跟我也说说呢?”   依旧在试探其中容纳的程度,指节弯曲,增加扩大。   许玉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脸上的表情很迷茫,话语也词不达意。   只觉得薛傅韫手上的每寸薄茧,都变成了可怕的东西。   随意动作两下,就能够感受到极为不可靠的颤栗。   蜷缩着脊背,鼻腔闷出几声低泣,许玉潋陷进薛傅韫的怀里,仿佛是做了场特别怪异的惯例体检。   “不对的……”   许玉潋从来不知道人类之间还会做这些事情。   好可怕,连蜷缩起手指的力气都显得那样奢侈。   脑子都快没办法思考解决办法,只能被迫依附着始作俑者,被迫去体验那些,他从未得到过解释的感受。   咬着指尖,许玉潋的思绪就像是被暴雨冲刷而过。   好像不论他怎样躲藏都会被薛傅韫逼着去面对自己,周围反光的玻璃门,还有洗漱台上的镜子,全部变成了许玉潋不愿意面对东西。   场面是宿舍里从未经历过的混乱。   衣服堆在了一块。   脸蛋哭花的小男生好像已经开始犯困了,头一点一点地靠在薛傅韫的胸膛上,光洁修长的腿垂在地面,依旧下意识地紧紧并着,像是在防备什么。   沉浮在情绪与身体带来的怪异里,少年昳丽的五官在夜晚好似蒙了层雾。   他雪色的肌肤如同在雨夜里散发着莹润光泽的玉石,微长的发丝被汗水晕湿浸透,变成流动的深色水草缠住了他的脖颈。   画面看上去极为诡丽。   如果再观察仔细些,或许还能发现少年腰间不时颤抖的动作,以及仍停留在里面的,那节男人被泡得发皱的手指。   那晚,论坛里的帖子没有断掉每日一更的频率。   只是这次发帖的言论变得极为简短,不再是贴主惯用的那种腻人口吻,而是简短的一句话,带着某种无法掩饰的炫耀意味。   ‘睡觉的样子很乖,接吻的时候也是。’   以前周末的时候寝室里只会有许玉潋一个人。   其余人不是住得近需要回家,就是要和朋友去别的地方玩,只有许玉潋会留在这里。   但这天早上,寝室里多出了个薛傅韫。   而薛傅韫的床上多出了个许玉潋。   两个人在被子里面面相觑,薛傅韫从床上坐起身,在小男生还留有睡痕的脸颊上亲了下,“宝宝早。”   许玉潋没忍住皱了皱眉,缩进被子里,偷偷用手背擦了下脸,“我怎么睡在这里。”   “你忘记了吗?”   薛傅韫表情惊讶,好像背了一晚上台词那样流畅地开口,“昨天晚上我们说试一下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然后我们就试了一下,但你好像感觉不到什么,所以我们又试了很多下,后面宝宝你好像舒服到动都动不了所以我……”   在薛傅韫的话语声中,许玉潋脸颊渐渐涨红。   他急忙拿枕头压在男人脸上,制止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两个人的关系好像并没有因为那件事发生什么改变。   但好像又改变了很多。   薛傅韫比从前更粘许玉潋了,基本上有许玉潋在的地方,他只要有空都会跟过去,像一个大型挂件跟在他的身边。   许玉潋不爱抛头露面,但学校里认识薛傅韫的人又太多了,所以每当遇到别人和薛傅韫打招呼,许玉潋总是低着脑袋假装不认识他。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别人更想借着认识薛傅韫这个契机,要一个他的联系方式。   薛傅韫也没说。   最近他的社交软件上,给他发消息的,基本上全是来打探许玉潋的人,他全给搪塞了过去。   ‘人家不喜欢你这种类型。’   ‘人家不是单身。’   等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只是跟着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许玉潋完全可以把他当作空气。   但薛傅韫并不安分,在只有两人在的地方,他总会招呼都不打一声的,突然亲上去。   比如去公共楼领宿舍工具的时候,在下楼的途中。   他们并肩走着,手碰着碰着就牵到了一起,舌尖也是。   还比如在宿舍里,许玉潋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   薛傅韫本来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但一听见声音,好像就跟看见了肉骨头的狗似的站了起来,把他抱到桌子上亲。   许玉潋觉得这样不对。   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因为薛傅韫总是有许多种借口,把他们之间的亲吻,变成很合理的事情。   尤其是在他把论坛里的帖子拿出来说的时候,许玉潋哑口无言。   亲吻的事本该是令许玉潋难以忍受的,可和另外的那件事对比起来,好像被薛傅韫亲一下也没什么了。   薛傅韫很喜欢尝试那个判断他喜不喜欢男生的游戏。   偏偏许玉潋不争气,每次都哭着承认,转头就反悔说不喜欢,然后又在二人独处的时候被抓住。   他有次觉得丢脸,被闹得忍不住发了脾气,问薛傅韫,“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呢?”   薛傅韫就抱着他躺在床上,宝宝啊潋潋啊老婆啊的换着喊他,一遍又一遍地啄吻他的额头。   等许玉潋迷迷糊糊又开始犯困的时候,薛傅韫才贴在他的耳边轻声地告诉他。   像哄睡前说的那些故事一样,口吻轻得刚刚好,令许玉潋一觉睡醒就什么也记不住。   “喜欢潋潋。”   “又怕潋潋不喜欢我。”   所以总想着要是有哪方面能让许玉潋多依赖自己一点,那他是不是就能更名正言顺地留在许玉潋的身边,然后等着这个笨蛋开窍的时候,能第一个选他。   是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但薛傅韫站在许玉潋的身后看得太久了,哪怕能有一点点靠近的机会,无论是要做什么,他都愿意。   看着那些心怀鬼胎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接近他一早就喜欢上的人,而他却还依旧只是个近水楼台得不到月的室友。   薛傅韫怎么可能甘心。   ……   距离晚会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为了加快进度,社团内的人一致决定周末也抽出时间过来排练。   许玉潋没有异议。   他对于这种有助于综测加分的事情,一向是持支持态度的。   社团成员们在群里接龙的时候,许玉潋顶着个小熊头像,十分积极地跟着发了个‘我也来’。   钟岭生紧随其后发了句号。   寝室里,模样帅气的男大学生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突然抓了下脑袋,发出了纠结的一声大喊,惹得几个室友纷纷疑惑。   “钟哥怎么了这是。”   旁边同样在社团里的同学看了钟岭生一眼,点评道:“相思病。”   “钟哥谈恋爱了??”   “我靠我怎么不知道,是和谁啊?”   对最近发生的事情归纳总结了一下,同学反思自己的措辞,然后改口道:“单相思病,单相思。”   自从那天晚上看了那个小主播的直播后,钟岭生整个人都变得很奇怪,也不能说是很奇怪吧,就是有点那种网瘾的症状。   比最先看到直播的他都还要沉迷。   同学已经在平平无奇去给小主播打榜的几个夜晚里,发现钟岭生默不作声地在直播间刷到榜前三几次了。   他从来没见过钟岭生对什么东西这么痴迷过。   别说,这种情敌就在我宿舍的感觉,有点微妙,同学不是没考虑过半夜对人下死手的可能性。   但最终这个念头还是败给了他打不过钟岭生的事实。   钟岭生揉了把脸,纠正他们的发言,“别乱说,我是那种没有内涵的大学生吗,我这明明是在为我日行一善的方向,感到困惑。”   “懂吗?”   “你们几个没内涵的,多刷点青年大学习吧,我懒得跟你们解释。”见几个室友云里雾里的模样,钟岭生轻嗤一声,直接出门往排练场地过去了。   排练场地就在之前的位置。   许玉潋出门的时候纠结了一下衣服,到那里的时候,社团成员已经到得差不多了,钟岭生正坐在大门处给他们签到。   他扭头看了眼旁边跟着他过来的薛傅韫,用手推了推他,小声道:“你去图书馆,别跟着我了。”   “怎么?”薛傅韫低头看他,语气里带着点酸味,旧事重提,“穿着我买的衣服,还不给我跟着你?”   别人听不出来这个意思,可能薛傅韫也不是故意的,但许玉潋一听就想到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红着脸,小蝴蝶羞得差点直接去捂他的嘴,“难道是我叫你买的吗?”   那当然不可能是许玉潋主动说的。   要是薛傅韫不主动去做那些事,小男生多半不会想和他有什么牵扯。   可薛傅韫就乐意对他好,非得看着许玉潋的衣柜里全部塞满了他买的东西才舒服,导致现在寝室里,连他自己的衣柜里装着的都是许玉潋的衣服了。   “是我说的不对。”   薛傅韫顺势牵住许玉潋的手,哄他,“那看在这件衣服还算合潋潋心意的份上,让我留在这吧?”   今天排练场地还有抽空过来帮忙的学长学姐,薛傅韫这种外来人员混进去十分简单,基本上没人注意到他。   许玉潋去换衣室换个鞋子的功夫,本来该待在门口签到的钟岭生突然冒了出来。   先是莫名其妙地围着许玉潋转了一圈,然后等他准备走了,突然拉住他的衣服问,“哎,那谁啊?”   “什么谁?”   钟岭生指着观众席上的薛傅韫,“就跟你来的那个啊,刚刚你们靠那么近。”   “你……”钟岭生舔了舔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许玉潋,莫名有些紧张,“你不会真喜欢男的吧。”    第71章   换衣间里二人相对而站。   钟岭生一个劲挡在门边的样子, 令许玉潋觉得格外熟悉。   好像他遇到贺熄渐的那天,对方也做过同样的事。   “怎么不说话。”见小男生不吭声,钟岭生不依不饶地凑到他身边, 还顺手把换衣间的门给关上了, “来,你说说看, 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本来空间就不大,还要挤在一起,才说几句话的时间,他们之间已经超过了正常的社交距离。   “……跟你有什么关系啊。”许玉潋抿着唇往旁边站了点,被眼镜框遮住大半的小脸上表情郁闷。   许玉潋发现副本里这些人特别爱纠结他喜不喜欢男生的问题, 但等他回答了之后,他们又总是不信。   莫名其妙的, 薛傅韫是,钟岭生也是。   每撞见一次他和男生走在一起就要问一次, 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钟岭生了。   明明早就说过自己不喜欢男生。   许玉潋垂着眼不说话。   “说出来我又不笑你……不是, 真生我气了啊?”看着许玉潋下意识咬唇的小动作,钟岭生说话都卡顿了下。   钟岭生一直觉得许玉潋是那种特别容易受欺负的类型, 大概是从教学楼见面的那天起就有了这种印象。   人长得可爱, 性格又闷, 每每见他做出这种动作, 钟岭生心脏都控制不住地紧缩, 像是完全被拿捏住了似的。   随后一秒也没停,生怕被许玉潋误会一样, 他急忙解释道:“我也不讨厌这事, 我就是怕你被那种人骗了。”   记得上次信誓旦旦说自己不喜欢男生的也是他。   许玉潋拧着眉看过去,问道:“什么骗我?”   他不懂话题为什么突然到了骗不骗上面, 但钟岭生觉得这再明显不过了,“那些男的,就比如今天跟你来的那个……”   话说了一半,钟岭生又觉得后面的话不太合适,他改口道,“反正要是今天跟你来的那个男的说要跟你谈恋爱,你千万别同意。”   “他一看就不是个好玩意。”   “你知道吗,他在学校的论坛里很出名,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许玉潋甚至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钟岭生说的是什么,然后他发现,钟岭生说的那个人好像就是自己。   “……”   “你们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开始了哦。”   门被敲了两下,是外面的人已经在催他们出来排练了。   许玉潋索性没去接钟岭生的话,从缝隙间穿过去想推换衣室的门,但被钟岭生抓住了手。   男人着急地开口:“我认真的,要是你和他在一起说不定要被……”   道德伦理的事情要怎样评判他暂且不知道,不过许玉潋要是落到别人的手里,会发生什么事,钟岭生大概还是知道的。   放以前的时候,钟岭生对这种事情可以说是完全不了解。   别说和男生谈恋爱的事了,普通异性恋他都是持‘关我屁事’的态度。   结果一遇到许玉潋,他好像一下什么都懂了。   当然,这还多亏这几天直播间群魔乱舞的弹幕。   本来他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结果弹幕直接开始要点捕捉了。   ——好白的锁骨好软的小包子。。   ——老婆今天裙子有点勒肉了(擦口水)   ——是换唇釉了吗,宝宝今天看着好好亲啊   钟岭生一进直播间看得人都傻了。   一想到屏幕对面穿着裙子的小男生是许玉潋,他好几晚没能睡好,胀得难受。   然后直接开启了新世界。   所以钟岭生就在想,他这么正人君子的人,只是隔着屏幕看个直播看个照片就有点说不上来了,更别提那些围在许玉潋身边道貌岸然的玩意。   单独相处一下,恐怕能把小男生亲到直播都开不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钟岭生喉结下压了瞬,呼吸都变得重了。   “什么啊。”   许玉潋挣开钟岭生的手,踏着软软的室内鞋走了出去,留下句。   “那是我室友。”   ……   临近晚会前的那段时间排练任务虽然重,但因为已经重复很多遍,众人对自己需要说的台词都了如指掌,压力也没那么大。   许玉潋作为边缘角色,那几句台词说完就开始当背景板,更加没什么压力。   就是有时候站着会有点累。   前面的主角们念着台词铿锵有力,没专门穿演出服的小女仆缩在角落发呆。   不多时,他的身后突然多出了个人。   “喂。”   钟岭生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许玉潋旁边,手臂很刻意地递了过去,挑着眉,让许玉潋把重心放到自己的身上。   指尖掠过颊边的汗珠,眉眼稠丽的青年喘息着,纤长眼睫上翘,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客气什么?”钟岭生哼笑着,手臂都跟着震动了下,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最近学校里的空练习室实在是告急。   其实排练场地里有很多人,不止是他们社团的,还有其余预定了场地提前过来的其他人。   在别人精彩的表演里,喧闹的环境下,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许玉潋和钟岭生安安静静靠在一块,看着光束穿过百叶窗,把流动的尘点框成星河,好像这样普通的排练日常也变得有趣了起来。   满足感是很奇妙的一件事。   钟岭生已经开始习惯在台下仰望许玉潋的视角,也开始期待站在他身边的机会。   他们两个配角有了很奇怪的默契。   可能是一起摸鱼的默契。   钟岭生总是会在他们没有戏份的时候找到许玉潋。   像个特别热心的好好先生,一声不吭地给许玉潋当人形拐杖。   没人记得当初他抓到许玉潋的那天,还是抱着最讨厌这种混子的态度跟人说话的,把人凶得掉了眼泪,然后又自己拿纸给人擦。   钟岭生完全变了个人。   他生怕把人累到,恨不得许玉潋再多休息一会。   毕竟小男生看起来那么小一只,长得又白又瘦,像是从来没有好好吃饭,风一吹就能倒。   直播里说话也是乖乖的。   钟岭生是真觉得,在不需要他们这些配角努力的时候,让人好好休息一下又怎样呢。   聪明的人该学会变通。   所以后来在有他们两个戏份的时候也是。   他们两个本该兵分两路的配角自觉凑在一起,在幕后与台前的交界线,像是独立于话剧以外的小剧场,谁都插不进去话。   这样的相处在许玉潋看来是极为难得的。   他不知道钟岭生以前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性格,至少现在的钟岭生比起初见时,温柔了特别多。   虽然很少和他说话,但总陪在他的身边,场地里隔着很远依旧会和他视线相触。   这样的平淡比任何直白的示好都更能让许玉潋感到舒服。   没有太多目的感,没有过分亲近的接触。   就好像他们已经是可以在路上碰到的时候打招呼的那种关系。   总是独来独往的小男生太过敏感,本能地抗拒那些热烈过头的情感,因为那会让他想到施舍两个字。   所以这样就刚好。   做个不像朋友的朋友。   ……   钟岭生不清楚许玉潋的那些想法。   他这段时间纠结得很。   一方面,他觉得许玉潋就是那个主播,想证明又不敢直接问。   毕竟要是许玉潋是,那他喜欢男生的可能性很大。   但要是不是,那自己很可能面临心意还没确定,就直接落得一个胎死腹中的结果。   另一方面,钟岭生又有点羞愧于自己在梦里的所作所为。   那些事有些太过分了,如果被许玉潋知道,钟岭生想,他肯定会被羞到直接哭出来。   他也不想那样做的。   钟岭生发誓,白天他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想法。   可是每次晚上他回到寝室里,手指就下意识点进了和小主播的聊天框里。   新增的一条未读消息是某种预警,一旦点开,那么钟岭生当晚就不会再清醒过来,会昏了头一样地陷入小蝴蝶为他编造的温柔梦境。   有时候会是那些说不出口的梦境,有时候就只是和他在一起,再次回顾他们的排练室里的场景。   其实小主播发的也不是什么很过火的照片。   他哪会拍什么照片,手机一支手指一按,一张照片就成了。   没有唯美的氛围感,没有突显身形的心机角度,完完全全是靠自己的硬条件撑起了所有画面。   而且像钟岭生这种后来上车的打赏榜前十,许玉潋通常会偷懒,把以前给别人发过的照片,再一天一张地发给他,相当于炒些过期的冷饭。   但是钟岭生就是疯狂地沉浸了进去。   同学听他说那些关于小主播的事的时候,看他的眼神,就跟看见了个被网络诈/骗的傻子一样。   他清楚钟岭生对许玉潋是有好感的,而且钟岭生对这个主播感兴趣,最开始也是因为对方和许玉潋有相似之处。   他是不清楚两者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但是他知道,如果钟岭生真的投入了进去,结果许玉潋不是那个主播,那对三个人都不太好,互相都膈应。   “我劝你想清楚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同学这样劝他。   可钟岭生跟同学完全不在一个脑回路。   他还在想是不是他收到的那些照片,别人也有一份。   平时在排练室的时候,小男生穿那身严严实实的女仆裙就已经足够吸引众人的视线,更别提直播时穿的那些清凉小短裙了。   钟岭生真的觉得许玉潋给他发的那些照片特别、特别漂亮……   这还是在他只是前十的情况下,要是他把榜一抢下来,他还说不定能收到什么。   钟岭生不敢想。   嗯,实际上,他什么都敢想。   甚至是从晚会那天早上开始想,一直到晚会结束,他们社团一起去团建KTV的时候,他还在想。   所以在许玉潋离开包厢的间隙里,钟岭生盯着他落在沙发上的手机,发出了一条信息。   然后,屏幕亮了。    第72章   终于结束了漫长的排练期, 晚会时所有人都显得很兴奋。   以致于结束后他们仍觉得不尽兴,闹哄哄地提议一起去通宵唱歌。   “怎么说都得好好放松一下了。”   同学正举着手机往群里发消息,把不见踪影的社团成员全部艾特了一遍, “ 再不放松, 过段时间就期末周了!”   旁边的人应和着笑了起来。   “可不,到时候连考八门, 想想我都要疯掉了。”   后台处,每个节目的代表领奖人刚下台。   钟岭生从最右侧离开,漫不经心地往他们社团休息的位置走去,但刚到一半,就被人拉住了衣角。   漂亮的小男生跟在他旁边,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手上的东西,“钟岭生……”   副本里, 许玉潋的角色想要的东西不多。   除了钱就只剩下分。   喝水的间隙瞥见钟岭生手上的奖状,他一个激灵, 想都没想的就跟了上去。   这次节目他们拿到了第二的名次, 学校会给他们印有社团名字的纸质奖状,在他们学院里, 这样的情况, 期末总结时加的综测分会更多些。   周边还有其他路过的人, 没好意思大声说话, 许玉潋只扯着钟岭生的衣袖, 轻声问道:“奖状能给我拍张照吗?”   钟岭生翻看着手机里的信息,故意快走了几步。   “想要啊?”   发觉钟岭生并不想等他, 许玉潋抿着唇急得不行又不知道怎么说。   毫无遮挡的小脸涨红, “钟岭生,你别走那么快呀。”   “我?”钟岭生佯装奇怪地皱眉, “我已经走得很慢了啊。”   没来得及换下的演出服有些过长了,为了追上钟岭生,许玉潋只能笨拙地提着裙摆小跑。   他们两个在昏暗的后台上演着追逐战。   “就给我用一下吧,我很快就还给你。”   腰间系着的白色大蝴蝶结随着裙摆摇晃着。   许玉潋秀气的眉眼轻垂,眼尾沉淀着淡淡水红,说话时,上了妆的唇瓣水润模糊,唇线处透着某种果冻质地的透明。   怎么回事,会有人长得这么可爱。   钟岭生觉得他就像是个十二点即将落下舞鞋的童话公主。   随便做点小动作就能让他指尖都开始发抖。   可能因为今晚热闹的气氛也感染到了许玉潋,他现在比平时要更活泼些。   换平日里,他根本不会做出追人的事,钟岭生要是不给的话,他肯定就直接不要了。   他自己没发现,钟岭生却很新奇他的主动。   “可以啊。”钟岭生故意把奖状举得很高,倒着向空地里走,挑眉笑道:“你待会跟我们一起去我就给你。”   两个人注意力都不在周围的环境上。   一个惦记着奖状,一个只盯着人看。   等倒进堆积着的服装杂物堆时,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   裙摆在那瞬间扬出了极为夸张的弧度,少年莹白腿根一闪即逝,钟岭生下意识地抱住他的后腰,结结实实地当了个肉垫子。   许玉潋撑在他身上,抬起头的第一时间还想伸手去抓奖状,被躲过去才老老实实地停下来。   “喂,别当小强盗啊。”   “没有当强盗啊。”   眼眸里含着潋滟的水光,小男生吐气温软,羽睫缓缓扇动,“钟岭生,你说话要算话哦。”   钟岭生抬起头和他对上视线的时候,帅气的脸庞上表情怔愣,半天没找到自己的声音。   “……当然。”   身上的演出服是为了适宜季节选的轻薄布料。   坐在钟岭生身上的少年还穿着那条黑白色的女仆长裙,宽大裙摆盖住了地面,也遮住了他们相触的肌肤。   钟岭生不负责服装部分,不知道给男生准备的裙子里会没有打底裤。   等准备坐起身的时候,小男生滑进他的怀里,被半夹着腰,钟岭生才发现腿上的触感软得吓人。   体温毫无阻隔地传递过来,钟岭生看见小男生明显地皱了皱眉,随后偏凉的指腹落在他的小腹上。   “你身上好烫啊。”   感叹般的话语,带着不自知的软意,令钟岭生视线也跟着凝在那处,似乎能隔着那点布料看见什么一样。   许玉潋其实挺喜欢这个温度。   蝴蝶冷血动物,畏寒喜热,他在副本里也没有改变这个喜好。   只是贴着腿根的时候确实有点不太舒服。   钟岭生舔着唇艰涩道:“我天生体温高而已。”   说完他就意识到,他和许玉潋之间的距离,仅仅只隔着那么层裤子。   不受控制的,所有注意力都瞬间集中到了那一处。   隔着衣服算不上什么的触碰,但钟岭生却屏住了呼吸,小腹绷紧,动都不敢多动一下。   许玉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在副本里遇到的好多人都是这样。   身上热热的,多半都是天生体温高,跟个移动暖袋似的。   【宿主,先起来。】   系统话音刚落,许玉潋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双手就从背后扶起了他。   薛傅韫单手搂着他的腰,直接将他扣在了怀里,“潋潋。”   从晚会开始薛傅韫就和许玉潋坐在相反方向。   隔着好几个班的人,他不好打扰,只能等着晚会结束再去后台找许玉潋。   晚会接近散场的时候,大部分不参加活动的人已经离开,在后台过道处等了将近十分钟,他也没看见许玉潋的身影。   于是薛傅韫决定进来找人。   结果顺着声音走到这,进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垂下眼,完全没有理会另外一人的意思,缓声问道:“放你包里的零食吃了吗?”   许玉潋点点头。   指着他之前在台下坐着的那个位置,乖乖回答:“坐下来就吃了。”   晚会要提前去候场,他们节目的上场顺序在中间,时间有些尴尬。   薛傅韫怕他中途饿着,给他准备了不少垫肚子的小零食,如果不是怕不方便,估计得给他再多塞碗盒饭。   比之前相处时的表现更为贴心,像是得到了什么合理的身份那样,薛傅韫现在完全把照顾他这件事写进了日程里。   许玉潋已经从最开始的不习惯变成了习以为常。   因为就算他想要拒绝,薛傅韫也总能把事情变得合理,完全不给他拒绝的选择。   有时候薛傅韫甚至会偷换概念,把那些事当成,欺负过他的补偿。   但许玉潋觉得这些话真的很牵强,也没有什么说服力。   毕竟薛傅韫不欺负他也会对他很好,补偿过后下次也还会照样欺负他,所以那些话,说了就跟没说一样。   许玉潋还是很讨厌薛傅韫。   在他停止每天不打招呼就亲他这件事情之前,都不会考虑原谅他这件事了。   薛傅韫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从口袋里拿出湿巾,擦拭过他的手指后,将带来的果茶递了过去,“嗯,表演辛苦了。”   “你有我的表演吗?”   许玉潋想起刚刚上台时的紧张,忍不住小声说道:“我当时好紧张,但是一想到估计没什么人看角落,我就不担心了。”   薛傅韫视线冷淡扫过一旁的钟岭生,漫不经心地笑了下,把人往出口处带,“第一眼就看见了。”   “潋潋做得很好。”   钟岭生知道二人有着室友关系,但他并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有这么好。   事实上,他一直觉得是薛傅韫死皮赖脸跟着人,这才会给他营造出关系好的错觉。   见薛傅韫旁若无人地准备带着许玉潋离开,钟岭生僵着脸拦住了他们。   “我们待会社团还有活动。”他看着两人相贴的手臂,视线不善,“要是这位……潋潋的室友着急回去,可以先走。”   薛傅韫一个眼神也没多给,只专注地看向旁边慢半拍的少年。   “潋潋,我能跟着你吗?”   ……   包间定在离学校不远处的K歌馆。   为了营造氛围感,里面的灯光都是那种偏暗的类型,到处都能听见别人嘶喊的高音。   一进门,彩灯晃着,叫人眼睛都睁不开。   许玉潋没注意看,差点一头撞在前面的同学身上。   “小心点。”薛傅韫眼疾手快地把他从人堆里扯出来。   许玉潋顺着他的力道踉跄了几步,还不忘跟人解释道:“太黑了,我看不见,不是故意撞上去的。”   “嗯,知道了,没人说你。”   钟岭生落后他们一步,和其他社团成员打完招呼后,也跟着他们坐到包间的角落。   许玉潋觉得这情况似曾相识。   只是上次把他夹在中间的人是贺熄渐和钟岭生,而这次其中一位换成了薛傅韫。   他们总是不喜欢分开坐,好像非要挤在一起才舒服。   许玉潋不懂他们的那些心思,歪着脑袋往薛傅韫的身上找舒服的位置靠。   薛傅韫揉了揉他的发丝,“困?”   摇了摇头,许玉潋严肃着张小脸,“挤。”   “你能不能换个位置?”   薛傅韫:“……你怎么不叫旁边那个人让开?”   他捏许玉潋的脸颊肉,剑眉上扬,带着点酸味,“潋潋,区别对待我?”   显然是不愿意换位置了。   钟岭生没参与他们之间的谈话,拿着平板看了几眼,把这里点餐的界面递了过去,“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吗?”   许玉潋不是很饿,随手滑了下屏幕就摇了摇头。   他还有更惦记的事情。   “你什么时候把奖状给我呀?”   封闭的环境里全是别人卯足了劲唱歌的声音,说话稍微小声点就会听不见。   许玉潋考虑到这一点,还特地凑近到钟岭生的耳朵边。   热气洒在脸侧,包厢内混乱的气味里,一股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冲入鼻尖。   “等……”   唇边蓦地擦过一点柔软,钟岭生扭头的动作都卡了一下,手不自觉地压在了身前。   那瞬间,他感觉心脏都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是、是不小心亲上了吗?   昏暗角落里,钟岭生俊脸通红,可是望着面前少年仍是懵懂的神情,他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佯装镇定地把照片发了出去。   “已经拍好了,你保存就行。”   仿佛看见综测分在向他招手,许玉潋捧着手机,眼睛亮晶晶地朝人道谢,“原来你都拍好了啊,谢谢你哦。”   小男生在离开学校前就换好了衣服。   长裙换下,变成了身简单的白T恤黑短裤。   没来得及卸妆,因为今天戴了隐形眼镜,之前的大黑框就放在了学校里,那张上了淡妆的五官比平日里更显昳丽。   只不过是弯着眼眸说几句话,就有人看呆了似的说不出话。   手指收紧,薛傅韫沉默地将他们的互动收入眼中。   最终眸色暗沉了几分,拿起面前半满的酒杯一口饮尽。   或许是看出许玉潋不擅长那些事,社团里的成员们热热闹闹地凑在一起,虽然没落下他们几个,但也没再刻意去起哄叫他们唱歌。   直到所有人唱得有些累了,开始拿着骰子玩真心话大冒险时,两个坐在角落里的人才有动作。   只不过并不是要参与游戏的动作。   许玉潋刚刚喝太多饮料,着急要往卫生间走,薛傅韫跟着一起离开了包厢。   “怎么还一起上厕所?”   “哈哈哈怕人待会迷路吧。”   游戏的间隙,几个同学聊起刚刚前后离开的二人,没注意到旁边坐着的人越来越黑的脸色。   奇怪的消息提示音响起,又快速被包厢内的音乐声掩盖过去。   钟岭生将旁边亮起的屏幕重新按黑。   垂眼敲击着桌面,不知道他想了点什么,片刻后也离开了包厢。   ……   “呜……”   无人经过的安全通道角落里,两道身影交叠在一起。   被挤在角落的漂亮少年眼睫沾着水汽,双手无力地撑在墙面上,被迫张开嘴和身前人交换着呼吸,视线都开始变得模糊。   男人在亲密这件事上,向来会在许玉潋能接受的范围内,做到最极致。   这样的事,似乎能很好地将人的本质性格暴露出来。   许玉潋在混乱中忍不住想,薛傅韫真的是个很讨厌的人。   什么方面都很讨厌。   咬他舌头的时候最讨厌。   这样的想法持续了没多久就被对方加深的吻夺走了注意力。   薛傅韫捧着他的脑后,完全掌握着这场亲吻中的主导权,直到许玉潋发出声呜咽的气音,他才舍得从那湿/热的口腔内退出来。   半跪在许玉潋身前,薛傅韫轻轻啄吻着他,深邃的眉眼带着难言的餍足,“怎么这么久还没学会换气,宝宝,是不是我亲得太少了。”   “以后晚上睡我的床好不好?”   “或者你晚上别拉床帘,我去找你,嗯?”   他面对着许玉潋的姿态总是虔诚的,但说出来那些的话,可以说是下/流透了。   分明清楚这段时间他们到底亲了多少次,次数多到,都已经导致许玉潋养成了几乎是和他对上眼神,就会反射性地抿紧唇的习惯,可他还要问出这样的问题。   “不睡你的床,你也不许上我的床。”   眼睫颤着,许玉潋捂着发肿的唇瓣,瞪他,“还有,你不许再亲我了。”   “我刚刚也没允许你亲我,可是你亲了,潋潋,你得赔我,知道吗?”薛傅韫把头埋在他的颈边,耍无赖,“所以不能不许我亲你。”   薛傅韫总是有一堆歪理。   许玉潋听得晕乎乎的,不知道怎么反驳,红着眼尾,只闷声闷气地回他,“反正你现在不许亲我了!”   “为什么?”薛傅韫抱着他,问,“潋潋是怕被别人发现吗?”   说完那句话,他似乎是笑了一声。   侧开身形和许玉潋拉开了点距离,将背后的视角让了出来,薛傅韫声音很轻。   “但是好像已经被看见了,怎么办?”   许玉潋慢半拍地抬起眼。   透过安全通道上方的透明玻璃框,能看见有一道身影站在那。   熟悉的面容,布满红血丝的眼球,还有紧握的双手。   他似乎已经在那看了很久。    第73章   从包厢到卫生间只需要半分钟的时间。   钟岭生没有在那找到人, 但转头,他发现了角落安全通道那扇半开的门。   分明是看不见一点异样的位置,可钟岭生盯着那点缝隙, 鬼使神差地就走了过去。   那位置已经远离了过道, 吵闹的包厢音乐声变得遥远。   相对的,那点细碎含糊的水声在钟岭生的耳边变得格外明显。   钟岭生那时候还没意识到那代表着什么。   令他顿住脚步的是少年的一声轻哼。   极为熟悉的音色, 像是无法呼吸时委屈地从鼻尖里闷出的调调。   钟岭生手没敢用力地碰在那扇门上,视线无声穿过透明玻璃,落在少年蜷缩在地的粉白指尖。   很快,窗户糊上了层雾气,又被人用手擦拭了个干净。   眼前的画面如同调试过清晰度般的色彩分明。   钟岭生不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 满眼都是少年现在的模样。   不堪重负地垂落的湿润羽睫,柔软垂落在他颈侧的墨色发丝, 还有他红得不正常的唇色。   如果仔细去观察的话,甚至能看见上面还留有些齿痕。   那瞬间, 比起冲上胸口的愤怒, 心跳乱速的变化来得更快。   钟岭生难以形容那种怪异的感觉。   他脚底像生了根,胸膛剧烈起伏着, 但在时间过去了接近几分钟才大梦初醒般地推开了那扇门。   许玉潋还没回过神, 猛烈的撞击声响起。   昭示着某种一触即发的冲突。   紧握的拳头毫不客气地砸向薛傅韫的脸, 钟岭生红着眼质问道:“你在对他做什么?啊?”   薛傅韫半护着人的姿势来不及闪躲, 偏过头也没能完全避开那一拳。   结结实实挨了那么一下, 他轻咧着嘴角,下颌通红一片。   “你不是看见了吗, 不懂我在做什么?”薛傅韫撑着地面站起身, 顶着狼狈的瘀痕嗤笑道,“是还需要我再多亲几次?”   学校里出了名学神并不像传闻里那样冷淡木然。   相反, 薛傅韫的真实性格可以用恶劣两个字来形容,尤其是在面对竞争对手的时候。   钟岭生显然被他那几句话给刺激到了。   “你凭什么这样对他?用你那个室友身份?疯了,别人根本不喜欢你!”   这次薛傅韫有了准备,他后续再动手时没那么顺利,混乱中落在钟岭生脸上的力道丝毫不比他之前的逊色,薛傅韫明显是要在他身上下死手。   可怜被人亲得懵懵的小男生还没完全理解情况就要起来劝架。   白着张小脸,唇瓣肿胀,抿着唇说话的时候,嫣红的唇珠似乎随时都能溢出血珠来。   倒真像是被人欺负,然后叫了个好哥哥来找场子,虽然这个所谓的好哥哥也想对他做同样的事。   “不是,你们吵什么呀,别吵了。”   “你们快停下来……”   沾了灰尘的衣服都来不及拍干净,许玉潋忙伸手去拉他们。   也不怪许玉潋这么紧张,待会砸坏了这里的东西,要是牵连到他,说不准要赔多少钱。   许玉潋一分冤枉钱也不舍得花。   在歌馆内绝对算不上响亮的声音,听在耳里可能都说不上清晰,但就是让两个男人同时停下了动作。   刚到这里时还正常的二人,现在脸上没一个完好的,不是嘴角渗血就是眼角乌青。   都生怕对方能顶着张好脸出门,他们两个十分默契地对着彼此的脸下死手。   感受到手腕处的温热,薛傅韫勉强停住了手。   但因为还记着刚刚钟岭生说的话,得了空,哪怕现在嘴里全是铁锈味,他也立刻咬着牙呛道:“你又凭什么问我?”   “这位钟同学……等社团活动结束,你们连朋友都算不上吧?”   排练的这段时间里,两个男人或多或少都看出了店对方的心思,所以除了手上毫不留情,他们在语言攻击方面也精准到找到了彼此的死穴。   也相当于是将那些憋闷在心中许久的怨气发泄到了对方身上。   反正许玉潋谁都不喜欢,那就谁都别好过。   钟岭生话听了一半,拧着眉差点又招呼到了薛傅韫的脸上。   许玉潋不耐烦地抿了下唇,精致的眉眼皱着,没什么杀伤力地伸手横在了二人中间,“你们!不要再吵了!”   两个人这才勉勉强强地熄了火。   ……   那天稀里糊涂发生的事情是真的惹到许玉潋了。   先不说薛傅韫莫名其妙将他拉去角落里的事,后续薛傅韫和钟岭生二人说的那些话,他怎么听都觉得不舒服。   他和那两个人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特殊关系。   明明都只是普通的同学和朋友,但却要因为很奇怪的理由闹在一起。   还要打架。   幸好医药费不需要旁观者给。   回到宿舍后,许玉潋就开始了和薛傅韫的单方面冷战。   不理对方,也不收对方的东西,甚至任性地将论坛里的帖子也停掉了。   反正都已经被发现主人公发现,那这条个人主线再做下去也不会有作用,还不如直接封贴,省得薛傅韫之后又拿这个说事。   这是他难得冷脸的情况。   前所未有的态度让薛傅韫彻底慌了。   早知道当时就不应该动手,就该等着趁许玉潋不在的时候再偷偷下死手。   他阴暗地想着。   和从前没什么两样,除了上课的时间,薛傅韫几乎一直跟在许玉潋身边,还极尽反思地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全部自我反思了一遍。   某天早上许玉潋睡醒,在书桌上发现了几张手写的检讨书。   粗略七八页的信纸,估摸着有个几千字。   是薛傅韫对自己近来所作所为的反思与道歉。   其中掺杂了不少私货,例如直白地说明他对于许玉潋,是怎样一种情感。   并不是随意调笑所说出的玩笑话。   最近他所做的事说的话,全都是在‘因为我喜欢你’的基础上所进行。   可能某些地方做得不够妥当,但请相信,那些心意由他彻夜难眠的忧愁凝就,千真万确,做不了假。   有些高估小蝴蝶现在的阅读水平,不过好在小蝴蝶也没有认真琢磨的心,这封被他忽略的信,让他的小脑瓜逃过一劫。   知道薛傅韫这种人谎话连篇,那些道歉许玉潋左耳听完右耳出,一点没管,完全把心思投入进了期末周里。   四人寝的宿舍里上演了好几天二人转。   薛傅韫费尽心思,许玉潋当耳旁风,其余两个室友哪怕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也看出来许玉潋是真跟薛傅韫闹别扭了。   不过没人敢劝和。   多说一句话,许玉潋不高兴,薛傅韫也会觉得你多嘴。   愿打愿挨的事,他们看看就得了。   但他们没想到这个情况会一直持续到期末周之后。   他们院考试比其他院早结束几天,薛傅韫临时被安排去隔壁市比赛,要持续差不多四五天的时间。   而许玉潋和顾少连约好了见面会的事情,这段时间在游戏里双排针对性练习,一直对薛傅韫爱答不理的,完全把人晾了个干净。   两个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偏偏他还没有消气的迹象。   薛傅韫完全找不到调整二人隔阂的那个点,无可奈何地感受着他们之间回到了之前状态的关系。   那种许玉潋明明待在他身边,却像隔了好远那样的疏离。   直到准备离开的那天,他还在许玉潋床边给人收拾东西。   不知道的人看了,多半要以为今天要出门比赛的是许玉潋而不是他了。   “潋潋。”   整理东西的过程,薛傅韫捡起那张从书页里滑落的照片,视线落在背面的字迹,他问道:“见面会是在N市吗?”   那是个离他们这,还有隔壁市都十万八千里的位置。   如果不是提前说明了见面会包路费,许玉潋多半会选择放弃。   许玉潋板着脸蛋:“才不是,见面会的地点在Q市,你少乱打听。”   指腹压在那点被水迹晕皱的位置,薛傅韫若有所思地垂下眼。   “这样。”   ……   在图书馆复习的动作渐渐变成了观看直播回放。   隔着个位置,眼看着钟岭生这情况还要继续持续下去的同学,无奈道:“你期末周还活不活了?”   已经完全确定了小蝴蝶就是许玉潋,钟岭生表情严肃地研究着榜单上的那些人,头也不抬地回他:“临时抱佛脚的人没资格说我。”   “……是,是,你说得是。”同学对于这种犟种实在是无可奈何。   钟岭生现在怀疑,薛傅韫是不是有什么特殊身份,所以才能有机会和许玉潋接触。   当然,也不排除他哄骗许玉潋的情况。   但为了找到一个更适合自己上位的道路,钟岭生把目光放到了直播间上。   比如,榜一的身份。   要是真实情况就是如他所想的那样,那他就可以直接将薛傅韫取而代之。   只是花费那么点钱就能得到老婆的特殊对待,抱歉,真别太爽。   想象很美好,但现实是,钟岭生刷了好几天礼物也没得到许玉潋发来的特殊信息。   他憋不住给许玉潋发私聊,可是一直没收到回信,因为某些敏感词被系统一视同仁地加入了屏蔽里。   忍了几天,钟岭生实在是受不了了。   “是不是真的,你快说话。”   一如往常的夜晚时间,少了些期末周的紧迫,周围路过的学生零零散散,瞧上去格外悠闲。   得了空,没有薛傅韫管束的小男生刚准备去网吧一展身手,结果半路遇到拦路贼,直接被钟岭生拉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   什么都看不清,黑暗中许玉潋只能勉强分辨出一个人形。   软软的脸颊肉被捏得鼓起,知道是钟岭生,许玉潋眼睫颤颤,倒也没有特别害怕,“说、说什么啊……”   “问你。”   已经惦记这件事好几天的男人,此刻盯着他的眼睛,深黑的眼瞳里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就像终于见到肉骨头的狗似的迫不及待。   “是不是当你的榜一,让你做什么都可以?”    第74章   直播这件事, 好像无论许玉潋再怎么遮掩,还是会出现纰漏。   社团活动结束后,许玉潋就没和钟岭生有过别的交流。   社交软件上也毫无动静, 他从来不会发布关于自己直播的动态。   许玉潋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个方面露出了破绽。   对于他来说, 坦然面对别人的眼光,还是过于困难了些。   他满心警惕, 不想轻易认下身份,根本没注意到钟岭生那些话里所带的暧昧含义。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蹙着眉推开人,许玉潋退后半步,和钟岭生拉开距离。   他说完便准备转头继续往网吧里面去,但刚走出去没多久, 又被钟岭生追了上来。   在亲眼看见那条短信前,钟岭生听见这样的话或许会信。   但现在他知道许玉潋就是小蝴蝶, 怎么可能被这样一两句话糊弄过去。   “你是听不懂还是不愿意听?”   似有些不服气,肤色微深的高大男人站在许玉潋旁边, 不停追问, “潋潋,薛傅韫可以, 我就不可以?”   “我哪里比他差?”   那话听着怪异。   许玉潋有时觉得这些玩家最喜欢自相矛盾。   分明不久前刚因为这件事争吵过, 钟岭生当时还痛斥薛傅韫凭什么, 可最终他自己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钟岭生, 你也知道我和他只是普通室友。”许玉潋微微抬眸, 耸起的眉尖无辜极了,“我真的不懂你的意思。”   “潋潋, 你骗我。”   认定了事实, 钟岭生就非要他给出自己一个理由来,不让他有继续糊弄的机会。   人来人往的街边, 光束早早就位。   吸引着众人视线的是名沉默的少年。   微垂荏弱纤白的脖颈,浓郁墨色缠绕在他的颈侧,缄默时的姿态仿佛夜里静待花期来临的昙花,脆弱易碎。   “钟岭生……”   被那笃定的口吻弄得心虚无比。   眼眸氲了雾,仍由羽睫闪躲。   他那双泛黄的小白鞋擦过地面,局促地并在了一起。   没有做出任何触碰的肢体动作,但男人背对路灯,深邃轮廓半隐在阴影里,戾气横生,仿佛随时都会动手。   也只是仿佛。   钟岭生眼倒映着他在路灯下清晰的面容,嗓音低沉,“骗我可以,但能不能不要再把我当傻子耍。”   “跟我说实话会怎么样,我看起来很像坏人吗?”   倒也没有。   许玉潋有着自己也不清楚的担忧。   许玉潋不说钟岭生就不肯走,逐步跟在他的身边。   “我比薛傅韫好多了。”   他把自己的优点列举出来,逐一跟薛傅韫进行对比。   光是和薛傅韫比他还不尽兴,早就有了其他的假想敌,他还把贺熄渐拿出来鞭尸了一遍。   “那种好几年没见过的人也是,千万不要相信,知人知面不知心。”   最近和贺熄渐有联系,是表演完后收到的祝贺。   对方表示学校那边有事无法过来,很遗憾,希望能得到份活动的高清录屏。   许玉潋对他的印象就是个稍微有点黏人,过于崇拜自己的学弟。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像钟岭生口中说得这么恶劣。   没了耐心,许玉潋三两步快走,朝着目的地走去,试图甩掉钟岭生。   不过他很快发现,那点路程,钟岭生都不用刻意就能追上。   第一次见钟岭生的时候,许玉潋对他绝对没有任何类似于赖皮鬼的印象,就是那种赖着不走,蛮不讲理的类型。   长期帮它不爱看消息的小宿主处理社交平台。   系统早有预料,现在显得十分平静。   【是吗。】   【那宿主今天知道了。】   小男生苦恼地撑脸,不住摇头,“他是怎么知道我直播的事的?我在社团里从来没有提过啊。”   【说来话长。】   系统沉默了几秒,简化这其中的过程,给他总结。   【你们游戏撞车后,他发现了你的直播间,在第一眼就认出了你。】   “??”许玉潋:“可是我直播从没露过脸,他怎么会认出我?”   【……】   系统不愿意多提。   每次检测到那些玩家的行为,它总有看着自家小孩被疯子包围的一种无力感。   哪怕表现得再怎样正常,都掩饰不了他们背地里的阴暗心思。   只有许玉潋无法发现,还傻乎乎地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会跟着源数据的剧情线走。   其实人家早就在脑子里对着他做了不知道多少冒犯人的事了。   要是那些想法全部放进现实。   随便抽一个人都能让小宿主吃足了苦头。   恐怕再见时身上连一块好肉都没有,被红紫的痕迹弄得可怜无比,肚子里还装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系统看着他茫然的小宿主,简短解释:【靠别的地方认出来的。】   它和钟岭生说话都含糊,没人愿意把细节说清楚。   导致许玉潋到最后,都没能搞明白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   “潋潋,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游戏遇到的时候吗。”   钟岭生直接跟着许玉潋一起进了网吧,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   见许玉潋打开了游戏,他也上号,带着峡谷之巅标志的钻一账号,被弹幕提起过的熟悉ID,一下就让许玉潋想起了那几局游戏。   他哑然地抬起眼,“你……”   如果在那时他们就撞见过,这期间,这么长的时间里,哪怕他们就只有在社团活动时才会见面,恐怕钟岭生也找到了千万次对比的机会。   他到底是不是那个主播,钟岭生显然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想起来了?听得懂我的意思了?”手臂撑在桌上,钟岭生侧身看向他,似乎被他那个惊惶的小表情给逗笑了。   “无论你听不听得懂,但我是认真的。”   “给你刷多少礼物我都愿意,我只是想你公平一些。”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薛傅韫一个普通室友都可以亲你……那我呢。”   温热的指腹贴合上少年的手背,钟岭生挤入他的指缝之中,语气轻缓。   并非他人那么晦涩的请求,是认真考虑过后,从现实朋友的角度出发展望,把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感受到的触动,总结成简短一句——   “潋潋,我能成为你的追求者吗?”   ……   稳固暑期流量和话题,水母站的主播见面会定在了七月。   邀请来的主播大多是站内正当红的台柱,还有些最近势头正好的新主播。   许玉潋属于后者。   他粉丝涨势从开播以来就很好,加上顾少连给他引流的那几次,最近直播间的热度甚至超过了不少常驻主播,平台邀请他是情理之中,   不过参与名单出来的时候不少人都感到诧异。   因为他们发现,他们那位生活区的娱乐小主播不知道怎么的,进到了游戏区的分组里。   但一看,顾少连在里面。   大家又懂了。   还有热心网友把顾少连诱/拐小主播进游戏组那天的直播剪辑了出来。   视频发出当天,播放量突破二十万。   除了二者都是小有名气的主播外,还有他们优越外形实在过于相配的原因,只是同屏出现,那种奇妙的CP感就能引起不少路人的惊叹。   当然,还能引起双方粉丝对顾少连的极度不满。   ——我单纯又好骗的漂亮妻子T T   ——从撞车开始就惦记起我宝了,怎么不算一见钟情呢……   ——老登能不能专注游戏,离我老婆远点!!   说好听点,清纯JK和电竞男主播。   说难听点,一心想要和漂亮妹妹线下见面的奇怪男人。   不是没有人怀疑过这是个剧本,但但凡多看点他们两个的合作直播,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   非要磕的话,也不是不能磕,明眼人都能看出顾少连对小主播有多特殊。   要知道,不久前的顾少连还是个连队友多说几句话都嫌烦的人,结果一陷入爱河就立刻变了个样,殷勤得令人发笑。   和顾少连相熟的人也感到很惊讶。   毕竟其中改变,不是一般的大。   临近见面会这几天,其余人在准备整活准备比赛的策略,他这人倒好,联系了好几个本地朋友,把N市值得一去的地方列了个表。   变脸还是得向他学习。   “真爱啊?”他兄弟打电话过来调侃他,被他这兴师动众的举动弄得摸不着头脑。   顾少连懒得理他,“有屁就放。”   电话那头的人讪讪笑了下,“我能有什么事,不就为这来吗。”   “铁树开花头一遭就是网恋,大家伙不得多盯着点你,主要,还是怕明天微博热搜就是某人求爱不成贻笑大方了。”   顾少连这时候才停下手上的事,正经回他,“我不是那种快节奏的人,突然告白也不是我的风格。在人家没那意思前,我也不会逼他作回答。”   “再说,表白被拒绝又怎样,想笑就笑吧,被拒绝而已,我的感情又不是见不得人。”   很少能听见这人这么认真的回答,电话对面听得都有点傻了,连忙开了个静音,和旁边几个偷听的人面面相觑。   “来真的。”   “这神经太肉麻,我不想听。”   “他真的爱上了。”   “……过几天见面会我要去看,你们去吗?”   他们异口同声:“去,这真得去。”   ……   作为小蝴蝶直播间新晋的榜单前三,钟岭生对他见面会的行程也了如指掌。   那天的请求没有被拒绝,他最近的时间,畅快宛若小三登堂入室。   已经敢趁着薛傅韫不在的时候,直接代替他的位置,不仅承包了许玉潋的一日三餐,还外加夜晚的游戏陪练。   意识到见面会的地点过于遥远,翻看着手机上的地图和路线,钟岭生难得有些担忧。   如果就让许玉潋自己一个人过去,人生地不熟的,还要待上好几天,他真的能适应得了吗?   更重要的事是。   许玉潋要怎样伪装成女生的身份,在去参加那个见面会的几天里,不被其他人发现。   他担心的这些,薛傅韫多少也有考虑到。   走之前为许玉潋收拾好的行李里已经囊括了所有日常用品,还有应急的药物,更详细的东西,还有他在手机上还没来得及给许玉潋发来的行程规划图。   化妆品和假发另装在其他的背包里,方便他拿取。   被薛傅韫发现自己在直播后,许玉潋就没再刻意藏着那些直播的信息。   薛傅韫不主动问,他也就不说。   不过后来薛傅韫还是知道了他直播间的名字。   所以那天赌气说的Q市,薛傅韫也早就知道不是真的。   他会因为和许玉潋见面合作的男主播对他有好感而感到酸楚,但只要是许玉潋想要去做的事,他都不会阻止。   而可能会出现的风险,薛傅韫想,他会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量保护好他。   “要不要多打点腮红?”   坐在镜子前的小男生对着妆教看了又看,怎么都觉得不太对。   拿着刷子,又准备再来一次。   这是许玉潋去见面会前的女装练习。   如果想要得到奖金,他这次去见面会不可避免的需要露脸,为了不被别人发现真实性别,他决定埋头苦练。   【系统觉得腮红已经够了……】   再多打点腮红真要成猴屁股了。   系统想不明白它的宿主到底想对那张脸蛋做出什么毁灭性的举动。   精致的五官本身是毫无缺陷的,但加上他那劣质的手法,突然一下就变成了一加负一等于负一百,怎么看都怎么令统两眼一黑。   比起绞尽脑汁去化的妆,平时随手描描眉涂涂唇的幼稚手法就更能够展现他的优势。   可惜他本人很晚才明白这一点。   直到准备出发的那天,许玉潋才终于放弃了那些奇怪妆容。   和顾少连约定好见面的地点,接近五个小时的深度睡眠后,姿态拘束的‘少女’带着自己的大包小包走出了等待厅。    第75章   正值暑期, 呼吸似灌入热浪。   刺眼日光下吹拂起裙摆的风都无法缓解分毫。   假发被汗湿粘在额边,模样不需想,许玉潋就知道自己此刻很狼狈。   指尖拭去汗珠, 他对着玻璃反光撩开及腰的黑色长发, 用发圈随意斜束在肩侧,叹了口气, “怎么N市会这么热。”   两地相隔甚远,许玉潋这次相当于从地图中部进入了南部。   这个气温实在是正常无比。   【37℃。】   系统检测几秒,手动降温少年周遭的空气。   利用视觉差,撑开遮阳伞替他隔绝了大部分直射阳光。   系统迟疑了两秒,【还以为宿主会喜欢这里的天气。】   毕竟小蝴蝶好像一直挺喜热的。   “你会喜欢炭烤小蝴蝶吗?”   【……如果是宿主的话, 喜欢。】   许玉潋没想到系统会这样回答自己,语塞几秒, 他无奈地抿唇,“……我是指这里的天气对我来说过于热了。”   和顾少连约定的见面地点还有不少距离, 许玉潋不熟悉这片区域, 走到外围才发现打车的定位不能设在这里,只能再往外围走一会。   这里的楼梯比电梯多。   很多时候想要上楼或者下楼, 许玉潋都得提着行李箱走。   没走多久, 等到了平地, 许玉潋把行李箱往前推出去, 任由轮子骨碌骨碌地滚走。   他口罩下的脸颊闷得发红, 眉眼倦倦地垂下。   “系统,这个好重。”   系统懂他的意思。   在不影响任务的事情上, 它从来都是无条件满足宿主的需求。   【给我吧。】   还没等到见面地点, 打车的计划就被半路搁置。   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靠在车门。   隔着老远的距离,在看见那道浅蓝倩影出现的时候, 就若有所觉地抬起了头。   随后愣在原地,反射性地站直了身。   风迎面吹来,伞下清瘦的少女抱着手,眼睫轻抬。   素净无比的打扮,遮着五官,看不清面容。   墨色长发挽着,几缕没有扎好的发丝散在脸侧,又很快被风拂至白皙的肩颈处,令人视线不受控制地看过去。   瞳孔不自觉放大。   下意识走出去几步,顾少连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声音会那么哑。   “是小蝴蝶吗?”   对方很快做出了回应。   纤柔身形裹在水色裙摆里,朝着顾少连这边走来时,翩跹的裙摆宛如像清晨海边,轻轻击打而出又恍然消失的波浪。   是某种,在明黄的光线洒落时,他就随时可能会化作泡沫的诡丽感。   明明人就在眼前,但顾少连莫名有种,无法触碰到他的错觉。   “嗯,你叫我潋潋就好。”   男人五官俊朗,简单的短袖下手臂肌肉的线条明显,和直播镜头里看着差别不大。   背后的豪车即便许玉潋并不识货,也知道便宜不了。   是顾少连无疑。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也没有说过今天穿的衣服,可顾少连就是莫名认出了他。   被现实的人这么一喊,许玉潋总有种身份被识破的感觉。   还不如叫他的名字。   许玉潋眨着眼想,应该不会认出来的。   最近他装人的技术真的越来越好了,谁看了都说像人。   “潋潋……”   简单二字滚过舌尖,缱绻不已。   烈日照射下,顾少连感觉心脏都开始发烫。   他主动接过许玉潋手上的东西。   触碰时察觉到区别于室外温度的凉意,并没有多想。   “先上车吧,外面太热。”   关切地打开车门,顾少连没去管其他的,先给许玉潋递了杯冷饮。   是早就准备好的果汁,碧绿里碳酸气泡不断上涌。   拿到手里的时候,还能碰到杯壁上没有完全融化的冰渣。   许玉潋抿了几口,熟悉的提子味。   在顾少连帮忙拿行李上车的间隙,许玉潋还拿出手机看了下,确定顾少连没有跟他说换地方,疑惑地问道:   “我们不是约好了地点见面吗,你怎么会到这里?”   “我好像没有跟你说我在哪。”   顾少连放好东西刚关上车门,就听见疑是自己沦为跟踪狂的话,连忙解释道:“附近只有这个机场,我想着人多,你一个人拿着东西不方便,就准备先来这里等着。”   “刚要给你发消息,就看见你了。”   消息输入框里空无一物。   其实就是顾少连想准备个惊喜。   这样突然出现的形式显然比在见面地点等待更加有用。   炎热的夏日里窝囊地缩在咖啡厅,任由小漂亮独自经历漫长旅途,可不是他一个追求者该做的事情。   如果没有系统的话,在这里的确很不方便。   许玉潋没深想,弯着眼眸跟他道谢:“我刚刚还在愁打不到车该怎么办,还好你来了。”   如果顾少连不来,这打车费还需要他后续再报销,有些麻烦。   现在干脆不用自己付,许玉潋也乐省事。   莫了,还不忘客气一句,“我是不是太麻烦你了?”   顾少连一口否认,“不麻烦,都是我该做的。”   “我都把生活区的宝贝拐到游戏组了,不负责一点,肯定要被他们痛骂了。”   ‘他们’指的就是直播间里那一群粉丝。   自从联合直播过后,不论最初是谁的粉丝,基本上现在全有了小蝴蝶的粉籍。   顾少连倒是不介意他和许玉潋的观众高度重合。   因为他私心觉得这是种联姻的象征。   ……   为了训练赛,他们在见面会前一天定了时间。   地点就在顾大主播Q市的家里。   距离机场有些距离,本来是准备在见面地点接走许玉潋,现在干脆直达家中了。   其余三个跟他们开黑的主播都是顾少连的老朋友。   有职业选手,也有业余的娱乐主播,但多少是实力不错的老玩家。   只有许玉潋这位小主播,是纯纯的新手。   他们在家中打娱乐的时间无法避免地聊到这位新加入的成员。   “怎么说,你们觉得赢的话有希望吗?”   业余的那位其实不太注重输赢。   毕竟平时打的话也就看个节目效果,赢了好,输了也罢。   想着顾少连对人家的态度,他斟酌着发表意见,“倒也不是没有,辅助位虽然重要,但如果我们C位能正常发挥配合好的话,打个主播赛应该不成问题。”   他说活缓和,剩下那个职业选手脾气就不太好了。   沈云鹤眉头紧锁,果断收割掉对面人头后,回城的过程中才蹦出一句,“浪费我的时间。”   “顾少连这种恋爱脑,完全没有职业道德。”   “要不是公布了组队名单不能更改,当天就要退出见面会。”   “输赢是一回事,故意拖我后腿是另一回事。”   业余那位,也就是老瀚,心虚地看了眼楼下的位置。   “当个娱乐打打,而且有我们在,无伤大雅。”   “小鹤,说话注意点。”   就知道他嘴里没好话,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到时候多注意点他,千万别把人好不容易来一趟的小主播给气走了。   沈云鹤十七岁就从青训队直接被提到首发,成年后就活跃在赛场上,短短几年,已经为战队拿下了一个世冠和好几个夏季赛冠军。   这几年来可以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研究各种战队的操作特点去了。   如果不是之前顾少连在主持那几年和他有过接触,算得上认识,又加上战队和平台有合作……合作是重点,毕竟签了合同有钱拿。   钱对沈云鹤来说很重要,他就等着靠这些打游戏的钱买房,不然他多半不会参加这种活动。   这样的人在游戏天赋上很不错,不过做人就显得比较惹人讨厌了。   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一个没看好,不小心让他找到挑小主播刺的机会,把顾少连的老婆给气走了。   到时候可就好看、不,是完蛋了。   “他们好像到楼下了。”   老瀚瞥了眼,走到窗外往下看,努力寻找两人的身影。   看清后没忍住唉哟了声,捂着眼坐回了位置,“我年纪大了,看不得这种小情侣谈恋爱。”   沈云鹤皱起眉,重新把耳机戴上,   明显对他这个话题不感兴趣,甚至是厌恶。   见几人全部往楼下走,他转头就把老瀚两人踢出了队伍,自己单开了一把。   车内,顾少连还没舍得把人叫醒。   来的路上可能真的累着了,许玉潋坐上车没多久就开始犯困。   独处时的小主播很安静,坐在那,静静地靠着车窗,并不说话。   长途跋涉令他看上去有些困倦。   纤长的眼睫在口罩上落下阴影,刘海被窗口的风吹起又落下,   始终是恬静的姿态,看得人心间柔软。   似乎他一直都是这个性格,如果注意观察,其实他在直播里也很少会主动提出话题。   顾少连喜欢和他相处的过程。   完全不需要任何其他外来介入,只是待在一起,偶尔说说话,就像直播时那样,他就会感到很满足。   喜欢一个人或许就是这么奇妙。   顾少连脑子里乱糟糟的,围绕这许玉潋的想法快把他的思想全给占据了。   沉默的环境中,他默默把那本剩下的果汁给喝完了。   直到车窗被敲响,老瀚的身影出现在外面。   “咋了,没事吧?”   顾少连冷着脸把车窗关严,回了句没事,这才舍得把人给叫醒。   看来是彻底忘记了定在傍晚的训练赛时间。   许玉潋半梦半醒间被叫醒,第一反应就是摸了下自己的假发。   见没什么异常,确保身份没有暴露后,他愣愣地看向顾少连,嗓音轻软,“我们到了吗?”   “到了。”   见面会在明天,几人今晚都住在顾少连的家。   给许玉潋的房间安排在二楼,是靠近顾少连那个主卧的位置,向阳,窗外就是棵枝繁叶茂的樟树,绿意盎然。   顾少连帮忙给他拿东西上楼的时候,许玉潋就等在客厅。   餐桌上放了些水果,他拿了片西瓜慢吞吞地咬着。   准备休息一下再去问顾少连后续的安排。   “喂,你就是那个女孩子?”   冷不丁从身后传来问话,来人的声音冷冰冰的,让许玉潋咬着西瓜的动作顿了下,连忙重新戴上了口罩。   头次在现实对着这么多人假扮女生的小蝴蝶还不熟练,反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人家是在叫自己。   巴掌大的小脸被遮住大半,只留下两个乌黑的眼睛,“你是谁?”   戴着口罩的女生看不清长什么样。   但沈云鹤有在群里调侃顾少连的时候,看过他们两个的双排战绩。   顾少连玩得差劲。   这个人也差劲。   沈云鹤打量了几眼,最后视线落在他手上的西瓜,只说:“明天就要比赛了,你还不去练习,如果输了,我会把责任全部归在你的身上。”   “不求上进的人不值得我尊重。”   ……   要不说沈云鹤讨人嫌呢。   训练赛的对手是从战队那边青训队抓过来的人,算是沈云鹤的后辈。   一把自定义打了一半,全是沈云鹤在那用无声的表情嘲讽输出,赛后又把所有人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等到许玉潋收拾好房间走到电竞房的时候,房间里还能听见沈云鹤骂人的声音。   他没忍住打了个激灵,缩在了顾少连的背后。   老瀚和另外那个队友都差不多到了当爸的年纪,见这么瘦伶伶个漂亮小姑娘,可怜兮兮地站在外面,忙招呼人进来坐。   “哎,小蝴蝶是吧,快来看看,这位置我们特地给你装扮的。”   老瀚指着那个全粉的位置,特别直男地炫耀道:“怎么样,不错吧,我们几个一起帮你挑的。”   许玉潋没做评价,他们话没说几句,中间就得参加十几句沈云鹤骂人的话,完全被打断了交流的过程。   那话里也不掺杂什么脏词,就是纯用实力和数据鄙视人。   偏偏戳中某个新手小蝴蝶的死穴,低着头,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顾少连侧脸看他,安慰道:“不要太紧张,现在只是试一下,待会吃完饭训练赛才开始。”   之前许玉潋最多只是和顾少连双排。   他们两个的磨合尚且不够,更不用提和全新的三个队友一起。   随意开了个五排试了下,不出十分钟,下路成了他们之中的最大破绽。   难得的劣势局。   老瀚摆摆手,“多锻炼一下,丰富经验。”   坐在旁边的沈云鹤被剥夺了发言权,现在黑着张脸,在屏幕暗下来的时候,眼眸深深地隔着两台显示器,看向了某个人。   顾少连安慰他:“没事,照样能赢。”   还是赢了。   不过直到吃晚饭的时间,一道视线还是紧紧地黏在许玉潋的身上。   常年混迹在王者段位里的沈云鹤在今天突然体会到了青铜水平,一整个开始迷惑不解。   已经算不上生气,因为他现在根本想不明白。   人,为什么能打出那种操作。   ——宝宝线下也不露脸吗T T   ——能看全身好幸福……戴着口罩都能看出是个大美女   ——今天是有训练赛吗,老婆会单独开直播吗   ——小蝴蝶我以为你是萌妹来着的,没想到穿长裙这么有气质   ——现在这是要吃饭??吃饭是不是要露脸(期待)   ——开始蹲了,录屏已经准备好了    第76章   见面会前的预热, 晚上训练赛也会进行直播。   五人组用顾少连的号提前开播,难得的镜头模式让弹幕十分兴奋。   唯一空闲的老瀚拿着手机,和弹幕对话。   但没聊几句, 就被撺掇着将画面转移到了厨房。   他了然地哼笑一声, 还特别懂地放大了镜头,“就知道你们惦记这个, 抓紧看吧,待会被发现了我就帮不了你们了。”   画面晃动成碎光,慢慢定格。   极简黑白的装修风格让人想起黑白线稿里的画框。   框柱玻璃窗外的暗蓝天空,也框柱被冷白灯光笼罩着的两道身影。   “就这样……”   撑在台面,顾少连正弯着腰, 宽阔肩背拢住面前长发半挽的青年,细细指导着他洗蔬菜的注意事项。   他们不追求直播效果, 室内安静无比。   青年模样认真,轻覆而下的眼皮透着薄粉。   偶然碍事的刘海遮住视线, 他举着湿透的两只手, 无措地看向顾少连。   没有语言交流。   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用纸巾擦拭而过,窸窣声消失, 顾少连伸手把那几缕发丝撩到他的耳后。   “谢谢。”   没了遮挡, 许玉潋又重新低下头。   纤长羽睫如蝶翼静静垂落。   偶然颤动的时刻, 叫人心跳都忍不住漏了一拍。   其实也就眨眼而过的事。   直播间内刷屏的弹幕在那一刻缓了下来。   不知道该说什么, 又似乎这种时候, 什么词语都无法形容那种感受。   模糊不清的手机镜头,昏暗不明的夜色渲染。   静止镜头里互动的画面, 像是在深夜里打开的文艺片, 需要观众屏住呼吸,用心去理解那细碎的镜头语言。   因为爱意隐晦难测, 无法用字句描述。   所以人总是喜欢靠细节去评判。   越是细微,越是值得回味。   ——这氛围,真的没有背着我们偷偷谈吗?   ——有人眼神已经开始拉丝了   ——宝宝你不要偷偷和其他男人亲嘴呜呜呜   ……   给两人的镜头没持续很久。   老瀚拿着手机围绕着房子内部展示了一圈。   回到餐厅时,粉丝们期待的露脸场面并没有出现,反而是本该坐在那的小蝴蝶不知所踪。   见面会没有要求主播强制露脸的规定。   出于保护,他们另外在二楼给小蝴蝶准备了小餐桌。   许玉潋再次出现在镜头里,已经是训练赛即将开始的时候。   五人视角无法同时在一个直播间里展现出来。   他们各自开了自己的直播间。   许玉潋依旧戴着口罩,神情不太自然。   之前他都是露鼻子以下的位置。   突然一下变成露眼睛,他还有点不习惯这么上的视角。   略显清凉的方形领口设计,将他精致的肩颈线条衬得无比纤白。   抿着唇,镜头里穿着淡绿长裙的青年翘起眼尾,忐忑地朝弹幕打了声招呼。   弹幕简直不要太吃小主播腼腆的小模样。   ——我直接hi老婆   ——宝宝今天好漂亮,新裙子也好合适TvT便宜这些人了   ——小蝴蝶这次见面会要露脸吗   “暂时没有那个打算。”   许玉潋摇头,没忍住弯了弯眼。   直播并不是他喜欢的工作,所以露脸也没有必要。   如果不是因为来钱快,他估计不会选择这条道路,参加线下活动,也只是为了奖金。   把欠款全部还上是他唯一的愿望,至于以后的日子,他有其他的打算,总之是跟直播不相关的事业。   他会认真工作,还上那些债款。   也会努力学习,在毕业后找一个适合自己的路。   他想,到时候,亲戚在天上看见他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也一定会为他感到骄傲吧。   “先进队伍。”   青训队早就开了房间,顾少连上号,把他们几个全部拉了进去。   关于阵容克制和ban选的分析任务交给了沈云鹤,另外三个人负责配合。   许玉潋只需要选他会的那几个英雄就可以。   青训队用的全是自己的号。   进入游戏打开对局分析,段位显示是清一色的王者宗师。   压力拉满。   头次和这么多人在一起开黑,再加上实力悬殊,许玉潋多少有些紧张,所以游戏开始后,他连弹幕也没怎么顾上。   隔着口罩都能看出他的慌张。   屏幕里举着魔法杖的小女巫转了个圈,战战兢兢地买了个控制守卫。   操作如何暂且不论。   插了眼,做好视野可就不能骂我了哦。   青训队实力不如正式队员稳定,肯定是比不上势头正猛的沈云鹤。   但许玉潋又很好的弥补上了那点差距。   其他路的优劣暂且不提,下路的生态全靠顾少连平衡,许是看出破绽是谁,他们渐渐开始在许玉潋身上找机会。   “辅助先别过去。”   宽敞的电竞房里许玉潋和顾少连并排坐着。   他们下路组坐在一起,中上野坐在另外一边。   沈云鹤抽空抬眼,从屏幕的缝隙里看向他,冷淡地提醒道:“二塔草丛那,估计对面打野和下路都在蹲你。”   刚对线过一轮,双方下路都回城补装备。   许玉潋血线比较低,顾少连就让他先回了泉水,后续上线就是许玉潋先过去。   但明明刚刚视野里能看见对方回城的特效,怎么会出现在二塔这里。   许玉潋不明白,也就这样问了。   顾少连先一步解释,“他们故意给的错误视野,刚才仔细看的话就能看见对面打野往外面野区靠的路线,能推测出他们的意图。”   “你先等我,待会我们中野过来一起把他们包了。”   等其他队友过来,许玉潋就操控着自己的角色,屁颠屁颠地往前走。   开始扮演诱饵。   青训队那边没开播,观众们也不是上帝视角。   听他们信誓旦旦的发言,没几个相信。   但在中路直接一个预判大招控住三个人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游戏需要配合,更需要运营意识。   青训队的人显然还是嫩了点,只是丢掉一波节奏,雪球立刻就被他们主播队滚了起来。   中下两路C位肥到难以想象,直接领先对面两个大件。   伤害甩出去,大招都用不上就能秒掉一个人。   青训队那边根本没有继续玩下去的可能性。   第一把训练赛直接碾压式获胜。   沈云鹤给他们复盘的时候态度缓和了不少。   中途还往许玉潋那边看了好几次,好像想说什么,但始终没开口。   在对局里用盾挽救了几次ADC的许玉潋体验感极好,十分有成就感,听人复盘都认真了不少。   深色的眼眸专注地盯着沈云鹤,听一句点头一下。   顾少连被他的动作逗乐,静静地看了会,还是没忍住地往他头上揉了一把,“很好玩?”   “好玩,你们好厉害。”许玉潋撑着脸,小声补充,“我也好厉害。”   知道小主播性格好,但顾少连没想到他本人在现实里,会这么、这么可爱。   顾少连应和他:“对,我们都厉害。”   “我们这么厉害,看来明天主播赛的奖金非我们莫属了。”   老瀚被这人难得的臭屁整不会了。   当即就是浑身鸡皮疙瘩,没忍住调侃了几句。   几人笑骂着闹了起来,赛后公共频道的语音里还有青训队的人,一时间乱作一团。   合作直播的流量难以想象。   总之这晚他们几个人的直播间里人数暴涨,进来了很多路人还有凑热闹的粉丝。   弹幕里人一多,就总会有些奇怪的人。   其中不乏有言语过激的黑粉,不过很快就被房管抓住,拉入了黑名单里。   大部分弹幕还是很友善的。   尤其是那些看过站内大火的cp视频的路人。   恨不得冲进屏幕里把两个人给粘在一起,叫他们再多麦点多麦点。   还有些奇怪点的。   ——为何我们打野小哥如此隐忍沉默   ——对,我们玩打野的就是这样,技术好又痴情,就这样宣传我们   ——野辅的爱情中间隔着一个ADC,好虐的番   ——大兄弟,你们能不乱磕吗,人家今天刚见面   ——干啥,一见钟情,没听过?   ——那两眼珠子快把人小美女盯穿了,你非要说这是兄弟情?   ……   训练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让几人适应比赛的强度,以及熟悉彼此的习惯,磨合彼此在对局中的配合。   虽然看起来效果一般,但已经足够他们明天应付主播赛。   至少许玉潋已经领悟到了他只需要跟好队友这个道理。   活命靠自己,胜利靠队友。   训练赛一把半个小时左右。   考虑到明天有见面会,熬夜不是什么好选择。   晚饭过后打了差不多四五把,时间走到深夜,他们就结束了训练。   许玉潋回到房间,没敢直接倒床上休息。   今天走了好远的路,他身上肯定全是灰尘,不先洗一下真的会受不了。   纤瘦的背影蹲在角落里,口罩丢进了垃圾桶。   从行李箱里拿出洗漱用品和睡衣后,他选择了先进浴室。   换下的衣服丢在衣篓中,假发放在枕头旁边,空调是被叮嘱过后收敛的27度。   房间内水汽蔓延。   带着沐浴乳的清香,在磨砂的浴室门上凝出水珠,随后顺延滑落而下。   淅淅沥沥的水声渐渐停了。   没人注意到房门外的靠近的脚步声。   两道扭动把手的声音同时响起。   “潋潋,我们准备点夜宵,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许玉潋走出门,垂落的发丝仍在滴着水,就毫无准备地和门外的两人对上了视线。   水汽未尽,恍然接触到冷空气的肩头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他慢半拍地抿住唇。   完蛋。   门外的两个人也呆住了,像是彻底傻了似地堵住了门口。   “小蝴蝶说要点啥了吗,我们准备下单了啊。”   老瀚的声音紧接着从楼梯处传来,好像还有继续往上走的迹象。   有人反射性地往前一步。   门‘嘭’的一声关上。   彻底将三人与外界隔开了。    第77章   搞电竞的人基本上都是夜猫子, 没到个凌晨很难闲下来。   平时这个点他们还在打游戏,结果今天突然一下宣布休息,老瀚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路过厨房, 刚好瞧见里面翻看菜谱的顾少连, 双手一拍。   “哥们,我们点个宵夜吃吧。”   两个人的行为一个比一个不正常。   顾少连本来是在房间里计划赛后的安排, 但iPad一拿出来,笔在屏幕上比划了几下,脑子里总是会想到住在隔壁房间的小主播。   有种同居的美妙感觉。   一起吃饭,住在同个屋檐下,明天早上还会再次见面。   顾少连根本做不到冷静。   所以他决定下楼。   去思考一下明天该给人做什么早餐。   是不是得来点新花样。   听老瀚这样说, 顾少连第一反应就是,今晚好像还能再跟许玉潋待会。   心动。   不过脸上依旧没什么变化, 很自然地合上菜谱,他问, “潋潋还没休息吗?”   “没有吧, 刚刚看他房间的灯还亮着。”   老瀚一个人无聊得很,还以为他是怕影响明天的活动, 又劝他, “反正见面会下午开始, 我们晚上才打主播赛, 不耽误事。”   “行, 那我先去把他们叫过来。”顾少连自然同意。   借口都给他找好了,这下不去找人也不行了。   从楼下往二楼走, 刚好在楼梯上碰到下楼的沈云鹤。   大概是听见他们的聊天内容, 沈云鹤压着眉垂眼看过来,率先开口, “要去叫人?”   他们五个人里,三个在楼下待着,剩沈云鹤和许玉潋两个人在楼上。现在沈云鹤自己下来,顾少连只需要去叫许玉潋就好。   他点头。   “对,去找潋潋一起吃夜宵。”   想着这个人不是喜欢和异性过多接触的性格,顾少连说完,几步绕开刚想往许玉潋的房间走,就发现沈云鹤也跟了上来。   两个人忽然停在了楼道里。   接收到顾少连疑惑的视线,沈云鹤脚步顿下,表情平静,“怎么了,不是说要去叫他吗?”   “……”   什么意思这人。   沈云鹤情商低的原因要从他校园时期开始追溯。   沉迷学习和游戏,他基本上没有什么和别人相处的经验。   别人问他学习经验就只能得到一句——   “课本上都有,你没听课?”直接把人气得说不出话。   后来高中毕业沈云鹤就住进了战队基地。   和战队里那些钢铁直男相处太久,他说话做事更加肆无忌惮。   通俗点就是失去了基本的社交礼仪。   就比如现在这个情况。   在顾少连敲门还没得到回应的时候。   沈云鹤上前一步,直接拧开了门把手。   动作自然到,就好像他完全没意识到这里面住着的人,是个和他们性别不同的小女生。   顾少连来不及阻止他,想着将错就错先把许玉潋喊下去。   但门推开的那瞬间,伴随着馥郁香气出现的那张面容,令顾少连彻底愣住了。   见面时戴着的口罩早就取下,少年鼻尖秀挺,嫣红唇肉压出饱满弧度。   被氤氲的水汽晕染过的眉眼湿淋淋的。   看向人时轻轻翘起,又因为无措,迟缓地跳了下。   像是雨后不堪重负的纤薄蝶翼,艰难地抖动后,悄然停留在了泛起涟漪的湖边。   仍透着涉世未深的青涩,长相却过于稠丽动人。   门被沈云鹤重重地关上了。   在老瀚的询问声中,房间内的三人面面相觑,谁都没开口说话。   室内的空调开得有些低。   捂着脸,许玉潋小声地打了个喷嚏。   几人这才如梦初醒地动了起来。   “你、你先去吹头发吧。”顾少连熟悉房间里的布局,从旁边的柜子里给他拿来吹风机。   吹头发的过程中,他犹豫了几秒,没忍住说了句。   “我会负责的。”   还在思考怎么解释这件事的许玉潋:?   顾少连指尖拂过他半长的发丝,表情认真,“虽然这是个意外,也不是什么好时机,但我觉得无论如何我都该告诉你。”   顾少连是封建派。   刚刚那个情形已经严重超出了他预想的程度。   才见面一天,他就冒犯地闯进了许玉潋的房间,还看光了人家的脸,甚至是在洗澡的时候。   除了负责顾少连想不出其他的选择。   事到如今,本来计划的循序渐进已经不适宜了,不如直接坦白,让许玉潋知道自己的心意,堂堂正正一点。   “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如果你愿意……”   沈云鹤就站在旁边用手机给老瀚发消息,不时抬起头看向他们这边,一直没说话。   听到这里,他没忍住。   “那我也要负责吗?”   语调平平,似乎并没有因为刚刚发生的事情产生波动,但不停往许玉潋身上晃的视线已经暴露了他。   顾少连才想起这里还有个电灯泡,拧着眉,“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云鹤耸了下肩。   “我们一起来的,你要负责,我能让你一个人承担?”   【……】   聊的什么玩意。   许玉潋也听得有些头疼。   这场面,为什么会从掉马变成奇怪的感情牵扯……   许玉潋承认他有在社交软件上给他的粉丝们发女装照,但他真的没有给顾少连发过啊。   他和顾少连之间的关系最多也就是合作伙伴,交流仅限于直播间,还有讨论开播的内容和环节,连闲聊都很少有,更不可能给对方奇怪的暗示。   所以怎么看都不该出现这样的情况吧。   听起来比掉马还要棘手。   许玉潋抿了抿唇,指着自己的头发,“你们都看见了吧。”   争辩的两个人同时看向了他。   小男生略长的发丝柔顺贴合在脸边,眉眼昳丽,似乎是怕他们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还稍微抬起头,露出精致小巧的喉结。   “直播的身份是我伪装出来的,头发也是假的。”   “我其实是男生。”   顾少连怔愣地站在原地,“男生就不用负责吗?”   看着许玉潋渐渐皱起的眉头,他视线掠过旁边放着的那些假发,好像终于意识到什么。   紧接着面上一红,他四指合起,目光坚定。   “潋潋你放心,我肯定会保密的。”   许玉潋不知道说什么好。   顾少连这个反应完全是他始料未及的。   按理来说,顾少连现在应该是严肃地跟他讨论解决方案,或者说决定要放弃和他的合作。   那现在这算什么事呢。   顾少连完全没有在意他女装的事情,反而抓着莫名其妙的‘负责’说个不停。   有些奇怪。   但好像所有人得知这件事的时候,都没有过什么正常的反应。   许玉潋求助般地看向沈云鹤,却没想到对方好像意会错了什么,稍微站直了身,清俊的脸上带着点难以言喻的别扭。   “我没有和别人分享的习惯,放心。”   不是,有人在意他掉马的事吗?   ……   夜宵单独分了一份送到了许玉潋的房间。   老瀚他们几个人坐在客厅吃夜宵,聊天中提到了刚刚的事情,问顾少连:“你们刚刚在楼上发生了啥,喊你们半天不说话。”   沈云鹤拿着瓶啤酒往嘴里灌,闻言垂下眼,把酒瓶放回桌面,指尖摩擦着瓶口,不知道在想点什么。   “没事。”顾少连敷衍过去,“他不熟悉房间里的布置,一下子没找到要用的东西,我们帮他翻了两下。”   “这样。”老瀚点点头,没再多问,笑呵呵地又拆了盒外卖。   表面云淡风轻地回了房间。   当晚,顾少连和沈云鹤失眠到深夜。   脑袋抵着墙壁,后知后觉地想起之前的事情,顾少连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开始烧了起来。   以许玉潋的长相,哪怕他选择露脸直播,估计都不会有人怀疑他的性别。   真的特别可爱。   顾少连几乎要语塞。   但他关注的点不在这里。   他一想到,之前镜头的对面还有今天一整天,都是一个小男生站在他旁边,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叫他哥哥……   看过的那些照片和视频像幻灯片一样开始在脑海里回荡。   顾少连红着耳根把侧脸贴在了墙壁上。   也不知道潋潋现在有没有睡着。   许玉潋房间的另一边,沈云鹤依旧泡在召唤师峡谷里。   单开的一把自定义。   走的下路,选了个他从来不玩的射手英雄,练习着对他来说易如反掌的补刀。   时间流逝而过。   沈云鹤撑着脸,退出了游戏,转而打开了今天下午的直播回放。   没再像之前那样记录游戏进程,只是单纯地看着,最后点进了一个名叫‘小蝴蝶’的个人主页。   ……   “潋潋,今天过得开心吗?”   大概是在许玉潋快要准备睡觉的时候,有人掐着点打来了电话。   像是算准了他的犯困时间,在听见他带着倦意的声音时,没忍住轻笑了下,“我是不是打扰潋潋休息了?”   许玉潋不讨厌薛傅韫这样类似于关心的询问。   平时在学校里,哪怕晚上他们都会在宿舍见面,只要有时间,薛傅韫总是会给他发来信息。   有时候是普通的短信,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来电。   只是许玉潋听说对方这次参加的比赛很严格,还以为对方不会有时间找他了,没想到还是给他打了电话。   整张脸蛋埋在枕头里,他声音含糊,听着特别乖,“没有。”   “今天很开心,我们赢了好几局。”   “如果明天幸运的话,我就能获得好多奖金。”   笔尖在草稿纸上列出一连串数据,薛傅韫眉眼不自觉柔和了下来,“潋潋拿了奖金想做什么?”   “唔……不告诉你,是秘密。”   薛傅韫没追问,只是说:“那只是奖金就够了吗。潋潋,我比赛也会有奖金,到时候都给你好不好?”   “就当助力宝宝的小秘密。”   其实他平时也会给小蝴蝶转账,定时定点的,每天都不会落下。   特意说这么一句,倒不如是说给许玉潋找了个心安理得收下的由头。   但没想到,平时从没在这方面拒绝过他的小蝴蝶,突然改变了想法。   “不用了。”   电话那头的小蝴蝶,迷迷糊糊地按住屏幕,碎碎念。   “够了,已经够了。”   白纸上连续的笔迹忽然断掉了。   ……   见面会的形式许玉潋有提前了解过。   和别的主播线下见面会不同的是,他们的见面会只是主播和主播见面。   倒不如说是个网站的小型晚会。   最开始是所有人都会出场,然后按照分组进行活动,他们游戏组算是个打头阵的节目。   中午吃完午饭,就有专车过来接他们一起前往见面会场地。   许玉潋慢几人一步从房间出来,出门的时候就只看见一辆车停在外面,他理所当然地就认为大家都在里面。   结果打开车门才发现他的队友一个都不在。   反而是好久没见的贺熄渐坐在前面,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   “学长,坐前面来吧。”    第78章   许玉潋拉着车门, 眼眸线条圆钝,隔着口罩都能看出他的意外。   “你怎么在这里?”   “很意外吗?”   贺熄渐金发向后倒着,靠在位置上看向许玉潋。   片刻, 他眉头上扬了下, 轻笑道:“先上来吧学长,外面太晒了。”   暑假的午后, 空气炎热宛若蒸笼。从屋子里走出去,刚迈进室外一步,就让人觉得快要融化成泥,软塌塌地倒下了。   热浪卷起,许玉潋匆忙应了声, 提着裙摆上了车。   小主播依旧是昨天那副打扮。   遮住大半面容的常规白色口罩,长发半扎做了发型。   不同的是那身更为素净的水色长裙, 飘带绕过脖颈垂至腰间,肩背镂空, 纤薄腰肢在烈阳中若隐若现。   贺熄渐视线随意下移, 就能将那漂亮的蝴蝶骨收入眼中。   直播视频根本展现不出他美丽的分毫。   路上他才得知,贺熄渐这次是以主办方成员的身份过来, 知道自己会参加活动, 所以专门过来接他。   听着还怪神气。   一路开进见面会场地后的停车场。   透过车窗, 能看见不断涌进场内的观众, 还有穿着打扮极为隆重的主播们。   贺熄渐转动方向盘, 余光里,趴在车窗上的人垂着眉眼,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缓声问道:“会紧张吗?”   许玉潋担心会被外面的人看见, 坐在车里也没摘口罩,说话声听着有些闷:“多少会有一点吧。”   他没说明是为什么紧张, 但二人都心知肚明。   游戏组里许玉潋的水平可以排上倒数第一,这是很公开的事实,没人会因此过多地责怪他。   唯一不公开的秘密,能让他紧张的原因,就只剩下他的真实性别。   在千人的场地里,以这样的身份出现。   如果出了差错,会遇到怎样的情况,他们谁都不知道。   车内的音乐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贺熄渐没有多说。   等到他下车后认认真真地为许玉潋整理过衣服,才轻贴在小男生白皙的额前,用极其笃定的口吻告诉他,“放轻松,很快就会结束。”   “结束后我想,学长还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跟我一起逛逛N市。”   “晚点见了,学长加油。”   贺熄渐像保安似的将人送进游戏组的候场室,在许玉潋回头看他的时候,只是摇了摇手。   好像他今天来,就是为了接许玉潋过来一趟似的。   实际情况也差不了太多。   现实生活的事多少绊住了贺熄渐。   自上次离开后再和许玉潋见面,竟然已经相隔了大半个月。   没人知道他这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因这过于遥远的距离,让他只能通过冷冰冰的屏幕见到许玉潋。   并不属于他的。   并不会和他对话的。   看不见此时此刻是何种表情的小蝴蝶。   如果从来没和许玉潋见过面,或许贺熄渐还能和以前一样,接受这种不被人理会的独角戏,但你也知道,那只是如果。   贺熄渐无比迫切地想要见到许玉潋。   所以贺熄渐来了。   终于明白喜欢一个人时的心情,原来是这样简单又直白。   只是看着他,贺熄渐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   候场室里是整个游戏区的嘉宾。   许玉潋走进来的时候,还有另外一组的人在做准备。   见门被打开,他们不约而同地投来了视线。   少年手指轻扶着门边,裙摆漾开浪花般的波纹,身姿纤弱,哪怕不露脸也看得出来是个美人。   原本交谈中的几个嘉宾,在看清来人模样时,皆是停顿了片刻。   他们游戏组有这么一号人吗……   “小蝴蝶!”   许玉潋没注意到他们那边,在看见顾少连对他招手后就走到了房间左侧。   迎着队友们的视线,他提着裙角,小声问道:“你们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们才刚到啊。”   估计早有交代,没人询问他司机的事情。   老瀚笑着递给他张活动安排表,“你先看看这个,等晚点我们就按这个上场,不明白也没事,跟着我们走就行。”   见面会来的主播和嘉宾很多。   他们游戏组的人再有热度,能出场的也只有两个part。   除了最开始走个过场露脸向粉丝们介绍一下,后续他们再上场就是主播赛,再然后就没有露面的机会,许玉潋的确不需要怎么理解。   五张椅子围在一块,接过安排表,他就坐在顾少连和老瀚中间。   “待会就拿常规顺手的玩,对面擅长的基本上我们都熟悉。”   小蝴蝶队伍的打法比较保守,在出风头和手下留情之间,他们选择了求稳,拿下冠军是唯一目标。   老瀚认同地点点头,“嗯,咱们争取bo3两局拿下。”   其实顾少连之前在直播间里夸下的海口,他们都有所耳闻,要带小蝴蝶获胜,他们这些队友也得努力啊。   许玉潋听他们讨论基本的阵容选择,始终没找到自己的分工,眼巴巴地抬头,“那我要做什么?”   对面的沈云鹤撑着脸看他,闻言,好像一直在等着他说话那样,回答得十分迫不及待。   “待会打的时候,做好下路视野,不要被抓被包。”   “有情况及时在麦里跟我们说,尽量不要落单,可以跟着ADC……”沈云鹤敲了下桌子,俊眉轻扬,“也可以跟着打野位。”   ……   临近傍晚。   愈来愈震耳的音乐声,伴随着主持人高昂的开场白。   水母站一年一度的主播见面会正式开始。   掌声热烈,聚光灯晃眼无比。   “下面欢迎我们来自游戏区的几位知名主播——”   许玉潋被牵扯手带到台上的时候,根本看不清下面观众的模样。   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朦朦胧胧的,像是身处在一片晕了雾的林子里。   偶尔有闪光灯混在里面,特别快速地一闪而过,令人猝不及防。   许玉潋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在别人眼里是怎样的。   一望无际的观众席上全是陌生的面孔,而他站在小小的舞台,不论是怎样细微的小动作都会被人收进眼里。   “你们好,我是……”   大脑一片空白。   颤着眼睫,小腿肚都开始发抖。   介绍自己的时候,许玉潋说了些什么自己都不清楚。   明明一眨眼就过去的环节,突然一下就显得特别漫长,许玉潋不确定他是不是听见有人在偷偷笑他。   抿着唇,仗着别人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他强装镇定地低下了头。   鞋尖轻点在地面,飘带摇晃。   摆明了是不好意思了。   ——小蝴蝶宝宝!!!   ——游戏区什么时候有这种萌妹了??求指路   ——我天呐我老婆真人吊打直播,美疯了   ——不要拐。带我们生活区的漂亮宝宝好吗   ——救命,真的好可爱   ——那几个男的眼睛往哪放呢,我们妹妹是你们能看的吗   现场的观众和直播间里当时都乱得不成样子,主持还有房管忙上忙下,所有幕后工作人员都擦了把汗。   不过好在这也算是把整场活动的氛围推向了最高点。   完全不需要什么赛前放狠话环节。   游戏区的两组人员在众人的期待下,开启了今晚他们bo3的对局。   最开始的第一把双方正常发挥,对面的队伍里也有位职业选手在,三条路打得都还算有来有回。   后面以沈云鹤和老瀚先手配合秒掉对面C位,顾少连带着小蝴蝶将剩下几人收割,拿下关键点。   直接一波推倒了对面高地,拿下了第一局的胜利。   但第二局的时候,局势就没那么乐观了。   他们之间的配合说到底全靠着基本功和意识,等真正开始考验默契的时候,在短时间无法容错的情况下,对局中很容易就会出现失误。   如同多米诺骨牌般产生连锁反应。   在老瀚那边操作不当,来了个反向大招后,下路组二人也不慎被敌方找到了包夹机会。   无法反应过来的中路支援,还有绕后插眼而来的上单传送。   对面是铁了心这波要把下路抓死,   小蝴蝶这组位于红方,屏幕视野区别于平时的蓝方,走下路操作起来比之前会感到束缚许多。   至少是对于许玉潋来说。   所以在出现意外情况的时候,他根本没来得及,或者说一下子慌乱过头,技能没有及时地交出来。   顾少连此时大招和位移以及闪现,全部在CD状态。   下路两人直接当场灰屏。   Bo3的第二局,小蝴蝶队毫无疑问地输掉了,比赛迎来了最为关键的赛点。   在这样紧张的氛围里,弹幕出现了极大的分歧。   围绕着刚刚下路那波包围和许玉潋的操作,他们吵得不可开交。   ——我说这下路两个人是不是有点太菜了   ——辅助技能全没放,要留着过年啊?   ——楼上长眼睛没啊?没看见人家技能在CD??   直播比赛吸引来的不只有平时的粉丝,还有些单纯喜欢玩这个游戏的普通路人。   他们谁也不认识,有些恶劣点的,看见你们输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会冲上来喷人,就像现在这样。   一堆人就这样撕成了一片。   就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有一条弹幕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这个辅助瓜挺多的。。玩得菜一点也不奇怪   ——瓜??什么瓜   ——指路水母站的论坛hot   ——关键词#女装#拜金#圈钱   关于小蝴蝶的负面舆论,在这把游戏输了之后,如雨后春笋般地浮现了出来。   不仅是有关对于他性别的质疑,连带着把他和直播间里的那些榜单大佬们的聊天,全部给扒了一遍。   不够清晰,但也能看出,确有其事。   在直播热度最高的时候捅出这么件事情,除了直播间里的人,线下观看着的观众们也收到了消息。   翻看几眼后,不少人都拿着手机窃窃私语了起来。   “真的假的啊?”   “不知道啊,看他们全部都在说。”   “我只关心他长得好不好看好吗……”   钟岭生看着手机上疯狂刷屏的那些弹幕,眉心紧拧,当即就以榜前十的身份出来说话澄清了。   但他说的那些话就如同滴入海水里的雨滴,没有掀起丝毫的波澜。   思考片刻,手机拨通了某个号码。   钟岭生望着屏幕上看不清神色的少年,心中不由得越发担忧,“去查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顺便把网上那些随便乱发帖子的人都封掉。”   “那种造谣的言论,我不希望他会看见。”   同时,贺熄渐那边也察觉到了不对。   比赛中途暂停休整。   原因是比赛时间过长,需要临时调整一下。   众人回到了后台的位置,情绪依旧停留在刚刚的对局中。   想到待会就要开始的bo3最后一局,许玉潋低垂着眉眼,心理压力颇大。   “怕赢不了?”   赛中的后台两组人是分开的房间。   老瀚几个人去了卫生间,留他们两个坐在后台,不需要顾忌什么。   顾少连能感受到许玉潋的紧张,轻柔地摘下口罩后,用纸巾拭去他颊边的汗水,他安慰道:“我们刚刚已经摸清楚他们的套路了,待会只会更好打。”   “就剩一局而已,赢了我们就能收到奖金了。”   闷粉的小脸被顾少连干燥的掌心半捧着,动作温柔,弯着腰凑近他,许玉潋红着眼尾,说不上什么情绪地看向他,得到句承诺。   “我发誓,会赢的。”   无人在意的角落,主办方主播的后台分镜早就转播到了前台。   在耳麦里疯狂传来指令后,导播终于发现了大屏幕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急忙切到前台。   但为时已晚。   镜头清晰映出相靠在一起的二人。   方才还在讨论着的一堆观众骤然失声,紧紧地盯着屏幕上的画面,几乎失去了语言能力。    第79章   那局游戏会输队伍里的五个人都有责任, 配合是大问题。   沈云鹤回来后,让每个人都说了下方才的各路局势,最后把优劣总结了一遍。   “下把围绕中下打, 他们喜欢包下路, 我们就提前蹲他们。”   他特意点了中上两个人。   上单标配传送,随时支援, 中路听见信号或者察觉不对一定要直接过去。   至于许玉潋他们也不是无事所做。   作为辅助,他可以试着把眼位留在靠近敌方的方向,方便上单直接绕后,他们五人包夹。   沈云鹤还是围绕着团队合作在调整策略。   他清楚基础的游戏能力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提升的东西,只能让几人在尽力规避失误操作的前提下, 将团队沟通发挥到极致。   队长结束发言,就到了他们各自讨论的时间。   沈云鹤靠在休息室的墙上, 习惯性打开官方直播间,眉头在那瞬间紧拧。   按黑直播间, 弹幕消失在眼前。   入目是正撑着下巴听着几人讨论的小男生, 眼眸明亮,模样乖巧。   也难怪那些直播间里的人会跟见了骨头的狗一样, 一个劲地追着人舔。   但舔起来应该也不错吧。   昨天他看过了。   嘴唇很粉。   许玉潋笔尖在峡谷地图上敲了几下, 忽然对上沈云鹤的视线, 有些迷茫, “怎么了?”   “没什么。”   Bo3最终赛, 决定今晚胜负的一局。   双方都是常规的英雄ban选,稳扎稳打的赛事阵容。   或许大家都很紧张, 许玉潋发现比起前两局, 观众席这次特别安静。   许玉潋没有太在意其他的,很快就投入了游戏对局, 并不知道此时全场的视线都聚焦在他的身上,就连导播也似乎格外偏爱他。   大镜头里,专心操作的少年低着头,纤长眼睫不时颤动,哪怕戴着口罩也丝毫不影响众人的热情。   好像他们能透过那薄薄的口罩,想象出许玉潋现在的表情似的。   进入游戏,登陆地图的音效响起。   许玉潋感觉手指被人突兀地碰了下。   “有信心吗?”   顾少连略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许玉潋愣怔地抬眼,队内语音里,是另外几人带着笑意的肯定回答。   “肯定的啊。”   “咱们直接!”   “勇夺冠军!”   那瞬间,许玉潋再清晰不过地感受到了队友二字的意义。   心中涌现出莫名的热流,用力地点了点头,他弯着眼跟上他们。   “加油!”   ……   最后这局出乎所有人预料,打得十分顺畅。   从最开始就是小蝴蝶这边优势,一直优势到了结束。   顾少连和沈云鹤两个人本身实力就不差,职业选手加上经验老到的前解说,队伍里除了配合不好,找不到其他缺点。   好一段时间的训练准备,就连许玉潋也是进步飞快。   至少在这样的娱乐赛事里面,他并没有什么大失误,还表现出了许多可圈可点的地方。   避开第二把被针对过的点,在五人的完美配合下,他们成功从下路的几波团战找到了机会。   雪球越滚越大,最终,小蝴蝶组获得了胜利。   “拿下!”   水晶爆裂声清脆无比。   许玉潋就像做梦一样,跟着他们,和对面的主播们逐一握手,最后站在了最初的那个舞台上。   灯光明亮,他和四个队友们站在一起。   全场观众都在为他们欢呼。   不是很正式的比赛场地,没有金色的雨。   但有粉丝们自发准备好的彩色礼花筒爆开,和在眼前慢慢展开的红色横幅——   ‘恭喜小蝴蝶组勇夺冠军!’   当时完全没有想到奖金的事情,脑袋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好像思绪完全停留在了游戏结束的瞬间。   可是那一刻,许玉潋心跳声依旧震耳欲聋。   奇妙到难以言喻的感觉。   但他的兴奋,只持续到了和众人离开比赛场地后打开手机的前一秒。   毫无预兆地收到了无数条发进他平台私信的消息,还有千奇百怪的视频评论。   甚至论坛里好久没更新的帖子,都涌入了众多陌生人。   【宿主。】   许玉潋坐在车上,脸色渐渐变得煞白。   【不要去看。】   “没事……”   网站上舆论传播的速度极快。   虽然最开始的女装、拜金话题被掩盖过去,但后续露脸时引起的风波,很快就为他带来了更大的麻烦。   有同校的人认出了许玉潋的脸。   证据是当时校园晚会上,他穿着女仆装被抓拍的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在论坛里被疯传了很久。   除了社团里的人,没人能看得出来他是个男生。   可能有稍微觉得脸熟点的人质疑过,不过看着那张脸,似乎性别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这次知道他是个主播,还是同校的人,能够深挖的资料就多了很多。   那些人将直播切片和论坛里的那些照片服装一对比,很快就有人发现,他和那个在论坛记录和薛傅韫恋爱过程的人,是同一个。   可不得了。   哭天喊地说老婆没了的,骂薛傅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各种发言乱作一团。   ——不知道那些传谣的人是什么心思,我们小蝴蝶是好宝宝   ——怀疑是有人偷宝宝的图去发的论坛   ——懂,有些男的做梦都想当我老婆的狗,干出这种事也不奇怪   ——想也知道我家小蝴蝶单纯,怎么可能不毕业就恋爱   不可避免的,里面也有些没素质的人说了难听的话,捏造莫须有的这种操作,他们信口拈来。   系统平时都会屏蔽掉这些发言,但今天没有。   感受着心口难以抑制的难过,许玉潋若有所觉地关上屏幕,“是角色最终主线里遇到的事,对吗?”   系统沉默了两秒,为它的无法作为感到内疚,【抱歉,宿主。】   【那是副本内的不可抗力造成的情况,事实上,您知道,无论您在副本内扮演的身份是什么,都不会有人愿意用那些词来和您对话。】   【不要放在心上。】   在进入副本的时候许玉潋就注意到了。   原剧情里,角色在真相暴露之后,再次出现在大众视野里时,已经是死亡状态。   他一直不明白角色会因为什么死亡。   明明不喜欢出门,明明根本不会和人结仇。   但如果角色当时面对的也是这样的情况,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自卑胆怯,在世上无依无靠的孩子,遭遇了无数人毫不遮掩的无尽恶意。   根本找不到再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为什么要这样呢,许玉潋依旧找不到答案。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虽然他的确用假身份骗过了其他人,但那只是想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去补充亏欠过的人,不得已。   “不是你的问题,任务,我会好好完成的。”   车上,许玉潋无声地叹了口气。   少年似乎是困了,闭着眼靠在座位角落里,长发垂落在肩,随着呼吸起伏着。   沈云鹤坐在他旁边,在他睡熟后,拿来了张小毯子。   “怎么了?”   是老瀚压低的声音。   后视镜里顾少连夜投来了视线。   沈云鹤摇头,“嘘。”   一行人回到了顾少连的家中。   简陋但不失温馨的庆功宴,主要靠他们收获的奖杯,还有均分下来每人大几万的奖金点缀。   顾少连正在厨房里清点今晚要用的食材。   老瀚带着另外一个队友前去门卫提他们网购的饮料。   沈云鹤被抓了壮丁,在房间里给青训队当陪练。   “伯伯。”   许玉潋避开他们,在阳台上拨通了一个电话。   “欠的那些钱,我全部打进你的账户里了,你有收到吗?”   “唉哟,潋潋啊。”对面人的语气高兴,亲亲热热地叫他小名,“收到了,收到了,其实利息也不用这么早给嘛,伯伯也知道你不容易……”   欠下的钱,以及天价利息。   缠绕了少年整个青春的梦魇,在几秒内得到了解决。   但他没有感到畅快,一点也没有。   这些事情,许玉潋没办法跟别人说,也没有心思跟别人说。   和从前一样,他把一切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身上,哪怕过得再辛苦,也只会一个人偷偷消化。   因为他和别人不一样。   他没有家了。   纤长的羽睫在面颊上打落阴影,许玉潋整个人缩在角落里,透过铁栏栅望着外面,像只孤零零的、被束缚了很久的小鸟。   “嗯,伯伯再见。”   ……   其实还没等他们吃完晚饭,那些流言就被人解决掉了。   直播平台和论坛内,以及其余大大小小社交平台,凡是传播了相关不友好的发言,全部被禁言封号处理。   不是一个人能同时做到的事。   系统告诉许玉潋的时候,他已经好几个小时没看手机。   因为另外几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这件事,专心拉着他去准备晚饭,似乎是在等一切风波都平息下来,再把他放归大自然。   十分平静的一个深夜。   许玉潋不知道有多少人给他发了消息,总之他看也没看。   沉默着,心情陷入了某种复杂的迷宫。   凌晨。   他自己一个人,偷偷收拾好了行李,出了门。   没有目的地。   脱下了长裙和假发,穿着普通到不行的衬衫和长裤,拉着自己的行李箱,他脚步缓缓地离开了顾少连所在的别墅区。   许玉潋不知道这里的面积会这么大,走了很远才离开小区。   沿着路,漆黑的夜里,能把各种细微的声音听得清晰。   他循着水声走到的河边,松了口气般,倒在那些草坪上,柔软的发丝凌乱地铺在草面,他眉眼倦怠。   “我是不是要离开了。”许玉潋问,“像原剧情那样描述的,没了呼吸。”   说完,他仿佛被自己的形容逗笑了,弯着眼和系统小声吐槽道:“但是好可惜,我还想去看海呢,本来想着还完钱就去的。”   “你知道,亲戚叔叔他没有遵守承诺,但他以前从来不会那样的。”   繁星点点,闪烁不停。   如同沉默注视着天地的逝者灵魂,无声传达他无法再说出口的想法。   在这个副本里待的时间不算短,受到对方的照顾也确实不少。   许玉潋摊开手,倒映着夜空的眼眸里,不知何时渐渐蓄起了水光。   他说:“我想着,说不定他其实一直在海边等我呢,就像我们蝴蝶那样。”   总是盘旋停留在原地。   振翅,落空,反反复复回到记忆中,相伴的曾经。   “不过应该没机会了吧。”   河边的风很大,过长的草地被吹得簌簌作响,又似乎不只是风吹的声音。   许玉潋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他坐起身,毫无防备地,和身后的人对上了视线。   “潋潋,我找了你好久。”   本该在比赛的人突然出现在了这里,薛傅韫风尘仆仆,将他拥入怀中。   许玉潋以为他会问自己为什么会待在河边,为什么不接他的电话,但他没想到,薛傅韫做了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举动。   一张车票。   通往最近的临海城市。   男人轻吻他湿润的眼尾,语气轻柔,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中,“还好来得不算太迟。”    第80章   “薛傅韫。”   “嗯?”   凌晨三点, 车厢内,灯光摇晃。   外面零碎闪烁的白炽掠过,和书里描述的流星很像。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那。”   许玉潋垂下眼。   他忽然发现, 其实许愿不是实现愿望的必要条件。   因为会有奇怪的好心人, 在你从未吐露过心事的情况下出现。   例如毫无预兆出现的薛傅韫。   许玉潋靠在窗边,玻璃上倒映着他秀气温润的模样, 薛傅韫转过头,视线与他在倒影里对视。   “很想知道?”   “嗯。”   认真到有些执拗的回答。   断掉的聊天再次接上,问话声轻得几乎要藏进风里,像电影里主人公的念白。   空荡的车厢里,广播声从远处传来, 预告着他们即将到站。   细白耳机线连接二人同频的呼吸,少年流动的眸光里, 藏着他内敛又懵懂的复杂心事。   “嗯……”薛傅韫佯装思考,在许玉潋的注视下过了好一会, 没憋住, 轻笑了下。   “是跟潋潋有关的答案,猜猜吧?”   抛出来的问题得到了小蝴蝶的认真对待。   脸蛋严肃, 他皱着眉, 开始思考。   薛傅韫趁机偷看他。   即使薛傅韫姿态轻松, 仍能看出他长途跋涉后的疲惫, 在和许玉潋相处的时候, 冷峻的眉眼才柔和下来。   他赶来得匆忙。   比赛出结果的时间是主播赛结束之后。   分别前就定好的机票,早就明确过的目的地, 唯一的意料之外, 就是这次的突发事件。   他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站在候机室,看着屏幕里那些密密麻麻刷屏的文字, 薛傅韫忽然觉得周围密封到令他喘不过气。   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愤怒都无法概括那一刻的心情。   明明已经尽了自己的努力去保护对方,但心底依旧会为许玉潋那一刻可能会体会到的恐惧而感到担忧。   “我猜不到。”   许玉潋想了很久,始终找不到答案,细秀的眉皱起,“我也没有告诉过你。”   夜色沉沉,男人撑着脸看向他,又很快收回视线,“你当时有没有想到我?”   许玉潋抿唇,“想你的话你就会出现吗?”   “嗯。”   嘴角上挑出弧度,耳根却是红的。   明明是听起来不太正经的答案,可男人那逃避的姿态,似乎把真假模糊到了难辨的程度。   在即将到站的广播声中,薛傅韫轻声道:“想我的话,我就会出现。”   但他知道许玉潋是不会想他的。   所以薛傅韫的潜台词是:   在任何你愿意看向我的时候,请允许我陪在你身边。   鸦羽般的眼睫跳了下。   极速穿梭的铁轨声是心跳的另一种形式。   ……   凌晨四点,他们到站。   两个人什么准备都没有,一点也没有格调地走在路边。   衣衫随意简洁,薛傅韫行李箱提在手边,双肩包斜挂在肩上,另外那位小蝴蝶两手空空,正沿着白线往前跳。   在天色渐渐亮起的凌晨,世界都是冷淡浓郁的蓝色时。   看着蜿蜒的道路,他们一齐将目光放在了随处可见的自行车上。   “会吗?”薛傅韫手随意搭在他肩头,带着点诱哄意味地凑近。   许玉潋愣了下,摇头。   “试试?”   因为什么准备都没有地来了这里,所以再没有准备一点地尝试自行车,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小蝴蝶是聪明的小孩,他学得很快。   两个人缓慢地骑行在距离海边还有一段距离的街道,没有关闭的路灯是他们灯光师。   影子在昏黄的幕布里交叠,车轮滚动,风是柔和无比的轻纱,漂亮的青年任由发丝向后飞去,大笑着,仿佛在那一刻抛去了往日所有的重担。   浪潮的声音离他们越发近了。   胡乱骑行的自行车在道路上追逐着,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薛傅韫总是这样陪在他的身边,以一位并不明朗的追求者身份。   晏鹭声之前还嘲笑过他和小室友恋爱后好像变了一个人。   “大学霸连图书馆都不去了,怕不是担心小男朋友在宿舍等得无聊了?”   话里话外,都是说薛傅韫被这场感情绊住了脚步。   其实根本不是这个原因。   谁能想得到朝夕相处这么久的时间,有人甚至连一点越过友谊的迹象都没有。   这或许是薛大学神唯一一科无法及格的课程。   他做不到将所有的感情剖析出来,强加给许玉潋,就连坦白,他都害怕会让许玉潋有压力。   他是那样了解许玉潋的性格,所以哪怕情感难以压抑在心中的无数个瞬间,他都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话咽回口中。   如果说保持着现在的关系可以让许玉潋感到舒服,感到自在……做一辈子的朋友也很好。   但薛傅韫不满足这样的距离。   这样的距离常常会让许玉潋离开他的视线,遭受到那些糟糕的事情。   他不想在对方最需要自己保护的时候,相隔万里,连消息都要通过其他途径,侧面打听。   心意的事情到底该如何坦白。   游离在他理智之外的那些想法,沉重,酸涩,如同阴雨天丝丝缕缕缠绕在身上的水汽,好像怎么表达都会显得太过苍白。   ……   车停在了沙滩的边缘。   并不是特别好的天气,阴沉的云笼罩在天空,在棕黄的沙滩和暗蓝的海面上,只有拍打出的浪花是唯一色彩。   许玉潋却站在原地看得出了神。   亲戚叔叔照片里的海和这个很像。   他们都是坏运气,好不容易来一次海边,还遇到了这样的天气。   但他又是好运气,好不容易来一次,就来到了曾经的照片里。   那时候,叔叔会不会也站在过他这个位置,和他现在的表情一模一样,看着这片海,想到他。   片刻的沉默后,许玉潋忽然向前奔去。   轻盈的身影飞奔朝向大海,踏上湿润的沙滩,让冰冷的海水盖过他的膝盖。   宽大的衣摆被风吹得起伏,副本里的小孩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快乐过。   靠着自己还完了所有的欠款,努力考上了很好的大学,学习成绩优秀。   如果叔叔现在就在自己身边,他应该会为自己感到高兴吧。   仿佛获得了新生,迎接着浪花和海风,他投进了梦中叔叔的怀抱里。   “潋潋。”   薛傅韫快步追上了他。   咸腥的海风灌入鼻腔,浪花击打在他们腿上。   少年清亮的眸子带着笑意,慌张又轻盈地从男人手下逃走。   “薛傅韫!”   他大喊着,将海水覆了出去,薛傅韫不避不让,就任他洒了满身。   剑眉高高扬起,薛傅韫也作势要捧起水,“潋潋,有本事就不要跑。”   在暗沉无比的深郁天色中,他们奋不顾身地踏进了仿佛能将人吞噬的海水里。   宛若世界尽头,生命末尾。   忘记所有忧愁的,在尽情感受着这片刻的自由。   死在这瞬间,薛傅韫想,他不会有一点遗憾。   插着兜,最后他看着许玉潋跑远的身影,低头轻笑了声。   “潋潋……”   他没把握让许玉潋接受他的感情,但偶尔他又会想,被拒绝了又如何。   最后不过是和从前一样,继续扮演暗恋者,在无数个没被察觉的地方,偷偷看向许玉潋。   要怎么说出口。   薛傅韫曾在他昏沉睡意时诉之于口。   他也就敢做到这样。   开心点吧,如果不说出口就能保持他们现在的关系,那他愿意永远不说,只希望他的小蝴蝶开心点。   “喂!”   薛傅韫回过神。   少年清瘦的身形在风里一览无余。   似乎跑得累了,他停在了原地。   撑着膝盖,依旧弯着眉眼,唇边是陷进去的小小梨涡。   手在身前比了个小喇叭,隔着一段距离,他说:   “谢谢你!”   浪花打得好高,心跳声比水声还要响。   薛傅韫停在了原地,似乎愣了一会。   然后压抑着嘴角,十分故意地对着少年行了个绅士礼,丝毫不谦虚地应下这声感谢。   “潋潋赞缪。”   不伦不类的动作和话语。   无人的海边,少年清脆的笑声持续了好久。   踩着水,薛傅韫就那样试探着朝他靠近。   含蓄,长久,东方人在感情里独有的沉默,似乎星星点点的幸福足以抵消长达一生的酸涩。   如果说男人的深色瞳孔是某种圆形相框,那么入镜的少年就是他人生中的唯一主角。   黑沉的眼眸中,是不需要注释的爱意。   ……   天色渐亮的时候,来到海边的人越来越多了。   附近的居民有来海边散步的习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牵着手,闲聊着踩进湿漉的沙滩里,又嬉笑着让海水把那些泥沙带走。   许玉潋和薛傅韫两个人站在他们之中,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好像他们也是那样。   牵着手来,散完步后,又会牵着手回家。   日复一日的生活。   温馨,宁静。   他们在霞光中靠在一起。   许玉潋坐在沙滩上,正用捡来的木棍,往上面画图案。   可以看出来,画的是只小蝴蝶。   两个圆溜溜的翅膀,弯曲的触须,带着点零零碎碎的斑点和花纹,被海水一冲就消失了。   “啊。”   薛傅韫和他异口同声,“小蝴蝶飞走了。”   怎么会这么好笑呢,心口软得像滩烂泥,比沙滩还软,能让许玉潋一踩一个脚印。   如果他愿意的话。   薛傅韫有时候真觉得这个许玉潋可爱糟了。   临走前,朝阳已经将海对岸的云层染成了红色。   像傍晚,也像清晨,像世界末日即将开始的信号,也像即将迎来胜利的曙光。   心情要怎么形容。   许玉潋觉得自己头一次这么喜欢水。   “潋潋。”   薛傅韫牵住他的手,身边是被他找来帮忙拍照的热心路人,举着相机,正热情地给他们找着角度。   “要一起拍张照吗。”   其实早就该知道的。   提前订好的车票,疯狂到不顾白天黑夜的旅程。   有人把那张掉出来的相片记在了心里。   只是因为,他是他而已。   许玉潋鼻尖发酸,他看着眼前的人,明知故问,“你看过那张照片了对不对?”   “是所有美人鱼上岸就会像你这样掉珍珠吗?”   薛傅韫转移话题,手指捏上他的鼻尖,得到少年恼怒的扭头。   “……我没哭!”   拍下来的照片薛傅韫后来印了两张。   一张给了许玉潋,正经拿了画框包着,一张他自己留着,不知道藏到了哪里。   原片存在手机里,私密相册上了好几层锁。   倒也不是不好意思给别人看,毕竟他把背景图全换成了那张照片,就是怕什么时候不小心被系统吞了。   这种事可不行。   那是他们两个第一张双人合照,十分狼狈,湿着衣服,身上还有沙子。   许玉潋对着镜头抿唇笑着,有些腼腆。   薛傅韫没能抓到镜头,视线落在身旁人身上。   他没有提出重拍,就这样,就很好。   叔叔曾失约过的海边旅行在很多年之后,许玉潋自己圆上了这个约定。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   许玉潋站在照片里的一角,和他叔叔同样的位置,但又完全不同。   这次给他们拍照的路人手很稳。   身边空缺的位置也有人在。   他们二十几岁的年纪,大笑着牵住彼此的手,再糟糕的模样都敌不过那时真挚的情谊。   完美的,不留遗憾的,那个仿佛世界末日最后一秒的夏季。   手中的温度,薛傅韫永远都不会忘记。    第81章   个人剧情在主播赛落幕后也迎来了落幕。   系统的副本收集工作在七日内完成, 也就说明在脱离副本前,小蝴蝶还有段自由的暑期生活。   难得的小长假,无需担心其他事。   小蝴蝶擦着汗在路边买了杯冰饮, 听着树上传来的蝉鸣声, 感叹暑期最大的特点——   “天气好热!”   最近的气温已经到了小蝴蝶都不太适应的高温。   系统处理着后台的数据,不忘接上他的话, 【需要系统帮忙吗?】   许玉潋摇了摇头。   眼睫在日光下闪烁着细微的光点,望着路边的绿植,他忽然提议道:“我们不如回老家避暑吧。”   系统当然不会反对。   所以区别于之前忙碌的兼职生活,随意搭上了辆大巴车,这个暑假, 许玉潋回到了叔叔的老房子。   房子的位置在个偏远的小县城里,临近边缘的村庄。   当初因为地段不好, 也不是什么大房子卖不出几个钱,这才留了下来。   许玉潋倒是很喜欢这里。   老式的平层, 外面围了小院子, 里面铺着好几块黑泥地。   但因为好长时间没人打理,上面长满了杂草。   “系统……”许玉潋拧着眉, 扒拉了下面前的叶子, “怎么办呀。”   凭空出现的透明身形反射着周围的环境色, 站在原地的少年被它抱起, 稳稳地放到了屋檐阴角下的摇椅上。   【让系统来收拾吧。】   小蝴蝶的心思好猜得不行, 得了空,随便找到个机会都要往土里种几朵花。   这种地方简直就是他的天堂。   系统特意将他心心念念的那几块地给松了土, 谁能想到, 有天无限世界的系统还要具备田园模式。   房子整理好的当天晚上,许玉潋就下单了花苗。   这次不能在这里久住, 他养的花也不能从小培育,所以只能买带着些小花苞的花苗。   要是开得早,估计脱离副本前他还能看几眼。   夜深。   家中没有热水器,灯泡也有点要坏掉的意思。   晚上是系统准备的热水。   但在等对方把浴室里的灯修好前,门突兀地响了起来。   有阴影投落在门边贴了报纸窗户上,伴随着摇晃狰狞的树影,这场面看起来就像是国产恐怖片的开头。   许玉潋琢磨着自己才刚下单,即使店铺再快,也不能秒送达吧。   脑袋里一瞬间把所有可能遇到的坏人都想了一遍。   许玉潋从沙发上冒出个脑袋,眼眸浑圆,“系统!”   他手忙脚乱地缩到在系统背后。   即便隔着那层透明的身体,什么都遮挡不住,他还是稍微有了点安全感。   “是谁啊?”   许玉潋抓着系统不知道什么布料的衣服,边小声地问着,边碰他的手。   疑惑又好奇地戳他,“哎,你的胳膊摸起来好硬,和我完全不一样。”   【……】   系统沉默了片刻,捏住他的手,转移话题,【外面的人是顾少连。】   听见是顾少连,许玉潋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奇怪。   屋子外面没有路灯。   打开门的第一时间,顾少连甚至没能说出话来。   室内暖黄的光线拢在小男生的发丝上,他眸色柔软,颤着眼睫,似乎很惊讶,“你怎么来了呀?”   顾少连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之前你不告而别,我们已经好多天没有见面了。”他说,“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扣着木质的门边,许玉潋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天发生的事他没有跟任何人说,本来就不打算过多牵扯,所以不告而别似乎也很正常。   只是被人当着面问,这样的话显然不适合作为回答。   室内闪烁的灯泡打断了二人的僵持。   “灯坏了?”   “嗯……好像是的。”   “我帮你换吧,我有经验。”顾少连信誓旦旦,“我以前就是干这个的。”说完就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   【?】   莫名其妙的,当晚顾少连登堂入室,直接住进了为数不多的客房里。   第二天睡醒的时候,许玉潋在客厅里碰到正煮着早餐的顾少连,差点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等粥喝到了嘴里,才迷迷糊糊地想起来对方好像是昨天来的。   第二天隔壁的那个院子里也热闹了起来。   许玉潋搬着小凳子在谋划哪块地种哪种花的时候,有辆搬家公司的车停在了旁边,好多人在往里面搬东西,动静不小。   他看了几眼,没想起来以前隔壁住的是谁,索性就不想了。   念着自己的花种,快递还没到,小蝴蝶先回家里面去拿水壶和铲子了。   随手按亮屏幕,手机上的订单已经提示正在派送。   下一秒就有通电话打了进来。   许玉潋边接电话边往外走,“喂你好?”   走到门外,看见停在院子外的高大身影。   戴着鸭舌帽,普通快递员工服,手上提着箱东西。   显然是他的花种来了。   那电话里这个是谁?   “有人在吗,您的快递到了!”   “我在这里。”来不及思考,许玉潋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去。   可等他准备接过那箱子时,快递员却忽然后退了一步,他手落了个空。   “你……”   迟钝地抬起眼,刺眼的阳光下,那张格外熟悉的面容对他扬起笑,“潋潋。”   “好想你。”   自从主播赛的事情过去之后,许玉潋几乎是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   通讯软件无法联系,直播间也已经解约,好像一下子人间蒸发了一样。   如果不是昨天对方突然诈尸在朋友圈发了张照片,钟岭生可能永远都找不到他。   “钟岭生?”许玉潋懵懵地看着他,瞳孔都放大了瞬,“你、你开始干快递了吗?”   钟岭生:“……不是,你不觉得很惊喜吗?”   在许玉潋还没理解有什么好惊喜的时候。   有人撑在旁边院子的围栏上,朝着他们这边开口。   “怎么这么多人啊?”   兜兜转转,都是熟面孔。   钟岭生当时表情就变了,十分不爽地皱着眉,“你怎么也在这里啊,跟踪狂吧你!”   贺熄渐双手摊开,“你说的自己吧,我可是这里的正经住户。”   刚从屋子里走出来的顾少连穿着睡衣,手上还拿着两片西瓜。   浑身上下充满了生活气息,特别不刻意地站到了许玉潋身边,“哦,是花种到了?晚点我们一起种吧。”   被遗忘许久的电话那头,男人轻笑了起来。   薛傅韫说:“好热闹,宝宝。”   “我在你家附近了,能告诉我该往哪走吗?”   ……   短暂的假期生活几乎可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   两个院子才能装得下的人数,硬是要挤到许玉潋家里,每件小事都能惹得他们吵起来。   但也不是不开心。   不了解养花的几个男人们在许玉潋动手的时候也跟着学。   他们不会觉得乏味,反而异常认真地去学,把许玉潋的小爱好也当成了自己的爱好。   两个院子的花圃里种满了花。   这些男人对待那些花苗就跟对待孩子一样,恨不得太阳大一点都要给它们遮阳。   十分夸张。   除了在家中待着,偶尔他们还会一起出门。   几天时间,把附近逛了个遍。   在下午三点的时候去溪涧里玩水,在晚上九点的时候去山上抓萤火虫,在半夜的时候躺在院子里,一起数星星。   每个人都享受着这样难得静谧的时光。   幸福是无需言语的陪伴。   但物极必反。   或许是这段时间过得太惬意,所以刚脱离副本,许玉潋就遇到了完全没想到的突发事件。   他本该空无一人的玩家公寓里此时正开着灯,厨房里有烧水的咕噜咕噜声。   “系统,是你做的吗?”   【不是。】   许玉潋愣在了原地,就在此时,卧室门响起了微弱的吱呀声。   系统突然道:【先离开这里。】   但显然为时已晚,一双大手从他身后出现,堵住了玩家公寓里唯一的出口。   而卧室里,曾在副本和他新手副本和他见过面的谢锐泽,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潋潋。”   闻修齐和谢锐泽二人同属一个公会。   有人查到了消息,就很难不让另外那个人知道。   所以,在谢锐泽找到人之后,他们两个直接强闯了公寓,守株待兔。   许玉潋被他们吓得好半天没敢说话,捏着手,几乎是要把自己缩到墙角里。   闻修齐视线在二人之间转了个圈,最后挑眉,拉着许玉潋把他带到沙发上坐下,“姓谢的,别把人吓到了。”   好不容易找到的人,被吓走就知道该死了。   谢锐泽一声不吭转身进了厨房。   和许玉潋幻想的各种可怕进展并不同,谢锐泽只是将他炖好的排骨汤给拿了出来,碗筷的地摆放着,他坐到了许玉潋的对面。   他们吃了顿还算和谐的晚餐。   在许玉潋稍微放松了点后,他们才说出了自己这次前来的目的。   “有兴趣加入我们公会吗?”   模样漂亮的小男生缓缓抬起眼睫,粉润的唇瓣抿得发白,犹豫地看向他们。   桌上的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朝他的方向倾斜了身。   视线集中在许玉潋的表情上。   副本似乎并没有令许玉潋太过耗费心神,他依旧如初见时一样让人心跳乱速,甚至更为惊艳。   谢锐泽喉结下压着,补充道:“加入公会有很多好处,定期回馈的积分还有道具。”   “如果你来,我们可以陪你一起下副本。”   他说:“排行榜玩家的实力,足够保护你安全通过副本。”   这样做的目的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不敢确定下次许玉潋从副本里出来,还能不能再找到他。   但如果他是公会成员,那就可以定位他进入的副本和脱离地点。   这个条件绝对是无限世界里的独一份福利。   要知道公会里从来不做慈善。   许玉潋不懂他们说的那些东西。   但先不说他们闯入他的公寓,莫名其妙地邀请他进入公会这件事有多冒犯,光是他自己的身份,他就不可能加入公会。   他们只是在任务里遇到过的人而已。   比陌生人强不了多少。   “我不要。”   他严肃着小脸,语气认真。   “还有,你们现在立刻离开我的公寓。”   两个人听话的离开了。   但只离开了大概半天不到。   许玉潋刚睡醒就听见了有人在敲门。   又是闻修齐和谢锐泽两个人。   “潋潋,之前的事是我们做得太过分了。”   在毫无道德可言的无限世界里,两个男人在得到消息的时候完全没有多想,直接按本能,选择了条最稳妥的待兔方法,却没想到那样做会不会吓到许玉潋。   久违地进行了自我反思,他们觉得自己找到了为什么被赶出门的原因。   所以今天又来了。   在门边诚恳地道歉了近三分钟,小蝴蝶心软,怎么也没办法再和昨天一样,对他们冷脸,糊里糊涂的就被哄出了门。   他们公会领地外恰好就是在生活区附近。   谈话地点定在了玩家自营的餐厅里。   靠窗位置,许玉潋望着外面人来人往的街道,抿唇,“我不想加入公会,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我不喜欢。”   “我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副本。”   谢锐泽眼眸黑沉,并没有因为他的拒绝有其他反应,只是垂眼,“不用加公会。”   “让我们跟着你一起下副本,那些公会福利你也会有。”   闻修齐坐在旁边听着他们说话,并没有反对。   许玉潋觉得不太对劲,怎么可能还有这种天上掉钱的事。   他摇了摇头,“谢谢,但是真的不用了。”   午饭时间,玻璃窗外,有许多玩家经过他们的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许玉潋的错觉,他感觉外面的人越来越多了,而且,好像有人在偷拍他。   闻修齐还想邀请他去公会参观一下。   但许玉潋现在只想逃。   公会外的光屏上显示着会内前十的人员积分,除了闻修齐和谢锐泽二人,他还看见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名字。   柏景。   想到上上个副本他做的事,许玉潋只觉得头皮发麻,恨不得赶紧离开这里。   要是在公会里遇到,多半得闹得很难看。   借着需要离开一会的理由,穿上系统给的伪装,他偷偷钻进了公会外的小角落里,呼唤系统,“系统……我们快进副本吧!”   【宿主不休息了吗?】   “不了不了,我想快点走。”想到公会里都有些什么人,许玉潋差点把头摇成拨浪鼓。   系统沉默了许久,在副本即将开启前,问了个奇怪的问题,【那些你遇到过的玩家里,没有你喜欢的类型吗?】   【感觉你很反感和他们碰见。】   “喜欢的类型……”许玉潋表情有些茫然,“我没遇到过蝴蝶玩家,他们都是人。”   言下之意便是小蝴蝶和人没有可能,他确实不喜欢。   系统没有再多说。   ……   【南黎朝代,人妖共存。】   【双方关系形同水火,厮杀不断,百姓叫苦不迭。】   【南黎国国师夜观天象后同天子商讨,在南黎国领土内分批召集了名为“缴妖营”的队伍,开始了覆灭妖族的计划。】   【包庇妖族者,罪同妖族。】   暴雨洗刷着山野里的树木。   深不见底的悬崖下水流汹涌,四周泥泞一片。   不起眼的灌木丛内,浑身鲜血的青年警惕地缩在那,皮开肉绽的手掌说明了他在进入这里前,所遭受的非人折磨。   随意嚼烂嘴里的树叶,苦涩的味道蔓延舌尖,他猛然抬起头。   视线锁定在一处摇动的草丛里。   这样的环境里,随时可能会出现夺走人性命的野兽,宁肃羽感受着呼吸中的铁锈味,咬着牙,攥紧了手中的匕首。   但下一秒。   一双纤白的手轻轻拨开了那片高大的草叶。   披着雪色绒袍的美人身姿纤弱,轻颤的眼睫上翘着,若有若无地望向了灌木丛的方向。   “有人在吗?”    第82章   乌云沉重, 雨水晕深树丛颜色。   本就光线稀缺的深崖里四周如黑夜般阴沉。   偏偏就是这样的环境里,避无可避,那抹雪色清晰地撞入了宁肃羽的视线里, 令他瞳孔猛地紧缩。   手上不自觉用力, 缺口的匕首压在未结疤的伤口上,生痛。   目光从来人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 渐渐看向他伞下轻抿的唇瓣,宁肃羽皱着眉,仿佛在思考能在三秒内让他丧命的可能性。   深崖环境恶劣,少有人涉足,就连来检查的那些官兵也不会特意来这里看。   这也是宁肃羽会选择躲在这的原因。   他不觉得会有人在这样寒冷恶劣的天气里误入这里, 还能安然无恙地走那么一大段路,最后恰好出现在他躲藏的位置。   尤其是像对方这样, 看上去该是在官宦家族里,多走几步就有人着急得不得了的大少爷。   ——“咔吱”   树枝由重力折断的声音, 来人踏近了。   依旧保持着警惕, 宁肃羽屏住呼吸,没有轻举妄动。   没得到回应的美人轻捻着伞柄, 又朝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 却不是宁肃羽想象中的靠近。   透明水珠从伞面滚落, 砸进泥土里, 悄然无声地消失。   美人垂首, 小心翼翼地缓步迈过水坑。   玉白侧脸因着寒冬暴雨氲了点水汽,鼻尖通红, 恍若水墨眉间点了神的画中仙子, 跃然于眼前。   只是在灌木丛旁边停留不到两秒,他提着过长的衣摆, 转而便要再往深处走去了。   他的装扮不是适宜走入深林的类型。   踏过河流,伞面摇晃,不可避免的沾了雨水。   洁白绒毛粘成几簇,放在那人身上,如何看都让人觉得违和。   该是捧了暖炉踩进软毯里,枕了这柔软的外袍,同人谈些书卷上的典故才是,而不是跑进这有野兽精怪出现的悬崖深处。   纸伞落下,画面转瞬即逝。   最后那一眼,是对方蜷着苍白指骨压住唇瓣,压抑地咳嗽了声。   宁肃羽呼吸一窒,不自觉地松开了手中的匕首。   从对方出现到现在,能够分析的线索也不过是他方才说的那句话。   宁肃羽摸不清他来此的目的到底是找人,还是迷了路寻人帮助,但无论是何种缘由,显然都与宁肃羽无关。   本应是如此的。   “嘶……”   灌木丛内的泥土过于湿滑,踩在上面稍微不注意就没蹲稳。   宁肃羽即使习武多年也难逃离地心引力,他朝着后方倒去,整个后背压在上面,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果然,准备离开的那人脚步停了下来。   泛黄的纸伞缓缓地抬起,透过发白的冬季雨幕,眉目如画的青年轻垂眼睫,同倒在灌木丛里宁肃羽对上视线。   似乎愣了片刻,青年怔怔地看着他,唤了句什么,但雨声太大,宁肃羽没能听清。   这季节无疑是冷的,暴雨之后多半就是大雪。   对方朝着这边走过来的时候,宁肃羽看见他染上点点白霜的羽睫,可他的眸光却带着出奇的暖意。   许玉潋试探着叫出眼前人的名字,“你可是宁小公子……宁肃羽?”   他口吻迟疑,甚至没敢离对方得太近。   哪怕系统提示他附近只有宁肃羽在,许玉潋还是下意识地害怕了起来。   实在是因为面前这人看起来过于可怖。   浑身狼狈,脸上用染血的布料半遮住脸,衣衫破烂至极,还能看见他肌肉结实的腰腹上依旧渗血的伤口,伤痕遍布。   完全叫人联想不到剧情里那位风光无限的状元郎,现在的宁肃羽看上去就像个手上染血无数的歹徒。   许玉潋偷偷后退了一步。   站在了面前,宁肃羽能将眼前人的所有小表情收入眼中。   看不出任何危险的可能性。   苍白面容,孱弱身形,仿佛比他这个伤员还要脆弱。   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又怎么会准确地叫出自己的名字。   缴妖营里何时有过这样弱不禁风的人物。   擦去模糊了视线的雨水,宁肃羽撑起身从灌木丛里坐起,充满戾气的剑眉紧皱,盯着他,恶声问:“你是谁,怎会知晓我的名字?”   他口中说着防备眼前人的话,却只字未提自己若是真的怀疑对方,为什么已经躲避了这么久时间的灌木丛,会令他突然打滑。   那声质问伴随着声响彻天地的雷,雨势愈发大。   轰隆一声,许玉潋怔然地后退了几步,差点踉跄摔倒在地。   好在系统及时出现在他身后。   看不见的手紧扶在青年腰间,系统帮他撑住伞,缓声安抚,【他伤不了宿主,放心。】   许玉潋不是没见过脾气凶的玩家,他也不是特别胆小的人,但今日的场景实在过于可怖了些。   这副本说着人妖共存,他怎么总觉得人比妖还吓人。   许玉潋轻推开系统,示意自己没什么事。   压下那点心悸的慌张,他从衣袍里拿出片折叠过的薄纸。   隔了段距离,滂沱大雨里,许玉潋就举着伞站在宁肃羽几米开外,那样醒目的白色身影,在伞下展开了那张纸。   “别害怕。”   语调轻柔,似乎能融进雨里的嗓音,是宁肃羽从未得到过的温柔。   宁肃羽说完看见许玉潋的反应才意识到不好。   衣料遮掩下的面容僵硬,他完全不知道这种时候他该做什么,只隐约察觉这次,是他的不对。   皮肉外翻的手上那把匕首早就藏了起来。   此刻他撑在泥泞腐叶上,血水染红了周围的小水泊。   宁肃羽从灌木丛里站起身,视线落在眼前人身上。   他脚下沾满黄泥的长靴,还能从缝隙里瞧出几分之前的纯白。   明明自己被吓到了,青年还是强撑着所谓长辈的风度,对龇牙的狼崽子耐心解释道:“我欠了你父亲的恩情,算是他的旧友。”   “他走前曾给我传来这封书信,叫我务必在危机时帮他的后代一把。”   青年愧疚地垂下眼睫,眉间带着愁绪,“但我收到消息的时候,听闻你的兄弟们已经都……后来恰好得知你出现在附近的位置,我同人打听,这才找到了这里。”   和书信一同拿出来的物件,还有块小巧的金色令牌,上面刻有宁肃羽父亲的亲印,做不得假。   许是方才的事真的令他怕极了。   拿着那些东西,面上分明是想要交到宁肃羽手里,让人亲自检查的,偏偏犹豫地站在原地,拧着晕了粉的指尖,不知如何是好。   惯是胆小,好半晌才憋出句。   “若是你愿意,往后便将我当做兄长,唤我声哥就好。”   宁肃羽沉默片刻,朝着他走近几步伸出手,看神情并没有什么恶意。   许玉潋试探着将那令牌和书信递过去,对方抬眼看他,最终还是接过了那两样东西。   许玉潋清楚,这是愿意和他走的意思了。   ……   “还好带了这些东西,不然这个任务就完不成了。”   想到宁肃羽前后的态度对比,他欣慰地点点头,为自己找到了正确带走任务目标的方式感到庆幸。   系统替他隔开那些潮气,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是。   这个世界里的小蝴蝶是妖族,刚化成人形那年就遭了别人的暗算。   本就没什么修为,那件事之后,整个人就伤了大半元气,导致他现在身体素质可能还不如一般人类。   和宁肃羽的父亲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碰见的。   系统担心许玉潋的身体,在这种小事上格外重视,生怕疏忽了半秒,让人又难受了起来。   许玉潋倒是没怎么在意这件事,反正他只是副本里是这样而已。   而且这次剧情似乎也很简单。   他需要做的就是在这段时间里照顾好宁肃羽,等对方考取功名后,跟着去到京城黎都内然后被人发现真实身份。   完全是个无辜的配角身份。   除了常常跟在主线角色身边外,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比起前几个副本的复杂,这次的任务看上去十分轻松。   和普通生活之间的差距,可能就是多了个宁肃羽。   暴雨天的山路不好走。   许玉潋抢先一步走在前面带路。   听着周围的雨声,他的注意力渐渐就转移到了剧情上,连脚下拦路的枯木枝也没察觉。   猛然朝前扑了过去,在许玉潋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前,一双手已经拦在了他的胸口,将他上半身的重量重新平衡。   带着冬雨潮气的身体挨得很近。   拒绝了许玉潋共撑一把伞的人一直暴露在大雨下,连隔着衣服的触碰都带着股寒意,令许玉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捂着唇,小声地咳了几下。   宽大绒袍的帽子裹着层浅色的毛领,青年拢在其中的小脸不过巴掌大。   墨色的长发从缝隙里流出,肤色白得几乎透明,皱着眉的娇气模样,似从西洋那边运来的玻璃娃娃,稍微用点力,就要碎。   毫无他口中所谓的兄长气质。   可偏就是这样的人,愿意为了个和死人不作数的约定,独自冒着大雨来悬崖下的山林里找自己。   父亲是他很重要的人吗。   “多谢你了。”许玉潋用伞撑着二人,不太好意思地解释道,“方才走了神,幸好有你。”   宁肃羽很快收回手,后退一步,再次离开了许玉潋伞下遮挡的范围。   也撤离了那拢了片暖融香气的呼吸。   他没有回应许玉潋的道谢,只是沉默着走在许玉潋身后,保持着一个能像刚刚那样,第一时间接住人的距离。   长时间淋雨对宁肃羽这样的伤员来说没有一点好处。   不过宁肃羽不愿意和他撑同把伞,许玉潋也毫无办法。   勉强在天黑前走到了家门前。   位于悬崖下方河流流经的某个小村庄,靠近山脚的位置,住户不算很多。   许玉潋的屋子看上去还算不错。   竹子和石砖搭建而成,遮雨的布置是用了从外面运来的黑瓦片,引了雨水滚落,底下还垫了许多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的玩意。   总之勉强成个温暖的小窝,能供狼狈的二人在寒冷的冬日里暂时休息。   收拾着灶台处的草木灰,许玉潋不太熟练地处理着家中的杂物,准备先烧出锅热水来,再做个小火堆暖暖手。   平日里这样的事都是系统来干,看得久了,就以为他自己也学到了点皮毛。   半懂不懂的,在灶台转了好几回,火还没烧起来。   许玉潋默默祈祷宁肃羽不要伤势加重,家中没有那么多治疗人类的药材,到时候病重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而且烧水现在看起来都是个问题。   宁肃羽坐在不远处,发烫的头脑令他思绪都开始变得缓慢。   麻木地摊着血肉模糊的双手,视线不聚焦地落在许玉潋身上,腹部泡了水的伤口边缘发白,看上去没一块好肉。   以他这个的状态,能在夜晚前被许玉潋带回来,已经是他最好的结果。   其实从前宁肃羽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在濒死的时候去相信一个陌生人,那是连他父亲都懒得斥责他的愚蠢行径,但他今日昏了头的,就是这样做了。   可能因为今日他无论如何都得死,那放任自己做点什么蠢事,似乎也无可厚非。   “肃羽。”   算不上熟悉却十分深刻的温柔语调,那股馥郁的奇怪香味又靠近了他。   宁肃羽睁开眼,恰好对上青年凑近的面容。   对方见他看过来,下意识地弯了弯眉眼,“我们先处理一下你这些伤口吧。”   他手上拿着几卷纱布和草药,旁边放着清水,不远处的火炉已经生起。   水壶咕噜噜地开始往上冒蒸汽。   宁肃羽当时觉得。   那一刻冷冽的寒冬和暴雨击打窗沿的声音,突然一下就被层柔软的棉花,隔绝在了他的世界外面。    第83章   许玉潋坐在椅子旁准备给宁肃羽擦伤口, 捧起衣袍的时候才发现脏了。   眼睫颤着,拧着湿毛巾的细白手指明显停顿了下,任由谁人来了都能看出他的不愉快。   【能弄干净。】系统安抚他。   小蝴蝶妖力微薄, 最是畏寒。   天冷的时候他的屋子里不怎么开窗。   正正方方的雕花小木窗, 可四周不太平整,关了窗也还是漏风。   为了保暖, 他找狐狸借了好多绒绒的尾巴毛,搓成条,塞进缝隙里堵住风口。   不过收效甚微,所以狐狸问他拿自己的毛做什么,他也不好意思说。   觉得自己想了个蠢办法。   长达近四个月的寒冷气候, 在窝里全靠那点小火炉过日子,但凡有人来小蝴蝶家打开门, 散掉几秒热度都能让他皱眉头。   隔壁那只坏狐狸来这不过几次,就惹了小蝴蝶的不快。   直到狐狸从家里找了些品相好的兔毛给人做了绒袍, 这才勉强哄得许玉潋搭理他。   那绒袍保暖又轻便, 许玉潋常穿着,也是宝贝得紧。   可惜今日出门做任务淌了水, 尾部早沾了脏污, 灰扑扑的一块落在上面, 格外碍眼。   系统控制着灶台处的火, 抽空看他, 立刻就懂了小宿主在想什么,忙哄他, 【晚些时候就帮您清理。】   妖力深厚些的妖怪能将自身与环境隔绝开来, 衣袍不论如何都不会被弄脏,但以许玉潋现在的情况, 想要达到那种程度还得再修炼个几十年。   不过也没什么影响,系统总是会在不违反副本设定的情况下给他的小宿主开点外挂,那是它存在于此的意义。   “没事呀,下雨天弄脏也很正常。”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许玉潋摇了摇头,还反过来在脑海里轻声和系统吐槽道,“都怪这个副本的衣服太长啦。”   他把毛巾重新放进盆里,又沾了回水,指尖被冻得发红。   身后响起火柴的轻微爆裂声,屋子里灯烛缓缓晃动,在青年微垂的眉眼轮廓镀了层昏黄的光晕。   宁肃羽按着太阳穴,逐渐出了神。   青年说话的声音传入大脑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似乎是:“要是觉得痛的话就告诉我。”   上药之前需要需要清理干净那些皮肤上的血迹,还有泥土。   洇了清水的毛巾叠出个方便擦拭的小尖角,许玉潋控制着力度,按在了宁肃羽的伤口旁。   伤口发痒。   像是被人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   冰凉的温度让宁肃羽清醒了几分。   他拧着眉,强撑着坐直了身,推开了许玉潋的手,“我自己来。”   男人身上的伤口实在太多。   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凡是能看得见的地方几乎没一块好肉,新的旧的口子混在一块,看上去十分狰狞。   许玉潋正担心自己下手没轻没重,会不会把人的伤势加重,现在见宁肃羽要自己来也乐得轻松。   不过他没有离开。   因为后续包扎需要用的草药还需要处理。   拿起旁边放着的草药,许玉潋估摸着剂量抓了些放进木研钵里,认真地锤捣了起来。   空气中苦涩的草木味逐渐盖过了之前浅淡的香气。   许玉潋看着研钵里溢出的绿色汁液,还不忘学着印象里长辈的模样抬头,叮嘱男人:“那你小心些,别把伤口又压出血……”   结果没等他说完话,对面眉眼凌厉的男人草草摊开那毛巾,直接往伤口周围粗鲁地擦了好几下。   脏污消失的同时,不少伤口也开始再次出血。   许玉潋被他那动作吓了一跳,淡粉的唇微张着,好半天讷讷问了句,“肃羽,你没事吧?”   回到屋子里的时候许玉潋便摘下了兜帽。   苍白的面颊在室温下多了几分血色,脖颈纤白,乌黑的发丝柔顺挽在胸前,用门前细细的小藤蔓充作头绳,虚虚绑着。   羽睫颤抖时,眼下那滴泪痣格外引人注目。   宁肃羽移开视线,一声不吭地把毛巾又丢回了水里。   清水被血迹染成了淡淡的棕色。   似是察觉到宁肃羽拒绝与人交流的态度。   许玉潋抿了抿唇,没再多说,转而拿起已经捣得差不多了的草药递过去。   “这些草药你先敷在那些伤口上面,可以止血。”   湿润阴暗的崖下村落,周边生长最多的就是这些野生植物,能入药的种类不算少。   许玉潋在副本开启的那段时间,没事就会往后山深处逛。   想着住在周围的村民们或许会需要,所以在家中存了一些,但这些用于治疗宁肃羽,显然还是不够。   他伤得很重,起码看起来情况就很糟糕,普通的止血不一定能让他好起来。   思考着,许玉潋轻声道:“现在家里能用上的只有这种药,若之后你还是觉得不舒服,明天我们再去找村里的郎中看看。”   草药研磨了许久。   宁肃羽拿到手里的时候,还能感受到青年在研钵上留下的温度。   他咽下口中的铁锈味,在许玉潋转身时,艰涩开口。   “你这样做,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说完,他又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我现在什么也没有。”   命也快没了。   完完全全是个无用的废人。   许玉潋什么也得不到。   宁肃羽找不到他这样做的理由。   那些话里,许玉潋全是在为自己着想,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带回来了个多大的麻烦。   生病治疗在这个时代所需的开销很大,其实能从屋子里的装潢看出青年并不富裕。   而且,自己这个狼狈的样子多半会引人怀疑。   最近缴妖营行动的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宁家的人,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   在人妖两族关系还没有这么恶劣的时候,常常有弱小的妖族被人类虐弄。   宁家家主那时站在了妖族那边,收拾了不少玩世不恭的公子哥,也结下了许多仇。   等到南黎国皇帝策划好关于覆灭妖族的计划,宁家当时的那些行为,自然被划入了反贼之内。   就算皇帝能既往不咎,可人心险恶,宁家遭此劫难也是早晚的事。   所以往日交好的大家族纷纷与他们划清关系,连家门都紧闭着,就怕招了旁人的口舌,直接惹来灭顶之灾。   可偏偏眼前这个听他说话都会被吓一跳的人不怕。   敢独自走到悬崖深处寻他,也敢把他这个麻烦带到家中。   宁肃羽怎么也想不明白对方要这样做的原因。   明明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找不出自己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若是别无所求,就为了和那个已经死透了的人的约定,真的值得他做到这种地步吗?   狭小的空间里似乎静止了。   没人说话,互相对视着,安静了好长时间。   那时候,宁肃羽想,自己可能是真的病得不轻,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要说些让人难堪的话。   小孩说什么呢。   在副本内设定足足有几百岁的小蝴蝶眨了眨眼。   “系统。”   宁肃羽说话的时候,灶台上的水已经开始沸腾。   咕噜噜地往外冒着热气。   今天的晚餐许玉潋已经想好,打算好让系统做两碗热腾腾的青菜鸡蛋面了。   【饿了?】   “有一点点,一点点。”许玉潋想着家里种着的时蔬,补充,“我想要多加点娃娃菜。”   他惦记着晚餐,也没怎么琢磨宁肃羽的意思。   往后院里的小菜地走过去,许玉潋弯着眉心不在焉地回答他,“我之前说过。”   “因为你父亲对我有恩,所以我才会救你。”   至于是在什么方面有恩,许玉潋并不打算告诉对方。   毕竟妖族在南黎国生存的第一步,就是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份,不要被人族发现。   “之前的事是之前的事。”   宁肃羽抿住唇,泄气般的,把手中的草药用力捣了捣。   “他与你之间的那些旧事都与我无关,你现在做的这些,全算我欠你的。”   “往后我离开,这期间的债务和花销,我定会翻倍还给你。”   ……   擦拭伤口被拒绝,猜测宁肃羽是不信任别人靠近他,所以后续的敷药和包扎,许玉潋全都交给了宁肃羽自己做。   烧好的水舀了些出来,用作给宁肃羽洗漱。   男人这时才想起把脸上那块染了血的布料拿下来。   靠在灶台边,许玉潋看着对方解开布料后的那张脸,没忍住弯了下唇角。   绝对能说得上是极其英俊的长相,但脸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和淤痕,怎么看怎么诙谐。   宁肃羽看向他,眉心不解地皱起。   许玉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转移话题,夸他,“我发现,你和你父亲的模样十分相像。”   “……”   “以后定会大有作为。”   毫无依据的话语。   在认识许玉潋的第一天,宁肃羽发现了他会撒谎。   因为宁家家主和他并没有血缘关系,他只是众多养子中的一个而已。   屋子里唯一的客房没有打扫。   晚上睡前,许玉潋才想起来给他新收养的小孩准备床铺。   就在主卧对面的位置。   宁肃羽跟在他身后,看他手忙脚乱地整理半天,结果半点杂物都没有清空的房间,沉默了片刻,最终把人安排到了旁边坐着,开始自己动手。   “肃羽。”   许玉潋端起长辈架子的时候就喜欢这样称呼他,宁肃羽头也不抬,把破旧的木板凳叠在了一起,“有话就说。”   捧着小暖炉,小蝴蝶并着腿乖乖坐在角落里,头一次开始思考怎么照顾好一个小孩。   即使对方已经长得比他还高了。   许玉潋打量他从没来过的客房,眉心蹙了蹙,“家里比较简陋,要是你实在睡不习惯,我可以和你换房间。”   “不用。”宁肃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别在那可怜我,你现在要做的事是回你房间休息。”   垂着眉眼,青年表情有些委屈,反驳道:“我没有可怜你。”   “兄长对弟弟好些,本就是正常的,是你没有把我当兄长看待。”   宁肃羽把被房间内吹得摇晃的窗户纸重新贴紧。   扭头看向才不过片刻,就捂着脸没忍住咳嗽两下的人,他皱眉道:“那算我可怜你。”   “赶紧走,行吗?”   也不知怎的,一个伤员竟然比他一个妖族还要来得有气势。   许玉潋闷红了张脸也说不过对方,在房间里看了半天,找不到自己能发挥的地方,还是回了房间。   深夜。   本着不要让重伤玩家死在副本第一夜的想法。   头次当哥哥的小蝴蝶,再次进入了客房。   昏暗的房间里,许玉潋踮着脚尖,两只手捂住自己的下半张脸,确保呼吸声都很微弱后,拖着自己已经变得干净的绒袍,做贼似的从门边悄无声息地飘进来。   这个时间的客房显得更加磕碜。   没有点灯,毫无装饰。   宁肃羽正安详地躺在由两个大木板组成的床铺上。   除了模样凄惨,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   可就在许玉潋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的绒袍忽然被人从后方抓住。   含糊的呼唤声从床上传来。   “不要走……”    第84章   许玉潋向外走的脚步被迫停了下来。   顺着力道看过去, 宁肃羽包着纱布的手正紧紧地拉着他。   因为过于用力,纱布上已经开始渗出鲜血,可宁肃羽依旧闭着眼, 口中还在不断地重复着那一句话。   妖力不足的时候许玉潋做不到探查别人身体的情况。   他也不清楚宁肃羽为什么会这样。   尝试了下, 发现实在是掰不开对方的手,许玉潋只好坐到床边反握住宁肃羽的手。   在宁肃羽再次开口的时候, 他轻声回应道,“我没有走。”   那句话很奏效,没多久,拽住许玉潋衣角的手逐渐放松。   许玉潋趁着这个机会往床头的灯烛里添了火。   摇晃的灯苗慢慢升起,床边的情况清晰地映入眼中, 下一刻,许玉潋就发现宁肃羽的面颊红得不太正常。   他曲起指节轻轻放在宁肃羽额头上。   过高的体温传来, 指尖颤了颤,许玉潋细秀的眉顿时皱起, “宁肃羽?”   宁肃羽还是没有醒过来, 抓住许玉潋的手也没有松开,仿佛把他当成了什么救命稻草般地紧握着。   但这样下去显然不行。   煮药或者拿水, 都需要有人去做, 宁肃羽这样自己根本没办法帮忙。   他决定再想想别的办法。   “喂。”   许玉潋用力推了推床上紧闭双眼的男人, 可惜毫无反应, 他咬了咬牙, 又凑近宁肃羽耳边,牟足了力大喊他的名字, “肃羽, 你快醒醒。”   几个动作下来宁肃羽还没醒,许玉潋额前已经浮出了细汗。   呼吸急促, 眼尾被生理泪水晕了层水光,他憋着气,半响,还是没忍住用袖摆遮面轻咳了起来,撑在床角扶着胸口,缓了许久才回神。   完全让这个副本的情况折腾了个头。   系统清楚小宿主如今的身体状况,本想着自己出来帮忙,却没想到许玉潋袖摆忽地一扬——   “啪”的一声。   一个巴掌响亮地甩在了宁肃羽的脸上。   系统默默收回了想说的话。   当时许玉潋也是让这整天的事惹得有些气恼了。   有妖族存在的副本,他的身体习性与原本的蝴蝶形态更加靠近,夜晚不是他活跃的时间,视线上也会有很大的局限性。   本就因为旧伤虚弱不已,任务对象还关键时刻掉链子。   想也没想的,下意识就那样做了。   和宁肃羽对上视线,许玉潋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   “肃羽,你终于醒了。”他掩耳盗铃地用手压住男人脸上的掌印,语气关切,“你发烧了知道吗?”   “……”   脸颊处火辣辣一阵麻意,不过很快就被青年微凉的掌心盖了过去。   宁肃羽从床上坐起,思绪混乱,在察觉许玉潋要移开手时,反射性地伸手圈住了他的手腕。   宁肃羽压着眉,也没松手,重复他的话:“我发烧了?”   因为在自己的卧室里小睡了片刻,青年散着发丝坐在床角,绒袍下只穿了单薄的亵衣。   被捏着手,身子前倾,宽大的袖口就滑了下去。   细伶伶的手腕在宁肃羽手里,整个人差点栽进他的怀里。   滚烫的温度从手腕处传递过来,见宁肃羽似乎不准备追究刚刚发生的事,忙点了点头,许玉潋推开他。   “估计烧得不轻,你先起来,我们去装些冷水来擦擦脸。”   “药也在灶房那边的抽屉里放着,正好一起。”   伤口发炎又在冷雨里淋了接近一天时间,能撑到现在才发作已经算是情况好了,不过相对的,他的症状也有些严重。   至少能很明显的看出宁肃羽现在比之前温顺了不少。   像条被雨淋透了的大狗,乖乖地接受主人的教训,刚挨了骂,很快就甩着尾巴,又贴了上去。   丝毫没有要提起那一巴掌的意思。   宁肃羽沉默着,顶着那掌印就跟着许玉潋下了床,平静得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有没有发现自己被打了。   许玉潋每每回头看过去,见到他那红肿的侧脸,都忍不住庆幸还好客房里没有大铜镜。   客房到灶房需要经过两段室外走廊。   外面天色黑沉,雨势越来越大,走廊上全是水迹。   冬日的雨磨人,最叫人讨厌的一点便是那不停掀起的寒风,凉意似刮骨刀直直往身体里钻。   许玉潋端着灯烛,刚走没几步,火光在寒风的席卷下,顷刻间消失。   眼瞳不受控制地放大了瞬,他睁着眼,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光点消失,留下漆黑的一片,找不到方向。   发烫的手背无意间触碰到许玉潋身侧垂落的指尖,黑暗中,宁肃羽也跟着他停下了脚步。   这样的环境其实是宁肃羽所熟悉的。   宁家训练他们这些人永远是在往死里训,黑夜对他们来说反而是比白天更自在的时间。   过低的温度某种程度上,也让他被高温炙烤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能看清楚许玉潋在黑暗中的所有表情,也能看清他犹豫不前的迷茫。   宁肃羽率先走进灶房,把里面的灯烛全部点上,直到光线将走廊处全部照亮,他看向仍愣在原地的青年,“药在哪?”   ……   发烧需要用冷水敷还是用热水,许玉潋始终弄不明白。   不过他懂得变通,想不清楚大可以一起用。   烧水煮药前先用冷水敷脸,等水烧好了,再分出些擦脸便可。   宁肃羽坐在灶台边,裹着纱布的手随意往里面塞了几根柴火,再回头看见的便是许玉潋伸手要往刚打回的井水里碰。   这季节,没加热过的水和冰块没什么差别。   他眼疾手快扣住许玉潋的手腕。   “做什么?”   许玉潋不明所以地掀起眼皮,眸光透亮,朝他解释,“你发烧了,我准备用冷水给你擦擦脸,这样会有助于降温。”   他说话语速向来不快,嗓音和人一样,温温柔柔的。   因为有些困倦,此刻慢吞吞地拖着尾音,听上去像在跟人卖娇。   宁肃羽只在那些带小孩的妇人那听过这种语气。   扼住的手腕挣扎了几下,宁肃羽皱着脸回神,就看许玉潋朝着他摇了摇手,“可以放开了吗。”   视线跟他的动作,转移向下。   玉瓷般的肌肤白皙细腻,淡青的血脉蜿蜒在上,只用两根手指就能轻易箍着他,叫他动弹不得。   宁肃羽很快松开了手,但同时也拿走了那桶水。   他留给许玉潋一个背影。   “我自己就可以。”   这也不是许玉潋第一次被他拒绝。   稍微愣了下许玉潋就接受了这件事,还不忘叮嘱宁肃羽,“那你记得待会用热水也敷敷额头。”   把系统挑选的药材找出来,后续熬药的事也理所应当地让宁肃羽自己去做了。   苦涩的药味充斥着灶房。   宁肃羽熬药的中途回头看去。   不远处的摇椅上,许玉潋正撑着脸半阖着眼犯困。   整张脸几乎藏进了绒袍的毛领里,纤密眼睫在面颊上落着片阴影,呼吸浅浅。   宁肃羽当时想说什么,最后全部吞进了肚子里。   听着外面依旧不停的雨声,感受着药罐里沸腾的热气,宁肃羽忽然觉得,他浑身滚烫的血液正逐渐涌向心脏,发烧的感觉,在这时候甚至能称作奇妙。   这不是什么大病。   从前的时候,没有到断手断脚的那种情况,在宁家根本算不上生病。   要是不舒服就吞把药,然后跟平时一样,下午依旧要去正常训练。   没人会像许玉潋这样在意这件事。   单拎出来,守在他身边,告诉他你生病了,然后急急忙忙地在大半夜给他熬药。   宁肃羽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   察觉到对面人的视线,许玉潋眨了眨眼,迟钝地对宁肃羽抿了个笑,问:“快熬好了吗?”   宁肃羽停顿了下,低着头,回答:“还没有。”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敷了毛巾后有舒服些吗。”   许玉潋靠在椅子边,捂着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和他闲聊,“还好我发现得早,不然按你的温度烧下去,说不定就要感染了。”   宁肃羽用木棍调整着灶台里的火势,并没有说话,等到许玉潋都快要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道:“……你后悔吗?”   许玉潋:“什么?”   “你今天如果不把我带回来,也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   宁肃羽逃避他的视线,说话的声音有些哑,若是细听,还能察觉到有些颤,“其实我死了也一样。”   反正宁家覆灭,留他在这和让他去死,又有什么差别。   宁肃羽这样说着,可他又忍不住想,如果这次逃出来的人不是他,那许玉潋也会对那个人这么好吗。   会吧。   说不定会比对他更好。   那些人性格比他好,能说许多逗人开心的话,肯定不会像自己这样,冷着脸,把一切都搞砸。   宁肃羽垂着眼,仿佛在等待什么审判一般站在火光前。   但比话语先出现的,是那双柔软微凉的手。   许玉潋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前,毫无预兆地直接捧着他的脸,朝着自己的方向带了过去。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有些诧异的口吻,带着水光淡淡粉粉的唇肉开合,许玉潋和他的距离在几秒内,缩短到了不过分毫,近到宁肃羽能数清他眼睫颤抖的次数。   漂亮的小脸上表情诧异,嘀嘀咕咕的,还在问:   “是温度又升高了吗?”   没等宁肃羽反应,许玉潋已经贴上了他的额头。   他说话时有种说不上来的香气涌出来,带着些热度,把宁肃羽本就被烧得有些神志不清的头脑晕得更厉害,只能隐隐分辨出,那是从青年身上传来的。   他当时盯着许玉潋的嘴唇,慢半拍地压下喉结,又转而和许玉潋对上视线。   靠得太近,宁肃羽不确定许玉潋的眼睫毛有没有扫到他。   鼻尖碰到一起的时候,他感觉背后酥得厉害,完全失去了对四肢的控制,能做的只有半弯着腰,任由面前的人捧着他的脸,来回地蹭。   他声音哑得厉害:“……我不知道。”   小蝴蝶的触角是探测温度的好工具。   许玉潋认定宁肃羽是烧坏了脑袋说出这些话,拉着人,在发现体温没变的时候还不信邪的又贴了好几下。   “算了。”许玉潋迷茫地皱着眉,想自己可能是困迷糊了,所以才连体温都有些分辨不清,“你先喝药吧。”   南黎国民风并不开放,从没和人有过这么近的接触。   刚二十出头的男人红着脸,完全分不清那到底是不是发烧带来的感觉,只觉得心脏跳动的速度,彻底失去了控制。   这次,宁肃羽没再多说其他话。   黑发束在脑后,那张俊脸上还带着个巴掌印,站在许玉潋身边,老老实实地“嗯”了声。    第85章   夜色藏声, 灶房里的光线亮了又灭。   宁肃羽用草灰埋了火,走前还不忘在窗沿处留下条缝通风。   苦涩草药味随着晚风散进雨里,他呼出白气, 脑袋里猛一阵眩晕, 合上门后却还是没有直接离开。   他停留于昏暗游廊,静静地目送着许玉潋回房的背影。   深夜显然比下午那时候的气温更为冻人。   青年方才在躺椅里冒困泡, 不知道睡熟过去了几次,现在出门遭了蕴着细雨的寒风,打着哆嗦,眼眸睁得浑圆,小动物般整张脸全藏进了白色毛领里。   大概是想加快脚步跑回房间, 跑了没几步,又迫于手上捧了灯烛, 怕火再一次熄灭,只能继续缩着脖子强撑着往前走。   眼睫轻抖, 他表情严肃。   蜷缩着细白手指, 把火光当成宝贝似的小心翼翼护了起来。   这院子不大,灶房对角处折个弯儿往里再走就是卧房, 中间隔了个石桌和一缸睡莲, 游廊自然也不会太长。   仅是短暂的半分钟路程, 那避之不及的小模样, 宁肃羽不难猜到如果不是自己, 这个时间对方多半已经歇下了。   哪怕是在逃脱缴杀的途中宁肃羽也没遇到过如此让他苦恼的情况。   粗粝指腹按在额头处,眼皮覆下。   他忽而泄气般地靠在墙壁上, 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真的……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没人理会正处于青春期心思过剩的愚蠢小孩。   不远处刚掩上门的小蝴蝶皱着鼻子, 踉跄朝前打了个喷嚏,抱怨道:“这里的天气真的太糟糕了。”   系统点起卧房内小型的炭暖炉, 赞同地出声,【的确,辛苦宿主了。】   有了它的帮腔,许玉潋顿时有了底气。   愤愤不平地脱了鞋袜踩在毛绒地毯上,他边走,还边指责副本设置的不合理。   嘀嘀咕咕地骂主世界,“一定要是冬天吗?明知我们蝴蝶需要冬眠,他还要定在这个季节。”   “总不能因为我现在是妖族,就剥夺我冬眠的权利吧。”   “系统你也觉得吧,他实在太过分了。”   【是。】   等蛐蛐完了主世界,许玉潋缩到被子里眼睛都快睁不开的时候,他突然一个激灵,想起什么,“主世界会监听我们的聊天吗?”   直到得到系统否定的回复,他蹭着枕头翻了个身,含糊说了声,“那就好。”   但骂归骂,总不能真放任不管。   养小孩的任务还是要做。   ……   隔天清晨,依旧是阴雨天气。   惦记着要给人找郎中的事情,许玉潋吃过早饭便出了门。   还没走到目的地,远远地就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许玉潋抬头,瞧见那穿着华丽长袍的狐狸骚包地扬着笑,正朝着他走过来。   “阿潋。”   他微微抬高了伞面,因为还不习惯对方这样热情的举动,只是回应似的眨了眨眼,“宗泽川,你怎么在外面站着?”   那件缀了兔毛的长袍不方便,这次出门,许玉潋就换了身普通的月白棉服。   内里一件挑着水蓝的夹绒小袄,打底是身绣着蓝楹花案的长衫,再细细数下来得穿了有四五件衣裳。   总是带着些病气的小蝴蝶,今日撑着把油纸小伞踩着混了泥的地面,一步一个脚印,圆滚滚的身影,远远看去就能叫人心中柔软。   也不知今后若是养好了身体,能不能多长些肉。   最好是把他那小嫩翅膀哄出来,叫他也看上一看,摸上一摸。   宗泽川脑子里想着些有的没的,面上不显。   用妖力隔开四周的雨水,他牵着人往宅子里走,平静道:“自然是知道潋潋来了便出来接你,倒是潋潋你,今日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   许玉潋今日有求于人,性子很乖,被他拉着手也没有挣扎。   另一只手本来撑着油纸伞,雨被隔开后,他就把那只手塞进袖子里藏着。   浑身上下暖融融,靠着狐狸身上毛绒绒的衣裳,腮边的血色都浓了些。   “我遇到些麻烦,村子里其他人我都不认识,就想着找你帮帮忙。”   这次许玉潋说的都是真话。   沿着悬崖下这条河形成的村子里人数不算很多。   因为周边都是高山,路径窄小又过于泥泞,每每想要去最近的小集市都需要花上两个时辰不止,原先住在这里的村民们,后来有大半都挑着日子搬了出去。   不过对许玉潋来说没什么差别,他不认识从前的那些村民,也不认识留下来的村民,最熟的便是这只从山上下来的大狐狸。   这只大狐狸的家也好找,以前是住在山上桃树最多的那个位置,现在就住在他家附近,是间十分气派的大宅子。   如果狐狸没那么讨厌的话,为了这漂亮神气的屋子,许玉潋作为一个没什么实力的小妖怪,也是愿意当当他的小弟的。   当然,那只是如果。   宅子里用妖力烘得暖融融的。   各种家具周围还圈了层不知什么妖族的兽毛,踩着和家中同类型的毛毯,许玉潋被他牵着坐到了烘着果干花茶的贵妃椅旁。   往茶壶里灌了水,挑着小蝴蝶最喜欢的那种花瓣往里放,宗泽川漫不经心地应道:“你怎么知道我能帮呢、”   “因为我觉得,找你的话,你应该会有办法吧。”   许玉潋抿湿唇,说完那些话,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回握住了宗泽川的手指。   和宗泽川解释的时候,小蝴蝶的嗓音柔柔的,没什么刻意的心思,但总叫人觉得他惯会撒娇。   宗泽川很是吃这套。   若深究些,其实这小蝴蝶妖做什么他都爱多放点心思。   这情况他自己可能也觉得奇怪,分明他本体不是狗也不是猫,怎么当个狐狸也喜欢扑蝶,想不通。   不过今日宗泽川反常地没直接松口。   心思颇多的男人嗅着空气里那点陌生的味道,眸色渐深,几步走到他身旁,面上已经,语气却是并无异样,“是有什么麻烦?翅膀最近又开始痛了?”   “之前的药也的确到了快用完的时候。”   小蝴蝶和宗泽川的第一次见面其实是以蝴蝶形态出现的。   无精打采的一只小蝴蝶,飞到哪就歇到哪。   被宗泽川捡到手里的时候才蔫巴巴地开口说话,叫人给他送点晨露喝。   毫无威胁,是只没什么修为的小妖怪。   后来宗泽川才知道,他人形的时候连翅膀都没有长出来。   那天宗泽川去找许玉潋,发现他靠在床角,看见自己进来的时候,垂着眼眸,几滴泪珠就要往下掉。   也不哭出声,用衣服静静地擦眼泪,眼尾潋滟一片,唇肉都快咬出了血。   直到问了详细,见着那被白皙皮肉包着的肩胛骨到腰线的部分,两条色泽嫣红的新肉鼓着,宗泽川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这其实对许玉潋来说是个好坏参半的消息。   之前化形的时候没长出翅膀,后续蝴蝶妖长翅膀都会困难些,而有些妖族可能一辈子都长不出来。   现在他背部翅膀的位置红肿发痒,多半是准备生出翅膀的迹象。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许玉潋现在妖力不够,长翅膀对他来说反而是种负担。   并不了解蝴蝶妖族翅膀的生长规律,或许是几个月,又或许是几年,宗泽川能做的也只有为他寻来缓解疼痛的药。   “药快用完了……但我今天不是因为这个来的。”   这话戳到了许玉潋的伤心事,他耷拉着眉眼,接过宗泽川递来的热茶,嘴上还不忘反驳道:“我的翅膀还想没伸出来呢,现在不碰的话就没有感觉,也没有痛了。”   “它冬天不长,因为太冷了。”   “嗯。”   视线在许玉潋身上绕了几圈,略微邪性的狭长眼眸眯了眯,宗泽川看他:“那你今天是因为什么来的。”   “还能有什么事让小祖宗想起我来。”   “……”   在小蝴蝶看来,妖与妖之间没有好藏的。   他省略掉和宁肃羽碰面的过程,把前因后果大概说了遍,然后诚恳道:“我觉得他可能需要去看看郎中。”   宗泽川:“?”   你说谁看郎中,你跟谁说谁要看郎中?   好不容易小蝴蝶主动来见一次自己,结果还是为了别的男人,甚至是个人族。   一想到二人现在就住在同个院子里,小蝴蝶身上的气味都混进了杂质。   宗泽川表情顿时就有点绷不住了,说话也没什么好气,“看郎中便去看,你又来找我作甚?莫非我还是个郎中?”   许玉潋无法体会到宗泽川的感受,他只是不明白:“怎么不是,可你给我的药都很有用。”   宗泽川沉着眉,没有再说话。   但硕大的白色尾巴不知何时出现,颇具重量的一大条,已经缠在了小蝴蝶的腰间,态度明确。   “宗泽川你……”   察觉到狐狸的不情愿,许玉潋压着他的尾巴,秀眉蹙着,有些无措地说:“那、那要是去看郎中的话,我也没有什么钱了。”   “万一他死在那里该怎么办。”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戳到了宗泽川的点。   男人明明表情还是很难看,但还是忽然改口道:“……也不是不行”   “既然他父亲对妖族有恩情,他又伤得这么重,我自然是该帮帮忙。”   “看在你的份上。”   ……   长年在极端条件下锻炼的缘由,宁肃羽身体素质过硬。   高烧重伤一场,唯一的变化也只是这一觉睡得有些久,醒来便感觉身体没那么难受了。   发现许玉潋并不在家,洗漱过后,出于某种莫名的想法,看着自己身上零碎的血迹,宁肃羽还是烧了壶水整理了下自己。   结果,时间接近正午后他依旧没等到许玉潋回来。   宁肃羽守着他煮好的饭菜,面无表情地坐了一会,终于没忍住带着把伞,穿着许玉潋从邻居家借来的墨灰长衫,出门寻了一圈人。   这村子他并不熟悉。   左右环顾,住户零零散散分布在周围,不少视野都被山坡遮挡,看不真切。   走了一圈只收获了附近村民们奇怪的眼神。   宁肃羽捏着伞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他去哪了……   大雨冲刷着大地,泥泞的地面令宁肃羽找不到一丝许玉潋的痕迹。   完全不知道消息的感觉十分糟糕。   好在不安的情绪刚升起没多久,绕过田埂往回走的时候,他就发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才回来?”宁肃羽快步走过去,语气有些急促。   许玉潋从口袋里刚掏出把钥匙,宁肃羽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冒出,他下意识地向后看去。   肩头毫无防备地撞上男人坚硬的胸膛,即使隔着冬日的棉服,也依旧让他吃痛地呜咽了声。   弯曲着背,青年眉头皱起脆弱的弧度,眼睫湿润,当场跪坐在了地面。    第86章   痛意是猛然刺入软肉里, 然后层层上叠的火舌。   唇瓣抿成浅色,许玉潋那瞬间疼得几乎说不出话,用手撑着地面才勉强没缩成一团。   “是撞疼你了, 撞到哪了吗, 还好吗?”   宁肃羽没料到自己会把人给撞成这样,看见眼前人泛红的眼尾, 他无措到话语都有些乱序,哪还看得出之前将人防备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平日最擅长舞枪弄棒的那双手,当下笨拙地伸在空中,想把人从地上抱起来,又怕再次弄疼了人, 完全不知道该往哪放才好。   许玉潋肩头瑟缩着,强忍不适, 深吸了口气,“没有……”   “没有也有。”   宁肃羽都没等许玉潋说完, 盯着人颤抖的羽睫, 直接跟着一起往地上蹲,就差匍匐在地去看许玉潋的脸了。   “我方才没注意到, 不是故意叫你难受。”他生疏地放轻音调, “你别哭, 这都怨我, 你要罚我抽我都可以, 先别哭……”   许玉潋当时蹙着眉心想等那阵痛意缓过去,结果听完宁肃羽的话嘴角都忍不住翘了下, 这都说的是什么话。   他还能虐待一个受了伤的人族小孩吗, 把他当成什么小蝴蝶了。   “我没哭。”睫毛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投落一片阴翳,许玉潋轻轻摇头, 垂落在地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轻晃了晃,他无奈地解释着:“我没事的,就是没反应过来。”   宁肃羽刚刚的一撞,和普通碰肩的力道没什么差别。   但唯一不同的是,他这次恰好撞在了许玉潋翅膀的位置上。   自从翅膀的位置开始变化,有了那些区别于其他皮肤的嫣红软肉,肩背和腰身变成了许玉潋自己都不太敢碰的危险地带。   轻碰还好,只是会有些发烫作痒,一下便过去了,可若是再用力些,例如穿着的粗糙衣料猛地磨过那,第二天再看,多半要红肿起来,好几天都消不下去,穿什么布料都不舒服。   像今日这样猝不及防地撞上,仿佛翅膀都要被碾坏了似的疼得发抖,还是头一次,不过也怪不得宁肃羽,毕竟他不知情。   他缓缓就好了。   “是吗?”   短暂相处,宁肃羽已经对青年的性子有一二分了解。   他的那些托词宁肃羽完全不信。   怕人忍着伤口不告诉他,盯着青年羽睫上的水光,宁肃羽伸手,语气不容拒绝:“你让我瞧瞧,是不是撞青了?”   许玉潋怔在原地,眼眸抬起,“啊?”   那哪里是能给他看的东西。   小蝴蝶有自己的习惯,当NPC的时候一直是全力以赴。   不会因为中途下线不影响任务就偷懒,都是尽量贴合源数据里设定的配角主线,直到完成个人主线才放松下来。   在这种细节方面自然也会谨慎些。   他现在可不准备给宁肃羽知晓自己的身份。   人妖共存的副本内,众玩家和NPC混合存在,分成三个不同立场的阵营。   一是权力顶端,以国师和皇帝为首,想让妖族覆灭的缴妖营一派。   再是成分极其复杂,站在妖族这边的一派。   其中有认为人与妖二族可以和谐共存、维护妖族弱小的人族,当然更多的是妖族自己本身。   最后就是处于中立的人族。   副本初始,宁肃羽就是这样的中立者。   但这并不代表他对妖族毫无威胁,相反,他随时有可能踏入妖族的对立面。   副本源数据里的剧情设定,有关宁肃羽的部分交代了大概信息。   虽然他的父亲是护妖者,但家族也因妖族覆灭,他心中对妖族的情感极其复杂。   许玉潋不敢肯定宁肃羽对妖族的态度。   他自己的任务是在让宁肃羽走完自己的成长线后,再进京被人发现身份,最后迎来自己的结局。   要是在进京前被发现身份,提前领了盒饭,就完蛋了。   他得小心。   所以许玉潋推开宁肃羽的手,转移话题,“你别这么夸张,我又不是瓷碗做的,哪里会碰一下就有事。”   他单薄的肩头怕疼地耸着,背上痛感还没结束,嘴上已经开始使唤人,“我这里还有给你问来的药,拿回去趁着午饭前先熬着吧,别耽搁了时间。”   没回话,宁肃羽接过药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要知道当时他见到青年的第一印象,就是个西洋来的玻璃娃娃。   并且他现在也是这样想的。   到底拗不过许玉潋,后续宁肃羽就没再提起他肩膀的事,只是暗暗把这事给记了下来。   见他起身,宁肃羽伸手给他借力站起,只说,“知道了。”   雨落满清晨,到正午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风也刮得更厉害了。   撑了伞往院子内走,飘来的雨全被宁肃羽格挡住。   他提着那袋药侧脸看向青年,问道:“早上你出门,便是为了去拿药?”   许玉潋想着狐狸的诊断结果,边感叹着妖力的好用,边点头,“嗯,等你喝完这些药身体就好得差不多了。”   “问了郎中?”   “问了邻居。”   许玉潋没察觉宁肃羽话里有话,还在帮那只大狐狸说话,“他见多识广,活了这么多年,知道的肯定不比郎中少,你放心。”   听见那句活了这么多年,宁肃羽第一反应便觉得那邻居是个老头。   对身上穿着的这件衣服的不爽感一时间也没那么多了。   他其实不是很在意药的问题,自己的身体情况他自然清楚,熬过了最严重的那晚,拿回一条命,后面老天再想收他就没那么简单了。   倒是看见许玉潋为了自己四处奔波,宁肃羽心情怪异得紧,连着对自己也带上了些怨怼。   他根本不值得许玉潋对自己这么好。   他也不想好那么快。   宁肃羽心底甚至隐隐约约地升起了某种低劣的想法,要是他一直病着,似乎就留在这个村子里,过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现实并不会按照他的想法走。   午饭后许玉潋叫住了他。   蒙蒙细雨里,灶火晃动的斑点在青年眼里宛若流动的波光,“等你病好,之后的时间里,你有想好要做什么吗。”   唠家常般的口吻,令宁肃羽有些不安,他熬药的动作顿了下,偏过头,“哪方面?”   “村子里始终不安全。”许玉潋咬着唇,试图把现在的情况完整地说明,“缴妖营虽然一时半会难以找到你,但迟早会搜查到这个村子。”   “你总不能一直待在这。”   宁肃羽皱眉:“……”   他从来不在乎什么安全不安全的,对于他来说,在哪都一样。   但似乎自己的存在,会使得青年所处的境地也变得危险。   安静的片刻似乎令许玉潋误会了什么。   如今正值凛冬,来年春季便是南黎国最重要的春月三试。   想要达成进京并被人发现这一点,首先要做到的便是具有一定的话题性。   普通的进入京城,完全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所以许玉潋必须推动对方按照原剧情里那样考取状元。   他怕宁肃羽没有那个想法,就试图利用宁肃羽父亲的事打动对方,委婉地开口:“你爹当时同我说过,希望他以后的孩子能够成材,若是你能考取功名,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这确实是个好出路。”   “况且,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或许你还能为你父亲……”   说到这,许玉潋垂下眼,把后续的话全部吞了回去。   只是捏着手指,眉眼间含着担忧,“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护着你一辈子,但如果你不想去做那些事情,也没关系的。”   宁肃羽清楚许玉潋那些话不无道理。   那瞬间他想了许多,但没有一样是关于他养父的,然后他问:“要是我去了京城,你会和我一起过去吗?”   听宁肃羽松口,许玉潋眼睫颤了颤,面上是藏不住的喜悦。   他没想到对方这样懂事,还以为以宁肃羽的性格,起码要劝上十天半个月。   “自然会的,我说过,以后你把我当作兄长便是,这么重要的时刻,兄长怎么会不陪着你呢。”   “听说能考进三试,不管是不是状元都会有大宅子,他们冬天无需走游廊便能穿梭自如。”漂亮的青年难得弯着眉眼,顺着他的话,目光环视着自己的院子,无不憧憬地说道:“要是我们也能有就好了。”   宁肃羽知道他提起游廊的缘由。   定是晚风吹多,怕冷得紧,这才惦记许久。   他轻笑了声,得知许玉潋会在,一时间也没之前那么抗拒这个话题了。   “自然会有。”   “你要是想。”没敢说,宁肃羽等了很久,久到许玉潋都回到了房间,他才小声说出口,“那要个最大的宅子也可以。”   如今这功名虽是必考无疑,但也不是为了谁。   宁肃羽想着,冬日里,那样的宅子的确值当,最好在内道里再铺上层绒毯。   ……   下午时家中来了位客人。   宁肃羽没见到他的模样就被推进了灶房,因为许玉潋叮嘱他千万不要出现,若是被别人察觉到了身份的异样,定会惹来不小的麻烦。   宁肃羽清楚宁家那么多人,他作为一个养子,能认出他的人根本没有几个,但他还是听了许玉潋的话。   当时宁肃羽一句话都没说。   只是在二人交谈的时候,他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能透过窗户看见二人身影的位置,静静地注视着那重叠的两道身影。   “阿潋,怎么这副表情,瞧见我不开心?”   小蝴蝶刚准备午睡就察觉有只大狐狸靠近,脑袋里困意打架,说话也不太客气,“宗泽川,你怎么又来找我了,我们上午不是刚见过吗?”   宗泽川佯装不悦地竖起眉头,伸手捏他,“你就这么不想见我?亏我还给你带了药,转头连面都不愿意和我见,实在是伤我的心。”   许玉潋被这口大锅甩懵了。   咬着唇,小声嘀咕道:“我可没说这样的话,我只是觉得我们是不是再见得太快了。”   “同我见两次便是太快,同那个捡回来的玩意朝夕相处就没事了?”   这如何能相提并论,小蝴蝶显然让宗泽川这来来回回的话语弄懵了圈。   “我什么都没说呢……”无助地抖了下眼睫,许玉潋抿唇看他,“你、你到底要给我什么药啊,我都没看见。”   转移话题的技术实在是拙劣得让人发笑。   “小没良心。”   见许玉潋这小模样,宗泽川没再继续逗他,笑了声便把手里的玉罐子递了过去,“给你的药。”   “你不是说药快用完了吗,中午回府里给你取了份过来,够你再用几个月。”   他这一提,背上被人撞到的位置又开始隐隐作痛,下意识的,许玉潋小幅度弯了下腰。   视线一直放在他身上,宗泽川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怎么了?”    第87章   当妖怪的谁会没受过伤, 磕磕碰碰在山林里都是难免。   许玉潋本来没打算声张他那点,连小伤口都没有的淤青。   但顶着宗泽川连续不断的追问,以及那双虎视眈眈, 随时都可能拎着他起来检查翅膀的大手。   他还是妥协了。   “只是背后的位置……有些难受。”放在茶杯旁的手指微微蜷曲, 许玉潋缓声道,“算不上什么。”   厢房里暖香扑面, 交谈声含糊在雨声里。   青年眉眼柔和垂落,雪色长袍拢着苍白脸颊,孱弱的模样总让人忍不住为他心揪。   落座在方桌旁的男人皱着眉,朝他的方向看过去,问道:“早上的时候怎么没和我说。”   狐族外形英俊优越, 这点在宗泽川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小蝴蝶本来坐在角落的软垫上,透过窗户能看清他清瘦的轮廓, 等宗泽川坐到他身边,宽阔的肩背就将他遮了个大半。   “早上没事。”   许玉潋的态度不似之前面对宁肃羽那般的躲闪, 闻言便直接摇了摇头。   两派相争的副本内, 人心难测。   但如果非要选个值得信任的人,许玉潋多半会选择宗泽川。   他们同属妖族, 没有阵容对立问题, 加上在副本正式开启前的日子里, 除了宁家家主, 一直是宗泽川在照顾他。   所以这只大狐狸算是许玉潋在副本里为数不多的朋友。   让宗泽川按着肩头, 许玉潋完全没察觉到二人之间过近的距离,垂首时露出一小节纤白脖颈, 还在解释:“是中午不小心压着了。”   宗泽川:“疼得厉害吗?”   “不打紧。”许玉潋没当一回事, 他向来懂得安慰自己,还轻笑着道:再说, 你不是还给我送了药吗,今晚擦了说不定明天就好了。”   宗泽川听完没说话,他还是不太放心。   拉过许玉潋的手,妖力通过他握住的位置流进许玉潋身体里。   在许玉潋开始挣扎时他才沉声开口,“我看看。”   这样做能快速找到青年体内不对劲的地方,尤其方便观察那两段还未成型的透明翅骨。   宗泽川比许玉潋更清楚那两段翅骨有多脆弱。   在小蝴蝶目前陈伤未愈的身体状况下,那点地方,容不得一点损伤。   许玉潋只好顺着他的力道坐好,墨色长发交叠,仿佛被人严丝合缝地抱在了怀里。   妖力流窜在身体里的感觉有些奇怪。   许玉潋撑着宗泽川的手臂,背脊忍不住颤栗了瞬,开口时声音抖得不像话,“宗泽川,可以了吗?”   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宗泽川才收回手,“嗯,没什么大问题。”   说完,他莫名顿了片刻,最终视线从眼前人呼吸时微张的唇瓣上移开,叮嘱道:“……之后记得按时上药。”   知道有人在偷看他们,出于对小蝴蝶的保护,宗泽川并没有提出要现在帮许玉潋擦药,即便他很想做这件事,要知道,很早之前擦药一直是专属于他的。   妖族的身份暴露出来对许玉潋没有一点好处。   “我知道啦。”许玉潋不甚在意地点点头。   他偶尔会觉得狐狸小题大做。   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宗泽川都会往最严重的方面想。   然后把他当成风一吹就倒的纸片。   把玩着那装着药膏的玉罐,毫不意外又听见对方添了几句嘱咐。   同宗泽川挥手告别,小蝴蝶懒懒地趴在桌子上,嘀咕道:“你说的那些话我都能背下来了,宗泽川,你比麻雀还能说。”   宗泽川:“……”   “那你好好休息。”   那药是宗泽川府中藏宝阁里的千年灵药制成,用来蕴养小蝴蝶的翅膀已经足够,更何况是普通的撞伤。   可宗泽川却总觉得还不够。   不能亲力亲为完成的事情让他感到不安,但他也只能止步于此。   ……   准备午睡时许玉潋才想起没有关紧的窗子。   重新穿好了鞋袜,手指碰到窗框处冰冷水滴时,视线里忽然有什么东西从游廊里飘然消失。   他没看清楚,揉了揉眼睫,又把窗子推开了些。   窗外细雨纷飞,夹带点趋于零下的寒风。   冰冷的程度不禁让人怀疑,再打开窗时看见的会不会是大雪飘飘。   许玉潋没忍住后退了步。   天空阴沉,接近午后的时间,院子里的光线和傍晚没什么差别。   “系统,你看见了吗?”   【什么?】   用袖口挡住飘来的寒风,许玉潋疑惑地盯着对面的游廊看了会,确定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后,摇了摇头,将窗子重新合上,“没什么。”   铺天盖地的雨幕里,院子内彻底安静下来。   宁肃羽背靠着游廊处的柱子,回想屋内两人方才的交谈。   他没有听到具体内容,只见到许玉潋和之前被他撞到时差不多的动作,还有那罐明显装着什么的玉瓶。   本就有些在意上午的事情。   毕竟当时许玉潋的模样,宁肃羽很难不多想。   现在再加上刚刚看到的情况,他大概猜得出,真实情况并不像许玉潋当时和他说的那样没什么事。   但那人又是谁。   宁肃羽面无表情用剑挑开爬上石砖的藤蔓。   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发痒,渐退的体温也隐隐有上升的趋势。   他想不明白。   为什么和自己隐瞒不说的感受,却能那样乖顺地告诉对方。   ……   宁肃羽那边的情况,宗泽川和许玉潋说了大概。   没什么大问题,这段时间他只需要让宁肃羽按时喝药,便可以直接放养。   所以整个阴郁的雨天,许玉潋都窝在房间里,没什么事需要做。   直到临近夜晚宁肃羽来敲了门,他才从睡梦里惊醒。   冬日衣服厚重,细微的动作也不可避免地会碰到背上的肤肉,所以许玉潋走路的时候也格外小心。   不过不动的时候就还好。   普通的晚餐,是小蝴蝶的素食口味。   但他院子里那间不算正式的前厅集齐了所有宽大空间的缺点,怎么也堵不住的漏风,还有冬冷夏热的特性。   吃过晚饭,许玉潋就以犯困的理由先回了房间。   多待一会他都觉得煎熬。   碳火暖融融地烧在火盆里,端了个小板凳坐着,许玉潋正聚精会神地拿着细针,往从村民那买来的小绣板上绣蝴蝶。   “这个好难。”他忍不住和系统诉苦,“我总找不准位置,看起来歪七扭八的。”   【宿主可以慢点来。】   “嗯……”绣得投入的小蝴蝶完全没注意系统说了什么,眼睛快粘到了手上。   许玉潋在不适合植物生长的寒冷冬季找到了别的事干。   暂且算不上爱好,因为这对于目前的他来说,难度实在太大,连绣出一个小蝴蝶的形状都很困难。   系统其实有些担心他会一不留神弄伤自己。   那样锋利的东西从前许玉潋从来没有接触过,系统想劝他换些别的做,但又怕消磨了许玉潋对新事物的期待。   只能它自己稍微注意点,及时用能量隔开那点锋利的针头。   这是项很消磨精力的睡前活动。   许玉潋半个翅膀都还没绣好,眼皮已经有些不受控制了。   【宿主,还没上药。】系统提醒他。   上药也是件麻烦事,犯困的小蝴蝶皱着脸就把自己埋进了被褥里,声音闷闷的,“好冷,不想脱衣服。”   系统再次检查了下厢房内的缝隙。   确保除了必要的通风口,其余位置全部做好了防风后,它道:【不擦药明天可能会更痛,宿主还是先起来吧。】   “好吧……”   许玉潋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   烛火昏黄,寒风被隔绝在窗纸之外。   风格秀致的花雕木床上,纯白的衣料层层堆叠着,笼罩住青年蓦然收紧的腰线。   墨发如瀑,披散的发丝顺着他的肩头滑下,长及腰间,丝丝缕缕地在床榻上蔓延开来。   因为需要擦药的位置有些靠后,他擦药时,只能侧着脸向后看。   纤长眼睫虚虚垂落,遮住他浅棕的眸子,瞧不清情绪。   略微清瘦的肩背后倾,绷出道流畅浅润的脊椎凹陷,肤色在黑夜里有着宛若珍珠的色泽。   属于药膏的清香萦绕在他曲起的指尖,在暖融的室内,很快融化成微白的透明质地,顺着指腹滑落。   但最为显眼的,还是那两条沾了浅色膏体,有着新嫩桃胶般透明感的鲜艳红痕。   和一块突兀青色的淤痕。   宁肃羽站在门外敲门的动作一顿。   完全愣在了那里。   透过门缝,他突然发觉站在这,能将里面的画面全部收入眼中。   “谁?”   直到门内传来声疑惑的问话,宁肃羽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敲响了门。   双方都来不及遮掩,透过门窗缝隙,彼此将对方看得一清二楚,宁肃羽都不知道他当时到底是以怎样的表情走了进去。   慢半拍低下头,张了张嘴。   宁肃羽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出口,最后他沉声道:“我……没打扰到你吧。”   “没有。”   许玉潋匆忙披上外衣,十分慌张地从床上站起身,强装镇定地抬眼,“这么晚还没休息,是哪里不舒服吗?”   宁肃羽视线十分规矩地落在地面。   喉结滚动,声线带着点不太平静的抖,“不是。”   他不提自己为什么会到这来的原因,只是在许玉潋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拿过了许玉潋放在床边,没来得及收起的药膏。   问道:“需要我帮你擦药吗?”   许玉潋的第一反应便是拒绝。   翅膀的位置过于敏感,被外人触碰对他来说是很不妙的事。   而且还很可能被察觉到非人的身份。   许玉潋不确定宁肃羽刚刚有没有看清自己,刚想开口拒绝他,拿着药膏,宁肃羽蹲在他身前。   “毕竟是我撞疼了你。”    第88章   忘记是从哪看到的说法。   人类想要帮助你时不能拒绝他们, 否则会极大影响他们的积极性。   其实还太不明白积极性三字,是针对的哪方面。   但听完那句话,面对着自己捡回来的任务对象, 许玉潋脑袋已经是不受控制地点了点。   宁肃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认真道:“我会尽量小心。”   男人那句话说完,还没等许玉潋反应, 屋子里就传来了微弱的衣料窸窣声。   许玉潋只感觉背后一凉。   刚穿上的亵衣又坠回到了腰间,纤白腰身和空气毫无阻碍地接触着。   他及时按住胸口的系带才没让衣服全掉下去。   得到同意的宁肃羽坐到他的身旁,正准备上手擦药。   “你……”   某种小动物的直觉开始发挥作用。   许玉潋突然抓住了宁肃羽要碰上他肩膀的那只手。   堆叠衣料里粉润的脚尖蜷缩着,紧抿的唇瓣是他无法掩饰的紧张。   他好像这时候才刚明白自己答应了什么。   分明昨天还是由他在照顾对方,怎么不过半天多的时间, 两人的身份突然就换了个位。   许玉潋有些不安。   擦药的动作被打断,宁肃羽用指尖勾起药膏, 顺着青年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看过去,视线带着常年浸润在暗处的锐利。   暧昧摇晃的烛光下, 青年眉眼缱绻, 侧开的面颊上留有淡淡粉意。   指腹相触,相差过大的体温融化着彼此。   宁肃羽敛眉, 问道:“怎么了?”   许玉潋语塞半晌。   他拦住人是想拒绝的, 可话在嘴里过了一圈, 他发现自己这个时候, 居然完全找不到拒绝对方的理由。   许玉潋只能安慰自己, 只是擦个药,应该没问题的吧……   他抿着唇, 小声道:“那你轻点。”   或许是从未在这样的情形和对方同处一室。   特殊的环境下, 在许玉潋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宁肃羽只感觉头皮忽然麻了瞬。   他压着喉结, 嗓音哑得不像话。   “……好。”   事实上,宁肃羽根本并不似他面上表现的那么镇定。   闻着属于青年身上那股特殊的,混合了些草药浅涩的浅淡花香气,宁肃羽吸进鼻腔的那瞬,思绪都变缓了些。   那种高烧不退的感觉,再次袭来。   宁肃羽完全控制不住地想象到青年独自在房间时的情况。   各种奇怪的,带着眼前人身影的画面,在脑海里不断浮现着,导致他弄药的手都有些抖。   他忍不住拧了拧眉,唾弃自己这样不合时宜的反应。   但在用体温暖好药膏后准备上药,抬起眼,透过门缝时看得不甚清晰的粉色伤痕,连带着那片淤青,此刻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   白皙肤肉上凄丽伤痕触目惊心,却也带着令人呼吸一窒的美感,仿佛被人肆意又痴迷地研磨而过。   作为始作俑者之一的宁肃羽表情不太好看。   “这些伤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其实看着就和好了很久的伤疤长出的新肉没什么差别,真要仔细说,宁肃羽身上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口子比这吓人的多。   以往这种,他都当做无事发生。   但这样的痕迹出现在许玉潋身上的时候,他偏偏就是觉得,不应该。   这个人身上不该出现这样的伤口。   他应该是生活在那些权贵之家、深宅大院里,永远不为身外之物忧愁,浑身浸染着墨香的温润贵公子,有无数人为他眉间蹙起的弧度付出所有。   不该是现在这样,被自己牵连在这样的地方。   许玉潋开始没反应过来,还愣了下。   意识到对方是在说他的翅膀,组织了下语言,垂着眼,说:“很早的时候了。”   知道宁肃羽把翅膀的地方当做了伤口,许玉潋松了口气,当下便决定直接糊弄过去就好。   他翅膀没长出来之前的位置其实就是两道鼓起来的痕迹。   如果是不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一时半会也看不出来那是什么东西,就像宁肃羽现在这样。   宁肃羽听见他的答案后也没再继续问。   沉默了片刻,转而道:“对不起。”   “下次你可以告诉我。”他说的时候,带着点难以琢磨的情绪,面容沉着,“你不是说让我把你当成亲人吗……这样的事,我应该负责的,你没必要忍着不说。”   “就像你照顾我一样,我也应该照顾你。”   没想到宁肃羽会说出这样的话。   许玉潋一直觉得他有点凶,可现在的宁肃羽,好像贴心得有点过头了。   “我知道的。”   许玉潋按住他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昳丽眉眼在烛火下晕了层光晕,柔和无比,“其实真的不痛的,你不要担心。”   又在逞强。   那两道长长的伤痕,分明是他当时在别的男人面前诉苦的原因,怎么可能不痛。   只是不想对自己说吗。   宁肃羽不说话了。   许玉潋一开始还以为宁肃羽的力道可能会控制得不好,但没想到,宁肃羽上药的动作可以称得上熟练。   只偶尔落在他翅膀位置的温度会有些过久。   擦药时,许玉潋看不见宁肃羽的表情,也没人说话,周围安静得有些过分,这样裸着背一起坐在床上的感觉,让他尴尬地抿了抿唇。   不过下一刻,药瓶放在桌子上发出声脆响,没有刻意,宁肃羽似乎只是随口一提地问了句,“那个人是谁。”   许玉潋眼睫颤了颤,没明白宁肃羽说的是谁,“哪个?”   “今天下午。”宁肃羽说,“那个需要我避开的人,是谁。”   许玉潋应了声,反应过来,“是我们的邻居。”   他朝着宁肃羽身上看了眼,“就是你身上这件衣服的主人。”   宁肃羽:“……”   那个年纪不小见多识广的老头,是那个男人?   宁肃羽顿时表情扭曲,“是他啊。”   身上穿着的这件衣服长了刺一般令他浑身难受,凝着眉,宁肃羽开始计划什么时候找时间去裁两匹布回来做衣服。   也不知当下流行的布料许玉潋会不会喜欢。   反正他邻居的眼光实在过于低劣了,这样的人也配许玉潋同他交好。   宁肃羽有充分怀疑他不安好心的理由。   擦药的时间过得很快。   因为宁肃羽轻柔的手法,许玉潋已经开始有些犯困。   直到重新穿好衣服,发现宁肃羽准备离开的时候,看见书桌上还没合上的话本,他才想起了什么。   “肃羽。”   短促地唤了声,穿上脚下摆放好的毛绒拖鞋,许玉潋小步走到了梳妆柜的位置,“你之后科举,需要买很多东西吧。”   他从柜子里拿出个小袋子,把里面留下的碎银和首饰全拿了出来。   似乎觉得不够,许玉潋还把在发丝下藏着的耳饰给取了下来,全部放进了宁肃羽的手里。   他眼睫微微抬起,语气柔柔的,真把宁肃羽当成了小孩一般,对他道:“你把这些都拿着,到时候想要什么东西就自己买。”   来前大约了解了任务世界的背景。   许玉潋对那些科举的事情一知半解,不过也清楚念书需要许多银钱。   宁肃羽当时逃出来的时候身上空无一物,他不帮忙的话,宁肃羽估计很难走上原剧情。   “我不要。”宁肃羽沉下脸,把手里的东西全部放了回去,“那些钱你留着。”   许玉潋诧异地抬起眼睫,问他:“怎么了?”然后恍然大悟般的看向宁肃羽,安慰道:“这都是应该的,你不是说,我们是亲人吗?”   宁肃羽:“只是需要点纸笔钱,我自己可以。”   许玉潋摇了摇头,强拉过宁肃羽的手,再次把东西放了进去,“你先拿着,那些东西我也用不上。”   许是宁肃羽过于不情愿的表情逗笑了他。   许玉潋忍俊不禁地弯着眉眼,浅润的眸子像是盛了水光的月牙,说道:“你和你父亲一样,总是这样不懂得变通。”   房间里安静了瞬。   从许玉潋口中听到这样的对比的话,宁肃羽并不开心,相反,他十分厌恶成为他父亲的后缀词。   宁肃羽皱着眉,“你和我父亲之间,交情很深?”   这话其实宁肃羽也知道和废话差不了多少。   如若不深,为何要顶着巨大的风险来救他,但他就是纠结这个问题。   许玉潋自然和他的父亲本人没什么交情,毕竟副本开启后对方很快就下线了,但宁肃羽这样问了,他当然得顺着回答下去。   “自然。”他小脸严肃,胡扯八扯了一通,最后道:“反正你不是说,之后会还给我吗,为什么不拿?”   “怎么了?”   许玉潋扯住宁肃羽的衣袖,强迫他和自己对视,乌泱泱的眼睫翘起,他故作不快地开口,“是以后要当小白眼狼,不敢拿?”   最终宁肃羽还是收下了那些东西,不过他没有回复许玉潋后面那句话,只是道:“我和我父亲不一样。”   ……   那些碎银和首饰全是小蝴蝶这些年攒起来的,零零碎碎,他自己也用不上。   宁肃羽拿走了之后似乎也不准备用,全部好好地装了起来,就放在他床边的柜子里,许玉潋清楚这件事,还是因为隔天宁肃羽就出门说要赚银子。   他当时听得懵懵的。   非纸币的购买方式对小蝴蝶来说也很陌生。   毕竟小蝴蝶平时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   饿了山上一堆吃的,还有大狐狸监督他一日三餐,家里的东西也有系统操心。   那种人类之间的金钱交易,他在这个副本里基本没有接触过。   “真的要去吗?”   临走前,许玉潋依旧觉得不太安全,他靠在门边看宁肃羽,小脸满是担忧,“你要是被抓住了怎么办?”   宁肃羽说不上来他当时那个感觉。   心跳很快。   胸口却空落落的。   似乎有什么东西需要填补一样。   然后他说:“不会被抓住,我们约定好,下午一定会回来。”   缴妖营并不知道他的长相,天下姓宁的家族也无数,只要他不刻意暴露,随意捏造一个身份就不会有人发现他的端倪。   算得上是大病初愈的男人第二天就开始重操之前的旧业。   例如在家族训练被逼无奈逃窜到深林时,自己制作陷阱和工具抓些未生灵智的猎物。   只不过之前是自己用来果腹。   现在是抓了活的回来,拿去卖给附近每日赶集的屠夫。   “你不像是我们这里的人。”   那屠夫也是和他差不多年纪。   因为长年和山林里的东西打交道,穿着粗布麻衣仍能看出他身上健实的肌肉轮廓。   在和宁肃羽交涉的头天,他就察觉到了些异样。   宁肃羽早有准备,“我是来投奔兄长的。”   “你兄长贵姓?”   宁肃羽其实不太愿意回答,但屠夫多半认识附近村子里的人,若是搪塞,后续追问细节很可能露出破绽。   他扯着唇角笑了笑,吐出一字,“许。”   屠夫撂下手中的活计盯着他看了会,默许了他和自己合作的事,“你知道为兄长分担,也是个懂事的。”   “往后你该去考春试吧。”   宁肃羽没什么跟他聊下去的兴趣,随意点了头。   对方却表情轻松了许多,“也是,你也不会一直陪在你兄长身边,毕竟总是该考取功名,成家立业。”   ——附近姓许的人家,好像只有上次见过的那个大美人   ——啊?他哪里来的弟弟,之前他家都只有他一个人啊   ——什么东西,来晚了,有没有人给我补一下课   ——主播你……你的醋味都快飘出屏幕了(捂脸)   宁肃羽没察觉到那人有些古怪的神情,确定好把货物交过去就离开了。   途中,想到对方说的功名一事。   南黎国科举来来去去不过都是那些东西。   宁家想要,自然所有子弟都需勤学,不论是武是文,宁家只需要他们做到最好,做不到的,早就被抛弃了。   所以宁肃羽作为养子,能留到家族覆灭前的最后一刻,自然有他的道理。   宁肃羽不可能允许自己靠着青年过一辈子。   这两天坐享其成的无用感已经让宁肃羽到达了某种临界点,再不做些什么事,他自己都接受不了。   既然对方想要他考取功名,想要住大宅子,那宁肃羽就去做。   他和许玉潋说的那些话不假。   除了需要些纸笔钱,其余的东西都记在他的脑子里,无需再花费其他的东西。   但宁肃羽还是决定做些能维持生计的活。   家里那间不够抵御寒风的院子,仍有安全隐患的普通碳火。   想要把这个冬天熬过去,他也该做些准备。   宁肃羽同那个山脚下的屠夫混熟后,也大概了解了附近的情况。   所以平日宁肃羽空闲的时间,除了在许玉潋的陪同下写上几篇文章,便是自己带着东西天一亮就往镇上去。   每当冒着风雪带着些热乎的小吃零嘴回到家,看见窗户上亮起的暖色灯光,宁肃羽就会感到恍惚。   记不清前二十年做的那些事是为了什么。   但他清楚。   现在他推开门,就能看见那穿着雪色长袍坐在房间里,认真拈着针线的温润青年朝他弯起唇角。   然后得到一句轻柔又熟悉的,宛若奖励般的话语。   “肃羽,你回来了。”   ……   难得的好天气。   临近傍晚的巷子里灯笼已经挂上。   挑着扁担行走的人来来往往,街道里热闹非凡。   附近那些最受百姓欢迎的茶水铺子更是坐满了人,从铺子里一路坐到了街边。   聊天声路过就能听得清晰。   “最近缴妖营好像往我们这来了啊,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这两天就能到。”   “真的?是好事啊!”   那老头捋着胡须,肯定地晃着脑袋。   “千真万确,老朽这边的消息,何曾出过假。”   “那可是缴妖营,国师之令,谁敢乱传。”   有人跟着捧他的场,“确实啊,等缴妖营一来,那些妖族多半难逃一死,简直是大快人心。”   “哎。”忽然,旁听的人插了个嘴,“我也知道一点,不仅是来抓妖族的,好像啊,还要抓一个逃窜到这边,包庇妖族的共犯。”   “谁啊?”“什么共犯?”“……”   众人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没人注意到巷口处,有人行色匆匆地离开了。    第89章   难得的晴天, 气温回升,雨的痕迹敌不过寒流。   傍晚时许玉潋从睡梦里醒来,就发现院子地面已经恢复了从前的干燥。   他懒洋洋地垂下眼睫, 倚在窗边, 同系统提起最近听到的消息,“听狐狸说村里的人正愁那片柿子林没收回来, 好在终于晴了。”   微风拂动许玉潋的发丝,他半张脸埋在袖袍里,用手指挑开遮住视线的几缕头发,说话的时候声音听起来闷闷。   【嗯。】涌动的透明掌心在空中与那细白指尖相交而过,系统视线凝在他的眉眼之间, 片刻后应道,【霜打过的柿子甜。】   “真的吗。”   “好像还没尝过, 不过我可以去同村民们买些来试试。”   小蝴蝶对味道重的东西比较感兴趣,尤其是甜味。   这似乎是小蝴蝶隐藏的爱好。   听系统说完许玉潋便起了想法。   坐在梳妆台前让系统重新簪好了发丝, 顾忌着昼夜温差, 重新把窗子关上后,许玉潋随手披上件外袍, 准备出门找些村民问问。   “今天村民们应该没那么快回家吧。”   晚霞弥漫天际。   许玉潋拢着衣领迈步至院门口。   正打算循着村民的路线, 一同往柿子林那边去。   远远的, 就瞧见本该在柿子林忙活收成的村民们反常地收拾好了行李, 背着许多包袱, 在往远离镇上的那条小路走。   似乎有什么他们避之不及的东西即将到来。   心跳被不安感侵占。   许玉潋面色一白,赶紧拦下了一个村民。   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自然, 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村上的村民基本上都认识许玉潋。   出了名的病美人, 因为身体不好,很少会在外面出现。   不少人暗地里把他当作村花。   见是许玉潋, 那年轻村民都来不及再跟上大部队,忙道:“你下午没听见村长在晒谷坪上说的话吗?”   许玉潋当时的表情肉眼可见的迷茫。   村民立刻懂了,再说出口的话如惊雷般砸进许玉潋的耳朵里。   “缴妖营已经在往我们这边来了,搜完前面那个山头的人,很快就到我们了。”   队伍里应该还有村民的家人,他说完,许玉潋听见有人在朝着他们这边催促。   村民表情纠结,不过也知道不能再久留,只能在离开前丢下一句,“你赶紧回去收拾点东西吧!”   村民们怕缴妖营,并不是因为他们之中有妖,或者和妖关系甚密,而是因为那些仗着国师之令仗势欺人的缴妖营队员不在少数。   一旦经历搜查,家中的情况就堪比被强。盗洗劫,值钱的东西全部不见,甚至留不下几样完好的东西。   要是你敢反抗,那就坐实了你有问题的事实,处以极刑。   其实那伙人就是披上皇家名义的恶贼罢了。   连温饱都困难的村民们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对待,所以缴妖营一来,他们恨不得长了翅膀跑走。   看着村民们离开的身影,许玉潋站在原地,还有些发懵。   他知道缴妖营迟早会搜查到他们村子,但没想到他们会来得这么快。   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   宁肃羽清晨离开村子,从镇上卖完猎物得知消息,直接赶了回来。   “我们先回去收拾东西。”他逆着人流从村子外走到许玉潋身边,拉着人往他们院子的方向走,语气急促,“缴妖营已经要到了。”   比想象中更加糟糕。   宁肃羽在回来的路上和那些人撞上了面。   他藏进旁边的草丛内,清晰地看见缴妖营的人带着条特训过的灵犬,而领头的人手上,则是件绣有宁家符号的旧衣。   目的显而易见,他们多半是发现了宁肃羽逃窜的路线,哪怕不知生死,也要将他这个漏网之鱼找出来。   许玉潋在路上听完他的解释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小声问道:“缴妖营这次来了多少人?”   “没有仔细数。”宁肃羽表情也不太好看,“起码有两个队过来了。”   缴妖营的出现完全打乱了许玉潋原本的计划,回家匆忙收拾了些行李,临到出门前却不知道该往哪走,可远远的,已经听到了村外传来的马蹄声。   一咬牙,许玉潋决定带着宁肃羽往后山的位置去。   他那张苍白的小脸此时严肃着表情,警惕地观察着周围,说:“那里很少有人会去,我们藏到深处,他们不一定还能找到我们。”   后山是他们村民从来不愿提起的位置。   过于原始化的山林,里面充斥着没有灵智的蛇虫,还有过十分可怕的妖精传说,但现在已经来不及再逃到别的地方。   想要尽快找到安全的藏身之处,许玉潋只能选这个位置。   山路难走。   长年被茂密树林笼罩着的道路,连阳光都照不进来,半个月的雨水早就把不明显的泥巴路淋了个透,难走到,许玉潋走三步就要滑一下。   又因为许久没有人来过这里,路上长满了杂草。   天色一暗,完全看不见哪里有路能走。   好在带了火柴和蜡烛。   宁肃羽燃了灯烛走在前面用长剑开路,离开后还谨慎地恢复了草丛的原状。   没有多余的手,只能让许玉潋拉着他身侧的衣摆,寒风中,他一直在回头观察许玉潋的状态。   “你还好吗?”   为了方便躲藏,许玉潋今天找出了自己压箱底的深色衣服。   本就苍白的一张小脸缩在衣领里,让宁肃羽恍然间生出了错觉,似乎他稍微大声一点说话,青年就会随风消散在黑夜里。   “我没事。”许玉潋摇了摇头,只是问他,“我们还需要走多久。”   夜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冬日温差巨大,随时会下雨,倒霉点还有可能落雪。   如果不赶紧找到今晚暂留的地方,他们很难维持现有体温,熬过今晚。   宁肃羽停在原地,仔细听了下周围的风声,判断出有可能会出现洞穴的位置,然后接过他手上那袋行李,笃定地回答:“应该很快就到了。”   但他们显然错估了缴妖营搜查的速度。   还没等找到可以避风的位置,许玉潋就敏锐地听到了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其中还掺杂着犬类的粗重喘息声。   糟糕。   许玉潋往前的脚步一顿,下意识拽住了宁肃羽。   是缴妖营的人来了。   他食指伸在面前,示意对方不要发出声音,兜帽下的唇瓣紧抿。   “嘘。”   宁肃羽跟着他停下来,很快明白了他们现在的情况。   在那些声音靠近前,他迅速吹灭了灯烛,拉着许玉潋躲到了旁边的草丛里。   远处,男人粗矿的声音笑着,“灵犬有用吗,这玩意,别是……”   在说到某人的名称时停顿了下,仿佛那是某种禁忌,有人用力一巴掌拍到了他的身上,男人只好咳嗽几声,转而道:“找这么久,是闻到什么香骨头了吗。”   “要跑这么远过来,别待会挖了人家的坟……”   潜台词便是这里根本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那信息给得那么含糊,只是知道有个宁家的遗孤跑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但对方在这个天气,这个偏僻的位置,真能活得下来?   他们早就默认那人已经死了。   现在叫他们来找,在他们看来,跟故意耍他们没区别。   “要是他在那个村子里,估计早就跟着那些人跑了,还能往这种位置来?”   “抓到了我都得骂他句蠢。”男人话语里的怨气不少,说完,他随意踢开周围的野草,拿着火把晃了晃,“你看看,这哪里有人来过的样子。”   男人算得上是队伍里的二把手,领头和他关系不错,听完也只是瞥了他一眼。   “老实搜着。”   聊天声中,缴妖营的那些人越靠越近。   接近零下的气温,缩在宁肃羽怀里听着那些人的声音,许玉潋硬是出了一身汗。   他捏着手心,终于想起什么,问系统:“它会闻到我们的味道吗?”   【会闻到宁肃羽的味道。】   灵犬和普通犬类的区别,在于它们具有针对性的灵力感知。   不用本人贴身的物件,光是有与他存在血缘羁绊人物的物品,已经足够找到他。   系统跟许玉潋解释,【他们拿着宁家的东西,灵犬能靠那个分辨出宁肃羽。】   脑袋里警铃乱响,许玉潋听完便彻底懵了。   要真是这样,那现在他和宁肃羽藏起来也没有用了,除了等着被抓,什么都做不了。   许玉潋垂下眼,问:“还有别的办法吗。”   【。有】   【挡住他的味道。】   “要怎么做……”   【用妖族的气味挡住他。】系统不太情愿,但又无可奈何地告诉了他方法,【也就是。】   【吻。】   现实根本没给许玉潋思考的时间。   刚听完系统的话,那只灵犬就在不远处突然叫了几声。   他心脏顿时又是一阵加速。   他眼睫颤动,抬起头,无声拽住宁肃羽的领口。   萧瑟晚风中宁肃羽的轮廓被模糊得深邃,许玉潋只能感受到对方按在自己腰后的手掌温度,还有落在他颈间的温热吐息,为了缩小在草丛里占据的体积,他们现在靠得实在有点太近了。   在他的动作下,对方似乎将观察周围的视线转到了他这,呼吸拉近了些。   片刻后,许玉潋尝试着抬起头,他们的鼻尖好像碰在了一起。   随即,听见声疑问的气音从男人喉间冒出,“嗯?”   宁肃羽扶在他腰间的手不动了,似乎也在犹豫什么。   朦胧月色里一切都很不清楚。   宁肃羽那时还不知道许玉潋想要做什么,仍分神注意着那伙人的动向,   但下一刻,青年轻轻地蹭在了他的脸侧。   然后某种柔软到不可置信的东西,忽然印在了他的嘴唇上。   熟悉的淡淡香气顺着唇缝漫溢了进来,反射性地,宁肃羽含着那点甜意舔了下,青年柔软的唇瓣蓦地被压成了接近透明的质地,小声的呜咽吞进了嘴里。   头皮都开始发麻。   答案慢半拍出现在宁肃羽的脑海里,他那时候思绪生锈发钝了一样,快速又缓慢的,想了很多种青年会这样做的理由。   明知对方没有带着其他的意思,现在也不是乱想的时候,可宁肃羽还是忍不住压下喉结,思考着,青年的嘴唇真的好软。   许玉潋能感受到宁肃羽整个人都僵了一瞬。   他很理解这个反应。   许玉潋本想着十分抱歉做出了这样的事,但没料到他这个念头还没结束,宁肃羽似乎就找到了更为有效的办法。   他被宁肃羽挤着唇肉轻轻咬了一口。   湿润的感觉从唇线延伸至唇缝,甚至还有要往里钻的趋势。   “?!”   完全超出了小蝴蝶概念里的吻。   他眼眸睁得浑圆,表情慌乱到,已经无法顾及到目前紧张的情况了。   蹙着眉间就要推开对方,也不管周围还有没有缴妖营的人在。   但很快宁肃羽伸手按住了他。   在许玉潋快要发作时,男人稍微后撤了些,用气音说道:“这样更有效。”   危急时刻。   那句话的效果立竿见影。   许玉潋直接不敢动了,双手打着颤紧张地攥紧袖口,听着周边越来越靠近的声音,他只能由着宁肃羽继续往里亲。   呼吸都不太顺畅。   好在很快,那些人就绕过了他们这边。   脚步声逐渐变远之后,许玉潋想站起身,但再次被宁肃羽拉住了手。   他说:“可能是障眼法。”   许玉潋就这样被人哄着又坐了回去。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周围当时已经完全只剩风声的时候,宁肃羽终于觉得安全了,许玉潋这才能得以脱身。   下意识地捂着嘴,他晕乎乎地站起身,问,“他们走了吗?”   宁肃羽:“应该走了。”   “那、”许玉潋抿了下嘴,但被吻得发熟的唇肉现在看上去碰一下就会流出甜汁来,经不起他这样毫不小心的对待。   很快,穷年又吃痛地松开唇瓣,仗着在黑夜里没人看得见,脸蛋毫不克制地皱了起来,缓过劲,他才佯装无事发生道,“那我们现在继续去找吗,还是回村子里。”   “村子不能回。”   比起接吻的时候,宁肃羽现在的脑子明显转得快多了。   他很快否决了第二个选择,分析道:“他们刚来,今晚找不到,凌晨估计就会回村子里,那里会变成他们暂时的大本营。”   “我们得继续找地方。”   他牵住许玉潋的手,观察着缴妖营行走的路线,选择了没有行走踪迹的那边继续前进。   不过就像他第一次骗许玉潋时说的那样。   缴妖营打了个回马枪。   许玉潋他们在跟着风声怪异的位置往前走,刚来到一处小山坡的边缘,远远就看见举着火把的队伍又走了回来。   这次他们几乎被抓了个正着。   周围都是低矮的草地,完全没有能供人藏起的位置。   哪怕遮住气息,人也会被发现。   更糟糕的是,这时候天上已经开始下起了大雨,并且有继续加大的趋势。   “来不及了。”   许玉潋清楚现在情况的严重性,他任务的成败在此一举。   在缴妖营的队伍发现他们之前,他扯过宁肃羽的衣袖,认真道:“我们得从这里滚下去。”   “下雨会掩盖掉一定的气味。”   他说,“但在此之前,我们得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才行。”   雨滴把青年的睫毛洇湿,他面色苍白得厉害。   显然,这段漫长的路途已经将他的精力耗到了极致,身体也濒临极限。   但青年仍努力思考着逃生办法。   似乎是觉得宁肃羽在犹豫,皱着眉,他又唤道:“肃羽,听话。”   他路上用衣袖掩着嘴咳嗽了很多次,以为宁肃羽没有发现,但其实宁肃羽都知道。   如果。   宁肃羽无数次想到这两个字。   如果,如果许玉潋当初没有把他救回来,这个雨夜,他就不需要和自己沦落到这样有家不能回的地步,他也不该跟着自己在这种地方狼狈逃窜。   但没有任何如果。   青年看上去脆弱,可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依旧做出了和他共进退的选择。   青年的灵魂远比他的外表强大。   “但你可能会受伤。”   宁肃羽收回手,沉默过后,说了这样一句话。   许玉潋满眼都是越来越近的火光,已经要急坏了,哪里有心思去和宁肃羽讨论那些有的没的。   他又不能坦白说自己有系统开防护,只能赶紧劝眼前的少年,不要犯傻。   “不想受伤我们就会死。”许玉潋着急道,“逃命要紧。”   宁肃羽深深地看了许玉潋一眼后,用力地把人抱进怀里,像是想要在这个混乱的夜晚里,用眼睛记下他的轮廓,用身体记住他的温度,彻底将人烙印在心底。   “我知道了。”   在和逃亡夜晚时同样睁不开眼的暴雨里,宁肃羽不再孤身一人,有人把他从悬崖边上,重新拉回了人间。    第90章   比起其他行动方式, 这无疑是最快的逃离方法。   那坡度带来的惯性足以让他们在短时间内,脱离缴妖营的搜寻范围。   至于最终到达的落点,许玉潋自己也不清楚。   宁肃羽的担心不无道理。   随处可见的怪状石堆和茂密灌木构成了地势复杂的后山。   在没有任何防护的情况下从山坡滚落, 对身体的磕碰无法避免, 任何人想要全身而退都是件很难的事。   许玉潋清楚这样做会有风险,宁肃羽同样。   但现实没有再给他们多余的调整时间。   于是在灵犬把缴妖营队伍带到草丛的前几秒, 借着夜色的掩护,二人顺着山坡上柔软的草地滚了下去。   计划的时候想得很清晰,真做起来的感觉又是完全不一样。   很难分辨当时的情况。   失重感传入大脑的时候许玉潋已经浑身湿透了。   凌厉的风夹带着豆大的雨打在他们身上,那时候他整个人被宁肃羽护在怀里。   途中可以说是毫发无损,除了雨水, 其他什么也没感觉到。   唯一清晰传入耳里的便是男人吃痛的闷哼声。   很快,在撞到处茂盛生长、宛若张蛛网的藤蔓草堆时, 他们下滚的速度猛然减缓,直接停了下来。   偶尔骤响的闪电照亮着整个后山。   许玉潋睁开眼, 入目便是草地和枯枝上拢了层透明的润色, 鼻尖全是泥土的腥味。   雨下得很大,犬吠声渐渐远离了。   仿佛昭示着他们已经进入了某种安全的领域。   即便这地方看起来跟安全二字毫无关系。   许玉潋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那个灵犬的能力让他对缴妖营有了一定的判断, 以他现在和宁肃羽的状态, 是绝对不能正面和他们碰上的。   “肃羽, 我们现在得赶紧去找个地方躲雨。”   压低着音量, 许玉潋坐起身,赶紧推了推还没缓过来的男人。   虽然他们暂时摆脱了缴妖营的追踪, 但面前还有更为严峻的生存问题等待着他们。   一晚冬雨淋下来, 再身强体壮的人来了都撑不住。   男人保持着倒在地上的姿势。   这晚的经历让他如今的模样狼狈得不行。   束在脑后的头发里全是树叶和草丝,那身便于上山的粗布麻衣也在方才, 被刺出了许多破口,隐约能看见被划出血痕的手臂。   和之前在悬崖下遇到的时候差不多。   听到许玉潋的声音,宁肃羽撑着地面,顿了片刻才站起身,“好。”   “兄长……”他用手挡住坠到青年头上的雨水,在转身要去寻找山洞前牵住了许玉潋的手,问:“你还好吗,有没有伤到哪。”   下坡的时候宁肃羽在尽量护着人了。   明明自己身上被绷带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渗血,身上还多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到了现在,他还是在惦记许玉潋的事。   许玉潋抬起眼睫,摇了摇头,“没事。”   说完,他又没忍住弯着眼,道:“这还是你头次唤我兄长。”   黑夜里青年潮红的脸颊上陷出点小梨涡,似乎真在为这件事高兴般,把他叫自己‘兄长’当成了什么惊喜。   “……”   “肃羽。”   “你怎么不说话。”   宁肃羽低着头,耳根发烫,表情依旧冷淡。   “专心点跟上我。”他牵着许玉潋往前走,并不回应,重新拿上了剑在前面开路,“应该附近就有能避雨的地方,我看见了猎户留下的记号。”   “哦。”   许玉潋头已经有些发晕了。   他只以为是那段紧张的经历让他有些透支,没有在意。   抿着唇,他跟着宁肃羽迈出脚步,“那我们快走吧。”   ……   暴雨极大影响了缴妖营搜查的进度。   虽然灵犬还保持着高度集中的工作状态,但队伍里不少人都已经不耐烦了。   尤其是在这样的深夜,荒郊野岭,完全看不见一点有人来过迹象,那个所谓重伤的逃犯怎么可能在这里活下来。   在火把再一次被风吹灭的时候,有人开口了,“今晚先到这吧,我们已经快把这个山头都逛完了,估计是没有了,等另外那个队的消息吧。”   “是啊,再这样浪费时间也不是个事啊……”   “我们就先回去吧,这我们伞也没带一个的,灵犬要是被淋出事了就不太好了。”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领头的人也没了办法。   他其实也清楚这个时候还没找到人,任务已经失败了大半。   见所有人都催着要回去,他只好点头同意了。   听系统说出缴妖营离开的消息时,许玉潋他们刚找到那处据说是猎户临时歇脚的洞口。   似乎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里面的杂草已经长到了半人高。   外面雷声轰隆作响,洞内温暖如春。   宁肃羽点了灯烛,用剑把周围的东西全部收拾干净,然后用没被雨水打湿的干草和枯枝烧起了火。   几根砍下来的粗木头支在一起,成了他们用来烘干衣服的架子。   两人穿着的衣服在来的路上全湿透了,带来的包袱里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半干,现在全部裹在了许玉潋身上。   “你在这里等着我。”宁肃羽把山洞里的所有都收拾了个妥帖,认认真真地替许玉潋掖好衣角,把带来的那些垫肚子的食物全部放到了他旁边,“我很快就回来。”   许玉潋有些无力地靠着墙壁,眉眼倦倦。   过于异常的体温已经让他有些发困了,闻言,他迟钝地问道:“你要去哪。”   他脸色苍白得厉害,唇瓣却嫣红无比,极其昳丽的病态感笼罩着青年,不断提醒着宁肃羽大事不妙。   火光点亮山洞的时候,宁肃羽就敏锐地察觉到了青年的不对劲。   他的唇色实在太过突出了。   尤其是在脸颊毫无血色的情况下,如同是洇了血的花瓣般糜艳。   宁肃羽第一反应便是回想自己当时咬得有没有这么过分。   应当不是的,他想,相牵的手指传来的温度也很烫。   一切迹象都在表明,青年很有可能是陷入了热症。   宁肃羽清楚许玉潋的身体状况一直不是很好,如果不是今晚这样的特殊情况,他是绝对不会带着人冒着夜风出门的,何况是暴雨天。   “我去找药。”他把热好的水壶递给许玉潋,解释道:“你生病了。”   宁肃羽身上依旧是之前的那身装束。   在发现许玉潋的异样后,他完全没关注过自己。   为青年准备好了温暖舒适的休息环境和更换的衣服,宁肃羽接下来还需要冒着雨去寻找治疗青年病症的草药。   在这个时代热症从来不是什么小事,治疗是绝对不能拖延的,对于他自己还好说,放任不管可能也没什么问题,但落在青年身上,宁肃羽很难不担心。   吸了吸鼻子,许玉潋迷茫地扯住自己身上不算厚实的两件宽松衣服,疑惑道:“我生病了吗?”   他还不太明白现在的情况。   皱着眉,许玉潋低头看了下自己,摇头,“我可能只是有点感冒,因为我刚刚淋了雨。”   “没什么事的。”   “你现在就乖乖地等着我。”   这样无意义的辩论,宁肃羽准备等许玉潋彻底病好之后再和他讨论。   他现在只想趁着许玉潋还处于安全的状态,赶紧找到药。   “不论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离开这里,旁边还有枯枝,发现火要灭了就添一点。”   “等着我回来,好吗?”   宁肃羽之前养伤的时候都是自己在熬药。   那些药方他也大概记了下来,其中之一便是治疗发烧的药方。   这个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身份骤然互换,许玉潋现在仿佛成了当初被捡回来的宁肃羽。   他一开始还没什么感觉,缩在衣服里犯困,等宁肃羽走了,他终于察觉到自己身上的不对劲了。   浑身都有些发热。   这样的天气里,他的额头竟然出了层细汗。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背后的位置也有了些怪异的痒意。   其实说起来小蝴蝶在这个副本里除了身体比较虚弱,这样和人类差不多的疾病,还的确是头一次出现。   那感觉的确不太妙,他浑身上下都不太舒服。   即便他坐在这里烤着火,被雨水弄得湿腻腻的肌肤都已经恢复了干爽,还是不太自在。   许玉潋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漂亮的眉眼带着过热的倦意,内里的白色单衣从肩头虚虚滑落,露出一小节光洁的肌肤。   他没有察觉,红着眼尾,依旧表情迷茫地问系统。   “妖也会生病吗?”   【不清楚。】   系统清楚许玉潋副本内的体质,但此刻也觉得他这样的情况有些奇怪。   一般来说,这样的病症对于妖族,无论如何也不会如此来势汹汹。   它忽然停顿了片刻,【是不是……】   没等系统把心中的猜想说出来,许玉潋怔愣着眉眼,按住了自己肩膀。   泪水从眼眶中无意识流出,他嗓音颤颤,“系统,好像、”   “好像有火烧到了我的背上,怎么办。”   系统闪烁的电子灯停下了。   【宿主。】   【你的翅膀。】   洞穴中火光摇晃,在夜里把这方小天地朦胧地隔绝出来。   混杂着泥土和树叶的雨水流淌着,让湿润的空气柔和地裹住了山中那只,终于踏入了熟热期的小蝴蝶。   带着背篓熟练踏入此处的屠夫用手随意抹干脸侧的雨水,抬眼,却发现洞穴内有着火光,似乎有人比他先到这里。   他脚步顿了下,喝道:“谁在那里!”   无人回应,但若是仔细听,能从混乱的雨声中,听到零碎又娇气的呜咽声。   凌晨时刻这样的动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鬼魅。   ——等一下,这本有灵异元素吗。。   ——都有妖了有鬼也不奇怪   ——主播等一下不会要被突脸杀了吧,有点低级   ——这声音蛮好听的,主播能不能舍命给我们一探究竟[打赏1积分]   ——哥们能给你的只有这么多了[打赏5积分]   ——别这么凶啊,待会给人吓走了怎么办   屠夫和深山里的东西打交道不少,是这方面的专业户,没有鬼这件事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但因为怕直接下线,他往里走的动作显得极为小心。   封徽贴着洞穴的边缘,放轻步伐,“别急。”    第91章   凌晨的后山阴森荒凉, 百里内见不到一丝人烟。   屠夫捕猎期间用于休息的暂留地,隐蔽是第一要素。   因此洞口附近满是没有打理过的杂草,乍一看完全看不出来这里曾有人住过。   追求刺激是无限世界残忍的本质, 那些疯狂延伸的野草剪影在夜晚宛若龇牙咧嘴的恶鬼, 场面看上去跟危险级别最高的恐怖副本有些相似。   弹幕也兴奋了起来,在封徽往山洞里走的时候还在讨论。   ——这个时间点……有可能是缴妖营那边的陷阱?   ——不排除。看似美人计, 然后其实是一堆人在里面哈哈   ——主播站妖族这事还没暴露吧,感觉不至于   “不是。”封徽果断地否定了那些猜想,他看向地面,说道:“里面只有一个人。”   职业要求,封徽对周围环境的观察比较细致。   沿着地上已经快干涸的杂乱脚印往里走, 他粗略判断出洞中来过应该不止一人,但因为那一道反向的脚印, 最终答案,偏向了里面目前只有声音的主人。   掉以轻心是无限世界的大忌, 没有因为未知事物表现出来的弱势就放松, 在准备往里深入前,封徽先放下了身上碍事的背篓。   动作小心, 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电闪雷鸣的暴雨里, 从洞内深处传来的淡淡火光完全掩盖不掉那阴凉的湿气。   不过除此之外, 在往里走的途中, 封徽还清晰地嗅到股香味。   路径在靠近尽头的时候逐渐变得空旷, 流入的空气来到死角,再次返还出去。   混合着那些腥涩的青草味, 有种说不上来的潮闷热香扑面而来, 并且越往里走越浓郁。   几乎是稍微那么轻地嗅闻一下,就会惹得人忍不住犯出痴相, 再狠狠深吸一口气,仿佛能借此想象到来源处美人此刻动。情的媚。态。   那气味定然算不上陌生。   封徽在第一时间便想起他不久前在副本里遇到过的一个人。   起初进入山洞时的警惕在这一刻忽然消失,封徽脚步微不可查地放缓了些。   有弹幕察觉他的不对,催促他赶紧进去。   封徽表情是与内心不符的平静,“鲁莽只会坏事。”   这个山洞总体长度不深,常来的封徽是清楚的。   所以就导致他每往前走一步,心脏跳动的速度都在疯似的加快。   直到封徽来到尽头,在看清角落里蜷缩着的青年后,那本就乱了套的思绪彻底宕机了。   “……”   暖色焰火摇动着渲染封徽眼前的画面。   简陋的洞穴布置,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莹白肤色。   熟热期过烫的体温让身上的衣服变成了累赘,虚弱的青年不得其法,拽着衣领最终也只是剥落到了腰间。   浓郁到有些发紫的长发如蛛网般摇曳铺盖在身侧,虚虚包裹着青年白弱的肩头,但最为诡丽的还要数他身后,那两片轻薄透明,仿佛蒙着层银河碎光的浅色羽翅。   封徽喉结顿时下压了瞬。   是小蝴蝶新长出来的嫩翅膀。   弧度圆润的尖端带着点泛着波光的淡粉色,像是春日前强制被催熟的嫩桃。   柔软地贴在他的背后上,模糊了背脊处纤弱的流畅线条,娇贵得仿佛多碰一下就会被揉成水。   此刻,那翅膀正随着呼吸轻轻颤抖着,努力将主人身上那股馥郁的甜香气散开。   是属于蝴蝶熟热期的本能。   用迷惑同性的香气来减少自己在熟热期追求异性会遇到的对手。   不过这似乎并不适用于小蝴蝶。   似乎察觉到男人的到来。   慢动作般,那张湿润绯红的脸缓缓抬起,封徽看着青年扇动着那沾染了水汽的眼睫,又随即沉重地落下,视线没有焦距地停留在地面。   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至少是和之前对比来说。   就比如这突然多出的妖族身份。   封徽嘴巴比脑子更快一步:“许公子……”   无限世界前百排名最近动荡无比,封徽是最近新晋的前八玩家。   在进入前十之前,他一直是前百玩家内平平无奇的存在。   不似其余高级玩家那样性格孤僻高傲,封徽直播间常年开启。   但因为性格偏沉稳,通关方式也没什么看点,直播间观众并不买账,弹幕稀稀拉拉,打赏更是少得可怜。   后来封徽来到这个副本,于做任务受伤之际,遇见了那位似雪夜月华般的温润美人,直播间的人数忽然达到了巅峰。   现在留在他直播间的不少人也是为了蹲那个大美人的后续出场。   见封徽遇到突发状况的谨慎模样,弹幕兴趣缺缺地准备切开屏幕,没想到下一秒封徽走进洞穴。深处——   那昳丽至极的妖族青年分明就是他们等待许久的人。   ——我靠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真的涩爆了。。   ——美人原来是只漂亮小蝴蝶啊   ——同阵容好耶!   ——这不是恰好和主播的任务撞了吗,这下真能捞个妖族回家养了   ——不是,凭啥??主播把你角色给我也穿穿   封徽那声呼喊没有得到回应。   陷入熟热期对于过于虚弱的幼年小蝴蝶来说并不是件好事。   根本没察觉到一点危险,许玉潋现在连基本的思考都有些困难了,只是觉得背后酸到发疼,浑身都热得有些难受。   青年伏在衣料堆叠的石边,纤弱眉心耸起可怜的弧度,磕磕绊绊地从唇边溢出呜咽声。   等那双带着冷意的手碰到他的指尖时,他才抖着凝了泪珠的羽睫,迷茫地凑了过去,嫣红的唇瓣张合,喟叹道,“好舒服……”   封徽任由许玉潋握着自己的手把他滚烫柔软的脸颊放进去。   他不是不想说话,只那时候,一股发麻的爽意直直贯穿脊背延伸心脏,他完全失去了自己对肢体的控制,心神全部投入到了青年的动作和表情上。   指尖陷入滑腻的颊肉里,封徽眉间松怔地看着他,成了个无法动弹的散热工具。   等到许玉潋过于黏人地支起身,雪腻的肤肉毫无阻隔地环住他的肩颈,颤着眼睫贴住他的脸,问出那句,“你好凉快,我想抱着你,你抱抱我好不好?”的时候,他才终于清醒了过来。   清醒的第一时间,封徽沉着脸关掉了直播。   “现在的情况不太方便,之后会再开。”   ——主播你这种时候关直播算什么英雄好汉??   ——不是老弟你。。你这也算一种破例了吧可能。。   ——啊?那我磕一下吧,但我老婆谁还给我……   青年的确是妖族。   没有人比他更懂得该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去蛊惑他人。   这样离奇的地点与时间,他就真如同个要把路过的男人吞吃入腹的坏妖怪一样,细长易折的肩颈半露,发丝垂坠,在深夜坐在对方怀里,哄骗男人做出自己想要的动作。   可他又过于稚嫩了,那做的事情到底有哪件是对他好的,无从得知,反而是被小蝴蝶妖困住的男人得了趣,手捧在他的腰间,眼睛都快把小蝴蝶盯出两个洞来了。   手和青年的翅膀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对青年脆弱的第一印象让封徽不敢轻易去触碰他那看着就可怜的小翅膀。   即便他早已被那散发着甜香的,似乎极为适合用舌头去含舔的鲜嫩根部所吸引了。   封徽皱着眉,担忧道:“许公子,你现在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分明是在享受这样的贴近,二人的关系也只不过是普通的萍水相逢,那些不能见人的心思藏在心里,面上,倒偏偏端出了个正人君子般的模样。   和他屠夫的身份看上去十分不符。   分为三派的副本内,封徽属于偏向妖族的边缘化普通百姓,没有什么权势和金钱,影响力几乎偏于无。   他的任务就是帮助自己身边的妖族。   最开始封徽是有些反感这个任务的。   毕竟没有人会喜欢在陌生的副本里得到个帮助其他种族的任务。   他当然会更支持和自己同族的角色。   不过现在他开始庆幸自己的角色任务,无论他处于何种境地,只要这个任务存在,他都不需要做出违背自己想法、伤害到对方的行动。   许玉潋的到来也正是封徽任务的正式开始。   封徽并不讨厌这种二人在冥冥之中牵扯不断的联系,相反,他现在有些甘之若饴。   半抱着怀里仍无法做出完整回答的小蝴蝶,封徽如同一个在夜晚入室盗窃的恶贼,小心翼翼地将他刚获得的珍宝往山洞的更深处带,生怕这夜的寒风惊扰到他。   “热……”   时不时小蝴蝶就会嘟囔些抱怨的话。   过于孱弱的小翅膀垂落在他身后,似配合他的委屈,也跟着抖动了两下,带来些不足以缓解他难受的凉风。   柔软又可怜。   那件滑至腰间的衣袍并不显得狼狈,纯白混合着眼泪的湿痕,像是他羽翅蜿蜒出的拖尾,摇曳在身后。   封徽拥着人,总觉得那过烫的体温也传递到了他身上。   和对方接触到的位置,处处都灼热得让他难以忽视。   常用来午睡过夜的草床容纳了小蝴蝶,守在他身侧,封徽严肃着面容,正思考该如何缓解许玉潋此刻的不适。   关于许玉潋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状态,对妖族不算了解的封徽显然没办法做出很准确的判断。   想到他的变化最大的地方,封徽把视线放在了他翅膀的位置。   或许那里就是原因。   但在封徽准备仔细观察一下小蝴蝶细嫩的那处新翅膀前。   夹杂着外面暴雨的声响,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在闯入山洞后,骤然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过来了。    第92章   雨幕淹没后山深林, 连火烛都点不燃的深夜。   宁肃羽想要在这样的环境里找到需要的草药,不是件简单的事。   布满荆棘的陡峭山坡他摔下去不知多少次,踩着那些不算路的路, 他硬是把几种目前最需要的草药给找了出来。   等到宁肃羽怀抱着那些带着泥土的草药准备返程, 距离他从那个山洞出来,已经过去了快大半个时辰。   他清楚情况紧急, 抓紧了时间回去。   可没想到走到山洞外面,他走前支起的火堆还在燃烧着,还看见了些估计是后续添上的新柴,但本该坐在那等着他回来的青年却没了踪影。   草药随意丢在地面,宁肃羽地站在洞口, 下意识朝着身后来时的路看去。   外面漆黑一片,看不出异样。   许玉潋不是会一声招呼不打就离开的性格, 况且以自己离开前他的身体状态,在这样的时间地点, 他独自出去的概率几乎为零。   无数猜想在几秒内过了遍脑, 在被追杀过程中也未曾表露过过多情绪的男人表情忽然冷了下来。   他强压着不安让自己冷静,重新走到许玉潋坐着的位置。   没有什么事情是无迹可寻的。   或许许玉潋只是觉得无聊随意逛了下也说不定。   宁肃羽安慰自己。   但他的行动并没有依照他的心理活动那样放松下来。   在察觉地上被踢翻的包袱后, 他整个人反而变得更为紧绷。   许玉潋明明还在生病。他热症的时候那么难受, 连话都不想多说, 什么情况下他会踢翻自己包袱还有力气离开。   宁肃羽把能够判断许玉潋动向位置的痕迹快速看了遍。   荒郊野岭, 这样的山洞里常常会成为其他野兽的栖息地。   来前他曾观察过里面有没有动物的粪便, 确定没有奇怪的东西才在这里布置了火堆。   只是他也不能完全保证这里的安全性。   查看的中途隐约闻到了什么味道,他眉头稍皱, 猛然将视线转向了山洞的更深处。   不……应该不会。   一瞬间强烈的恐惧感冲溃了宁肃羽本就宛如危房的心理防线, 宁肃羽清楚,他本该再认真地检查些的。   脚步飞快, 距离尽头越来越近,但宁肃羽的面色反而越来越凝重。   心情比任何时间都要糟糕,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压住了胸口。   幸好没事。   直到宁肃羽寻找踪迹来到山洞的尽头,在看清许玉潋此刻的情况时,他才重重地松了口气,不过表情依旧难看。   “封徽。”   他想要寻找的人正安安稳稳地坐在那。   那张清丽的小脸不知何时哭得湿漉漉的,眉眼间晕了淡淡的水色,神情倦怠,比他离开之前看着还要可怜可爱。   唯一碍眼的是,此时青年身边多出的那个男人。   并不陌生,认出封徽的第一眼,宁肃羽黑沉的眸子中有显而易见的惊讶。   但随之而来的情感是更深的愤怒。   拳头带着厉风砸向半拥着人的封徽,毫不留情的劲头,似乎要让对方魂飞此地才罢休般的力道,宁肃羽怒吼般地质问道:“你在对他干什么!”   实在不怪宁肃羽会做出这样冲动的行为。   想要检查小蝴蝶的翅膀情况,自然不能隔着衣服去看,首先就需要让那碍事的长袍褪下。   所以由宁肃羽上街做活,换来的那些精细布料现在簌簌坠到床上,顺着那柔滑的发丝直直铺落地面,堆叠在许玉潋的脚边。   雪白肩头一览无余,许玉潋身后线条浅润的背脊暴露在空气中,甚至能看清那精致锁骨下,零星碎落的嫩色。   在宁肃羽出现时,封徽那双肤色较深还带着些厚茧的手,正十分刺眼地放在许玉潋的腰间。   放在那可能还不足他一掌宽,轻轻一碰就能陷进去指窝的软腰上。   宁肃羽只在擦药的时候才能看上几眼。   那画面绝对说不上单纯。   哪怕是再蠢的人都能看出封徽对青年的态度关切。   南黎国不是没有断袖之人。   虽很少有人主动提起,众人把这作为某种隐秘的癖好,但面对许玉潋,就算成为断袖,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   任何人喜欢上他,都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封徽很可能就是这样的人。   “……等一下。”   封徽其实有点猜到与青年同行的人是宁肃羽,只没想到,他们刚碰面迎接自己的就是一拳。   封徽从不是什么草包人设,不论是无限世界磨砺出来的身手还是这个副本自带的数值,与宁肃羽进行几番对抗他都不成问题。   可他现在没有和宁肃羽浪费时间的心情。   “你冷静点。”匆忙避开,封徽用手将仍神志不清的许玉潋耳朵捂住,警告般地阻止了还想继续开口的宁肃羽,“他现在禁不起任何折腾。”   宁肃羽知道许玉潋正被热症折磨,不过他现在更担心许玉潋的安危问题。   在他看来,封徽的危险程度并不比他猜测的那些山野恶兽低。   宁肃羽:“你凭什么……”   似乎要印证封徽的那句话。   话音未落,他怀中闭着眼的漂亮青年颤着眼睫,忽然睁开了眼。   盈着秋水的眼眸里晃着波光,和宁肃羽对上视线的那瞬,猝不及防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玉珠般忽然落了下来,他抿着唇,不愿多说一句话似的,重新埋进了封徽怀里。   细长洁白的颈子垂着,从发丝间冒出的耳垂泛着熏红的颜色。   宁肃羽只模糊听见他说了句。   “唔,我想出去淋雨,带我去好不好。”   那嗓音听在耳里简直软得不像话,舌尖抵着唇齿,像是被这晚的暴雨淋了个透,软软的花苞吸满了水分,每个词句都能挤出汁似的,和平时的他很不一样。   青年脾气好,但从不是个爱直白撒娇的性子,总是习惯性地把自己往长辈的位置放,顶着张任谁看了都分不清年纪的脸,非要当他兄长。   现在的模样,只有在宁肃羽梦里才会出现。   不过更值得注意的是他反常的话语。   完全是失去了理智才能说得出口的话。   清醒的时候许玉潋要是有这样的念头,估计还没说出口,自己先要倚在窗前观察许久,然后不等别人否决便粉着面颊,难为情地把脸埋进领口里。   现在这是……他们之前认识吗?   是比和他关系还要好的人吗?   宁肃羽呆愣的片刻,一直关注着怀里人的封徽已经做出了回应。   “淋雨会更难受。”   封徽捧起他的脸不让他继续闷着脸,那样会更热,待会又得喊难受。   这短暂的时间里,封徽已经对青年的性格有了些了解,看上去总是很乖的模样,但心里想了点什么,还得另说。   生病令他藏起来的小脾气显得更为可爱。   这下估计是被热得有点迷糊了,淋雨的话都说出来了。   “但是我好热。”   许玉潋说不出自己那种奇怪的感受,然后含含糊糊,把那些总结成为热字。   实际他浑身都不舒服,背后,还有肚子都烫烫的。   委屈地抬起脸,小蝴蝶看向面前的人,忽地坐直了身,“怎么办?”完全没注意到,他这一动作,一开始挡住背后的衣服全部掉了下去。   或许他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藏的。   当小蝴蝶可不是件丢脸的事,放在以前,长老们要是知道他长翅膀,肯定要把请帖发到每个妖族的门口。   告诉他们,他们家的小幺长大了,“到时候我们潋潋家的门槛都要被蹋烂咯,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幸运……”   可人类很在意这件事,似乎不藏起来就不行。   封徽根本来不及遮住他背后的小翅膀。   迷幻到让人头晕目眩的存在,那是用任何理由都没办法掩盖的东西。   两片新生的、透着淡色的薄翅,正随着主人的呼吸在背部微微起伏着。   背后的红痕好像有了更好的解释。   站在旁边的宁肃羽彻底失了声。   安静下来后,呼吸中那股湿暖的香气忽然变得极为明显,缠缠绕绕地捂住宁肃羽的口鼻,让他那些怒气和惊慌浸透了今夜的雨,融化成迷茫无比的情绪。   宁肃羽盯着那薄薄的翅面,下意识朝前走了几步。   再开口,他已经没了最开始的那种怒气,“那是什么?”   本就混乱到极致的夜晚,紧绷的神经在逃亡中已经到达了极限。   肉眼都看得出许玉潋妖族的身份,这种时候,宁肃羽反而失去了思考能力一样,急于对着青年求证。   或许是不安作祟。   收养他的人,到底是什么存在。   相处了这么久的时间,他好像,一点都不了解许玉潋,无法与别人坦白的秘密,即使成为手足也无法开口吗。   那问题没有得到在场另外一人的解释。   反而是被提问的主人公察觉投在自己背后的视线,侧过身回看过去。   对上宁肃羽那张有些眼熟的面容,他翘起眼睫,粉润的唇瓣苦恼地抿了下,“你是在问我吗?”   他好像有些不太记得自己在副本里的身份了,连带着对宁肃羽的印象也只是模糊地停留在,似乎认识上。   “嗯……”小蝴蝶伸手碰了碰自己的翅膀根部,下一刻指尖就控制不住地颤了颤。   长出了翅膀的背部比之前更为敏感,似乎人形时没有长出来的触角全部作用了上去,   眼圈骤然晕起层浅浅的水红,即便这样,他还不忘解释道:“这是我的翅膀。”   他没明白宁肃羽为什么要问,又抬头去看宁肃羽,小声问道:“你没有吗?”   仍处于震惊之中的宁肃羽迟疑抬起眉。   “什么?”   “翅膀。”想起那些同族最爱问他的问题,小蝴蝶还不知道这是在求偶时用来邀请的话,十分认真地打量宁肃羽的身形,重复道:“你的翅膀好看吗?”   从前他不会提到翅膀,因为他没长出来,但今日不一样,他有翅膀了。   虽然还飞不起来,可只要长出来了,那都是迟早的事。   他的小翅膀一定是最好看的。   还难受着,但爱漂亮的小蝴蝶来不及再想那么多。   好不容易找到炫耀的地方,他便无比得意地畅想了起来,定要和这个可能是他朋友的人比比。   最好对方能夸夸他,那他以后肯定会愿意当对方的好朋友。   宁肃羽跟妖族没打过交道,不仅听不懂潜台词是什么意思,更听不出来小蝴蝶的小心思。   他现在完全被许玉潋身后那两个翅膀弄晕了头,回答起来糊涂得很:“什么,那,我应该长个翅膀吗?”   “翅膀都没有……”许玉潋见男人没有翅膀顿时失去了兴趣。   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他嘴角耷拉了下来,眼里含着盈盈水光,闷闷不乐地拉着封徽的手往自己肚子放。   “你快摸摸我。”   他之前就有说过自己哪里难受,但封徽顾忌他生病的状态,担心会不小心伤到他,还是准备先观察清楚再做决定。   不过被宁肃羽打断了。   没料到许玉潋现在会突然拉过他的手,封徽来不及反应,直接顺着力道碰到了某处柔软的位置。   体温发烫的小腹隔着层薄薄的亵衣毫无阻隔的裹在男人的手心里,软得像是随时都能化开的牛乳,那些勾着男人嗅闻的潮暖香气在那变得愈发浓郁。   封徽抽开手的动作猛地停了下来。   他瞳孔微缩,是某种偏于兽性兴奋的表现。   “公子。”   “他怎么了?”宁肃羽再迟钝也该在发现许玉潋身份问题后,察觉到他的病情并不简单。   他几步走近二人,心中不爽的情绪在看见青年此刻明显不适的表情消退,他伸手扶住许玉潋,表情凝重,可之前那股令他浑身发烫的香味,好像更浓了——   是许玉潋身上传来的味道。   和从前淡淡的浅淡药香完全不同。   现在的情况似乎不能再用普通的热症来进行解释,没人会觉得一个妖族被普通的热症折磨成这个样子。   封徽的手还放在原来的位置,甚至因为小蝴蝶不安的动作,被夹得更加的深入。   闻言,他抬起头,“你不知道他的情况吗。”   宁肃羽沉下眉,答案不言而喻。   封徽扯了扯嘴角,向来平静的面容上有些微不可查的躁动,和不情愿。   宁肃羽和许玉潋的关系似近非近,但不论怎么说,有兄弟名义在明面上,他没什么理由隐瞒真相。   “妖族的熟热期。”   他说。   “代表成熟,代表他们跨入生命的下个阶段,代表独立生存的能力。”   “最重要的是,发育完成的生殖腔。”   封徽被自己刻意说出的用词刺得心脏猛缩,道德边缘的刺激感让他控制不住地感到快意,以及身体上过于突兀的变化。   然后他吐出一口气,抬眼,意味不明地说道:   “许公子需要伴侣来缓解这份痛苦。”   什么样的病症会需要伴侣……反应过来,宁肃羽瞳孔紧缩。    第93章   和热症完全无关的情况。   妖族的熟热期。   再没有经验的人也知道这种情况大概需要做什么。   和人族的爱侣一样做上些亲密事。   亲吻、爱抚、神魂交融, 不难想象到时候许玉潋羞涩接纳的模样。   多么令人着迷的妖族熟热期,只是靠着味道,就能懂得他对别人的诱惑有多大, 合该是宗族里最受欢迎的小蝴蝶。   但那句话说完, 两人谁都没再有其他动作。   不远处还在燃烧的柴堆爆裂出火星。   暗橘色火光随着摇晃,把本就僵硬的氛围渲染得更为古怪。   在思考如何处理小蝴蝶熟热期这件事情上, 宁肃羽和封徽两张俊脸表现出了一致的无措。   尤其是在“伴侣”两个字出现后。   沉默片刻,宁肃羽从青年扣紧膝间溢出的软腻肤肉中移开视线,声音艰涩地问道:“那现在我能为他做些什么。”   宁肃羽对妖族的众多习性都没有了解。   遇到这种情况,就算他心中再如何防备封徽,现在也只能靠他给出的信息来判断许玉潋的病情。   许玉潋的安危更重要。   “你想做什么?”封徽诧异地挑了挑眉, 他以为他刚刚说得够清楚了。   他们和许玉潋之间的关系,可能是友人?左邻右舍?又或者亲人?   总之,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达到伴侣那种程度。   所以哪怕身体早就诚实地将想法展示了,但明面, 二人依旧保持着往日同青年相处时的正经模样。   封徽是将熟热期的事解释了出来, 那些解决方案也的确是毋庸置疑的。   但不代表他想借此对许玉潋做些什么。   趁人之危不是他的风格。   不过是不是宁肃羽的风格就不得而知了。   封徽当然不会蠢到,觉得宁肃羽对许玉潋是单纯的兄弟情谊。   虽然没有什么用来坐实这个猜测的证据, 不过封徽稍微将心比心地想一下, 那宁肃羽能是什么好东西。   封徽敛眉, 带着不少细小伤痕的脸庞表情不耐, 反问, “那你觉得,你现在有什么办法?”   “我就是想让他不那么难受。”   宁肃羽话说出口, 听在耳里却骤然变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顶着封徽质疑的眼神, 他很快反应了过来,哑声解释道:“……我没有其他不好的想法。”   “那是我兄长。”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莫名困难。   大家族的压迫潜移默化规训着宁肃羽。   从小就是被宁家当成工具来培养的养子, 生活除了训练便是学习。   这样的环境下成长的男人,关于情爱方面一窍不通,甚至连被民间歌颂的亲情都当笑话听。   和许玉潋相处的这段时间,听见许玉潋自称兄长他也没有当真。   因为他总是觉得,许玉潋对于他来说,不应该是兄长。   宁肃羽其实完全捋不清他自己现在的想法,不过兄长二字在这个时候似乎给了他某种肯定。   “现在应该让我来照顾他,而不是你。”宁肃羽理直气壮了起来。   不等封徽做出回应,他们的僵持被小蝴蝶低泣声打断。   “呜……你的手不舒服。”   含含糊糊地嘟囔,说不明白是男人的手怎么不舒服了,还是因为封徽碰着他的动作,让他不舒服了。   许玉潋就那样苦着一张漂亮的小脸,开始抱怨着封徽手上磨人的厚茧了。   哭得久了,他嗓音轻轻弱弱的,“肯定红了。”   这实在不怪他,平时隔着衣服的触碰对他来说都很明显,更何况今日这番情况。   方才那点时间里,封徽那只手从许玉潋微凸的小腹,不知不觉就转移到了湿。润的那处柔软上,最后毫无阻隔地陷在他的腿。肉里。   热度过高的大掌包着那块,不时轻轻摩擦,惹得小蝴蝶一阵轻颤。   当然,这也怪不了封徽。   得不到解脱的小蝴蝶在他们谈话的时候一直在自力更生。   拉着封徽的手往自己最难受的地方放,足尖打着哆嗦,娇气地踩在封徽的鞋面上。   封徽也只是顺着他的意思,叫人舒服些。   听到从封徽怀里传来的细弱呜咽声后,两人视线默契地转移,落在许玉潋因为熟热期而可怜皱起的眉间。   封徽立刻反应过来青年说的是什么,耳根不明显地泛着红,他询问道:“那我抽开?”   面对宁肃羽时略显不愉的神情已经荡然无存,封徽放轻声音,哄孩子般顺了顺青年乌黑的发丝,手下的动作却依旧没停,“会不会好受点?”   许玉潋摇了摇头。   他鼻尖红红的,自然上挑的眼尾晕了层情动的桃红,本该是媚态横生的模样,但圆溜溜的眼眸里晶莹水光又给他添了些幼态。   矛盾又诱人。   看着这画面,宁肃羽却觉得胸膛处猛地冒出了股怒气。   “没听见吗,他不舒服。”他忽然朝前靠近一步,压制住封徽那只仍被压在下方的手,口吻警告,严肃道:“你该放开我兄长了。”   “你是不是该冷静一点。”封徽语气平淡,抱着人稍微后撤了些距离,瞳色是冷淡的深黑,“他现在还没恢复好,要做什么都不能急。”   动作拉扯间,受影响最大的反而是许玉潋。   在那双手跟着宁肃羽稍微抬起的时候,似乎略重地揉了下。   在宁肃羽眼里,便是原本出神的青年不知怎么的,毫无预兆地弓起了背脊。   纤弱的肩头不堪承受般地缩了起来,他整个人绷得很紧。   随着声泣音,青年唇瓣张合,喘息时白皙的胸。脯快速起伏,很快就卸力般地软倒在了封徽的怀里。   侧开脸时,还能看见他白皙脸庞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茫然。   汗水把他稠丽的五官重新描摹了一遍,鼻尖坠着的汗珠摇摇欲坠,那副力竭模样并不狼狈,反而带着无尽的色。气,勾着人,恨不得伸了舌头过去卷走那滴汗水。   宁肃羽思绪都乱了片刻,此刻他脑袋里唯一明显且清晰的就是。   空气里那股香气变得更加浓郁了。   “我兄长他……”迟钝开口,宁肃羽看着明显已经昏睡过去的许玉潋,桎梏着封徽的手也渐渐松开了。   他慌乱去探鼻息,手指都开始发抖,“他是受伤了吗?”   “没受伤。”   封徽抱着人先是愣了下。   原来是只十分容易熬过熟热期的小蝴蝶啊。   察觉到手上湿滑的一片,他转头看向宁肃羽,安排道:“只是……反正你先去烧点热水,方便洗漱。”   宁肃羽没明白封徽为什么会表现得这么平静。   他剑眉竖起,坚信情况不可能像封徽说的那样简单,否则许玉潋怎么会变成那样。   “你让开。”   态度有些不掩饰的在意了。   封徽不清楚许玉潋会不会介意被别人看见,不过目前这个情形,他如果不让开,宁肃羽多半要动手。   “你确定要看?”   封徽见他那个表情也明白,只好点点头,“那好吧。”   他没有将人从自己的怀里抱离,顿了片刻,将被泡得有些发皱的那只手拿了出来,粗粝指腹轻浮地勾着,上面还残留着某位小蝴蝶方才留下的痕迹。   “和进洞时闻到的那股味道差不多。”封徽当着他面,放到鼻尖处做出了嗅闻的姿势,上扬的眉头是直白的挑衅,“比我见过开得最盛的花都要香,像融化了的糖糕。”   说完,他想到什么,没忍住直接抬了抬嘴角,轻笑了声,“你应该认得出这是什么吧,宁肃羽。”   “……”   某些时候,小小的乘人之危,封徽觉得也不错。   ……   迫于那晚的风雨,三人暂时留在了山洞。   隔天一早,发觉天晴后他们便直接回了封徽的竹屋。   之前的村落已经不能再待,宁肃羽心知他已经沦落到了这样的境地,要是还放不下脸面,只会让许玉潋继续跟着他吃更多的苦。   而且现在许玉潋的身份也不适合在外露面,所以等整理好给许玉潋休息的临时床铺后,他和封徽在洞口旁,说了他如今的大致情况。   其实当时,宁肃羽可以说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才做了那样的决定。   如果封徽是站缴妖营的人,宁肃羽就等于自寻死路,连带着把许玉潋也给害了,好在,不知对方是好心还是贼心,最终还是同意了他们暂住的请求。   许玉潋醒来身处的位置就已变了个样。   纯白古朴的老式蚊帐拢在床架旁,透过窗口,茂密高挺的竹林正在随着风的方向摇晃,零星几片飘落的竹叶已经偷溜进了屋子里。   “我这是在哪?”   他揉着太阳穴,撑枕头从床上坐起身,发觉周围的环境完全没有见过。   陌生的摆设,就连他身上的衣服也不是自己的,刚下床,便发现领口大了不少。   【屠夫封徽的住所。】   【你们之前在任务开始的时候遇到过。】   许玉潋有些印象,但他脑袋里最后的画面停留在了宁肃羽离开,他不明白,“我怎么会到他家里,我不是和宁肃羽在山洞里吗?”   “对了,宁肃羽呢?”慢半拍想起自己的任务对象,穿好鞋,许玉潋匆匆走到了吊楼处,心急道:“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不会已经被抓走了吧。”   【没有,他活着,现在在柴房前面砍柴。】   知道任务还没有结束,许玉潋终于放心了下来。   谁知系统又道:【但宿主,你有没有发现你身上有什么不对劲。】   许玉潋倚在竹楼护栏旁,任由晨风吹拂没有束起的长发,闻言,他捂着唇轻咳了两声,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昨天晚上是发烧睡过去了吗?”   【不是发烧,宿主,那是妖族的熟热期。】   【宿主昨晚长出了翅膀。】   【当着他们的面。】    第94章   系统这句提醒像是在许玉潋头上泼了桶凉水。   方才匆忙间被忽略掉的异样突然变得明显, 无需刻意去感受,就能察觉到背脊处轻微的挤压感。   那是被衣料盖住的翅膀位置。   他的新翅膀,现在就垂在他的身后, 被人用层层衣袍小心翼翼地遮住了。   许玉潋眉眼怔愣, 过于单薄的寝衣令他在寒风中打了个寒颤,细听之下, 嗓音也有些发抖,“什么……”   似被这情况给吓到做不出反应了。   【现在封徽和宁肃羽都在楼下。】系统看着他,出声安抚道,【没什么大事,先回房间吧。】   许玉潋扶在护栏上的手僵住, 当即后退几步回到了房间里。   直到确定房门已经关严后,他指尖才小心翼翼地碰着自己的后背, 解开外袍,触碰上了那点薄薄的翅形。   和做梦似的, 真的长出翅膀了。   放在之前, 许玉潋多半会开心得不行,但现在情况完全脱离了他的计划。   他不安地抿住唇, 抖了抖使用还有些生疏的翅膀。   “我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系统:【熟热期偶尔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是出于对。】说到这, 它停顿了下, 好像重新整理了措辞, 【是出于对幼崽的保护。】   【宿主的身体太过虚弱了。】   如果许玉潋有点这方面的常识就能听出系统的未尽之意。   熟热期的保护机制,大部分时间只针对孱弱的小雌性, 这样会让他们没那么痛苦地度过毫无节制的熟热期, 当然,还有分泌易于进入的汁液。   这些东西不适合和小蝴蝶说。   不过系统也说出了关键。   小蝴蝶受过伤的身体太弱, 熟热又来得太突然,翅膀已经透支了他为数不多的妖力。   再有精气消耗,那对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这也是为什么只泄了一次后系统就强制让他陷入了沉睡的原因。   他经不起更剧烈的刺激了,如果不是因为首次熟热期不能憋着人,系统肯定会从开始就制止。   许玉潋显然没听明白,漂亮的翅膀快把自己整个人盖在床上了,耳朵红红的,“那他们……都知道我是妖族了?”   【嗯。】   唇瓣咬了又咬,许玉潋埋怨系统问一句说一句的态度,着急追问:“那他们是什么反应啊?有没有偷偷密谋要把我送给缴妖营?”   “系统,你都不关心我,一点都不主动了。”   他仗着系统给他开了维持温度的外挂,毫无顾忌地在床上露着翅膀,东倒西歪地摇着羽翅,丝毫没注意到自己露出的腰窝上,还留着零零碎碎的红痕。   系统牙根发酸。   祖宗,哪里还需要送你去缴妖营,昨天晚上就差点被两个人分着吃进肚子了。   【没有。】系统忍耐:【他们的反应很正常,没有因为妖族的身份对你有其他想法,也没有想把你送进缴妖营。】   某种程度上的确很正常,他们根本不在意小蝴蝶是不是妖族。   任何种状态的小蝴蝶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估计都是那个模样。   说完,系统还是没忍住。   许玉潋隐约听见系统熟悉的电子音冷笑了两声:“?”   【乱码了。】   “哦。”   许玉潋新奇地摸着自己的翅膀,想到什么,“那是不是说明,任务对象其实也是站在妖族这边的?”   系统:【嗯,可以这么说。】   “那个封徽……”   【他帮助了很多妖族,是明面上站妖族的角色。】   许玉潋彻底放心了,“那就好,看来我暴露身份了也没什么事嘛。”   “刚刚都你那样说话都吓到我了。”   许玉潋最担心的就是两派对立的身份会影响到他的任务。   根本没有做好准备,在这天之前,他完全没有过跟任务对象坦白身份的想法。   想到这短短一天发生的事情,突然来这么一下,真是心脏都要停跳了。   放松下来,许玉潋终于有了闲心去问其他的问题。   他翘着脚尝试把翅膀收起来,不忘继续去和系统聊天。   “除了这些,昨天晚上还发生了什么其他事吗?比如封徽为什么会出现,还有我热潮期都做了什么……”没被半透明水色翅膀遮住的眼睫和他的翅膀一样同下了振动,小蝴蝶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系统你怎么不说话?”   往日里说一句回应一句的系统今天好像确实有些反常了。   反常到向来不是很能观察别人心情变化的小蝴蝶都察觉到了,他从睡乱的被褥里坐起身,“怎么了?”   沉默了会,在许玉潋再次追问的时候,系统终于开口。   它重复了之前的一句话:【宿主的身体太过虚弱了。】   在许玉潋看不见的位置,有空气隐隐波动。   熟悉的身影站在那,无形的手正隔空描绘着他秀气的轮廓。   来来回回,缠绵至极。   带着无人知晓的爱怜。   【元气耗尽,妖力全无。】   【其实按照宗泽川的方法,你的翅膀也得要几十年才能养好。】   【这个时间迎来熟热期、长出翅膀,对你来说,是在消耗你的生命。】   叹气般,它道:【宿主,任务起码还需要半年时间,之后你会很难熬。】   言下之意,几乎是宣判了许玉潋角色的结局。   但没想到许玉潋完全不在意。   他还反过来安慰系统:“我本来就是会下线的,你忘了吗,我迟早会被黎都的人发现真实身份,这没什么差别。”   “好啦。”许玉潋弯了弯眼,“不要为我难过,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这只是一次副本而已。”   煞白的脸色因为他柔和的神情,有了几分温度,像是午夜梦回时见到的爱人,转瞬即逝。   他赤裸的足尖点在地面,轻抖的羽睫为他添上了难为情的羞涩。   然后,他对着系统邀请道:“你要摸摸我的小翅膀吗?”   不会的。   也忘了许玉潋看不见自己,系统逃避地侧开脸,说:【我没有难过。】   ……   得知身体情况不容乐观,小蝴蝶依旧和没事人一样。   他不准备把这件事告诉宁肃羽,在他看来,只要是不影响任务的事就没什么好说的。   炊烟升起,是早饭即将做好的信号。   绕着竹楼走下去,在遮了芭蕉叶的棚子,许玉潋瞧见了两个埋头干活的男人。   “许公子。”   还没等许玉潋说话,封徽先一步发现了他。   慌忙无措地把沾了脏污的手往身上随便一擦,男人急忙去旁边拿了把干净的椅子,“你怎么下来了,外面冷。”   动作流畅得让许玉潋都有点没反应过来,他和封徽只有几面之缘,不是什么很好的关系,没想到封徽会对他这么热情。   等坐到凳子上,许玉潋对上宁肃羽的视线时脑袋还是懵的,慢半拍小声解释道:“我睡醒了,就想着下来找找有没有人。”   “我再去给你拿几件衣服吧。”   封徽看着他身上那几件充当睡衣的外袍,有点惭愧,“你昨晚的衣服全拿去洗了,家里的衣服可能不太合适,你将就两天,等明天我就去镇子里裁新料子。”   可能也是不知道做了那样的事情该怎么和许玉潋解释,封徽走得很快,但又不时回头去看许玉潋,仿佛怕他会突然跑掉似的。   许玉潋其实没那么挑剔。   但还没等他拒绝,封徽就跑得没影了。   他索性撑着脸去打量周围的环境。   周围没有其他的人家,应该是在离后山不远的位置。   竹屋的摆设很有封徽的风格,就是很普通的,勉强能维持人族生活的简朴类型。   因为你甚至看不出这里有过多的生活气息。   “头还烫吗?”   琢磨不清自己的情绪,宁肃羽蹲在灶台边看了许玉潋很久,等到看见许玉潋压着声咳嗽后,他终于没忍住率先开口了。   许玉潋抬眼顺着宁肃羽的视线,用手背碰了碰额前,摇头道,“没事了。”   宁肃羽装了小盆热水过来给许玉潋洗漱,问完那句话,在给他擦脸的时候,就一个劲地盯着他。   许玉潋没发觉,他整张脸被毛巾里的热气蒸得粉扑扑的。   确定已经擦到全脸,肯定非常非常干净后,他皱着鼻尖,从还想再放过来的毛巾离开,推了下宁肃羽,“好了。”   宁肃羽就跟着他的力道松开了手,依旧站在那,并没有离开。   许玉潋疑惑地抬起眼,“是还没擦干净吗?”问完他还自己主动往脸上摸了下,摊开手掌,发现上面什么都没有,又看向宁肃羽。   可能经历了逃亡,当晚根本没有睡好觉,他眼下已经有了青黑,模样比之前许玉潋在悬崖下捡到他时见到的狼狈模样有过之而无不及。   男人还穿着昨天晚上的那身衣服,白天能很清晰地看见上面的血迹,从山坡上滚下来的时候,他磕碰到了不少锐利的树杈和石块。   许玉潋不记得当时宁肃羽提起过这些伤。   好像在方才的沉默里做好了心理准备,宁肃羽垂下脸,语气犹豫,“昨晚的事,我……”   “什么?”   宁肃羽敛眉,“你没受伤就好。”   本来有很多想问的事,但在见到许玉潋醒过来后,好像那些问题都已经不是问题。   不论是非人族的身份还是热潮期的反应。   只要许玉潋是许玉潋。   只要他们之间依旧保持现状。   许玉潋正心虚着呢,妖族身份这事对他来说一直挺敏感的,而且要是宁肃羽见过了他的翅膀,多半也猜到了之前擦药膏是为什么。   瞒了这么久突然暴露,怕被质问,许玉潋大气不敢吭一声,结果宁肃羽后退一步,他反而胆子大了起来。   “你是想问我翅膀的事?”   冬季的衣服不方便再展示翅膀。   因为压着不是很好受,许玉潋早就把翅膀给收回去了。   他指着自己肩头的位置,说:“我是只蝴蝶。”   “你看见了吧?”   小蝴蝶。   宁肃羽心里补充道。   “嗯。”   许玉潋拉他的手,轻轻地晃了下。   “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宁肃羽低头,青年正耸着眉心看向他,眼眸亮晶晶的含着水光,粉软的舌尖在贝齿里若隐若现,本就偏软的声线现在听起来,和撒娇没什么区别。   “因为我之前翅膀一直没长出来,和人类没什么区别,怕你抗拒我的身份不让我把你带走,所以就没说。”   “肃羽,莫要怪我。”他把头靠在宁肃羽腰腹,细白的颈子柔弱地绷出道弧线,“兄长从没想过把你当外人。”   “……嗯,我知道。”   一点都不像要当兄长的人。   像个还没经历过人事的小娘子,嫁做人妻还没习惯自己的身份,见了养弟来也不知道防备着些,毫无距离感,提着灯笼,就勾起罗裙往人怀里去了。   要说些什么,说些同郎君的旧事,弄疼了哪,肿得碰不了衣衫,这样私密的话题。   要咬碎了牙的养弟细细听着,叫他夜里回了远处的府中都忘不了,拿着兄长留下的亵衣亵裤狠狠嗅闻,泄了但凡他是个能孕育胚胎的妖族,能保准让他怀上的子孙。   他没把宁肃羽当外人。   巧了。   宁肃羽也没把他当兄长。   封徽拿着衣服回来的时候宁肃羽已经把准备好的早饭给拿了出来,许玉潋就坐在小灶房的角落里,看见他来,对着他笑了笑。   “真的不用那么多衣服的,我没那么怕冷。”许玉潋看着他手上那少说有三件的厚衣服,忍俊不禁,他是有些畏寒,但也没到这种程度。   可那句话刚一说完,他就忍不住咳嗽了下。   宁肃羽拿着碗筷站在门边,眉间神色不知不觉就凝重了起来,似乎昨晚过后,青年咳嗽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   封徽忙披了件衣服到他身上,“先穿着,都咳嗽了还说这些。”   他和妖族打的交道多,从来没见过像许玉潋这种妖。   和人族一样,会有这样生病的迹象。   其实他也大概清楚,没见过的原因是,有这样情况的妖族大多都没有在人族世界中生活的能力。   情况实在不太妙,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多半是自己体内的根本已经被伤到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好。   封徽没想在许玉潋生病的时候去提这些事给人平添烦恼,披好了衣服,就把剩下几件摆出来,让他选了款式放进他房间里。   “明日去镇上,你有什么喜欢的款式?”   “出门的长袍要带毛领,包得严实的。”宁肃羽插话,迎着封徽夹带刀子的眼神,自信开口,“普通的冬装就挑颜色素净,亮色些的,我兄长喜欢。”   “看我干嘛,记下了吗?”   “许公子还有什么其他需要的吗,我顺道都带回来。”封徽懒得同宁肃羽浪费时间,“缴妖营那边暂时不会离开,估计得委屈你在我这多待段时间了。”   ——崩人设了大哥,你个屠夫讲话这么来来回回干嘛,我要举报你   ——呵呵主播我也要举报你,套路我老婆算什么英雄好汉   ——不敢想和漂亮老婆待一个屋子里有多爽   许玉潋犹豫地扣了扣手指,“昨天晚上的事,还没来得及跟你道谢呢。”   封徽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昨晚的事,当时那个状态,他还以为许玉潋会完全忘记了。   主要还是怕许玉潋害羞,封徽也没主动提。   要是说负责这件事,他肯定是愿意的。   挠了挠后脑勺,封徽忽然有点难为情,“是我该跟公子道歉的,我不该趁人之危……”   话说到一半,对上许玉潋略显迷茫的视线,封徽忽然止住了话头。   “什么趁人之危?”许玉潋问。   不远处,宁肃羽一张脸冷得要死,打断他们,“饭菜要凉了。”   封徽打哈哈,“公子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了吗?”   “嗯。”许玉潋歉意地点点头,如果不是系统告诉他,他估计连被发现身份的事都得反应好半天,“就只记得自己翅膀长出来,然后看见你,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封徽说不清当时他到底是庆幸自己干的龌龊事没被他知道。   还是遗憾许玉潋忘了这件事。   他扬起个笑,“趁人之危,借了你们的火烤,不然差点就冷死了。”   许玉潋懵懵地摆了摆手,“一个火而已……”   “开个小玩笑。”   “反正公子莫要同我客气,之前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现在能帮到公子一点小忙,也算是了却了我的心愿。”   ——主播你最好半夜不要偷偷爬床   ——??哈哈,包爬的啊   ——开始担心妹妹的小衣服会被这两个人偷偷弄脏   ——包脏的,小美人一觉睡醒晾衣杆得晒满   ——我要把你们都举报了,一群瑟批。。   ——注意措辞,这里是黄。色直播间!   ——哥们你知道你在说啥吗,冲晕了是吧?   许玉潋视线在他们俩中间打转。   谁说话就看谁,脑袋这边点点,那边也跟着点点。   “就按宁肃羽说的买吧,其余的……”许玉潋想了想,“挑些花种、刺绣工具就可以了。”   封徽笑了下,“你会刺绣?”   宁肃羽冷脸把碗放在桌上,响亮的声音,引来了两人的注视。   他表情立刻柔和下来,带着点浮于表面的委屈:“你说要送我的香囊,没拿出来。”   许玉潋眨了眨眼,一下没想起来。   “什么香囊?”他紧急问系统。   【……】   【你那个没绣完的小狗袋子,之前说要给他。】   【现在落在村子里了。】   许玉潋也沉默了会。   他那个不知道干什么用的小袋子怎么突然变成香囊了,但总之,顺着任务对象的话说吧。   “我之后再给你补一个。”许玉潋承诺,“好不好?”   宁肃羽满意了。   封徽欲言又止,皱着眉还是没再说什么,只对着许玉潋道:“好,明天我一起给你带回来。”   ……   出去的时间让封徽顺便打听了关于缴妖营的消息。   得知对方搜剿到了他们之前的住址,决定扎营长期在附近寻找后,许玉潋忧愁地叹了口气,“那我们是不是又要搬离这里了?”   封徽给了他一个定心丸,“不想搬也可以。”   “他们除了灵犬找人没有其他的办法,但我刚好知道一种能让灵犬发现不了的办法。”   许玉潋大喜过望:“那太好了。”他兴奋地看向封徽,嘴边是完全无法掩饰的小梨涡,“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封徽愣愣地看着那个笑容,直到许玉潋都走远去找宁肃羽时,他才突然握紧了拳,砸向面前的柱子。   “他真的好可爱。”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妖族,受不了,我真的,我这次阵营随机得太对了。”   ——我雷小蝴蝶梦男   ——拒同担,主播自己退出直播间吧   ——大兄弟擦擦哈喇子   ——哥们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以前主播是“你谁?”“哦。”“与我无关。”的走剧情工具人   ——这是喝了什么强度的迷魂汤   ——这是爱情的力量懂吗,前面的你懂个屁啊   封徽懒得和他们计较,他给许玉潋买的花种还没拿出来,待会收拾好后院,他要帮许玉潋种下去。   他特意买了花期长开得快的,等来年春初就能开了。   蝴蝶喜欢花,肯定也喜欢春天,到时候这一片林子都种满桃树和鲜花,全部给小蝴蝶做后花园。   “你知道他喜欢什么花吗?”   趁着许玉潋去房间换上挡泥沙的罩裙时,宁肃羽冷不丁地轻嗤了声,“太俗的花不配让他种。”   封徽扯扯嘴角,“你知道?”   宁肃羽无不得意,整理铲子的动作都轻快了不少,“不然呢,他之前种的花都是我在浇水。”   “比如说有什么?”   “想套我话,封徽,你以为我是蠢的吗?”   封徽没得逞也没多遗憾,嘲讽地挑了挑眉,利落地割下了旁边的杂草,丢到一旁,“我可没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再说,你蠢是事实吧。”   罩裙和现代的围裙差不多,穿戴十分方便。   许玉潋刚下楼就恰好看他们正在聊天,似乎聊得非常愉快,在避难的途中有这样的时刻,令他今日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不少。   两步并作一步小跑过来,他欢快道:“我换好……”但话说一半,他突然捂着鼻子停在了原地,神情茫然,带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惊慌。   一滴、两滴。   那件纯白的罩裙忽然染上了鲜红的血迹,在他们的视线中快速地洇开了几团痕迹,很快,青年纤白的手指上也被鲜血留下了痕迹。   像是某种不详的预兆。   在二人匆忙跑过去的脚步声和骤然放大的瞳孔中,方才还一切正常的青年,忽然脚步不稳地朝后倒去,刺眼的血红成了他脸上唯一的色彩。   即将摔落地面的前几秒,一条雪白的狐尾凭空出现。   结结实实地接住了昏迷过去的小蝴蝶。    第95章   翅膀长出的第三天, 许玉潋再次陷入了昏迷。   就如同系统所说的那样,这个时间迎来进化是在消耗许玉潋的生命。   他的身体已经因为熟热期完全透支了。   “我不想追究让他突然进入熟热期的罪魁祸首。”   掩了梨花窗,装潢奢华的高宅院墙内, 怒容未褪的狐妖强压着音量, “因为已经没有用了。”   “以他现在被妖力反噬侵蚀的身体,压根活不了多久。”   跟随狐妖来到此处的两个男人浑身狼狈, 在听见那句话后,本就难看的脸色直接差到了极点。   封徽稍微镇定些。   他看向这个明显不简单的大妖,问道:“没有治疗痊愈的可能性吗?”   宁肃羽也抬起了头,紧张地等待宗泽川的回答。   封徽和宁肃羽不是妖族,探查不出许玉潋的身体情况。   哪怕再有经验, 之前见到那个翅膀封徽也只是猜出了浅显的熟热期。   根本不知道那对许玉潋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现在宗泽川是唯一能解答的人。   “治愈的可能……”宗泽川闻着空气中厚重的药味, 皱眉,“以我的妖力, 只能勉强再蕴养他半年, 想要再让他多些时日,你们得去找个人。”   宗泽川忽然冷笑了几声。   他狭长眼眸眯起, 视线晃了圈落在了宁肃羽身上, “应该算是和你有过短暂接触的人, 记得吗?”   “南黎国国师, 闫循观。”   封徽听完便沉默了, 这样的答案,几乎是给小蝴蝶宣判了死缓。   那个和妖族势不两立的男人, 却偏偏拥有着能够逆转修复妖族根基的秘药。   先不说他怎么可能会同意给妖族治疗的事情, 在场几人,甚至连接近闫循观的机会都没有。   但宁肃羽甚至半秒都没犹豫, 当下便应了声,“我知道了。”   在他看来,其实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见到对方。   春月三试一到,全国各地的人都会涌入京城。   要是把握好三场都能做到榜上有名,之后进入黎都获得一官二职,迟早能见到对方。   至于见到之后要怎样让闫循观给出灵药,宁肃羽暂时想不到,但眼下只有这一条路,那是许玉潋存活的关键,他没有任何不去做的理由。   宁肃羽眉目间神情坚定,带着少年人不可阻挡的意气:“这小半年就麻烦阁下帮忙了,等到明年春,我定会带他去黎都。”   宗泽川撑着窗沿的手顿了顿,“你要带着他去见闫循观?”   “不,我去见。”宁肃羽敢孤身暴露自己站队妖族的事,但万万不敢把许玉潋置于危险之地,他摇头,“倘若我出事,你们便带着他离开。”   他只是在赌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若之后他在朝廷大有建树,或许真能有一二分可能性从闫循观的手里拿到药。   ……   南黎深冬,前所未有的大雪覆盖了整片山林,气温低到了个可怕的数值。   后山上的那座宽阔院内,不时传来细微的动静。   “我袖子里装了板栗,能当雪人的眼睛,鼻子也可以。”   寻着说话声看过去,就能发现是正踩在雪地里,认真琢磨该如何堆个雪人的小蝴蝶发出的声响。   “还差雪人的手,怎么办。”许玉潋苦恼地咬了咬手指,实在想不出来,开始对封徽发问。   他脸蛋被这天气冻得粉白一片,鼻尖也晕着红。   呼吸出的雾气模糊了他唇角浅浅的梨涡,扭头说话时,在天色稍暗的冬日午后,那迷茫的神态清丽得令人恍惚。   “想不出吗?”   许玉潋抿唇看他,把身前蓬松的绒袍往下巴处按了按,“嗯……”   乌黑的羽睫还有挽了当下时兴样式的长发上,现下缀了不少新雪,颤着眼睫看人,雪丝簌簌地化成水滴,将纤柔的眉眼洇湿,颇有些冰雪初融的动情意味。   说话声同雪压枝头的声响融在一处,那动静,总是能让人想起跳在枝头的小松鼠。   许玉潋看雪的时候,封徽就专注地看他。   闻言跟着他的话转过头,把手上的雪堆往里压实,随口道:“简单,我待会去拿两根树枝就可以了。”   狐妖的住所显然比封徽那处简陋的竹屋要好很多。   安全,保暖,处处都按照小蝴蝶的喜欢修改过。   畏寒的小蝴蝶现在裹着件新绒袍,就能舒舒服服地在院子里赏雪,也不用再多添上什么暖炉。   略显苍白的脸色也在这段时间里稍微养好了些,尤其是在每次宗泽川给他治疗了之后,颊边看上去比最初见面时还要红润。   所以有时候封徽会感到恍惚。   这样平静的感觉,就好像之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但那都是错觉。   “莫要碰雪。”   一只手按住了小蝴蝶被冻得发红的指尖。   为了准备春试,宁肃羽近段空闲时间都在书房里度过。   离三试越近,事务便越发繁重。   从侧院书房里出来,已经临近了傍晚。   宁肃羽出门第一件事便是去找许玉潋。   隔着不远的位置,抬头便能将四季月桂下的二人收入眼中。   因为那个四不像的小雪人,他们现在凑在一块,靠得有些近了。   宁肃羽能猜到封徽现在鼻子里能闻到什么香气。   又是为什么会做出那副被人迷晕了头的表情。   这让他忍不住想起之前考试时在考场外,听见那些人在看见夫妻时吐露的羡慕,还有人当时拍着他的背,说他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   那许玉潋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吗。   妖的年纪……   许玉潋会有喜欢的人吗,如果以后他会成家,那自己……   宁肃羽攥紧了拳,面色不善地瞥了封徽一眼。   这蠢货一个人玩就罢了,还带着许玉潋一起,简直胡闹。   许玉潋正在兴头上,完全没察觉到身边两个人之间的火药味,弯着眼道:“不冷的,我们在堆雪人呢,你要不要一起来?”   “你今天学得够久了,也是时候该休息一下了!”   小蝴蝶还会让别人劳逸结合,话一说完,根本不让人有机会反应,拿着他口袋里的两个板栗就塞进了宁肃羽的掌心。   眼巴巴地盯着宁肃羽,小蝴蝶试图继续蛊惑他:“兄长难道还能害了你不成?”   “快来堆雪人吧!”   宁肃羽这时候可不吃他这套。   “兄长不会害我,雪却会害兄长。”敛着眉眼把人往房间里带,宁肃羽动作是和声音完全不同的强势,“要是入夜,你翅膀又疼,我可是不会管的。”   许玉潋心虚地抿住嘴,小声道:“不会的,只是玩雪,而且我根本没什么事啊。”   自昏迷中醒来,许玉潋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熟悉的狐狸宅院。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出了多大的事。   毕竟和之前有差别的,只是他无法再自主地控制翅膀消失,偶尔翅膀作痛也还有宗泽川用妖力帮他缓解。   再者,他早就从系统那得知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出现突然昏迷的情况也不太意外,反倒是其他三个人看起来被之前的事吓得不轻。   宁肃羽进门便转身去燃暖炉,也不同许玉潋争辩,“今夜想吃什么,宗泽川他最近有事,家中只有我和封徽做饭。”   “他去哪了?”许玉潋还没听宗泽川给他说过这事,面上难免有些疑惑。   宁肃羽没想瞒着他,“消息来得突然,北禾那边有秘境开启,听说有可能会有生白骨的灵药,他来不及告诉你就连夜过去了。”   许玉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那你要是去考试了,家里是不是就剩我和封徽了。”   春月三试贯穿了冬末和春中。   在宗泽川府邸内休养生息的这段时间,宁肃羽已经完成了前两次考试,皆是名列前茅,稳进三试。   许玉潋每次都会在考场外等他出来,不过接下来的三试宁肃羽需要前往黎都,那他估计是不用再在逛街的途中再顺便接对方了。   “嗯。”宁肃羽皱了下眉,“我不在的时候兄长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跟着封徽学些坏东西。”   他自然希望许玉潋能和他一起去,可碍于许玉潋目前的身体状况,还是先让他留在这比较好。   “这说的是什么话?”封徽进门就听有人在讲他坏话,挑眉反驳,“我可什么都没做。”   宁肃羽熟练地抄起锅铲,冷哼一声,转头研究今夜的菜谱去了。   ……   转眼已到深冬。   南黎的雪下得愈发大了。   几夜暴雪过去,院子里那颗四季桂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在鹅毛大雪的装饰下,它成了圆滚滚的大树,而被封徽用耳罩帽子厚冬衣裹成一团的许玉潋,则是院子里的另一颗圆滚滚的小树。   这样的天气不让小蝴蝶出门是家里几个人的共识。   不过小蝴蝶也不是第一天就乖乖听话的。   他曾偷偷在晚上溜出门,结果一脚踩进雪地里,裤腿都湿了大半。   最后打着哆嗦被宗泽川抱了回来。   现在许玉潋每日做得最多的事,便是展开了信纸,细细琢磨今日要说写什么。   三试开始的前两周宁肃羽启程去了黎都,他们之间只能靠着书信交流。   小蝴蝶擅长报喜不报忧。   写出来的小楷秀气,带着他对于人间理解的独特稚气。   例如有了花苞的月桂,门前他们养的花还没有开的迹象,封徽又带着他去了哪里散心。   还有偶尔会在找药途中抽空回来给他治疗的大狐狸。   听说大狐狸又给他做了件新毯子。   比较小巧,看起来有些小气,刚好能盖住许玉潋自己。   是纯白色的毯子,上面的那些毛,封徽说跟大狐狸尾巴上的很像。   似乎是十分平静的日子,病情没有恶化,小蝴蝶过得和以前一样开心。   但许玉潋不知道的是,宁肃羽和封徽又各自另会写信。   信里的内容全是有关许玉潋的东西,但和许玉潋自己写的那些东西,差别十分之大——   -今日雪停,玉潋久睡不醒。   -夜,低泣不止,面色苍白唇无血色。   我发现他有抱着东西睡的习惯。   -今日大雪,玉潋依旧嗜睡。   -夜,似乎梦魇,没再醒来。   我把家里能干的活都干了一遍,依旧心慌,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今日大雪,玉潋午后醒来,在院内晒了翅膀。   颇美,唤了我声封大哥。   -夜,他的发丝愈发长了,枕在上面,时间似乎永远都定格在了那一刻。   他睡不着,我同他说话,他问起你来。   我不知道。   -今日雪停,玉潋瘦了很多。   -夜,我同他去看了放榜的成绩,恭喜你。   封徽不善言辞,和宁肃羽更是不对付。   但书信是在宁肃羽离开前就规定好定期要送达,所以还是零零碎碎地写了不少。   书信里的内容到了最后,已经有些说不出来郁色。   这些日子里许玉潋的身体并没有好转,表面看起来依旧和当初刚出事那时候差不多,但他们清楚,许玉潋苍白的脸色是他日渐虚弱的证据。   零星几句短短的描述,将许玉潋在家时的情形,完完整整地在宁肃羽脑海里勾勒了出来。   宁肃羽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看见信件时的感受。   他回想起最初和许玉潋见面的那个雨夜,如果没有遇见自己,许玉潋会不会不会遇到这样的事。   他好像总是这么。   无能。   是他的错……   笔尖捏在手中,未干的墨迹再次晕开。   三试的状元成绩摆在眼前,心里空荡的情绪却越发明显。   封徽很快收到了回信:   [我已安排车队前去接人,后山到黎都路途遥远,望途中照顾好兄长。]   [这段时间里,我会努力找到同闫循观见面的方法。]    第96章   “大人。”   脚步在空旷殿内接近无声。   前来禀报的侍卫在门边止步, “翰林宁公子来信。”   香灰簌簌掉落进香坛,主庙中央,银发男人依旧闭着眼, 默念经文。   直到手中的香烛烧至一半, 他缓缓睁眼,对着旁边伸出手。   侍卫低头走近, 手上递来的还是那封熟悉的拜帖。   闫循观随手翻看着里面的内容,看到最后,他面无表情地将信件重新丢进了侍卫手中。   侍卫问:“大人的意思是……”   “照旧。”   这便是不作回应的意思了。   那侍卫领命退下后,闫循观挥退了众人。   他在庙内盯着燃烧的火烛静默片刻,从门边拿了把油纸伞独自往山下走去。   比起被下属们恭敬地跟随在身后, 他更喜欢独自一人,毕竟安静的环境下, 更利于他感知天地间所传达的信息。   阴雨连绵,冬末那场大雪的寒意似乎到这时依旧没消。   雨幕浸润着天地, 香客身着厚装不断从山脚处向上磕拜而上, 模样虔诚无比。   但私欲与真情在世间最是难辨。   闫循观淡淡地收回视线,将眼前的伞面重新放低。   烟雾缭绕, 寺庙里弥漫着的檀香随之积压起来。   细腻雨丝循着雾气变得浓稠无比, 似乎缠着无数人难言的愁思, 沉沉落在了青石板上。   闫循观刚踏下级台阶, 站在两条山道连接的位置, 忽然听见两道交谈声越来越近。   “下雨路滑,公子小心些。”   “不碍事。”   后面那句话入耳时轻得让闫循观都有些诧异。   他顺着声音抬头看去。   身着淡淡水色的纤弱身影在身边仆人的搀扶下, 正缓缓朝着他这个方向靠过来。   地面的确有些滑。   他一看便不是习武之人, 刚走没几步就踉跄了步。   还好被人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抓在人身上的指尖纤细葱白,带着稍稍用力的淡粉色, 轻喘着气的时候,腰带束紧的腰间细得似乎不堪一折。   无论怎么想,方才那句不碍事听起来都像是在安慰别人。   大概是哪家身体不太好的小公子前来为自己祈福。   闫循观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只是油纸伞在仆人的倾斜下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他的模样,走动间,让闫循观看得不甚清晰。   闫循观没有多管闲事的喜好,国师府内还有他未处理完的事务,此刻忙着回去,所以很快便收了视线,准备继续往下走。   不过从这个方向下山的路只有一条。   刚往前面走了没几步,闫循观就和青年走到了一起。   山路不能让三人撑着伞并肩而行。   似乎也是察觉到这一点,青年伞面微微抬起,“好像太挤了……”   阴雨天,闫循观昏沉的视线中骤然撞入了抹亮色。   大概太久没和陌生人交流过,青年看起来有些胆怯。   迤逦苍白的精致面容,在雨幕里看起来总是被雾蒙蒙的忧愁笼罩着。   可清楚沉默下去不是办法,他自己也明白。   清润的眸子倒映着闫循观有些发怔的模样,犹豫了下,青年纤长的羽睫轻抖着,最终还是柔声道:“公子,你先走吧。”   那话说出口,反倒是他身旁的仆人得了令似的,立刻就扶着他的手站在了中间,用身体隔开了二人。   看也不看男人一眼,他拉着许玉潋往前走了几步。   “许公子早上都未曾吃上几口斋饭,正午再不快点回府用饭,恐怕奴才今天回去得被训了。”   “我是真的不饿……”   青年脾气肉眼可见的好。   被人拉着走了,还不忘回过身歉意地对着闫循观笑了笑。   闫循观不确定揭开伞的时候,他是否闻到了青年身上某种淡淡的药香,以致于他停顿了片刻才回过神,那时青年早已背过了身。   闫循观默然退后了一步。   天子都要礼让三分的南黎国国师,现如今就这样跟在了二人身后。   再往下行走的途中,闫循观视线一直落在青年的身上。   他并没有其他什么意思,青年对于他来说,与其他世人别无二样,只是闫循观忽然起了些观察他的兴趣。   青年站在雨里时,似乎和别人格外不一样。   那身浅色长袍的下摆沾了水迹,已经湿漉漉地贴在了脚边。   该是狼狈的,可他抬着步子往旁边让的时候,下摆就跟着那细瘦的脚踝抬起,勾着流畅的精致线条,任谁都会忍不住让目光多停留会。   走到一半,青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闫循观看见他同那个高他大半个头的奴仆耳语。   “我的荷包好像掉在路上了。”   这种时候闫循观完全可以加快脚步超过他们二人,无需在这个位置继续浪费时间,但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不远处——   偷听。   “奴才去给公子寻。”那奴仆倒是条好狗,闫循观垂着眼想,又听他说,“公子先去山脚下的马车里等我。”   青年点了头,可奴仆反而有些担心,复又叮嘱了好几句若是不行便在原地等他。   想是怕这山路湿滑,叫这小公子摔倒了。   等那奴仆原路返回的时候,站在路边的闫循观收获了对方,一个绝对说不上善意的眼神。   他猜想这位公子多半是刚来黎都,甚至可能是刚到南黎国。   否则他和这个奴仆怎么会在看见他这头标志性银发时,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也不是完全没有反应。   那反应能叫这奴仆掉好几次脑袋。   许玉潋发现不知何时,那位走在他身后的公子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隔着可能一个台阶的距离,他回头便能撞进对方怀里。   或许是对方着急离开离开。   没多想,许玉潋垂着眼,继续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南黎多雨,黎都尤甚。   这里的青石台阶上除了残留的雨水,便是蔓延开来的青苔。   稍有不慎可能就会踩滑摔倒。   怕什么来什么,刚想着这事,许玉潋便一个不小心踩上了自己衣摆。   慌乱中,一双手接住了他。   “小心。”   确定许玉潋站稳之后,闫循观蹲下身,将他衣摆处过长的位置系了个小结。   骨节分明的手指虚虚环在许玉潋细瘦的脚踝处,默不作声的,在空中停了片刻后收了回去。   啊,两根手指就能圈住。   “你的仆人说话倒是没错。”闫循观整理了下他打的结,点评道。   许玉潋大概能猜到他说的是什么,尴尬地和半蹲在地的男人对视,他抿了抿唇,也没想辩驳什么。   “谢谢你……”   闫循观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也不接他那句谢谢,只是淡淡解释道:“恰好看见。”倒真像是顺手做了个好事。   “应该是撑伞容易分心。”闫循观看他一眼,意味不明,“恰好这段路我们都要走,你可以跟我一起。”   说得不是没有道理,粗略想了想,许玉潋还是拒绝不了别人的好意,而且人家刚刚还给自己这个陌生人挽了衣角,走一段路,应当没什么不妥的。   那之后,许玉潋就莫名和闫循观并肩而行了。   对方似乎取代了他仆从的位置。   就在许玉潋以为他们之间的聊天就到此为止的时候,冷不丁的,闫循观问了句,“你刚来黎都?”   许玉潋愣了下,点点头,“刚来没多久。”   “你家人今日没与你同来?”闫循观十分自然地开口,仿佛他们才见面没多久,关系就已经好到了能够详聊的程度。   许玉潋摇了摇头,“他们很忙。”   今日他来寺庙是为了取宗泽川给他送来的东西。   对方依旧远在北禾,秘境开启的时间里没有办法再经常出来,所以很多东西只能托其他妖怪运过来。   这次大概也是缓解病症的药物。   还多亏了宗泽川这段时间已经在外面给他搜罗的那些灵丹妙药,这才没有让他变得和封徽书信里面那样惨。   想到这,许玉潋忍不住鼓了鼓脸,暗骂封徽真是乱说话。   他片刻的走神被闫循观察觉,还以为是他同家人关系一般,当下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待等他准备再次开口时,回去寻荷包的仆从已经回来了。   男人表情懊恼,完全接受不了自己完不成主人的任务,“我找遍了我们曾停留过的地方,但依旧没有找到,还请公子惩罚。”   许玉潋自然不会怪他,左右不过一个荷包罢了。   这次出门,他身上也没带多少银钱。   二人说着话便上了马车,全然忘记了方才跟在他们身边的银发男人,等许玉潋想起什么,回头再看时,马车已经彻底远离了。   闫循观留在原地,夹杂着浅银的眸子隐晦不明,遥遥望着离开的二人,无声地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   稍微感兴趣的人而已,居然能让他说出那样没营养的话来。   甚至连名字也没来得及问。   许……黎都内有这个姓的家族吗。   “大人还没回来吗?”   国师府内,管家在门口处已经来回找寻了不下五十次。   已经焦急得问了好几次今日跟着国师出去的侍卫,可始终不见闫循观的身影。   国师府有着极其严格的时间规定。   例如何时起床休息用膳,时间都是定死了,无人敢违抗。   但今天,制定规定的这个人,突然自己违反了。   管家第一反应便是出事。   等到他终于看见闫循观回来之时,已经是老泪纵横,“大人,您这是去哪了啊?”   “嗯?”男人抬了抬眉,捏着淡蓝色荷包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擦了两下,随口道:“路上耽搁了会罢了,别做这副丑表情。”   管家跟着他往里走,忙擦了泪应道:“是、是,大人教训得是。”   可等视线落在闫循观的手上,管家忽然一下精神了起来。   那荷包看起来就不是外面卖的类型。   针脚粗糙杂乱,绣上的东西也不算精美,但偏偏能落到闫循观手里。   这情况,估计也不是随手拿着忘了扔的样子。   管家搓手:“这荷包是大人何时买的?您要是喜欢,我吩咐绣娘们多做些这种款式。”   闫循观看了下那荷包,思索片刻,只道:“做一个和这个差不多的就可以了。”   如果下次碰见,就把那新的还给对方。   以青年那个性格,三言两语,他下次便该知晓姓名来历了。   “好,我这就吩咐他们去办。”管家笑眯眯地应下。   等走到书房,他才提起另一件事,“缴妖营那边已经来了消息,这次抓了近千个人族,和上百只妖。”   “他们问您这次需要怎么处理。”   “效率不错。”男人翻着那些捕获到的妖族类别,漫不经心地抿了口茶,“照例吧,杀了便是。”   ……   黎都最繁华的茶楼里今日依旧人满为患。   没有隔间的一楼大厅,众人正兴奋地讨论最近黎都内发生的事。   他们吃着小菜在方桌上高谈阔论,讲到起劲的地方,直接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其中被他们提及最多次的还要数那位风头正盛的状元郎。   “要我说这新状元郎往后,必定是前途无量啊。”   “这还用你说,能刚来没多久就立下大功,你放眼看看这几十年,谁能做到这样。”   有人拍手应和道:“说的也是,听说自从他给天子解决了暴乱问题后,连国师都要高看他几眼……”   与大厅相隔不远处,一间二楼厢房悄无声息关上了窗。   从窗纸缝隙打眼一看,里面全是黎都叫得出名号的显赫人家。   摆手挥退侍从,其中穿着最为奢华的男人姿态怡然地摇着纸扇,随口道:“那人在宫里真这么受待见?”   符凌文咬牙,他作为礼部尚书的独子,近些年跟着二皇子做事,已经对南黎的政。治核心有了几分了解。   南黎的皇帝已经到了退位的年纪,这段时间正是几个皇子扩张势力的关键时期。   出现这样的能人异士,他们第一反应就是拉拢。   要是能拉到自己这边自然是极好的,可要是被别人捷足先登,那事情就不好办了。   春中三试结束过后,朝廷里涌入了众多新鲜血液。   那位姓宁的状元郎是其中最为出色的一位。   但当时他没有第一时间去行动,现在名声传了出去,看样子,他们多半已经落后了别人一步。   越深想,他就越是烦躁。   看着他的脸色,周边几个家世稍显逊色些的男人已经开始顺着他的话,思考该如何捧场。   “不过是个状……”   “怎么。”   他对面的男人眉骨冷峻,正翻着探子传来的消息。   闻言,心不在焉地抬了抬眼,手上的玉戒叩了叩桌面,打断其余人还没说完的话,“朝廷需要这样的工具,他有用处,自然受待见。”   “这种方面,没必要质疑父皇的眼光。”   他一出声,其他人想开口说话的心立刻收回了。   恨不得再把话压实一点,放回肚子里。   符凌文摇扇的动作也是一顿,再开口老实了许多,“我怎敢妄议陛下。只是之前我还以为他翻不起什么水花,突然这么一下,还有些诧异。”   “那殿下……要不我找个时间去探探他的态度?”   他试探着问道,大概是想要将功补过方才的错处。   黎琢章将手中的信封丢进烛火里,在火光中凝视他时,领口处象征身份的金鳞暗纹随着他的动作反射着光晕。   “我们还不至于要看他的态度。”   他扬了扬眉,在信纸燃烧完后转身离开,说话的口吻是上位者一贯的傲慢。   “交流几番,熟络熟络便可,用不着我们去找人。”他说,“聪明人会自己做出选择,不聪明的,拉拢了也是废物。”   众人在他身后齐行跪礼送别。   “殿下英明。”   等黎琢章离开之后,有和符凌文关系好点的撞了撞他肩膀。   语气撺掇着,看热闹不嫌事大,“哎,你想好怎么和那什么状元熟络了吗?”   “一个状元,值得吗?”   “嘘,刚刚殿下说了什么你就忘了,找死可别带我们。”   “安静点行不行。”符凌文扇子一拍,同样不耐烦得紧,“还能如何?登门拜访,送礼邀约,左右不就是这些,我还能有什么其他本领不成?”   其他人听完皆是面面相觑。   这流程他们熟啊。   “那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符凌文冷哼一声,“下午就去,耽搁多一分钟就是耽搁殿下的大业,明白吗?”   “明白明白。”   他一脚踹在旁边正点头的人腿上。   脚印清晰,力道不轻。   “明白了就快滚去准备礼物。”   ……   “肃羽不在家中吗?”   许玉潋提着湿透的衣摆踏进正厅,左右环顾了下,却没发现本该在此处用膳的人。   “听闻是翰林院那边有事找状元呢,估计晚些就回来了,公子还请放心。”等候许久的婢女走过来,牵着他的手亲昵地往更衣间带,“公子今日去庙里可还顺利?”   许玉潋摆摆手,眉眼柔和,“还能如何不顺利,爬爬山罢了。”   “那就好,不过要是今日的天气再好些就好了,您看您衣裳都湿了。”   许玉潋被她那怨怼的语气逗乐,轻笑了下,“怎的连天气也怪。”   府上的婢女可喜欢这位温温柔柔的许公子了,见他笑,脸也红了一半,“我去给您烧些水。您淋了雨,得先泡个热水澡再去做其他的,免得夜里难受。”   拗不过她,许玉潋便打消了原本先去吃饭的念头。   可等他冲洗完,在梳妆镜前刚擦干头发,还没来得及重新束好发丝,就听见前院里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他疑惑地坐起身,朝着外面问道:“是怎么了?”   婢女从外面跑进来,神情说不上是喜是忧,犹豫道:“是礼部尚书的独子,还有些其他官人家的后辈,说要来拜访状元。”    第97章   按理说初次登门拜访, 准备的礼品的确需要精心挑选一番。   但因为这群人心里都有些看轻这劳什子的状元,事情便简单了些。   往府中库房随意寻了几件玩意,吩咐下人包好便成。   符凌文带着几人到状元府的时候才是正午, 雨还没停。   跟着府上的管家走去前厅等候, 途中绕了庭院,鞋袜难免沾了脏污。   他皱着眉踏入前厅, 嫌恶踢开自己衣袍下摆,不耐烦道:“宁肃羽怎么还没过来?”   管家解释:“大人早上去了翰林院,应该待会就能回来。”   心情本就糟糕,现在听到管家说宁肃羽不在,符凌文完全压抑不住自己不爽的语气, “不愧是陛下身边的大红人啊,这么忙。”   管家从旁边的侍女手里接过茶盏, 弯腰布置时面露尴尬,“各位公子若是有急事, 小人可以代为传达。”   “我们能有什么事, 不过是想着来拜访拜访宁大人。”旁边的人刺了句,“自然是比不过宁大人的公务要紧。”   “行了。”   符凌文抿了口茶水, 惦记着二皇子的叮嘱, 说话还是没太过火, “既然今日来得不巧, 那我们改日再来。”   他们把带来的东西交给管家便准备离开。符凌文打头走在几人前面, 可刚出了前厅的门走到游廊,他突然停了下来。   隔着朦朦胧胧的雨幕, 符凌文看见不远处正有人朝着他们走来。   那刻他真的是像极了被鬼敲了脑壳。   光是影影绰绰地看着那长袍摇曳, 符凌文就感觉他的心脏已经开始加速,在身后几人问他怎么了的时候, 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很快,在许玉潋出现在他们眼前时,其他人也明白了符凌文的反应。   容貌迤逦的青年眉眼间含着病态,纯白高领长衫裹着细瘦的颈子,披肩用手虚虚压在身前,普通尺寸的外袍在他身上甚至显得有些空荡。   弱柳扶风四个字用来形容他,再适合不过。   “公子。”   许玉潋的视线恰好和他们对上。   弯着眉眼,柔柔地唤了声,“你们是来找肃羽的吗?”   有人率先点头,好奇地问他,“公子是……?”   许玉潋:“我是肃羽的兄长,你们叫我玉潋就好。”   他刚沐浴过,因为事发突然也来不及如何盛装打扮,身上随意穿着从柜子里拿出来的素净外袍,发尾还掺和着未尽的水汽。   不过又怕这些客人觉得自己太不正式,就叫侍女帮他半束了发。   说话时习惯性地会垂着些脸,高他很多的男人稍微低头,轻易就能看见那藏在发丝里雪白幼嫩的耳垂。   符凌文表情愣了下,难得有些局促。   他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戾气,俊朗的脸上难掩薄红,“宁大人来黎都已经有一段时日,我们想着往后会多有交集,今日便前来拜访。”   这话听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带着十分诚意来。   许玉潋对宁肃羽在朝廷上的事不太了解,没有多想,只是看着几人直愣愣地站在前厅外,不解地抬了抬眼,“那你们现在是要去哪?”   “不再多待一会吗?”   “他应该待会就回来了,正好府上刚做好饭菜,你们也留下来一起吃吧。”   他抿唇,纤密的羽睫打着颤,看上去有些腼腆。   性格使然,小蝴蝶说话总是温温柔柔的,不太熟练地提出这样的提议,倒不像是个为弟弟撑场的兄长,反而更像个丈夫不在家时出来招待大家的小夫人了。   这样的夫人,合该是要藏在家中娇养的。   怪不得从来没听宁肃羽提起过他家中还有这么一位兄长。   一群人胡思乱想得脸皮都开始发烫。   完全没有过什么感情经历的公子哥平日里傲得不成样子,方才还在同府上的管家摆架子,现在只是这样和许玉潋碰上个面,恨不得魂都要飞了出去,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分明大家都是男人。   但就是感觉眼前这人,好像是完全不同的。   难以拒绝。   本来说好只是送了礼物就走,一转头,全部坐到了饭桌旁。   许玉潋说什么菜好吃,几个人严肃着脸,下一秒就能给你们清盘。   许玉潋有些讶异,但又不敢直说。   只是被他们围在中间,脸上表情犹豫:“你们慢点吃,待会还有的,小心呛到了。”   哪怕是在村子里小蝴蝶也没见过饿成这样的人。   黎都比村子里都还不如吗?   他百思不得其解。   符凌文夹菜的动作僵硬了瞬。   还好翰林院太忙,没有让宁肃羽看见这一幕。   “……那下次,还来?”   “……来呗,不是没见到宁肃羽吗,总不能这样给二皇子答复。”   “……玉潋说下次要给我们单独准备点心,这得来。”   来时的气势已经完全化为乌有,别说给状元府来个下马威,恐怕现在有不少人已经倒戈,开始思考下次来时该准备什么礼物了。   也不怪他们态度天差地别。   宁肃羽这人是一回事,可他府里这位兄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等二皇子的人来问消息,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交代上去的内容十句里面有八句都和宁肃羽无关,满满当当全是那位玉潋公子。   真不知是何等人物,能把这些人全给收拾服了。   黎琢章翻看那封信件的时候还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直到看见满满当当的‘玉潋’二字,眉心渐渐凝起,“这又是什么人物?”   传信的人战战兢兢,“回殿下,据说是宁状元的兄长,看他们的描述,是位身体不太好的普通人。”   黎琢章对这种无用的普通人不感兴趣,但在符凌文几人大费笔墨的描写下,还是被迫把他们对许玉潋的描述给看了进去。   温柔,脆弱。   放在暗潮涌动的朝堂之内随时就会化作灰烬的普通人。   黎琢章揉了揉太阳穴,直接将那信纸丢进了纸篓。   符凌文这些人真是脑子白长,写下这些东西的时候,也不知自己有没有发笑。   不过……   黎琢章敛下眼皮,侧脸在暗处看不清表情。   换个角度想,这或许也能成为他要挟宁肃羽的把柄。   ……   “抱歉,耽搁了些时间,回来得晚了。”   光线昏暗的房间内,宁肃羽跪坐在许玉潋的塌边,半垂着眼靠进了他的怀里,“兄长会怪我吗?”   自从三试分别过后再见,任务对象变得格外黏人。   许玉潋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肢体接触。   宁肃羽回来的时候许玉潋已经准备休息。   周围都是暖炉,他身上只穿了件轻薄的亵衣,柔软肚腹下陷的弧度被男人蹭过,痒得有些发烫。   用手压着宁肃羽的脑袋往外推了推,发现没办法把人推开,许玉潋无奈地改成拉他的手。   “为什么要怪你,肃羽太忙了,我该夸奖你才对。”   宁肃羽为了在朝廷能够有上话语权,来到黎都的这段时间都在处理事务,一天都不会回家也是常态。   许玉潋是清楚这件事的。   嘴上那样说着,其实小蝴蝶也不太在意宁肃羽什么时候回来。   毕竟现在宁肃羽也算得上是功成名就,他的主线任务大功告成,就等着身份暴露,美滋滋地领着他的S评分下线。   宁肃羽深嗅着许玉潋身上的香气,好半天才抬起头,顺着许玉潋的力道揽住他的腰肢,将人整个抱入怀中,是比方才还要贴近的距离。   宁肃羽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白皙后颈,牙尖发痒,但最终他垂下头,“兄长今日感觉怎么样,有哪里难受吗?”   许玉潋摇了摇头,“没有难受。”   宁肃羽吃过他信件的亏,总是不愿意相信他这样的话。   小蝴蝶在生病之后脸色差了许多,白到几乎透明的脸色,还红得不正常的湿润唇肉。   如果有眼睛,那就不可能会相信他的没事两个字。   但宁肃羽不会直说。   反正说出来也不会解决问题,所以他主动转移了话题。   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熟悉的药膏,在手上将膏体融化到偏暖的温度,宁肃羽垂着眼,扶正许玉潋的肩头,“听管家说,今日府上来了客人。”   “是来找你的。”   许玉潋明白这是要擦药了,他点了点头,“听上去都是来头不小的人,不过还挺好相处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他们饭量不小,也可能是太饿了。”   药香散开时,小蝴蝶主动解开了身前的系带。   动作间散落的墨发滑进衣领,和雪白的胸膛对比明显。   间或掺杂了些许艳屑,让宁肃羽正准备说出口的话卡在嘴边,“……下次我不在,你直接不见就好,不用那么麻烦。”   “那样会不会不太礼貌?”   “不会。”宁肃羽捧着他的小翅膀,冷峻的眉眼柔和下来,“不要老想着对别人礼貌,兄长,你对谁都这样好,我会很吃醋。”   许玉潋从没想到会在宁肃羽嘴里听见吃醋二字。   “那你也不可以对别人好,我会很……”他颇为新奇地模仿宁肃羽,又问,“吃醋是什么意思?”   宁肃羽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涂上去,发觉到青年明明敏感得开始轻微战栗的动作,却还有心思和他说这些,忍不住笑了下,“是我看见兄长和别人靠得太近,心脏就不舒服的意思。”   许玉潋像是被这个含义给吓到了。   小脸凝着,忙捧起宁肃羽的脸,鼻尖凑近,莹亮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慌张,“怎么会这样?”   宁肃羽呼吸蓦地一顿。   他凝视着眼前人的眉眼,这样近的距离,他稍微抬头就能吻上青年的唇,做出完全超过亲人关系的事情。   可那又如何。   他们分明不是真兄弟。   “我也不知道。”宁肃羽轻轻地蹭了蹭小蝴蝶的鼻尖,声音很低,像在哄他,“可能是太喜欢兄长了。”   宁肃羽曾经觉得他的人生十分迷茫,从前二十年被养父。操。控,到后来家破人亡一无所有。   好像活着死着都没什么差别,他一直是孤身一人。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有了目标。   那些深夜里无数遍翻出来咀嚼的情感,早就有了确切的答案。   宁肃羽不想只以养弟的身份待在许玉潋身边。   他不想面对任何死离死别,不想看见许玉潋和其他人亲密,更不希望哪天亲眼见证他和别人成亲。   其实早在被许玉潋带出深崖的那天,宁肃羽的心跳就已经默许了非理性的入侵。   只是感情总是后知后觉,又来势汹汹。   “你不要吃醋。”小蝴蝶知道喜欢的意思,他安慰宁肃羽,“我只有你一个弟弟。”   宁肃羽:“……”   他拥着小蝴蝶,轻声道:“但我不想你只是兄长。”    第98章   许玉潋呆了下, 一下没懂宁肃羽的意思,小脸疑惑,“那我还要是什么?”   应该是认真思考了会这个问题, 他表情严肃地低下头, 随后目光迟疑落在了宁肃羽身上,“肃羽, 你是不是想你娘亲了?”   那句话听在许玉潋耳朵里,就是对亲人过于依赖的占有欲。   兄长是迟早会成家立业分离的角色,按理来说正常人都不会有对兄长太过在意,可是宁肃羽不希望他只是兄长,那应该是把他代入了父母的位置。   这显然不是小蝴蝶该承担的责任。   说完那句话, 许玉潋就防备地跟宁肃羽拉开了距离,眼眸睁得浑圆。   小蝴蝶可不想多个人族后代。   系统轻笑了声。   在朝堂上能快速反应把人堵到气死的男人, 第一时间都没能跟上他的思路,反应过来后宁肃羽语塞了片刻, 皱着眉, 面色可谓是五彩缤纷,“别乱想。”   宁肃羽彻底压下了坦白心意的冲动。   清楚许玉潋对他完全没有别样的心思, 他也不想让对方为难, 有些事情对许玉潋来说, 还是太早。   略湿的药膏重新涂抹在背脊的部分, 动作轻柔, 指腹细细摸索过所有青年与他非同世界的证据,将那些药膏均匀地化作了同样的温度。   许玉潋重新被宁肃羽按进了怀里。   眨巴着眼, 后知后觉自己刚刚的表现是不是伤了别人的心。   他稍微侧开脸, 线条流畅的脸颊晕了粉,眼睫有些心虚地抖动着, 小声问道:“你不开心吗?”   “嗯?”宁肃羽正专注观察着他翅膀的情况,声线平静,“为什么这样问。”   怀里的人窸窸窣窣地埋头,没回他那句话,宁肃羽便也没再继续问。   扶着青年纤瘦的腰,他借着灯光把每个位置都抹上药膏,今夜睡前需要做的事情便到此为止了。   盖上药膏,宁肃羽眸光停留在青年白皙的背部,内心沉了沉。   自那次昏迷过后,青年的翅膀就再也收不回去。   透明质地的翅翼闪着淡淡蓝紫色的荧光,应该带着青年从山野间穿梭而过,和梦中仙子毫无差别的翅膀,在现实却无法做到大幅度的扇动,只能每日裹在衣袍里。   听狐狸说是因为他体内的妖力彻底耗空,并且翅膀在不断汲取能量,所以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宁肃羽明白事态的严重性。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在来到黎都后疯了似的想要靠近南黎的政。权中心,同那该死的国师交易,必须有能够拿得出来的资本。   “好了。”做完这些,宁肃羽安抚地吻了吻小蝴蝶的发丝。   隔着乌黑的长发,不太明显的接触以往都会被小蝴蝶忽略掉,但今日他突然动了下。   “肃羽,其实……”   小蝴蝶整个人没骨头地软在床上。   上半身化在宁肃羽的怀里,闷红着脸,好像有些难为情。   说话时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抬起头,眼神躲闪,“你非要把我当成娘亲也不是不可以的。”   他好像真以为宁肃羽在因为这件事不开心,说得认真。   宁肃羽不知道他到底想了些什么。   直接就被他那句话气笑了,大逆不道地捏了下小蝴蝶的脸颊肉,宁肃羽看他:“谁想要把你当娘亲。”   许玉潋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说出口,结果还被人捏了脸,当下就是很不服气啊。   他唇珠抿得鼓起,有理有据,说道:“可是你刚刚还那个样子。”   熟悉了之后,青年明显比最初认识时更为活泼。   这样生动的表情由他来做,再合适不过,宁肃羽压抑着想要再亲亲他的冲动,重新把人塞回被子里。   “我的错。”   宁肃羽虚心接受他的批评:“是我没说清楚。”   “已经很晚了,这位……状元府的这位小娘亲,快睡吧。”   ……   昨日在翰林院待了许久,该处理的事务基本上都整理了个大概,宁肃羽这早没再提前离开。   静坐在院子里翻看宗泽川留下的注意事项,恰好回了趟家的封徽今早到达黎都,二人在前厅会面,交换了彼此近日所得到的消息,以及小蝴蝶的现状。   趁着许玉潋没醒,封徽端了杯茶水一口下肚。   气还没喘匀,他先问道:“收到回信了吗?”   宁肃羽表情不太好:“没有。”   南黎国国师的地位颇高,加上对方虽然做的事嚣张无比,但行动极为谨慎,很难找到和对方见面的机会。   只能靠着书信和朝廷这方面的关系,看看能不能找个契机。   光是见面这一步的难度就这么大,不难想象,以对方厌恶妖族的程度,想要从他那里拿到灵药是多么困难的事。   但许玉潋的身体已经经不起更多的等待了。   “想也知道。”封徽沉着脸在原地坐了会,最后揉了把脸,把从家中带来的东西全部拿到旁边整理,“无论如何,想想办法吧。宗泽川那边也在找法子,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那个秘境里了。”   宁肃羽看着窗外飘着的绵绵细雨,垂下眼,清隽的面容难掩阴郁,“我自然会想办法。”   “对了,我准备过段时间我会去谷洲那边。”封徽道。   谷洲,对于南黎来说是禁地般的存在。   之前以环境险恶,人迹罕见出名,在缴妖营出现后,变成了大量妖族聚集的险地。   那附近,缴妖营安排了不少队伍在镇守。   宁肃羽视线掠过他:“谷洲有什么?”   封徽在许玉潋出现后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在围着他转,宁肃羽已经无需过多思考,便清楚他这样突然的决定和许玉潋有关。   果不其然,封徽答道:“不清楚,但听一个妖族说,可能会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封徽在副本里的身份比较普通,稍微特殊点的,就是他和妖族交好的事。   完全做不到就这样干陪在许玉潋身边,看着他被熟热期的后遗症折磨,封徽早就打算好了要主动做点什么。   收到消息的当天,便计划好了一切。   他们想要的东西不多。   除了让许玉潋身体恢复,找不出第二个愿望。   宁肃羽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只是问:“你怎么去?”   谷洲不是能随意进去的地方,外有缴妖营镇守,内有妖族陷阱,以普通人的能力,很难做到完好无损地顺利出入。   他说的这个事情封徽也有考虑到。   事实上,封徽现在跟来黎都也是为了这件事。   “我看见缴妖营张贴的征兵信息。”封徽迎上宁肃羽略显诧异的视线,“如果没被发现我和妖族的关系,我会顺利去到谷洲寻找玉潋用得着的灵药。”   “如果被发现了。”封徽低下头,“那就麻烦你好好照顾他。”   造化弄人。   最为厌恶的缴妖营,最后却成了他们为数不多的希望。   前厅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   今日府上气氛轻松。   状元老爷和大公子都在家,还有位新客人。   “雨天隔着窗框去看大公子,真真像个环在水雾里的仙子。”   婢女们送完菜回到小厨房皆是兴奋得合不拢嘴,你一句我一句的,恨不得要把方才看见的细节全部抖搂出来。   “刚刚就因为我偷看了大公子几眼,老爷差点发火。”有个婢女转着眼,小声吐槽道。   “我也是我也是,好不容易大公子在前厅用餐,我们多看几眼怎么了,要我说,老爷真别太小气……”   “嘘,你不要命啦。”   管家端着餐盘路过他们,带着皱纹的眼笑眯眯的,“你们这些人,正事不干,小心我告诉老爷,你们惦记大公子,到时候你们就完蛋了。”   他这么一吓唬,几个婢女也没怕。   都知道大公子脾气好会护着他们,她们拿着准备好的果盘又往前厅走,嬉笑着快步离开,“哎,我们现在就在干正事呢。”   话还没说完,人就跑没影了,脚步声一路踢踏着,直到接近前厅才慢慢变缓。   竖着耳朵,不约而同地听见里面人的动静。   “怎么不多吃点?”   随意夹了几筷子菜,许玉潋今日没什么胃口,尝了些便停了下来。   封徽饭桌上一直关注着他,见他筷子一放就知道待会没有后续了,便问:“要不要再尝点甜粥?后厨一直备着呢,这天气喝了舒服。”   许玉潋摇了摇头,他还惦记着别的事情,这时候吃什么的心情都没有。   “我们待会不是要去主街吗,再吃时间就太晚了。”   他捋着发丝,视线已经转到了窗外的位置,显然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宁肃羽朝着旁边示意。   不久,管家还是端来了一小碗甜汤。   “先喝着,收拾出门还需要些时间,不急。”宁肃羽舀了勺试温,确认温度刚好,这才递到许玉潋嘴边,“天冷,喝些热的。”   许玉潋拗不过他,“好吧。”   别人收拾东西,宁肃羽和封徽就站在门边看他跟小猫舔水似的喝。   捧着瓷白小碗,眼睫覆下,嫩粉的舌尖试探着温度,小心翼翼地露出来,碰了碰。   临到走前,两个人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就是不敢往许玉潋那看。   等许玉潋扯着他们的手叫他们走了,这才回了魂,看着倒是正经,可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他们耳根早就红得不成样子了。   恐怕是想了什么亏心事才会反应这么大。   许玉潋不懂他们那些龌龊的想法,提了衣摆,在侍从的帮助下先行上了马车。   车内烘了暖炉,许玉潋给自己挑了个舒服的位置,披好小毯子后,他用指尖挑开遮挡在身侧的帘子。   依旧僵持在马车外的二人似有所觉,抬头看向许玉潋,面色稍缓。   许玉潋对着他们招了招手,眸光盈盈,“快来呀,这马车可以三个人一起坐呢。”   没多久许玉潋就有些后悔了。   他挪了挪小屁股,发现根本没办法动弹,泄力般地伸手推开两人的腿,“你们能不能让一让,这么宽呢,非得挤着我。”   ……   昨天掉了荷包说要重新做一个,今日便准备上街买新绣布了。   几人连带着附近那些店铺也陪着许玉潋逛了个遍。   小蝴蝶没来过这个时代这么热闹的地方,看什么都觉得新鲜,逛个普通的布匹都快把眼睛给挑花了。   “这个颜色素净,好配我浅色的衣服。”   “好。”   “好看。”   “这个有些少见,我从来没有过这种。”   “买。”   “定几匹?五匹够吗?”   “……”听着封徽和宁肃羽二人毫无参考意见的回答,小蝴蝶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道,“你们能不能在外边等我。”   但就在他挽着垂落的发丝,缓步在店铺内挑选时,在外面等候的两人似乎遇到了熟人。   准确来说,应该是宁肃羽认识的人。   自始至终,只有他在和对方说话,而封徽已经不知道去了何处。   “翰林官这么巧。”来人面带微笑,“圣上刚吩咐下来的话,我正准备去您府上呢。”   “是有何事?”   宁肃羽问完,那人哎呀一声,“还不是上次您帮忙解决的那个问题,现在又出了个差不多的乱子,圣上叫我们和您一起调整一下。”   许玉潋松开捻着的布料朝门外看去,迎上来人黑沉的眼瞳。   店外昏昏暗暗,雨已经下了大半个月。   店内点了几盏油灯,勉强把货架上的布料展示出来。   青年就从那暖融融的室内揭开了隔帘,凝白如玉的肤色,眉眼深郁,像是剥落了那层朦胧光晕的水墨画,此刻伴着雨声踏进了人间。   当真是蒙尘珠玉猛然透亮般的冲击感。那人原本烦躁着一张脸,结果转头就对上许玉潋的视线,顿时面露惊艳,小声地问了句,“这位是……?”   宁肃羽不着痕迹地挡住了许玉潋,剑眉冷肃,“我兄长。”   那人还想说什么,身边的侍从忽然对着他耳语了什么,他正色了几分,朝宁肃羽道,“事不宜迟,翰林官我们先进宫吧。”   他说完还不忘对着许玉潋献媚,刻意扬起个自以为很有风度的笑。   “公子也可以跟我们一起去。”   这时候又好像和刚刚那个急得没边的样子判若两人了。   宫中的事情不好耽搁,加上宁肃羽不放心留许玉潋一人回家,听见这个提议,纵使不太情愿也只好接受。   ……   宁肃羽是真的同那人有事需要和圣上商量。   来不及过多停留,许玉潋进宫之后便被侍卫带着去了个类似于后花园的地方。   周边围绕着潺潺流水,中间用木材建了座并不封闭的观赏台。   这样的雨天在里面点上些火炉,去去湿气,伴着雨景同人聊聊天,最是恰到好处。   不过许玉潋的身边只有几名侍卫。   他轻抿了口温热的茶水,望着窗外的雨水,同系统聊道:“我记得身份暴露就是在来到黎都之后。”   “之前我在宁肃羽家中很少出门,没有什么机会,不过今天难得出门便进了趟皇宫……”   许玉潋开始怀疑自己需要面对的到底是谁。   他蹙着眉心,有些不安,“该不会我的最终场就是和那个国师的对手戏吧。”   【有时候剧情推算也不完全正确,宿主应该习惯了,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许玉潋:“……”   以前问这种问题,基本上猜得不对系统都会直接否定,很少会给自己解释,但今天给了。   情况不太对劲。   小蝴蝶皱眉。   没等他继续和系统纠结,身后沉默许久的侍卫忽然齐声喊了句。   “参见二皇子。”   有平稳的脚步声缓缓靠近,踩着湿漉的青石板,站进观赏台里的那一瞬,莫名带进一阵冷风。   许玉潋蓦地打了个激灵,和来人对上了视线。    第99章   被侍卫们称呼为二皇子的男人身形高挑, 身披着件墨金长袍,神情淡漠。   他几步走近中央火盆旁的木椅,居高临下地垂眼看向许玉潋时, 冷峻的面容半掩在阴影里, 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审视意味。   “刚巧进来避雨,没曾想, 还有人比我先到。”   许玉潋愣了下,没反应过来。   剧情里没有提到过太详细的皇室信息。   唯一和皇宫有关的,便是受天子支持建立起缴妖营的国师。   所以突然碰见这么个语气不善的人,许玉潋看着对方,一时间也没意识到他的身份不凡。   直到感受到周围怪异的氛围, 和逐渐落在他身上的无数道视线。   许玉潋这才懵着脸,慢半拍地跟着站了起来, 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学着他们唤了声, “二皇子……”   动作略显别扭, 能看出他多半出身普通,没有系统学习过宫中的礼仪, 不过也绝对算不上是出丑。   如符凌文那些人所交代的信息差别不大。   肤色冷白的青年长身玉立地站在雨里, 眉眼是带着春雨湿雾的温润。   柔柔垂首, 抬眸间被风吹乱的额发粘连在他白皙的耳侧, 无端添了几分病气。   在南黎内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这样我见犹怜的美人。   也难怪他们反应那么大。   “不必多礼, 坐吧。”   黎琢章挥退周围准备过来伺候的太监,姿态淡然地捧起茶杯, 问道:“你是哪家的公子?”   许玉潋不知道男人是明知故问, 闻言还有些紧张。   拘束地坐回原位,他简短交代了下自己的身份, 话语里说的内容和黎琢章调查到的资料差不多。   黎琢章盯着他,笑了下,好像真是很惊讶的模样,“原来是宁翰林的兄长。”   “我曾听起他提过你,果然百闻不如一见,真是翩翩公子。”   怕宫里的事情烦到许玉潋,宁肃羽在家一向不会提起宫中的事,许玉潋自然也不清楚他和其余人的交集。   此刻听黎琢章和宁肃羽似乎是熟识的关系,他便信以为真了。   宁肃羽的确是爱提起他的。   至少在家中是这样,三两句离不开他,可能偶尔在别人面前聊到自己也很正常。   原本有些紧绷的眉心渐渐缓和,许玉潋抿唇,很谦虚地恭维道:“殿下也是极为英俊的。”   恭维的话在宫里听得多了,这样直白的夸赞倒是有些新奇。   黎琢章顿了顿,并未接上那句话,转而问道:“公子今日是跟着宁翰林一同来的?”   皇宫里的规矩许玉潋确实不懂,也不管对方是谁,这时候放下了防备,和人说话也就随意多了。   闻言,许玉潋点点头,“肃羽很忙,是我拖累了他。”   他拢着衣摆坐在位置上,没有抬头去看对面的男人,小半张脸埋在衣服的毛边里,说这话的时候眼睫一抖一抖的,看着格外的纯。   黎琢章带着拉拢人的念头来,这时候却抬起眼,话题中心莫名转到了许玉潋身上,“拖累……公子是身体不适吗?”   对上青年略带疑惑的眼神,黎琢章解释,“你面色不太好。”   “若是有困难,宫内有精通各种疑难杂症的御医,都可以安排。”   许玉潋顺着他的话碰了碰自己的脸颊,漂亮的眼眸柔柔弯着,“只是觉得帮不上肃羽的忙,总仰仗他生活有些惭愧。面色是因为天生体弱了些,没什么大事。”   “多谢殿下关心了。”   黎琢章应了声,没再多说。   在逐渐加大的春雨里看着那热气慢慢升腾,对面人的轮廓也融化在了茶香里。   呼吸之间,似乎变得更为柔和。   和符凌文话里说的形容,有过之而无不及。   黎琢章忍不住重复着那日他曾训斥过的评价,不过是个翰林官,不过是个状元郎。   连自己兄长的身体都这样不关怀,可偏偏这兄长却也是什么都不懂,还以为他那个弟弟真是在朝廷上多有建树。   完全不当一回事。   茶杯漫不经心扣在桌上。   若是有熟悉黎琢章的人在这,就知道这是他心情不好的表现。   但分明方才的情况,毫无可以生气的地方。   或许是有些走神,后来宁肃羽过来找他的时候,许玉潋才发现那位二皇子早就离开了,能证明他来过的痕迹,只有那张刻有个琢字的玉牌。   没人知道那是用来做什么的。   “宁肃羽和他兄长进宫了?”   观星台,闫循观嘴角噙着点怪异的笑,重复着暗卫的话。   他让人把宁肃羽之前送来的信件全部摊开,一封一封打开看着,最后点在某句墨迹没有控制好的位置,“一国之主他不求,却偏偏有求于我。”   “你觉得是为什么?”   暗卫听着他的话,思考片刻,“属下愚钝。”   闫循观将信件砸到他身上,深黑眼瞳冷冷地倒映着他跪下的身影,“何不放开了胆子大胆地猜猜。”   “比如说呢,他那位宝贝极了的兄长,是个妖怪……”   暗卫被他这话一惊,“这、”   谁人都知国师对于妖族的厌恶。   再加上如今颁布的新法里护妖人与妖同罪,莫说那个身份不明的兄长,恐怕就连他们这位新状元,都要脑袋不保。   闫循观狭长的眼眸眯了眯,“不过听他们对那位兄长的评价,很是不错啊,也不知道是狐狸变的还是什么变的,这么能蛊惑人心。”   “我倒是对他的真身有些好奇了。”   暗卫低下头,“大人是想……那属下今夜安排人前去探查。”   “不必。”   闫循观还是头次见这么胆大包天的人。   竟然敢直接进到皇宫,还凑到他眼皮子底下。   他冷笑了声,“宁肃羽不是想见我吗,那我就亲自去见。”   ……   宫里的人没有谁不忙的,尤其是在朝廷上排得上号的。   刚偷闲了不过半日,进宫一趟见了天子,宁肃羽便又忙了起来。   许玉潋在府里待得久了也觉得无聊,趁着雨停,他支开了府里的众人,站在清晨被打落了一地花瓣的桃树下,左看看右看看,偷摸地拿出了把小铲子。   【宿主真要喝?】   系统就靠在树旁陪他一起挖洞。   树底下埋了壶酒。   倒没什么讲究,是小蝴蝶从酒楼里买来的,就前几天上庙的时候。   回到家,小蝴蝶就学着那些话本里的故事,也把酒给埋进了树底下。   应当是果酒,系统不许小蝴蝶乱喝烈酒。   还没喝上呢,许玉潋一张脸就变得红扑扑的了,手上沾了湿泥也没在乎,“我尝尝。”末了,他也没忘记系统,还问呢,“你能不能喝呀?我们一起喝。”   干坏事还知道拉着人一起。   系统靠在树边看他,很轻地笑了声。   到底没败小蝴蝶的兴致。   系统没说能不能喝,但主动拆开了酒壶外的包装,替他摆好了酒杯。   雨散的夜晚,风里还带着凉意。   枝头盈满了的花瓣随着叶子簌簌地落到桌上,零星掉进酒杯里,被红润的唇肉轻巧地抿进了嘴里。   花汁涩意也敌不过馥郁的酒香。   【喜欢喝酒吗?】系统问。   说话时,浅润的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还好?这个不难喝。”   才一杯下肚,青年的眼尾就已经浮了些不易察觉的粉。   但他肤色太白,那粉落在别人眼中便显得有些艳,像被人用指尖细细临摹过,情不自禁时留下的痕迹。   系统大概明白许玉潋的口味:【和花果沾上关系的食物你总是喜欢的。】   许玉潋闻言弯了弯唇,“等任务结束,我们回去也酿酒吧。”   酒不是什么好东西。   系统甚至来不及劝,许玉潋便已经喝得有些头晕眼花了。   系统头一次知道小蝴蝶喝醉酒后会格外直白。   觉得闷了便要呼吸天上的新鲜空气,觉得热了便不想再穿着他那件绒袍。   仗着系统给他拢的保温层,身上穿着件轻薄的白色长衫便爬上了桃树。   赤着脚,身形轻盈地踏在沾了雨水的树枝上,摇下未消的阵阵春雨,足尖也如花瓣般带着血色的淡淡红意。   摇晃的衣衫掩在掉落的花瓣里,神仙般的青年就那样半阖着眼眸,扶着耳畔挂满花瓣的枝丫坐在了上面。   被人精心养护着的透明翅膀越过精致的蝴蝶骨,从镂空的长衫后直直垂落到脚边。   宛若缕在深海中摇曳前行的鱼尾。   似乎喝得实在惬意,再次轻抿了一口后,面容清丽的青年缩着肩头,身后许久无法收回的翅膀终于发挥了其他的作用。   朦胧月色下,泛着流动波光的翅翼逐渐伸展开。   轻轻颤抖的频率,足以带领着身形纤薄的青年飞到桃树的更高处。   深夜无人来访的后院里,不知何时,应该被认真打扫过的地面上,再次落满了一地的淡色花瓣。   飘浮在空中的小蝴蝶垂着眼睫,正不太熟练地使用着自己的翅膀,在院子内笨拙又轻盈地来回飞舞着,最后乏力地落在了自己屋子的顶上。   深郁的蓝楹花色已经蔓延到了他的发尾,任谁来看都能看出他非人的身份。   迟疑回想着方才飞起来的动作,小蝴蝶还未能掌握其中秘诀,突然就感受到不远处一道格外炙热的视线。   小蝴蝶顺着那方向看过去。   方才他待的那棵桃花树下正站着个有些眼熟的男人。   银色长发束在脑后,见许玉潋发现自己,男人惬意地靠在了那棵树旁,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挑起桌上残留着酒液的杯子一饮而尽。   “我应该叫你许公子……”   闫循观眉头轻佻地上扬了瞬,“还是该唤你作小蝴蝶?”   在黎都暴露出妖族的身份,与其说男人最后那句话是调侃,不如说是宣布他即将成为刀下亡魂的通知。   没有哪个妖族会不害怕。   屋顶上的小蝴蝶忍不住蜷起了圆润的足尖,抿着唇,撑着身体往下看他。   沉默片刻后,他耸了耸鼻尖。   对着男人招了招手。   闫循观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他以为青年会逃跑,会被吓到说不出话,但现在看来,青年的胆子比他想象中要大很多。   男人原本只是五六分的兴趣瞬间涨到了十分。   传闻中极其厌恶妖族的国师就这样听话地走到了屋檐下。   一个能够让小蝴蝶轻松看见他的位置。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闫循观像是在等待别人交代遗言,每个字眼都听着格外刺耳。   许玉潋撑着脸打量闫循观,好半天没说话。   身上的长衫松松垮垮,白皙的肩头娇气地耸着,直到闫循观还要往他这里靠,他这才皱起眉头,小声地说了句。   “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好臭。”    第100章   握着剑柄的手微不可查地僵硬了瞬。   闫循观眼眸晦暗, 看向仍坐在屋顶上的人,重复道:“别人的味道?”   还不是单单说有味道而已,小蝴蝶对男人说话可不客气, 如果不是只知道那几个词, 估计还能说得更恶劣些。   南黎国受人崇敬的国师大人,府上每日清扫的奴仆都数不胜数, 更别提他自己本身就有点洁癖的问题。   何时得到过这样难听的评价。   但闫循观侧开脸,只在确认空气中只有淡淡花酒香的存在后,稍稍掀起眼皮,再次问道:“你确定是在说我?”   许玉潋皱着鼻尖点点头,似乎再次闻到了那些他所说的臭味。   小蝴蝶不讨厌这样不请自来的新朋友, 不过这个情况,就需要另谈了。   那张漂亮小脸上的嫌弃溢于言表。   “你身上的味道, 很多,很杂。”   月色澄澈, 闫循观站在院子的树下, 隔着不算远的距离,能看清青年说完话缩回去的小脑袋, 透亮眼眸就那样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妖族里很少会有人这么大胆地跟他说话。   长剑收回, 闫循观站定原地, 面上神情却莫名缓和了下来, “是吗?”   闫循观厌恶妖族, 但也因此和妖族打过不少交道。   他清楚妖族的嗅觉比常人灵敏,能察觉到许多常人无法发觉的气味, 不过, 鲜少会碰到妖族去主动说出来的情况。   大概是因为别人身上存在的味道,对于妖族来说, 有独特的含义。   没想到小蝴蝶会提起。   “应该是在营中审妖时不小心沾上的味道。血流得多了,气味也就重了。”   闫循观并不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三言两语解释完,他挑眉,“你嫌弃我的味道?”   “什么……”许玉潋迷茫地眨了眨眼,表情无辜。   闫循观问得突然,小蝴蝶都来不及去细想他口中的营地是什么,可闫循观显然不想放过他。   “许公子?”   闫循观三两步借力直接跃至屋顶,袍子一撩,极其自然地坐到了许玉潋的身旁,“怎么不回答。”   小蝴蝶自然是嫌弃的,可单独拎出来问还这样回答,那就好像显得不太客气了。   所以他抿着唇,移开了视线,“我只是说你有点难闻。”   闫循观视线凝在青年绯红的面颊上,没有纠结他那些话,无赖般的,问他:“谁身上的味道你都会管吗?”   “……你不要乱说话。”小蝴蝶皱了皱眉心,半坐起身和闫循观对视,小脸认真:“那是因为你身上有我的味道我才会问的。”   “有我的味道,就应该是我的东西。”   在小蝴蝶看来,喜欢的朋友和玩具都需要用气味标记。   只有那样,才能真正把对方占为己有。   他不太开心地瘪唇,上下打量了闫循观一会,怎么也琢磨不出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人身上留味道,拧巴道:“但是脏了就不要了。”   莫名成了眼前小蝴蝶的人,又莫名失了名分。   闫循观面上并无惊讶,眉眼温和垂下,平静追问道:“拿到你的东西,沾了味道,就会被同化成你的东西,这算是什么道理。”   他的质疑让小蝴蝶有些掉面子。   许玉潋反驳道:“我可没那样说。”   “真不要?”   “对,反正我是不要了,我很挑剔的。”   青年酒意上头,脾气也跟着窜了上来。   但脸颊粉扑扑地蒙了层血色,瞪人时眼眸里水光潋滟,根本没什么杀伤力,反倒像是在勾着人去看他。   “不要我是吗。”闫循观没什么表情地颔首,也不知道是怎么顶着那种脸说出这样的话来的,还能自然地从袖口里拿出别人的荷包,问:“那荷包呢。”   小蝴蝶瞥了眼闫循观身上的小荷包。   很熟悉,而且有他常用的熏香味,上面绣着的花样也格外合他的心思。   挣扎两番,小蝴蝶很有骨气地咬唇拒绝道。   “我有新的,旧的也不用了。”   也不知道是明里暗里地刺谁。   连“旧”字都称不上的国师大人,这种时候想要对号入座都有些为难。   许玉潋撑着瓦片往旁边挪了挪,停下来后就把自己铺在地上的衣服给扯了过来,直接在屋顶上跟闫循观划出了个分界线。   扭开脸,只留个后脑勺给对方看。   闫循观甩着手上的荷包,叹了口气,“怎么脾气这么大?”   闫循观今日还打算要取走这藏在黎都内的妖族性命,现在见了面,言语倒比刀剑先行交锋,最奇怪的是,他还说不过对方。   看着胆子小,但又完全不怕自己。   接近凌晨的时间,空气里弥漫着春日未消的冷意。   带着一堆捕妖工具的国师大人和他要抓的那只小妖怪坐在一起,安静地听人嘟嘟囔囔地反驳他,身上还鬼迷心窍地留着几天前捡到的荷包。   十分新奇的体验。   大概在二十年前亲眼看着师傅死在妖族手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和什么妖族心平气和的共处一室过了。   并不令人讨厌。   无法想象,那些残忍无比的妖族里,会有这样特殊的存在。   妖力微弱到让人根本察觉不出来他是妖族。   如果不是那双翅膀,闫循观今天恐怕会空手而归。   不准备空手而归的闫循观端坐在许玉潋身边,视线在他翅膀上打转,突然问道:“你是哪来的小蝴蝶?”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个种族,你的翅膀长得很不错。”   小蝴蝶:“。”   “后山。”   他纤密羽睫颤颤的,闷声回答着。   原本的小脾气就像戳了洞的气球一样,一下就泄气了。   软乎乎的变成了个团子。   小蝴蝶很难拒绝别人的夸赞,即便那听起来有些刻意。   他还以为闫循观还能说出点什么好话,就在他竖着耳朵准备再往下听的时候,男人的手一下就碰到了他的翅膀上。   “你已经到熟热期了?”   闫循观检查骨骼的手段简单。   轻轻按压着青年白得近乎于透明的肌肤,浅润凹陷下,体温相差过大的触碰带来了些许轻微的颤抖。   他垂眼不语的模样看上去十分正经,有些唬人,但一开口就不对劲了。   “熟热期到了,有没有给别人生宝宝?”   许玉潋懵懵地抬起头,反应过来便皱了下眉心,不赞同道:“我怎么生宝宝,我不能的。”   “成了婚入了洞房才能生。”   闫循观受教般应了声,“原来如此。”   系统在后台听他们混乱的聊天,脑袋里黑线越来越多。   重点是成不成婚吗?   闫循观倒不是故意钓着人说那样的话,南黎国域中的妖族雌雄同体不在少数,他对蝴蝶这样少见的种类没有了解,只是看着许玉潋的模样,便下意识那样问了。   好像这个小妖族,确实是他心仪的模样。   少见的性格和独特的气质,只是遥遥听他轻声细语地和人说话,那声音就能让他情不自禁地驻足。   不然怎么会在第一次见面就起了兴趣。   “你今日喝了酒,我便不多打搅你休息了。”   闫循观抚了抚他的发尾,轻笑了声,“也不知道你这模样,明日还会不会记得我。”   许玉潋回头看他,“明日?”   青年身上仅穿了件轻薄寝衣,起身时长衫腰后镂空的开口几乎落到臀线,轻薄的翅膀犹如丝绸般裹在身后,闫循观脱下外袍,严严实实地盖在了他身上。   “明日我会再来拜访。”   指腹擦拭过小蝴蝶泛着水光的嫣红眼尾,闫循观勾起嘴角,“没人会放心一个留在南黎的小妖族,想想看,多吓人啊。”   “我作为国师,自然要对此负责。”   ……   那点酒量称不上宿醉,不过许玉潋睡醒仍是头疼了会。   用过早膳,又回房间休息了会,脑袋里那股晕晕的劲头才终于过去。   系统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怎么说话,直到许玉潋推开窗子,去拿昨夜剩下的酒杯时,它终于冒了出来。   【宿主以后还是不要碰酒了。】   为了抓紧整理杯盏,许玉潋将垂下的发丝挽到耳后,眼尾仍有酒意的痕迹存在。   他不明所以地捏着杯沿,问道,“怎么了吗,我酒品很差?”   许玉潋问完自己先心虚地回想了下,发现什么都想不起来后,更加心虚了,连整理杯子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难道是我做了什么吗?我好像都想不起来了……”   系统:【还好,但是宿主喝了酒会忘记很多事情。】   不仅是喝醉时会失去平时的记忆,喝醉时发生的事情,后来也不会记起,要是出了什么事根本拦不住。   许玉潋清楚这样很危险,可还没等他检讨自己,系统冷不丁地抛出了下一句。   【比如您的身份已经被国师发现了。】   许玉潋:“??”   “什么时候?”   系统:【昨天晚上,宿主喝醉后闫循观便潜入了状元府,因为他从宁肃羽的书信里察觉到了不对劲,决定亲自前来探查是否有妖族的痕迹。】   【如果您关注一下副本进度,就会发现您的个人主线又往前跳了一截。】   虽然剧情推演里有说过自己的结局,但真等到这么一天,许玉潋又有些退缩了,他白着脸问,“我这个时候想逃,是符合人设的吧。”   系统倒没说可不可以。   昨天晚上再详细的事情发展系统没有再跟许玉潋说,他自己也不敢问,揣着一肚子的惶恐,午饭还多吃了几口。   直到午后在庭院里喝了口花茶,许玉潋坐在秋千上抱着只小土狗,遥遥望见府外多出几道人影。   一道似曾相识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好像……在哪见过对方。   管家匆匆走进来,禀告道:“老爷,国师前来拜访。”   那头衔一出现,别管有没有见过了,小蝴蝶跟被人踩了触角似的。   没等周围人反应,抱着怀里呜呜咽咽的小奶狗站起了身,直接趁着侍女们拥过来前碎步离开了院子。   宁肃羽回头寻他的时候,连片衣角也没能看见。   绕了好远的路回到自己屋子,许玉潋从来没跑得那么快过,掀起的衣摆快将周围鲜嫩的花苞卷下几朵,呼吸都吐着热气。   捂着胸口回到那颗桃树下,还未能喘息几秒。   脚步声比树叶簌簌声更先出现,极有分寸感地停在了不远处。   语调分明是男人惯有的平静,但此刻细听,又似乎夹杂着几分,在看见许玉潋逃跑时自己也没察觉的慌乱感。   “你别怕我。”    第101章   压抑着音量的短短几个字, 几乎挑明了他们昨晚见过面的事。   比起安慰,那口吻在许玉潋看来,更像是高高在上的人, 在随意把玩了那只踏入圈套的小可怜过后, 偶然起意,装模作样虚伪至极地, 随口说出的几句戏谑调笑。   闫循观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对妖族有好脸色。   许玉潋暂时不清楚闫循观是抱着怎样的念头来的,可光是从他们二人之间对立的身份来说,许玉潋就不得不防他。   最开始停下来休息会的念头完全没了,此时此刻,许玉潋甚至不敢在闫循观的视线里多停留一秒, 生怕对方拦住自己,然后喜提这次副本的人物结局。   那可不是什么小蝴蝶想要经历的事。   自觉保命重要的小蝴蝶在闫循观说完那句话之后走得更快了。   他踩着地上泥泞的花叶蒙头往屋子里走去, 唇瓣紧抿,装作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或许是看出许玉潋的逃避, 没等他溜走, 闫循观几步跨过大半院子拦住他。   “许公子。”   银发掠过二人相交的手,带来丝难言的凉意。   像是有毒蛇缓缓爬过背脊, 略刺的鳞片随时可能在肌肤上划出无数条痕迹。   许玉潋毫无防备地停下脚步, 踉跄之中, 差点直接撞入闫循观怀中。   他迅速后退几步, 在男人长久停留的视线里, 乌黑羽睫抬起又快速落下,“……国师有什么事吗?”   青年精致秀丽的五官向来出众, 闫循观早在那个雨天便有了清晰的认知。   只是在这样无措的情况下, 青年眼尾在苍白的皮肤上洇开一片湿红,呈现出了某种比那时更为诡丽的情态。   脆弱纤白的妖族, 连指尖的弧度都那样无害。   杀人的时候是靠什么呢?   难以想象。   闫循观沉默地垂下视线,剑眉下压,模样有些阴翳。   许玉潋看得心中发怵。   在皇宫里的人似乎都是不太好相处的性格。   让人瞧上一眼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直呼心思深沉。   但就在许玉潋以为他要做出什么的时候,闫循观突然轻勾起唇,很是自然地松开了抓住他的手,“倒没什么要紧事。”   似乎真的只是为了叫住他而已,许玉潋要往卧房里走,他便也跟在许玉潋身边。   闫循观淡声道:“许公子住的原是宁状元的府邸,难怪那日我回去后,迟迟找不到黎都内,有哪个许家有如此公子这般的人物。”   许玉潋愣了愣,“你找过我?”   他第一反应就是闫循观第一面便怀疑了他。   可若真是如此,好像他也留不到现在。   “只是恰好捡到了公子遗落的荷包罢了。”   没有以昨日晚上的情况作为要挟,闫循观抬手掀开珠帘,站在旁边示意许玉潋先进去,“想找机会还给你,可惜一直没有再见。”   似乎又回到了那天,雨露未消,空气里还弥漫着春日清晨的潮湿水汽。   更多的寒流全部被男人的身形遮住,他们在昏暗中视线相触。   仔细说来,如果不是昨晚闫循观意外出现在宁肃羽的家中,现在许玉潋对他的印象大概还停留在寺庙那一日。   匆匆一面,并无特殊。   但凡许玉潋当时知道闫循观是南黎国师,他是一句话都不会多说的。   更别提出现这样尴尬的局面。   用荷包当话头,任何一个知道他们身份的人听了,都会觉得荒谬,许玉潋自然也认为这不是闫循观这次来这里的目的。   毕竟他的身份已经暴露。   国师和妖,能有什么好聊的。   “如果是为了荷包其实你不用……”   许玉潋犹豫按着衣角,不想在这件事上跟闫循观过多纠缠。   男人极薄的眼皮覆下,说出的话莫名耳熟,“因为有新的了,还是因为沾了别的味道?”   许玉潋眨了眨眼,没想起来这句话自己是在哪里听过:“……?”   “国师对荷包感兴趣的话,府上还有剩余的料子。”   珠帘掀起,碰撞声打断了屋内二人的交谈。   宁肃羽从门外进来看见的便是闫循观正和许玉潋靠得极近的画面,心脏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涩得厉害。   他的语气不算很好,仔细听便能听出压抑其中的厌恶。   末了走到二人身前,在确定自己挡住许玉潋后才满意地扬起眉头,接着说道:“到时候就再做上几个,算是感激那日国师照料我兄长。”   闫循观轻笑了声,“的确是有几分兴趣。”   他原本有些郁气的眉眼在宁肃羽那几句话后蓦地一松,白得了解脱似的松开。   视线淡然收回,闫循观坐回原位,拿着桌上的瓷杯抿了口热茶,开口道:“既然宁翰林有这心那便多做些,今后,我还有的是时间同你兄长相处。”   宁肃羽听明白他的意思,当场顿住,再开口突然没了开始的戾气,“国师的意思是……”   闫循观这次来状元府的目的的确如许玉潋猜想的那样,目的说不上单纯。   他从宁肃羽那收到了数不清的书信。   信里的内容无需细看,便能猜到全是和许玉潋的病情有关。   虽没有挑明具体情况和妖族身份,但那情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更何况他。   方才在前厅短暂交流过后闫循观心中便有了打算。   病当然是要治的。   “不过得让他住到国师府来。”   闫循观自知自己不是什么心善的老好人。   这样充满危险性的妖族,容忍他留在黎都内是有极大风险的,再加上宁肃羽毕竟是个袒护妖族的罪人,如何能让他放心。   为国为民,如果非要留下,除了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国师府?”   许玉潋皱着眉听他们打哑谜,听到这句的时候终于有点明白过意思来了,可再细节些的,他还是云里雾里。   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现在是怎样的境况。   宁肃羽进来的时候,被自己死敌抵在角落的小蝴蝶还在担心对方。   他其实是有些怕的,不论是他自己还是任务对象,在副本里的身份都和闫循观处于对立面。   而且就在不久前,他们还曾被闫循观手下的缴妖营追杀过。   说到底,在闫循观手里,他们谁都讨不到好。   这样坐下来交谈的平和感更像是在掩饰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反而让许玉潋愈发担忧。   腿边摇着尾巴的小狗不断用毛绒脑袋蹭着他的裤腿。   许玉潋伸手揉了揉小狗的脑袋,试探问道:“你们是要让谁去国师府?我认识吗?”   闫循观打量了会那只疯狂朝着主人示好的蠢狗,视线移动,落在青年白皙脸颊上羽睫映出的淡淡阴影,良久,勾唇点头,“自然是认识的。”   他们这边气氛一片和谐,坐在旁边的宁肃羽表情却不太好看了。   找闫循观来帮忙本身就是件极为冒险的事。   他们对黎都并不熟悉,对这所谓的国师更是,要是对方说话不作数且藏有祸心,让许玉潋住到国师府,岂不是把人往狼坑里推。   宁肃羽犹豫了下:“一定要住过去?”   闫循观点头,“治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来来回回未免太过麻烦,再者,国师府里的药材或许更为全面。”   他用这个理由宁肃羽便无法拒绝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许玉潋现在需要的不是简单的药材。   只有国师府内独有的特殊灵药能帮上忙,除此之外,他们没有第二条路。   本身就对闫循观会答应帮助没抱什么希望,现在见有机会,只要不是什么威胁到许玉潋安危的事,宁肃羽都会答应。   沉默了片刻,宁肃羽敛下眼皮,余光描摹着兄长愈发消瘦孱弱的轮廓,他沉声道:“好。”   “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尽快。”闫循观放下手中的茶杯,将热气盖住,“难道你觉得他的病还能继续耽搁下去?”   “……”   许玉潋抱着他那只小白狐狸狗半蹲在椅子旁,听到二人结束对话时已经感到了些许不妙。   稍微串联一下他们所谈到的内容,许玉潋揉小狗脑袋的手都停了下来。   这好像是已经跳过了揭穿他身份的环节,直接走到了下一环节啊。   小蝴蝶心脏砰砰乱跳。   但等他慢半拍掀起羽睫,对上了两个男人投来的视线,还是下意识地抿起唇肉。   反应很小地鼓了鼓脸颊肉,眼睛圆圆。   “你们是在说我啊?”   ……   傍晚才过,橘色夕阳笼罩下,府内早已灯火通明。   装潢清雅的长廊内,侍卫们来回穿行走动,手上皆提着镶有金丝框的黑色木箱。   细看便能发现木箱其上的封口处印有清晰的红‘观’字。   意为观天地,窥神意。   是国师府独有的特殊印章。   按闫循观所定下的时间,这几日内许玉潋便需要搬过去。   怕耽搁了事,听见吩咐的管家忙招呼了府中的仆人们,当天就已经开始为他们的公子整理行李。   不过还有比他们更殷勤的人。   人前脚刚走,后脚国师府的车马就到了门前。   面子上做足了诚意,谁见了不说声,这状元郎未来的路可谓通天。   殊不知被人惦记的是藏在后院里的那位妖族青年。   许玉潋完全搞不懂闫循观的想法。   今日短暂见面,闫循观不仅没有挑破他的妖族的身份,还应下了宁肃羽的愿望。   邀请妖族前往国师府治疗,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包藏祸心的行为,闫循观却好像真就是为此而来。   身份暴露后该遇到的情况真的会是这样吗?   对如今隐隐变动的剧情仍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靠在树下休息的小蝴蝶抬起眼,接过侍女准备的河灯,打量了几眼后柔声问道:“还有什么别的样式吗?”   “自然,公子想要何种样式我们都能现做。”   有侍女抢答。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提起自己曾做过的河灯,小河环绕着的庭院在这个时间点倒是热闹了起来。   许玉潋轻笑了声,指尖细细整理过灯边布制的浅色花瓣,摇了摇头,“只是问问而已。”   机灵些的侍女见他要放河灯,赶紧拿着燃起的蜡烛跪坐到一旁,“公子,奴来替您点灯。”   “往后等公子身体好些了,趁着夏至,咱们再一起去黎都那条瑚灵江放花灯……”   许玉潋只弯着眼笑,并不接话。   屋子里现在都是收拾行李的侍卫。   来来去去,令人心烦。   许玉潋索性带着他院里的人全部来了外边的庭院透气。   刚把河灯燃起,还没等仔细瞧瞧那光线的透亮巧妙,就听身后传来了些许动静。   分明是比任何人都希望许玉潋能够去国师府的男人此刻站在门边,固执地拽着什么东西。   眉眼阴郁,衣袍也沾了灰尘,难得失去了往日的风度。   管家急得擦了把汗,“老爷啊老爷,这是大公子常用的披肩,我们该装进箱子里了,您先放下吧……”   宁肃羽无动于衷,甚至攥得更紧了。   “怎么了?”   许玉潋循着动静走到他们身边,管家立刻向他投来了求助的目光。   “肃羽?”许玉潋皱起眉头。   宁肃羽终于有了点反应,侧眼看过来时,形状流畅的凤眼内似乎藏着些难言的情绪,紧握住衣袍的手指松了几瞬,还是没有放开。   心里过了遍今日发生的事,许玉潋沉吟片刻,摆手挥退了院子里的其他人。   宁肃羽压着眉心,唤他,“兄长。”   许玉潋从宁肃羽手中接过那件披肩。   窒海鲛纱的纺织主体,十年绣娘的精细针脚,黎都也千金难求的金贵料子,许玉潋的屋中却有着无数由此织成的服饰与配件。   身边的人总是在各种方面默不作声地对他好。   没有任何言语,许玉潋轻轻握住了宁肃羽的指尖。   指腹的温度在夜风中传递到快速跳动的心脏,宁肃羽额发随意扬起,眼前的画面被发丝分割成支离破碎的流影,青年就那样温和地,如从前无数次那样,走到他的身边。   问他:“我去国师府,你不开心吗?”   宁肃羽没有说话。   许玉潋抿着唇,有些苦恼地低下了头,“可你很希望我去,不是吗。”    第102章   分明是极轻的语调, 风一吹就能散进雾里,留不下一点痕迹。   可那似委屈又似质问的短短几个字落在宁肃羽耳里,就像是有双无形的手骤然攥紧了他的喉头, 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宁肃羽无法再在这样的气氛里沉默下去, 他盯着身前的人,黑沉眼眸宛若世末的长夜死寂:“我希望兄长去, 是因为我想要你身体无忧……”   他话没说完,他身前的青年笑了下,打断道,“我知晓的,肃羽。”   经历使然, 宁肃羽做事说话总带着股狠劲,哪怕后来在许玉潋的面前自愿往脖子上栓了绳, 也仅仅是变得内敛了些,和那些寻常人家爱说点体己话的小辈扯不上关系。   所以这时候乍一听到这些话, 把许玉潋都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后便是觉得有些欣慰。   “你向来懂事,兄长一直都知晓的。”   许玉潋还没察觉到宁肃羽的不对, 他一只手覆住男人温度颇高的手背, 黛色的眉浅浅弯着, 语气柔和, “如今你完成了你父亲的夙愿, 功成名就,若不是我这段时间拖累了你, 想来你该过得更加轻松。”   “所以别太担心我了, 肃羽,我只是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而已。”   宁肃羽和他挨得太近。   那瞬间, 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些。   点燃的河灯沿着院内放了数十盏。   晚风微凉,吹拂起澄澈的水流时,摇摇晃晃地朝着远处飘荡,淡金色的波光便折射落在身边人柔柔垂首的侧脸上。   这些日子里,颓靡病气似难以根除的深海藤蔓,黏人地缠绕着青年隽秀的眉眼。   远比初见时更为严重的症状,却并不会让他显得狼狈。   只是落雪般的,像是将那本不该被人攀折的花枝压了下来,沾湿嫩瓣,叫人无端生起些越界的独占欲念。   仅仅失神了片刻。   待听清许玉潋说的那些话后,宁肃羽眉头猝然压了下来。   在自己长久的妄想与情感压抑之中,不论在乡野之间,还是朝廷之上,宁肃羽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设想与许玉潋的未来。   他怎么能做到,像许玉潋说的那样毫不在乎。   他早就已经将有关许玉潋的所有事摆到了第一位。   不论是病情还是即将与闫循观同住的事,他都在意得要死,他只恨自己没有万全的办法,能够将人留在身边治疗。   所以宁肃羽启唇复又闭上,那张冷峻的年轻面容上有着藏不住的阴郁。   然后他问,“兄长就是这样想我的吗?在你心里,我竟然会觉得你是拖累吗?”   “我没有……”   许玉潋来不及说话。   宁肃羽这时语速明显变得很快,像是要告诉许玉潋一些事,却又畏惧他将那些话说出口后,藏在心里的情丝一旦袒露,会让二人之间的关系彻底崩裂。   没有再等许玉潋做出回答的想法。   视线在青年眼下若隐若现的小痣停留了几秒,宁肃羽垂下眼,破罐破摔道:“其实没有你,我什么都不会去做。我从来没把你当过兄长,你难道不明白吗……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   前后所表达的意思差距似乎有些大,许玉潋在他说完那些话后,好半晌没捋清情况。   他的确不太明白现下话题的走向。   小蝴蝶本来只是疑惑宁肃羽反常的态度,就和关心朋友那样想要帮对方排解下情绪。   但如今,他在宁肃羽略显颤抖的嗓音里怔愣抬起头,毫无预兆地对上了那双通红的眼眸时,他忽然意识到了男人话语里的异样。   什么叫做没有他什么都不会去做,什么又叫做从来没把他当过兄长。   许玉潋眨眼的动作都停住了,“肃羽?你在说什么……”   他这时还以为仅仅是自己的养弟闹脾气罢了。   “我若是有什么让你不高兴的地方,你说就是了,莫要这般作弄我。”温润如玉的青年眉心轻皱,被发冠束起的长发随着他不赞同地摇头轻晃。   端着兄长的架子,倒没有什么威慑力,反而让人更想多亲近他些。   是一位令宁肃羽日夜思慕的蝴蝶仙子。   没人能否认,就连月华也逊色于他唇瓣间氤氲出的玫色。   宁肃羽像是被他那毫无察觉的视线烫到了似的,猛地侧开脸,手上却反握住了许玉潋微凉的指尖,掌心不断收紧,问了句,“什么都能说吗?”   许玉潋眼睫颤了颤,含糊地应他,“嗯?”   宁肃羽身形紧绷,仗着周围没有其他的人,说出了这辈子许玉潋都没想过会从他嘴巴里说出的话。   “不是有句话吗,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兄长也知道,我不是那种不懂得知恩图报的人,一直没能兑现,我的心里很过意不去。”   宁肃羽明知许玉潋心中毫无他意,偏要按自己的理解来回答,越说脸上的表情越正经,只有通红的耳根有了几丝破绽。   许玉潋听得直接愣住了。   他连自己被男人握得有点痛的手都忘了挣扎,不太肯定地抬眼,“以身相许?你和我?”   许玉潋怎么也想象不到这个词能用到自己身上。   但他看着宁肃羽那副认真的表情,又好像他们之间真能有那种关系似的。   许玉潋实在有些别扭:“肃羽……你不能因为生气就乱说,这和我们现在说的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这就是我现在不高兴的原因。”   宁肃羽说,“只是家族兄弟的身份没办法一直陪着兄长,就如同明日你要去到国师府,我却无法跟随你一样。”   “我想长久的,留在你身边。”   男人宽阔的肩背不知何时沉了下来,呼吸贴近,阴影将宁肃羽的轮廓修饰得极为深邃,许玉潋突然发现他和初见时相比,似乎又长高了很多。   距离太近,能嗅到男人身上浅淡的草木气味,是长期熬煮药物留下的痕迹。   许玉潋试图抽出自己被握着的手,离宁肃羽远一点,但刚一用力,别说手指了,整个人都快被宁肃羽揉进了怀里。   “我只是帮了你一次而已,这算不上什么,而且我早就把你当亲兄弟一样看待了。”   许玉潋终于意识到宁肃羽不是在开玩笑,忙道:“若你是为了救命之恩才做出这样的决定,真的没必要。”   蝴蝶和人类怎么能相配呢?   若不是不太好意思,许玉潋真想说一句异想天开。   “我不是。”   “换了任何人救我我都不会这样。”宁肃羽嗓音艰涩得厉害,丝毫不顾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立刻反驳道,“那都是我想陪着你的借口。”   许玉潋哑然,纤长的眼睫轻巧地翘起来,懵懂问道:“现在你不就陪着我吗,这有什么不一样的?”   宁肃羽意义不明地抬了抬嘴角,答他:“不一样的。”   不知道是否所有妖族都如此,明明总是处于上位的年长身份,说话做事却因为久居山野之中,浑身浸染着未经人事的稚嫩。   过于反差,也过于好拿捏,叫人见了,第一反应总是会忍不住掺杂些上不得台面的遐想。   很难不让人担心他去到国师府后会不会遇到什么心思肮脏的人。   例如闫循观。   宁肃羽无法再忍受从前那样和许玉潋分开的日子。   所以就算分开,他也要先得到点什么。   “完全不同,夫妻和兄弟怎么会是一样的。”宁肃羽捧着他的肩头,似乎真想教透青年般,轻声哄道:“兄长难道不知这其中有什么不同?”   许玉潋迟疑地皱了皱眉,但还是点头:“我自然知道。”   他刚说完那句话便觉得周围的光线又暗了点。   不等许玉潋反应,一点凉意忽然触上了他的唇角,紧接着便是狎昵地含咬了瞬。   猝不及防的一下令小蝴蝶吃痛的呜咽了声。原本在口腔深处藏着的软舌顿时被贼人钻了空子,掐着脸颊叼着那一点嫩肉就亲了进去。   宁肃羽没用什么力气,可依旧能发现许玉潋单薄的肩头在他伸进去的时候颤抖了下。不知是怎么想的,他突然起了坏心思,轻轻碰了碰对方翅翼根部。   “肃羽……”   预想中柔软的无措的惊呼适时传至耳边,宁肃羽微眯着眼,只觉得亲吻的爽意在那一刻直穿背脊刺进脑后,在心脏处达到了某种难以言说的顶点。   许玉潋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弄得有些昏了头了,被松开时眼尾还泛着艳丽的红晕,眼眸里水汽氤氲,怎么看都像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   可那仅仅是一个吻。   宁肃羽浑身发烫,却还克制着自己,安抚地拂过青年柔顺的发丝,声音很轻。   “不论知道与否,现在兄长都应该该懂得我想要的是什么了。”   浅尝辄止。   宁肃羽并不想吓到许玉潋,只是在看着他不自觉地舔唇后,立刻覆上了层水色的唇肉,还是会忍不住可惜没有再多亲一会。   松开揽住人的双手,宁肃羽明面上依旧是正人君子的模样。   仿佛只是想摆明自己的立场那样,完成目的后便让许玉潋自由选择。   “至于答案,兄长无需太快回答。”   宁肃羽说:“能让你知道我的心意,我已经满足。”   抿着唇,许玉潋睫毛抖了抖,在宁肃羽格外期待的目光下,他嗫喏道:“我觉得还是不要以身相许了吧……我不喜欢别人咬我舌头。”   他不好意思把这种话放到台面上来讲,总觉得一只小蝴蝶被别人吃了舌头,不是什么好事,所以越说越小声,尤其是在看见宁肃羽明显变差的脸色时。   原本是变相拒绝的话语到了他们这里似乎就变了个味道,完全搞错了重点。   宁肃羽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僵硬了,“兄长,我以为我做得还算舒服……”   “嗯?”   许玉潋疑惑地抬眼。   显然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原来还能跟舒服扯上点什么关系。   宁肃羽被那眼神掠过,沉默了好几秒。   在这种方面,似乎没人能够接受被喜欢的人如此评价。   他回味着那点说不出来的感觉,心跳至今没缓过来:“我倒是觉得还不错。”   “可能是我没有经验,要是多来几次就不会这样了。”   他嘴硬完,盯着许玉潋泛红的脸颊,又实在觉得有些心热,再次靠近了他倾慕已久的兄长,“不如兄长来教教我?”   不等许玉潋做出回答,宁肃羽朝着他伸出的那只手被来人猛一下拍落,在空气中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庭院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封徽不知何时回到了状元府,整个人风尘仆仆的站在他们身后,表情十分难看。   当场对着宁肃羽就是一通质问,“你疯了吗?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那一掌力气不小,宁肃羽缓缓收回发麻的手,抬眉问他:“你是指什么?”   近日一直在准备进入缴妖营的相关要求,封徽已经有几日没有在许玉潋醒着的时候回过家。   结果今日好不容易准备得差不多了,他得了空闲,一赶回家听见的就是那些让他难以接受的消息。   宁肃羽还当着他的面对着许玉潋说了堪称调戏的话,再加上矜贵的小公子唇瓣艳成那个样子,不难想象在他到这之前,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封徽当即就忍不住冷笑了两声,但顾及着许玉潋在这里,还是没当场发作。   “……是发生什么了吗?”   许玉潋不明就里,见他们二人气氛不对,率先伸手按住了封徽,柔声道:“要不,我们先回屋子里再说吧。”   封徽并不想让许玉潋知晓男人们心里的弯弯绕绕。   他将许玉潋手中的披肩重新盖上,弯下身扶着人往回走,“都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我今晚带了些稀罕花种回来,公子要不要先去看看?”   许玉潋心知肚明封徽这是要支开自己,不过他现在更怕的是宁肃羽要把刚才的事情继续下去,于是忙不失迭地点了点头。   封徽盯着他微肿的唇肉几秒,最后只是扬唇笑了笑,手指掠过他颊边的发丝,“那公子先回去吧,外面太冷,容易着凉。”   待许玉潋离开后,二人对视片刻,忽然毫无预兆地动起了手。   封徽下手不轻,出拳时的劲头比起最初那一掌只重不轻,破风声传来,宁肃羽侧身躲过,听见他咬牙切齿的一句:“你让他去国师府,这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差别。”   不等回答,宁肃羽先毫不客气地伸腿扫去,衣袍与地面猛然擦过,他在封徽跃起避开时沉声回道:“难道要看着潋潋去死?你分明清楚我们现下根本没有什么选择。”   这句话一出,两人心中都忍不住开始发闷。   他们就是太清楚这个事实,所以才会在这种时候做出迫不得已的决定。   硝烟无声弥漫在空旷的庭院内,无法反驳的封徽出招不仅没有收手反而愈发紧逼,宁肃羽嗤笑一声,点出了他的心思,“你看见了?”   封徽那点心思,又或者说小蝴蝶身边这些人的心思,凡是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只不过从前顾忌着小蝴蝶无法接受,没人会主动拿出来说,若不是这次被闫循观此事逼到了无法忍耐的程度,宁肃羽或许也还是和封徽一样,藏在心中。   封徽瞧出宁肃羽眼底的得意,站定在原地,阴沉着脸嘲讽道:“你要知道,养兄如父,你还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说的吗?”   “——那是你兄长。你就是这样把他当作兄长的?”   “是吗?人世间哪来这么多规矩。”宁肃羽背手立在石桥边缘,此刻颊边添了几道血痕,哪怕笑起来也带着种莫名的狠劲,“我只知道我是他亲手选回家的人,合该做尽天下最亲密的事。”   宁肃羽大概也是疯了,在无数次辗转反侧明白自己无法接受没有许玉潋的时间后,所谓亲人,所谓恩人,在他眼里都不过是他留下来的卑劣借口。   再也没有在许玉潋面前时的那副温顺模样,宁肃羽眼眸泛着血丝,偏执道:“不觉得吗?我兄长生来就该是我的妻子。”   封徽深吸了口气,“不过是一段时间不见,宁公子的癔症又严重了不少。人妖之间本就是殊途,况且。”   他实在瞧不上这个副本NPC,像狗一样跟在许玉潋身后,又蠢得什么都拎不清,所以封徽并不想理会宁肃羽的口出狂言,只静静凝视着之前许玉潋所在的位置,笃定道:   “玉潋根本不喜欢你。”   宁肃羽唇角拉平,不冷不热的呛他,“你又知道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懒得在这事上跟你纠缠。”封徽问:“先说正事吧,国师府那边你怎么打算的,就这样让玉潋一个人过去?”   宁肃羽皱起眉:“我还做不到插手国师府。”   “明日一早便会启程去往国师府,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让他带着些懂事的奴仆过去。”   “至于我们,唯有时常探望。”   探望二字听着过于疏离,以往是绝对用不到他们和许玉潋身上的,但又想到国师府所代表的势力,封徽脸色当即便阴了下来,“所以就只能这样?”   “你难道觉得那个闫循观,会是个什么心慈手软的蠢货?”   方才打斗时留下的伤口正在隐隐作痛,男人日渐成熟的锐利轮廓此刻看上去有些阴沉,“我倒希望他不是蠢货,可你知道他是怎么答应的吗?”   宁肃羽皱着眉,用指腹擦去脸边滑落的血迹,抬眼继续道:“他没有提起任何利益交换,唯一的条件就是让兄长住进国师府里。”   “闫循观是想……”脸上狰狞的表情仿佛被凉水浇透了似的,封徽完全僵在了那里,看上去滑稽到了极点。   他倒没把闫循观此次行动的意图往其他方面想。   在无限世界长久的影响下,玩家们总会首先担心生命安全。   恶名远扬的国师答应帮忙只是为了让小蝴蝶住进自己府邸里,这事怎么看怎么奇怪,封徽第一反应就是那些缴妖营那些对付妖族的酷刑。   那瞬间,封徽几乎被脑海里的猜想给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还以为你待缴妖营几天脑子都已经被同化了,没想到还知道不对劲。”   宁肃羽打量他的神情,就好像在封徽身上看见了那时候的自己,或许在命运裹挟下袒露无能的废物总是相似。   宁肃羽嘲弄道:“不论闫循观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思,至少兄长有了治愈的机会,还是说,你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最终还是没能作出回答。   封徽张了张嘴,开口时嗓音艰涩:“但如果他对玉潋做出什么事……”   这些时日里,他们几人几乎把能尝试过的办法都尝试了,没能实现的,他们还在寻找途径。   现下如此危急的时刻,总不能为了避开风险,去让许玉潋等待那些根本没有着落的治疗方法,拿性命做赌注。   所以那些未尽的话又全部咽了下去。   宁肃羽听得出他的顾虑,那些问题他何尝没有想过。   “那就都别活了。”他说。   夜色晦暗,远处路过的侍从脚步匆匆,封徽抬头,面前这个从没被他放在过眼里的副本角色,正平静地擦拭着手上的血迹,语气是说不出的压抑疯狂。   “反正我的命早就是兄长的了。”    第103章   春末水汽沉重, 空气里全是潮意。   哪怕待在屋子里,许玉潋也总有种羽翼洇了水的错觉。   薄薄的,却又沉甸甸地覆盖在他身上, 压得他思绪都有些困顿。   “没想到, 黎都比我们的小山头还要冷些。”   【嗯。】   暖黄烛光摇晃,肉眼可见的, 青年眼睫颤动的频率逐渐慢了下来。   但又似乎顾忌着什么,迟迟不肯放松下来。   系统沉默地往暖炉里添火。   放在平日,这种时候小蝴蝶早该闹着自己去帮他揉揉翅膀了。   但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   从宁肃羽那边回来后,许玉潋就没怎么说过话,侍卫们端来晚饭他也只是意思吃了几口。   它懵懵懂懂的小宿主心不在焉得厉害, 就好像,宁肃羽说的那些不着调的废话, 他真听了进去。   系统状似随意:【宿主在想刚才的事?】   “嗯……”如梦初醒,许玉潋慢半拍地坐直了身, 眉间带着些犹疑, “我都不知道肃羽他有这样的想法。”   语气有些恍惚,更多的是不知如何是好的不安。   倒是不稀奇, 之前的副本也有过类似的事。   只是这次对方的身份太不一样, 让小蝴蝶不太自在。   系统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公事公办, 但又似乎有点怪异的酸味, 【还以为宿主听不出来任务对象的意思。】   “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许玉潋垂着眼小声地反驳, 他也不至于被人又亲又搂着表达了心意,还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   过了会, 他给自己补充了句, “我还直接拒绝他了。”   “系统也知道的吧,人类和我是没有可能的。”   就算不说妖族的事, 自己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啊。   系统刚升起的笑意瞬间消失了。   它的小宿主不仅拒绝了,听起来似乎还认真思考了人类和妖族能不能在一起的问题。   【那宿主现在是在烦恼什么呢。】系统问:【您不是已经做出选择了吗?】   许玉潋指尖轻轻压着脸颊,没第一时间回答。   四舍五入,他和宁肃羽的父亲称得上是同辈。   加上他还受过对方的恩惠,他第一反应便是不能把恩人的孩子带到这么一条路上。   要是对方还活着,他根本不好交代。   但……   许玉潋反问:“我做出选择任务对象就会乖乖听话吗?”   宁肃羽的反应他们有目共睹。   那人被拒绝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死缠烂打,跟听话绝对扯不上关系。   不等系统回答,许玉潋自己先叹了口气,“也可能是我没有教好他。”   “我当时不该跟他说可以把我当做娘亲的,他现在现在他好像真把我当成个姑娘了。”   系统顿了片刻,难得失语。   要是宁肃羽真把他当成小娘亲就更不该对他做出这些事了。   小蝴蝶撑着脸,根本没察觉偏离了重点,还在反思自己教育的方式是不是出了错。   很快,他得出结论——   “要是宁浦和还活着就好了,根本轮不得我来管教他。”   院门就是在这时被人轻轻叩响的。   克制有礼的三声过后,熟悉的男声传来:   “玉潋,你歇息了吗。”   听清来人的声音,半边身子都快藏进桌下的小蝴蝶这才松了口气,又重新冒了出来。   拢起拖曳在地的浅色衣袍,他小步跑到门边,红着耳朵尖给人开门。   “封徽,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回去休息了。”   小蝴蝶其实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封徽了。   按常理,他们之间的关系多少会生分些,但今天不一样。   可以说现在只要不是宁肃羽,谁来找小蝴蝶都能得到他的热情招待。   封徽在见到许玉潋时冷硬的眉眼便柔和了下来。   听他问,一边回答,一边顺手将许玉潋的领口掖紧,“听到你要去国师府的消息,我不来见你,恐怕没有一天能休息好。”   ——一回来就看见情敌捷足先登,这谁能休息好   ——宝宝。。脸红红的好萌哦   ——按这个妖族的性格,感觉今天主播要是不在,插进去了他都以为别人是在取暖。   ——?   ——嗯?看得小脸一黄   ——虽然说。。话糙理不糙,但哥们你这也太糙了   许玉潋愣了下,垂下眼乖乖地回他,“只是为了治病过去待几天,你不用担心我的。”   这话说完小蝴蝶自己都瘪了嘴。   谁人不知道南黎国国师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种小妖怪了。   要是去了闫循观的地盘,他脱层皮都是轻的,原剧情可能就在那等着他呢。   小蝴蝶的情绪都放在脸上,封徽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封徽也不能让许玉潋错过这次治疗的机会。   捧着人温温软软的脸颊肉捏了下,他笑着转移小蝴蝶注意力:“我就是忍不住担心你。”   “在缴妖营训练的时候,一想到你在家没有好好吃药,没有多加厚衣裳,我都恨不得连夜翻墙跑回来。”   许玉潋被他话里的意思惹毛了。   他把整张脸都藏进了围着白狐毛的兜帽里,只露出水润润的眼睛瞪人,“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了,我又不是小孩,哪里需要你这么操心。”   话一说完,被惹毛的小蝴蝶浑身毛绒绒的扭头往屋里走了。   封徽被他那样瞪一眼,本来还因为宁肃羽捷足先登感到烦躁的心情瞬间舒爽了。   两步追上人,封徽轻笑道:“可我就该操心公子的事,不是吗。”   “当然不是啊……”   灯笼摇晃的光线里,封徽因为赶路而略显狼狈的着装似乎变得更糟糕了,面上也多了几处淤痕。   许玉潋没有察觉,被对方半拥着肩带回到了屋内。   在背过身关上门的那刻,低着头,封徽缓缓将方才的话补充完整,“我的命是玉潋救回来的,我的人也自然是你的……所以,我操心跟玉潋有关的事是理所应当。”   呼啸而过的风声完全被隔绝在了门外。   四周寂静一片,将封徽关上门封好窗户的一系列动静都放大,再放大。   于是乎那段话也如同响雷般砸进了许玉潋的耳朵里。   他慢半拍地意识到那话里的内容有些熟悉。   一样的以身相许。   完全不一样的发言对象。   ——大型双标现场谁还记得刚刚他怎么骂宁肃羽的   ——“你就是这样把他当作兄长的~”   ——“人妖本就殊途~”   ——我怀疑【封徽】是【千面人】   ——全票打飞   弹幕上的群魔乱舞没有丝毫影响屋内的气氛。   封徽靠在门边,本就深邃的眉眼在经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磨练后,早已染上了不被规训的野性。   被他那双眼睛长久地凝视的人,总会有种被野兽盯上的错觉。   被人撞破告白现场的尴尬,以及在短时间内接二连三被意料之外的人表达心意的无措,在和封徽视线对上的这一刻,彻底让许玉潋大脑空白了。   封徽察觉他的沉默,唇角柔和勾起,话语并不强势,“为什么那样看我,玉潋。”   “我和宁肃羽那种人不一样,我只是想照顾你。”   ——有啥不一样,两个鼻子一个眼,见到老婆就变脸   ——难以言喻,我已经完全想不起这个人进副本前的样子了   ——男人的本质是狗,狗爱扑蝶也有一点依据   许玉潋不接话,本来出门的时候耳朵尖就红,现在整张脸都红透了。   封徽把呆站着的人拉到软椅上,自己则直接蹲在他旁边,没多逗人,自然地把炭火调整了下,“我已经通过他们的训练了,过段时间,我就能跟着他们去谷洲了。”   男人没追问,话题的转变一定程度上降低了他的威胁性,让许玉潋放松了些。   但哪怕是这样,他还是缓了片刻才敢去看封徽,问,“这么快吗?”   “我还嫌太慢了。”男人答道。   面前人宽阔的肩背微低,随着动作,许玉潋忽然发现,男人露出的脖颈处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道结了痂的伤口。   约莫十厘米,称得上是致命伤。   眉心可怜地皱起,许玉潋屏住呼吸,指腹小心翼翼地碰到那处伤口:“你这里怎么……”   缴妖营内能被选去谷洲的人,说明他在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妖族时也能占到上风。   也说明封徽这段时间经历的训练,不是能用非人来形容的惨烈。   而这都是为了自己。   完全把封徽刚才的话和伤口联系了起来,这次,许玉潋脸上滚烫的温度却逐渐降了下来。   小蝴蝶不想在对方付出之后再说些什么你不需要这样做的话,但他喉间涌起的涩意,却不支持他再说点什么好听的字句。   袖口滑下,他细伶伶的手腕无助地搭在封徽身上,显露出段极易折断的纤细。   “封徽,是不是很疼啊?”   “不小心划到了而已,这么担心我啊。”封徽跟没事人一样,用被炭火熏暖的手去给许玉潋暖手,捏着他两指可圈的手腕塞进了手心,“怎么生得跟玉似的,不贴着人就冷。”   他正在说正事呢。   许玉潋挣扎着想要抽出手。   结果下一秒,手腕处忽然贴上了点热意。   滚烫,爱怜,犹如男人那颗为他跳动着的炽热的心。   依旧是之前的姿势,封徽臣服般垂首,极其轻柔地在他脉搏跳动处落下一个吻。   他抬起头,目光毫无闪躲与其他欲望,只是坦诚地笑着,“乱动什么,下次见面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就让我多给你暖一会手吧。”   许玉潋觉得他大概知道封徽是什么意思,但他觉得不该是这样,封徽怎么能这样轻易地,说出像遗言一样的话。   就好像他真的会在不久之后丧命那样。   许玉潋忍不住吸了下鼻子,鼻尖渐渐红了,“其实不去谷洲也没关系的,我不是还好好的吗?”   “你会一直好好的,去谷洲只是因为我想去,跟你没什么关系。”   封徽还是在笑着,屈膝半跪在许玉潋的脚边,慢慢将脸贴在了他的手心,缓声道:“不过要是没有下次见面的机会了,你也不要去谷洲找我。”   “那里太危险,又有缴妖营的人在,不适合你,等以后恢复了就回我们的那座山吧。”    第104章   封徽说完没听见小蝴蝶回答还有点遗憾。   不过这样已经足够了。   贪恋地用鼻尖蹭了蹭许玉潋的手心, 封徽还想说些什么,结果抬头,毫无预警地撞进了双带雾的眼眸。   许玉潋默不作声地坐在那, 这才一会功夫, 眼尾已经红透了。   视线相对,他眼睫下意识颤了颤, 晶莹的泪痕便猛然浮现在他晕粉颊边,格外晃眼。   封徽手忙脚乱地接住了那滴泪,眼含担忧,“潋潋,别哭, 别哭。”   他哪还敢再提去谷洲的事情,站起身按着人眼尾处的水红轻轻擦拭, 只觉得心脏跟手里的丝巾一样被泪水融软了。   封徽爱怜抚过青年发丝,语气笃定:“我只是说说而已, 那都是没影的事。”   “怎么可能不会再见面, 没看见你恢复,我根本舍不得死在那。”   许玉潋问他:“那你去了谷洲还会回来见我吗?”   封徽说不出一个不字:“我就是为了天天能看见你才会去谷洲, 当然要回来见你。”   他在许玉潋含着泪的眼眸中, 声音低沉, 带着某种笃定, “断了腿我都要爬回来见你。”   许玉潋已经被封徽那些话给吓到了, 现在听他这样哄,反而不太相信, “真的吗?”   “千真万确。”封徽把手举到耳边, 做发誓状,“我发誓我肯定会回来, 好吗?”   “那好吧,要是你断了腿回来,我会去接你的。”过了会,许玉潋终于松口,哭得有些糟糕的小脸故作冷淡,“还站在这干嘛,走开啊。”   听到这似骂非骂的一句,封徽并不恼怒,反而整个人都爽利了不少。   他仍不放心,问:“潋潋不难过了?”   封徽悬起来的心在小蝴蝶恼羞成怒踹了他一脚后彻底落回原地。   “好,我知道了,不问了。”顶着衣袍上的脚印,封徽嘴角隐隐上扬,边点头边应是地坐到了一旁。   许玉潋皱着眉,又把脸往兜帽里藏了藏。   心情在封徽莫名其妙的发言下,似乎变得有些奇怪,许玉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对方的存在感太强,又太过于温和,像是将他完完全全地包裹了起来。   许玉潋无法再在这样躁动却静谧的环境里,和封徽单独相处下去,只能借着脚印的事把封徽赶到了后院里洗漱。   为了方便,小蝴蝶的院子里引了泉水进室内。   平时的洗漱自然也是在卧房进行。   但他似乎不知道让一个成年男性进入卧房是多么有暗示性的一件事。   封徽换完许玉潋给他的新衣服已经有点同手同脚了。   虽然那身衣服很明显不是许玉潋的尺寸,但由于一直放在许玉潋装贴身衣物的衣柜里,早就沾上了那些香气。   封徽稍微低下头那么一闻,浑身的血液就有些不受控制地下冲。   然后,同手同脚得更厉害了。   许玉潋不明所以,在封徽洗脸的时候自己也跟着泼了两下水。   他刚才哭过,脸蛋还有点烫,冷水会让他觉得舒服。   等洗完脸接过封徽递来的毛巾时,他忽然发现封徽好像一直在看他,靠在洗漱台旁边一直目不转睛地看他。   等他扭头,对方又快速地移开了视线。   小蝴蝶对他这种行为有点发憷,在妖族,一般只有猎食者会这样盯猎物。   而今天封徽已经不止一次这样看他了。   于是小蝴蝶咬着唇肉,犹豫了会,还是没忍住放下了手中的毛巾,开口问道:“封徽,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我在想……”   目光触及小蝴蝶湿润的眼睫,封徽眉间情绪缓和,语气是毫不掩饰的愉悦,“早知道玉潋会这么心软,在你熟热期之后我就该告诉你,我想和你保持那样的关系。”   许玉潋熟热期的记忆是不完全的。   系统没有给他详细解释当时的情况,后来因为身体原因,这件事也没再被提起,所以许玉潋一直都以为熟热期根本没发生什么。   这也就导致,许玉潋完全没办法把熟热期跟封徽口中的事联系在一起。   他还特别坦然地问了句:“保持什么关系?我的熟热期,跟你说的事有什么关系?”   问得有点伤人,不过还好封徽本就理亏,没什么伤心的资格。   想到即将说出口的话,封徽紧张得脸上的表情都看起来严肃了点,他踌躇片刻,站在原地,“玉潋或许忘了,那晚……是我帮你度过的熟热期。”   “我觉得我该对你负责。”   封徽说着说着就有点上头了。   他低着头避开许玉潋的视线含糊其辞,问,“你们那的妖族有什么结亲的习俗吗,等我回来的时候,我想……”   ——我的天啊,是我小瞧你了主播,你比宁狗还猛   ——别人是表白,你是直接想跟小美人锁死,真别给你美坏了   ——哥们吃的也太好了点吧,有人连嘴都还没亲过呢   许玉潋完全坦然不起来了。   在封徽解释的时候,他睫毛不停打着颤,耳边已经隐隐有水汽蒸腾尖叫的声音出现,恨不得直接逃离现场。   显然,他已经开始后悔给封徽开门了。   见封徽还想继续往下说,快羞到原地把自己藏起来的小蝴蝶忍不住了。   他连忙捂住对方的嘴,“等你回来再说!”   小蝴蝶的手还没封徽半张脸大,鼻尖萦绕着的浅淡香气让封徽顺从地闭上了嘴。   但很快,他再次追问道:“公子是不愿意吗?”   说话的热气打在手心里,有点烫人,小蝴蝶慢半拍抽回手,脑子懵了会,一时间居然没分清楚现在到底是谁要对谁负责。   但小蝴蝶老实惯了,这种时候直接顺着封徽的逻辑走了进去,连质疑都忘了。   一张小脸摆明了的心虚,小声道:“我没有啊。”   许玉潋偷偷抬起眼的动作被封徽当场抓获,纠结了一会,还是红着脸把人往下扯了扯。   封徽只觉得一阵香风袭来,面前的人和他直接额头贴上了额头。   那样近的距离,近到他能数清许玉潋睫毛数量,能看清许玉潋泛红的脸颊,甚至稍微侧开脸,他就能直接吻住对方。   但封徽没有那样做。   他想的事情,远比他能做得多得多。   事实上,他现在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连眼皮都不敢动一下,生怕动作大了一点,就把眼前的小蝴蝶给吓走了。   封徽浑身紧绷,只敢问一句,“怎、怎么了玉潋?”   “这样。”许玉潋含糊地咬着唇,眼睫一颤一颤的,不敢直视眼前的人,“我们就建立妖族的契约了。”   “我会等你回来的。”   【真建假建?】   许玉潋差点被突然冒出来的系统吓得一抖,“?”   他有没有妖力系统最清楚。   如果他建立契约产生妖气波动,系统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所以这个问题显然有些多余。   许玉潋干脆没回答。   封徽被那一两句话勾魂都快飘了,哪里还纠结其他的事情,几秒里已经快把未来的事情都给规划了一遍。   等后面许玉潋洗漱完准备休息的时候,他还站在床榻旁边没舍得走。   他都快忘了自己身在何方,被许玉潋不轻不重地推了下才回了魂。   室内变得更热了。   夜里的暖炉通常会点得更多烧得更旺。   相处过的人都知道小蝴蝶睡前不会穿太多,轻薄的寝衣从夏到冬都是一样的款式。   布料丝滑,贴身得发透,是多瞧几眼都会让人觉得冒犯的程度。   昏昏暗暗的烛光里,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青年,封徽本该离去的脚步根本提不起来,反而失了魂一样地开口。   “潋潋,要看看我的伤口吗?”   准备赶人出去的动作停下了,许玉潋疑惑地抬起眼,问他,“什么?”   封徽当然不会觉得一个伤口有什么好看的。   可一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那种害怕珍宝被人觊觎、被人抢先一步夺走的心慌就操控了他的身体。   找了个自己都觉得牵强理由,试图多在许玉潋这停留一些时间。   “是之前你救我的那次留下的伤口。”   封徽这种人动手能力强。   不仅是嘴上说说,他还特别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见小蝴蝶没有当场拒绝,直接不请自来地侵占了许玉潋的一半床榻,光是自己钻进去还不够,他还顺手把许玉潋也拉进了被子里。   “你看,如果当时不是你出现的话,我应该就活不到今天了。”   说着,封徽便掀开了外袍。   在那些凸显的肌肉线条之中,从小腹处延伸到胸口的疤痕毫不遮掩地出现在许玉潋面前,比脖子上的伤口还要严重,看上去格外骇人。   许玉潋一愣,恍惚道:“你当时伤得这样重,我竟然没听你提过,我还以为……”   他指尖触碰着那些疤痕缓缓下滑,柔顺散开的墨发带着暖香,也随着他的动作,顺沿手臂落在封徽身上,带来点不自知的痒意。   许玉潋那边正看得认真,封徽却突然咽了下口水,没忍住撑着身往后撤了撤。   “嗯?”手指落空,许玉潋停顿在原地,歪了歪头。   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方才那么主动的人,现在他真要看了,却反而开始闪躲起来。   没道理这样把他当小狗溜。   许玉潋不太开心,屈着膝凑近了些,指腹稍稍压在封徽小腹上,不让人再后退。   刚想问封徽干嘛要躲自己,手腕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烫了下。   他疑惑地看过去。   男人刚换上的浅色亵裤因为某种突起,此刻,在旁边显出了块难以忽略的阴影。   小蝴蝶:“?”   这时,在进入这个拥有熟热期设定的副本前,很少会有那方面想法的小蝴蝶并没反应过来。   封徽很抱歉。   他折起腿试图挡住那块不合时宜的凸起,解释:“抱歉,潋潋。”   “可是你一摸我,我就特别有感觉。”   ——特别有感觉……   ——哪里有感觉?   ——哥们你敢说敢做我都不敢听   ——还真别说,我看着也挺来感觉的。。   ——小蝴蝶要是摸一下我我感觉我能长出来   ——感觉哥,你真别太有感觉了   明白过来那是什么的小蝴蝶:“……?!”   透粉的脸颊眼看见就要从半熟转变为全熟。   那段话能不能称为解释暂时不提,在他目光下愈发嚣张的事物,显然表达出了主人毫不惭愧甚至愈发高昂的情绪。   许玉潋迅速收回了手,手忙脚乱地把自己藏进了和封徽相反方向的被子里。   直到确定封徽没有下一步动作时,他才慢吞吞地冒出头。   精致秀气的一张小脸闷得粉扑扑的,真是被羞急了,都不敢仔细再看封徽现在的模样,忙道:“那你、你快去弄一下呀,不要在我的床上这样……”   封徽却只是舔了舔唇,没动。   “为什么不行?”他问。   “熟热期时我也给你弄过,怎么到了我这里,玉潋却如此避之如蛇蝎呢?”   真要说的话,封徽前半生哪做过这样的事。   如果人生是个可以用爱情进度通关的游戏,那他可能是商店里尚未解锁的半成品。   所以他刚才第一反应也是不太好意思,不过他的不好意思和小蝴蝶不一样。   他格外坦诚,甚至在察觉到小蝴蝶的退缩后,突然来劲了。   封徽不抱歉了。   他就顶着他那翘起的玩意,在许玉潋面前故作心痛道:“我真的有点伤心了,潋潋。”   小蝴蝶彻底宕机。   要是这样的话,他赶人好像确实不太对,毕竟别人也帮过自己。   那……   许玉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封徽,过了会,他迟疑开口:“好吧,是我不好。”   “那我不赶你了,你弄吧?”   ——宝宝你在干什么!!!!   ——补药啊补药啊不要让他爽啊   ——这是我能在无限世界看到的吗?    第105章   周围是用体温烘出了暖香的柔软被褥, 眼前是他日思夜想的青年。   哪怕做春/梦的时候封徽都不敢这样梦。   这种情况谁能忍得住谁不是人。   封徽闭眼深呼吸,转头径直下了床。   弹幕还在激烈设想今晚有可能出现的play,但没等他们再多说两句, 直播直接变成了黑屏状态。   这当然不是他们能在无限世界看到的画面。   封徽冷脸关闭。   ——?   ——??   ——主播你不是男人   ——主播你不是人   ——主播你是狗   许玉潋见男人转身要走, 还以为封徽不相信他说的话。   努力克服心底的羞臊从被子里离开,他红着脸, 认认真真地拽住对方的衣角:“你别伤心了。”   “我刚刚只是、只是觉得你会害羞,所以才让你去别的地方。”   “现在我不那样想了。”   封徽转头发现青年轻飘飘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腹部,呼吸都忍不住急促了几分。   “潋潋真愿意让我留下来?”   话都说出口了,许玉潋不可能反悔,乖乖地点了点头。   不能弄脏小蝴蝶的床, 这是封徽最后的底线。   他低声道:“闭上眼,潋潋, 不要脏了你的眼。”   刚开始的时候许玉潋没敢多看,他只知道封徽非要跪在他的床榻边做那件事。   渐渐的, 从身侧传来的喘息声越来越明显了。   明明是极为克制低沉的声音, 努努力或许就能忽略,可许玉潋总觉得那声音不停地往他耳朵里钻。   许玉潋用手捂了下耳垂, 温度滚烫, 心跳也有点快, 似乎连他的身体都开始变得有些奇怪。   要不、要不就看看?就看一眼。   小蝴蝶拿封徽的说辞安慰自己。   反正封徽不是也帮自己做过吗, 那他看看而已, 没事的。   让他来看看封徽当时是怎么帮他的……   许玉潋颤着眼睫,自以为隐蔽地转过头, 看清了封徽现在的模样。   汗水从青筋暴起的脖颈处缓缓滑落, 一直到块垒分明的麦色肌肉上,把骇人的疤痕都晕湿, 男人正垂着眼极其投入地用手圈在那处快速滑动。   在副本里玩家长相都不差的情况下,封徽依旧算得上特殊。   他属于那种少见的正派长相,剑眉星目,以前背着弓弩穿行在山谷之中,颇有一番侠士气息。   如果在仙侠背景下,多半能拿到师兄角色的他,现如今以无比虔诚的姿势跪坐在那,似乎已将垂眼看向他的人奉作神明。   可手上动作却大不敬地,写满了亵渎二字。   极其矛盾。   就连那里也和他的气质不太相符。   人类的身体,和小蝴蝶的身体好像有些不同。   许玉潋咬住唇思考。   长得很相似,但尺寸和颜色完全不像一个部位。   尤其在封徽手中。   骨节分明的手指虚虚蜷握,青色血管就好像从手中,一直蔓延生长到了根部。   自己熟热期也会是这种样子吗?   脑袋里不停对比着自己那里的颜色,许玉潋忍不住撑起身子往下看去,结果下一秒就和抬头的封徽对上了视线。   许玉潋心虚地舔了下唇,“你还好吗?”   视线在青年湿/红唇瓣上停留几秒,封徽喘息着尽量保持镇静,不想在他面前失态。   “潋潋。”他说,“你要是一直这样盯着我看,我估计今晚都好不了了。”   带着点失笑的语气,有种自己都开始放弃的摆烂。   封徽很少会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刻,更别提,像今天这样的色/欲熏心。   也或许是青年羞怯却又大胆的目光给了他勇气。   封徽抬头和许玉潋对视,没人先移开目光,最后他先叹了口气,说:“对不起,好像把你的卧房弄脏了。”   他彻底失去了那一点羞耻心。   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过,甚至在许玉潋看过来的时候,变得愈发雄伟壮观起来。   水滴零零碎碎润/湿木地板,封徽仿佛要借此证明,他正在为许玉潋给他带来的反应感到苦恼。   封徽并不以此为耻。   在被心上人允许的情况下,某种程度的大胆,比起不要脸,可能理解为最原始的求/偶方式更加契合。   “待会擦干净就好了。”   许玉潋听不懂他的调情,转身坐到了封徽面前,问他:“我熟热期也和你一样吗?”   “什么?”封徽顿了下。   “一样需要弄这么这么久吗?”许玉潋撑着脸看他,“感觉弄这么久,那里会很痛吧。”   封徽:“……没有。”就是有点涨得慌。   许玉潋睁圆了眼,诧异道:“为什么?”   系统:……   忽略掉封徽现在的模样,这谈话氛围甚至有些让它幻视高中男寝。   是兄弟俩开始探索丰富的成年人世界了对吗。   听起来有点莫名其妙的发言,封徽却瞬间联想到了之前触碰过的地方。   随便摸两下都会红,稍微帮帮忙就能泄出来,那么敏/感的人,要是按他自己这样的法子肯定早就哭着蜷缩了起来。   也难怪问出这样的话。   封徽沉默了几秒:“我皮厚,不会疼的。”   两人在这时几乎是面对面的姿势。   不过许玉潋坐在床上,倒是比此时的封徽高上些许。   听完封徽的解释,许玉潋不知是怎么想的,伸出脚轻轻碰了碰对方。   他没有穿袜子睡觉的习惯,平时床榻落脚的位置也会铺上圈软垫,所以圆润粉/腻的足尖就那样毫无阻隔的,碰上了封徽的东西。   湿/润的透明粘/液沾在他足/尖,眼看着就变得越来越多。   但很快,似乎被对方的体温烫到,那点带着晶莹粉/色的圆圆指头便蜷缩起来,怯懦地收了回去。   无济于事,突破了社交距离的事情已经发生。   再怎么躲开也只会勾着人的目光去往主人白腻如雪的小腿上看。   今天要死在这了。   封徽想。   他真的要炸了,不管是上面还是下面。   罪魁祸首还不太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和封徽对视时表情依旧懵懵的,说了句:“哎,好像是挺硬的。”   封徽吐出一口气,头皮发麻。   “潋潋,如果我说我难受,你能帮我一下吗?”他抬头,湿着汗的发丝全部捋到了脑后,衣衫大大咧咧地敞开。   手上重复动作了几下后,迎着许玉潋迟疑的视线,封徽说:“你看。”   “没有你我根本弄不出来。”   无限世界的那些弹幕没什么羞耻心。   封徽比他们更胜一筹。   他说:“就像刚刚那样,用脚来帮帮我。”   封徽垂下眼,问:“好吗?”   像是熟热期时的身份换了个位,不同的是被迫承担责任的小蝴蝶毫无经验,好在封徽没有为难他,依旧自给自足。   许玉潋眼尾飘红,无措地按照对方的请求踩了上去,膝盖紧张地并起。   “你真的好棒,潋潋。”   封徽夸赞他,在青年尚未反应过来时,一手箍住他细瘦脚踝,摩擦着那小块肌肤深廷了进去。   力度适中,封徽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身上,视线关注着许玉潋的表情,以此调整自己的动作。   许玉潋完全没料到有这样的发展。   男人的几下动作,他的脚/心早已经红了个透。过于湿滑的触感蔓延从小腿处流开,逐渐让肌肤染上了某种头晕目眩的色泽。   封徽说的话不无道理。   碰碰脚心的事,到了他这里,整个人就耸着单薄的肩头,飘飘忽忽颤/抖着腰软到了塌边,软乎成了团落不着地的云。   小腿肚都被人留下了好几个齿印,他恍惚中仍思考着原来人类的熟热期这么可怕。   封徽舔着犬牙,在沉沦的时刻还不忘抽出时间哄人,“潋潋,你好会弄。”   没有给出回应。   模样昳丽的青年正倚在床榻上,发丝落在他新雪似的肤肉边,有种宛若浸了冬水的深黑。   半张着湿红的唇瓣,眼眸被水汽模糊,好半晌才抬起脸疑惑地皱了皱眉。   真像是被男人的动作给弄痴了。   封徽并不介意小蝴蝶的沉默,他说,“下次还让我来帮你度过熟热期好不好?”   说话时,封徽视线一错不错,紧盯着许玉潋。   一贯平和的语气,看起来很正常的行为。   但在这样的掩饰下,是他缓慢又极重的力度。   仿佛每次餍足掀起眼时都并非止于肌肤,而是随着目光,要往他窥视已久的内里钻去。   “你看。”   封徽慢下动作,看着青年因他而起的所有变化,轻笑一声,任由湿/漉沾上他的指腹。   “我会让玉潋满意的,所以选我吧。”   比许玉潋回答更先出现的,是门外很轻的一阵脚步声。   来人走到门边。   犹豫了片刻,敲了敲。   “兄长。”   宁肃羽脸上仍挂着伤,不过身上穿的衣服已经换了一件。   他方才回到房间便想了想今日发生的事。   思来想去,他在和许玉潋之间的关系上,还是不想将人逼得太过。   这事情对于许玉潋来说还是太突然了。   宁肃羽不想错失先机,但也怕适得其反。   如果不是实在想见见许玉潋,宁肃羽可能今晚都不会来打扰他。   宁肃羽靠在门边,再次开口,“是我,肃羽。”   室内,许玉潋被突然的敲门声吓得清醒了不少。   他直起身,刚张了张嘴想应声,结果吐出的第一个音节却因为封徽突然的动作变成了难以启齿的呜咽。   他惊怒地看向封徽,脚上报复性地用了点力。   封徽:“嘶……”   许玉潋把枕头按到封徽脸上,阻止他再发出声音,“怎么了肃羽?”   宁肃羽没察觉到什么异常:“明天要去国师府,要是兄长还有什么想要的,我现在去帮你准备。”   大半夜还收拾什么东西。   “该准备的下午就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就不麻烦……”许玉潋说着,突然感觉脚边有种液体流过的奇怪触感。   他低头一看。   封徽腹肌起伏着,上面也沾了点他自己的东西。   但封徽似乎根本不急着收拾,在深深嗅了口许玉潋枕头上的味道后,又挺了下腰。   被许玉潋发现,封徽也不发燥。   十分正经地摆正好自己的身姿势,对着他做口型,“公子,轮到我帮你了。”丝毫不考虑门外还站着个活人。   “兄长?”   门边的阴影因为许玉潋只说了一半的话语,似乎又靠近了一点。   宁肃羽来到黎都后的黏人程度跟以前相比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大逆转,许玉潋毫不怀疑,自己要是再沉默一秒,对方就会直接推门而入。   许玉潋粉着一张小脸,彻底被这两个人弄得有些头晕了。   他踩着封徽的衣服试图自己弄干净,嘴上抽空敷衍宁肃羽,“你回去休息吧,我真的没什么要准备的了。”   宁肃羽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   但他思绪早就被自己告白被拒还有明天国师府的事情给占满了。   想再看几眼许玉潋,又怕对方会因此不愉。   在门边听着里面衣料摩擦的簌簌声,猜测许玉潋准备休息了之后,宁肃羽回想着晚上接吻的触感,脚下生风地回去了。   或许兄长今晚话少是因为害羞呢?   ……   许玉潋没让封徽再爬他的床。   对于对方口中的帮忙,小蝴蝶其实是有一点点心动的。   毕竟看起来对方真的很有力气很有技巧的样子,而且上个副本在男生宿舍里,他有逛到过说别人帮忙比自己舒服的话。   虽然他应该体验过,但熟热期的记忆他已经没有了,要是再试试也不是不可以。   但——   系统:【不行。】   透明的手按在小蝴蝶仍在发烫的软肚子上,系统盯着着那里的凹陷:【已经出来一次了,再来一次你身体受不了。】   许玉潋眸光闪烁,极力否认:“怎么可能,我刚刚是在帮封徽,我自己怎么可能那个那个了。”   系统似乎冷笑了一声:【再撒谎,我就不帮你洗裤子了。】   【明天让侍卫们拿走,看看他们能不能看出来有人晚上偷偷做了坏事不承认。】   许玉潋:“?!”   怎么还威胁人。   小蝴蝶认错:“……好嘛,我不那个了,系统帮我好不好?”   系统沉默了几秒,捏他鼻子:【小色/鬼。】    第106章   今日的国师府不同于以往那样沉闷。   西侧正房昨日新收拾好的那间屋子还没布置, 国师吩咐下来,仆从们便清早就开始忙活。   侍从们不断汇聚的庭院中央里,通身贵气的男人身着墨色锈金大氅, 银色长发紧束身后, 正坐在那冷淡地打量着呈上来的物品。   多稀奇。   排队等候的仆从们忍不住偷看。   猜测是怎样的贵客,竟一来便住进了主人屋, 还能让国师亲自给他挑选屋内的大小摆设。   而此时,目光中央的男人注意力并不在这。   脑海中回想小蝴蝶妖翅膀的色泽,闫循观随意扫过那盆花,“平庸无趣,不适合, 继续找。”   看着第十四个被嫌弃的新花卉,一旁围观的幕僚在心里无力地叹了口气。抬头, 天色不过蒙蒙亮,他面上担忧更甚。   谁能想到, 国师一大早叫来他们, 竟然是为了给妖族布置住所。   这换了谁来都会忍不住怀疑闫循观是不是被妖族夺舍了。   老管家知晓今日来客的身份,心中有着同样的疑惑, 他跟着闫循观这么多年, 还没见过对方让妖族近身的先例。   他犹豫许久, 最终在挑选的间隙上前。   “大人。”老管家躬身询问:“把那位公子接来, 大人后续是有什么打算吗?”   闫循观撑额沉默片刻, 指骨敲打椅边,说:“越危险的东西, 越是要放在身边。”他侧眼看向老管家, “等他来,你们也多上心些。”   说到这他垂下眼, 停顿了下,“别让他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不然我们做的这些,全都适得其反了。”   老管家:“……大人果然考虑周全!”   老管家擦汗退下。   他想到前段时间刚被处理掉的那批妖族。   里面不少都在黎都是出了名的凶恶,最少的手上也有几条人命。   而传言中的那位公子他也见过,那模样那性格。   老管家摸着自己所剩不多的头发丝,在脑海中努力把那位公子和危险二字联系起来,可惜无果。   ……   临近午时,国师府派出的马车终于归来。   闫循观从府内快步走出,身上的大氅已经换成了件银纹水蓝长袍,故腰间悬挂着那个针脚粗糙的同色系荷包,看上去也不算突兀。   车内有人动作比他动作还要快,先一步跳下了车。   “兄长,我扶着你。”   宁肃羽无视身后来人对着车内伸出手。   而后,似乎听见里面的人说了什么,他不赞同地皱了下眉,“单衣容易着凉,要是晚上低热加重会很不好受。”   周围细碎交流声不知何时停止了。   “好吧。”一声轻叹,冷白纤细的手指轻轻落在宁肃羽手心。   本不得被日光窥见的美人披着冬季的绒袍,被宁肃羽半抱着离开了马车。   众人这才有机会看清他的长相,纷纷伸长了脖子想要再靠近点,随即,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青年明显身体抱恙,已经转暖的时节身上还是深冬穿的衣裳。   坠在身后的狐毛承托他宛如浸水后的墨发,衬得他久病后的肤色越发苍白,甚至能看清他眼周青紫的细小血丝。   让人忍不住联想到蝶翼的纹路,树叶的脉络,一切随着季节变迁而凋零的凄艳事物。   仿佛他的存在也并不真实。   难怪他们大人如此重视,的确该多关照一下。   昨晚贪欢过头,哪怕系统最后阻止,小蝴蝶到了夜半时还是发起了低烧。   刚站稳,冷风吹过,没等许玉潋同国师府的主人打上招呼,他便蹙着眉心,咳得眼睫都润上了晶莹。   宁肃羽不由得有些着急:“怎么这样严重,身体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其实只是瞧着严重罢了。   许玉潋头疼。   他在副本内的身体情况虽然不太好,但也早已习惯,宁肃羽肯定也能发现。   今天若不是这病来得及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宁肃羽才好。   还好因为缴妖营的关系,封徽没有跟着一起来,不然这一路上他都没法安稳度过了。   一看见宁肃羽,许玉潋就有种莫名无力感。   自己收留的小孩对自己有了异样的情感,这事怎么解决好像都不对,许玉潋唯一的选择就是逃避。   许玉潋松手,扶着他的手臂缓缓摇头,殷红唇瓣浸血般刺眼,一张一合:“被风吹到了,一下没适应而已,不打紧。”   宁肃羽赶紧站到了风口的位置,半低着头护住他,“是我疏忽。”   国师府门内候着一排仆从,间或掺杂几位前来观察的幕僚,一眼望过去看不到头。   许玉潋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平时国师出行都这么大排场吗?”   系统轻笑:【你回妖族领地,排场比这大。】   排场一般般大的闫循观走过来,估计是听了见方才他们对话,开口道:“府内提前备了暖身汤,正好合适。”   “有劳国师了。”   许玉潋颤着眼睫,稍稍退到了宁肃羽身后。   在别人的地盘,小蝴蝶显得拘谨了许多,当然,也不排除担心剧情的原因。   掖着绒袍,青年指尖倒是有了几分血色,不过还是一副随时要化进雨里的孱弱模样,绝对称得上闫循观见到过最弱的妖族。   许玉潋再一抬头,闫循观的视线正落在他身上,看不出情绪。   像是不太满意他刚刚过于短暂的恭维。   思虑片刻,许玉潋又轻声补充道:“之后国师不必太考虑我,你能愿意帮我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最好是看都不要看他,不然指不定有着什么手段留着对付自己呢。   小蝴蝶抿着唇,心中愈发抗拒。   宁肃羽见他们还有要继续寒暄下去的迹象,连忙打断:“国师有心了,那就先进去吧。”   闫循观挪步,拦住想往里走的人,转而代替了宁肃羽方才的位置。   宽阔的肩背挡住风口,银发在身后被吹拂乱飞,他面色不虞,“让许公子一人进来即可,宁翰林事务繁忙,何必在我这浪费时间。”   宁肃羽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   若不是有所求,许玉潋他是一面都不会让闫循观见的。   宁肃羽慢慢开口:“兄长很少外住,很多习惯外人不了解,安置的事务还是让管家协助我来做吧。”   闫循观向来说一不二,这话只让他犹豫了一秒。   “那宁翰林大可现在开口,我记下来便是。”他对着身后,冷淡开口,“来人,奉纸。”   “国师……”   许玉潋拦下闫循观唤人的手臂,几乎没什么力度的触碰,轻易打断他们的针锋相对。   眼睫簌簌垂落阴影,昳丽苍白的青年看上去已经有些疲倦。   为了听他说话,围观的众人默契地静了下来,一时间,国师府外可以说是落针可闻。   主人公仍处于状况外,问了句,“我能去看看我接下来要住的院子吗?”   被簇拥着来到了国师府的正院。   完全是按照小蝴蝶喜好调整的院子。   满院的奇花异草,就连庭院里摆放的桌子都采用了妖族偏爱的灵木。   找不出闫循观的一点错处。   管家看见许玉潋面上欣喜的神情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这段时间他们大人所做的事情,全与这位公子有关。   恐怕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还下了不少功夫。   老管家脸上皱纹加深,左看右看,最终捋着胡须,笑呵呵地给他们的新小主盛热汤去了。   小蝴蝶就这样住了进去。   给妖族疗伤,尤其是许玉潋这样的情况,需要做的准备工作就有不少。   没等小蝴蝶吃到宁肃羽他们心心念念的那个灵药,先被抓着泡了好几天的药浴。   弄得他每天晚上都皱着鼻子,委委屈屈地跟系统撒娇,说自己要变成臭臭的小蝴蝶了。   总之,在国师府内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的血腥吓人。   唯一让他奇怪的是,他跟闫循观的房间很近,几乎每天早上起床都能够碰面。   向管家打听后发现,现在他住的西正房多是主人同妻子居住的位置,闫循观作为一家之主,会出现在那也很正常。   但许玉潋还是不太明白:“那为什么我也能住在这?”   管家刚想开口解释,自己也卡了壳,吞吞吐吐:“公子您是贵客,当然要给您最好的。”   他说完,还没来得及沾沾自喜自己的口才,扭头就看见,那位看起来极为温柔的小公子扭头,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那……谢谢?”   ……   黎都皇城内近日流传着一条消息,国师府来了位娇客。   雪肤黑发的玻璃美人,国师那样阴狠的人,跟他说话时连语气都舍不得重一点。   这怎么可能?不少人嗤之以鼻,暗笑这年头的谣言真是越来越假。   但这样新奇的事情还是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于是愈演愈烈,皇宫内也听到了风声。   “此事当真?”   侍卫恭敬跪着:“回二皇子,按照探子来报的信息,确实如此。”   黎琢章的注意力全在那位娇客的来历上,揉着太阳穴,“国师府来了这位客人之后,宁肃羽那边是什么情况?”   “自那之后,宁翰林基本每三天内会去不下四次国师府。”   珠帘摇晃,黎琢章挥退众人,思绪有些杂乱。   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雨天。   越是权力顶端的人越是信运,这句话在南黎国尤其凸显。   同样,这也是为什么国师能在这里拥有如此大话语权的原因。   闫循观与皇室之间的关系不可分离,而作为如今最得势的皇子,黎琢章自然跟他也有些利益上的合作。   因为朝廷风波二人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络。   忽然听闻二皇子要前来拜访,闫循观调整药浴剂量的动作也只是停了一秒,“去让殿下稍等,我现下不太走得开,半炷香时间吧。”   逆转妖族根基的灵药难得,为了让灵药发挥最大药效,药浴必不可少。   今日最后一次药浴结束,确定许玉潋能够承受灵力疏通,那治疗便可以正式开始了。   至于所谓的二皇子,显然不在闫循观考虑的范围内。   “府内似乎有些变化。”   正厅内,黎琢章漫无目的地打量着周围,视线在某些可爱的小痕迹上划过——   绣到一半丢在桌上被保留着等待下一次宠幸的手帕、用来保暖特地放在一旁的浅蓝色小毯……   “国师何时有如此闲情逸致了?”   管家应和道:“殿下实在敏锐,国师大人之前觉得府内过于单调,于是这段时间便添置了不少物件。”   黎琢章不置可否,听完轻笑了声后,继续顺着正院的碎石路往里走去。   “除了我,今日府中还有其他客人在吗?”   “并无。”   黎琢章:“那倒是可惜,”   老管家回答:“殿下说笑,有殿下在,府内已是蓬荜生辉,何来可惜一说。”   老管家在发现黎琢章停下时还没意识到问题,直到对方看着花园方向的一角,轻笑着说了句:“的确不可惜。”   “原来真是他啊。”    第107章   国师操心国事, 以往在府中停留多是待在书房与卧室,若不是有管家与仆人们操劳,府内其余院落基本是废弃状态。   更别提代表着放松与休闲的花园。   不过新来的小客人似乎对这情有独钟。   这些日子里, 仆人们总能在花园里瞧见这位客人的身影。   他的身体好像一直不太好。   身形是病态的消瘦单薄, 眉眼也格外孱弱,似初雪消融时颤巍的花枝。   同他对上视线, 心脏都要停跳一瞬。   这样的人,比这片春日花园里的风景更为吸人眼球。   园公盯着许玉潋修剪花枝的背影,不知道在心底第几次这样感叹。   他走近,“公子,给我吧。”   许玉潋指尖捏住花枝, 用剪子小心翼翼地剪下枯萎的一段,递给了身后的园公。   园公接过那段枯枝, 发自内心地夸赞道:“公子真是心细。”他自己平时都不会这么仔细地打理这片花园。   许玉潋没回头,打量着长势不错的花苞, 将垂落的发丝挽至身后, 轻轻弯眼笑着说道:“人无聊的时候总是会有耐心做这些闲事,谈不上心细。”   听完这话, 园公张了张嘴, 最终低下头没说话。   许玉潋倒也不介意他的反应, 继续做着手上的事。   现下的身体状态不允许他出门游玩, 当然, 国师也多半不会允许他这个妖族离开。   每日待在国师府里,他唯一的消遣便只剩下摆弄花草, 和个被囚禁的人质没什么差别。   这些下人或多或少也察觉到了什么。   毕竟这段时间, 他的身体状态肉眼可见地在变差。   许玉潋拾起地上装有鲜花的竹篮,往开得正盛的那片流萤丝走去。   走出几步, 听见身后跟来的脚步声,他自然将竹篮递过去,“先帮我拿会吧,我想摘几朵流萤丝放在房间里。”   小蝴蝶很喜欢这个品种。   流萤丝会在夜晚发光,特别适合放在窗边,在睡前看着它们随着夜风摇晃。   篮子被接过,但同时,一道与园公完全不同的声音开口:“公子看起来状态很差。”   许玉潋疑惑地回头看去。   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二皇子正站在他身后,园公早就退到了花园边缘等候。   许玉潋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踩空的瞬间,被人拉了回来。   黎琢章见他略显慌乱的神情,眸光闪了闪,温声询问道:“公子没事吧。”   似极有分寸感,在确定许玉潋站稳后黎琢章就主动松开手,退开到了一步之外。   朝堂之上被众人忌惮的二皇子,柔和神色,和之前在皇宫中见面时的态度并无差别,仿佛这真只是一场巧合。   这是个恰恰好的距离。   刚升起些抵触的小蝴蝶瞬间被他顺好了毛。   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后,许玉潋抿着唇看向这位皇子,“殿下……你怎么在这?”   “本来是有事找国师,但国师正忙,我只好随意逛逛消磨时间,没想到会在这看见公子。”   黎琢章在许玉潋面前的自称从来都是‘我’。   他故意为之。   旁人或许能看出这其中的特殊,但许玉潋是只妖族来的小蝴蝶,一向没有什么尊卑的观念,根本听不出差别。   闻言,许玉潋也只是点点头。想着既然二皇子是来找闫循观,那便与自己无关了,还感觉轻松不少。   甚至能抽出心思安慰黎琢章,说:“国师应该很快就能处理好了,他平时都不会忙很久。”   黎琢章想起闫循观平日的事务,不太确定他们口中的国师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黎琢章不准备在别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目光在青年毫无血色的脸颊扫过,他眉心不由得一皱。   早在来之前,他就从宁肃羽和闫循观二人的动向里大概猜到一点前因后果。   但他没想到许玉潋现在的状态会这么差。   哪怕上次见面的记忆已经开始变得模糊,黎琢章还是能看出眼前的人,真的瘦了太多。   病态的疲惫几乎将他拢进了雾里,一颦一笑都有些模糊。   “公子还没回答我,你的面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之前的病症还没能治好吗?又是……为什么会在这?”黎琢章问着,稍微靠近了些。   一连串的问题倒出来,许玉潋听得怔了几秒。   反应过来,他便低着头含糊略过了可能会暴露自己身份的事情,简单解释了一遍原因。   无非就是上次的说辞,说这是天生的毛病。   黎琢章依旧盯着他,问:“那公子为什么不进宫找我呢?”   许玉潋觉得有些莫名:“殿下,皇宫不是我想去就去的,上次也是因为肃羽我才能进去。”   “而且。”许玉潋眼睫翘起,鼻尖被风吹得有点红,“生病找殿下有什么用?”   黎琢章脸色暗了下来:“我给了公子一块贴身玉佩,拿着那块玉佩,你可以在皇宫内随意进出,包括我的寝宫。”   许玉潋小脸愣住,那玉佩这么厉害也能给他吗。   【这段时间皇子们争权不断,以皇帝的看重程度和宁肃羽的能力,他是不少皇子拉拢的对象。】   系统说:【黎琢章应该是想靠讨好你来拉近关系。】   “你当然也可以不来找我,直接去见御医也好。”说到这,黎琢章沉默了片刻,他扯起嘴角,“不过,那块玉佩你还留着吗?”   “当、当然。”   已经彻底想不起那块玉佩丢在哪了,许玉潋心虚点头,岔开话题,“但国师说我的病除了他谁都治不了……”   什么病只有国师能治?   黎琢章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笑话。   闫循观还干上救人的活了,他手上不是只有死人的份吗?   但那阵诧异过去,黎琢章沉下眉,又忍不住开始深想对方的目的。   “国师是这样跟你说的?”   他抬手握住青年的手,清瘦的手腕,随便捏一下就能碰到骨头。哪有医师帮人治病会让病人瘦成这样样子。   不像是来养病治疗,更像是在这里吃尽了苦头。   那几句话在脑中过了几遍,抠着字眼猜测闫循观的目的,黎琢章心中怀疑更甚。   远处,等待许久的园公突然站直身,对着唯一的入口处行了个礼。   “大人。”   半炷香还没燃尽。   闫循观走得很急,身上沾满味道的长袍没有换下,拢住他肩头时,许玉潋嗅到了平时沐浴时的药味。   这样的距离有些太近了。   许玉潋感觉别扭。   尤其是在当着别人面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动作。   他挣扎了下,但很快被闫循观按住。   先入为主地将小蝴蝶的不爽理解成了想早点离开这里。   男人动作安抚地捏着他的胳膊,柔软至极的肤肉乖顺地陷下几个小窝,“我很快处理好,好吗。”   闫循观很乐意看见小妖族排斥外来者,这会让他觉得,他是被特殊允许的那类。   没人会不喜欢这样可爱的区别对待。   于是带着浑身怒气赶来的人,现在已经能心平气和地开口:“殿下还请回吧。”   虽然开口依旧是驱逐。   “今日是治疗的关键步骤,臣一时半会抽不开身,还望殿下见谅。”   黎琢章敛眉,在接触政/权这么久一来头一次认真打量闫循观。   看见他腰间挂着的那个荷包,黎琢章咬了咬牙,没忍住,冷笑了声。   沉默中,空气仿佛在二人之间燃烧了起来,逐渐稀薄,让人呼吸都变得困难。   见闫循观脸色越来越不好,赶在对方发难前,黎琢章笑意不达眼底,告辞:“许公子的身体自然更重要,既然如此,那我们明日再谈。”   他说:“希望明日见面,许公子面色能红润些。”   ……   白纱缥缈,湿润旖旎在地。   隔开的浴池内烟雾缭绕,深黑地面到潋滟水波中,皆有无数花瓣静静停靠。   许玉潋赤足踏进浴池,任由染成浓白的池水盖过自己肩头。   很快,针扎般的细碎疼痛传来。   许玉潋闭眼,想和以前一样把治疗时间熬过去。   但几秒后,他猛地睁眼,和早就该离开的闫循观对上了视线。   “国师……?”   闫循观在小蝴蝶愈发惊讶的目光里,神情自然地脱下了外袍,只穿着单衣走进了浴池。   银色发丝在水面上散开,逐渐和池水融为一体。   “药浴是为了疏通你的经脉,今日是最后一次药浴,可以准备用药了。”闫循观撑着太阳穴,缓声解释时,目光掠过他,因着眼窝略深,天生有种上位者的淡漠感。   许玉潋发憷,对他欲言又止,抿着唇没好意思赶人,只得乖乖坐在对面等着男人拿药出来。   半小时过去,看着依旧坐在那,手上空无一物的人,小蝴蝶被熏粉的眉眼忍不住皱了皱。   他在这里忍痛坐了半天,闫循观连药也不拿,这又是什么新的惩罚手段吗?   太恶劣了。   像是看出他的想法,闫循观终于有了动静。他睁开眼,朝着许玉潋微勾手指,示意再靠近自己一些。   浴池不算太大,轻轻借力,许玉潋便能到男人身边。他本想停留在稍远点的位置,但还没站稳,陌生的热度裹上腰后,将他整个人都朝前带了过去。   “国师……唔!”他猝不及防地一摔,被闫循观小心护在了身前。   许玉潋发丝凌乱,湿意交错在他肩背上,雪白肤/肉在水中隐隐浮现,几近化在池水和男人掌心的温度里。   “你!”他抿着唇,眼睫颤抖滚落凝起的水珠,失了往日的温润,带着丝狠意想要抬腿踹人。   水下阻力比许玉潋想象中要大,没等踢到,闫循观抓住了他的腿/根,再次拽回。   水流晃动了瞬。   没有任何遮挡的腰/尾,被银发男人抬手拍了上去,漾开波澜时,薄茧顺势摩擦出一片薄红。   许玉潋愣了几秒,意识到发生什么后,眼尾都气红了一片。   “闫循观!”   他骂着,一下子说话太用力,自己先弯下腰失了呼吸频率地咳了起来。   清瘦背脊上的骨节浮现而出,连带着翅膀也无法控制地伸了出来。   “闹什么脾气。”闫循观垂眼,伸手将人揽在怀里轻拍。   “小蝴蝶,妖族不能直接吃灵药,要治病,就得靠我渡给你。”   “只是喂药而已,怎么,你很怕我吗。”    第108章   最敏感的背部被人碰着, 哪怕许玉潋觉得闫循观是在哄骗自己,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力气再去思考男人的用意。   颜色浅淡的翅膀在水下如鱼尾般滑过,怀着几丝怒气, 许玉潋破罐破摔地贴近。   随后, 他含糊道了声:“渡吧。”   小蝴蝶彻底放弃挣扎,他不管了, 哪怕给的是毒药也好,早死还能早结束任务。   被逼急的小动物。   闫循观刚升起些的笑意,在唇间毫无预兆地撞上片柔软时,荡然无存,瞳孔都微不可查地放大了瞬。   这并不在他的设想之内。   按常理来说, 渡药只需要用灵力炼化传输即可。   感受着小蝴蝶笨拙的动作,思考了不到三秒, 闫循观很快反客为主,垂下眼衔住了那小巧的舌尖。   负距离的治疗说不定有着古籍里都没记载过的功效。   浴池被人用灵力重新加热了四次。   “治疗还没结束吗……”   “没有。”闫循观说:“渡药的过程, 通常都很久。”   许玉潋迷迷糊糊中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鸦羽般的眼睫抬起又疲惫落下,水红的眼尾都不知被人怜爱地亲吻过多少次。   他抿着早已臌/胀唇珠, 在短暂的换气后, 又张开幼嫩的口腔, 吐出舌尖, 主动含住闫循过递来的灵力。   思绪缓慢漂浮, 药浴带来的轻微痛感逐渐由另一种感觉替代。   透明翅翼上蓝紫色的波光开始晃动。   闫循观视线专注落在许玉潋的面上。   漫不经心的表情,轻眯的眼眸, 只有不住滚动的喉结出卖了他的心情。   似乎引出了小蝴蝶的假性熟热期, 空气里的苦涩药味已经被浓郁的花香侵占。   闫循观就看着那纤细单薄的翅翼试探地展开,绸缎似的遮住二人池边交叠的身形, 只在朦胧池水中留下些碎影。   是属于妖族下意识圈占领地的行为。   往日闫循观会觉得这过于野蛮,令人生厌,但现在亲着人,看着青年湿红乱糟的脸蛋,倒觉得还算有趣。   像是不知天高地厚,要将他也圈入领地内,也像是单纯想要将自己此刻的模样藏起来,变成茧,藏进他的怀里。   意识昏沉的前一刻许玉潋终于识破了闫循观的诡计——   作恶多端的国师竟然想要让他窒息而亡,好阴险的人。   隔天许玉潋睁开眼,还以为自己已经魂归故里,摸着心跳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呆。   “他居然留我一命。”   许玉潋颤着眼睫缩回被子里,“肯定有更坏的手段在等着我。”   系统给他掖好被角,认同:【不无道理。】   ……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副本反派国师的身份过于深入人心,小蝴蝶对闫循观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忌惮。   自从上次治疗结束过后,许玉潋就开始躲着闫循观。   治疗的过程对他来说真的太奇怪了。   一点都不干脆利落。   小蝴蝶想,如果每次治疗都要这么久、贴这么紧的话,那还是给他个痛快吧。   后来闫循观来找了他几次,每次都被他称病给回绝了。   副本末期,痛感已经调到了最低。   系统清楚宿主的情况,不会再过多干涉。   就看着许玉潋可怜巴巴地皱着眉,窝在闫循观给他准备的小暖窝里,撒娇似地说:“我想自己休息几天。”   闫循观少有被人拒绝的时候。   况且,他只是想来看看自己养的小蝴蝶的身体情况。   哪有饲主会被拒之门外。   可隔着镂花的红木门,听许玉潋细细声地说自己今日身体不适,任是有再多念想也败在他这了。   很快,闫循观离开了。   见闫循观又早早回了院子,管家熟练迎上:“潋主儿今日可有好转?”   “至少今日还有精力哄骗我。”   闫循观将外袍脱下,表情说不上愉悦,“有时我真希望他脾气坏些,咬咬我,那我还能借着伤口多看看他。”   管家习以为常:“潋主儿良善,同其他的妖族都不同。”   闫循观闻言没接话,哼笑一声,管家便清楚他这马屁又拍对了。   他跟着过去,“对了,大人晚些去水牢是准备……?”   闫循观:“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想听听看蝴蝶这么难伺候的一族,是否有什么喜好。”   管家:“大人有心了,许公子要是知晓,定会十分高兴的。”   ……   偌大一个国师府,国师本人没怎么和自己的客人见上面。   反倒是宁肃羽和黎琢章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得了恩典。   他们来得频繁,偶尔还会撞见。   碰面的时候,三人便会假模假样地在前厅谈论些公事,实际满脑子都是在养伤的小蝴蝶。   所以许玉潋身体上的变化,没有逃过任何一个人的眼睛。   “灵药到底有没有用?”宁肃羽想着最近兄长愈发虚弱的表现,再也无法坐以待毙,拍桌质问道。   闫循观敲着桌面,不断回想近日治疗时的过程。   精准把控过的灵力,绝对不会出错的灵药,怎么看都不可能有问题。   可究竟是为什么……   他皱眉,有种事情超出掌控的无力感:“我不会拿他的性命开玩笑。”   清楚许玉潋身份的第二天,闫循观就主动去了状元府。   如果他不想做,恐怕到了今日,宁肃羽都不会有见到他的机会,何况是以这样冒犯的态度对他说话。   宁肃羽现在根本不信这些话。   但他没有其他办法,宗泽川那边迟迟没有传来消息,目前还是只能将希望暂寄于闫循观身上。   宁肃羽不想让兄长发觉他的情绪,同闫循观说完便满脸烦躁地离开了国师府。   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黎琢章正面色阴沉地盯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能让宁肃羽有这样反应的,多半是跟许玉潋有关的事。   从一开始就没解决的疑问再次浮现。   什么病只有国师能治,国师真的能治病吗?   “殿下平日公务繁忙,怎么近来,频频出现在我府内?”闫循观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冷声道。   黎琢章装作听不懂他语气中的阴阳怪气,扬起个浮于表面的笑,“自然是关心百姓生计,想同宁翰林商讨些事务,又恰好,宁翰林的兄长在国师这,多关照几分也是应该的。”   闫循观没有和他周旋的想法:“你对玉潋动了心思。”   黎琢章颔首,等他的下文。   “他是妖。”   ……   “你为什么身上总是挂着我的荷包?”   又是一次治疗。   每次的流程都一样,被温水煮的青蛙也会感到无聊。   所以一回生二回熟,坐在充满闫循观身上那股木质香调的床上,许玉潋已经能很自然地开口和对方闲聊了。   国师府里在春日里稀奇地进了炭,白天房子里也暖融融的。   许玉潋治疗时喜欢舒适,通常就披着前面的衣裳,留后面的翅膀蔫哒哒的乱扇。   跟闫循观说话,双腿懒懒搭在床边,额发撩到脑后,露出一张带着病气的漂亮脸蛋。   闫循观敛眉挑起那个荷包,看向他:“主人都不要了,我再不爱惜些,它未免也太可怜了。”   许玉潋不接受这个说法,“又不是我故意要弄丢的。”   闫循观拥着他,轻笑了声,“难道是我故意要捡到的?”   “……是哦,你为什么会捡到?”   怀里的人肤色苍白近乎透明,沉默时眼睫密密匝匝地落下,呼吸近乎于无,像个精致又脆弱的人偶,只偶尔在说话时,例如现在,才会添上些活气。   和在山岭上初见时,相差甚远。   虽然都铺了层柔软的底色,但绝不是现如今这样,变成了一碰就化的冬雪。   闫循观摇头不语,捧着许玉潋明明养出了些肉的脸颊,用鼻尖蹭了蹭。   “怎么,我捡到不好吗。”   “捡到了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这个在外逍遥的小妖怪抓回来。”   许玉潋伸出手隔开二人,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有些不解,又有些委屈,“抓我是要杀掉我吗?就像缴妖营对妖族那样。”   他明显是怕的,话说出口什么都没发生,眼尾就蒙了点水色。   闫循观很快解释:“我不会对你那样。”   许玉潋没说信还是不信,打量了男人一会,低下头,又轻声问:“那我会好起来吗?”   “如果好不起来也没关系,我只是一个小妖怪。”   许玉潋分不清闫循观到底是好是坏,要是闫循观现在要害他,他是肯定躲不掉的。   妖族是何等敏锐的种族,对于自己的身体情况,肯定比旁人更加清楚。   同样的结局能早点来也算得上幸运。   郁闷地把脸埋进男人的肩膀上,许玉潋真心道:“不痛的话,我也可以就这样死去。”   闫循观一错不错地盯着他,认真道:“我会治好你。”   “妖族的人向来最难死。”   死不死的许玉潋已经不清楚了。   他只记得那天闫循观咬人特别疼,接吻就可以解决的事,让他锁骨上也留下了齿痕。   还有种熟悉的灵力流动感,类似宗泽川以前给他疗养的感觉。   许玉潋能猜到,闫循观已经意识到了灵药对他没用了。   -   病症似乎在睡梦中不断吞噬着许玉潋的精力,每每醒来,他都会比昨天更嗜睡些。   许玉潋明白众人都很担心他,但这是他的主线结局,他也没有办法。   许玉潋无心再去理会其他。   从前细细盘好的簪发,现在出门随意挽起便满意了,简单宽大的素色外袍,浅色纱衣,仅有的装饰是那条束紧腰身的系带。   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在花园里摆弄他的花花草草。   仆人们不清楚这位客人具体的情况,以为这和之前每天发生的事没什么差别。   直到那天午后,他们在斑驳日光下的摇曳的浅白花丛中看见了陷入熟睡的青年。   恍惚间,仆人们甚至以为这是误入人间的仙子。   肉眼可见的,许玉潋似乎状态越来越好,只有陪在他身边的男人们清楚,代价是难以唤醒的沉睡。   到了最后,一些妖族的特征也控制不住地显现了出来。   “玉潋……”   黎琢章走进门的时候愣了下。   许玉潋今日刚醒没多久,眉心朱砂鲜红,眼眸毫不遮掩地流转着紫色的暗光,非人身份跃然而出。   黎琢章却想,该是略显阴沉的特征,放在他身上,莫名让人移不开视线。   许玉潋也意识到他暴露了,眨了眨眼,唇瓣抿出了很小的弧度,“殿下,我是妖哦。”   “我知道。”黎琢章说:“过几天是我的生辰宴,你要来参加吗?”   黎琢章见许玉潋空白的神情,伸手揉了揉他发丝间藏起的触角,笑道:“我不是闫循观,你对我来说只是你。”    第109章   黎琢章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   思考了一会, 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露的馅,许玉潋放弃思考。   他本来就是小蝴蝶,被认出来不奇怪。   隔天晚上, 许玉潋提了嘴宴会的事。   刚睡醒没多久, 迷迷糊糊被闫循观抱起坐到暖炉旁,说话时小触角仍在往男人身上蹭, “我们去给二皇子过生日吗?”   埋在衣服间的说话声很闷,不太清晰,许玉潋说完才发现,不过他不打算再说一遍。   毕竟闫循观不会让妖族离开国师府,他听没听清最终结果都一样。   闫循观果然从喉间发出声疑问:“嗯?”   太反常。   黎琢章从来不是热衷于与人交际的类型, 单独找许玉潋是情有可原,但生日宴恐怕规模不小……   闫循观问:“怎么了?”   靠在怀里的视角看不见男人的表情。   半醒之间嘴里润了点温水, 刚想开口说没什么,又听见闫循观道:“宴会热闹, 玉潋去过吗?”   许玉潋摇头:“没有。”   “那便去看看吧。”   怀里的人在他说完那句话后便眼眸睁圆, 双手抓着他,愣了好一会。   风声浅浅, 昏黄烛光勾勒出青年线条清丽的侧脸。   睫毛颤动的频率在闫循观眼里不断放慢, 像风雨来临前即将飘零的弱小蝶翼, 和他本人别无二致。   不是什么好的联想, 闫循观脸色阴沉, 移开视线。   许玉潋察觉自己腰间的手忽然揽紧了些。   回想着关于生日的事,他问道:“那我们要给二皇子准备什么礼物?”   “闫循观, 你在黎都和二皇子认识这么久, 应该知道他喜欢什么吧?”   许玉潋这时候来了点精神,表现积极, “你说说看,这样我好去准备礼物。”   闫循观皱着眉没接话。   被小蝴蝶抓着银发,不停叫他名字后,他才道:“不必那么麻烦,我帮你准备就好。”到场就已经是黎琢章的荣幸了。   许玉潋触角摇摇晃晃,在闫循观膝上跪坐,垂落的发丝勾缠着二人,他歪着头凑近,笑问:“真的?”   谁能经得起他这样闹。   馥郁花香扑面而来,发丝流动的时候,被划过的掌心发痒,胸腔也开始发烫。   “真的,真的。”闫循观把人横抱箍在身前,不去看他的脸,“满意了吗?满意了就别撒娇了。”   ……   皇子的生日宴不似帝王会在宫中大摆宴席,通常只会邀请自己熟悉的三五好友在领地小聚。   但这次不一样。   不少四五品官员们站在一齐,神情激动。   隔着有段距离,他们迅速在人群中捕捉到了黎琢章的身影。   这还是他们头一次收到二皇子的邀请。   作为如今最得势的皇子,不少宾客来后见他没有落座,皆是跟着在园外,借着同周围的人攀谈,试图跟这位皇子搭上话。   机会难得,每个人都不想错过。   但还没等他们过去,黎琢章先动了。   “玉潋,国师,你们来得正好。”   今日的寿星遥遥朝着来客走去,衣袍上金纹快速掀动,幅度大到所有人都不住地感受了下周围,疑惑何时刮起了如此大的风。   “居然是国师……”有人伸长了脖子,小声惊呼。   目光所及,二人皆是地位非凡。   一是陛下最重用的国师闫循观,南黎大半话语权都掌控在他的手里,二是接下来最有望成为太子的黎琢章。   见他们一同出现,里面的人坐不住了,纷纷朝着园外靠过去。   “殿下。”   闫循观没张嘴,众人却听见了声轻唤。   左右去寻也找不到来源,只看见黎琢章笑意明显加深,伸手过去,“潋潋有心了,你送的东西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的。”   伴随着轻微玉镯叮铃的声音,那道声音再次出现。   视线齐齐转向闫循观身后。   一声轻笑,柔和无比:“殿下太客气了。”   因为身形差距被挡住的青年,这才缓缓出现在视野里。   适宜初春的浅色衣衫衬得他清丽五官愈发温润,黛色的眉弯着弧度,跟着身旁人的步伐一同往里走。   “其实礼物是我和国师一起挑的,因为我想着,他总归是比我更了解你。”   “国师也有很大功劳。”   被提到的闫循观挑眉冷笑,和黎琢章无声对视。   不远处。   刚去二皇子府内的后厨偷看完菜色,摇扇和几个公子哥走到外面,符凌文眼睛一瞪,一副天塌了的样子。   他大惊:“你们帮我看看,那是我们殿下吗,我是不是眼花了。”   公子哥们跟着抬头。   然后就发现朝堂上被称为笑面虎,他们每次汇报情报都不敢多看的主子,正在那低着头,放轻了声跟身旁的人说话,“心意最重要。”   “符兄……我、我们好像也眼花了。”几人你靠着我我靠着你,挤作一堆,鸡皮疙瘩抖了一身。   “等一下。”   符凌文手指举起,比了个‘嘘’的姿势,朝着前方严肃地挪了几步。   宴会是在府中正院里露天进行,周围能够遮挡身形的树木不少,一群人就在那鬼鬼祟祟地往人群中央看。   很快,符凌文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站直身,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袍。   其他人看得不明所以:“怎么了符兄?”   “是状元府的那位玉潋公子!”   气氛古怪的生日宴,没人关注宴席的主人公,也没人关注眼前丰盛的美食。   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主位旁的那道身影上。   与国师、皇子交好的许公子。   南黎近来风头正盛的新科状元的兄长。   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前段时间听到的事。   所谓状元府里,藏着位美人的谣言,似乎成了真。   ……   无人知晓,两个身份尊贵的人此刻正为了座位互不相让。   黎琢章自然是坐在主位。   他给许玉潋安排在自己右边最近的位置,按照身份来排,闫循观该是坐在许玉潋对面。   闫循观果断坐在了许玉潋右边。   “国师大人,这于理不合吧。”黎琢章忍不住道。   闫循观完全不在乎,动作自然拿起桌上的水果,带着玉戒的手指骨节分明,熟练地剥皮,放进许玉潋面前的盘子里。   做完这些,他才开口:“殿下很宝贝这个位置?那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坐坐主位。”   言语争执几番,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黎琢章见此人死皮赖脸,索性放弃,靠在椅子上观察二人。   他实在怀疑闫循观的目的。   南黎国妖族的地位众所周知,闫循观此人的态度尤甚。   想到上次宁肃羽的反应,还有闫循观坦然暴露许玉潋身份的行为……黎琢章很难相信,闫循观不是在做危害许玉潋的事。   黎琢章手指微动,暗处,光影忽闪,像是某种回应。   宴会规模比想象中大。   陆陆续续,从正院厅内到院外,全部聚满了人。   献舞唱戏耍剑,各种花样全出来了,官员们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无所不用其极。   许玉潋之前只在电视上见过这么多人一同表演,一时间看得眼花缭乱,脑袋都有点开始发痛。   他撑着头,抬眼时恰好看见有人走近。   “国师近来可好?”   是前来套近乎的官员。   闫循观可有可无地应付了几句。   许玉潋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忽然就听见自己的名字——   “这位许公子好像还未曾见过,敢问……”   “许公子平日有什么喜好?”   “在下同这位公子一见如故,可否……”   只见周围不知何时又围上了好几位新面孔。   似乎完全忘记了他们一开始想攀谈的对象,纷纷盯上了在一旁走神的许玉潋。   被这么多人盯着,许玉潋颤着眼睫,紧张得不行,一时间根本回答不上来。   众人便发现他玉白的侧脸飘起薄红,浅淡却不容忽视。   看着看着,所有人的视线都控制不住地开始往下飘。   如有实质的目光,顺着那节孱弱纤柔的后劲,一直到凸起的肩胛骨,专注到仿佛能透过衣料把骨头都摸个清楚。   许玉潋还在自我反思。   他一没钱二没势,这些人为什么要找他说话,明明他旁边两个人更有价值。   【宿主觉得是为什么?】   “因为他们误会我和角色的关系很好?”   系统出声,许玉潋懵懵抬眼,听它继续往下说。   那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好。   不过系统只是顺着他的思路说:【不图你钱,不图你势,当然是另有所图。】   不是不想图,是因为他没有,许玉潋惭愧地低下了头,“那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只漂亮的、柔软的小蝴蝶。】   【任谁人遇见你都会知道,你拥有无限世界最赤忱珍贵的心。】   系统低低地笑了声,混乱中,许玉潋已经不确定那是不是最开始的电子音,   那些官员简直是昏了头。   什么时候国师和皇子都成了搭讪的借口,察觉到这群人想法的闫循观、黎琢章:?   “各位是对今日的招待不满意吗?”   刚从侧门走回来,看见这场面,黎琢章嘴角扯起,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   若不是人多更好动手……   “殿下误会了!”   “是、是!微臣们只是想多了解殿下!”   “微臣惶恐,能收到殿下的邀请已经是万分荣幸!”   那些人哪敢接他这句掉脑袋的话。   无头苍蝇一样散开,眼神依依不舍地在许玉潋身上停留,最后还是各自回了自己的位置。   不太关注儿女私情的官员见他们失败而归,还以为是这些人拍马屁没能成功。   升官发财的念头控制大脑。   想着这种喜庆日子,多说几句也没事,便自发开口:“听闻国师前段时间又抓到了不少妖族?”   他这话题找得自信,没注意到这话一出,上位三人都停下了动作。   两人眼神冰冷,一人小脸担忧。   气氛都变得奇怪了起来。   坐在末尾的人离他们最远,好不容易听到了点,忙着急开口,想要分一杯羹,“若不是国师制定出这个决策,不知道我们的百姓还要受多少苦,国师实在英明啊!”   “你们还不知道吧?”最初开口的那个武将侃侃而谈,“国师一出手,起码又干掉了一个山头的妖族。”   “关押妖族的牢房都已经严重告缺了。”   阎王在世啊,许玉潋为自己点蜡。   他垂下眼不再去看说话的人,转头,一道视线恰好追过来。   黑沉的眸子里没有光点,窥不出波动,但许玉潋就是从里面察觉到了丝慌张。   他下意识抿住唇。   其实说不上难过,也不准备去责怪对方。   小蝴蝶很有自知之明,他现在其实也是个阶下囚,只不过囚/禁的方式看起来不太相同。   “闫循观,你有没有发现。”在其他人的交谈声中,他收回视线,小声道:“你对我们妖族真的很坏。”   黎琢章在旁边听得分明,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后,面上笑意再难以掩饰。   ……   “闫循观。”   许玉潋凑到男人身边,问:“宴会什么时候结束啊?”   闫循观这次赴宴便是为了陪许玉潋散心。   他对其余不感兴趣,宴上,除了偶尔喝几杯,注意力全在身旁的人。   看人习惯性没骨头似的往自己方向歪,闫循观侧了身,主动让他靠着自己。   他们坐的位置在庭院靠里。   这个时节的日头很轻,落在府内,薄薄的嫩黄并不灼人,屋檐遮挡出的阴影恰好,清清凉凉笼罩着许玉潋。   他在落座后添了件深黑外袍,低着头,神色朦胧不清,脸色白纸般,就快全埋进领口里让人莫名想起那些见不了日光的诡艳精怪。   熟悉的热度触上他额间,闫循观垂眸,问:“困了?”   “如果累了我们可以先离开。”闫循观默不作声往他身体里传灵力,安慰:“反正礼物已经送出去了。”   许玉潋贴着他的掌心,不说话,小动物似的蹭了蹭,充当摇头。   那就是要留下。   闫循观没再开口,挑了点新拿来的水果喂他。   昏昏欲睡的时候,许玉潋察觉到身旁有人要经过,他还特地挪了下腿。   结果下一秒,腹部突然传来了片湿意。   许玉潋猛然惊醒,看见了跪在一旁疯狂请罪的侍卫,以及浅色衣物上被染上的大片酒渍。   他接过旁边递来的手帕,没抱太多希望地擦了下。   果然无济于事。   闫循观皱眉想要说什么。   不等闫循观起身,黎琢章率先开口:“这样容易着凉,况且已经脏了,不如先跟我去后院换件衣服吧,一直穿着也不是个事。”   许玉潋迟疑,“可是殿下,你的衣服我不一定能穿得上。”他视线移动,最后落回自己身上,似乎要以此告诉对方,他们差得实在太多。   黎琢章表面上十分自然,“不必担心,府中当然有适合玉潋的尺寸。”   背地里,早就大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许玉潋会拒绝。   计划差点就要夭折。    第110章   “那就麻烦殿下了。”   许玉潋从位置上坐起, 但还没走几步,眼前突然闪烁飞起无数个小黑点。   与方才欣赏歌舞时的反应类似,他揉着太阳穴, 猜测是方才久坐的后遗症, 站在原地缓了会。   那微妙的停顿被闫循观看在眼里。   见状不对,他赶紧起身去扶人, 关切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许玉潋皱着眉用力闭了下眼,又见那些黑点逐渐消失。   他没觉得严重,惦记身前湿漉的衣服,捏住外袍避开闫循观的动作, 摇头道:“没事,就是一下子站起来有点晕。”   闫循观还想说什么, 可十分凑巧的,那些原本在旁聊天的官员们, 忽然全部举着酒杯凑了上来。   “国师大人, 关于谷洲那边的治理,臣有一计啊……”   “大人, 臣也有话想说!”   你一言我一语, 嘴里所提到的各种情况正是近日朝廷颇为关注的事。   闫循观不关心他们口中所说, 但仍被这些人纠缠得脱不开身。   看着身前离开的路被人肉堵上, 闫循观只能隔着人群抬头去追许玉潋的身影, 他表情难看,隐隐有想要发作的趋势。   “你先忙。”   许玉潋见他那副表情, 没忍住笑了下, 怎么堂堂国师还弄出这么一副离不开人的样子。   走时,他还是安抚了一句, “换身衣服而已,很快就会回来。”   黎琢章站在侧门旁等他。   一路上,偌大的府邸内竟然看不见几个路过仆人。   许玉潋没多想,猜测他们多半是全去了正厅。   黎琢章走在他身边,拂开挡路的枝叶。   在踏过台阶时,主动开口打破沉默,问了句:“你和宁肃羽是怎么认识的?”   他似有疑惑:“我还以为妖族跟人类不会深交。”   南黎国人妖的关系一直很差。即便黎琢章没与妖族有过接触,他也清楚现在的妖族恐怕是恨极了他们。   可在自己见到许玉潋之前,宁肃羽就已经在他身边,拥有了不一样的身份,姿态亲近。   原本只是用来转移注意力的话题,黎琢章唇线拉紧,忽而有些在意了起来。   许玉潋对宁肃羽潜藏在逃犯的身份有深刻认识。   纤长的眼睫,在男人的目光下闪躲垂落,许玉潋半真半假地回答:“我是来报恩的。”   报恩?   黎琢章想,这听上去就像个刚下凡的小神仙。   黎琢章试探道:“那玉潋报完恩之后就会离开吗?”   这个问题难住了许玉潋。   事实上,他的剧情线里没什么报恩结束的具体点。任务对象事业有成是真的,他入京就领盒饭也是真的。   青年苦恼地张了张唇,好半晌,在绕过一处转角时,终于开口:“我不知道。”   黎琢章将他的回答理解为,他不会着急回到妖族的领地里去,待在哪都可以。   那不就说明,自己所做的决定,后续哪怕暴露也不会被怪罪。   黎琢章压抑住那些控制不住的想法,提议道:“不离开也很好。南黎还有很多有趣的地方,玉潋如果愿意,之后我们刚好可以结伴同行。”   许玉潋没多想,随口应了声好。   正院到后院偏房的换衣室有一段距离。   许玉潋头一次觉得一条路这么漫长,等他走到附近的时候,头疼得厉害了。   系统降低了他的痛觉,于是晕眩感变得更加强烈。   他强撑着进去换好衣服,准备回到宴会正厅跟闫循观说一声,黎琢章却拉着他走了条相反的路。   很快,一辆马车出现在面前。   守在旁边的侍卫见到他们,主动掀开帘子,“许公子久等。”   “殿下……?”   许玉潋愣住了。   “我会将你送到离这很远的位置。”黎琢章将腰间的玉佩取下,这是他送给许玉潋的第二块。   “玉潋,你太天真,不知道身边的人是怀着什么心思。”   在深宫浮沉几十年的皇子,执着于名利地位的他,有了更想要的东西。此刻严肃着冷峻面容,苦口婆心教导他想要保护的人。   “很多事情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你的身体在越来越差,国师的治疗于你来说,完全是一场骗局。”   黎琢章费尽心思,不惜利用自己的生日宴来策划这场出逃。   他比谁都更想许玉潋逃离闫循观的控制。   “谁放过妖族国师都不可能放过妖族,你应该明白,再留在这,只会尸骨无存。”   许玉潋抬起眼睫,黑白分明的眼眸在此刻有种失去焦点的迷蒙,倒映着黎琢章的表情。   轻微脱水的唇瓣轻抿着,他垂下眼,最终还是没说出话。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彻底没了血色。   这时黎琢章还以为,他是在害怕。   ……   被翰林院那边绊住脚步,宴会进行到一半宁肃羽才刚到。   他走路带风,刚到正院,视线扫了一圈没看见许玉潋,几步冲到闫循观身边,推开还想往前挤的大臣,语气不善,“我兄长呢?”   闫循观:“衣服脏了,刚刚跟着二皇子去了后院换衣服。”   “换衣服?”宁肃羽剑眉皱起,朝着后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去了多久了?”   闫循观放下酒杯,没多想就道:“就刚刚,还能有多……”   说着,男人突然意识到什么,视线在正厅内环绕了一圈,看见好几个心虚低头的官员。   未说完的话语咽回口中,闫循观猛地起身,眼带戾气,银发在日光里甩出刺眼冰冷的光,“该死的,黎琢章有问题!”   宁肃羽深吸一口气,强忍怒气跟着往后院冲去。   通往后院的路上便能看出府中的古怪。   来往基本见不到什么下人。   偶尔出现几个,嘴里的说辞皆是想阻挠他们深入。   要知道,皇宫里的侍女太监见了他们,都不敢说出这种话。一个皇子府的下人,若没人授意,哪来的这么大胆子。   黎琢章此人恐怕早有预谋。   “不在这。”循着踪迹走到换衣间,这里早已空荡一片。闫循观咬破舌尖手指掐诀,快速唤出一只灵鸟,“去寻!”   他们跟着灵鸟赶到时,黎琢章正扶着许玉潋往马车里带。   新换上的浅色衣袍很衬青年的身形。   隔着老远,也能看出被腰带箍紧的那节腰肢,细得好像一只手就能遮住。   闫循观刚要发难将人拦下,却见青年身上那件浅色衣袍,骤然多出了一大片血迹。   鲜红,刺目。   衣摆飘荡在空中,半露的脸颊,呈现出病态的柔美,整个人似断了线的风筝,在踏上马车的前一秒,朝着地面坠落。   在场几人顿时心脏紧缩。   “兄长!”   宁肃羽脑袋里那根弦直接断了,不管不顾地跑过去想要接住许玉潋。   一道身影比他们更快。   蓬松柔软的巨大狐尾将半空中的青年卷起,平稳地把人揽入怀中。   白尾消失,眉目深邃邪气的男人自烟雾中走出,面上的妖纹闪烁,是高阶妖族的象征。   刚从秘境归来,宗泽川看着他许久未见的小蝴蝶变成这副模样,眉心深深皱起。   传递的信件里有说过许玉潋日益加重的病症。   但那些文字,都不及现实来得触目惊心。   冷淡扫了眼在场的几人,每个人的神情都十分紧张。   宗泽川不打算多说什么,抱着人转身准备离开。   “你要把他带到哪去?”闫循观紧盯着突然出现的狐妖,拦住了他的去路。   对方实力不错,在出现之前,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气息。   闫循观从来没有听许玉潋提过这样的妖族,他不知道这个狐妖,是否是对方的旧识。   但不论如何,以许玉潋现在的身体情况,闫循观是绝对不可能让他这样随便被带人走。   宗泽川打量着他,语气不带任何感情:“南黎国国师。”   “之前是我判断失误,以为你能救他,现在看来这个错误的决定,反而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俊美的妖族男人紧抱着许玉潋,说着,爱怜地从手中变出枚丹药,放进他嘴里,“我的错。”   闫循观惊疑不定,“在国师府让他吃了苦头……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确如传言中那样,待妖族残暴无比。   但对许玉潋,闫循观从未有过一丝想要苛待对方的想法。   他怎么可能做出,让许玉潋吃苦头的事。   若不是看宗泽川及时接住许玉潋,在妖族身份暴露时,闫循观就已经想要动手了。   现在听对方这隐隐冒犯的话,他面色难看,“你不要血口……”   “你那么厌恶妖族,当初特地在府中刻画的阵法,你自己难道也忘了吗?”不等他再说,宗泽川先声反问道。   这其实在宗泽川的意料之外。   那些阵法他有所耳闻,但想着毕竟是在闫循观自己的屋子才有,以许玉潋妖族的身份,恐怕不会有机会接触,便没有过多在意。   没想到闫循观的态度如此耐人寻味。   阵法。   闫循观思绪卡顿,突然想起几年前他师傅出事后,他做的那些事。   那个他都遗忘了的阵法……   疗伤的地方,不就正好是阵法的关键地吗。   闫循观如遭雷击,回想着自己过去所做的那些事,彻底失去了言语能力。   宗泽川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   其实问题不算严重,阵法抑制小蝴蝶恢复的能力,闫循观又用灵力给他补上了那部分,无功无过罢了,只是小蝴蝶本身的病症没有得到治疗,身体还是越来越差。   但他不准备跟闫循观解释。   许玉潋跟宁肃羽纠结在一起,跟闫循观颁布的缴妖法令脱不了干系。   宗泽川很介意这点。   “走吧。”宗泽川抱着人示意宁肃羽跟上,“回府。”   “来了。”宁肃羽估计是他们之间唯一松了口气的人。   发现闫循观没办法治好许玉潋后,宗泽川就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他见宗泽川这胸有成竹的模样,走过去,视线落在陷入昏迷的青年身上,试探问道:“秘境一行,你找到能够治疗他的办法了吗?”   宗泽川:“大致有了方向。”   宁肃羽眼睛直接亮了,“真的?我兄长能恢复了?”   “回去再说。”   听见他们的对话,本想再开口询问些什么的闫循观,沉默停在原地。   今天这一次突发情况后,他已经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了。   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能治好许玉潋比什么都重要。   “早知道你这么狠,我就该在发现他住进国师府的那天,就把他带走。”   马车旁,黎琢章依旧站在那。   手心攥紧,已经留下了深深的淤痕,他看着几人离开的背影,有些失神地开口。   他身上的衣袍还沾着方才许玉潋吐出的血。其实那一刻,他就已经丧失了任何争夺的想法,计划暴露不暴露都一样了。   黎琢章清楚地知道,在这些人之中,他一个人类皇族没有任何优势。   他没有宁肃羽和许玉潋那样特殊的关系,也没有闫循观所拥有的灵力,更别提这个突然出现的大妖了。   但他不后悔自己做的事。   昔日的合作伙伴,针锋相对,平常占上风的国师大人难得哑火。   半晌,只哑着声音,无力地辩解。   “我从没想过那样对他……”   ……   回到状元府,一人一妖忙前忙后。   将昏睡的小蝴蝶身上那些染了脏污的衣服换掉,再用热毛巾舒舒服服给人敷了下脸蛋,最后把人严实塞进了被子里。   最开始喂的那颗丹药已经开始发挥作用,看见小蝴蝶逐渐恢复血色的脸颊,两人这才肯坐下来。   “情况比我们想象中的要简单得多。”   宗泽川已经很久没有出山,这次秘境一去就是小半年,如果不是定时会传信,恐怕连时间的流逝都察觉不到。   值得一提的是,宗泽川在秘境里收获颇多。   他们太讳疾忌医,竟然忘记了出事的时候,最先去找小蝴蝶的族人询问。   很多在他们眼中是不治之症的东西,其实解决起来,并没有那么麻烦。   宗泽川得到了能够缓解妖族妖力反噬的丹药,关于蝶妖一族恢复妖力、凝聚妖丹的有关方法……除了这些能解决燃眉之急的东西,他甚至遇见了一个有些特殊的人。   那人身上有着小蝴蝶留下的味道,不过很淡,联想到宁家出事的时间点,便也觉得正常了。   宗泽川粗略回想一遍,只挑了最重要的方法跟宁肃羽解释。   他在与许玉潋有关的事情上向来有耐心。   “蝶族擅长汲取。”宗泽川靠在椅子上,隔着屏风,他视线顺着小蝴蝶起伏的被褥滑动,“通俗点说,其实他们和我这个种族很像。”   “可以靠着采补来恢复妖力。”   宁肃羽认真记下,然后求知欲极强地问了句,“是需要采补什么?灵药还是灵力?”   宗泽川挑着眉沉吟几秒,决定大发慈悲地给这个年轻人类解释一下,“采补,采与补,当然是阴阳采补,和人类口中的冲喜类似。”   “采的是男人的阳气,补的是小蝴蝶的妖力。”   宁肃羽表情空白了瞬。   似乎觉得说得还不够完整,宗泽川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句——   “但小蝴蝶这种情况比较特殊。”   “他妖力耗尽之后一直在反噬,所以单独的采补,可能不够。”   狐妖一族在情事方面一向没有太多的禁忌,况且如今救命要紧,宗泽川完全不介意别人的存在。   他只担心许玉潋会因为接受不了采补治疗的方法,直接放弃自己。   小蝴蝶那个性格,脸皮薄得很。   没去管旁边已经畅想到头晕的人类,宗泽川思考着对策,甩着储物袋,往后厨走了。   他得先去做点准备……    第111章   梦境里的画面似快速划过的碎镜, 什么也瞧不清,却被晃得眼眶发红。   许玉潋骤然惊醒。   嘴里残存的浓烈铁锈味再次席卷而来,他来不及反应, 缺氧般大口呼吸着, 生理性泪水在眼睫处断线掉落,濡湿了脸颊。   太难受了, 那刻濒死的无力感,到了现在,四肢与大脑也都记得清清楚楚。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许玉潋捂住嘴剧烈咳嗽,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折磨, 抽泣着哭出了声。   “潋潋。”   熟悉的声音传来,房门‘嘭’地打开, 宗泽川带着一身还没散干净的药味赶到了床边。   缩在床角的青年细眉可怜地凝着,捂着嘴, 闷声喘息, 顺着声音,眼眸闪烁着泪光, 朝他看来。   屋子里没点灯, 宗泽川完全来不及点。   可妖族在夜里的视力很好, 所以走到床边的那瞬间, 他心跳都空拍了瞬。   他的潋潋从来不是爱哭的性格。   他的潋潋。   宗泽川哑了声音, “对不起潋潋,是我不好。”   那些眼泪好像是最可怕的武器, 砸在胸口上, 让他心软得一塌糊涂,又深觉有利刃不断刺入, 痛苦难言。   不知怎的,只是站在那和许玉潋对上视线,宗泽川的眼眶也跟着有点发烫。   宗泽川深吸了口气,尽量让声音平静。   “对不起,回来得这么晚,让潋潋委屈成这样。”   许玉潋摇了摇头。   他带着哭腔,回想起来,仍觉抱歉:“宗泽川,我把你的尾巴弄脏了。”   许玉潋是真的很怕。   他以前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缺氧的窒息感让他什么也顾不上,鼻子眼尾被哭成湿红的一片,宗泽川进来的时候,一滴泪珠还特别丢脸的掉了下来。   他今天的状态糟透了。   从一开始身体就对他发出了警告,但他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再后来,记忆就已经模糊了。   视线最后,是天旋地转的红色世界。   是被血液染红的大狐狸尾巴。   宗泽川弯腰用指骨轻轻拭去他的眼泪,但小蝴蝶哭得厉害,手碰上去才发现整张脸都布满了泪水。   他转而用带有热度的掌心覆住小蝴蝶的脸,低声去哄人,“完全没脏呢,要自己检查一下吗?”要抱一下狐狸尾巴吗?   许玉潋颤着眼睫,毫不犹豫地对男人伸出手。   宗泽川将他抱进怀里,很快一根大尾巴摇晃着,盖在了他的腿上,一翘一翘地勾着人往里埋。   以前许玉潋就很喜欢大狐狸的尾巴。感受着熟悉的温暖包裹感,许玉潋安安静静地埋了进去。   宗泽川半抱着人,手掌抚着背脊轻拍,听着怀里的人呼吸很快平稳下来,他这才开口:“这位大人检查得怎么样,合格了吗?”   “合格。”   许玉潋闷闷地蹭他的尾巴,抱怨似的,“你回来的好晚,我差点就要摔到地上了。”   仅仅是快要摔地上吗,不是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差点就死掉了,但他说,自己要摔倒了。就好像哪怕他最后真的摔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小蝴蝶不想怪谁,也不想提起之前的事,他只是想被大狐狸抱着,找点理由让他给自己顺毛。   太乖太乖了,宗泽川根本忍不住想要再多抱抱他的冲动,“抱歉,我不会……”再走了。   许玉潋打断他,认真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痕。   “我不是在怪你。”他越说越小声,“宗泽川,我是想告诉你,我有点想你了。”   “所以,要是我死掉了,你也得记得想我。”   哄了半天人的宗泽川终于想起他遗忘了什么,连忙拦住这个小乌鸦嘴,哭笑不得,“别说傻话,小祖宗,你怎么可能会死。”   “你以为我出去一趟会空手而归吗?”   许玉潋慢半拍反应过来,“你找到能治好我的方法啦?”   宗泽川犹豫几秒,“但这个方法有些特殊。”   宗泽川能在宁肃羽面前把方法坦坦荡荡地说出来,但到了许玉潋这里,他是真的怕许玉潋被吓到。   意识到自己真的要下线失败的小蝴蝶开始迷茫了。   本来他在国师府的时候就该领盒饭,但现在看来,这个副本的剧情线似乎又走向了一个全新的结局。   反正都找到方法了。   许玉潋松开怀里的尾巴,决定认真倾听一下,“怎么个特殊法?”   宗泽川压着眉,抱着人的手不自觉紧绷了些。   垂下眼避开许玉潋好奇的视线,宗泽川清嗓,一鼓作气,把下午跟宁肃羽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当然,其中润色了不少,以他自以为温和的表述,介绍了下。   许玉潋纤长的睫毛一抖一抖,随即,红晕直接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你在说什么啊!”许玉潋反应过来,又羞又恼地捂住宗泽川的嘴巴,不许他再继续说下去,“我是小蝴蝶,又不是你们这种狐妖,怎么、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你肯定是在骗我。”   许玉潋耳根红得滴血,压根不接受宗泽川的说法,什么叫做‘要很多人个来帮助你,他们的东西就相当于是药’,那听起来根本、根本就是在做涩情的事!   他从来没听过蝶族是靠这种事去恢复妖力的。   荒诞!   被戴了顶大帽子的狐族被迫静音,鼻尖全是小蝴蝶掌心里的香气,他没忍住,突兀起的喉结忽然上下滚动。   还没从话语的冲击里恢复,毫无预兆地,许玉潋发觉手心突然掠过一点湿热。   呆滞几秒,意识到自己被大狐狸舔了一下,许玉潋炸毛地推开他的头。   “宗泽川!!”   宗泽川试图耸肩表达自己的无辜,笑起来,嘴里的尖牙格外显眼,“你不让我说话,我只能这样了。”   他坦然道:“我说的都是真话,你们蝶族的长老亲口跟我说的,我还能骗你吗?”   “不行我们这样。”宗泽川拉住许玉潋不让他跑,嘴上好声好气地跟他打商量,“以你现在的状态没办法回族里,我们先治好病,然后我就带你去问长老。要是我说了一点假话,我任你处置,行吗小祖宗?”   他信誓旦旦,口吻自信得完全无法质疑。   这么一套说法下来,许玉潋犹豫了好一会,真的有点相信了,可他还是觉得荒唐,拧着秀眉,问:“但我们做那种事,会不会不太好?”   哪里不好。   这太好了。   宗泽川尾巴都忍不住翘了下,飞快回答道:“你要是想,那我是绝对自愿的。我的修为对你来说,肯定很有帮助。”   “那……”   和人光明正大讨论这种事,哪怕知道是为了治病,许玉潋脸蛋还是烧得慌,他声音放得很轻,“那我是不是和你一个人做就可以了啊?”   怕被别人听见,许玉潋凑得很近。   半边身子软软趴在宗泽川身上,说话时,吐字含糊,带着点水音,一股子香气就猛往宗泽川鼻子里灌。   明明自己害羞成那个样子,可别人随便劝劝他,他就真的听了进去,认真的开始讨论。   宗泽川脑子里的弦已经来到了崩溃边缘。   身上紧绷得不像话,声音更是低哑得夸张,完全是许玉潋说几句,他魂都要跟着飞了的模样,“只想和我做?”   也不是……许玉潋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比起和好几个,一个总归,会轻松些吧?   他这样想着,也就这样说了。   宗泽川从喉间闷出几声笑,自己也有点遗憾,“你妖力反噬太严重,单个的话,是不行的。”   “哪怕是我也不行,不同派的妖族提供的阳气,其实还不如普通人类来得有用。”   小蝴蝶再次受到了自己族群习惯的冲击。   他有点退缩。   许玉潋张着嘴,眼眸睁得浑圆,“那、那到底需要几个呀?”   宗泽川回想那位长老的话,思考了下,很有大房风范,“现在的话,封徽没办法回来,大概是我、宁肃羽先陪着你吧。”   “如果你有其他喜欢的也可以。”大狐狸支持他自己外出觅食,但有条件,“不过要先带来给我看一下,万一是坏人,你被骗了就不好了。”   可是,差点被黄懵过去的小蝴蝶发愣,还有什么是比被偷了阳气更坏的事吗。   许玉潋没错过宗泽川口中的人选,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他小脸一皱,“但,我跟肃羽那个是不是不太好……”   “怎么了,他惹你不开心?”   许玉潋摇头,没把告白的事说出来:“没有,就是,我一直把他当做弟弟看待。”   宗泽川若有所思地点头。   许玉潋期待地看向他,结果宗泽川视线一转,问了句,“那你把我当什么了?”   许玉潋:……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攀比的地方。   “怎么不说话?”宗泽川抱着他不放,一直追问,“刚刚还说只想和我做,现在就变卦了,祖宗,你可真是个小骗子。”   完全是在曲解他的意思,许玉潋鼓着脸,反驳,“没有,我没那样说。”   两人在床上笑闹了会。   这实在是他们之间氛围难得轻松的时刻。   哪怕是副本初期,因着他翅膀的问题,宗泽川对待他也是极为小心翼翼的。   这次得知了根治的办法,虽然方法有些奇怪,但都好过治无可治,他们心里都放松了不少。   宗泽川见许玉潋状态不错便准备离开。   今天这一遭估计把小蝴蝶吓坏了,不然方才不可能哭得那么可怜,还是让他多休息会更好。   “宗泽川。”许玉潋拽住他。   宗泽川顺从地停在床边,“嗯?”   许玉潋明白,在这个副本里,他的主线已经成功脱离了死亡结局。   或许他可以过得不那么小心翼翼,也可以去试着,和他们多接触一点,比朋友,更亲密些。   许玉潋问他:“我有点怕,你可以陪着我吗?”   “今晚。”   拥有毛绒尾巴的狐狸,在卷起小蝴蝶这件事上,可谓是高手。   但这次,他把尾巴放出来的时候,让被子完全盖着,在许玉潋抱上来的那刻,连往哪边转都忘记了。   黑夜,狐狸眼睛反着绿光,不住地舔唇,似乎是一种莫名紧张的表现。   宗泽川不准备做什么。   怀中,刚沐浴完,浑身冒着香气的人自以为隐蔽地凑近他,“喂。”正在很不客气的叫他,表情很跃跃欲试。   宗泽川闭上眼,他今天确实不准备做什么。   细白的手臂环上宗泽川的脖子,玩够了尾巴的人,开始找正主说话,“那个治疗,是要怎么做啊?”   “我没和别人做过,会不会出错啊?”   苍天明鉴。   他宗泽川是不打算做什么。   但不代表他是个圣人。   坐怀不乱这种事,他宗泽川做不到。   “想学?”尾巴不由分说,重新卷住了青年软白的腰间,宗泽川压着他,犬牙开始发痒。   许玉潋被他挤得有点喘不过气,但现在对治疗更感兴趣,于是只小小声,眼巴巴地看着男人,“嗯,想学。”   他对这种事的了解还是很肤浅。   最近的一次也不过是被封徽拜托着,用腿帮了次忙,坐在那,神女似的任他涂抹,完全由对方主导着过程。   但,宗泽川说的那些话,明显不同于他做过的那些。   他得变成话本里吸人精/气的精怪,吞掉那些阳气。想到这,许玉潋又有点犹豫,这种东西,该怎么消化呢。   算了,长老给出这样的方法,自然有他的道理。   许玉潋思绪回到治疗过程里的步骤。   大家都是男人,如果到时候,大家都会做,就他不懂,是不是有点太丢脸了。   小蝴蝶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在浴池里纠结了好半天,还是决定来问一下宗泽川,这个大狐狸活了这么久,肯定懂得比他多。   结果,宗泽川嘴角一弯,“我也没和别人做过。”   许玉潋:?   那你有什么个笑的。   他小脸疑惑,冷不丁蹦出一句:“千年单身老妖。”   “?”宗泽川面色一僵,青筋跳起,直接被气笑了,大掌捏着小蝴蝶的脸就咬了上去,“百年小处/男说谁呢?”   苦着脸,没想到臭狐狸这么不讲理,许玉潋顶着个浅浅的牙**虚地示弱,“没、没有啊。”   他犯怂的时候,会更黏人一点。   好像天生就懂得怎么让别人心软,知道自己错了,就可怜巴巴地耸着眉间,眼睫覆下,凑到你身边说软话。   稍微一垂眼,就能看清那被抿得圆鼓的唇珠,还有衣衫垂落后,白腻纤柔的一节后颈。   在怀里,和个温顺的、会乖巧献上自己唇瓣的小妻子没什么差别。   难道不是吗?   “哦,错了。”宗泽川俯身,高挺的鼻梁抵着青年的鼻尖,若有若无摩擦过他的唇珠,“你很快就不是了。”    第112章   许玉潋对狐族的蛮不讲理有了新的认知。   随口说的一句话, 宗泽川非要上纲上线地抓着他追问。   在每一次他喘不过气的时候,语气调笑,不停重复问着, “老妖怪技术怎么样?”   等自己好不容易缓过气, 张开嘴想要回答,对方又混不吝地把舌/头塞进来, 不停地舔他,跟狗一样。   就这样也不满足,含糊着,说:“翅膀呢?”   “把翅膀露出来好不好?”   许玉潋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他一皱眉,宗泽川就闻着味似的凑过来, 吻他飘红的眼尾。   虽然这件事的确是他主动提出的,没什么生气的理由。   许玉潋迷迷糊糊地想。   “够了……”   不知又过了几次, 细白的指尖,晕了湿意, 打着颤, 隔在他和宗泽川之间。   宗泽川垂眸,实在不知道这起了什么作用。   也不是完全没作用。   他很快又在心底反驳自己的话, 狐尾缠住青年的脚踝, 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多么有作用。   “怎么亲一下就这么可怜。”   熟练用妖力烘暖了整个屋子, 收回手, 视线落在青年发/肿/唇珠上, 宗泽川仿佛真的在为他考虑,轻声问道:“这才是刚开始, 潋潋要是这都受不了, 之后该怎么办啊?”   狐狸当真是会骗人,许玉潋脑袋晕晕乎乎地半埋进枕头里, 很快又被男人按着后颈,如同是他自己主动凑上去那样,乖乖吐出沾着水/光的舌/尖,被男人含住吮/吸。   也许是他的退缩被宗泽川看在眼里,亲完,男人把他环抱在怀里,他们面对面坐着。   “潋潋,这么快就放弃,之后只会越来越害怕。”   许玉潋有点委屈,因为方才过久的亲吻,大脑缺氧,他好半天才说出话,“可是你亲得我好晕。”   “我呼吸不上来了。”   宗泽川很好说话地低头看他,“那我待会少亲点,潋潋要继续吗?”   少亲一点……?   许玉潋脸颊晕着粉,思考了一会后,抿着被亲得唇线都模糊的嫣/红唇/肉,小幅度点了点头。   明明在做这样的事,但好像什么都不清楚一样,乖乖地予取予求,精致优越的五官被水色晕深,湿/漉一片。   又纯,又涩。   这种情况下忍不住也是人之常情。   带着薄茧的指腹按在早就盯上的小肚子上,几个浅浅的弧/度浮现,宗泽川分开食指和拇指,从散开的衣襟处滑下,比出两节长度。   最后挑开今天带来的药膏盒,两指合拢,深深/裹上了淡绿色的膏体。   他说:“潋潋要专心,接下来是最重要的步骤。”   “要好好把药都吃进去。”   宗泽川不是什么急性子的狐族。   就如许玉潋说的那样,一个活了很久的妖怪,他对许多事情都已经丧失了兴趣。   唯独许玉潋。   对于他来说,做这件事,更多的是在取悦小蝴蝶,以及将自己的妖力渡过去。   频率永远在随着许玉潋微表情的变化而变化,可即便如此,肌肉紧实的身形,看似漫不经心地挺/腰,也能轻易从青年发/颤的翅膀尖、鼓起落下的皮肤中,察觉出一丝得天独厚的资/本。   许玉潋没忍住眼泪。   散开的发丝浸了水似的,粘连在脸颊和肩头,显得皮肤愈发润白。   原本透明的翅膀上更是一团乱遭。   昏黄烛光里,他半披着衣袍,仿佛一块被人爱怜摩挲过的温润暖玉,让宗泽川每次动作,都生出种,亵/渎似的阴暗窃喜。   初/体验,代表着对一切都极为陌生。   宗泽川的准备与态度,所有动作绝对算得上温柔,只不过还是低估了妖族天生的不凡。   许玉潋蹙着眉尖,被快/感支配的新体验让他极为不安。   他捂着肚子,呜/咽着朝始作俑者哭诉:“这里要破了,你快出去。”   “怎么会?”宗泽川就着那个情况,把他从床上抱了起来,“我帮潋潋看看好不好?”   “这里一点也没破,你看,只是潋潋的皮肤太薄了,别怕。”   明明这都是宗泽川干的好事,可许玉潋实在忘性大,被人揽抱着,正对着坐到了怀里,打着颤吞了个完全,很快就在对方安抚的轻拍里放松下来,连方才的害怕都少了不少,迷迷糊糊的靠在墙边的狐尾上,丝毫没发现这个姿势,连逃跑都找不到去路。   暖得异常的屋子,任谁人路过都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躺在屋顶上,宁肃羽再次饮下一大口凉水,望着天上的星星,他略作思考,决定再听一会。   兄长不喜欢亲太久。   记下,之前兄长也跟他说过,不喜欢亲。   遗憾   兄长容易碰出淤青。   记下,动作要轻一点。   兄长的翅膀是敏/感点。   很嫩,记下。   -   这个治疗方式的效果好得出奇。   半梦半醒之间被抱起来,许玉潋在宗泽川的伺候下完成了洗漱,再睁开眼,已经能察觉到原本虚浮的身体,精神好了不少。   连破损散开的妖力也隐隐停止了反噬。   根本不像是昨晚被迫运动了好几次的人。   “昨天是谁说只有狐族才会采补?”宗泽川坐在他旁边,毫不顾忌旁边的宁肃羽,调侃道:“我看潋潋比我更像狐族。”   许玉潋埋头吃早餐,不去搭理对方,只有面上浮起的薄红暴露了他的尴尬。   好奇怪。   一想到昨天晚上一起做了什么,就感觉好奇怪。   小蝴蝶下意识开始逃避。   吃完早餐,他迫不及待回了房间,留下两个人男人坐在那看他的背影。   “你做的药膏很有用。”   莫名其妙,宁肃羽忽然开口,极其肯定的语气,就好像完全清楚,那些药膏用在了哪处。   宗泽川挑眉,满面春风,“我在房间里有备着,不必特地问我取。”   宁肃羽将他得意的神色收入眼中。   双拳紧握了瞬,他道:“昨天听你说过,这种治疗手段,妖族不如人类带来的效果好,我应该是目前来说的最佳人选。”   “其实我不介意多付出一些。”   宁肃羽还是会因为自己的心上人,被别人做出亲密动作而吃味,哪怕知道这是为了治疗。   但真说他们这些人哪个对许玉潋没想法,他不可能相信。   昨晚,宁肃羽可以说是冰火两重天,和情敌在心上人身边和平共处,对他来说,还是太具有挑战性了。   宗泽川为他天真的想法感到好笑。   若是可以一人独占,他们这些人里,谁能争得过他。   嗤笑一声,宗泽川玩味地打量他,“就算不提其他,最适合的人也从来都不是你。”   宁肃羽皱眉,心头因为这句话,骤然升起了恐慌感,他问:“那还能有谁?”   宗泽川并不正面回答,只是转身离开,意味不明地留下一句:“最适合的人还没到,等着吧。”   ……   等待治疗日的时间里宁肃羽度日如年,就连翰林院的人都能察觉到了他身上浮躁的氛围。   直到某天的来到。   他们发现,每日翻看日历的宁翰林终于静下心开始处理工务,可是很快,他们又发现,这些都是错觉,宁翰林一直在走神。   这么明显的表情,许玉潋也看得出他的期待。   每每和宁肃羽对上视线,对方就像个摇尾乞怜的大狗一样,不停对着他摇尾巴,好似他嘴里一旦说出拒绝的话,他就会直接耷拉下耳朵。   于是心软的小蝴蝶就一直纠结到了治疗的那天。   推开门,本该在翰林院的男人早早就在他屋子里暖好了火炉,身上是已经换洗好的亵衣,随便动一下就能看见隐约的肌肉线条。   许玉潋眼皮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宁肃羽就已经抱着他的腰,埋在他脖颈处,喊他:“兄长,我会努力的。”   我一定会做得比其他男人更好。   不知道是人和妖的区别还是只是两个人性格不同。   许玉潋迷蒙间忍不住想到,他和宁肃羽的治疗过程,跟宗泽川的很不一样。   宗泽川是完全掌握主动权的人,清楚许玉潋的一切需求,动作温柔克制的同时,又很乐意带他尝试新奇的玩法。   而宁肃羽,特别突出的就是,他很爱在床/上说话,极度黏人加小心眼。并且,越说话越爱用力。   “好喜欢兄长,兄长喜不喜欢我?”这句话是最常说的,他尤其纠结喜欢这点,恨不得把那天被拒绝的事,挑出来说一百遍,然后让许玉潋答应。   许玉潋被他咬着耳尖用牙齿磨,打着抖,根本说不出话。   要不然就是在察觉许玉潋走神的时候,疯狂地问他,“兄长在想谁?”   许玉潋很害怕他这个问句,因为重复极快的短句里,代表着的是同频/率的、发了/狠的动作。几乎要在里面,再凿出个储存东西的凹陷来。   但目前为止,宁肃羽也还没被许玉潋踹下过床。   他过于擅长察言观色,总能在许玉潋开始不高兴的时候,软下声线去轻吻着哄人,箍住许玉潋的腰,缓和地去触碰那个点,等到许玉潋散了脾气,他又开始得寸进尺。   莫名和谐的,三人在状元府里就这样度过了一周。   但宁肃羽已经开始不满足于此。   “我想和兄长结亲。”   宁肃羽已经开始筹备结亲需要准备的东西,被发现的那天,迎上许玉潋不解的视线,他冠冕堂皇地解释道:“采补之事与冲喜类似,等结了亲,天道承认了我们的关系,治疗肯定会更加有效。”   “这、这怎么行呢?”   治疗和结亲在许玉潋看来,完全就是天差地别的两件事,他怎么能和宁肃羽成为夫妻关系。   宁肃羽察觉他的逃避,反问道:“怎么不行了?兄长,我的确怀着其他的心思,你知道,我也不藏着。”   “但这件事对你的身体有益,为了拒绝我,你连自己的身体也不顾了吗?”   自上次被拒绝后,一直没有再得到正面回复,宁肃羽已经长了记性。   他学会了主动出击。   许玉潋揪着手指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想总是说自己不喜欢对方,那样太伤人,而且显得他很薄情一样,身为长辈,他怎么能不体谅小辈呢。   许玉潋安慰自己,或许宁肃羽只是刚好到了这个年纪,情窦初开,所以才会格外执着。   说不定只是因为冲动,把最初他们之间的亲情变成了爱情……   思来想去,先不说有没有道理,许玉潋已经说服了自己,他语重心长地开口:“肃羽,你不要把一时的欢愉和陪伴当成喜欢。”   “你好不容易考上了状元,在黎都大展身手建功立业,不可因为执念,将时间全耽误在我身上。”许玉潋说着,面上充满慈祥地看向他,“等以后你遇到喜欢的人,娶妻生子,到时我和你父亲的在天之灵都会很欣慰的。”   宁肃羽听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堆,直接气笑了。   什么叫‘遇到喜欢的人’,什么叫‘娶妻生子’,什么叫‘欣慰’?   那他这么久以来和许玉潋的朝夕相处算什么?和许玉潋真情表露说想要和他结亲,连他不喜欢自己都可以接受算什么?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要是许玉潋能怀孕,他现在都能当爹了。   结果现在跟他说,让他和别人过去。   宁肃羽彻底炸了。   他拽住许玉潋,不给他逃跑的机会,恶声道:“只有你和我结亲,我父亲的在天之灵才会欣慰,否则他永生永世都只会死不瞑目!”   门边传来吱呀一声。   某位在天之灵隔着一段距离对着他们笑了下。   语气里带着点纵容的笑意,宁浦和轻轻摇头:“肃羽,不许这样跟娘亲说话。”    第113章   “……娘亲?”   死寂的院内终于被打破。   宁肃羽跨步, 试图挡住宁浦和的视线,“什么娘亲?”   “我已在蝶族长老那,求了同命姻。”宁浦和打量自己被放养的武器, 不甚在意地挑眉, “如你所言,经天道认定, 妖族承认过的娘亲。”   宁肃羽眉目一凝,心下疑惑。   单向的同命姻,之前为了寻找治疗的办法,他们也对同命姻做过了解。一般是妖族为与伴侣同生共死,在礼成当天结下, 但由人类来做,并没有什么作用, 因为他们的寿命十分短暂,给不了伴侣多少。   “你不是人?”   这是宁肃羽的第一反应。   但很快, 他又想到之前宗泽川说过, 采补一事,人类是最适宜的对象, 而现在看来, 宁浦和便是宗泽川口中那个最合适的人。   宁浦和不愿多说:“我只是在秘境里昏迷了一段时间, 还不至于突然变成了妖。”   “行了, 你都多大年纪的人了, 不至于连声‘娘亲’都不懂得叫吧?”   模样镇定,说明宁浦和的确有办法让许玉潋活下去。   天道认定的关系, 寿命同享的姻缘, 没人能找到比他更适合的人选。   艳阳高照的时刻,宁肃羽只感到浑身发冷。   他面上没有一丝见到养父平安的喜悦, 看上去冷静至极,就好像面前的只是个莫名其妙闯入的陌生人。但袖口下逐渐加剧的颤抖频率,早已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宁肃羽完全找不到自己在许玉潋这里的特殊之处。   他好像什么都比不过别人。好不容易靠近了一些,结果转眼,就出现了比他更合适的人。   那个曾被许玉潋用亲密口吻提起的男人,一个早就该死的犯人,他的养父。   为什么要活过来。   死了的人,就不要再出现了啊。   不知是接受不了喜欢的人成了自己的娘亲,还是接受不了早该死透的养父突然复活。   宁肃羽当时沉默了许久。   最后低着头,涩着喉头叫了声:“娘亲。”   后来宁肃羽离开院子,那天都没再出现过,和最开始冲进来说要筹划婚事的时候,判若两人。   像被冷水扑灭哑火的烟花,只余黑烟,沉沉地压在空气中。   一切发生得太快。   还没从被养弟逼婚的慌乱中走出来,许玉潋就直面了死而复生的旧友。   并且,对方还和他有了,另一种关系。   他头脑发蒙,最后勉强靠着本能给人斟了杯茶,坐在旁边,“浦和,先喝口水坐着休息会吧。”   宁浦和惯是不在意自己外貌的,等察觉许玉潋在看他,才下意识地整理了下衣袍, “我这副模样,恐怕有点脏了你的眼。”   许玉潋眼眸睁圆,忙摆手,“没有。”   “能再见到你我就很高兴了。”   小蝴蝶说什么都诚恳,几句话的功夫,就差拉着人的衣袖让别人相信自己了。   已然完全忘了方才那尴尬的气氛。   宁浦和对他承诺:“不会再走了。”   此行匆忙,宁浦和从秘境出来后便只身去了妖族领地。   一身暗纹锦缎劲装,挥身上马越林,再怎么注意,还是在来的路上落了脏污,没时间去清洗。   不过谈也不上多狼狈。   小蝴蝶说的都是实话,宁浦和自小精于骑射,身形颀长优越,眉目间的凌厉哪怕年近三十也未曾消减,这些刮痕与灰尘的印迹,恰好拨开他浮于表面的温和边角,泄出些戾气。   他宁浦和初次碰面时,对方也是这个模样。   因为跨越那些灌木丛,男人的身上沾满了草屑,听见动静的小蝴蝶闻声看来,但比起视线,更先对上的是剑锋。寒光闪过,小蝴蝶被吓得从树上摔下,恰好被人抱个满怀。   树枝仍在狂抖,花瓣簌簌地往人身上砸,花香更是没了尽头。   他晕乎着脑袋抬头,撇开睫毛上的一片花瓣,就听男人问他:“你是哪里来的妖族?”   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许玉潋撑着脸,正想得投入,忽然被人碰了下耳垂。   “我没想到会牵扯到你,早知如此,我就早些醒来了。”宁浦和低下腰靠近他,带着厚茧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搓他的耳垂。   很熟悉,是他们从前相处时就有的小动作,说明宁浦和现在正在担心他。   仿佛又回到了那段副本还没正式开始的时间。   宁浦和轻描淡写带过了那段日子。   为什么没死,为什么没有及时回来,都解释得很轻易,他不提逃亡,不提暗潮汹涌的朝堂,也不提秘境里发生的事,只耿耿于怀些其他的。   歉意说着:“那封书信是管家留下的,结果阴差阳错,传到了你那,平白让你多添了个累赘。”   许玉潋没觉得宁浦和哪里对不起他,宁肃羽本身就是他的任务对象。   他想摇头,但宁浦和的手还放在旁边,习惯性就歪着脑袋,嫩白的脸蛋嵌在男人掌心里,蹭了蹭,“你照顾过我,这些都是我该做的,而且肃羽很听话。”   像个随时会噬主的恶犬那样听话?   想着来这一路上听见有关状元府的婚事传言,宁浦和不敢苟同。   许玉潋又说:“他都能一个人考上状元了。”   “难道他还能半个人考上状元吗?”宁浦和心中好笑,“潋潋知道吗,你现在就像个在维护自家孩童的小娘亲,都不让我说一句不好。”   莫名熟悉的话,许玉潋听得愣了下。   忽然想到之前某一次,他也跟宁肃羽这样说过,说,可以把他当作娘亲……一语成谶。   指腹摩擦几下小蝴蝶的脸颊,宁浦和道:“不逗你了。”   一封印有蝶妖族印的信封和传音符递到身前。   宁浦和抬起眼看他,正色道:“自醒来遇到宗泽川,我便得知了你的情况,于是擅自去了趟你的故乡。”   “婚契不是永久绑定,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解开。”他说:“但我也会努力。”   其实宁浦和还能回来得更早些,但清楚宗泽川会安排好一切,他便选择了再去妖族一趟。   有些事,总是不能漏下的。   剩下的皆由传音符对面,那道熟悉年迈的声音交代了个完整。   许玉潋只从里面听出了一个意思。   因为婚契,他和宁浦和的名字刻在了同个魂牌上,而宁浦和要用命来养他。   可宁浦和一个凡人,拿什么来养妖族?   许玉潋这样想,也就这样问了出来。他不是不懂得感恩,他只是不明白宁浦和为什么要为他做到这个份上,明明宁浦和自己都差点死了。   “怎么问这种傻话。”宁浦和像从前带他回家的时候那样,单手抱着他往阳光下走,轻笑了声,“不是都听见答案了吗?”   “拿命来养啊。”   -   府内的生活一如既往。   没有因为宁浦和的出现产生什么变化。   宗泽川早就知道他要来,清晨在府内见到也只是平淡抬手打了声招呼,“同命姻顺利结成了?”   “嗯。”宁浦和刚从果园出来,提着篮子在井边清洗。   宗泽川狐狸眼眯着,上下打量他片刻,问了句:“你们开始治疗了吗?”   宁浦和刷洗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顿。   出事之前他和许玉潋关系再近,做得最过的事,也不过是在野外和衣而眠。   再心潮澎湃,他总会在那条线的边缘克制住。   “尚未。”   “那也快了,按照我们排的日子,最迟明天后天……”门边快速靠近的脚步打断了宗泽川的话。   “你们都在这啊?”   季节的变迁缓慢,温度却在逐渐攀升。   今日和宁肃羽外出去黎都闲逛,许玉潋穿着浅蓝薄衣,外披件长纱衫就足够了。   许玉潋提着买回来的小吃跑来,纱衣飘在身后,同他的翅膀尾翼格外相似,“要试试这些吗,真的特别好吃。”   宗泽川十分捧场,接过小吃,“有推荐的吗?”   正愁着买太多吃不完的小蝴蝶眼睛一亮,“有的!”   两个人在那讨论得火热,宁浦和还没洗干净那些水果,湿着手,便没有加入。   宁肃羽是在许玉潋之后进来的。见他们没空关注自己这边,宁肃羽垂眼走到宁浦和身旁,低声道:“父亲。”   宁浦和抽空抬起眼,示意他继续说。   “有关娘亲的事,我想跟你说一下。”   现在宁肃羽已经能很自然地叫出娘亲二字。   心情如同很久之前,他开始叫许玉潋兄长那样,因为明白对方对于自己来说是怎样的存在,所以无论是什么身份,都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可以是兄长,也可以是父亲的妻子,但无论如何都是他的妻子……   宁肃羽内心冷冷笑道,他能这么释怀才是奇怪,如果不是因为宁浦和还有用,他恨不得今天就让宁浦和赶紧去死。   恐怕宁浦和心中也是这般想法。   宁肃羽越想越觉得牙根发酸,简单的几句话,让他说得格外艰难,“娘亲今日妖力又有些失控,父亲该去治疗了。”   -   在遇到许玉潋之前,宁浦和从来没想过那些俗世之情。   他只热衷于为自己锻炼死士。   但很快,看着那些青年为了继承他的地位和势力,拼了命地往上爬,却一无所获的样子,忽然就让他感到了乏味。自此之后宁浦和脱离朝廷,开始穿行山林和妖族接触来往,思考凡人成仙的可能性。   然后在一切都只有雏形的时候,他闯进深林,意外被一只懵懵懂懂的小蝴蝶砸到了。   宁浦和不知道怎么去描述那段时间里,他和许玉潋在一起时的那些想法。   概是心跳如擂鼓,就如同此时此刻。   床榻下陷,承受了两人的重量。   知晓今晚又会有一次治疗,沐浴过后,许玉潋就没再多加衣物。   单薄的亵衣半挂在肩头,烛光下肩背柔美温顺的线条似乎镀了层釉,勾着人的视线,不断向下滑落,落到那不过一掌宽的腰间。   宁浦和遵循内心,轻触上去,“我还没见过你的翅膀。”   明明早就有过经验了,可那点热度一贴上来,许玉潋还是不太适应,腰间反射性地颤栗了瞬,“翅、翅膀是后来才长出来的。”   他话没说完,腰间的手又上移了些,按在他翅膀的位置上,“是这里吗?”   细腻的肤肉瞬间漫起层薄红,许玉潋屏住呼吸,指尖打着抖,自以为隐蔽地,在宁浦和的视线下挪远了些,“嗯。”   这样的气氛,虽然什么都没做,但却比治疗过程更让人坐不住。   纤长的羽睫因为羞涩不停地扑扇,许玉潋侧过脸,唇珠轻抿了下,很轻很轻地问了句:“不做……那个吗?”   空气似乎静止几秒。   背对着许玉潋,宁浦和将散乱的额发捋到脑后。半解衣袍下,麦色小腹处青筋已经从皮下凸显,汗珠悄无声息滚落。   “做,但我们慢慢来。”   这场过于熬人的旅途好像没有终点。   意识昏沉之中,许玉潋忽然察觉小腿处被什么咬了一下。   他掀开眼皮,正对上宁浦和黑沉的眸子。   “难受?”   细白的指尖按在小腹上,被迫感受着薄薄一层皮肤下随着频率鼓动的东西,许玉潋迷茫地摇了摇头——   宁浦和在这,那刚刚咬他小腿的,又是谁?    第114章   脑海里闪烁过无数种可怕的可能性, 呼吸都在恐惧下放轻了些,可许玉潋不知道哪生出来的胆,还是抬起了身, 往床尾的方向看了过去。   光线黯淡, 烛火已经燃至末尾。   房间内朦胧地飘着层月色,肉眼瞧, 什么都不算清晰。   许玉潋沿着自己屈起的膝间,看到小腿上明晃晃的一个牙印,他眼皮一跳。下一秒,和不知何时从床下钻出来的人直接对上了视线。   宁肃羽?!   来不及去想宁肃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 埋在身体里的东西惩罚性地突然深入,“宝宝, 专心一点?”   太过得天独厚的条件,弯着顶在那点上, 以及属于同命姻的结合效果, 许玉潋呜咽着流下几滴泪,彻底软了腰身, 哆嗦想要让宁浦和放开他。   宁浦和意犹未尽地吻上他的发间, 抱着人放缓了动作, 感受着对方嵌入自己怀中的满足感, 哄道:“等一下就放开, 我们现在先抱会。”   “长老说不能浪费,万一掉出来, 那就全白费了, 我们就需要再多做几次……但宝宝已经累了对吗?”   许玉潋靠在他脖间,委委屈屈地应了声‘好’, 但心思早就飘到了仍在偷窥的宁肃羽身上。   对方半边身子从床底钻出来,姿势别扭,躲在阴影里鬼魅般地凝视着他,眼尾扬起笑意,薄唇张合,似乎在叫他:“娘亲。”   许玉潋低下头,避开那位曾经的养弟视线。   疯了。   他慌乱地闭上眼。   那天之后,许玉潋虽然没说什么,但行动上,已经开始下意识躲着宁肃羽。   小蝴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段关系。   爱慕他的养弟如今变成了他名义上的养子,但对方却并没有因为身份退却,甚至敢肆意又阴暗地藏在床下,窥探他的情/事。   这不对。   如果只是简单的治疗,许玉潋不会顾忌这么多。   可堆叠而上的那些甜言蜜语,小心翼翼呈上的关心……牵扯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事,那这段时间到底算什么?   【宿主讨厌宁肃羽吗?】   许玉潋认真思考:“没有讨厌他。”   【那为什么要、】为什么要躲,又为什么总在为他的事出神……系统停顿了下:【宿主可以把他当成单纯的治疗对象。】   “但……”   【你喜欢的行为就接受,讨厌的就拒绝。他们对宿主的示好是因为喜欢,不是因为想要得到什么。】   【更不是想看见你,因他们而为难的样子。】   许玉潋心里很乱,靠在枕头上,好半晌,才闷闷地开口:“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做不到像人类一样聪明,什么事都能处理得很好。”   “系统,你会觉得我有一点点坏吗?”   空气里似乎传来声叹息,【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你只是心软。】   总在为了别人的一厢情愿让自己不开心,似乎只要豁出去一些,就能赖上你一辈子。   让他一个看客也跟着心乱如麻。反复品尝着那点滋味,幻想如果是自己,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许玉潋垂下眼,躲在被子里用翅膀包着自己。   很轻地吸了吸鼻子,“系统,我想抱抱你。”   系统没有回答。   只是冷风忽然钻进被子,又很快挡在了外面,院外树叶簌簌作响,小蝴蝶眼角的湿润被轻柔拭去。   【睡吧。】   又一次夜半。   这晚的治疗终于结束,拒绝了宁浦和的帮助,许玉潋独自一人往准备好热水的浴房走去。   转个角便能到的地方,因为腿/心的刺痛,花的时间稍微长了点,导致那些顺着小腿肚滑落的透明液体,轻易在木地板上洇出了条湿痕。   许玉潋很快就发现了地面上的异样。   抿着唇,他耳根通红,用翅膀遮住自己,局促地加快步伐走进浴房。   但刚拉开门,一股推力传来。   “唔!”   许玉潋猛地撞在男人垫在门上的手臂,翅膀垂落,视线漆黑一片,被宽厚的手掌隔绝。   唇瓣张合,可惜对方没再给他呼救的机会,很快,带着铁锈味的吻不容拒绝地落在了他的唇间,轻易挤开唇缝,衔住舌尖用力吮吻。   许玉潋反应过来开始挣扎的时候,对方直接放开了他。   小巧玉白的一张脸被遮去了大半,只露出让男人吻得边缘发肿透明的嫣红唇肉。   被亲得太过,忽然松开似乎都忘记了合上,垂下眼就能叫人看清,里面怯怯缩着,洇透了甜水的舌尖。   水汽弥漫的空间里,两人角落相对而站。   滚烫的呼吸在沉默中传递,许玉潋垂下眼,男人手心发痒,覆在许玉潋脸上的手指,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下。   “宁肃羽。”   许玉潋清晰地唤出了他的名字。   宁肃羽想扬起一个笑,唇角却僵硬地卡在原地。   他吐出一口气,没移开手,只是说:“你躲了我好几天,我很想你。”   “……我没有躲你。”   宁肃羽不想跟他争论他的谎言,那太苍白,比他现在所做的争取,更加苍白。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落后了宁浦和很多步,在每次宁浦和被提起时,自己的名字成为后缀的时候,他就该知道。   他低着头问:“是因为我父亲回来了,所以你就要这样吗,你喜欢的是我父亲吗?”   “我知道我比不过他。”   宁肃羽不懂为什么事情总是在往他最害怕的方向走。   什么喜欢父亲?许玉潋想说什么,才张开嘴就被亲了下。   一个水汽冷却后变冷的吻。   “不重要,你不用回答……你继续把我当作弟弟也好,哪怕把我当成你养的那只狐狸狗都行,只要不像之前那样不理我,我都可以接受。”宁肃羽语速很快。   他声音好像有些哽咽了,听起来有点哑。   听说翰林院最近很忙,宁肃羽通宵了好几天,可能是因为这个。   混乱中,许玉潋抿着唇这样想到。   直到一点温热的湿润,突然滴在他的脸颊上,慢慢滑落,如同他自己的泪水那样,坠落地面。   他听见宁肃羽开口:“你会觉得我过分吗?”   “我不想这样结束。”   许玉潋推开挡住自己的那只手,乌黑眼眸剔透地倒映着宁肃羽此刻的狼狈,像是世上最纯粹耀眼的宝石,他认真道:“今晚和之前的事我都不会计较。”   宁肃羽听着,突然慌了神,“你可以计较,计较一辈子都可以!”   许玉潋摇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因为谁改变过对你的态度,至于为什么会躲着你,那都是我自己的原因,而且现在已经想清楚了。”   “我现在提起,只是想跟你说,下次不要再躲在床底了。”许玉潋尴尬地抿抿唇,“那样很奇怪。”   “你也不会希望自己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有人在床底下偷听吧。”   宁肃羽愣在原地,面上肉眼可见的开始发红,笨拙得惹人发笑:“我还可以有下次吗?”   “我以为、”宁肃羽想起自己刚才歇斯底里的那些话,脚底有刺般地开始乱动,他结巴解释:“我没有想偷听,我就是,想多学一点东西,我想让你舒服。”   “而且,其实不止我。”   宁肃羽拉人下水,“院子里有宗泽川的妖力覆盖,除了控制温度外,只要他想,他可以看到这里发生的所有事。”   许玉潋默然,一想到他干什么事情都可能会有人在偷看,他咬着唇,简直说不出话来。   “……那你又为什么咬我?”许玉潋看他。   宁肃羽:“递到嘴边的东西……呃,看着太白我忍不住。”   三言两语,堵在二人心口的郁气荡然无存。   站在原地本来还想说点什么,许玉潋突然皱了皱眉,想要推开宁肃羽往屏风后的浴桶走。   宁肃羽还以为小蝴蝶生气了,赶忙拦住他,承诺道:“我下次真的不会了!”   许玉潋被男人一双手箍得动弹不得。   “什么啊。”他无奈地掀起眼睫,抬脚踢了下宁肃羽,笑骂道:“我要洗澡了。”   宁肃羽愣住:“那,你不怪我吗?也不躲着我了?”   “嗯。”许玉潋下巴轻点,嘴边陷出一点梨涡,“不躲着你。”   宁肃羽大喜过望,差点想抱起许玉潋转个圈。   但甫一出手,他眉心一跳,被手中下陷的软腻触感惊得瞳孔紧缩。   “潋潋?”   方才许玉潋走得匆忙,又想着院子里这个时间应该没有其他人,仅仅披着件外袍便来到了浴房。   这么一抬腿,宁肃羽甚至无需低头,直接看了个明白。   站了不过片刻而已,里面的东西就全流了出来。   隐隐有干涸迹象的浊液顺着莹润绯红的腿/根一路滑至脚踝,分明只是无意之举,却让身旁的人蓦地呼吸一窒。   “怎么弄得这么乱?”宁肃羽喉结突兀地滚动了一下,“我帮你吧。”   抵住男人肩膀的指尖隐隐发白,许玉潋蹙着眉心,脸颊渐渐覆上层薄红,“你让开。”   “潋潋、娘亲……”   不复来时的失魂落魄,宁肃羽亦步亦趋地跟着人往屏风里面走,“你今晚肯定累了,要不要我帮你?”   许玉潋快步跑进内室:“说了不用!”   -   几位主子之间的感情变化无人知晓。   仆人们照常上工,唯一感到有改变的地方,就是府内又多出位客人。   他们私下没少聊,虽然不清楚宁浦和的身份,但也从对方和许玉潋亲密的互动中,猜出了一些——   应该是许公子的好友。   不过后来随着婚事筹备到了末期,看着府上张灯结彩的布置,他们又开始犹豫了。   倒不是他们爱多嘴,主要宁浦和平时跟许玉潋的相处,那哪像是普通友人,护着揽着,各种东西,就差把养媳妇三个字贴头上了。   他们便想,这人莫非是倒贴许公子的上门女婿?   好像也就只有这一种可能,不然,这状元府里的婚事也过于奇怪了。   新郎官总不可能是他们宁状元,又或者那位神出鬼没,白天总是不见人影的宗大人吧。   怎么想都不对劲。   这种摸不着底的事情最受欢迎。   虽然其中一位主人公无名无姓,但另外一位,状元府的许公子可是备受关注。那可是早在宴会上出了名的如玉君子。   一转眼,状元府好事将近的消息就传遍了黎都的大街小巷。   清晨,“叩叩”两声传来。   侍卫照常在府内巡逻,忽闻叩门,抬头和管家对上视线,就见管家慌张地对他招手:“是国师大人!”   自上次出事,闫循观已经许久没亲自和状元府有过来往。   或许是出于愧疚,又或许是害怕听见一些消息,好长一段时间里,他做得最多的,也只是拖人送来一些名贵药材。   府里的人不清楚其中缘由,见他来,忙去禀报了宁肃羽。   宁肃羽有些意外,从府内出来,看着神情略显拘束的男人,嘲弄道:“国师竟然还有心思来我这里闲逛。”   “我听说了一些事。”闫循观看向他,“玉潋现在情况还好吗?”   男人那头银发似乎黯淡了不少,想来这几天心中没少受折磨,宁肃羽剑眉微扬,有些恶劣地从袖口拿出张红底纹金的请帖。   闫循观皱眉,“……这是?”   宁肃笑着将请帖递了过去,语气刻意:“潋潋的情况很好。”   “如果国师不相信的话,不日之后的婚宴,还望国师赏脸前来一聚。”    第115章   宁肃羽压根就没放弃过和许玉潋成亲这事。   虽然中途因为宁浦和的出现引起了一点不快, 但他调整的速度可谓一绝,很快又投入到了筹备当中。   得知自己兄长根本没厌烦过自己,宁肃羽简直如沐春风。   三书六礼同同齐全, 现在别说谁来捣乱, 就连八字不相合,他也能强拼硬凑地把流程走个完全。   “状元府上又这么大的喜事, 我竟然不知?”闫循观镇定接过请帖,一目十行看完上面的小字。   除了时间和地点,其他信息说得很含糊,就连喜结连理的二人名字都未着重强调,再仔细一摸, 喜帖上的金粉已经沾上了指腹。   刚制成的喜帖也拿出来唬人?   闫循观提起的心缓缓落下,故作不解:“我还没看出新郎官是谁, 手先脏了。这粗制滥造的玩意,宁翰林别是拿错了喜帖。”   那喜帖确实是宁肃羽自己制成的。   该有的聘礼和排场不会少, 但小蝴蝶情况特殊, 本身这次婚礼他就不打算邀请外宾,喜帖自然是没准备的。天与地, 他们几人与许玉潋, 这便足够了。   不过这么大的喜事没人分享一下, 实在太憋得慌, 闫循观恰好撞他枪口上, 他也只好勉为其难地吩咐下去,给这衣冠禽兽送上一份请帖。   没想到还被对方刺了下。   宁肃羽表情不太好看, 脸色沉下来, 没好气:“国师大人可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哦对了,我都忘了, 国师大人的府邸里,可容不下葡萄。”   他不爽,便让闫循观更不爽。   那天在场的人,谁不知道许玉潋在国师府的那段日子,已经成了闫循观心中的一根刺。   看闫循观紧皱起的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宁肃羽轻嗤了声,“国师没事就请回吧,我这假请帖,你也不必收着了。”   说完,他就伸手要拿回请帖,闫循观躲开了。   “我此行是想见潋潋一面。”   宁肃羽不准备松口,此等阴险狡诈之人在国师府时就把人折腾得不轻,让他再见到许玉潋还得了?   只是不等他说话,早就听到府外有动静,赶来凑热闹的好奇小蝴蝶,已经走到了门边。   “我听说有客人来拜访……”轻柔的嗓音响起,伴随着涌动的一阵浅淡香气,眉眼精致的青年提着衣袍,翩跹从小道上走了出来。   他站定,似惊喜地‘哎’了一声。   许玉潋不清楚国师府里发生的事。   那天他病发,记忆十分模糊,醒来发现自己离开了国师府,也只以为是要换个地方养伤。   对闫循观的印象依旧是那个看着很不好惹还讨厌妖族,但是会耐心哄着他吃药的好人。   见是许久未见的闫循观,许玉潋弯着眼,抿唇对他笑了笑,“国师大人,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闫循观的视线从许玉潋出现的那一刻就没有移动过。   那个狐狸的治疗办法效果显著,青年的状态的确很好。   换上了轻薄的春装,在国师府时总是苍白的面容,如今白里透红,显出极富活力的血气,完全掩去了那病态的疲惫。   安静地抱着手站在树荫下,长发半散,什么都没做,可浑身上下,就是透着股令人莫名着迷的柔和气质。   闫循观只是这样看着,便感觉心跳不听控制,乱序跳动着。   听了他的回答,青年脸上笑意加深,乌泱泱的眼睫抖了抖,长发在腰间的弧度上垂落,又很快滑下。   “那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啊,也是跟我有关吗?”   许玉潋一来,再干巴巴地站那聊天就有些不合适了,两个男人不谋而合地决定先去凉亭坐下再谈。   但中途,有侍卫找到宁肃羽,说是翰林院那边有急事需要他过去一趟。   宁肃羽有点为难。   他十分忌惮闫循观,如果不是许玉潋来得实在凑巧,宁肃羽根本不会给闫循观见到他的机会。   如果他现在去翰林院,那院子里空空荡荡,变成了二人独处,难保闫循观会不会动什么歪心思。   只是现在已经让闫循观给闯进来了,再想赶,那便有些难了。   侍卫战战兢兢又催了一遍,宁肃羽没办法,叮嘱了几句仆人盯紧闫循观,先行离开了府中。   临走前,还特地让人去通知了声宁浦和,说府中来了位客人。   “闫循观。”   许玉潋在亭子里胡思乱想,说话时并不抬头去看人。   他感到苦恼,一直不知道怎么去定位闫循观对于他来说,是个怎样的身份。但好久不见,即使关系一般,似乎也能有许多想说的话,坐在一起,也不显得奇怪。   他缓缓开口,把没说完的话补充上,“其实我都以为我没办法离开国师府了。”   闫循观心头一颤,不动声色,“为什么这样说?”   许玉潋稍微侧过脸,用指尖勾住男人的银发。   阳光轻飘飘蒙在他的身上,近乎透明的肌肤包裹着他指间骨肉,黛色血管隐隐浮现,比那头银发更加引人注目。   “因为我是妖啊。”他轻快地笑起来,“本来刚去的时候就想着可能活不久了,没想到你手下留情,竟然放我一马。”   那时许玉潋不怕死,还曾当着闫循观的面说过,他对妖族真的很坏。   他这样想着,转头,又很快跟男人道歉,“那天我不该说你坏的,你也没有那么坏。”   闫循观不着痕迹地低下头,任由小蝴蝶摆弄他的发丝,“你说得没错。”   “我的确对妖族很坏,但对你,我从来没想过要做什么。”   许玉潋愣了下,试探问道:“因为我没有干过坏事?”   【你能干什么坏事?】系统听着,忍不住想笑。   小蝴蝶似乎在感情方面天生就比较迟钝。   他不会觉得自己比别人差,但也不会认为他比所有人都优秀,这么多个副本走下来,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的。   踏实程度绝对能在无限副本NPC里排上TOP1。   系统认为这是个优点,只不过这个优点,好像让副本里的其他玩家很苦恼。   许玉潋默默在心底反驳:“我能干的坏事多了去了。”   种花不浇水、进门不脱鞋、把宁肃羽手帕上的小狗修成看不出狗形的小怪物……真的是,系统怎么能小瞧他。   他走神的片刻,忽然从身侧传来几声响亮的掌声。   宁浦和不知何时到了亭子外面,眼神凌厉,几步走到许玉潋身边隔开两人,朗声开口:“这便是缴妖营的那位国师吧,久仰大名。”   毫无预兆,气氛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许玉潋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转,慢半拍的思绪终于想起点什么。   这可是在缴妖营追杀名单里的已死人员啊,这么明目张胆地出现在闫循观面前,不是自寻死路吗 !   他倏然站起,嘴角扬起个僵硬地想,拉着宁浦和想要不着痕迹地把他往自己身后藏。   但宁浦和的身形快有他两个这么大,周围就他们三个人,这么一藏,跟掩耳盗铃没什么区别。   “没想到宁大人还活着。”闫循观平静回望。   认出来了!   许玉潋慌张地张嘴解释,眼神闪躲,“他不是宁大人,他是、他是我的朋友。”   闫循观没出声,只是垂下眼,唇线紧紧抿起,攥着荷包的那只手又收紧了几分。   比起下属的失误,他更在意的是许玉潋此刻下意识的袒护。   宁浦和被许玉潋划分在了他自己的范围里。   那他呢?   安抚地拍了拍小蝴蝶,宁浦和淡然落座,“我以为你颁布这些法令是变了性,没想到只是因为那个人还没出现罢了。你还真是和你的师傅一脉相承。”   闫循观:“什么?”   宁浦和漫不经心地轻嗤道:“一脉相承的为情所困。”   许玉潋不明所以被宁浦和牵着手坐在旁边。   他眼睫抖个不停,紧张地观察着他们的动作,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宁浦和发现他的反应,好笑地捏了捏他的指尖,无声安抚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闫循观眉心深深皱起。   要知道,闫循观会对妖族有如此大的成见,就是因为当年发现他的师傅死在妖族手里。   现在他听宁浦和这样说,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我师傅从来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你没必要拿他来挑拨我。”   “你不知道吗?”宁浦和挑眉,三言两语,将当年发生的事情给说了出来,“你以为你师傅那么多年的道行,真能轻易死在一个不过几百年修为的小妖手里?”   “不过是那只小妖修炼出问题,性命不保,而你的师傅、那只小妖的相好,无法接受自己无法挽回对方的结局,求他杀了自己罢。”   “不愧是师徒,三番两次为了感情,改变了自己一贯的行事规则,重蹈覆辙。”宁浦和摇了摇头,叹气道:“要是你师傅还活着,看着他的徒弟对他妻子的同类赶尽杀绝,不知道会怎么想。”   “……”   闫循观回想着他师傅生前所有生活轨迹,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细节,在宁浦和的点明下,忽然被放大了数百倍。   提醒着他,那些话语并不是在开玩笑。   宁浦和看出他的动摇,“你颁布的那些极端法令与我无关,我也不想多加干涉。但如果你继续坚持你所谓的反妖阵营,我不希望你再出现在玉潋的面前。”   “你明知那样会让他害怕。”   话题兜兜转转之下,莫名落到了许玉潋的身上,他半靠在宁浦和肩头,还在思考着那些话里的关系图,就发现两人都在看自己。   没等许玉潋想好要说什么,闫循观先移开了视线,他沉声开口:“我清楚,所以我这些天里已经在着手修改那些法令了。”   这下,换成了宁浦和感到惊讶。   他没想到在那所谓血海深仇的误会解开前,对方居然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某种程度上,的确是跟他殉情的师傅一脉相承了。   许玉潋也听得懵了下。   缴妖营的法令他十分熟悉,那贯穿整个副本的默认规则,完全是作为故事情节开展推动力的存在。   结果,在这个时间段,突然要进行修改了?   “二皇子也和我说过差不多的话。”   闫循观说出这些,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在许玉潋离开的那大半个月,他没敢来状元府看人,黎琢章也没敢。两个原本在朝廷上是合作关系的人,在别人看来,就是某一天,突然撕破了脸皮,互相刁难。   若是知情,那便会好理解许多。   黎琢章怨恨自己还是来得太晚,更怨恨没有好好对待许玉潋的闫循观。   早在事发当天他们就动了手。   黎琢章清楚他自己打不过闫循观,但他就是想把怨气全部倾泻出来。   最后撑在地上,眼睛乌青鼻子流血不止,嘴上还在骂闫循观,骂他既然要这样狠心对许玉潋,为什么还要装出那副担心的模样,令人作呕。   闫循观表面看起来毫无波动,可那时他背手站在那,脑袋像遭到了重击。   一道回声不断在耳边响起。   质问他,不停地质问他,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喜欢的人。   那之后黎琢章回到朝廷,重心渐渐从稳固势力,转变成了为妖族争取和平协议,在他向皇上提出建议的时候,闫循观没有一次反对过。   他们都明白,如果抛开心底的仇怨,妖族与人族没什么不同。   妖族险恶,会来祸害百姓,人族险恶,同样是百姓遭殃,而心善的妖族没有做出任何事,他们何必要直接否定掉所有的妖族。   迎上许玉潋澄澈的眼眸,闫循观认真道:“法令会进行更改,今后的缴妖营同样会做出整改。”   “以前我被仇恨蒙蔽,连简单的判断都做不到,自以为是做了很多错事。”   闫循观自嘲地笑了下,“今日来,除了想见你一面,便是想跟你道歉。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的话。”   “抱歉,那不是我的本意,我从来没有因为妖族的身份,对你有过任何恶意。”   男人腰间的佩剑在几人的目光下缓缓拔起。   寒芒快速闪过,冰冷的剑柄递进许玉潋手中,闫循观紧握住他的手,尖端正对着喉头。   那瞬间,许玉潋瞳孔不受控制地放大,他试图挣扎,但被人按住的手腕,毫无反抗能力地,推着那把剑,深深没入了闫循观的脖颈里。   衣袍断裂的声音,**被割裂的动静。   闫循观面上细微的肌肉跳动,似乎放了慢速,在许玉潋眼里,清晰无比地进行着。   男人带血的唇角上扬,字句破碎,“潋潋,这,是我的诚意。”    第116章   略为沁凉的春季转眼过去, 伴随着增长的日照时间,各类昆虫最活跃的季节已经来临。   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南黎动荡不断。   先是国师为保护百姓被外贼重伤, 一众御医束手无策的时刻, 一位身披白纱的妖族出现,不计较那般针对的法令, 将他治好后便离开的消息传出。   再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了国师开始在城内不断张贴启事,希望再见对方一面。   从妖族到人族,只要听见这消息的,没人会不为此感动。如此高尚的且不求回报的品质, 哪怕是最为冷血的国师都动容了,他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歌颂。   “没想到这个年头, 人与妖之间,还有这么真切的情感。”   茶楼里的百姓饮酒感叹:“这就是真兄弟!妖族此等江湖情义, 就连我这种大侠都比不上。”   他旁边的人摇头:“你就瞎吹, 回家切猪肉去吧。”   路过的说书人摇头晃脑:“国师这样有防备心的人,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对妖族放下戒备。”   众人面面相觑, 觉得有些道理, 纷纷点头专注看向说书人, 等着他的下文。   说书人很满意他们的关注。   搓了搓手, 待接过几人丢来的银子, 他才再次开口——   “这必然是爱情。”   “国师肯定是对那个妖族,一见钟情了!”   这本来该是一个很荒谬的答案。   但他话音落下, 全场安静。   众人面面相觑, 想着寻人启事上半遮面的倩影,根本说不出任何质疑。   欲言又止地干笑几声。   “国师也的确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啊哈哈。”   “缘分嘛, 可能就算是国师,也很难做到不动心,更何况还有救命之恩……”   “说得是啊哈哈哈,说得是!”   缴妖营在所有百姓的关注下,从一开始以“覆灭妖族”为目标的组织,变成了维系两族之间正常和平交往的保护组织——鉴天司。   任何以权谋私的组织成员一经百姓举报,很快就会被派到边疆成为建造城墙的苦力。   就连原本被国师丢到水牢里的妖族,只要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被释放的同时还可以去找国师领一份灵药。   随后紧接着,先皇驾崩,二皇子领旨成为南黎新皇,上位第一件事,他就颁布了新的异族和平相处条例。   速度快得,就仿佛妖族们只是在洞府睡了一觉,醒来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天。   所有人都对他们充满了善意的好奇,甚至有人特意针对妖族的喜好,开了新的店铺,建了新的酒楼。   一时间无数妖族涌入南黎。   ……   那一剑是真的刺了进去。   一指长的血色伤口落在脖间,现场可谓是鲜血飞溅。男人那头银发也沾上星星点点的鲜血,刺眼的颜色,令人心脏都骤停几瞬。   刺向心脏和竖着刺向喉间,完全是不同的视觉体验。   哪怕以前在副本里对人动过手,在这种时候,许玉潋的手还是不停地发着抖。   他根本不想让闫循观受伤,但对方紧握着他的手,让他退无可退,几息之间,剑就直接刺了进去。   如果不是宁浦和及时出手止住了血,许玉潋真的不知道,闫循观是不是今天就想这样死在这里。   “不要心疼他,潋潋。”   将闫循观这个疯子送走,宁浦和毫不客气地揭穿他的心思,“他一个国师,割个脖子,还要不了他的命。要是他这么简单就能死掉,妖族也不至于现在都没解决掉他。”   “只不过是他突然发现自己罪孽深重,找不到方式偿还,才做出这番苦肉计。”   许玉潋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话。   他被吓得不轻,缩在宁浦和怀里摇了摇头,过了许久,才问:“他真的不会死吗?”   宁浦和用指腹轻轻磨蹭着他的脸颊,叹了口气,像是在替闫循观回答,又好像是在说着别的什么。   “你还活着,谁会舍得去死呢?”   浑浑噩噩地在府内晕睡了一段时间,再出门的时候,许玉潋便看见了张贴在墙上的那些告示。   “看起来有点眼熟。”   他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发现实在想不出来,又转头问陪自己出来的宁肃羽,“你觉得眼熟吗?”   宁肃羽配合他跟着点头,“是有点。”   许玉潋:“是像谁啊到底,为什么我也觉得眼熟,但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呢?”   宁肃羽捧着他的脸转向自己,眼带笑意地摇了摇头,“怎么想不起啊,就是你啊潋潋。”   “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去当小神医了?”   小蝴蝶大惊,低着头细细打量自己的手,他自己怎么不知道他还有这种手艺。   他解释:“真的不是我,我现在都不知道闫循观是死是活……”   “我知道,看这个情况,闫循观应该是活得好好的,你也不用太担心了。”   宁肃羽清楚得很。   这都是闫循观自己演的独角戏,但他们同样不愿让小蝴蝶因为身份畏手畏脚地活着,所以并不会进行阻拦。   在合适的时候,他们还会添把火,让风评朝着对小蝴蝶有益的方向发展。   他们的潋潋已经够辛苦了,剩下的事情,就由他们来做就足够了。   男人们的动作极快,各自负责自己的领域,南黎有关于妖族的舆论风向和制度,几乎在半月内就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许玉潋眼睁睁看着这个副本的走向越跑越偏。   等到婚事举行的那天,妖族已经彻底摆脱了从前的极端风评。   -   天色半暗,深而浓厚的蓝色夜幕被烛光暖黄刺破,此刻的状元府内灯火通明,却看不见几个走动的仆人。   “夫人,请随我来。”   一双暗金色绣花鞋漾开鲜红的百迭裙,那道纤细的身影,正小心翼翼地在侍女的搀扶下踏上石阶。   待走到最后那段路,侍女便放开了手。   她恭敬地弯腰退开,将这片空间,全部留给今夜主角。   周围的灯笼烧得很旺,但仍阻挡不了来自于夜晚的昏暗。   隔着盖头,少了侍女的领路,有些夜盲的小蝴蝶,每一步都踏得很艰难。   他犹豫了会,伸手想要自己掀起盖头,但手刚抬起就被人握住。   【我扶着你。】   现代的婚礼许玉潋并不熟悉,如今到了古代副本,他依旧不清楚这里的婚礼习俗。   他过于特别,所以一切都和别人不一样。   周围没有其他人,许玉潋被系统牵着,踏着红色的地毯一直往深处走,只觉得周围安静得有些吓人。   他晃了晃被牵着的那只手,纤白的指尖沾着粉,特意佩戴上的镯子滑到小臂,随着动作叮当作响,“系统,我听见你的心跳了。”   【系统不会有心跳。】   “撒谎。”   他一点也不像个新娘,系统想,他的小宿主还像个没长大的少年,但这没什么不好的。   他慢慢握紧了许玉潋的手,没有反驳,【我们快到了。】   走过这一段路,就会来到大堂。   许玉潋有些紧张地靠近了系统,“我还是头一次结婚。”   【害怕?】   “不知道。”他有些迷茫。   系统将许玉潋的手指嵌入指缝,【没什么好怕的。】   如果许玉潋见过现代的婚礼,或许他会发现,他们这样静静地走在一起,和许多镜头里踏向幸福的伴侣们没什么差别。   好漫长的一条路。   影子被拉长的背影,似乎能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走过所有春夏秋冬,直至白头。   还是到达了这条路的终点,系统帮他推开门,扶着他,跨过了最后一道门槛。   等待已久的几人,随着他的踏入,目光皆是惊艳。   红色盖头下,精致细巧的五翟冠在走动间,发出轻敲的脆响,勾着人不住的幻想,希望有一阵风能将盖头带走。   量身定制的婚服层层包裹,遮住了那往日灵动轻盈的模样,转而出现的,是压在眼眸下,仿佛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丝柔美。   属于青年青涩暧/昧的线条,淋漓尽致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良辰吉时已到,新郎新娘拜天地!”   “一拜天地!”   完全晕了头的婚礼。   许玉潋不知道自己身旁的是谁,被牵着指尖,站在中央弯下腰拜了三拜。   头饰在耳边哗哗作响。   “二拜高堂!”   又是三拜,没人在意的地方,许久没能见到小蝴蝶的弹幕闹翻了天。   到处游荡的弹幕一点进直播,乍一看感觉好像还挺正常的,几个玩家和NPC都在这里。   但再这么定睛一看……   周围的布置怎么如此喜庆?   ——点击就看,深宅大院,皇家共妻   ——我的老天爷,这给我干哪来了,有本事待会洞房花烛的时候别关直播   ——这是多少个人啊,主播你这位置,你是自己偷偷进来蹭婚礼的吧?   ——父子相争、宿敌成婚、妖族结合……   ——还有主播这个暗恋成真,农村人傍上富家小姐,翻身做地/主   ——笑得小女子真是要一命呜呼了   ——我只想问,这么多吃得完吗?   ——这不是刚好六个?上六休一我就这样说吧。   ——哪里多了,我们小蝴蝶身体不好,吃这些也就勉强维持灵力挥挥翅膀而已   ——支持,要不是因为生病,怎么可能让这些男人钻了空子!!   在缴妖营开始改革时,封徽就收到了任务完成的通知。   他用脚指头想都能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当天直接收拾行李,连夜往黎都赶回来。   还好赶了回来,不然结婚这么大一件事,他这个新郎官不在场,那就完蛋了。   弹幕当时嘻嘻哈哈:   ——你老婆结婚了,新郎不是你   弹幕现在更加嘻嘻哈哈:   ——你老婆结婚了,新郎不止你   可惜现在封徽正沉浸式拜堂,根本没空管这些胳膊肘天生就往外长的弹幕。   最后一声很快落下。   “夫妻对拜!”   许玉潋双手放在腹前,乖乖地跟着弯下身。   摇晃烛光中,他与身前人的影子交叠,贴在一处,看上去亲密无间。   起身的动作顿了顿,许玉潋眨着眼,突然有了点结婚的实感。   正当他想着原来这就是结婚的时候,挂在头冠上的盖头飘飘荡荡,毫无预兆地掉落在了地上。   刚抬起身,想去捡起盖头的手停在半空中,许玉潋颤着眼睫,发现除了眼前的影子,似乎周围还有其他的人在……不然为什么他面前要比其他地方暗这么多。   他迟疑地抬起眼,直接对上了男人们灼热的视线。   “……?”   【恭喜宿主完成个人主线——】   【照顾宁肃羽直至对方考取功名后,在黎都被发现真实身份。目前任务进度:(1/1)】   【恭喜完成副本扮演,此次扮演者评分为——S+】   【副本开始结算,预计三天内脱离副本。】    第117章   近来, 朝廷内外皆在揣摩圣上对宁翰林的态度。   分明有人瞧见圣上和宁翰林的兄长交谈甚欢,但没几天上朝,又听圣上语气冷硬对宁翰林咄咄逼人。   下面一众人等心惊胆战, 纷纷感叹新皇阴晴不定, 伴君如伴虎。   风声瞒不住,很快传进状元府。   对于他们之间的矛盾, 昨晚亲眼见到两人为了治疗日期动手的许玉潋,是再清楚不过了。   延续整个夏日的荒诞情。事,让几人的关系愈发亲密,但也让某些人胃口变大。   许玉潋被纠缠得心烦,本就不太开心, 听了这事,成婚后养圆了些的秀丽脸庞一冷, 凝着眉,当场甩了衣袍走人。   “怎么把我们潋潋惹生气了?”宁浦和摇头。   宗泽川笑:“还好这段时间阿潋身体养得不错, 没什么大事。”   那一周里, 许玉潋都没答应和宁肃羽和黎琢章的见面。其余的男人们作壁上观,表面叹息, 实际上连空出的日子怎么安排都想好了。   好不容易留下来的小蝴蝶生气了, 宁肃羽和黎琢章又得了冷脸, 哪还敢不老实。   于是在许玉潋的院子里, 天子与臣达到了真正的平起平坐。   两人每晚跪在院外恳求原谅, 换着法地想让小蝴蝶心疼,隔天又顶着发麻的腿去上朝。   朝廷又恢复了从前的平静。   没人知道这平静下是两个男人同款青紫的膝盖。   临近副本收尾, 许玉潋特地向系统申请了大半个月的停留时间, 回了妖族一趟。   族内的长老们一直对他疼爱有加,自从算出他命中劫难与人类有关, 就没再让他离开过族群。   可劫难总是躲不掉的。   许玉潋不愿长老们忧心,直接瞒着他们,自己偷溜出来。没料到刚出来就遭了毒手,妖力几乎散尽。   他本以为这就是劫难,也并非不能承受,心想长老们找他估计也很急了,准备过段时间养好伤就回去。   后来缴妖营的事情一出,族群大乱,被迫和外界切断了联系,许玉潋没了办法,稀里糊涂的,牵扯进了黎都的恩怨之中。   等长老们再听见有关于他的消息时,他已经是从宗泽川二人口中病恹恹的小蝴蝶了。   许玉潋叹了口气。   他这么莽撞,这次回来,族里的长老们肯定要责骂他,就像当初教训他那位到处乱跑的表兄一样。   许玉潋忐忑不安地敲响了洞府大门,里面先是问了一声“谁啊?”。在许玉潋乖乖巧巧地回答了名字后,对面忽然安静了。   随即一阵破空声,眼前的门猛地敞开。   一堆许玉潋眼熟的族人和长老们冲了出来,各色大翅膀张开,直接将他团团围住——   “小幺!小幺啊!这么长时间你都去哪了!”   “你这没良心的小家伙,现在才晓得回来!”   “怎么都不给姐姐们传信呢?”   面对涕泗横流的同族,许玉潋难免有点鼻酸。   如果他当初没有离开这里,他估计会无忧无虑过一辈子,也不会落得原定副本里那个凄惨的下场。   “怎么啦,见到我不开心吗,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许玉潋强抿出个笑,梨涡很乖,“你们看,我还长翅膀了呢。”   他不想让这次重逢显得太过伤感,却不知道自己皮肤太白,眼尾处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红就特别明显。   周围几人听完哭声更重了。   “我们小幺受苦了……”   但不知道是谁趁乱偷香,把小蝴蝶脸上亲出好几个印子。   许玉潋这一回来,长老们就不打算让他走。   宴席在妖族里办了好几回,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蝶族的宝贝找到了,众人上门拜访,相谈甚欢。   但还有另外的重点,这样的宴席和拜访,在妖族里有着潜台词。不少见到许玉潋的妖族,归家第一件事就是翻家底。   这下,门槛是真的要踏烂了。   得知自己回家探亲的小妻子在千里之外被人撬墙角,黎都的几个人哪里还坐得住,当天就收拾行李,决定前去拜访亲家。   他们当场抓住几个拿着聘礼过来的妖族,气得面红耳赤,质问道:“你还要不要脸,潋潋已经和我们结亲了!”   “哪有这样的道理?”   那虎妖正值壮年,好不容易见到个喜欢的,怎么可能放弃,他打量几人,反问:“你们分明也在遵循我们妖族的一妻多夫,怎么还不允许我的加入呢?我又不是想来破坏你们……哎!哎!”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   脱离点定在了许玉潋生活区的公寓里。   阳台处的花草被照顾得很好,环境整洁,看来许玉潋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房间内没有被别人打扰过。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脸刚埋进软绵绵的被子,就听系统惯用的电子音冒了出来。   【副本结束,恭喜宿主达成隐藏成就——   修复主线阵营对立漏洞,达成双阵营和解结局。】   许玉潋蹭了蹭被子,不是很惊讶。   在副本后期时,他就隐隐察觉到了结局的跑偏,原来还能有隐藏成就。   不过也不完全是他的功劳啦……小蝴蝶胡思乱想,离开副本他的状态放松了不少。   但很快,又听见系统接着道:【检测到宿主在这几次副本扮演过程中表现优异,主世界决定给宿主提前兑换奖励的机会。】   【如果能在封闭记忆的情况下顺利完成下个NPC扮演任务,您就可以直接脱离无限副本,回到您原本的世界。】   一片寂静之中,系统缓缓补充着。   声线带着微不可查的温柔,是电子音完全不符合的低沉男声,【回到属于您原本的人生轨迹,重来一次。】   从进入副本就一直是失忆状态的小蝴蝶愣住,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只是思考后,迟疑地开口问道:“我原本的……世界?”   系统故意掩盖细节,简短道:【如果您完成任务,那很快就会知道了。】   很多事系统没说清楚。   最开始系统想,对于刚来到无限世界的青年,过去的事情只会让人平添烦恼,于是什么都没有说。   再到后来,他就不想再提了。   如果能够回到原本的世界,提前认识对方,他不会让许玉潋再变成那副模样,所以以前的那些事并不重要。   “可是任务的前提听起来好有难度哦。”许玉潋小声抱怨。   【系统相信宿主可以。】   “那你到时候还会陪着我吗?”   【封闭记忆的NPC无需系统的陪伴。】   “明明很需要……”   许玉潋就记得自己是只小蝴蝶,至于怎么来的,怎么进入无限世界的,他一问三不知,想苦恼都找不到头绪。   不过无限世界虽然很好玩,但能离开更好。   他没有追问,窝在小床上和系统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很快就睡了过去。   公寓自动调节到黑夜。   陷入梦境,许玉潋迷迷糊糊地蹙起了眉心,忽然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缠上了脚踝。   那东西缓慢地攀爬着,冰冰凉凉的触感蔓延到他的大腿,又逐渐往他的胸口处钻。   他被魇住,眼泪无意识地开始掉落,整个人幼猫似的蜷缩成一团,被子下白皙透明的肤肉因为呼吸不稳,已经转成糜艳的深粉,   直到几声有力的敲击声传来——   许玉潋从那无法呼吸的梦境挣脱,失神地看向公寓门的方向。   他还有些怕,没敢直接开门。   靠在门边踮脚去看猫眼,没见到对方的模样,这个高度,只能看到别人的领口。   许玉潋眼睫抖了抖,小心翼翼地问对方:“是谁?”   门外沉默几秒。   “是我,柏景。”   这下轮到小蝴蝶沉默了。   他下意识用背顶住门,否认道:“我不认识你,你是不是找错房间了?”   门外的人似乎叹了口气,随后轻笑一声,无奈道:“小骗子。”   -   无限世界的论坛最近热闹得不行。   先是有人发现自己某张在生活区拍摄的照片里,有一位极为漂亮的青年意外入镜,发帖寻人开始。   那段时间,帖子从最初的无人问津,到后面涌入了许多大喊老婆的奇怪生物,最后直接变成了hot贴。   热心玩家们甚至发现不少公会排名榜前排也在帖子里冒了泡,他们话语简短,内容相差不大,全是在问照片的拍摄地具体在哪。   平时在无限世界哪能看见这个场面啊。   贴主很快就出现了:【当时好像是在一个公会外面,我刚准备去光屏那看看大佬们最近的战况呢,就随手那么一拍而已,结果回家一看才发现老婆就在身后呜呜呜呜……】   玩家们嘻嘻哈哈回帖:   【痛失爱情】   【还好你没看见,不然我老婆就危险了】   【排队都给我排队!】   【我怎么感觉有点眼熟。。有可能是最近刷回放眼花了】   【楼上你没有眼花,我们来对暗号:吸血鬼】   混乱的回帖之中,有不少之前逛过热帖的人,很快就有人察觉到不对劲,认出了里面仅露了半个侧脸的青年。   没办法,那长相但凡他们看过一眼就不会忘记,更何况之前那个关于赫温的帖子还挂在首页,每天仍有无数玩家进去舔屏……   【这不是让赫十一惨遭打脸抛弃的初恋大美人吗?原来是玩家??】   【赫温现在早就不是十一了,他为了把人家绑定兑换了个道具,积分全没了。】   【有好戏看了,听说赫温前几天又去了那个吸血鬼副本,估计就是想找他,结果人家是玩家,没想到吧!】   【我的老天奶,精彩……】   【只有我想问老婆去公会干嘛吗?是在考虑加入公会?】   【想和老婆同公会!!有没有知情人士透露一下老婆去了哪个公会!】   论坛里藏龙卧虎,很快就有人冒了出来,回复那一层楼的问题——   【没有吧,我查了一下,最近各大公会没有新增人数。】   这个答案一出,楼内回帖增加速度变慢了一下。   但很快,又以井喷式的速度开始刷屏。   【……等等,是巧合吗,为什么我公会突然发消息说要整改装修。】   【我公会也】   【我公会也+999】   玩家公寓内。   帖子里备受关注的主人公陷在沙发里,小脸拧巴,正试图用抱枕来遮挡住自己不自在的表情,“公会对于我来说没用。”   “我们公会的待遇不差,给你开的条件,我保证远超其他公会几百倍,有不满意的地方你随时可以跟我提。潋潋,你考虑一下。”   柏景太久没见到许玉潋,嘴上说着邀请的话,眼神没有一刻从他身上移开过。   面对被自己捅过一刀的受害者,许玉潋还是很心虚的,他犹豫半晌,摇摇头,拒绝的话说得特别小声:“我不想加公会。”   他很快就要脱离无限世界,所以不论他是不是NPC,公会对于他都没有任何作用。   柏景闻言也不再强求,递给他一张邀请函,“如果以后有需要的话,可以拿着邀请函去公会。”   “我们会一直等你。”   脱离副本的柏景有了以前的记忆,比起在副本时偏执的侦探模样,现在的他看上去气质沉稳不少。   许玉潋自以为隐蔽地打量他,手上接过了那封邀请函。   柏景不动声色,手中攥紧,快速收回。   时至今日,他说话时手还是忍不住发颤。   瓦尔拉市的漫长雨季,留下的不仅是副本里的那个侦探,还有属于柏景的灵魂。   副本的结束并没有让柏景抽离情绪,没发现许玉潋是玩家前,他几乎是着迷地穿梭在那个副本里,疯狂寻找有关许玉潋的信息,跟赫温同样不择手段。   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指引着他不断向许玉潋靠近。   他清楚,有这样指引的,被对方吸引的,绝对不止他一个。   不过好在,他先一步找到了他的潋潋。   “这个藤蔓是……”许玉潋打断男人的思绪,指尖在邀请函上的图标点了点,眉间莫名带上了些不安,“你们公会的标志吗?”   “嗯,藤蔓代表生机,自公会创建以来就一直用着这个图案。”   见他脸色不对,柏景有些担忧,“怎么了?”   许玉潋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这个藤蔓,他就想到方才噩梦里发生的事情。   可能是触感很像吧……   他不好意思跟柏景说实话,随意胡弄了几句就想送客。   可柏景好不容易见到他,实在是不舍得这么快就离开。他本来就不是为了公会的事而来,他就是,想多看看许玉潋。   柏景垂眼拉住想要回房间的人,沉声道:“下个副本我们可以一起吗?”   许玉潋被男人问得一愣。   想到自己的身份和下个副本的重要性,他视线飘忽,“我不打算和别人一起过副本。”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柏景再不舍也没继续纠缠下去。   没关系,他们还会再见。   怕惹人烦,只在最后离开时叮嘱道:“这几天尽可能少出门,无限世界最近不太安全。”   自己愿意这样小心呵护着对方,尽量不把目的暴露出来,但其他人可不一样。   他们作为一体,最清楚彼此的骨子里装着的恶劣德行。   许玉潋压根没注意柏景说了什么。   他面对着男人,除了心虚就是愧疚,恨不得赶紧在对方的视线下消失,对话内容早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但恰好,因着要以失忆状态进入新副本的紧张感,这段时间,许玉潋一直在公寓里呆着。   他在试图把各种保命技巧刻进肌肉记忆里。   系统安慰他:【到时候按照副本主线走,顺利完成扮演,对你来说难度应该不大。】   许玉潋有些悲伤,瘫在客厅的地毯上,小肚皮白软:“可那时候你不在,我也没有记忆,谁会知道主线是什么呜……”   【NPC不就是这样吗。】系统笑着揉他肚皮,帮他把衣服扯了下来,【不知道自己的结局,靠着性格和背景设定,活一辈子,活出自己的主线。】   【这就是为什么宿主的任务从来没有要求过让您去达成固定结局,因为本身,无限世界就是人定胜天。】   -   【末世到来,极夜降临。】   【间隔三小时出现的迷雾,攻击性极强的变异动物,此起彼伏的枪声和火烟。】   【短短几天,城市中心便只剩一片死寂。】   【远离市区的郊外别墅,正举办派对的一群人还没意识到,有无数未知的危险正在朝他们靠近。】   【你的任务是——努力活下来。】   绿野平畴,果香弥漫。   今夜,这片从不允许外人进入的园区,终于迎来了他们的主人。   为了庆祝小少爷的成年,许家家主特地允许他们来这里举办派对。   三层高的小别墅,在管家的安排下,已经在每个角落挂上了充满派对氛围的气球和鲜花。   佣人们在布置好一切后全部离场,到傍晚的时候,这里就只剩下许家的小寿星和几位受邀而来的客人。   室外飘满了烧烤的香气,酒杯碰撞,热闹非凡,但看似沉浸在其中的一群人,眼神飘忽,正不停地往同一个方向飘。   晚到的人刚坐下就察觉到了异样,随着他们的视线一同看过去,习以为常地笑了笑,“小少爷今天……”   “嘘!”   “闭上嘴,别说话。”   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位置,面容精致的青年在泳池旁的躺椅上阖着眼,看上去兴致缺缺。   许玉潋向来不喜欢参与那群人的活动,因此也并不关心他们的聊天内容。   但奈何,那些人得了他父亲的邀请,便以为能有和他说话的资格了。   很快,有人凑了过来,语气挑拨地开口:“许少,怎么都这个时间了,还有人没到?要我说,卫厉宥那个古板男封建死了,根本就不配来参加派对。”   许玉潋秀气的眉皱了下,没说话。   杏眼圆润下垂的弧度自动柔和了他露出的那点戾气,明明很不耐烦,可唇瓣樱粉,嘴角撇开的动作似乎都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那人视线凝在小少爷脸上,早被他的小表情勾得脑袋晕眩了瞬,还以为这话说到点子上,喉结滚动着,又愤愤骂了几句。   发现那人没被驱逐,其余人也赶紧凑了上去,原本冷清的泳池旁瞬间挤满了人。   他们不甘示弱,凑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恨不得把卫厉宥贬低个遍。   “连许少的生日都不重视,他怎么敢的。”   “是啊,而且都什么年代了,还遵守娃娃亲。”   “那卫厉宥看着都不像好人,让他娶许少,这不是委屈了许少吗。”   什么娃娃亲什么娶自己,他一个男生,这些人说这些话的时候就没过一下脑子吗?   亏他还以为这些人正常一点,原来跟他父亲一样都疯了!   提起卫厉宥,许玉潋就想到这个派对的目的,脑子里又开始回荡来之前父亲特意强调过的话——   “卫家的势力不容小觑,能不能拿下S洲那笔交易,就要看你们的婚事能否顺利进行。这次到了派对,你必须好好和卫少爷聊聊!要是出意外,你的那些车那些卡,就别想要了!”   许玉潋胸口起伏了瞬,扭头瞪他们,“闭嘴!”   他撑着手臂坐起,宽大的浴袍顺着肩头滑落,露出他光/裸的上半身。   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身形,纤瘦中髋骨上方已经有了几分柔韧的线条,但没特意锻炼过的小腹依旧柔软丰润,还能看清肚脐下方一颗显眼的红痣,格外青涩。   那瞬间,刚刚说话的几人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方才好,分明都是男性,可那些普通的动作由小少爷去做,他们就完全无法以正常态度去面对了。   “哼。”见周围人得了他的骂,脸色涨红,全部闭了嘴,一副羞愤无比模样,许玉潋这才满意地轻嗤了声,“别在我面前提他,再让我听见,你们就全部滚出去。”   不顾周围人慌张讨好的情形,骄横的小少爷冷着脸,朝着旁边不知站了多久的男人招了招手,“覃辞愧,抱我去餐厅,我饿了。”   话音落下,靠在墙边接近一米九五的黑皮男人动了。   他身穿无袖黑色紧身衣,肌肉精悍,白色寸头下的面容坚毅,鼻梁高挺,仅是手上随意拿着小少爷没喝完的饮料站在那,就莫名让人感觉他随时会掏出支枪来,气势骇人。   众人还想靠近的动作立马顿住了。   这时候男人听了吩咐,低下身走近,高大的影子笼罩着小少爷,让人安安稳稳地坐在了自己的手臂上,众人才反应过来自己警惕的动作有多好笑。   这不就是许少家那只不能说话的哑巴狗吗,有什么可忌惮的。   只是没想到……   视线不约而同随着许玉潋接过饮料的手指,滑到他浴袍下摇晃的足尖。   小少爷今年刚成年,一米七几的身高在覃辞愧的面前完全不够看,纤白的小腿刚在泳池里踢过水,洇着水光挂在男人手臂旁,看上去两根手指就能掐住,连旁边的小臂一半粗都没有。   原来在家中时便是每天这样差遣别人给他当坐骑的吗?   几人面色难看。   心想覃辞愧的手有什么好坐的,硬邦邦跟个石头块似的,要是换了他们,一定能叫小少爷更舒服。    第118章   脚步略过餐厅, 径直停在三楼主卧外。   许玉潋掀起眼睫,察觉到目的地不对时,漂亮的脸上已经有了些发怒的迹象, “覃辞愧, 你听不懂人话吗?”   面前阳奉阴违的男人不为所动。   在许玉潋的骂声中,很自然地把他放到床上, 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了几件夏装。   小少爷更不高兴了。   “你什么意思?”许玉潋扯着自己宽松的浴袍,低头看了眼,“这么热的天我又不觉得冷,而且下面还穿了裤子。”   他当然不觉得自己这样穿有什么问题。   浴袍一脱,平时在家只穿条裤子的情况还少吗?   被反驳, 覃辞愧这哑巴也没什么反应。   许玉潋抿着唇瞪他,他也就冷着那张脸看过来, 手上还固执地递着衣服。   好像今天自己要是不穿上这些衣服,他就不走了。   这人真是越来越不听话, 许玉潋暗骂, 迟早把他赶出去。   许玉潋烦躁拍开男人伸来的手,站起身往门外走, “莫名其妙, 想穿你自己穿!”   “让开, 你不走我就自己去餐厅。”   肤肉剔透的足尖赤。裸, 未干的水汽在地面印出一连串痕迹。覃辞愧垂眼, 这种时候又安分了下来。   才到门前,小少爷的身影一顿。   时间越过傍晚, 窗外的天空彻底变成了黑蓝色。别墅内灯火通明, 但在来时还亮着的三楼走廊灯,现在全被人给关掉了。   自小就怕黑, 但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他患有夜盲症的小少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许玉潋表情空白一瞬,随即恼怒地叫出罪魁祸首的名字:“覃辞愧!”   “你居然敢对我耍手段……我今天就要把你赶出去!”   因为发脾气,身上的浴袍早就丢到了地上。   青年单薄身影站在门边,肩头冷出一片粉腻,哪怕极力控制,仍能看出他有些轻微发抖。   覃辞愧自被救回来,一直跟在许玉潋身边,对他的脾性清楚得不能再清楚。早有预料,在许玉潋彻底生气之前,他两步把人重新抱回床边。   肤色黝黑的手掌陷在小少爷温软的腹部,火热的体温很好的缓解了空气里那一点冷意。   覃辞愧松开他,用手语比了句话。   ‘穿好衣服就带你下去。’   从小就是被周围人娇惯着长大,许玉潋根本听不得这种命令口吻的话,蜷着腿就准备发力踹人。   覃辞愧太懂他发脾气的前兆。   许玉潋还没开始发作,两条腿就被折叠按到了肚子上。   宽大的短裤腿翘起,露出因为久坐留在腿。根的红痕,男人沉沉的视线在那转了一圈,又落到了他脸上,和许玉潋沉默对峙。   ‘穿不穿?’   覃辞愧长得凶,因为嗓子缺陷性格也越来越孤僻,看上去特别不好相处。   整个许家也只有许玉潋敢骑在他头上作福作威。   许玉潋不是没听过别人说覃辞愧的坏话。   他不以为意,觉得覃辞愧不过是他身边的一条狗,有什么好怕的,但在这种时候,许玉潋心里也有些发憷了。   尤其是,在以这种完全被控制住的姿势下。   让他很没安全感。   许玉潋撇了撇嘴,嘴硬道:“穿就穿,凶什么,别以为你凶我我就不敢把你赶走。”   小少爷纤密羽睫虚虚垂着,在面颊上落了一片阴影。   心虚服软时鼓着脸,很不服气的模样,偏偏怎么看怎么招人。   覃辞愧忍不住扬起唇角,松开手压到小少爷绵软的身上,拉过他的手,唇瓣印在他的掌心里,用口型说了句我错了。   谁能分得清楚那模糊的口型是什么意思。   每次都这样。   许玉潋不想理他,当场发难一脚踹到男人的腰间。力气不大,覃辞愧顺着那力道自己往下滚,高大的男人这么一躺,直接把床边的过道给占了个完全。   许玉潋坐起身,见覃辞愧躺在地上看自己,也不起来,他哼笑一声,“残废了?”   覃辞愧点头,指着自己的脖子,表示自己的确残废。   “谁说你哑巴了,真是……笨狗。”许玉潋无语地踢了下人,脚踩在男人略硬的腹部肌肉上,就着那个姿势换起了衣服。   覃辞愧视线在腰间收紧的弧度停留了瞬,很快收回,顺手从旁边拿出一双袜子,套在了小少爷脚上。   -   等许玉潋和覃辞愧从楼上下来,餐厅内众人已经找好了自己的位置。   寿星说要开饭,他们也不好再待在外面。   早早跟了进来,没看见小少爷的身影,几人就坐在这里等着,结果饭菜都热过了一道,主角才姗姗来迟。   也不知道两人刚才干嘛去了。   安静的餐厅里只能听见小少爷的脚步声,众人心思各异,余光不停往小少爷身上晃。   很快,他们看见了被小少爷远远甩在身后的黑皮男人。   餐厅里坐着的几人表情不变,但原本还有些郁闷的内心,早就忍不住暗喜了起来。   “小少爷,这是我给您准备的礼物……”   一人率先站起身,从身后拿出了他早早准备好的生日礼物,其余人见状,也纷纷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拿了出来。   许玉潋没精打采地摆摆手,连眼神都没多给,“放着就行了。”   他的生日早在家里就过了一次。   这次派对,说到底不过就是他父亲用来稳固关系的工具罢了。   许玉潋一点都不想在这方面多费心神。   他不想提,可有人就是不会看脸色,在众人准备动筷的时候,忽然开口:“我们不等卫大少吗?”   卫厉宥的身份哪怕是许父都要上赶着巴结,何况这些家庭与许家差不多的二代公子哥。   他们心底再如何觉得对方配不上许玉潋,说尽了那些损人的话,但在这种场合,基本的面子还是要给。   否则回去被家里的长辈教训,到时继承权落到哪个旁支身上,就难说了。   完全是火上浇油。   分明早就被小少爷警告过,不要在他面前提起卫厉宥,现在这么一说,下场可想而知。   许玉潋此刻的神情肉眼可见的阴沉,筷子一摔,扬声嗤道:“你的意思是我还要等他?”   “不是的!”   那人慌张起身解释,动作太着急,差点打翻了面前的菜汤。   “不是?那就是你想等他,嗯?”许玉潋压根不听辩解,冷笑着:“既然不是来给我过生日的,覃辞愧,还不快点送客。”   “让他去外面专心等卫厉宥。”   许玉潋可不打算给任何人面子,他今天能出现在这,纯粹是靠许父那几句威胁,再多的事,那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了。   一直站在许玉潋身边,得到指令,覃辞愧宛若一道影子冒出来,动作利落地提着人直接甩到了院外。   说话的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屁股已经栽到了花园的草地上。   惨叫声响彻别墅。   许玉潋拿起汤勺搅拌糖水,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自己不在意这个生日,不代表别人就可以不把这个派对当回事。   哪怕再怎么想要巴结人,他父亲也没理由说服他让他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忍下去。   这次既然是卫厉宥先无礼在先,那许玉潋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小少爷眉眼带着狠意,语气淡淡:“如果还有人是为了等卫厉宥而来的也可以直说了,一直麻烦覃辞愧干活,本少爷也会很愧疚的。”   众人现在是彻底看清了。   这位许家的小少爷,明显和卫家那位大少爷不对付啊。   没人再敢开口,看着覃辞愧拍着手走进来,几人战战兢兢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前的菜不敢动,话也不能说,一时间只觉得度日如年。   门边咔哒一声,来人推门走进。   桌上众人随着看过去。   许玉潋率先黑了脸。   室内古怪的氛围在他闯入之后,没有得到任何缓解,反而剑拔弩张,火药味浓烈得无法掩藏了起来。   像是根本没接收到来自主位上的小少爷带着刀子的眼神。   在其余人恭敬起身打招呼时,卫厉宥扶了扶眼镜,随意颔首,“我来为许少爷庆祝生日,你们不必在意我。”   毫不关注方才被丢出去的人。   作为今日已经不知道被小少爷迁怒多少次的对象,卫厉宥脱下手套,自发坐到了主位旁边。   “我来迟了。”   他独自一人过来,手上提满了礼物。   甫一放下,餐厅到开放式厨房的过道都快塞满。   管家此刻不在,只能由覃辞愧代为收起,他视线和卫厉宥眼神对视一秒,暗潮涌动,面上只互相平静地点点头,随后分开。   “?”许玉潋被他自来熟的口吻弄得愣了愣,古怪地打量了眼卫厉宥。   小少爷眼睛生得像小猫那样圆,偏偏眼尾有点下垂,看人时格外可爱。   卫厉宥很自然地放轻了声音,“实在抱歉,路上出了点突发状况,耽误了过来的时间。”   许玉潋皱着眉,侧开脸不去看他。   他不爱听这种托词,尤其是从卫厉宥嘴里说出来的。   许玉潋冷淡道:“谁等你了,卫先生还真是擅长不请自来。”   听年幼的未婚夫冒犯自己,指挥官眉心都没皱一下。   几个公子哥大气不敢喘一声,生怕爆发矛盾波及自己。   听到这个时候,他们才敢偷偷抬眼。   卫厉宥忽然抬起手,几人顿时瞳孔放大。   就在他们吓得差点立正前,那手轻飘飘落在了许玉潋头上,揉了揉。   “我的问题。”   他们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卫厉宥在小少爷面前,竟与往日被报道的指挥场上的暴君形象相差甚远。   英俊的长相被眼镜遮挡,穿着十分正经严肃的黑西装,肩宽腰窄。   发丝全部梳到了脑后,一丝不苟的打扮的确有些古板,不过更多的是属于上位者的从容与儒雅。   和小少爷说话,下意识软化的表情根本藏不住。   卫厉宥:“下次我会多做几手出现计划,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正中下怀。   坏脾气的小少爷吃软不吃硬,被人好一通顺毛,翘着眼睫,也说不出什么狠话了。   许玉潋抿唇问他:“你还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日程里记得很清楚,小少爷,我很难不知道。”   卫厉宥掀开袖子,露出上面不知道被什么动物抓伤的血痕,“很久之前我就准备好了礼物,还特地提前了几小时出门,但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伤口不浅。   现在认真一看,就能发现卫厉宥的西装上其实沾了不少血迹。   许玉潋彻底没了脾气。   总觉得哪里不太爽,郁闷得紧,想问,可又觉得有点放不下面子。   小脸冷凝,好半晌才开口:“那你不去医院包扎,还过来干嘛?等着死了怪到我头上吗?”   卫厉宥轻慢条斯理折好袖子,淡声:“小伤而已,你的生日更重要。”   “什么小伤……”许玉潋有些语塞。   他和卫厉宥之间其实没什么实质性的矛盾。   讨厌这人的原因,多是因为所谓的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娃娃亲,还有父亲那边的施压。   要不是那所谓的娃娃亲,许玉潋绝不会和卫厉宥这种人产生什么交集。   现实里,从记事起,许玉潋和对方连面都没见上过几次,只知道对方性格冷淡,遵守礼法。他们顶多算是普通认识的关系。   结果现在,卫厉宥竟然在他面前如此低三下四地哄他。   什么意思啊?   不觉得男人和男人之间有婚约很奇怪吗?   还对他,说这样的话……   许玉潋慌乱低下头,实在被卫厉宥的态度弄得迷糊了。   他捏着杯子,刻意忽略还想继续跟他说话的男人,看向从楼上走下的覃辞愧。   “覃辞愧!”许玉潋跑到拐角,拉住覃辞愧不让他走,“你快去冰箱帮我拿一桶冰激凌。”   覃辞愧不动,与许玉潋无声对视。   “要树莓味的!”   覃辞愧不赞同饭前吃冰激凌的行为。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小少爷耍赖。   在小少爷往自己身上挂的时候,覃辞愧稳稳接住他的小屁股,依旧摇头,一只手指轻按了下小少爷的眉心,左右晃了晃。   许玉潋烦他,靠在覃辞愧身上,知道他真的不打算帮自己,立刻作势要发脾气,在他脖子旁边留了好几个牙印。   覃辞愧捧着小少爷的脸蛋想把他从身上抓下来。   顾忌着怕人疼,没使劲,但这动作又惹恼了小少爷,咬人的动作更用力了。   覃辞愧太阳穴跳了跳,差点没抱稳,扶着人的手上滑了一下,衣摆掀开,在卫厉宥眼皮下,露出一小节纤柔的腰肢。   “饭菜快凉了,不如先吃饱,再说其他。”卫厉宥忽然出声,“毕竟时间不早,晚点还有其他环节吧。”   许玉潋回头,对上男人晦暗不明的视线,反射性打了个寒颤。   卫厉宥神情自然地拿起刀叉,好像只是为让派对的环节继续进行下去。   -   晚餐过后就是切蛋糕的环节。   众人自然是让作为未婚夫的卫厉宥拿蛋糕刀。   卫厉宥充当主持身份,想要为关灯让许玉潋吹蜡烛许愿。   “你们自己吃。”察觉他们的意图,窝在沙发里的小少爷表情不太好看。   没等卫厉宥开口挽留,视线中出现一节藕白,是小少爷在对旁边的覃辞愧招手。   猫儿似的,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语言交流,倦倦地闭上眼,许玉潋就蹭到了覃辞愧的脖间,身形的巨大差异,让他轻松又完美的嵌进了男人的怀里。   嗓音含含糊糊,又在无意识地撒娇。   “覃辞愧,带我去吃冰激凌……不许摇头,快点,这是我的生日愿望。”   被拂了面子,卫厉宥看着二人的背影,关节僵涩的拿着蛋糕刀的手,停顿了好几秒。   他垂眼,分出几块蛋糕,“你们自己拿吧。”   许玉潋很依赖覃辞愧。   覃辞愧陪着他从初中到如今高中毕业,他的脾气和喜好覃辞愧都一清二楚。   有时候根本不需要他说,覃辞愧就能知道他想做什么。   而且许玉潋要面子,夜盲症这种事,他不好意思跟别人说,初中高中每次晚自习放学,走到稍微暗一点的地方,他都是让覃辞愧抱着自己走。   寒暑假,覃辞愧会被许父带去特训。   许玉潋一直很支持。   因为每次特训回来,覃辞愧都会长高一点,抱人也抱得越来越稳。   虽然小少爷自己不说,但只要见过他们相处的人都知道,覃辞愧在小少爷心里的地位绝对超过很多人。   听说许玉潋有个娃娃亲的未婚夫,很多人第一反应就是拿覃辞愧去对比。   不是他们爱乱想。   主要之前两人的氛围,任谁人来看都不会觉得这是普通兄弟,说是许家给许玉潋准备的童养夫还差不多。   但不管怎么,今晚也有了答案。   就算是有名的指挥场暴君卫厉宥,小少爷的娃娃亲对象,都没办法超过覃辞愧的地位。   “卫少不会生气吧?”角落里,一人偷偷发问。   旁边的男生抬眼打量了下,想到传闻里有关卫厉宥的描述,那么古板一个人,看见自己的未婚夫和别的男人亲密接触,估计很难不生气吧。   他叹气:“谁知道呢……”   要是对方因此对小少爷发脾气,两人互相产生厌恶,那今后的局势可真是不好说了。   “哎,小声点。”   餐厅留下的众人眼神交流,去往室外继续烧烤时,纷纷避开了那位坐在原地,面无表情脱下西装的男人。   躲过吹蜡烛环节的小少爷,此刻正在冰箱旁,洋洋得意地向覃辞愧求夸。   “我聪明吧?”   覃辞愧摇头不赞同地比了个手势。   一只手作切东西的状态砍在另外一只手的掌心。   ‘为什么不许愿吃蛋糕?’   许玉潋舔了口冰激凌,满不在乎,“为什么一定要许愿,我有想要的东西,跟你说不就好了吗?”   水润眼眸倒映着男人怔愣的表情。   唇瓣殷红,勾着雪色的舌尖缓缓抿掉冰激凌。   在他没有回应的那几秒里,小少爷似有些生气地靠近他,质问道:“还是说,你是不想听我的话了,所以才叫我去许愿?”   “嗯?说话!”   覃辞愧说不出话,他是个哑巴。   他否认小少爷那些虚无缥缈的猜测,低下身,轻轻咬了咬小少爷沾了奶油的唇瓣。   小少爷也说不出话了,呆呆地看着覃辞愧抬起头时平静的表情,变成第二个小哑巴。   覃辞愧看着他,手指动作。   ‘听话。’   ‘永远,听话。’   许玉潋不知道覃辞愧是怎么想的。   他红着耳根,脑子都要炸了。   可覃辞愧就平静地看着他,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全是他一个人在小题大做似的。   不是,听话就听话,亲自己干嘛啊。   他捂着嘴,用眼神质问覃辞愧。   大家都是男的,你亲个什么劲呢!   -   用于交流感情的派对。   目前只起到了填饱肚子的作用。   消极怠工的小少爷完全不搭理自己的未婚夫,缠着自己那个狗保镖,不知道在后厨吃了多少冰激凌,唇瓣红得不成样子。   众人只能充当和事佬,在席间不停地找话题,尽量让别墅里的气氛不要太沉闷。   好在卫厉宥看上去并不介意。   端着酒杯,十分沉稳地倾听他们的聊天内容,偶尔还会开口说几句。   中途还有人看见他手臂上的血迹,热心地提议去给找点绷带和药过来,但卫厉宥只说已经止血了,不用麻烦。   这的确是个很和谐的场面。   只有熟悉卫厉宥的人才知道,在桌面上不停敲打的指尖,已经暴露了他内心的焦躁。   等卫厉宥想见的人再次出现在面前,时间已经不早。   “想去休息的人,可以去离开了。”   许玉潋开口时,卫厉宥也跟着看向了大厅的钟表。   时针刚到数字九。   这么快就开始赶客,卫厉宥有些失笑。   许玉潋真的对生日派对没兴趣。   他是很爱玩没错,但周围都是不熟的人,玩起来一点意思都没有。再加上这次派对举办的目的不纯,许玉潋巴不得大家赶紧解散。   这肯定要赶紧跑啊。   被别墅里怪异气氛弄得大气不敢喘的客人们也是格外支持他这个决定,纷纷点头准备告辞。   许玉潋作为主人,勉强站在门边目送大家离开。   卫厉宥拿起放在沙发上的西装,并不穿起,挂在手臂上,缓步走到他们身后。   这莫名的举动让许玉潋有些疑惑。   视线落在卫厉宥手臂上凝固的血污,刚准备意思意思关心一下。   外面几声惊呼,打断了许玉潋还没说出口的话。   “怎么了?”   他跟着几人往门外走,却发现别墅外早已面目全非。视线所及之处,皆是大雾弥漫,哪怕用手电去照,也已经完全看不清别墅周围原本的模样。   属于夏季的喧嚣虫鸣不知何时消失。   安静的夜晚,他们站在这里,只能隐隐约约听见有类似枪。声的动静从远处传来。    第119章   到底是不是枪响, 众人不得而知。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雾实在太重,白茫茫地从天空中压下来,仿佛吞没了所有的光线。   站在位于山腰的别墅这里, 根本看不清山脚下的情况。   许玉潋抬眼看向别墅顶端, 上方同样有雾气笼罩,从这个角度, 已经无法找到他卧室的落地窗了。   有人疑惑打开手机,开始查询近期的新闻,“天气预报也没说今天有大雾啊。”   没找到答案,他去群里郁闷地抱怨了几句。   很快,得到了不少人同样困惑的回复。   ——我们这也起雾, 绝了,什么都看不见   ——正走路呢, 差点踩水沟里   ——你们都不懂,我熬夜刚睡醒, 一睁眼还以为世界末日了   原来不止他们这片区域起雾啊。   那人放心了, 根本没在意那句关于‘末日’的玩笑话。   他放下手机自我安慰:“可能是有冷空气突袭吧,难怪, 我说怎么突然有点冷。”   网络通畅, 除了大雾也没有其他异样。   想到近几年因为环境变化, 连续出现的几次自然灾害, 在场的人很快放松下来。   不想再打扰小少爷的, 听完他们的推测,便顶着大雾去开车了, “反正来的路那么平, 我待会跟着导航慢慢走就行。”   但还有人在犹豫,深夜大雾天出行, 危险系数太高了。   讨论半天,直到其余人走完,还没决定好。   一人无意间回头,和小少爷恰好对上,怔住。   灯光泛冷,小少爷安静看着这个方向。   墨色羽睫沉沉压下,在脸上添出片阴影,矜贵昳丽的面容似蒙了层冰。   都知道他是什么脾气,那几个公子哥赶忙道歉:“小少爷,我们这就走。”   雾气仍在加重。   刚离开没多久的人,现在连背影都看不见,正常的雾霾天不至于有这种浓度。   许玉潋想了想:“别墅里还有空房,你们不想走今晚也可以待在这里,没必要纠结这么久。”   蓦地迎上几道诧异视线。   什么意思?   “这样看我干嘛?”小少爷眼眸睁大,直接炸毛,“我还不至于让你们去送死吧,待会出车祸万一算我头上怎么办。”   他转身就走,“早知道让那些人在走之前签个免责书了。”   暂时充当管家的覃辞愧适时出现,稍稍颔首,带着几人前往二楼的客房。   卫厉宥大概不在覃辞愧的客人名单里。   他被忽略,挽着衣袖在客厅,旁若无人地处理工作。   其余人离开,客厅空旷下来,抬眼就能把周围的情况收入眼底。   小少爷盘腿坐在窗边,额发撩到脑后,露出一片漂亮光洁的额头,正盯着外面雾气,一心二用地解决冰激凌。   “大雾天不宜出行,今晚就多谢你收留了。”   卫厉宥上前,西装外套搭在手臂处,模样正经。手上的伤口依旧没去处理,大大咧咧地暴露在空气里。   许玉潋咬住勺子,瞥他一眼,没搭理。   挪动身体,换了个方向。   卫厉宥轻声倒吸一口气。   他见许玉潋抬头,敛下神色,“伤口有点恶化了。”   许玉潋没能找到借口拒绝他的求助。   说实话,卫厉宥的伤口就差往他眼睛上凑了,没给他一点转移话题的机会。   男人的伤口似乎又开始渗血。   “你怎么还没包扎?”   卫厉宥还是面无表情,只有眉心稍微紧了下:“不清楚医药箱在哪,佣人们都不在,我自然不能擅自在你家翻找。”   许玉潋没多想。   今天佣人们放假,管家也回了家。   只是在带着人去找医药箱时,他心不在焉地发散思维。   心想卫厉宥是不是从小接受的是铁人教育。   许玉潋认真去看,才知道跟对方口中的‘小伤而已’差别很大。   一道从手腕处贯穿到小臂的伤口,最严重的地方几乎能看见里面翻红的血肉,像是跟某种大型猫科动物有过一番斗争。   这么严重的伤口,卫厉宥完全不在意,这位未婚夫再次刷新了许玉潋的认知。   “这个别墅我很少来,医药箱里没准备什么东西。”许玉潋翻找着柜子,确定除了手上的医药箱外,没有遗漏的药品后带着人坐了下来。   他举起手,示意。   “绷带和碘伏,就这两样,可以吗?”   卫厉宥顺从地撩起袖口,将手臂上的伤口全部暴露出来,“恩,麻烦你了。”   压根不想帮忙,只是准备找个药的小少爷:“……?”   算了,包扎就包扎吧。   免得这个人去跟父亲告状。   小少爷破罐破摔。   在检查男人身上有没有其他伤口的时候,许玉潋还看见了几处干涸的血迹。   已经变成了黑红色。   不知道方才那么一大段空闲的时间里,对方为什么没有去清洗换衣。   上面还有几处奇怪的绿色,类似于植物汁液的痕迹,在血液的衬托下不怎么显眼,被他忽略过去。   包扎的动作很快,没有任何手法,涂过碘伏之后,绷带就直接缠了上去。   看着出现在面前的大白萝卜,许玉潋眼神亮亮的,表情很是自信。   “怎么样?”   他问,“我包的好看吧?”   卫厉宥举着手上多出来的护腕看了看:“好看。”   “哼,知道就好。”   说真的,小少爷自认他是有点经验的——   他以前给覃辞愧包过伤口。   初中的时候,覃辞愧不知道为什么跟别人打架,回来的时候,身上多了好多小伤口。   当时快给小少爷吓坏了。   在他看来,在那个年纪打架是一件十分严重的事情。如果被老师知道肯定会告诉家长,还可能会全校批评。对于爱面子的他来说,严重程度堪比天塌了。   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对方给许玉潋送情书被覃辞愧看见了,而对方是个男生。   许玉潋直呼覃辞愧打得好。   回过神,许玉潋才发现过了这么久,覃辞愧都还没回来。   面前一直找话题的死古板男再次被小少爷忽略。   许玉潋打开手机。   lian:覃   lian:辞   lian:愧   他每次耍小性子,就很爱一字一顿叫别人名字,哪怕是在网上聊天也不例外。   不过还是有一点不一样的。   小少爷认真地按下屏幕,表情包,发送。   lian:[气鼓鼓]   对面秒回。   看来特别关心这个功能依旧稳定发挥。   kui:在。   kui:安排好最后一个客人就去找你。   许玉潋撑着脸,想了想,还是准备等覃辞愧来找他再回房间。   窝在沙发,视线打量卫厉宥,许玉潋漫不经心地哼了声,“也不知道你这样能不能好起来。”   虽然许玉潋觉得光是靠碘伏和绷带,能治好男人伤口的可能性很小,但这个时间点……   想到外面的大雾,再叫人过来送医药箱或者说把人送出去治疗,似乎已经有些太晚了。   所以许玉潋便没再说其他的。   卫厉宥看他开始收拾东西,似乎今天晚上的治疗就到此为止,于是他开口,“你不好奇这个伤口吗?”   这有什么好奇的?   许玉潋的视线扫过男人刚被包扎好的位置。   的确很严重。   他也没见过那种伤口的形状。   可是,这和他又没什么关系。   这些事其实说到底是对方的私事,许玉潋并不喜欢过多的关心跟自己不相干的人。   “你想说吗?”   反正无聊,许玉潋撑着脸看他,脸颊处的软肉挤在手心里,声音有点含糊。   看似在和卫厉宥说话,其实早就开始走神。   许玉潋想着,要不要用拍一张伤口包扎好的照片给覃辞愧看。   毕竟他上次帮人包扎,已经是很久之前了。   说不定覃辞愧会更崇拜他。   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卫厉宥推了推眼镜,轻声解释道,“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不小心跟发狂的动物撞面了而已。主要想到,因为这个伤口在你的生日派对迟到了,有些过意不去。”   许玉潋从没听说过这附近有大型的野生动物。   如果有这么危险的存在,覃辞愧这种万事要先调查清楚的人,不可能会让他来。   不知道有没有相信。   小少爷随意应了一声,“哦,没关系,身体更重要。”他眼睫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聊到这里,明显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卫厉宥笑意淡去,眸子里锁着青年的身影,撤开复笼上,来回几次,最终移开了视线。   佣人们在临走前已经打扫好了客房。   覃辞愧安排好几人的位置,将房门钥匙交给几人,很快就走回了一楼。   别墅里面虽然按照少爷的喜好,在室内装有较密集的灯光,但这个地方他们很少来,尤其是黑夜这样特殊的时间,小少爷会很缺乏安全感。   手机上对方首次主动发来的消息就可以证明一切。   覃辞愧忍不住露出点笑意。   一般没有自己在,小少爷通常是不会独自行动的。覃辞愧早已习惯了这样类似绑定的关系,并且乐在其中。   他脚步匆忙地走进一楼,目光掠过相对而坐的两人,在卫厉宥包扎好的伤口上停留一瞬,随后若无其事地收回。   许玉潋踢开鞋子,对他招手,“你来看……”   小少爷开始给他展示自己方才的包扎成果。   指挥官表情依旧冷淡,对上覃辞愧的视线,眉梢只上扬一瞬,并不反抗许玉潋摆弄自己的动作,顺从地充当了他的模特。   “多亏了小少爷。”卫厉宥说。   覃辞愧皮肤偏黑,小麦色的肌肤,阴沉着脸也看不出来什么不对。   他对男人很敷衍地点点头,背对着卫厉宥,用手跟小少爷比了个手势,然后直接抱起人,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去。   被忽略的卫厉宥坐在下面,还能听见他们上楼时,许玉潋碎碎念的声音。   “你是不是没给他安排房间啊?”   “哦……二楼没有房间了?三楼不可以吗?”   小少爷好像思考了一会,声音放轻,有点急,“不行,让他住一楼的佣人房父亲知道了会骂我的。”   -   雾气笼罩夜色,今晚空气中水意格外的重。   房间里为了通风没关窗。   独自待在床上看了会电影,一阵凉意袭来,许玉潋猛地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按下暂停,踢着拖鞋把窗户给关上,到衣柜旁挑选半天,最后给自己加了件长睡袍。   刚准备继续看电影,许玉潋动作一顿,皱眉抽出被压住的手机。   他没开提示音,但有震动,此时此刻各种消息正疯了一样地在他对话框里狂轰滥炸。   定睛一看,全是什么末日什么怪物,跟营销号一样夸张离奇。   许玉潋跟圈子里的人玩不来,跟别提他们说的是这种话题,看都没多看,反手就把手机丢到了枕头底下。   一下没了心思继续看电影。   想睡觉。   覃辞愧不在。   小少爷有睡前喝热牛奶的习惯。   一般是由佣人们主动送上来,但今天佣人们都不在,小少爷不叫覃辞愧帮忙,就只能自己去热。   许玉潋纠结地扶在门边,视线透过猫眼,将外面空无一人的走廊收入眼底。   安静得有些吓人,可好歹亮着灯。   犹豫片刻,门锁咔哒一声。   一只白色的毛绒拖鞋出现灯光下,小心翼翼地迈出脚步。   大概是顾忌着其他人,动作格外的轻。   猫猫祟祟的身影来到厨房,打开了冰箱。   光线冷冰冰地照出来,映出这只小猫舔舌的动作,很快,淡粉唇瓣就湿润润地晕上了层水光。   许玉潋倒出半杯牛奶放到微波炉里。   但还没来得及加热,突如其来的碎裂声,让客厅瞬间陷入了黑暗。   整个一楼,唯一的光线来源,只有二楼拐角处折射而下的暖黄。   瞳孔反射性地紧缩一瞬,许玉潋面色煞白,手中的牛奶没拿稳,打湿了台面,发出不小的动静来。   他不适应这样昏暗的环境,哪怕现在周围仍有一些光线,也足够让许玉潋僵在原地。   好在这时,一道人影从楼上走下。   许玉潋身形中辨别出了来人的身份。   “这个该死的灯,他们根本没好好检查……”   人还没走过来,小少爷已经伸出了手,凝着眉厉声责怪起来。嗓音是和内容相反的委屈,含了水般软。   分明已经怕得要哭了,是因为觉得自己有依仗,所以胆子大起来了?   男人漫不经心地把他抱起来,朝着放有台灯的角落走。   刚想开口,许玉潋搂着他的脖子很自然地蹭了蹭,“今天没人给我热牛奶,我自己来热了。”   男人没说话,有人不满了,许玉潋用脑袋顶了下人,“我说我今天自己来热牛奶了!”   抱着他的人动作一顿,安抚般拍了拍他的背。   好像终于理解了怀中人稚气的想法。   唇边小梨涡还没陷下去,靠着的胸膛忽然震了下,许玉潋混乱中听见一声笑——   “好乖。”   台灯亮起,彼此的表情都很清晰。   光线明晃晃,在卫厉宥轮廓分明的脸侧折射出阴影,眼眸黑沉,半阖着,视线专注。   小少爷惊愕瞪大眼,慌乱推开卫厉宥,“怎么是你?”   他慌不择路,一番动作,伤到的人却是自己,摇摇晃晃就要往后倒。磨砂黑的沙发形状奇特,刚刚好捧住脚步不稳的青年。   卫厉宥收回手,视线仍被勾着,凝在面前人的身上。   那沙发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飘荡在周边的光线全被吸了进去,宛如一潭死水幽深。   许玉潋撑在那,含惊带怕的一张小脸抬起,肤色白得发透。   包裹着青年柔软身体的丝质白睡袍垂感很好,蕾丝点缀在边缘,已经蹭到了膝盖处,他被盛在那,水莹莹的一片,像是刚才泼了满地的冰牛奶,抖起点白浪。   卫厉宥开始思考他血液的颜色,是不是也会是这样毫无杂质的白。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小少爷的反应。   方才黏糊靠着他说话的人,此刻难掩慌乱低下头,和他拉开了距离,漂亮的眉眼充满抗拒。   如果是其他人,小少爷还不会这么反感,偏偏是自己。   想到自己的身份,卫厉宥在对方看不见的位置,嘴角无奈轻抿了瞬。   “你刚刚以为我是谁?”卫厉宥问。   意料之中没得到小少爷的回复,他毫不在意,还主动帮人回答,“把我认成覃辞愧了?”   许玉潋咬住唇没说话,眼神倔强地瞪过去,“关你什么事,我还没怪你擅自过来抱我呢,而且,现在不早了吧,看不出来,指挥官还是个喜欢半夜偷鸡摸狗的人。”   卫厉宥走近,隔开了点光线。   眼镜在休息时取下,没了遮挡,男人本身锐气的五官显露出,简单的抬眼,就能让人平白生出一股寒意。   许玉潋警惕起来,但男人只是在许玉潋头上揉了一把,“怎么这样说未婚夫?”   顶着张冷脸,卫厉宥挽起衣袖,很自然地开始收拾许玉潋弄出的一地狼藉。   重新走回暗处,他的身影在许玉潋视野里又开始变得模糊,的确和覃辞愧有五六分相似,除了肤色,和手上包扎着的纱布外。   搞什么,一个两个,全部长这么大块头。   小少爷无能狂怒捏了一下自己软软的小腿肚。   许玉潋觉得跟卫厉宥待一起很不自在。   尤其是想到方才发生的那些事情,还有他们两个之间那个莫名其妙的婚约。   偏偏他还不能走。   因为对方现在正在帮他热牛奶。   加了两块方糖的那种。   好在覃辞愧按惯例去他房间找人,没看见他,也跟着找到了一楼。   小少爷靠在沙发上,老远看见覃辞愧下来,立马招狗似的,朝对方勾了勾手,覃辞愧习以为常,把人抱起来。   覃辞愧刚才大概是在洗澡。   许玉潋靠在他怀里,闻到一股和他沐浴乳一样的香气,带着股热意,潮潮的。   他翘起眼睫,责问:“你又用我的沐浴乳。”   作为惯犯,覃辞愧当然早有准备。   ‘是新买了一瓶一样的。’   许玉潋哼哼唧唧地骂了几句,还是放过他了。   这种事情无伤大雅,更过分的覃辞愧也不是没做过,他实在怪不过来。   听小少爷描述刚刚发生的事情,覃辞愧眼睛也没闲着。   巡视一圈,在听到灯泡炸了的时候,捧起怀里人赤。裸的小腿看了会,突然上抬了下,似乎还要往睡袍里看。   呼吸出的热气熏红了腿根的一小块皮肤。   许玉潋脸颊涨红,慌张地看了眼厨房里背对他们的卫厉宥,连忙制止覃辞愧仍要靠近的动作,“我没事!”   等许玉潋喝完牛奶,一行人准备休息。   许玉潋等覃辞愧看门的时候看了眼。   卫厉宥就被安排在他隔壁。   在他们准备进门的前一秒,一声闷哼从旁边传来。   卫厉宥忽然皱起眉,撑着额头站在门边,也不进去,一副很难受的模样。   出于礼貌,许玉潋还是没放任不管。   “你怎么了?”他问,声音倦倦的,和覃辞愧说话的语气差很远。   莫名烦躁了起来,卫厉宥心里对比,面上只是道:“可能是伤口感染,有退烧药和消炎药吗?”   覃辞愧被支去一楼找药。   偌大的客房里,卫厉宥靠着床边闭目养神。   他体温很高,额头也出了汗,发热的后遗症让他瞧上去很疲惫。   虽然结实的块头看上去依旧能一拳打两个自己。   许玉潋坐在飘窗上看了会,很快移开了视线,往窗外蒙蒙的雾里看。   冷冰冰的雾,哪怕是冬季也没见过这么浓的雾,小少爷只知道这是降温的表现。   小少爷已经有些困了。他困起来乖得很,刺全收起来,就是个软团子。   耷拉着眉眼,许玉潋被脚上的冷意冻得一抖。   他心思立马活跃起来,开始考虑,等覃辞愧回来,要不要叫上对方一起睡觉。那样会暖和些,就像他们高中的时候一样,覃辞愧身上总是很暖。   直到那点冷意缓慢地上移,从他大腿处,一下钻进了他的腰间。   这显然不是一阵冷风能做到的事情。   许玉潋满脑袋的瞌睡虫这下彻底跑光了。   他头皮发麻,胆子小,整个人僵在那,反应了半天才让喉咙发出声音,想要开口叫人。   但那东西比他快多了。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少爷连叫醒那位讨人厌的未婚夫的机会都没有。   柔软又带有韧性的藤蔓缠住青年的脖颈,上面还缀着几片绿叶,稍显圆滑的尖端出现在他眼前,摇晃几下后,毫无预兆地塞进了青年湿润的口腔。   藤蔓很聪明,清楚还要再拨开一层短袖,露出里面剥了壳的荔枝般,透白的皮肤。   分支同样灵活。   白色睡袍被狎昵撩开,很快在布料下,冒出点奇怪的鼓起。   它们有目的地寻找着水源。   安静无比,甚至没有精心打扫过的房间内,此刻被荒诞绮丽的春意填满。   隔着不过几步的距离。   闭上眼的男人似乎完全没发现,自己的未婚妻早已被闯入的怪物弄湿了眼尾。   潮红着面颊,呜咽中,被迫吞入了些藤蔓分泌的汁液。   小巧、微鼓起的幼嫩处,更是被重点关照,水光潋滟。    第120章   藤蔓裹挟许玉潋的力度称得上温柔。   只可惜外形限制, 那些试图亲近人的举动,在许玉潋看来,和亵弄没有区别。   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哪让人这样冒犯过。   许玉潋心中又气又怕。   长而密的睫毛乱抖, 白玉似的脸颊早就被泪水濡湿, 背脊都控制不住地开始发颤。   他拼尽全力的挣扎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冰冷粗糙的触感不断碾在他的皮肤上,就连嘴里的东西, 在适应了里面的潮湿后,也开始试探着想要深入。   仿佛怪物要就着这个姿势将他贯穿。   许玉潋被自己脑海里的想法吓得呼吸一乱,再也无法忍受地从鼻尖闷出声泣音,眼泪崩溃滴落在飘窗上,打出一片湿痕。   是没什么形象的哭法。   刚成年的小少爷稚气未脱, 小孩似的,白皙漂亮的一张脸蛋哭得粉粉红红, 眼睫也跟着无规律地乱翘,黏连成几簇, 看上去乱七八糟的一片。   好像把今天喝掉的所有水分都包进了眼睛里, 可怜巴巴地耸着眉心,一个劲往下掉眼泪。   他哭到后面呼吸逐渐困难, 胸脯起伏得厉害, 是很典型呼吸过度的情况。混乱之中, 许玉潋甚至有种藤蔓僵硬了瞬的错觉。   但就在他放弃挣扎, 以为这次要死定的时候, 缠在他身上的藤蔓忽然停了下来。   不是错觉。   藤蔓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松开了许玉潋。   许玉潋泪眼模糊:“……唔?”   这离奇的发展让小少爷原本崩溃的情绪缓和了不少。   虽然还是没止住泪水,但比起刚才的情况, 已经有了很大进步。   似乎有些不舍, 塞在嘴里的那条藤蔓,直到最涎液满溢从唇角溢出才拔出来。   撤离时, 藤蔓尾端扯出了条突兀的银丝。   在小少爷怔愣的视线里,毫无预兆地断裂开,发出了轻微的水声。   碧绿的藤蔓上面染了层晶莹,试探地伸到小少爷的脸侧,蹭了蹭。很快,察觉到小少爷的抗拒,藤蔓尖肉眼可见的蔫了点。   它不等许玉潋再做出什么反应,闷出几朵淡紫色的小花,大概花瓣只有小拇指盖那么小巧的几朵,放到了小少爷的腿上。   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做完这些,它顷刻间消失在了房间里。   只有那几朵花佐证着它曾经的冒犯。   许玉潋坐在窗台处缓了一会,恨恨将那些花用力丢至远处,等脚落到实地,指尖还有些控制不住地发颤。   他心有余悸,扭头看身后,小脸煞白一片。   窗户分明紧闭着,记得覃辞愧走前,特地确认了没有风会吹进来。   藤蔓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许玉潋背后一阵阵发凉,被藤蔓攀爬过的位置,却奇怪地开始发烫。   本能令他畏惧这样未知的生物。   不确定藤蔓的目的,也不确定它还会不会再出现,慌张之下,许玉潋下意识想要先去寻找同类的庇护。   许玉潋站起身才察觉自己哭得有些糟糕,停顿了下,还是恐惧占了上风。   用手背随意擦了下湿漉的脸颊,视线扫过床边依旧闭着眼的男人,他吸了吸鼻子,若无其事地坐了过去。   床垫软软陷进去一点,很轻微的弧度。   “是觉得冷吗?”   卫厉宥突然睁开眼,许玉潋整个人被吓得抖了下,“嗯、嗯?”   他强作镇定看过去。   方才似乎已经陷入沉睡的男人眼神清明,如果不是额角的汗珠还没消失,甚至看不出来他正在生病。   许玉潋不知道要不要跟卫厉宥说刚才发生的事。   他和卫厉宥不熟,对方肯定不会信的。   而且,就算他说有东西弄了他,空口无凭的,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他在开玩笑。   嗫喏了下,许玉潋眼皮覆着,把心里的慌乱又塞了回去,摇了摇头,“不冷,现在夏天,怎么可能会冷。”   小少爷难得规矩,因为害怕,整个人拘谨地缩成一小团,坐在离卫厉宥不远的位置上。   藤蔓没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只能从凌乱的睡袍领口看出一点异样。   鼻尖和眼尾都飘着红,看上去很乖。   又有点莫名的可怜。   卫厉宥稍微坐正身,视线沉沉落在他身上,“现在气温下降的速度很快,已经不完全是夏天了。”   他给出判断:“目前室外温度估计接近个位数,如果按照这个速度,明天很可能会进入零下。”   许玉潋还没开口,肩上已经多出了一件外套。   虽然早就习惯了别人伺候自己,但意识到对方是个病号的时候,小少爷还是有些尴尬。   他不自在地低头撇开眼,柔白细腻的后颈泛起一片粉晕。   随即便下意识想发脾气训斥人,可顾忌着什么,最后只是小声说了句:“自作聪明,我自己就可以,用得着你吗。”   恩将仇报,小少爷最擅长的戏份。   许家和覃辞愧一手娇养出来的别扭性子。   本就该是这样。   视线捕捉到地上一点浅紫色,卫厉宥眸色暗沉,眉间蓄着些苦恼般逐渐皱起,沉声说了句抱歉。   本来是很正常的反应,甚至可以说是低声下气了,但小少爷只觉得这是对方不耐烦的表现,当即不满地瞪了过去。   猫儿眼俏圆,刚哭过,脸上被他自己揉得不是粉就是白,做什么表情都像撒娇。   他根本没察觉,仍在凶人,还扬声开口:“你什么意思?”   不给卫厉宥顶嘴的机会,刻意要借着其他事去盖过慌乱的情绪。   许玉潋手指推在男人的胸膛上,咄咄逼人,“卫厉宥,你要是对我不满就去退婚,给我摆什么脸色?”   卫厉宥顺着他那点微弱的力道靠到床头,似乎思考了几秒,很快反握住他的手,小心揉捏,“我没有不满,也没有摆脸色,我对婚事没有过任何反对意见。”   “是你不喜欢我。”   这是事实,只是迎上男人直白的视线,许玉潋睫毛乱颤,莫名想要逃避。   他试图抽出手,卫厉宥力度却变重。   姿势突兀地变成了十指相扣。   男人抬头看他,神情认真,因为发热,手心的温度几乎要灼伤许玉潋,“小少爷是怎么想的,如果你真的想退婚,我不会阻止。”   许玉潋没料到这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他被这该死的包办婚姻气得冷笑,完全忽略掉了之前诡异的藤蔓。   狠狠甩开卫厉宥的手,他咬牙:“你当然不需要阻止,许家就差把我打包好送到你床上,我的意见重要吗?”   消炎药不常用,塞在备用药箱的角落。   覃辞愧花了点时间才找到,等回到二楼,手上端着的药和水瓶还没放下,空出的手先抱住了个人。   小少爷完全是扑进覃辞愧怀里。   手臂姿态依赖地搂着覃辞愧的脖子,显然是刚刚受了委屈,抿着唇,鼻音很重,声音又小又闷,“覃辞愧……”   抱怨的话应该不太方便在这里说,小少爷爱面子,所以这种时候,就喜欢重复他的名字。   覃辞愧安抚性地低头,用侧脸贴了下许玉潋,眼神移向房间内坐着的人,他冷淡颔首,将药放在一旁。   咔嗒一声,房门关上,蜷缩在覃辞愧怀里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房间重归于平静。   脚步声在几分钟后响起。   被主人遗弃在角落的几朵花,落到了卫厉宥手里。   随后,他神情嫌弃地将花丢进了垃圾桶。   ……   别墅内的各种设施都是顶配。   留宿的公子哥们没有早睡的习惯,约着在各自房间联机打游戏。   几把游戏输输赢赢下来,也有点乏味,等待匹配的中途,忽然有人出声。   “你们说小少爷现在睡了吗?”   麦克风里没人说话,但变得清晰的几道呼吸声已经暴露了他们此刻变得亢奋的神经。   “应该睡了吧。”   不知是谁试探接了句:“之前高中住校,不是就属他们宿舍黑灯最早?”   “不一定吧,以前我半夜翻墙回来,大概凌晨两点,见过覃辞愧在一楼热牛奶。”   “……谁知道是不是被闹醒的。”一人酸不拉几地接了句。   “话可别乱说,别忘了,那个人还在这里。”   最开始说话的那个人听完他们这几句,脑子一抽,问他们:“小少爷,和覃辞愧睡一起?”   话音落下,整个语音通话里,全部安静了。   那人好像才意识自己话里的歧义,干巴巴地补了句,“我的意思就是普通地抱着睡觉啊,你们不说话干嘛,别乱想啊。”   还是没人说话,只有几声很突兀的吞咽声。   十几岁嫩得出水的小少爷,在覃辞愧面前一直很乖。   他们都这样觉得。   没人会上纲上线小少爷那点娇纵脾气,毕竟那算什么,让覃辞愧抱他,让覃辞愧哄他,让覃辞愧给他当狗,这些跟让覃辞愧爽有什么差别。   那点事情说白了换他们谁做都行。就干那么点事情,白天能跟小少爷一直呆一起,半夜还能搂着小少爷睡觉,谁会不想做啊。   晚上贪凉,在宿舍里估计穿着个宽松的背心就开始坐在床边玩手机。线条纤薄的肩颈挂不住那点肩带,低着头,本就宽大的领口就往下掉。   以他们的身高随便路过,估计什么颜色什么弧度,一眼就能看清楚。   “覃辞愧没少看吧?”   谁知道呢,没人说话,心里阴暗又酸涩地猜想对方是不是更恶劣的事情都已经做过了。   比如哄骗一次恋爱都没谈过的小少爷,在床上稍微抬抬腿,挤进去。   做点那种网上开黄。色玩笑时最爱说的互帮互助。   顶得人颤颤巍巍地要哭了,才摸着背脊,轻声在耳边乱哄,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其实动作一点没停,故意让白稠糊满穴。眼。   这么一个话题聊下来,几个人也没什么打游戏的兴致了。   有更着急的事需要他们去做,语音被接连挂断,房间灯光也在不久之后熄灭。   浓郁的迷雾之中,位于半山腰的别墅逐渐沉了进去。   走廊的微弱灯光被遮盖,看上去如同溺水之人最后做出的挣扎,没能刺破迷雾丝毫。   隔天清晨,在手机不停震动的提示下,许玉潋顶着乱蓬蓬的脑袋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他睡眼朦胧关掉显示早上九点的闹钟,扫了眼窗外,而后迟疑了瞬,很自然地往身旁踢了踢,递出手机,“覃辞愧,我的时间好像被调错了……”   手机被人拿走,但又很快还了回来。   许玉潋揉了揉眼,打着哈欠重新按亮手机,可现在上面显示的还是早上九点。   大晚上的居然拿自己开玩笑?   许玉潋小脸愤怒,抬眼看向覃辞愧,已然睡意全无。   没等小少爷发脾气,面前的男人已经主动握住了他的手,帅气面容显出几分反常的严肃。   ‘时间没有错。’   ‘没有重合迹象,不是日食。’   ‘是极夜。’   那些不是常用的手势,哪怕认真学习过手语,许玉潋也是看了好久都没看懂。   直到他被抱到窗边,身上多添了好几件厚衣服的时候,终于意识到,其实现在早已来到了该天光大亮的时刻。   “什么情况?”   众人聚集在一楼的大厅中央。   大门紧闭着,旁边的落地窗没有拉上窗帘,原本空荡的一片,被极深的墨黑填补了上去,是此时外面的天色。   刚下来的几个人还在尝试用手机联系上外界,但手机界面不断加载,迟迟没有出现发送成功的标志。   网络没有,信号没有,一切通过手机沟通的方式,在短短半天内全部失效。   他们和外界断联了。   留下来的几人里稍微稳重点的,先站出来安抚了他们,“这种极端天气有时候的确会影响到信号,可能我们再等等就会恢复了。”   “说得也是……”应和的人寥寥无几。   或许是想到昨晚山脚下传来的枪响声,众人神情各异,完全丧失了交谈的兴趣。   小少爷更在意另外一件事。   “极夜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覃辞愧摇头表示难以时间确定,并且带来了个更糟糕的消息。   许玉潋不敢置信:“还会断水断电?”   “别墅里储备的水应该还能再撑一段时间,不过电力就难说了。”   昨晚高烧的人从餐厅出来,姿态从容,丝毫没被现状影响。   卫厉宥垂眼,手里是刚煮好的两份早餐,他将其中一份递到许玉潋面前,继续道:“平时应该没什么人来这里,库房里没有准备备用发电机。”   “那怎么办……”许玉潋有些惊惶地看向窗外,没看几秒,瑟缩着肩头迅速将自己埋进覃辞愧的颈间,“我不要停电……”   迷雾,极夜。   消失的信号,混乱的枪声。   在这种紧张古怪的环境下,精神紧绷的众人早已陷入了恐慌之中。   他们当务之急是去思考接下来该做的事,可视线却总是难以控制地往角落里飘去。   反常的天气似乎令小少爷怕极了。   从今天起床开始,众人就发现他一直粘着覃辞愧,比之前更加依赖覃辞愧。   对方离开他半步都会抬起眼,亦步亦趋地跟上去,弧度可怜的上目线无时无刻不在表达他需要对方的拥抱。   彻底失去平日蛮横脾气的他,和处于筑巢期的小雌性没有差别,黏人又乖巧,像块白白软软,无时无刻不在散发自己香味的小年糕。   也许之前在他们没看见的地方,覃辞愧一直都拥有着这样特别的小少爷。   如果被依赖的人换成自己呢?   几乎同一时刻,别墅里的男人们不约而同的,把自己代入进了那个他们以往最瞧不起的、小少爷的狗。   等他们终于开始着手打算之后的事,已经过去了快半个小时。   外面的天依旧是一样的黑。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刚来时已经消失的雾气,再一次出现了。   “迷雾三小时出现一次,很规律。”   一直盯着时间看的人主动开口,说出自己的发现,“但是不知道迷雾里是否安全。”   敏锐点的人已经意识到了这绝不是寻常的异常天气,而前几年过于风靡的末日电影,让他们快速做出了大概的判断。   不管是环境,还是周围的动植物,现在都可能具有危险性。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一直在这吧。”靠近门边身形偏瘦的公子哥暴躁地抓了把头发,十分懊恼自己昨晚做的决定,“你们也听见了,停水停电,这里的东西迟早会吃完,我们总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吧!”   “早知道昨天晚上我就走了,现在还整出个极夜,操……”   这人性格浮躁,出了名的急性子,话说了一半,已经转身往楼上去收拾东西了。   但他说的话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其余几人没开口,心里怎么想的只有自己清楚。   等那人收拾好东西下楼,准备离开的人数增长到了四个,没人挽留,在其余人的目送中,他们和来时一样,身上没带什么行李,直接走进了迷雾中。   许玉潋咬了咬唇,略带担忧地侧开脸,不再去看外面,苍白的面颊在此刻近乎透明。   小少爷没有担心别人的闲工夫。只是这样的黑夜在他眼里,与能一口吞噬掉所有人黑井没有差别。   他想,如果去到外面的人出现意外,他们都躲不掉,自己又真的能逃掉吗。   那样的想法太过可怕,许玉潋不自觉打了个颤,被察觉到的覃辞愧裹在外套里,小心地拍了拍后背。   大门重新合上。   一楼的隔音一般,许玉潋能听见跑车发动的声音,轮胎摩擦着,没多久,声音变得越来越远。   泛着蓝绿色调的黑夜里,隐隐约约能听见那几人畅快的笑声。   许玉潋放轻了呼吸,刚要松口气——   “啊!!!”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刺破天空,似乎还有人在混乱中叫了他们的名字,没人敢应答。   沉默着,深邃的夜色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所有破碎分离的血肉散落在公路地面,血液顺着陡坡下。流,染红了整片道路。   只可惜暗沉的迷雾里,接下来的幸运儿什么也看不清。   别墅里没人说话。   最终是小少爷红着眼尾,不安地找人求证,“他们、他们还活着吗?”   卫厉宥和覃辞愧对视一眼,唇角扯出抹微不可查的冷笑。   他道:“应该是死者了。”   小少爷眼皮垂覆着,一点精神也没有,过于糟糕的现状好像令他想到了什么。   他抓着覃辞愧的衣角,指尖绷成病态的白色,喉间难以抑制地溢出声可怜呜咽。   之后小少爷就不再抬头了,就着那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被覃辞愧搂着抱着那样哄了一会,直接睡了过去。   像是已经来到极限后身体自我保护的手段。   小可怜。   卫厉宥盯着他背部流畅纤柔的线条,狭长眼眸轻眯。   在接收到覃辞愧朝他投来的警告视线后,他歉意地放轻声音,“我没想吓他。”   至此,别墅内仅存六人。   小少爷和他的保镖,身为小少爷未婚夫的卫厉宥,以及另外三位前来赴约被困的人。   都不是蠢货,哪怕没看过关于末世的相关报道,血淋淋的教训摆在眼前,也知道现在他们面对的不是寻常的自然灾害。   那雾里有东西,极夜成了滋生它们的温床。   没人敢再轻易闯入那片迷雾。   “那我们还能回去吗?”俞柯狄揉了把脸。   他是最开始发现迷雾规律的人,在其他人选择离开时,理智地留了下来。   此刻苦中作乐,俞柯狄看着他们几人,试探道:“小少爷在这,真要出事,许先生应该会安排人过来接他吧。”   在场几人如果要说靠地位,卫厉宥在这,盼着家族安排救援的首要人选,怎么说也轮不到许家的小少爷。   俞柯狄偏要问许家的事。   轻飘飘的一句话,惹得若有若无的几道视线,汇聚在许玉潋露出来的小半张脸上。   小少爷睡得不太好,皱着眉,莹润白皙到能看清蓝紫色细小血管的眼皮,因为刚才埋在别人身上哭过,现在晕红了一片。   那种靠家世养成的锐气在他哭后没有消失,傲慢失势的贵族少爷,谈不上落魄,也绝对不会让人觉得他弱小,只是水色点缀在上面,难免多了点不可言说的意味。   男人们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认识到,一些被他们忽略的事。   藏在众人忌讳的显赫身世下,性格看似恶劣的小少爷,漂亮、柔软,纤瘦的身形完全能被他们任何一人单手轻易抱起来,藏进怀里,就像此时覃辞愧抱着他那样。   原来剥去那些东西,许玉潋只是个需要保护的、脆弱的、漂亮青年。   可现在,末世已经拉开帷幕。   “如果许家都自顾不暇了,那……小少爷该怎么办啊?”   叹息般轻缓的一句话,似乎在不忍,只是暗中的想法,不说谁也不会知道。   覃辞愧抱紧了小少爷,深黑的眼瞳紧盯说话那人,直到对方闭嘴,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随身佩戴的枪上了膛。    第121章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黑漆漆的枪口直接对准了俞柯狄眉心。   俞柯狄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他们这种家族里的人虚与委蛇惯了。   虽然知道彼此的心思,但这种事没有明说,一般都罪不至此。   谁知道覃辞愧这个疯子, 说掏枪就掏枪。   人命在他手里跟笑话一样。   其余两人赶紧上前, 想劝覃辞愧把枪放下。   俞柯狄脑子一下就清醒了,拉扯之中, 赶紧开口:“我是担心小少爷没人照顾,问那么一句而已。”   俞柯狄惜命,所以哪怕没觉得自己错,他还是先一步低头。   现在的情况已经够乱,困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上, 别等到时候还没被外面的怪物杀死,他就先吃了覃辞愧的枪子。   见覃辞愧不为所动, 俞柯狄讪笑着举起手,继续替自己辩解道:“覃辞愧你这, 没必要吧, 我也没什么不好的意思啊。”   覃辞愧挑眉,枪松开, 挂在指尖打了个转。   暗沉天色里英挺轮廓被阴影分割, 透着狠劲, 在俞柯狄松了口气的间隙, 他举起枪口重新瞄准。   正对心脏。   俞柯狄慌张地后退, 一个没注意,直接摔倒在地, 他匆忙爬起来, “覃辞愧!是我错了,是我说错话, 我没想过要对小少爷做什么!”   走到哪都被众人拥簇的公子哥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   俞柯狄咽了咽口水,已经来不及去考虑这么多,还在求饶,“我就是想着要是有人来接小少爷,那样我们也能沾沾光,离开这里,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俞柯狄当然觉得自己说的话没问题,抛开他的那些心思,完全就是正常寒暄。   可惜他惦记上的是小少爷。   千篇一律试图越界的眼神,覃辞愧见了无数次,再熟悉不过。于是那句含蓄的冒犯,也变得罪无可恕起来。   覃辞愧沉下脸,手指微动就要扣下扳机。   在对方开枪吵醒许玉潋之前,卫厉宥主动起身,阻止了那一枪,“小少爷刚睡着。”   没必要为迟早要死的人,影响到小少爷的睡眠。   这短短一夜发生的事情太多,许玉潋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会,最好不要再出其他的事。   ……   中午别墅内门窗进行了二次加固。   不少位置在其余人的带领下,用房间里存放的各种坚硬材质封了起来。   隔音做到了极致。   三楼主卧内安静无比,但许玉潋这一觉睡依旧得很不安稳。   他被热意闷醒,撑起身,被子滑落到身侧,后背细密的汗水骤然接触到空气,轻薄睡袍裹住的背脊,很不明显地轻抖了瞬。   许玉潋捂着脸小声打了个喷嚏,恍惚看向窗外,那里依旧是黑沉的一片。   早上被叫醒的时候还穿着厚衣服,现在气温却明显上升到了另一个季节。   温差大到他快以为他睡了几个月。   “覃辞愧。”   许玉潋唤了声,没见他出现,下意识拿起放在床边的手机想给对方发消息。   等看见红色感叹号,他才记起现在网络已经废掉,电话都打不出去。   许玉潋抿唇翻看起最后收到的消息。   最近的时间段只到凌晨五点。   除了朋友发来的充满慌乱的零碎断句,便是相关地区铺天盖地试图粉饰太平的言论。   完全坐实了末世到来。   许玉潋想到那些怪异的藤蔓,耳边似乎又开始回荡起几人离开后传来的惨叫声。   太魔幻了。   小少爷叹气,明明他们只是出来过个生日,世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可能会吃人的怪物,还有他最厌恶的黑暗,全部接踵而来,别墅外的一切都变成未知。   捏着被角的手紧了紧,许玉潋掀开被子刚要下床,从楼下上来的覃辞愧推门而入,见他醒了,很自然地就走了过来。   “覃辞……”   许玉潋脚没落地,人已经被抱了起来。   “你刚刚在下面干嘛?家里有派人来接我们吗?”许玉潋闷闷开口。   覃辞愧抱着他下楼,单手不方便做手语,但对于这个问题,他不太想向小少爷坦白。   没得到回答,许玉潋靠在他肩膀处,蹭了蹭,声音里藏着自己都不知道的不安,“是不是没有,如果有,你肯定会叫醒我的。”   “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覃辞愧平稳的脚步一顿,看向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许玉潋心口发闷,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纤长眼睫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   最终他皱着鼻尖,发泄般在男人的下巴处留下个牙印。   “要是我死了,你也不许活着!”   小男生犬牙钝钝地磨在皮肤上,带来酥麻的痒感,覃辞愧喉结克制不住地滚动,拍了拍他的脑袋,并不接话。   他不可能抛弃小少爷然后一个人苟活。   在覃辞愧这,只要他活着,他绝不会让许玉潋陷入危险。   ……   到了客厅,俞柯狄三人组刚好从外面回来。   他们换上了管家房间放着的短袖,手里拿着电筒,正满身大汗地坐在沙发上喝水。   天气随着末世的到来也开始反复无常。   之前许玉潋不在的时候,卫厉宥已经根据当前的情况安排好了临时的末世计划。   比较简洁,大致内容是让几人先不要轻举妄动离开别墅。   在得到外界帮助前,主要的任务还是先摸清末世存在的危险,因此,他们会分成几组,进行每日的收集活动,包括但不限于物资、信息。   现在许玉潋过来,他们就重复了一遍。   “按照上午的观察,迷雾散开的一小时里是比较安全的,这期间可以出门,但不排除会出现变异者的可能性。”   变异者?   许玉潋没太听懂,“那是什么?”   “小少爷应该知道的吧,就是电影里那种丧尸,活死人!”   “听说它们脑子里会有晶核……”   三人组对这个有点研究。   他们无所事事的时候没少看电影,末日类完全不在话下。   一人颇有兴趣搓起手,“丧尸都有了,异能什么时候出现,我想看看我是啥。”   俞柯狄他们适应能力显然过强。   早上鬼哭狼嚎的聚一起,下午就开启了人生新路程。完全忘记了自己差点吃枪子、朋友在怪物口中丧命的事。   之前说要代替覃辞愧给小少爷当狗,估计也不是玩笑话,看这情况,这些人是真干得出来。   当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还打赌上了有没有异能的事。   许玉潋怔怔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异能,像电影里的那种超能力?   他也会有吗。   留有墨迹的白纸遮住视线。   覃辞愧示意他接过,写得满满当当,是卫厉宥做好的分配名单。   应该一开始是两人一组。   后面的名字和之前的字迹不一样,变成了三人一组。   安全性提高,但别墅里一共就六个人,变成三人一组,那说明每隔一天,自己就得出去一次。   许玉潋粗略看完,差点被气笑。   要知道,以前在家的时候,晚上非必要,他父亲都不能让他出门一步。   现在卫厉宥却要求他在极夜情况下去这座山上探索?   小少爷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欺负过。   许玉潋甩开那张纸,精致面容染上层薄怒,让本就昳丽的五官显得更为艳气逼人,他生气道:“卫厉宥你故意……”   掌心突然被轻捏了下,打断了小少爷的质问。   等许玉潋看过来,覃辞愧蹲下,忙不失迭地把准备好的饭菜端过来。   ‘别担心。’   覃辞愧有自己的考虑。   小少爷的夜盲在末世前算不上什么弱点,但现在,在没有光线的极夜里,这个致命的缺陷几乎令他寸步难行。   没在卫厉宥加上小少爷名字时进行阻止,就是怕被有心人察觉后加以利用,威胁到小少爷的生命安全。   但不代表着,覃辞愧会让许玉潋去以身试险。   ‘不用管这个名单。’   怕人不高兴,覃辞愧手上动作飞快,他半跪在许玉潋脚边,视线依旧与人平齐,‘我去就好,你待在家里。’   小少爷低头吃掉男人喂来的饭菜,依旧闷闷不乐。   “他讨人厌,你也讨人厌。”   覃辞愧不认同。   卫厉宥看不懂手语,他观察着许玉潋的表情,从那张安排表中猜测两人聊天的话题。   几分钟后,他问:“有什么需要我修改的地方吗?”   男人今日还是一身黑西装。   许玉潋不确定卫厉宥有没有换,或许他自备了新衣服,他只知道,这人面无表情对着他发问的样子,实在不近人情,像在讥笑他的退缩。   许玉潋忽然就升起逆反心。   他抿唇,“没有。”   覃辞愧以为小少爷和他是同样想法,对卫厉宥的问话没再做出其他阻止。   不受小少爷欢迎的未婚夫,在覃辞愧眼中,没什么威胁性。   尤其是在末世来临,那份婚约形同虚设后。   覃辞愧垂眸,安静地跪在旁边。   等小少爷说完话,覃辞愧伸手递出勺子,似乎是还想继续喂他。   许玉潋下意识张嘴,湿红柔软的一小节舌尖卷起,含住那点饭粒,脸颊随着鼓起轻微弧度。   几道视线落在他唇间,不知是谁轻咳了声,卫厉宥停顿几秒,点点头,“嗯。”   视线落在另外三人身上,他补充:“另外,别墅里的物资有限,近期我们需要节省一些。”   疑似被针对的另外三人眼神短暂交流了瞬。   俞柯狄拧眉,隐蔽地抬手制止了他们。   他刚被教训过,现在对覃辞愧发怵得紧,不想再惹起事端。   许玉潋更在意另一件事:“如果突然停电怎么办?”   谁也不知道极夜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如果没了电力,在极夜环境中失去光线,许玉潋不敢想象他到时会有多狼狈。   “别墅没有备用发电机,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趁还没断电把其他设备的电力储存好。”   “有移动电源,停电时不至于毫无办法。”   “如果电源也耗尽……”卫厉宥考虑得全面,指了指覃辞愧背后的位置。   许玉潋顺着看过去,一小箱浅色的爱心形的小蜡烛摆在那,应该是为了布置生日派对准备的。   男人对他展示道:“一箱能用来应急的蜡烛。”   许玉潋撑着脸,对那些看上去只起造型作用的蜡烛照明范围持怀疑态度。   他抬头想说什么,才发现卫厉宥视线似乎一直落在他这。见自己看向他,男人缓缓掀起眼皮,忽然问了句,“怕黑?”   目光一如既往的直白,让人心生烦闷。   “我会怕黑?开什么玩笑。”许玉潋轻哼一声,扭头不再理他。   ……   有了相应的计划,别墅氛围也不再紧绷   日常的生活变成稳定的三点一线。   外出在山上观察周围的情况,回到别墅大厅跟几人汇报情况、分配当天的食物,然后上楼休息。   几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他们每天在没有迷雾的时间出门,遇到最危险的,也就只是几只变异的飞鸟蛇虫。没体会到末世的可怕,倒是觉得有几分刺激,每次出去都兴致勃勃。   而且忽略掉难以接近的卫厉宥和某个哑巴。   俞柯狄他们白天干活,晚上在别墅里陪着小少爷。   时不时搭上话逗人开心,偶尔能有个少爷的好脸色。   别说,还真挺有意思。   但许玉潋不像他们这些混不吝的那么心大。   小动物心性,迟钝又胆小。   类似暴风雪山庄的情况,再加上夜盲症的影响,清楚自己不再安全的他整日担惊受怕。   一系列事情积压在情绪深处,总有爆发的时候。   那天睡前,小少爷的房里忽然传来碎裂声。   几人冲上去查看,一地狼藉里,小少爷面色苍白,地面上沾了不少血迹。   一只鸟撞碎了玻璃,死在小少爷的面前。   当晚,他就开始低烧不退。   等体温恢复正常,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和柳枝相似的身形,生病令他看上去愈发纤弱单薄。   许玉潋倒没觉得不舒服,相反,他退烧后精神不错,面色也红润了不少。   房门被推开。   许玉潋转头看去。   这是今天第四次了,卫厉宥又上楼来看他,但什么话都不说。   许玉潋眼睫微微翘起,疑惑地歪头:“?”   “安排表的事……”   覃辞愧刻意护着,哪怕许玉潋没拒绝安排,也是在过了几天后,才准备跟着人出门。   生了场病,出门的事就又延后了。   从男人反复的行为里,大概琢磨到了一点他的来意。许玉潋轻抿唇,不虞道:“我没说不去,你这么着急是做什么,还怕我耍花招?”   他有些恼了。   面颊烧红,薄嫩透明的眼尾浮着血色,说话的时候眼睛正视男人,水光粼粼闪烁,好像蒸腾在日光里的一尾鱼。   卫厉宥闻言皱起眉心。   他似乎想说什么,结果被听说小少爷病好赶来的三人组直接打断。   “刚病好出什么门,多休息几天吧小少爷。”   “是啊。”一人点点头,“那些事我们来干就可以了,反正都是些很简单的活。”   俞柯狄沉默不语,只有视线明显不赞同地看了眼卫厉宥。   虽然靠着卫厉宥发话才在覃辞愧的枪口下捡回一条命,但俞柯狄的心思显然放在了别的方面,他把卫厉宥的阻止,归为了对方对小少爷并不那么看重。   此刻内心骂得更加有力。   亏这人还是小少爷的未婚夫。   不懂得变通的老古板,难怪小少爷不喜欢他,这种人,估计根本就只把婚约当做一场交易吧。   否则为什么不像覃辞愧那样,对他动手呢?   许玉潋不懂他们的心思。   他倒没觉得委屈,只是单纯感觉被人这样追着做事有点没面子。   他和卫厉宥之间是商业联姻,没有感情基础,反正他没把卫厉宥当未婚夫,这个沉默巴巴的男人对他态度一般也很正常。   现在都答应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更不可能退缩。   “既然我已经退烧了,明天我会跟覃辞愧出去。”   “反正。”许玉潋蹙着眉心,面上是自己都不自觉的发虚,完全是个虚张声势的小可怜,“我又不怕黑。”   事是这么定下,确定小少爷身体恢复得不错,各项检查观察没有其他不良反应,甚至比之前还要健康许多,覃辞愧这才点头同意。   等真走进极夜笼罩的山岭里,说大话的小少爷立刻就原形毕露了。   卫厉宥看得清楚。   他黏糊糊地拉着人,莹白的指尖紧攥身旁人的衣角,眼睫颤抖的速度,好像对方稍微走快一点就能哭出来。   卫厉宥默不作声地走到前面开路。   把电筒亮度开到最大。   只是才刚出了没几次,很快,许玉潋在覃辞愧的坚定要求下,被留在了别墅里,不允许再离开。   卫厉宥这次没再多说其他的话,默认了覃辞愧的决定,“可以,情况有变,之前的计划也需要更改。”   许玉潋不清楚这段时间外界的变化。   看卫厉宥如今的表现,又想起他之前的态度,小少爷难免觉得有些稀奇。   他扬起秀眉,冷着脸去睨卫厉宥,“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挺稀奇的。”   本是想挑衅对方,可等对上男人泛光镜片下深邃无比的眸子,许玉潋却忽地愣了下,莫名从其中察觉出了几分歉意。   末世的危险程度在几天内骤然上升,迅速进入到了下一个阶段。   卫厉宥是最先发现的人。   在没有迷雾出现,本该十分安全的时间段里,忽然多出了许多之前没见过的变异生物,攻击性极强。   俞柯狄几人也不想再出门冒险。   差点被一头疯鹿撞破肚子之后,他们为了保命,选择了继续回来加固别墅。   覃辞愧没有阻止,只是很平静地告诉他们:‘食物已经吃完了,想填饱肚子,就得自己想办法外出狩猎。’   狩猎是他们当下在这里最主要的生存手段。   末世里的很多动物在变异之后有了攻击性,不过也并非没有好处,它们这些变异肉的滋味,堪比末日前那些私房菜馆里的精品进口肉质。   覃辞愧对吃向来没什么要求。   但小少爷不一样。   从遇到他那天起覃辞愧就做好了把人娇养一辈子的准备。   他是哑巴,不会食言。   交通被迷雾限制,覃辞愧不能确保自己如果去市区,能否安全在一日内回来。他不敢让小少爷落单,因此,为了不让小少爷的生活品质下降,覃辞愧可以说是绞尽脑汁。   优越的身体素质和武力值在覃辞愧身上,作用是几乎把这座山头能够食用的东西,都带回厨房研究了个遍。   别墅无法再提供食物。   接下来的一切都是俞柯狄几人自己的选择。   刚经历了危险时刻的三人组面面相觑。   “咋办啊俞哥?”   当然都不想再出去面对那些怪物,可是等到第二天下午,他们实在饿得受不了了。   见覃辞愧从门外带着他找到的食物回来,不一会,香气从开放式厨房传来,几人口水不断分泌,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走吧。”   “总不能饿死在这。”   走前,他们看了眼厨房。   覃辞愧今天的狩猎估计不算轻松,身上不少新染上的血渍,露出的手臂上伤口深可见骨,正趁着熬汤的间隙给自己包扎。   外面的情况,愈发恶劣了。   ……   极夜后气温反复,清晨高热,下午随意吐息,落地窗上便沾满雾气。   厨房旁的落地窗雾水朦胧,随着滚落闪烁着碎光。   覃辞愧回到别墅后一直待在这。   往热气腾腾锅里添上调料,肉香味已经被引了出来,覃辞愧继续处理剩下的变异肉。   男人低下头,切肉动作干净利落。   宽阔肩背在打底衫下绷出极具力量感的线条,腰部紧实有力。   哪怕是在厨房这样具有生活感的地方,他面无表情的模样,依旧气势慑人,让人不敢接近。   但来人丝毫不受影响。   踏着软软的毛拖,发丝凌乱地翘起,许玉潋循着香味靠到男人身上,午睡后的嗓音带着倦意,“你今天回来得好晚,都没来叫我起床……”   小少爷早就习惯了男人从小到大的沉默。   也不需要回答,许玉潋脑袋胡乱蹭着,很自然地从身后搂住对方,纤白的一截手腕垂在对方腰腹处,无意中碰了碰。   很轻的动作,但覃辞愧一动都不敢动,拿着刀的手顿住,肌肉僵得厉害。   靠着人,肌肤相贴。   男人的变化很容易发现。   许玉潋很快就发觉了他的异样。   “怎么了?”许玉潋揉了揉眼,疑惑地抬起眼。   “覃辞愧你的手!”   血液从手指缓缓滑落,滴在砧板,和变异肉的血混合在一起,很快被水流稀释掉。   覃辞愧好像才反应过来。   他抬起被刀刃割伤的那只手随意冲了下,摇头,准备示意自己没事。   但下一刻,指尖被温软包裹。   覃辞愧呼吸一窒,瞳孔猛地放大。   面容精致的小少爷蹙着眉心,凝起的上目线无辜清纯,冲淡了原本的强势。苦恼看向人时,轻颤的纤密羽睫密密匝匝地翘起。   尤其是在他下意识地含住自己指尖,那近乎果冻质感的唇肉,因为他,被轻压进去,鼓起一点弧度。表情懵懂,令人心颤。   许玉潋被覃辞愧盯得很不自在,吐出含着的指节,他羞恼松开男人的手,着急道:“干、干嘛这样看我……”   “你以前就是这样教我的啊,有什么不一样吗。”   小少爷何时屈尊纡贵给人含过伤口。   结果他现在不仅做了,对方似乎还要忘恩负义,他脸上红彤彤的一片,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推开人就要走。   覃辞愧揽住想要逃离现场的小少爷,没忍住弯了下唇。   指尖碰上衣料,他诧异地低头,视线落在方才被割的位置。   已经愈合。    第122章   “你松手啊。”   刚睡醒的嗓音还带点哑, 听上去绵绵的。   小少爷心软,秀气的眉皱起,哪怕想训人, 第一反应也是去看覃辞愧手上那道口子。   只不过扶个腰身的动作, 柔软的腹部被男人掌心盖住大半,许玉潋让他环住, 动弹不得。   两人身形过于悬殊,是那种看一眼便会忍不住联想,覃辞愧会不会单手就能轻易将他举起来,叫他扭着腰也只能吃得更深的程度。   许玉潋完全没察觉到危险,呆呆地踮起脚, 因为顾忌覃辞愧的伤口甚至没敢挣扎。   但回头,那伤口却消失不见了。   记得是咬在那, 可看着男人完好如初的指腹,许玉潋又不敢肯定了。   他迟疑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摸上去, 不太确定, “刚刚切到的不是这里吗?”   许玉潋抬起眼,却发现覃辞愧根本没在看伤口。   反而直勾勾地盯着他, 视线明确, 落在他轻抿的唇瓣之间, 幽深瞳孔有暗光闪烁。   许玉潋没注意到他晦涩的变化。   联想到方才发生的那些事, 他慢半拍瞪圆眼, 双手按在自己脸上,脸颊上已经浮起了层激动的粉晕。   “覃辞愧, 你的伤口好了!”   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在嘴边呼之欲出。   许玉潋刚准备开口, 覃辞愧忽然捂住他的嘴,对他摇了摇头。   同一时间, 身后的大门被人推开。   卫厉宥换了身休闲装,裹挟了满身寒气进到客厅,手里是打包成一摞的干木材。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似乎没察觉到自己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很自然地看向仍挨在一块的两人,寒暄般的:“你们还没吃饭?”   许玉潋反而不太自在地站到了旁边,小声应了句。   极夜环境里缺失电力,木材是必不可少的照明燃料,加上最近天气阴晴不定,担心暴雨暴雪,收集干燥木材就成了迫在眉睫的任务。   这个任务原本应该是许玉潋去做的。   许玉潋没想拒绝,捡点柴火的事,别墅周围就有不少树林,不是什么危险系数很高的任务。   但卫厉宥还是接下了这个活。   随后在回房间的路上,他们撞面,男人给他披了件外套,像是在担心他那样弯下腰低着头沉声说了句。   ‘现在外面不安全’。   开什么玩笑。   搞得好像之前叫自己出去的人不是他一样。   许玉潋心里又烦又乱。   外面似乎又有了下雨的迹象。   黑沉沉的夜色,往别墅里滚入一团冷意,很快被人重新隔在门外。   卫厉宥身上沾了不少灰尘,把木材放到腾空的杂物室,他转头到厨房洗手。   刚才凑在一块的两人已经分开了。   许玉潋正捧了篮小青菜在旁边仔细清洗,这是保姆阿姨小菜园里所剩不多的蔬菜。   卫厉宥挽起袖子过去帮忙,“我来吧。”   说是帮忙,其实拿了许玉潋的篮子,就没再让他碰水。   覃辞愧默不作声看过去,默许了卫厉宥的行动。   许玉潋小脸懵懵的,两只被水泡红的手握在身前,被两个人围在厨房中间,让人轻哄了几句,欲言又止地坐到了凳子上。   乖得像只猫。   许玉潋其实是怕卫厉宥的。   表面上看着他对男人很不客气,但只要仔细观察就能看出他的虚张声势。   卫厉宥比他年长,是父亲说教时最爱搬出来的人物。许玉潋对他的印象最深的,就是他新闻里冷肃了脸巡视队伍的模样。   这次在别墅碰面,许玉潋从他身上感受到的压迫感只多不少。   尤其是末世来临对方开始发号施令的时候,似乎和当时新闻里的场景重合了。   “吃饭吧。”   蕴了热度的手碰了碰许玉潋的脸颊,卫厉宥将盛好的米饭放在旁边,将他从思绪里拽出来。   看着餐桌旁忙碌的两个背影,许玉潋难得软下了脾气。   心想,有时候卫厉宥看起来也没那么坏。   如果他和卫厉宥之间没有包办婚姻这层关系,他们三个也不是没有做朋友的可能性。   小少爷心思藏不住。   不停往卫厉宥身上投去的视线,不仅卫厉宥早有察觉,覃辞愧也发现了。   许玉潋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米饭,碗里被人塞进来块炸得酥烂的肉。   他抬起眼,覃辞愧伸出的手还没收回去。   许玉潋第一反应是奇怪覃辞愧怎么变成了左撇子,再看,便注意到了男人用的,就是刚刚他给对方治疗好的那只左手。   覃辞愧知道小少爷这是回神了。   他没收回手,放下筷子,用十分担忧的表情对小少爷做手语。   ‘我很担心你。’   ‘吃完饭,我们待会去房间说,好吗?’   膈应卫厉宥实在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覃辞愧仗着卫厉宥不懂手语,将刻意要带小少爷避开他的想法贴脸表达了出来。   但估计覃辞愧要是现在能说话,他也不会遮掩。   许玉潋眼睫颤了下,连忙点头。   这下小少爷哪还管卫厉宥的死活,他想一出是一出,立马就把人忘到了脑后。   吃完饭,甚至不等卫厉宥问他,要不要吃甜点这样末世里奢侈的零食,早就兴冲冲地拉着覃辞愧,头也不回地往自己卧房走了。   卫厉宥待在大厅,一个人垂眼整理餐具的背影怎么看怎么凄惨。   上楼的脚步声逐渐重合,最后归为一道。   卫厉宥忽然用力闭了下眼。   估计覃辞愧又抱上小少爷了吧?   撑着额角,忍不住冷笑,最终卫厉宥转身回了厨房,把餐桌上的碗全部洗干净才走向三楼。   三楼,别墅里唯一会全天亮起壁灯的位置。   路过小少爷紧闭的房门,卫厉宥脚步慢下来,逐渐站定,高大身影在门扣落下道阴影,宛如鬼魂般扭曲地附了上去。   ……   平时随意关上的卧室门,今天在小少爷极其认真的动作中,严丝合缝地缓慢上了锁。   覃辞愧任他牵着,脱了鞋袜一起坐到床边。   许玉潋窝在被子里,盘起腿,把自己包得只剩张小脸。   这是他觉得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覃辞愧顺从地往床中间靠去,身形健硕的男人,往那一坐,快是小少爷两个那么大,沉眉往床上挪的模样实在有些滑稽。   结果许玉潋捏着被角朝他一靠,还不满意,“覃辞愧,你坐过来点。”   漂亮小男生腮边含了点粉,拽着他,把他也包了进去。   失去日照的极夜,此刻气温接近零下。   呼吸蒸腾,玻璃蒙起雾,被褥里却像是迎来晚春。   被子里全是属于许玉潋的味道。   说不上来是沐浴乳的香氛还是特调的花调香水,不是浓郁的甜,和小少爷性子相似。   冷凝成霜,一点内里的滋味都不愿意施舍给旁人,非要有人贴着尝了,拿心捂到融化,才不情不愿的,丢出点饵料。   “这样太远了,会被别人听见的!”   如果能有人在这,肯定会感叹一句覃辞愧实在幸运。   明明什么都还没做,木头一样坐在那里,就有个笨蛋脸蛋红扑扑地拉住他,不停让他占便宜,“你不是让我小心点吗,怎么离我这么远……”   随着小少爷的靠近,香气丝丝缕缕,融化在忽然攀升的体温,不停地往鼻腔里灌入。   非要类比的话,覃辞愧觉得那味道跟果肉罐头很像,不止是气味。   裹了层玻璃透明的壳,水盈盈的,在青年牛乳似的肤肉里浸透了甜汁后,渗出来点稠腻的湿意。   覃辞愧僵住了瞬,很快调整状态,低下头,让对方更容易靠进怀里。   许玉潋咬住唇,孩子气地想要用被子围出个秘密基地,用来为他们接下来的话做准备,没注意到覃辞愧那一瞬的怪异。   确定已经万事俱备,许玉潋掖好被角,眼眸亮晶晶的,“刚刚那个,刚刚那个是我的异能吗!”   小少爷没有看电影的习惯,只是在末世出现后,从三人组那边听了些科幻电影里的情节。   信息零零散散,全是虚构的精彩情节。   不是多有用的玩意,放在现在这个情况,却刚好让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少爷听得如痴如迷。   也就导致,即便没有英雄主义,许玉潋也忍不住开始期盼自己能有异能。   现在别提有多激动。   “我应该是治愈系?治愈系很厉害吧。”   说完,许玉潋自己也不确定了起来。   先不说这个异能厉不厉害的事,这真的不是他幻想出来的事吗。   覃辞愧捏了捏他的手,算是肯定。   小少爷显然对这件事不太自信,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去验证他的异能是否真实存在。   许玉潋苦恼抬眼,看向面前沉默的男人,小声问了句:“你有异能吗?”   覃辞愧摇头,他倒是想有异能,但他现在的身体情况,明显和从前没有区别。   “你都没有,那你怎么会懂我异能的事?”   许玉潋脑袋埋在男人肩膀处,捏着手指,闷声生气地朝人撒娇卖乖,“我真的有异能吗,会不会是因为你伤口太小了,我们都看错了?”   “我刚刚集中全身力气,都没感觉到有什么变化。”   覃辞愧撩起眼皮,在昏暗的被子里,用手机屏幕打字回答他。   亮光有点刺眼,许玉潋缓了会才看清。   ‘或许只是你异能的使用方式比较特殊。’   ‘像在厨房那样,再试一次不就知道有没有异能了吗。’   回想了下之前发生的事,他愣住:“是要把你的手指割开?不要吧,会很疼。”   ‘不用。’   蒙得不算严实的被子鼓包下陷,失去了遮挡的功能。   热气在空气里升起白雾,覃辞愧垂下眼,宽厚掌心捧住青年泛着粉的脸颊。   一点血腥味从唇齿间溢出。    第123章   或许是有预兆的。   从男人用那种让他背脊发麻的眼神看向他时, 许玉潋就该想到了。   侵略者在小少爷懵懂的退让中,不容拒绝地挤了进去。   “唔……”   舌尖让人卷着,被来来回回地缓慢舔。弄, 像是种某种不可言说的淫刑。   血腥味蔓延在唇齿之间。   许玉潋唇角酸胀, 忍不住仰起头,试图脱离对方的控制, 但往常听话的人,这次却没能让他如愿。   没人能够忍住,覃辞愧摁住他的后脑,不过退出片刻,确定小少爷呼吸缓过来点, 又立刻倾伸含住他的唇肉。   许玉潋眼睫湿润润的,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现下的情况, 几乎要落下眼泪。   这和他想象中验证异能的方式,差太多了。   他甚至找不到男人的伤口到底在哪。   被亲得很迷糊的人, 在让男人舔到舌尖根部的下一秒, 蓦地睁大眼,荏弱的一截细白腰身痉挛般抖了起来。   柔软腹部以怪异的频率迅速起伏, 视线都涣散了些。   太敏感了。   怎么会有人连亲亲嘴巴都有这么大反应。   以后结婚怎么办啊, 小少爷。   覃辞愧胸口迅速起伏, 连带着心跳好像都停住了。   如果他能说话, 他这时候肯定会哄着人, 让人不那么害怕,这都是很正常的反应。   也可以趁着许玉潋意识模糊的时候, 叫几句他不配喊的称呼。   可惜他什么都说不了。   用力咬破的舌尖不断传来痛意, 覃辞愧无心理会,他低着头蹭了蹭小少爷挺翘的鼻尖, 在对方再一次伸手推开他的时候,不舍地抽出了舌头。   透明涎液混合着血迹,在空中扯出条银丝。   许玉潋半撑在覃辞愧身前,眼睫迟钝地抖了抖,还没缓过神。   他粉着张脸,唇线都被亲得模糊了点。   被松开了,舌尖却没来得及收回,过分幼嫩的口腔已经让人磨得烫红,俨然一副被覃辞愧吻得烂熟的模样。   但这才是几分钟而已。   小少爷不管在学校还是在家,总是被人哄着捧着的,哪里受过这种折磨。   吸着鼻子,许玉潋抿住唇,眼眸就涌上层水光来。   “怎么又亲我?”   上次就算了。   咬咬嘴巴而已,就当摔跤撞上的。   可这次舌头都伸进来了!   许玉潋真的有点崩溃,“我初吻没了,以后怎么跟女朋友解释?我还要结婚的!”   小少爷在恋爱方面是个很传统的人,本质就是个乖宝宝,认为初吻和各种亲密接触都该留到婚后。   看得出来是很纯粹的小直男。   男同性恋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所以在得知自己跟卫厉宥有了婚约后他才会这么反感。   覃辞愧很清楚这件事。   他垂着头,任打任骂地坐在那,打手语的动作看起来都有几分伤心。   ‘我的伤口在嘴里。’   ‘想要验证异能,只能这样。’   ‘对不起。’   事实的确如此。   是许玉潋自己提议,结果现在做完了,又开始责问覃辞愧。   许玉潋目光呆愣,恍然想起他们最初的目的。   他有些尴尬地抿住唇,开始转移话题,“那你的伤口好了吗?”   覃辞愧掀起眼皮,将已经愈合的伤口展示给他看。   他咬得很深,许玉潋不知道。   只能瞧见他舌头上有道很深的牙印,之前散发血腥味的来源应该就是那。   “看来我真是治愈系。”许玉潋兴奋地拍了拍手,说完才发现覃辞愧还没有收回舌头。   麦色肌肤沾了汗珠,就着那个半跪在床上的姿势,抬着眼,瞳孔里是自己被亲得很糟糕的模样。   许玉潋从前没少让覃辞愧吃苦头,如果是别的时候,以这样奇怪的模样看他,那看了也就看了。   但覃辞愧现在的模样。   气质吊儿郎当,跪得倒是跟被训的狗一样端正。   许玉潋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睫毛一跳一跳的,在亲吻后愈发饱满的唇珠抿得下陷,他羞恼地移开视线,“覃辞愧,不知道把舌头收回去吗,狗都比你聪明……”   覃辞愧没觉得被拿去跟狗类比有什么不对。   他刚刚的确舔了小少爷。   用舌头舔了到了里面,舔得很深。   覃辞愧默不作声地咽下喉结。   小少爷也被他这条狗舔得很爽。   ‘看来少爷的异能是通过体。液传播进行治疗。’覃辞愧端正坐好,指出弊端,‘那以后可能会经常需要接吻。’   ‘怎么办?’   他问。   ‘小少爷以后好像没办法和女生结婚了。’   许玉潋显然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小脸纠结,“体。液……只有口水吗?”   覃辞愧清楚小少爷肯定不会这么快接受,于是给出选择。   ‘血液。’   许玉潋立马皱眉,抗拒道:“那会很痛的,我不要。”   覃辞愧换了个:‘下面?’   其实说出口,覃辞愧就联想了下那个画面,倒不是他多变态,只是忍不住想要去思考下小少爷的味道。   下面?   许玉潋思考了好一会才理解那是什么意思。   他像是覃辞愧的大胆发言被吓到。   脸色涨红,根本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我做不到。”   他闭了闭眼,没办法想象自己脱了裤子,给受伤的人治疗的画面。   他咬牙,“还有别的体面点的吗?”   好不容易有个异能,结果使用方法这么奇怪,老天是在戏弄他吗。   覃辞愧似乎笑了下。   ‘还有眼泪。’   许玉潋松了口气,眼泪明显比前几样好很多,但他还有顾虑,“我哪里有那么多眼泪。”   覃辞愧觉得小少爷妄自菲薄。水做的人,他只不过亲了几下,小少爷整张脸就糟糕得不行。透明的涎水和眼泪混在一起,哪怕再深的伤口,搂着人那么啄吻几下恐怕都要复原了。   怎么可能会没有眼泪。   剔透眼眸玻璃珠一样,看人的时候总是含了雾。   这是个很适合许玉潋的异能。   覃辞愧心跳很乱,他的小少爷,就好像观音玉瓶里的仙露,只尝那么一口,他就活过来了。   ‘那小少爷可以试着储藏些泪水。’   “有道理。”许玉潋点点头,神情轻松了不少,弯起眼接受了自己这份异能的使用方法,“那我就不用和别人接吻了。”   他眼珠子一转,视线落到覃辞愧身上,“覃辞愧,你亲我的事就当做没发生,听见了吗?”   “我这是为你好。”小少爷舔了舔唇,哄人的语气显得心虚,“不然别人知道你没有初吻了,肯定也不愿意跟你结婚的。”   还想着结婚。   哪怕初吻在,许玉潋又能和哪个女生结婚?   覃辞愧看着他天真又花心的小少爷,内心无不爱怜。和卫厉宥订了婚,和他接过吻,脑子里却还想着以后要和女生结婚生子。   末世里可容不下这样单纯的幻想。   覃辞愧面上依旧平和,在许玉潋催促的视线里听话地点了点头。   许玉潋满意了。   刚刚说了一通似乎要和人保持距离的话,转头他又忘了个干净,抱着覃辞愧的手,非要研究看看他有没有异能。   ‘我没有。’   “怎么可能,你那么厉害。”   小少爷执拗地往他怀里挤,异能没发现,先看见了他手臂上一堆伤口,“你今天受伤了?”   极夜影响下,末世里的变异动物进化愈发快速。而他掉以轻心被偷袭伤到手臂这件事,不值得宣扬。   覃辞愧用衣服遮挡,‘小伤。’   不算撒谎。   包扎过的位置在经过方才小少爷的治疗后已经好了不少,没估计错的话,应该开始愈合了。   刚获得异能的小少爷正新鲜着呢,这么一个小白鼠在面前,他怎么可能放任覃辞愧逃避。   “我来帮你治疗!”   许玉潋一拍胸口,坐到覃辞愧腰间,解开他随意包扎的纱布,开始酝酿泪意。   许玉潋是擅长哭的。   小时候闯祸,他没少靠着装哭躲过父亲的教训。现在到了用眼泪的关键时刻,他反而有点吃力了。   “怎么才这么点啊?”   白皙的两个手掌举在自己面前,许玉潋皱起鼻尖,有些不满。   覃辞愧看他把掌心里的眼泪放到自己伤口碰了碰。   根本没有几滴眼泪,漂亮的小脸都憋红了掌心才刚被润湿,覃辞愧又想笑了。   像个刚上岸的人鱼公主。   覃辞愧:‘那可以再亲一次吗?’   ‘伤口已经快好了,估计再亲一下,就可以了。’   许玉潋不喜欢跟男人接吻。   他犹豫地摇了摇头,可又不放心对方的伤口,视线在两人之间打转。   覃辞愧拉住他,‘今天已经亲过了,再亲一次也没关系。’   ‘我不会告诉别人。’   ‘帮帮我。’   心软的小少爷很快就被他说服,翘着眼睫看他,“但是你亲得我很不舒服,腰好累。”   接个吻腰怎么会累,娇气。   覃辞愧眼尾下压一瞬,舔着犬牙,把人抱到床上放着,‘躺着亲好不好?’   “会压到你伤口吗?”许玉潋还想着覃辞愧的伤,根本没觉得自己被人三言两语哄到床上这件事有什么问题。   或者他早就习惯了。   他和覃辞愧贴在一块,做什么好像都很正常,被覃辞愧抱,被覃辞愧背,被覃辞愧亲……沉默的人更擅长下持久的棋局。   覃辞愧哪里管什么伤口。   他有比伤口更痛的地方等着他去解决。   两人相处时的环境向来安静。   在外人听来,如同完形填空考试,也很像考试重点。   毕竟覃辞愧说什么并不重要。   不知何时加入外人之一的卫厉宥靠在门边,神色紧绷,呼吸莫名有些急促。   许玉潋的声线很特别。   青年人惯有的朝气,混合着点不自觉差使人的傲慢。   该是显得过分自大的,偏偏他嗓子软,和人说话一慢下来,听起来就有些变味了。   尤其是在唇肉被人亲肿了之后,字句含糊起来,总是很委屈。   但又因为自己是个男生,好像也无处伸冤那样,生生忍了下来,一种被哄住后特别好欺负的类型。   卫厉宥都不需要多认真去听,那些声音,就跟躲不掉的细雨一样,疯狂往他耳朵里钻,然后燃起他满身的燥意。   小少爷让那只狗咬得很可怜。   口水都被吃光了吧。    第124章   从那些‘口水’、‘舌头’、‘治愈系’的关键词里, 整合出里面发生了什么,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卫厉宥依旧保持着那个紧贴在门上的姿势,五官拢在阴影里, 冷峻的轮廓愈发鲜明。   不像是在听自己未婚妻被别的男人亲得呜咽的哭喘。更像是在执行什么任务, 而房间里,就是他这次要刺杀的对象。   战场上的指挥官, 的确是如此冷漠的人。   不过,他周围不知何时出现的几条藤蔓却与他不同,此刻显得十分暴躁,晃动着枝条,不断想要往紧闭的门缝里钻。   三楼原本晃眼的光线被几乎爬满楼道的绿色藤蔓分割成支离破碎的形态。   藤蔓在生气。   卫厉宥脸色阴沉, 抓住手边想要往门里钻的藤蔓,警告似的, 折断了一条藤蔓的尾端。   他意味不明地盯着那段掉在地上的藤蔓,嗤笑, “会开花有什么用。”   “只懂得咬人的狗现在都比你们受欢迎。”   没再有多余的动作, 卫厉宥直接回了房间,关门时急促的模样, 似乎想要借此来屏蔽隔壁传来的甜腻喘息声。   智商还不足以思考情绪问题的藤蔓缓慢蠕动着, 早已习惯了卫厉宥阴晴不定的性格。   它们并不觉得这是在骂自己。   卫厉宥不升级, 它们也就不厉害, 卫厉宥骂它们, 等于卫厉宥骂自己。   但对于为什么不受欢迎这件事,藤蔓在墙壁上打了个转, 吞噬掉自己的断肢, 又憋出朵比上次更大的紫色花朵。   还不够大。   它下次要长出能把那个人整个装住的花苞。   藏起来,藏起来。   ……   许家对于小儿子的教育谈不上用心, 不过也足够教会他怎么去保护自己。   尤其财是不外露这件事。   许玉潋在小学被人偷走糖果的时候就学到了。   虽然后来覃辞愧出现,没有人再敢招惹他,他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   想到三人组口中狗血无比的末世剧情,为了不被别人抓起来研究,又或是当做血包使用,许玉潋难得谨慎了起来。   他和覃辞愧约定,不把这件事随便告诉别人,也不要随便去治疗别人。   但覃辞愧好像不太信。   被他勾着手指说一百年不许变也不信。   冷着那张脸任他摆弄也不回话,一点反应都不给。   干什么啊。   才用了自己的异能,就给自己甩脸色?   真是反了天了。   许玉潋头次感受到被人用完就抛的憋屈,气得胸脯不停起伏:“覃辞愧!”   他少爷脾气上来,细秀的眉立刻蹙了起来,扬起手不客气地甩在覃辞愧脸上。   轻巧的一声亮响。   覃辞愧下巴处添了三道抓痕。   猫爪似的。   教训人都谈不上气势,顶着这痕迹,走到外面最多也就是被人用调侃的眼神起哄几下。   但小少爷看不出来。   他还没消气,自己打的人,自己先红了眼眶,抿着被人吻成烂红的唇肉,质问:“我说了不会告诉别人就是不会告诉,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又在叫哑巴说话。   小少爷的坏脾气,如果说家里养出来的因素占三十,那覃辞愧自己就得占个七十。   小时候还乖些,等到了初中高中,有覃辞愧护着,可以说是嚣张跋扈写满了全身。   全都是覃辞愧宠出来的。   所以这种时候覃辞愧没顺着他,他就变得格外难过。   说到底,覃辞愧被收养回来不就是为了伺候他的吗?许玉潋恼火地想,别说什么新时代没有奴隶,覃辞愧被他坐了这么多年,要是不情愿,他还能压着对方来给自己坐?   覃辞愧还没什么动作,许玉潋脑袋里已经想出了对方要造反的无数种未来线,快把自己委屈死了。   毫无着落的双眉垂下来,实在是很可怜的小模样。   才搂着人哄骗般的亲近了一番,覃辞愧心神都被他的举动牵扯着,装模作样的无动于衷甚至没能坚持三分钟。   招惹小少爷的后果是吃了颗甜枣。   怎么会有人连在乎也表达得这么别扭,覃辞愧隐蔽地呼吸着许玉潋身上的香味,神情是难以抑制的暗爽。   手里一凉。   是之前丢在旁边的手机。   也是覃辞愧来哄他的小少爷了。   许玉潋扭开脸,耷拉嘴角不想再跟他说话。   覃辞愧把手机屏幕朝上递过去,自己主动拉起他的另一只手贴到脸上,纵容意味明显。   男人似乎总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身体缺陷造就了性格沉稳,于是气质也总是如枯水一般沉默。   被打了之后,没什么反应,可当他把许玉潋的手按住时,眼眸里的情绪显然是欢喜的。   许玉潋让他半拉半压着转过身,被迫把屏幕上的字收入眼底。   看完,耳根都莫名晕了层红。   ‘我听别人说,男人床上的话不能信。’   ‘一想到小少爷不小心说漏嘴,被别人利用,我就忍不住担心。’   ‘不是故意不理你。’   ‘少爷,我错了。’   ‘你打我吧。’   许玉潋低着头,覃辞愧就直勾勾地看着他。   视线缓慢移动着,从他蓬松的发间,挪到他脖颈处白皙的一小片肌肤。   一个怎么看都极为漂亮的小男生。   小少爷很少会对人动手。   他讨厌亲自做事,那样让他觉得很没气势。   没人知道小少爷的巴掌会是那样轻飘飘的一下,异能给他带来的增幅似乎只有愈发敏感的身体。   白皙的指尖是莹润的,透着被褥里留下的暖香,指甲修剪过,连剥橘子都很费劲的长度,划在脸上身带来的根本不是痛楚。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看向自己时的表情。   容貌精致的小少爷,愤怒令他面颊上带满绯红,眉头蹙起,唇瓣恨恨紧咬。   瞪着人时模样娇痴忧郁,浑身都是少年未熟透的青涩感,鲜活极了。   覃辞愧无法肯定被打的那瞬间,他想的是小少爷的手好软,还是小少爷的唇肉看着好软。   “你好笨。”   许玉潋不清楚身旁人的想法,原本紧蹙的眉心在看完那些话之后就缓和了。   他打完人其实就有点后悔。   毕竟覃辞愧任他打骂的样子显得他在欺负残疾人。   虽然这个残疾人早在初三就能单手抱他上下楼一点汗都不出。   “你怎么还信这种啊?”   许玉潋觉得覃辞愧好土。   他当然知道第一句话的意思,当时在公交车上,他和覃辞愧听见一对情侣调笑,里面就提到了这句。   可他们和对方不一样啊。   他又没睡了覃辞愧不负责。   “难道我站在地上说你才信我?”许玉潋睨了他一眼,显然已经被彻底哄好了,“我才不打你,打你都怕变笨。”   覃辞愧连忙摇头。   ‘我信少爷。’   ……   异能成了许玉潋和覃辞愧之间的小秘密。   别墅里除了卫厉宥,三人组里没人察觉到他们之间变化的氛围。   末世之前许玉潋就跟覃辞愧走得近,现在末世来了,许玉潋胆子小,黏人也很正常。   三人组早就羡慕习惯了。   唯一引起他们注意的是变异动物似乎又开始进化了。   三人组出门频率比较低。   通过这段时间的磨炼,他们已经把保命作为了第一要义,并不追求生活品质。   而覃辞愧负责给小少爷收集处理物资,基本每天都会出门,当然,收获的物资也是很可观。   最初那段时间,覃辞愧回来的时候基本都是毫发无损,但最近,三人组发现他身上多了很多伤口。   每次回来整个人都好像和别人血拼了一场。   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怪物的血,衣服是脏了个透,伤口大大小小的从破损的衣服里露出来,格外吓人。   覃辞愧的武力值在他们之中算是数一数二,如果外面的变异动物已经到了覃辞愧都无法应付的程度,那就说明他们的生存难度还在提高。   三人组提心吊胆,卫厉宥脸色也很难看。   外面的怪物进化成什么样子暂且不提,覃辞愧整出这副模样是想干什么,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回到房间估计就要卖惨。   他的小妻子那样心软,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然后覃辞愧就可以变本加厉,像那天一样,对着许玉潋说眼泪太少了,根本不够,要小男生张着嘴,吐了舌头,喂到他嘴里吃。   但还是不够。   伤口太多了。   不知道拿的什么杀鸡刀往自己身上乱割出来的伤口,恨不得没有一块好地,穿着衣服抱着人亲完了,又扯开衣服买弄自己,说这里的伤还没有好。   嘴巴都要亲肿了吧。   要对着喂水吗?还是说亲完嘴巴还要去吃下面,恨不得把他的小妻子整个团吧塞进嘴里,像吃什么很甜的水果一样嗦透了汁。   太恶心了。   指挥官握着的笔出现了几丝裂纹。   这样有心机的人,岳父岳母是怎么放心把小少爷留在他身边的,简直把他的小妻子骗了个透。   怎么不直接死在外面算了。   俞柯狄和另外两人越聊越担心,看见指挥官坐在不远处,似乎思绪很重的模样,忍不住搭话,“卫先生,您那边有消息吗?”   卫厉宥敛眉,“什么消息。”   俞柯狄小心翼翼:“联邦会来营救您吗?”   之前他们总是把目光放在许玉潋身上,不敢去冒犯卫厉宥,但显然以许家的能力,多半自顾不暇。   期盼许家,不如抱一下卫厉宥的大腿,刚好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们的胆子也被这末世锻炼了出来,开始想从指挥官这边下手。   卫厉宥没有给出他确切答案。   “末世里联邦应该以群众为主,况且我想,我还不需要他们来救我。”   指挥官如同传闻那样,即便跟他共处一室,还是让人觉得距离很远,压力颇大。   俞柯狄僵着背脊,几乎是靠着本能恭维了几句,直到卫厉宥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他才终于缓过气,和另外两人对上视线,摇了摇头。   卫厉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把他们的命放在眼里。   疯子。   根本不怕死的疯子。   ……   卫厉宥是联邦唯一指挥官,绝对称得上是备受瞩目的人物。   下属曾经最不明白的一件事,就是卫厉宥为什么会同意这样一门联姻。   许家不是什么大家族,卫厉宥如果想要晋级,其实也无需外力帮助,偏偏他就是接受了这门联姻。   他们在吃饭的时候没少把这件事作为话题。   “听说那位小少爷刚毕业呢……”   “毕业不就刚好结婚,有什么奇怪的?”   “刚高中毕业,好像恋爱都没谈过。”   一群人哑了声。   他们都看过许玉潋的照片。   联姻消息一传出来,内部聊天软件就刷屏了。   是张在学校里,球赛中场休息时拍下的照片。   炎热的夏天,小少爷只穿了件球服,靠着球场那个草绿色的铁网,勉强借着树荫睁开眼。   他皮肤很薄,出了汗,肌肤洋溢着模糊的光波,青紫色的血管蔓延在他侧开的脖颈处,血色像是从里面透出来的雾。   很多人围在他旁边说话,他不太耐烦地撩起头发,白皙面颊上,眼中那颗泪痣格外晃眼。   和白萝卜一样生嫩、青涩得一咬就出汁,又似乎有些辛辣脾性的漂亮青年。   这下他们全明白了。   搞什么啊,原来是卫厉宥老牛吃嫩草。   只是下属们再明白,也不可能猜到他们的指挥官私下会这么疯狂。   没人知道卫厉宥回到房间,扭头就借力,以矫健的身手翻进了隔壁房间的阳台。   房间主人还没回来,空气的香味淡了很多。   卫厉宥默不作声地脱下鞋,在不属于他的卧室里走动,姿态娴熟,神情自然,似乎在检查自己的领地。   事实上他已经来过很多次,但可能他更熟悉的地方,是这间卧室的门口。   藤蔓兴奋地爬了出来,随着主人的动作,开始在小妻子可能触碰过的地方胡乱贴蹭。   卫厉宥眼瞳转动,过于分明的眼白,让他看起来有些非人的无机质感。   小妻子似乎不爱叠被子。   暖黄的被子在床中间软软堆成一团。   枕头……   卫厉宥捏住枕头一角想要抬起来,随即觉得不妥般,把枕头又放了下去。   并没有放弃的意思,他转而自己主动低下头,十分考究地开始分析主人昨天洗头时用的洗发露味道。   他猜想许玉潋睡姿可能会有点可爱。   会流口水吗?   是什么味道。   卫厉宥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他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别人却知道。   没等这位阴晴不定的指挥官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房门处很轻飘的脚步声让他视线动了动。   藤蔓抬起身,意识到什么后又缩了回去,藏进床角。   和他的主人一样,躲了起来。    第125章   房门推开, 几本书先闯了进来。   随即跟着的,是张有些狼狈的漂亮脸蛋。   许玉潋才从书房回来,被热得不行。   鼻尖沁了点汗珠, 腮边扑了层分, 嘴里吐着热气,穿着背心短裤, 清清凉凉地走进了房间。   末世没有网络,很多之前的娱乐途径都没有了,许玉潋只能靠着看书打发时间。   偏偏这里的书房沙发一点也不舒服。   许玉潋想了半天,决定拿上几本回房间看。   别墅不是他常待的地方,以前估计只有他父母会偶尔过来度假, 书房里根本没准备几本许玉潋感兴趣的图书,全是各种外文还有译文名著。   这么一来, 挑书也成了困难。   今日的天气恰好转热,许玉潋本来穿着外套, 在书房走那么一遭, 浑身都开始冒汗,再回来, 外套也丢在那了。   卫厉宥看不见他现在是什么模样。   只能从骤然浓郁的香味里猜测, 小妻子刚才去做了些什么。   他转头, 许玉潋恰好走到床边。   比起沙发和飘窗, 现在的小妻子似乎更喜欢在床上休息。   卫厉宥狭长眼眸轻眯了下, 似乎在思考什么,结果下一秒, 许玉潋踢到床底的拖鞋就踹到了他的身上。   “好累……”   许玉潋没感觉有什么不对, 倦倦地把自己蜷缩到床头,翻开了一本书。   从书房到卧室没几步的距离, 抱这些书回来,还是让他有些累了。   极夜笼罩下,分不清白天黑夜,人的精力也受到影响,变得很容易犯困。   当然,按照常理,极夜还会让人暴躁易怒。   不过小妻子太乖了。   至少卫厉宥是这样觉得的。   他把覃辞愧找许玉潋治疗的过程全部归为覃辞愧的哄骗。   但又忍不住想,如果他受伤,小妻子会不会也乖乖地坐在他的怀里,用那双总是不爱落在他身上的双眼,湿润润地看向他。   或许他该让小妻子明白一件事。   末世里,像覃辞愧哪种毫无异能的废物,除了充当炮灰,根本没有其他利用价值。   他不断消耗异能去治疗覃辞愧,是件吃力又不讨好的苦差事。   覃辞愧总要死的。   小妻子不能因为覃辞愧待在他身边更久,就把选择错误地放在覃辞愧身上,他应该学会去选择一个更好的保护伞。   指挥官躲在小妻子的床底,听着那轻缓的呼吸声,自己的气息却逐渐乱了起来。   藤蔓似乎得到了什么指令。   潮水般从房间边缘蔓延开来,无数条尖端混乱地在地上打转,但目的地又完全相同地指向了床上困倦打盹的青年。   许玉潋在学校是很认真的类型。   晦涩的语句他也会毫不吝啬地花费时间思考,不过手上拿的这本书,对于刚成年的他来说,实在有点太困难了。   而覃辞愧给他新换的床单又刚好熏上了他最喜欢的助眠香。   许玉潋拿着书,眼皮逐渐下沉。   粉白面颊陷在鹅绒枕头里,纤长的眼睫轻轻投落,遮住光线,往他身上蒙了层恬静的白晕。   就在许玉潋即将陷入深度睡眠的时刻,脚踝处忽然被什么东西碰了碰。   湿凉的触感。   对于今天反常的高温来说,实在是个很好的解暑用具。   还没脱离睡意的思绪迟缓地运作着。   许玉潋眨了眨眼,头发有些可爱地胡乱翘起。   如果它不是上次把自己包裹起来的那些藤蔓的话。   许玉潋:?!   他被藤蔓吓到,踩在过分丝滑的床单上,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许玉潋鞋还没穿上,慌不择路地试图逃离这个藤蔓包围的房间,可他刚低头,就发现地上每一处都爬满了比他手腕还粗的藤蔓。   整间卧室都被藤蔓环绕了起来。   绿油油的,完全看不出原本的墙纸是什么颜色。   像是个为小妻子特意定做的笼子。   藤蔓开始悄无声息地开花。   无路可走。   许玉潋慌张极了。   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脱身,他赤着脚,在床垫上胡乱走了几步,床垫被他踩出了点吱呀声。   轻盈,小妻子应该是没什么重量的。   小妻子有点挑食,腰间的尺寸,是他每每看一眼都忍不住咂舌的纤细。   随即传到耳边的,是一些零碎的、从唇齿边溢出的含糊泣音。   最开始喊出一个音节的时候,还有些失声。   只能听见一点点气音。   ——很怕吗?   现在还只是爬到床边没敢乱碰的藤蔓和主人统一了内心活动。   清楚记得上次小妻子流泪的模样,藤蔓不蠢,这次出场,它想尽量把自己表现得无害一点。   但它显然小瞧了自己。   包裹房间的样子比上次缠住许玉潋时更可怕。   卫厉宥用手稍微撑起了身,时机差不多了,他并不想把小妻子吓坏。   许玉潋却不给他机会。   在他爬出来前,恐慌地叫出一个名字。   “覃、覃辞愧!”   之前被藤蔓裹得动弹不得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都说小偷来偷东西之前会踩点。   这些怪物吃人之前也会提前踩点吗?   那上次踩好了,这次是不是就要吃掉他了。   眼眶不知不觉就含满了泪水。   不过比泪水先触碰到藤蔓的,是覃辞愧眼疾手快挥来的军刀。   泛着寒光的刀刃接住了青年柔软的泪珠。   恍若掐出了法诀。   可能是小少爷真的有什么法术。   那些名字从他嘴里吐出来,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不然为什么覃辞愧会出现得那么快。   卫厉宥重新躺了回去。   脸色难看得仿佛要杀人。   他知道小少爷在害怕时的第一选择肯定不会是自己,但他没料到覃辞愧会来得那么快。   藤蔓无言。   它没有痛觉,但生长的速度没有男人砍得快,看着小妻子泛红的鼻尖,它很快做出了决定。   藤蔓毫无反抗地被覃辞砍落尾端,十分沮丧地将憋出来的几朵花留在床上后就缩回了它主人身边。   一藤一人。   十分沉默地躺在床底。   周身充斥着失败者的萎靡氛围。   小妻子委屈害怕的哭诉更是令他们内心一揪。   “呜……”   许玉潋被吓得不轻,看都不敢多看那些藤蔓碎枝一眼,整个人埋进覃辞愧,哭都哭得很乖,很小声的,像是根本不敢哭出来,生怕再把怪物惹来。   覃辞愧眉眼冷肃,其中的杀意,大概是恨不得将方才的藤蔓千刀万剐。   他刚从外面狩猎回来。   按照以往,他可能会回得再晚一点。   只是刚好今天的变异动物很好解决,再加上顾忌着多次使用异能会让小少爷变得虚弱,他没耽搁,直接回了别墅。   如果来晚了一步。   覃辞愧黑眸愈发阴沉。   “太坏了,你一定要把它杀掉……”   羽睫被泪水润湿,蔫哒哒地垂下来。   许玉潋把自己哭得很糟糕,可又无法否认,他这副模样有些另一种难以言说的美。   但欣赏这种美的代价太大了。   覃辞愧舍不得。   覃辞愧轻轻拍了拍怀里的人,带着点凉意的吻落在他的发间,神情是肉眼可见的温柔。   ……   卫厉宥完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天之后,许玉潋几乎成了覃辞愧的小尾巴,别墅里很难看见他单独行动的身影。   覃辞愧在迷雾散开的时候出去狩猎,许玉潋就跟着他一起去。犯困了也不愿意自己一个人睡,一定要覃辞愧陪在旁边才可以。   那间卧室许玉潋似乎也不敢去了。   他的东西全部搬进覃辞愧的房间放着,把卧室上了锁,看着估计是不会再重新打开。   卫厉宥彻底失去了他的小邻居。   也许是上位者的身份让他自大,行事方案没有经过紧密推算就开始实行。   得到失败的结果,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小妻子不是他们这种被子弹射穿胸口还能面不改色的怪物。   他柔软、天真,是超出他们认知的,平时难以接触到的小甜糕。   卫厉宥开始反思自己那天的行为。   心中又忍不住怨怼他自己。   尤其是藤蔓。   为什么要长成那么一副丑样子。   别墅里其他人不明白为什么指挥官突然像个怨夫似的,一张脸整天都臭得不成样子。   他们也清楚最近小少爷和覃辞愧走得很近。   不过也不完全是最近,其实自从他们住进这个别墅,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现小少爷会覃辞愧关系又亲密了一点。   虽然以前也很亲密,但,只要多加观察就会发现,现在的程度,是极其令人面红耳赤的。   那种下意识地触碰和维护,作为未婚夫,卫厉宥不舒服很正常。   三人组越想越忍不住摇头。   卫厉宥本来就没入小少爷的眼,刚来的时候不争取,等到今天才觉得心酸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这种八卦在末世是极其轻松的话题。   可惜三人组没能思考这个问题太久——   俞柯狄出事了。   他们当天去山顶寻找猎物的时候遇到了发狂的变异蛇,俞柯狄运气差,让那条蛇缠住,咬掉了半条命。   他们很果断地砍掉了俞柯狄被咬的那只腿,可不知道是不是变异种的原因,俞柯狄回到别墅的时候,整个人看着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   唯一的好消息是毒素抑制住了,他还不会死,并且神智还很清醒。   但也就是这个清醒,让他变得格外痛苦。   尤其是当他们三人进到别墅里。   看见客厅暖黄温馨的灯光打开,小少爷在跟另外两个男人吃饭。饭桌上是他们不敢奢想的、热气腾腾的变异肉。   已经经过处理,空气里全是那股香味。   而他们身上全是污秽,泥土和血液混合在一起,逃跑的时候头发上沾满了树叶。   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凭什么?   三人组的理智彻底崩断了。   似乎清楚自己的结局左右不过是死路一条,他们开始把所有错误归结于眼前几人。   “我知道小少爷地下储物室里全是物资。”   俞柯狄目光怨恨。   当初覃辞愧说别墅里没有物资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覃辞愧是在骗人。   来之前他们就听家里人说过了。   许家为了让小少爷对生日派对满意,准备了许多进口空运过来的食物,零食、水果、蔬菜,各种蛋肉……就等着让小少爷挑选。   另外两人对视一眼,表情是毫不掩饰的狰狞,“我们现在落到这种地步,根本没办法出去狩猎,况且外面这么危险,你们总不能看着我们去死。”   俞柯狄身上的血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外界的危险。储物室里既然有食物,那他们在这里当个缩头乌龟又怎么样?凭什么那么小气!   他们又不是不会还。   等家里把他们救出去……等家里……   许玉潋懵了下。   什么地下储物室?   这个别墅之前根本没人常住,哪里会像他们说的那样,有什么物资。   被面前血腥的场面惊到,小少爷面色发白,不安地拽住覃辞愧的手臂,想要寻求安抚。   覃辞愧挡在他身前,示意三人组跟他到书房里谈。   俞柯狄清楚男人们顾忌着小少爷不会把事情做得太难看,冷笑几声,让另外两人把他抬了过去。   等覃辞愧从书房里出来,许玉潋赶紧跟了上去。   “你答应了他们什么?”他有些担心,纠结地抿着唇,“你知道我们底下储物室根本没有东西吧。”   许玉潋没遇到过这样复杂的情况。   几人的情绪反扑对于他来说,是从未考虑过的事。   覃辞愧在许家待了这么多年,很多许玉潋没接触过的事物,其实都是他在处理。   这种情况,对于他来说很好解决。   他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可以说方才在场的几人里,只有许玉潋是个爱心软的。   但考虑到如果得知来到派对的朋友,因为他的冷漠惨死,小少爷可能会留下阴影疏离自己。   覃辞愧会看在小少爷的份上给他们最后一点宽容,   ‘我答应给他们14天的时间休养,期间提供食物帮忙寻找离开的途径。但14天之后,别墅里不会再是他们的归宿。’   手机屏幕在夜色泛起冰冷光线。   覃辞愧想起方才小少爷被打断的午餐,面色不虞。   ‘他们虽然是小少爷的朋友,但他们太没用了,留在这里只会拖累小少爷。’   ‘少爷,不要治疗他们。’   ‘只对我用异能吧,我会保护好你。’   许玉潋抿着唇,想起之前他们因为异能爆发过的小矛盾。   覃辞愧还是不放心自己。   但其实,他刚才看着断了只腿的俞柯狄,完全没有想过用自己的异能。   这里是末世,他不是圣母。   更不是个笨蛋。   俞柯狄几人对着男人们都那么凶,他疯了才会想去帮忙。   许玉潋仰起脸,和低头看向他的男人对上视线,咬了咬唇:“我知道的。”   覃辞愧手上的动作在阴影里不太明显。   许玉潋像是看见了,又更是像靠着他那点弯下腰,难掩焦虑的表情里揣摩出来的意思。   ‘你会觉得我很坏吗?’   “不会。”许玉潋几乎没有思考就得到了答案,“他们死了也没关系。”   死。   不远处,卫厉宥仔细揣摩着这个字眼,忽然发觉这是所有手段中最为有力的方式。    第126章   没分到储物室里的东西, 几人心中多少有些不满。给俞柯狄处理伤口还不忘骂几句覃辞愧。   他们显然不是什么好人,这时候却当上了君子,痛斥覃辞愧没有人性, 道德沦丧。   俞柯狄面色惨白盯着门外, 扯起嘴角,打断他们同仇敌忾的氛围, “没有小少爷在,你们以为覃辞愧真的会管我们死活?”   估计是没想到俞柯狄会反着训他们,有人表情难看起来。   “我们是替你抱不平……”   “想找死就继续骂,最好骂到覃辞愧耳朵里。”   刚吃下的止痛药还没生效,腿部钝痛不断刺进大脑, 让俞柯狄声音都嘶哑了几分,他疲惫地闭上眼, 不想再管。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他那把枪里到底有没有子弹。”   遇袭对几人造成的冲击力太大。   等缓过那阵劲, 想起往日覃辞愧的手段, 皆是讷讷闭上了嘴。   说到底覃辞愧这人不就是小少爷手下一条咬人最疼的狗?   跟他讲道德,和找死没区别。   -   没人敢再去小少爷面前搞幺蛾子。   最开始说好的事情, 合计之下也做了让步。   别墅里乌龟似的躲了快一个星期, 等努力做好了和变异物种正面对上的心理建设。   在覃辞愧照常出门进行日常狩猎时, 另外两个没受伤的人一声不吭, 跟在了他后面。   他们走后, 别墅大门让风吹得巨响一声。   卫厉宥放下手中热好的牛奶,衬衫袖口半挽, 慢条斯理地开始整理厨房。   没人注意到, 他向外踏出几步的功夫,脚边缠绕的藤蔓已经挪动到了门边。   仿佛得到了什么指令。   藤蔓在含糊扭曲的风声呼啸中缓缓钻向迷雾, 很快就消失在别墅。   卫厉宥已经开始制作第三种早餐。   等待途中,楼梯处传来窸窣的一点动静。   卫厉宥若有所觉抬起头,看清来人时很快弯起唇角,温声开口。   “被吵醒了吗?”   许玉潋半扶在楼梯边往下看,摇了摇头,“我早就起来了,听见动静下来看一下。”   卫厉宥笑意僵硬,扶着大理石台面的手不动声色地抓紧了瞬,又很快松开,“这样。”   他心中了然,清楚覃辞愧肯定是在伺候完小妻子洗漱后才舍得离开,肯定早早就把人哄醒了。   整天占着他的小妻子。   简直阴魂不散。   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卫厉宥面上还是摆出副松口气的模样。   英挺眉目在看向许玉潋时舒缓几分,说:“没被吓到就好。”   大概是睡得有些晕乎,勉强靠着时钟辨别出现在的时间,许玉潋接过牛奶喝了口,说话慢吞吞的:“他们都出去了?”   “覃辞愧带着两个人走了,俞柯狄还在二楼休息。”   所以现在是独处时间。   卫厉宥很自然地开始在餐桌摆盘,“我刚好准备吃早餐,要一起吗?”   在末世前也称得上是丰盛的早餐依次排列开来,很难让人相信,这些食物全部出自联邦指挥官之手。   许玉潋倒是习惯了。   这段时间基本上是覃辞愧和卫厉宥交替承担进厨房的任务。   覃辞愧不用说,而卫厉宥也似乎默认了让他蹭饭,所以他们一块吃饭是经常的事。   他不客气地指尖一点,使唤人:“我想吃你面前的那份。”   外面起大风,气温反而上升了几度。   许玉潋今天穿得轻薄,圆领的白色短袖配及膝短裤,白嫩脸颊还压着睡痕。   坐在他对面说要吃他做的早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暖融融的软意。   有种莫名的婚后感。   卫厉宥推了下眼镜,好脾气地笑了笑,把餐盘递到了他面前,“趁热吃。”   许玉潋向来吃饭细嚼慢咽,不算挑食,但胃口很小。覃辞愧不在这,没人管教他让他多吃一点,没多久他就失去了吃饭的耐心。   “吃饱了?”卫厉宥看他。   端着剩下的一点三明治,许玉潋在卫厉宥的注视下去了沙发。   他半靠着抱枕,脱了袜子,旁若无人地翻看起前几天找出的那本杂志,见卫厉宥跟他说话,勉强从书页后面露出双眼睛,点头,“嗯嗯。”   卫厉宥跟着放下碗筷,将窗户又拉紧了点,“天气还有点凉,帮你拿张毯子吧。”   似乎因为许玉潋在沙发休息,卫厉宥的活动范围也跟着固定在了一楼。   他完全代入了丈夫的角色,开始为小妻子忙前忙后。但看似体贴的殷勤下,那道阴沉的视线早已如蛛网一般笼罩住了青年。   过了会,许玉潋看了眼二楼的位置。   “俞柯狄吃了早餐吗?”   其实时间已经接近傍晚,不过极夜里,各种带有时间象征的称呼都有些模糊。   听起来不算奇怪,但夹带在里面的人名十分刺耳,卫厉宥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清楚。”他说。   许玉潋抿着唇,想起俞柯狄那天的惨状,犹豫了会,“我们要不要给他送点吃的?”   卫厉宥仍记得俞柯狄当时冒犯小妻子的言论,他摇头冷淡道:“那是覃辞愧要考虑的事,跟你我无关。”   跟这种人有交集,对于小妻子来说没有益处。   在卫厉宥看来他们就该跟覃辞愧一样,趁着末世到来赶紧给自己选个不用抢号的墓地,那会是他们的最好归宿。   卫厉宥撂下最后一句话:“别去管他。”   餐桌上摆放的食材放进冰箱早就塞满了两个柜位,给俞柯狄分一点,完全是顺手的事。   许玉潋眼睫乱抖,有些心惊地低下了头。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令他更清楚地认识到,站在他面前的,是所属联邦的唯一指挥官,一个早就习惯杀戮的狠角色。   卫厉宥跟良善从来搭不上边。   许玉潋捏着手指,手心抑制不住的发凉。   他有点想回房间一个人待着了……至少比跟卫厉宥在一起好,可一楼现在就他们两个人,他要是动,卫厉宥肯定会很快发现。   就在许玉潋决定等覃辞愧回来的下一秒——   急促的敲门声响猛地传来,几乎要把大门砸破。   “出事了!”   “覃辞愧,他、他好像被什么东西拖走了!”   两人浑身狼狈,脸色惨白,身上全是浓郁的血色,推开门便竭力般摔在了地上。   “我们刚抓住头看不出模样的四脚怪物!周围全是白骨、骨头、很多骨头!本来他走在我们前面,然后!一条蛇……”   极度惊恐之下,两人断断续续说出的话听上去怪诞无比,偏偏这样的描述,的确是末世里有可能出现的东西。   许玉潋身上的薄毯掉了下来。   “怎么可能?”他鞋袜都来不及穿,踉跄地跑的门边拽住对方领口,“你乱说话,覃辞愧呢,叫他出来见我!”   一人神经质地撕扯自己的头发,颤抖着看向背后宛若黑洞的雾气里,“覃辞愧被抓走了……覃辞愧死了!”   身上流出的血混乱中弄脏了许玉潋的手臂,他看也没看,眼睫毛湿漉漉粘连在一起,鼻尖瞬间红了。   “你们骗人,肯定是你们在骗人,覃辞愧不可能死的!”   那两人没应他的话,喘着粗气,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许玉潋,“我们都会死。”   “出事地点在哪?”卫厉宥把半跪在地上的人扶起来,不动声色隔开他们,“确定覃辞愧没呼吸了吗?”   许玉潋眼睛一亮,心里又燃起点希望。   只要覃辞愧还活着,哪怕受了重伤,能让他治疗对方那就还有一线生机。   两人眼瞳迟缓转动着,回想:“在山顶上。”   “他被那个东西抓走,我们根本追不上,但那个情况谁能活下来。”   “小少爷太天真了,覃辞愧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两人不置可否,甚至带上点调侃,血污遍布的五官扯起,“难道还能在关键时刻觉醒什么异能?”   那阵后怕过去,随之而来是扭曲的庆幸。   短短几天,高高在上漠视他们的男人现在落得个比他们更加凄惨的下场,怎么不叫人快意。   “没尸体就说明他还活着,我要去找他。”   许玉潋瘪着唇压住哭腔,赶紧擦掉眼泪,回头去给自己穿鞋。   他没注意到男人落在他脚边的视线。   从门被推开到现在,卫厉宥一直很冷静,似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带着上位者惯有的漠然。   可许玉潋随便动作一下,他又好像咬了钩的鱼,一个劲跟着走。   卫厉宥垂着眼,痒意无声滚过喉头。   小少爷应该是很少会运动。   没见过阳光的皮肤在瓷面泛着玉似的光泽,挤压到的边缘位置,洇着胭脂色。   他不管不顾地跑出来,足尖难免蒙了点灰。如果覃辞愧在,或许已经捧着他擦净灰尘,但现在覃辞愧生死不明,没人会在意这些细节。   卫厉宥指尖动了动,想起之前因为担心小少爷着凉,对方似乎会随时携带长袜。   纯白色,末端紧勒住小腿肚。   穿长裤看着不明显,如果是像今天这种,大概连袜边软蕾丝压出的深粉也能看得清楚。   卫厉宥想,某些方面的确可以向覃辞愧学习。   许玉潋穿好鞋拿起手电,目标明确地朝着大门外走去,卫厉宥拦住他,“外面不安全。”   许玉潋不肯回去,他清楚这里没有人会再去找覃辞愧,只有他能去救对方。   许玉潋坚定道:“我要去找他。”   他不能没有覃辞愧,他只有覃辞愧了。   青年刚哭过,眸子亮晶晶地看人,眉眼鼻尖涌着靓丽的血色,那股子倔强在此刻就凸显得格外动人。   小妻子委屈坏了。   顶着这幅模样,招人喜欢得要死,嘴上还在说这么好听的话。换作他是覃辞愧,恐怕爬也要爬着回来吧。   卫厉宥叹了口气:“你待着,我出去看一下。”也许捡点覃辞愧的人体碎片回来,小妻子就能放弃再出去冒险的念头。   他拉开门,正计划着让藤蔓弄点手指头回来,忽然察觉开门时的阻力好像不太对劲。   许玉潋跟在他身后,眼眸瞬间睁大,“我想跟你一起去……覃辞愧?!”   他们方才讨论的男人昏倒在门边。   暗红将他的肤色再次镀深,身上无数道肉眼可见的致命伤把地面都染红了一片。   唯一证明他存活的,只剩微弱起伏的胸膛。   覃辞愧爬回来了。    第127章   没人料到在被那样巨大的怪物追杀的情况下覃辞愧还能逃回来。   跟过来的一人看清他的模样, 惊呼一声:“手上的骨头都冒出来了。”   许玉潋心中一紧,急忙想去检查男人情况。   卫厉宥下意识地拦住他:“别看。”   放之前,许玉潋肯定要对他发一通脾气, 但今天他心神全落在别人身上。   情况特殊, 于是指挥官连小妻子的责怪都没得到。   许玉潋脸颊急出片红,脚下用力踩住卫厉宥的靴子, 趁机跑到覃辞愧旁边。   一个脚印明晃晃落在皮面。   好吧。   指挥官也不算一无所获。   卫厉宥垂眼看了看,面部肌肉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下,说不上是什么表情。   插着兜向前走了半步,又停下来。   许玉潋一个人扶不动覃辞愧。   牛高马大的男人哪怕受了伤,躺在地上还是跟座山似的, 再加上他身上皮肤几乎没有一块好的,许玉潋手伸过去, 根本不敢乱碰。   他嗓音有点抖:“你们快过来帮忙!”   旁边站着那两个终于反应过来上前救人。   许玉潋还想再搭把手,脚步刚踏出去, 卫厉宥抢占他的位置, 先一步把人带了上去,“你们先去拿急救箱。”   心知肯定不是在吩咐小少爷, 另外两人赶紧跑下去找急救箱。   快到空置的客房前, 卫厉宥停下, 朝后看了眼。   楼梯上空无一人。   还没跟上来。   在瞬间冷凝的表情中, 刚才还算礼貌的抗人姿势, 毫不客气地变成了拖拽。   “没关系。”   卫厉宥嘴角绷直。   重物将床架上的灰尘震起,开了窗, 卫厉宥面无表情使唤藤蔓吃掉刚才弄掉的血肉, “废物迟早都会死。”   看上去有几分躁动的藤蔓正胡乱攀爬,赶在楼下几人推开门前先一步消失在床底。   跟在许玉潋后面的两人动作迅速。   上次俞柯狄出事后他们已经有了处理经验, 尽管清楚以覃辞愧这个伤情,他们这么做根本救不活对方。   但是。   两双眼睛无声对视几秒,都选择了闭嘴。   看在小少爷的份上,就算浪费也得用。   从处理到上药包扎只花费了半小时不到,途中覃辞愧没有一点反应。   他身上伤得太重,除了看上去格外可怖的血肉白骨,四肢各部分都有不同程度的骨裂。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整个人还算完整,没缺东少西,绷带包扎好,倒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剩下的我自己来,你们出去。”许玉潋背对着他们,冷声命令道。   那同样狼狈的二人身上也有不少伤口。   虽然不懂小少爷能处理点啥,但着急回去上药,话音一落他们就走出了门外。   临走前,一人下意识回头,忽然愣在原地。   客房灯光比较黯淡,暖黄的很小一盏,放在床边。   小少爷还坐在那没动。   他坐姿很乖,并着膝盖,肩头无力内扣了点,光线淡淡的,把他薄薄的背影湿腻融入风里。   以前的小少爷是这样的吗?   那人耳廓莫名泛起了红。   身边保护他的人忽然倒下,他便像没了依靠的菟丝花,孱弱垂下了眉眼,宛如失去丈夫庇佑的年轻遗孀,往日那些气焰也在一瞬消失。   “还在这站着干什么。”   门被顺手关紧,彻底隔开了视线。   卫厉宥经过那人,漫不经心地扫过一眼。   “不怕下一个轮到自己吗?”   ……   客房重新变得空荡。   有些过分安静。   许玉潋等门一关,还是没忍住泪意。   先是很轻的,从鼻子里闷出来嘴角下拉的那种无意义,又实在很可怜的气音。   眉眼耷拉着,眼睫让水汽压落,重重地抬不起来。   然后一边呜咽着伸手接住自己的眼泪,一边埋怨说:“伤这么重,我哪有那么多眼泪给你。”   以往总是会来哄他的人依旧保持平躺的姿势,呼吸微弱,没有回应。   刚刚收集的眼泪窝在掌心,只有很浅的一点。   许玉潋知道这不足以让覃辞愧恢复,可这种时候,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如果自己不救覃辞愧,还有谁能救他。   许玉潋小心翼翼把手掌凑到男人嘴边,脸颊抿出点酒窝,“你快喝,喝了就能好起来。”   男人唇齿紧闭,一点反应也无。   双手合在一块,许玉潋腾不出手去掰开他的嘴,几番动作间,眼泪顺着男人脸侧直接落到了枕头里。   全浪费了。   “你……”许玉潋眼眸浑圆,愣了好一会。   他难过道:“覃辞愧,你一点都不听话。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待在一起,现在要去找死了?”   许玉潋目光落在那些伤口上,声音弱了点,含糊道:“算了,你这么笨,我不跟你计较。   他说完,深吸了口气。   柔软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滑落,露出截细白的脖颈,像是即将献祭自己那般做足心理准备后,缓缓低下了头。   上次覃辞愧教过的技巧早就忘了个干净。   许玉潋没注意,低头的时候还亲歪了位置,摸索好半天终于碰到唇缝。   湿润的触感令他难为情地蹙了蹙眉尖。   想到待会还要想办法让覃辞愧张嘴,睫毛胡乱打着抖,许玉潋脑子都有点炸。   这是在救人,他试图说服自己。   随即许玉潋双眼紧闭,狠了狠心,唇瓣张开了点小口。   但预想的阻力却没有传来,甚至主动迎合着他,反客为主地轻吮了瞬。   许玉潋:“!”   “唔!”   他闷哼一声,慌张地睁开眼。   躺着的人还是之前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闭着眼,身上的绷带沾着鲜血,没有半点要醒来的迹象。   难道、难道这种事也有本能反应?   ……   “你确定?”   “确定。我当时看得清清楚楚,内脏估计都坏了不少,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俞柯狄被脑中幻想的惨状逗笑,掌心处团拇指大小的火跳跃,落到指尖:“卫厉宥那边呢,他什么态度。”   说话那人认真回忆了下,“他好像不准备管小少爷。”   “覃辞愧受伤之后他看上去很平淡,全程没有安慰过小少爷,最近饭点也没再像之前那样给小少爷准备菜品,做完饭后就直接带回了三楼。”   俞柯狄若有所思:“不愧是暴君,对自己的未婚夫都能做到程度。”   他们都知道这段时间小少爷为了照顾覃辞愧,几乎二十四小时待在客房里。   覃辞愧所处的客房在二楼,而卫厉宥在别墅时只会出现在大厅和三楼,和小少爷可以说是毫无交集。   “那我们……”有人试探出声,带有野心的视线,落在俞柯狄手中的火光上。   俞柯狄站起身走到窗边,断掉的那条腿用金属做了个简易的支撑藏在裤腿里,直立不动时,看上去跟正常人无异,但到底是断了的。   俞柯狄深深地记住了那几天非人的折磨。   他以为他会怀着怨恨就此死去,但没想到变异怪物带来的感染和高烧没有让他丧命,反而让他觉醒了异能。   他背对二人,想到让他们落到如此地步的物资,神情阴沉:“那我们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   覃辞愧不在,没人照顾,小少爷被迫进入了生存支线。   “唉。”   许玉潋扒拉着面前的米饭,小脸发愁。   在末世里开始学着自己照顾自己,是件很辛苦的事情。   不管是收集食材还是处理食材,听上去都不该是他做的,这些也就算了,他每天还得抽时间偷偷摸摸给覃辞愧用异能。   工作量好大。   好在覃辞愧之前留下的食物还够他在家里待一段时间。   许玉潋第无数次想叹气抱怨,掀起眼睫,看见正着手替他剥鱼刺的人刚好抬头,又乖乖闭上了嘴。   卫厉宥看他一眼,将鱼肉盛在碟子里,递过来。语气有点迟疑的反思,“我下次会快一点。”   许玉潋没懂他的意思,眨了眨眼。   “?”   卫厉宥放好碟子,他如自己所说那样,挑鱼刺的动作快了不少,特地加了点汤,用来保温。   许玉潋吃到嘴里的时候那些肉还是温热的。   卫厉宥问:“好吃吗?”   许玉潋点点头,卫厉宥弯了下唇,弧度甚至看不出来是在笑,“明天想吃什么?”   许玉潋报完菜名才慢半拍感到局促。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来蹭卫厉宥的饭了。   那天覃辞愧出事,当晚卫厉宥就找了过来。他没提任何有关覃辞愧的事,只是说,二楼的房间太脏,不适合休息。   许玉潋之前被藤蔓吓到,现在出事,他精神正处于极度敏感的状态,根本不敢单独回三楼睡。   犹豫的时间好像就被卫厉宥看出了心思。   “要来我房间待一会吗?”卫厉宥说。   许玉潋很难拒绝。   于是除了治疗覃辞愧的时间,一连好几天他都跟卫厉宥待在一块。   他猜想或许这就是联邦那边特有的体面。   哪怕根本不想跟其他人有过多接触,卫厉宥却还是会碍于未婚夫妻的名义,对他伸出援手。   许玉潋吃完午餐有点晕炭,靠在躺椅上胡思乱想,很快就陷入了浅度睡眠。   恍惚之中,许玉潋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   “吵到你了?”那道声音问着,很轻的力度落在背上,拍了拍他,似乎想哄他继续睡。   许玉潋没有回答,只是抓着对方的手,将脸往臂弯里埋,脸上睡出了红晕。   再醒来时卫厉宥已经离开了。   许玉潋看了下时间,翻身起床,准备去二楼找覃辞愧。   因为要隐藏自己的异能,许玉潋行动很小心,每次治疗都避着人进门。   今天同样。   下楼前许玉潋特地趴在墙边,听了下周围有没有脚步声。   确定没有,他这才松了口气。   拧开门。   猝不及防的,他和等待已久的几人打了个照面。    第128章   视线对上的那刻, 看着俞柯狄手中跳跃示威的火焰,许玉潋就清楚知道,这几人来者不善。   “小少爷, 储物室钥匙在哪?”   其中一人紧逼了上来, 并不打算在这过程里浪费时间,问得很直接, 大有你不告诉我我就要动手的态度。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许玉潋后退半步,背后的门却被人忽然关上。   俞柯狄笑了笑,手上的火焰抛进个像灯笼的玩意里,递给了许玉潋。   白色纸面透着摇动的光线,温度恰到好处, 捧在手里能适当驱走二楼阴暗的寒意。   异能者的示威或许都是这样。   许玉潋唇线紧抿,没有因为俞柯狄展露出异能表现得过分恐惧, “你们这是要抢了?”   俞柯狄面上的笑容停滞了瞬,指节下意识敲击桌面, “合理利用资源的事, 说抢未免有些太难听了,来找你, 也是因为我们好心想要保护你。”   “现在外面这么乱, 这里随时会有怪物入侵。物资缺乏, 不吃饱哪里会有力气对付怪物。”   许玉潋看着几人虎视眈眈的模样, 手心出了汗。   小少爷是性格傲气了些, 从前懒得去和这些人勾心斗角,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   他的少爷身份不只是身份, 还有家族熏陶的气质与学识。   在骤然失去覃辞愧的情况下, 他依旧能快速采取治疗对方的办法,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些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被人胁迫的弱小感让许玉潋内心愤怒, 更多的是无力。   他清楚以自己的水平,在这几人手上讨不到好。   纤长的眼睫颤了颤,许玉潋平静道:“地下储物室没有物资。”   几人明显不相信他的话。   “这种时候还骗人就有点没意思了吧小少爷?”   “我们原本是想好好跟你谈谈的。”   许玉潋眼神焦点落在床上沉睡的人身上,思考之后可能会遇到的情况,说:“你们不信可以自己去找。”   他们当然是不信。   哪怕打开发现空无一物,仍是怀疑许玉潋是不是和覃辞愧提前把东西藏了起来。   几回下来男人们也有些烦躁了。   俞柯狄率先发难,抓住许玉潋的手逼问:“你就不能听话点吗,现在除了我们还有谁会管你。东西到底放到哪去了?”   “覃辞愧死了,卫厉宥那人就是个疯子,你觉得还有什么比跟我们在一起更好的选择!”   许玉潋让他吼得脸都白了点,但这次他没有再后退。   他知道男人说的是事实,但他也不想选对方。事实上,就算自己死在这里那又怎么样。   家中数十年的教导,覃辞愧从小到大护着他的初衷,没有任何一个是为了让他来当个任人欺辱的笨蛋。   他发愣了几秒,嘴唇紧咬,看上去就是呆站在原地,浅色的眸子颤着,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俞柯狄顿住,松了点力。   青年被抓住的那节手腕已经磨出了粉。   “我不是故意……”   他刚想道歉,面前的人忽然瞪向了他。   许玉潋挣开那只手,“你就是故意的!”   他恨恨说道:“欺负我没有异能吗?懦弱无能的废物才会像你这样把一切怪到别人身上!”   因为愤怒,青年漂亮的眉眼紧凝着,倔强地抓紧拳头,奋力挥出一拳砸在俞柯狄脸侧。   “不就是物资吗,你以为谁都需要像你一样去抢别人的,谁都像你靠自己根本活不下去吗?”   小少爷很少跟人打架,没经验,那个姿势受力不好,这么一拳,俞柯狄痛不痛不知道,他透白的手指,关节处全红了起来。   光线不算明亮的地下室,许玉潋其实看不太清,只隐约看见俞柯狄被他打得偏过头去,喉结滚动。   但这不影响他继续破罐破摔。   “觉得我没了覃辞愧就活不了是吗?”   许玉潋怒视三人,闪烁着水光的眼眸璀璨无比,带着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冲动,“好啊,有本事你们现在就弄死我。”   另外两个人早就被他突然的爆发惊住。   看着俞柯狄脸上被揍出来的红印子,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俞柯狄对于他那条断腿操控得还不算自如,瘸着腿,受力踉跄几步的动作让他做得格外狼狈。   他勉强站住,用手擦过脸侧。   火辣的一阵疼痛传来,随之而来的却不是愤怒,末世之后,俞柯狄已经很少能体会到这么鲜活的情绪,几乎让他浑身血液跟着沸腾起来。   俞柯狄轻咳了两声,擦掉嘴角处的血丝,似乎又想靠近,“我不是那个意思。”   一道冰柱骤然穿过他的肩头。   俞柯狄当场惨叫出声。   力道之重,直接将他钉在了地下室的墙壁上。   许玉潋还没看清,指骨修长带着潮湿的冷意,遮住他的眼睛。   卫厉宥把他挡在身后,镜片折射火光,冷淡面孔彻底阴沉下来,眼神锐利地看向那少年人,“你不是,我是。”   明明遮住的是视线,可许玉潋恍惚间,总觉得那些惨叫声也跟着远离了他。   原本让他害怕的男人,此刻在为他出头。   ……   后来几人之间发生的事情,被卫厉宥提前送回三楼的许玉潋,就不那么清楚了。   直面恶意令他后知后觉的一阵发寒,直达三十摄氏度的气温,依旧让他惊出了满身冷汗。   当晚许玉潋浑浑噩噩做了噩梦,睡醒时卫厉宥守在他旁边,身上多了几道没来得及包扎的伤口。   他还没来得及问,卫厉宥已经发现了他。   “做了甜汤,要喝吗?”   卫厉宥半抱着让他坐起来,仍有失重感,许玉潋思绪迟缓,慢了好几拍地点点头。   卫厉宥垂眼,用手背碰了下他额头,“先去洗漱。”   许玉潋刚要下床,卫厉宥又拦住他,不知道从哪个口袋里拿出了双长袜。两指卡住他的脚踝,稍微捧起来,指腹的热度按在他脚心处,有点痒。   许玉潋没忍住笑了下,眼眸弯成小月牙,肩头怕痒地缩着,坐在床边用足尖推男人肩膀。   对着坏人竖起的层层尖刺,像小刺猬那样,察觉到别人释放出的善意后就软软地收了起来。   露出最软的肚皮,懵懵懂懂就接受了新朋友。   好乖好乖。   卫厉宥低着头,给他套剩下的那只袜子。   棉质松紧的外边恰恰好勒在许玉潋小腿肚中间,挤出臌胀的肤肉。   他伸直腿,袜子顺着动作下滑,短裤绷在胯边,起身的动作让大腿根弧度很明显地弹了一下。   卫厉宥像是被烫了似的,镜片下眼神闪烁,猛地收回视线。   洗漱完,两人久违去到餐厅。   “他们弄伤你了。”   卫厉宥身上那些伤口似乎是由火焰灼烧而成,还有一些刀刃留下的割痕,零零散散,让他显得狼狈。   只他本人好像不太在意那些伤口。   “小伤。”   许玉潋没法忽视,他没提起昨天异能的事,只是问,“他们人呢?”   迎上卫厉宥略带疑问的视线,好像有些局促,许玉潋抿住唇,说道:“今天好像没看见他们。”   “走了。”卫厉宥说。   具体是怎么走的他没解释。   动了手,他们就相当于彻底撕破脸皮,再待在一起的确很尴尬。许玉潋没多想,以为俞柯狄他们是觉得没面子就离开了。   这样也好,否则许玉潋真的不知道,他会不会什么时候忍不住再给那几个人来一拳。   卫厉宥神情不明:“不舍得?”   许玉潋闻声掀起眼帘,微愣道:“什么?”   卫厉宥站起身,给他添了碗甜汤,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什么意思啊……   许玉潋觉得他莫名其妙,比覃辞愧还难懂。   他被卫厉宥这半遮半掩的话弄得郁闷,懒得去猜,低头专心喝甜汤。   于是等这天快结束,许玉潋都没再去跟卫厉宥说话。倒是卫厉宥,那身伤一直去没处理,反而总是在许玉潋面前晃。   许玉潋:?   ……   距离派对那天已经过去大半个月,别墅内,现在只剩下许玉潋他们三人。   极夜隔绝下,外界情况基本处于未知。   尽管生存环境愈发恶劣,但在覃辞愧醒过来之前,离开这一选择,依旧不在许玉潋的考虑范围。   只是还没等到考虑离不离开的事,许玉潋先迎来了个大问题。   之前别墅里储备的水源已经用光了。   许玉潋不知道他是不是最先发现这个问题的人。   这样下去不行,他想。   其实许玉潋一开始想到的是去找卫厉宥,毕竟男人的异能好像跟水系有关。   但他很快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为了水源就向别人求助,未免太丢脸了。   而且许玉潋不想总麻烦卫厉宥,他们只是暂时的合作关系而已。   结束一天的治疗,坐在床边,许玉潋拉着覃辞愧的手指玩。   他被亲得有点难受,嘴巴肿得发麻,时不时会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一下,唇肉愈发湿/红。   “说不定附近会有小河,然后我可以拿桶装一些回来……”   许玉潋思考着,看向面前的男人:“覃辞愧,你要快点醒过来知道吗,不然我要去找别人帮我提水了。”   覃辞愧这几日情况好转不少,身上的纱布拆了下来,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   许玉潋无比庆幸他觉醒了治愈异能。   等覃辞愧醒过来,肯定会特别崇拜地夸他是大英雄。   嗯哼。   也就一般般伟大吧。   出门找水源,照明工具和防护衣是必备。   可能是准备工作做得太认真,许玉潋搞出了点动静,卫厉宥中途过来询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许玉潋强装镇定:“不用,我就是检查一下。”   卫厉宥一离开,关起门,许玉潋换上了套深黑的衣服。这是他在衣柜里发现的唯一一套适合现在这种天气,且方便行动的衣服。   虽然这套衣服有点奇怪。   许玉潋在镜子前站定。   皮质外套领子很高,袖子口金属束带圈在上面,是他这个年纪最喜欢的风格。   很帅,可不知为何,衣摆是几乎裁到胸口上方的超短款,而配套的打底同样纯黑色,是类似日高泳课才会穿上的那种款式,腰线紧紧箍着,下面那一点点布料更是勒得他坐立难安。   今年流行这个穿搭吗?许玉潋并了并腿,姿势拘束。   好在下端被宽松的工装裤挡住,全身只有胯骨处因为打底款式原因暴露在外,整体包裹得还算严实。   许玉潋努力说服自己,抬头看了镜子一眼,又不太确定地眯了眯眼。   怎么感觉,上衣的打底有点透。   寻找水源的念头还是让许玉潋放弃了纠结衣服,背上背包,他拿着电筒便出了门。   路上,时不时许玉潋就需要伸出手指扯扯小腹处的衣料边缘,勒在他下面的布料,割得他不太舒服。   松开手,布料轻‘啪’一声打在皮肤上。   许玉潋耳根发烫。   不停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没什么。   反正他这身也穿得够严实了,遇到危险时,这个色系能让他恰到好处地藏入黑夜里。   没人会在乎他穿泳衣不穿打底所造成的后果。   早知道多穿一件了。   这不能怪他,许玉潋把手电调到最亮,转移注意力,毕竟他以前从来没穿过这种类型。   “河流一般会出现在哪……”许玉潋回想着他之前来别墅的路上所见到过的场景,想了半天也没什么有关水源的印象。   他硬着头皮,目光从手电照亮的几米范围内挪开,看着黑漆漆的一片,最终选了条植物长得比较茂盛的路走。   一路走,水源没找到,裤子上先沾了一堆苍耳。   许玉潋白皙的脸蛋迷茫无比。   此时此刻他甚至觉得自己从现在开始打井,可能比继续去找哪里有水源来得更快。   许玉潋舔了舔唇,把裤子上的苍耳拔下来,继续往前走,几步之后,他忽然停下了脚步,光线照向他的右前方。   一片宛若人工干预过的藤蔓形成篱笆立起,有水声正从那后方传来。   许玉潋顿时来了精神。   他两三步走过去,到了那篱笆跟前,果然看见不远处有条溪流。   许玉面上忍不住露出几分喜意,只是还没来得及拿出工具,他视线疑惑地落在自己扶着的篱笆上。   手电筒照过去——   那些藤蔓凭空耳里,根本不是缠在篱笆上。   许玉潋心跳加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片地方很不对劲。   担心打草惊蛇,他脚步缓缓后撤,在挪动了几步后用力踩地,即将借力逃走时,那些藤蔓忽然拔地而起,卷住他的腰身,把他整个人卡在了半空,唯有脚尖勉强着地。   藤蔓宛如一面翠绿而坚韧的墙,许玉潋奋力挣脱,不得其法,像是从腹部被它一分为二。   他用力抬手,把藏在袖口里的小刀拿出来,割砍藤蔓,可惜溅出来的绿色汁液打湿了他的打底衫,也没见有松开的迹象。   汗浸湿衣领,许玉潋逐渐感到乏力。   发现藤蔓没有吞食他的意图,他开始放松,不再努力支撑自己。想要逃脱,在找到办法前,他得努力保存体力。   柔软的身体挂在藤蔓墙上,稍显丰/腴的某个位置在主人刻意迎合地心引力的动作里,牵连着白皙柔软的腰胯。   在来人眼中,是根本不能拒绝的邀请。    第129章   手电筒在刚才的意外里摔到了不远处。   一小束光亮埋在草丛, 捕捉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许玉潋有些担心电量能否撑到他脱离这些藤蔓。   他摸索自己腰间的缝隙,用力吸气后,往中间卡进了两根手指。   这点缝隙, 远不足以让他从洞里钻出去。   许玉潋有些丧气地给藤蔓来了一刀。   浓郁夜色中许玉潋已是半盲状态。   因此也没发现藤蔓经过缓缓挪动后, 在他身边的几根绿枝条你追我赶地开满了花。   还没放松几秒,许玉潋忽然绷紧了身。   他色厉内荏地回头, 喝道:“谁在那?”   眼盲的情况下听觉似乎会变得格外敏锐,不再乱动,干扰许玉潋判断的声响消失,周围的一些微小动静也在耳边无限放大。   明显有道脚步声在朝他的方向靠近。   “潋潋?”脚步停顿了几秒,那人几步走近, 许玉潋感到有只手放到了他腰线上,正想着反击方法, 那人先一步表明了身份。   “是我,卫厉宥。”   他问:“你这是怎么了?”   是认识的人。   许玉潋顿时松了口气。   他神色有些尴尬, 小声求助道:“我本来想在附近找一下水源, 结果被这个东西袭击卡在了这里……你快想办法让我出来。”   卫厉宥用力推了下眼前这堵藤蔓织成的厚墙,随后往旁边走去, 试图寻找这堵墙的边界。   许玉潋听到他的脚步声离开又回来, 于是问:“有什么发现吗?”   “这些东西不知道从哪冒出来, 完全看不到头, 看来没办法直接砍开了。”   腰间传来点痒意, 好像是卫厉宥选择了同样的方法来观察他可活动的空间。略高的体温从对方指腹传来,卡在连体衣和小腹之间, 许玉潋被上面的薄茧摸得腰身抖了抖。   他忍着想要发出奇怪声音的冲动, 皱眉道:“还有别的办法吗,我不想一直被卡在这里。”   他忽然停顿了下, 不太自然补充了句:“勒得有点难受。”   虽然这面墙宽度不错,让他腹部不至于直接被顶住,但挤压感还是有点难受。   加上他今天的衣服,一直穿着,是真的有点勒肉了。   卫厉宥表示理解,手中凝结出一块冰刃,“我尝试一下。”   许玉潋看不见男人的动作,但能感受到有股寒意正在往他后腰的位置靠近,大概是对方的异能。   他缩了下脖子,不敢乱动了。   可这时候,墙后方传来扑通一声。   卫厉宥闷哼了下,不知遭遇了什么,吃痛般:“嘶……”   “你没事吧?”   卫厉宥清楚他看不见,喘息过后,简单解释了现状:“藤蔓好像被我激怒了,它压制着我,我现在没办法挣脱……”   他半跪在那面墙的身后,比起之前站立时离许玉潋更近。   那是个过于暧昧贴近的姿势。   正思考对策的小少爷起初还没意识到,直到他听见身后人忽然说了句:“冒犯了。”   ——腰后一凉。   宽松的工装裤滑落在地。   “卫厉宥!”许玉潋眼眸在那瞬间睁得浑圆,白净的小脸满是不可思议。   “抱歉……”   卫厉宥皱着眉,说话声不太清晰。   许玉潋知道他声音的变化来源。   他崩溃地抓紧了手,“你能不能后退一点。”   卫厉宥哑声道:“它压着我的头。”   许玉潋甚至没办法责骂卫厉宥。   他清楚的知道,滑入他腰侧的那点凉意,是来自于束缚住他的藤蔓。   热气打在臀/尖激起一片颤栗,许玉潋羞耻地并着膝盖,想要遮挡的手迫于墙面格挡,只能无力地摁着墙壁,试图借力让自己离身后的热度再远一点。   卫厉宥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挣扎。   他从来没见过小少爷穿这样的衣服,比起之前任何常服都来得……让人呼吸加速。   款式简单的连/体衣没有需要保护隐私的作用,所以微微透着肉/色的布料紧卡在髋骨之上,没有再向下延伸,将其余轻微臌/胀的线条展露无疑。   很符合年纪的青涩,像极了湖边浸透了月光,水盈盈的荷花瓣。   稍微离远一点,或许能把颜色全部看清。   藤蔓又开始作怪了。   许玉潋喉间溢出几声呜咽,小腿肚打着颤,绷直了足尖,勉强碰到地面,“你、你干嘛撞我!”   卫厉宥再次道歉:“抱歉,它突然推了我一把。”   男人整张脸埋在里面,高挺的鼻梁带着点凉意,滑在温软的肌肤上,轻易压出片小窝。   都是男人,许玉潋就不信对方不知道那里是他的弱点。   他羞耻地咬住唇,“你能不能挪开一点,你一直在往那里吐热气,很奇怪!”   卫厉宥不着痕迹,鼻腔缓慢深吸,毫不掩饰的痴迷让他冷峻帅气的面容看起来充满情/欲,“我现在被藤蔓控制,很难移动,你觉得难受的话,需要我停止呼吸吗?”   小少爷来的路上折腾出了汗,莹润的光泽覆在皮肤上,似乎都打湿了那点弧线。深黑的布料,洇湿后泛着腥腻的暖香,一刻不停地往他胸口钻。   卫厉宥掌心抓出了血才勉强抑制住想要直接舔上去的冲动。   “你好像出汗了。”他平静地开口询问,“是我呼出的气太热了吗?”   许玉潋:“……”   这种时候还要在意这些细节吗,大可不必告诉他。   许玉潋奋力岔开话题:“你快想想办法,不然我们今天说不定就死在这了。”   尴尬的直男努力想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浑身都变成了淡粉色。   对于从小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来说,这辈子最尴尬的时刻可能就是现在了。   多么可怜的小模样,卫厉宥该愧疚的,可惜道德感在他这里,从来没有占过上风。   “藤蔓把我们禁锢在这里,但一直没有发起攻击,可能它是想让我们做什么。”卫厉宥说,“如果我们能完成,也许它就会放我们走了。”   不是没有道理。   许玉潋尽量忽略自己墙后的尴尬模样,声音有点抖:“那你有什么头绪吗。”   卫厉宥这次没有回答,许玉潋却再次感到有什么东西爬上了后腰。   岌岌可危的连/体衣‘啪嗒’响了下。   “!”   许玉潋懵了。   连/体衣原本紧绷在身上,底下的布料是不完全平坦的,腿/沟处总是会把那夹进去一点,走路的时候磨得很难受。   他还思考过会不会被磨破的事。   结果藤蔓扯起那又猝不及防地放下,略带弹性的一小块,直接轻打在了他从未触碰过的位置。   青年肉眼可见地开始痉/挛。   光洁的腿部绷紧一瞬,很快无/力地垂在地面,不时发着抖,润/湿了腹部处的衣服。   他完全受不住这样的触碰了,可藤蔓似乎刚得了趣,将那被夹住的布料扯开,卫厉宥被按了上去。   许玉潋意识回归后几秒后才察觉到不对。   事实上今晚不对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只是这次,不对得有点离谱了。   他几乎是惊叫出声。   “我是直男!”   卫厉宥之前可能还会笑着认同他的说法,但他现在给不出回答。   他神情认真地跪在那片藤蔓后面,舌/尖伸到里面,仿佛在做什么战略计划那样认真,仔仔细细地模仿着某种动作开始动作。   卫厉宥这样的人虽然冷漠,但在学生时代,的确是各种老师心里最优秀的学生。   不管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到面面俱到。   卫厉宥不想错过任何一点取悦小少爷的方法。   指腹因为常年在战场上出入,带上了层厚茧,哪怕是很轻的动作,也足够让未尝情/事的小少爷难以承受。   好像已经是第二次了。   卫厉宥漫不经心地捧住他颤栗的后腰,根本不担心对方发现他的不对劲,用藤蔓上最小巧的一朵花梗,极为小心地,轻轻堵了上去。   不能再用前面了。   来学习以后经常会接触的新东西吧。   过了多久?   许玉潋思绪模糊地听见有人说。   “好像完成了。”   男声从身前传来,腰间一松,许玉潋跌落在温暖的怀抱里。   他抬起头,视线涣散无比,纤长眼睫在泪水中粘连成一缕缕,一张昳丽的脸蛋此刻看起来十分糟糕,鼻尖泛红,饱满的唇珠在无数次冲/击中早就被自己咬得糜烂不堪。   随便谁来都能看出他经历了什么。   卫厉宥用外套包裹住他,柔声道:“我们现在可以离开了,回去洗个澡吧。”   ……   “想要找水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房间里,卫厉宥被关在浴室外,他靠在门边看着里面影影绰绰的人,说道:“外面太危险了,如果今天我没及时赶到,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也没想到。”   浴室里的人声音闷闷的。   卫厉宥舔了下唇:“我已经在储物室那里放了几桶水了,卧室和二楼的浴室里也准备好了,之后还需要就跟我说吧。”   许玉潋张了张嘴,哑然道:“谢谢。”   “没必要跟我说谢谢,这都是我该做的。”卫厉宥好像笑了下,他说:“你也不用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觉得尴尬。”   “应该没有在洗澡的时候想着以后要疏远我吧。”   “……”许玉潋把自己埋进水里,耳根通红,似乎之前残余的快/感还没有完全消失,只是听到卫厉宥的声音,就让他腰间有点发软。   卫厉宥很自然地开口:“我们是未婚夫妻,那些事迟早会做的。潋潋,我没有让你感到不舒服吧?”   浴室里的人彻底不回答了。   轻笑了声,卫厉宥敲了敲浴室门,叮嘱道。   “小心呛水。”    第130章   外出那晚给许玉潋带来的冲击力还是太大了。   如果不是别墅上上下下就那么点位置, 吃饭睡觉根本躲不开,恐怕他藏上十天半个月都不会主动出现在卫厉宥面前。   卫厉宥在等待中渐渐失去了耐心。   他愿意给小妻子一些消化的时间,但不代表他能接受小妻子对自己长时间的忽略。   难以接受, 尤其是, 在忽略他的期间,小妻子一直陪着覃辞愧。   卫厉宥真不明白。   覃辞愧为什么不能直接死掉, 白白让他吃掉小妻子那么多口水。   一如往常趁着出门时间听完下属提交上来的汇报,站在别墅外,卫厉宥盯着二楼亮起的台灯,思考片刻,手中凝出熟悉的冰刃。   ……   “卫厉宥?”   许玉潋从房间出来, 在楼梯间就闻到了一大股血腥味。   上次闻到这么重的味道,还是在覃辞愧出事那天。   这时候也没时间去考虑尴不尴尬的问题了。   三两步跑向三楼的位置, 许玉潋推开门,在浴室里找到了气味来源。   “潋潋, 你怎么来了?”   卫厉宥半阖着眼靠在浴缸, 手臂上绷带随便包扎过后,大半都散到了地面。   伤得最重的位置是他的腹部, 四五条割痕从胸前贯穿小腹, 流出来的血液把浴缸里的水全部染成了红色。   “……”   “你神经病啊, 伤口不包扎在这里泡血浴?”   许玉潋急忙拉着男人离开浴缸, “快出来, 没看见你的伤口还在出血吗!”   “你刚从覃辞愧那过来吗?”   卫厉宥顺着他的话坐到了床边,冷着脸, 眸色暗暗看向许玉潋。   失血过多带来的惨白面色让卫厉宥看上去有些颓废, 他说:“我以为你不会管我,所以没包扎。”   包扎人人都会, 跟他有什么关系。   许玉潋忍不住皱了皱眉,没太听懂卫厉宥的意思,仍是点点头,“嗯,我刚才在二楼,你看见了?”   卫厉宥视线在他微肿的唇肉上停留几秒,没回答。   许玉潋拿来绷带,刚准备给他上药,卫厉宥忽然制止了他的动作。   男人表情不明,淡声道:“过一会我用异能冻住伤口就不会流血了。”   许玉潋不解地站起身,皱眉问他:“卫厉宥,你到底想干嘛。”   “今天我猎到了很多新食物,还找到了许多蔬菜,够我们接下来吃上半个月。”   卫厉宥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你愿意每天用异能给昏迷的覃辞愧治疗,那我呢。上次地下室,我受伤之后你没有管我,这次也是吗?”   “覃辞愧可以,我就不可以吗?”   “我想要你多看看我。”   短短几句发言,许玉潋被他惊得愣在了原地,羽睫无助地抖了瞬,他问:“你怎么知道我有异能?”   卫厉宥沉默几秒:“覃辞愧的恢复情况不是人体能自然修复的。”   许玉潋后知后觉地捂住嘴,有点尴尬,“哦……那你很聪明啊。”   “?”   卫厉宥脸色黑沉,似乎身体已经绷到极限,许玉潋话音刚落,看见他腹部的伤口再次涌出了血。   许玉潋急急忙忙把绷带递过去,安慰道:“拿着,我没有说你不可以啊。”   卫厉宥立马抬起了头。   “我可以吗?”   许玉潋抿着唇对上男人发亮的眼睛,眨了眨眼,忽然有种好像哪里不对的感觉。   得到许可后,卫厉宥给自己包扎的动作快得根本不像是受了伤的人。   许玉潋被他半抱到怀里,听他问:“你是怎么治疗覃辞愧的?”   不等许玉潋回答,他腰间一紧,下巴尖让人稍稍抬起,卫厉宥含住他的唇瓣,啄吻之中轻声开口:“这样吗?”   许玉潋就让男人半哄半骗地亲了好一会。   他心中并不排斥和对方亲吻,有上次的事在前,只是亲一下,和平时普通的治疗没有差别,他也就随卫厉宥去了。   但这好像让卫厉宥养成了某种不太好的习惯。   之后的每天,每当卫厉宥从外面回来,做的第一件事都是抱着他亲一会。随后和寻常家庭那样,烹饪、吃饭、坐在房间内享受休息时间。   晚上他们会睡在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带着彼此的体温入眠。   那已经脱离了普通治疗的范围,许玉潋隐隐察觉到对方如影随形的视线里似乎有他不了解的情绪。   “卫厉宥。”   卫厉宥正在厨房里做晚餐,闻声抬起头,“嗯?”   许玉潋好奇道:“你有喜欢过谁吗?”   卫厉宥有些讶异地停下了动作。   他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从小妻子嘴里听见这么句话。   “当然有。”   “那你们在一起了吗?”   卫厉宥回答:“接吻了。”   “谁啊?”许玉潋若有所思,他撑着脸,缓缓掀起眼睫,小脸乖巧,“不会是我吧?”   卫厉宥轻笑了声,“我喜欢你这件事,似乎比你对未婚夫说这样的话更正常吧?”   “你呢?”卫厉宥朝他走过去,过于鲜明的体型差可以让他轻易将许玉潋单手抱在怀中,“有没有想过和我在一起的事。”   许玉潋严肃地抿起唇,解释道:“我是直男,你不是吗?”   “直男不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这话直接把小少爷问倒了,他试探地看向卫厉宥,“直男可以和男人在一起?”   “我不肯定,但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很早之前就这样想了。”卫厉宥顺着他的话进行思考,“当时看见你,我就觉得你很可爱。”   “可爱?我明明从小学就一直被人夸帅。”   小少爷不满意他的发言。   卫厉宥红“我没思考过直不直的问题……如果直是指直线,我或许是一条指向你的直线。”   许玉潋“噫”了声,从卫厉宥怀里跳下来跑进房间,“你好肉麻。”   卫厉宥缓步跟在羞恼的小少爷身后,“可以接吻吗?”   “不可以!”   “今天受了很严重的伤,也不可以吗?”   卫厉宥口中很严重的伤,似乎为了换取什么,可以说是非常严重。   这次他的伤口甚至能看见里面的血肉。   许玉潋完全没察觉到男人在回来之前身上有这么可怖的伤口,他压根没有闻到血腥味。   直到回到房间,他才忽然发觉到异样。   普通的治疗已经不起作用了。   ……   小少爷很难肯定自己是不是直男。   他现在只敢肯定,他找到了自己异能利用最大化的方式。   当他迷迷糊糊被卫厉宥抱起来,睁开眼时,吸引到他的不是对方愈发加快的动作,而是男人身上已经恢复如初的伤口。   许玉潋一直不理解他这个治愈系异能的具体触发方式,所以隔天,许玉潋准时准点地来到了二楼客房。   他准备在覃辞愧身上试试看。   虽然覃辞愧处于昏迷状态,没办法和卫厉宥做相同的事,但之前……   卫厉宥不是还有用过别的方法吗?   有点太难为情了。   青年俊秀的脸庞从进门开始就带着红晕,为了今天的事,他还特地换了身衣服。   “你要是醒来可别怪我,我是为了救你……”   睡裙雪白,垂在裙边的足尖却比霜雪更为晃眼,有一下没一下地踢在地面。   许玉潋拢起裙摆,纤密羽睫在面颊羞怯地落下片阴影,放轻了力道,如同片羽毛,缓缓落在覃辞愧胸前。   这感觉和那晚完全不同。   隔着面墙视线里什么都看不见,就好像被怎么弄都不会觉得太难堪,只是一次迫不得已罢了。   但现在不一样。   灯光明亮,身下人轮廓清晰。   是陪伴了他无数年的熟悉长相,而且,许玉潋这次还需要靠自己主动,主动让对方从他这里,得到点殊荣。   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无知无觉地躺在那,就能获得小少爷的主动,严丝合缝地嗅闻隐秘的香气。   极其微妙的感觉上涌。   以致于青年自己也未曾熟悉的青涩身体,如绿果般摇摇晃晃挂在枝头,经历了场淅沥的春雨,无需多余的触碰就已经有了反应。   捏着裙摆的手指紧了紧,边缘压得有些泛白,咬住下唇,许玉潋膝盖撑在枕头边缘,稍微往前挪了点。   他嘴里还碎碎念着:“只是为了治病而已……”   睡裙是很常规的款式,类似直筒长款。   像是大学宿舍里会出现的那种普通加长短袖,不过增加了几分弹性。   许玉潋身子骨软,柔韧性很好,鸭子坐完全难不倒他。   唯一有点为难的地方是,裙摆好像太窄了,没办法在蹲下时撑开,几乎是刚坐下就已经绷到了腰线下的末端,堪堪卡住。   拉直的睡裙布料是很好的遮光材料,撑在覃辞愧的下半张脸上,投落一片阴影。男人骨相是极为硬朗的类型,处于下方的落魄姿势,不知为何,比起丢脸或者落魄更多的是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隐秘禁/忌感,多看一眼都会忍不住血流倒涌。   恰好挡住被两方包围住的高挺鼻梁宛如某种利器,隔开长久不见天日的软芯。   雪白肤肉透着健康的粉晕,色泽晶莹。   在小少爷不得其法的胡乱动作中,他还没来得及为治疗的准备再多磨蹭几下,胸脯断断续续起伏着,小少爷再低头去看,覃辞愧面上便洇了层湿意。   他带来的药品似乎过于充足了。   不能浪费,许玉潋难耐地皱起眉心,这对他来说难度实在太大。   耐心在不断重复的动作里告罄。   纤薄的一节腰肢裹在睡裙里,被窗台处泄露的风吹得簌簌发抖,像即将飘零摇曳的柳絮。   最开始还会注意不把重量压在覃辞愧身上,到了后面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卸力地坐下,和对方完全不同的身形,温温软软地陷在那,其实是刚好可以一手捧起的娇小,毫无顾忌地直接坐在了对方脸上。   许玉潋觉得自己为了覃辞愧实在是付出了太多。   虽然他坐人是仗着覃辞愧醒不过来才这样,但他愿意坐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毕竟覃辞愧的脸实在不是个很好的位置,呼气也好热,烫得他有些难受。   许玉潋叹了口气,刚想着要不今天就先到这。   下一秒,落在腿/心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急促。   他若有所觉地低下头,男人眼瞳漆黑,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含糊热气带着湿润,在他呼吸时顺着压在里面的鼻梁,不断往里送。   许玉潋:“……”   这下是彻底坐不下去了。   小少爷慌慌张张地想要起身,就差连爬带滚地往床边走了。只是这样一来,裙摆下为了方便动作,空无一物的模样也跟着落入了男人眼中。   ‘少爷。’刚醒来的人,张开嘴做出的第一个口型,似乎并没有什么尊重的味道。   不知存的什么心,说完那句话,他直接拽住住了许玉潋,重力使然,接触到的片刻,很不明显地弹了下。   青年挣扎了下,结果一下没站稳,重新坐回去的样子,格外像是他自己主动在吞吃什么似的。   覃辞愧主动张开嘴,粗厚的舌头,很适合用来取悦小少爷颜色浅淡的小巧物件。   怪异的感觉直冲背脊。   “你!”   青年接近崩溃地眼睛睁大,唇瓣张合着,慌乱中断断续续地抗拒道:“那里不行……覃辞愧!”   小少爷生得漂亮,和覃辞愧这种人完全不一样。   就连这种位置也长得格外精致,细细尝过,也只能吃到一嘴的腥甜。   覃辞愧没想到昏迷这么久,醒来居然会有这么大的一份惊喜等着他。   当然,也不是没有坏消息,他的小少爷昨天干了坏事,还要带着别人的东西来见他。   覃辞愧剑眉轻挑起,自己昏迷的日子,那个疯子就是这样哄骗小少爷的?   该轮到他了吧。    第131章   覃辞愧大病初愈, 四肢许久不动弹,有几分生锈似的僵硬。   许玉潋被他忽然地苏醒吓到,还没收拾好脑子里乱糟糟的心情, 匆忙中往床下跑, 回头看见覃辞愧捂着自己的伤口,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他就又迷迷糊糊地走了回去。   “还是不够吗?”许玉潋犹豫地触碰着纱布下的伤口,男人好不容易醒了过来,可不能再出差错。   覃辞愧用脸凑过来靠在他掌心,利落的白发长长了点,不怎么刺手, 他骨相优越,偏向西方人的深陷眼窝抬眼看人时, 压迫感很强。   可许玉潋只觉得对方像只终于找到主人的犬类。   他没办法拒绝覃辞愧,迷迷糊糊, 被带着继续往下做了。   许玉潋不知道覃辞愧是怎么察觉出来的。   男人开始还藏着点情绪, 后来便完全不掩饰他的烦躁。   犬牙随着舔舐不断留下痕迹,他想要把所有卫厉宥触碰过的位置都用自己的气味再掩盖一次。   那种感觉很奇怪。   倒不是说跟对方做这种事。   许玉潋对自己的异能彻底无话可说, 鉴于直与弯之间的和平地带, 他现在已经能够温和接受这些事。   他觉得奇怪的地方, 是因为他的判断能力, 引起的心理混乱。   覃辞愧病得太久, 许玉潋已经习惯了他昏迷不语的那段时间。   骤然醒来,他一下子竟然有些分不清, 到底是抱着自己的人在主导着这场情事, 还是他自己一个人的幻想。   跟之前那样,由他自己进行的亲吻, 完全把覃辞愧当做取乐的玩具那样。   显得过于不知羞了。   都怪异能让他变成这个样子!   许玉潋晕乎地被颤下几滴眼泪,很快消失在男人卷来的舌尖里。   ……   小少爷心善,对周围的人向来包容。   覃辞愧是最幸运的那一个。   重伤近一个月,末世之中,谁都清楚这是最有力的死亡宣告,偏偏许玉潋没有哪天想过要放弃他。   说要救他,于是许玉潋就真的没有一天离开,在夜盲症的情况,依旧要为了他去寻找水源。   像是被困在孤岛引颈受戮的天鹅,仰着脸凑近,洁白圣洁的手指无知无觉地安抚着外来者,懵懂地为对方献出了自己的所有。   恐怕卫厉宥是最清楚,他是如何在别墅里,一天天被人吻熟的。   独占治愈系异能者。   覃辞愧在这种情况下醒不过来都难。   卫厉宥也曾考虑过要不要再给这人下一次毒,不过许玉潋似乎很在意这只狗。   好吧,他不是那种没有肚量的丈夫。   卫厉宥决定放他一条生路。   看在他是小妻子辛辛苦苦救回来的份上。   但现在他又有点后悔了。   “你是在以什么身份跟我对话。”   卫厉宥冷冷地打量面前的人,对方口中的威胁在他看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藤蔓是我的异能你能怎样,是我想杀你,你又能怎样?”   “告诉许玉潋?”   “你不会是个只会告状的懦夫吧。”   覃辞愧十分平静,提起笔,白纸黑字落在卫厉宥面前——   ‘你猜小少爷如果知道那个藤蔓是你,会又什么反应。’   卫厉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金属敲击的上膛声格外清晰。   “外界的情况现在只有我清楚,联邦总队以及支队,大大小小的生存基地,我所拥有的任何一点资源都足够保护他一辈子。”   “你去告诉他之后呢,想让我采取什么手段。”   指挥官面对小少爷之外的人,从来不是愿意听别人沟通调解的类型。   他崇尚利益至上,为了达到目的,旁人的生命也只不过是手指一动的事。卫厉宥口中的威胁在他眼中很小儿科,但恰好,掐中了他的死穴。   这让他不得不找出些办法来制止事情的发生。   小妻子好不容易愿意和自己在一起了,该死的覃辞愧该死的小三该死的……竟然想破坏他们的感情。   卫厉宥眼眸微微眯起,“覃辞愧,你要知道我是他的未婚夫,我有无数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对他好。而你,什么也不是。”   “你如果是个聪明人,就老老实实地少做不该做的事,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覃辞愧沉默着,直到听见楼下小少爷开始找他,他终于点了点头。   ……   “我们要去哪?”   极夜从没消退的迹象,无边的黑夜里,雾气正在四散,许玉潋带着他的小包,让覃辞愧抱着翻出了别墅。   覃辞愧抱着他不方便回答,没得到答案,许玉潋拿着手电往他脸上一照,差点把人闪得撞到树上。   许玉潋失笑地按上男人的眼睛,说道:“抱歉,抱歉。”   覃辞愧摇摇头。   ‘我们去最近的基地。别墅的物资告尽,防护措施做得很差,不早点离开,迟早会被怪物入侵。’   早在吃饭的时候许玉潋就接收到了覃辞愧的暗号。   对方让他不要声张,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凌晨再见面。   一种地下接头的既视感。   正是最爱做侠士梦的年纪,卫厉宥和覃辞愧之间他还是分得出轻重的。许玉潋兴奋极了,他让覃辞愧把自己放下来,背着包兴致冲冲地喊人带路。   ‘很黑。’覃辞愧拦住他,‘你不害怕吗?’   许玉潋整理了下自己的长靴,护目镜捋到额发上,俊秀的眉目夜色里带着奇异的艳丽,“怕什么,不是有你在吗?”   他唇边弯起很浅的梨涡,贝齿洁白。   “你会保护我的!”   极夜的气温最近稳定在了三十五摄氏度。   哪怕长期没有阳光出现,这黑夜的环境里,依旧能感受到太阳的炙烤。   湿湿闷闷的,呼吸都像是喝了口雨。   许玉潋被男人牵着手,缓步走在末世荒废的都市里。   视线中昏暗不明,安静又尘土弥漫的空旷土地,只有身边的人留有色彩,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许玉潋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他们的极夜旅程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这场逃亡除了卫厉宥的追捕,还有许多由人类变异而来的怪物。   迷雾似乎会让怪物变得狂躁,比起其他时候更加难对付。   许玉潋这种时候会待在他们临时的休息点。   狭小的房间里,担心吸引怪物,只点亮了根暖黄的蜡烛。   许玉潋坐在床边看书,柔软床铺经过男人的仔细打理,完全是他平日里习惯的类型,看着看着便已经有了些困意。   外出收集食物的男人满载而归,身上也增添了几道伤口。   覃辞愧很不舍的在许玉潋面颊上留下一个吻,这才转身进了浴室。   像是某种别人无从得知的暗号。   当浴室门敞开后,被细心照顾的漂亮青年,不再是众人口中的小少爷。   他存在于覃辞愧默念的称呼里,存在于覃辞愧无数次幻想的绮丽梦境里,是被他小心翼翼藏起来,藏在这间屋子中怜爱过千百次的珍珠,他的爱人。   为了生活而努力的男人值得爱人的奖励,柳枝似的纤白手臂,柔柔地朝着走向自己的人伸出。   “你的伤口沾了水,会疼吗……”许玉潋慷慨地为他提供治疗,肤/肉莹润柔软,烛光里像是被人狠心撬开又挤/弄而过的蚌/肉。   覃辞愧给不出回答。   他的双手早已经没了空闲,紧紧丈量着身前人的腿围,一下又一下地朝上仔细测量,是种极为严格的手法,几乎不允许许玉潋挣扎逃脱。   恍惚中听见男人轻笑的气音。   许玉潋忍不住咬住指尖,从旁边抓来枕头挡在自己的脸上,还没挡几秒,枕头被人拿走,随之而来的是男人细细密密的吻,带着独属于末世后的潮热水汽,铁锈味若隐若现。   ……   他们到达基地当天,卫厉宥还没有追来。   可能是不清楚他们具体的位置。   晚上休息的时候覃辞愧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许玉潋没懂他的心思,长途跋涉让他困乏无比,沾上枕头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实际上就算覃辞愧说出来,估计许玉潋也不会理解,卫厉宥在他眼里算是个还不错的人。   覃辞愧担心的事情隔天就变成了现实。   他去基地食堂打碗粥的功夫,原本单独坐着的青年身边,已经多出了个碍眼的家伙。   卫厉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冠冕堂皇地霸占了许玉潋身边的位置。   卫厉宥眼神打量着他,有些不屑地弯了下唇。他身上利落的作战服和卫厉宥那身略显发皱的迷彩装对比明显,两人过的日子一眼便能看出哪个天上哪个地下。   卫厉宥语气阴阳,毫不遮掩,“出门一趟竟然把人照顾得这么糟糕。”   实际上覃辞愧从没亏待过他的小少爷。   卫厉宥睁眼说瞎话。   基地里随便找个人都能看出来,覃辞愧对待许玉潋的上心程度就差把自己当场移动坐骑带着许玉潋到处走了。   “……什么枣糕?”许玉潋仍在认真吃早餐。   这段时间的奔波让他明白到了食物的珍贵,虽然不是很饿,但他不能浪费。   卫厉宥回头看他,语气柔和:“想吃枣糕吗?”   覃辞愧把碗往桌面上一拍,硬是隔开了原本坐在一起的两人。   刚吃完粥的小少爷有些晕炭,被这么一挤,站起来看了两个人一眼。   “别抢了,外面还有很多座位的。”   从那以后,卫厉宥就像鬼一样缠上了许玉潋,覃辞愧根本找不到和小少爷单独相处的时间。   基地里的人也渐渐察觉到了三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关于他们的八卦,最开始由于卫厉宥占据未婚夫身份,在传闻中隐隐占了优势。   没多久,不知道是谁又开始传,把覃辞愧童养夫的身份抖漏了出来,版本又开始更新。   许玉潋随遇而安,每天都往实验室跑,跟里面的博士们咨询末日什么时候能结束。   “害怕吗?”有人问他。   许玉潋小脸尴尬,不太自然地摇了摇头:“是我有一个朋友比较怕黑。”   众人了然。   没多久,覃辞愧又动了把人带走的心思。   以他的实力根本不需要所谓的基地也能将小少爷在末世里照顾得很好,本以为来到基地,可以稍微避开一下卫厉宥,谁知道来得更快了。   许玉潋很支持覃辞愧的想法。   换地方住对他来说就是出门散心,只要有人陪着他,去哪里都可以。   很快,基地里人发现总是结伴而行的三人不见了。   过了一段时间,从对面基地传来了消息,说基地来了几个帅哥,每天都凑在一起,还说里面看起来气质最灵的那个,似乎是三人里的队长。   什么队长,众人心知肚明,按他们那个护着藏着生怕被别人偷走的宝贝模样,这多半是人家小男朋友。   他们三人好像没办法常待在一个地方。   大家得到的消息千奇百怪,从哪个基地传来的都有,大多都围绕他们的情感故事。   直到某次变异怪物发起潮动,那两人将许玉潋护在身后,轻松解决掉那些怪物的事情传遍了所有基地,他们好像才从那些爱情故事里脱离,切实地感受到几人能力的不凡。   以及,覃辞愧与卫厉宥两人,过分的冷血。   如果当时不是许玉潋不小心挂到了衣角,落后一步,可能那两人根本不会对变异怪物出手。   在场的人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分明是在看一群死人。   众人对他们的关系,有了新的定义。   看上去,许玉潋似乎是被他们圈养在保护范围里的小宠物。但实际上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从来都不是许玉潋在靠着他们的庇护活下来。   是男人们靠着许玉潋存在的这一事实,在这个丧失人性与道/德的末世里,找到了唯一的信仰和追求。   那是理智的阀门。   【恭喜宿主完成个人主线——】   【成功在末世存活。目前进度:(已完成)】   【恭喜宿主在无记忆情况下顺利完成副本NPC扮演任务,此次扮演者评分为——S+】   【副本开始结算,即将脱离副本。】   【本源世界链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