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穿书]   作者:一寸星火   文案   宋连云是一个从小就被人培养起来的杀手,做杀手的第一要则是听话,第二就是要冷酷无情,宋连云一直以为自己会做得很好,直到他被派去杀人的那一天,那个在他暗杀名单上的小女孩看见他,睁着亮晶晶的眼睛,跑过来给了宋连云一颗糖。   他做不到杀害这样一个无辜的孩子,可老板派来的杀手不止他一个,宋连云带着小女孩儿拼命地跑,最后还是没能跑得过老板派来的大部队。   子弹袭来前他把小女孩护在了身下,意识模糊间,宋连云看见了许多警车奔驰而来。   再睁眼时,宋连云从一棵树上掉了下去,落到了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面前。   “沈沧拿命来!”   宋连云看见那锦衣男子身后冲过来一个和影视剧里刺客一般打扮的人,下意识地从地上撑起来,一脚把那刺客给踢了个半死不活。   沈沧扬眉:“少侠好身手。”   宋连云目不转睛地看着沈沧,这就是他看的狗血小说里的狗血男主,被作者描绘成煞神的大启摄政王,沈沧?   是的,冷酷无情的宋杀手,有一个特别的爱好,那就是看狗血小说。   爱好狗血冷酷无情杀手受   并不狗血也不凶煞王爷攻   内容标签: 强强 穿书 古代幻想 轻松   主角:宋连云,沈沧 ┃ 配角:沈沐淮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狗血爱好者穿书了   立意:勤劳勇敢,自强不息    第1章   被顶得好痛。   宋连云意识清醒后,第一感觉就是胸口被戳得生疼。   他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挂着,树干嶙峋,难怪他觉得痛。   手掌撑着树干爬起,宋连云抬腿越过树枝坐好,开始整理思绪。   首先,他的运气不错,没有死翘翘。   但是,他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就很难说了。   他记得很清楚,子弹打中了他,他甚至还记得鲜血从身体里流出去的感觉,生命力一点一点流失,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次。   宋连云低头打量自己,别说伤口了,衣服上连血迹都没有,根本不是受过伤的样子。   难道他已经到了地府?死透了?   宋连云想不明白。   不过死了也好,死了就自由了。   宋连云调整了坐姿,背靠着树干,两条长腿交叠放在粗壮的树枝上,抬手捋了一把到肩的头发。   作为一个从小就被特意培养的工具,宋连云很渴望自由,而他想要自由,就是没想到自由是用死亡交换,说实话,以前活得没意思,可他还是很想活。   好在宋连云一向看得开,对自己已经死了这件事接受良好,坐在树上缓了缓,宋连云有些饿。   “死了还会感觉到饿?”宋连云摸了摸肚子。   死人吃饭是不是要点个香烛?   没等宋连云想通死人饿了要怎么办,就听到了一阵铮鸣之声,是冷兵器相撞才会发出的动静。   死人也打架斗殴?   宋连云从树上一跃而下,准备去看看情况。   “沈沧休跑,纳命来!”   宋连云刚从树上下来,就见一名身穿古装的男子匆忙奔逃,正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来,而这男子身后不远处,还有一个提着刀,满身杀气的黑衣人,大白天还蒙着脸,看来肺活量不错。   俗话说得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宋连云现身,一把拽住奔逃的古装男子,将男子给拽到了自己的身后,而他直直迎上提刀的黑衣人,夺了黑衣人手中的刀,又一脚将人给踹飞了出去。   “你真杀人啊?”宋连云把沾满了鲜血的大刀扔得远远的,嘴里小声嘀咕,“没想到下面治安不太好。”   黑衣人的追杀被宋连云半路截断,目光愤愤:“沈沧,你果然还留了一手,今天栽到你手里算我倒霉!”   说罢,黑衣人嘴一咧,口吐黑血,死不瞑目地倒下去。   宋连云:“???”什么情况?   而在黑衣人倒地没多久,就有一队人马急急忙忙冲了过来,也是身穿古装,拿着武器,对着宋连云刚才救下来的古装男子纷纷单膝跪地:“属下救驾来迟,请王爷降罪!”   宋连云瞪大眼睛:“……”什么玩意儿?   等等,方才黑衣人叫这个人是叫沈沧,而现在又有一群人喊他王爷?   宋连云转向沈沧,随即倒吸一口凉气,沈沧不是他看的狗血小说里的角色?   所以他不是下地府了,而是穿书了?   难怪没有什么奈何桥三生石,他没死啊!   沈沧目光扫过他的护卫们,没有责罚的意思:“都起来吧,你们尽心尽力保护本王,赏。”   护卫们惊喜不已:“谢王爷!”   宋连云呆滞了,他没死,他穿书了,还是穿的一本狗血小说,而他救了这本狗血小说里,最冷漠无情、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的摄政王,沈沧。   沈沧发现自己的救命恩人那张厌世脸透露着茫然,他清了清嗓子,上前两步:“少侠好身手,今日多亏有你,不然本王的项上人头说不定就要保不住了。”   宋连云缓缓回神:“你是摄政王。”   沈沧扬眉:“不错,本王确实是大启摄政王。”   在沈沧嘴里听到了答案,宋连云终于确定了,他,成为了万里无一的穿越者。   “少侠救了本王的性命,本王自当报答,少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沈沧注视着这个衣着甚异的年轻人,心中思量着。   “我……”没等宋连云自己说,他的肚子已经代替了他回答,一串“咕噜咕噜”,很难让人忽略。   宋连云尴尬一笑:“给点饭吃吧。”   ……   沈沧把宋连云带上了自己的马车,马车里有下人备的糕点和茶水,能先给宋连云填填肚子。   “救命恩人,请用。”沈沧点了点小几,“等回到我府上,再给你备上好的饭菜。”   宋连云确实肚子饿得慌,没跟沈沧客气,拿起糕点就“咔咔咔”,一口糕点一口茶水吃得巨香。   摄政王不愧是摄政王,他的东西是真好吃啊。   沈沧抱臂,目光始终锁定着狼吞虎咽的宋连云,眼睑压着,看不出深浅。   在宋连云埋头苦吃时,护卫们便护送沈沧的马车回城,经过了沈沧遇刺那么一遭,所有人都打着十万分的警惕,连气都不敢喘粗了,以至于一路上都安静得过分,只有马车向前滚动的车轱辘声。   宋连云把沈沧的糕点茶水扫荡一空,舒服地叹了一口气,背靠马车一瘫。   啊,饱了,舒坦。   待宋连云填完了肚子,沈沧才开口:“不知恩人是哪里人士?我看你的着装甚是不同。”   宋连云尴尬了,他哪里人?他都不属于这个时空。   要怎么跟沈沧解释?他要是说不出个三七二十一,沈沧怕是会立马叫马车外随行的侍卫把他乱刀砍死。   宋连云埋头扣手,在脑海里计划要是沈沧真杀他,他该怎么跑。   马车里一片静默,沈沧嘴唇微挑:“我看恩人头发只到脖子,并未蓄发,以前是在庙里?”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他不接岂不是对不上沈沧给他编的来处?   宋连云“嗯”了一下。   沈沧的笑意一深,只是宋连云低着头,看不见沈沧兴致盎然的眼神。   “想必恩人在寺庙里过得也不怎么样,寺庙里大抵没有香火,恩人才决定还俗?”沈沧又编排了一通,将台阶送到宋连云脚下。   宋连云:“嗯嗯!”   “恩人籍契可带在身上?”沈沧问。   籍契?宋连云茫然,什么玩意儿?   沈沧故作惊讶:“恩人不会把自己的籍契都给弄丢了吧?这要是没有籍契,被官府发现了,是要投入大牢的。”   宋连云:“……”嘶,他看过的穿越小说里,没有提过这个。   籍契类似于身份证?自己以前也没有身份证这东西,用不上,也不会让他有机会用上,但沈沧说,没有籍契会被抓进牢里……   说不清来路的黑户,不抓他抓谁?   宋连云正一筹莫展,却又听沈沧询问。   “还没有问过恩人姓名。”沈沧话一转,双手执礼,“敢问恩人姓名?”   “宋连云。”好不容易有一个自己能答上的,宋连云当即回答了沈沧。   沈沧抚掌:“宋连云,好名字。”   宋连云默默坐着,不知道要怎么接沈沧的话。   “宋公子要是不嫌弃,可以到我府上暂且落脚。”沈沧歪着脑袋,“我看也没有带衣粮。想来也无盘缠,你既救我一命,也该叫我报答一番。”   宋连云想了想,点了头。   他的确救了沈沧,沈沧感谢他也是正常的,沈沧有钱,不会亏待他。   根据他看的小说剧情,沈沧是大启亲王,封号为宸,如今新帝尚且年幼,他以摄政王的身份管控整个大启,不会缺救命恩人的三瓜两枣的。   沈沧露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护卫着沈沧回到了宸王府,王府门口已经有好些人等候,个个都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焦躁不安,要是沈沧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些亲信手下,没一个能逃得了问罪。   “宋公子,到了。”沈沧在马车停下后,唤了一声正在神游的宋连云。   宋连云一时之间没能回过神,被人文绉绉地唤“宋公子”,宋连云一阵尴尬,想要抠脚趾。   没能有继续坐着抠脚趾的机会,沈沧被人扶下马车之后,便催促着宋连云下车。   见沈沧的马车里居然还有一个人,王府的总管高福瞪大了眼睛,谁还有这个资格坐摄政王的马车?   宋连云磨磨蹭蹭地钻出马车,轻快跳下,没用人扶。   王爷带回来一个什么人啊?穿着打扮甚是奇怪,而且冷着一张脸,颇有些吓人,都不敢多打量。   高福在心里嘀咕。   “今日本王遇险,幸得这位宋连云公子相救,宋公子是本王的救命恩人,要在王府暂住,高福,你着人安置妥当。”沈沧这么一来,也算是替宋连云解释了一番。   即便再好奇,也没有人会直接去王爷的贵客跟前瞎打听。   “老奴遵命。”高福躬身,领了沈沧的令。   沈沧侧身面向宋连云:“宋公子,请。”   宋连云没读过什么书,却还是懂得分寸的:“王爷请。”   真是太奇怪了,从今以后他的口中不会再出现boss这样的称呼,取而代之的是王爷。   这就是穿越的割裂感吗?   宋连云跟着沈沧走进豪华气派的宸王府。   沈沧是当今小皇帝沈沐淮的亲叔叔,先帝的亲弟弟,王府规格自是不低,雕梁画栋,说是一步一景也不为过。   “宋公子,凌飞阁是我府上顶好的院子,你且在那里住下,高福会带你前去。”沈沧才进门没多久便道,“我先去更衣。”   宋连云自然是客随主便,沈沧回他的主院去,他由高福领着去凌飞阁。   高福心里虽有诸多疑问,却能憋得住,老老实实给宋连云带路,不该问的一概不问,宋连云本身也不是话多的人,更别提还跟人不认识,一路上两个人都相当沉默。   宸王府的院子即使闲置也时常有人打扫,凌飞阁离沈沧住的玉衡堂又最近,连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伺候得繁茂。   “待会就有服侍的下人过来,还请公子稍作等待。”高福客客气气道。   宋连云道了谢,看了看高福一身古装,又看了看自己的冲锋衣,鼓起勇气道:“能帮我找一些换洗的衣物吗?”   作为沈沧的救命恩人,这点要求应该会满足吧?   高福毫无表情变化,只应下了会给宋连云送来他需要的一切,又确认了宋连云不需要旁的,才离开凌飞阁去安排。   沈沧回到玉衡堂,没急着更衣,他只坐着等了片刻,就有一人匆匆跑来,二话不说双膝跪下。   “属下失职,请王爷降罪!”   沈沧按着额角:“行了,都发生了,怪罪你又有什么用?白度,你起来回话。”   白度叩了头:“属下谢王爷。”   沈沧:“想必你已然听闻,今日本王遇险,有人忽然出现救了本王。”   白度是个武人,长相更是威严凶悍,听沈沧一说,拧起眉活像能吃人:“王爷是怀疑他有问题?”   沈沧撩起眼皮:“有没有问题,不是靠猜的,你替本王探一探他的虚实。”   白度:“如果那人真的是偶然救了王爷……”   “那本王怎么谢他都不为过。”沈沧道。   白度顿了一下:“若是有人居心叵测,演了一场戏?”   沈沧弯唇:“谁参与了,就弄谁。”   他不发威,还真有人当他这个赶鸭子上架的摄政王好欺负。   今天敢打他的主意,明天就敢逼宫去欺负孤儿寡母。   白度垂首:“属下明白。”   “还有,你亲自去办件事儿。”沈沧起身,“宋连云没有籍契,你去给他办一个,附籍……落在王府。”   白度显然是一惊,只是很快他又敛了神色,想通了自家王爷的打算。   附籍在王府,宋连云死活都是王府的人了。    第2章   宋连云体会到了权贵的生活待遇,他人还没有看完凌飞阁的大致布局,高福说的下人就到了,一个个低眉顺眼、恭恭敬敬。   他的老实都是装出来的,不然惹到了boss,他的利用价值屁都不是,这些人却是真的老实,看着就像本分人家出来的,和他不一样。   领头的是个年纪不大的男人,穿着也比其他人要好些,他上前同宋连云问好说话:“小的们见过宋公子,往后就是小的们伺候公子了。”   宋连云点头:“知道了。”   “小的名字叫周全,公子也可叫小的全子。”周全见宋连云不是很有兴趣,只好主动道,“依照王爷的意思,公子这里就由小的带着七个人伺候,公子有什么尽管吩咐就是。”   宋连云心想,这派头可真大,给他一个人拨八个人,只能说摄政王到底是摄政王。   作为凌飞阁暂时的主人,宋连云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周全便自己安排了下人,自己则是跟着宋连云,万一宋连云要叫人,他也好及时回应,他都听闻了,宋公子救了王爷的性命,是王爷的恩人,难怪王爷会让宋公子住凌飞阁,这可是离玉衡堂最近的院子。   宋连云着实不太习惯有人低头哈腰跟着自己,幸好没多久高福就又送东西来,除了宋连云想要的衣物之外,还有许多,宋连云就让周全看着收拾,他去换衣服。   从来没有穿过繁琐的古装,宋连云换衣服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也幸好高福送来的衣服不是宽袍大袖那一类的,不然他连日常行走怕是都要绊倒。   “公子,白度大人来了,想见您。”周全小跑着到了门口敲门,没敢直接进去。   宋连云正整理着袖子,听到周全说的名字,愣了一下,随即才问:“白度?”   “白度大人是暗卫营的首领,位同三品。”周全解释道。   这么说来,白度还是个大官。   沈沧遇刺,明面上的侍卫没有应对及时,暗地中保护的暗卫也被绊住了脚,白度作为暗卫营的统领,难辞其咎。   宋连云一下就想通了个中缘由,白度多半是来跟他道谢的。   “那我就见见他。”宋连云对着铜镜抓了抓自己的短发,看起来还算整齐。   白度奉命来打探宋连云的底细,却不料他家王爷竟然会把宋连云安置在凌飞阁,还给他拨了八个人伺候,和以往的作风截然不同。   宋连云到凌飞阁正厅,就见一身形魁梧的男子背对着门,负手而立,周身肃杀凌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愧是摄政王的暗卫营统领,光看这气质便知不一般。   宋连云脚步微顿,以极快的速度观察了白度一番。   “白大人,这位就是宋连云宋公子。”周全将人带至,轻声开口。   白度回过身,对宋连云极是客气地抱拳:“见过宋公子。”   宋连云不大自在地学白度行礼的姿势回礼:“白大人好。”   白度眯了眯眼睛,此人对礼数很不熟悉,身体也下意识作出防守姿态。   “我听闻王爷今日遇袭,是宋公子救了王爷,特来道谢。”白度若无其事收回眼神,冲宋连云笑了笑。   宋连云没有被人恭恭敬敬对待的经验,面对此景也不知该说点什么,便沉默住了。   白度可不会让宋连云这么安静,他又道:“刺客身手不凡,宋公子能从刺客手里救下王爷,想必功夫也极好,不知我可否能与宋公子切磋切磋?”   “切磋?”宋连云迟疑,他不清楚他穿进的这本小说里人物战力如何,至少他遇到的那个刺客不怎么样。   要是白度不能打,他给人打伤了,岂不是不好?   白度看宋连云犹豫,再次邀请:“宋公子是有什么顾虑?”   宋连云:“我只是担心我们不知对方实力,切磋没个轻重。”   白度很明显默了一瞬,他习武多年,少有对手,居然会从一个毛头小子嘴里听到这种话。   “宋公子尽管放马过来就是,要是宋公子的功夫比我好,有你在王爷身边,我也能安心些。”白度仿佛人畜无害地露出一口大白牙。   宋连云眼珠转了转,救命恩人这个身份也不可能用一辈子,他要是向白度展露自己的实力,能够给自己谋个一官半职的,倒是不错。   他只会做这个,别的都不会,能给沈沧当护卫,赚得多啊。   “那我们去外边切磋。”宋连云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决定靠自己的努力找份工作。   跟着沈沧的日子,总比跟着boss强。   还能有机会欣赏一下沈沧和他那当皇帝的小侄子沈沐淮互相争斗的戏码,叔侄争一女,多有意思。   白度吩咐周全带着凌飞阁的下人都躲远点儿,宽阔的院子里就剩下他和宋连云。   宋连云和白度站在院子中央,两人都紧紧屏息,直到一阵清风拂过,吹得树叶簌簌作响,在树叶的响动间,宋连云如鬼魅一般窜了出去,看似瘦弱的身体爆发力强得可怕,掀起劲风。   白度身经百战,宋连云的攻势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轻易躲开,反手就朝宋连云抓去。   宋连云避开白度,腰部发力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扭转,眼看着是在躲,实则重新攻向了白度。   白度面上不显,心里却已然对宋连云的身份有了猜测。   宋连云的招式与传统武学的套路完全不同,招招凌厉,直奔命脉,分明就是杀手。   白度猛地扣住宋连云的手腕一探,发现宋连云又毫无内功。   真是奇了,一个功夫不弱的杀手,又没有修习内功,这是哪家培养的?   白度到底比宋连云强,两个人打得有来有回还是让着宋连云的,等他差不多摸清了宋连云的武功底细,才叫停切磋到此为止。   宋连云说收就收,像是时刻准备着似的。   刚换上古装,宋连云总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得劲儿。   “宋公子的功夫果然高。”白度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宋连云摇了摇头:“白大人让我了。”   还是他想太多,能给沈沧当暗卫营统领的人,怎么说也得是这小说里一顶一的高手,和没什么戏份的刺客当然不一样。   “宋公子住的这院子精致很好,却少了练武的场地。”白度遗憾道,“宋公子要是想练武,还得去演武场。”   “演武场?”宋连云被勾起了好奇心,“演武场在哪个位置?我能不能去看看?”   还能瞧瞧古人是怎么练武的,是不是也跟他们一样的训练方式?   白度等的就是宋连云这句话:“自然可以,演武场并非什么要地,宋公子在王府行走,想去便去。”   宋连云都送上门了,白度哪里会把人给推开,当即就热情地邀人随他去演武场。   演武场位于王府的西南一角,占地颇广,有身穿甲胄的士兵在练习。   “这是我们王府的府兵。”白度道。   宋连云点点头,对府兵的训练兴趣不大,他的目光直接锁定了箭靶。   跟着boss去谈生意时,宋连云射过箭,最开始脱靶,被人笑了,五箭过后,每一箭都是十环,和boss谈生意的人便再也笑不出来。   还没有用过木弓,有机会试试。   “首领。”一个人一瘸一拐地奔向白度,“求首领开恩,饶了大家伙吧!”   白度冷眼一横:“放肆!谁许你擅自离开暗卫营的?”   宋连云挪动目光,这人就是暗卫?   身上的衣裳都被鞭子抽破了,鲜血四溢,看来没有保护好沈沧,惹到了白度。   白度大骂:“王爷心善,不追究你们护卫不当之罪,我若也不追究,以后你们岂不是要上天!”   骂完,白度侧过身对宋连云道:“宋公子,见笑了。”   宋连云:“白大人先忙你的事情,我回凌飞阁去就是。”   白度连忙:“不用,宋公子不嫌弃就同我一道去暗卫营走一遭,很快就处理好,不耽误带宋公子参观。”   宋连云想了想,也行,这王府的路弯弯绕绕,他要是自己回去走错了地儿,还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白度就这么带着宋连云去了暗卫营。   暗卫营救设在演武场旁边,平日里暗卫也是要到演武场训练的,只是今天暗卫营里一片血腥之气。   白度下令责罚今日随沈沧外出的暗卫,每个人都要抽三十鞭,三十鞭下去皮开肉绽,要是不给治,说不定就会死人。   暗卫们看到了白度,纷纷跪地求情,再是暗卫也有情,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被罚,没有谁心里好受。   宋连云垂眼看向跪了一地的暗卫,每个人都在哀求。   和他不一样,他出身的训练营,不会有兄弟之情,只会在别人落魄时拍手叫好。   训练营里几乎所有人都恨他恨得牙痒痒,想把他拉下来,然后任由他们欺压,很可惜,直到他死都没有人成功。   白度仍然观察着宋连云的反应,发现宋连云无动于衷。   很冷,确实很符合杀手的身份。   “首领,要打就打我一个人!”也不知那个强出头的暗卫姓甚名谁,扒拉着白度的衣裳,倔得很,“他们都还小,别打他们。”   宋连云眉毛颤了颤,对此不理解。   白度:“今天罚三十鞭已经是轻罚了,要是王爷未能平安,我们都得死,你以为还有求情的机会?”   宋连云小小打了个哈欠,看来沈沧的暗卫还是没有真正被毒打过。   有点无聊,宋连云在花坛边蹲下,开始拔草。   白度:“???”宋连云在干什么?   “行了,到此为止,谁再闹,休怪我无情。”白度的目的已然达到,不再多留,叫上宋连云就走。   宋连云把自己祸害的草给扔回花坛,拍了拍手,没有再多看暗卫们一眼。   白度对宋连云的警惕又拔高了几分,一个身手矫健,还冷血无情,出现得又莫名其妙,来路不明的杀手,还住在王府里,以后巡逻的人手要再加一倍。   还得赶紧禀报王爷,宋连云不能留在王府里,不安全。    第3章   白度回到玉衡堂向沈沧禀明自己的查探情况。   “王爷,宋连云来路不明,留在王府怕是不妥。”白度负责保护沈沧,自是想着将危险都排除在外。   沈沧并未采纳白度的建议:“不,就把他留在王府。”   白度猜测宋连云极有可能是某个组织训练出来的杀手,对血腥的惩罚也一派司空见惯,的确让人必须防备。   可沈沧对宋连云出现时,那一身怪异的打扮着实感兴趣,大启多年来和周边的国家交往不少,从没有见过有哪里人的穿着是宋连云那样的。   比起宋连云是某个心怀不轨的组织故意派来卧底的杀手这种猜想,宋连云凭空从天下掉下来的可能性看起来更大。   宋连云换下来的衣物沈沧叫人瞧过,不属于任何已知的工艺,就算是大启最厉害的织造官都做不出来。   “且留着他在王府吧。”要是宋连云真的危险,放在眼皮子底下不是更好?   白度作为下属,只能建议,不能替沈沧做主,沈沧说要留下宋连云,那就只能留下。   “今日本王遇刺一事传进了宫里,需得进宫一趟,你跟本王前去。”沈沧道。   白度:“是。”   宋连云在演武场呆得很快乐,自顾自地练了许久,直到浑身都湿透了,周全才把人给接回凌飞阁。   “公子,厨房已经在备晚膳了,不如公子先沐浴再用膳?”周全人如其名,做事想得周全。   宋连云欣然同意,古装布料多,湿透了贴在身上十分难受。   凌飞阁有专门的浴房,宋连云也是头一次尝试浴桶,整个人都泡在水里,很是放松。   难怪人们都喜欢泡澡,舒舒服服的,他也喜欢。   宋连云自制力还是在的,没在浴桶里呆太久便爬了出来,重新换了一身衣裳,短发拿帕子胡乱擦了几下,不怎么滴水便不管了。   正好也到了晚饭时辰,周全带着下人上菜,三菜一汤,每一样都做得很精致,真正的色香味俱全。   “公子,今天厨房送来的膳食是红烧鱼、清炒笋片、农家腊肉和香菇鸡汤,您看看合不合您的口味?”周全在一旁谨慎伺候着。   宋连云并不挑食,他也没有挑食的资格,给什么吃什么,沈沧王府的伙食可比他以前的要好。   “挺好的。”宋连云也不客气,端着碗猛猛吃饭。   他算了算时间,他刚穿过来时应当是下午一两点钟,跟着沈沧一路回到王府,又溜达了这么半天,现在是六点钟左右。   古代连个钟都没有,还得学着怎么看时间。   宋连云一边埋头吃饭,一边思考着自己要学多少东西,才能像一个古代人那样生活。   他一个书都没有读过几本的人,真的可以在短时间内学会吗?   宋连云对自己表示怀疑。   “公子,用了晚膳您要不要找点什么事情,打发打发时间?”周全招呼着人把剩菜撤走,自己又弯着腰杵到宋连云跟前。   宋连云以前打发时间的方式是用手机看小说,如今没有手机,古代的小说他也看不懂,一时之间还真找不着什么能做的。   “你带我到处走走好了。”宋连云想,沈沧的宸王府这么大,他得认认路,不然总是得叫周全带路,怪麻烦的。   周全:“那小的去提灯。”   宋连云在偌大的王府里毫无方向地漫步,此时已经天黑,除了巡逻的护卫和府兵没有别的人在外行走,静悄悄的。   “公子,再往前走有个小花园,花园里的蔷薇花开得正好,公子可要去看看?”周全见宋连云一言不发,只好主动说话。   周全跟宋连云说话时都犯怵,对着宋公子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即便再俊美无俦,都吓得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们半点生不出旁的心思。   “有声音。”脚步还没踏进小花园,宋连云耳朵便捕捉到了细微的动静。   周全一脸困惑:“公子,哪里有声音?”他半点没听到。   宋连云没有回答周全,而是循着声音的来源,放轻了脚步走去。   进入小花园,穿过七拐八拐的幽香小径,最后宋连云在假山前停步。   这下声音便清晰了许多,能听得出是一男一女,正缠绵着。   “力气好大,你坏死了。”娇滴滴的女声从假山后传出,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娇。喘。   “我哪里坏了?”男人应和着女声,“分明就是你招我,要不是你娘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我用得着隔三差五与你在假山见面,还只能摸摸?”   宋连云干脆倚靠在了假山上,竖起耳朵听里面还能传些什么动静。   周全眼睁睁地看着宋连云跑去假山听墙角了,顿时大惊失措,贵客到王府的第一天就撞上了此等见不得光的,他该如何是好?   也不知是哪两个不要命的家伙,敢在王府里胡来!   “我娘不同意,还不是因为你没本事,现在还是个小管事。”女人嗔怪道。   假山里的动静越发暧昧,宋连云换了个更方便的姿势。   “你什么时候才跟春娘那个小贱蹄子说我们的事儿?我瞧着她的老子娘对你倒是满意,怕是催着你提亲呢。”   “春娘那下等样貌,怎么能跟你比?我不可能娶她的,跟她逢场作戏也不过是为了她爹能帮我往上爬。”男人哄着女人,“不提了,好不容易才得了机会,再让我多摸摸。”   “讨厌死了你。”   说话声渐渐没了,旁的声音便越发明显。   周全小心翼翼地挪到假山时,假山里的一男一女正到浓情处,即使还记得他们是在假山里躲着,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泄露了出去。   周全听得都脸红,又当着贵客的面,总不好真让宋连云听完全程。   正欲开口打断假山里浓情蜜意的两人,抓出来看看到底是谁如此寡廉鲜耻,却见宋连云手指放在唇前,示意他不要说话。   周全到嘴边的话又给憋了回去,他目光急切,但又不好在此时此地开口询问。   宋公子为何不让自己把那两人给逮了去见管家?   许是担心这等腌臜事会传得满王府都知晓?   虽说是下面的人举止不端,一旦出了王府的* 门,就是王爷的问题了。   周全想了想,索性闭了嘴退到远处,免得听一场活色生香。   宋连云听了一耳朵的狗血,甚是满足,看来古代的生活也不是那么无趣了。   “你快点儿!我再不回去,我娘要是察觉了,我们都没好果子吃。”女人催促着男人。   男人还觉得不够,他才堪堪摸了摸女人的上身解馋,要不是兰香她娘看得紧,他早就抱得美人归了。   越想男人越不悦,死老太婆还挺能活,怎么就不能掉进塘里摔死?   在男人和女人从假山里出来前,宋连云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你先回去。”宋连云小声赶周全走人。   周全哪里敢留宋连云独自一人:“公子,天色不早了,不如您跟我一道回凌飞阁去歇息?”   宋连云摆了摆手:“你累了就休息,不用管我。”   他想跟上那个男人,去凑凑热闹。   周全欲哭无泪:“公子,咱回吧。”   “嘘。”宋连云及时捂住了周全的嘴,把人拽到角落里藏好。   “等着我下次来找你。”男人和女人分开前,还摸了一把女人的腰。   女人捂着嘴“咯咯咯”地笑了:“知道了,死鬼。”   四下没有人,男人和女人便分道扬镳,朝着完全不同的方向走去。   宋连云的视力极好,夜里借着月光足以看清,便趁周全不注意时溜走,暗戳戳地跟上男人。   男人今晚应是过得不错,回去的路上还哼着小曲儿,宋连云跟了他一路,却没有跟到男人的住处,而是拐到了王府另一端的花园,这个花园要更大些,放眼望去处处都是偷偷摸摸干坏事的好地方。   “是王丰吗?”又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宋连云舔了舔唇,他好像遇到了不得的狗血剧情了。   在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王丰黑灯瞎火地去会姑娘,还会俩。   “春娘,久等了。”王丰脚下速度加快,“我才办完差事回到王府,便立马来见你了。”   宋连云无声“哇哦”了一下,这男人说谎都不打草稿,而且也不像是第一次。   是个惯犯。   找了个合适的地方窝着,满怀期待等着狗血戏码上演。   ……   周全一回头发现宋连云人没了,靠他自己是铁定找不了,只能去把此事告诉管家高福。   恰巧沈沧也从皇宫回了王府,直接让周全到他跟前回话,有什么是得这个时候来的?   “王爷,宋公子他、他捉奸去了!”周全伏在地面上瑟瑟发抖。   沈沧一个弹跳而起:“你说什么?”   宋连云捉奸去了?   捉谁的奸?    第4章   王丰没有对着春娘上下其手,春娘也没有要和王丰过多亲热的意思,看得出来,王丰在对待两个人时采取的策略不一样。   “办事到这么晚呀?”春娘提着灯,映出她心疼的小脸,“你辛苦了。”   王丰握住春娘的手,含情脉脉:“不辛苦,能早日当上更大的管事,我才有底气娶你。”   春娘一听,更羞了:“你也不用那么着急,我会等你的。”   “怎么能叫你一直等我?”王丰低下头,似是想去亲春娘的脸,但又忍住了。   宋连云佩服,王丰不仅脚踏两只船,还能演出不同的效果,把小姑娘哄得一愣一愣的。   “你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王丰挨得太近了,春娘鼻子嗅到了香粉味道,“哪里沾上的香粉?”   王丰的脸色顿时一变,不过很快又调整好了,张口糊弄春娘:“今天一直在外边跑,也不知是怎么沾上的,还好你闻到的是香味儿,没有闻到我一身的汗臭味儿。”   春娘没有怀疑王丰,有些香粉的确沾上一点就很持久,她也买过那样的香粉。   宋连云单手支着下巴,看着王丰演戏。   他记得他没有在方才那个女人的身上闻到过香味儿,而王丰经过时是有香味的。   看来王丰脚踏的还不止两条船,只是不知他身上的香粉,属于哪一条船。   宋连云很不解,他看过的狗血小说里,不管男人女人,起码都长得好看,王丰也就是个普通长相,怎么就能讨那么多姑娘喜欢?这模样还说春娘是下等样貌,脸还挺大。   王丰花言巧语哄了春娘一会儿,夜越发深了,风吹得人发冷。   “起风了,你快回去,别冻着。”王丰分别前,还捏了一把春娘的手。   “你也是。”春娘提着灯,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   王丰目送春娘走远,直到看不见灯火闪烁,才优哉游哉地往回走。   宋连云再次跟上王丰。   王丰是下人,住在外院,天又黑,没走多快,宋连云跟了许久还没有到。   有些无聊了。   路过池塘时,宋连云叫住了王丰。   半夜三更突然有人在背后叫自己的名字,王丰吓了一大跳,惊恐地脚下绊了一跤,刚好又是上台阶,一绊就摔了下去,膝盖磕到了石砖上,痛得王丰哇哇大叫。   “谁在装神弄鬼?”王丰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有本事你出来!”   宋连云幽幽出现,毫无波动的眼眸锁定王丰。   王丰确认真的是人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在捣鬼,心里松了一口气:“你谁啊你?大晚上吓唬我做什么?”   宋连云并没有吓人,他只是单纯喊了王丰的名字,好让他站住。   “你哑巴了?”王丰咬牙,“怎么不说话?”   宋连云环顾四周,这里就是最佳位置,然后抬脚。   在王丰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给王丰一脚踹进了池塘里。   春日里池塘还没有莲花莲叶长出来,宋连云把人踹进池塘里也不会损坏王府的风景。   踹完了人,无视王丰在池塘里扑腾着大喊救命,宋连云往凌飞阁走。   再不回去,周全怕是要着急了。   宋连云想差了,周全岂止是着急,他都成热锅上的蚂蚁了。   周全陪人陪到一半人丢了,还是因为王府里出的腌臜事儿,他马不停蹄地赶去给高福汇报,好歹不歹遇上了王爷刚刚从宫里回府。   平日里周全是不会到沈沧面前回话的,难道有一次,还不是什么好消息。   沈沧听到周全说宋连云捉奸去了,震惊得无以复加,他的王府里哪里来的宋连云的奸?   他当即就让周全一字一句细细讲来。   周全脑袋抵着地面,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沈沧听完,一时不知该有什么反应。   宋连云明明看起来性子极为冷淡,白度的试探也足以说明这一点,那宋连云跟着那个狗男人是想干什么?   “王爷,可要在府里寻找宋公子?”白度一直拧着眉,他对于宋连云能够在王府自由行走充满了担忧。   沈沧瞥他一眼:“找什么找?你是想再找出几对在本王的王府里偷情的男女?”   宸王府要是传了这么个笑话出去被他的政敌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抹黑他。   白度自知理亏便闭嘴不再多言。   “本王去凌飞阁等他。”沈沧冷笑,“正好找他打听打听,是哪个下人敢在本王的府上干下流勾当。”   沈沧长腿一迈直奔隔壁凌飞阁,白度紧随其后,高福拉了一把周全,两人齐齐跟上。   今天也太热闹了,都什么事儿啊。   宋连云回到凌飞阁,却见凌飞阁灯火通明,亮堂得很。   周全在门口候着,终于等到了宋连云回来,急急忙忙迎上去:“公子,您总算是回来了,王爷都等了您好一阵了。”   宋连云困惑:“王爷找我有事?”   周全急得直跺脚,没想到宋公子功夫好,脑子不太行,你都在王府里抓奸了,怎么还一脸淡定?   “宋公子,本王听说,你今晚过得很是精彩。”沈沧坐在上位,似笑非笑。   宋连云没有反驳,他还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   沈沧:“……”   “王府里出了这等丢人现眼的事儿,让宋公子看了笑话。”沈沧问,“宋公子以为,本王应当如何处置?”   “问我?”宋连云指了指自己,“这是王爷的家,怎么处置不是王爷自己说了算?”   沈沧:“毕竟宋公子看的听的,比本王多。”   正经人谁去听这档子墙角?   宋连云讪讪,他就是喜欢看点狗血剧情,真没别的意思。   “王爷,依属下看,就将那对苟且之人逐出王府去,以儆效尤。”白度沉声,“王府里断然不能姑息养奸。”   “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那便按你说的办。”沈沧支着脑袋,“高福,去拿人。”   “请等一下。”宋连云叫住高福,“我有话要说。”   高福望向沈沧,沈沧抬手,示意高福回来。   “王爷,那个男人被我踢进了池塘里,很好辨认,抓了他赶出去,其余的能不能不追究?”宋连云试探着问。   沈沧微微扬眉,白度说宋连云冷血无情,他看倒不尽然。   宋连云揣摩着沈沧的心思,思量了一番才道:“左右都是那个名叫王丰的男人惹出来的祸事,处置他也还算合理。”   沈沧意味深长笑了一下:“宋公子,你挺怜香惜玉的。”   白度神情莫名,应是想不明白宋连云不为受鞭打之刑的人求情,偏偏此时又替下人求情。   宋连云:“和怜香惜玉无关,只是我个人的想法。”   他看过不少古代背景的小说,小说里的女子受到的限制比男子要多太多,没得因为这种事情,平白害了人性命。   “高福,带人去把在池塘里滚过的那人给抓起来,先打三十棍,打完后扔出王府,不许他再靠近王府半步。”沈沧发话。   白度不赞同沈沧的处置,想要劝说:“王爷,一个巴掌拍不响,只处置一个人是否太过轻了些?”   宋连云藏在衣袖里的手臂瞬间绷紧。   沈沧面色冷下来:“白度,何时轮到你来教本王做事了?”   “属下该死!”白度自知说错了话,跪地请罪。   沈沧:“本王不希望从你的嘴里再次听到类似的话。”   白度脑袋深深埋下去:“属下不敢。”   宋连云的手臂又渐渐放松下来。   “行了,时辰也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沈沧拍了拍椅子的扶手,“宋公子,你也好生休息,本王先告辞了。”   宋连云应下,目送沈沧被好些人簇拥着离开凌飞阁。   等人都走完了,宋连云才向周全询问:“那个白度,和你们王爷之间是什么关系?”   作为下属,竟然敢质疑上司的决定,沈沧还没有拿他怎么样,换成boss,一顿毒打肯定少不了。   所以宋连云跟在boss身边时从来不说话,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最好,要还是被点了名,便说什么都不知道,装聋作哑。   周全:“白大人祖上就是皇室的暗卫营统领,和皇室自然亲近,白大人的父亲老白大人在宫里负责皇上和太后的安全,白大人就跟着我们王爷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沈沧对白度那么纵容。   沈沧是真的信任白度,白度也是真的在为沈沧考虑,和别人不一样。   宋连云躺在陌生的大床上,盯着如月影朦胧的床幔,久久不能入眠。   他救的那个孩子,有没有活下来呢?   希望有好好活着。   他也想好好活着,也会好好活着。   在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里。    第5章   宋连云夜半失眠,迷迷糊糊也不知何时才睡着,等他睡醒,已经是日上三竿。   “公子,白大人来找过您,您还睡着,小的便没有叫醒您。”周全端着热水进屋,尽心尽力地伺候。   宋连云:“白度?他找我?”   白度找他,是沈沧叫他来的?不然一个暗卫营统领大早上找他干嘛?   宋连云脸埋进水盆里狠狠搓了一通,又拿帕子擦干了脸:“你陪我去一趟王爷那儿。”   周全:“公子您也不用急,先用早膳。”   厨房送来的早膳还温着,就摆在桌上。   宋连云不会跟自己的早饭过不去,便折了方向,先去吃饭。   反正沈沧找他也不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真重要也不会放任他睡懒觉睡到自然醒。   周全趁着宋连云用早饭,打发了院里的下人去玉衡堂,看看王爷今个在不在家,免得宋连云白跑一趟,他们王爷忙的时候连续许多天不见人影都是常事。   沈沧要确定宋连云附籍在宸王府,便没有出府,反正他是王爷,有什么公务,也是大臣们上他家,用不着他辛苦辗转。   周全差去玉衡堂的人回报,说王爷在府上,周全才引上宋连云去玉衡堂。   “王爷,你找我?”宋连云经过不到一天的时间,行礼已经有模有样,不再像昨天那么生疏,处处都透露着不对。   沈沧温尔:“你没有籍契很是不便,本王想替你补上。”   这是要给他办个身份证的意思?   沈沧人还挺好。   宋连云露出感激的表情:“那我要做些什么?”   沈沧缓缓道来:“籍契要记录名字、籍贯、居住地还有职务,以及你的财产,白度会跟你一道去办理,你不必担心。”   宋连云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籍贯沈沧能给他编,那居住地怎么写?他现在住的可是沈沧的王府。   沈沧看出了宋连云的犹豫,贴心地解释:“你可以附籍在本王的王府,这样就算是官府例行查访,也不会来查王府。”   利用权力钻空子?还真是个方法。   宋连云:“谢谢王爷。”   沈沧摆摆手:“不客气,你救本王一命,本王做点力所能及的报答你也是情理之中。”   能够拥有自己在古代的身份证,宋连云显得有些雀跃,他还没有穿书前都没有属于自己的身份证。   他自从被捡回去训练的那一刻,仅有宋连云这个名字给他留下,在他原本的户口上,他早就在十岁时遭遇海难成了死人。   作为工具,他们不需要属于自己的身份,或者说,boss要他们用身份就是什么身份,至于他们自己到底是谁,没有人会在意。   白度带着宋连云去官府附籍,白度出门从来都是骑马,等出门时下人牵了两匹马来,他才想起问宋连云会不会骑马。   “会一点。”宋连云扯着缰绳翻身上马,两条腿夹住马肚。   他仅限于会骑,要想跟古代人一样骑马打仗,那他做不到。   “能骑就行。”白度也上了马,“你只管跟着我走。”   户籍办理要到官府,宸王府离皇宫近,离官府却很有一段路,还要穿过京城的闹市。   京城管制严格,无故不得在城内策马,即便是骑马也不能走太快,正好给了宋连云观察的机会。   根据小说的描述,大启是一个很繁荣的国家,作为一国之都,京城更是了不得,宋连云一路上看得眼花缭乱。   白度本就是京城人,从小在京城长大,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他瞧着宋连云四处张望,心里的疑惑也越来越多,这个宋连云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平日里原本很快就能到官府,因为宋连云沉迷于欣赏花花世界,愣是拖了一倍的时间才到。   在京城的府衙当差,衙役的眼神也不差,远远看着两个穿着不俗的人骑马而来,便去里边请京兆府尹。   “到了。”白度率先下马,将马拴在京兆府外。   宋连云学着白度的动作,将两匹马并排拴好。   衙役很快就请了京兆府尹出来,京兆府尹认得白度,恭敬得不得了:“白大人今日怎么到京兆府来了?王爷有事吩咐,只管传唤下官便是。”   白度:“何大人好,我来京兆府是奉王爷的命令,来办理这位公子的附籍。”   何志远笑意盈盈对上宋连云,被宋连云冰冷的眸子冻了一哆嗦,又转向白度:“既然是王爷吩咐的,下官肯定办好,里边请。”   宋连云跟着白度往京兆府衙门里走,困惑地挠了挠头,为什么这个京兆府尹不跟他说话?   沈沧亲自吩咐的,必定不会怠慢,何志远亲自拿了官印和纸笔。   “这位公子的姓名是?”何志远笔蘸了墨,就等着宋连云开口。   “宋连云。”   何志远提笔写好宋连云的名字。   “哪里人士?”   宋连云不知道,看向白度。   白度:“青州。”   青州?那不就是宸王的封地?   “那宋公子发父母妻儿呢?兄弟姊妹有多少?”何志远又蘸了墨,往下接着写。   “没有。”宋连云很是干脆。   何志远落笔顿了顿,对宋连云生出了怜悯之心。   “如今宋公子是住在宸王府,官职就写宸王护卫。”白度道。   何志远牵了牵嘴角,真当他是傻子呢?哪个护卫面子这么大,由白度亲自陪同来办附籍这等小事儿?   听闻昨天宸王遇刺,得一高手相救,这位宋连云公子,多半就是那位高手。   “宋公子既是王爷的护卫,那该算军籍还是民籍?”何志远不敢自己拿主意往下写。   白度:“军籍。”   何志远得了白度的准信,才写完了最后一栏的信息,最后盖上了官印。   待水墨晾干,附籍就办理完成,效率十分之高。   宋连云收好属于自己的户籍,和白度一块回宸王府。   回去路上,宋连云对周围的热闹景象不关注了,他问起了自己的籍契上为何要编一个官职,还要落成军籍。   “按大启律法,无业之人为闲民,闲民要是超过一个月没有正经营生,就要去服徭役。”白度解释。   宋连云恍然大悟,心想还是沈沧考虑得周到。   “可为什么我不是民籍,而是军籍?”宋连云追问。   白度:“大启军籍,年过五十者若生活困难,可凭籍契每月至官府领取钱粮。”   宋连云张了张嘴,这么看来大启的百姓过得还挺好。   白度悄悄瞥了宋连云一眼,宋连云并没有怀疑他所说的是真是假。   宋连云其实还挺好骗,难怪王爷敢把人留在王府。   为何要给他编一个王府护卫的职务,又为何要附籍王府,宋连云是真的没想过。   白度忽然间觉得,宋连云应当是把他卖了但是可以靠自己的武力脱困跑掉的那一类人。   “白大人,既然我名义上是王爷的护卫,是不是也应该做点护卫的活儿?”宋连云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衣兜,一个子都没有,他想花钱。   白度一时之间答不上来,王爷没说要给宋连云真的找个活干。   “宋公子,你毕竟是王爷的救命恩人,就算是不干活儿,王爷也不会亏待你。”白度说。   把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收为护卫,除非疯了。   宋连云:“那我回去之后问问王爷,能不能让我给他当护卫。”   他打不过白度,还能打不过旁的人?   他可是他们那一群人里面,最能打的一个,不然boss早把他当成玩物送人了。   白度目光一震,很是不解,宋连云明明能吃喝玩乐,执着于干活是为何。   “宋公子,你是有什么不干活就难受的……习惯?”白度斟酌再三,没把“毛病”二字给吐出来。   宋连云:“我给王爷当护卫,他不得给我发钱?”   白度被宋连云的理所应当再度震了震,宋连云清楚摄政王救命恩人的含金量吗?怎么还惦记着当护卫那三瓜两枣?   直到回了宸王府,白度都没有想明白到底为什么。   看来宋连云不太聪明,说不定也是因为不太聪明才被放弃。   宋连云在脑海里计划着怎么赚钱怎么花,没有在意白度扭曲的表情,要不是回到王府,正好遇到了高福管家带人把王丰给丢出府,他还能继续想。   王丰瞧着已经挨过了棍棒,下半身一片血肉模糊,被高福无情地撵出王府。   “高管家,我做错了什么要这般对我?”王丰尚且不知自己是哪里触犯了沈沧的威严,竟然会被高福亲自带人抓,还数着打。   “我这些年在王府当差,即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高福“啐”了一口:“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替功劳苦劳的?”   宋连云下马,兴致勃勃地凑上前:“高管家,巧。”   高福立马换了一副姿态:“公子回来了,快快请进府!”   王丰也在此时抬头,却看见了一张昨天晚上才见过的脸。   “是你把我踹进池塘里的!你个王八蛋!”   高福:“来人,堵住他的嘴!”   宋公子踹你是你罪有应得,还敢骂宋公子,胆子真大。   宋连云冷冷垂眸:“嗯,是我踹的,你不该踹?”   王丰被下人押着堵上嘴,只能瞪大了眼睛愤愤盯着宋连云。   宋连云走过去半蹲下,挥了挥手让下人们松开王丰。   “我会在你所不知的地方看着你,你这张嘴要是吐出什么不干不净的话,我会找上你,割了你的舌头喂狗。”   王丰惊恐地想要避开宋连云,又无处可躲。   宋连云吓唬完王丰,觉得没趣,站起来走了。   “高管家,不打扰了,你接着忙。”宋连云大摇大摆踏进王府。   高福笑眯眯地把人迎进王府,扭头就变了脸:“拖远点儿,别脏了我们宸王府的地。”   宋连云听到了高福的声音,耳朵动了动。    第6章   白度回到王府,即可便去玉衡堂回禀。   沈沧悠闲地品着茶:“他没有怀疑?”   白度一言难尽:“王爷,宋连云不仅没有怀疑,他还真打算给您当护卫。”   “嗯?”沈沧好奇,“他给本王当护卫?”   白度:“是,宋连云说,他给王爷当护卫,王爷就得给他发俸禄。”   沈沧:“……”   “本王见过不少心思奇特的人,像他这般的,还真没有见过。”沈沧惊叹。   他知不知道他救的是大启的摄政王?就算是要爵位要金银财宝都不在话下,宋连云都没有想过,怎么就想着给他当护卫了?   “属下也很是惊讶。”白度羞愧低头,“属下会竭尽全力去查宋连云的。”   “算了,有查宋连云的工夫,还不如忙点别的。”沈沧直觉,宋连云不可能让他们查出来真正的底细,就算是把天下翻个底朝天。   白度试问:“那王爷会让宋连云给您当护卫吗?”   沈沧叹了口气:“再说吧。”   他还有一大堆公务要忙,暂时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来仔细思考到底要怎么安置宋连云。   确定了宋连云没有危险,沈沧还是打算放宋连云离开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当个自由自在的人。   宋连云无父无母,也无兄弟姊妹,那以后还是要成亲生子的,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呆在宸王府当个客人。   回到王府,宋连云并未回他住的凌飞阁,而是寻着昨天晚上的路,先去找了春娘。   听王丰的语气,春娘的爹娘在王府里应该也算是有头有脸的管事,不然王丰也不会巴结春娘,王丰被高福带人打了三十棍扔出王府,铁定很快就能传到春娘一家人的耳朵里。   春娘并不清楚王丰是因何被赶出王府,兴许心里还对王丰抱有同情之意。   宋连云想去看看春娘的反应。   王府很大,可哪些人要做哪些事,能呆在哪个地方,都是有规矩的,宋连云即便没有带上周全,也找到了春娘一家人的住处。   正如宋连云所料,春娘一家人得知了王丰被赶出王府的消息,正在商议要怎么办。   “高管家亲自把人给带走的,王丰定然是犯了大忌讳,此时我们一家人与王丰切割尚来不及,可不能去管闲事。”春娘的爹是个门清的,告诫着春娘。   春娘咬着唇,不安地攥着衣裙,明明昨天晚上他们还见过面,怎么今天王丰就被赶出了王府去呢?   “春娘,娘知晓你心里有王丰,可这里是王府,我们一家人都是在王府讨生活,不能糊涂。”春娘的娘也在一旁劝说女儿。   “爹、娘,我就是想不通,王丰犯了什么事,竟落得被逐出王府这样的下场。”春娘双眼通红,下一秒就能哭出声。   宋连云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然后敲了敲门。   “谁?”春娘爹惊起。   宋连云推开门进去:“我有话要说。”   宸王府的下人们是知道府上来了一位客人,却不认得宋连云,对于悄无声息出现的宋连云,春娘一家人紧张地不行,下意识往角落里躲。   宋连云的相貌就注定了他不能靠外表获得人们的信任,所以他也没作解释。   “昨天你和王丰见面时,不是闻到了他身上香粉味道?”宋连云看向春娘,“你真的相信王丰是在外办事时沾上的?”   春娘捂住了唇,她和王丰见面,眼前这人如何会知晓?   “王丰不是什么好人,他脚踩几只船,如今被赶出了王府,对你而言是好事。”说罢,宋连云也不管春娘一家人是何反应就转身离去。   别的男人宋连云不清楚,但急色的男人一定靠不住。   他那个残酷的boss手底下不光养了杀手,也养了很多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两者被派的任务不同,因此交集很少。   却也不是毫无交集,只不过没有落得什么好结果。   一个女孩被一个男人哄着谈恋爱,没有等到和boss挑明这件事,就把女孩给拐上了床,女孩还怀上了男人的孩子,后面显怀了藏不住,女孩被boss下令,强行拖去流产。   宋连云当时身受重伤,人在医院躺着,因而也是后来才听说,女孩求boss让他跟孩子的父亲结婚,boss叫男人在女孩和他的前途之间选择一个,选女孩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放他们走,只是能不能混出头赚到钱,得看他们的本事,选前途,boss就提拔他做赌场的负责人,但是女孩和孩子都要他亲手杀死。   “那个家伙也真够狠的,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亲自动手,一拳一脚把人给活活打死。”这是宋连云听到的感慨。   至于再后来,当着赌场的负责人,男人换着女人睡,哪里还记得当初被他杀死的一大一小。   宋连云不曾和那个男人打过照面,不然他肯定会捅男人一刀。   在春娘这露了个面,宋连云又折去了另外一头,他感觉那姑娘应当是个机灵的,不会像春娘这样,还想着去救王丰。   果不其然,宋连云找到兰香时,兰香正和她一块干活的丫鬟们聊天,说的就是王丰被赶出了王府这件事。   兰香像是没爱过,骂起王丰来嘴下不留情,哪里还有夜半温存时的娇软?   宋连云对听姑娘们骂人不感兴趣,只一会就走了。   只要兰香自己不说,就没有人知道她和王丰有过肌肤之亲,以后还是能好好嫁人。   古代人嘛,行为开放思想保守。   宋连云溜达回凌飞阁,就跟守在门口的周全打了个照面,周全的目光带着几分哀怨:“公子,您又是上哪里去了?”   这个“又”字就很精髓,宋连云微微愧疚了一下下。   “就是随便逛了逛。”宋连云含糊道。   周全无声叹了口气:“公子,以后您去哪儿好歹给小的说一声,不然王爷寻不到人,该着急了。”   宋连云抓错重点:“王爷又找我?”摄政王不忙吗?   周全:“……”   算了算了,以后自己多上点心就是,总归得把人给伺候好。   “王爷公务繁琐,没有找公子,公子若是想见王爷,小的陪你去玉衡堂。”周全打定主意要跟着宋连云。   宋连云怪异地看了周全一眼,他没事去找沈沧做什么?欣赏狗血剧情?   可沈沧的狗血剧情是围绕着他的侄子小皇帝展开的,他也围观不到,除非沈沧带他进宫。   说起来,沈沧瞧着也就二十来岁,离他跟他侄子两男争一女的狗血戏码上演应当还早。   在王府呆着很无聊,演武场又有府兵和暗卫要训练,他要是独自出现在演武场,很可能会分去他们的心神。   不如……出门找点乐子好了。   王丰被赶出了王府,总要找个地方去,看看能不能找到王丰身上香粉味是来自于哪里。   宋连云想着想着就要往外走,周全眼皮一跳,火速跟上:“公子去哪里?小的给您套个马车?”   周全是万万不敢再把人给丢了。   宋连云停步,他要是带着周全去看王丰的笑话,是不是不太好?   怎么说周全和王丰也算是同事呢。   宋连云打消了去找王丰的主意:“没有来过京城,我去转一转,认认路。”   周全:“公子出门必然得有人带路,小的给您带路!”   宋连云转念一想,也不是非得靠自己找事情打发时间,周全不是很热心吗?   于是宋连云对周全微微一笑:“那好,你就带我去茶楼酒楼之类的地方坐坐好了。”   周全:“好!”   宋连云补充:“顺便,带上钱。”   他是一个铜板都没有的。   周全:“公子稍等,小的立马去拿钱。”   宋公子要出门,周全自然是去找高福这个管家批钱,他也不是不能自己先垫着,怕就怕他的那点小钱不够垫的。   周全找高福要钱,高福也拿不定要给宋连云多少,还是去找了沈沧做主。   沈沧正和上门的几位大臣在议事,中途高福来报宋连云要出门,需要银子,问他给多少合适。   感叹了一下宋连云是真一穷二白,然后沈沧大手一挥,让高福拿五百两的银票给宋连云,再备上些铜板和碎银子。   周全从高福那领到了零零总总快六百两银子,整个人都麻了。   他一个月的月例才三两银子,一年到头加上各种年节赏赐也凑不齐六百两银子。   “公子,小的领了钱,有快六百两。”周全把装着钱的锦囊捧到宋连云跟前。   宋连云不清楚六百两是多少,从沈沧的身份来猜测,六百反正不少,他出门逛个街也不至于要这么多银子。   “你陪我也辛苦,这算是你的辛苦费。”宋连云从锦囊里摸了一块最大的碎银给周全。   “谢谢公子!”周全揣好银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要是宋公子能够一直留在王府就好了,宋公子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主子,伺候他很轻松,还有大额的赏钱拿。   宋连云学着沈沧那样,* 把装着钱的锦囊系在腰间,带上周全一道出门。   宋连云出门后,白度趁着沈沧中途歇息去回话。   “他去哪里了?”沈沧懒懒问道。   白度:“茶楼。”   沈沧:“可知为什么是茶楼?”   白度:“听他和周全的交谈,好像是因为茶楼热闹。”   沈沧轻声笑了笑:“错了。”   “哪里错了?”白度不解,宋连云就是这么跟周全说的。   沈沧没给白度解惑,白度的心思永远都揣摩不了宋连云。   宋连云孤身一人凭空出现,这世间都找不出一个和他有关系的人,这种人其实很害怕孤独。   看似享受寂寞的人,实则最耐不住寂寞。    第7章   宋连云带着周全溜达溜达着往茶楼走。   据周全说,京城最好的茶楼是福来楼,地处繁华街巷,距离宸王府倒也不算太远,宋连云便懒得等马车,走着路过去,顺便在路上还能买点零嘴。   周全头一回在主子跟前伺候,就遇上了宋连云这么个不着调的,一会看看这个,一会又摸摸那个,不看紧点一眨眼人就不见了,深感赏银拿得不容易。   等宋连云到了福来楼,周全已经给累出了一身汗,宋连云却是连气都不带喘的,嘴里还吃个不停。   “来个楼上的包厢。”周全在茶楼的伙计迎上前时抢先说道。   一楼人多,他怕自己晃个神就能把宋连云给看丢了,丢了贵客,王爷少不得要狠狠责罚他。   宋连云对周全做主没有意见,伙计领着上楼他便上楼,只是在上楼时还是下意识地将整个茶楼的布局结构扫入眼中。   “两位客官,里边请。”伙计推开包厢的门。   宋连云大步走进去,拉开椅子坐下,悠闲地翘起腿。   包厢整面的窗都是打开的,外面是茶楼的花园,点点颜色映入眼帘。   花园中间还有个台子,是留给说书人的,只不过还没有到人家上工的时辰,并不在茶楼。   宋连云不太认得单子上的字,干脆叫周全点了单,趁周全纠结点单时,宋连云拍了怕手,就要往外走。   周全手疾眼快把宋连云给拉住:“公子,您去哪里?”   宋连云:“我就在附近转一转,你不用管我。”   “反正茶楼送茶水和点心来还得一会儿,小的陪公子一道转。”周全火速点了单扔给伙计,自己死死跟着宋连云。   昨天晚上没跟着宋连云,宋连云还只是扒出来一个脚踩几条船的狗男人,打一顿赶出王府也就罢了,这会是在福来楼,要是撞见了有权有势不好对付的人,宋连云吃了亏,那才不好弄。   周全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打定主意要跟着宋连云。   宋连云只觉得莫名其妙,周全跟着他做什么?这么大的人了,还来黏人那套?   不理解,但尊重。   “你想跟就跟着。”宋连云说完,抬脚就走。   古代人聚集的场所不多,茶楼是其中之一,在茶楼多转转,能听到的消息不会少。   他就喜欢听别人在背后蛐蛐人,左右蛐蛐的又不是他。   宋连云装作若无其事,在茶楼的二楼慢慢游走。   他的听力比普通人要好很多,哪怕是隔着一层墙,也能隐约听见点什么。   都以为古代人很保守,其实开放得很,宋连云随便走走都能听到令人咂舌的内容。   什么南阳郡王府的世子并非南阳君王的亲生子,而是在郡王妃生产之时被产婆掉包了的自己的孙子,南阳郡王的亲儿子被产婆给抱走了,结果产婆再来给府上的姨娘接生时,不小心说漏了嘴,南阳郡王怒气冲冲地把产婆拖去打得半死不活,才把自己的亲生儿子给寻了回来。   只是假世子是先帝尚在时就册封了世子,如今的小皇帝还没有亲政,只能请求沈沧下旨重新册立世子,被沈沧嘲笑了一通。   还有什么吏部侍郎家的小姐,寻死觅活非要嫁给一个科举不中的男子,每天都神神叨叨地念着她夫君必定能够高中状元,今年又要开科了,好多人都在赌她今年能否如愿以偿。   不管是沈沧还是他兄长,掌控朝政都极为严格,吏部侍郎想给自己的女婿弄个小官当当,为此还特意登门,送上了厚礼,结果沈沧连人带礼给轰出了宸王府。   宋连云感慨,沈沧这摄政王还真是不好当。   周全的耳力不如宋连云,只能听见一点点,但作为一个在王府待了那么多年的老人,周全对这京城之内的消息掌握得比宋连云多得多,因而也能大约猜出些什么来。   真是奇了,宋公子怎么偏偏就喜欢这一口?   周全揉了揉发胀的脑袋,紧紧缀在宋连云的身后。   宋连云眼看着就溜达到了尽头,准备去包间门口晃一圈就回去,他看见伙计端着盘上楼了。   “花满楼的新花魁,还有几天就要露脸了。”   “你打算去竞拍花魁的初夜?你们家再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吧?叫你爹娘知道了还不得打断你的腿。”   又是很多男人热爱的那档子事儿。   没意思。   宋连云抬脚就要走。   “哪呢,我是要直接把那花魁给买下来,送给宸王。”   宸王?不就是沈沧?   宋连云刚抬起的脚又落了回去。   周全:“???”怎的不走了?   宋连云食指抵住嘴唇,示意周全不要出声。   周全会意,双手捂住了嘴。   宋连云指了指他们包间的方向,挥了挥,让周全先回去。   周全是个有眼力见的,此时没有执着于要跟着宋连云,轻手轻脚地转身往回走。   宋连云贴得更近些,方便自己偷听。   “你买个花魁送给宸王做什么?你看宸王像是能被区区一个花魁迷住的人?”   “宸王见过的美人多是不假,花魁的美貌和才情也未必能吸引到他,可若是这个花魁身份特殊,又当如何?”   宋连云把食指放进嘴里嘬了一口,在窗户纸上戳出一个小洞,眼睛凑近。   包间内一个华服男子侃侃而谈:“你可曾听说过梁疆有个妹妹?你说,以宸王跟梁疆之间的交情,要是得知梁疆的妹妹被人卖到了青楼,他会是何反应?”   “荀棋,你在说什么?梁疆不是全家都因战而死了吗?梁疆的妹妹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同伴大为震惊。   荀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梁疆的妹妹以为他们全家是受了宸王的迫害而死,你说她恨不恨宸王?”   同伴惊骇,打翻了茶杯,还逸着热气的茶水洒了一地。   “你想刺杀宸王?你疯了?”   荀棋眼中流露出疯狂:“魏子昂,你我两家本都是大启重臣,自太宗皇帝起就地位超然,可自打先帝登基,便极力打压我们两家,先帝驾崩,本该我们两家辅佐幼帝,宸王却成了摄政王,更是压制得我们两家大不如前,难道你不怨?”   宋连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非常怀念录音笔。   要是他能录个音给沈沧,沈沧不得好好感谢他,让他在大启都横着走?   魏子昂似是被荀棋说动心了,垂头沉思。   宋连云在心里记下了这二人的名字,荀棋、魏子昂。   还有……花满楼的新花魁。   宋连云无声无息离去。   周全在包间里踱来踱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好不容易等到宋连云回来,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公子,是有何不妥?”周全麻利地关了门,压低声音。   宋连云斟酌了一番用词:“没什么,两个跳梁小丑。”   沈沧要是连这么点阴谋诡计都应付不了,或许早就死翘翘了,不会等到今时今日还活蹦乱跳。   “先吃。”宋连云撩开衣袍怡然入座,福来楼的茶真香,连他这种不懂茶的人都能闻得出,甚至还有一股淡淡的甜味儿。   沈沧给了他几百两银子,他喝几壶茶还是不成问题,下次来尝尝别的。   周全惆怅地看着端起茶杯牛饮的宋连云,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你没胃口?”宋连云疑惑,“怎么不吃?”   周全一脸苦笑:“吃、吃。”   他提心吊胆的,哪里吃得下?   宋连云像是全然没有察觉周全的痛苦表情,非常悠闲地品尝着京城第一茶楼的茶和点心,过了一阵,说书的人来了,还凑热闹听了会说书。   说书人很厉害,说个故事能说得跌宕起伏,喝彩声不绝如缕,还有很多人给了赏钱。   还真是有钱的捧钱场。   宋连云招招手:“你替我给说书的人送一块银子去。”   对于花沈沧的钱,宋连云毫无压力,要是哪天沈沧嫌弃他花得多了,不愿意给他银子,以他的身手还是能混口饭吃的。   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一个先来,先浪了再说。   周全“哎”了一声,拿着碎银下楼去了。   宋连云瞧着周全下楼,没一会就看不见人影,将最后一口茶饮尽,走出包间。   他不认得路,还得花一顿工夫才能找到那个什么花满楼。   希望能在天黑之前回宸王府,他和厨房约了今天晚上的菜,不能浪费。   周全去送了赏银回来,发现包间里空荡荡的已经没有人,瞬间发出尖锐的叫声。   宋公子人又跑了!   这不是在王府里,他上哪里找人去?   看调皮捣蛋的小孩都比看宋连云简单。    第8章   宋连云没有靠自己的双腿丈量京城大地,他路过车马行时果断去租了一辆马车,还有车夫赶车。   “去花满楼。”宋连云报了地名,钻进马车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剩下的交给车夫。   车夫狠狠震惊,去得起花满楼的人还需要到外边来租马车?莫非是家中已有妻子,这是背着妻子出来偷腥?   “还不走?”宋连云坐上马车,马车没动,便开口催促。   车夫激灵了一下,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掉,老老实实赶车。   是不是出来偷吃,跟他一个赶车的有什么关系?   花满楼是青楼,烟花之地自然离得远,宋连云被马车晃得昏昏欲睡,干脆两眼一闭,在马车里打起了盹。   京城繁华,来往都是人声喧闹,宋连云即使犯困,耳朵也在下意识捕捉能听清的人声,在马车上这一觉,睡得还不如昨天晚上,好歹宸王府安静。   “公子,花满楼到了。”车夫赶了许久的车,终于抵达了花满楼。   花满楼是京城第一青楼,大致也是因为如此,所以不像宋连云想的那般,门口会有姑娘们揽客。   宋连云打量起花满楼,若只是看装潢,其实与福来楼也无甚两样。   想起来他曾经也是被当作“花魁”养的,只不过他太能打,又救过boss的性命,所以逃过一劫,后来作为保镖也跟着boss出入过会所,boss不耐烦他替会所里不服管教的女孩子说话,罚了他两次也不改,便不再带他去。   宋连云眨了眨眼,慢慢从回忆里抽离,走进花满楼。   进了花满楼才有浓妆艳抹的姑娘们围上来,只是一对上宋连云那张冷得叫人胆颤的脸,又纷纷退后,不敢上前。   “你们这里谁管事?”宋连云直奔主题。   其中一个姑娘大着胆子:“是妈妈。”   宋连云抬了抬下巴:“去把她叫过来。”   说完,自己就拉开椅子坐下,跟自己家似的。   宋连云那架势吓人得很,别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们,就算是花满楼的打手也愣是没有一个敢上前的。   花满楼的妈妈听闻有人砸场子,来得飞快,原本气势汹汹,一对上宋连云的目光,瞬间蔫了,当即换了一副面孔。   “哎哟,这位公子脸生,是第一次到妈妈这儿?妈妈给你叫最有才情的姑娘陪陪你?”   宋连云从腰间摸出一块牌子:“我替宸王办事,还请配合。”   妈妈脸上的笑立马垮塌,不停地回想自己可曾有开罪过宸王的地方。   挥手赶走了围在一起的姑娘和打手,四下无人,妈妈才小心翼翼地问:“敢为公子,宸王是有何事要我们花满楼办的?”   宋连云把从周全那里顺来的宸王府令牌揣回腰间:“花满楼的新花魁,王爷有话要问。”   妈妈一听,两眼一黑,直挺挺往下倒,被宋连云一把拽住。   “你慌什么?只是问话。”宋连云冷冷道,“莫非你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没有没有!”妈妈连忙摆手,“公子可不兴乱说话啊!”   宋连云:“带路。”   妈妈捏着手帕,只能引宋连云去见人,她一个开青楼的,那是万万惹不起宸王的。   宋连云借着沈沧的排面,顺利见到了荀棋所说的新花魁。   “公子,她就是我精心养的花魁,名叫边月。”妈妈把宋连云带到。   宋连云挥手:“你自行忙去,问过话后我便走,不会影响你做生意。”   “哎、好、好。”妈妈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人,她一直没有让边月见过男人,还想着用这当个噱头抬价呢。   边月被困在单独的一个房间,房间布置得活色生香,看起来像是为了初夜拍卖做准备。   “边月见过公子。”边月面无表情地行礼,对宋连云不热络。   宋连云抱拳:“梁小姐。”   边月愕然抬头。   ……   周全垂头丧气回到宸王府,去玉衡堂找高福。   “高管家,宋公子又丢了。”周全咬紧牙关,等着挨骂。   高福也惊恐:“你昨不是说时刻不离宋公子?”   周全只能一五一十地把在福来楼发生的情况告诉高福。   高福听了,沉默了一瞬,都说好奇心害死猫,宋公子的好奇心未免也太过强烈。   “你且在这候着,我去禀报王爷。”高福他们做不了宋连云的主,也只能去找沈沧拿主意。   沈沧正扎堆于公务中,他侄子还太小,嫂子又不是朝堂上那些老狐狸的对手,只能指望他,坐得屁股都痛。   “王爷。”高福低着头进书房,“周全来报,说宋公子又不见了。”   沈沧眉心一跳:“在哪里不见的?”   高福:“福来楼。”   福来楼……宋连云怕不是又听人墙角去了。   “王爷,我们要不要派人去找一找宋公子?”高福问。   沈沧把公文扔到一旁:“不用,他身上有银子,能回得来。”   高福:“???”是这么回事吗?   “你跟周全说,以后能跟上宋连云就跟,宋连云如果非要避开他,他就自己呆着。”沈沧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宋连云只是爱玩而已。”   ……   花满楼内,边月平息了许久才冷静下来。   “公子怎知奴家姓梁?”边月警惕。   宋连云:“你不用在我面前自称奴家。”   边月愣了愣,没跟宋连云客气,她本也不想以奴家自称,更不想被困在花满楼。   “你是梁疆的妹妹,你们一家人除了你都死了,你可知是谁害死的?”宋连云问她。   边月没回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你怀疑过沈沧吗?”宋连云又问。   边月这才缓缓开口:“我怀疑谁都不可能怀疑到宸王身上。”   宋连云:“你很相信他?”   “以宸王的权势,要杀人还会留下活口?”边月笑笑,“我哥哥和嫂子双双战死,消息才传回来,就有人绑了我带走,在不知名的庄子里关了好几个月,后来才把我给卖到花满楼,不是很明显在躲什么?”   是一个聪明的姑娘。   “我今天在福来楼偶然听见有人计划将你赎出花满楼,送给宸王,他的想法是让你刺杀宸王。”宋连云说。   边月似是有被震惊到:“指望我刺杀宸王?”   宋连云点头:“不错。”   “就算宸王对我毫无防备,一个大男人还能被我一个女子杀死?”边月不知提出此计划的人,是不是脑中有疾。   “你既知宸王并非害死你亲人的凶手,宸王应当也很看中你哥哥梁疆,不如就由宸王接你出花满楼。”宋连云直觉,沈沧会愿意的。   边月目光深深扫过宋连云:“你是宸王的下属?”   宋连云想了想:“算是。”他的籍契上写的是宸王府的护卫。   “你若真能让宸王接我离开花满楼,我自然感激不尽。”边月没有急着高兴,而是沉着道,“不过,我倒是想看看,是谁要赎我去当刺客。”   宋连云拧眉:“你不害怕?”   边月:“有什么可怕的?”横竖也比留在花满楼,每天被打手看得死死的,连自尽都不能强。   宋连云不了解古代的各种规则,他不知该怎么劝边月。   “公子,我虽不清楚你为何要特意来花满楼找我,但能见到我想必你也使了手段,梁边月在此谢过。”边月说着就跪地一拜。   宋连云慌忙将人扶起来,他只是想做点自己能做的而已。   “我会去找沈沧说明你的事,你也放心,我会带你走出花满楼。”宋连云保证道。   梁边月:“多谢。”   宋连云没在花满楼逗留太久,他打着替沈沧办事的幌子来的,这事总该办完了,抢在那妈妈来催促前,宋连云便先行出了门。   花钱雇了马车往宸王府走,靠在车厢上,宋连云在思考保留计划。   要是沈沧会出手救梁边月,那是最好的结果,万一沈沧早已经不记得有梁边月这么个人,亦或者他不信任梁边月,想要杀了梁边月……他不能害梁边月。   他怎么说也是沈沧的救命恩人,大不了就用这个作为条件,换梁边月。   要是还行不通,那他就想法子悄悄把梁边月从花满楼给带走藏起来,只要不被人找到,生活得再艰难都比花满楼好。   宋连云揣着一脑袋计划回到了宸王府。   刚进王府,就有等候多时的下人请他速回凌飞阁。   难道是他把周全甩掉偷偷去花满楼,沈沧生气了?   哦,对,他还摸走了周全的腰牌。   宋连云心虚地回了凌飞阁。   凌飞阁一片安静,下人们都不在,只有烤肉的香气从院子里往外飘。   除了沈沧,也没有人能在这府上随意烤肉了。   宋连云咽了咽唾沫,还怪香的。   “哟,这是谁呀?”   宋连云一踏进院子,就看见沈沧握着一把烤肉串,笑眯眯的,像不怀好意的样子。   “都什么时辰了?你还知道回来呢?”沈沧一开口就充满了阴阳怪气。   宋连云:“……”   沈沧为什么要捏着个嗓子说话?   他是不是有毒?    第9章   宋连云一步一步挪到沈沧身边:“王爷怎么来我这边了?”   沈沧:“就是好奇你顺走周全的腰牌去了何处。”   办什么事还得拿周全的腰牌?   “这件事说来话长。”宋连云撩开衣袍落座,很是顺手地把手伸向了烤肉串,“我慢慢说给王爷听。”   沈沧往后一靠:“那本王洗耳恭听。”   宋连云一口气先吃了五串烤肉串,这肉吃起来跟他以往吃过的任何一种肉口感都不一样,难道是古代的养殖技术和现代不同,所以导致了肉吃起来也不同?再说了,沈沧是王爷,一切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同一种肉可能用的都是不同的饲养方式。   自然地说服了自己,又过了过嘴瘾,宋连云终于开口:“我揣着王爷给的银子,带着周全去了京城最好的茶楼福来楼。”   沈沧额角一跳:“不必说得如此详尽。”   宋连云正色:“王爷,都是关键词。”   “……”沈沧闭眼,“行,你接着说。”   宋连云便继续:“作为京城最好的茶楼,福来楼会汇聚许多达官贵人。”   沈沧抬眼,眸色微动:“你遇到了哪个贵人。”   “荀棋和魏子昂。”宋连云想了想,“他们瞧着不是靠自己成为达官贵人的,应该是靠的家里。”   沈沧坐直了身体:“你在福来楼可是听见了荀棋和魏子昂谋划什么?”   宋连云点头:“荀棋对魏子昂说,要诱导梁疆的妹妹把王爷你当作仇人,让梁疆的妹妹刺杀你。”   沈沧脸上的笑容褪尽:“你确定荀棋说的是梁疆的妹妹?”   宋连云觉得沈沧抓重点的能力不错,没有抓歪。   “我听错的可能性为无。”宋连云坚定。   沈沧胸膛剧烈起伏着,攥紧了拳:“你去找梁疆的妹妹了?她人在哪里?”   宋连云:“在……花满楼。”   “花满楼?什么地方?”沈沧愣了一下。   宋连云:“青楼。”   “啪”   茶盏被沈沧掀翻在地,摔得四分五裂,茶水泼了一地。   “他们怎敢?”沈沧怒目,“高福,去把白度给本王叫来,随本王去花满楼!”   “王爷,梁姑娘有话让我带给你。”宋连云拉住沈沧,“你能否听听她想说什么?”   沈沧怒不可遏,可听到是梁边月有话要对他说,又坐了回去。   “王爷,梁姑娘的意思是,不让你去救她,就等着荀棋花钱把她从花满楼带出来。”宋连云道。   沈沧眉宇间的怒气消散不去:“本王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呆在青楼。”   宋连云:“王爷心善,梁姑娘心里也清楚,我已替王爷试探过她,她是相信王爷的,所以,也请王爷给她一些信任,由她自己做主。”   沈沧撒了一通火,宋连云再这么一劝,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他要是现在去花满楼把梁边月带走,梁边月的确能少受几天苦,但幕后黑手就不好抓了,仅凭宋连云偷听到的消息就想收拾荀棋以及荀家,办不到。   小不忍则乱大谋。   “本王会抓紧时间,拿到足够的证据。”沈沧语气里都充斥着杀意,看得出他是真的很在乎。   宋连云给沈沧倒了一杯水,递给他:“王爷,你能和我说一说梁疆是谁吗?”   沈沧接过宋连云递来的水,垂头饮下,隔了一会儿,沈沧才慨然道:“梁疆,他是本王的好友。”   在一旁伺候的高福看得眼皮直跳,宋公子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王爷藏了好几年的伤疤给揭开了?   王爷暴怒时他还敢劝,莫非这就是无知无畏?   “梁疆的父亲是武状元出身,家中男子皆是武艺高强,梁疆也算是少年成名,自小就和喜欢溜鸡斗狗的官家子弟不一样,我的父皇很喜欢他,就叫他进宫跟我一块读书,也算是我的伴读。”沈沧的眼神逐渐飘远。   沈沧从小就没有吃过苦头,皇位有他哥哥沈澜继承,他过得轻松,又有梁疆这么个浑身是劲的伴读,每天打打闹闹的就长大了。   只是后来沈沧的父皇驾崩,沈沧一夜之间就成熟了许多,帮着登基的哥哥一块打理朝政,沈澜也从不避讳沈沧,教会了沈沧不少东西,梁疆也被沈澜委以重任,两个人都不似从前那么天真。   再后来,梁疆的父亲战死沙场,梁疆带着一家人扶灵回乡,先是办了葬礼,紧接着梁疆便携同为武将的妻子奔赴边疆,镇守一方,老家只留了年幼的妹妹和整日以泪洗面的母亲。   “突然有一天传来消息,告诉我梁疆和他的妻子都战死了,我是不信的,那会边疆稳固,根本就没有大的战事,只有小摩擦,意识到不对,我立即派人去接梁疆的妹妹和母亲回京城安置,只是我的人到时,早已经人去楼空。”   沈沧为此连续好几个月到处查找梁边月她们的下落,只是不管怎么找,就是没有找到人,梁疆的老家都让他给翻了个底朝天,谁想人就在京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没能照顾好他的家人,是我愧对于他。”沈沧感伤起来。   宋连云:“愧对于梁疆的,难道不是害他的人?”   他就不理解沈沧这种心理了,谁有错找谁,沈沧已经尽力,更何况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沈沧:“……”   说得有点道理。   “高福,我看王爷也饿了,麻烦你找人跟厨房说一声,就说王爷晚上在凌飞阁吃饭,我们两个人一块吃。”宋连云毫不客气地支使高福。   高福眼皮抖得更厉害了,之前怎么没有发现宋连云有这么多话?不是很冷漠很孤傲的吗?   宋连云张嘴,高福还是不可能乖乖听的,他看向沈沧,等着沈沧授意。   沈沧挥手:“去吧。”   算是同意了在凌飞阁用膳。   “王爷,我可以去花满楼盯梢。”宋连云自告奋勇,“我今天去花满楼时顺便摸清了花满楼的布局,只是盯梢不做别的,不会惊动人。”   沈沧落下一道怀疑的声音:“顺便?”   宋连云:“顺便。”   那你也真是太顺便了。   “你替本王做了如此重要的事,本王也不好白拿,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合理,本王都能满足你。”沈沧又恢复了一派“我有钱”的潇洒姿态。   宋连云抿了抿唇:“真的可以提?”   沈沧:“本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宋连云心里激动了一下:“那王爷不如就给我一个职务,每个月给我发钱。”   沈沧:“就这?”   宋连云为什么执着于要谋个职位?直接要宅子要钱不是更好?   说宋连云傻吧,办事时干净利落,说他聪明吧……看起来也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那你以后就在本王麾下做事,每个月本王给你一百两,你意下如何?”沈沧问他。   宋连云不知一百两银子算多还是少,但他相信沈沧不会亏待他。   “谢谢王爷。”宋连云应下,“要是王爷愿意时不时多给一点奖赏,我也是可以的。”   沈沧不是很想搭理,宋连云连怎么获得最大利益都算不明白,他居然在乎奖赏的那么点三瓜两枣?   “本王会给你一块腰牌,你记得把周全的还给人家。”沈沧换了个话题。   周全拿的是宸王府的腰牌,而给宸王办事的人,拿的是宸王的腰牌,二者不同,也就只能糊弄不懂的人,遇到了懂的,当场就能拆穿。   宋连云矜持:“谢谢王爷。”   晚膳送来前,宋连云把烤肉串席卷一空,沈沧都要以为宋连云晚膳吃不下多少了,结果宋连云端着碗风卷残云。   沈沧心想,宋连云以前也不知是被哪方势力关着养的,养得傻乎乎的。   高福都快给宋连云跪下了,能不能不要顾着自己吃?看一看坐在你对面的王爷行不行?   放眼整个大启,跟宸王一道用膳,还在饭桌上不管宸王死活的,也就只能找出来宋连云一个。   高福揣着手,痛苦望天,他总觉着,以后令他心惊肉跳的日子,少不了。   沈沧并未对宋连云狂野的用膳方式作出点评,左右他胃口不大,不必跟宋连云抢饭吃也能吃得很好。   待用过晚膳,下人们把碗筷撤走,宋连云作势又要去到处溜达。   “等等,本王有任务交给你。”沈沧不是很想让宋连云在他的王府里转悠了,要转去转别人家。   宋连云:“王爷请讲。”   “从现在开始,你跟着白度学内功。”沈沧道。   白度试过宋连云,宋连云没有内功,要是遇上武功高强的肯定吃亏。   宋连云:“现在?”   “对,就现在,白度在演武场,你去找他就是。”沈沧打定主意,得让宋连云在王府时忙起来,他看宋连云闲不住。   宋连云没有多想:“好,那我去演武场找白大人。”   他也可以光明正大地用演武场了,真是不错。   “高福,你去走一趟,跟白度说是本王的安排。”   真好,宋连云以后在王府里就有事可做了。   双方都很满意。   只有高福一脸惊恐。    第10章   沈沧说到做到,宋连云在演武场跟着白度学习内功学到了深夜,回到凌飞阁就拿到了属于他的腰牌。   他不仅有了自己的身份证,还有了办事的特权,真不错。   宋连云把腰牌收好,才抱着衣服去沐浴。   在演武场出了一身汗,宋连云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他的头发还是短发,很快就擦了个半干。   他今日出门,在京城的街道上也见到了一些人没有留长发,只是不多,不过也是个好消息,至少他顶着只到肩膀的短发也不会太引起注目。、   吹了烛火躺在床上,宋连云比昨天多了一点点安全感,心中的焦躁减少了些许,也有了困意,不用熬夜。   明天得先去花满楼见梁边月,沈沧还记得她,也很担心她,想必梁边月知道这个消息后,心里也能好受点儿。   天天被打手里里外外守着,踏不出屋门半步,好好的人也给憋坏了。   还好,过不了几天梁边月就能离开花满楼,有沈沧照拂,她应当能安稳度过一生吧。   宋连云想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宋连云醒了个大早,刚要翻身下床,就察觉到了一点意外。   宋连云沉默了,他明明学着控制自己控制得很好,怎么会突然就……   想不通,难道是因为环境改变了?   宋连云一脑子疑问地带上换洗用的衣服去了水房快速洗干净,把浅青色的劲装穿好,   崭新的腰牌系在腰间,又揣了银子就出门。   “公子,不在府里用早膳?”周全想着昨天宋连云起得晚,就叫厨房晚点再备宋连云的早膳,没想到今天宋连云起了个大早。   宋连云摆摆手:“我在外面买吃的也行。”   周全昨日得了沈沧的吩咐,不用跟着宋连云,宋连云要办的事带他不方便,周全就想着在府里把人给伺候好,免得出了差错,极力劝宋连云在王府里吃过饭再出门。   “公子,哪有您这么早出门的?王爷还要去上朝呢,这会不也在府上用膳?”周全还拿沈沧举例子。   沈沧要去上朝?   那正好,可以跟沈沧一块出门,还能去沈沧那里蹭一顿早饭。   “我去玉衡堂跟王爷一块儿。”宋连云大步流星地溜了。   周全:“???”   都不用问问王爷的意思吗?怎么反客为主的感觉?   宋连云溜到玉衡堂,没用得上下人去回禀,直奔沈沧玉衡堂的饭桌。   “王爷早。”宋连云行了礼,越来越有模有样了。   沈沧筷子一顿:“你为何会出现在此?”   宋连云指了指饭桌:“想和王爷一起吃个饭。”   沈沧不知该说什么,宋连云顶着* 一张冷脸,多孤傲的气质?言行倒是没半点符合的。   “来人,添一副碗筷。”沈沧吩咐道。   见过不客气的,就没有见过宋连云这般不客气的。   清早眼皮就开始跳,果然又是宋公子。   高福服了。   宋连云发现沈沧的生活应当算是朴素的,看起来跟他吃过的早饭没什么区别。   “你是想用眼睛吃?”沈沧见宋连云盯着餐桌发呆,忍不住道。   宋连云用筷子叉了一个包子:“王爷,你吃得挺简单的。”   沈沧一默,然后问:“你以为本王早膳要吃什么?”   宋连云回想了一下boss吃早饭,据说是比着古代的王公贵族来安排的。   “燕窝?火腿?”   他记得boss早上还喜欢喝点红酒,叫什么赤霞珠?   沈沧:“……本王是被供起来了吗?”   高福瞪大眼睛:“王爷,这话可不兴随便说啊!”   说得跟死了变成了牌位一样。   沈沧神色淡然,并不避讳此类话题:“本王想,你大抵是对我们皇室有什么误解。”   宋连云嚼嚼嚼,又喝了一口汤:“王爷的意思是?”   “大启自开朝以来就有训,作为皇族要节俭,上百年都是如此,本王当然也不例外。”沈沧说。   宋连云小小鼓了掌:“王爷真厉害。”身居高位还能严格要求自己。   沈沧不是很想回应这句哄小孩似的话。   在玉衡堂蹭了一顿早饭,宋连云兢兢业业上班,独自出门,直奔花满楼。   昨天是光明正大走进花满楼的,宋连云还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今天再大摇大摆地出现不合适,所以选择了翻墙。   花满楼把梁边月安置在后面的小院子里,这院子跟前头比起来可以说是安静偏僻,再喊几个打手在附近守着,用来关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绰绰有余,想要拦住稍微有点身手的人就很难了。   宋连云根据自己昨天踩好的点,从后墙翻进了花满楼,悄无声息地溜到了梁边月的屋门前,用跟梁边月约定好的敲门暗号敲门。   梁边月很快就开了门,把宋连云给请进了屋子里。   “宋公子,你胆子也太大了些。”堂而皇之地翻墙进了花满楼。   宋连云:“还好。”这不算多难。   梁边月也起得很早,花满楼对她很是严厉,要她每日都练习琴棋书画,这会正是梁边月练琴的时辰。   琴声不能停太久,否则外面的打手听不见琴声,就会过来询问。   梁边月只得一边弹琴一边同宋连云说话。   “我已经把你的情况说给了宸王,他昨天就想抄家伙来救你,可你有你自己的诉求,我便劝了他。”宋连云停了一瞬,“你可以放心,宸王是好人。”   梁边月的琴音一乱:“嗯,我知道。”   只是时隔多年,宸王还能惦记着他们梁家,她很高兴。   “我想他不会放过幕后黑手,你们一家人的仇会报的。”宋连云不太会跟女孩子交流,除了谈正事,说话干巴巴的。   “还得谢谢你。”梁边月原本的打算,是在作为新花魁被拍卖的那一日弄出点动静,让人知道她是梁疆的妹妹,死在了青楼。   如果能好好活着,她不会想死。   “宸王说你们梁家人都习武,你没有吗?”宋连云好奇,要是梁边月也习武,寻常的手段不可能控制得住她。   梁边月琴音停下,她笑笑:“我是家里的老来女,也是好几代里唯一一个女儿,家里舍不得我吃习武的苦,我从小也不喜动喜静。”   他们一家人在京城居住时,她还有小才女的称呼呢。   宋连云大抵猜到了为什么幕后黑手会把梁边月弄到青楼,无非就是想看明月坠入污泥,对于一个读书多的女孩子来说,无法接受自己落得如此结局吧。   琴声只停了一会儿,梁边月又开始练习,她的手指因为长期日复一日地练琴,生长得有些不协调。   花满楼是青楼,不会讲人道,想必除了病得起不了床,都要练习。   宋连云和梁边月待了一个上午,梁边月练琴练了一个上午,中间不敢过多休息,连去如厕都还得先通报给看守的打手。   但凡换一个心理承受能力差点的人,早就被逼疯了,梁边月却还能保持冷静,实属不易。   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不是遇到有心人迫害,会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且做得很好。   午时会有人来给梁边月送饭,宋连云提前离开,免得被人撞上,顺道他也去外边找了一个地方吃午饭。   能开在花满楼附近的酒楼规格不低,宋连云拿着沈沧给的钱去大吃大喝,要了个能看见花满楼正门的包间。   梁边月说,她用过午饭后妈妈会去检查她练琴的情况,特别是即将到拍卖的日子,会天天去她那里啰嗦,说一大堆梁边月不会听的话。   不清楚梁边月那里何时才会没有人,宋连云决定在酒楼多待一阵,包间的视角绝佳,但凡是从花满楼大门口路过的,都逃不开他的眼睛。   给沈沧干活比给boss干活强,有钱花,也自在,还不用操心万一哪个时候boss变了卦,就把他打包给送到哪方人物的床上。   宋连云吃过午饭,便靠着栏杆剥瓜子,时刻关注着花满楼,还真让他看见了不同寻常的。   大白天坐着豪华的马车去青楼,让他看看是谁如此会挑时间。   马车停下,一个眼熟的人从马车里钻出来,正是昨天在福来楼“偶遇”过的魏子昂。   宋连云把手里的瓜子一扔,火速去结了账,往花满楼去。   魏子昂多半也是去找梁边月的,他得保证梁边月的安全。   驾轻就熟地翻墙回去,梁边月的屋子里只有她,看来妈妈已经啰嗦完走了。   “找个地方我藏一藏。”宋连云来不及解释。   梁边月也没问,引着宋连云去后边,打开了一口柜子:“公子藏此处。”   宋连云麻利地缩进柜子里,梁边月把柜子合上。   不多时,就听见了密集的脚步声,梁边月连忙又去了外边。   “魏公子,这里就是我们小月儿的住处了。”是花满楼妈妈的声音。   “你先下去,我有话要跟她单独说。”魏子昂给了妈妈一锭银子。   妈妈拿过银子就扭着腰走了,心里盘算起了把梁边月卖个更高的价钱。   魏子昂站在门口,整理了一番,才敲了敲门:“小月儿。”   梁边月:“……”   宋连云:“……”   呕。   怪恶心的。    第11章   梁边月险些被那声黏腻的“小月儿”恶心到吐,她极不情愿地开了门。   “有何贵干?”梁边月甚至不愿意给魏子昂一个眼神,也没有要让魏子昂进屋说话的意思。   魏子昂似是对梁边月的态度很意外:“小月儿,你不请我进去坐一坐?”   梁边月垂着眼:“我哪里敢把客人拒之门外。”   说罢,梁边月将屋门彻底打开,自己转身去坐下,背对着魏子昂。   无论魏子昂跑到花满楼找她是为了什么,在那一声“小月儿”出口时,她便只想堵上魏子昂的嘴。   魏子昂分明知晓她是谁,却偏偏要跟着妈妈一起叫她“小月儿”。   “小月儿,好几年不见,你和从前不一样了。”魏子昂大抵是来追忆过往了,“以前的你说话,不会夹枪带棒。”   梁边月气笑了:“难为魏公子还记得,我却是早就不记得过去了。”   曾经大家都是达官贵人家的孩子,谁也不比谁差,现如今一个仍旧是大少爷,一个早被卖入青楼成了贱籍,有什么好追忆往昔的?   魏子昂叹气:“小月儿,我知道你受了苦楚心中不好受,你放心,我会救你离开这里。”   梁边月挑起唇角:“是吗?那魏公子打算如何救我?”   魏子昂朝屋外看了看,确认没有人偷听,才掩着小声对梁边月说:“我可以用权势逼迫花满楼把你卖给我,我带你回我家,纳你做我的小妾,这样你以后也有了安身之处。”   梁边月后悔了,她就不应该多嘴问,魏子昂的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魏公子有此心,我无此意,还是请回吧。”梁边月赶人。   魏子昂想要去拉梁边月的手,被梁边月躲开。   “小月儿,你莫非愿意留在青楼?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过这种日子?”魏子昂不甘心就此离去,“我冒着险想救你,你怎么想不明白?”   梁边月掀翻桌上的茶具:“魏公子,请回。”   魏子昂被梁边月的动作吓了一大跳,他不懂,明明当初是个温婉的小姑娘,怎么长大了脾气也跟着大了。   “罢了,你不懂我的良苦用心,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魏子昂自我感动,恋恋不舍地从梁边月的屋子里离开。   魏子昂一走,梁边月就去关了门,插好门闩,赶紧把宋连云从柜子里给放出来。   “宋公子,你还好吗?”梁边月担忧不已,柜子里不通风,别把人给憋坏了。   宋连云:“我挺好,就是有人要摆不好了。”   梁边月的计划是花荀棋的钱把她从青楼带走,再送去宸王府,她顺道探探情况,绝对不能让一个魏子昂给破坏了。   “我今天就不留了,明天再过来。”宋连云目光冰冷。   梁边月颤了颤:“宋公子,你不会想杀了魏子昂吧?”   宋连云眼底的冷意散去:“不至于。”   顶多也就是打一顿,打到没工夫出门捣乱。   梁边月松了口气:“那就好。”她是不在意魏子昂死活,但也不想闹出额外的麻烦。   宋连云辞别梁边月,马不停蹄地去了花满楼的正门,决定跟上魏子昂。   魏子昂在梁边月那里吃了瘪,面上瞧着不太爽,陪同的妈妈也不敢多说话,怕惹恼了魏子昂,只恭恭敬敬地将人给送上了马车。   达官贵人们的住宅大多都在那一片,不会难找,宋连云也不怕自己走丢,立即就跟上了魏子昂的马车。   马车的行进速度不快,魏子昂也没有暗处保护的人,宋连云跟踪跟得很顺利,顺利到路上还有空闲时间替老人扶了一把推车。   宋连云一路跟着魏子昂,终于在一条小巷找到了动手的机会。   戴上在路上买的面具,宋连云先偷袭了赶车的车夫,把人敲晕了托到一旁放着。   “怎么不走了?”马车忽然停下,魏子昂开口询问,没有得到回答。   魏子昂意识到不对,刚要掀开车帘,就被宋连云一拳给砸了回去,重重地磕到车厢上。   “你什么人?”魏子昂大惊,“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父亲是宣化侯,我……”   懒得听魏子昂宣扬他的家世,宋连云一刀划烂魏子昂的衣袍,揉成一团堵进了魏子昂的嘴里,然后猛猛开揍。   他以前也揍过骚扰别人的同事,一套操作流程再熟悉不过,唯一有区别的是,他那群同事清楚是谁揍的他们,由于打不过他,不敢寻仇,而魏子昂,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查到是谁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他给打了一通。   即便是查到了也没关系,宋连云仗的是沈沧的势。   把魏子昂痛扁了一顿,宋连云才心满意足地给自己下班,往宸王府的方向走。   也不知沈沧回来了没有,他想去跟沈沧打个小报告,沈沧收拾人,肯定比他强,他除了揍人,也做不了别的。   宋连云回到宸王府,直奔玉衡堂,玉衡堂伺候的人都是沈沧的心腹,有沈沧打过招呼,宋连云如入无人之境。   “白大人,王爷回来了没?”宋连云老远看见了白度,喊住人问。   白度点头:“王爷在书房,你自行去就是。”   宋连云道了谢,找去了书房。   平日里沈沧都会在书房处理公务,那些个大臣也是到沈沧的书房见他,虽是摄政王,但是沈沧似乎并不喜欢在皇宫里办公。   今天沈沧没有会见大臣,宋连云敲了门,抬脚进去。   “王爷,我回来了。”宋连云没看见沈沧人,出声道。   沈沧手里拿着一本折子,从屏风后的书架堆里转出来:“今天你又有收获了?”   宋连云直勾勾盯着沈沧,看呆了。   沈沧穿着绯红色的王袍,束发的是镶嵌着宝珠的王冠,和之前宋连云所见的打扮截然不同。   “你怎的不说话?”沈沧从折子里抬头,“不认得本王了?”   宋连云指尖蜷了蜷:“王爷,你穿这一身格外好看。”   屋外正要端茶进书房的高福一个趔趄,差点把茶壶给摔出去。   宋公子真真真是太大胆了!这话是能对王爷说的?   沈沧愣住,随即轻笑了一声,却没有动怒,他明白,宋连云就是单纯地夸他好看,没有别的意思。   “你来就是想说这个?”沈沧把折子扔到桌上,不欲再看。   高福稳了稳心神,进书房奉上茶水,添好茶后便像个鹌鹑一样缩到后边,恨不得直接贴到墙上当装饰。   宋连云:“之前和王爷提到,荀棋是和魏子昂在福来楼聚会,而我今天眼见魏子昂去了花满楼找梁姑娘。”   沈沧眼皮一耷,语气不太好:“他想做什么?”   宋连云瞅了瞅还冒着热气的茶盏,又算了算距离,先去把茶盏给挪开了。   沈沧有钱,摔几个茶盏倒没什么,万一烫着了就不好了,一看沈沧细皮嫩肉的,肯定经不起烫。   “魏子昂说,他要把梁姑娘带回去当他的小妾。”宋连云挪完了茶盏才道。   沈沧手边没有能摔的,桌子就成了受害者,被沈沧拍得老响:“就魏子昂那个二世祖,他也配?”   “王爷您别生气,跟二世祖生气不划算。”高福突然就有了存在感,给沈沧顺气,“况且您尽管把人教训了就是,哪里值得动怒。”   宋连云:“我寻了机会把魏子昂给揍了一顿,没有十天半个月应该无法出门。”   说完,宋连云偷偷去瞅沈沧的反应。   沈沧:“打得好,要本王说,你下手应当再狠些,打断他的腿也不为过。”   宋连云下意识:“第几条腿?”   沈沧:“……”   高福:“……”   沈沧的气一下子就顺了。   高福感慨,宋公子看起来总是在危险的边缘徘徊,偏偏又数他最能安抚王爷,就是有点崎岖。   “养不教父之过,邺国公教子无方,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本王找人好生问候问候他们一家人。”   沈沧是摄政王,能是什么好惹的人?邺国公一家惹到沈沧头上,算他们倒霉。   “王爷,我该汇报的都汇报了,我去演武场了?”宋连云冷不丁地说道。   高福恨铁不成钢,想要去抓住宋连云猛猛摇晃,去演武场练武难道比王爷重要?   沈沧:“白度教你内功可还尽心尽力?”   宋连云老实回答:“白大人教得很认真,他还说我有天分。”   沈沧满意地点点头,大手一挥:“去吧,等你小有所成,本王自有嘉奖。”   嘉奖多少?六百两?   那他可就来劲了。   沈沧的钱可真好赚,跟着boss时boss从来不会从手指缝里漏钱给他们,想弄点钱自己花比登天都难。   宋连云怀揣着靠自己的努力赚大钱的梦想,优哉游哉地晃去了演武场。    第12章   演武场的人不少,大家都是自己练自己的,没有要交流的意思。   宋连云没往人多的地方扎,而是选择了人最少的角落,他独行惯了,不适应和人一块训练。   白度没在演武场,那看来是沈沧给他安排了活儿,也许和荀棋那家伙有关。   宋连云不主动跟人交流,倒是有人找上了宋连云,看服饰是暗卫营的暗卫。   “又见面了。”那人靠近宋连云,“你的身手挺好的,怪不得能救下王爷。”   宋连云:“刚好遇见了。”   就当时那刺客的水准,他别说一个,来十个也能轻松打趴下。   “你明明跟我们是一样的人。”那人盯着宋连云,眼神充满了探究的意味,“又不像是一样的人。”   宋连云眸光一横:“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人。”   “你真有趣。”那人笑了,“或许正是因为你的有趣,才会跟我们不一样吧。”   宋连云发现这人是打算赖在自己这说话,有人在一旁训练也练不好,干脆先停了,懒懒靠着木桩。   “你是特意来跟我说这个的?”宋连云问他。   “其实我是想跟你请教一个问题。”那人道。   宋连云抬手:“请说。”   “你先前和白大人一块到暗卫营时兴许有见过我,我叫白荫,如果能活下来,我会接任白大人。”白荫对此并不感到高兴,反而流露出悲意。   “那天我的兄弟们受罚,你亲眼瞧见了,可你丝毫不为所动,我很想知道,你是见过太多类似的场景才会那般冷静吗?”白荫问。   宋连云沉默,原来找他是为了问这个。   “你想多了,我只是跟你们不一样。”宋连云看向白荫,“我没有兄弟。”   白荫显然怔住:“怎么会?”   宋连云没说话,只是目光里的答案和他所说的如出一辙。   沈沧的暗卫营里,大家都是兄弟,所以彼此在乎,白荫会因为自己兄弟受罚而难受,甚至是愧疚。   他没有。   从他十六岁那年开始,他和其他人就不是一条路上的,又何谈会成为兄弟?   青春期容貌渐渐张开,他天生的冷傲脸会激起很多男人的征服欲,想要看着他被欲望折磨,然后哀求,最后沉沦,所以他挨罚不会是能留下伤痕的,不然会卖不出好价钱。   通常宋连云受罚都是被电击,整个人押在通电的椅子上,电流会一点点攀升,直到他浑身抽搐,有一次口吐白沫差点死掉。   而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是宋连云这个人得到了偏私,从来不会受到惩罚。   长着一张能勾引人的脸,一定是用自己作为了交换。   宋连云不欲去解释什么,就算是解释了也不会有人心疼他,大家不过是苟且偷生,谁都不比谁强。   后来他救了boss,被boss提了待遇,和其他人就更加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哪怕大家一起经受过许多非人的折磨。   不用再被送去给人当作玩物,宋连云除了日常训练,把自己变得越来越强,也不参与别的。   男人女人他不睡,烟酒不沾,赌博和毒。品更是避之不及,如果没有特别的吩咐,他就龟缩起来,自己偷偷活。   “我是独行者,我不懂得配合,也不会有兄弟情。”宋连云无所谓道,“我不求不属于我的东西。”   白荫彻底呆住,怎么会有人靠自己孤身一人闯到现在?   他们作为宸王的暗卫,宸王会不吝啬银钱,所以每个暗卫都挺有钱的,还有一帮兄弟互相扶持,苦归苦,好歹能支撑住,宋连云什么都没有,他一路走来,比自己只会更难。   “你就完全无所求?”白荫忍不住,“你不累吗?”   宋连云:“所求得不到才会更累。”   因此他不求。   白荫的年龄看着比之前见过的那些暗卫要小,在暗卫营里白荫也是被当作弟弟一般的存在吧,不然也不会因为兄弟们而痛苦。   “我的过去,不值得借鉴。”宋连云还是多嘴了两句,“我说了,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说罢,宋连云走开,给白荫留下思考的空间。   白荫,荫蔽。   连他读书不多都能感受到白荫的名字带给白荫的压力。   宋连云把自己的地留给了白荫,他又不想被太多人注视着训练,便回了凌飞阁。   一天没有跟着宋连云的周全连忙上前去嘘寒问暖,生怕自己伺候得不够。   “公子从演武场回来?一身的汗,想必辛苦,小的马上准备热水,公子先沐浴再用晚膳可好?”周全贴心道。   宋连云点点头:“好。”   周全相当会办事,宋连云回到凌飞阁简直跟回到了六岁前似的,过得非常舒坦。   今天出门前没说要不要回来吃晚饭,厨房便没有额外准备,周全叫人去问了厨房今晚的菜色,又报给宋连云,看宋连云满不满意。   宋连云不挑食,要是挑食早就饿死了,所以没什么不满意的。   他只是格外喜欢吃肉。   说到肉,宋连云想起了从沈沧那里顺的烤肉串,好吃。   洗了澡后宋连云穿好衣裳,去找周全:“昨天王爷在凌飞阁吃的烤肉串,是用什么肉烤的?”   周全摸了摸脑门:“小的还真不清楚,得去问了才能给公子回话。”   “也好,那就麻烦你去找人问问。”那肉的肉质细腻滑嫩,瘦肉多,宋连云还挺喜欢。   周全“哎”了一声,去玉衡堂找高福打听,那肉是昨个王爷过来时带的,怕是厨房也不清楚是什么肉。   不用再出门,宋连云便没把衣服穿齐整,领口松松垮垮的,透风凉快。   过了一会周全回到凌飞阁,脸色奇异。   “公子,王爷说您想吃肉的话,晚膳和王爷一道在玉衡堂用,他吩咐人做。”周全不理解,吩咐厨房做了送到凌飞阁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点人去玉衡堂一起用膳?   “好。”宋连云没想那么多,能跟沈沧一块吃饭,还能多蹭两个菜尝尝,何乐而不为?   时辰还不到晚膳点,宋连云没着急去玉衡堂,而是在屋内复习白度教给他的内功。   想要跟白度一样能飞檐走壁,少不了内功的助力,据白度所说,大启的高手内功都不差,想成为真正的高手,内功必须得强。   宋连云也觉得自己翻墙时有点麻烦,若是能练好内功,以后再想暗地里做点什么事,要方便太多。   晚饭是周全来叫的,宋连云沉浸于内功中无法自拔,都忽略了时辰。   “公子,小的跟您去玉衡堂伺候吧。”周全主动找活干。   “用不着,玉衡堂又不远,你跟着我做什么。”宋连云挥挥手,不带周全。   宋连云脚下生风,周全来说第二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高福在玉衡堂门口迎接宋连云,他看宋连云的眼神又变了,宛如在看妖孽。   宋公子到底是使了什么法子,王爷对他也忒宠爱了些,连想吃鹿肉都专门派了人去皇宫里取,这待遇都说得上是独一无二了。   宋连云摸了摸自己的脸:“高管家,我脸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不然为何盯着他的脸看?   高福讪讪:“宋公子说笑了。”   宋连云不理解但尊重,高福看就看吧,反正他也不会少块肉。   厨房将沈沧和宋连云的晚膳都送到了玉衡堂,已经摆好了 ,叫人食指大动。   “王爷。”宋连云走到桌边,目光如火。   沈沧点点桌面,示意宋连云坐下用膳。   “没想到你会喜欢吃,王府没有,本王命人去宫里取的。”沈沧指了指一盘红烧肉,“喜欢吃就多吃点儿。”   “谢谢王爷。”宋连云拿上筷子对红烧肉下手,嗯,吃起来跟烤肉串又是不同的风味。   “话说,王爷。”宋连云扒拉了一口米饭,“这是什么肉,还得去皇宫里拿?”   沈沧淡淡道:“是鹿肉。”   宋连云:“咳咳咳!”险些噎死。   沈沧歪了歪头:“你原来不知道是鹿肉?”   宋连云很是无辜:“王爷,我看起来像是吃过鹿肉的人吗?”   他什么档次还吃鹿肉?   沈沧一默,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本王以为你知道是鹿肉呢,还想着你比本王年纪还小,怎么会……”沈沧堪堪止住了话头。   宋连云:“……”   “王爷,我的身体挺好的,真的,不需要补。”宋连云目光有点哀怨。   他就说一直以来都好好的,今天起床怎么就有了,原来是鹿肉的功效。   沈沧别开眼:“那你还吃吗?”   宋连云迟疑了,要说补,他是真的不需要,可沈沧都特意叫人去皇宫里取了鹿肉给他吃,他要是不吃了,岂不是浪费沈沧的一片心意?   “吃。”宋连云再次举筷,“鹿肉也是肉,不能不吃。”   比起清早会出现的那点小场面,浪费鹿肉的罪过更大。   沈沧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本想说“不必勉强”,可他看宋连云,也不算太勉强。   也罢,随他去吧,顶多就是吃多了泄泄火,无伤大雅。    第13章   宋连云夜里后悔了,恨不得能给两个时辰前的自己一巴掌。   他难受得睡不着觉,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打湿。   当初第一次有了冲动的欲望,宋连云就被人恶意起哄,那个人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好像是问他,要不要帮忙,用那里,宋连云当场就把人给打瘸了腿,至于之后,没在boss手底下再见过那个人,不知道被发配到了哪里。   彼时的宋连云还把男人来这种事当作奇耻大辱,所以极力压抑着身体的天性,有意控制自己,再加上他那张看起来就很性冷淡的脸,以至于有人猜他是不是天生阳。痿。   后来宋连云懂得多了,才稍微放松,只是也没有自给自足的习惯,还是一个性冷淡。   没想到一朝穿越,就要面对如今情景。   宋连云从床上起来,也没有点灯,摸黑往水房走。   他自己不会,也不想摸索,不如去水房用凉水冲个澡,他还不信冷水不足以让他冷静。   敢不冷静扇它。   好在宋连云没用上手,毕竟他还真不敢保证能不能扇。   在凉水里泡了许久,泡得人都要凉了,宋连云裹上衣服哆哆嗦嗦往回走,赶紧钻进来被窝里待着。   他以后再碰鹿肉他是狗。   宋连云的任务照旧是去花满楼盯着,顺带还能陪梁边月说说话。   根据梁边月说的,花满楼为了将她卖上一个好价钱,连吃什么都被严格约束,每顿饭都是素,只有极少数时候才能沾一点荤腥。   肚子里面没有油水,每天又要练习琴棋书画等等,怪不得梁边月瘦成了一条线,人也虚弱得很。   宋连云找沈沧帮忙,给梁边月做些好吃的带过去。   “要有肉的不要素,味道不能太大,被外人闻见了麻烦,还有,得适合姑娘家吃的。”宋连云腆着张脸开口就要,“王爷,可以吗?”   沈沧看向高福,高福会意,立马道:“老奴叫厨房做来。”   看来他提的要求难不倒宸王府的厨子们。   “食物要做许久,你也不急着去花满楼,正好来替本王参谋参谋。”沈沧叫上宋连云跟自己去书房。   宋连云:“我能给王爷参谋什么?”   “本王给梁姑娘物色了几名女护卫,以后跟在她身边好保护她,白度将人的情况送了来,你和梁姑娘接触过,看看有没有暂且能用的。”沈沧抽出一卷纸,“要是没有合适的,本王也好换人。”   宋连云恍然大悟,沈沧这是担心梁边月再被掳走,得派人好生照看。   “那我尽力看看。”宋连云抽出一张纸铺平,沉默了。   “你什么表情?”沈沧皱眉,“白度选来的人不好吗?”   “不是。”宋连云默默地把纸卷回去,“我不大识字。”   沈沧沉默了,他倒是忽略了这一点。   为了方便暗卫替自己办事,沈沧手底下的暗卫不说文才多高,但也够用,还真没有问过宋连云有没有读过书。   “王爷,要不你还是等梁姑娘从花满楼出来自己选?”宋连云不忍再提自己在古代是个文盲。   沈沧把纸又放了回去:“也好,是本王太过心急。”   在两人的尴尬气氛中,高福小步跑来:“王爷,陛下派人给咱们王府送东西。”   沈沧额间一跳:“陛下没好好上课?”   高福哪里知道,只管盯着自己的鞋尖当聋子。   “走,去看看陛下送了什么。”沈沧看起来有点无奈。   宋连云也缀在后边跟了上去,小说里有沈沧和沈沐淮两男抢一女的狗血戏码,小说之外会有什么?   来送东西的人是个大太监,笑眯眯的,一看就是在皇宫里沉浮过多年。   “王爷,陛下惦记着您近日喜吃鹿肉,特意让奴婢给您把宫里的鹿肉都送到王府。”太监捏着嗓子,自己独自快乐。   宋连云:“???”   沈沧牙缝里挤出一声“呵”,吓得大太监一哆嗦。   “陛下的原话,怕不是这么说的吧?”沈沧阴恻恻道。   大太监笑容凝固,果然还是王爷了解陛下。   “陛下说,王爷定是有了人,希望能够早日见到……皇婶。”大太监靠近沈沧,小声说道。   宋连云耳朵微动,把内容全部听了去。   沈沐淮还挺关心沈沧这个叔叔的,叔侄二人关系应该很不错。   可惜了,最终还是走向了反目成仇的剧情。   “高兴。”沈沧疾声。   大太监连忙应道:“王爷您吩咐。”   沈沧对自己的侄子毫不留情:“告诉太傅,看紧点陛下的功课,别让陛下成日里有闲工夫琢磨有的没的。”   高兴:“奴婢遵命。”   “那……鹿肉?”难道又拿回宫里?   沈沧目光移向宋连云,宋连云心虚低头,别瞅他,他也不想的。   “留下吧。”沈沧捏着鼻根,“高福,吩咐厨房做了给暗卫营。”   暗卫营的消耗也挺大,给暗卫营也不会浪费。   “那奴婢回宫复命。”高兴夹着尾巴溜之大吉。   宋连云也开溜:“王爷我去厨房看看吃食做好了没有。”   这一溜宋连云就没有再回玉衡堂,他怕沈沧反悔,叫他一个人把鹿肉给吃完。   拎上食盒,宋连云又往花满楼去。   梁边月看到宋连云拎来的食盒都惊呆了。   “你在花满楼肯定都吃不饱饭,我给你带了些吃的,都是王府的厨子做的,应该好吃。”宋连云揭开食盒,把做成了点心的美食一一端出来摆好。   梁边月眨下眼睫:“宋公子有心了。”   已经好多年没有人关心过她有没有吃饱了。   “我找了个机会把魏子昂给揍了一顿,他没有工夫来寻你麻烦,你只管等着王爷接你回去。”宋连云想到沈沧还让他帮忙选护卫,干脆直接告诉了梁边月。   “你想要什么样的?王爷一定给你* 挑最好的。”宋连云不怀疑沈沧对梁边月的态度。   梁边月捧着肉馅的点心小口小口地吃着,她摇摇头:“能够走出花满楼,我便知足。”   宋连云给梁边月倒了杯水,幸好,水还是温热的,梁边月的身体那么瘦弱,还是得注意点儿。   “宋公子,你瞧着很有照顾人的经验。”梁边月露出几分好奇,“你家里也有姊妹?”   宋连云想了想:“算是,我养过一个妹妹。”   他是六岁那年一家人遭遇了海难,被路过的boss救下带了回去,boss于他而言是有救命之恩的,其他人……很多都是被卖到boss手底下抵债的,有男有女,男孩子就训练成杀手,去替boss做见不得光的事,女孩子……   女孩子大多都会被当成玩物,送到不知谁的床上,或是在各路人的手上辗转,就像货物。   宋连云照顾过一个被父母卖掉抵债的女孩儿,那个女孩被卖掉时还在生病,发着高烧,看管的人也不会给女孩叫医生,只有彻底服从的人,才会有基本的生活保证,女孩因为发烧还昏睡着,就算是认命想服从都张不了嘴。   不想看着女孩就这么病死,宋连云用自己往日里攒的药给女孩治病,他也不知道那些药到底该怎么使用,反正按照剂量都喂了一点儿,女孩挺命大,没被宋连云胡乱喂药喂死,退了烧。   和敌视宋连云的那些人不一样,女孩会依赖宋连云,还会乖乖地喊宋连云哥哥,宋连云也就把女孩当成了自己的妹妹,照顾了她一段时日。   至于后来,女孩得罪了boss手底下一个人的情人,那个情人比宋连云大几岁,之前也是当作杀手训练的,后来傍上了人,就脱离了吃人的训练营。   女孩其实和他无冤无仇,只是他傍的那个,看上了女孩,想玩未成年了,多看了女孩几眼,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就开枪杀了女孩。   宋连云赶到时,女孩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那一年,女孩只有十三岁,据说是该读初一的年龄。   女孩被枪杀,宋连云也杀了人,他夺了枪果断开枪,然后就被拖去了电击。   在宋连云被关押的几个小时里,女孩的尸体就被处理得一干二净,他们拿女孩的尸体去喂了鲨鱼。   “梁姑娘,我的妹妹结局不好。”宋连云很多年没有去想悲痛往事了,偶然想起,还历历在目,一丁点细节都无法忘记。   “你不会和她一样,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宋连云语气坚定不容置疑,“你会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梁边月怔然,良久,她如同作出承诺:“好,我一定长命百岁。”   宋连云回以一笑。   他们都要长命百岁,像荀棋魏子昂之流,那就活该被收拾。   沈沧可千万要给力点儿。   宋连云很想,在这个时代看到希望。    第14章   很快就到了花魁拍卖的这一天。   宋连云今天没有带上食盒去花满楼找梁边月了,花满楼也由沈沧手底下的暗卫去盯着,把整个花满楼都看得死死的,而宋连云暂且在王府里化妆。   大启街道上是能看见少数留短发的人,可那毕竟是少数,况且宋连云顶着那样一张脸,就算是个光头也会引来人们的目光,为此,宋连云决定给自己戴个假发。   古代也有假发,只不过大多用于女子盘极为繁琐的发髻用,宋连云拿到了假发之后还得改一改,以保证能贴合头皮,不然走着走着头发掉了,更能吸引目光。   宋连云戴上假发后还是周全帮忙给束的头发,宋连云压根不会,再用发冠压住头发,整体看着也有模有样。   沈沧的身份不方便在花满楼露面,因而只能宋连云带人去花满楼,假装成参与花魁拍卖的客人,要是荀棋真的能把梁边月带走,再给送到宸王府上,那自然再好不过,万一荀棋靠不住,就由宋连云把人带走。   虽说沈沧有意把花满楼给抄了,然而当年的幕后黑手还没有找出来,这会就动花满楼容易打草惊蛇,姑且再让花满楼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花魁拍卖是在入夜之后,宋连云在王府里一直适应假发,练习了好久才登上马车出门。   除了宋连云,沈沧还命暗卫乔装打扮成宋连云的下属,跟着宋连云一块去花满楼。   宋连云之前和花满楼的妈妈打过照面,便避着她走,到了花满楼也是由白荫假扮的下属去交涉,花钱上了二楼的包间。   二楼的包间窗户可以向内打开,打开窗便能将一楼一览无余,一楼中央已经清出来了一大块空地,到时候花魁出场就会落在空地上。   “公子。”白荫俯身到宋连云耳边,“咱们的人已经摸清了二楼包间里都是哪些人。”   能够到二楼的,都不会是普通的逛青楼的男人,不是巨富之人只能在一楼看热闹,连参与竞价的机会都没有,青楼一贯都是这么搞。   “都记下来,回去之后报给王爷。”宋连云低声。   参与此次花魁拍卖的人,也不知有几个跟荀棋一样,对梁边月的身份一清二楚,这个只能靠查,查完了,有一个算一个,谁都逃不掉沈沧的清算。   往小了说,明知梁边月是梁家女,被人弄到了花满楼还来参与竞价,拿她当成玩物看待,是不仁不义,往大了说,当年梁疆出事,指不定有谁的手笔,这是叛国。   无论什么罪名,都够他们喝一壶的。   “公子,你看。”白荫指向一楼,花满楼的打手推着一个巨大的木质酒杯到了中间,“他们是想搞什么?”   宋连云眸色一暗:“抬价。”   酒杯巨大,能够容纳下一个成年人,用来装谁的一目了然。   和宋连云见过的某些富豪癖好相似,富豪们会把好看的女孩男孩当作吃饭用的容器,尽情亵玩,花满楼搞的这一出,道理相同。   而弄出花样来,无非就是为了激起男人们的欲望,把价往高了叫。   白荫和其他几个乔装的暗卫脸色都不太好看。   整个花满楼里都在议论今年花魁拍卖的创意,嬉笑声不断,宋连云的耳朵还捕捉到了污言秽语。   人声直到一楼的两面鼓被敲响才渐渐平息,鼓声急促,越来越快,不断拉高人们的期待值。   在鼓声戛然而止的那一刻,从上空中散落无数的花瓣,如今正是春日,各色鲜花璀璨,在纷纷扬扬的花瓣里,梁边月抱着琴缓缓落下。   惊呼声络绎不绝,拍手叫好者的声浪快要冲破花满楼。   梁边月抱着琴准确无误落到了酒杯中,她今日穿了一袭浅粉色的衣裙,用的料子很轻很柔软,人落下后,裙摆散开像极了一朵花。   花瓣又落了一会儿,将梁边月簇拥,戴着面帘的梁边月将琴横放在酒杯上,跪直了身子,指尖拨动琴弦。   花满楼的妈妈在琴音中现身,捏着嗓子高声说话:“各位,花满楼今年的花魁正是小月儿,可还满意?”   起哄的人一个又一个,如狼似虎地盯着梁边月,恨不得将梁边月拆吃入腹。   “勾妈妈,小月儿怎的还挡住了脸?”有人疑惑问道,“我们不能看了?”   勾妈妈扭着腰直笑:“不是我吹牛,小月儿是我花满楼好多年来最出色的一个花魁,跟以前的当然不一样。”   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不过我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还是给各位准备了别的,保准你们眼前一亮。”勾妈妈拍了拍手。   下一瞬,水幕从高处落下,尽数浇在了梁边月的身上,轻薄的衣衫顷刻间湿透,冻得梁边月身体发颤,而花瓣漂浮在了水面上,紧紧黏着梁边月。   “公子,他们泼的是酒不是水!”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   宋连云手中的瓷杯“咔嚓”变成了碎片。   欺人太甚。   被酒水浇透的梁边月更是我见犹怜,人们更加躁动不安。   “谁能与小月儿共度良宵,就看各位的本事了。”勾妈妈甩了甩手帕。   “勾妈妈。”二楼包间传出话来,“我家主人要替小月儿赎身,你开个价吧。”   宋连云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偏了偏头:“是荀棋?”   白荫:“正是荀棋。”   宋连云点点头,希望能够顺利。   勾妈妈脸上的笑容一凝,她还指着梁边月给她源源不断赚钱呢,怎么就有人要给她赎身了?   见勾妈妈没有应答,传话的人又道:“我家主人不缺钱,勾妈妈尽管开口就是。”   荀棋是想靠一口价拿下,免得多花银子,可二楼包间里坐着的,还真不差有钱人。   “是啊,勾妈妈开价吧,我也愿意给小月儿姑娘赎身。”   “这个又是谁?”宋连云问。   白荫火速判断了声音来源:“是昭王世子。”   昭王世子?   昭王是谁?   “王爷好像没有别的兄弟?”宋连云确认自己不会记错。   白荫:“公子,第一代昭王是太宗皇帝的兄弟,爵位一直世袭至今。”   原来是宗室,已经够不上皇位的边,但是地位还是很高。   “他和荀棋之间有过节?”宋连云问。   还是说,这个昭王世子也知道梁边月的身份?   白荫没忍住笑了下:“公子,岂止是有过节,昭王和邺国公不对付,昭王世子也整日里找荀棋的茬儿,这两家人积怨已久,也不知是怎么来的,反正就没有见过他们和睦相处的时候。”   宋连云若有所思,荀棋是打定主意要把梁边月给带走的,而昭王世子也是打定主意要跟荀棋作对的,就是不知道荀棋带的钱,够不够跟昭王世子比拼。   “准备一下,如果没能按预计方向走,那就由我们叫价。”宋连云道。   “是。”   花魁初夜变成了花魁赎身,价格直线飙升,一开口就是一千两银子,听得一楼的人唏嘘不已。   梁边月仍旧在弹琴,只是很明显她也弹得不走心,众人的注意力被荀棋和昭王世子之争吸引了大半,她才得以喘息。   冰冷的酒水将她全身泼湿,好看却不保暖的衣裙湿哒哒地挂在身上很不好受。   双方叫价一点一点地往上涨,很快就涨到了两千两银子。   勾妈妈在一旁笑得牙不见眼,只要维持住这个涨势,她能赚上一大笔,又能置办好多私产。   竞价涨到了二千九百两银子。   包间里荀棋气得要命,他还能听不出来死对头的声音?真是哪里都有沈明海!   “世子,我们还加不加?”荀棋的手下迟疑不定。   荀棋咬牙:“加!”   “三千两!”   沈明海没再竞价,包间里传出他轻快的笑声:“看来还是兄台比较有钱,我就不同兄台争了。”   荀棋怄得不行,可在花满楼和沈明海起冲突也不好,只能留待日后再算账。   花魁的去处已定,勾妈妈心里数着三千两银子,叫人把梁边月给带回房间去更衣,更了衣就能跟荀棋走了。   竞拍结束,有只为花魁而来的人离去,也有留下寻欢作乐的人。   “白荫,你带人跟着梁姑娘,保护好她,若有情况,以她的安全为先。”宋连云摸了摸别在腿上的短剑,“我还要办点事儿。”   白荫不放心宋连云一个人行动:“公子,要不我跟你一块儿?”   宋连云摆手拒绝:“不用,我只是有点疑问要去找出答案,不会遇到危险。”   白荫也只好同意,带着暗卫们行动。   宋连云用面具挡住脸,混在人群里假装要找姑娘,趁着无人注意,闪身跟上了勾妈妈。   他很想知道,梁边月的出场方式是谁想出来的馊主意。   脑子这么会想,留着也是个祸害。   不如就由他来除恶好了,左右不过举手之劳。    第15章   宋连云跟着勾妈妈回到了她住的院子,荀棋已经把三千两交付给了她,一张银票一百两,足足三十张,叠起来不算薄。   “真是发财了。”勾妈妈推开卧房的门,坐在床沿边上又把三十张银票给数了一遍。   宋连云掠身进了屋内,关了门再插上门闩,眨眼的工夫,就拔。出了腿上绑的短剑,抵住了勾妈妈的喉咙。   “别叫,刀剑不长眼。”宋连云警告。   勾妈妈惊恐地举起双手:“这位公子,你你你是想要钱?只要你放过我,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宋连云压着嗓音:“我不要钱,我只是很好奇,今日花魁出场的主意是谁想的。”   那么不把人当作人的法子,一般人可想不到。   勾妈妈愣了愣,眼珠转了一下:“公子,你这不是白问了嘛?花满楼是青楼,自然多的是花样,不然如何揽客?”   “是吗?”   剑刃入了一分勾妈妈的皮肉:“既然是你想的主意,那我就只好带你回去交差了。”   要带去哪里?   勾妈妈眼看着宋连云真的要出手拿她,慌忙改口:“不是我不是我!”   宋连云语气不耐烦:“不是你?”   “哎呀,我是花满楼的妈妈不假,却也不是事事都由我亲自办的。”勾妈妈脖子往后挪移了两寸,生怕被误杀。   “那就是你楼里的人。”宋连云把剑刃往前送,“是谁?”   勾妈妈:“是苏怡!”   宋连云:“苏怡是谁?”   “苏怡是前些日子主动找上我,愿意卖身到花满楼的一个男子。”勾妈妈老实交代。   宋连云面具下的眉微微皱起,古代的男人这么开放的?居然会跑到青楼自己卖自己?   勾妈妈为了自己的小命,不待宋连云追问便和盘托出:“苏怡没有籍契,除了我这种地也没有什么地方愿意长期招收他做活儿,还给包吃包住的,更何况他找上我时身上的痕迹不少,一看就是做惯了的,我猜或许是哪个南风馆倒了,里面的人都散了,又不会做别的,才会到我这花满楼来混口饭吃。”   宋连云:“那他也接客?”   “嗐,好男风的都会打听南风馆所在,悄悄地去南风馆找乐子,我楼里都是姑娘,来的客人也都是好姑娘这一口的,之所以留下他,还不是因为他给我想出了好揽客的法子。”勾妈妈颤颤说道。   宋连云不了解大启的情况,没有多说,只是让勾妈妈带路,去找苏怡。   勾妈妈没将苏怡跟其他姑娘安排住在一块儿,许是对苏怡不放心,万一跟楼里的姑娘混上了,影响她的生意。   宋连云收了手里的短剑,距离勾妈妈只有半步:“你别想跑,更别想喊人,否则你就只能尝试我用手拧断你脖子是什么滋味。”   勾妈妈连忙保证:“我不跑,我绝对不跑。”   她能跑得过才有鬼了。   勾妈妈带着宋连云一路去了苏怡住的小院子,苏怡住的小院子虽小,倒也一应俱全,看起来过得还是很滋润。   “让他开门。”宋连云推了一把勾妈妈。   勾妈妈欲哭无泪,但也只能按宋连云说的做,她颤抖的手落在门上,敲了三声:“苏怡,你在吗?”   “妈妈找我有事?”很快,一个容貌出众的男子就开了门。   宋连云顺势把门给打开,拎着勾妈妈一起进了屋内,又回踹了一脚将门给踢上。   苏怡瞬间意识到不对,转身就想从窗户逃,宋连云顺了桌上的茶杯砸到了苏怡的腿上,疼得人摔倒在地。   “你是什么人?”苏怡以跌坐的姿势往后退,“为什么要威胁勾妈妈来找我?”   苏怡的嗓音太过柔软,宋连云一听就知,他接受过专门的训练。   他那些长相好又训练得不好的同事,都会被送去接受这样的训练,以方便被卖到床上去。   “听说是你出的主意,让花魁在花瓣里出场,然后又泼下酒?”宋连云垂眸,看着两眼露出怯弱的苏怡。   苏怡心狠狠跳了一下,整个人快要缩到墙边:“你、你是小月儿的什么人?你是要给她报仇?”   勾妈妈猛地瞪大眼睛,会是小月儿认识的人吗?真的是来报仇的?   宋连云走近,一脚踩在苏怡的小腹上:“何时轮到你来问我了?”   勾妈妈伸了伸手,立即又缩了回去:“那个……公子,您想拿苏怡如何?”   现在还不到抄花满楼的时候,宋连云不能动勾妈妈,便胡编乱造:“我想我家主人会对他很感兴趣,他,我就带走献给主人了。”   勾妈妈连连答应:“好好好,人您尽管带走!”   只要不拖累到她,什么都行。   苏怡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始终拧不过宋连云那只脚,只好向勾妈妈投去求救的目光,勾妈妈全当没看见,转过头去。   宋连云弯腰给苏怡打晕了,醒着不太好带走,还是晕着省事。   “我想你应当清楚,在京城这地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打晕了苏怡,宋连云又威胁勾妈妈。   勾妈妈:“自然自然,公子请放心,我做生意多年,从来都管得住嘴。”   “很好。”宋连云的力气也不知是有多大,拎苏怡跟拎小鸡似的,轻轻松松就提了起来,借着夜晚昏暗的光往外走。   等到宋连云走远,勾妈妈才失了力摔倒在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大喘气。   苏怡的花样层出不穷,不比她少,人也年轻貌美,怕不是被喜好这一口的大人物给注意到了,这才叫人来弄走。   “苏怡啊,祝你好运,别被玩死了。”勾妈妈凄凄道。   宋连云拖着苏怡回到了马车,把人给一扔:“回王府。”   扮作车夫的暗卫立马就挥鞭赶着马车走了,半点没问宋连云带回来了谁。   被宋连云提着衣领子带回来的,无非就是犯人,不值得关注。   上了马车,宋连云把面具摘下,盯着苏怡开始沉思。   苏怡的头发也是短发,比他还要短,是很标准的现代人发型。   会是穿越而来的人吗?   宋连云不知道。   等回到宸王府,已经是子时,沈沧没有歇下,他还在书房等着宋连云回来,高福安安静静地陪着。   “王爷,宋连云回来了。”白度在王府门口接到了宋连云,立刻把人带到了玉衡堂。   “今天可还顺利?”沈沧关切道。   宋连云点头:“顺利,还有一个意外的发现。”   沈沧:“什么?”   宋连云喊了一声,两个暗卫一人架着一条苏怡的手臂,把苏怡给拖进了书房,又给放到了地上。   沈沧扬眉:“你的意外发现,是个人?”   这个人的头发,甚至比宋连云的还要短上一截。   宋连云:“王爷能不能叫你的人都下去?”   沈沧没问原因,只是把人遣走,高福也出去。   等书房里没有别的人,宋连云才说:“今天梁姑娘被装在了大型酒杯里,还被泼了一身的酒,是此人出的主意。”   沈沧目光一沉:“他是什么人?”   宋连云无法同沈沧讲自己的猜测,干脆倒了一杯凉水,把苏怡给泼醒。   还是让苏怡自己来交代。   苏怡一泼就醒了过来,趴在地上发出“嘶”声,显然是一路上没少磕到碰到。   等苏怡缓过神来,撑着地板抬头,就发现他对面是一个正襟危坐的男子,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苏怡下意识就放软了嗓子:“公子……”还往前爬了几下,想去抓沈沧的鞋。   “你带回来的是一个小倌?”沈沧皱眉。   宋连云把苏怡往后拖开,没让苏怡碰到沈沧。   宋连云也不确定该怎么说。   苏怡这会才注意到把他打晕的人也在,顿时变了脸色:“是你?”   宋连云:“不然?”   苏怡是不记得自己被他打晕了?   “你是哪个南风馆里出来的?”沈沧问。   苏怡咬了咬唇:“我不是。”   沈沧:“本王看你挺娴熟的。”睁眼就想拉扯他。   苏怡瞳孔一缩,这个人自称“本王”?   “你是宸王沈沧?”苏怡脸色快速灰败,他得罪了摄政王?   “你都猜到本王身份了,那本王也不跟你兜圈子,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出那种下作的主意?”沈沧厉声。   苏怡低下头,不敢与沈沧对视,他在脑海里编织谎言,要能保住自己性命的谎言。   “嘴巴张不开?”沈沧给了宋连云一个眼神。   宋连云立马就走过去,强行钳住苏怡的下巴,逼迫他抬头:“说话。”   “我也只是想求生而已。”苏怡双眼流出泪水,“我想活下去难道也有错吗?”   宋连云松开苏怡,苏怡眼泪汪汪地望着沈沧:“若不是迫于无奈,我难道就想到青楼去讨生活?”   “你不是主动卖身到花满楼的?”宋连云无情拆穿,“不然你跟勾妈妈对质,看看谁说的是真的。”   苏怡抹了一把眼泪,当真是我见犹怜:“是,我是主动卖身到青楼的,你们以为我想吗?我什么都不会,除了卖掉自己,还能怎么办?”   沈沧发出冷笑:“本王看起来,是像有耐心听你哭诉的人?”   苏怡一哽。   “要么你今日把本王想知道的交代清楚,要么本王派人把你丢去兽场,你也感受一番被猛兽撕咬是何种滋味。”沈沧毫不留情。   宋连云眨了眨眼,沈沧这下表现得,才像是他看小说时描写的那样。   大启摄政王,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第16章   苏怡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他意识到沈沧是真的会让他死,不是开玩笑。   “我可以说,但我要求只能对您一个人说。”苏怡露出神秘莫测的表情,“王爷,我将告诉您一个天大的秘密。”   宋连云指节响了一下:“王爷,留他一个人不安全。”   要是沈沧出了点意外,他一个月一百两银子的工作岂不是没了?   沈沧弯唇:“无妨,在本王的王府里,还没有人能伤到本王。”   宋连云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那我就先出去。”   沈沧挥挥手:“你也辛苦了,先回去洗漱一番。”头上还顶着假发,肯定累。   宋连云没有推辞,他也很想回去把假发给拆下来,不是自己的头发始终不自在。   书房里很快就只剩下了沈沧和苏怡两个人。   “说说,你能有什么天大的秘密。”沈沧好整以暇,等着苏怡开口。   苏怡深呼吸了许久,做足了心理准备才说道:“其实我不是大启的人,我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是穿越而来的。”   沈沧眸子动了动:“穿越?”   苏怡见沈沧有兴趣,赶紧解释:“就是穿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到了这个时代来,我一觉醒来就这样了。”   沈沧单手撑着脸:“那你为何要卖身到花满楼?”   还对那一套挺熟悉。   苏怡脸色难看:“因为我、我没有穿越之前,只是一个有钱人养的情人,我生下来就学这个的,我是真的不会做别的。”   沈沧似笑非笑:“是吗?”   苏怡:“当然是!我不敢骗您的!”   “你以前既然也做这个,那也应当能理解别人做这个的苦楚。”沈沧抄起一个茶杯砸到地上,“你又何苦为难别人?”   苏怡被吓了一大跳,那茶杯就碎在他的身边,要是沈沧想,下一个茶杯就能打中他的脑袋。   “我也不想,我只是想活而已。”苏怡眼睛一闭,任由眼泪往下淌,“我以前再怎么样也只需要陪一个男人,可我要是接客了,谁都能来折磨我,我孤身一人来到完全陌生的时代,我真的很害怕,我只能拼尽全力保全自己。”   沈沧对苏怡的哭泣无动于衷,要是几滴虚假的眼泪就能令他心软,他早死了八百回。   “本王对你的苦楚不感兴趣。”沈沧在苏怡哭得尽兴时漠然打断,“你所谓的秘密,本王也不在意。”   苏怡愕然睁开眼:“王爷就不想知道我来自于什么样的地方?那是一个和大启截然不同的时代,有很多大启没有的东西,王爷不想听?”   沈沧:“你能做出来?”   苏怡:“……”他不能。   “做不出来,本王要你何用?”沈沧残酷道。   苏怡不服:“同样都是青楼里的人,凭什么王爷对我这么嫌弃?却要为了小月儿出气?”   都混到青楼里了,谁还比谁高贵不成?   “本王无可奉告。”沈沧还不至于向苏怡讲理由。   “看来王爷是不会放过我了。”苏怡晃晃悠悠站起身,下一秒右手成爪,试图去抓沈沧的脖子,“那不如我们一起死,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   苏怡的打算落空,白度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出手就折断了苏怡的手。   沈沧眼底氤氲着不明的情绪,分明有一些身手,哪怕附籍去镖行也能混口饭吃,又何必将自己卖到青楼?   “你在书房里留了人!”苏怡不可置信。   沈沧:“本王说了,在王府里,还没有人能伤到本王。”   “好啊,还是我低估了人心。”苏怡疯疯颠颠地哭叫起来。   白度烦不胜烦,苏怡太聒噪了。   “王爷,此人如何处置?”白度请示。   “杀了。”沈沧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过是下令杀个人而已,他习以为常。   白度:“属下遵命。”   苏怡连宋连云都打不过,更不可能是白度的对手,他放弃了求生。   “宸王。”苏怡满是不甘,“我逃不过一死了,你能否让我,死得体面一点儿?就一点儿。”   白度:“你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沈沧抬手,拦住要拔刀砍人的白度。   “白度,给他一杯毒酒,留个全尸。”沈沧道。   白度不理解沈沧为何要答应苏怡,只按照沈沧的命令去做。   重新唤了暗卫进来,把苏怡带走灌毒酒,等人走完了,白度又将书房的门给合上。   “王爷,此人的功夫招式,和宋连云的相似。”白度低声。   沈沧:“你想说什么?”   白度:“属下只是在想,如果苏怡真的是从什么别的时代穿越而来,那宋连云会不会也是?”   不然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又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籍契,还说不清楚自己的来历?   “苏怡说出来的话,你给本王烂到肚子里,更不要到宋连云跟前提。”沈沧叮嘱。   白度犹豫。   沈沧:“你在担心什么?”   白度难以启齿,憋了好一会才憋出来:“王爷,宋连云该不会也做那个吧?”   沈沧:“……”   “你不如去问他?”沈沧无语,“忙你的去,梁边月没有接回王府前你别闲着。”   不然脑子里胡思乱想。   白度讪讪:“是,属下去盯这件事。”   沈沧并不在意宋连云曾经是不是,无论如何,宋连云如今是靠他自己的本事吃饭,没有想过要去害谁,这一点,可比世间许多人都强。   ……   宋连云明白沈沧有分寸,不会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所以他回了凌飞阁,让周全帮忙拆卸了假发之后,就去水房洗澡了。   等洗完澡出来,他倒是听说了沈沧对苏怡的处理。   宋连云对此并不意外,苏怡所做之事不可能让沈沧放过他,只是听到沈沧赐了苏怡毒酒,还真吃了一惊。   苏怡折辱的是梁疆的亲妹妹,沈沧居然没有把苏怡大卸八块,属实难得。   宋连云也没想太多,再不睡觉天就要亮了,钻进被窝里就开始呼呼大睡。   又一次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宋连云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真是舒坦,活不多也不难,待遇还好,他能给沈沧打工一辈子。   沈沧熬得也晚,因此和宋连云同一个时辰才从床上爬起来。   “王爷,今日可还去宫里?”高福到床边询问,这关系着待会给沈沧穿什么衣裳。   “不去了。”沈沧要在宸王府等着荀棋把梁边月给送过来。   高福会意,去给沈沧拿在王府里穿的常服。   沈沧洗漱好后,高福带着下人伺候沈沧换了衣裳,又束了头发,刚传早膳,宋连云就到了。   “王爷,我过来跟你一块吃个饭。”宋连云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高福的眼皮都不会再因为宋连云语出惊人而跳了,天天都来这么几出,王爷也惯着,他一个下人多什么嘴?   以往在宫里就知道不多嘴,出了宫在宸王府伺候,也得牢牢记住。   “正好,和本王一起等荀棋送人到王府。”沈沧算是同意了宋连云在玉衡堂蹭饭。   昨个晚上跟着梁边月的暗卫回报,说是荀棋一大早就把梁边月给装扮好了,只待把人送来宸王府。   梁边月还跟荀棋演了一出戏,演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荀棋还真当他成功骗了梁边月。   荀棋是以给沈沧送人的理由过来,其实各府之间互相送美女很常见,只是没有人给宸王这尊大佛送过,或者说,没有人敢给宸王送。   宸王没有娶王妃,有不少人想自家女儿能嫁给宸王当王妃,摄政王的王妃,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不为过,奈何宸王从来没有要娶亲的意思,而家世足以当王妃的,也不会舍得把女儿直接送到王府,当一个没名没分的妾室。   荀棋也算是给众人带了个头,要是沈沧收了人,以后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美女往宸王府上送。   “王爷,暗卫来报,还有一炷香的时间,荀棋的马车就到王府。”白度收到了暗卫的消息,立刻就来禀报。   沈沧的早午饭还没有吃完,饭菜飘着缕缕轻烟。   “人到了你就先去应付着,本王用完了膳再去。”   沈沧又不知道荀棋是要给他送个美人来,更不知道美人是梁边月,见人见得太积极,反而不好。   白度领命去了,宋连云还在埋头苦干。   沈沧每次跟宋连云一桌吃饭,都能欣赏到饿死鬼投胎的饭量,依旧会被震惊。   跟宋连云一块用膳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用担心菜色多了浪费。   “王爷,梁姑娘也接回来了,你是不是要收拾人了?”宋连云从饭碗里抬头。   沈沧:“是,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宋连云:“我就是想说,王爷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尽管安排。”   沈沧:“……”   宋连云怕不是在惦记他说过的嘉奖。   “成,你办事本王放心,定然有你的活儿。”沈* 沧有些好笑道。   宋连云酒足饭饱,放下筷子,朝沈沧抱拳:“多谢王爷信任。”    第17章   荀棋来了宸王府也不能立即见到宸王,接见他的是宸王身边的白度。   当时荀棋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他怎么说也是邺国公府的世子,将来的邺国公,宸王也太不给他面子了些。   “荀世子到宸王府可是有要事?”白度见了礼,态度并不热络。   荀棋挤出笑容:“我偶然得了一绝色美女,特来献给王爷。”   说着,他招手示意梁边月上前:“这是小月儿,花满楼今天的新花魁,我昨天买下来的,还没有人碰过,干干净净。”   梁边月被帷帽笼罩着的脸看不到表情,不然荀棋一偏头就会发现梁边月的厌恶。   白度抱臂:“荀世子,大家都是知道的,我家王爷一贯不爱美色。”   荀棋扯了扯嘴角,说是这么说,谁知道宸王私底下有没有养人?养在宸王府他们又不会知道。   “白大人,王爷也该动动情了,不然宫里陛下和太后也都要操心的,你说是不是?”荀棋好声好气地劝道,“再者,王爷要是不留下小月儿,那我也只能把人给送回花满楼去,王爷总该怜香惜玉吧?”   白度拧着眉,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其实他在走神拖延时间,答应得太快不合理。   荀棋干坐着等也很焦躁,他花了好大的工夫才让梁边月相信宸王就是害死她家人的幕后真凶,说动了梁边月在宸王府给她当卧底,要是宸王不收下梁边月,就功亏一篑了。   白度过了许久才悠悠开口:“能不能留下她我也做不了主,等王爷过来再做定夺,只不过……”   荀棋心紧了紧:“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我也会帮着求情,好好一个姑娘,既然离开了那里,又何必再回去?”白度也是演上了戏。   荀棋大喜,谁不知宸王最看重的下属就是白度?只要白度愿意帮忙劝说,梁边月留在宸王府应当不难。   沈沧用过了早膳,又消了消食才慢慢地来见荀棋。   荀棋等得确实有点久,茶水都续了一回。   “王爷。”荀棋当着沈沧的面再恭敬不过,丝毫看不出背地里想弄死沈沧。   沈沧颔首:“荀世子怎的有空到本王府上来?”   荀棋:“王爷,我带来了一位绝色美人献给王爷。”   梁边月按照荀棋的示意上前,拜见沈沧。   沈沧笑道:“荀世子有心了,只是本王不好女色,你怕是白跑一趟。”   荀棋看向白度。   白度上前,在沈沧的耳边俯身,看起来像是在说留下梁边月,其实白度压根没有说话,就是叽里咕噜了一串。   咕噜完,白度正色起身:“王爷,不妨您再考虑考虑?”   沈沧露出为难的脸色:“荀世子,你这么一来,本王可是不好做人啊。”   荀棋琢磨了一下,沈沧大抵还是愿意留下梁边月。   “王爷是大启的摄政王,不管做什么都是可以的。”荀棋拍马屁道。   沈沧忽的就大笑起来,白度退到一旁保持沉默。   等沈沧笑完,他才说:“行了,人给本王留下,荀世子的心意,本王记下了。”   荀棋心里一喜:“那就不叨扰王爷了。”   “白度,送荀世子出去。”   白度:“荀世子,请。”   把梁边月给留下,荀棋也不再多留,宸王府他是一刻都不想多待,所以这会脚下生风走得飞快,只想回邺国公府。   等荀棋离开,梁边月才揭下帷帽,对着沈沧跪拜:“臣女见过王爷。”   “快快请起。”沈沧把人扶起来,“这些年委屈你了。”   梁边月摇摇头:“只要王爷能替臣女查出幕后真凶,臣女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沈沧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终究是本王没有护住你们一家人,是本王对不起你们。”|   “王爷莫要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臣女分得清是非对错。”梁边月不敢承受沈沧的歉意。   “你们能不能坐下说话?”宋连云敲了敲门,“以及,别难过了,不然一下子哭两个人。”   沈沧:“……”   宋连云刚开始没有这么多话,现在话越来越多。   “宋公子。”梁边月见到宋连云很是欣喜,“多谢宋公子救我。”   宋连云常年没什么变化的唇角微微弯起:“你能离开花满楼就好。”   “对了,本王已经派人打扫了你们家在京城的宅子,只是太多年没有人住,还得清理一段时日才能住人,再加上要收拾的人还没有收拾,只能先委屈你在宸王府住上一阵。”宋连云打破了悲伤的气氛,沈沧也就不再提叫人心痛那些事,说到了对梁边月的安置。   梁边月自是同意:“王爷的恩情,臣女无以为报。”   宋连云嘀咕:“王爷不然以身相许?”   “宋、连、云。”沈沧咬牙切齿,“本王能听见。”   梁边月惊呆了,宋连云敢当着宸王的面开他的玩笑,宸王竟然也没有真的生气?   宋连云闭嘴,仰头看屋顶,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暂时住在清秋园,就在他旁边,闲来无事也可以去烦他。”沈沧哼笑。   宋连云目光挪到沈沧脸上,他好似在沈沧脸上看见了一丝幼稚的快感?   不管怎么说,梁边月顺利接了回来,后续还有些没有查清楚的事情要查也轮不到她一个小姑娘操心,只要在清秋园快快乐乐的就好,想弹琴就弹琴,不想弹琴就把琴搁到一边,想睡懒觉也无所谓,不会再有人强迫她日日早起晚睡还吃不饱。   “王爷,我看荀棋今早似乎也没给梁姑娘吃好饭,不如先让厨房给梁姑娘做点好吃的?”宋连云算了算梁姑娘的腰围,他用力一折怕是能断,瘦得很。   沈沧点头:“也好,到家了总不能还吃不饱。”   梁边月眼眶湿热,她还能有家。   沈沧吩咐了高福替梁边月打点一切,又请太后从宫里派了信得过的女官来照顾梁边月,宸王府又入住了一个人,玉衡堂、凌飞阁、清秋园三个院子又连在一块儿,一下就多了些热闹景象。   沈沧在府里忙完了梁边月的事,便又更衣要进宫,他还得跟太后商议一下,之后要怎么安置梁边月,在这权贵多如云的京城,梁边月一家人都没了,容易受欺负。   看看给封个什么合适,要是太后同意,就下旨册封,再盖上御印。   白度要带着暗卫营忙碌,沈沧干脆叫上了宋连云跟自己进宫。   宋连云听到消息时以为自己听错了:“王爷说我跟他一道进宫?”   是他想的那个皇宫?他?   周全对此倒是淡定,反正以王爷对宋公子的宠信程度,带进宫也算不得什么。   “公子,小的不会传错话,您赶紧更衣去和王爷汇合。”周全翻出了更精致华丽一些的衣裳,不过还是一身劲装。   宋连云看了看自己的装扮:“我这一身今天才穿,还没有脏,也得换?”   周全:“得换,进宫可得讲究点儿,不然有人瞧公子穿得寒酸,以为您好欺负呢。”   宋连云想,就他这张脸都足以让人避之不及了,谁还能关注到他穿什么?   周全给宋连云换了衣裳,推着人出凌飞阁去玉衡堂。   沈沧也换了王袍,绯红色的袍服在绿意盎然的院子里叫人眼前一亮。   宋连云再次被沈沧美到了,他觉得沈沧可以把红色焊在身上。   “这把剑你拿好。”沈沧将自己的佩剑给了宋连云,“今天你就是本王的贴身护卫了。”   宋连云从一片绯红色中回神,握着剑鞘将剑抽出,雪亮的剑身倒映着宋连云的脸庞。   “好剑。”宋连云赞叹。   沈沧:“此剑是父皇赐予本王的,自然好。”   宋连云想松手,这剑拿着烫手。   “王爷,那这剑我拿着不太好。”宋连云手指不安地点着剑鞘。   沈沧微笑:“本王着急进宫,难道还要等你去挑一把好剑再走?”   “那不能。”宋连云连忙道。   他一个打工的,哪里能让老板等他?   “跟上。”沈沧心情很愉悦,走路的姿势都比平时潇洒了两分。   宋连云只好跟着沈沧去皇宫。   沈沧乘坐马车进宫,进宫倒是不用下车,能一路坐进去,果然摄政王就是有特权。   坐在马车上,宋连云会掀开帘子张望大启的皇宫是何模样。   真正的古色古香,和boss的欧式大庄园是两个风格。   大启的皇宫面上看着也不奢华,有种低调的内敛,厚重的历史感扑面而来。   宫里处处都有禁军巡视,每有禁军遇到沈沧的车架都会停下来行礼,即便沈沧不会特意和他们打个招呼。   宋连云庆幸,庆幸沈沧对他很宽容,仗着自己救命恩人这个身份,在沈沧面前多有冒犯,沈沧也没有追究。   得亏他穿越过来就救了沈沧一命,不然单纯给沈沧打工,便不是这个待遇了。   宋连云叹了一口气。   “你叹气做什么?”闭目养神的沈沧睁开眼,“不习惯?”   宋连云:“没有,就是王爷对我太好了,我很荣幸。”   沈沧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知道就好。”   宋连云:“???”   感觉哪里怪怪的。    第18章   宋连云是外男,不能随意出入后宫,沈沧把人给带到了紫极殿。   宋连云环顾四周,所有宫室就紫极殿最高最雄伟,他咽了咽唾沫:“王爷,这里该不会是皇帝的居所吧?”   沈沧:“正是。”   宋连云现在心情很复杂,他确实很想看沈沧和沈沐淮相争的戏码,问题是沈沧成了他的老板,做人,不能看老板的热闹。   “陛下又不会吃人。”沈沧挥手,让人把马车给赶走,不给宋连云机会,“更何况陛下才十二岁,相比之下,你看起来才像吃人的那个。”   宋连云:“???”这是什么话?   “走了,别磨蹭。”沈沧甩甩袖子,大步流星。   宋连云只好跟上沈沧,同时习惯性地观察四周。   要不说是皇宫呢,明里暗里保护着这座宫城的人是相当不少,说不定还有以他目前的内功水平察觉不到的高手。   宋连云缀在沈沧后边,进了紫极殿。   在紫极殿伺候的宫人比宸王府的下人更知道分寸,全程只行礼不抬头,连呼吸声都极为微弱。   进了紫极殿,没先见到小皇帝沈沐淮,沈沧顿住脚步,喊了一声倚在窗边兀自叹息的一个老臣。   “太傅这是怎么了?”沈沧走向他。   太傅?是给小皇帝上课的老师?   宋连云打量起太傅此人来,穿着紫色的官袍,头发略有花白,瞧着有点精神不济。   “臣见过王爷。”太傅见是沈沧,匆忙行礼。   “太傅不必多礼。”沈沧扶了太傅一把,“本王听到太傅叹息,可是陛下又不认真上课了?”   宋连云支棱个耳朵光明正大偷听,原来古代人也厌学。   太傅抓住沈沧宽大的衣袖:“王爷,臣无能,不足以教导陛下,臣恳请王爷为陛下另择良师。”   看来太傅被小皇帝折腾得不轻,连皇帝老师这职务都不想要了。   沈沧闭眼,陛下这性子还是如此,也是为难了太傅,还努力教导了两年。   只是担任太傅的季安学确实很有才学,为人也正直,想要在朝中另寻一个毫无偏私之情的太傅,实在是难。   “太傅日日为陛下讲学,甚是辛苦,先到侧殿休息,本王去看看陛下。”沈沧还是决定教育教育侄子,留下季安学。   季安学拱了拱手:“臣先告退。”   沈沧目送季安学出去,头痛地捏了捏鼻根,不是很想去面对现实。   “你帮本王去瞧瞧,陛下在做什么。”沈沧支使宋连云去。   宋连云指了指自己:“王爷,你确定是我?”   沈沧:“这里除了我们二人,还有别的人在?”   宋连云恳求:“王爷,能不能另外找人?紫极殿那么多的人呢。”   沈沧:“嘉奖还要不要?”   宋连云:“……”要。   他才不会跟钱过不去,哪有不要钱的?   宋连云深吸了一口气:“我去。”   沈沧落下一道轻笑。   宋连云脚步放得更轻,悄无声息地走进了皇帝的专属书房。   书房里除了小皇帝没有旁的人在,宋连云顺畅无阻地进去,就看见小皇帝的书案杂乱无章,人也没在书案前,而是趴在地板上,手里拿着两只蛐蛐在玩。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啊。   可惜了,沈沐淮是皇帝,注定了和别人家的小孩子不同。   “见过陛下。”沈沐淮全程没有发现自己的书房里多了一个人,宋连云只好开口显示自己的存在。   沈沐淮被吓了一大跳,手里的蛐蛐都吓得甩飞出去。   “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沈沐淮小小的脑袋瓜子里,已经联想到了许多暗杀的可能性。   宋连云:“陛下,我……臣是宸王的下属,遵宸王之命,来看看陛下在做什么。”   沈沐淮一听是自己皇叔的人,这才放松了警惕,刚要摆摆手把人给糊弄走,就眼尖地注意到了宋连云腰间的佩剑。   “你腰间的那把剑,是皇叔的?”沈沐淮两眼惊恐。   宋连云手放到剑柄上摩挲了一下:“是王爷的。”   刚好,沈沐淮对上了宋连云的双眼,冰冷得仿佛凛冽寒霜在其中。   沈沐淮被保护得很好,哪里见过宋连云这种人?瞬间就打了个激灵,而宋连云的腰间还悬挂着沈沧的佩剑。   此刻沈沐淮只觉得天都塌了。   “朕、朕刚刚只是歇息片刻,朕马上就读书!”沈沐淮飞快逃回书案前。   宋连云下意识:“陛下的书案上,还能找出自己要读的书吗?”   沈沐淮狠狠抖了抖,这个人好吓人啊!   “朕整理一下。”沈沐淮拿出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把书案整理得规规矩矩,书是书、纸是纸,和宋连云刚进书房时所见,截然不同。   宋连云惊叹,他的长相原来还有此等妙用。   沈沐淮拿着笔老老实实写课业,宋连云便先退出了书房,去跟沈沧回禀。   沈沧听过之后,表情一言难尽。   “原来陛下怕这个。”早知道他就该找两个长得凶的人天天守着。   沈沧想。   不过,从今日开始倒也不迟。   “本王也进去看看。”沈沧迫不及待想要欣赏自己侄子哭哭唧唧也要读书的模样了。   待会再把好消息告诉皇嫂,他们两个做大人的还能一块高兴高兴。   沈沧进了书房,见沈沐淮的书案都整齐了,不禁对宋连云投去目光。   宋连云回避,那是沈沐淮自己主动的,他没有强迫沈沐淮。   “皇叔。”沈沐淮看见了沈沧简直热泪盈眶。   沈沧拒绝了沈沐淮的煽情:“我瞧着你缺一个伴读。”   沈沐淮:“???”   “以后就由他来陪你读书。”沈沧点了点宋连云,“这位是宋连云,皇叔的救命恩人,如今在皇叔身边任职,你称呼他为宋大人便是。”   沈沐淮幼小的心灵遭到了极大的摧残:“皇、皇叔,你认真的?”   沈沧:“当然。”   宋连云拉住沈沧的袖子:“王爷,我怎么就成伴读了?”   也没有提前跟他打招呼啊。   沈沧低声:“多干一份活儿,给你涨俸。”   “我以后住哪里?”宋连云不想待皇宫里。   “陛下要上课的日子,你就进宫来看着陛下读书,其他时间不用。”沈沧道。   看着。   不是伴读。   沈沧的目的性真是好明确。   沈沐淮要碎掉了。   “皇叔,伴读不是得同龄人?我和宋大人怕是没有共同话题。”沈沐淮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沈沧无情道:“那不如我陪你读书?正好你也从现在开始,就学着怎么处理政务。”   沈沐淮闭嘴了,再讨价还价他可能真的会被沈沧带着天天见大臣。   “本王要去见太后,就辛苦你陪着陛下读书。”沈沧特意将“陪”字咬得极重。   沈沐淮又抖了抖,欲哭无泪。   “王爷慢走。”宋连云看在钱的份上,自然会好生完成任务。   待沈沧走后,宋连云便自觉上岗:“陛下,臣看您这一页纸都还空着,不如这样,陛下写完了这一页,才能吃午饭。”   宋连云对着沈沐淮魔鬼低语。   沈沐淮此刻无比怀念温声细语的季安学,太傅只会不厌其烦地劝他说,倒是从来不会威胁他。   “那你也不用午膳?”沈沐淮眼巴巴看着宋连云。   宋连云:“多谢陛下关心,臣不用。”   他和沈沧今天是早午饭一块吃的,这会还不饿,更何况以前也不是没有被饿过两三天的经历,几个小时不吃饭算不了什么。   宋连云给自己搬了把椅子,就坐在书案的侧面不远,只要沈沐淮一抬头,再稍稍偏一偏,就能看见自己。   腰间的佩剑坐下之后便不好在挂在腰上,宋连云便把佩剑给解了下来用手拿着,双臂抱拳,目不转睛盯着沈沐淮。   沈沐淮要疯掉了,宋连云不止今天会盯着他,往后的每一天都会在。   宋连云还抱着他皇叔的剑!这跟皇叔也在旁边有什么区别?   季安学在侧殿缓了一阵,还是回到了书房继续给沈沐淮上课,到底就这么一根独苗苗,他还能真请辞不成?   然而季安学回到书房,没有听到沈沐淮玩闹的动静,反而只有笔划在纸张上的细微摩擦声。   陛下这是转性了?   季安学揣着一肚子疑惑推开书房半掩的门,只见沈沐淮规规矩矩坐在书案前,脊背都挺得笔直,而还有一个人抱剑坐在一侧,似乎……是在盯着陛下完成课业?   这人不是跟着宸王的那个护卫?怎么在陛下的书房?   宋连云起身见礼:“季大人,我奉王爷的命令,陪陛下读书。”   这个“陪”字,也特意加重了。   沈沐淮眼睛里闪着水光:“太傅。”好不委屈。   季安学全当没有看见自己学生投来的求救目光:“哎呀,陪得好,就是辛苦你了。”   宋连云:“不辛苦。”给额外的工资。   沈沐淮的天塌了,真的没有人能救救他吗?   “陛下,既然太傅回来了,不如你加快速度把这一页写完。”宋连云冷漠催促。   沈沐淮:“朕知道了。”有气无力的。   季安学对宋连云刮目相看,除了王爷和太后,还有人能治住陛下。   看来他的上课计划,可以好生执行了。   季安学握了握拳,忽然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来了精气神。   沈沐淮,危。    第19章   宋连云全方位践行伴读职责,愣是坐在椅子上坐了许久,盯着沈沐淮完成季安学布置的课业。   季安学趁着宋连云在,在沈沐淮交了一页功课之后没有放沈沐淮休息,而是再次让沈沐淮打开了书。   宋连云还是第一次体验到正经的上课,对其非常感兴趣,但由于没有多的书,他便起身站到了沈沐淮的后面,蹭沈沐淮的书看。   沈沐淮算是体会到了什么是如芒在背,他都不敢回头,生怕宋连云会抡起他皇叔的佩剑当教棍揍他。   如坐针毡地上课上到了未时,沈沐淮的肚子也咕咕叫了,宋连云才松了口,让沈沐淮吃饭。   而宋连云有没有听懂的地方,找季安学请教去了,古代的文字没有标点符号,还是繁体字,他本来就没什么文化,学得很吃力。   季安学倒是乐于给宋连云讲学,宋连云可比沈沐淮好学得多,当老师的都喜欢这好学的学生。   沈沐淮也得以喘气,趴在书案上半死不活,从未感觉上课如此难熬,而他皇叔的意思是,以后上课都有宋连云盯着他。   苍天啊!   沈沧从太后处回到紫极殿已是未时末,他回来时正好遇上宫人送膳。   看来宋连云把人折腾得不轻,到此时才送膳食过来。   “王爷可曾用膳了?”伺候沈沐淮的大太监高兴喜气洋洋地蹭到沈沧旁边,“陛下要跟季太傅和宋大人一道用膳,王爷也用个膳?”   沈沧挑眉,这么热闹的饭桌,自然不能少了他。   于是,沈沐淮原本很期待的用膳时刻,因为多加入了三个人,山珍海味都变得索然无味了。   “今日如何?”沈沧落座后,向宋连云询问。   宋连云想了想,道:“我在季太傅这里学到了很多。”   沈沧:“……”   沈沐淮:“……”   季安学:“……”   沈沧轻轻改口:“本王是问,陛下今日的表现如何。”   宋连云也改口:“陛下今日一直坐在书案前,勤学苦练。”   沈沐淮目光幽怨犹如实质,他为什么会一直坐在书案前?还不是因为他被死死盯着,他敢松懈吗?   “辛苦了。”沈沧心中好笑,他侄子也有今天。   沈沐淮从牙缝挤出:“不辛苦,皇叔。”   沈沧淡淡:“我是说宋大人辛苦了,你本来就该好好读书。”   沈沐淮连忙把头埋下去,认命扒饭。   他想不通,皇叔为何会对着一看就凶得不行的宋大人这般和颜悦色?   沈沐淮的胃口大大下降,季安学的胃口倒是大大提高,吃饭时脸上都带着笑容。   “王爷有所不知,宋大人十分好学,有不明白的还会虚心求教,虽说宋大人暂时学问不高,但假以时日必定文才出众。”季安学毫不吝啬地赞美宋连云。   沈沧目光深深:“是吗?那很好。”   宋连云难得生出几分羞涩:“季太傅谬赞了。”   沈沐淮更加没有胃口了,这一桌只有大人在快乐。   用过膳后,沈沐淮得到了短暂的休息时间,季安学趁着这会在看他做的课业。   不过沈沐淮没有心思玩,他找上沈沧哀求:“皇叔,能不能别让宋大人给我当伴读?我真的很怕他。”   沈沧摸了摸沈沐淮的脑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沈沐淮:“……”   宋连云当伴读已经板上钉钉了,沈沐淮就算是哭到他母后面前去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更何况他母后还只会拍手称快。   曾经的不听话,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沈沐淮只能祈求宋连云能忙一点,这样宋连云至少会减少进宫的次数,让他得以喘口气儿。   到了出宫的时辰,沈沐淮激动不已地把人给送出了紫极殿,终于能摆脱了。   宋连云对伴读的身份适应良好,还主动找季安学要了几本书的名字,他现在的水平能学的那种。   季安学可是皇帝的老师,放在现代社会怎么说也是名声远扬的人物,他能免费蹭课,还有额外的钱拿,何乐而不为?   宋连云给沈沐淮当伴读,除了沈沐淮本人,都挺高兴。   沈沧顺势加了一把火,真没有想放过他亲侄子,他决定从今往后都到宫里去处理政务,叫上沈沐淮听。   沈沐淮将会过上不是在听季安学讲课,就是听大臣们议政的悲催日子。   “王爷很疼爱陛下。”宋连云听完了沈沧的决定,轻轻说道。   沈沧:“很多人都认为本王是拿陛下当傀儡,想要取陛下而待之,你不觉得本王会这么做?”   宋连云抿了抿唇,这是可以说的吗?   沈沧瞥他一眼:“你尽管说便是。”   “王爷若真要取陛下而代之,不用等,早就取代了,不是吗?”宋连云道。   就连在原本的小说里,也只是写沈沧和沈沐淮会争抢同一个女人,却从未写过沈沧想要抢走沈沐淮的皇位。   沈沧勾唇:“这才是聪明人的想法。”   他本就不是作为储君培养的,原也只想给皇兄当个助力,奈何天不遂人愿,皇兄驾崩,新主年幼,皇嫂政治手腕不够强硬,他要是不把大启江山扛起来,指不定得出什么乱子,前人辛苦打造的大启,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么断送在他的手中。   宋连云大着胆子:“王爷,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不当皇帝吗?陛下看起来挺不想干的。”   沈沧目光一垂:“你还真敢问。”   宋连云抱紧沈沧的剑:“王爷可以说说吗?”   沈沧懒懒地往马车里的小几上一靠:“很简单,本王不会有子嗣,所以本王就算是当了皇帝,以后还是得陛下上位,那还不如让陛下早点习惯。”   宋连云:“??”   他惊恐地往下扫去,被沈沧嫌弃地挥开:“本王没有问题,你瞎猜什么?”   宋连云对此保留怀疑的态度,难怪宸王府里一个侍妾都没有啊。   沈沧眼皮跳了跳:“别猜那些有的没的,本王好得很,只是不喜欢女人。”   宋连云的脑补瞬间停住。   “王爷,不喜欢女人?”宋连云缓缓张大了嘴,不喜欢女人,那岂不是喜欢男人?   沈沧食指竖在嘴唇前:“别叫人知道了。”   宋连云点头:“我懂,这件事传出去对王爷的名声不好。”   “倒也不是。”沈沧无奈,“只是免不了会有人再往宸王府送美人。”   只是美女会变成美男子。   沈沧不当皇帝,所以喜欢男人女人并无大碍,他的王位有没有人继承都可以,皇位必须有人继承,这个重担还是只能由沈沐淮来背负。   宋连云有点同情沈沐淮了,小小年纪就注定了他不能浪,这得缺失很多童年吧?   回到宸王府,两人各回各的院子。   宋连云回到凌飞阁就把身上的华服换下,穿上了平日里的衣服去演武场练功,他今天还没有练功,得补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难以进步。   经过了一次合作,暗卫们跟宋连云也算熟络了,见宋连云独自一人在演武场练功,也会上前跟他一块儿,还会互相切磋。   宋连云的招数都是现代的,和大启很是不一样,双方交手的过程也是一个学习的过程,打得畅快淋漓。   在王府待着的暗卫是属于打架一流但是探查情报的能力较弱的,擅长查情报的暗卫都被派了出去,沈沧到处收集证据,预计会在朝廷上炸一发大的。   “到时候肯定有人狗急跳墙,我们得加紧训练,才能更好保护王爷。”白十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要是再出现之前的情况,我们暗卫营真得以死谢罪。”   宋连云很好奇:“你们就把生死看得这么淡?”说死就死?   白十三拍拍宋连云的肩膀:“要是没有王爷的收留,我们这些人早就死了,能够捡回来一条命多活几年,已然很庆幸。”   宋连云大抵懂了,和boss强迫他们训练,为boss卖命不同,沈沧对暗卫们来说,不单单是上司,也有救命之恩的成分在里面。   自己不也是如此吗?   “王爷不会出事的。”宋连云确信。   小说里沈沧和沈沐淮争人时,沈沐淮都长大了,这次通过梁边月的事情或许是会牵扯到众多人,但不可能动得了沈沧。   再说了,沈沧都把佩剑送给了自己,自己也任了护卫的职,会保护好沈沧的。   宋连云运动内功,将一块木板轻易搓成了碎屑。   他的内功进步很快,白度都赞不绝口,假以时日,他会比白度更强。   沈沧的身家性命,就交给他来守护。    第20章   宋连云的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爽。   坐沈沧的豪华大马车去宫里陪沈沐淮读书,他自己也能上个学,还能蹭沈沐淮的御膳吃,沈沐淮被沈沧抓着去听大臣们议政时,他还能享受到季安学单独讲课的绝高待遇,回了宸王府就去演武场练功,有空时还能去清秋园跟梁边月聊聊天。   这是以往宋连云从未拥有过的生活。   如果能够一直持续下去,那就更好了。   宋连云过得充实且舒坦,沈沧则是忙得不可开交。   沈沧白日里要在皇宫里带着沈沐淮学处理政务,和一帮子大臣议政,回到了王府之后还得忙,梁边月一家人到底是受谁陷害已经查得差不多了,就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把那些大启的蛀虫一一清理。   就这么过了快一个月,沈沧通知宋连云,准备准备,四月十五的大朝会,护着梁边月入宫。   “我陪着梁姑娘?”宋连云也很讶异,在古代待了一个多月,他其实也能弄清楚一些事,比如说像大朝会,他其实是不应该出现的。   沈沧:“要没有你当初在福来楼随意一走,也不会有梁疆一家报仇雪恨的一天,你去做个见证,不好吗?”   宋连云被说服了。   “况且,你不是很喜欢热闹?”沈沧将“热闹”二字咬得重,“你不得去看看有多热闹?”   宋连云摸了摸下巴,别说,他还真挺想瞅瞅的,特别是荀棋的表情,要是荀棋知道早在福来楼时他就被盯上了,脸色该有多么灿烂。   第二天一大早就要进宫,宋连云有些挂念梁边月,回了宸王府难得没有往演武场跑,而是去了清秋园。   自从梁边月自由之后,她便很少再日日碰琴棋书画,倒是对茶道和香道有了兴趣。   宋连云到清秋园时梁边月正好在煮茶,宋连云蹭到了第一口茶。   “王爷叫人送来的碧螺春,宋公子品着可还喜欢?”梁边月隐隐期待宋连云的点评。   宋连云实话实说:“我不会品茶。”   他连茶有哪些都分不清,更别说品茶了。   以往跟着boss外出时,也总是见他们喝酒谈事,很少会有喝茶的时候。   “宋公子感兴趣的话,我同你说说不同的茶叶有何区别?”梁边月问。   宋连云能够感觉得到梁边月心情并不平静,明天大朝会就能报仇了,她要是心中毫无波澜才不可能。   那就跟梁边月多待一会吧,梁边月才十八岁,比他还要小几岁,他也算是个当哥哥的,当哥哥的必须得保护妹妹。   “王爷送的茶肯定都是好茶,正好我长长见识。”   梁边月便吩咐丫鬟去把各种茶都取了来,又多拿几个茶盏。   宋连云坐在梁边月对面,也是当起了学生。   “茶叶大致分为六类,绿茶、白茶、黄茶、青茶、红茶和黑茶。”梁边月分别取了六种茶的茶叶出来,放到茶盏当中。   宋连云不喜饮茶,梁边月就没有按照完整的流程* 给宋连云泡茶,只是给宋连云看看不同的茶叶有何区别。   “绿茶的色泽呈翠绿,汤色碧绿,是很清新的味道。”梁边月冲开绿茶,示意宋连云看,“刚才的碧螺春就是绿茶,这一盏里的是龙井。”   宋连云用小匙拨了拨:“颜色还真是绿绿的。”   “白茶颜色偏白,隐隐带绿,茶汤是浅黄色,饮下会有回甘。”梁边月又将白茶冲泡开,“这是白毫银针。”   宋连云来了兴趣:“这个黄亮黄亮的是黄茶?”   “正是。”梁边月笑道,“黄茶口感会比较醇厚,王爷送的这一款黄茶是黄芽。”   “那这个也有点黄,也是黄茶?”宋连云嗅了嗅,“感觉闻起来味道不太一样。”   梁边月莞尔:“不是黄茶,是青茶,也可以叫乌龙茶。”   宋连云一拍大腿:“大红袍是不是乌龙茶?”   “是,还有茶盏里的铁观音。”   宋连云觉得他还是有点天分在的。   “怎么这两个都红红的?”宋连云又凑过去闻了一下味道,“我喜欢这两个,闻着香。”   “更浓一些的是黑茶,另外一个是红茶。”梁边月夸奖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洒,“宋公子以前没有接触多少,但一点即通,要是你愿意研究,也能很擅长此道。”   宋连云在容貌和功夫之外还是头一遭有人称赞,虽说多多少少有些水分。   “我看王爷挺喜欢喝茶。”宋连云脑海里一下子闪过了许多沈沧饮茶的片段,“茶很提神,他大晚上还喝,是不是对身体不太好?”   梁边月眼底溢出笑意:“宋公子劝劝王爷,夜里少喝茶?”   宋连云认真点点头:“你说得对。”   梁边月的笑意浓郁了些,她很想看看,宋公子和宸王之间能擦出什么样的火花。   宋连云在清秋园待了许久才回到凌飞阁,洗漱好后就躺到了床上。   天气渐热,被子已经换成了薄的,宋连云火气很足,基本上只用扯过一角盖个肚子,窗户都开着,夜里的凉风便能吹拂进屋内,带来些许凉意。   周全担心宋连云会受凉,还特意给宋连云关过窗户,结果宋连云还是会自己爬起来把窗户打开,后来周全就不再多此一举。   院子里的花开得正好,让风吹点花香进屋子里也不错,宋连云从来不点香,不像玉衡堂和清秋园,都会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儿。   宋公子以前过得很苦,以后就好了。   ……   大启一贯是每逢初一十五大朝会,因为沈沐淮还年幼,所以平日里的早朝都是免了的,但大朝会从来没有断过,而大朝会但凡是九品以上的官员,是京城的官,都得进宫上朝。   沈沧挑了这么个大场面,自然也是故意为之。   宋连云今天不和沈沧坐一辆马车,而是陪着梁边月。   时辰尚早,风一吹便冻得死发抖,梁边月身上还搭了一件披风挡风。   “梁姑娘,我会全程保护你。”宋连云腰间悬挂着沈沧给的佩剑,自从沈沧把佩剑给了他,沈沧没有要回去,他便一直用着。   “我相信公子。”梁边月定了定心,扶着宋连云的手上了马车。   沈沧早行一步进宫,宋连云和梁边月稍微要慢些,只不过有沈沧给开的后门,他们的马车能一路顺畅无阻地驶进皇宫,和其他人需要下车步行不同。   倒也不是非得行使特权来彰显什么,只是梁边月不宜露面,要是早早地叫人看见了,等到大朝会时岂不是失去了惊喜?   沈沧有意恐吓人,特意将气氛给足。   沈沐淮一大早就被一堆宫人围着,上朝的冕服穿戴起来极为麻烦,他抓了抓冕旒,心想还不如上课呢。   “陛下,可做好准备了?”沈沧穿着王袍走进去,亲自给沈沐淮系上象征天子的玉珩。   沈沐淮拉住沈沧的手:“皇叔,我有点紧张。”   他登基以来,从未以皇帝的身份真正处置过谁,凡事都有皇叔为他挡着,今天要由他亲自来,他有些慌乱。   沈沧的大手将沈沐淮的小手握住:“不要紧张,皇叔跟你在一起。”   沈沐淮的冕服穿戴完毕,沈沧牵着他走出紫极殿,坐上步辇,一路往上朝的朝明宫去。   文武百官凡是能动弹的都进宫来参加大朝会,哪怕是靠着家里荫蔽谋的闲职也得来,不然以荀棋和魏子昂这些人的身份,还不够格上朝。   大启官员,不分文臣武将,一品至三品穿紫色,四品至五品穿红色,六品至九品穿青色,文官官服上绣花草,武官官服上绣猛兽,以作区分。   所以人虽多,但凭借官服还是很容易作出区分,重点是区分谁的品阶高,下官冲撞上官,在大启是很严重的过错。   梁边月不到出场的时辰,也不用去站着,沈沧安排了一处宫室给梁边月休息用,宋连云全程跟着梁边月,保护她的安全。   荀棋自以为已经给梁边月洗脑成功,把梁边月送进宸王府之后还真联系过她好几次,让梁边月給她送情报,想要打听宸王府的消息。   宸王府跟个铁桶一般,探子根本就进不去,不然荀棋也不会想着给沈沧送女人。   梁边月敷衍过荀棋两次,都说什么都打探不到,荀棋便急了,让梁边月想办法刺杀沈沧,自那以后,梁边月再没有出过宸王府去跟荀棋接头。   至于荀棋,是意识到他被人耍了也好,还是以为刺杀失败了也好,不在梁边月的考虑范围之内。   厚重的钟声敲响,共响了三声,大朝会开始了。   文武百官跪了一地,齐齐山呼万岁,沈沧领着沈沐淮坐到了御座之上,自己在左侧落座。   沈沐淮还是紧张,偏过头去看沈沧,沈沧对他点了下头。   深深吸了一口气,沈沐淮尚且稚嫩的声音响起:“众卿平身。”   人群乌泱泱地起来。   “陛下,臣有本启奏!”刑部尚书捧着芴板走到中间,重新跪下,“臣要奏六年前梁大将军及其夫人离奇战死,以及其母亲、妹妹离奇失踪一事。”   刑部尚书齐满是沈沧事前就安排好的人。   齐满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沈沐淮在百官的注视下从容开口:“齐卿讲来。”    第21章   齐满垂首,字字铿锵:“梁将军驻守边关之时,周围夷族早已臣服我大启,与大启并无一战之力,试问,在此等情况下,有何要紧战事需要梁将军及其夫人双双带兵出征?这其中必定有阴谋。”   有人忍不住站了出来:“齐大人此言差矣,我等皆在京城,远离边关,又怎知边关的情形?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出了意外我们都不想,却也只能接受啊。”   沈沧撩着眼皮扫了一眼这人,小声对沈沐淮道:“陛下,此人乃威德侯。”   沈沐淮也小声蛐蛐:“皇叔,威德侯是不是坏人?”   沈沧没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坏人与否,评判标准不是由我定的,陛下明白?”   沈沐淮撅着小嘴思考。   “威德侯这话,我听着当真是可笑。”齐满完全没给威德侯面子,“难道边关的将士们是不会张嘴说话?还是说大启驻守边关的将士都叛国了,所以不说真话?”   齐满掏出一份奏章:“陛下,臣派人收集了和梁将军一道镇守边关的将士们对梁将军遇害一事的证词,根据众将士的证词,可以推断,梁将军分明就是被人骗出了城,趁梁将军带的随行将士少才害死了梁将军!”   “陛下,梁将军带兵多年,他手下的将士因他战死悲愤过度也是人之常情,大启与夷族不开战,他们想要寻人出口气,也是有的。”威德侯没有道理,但力争。   齐满转过身,挥袖:“威德侯,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小肚鸡肠、公私不分!”   威德侯都惊了,他万万没想到齐满敢在大朝会上骂人。   “陛下,大朝会上辱骂同僚,实在不妥。”荀棋趁机出列,“还请陛下降罪于齐大人。”   威德侯跟他们邺国公府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齐满今天在大朝会上揭露此事,多半也是宸王授意,要是今天不能成功退场,他们都会死。   “放肆。”沈沧悠悠开口,“何时轮到你替陛下做主了?还是说,你想做陛下?”   沈沧一顶大帽子给荀棋扣上,荀棋当即就跪了下来:“臣不敢。”   齐满冷哼了一声,又继续道:“陛下,梁将军和梁夫人死后,王爷曾往梁将军老家派过人,去接梁将军的母亲及妹妹回京城安置,结果梁老夫人和梁小姐人都没了踪影,若不是有人故意为之,那梁老夫人和梁小姐,人去了哪里?”   荀棋肩膀狠狠一抖,沈沧是要把梁边月的账算到他的头上?可当初真的不是他们邺国公府把梁边月跟她老娘从老家绑走的,他也确实是偶然得知梁边月被卖到了花满楼,会成为今年的花魁。   “本王当初派了许多人手,掘地三尺都没有把她们母女二人找到。”沈沧目光冰冷,扫视过下方的一干人。   那时先帝毫无征兆地驾崩,沈沧忙得不可开交,要镇压蠢蠢欲动试图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所谓朝廷重臣,又要安抚沈沐淮的情绪,毕竟沈沐淮那时还是个六岁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懂,结果有人就趁乱把梁疆一家人害得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很长一段时间,沈沧夜不能寐,一闭眼就是血淋淋的梦,梦里有太多他在乎的人。   “巧的是,邺国公世子替本王寻到了梁小姐。”沈沧目光直勾勾落在了荀棋身上。   宣化侯和威德侯怀疑的神情瞬间挤满了整张脸。   沈沐淮当了好一阵木头人,终于在沈沧的提示下发话了:“想必梁小姐是最为清楚始末的,不如就请梁小姐来说一说。”   心虚者纷纷将脸埋低,怕暴露了自己。   高兴清了清嗓子:“宣,梁边月觐见。”   觐见的旨意传来,梁边月胸口起伏了一下。   宋连云抱着剑起身:“梁姑娘,我们走吧。”   梁边月理了理衣裙,在宋连云的陪同下去觐见。   大朝会的人众多,梁边月迎着无数人的目光缓缓往前走,宋连云替她注意着每个人的神情变化,说不准还有沈沧没能查出来的人,却因为见到梁边月而失神败露。   梁边月走到了最前方,参拜上位的小皇帝:“臣女梁边月,参见陛下。”   沈沐淮抬手:“平身,赐座。”   梁边月:“谢陛下。”   高兴招呼着两人抬了一把椅子来给梁边月坐,宋连云还是守在梁边月的身边。   “梁小姐,将你这些年的经历一一道来。”沈沧道。   “是。”梁边月闭了闭眼,难掩激动的心情。   宋连云用只有梁边月能听见的声音,对她说了一句:“别怕。”   梁边月静了静心神,这才说道:“六年前我兄长及嫂嫂意外死亡,消息还没有传到老家,我和母亲就被贼人从家里绑走,关在了偏僻之地,母亲本就身体孱弱多病,几番折腾之下丧命,而我,则是被人暗地里带到了京城,卖入了青楼。”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梁家人一直以来都守卫大启,梁家的女儿却落得这么个下场,任谁听了都会心寒不已。   “我在青楼待了许久,个中滋味不是常人所能体会,直到一个多月前,宣化侯世子魏子昂找到了我,说要给我赎身,让我同她回宣化侯府,给他做小妾。”   魏子昂没有官职,因而不在大朝会上,但是他爹宣化侯在,宣化侯听到梁边月说的,脸色铁青。   他不是气愤于自己的儿子是个混账东西,而是怪魏子昂没有把这件事处理好,还被梁边月翻到了大朝会上!   “宣化侯,你还真是养了个好儿子。”沈沧讥讽道。   宣化侯跪地叩首:“臣有罪。”   礼部尚书当即就请旨:“陛下,如此人家怎么能担得起宣化二字?臣以为,应当撤去爵位。”   宣化侯恨不得用眼神剜了礼部尚书,多什么嘴?   “陛下,宣化是太宗皇帝所赐啊。”宣化侯把皇帝的老祖宗给搬了出来。   “那也是太宗叫你儿子不干人事的吗?”沈沧反问道。   宣化侯一时语塞。   “前有宣化侯世子,后有邺国公世子。”梁边月又道,“邺国公世子以三千两白银将我买下,并告诉我,宸王是害死了我一家人的幕后真凶,鼓动我到宸王府给他当内应,还要我刺杀宸王。”   梁边月把荀棋抖落得一干二净。   “你胡说八道!”荀棋辩解,“我是把你送去了宸王府不假,可权贵之间互相送美人又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我那时又不知你是梁边月!”   荀棋跪行了两步向前:“陛下,都是她胡诌的,陛下切勿听信这人的话,说不定她也根本不是梁边月!”   “梁小姐与其母亲长相甚是相似,我等见过梁老夫人,又岂会认错?”齐满驳斥,“荀世子,你这般狗急跳墙,果然心里有鬼。”   沈沧小声:“他好会骂。”骂荀棋是狗。   “齐大人少在这里冤枉人,要说我早知道此人是梁边月,有谁能够证明?”荀棋嘴硬。   齐满:“当然有。”   宋连云活动了一下脖子,轮到他出场了。   “臣宋连云,参见陛下。”宋连云提前学习过参拜大礼,没出岔子。   沈沐淮目光幽幽,他皇叔没跟他说还有宋大人的戏份。   “平身。”沈沐淮装模作样地喊宋连云起来,“齐大人既然说你可以证明,那你就说说吧。”   宋连云:“是。”   凡是经过他手的,从来都记得清清楚楚,在哪里、什么时间、什么地方,又说了什么样的话,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不会出。   宋连云把他那日在福来楼游荡时的所见所闻尽数讲了出来。   荀棋在福来楼和魏子昂见的面,魏子昂面上胆小甚微,背地里却悄悄去花满楼找梁边月,要给梁边月赎身好叫梁边月做他的小妾,也就是说,没有荀棋给魏子昂透露风声,魏子昂还不知道梁边月在花满楼。   宣化侯听了宋连云所说,撕了荀棋的心都有了,要不是荀棋拉着他儿子说了这有的没的,他儿子就不会去找梁边月,更不会把宣化侯府牵扯进来。   “笑话,你说你是在福来楼恰好碰到了我和魏子昂二人。”荀棋梗着脖子,并不认宋连云的佐证,“你说是就是?我还说你是胡编乱造的呢。”   邺国公也立马应和自己儿子:“陛下,这个人来历不明,断断不能相信他说的话啊!”   沈沧:“他怎么会来历不明?本王的性命还是他救的,如今在本王的王府暂住。”   众人齐齐侧目,沈沧这是仗着不能说他宸王故意陷害臣子,所以给宋连云撑腰?   “福来楼的账本上记录了荀棋和魏子昂二人当日所在的包间及花销。”宋连云慢吞吞地掏出一本账册来,“诸位皆可查看,是否与我方才所说的一样。”   宋连云把那日荀棋和魏子昂喝了什么茶、吃了什么点心都给调查得清清楚楚,属实是抵赖不得。   沈沧朝宋连云递去赞许的目光。   “陛下,仅凭这些,臣以为并不足以定多大的罪名。”兵部尚书沉默了半天,在此时才有了存在感,“还请陛下从轻发落。”   齐满捧着芴板,对身旁的兵部尚书微微一笑:“何大人,你急什么?我还没说完。”   宋连云心里呱呱鼓掌,这一位算是跳狼了吧?   齐满又掏出一本奏章:“陛下,臣还要禀奏兵部尚书何定国等人官官勾结、以权谋私、陷害忠良、草菅人命、贪赃枉法,请陛下为无辜冤死之人做主,为大启百姓做主!”   宋连云微微睁大了眼睛,齐满的嘴上仿佛长了一本成语大全。    第22章   齐满奉沈沧之命,把沈沧查到的所有都要抖出来,又怎么会给这些人逃过一劫的机会。   一桩桩一件件,罪名都不小。   而串联在一起危害大启的那些人,无一不是自大启立国以来就存在的世家大族。   从龙之功的荣耀发展到今日,早就已经背离了初心,只想挟持尚且年幼的天子,当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权臣。   “大启还不是你们能够说了算的,想要动摇国本,是痴人说梦。”沈沧扶着椅子站起来,“大启今日之繁荣来之不易,若谁效仿他们,下场便只会跟他们一样。”   众臣跪了一地。   “宸王,你敢说你就没有图谋皇位之心?”邺国公被钉死了罪名,却不甘心,“你把持朝政,所做之事和我们又有何区别?”   沈沐淮小腮帮子一鼓:“皇叔乃是奉父皇的遗诏摄政,你怎可与皇叔相提并论?”   沈沧欣慰地看着沈沐淮,其实胆子挺大的,都会保护皇叔了。   “还请陛下降旨,惩治乱臣贼子。”齐满扬声道。   沈沐淮:“那就请皇叔替朕拿主意。”   沈沧冷酷,将早就备好的圣旨拿起:“邺国公、宣化侯、威德侯,削爵废为庶人,家中十六岁以上男子斩首,十六岁以下男子及女眷,没为官奴,兵部尚书革职斩首,家中男子十六岁以上斩首,十六岁以下男子及女眷,没为官奴。”   “宸王当真要做得如此决绝?”威德侯也不顾礼法尊卑了,反正都要死了,还跪什么跪,他径直站了起来,走向沈沧,指着沈沧骂,“要是没有我们祖上,你们沈家人凭什么能坐上皇位?为了你们沈家人的江山,我们祖祖辈辈死了多少人,你倒好,干这种卸磨杀驴的事情!”   “放肆!”齐满吹胡子瞪眼,“你是在威胁宸王吗?”   威德侯露出狰狞的笑:“我不威胁他,我杀了他!”   一言未落,威德侯就直冲沈沧,沈沧不通武艺,这个距离,足以他取沈沧性命。   “王爷!”   “救驾!”   然而威德侯没能如他所预想的那样,拧断沈沧的脖子,他被一把雪亮的剑穿透了胸膛。   “你好奇怪,看不见我是带了武器的吗?”宋连云不理解,他离沈沧那么近,威德侯怎么还敢出手,给他的家人再带去更严重的罪名。   宋连云拔。出剑,红艳艳的鲜血顺着剑身往下滴落,威德侯瞪着眼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沈沐淮没有见过杀人,被吓了一大跳,幸亏冕旒的珠帘挡住了他煞白的小脸,沈沧握住了沈沐淮的手,小小的手已经冷汗一片。   “宋连云护驾有功,赏。”沈沧弯了弯唇。   宋连云对上沈沧的视线,想了想,将剑身的鲜血在威德侯衣服上擦了擦,收剑回鞘,直接站到了沈沐淮的另一边。   “陛下不要怕,臣保护你。”宋连云对沈沐淮说。   “愣着干什么?”高兴从惊慌中回过神,“还不赶紧把这个逆贼的尸体给拉走!”   禁军已经将邺国公等人尽数围住,再不会有人能暴起搞刺杀那一套,高兴一提醒,就有两名禁军的士兵麻利地把威德侯给拖走,威德侯连宸王都敢刺杀,差点害得他们也跟着掉脑袋,所以也没怎么好好拖,一路磕着走。   “陛下,你受惊了,回紫极殿吧。”沈沧温和地拍了拍沈沐淮。   “皇叔,等一下。”沈沐淮挣开沈沧的手,自行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威德侯尸体躺过的地方,蹲下用手指沾了一抹渐冷的鲜血。   “此人,行刺宸王,大逆不道,夷三族。”沈沐淮说。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沈沐淮这一句话惊到了,才十二岁的小皇帝,竟然会有此等魄力。   宋连云和沈沧都没有想到。   “遵旨。”齐满带头,跪送沈沐淮离去。   沈沧还要处理剩下的事情,便把沈沐淮交给了宋连云,让宋连云护送他回紫极殿去休息。   回紫极殿的路上,沈沐淮死死攥着手,强忍难受。   皇叔说今天要带他见见大场面,他以为自己可以淡然地接受一切,唯独没有想过会遇到刺杀。   “宋大人,皇叔他,总是会遇到刺杀吗?”沈沐淮很不安,“皇叔过得好艰难。”   宋连云不大会安慰小孩子,但是实话实话肯定会把沈沐淮吓到。   于是宋连云和沈沐淮保证:“陛下,我是王爷的护卫,会保护好他。”   “朕相信你。”沈沐淮用崇拜的目光望着宋连云,“你之前救了皇叔一次,今天又救了皇叔一次,朕都没有看清你是怎么拔剑的,你好厉害。”   宋连云顺着沈沐淮的话说:“王爷有很多厉害的人保护,陛下有王爷保护,你们都会平平安安。”   “嗯!”沈沐淮眼睛亮晶晶的,“宋大人说得对!”   还真是个小孩子,挺好哄。   宋连云把沈沐淮给抱在了怀里,轻轻拍他的后背,很难想象方才沈沐淮会说出夷三族那样的话,他全凭一股想要保护皇叔的气撑着啊。   见识过了大场面的沈沐淮,回到紫极殿就晕乎乎的被高兴给剥了一身累赘塞到被窝里。   “哎,陛下啊。”高兴也是看着小皇帝长大的,很心疼沈沐淮。   宋连云摸了摸沈沐淮的额头,温度有些低,还一直在出冷汗。   “高公公,去请个太医来个陛下把脉,还有,跟太后也禀告此事。”宋连云陪沈沐淮读了许久的书,跟紫极殿的宫人都混熟了,开口也随便。   “那宋大人先看着陛下,奴婢去去就来。”高兴一脸愁容地去安排了。   宋连云给沈沐淮掖了掖被角,就坐在床沿边上,陪着沈沐淮。   小孩子,还是需要有人陪着的。   ……   沈沧不光在清算大启朝廷里的污垢,还趁此机会走出了裁撤青楼的第一步。   就从查青楼的人开始,一个一个拿出籍契核对身份,进入青楼的人,不管是怎么进去的,都是变成贱籍,所以青楼便成了很多人干见不得人勾当的大本营,要是直接下旨裁撤青楼,会遇到不小的阻力,很多人都不会同意,然而拿清查人口作为切入点,就不好再说什么。   沈沧用梁边月举例子,像梁边月这样的人很多,谁都不想看见自己的妻女姐妹被人故意绑了卖去青楼吧?能看得下去的只有畜生,可谁又会愿意背负一个畜生的骂名?   就这么名正言顺的,沈沧下旨让户部负责此事,在大启全国清查青楼人口,坚决要打击逼良为娼的腌臜事,而花满楼的勾妈妈首当其冲,人已经被拿了,毕竟她干过逼良为娼的事情是实打实的,梁边月这个证人可以作证。   勾妈妈被带走,花满楼也被封了起来,由禁军暂时看管,所以打手都被遣走,不得再入花满楼。   沈沧还下令抄了邺国公等人的府邸,所有财产清算完后全部都要收缴上来,用于充盈国库。   还有一道已经盖了皇帝御印的圣旨,册封梁边月为长安郡主,由皇室收养,梁府已经收拾了出来,梁边月随时可以入住,只不过匾额改为了长安郡主府,以后哪怕有人会自以为是的议论梁边月的经历,也不敢真的造次,顶着长安郡主的名号,梁边月可以过完富足的一生。   沈沧忙得暂时没有工夫去紫极殿看沈沐淮,只打发了人去跟宋连云说一声,叫宋连云在紫极殿好好陪着沈沐淮,等忙完了他再接宋连云一道回宸王府。   宋连云对此并不意外,况且他也忙上了。   忙着跟太后,也就是沈沐淮的亲娘打交道。   太后林月槐,其实也才三十岁出头,若非这宫里只有她一个地位如此尊崇的女人,宋连云都不会第一时间联想到她是太后。   “早就听宸王说他给皇帝找了个伴读,一直未能得见,今天见到了人,也算是了了哀家的一个心愿。”林月槐说话都温温柔柔的,很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宋连云汗颜,他伴读主要是板着一张脸吓唬沈沐淮,还真不算得真正的伴读。   “今日之事哀家已经听说了,幸好有你。”林月槐真心感谢道,“要不是你,宸王怕是要受难了。”   宋连云:“其实没有我,也肯定会有别的人保护王爷和陛下的。”   他只不过是刚好要去当个证人,他又脸生,很难会想到要防着他。   林月槐摇了摇头:“你能在第一时间救驾,说明你时刻都注意着。”   威德侯连沈沧的半根头发丝都没有碰到,宋连云的反应得有多快。   宋连云被林月槐夸赞迷得不行,太会说话了啊。   “陛下今天的反应也很快。”宋连云夸回去,“我看着很多人都被陛下震慑住了。”   林月槐笑了笑:“他呀,还不够呢,不然也不会吓得迷迷瞪瞪。”   宋连云生出几分慈爱:“陛下还小,有些事不着急。”   林月槐:“说起来,哀家还有一事相求。”   宋连云:“太后请讲。”都太后了,能求他什么?   “哀家想,以后你多教教皇帝。”林月槐说。   “我?”宋连云迷茫了,“我能教陛下什么?”   总不能教沈沐淮学怎么杀人。   这不好。   林月槐:“你想教什么就教什么。”   宋连云抿唇,是真不担心把她儿子教坏啊。   “以你和宸王的关系,哀家想,你待皇帝和宸王是一样的。”林月槐又道。   宋连云:“???”   他和沈沧能有什么关系?   不就是老板和打工人的关系?    第23章   宋连云感觉林月槐脑补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不过太医到了紫极殿来给沈沐淮诊脉,二人暂且停了话头。   沈沐淮并不无碍,只是小小年纪就亲眼看见杀人的场面,作为皇帝又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害怕,受了惊吓不能像别的孩子那样哭叫,所以才会冒冷汗。   太医诊脉之后确认无恙,只交代了要用温水勤给沈沐淮擦拭冷汗,以及沈沐淮醒后要及时洗个热水澡,换干净的衣裳,别的都用不上。   林月槐虽然手腕不够强硬,但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并没有特别担心,太医看过之后就邀了宋连云跟她一道出去走一走。   宋连云觉得林月槐不可能坑自己儿子,所以把沈沐淮交给高兴照看着,他跟林月槐出去。   林月槐没有传唤步辇,而是和宋连云慢慢走,也没个目的地,身后跟了一大群宫人,阵仗不小。   “宋大人,你今后是如何打算的?”林月槐问他。   宋连云:“就在王爷手底下干做事吧,王爷给我的俸禄很高,我很满意。”   林月槐不禁莞尔:“都说成家立业,你说的算是立业,那成家呢?这可是大事,有没有考虑过?”   宋连云如实应道:“还真没有。”   性命还捏在boss手里时,他只想着能够在那个肮脏的大染缸里独善其身,所以他不杀无辜之人,不碰烟酒女人,对毒。品更是避之不及,他想,万一有一天他可以不那么脏,离开那里。   后来见过太多想要逃离亦或是背叛的人是怎么生不如死的,宋连云便逐渐断了逃走的念头,只安安静静地龟缩着,没有人招惹他,他也不去主动招惹谁,就当一个独善其身的乌龟。   他们这种人,谈不了真感情,更别说是成家。   至于穿越之后,他最开始像个浮萍,没有实感,只能强行找事情干,压下自己心里的不安,后面因为偶然碰到了梁边月这档子事儿,才算是真的有了自己身处这个时空的真实感。   宋连云开始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时空生活,他会在伴读时努力学习,会在演武场和暗卫营的暗卫们慢慢接触,还会找梁边月聊天……   还没有来得及思考成家这码事儿。   “娘娘,我的出身不好,也不知道一个正常的家是什么样的。”宋连云不避讳地谈论自己,“我想,我大概也不会是人家的选择对象。”   谁会愿意和一个杀手在一起呢?   林月槐笑意深长:“你如何肯定,就没有人想和你在一起?”   宋连云:“那这个人多半是脑子不好使。”   林月槐:“……”这天聊不下去了。   一路走着,就逛到了花园,微风拂面而过,宋连云嗅到了一阵花香。   “是花园?”宋连云只见过欧式庄园里种着大片大片名贵的花,据说每一朵都很昂贵,不知道皇宫里的花是不是也是价值连城。   “可以去看看。”林月槐说,“我和先帝都很爱各类花草,所以把御花园精心装点过。”   外男无传召不得进入后宫,不过太后本人都在这里了,宋连云只要得到了林月槐的同意,自然可以到御花园去参观。   宋连云走到御花园,就被迷了眼,他看见了真正的花海。   各类各色的花极有讲究地分布着,层层错落,美不胜收。   园林风格的建筑和各类花草融合得极好,随便从哪个角度望去,都是一幅天然的画卷。   “真漂亮。”宋连云心旷神怡,有些想和这些花躺在一块儿。   “你要是有看上的,摘几支回去插花瓶里,观赏着玩。”林月槐甚是大方。   宋连云摇头:“那倒不用。”   宸王府里也不缺花,他何必摧残在御花园里开得好好的花?   只是人生中没有见过什么风景,但凡有一点美,就会令人驻足。   “那是石榴,等到了秋天,你可以来摘石榴。”林月槐指了指开得橙红饱满的花。   宋连云受宠若惊,林月槐对他是不是也太好了?   原来救命恩人的待遇这么高?   “再往前走有千鲤池,你要是喜欢锦鲤,可以去瞧瞧。”   “那就谢过娘娘了。”宋连云跃跃欲试,他还没有喂过鱼。   而且不是说锦鲤代表好运?千鲤池锦鲤那么多,随便来个一两条保佑他好了。   乌泱泱的人群又挪去了千鲤池。   千鲤池中的锦鲤许是习惯了有人观赏,哪怕那么多人都围在岸边,还是会往岸边游,完全不怕人,还有锦鲤半跃出水面,像是在讨食儿。   林月槐命人取了鱼食给宋连云,宋连云拿着鱼食喂鱼,很快就有一* 条又一条锦鲤往岸边游。   “你们吃了我喂的鱼食,要保佑我好运。”宋连云扔出一把把鱼食,引得锦鲤争抢。   保佑我……保佑我能够一直在沈沧那里拿高薪吧。   宋连云想不出旁的,只好许了这么个愿望。   锦鲤把宋连云手里的鱼食一抢而空,确定宋连云再没有投喂的鱼食,毫不留情地摆着尾巴游走了。   宋连云嘟囔:“吃完就走,无情的鱼。”   林月槐带孩子似的领着宋连云在御花园里到处逛,宋连云也算是体验到了最高待遇。   最后林月槐择了个地歇脚,走了一路有些口渴,吩咐宫人备茶和水果。   “听宸王说你不大喝得惯茶,宫里有新鲜的樱桃和枇杷,你尝尝看。”林月槐贴心至极。   宋连云无比震惊,沈沧是怎么忙里偷闲,在清查乱臣贼子的空隙里还能找到时间跟林月槐说那么多关于他的事情?   时间管理大师?   宋连云默默啃枇杷,不理解沈沧的想法。   正吃着多汁的枇杷,宋连云听见墙后有兵器和盔甲碰撞的响动,立即警惕,手握上了剑柄。   林月槐:“怎么了?”   宋连云低声:“臣听到了点动静,且去查探一番,娘娘在此地等臣的消息。”   宫里禁军巡逻都是一队一队的,有动静也该是一队人的,可听脚步声和器械碰撞声,只有一个人。   单独一个穿着盔甲佩戴武器的人出现,问题有点大。   宋连云内功有所小成,一般人发现不了他,他大着胆子找了上去。   越过高高的宫墙,宋连云发现了一个行迹鬼祟的男子,穿着打扮和禁军一致,东张西望的,怎么看都像是要做坏事。   宋连云悄悄跟上。   这边假山假石众多,那人在里边穿来穿去,到了极为深的一处假山,那假山被一排竹子掩映着,寻常不会有人踏足。   “小康子,你在吗?”那人撑着假山唤道。   很快假山下就钻出来一个太监打扮的人:“周同,你怎么才来?”   然后宋连云就眼睁睁看着一个禁军侍卫和一个太监,抱到了一起,耳鬓厮磨。   宋连云:哇哦。   没有刺杀的风险,宋连云手从剑柄上移开,观察了起来。   叫做周同的禁军侍卫和叫做小康子的太监在假山外抱了好一会儿,两人又鬼鬼祟祟地往假山里面钻。   宋连云在外面就听不见看不见了,只好移步到了假山听墙角。   “谁能想到假山下会有一个密室,正好方便了我们见面。”周同迫不及待地去扯小康子的衣裳。   小康子也很性急,熟练地脱下周同的盔甲:“我好想你。”   周同:“我也是,想你想得要疯掉了。”   宋连云默然,他可不是故意撞破这两个人的。   要是他没有撞见就罢了,林月槐亲眼看着他追过来的,回去之后总得说。   可能是想着今天大朝会发生了那么多事,无人会注意到一个禁军的侍卫和一个太监,所以才大白天跑假山来私会?   宋连云按下疑问,先回去和林月槐报平安。   回去之后,林月槐身边多了一个人,正是沈沧。   “王爷忙完了?”宋连云问。   沈沧神色莫测:“本王是忙完了,不成想你忙了起来。”   他有预感,宋连云发现的,一向不是什么好事儿。   上次在他王府里捉奸,给周全吓得想把自个别沈沧裤腰带上了。   “你瞧见了什么?”林月槐问他。   宋连云心虚:“额……是一个禁军的侍卫和一个太监,他们在私会。”   沈沧:“……”   林月槐:“……”   两个人的脸色都很精彩。   听说过宫女和侍卫私相授受的,也听说过太监和宫女搞对食的,侍卫和太监,还真是头一遭。   沈沧心想,宋连云莫不是有什么奇怪的气场,不然他怎么能又遇到这样的情况?   宋连云大着胆子:“那侍卫和太监感觉还挺真心实意,要不然给他们凑一对?”   沈沧体会到了高福眼皮子直跳的感觉,他现在眼皮就跳个不停。   “你要不还是闭嘴吧。”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24章   宋连云都已经发现了,林月槐自然不可能不管,当即就吩咐人去假山把那两个野鸳鸯给带过来问话。   作为最清楚地点的人,宋连云亲自带路。   莫名又有了捉奸的氛围。   宋连云带着人到了假山,没直接冲进去,而是在外边喊话:“里面的两个人,穿好衣服马上出来。”   假山的密室里,两具交缠的身躯同时一震。   “周同,有人发现了我们。”小康子惊恐不已。   周同抱住人:“没事没事,我跟你在一起呢。”   没有直接闯进来拿人,还给时间让他们穿衣服,说明带队的人应当不是个狠硬心肠的人,他们要是求情,或许能保住性命。   周同给浑身颤抖的小康子穿衣服,感受着小康子的恐惧,他心里下定决心,大不了就用他的性命换小康子的性命。   二人穿好了衣服出去,只是还未褪去的红潮叫人一看便知他们做了什么。   “娘娘要见你们。”宋连云冷眸冷眼,“将他们带去见娘娘。”   这偌大的皇宫里只有一位娘娘,那就是太后林月槐。   周同和小康子顿时失去了所有血色,脸上青白一片。   宋连云没回去,而是钻进了假山里的密室。   密室不大,里面的东西倒是不少,有一个地铺,宋连云伸手翻了翻,是用草垫铺在了最下面,再覆上了棉被,不算硬也不算软。   有一口已经掉了漆的箱子,里面放着几件换洗衣物,还有一些像玩具的小玩意儿。   他们两个人,是在密室里过日子?   宋连云揣着一肚子的疑惑钻出去,回到林月槐那边。   周同和小康子已经被押了过去,两个人跪在地上,请求林月槐开恩。   “太后娘娘,是臣强迫他跟了臣,娘娘要罚就罚臣。”周同额头狠狠磕在地板上。   小康子也抢着认错:“是奴婢勾引周侍卫的,娘娘罚奴婢吧!”   “你胡说些什么?”周同呵道,“我用得着你来替我顶罪?”   小康子眼泪汪汪地流:“周同!”   林月槐很是头大,没有侍卫和太监私相授受的先例,她还真不好拿主意。   “宋连云。”沈沧忽的开口,“你说,他们二人要怎么惩罚?”   宋连云:“???”问他?   “我说啊?不合适吧?”宋连云往后退了两步,试图减轻自己的存在感。   林月槐眼珠一转:“哀家也想听听你的看法。”   宋连云:“臣不懂宫里的规矩,还是不瞎说了。”   “那你就说说,这二人是真情,还是假意?”沈沧没有放过宋连云,继续给他出题。   宋连云眼睛微眯,他怎么觉得,沈沧是真想给他机会处置这两个人?不像是单纯问问。   “方才我进了假山里的密室一看,密室虽小,五脏俱全,想必他们在密室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宋连云模棱两可地说,“能虚情假意在密室里这么久,还挺难。”   沈沧明了,宋连云是想放过这两个人的。   “皇嫂。”沈沧屏退左右,凑近林月槐低声说了一番话。   周同和小康子紧张得不行,又偷偷摸摸地抓住了彼此的手。   “宸王说得有道理,不处置了你们,日后人人效仿,但哀家看在你们一片真心的份上,赐毒酒,留你们全尸。”林月槐道。   还是,难逃一死吗?   周同和小康子对视,饱含不舍。   “周同,终究我们要共赴黄泉。”小康子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和你相处的每一天,我都不后悔。”   周同也不顾还有人在场了,紧紧搂住了小康子:“我也是。”   毒酒送了过来,看着清清澈澈的,很是干净。   周同和小康子拿起酒杯,干净利落地一饮而尽,很快,两个人就相拥倒下。   林月槐威严道:“你们都要记住,这里是皇宫,多的是规矩,谁不守规矩,下场就会和他们一般。”   警告过了宫人们,林月槐也累了,打道回紫极殿去看沈沐淮。   沈沧今天忙前忙后也十分辛苦,林月槐便催促沈沧回宸王府去休息。   临走前,林月槐还赏了宋连云一大堆东西,有金银珠宝,也有绫罗绸缎,都是最好的。   宋连云发了一笔财,回去的路上心情很是不错。   马车送梁边月去全新的长安郡主府,回宸王府时宋连云驾轻就熟地蹭了沈沧的马车。   “王爷要将那两个人安置在何处?”宋连云上了马车便迫不及待地问。   沈沧没答,反问他:“你为何想要救他们?”   宋连云眼前又一次浮现boss下令虐打女孩子的场景。   “我以前有一个同事……不,同僚,他和一个姑娘也是周同和小康子这么个情况,只是事情暴露之后,我那个同僚毫不犹豫就抛弃了跟了他很久的姑娘,再看周同和小康子,做出的选择完全不同。”宋连云还是更乐意见到两个人彼此爱护,而不是随时随地可以抛弃。   沈沧默了良久,他很难相信宋连云究竟是在何种环境下长大,还能保持住作为人的善良。   “小康子毕竟是太监,到外边去不方便,本王会让他留在宸王府,以后就在凌飞阁做事,周同是禁军侍卫出身,身手差不到哪里去,交给白荫带一带。”沈沧说。   宋连云:“王爷想得真周到。”   沈沧哼笑:“今日是给你个面子,不然即使放过他们的性命,也是赶出宫了事。”   宋连云殷勤地给沈沧捏肩:“王爷最好了。”   梁边月要搬回她自己的家,在清秋园的行李也得搬,宋连云回到王府,就看高福指挥着下人们一箱子一箱子地往马车上搬。   “都仔细点儿,别把郡主的东西磕坏了。”高福很是严格。   “是。”下人们也不敢松懈,都轻手轻脚的。   “梁姑娘一下子搬走了,王府里又要冷清些了。”宋连云还怪舍不得。   沈沧轻叹:“有你在本王的王府,怎会冷清?”   每次转悠一圈,都能转出不小的动静。   宋连云心虚别开眼,他就当沈沧是在夸他了。   ……   大朝会一过,宋连云就闲了,沈沧给沈沐淮放了假,让沈沐淮好生消化消化,沈沐淮都不上课了,宋连云自然也就不去紫极殿打卡签到。   暂时过上了闲得吃萝卜的生活,宋连云除了在演武场跟暗卫们切磋比试,就是窝在凌飞阁读书练字,再没有别的事情做。   至于沈沧,宋连云都看不见人,要么就是召了大臣到玉衡堂议事,要么就是出了王府去办事。   倒是周同和小康子在宸王府安顿后,花了他们的积蓄给宋连云买了一把剑当作谢礼。   宋连云没好意思要,人家也算是两口子了,过日子总得要钱,结果为数不多的积蓄都花在了他的身上。   “恩公你就收下吧,左右我们在王府里做事,有得吃也有得住,花钱的地方不多。”小康子离了那身太监衣服,穿着寻常的粗布棉衣,能看出是个还有些天真的少年。   “我拆了你们的家,也得补偿你们。”宋连云思索一番,收下了剑,“周全,取十两银子给他们。”   周同连忙道:“万万不可!”   宋连云:“就这么定了。”   周全笑眯眯地拿了十两银子给周同和小康子:“你们收下就是,不收公子会不高兴的。”   “谢过公子。”周同深深一礼。   宸王府里的下人,有一些是沈沧从宫里带出来的,像高福还有周全,都是太监,所以在宸王府里也不会出现有人歧视太监的情况,周全和周同又是一个姓,便自觉拿小康子当自家人,小康子在凌飞阁要做的活都很轻松。   宋连云有时会带上小康子去演武场,名义上是要伺候他,实际上是让他跟周同见见面,哪怕是说说话也好。   时间一长,大家都知道,宋连云只是天生长相冷,性格其实很好。   差不多有半个月的时间,宋连云没跟沈沧见上面,他不禁在想,每个月一百两银子是不是拿得太过轻松?   就在宋连云这么想的当天晚上,沈沧把宋连云叫去了玉衡堂一道用晚膳。   “王爷终于忙完了?”宋连云好久没有到玉衡堂蹭饭,都有点不熟悉流程了,没往饭桌前扎。   “暂且告一段落。”沈沧说。   宋连云:“所以王爷有空叫我吃饭?”   沈沧一言难尽:“你是不是忘记了,本王给你发俸禄。”   宋连云恍然大悟:“原来王爷是有任务要交代给我,王爷尽管吩咐。”   “自从荀氏等乱臣贼子落网,大启上下自危者众,连地方送上来的请安折子都比以往要多。”沈沧道。   “王爷需要我做什么?”宋连云拍了拍胸膛,“我定不负王爷重望。”   沈沧:“本王和太后商议过后,决定带陛下巡视地方,期间本王会微服私访,你跟着本王一块去。”   宋连云:“我也要去微服私访?”   沈沧:“你,叫做明察暗访。”   微的是哪门子的服?   “我觉着,这不是重点。”宋连云一本正经,“王爷是有什么任务要交给我?”   沈沧微笑:“你挺会听人墙角的,因此,你就做好你最擅长的听墙角就行。”   宋连云:“!!!”   污蔑!他最擅长的哪里是听墙角了?   妥妥的污蔑!    第25章   宋连云跟着沈沧一道去巡视,还蹭上了最大最豪华的那一艘船。   沈沐淮这个皇帝,沈沧这个宸王,还有一些亲信官员在这条船上,除此之外能跟皇帝同乘一艘船的,也就只有宋连云。   好在沈沧没真让宋连云去做什么听墙角的活儿,只是依然要求宋连云伴读,监督沈沐淮读书,季安学也在,沈沐淮还以为自己能暂时不用苦读了,结果登船后看见了宋连云和季安学,小脸瞬间垮了下去。   “宋大人,你晕船吗?”沈沐淮偷偷拉着宋连云问。   宋连云:“陛下,这船很稳,一般都不会晕。”   他虽说没有乘坐过古代的大船,但坐过现代的游艇,船是有很大区别,可都是什么人在上面?想也会在造船时考虑到稳定性的问题。   沈沐淮一急:“宋大人,朕觉得你可以晕。”   宋连云看透沈沐淮的想法了,要是他晕船,就没有人伴读了,季安学慈眉善目的,不太有威慑力。   “陛下,臣晕不了。”宋连云拒绝给沈沐淮提供帮助,沈沧又不傻,他去忽悠沈沧,沈沧又得阴阳怪气他。   沈沐淮可怜兮兮:“宋大人,朕也不需要你天天晕,你隔三岔五晕一晕。”   宋连云:“……”   “陛下,臣建议您赶紧完成课业,王爷要看的。”宋连云无情地把沈沐淮按回了书案前。   沈沐淮被迫屈从于现实。   林月槐没有出巡,而是留在了京城坐镇,沈沧和林月槐两个能做主的人必须有一个在京城,不然有人会趁机作乱,沈沧收拾了几家,也不代表大启就安然无恙了。   少了一个林月槐盯着沈沐淮,沈沧便让宋连云多看着沈沐淮一些,既是为了沈沐淮能多花些工夫读书,也是为了保护沈沐淮。   沈沧要安排出巡的一应事宜,就将宋连云留给了沈沐淮。   上午从京城的码头登船,一直到下午,宋连云都没有见到沈沧的人影,倒是高福来过一次,给宋连云带话,顺道和高兴待了一阵。   宋连云是个坐得住的人,愣是守着沈沐淮做课业做了一天,直到船上点燃了篝火,才等到了沈沧忙完过来。   “皇叔。”沈沐淮一看见沈沧就扔了手里的笔小跑过去,“一天不见皇叔了,皇叔想必十分忙碌辛苦,不如早早回房歇息?”   宋连云默默转头,不忍去看,沈沐淮就差把自己的目的写脸上了。   沈沧脑子都不用动便能知道沈沐淮那点小九九,他绕过沈沐淮,去拿沈沐淮今日写的课业。   不看还好,看着沈沐淮那一手烂字,沈沧眼睛都在幻痛。   “不是跟你说了要对照字帖练字?”沈沐淮将书案翻了个遍,“字帖呢?”   沈沐淮心虚:“皇叔,我字帖没拿出来。”   宋连云无声一叹,这孩子有点心眼,都没敢对沈沧使,这会怎么实诚了?   沈沧冷笑:“陛下是没拿出来,还是根本没有带?”   沈沐淮举手发誓:“带了带了,朕就是懒得拿……”越说声音越小。   沈沧:“看来季太傅对陛下还是太过仁慈,从明天开始,陛下的课业每天多加十页字帖。”   沈沐淮小小的脸蛋大大的惊慌:“皇叔,能不能少一点?”   沈沧:“不能。”   宋连云在一旁,见证了十二岁不爱学习的少年是如何被家长痛击。   教育了沈沐淮一通,沈沧才叫上宋连云一块回去。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   数只大船在江面上连起一道跳跃的火幕。   “好庞大的队伍,出巡得花不少钱吧?”宋连云感叹,“王爷,你还有钱吗?”   主要是能不能保证他的工资和绩效。   “抄了好几家,十分充裕。”沈沧道。   宋连云:“那挺好。”   沈沧望过闪烁的火焰,目光远眺幽黑的山峦:“入夜了。”   宋连云:“王爷要回房去睡觉了?”   沈沧:“可还记得出发前,本王同你说过的话?”   宋连云被问懵了,他一天到晚要跟沈沧说好多话,很难猜沈沧说的是哪一句。   不过沈沧也没有让宋连云和他玩猜一猜的游戏,他直接说道:“发挥你的能耐,替本王探听这艘船上的动静,陛下在船上,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闪失。”   原来是这话。   “我分内的事情,王爷吩咐我去做就是。”宋连云摸了摸袖子里藏的小家伙们,“要是有不安全的因素,我要怎么做?”   沈沧负手而立,衣袍随着夜风鼓动。   “你若觉得该杀,那便杀。”   宋连云会意,很快就融进了漆黑的夜色里,消失不见。   沈沧在外边吹了许久的风,高福担心给人吹冻着了,来将人给寻了回去。   “高福,京城到京州,要多久?”沈沧问。   高福想了想:“回王爷的话,按照现在的速度,我们明天傍晚便可抵达京州。”   沈沧:“你给高兴递个话,让他准备好陛下明日接见京州官员的服饰。”   高福躬身:“是。”   沈沧有点心烦意乱,他不知自己早早地就带沈沐淮去面对地方上形形色色的官员,是对还是错。   他这个侄子从小就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若非皇兄意外驾崩,十二岁的年纪,本不用面对这么事儿。   可那句“夷三族”总是回荡在沈沧的耳边,沈沧又想,他是不是太小看这个孩子了。   对侄子的心疼和对培养大启帝王的重任交织在一块儿,沈沧有时候也会犹疑。   如今已经登船,他也安排了足够的人手,反复检查过,却还是不放心,又遣宋连云去暗探,生怕出意外。   沈沧更衣后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宋连云悄悄去把这艘船的情况摸了一遍才回房去睡觉,路过沈沧的房间时,就听见沈沧不耐烦翻身的动静。   睡不着吗?   宋连云轻轻敲门:“王爷。”   沈沧心里乱糟糟的,把被子也踢得乱糟糟的,无法入睡,宋连云一敲门,他就起身去给宋连云开了门。   “你这么快就结束了?”沈沧还没有察觉自己在床上耗了多久。   宋连云指着天上的弯月:“王爷,你但凡看看月亮偏移的角度,也不会认为我快。”   他有很仔细地把船上每个角落都走一遍。   沈沧揉了揉眼:“抱歉,是本王太恍惚了。”   “王爷在烦恼什么?”宋连云反手关了房门,“我可以听王爷倾诉。”   沈沧:“你这么热情?”   宋连云义正辞严:“我不是王爷的下属?给王爷分忧是我分内的事情。”   沈沧挑眉,不置可否。   “你十二岁之时,在做什么?”沈沧问道。   虽然得知宋连云来自一个和大启完全不同的地方,也能猜到宋连云以前过得不好,但还从来没有听宋连云自己说过。   “十二岁?”宋连云跟着沈沧回到床边,就在床沿坐下,“十二岁的时候,在跟同龄人打架。”   不管是怎么去到boss手底下的小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最开始都扔一块儿,会有人监督他们,去向同龄人动手。   最开始大家都害怕,没有人敢打人,能做的只有抱住自己,龟缩在某个角落,然而这不是boss想要的,所以训练他们的人,就会开出筹码,只有打赢了的人,才有资格吃饭。   没有挨过饿的小孩子,忍不了饥饿带来的痛苦,更抵挡不了那些花言巧语的引诱,所以总是会有人先动手,只要有人动手了,场面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周围都是小孩子,对于小孩子是用不着拿死亡威胁的,只要饿个两顿就会失去控制力。”宋连云倒进属于沈沧的床,双臂垫在脑后。   沈沧也躺下,他和手臂和宋连云的碰到一起。   “你不像是会主动打人的人。”沈沧说。   宋连云:“是不是也没有分别,即便再不愿意,训练我的人也会有各种方法逼着我愿意。”   甚至只需要轻飘飘地引导一下其他小孩子,就会有小孩子带着恶意,开始故意针对他。   “王爷,我的父母是读书人,原本我应该也会成为一个很有才学的人。”宋连云认真道。   “现在也不晚。”沈沧轻声,“季太傅的课,你不是上得很好?”   宋连云恭维道:“还是得感谢王爷给我这个机会。”   沈沧笑了笑,眉宇间的紧蹙散去不少。   “王爷十二岁时在做什么?”宋连云偏过头,“也和陛下一样?”   “我?我是父皇母后的老来子,世人皆以为老来子就能混日子,我没混上,父皇母后对我要求还是严格的,我不愿习武,便让我在文道上深耕。”沈沧真是怀念曾经无忧无虑的日子。   宋连云懂了,沈沧是学霸,沈沐淮是学渣,难怪沈沧老是因为沈沐淮作业写得不好生气。   “也许我当初还是该跟皇兄一样习武。”沈沧调侃自己,“被人追杀可真是太狼狈了。”   宋连云蓦地望向沈沧,夜里太黑,他看不清沈沧的面容,只是隐隐感觉,沈沧很紧绷。   沈沧在此刻才真正在宋连云的眼里鲜活了起来,不是作为已知的小说里的一个角色,没有任何人设。   他是沈沧,就是独一无二的沈沧。   风吹幡动。    第26章   宋连云是在沈沧的床上醒过来的。   他睁眼时沈沧还沉沉睡着, 呼吸均匀,没有要醒的样子。   夜里他跟沈沧推心置腹聊了许久,聊到后面沈沧困倦了, 便就这么睡了, 还是宋连云给人抱着放到了床里边,又给盖好了毯子, 江风微凉, 要是给沈沧吹冻着了,带有出游性质的巡视不就没办法去玩了?   宋连云原本是想回自己的屋里睡觉, 但一想到他出去之后门无法关上,要是被风吹开了,沈沧还是有感冒的风险,干脆就在沈沧这里将就一个晚上,哪里睡都是睡。   原本是想在地上凑合一个晚上, 可不知是不是黑夜里沈沧那模糊的脸庞给他留下了太过清晰的印象, 老想去看看沈沧睡着时会不会皱眉。   宋连云自行代入了医生的身份,操起了用不着他操的心, 于是他大着胆子就脱了鞋子和外衣,蹭沈沧的床。   这一蹭, 宋连云就蹭到了东方红艳一片。   趁着天亮了宋连云又观察了一番,沈沧看起来好像有放松一点儿,原来陪人聊天是真的有用。   以后要是沈沧心里烦闷,他就来陪沈沧聊天好了,把老板给哄高兴了,自然少不了他的奖金。   不过宋连云没有在床上躺多久便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穿好衣服鞋子走人。   宋连云和在房间外边守着的高福撞了个正着,高福看见宋连云从沈沧房间出来的那一刻, 瞳孔地震。   “宋公子,你、你……”高福下巴掉得老长。   宋连云读不懂高福那带着几分惊讶又带着几分喜悦,还带着几分诡异的目光,便抢先道:“王爷还没有醒,别打扰他了。”   高福连连应下:“哎、好。”   宋连云点了点头,大步流星地走人,高福盯着宋连云行动如常的矫健步伐,甚是不解。   莫非他家王爷甘愿屈居人下?   高福的脑中仿佛闪过无数晴天霹雳。   宋连云回去后,周全立马端着水要伺候宋连云洗漱。   “公子忙了一个晚上,想必累了,小的打了热水,公子擦脸擦手都舒服。”周全贴心得很。   宋连云早早地给周全说过,上了船之后他不一定会被沈沧安排去做什么,让周全不必寻他,不然周全还真不能淡定应对宋连云上船第一天就见不着人影的情况。   “帮我叫一份早饭吧。”宋连云洗漱好,顿觉有点饿,沈沧人还睡着,也蹭不到沈沧的早饭。   周全:“那公子在房间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传。”   船上没有足够宽敞的地界给他练功用,宋连云只好脱了外衣,在房间里做了几组体能训练,又用已经凉掉的水擦了擦身子,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套干净衣服穿上。   等他吃过早饭就去找沈沧,那会沈沧应该就起床了。   沈沧起的时辰比宋连云估计的要早,许是睡得还不错的原因,就是对上了高福欲言又止的眼神,很是困惑。   “高福,你一大早的怎么心里就藏了事儿?”沈沧道。   高福“砰”地一声就跪下了,抱着沈沧的腿大嚎:“王爷,您乃千金之躯,岂能、岂能屈居人下!”   沈沧垂头,看着自己被牢牢抱住的两条腿:“你吃错药了?说什么胡话?”   “王爷!奴婢都瞧见了,今早宋公子是从您的房间离开的,要不是您留了他,还能是什么?”高福眼眶发热,“奴婢在王爷小时就伺候王爷了,也知道王爷不喜欢女子,可即便是喜欢男子,王爷也不能……”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沈沧嫌弃地挣开高福的双手:“你想太多了,本王和宋连云之间,什么都没有。”   “啊?”高福的哀嚎戛然而止,“奴婢明明看见宋公子从王爷房间出去了。”   沈沧睡得熟,要是高福不说,他都不知道宋连云在他房间里待了一夜。   “他给本王守夜不行?”沈沧翻了个白眼,“你别想些有的没的。”   高福擦了擦眼角的一点眼泪花:“哦。”   沈沧再不清楚宋连云干嘛不回自己房间,也不会联想到那方面,宋连云那张冷淡到极点的脸,再结合他的过往,瞧着都不像是对这种事情感兴趣的人。   况且,宋连云也没有说过他不喜欢女子,高福纯属想太多。   宋连云在房间里用了早饭,再一路溜达到沈沧这边,沈沧当着高福的面询问宋连云为什么不回他自己的房间去睡觉,宋连云一五一十答了。   高福听完,微微叹了一口气。   宋连云总感觉高福那一口气很复杂,说不清道不明的。   沈沧今日无事,叫上宋连云一道去看沈沐淮。   今天早上高兴就差了人来报,说是沈沐淮认床,一夜没睡好,直到天边吐露霞光才彻底睡去。   沈沧也不会把人从床上提溜起来逼人读书,干脆给沈沐淮放假,也给季安学放了假,毕竟季安学年龄大了,怕是也不容易习惯船上的生活。   沈沧悄悄看过,沈沐淮只是暂时不习惯,没有别的情况,才带着宋连云去甲板上吹风。   太阳一照射,早晨的那点凉意便跑得一干二净,房间里的通风效果不如外边,沈沧懒得回房间里去闷着。   “王爷之前还那么忙,现在清闲了?”宋连云疑惑,沈沧都有工夫看天看云看山水风景了。   沈沧:“有些事情难道还用本王亲自去做?那要那么多大臣做什么?”   宋连云了然,不会带团队,只能干到死。   沈沧是会带团队的人。   命人在甲板上摆了桌椅,沈沧叫上宋连云陪他下棋。   宋连云:“王爷,你在开玩笑?我哪里会下棋?”   沈沧点点棋盘:“本王教你啊。”   宋连云看着一格格的棋盘,他以前也见过人下棋,看不明白黑子白子怎么放的,怎么算赢了,怎么又算输了。   沈沧已经落了子,抵至右上角星位:“季太傅都夸你聪慧,学个下棋而已,还能难到你?”   宋连云微微一惊,季安学又是什么时候跟沈沧这么夸奖他的?他自己都不知道。   “那我就试试?”宋连云捏了一枚棋子,“王爷,怎么下?”   沈沧见宋连云执棋的方式正确:“你不是不会下?谁教你的执棋?”   “不会下也不是没看过。”宋连云催促,“王爷,快说,我下哪里?”   沈沧:“随便下。”   “随便?”宋连云执棋不定,回忆着自己见过的下棋场景,把棋子落在了沈沧的旁边。   沈沧兴致大好,便慢慢给宋连云讲解起来。   宋连云努力地听、努力地学,只是围棋太复杂了,他很快就被沈沧赢了一局。   沈沧对宋连云的棋艺似乎并不嫌弃,就乐意逗着宋连云玩,看着宋连云一局一局地输。   到后面数不清下了多少局,宋连云输了多少次。   宋连云甚是疲惫地瘫在椅子上:“王爷,幸好不用赌钱,不然我的银子会被你全部赢回去的。”   沈沧眼角一抽:“本王还不至于要你那点银子。”   宋连云慢慢立起来:“那王爷要谁的?”   沈沧悠悠道:“本王要的,已经抄家抄来了,不是跟你说过巡视的银子哪里来的?”   皇帝出巡要花的银子可不少,要* 不是从荀棋等家抄了泼天的财富,沈沧的确舍不得花国库里的银子带沈沐淮出巡。   宋连云点头:“原来我们花的是赃款。”   小皇帝出巡的阵仗可不小,船队一眼望不到边,看来沈沧抄家发了一大笔财。   刚想到沈沐淮,宋连云就敏锐地发现了沈沐淮鬼鬼祟祟溜了出来。   此时不抓人来替自己下棋更待何时?   宋连云飞快冲向了藏在隐蔽处的沈沐淮:“陛下休息好了?”   沈沐淮拍了拍胸口:“宋大人,你好吓人。”   宋连云很是热情地拥着沈沐淮往甲板上走:“陛下来得正好,王爷在教臣下棋,陛下也一起。”   一听要跟沈沧下棋,沈沐淮脸色大变,扭头就想跑:“不了不了,朕还有课业没有做。”   沈沐淮从未如此愿意回到书案前。   “课业也不急于一时,臣会陪陛下做的。”沈沐淮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哪里能在力气上比过宋连云?愣是被宋连云推到了沈沧对面坐下。   沈沐淮讪讪地跟沈沧打招呼:“皇叔。”   沈沧看破了宋连云的打算,没说破,反而十分配合:“我们叔侄二人也许久没有一块下过棋了,今天正好。”   沈沐淮试图挣扎:“皇叔和宋大人下棋正下得欢,朕还是不打扰了吧?”   “嘶。”宋连云捂住肚子开始演,“陛下,臣有三急,先走一步。”   说罢,宋连云就溜了,转眼不见了人影。   沈沐淮震惊,怎么说也是一起在季太傅那挨过批评的交情,就这么把他一个人给扔下了?太不讲道义了吧?   “啪嗒”   沈沧落下一枚棋子:“陛下,该你了。”   沈沐淮小脸皱成一团,等他逃离了皇叔的魔爪,一定要跟宋连云好好唠唠!    第27章   船队在京州的码头停驻。   皇帝要到京州的消息早就派人通传了当地知府, 京州知府韦天赋得领着他手底下乌乌泱泱一大帮官员到码头去迎接。   “韦大人,您是从京城来的,您可见过陛下?”有人趁着皇帝还没有来, 跟韦天赋打听。   韦天赋两手端着:“说笑了, 我离开京城多年,哪里会见过陛下?”   “下官都听说了, 陛下下令夷了……三族。”具体是谁, 那名官员忌讳着没有说出口。   韦天赋淡淡:“在其位谋其职,做好该做的, 别做不该做的,怎么都不会惹怒陛下。”   那名官员连连道:“韦大人说得是。”   没过一会儿,皇帝的随行队伍就下了船,光是仪仗就好长一串人,而跟在皇帝身后的人, 个个都是朝廷要员, 除了韦天赋这个知府,其他官员的官职都不太够看。   “臣参加陛下, 恭请陛下圣安。”   沈沐淮走得更近了,韦天赋便带着一众人跪了下去。   宋连云换了一身侍卫的衣裳混在沈沧后边, 初次见到这场面,忍不住咂咂嘴。   沈沐淮对此倒是习以为常:“平身。”   “谢陛下。”   韦天赋率先站起来,他第一时间并未看向沈沐淮这个小皇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沈沧。   嗯?   宋连云敏锐偏头,果不其然,看见沈沧对韦天赋微微点了点头。   原来这个京州知府是沈沧的人。   “陛下,住处已经安排妥当,请随臣前往。”韦天赋只是和沈沧眼神交流了一下, 倒是没有怠慢沈沐淮。   “爱卿带路。”沈沐淮有模有样。   今天的时辰已晚,沈沧肯定不会再让沈沐淮熬夜见京州的官员们问政,眼下去了住处,就直接休息了。   只是不知韦天赋把住处安排在了什么地方。   沈沧肯定知道,但是这会不方便找沈沧问。   宋连云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有点耐不住寂寞。   这不是他的性格啊。   队伍很庞大,走到住处已经是红霞满天。   “陛下,这处别院您暂且住着,若有不好的,臣立即着人去改。”韦天赋躬身道。   沈沐淮正色:“不必了,朕是出门巡视,不是出来寻欢作乐的,用不着讲这些。”   宋连云察觉到韦天赋很明显有一瞬的愣怔。   “是,臣牢记陛下教诲。”韦天赋将脑袋垂得更低。   宋连云又去看沈沧,沈沧的嘴角有一抹稍纵即逝的笑意。   看来下船之前沈沧就给沈沐淮补了课。   只是,韦天赋是沈沧的人,对沈沐淮明面上恭恭敬敬,却不太信服的样子,他是希望沈沧登基当皇帝?   可惜了,沈沧只有扶持侄子的想法,丝毫没有想抢侄子的皇位,就连小说里原本写的两人争一女的剧情也不会出现了,沈沧可是喜欢男人的。   “今日尔等先回吧,明早再来觐见陛下。”沈沧发话了。   沈沧不留人,京州的官员自然不会舔着脸留下,就算是想在皇帝和宸王跟前混个眼熟,也不会挑这个时候。   京州的官员纷纷告辞,只是韦天赋没走,大抵还是想跟沈沧私底下见面,奈何沈沧不搭理他。   宋连云抱着剑悄悄走到韦天赋身旁:“韦大人,王爷没说要留大人吃饭。”   韦天赋是个文官,被悄无声息就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宋连云吓了一跳,他刚想张嘴说点什么,但目光在对上宋连云抱着的那把剑后,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你是王爷的人?”韦天赋确信自己不会认错,这个侍卫抱的是宸王的剑!   宸王的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给一个小小的侍卫?   韦天赋再一看这侍卫,表情冷若冰霜,但论容貌却是极好的。   难道……韦天赋不敢往下想。   “我确实是王爷的人。”宋连云借沈沧的名头一用,“大人不想惹王爷生气,还是赶紧离开吧。”   沈沧在亲侄子和臣子之间,当然是选择亲侄子,不给他亲侄子面子,没有当场大发雷霆都不错了。   韦天赋很是客气地对宋连云一揖:“多谢提醒。”   带着一脸宋连云看不懂的表情,韦天赋匆匆离开了。   宋连云:“???”这人奇奇怪怪的。   沈沧先去安顿了沈沐淮,又重新布置了别院周围的护卫,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宋连云已经和晚饭恭候沈沧多时。   “王爷辛苦了,快吃饭。”宋连云殷勤道。   沈沧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本王不辛苦,倒是你辛苦了,还替本王警告人。”   宋连云试探问道:“王爷生我的气了?”   “没有。”沈沧冷声,“本王是在生韦天赋的气。”   小皇帝年龄再小,那也是皇帝,韦天赋心里该想的,是大启的皇帝,而不是他沈沧。   “王爷生气,把他给叫回来骂一顿?要是需要我上门打人,也不是不行。”宋连云体贴道,“我一个月拿王爷一百两银子,总该多出点力气。”   沈沧:“……本王没有这种爱好。”   堂堂宸王派人去臣子府上偷偷揍人?说出去都没有人敢信。   “王爷,韦大人其实还挺有眼力见的。”宋连云说,“我一靠近他,他就能知道我是王爷的人。”   沈沧被宋连云的表达狠狠一惊,手中的勺子都抖了抖:“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宋连云:“???”   “我哪里没有好好说话?”   沈沧默了一瞬:“韦天赋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宋连云也跟着沉默了一瞬:“王爷,韦大人好像误会了。”   沈沧微微一叹:“他知晓本王喜欢男人,大抵如此,才会想岔。”   宋连云谴责:“韦大人心思太肮脏了,我明明是卖艺不卖身。”   沈沧再次因为宋连云的措辞一惊,他怀疑宋连云有没有好好上季安学的课,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表达?   “今天晚上你还是做你的老本行。”沈沧漫不经心地转移话题,“拿出你的看家本领。”   宋连云顿了顿,才应了声。   总感觉沈沧是在阴阳怪气他。   不过到底是答应了沈沧要干活儿,宋连云便没有闲着,只等入了夜就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在别院里溜达起来。   别院内的护卫是由沈沧一手安排的,都是信得过的人,别院外的护卫才是韦天赋安排的当地军队。   沈沧对韦天赋还是很信任的,哪怕韦天赋不太让沈沧满意。   在别院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番,宋连云瞅了一眼天空中的月牙,时间尚早。   干脆去韦天赋那转转。   宋连云有沈沧亲赐的令牌,想差使人办点事情再方便不过,他拿到了韦天赋家的地址,就摸黑出了别院。   这次他有进步,给沈沧留了字条,他最近的字大有长进,也认识了很多大启的文字,写一张字条绰绰有余。   宋连云习武的天分很高,又是由白度亲自教导,短短时间内功已然不俗,只要他不露出马脚,寻常的侍卫士兵都很难发现他。   一路顺畅地找到了韦天赋家,根据宅院的布局,宋连云很快就锁定了韦天赋住的院子。   韦天赋作为京州知府,公务不可不谓繁忙,加之皇帝临幸京州,他要能睡得踏实沈沧也不会用他。   宋连云轻轻揭开了瓦片,趴在房顶上偷看。   韦天赋已经换下了官袍,此时在家里只着一身素衣,坐在书案前连连叹息。   “老爷何故一直叹气?”韦天赋的夫人走到韦天赋身后,给韦天赋捏肩,“今日见到了宸王,老爷应该高兴才对。”   韦天赋又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夫人,王爷他、他……他是真不打算娶王妃了啊!”   韦夫人困惑:“不娶就不娶,等王爷想娶之时,还愁没有好姑娘想嫁给他?”   韦天赋摆手:“王爷他真的喜欢上了男人!”   韦夫人给韦天赋捏肩的手停下了,她缓缓地捂住自己的胸口:“老爷,你可千万别同我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韦天赋痛心疾首,“我今日看见了王爷喜欢的那个男人!”   趴在屋顶上的宋连云:“……”他这算是什么?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   但是他跟沈沧清清白白好吗?!   宋连云很想破门而入,让韦天赋不要再继续胡思乱想了,再想下去,他都能给沈沧生孩子了。   不对,为什么是他给沈沧生孩子?   不对不对,他怕不是被韦天赋给带偏了,脑子里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宋连云甩甩头,把脏东西甩出去。   “那个男人就拿着王爷的佩剑,如果不是那种关系,谁都将象征王爷身份的佩剑随身携带?”韦天赋在说服自己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不过那人的确容貌出众,气质也不寻常,兴许王爷就是喜欢这种,以往身边没有人,可能是没有遇到合适的。”   宋连云闭眼,韦天赋好能胡思乱想。   “宸王若是铁了心要当个断袖,你也劝不动,我看你以后还是放弃劝说王爷当皇帝这事儿。”韦夫人坐下喝了一杯凉水冷静冷静。   韦天赋:“主幼国危,很多问题其实王爷登基就可以解决,奈何王爷不愿意。”   说着,韦天赋又开始叹气了。   宋连云被韦天赋传染了,也跟着韦天赋叹气。   他算是明白沈沧怎么会容忍韦天赋的冒犯了,敢情韦天赋是一个忠国主义者,至于皇帝,他只想要能镇场子的。   这种人顶多也就是在沈沧面前搞搞劝谏那一套,多的不会干,倒是比荀棋之流要好得多。   屋里,韦天赋的叹气已经传染给了韦夫人,宋连云在又一次叹气时一转,改成了打哈欠。   都说打哈欠会传染,没想到叹气也会传染。   宋连云把瓦片盖回去,又摸黑回别院。   反正韦天赋这个地头蛇不会对沈沧有什么妨碍,他也不必在此多留。   再待下去他也要叹气不止了。    第28章   宋连云回到别院时已经是子时, 他去沈沧住的院子瞧了一眼,见屋内已经熄灭了烛火,便折回了自己的房间去洗漱休息。   第二天沈沧肯定会陪着沈沐淮召见京州的官员, 他得早一些去跟沈沧汇报今晚听到的内容, 回了房间之后也没有耽搁,火速洗漱睡觉了。   和宋连云预计的一样, 沈沧第二天一大早就吩咐了人去传唤京州的官员, 让他们准时到别院述职,宋连云到沈沧那时, 沈沧已经穿戴好,正在用早膳。   “王爷早。”宋连云熟门熟路地坐下,“今天早上吃什么?”   “天气炎热,叫人做了冰镇燕窝。”沈沧用勺子小口小口吃着,“你不是喜欢吃甜的?想来会喜欢。”   宋连云把桌上的小碗揽到自己跟前, 揭开盖子, 满满当当的一碗,放了莲子、百合、枸杞和牛乳。   “燕窝我还是第一次吃。”宋连云尝了一口, 的确甜。   沈沧深深看了他一眼:“燕窝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你喜欢就吩咐人去做, 本王还能短了你几口吃的不成?”   宋连云立即表态:“跟着王爷我吃香的喝辣的。”   沈沧心情似是很不错,轻轻笑了一下。   用完了早膳,沈沧才问起宋连云昨天晚上听墙角都听到了些什么。   宋连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沈沧:“???”   “好端端的,你叹什么气?“沈沧不解。   宋连云一口吸溜完燕窝:“我昨天晚上就听韦大人叹气了,他误会了我跟王爷是那种关系,为此很是惆怅。”   沈沧:“……”   不是,韦天赋还想着此事呢?   “王爷,您要不还是跟韦大人解释一下吧, 我们之间明明清清白白。”宋连云道。   沈沧没应话,他眯着眼思索了片刻,才缓缓道:“不,本王要坐实。”   宋连云:“坐实?怎么坐实?”   沈沧手指点了点宋连云:“你,和本王假戏真做。”   宋连云的眼睛一点点睁大,充满了不可思议,紧接着他借力在桌面上一推就上了房梁。   “王爷,说好的卖艺不卖身!”宋连云誓死捍卫自己直男的尊严!   沈沧不忍直视:“你跟季太傅读书时都是怎么读的?谁教你这般理解的?”   宋连云又从房梁上滑下来:“原来王爷没有这个意思。”   沈沧白他一眼:“本王是想让你同本王一道演戏。”   宋连云坐回去,一副乖巧受教的模样:“王爷请说。”   沈沧饮了一杯水,平复了一下被宋连云震惊到的心。   “陛下年幼,各方蠢蠢欲动,只不过本王一向将陛下保护得好,他们便无法拿捏本王,要是本王有了软肋,你说,那些人会怎么做?”沈沧问道。   宋连云:“没有软肋的人不好对付,可人一旦有了软肋,就会被掣肘。”   沈沧:“你呢,就扮演好本王的软肋,帮本王引蛇出洞,况且等他们发现你不是软肋,而是能一拳打死他们的硬骨头,想必那场面会极为精彩。”   宋连云跃跃欲试:“那我需要怎么做?”   他陪沈沧演戏,演好了沈沧肯定得给他奖金。   沈沧:“你暂且就别跟侍卫们呆一块了,衣裳也换成文人们喜欢的款式,娇弱一点儿,身上也不要有明显的武器。”   宋连云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沈沧一番形容下来他就知道沈沧想要的是个什么效果。   “王爷交给我您尽管放心。”宋连云拍着胸脯向沈沧保证。   沈沧:“行,本王期待你的表现。”   说演就演,宋连云在沈沧这吃过了早饭便立马去置办演戏要用的行头,沈沧有意向外界透露假消息,那今日召见京州官员就是个好消息,再加上韦天赋的嘴一传,有心之人想打探到什么并不难。   宋连云叫周全给自己找了一顶帷帽戴上出了门,直奔成衣铺子。   他的衣裳都是方便打架的款式,穿着可没有半点娇弱的感觉,得买些风一吹就能飘扬的宽袍大袖才有感觉,而且不能明晃晃在手上拿武器了,就得藏在衣服底下,他平日里穿的衣服下摆都是开的,根本藏不住。   宋连云吃穿都是沈沧给的,他那几个月积攒下来的银子都没有用过,在买衣服时很是豪爽,反正他也能找沈沧报销,要买就买最好的,不是最好的还看不出来他是“沈沧的人”呢。   买了好几套成衣,宋连云又转道去了胭脂水粉的铺子。   他的五官偏凌厉,即便是故意克制,这张脸怎么看也都跟娇弱沾不上边,所以得靠化妆将娇弱的效果给化出来。   宋连云以前被当作要送出去的礼物培训时,就有“老师”专门讲要怎么打扮自己才能获得宠爱,他虽然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走那条路,但内容进了脑子里也没有忘记。   哪里会想到居然还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宋连云买了一大堆东西,就赶回别院去给自己改妆了,他今天必须隆重地在京州官员面前出场。   沈沧没让京州官员太早过来,沈沐淮不习惯坐船,到了京州自然是要多休息休息才能接见官员们,只是韦天赋这个知府早早地来了,求见沈沧。   高福去通传了消息:“王爷,韦大人您是见还是不见?”   “叫他进来吧。”沈沧正好想在韦天赋面前加深加深某些假象,韦天赋来得正好。   韦天赋跟着高福到了沈沧住的院子,这会还不算热,沈沧便在院子里接见了他。   “韦大人,你双眼下似乎有乌青啊?”沈沧扫了一眼韦天赋,萎靡不振的,看来误解给韦天赋造成的冲击不小。   明明早就知道自己是个断袖,身边有男人有什么好奇怪的?一点都不镇静。   韦天赋摸了摸眼睛:“许是天气炎热了,臣睡得不好。”   沈沧:“……”编,你可劲编。   “韦大人提前来别院,可是有什么事?”沈沧假模假样地问道。   韦天赋擦了擦额角冒出来的汗,“噗通”就给沈沧跪下:“臣斗胆,敢问王爷,真就决定连子嗣也不要了吗?”   沈沧被韦天赋吓了一跳,他把韦天赋打击得这么严重?   “韦大人,你起来好生说话。”沈沧抬手,示意高福去将人给扶起来。   韦天赋的小胡子抖个不停:“王爷!皇室血脉要紧啊!”   沈沧“啧”了一声,他们家真不至于断子绝孙。   “韦大人,陛下还有八年就成年了,待陛下成年了自然会娶妻生子,你又不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至于吗?”沈沧头疼。   韦天赋本是他父皇的亲信,当年钦点的状元,后来父皇驾崩便跟着皇兄做事,沈沧也没想到,他皇兄驾崩之后,韦天赋没有当一个保他侄子的保皇派,反而希望他能登基当皇帝。   可偏偏他不想当皇帝,要不是形势所迫,他连这个摄政王都不想干,做个给皇兄帮帮忙的闲散王爷多好。   而延续香火这档子事儿,找他也无用,他很久之前就发现自己是个断袖了,哪怕他娶王妃,也只能娶个男王妃,总不能因为他有权有势,就把人家姑娘给娶进王府守活寡,那不是要全王府的人看她笑话?   “韦大人,你若是早早上门就为了此事,那本王只能告诉你,你怎么也改变不了本王的主意。”沈沧嘴角一勾,“更何况,你不是都见过人了?他不好吗?”   韦天赋顿时更心痛了。   他又不喜欢男人,怎么可能懂男人有什么好?   沈沧眼瞧着韦天赋对此深信不疑,弯了弯唇。   “王爷,宋公子来了。”高福躬着身子一路小跑过来。   沈沧:“正好,叫他和韦大人见个面。”   高福当着韦天赋的面,没有跟沈沧说宋连云今天的巨大变化。   罢了,王爷自己见到了再反应应当也……来得及吧?   高福去院子外请了宋连云进来,宋连云和往日里的大步流星截然不同,他提着衣摆一步一步走得优哉游哉,风吹动着他一身的轻飘飘。   轻柔的月白色外衫被风吹拂,显得宋连云整个人也跟着轻了,短发也用发带扎起,在脑袋后面留了一个小揪揪。   “王爷有客人?”宋连云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沈沧一抬眼,便和熟悉又陌生的宋连云对上视线,他眼皮狠狠一抖,呼吸也乱了几分。   宋连云变得不一样了,平日里宋连云一脸冷漠无情,哪怕是在说笑时,五官都透露着淡淡的冷感,而此时的宋连云柔和了很多,脸部线条也圆润了。   沈沧对宋连云十分熟悉,只需要看上一眼便能瞧出有哪些地方发生了变化。   “宋公子。”韦天赋起身,堂堂知府主动向宋连云问好。   宋连云也回了礼:“原来是韦大人。”   “你不陪着陛下,怎么上我这里来了?”沈沧收拾了一番震惊的心情,演了起来。   宋连云走到沈沧身边坐下:“陛下今日不上课,我就过来陪着王爷了。”   韦天赋的心口仿佛被剑扎了好几下,他甚至都没有关注到宋连云昨日与今日的不同,脑子里只顾得上想沈沧是来真的。   “韦大人见笑了,阿云以前没有读过书,所以就跟着季太傅读书。”沈沧道。   宋连云被一声“阿云”给麻到不行,阿云,也太亲昵了,沈沧也是演戏的好手,不比他敬业程度低。   韦天赋的肩膀都塌了下去,宸王是有多看重宋连云,才会让他和陛下一块上季太傅的课!   宋连云打量着韦天赋菜色的脸,捏向沈沧,眼神控诉。   看看,把人吓傻了吧。   沈沧耸肩,韦天赋还是不够强,不关他的事。    第29章   韦天赋惊吓过度, 沈沧便叫高福带韦天赋下去稍作休息,等陛下召见。   宋连云从今天开始改换装扮,得让沈沐淮适应适应, 不然沈沐淮也会在京州官员们面前露馅, 毕竟他们可是一起上了许久的课。   和宋连云预料的差不多,沈沐淮见了他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要不是沈沧也在, 估计能直接叫人进屋抓鬼。   “皇叔,你和宋大人这是在做什么?”沈沐淮冷汗都吓出来一额头, 赶紧用帕子擦了擦,“大夏天的,朕都感受到凉意了。”   和沈沧不同,沈沐淮本来就挺怕宋连云的,宋连云成日里一张冰冷的死人脸, 他都是过了好久才接受, 好不容易接受了,宋连云突然就变了个模样, 那股凶狠的感觉收敛了下去,感觉怪怪的。   沈沧并没有要瞒着沈沐淮:“陛下, 你可知大启的江山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稳固。”   一个能镇得住的皇帝治下,有争权夺利心思的人会安静蛰伏,而沈沐淮只是一个小孩,沈沧也不是当作皇帝来培养的皇子,在有的人眼里,大启的江山已经可以明面上姓沈,实际上改个姓了。   沈沐淮郑重点头:“我知道,皇叔。”   沈沧握住沈沐淮的小手, 一字一句教他:“皇叔和你母后都会保护好你,所以你这里很难下手,而我们不能一直跟这些试图颠覆江山的人打太极,祸害就要找出来,连根拔起。”   沈沐淮想了想:“那宋大人是要当一个骗人的破绽?”   沈沧:“陛下很聪明。”   沈沐淮小脸一皱:“宋大人岂不是会很危险?”   宋连云愣了愣,沈沐淮再怎么也是皇帝,居然第一时间关心的是他的安全?他可是一个杀手。   “陛下放心,能取臣性命的人,怕是不多。”宋连云也学着沈沧的样子,握住了沈沐淮的另外一只手,“臣保证。”   沈沐淮小嘴瘪了瘪,眼看着就要流眼泪,他一左一右抱住宋连云和沈沧:“皇叔、宋大人,朕一定会快点长大。”   宋连云戳了戳沈沧的腰,示意他多鼓励鼓励沈沐淮。   沈沧会意:“好,我们相信陛下。”   沈沐淮提前做好了准备,沈沧又给沈沐淮补了补课,等到韦天赋带着京州官员们来觐见时,沈沐淮已经能够应对如流。   以韦天赋这个京州刺史为首,京州的别驾、长史、司马,还有各县的县令都要来向沈沐淮述职。   沈沧陪着沈沐淮在前厅接见官员,宋连云则是在前厅的一角摆了一张桌子,假装练字。   他除了演一演被沈沧断袖的对象,主职工作还是要做的,他就光明正大地偷听偷记,然后暗地里再去查探这些人的老底。   “臣等参加陛下,参见宸王。”韦天赋领着自己的下属们跪地请安。   沈沐淮绷着脸:“诸位爱卿平身。”   “谢陛下。”   沈沐淮没给他们赐座,也不是人人都能在皇帝跟前坐着回话的,站着才是常态,也就是宋连云被纵得不用讲规矩而已。   “韦天赋,朕看过了你递上来的折子,京州这些年来一直都是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这都是你的功劳。”沈沐淮按照沈沧教的,先夸赞了韦天赋一番。   韦天赋垂首:“陛下谬赞,臣只是在其位而谋其职,做好自己的本分。”   沈沐淮:“为官者能做好本分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朕只怕,有的人连自己的本分是什么都不清楚。”   众人一听,赶紧给沈沐淮跪下了。   宋连云支着脑袋,欣赏沈沐淮的表演,到底是皇族,哪怕在沈沧跟前看起来再不懂事儿,也还是很有威严的。   沈沧的眼光总不会错。   “大启逢十税一,稍微多收一点,有的人就当朕会永远被瞒在鼓里。”沈沐淮看了一眼,见沈沧点头之后,抄起茶杯就摔到地上,“京州乃天子脚下,岂容尔等放肆!”   “陛下息怒!”   此时此刻,跪在地上的官员,特别是心里有鬼的官员,深深意识到沈沐淮不是一个被沈沧保护着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更不是被沈沧架空的傀儡,他就是皇帝,是大启的皇帝。   “张义,来,告诉朕,谁给你的胆子收两成赋税的?”沈沐淮冷着脸,“禄定县的人多交一成赋税,养着你们家多少人?”   禄定县的县令张义脑袋磕在地板上:“臣知罪!”   是谁把这件事捅到了圣驾前?谁出卖了他?   “你知罪?”沈沐淮恶狠狠道,“你哪里知罪?”   沈沐淮到底年纪小,还没有学会他叔叔那张嘴闭嘴的阴阳怪气,不会骂人,便向沈沧投去求助的目光。   沈沧会意:“你若是知罪,就应该以死谢罪,而不是在这里耍嘴皮子功夫。”   沈沐淮:“宸王所言正是。”   宋连云把笔放下了,他压根没什么能写的,戏又精彩,假装练字也懒得装了,干脆就看这叔侄二人的表演。   张义被沈沧和沈沐淮的一唱一和弄得一懵,他不过是贪了禄定县的一成赋税而已,况且就一成赋税他还上下打点,到手根本就没有多少钱,小皇帝和摄政王还想要了他的性命,简直是小题大做。   “张义,你人不如其名,取了个义字,却偏偏做出不仁不义的勾当。”沈沧见过许多跟他玩心思的人,张义只不过是最差的一种,哪里能看不出张义心里的那点小九九?   “你以为贪污一成赋税,不过是百姓原有的一成赋税上多了一成?”沈沧怒声斥责,“禄定县百姓视你为父母官,你这样的父母,可没有人要得起。”   张义咬了咬牙,看来今天小皇帝和摄政王是决意要拿他来震慑京州其他人了。   “陛下,臣真的知错了,臣愿意将贪污的赋税全部上缴,还请陛下饶恕臣这一次。”张义磕头如捣蒜,希望能得到宽恕,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宋连云对张义的不识时务感到惊讶,事到如今,怎么还以为是交出贪污的钱款就能了结的?本来就不该对赋税伸手,伸了手就怪不到沈沧要砍他的手。   这般没有眼力见的人,沈沧的处置估计只会更重,因为张义打心底里没认为他是错的,错只错在他被逮住了而已。   沈沐淮小手一拍桌,疼得他差点没忍住呲牙。   “好你个张义,何时轮到你跟朕讨价还价了?你以为上缴了贪污的赋税就能了事?你犯下的罪行,不仅仅是贪污,更是对朕的不忠,对大启江山的不忠,如此不忠,还想朕轻易放过你?”   沈沧闭了闭眼,着实是看着张义就烦,想当初也是一甲上的进士,怎么在官场里呆了些时间,就变成了今天所见的货色?   “韦天赋,你是京州刺史,张义是你的下属,你说说,应该怎么处置?”沈沐淮点了点一直跪地保持沉默的韦天赋。   韦天赋双手扶地叩头:“回陛下的话,臣以为,按律要削职为民,永不再用。”   张义贪污的程度确实削去他的官职就够了,没有了官职,变成了平民,这种打击是巨大的。   沈沐淮还没到能记得清楚大启律例的地步,他征求沈沧的意见:“皇叔以为此法可妥?”   沈沧悠悠道:“本王素来讲究做人做事都要印象深刻才好,只是削了官职,恐怕不足以令此人记住。”   宋连云舔了舔唇,他自觉沈沧不会杀张义,就是猜不到沈沧到底会怎么处置。   “依本王的意思,先削了官职,三代不得参加科考,不得离开禄定县。”沈沧杀人诛心,“张义,你一家人世世代代就呆在禄定县吧。”   张义心灰意冷,这比杀了他还要折磨人。   等到圣旨一发,告示一贴,禄定县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们的县令被削了官职,变成了跟他们一样的* 平民,还不能离开禄定县,那在禄定县只会举步维艰。   “陛下,求陛下开恩!”张义慌了神,爬着就要去扒拉沈沐淮,被人给拖了下去。   求情的话传遍了别院,京州官员里有不忍心者,不敢多听,只得装作自己是聋子。   沈沐淮看着张义被拖下去,心中却无半分怜悯,皇叔说过,贪婪之人不值得同情。   宋连云在一旁看着,心中暗自感叹,有沈沧和沈沐淮叔侄二人,大启的百姓过得会不错的。   要是他的boss遇到自己的下属背着自己弄钱,会有什么反应?   宋连云不知道,他没有接触过。   只是按照boss的性格猜测,要么就是把人给杀了,要么……只要人还在他手底下,老老实实替他办事,什么都可以既往不咎,或许他还会拉拢提拔一番,赚的就是脏钱,谁擅长赚脏钱,谁就会爬得更高。   “今天只发落张义,不代表你们就一定会安然无恙。”沈沧轻声警告,“朝廷不曾亏待过各位,也请各位,对得起朝廷。”   “臣等明白。”   “好了,各位都起来吧,好好向陛下述职。”沈沧发话让众人起身。   “阿云,你不要偷懒,练你的字。”沈沧突然就把所有人的吸引力转移到了宋连云那边。   宋连云是真受不了“阿云”这个称呼,险些没控制住自己掀开袖子看看有没有起鸡皮疙瘩。   “王爷,我知道了。”宋连云配合地露出笑容,乖顺地重新拿笔,装模作样地写字。   除了韦天赋,其他官员都惊掉了下巴。   这个被宸王亲昵唤“阿云”的人是谁?   他为什么能在皇帝和宸王召见官员问政时坐在一旁练字?   宋连云的身上一下就落了好多道目光。   看什么看?   宋连云想,谁再看晚上就去扒谁家屋顶的瓦!    第30章   前头料理张义一事花费了些时间, 后面问政用的时间也不短,直接跳过了用午膳的时辰。   高福高兴来瞧过,见没有要传膳的意思, 便吩咐了厨房暂时不必前来送饭菜, 只等着忙完了再说。   沈沧忙起来不按时用膳也是常有的事情,他们早已经习以为常。   宋连云听得直犯困, 很多词他根本听不懂, 以他的文化水平,旁听都不够格, 这么看来沈沐淮其实很厉害,小小年纪对这些弯弯绕绕不说一清二楚,但也定力十足,只是贪玩了点儿,再加上跟他父皇的勤勉一对比, 才显得有那么一丝丝的不争气而已。   掩着嘴打了个哈欠, 宋连云写满了一页纸,换了下一张。   他写字的速度不快, 因而只是记了些关键词,反正有关键词也够用了, 加之沈沧另有安排,不然也不会玩似的非要他来写。   “歇息片刻。”沈沧叫停,起身走向宋连云。   众官员纷纷侧目,宸王居然为了一个不知道什么身份的男人暂停问政?更要紧的是陛下瞧着对此也很淡定,莫非是见得多了,因而见怪不怪?   “王爷?”宋连云坐直身子,搞不懂沈沧找他做什么?   “饿不饿?”沈沧温声细语地问。   宋连云迟疑了一下,他应该说“饿”还是“不饿”?   想了想, 宋连云选择了一个中间的词:“还好。”   沈沧点点头:“本王知道了。”   宋连云一脑门的疑问,沈沧临场发挥他接不上戏啊。   “高福。”沈沧没在宋连云这多待,回了自己的位置,传唤了高福。   高福供着身子进来:“王爷。”   “叫人送些吃食过来,阿云饿了。”沈沧吩咐道。   高福猛猛一震,王爷怎么会如此亲昵地称呼宋公子?在没有他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揣着满腹疑问,问又不敢问,高福只好去给宋连云安排吃的。   京州官员不约而同地盯着自己的鞋尖,试图当自己从来没有听见过。   韦天赋痛心疾首,宸王哪怕自己饿着忙公务,也要照顾到宋连云,这是何等的在意!   满屋子的人不同的心思,只有沈沐淮对宋连云羡慕不已,他不想再听官员们罗里吧嗦了,想休息。   宋连云默默接受了沈沧的“宠爱”,独自享用高福亲自带人送到书案上的吃食,高福准备得很齐全,有点心有水果,点心是入口即化的,水果是在水井里冰镇过的,这般待遇,谁看了不得惊叹一下?   京州的官员们都很痛苦,宋连云坐着吃吃喝喝,他们却一直站着述职,屁股都没有跟椅子碰过面,差别真大。   沈沧逮着京州官员问东问西,直到申时才结束,大发慈悲地放众人去用膳。   “诸位今日就留在别院用膳,本王一早便命人备下了。”沈沧丝毫不给人婉拒的机会。   “谢王爷。”韦天赋率先谢了恩,紧接着其他人也跟着谢恩,退了出去。   等官员都走远了,沈沐淮才放松下来,死鱼一样瘫掉。   沈沧无情地把沈沐淮给提起来端正坐好:“注意仪态。”   沈沐淮瘪嘴:“皇叔,你不能这么对朕,万一朕以后长不高了怎么办?”   沈沧呵呵:“只有弯腰驼背才会长不高。”   沈沐淮说不过沈沧,眼珠一转,跑到宋连云那拽着宋连云的手臂使劲摇晃:“宋大人你看皇叔!”   宋连云一脸惊恐:“???”   跟他告什么状?   小皇帝到底在代入什么?   沈沧:“……”   “你找他也无用,便是你母后在这也是如此。”沈沧道。   宋连云怜爱地拍了拍沈沐淮:“陛下,接受现实吧。”   “我看陛下是不饿,既然不饿,不然再……”沈沧威胁。   沈沐淮立马从宋连云身边跑开,一溜烟往外窜:“高兴,传膳!”   宋连云:“王爷真会吓唬人。”   沈沧:“不吓唬吓唬他还得了?”   宋连云不发表意见,他照顾过小孩,却并不清楚要怎么教养一个小孩。   “本王瞧瞧你记得如何。”沈沧拿了宋连云写过的纸,目光一滞。   宋连云:“我写不快,便只记下了最为关键的。”   沈沧呼出一口气:“本王没有想到,你慢慢写还有错字。”   “哪里?”宋连云扒拉着纸看,“我哪里写错了?”   “这儿。”沈沧把纸放到书案上,用镇纸压好,“来,本王教你写。”   沈沧提笔蘸了墨递给宋连云:“握笔。”   宋连云握住了笔,可没想到的是沈沧下一瞬也握了上来,握住的还是他的手。   此时此刻,宋连云脑袋一阵嗡鸣。   沈沧从后面半围着宋连云,握住宋连云的手教他写字:“要这么写。”   宋连云什么都听不见,他只能感受到沈沧的手掌包裹住自己的感觉。   太过滚烫。   “你再多练练就不会出错了。”沈沧的声音在宋连云的耳边响起。   宋连云回过神,很是尴尬:“王爷,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沈沧一愣,随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火速撤回了手。   “抱歉,教陛下写字习惯了,不是故意要冒犯你。”沈沧道。   宋连云慢吞吞地把笔搁下:“倒也不至于冒犯。”   他只是,没有想到,仅此而已。   沈沧轻咳了一下:“想必你方才吃的点心也不顶饱,本王让人传膳,你也再吃一点儿。”   宋连云强行压下心头的异样:“好。”   和沈沧一起用了膳,宋连云就溜达着去找白荫,还给自己想了一个理由,那就是今天来述职的官员,他得去跟白荫说说怎么盯。   白荫作为白度的接班人,什么该早早地就去做心里一清二楚,只不过宋连云一向受他宠信,他也没有怀疑什么。   宋连云把要交代的交代完了,提出要跟白荫过过招。   白荫:“你今日这身装束,能适应?”   宋连云刚来时他就想问了,怎么今天的打扮跟之前判若两人?甚至还化了妆。   “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这样,正好你帮我适应适应。”宋连云道。   白荫素来不瞎打听不该自己打听的,只是应了帮宋连云过招。   别院不像宸王府,有专门的演武场,在别院里交手花花草草都保不住,白荫就叫上宋连云去别院外边打。   宋连云和白荫来到别院外的一片空地上,四周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聒噪的蝉鸣声不绝如缕。   两个人的内功都是师承白度,只不过走的是完全不一样的路子,宋连云多年来接受的训练和白荫接受的训练是全然不同的两个风格,两个人又都是高手,所以每次都会有一堆暗卫营的暗卫过来围观,也算是学习。   周同也在其中,他原本就是宫里的侍卫出身,这次出巡他也是扮成侍卫混在侍卫堆里面,刚好轮值回来就听见有人说宋连云和白荫要切磋,立马就兴致勃勃地跟了过来。   周同挤过人群,站在最前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宋连云和白荫,要是他也能有这两位的本事,就可以让小康子过更好的日子了。   宋连云和白荫云各自摆好架势,两人目光交汇,瞬间空气都紧张了起来。   白荫率先发难,身形如闪电般冲向宋连云,一连串迅猛的攻势让旁观者目不暇接,拍手叫好。   宋连云则显得从容不迫,他以柔克刚,巧妙地化解了白荫的攻击。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热火朝天。   宋连云是杀手的招数,白荫是暗卫的招数,一个犀利以进攻为主,一个则是讲究在防御中进攻,二人的交手很有看头。   在一次激烈的交锋后,白荫和宋连云各自退后一步,调整呼吸。   白荫微微一笑,赞道:“宋公子,你比起上一次,又进步了很多。”   宋连云是白荫见过最有天赋的武学奇才,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你也不赖。”宋连云最擅长的杀招偷袭不到白荫了。   白荫:“继续!”   两人再次摆好架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切磋。   就在这时,沈沧和沈沐淮也悄悄来到了现场。   沈沧看到宋连云和白荫的对决,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不愧是他看重的人。   沈沐淮则兴奋地跳了起来,嚷嚷想要去最前排看热闹,被沈沧给按住。   “我们去前面,其他人还看什么?”沈沧低声说。   “好吧。“沈沐淮嘟着嘴,但还是乖乖地站在沈沧身边,目不转睛地观战。   他知道宋连云厉害,却不曾想到宋连云这般厉害,白荫可是白度的接班人,宋连云能跟白荫不相上下,难怪皇叔宠信他。   最终,在一次精彩的攻防转换后,白荫和宋连云同时收手,两人相视一笑。   围观的暗卫们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全是叫好声。   宋连云在抹汗时瞥见了在不远处的沈沧和沈沐淮,他抿了下唇,还是没有假装没看见,走了过去。   “王爷怎么把陛下带这里来了?”宋连云问。   沈沧:“本王跟陛下一块出来消消食,就听见有人说你跟白荫在切磋。”   沈沐淮疯狂给宋连云鼓掌:“宋大人,你可威风了!”   宋连云:“多谢陛下夸奖。”   这会众人也都发现了沈沧和沈沐淮,齐刷刷行礼。   沈沐淮小手一挥让所有人平身,又把人都夸奖了一番。   宋连云内心感慨,沈沐淮这小皇帝还是做得不错的。   除了宋连云,没有谁敢跟沈沧和沈沐淮走那么近还那么自若,即使还有人想跟宋连云过过招,也都不敢开口,宋连云便跟沈沧回去。   “你的衣裳都湿透了。”沈沧捏了一把,“能拧出水。”   宋连云:“……王爷,不要夸张。”   沈沧自顾自地说:“明天带你去看看京纱,你选喜欢的用来做衣服。”   “京纱?”宋连云还是头一次听说。   沈沧:“京州特有的料子,也是大启最轻薄的料子,夏天穿再合适不过。”   听起来很贵。   那就,不找沈沧报销今天花出去的钱了吧。    第31章   宋连云洗漱后散着滴水的头发, 只穿了单衣爬上了屋顶。   他想静静。   今天本来好好地在配合沈沧演戏,结果沈沧神来一笔,握住了他的手。   宋连云从来没有感受过被温热的手掌包裹住是有多么叫人无法冷静。   沈沧也真是的, 就不能先分清楚他和沈沐淮?   明知沈沧无意为之, 却又免不了会在意。   宋连云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气, 他默默地在心底告诉自己, 他是直男,对沈沧也只是感激之情, 不可能生出那种情愫。   说服了自己,宋连云的头发也被夜风吹干,便跳下屋顶,回到房间里睡觉。   这一觉,宋连云睡得并不安稳, 他做了梦, 被梦境死死地束缚着醒不过来。   在梦里他浑身上下都在发烫,汗珠沿着额角滑落, 融入锦被之中,湿透了一大片。   他被人压在身下, 压着他的人带着淡淡笑意,会用指尖一寸寸划过他的脸颊,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宋连云的心跳加速,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在胸腔里蔓延开来,令他战栗,但又不是害怕。   他努力想要看清那个人的脸,但总是模糊不清,仿佛被一层薄雾遮掩, 只有温暖而熟悉的气息一点点将他侵蚀殆尽。   被入侵得彻底。   梦境中的宋连云,失去了所有的抵抗能力,多年的训练派不上半点用场,他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体不由自主地回应着那人温柔的对待。   在旖旎梦境中,宋连云唤出那道人影的名字。   宋连云猛然惊醒过来,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床上,只是汗水浸湿了衣衫和床单。   “完了啊……”宋连云目光下移,呆滞了。   宋连云坐起身,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把自己从那个离奇的梦里摘干净。   别院不比宸王府方便,想要洗澡得现吩咐人去烧水,宋连云没那个脸见人,便翻找了换洗的衣物抱着,自己去打水冲洗。   好在他住的小院里有一口水井,水井里的水能用,救个急还是绰绰有余。   宋连云打了井水,脱掉里衣,用瓢舀了水就往自己的身上泼,将不该留下的印记通通冲走。   勉强冲洗干净后,宋连云换了衣裳,又打了水洗衣服,衣服不能留给下人来收拾,不然还是会有人发现他半夜不好好睡觉,毁尸灭迹得彻底。   将衣裳搓洗完晾好,宋连云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只是再躺回床上,他迟迟睡不着,一闭眼脑海里就会闪现出梦境的碎片。   宋连云辗转反侧,心中波澜起伏,压根无法平静,他试图用理智去压制那些梦境中的画面,效果不佳,适得其反。   难道真的是该找对象了?   宋连云忽然间想起同为boss手底下杀手的一个人,他隔三岔五就会换一个床伴,还对宋连云说,等到了年纪,不纾解欲望会很难受,所以该找人就得找人。   不过宋连云一向当那些人说话是在放屁,他不相信任何人,都是在刀尖舔血苟活的人,能说得出什么有道理的话?   然而宋连云又无法解释,为何他脱离了从前的生活环境之后,就破了戒,明明他每天也没少锻炼。   做梦也就算了,梦到的人还是沈沧!   “啊啊啊啊啊!”宋连云心烦。   梦到沈沧一定是因为他就跟沈沧接触得多,加之沈沧长得好看,要是梦到周全,那还不如梦到沈沧呢。   嗯,一定是这样。   宋连云很快就说服了自己,并且琢磨起了找对象的事儿。   他不再是连自己的身份证都没有的黑户杀手,他如今是宸王府的侍卫,有光明正大的工作,还有不低的薪资,可以考虑考虑成家。   成家要怎么做?明天问问沈沧好了。   宋连云在自我说服中渐渐睡去。   翌日,周全来叫宋连云起床,和宋连云的黑眼圈对上,吓了一跳。   “公子,昨晚上您又外出了?”周全问。   宋连云:“没有。”   周全:“小的看您洗了衣裳,还以为您出去过,您也是,衣裳留着自然有人拿去洗,哪里用得着半夜摸黑?”   宋连云心虚,他可不想有人知道他的糗事。   今日照旧是一副文弱公子的打扮,宋连云经过昨天的适应,已经没那么不得劲,用发带束好头发,便去找沈沧。   沈沐淮到京州巡视,自然不会那么快就离去,今天的行程就是去看京纱。   去沈沧那里蹭早膳的不止有宋连云,还有沈沐淮。   沈沐淮打着哈欠,一副没睡够的模样。   “陛下、王爷。”宋连云跟二人问好。   “宋大人早啊。“沈沐淮无精打采。   宋连云看着沈沐淮,一时不知夜里多思的人是他还是沈沐淮了。   “陛下没睡好?”宋连云问。   沈沐淮可怜兮兮地道:“昨天问政许久,以至于朕睡梦中都是公务,不得好眠。”   宋连云:“……”听起来真可怕。   沈沧:“那你今日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出门?”   沈沐淮疯狂摇头,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拒绝:“皇叔你们去,朕想留在别院休息。”   再说了,他去看什么京纱?反正大启有什么好东西他这个皇帝都不会缺,只管等着后面送到御前就是。   “既然如此,陛下用过早膳之后就回屋去休息,下午再读书。”   沈沐淮小脸一垮,他皇叔未免也忒严格了,怎么不见对宋大人也这么严格?   区别对待!   宋连云感叹,沈沧还真是有十足的严父形象。   沈沐淮不出门,出行队伍的规模便要小上些许,只是沈沧作为摄政王,也属实低调不到哪里去。   偌大的花架马车,宽得都能住人了,里面却只有沈沧和宋连云两个人,马车里燃着好闻的熏香,还摆了用井水冰镇过的水果。   宋连云细细瞧了马车内的布置,一寸布一寸金,每一个地方都充斥着贵气,一看就很有钱。   沈沧端坐着,手里拿了把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摇,对宋连云这里碰碰那里摸摸的无礼行径视若无睹。   也就是宋连云才能在大启摄政王的马车里毫无规矩,换个人指不定就要被侍卫们拖下去打板子。   “王爷,公子,到了。”车架缓缓停下,高福的声音从马车外传进来,不太清晰。   “走,带你好好挑些料子裁衣裳。”沈沧折扇合上,含笑道。   宋连云没好意思对上沈沧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他怕他待会接不住沈沧的戏。   京纱作为贡品,在京州城内有一座规模不小的作坊,从织布到染色都在此地,还有官兵看管,一般人连大门都进不去。   韦天赋早早地就到了,只等候着沈沧大驾光临。   沈沧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子,韦天赋便弯腰行礼:“见过王爷。”   “起来吧。”沈沧折扇一抬。   “谢王爷。”韦天赋直起身子,一眼就看见了缀在沈沧后边的宋连云。   韦天赋身子歪了歪。   宋连云感觉韦天赋快要碎掉了,但,作为在沈沧手下拿高薪的打工人,他不能崩,只能给韦天赋来一点震撼人心的东西了。   “韦大人,愣着做什么?”高福多有眼力见,朝韦天赋挤眉弄眼,“还不快快给王爷引路?”   韦天赋从失态中回过神来,坚决不再多看宋连云一眼:“王爷请。”   “阿云,来。”沈沧可不会照顾韦天赋的情绪,韦天赋想要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宋连云跟上沈沧:“王爷。”   韦天赋狠狠吸气。   到底不是来参观京纱要怎么制作的,韦天赋并没有把人往后领,而是去了提前就准备好的会客厅,待会只管叫人把京纱送来供沈沧挑选就是。   沈沧大喇喇地一坐,还不忘招呼宋连云也坐下,宋连云都觉得沈沧给自己的宠爱过了火。   “王爷,今年已制成的京纱数量不多,只有这三匹。”作坊的人很快就把三匹京纱送到了沈沧这儿,韦天赋贴心地介绍,“雪青、月白、琥珀,三色各一匹。”   沈沧指了指:“雪青的给本王瞧瞧。”   一声令下,立马就有人将雪青色的京纱轻轻展开,花纹繁复却又轻薄透光,捧在手中如无物。   宋连云眼里流露出惊叹,古代人的智慧当真是不可小觑。   “这匹挺好看,阿云,你用这一匹裁衣裳来穿。”沈沧随意地就把雪青色京纱送给了宋连云。   “王爷!”韦天赋一急,“臣以为不妥!”   沈沧目光冷冷:“哦?你以为哪里不妥?”   韦天赋急得冒汗,但还是有理智尚存:“臣以为这颜色不适合宋公子,倒不如另外一匹月白色更衬。”   沈沧良久没有开口,所有人都极力地垂头,不敢触沈沧的霉头。   宋连云一肚子疑问,这京纱不就是颜色不一样?花纹不一样?韦天赋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韦天赋,本王看你是在教本王做事。”沈沧终于张口,然而这一句话,就让韦天赋快速跪地叩首。   “臣不敢!”   沈沧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本王说什么,你只需要照做,要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你这京州刺史也不必干了。”   宋连云为韦天赋默哀,沈沧是不容许任何人顶撞他的性格,当然,若非有如此性格,也无法帮沈沐淮守大启江山,只是韦天赋太过古板,领会不到沈沧的意思。   “王爷,不是来给我挑料子做新衣裳?”宋连云手按在沈沧的肩膀上,“何至于动气?”   沈沧似是被宋连云捋顺了毛,语气瞬间变柔和了许多:“阿云说得是。”   “雪青色这匹给阿云,月白色和琥珀色送回京城,呈献给太后。”沈沧吩咐。   “韦天赋,你身为京州刺史,公务不能耽搁,回你的刺史府去。”沈沧直接下了逐客令。   韦天赋磕了个头:“臣告退。”   只是在临走前,深深望了宋连云一眼。   宋连云:“???”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32章   等回到了马车上, 宋连云迫不及待地挤到沈沧身边:“王爷,雪青色的京纱怎么了?韦大人都失态了。”   沈沧:“哦,也不是什么要紧的问题, 不过是紫色的料子一向比其它颜色昂贵, 加之用的图纹不是一般人能用的,本王把那匹京纱送给你, 韦天赋认为不合适而已。”   宋连云震惊:“这确实不合适。”   沈沧反问:“有哪里不合适?”   宋连云咽了咽口水:“王爷, 你都说了图纹不是一般人能用的,那匹京纱, 应当是准备献给你的吧?”   沈沧笑了一下,很是嚣张:“本王想给谁就给谁,轮得到旁人说三道四?”   宋连云默了默:“这样真的好吗?”   韦天赋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人都萎靡不振了啊。   “你自己承诺的,要陪本王演戏, 本王送你一匹京纱表示谢意不行?”沈沧挑眉, “你别管韦天赋,他一天到晚惦记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宋连云讪讪:“行吧。”   沈沧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他要是还拒绝,那就太过分了。   也不知今天因为一匹京纱闹出的传言, 又会怎么穿出去。   宋连云感觉自己陪沈沧演戏,赚的是荣华富贵,赔的是节操。   今天倒也长了见识,原来紫色会比其它颜色的料子贵,是因为染料?   昂贵的颜色、昂贵的京纱,常人不能用的图纹,韦天赋也许还在期盼沈沧只是想玩玩,以后依然娶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做王妃, 今天闹了这么一出,韦天赋剩下的那点幻想大概是破灭了。   而他宋连云,深受沈沧宠爱这个消息,也将会传遍大江南北。   沈沧在京州还有公务要办,回到别院把宋连云给放下之后,马车都没有下,队伍又浩浩荡荡地去另外的地方。   宋连云很识趣,沈沧既然不带他,他也不会多嘴问,优哉游哉地晃回自己住的小院。   周全正领着下人们在洒扫,京州和京城离得不远,却要热些,洒洒水也能凉快凉快。   “公子回来了,可要什么水果茶水?”周全屁颠屁颠地跑到宋连云跟前,“今天有新送来的西瓜,小的已经放井水里镇上了。”   宋连云摆摆手:“晚点再切吧,再冰一冰。”   古代没有冰箱,夏天要吃点凉快的,要么就是用井水冰镇,要么就是用冬日里存的冰。   京城是有冰窖的,宸王府天天吃冰都行,奈何他们在巡视路上,不比在京城方便。   宋连云在宸王府呆的这些日子,被沈沧纵得挺会享受生活,有西瓜这种好东西,当然要吃冰镇过的。   “那公子先到屋内凉快凉快。”周全体贴得很,“今个新泡的花茶,这会已经凉了,公子要是口渴就先对付一下。”   宋连云点点头,溜达进了屋里。   不出门就不需要穿那么多,宋连云把外衫脱下搭在衣架上,只穿了里衣,坐到了书案前去练字。   刚提笔,宋连云便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沈沧握住他的手教他写字的一幕。   宋连云手指一抖,笔戳到了砚台外。   去!速速离开!   宋连云集中注意力,不敢多回想哪怕一眨眼,生怕自己又想起来什么不该想的。   有一点宋连云不得不承认,那就是沈沧的字的确好看,想必从小就是下了狠工夫练习,沈沧也说过,他以前原本只想着做个文臣辅佐他皇兄。   如果是五年前的沈沧,兴许会是一副文人风骨,而不是如今的威严赫赫的摄政王。   宋连云专心练字,直到有些腰酸背痛才搁下笔,起身活动筋骨。   周全适时进屋送切好的西瓜,西瓜都是切好的,只管用银叉叉着吃。   “公子练字辛苦了,歇歇吧。”周全把西瓜放下,“来日方长,公子刻苦学习也不必急于一时。”   宋连云发现周全对他可能有什么误解,他好像跟刻苦二字,没多大关系。   真正刻苦的是沈沐淮,哪怕他是被迫的。   “宋公子。”白荫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宋连云叉着一块西瓜走到门口:“你找我?”   白荫一把拽住宋连云拖进屋里:“进去说。”   宋连云一脸茫然地被白荫拽进去:“什么事?”   白荫看向周全,周全会意,迅速离开还带上了门:“公子,小的去院门口守着。”   周全走后,白荫才神情严肃地开口:“宋公子,京州长史家有一个儿子,可能会被送给王爷。”   宋连云“咔嚓咔嚓”咬西瓜:“送给王爷做什么?王爷手底下不缺人手吧?”   白荫:“……”   “你是不是忘了你跟王爷是什么关系?”白荫恨铁不成钢。   宋连云:“噗!”   西瓜在嘴里爆汁,宋连云一惊,喷了自己一身。   敢情白荫是在担心那什么京州长史的儿子进了宸王府,沈沧就不喜欢他了?会把他给丢到一边不闻不问?   宋连云放下银叉,去拿帕子擦西瓜汁:“你想太多了。”   他只是配合沈沧演戏,又不是真的要跟沈沧睡觉,等不需要演戏了,他还是以宸王府侍卫的身份行走,赚他的高额工资,不会有穷困潦倒的那一天。   白荫跺脚:“你能不能有点危机感?”   宋连云无辜道:“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沈沧要真是看上了京州长史的儿子,还能拦着沈沧不让?   白荫:“这个消息白度大人暂时还不知晓,我只告诉了你,你先去摸摸底,日后要真同在王府,你也好应对。”   虽然他不清楚宋连云怎么会突然就变成了自家王爷的枕边人,但是,他敬佩宋连云的身手,拿宋连云当自己兄弟,便想着替兄弟打算。   宋连云敏锐:“你想做什么?”   白荫扫了一眼已经被西瓜汁弄脏的衣服,干脆动手给宋连云扒衣服:“你现在就把衣服换好跟我走,我带你去长史府。”   宋连云:“???”   “我觉得这不好。”宋连云誓死保卫自己的衣服,没被白荫给脱掉。   白荫坚持不懈:“你必须去。”   宋连云无奈叹气,他和沈沧有诺在先,演戏的事情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连白度都是被瞒着的,宋连云也不好跟白荫解释,只好答应白荫,随他去长史府。   把弄脏的里衣换掉,宋连云穿好外衫,随白荫一道出门。   “周全,西瓜我没吃完,你给大家分一分。”临走前宋连云还不忘给西瓜安排后事。   周全“哎”了一声应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白荫拉着宋公子风风火火的是要去哪啊?   宋连云被白荫拽去了长史府,两个人都是偷听偷窥的一把好手,顺利地翻墙进了长史府。   京州长史李尚志是从五品,府邸并不大,一下就能找到主人居所,加之能掀翻屋顶的吵架,想忽视也难。   宋连云和白荫循着吵架声摸过去,蹲在墙角偷听。   “李尚志,叫你去宸王跟前露个脸你也不愿意,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听这语气,和李李尚志吵架的人应该是他的夫人。   李尚志将桌面拍得“砰砰”响:“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   “你说我无理取闹?要不是你没用* ,我会在这跟你吵?”听起来李夫人很是不服气。   “你想把儿子送给宸王当男宠还不够无理取闹?”李尚志气喘吁吁,看来是被气得不轻。   宋连云惊掉了下巴,大启是古代王朝,李夫人居然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嫁人”?   白荫伸手戳了戳宋连云:我就说吧?   “当年要不是因为你,儿子怎么会落下病根?就你那点俸禄,哪里够儿子看病吃药?这些年全是我的嫁妆贴的!现如今我嫁妆也要用完了,儿子的身体没有药养着,你是要他死吗?”李夫人吵着吵着,放声大哭。   李尚志被李夫人吵得头痛不已:“宸王身边有人,你即便把儿子送到宸王面前,又有何用?”   李夫人:“那你去找一个同样喜欢男人,还有钱能养儿子一辈人的男人啊!”   宋连云捂住了嘴,天,他和白荫这是凑上了什么狗血热闹?   “够了!”李尚志不知是这么多年吵烦了还是怎么的,夺门而出,把李夫人独自留下。   李夫人对着李尚志的背影破口大骂:“李尚志,你个没良心的!”   宋连云拉了白荫一把,示意他走人。   等出了长史府,宋连云才幽幽问道:“你也没跟我说,这么精彩。”   白荫心虚:“情报,是不精确。”   宋连云一叹:“哪里是不精确,光记关键字了。”   哪个天才搞的情报?   宋连云都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能青天白日的看如此热闹的一出戏。   京州长史的儿子是个断袖,且从小就身体不好,为了保儿子家里花了不少钱,已经快要支撑不下去了,李夫人作为母亲,便想着替儿子谋一条后路。   偏偏此时沈沧来了京州,偏偏他和沈沧合计着演戏。   宋连云摸了摸鼻子,仔细想想,这事他有一部分责任。   等沈沧回了别院,他得找沈沧商量商量这件事儿,总不能真的让李夫人带着儿子上门,要是被人知晓,传出去了也不好。   “听起来李长史的儿子也是个苦命人。”白荫突然感慨。   宋连云从李夫人的只字片语中听出了她对李尚志不满已久,李夫人为了儿子,嫁妆也要花完了,又何尝不是个苦命人?   这世间,能一辈子无忧无虑的人,总是极少的,各种人有各种人的苦。   哪怕是权高位重如沈沧,也有无可奈何。   “先回别院。”宋连云拍拍白荫:“万一王爷回去找不到我们人。”   白荫不用操心宋连云会失宠了,心情轻松了些,和宋连云慢慢往回走。   宋连云一路上都在琢磨怎么跟沈沧说,把儿子送去给王爷当男宠的地方高官,怎么都不太好听。   希望今天沈沧的心情还不错吧。    第33章   沈沧已经回到了别院, 高福伺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正在品尝切好的西瓜。   “王爷,我有事要报。”白荫没跟着宋连云一道, 只有宋连云自己去找沈沧。   沈沧优雅地咬着冰镇西瓜:“你说就是。”   宋连云:“京州长史李尚志家有一个儿子, 李夫人想把儿子送给王爷。”   “噗!”   饱满多汁的西瓜在沈沧的口腔里榨成了汁一口喷出。   高福大惊:“王爷!”   宋连云默默地往后挪了两步,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沈沧才换的衣裳被西瓜汁溅出了花, 又得重新换一套。   “宋连云, 你下次能不能提前跟本王打声招呼?”沈沧目光甚是幽怨,“怪吓人的。”   宋连云愧疚了一下下, 主动上前:“王爷,我服侍你更衣。”   高福眼睛眯了眯,识趣地腾出位置:“王爷忙碌了半日想必也饿了,老奴这就去厨房看看午膳备好看没有。”   一大把年纪的高福,跑出了年轻人的步伐。   宋连云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王爷, 先更衣?”   沈沧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这是你应该做的。”要不是宋连云语出惊人, 他又怎么会把西瓜汁喷到衣服上。   宋连云随沈沧去了内屋,从衣架上搭的衣裳里选了一套比较轻薄的:“王爷, 天气热,穿这一件怎么样?”   沈沧张开双臂:“来吧, 替本王更衣。”   宋连云摸了摸鼻子,去给沈沧宽衣解带。   虽然宋连云在沈沧面前一向没有多少规矩,但是和沈沧如此近距离挨着的机会也不多,更何况这次还伸手环住了沈沧的腰。   沈沧是个文人身子,腰身不似白度那样雄壮,宋连云双臂拦住还有多的。   每天好吃的好喝的供着,沈沧也没见长点肉,看来压力还是太大。   宋连云对比了一下他自己, 要不是天天锻炼着,怕是肌肉都能退化。   沈沧垂眸看着宋连云埋着个脑袋在自己腰间,莫名幻视宋连云是个小孩子,就像沈沐淮一样,能抱住他的腰撒娇。   啊,按照年龄来算,自己成年时,宋连云也的确和沈沐淮差不多的年纪。   沈沧忽然就笑出了声,宋连云跟他比起来,还是个小孩年纪。   宋连云刚好给沈沧解完了衣带,听见沈沧的笑声抬头:“王爷,你笑什么?”   沈沧没客气,伸手就在宋连云的脑袋上揉了一把:“笑你还是个孩子。”   宋连云:“???”   他哪里像个孩子了?他都……都那个了!   宋连云不认同:“我是大人。”   沈沧:“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敷衍。   宋连云把脏掉的衣裳放到一边,取了干净衣裳给沈沧换上:“王爷先别吃东西了,也别喝水,等我讲完。”   沈沧:“本王确实得等你说完,不然噎着了找太医,怪丢人。”   宋连云默默地给沈沧系好衣带,不再多嘴,他觉得再多讲一句,沈沧的阴阳怪气就要迸发而出。   换了衣裳,沈沧也懒得再去外边坐,就在内屋拿了把折扇坐下:“说说,李尚志家是何情况。”   “哦,是这样,李尚志的儿子也是个断袖,加之从小身体就不好,李夫人为了儿子连嫁妆都花光了,怕自己百年之后儿子没有人管,又听说王爷喜欢男人,就想把儿子送给王爷,王爷有钱,肯定能让李公子好好活着。”宋连云道。   沈沧脸色古怪:“你怎么知道的?”   宋连云在把白荫抖出来喝胡说八道之间选择了胡说八道:“王爷不是老说我擅长听墙角?”   沈沧:“……”原来是他自己种下的果。   “你既然把此事禀告与本王,那便是对李尚志的儿子有怜悯之意?”沈沧并不难猜到宋连云的想法。   宋连云:“李尚志为了公务而忽略了儿子,对于大启而言,李尚志是一个不错的官员。”   “那你以为,本王要不要收留李尚志的儿子?”沈沧问道。   宋连云摇头:“李夫人虽然爱子心切,但她的做法也未免太过草率,也许李公子自己心里另有想法,再说了,也不是只有把李公子收进宸王府这唯一的做法。”   沈沧是大启的宸王,给金银财宝和名贵药材,比把人留在宸王府当小妾强多了。   “李尚志做官做得还是不错的,他家有难处本王也不能坐视不理,这样,你走一趟,去替本王传个口谕。”沈沧道。   “谁?”宋连云指向自己,“我去?”   沈沧:“当然,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忘记了?”   宋连云:“没忘没忘。”   沈沧是要营造出对他的绝世宠爱啊,连传口谕都让他去。   “本王让高福备下赏赐,再叫上两名太医随你一同前往,剩下的你临场发挥。”沈沧悠悠摇着扇子,对宋连云很是放心。   “是。”宋连云应下。   沈沧也没有急着让宋连云去李尚志府上,左右他们也不赶行程,就叫宋连云晚点再去,午时正是日头毒的时辰。   沈沐淮在皇宫里有冰块用,出了宫只有冷水用,热得人都要化掉了,从小就没有吃过苦,出宫跟接受改造似的,午膳时就动了凉菜。   “宋大人,你不热吗?”沈沐淮满头大汗,却见宋连云都没有怎么出汗,还能大鱼大肉吃得很开心,羡慕极了。   宋连云:“陛下,你不要跟臣比。”   他要是怕冷怕热,可能都活不到今天。   沈沐淮又瞥向他皇叔,他皇叔出的汗也不算多,就他一个人热得没胃口,这合理吗?   难道大人比小孩子耐热这么多?   沈沐淮很想快点长大,他长大了比现在肯定厉害得多。   “高兴,伺候陛下午睡时给他扇扇风。”沈沧拿帕子给沈沐淮擦汗,“京州沿着大河,夏天难免湿热,等出了京州会凉快些。”   沈沐淮:“我们要离开京州了吗?”   沈沧点头:“事情快做完了,最迟后天一早启程。”   沈沐淮想了想:“那我们抓紧时间,把要做的事情都做好,不能留下隐患。”   别看沈沐淮娇生惯养的,还是很难分清楚事理,从不耽误正事儿。   真是早当家。   午膳后高兴陪着沈沐淮回去午睡,宋连云在沈沧这蹭了个竹椅,没回自己住的地方。   “王爷也睡一会儿?”宋连云主动拿扇子给沈沧扇风,“我给王爷扇风,保证王爷睡得舒舒服服。”   沈沧把床榻腾出一半:“你也上来躺一躺。”   “不好吧。”宋连云还没那个脸光明正大地去占沈沧的床。   沈沧:“陪本王演戏,懂?”   宋连云恍然大悟,沈沧是想叫不知情的人以为他宠爱自己已经到了白日宣淫的地步!   一向不近美色的宸王能为了一个男人至此,那不得把人骗得死死的?   宋连云自以为自己解读得对,利落地拿着扇子爬上了沈沧的床:“王爷放心睡。”   沈沧:“???”总感觉宋连云脑子里在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过沈沧吹着宋连云摇出来的风还真的犯困,屋外的蝉鸣也小了,刚好催眠。   沈沧闭上眼睛,享受着午后的宁静。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沈沧的脸上,他微微皱了皱眉,但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不耐烦地侧转了身子继续睡。   宋连云见状,便轻轻调整了扇子的角度,让凉风更加柔和地拂过沈沧的脸庞。   不得不说沈沧的容貌极其出挑,这个人连睡着之时都流露出十足的贵气,不愧是真正的皇室子弟,比他以前见过的那些二代要有气质太多。   在京城待了几个月,宋连云也没少听闻有多少姑娘愿意进宸王府,不为荣华富贵,就为沈沧那张脸。   人都是颜狗,宋连云也不例外,要是沈沧长得像boss手底下那个两米多高,跟一头野猪似的大汉那样,他宁愿不要一百两的高薪也不想在沈沧手底下办事了。   宋连云扇风的手一顿。   对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要是李尚志的儿子见了沈沧喜欢上了,就愿意进宸王府……那他是不是做得不太地道?   今天去送赏赐时得见一见李尚志他儿子才行,万一人家对沈沧有那意思,他还是得如实回禀沈沧的。   作为一名兢兢业业的打工人,他得把工作做得完满才好。   宋连云很快就说服了自己。   ……   宋连云带着人去长史府送赏赐时阳光没有那么炽热,宋连云往马车里一坐,后边跟了一车的赏赐,是以李尚志为官勤勉的名义给的,不止有名贵的药材补品,还有李夫人也能用的东西。   沈沧安排的两个太医在另外一辆马车里,没和宋连云一块儿,宋连云独享豪华又宽敞的马车。   这次出门,宋连云还带上了周全,又有沈沧派来“护卫”的人,阵仗不算小。   李尚志在家中听到下人来报有贵人登门,队伍极为庞大,他还以为是沈沧大驾光临了,把自己夫人和儿子李玉成都给叫上去门口迎接。   宋连云从马车里钻出来,见李尚志一家人都齐了,也是一脑子疑问,没记错的话,他演的应该不是沈沧的王妃。    第34章   李尚志忍不住踮脚, 试图往马车里面瞅。   “李长史,王爷没来。”看也没用。   李尚志讪讪缩回脖子,对宋连云客气拱手:“想必是王爷差公子前来, 只是不知是何事劳烦公子跑一趟?”   比起像沈沧毒唯的韦天赋, 李尚志对宋连云要恭敬太多。   “我此次摆放李大人府上,是来替王爷传一道口谕。”宋连云揣着手, 享受到了一把装逼的感觉。   李尚志连忙把宋连云给迎进了府里, 宋连云一进去,就看见了李尚志那个体弱的儿子李玉成。   李玉成穿着一袭青色的长衫, 人很瘦弱,立在那里像一根竹,明明易弯,却又不折。   宋连云很喜欢李玉成,喜欢李玉成身上那股由内而外的温和气质, 是他从未见过的。   李玉成也注意到了宋连云, 和他全然不一样,宋连云充满了活力, 脚下每一步都踏踏实实地踩在地面上,稳得像棵松。   而且, 宋连云的外貌,也很难让人忽略,冷如冰霜的脸,却又有着火一般的双眼。   很特殊。   “夫人、玉成,宋公子带来了宸王口谕。”李尚志示意一家人整整齐齐地跪地。   宋连云收回目光:“王爷口谕,京州长史李尚志,为官克己奉公,乃大启官员之表率, 特赏赐,以作表彰。”   “臣,谢王爷。”李尚志心里犯着嘀咕,按理来说摄政王应该赏赐刺史大人,怎么会赏赐他?   宋连云将李尚志扶起来:“李大人,王爷得知李公子身子不好,便派了两位德高望重的太医,替李公子瞧瞧,还有些药材补品,李夫人操持家里也甚是辛苦,王爷也赏了尊夫人一些料子首饰。”   李尚志瞳孔猛震,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今天在家里发生的争吵被宸王知晓了,宸王是派人来警告他的,可转念一想,哪有警告还给一大堆赏赐的?   他有点摸不清宸王在想什么。   宋连云提点道:“李大人一心为大启,王爷自然是知道的,陛下和王爷都不是苛待臣属的人,李大人安心。”   李尚志狠狠感慨了一把,朝宋连云道了谢。   李夫人眼角都溢出了眼泪,总归是她丈夫没有白费为官多年的心血。   李玉成拍了拍李夫人的肩,对她微微一笑。   “公子一路过来也辛苦了,我这就叫人上些茶水招待公子。”李夫人抹着眼泪去安排。   宋连云:“李公子要是有空,可以跟我聊会儿?”   李玉成眼底流露出惊讶,他想不通宸王身边的红人怎么会想找他。   总不可能是因为他母亲想让他去伺候宸王吧?   李玉成看人还是有几分能耐,他看得出宋连云并非这样的人。   “乐意至极。”李玉成作了个“请”的手势。   李尚志很识趣地去跟他夫人一起看用什么招待宋连云,没凑到年轻人堆里去。   宋连云带来的两个太医也跟上,一块去了李玉成住的院子。   李玉成住的院子里栽种了许多绿生生的翠竹,风一吹过便沙沙作响,院中石桌上摆放着几盆精致的盆景,显得格外雅致。   一看李玉成就是个很有雅致的人。   李玉成引领着宋连云穿过这片翠绿,步入一间布置得体的书房,书房内书架上整齐排列着各类书籍,一张古朴的书桌摆在窗边,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墨香四溢。   宋连云咂舌,沈沧的书房里都没有这么多的书。   “李公子,这两位太医是在太医院多年的许太医和章太医,医术了得,他们给你看看。”宋连云先给太医让了位置,没拉上李玉成话家常。   “多谢两位太医。”李玉成道过谢,才拉开衣袖,露出纤细的手腕。   许太医拿了脉给李玉成搭上:“李公子,请。”   李玉成目不转睛盯着许太医的表情,他父亲母亲给他找过很多大夫,都说他是先天不足,除了日常让他喝药,也开不出别的方子来,他想要从太医这里得到点别的说法。   许太医的眉头微微皱起,他仔细地感受着脉象的跳动,而章太医则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许太医的诊断。片刻之后,许太医收回了手,与章太医交换了一个的眼神。   章太医和许太医换了换,章太医坐下也给李玉成把了脉,和他们见到李玉成时的猜测大差不离。   “许太医章太医,怎么说?”宋连云问道。   “公子,李公子应当不止是幼时跟着父母奔波加生病才这般的,不足之症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许太医说。   宋连云眼珠转了转,看来李夫人在和李尚志吵架时,没有说出更深层次的原因。   他转眼看向李玉成,李玉成似有一丝苦笑。   “两位太医,李公子要怎么养身体才好?”宋连云没兴趣在人家面前揭老底。   “其实也不难办,只要好生将养就行,李公子这些年药也喝了不少,大抵也不想喝了,我们写一下药膳的方子,李公子调养着用,慢慢的把药给减了,日后停了喝药,我们会再跟李公子重新开方。”章太医道。   李玉成的眼神都明亮了几分:“玉成感激不尽。”   “许太医章太医,麻烦你们去写药膳方子,我跟李公子说会话。”宋连云还是很想跟李玉成亲近,李玉成的气质太具有亲和力了。   许太医和章太医挎着药箱离开,李夫人刚好又送了些吃的喝的来招待宋连云,宋连云便在李玉成这儿留着,也不用李尚志过来,他又不懂政务,跟李尚志没有共同话题。   李玉成把下人都打发出去,温声开口:“宋公子想与我说些什么?”   宋连云搓了搓手:“问个很冒昧的问题,你真的是个断袖吗?”   李玉成愣了愣,旋即道:“是,我喜欢男子,并非应付父母的虚言。”   宋连云又问:“哎,那你有没有想过去王爷身边?我家王爷丰神俊朗,还是很不错的。”   李玉成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宋连云作为宸王的枕边人,会问他这个。   “说实话,如果不是遇到我真正心悦之人,我宁可孤身一人。”李玉成说。   宋连云很是赞成,没有真情实意,过得也不会如意。   “那你养好身子之后,有什么打算没?你书房里全是书,是不是考虑科举?”宋连云琢磨着,李玉成要是想考科举,他从沈沧那里厚着脸皮要一要以前科举的优秀答卷。   李玉成摇头:“我无意当官。”   “你们读书人不是一贯都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宋连云疑惑。   李玉成却说:“不当官也能做事,我要是养好了身体,想办一家学堂,学堂不分男女,也不分身份,只要是愿意好好读书的孩子,我都教。”   宋连云了然,原来李玉成是想搞教育,而且思想还挺超前的,还收女孩子。   也是,李玉成浑身上下都是温和的,仿佛笼罩着一层光,不分男女对他来说就像是吃饭喝水那样理所应当。   “李公子,我觉得王爷会喜欢你。”宋连云毫不掩饰自己对李玉成的欣赏之情。   李玉成表情凝固了一瞬,他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后背抵上了椅背。   “宋公子,你既得宸王心意,为何想要替宸王再寻觅人?”李玉成甚至警惕了起来。   宋连云:“……”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的措辞不对,把李玉成吓得够呛。   “我其实是想说,我很喜欢你这样的人,王爷跟我一样。”宋连云重新组织了语言。   李玉成松了口气,又慢慢地挪回来。   “你也听闻过王爷的事迹吧?”宋连云还在努力找补,“我觉得你和王爷是有着相同志向的人,所以才说王爷会喜欢你,喜欢指的是对人才的喜欢。”   李玉成彻底放心了,别说,虽然他母亲是有把他送到宸王身边的想法,但……他是上面那个,肯定不能跟宸王睡到一块儿。   “李公子,等你好起来,我和王爷资助你办学堂吧!”宋连云抚掌,“左右京城和京州之间来往便利,要交流也方便。”   之前沈沧还同他提到过,等把京城的青楼撤掉之后,那些青楼里的姑娘要怎么安置,即便是脱了贱籍,人们也还是会用别样的目光看她们,换个地方安置倒是不错。   那些姑娘琴棋书画都会,其实当老师还真可以,李玉成也不会是嫌弃人出身的,他还不喜欢姑娘,把姑娘们交给他帮忙安置,是个法子。   李玉成对宋连云的提议很心动,学堂啊,一个能让更多人读书的学堂。   宋连云和李玉成聊得投机,愣是聊到了人家一家人吃晚饭的时间。   李夫人挽留宋连云一起用个便饭再走,宋连云没留,匆匆告辞。   和李玉成聊学堂聊得太过投入,都忘记了时辰,沈沧还在别院等着他回去呢。   怕是他回去之后,沈沧又要阴阳怪气一下。   果不其然,宋连云在天彻底黑下来才回到别院,沈沧一直在等宋连云回来一道用晚膳,等到了这会儿。   宋连云很是心虚:“王爷,等我呢?”   沈沧也如宋连云所预料的那般:“本王还以为,你和李玉成一见如故,已经成为了一家人,原来还能找到自己家在哪儿。”   宋连云竖起三根手指:“王爷,我是跟李公子谈正事了,而且我是为了王爷分忧!”   一句“为王爷分忧”,沈沧的唇角就翘了起来:“哦?那你说说看,你是怎么为本王分忧的?”   宋连云清了清嗓子:“辛苦王爷听我啰嗦啰嗦。”   沈沧折扇微扬:“不辛苦,本王洗耳恭听。”   宋连云:那你人还怪正式的。    第35章   宋连云跟沈沧扯了许久他的远大规划, 从资助李玉成办学堂,到学堂可以聘用京城那些脱了贱籍之后需要安顿的青楼女子,很是相近, 只差沈沧点个头。   只要有沈沧出手帮忙, 想办一间能者教书,愿者读书的学堂, 就要容易太多。   沈沧听完宋连云的长篇计划, 给宋连云倒了一杯凉茶递过去。   宋连云确实讲得口干舌燥,接过凉茶一饮而尽。   “王爷, 你觉得我的想法好不好?”宋连云满眼期待。   沈沧注视了宋连云许久,才缓缓开口:“很好。”   他越发好奇宋连云的过往,究竟是在何种环境之下长大的宋连云,能做杀戮事,亦能做温柔心思。   “那等李公子身体康健了, 王爷可得和我一起资助他办学堂。”宋连云对自己的财力还是很有数的, 该抱大腿绝对不含糊。   沈沧粲然一笑:“宋连云,你总是能令本王刮目相看。”   宋连云明显一愣:“在王爷眼里, 我应当挺能干的?”   “那是自然,你以为谁都能在本王这领一百两的俸禄?”沈沧毫不吝啬地夸赞宋连云, “你可知李尚志每月俸禄是多少?”   宋连云还真不知道,他探头:“李长史是五品官,五品也不算低了,应该也不算少吧?”   沈沧慢悠悠给宋连云解释:“我大启官员的俸禄有禄米、职田和俸钱三部分,李尚志是京州刺史,禄米每年两百石,职田六顷,俸钱四十两一个月。”   宋连云哪里懂什么两百石是多少, 六顷田又是多少,就能明白每个月到手的银子是四十两。   “若非他儿子身体不好,大多数俸禄都用来养儿子了,日子会过得很滋润。”沈沧公正评价。   宋连云摸了摸下巴:“王爷,那我为什么没有禄米和职田?”   沈沧:“……”   “你是本王的下属,不是大启的正式官员,你哪里来的禄米和职田?”沈沧幽幽。   宋连云好奇:“那白度大人有吗?”   沈沧:“自然,他虽长时间跟在本王身边做事,但是有官职在身的,也就白度有,白荫他们也是没有禄米和职田的。”   沈沧没有说的是,白荫他们是暗卫,过的是朝生夕死的日子,于他们而言最实在的还是白花花的银子,所以沈沧一般赏赐都是给银子。   “你要是也想领禄米和职田,就得入朝为官,大启对官员的录用考核极为严格,你想当官得好好跟着季太傅读书。”沈沧多说了一嘴。   宋连云疯狂摇头:“不了不了。”他跟着沈沧就挺好。   再说了,他一个杀手,能当什么官?去应聘刽子手吗?   “左右你还小,不着急考虑以后。”沈沧道。   宋连云小声:“我觉得跟着王爷挺有前途的,真的。”   沈沧笑笑不说话,是前途还是钱途,有待论证。   ……   巡视的队伍要启程了,韦天赋带着京州官员到码头去送行。   韦天赋一眼就看见了缀在沈沧身后那一抹亮眼的雪青色,气血翻涌。   宋连云真就大喇喇地穿上了那匹京纱,全然不在乎他人惊诧的目光,在肃穆的队伍中还走神,简直太失礼了。   然而宋连云是沈沧宠爱的人,谁看不惯宋连云就是和沈沧作对。   韦天赋梗着一口气把御驾送上了船,待船队扬帆走远后,他一脸惨淡地回刺史府。   有同僚见韦天赋仿佛魂都没了,还宽慰他:“韦大人,陛下和王爷都表彰了您,您怎么还闷闷不乐?是不是舍不得陛下和王爷?”   韦天赋摆摆手:“你不懂。”   他心里的苦,只有他自己独自咽。   宋连云把韦天赋的表情全部看在眼里,他很是感慨:“韦大人似乎还没有从打击中走出来。”   沈沧:“他要是一直这个样子,本王可以让他永远都走不出来。”   沈沐淮茫然伸头:“皇叔,什么出来?”   “陛下不用管,一点杂事而已。”宋连云推着沈沐淮进房间,“风大,陛下不能吹太多风,进屋吧。”   “噢,好。”沈沐淮没多问,和宋连云一块滑进了房间。   比起别的,他还是完成课业更加重要,太傅明天要检查的。   沈沐淮被宋连云支去认真学习,沈沧也没有闲着,人在路上,政务也跟着,他还得处理。   作为一个对皇位根本不感兴趣的人,沈沧其实也不想埋头于政务之中,奈何沈沐淮还没有长大,等沈沐淮长大了,就叫沈沐淮自己处理。   宋连云陪沈沐淮呆了一阵,见沈沐淮沉浸在课业之中,便悄无声息地溜到了沈沧那儿。   沈沧正埋首于一堆公文之中,眉头紧蹙,嘴唇微微翕动,看起来似乎想骂人。   宋连云很自觉地找了地方坐下,拿了一本书认字,有的繁体字长得相当复杂,他根本记不住,跟沈沐淮一样,还得练。   片刻后,沈沧抬起头,目光落在宋连云身上:“你倒是悠闲。”   宋连云放下书,矜持道:“都是托王爷的福。”   沈沧:“……”   “那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沈沧呵呵。   宋连云很是赞同:“跟着王爷,我必定能成为有钱人,确实后头全是福气。”   沈沧对宋连云放的屁直接忽视。   “正好你人在这儿,你收拾收拾,明天随本王下船,走陆路。”沈沧道。   宋连云疑惑:“就我们两个?”   沈沧:“可能吗?”   他出行是微服私访,又不是去自投罗网。   宋连云懂了,白荫他们肯定是要跟着的。   也是,即便自己再能打,那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想要沈沧性命的人不少,可得把沈沧给保护好,不然大启的天都要塌了。   “我去找白荫,制定详细的计划。”宋连云很自觉地接了工作。   “不过,我们走陆路是要去哪里?”   沈沧:“魁县。”   宋连云不清楚沈沧为什么要去魁县,他也懒得问,反正他负责保护沈沧就行,多的,他也未必弄得明白。   ……   沈沧要下船走陆路,宋连云得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角色——演沈沧的弟弟。   宋连云都没有想到沈沧居然会给他安排这么个身份,他是不是有点太被“宠爱”了?   除了他们俩,就是白荫带着暗卫扮成普通护卫,还有一队暗卫在暗地里,不会出现在沈沧的面前。   明面上一队人,实际上有一堆人。   “王爷,魁县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宋连云还是忍不住好奇,“为什么选魁县?”   沈沧:“大启立国后第一次科举,状元、榜眼、探花都出自魁县。”   宋连云:“所以?”   “所以,带你去感受感受遍地读书人的好地方。”   宋连云:“……”   沈沧怎么能在敷衍他真实答案时还调侃他?    第36章   宋连云能看得出沈沧心情不大好, 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闭目假寐,连带着暗卫们也不敢说话。   然而宋连云偏偏凑上去:“王爷, 你为什么心情不好?是谁惹你生气了?”   沈沧悠悠睁眼, 扫向宋连云:“惹本王生气的人,那可不是一个两个。”   “那到底因为什么?”宋连云顺了一把折扇打开, 给沈沧扇风, “* 我来替王爷分忧。”   沈沧不太有信任感:“你想怎么做?”   宋连云很自然地说道:“谁让王爷不高兴,我就去套他的麻袋打一顿。”   沈沧就知道, 从宋连云的嘴里说出来的,一定是武力解决。   他轻轻阖眼,罢了,宋连云又没有经历过政治斗争,当然不能要求他从政治的层面来解决问题。   不过, 倒是可以跟宋连云说说。   “先前本王同你提过, 有意在大启撤掉青楼,你可还记得?”沈沧问他。   宋连云:“记得, 前无古人呢。”   沈沧:“此事推进并不太顺利,京城里许多人都反对本王的举措, 有说本王只是亲王,不是真正的皇帝,管得太宽,叫本王还政给陛下的,也有说本王不考虑青楼里的人离开了青楼怎么能活得下去的,呵,若非本王不在京城,怕是宸王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宋连云亲眼见过太多人成为皮肉生意的牺牲品, 因而沈沧当时提出要撤掉大启的青楼,他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只是没想到,沈沧都是摄政王了,想撤青楼还这么不容易。   “王爷,我还是觉得去套他们麻袋最快。”宋连云坚持自己的观点,“谁不服就把谁打到服,来一个屈打成招。”   沈沧:“……”   他轻声:“屈打成招,不是这么用的。”   宋连云不在意地摆摆手:“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解决问题,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带来问题的人。”   沈沧眼皮子都抖了抖,宋连云到底是在什么环境里长大的?京城那么多的权贵,岂是能够随意打杀的?   “王爷你真的不考虑我的提议?”宋连云不死心,“我去做,保证做好。”   小说里明明写的沈沧是个煞神,大启官员都怕他怕得不得了,怎么真人和纸片人还挺不一样的?   沈沧深深吸气:“再说。”   马车在官道行驶了许久,颠得沈沧屁股发麻,遂叫停了队伍,原地休息。   “白荫,还有多久才到驿馆?”沈沧低调出行,他的豪华大马车不在,普通马车不比摄政王座驾舒坦,一两个时辰的路程了,沈沧也扛不住。   白荫摸出地图看了看:“王爷,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也还行。   “让大家补充水囊,休息一刻钟后出发。”沈沧钻出了马车,决定活动活动筋骨。   宋连云跟白荫他们一块去附近的水源装水,手里拎着两个已经空掉的水囊。   走在路上,白荫跟宋连云小声蛐蛐:“你是真敢说啊,你知道青楼背后勾连了多少人的利益吗?”   宋连云一脸无辜:“不知道,但是我觉得武力用来解决问题很好使。”   白荫一噎,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老大,宋公子。”一名暗卫急急忙忙跑向他们,“河边有人。”   白荫:“有人就有人,我们装我们的水,互不打扰。”   “不是,是有人想投河自尽!”   宋连云和白荫闻言,立马就提身赶了过去。   暗卫口中要投河自尽的人是名妇人,看穿着打扮比较朴素,兴许是附近村庄的人,她两脚已经踩在了河里,有暗卫在一旁劝她。   “这位嫂嫂,你做什么呢?”白荫没提她要投河自尽,只是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夏天虽热,也不能贪凉,你先上来吧。”   “我不上,我要去死。”女子两眼红肿,显然是大哭过。   白荫:“好端端的,你有哪里想不开,非要伤害自己?”   妇人激动不已:“我丈夫都不要我了,婆家把我赶出家门,我还怎么活得下去!”   白荫给宋连云打了个手势,示意宋连云绕后去救人,宋连云颔首,趁妇人的注意力都被白荫吸引了,悄悄绕后。   “嫂嫂这话说得不对,你又不是为了你丈夫而生,自然也不必为了他们而死。”白荫是暗卫出生,在劝人上并不擅长,纯粹是直抒胸臆了,“嫂嫂委屈了自己,谁来替嫂嫂委屈?一命呜呼后亲者痛仇者快,不划算。”   妇人被白荫说得发懵,就在此时,宋连云从妇人身后出现,双臂牢牢架住妇人,把妇人给拖上了岸。   一下子就离了河,妇人原本没在河水之下的双脚也露了出来,两只脚有十分明显的变形,以至于鞋子反倒不合脚。   “你放开我!”妇人被宋连云捞上了岸后挣扎起来。   宋连云依言放开妇人:“你可以再往河里走,只不过我能把你拖回来一次,也能把你拖回来两次。”   妇人哑口无言,她垂头,语气颓丧:“你们过你们的路,何必管我的事儿?”   宋连云就地盘膝坐下:“我属狗的。”   白荫:“……”   他很怀疑宋连云究竟知不知道,这句话是骂人的。   妇人更是震惊,怎么会有人自己骂自己还一副如此坦然的神情?   “你丈夫虐待了你?”宋连云目光在夫人算是废掉的双脚上停留了一瞬,“你可以去告他,干嘛要自尽?”   妇人把双脚往回缩,只是挡不住扭曲的脚,便又扯了扯布裙遮挡。   “你都能靠自己一路走到河边了,有这意志力,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宋连云把水囊扔给白荫,自己和妇人聊了起来,“把你的意志力用在该用的地方。”   妇人怔怔的,嘴里小声喃喃:“我、我成功不了,我已经失败了。”   宋连云:“那说明你努力的方向错了。”   妇人:“是、是这般吗?”   宋连云肯定道:“当然是。”   白荫深感佩服,宋连云还是比他会扯啊。   “来,同我说说你的情况,我帮你判断判断你接下来要怎么做。”宋连云道。   妇人就这么被宋连云带着思绪走了,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我是不远处韩家村人,是三年前嫁过来的,丈夫是村里的秀才。”妇人说起时,还是难免自己的骄傲语气。   “我与丈夫三年来相敬如宾,只是从半年前起,他就不大爱回家了,每每问起,都说是在同窗家里一道读书,便直接留宿了,开始我还想着他读书辛苦,每逢初一十五就会去县城看他,然而我却看见了他和他的同窗好友在一起看戏曲班子的女艺人跳舞,他还拉那女艺人往自己的怀里倒。”妇人掩面啜泣。   宋连云挑眉,好俗套的戏码。   好喜欢。   “然后你就要寻短见?”应该不至于吧?   妇人哭了一阵,才又道:“我心里忍不下这口气,便质问他,我到底比戏曲班子的女艺人差在哪里。”   宋连云端着下巴,这会才细细看妇人的长相,挺好看的,日日劳作的普通百姓,能像妇人这般容貌,皮肤也不粗粝,确实算好看的,除非她丈夫眼睛长到了天上去,才看不上又漂亮又勤劳的妻子。   “他说了什么?”白荫灌好了水,打发人先把水囊都送回去,再跟王爷禀报一声,他在宋连云旁边坐下,一起竖着耳朵听。   “他说女艺人脚只有三寸,小巧可爱,我的脚又厚又大。”妇人脚动了动。   宋连云当即反驳:“怎么可能人的脚只有三寸?又不是小孩子。”   白荫扯了扯宋连云,附在宋连云耳边:“有的人会在女子年幼时打折她们的脚,再用布裹起来,时间一长就会变成,所谓三寸金莲。”   宋连云接触过的女孩子,也是要训练的,每个训练的人都不可能损伤身体,否则会被对手打败,接受严厉的惩罚。   每个人都向往健全的身体。   “所以,你为了挽回你的丈夫,就……”宋连云两手做了个掰动的姿势。   妇人一言不发,沉默就是答案。   宋连云狠狠吸气,把自己的脚给折了,非要学什么三寸金莲,对自己也太敢下手了吧?   “结果呢?你丈夫有被你感动到吗?”宋连云问了一句废话。   妇人羞愧地低下了头。   宋连云见过的好色男人不少,可太清楚这些人的做派了,在他们的躯壳里,哪里会有真心这种东西?   “你自毁双脚,不仅没有得到丈夫的爱,还被婆家嫌弃,的确很不划算。”白荫叹了一口气,“大启律法允许女子主动提和离,你和离便是,何必折磨自己。”   妇人抬起头,又抹了一把眼泪:“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宋连云:“……”   白荫:“……”   两个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见了无话可说四个字。   宋连云又想起了boss手底下的那些倒霉女孩子,明明可以活下去,偏偏因为恋爱脑,连最珍惜的生命都不再拥有,年纪轻轻死于非命。   暗卫们护送沈沧到河边,就瞧见了两道颇有些惆怅的背影。   “你们在干什么?”沈沧出声。   宋连云一个弹跳起飞,溜达到沈沧面前:“哦,我们救了一个想要投河自尽的人。”   沈沧扬眉:“然后?”   “然后我发现这人是个死脑筋,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寻死觅活,还折了自己的脚要学狗屁三寸金莲。”宋连云道。   宋连云听见了沈沧嘴里发出的微不可察的“嘶”声。   看来沈沧也觉得妇人很不理智。   “这位。”沈沧没走到河边上,只是离得远远的,“你投河不会痛痛快快死掉的,这河蜿蜒曲折,河里全是乱石,水也不高,你大抵不会被淹死,而是被撞断浑身骨头痛死。”   宋连云惊恐偏头,沈沧的劝活话术真是震撼。   妇人也被吓唬得不轻。   沈沧又道:“双脚断骨之痛,你想要在全身来上一遍?”   妇人慌忙摆手:“不不不!”   宋连云赞叹:“哇,你好会劝说。”   把人吓得都不敢死了。    第37章   在沈沧的“劝说”下, 妇人跟着回到了队伍,随他们一同前往驿馆。   路上也跟她好好了解了具体的情况,这妇人名为柳娘, 是从魁县一个较远的村子嫁到韩家村的,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没有车马, 轻易不会去比较远的地方, 所以柳娘也只是娘家有重要事情时才会回去,这不, 丈夫韩栋在县城没有好好读书,还搞起寻花问柳那一套了,也没个人给她撑腰,哪怕是出出主意也好。   “戏曲班子的艺人要唱要跳的,把脚给裹起来了还怎么能跳?”宋连云咂摸了一下, 总觉得很变态。   柳娘:“我见过戏曲班子的女艺人, 她们是用脚尖走路的,走起路来弱柳扶风, 很是好看。”言语中还难免有一点羡慕。   沈沧嗤笑:“确定是弱柳扶风,而不是走不动路歪歪倒倒?”   宋连云:“……要不, 你稍微客气一点儿。”   真是歹毒的一张嘴啊。   “大启律法上虽没有明文禁止裹脚缠足的陋习,却也向来是不赞成的,只是不知是谁胆大包天,在民间又发起了此等陋习。”沈沧对这些陋习是深恶痛绝。   柳娘抽泣:“可是像我这样的粗鄙妇人,总是不得丈夫喜欢,谁嫁人不希望得到丈夫的真心?”   宋连云:“你确定你费劲心思去求的是他的真心?”   沈沧淡淡瞥了宋连云一眼:“你说话似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宋连云顺着杆就网上爬:“要不然我们是兄弟呢?”   沈沧给他安排的身份可是弟弟,他的言行举止很符合人设的好不好。   “是啊, 我们是兄弟。”沈沧意味不明地笑笑。   柳娘快被宋连云和沈沧你一言我一语说傻了,脑子都转不过来,整个人都呆滞了。   “你说你丈夫在县城和同窗好友一起读书,那他的同窗好友也跟戏曲班子的女艺人有来往?”宋连云问。   柳娘仔细回想了一下,才点头:“是,我丈夫的那几个同窗我都见过,在县城撞见时,他们每个人身边都有一个女艺人。”   宋连云看向沈沧:“怎么说?”   沈沧目光冰冷:“去县城看看不就清楚是谁在为非作歹了。”   历朝历代都有戏曲班子,戏曲班子的人和在青楼里卖身的姑娘一样,都是贱籍,没什么地位,要么就是被卖了,要么就是获罪了,才会到戏曲班子讨口饭吃。   民间不乏戏曲班子里的艺人被有钱的人家看上买走的,班主们也乐得以此赚钱,只是还从未出现过给女艺人缠足还得继续演的情况。   手脚健全再怎么也能混口饭吃,这双脚废了,求生便只会更艰难。   做此事的人,心肠不可不谓歹毒,毫无怜悯同情之心。   宋连云忽然心有所动,沈沧其实,也是在一次次历练中,才长成了小说里那个煞神摄政王。   抛去沈沧至高无上又大权在握的身份,也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主子,到驿馆了。”马车外传来白荫的声音。   “我有点饿,先吃饭?”宋连云撩开车帘。   沈沧:“……我有拦着你不让你去?”   “没有。”宋连云利落钻出马车,“白荫,安排午饭。”   沈沧嘴角抽了抽,宋连云在他面前,是越来越没有规矩,越来越放飞自我了啊。   随行的暗卫在沈沧下车后去扶柳娘下车,原本就变形的双脚,又从韩家村走到了河边,从河里把柳娘捞上岸后,柳娘已然走不动路,说是扶,基本上是暗卫直接把人给提溜起来的,脚压根没沾地。   柳娘被暗卫带去一个房间,正好也能让懂医术的暗卫先给柳娘看看双脚,要是能救救趁早,好好的脚因为一个男人废掉,不值当。   驿馆备了简单的饭菜,一行人落座用午饭。   宋连云和沈沧独占一张桌子,白荫带着暗卫离他们俩远远的,恨不得能原地隐身,给宋连云创造和沈沧亲近的机会。   驿馆的饭菜以熟食酒肉为主,沈沧没下令,自然也就省去了酒水,只吃食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马匹都系着绳在吃草料。   沈沧没有用他宸王的身份出行,却也不至于亏待自己人,用了个贵族身份,驿馆也是根据来人的身份提供饮食和住宿的,规矩严格。   驿馆根据沈沧的假身份,给供上了汤饼、槐叶冷淘、菌菇炒腊肉还有莲子汤等等,都是宸王府的菜单上不常备的吃食。   宋连云吃什么都香,扒着米饭大口干饭,沈沧看着宋连云,不自觉胃口都变好了,路途疲倦还是多吃了半碗饭。   虽然这多出来的半碗饭也少不了宋连云一个劲给沈沧夹菜的功劳,沈沧的碗里都能堆成小山。   白荫偷偷瞄着,很是欣慰,王爷把宋公子夹的菜都吃了,为了把菜吃完,还额外用了半碗米饭,换个人谁敢把王爷当猪喂?   柳娘被安排在房间里用了午饭,暗卫给她看了脚,还有得救,只是肯定得找更好的大夫长时间照料,暗卫的医术都很粗糙,不能轻易上手。   “我们把你带去县城给你找大夫,你给自己娘家去个消息,让娘家来人把你接回去,为了个男人连性命都不要,不是聪明的做法。”宋连云倚在门框边,“我见过一些像你这样为情所困的人,个个都执迷不悟,个个都没有落得好下场,你自己也好好想想吧。”   宋连云吓唬了人,不再多劝什么,要是自己想不明白,再多的人劝都是无用功。   柳娘听了宋连云的话,心里一阵酸楚,她何尝不知宋连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残酷的事实,只是要她割舍下三年的夫妻情分,她实在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队伍在驿馆休整过后就上路前往魁县县城。   魁县位置优越,地处两江交汇之地,来往行人众多,此地的商贸也比别处繁荣。   沈沧和宋连云一行人抵达县城后,第一时间就找人打听了县城里最好的医馆在哪里,送柳娘去医馆看脚。   魁县最好的医馆是回春堂,坐诊的老大夫在魁县颇有名望,就连本地的富贵人家也找他看病求药。   回春堂的老大夫姓黄,名叫黄白术,一听就是个大夫。   黄大夫年岁不小,留着一撮花白的小胡子,眼睛却很是明亮。   “大夫,劳烦您替她看看脚伤。”   白荫出面安排一应事宜,沈沧寻了张椅子坐下,宋连云杵在沈沧身边。   黄白术低眼:“又是一个为了男人自残的啊。”说着黄白术就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白荫惊道,“莫非很多人这么干?”   黄白术叹气:“可不是,老夫我都看过好些个了。”   黄白术边说边轻轻抬起柳娘的脚,仔细检查着。他那双经验丰富的眼睛很快便看出了问题所在,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缠足本是陋习,现在却有人以此为手段,害人不浅。”   宋连云:“大夫,您说很多人都这样,那魁县的县令不管吗?”   “如何管得了啊?”黄白术无奈道,“县令天天带着人抓,也没有见效果。”   总不可能把戏曲班子全部都给赶出魁县,更何况赶出了魁县,他们也会到别的地方继续这么做。   宋连云拍了拍沈沧的肩,他都看见沈沧气得在抖了。   “养伤期间不能下地走路,你看你是在医馆住下养伤还是叫你家里人来接你回去?”黄白术眼神好着呢,一看柳娘的穿着就不可能和送她来医馆的是一家人。   “先让她在医馆住下,医药费我们付了。”白荫拿出一锭银子放到柜台上。   柳娘顿时眼泪汪汪:“谢谢你们。”   宋连云:“你以后可千万别再做傻事,不然我们的银子白花了。”   “我肯定不会了!”柳娘信誓旦旦地保证。   回春堂的活计带柳娘去后面安置,宋连云他们也没有离开,而是留下来向黄白术打听。   “黄大夫,您说您给好多这样的女子治过伤,那您应当知晓大概是从何时开始,魁县兴起了缠足?”白荫问道。   黄白术摸着他的小胡子,皱眉回想:“算算时间,得是大量戏曲班子涌入魁县时。”   那已经是去年中秋之时,魁县这地界好,有钱人也多,连寻常百姓的日子都要比大启境内许多地方过得舒坦,戏曲班子会选择在魁县讨生活并不意外。   只是在众多的戏曲班子里,突然就出现了跳金莲舞的女艺人,而金莲舞之所以有此名,便是因为跳舞的女艺人皆是“三寸金莲”。   “老夫行医坐诊,对外面的事情不感兴趣,因而也不知是何时,本地的读书人聚会竟然叫跳金莲舞的女艺人去跳舞,更不知那些年轻人怎么就喜欢上了那些女艺人,为了她们连家人都不顾。”黄白术恨铁不成钢,他们魁县也算是读书人的圣地了,闹出这样的笑话,简直无颜面对祖宗。   “黄大夫,您在不在?”里边正聊着,突然就闯进来一个身量颇有些高的女子,“劳驾您给他看看脚。”   “哎,在呢。”黄白术摇着头起身,“又来一个。”   “黄大夫,他的脚也断了,您看看严不严重。”女子怀里抱着一个人,她轻手轻脚地将人放下。   女子怀里的人坐下后朝黄白术道:“劳烦大夫了。”   嗯?   男人?   宋连云伸长了脖子往外探。   只见女子一身劲装,头发高高束成马尾,而男子小小的一只。   黄白术也吓了一跳:“你是个男人?”   老天爷,怎么男的也学裹脚!   宋连云:“四爱?”   沈沧:“什么四爱?”    第38章   宋连云险险捂住了自己的嘴:“你听错了。”   沈沧“呵呵”了两下:“你我之间的距离, 还不足以听错,说。”   宋连云尴尬无比,他要怎么跟沈沧解释四爱?连他自己都是在看小说时看见的, 活着的也没有见过。   这头一片沉默, 黄白术那头倒是动静不小。   “好痛。”那个男子很显然不抗痛,黄白术才上手捏了一下就痛出了一身冷汗。   那女子手臂一展, 就把男子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怀里:“你忍一忍, 不然以后就再也没办法下地走路了。”   男子咬住牙,埋头在女子的小腹前, 一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态度。   宋连云默默地睁大了眼睛,他磕到了。   沈沧揪住宋连云的衣领,把人给拎走。   “哎别拉我,我还想看看。”宋连云没真的挣扎,任凭沈沧把他给拖走。   四爱, 多新鲜呐。   沈沧松开宋连云:“你不必解释了, 我明白了你说的四爱是何意思。”   宋连云轻轻鼓掌:“你好聪明。”   沈沧一口气没上来,有时候他真怀疑, 宋连云以前在训练他的地方,是不是平等地嘴每个人。   “你认为那二人, 是什么情况?”沈沧自行转移了话题。   宋连云老实道:“不知道,我们去问问吧。”   正好他去听听二人的爱情故事。   沈沧对宋连云的某个目的看破不说破,很是纵容:“那等黄大夫给看完了伤,我们再去。”   外边黄白术已经给男子看过了伤,和柳娘一样,都需要坐卧静养,不好生养着,以后便再也不能下地走路。   “劳烦大夫把药抓好, 差人送到知县府。”女子爽利地付了钱。   “知县府?”宋连云戳戳沈沧,“她和魁县知县有关系。”   沈沧叫住了正欲抱起男子离开的那个女子:“这位姑娘请稍等。”   “你叫我?”女子回过头,目光里带着十足的警惕,手按在了腰间。   宋连云挡在沈沧面前,免得这姑娘手疾眼快给沈沧来一下。   “姑娘,今日我们在河边救了一个人,她也是因缠足断了双脚。”沈沧从宋连云身后步出,“我们是外地人,之前只听说魁县遍地读书人,却未曾听闻过魁县有缠足裹脚之陋习。”   黄白术给他们作证:“小姐,他们确实是救了人送到老夫这儿,还给付了医药费。”   女子的眉头微微一皱,厌恶之色从眼底流露而出。   “我是魁县知县洪安之女洪英,家父最近在收集魁县境内学习缠足的消息,你们若是愿意,可否与我回家详陈?”洪英揖了一礼。   沈沧:“可以。”   魁县的县令并不认识他,当初洪安中举时他自己也才是个半大少年,不问朝政,洪安在京城也就没有机会见他。   宋连云:“洪小姐,这位……怎么称呼?”   快要缩成一团的男子泪眼茫然,怎么会在意他的名字?   “他叫林子然。”洪英介绍来了人。   宋连云笑笑:“洪小姐和林公子,挺好。”   沈沧额头一跳:“你别说话了。”   宋连云真是什么热闹都想看看。   洪英和林子然都愣了愣,洪英倒是没有什么反应,林子然整个人都红了,从脖颈一路往上,像熟透了的虾。   “两位,请跟我来。”洪英没有说什么,只是熟门熟路地抱起林子然,林子然也很是熟练地搂住了洪英的脖子。   宋连云颇有兴味地欣赏,英气十足的女子和小白花一样的男子,赏心悦目。   沈沧用手掌挡住宋连云的眼睛:“把你看稀奇的目光,收一收。”   宋连云遗憾:“知道了,先办正事儿。”   沈沧:“……”怎么的?还有后?   洪英作为官家小姐,出门也没有带丫鬟,只有赶车的车夫。   “他们要跟我一起回府,你赶车慢一点儿。”洪英叮嘱车夫。   宋连云和沈沧也回到马车上,白荫带着暗卫们纷纷翻身上马,跟在洪英的马车后边。   洪英的叮嘱其实用不上,在县城里是不允许纵马的,包括马车,除了紧急时刻。   “王爷,魁县知县家的这位小姐真有意思。”宋连云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之情。   在对女子多有束缚的时代,穿着打扮尽随自己的心意,很是潇洒。   “原来你还能透过四爱看别的。”沈沧赞叹。   宋连云:“???”又阴阳他?   “我很靠谱的。”对得起沈沧开的高价工资。   沈沧微笑:“靠谱和你喜欢热闹,不冲突。”   宋连云:“我是把任务放在首位的。”发现点什么,那都是意外而已。   在宋连云和沈沧的言语交锋中,很快就到了知县府。   洪英还是抱着林子然下马车,官家出来迎人,见到洪英怀里抱着一个男人也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看起来对此心知肚明。   宋连云侧目,洪安应该是一个很开明的人。   “成叔,我父亲可在家里?”洪英对管家洪成道,“有客人前来。”   洪成:“大人还在衙门,要不差人去请大人回来?”   “不必。”沈沧没给洪英机会,“不耽误洪大人处理公务。”   洪英到嘴边的话又换了一句:“成叔,你先招待一下客人,我去去就回。”她得先安置好林子然。   洪成:“哎,好。”   “客人里面请。”洪成没对宋连云他们这一行人的身份好奇,只做好自己该做的,连眼神都没有乱瞥过一分。   宋连云把洪成的细致看在眼里,朝沈沧挤眉弄眼,能这么规矩的下人,他也就在两个地方见到过,一个是宸王府,还是一个是皇宫。   沈沧丝毫没有理解到宋连云的意思:“你眼睛抽筋了?”   宋连云瞬间舒展开眉眼:“没有,我的眼睛很好,多谢兄长关心。”   沈沧莫明,宋连云在搞哪出?   知县府跟宸王府比起来规格就要差太多了,连待客的正厅都没有宸王府的一半大,不过看府里的布置,洪安这人还是挺讲究的,全是书法,就连花瓶上都是摹的前人墨宝。   “你们魁县人,家里都这么布置?”宋连云坐在椅子上,侧着身体打量满屋的书法。   洪成:“那倒不是,只是我家大人钟爱书法,因而家中陈设都与书法有关。”   宋连云忽然想到了自己以前看过的笑话,说是挂“厚德载物”的人,一般没有德,挂“上善若水”的人,也不善,挂“舍得”的人,最是舍不得。   洪安倒是没有挂类似的。   洪英没有去多久,安顿好林子然便匆匆来了正厅。   “二位,麻烦你们将今日发生之事告知。”洪英很是郑重。   沈沧主动揽过了这个活儿,给了宋连云啃自己冰镇西瓜的空。   “我们今日是在河边打水时偶然碰见了一韩家村的妇人,名为柳娘,听她说她丈夫迷上了戏曲班子里裹了脚的女艺人,她便学那女艺人,结果断了双脚不说,还遭到了婆家厌弃,她一个想不开,就跑去投河自尽。”沈沧说。   洪英猛地一拍大腿:“当真是糊涂!拖着断脚都能从韩家村走到河边,有这力气做什么不好?”   宋连云很是支持:“我也是这么想的。”   顿时,宋连云和洪英目光一触,仿佛遇到了知己。   沈沧见状,轻咳一声:“我们把人救了之后便带去了回春堂找大夫救治,好在人劝住了,不会再轻易为此寻死。”   宋连云三两口啃完西瓜,火速用湿帕子擦干净手,忙不迭加入对话:“洪小姐,你是魁县知县的女儿,那你清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洪英重重呼出一口气:“子然就是为了帮我查清原委,才惨遭毒手,被人折了双脚。”   宋连云默默地伸手,又拿起一块西瓜。   “子然也是戏曲班子的艺人,他所在的戏曲班子先前是没有裹脚女艺人的,只是做些寻常演出,赚些辛苦钱。”洪英娓娓道来,“我也是在大街上闲逛时偶遇了子然他们表演,才认识了子然,从子然与我说的来看,其实很多戏曲班子都没有裹脚的艺人。”   戏曲班子要演出,要走南闯北,裹上脚之后行动不便,反而会成为累赘。   “后来子然同我说,好多戏曲班子的班主聚了聚,在那之后,魁县里的戏曲班子才大量出现裹脚的女艺人,他还和同一个班子里的人私底下骂过。”洪英言语间难掩愤怒。   宋连云啃完了一块西瓜,又拿了一块:“然后呢?”   沈沧不忍直视。   “最开始也没有人在意,等到意识到不对时,已经出现了太多裹脚女艺人,像柳娘之事也闹出来不少,我父亲下令严禁此种行为,只是收效甚微。”洪英懊恼,“官府的告示没有起到太大作用,此等陋习逐渐地传开来。”   连官府的告示都不放在眼里?   沈沧的眸光一点点冷了下来。   不把官府当回事儿,要么是背后有比魁县知县更大的官,要么就是根本不在意官府会不会抓人杀人。   “前几日子然给我递消息,说是各戏曲班子要一起组一场大表演,我觉得是个好机会,便找子然帮忙打听消息,看能不能把幕后推手给揪出来。”洪英愧疚不已,“子然是因为我才会受罪。”   林子然再怎么小心谨慎也只有一个人,又是从小在戏曲班子长大的,被察觉并不算意外之事。   意外的人,为了惩罚林子然,居然把妇人们用来挽回丈夫的方式,用在了林子然的身上。   林子然还要靠双脚跳舞,* 毁了他的双脚,无疑是毁了他的一生。   “不,林公子是因为坏人才会受罪。”宋连云纠正,“坏人作孽,不该好人承担。”   沈沧手指轻颤,他敛眸,笑了一下。   还说自己是个杀手,不是心软得很?    第39章   宋连云把人家用来招待的西瓜给啃完了, 洪安也还没有回府,倒是差了人回家,说是今天不回来用晚饭, 让洪英自己先吃饭。   “父亲最近总是这样, 忙起来连家都不回。”洪英歉意地说道,“今天你们白等了。”   洪安不反对自己的女儿活成什么样, 却也不想要将洪英拉进案子里面来, 因此洪英在闹得沸沸扬扬的戏曲班子缠足案上所知不多,想要得知更多, 只能从洪安那里探听。   而洪安没回来,沈沧今天也就无法知晓更多的消息。   “无妨,我们也是头一遭来魁县,正好趁此机会四处走走。”沈沧起身,“叨扰多时, 还请洪小姐勿怪。”   “怎会, 是我家招待不周了。”洪英道。   宋连云抱着手臂,用目光计算了一下洪英的身高, 得有一米七多了,他见过的女孩子里面属洪英最高, 也最强壮。   洪英富有仁义之心,要是能为沈沧所用,当个官其实很不错,他记得县令之下还有县丞,可惜,大启也是古代社会,除了皇宫里有女官之外,别的地都没有女人做官。   “我们会找客栈里安顿, 安顿好后派人来告知小姐。”沈沧没有要继续等待的意思,准备告辞。   洪安只是个知县,住的宅子并不大,沈沧带的人不少,虽然在沈沧手底下是下属,但也是客人,不好怠慢,府里便住不下,洪英也就没有留沈沧他们在府里住。   “今日柳娘之事我会面禀父亲,再请你们到府上一叙。”洪英一路送行,送到了大门口,才拱手道。   “如此也好。”沈沧抬手回了礼。   宋连云跟着沈沧回完礼,就爬回了马车上。   “白荫,找最近的客栈落脚。”沈沧隔着马车吩咐。   “是。”   魁县到底只是个县城,自然不如京州那般大,不过很少热闹,宋连云掀开车帘,能看见形形色色的人,有在做生意的大人,也有嬉笑玩闹的孩童。   这么一个好地方,被人糟蹋了,还真是有些不爽。   “王爷,我们抓到幕后黑手之后怎么处置?”宋连云比划,“给他上刑?”   沈沧轻声:“用不着,找到了人直接当着魁县百姓的面处死。”   宋连云:“不用等到秋后问斩?”他看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沈沧淡淡瞥了宋连云一眼:“你知道的还不少。”   “一点点。”宋连云举起手,食指和拇指之间留了一丝缝隙。   “秋后问斩是历朝历代传下来的,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人间行事总要讲究与天道相合,在礼记中用记载,说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鹰乃祭鸟,用始行戮。”沈沧说着,阴恻恻笑了一下,“还有一层缘由是因为秋天是农事结束后,闲暇时间多,百姓们都闲着才能有空去看罪犯斩首,以杀鸡儆猴。”   宋连云默默地给第一个发明秋后问斩的人竖起大拇指,真讲究啊。   “主子,客栈到了。”白荫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宋连云撩开车帘,半伸出去个脑袋瞅了瞅,他认得客栈的招牌:福乐客栈。   “这家客栈名字取得好。”宋连云缩回脑袋,“王爷,下车?”   沈沧理了理压根没有丝毫凌乱的衣裳,优雅起身下车。   白荫守着沈沧,派了一个人去客栈办入住。   福乐客栈的客人还不少,厢房所剩无几,被全部拿下。   跟着沈沧出门就不可能缺银子花。   “主子,我们都是两人一间,您和公子的房间在中间。”白荫恭恭敬敬地捧着钥匙递给宋连云。   宋连云勾钥匙的手一抖:“我们也是一间?”   白荫理所当然:“是的,一间。”   看看他多贴心,把宋公子和王爷绑在一块儿,绝对不让他们分开。   沈沧的脸有一瞬的扭曲,他的手下可真是,太懂事了。   呵呵。   “兄长,旅途劳顿,我们还是赶紧去休息吧。”宋连云拿好跟烫手山芋似的房间钥匙,推着沈沧往前走。   沈沧微笑:“你说得是。”   白荫他们的房间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分布得都有,很好地将沈沧给包在中间,保护沈沧的安全。   沈沧住的房间也是最好的,不说有多豪华,却也舒适干净,窗外就是小河,只需风一吹,就能送来阵阵凉爽的风。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跟沈沧的豪华大床比起来,这床有点窄,宋连云估算了一下,只有一米五宽。   两个大男人一起睡肯定挤,大夏天的挤一起能用汗水搓澡。   “我打地铺,王爷你睡床上。”宋连云很是识趣,不跟沈沧抢床。   沈沧赞叹:“然后明天就传出你失宠的谣言?”   宋连云想去柜子里找被子的脚步停住。   白荫他们不是高福周全,都是顶尖暗卫,一等一的高手,客栈更是不比王府,有点什么白荫他们很容易就会察觉到。   “那……委屈王爷跟我挤一挤?”宋连云自己都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应该没有打工的跟老板睡一张床去挤老板的。   沈沧:“不委屈,都是本王应得的。”   演戏就是要演全套,最好是连最亲近的人都骗得过,才能骗别人。   “那我睡外边。”宋连云有一个绝妙的主意,只要沈沧睡觉时嫌热了,他就可以从床边麻溜滚到地板上。   沈沧没有发觉宋连云的打算:“都行。”   晚饭是白荫亲自去端来的,也试过了毒,才敢让沈沧用。   魁县商业繁荣,在食物上也做得好,沈沧胃口很不错,宋连云瞧着也安心,毕竟沈沧从小金尊玉贵养大的,一点苦没有受过,他担心沈沧不适应。   下船之后一路奔波辛苦,沈沧要了热水沐浴。   客栈不比王府,没有沈沧的专属浴房,只能抬木桶到房间来,一桶一桶水往房间里提,客栈也有浴房,只不过是大澡堂子,沈沧肯定是不会去大澡堂子洗澡的。   伙计送了木桶和水到房间,伺候沈沧沐浴便成了宋连云的活儿。   还没有等宋连云开口问要怎么给沈沧搓澡,就见沈沧毫不吝啬地脱光光了,惊得宋连云赶紧闭上了眼睛。   “王爷,你脱衣服干什么?”吓他一大跳。   沈沧:“……不脱衣服怎么沐浴?”   宋连云尴尬了一瞬,对啊,不脱衣服难道还要穿着衣服往木桶里坐吗?   但是、但是……能不能不要当着他的面脱!   “你在不好意思?”沈沧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怎么,担心本王沐浴时对你做点什么?”   沈沧很自然地就迈开腿跨进了木桶里坐下:“你放心,没有你的允许,本王是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宋连云并未注意沈沧的言外之意,只是听见了沈沧已经进了木桶,掀起了一阵水声,他便睁开了眼睛。   沈沧披散着墨发的背后直直对着他,没被长发挡住的部分露出白皙的肌肤。   宋连云见过沈沧只穿寝衣的样子,沈沧脱光光的样子,也是头一回。   “愣着干什么?说好了给本王搓背。”沈沧拍拍木桶的边,“你再不来,水都凉了本王也等不到你的搓背。”   宋连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来了。”   沈沧双臂一展,搭在木桶两边:“别磨蹭,你自己还要洗。”   宋连云走到沈沧身后,深吸了一口气:“那王爷,我要是手劲太大你要说啊,不然搓痛了我一概不负责。”   “本王知道了。”沈沧微微回身,“相信你能把握好。”   沈沧回身,有半边身体都扭过来朝向宋连云,两点殷红一下就撞进了宋连云的眼里。   宋连云:“!!!”   匆忙之间宋连云甚至忘了背过身,而是选择了蹲下。   太太太震撼了,沈沧居然是粉色的。   他以为他是粉色的已经很少见了,没想到沈沧也是。   宋连云不清楚其他人身上要也是粉色会不会好看,反正……反正在沈沧的身上是极为好看的,还多了一些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呜!   宋连云很想抱头痛哭,他好肮脏。   沈沧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伸手去拨弄宋连云的发顶,连带着温热的水珠都润进了宋连云的发丝里。   “你至于这么夸张?”   宋连云愧疚地把头给埋低,他一个大男人,觉得另外一个男人的身体好看,而那个男人还是个断袖!他这分明是在占沈沧的便宜!   “王爷。”宋连云讷讷,“要不然我还是去找白荫来伺候王爷好了。”   沈沧的嘴唇瞬间抿成了一条直线:“不行。”   “为什么?”宋连云仰头,对上了沈沧的胸口,又埋了回去。   沈沧:“白荫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都不敢像你这般与本王相处,要他们伺候本王沐浴,你是想本王出门在外连个澡都不能好好洗?”   宋连云蹲着,很认真地思索了一番,沈沧说得是有道理的。   白荫他们平日里根本就不敢直视沈沧,随时随地都是躬着身子眼神向下,真让白荫他们来伺候,折磨的哪里是沈沧,还是白荫这些个暗卫。   “况且你不要忘记了,我们还演着戏。”沈沧悠悠道,“你要是去叫了白荫他们,这戏还怎么演得下去?”   宋连云被沈沧的各种理由哄得一愣一愣的。   做人不能言而无信,更不能对不起沈沧给他开的高薪。   宋连云一鼓作气站了起来,视死如归:“王爷,来,搓背!”   沈沧:“……”   “帮本王把头发理一理。”沈沧慢慢坐回去。   宋连云作了心理准备,伸手去捋沈沧的头发,既然要搓背,头发都得放到前面去。   有意避开,宋连云的视线便往下挪了挪,而这一挪,目光更烫了。   宋连云又缩了回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他他他他……他看见了沈沧的小沈沧!   还是很精神的小沈沧!   要命!    第40章   沈沧都被宋连云的反应整懵了, 不是已经接受了吗?   宋连云死死闭住眼:“王爷,那什么,我不是故意要看的, 我发誓我没有看清楚的!”   没有看清楚才怪!客栈只提供水又不像王府里, 还给沈沧整点有的没的泡澡用,清清亮亮的水毫无遮挡!   可宋连云也不敢说自己看了全部啊!   沈沧露出难以理解的目光:“你就是因为这个?”   宋连云震惊:“这个难道不要紧吗?”   沈沧理所当然地说道:“有什么要紧的?我是男人, 你也是男人, 我有的你都有,一样的。”   宋连云羞愤抬头:“王爷你还记不记得你是喜欢男人的?”   沈沧微微皱眉, 是他太过了,宋连云感觉道了冒犯?   紧接着,又听宋连云小声控诉:“我虽然不是主动的,但也还是占了你的便宜。”   沈沧:“……”   宋连云对占便宜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本王觉得,你想太多。”沈沧沉默了一阵, 缓缓开口。   宋连云还是蹲着, 一想到沈沧海精神奕奕的,他就浑身发烫。   “你再不帮本王搓背, 水就要凉了。”沈沧换了法子催促道。   宋连云像遭受了什么重大打击似的,蔫头耷脑地站起来, 眼神死死定住,打死不敢多瞟一分一毫。   沈沧坐直了身体,将头发尽数撩到前面去,挡住了宋连云的视线。   “你反应不用那么大,高福他们伺候本王时不都见过?”沈沧宽慰。   宋连云:“王爷你别说了。”   越是不让说,沈沧越是要说,那嘴就停不下来。   “你也是十八九岁的人了,又不是没有过, 纾解了便好,哪个男人不是这样的?”沈沧轻声,“正常反应而已,你无需因此有什么。”   宋连云拿着帕子给沈沧擦背的手颤了颤,沈沧能不能别一本正经地说带颜色的话?   还纾解了就行,他会吗他?   沈沧试图用言语攻破宋连云的羞耻心防线,奈何他算漏了一点,那就是宋连云还真从未自己动手解决过,只会冲凉水。   伺候沈沧沐浴完,宋连云没等沈沧站起来,火速就背过了身。   “本王洗好了,叫伙计换个水,你也洗。”沈沧没再逗宋连云,自己拿过衣裳穿上。   宋连云想到自己要脱光光在沈沧的眼皮子底下洗澡,人又要枯了:“王爷,我还是去客栈里的浴房洗好了。”   他真的承受不来!   沈沧:“说好的做戏,不要半途而废。”   拒绝了宋连云的要求,沈沧系好衣裳,自行去开了门,朝着外面大喊:“伙计,换水。”   宋连云只恨自己现在堵沈沧的嘴已经来不及了。   “你洗就是,本王看书。”沈沧明白不可操之过急,给宋连云留了余地。   宋连云松了一口气,还好,沈沧是做人的。   沈沧也是说到做到,拿了书靠在床头翻看。   出行途中要打发时间,沈沧便随意带了几本书,此时刚好派上用场。   只不过……他的书压根就没有翻页。   某人嘴上说着看书,眼睛倒是很诚实,分明看着人。   书在沈沧的手上无非是个糊弄宋连云的摆设。   宋连云对此并不知晓,他缩在木桶里,假装自己是一条翻肚皮的鱼。   太要命了,他把沈沧给看光了。   沈沧颇有兴致地注视着宋连云的背影,真是有趣极了。   要是宋连云的胆子再大一点儿,那更好。   宋连云在沈沧的眼皮子底下洗了澡,全然不知沈沧看他是何种眼神。   也许是经过了洗澡这么一遭,宋连云的接受度提高了,两个人要躺到一张床上,宋连云很自然地踢了鞋子上床,也有可能是还没有缓过劲来,有点迷迷糊糊。   不管是哪种情况,对于沈沧而言,都是有利的。   还不到犯困的时辰,加之两个人的思绪都不太平静,睁着眼睛睡不着。   “你以前生活的地方,会在那种事上对你们进行管束?”沈沧测过身,朝向宋连云,冷不丁开口。   宋连云:“不会。”   沈沧:“本王瞧你今日的反应,还在想是不是你在那边之时被管束着,所以才对本该见怪不怪的事情惊到。”   宋连云并未注意到沈沧说的是“那边”,他只是听到沈沧说的话,怔了怔神。   “其实上面的人不会管束这种事情,相反,还会鼓励。”宋连云的语气透出明显的好恶情绪。   沈沧只一下就想通了其中关窍。   欲望,何尝不是掌控人的方式?   越是不被欲望所控制的人,便越不会叫人放心。   宋连云大抵就是这般人。   “你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沈沧没忍住,抬手拨了拨宋连云的发丝。   宋连云的头发长长了许多,躺下时会覆住脖颈。   “不想。”宋连云枕了一条手臂在脑后,“有的人玩得脏,男男女女混在一堆,我觉得恶心。”   不仅是有一大群人,还夹杂了挥之不去的烟酒味道,以及弥漫在空气之中的毒。品气息。   宋连云是想好好活的,他从不沾染这些   沈沧深深凝视宋连云,想要透过这具身体,看到宋连云的过去。   宋连云的外貌出挑,不可能没有人打他的主意,能在一个大染缸里好好活下来,把自己保护好,他真的很厉害。   “王爷怎么想起问这个?”宋连云也翻了个身,和沈沧四目相对。   沈沧有些慌乱地闭眼,怕宋连云看到他眼里的情绪。   “没什么,就是想着你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沈沧干脆闭着眼回答。   宋连云尴尬地转回了平躺的姿势。   幸好沈沧不知道他偷偷起床洗衣服,不然得吓一跳。   宋连云想到这儿,默默地为自己祈祷,千万不要起床换洗衣服,会被沈沧笑话吧。   ……   也许是宋连云的祈祷有用,他在沈沧的身边度过了非常平稳的一个夜晚,也没有在沈沧的床上做不该做的梦,第二天早上清清爽爽地起了床。   沈沧也是人生第一次睡外边的客栈,不太习惯客栈的条件,睡得不是很好,宋连云没打扰他,让沈沧安安稳稳地赖床。   白荫昨天夜里就安排了暗卫在魁县调查戏曲班子开始的缠足一事,今天一早就收到了暗卫递交回来的情报。   沈沧还在睡觉,白荫便很自觉地找上了宋连云,看宋连云怎么说。   暗卫把情报尽数写在了纸上,宋连云靠着自己几个月来的所学努力辨认。   连沈沧手下的暗卫都很有文化,培养起来应该费了很大力气,不像他的前boss,绝对不可能让他们读书。   “所以戏曲班子里的女艺人折脚跳舞,就是这个叫薛无心的人带起来的风气?”宋连云对着纸上这个名字搓了搓,“他一到魁县就带来了从小就缠足的女艺人,让她们跳舞,那看来他筹备得挺久啊。”   白荫耸肩:“可不是,就这么一招,还抢了不少魁县本地班子的风头,不少人对薛无心恨得牙痒痒。”   只是人们仇视薛无心,却不去找薛无心的麻烦,反而将薛无心的那一套加诸在女艺人的身上,逼着她们断脚缠足,用废掉的双脚跳舞。   那些沉浸于欣赏女艺人因断脚跳舞的婀娜姿态的人,宋连云也不认为能是什么好东西,都是变态。   魁县还是大启读书人的圣地,传出去魁县只会有声名狼藉,有钱人家也不会再愿意把孩子送到魁县来读书。   “薛无心,很是仇视女艺人和读书人。”宋连云把纸张拍到桌面上,“从这个方向入手查一查,看看能不能查出来点什么。”   白荫点点头:“我去安排。”   宋连云抻了抻腰,算算时间,沈沧也差不多该醒了,便起身准备回房间。   白荫拉住宋连云,神神秘秘:“你昨天晚上跟王爷,没有行房事?”   宋连云:“???”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跟王爷会那啥?”宋连云的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的意味。   白荫肩膀撞了撞宋连云:“王爷多宠你啊,难道不想跟你行鱼水之欢?”   宋连云咽了口唾沫,微微挪动:“你说话,好歹含蓄点儿。”   说好的古代人封建呢?保守呢?   小说都是骗他的!   “我很含蓄啊。”白荫丝毫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目光直直照射宋连云,宛如正道的光。   宋连云义正辞严:“你不要诋毁王爷,王爷作为大启摄政王,心里装的是大启江山和百姓,眼见魁县的情形,怎么可能有心思想别的?”   白荫陷入沉思,疑似被宋连云说服。   宋连云扯了张大旗糊弄完白荫,装模作样地催他去调查薛无心,自己夺门而出。   不得了,沈沧手下的暗卫,也挺喜欢看热闹。   想当初第一次见到沈沧的暗卫们,正是有人受罚的时候,他那时还在想,沈沧不愧是小说里描写的煞神,暗卫在他手底下肯定生不如死。   现在,呵呵。   宋连云长长舒了口气,背着手慢慢晃回了他和沈沧的房间。   听到房间里有动静,宋连云也没有多想,顺手就推开了门进去。   只是当门打开后,他一只脚迈进去那一刹那间,不小心多看了一眼。   “砰!”   宋连云下意识地关上了门,也闭上了眼,还背过了身。   沈沧一大早的居然!!!   宋连云无比抓狂,他很想问问沈沧,是不是多年没有人给憋坏了,昨天晚上在桶里沐浴时就蛮有精神,而他方才所见,更有精神!   沈沧也没有想到宋连云会突然回来,来不及遮掩,宋连云猝不及防之下看到了。   不过,他自然是无所谓的,还求之不得。   “可以了,帮本王拿身衣裳来换。”   他在宋连云出现的那一刻就释放了。    第41章   宋连云想不明白, 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个操蛋模样的。   他真的只是想在沈沧手底下打工,赚沈沧的银子,真没有想过要占沈沧的便宜。   直到从客栈到了知县府, 宋连云整个人都还有点不在状态。   沈沧不是有意要给宋连云来这么大的刺激, 只是宋连云回去的时间太不巧,宋连云自己都送上门了, 他不主动加把火, 都对不起上天给他创造的机会。   不过瞧着宋连云一副遭受巨大冲击魂不守舍的神情,沈沧也是点到即止, 避开了这个话题,在马车上时只跟宋连云聊了聊薛无心。   “薛无心只嚯嚯读书人和女艺人,并没有把那些有钱但不学无术的人作为目标,由此可见,他是故意针对读书人跟女艺人, 我就找白荫安排了人去查。”宋连云小心试探, “王爷,我算擅作主张吗?”   他可是直接安排了沈沧的暗卫。   沈沧对宋连云扬起微笑:“你很聪明。”   宋连云只是没有在一个平凡的家庭里长大, 没有机会坐在学堂里读书,其实宋连云是很聪明的人。   沈沧的夸赞实在是过于直接, 宋连云还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   到知县府,没等人去里边通报,管家洪成就出门来迎,显然是早已经等候着的。   “二位公子,昨个我家大人回府后都听小姐说了,便特意吩咐我来接二位公子。”洪成道。   “有心了,多谢。”沈沧挥手,“昨日登门仓促, 也不曾带些礼物,今日补上。”   白荫带着好几个暗卫搬着礼物过来。   宋连云一眼扫到了几个水灵灵的大西瓜。   沈沧还有给官员送水果的爱好?   洪成也看见了西瓜,很是意外,连忙道:“公子破费了。”   “一点心意罢了。”沈沧示意白荫他们把礼物交给洪成。   洪成要引他们去见洪安和洪英,礼物是交给了府里的下人带进去安置,宋连云还能听到下人们赞叹沈沧出手阔绰。   这倒是实话。   不过……他们至于对西瓜那么吃惊吗?   宋连云扯了扯沈沧的衣袖:“他们好像对我们送西瓜感到很惊讶。”   沈沧轻声道:“你以为,西瓜是什么便宜水果?”   宋连云一默,他跟着沈沧,吃沈沧的喝沈沧的,还真没有注意过古代的西瓜价格多少。   原来西瓜是很贵的水果?   那他昨天还在人家里大快朵颐……   哦,原来沈沧叫人买西瓜当礼物,是因为他。   宋连云心虚了一下。   “大人,二位公子到了。”洪成把人带过去,自己没进屋,只是请宋连云和沈沧进去。   洪安闻声,立马起身相迎:“听闻二位相救我魁县百姓,着实是感激不尽。”   没有什么官架子,洪安看上去更像是个纯粹的文人,礼数也周到。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沈沧和洪安交涉,宋连云只负责在一边旁听。   洪安说话带点文绉绉的味道,宋连云不由得联想到了季太傅,说起来,没有沈沧在船上监督,沈沐淮有没有好好做功课,是不是又把季太傅急得跳脚。   宋连云在神游之间还是分心听沈沧在和洪安聊些什么。   沈沧跟京城里的那一大堆老油条打了好些年的交道,语言艺术不是洪安能比的,宋连云听着听着,就发觉沈沧开始套洪安的话,洪安在不知不觉间就将魁县公务吐得一干二净。   宋连云换了只手托着下巴,为洪安小小的捏了一把汗。   他就说,沈沧怎么可能会不问当地官员的政事,他先前还在想沈沧不表露身份要怎么问政,敢情是以这种方式。   洪安提起魁县闹出的丑事,也是一脸自责:“我为官多年,却不想镇不住歪风邪气。”   沈沧倒是没有动怒的意思,洪安跟大启某些官员比起来,还是很不错的,见过了那些个罪大恶极的家伙,洪安顶多只能算是能力不足。   “父亲,女儿听成叔说客人到了。”洪英今日也是一身干净利落的装扮,走进正厅,先见了礼。   洪安:“你不是在照顾人?怎么过来了?”   宋连云敏锐偏过头,洪安对林子然的接受程度这么高?   “刚陪子然用了早饭,便听说二位公子到了府上,特来相见。”洪英解释道。   “洪小姐,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沈沧起身,指了指宋连云,“我这弟弟是个坐不住的人,能不能请洪小姐领他在府里转转?”   宋连云:“???”沈沧胡说八道,他什么时候坐不住了?   洪安还赞同地点了点头:“小公子年岁尚小,活泼好动些才好。”   宋连云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张嘴反驳,既然沈沧都给他立好人设了,那他就照着沈沧给的人设走。   “洪小姐,你看是否方便?”宋连云问。   洪英爽朗:“只要公子不嫌弃,我自当作陪。”   宋连云顺理成章地跟着洪英出了正厅,把沈沧和洪安扔那商议正事儿。   “洪小姐,林公子他的伤怎么样了?”宋连云对花花草草没什么兴趣,走过路过也不曾多看两眼,倒是林子然的伤势很令他在意。   洪英眼睑下垂,掩住了愤怒的神色:“按照大夫说的好好将养,会好的。”   宋连云:“洪小姐和林公子能冲破世俗,想必敢情一定很好。”   一想到洪英和林子然很有可能是四爱,宋连云便忍不住话多了起来。   洪英目光慌乱了一瞬,不自觉压低了声音:“你知道了什么?”   宋连云举起双手:“洪小姐你放心,我没有恶意,只是第一次见,很惊讶。”   世间大多还是男女相亲,男上女下,女上男下比两个男人少见得多。   洪英还是面带警惕:“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宋连云实话实说:“直觉。”   洪英的表情变得很复杂:“只是直觉?”   宋连云点头:“对。”   洪英深深呼出一口气:“然后你就接受了?当初我父亲得知,险些要打死我。”   “人生在世,及时行乐。”宋连云牵唇,“死了就来不及了。”   死之前他没有过自己生活的机会,重新活一回,他想活得潇洒一点儿。   洪英慢慢眯起眸子,靠近宋连云:“公子,你和你的兄长,也不是亲兄弟吧?”   宋连云洞察力强,洪英也不是吃素的。   “不是。”宋连云坦然,“我是他的护卫。”   他跟沈沧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异父异母的兄弟。   洪英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她倒是认为,不止于此。   坐在正厅里的那一位,明明目光缠着这一位。   只是这一位……好像所觉不多?   宋连云跟洪英一路闲聊,溜达着就到了林子然的住处。   说是林子然的住处,其实是洪英的,林子然直接跟洪英住一个院子里。   宋连云摩挲着下巴,感叹洪安的接受程度之高。   外边已经逐渐热了起来,林子然没在屋外,而是屋里。   双脚暂时不能行动,林子然喜爱的跳舞是做不了了,便抱着一把琵琶在弹。   “林公子多才多艺,厉害。”宋连云夸赞道。   洪英目光温柔,尽数落在窗边的林子然身上:“子然在班子里,也是最出色的那一个。”   班主因为林子然跳舞跳得好,总是让林子然跳舞,其实林子然的琵琶也学得很好,只是班子里会让长得更好看的人做能露脸的事儿,也是一种行当默认的行为。   两人没有打扰林子然,只是静静地等着林子然将曲子弹完。   林子然在弹琵琶时很是投入,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门口杵着两个人,直到曲毕响起了掌声。   “林公子你弹得真好。”宋连云目前的水平还不足以用优美华丽的辞藻来形容林子然的弹奏。   林子然将琵琶平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朝宋连云抿唇一笑:“谢谢。”   洪英上前拿走了林子然的琵琶,担心琵琶会压着林子然,将琵琶放到了琴架上。   林子然住的房间和洪府是一样的布置,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显得格外雅致,只是其中还多了一些一看就是小情侣置办的小玩意儿,没有正厅那么严肃古板。   “林公子,你这房间布置得真有品味。”宋连云环顾四周,夸赞了一句。   林子然微微一笑:“多谢宋公子夸奖,这些都是阿英布置的,我没出什么力。”   宋连云暗自磕了一口,洪英跟林子然之间还挺甜。   “说起来,你们对魁县缠足一事很是关注,是打算管一管吗?”洪英玩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宋连云:“确实要管。”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沈沧作为大启的摄政王,又是一个懂得体恤百姓之苦的统治者,怎么可能不管。   洪英和林子然不约而同道:“不行。”   宋连云在吃惊之际又小磕了一口,洪英和林子然好有默契。   “为什么不行?”宋连云疑惑。   洪英:“这本是官府之事,不应将你们牵扯进来,找你* 们了解情况,也只是想将证据写得更齐全,父亲好到刺史府去禀报,请刺史大人相助。”   “唔……”   可是你父亲已经被沈沧套话套得干干净净了,沈沧也不可能等刺史府那边派人过来帮助魁县解决,他不是一个有这种耐心的人。   “洪小姐,我兄长做事一向有分寸的,你们只管等着看结果就是。”   看看沈沧是怎么把幕后黑手给揪出来往死里锤的。   沈沧惯用杀鸡儆猴的手段,在京城是如此,出了京城也是如此。   洪安要做的,大概就是让刽子手把刀给擦亮些,好在斩首那日叫所有人都看清楚。   啊,这么想来,沈沧还是有点小说原文里煞神摄政王那味儿。   喜欢喜欢。    第42章   宋连云不清楚沈沧是怎么说服洪安暂时不用管戏曲班子那码子事的, 总之回到客栈,沈沧就把所有人都给叫了来安排任务。   “戏曲班子联合起来搞了百花会,还包了魁县最好的酒楼, 只有读书人才能进, 所以,本王从大门走进去, 白荫你带着人潜进去。”   宋连云眨眨眼:“王爷, 我呢?”   沈沧微微一笑,只是笑得不可捉摸, 宋连云瞬间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自然是扮成本王身边柔弱不能自理的人儿。”沈沧说。   白荫等暗卫纷纷低下脑袋,强行憋住笑意。   宋连云也大为震惊:“王爷,我哪里柔弱不能自理?”   沈沧:“所以是,扮成。”   宋连云据理力争:“我这长相也跟柔软不沾边吧?”   沈沧思索了起来:“这倒是。”   “王爷你也觉得有道理是吧?”宋连云为自己努力争取,“我看我还是暗地潜入, 另外找人跟在王爷身边。”   暗卫们整齐划一地往后挪了一步, 以实际行动表示拒绝。   开玩笑,除了宋连云谁敢在王爷跟前嬉皮笑脸的?   宋连云:“???”他震惊, 这群人好不讲义气。   “白荫,给他备好帷帽。”沈沧很快就想好了解决办法。   宋连云还试图挣扎:“王爷, 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了吗?”   沈沧拍板:“就这么定了,你们各自下去准备。”   “是!”一群人齐刷刷地溜了。   “哎!”宋连云眼睁睁看着白荫他们跑掉,又无能为力。   一个个的,跑得比兔子还快。   沈沧优哉游哉地往椅背上一靠,拎着茶杯喝水,欣赏着宋连云无可奈何的模样。   真有趣。   ……   到了那日,宋连云一大早就被沈沧按在铜镜前装扮,有擅长化妆的暗卫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对宋连云的脸涂涂画画。   “王爷, 我不是戴帷帽吗?为什么还要化妆?”宋连云生无可恋。   沈沧:“天气炎热,戴着帷帽不透风,你会不舒服。”   宋连云转过头:“王爷既然如此体贴,不如就别让我演柔弱了?”   沈沧轻轻把宋连云的脑袋正回去,方便暗卫上妆:“不要多想,不可能的。”   宋连云闭眼,沈沧这个人一定是有恶趣味吧?   在暗卫精巧的手艺下,宋连云的脸部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没有了那么强的锋锐之意,而改不了的眼神配上柔和下来的脸,很是有冰山美人的味道。   沈沧见着这般的宋连云,呼吸乱了几分,急忙偏过头。   见惯了宋连云天生的冰块脸,现在的这张脸还真是有冲击力。   宋连云穿上轻柔的衣裳,好让自己看起来仙气飘飘,要不是衣袍之下绑在腿上的武器,谁都想不到一个大美人武力值强到可怕。   一行人各自按照分工出发,宋连云和沈沧坐进了马车,只有一个暗卫扮作车夫驾车,其他人由白荫带着直奔百花会。   知道自己干的不是什么好勾当,办百花会的地方选在了远离县衙的飞鸿居酒楼,还得坐好一会马车才能到。   宋连云身旁放在帷帽,还是打算在飞鸿居时戴上,倒不是他不好意思顶着现在这样的一张脸见人,单纯是陪沈沧演戏,沈沧既然想演,那就陪沈沧演。   牺牲自己满足一下沈沧的恶趣味,宋连云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相当体贴的打工人。   “为了筛选读书人,想要进飞鸿居参加百花会,还得先考试。”沈沧手指捏着暗卫传回来的纸条,讥笑,“向来是朝廷考核天下读书人,什么时候轮到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来考核了?”   宋连云感受到了沈沧的怒气,用力给沈沧摇扇子,试图把沈沧的怒气给扇走。   不过也确实是在找死,迫害无辜之人,还挑衅朝廷,沈沧不会轻易放过。   “王爷,你会怎么处置今天去参加百花会的人?”宋连云问。   沈沧将纸条捏进手心,皱成一个小纸团:“读书读了也没有用到正途上,以后自是也不必再考科举。”   大启朝廷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要的。   宋连云“呱呱”鼓掌:“王爷说得好。”   马车在飞鸿居酒楼前缓缓停下,沈沧和宋连云先后下车。   宋连云要扮柔软,还是沈沧伸手扶宋连云下的马车,宋连云感觉自己真是做作。   飞鸿居的门口有人守着,还摆足了书案和纸墨笔砚,一个中年胖男人在门口解释规则。   要进飞鸿居参加百花会的人,得写一篇文章,交上去看过之后,确定是有真才实学的读书人才能进去,不学无术的公子哥想混进去还得想点法子才行。   宋连云心中暗笑,这百花会的组织者倒是想得周到,只可惜,文拦不住沈沧,武拦不住沈沧的暗卫,这百花会注定了今天会被他们搅乱成一团。   “挽住我。”沈沧低声对宋连云道。   宋连云心里别扭了一下,极为不情愿地挽住沈沧的一条胳膊,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真的很柔软。   “公子也想参加百花会?”门口的胖男人笑嘻嘻地把沈沧拦下,“那公子可敢试文?”   沈沧再怎么低调,周身的贵气还是掩不住的,在人群里也十分出众,胖男人会一眼注意到沈沧再正常不过。   “这有何难?”沈沧扬手,“笔墨伺候。”   宋连云习惯性地去帮沈沧磨墨,沈沧见状顺势而为,心情也好上了两分,撩开衣袍在书案前落座。   比起有些人坐在书案前抓耳挠腮,沈沧提笔蘸了墨,几乎是没有迟疑就落笔。   宋连云隔着薄薄的一层帷帽纱,侧立一旁看沈沧写文章。   沈沧自小就由最好的老师教导,魁县再是读书人圣地也比不上皇子的老师,更何况来参加百花会的读书人里,很多人水份很大。   在旁人抓耳挠腮之时,沈沧已然一气呵成写下了一篇文章。   “拿去。”沈沧很是嚣张。   胖男人显然很意外,他不懂文章怎么才算写得好,可见沈沧行云流水,字也写得好,文章想必也不会差。   立马叫了人把沈沧的文章送到里边去,不多时,便有评判的声音从里边传来,“文章如行云流水,字迹更是铁画银钩,此子才华横溢,实乃难得一见的才俊。”   一个穿着比胖男人更加体面的男人从飞鸿居走出来:“敢问方才的文章是谁所作?”   沈沧懒洋洋道:“我作的,够不够你们百花会的门槛?”   “自然是够的。”来人客客气气地请沈沧进去,“在下是百花会的筹办者,姓罗,罗艺生,敢问公子贵姓?”   沈沧:“沈。”   对待这些人,还不配沈沧有礼。   罗艺生也没有生气,可能是想着像沈沧这般有真才实学的人傲气也正常,还是把人给请进了飞鸿居。   宋连云跟随着沈沧步入飞鸿居,他心中暗自感叹,这百花会的排场还真不小,飞鸿居的室内装饰应当也是换过的,显得雅致而考究,若不是知晓百花会举办的真正意图,只会当今天在飞鸿居只是单纯的文人墨客相聚。   “沈公子,这边请。”罗艺生引领着沈沧和宋连云穿过人群,来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雅座。   宋连云听到了好些人在小声议论沈沧,一是议论沈沧所作文章究竟有多出彩,二是议论,怎么来参加百花会还带了一个伴来。   坐在里边的人都不是什么思想保守的人,眼瞧着宋连云挽着沈沧的胳膊,又戴着帷帽,便能生出不少的猜测。   “沈公子,百花会还没有正式开始,请您在此稍作休息。”罗艺生还冲沈沧抛了个眼神,“今天您看见的每一个艺人,都是干净的。”   罗艺生说完就告辞,还有一堆人的文章等着他看,没有多留。   宋连云在罗艺生离开后,开口:“艺人们当然是干净的,不干净的人,不是他吗?”   沈沧目光一凝:“所言甚是。”   人的身体哪有什么脏不脏的,肮脏的分明是人心。   沈沧和宋连云在雅座上坐下,周围是靡靡乐音和浓浓的酒香。   宋连云点评:“要装就装到底,哪有读书人聚会聚成这样的。”   沈沧手指拨了拨宋连云的帷帽:“出了这个门,怕是也没有人承认他们的读书人身份。”   宋连云赞叹:“你骂得好脏,兄长。”   沈沧不安分的手指猛猛颤了颤,宋连云突然一声“兄长”,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宋连云隔着帷帽,看不清沈沧的神情,也就不知自己给沈沧造成了多大的冲击,他悠然地倒了一杯水,凑近了闻到是酒的味道,便又放下。   “提供的不会全都是酒,没有水吧?”宋连云指指点点,“心思好恶毒。”   人醉了酒,能干出什么事情来,那可就不一定了。   沈沧握住宋连云的手:“别碰这里任何的吃食,说不定有什么脏东西在里边。”   宋连云应了下来,左右无聊,干脆就挑开一角帷帽看艺人们跳舞。   刚开始欣赏,艺人们就随着乐曲停了,纷纷退场,有人许是酒吃多了,见艺人们不跳舞了便拍桌而起:“什么意思?不给看了?”   “公子说笑了。”人有声而未现身,“各位来参加百花会,想必寻常歌舞也无法令诸位尽兴。”   宋连云耳朵微动,瞬间就锁定了说话之人在何处躲着。   “窈娘们练习了新舞,今日正要呈现给诸位!”   窈娘,是对那些从小就断脚缠足的女艺人的称呼,因为身姿窈窕诱人,所以称她们为窈娘。   乐曲又起,欢呼声沸腾,穿着舞衣的窈娘们出场。   宋连云揭下了帷帽,注视着窈娘们。   她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麻木的笑,明明容貌响亮,却透出枯槁的目光。   这样的女孩子,他以前只在boss那见过。   宋连云的拳头慢慢攥紧,指甲都扣进了肉里。   沈沧轻轻包裹住宋连云的手:“别对自己用力。”    第43章   宋连云不会伤到沈沧, 所以沈沧轻易地让宋连云松开了拳。   “我知道你一定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沈沧安慰道,“以前你肯定也想救人,只是无能为力, 现在不一样了, 我们在一起。”   大权在握的摄政王,可以救很多很多人。   宋连云眸光闪动, 沈沧, 真的是很好的一个人。   除了宋连云和沈沧,其他人都是冲着窈娘来的, 自窈娘们一出场,一个个的目光如狼似虎,恨不得把眼睛珠子都黏在姑娘们的身上。   宋连云支着耳朵,听到了周围许多人张口闭口的污言秽语,都是些贬低人的话。   “越是自己低劣之人, 越是喜欢说些屁话来抬高自己。”沈沧手改握住宋连云的手腕, “不必放在眼里。”   “你爆粗口了。”宋连云的注意力被沈沧的粗话吸引走,丝毫没有在意沈沧的手搁在了哪儿。   沈沧有理有据:“对待真正的粗鄙之人, 这话也不粗了。”   宋连云被说服了,他很赞同沈沧说的。   窈娘们穿的舞衣料子轻薄, 还漏胳膊漏腿,舞蹈编排得也不是能上大雅之堂那种,也就是有些低俗的人一直在拍手叫好。   没有人在意她们的痛苦,只有淫者见淫,以此为乐。   百花会上用的酒不知是不是真如沈沧所说的那般加了东西,一舞未毕,就已经有人忍不住了,手里提着酒壶, 摇摇晃晃地往临时搭建的舞台上走,酒气熏天。   “姑娘好样貌、好身段、好舞姿!”   跳舞的窈娘面对扑面而来的酒味下意识一躲,只是她还没有躲过去,就被醉酒的男人一把扯进了怀里。   其他窈娘见状,没有大惊失色,只是乱了舞步,调整了一番过后又继续跳舞,像是对这种场景已然见怪不怪。   起哄者众。   醉酒男人死死地把窈娘按在自己的怀里,大笑一通,随后吟起诗来:“少年红粉共风流,锦帐春宵恋不休。兴魄罔知来宾馆,狂魂疑似入仙舟。脸红暗染胭脂汗,面白误污粉黛油。一倒一颠眠不得,鸡声唱破五更秋!”   “这人在放什么屁?”还说沈沧爆粗口,宋连云自己也是一样的。   沈沧眸光晦暗:“是淫词。”   宋连云骨头在“咯咯”作响:“人家正经夫妻床上说淫词顶多算是调情,而这个人傻逼,是欠调。教。”   大庭广众之下吟淫词,烂透了。   “我要是动手,会有影响吗?”宋连云忍无可忍。   沈沧:“你随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宋连云当即就抄起了酒杯砸向醉酒男人,直击男人的天灵盖。   有宋连云这么一搅合,场面一下子就乱了,窈娘们舞也跳不下去,抱成一团。   醉酒男人被砸了脑袋勃然大怒,推开怀里的窈娘大吼:“谁砸我?”   宋连云站起来:“我砸的。”   不止醉酒男人生气,其他人也不乐意了,指责起宋连云来。   “大家都是来玩的,你是在做什么?”   “你是要砸场子吗?”   “怎么?台上的是你相好?激动了?”   明明都是读书人,却丝毫没有读书人的样子,一个个的像流氓。   宋连云拿下帷帽,露出暗卫精心修整过的脸,在看见宋连云的脸后,辱骂的声音居然渐渐小了下去。   还有人下意识地叫了一句“美人”。   宋连云对周围许多人看向他的目光实在是再熟悉不过,这样的垃圾东西,boss手底下一大堆。   “你们骂我不是骂得挺起劲?”宋连云帷帽扔到一旁,眼神挑衅,“继续骂,我都听着。”   沈沧靠着椅子,弯起唇角,他就喜欢宋连云这股嚣张得不得了的劲头。   “诸位。”没有等到有人反应,之前那个躲在暗处只出声不见人的家伙匆忙现身,“都是来玩的,何必闹起来呢?”   “在下薛无心,是百花会的发起之人,诸位若是有何不满意的,皆可告知于我。”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寻了过去,他们终于见了百花会的发起之人。   宋连云没想到薛无心竟然敢露面,他一直都躲着人,许多人都只是听闻过薛无心的名字,人还是头一遭见。   薛无心是班主不是艺人,自然也就不像艺人那样一定会长得好看,因而宋连云见到薛无心一副中年油腻大叔的形象倒是不算吃惊。   “阿云。”沈沧此时才出声,“到我身边来。”   自然,沈沧开口说话,不是为了缓和气氛,只是戏瘾上来了,想演一演。   宋连云顺从地回到了沈沧的身边,看起来乖巧得不得了,跟方才判若两人。   薛无心对宋连云产生了兴趣:“沈公子带的这位……也不知是何身份?”   宋连云今天的装扮也不太正经,故而薛无心才有此问。   沈沧:“比起你养的人,还是我养的更胜一筹。”   宋连云发现沈沧真的是太会说话了,对着薛无心这么说话,全看薛无心自己是怎么领会的,可以是说人是养的小男宠,嘲讽薛无心培养不出来好的窈娘,也可以说是……薛无心压根就没当人。   会参加百花会的人,都不是什么心思干净的人,加之今天他在飞鸿居大张旗鼓地办百花会也不见县衙有动静,便猜测沈沧不是县衙的人。   更何况,沈沧看起来身价不凡,怎么可能跟县衙是一伙?   只要不是县衙的人来找麻烦,薛无心都不在意。   “公子说笑了,你只是养一个,我要养的是一群,如何能一样?”薛无心边说边拱了拱手,“要养活那么多的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薛无心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群中便传来一阵附和的笑声。   “薛班主要培养这么多容貌出挑又能歌善舞的窈娘,可是废了大工夫的!”也不知是谁在人堆里捧薛无心的臭脚。   “沈公子,养一个人,那一个人会骄纵,搞不清楚自己是身份的。”薛无心“好意”提醒道。   “不劳你操心。”沈沧淡淡回答。   薛无心无意和沈沧争个高低胜负,他拖延了足够的世间,新的歌舞已经可以呈现,他拍了拍手,叫人都上场。   “诸位,想要窈娘陪伴,也得拿出诚意来。”薛无心就差直接说要给钱了。   说白了,薛无心就是把窈娘作为妓子,拿戏曲班子当成移动青楼,以折磨他人为乐之时,还不忘大笔揽财。   要就是个普通戏曲班子,断然没有能包下飞鸿居的大手笔。   只是不知他午夜梦回之时,心里有没有感到害怕。   薛无心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懂的人都懂,往外边掏银票。   “等一下。”沈沧叫住了想要躲起来看热闹的薛无心,端着盛着酒的酒杯走向他,“薛班主就这么走了岂不可惜?不如我们喝一杯?”   薛无心越发看不透沈沧究竟想要做什么,不过飞鸿居今日的酒水都是他提供的,有什么问题没有什么问题他最清楚,这酒喝了也无所谓。   “好,沈公子请。”薛无心也端了一杯酒,高举示意。   沈沧当然没有要跟薛无心喝酒的打算,他只眼瞧着薛无心仰头饮酒,随即把手里的酒杯往地面狠狠一砸。   酒水四溅,摔杯成号。   白荫领着暗卫们现身,把飞鸿居围成铁桶,而薛无心手下的酒囊饭袋,都被暗卫们绑了个结结实实,只等着洪安带衙役们来领去县衙的大牢关押。   宋连云在酒杯落地的那一刻就扑了出去,拧过薛无心的胳膊按到地下。   惊魂未定的一大群人都失了态,半点斯文都不要了,只想跑,只是都会被暗卫给丢回来。   “你说,我是先打断你的左脚,还是先打断你的右脚?”宋连云俯身在薛无心耳边,冷冷威胁。   “你们是什么人?”薛无心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只得愤愤盯着沈沧。   宋连云一巴掌拍薛无心脑袋上:“跟谁说话呢这么大声?”   沈沧手下的暗卫可比魁县县衙的衙役们要高出太多个档次,要毁掉百花会轻而易举,薛无心这个始作俑者更是被宋连云牢牢地踩在脚底下,爬都爬不起来。   好好的百花会瞬间分崩离析,之前还饮酒作乐的人也都被暗卫们用绳子绑成了一串防止逃跑。   “洪大人。”宋连云脚下用力,薛无心嗷嗷叫,宋连云听得不耐烦又多踹了两脚,“这个人我看不如用铁链绑,绳子万一绑不住他。”   洪安立即就招来衙役,给薛无心套上了枷锁,钥匙由他亲自保管。   “尔等作为读书人,不思好生读书进取,尽沾染些龌龊事。”洪安今日特地穿着官服来的,深绿色双钏绫的料子,犀钩腰带,很有派头。   “凡是今日参加百花会之人,本官将尽数呈报御前。”洪安拱手高举至右侧,“尔等自毁前程,也怨不得本官了。”   洪安还是很有担当的,他并没有想着把事情瞒下来,只要京城不查就不会有人知晓,毕竟在他的治下出了恶性事件,很有可能被问罪,削官撸职都有可能。   宋连云回到沈沧身边:“你会罚他吗?”   说到底洪安这个知县做得是有责任的,哪怕不是洪安本人希望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沈沧:“不会。”   他在魁县不亮明身份,事后也就不会追究。   沈沧的态度并没有让宋连云感到意外,宋连云还称赞道:“王爷,你这般宽厚,真的很迷人。”   然而沈沧没有丝毫被称赞的快乐,他只想堵住宋连云的嘴。   用任何方式。   大白天的,总说些令他不想把持的话,折磨人呢?    第44章   百花会的破产和一大群人被抓还不到事情结束的时候, 这么多的人要挨个审,原本戏曲班子的艺人也要重新想办法安置,在魁县引起的舆论轰动也需要处理……洪安会忙得脚后跟都不沾地。   洪英也带着人在给自己的父亲帮忙, 光是要收押几十人就很麻烦。   县衙的大牢面积不大, 一次性收押几十进去之后,空荡荡的牢房都显得无比拥挤, 人挤人挤人。   洪安早就作好了安置艺人们的方案, 大启的户籍制度还算是比较讲人性的,虽说洪安不能做主抹去艺人们的贱籍, 却可以给他们魁县的土地,让他们从事耕种,只不过贱籍无法拥有土地,算是魁县租给他们种的。   各个班子的艺人加起来人数也不少,洪安要找合适的地方安置他们, 还有窈娘, 下地耕种肯定是不行了,不过也还能做做织布之类的活计。   “安定下来, 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总比在外漂泊要强。”洪安还是很有慈悲之心。   沈沧不插手洪安收尾之事, 只是特意提了薛无心去堂上审。   吩咐暗卫去查的已经查清,还给沈沧带回来两个人,沈沧很想看看薛无心的狗嘴里能够吐出什么来,亲自去县衙审人。   衙役们也忙着,人手不够用,沈沧便叫暗卫去大牢里把薛无心给提溜到了公堂上。   薛无心被带到公堂上,暗卫们也没客气,押着人就跪下了。   沈沧坐在县衙的公堂之上, 目光如炬,审视着跪在面前的薛无心,不到一日的时间,薛无心风光不再,看着甚是落魄。   薛无心满是不甘与憎恨,恶狠狠地盯着沈沧,活像要将沈沧给生吞了似的。   “你算个什么东西?魁县的县太爷还没有审我,轮得到你?”薛无心很是不服气。   宋连云刚从洪英那边帮了忙过来就听到薛无心对沈沧出言不逊,一巴掌就呼到了薛无心的后脑门,险些给薛无心扇飞出去。   “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还敢草菅人命?”宋连云冷冷道。   薛无心被宋连云扇趴下,立马就被两名暗卫一左一右押着胳膊跪直了身子,不给薛无心躺下的机会。   转过头来刚要开喷,薛无心就对上了宋连云看死人一般的眼神,而宋连云的手里正在擦拭一把短刀,短刀银光雪亮,见血封喉不是问题。   再想开口骂人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脖子够不够和刀刃硬碰硬,薛无心目光闪躲了一下,扭回去不说话了。   “色厉内荏。”宋连云把擦拭得雪白雪白的短刀放回小腿上绑的刀鞘之中,走向沈沧。   沈沧点评:“色厉内荏用得不错。”读书还是读得很好的。   宋连云抱臂,居高临下看向薛无心:“还真要浪费时间审他?我们不是都查清楚了吗?”   薛无心惊恐,眼珠不安地转动,这些人查到了什么?   不、一定是他们在诈自己!   薛无心定了定心神,他不能乱,乱了阵脚才会中圈套。   “你说得也是。”沈沧手伸向案上的惊堂木,拿起就狠狠一拍。   一声巨响,给下面跪着的薛无心都吓了一大跳。   “把人请到堂上来。”沈沧下令。   白荫福了福身,大步向外走去。   薛无心慌了,是谁出卖了他?   宋连云瞧着薛无心此时心虚的模样就想笑,做坏事的时候也没见他慌啊。   白荫去请了一男一女来到公堂上,二人双手交握,一看就是夫妻俩,妇人的脚行动不便,走路时一瘸一拐。   “大老远请你们来一趟真是抱歉,只是有些事情你们二人是苦主,总得请你们来做个见证。”沈沧招手,暗卫给腿脚不便的妇人送上了凳子。   “薛无心,你不如看看,你认不认得他们。”薛无心装死,宋连云直接点他,“我猜你肯定是印象深刻的。”   薛无心抬头,目光扫过那对夫妻,脸色瞬间变得无比狰狞,奋力地想要往上挣,奈何被暗卫按住。   “贱人!”薛无心对着妇人破口大骂,唾沫星子都要喷人家衣服上了。   妇人对上薛无心那张脸,眼泪不住地往下掉:“你为什么还活着?你为什么还不死?”   妇人的丈夫抱住妇人,明显是对自己的妻子很心疼。   “你还来劲了?”宋连云大步流星走到薛无心跟前,“啪”就是一个大嘴巴子,“你再骂?”   就会恃强凌弱,有本事对着他一直骂,看他抽不抽这混蛋。   “看来你还认得,那想必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你也应当记得。”沈沧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看薛无心的眼神也如同看死人。   “我记人不记事。”薛无心矢口否认,他心里也明白,沈沧能找到人,那就意味着他做下的事情确实被查清楚了,然而他在赌,赌沈沧再有手段也不可能什么都能查得到。   “啪!”   又是一巴掌抽上去,宋连云给薛无心的脸扇对称了,两边都肿了一块。   “好好说话。”宋连云威胁,“你算算自己能挨得住我几巴掌。”   薛无心争辩:“大启律法中规定了不得动用死刑!你们凭什么这般对待我?”   沈沧笑了,一个罔顾律法的人,竟然跟他讲律法?   “原则上是不得动用私刑。”沈沧慢悠悠地抽出一支令箭扔下去,“按住,先打二十大板。”   宋连云在心底默默补充:原则上的确不能动用私刑,可是大启的半个原则,就在上面坐着呢。   沈沧发了话要打,暗卫们毫不犹豫,架人的拿刑具的,简直是驾轻就熟。   宋连云默默地望了沈沧一眼,没想到沈沧的暗卫不仅是会的多,操作也很熟练。   薛无心被按在长凳上,动弹不得,只能任由暗卫们施以刑罚,二十大板,没有哪一板子是下手轻了的,厚重的木板落到身上,薛无心怎么也忍耐不住。   所有人都冷眼看着薛无心挨打,宋连云更是很好心地给薛无心报数,从一数到了二十。   打完二十大板,薛无心已是满身血污,狼狈不堪。   “想来你也没有力气再顶嘴了。”沈沧又拍了一下惊堂木,“如实交代。”   薛无心喘着气儿,咬牙不肯张嘴,只要他不说,这些人不会知道自己到底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你不说算了,你不说有人能说。”宋连云招来一名暗卫,“他一身血肉模糊,难免会引来飞虫,去取些热水来,给他好好冲干净。”   薛无心瞪大了眼睛,怎么也想不到宋连云能出这种招数。   暗卫们把薛无心给拖到了公堂外边,还去打水来洗公堂地上沾染的血迹。   妇人和她丈夫都惊呆了,大抵是对薛无心遭报应的方式感到震撼。   “陈玉堂,申慧。”沈沧点名,“十年前的经过如何你们可以说了。”   已经有暗卫准备好了笔墨纸砚,要留下证词。   申慧擦擦眼泪,和丈夫陈玉堂一起朝沈沧深深弯下腰,以表谢意。   “我的父母与我夫君的父母乃是至交好友,我们二人亦是打小就定下了婚约,也签了婚书,只等到了年龄便能成亲。”申慧神色哀伤,“只是十年前,我的家乡偶发山崩,整个镇甸都被埋了,我也是因不在家中,在县城里读书才逃过一劫。”   自古以来天灾都难以预测,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一场山崩带走了整个镇甸的人,申慧没了家也没有了家人,举目无亲,只能去魁县投奔自己的未婚夫陈玉堂。   申慧才魁县隔壁县上路,走官道前往魁县,只是她一个从来没有独自出过远门的女子,容易被人盯上,申慧家里能让她到县城去上女学,家中还是颇有资产的,而这些本该跟着申慧当嫁妆的资产被贼给偷走,害得申慧身无分文。   “正是在我走投无路之际,薛常出现了,他和他的戏曲班子收留了我。”   薛无心的本名是薛常,籍契上也是薛常,薛无心顶多算个艺名。   申慧本以为自己遇到了好人,谁曾想薛无心根本就是个恶人,贼图申慧的钱,薛无心图申慧的身子。   申慧从小娇生惯养的,跟班子里那些从小就要苦练的女艺人不一样,加之确实容貌不俗,薛无心见色起意,假意要帮申慧去魁县投奔陈玉堂,可在夜深人静之时,却进了申慧的房间,要申慧跟他。   “最开始薛常没有拿我怎么样,我说我已经有婚约了,他就没再提要我跟了他这件事。”申慧也是因此才放松了警惕。   薛无心是个狠辣的,他每天晚上都会偷偷闯进申慧的房间,逼申慧从了他,申慧不愿意,也不想再和薛无心纠缠,打定主意自己独自走,然而她前脚走,后脚就被薛无心给抓回来,不许申慧离开。   “班子里的女艺人可怜我,便趁薛常不在时放我走,可是被薛常的心腹撞见* ,将我们二人都给绑了起来,薛常回来之后听了此事非常生气,他当着我的面,把人给活生生打死了!”   申慧哀痛不已,伏在丈夫怀里大哭。   薛无心在公堂外,人都被打废了,还不忘嘴硬:“贱人……要不是我收留你,你怕是不知道被山匪掳去玩成什么样了!”   宋连云胸膛起伏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冲出去就抓起薛无心的头发,一巴掌扇过去。   “闭嘴!”   而刚好此时,热水也送到。   “堵上他的嘴。”宋连云对暗卫说道。   暗卫立马就把薛无心的嘴给堵了,正好,待会用热水冲洗时,也不用听到薛无心会像杀猪一样嚎叫。   “少找借口。”   宋连云目光冰冷,沈沧难得的,在宋连云的身上看见了属于杀手的影子。   只不过,不会有像宋连云这般的杀手了。    第45章   薛无心犯的案子并不难审理, 甭管薛无心的嘴有多硬,说出来的话有多么颠倒黑白,还是能够找出真相。   也没有多复杂, 就是薛无心作孽作出来的。   薛无心对申慧见色起意, 申慧不愿意从他,便强行囚禁申慧, 女艺人看不下去偷偷放走申慧, 薛无心便拿女艺人开刀,直接将人给打死。   而对申慧, 薛无心就断了她的双脚,让申慧再也无力逃跑,只能留在他的身边。   而这还不是薛无心的最终手段,薛无心用申慧去顶替了被打死的女艺人,做了一张假的籍契, 申慧的籍契被薛无心抢走烧毁, 没有籍契,申慧更是寸步难行。   薛无心还真把申慧给当成从小就练习跳舞的女艺人, 逼着断了脚的申慧跳舞,申慧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更何况是跳舞?   艺人们眼见有人帮助申慧被薛无心给活活打死,也就再无人敢出手相助,申慧很快就被薛无心折磨得不成样子,就差最后一口气就能要了申慧的性命。   申慧提起这段过往,痛哭流涕:“我本是健全之人,偏偏因为他,落下了一辈子的残疾!”   若非陈玉堂找到了申慧,申慧会死得不明不白。   陈玉堂也是有心之人, 得知未婚妻家乡遭遇变故,主动去接未婚妻到自己家去,只是没能寻到人,又在官府打听到申慧已然到魁县去找自己,陈玉堂就意识到申慧一定了出了事。   找了许久,陈玉堂才发现申慧成了班子里的女艺人,还被薛无心给打断了双脚,叫薛无心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陈玉堂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申慧从班子里带走,并且几经周折才给申慧补上了籍契,也幸好他们也婚书在府衙存证,不然还真没那么容易。   而逃离了薛无心的魔窟,和自己的未婚夫回家,在薛无心的嘴里,成了申慧不要脸和野男人私奔。   “大人。”陈玉堂不知公堂坐的人是谁,只知他要讨个公道,便主动开口请求,“家妻遭遇不幸,无辜的女艺人们遭遇不幸,请大人严惩此人,给大家一个公道!”   “陈公子放心,薛无心作恶多端,一桩桩一件件都会如实记下,按律严惩。”沈沧向陈玉堂保证。   薛无心被打了板子泼了水,都改不了嘴硬:“你以为洪安许你坐在公堂之上,就有资格处置我?”   宋连云啧啧称奇,薛无心这般嘴硬的人,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他蹲下,拍了拍薛无心那张一丝血色也无的脸:“等刽子手砍你的时候,我倒是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刀硬。”   薛无心一个法外狂徒,居然还质疑别人有没有在大启律法之内行事。   因为申慧和陈玉堂走了,他心里不满,便将对申慧和陈玉堂的恨意转移到了其他人的身上,故意在班子里养窈娘,非要缠了人家的足,让女艺人忍着痛苦跳舞,又让她们去勾引读书人,只要有人被窈娘勾得不再想读书,或者是妻离子散,薛无心就高兴。   宋连云还是觉得薛无心天然是个反社会,这种祸害早点处置了比较好。   案件的前因后果梳理清楚,沈沧吩咐暗卫把薛无心给拖回县衙的大牢里去继续关着,也不用给水米,渴了饿了就忍着,反正忍到上刑场,脑袋落地就结束了,相比被薛无心迫害的人来说,薛无心受的罪可不算多。   沈沧派暗卫把申慧和陈玉堂接来县城,夫妻二人都想亲眼看着薛无心人头落地,干脆就在县城住了下来,正好和宋连云他们一家客栈。   审完了案子,沈沧回客栈暂作歇息,宋连云也跟着沈沧回去。   回到客栈里的房间,宋连云把门一关,就迫不及待地追着沈沧问:“王爷,什么时候杀薛无心?”   沈沧:“等一两天吧。”   宋连云很急:“不能明天就推去砍头?”   沈沧高深莫测地摇头:“不能。”   宋连云情急之下抓住沈沧的手:“为什么?直接让洪大人下令砍了他不行?”   沈沧眼皮一垂,就看见了宋连云的手是怎么搭在他的手上的,沈沧牵唇,顺势就调转了姿势,不松不紧地将宋连云的手拉进自己手心里。   “立即行刑是需要州府同意的,这个案子牵扯很多,洪安暂时还不能上报州府,要杀薛无心这个祸害,本王要亲自下令。”沈沧说。   宋连云听得犯糊涂:“什么意思?王爷微服私访,不是不打算显示身份?”   难道沈沧为了顺理成章赶紧把薛无心处置了,要向洪安表露真实身份?   沈沧:“那倒不用,本王已经派了暗卫,拿着本王的亲笔所书的谕令去州府,由州府派人送到魁县,下达给洪安,洪安便能立马把薛无心斩了。”   这么一说宋连云就懂了,原来是要走一个合理合规的流程。   “洪安是个聪明人,不用多时他就能猜到本王的身份,而那时,我们也该离开魁县了。”沈沧说。   宋连云露出一脸可惜的神色,他还没有好好看看洪英和林子然之间是怎么相处的,四爱情侣,多有意思。   沈沧敏锐地捕捉到宋连云眼底的神色,不免有些想扶额,宋连云这好奇心能不能用到别的地方?   宋连云不应该好奇好奇他吗?眼前的大活人不感兴趣,老看旁人做什么?   沈沧在心里无声叹气。   想归想,沈沧还是很纵容宋连云的:“左右接下来的事情都不用你忙,难得来魁县一次,你去玩吧。”   宋连云也不是个没心没肺的:“那王爷你呢?”   沈沧:“本王还是要做些应当做的事。”不把魁县的缠足风气彻底压下去,他坚决不走。   “去玩吧。”沈沧悄然松开握住宋连云的手,改拍了拍宋连云的手背,“给你发零花钱。”   宋连云才不会跟零花钱过不去,沈沧主动给钱他花,那他就奉命花钱。   “王爷准备给我多少?”宋连云径直伸手。   沈沧大抵也是早就给宋连云安排好了,直接拿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给宋连云:“够花吗?”   宋连云接过沈沧递来的银两,眉开眼笑:“王爷,您真是体贴。”   有了沈沧给的零花钱,宋连云美滋滋地出门溜达。   白荫在宋连云出了客栈之后才到房间去见沈沧:“王爷,参加百花会的所有人都已经核实清楚,属下特地来请示王爷,还有何处置。”   沈沧此时早已经换了一副脸色:“除了三代以内不许参加科举,有功名的也给撤了之外……”   白荫小心翼翼抬眼,看向沈沧,不知沈沧为何要停顿。   “本王看他们这般喜欢扭曲的东西,那就,赏他们也体会一遍。”沈沧无情道。   白荫低垂下脑袋,领命而去。   果然,这些人把王爷惹得很生气。   ……   宋连云走上魁县的街市,在心里盘算着要买些什么。   柳娘是他们救下来的人,这两天也没有去看她,也不知情况怎么样了,干脆买上礼物去回春堂看看。   林子然也是个伤号,少不得也要买些补身体的去看望一番,林子然还瘦小,不多补点怎么有力气养好身体?   再买些魁县的特产,给沈沐淮带回去,小皇帝天天被一大堆人伺候着,吃好喝好,却很少能吃到民间的食物,再怎么也是小孩儿,买些小孩子喜欢的错不了。   宋连云掰着手指头算,沈沧给的零花钱要怎么花。   魁县的读书氛围相当浓厚,即便是发生了恶性案件,魁县也仍然是读书大县,街市上售卖的商品,也多是与读书息息相关,宋连云一眼望过去,铺子都是卖纸墨笔砚的多。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魁县要做生意,最好做的也确实是读书人的生意。   好不容易绕过了充满文化气息的大街,宋连云才在街角发现一家小小的铺子,门口挂了招牌,写的是竹编。   手工艺人在大启会统一划分到匠籍,做手艺的铺子在魁县不比其他地方那么受欢迎,也有可能是铺子不显眼,因而没有什么生意。   还没有迈进铺子,竹子的清香就扑鼻而来,宋连云受到吸引,撩开衣袍走了进去。   铺面不大,也只有一位老人家在看店,同时手上在做竹编的活儿,刻刀转动时闪过一点光。   宋连云没有出声打扰,自己在铺子里慢慢看。   许多竹编制品都是适用性的,什么竹篮竹席,宋连云不感兴趣,直接跳过,弯腰欣赏起了颇有雅趣的各种摆件挂件之类的。   宋连云看上了其中的一枚压襟,轻轻拿到手里端详,这一枚压襟很有意思,做的是两棵树交缠在一起,跟两个人紧紧抱着似的。   压襟整体色泽温润,竹篾的纹理清晰可见,透露出一种质朴而自然的美感。   “真有意思。”宋连云走向专心做竹编的老人,“老伯,这个我要了。”   老人眯着精神烁烁的双眼,看清了宋连云手里的压襟,笑盈盈道:“公子是会挑的,用来送人再好不过。”   宋连云一听,那必然要拿下这枚压襟,等回去送给沈沧。   只是不知沈沧会不会觉得竹编太便宜,配不上他的格调。   想来不会,沈沧不是只看物质的人。   宋连云想了想,对沈沧很是有信心,付了钱把竹编压襟给收好,等着回客栈之后送给沈沧。   “对了老伯。”宋连云走到铺子门口,转回头,“您有给这枚压襟取名字吗”   老人笑呵呵:“有,我叫它连理枝。”   愿为连理枝,岁岁长相见。    第46章   宋连云先给沈沧挑了礼物, 才晃悠去给柳娘和林子然买了礼物。   洪府离客栈近,宋连云不着急,便先去了回春堂。   柳娘也算是能想得通, 老老实实地给娘家人托了信, 说明了自己的遭遇,信找了专人送的, 很快就到了柳娘娘家人手里, 一看信的内容,马不停蹄地就来了魁县。   宋连云到回春堂时, 柳娘身边有好几个人陪着,应该都是柳娘的亲人。   没有进去打扰,宋连云只在外面听了几耳朵。   柳娘的丈夫也在这次的行动中遭到了清算,叫衙役们去拿了人,给关进了县衙的大牢里边, 这些人以前都是谈诗词歌赋的高雅之人, 到了大牢里边个个都跟鹌鹑似的。   “正好,他做错了事情进了大牢, 你跟他和离,这门亲就此作罢, 等你伤好之后就跟爹回家去。”柳娘的父亲拿定了主意。   柳娘眼泪汪汪:“爹,都是女儿不孝,让爹娘替女儿操心了。”   “孩她爹,那家人不是好相与的,柳娘想要和离,能成吗?”柳娘的母亲一脸担忧。   “娘亲不必忧虑。”一名梳起发髻的年轻妇人挽住柳娘母亲的手臂,“如今是县令大人下令严惩不正之风,我们家的女儿和离, 那也是响应洪大人,更何况他们逼死柳娘,若非好心人相救,柳娘怕是性命也无了,要么他们家同意和离,要么就告他们草菅人命。”   宋连云侧目,这姑娘倒是挺聪明的。   柳娘抱住了给她出主意的妇人:“嫂嫂,幸好有你。”   原来是柳娘的嫂子,看着就很能干。   柳娘一家人瞧着都很好,他也可以放心了。   宋连云留下了给柳娘买的补药,悄悄地来又悄悄地离开。   出了回春堂,宋连云直奔洪府。   洪安要忙公务并不在家中,洪成又听说宋连云是来看望林子然的,便引人过去。   “公子上次来时送的礼实在是厚重,我家大人说,可不能再收这么贵重的礼了。”洪安路上还主动找了话题跟宋连云唠嗑。   宋连云:“洪大人太客气了。”沈沧有钱,一点礼物沈沧不会放在眼里的。   洪成“哎呀”了一声:“上次公子你们送的那几个西瓜,比我们家自己地里种的要甜,肯定是不便宜的!”   唔……他就说按照沈沧的说法,西瓜在大启是非常昂贵的水果,洪安看起来不像是有多余的钱这么大手大脚花的人,原来是自己家里种的。   “公子,到了。”洪成把人引到院门就告退了,林公子不想大家看见他站不起来的模样,大家便识趣地少在他面前出现。   宋连云颔首致谢,拎着补品进去。   院里也没有旁的下人在,只有风吹动竹木的沙沙声。   宋连云没在院子里看见人,正想开口喊一喊,却听见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动静。   嗯?   宋连云揣着一肚子好奇心轻手轻脚摸到了窗边,透过一点缝隙,鬼鬼祟祟往里边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洪英和林子然正凑得极近,林子然坐在椅子上,乖巧得很,而洪英双臂撑在椅子扶手上,将林子然给困在了方寸之地。   宋连云呼吸微微一窒。   真是好有冲击力的画面。   宋连云一点点握紧了拳,看着洪英和林子然鼻尖都抵上鼻尖了,气息都交换了不知几何,愣是没有下一步。   你们倒是动一动。   宋连云在心底无声催促。   终于,洪英动了,在宋连云紧张的期待中吻上了林子然的唇。   洪英的吻轻柔而深情,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一样吻住林子然,林子然或许还是脸皮太薄了点儿,慌乱闭上眼睛。   林子然双手缩在了身前,感受到了自己加快的心跳,一阵薄红逐渐蔓延到脸上。   宋连云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   爱看,可以多来一点。   洪英的吻让林子然的紧张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林子然的呼吸渐渐平稳,他开始回应洪英的温柔,双手也不再缩在身前,而是不自觉地攀上了洪英的肩膀。   宋连云:哦哦哦哦哦!   就这样,宋连云端详了一番人要怎么接吻。   洪英和林子然忘情地吻了许久才唇齿分离,双双平复,洪英刚站直了身,不经意就瞥见了窗外有个人。   “谁在外边?”洪英大步走过去推开了窗。   宋连云及时后撤,没被窗户扇到,对上洪英警惕的目光,宋连云提高手里的礼物:“我来看看你们,见你们忙着就没有打扰。”   林子然发现窗外是宋连云,原本就红扑扑的脸瞬间红了一个度。   洪英也尴尬地捂脸,青天白日被人瞧见,确实也羞人得很。   不过洪英定了定神,对宋连云说:“公子请进。”   宋连云笑了笑,走进了屋内,将手中的补品放在桌上:“待魁县此次的案子差不多结束,我们就要启程了,我想着走之前来看看林公子。”   林子然连忙道谢:“多谢公子牵挂。”   “你们就要走了?不在魁县多留些日子?”洪英挽留,“你们都没有怎么逛过魁县吧?”   宋连云:“我们也不是特意出门游玩的,还是以赶路为主。”   洪英甚是可惜:“魁县原定下个月有诗书大会,参加者多不胜数,很是热闹。”   宋连云谢了洪英留客的好意,走还是要走的,沈沧突发奇想要走陆路微服私访,却不能一直脱离大部队,还是得尽快赶回去。   林子然一直欲言又止,看了看洪英,纠结了许久才道:“阿英,我想喝点凉水,你帮我拿吧。”   洪英应下,去拿烧过后晾着的水。   宋连云莫名,林子然把洪英给支走,是想跟他说什么?   “公子,你也知晓我与阿英之间的关系,我想问问你,该怎么做。”林子然声音不大,手指也搅在一起。   宋连云:“???”   “什么该怎么做?”宋连云一时之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林子然满脸泛红:“就是、就是圆房啊。”   宋连云:“……”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懂这个?”宋连云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这张脸应该没有崩,人设应该也不会崩才是。   “公子都能看出我与阿英之间的关系,我又何尝不能看出公子与你兄长之间的关系?”林子然腼腆,“你们不是兄弟。”   宋连云无能狂怒了,他跟沈沧确实不是兄弟,但也不是要上床的关系!   他跟沈沧之间清清白白!   宋连云很想解释,可又不能解释什么。   “我……我说不出口。”宋连云憋了一会儿,憋出了一个借口。   越想越决定这个借口很合适,宋连云继续说道:“你能理解吧?到底是床笫之事,实在是没那个脸说。”   林子然很容易被宋连云说服:“是我冒昧了。”   宋连云干笑两下,他倒是觉得林子然用不着操心这码事儿,洪英看起来很懂,真到了那个时候,林子然大概也只用躺平等。   洪英去拿了凉水回来,林子然也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宋连云每每想到林子然柔柔弱弱的居然开口就是王炸,暂时也很难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待了一阵就告辞回客栈。   宋连云回客栈时,沈沧已经在了,白荫打了清水,沈沧在净手。   “王爷忙完了?”宋连云蹿了过去。   沈沧慢条斯理地拿起帕子擦手:“剩下的自会有人处理,本王不用亲自盯着。”   白荫十分有眼力见儿,没有留下,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还贴心地拉上了房门。   “你回来得挺快。”沈沧问,“没有去洪府?”   宋连云讪讪:“去了,没待多久。”   他可以围观小情侣卿卿我我,但是教不了小情侣要怎么卿卿我我。   沈沧瞧着宋连云颇有些无精打采,伸手碰了碰宋连云的额头:“你没有生病吧?”   宋连云:“……”   他好得很。   “王爷你想多了,我身体好着呢。”就他这体魄,很难会生病。   生病了会变得脆弱,脆弱了就会输,所以不能病。   “没生病就好。”沈沧想也是,宋连云活蹦乱跳的,确实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也不知道怎么就一副蔫头耷脑的神情。   “给了你零花钱,没给自己买点什么?”沈沧见宋连云空着手回来。   经沈沧这么一说,宋连云才想起来自己还给沈沧买了礼物。   宋连云把竹编压襟从怀里摸出来,还用了一个锦袋装好。   “王爷,我买了一个很好看的压襟,送给你。”宋连云递向沈沧。   沈沧嘴角微微上扬:“算你有良心。”还是知道惦记他。   宋连云两眼期待:“王爷快看看喜不喜欢。”   沈沧也没犹豫,当场就打开了锦袋,取出了竹编压襟。   一枚连理枝的压襟。   沈沧讶然不已,宋连云送他的压襟是连理枝。   难道宋连云懂他的心思了?   沈沧想想,不觉得宋连云是看出来了,宋连云送他连理枝,应当只是单纯好看,与旁的无关。   宋连云不属于大启,也未必知晓连理枝的意思。   “很好看,本王喜欢。”沈沧顺手就把压襟佩戴上。   宋连云不知道意义又如何?他就当这是宋连云给他的定情信物,日后宋连云想要不认账也不行,信物在此,断然是抵赖不得。   宋连云疑惑,沈沧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居然会这么喜欢一个普通的竹编压襟?   看不懂他们有钱人的操作。   “王爷喜欢就好。”看来他这份礼物送得还是不错。   沈沧甚是珍视地摸了摸压襟,宋连云都能特意给他带礼物,对他是不一样的。   白荫他们不就什么都没有?    第47章   沈沧很有道理地说服了自己, 并且还给宋连云又发了一笔零花钱,不过,他美其名曰奖金, 夸宋连云事办得好。   宋连云又得一笔钱, 也没有细想沈沧这么大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美滋滋的就把银票给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沈沧的谕令要由暗卫先送至州府, 再由刺史派人来魁县宣旨, 期间来回要些时间,一行人还要在魁县逗留, 宋连云干脆拉着沈沧一道出门溜达。   虽说沈沧也会明里暗里帮着洪安料理一些魁县的政务,但也不会太过插手,还是以引导为主,说到底洪安才是魁县的知县,以后魁县能不能更好, 还是要仰仗洪安这个父母官, 其实沈沧也不怎么忙了。   宋连云觉得自己拿沈沧的银子拿得太多,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了, 便盛情邀请沈沧去玩。   魁县是读书人扎堆的地方,除了读书的氛围浓厚外, 各种学堂也不少,特别有有的学堂建在山上,以便学子们能安心读书,久而久之的,魁县有不少风景秀美的山也成了人们的游玩之地。   宋连云浅浅做了个攻略,决定和沈沧一块去魁县城外东侧的翠屏山。   “爬山本王理解,可为什么要夜里去爬山?”沈沧看着收拾行李的宋连云,发出了疑问。   “去看星星, 在山上睡一觉,第二天还能赶早看个日出。”宋连云说得头头是道,“王爷你想,山上的星星肯定比城里要更大更亮更好看,日出也很壮观。”   沈沧:“你很清楚这些风花雪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宋连云以前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哪有心思搞风花雪月?   宋连云:“嗯……好吧,我是在话本里看来的。”   他从前没有欣赏风景的机会,boss不会让他们自由行动,每个人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都被严格控制着,但他看过小说,小说里主角不就会一起看星星看日出?   宋连云自认清者自清,不觉得他邀请沈沧看星星看日出有什么,只要他自己是直的,沈沧是弯的关系也不大。   沈沧听后,不禁哑然失笑,他没想到宋连云竟然会从话本中寻找灵感。   宋连云有心,沈沧自然顺他的意,在客栈里用了晚饭之后便登上马车出城。   白荫提前骑马出发,去翠屏山给沈沧寻找住处,总不能让他们金尊玉贵的王爷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他们能吃得了这个苦,王爷是断断不能的。   宋连云打听过,翠屏山是魁县城外最受欢迎的去处,建在翠屏山上的学堂众多,山上还有一家道观,沈沧不会躺野外,白荫去做准备,也是去山上的那家道观。   夏日里夕阳总是拖长,染红半边天空,霞光四散。   一行人抵达翠屏山的山脚时,夕阳余晖尚且没有沉落,照在上山的石板路上。   沈沧凝视着一眼望不到头的上山之路,忽然很想反悔,魁县县城里那么多玩的他们不去,非要来爬山。   蝉鸣送来余热燥意,沈沧下车前,猛猛灌了好几杯凉茶。   “王爷,翠屏山不高,很快就能爬到山顶。”宋连云看出了沈沧的纠结,给沈沧加油打气,“区区翠屏山,难不倒王爷。”   沈沧:“那要是难倒本王了该如何?”   宋连云:“我背王爷上山不就行了?”   沈沧心头一跳,别开眼去,他要是趴在宋连云的背上,指不定宋连云会感受到什么冒犯的动静。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脸面,沈沧就是累死也不会让宋连云背他上山。   山路蜿蜒曲折,刚爬上去一段,就分了岔路,这个高度应当是修在翠屏山的学堂所在,今日的目的地不是学堂,也就没往岔路的方向去。   再往上,每走一步都比前面要更费劲,除了沈沧,每个人都轻轻松松。   沈沧决定放过自己,一把拽住了宋连云的手腕:“带本王一起走。”   宋连云贴心:“王爷,真的不用我背你吗?”   沈沧咬牙:“不、用。”   宋连云很是惋惜,他都做好准备了,没想到沈沧这么爱惜面子。   翠屏山这山路在修建之时,大抵就想着要给学子们锻炼锻炼身体,故而才那么难走,沈沧养尊处优惯了,在他皇兄没驾崩前更是只管文不管武的纯文人,今天这山爬上去了,明天怕不是下山腿都要哆嗦。   好在宋连云拉着沈沧,他力气大,几乎能强行拉着沈沧快速往上爬。   终于,在一声古钟敲响之际,看见道观的屋檐。   沈沧满头大汗,撑着膝盖喘气。   宋连云立即就拿了帕子给沈沧擦汗:“王爷,你还是得多动动。”   他初见沈沧,沈沧被追杀得很狼狈,为什么?不就是因为身体素质不好,跑不过、躲不过杀手?   沈沧觑了宋连云一眼,没好气道:“若非你相邀,本王又岂会放着客栈的床不睡,跟你一起上山?”   宋连云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同时又有一股奇异的感觉。   什么叫“若非他相邀”?不就是想说为了他?   白荫已经跟道观说好今天晚上要借住的事情,直接付钱人家不要,便捐了点香火钱,还给道观里供奉的各路神仙上了一炷香。   “主子,这位是青山观的伏云道长。”白荫引着人进了道观。   伏云双手抱拳:“贫道伏云,见过诸位。”   沈沧还了礼:“今日叨扰道长了。”   伏云笑笑:“不打紧,青山观也就是贫道和两个弟子日常在此地,道观里空置的房间不少,能够给诸位一个休息之处也是好的。”   虽然伏云很客气,沈沧却也没顺着伏云就受了这份好意,吩咐了暗卫们去打扫房间,自己带着宋连云去青山观里上香。   “这道观里供奉的是哪些神仙?”宋连云学着沈沧的样子点香,眼神倒是没有闲着,到处打量。   沈沧用手掌轻轻地扇去香上的火苗:“道观里供奉三清尊神、玉皇大帝比较多,也有其他的。”   宋连云有样学样,扇灭了火苗,把香插到香炉里:“魁县那么多读书人,我猜文曲星的香火一定旺盛。”   沈沧掀开衣袍,跪在软垫上,虔诚地叩首,共叩了三次。   宋连云也跟着沈沧叩首三次。   “公子猜得不错,本观文曲星座前的香火是最旺盛的。”伏云笑呵呵说道。   宋连云砸吧了一下,那文曲星还挺忙,一到有考试的时候翠屏山学堂里的学子们岂不是蜂拥而至?他得一个个看过去,看哪个是有真材实料的,哪个是滥竽充数的。   “你也想拜拜文曲星?”沈沧戏谑,“拜拜也好,有文曲星保佑,你也能少认错几个字。”   宋连云:“……”他不就是在认那堆犯人名字时,有那么几个字不认得,还跟一个暗卫打赌是什么字输了?沈沧还调侃他。   “文曲星在侧殿,二位公子这边请。”伏云也很热情,给二人带路。   宋连云点点头:“也好,我得好好拜拜文曲星,赶明我也去考科举。”   文曲星作为魁县的热门神仙,单独拥有一个殿,殿里只供了他一个,香烛燃出缭绕的烟雾,座前供奉的供品比正殿的三清都多。   其中甚至有一个西瓜,宋连云见了被狠狠震惊到,沈沧说过,西瓜可不是什么便宜水果,能舍得买一个西瓜来供奉文曲星,也是下足了本。   “文曲星平时都这么旺的香火?”宋连云想象了一下考试前的景象。   众。   全都是人。   沈沧出手大方,替宋连云买了最贵的香:“去吧,好好跟文曲星求一求。”   宋连云也不磨蹭,恭恭敬敬地给文曲星上了香,又跪下磕了三下头。   文曲星大人,我宋连云没有读过什么书,不是一个文化人,希望您看见我不要嫌弃。   宋连云闭着眼,先虔诚地给文曲星发了一份免责声明。   我在此,不求自己真能中举,考科举只是一个玩笑话。   如果您真的显灵,那就……多送些既有品行又有真才实学的人进入大启朝廷吧。   宋连云许了愿,慢慢睁开眼。   他希望大启能够好,这样,大启的百姓才能够好,不会过上他从前的生活。   那种除了性命和身体,再无可出卖的生活,不要有。   “二位公子要不要去拜拜月老?”伏云捏着小胡子,“我观二位有桃花* 之相。”   宋连云挥挥手:“谢谢道长,只是我现在还没有挣够钱,不考虑成家。”   沈沧听得一呕,宋连云是不是想要气死他?   “你不去也得去。”沈沧握住宋连云的手,“道长,麻烦您指个路。”   沈沧听不得宋连云嘴里吐出来的屁话,这月老,他就算摁也要把宋连云给摁住拜。   宋连云露出贼兮兮的表情,自以为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你是不是看着洪英和林子然成双入对急了?”宋连云小声哔哔。   沈沧更呕了,他好想把宋连云的脑子打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我不急,我急什么?”沈沧拒绝承认,先把人给拖到了月老殿。   月老殿的香火也挺旺盛,魁县常住的百姓人数不少,总有适龄男女会求姻缘。   在月老殿外还有一棵桃树,桃树上绑了许多红色的布带,是用来求姻缘的。   “可以将心愿写下,再挂到树上,挂得越高越好。”伏云倾情解说。   沈沧当即动手,唰唰落笔。   宋连云没动,沈沧也不好再勉强宋连云,不然宋连云怀疑他动机不纯,之后就麻烦了,只是沈沧写完后,把挂上树枝的活交给了宋连云。   “我给你挂到最高的树枝上去。”宋连云拿好布带,飞身攀上桃树。   沈沧仰头,默默地叹气。   他约莫是病了,对一个来历不明之人,付出了此生所有的兴趣。    第48章   沈沧求了姻缘后, 便出了青山观,去山顶看星星。   夜色如水,洒在蜿蜒的山路上。   白荫带着暗卫们还在打扫房间, 只有宋连云和沈沧一道去山顶。   宋连云一手提着照亮的灯笼, 一手拉着沈沧小心往前走,目光时刻落在沈沧的身上, 注意着他。   沈沧就这么让宋连云牵着自己, 也不提醒宋连云。   终于到了翠屏山的山顶,宋连云找了一处干净的草地, 铺上了一块他从客栈带过来的毯子:“王爷,凑合着坐?”   沈沧欣欣然坐下,舒出一口气,抬头望向天空,宋连云倒是没有说错, 山上的星星要比城里的更亮更大。   至少他在京城, 从未见过此般银河烁烁。   沈沧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他轻声对宋连云说:“确实很美, 看来跟你爬山上来是值得的。”   宋连云骄傲点头,他坐在沈沧的身旁, 目光也随着沈沧的视线投向了浩瀚的星空:“我就说,要是星星不好看,话本里怎么会写?”   沈沧没有看过话本,他对酸腐书生的谋生创作不感兴趣,因而也不知话本里都写了什么。   话本里是如何写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人能一起做这些事情,若是身边无人, 再多的想法也都是空谈。   山风轻轻吹过,带着夜的凉意和草木的芬芳,两个人丝毫未觉,他们的身体在这宁静的夜晚中,悄然靠近,直到紧紧相接。   他们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彼此的呼吸和心跳似乎都与这宁静的夜晚融为一体。   沈沧感到平静而心动,他转头看向宋连云,刚好宋连云也转向了他,目光悄然碰撞,还带着银河星光。   宋连云刹那间忘记了呼吸,他愣愣地望着沈沧,心里发痒,又说不上为什么。   此时转开显得太过刻意,宋连云想了想,往后一趟,还拍了拍:“王爷,躺着看星星很舒服,一起躺啊。”   在宋连云的努力下,气氛被打破,沈沧有那么一瞬间想翻白眼。   沈沧都不敢想,他要是直接告诉宋连云自己对他有意,宋连云那张嘴能说出多令人无语的话来。   最终沈沧还是顺从了宋连云的提议,躺了下来,学着宋连云放松的样子,双臂枕在脑后。   “王爷,是不是从来没有试过这样的放松方式?”宋连云翘起一条腿,悠闲晃悠,“我是不是很机灵?”   沈沧:“你太机灵了。”   宋连云:“……”好像有点阴阳怪气。   没仔细琢磨沈沧究竟是在夸还是在损,宋连云老老实实地看星星。   宋连云来到大启前,没有见过如此多繁星闪烁的星空,他们所有人都住在一个大建筑群,除了最中间boss的住处,其它的地方无论白天还是晚上,总是那么亮,亮得入夜之后根本就没有一点星子的踪迹。   建筑群也不高,都是六层楼,即便是站在楼顶,也望不出去。   现在就很好,不会再有比这更好的了。   到了夜里,山上还是风凉,宋连云便催着沈沧回青山观去歇息,睡一觉再起床看日出。   白荫办事妥帖,已经给烧好了热水,供沈沧沐浴,沈沧一路爬上山出了许多汗,也是想好好沐浴一番,宋连云没跟着去,生怕自己的两只眼睛又看见什么不该他看见的。   青山观的条件一般,洗澡都得排队,宋连云等沈沧洗完再去洗,有些无聊,便在青山观里闲逛起来,没想会碰到伏云。   “道长夜深了还不休息?”宋连云随口一问。   伏云乐呵呵的:“年纪大了,觉少。”   宋连云左瞅瞅右看看,伏云怎么瞧都是刚练完功的样子。   老当益壮。   “公子既然也无事,不如陪贫道一块走走?”伏云提高了手里的灯笼,“等巡了道观再回?”   宋连云反正也无事,就答应下来。   伏云不知是不是见过有求之人太多,因而练就了一副看人识人的本领,连沈沧都不曾察觉到宋连云的情绪,伏云一开口就正中要害。   “公子在忧愁何事?若是不介意,可以说来贫道听听,也好宽一宽公子的心。”伏云主动提及。   宋连云笑笑:“我也没有表现出来,道长怎么知道的?”   伏云:“贫道长居翠屏山,却也不是对山下之事一无所知。”   而最近闹得沸沸扬扬,连山上的出家人都知晓的,也就是缠足案了。   “公子有心,做了好事,不应乐哉?”伏云问,“是什么扰乱了公子的心志?”   宋连云垂眸驻足,不再往前走,停留在穿堂风吹过的小门。   “道长,我手段偏激,或者说心狠手辣。”宋连云自嘲,“我其实,是有那么一丝想法,想要摆脱我的过去。”   他到底是按照杀手来培养的,会的也不是光明磊落的那一套。   宋连云无奈,他本意不想杀人,然而杀人时他又是那么熟练。   伏云静静地听着,手中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投射出两人的影子在石板路上拉长又缩短。   伏云听后,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公子,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才是最要紧的,做人求的是问心无愧,要论沾染血腥,难道不是沙场将士更多?他们不会为此感到忧愁,公子也是如此。”   宋连云抬头,望向伏云的眼睛,灯火在那双沧桑而明亮的眼睛里跳跃,心中似乎有所触动。   伏云送给宋连云一句话:“顺心而为,只要你心中认定了,便去做。”   顺心而为?   宋连云不禁思考起来,他的心是什么?   “公子何不向另外一位公子多取经?”伏云说,“他比公子要坚定,公子拿不准主意时,不妨问问他。”   问沈沧吗?   这倒也是个办法,沈沧能够扛起大启,坐稳摄政王的位置,心性之强大远非常人能比。   “道长,如果是您遇见了恶人行恶,会怎么做?”宋连云好奇。   伏云:“自然是提剑除之。”   宋连云:“不是都说出家人以慈悲为怀?”   “慈悲,是对世人的慈悲,不是对个人的慈悲,更非对恶人的慈悲。”伏云老神在在,“况且,遇恶人不解决,只会令贫道道心不稳,影响贫道的修行。”   宋连云:“!!!”好一个道心不稳。   换作是他,他不狠狠地教训薛无心,也会道心不稳。   宋连云一下就想通了,呼出一口气。   宋连云向伏云深深一拜:“道长,多谢您的点拨,我明白了。”   伏云还礼:“相逢即是缘,公子不必客气。”   ……   沈沧沐浴完毕,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整个人都显得清爽了许多。   拢着雪白的里衣回到房间,房间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人呢?”沈沧问。   值守的暗卫现身:“回王爷,宋公子跟伏云道长巡观去了。”   沈沧挥手让暗卫下去,自己先躺到了道观简单的床榻上。   宋连云竟然和伏云能聊得投机,出乎他的意料了。   伏云……直觉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宋连云跟他说说话也行。   当然,要是伏云能够点拨宋连云,叫宋连云好好感悟一下月老的关照,那是更好不过。   沈沧想到自己今天在月老殿求姻缘时,宋连云那副不开窍的模样就郁闷,到底是哪个家伙培养的宋连云?真给人练成了不通情感的杀人工具!   也就是祸害宋连云的人不在大启,否则沈沧就是掘地三尺都要找出罪魁祸首来暴打一顿。   宋连云在伏云那大受启发,心情相当不错,洗澡时都哼着曲儿,一直哼回了房间。   蜡烛已经燃烧过半,沈沧在房间里等的时间不短,见宋连云回来了,赶紧催促:“不是说明日要早起看日出?还不早点睡下?”   沈沧感觉,自己像个独守空床的怨夫。   宋连云:“马上马上。”   将房门掩上,只留窗户通风,宋连云吹灭烛火,迅速爬上床。   “王爷怎么不自己睡?等我等累了吧?”宋连云狗腿地说道,“王爷真好。”   沈沧喉间溢出一声哼笑:“你以为是个人都在本王面前有此等面子?”   宋连云当即:“还是王爷对我最好了,我都记在心里,一点没忘。”   沈沧侧过身,轻轻拍了拍宋连云的肩膀:“快睡吧,明日还要早起。”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宋连云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很自然地接受了和沈沧同床共枕。   夜深了,山中的寂静被偶尔传来的虫鸣打破。   ……   第二天天色尚早时,沈沧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身旁的宋连云还在沉睡,不知是梦到了什么,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   宋连云安睡时,出众的容貌显得更加吸引人。   沈沧没起,他伸手,一点点靠近宋连云的脸庞,宋连云很敏锐,即使睡得放松警惕,沈沧也不敢动作太大,怕惊扰了宋连云。   沈沧的手指轻轻触碰到了宋连云的脸颊,那温热的触感让他心中一动。   要不是宋连云还在睡觉,他一定捏着宋连云的脸上上下下来几圈。   沈沧收回手,轻轻叹了口气,默默躺回去平复。   在道观里生出了世俗的反应,实在是太失礼。   沈沧重新闭上眼睛,尽管心中波澜起伏,他还是尽力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   竟不知是不是以往过得真的太素了,亦或是天气炎热导致的冲动,他最近总是忍耐不住。   动心、动情,欲罢不能。   夜终究拦不住天光,纸终究保不住火,云和雨终究要相会。   沈沧心想,自己得换点旁的什么方式,来刺激刺激宋连云了。    第49章   宋连云还睡着, 再睡就赶不上日出,沈沧一把给宋连云薅起来:“醒醒。”   “嗯?”宋连云迷蒙睁眼,“王爷, 你醒得好早。”   沈沧:“本王自是不像你, 想看日出还不早早起床。”   宋连云:“……”行,他清醒了。   “很少会睡成这样。”宋连云利落下床, 穿好鞋子去拿二人的衣服, 还不忘解释,“我一定是因为在王爷身边才会睡得如此安心。”   沈沧呵呵:“你是在何处学的油嘴滑舌?”   宋连云囫囵转了个圈, 穿上外袍,对着沈沧据理力争:“王爷凭什么说我油嘴滑舌?我哪里油了?我哪里滑了?”   沈沧幽幽:“你还想证明给本王看?”   证明?怎么证明?   宋连云系腰带的手忽然一抖,腰带落到了地上。   沈沧刚刚,是不是在调戏他?   “多大的人了,还毛手毛脚。”沈沧纡尊降贵拎起宋连云的腰带还给他, “看来是手上油滑。”   宋连云默默接过腰带, 再不说话,油也好滑也罢, 统统闪开!   沈沧见宋连云不再言语,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边走边说:“快些跟上,日出不等人。”   宋连云紧随其后,两人一同踏出房门,迎着清晨的微风,向着山顶走去。   起床后磨蹭了一会儿,二人行至山顶,天边已经渐渐染上了日出的光晕。   沈沧负手而立,目光远眺, 清晨的风吹乱他尚未梳起的墨发,颇有仙人之态。   宋连云人生第一回跟人一起欣赏日出,有几分按捺不住的兴奋,在太阳越过山峰,出现在眼前那一刻,就疯狂地拽着沈沧的手臂摇晃:“王爷你快看!真的好看!”   沈沧被宋连云晃得趔趄,这劲儿,是真大啊。   沈沧稳住身形,嘴角微微上扬,却装作不为所动:“嗯,确实不错。”   他的目光依旧凝视着远方,但眼角的笑意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愉悦。   太阳跃升过山头后,逐渐变了颜色,金灿灿的,随着日光逐渐铺满整个天际,山间的雾气开始慢慢散去,金色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融为一体。   “宋连云,”沈沧突然开口唤他。   “怎么了王爷?”宋连云看向沈沧。   沈沧目光深邃,仿佛要将宋连云都揉进其中:“我祝你往后每一天,都如日升,璀璨烂漫。”   宋连云心脏怦然一动。   听到沈沧这般祝愿,宋连云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半晌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初升的日光映在他的眼中,却都比不过沈沧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许久,宋连云才轻声说道:“王爷,谢谢你的祝福。”   两人静静地站在山顶,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谁也没有再说话,仿佛这世间的一切喧嚣都与他们无关,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和这壮丽的日出景象。   太阳彻底散去了霞光,缀于天上,沈沧率先打破了沉默:“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宋连云应了一声,跟在沈沧身后,沿着来时的路回青山观。   短短的一段路,宋连云的心情翻涌了好几次,久久不能平静,沈沧那句祝福在他的心底砸起了层层涟漪,而且再不会停下。   宋连云有个大胆的想法,他觉得沈沧对他是那方面的意思。   但是这可能吗?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启摄政王,即便沈沧是个断袖,那也有的是人愿意当沈沧的枕边人,沈沧会喜欢上他?   宋连云怎么想都感觉荒谬。   回到青山观,白荫已然备好了热水,只等着沈沧回来便可洗漱。   白荫察觉到宋连云在走神,趁沈沧洗漱时悄悄靠近:“你不是跟王爷去看日出了?怎的还不高兴?”   宋连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高兴了?”   白荫指着自己的眼睛:“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去。”宋连云懒得搭理白荫,就没有见过白荫这么八卦的暗卫。   白荫讨了个没趣,嘟囔着嘴走开,端上沈沧用过的水踏出房门。   一行人并不留在青山观用早饭,和伏云告别后便启程下山。   早上没那么热,下山时还吹着风,就连沈沧都轻易走下了山,没用宋连云帮忙。   坐上回县城的马车,沈沧直犯困,在青山观睡得不太舒坦,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马车,困意顷刻间便上了头。   “王爷困了就睡吧。”宋连云见状就给沈沧递垫子,“靠着歇息一会儿,回到县城我再叫王爷起来。”   “也好。”沈沧没勉强自己,两眼一闭就开始困觉。   宋连云直勾勾盯着沈沧,注意着沈沧的呼吸。   好像已经睡着了?   “王爷?”宋连云低声唤道。   沈沧皱眉“唔”了一声,却没有更多的反应。   宋连云歪头,凑得更近些:“沈沧?”   沈沧依旧没有回应。   “沈沧,你是不是……”   是不是真的有点喜欢我?   宋连云握紧了拳,却没有把话说完的勇气。   马车颠簸了一下,沈沧眼看着就要倒,宋连云手疾眼快接住了人,径直让沈沧枕在了自己的身上。   宋连云:“。”啊这。   算了,把沈沧叫醒怕是不好睡,就这么着吧。   宋连云纵容沈沧占据自己的大腿当枕头,让他睡得更舒适一些。   马车在山路上颠簸,但沈沧似乎并未受到太多影响,宋连云放下心,自己也闭目假寐。   在宋连云闭上眼睛后,沈沧掀开一丝眼缝,嘴角弯起不易被发现的弧度。   胆小鬼,连问都不敢问啊。   马车驶入县城,车外多出了嘈杂的声音,宋连云轻轻摇醒沈沧:“王爷,我们到了。”   沈沧缓缓睁开眼睛,恰当地带上一丝困惑:“本王怎么躺你身上了?”   宋连云:“路上马车被颠了一下,王爷没被颠醒,被颠倒了。”   沈沧露出了然的神色:“原来如此,一路上辛苦你照顾。”   宋连云汗颜,他辛苦什么?提供了两条腿当枕头吗?   沈沧整理了一下衣襟,然后迈步走下了马车,宋连云紧随其后,在客栈前下了车。   福乐客栈既做住宿的生意,也做吃饭的生意,此时正是众人用早饭之时,客栈里的人还不少。   宋连云一眼就瞅到了一位熟人,正是洪安。   “王爷,洪大人也在客栈。”宋连云指了指洪安就坐的位置。   沈沧:“那我们就去跟洪大人拼个桌。”   洪安作为知县,虽说他没有什么官威,寻常百姓也还是不敢和他同桌的,因此洪安独自一人占了一张八仙桌。   “洪大人,巧遇。”沈沧施施然坐下,“怎么洪大人也在客栈用膳?没在家里用?”   洪安见到来人,拱手:“昨晚不曾回家,只在县衙草草睡了一会儿,想着赶紧把案子料理完毕。”   “洪大人夙夜在公,大启有你这般官员,是大启之福。”沈沧不吝夸赞。   洪安摆摆手:“公子谬赞了,我受之有愧。”   沈沧笑笑,没再说什么。   宋连云坐在了洪安的对面,很清楚地看见了洪安眼下的乌青,果然熬夜了,也不知洪安能不能熬得住,怎么说也是一把年纪了。   “二位公子是从外边回来?”洪安问道。   “正是,我们去了翠屏山。”沈沧目光扫过宋连云,“昨个晚上一起看星星,今天清晨一道看日出来着。”   默默扒饭的宋连云:“???”有必要跟洪安说得这么清楚吗?   洪安听是翠屏山,感慨了一句:“翠屏山啊,翠屏山的青山观倒是很灵验。”   宋连云露出八卦的眼睛:“洪大人去求过?”   洪安神色有一瞬间的痛苦:“求过。”   “大人求什么了?有多灵验?”宋连云好奇不已,洪安也不像是会寄托神灵的人。   洪安叹气:“我曾到青山观去替小女洪英求姻缘。”   洪英的母亲早逝,洪安独自拉扯女儿长大,只是他确实不太会养孩子,洪英及笄之后迟迟没有定亲,给洪安愁得直挠头。   洪安也找了些青年才俊给洪英相看,洪英愣是一个没对上眼,洪安无奈之下,才学了魁县百姓们,上翠屏山去求神仙。   “小女在那之后,得了姻缘。”洪安破罐子破摔,“那个姻缘二位公子也都认得。”   也就是林子然。   洪安也是万万没有想到,他找的青年才俊洪英没有喜欢的,不是洪英眼光太高,而是洪英跟别的姑娘家不一样,她要当男人上面的那个。   洪安哀怨:“小女的姻缘难得,我也就随她去了。”不然还能怎么办?   宋连云垂下头,洪安提起这码事儿,他就回想起了林子然问他要怎么圆房。   就让这个话题揭过吧,他真的不想再回忆起。   “洪大人何须忧虑?”沈沧宽慰,“洪小姐是性情中人,亦是有才能之人,日后必定大有成就,定不会辱没门楣。”   宋连云又一次被沈沧说的话吸引。   洪安听沈沧如此说,心中也感骄傲,他的女儿自然是出色的。   只是……   “公子说笑了,这世间哪有多少女子作为的天地?”洪安清楚,大启比起前朝已然开放很多,女子的处境却也未能和男子一样。   沈沧高深莫测:“有没有,也不是大人猜了算的。”   宋连云深感震动,沈沧的意思,是要让女子也做官?不是皇宫里的女官,而是能和男人们一样考取功名的朝廷命官?   沈沧他……真有魄力。   宋连云的心又开始“怦怦”,控制不住自己要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沈沧身上。   难怪有许多阴沟里的老鼠针对沈沧,想要致沈沧于死地,有沈沧在,老鼠的利益自然会分崩离析。   那……他就站在沈沧身边,保护沈沧,直到永远。   就算是攒够了钱,攒了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他也不走。    第50章   “行李都收拾好了?”沈沧摇着扇子, “你买那一大堆东西,可得收好了,掉了也不兴回头拿。”   宋连云分别回答:“收拾好了, 不多。”   自沈沧差了暗卫去州府送谕令, 已经过去了好几日,今天便是州府派人来传达沈沧谕令的日子。   洪安不是傻子, 堂堂摄政王的亲笔手谕都下达到他面前了还能什么都察觉不出来, 沈沧不想麻烦,昨天晚上就吩咐了众人收拾行装, 今日离开魁县。   “我订了茶楼,能看到薛无心斩首。”宋连云问,“王爷要不要一起看?”   沈沧:“陪你去。”   宋连云喉咙一滚,真、真是好容易叫人误会的话。   福乐客栈这头忙着为出发做准备,县衙那头则是兵荒马乱。   长史亲自驾临魁县, 洪安带着全县衙的人去迎接。   “下官不知祝大人前来, 有失远迎,还望祝大人莫要怪罪。”洪安面对自己的顶头上司还是有几分紧张。   祝文鸿是一州长史, 穿着官袍来到魁县,那必然是代表刺史大人来的, 只是洪安不清楚祝文鸿是因何而来,若是说值得州府关注的事情,也就是缠足案了,莫非州府是派人来问责的?   “宸王有旨,洪安接旨。”祝文鸿拿出了一封折子,高高举至胸前。   洪安一听,立刻跪下,心中忐忑不安。   他怎么也想不到, 祝文鸿带来的竟然是摄政王的旨意。   “臣,魁县县令洪安,接旨。”   沈沧给的手谕相当之简洁,只有一句话,毫无辞藻修饰。   祝文鸿高声念出沈沧的手谕:“犯人薛无心,罪大恶极,当斩立决。”   洪安伏在地上的身子颤了颤,他惊愕不已,摄政王居然会知道薛无心?   “洪大人,接旨。”祝文鸿道。   洪安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缓缓站起,接过祝文鸿手中的折子,双手恭敬地捧着:“臣,接旨。”   祝文鸿伸手扶了一把洪安:“洪大人,宸王有令,命我监斩,你也抓紧时间,贴出告示,让魁县百姓都知晓此事,王爷说了,午时三刻,薛无心的人头必须落地。”   洪安拱手道谢:“多谢祝大人提点。”   把沈沧的手谕交给人收好,洪安立马就去布置,不管宸王是怎么知道了魁县的案子,既然宸王要薛无心今天赴死,薛无心就活不到明天。   衙役们提着锣在县城里四处奔走,宣告今天午时三刻薛无心要处斩的消息,对薛无心恨的人多,恨之入骨的更是不少,听到衙役们这般说,立马就沸腾了,决定回家带上家人一起去看。   洪英也得了消息,她原本正陪着林子然换药,听到洪成来报,说是祝长史带来了宸王的手谕,要处死薛无心,很是惊讶。   “宸王远在天边,却有手谕下达魁县。”洪英心受震撼,这就是大启的摄政王吗?果真是手眼通天。   “阿英,我也想去看。”林子然也是受害者,自然不会错过。   洪英也是,能亲眼看着薛无心这个祸害伏法,才能平复她心里的那股气。   洪安在衙役的协助下,已经将告示贴满了魁县的每个角落,确保了消息的迅速传播,据衙役们传回的消息,刑场已经围满了百姓,就等着看薛无心人头落地。   到了午时,洪安亲自带人去了大牢提人。   薛无心被沈沧一通收拾,又没有大夫给看伤,夏日炎炎,伤口没有丝毫恢复,还有所恶化,照这样下去,薛无心不死也得废。   洪安驻足在关押薛无心的牢房外,很是唏嘘,这人就不能做坏事儿,人在做,也有人在看。   “大人,时辰差不多了。”衙役小声说。   洪安:“把他押到刑场。”   衙役开了牢房的锁,重重地把薛无心提起来,跟提物件似的。   “薛无心,你的死期到了,走吧。”衙役将枷锁套上,“咔哒”合上,钥匙放好。   薛无心被收拾得惨烈,这会已经没有力气叫嚷,只有两眼流露出对死亡的恐惧。   “我、我知错了……”薛无心竭尽全力,嘶哑着嗓子求情,“饶了我……”   洪安拂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带走。”   何况薛无心哪里是真知错?分明是怕死,要真放了他,以后还是会为非作歹。   衙役把薛无心押上了囚车,一路往刑场去。   不止是刑场围了百姓,连去刑场的路上也有,道路两旁的百姓对瘫软在囚车里的薛无心指指点点,一声声大骂灌入薛无心的耳朵里。   薛无心听着四周的咒骂声,心中满是绝望。   他活不了了。   宋连云在茶楼的包厢里,听着人声越发地吵闹,便知是洪安押着薛无心前来受死了。   “啊,太阳真不错。”宋连云推开窗,被正午的阳光晒了个正着。   “王爷,我看话本子里写的,百姓们会用臭鸡蛋和烂菜叶子扔罪犯,我怎么没看见?”宋连云用手挡住阳光,远眺。   沈沧:“……何不食肉糜?”   “百姓家里怎么会有放到发臭都没有吃的鸡蛋和菜?”沈沧走到宋连云的身旁,叠指敲了敲宋连云的脑门,“少信话本子。”   宋连云大为震惊,沈沧刚刚敲他脑瓜崩的动作,是不是有点那啥?   沈沧会这么敲白荫他们吗?会这么敲沈沐淮吗?   都不会!   沈沧的举动让宋连云心中泛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宋连云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沈沧就是对他有意思。   “洪小姐和林公子也来了。”宋连云转移话题,“说不定柳娘也会来。”   沈沧淡淡“嗯”了一声:“来看看也是好的。”   囚车缓缓驶过街道,终于在刑场停下,刽子手已然准备就绪,怀里抱着一把雪亮的大刀。   刑场上,洪安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站在高台上,等待着时辰的到来。   祝文鸿也坐在邢台之上监斩,顺便四处搜寻,看看能否发现宸王的踪迹。   “大人,午时三刻已至。”衙役禀报,“可以行刑。”   洪安高声宣布:“时辰已到,薛无心,你罪大恶极,今日伏法,以正视听!”   衙役把薛无心拖上邢台,按在地上,刽子手端起碗,饮了一口酒,喷洒在大刀上。   薛无心战栗不止,几乎要尿裤子。   洪安扔出手中令箭:“斩!”   随着洪安的话语落下,刽子手举起了手中的大刀,阳光下刀光一闪,薛无心的人头应声落地。   围观的百姓无一人感到害怕,相反,他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心中的愤怒随着薛无心的死得到了释放。   宋连云感慨:“杀人不过头点地。”   沈沧却只是淡淡地望着窗外,对这一切早已习惯,他下令杀的人,要比洪安多得多。   他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宋连云身上,语气平静地说道:“这世上,有些罪恶,不是死亡就能赎清的。”   宋连云赞成:“所以最好地府存在,叫他们死了之后去滚刀山下油锅。”   沈沧:“……”行吧。   随着薛无心的死,魁县的百姓终于可以安心,这个曾经搅动了整个县城的祸害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洪安知道,接下来他要做的,是尽快平息这场风波,让魁县恢复往日的宁静。   决计不能耽误下个月的诗书大会。   薛无心人头落地,宋连云也就不再多呆,一行人悄悄出城。   “王爷,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宋连云扒着车窗,还挺舍不得离开魁县。   “回船上。”沈沧说。   “这就回去了?”宋连云回头,“王爷不是要微服私访?不继续访?”   沈沧:“本王不能离开陛下身边太久。”   宋连云想想:“那倒也是。”   沈沧下船前安排好了一切,却也有计划赶不上变化的时候,还是尽早回去比较放心。   “你还想玩?”沈沧问。   宋连云义正辞严:“王爷说的是什么话?我是为了玩吗?”   沈沧顺从:“好好好,你不是为了玩。”   宋连云一噎,沈沧这个语气,有点宠溺了啊。   “对了,王爷不是说有两份手谕?一份是处死薛无心的,还有一份是什么?”宋连云再次转移话题。   沈沧* 目光深深:“本王给了洪英魁县县尉的官位。”   宋连云目瞪口呆,沈沧可真是个行动派,来真的。   魁县县衙,洪安正欲送祝文鸿离去:“祝大人今日辛苦,只是魁县还有许多没有料理干净的事情,怠慢了大人,还望大人勿怪。”   祝文鸿自是不会怪罪,他也不敢怪罪,洪安得了宸王的青睐,那可不一样了。   “洪大人,令千金可在?”祝文鸿又取出了一份折子,“宸王还有一道旨意是给令千金的。”   洪安属实是摸不着头脑了,宸王怎么还关注到他女儿了?   “下官派人去叫她过来。”洪安当即就遣人回府。   洪英听闻祝文鸿带来了宸王的旨意,是给自己的,也吓了一大跳,宸王怎会知道她?   林子然不放心:“阿英……”   洪英安抚道:“没事,要真有什么,祝大人就该带人抄家了。”   要接旨不能随意,洪英对镜梳妆整理妥当才去了县衙。   “洪英接旨。”祝文鸿高声。   洪英跪下:“洪英在。”   祝文鸿展开手谕,沈沧先是用一大堆词夸赞了洪英,最后才是任命。   “即日起,洪英担任魁县县尉一职。”   在场的所有人都傻眼,摄政王大费周章地任命了一个女子当县尉?   “洪县尉,接旨。”祝文鸿提醒。   洪英带着怔神叩首:“臣……谢恩。”   她当县尉了,她一个女子当上县尉了。   “宸王看重洪县尉,洪县尉自当不负王爷信任,不负朝廷命官的身份。”祝文鸿勉励一番,“本官也期待洪县尉做出一番成绩。”   洪安呆若木鸡,他女儿真的得了摄政王的看重?   可是他们从未见过摄政王。   不、不对!   洪安脑海里忽然就涌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微服私访。   而在洪安见过的人里,和缠足案有直接接触的,又看着就身份不俗的人……   那位公子,是宸王沈沧?!    第51章   陆路和水路行进的方向有所不同, 沈沧也是在路上赶了好几日才回到船上。   回到船上时正是午后,沈沐淮在房间里午睡,还不知他敬爱的皇叔已经回来。   沈沧一回来就召了人来问这段时日沈沐淮的状况, 高兴这个贴身伺候的自是跑不了, 季安学作为太傅也被叫来。   “陛下可有好好做功课?在地方官员接驾时表现如何?”沈沧太了解自己的侄子,第一句开口问的就是课业。   季安学很是沧桑地行礼:“王爷, 陛下、陛下他功课有好好做, 只是……”   听到季安学充满了转折的语气,宋连云默默伸出手, 捞了一块瓜。   让他康康沈沐淮干了什么,都给季安学干得一言难尽了。   沈沧看季安学的神情,按了按扳指:“太傅直说便是。”   季安学长叹:“陛下给地方官员递上来的折子写的批复,实在是有失体统……”   有失体统?   沈沐淮到底干嘛了?   “王爷,要不你把折子拿来瞧瞧?”宋连云撺掇。   沈沧:“……”   你那是想让本王看?分明是你自己好奇。   “高兴, 去将陛下批阅的折子都取来。”沈沧吩咐道。   高兴一脸愁苦地去取折子。   很快, 高兴就捧了一堆折子过来:“王爷,这些都是地方官员递上来的折子。”   宋连云挪到沈沧的身后, 给自己找了一个最佳观看点。   沈沧随意抽了一本折子翻开,是很规矩的请安内容, 问候皇帝身体,再往后翻就是颠来倒去的辞藻,像是在凑数,把折子给写长。   沈沐淮批阅:朕安,卿无可奏之事,不必再进言。   是,也就是沈沐淮看了半天,发现全是废话。   “不是很正常?”沈沧把折子一合, 丢到一旁。   地方官员不比京城官员,有朝见皇帝的机会,那皇帝巡查四方到了民间,官员们自然是要递请安的折子的,递了折子,哪怕皇帝不看,至少也能说明心里是记挂着皇帝,要是不递,被人安上一个藐视君威的罪名也是有的。   季安学:“王爷,请再看。”   沈沧便继续翻开地方官员的请安折子。   多看了几本折子,沈沧就明白为何季安学一副难言之态了,敢情是因为陛下到后边不耐烦了,给批复的基本上都是:朕知道了,全是屁话之类的,甚至还有的折子,就一个相当潦草的“阅”。   “陛下不喜欢看过分夸张的溢美之词,也无妨。”沈沧看完了折子,很是淡然。   季安学不淡定了:“王爷,陛下都用上粗俗之语了!”   沈沐淮是皇帝,还是得讲究一点儿,不然像什么话?   “话糙理不糙嘛。”宋连云点评。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宋连云的身上。   高兴急得直朝宋连云使眼色,您可快别说了,季太傅一辈子文雅人,哪里见过这种?   宋连云也意识到他说出了声,抱歉地笑了笑:“那什么,你们继续,我先走一步。”   季太傅两只眼睛都瞪大了,他以后还要在季安学手下读书,此刻还是先溜比较稳妥。   “上哪去?给本王回来。”沈沧逮住宋连云,“你是陛下的伴读,理应一道听着。”   宋连云:“???”依的哪门子理?   无奈地坐回原位,宋连云心里嘀咕着,这伴读的活儿,好像不是这么干的才对。   “你说说,话糙理不糙,是怎么个不糙法?”沈沧不仅没有放宋连云溜之大吉,还直接点上了名。   宋连云指向自己:“我?王爷,你确定?”   他读过的书还没有沈沐淮多呢,真的要听?   季安学也投来目光:“宋公子天资聪颖,我也想听听你的看法。”   宋连云猛吸一口凉气,不得了,皇帝的叔叔和皇帝的老师都在期待他的嘴里能说出什么道理来。   宋连云见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说:“陛下迟早要长大自己独当一面,王爷也不会永远都看着陛下,倒不如叫大启的官员们知道,陛下不是一个好糊弄的孩子,而是一位有脾气的天子。”   高兴站在旁边,腿都吓软了,哎哟他的亲娘!满朝文武都不敢当着沈沧的面谈论此事,宋公子胆子也太大了!   阿弥陀佛,希望王爷不会动怒,不然陛下就没有伴读了。   季安学也陷入了震惊,他是清楚沈沧为人的,若沈沧真有掌权的想法,自是不会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好生教导陛下,只是敢在沈沧面前直言不讳的人,怕也没有几个。   宋连云说完,见大家都很沉默,讪讪道:“你们不是想听我说?”   沈沧笑了笑:“说得挺好。”   有沈沧发话,气氛才轻松起来,季安学和高兴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不过……   两人都悄悄瞅宋连云,宋连云妄议,沈沧没有生气,还笑了,看来是真的很宠爱宋连云,换做旁人,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都是轻的。   沈沧的宽容让季安学和高兴都感到意外,但宋连云并不感到意外,沈沧是真心希望沈沐淮能够成长为一个独当一面的皇帝,坐镇大启江山。   “陛下虽然年纪尚小,却也不是一个不通事理之人,太傅之前是如何教导陛下的,日后还是怎么做,至于别的,我们就不干涉了。”沈沧发话。   季安学躬身:“是,臣记下了。”   “王爷,陛下批阅的折子……”高兴小心问道,“该如何处理?”   沈沧:“着人送回官员手上去。”   高兴心颤了颤:“是,奴婢遵命。”   请安折子的事解决了,季安学才向沈沧回禀沈沐淮的功课。   季安学说沈沐淮出来之后很有长进,大抵是见的人和物都多了,心性眼界也都不同了,更能体察民情。   沈沧对季安学很是信任,并不担心季安学会帮沈沐淮说清,加之他也亲自看过了沈沐淮的课业,完成得是不错。   问过了季安学,沈沧遣他回去休息,又叫来了白度。   白度明面上是在编的朝廷命官,皇帝出巡这段时间都负责保卫,每天兢兢业业,宋连云都很少见到他,再见总感觉白度跟之前比起来又不一样了。   “白大人好久不见。”宋连云主动打招呼,“我给你带了礼物,白荫帮你拿回你房间了。”   白度教宋连云内功,宋连云没有忘记,还是惦记着回报一二,这次在魁县买的礼物就有送给白度的。   “那我不客气了。”白度点点头,收了宋连云的礼物。   “白度,近来队伍可安好?”沈沧开门见山地问道。   白度:“回王爷,一路平安,未曾发生过危险。”   沈沧颔首:“你的能力本王是有数的,只是后面就要到原州,你辛苦些,把保护陛下的计划做得更周全。”   宋连云:“王爷,原州有什么不一样的?”   沈沧挑眉:“想知道?”   宋连云:“话都说出来了,那肯定想听。”   白度虽守在沈沧身边的时间少了,却也没少听闻沈沧跟宋连云之间的某些事儿。   先前没有亲眼见过还不觉得,这会目睹了,总觉得自己的存在很多余。   白度想不通王爷为何那么多人看不上,偏偏看上了宋连云,但只要王爷喜欢,是谁都不要紧。   “其实也不是什么多隐秘的缘由。”沈沧挥手先让自觉尴尬的白度退下,“你想听本王就讲给你听。”   宋连云下意识捂住耳朵,又来了,沈沧又说暧昧不清的话。   成年人能不能有点分寸感?   少挑。逗他行不行?   沈沧:“……你捂住耳朵做什么?”   宋连云嘴硬,不承认是自己的耳朵受不了沈沧那么具有调。情意味的调调:“我耳朵突然痒了一下。”   说着,宋连云把手放下来。   沈沧额角一跳:“现在不痒了?”   宋连云:“不痒了。”   沈沧一时之间不知该说点什么好,而且,他还有点手痒。   想用撸猫的手法把宋连云从头到尾给撸一遍。   宋连云心中一凛,在沈沧深不可测的目光下顺过一把扇子:“王爷,你都勾起我的好奇心了,快说快说。”   吹上了宋连云扇出的风,沈沧静了静。   做人,就是要心静。   静好后沈沧才慢慢同宋连云解释:“当年太宗皇帝建立大启,有些人身负从龙之功,他们没有做真出格的事,太宗皇帝也不好处理,干脆把他们的子孙后代封了爵位,全部打发到了原州。”   原州是有着从龙之功的家族,原州外一圈都是由太宗皇帝的亲信驻守,为的就是看着原州,这个习惯一直延续至今。   “太宗皇帝原本想的是把他们扔到原州,他们能为了争夺利益互相掣肘,最好是互相消耗。”沈沧惋惜,“只是太宗皇帝失算了,原州的世家没有选择敌对的路,而是走到了一块儿。”   原州世家几代联姻,世家与世家之间的关系越发密切,动其中一个世家,就要牵动整个原州,而原州的官员也都是世家的姻亲,全部串在了一条绳上。   “和先前料理掉的蠢货不同,原州那群人要难对付得多,他们的欲望也越来越膨胀,光是一个原州可不够填饱他们的肚子。”沈沧冷冷说起。   特别是在沈澜驾崩后,留下孤儿寡母,想控制这对孤儿寡母的人又何止是京城里有?原州世家认为大启江山是他们打下来的,当然也想做这天下的主。   如果不是沈沧半路杀出来,拿着沈澜的遗诏上任摄政王,大启会落到谁的手上还真不一定。   宋连云目光微动:“王爷,我会保护好你的。”   他说到做到。   沈沧注视着宋连云,良久才道:“那本王的性命,就拜托给你了,阿云。”   宋连云:“!!!”   沈沧能不能别在正经的时候喊他“阿云”?    第52章   沈沐淮一觉醒来就听人说宋连云跟他皇叔回来看来, 宋连云还给他带了礼物。   许久未见自己的伴读,沈沐淮很是想念,立马就去找宋连云。   没有宋连云的日子, 他读书都没有伴儿, 很是寂寞。   “宋大人,好久不见。”沈沐淮抱住宋连云的腰, “你跟皇叔独处的这段时间是不是很快乐?”   宋连云拎开沈沐淮:“陛下, 臣没有跟王爷独处。”   他们是去微服私访的,又不是去度蜜月的, 怎么可能独处?   沈沐淮疑惑仰头:“难道宋大人没有在此期间跟皇叔培养感情?”   宋连云:“???”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胡说些什么?   “陛下是不是听到了有人说什么?”宋连云蹲下。身,很严肃地说道,“陛下不要相信流言蜚语。”   沈沐淮歪头:“宋大人难道不是要当朕的皇婶?”   宋连云瞳孔地震,谁?是谁到沈沐淮的面前胡说八道了!   这下宋连云可为难了,他既不能说他和沈沧是在演戏, 演戏要演全套, 除了他们两个人谁都不能说,又不想给沈沐淮留下错误的印象, 不然以后沈沐淮突发奇想,给他赐婚那还得了?   宋连云深吸一口气, 不否认也不承认,主打一个蒙混过关:“陛下,臣和王爷在外,是以兄弟的身份。”   沈沐淮若有所思,不大个人脑袋瓜转得还挺快,宋连云心里直“咯噔”。   “陛下是起床就来找臣了?还没有见过王爷吧,走,我们一起去找王爷。”宋连云不由分说, 拉上沈沐淮直奔沈沧那儿。   麻烦是沈沧惹出来的,跟他没有关系,还是交给沈沧来解决的好。   沈沐淮就这样被宋连云逮去了沈沧跟前。   “王爷,陛下来了。”宋连云推着人进门,“王爷跟陛下解释解释,我们是去微服私访的,可没有谈情说爱。”   重点是让你侄子别再瞎打听了,免得露馅!   沈沐淮乖乖向沈沧问好:“见过皇叔。”   沈沧从宋连云急切的目光中看出了宋连云的真实意图,很是配合:“陛下小小年纪,少打听大人的事情。”   “啊?不能问吗?”沈沐淮感到失落。   沈沧一本正经地骗小孩:“陛下要关心的不是这个,也无须把心思花费在这上面,我相信陛下明白其中道理。”   宋连云觑着沈沐淮单纯的眼睛,不,他觉得沈沐淮可能不明白。   不过沈沐淮也不会质疑他的皇叔,压根不会想到他敬爱的皇叔是在帮着宋连云忽悠他。   “朕以后不问了。”沈沐淮表态。   沈沧趁机把沈沐淮扣下:“陛下午睡醒了,那就过来处理政务。”   沈沐淮见状不妙,拔腿就跑:“皇叔朕天天处理政务,今天休息一下嘛!”   很可惜沈沐淮没能跑掉,被宋连云一只手抓住,把人给按在了书案前。   二人打起配合来得心应手,沈沐淮应当是不会再关注他们那不存在的感情到底发展到了哪一步。   沈沐淮无奈地坐下来,面对着一堆奏折,在他皇叔的威压下老老实实干活儿。   把沈沐淮丢去处理政务,沈沧自己倒是和宋连云坐到了一边去,吩咐人准备瓜果茶水,开始唠嗑。   沈沐淮努力支棱起耳朵偷听,奈何声音太小,他什么也听不清。   “王爷,还是你有办法。”宋连云给沈沧竖大拇指,“三言两语就能搞定陛下。”   沈沧:“带了陛下好几年,也算是轻车熟路。”   宋连云一瞬了然,沈沧原来是忽悠沈沐淮忽悠习惯了,沈沐淮对此适应良好。   “还是早日回到京城吧。”宋连云挂上淡淡的愁容,“再演下去,我都能成宸王妃了。”   沈沧古怪地笑了一下,没说话。   宋连云敏锐抬眼,刚刚沈沧笑得好奇怪,是不是有什么小算盘?   感到了一丝丝危险,宋连云连沈沧的瓜果茶水都不要了,径直开溜。   “那什么,我跟大家也许久未见了,先回去打个招呼。”宋连云说完就跑,快如疾风。   沈沐淮望着宋连云的背影,好生羡慕。   “陛下在看什么?”沈沧“温馨”提醒,“陛下快点处理政务,别耽误了今天做功课。”   沈沐淮:“……”   果然,他和宋连云不能比。   宋连云溜回了自己的住处,狠狠喘了一口气,不得了,沈沧的态度真的太要命了,一想到他们还得继续演,晚上还要睡一块儿,宋连云整个人都麻了。   “好久不见公子了!”周全刚给宋连云收拾完行李,就见宋连云没在沈沧处,而是回了房间。   “咦?公子很热?脸都红了。”周全连忙拿了扇子冲宋连云猛猛扇,“我给公子扇扇风。”   宋连云闭眼:“我不热。”   周全扇得动作轻了点儿。   “公子一路上可高兴?难得有机会见识京城之外的风土人情呢。”周全贴心询问。   “挺好的,你呢?”宋连云问,“你们也很少有机会能到处看看吧?”   周全一拍脑门:“差点忘了,下船后有一次到岸上采买,我去给公子买了必需的东西。”   说着周全就跑去拿了一个裹在布里的东西回来。   宋连云摩挲着下巴,看起来是个盒子,不过有点矮,放的东西大不到哪里去。   会是什么?   “公子,这可是好东西。”周全神神秘秘地拆开外层的布,露出一本书。   宋连云:“???”一本书,有什么特别的?   周全双手奉上:“公子,这本书里写的内容有大用。”   宋连云一脸拒绝,这书连个书名都没有,像非法出版的。   “周全,你确定你不是被卖书的人给骗了?”宋连云真的很怀疑。   “哎呀不是!”周全把书翻开,“这书里写的是夫妻之间的事儿!小的可是经过认真挑选才决定买下它!”   宋连云惶恐:“什么玩意儿?”   大家还真把他当沈沧的枕边人了啊?   周全滔滔不绝地推荐:“公子,书里写了好多夫妻之间要怎么维持恩爱的法子,小的看了,很有道理,公子多翻翻准没错。”   没错个鬼啊!   他跟沈沧维持什么恩爱维持?   “你是怕我在王爷那儿……失宠?”宋连云觉得“失宠”两个字好烫嘴。   “呸呸呸!”周全赶紧,“公子可不兴说这般不吉利的话,应验了可怎么好?”   宋连云生无可恋:“不会。”   他就没承宠,又怎么会失宠?   宋连云接过书,心里五味杂陈。   他明白周全的好意,但这个话题实在让他尴尬至极。   宋连云随手翻了翻书页,只见里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内容确实涉及夫妻相处之道,但仔细看下来,其实都是一些套话,没什么可用的点,大约用来骗单纯的妇人们的。   “周全,有心了。”宋连云拍拍周全的肩膀,“以后不要再买了。”   纯属是浪费钱了啊。   “可是公子,这书真的很有用啊!”周全一脸认真地据理力争,“难道公子不想更得王爷宠爱,永远留在王府吗?”   宋连云眼皮一抽,事情的发展跟他预料的真的太不一样了,他跟沈沧演戏怎么能演到周围人都操心他往后余生的地步?   怎么?是觉得沈沧像个睡完就扔的人渣?   宋连云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周全,拿上书去找沈沧,都是沈沧惹出来的麻烦,必须让沈沧自己处理。   ……   宋连云也没好意思大白天就拎着那本“夫妻相处之道”去找沈沧,他很惆怅事态的发展,去找白荫喝了点酒。   正好白荫他们今天得了沈沧的赏赐有加菜,欢欢喜喜地迎了宋连云一起用晚饭。   “今天晚饭是什么?”宋连云随口问了一句。   “别的没什么特殊的,就一个王八汤,本地特色。”白荫招呼宋连云落座,“今天你怎么想喝点酒了?你不是不喝?”   宋连云胡诌:“酒壮怂人胆。”   白荫:嗯?   宋连云做什么还需要喝酒壮胆?莫非是……   白荫当下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既然如此,那他得帮自己兄弟一把。   “来,喝。”白荫拎着酒壶就给宋连云满上。   宋连云人生第一次借酒浇愁,流程不熟悉,白荫给他倒他就喝,还吃了整个王八的裙边,整个人都发饭晕。   最后还是白荫给宋连云送到了沈沧的房间。   沈沧从沈沐淮那边回来,就看宋连云晕乎乎躺在了床上,身上弥漫着一股酒味儿。   “你居然喝酒了?”沈沧到床边坐下,揉了宋连云一把。   宋连云摇摇晃晃坐起来,抽出周全送的那本书,控诉:“王爷,大家真的误会得太深了,我们以后怎么解释?”   沈沧没看书是什么,从宋连云手里抽走就丢到了地上:“解释什么?”   宋连云:“还能解释什么?当然是我们的真实关系。”   沈沧蹬了鞋子上床,轻而易举地推到宋连云:“可是本王不想解释。”   宋连云倒下,两眼冒星星,丝毫没有注意到沈沧极具侵略性的眼神。   “不好吧?一直骗人也不是个事。”宋连云大抵是热得难受,扯了扯衣襟,露出泛红的肌肤。   沈沧的眼神寸寸暗下去:“那我们就不骗人。”   宋连云脑袋发懵:“嗯?”   沈沧顺势躺下,将宋连云拉入怀中:“宋连云,你半硬着躺在我的床上,还衣衫不整,是想考验我的忍耐力?”   宋连云迷迷糊糊:“什么?”   沈沧“啧”了一声,上手,宋连云喉间溢出闷哼。   “看来是真醉得不轻,我只好帮你清醒清醒。”   宋连云没能清醒过来,反而更加晕了,晕在沈沧的怀里,反应剧烈。   沈沧也不跟宋连云客气,都送上门来了,难道他还能让到嘴的肉飞了不成?   汗液淋漓。    第53章   沈沧调换了方向, 自己靠着床头,把毫无防备的宋连云拖进了自己的怀里。   “好热……”宋连云小声喃喃,却不怎挣扎, 嗅到了沈沧身上淡淡的木香更是懒得动弹了。   沈沧也没有想到宋连云就这样任由自己摆布, 得来全不费工夫。   宋连云被沈沧水淋淋地掌控了。   虽然醉酒,宋连云还不至于像死了一样什么都没有反应, 沈沧扒拉了他的裤子他还是有感觉的, 更何况自己还落到了沈沧手上。   “王爷……”宋连云迷迷糊糊地低声唤道。   “我在。”沈沧嘴唇擦过宋连云的耳畔,轻声回应, “我在的。”   宋连云大概是知道自己在沈沧的身边,更加放松了警惕,沈沧笑了一下,把宋连云带进了从未踏足过的世界。   “唔……热……”   宋连云浑身颤栗不停,醉又非醉、梦又非梦的感觉令他喉间也止不住。   沈沧歪过头, 嘴唇印到宋连云泛起湿意的脖颈间。   宋连云只觉脖颈处一阵温热酥麻, 下意识地想要偏开头,被沈沧强行扣回。   陌生又撩人的触感顺着肌肤蔓延开来, 宋连云的呼吸大乱。   沈沧的手缓缓抚上他的后背,似是安抚, 又带着不容抗拒的侵占,指腹轻轻摩挲着,隔着薄薄的衣衫,引得宋连云的身子微微发颤。   “想睡便睡吧,想沉溺便沉溺,都没有关系。”沈沧哄着人。   沈沧的目光却紧锁着宋连云绯红的脸颊、微张的嘴唇,宋连云那平日里冰冷的眸子里此刻满是炽热。   宋连云混沌的大脑捕捉到沈沧的声音,眼眸微动, 嗫嚅着:“王爷……沈沧……”   只是叫了一句名字,就让沈沧的心狠狠颤了一下,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又收紧了几分,宋连云闷哼出声。   光影明灭一瞬间,宋连云脊背不受控地弓起,脱离了沈沧的怀抱。   一通闹腾,宋连云酒醒了。   酒醒之后的宋连云,瞳孔猛然收紧!   他刚刚干了什么啊!   沈沧也不管湿漉漉的手掌,靠着床头好整以暇盯着宋连云:“酒醒了?”   宋连云回过神来,落荒而逃:“王爷我就是发酒疯你不要怪罪!”   一边跑一边还提上了裤子。   沈沧乐出了声,这么青涩,宋连云或许是人生第一次。   “提上裤子就想不认人?”沈沧下床去净手,“你若真无意便也罢了,既然有意,本王断然不会放了你。”   他不做强人所难之事,但也不会错过机会。   宋连云逃回了自己的房间,久久不能平复剧烈跳动的心脏,抓着茶壶往肚子里灌了整整一壶凉水。   要命了啊,喝酒误事!   宋连云在房内来回踱步,心绪完全无法平静。   他当初就不应该答应沈沧假戏真做,今天、今天这真假戏真做了!   不得了,沈沧套路好深。   宋连云此时回过味来,才惊觉他一直都被沈沧套路了,今天刚好跳进陷阱里被逮。   也怪他,明知沈沧是个断袖还不离沈沧远一点儿,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我喝什么酒!” 宋连云抬手狠狠揉了揉太阳穴,试图驱散那恼人的酒意残留,可沈沧死死扎在他的脑海里,一个不留神,滚烫的触碰就奔涌而来,烧得他忍耐不住。   经此一遭,与沈沧之间那层微妙且暧昧的薄纱算是彻底被捅破,再难佯装无事。   那他要怎么办?直接躺平?   宋连云快要愁死了,也没人能教教他。   宋连云在房间里抓耳挠腮,满心纠结,最后被困意打败,去草草洗了个澡,回到房间睡觉。   他还不一定酒醒彻底了,还是睡一觉,等明天真的清醒了,再去找沈沧好生说道说道。   ……   翌日,高福进屋伺候沈沧,左看看右看看,试探问道:“王爷,宋公子惹您不快了?”   沈沧笑意深深:“没有。”   没有?那宋公子人怎么没有在房间里?   莫非是王爷给宋公子派了什么活儿?   高福识趣,也没有多问,不过沈沧说二人之间没有矛盾,早膳也还是按照两个人的份准备的。   沈沧打发了高福去忙旁的,自己翻找起行李来,翻了好一会儿,才从箱子的最底下拿出了一个木匣子。   给宋连云再上一剂猛药,从今往后,他们就是实打实的假戏真做了,宋连云想都不要想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宋连云还是没当鸵鸟,第二天到沈沧这报到了,只是眼底下有一圈不太明显的乌青。   “回来了?”沈沧点点餐桌,“先坐下用早膳吧。”   沈沧的语气不算好,甚至有些落寞。   宋连云忐忑,怎么沈沧瞧着不太高兴?   “王爷。”宋连云讷讷。   沈沧没理会宋连云,只是沉默用膳。   宋连云:“???”他昨天晚上用完就跑对沈沧的打击有这么大?   沈沧依旧优雅,只是今天的早膳时间一言不发,宋连云也不知该开口说点什么好,只能跟着沈沧一道保持沉默。   一顿早膳在二人毫无交流的情况下用完,高福叫了伺候的人撤走残根剩菜。   “昨天晚上,是本王的不对。”沈沧轻轻将木匣子搁到桌面上,“我以后也不会再为难你。”   宋连云越发觉得沈沧不对劲,沈沧是想做什么?   “王爷?”宋连云不确定地问道,“你在匣子里放的是什么?不会是打发我走的银票吧?”   沈沧默了一瞬,亲自打开木匣子,匣子里存放的东西不少,也确实有银票,只是在银票之上,是一张籍契。   “你最开始出现在我的身边,我为了防你,让白度带你去的籍契是有问题的,会限制你的自由身,后来……”沈沧苦笑,“后来我悄悄命人给你重新办了籍契,在这张新的籍契上,你是自由的。”   沈沧将籍契递向宋连云:“宋连云,你自由了,想去哪里便去,只要在大启境内,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   宋连云瞪大了眼睛,望着那递到眼前的籍契,嘴唇微微颤抖,没有去接那份籍契。   沈沧一大早摆出这副冷淡模样,最后拿出的竟是这样一份“大礼”,是想吓死他吗?   “王爷,你是要赶我走?”宋连云隔了许久才问道。   沈沧微微别过头,避开宋连云质问的目光,声音透着几分凄凄惨惨戚戚:“我说过不会强人所难,说到做到,昨夜到底是我不对,故而我予你籍契,给你自由。”   宋连云听笑了,沈沧把他摸了、亲了,现在想不负责了?   想得倒是挺美!   沈沧见宋连云不动,再加了一把火:“我给你备了五千两银票,足够你荣华富贵过完此生。”   宋连云听得火大,把籍契从沈沧的手里抽走扔到一旁,木匣子也被扫到地上,散落了一地的银票。   “沈沧!你个不负责的渣男!”宋连云咆哮。   沈沧被这一声咆哮震得身形一僵,他就没有听过宋连云扯着嗓子吼人。   “大家都以为我们早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我突然离开,你说大家会怎么猜你?”宋连云恶狠狠地拽着沈沧的衣领,给人拖到了椅子上坐下,腿一抬就踩着椅子,“王爷很想被所有人都猜测是个渣男?”   沈沧抿了抿唇:“可你在我眼前,我却不能触碰,会疯的。”   宋连云怔住。   “我是个正常男人,不是圣人。”沈沧说。   宋连云心间猛地一颤,他松开了拽着沈沧衣领的手,像是被烫着了一般,迅速往后退了一步。   “青天白日的,你你你开什么黄腔?”宋连云控诉。   沈沧:“情到深处,情不自禁。”   宋连云两只手捂住了脸,他被沈沧撩拨到了。   当初冷眼看着周围的人沉浸于毫无用处的欲望,浑浑噩噩活短暂的一生,宋连云想,他要断情绝爱才好,活得久一点儿。   现在倒好,成了煮* 熟的虾。   宋连云半天没好意思吭声,心里头乱糟糟的,沈沧三言两语的,快要把他命都要了,这真到了床上那还得了?他被沈沧吃死了啊……   沈沧轻叹一声,起身缓缓走近他,每一步都放得极轻,正如他的姿态那般。   待站定在宋连云身前,沈沧双臂一张,拥住了宋连云:“宋连云,我是认真的,所以我希望,你是因为喜欢我留下,而非别的,你能明白吗?”   宋连云被沈沧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困住,身子先是一僵,随后缓缓放松下来,听着沈沧胸膛传来的并不平静的心跳声,缓缓叹了口气。   “那你直说就好了,昨天晚上突然那样,我招架不住。”宋连云挪开捂脸的手,但他被沈沧抱住,手也放不下去,干脆搂住了沈沧的脖子。   沈沧低笑出声,胸腔微微震动:“昨夜是我孟浪,是我没有分寸,我向你道歉,以后不会再发生。”   情到浓时、情不自禁。   宋连云忽然就领会了沈沧的心境,他偏过头,在沈沧的唇角落下一个生涩的吻。   沈沧被这突如其来的轻吻惊得身形一滞,随即手臂收紧,将宋连云牢牢锁在怀中,找准了宋连云的唇,亲了下去。   这个吻热情地过分,轻易地令宋连云层层失守,所有的情愫都在唇齿相依间化开又交融。   宋连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呼吸都被夺走,沈沧身板不怎么强,亲起人来怎么能凶成这样?当真是素了二十几年给憋的?   许久,两人才缓缓分开,皆是面红耳赤,满脸餍足。   “沈沧。”宋连云目光幽幽,“你是不是想把我给亲死在这里?”   沈沧闷笑:“我可舍不得。”   宋连云哼了一声:“行了,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还真喜欢上你了。”   沈沧顿时眉开眼笑。   “所以,把籍契给收起来,我用不上,还有,银票放好,留在养我一辈子。”宋连云呼了口热气,顺势坐下,支使沈沧干活儿。   沈沧乐在其中:“好。”    第54章   沈沐淮咬着笔头, 老感觉哪里不太对。   皇叔还是那个皇叔,宋大人也还是那个宋大人,人没有变, 可就是不对劲儿。   至于哪里不对劲儿, 沈沐淮也说不上来。   “陛下,专心。”沈沧毫不留情地点名, “你的折子还没有批完。”   沈沐淮被抓包, 心虚了一下:“知道了,皇叔。”   宋连云为沈沐淮小小祝福一把, 没办法,沈沧现在是真想放手让沈沐淮自由飞翔,那可不就督促沈沐淮自己批折子了么?   还是他好,什么都不用发愁,只要沈沧不倒, 他能美滋滋地过一辈子。   其实想想早上他跟沈沧疯狂拥吻的样子还是很不可思议, 他居然把大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给钓走了,这要是被沈沧的追求者们知道了, 得多嫉妒他?   可惜了,嫉妒也没用, 沈沧这辈子只能跟他凑合着过咯。   要是沈沧敢变心,他也不是吃素的。   宋连云一早就威胁过沈沧,既然两个人在一起了,那就是一辈子也不能变的,谁变杀谁。   沈沧欣然允诺,恨不得写个字据,他们一人签个字画个押。   沈沐淮收敛心思,硬着头皮继续对付折子, 时不时偷偷瞄一眼另外两个人。   咦,皇叔教宋大人写字时可比教他要耐心得多,而且两个人黏黏糊糊的。   沈沐淮还是觉得不对劲,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都能看出来,其他人肯定也能,找机会套套话,看看到底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沈沧余光扫到沈沐淮的心不在焉,却没再斥责,只轻声对宋连云说:“你练完了字就去外边玩,不用闷着屋子里。”   宋连云问:“那你呢?”   沈沧:“我还要跟陛下商讨政事。”   宋连云点点头,左右他不懂,没办法在沈沧教育孩子这方面帮上忙:“行,那我去找白度大人,好久没有向他讨教过了。”   沈沧自是赞同。   沈沐淮相当震惊,所以他就要闷在屋子里?   宋连云练足了字,在沈沧的夸夸中飘飘然离去,留下无助的沈沐淮和沈沧单独相处。   说是要去找白度切磋,在船上也没有合适的地儿,宋连云也只能找白度帮他看看他有多少进步。   白度在教人功夫这一块还是很专业的,宋连云的内功得了白度真传,进步神速,宋连云是发自内心感谢白度倾囊相授。   宋连云离开后,沈沐淮就把朱笔一搁,屁颠屁颠凑到沈沧跟前:“皇叔,朕何时改口唤宋大人皇婶?”   沈沧:“……”小小年纪,鬼灵精。   “陛下知道就行了,不必喊出口,况且他是男子,也未必愿意被这般称呼。”沈沧说。   沈沐淮沉思片刻,道:“这好办,朕可以唤宋大人小叔叔,当作是母后的表亲。”   林槐月出身书香世家,虽然家族在朝中没有多少实权,但论影响力是不差的,各种姻亲错综复杂,有一门不为人知的表亲也很正常。   还能合理化宋连云的来路。   “陛下这法子,可行。”沈沧轻声。   沈沐淮得意搓手:“皇叔觉得好就行。”   另外一头,宋连云找到了白度,提出要让白度指点指点。   “那就去甲板上好了。”白度说道。   二人便转移去了甲板,白度还顺道叫上了在附近的暗卫和侍卫,有空的都过来围观。   “接剑。”白度拔。出自己的佩剑扔给宋连云。   宋连云接住白度的佩剑,挽了个剑花,剑刃破空之声铮鸣,是把好剑。   回忆了一下白度教给自己却没有用上过的剑法,宋连云缓起剑势,手中长剑轻划,带出几道柔和的弧线,而下一瞬,剑锋一转,就进入了快节奏之中,剑招凌厉起来,只见寒光闪烁,剑影憧憧,竟有些分不清是人在剑前还是剑在人前。   宋连云每一次挥剑,都带起尖锐的破空声,注入了内功的剑气扫过江面,激起江水波澜。   “好!”   有人带头鼓掌喝彩,紧接着叫好声不断,一声更比一声高。   白度站在一旁,双手抱臂,看着宋连云的剑招,脸上笑意渐浓。   有一个天生的武学胚子呆在沈沧身边,他也能放心不少。   待宋连云收剑而立,气息稍显急促但眼神明亮炽热时,他才上前几步,拍了拍宋连云的肩膀:“很好,又进步了。”   “谢谢白大人。”宋连云把剑还给白度。   白度收剑回鞘,对周围的一圈暗卫侍卫疾声道:“看见了没?这就是你们的榜样!”   宋连云年纪比他们都要小,现在却比他们都要厉害,属实也是刺激到了众人,拿宋连云拿目标。   白度还要跟宋连云单独聊会儿,就遣散了众人,让他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宋连云也有话想问白度。   “白大人,你跟王爷的时间久,知道的肯定也多。”宋连云搓了搓手,“王爷是什么时候重新给我办了籍契的?”   白度惊讶:“王爷已经把籍契给你了?”   宋连云摆摆手:“给我了,我没要。”   白度:“为何?”   宋连云:“他不止给我籍契,还给我准备了五千两银票呢,说什么放我自由。”   有情有意不对他说,险些上演一场苦情剧。   白度神色变得古怪,王爷给宋连云重新办籍契,没说是为了给宋连云自由啊,原话不是说“他非坏人,本王也不必防着他”,宋连云说的是哪一出?   直觉告诉白度不要同宋连云说实话,免得参与到某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里。   白度轻咳一声,脑子飞速转了转,才道:“只要你和王爷好好的,别的都不重要。”   宋连云赞同:“我也这么想。”   “跟在王爷身边很长一段时日了,想必你也清楚王爷的为人,王爷会对你好的,这你尽管放心。”白度正色道,“我可以用我的人品保证,王爷绝对不是三心二意的人。”   宋连云清了清嗓子:“不至于不至于。”   他要是跟白度说,他威胁沈沧,敢当负心人就嘎了沈沧,白度会是什么表情?   千万不能说漏嘴。   宋连云闭紧嘴巴。   “王爷虽然身为皇亲贵胄,但也过得不易。”白度感慨起来,双手撑着船边的栏杆,“先帝驾崩得突然,陛下年幼,只能由王爷来扛起大启江山,大启传承数代,也并非只有繁华,王爷不想陛下受到他人掣肘,这几年一直没有停过和心怀不轨之人斗,我们这些跟随王爷多年的人,其实都很担心王爷的一辈子就这般了无趣味地过完。”   宋连云听着,不禁微微动容。   别看沈沧平日里沈沧威风八面、雷厉风行,摄政王的权威之下多少人臣服,这背后藏着的千般辛苦与沉重责任,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的?   白度扭头看向宋连云,微微一笑:“如今有你在王爷身边,王爷高兴,我们也高兴。”   宋连云挠挠头,看来他对于沈沧而言还是很重要的。   那沈沧不得把他往死里宠?像他以前看过的小说剧情那样宠!   宋连云越想越美,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   两人正式在一起了,宋连云也真正搬进了沈沧的房间,两个人一块住。   沈沧看着昨天晚上自己弄湿过的床,哪怕床单换过,也还是冒热气。   从今天晚上开始,他就要跟沈沧以情侣的身份同榻而眠,还会抱、会亲,甚至是做更过分的。   宋连云一屁股坐下,伸手扑扑他熟悉的床,总感觉和之前不太一样了,难道是因为他和沈沧关系变了?   沈沧瞧他那副扭捏模样,不禁低笑出声:“害羞了?”   宋连云指指点点:“王爷,你脸皮厚,所以你才不害羞。”   沈沧笑着捉住他的手,轻轻一拉,两个人一起跌进床铺里。   “本王是不害羞,还未成年宫里就有专门教导人事的姑姑教过我和皇兄。”沈沧说。   宋连云大为震惊:“这种事情也能教?”   沈沧:“其实不但皇子会有人教,很多富贵人家的公子哥都会有人教,只不过会有所不同而已。”   宋连云:“哪里不同?”   “嗯……”沈沧笑了笑,给宋连云解释,“皇宫是由年纪大的姑姑教,姑姑不仅教皇子,也会教要侍寝的嫔妃怎么侍寝,公事公办,民间的话,很多就是直接送一个女子到床上,一夜过后,自然该懂的就都懂了。”   宋连云再次感叹,古代人果然只是封建但不保守。   “话说,你很早之前就发现自己喜欢男人,那宫里的姑姑怎么教?她们连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也懂?”宋连云舔了舔唇,“姑姑们涉猎有那么广?”   沈沧点了点宋连云的鼻尖:“你猜对了,确实是宫里姑姑教的。”   一股燥意蔓延至沈沧的四肢百骸。   昨天沈沧对他上下其手,不是沈沧生来就会,而是姑姑教的……   苍天呐!   沈沧默了一瞬:“你……一点都不会?”   宋连云脸涨得通红:“跟你之前我都没有想过这码事儿!”   他从前是避之不及,哪里会想到将来的有一天他用得上?   沈沧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怎么了?我不会就令你震惊成这样?”宋连云往沈沧的腰窝狠戳。   沈沧叹了口气:“我本是想着,你是习武之人,体魄比我好,你在上面。”   宋连云:“……”   你想得还真长远!   “要不,你学一学?”沈沧征求宋连云的意见。   宋连云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沧,磕磕巴巴地说:“我……我学?我怎么学啊?” 他只觉得脑袋 “嗡” 的一下,像泡进了水里。   “我不学!”宋连云不带丝毫犹豫拒绝,“反正你会,你来!”   沈沧看着宋连云那副又羞又恼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好好,我来就我来。你别把自己憋出个好歹,脸都红得快能滴血了。” 说着,他伸手轻轻捏了捏宋连云滚烫的脸颊。   真好逗啊。    第55章   浩浩荡荡的出巡队伍终于在八月抵达了原州。   这一路上宋连云和沈沧没少浓情蜜意, 卿卿我我、搂搂抱抱都成了日常,很是甜蜜。   “原本我还担心要是我们演得不够情真意切骗不过原州的老狐狸,现在挺好, 不用演。”宋连云长长舒了口气, “全是真情流露。”   沈沧给宋连云拿了外衫:“还是要演的,你得演柔弱。”   最好是看起来弱不禁风那种, 最能唬人了。   宋连云接过外衫披上, 挡住脖颈上的红痕:“王爷放心,我没少琢磨, 肯定把原州这群人给忽悠瘸。”   他是不柔弱,但这世界上还能少得了柔弱的人?只要观察他们平时是怎么行动说话的,自己多加练习,又刻意控制长期习武养成的习惯,糊弄不精通武学的人不成问题。   “还有一个时辰在原州码头靠岸, 我抓紧时间, 再给你讲一讲原州的势力分布。”沈沧说。   宋连云立刻正襟危坐,神色变得专注起来, 他深知这关乎此行的诸多事宜,半点马虎不得。   沈沧去取了一幅卷好的羊皮纸, 在书案上缓缓铺开,上面用墨笔细细勾勒着原州的地图,各个关键地点、家族府邸、官衙位置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好详细啊。”宋连云啧啧称奇,“怕是原州这些人自己都没有这么详细的。”   沈沧:“上面记录的可是用了十年时间收集来的情报,皇兄在时就安插了人手进原州。”   宋连云抚掌:“咱哥有远见。”   沈沧对宋连云的一句“咱哥”感到无比满意,弯了弯唇。   “太宗皇帝将当初跟随过他的叶、马、吴、谢四家都扔到了原州,并且分封在原州四个不同的方向,他们之间相隔的是原州的山川湖海, 由有各县纵横交错,本来是能够分化他们的格局。”   “但如今看来,事与愿违。” 沈沧手指沿着地图上四家的位置缓缓划动,“叶、马、吴、谢四家没有在原州争起来,反而抱成了一团,这是始料未及的,以至于发展到今时今日,原州倒是成了他们的盾,轻易不好攻破。”   大启只需要一个皇帝,决计不能因为原州山高皇帝远就让原州冒出一个土皇帝,况且原州的目光可是放在了京城,瞄的是沈沐淮,沈沧想料理了他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王爷,我们就不能直接动用军队?”宋连云表示推平最简单。   “毕竟是有着从龙之功的功臣之家,又没有在明面上做出谋反的行径,不能随便动。”沈沧说。   宋连云撇撇嘴,心里虽明白这其中有很多的弯弯绕绕,可还是觉得不痛快:“要不到了原州,我带人去套他们麻袋先打一顿?”   沈沧按了按宋连云的脑袋:“少惦记你那麻袋了。”   怎么老喜欢玩这出?   “王爷接着说。”宋连云双手恭请。   “叶、马、吴、谢四家,太宗皇帝分别封了原北郡公、安远侯、定东候、文肃伯,爵位世袭。”沈沧道。   宋连云领会:“他们的爵位不在一个级别。”   沈沧颔首:“太宗皇帝也是想以此来分化他们。”   “可这四家在原州扎根下来,势力错综复杂,相互联姻勾连,爵位的差别并未起到太大的分化作用。”宋连云都为沈沧太祖宗感到头大。   沈沧指尖掠过羊皮纸:“他们越是顽固,本王就越是要将他们连根拔起。”   宋连云:“反正王爷给我分配什么任务我就去做什么任务。”   他只要站在沈沧身边就好。   ……   船队在正午时才会靠岸,沈沧吩咐了人准备午膳,不打算下船去跟原州那些人一道用膳。   而原州众人是要提前到码头等候圣驾的,沈沧这么神来一笔,一大群人就得在岸边一直等,等到圣驾下船,在此关头,没有人会傻到主动往沈沧的手里送把柄。   宋连云也趁机化个妆,找了上次给他化妆的暗卫一顿涂抹,保证他看起来柔弱可欺。   沈沧早已经安排了人在原州散布消息,相信众人都已经知晓了他身边有一个绝世大美人,为他痴为他狂,爱如珍宝。   所有的都是真的,唯独美人好拿捏这一点,是假的。   待妆容完成,宋连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肤色白皙如玉,眉眼间透着几分楚楚可怜的柔弱之态,满意地点点头。   “王爷,您瞧如何?”宋连云故意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地问道,还微微侧身,展示着自己的“柔弱”姿态。   沈沧抬眼望去,只见宋连云身形略显单薄,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倒,心中不由好笑,却也配合地说道:“甚好,如此模样,定能把他们都迷得晕头转向。”   宋连云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们晕了我就统统干掉。”主打省时省力。   正说着,午膳已备好,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沈沧拉着宋连云坐下,轻声说道:“多吃些,都是你爱吃的。”沈沧还给宋连云布菜,很是体贴。   宋连云也照顾着沈沧:“你也多吃点儿,吃饱了才有力气跟他们斗。”   高福脸都拧出了一朵花,王爷跟公子感情真好呀!   先帝见了,也会欣慰的。   用罢午膳,沈沧与宋连云稍作休憩,便听外面传来通报,言是原州官员遣了人来请安,并请示圣驾何时才会下船。   沈沧授意船队慢慢走,岸上那些人应当是等烦了,来催他们。   “把人打发了。”沈沧神色淡淡,只让侍从回话说一切按原定计划,就让他们等。   宋连云抻了抻腰:“很期待他们的脸色。”肯定很臭。   船队终于缓缓靠岸,岸边早已站满了前来迎接的原州官员,规模比在京州时还要盛大,彩旗飘扬,鼓乐喧天,倒是一片热闹祥和之景。   沈沐淮这个皇帝领着一大群人下船,阵仗不可谓不大,随行的禁军卫队步步铿锵有力,铠甲反出金属独有的光泽。   沈沧与宋连云跟在皇帝沈沐淮身后,不疾不徐地走着,宋连云还特意露出了自己的脸,生怕原州的官员看不见沈沧的身边有一个他。   早就已经打听过的原州众人,一看沈沧身边跟着一个绝色美人,瞬间就能想到宋连云就是沈沧近来十分宠爱的那个人。   是真宠爱啊,区区一个男宠,竟然随行在帝王身后。   沈沐淮昂首挺胸地下了船,原州众人上前参拜,山呼万岁声响彻码头。   “众卿平身。”沈沐淮施施然挥了挥手。   原州刺史刘崇率先出列,他身形富态,脸上挂着谄媚的笑,恭声道:“陛下不辞辛劳,亲临原州,实乃我原州万民之福。驿馆已备好,还请陛下与王爷移驾休憩。”   宋连云瞥了一眼这位刺史大人,有些贼眉鼠眼的,跟某些老鼠应当是一路人。   沈沐淮微微颔首,眼神在一众官员身上扫视而过:“原北郡公、安远侯、定东候、文肃伯是哪四位卿家?”   众人都是一愣,没想到小皇帝会点名。   四个中年男人从接驾队伍的前方走出,重新行礼:“臣等参见陛下。”   原北郡公叶柘、安远侯马桓、定东侯吴裕和、文肃伯谢常,四个不同家族的男人,外貌上都有一两分相似。   沈沐淮细细打量着这四人,却不说话,就按照沈沧教给他的装深沉。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几分,四周安静得只剩下衣袂飘动之声,原州官员们大气都不敢出,纷纷在心里重新估算这个小皇帝的能耐。   沈沧要的就是他们不敢轻易把主意打到沈沐淮那里去。   待沈沐淮做足了戏,沈沧适时上前一步,打破沉默:“都平身。”   叶柘等人心中虽有不忿,也只得憋在心里,明面上仍旧恭恭敬敬。   宋连云悠悠晃到沈沧身旁,挽住沈沧的手臂:“王爷,我听闻原州能安稳太平,正是有四位爵爷坐镇,今日得见,大家果然气‘肚’不凡。”   可少吃多运动吧,一个个的肚子那么大,低头怕是都看不到自己的脚尖。   叶柘他们还不知宋连云是在阴阳怪气他们,只是觉得他们被一个男宠点评,很是屈辱。   “公子谬赞了,我等不过是为陛下分忧,守着这一方水土,些许功劳,不足挂齿。”叶柘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其余三人也是神色各异,马桓冷哼了一声,吴裕和微微皱眉,谢常则眼神阴鸷地打量着宋连云。   宋连云暗戳戳地瞪回去,老登,眼睛那么小还瞪他,也不怕抽筋。   沈沧没说宋连云说得对,也没说宋连云说得不对,只是握着宋连云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休要胡言乱语。”   这番行径惹得四人更加窝火,恨不得用眼神把宋连云给凌迟。   “都莫要在这站着了,去驿馆吧,一路奔波,陛下也乏了。”戏弄了叶柘他们,沈沧便开口吩咐道。   高兴扯起尖尖的嗓子:“起驾!”   众人簇拥着圣驾往驿馆行去,沈沐淮单独乘坐一辆马车,宋连云跟着沈沧上了另外一辆。   上车后宋连云便开始蛐蛐:“王爷你看看他们胖成什么样了,过年杀的猪都没他们胖。”   世家经营多年,不缺钱,不过世家也很看重门面,像是太后林槐月的娘家,那就是个个读书人,行坐之间,举手投足都很讲究,原州这几家……可能是太久没有回过京城,连装都懒得装了,故而一副暴发户的模样。   沈沧笑着摇摇头:“你这张嘴啊,真是不饶人。”当然,他爱听。   “王爷打算安排他们什么时候到驿馆觐见陛下?”宋连云问。   沈沧:“不急,先晾着。”   多晾晾,说不定还能给晾瘦点儿,以免被人错认成年猪。    第56章   圣驾驾临原州, 原州的官员们是要设接风洗尘宴的,只是沈沧把一干人晾了小半天,个个都萎靡了, 刺史刘崇便差了人到驿馆禀报, 说是身体不适,怕是不能出席接风宴。   “是刘刺史一个人不能出席, 还是原北郡公、安远侯、定东侯、文肃伯跟刘刺史一样, 都无法出席?”宋连云倚着沈沧,柔柔弱弱的挑刺。   来人一噎, 他家大人的意思当然是都无法出席。   不到午时便在码头等候圣驾,圣驾还迟了时辰才到,这人都给晒中暑了,请了大夫去看病,哪里还能神采奕奕地出席接风宴?   宋连云也没想等人回他话, 只是扭头朝沈沧说:“王爷, 刘刺史和各位爵爷也算是原州的地主了,是不是得尽地主之谊?”   沈沧神色未动, 只是微微抬眸,眼眸中似有深意, 却并未立刻作答。宋连云见他这般模样,也不着急,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静静等着他的回应。   刘崇派来的人垂首立于下方,心里大骂宋连云,长了一副祸国殃民的样子,还会吹枕头风!   过了片刻,沈沧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你认为呢?刘滨。”   “……王爷, 微臣名叫柳滨。”柳滨无语了。   沈沧改口:“那柳滨,你说刘大人是不是应该尽地主之谊?”   柳滨能说什么?他难道要说不招待皇帝?   “王爷说的是 ”柳滨擦了擦汗。   高福送走柳滨,宋连云就狂笑出声:“他怎么敢?”   他一个现代人都明白在这封建社会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柳滨还真敢说刘崇他们是地主!   沈沧无奈地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宋连云,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很快就会传出你恃宠而骄的消息了,你小心些。”   宋连云好不容易止住笑,靠在沈沧怀里,微微喘着气:“要小心的是他们,落到我手里第一时间揍他们一顿。”   沈沧宠溺:“那本王就等着你送上一出好戏。”   驿馆这头其乐融融,刺史府上可就热闹了,谢常听了柳滨带回来的消息,一怒之下砸了茶盏。   “这个宸王,是在故意给我们下马威呢!”   吴裕和皱眉:“知道是下马威又如何?还能真不去?”   “当然不能不去,”叶柘也有一腔怒火,“圣驾驾临,我们若不出席,岂不是给宸王留下口实?”   刘崇坐在一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冷哼一声:“这宸王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晾了我们这许久,如今还这般咄咄逼人。”   “宸王本就来者不善,有这般行为也正常。”马桓冷笑,“别听有些人吹宸王都要吹上天了,他还不是被美色迷了心智?什么场合也敢让一个男宠作主说话。”   叶柘眼中闪过一丝精明:“先给宸王送几个美人,试探试探。”   也好让他们瞧瞧,沈沧是真的被一个男宠迷得死去活来,还是装的。   众人听闻叶柘的提议,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美人我来安排。”刘崇当即就道。   接风宴在晚上举办,一行人先在驿馆稍作歇息,沈沧也将各项事宜安排好,特别是安排保护沈沐淮的人手,明里暗里加了一大堆人。   白度自进入原州也隐身不见,不知道被沈沧支去干什么去了。   宋连云没打扰沈沧,自己绕着驿馆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转了一圈,把原州这边安排的暗哨都给打晕了,交给了白荫去处理。   “对了,你找几个兄弟帮我探听一点他们的八卦。”宋连云摸了摸下巴,“今晚的接风宴,我想弄得再热闹一点儿。”   白荫:“……没问题。”   要出席接风宴,宋连云还补了妆,免得自己的柔弱美人形象崩塌。   接风宴设在原州城内最好的酒楼,在沈沧的强权之下,刘崇他们几个顶着中暑后的一脸菜色到酒楼恭候圣驾。   夜幕缓缓降临,原州城被灯火一点点点亮,接风宴所在的酒楼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高兴扯着嗓子:“陛下驾到!”   乌泱泱的一群人在酒楼外恭迎皇帝的驾临。   “参见陛下。”   沈沐淮从马车上缓步下来,先看了看跪地的一大群人,没让他们起身。   沈沧携宋连云也下了马车,走到沈沐淮的身边汇合:“陛下,这处酒楼可还合心意?”   沈沐淮:“凑合吧。”   刘崇听得心梗,这已经是原州城最好的酒楼了,接风宴最好在此处办,难道小皇帝说一句“不怎么样”,今天晚上的接风宴就此作罢吗?   “陛下,这酒楼虽不比京城的酒楼奢华,但也是城中拔尖儿的去处,臣等还精心备下了诸多本地特色佳肴与歌舞,盼能博陛下一笑。”刘崇道。   沈沐淮没再多言,只是轻轻摆了摆手:“朕不曾计较,刘大人勿要担心朕会怪罪于你,平身吧。”   众人这才起身。   “陛下请。”刘崇堆着笑,引着沈沐淮往酒楼里边走。   踏入宴会厅,奢靡的布置、摇曳的烛火映入眼帘,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酒香四溢,中央还有舞姬乐师表演助兴。   排场铺得还挺大。   沈沐淮径直走向主位,沈沧坐在沈沐淮的左边,宋连云蹭沈沧的位置,没有分开。   连皇帝都默许了宸王把一个男宠带到如此重要的场合?   叶柘扫了一眼,发出不屑的冷哼。   这声冷哼虽轻,却也没能逃过宋连云敏锐的耳朵,他微微抬眸,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叶柘身上。   “王爷,叶柘看着我冷笑,是想嘲讽我不配出席吗?”宋连云挨着沈沧告状,“王爷可要抓住机会收拾他。”   宋连云和沈沧讲小话,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那就成了大庭广众之下宸王和一个男宠你侬我侬。   沈沧不动声色地在桌下轻轻握住宋连云的手:“不是让白荫搜集了他们的八卦?”当着这众多人的面,不漏点出来给大家听听?   宋连云抿唇莞尔:“王爷,他们的八卦,也很精彩。”   “都是八卦了,那必然精彩绝伦。”   待出席接风宴的人都落座完毕,沈沐淮才端起他皇帝的范,按照沈沧教的那样,说些除了字多以外毫无价值的客套话,主要作用是走个流程。   走完流程,就是吃吃喝喝,看看舞姬们跳舞,总之推杯换盏。   自然,但凡有点眼力见也不可能只顾自己吃喝,还得把皇帝给哄高兴。   刘崇心中极其不愿意,也还是端起酒杯:“陛下驾临原州,是原州之幸,臣代原州百姓,敬陛下。”   沈沐淮微微颔首,端起酒杯轻抿一口,似是满意刘崇这番表态:“刘卿有心了,朕一路前来,也瞧出这原州城颇具几分繁华气象,百姓看着也算安乐,想必是诸位爱卿治理有功。”   继刘崇之后,叶柘等人还有原州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向沈沐淮敬酒。   沈沐淮每次都只是浅浅抿上一口,并不多饮,酒杯里的也不是酒,沈沧不可能让沈沐淮喝酒。   几轮敬酒下来,众* 人渐渐放下了起初的拘谨,宴会厅里的氛围愈发嘈杂起来。   歌舞也到了兴头上,这时,刘崇给一旁的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悄然退下。   待当前的一曲歌舞毕,舞姬们行了礼退下,再上场的,不再是婀娜多姿的姑娘们,而是好些个穿着舞衣的男子。   这些男子比起方才跳舞的女子来,更是娇艳动人,身着轻薄如烟的纱衣,身姿曼妙,舞步轻盈,眼神流转间透着丝丝风情,而且将勾人的眼神尽数投向了沈沧一人。   宋连云手肘碰了碰沈沧:“王爷,冲你来的。”   沈沧:“……本王是喜欢男人,并非是个男人就喜欢。”   原州这些家伙整这一出,无非还是想试探他,若他把美人都收入囊中那自然好,一个抵御不了美色的人,相当容易攻破,若他不收,宋连云作为他身边唯一一个人,含金量还会提高。   宋连云轻哼一声:“他们还是太天真。”美男们再怎么舞,跟舞给瞎子看也没什么区别。   此时,那群男舞伎越舞越近,领头的那位生得极为貌美,趁着俯身行礼的间隙,竟大胆地伸手想要触碰沈沧。   沈沧巍然不动,宋连云抬手就钳住那人的手腕:“好好跳你的舞,靠近做什么?”说罢,宋连云将人往外一推。   那领头的男舞伎没料到宋连云力气大得离奇,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沈沧半搂住人:“不过是个不知分寸的舞伎,哪里值得你亲自教训?”   就在一旁的沈沐淮:“……”皇叔的语气有点恶心了。   宋连云靠着沈沧嘤嘤嘤:“王爷,这哪是寻常舞伎?他分明是想取代我在王爷心底的地位!”   沈沐淮怕自己笑出声,把头埋低。   沈沧无奈又宠溺地揉了揉宋连云的脑袋,低声哄道:“莫要胡说,谁能取代你?” 这话一出口,周围官员们的脸色精彩纷呈。   一路上随行的官员心里都有了猜测,尽量配合沈沧的演出,原州一众人则是真的被沈沧惊到了,想不通宋连云是怎么在沈沧心里有如此地位,不就是个长得好看的男人?   “王爷,舞伎不好换人就是,倒是不值得王爷动怒。”刘崇起身假模假样说道。   宋连云忽的就挣开沈沧的怀抱,骄纵地抬起下巴:“刘大人,宴会是你安排的,此人是不是也是你安排的?”   刘崇脸色微变,这花瓶没什么眼色,却说中了。   “莫气莫气,气坏了怎么好?”沈沧拉住宋连云的手,将人拉回,“本王哪里舍得你生气?”   宋连云又贴着沈沧嘤嘤嘤。   刘崇很想破口大骂,沈沧是脑子有疾吗?   看上了这么个矫揉造作的蠢货!    第57章   宋连云嘤完, 又道:“听闻刘大人的儿子颇好男风,这些舞伎莫不是刘大人府上养的?”   话音落下,刘崇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不是宋连云无中生有, 而是宋连云说的是事实, 这些个舞伎的确是他府上的,都是他儿子养的。   刘崇当然不认为他堂堂原州刺史的儿子玩弄男人算什么大事, 左右在原州他是地头蛇, 即便是民间议论也不敢叫他知晓,何况他儿子养的人是有些那方面的本事, 他也是享受过的。   只是此时此刻,不仅原州官员都在,还有从京城随皇帝出巡的官员,被他们听见了,刘崇只觉得脸上挂不住。   “呀, 我就是随便说说, 刘大人这表情,难道是我说中了?”宋连云夸张地故作惊讶。   沈沐淮立即板起小脸:“刘崇, 你身为朝廷命官,便是这般行事的?”   刘崇额头上青筋暴突, 他狠狠瞪了宋连云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可当着众人的面,尤其当着沈沐淮这个大启正儿八经的皇帝的面,他根本不敢发作,只得强压怒火,跪地行礼:“陛下误会了,犬子向来循规蹈矩, 今日宴会上的舞伎,都是臣花钱请的。”   沈沐淮严肃:“哦?是爱卿花钱请的,不是养在府上的?”   叶柘见状,起身行礼:“陛下,臣等在原州恭候陛下圣驾的这些时日,都是住在刘大人府中,臣可以证明,刘大人府上没有养舞伎。”   宋连云小声:“叶柘还挺仗义。”   沈沧:“可惜,他的仗义没用在该用的地方。”   有了叶柘打头阵,马桓、吴裕和还有谢常也都起身,为刘崇作证,还有刘崇的亲信下属。   一时之间,宴会的氛围凝重不已。   “罢了。”沈沧开口,“好好的宴会,也不是个审人的场合,都坐下。”   沈沧轻飘飘揭过,刘崇等人也只能谢恩。   宋连云嘬着甜汤,他就说暗卫收集来的八卦很有用。   ……   一场宴会在试探中结束。   宋连云本着来都来了不吃白不吃的想法,大快朵颐,吃饱喝足。   只是刘崇等人味同嚼蜡,他们还是想不明白,沈沧怎么就看上了宋连云这个草包美人?瞅瞅宋连云那矫揉造作的劲儿,沈沧怕不是眼神不好。   不管在心里怎么蛐蛐沈沧,他们还是表面上恭恭敬敬地给沈沧送回驿馆,临走前宋连云还挑衅了一番:“刘大人,我家王爷也不是什么货色都能看得上的,以后你可别白费功夫了。”   刘崇差点没让宋连云给气死,嘴唇都给气抖了。   你有什么立场说别人?你是个很好的货色?   宋连云气完了人,扬长而去,只留下背影给刘崇。   刘崇望着宋连云那嚣张远去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呸,什么东西!狐假虎威的玩意儿。”   身旁的下属小心翼翼地劝道:“大人,莫要气坏了身子,这宋连云不过是一时得意,他还能张狂多久?”   刘崇咬牙:“我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回到马车上,宋连云才卸了装出来的那股柔弱,大喇喇地靠着车厢:“我看刘崇被我气得不轻。”   沈沧忍俊不禁:“再多来几次,都能给他送走。”   “那敢情好,不用我们动手。”宋连云求之不得。   沈沧伸手轻轻抚过宋连云的脸颊:“今天晚上想不想出去玩?”   宋连云坐直:“去谁家?”   “刘崇府上。”沈沧说,“叶柘他们都住在刘崇府上,想来很是热闹。”   宋连云来了兴致:“那我今天晚上就去刘崇家偷听,要是听到了有意思的回来讲给你听。”   沈沧想到宋连云每次都能撞到那种事的神奇体质,默了默,倒也不必。   说去刘崇府上听墙角,宋连云就不带啰嗦的,回驿馆卸了妆,换上一身黑漆漆的夜行衣,带好了防身用的武器,亲了沈沧一个就出门。   原州城的地图白度早就交到了沈沧的手里,宋连云揣着地图,运起内功一路加速,很快就赶到了刘崇府上。   和沈沧预计的一致,刘崇他们今日被沈沧下了面子,还被沈沧的一个男宠羞辱,回到府上必然会聚集在一起破口大骂,宋连云找到人时,五个人正在屋子里骂着,中气十足,看起来中暑对他们的影响还是不够大。   宋连云驾轻就熟地扒开了屋顶的瓦片偷看。   屋里烛火摇曳,刘崇涨红着脸,正骂得唾沫横飞:“那宋连云算什么东西?一个只会攀附男人的贱骨头,竟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吴裕和劝道:“行了,我们在这里生气又有何用?要想出气,还是得想法子。”   马桓恶狠狠道:“吴兄说得对,我们是得想法子收拾他,否则也太得意了些。”   宋连云趴在屋顶上,对这几个人胡说八道的本领表示叹服,到底是谁得意?反正不是他。   谢常都快把茶杯捏爆了:“我们要怎么做?”   “今天时辰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叶柘是最沉稳的,他发话,“明日皇帝和宸王必定还会召见,养足了精神才好应对。”   马桓诡异地笑了一下:“刘兄,府上养的那些人,你没遣散吧?”   刘崇:“自然没有,都是我儿子好不容易搜罗起来的人,哪里能因为宋连云就把人给遣散?”   马桓色眯眯道:“那就叫两个过来伺候我,今个我可劳累得很。”   宋连云:“……”   刘崇哈哈大笑:“马兄想要,我自该安排好。”   除了马桓,谢常也要了人,只有叶柘跟吴裕和没要。   宋连云不觉得马桓和谢常也是断袖,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断袖?还全部被他给遇上了?   多半马桓和谢常就是男女不忌的那一类。   “宴会上勾引宸王那个,我看着还不错。”马桓猥琐不已,“想必令郎调教得好,不如就让他来服侍。”   刘崇:“不巧,他已经回犬子那里去伺候了,改明再去伺候马兄。”   人在刘崇儿子那里,马桓也只能作罢。   不过那身段、那脸蛋,也就是沈沧不为所动,非要那个不识趣的宋连云。   宋连云在屋顶听得直犯恶心,心里把马桓狠狠数落了一番,此人就是第三条腿当脑袋。   一起骂骂咧咧了许久五人才各回各的院子,宋连云在到底去听谁的墙角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选择了刘崇的儿子。   刘崇的儿子,感觉也是一个不输刘崇的“人才”。   虽然是原州刺史的儿子,但身上没有官职,也就未曾出席,宋连云只知道刘崇唯一的宝贝儿子叫刘麒,长什么样还得去瞅瞅看。   把屋顶的瓦片盖回去,宋连云悄无声息地摸去刘麒的院子。   刘麒的院子在府邸深处,一路上宋连云小心翼翼,借着月色与花丛阴影隐匿身形。   刘崇倒也在家里布置了护卫,只是这些护卫跟宋连云比起来相差太远,想要发现宋连云还是不够。   宋连云摸到了刘麒的院子,见窗户大开着,干脆没上屋顶,找了一棵树蹲着。   蹲好之后,宋连云拨开树叶,方看清屋子里的情形。   他就说吵得很,原来是宴会上跳舞的男舞伎回了刘府,又来给刘麒跳舞了。   跟在宴会上穿的是正经舞衣不一样,舞伎们这会穿的是根本起不了什么遮挡作用的薄纱,随意扯上一扯就会被撕烂。   穿着轻薄纱衣的美舞伎正、围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翩翩起舞,那公子哥自然就是刘麒了,刘麒也很是会享受,不但有美人,还有美酒美食,日子快乐得不得了。   刘麒生得眉眼细长,透着股阴柔劲儿,手里还晃着把扇子,时不时轻佻地用扇子去撩动舞伎身上的薄纱,嘴里吐出些轻佻浪荡的调笑。   宋连云暗自咋舌,心想这刘麒还真是把骄奢淫逸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公子。”宋连云瞧见在宴会上试图勾引沈沧的那个舞伎往刘麒的怀里一倒,熟练地勾住刘麒的脖子,“你说,月郎好不好看?”   刘麒顺势揽住那舞伎的腰肢,手指在他裸露的肌肤上轻轻摩挲,眼神里满是餍足,“月郎自然是好看的,本公子看上的人,哪能差了?只是今儿宴会上,你竟去勾引那沈沧,可让本公子吃了好一阵醋。” 说罢,还不轻不重地在月郎的臀上拍了一巴掌。   宋连云:“……”呕。   月郎娇嗔地扭动身子:“公子这是说的哪里话,月郎还不是按你父亲的吩咐做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桌上剥了皮的葡萄,用嘴叼着喂到刘麒的嘴里。   刘麒张嘴吞下葡萄,哼了一声:“宸王哪里能懂月郎的好?”   月郎听闻,咯咯笑了起来,手指在刘麒胸口画着圈:“那是,我的好,公子最清楚不过。”   刘麒把人身上的薄纱一撕:“月郎好好让本公子感受感受你的好!”   宋连云瞪大了眼睛,刘麒是把自己家给打造成青楼?   月郎顺着刘麒的身体往下滑,张开了嘴,刘麒手指按在了月郎的脑袋上。   其余的舞伎也没有闲着,都自觉地围到了刘麒的身边服侍,顿时屋子里传出了淫靡浪语。   宋连云很想知道,他到底是作了什么孽,要遇上这么一堆人。   喜欢乱搞不说,还喜欢多人乱搞,迟早得病!   宋连云实在没心思再看下去这等腌臜场景,从树上溜下来回驿馆。   沈沧在驿馆等着宋连云,已经沐浴过,穿着简单的白色里衣,坐在灯前翻着什么。   宋连云回来后,重重吐了一口气:“总算回来了。”   沈沧闻声抬眸,见宋连云表情很难言,便问:“你是看见了什么?怎的这般表情?”   宋连云忍不住张嘴吐槽:“简直是开了眼了,刘崇府上是个淫窝!我看见了活春宫!”   沈沧:“……”   “沐浴一番,去去晦气。”    第58章   宋连云受到了太大的冲击, 暂时不想见到马桓和谢常的面,以免勾起他目睹刘麒乱搞的糟糕回忆,因而沈沐淮召见刘崇他们, 宋连云都没贴着沈沧, 沈沧的贴身保镖暂时由白荫充当。   沈沧陪着沈沐淮去应付刘崇一干人,宋连云自己呆在屋子里读书写字。   季安学都说了他的字大有长进, 只要勤学苦练, 写一手端正的好字不成问题,宋连云不想辜负了季安学的教导, 安安静静地练字,高福吩咐了伺候的人,无事不许进去打扰。   无事不得去打扰,有事还是要扣门的,特别是当沈沧不得空时, 下面的人就会主动来询问宋连云。   巧的是今日沈沧要陪着沈沐淮跟刘崇他们虚与委蛇许久, 宋连云又刚好没有黏在沈沧的身边,高福就只好去敲了宋连云的门。   “公子, 驿馆后门有人求见。”高福神情疑惑,“来人说, 她是刘崇的夫人。”   墨汁在宣纸上泅出一团小花,宋连云愣住:“你说谁?”   刘崇的夫人?   好小众的词。   高福俯身:“老奴也纳闷,刘刺史的夫人怎会悄悄来到驿馆,还走的是后门。”   宋连云阁下笔:“我去见见她。”   昨晚夜探刘崇府时,宋连云没有发现刘崇夫人的存在,而刘崇夫人偷偷摸摸地跑到驿馆来,多半也是背着刘崇的。   这其中会有何缘由,还是得见到了人才能确定。   宋连云去了驿馆后门, 后门有禁军的卫士把守,不能随意出入,刘崇的夫人求见也不会直接放她进驿馆,还在驿馆外等着。   驿馆后门外停着一辆十分朴素的青布马车,马车外立着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低垂着脑袋,没有乱看。   “你家主人呢?”宋连云没有称呼“刘夫人”。   丫鬟屈膝行了礼,才转身去扶马车里的人下车:“夫人,慢点儿。”   从马车里探出一只纤细苍白的手,搭在丫鬟的手上,随后,马车里的人款步而下。   这位刘夫人衣着素净简洁,戴着帷帽挡着自己的脸。   刘夫人下了马车,先是微微福身,向宋连云行了一礼,轻声说道:“妾身有礼。”   宋连云还了一礼:“夫人好。”   真是神奇,刘崇那般不讲究的人,居然能有这么好的夫人,他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妾身今日前来打扰,实在是有要事相禀,可否容我入内说话?”刘夫人小心翼翼。   宋连云眯了眯眸子,侧身让出路:“夫人里面请。”   就让他替沈沧听听,这位夫人带来了什么消息。   驿馆的正厅已经用来接见刘崇他们,宋连云便把人请到了他和沈沧入住的隔院,吩咐了人严加把守,又叫高福呈上了茶水。   一切妥当,只有宋连云和刘夫人了,刘夫人才摘下帷帽,露出脸来。   “妾身容芷兰,是刘崇的正妻。”容芷兰发髻只有简单的玉簪装饰,眉眼间很是憔悴,露出病态。   “原来是容夫人。”宋连云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几秒,那浓重的憔悴之色让人心生疑惑,“看夫人神色不佳,莫不是身子抱恙?要不我找太医为夫人瞧瞧?”   容芷兰抬手抚了抚鬓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多谢公子挂怀,我不要紧的,此次我来打扰,也是想了结一桩心事。”   宋连云神色沉静:“夫人有什么心事?”   容芷兰目光暗然:“我想刘崇死。”   宋连云目光一震,直直看向容芷兰,试图在容芷兰脸上找出破绽,可映入眼帘的唯有深切的悲戚与决绝。   容芷兰,是真的很想让刘崇去死。   可,为什么?   他们不是夫妻?   “夫人,是想跟王爷揭发什么?”宋连云沉默了一会才问道。   容芷兰没有否认:“妾身想,王爷应当需要刘崇做恶事的证据,我这些年偷偷搜集了不少,想要呈给王爷。”   “夫人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宋连云还是想不明白,容芷兰恨刘崇的原因。   容芷兰眼底弥漫起无尽的恨意:“这世间不会有人比我更恨刘崇。”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那些痛苦的过往随着空气一同吸入肺腑,再缓缓倾吐出来。   “公子,你能做得了驿馆的主,想必也是宸王十分信任之人。”容芷兰目露哀求,“我给公子讲个故事,还请公子听完我的故事之后,替我将刘崇的罪证,呈交给宸王。”   宋连云轻轻点头,神色凝重:“夫人但说无妨,我在这儿听着。” 他知道,这背后藏着的隐情定是沉重万分,而容芷兰既然下了决心走到这一步,所讲之事必定能揭开许多不为人知的黑暗。   刘崇真是作孽!   容芷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满是伤痛的回忆翻涌而出:“我不是自愿要嫁给刘崇的,是他强迫了我。”   ……   容芷兰的故事,是一个佳人和烂人的故事。   佳人是容芷兰,烂人是刘崇。   容芷兰本是好门第的小姐,从小知书达理,在当地也是颇受欢迎,想要求娶容芷兰的人得排上一长串。   容家疼爱女儿,有心给女儿谋一个好夫家,所以是多方挑选,一直没有定下亲事,而刘崇,便是在此时趁虚而入。   刘崇那时也有功名在身,其实不搞阴谋诡计也能靠自己考科举得到大好前程,只是有的人心是黑的,做人做事也都是搞腌臜那套。   容家交友众多,家产也多,谁能娶容家的女儿,谁就能走一条更好的路。   刘崇没有想过要正大光明地去容家求娶,而是暗地里监视容芷兰,很容易他就发现容芷兰每逢初一十五总是会去寺庙布施上香。   就是找准了容芷兰出门的规律,刘崇便开始谋划起他的歹事。   又是一个月的初一,容芷兰照例去寺庙上香,刘崇买通了地痞扮作土匪,去劫容芷兰乘坐的马车。   马车被劫,容芷兰慌神不已,而就在此时,刘崇出现,上演了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   容芷兰对救了自己的人自然心无警惕,刘崇便是拿捏了这一点,绑走了容芷兰,逼。奸了她。   回想到此处,容芷兰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颤抖,呜咽声从指缝间溢出。   宋连云连安慰的话都挤不出来一句,遇到这样的事情,什么安慰都是徒劳。   “夫人。”宋连云只好找了干净的手帕递给容芷兰。   容芷兰接过手帕,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她的身子仍止不住地轻颤,过了好一会儿,才稍稍平复下来。   “我消失了一天,家里人都找疯了也没能找到我,还是刘崇把我送回了家里。”容芷兰攥紧手帕,“他威胁我的父母,逼我嫁给他,否则就将我已经失身于他的消息散播出去。”   容芷兰当然是不想屈服于刘崇这等货色的,她宁可跟刘崇打官司闹到底,也要拖着刘崇一起去死。   而偏偏刘崇中了进士,吏部发来任命,刘崇做官了。   俗话都说民不与官斗,容家想要斗倒一个官,还是太难,更糟糕的是,容芷兰怀上了刘崇的孩子。   那时的容芷兰无比绝望,她根本不能请大夫,只要请大夫,她未婚先孕的消息就有可能被泄露出去,到时候容家就真的毁于一旦。   “怀了一个孽障,我更是没了选择的余地,为了我父母的名声,为了容家的颜面,我咬牙嫁给了刘崇,也想着刘崇再品行不端,既然做了官,装也要装出个人样来。”容芷兰自嘲,“是我想太多。”   刘崇当上了官,也没能装出个人样,就像癞蛤蟆始终是癞蛤蟆。   成婚之后,刘崇打着容家的旗子行事,给自己捞了许多好处,他拿着官俸,却还四处搜刮钱财,家中往来的都是些阿谀奉承的小人,或是心术不正的江湖客。   容芷兰劝说过,也吵闹过,都无济于事。   容芷兰的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孩子出生后,是个男孩,我想我要好好教他,不能让他跟他爹一样。”   宋连云为容芷兰感到悲哀,那个孩子,多半就是刘麒。   刘麒在某些事情上,比起他爹刘崇来,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刘崇的基因还真是强大,容芷兰这么好的基因都拯救不了刘崇遗传给刘麒的烂人德性。   容芷兰苦笑一声,眼中满是悲凉:“我本以为只要我努力,总归能够教好孩子,可我终究是高估了自己,那孩子越是长大,行事愈发荒唐,每次我看着他,心就一寸寸地凉下去,当初还不如生下来就捂死他。”   给容芷兰最后一击的,还不是刘麒的荒唐行径,而是刘崇跟刘麒父子二人一起,策划了如何杀害容芷兰全家。   容芷兰此生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家人,刘崇和刘麒干了这种勾当,也彻底令容芷兰心如死灰。   庆幸的是他们并不知容家有人死里逃生告诉了容芷兰这个消息,还以为容芷兰决定去尼姑庵里长住只是单纯不想看见他们父子二人,正好这父子二人也不耐烦容芷兰,容芷兰搬去尼姑庵住,也就随她去了。   容芷兰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身子微微颤抖:“我佯装不知,在庵中吃斋念佛,这些年却一直在收集证据,只等着有朝一日能用得上。”   宋连云又换了一张帕子给容芷兰。   “容夫人,你既然跟刘家人之间毫无情谊,想必你也不介意他们身上少点什么?”宋连云语气森冷。   容芷兰抬起头:“我恨不得他们被凌迟。”   “好,今天我就先帮夫人出口恶气。”宋连云点点头,“夫人只管等我的消息。”   刘崇的第三条腿就不该长出来,不长出来也就生不出刘麒这么个儿子。   宋连云抚摸着绑在腿上的短刀,决定今晚再去一趟刘府。   他要去卸了他们的第三条腿。    第59章   沈沧陪沈沐淮应付完刘崇一干人回到小院, 就见宋连云坐在院子里磨刀霍霍。   宋连云的袖子折起,坐在磨刀石前磨得很认真,刀刃都反出了雪亮的光。   “怎么在磨刀?”沈沧走近问。   宋连云举起自己磨得噌亮噌亮的短刀, 手指弹了一下, 发出清脆的鸣声。   “王爷,我今天晚上要再去一趟刘崇府上。”宋连云朝短刀吹了一口气。   沈沧:“你想直接杀了刘崇?”   宋连云摇头:“刘崇不能直接杀, 这我还是明白的, 只是刘崇的夫人今日上门送了刘崇作恶的证据,我又听了她讲她自己的遭遇, 心里不舒坦。”   沈沧是知晓容芷兰登门一事的,宋连云见了容芷兰,就让高福去找沈沧悄悄通传了此事,免得刘崇跟容芷兰撞上,沈沧也是故意拖了刘崇许久, 等到容芷兰离开驿馆后才放刘崇回去。   只是沈沧还不知, 容芷兰来驿馆,都对宋连云说了些什么。   沈沧手掌按在宋连云的肩上:“她同你说了什么?”   宋连云便将容芷兰对他所言之事, 尽数转述给沈沧。   “刘崇跟他儿子刘麒都是下半身当脑袋使的货色,我暂时不能削他们的脑袋, 还不能削他们的下半身?”宋连云眼底露出浓浓的杀意。   宋连云重生前只想独孤地活下去,能苟活一天算一天,他救不了周围的人,可如今不一样了,沈沧站在他这边,跟他同仇敌忾,同样憎恶着这些不把人当人的家伙。   按理来说,沈沧应当劝说宋连云, 叫他不要冲动,以免打草惊蛇,然而听了刘崇不做人的事迹,沈沧也不想冷静,他要和宋连云一起冲动一把。   即便刘崇心里清楚是他做的又如何?此时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刘崇再恨也不敢当着他的面如何。   “你尽管去,我会让人给你打配合。”沈沧以实际行动支持宋连云。   宋连云放下短刀,扭身抱住了沈沧:“王爷,你真好。”   沈沧轻轻拍了拍宋连云的后背:“想做什么就去做,本王给你兜着。”   好霸道的发言,他好喜欢。   宋连云埋在沈沧的腰间狠吸了一口沈沧身上的木香。   沈沧被宋连云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弄得身子一僵,片刻后才缓过神来,打趣道:“你不是说大庭广众之下要注意形象?”   宋连云理直气壮:“现在又没有人在,不算大庭广众之下。”   不管是伺候的人、明面上的护卫还是暗地里的暗卫,都不在小院里。   沈沧伸手,替宋连云理了理凌乱的发丝:“你说得对。”   ……   刘崇此人阴险歹毒,沈沧担心他会想到是容芷兰做了什么,便派了得力的暗卫去尼姑庵保护容芷兰,女暗卫装作尼姑庵里的尼姑,和容芷兰同吃同住,男暗卫则藏在暗处,时刻提防。   此外,沈沧还召了白荫来,为配合宋连云的行动安排一出“贼喊捉贼”的好戏。   做戏嘛,必定是要做全套的。   刘崇尚且不知迎接自己的是什么,今天在驿馆被小皇帝问政,很不好过,若非有叶柘等人给自己打圆场,怕是没那么好揭过。   沈沐淮的年龄小,很多弯弯绕绕他未必弄得清楚,倒是不难糊弄,难的是沈沧,明明不是被当作储君培养的闲散皇子,竟然那般不好对付。   更要紧的是,小皇帝很信赖沈沧。   想要回到京城,沈沧会是最大的阻碍,叶柘不乐意看见沈沧和沈沐淮叔侄二人之间关系如此和睦,所以一回到刘府,就关起门来跟众人商讨,要怎么离间沈沧跟沈沐淮   沈沐淮不信任沈沧了,他们才会有机可乘。   “宸王和小皇帝都在驿馆里,我们想要避开沈沧跟小皇帝单独见面根本不可能,得想法子把沈沧给引开。”吴裕和说。   马桓猛猛拍打桌面:“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真要把沈沧引开,难!”   谢常阴恻恻道:“沈沧不是挺宠爱他身边那个男宠?那我们就从这个男宠的身上下手。”   拿沈沧没办法,难道还能收拾不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宠?   刘崇听闻此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缓缓坐直身子,手指轻敲着扶手,思忖片刻后点头道:“谢常这主意有理,叫人暗中盯着宋连云,我还不信他会一直待在驿馆不出门,只要他出门,就有我们下手的机会。”   马桓:“最好是把宋连云给强了,我看宸王会不会要一个残花败柳!”   叶柘和吴裕和虽看不上马桓的想法,却也没有反对,本就是个低贱的男宠而已,死活都无所谓,更何况别的。   五个人聚在刘崇的书房里,并不低调地密谋。   书房外的大树上,树叶无风而动。   下午驿馆没有传召,五个人都窝在刘府休息,跟沈沧拉扯了一上午很是心累,能不去驿馆自然是好。   刘麒夜里放纵,直到下午才睡醒,下人伺候他洗漱更衣后,刘麒才去找刘崇。   “爹,眼看就要中秋节了,娘还不回来,到时候原州百姓又要议论。”刘麒懒散地坐进椅子里,“要我说,咱们就去尼姑庵把娘给抓回来,省得麻烦。”   刘崇在原州百姓面前一贯营造自己家庭和睦,夫人去尼姑庵长住,那是为了给原州百姓祈福,容芷兰自己也不可能冒险解释,因此原州百姓对刘崇这个刺史大人还很有好感。   “不行,今年圣驾在原州,行事稍有差池就会被抓到把柄。”刘崇还是比他的混账儿子脑子清醒一点。   刘麒撇嘴:“那就放任娘在尼姑庵过中秋节?”   要他说,当年就不该同意他娘去尼姑庵常伴狗屁青灯古佛,连家都不回,想做点什么还得去尼姑庵请她。   “她乐意在尼姑庵过中秋节就让她在尼姑庵过。”刘崇对自己当初费尽心思强来的美貌夫人已经失去了兴趣,提起她也是一脸不耐烦,“大不了就说今年因为陛下驾临原州,她留在尼姑庵是为了给陛下祈福。”   容芷兰年轻时再美貌,随着时间的流逝,再美好的容颜也没了味道,容芷兰又不会低伏做小,他才懒得哄,如今他身居高位,要什么样的年轻美人没有?容芷兰爱呆尼姑庵就呆那儿。   刘麒一向听他爹的,他爹都这么说了,他也懒得去管,不回来也好,他娘一回来他连跟美人寻欢作乐都不行。   刘崇从来没有把容芷兰看在眼里,他也一直认为容芷兰并不知晓容家数口人是怎么死的,故而对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容芷兰很是放心。   一个他看不起的柔弱女人,却成了击倒他的* 重要角色。   宋连云磨好了短刀,在原州城入夜之后换上了夜行衣,又一次找上了刘府。   怀里揣着暗卫们给的好东西,宋连云的行动很是顺利,刘崇也许是白天累得够呛,早早的就睡了,正好方便宋连云办事。   一刀下去刘崇会痛醒,宋连云摸进刘崇的房间下刀前,给刘崇点了迷烟,暗卫营独家出品,能当蒙汗药用。   宋连云轻轻推开刘崇卧室的门,动作轻缓得如同暗夜的微风,没有惊起一丝声响。屋内弥漫着淡淡的熏香气息,刘崇躺在床上,发出均匀而粗重的鼾声。   虽然刘崇被药晕了,宋连云还是屏住了呼吸,放轻脚步靠近床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他看到刘崇那张平日里满是阴狠的脸,此刻松弛又毫无防备。   八月暑热尚未散去,刘崇夜里睡觉只搭了一张薄毯,宋连云掀开薄毯,手中的刀精准落下,狠狠扎进刘崇两腿之间。   刘崇吃痛,身体本能地抽搐了一下,可迷烟的药力让他没办法发出像样的喊叫,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几声含糊不清的闷哼。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宋连云拔。出短刀,带起一串血珠,刘崇大腿上的伤口顿时鲜血喷涌,染红了大半床褥。   不给刘崇来一刀,他的道心会不稳。   将毯子盖回刘崇身上,宋连云顺道还在毯子上擦了擦短刀的血,擦干净了才离开刘崇的房间,奔向刘麒的院子。   刘崇今晚睡得早,刘麒则不然,每到晚上就是他寻欢作乐的时候,自然不会早早睡下。   今天马桓和谢常要了更多的舞伎过去服侍,刘麒屋里没留太多人,只有两个,连他最爱的月郎都不在。   宋连云就是要让刘府乱起来,故而在刘麒这没有用迷烟,而是直接破门而入。   刘麒正赤身裸。体搂着个舞伎调笑,手里还晃着酒杯,酒水洒得到处都是,猛地瞧见宋连云一身夜行衣现身,他惊得瞪大了眼,刚要张嘴呼喊,就被宋连云一刀精准刺入。   短刀只是普通的刀,不会留下任何暴露的线索,宋连云刺了刘麒之后连刀都没有拔,翻窗而走。   两个舞伎被吓得瘫软在地,其中一个看清了刘麒被刀扎中的地方,两眼一闭彻底晕过去。   刘麒捂着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涌出,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那扇晃动的窗户,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声嘶力竭地惨叫起来:“来人啊!有刺客!刺客!”   在刘麒的呼喊下,府里很快就来了人,只是等到府上的护卫赶到时,哪里还能看见刺客的半点影子,只有刘麒捂着自己被刺了一刀的部位。   “快!快去找大夫!”下人们都吓得不轻,他们少爷被人给废了!   刘府里乱成了一团,连叶柘他们一干人都从自己入住的房间跑了出来,唯独不在刘崇。   “不好!”叶柘最先反应过来,“快去看看你们家大人!”   一众人又兵荒马乱地跑到了刘崇那儿。   叶柘呼喊刘崇的名字没有回应,也顾不得太多,踹了门就进去,下人立马点上了烛火。   烛火将屋子照亮,人们才看清刘崇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血染透了薄毯。   刘崇刘麒父子二人都被人刺杀,叶柘这个外人不得不站出来主持大局。   马桓和谢常还是从美人窝里跑出来的,见着刘崇和刘麒都被人切了,不由得生出寒意,半点兴致也无了。   “叶兄,你说会不会是宸王派人做的?”吴裕和小声道。   叶柘眉头紧锁,眼神阴鸷,他扫视一圈屋内混乱的场景,才压低声音回应吴裕和:“十有八九是他。”   沈沧此人,当真是狠厉。   ……   宋连云回到驿馆,就见沈沧没在屋子里,而是在院子里站着。   “王爷是在等我?”宋连云扯了面巾,笑着迎上去。   沈沧上下打量:“可还顺利?”   宋连云点头:“顺利,现在刘府应该一团乱。”   沈沧笑起来:“那我们这边的戏,也可以上演了。”   宋连云明白沈沧的意思,回屋去换了衣裳,散下头发。   沈沧一声令下,驿馆里里外外都动了起来,大喊着“有刺客”。   随着驿馆这边呼喊声起,灯火纷纷亮起,护卫们佯装慌乱地四处搜寻,整个驿馆瞬间陷入一片有秩序的嘈杂。   圣驾在原州遇到了刺客,那就是刘崇这个原州刺史的责任,沈沧明天还要装模作样地去刘崇那问罪。   顺道欣赏一下宋连云的杰作。   沧负手站在院中,神色冷峻,看着这场自己一手导演的好戏。   宋连云走到沈沧身边就是一歪,双手攀在沈沧的肩膀上:“啊,王爷,刺客好吓人,我都要吓疯了。”   真是柔弱不堪。   沈沧嘴角微微上扬,伸手揽住宋连云的腰,将他往怀里带了带,轻声安抚道:“莫怕,有本王在,刺客伤不了你分毫。”   高福忒有眼色陪这俩演起来:“哎哟!公子受惊了,是不是该叫太医来瞧瞧?”   宋连云干脆把自己挂在沈沧的身上:“王爷我害怕,我们回屋里去好不好?”   沈沧吩咐了高福守好门,揽着宋连云进屋,宋连云灵性地一脚踢上了门。   高福揣手望天:秋天,也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季节呢。    第60章   柔弱且受惊的大美人回屋跟他家王爷美滋滋睡大觉, 驿馆这边演了一出戏之后该干嘛还是干嘛,真正受到伤害的只有刘崇跟刘麒父子二人。   叶柘坐镇刘府,刘府还算是安定, 在叶柘的安排下去请了原州城里所有的大夫来, 毕竟伤到的是男人的那里,不光是要止血, 还得看看能不能接回去, 即便可能性很小,也得试一试, 否则以后只能当太监。   太监都不会切得这么干净。   乱糟糟地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公鸡打鸣时,所有人都一脸生不如死的表情。   刘崇自是不必说,他被宋连云给药晕了,痛也醒不过来, 硬生生地流了许久的血, 整个人失血过多,吓得管家去库房里把人参都给翻了出来, 切成了参片让刘崇含在嘴里。   刘麒比他爹的状况好一点儿,也没能好到哪里去, 躺在床上还不忘大声咒骂刺客。   给这父子两人看伤的大夫们都束手无策,接是接不上他们的宝贝了,往后余生只能当太监,可惜刘麒还没有成亲,刘家连个后都没有,血脉从此断了。   刘崇平日里装得还挺像回事儿,遭遇了这么一遭,大夫们还是在给刘崇想法子, 万一能请到医术高明的高人,刘崇救不了,刘麒说不准还有得救。   “陛下不是到我们原州来了?陛下身边肯定有随行的太医,不如去请太医来看看?”有个老大夫提议道。   不提还好,一提刘崇脸色更白了,怨气比鬼都重。   “辛苦各位大夫了,来人,送各位大夫出去。”叶柘下令送客。   刘府的管家先把大夫给带走,给刘崇他们留下说话的空间。   “宸王……”刘崇目眦欲裂,“该死的宸王!”   吴裕和劝他:“你别扯到伤口,知道是宸王我们暂时也拿他没法子。”   刘崇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宸王手段如此下作,我们也不必留手!”   马桓附和:“弄死宸王!”   一堆人在屋里恨得牙痒痒,心里给沈沧规划着死法,想着沈沧,沈沧就到了,管家刚送走大夫们,就迎来了沈沧乘坐的马车。   管家见状,拔腿就往府里跑,赶紧去报信。   沈沧的仪仗停在了刺史府前,禁军气势汹汹地往那一杵,很是吓人。   宋连云坐在马车里抻了抻腰:“这个时辰,也不知他们睡了没有。”   刚刚看见大夫从刘府出来,多半还没睡。   沈沧不紧不慢地撩起车帘,目光扫过刘府的门楣,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高福。”沈沧唤了一声,“去叫门。”   高福会意,走到府门口高声:“宸王驾到,还不出门迎接?”   府里,管家已经把宸王就在府外的消息带给刘崇,刘崇眼珠子险些没瞪出来。   “他来做什么?”谢常愤怒不已,“来看看他干的好事儿?”   “不管他来做什么,我们也得去迎。”叶柘安抚住众人的情绪,“刘兄你安心躺着,我们去应付宸王。”   刘崇想自己去也去不了,只能躺在床上咒骂沈沧。   沈沧的马车在刺史府外停留了好一阵,叶柘、吴裕和、马桓还有谢常这四人才稍微收拾了一下仪容出门迎接。   “臣等恭迎宸王。”   “你们来的速度还真是快。”沈沧嘲讽的话语从马车里传出,“还缺了一个人,怎么,刘崇是对本王有意见?”   叶柘:“回王爷的话,刘大人府上昨个晚上遭了刺客,刘大人和刘公子双双遇刺,受了很重的伤。”   沈沧故作惊讶,挑高了眉梢,从马车上缓步而下,似笑非笑地睨着众人:“竟有这等巧事?昨天晚上驿馆也闯入了刺客。”   跪在地上的几人都愣住,驿馆也遇到了刺客?难道昨天晚上在刘府行刺之人,竟不是沈沧安排的?   宋连云也在此时钻出了马车,他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挽住沈沧的胳膊:“王爷,原州这地方也忒不太平了,刘刺史平日里都是怎么当原州刺史的?”   刺客本人嘤嘤演了起来。   谢常差点破口大骂,沈沧怎么把这个男宠也给带上了?就这般离不开?   “昨天晚上那刺客的刀离我就差一点点了。”宋连云说着还用手指捏了一条缝,“要不是驿馆的卫士们护卫得当,我就要永远和王爷分别了。”   说着,宋连云还捻着袖子假哭。   沈沧轻轻拍了拍宋连云的手,以示安抚:“刘崇作为原州刺史,确有其责,本王这就去问问他是怎么当这个刺史的。”   众人:“……”好不要脸的人!   吴裕和率先回过神来,挤出一丝干笑:“王爷与宋公子吉人自有天相,能逃过此劫,实乃万幸,只是昨夜刘大人府上这一场祸事,太过惨烈,刺客手段…… 实在阴毒。”说着,他还暗暗瞥了一眼沈沧。   “那本王便去看看刘刺史的伤。”沈沧大摇大摆往府里走,众人只能起身跟上,缀在他身后去刘崇的院子。   行至刘崇卧房外,管家刚要走流程通传,人就被宋连云一把给薅开。   宋连云径直推门而入,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和药味扑面而来,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床榻上刘崇那惨白如纸的脸上,啧,这老家伙活该。   “哎呀!”宋连云像是受惊的猫儿,直往沈沧背后躲,“王爷,刘刺史他、他被刺客刺到了那个地方!”   宋连云嚷嚷得十分响亮,巴不得所有人都能听到刘崇被废掉的消息。   刘崇气得眼前发黑,若不是重伤在身,真想扑上去跟这两人拼了,他就不曾见过有宋连云嘴贱的人。   “刘刺史,你可还好?”沈沧捂住口鼻,“本王听闻你也遇到了刺客,还受了伤。”   沈沧演得无比真情实意,仿佛真不知道是谁干的似的。   刘崇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多谢王爷关心,臣……暂时还死不了。”   沈沧谴责:“刘刺史,别把什么死不死的挂嘴边,这种话说出来容易灵验。”   刘崇心梗。   “王爷,你说昨天晚上刺客先是到了刘大人府上行刺,又跑去驿馆行刺,这是为什么?”宋连云一副迷惑茫然的神色,“是不是刘大人哪里得罪了人?”   所有人都听见了宋连云是如何颠倒黑白,一个比一个震惊,怎么不说是冲着沈沧去的,刘崇刘麒父子俩只是被连累的呢?   沈沧若有所思:“本王倒是觉得有些道理,刺客不取刘刺史性命,转而到驿馆行刺,兴许是想陛下和本王一怒之下下旨将刘刺史给处死。”   刘崇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哇” 地吐出一口瘀血,被宋连云和沈沧给气得不行。   沈沧却一脸无辜:“刘刺史,你怎么忽然就吐血了?是不是刺客还伤到了脏腑?”   叶柘见状,连忙上前:“王爷,刘大人重伤在身,不如就让刘大人好生休息?” 叶柘对沈沧的无耻行径恨得咬牙切齿。   宋连云在一旁掩嘴偷笑,还不忘火上浇油:“刘大人,您要注意身体啊!原州可是您的地盘,您不好起来,谁去抓刺客?”   吴裕和都听不下去宋连云这张嘴里说出的话:“王爷昨夜受惊了,不如移步到前厅,用些茶水压压惊。”   沈沧暂时还不能让刘崇嗝屁,便不再留下刺激他,应了吴裕和的话:“也好,刘刺史好生养伤,本王改日再来看望你。”   宋连云跟上沈沧,光明正大地在刺史府溜达。   说是要用茶水,可沈沧堂堂宸王,一大早连早膳都没有用,沈沧说要在刘府用早膳,叶柘一干人也只能熬着陪。   一晚上没有睡,几人都困得眼皮子打架,哪像沈沧,精神奕奕,还有他的男宠,东摸摸西瞅瞅,没见过世面。   强忍疲惫陪沈沧用早膳还不算折磨,更折磨的是宋连云青天白日的,居然坐在沈沧的大腿上,吃个饭还要跟沈沧你侬我侬,沈沧还惯着。   叶柘几人看得眉头直皱,满心的不自在,可又不敢表露分毫。   马桓憋不住,转过头去低声骂了一句:“不要脸!”   宋连云何等耳力?马桓的辱骂哪里能逃得过宋连云的耳朵?   有一说一,宋连云很佩服马桓放屁的本事,他只不过是坐在沈沧腿上吃个早饭而已,哪里比得上马桓,还玩多人行那套,马桓竟然骂他不要脸?   纯属是在倒反天罡。   一顿早饭没能用得好,恭送沈沧时一个比一个想用眼神活剐了沈沧。   其实宋连云也没怎么吃好,刘崇府上的东西他可不敢放心大胆吃,更不敢让沈沧吃,怕他们狗急跳墙往饭菜里下毒。   回了驿馆,二人才去了沈沐淮那一道用早膳,三个人用得很好。   用过早膳,沈沐淮挥挥手遣退了侍从,室内只剩他们三人,气氛这才随意了些。   “皇叔跟小叔叔一大早就出去了,怎的也没在外边尝一尝原州特色美食?”沈沐淮趴在桌面上,打着哈欠问。   沈沧无奈地笑了笑,把茶杯轻轻搁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陛下是想出去玩?”   沈沐淮嘿嘿一笑:“还是皇叔了解朕。”   说到底沈沐淮还是一个孩子,有孩子爱玩的天性也正常。   “王爷,陛下方便出去玩吗?”宋连云跟着操心,“刘崇那些人心思毒辣,我们得防着。”   沈沧:“无碍,皇帝幸原州,只在驿馆里待着不出去,才会引起百姓议论。”   所以沈沐淮不光要出门,而且这个门出的,要让大家都知道。   门不但要出,还要叫上叶柘等人,不然怎么给他们机会,来使离间计?   “陛下,今日我教你如何应付叶柘的话术,学好了就安排出行事宜。”沈沧说。   沈沐淮郑重点头:“朕明白,皇叔。”   他们要打倒在原州盘踞好几代的世家,要演戏。    第61章   定下了要再上演一出离间的戏码, 沈沧便去布置相关事宜,旁的都好说,只是要保证沈沐淮的安全, 这一点沈沧最为看重。   宋连云暂时没有别的要做, 安下心来读读书、写写字,再听一听暗卫们回报的消息, 也是悠闲。   听闻刘崇便寻名医, 想给他不争气的儿子把子孙根接回去,宋连云就想笑, 这切下来的玩意还想接上继续用,哪有那么容易?古代怕是没有这么好的技术。   宋连云兴起,还给加了一把火,编织了一套流言,就说刺客不杀人而是绝刘家的后, 是因为刘家绝了他们家的后, 故而冤冤相报。   其实他的这个说法也没有错,刘崇刘麒的确绝了容家的后, 他呢,也是听了容芷兰字字泣血的故事, 才会去绝刘家的后。   只是,谈不上冤冤相报,刘崇父子二人单纯是得到应有的报应。   暗卫们散步流言的速度很快,不多时原州城中好些百姓都知晓了他们的刺史大人还有刺史大人家的公子都被刺客给切了,传播得那叫一个沸沸扬扬。   也有人怀疑流言的真实性,毕竟刘崇在百姓们眼里是一个不错的官,岂是那种滥杀无辜惹得人家报复的坏官?   暗卫们混迹在人群之中引导风向,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多多少少漏了些真相给原州的百姓。   流言随风起,不需几日就传遍了整个原州城,刘崇卧病在床,听到下面来报,气得险些崩了伤口。   “宸王!一定是宸王干的!”刘崇怒不可遏地吼道,眼中满是怨毒与愤恨,“他竟如此狠毒,用这般下作的手段来对付我刘家!”   说罢,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他的脸色愈发苍白,整个人仿佛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刘兄心里清楚就是,何必动如此大怒?”叶柘见状,挥退其他人,自己坐到刘崇的床边,“我已经调集军队,势必把宸王永远留在原州,届时,我们护驾有功,进入京城,这大启就是我们的天下。”   刘崇想到沈沧过不了多久就会死翘翘,心里的气才顺畅了点儿:“宸王这般对我,我对他也不必客气,到时候我要让他亲眼看着他宠爱的小贱人被人玩死!”   要说恨的人,沈沧是一个,宋连云也是一个,一张嘴淬了毒一样叭叭叭,又仗着沈沧狐假虎威,刘崇也不会放过他。   刘崇想抓宋连云,宋连云也给了刘崇机会,没有整日都呆在驿馆里,也会单独带上些护卫到原州城里转悠。   宋连云出行,大喇喇地坐沈沧的马车,用沈沧的卫队,那姿态,活脱脱是受尽了宠爱。   在刘崇受伤后能爬起来的第二天,宋连云收到了盯梢暗卫送回的消息,当即就决定再出门去溜达溜达。   当日行刺,驿馆这边配合着演了一场戏,但还不够迷惑人的,宋连云可不得再把戏给做足一点?   无非是想要害他的人从虚假存在变成真实存在而已。   宋连云换上显眼瞩目的衣裳,从驿馆大门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辘辘作响,藏得并不好的盯梢人离开驿馆附近去刺史府给刘崇报信。   宋连云靠在车厢内,神色悠然,手中还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团扇,扇面上绘着淡雅的墨兰,他现在演得是越来越出神入化。   原州地处大启边境,有很多外来的货物,因而城里的铺子里也有专门卖异域货物的,宋连云随便挑了一个铺子下车。   护卫们迅速在铺子四周散开,“警惕”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宋连云迈入店中,目光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上逡巡。   色彩斑斓的琉璃摆件、色彩艳丽的绣品、还有散发着奇异香气的香料,在木架上错落摆放。   店铺的伙计一看宋连云这阵势便知是贵客,忙不迭地迎上来,脸上堆满了殷勤的笑:“公子看上了什么?”   宋连云漫不经心地应着:“我先看看。”   说罢,宋连云便沿着货架踱步,手指轻轻划过那些精美的货品,看似随意,实则悄悄用余光观察着门口的动静。   刘崇手底下的人不怎么样,做得太明显了,他要是不放水,一个能近身的都没有。   不多时,街道上隐约传来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宋连云装作没有听见,外边的护卫也像是聋了一般。   宋连云专注地打量着手中一尊造型别致的琉璃宝塔摆件,晶莹剔透的,九层塔每一层都能单独转动,这工艺放在古代应当也是相当厉害的。   店铺伙计见宋连云对琉璃宝塔有兴趣,滔滔不绝地向宋连云介绍:“公子眼光真好,这件琉璃宝塔是异域来的稀罕物件,整个原州都只能找出一个来!公子若是看上眼了,小的给您包起来?”   “好呀。”宋连云大手一挥,又挑了几个看着就不错的,叫伙计一道包好。   自从跟沈沧挑明了心意,沈沧就光明正大地给他花银子,连奖金的借口都不用了,宋连云现在妥妥的大富翁,什么宝贝都敢买了。   伙计将宋连云挑的货一一用精美的盒子装好,扣好卡扣,又给宋连云送到了马车上,招呼宋连云下次还要光临他的店铺。   宋连云上马车时,护卫佯装搀扶,宋连云趁机吩咐:“走没有人的小巷,别吓到了旁人。”   护卫应了声“明白”。   不走小巷,宋连云还怕刘崇手下的废物们不敢动手呢。   马车晃晃悠悠地拐进了一条狭窄幽深的小巷,四周静谧得有些异常,唯有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在巷子里回荡。   宋连云靠在车厢内,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刚从腿上抽出来的。   刘崇以为他是猎人,殊不知有一句话叫做“最好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和宋连云预计的一样,刘崇派来的人选择在小巷里动手。   马车缓缓行进,一队人就冲了出来,手持武器,身上穿的衣服却破败脏污,第一眼看过去这些人就是地痞流氓。   很快护卫们就和对面交起手来,刀剑碰撞的声音很是激烈。   宋连云在马车里坐着,外边的人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摸不到,实在是有点无聊,便主动钻出马车。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竟敢行凶?”宋连云大声呼喊,生怕对面的人忘了目标是自己,只是此时只有语气在演,脸上是一丝害怕的情绪都没有的,甚至还隐隐有点兴奋。   护卫们看宋连云的样子,多半是想松松筋骨,假意不敌,放了两个人直冲宋连云。   那两个地痞见护卫们露了破绽,面露狂喜,扑向宋连云,宋连云装都懒得装,一脚一个给踹了出去。   不太经打。   那两个人被宋连云踹出去老远,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灰头土脸的,刚想爬起来就被护卫刀剑加身,多动一下脑袋就要说再见。   带头的人见势不对,当机立断:“撤!”   “想跑?”宋连云一蹬马车就飞身出去,轻而易举拿下带头的人,从后面给了一脚,狠狠踩住,“我允许你逃了?”   那带头之人被宋连云狠狠踩住,动弹不得,只觉后背似压了一座小山,五脏六腑都快被震碎,疼得他 “嗷嗷” 直叫。   宋连云玩够了:“所有人,格杀。”   护卫们也不装了,突然就武力暴涨,料理了这些小喽啰。   “你、你是装的?”宋连云脚下那个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手瞬息被灭,这才回过神。   宋连云又跺了一脚:“你家主子在原州百姓心里的好形象,不也是装来的?谁还不会装了?”   那带头人听闻此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眼神中满是惊恐。   他们被宸王耍了!被耍得彻彻底底!   宋连云招了招手:“把这人捆严实了,带回去交给白荫。”   白荫有的是法子叫他开口,绝对能把刘崇干过的事儿都给抖出来。   护卫们迅速应下,熟练地掏出绳索,将那带头人捆了个结结实实,麻绳深深嵌入皮肉,嘴也被塞住,疼得他只能一阵哼哼唧唧。   这场戏尚未演完:“去一个到刺史府,跟刘大人说,本公子又遇到了刺客,让他赶紧想办法抓刺客。”   护卫对沈沧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感到佩服,“贼喊捉贼”的戏码演得好熟练。   刘崇等不到他的人把宋连云抓回去任他处置,只能等到自己手底下的人都被护卫反杀的好消息。   宋连云回到马车,解决了碍事的人,也就不用避开大路,又从小巷绕了出去,慢悠悠回驿馆。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驿馆门前,宋连云带着他买的大堆小堆回屋。   异域的物件只有在边境附近才容易得,就连最繁华的京城都没有,宋连云买了好些个,打算用来送人。   沈沐淮肯定是要有的,人小皇帝都张口闭口喊他“小叔叔”了,他得多多表示,才能对得起一声声的“小叔叔”。   梁边月也有份,梁边月也算是他在这个古代世界的朋友,礼物自然不能缺了朋友的。   季太傅认真教导他读书,季太傅的也少不了。   还有白度白荫他们……   以及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林槐月。   沈沧父母兄长都已不在世上,林槐月是沈沧的大嫂,不是有句话叫做长嫂如母?   他把沈沧给撬了也不能没个态度,不然林槐月不支持他和沈沧在一起怎么办?   宋连云想得很长远,既然他认定了沈沧,沈沧也认定了他,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谁都不能成为这一辈子里的阻碍。   正收拾着,沈沧推门而入,瞧见满桌琳琅,不禁笑道:“难得见你有兴致买一大堆东西。”   宋连云抬眸,朝他扬了扬下巴:“王爷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哪个像是太后会喜欢的?”   “太后?”沈沧端详宋连云摆了满桌的异域玩意儿,“还有太后的礼物呢?”   宋连云:“太后可是你大嫂,我不得好好表示?”   沈沧走上前,轻轻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头:“你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太后她定会喜欢你的。”   宋连云轻轻推了推沈沧:“别闹王爷,我说真的。”   沈沧偏过头在宋连云的脸颊上亲了亲:“本王也是说真的,太后早就知我对你有意。”   “什么!”宋连云原地石化。   宋连云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盯着沈沧,急切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跟太后透露的?她都知道些什么了?”   天爷啊!太后比他自己还要早知道?   沈沧无辜道:“本王可没透露,只是太后也不是白当太后的。”   宋连云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林槐月岂是寻常人?   “那我更得上心了。”宋连云抿唇,林槐月是太后,大启最尊贵、最有权势的人之一,能淡然接受自己一个来历不明之人,上次见面也待他很好。   真心换真心,他要做得更好。   “好,我们一起给皇嫂挑礼物。”沈沧笑意深深。   宋连云迫不及待拉上了沈沧跟自己一块纠结。    第62章   又隔了两日, 沈沧定下了沈沐淮出行的方案。   原州城与下面的明绥县之间有一处大启开国时的战场遗址,沈沧将地点定在了那里。   “地方离原州城还挺远的,当天来回肯定不行。”宋连云也学会了看地形图, 看着沈沧选的地儿, 露出不解,“王爷为什么会选这么个地方?”   沈沧手指划过地图:“前朝末年, 这块地方是异族多次入侵的口子, 生活在此地的百姓苦不堪言,只是前朝也忙着内乱, 风雨飘摇,无人能顾及此地百姓,后来太宗皇帝推翻了前朝,建国大启,立马就组织了军队驱逐异族。”   不止是驱逐了异族, 还将数十年异族抢走的土地全部抢了回来, 更是将领土版图扩张了许多,这也是为什么一个曾经燃烧烽火狼烟的地方, 如今会在大启境内很安全的地方。   沈沧顿了顿,眼中涌起一抹炽热与崇敬:“最后一场战役, 太宗皇帝御驾亲征,带着大启儿郎将异族杀得片甲不留,异族元气大伤,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了挑衅的能耐,一直和大启保持着和平。”   “让陛下亲自登上太宗皇帝曾经厮杀过的高山和长城,很有意义。”沈沧说。   宋连云恍然大悟,原来沈沧是打的这个主意。   “那我们去几天?”宋连云掰着手指数日子,“还有六天是中秋节, 我还没有过过中秋节,想见识见识。”   没重生前,宋连云哪里会有过节的机会?要不是周全同他说马上就要到中秋节了,院子里的桂花飘香他也没意识到。   “去三天,不会在盘曲山多待,那地界我们到底不熟悉。”沈沧出于安全考虑,也只能压缩沈沐淮在外放风的时间。   宋连云坏笑一下:“王爷,要下旨刘崇去吗?”   沈沧:“……虽然本王很想这么干,但是太过明显了。”   宋连云遗憾:“我还想看看刘崇能不能熬住长途跋涉来着。”   沈沧无奈地敲了敲宋连云的脑袋:“你对自己亲自下手的力度没数?”   “有数,跟我想看热闹,不冲突。”宋连云笑眯眯地说道。   他就想看刘崇看不惯又干不掉他的样子。   刘崇干不掉他,人手还被他给干掉了,估摸着在府里心疼得要死。   宋连云抓回来的那个人交给了白荫之后便没有过问* ,白荫他们办事有一套自己的法子,他不感兴趣,不去围观,只是听沈沧说,那人交代了不少东西。   此次出行的方案,也是在得到了更多情报的基础上作过修改的。   ……   沈沐淮下了一道圣旨,叫上了原州大大小小的官员跟自己一块去盘曲山,出门需要准备的衣食住行一应物品自己带,除了护卫,伺候的人也是自己带。   还特意给刘崇单独下了一道圣旨,说是体恤他有伤在身不方便挪动,准他留在家中休养。   八月初十,晨光熹微,暖金色的光轻柔地洒在原州城的青石板路上。   浩浩荡荡的队伍自驿馆鱼贯而出,沈沐淮坐在宽敞舒适的马车里,很是激动,总给宋连云一种沈沐淮是从牢里放出来的既视感。   前去盘曲山路途遥远,所以沈沧就带着宋连云到沈沐淮的马车上陪他,否则沈沐淮一个人待在马车里,憋也能憋死了。   沈沧也没有要求沈沐淮要抓紧时间读书,这几天都给沈沐淮放假,沈沐淮兴致勃勃地要跟宋连云玩五子棋。   五子棋还是宋连云教给沈沐淮的,沈沐淮自小学的都是围棋,跟他皇叔下,他输,跟他母后下也是他输,毫无成就感,不如五子棋,他还能赢宋连云。   沈沧看着宋连云和沈沐淮下得你来我往很是气势,陷入了沉默。   是因为年龄吗?   宋连云跟沈沐淮之间是年龄差是六岁,他跟宋连云之间的年龄差是八岁。   沈沧吸了口气,不得了,宋连云跟他侄子好像才是同龄人。   宋连云正全神贯注盯着棋盘,琢磨着怎么破局,沈沐淮下五子棋的技术快超过他了,不好赢,正好眼角余光瞥见沈沧一脸若有所思,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王爷,发什么呆?莫不是也想下场来杀几局?”   “不了。”沈沧回过神,轻咳一声,“你们下就是。”   五子棋于他而言也是信手拈来,要真上场,宋连云和沈沐淮凑一块都招架不住。   沈沐淮一心扑在棋局上,全然不察两个大人之间的眼神总是拉丝,落下一子后,得意地扬起脸:“小叔叔,朕赢了,你服不服?”   “陛下别得意,我们再来。”宋连云才不会甘心输个一个小孩,捡好了棋子重新开局。   新一轮棋局拉开帷幕,宋连云敛了心神,眼神专注得好似要在棋盘上灼出洞来,沈沐淮也不甘示弱,小脸上满是认真劲儿。   沈沧瞧着他俩这副模样,笑意更深了,靠在马车壁上,闲适又惬意。   倒是颇有岁月静好的意思。   宋连云和沈沐淮用五子棋斗了一上午,中午停下来歇息时,沈沐淮都快累趴了,朝沈沧抱怨:“皇叔,朕要在马车里闷坏了。”   沈沧无奈:“不是陛下自己要呆在马车里下棋的?”   沈沐淮:“……”还真是。   到了午时,队伍要停下生火做饭,沈沧也就下车去放放风。   沈沧率先下车,清新的空气便扑面而来,驱散了马车里的些许沉闷。   护卫们早已熟练地寻了处开阔又安全的空地,开始有条不紊地生火、架锅,也有人从随行的马车上搬下食材与炊具,林间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更衬得四周清幽宁静。   此时阳光不是最盛,又被繁枝遮挡,很是凉爽。   宋连云也跟着下了车,活动了下久坐僵硬的筋骨,伸着懒腰感叹:“风景真好。”   沈沐淮也跟着蹦下车,学着宋连云的姿势舒展身体:“好舒服。”   沈沧忽然感觉,他像是养了两只猫,一只大猫一只小猫。   白荫大步流星走来,在沈沧身边低声汇报,汇报过后沈沧往队伍后面扫了一眼。   “陛下。”沈沧叫住自由活动的沈沐淮,“可做好了准备?”   沈沐淮仰头:“皇叔放心,朕会靠自己应付好他们。”   先前沈沧已经同沈沐淮说过,原州这些人想要离间他们叔侄二人,更想杀宸王,好挟天子以令诸侯。   沈沐淮经过京城的斗争,不是个天真好骗的孩子,他懂得很。   宋连云拽走一脸严肃的沈沧:“王爷应该相信陛下,走了,给某些人留空。”   沈沧被宋连云给拽去了老远的地方,不然叶柘警惕着不去找沈沐淮玩弄话术,他们还得令想办法忽悠。   被拽到远处后,沈沧好笑地看着宋连云:“把本王带到这么个没人的角落,是要做什么?”   “哼,劫色。”   沈沧先是一愣,随即闷声笑起来:“你劫色,本王也不亏啊。”   论真论容色,沈沧不认为他能比得上宋连云。   “你别管这个。”宋连云伸出手指勾了勾沈沧的下巴,“反正我要劫色。”   沈沧长臂一伸,将宋连云轻轻揽入怀中,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眼眸里满是促狭与宠溺,“既是要劫色,那可有想好怎么个劫法?”他也学一学,以后反过来。   “自然是先把王爷这身贵气衣裳扒了,省得待会儿有人来打扰,再把王爷困在这儿,让你只能瞧着我。” 话虽如此说,手上却只是揪着沈沧的衣角,轻轻晃了晃。   沈沧笑意更深,宋连云还是只会动嘴皮子功夫,别的依旧没那么懂。   沈沧捉住宋连云不安分的手,轻轻一带,让他更贴近自己,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宋连云耳畔:“光说不练可不行,知道劫色要怎么做?”   宋连云当然不知道,他纯粹是口嗨。   沈沧以实际行动告诉了宋连云,劫色的正确方式,他低下头,从宋连云的额头一路往下亲吻,一下一下的,最后落到了嘴唇上。   宋连云胸前微微起伏,沈沧好会亲,亲得他美死了。   在宋连云享受之际,沈沧并未亲上宋连云的嘴唇,而是偏过头,咬住了宋连云的耳垂,牙齿还磨了磨。   宋连云浑身一激灵,喉咙里不受控制地逸出一声轻喘,那声音连他自己听了都觉得羞赧。   “王爷,你偷袭!”被沈沧轻咬了一下,宋连云耳垂红得能滴血。   沈沧低低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得逞后的愉悦:“这才刚开始,你就受不住了?刚刚是谁信誓旦旦要劫色的。”   宋连云语塞:“好吧,是我。”   沈沧的手缓缓抚上宋连云的后背,一点一点摩挲着,似在撩拨,撩得宋连云浑身像过电一般,麻酥酥的,脑子也有些发懵。   他往常和沈沧也不是没有过,却也没有此时刺激。   难道是因为沈沧今天偷袭了自己的耳垂?   宋连云恍惚想道。   沈沧偷袭了一次尚不满足,看宋连云晕乎乎的,又换了一只耳朵偷袭,舌尖轻轻舔过宋连云的耳垂,惹得对方又是一阵轻颤。   宋连云隔了好一会才找回清明,发现自己都快嵌沈沧的身上了,还把沈沧的衣裳捏得凌乱不堪。   他他他……   宋连云羞恼地将头埋进沈沧怀里,试图藏起自己红透的脸,被沈沧撩拨后,他的模样跟他平时的模样判若两人,太要命了。   沈沧爱极了他这副模样,将人又抱紧了几分,下巴轻轻搁在他头顶,缓声道:“宋公子劫色劫得可还满意?”   宋连云心想,重点压根就不是劫,而是色。   好在饭已经做好,高福过来请他们回去用午膳,宋连云赶紧拍打自己的脸试图冷静下来。   叶柘也从沈沐淮这儿回了他自己的位置,只是目光始终锁定沈沐淮。   沈沐淮听叶柘跟他胡扯了半天,听得人都要困了,一听午饭好了,立即将叶柘给支了回去,别打扰他用午膳。   叶柘当时见沈沐淮表情不耐烦,还当自己的游说被沈沐淮听进去了,他哪里能想到沈沐淮还是要长身体的年龄,每天吃得多饿得快,只想干饭,不想理他。   野外不比在驿馆,条件没那么好,午饭要粗糙很多,沈沐淮还是头一遭吃这么粗糙的饭菜。   可沈沐淮丝毫不嫌弃,反倒吃得津津有味,沈沧也是,撕了面饼扔到肉汤里吃得很香。   别看叔侄二人都是皇族,倒是没有王公贵族的骄矜之气,倒是叶柘他们食不下咽,偷偷吃自己带出来的糕点。   连皇帝和摄政王都能吃,他们为人臣子却一口吃不下,这种人真掌握了更大的权力,只会成为更大的祸害。   宋连云瞥了眼叶柘那群人,轻哼一声,小声对沈沧说:“怪不得王爷让原州随行的人自己准备,我们准备的他们也不稀罕。”   又是阴阳怪气的调调。   沈沧听了,微微勾唇:“随他们去,左右也活不长久,不会浪费大启更多粮食的。”   宋连云侧目,看来沈沧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我给王爷当最锋利的那把刀。”宋连云靠近了一点。   沈沧扭头看向宋连云,眼中满是动容:“好。”    第63章   队伍在傍晚时分抵达了盘曲山山脚。   有人负责安营扎寨, 有人负责巡逻布防,沈沧负责给叶柘留出机会,好让叶柘接近沈沐淮。   叶柘午时在沈沐淮面前胡说八道了一番, 沈沐淮用尽了毕生的演技才演出了一副受到动摇的姿态, 叶柘还要趁热打铁,继续离间沈沧跟沈沐淮的叔侄关系。   为了给叶柘留空, 沈沧把宋连云也给带走了, 二人避开人多的地方,四处随意走走。   盘曲山因着以前是战场, 所以还残留得些痕迹,沈沧与宋连云在山脚下散步,偶尔抬头能看见破败的碉堡与沟壕。   沈沧微微驻足,目光长久地停留在不远处一道蜿蜒曲折的沟壕上,那沟壕里填满了岁月堆积的泥沙与枯叶, 可还是能依稀辨出当年被利刃劈砍、被炮火轰出的狰狞模样。   幸好, 太宗皇帝英明果敢,驱逐了异族, 不然整个盘曲山都会是这般模样。   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眼前出现一个废弃的瞭望台, 虽已破败不堪,但还倔强地挺立着。   沈沧率先登上几级石阶,站在高处,美轮美奂的夕阳跃入眼中。   “来。”沈沧向宋连云伸出手。   宋连云登上瞭望台,握住沈沧的手,和他见同一道风景。   铺天盖地的橙红与暖金包裹住盘曲山,层林尽染。   “真好看。”宋连云轻声赞叹,目光沉醉在这如梦似幻的夕照里, 任由暖烘烘的风拂过发丝。   沈沧没应声,只是偏头看着宋连云,余晖给宋连云的脸庞镀上一层金光,宛若仙人临世,此等模样撞进沈沧的心底,起了一圈圈涟漪。   霞光美不胜收,霞光中的人更叫他心动。   “我们会一起看很多次日出日落,一生一世。”沈沧期许道。   宋连云闻言,转头对上他的目光,映着越发红的夕阳,像是点燃了什么。   “王爷,我能不能在这里亲你?”宋连云问。   沈沧被这直白又大胆的问话撞得心头一颤:“这么主动?”   他们二人之间,总是沈沧主动更多。   宋连云喉结滚动,微微颔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期待:“嗯,没办法,太想亲王爷了。”   沈沧嘴角轻扬,抬手抱住宋连云:“巧了,我与你想到了一块去。”   四周仿佛静谧了下来,只能听见彼此紊乱的心跳声。   两片温热的唇瓣轻轻触碰,先是浅尝辄止的摩挲,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生怕惊扰了此刻满溢的柔情。   夜风掠过,晚霞散去,二人也彻底抛开了含蓄,唇齿相依,深情在这个缱绻的吻里肆意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缓缓分开,微微喘息着,四目相对,眼中的眷恋与爱意愈发浓稠,仿佛世间纷扰都被这一吻隔绝在外。   沈沧轻声:“我们回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宋连云便笑:“我可是王爷的男宠,不得尽一下男宠的本分?”   他甚至可以去叶柘他们面前晃悠一圈,好让叶柘他们更加确定,沈沧是有多么宠爱自己。   跑出来谈情说爱的倒也不止宋连云跟沈沧两个人,他们尚未归营,就见着附近来了一个穿着宫中女官制服的女子,她还提着一个包袱。   没过一会儿,禁军打扮的男人也走了过来,看行头还是个禁军的小统领。   “夫君。”女官迎上小统领,“又是好长一段时间不见,你都瘦了。”   小统领瞧见妻子,冷峻的面容瞬间柔和下来,伸手轻轻捋了捋她被风吹乱的发丝,低声:“我瞧着你才是瘦了。”眼神里满是心疼与牵挂。   “我没有夫君辛苦,也不劳累,倒是夫君你,衣裳都破了。”女官打开自己带来的包袱,“我给你做了新衣,穿坏的衣裳你先放着我来补。”   小统领任由妻子翻检着自己破旧的衣裳,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眼神里满是宠溺:“我自己补就行了,何必劳累娘子。”   女官佯装嫌弃:“就你这个大老粗?补成蜈蚣还差不多。”   小统领被逗得不好意思地挠头:“都听娘子的,那就劳烦娘子费心了。”   女官和小统领都有职务在身,能抽空出来见一面已是难得,没有多待便各自回了各自的岗位上。   宋连云在人离开后感慨:“有人能把日子过得举案齐眉,也有人能过得乱七八糟。”   沈沧知道,宋连云是在说刘崇,在为容芷兰感到可惜。   沈沧轻轻揽过宋连云的肩头,轻声叹道:“世间之事本就难料,容夫人……造化弄人。”   以容芷兰的条件,本可以嫁一个如意郎君,夫妻之间相敬如宾。   “所以我那一刀切得好。”宋连云哼了一下。   喜欢搞强迫人那套,给他切了看他还用什么强迫人。   沈沧牵了牵唇:“对,切得好。”   营地已经燃起了一堆堆篝火,沈沧估摸着叶柘在沈沐淮那里应当结束了,便和宋连云回去。   刚踏入营地,热闹喧嚣扑面而来,众人围坐在篝火旁,竟是让宋连云生出了几分露营的错觉来。   沈沐淮被高兴高福他们围着,小皇帝没有体验过在野外烤肉,非嚷嚷着要自己试试,高兴高福睁大了眼睛盯着,生怕他被火烫着。   “王爷和公子回来了。”高福抹了一把汗,见自家王爷回来,才算是放下心。   沈沐淮玩归玩,心里还记挂着叶柘跟他说的话,沈沧一回来烤肉也不管了,去找沈沧告状:“皇叔,叶柘说了你好多的坏话。”   沈沧挥退多的人,伺候的人只留下高福高兴。   “哦?他说我什么了?”沈沧问道。   沈沐淮小嘴叭叭:“他说皇叔是想掌控朕,还说皇叔就是想当实际上的皇帝,等有了合适的机会就会将朕给杀了自己登基。”   叶柘以为他还是个孩子就能骗得了他?想得美。   沈沧:“没什么意外的说辞,想也是这类话。”   “还有。”沈沐淮猛拍了一下手掌,“叶柘还跟朕说小叔叔是皇叔安插到朕身边用来监视朕的。”   宋连云:“???”还有他的事儿?是希望沈沐淮一怒之下将他给嘎掉?   沈沧都给听笑了,刘崇自己废物动宋连云动手不成,叶柘就想使借刀杀人的伎俩,也不看看他能不能借得到刀。   “叶柘啰嗦得很,朕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沈沐淮无比嫌弃。   沈沧揉了揉沈沐淮的脑袋,夸道:“陛下圣明。”   越这般上蹿下跳,越说明叶柘他们坐不住了。   沈沧也不想浪费时间陪这些人演戏,早日了结也好。   “辛苦陛下再演一演,很快这一切都会结束的。”沈沧向沈沐淮保证。   沈沐淮:“朕相信皇叔。”皇叔从来不会骗他。   晚饭备好,暂且将事情都抛到脑后,专心用晚饭。   沈沐淮坐了一天的马车,早早的就困了,沈沧叮嘱高兴好生伺候沈沐淮洗漱后就去睡觉,又多留了些人在沈沐淮的帐篷外护卫。   沈沧和宋连云共用一顶帐篷,帐篷里已经摆上了一张榻,榻前立了屏风以作遮挡用。   宋连云进帐后,绕着屏风走了一圈,指尖轻轻划过屏风上的纹路,嘴里还念叨着:“有这屏风,倒像是有了一方小天地。”要是没个遮挡,有人急匆匆闯进帐篷,他又正好在跟沈沧卿卿我我,会很尴尬。   特别是某些家伙,指不定得多揶揄他。   “在外边呢,本王也不会多过分。”沈沧表明态度,“毕竟本王没那么禽兽。”   这一点宋连云是信的,沈沧虽也很爱同他黏糊,但到底是修养极好的人,不会不顾场合,他们此次到盘曲山是来办正事的,沈沧不可能放肆。   “王爷,我看这附近都没有什么人住,那上山是不是还挺不容易?”宋连云摩挲着下巴,“山里的蛇虫鼠蚁应该挺多?”   沈沧:“大启百姓多以耕种为生,会铤而走险到深山打猎的极少,山里确实会多有蛇虫鼠蚁。”   宋连云嘴角扬起弧度,阴险一笑:“王爷先休息,不用等我,我去山里给叶柘他们捉点礼物送去。”   沈沧一听,立马明白了宋连云打的什么主意,表情一言难尽:“你确定?”   宋连云:“来都来了,给他们一点惊喜。”   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沈沧对宋连云的身手放心,只是忍不住道:“你要小心,保护好自己。”   宋连云凑到沈沧的唇边蹭了蹭:“知道了。”   沈沧拉住宋连云,多亲了一会才放人离开。   宋连云带着一脸狡黠的笑意出了帐篷,很快融入夜色之中,他的武功高强,在营地里来无影去无踪,少有人能察觉。   很是方便他干坏事。   宋连云潜入山林深处,月光稀稀落落地洒下,勉强勾勒出前路轮廓,拿了个袋子,耐心等待。   叶柘、吴裕和、马桓和谢常四个人分开住四个帐篷,得多带点回去,不然不够四个人分的。   沈沧在帐篷里躺着,却没有入睡,宋连云说不等,他还是在等。   这一等,等得还有点久,沈沧听着营地越来越安静,自己也困意上头,在眼皮子合上的最后一刻,才等到了宋连云回来。   宋连云轻车熟路地钻进了沈沧的怀里,冰凉的水汽激灵得沈沧瞬间清醒。   “你去河里洗澡了?”沈沧搂住人,“也不怕冻着自己。”   宋连云蹭了蹭沈沧的脖颈:“捉那些小玩意儿,脏兮兮的,不洗干净怎么行?要是把王爷给熏晕了,那多不好。”   沈沧心一软,宋连云是因为他才会去河里洗澡的。   “辛苦了,睡吧。”沈沧收紧了手臂,将宋连云搂得更近些,将自己的体温源源不断传给宋连云。   宋连云舒服地喟叹一声,闭上眼:“睡了睡了。”   深夜,营地里传来惊恐的尖叫声,守夜的禁军卫士立即就举着火把拿着武器冲进了发出声音的帐篷里。   沈沧与宋连云都被尖叫声吵醒,又都很默契没有动,反正有人保护,死不了的。   爱人在怀,谁大半夜要去看讨厌的人?   宋连云送的“惊喜”威力不小,而其中谢常又格外倒霉,就他的床被小东西们给爬了上去。   禁军照亮帐篷,就见谢常面色惨白,头发凌乱,正哆哆嗦嗦地缩在角落,嘴里还念叨着:“有好多虫……”   “伯爷莫怕,我们马上处理掉。”   禁军的素养是在的,很快就将跟谢常同床共枕的小东西都给解决掉。   谢常愤怒:“你们是怎么护卫的?连这些东西都能爬进来!”   “伯爷,我们千叮咛万嘱咐,不要用香,免得引来不干净的东西。”带头的禁军暗道一句“有病”,说了不听,出了事怪他们。   谢家掌控着原州和异域的香料生意,谢家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香,他的每一件衣物都用上好的香熏过。   叶柘等三人匆匆赶来,一个个的都没睡安心。   “发生了何事?”   谢常没怀疑是有人故意的:“我身上的香引来了盘曲山的蛇虫。”   叶柘、吴裕和跟马桓比较幸运,宋连云把小东西们扔进了帐篷里,那些小东西被帐篷里撒的药粉驱离,没能给他们“惊喜”,因而谢常说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引来了蛇虫,也无人怀疑。   “既然伯爷无事,我等就先告退。”禁军是皇帝的护卫队,不是谢常的,料理完蛇虫便退出帐篷。   谢常心有余悸,觉也不敢再睡,坐在床边,眼神还残留着惊恐,手指不自觉地揪紧衣裳。   叶柘几人互看一眼,吴裕和率先开口:“谢兄,你这也受惊了,要不咱们凑合一晚?人多,心里总归踏实些。”   谢常自然是求之不得,他连这个帐篷也是不想继续呆下去的。   “多谢吴兄。”   有人一夜难眠,有人一夜好梦。    第64章   在盘曲山山脚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准备往山上攀爬。   沈沐淮早早的就被高兴叫醒,坐在熄灭的篝火堆前喝汤用早膳。   禁军统领在跟沈沐淮汇报昨天夜里文肃伯的帐篷有蛇虫爬了进去, 说是都爬到了文肃伯的床上, 给人吓得不轻。   沈沐淮眼珠滴溜溜一转,那么多的帐篷蛇虫不进, 偏偏进了某个人的帐篷, 铁定不是意外。   “文肃伯受惊,那就去传达朕的旨意, 慰问一番吧。”沈沐淮轻描淡写道。   口头慰问,赏赐是一个铜板都不可能给的。   “是,臣遵旨。”   宋连云和沈沧收拾妥当从帐篷里出来,刚好听见了沈沐淮下的旨,会心一笑。   “皇叔、小叔叔。”沈沐淮拍拍铺了垫子的地面, “坐下一起用膳。”   宋连云挨着沈沐淮坐下, 拿了一块肉撕着小口吃,顺道压低声音:“陛下是不是猜到文肃伯那里是我干的了?”   沈沐淮眼睛一亮:“还真是小叔叔做的好事儿?干得漂亮!”   言语之间可见沈沐淮对宋连云此举的高度认同。   “其实臣往那四个人的帐篷里都扔了些小东西进去, 只是没想到只有谢常那么倒霉。”宋连云自己都没有想到。   “哦,这个朕听说了, 谢常爱用香料,有的还是异域来的香,跟大启的香不同,可能会招虫。”沈沐淮说。   沈沧点评:“自作自受。”   宋连云:“他连理由都想好了?不用我们敷衍了?”这么好?   “谢常此人脑子不如叶柘跟吴裕和活泛,他不怀疑,叶柘跟吴裕和应该会有所怀疑。”沈沧并未掉以轻心。   只不过他们就算是前来试探,也得不出结果,除非他们能发现给他们这个“惊喜”的人, 是他们眼中上不得台面的男宠。   沈沐淮轻哼一声:“他们最好来问,朕就可以趁机当面骂他们一顿。”   宋连云:“……”   沈沧:“……”   错觉吗?好像沈沐淮学坏了啊。   时辰不等人,在营地用过早饭后沈沐淮便回帐篷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准备登山。   盘曲山杳无人烟,不比京城附近的山,皇帝能坐着撵轿上山,盘曲山只能靠沈沐淮自己爬上去。   众人沿着蜿蜒崎岖的山路缓缓而上,初时还有些平坦的小径可走,越往高处,山势越发陡峭,脚下的石板路也渐渐被杂乱的山石替代,也是从这个位置开始,沈沐淮有点爬不动了。   沈沐淮那小胳膊小腿,大人走一步他得走两步,加之从小到大没有吃过苦,爬了一截路就累得气喘吁吁,高兴连忙用帕子给沈沐淮擦汗。   “陛下,手给我。”宋连云朝沈沐淮伸出了手,他的体力好,带着沈沐淮往上爬并不难,若非沈沐淮要自己爬上去,他将沈沐淮背上山也行。   沈沐淮没有第一时间就把手交给宋连云,而是向看向沈沧,征求沈沧的意见。   他不清楚作为皇帝,被人带着爬山是否可行。   沈沧点了点头:“陛下跟着阿云吧。”   反正宋连云对外的形象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宠,他带着沈沐淮,原州那堆人也只会以为是两个菜鸡互相帮助,不会想到是宋连云在帮沈沐淮。   “谢谢小叔叔。”沈沐淮道了谢,才把手递给宋连云。   宋连云握住沈沐淮的手,稍稍用力一拉,就将他带得往前扑腾。   沈沐淮:“小叔叔真有劲儿。”   山路陡峭难行,宋连云还是叮嘱了一遍:“陛下,脚下留神。”   沈沐淮应了一声,紧紧跟着宋连云的步伐。   约莫又爬了半个时辰,沈沧下令休整。   不光是沈沐淮的体力会跟不上,很多随行的人也累,一口气爬到盘曲山顶,沈沧自己也做不到。   众人寻了一处相对开阔平坦的山石地,纷纷席地而坐,禁军卫士迅速分散开来,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动静,护卫皇帝。   “陛下喝水。”高兴拿了水囊给沈沐淮,沈沐淮猛猛灌了好大几口水才缓过来。   “小叔叔,你都不带喘的,好厉害。”沈沐淮看着脸不红心不跳的宋连云,很是羡慕,他也想有这么好的体力。   沈沧趁热打铁:“陛下回到京城,再跟着师傅学武,可别偷懒,不然可是练不出来。”   沈沐淮脸一红,把脑袋埋低,喝水缓解尴尬。   休整之时,吴裕和走了过来:“臣参加陛下。”   沈沐淮火速变脸,摆出不欢迎的态度:“安远侯见朕有事?”   还真被皇叔猜对了,吴裕和现在不就来探听消息了?   吴裕和:“陛下,文肃伯的帐篷,夜里进了脏东西,陛下可有听闻?”   “已经有人来同朕禀报过,朕也下了旨意安抚文肃伯。”沈沐淮板起脸,“怎么,文肃伯是对朕不满?”   吴裕和连忙:“文肃伯自然没有此意,只是臣觉得禁军把守的营地,还能有脏东西溜进来,实在是出人意料。”   沈沧一瞬间领会,吴裕和是来离间的,想告诉沈沐淮,禁军是沈沧掌控的,只要沈沧愿意,沈沐淮这个皇帝的安全也得不到保障。   之前叶柘来给沈沐淮洗脑都是沈沧不在时,说话也说得很直接,吴裕和这把是暗示,爬山累懵了的沈沐淮压根没有听出吴裕和的暗示之意。   “安远侯是觉得朕应该把禁军都责罚一通,好替文肃伯出气?”沈沐淮白了吴裕和一眼。   吴裕和:“???”他不是这个意思!   小皇帝什么脑子?解读出来的意思完全不一样!   吴裕和一时语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陛下误会了,臣绝无此意,只是关心营地安危,毕竟陛下身处其中,容不得半点差池。”   “安远侯。”沈沧终于出声,“有本王在,轮得到你来操心陛下的安危?”   吴裕和的意思,沈沐淮领会不到,沈沧还能领会不到?   “要是安远侯实在闲得发慌,不如去给陛下开路?”   上山难行,在前方开路的自然是拿着刀剑的禁军。   吴裕和脸色微变,不再多嘴:“臣告退。”   说罢,他灰溜溜地转身,脚步匆匆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宋连云:“看来他身体还挺好。”那么多人都累得在休息,吴裕和还有力气来挑拨离间。   有这把子力气,用来说话浪费,就应该套个犁去犁田。   沈沐淮一听,小手一挥:“继续登山!”   众人又花了半个多时辰,终于爬上了盘曲山的山顶。   山上是沧桑的防御性长城,蜿蜒覆盖了整片山脉,残破的烽火台生出了杂草,岁月的风霜在城墙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   沈沧命季安学写了一篇祭文,沈沐淮待会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读,读过之后还会有祭天的仪式。   不仅如此,时辰也是叫人算好的吉时,在对待祭祀的事情上,从古至今都很看重,皇帝更是如此。   众人在长城上休息,喝水的喝水,吃干粮的吃干粮,沈沐淮更是休息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将士们真是不易。”沈沐淮由衷感叹。   沈沧:“陛下能体谅,也一定会对他们好。”   沈沐淮忙不迭点头:“朕一定当个好皇帝,不负我大启将士!”   宋连云发现沈沧很会教沈沐淮,想必沈沧的父皇母后皇兄,也是这样教沈沧的吧。   休息好后,便是沈沐淮这个皇帝亮相了。   沈沐淮站在长城之上,望着那连绵起伏的山脉,心中也不禁涌起一股豪情。   他深吸一口气,接过高兴递来的祭文,朗声诵读起来。他的声音在山间回荡,分明稚嫩却又庄严肃穆。   诵读完毕,沈沐淮将祭文轻轻放置在烽火台上,亲手点燃祭文。   “朕今日在此,以大启皇帝之名,祭告天地,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随着沈沐淮的话语落下,沈沧带头跪下,所有人齐声高呼:“万岁!万岁!万岁!”声音响彻云霄。   叶柘跪在* 人群中,悄悄抬头,这一瞬间他竟然觉得小皇帝难以对付。   不,是他的错觉,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而已,作了出戏拉拢人心,就能翻出花来?   叶柘把自己的疑虑尽数按下。   宋连云搞不懂古代的仪式,反正让跪他就跪,让起他就起,一顿折腾之后,影子都没了长度。   上山艰难下山也不易,仪式结束后便在山上吃饭,先用干粮对付,吃过饭后再下山。   下山之时正是最热的时候,在山顶上太阳烤人得厉害,下山躲在树荫之下反而凉快许多。   沈沐淮有了上山时的经验,这会儿下山谨慎了不少,紧紧拽着宋连云的手,小步小步地挪移。   宋连云走在沈沐淮的身后,走在沈沧的旁边,一大一小都能关照到,不管是谁脚滑第一时间他都能捞。   沈沐淮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却也一声不吭,瞧着比上山时多了几分坚毅,想来是在山顶上也很有感触。   等下山回到营地,沈沐淮的两条腿已经软成了面条,全靠宋连云提溜着走。   刚回到营地,大家都累得直喘气,没有人会注意沈沐淮,宋连云干脆把沈沐淮给抱起来,送回了帐篷里。   “小叔叔,朕好累。”沈沐淮回到自己的床上,瘫着不动了。   “陛下今日辛苦,睡一觉吧,等到了晚膳时再起床。”沈沧动手帮沈沐淮脱了鞋袜和外衣,又松了头发,取下发冠。   高兴打了水进帐篷:“陛下先擦擦身子,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沈沐淮眼皮子都掀不开,没有力气回应高兴。   “陛下累得够呛,我来。”宋连云浑身是劲儿,接过高兴递来的帕子,摆弄着沈沐淮一顿擦。   沈沐淮被宋连云轻柔擦拭着,舒服得哼哼唧唧,不一会儿,困意彻底将他席卷,沉沉睡去。   沈沧:“本王都羡慕陛下了,还能得你这般仔细照顾。”   宋连云愣住:“???”   沈沧的意思是?   “那王爷洗个澡,我给王爷搓背?”宋连云试探开口。   之前给沈沧搓背,他看见了太多不该看的,以至于一段时间都不敢直视沈沧洗澡,如今不一样了,沈沧是他的人,他没有什么不能看的。   高兴已经识趣地退出了帐篷。   四下无人,沈沧说话也大胆:“敢看了?”   他还没有忘记宋连云之前有多害羞。   “我有什么不敢?”宋连云自认他的心境不同了,自然不能拿之前的反应来作参考。   沈沧也是真不客气,他点点头:“那本王这就让人准备热水沐浴。”   回到自己的帐篷,沈沧还真要了热水,高福跟高兴如出一辙的有眼色,没有留在帐篷里碍手碍脚。   沈沧解下衣袍往衣架上一搁,走进了浴桶里,给宋连云看个精光。   宋连云的目光不自觉地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几分,白天看,其实会比晚上更有冲击力,沈沧他……资本是真不错。   沈沧察觉到了,嘴角微微上扬,调侃道:“还帮不帮?”   宋连云轻咳一声:“帮。”   手指触碰到沈沧温热的肌肤,宋连云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手上动作却没停,真给沈沧搓起背来了。   沈沧哪里受得了宋连云的手擦过他的肌肤?脊背几乎绷紧。   “阿云。”沈沧抓住宋连云的手腕,眼神火热,“进来。”   宋连云一惊:“一起?”大白天的,是不是不太好?   两人亲密不少,可共浴这事,他还真没试过,坐在同一个浴桶里,将浴桶的空间挤占完,又不着衣物……   沈沧挑眉:“怕了?”   宋连云听不得沈沧激他,把心一横,三两下脱了衣裳,也跨进浴桶。   桶里的水漾起一圈圈涟漪,两人的肌肤相贴,炙热触碰。   沈沧捞起水,轻轻浇在宋连云肩头,手指顺着他的脊背缓缓下滑,惹得宋连云一阵颤栗。   “王爷……” 宋连云轻唤出声,声线都染了几分喑哑。   真起火了。   沈沧应了一声,将二人的之间的缝隙填满:“不做什么,嗯?”    第65章   圣驾只在盘曲山过了两晚, 第三天便启程回原州。   沈沐淮被爬山给干趴下,全然没了来时的活力,也不跟宋连云玩五子棋了, 躺着就睡, 还没有缓过神。   叶柘那些人也被累得不轻,足足一整天都没有再来找沈沐淮洗脑, 很是安静地待在队伍里, 就是不老实,被暗卫偷听到了许多叽叽歪歪的话, 全部抄送到了沈沧手里。   不过也好,沈沧已经有足够的证据定叶柘等人的罪,只是开国功臣的从龙之功是个麻烦,他还是得逼一把。   谋逆,涉及谋逆大罪, 什么功也救不了, 要按就一次按死,绝对不能留下祸患。   沈沧在回程的路上一直专心思索接下来要怎么走, 宋连云也没有打扰,就默默地陪着。   任谁看了马车里的三人, 都会感叹像一家三口。   ……   回到原州之后,沈沧撒开了口子,给了叶柘更多的机会去沈沐淮面前说三道四,他则是每天都带着宋连云“出门”,陪宋连云寻欢作乐。   同时也放出话去,圣驾将在原州过中秋,过了中秋便要回京城。   中秋节,是唯一的机会。   刘崇又养了几日伤, 勉强能下床了,只是失去了一块肉,原本该充实的部位空荡荡的,刘崇无法习惯,脾气越发见长,在府里摔摔打打,砸了不少东西。   令刘崇恨意达到顶峰的,还是他儿子没得救了,哪怕原州城里的大夫们去把自己的老师都给请来,也无法帮刘麒接上齐根断掉的东西。   刘麒在刘崇跟前哭诉不止,他这一辈子的幸福都毁了,往后余生要当太监。   刘崇看着儿子涕泪横流的凄惨模样,心疼不已,在自家的小祠堂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发誓:“此仇不报,我刘崇誓不为人!”   也就是宋连云没听到刘崇发的誓言,不然当场就能在心里嘲讽一句:一个畜生,本来就不是人。   沈沧给叶柘他们留了缝,叶柘也是抓紧时间到驿馆去跟沈沐淮见面,有时候是他去,有时候是吴裕和去,抓紧时间动摇沈沐淮的心志。   沈沐淮也按照沈沧说的,演出一副真被说动的模样,还对叶柘和吴裕和许下了承诺,承诺的内容还是沈沧写下来给沈沐淮背的,就怕沈沐淮记不住露馅。   暗地里,原州的军队也被刘崇调动,只等围了沈沧,发起兵变。   刘崇也不傻,想要和沈沧打擂台,必须要靠军队,叶吴马谢四家在原州经营多年,每一个领兵的将领都受过叶吴马谢四家的好处不说,联姻更是少不了,众多人的利益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才使得刘崇调兵无比顺利。   在刘崇准备好之后,沈沧这边也要放最后一个饵了,那就是宋连云。   中秋节城里会很热闹,宋连云也会出门去凑热闹,而在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之时,最容易出问题。   宋连云的任务就是在中秋节的夜市里被刘崇派的人掳走,成为刘崇威胁沈沧的把柄。   “还没有演过被人抓住害怕的戏呢。”宋连云已经会熟练的给自己补妆,这会正在扑扑往脸上拍粉。   沈沧笑道:“这场戏可关键,好好演。”   宋连云扑完粉,又将自己喜欢的武器一一在腿上和袖子里藏好,起身跳了跳,确认不会漏出来被看见。   整理好装备,宋连云朝沈沧道:“王爷,我整装待发。”   沈沧上前,帮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目光里满是关切:“虽说计划周全,可难免有意外,千万把自身安危放在首位,莫要逞强。”   即便沈沧清楚宋连云的武功高强,也还是会为他担心。   宋连云环顾四周,没有人在,抱了抱沈沧:“王爷相信我,一定帮你和陛下唱完最后的这出戏。”   沈沧轻轻回拥着宋连云,在他背上拍了两下,轻声道:“我信你。”   圆月高悬,沈沧下令所有人出发。   宋连云暂时跟在沈沧身边,还带着沈沐淮,一块去逛原州的中秋夜市。   古代是有宵禁的,只有特定的日子才会解除宵禁,让百姓得以纵夜欢乐,中秋便是不会宵禁的日子。   夜市里灯火辉煌,人头攒动,各类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色的花灯挂满街头巷尾,将整条街道映照得如梦似幻。   “皇叔皇叔,朕想要那个兔子灯和鲤鱼灯。”沈沐淮扯着沈沧的衣服撒娇。   皇宫里也过中秋,只是不如民间热闹,沈沐淮一头扎进夜市里,看什么都喜欢。   “喜欢就买。”沈沧不光给沈沐淮买,也给宋连云买,“高福,兔子灯和鲤鱼灯,买两人份的。”   高福会意,笑着挤进人堆里去买花灯。   沈沐淮得到了两个花灯,宋连云也得到两个花灯。   “我一个大人还提着花灯,是不是不太合适?”宋连云提着灯,不好意思了。   “本王瞧着很好。”沈沧道。   宋连云从十二岁开始就失去了童真,沈沧想给宋连云找回来一点儿,只要能叫宋连云感到高兴,他就满足。   “小叔叔,花灯做出来就是给人欣赏的,提着吧。”沈沐淮一本正经道,“卖花灯的人可是希望我们能多买呢,你一下买两个,是做好事。”   宋连云忍俊不禁:“那臣就好好提着。”   沈沐淮一手举着兔子灯,一手拎着鲤鱼灯,小脸上满是满足与惬意,时不时还拿花灯去碰一碰宋连云手里的,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中秋节少不了各种吃食,路过一个卖月饼的铺子,刚出炉的月饼香气四溢,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直闹腾。   沈沧便叫高福去买了许多来,给大家都分一分,难得过节还要出任务,沾沾中秋的气氛也好。   高福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捧着几包月饼回来了,热气裹挟着甜香,瞬间萦绕在众人鼻尖。   “桂花的味道。”宋连云鼻子灵,一闻就闻出了原材料。   沈沐淮迫不及待地伸手拿了一块,烫得他左右手来回倒腾,嘴里还嘟囔着:“好烫好烫。”   高福吓得把月饼从沈沐淮手里拿走:“陛下别烫着自己。”   高福小心翼翼地把月饼搁在一旁晾凉,嘴里还念叨着:“陛下莫急,等凉一凉再吃,这刚出炉的月饼烫嘴得很。”   大人的手不像小孩子的细皮嫩肉,沈沧轻易就掰开一枚月饼,一半径直喂到宋连云的嘴边,宋连云张嘴咬住。   月饼里头软糯的馅料微微拉丝,桂花香浓郁,很能征服人的味蕾。   “王爷也吃。”宋连云催促,“趁热很好吃。”   沈沧吃了剩下的半枚月饼,清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这月饼不比皇宫御膳房出品的精致,但别有一番风味。   众人正一边品尝着月饼一边慢慢随着人流移动,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丝竹声,曲调欢快,正是应景的中秋乐调。   一处临时搭起的小舞台,几个身着彩衣的伶人正轻盈舞动,身姿曼妙,水袖翻飞,台下围满了喝彩叫好的百姓。   宋连云怔了怔,才道:“这才是那些受害者原本的表演。”   他想到了魁县的缠足案,想到了被薛无心迫害的那些窈娘。   沈沧握住宋连云的手:“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宋连云轻轻点头,那些伶人的笑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灿烂,与原州百姓同庆中秋。   驻足欣赏了一阵伶人演出,沈沧让随行的护卫挤到了人圈最前面,留下了一锭银子作赏钱。   再往前走,阵阵浓郁的酒香飘来,原来是一家酒肆支起了棚子,在售卖自家新酿的桂花酒。   “今年新摘的桂花酿的酒,不醉人,男女老少都能喝!”   酒坛开封,馥郁芬芳的气息肆意弥漫,引得不少路人驻足品尝。   沈沐淮眼巴巴:“皇叔。”   “只能浅尝一口。”沈沧要求。   今天不同平时,他们还有要紧的事情,不能真沉浸过节。   “只喝一口!”沈沐淮拍着胸脯保证。   高福去打了一杯桂花酒给沈沐淮,沈沐淮迫不及待地接过,小小抿了一口,眼睛瞬间亮得仿若藏了星子:“哇,好好喝!皇叔,这酒甜甜的,还有花香。”   沈沐淮咂咂嘴,满脸意犹未尽,若不是答应了只喝一口,怕是要一饮而尽。   而沈沐淮喝剩下的那大半杯桂花酒都进了宋连云的嘴里,沈沐淮就是尝个味儿。   宋连云仰头饮尽杯中酒,也跟沈沐淮似的,咂咂嘴,像只猫儿。   沈沧看得入神。   三人继续随着人流踱步前行,没走多远,宋连云凑近沈沧,压低声音道:“王爷,那些盯着咱们的人,怕是快忍不住了,我要去了。”   为了不伤到沈沐淮,宋连云跟沈沧说好了,自己故意落单。   沈沧心里一紧:“保护好自己。”   宋连云微微颔首,不着痕迹地放慢脚步,渐渐与沈沧、沈沐淮拉开距离。   宋连云这边,那几个盯梢之人瞅准时机,相互递了个眼色,便如恶狼扑食般朝他围了过来,刹那间一阵骚乱,宋连云佯装惊慌失措,身子踉踉跄跄、东倒西歪。   很快制造骚乱的人就穿过人群,抓住了宋连云,为首的把匕首抵上他咽喉:“刀剑不长眼,公子千万别乱动。”   宋连云“吓得”花容失色:“我、我是宸王的人,你们岂敢伤我?”宋连云很是好心地帮人坚定他们没有抓错人。   “少废话!跟我们走!”   宋连云柔弱“嘤嘤”,顺利被刘崇安排的人带走。   宋连云被挟持着在错综复杂的小巷里七拐八绕,一路上他都维持着惊恐万分的模样,时不时抽噎两声,脚步虚浮,嘴里还一直不住念叨“我是宸王的人”。   而宸王本人,也按计划继续下一步。   “陛下先跟白度走。”沈沧把沈沐淮交给消失已久又忽然现身的白度,“等料理完了再接陛下。”   沈沐淮摇头:“皇叔,朕不要躲起来,朕要跟你站在一起。”   沈沧看着沈沐淮坚定的眼神,蹲下问他:“陛下不怕?”   沈沐淮:“不怕!”   沈沧凝视着沈沐淮那双明亮又无畏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热流,他明白,经过这段时日的历练,眼前的少年成长了太多。   “白度,保护好陛下!”   白度领命:“是!”    第66章   宋连云被“绑架”之后, 没有把他往刺史府里带,也没有往原州城里任何一个地方带,而是捆上了手, 堵上了嘴, 塞进马车里往城外带。   中秋节这一天进城出城盘查都会比平时更加严格,要不是刘崇, 宋连云也没法在马车里被带出去, 很可能给他绑在马车底下。   宋连云感谢了刘崇一秒,至少他不用在马车底吃灰。   同时他也弄明白了刘崇怎么敢挑中秋节动手, 原州城里人来人往那么多,属实不便,原来压根就没有想在城里闹。   也幸好不在城里,不然伤及无辜百姓。   “人抓到了?”马车停了下来,宋连云听见车外有人小声说话。   “抓到了, 这贱人还想用宸王来压我们, 逼我们放了他。”绑了宋连云的人说。   “别搭理他,带上, 跟我走。”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宋连云对上一排火把。   “小贱人, 走。”宋连云被人动作粗鲁地从马车里拉出去。   宋连云还不忘演一把柔弱,在下车时假装被扯了个趔趄往地上摔。   “嘿,被吓得腿软,站不直了是吧?”那人把宋连云给提起来,推着往前走。   宋连云被推着踉跄前行,眼睛却没闲着,暗暗打量四周。   此地像是一处废弃的庄子,院墙破败, 荒草丛生,唯有那几间正房还透着些许人气,窗棂里透出昏黄的光亮。   进了屋子,一股子霉味混着劣质烛油的气息扑面而来,宋连云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不止如此,还有血肉腐烂的味道,虽然已经淡去,但还是被宋连云捕捉到了一丝。   “把他摁那儿!” 为首的那人一声令下,宋连云就被狠狠搡到了一把旧椅子上,双手被重新捆紧,以防他挣脱。   不过倒是把宋连云嘴里的布给扯了出来,反正在此地也不怕宋连云乱叫。   宋连云努力委屈:“你们敢背着宸王绑架我,宸王不会放过你们的!”   为首的绑匪听闻,竟仰头大笑起来,那笑声在阴森的屋子里回荡,格外刺耳:“宸王?今天小爷就让你跟你的宸王共赴黄泉,当一对亡鸳鸯!”   宋连云可不乐意听这种话,他和沈沧肯定长命百岁相守到老。   一听这话,宋连云顿时气得脸都红了,怒目圆睁地瞪着面前的绑匪:“你嘴巴放干净点!再敢胡言乱语,我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啊,演得真无聊。   “懒得跟你掰扯,今晚还有得忙,你就老实在此地待着吧!”他的任务不止是把宋连云给绑来当人质,还有旁的,不欲在宋连云这浪费时间。   宋连云被关在了屋子里,外面有一个人看着,想着宋连云一个男宠翻出他们的手掌心,看守很是松懈。   “这破地方,杀人埋尸好去处。”宋连云一边嘟囔,一边给自己松绑,刘崇手底下的人办事不够完美,居然都不打死结。   宋连云三两下就挣脱了绳索,外面看守正百无聊赖地哼着小曲,脚步拖沓,时不时还踢一脚地上的石子,也没有在认真看守,屋子的窗户也是开着的,宋连云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   他先摸索摸索,这处破败庄子的情况。   宋连云猫着腰,借着月色与荒草丛的掩护,小心翼翼地沿着院墙潜行。   庄子里这会没什么人,看来还不到在这里唱大戏的世间,把他绑来庄子的人也都离去,庄子里里外外的人除了宋连云自己不足十个。   与此同时,原州城也是暗流涌动。   原州驻军占据了具有位置优势的城楼,驿馆外也被军队包围,弓箭手搭箭上弦,作战用的攻城锤拉到了驿馆外,只等一声令下便会朝驿馆发动进攻。   只是驿馆静悄悄的,丝毫没有过中秋节的热闹氛围,连烛火熄灭都没有下人去重新点灯。   沈沧早已经将住在驿馆的人都转移回了船上,驿馆只是一个空壳子,连个伺候的下人都不在,刘崇派人去驿馆,只是浪费兵力。   刘崇知道要包围驿馆,拿跟随皇帝出行的朝廷大臣作为筹码,更好成事,沈沧又岂会想不到?   即便是驿馆外的军队反应过来,去码头进攻,那也不是他们的主场。   皇帝出行的船队可不止是队伍庞大,那一艘艘的船都是战船。   沈沧带着沈沐淮,直奔原州城外。   宋连云留下的标记是往城外走,刘崇他们也必定是将主场放在了城外。   “陛下、王爷,前去城楼暗杀叛军将领的暗卫已派出。”白度一身甲胄,严肃汇报,“很快我们的人就会占据城楼。”   沈沐淮点点头:“一切交给诸位爱卿,朕信你们。”   沈沧牵着小皇帝的手,目光肃杀:“陛下,待会就要看见很多死人了,不要害怕。”   小皇帝沈沐淮紧紧攥着沈沧的手,小脸紧绷:“朕不怕,该害怕的是那些乱臣贼子。”   白度带头山呼:“陛下万岁!大启万岁!”   “陛下万岁!大启万岁!”   “陛下万岁!大启万岁!”   呼声震天,士气如虹。   很快,城楼的方向发出信号,暗卫们已经将叛军的将领斩首,失去了将领指挥,士兵们未必清楚自己被叫到此地到底是做什么的。   城楼之上,写着“刘”字的旗帜被白荫等人撕下,像扔脏东西似的扔下城楼,换上了“沈”字旗。   “原州军听着,原州刺史刘崇谋逆,犯下十恶不赦之罪,尔等身为大启将士,本应保家卫国,却受奸人蛊惑,卷入这叛逆之行,实乃大错!各听从刘崇命令犯上作乱的将领已伏诛,陛下宽仁,你们此刻放下兵器投降,尚可从轻发落,家人亦不会受牵连,若还执迷不悟,负隅顽抗,唯有死路一条!”   白荫将沈沧的旨意高声宣出,让所有城楼上的士兵尽数听到。   城楼上的士兵们听闻此言,顿时一阵骚乱,尤其是他们看着暗卫们将将领的尸体从城楼上抛下,摔得面目全非,恐惧与犹疑在心头交织。   不少士兵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兵器在火光中晃出凌乱的光影。   有人嗫嚅着:“咱不是保家卫国的吗?怎么就成了谋逆?”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响起一片附和的低叹声。   他们的将领告诉他们,此番进驻原州城是为了护驾,是要立下大功的,能给他们家人带去天大赏赐的大功。   众人的目光中满是迷茫与委屈,他们本以为是奔赴荣耀之途,谁能料到一脚踩进了谋逆的泥沼。   年轻些的士兵红了眼眶,带着哭腔道:“我娘还等着俺立了功,回家好娶媳妇儿,好生孩子,我不干谋逆死全家的事儿!“说着就丢下了兵器投降。   有了这年轻士兵带头,其他士卒也如梦初醒,纷纷抛下手中兵器,一时间,城楼上 “哐当哐当” 声不绝于耳,各式兵器堆积一地。   白度带着禁军接收了投降的原州军,全部赶下了城楼,城楼由禁军占领。   沈沧骑马,沈沐淮就坐在他的身前,在原州军的视线中出现。   二人一现身,原州军士兵们纷纷跪地,低垂着头,噤若寒蝉。   沈沧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有力:“尔等迷途知返,并未铸成大错,加之又是被奸人蒙骗,陛下与本王概不追究。”   “多谢陛下隆恩!”原州军齐刷刷道。   沈沐淮小手扶着马鞍:“诸位都是大启的好儿郎,忠心护我大启江山,朕都知道,不会因你们受人蒙骗便迁怒于你们。”   士兵们听闻小皇帝这番暖心之言,不禁眼眶泛红,有人带头高呼:“陛下万岁!”   “万岁!”   “万岁!”   “万岁!”   一声更比一声高。   收拢了城楼的原州军,城门大开,白度带领禁军直奔城外。   城外的原州军数目也不少,而且不似在城楼上,方便暗卫摸上去斩首,一场硬碰硬的战斗是少不了的。   “请陛下和王爷观战,臣等定将叛军扫清!”白度单膝跪地,英勇请战。   沈沐淮:“准。”   沈沐淮稚嫩却沉稳地吐出一个 “准” 字,白度得了令,翻身上马,手中缰绳一紧,**马匹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向着城外疾驰而去。   禁军气势宏大,喊着“杀”冲刺。   不多时,交战声便远远传来。   ……   宋连云将庄子给查探了个遍,也终于找到了他闻到了腐烂的血肉是从哪里而来。   在庄子后面,有很多随意扔着的死人,有的人死得比较久,已经只有被土掩埋了部分的白骨,有的人才死了没多久,夏天炎热,尸体肿胀发臭,蝇虫在四周嗡嗡乱飞。   刘崇当真是作恶多端。   宋连云闭了闭眼,强忍下一腔怒火,凑近细瞧,发现这些死者身着各异,有普通百姓的粗布麻衣,也有穿着考究的富贵人家。   穷人富人,在刘崇的眼里,都不是人。   没给宋连云继续往深处走的时间,庄子来了人,宋连云火速返回关自己的屋子,用绳子把自己给捆回去。   刚把自己重新捆好,佯装出一副还被困住的模样,脚步声便已到了门口。门 “哐当” 一声被推开,先前那几个绑匪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   “这小贱人还挺老实,一直没有喊救命。”负责看守宋连云的人说。   宋连云一脸倔强:“等王爷把我救回去,就是你们的死期!”   “死到临头还嘴硬!你以为宸王能翻了天?说了让你们今天一起当亡命鸳鸯。”   宋连云从椅子上被拎起来,拽着他的衣服往外走。   看着脏兮兮的手把自己的新衣服蹂躏得不成样子,宋连云很是后悔,今天就不该穿这件。   算了算了,很快戏就要结束了。   等演完了戏,他再收拾这个弄脏他新衣服的王八蛋。    第67章   宋连云听见了远处的厮杀声。   看来沈沧已经和刘崇交上手了。   “王爷要来救我了。”宋连云继续演, “你们很快就要完蛋了!”   “救你?”宋连云又被推攘了一把,“想得倒是美。”   宋连云被推出去好几步的距离,心道这人手劲还挺大。   他稳住身形, 等着看是谁来负责用他威胁沈沧。   叶柘?马桓?吴裕和?谢常?还是痛失一条腿的刘麒?   在黑漆漆的野外等了一会儿, 一辆马车驶来,宋连云眯了眯眼睛, 准备好好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   马车停下, 马桓从车里钻了出来,大步流星走向宋连云。   来的是马桓, 倒是比叶柘跟吴裕和好骗。   “定东侯?”宋连云提起“警惕”,“是你要谋逆?”   “谋逆?不不不。”马桓笑得贼兮兮,“要谋逆的是宸王,我们只是在护驾。”   宋连云气得差点笑出声来:“你颠倒黑白!王爷是陛下的亲叔叔,对陛下忠心耿耿, 说王爷谋逆, 天下人是不会相信的!”   马桓也不恼,慢悠悠地踱步到宋连云身旁, 围着他绕了一圈,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漂亮货物:“天下人信不信有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陛下信不信。”   宋连云装作听不懂:“你什么意思?”   马桓凑近宋连云, 压低声音,那股子得意劲儿怎么也藏不住:“小皇帝年纪尚幼,心智单纯,只要我们略施手段,在他耳边吹吹风,让他对宸王起了猜忌之心,剩下的都好办。”   “马桓,你们就那么确定王爷会输给你们?”宋连云很好奇, 这些人哪里来的自信?   马桓却只是冷笑一声:“沈沧若不是皇子,他有事没能耐当上摄政王?”   宋连云无语了一瞬,心想,要不是你们祖宗选对了人,也没有让你们家族吃香喝辣的从龙之功。   “既然如此,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宋连云问道,看马桓嘴里能放出来什么屁。   “处置你?”马桓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我们当然不会轻易让你走,不过,如果你能乖乖听话,或许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宋连云心中冷笑,谁留谁的性命?   马桓得意地拍了拍宋连云的肩膀:“别担心,很快你就会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当然是我家王爷啊,傻缺。   宋连云真的很惊讶,他们当真没有怀疑过沈沐淮是在演吗?沈沧当了好几年的摄政王了,还是会把沈沧给看扁。   不过宋连云还是一副大受震撼的模样:“你们心思好歹毒!此等行为必定会遭报应!”   马桓嘴角勾起一抹阴笑,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无毒不丈夫,这天下之争,本就容不得心慈手软,更何况成王败寇,等我们杀死了宸王,那他的谋逆之罪就是板上钉钉,届时史书上,宸王便会落下千古骂名。”   宋连云打到个哈欠,又开始嘤嘤嘤装柔弱:“那你们抓我做什么?”   马桓睨了宋连云一眼,伸手拍了拍宋连云的脸:“宸王对你有多宠爱,我们可都看在眼里,你用来掣肘宸王再好不过。”   宋连云眸光一暗,马桓居然敢用脏手碰他的脸?   等这场戏演完,他第一个就杀马桓。   “当然,你要是愿意给你的宸王表忠心,也可以一头碰死在剑下。”马桓拔。出一把剑,“要来试试?一刀下去,你的血就会喷涌而出。”   宋连云看着眼前寒光闪闪的剑刃,脸上却依旧维持着那副楚楚可怜又惊慌失措的模样:“你……你别乱来啊!我还不想死!”他哆哆嗦嗦地往后退了几步,眼神慌乱地在马桓与那把剑之间来回游移。   马桓嗤笑:“看来宸王是白宠爱你了。”   宋连云在心里呸了一口,表面上哇哇大哭:“王爷,是我没用,我怕死……”   马桓不耐烦地摆摆手,把剑收回鞘中,他只喜欢美人在某些时刻落泪,可不喜欢哭成这般的。   “行了,别嚎了,上车!”哭哭哭,哭得他耳朵疼。   宋连云被半推半搡地弄进车厢,身子重重磕在车壁上,疼得他闷哼一声,又给马桓记了一笔。   他蜷缩在角落里,抽抽搭搭个不停,还时不时偷瞄马桓几眼,只是这没被马桓在意的眼神里,全是蔑视,根本看不起马桓。   马桓自然没察觉到宋连云隐藏的情绪,他上了车后,便闭目养神起来,车厢内一时静谧得只剩宋连云偶尔的抽噎声。   宋连云自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车厢,耳朵始终注意着战斗的动静。   越来越近了,看来* 马桓是要将他带到阵前去威胁沈沧。   :   要是沈沧真的因为一个没名没分的男宠停下战斗,一路护卫的禁军必定会心寒,而小皇帝还会“配合”原州这些人,沈沧一个不小心,还真会被击溃。   可惜了,柔弱的男宠是假的,沈沐淮的动摇也是假的。   只有原州刺史刘崇及原北郡公等人谋逆,是真的。   两军的厮杀声暂时停了,微弱的人声传入宋连云的耳朵里。   是刘崇在喊话。   比太监都还要干净了,刘崇还有力气喊这么大声?中气挺足啊。   宋连云强忍住了嘲笑,没乐出声。   阵前,刘崇一脸鬼似的脸色,坐在一把椅子上,跟沈沧对峙。   刘崇身旁的亲卫各个神色紧张,手按剑柄,如临大敌。   反观沈沧,身姿笔挺地骑在马上,面上不见丝毫慌乱,眼神里透着冷峻与不屑,看着刘崇闹腾。   “宸王,我这里有一个人,想必你很想见上一见。”刘崇阴毒道,“见到他之后,你应该不会有勇气再继续下去了。”   沈沧眉梢微微挑起,神色未起波澜:“刘崇,还轮不到你威胁本王。”   沈沐淮揪紧了衣服,小声:“皇叔,小叔叔真的没事吗?”   “放心,以他的能耐,只会让别人有事。”沈沧说。   沈沐淮想想也是,遂放下心来。   刘崇见沈沧这般淡定,恨得咬牙切齿,大手一挥:“把人给我带上来!”   宋连云被推搡着踉跄上前,发丝凌乱,脸上还带着几块污渍,有点小狼狈。   马桓紧跟其后,匕首抵在宋连云脖颈间,恶狠狠叫嚣:“宸王,你看清楚了这是谁!”   宋连云:我是你大爷!   叶柘此时也现身了,他还穿了甲胄,可能是怕自己被禁军一箭射死。   “陛下。”叶柘还规规矩矩给沈沐淮行了礼,“陛下可还记得臣同陛下说过的那些话?”   沈沐淮小脸上满是警惕,他微微往后缩了缩身子,作出惶恐模样:“朕记得,郡公同朕说,皇叔想要取朕而代之。”   叶柘一听,昏花的老眼都亮了起来:“陛下别怕,臣会保护陛下的,只要陛下下旨捉拿谋逆之人。”   想要把宸王给弄死也得师出有名,而再没有比皇帝的圣旨更正当的名头了。   沈沐淮眨巴着大眼睛,眼神里却透着机灵劲儿,并没有立刻回应叶柘,装出犹豫不决。   叶柘见状,心急如焚:“陛下,这大启江山是您的,不是宸王的啊!”   沈沐淮慢吞吞:“这大启江山……是朕的。”   叶柘:“不错!”   沈沐淮深吸一口气,嘴里念念有词:“大启将士听着,诛杀逆贼刘崇、叶柘等人,杀!”   禁军气势高扬:“杀!”   叶柘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他怎么也没想到,小皇帝居然会临阵倒戈,直接将矛头对准了自己。   “陛下?”   沈沐淮正色:“你们犯下谋逆大罪,有何话好说?”   叶柘这时意识到,小皇帝从头到尾都没有信过他说的话!   “沈沧!”马桓大喊,“你是真的不在意这人的死活了?”   沈沧面色冷峻,眼神中满是嘲讽:“马桓,你以为本王会被你这等低劣手段拿捏?”   沈沐淮:就是就是。   禁军齐齐一跺脚,仿佛地面都在颤抖。   “好你个沈沧!”刘崇被算计了一通,气得不轻,“没想到你如此无情无义,连自己的枕边人都不救。”   叶柘也趁机动摇军心:“宸王高高在上,何曾把旁人的性命看在眼里?”   可禁军们纹丝未动,眼神里只有对逆贼的鄙夷与不屑。   还有见过宋连云和白荫切磋的,一下就明白了这不过是一出戏,宋连云能跟白荫打成平手,又岂会被刘崇他们捉住,还用来威胁?   就是……很多禁军没想到宸王是个断袖,跟男人同睡一张床是真的。   “喂,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成为王爷的枕边人吗?”宋连云轻松笑了起来。   马桓眉头紧皱,被宋连云这突如其来的轻松模样弄得有些发懵。   下一刻,宋连云给自己松绑,以极快的速度拔。出腿上绑的短刀,刺入了马桓的脖颈,刘崇跟叶柘也没能跑得掉,纷纷一刀毙命。   这一连串动作兔起鹘落,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宋连云很是中二地来了一句:“因为我跟王爷一样,都是强者。”   说罢,宋连云面朝沈沐淮单膝跪下,手中的短刀还滴着温热的鲜血:“逆贼已伏法,陛下洪福齐天,有惊无险,此乃社稷之幸,百姓之福。”   这句话还是沈沧教他说的呢。   沈沐淮亲自扶起宋连云:“平身。”   原州军一个个的都愣住了,万万没有料到是这么个展开。   沈沧扬手,禁军搭起弓箭:“放下武器,即刻投降,否则,万箭穿心。”   原州军众人面如死灰,望着那一排排寒光闪烁的箭头,丢盔弃甲,选择了投降。   宋连云望着沈沧,被帅得心头小鹿乱撞。    第68章   宋连云将刘崇、叶柘和马桓一击毙命, 白荫和别的暗卫又去刺杀了吴裕和跟谢常,五个逆贼伏法。   对于证据沈沧掌握得已经足够多,不需要留下活口审讯, 更何况这五个人牵动的是整个原州的势力利益, 还是早点死了才叫人放心。   原州军没了领头的,自然不会跟皇帝站在对立面, 纷纷投降, 驿馆那边的原州军攻破了驿馆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也不会被沈沐淮问罪。   只是整个原州军都成了戴罪之身,所有职务和军功削一等。   知人知面不知心,得知刘崇是个什么样的蛇蝎之后,原州军也不会再愿意跟刘崇有任何牵扯,因而沈沧派去的新刺史梅柏迎很快就接收了人手, 稳固了局面。   宋连云和沈沧并排走在一起, 忍不住问:“王爷是上哪里变出来了一个新刺史的?”   跟随皇帝出行的官员他都有印象,没少见过面, 唯独对梅柏迎很陌生。   “梅柏迎未曾跟在出行的队伍里,最开始本王还没有想好新刺史的人选, 也是到了原州之后才定下了他,这才差人去宣旨,将人给调来了原州。”沈沧解答。   宋连云微微点头,又好奇道:“那王爷怎么就笃定梅柏迎能镇住场子?原州刚经历这般大乱,人心惶惶,新官上任,底下人可不一定服帖。”他一边说着,一边踢开脚边的小石子, 眼神里满是探究。   特别是下面的人跟刘崇还有叶马吴谢四家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对梅柏迎这个要命的新刺史,多半不会配合。   沈沧负手前行,不紧不慢道:“梅柏迎此人,看着温润,实则手段凌厉,他是父皇在世时钦点的武状元,早年在其它地方为官时,就雷厉风行地整治过几处匪患,收拾过当地豪强,再者,他在原州并无根基,与当地势力牵扯极少,用他,既能快刀斩乱麻,又可免去新的勾连之忧。”   叶马吴谢四家在原州扎的根太深,总不能所有人都一一去抓了投入大牢,沈沧的目的的拔除对大启有威胁的世家,不是滥杀。   宋连云听了沈沧的解释,心中豁然开朗,不由赞道:“还是我家王爷思虑周全。”   沈沧拉住宋连云,将人搂进怀里:“夸我?”   宋连云往沈沧怀里蹭了蹭:“实话而已。”   沈沧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他收紧了手臂,下巴轻轻搁在宋连云头顶,轻声道:“能这么顺利,也由你的功劳,你辛苦了。”   宋连云演了许久的戏,终于不用演了,难得的换回了他喜欢的窄袖,头发高高束起,很是英气。   “那王爷准备怎么奖励我?”宋连云仰头看着沈沧。   沈沧:“嗯……本王把自己奖励给你如何?反正昨天晚上大家都听见了,你想赖也赖不掉,得对我负责。”   “啧,王爷早就是我的了,不算,我要实际的。”宋连云说。   沈沧佯装苦恼地皱起眉头:“人都是你的了,我所拥有的一切也都是你的,那只好回京城收拾妥当,嫁给你了。”   宋连云一怔:“王爷?你是说,办婚礼?”   沈沧看着宋连云惊讶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含笑道:“自然是办婚礼,怎么,不乐意?”   “当然不是。”宋连云磕磕巴巴地说道,“你、你跟我两个男人,办婚礼是不是不太好?”   上行下效,下边也不一定怎么效仿,沈沧跟他是两情相悦,别的人为了效仿沈沧,指不定闹出什么来。   “我知你的顾虑,你放心,婚礼就在咱们家办,不给外人看。”沈沧说。   宋连云微微一愣,随即展颜一笑:“好。”   ……   办婚礼是回到京城之后的事儿,要把原州料理好才能启程,一干人暂时还是回到了驿馆落脚。   沈沧从京中调配了一批信得过的精干吏员到原州赴任,取代刘崇的人手,这些人都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手,勘察账目、审讯逼供、安抚民心,各有所长,有他们帮忙,梅柏迎行事也能更为顺遂。   刘崇这个刺史成了逆贼,刘府也就被沈沧下令给抄了,禁军去抄家时从刘府里拖出来了刘麒,刘麒暂且关押在大牢当中。   刘府里抄出来的各类金银珠宝还有天地铺子的契子,沈沧命人清理了属于容芷兰、属于容家的那部分还给容芷兰,剩下的全部充入国库。   叶马吴谢四家也是被抄家,有的人判了死刑,有的人判了流放,有的人没入贱籍,从被人伺候的富贵人,变成伺候别人的奴婢,四家的财富更是可观,仔细查察之下,都数不清有多少的民脂民膏。   宋连云在沈沧那看见了厚厚的账本,一本叠一本,叠得老高,不由咋舌。   感觉这些人过着比沈沧这个摄政王都还要富贵奢华的日子。   活该被抄。   ……   沈沧忙碌原州的善后,宋连云倒是清闲,每天不用再化妆来装柔弱,整个人都舒坦了许多。   也正是因为不用化妆,容芷兰再来驿馆拜见时,险些没能认出来,眼前这个冰冷锋利的人跟之前的那位公子,竟然是同一个人。   宋连云稍稍解释了一番:“之前是为了任务需要,因而会化妆后再见人。”   容芷兰会意,也是,想要将刘崇他们一网打尽,是得下功夫。   “夫人今日前来,是有事情?”宋连云把容芷兰的注意力从自己的脸上转移走。   “确实是有事想请王爷帮忙,行个方便。”容芷兰福了福身,“我想去牢里,见刘麒最后一面。”   宋连云微愣:“夫人是想亲眼看看他的结局?”   容芷兰苦涩道:“是啊,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容家一大家子的人,上至她年迈的父母,下至她年幼的侄儿,全部被刘崇刘麒这父子二人害死,如今刘崇已然身死,在这世间,刘崇就是她唯一的仇人了,而偏偏这个仇人,还是她的血脉骨肉。   宋连云答应下来:“那我陪夫人走一趟。”   这点主,宋连云还是能做的。   宋连云差周全去沈沧那通报一声,告诉沈沧他陪容芷兰去大牢里看刘麒,以免沈沧回来找不到他人。   刘麒身为重犯,单独关押在一间监牢里,其他监牢里还关着别的人,都是跟刘崇和叶马吴谢四家有牵扯的,只等着梅柏迎审理完毕,再一一处置。   作为重犯,刘麒逃不了一死,而他在牢里也不会有人给他的伤换药,天气尚且有些炎热,大牢里闷热又潮湿,刘麒因为激动崩裂的伤口已经化脓,在大牢里痛苦不已,大吵大闹着要给他请大夫。   一个注定要死的死刑犯,可没有人文关怀,刘麒也只能在牢里哀嚎。   宋连云陪容芷兰进了大牢,站在关押刘麒的牢房外,刘麒看见了他大半年没有见过面的亲娘,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容芷兰开口喊了他:“刘麒。”   刘麒瞪大了眼睛,用力揉了揉,试图看清眼前的景象,待确认真是容芷兰后,他连滚带爬地凑到牢房栅栏前,伸出手,声泪俱下:“娘!娘,真的是你吗?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容芷兰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这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害死她全家的凶手,对刘麒为数不多的母爱,早已随着容家人的遇难烟消云散,只剩满心的厌恶与仇恨。   她没有回应刘麒的哀求,只是冷冷地打量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心里不禁想,她的侄儿面对刘麒时,是否也哀求过刘麒,说自己不想死?   “刘麒,我来一趟,不是为了救你,我也救不了你。”容芷兰说。   刘麒听闻这话,瘫软在地,双手却还死死扒着栅栏,眼神慌乱又绝望,像是不相信容芷兰会如此决绝:“娘,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是我娘啊,你不能眼睁睁看我去死!” 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绝望的哭腔。   容芷兰微微皱眉,面露嫌恶:“你莫要再唤我娘,从你对容家下毒手那一刻起,你我母子二人便恩断义绝!”   刘麒身子一震,往昔那些血腥的场景似乎也在脑海中闪现,他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辩驳,他的外祖父外祖母、他的舅舅舅母、他的表哥表妹,都是他和他的父亲一块杀的。   “我……我当时没有别的法子,爹说,要是不这么做,咱们全家都得一块死……”刘麒的嘴唇嗫嚅了几下,才挤出一句微弱的辩解,试图将自己给摘出来。   容芷兰怒目圆睁,眼眶泛红,厉声喝道:“住口!”   牢房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与血腥气,宋连云眉头紧皱,心中对刘麒越发鄙夷,连人性都没有的人,多活一天都是老天不公。   “我今日来牢里,只是想告诉你,善恶到头终有报,你尽管安心赴死。”容芷兰留下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去,对自己这个儿子没有半点留恋。   刘麒望着容芷兰决然远去的背影,嚎叫得更厉害狱卒不耐烦地拿棍子敲了敲栅栏,呵斥道:“叫什么叫?”   出了大牢,外面的阳光明晃晃的,晃得容芷兰一阵眩晕,她身形晃了晃,宋连云赶忙扶住:“夫人?”   容芷兰摇摇头,神色疲惫又解脱:“多谢宋公子,这心结,今日算是彻底解开了,往后,我便只当没生过这个孽障。”   宋连云轻声宽慰道:“夫人能朝前看就是最好了。”   容芷兰:“我会的。”   “那夫人以后还要住在尼姑庵里?”宋连云问起,他觉得原州对于容芷兰来说是个是非之地,最为刘崇的妻子,容芷兰必定也会遭受议论。   容芷兰:“我要回家了,回家去守着我的家人。”   容家的祠堂里,那一个个的牌位,都是她的家人,她会看顾好他们。   再收养几个孩子跟她姓,将容家传承下去,此生足矣。   二人在大牢外分开,宋连云目送容芷兰登上马车,跟在容芷兰身边的还是上次那个丫鬟。   能贴身跟着容芷兰,大抵也是容家旧人。   世间情意,真是难解。    第69章   为了料理原州的事情, 圣驾在原州待到了八月最后一天,九月初一这一天上午,才登船启程回京城。   新任原州刺史梅柏迎携原州众官员在码头送别, 沈沐淮作为皇帝, 赠了劝勉之语,这才上船。   路上除了要下船采买补给, 船队不再靠岸, 直直朝着京城走,也是走了大半个月才回到京城。   队伍回到京城时才过午时, 百官到码头迎接圣驾回銮,沈沧陪着沈沐淮回宫,宋连云先回宸王府。   “晚上宫里要办宴会,到时候你再坐马车进宫。”沈沧跟宋连云分开前叮嘱道,“一路辛苦, 好生歇息。”   宋连云给沈沧拢了拢披风:“王爷也别累着自己, 身体要紧。”   从京城出发时,还是太阳烤人的天气, 一转眼好几个月过去,京城都凉飕飕的, 秋风打转吹。   宋连云回了宸王府,习惯性地往凌飞阁走,却被高福拦住:“公子,您不住凌飞阁了,怎的还往凌飞阁去?”   “嗯?”宋连云愣了一瞬。   紧接着便听高福说道:“王爷早就传信回来,吩咐把公子的东西全部搬去了玉衡堂。”   高福还露出了一个很懂的笑容。   宋连云:“……”   对,他和沈沧已经在一起了,在外这几个月也都是睡一块儿, 要是回到宸王府,他还住凌飞阁,恐怕大家都要猜测他们俩是不是感情破裂了。   宋连云点点头:“那回玉衡堂。”   高福喜笑颜开:“哎!”   玉衡堂是沈沧住了多年的地方,宋连云觉得自己也算是登堂入室了,把堂堂大启摄政王的地给占了一亩三分去。   周全还有小康子都是伺候宋连云的,凌飞阁宋连云不住了,二人以后也就要在玉衡堂做事,周全还好,他本就是宸王府的老人,小康子瑟瑟发抖,哪里敢想他居然要在宸王的眼皮子底下干活?   更不敢想的是,他的救命恩人宋公子竟然如同他一般喜欢男子,而且还跟宸王在一起了,听到这个消息,小康子差点吓死。   宋连云进了玉衡堂,玉衡堂的布置跟之前不太一样了,屋内只管考究的古玩字画被收走不少,挂上了很多宋连云会喜欢的,是融合了沈沧和宋连云两个人的兴趣,看得出来是费了一番心思重新装点过的。   桌椅橱柜都重新上了一层漆,泛着柔和的光泽,最突出的是,卧房里的床榻换了一张更大的。   宋连云看到那张新床榻,吸了一口凉气。   无他,实在是太大了,别说是他跟沈沧两个人,再来两个人也能翻滚得过来。   和沈沧卿卿我我多了,宋连云懂的也多了,不用细想也知道这床榻换得是何用意。   高福在一旁道:“公子瞧瞧有没有哪里需要换的?老奴立即去办。”   宋连云伸手摸了摸那质地细腻的锦帐,指尖划过柔软的布料,都是最好的,还有什么需要换的?   沈沧应当是把宸王府里最好的都给用上了,说不定宫里也帮着添置了点儿。   宋连云轻笑着摇了摇头:“不必换了,一切都好,王爷费心了。” 说罢,又在屋内踱步,将各处细节又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满意,满心都是被珍视的欢喜。   他有家了,时隔七年,他重新拥有家了。   入宫是下午的事,沈沧也不在府上,宋连云决定干脆躺在大床上浅睡一觉。   宋连云踢掉鞋子,翻身躺上那张大床,锦被带着暖香,也不知是用的什么香料,很好闻,床榻宽敞,他随意舒展着身躯,困意很快便如潮水般漫了上来。   昨天晚上沈沧多饮了几杯,趁机对宋连云耍酒疯,把宋连云上上下下给磨得不行,两个人缠绵到深夜。   沈沧酒意上头便沉沉睡去,宋连云全脑子的涩涩,压根没睡好,净想着那方面的事了,但宋连云坚决不可能承认自己想涩涩想得没睡好,所以今早依旧起了个大早。   都是沈沧的错!   宋连云迷迷糊糊坠入梦乡,这一觉睡得酣畅,把先前旅途的疲惫、昨夜的辗转难眠一股脑儿都抛却了。   待他悠悠转醒,窗外天色已经染上了几分昏黄,秋风从窗缝挤进来,带着丝丝凉意,撩动床帏。   “公子醒了?”周全听见动静,推门而入,“小的伺候公子更衣,该入宫了。”   宋连云:“好。”   周全先是招了心灵手巧的丫鬟进屋帮宋连云束发,今晚的宫宴是个极正式的场合,宋连云便不能随意披散着头发了,得将头发束起。   丫鬟们手脚麻利,用一把雕花象牙梳轻柔地理顺宋连云的发丝,将它们整齐束起,再戴好镶嵌了一枚红色宝石的白玉冠,一根羊脂白玉簪插。入,很是贵气。   周全捧了一身新衣来,衣裳是绯色、窄袖,衣裳还有暗纹,腰间玉带钩,鞋子是乌皮六合靴,靴面光滑整洁,靴筒较高,十分夺目。   “公子,今晚要穿这一身入宫。”周全笑呵呵地说。   宋连云:“是不是太高调了?”   周全笑着解释道:“这是王爷安排的,指定错不了。”   那倒也是。   宋连云对沈沧自然一百个放心,伸手轻抚那绯色衣料,指尖划过细腻暗纹,触感温润。   红色的,还挺有婚服的感觉。   宋连云穿戴整齐,起身走到铜镜前。   镜中人眉眼英挺,束起的发冠更添几分利落,绯色长袍贴合身形,窄袖修身,一举一动间,暗纹似有流光隐现,贵气又不失潇洒。   宋连云有几分恍惚,他不怎么照镜子,今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和之前的气质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而且他有点更长开了,从虎狼窝里带出来的冰冷褪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内敛中透着的意气风发。   宋连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再次确认,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沈沧……把他养得很好。   宋连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转身,步伐轻快地朝门外走去,他想快点进宫,进宫去见沈沧。   到了府门,马车早已备好,那马车宋连云很眼熟,是宸王的专属座驾。   不做他想,必定也是沈沧安排的。   宋连云坐进车里,马车缓缓启动,辚辚驶向皇宫。   要进宫参加晚宴的官员和家眷不少,越是靠近皇宫,就能遇到越多的马车,很是热闹。   宋连云撩开窗帘一角,不少马车装饰华丽,车帘飘动间,偶尔能瞥见里头的夫人小姐们精心装扮的模样,珠翠摇曳。   偶然间,宋连云遇上了梁边月的马车,梁边月是长安郡主,会参加宫宴也是情理之中,正好宋连云还带上了要给梁边月的礼物。   宋连云眼眸一亮,忙吩咐车夫将马车靠近些,待两车并行,他朝着对面的马车唤道:“郡主,好久不见。”   梁边月闻声,也撩起车帘,瞧见是宋连云,脸上瞬间绽出明艳的笑容:“宋公子,可巧在这儿遇上了,我还想着晚宴上才能见着。”   作为郡主,梁边月的妆容精致,头戴金饰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清脆声响,人瞧着也比几个月前气色要更好。   “我此次随陛下出行,给郡主带了礼物,本想着宴会上再给你,既然在宫外碰见了,那也不必再带进宫。”宋连云道。   礼物交给跟着梁边月伺候的人,细心放在马车里面。   梁边月道谢:“多谢公子惦记。”   宋连云:“你我是朋友,朋友之间不必客气。”   两人说笑间,宫门口已近在咫尺,马车是不能入宫的,所有人都要下车步行。   宋连云跟梁边月认识,也只跟梁边月认识,两人正好结伴而行。   宫宴一向在太仪殿举办,有许多人都朝着太仪殿走,里面倒是有些女眷同梁边月打招呼,梁边月一一应答。   而众人的目光,都会不约而同地在宋连云身上转一圈,看着宋连云那身穿着打扮,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来京城当中何时多了这么一号人物,还跟颇受宫内恩宠的长安郡主相识。   不过好奇归好奇,没有人会上前询问,都知道分寸。   宋连云跟梁边月慢慢往太仪殿走,终于快到时,远远就看见了一个身穿紫袍的人走来。   那一抹亮眼的紫色正是沈沧。   沈沧在宫里换了一身衣裳。   紫袍华丽,袍上还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蟒纹,一看便知这是他宸王的蟒袍。   待走近了些,梁边月率先福身行礼:“王爷。”   沈沧微微颔首:“郡主不必多礼。”   梁边月很识相,自己先进太仪殿,沈沧是特意出来接宋连云的,她还留着就是没有眼力见了。   待梁边月走远,沈沧这才仔仔细细打量起宋连云,目光从他束起的发冠,缓缓下移,掠过那绯色的衣袍:“很合身,好看。”   说着,沈沧牵过宋连云的手往回走:“你跟我坐一块儿,我带你进去。”   宋连云讶异的目光落到了沈沧牵着自己的手上:“王爷,我是不是太扎眼了点儿?”   还是说,沈沧就是胆大包天,不惧公开他们之间的关系?   沈沧稍稍用力握了握宋连云的手:“和本王站在一起,自然是扎眼的。”   宋连云被他这不容置疑的态度感染,心中那点忐忑悄然散去,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浅弧,任由沈沧牵着手踏入太仪殿。   沈沧都不怕,他有什么好怕的?   刚踏入太仪殿,瞬间安静了几分,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来,在宋连云和沈沧紧握的手上停留许久。   沈沧神色自如,仿若未觉周遭异样,稳步带着宋连云走向高位旁的席位,带着宋连云落座。   满座朝廷高官和他们的家眷都被狠狠震惊。   原来宸王喜欢男人还心有所属的传信非虚!    第70章   宸王喜欢男人!宸王真的喜欢男人!   沈沧向来受先帝宠爱, 先帝在世时不可能不为自己唯一的一个弟弟打算,但却没有让当时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林槐月相看任何一家的姑娘, 先帝去世之后, 沈沧自己更是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兢兢业业当他的摄政王, 宸王府上连个侧妃侍妾都没有, 大家便觉得不太对劲儿。   再后来,也不知是从谁的嘴里漏出来的风声, 说是宸王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   如果说宸王是个断袖,那迟迟不册立正妃也是情理之中。   可那是宸王,是大启的摄政王,当今圣上的亲叔叔, 哪怕以后还政于小皇帝, 那他的身份地位权力也不会低,宸王正妃的位置, 无疑是一块大家都想啃的香饽饽,有的家里女儿到了年龄也未曾议亲, 就是想等等看,看能不能等上宸王娶王妃。   如今所有人的梦都破灭了,宸王是真的喜欢男人!   成为皇亲国戚,享受荣华富贵的梦一朝破碎,心痛的不止是那些朝廷重臣和勋爵,心里暗自思慕沈沧的女孩们也很心碎。   沈沧不提身份地位,那也是仪表堂堂、才华横溢,谁家姑娘不喜欢这样的男人?   只是这个男人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   再仔细一瞧跟沈沧并排坐着的男人, 一身绯色衣袍似火,在一片素色景致里灼人眼目,可他周身散发的清冷气质,又生生将这热烈色调压下去几分。   单从外貌上来看,也很能得姑娘们的欢心。   宋连云察觉到许多人都在打量自己,大多数都是好奇,他想也能知道这些人都在好奇什么。   好奇他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就跟沈沧凑一对了。   猜吧猜吧,没有一个人能猜得到。   宋连云拿了个橙子剥皮,任由众人打量。   慢条斯理地将剥好的橙子掰下一瓣,宋连云递到沈沧嘴边:“王爷。”   沈沧张嘴含住,舌尖不经意扫过宋连云的指尖:“很甜。”   宋连云:“……”沈沧当真是越来越骚了。   “王爷,大庭广众之下,要点脸?”宋连云无语道。   沈沧却笑意更浓,他凑近宋连云耳畔,温热的气息撩拨得人心尖发痒:“那么多人都在看你,本王吃醋。”   宋连云没料到沈沧会冒出这么一句,更加无语,沈沧今天是不是吃错了药?   为了堵住沈沧的嘴,宋连云挑了一块看起来最噎人的糕点,一把塞进沈沧的嘴里:“王爷还是多吃少说话。”   沈沧也没了机会再胡说八道,沈沐淮跟林槐月到了。   皇帝跟太后一到,众人便乌泱泱地跪下行礼。   “参见陛下、参加太后娘娘。”   “都平身吧。”皇帝沈沐淮摆了摆手,和林槐月落座。   坐下后母子二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宋连云,又不约而同地微微点头,对宋连云今晚的着装很是满意。   沈沧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动作,和坐在高处的林槐月交换了一下眼神。   沈沐淮作为皇帝,在晚宴正式开始前还得讲讲话,无外乎是对此次出行巡视的总结。   从京城一路到原州,沈沐淮停留了很多个地方,见过好官,也处置了坏官,还亲临两军交战的战场,经历不可不谓不丰富。   沈沐淮年纪虽轻,说起这番经历时,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大臣们皆垂首聆听,时不时附和点头,表示自己有好好聆听皇帝教诲。   沈沧也微微侧目,看着小侄子这副有模有样的架势,心中满是欣慰,此番出巡,沈沐淮已然越来越有成熟帝王的模样。   待沈沐淮讲完话,晚宴便开场,有助兴的乐舞,还有御膳房精心准备的美食佳肴。   宋连云对歌舞不感兴趣,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美食上。   宸王府的厨子跟御膳房的厨子有一个不同点,王府的厨子做饭好吃,但不会像宫里那样讲究摆盘,尤其是宴会上的吃食,有许多宋连云都看不出来是用什么做的,可不得好好尝尝。   宋连云正琢磨从哪儿下筷,沈沧察觉到他的心思,轻声笑道:“这是芙蓉玉脍,用鲜鱼最嫩的部位佐以蛋清、鲜蔬制成,尝尝* 看。” 说着,便夹了一筷子放入宋连云碟中。   宋连云依言尝了尝,鱼肉的鲜嫩瞬间在舌尖散开,混合着蛋清的爽滑,滋味妙不可言:“御膳房的厨子手艺真好。”   众人见状,不禁震撼,堂堂宸王给人布菜,那人就这么接受了?宸王没意见?   当事人不但没有意见,还要给宋连云挖厨子走:“你喜欢御膳房厨子做的菜,那我们找皇嫂把人要回王府去伺候。”   宋连云:“……倒也不必。”   要是日日都像在宫宴上这么做菜,反而不美。   毕竟宸王府,可是他们的家,哪有人在家里讲究那么多有的没的?   沈沧听了宋连云这话,细细一品,倒也觉得有理,便笑道:“以后你想进宫也是随时进宫,要吃什么尽管跟陛下和太后开口就是。”都是一家人。   宋连云和沈沧亲密无间,有人实在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瞧太后与皇帝的神色,却见太后神色平静,正慢悠悠地品着茶,皇帝沈沐淮则饶有兴致地吃吃喝喝,根本不在意。   见上头两位都这般态度,众人也渐渐歇了心底那份暗自揣度的心思,该吃吃该喝喝,反正也攀不上宸王这棵大树了。   酒过三巡,歌舞渐歇,林槐月轻声道:“陛下,是时候了。”   沈沐淮放下筷子,接过高兴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下面的人见皇帝停了,便屏息等着。   “诸位爱卿,朕此番出巡,办了好些案子,其中有一人出力尤甚。”沈沐淮清了清嗓子,“有过当罚,有功当奖,故今日当着众位爱卿的面,朕要嘉奖一人,爱卿们权当在此做个见证。”   这才是晚宴的重头戏。   众人皆目不转睛地盯着皇帝,大气都不敢出,等着皇帝宣布。   沈沐淮顿了顿,目光扫视一圈大殿,最后稳稳落在宋连云身上,扬声道:“这位受赏之人,便是宋连云。”   这人名一出口,席间瞬间响起一阵抽气声。   受赏的人是宸王身边那个人?   皇帝是要给他抬身份,好让他正大光明地留在宸王身边?   还是说,这一出本就是宸王作的安排?   “高兴。”沈沐淮抬了抬下巴,“宣旨吧。”   高兴乐呵呵地拿出圣旨:“宋连云接旨。”   宋连云还没有回过神来,沈沧也没跟他说沈沐淮还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啊!   还是沈沧推了推宋连云,宋连云才回过神,起身走到殿中央跪下:“臣宋连云,接旨。”   “朕承祖宗之洪业,御四海之苍生,常思贤才辅弼,以保国泰民安。今有宋连云,品行高洁、智勇双全,值朕出巡之际,尽显忠勇担当,功耀朝野。朕前番出巡,所历之地,民生百态,诸事繁杂。于魁县,有戕害妇女身心之缠足案,宋连云心怀悲悯,力以破之。及至关乎国本之原州谋逆一案,形势危如累卵,逆贼刘崇、叶柘、马桓,包藏祸心,妄图颠覆朝纲,致社稷动荡。宋连云不惧凶险,毅然以身犯险,孤身深入敌营,周旋于虎狼之间,凭智勇双全,终诛灭贼首,护朕躬,安万民,其功赫赫,朝野共睹。朕赏罚分明,嘉其勋绩,特封宋连云为定南伯,食邑七百户,望尔秉持忠义,勤勉不懈,勿负朕恩,钦此!”   宋连云茫然地听高兴念完了圣旨,茫然地双手伸出,接了旨。   高兴翘着兰花指:“恭喜定南伯。”   有高兴的提醒,宋连云才磕头谢了恩:“臣,谢陛下隆恩。”   只是宋连云还没有从巨大的惊喜中缓过来,谢了恩也忘记回去坐下,还是沈沧把人给领了回去,按着人肩膀重新入座。   待宋连云落座,周围投来的目光愈发复杂,有艳羡,有惊叹,本以为宋连云是沾了沈沧的光,哪里知道宋连云自己也是个厉害人物。   定南伯,原州可不就在南边?   沈沧瞧着宋连云那还带着几分懵懂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宋伯爷,莫不是欢喜傻了?”   宋连云被沈沧这一打趣,幽幽回过神来:“我被陛下封了定南伯?”   “没错。”   “我食邑七百户?”宋连云转向沈沧,手里还紧紧握着圣旨。   “对。”   宋连云恍惚:“是几品?”   沈沧:“正四品。”   宋连云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和宴会上的美食一起咽进肚里,消化吸收。   “正四品,我居然成了正四品的定南伯?”宋连云还是不可置信。   上方,沈沐淮凑近林槐月,小声道:“母后,我们是不是把小叔叔给吓着了?”   不就是封了个定南伯,才跟谢常一个爵位,要不是皇叔说再高不合适,对宋连云不好,他本来想给封哥定南侯的。   林槐月轻嗔地看了沈沐淮一眼,微微摇头:“你皇叔说得对,封定南伯就很好。”   这爵位虽是皇帝给的,可朝堂之上,各方势力都盯着,循序渐进才是稳妥法子,此次封赏,酬了宋连云的功劳,也是给所有人摆明了态度,那些人既不敢因宋连云受封定南伯而有所议论,也不会再一直惦记着宋连云跟沈沧两人的关系。   沈沐淮听了林槐月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下方,宋连云渐渐稳住了心神,深深吐出一口气:“我一定对得起陛下给我封的这个爵位。”   他还是会给沈沧做事,给大启做事,把这个给予他新生的时代,变得更好,不辜负上天让他重生这一遭。   沈沧握住宋连云的手:“本王自是与你一起。”    第71章   宋连云算是这场晚宴的半个主角, 给宋连云封了定南伯,没过多久沈沐淮小手一挥,让其他人尽兴, 自己要和太后先回了。   皇帝和太后都走了, 自然也不会真的有人还留在宴会上吃吃喝喝,再者, 都是朝中重臣和勋贵, 谁也不会真把宫宴当成纯粹的宴席,只管吃饭。   沈沧没带宋连云出宫, 而是跟着沈沐淮一道回去,今晚在宫里留宿。   “我还是第一次在皇宫里住。”宋连云跟着沈沧,小声嘀咕。   宋连云之前总是会进宫陪沈沐淮读书,也仅限于白天,晚上还是要回宸王府, 宫里规矩多, 他一个外男也不好多待。   今天不一样,今天是跟沈沧一块儿。   沈沧很小的年纪就被他父皇封了王, 那时封的是辰王,后来沈沧他那宠爱弟弟的皇兄登基, 便改辰为宸,明眼人都清楚沈澜给弟弟改这么个封号是为何。   封了王之后沈沧便没有再跟母后一块住,而是挪到了别的宫殿去住,今天晚上沈沧要住的便是那一处宫殿。   只是回住处歇息前,宋连云跟沈沐淮和林槐月见了一面。   宋连云给林槐月也带了礼物,一路从原州小心护送回来,宫宴上没有找着合适的机会送给林槐月。   “娘娘,这是臣从原州带回来的一点心意, 不是什么稀世珍宝,还望娘娘不要嫌弃。”宋连云自己抗着一大箱子给林槐月呈上。   林槐月笑着收下了宋连云带回来的礼物:“巧了,哀家也有一份礼要给你。”   说着,林槐月便向身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会意,转身走进内室,不多时,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出来,双手递到宋连云面前。   宋连云连忙推拒:“娘娘,无功不受禄。”他已经受封定南伯了,还要就不像话了。   “这不是赏赐,是母后去世前托我交给未来弟妹的见面礼。”   宋连云一下子愣住了,眼神里满是错愕与感动,原本伸出去想要推拒的手,也僵在了半空:“啊?”   未来弟妹?好像是他?   一旁的沈沧也微微动容,轻声道:“母后……从未同我提起过此事。”   林槐月抬手轻轻抚了抚鬓角,眼中流露出几分缅怀:“母后当年给哀家和未来弟妹都准备了见面礼,是两块玉佩,一块给了哀家,另外一块由哀家保管。”   “那时母后身子已不大好了,却还心心念念着这些,你才是个孩子,自然也不会对你说这些。“林槐月对沈沧道。   只是后来,沈沧长大了,告诉他的皇兄皇嫂他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天生就是个断袖,叫他们不要相看宸王妃,林槐月还以为这块玉佩送不出去了,幸好沈沧没有孤独终老。   “子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如今交到连云手里,也算了却母后一桩心事。”   宋连云深吸一口气,平息着内心翻涌的情绪,郑重地接过锦盒:“娘娘这份托付,臣铭记于心,定将玉佩好生珍视。”   他微微躬身行礼,礼数周全又饱含真诚。   这可是沈沧母后留给他的玉佩,他必定用命护好。   沈沧看着宋连云,目光中爱意与感动交织:“母后泉下有知,见你我如今相伴,定感欣慰。”   沐淮在一旁听着,虽年纪尚小,却也受了这氛围感染:“小叔叔你很好,皇祖母一定特别特别喜欢你。”   林槐月露出欣慰的笑容:“好了,时辰不早,你们奔波劳碌,也该早些歇着。有什么体己话,回住处慢慢说。”   沈沧领着宋连云告退:“是,皇嫂。”   出了门,夜色沉沉,宫人提着灯在前方引路,将宫道照出一片暖黄。   宋连云紧了紧怀里的锦盒,仿若还能感受到那尚未消散的母爱,沉甸甸的。   沈沧侧头看他,见宋连云神色仍有些怔忪,便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又回不过神了?”   宋连云回握住沈沧的手,指尖相触,体温交融:“是啊。”   “先是封伯,又得了你母后这份厚礼。”宋连云顿了顿,接着说道,“与我过去不得自由的六年比起来,像是在做梦。”   沈沧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温声道:“不是做梦,阿云,一切都是真实的。”   两人说着,已行至住处——宜兰宫。   宫人们早就在殿前候着,见二人归来,纷纷行礼。   踏入寝殿,暖意扑面而来,香炉里袅袅升腾着淡雅的熏香,和沈沧身上的木香如出一辙,看来是沈沧用惯的。   “来,看看我们的寝殿。”沈沧邀请道。   宋连云迈入寝殿,打量起来,只见床铺铺设得极为华丽,锦被绣着繁复纹路,帐幔轻垂。   目光缓缓扫过四周,雕花的窗棂上糊着轻薄的绡纱,在烛光映照下,影影绰绰;靠墙的梨木柜散发着淡淡的光泽,上头摆放着应季的菊花。   宋连云走到床边,轻轻摸了摸那绣工精美的锦被,指尖划过细腻的纹路,由衷赞叹:“王爷,太后娘娘肯定早就命人准备了。”   作为早已经成年的王爷,沈沧不会常在宫里住,日常也只是维护宜兰宫,样样都新,必得用心布置。   沈沧笑着点头,走到宋连云身旁,也伸手轻抚锦被:“皇嫂是很疼我们。”说着,他侧头看向宋连云,目光缱绻,带有别样的意味。   宋连云被他看得脸颊微热,轻咳一声,没有回应。   沈沧坐下,开始解衣袍上的系带:“时辰不早了,睡吧。”他边说,边把外袍褪下,随手搭在榻边的扶手上。   宋连云也跟着动作起来,褪去外衣,只着中衣。   两人躺进床里,紧紧挨着,宋连云还是忍不住去想自己的经历,在床上扭来扭去,被沈沧揽入怀里一把抱住。   “别乱动。”沈沧手臂收紧,“再乱动本王不敢保证会不会发生什么。”   宋连云没那个脸皮在宫里跟沈沧亲热,会被林槐月知道的!   “我不动了。”宋连云老实下来。   沈沧低头,在他鼻尖轻啄一下:“还很兴奋?”   “能不兴奋?我封了伯哎。”宋连云想了想,指指点点,“王爷明知宴会上会有圣旨宣布,还不提前跟我说,就算是为了给我惊喜,也暗示一下吧?”   沈沧倍感冤枉:“我分明暗示了,怎能说我没有暗示?”   宋连云不服气地反驳:“暗示?王爷何时暗示过我,我怎么一点儿都没察觉出来?”   “你今天入宫穿的衣裳就是暗示。”沈沧无辜道,“哪能想到你没有察觉。”   宋连云听了沈沧的话,仔细回想了一下今日入宫时的穿着,绯色的衣裳,一看就很贵的料子。   “我穿的衣裳有什么特别的?”宋连云疑惑,“你给我准备的,一向都是最好的,我连京纱这种贡品都穿过,难道我今天穿的比京纱还难得?”   沈沧无奈地笑了笑,手指轻轻绕着宋连云的一缕头发打转,缓声道:“按大启律例,什么身份的人穿什么衣裳都是有规定的,你今天穿进宫的衣裳,料子特供四品及以上,绯色专供四品和五品。”   宋连云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眼睛骤然睁大:“王爷你管这叫暗示?”   敢情别人一看就明白,只有他这个当事人蒙在鼓里,他哪里清楚大启哪些人应该穿什么样的衣服?   宋连云指尖抵在沈沧的胸口:“王爷,以后再给我惊喜,还是别暗示了。”他一个穿书的人,懂不起。   沈沧笑着捉住他的手,拉到唇边落下一吻:“是我考虑不周,原想着给你个十足惊喜,倒让你后知后觉了。” 说罢,还轻轻蹭了蹭宋连云的掌心,温热的气息撩得人心尖发颤。   沈沧的唇还留恋在宋连云的掌心,轻轻摩挲着,惹得宋连云浑身发软,脸颊滚烫得和十月的凉意截然相反。   “王爷,我觉得我们不能在宫里。”宋连云不怎么坚定地拒绝,“被太后娘娘知道了,我会害羞。”   沈沧低低笑了起来,笑声带着几分蛊惑的磁性,直奔宋连云的耳廓。   他将宋连云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轻轻蹭了蹭:“你认为皇嫂会用清白的眼神看我们?”   宋连云沉默了,他跟沈沧真的没有做到过最后一步,但是……大家应该都默认他们早就熟的不能再熟了吧?   沈沧低笑一声,长臂一伸,将宋连云彻底揽进怀里,让他的脸贴着自己的胸膛,下巴蹭着他的发顶:“阿云,我的好阿云,今日高兴,值得庆祝,不是吗?”   宋连云动摇:“那我们庆祝一下?”   宋连云仰头对上那灼灼目光,只觉滚烫,刚要挪开眼,沈沧却忽然俯身,精准地捕捉住他的唇。   沈沧的吻技很好,宋连云早就领教过。   这一吻带着来势汹汹的热烈,攻城略地般撬开宋连云的牙关,舌尖探入,勾缠逗弄,直吻得宋连云脑袋发晕的,双手不自觉地揪紧了沈沧的里衣。   不知过了多久,沈沧才稍稍放开他,看着宋连云眼神迷离,唇瓣红肿的模样,又忍不住啄了啄他的嘴角。   宋连云生了一副冰冷容貌,在沾染上情。欲后,无比勾人,沈沧算了算时间,他勉强还能再把持把持,不能更久了。   沈沧微微拉开些距离,拇指轻轻摩挲着宋连云红肿的嘴唇,声音喑哑又隐忍:“不弄你,睡吧。”   宋连云露出怀疑的目光:“王爷,你刚刚铺垫了那么久,真不做点什么?”   食肉动物改吃素了?沈沧不嫌憋得难受?   沈沧语重心长:“莫非在你眼里,本王就是个色中饿狼?”   宋连云:不是吗?他不信。    第72章   宋连云在宫里住了一晚上, 第二天和沈沧一块去找沈沐淮跟林槐月一道用了御膳房出品的早膳,吃饱喝足之后沈沧去忙政务,把宋连云给支回宸王府。   “我不得跟着你一块去?”宋连云有点疑惑, “我今天不保护你?”   沈沧神秘道:“家里有很要紧的事情等着你。”   “什么事情?”宋连云更加疑惑, 他能有什么事情?   沈沧也不透露,非得要宋连云会计自己看去。   宋连云回到宸王府, 还没有进门, 就被王府门口乌泱泱的一堆人给震惊了,一个个的手里都拿着单子, 高福在门口接待。   “高福。”宋连云跳下马车,“什么情况?”   高福见宋连云回来,小跑过去:“伯爷,这些人都是各府遣来给您送礼的。”   伯爷是谁?   哦,伯爷是我自己。   宋连云晃了晃神, 他昨天晚上刚封的定南伯。   沈沧神神秘秘说的要紧的事儿, 不会是让他回家收礼物吧?   “伯爷!小的特来替我家大人给伯爷送贺礼,祝贺伯爷获封定南伯!”有个激动的, 捧着礼物单子朝宋连云呐喊。   宋连云被这人的嗓门一震,中气真足。   有了打头的, 接下来的场面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伯爷,这是我家大人特意从异域寻来的和田美玉,瞧这成色,可是难得一见的佳品,特来恭贺伯爷荣升。”   “伯爷,这副前朝大家的字画,据说当年可是被皇宫收藏过的,如今送给伯爷, 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伯爷……”   宋连云被一声声“伯爷”吵得耳朵发麻,他仿佛听见了有人在叫他“爷爷”。   “高福,礼物能收?”宋连云凑近小声问,“王爷不是从来不收礼物?”   高福:“哎呀,那是两码事儿,这些人来送的是贺礼,伯爷当然可以收。”   宋连云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他就不客气了。   礼物的登记造册有高福带着人去做,宋连云只需要表示一下自己把礼物收了就成,王府外边这堆人不许用他应付。   高福把礼物收完,全搬回了屋子里,给宋连云呈上了礼单。   “伯爷,您过目。”   宋连云拿礼单翻看起来。   这些人是真有钱啊,个个送的礼物都很了不得,没点身家送不起。   宋连云的目光在礼单上扫过,当看到“户部侍郎郑钧送上古玉如意一柄,夜明珠三颗”时,不禁挑了挑眉。这出手堪称豪阔,在众多贺礼中也格外惹眼。   “高福,你知不知道户部侍郎郑钧?”宋连云问道。   高福微微欠身,恭敬回道:“回伯爷,郑侍郎在朝中以做事雷厉风行闻名,不过听闻其为人处世又极为圆滑,王爷曾说郑侍郎很会做人做事。”   宋连云手指点着桌面:“那郑钧很有钱?”   高福犹豫:“这老奴不好说。”   古往今来夜明珠这种东西都是有价无市的宝贝,郑钧一口气送上了三颗夜明珠,他就一个伯爵,不至于这么大的手笔。   宋连云觉得,沈沧叫他回府,应该不是单纯地让他收礼物。   “帮我叫一下白荫。”宋连云还是想查查郑钧。   高福应了声,派人去暗卫营叫白荫。   白荫很快就从暗卫营过来:“属下见过伯爷。”   宋连云:“……”生疏了。   “你好陌生。”宋连云轻轻说道。   他们的兄弟情是因为他封了伯爵消失了吗?   “行了,别整这有的没的,我有事找你。”宋连云指了指礼单,“你看看户部侍郎郑钧送的贺礼,他是不是太有钱了?”   白荫走上前,接过礼单仔细一看,吸了口气:“三颗夜明珠?”   宋连云摊手:“你说,这是郑钧一个户部侍郎应该送出来的贺礼?”   白荫皱眉:“郑钧背后虽然有家族,但是已经没落了许多,要真有夜明珠这等宝物,不会轻易拿出来的,肯定得留着才是。”   宋连云微微点头,“你也感觉有猫腻对吧?”   两人正凑一块思索着,高福躬着身子进屋:“伯爷,户部侍郎郑钧来了,想见您。”   “谁?”宋连云一支楞,“户部侍郎郑钧?确定不是别的侍郎?”   才送了贺礼,人就上门了?   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来都来了,请他进来吧。”宋连云起身,“正好我去认识人手这位侍郎大人。”   宋连云去王府正厅见郑钧。   郑钧踏入房门,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拱手行礼道:“定南伯,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实乃幸事。”   宋连云目光一定,此人好会胡说八道,还久仰大名,哪里来的久仰?   不过郑钧穿的衣服,跟他昨天在宫宴上穿的,是同一款料子。   哦,四品大员。   “郑大人客气了,快请坐。”宋连云招呼道。   郑钧在宋连云左手边落座,下人奉上了热茶。   宋连云默默跟郑钧耗着,看郑钧打算跟他说点什么。   郑钧端起茶盏,轻轻吹散热气,浅抿一口后,笑着开口:“我鲜少到宸王府来,还是第一次喝上宸王府的茶,不愧是宸王府的茶,味道醇厚,想必是贡品吧。”   宋连云:“???”郑钧对茶一番夸赞做什么?前摇?   反正他也喝不出来个所以然,就看郑钧表演吧。   郑钧放下茶盏,终于切入正题:“今日定南伯应当收到了许多贺礼,我也给伯爷送了一样。”   宋连云敏锐眯眼:一样?你送的可不止一样。   “我还没有来得及看。”宋连云睁着眼睛说瞎话。   郑钧似是松了一口气。   “不瞒伯爷,我命人给伯爷送贺礼时还有一份要送回老家给家中长辈的寿礼,被下人一块送到了伯爷这儿。”郑钧一脸抱歉,“我也是腆着一张脸来讨回。”   宋连云了然,原来不是郑钧大方,是手底下的人做事不靠谱,才会把夜明珠送到宸王府。   还扯什么给家里长辈的寿礼,寿礼这么不小心?   宋连云对郑钧说的话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这好办,郑大人跟我说说是什么,我叫人去找。”宋连云真诚道。   郑钧眼神闪烁,透露出心虚,犹豫了片刻才道:“是三颗珠子。”   宋连云:哇哦。   他管夜明珠叫珠子。   郑钧不说实话,宋连云也故意装:“什么样的珠子?有什么特征?我好叫人去找。”   被宋连云这么一问,郑钧大冷天冒出了汗意,眼神闪躲,干笑两声说道:“就是三颗寻常的琉璃珠子,圆润些,色泽亮些,家中长辈瞧着欢喜,没别的特别之处。”   宋连云心中暗忖,这谎扯得也太敷衍,真当他是好糊弄的?   他的确没有见过什么好东西,也的确不认识夜明珠,但是高福以前是在皇宫里伺候的,沈沧的父皇母后还在世时就伺候沈沧,跟在沈沧身边,见过的奇珍异宝可多了去。   宋连云也不戳破,点头应道:“郑大人放心,我这就吩咐下去,让他们仔仔细细翻找。”   郑钧刚要起身道谢,宋连云话音便一转:“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是第一次收到那么多贺礼,还没有来得及收拾,万一有人偷了摸了……还望郑大人勿怪。”   宋连云一脸真诚的笑意。   郑钧面色微微僵住,很想破口大骂,宸王府哪个下人敢这么没规矩?   “伯爷言重了,尽力找找便是,实在没有…… 那也是我和那不长眼的下人之间的事,怎会怪到伯爷头上。”郑钧肉痛无比。   郑钧不了解宋连云,要不是昨天晚上那道册封宋连云为定南伯的圣旨,他压根就不会听说宋连云的名号,因而见宋连云不想把夜明珠还给自己,心里想的也是宋连云贪财,没有往深处想。   宋连云见郑钧那副肉痛又强装镇定的模样,心中越发笃定这夜明珠背后藏着猫腻,脸上却依旧笑意不减:“郑大人如此通情达理,实在难得,我初封伯爵,往后少不了和大人们打交道,还盼着能跟郑大人多多亲近。”   郑钧赶忙拱手赔笑:“伯爷说笑了,往后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吩咐。只是今日衙门里还有些事务等着处理,这珠子的事,就劳烦伯爷费心了。” 他实在不想在这多待,看见宋连云就莫名地烦。   “那我就不多留郑大人了,高福,送送郑大人。”宋连云高声喊道。   待郑钧身影消失在王府门口,白荫才从暗处现身:“郑钧有鬼,我找几个兄弟跟住他。”   宋连云微微颔首:“你去吧,等王爷回府我跟王爷说这事儿。”   临近傍晚,沈沧才回王府,一回到玉衡堂,沈沧就迎来了宋连云的阴阳怪气。   “王爷还挺会给我安排任务的,还真是要紧。”   沈沧:“???”他冤枉。   看着宋连云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失笑道:“怎么,收礼还收出怨气来了?谁送的礼物不合你心意?”   宋连云:“???”   “王爷真就是让我回家收礼的?不是你给郑钧使绊子了?”   沈沧眯了眯眼睛:“看来是发生了很精彩的故事,说说?”   宋连云便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一字一句说给了沈沧听,还不忘补充自己的想法:“夜明珠这么宝贝的东西,被下人送礼送错的几率也太小了,我怀疑郑钧。”   沈沧听完,脸色渐沉,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良久才缓缓开口:“你的怀疑不无道理。”   郑钧一贯处事圆滑,若真是送错了,按他以往的行事风格,只会顺水推舟,卖个好。   宋连云在平叛上有大功,又跟沈沧关系匪浅,和宋连云打好关系不会有任何坏处。   可他如今却一反常态,火急火燎地来讨要,只能说明那夜明珠背后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沈沧笑了起来:“你大概又能去听墙角了。”   宋连云:“……”能不能放过这个梗?    第73章   宋连云不想跟沈沧掰扯听墙角的话题, 他去把郑钧的那三颗夜明珠给拿了过来。   “我们留一颗,陛下和太后娘娘各一颗。”宋连云分好了脏,“正好, 晚上睡觉不用点蜡烛了, 能省钱。”   沈沧忍俊不禁:“嗯,你说得对。”这大抵是宋连云难得的视金钱如粪土的时刻。   三颗夜明珠都有了归属, 宋连云舒坦地吐了口气:“想想郑钧的脸色, 一定很好看。”   说到这儿,白荫刚好来玉衡堂回禀, 他派出去的暗卫带回来了消息,沈沧也在,便和宋连云一块听听郑钧是在搞什么幺蛾子。   天气凉了没有瓜能吃,宋连云端了一碟瓜子去。   “王爷、伯爷,属下跟着郑侍郎一路回了他的府上, 他一回府就命人去提了一个下人打扮的人, 当着府上众人的面狠狠责打。”来回禀的暗卫说道。   宋连云磕开一颗瓜子,挑眉问道:“那人做了什么事?竟然要当着全府上下的人打他?”   暗卫垂首回应:“意外送到咱们王府上的三颗夜明珠, 是此人调换了放在礼物之中的,也是他修改了呈给伯爷的礼单。”   沈沧品了品:“那个人故意为之?”   暗卫忙不迭点头:“属下听郑侍郎那口气, 似乎偷换夜明珠的那个人和郑侍郎有仇,潜入郑侍郎府中有好几年了,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直到今天才被郑钧给抓了。”   宋连云轻哼一声:“郑钧的三颗夜明珠必定来得不正当,而且他还不清楚偷换夜明珠的人在他府里呆了几年,有没有再干点别的,郑钧应该会留着那人查。”   沈沧看向宋连云,眼神纵容:“你想如何?”   宋连云把手中的瓜子放下, 拍了拍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们给人捞回来。”   正好他也想知道,郑钧哪里来的夜明珠,一个户部侍郎也太有钱了,不合理。   沈沧轻轻点头,当即便吩咐暗卫:“今天晚上挑个时辰,把人从郑钧府里救出来。”   暗卫领命而去,迅速着手准备营救事宜。   宋连云兴奋地搓搓手,对沈沧说:“王爷,要是能从郑钧入手挖出点什么,我们是不是又能抄家?”   沈沧:“……”   “你提起抄家时,有些太土匪了,收敛点儿。”沈沧一言难尽。   宋连云迅速低调:“哦,好。”   他就是想到不义之财能收归国库,能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能让大启的普通百姓过得更好。   他跟着季安学读书时,读到过一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待到夜深,沈沧手底下的暗卫悄无声息地潜入郑府,将被郑钧下令打得血肉模糊的那人给抗回了宸王府安置。   宋连云和沈沧没睡,等着暗卫将人给带回王府,裹上厚实的斗篷去瞧。   大夫已经在给那人上药,腰臀被打得没有一块好地儿,衣服都粘在了血肉上。   “郑钧还真狠。”宋连云皱眉,明明白天在他跟前客客气气的还挺像个人。   沈沧也微微拧眉,冷声道:“越是这般心狠手辣,越说明他心里有鬼。”   大启律例有规定,即便是家中的奴仆也不能随意打杀,郑钧在朝为官多年,一向行事谨慎,如果不是此人偷换夜明珠令郑钧气急,郑钧大概也不会下此狠手,以免给人落下把柄。   宋连云小声:“我看他就是个鬼。”   沈沧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又转头问大夫:“此人伤势如何?”   大夫正全神贯注地清理伤口,闻言忙道:“回王爷的话,他这一身伤看着吓人,好在没伤着脏腑,只要好生将养一段时日就能恢复。”   “好,劳烦大夫给他用最好的伤药。”沈沧点点头。   大夫应了一声,继续给人处理伤口。   待大夫处理完伤口,又细细叮嘱了几句看护要点,才退了出去。   宋连云和沈沧也没有再留下,沈沧吩咐了人好生照顾,便和宋连云一道回玉衡堂去歇息。   “明日有早朝,是陛下回朝后的第一次早朝* ,我要早早进宫,那人就辛苦你看着了。”上了床后,沈沧半揽着宋连云的腰身,亲了亲宋连云的额头。   宋连云往沈沧怀里蹭了蹭:“那快些闭眼。”   沈沧低笑一声,应了,满足地又把人往怀里搂了搂,不多时,两人沉沉睡去。   宋连云虽然封了定南伯,但是身上并无官职,可以不用起大早去上早朝,沈沧作为摄政王,想偷懒也不得,第二日天才蒙蒙亮,便起身洗漱,换上他的紫色亲王朝服进宫。   和沈沧这个大忙人不同,宋连云如今算是个富贵闲人,只是他闲不下来。   宋连云在沈沧离开王府后没多久便起床,麻溜地洗漱更衣用了早膳,就去伤者那边守着。   伤者还未苏醒,周全轻手轻脚地给宋连云搬了把椅子:“伯爷,您坐下等吧。”   宋连云点点头,坐了下来,脑子里脑补着此人与郑钧之间的深仇大恨。   时间缓缓流逝,屋内静谧得只能听见伤者微弱的呼吸声。   临近晌午,床上的人手指忽然轻轻颤动,接着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眼神先是迷茫惊慌,待看清周遭陌生又华丽的环境,还有守在一旁神色淡淡、眸色冷冷的宋连云,第一反应就是想逃,结果没能爬起来,还牵扯到了伤口,痛呼了一口气。   宋连云见状,赶忙伸手轻轻按住他:“你别乱动,不然大夫白给你上药了。”   那人喘着粗气,眼中满是警惕,死死盯着宋连云,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声音沙哑虚弱:“你是谁?”   宋连云看着床上之人:“想必你已经听说过我,我是陛下新封的定南伯。”   定南伯……   “我在宸王府?”   宋连云点了点头:“没错,你在宸王府。”   那人怔愣了一瞬,旋即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我赌对了。”   他赌宸王会派人去郑府把他带走,这步没走错。   宋连云敏锐捕捉到他这话里的深意,不禁来了兴致,倾身向前:“你故意把夜明珠调换了送到宸王府给我当贺礼,是想做什么?”   那人吃力地撑起身子,目光沉沉:“我想让郑钧死。”   他顿了顿,似是牵动了伤口,疼得微微皱眉,缓了缓才接着说:“伯爷,郑钧该死。”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的长姐与小妹,都是因为他被弄到了青楼!”   宋连云愕然,青楼的案子不是已经结案了?隔了小半年又牵扯出来一个郑钧?   沈沧那般大阵仗地清查,都没有能查到郑钧?   宋连云给人倒了一杯温水:“你不要着急,喝点水,慢慢说。”   他看看是怎么个事儿,还能有一条漏网之鱼。   那人感激地看了宋连云一眼,接过水杯,轻抿了几口,润了润干涩沙哑的喉咙,这才缓缓开口:“我叫裴延,家里是走南闯北做生意的,父母多年前在路上偶遇山崩去世,便由我继承家里的生意,家里长姐和小妹则留在老家经营。”   宋连云心说怪不得会跟郑钧有牵扯,做生意的人确实很容易被郑钧这个户侍郎拿捏。   “我接手家里生意时也是个毛头小子,很多默认的规矩不懂,没有花钱打点上下,一次运货便被扣上了偷贩私盐的罪名!”裴延愤愤道。   裴延当时只顾着证明自己的清白,压根不懂得送礼送钱,所以就被没有收到好处的人给收拾了,贩卖私盐是重罪,裴延不死也要脱层皮。   “我被投进大牢,吃尽了苦头,那些狱卒动辄打骂,就盼着我能吐出点‘私藏’的银子来。”裴延眼中满是悲戚与愤懑,“等我好不容易被放出来,家已经没了,郑钧亲自认定我家做贩卖私盐的生意,和人勾结在一起抄了我家,将我家的钱财尽数吞了不说,还将我长姐与小妹罚入贱籍,卖去了青楼!”   裴延的嘴唇微微颤抖,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我出了大牢,想尽办法去救长姐与小妹无果,我明白,若不能扳倒郑钧,我们一家人的罪名永远得不到洗刷。”   宋连云轻叹:“于是你潜入了郑府,想要找到郑钧利用职权谋取私利的证据?”   裴延抹了把泪,重重点头:“是,我想报仇。”   宋连云问:“那为何之前朝廷清算青楼案时你不站出来?”明明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裴延:“那段时日郑钧很谨慎,断绝了跟外界的一切往来,府里的人也不许出门。”   而等到此案尘埃落地之后再去投告,又拿不出证据,反倒可疑,会被当作是诬告。   “直到昨天,郑钧命人给我送贺礼,你把原本不该出现在贺礼的夜明珠给放了进来,夜明珠对郑钧来说很重要,是证据,他会到宸王府讨回,届时就是你和证据都走到王爷面前的机会。”   宋连云眼神一凛,瞬间明白了裴延的苦心:“原来如此,你这一番谋划,实在是冒了极大的风险,若不王爷派人去郑钧府上将你救回,你在郑府怕是凶多吉少。”   裴延苦笑一声:“我当时也没别的法子了,只盼着王爷能察觉异样,我这条贱命不算什么,只要能拉郑钧下马,替长姐和小妹报仇,我死也瞑目。”   宋连云注视着裴延:“你死了,那你的长姐和小妹怎么办?”   裴延一怔,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长姐和小妹实在不堪受辱,没等到宸王下令解散青楼的那一天,便自尽了。”   宋连云张了张嘴,最后只吐出来两个字:“抱歉。”   并非所有女孩子都能坚强地活下去。    第74章   沈沧忙碌了一天回到王府, 一进玉衡堂就见宋连云又在磨刀。   先前在原州痛斩刘崇刘麒父子的刀早不知扔哪里了,宋连云便挑了一把,让人找了磨刀石, 坐在廊檐底下嚯嚯地磨着。   沈沧无奈地笑了笑, 上前两步,站在宋连云身侧, 低头瞧着那寒光渐起的刀刃, 打趣道:“怎么,打算去把郑钧也给割了?这刀都快被你磨出火星子来了”   宋连云举起雪亮雪亮的刀, 屈指一弹,发出铮鸣:“没,我等着落井下石用。”   沈沧:“……”   “不要乱用成语,季太傅听见了能气死。”   沈沧弯腰把人拉起来往屋里带:“不嫌外边冷?在外边呆着做什么?”说着就把宋连云给拽进了屋里。   进了屋,暖意扑面而来, 驱散了些许廊檐下的寒气, 自打京城入了冬,一日比一日冷, 也就是宋连云,仗着自己身体好, 也不穿厚实点就在外边吹风。   沈沧将宋连云按在软榻上,顺手拿过一旁的毯子,裹在宋连云身上,给宋连云裹成了一个蚕茧。   “说说吧,郑钧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宋连云在毯子里挣了挣,腾出两只手自己扯住毯子:“王爷,青楼案漏了一个郑钧,也许也不止一个郑钧被漏掉了。”   沈沧眉头一皱, 神色变得凝重起来:“那个救回来的人同你说的?”   宋连云点头:“对,那人叫裴延,他的长姐和小妹就是郑钧转手卖到青楼的。”   裹着毯子,宋连云把裴延告诉他的信息,尽数转述给沈沧听。   沈沧越听脸色越沉,待到宋连云讲完,他冷哼一声,眸中寒意似能结冰:“好一个郑钧,竟然没有被人供出来,藏得还真是够深的。”   宋连云:“害人的一方都站在一个阵营,被害的人是生是死、是福是祸,他们并不在乎,即便是东窗事发被陛下下令处置,他们也只会后悔被发现了,而不会真心实意悔过。”   沈沧伸手捏了捏宋连云的脸颊肉:“何时你变得如此感慨了?还讲起了大道理。”   宋连云不满地拍开沈沧的手:“王爷,说正事呢。”都打断他的情绪了,沈沧真是的。   沈沧笑了笑,掀开毯子的一角把自己也给裹进去,手臂自然地揽过宋连云的腰:“说正事儿,郑钧既然做了恶,我们也有了证据,那就顺藤摸瓜往下查,事情自会有人去办,你何必愁眉苦脸的?”   宋连云想了想,也是这么一个道理。   “等郑钧下了大牢,我非要带着裴延去他面前不可。”宋连云恨恨道。   沈沧笑笑,算是同意了宋连云的做法。   “今日我在宫里和陛下还有皇嫂一同商议了一件大事,你会感兴趣。”沈沧说。   宋连云偏头:“什么大事?”   沈沧故意顿了顿,看着宋连云那心急火燎的模样,才缓缓开口:“是关于整顿吏治的事儿。”   宋连云并没有惊喜,反而露出了担忧:“王爷不会是想新年新气象,今年把该收拾的全都给收拾了吧?”   沈沧挑眉,有些诧异于宋连云的反应,不过转瞬便明白了他的顾虑,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安抚道:“我知晓你会担心,只是想要大启能够国祚绵延,不下狠工夫断然不行,当年皇兄去得意外,陛下年幼,我也是顾全不了所有,才会让有心之人在朝廷里扎了些坏根,也是时候拔除了。”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道理沈沧不会不明白,他深受皇兄教养,也会对得起皇兄的一番教养。   “那岂不是会有很多官位空缺?影响会不会很大?”宋连云不太懂朝中事务,只能向沈沧询问。   沈沧轻轻拍了拍宋连云的手背,耐心解释道:“这倒是不难解决,我已同皇嫂商量好,让宫中女官作为第一批大启朝官进入朝堂,进六部做事。”   宋连云眼睛一点点睁大,惊愕不止:“王爷,你来真的?”   沈沧先前就向宋连云表露过,他是支持女子做官的,不仅是做官,男子可以做的,女子都可以做。   包括暗卫,也只有沈沧手下有女暗卫。   沈沧看着宋连云那副震惊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自然是来真的,我何时说过玩笑话?”   撤销青楼,不再让女子迫于无奈或是被胁迫而堕入风尘苦苦求生,只是沈沧走的第一步棋。   任命洪英为魁县县尉,也是沈沧布局的一步。   下一步是女官出宫做事,再往后,女子也会参加科举。   宋连云深受震撼,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沈沧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思想竟然这么先进?   见宋连云呆愣着,沈沧轻轻晃了晃他:“怎么,傻了?”   宋连云咽了咽:“确实傻了。”   定了定神,宋连云一把抓住沈沧的胳膊:“王爷推行此事,心有不满的人怕是会对王爷下黑手。”   “嗯,刺杀什么的在所难免。”沈沧道,“本王的小命可就交给你了,定南伯。”   宋连云抖落毯子,抱住沈沧:“会的,有我在,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到王爷一根手指头。”   沈沧感受着宋连云有力的拥抱,心中暖意融融,他回抱宋连云:“本王自是信你。”   两人相拥片刻,沈沧率先松开些许,却仍将宋连云圈在怀里,目光温柔又缱绻,轻轻摩挲着宋连云的脸颊,轻声道:“天气寒冷,真想抱着你不撒手。”   宋连云又蹭回沈沧的怀里去:“抱吧抱吧。”都在一起好久了,还能不好意思抱了?   爱人入怀,沈沧收紧手臂,将宋连云牢牢锁在怀里,呼吸交缠在一起,恨不得能合二为一,暖烘烘的气息在这寒冷冬日氤氲出一片旖旎。   沈沧手指微移,移到宋连云的窄腰轻轻一握,惹得宋连云一阵战栗。   宋连云颤了颤身子,气息乱了一寸,浅浅喘了一口气,主动贴上沈沧的唇,蜻蜓点水般一吻。   他唤道:“沈沧。”   宋连云第一次当着沈沧的面唤他的名字,之前总是喊他王爷,这一声,瞬间就要了沈沧的命。   沈沧捏住宋连云的下巴,吻了上去,和宋连云的蜻蜓点水不一样,沈沧不会浅尝辄止,只会用舌尖撬开宋连云的唇齿,凶狠地攻城略地。   宋连云也不是会扭扭捏捏的人,双臂环上沈沧的脖颈,热烈回应,身体也不自觉地贴得更近。   不知过了多久,唇分之时,两人皆是气息不稳。   宋连云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汽,显得格外动人,沈沧没忍住,又吻了上去。   这一回,沈沧的吻带着几分缱绻的温柔,不再似方才那般急切又热烈。   沈沧一下又一下地亲吻宋连云的唇,会用牙齿碾磨,宋连云微微仰头迎合,双手从沈沧脖颈滑落到他的肩头,将沈沧的衣服毛领边揉得一塌糊涂。   良久,沈沧终于松开些许,他抬手轻轻拭去宋连云嘴角残留的津液,拇指摩挲着那微微红肿的嘴唇:“以后无人时……都唤我的名字吧。”   宋连云嘴角噙着笑,气息还有些急促:“好,唤你名字。”   “陪我在软榻上躺一会儿?”沈沧已经懒得挪窝了,两个人抱成一团,缩在小小的软榻上,盖上毯子也很不错。   宋连云扯过毯子把两人盖严实:“睡觉。”   昨夜等暗卫去郑钧府上救了裴延回来沈沧才睡,今早又一大早去上朝,上过早朝又马不停蹄地办事,沈沧不比宋连云精力充沛,大半天下来确实劳累。   沈沧微微闭着眼,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没一会儿,呼吸就渐渐均匀平缓下来。   宋连云学着沈沧拍他后背安抚他时的手法,轻轻拍着沈沧。   不知不觉,宋连云也泛起困意,眼皮逐渐沉重,在暖烘烘的毯子与爱人的体温包裹下,沉沉睡去。   冬天总是适合困在床上睡觉的。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天色渐暗,屋内愈发静谧,只有角落里的炭火烧得红通通,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炸起一两颗火星子。   沈沧率先醒来,睡了这一觉,精神恢复不少,睁眼便瞧见宋连云近在咫尺的睡脸,睫毛低垂,脸也睡得泛红,他没忍住,一口亲了上去。   宋连云半睁眼:“好啊,偷袭我?”   沈沧一醒,宋连云就跟着醒了,只是懒得睁眼,没想到被他抓到了沈沧的小手段,还来趁着他睡觉偷亲这一套。   沈沧也不心虚,反而将宋连云搂得更紧了些:“你是我夫人,我亲自己的夫人哪里能算偷袭?顶多算情不自禁。”   宋连云被沈沧的一声“夫人”烫得耳朵也跟着发红。   古代人喊“夫人”,那岂不是现代人喊“老婆”?   宋连云轻咳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羞窘,把“老婆”两个字从自己的脑海里挥散,拽着沈沧起床:“我饿了。”   沈沧低笑出声,也不拆穿他,顺着宋连云的力道起身,还不忘在他泛红的耳尖捏了一下:“好,我让高福传膳。”   不多时,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便布在了膳厅。   宋连云原本还不算饿,闻到了饭香味倒是真饿了,翕着鼻子就坐下:“今天的饭菜也好香。”   沈沧在他身旁落座,堂堂大启宸王熟门熟路地给宋连云布菜。   不过宋连云的速度比沈沧更快,精准地挑出了糖醋鱼里所剩不多的刺,把鱼肉夹到沈沧的碗里:“王爷辛苦了,王爷多吃点儿。”   沈沧看着碗里鲜嫩的鱼肉,心里暖烘烘的。   他皇兄皇嫂以前总是跟他说,即便是不娶女子为妃,也可以找一个男子,只要是知心人就好。   沈沧觉得,他皇兄皇嫂说的极是。    第75章   用过晚膳, 沈沧也亲自去看了裴延,找裴延了解了些情况,也给出了保证, 会替他们一家人沉冤昭雪。   裴延听闻, 眼眶瞬间泛红,若非有伤在身, 恨不得跪在地上给沈沧一个劲磕头:“王爷大恩, 裴延没齿难忘!只要能为我长姐和小妹讨回公道,裴延这条命, 王爷往后随时拿去使唤。”   “你这条命还是好好留给你自己,以后把你们裴家的生意继续做起来。”宋连云说。   沈沧微微颔首,赞同道:“定南伯说得对,好男儿志在四方,你要做的是将裴家的招牌重新立起来, 本王也不需要你的性命。”   他是宸王, 又不是阎王。   裴延感激涕零:“是,草民都记住了。”   沈沧看着裴延应是将他们的话听进去了, 又叮嘱道:“这几日你且安心养着,若突然想起什么有用的线索, 随时差人告知本王与定南伯。”   裴延用力点头:“草民会的。”   从裴延住处出来,宋连云和沈沧手挽着手往玉衡堂走,寒风呼啸着刮过庭院,吹得灯影摇晃。   “京城整天刮冷风,也不见下个雪什么的。”宋连云还没有见过雪呢。   沈沧听他这话,不由得失笑:“那本王帮你催催老天爷,请他赶紧下雪?”   宋连云打趣:“好啊,王爷给老天爷写信, 一定要写得真情实意,打动老天爷才好。”   高福跟在后边,躬着身子乐得牙不见眼。   哎哟,王爷跟伯爷感情就是好啊!   宋连云跟沈沧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嬉闹着进了玉衡堂,刚一进屋,暖意便裹挟而来。   “王爷,给我一份京城的地图,我出一趟门。”宋连云回去就开始找衣服要换。   沈沧猜测:“你要去套郑钧的麻袋?”   宋连云摇头晃脑:“非也非也,郑钧又不是傻子,刮着大风还要在屋外溜达,我是想去郑钧府上搞点小破坏。”   也是大风给了宋连云灵感,这风那么大,把“松散”的瓦片给吹得更松了,忽然从屋顶掉下来,把树给吹得歪歪扭扭的,碰到就容易倒,还有挂在外边的灯笼都被风吹落到地上什么的。   反正只要郑钧瞧见了不高兴,宋连云就高兴。   沈沧赞叹:“那么轻的风,却背了那么重的一口锅。”   宋连云换好一身黑,又拆下华丽的发冠,改用黑色发带束发。   “要是他正好走在外边,我还能绊他一脚。”宋连云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装扮,很是满意。   沈沧笑笑:“那再叫上两个暗卫跟你一块去,正好扮鬼,吓唬吓唬郑钧。”   宋连云眼睛一亮,兴奋地拍了下手:“好主意啊王爷!都说没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可郑钧做了亏心事,去敲他的门不给他吓一大跳?”   沈沧被宋连云逗乐逗乐,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呀。”   宋连云带了两个暗卫一道出门。   那两个暗卫是除了白荫之外宋连云比较熟悉的,一男一女是姐弟,姐姐便是之前在原州时给宋连云化妆那个,名叫白若,弟弟叫白远。   姐弟二人在暗卫营里也都是一把好手,宋连云带着二人一道,趁着夜色与狂风,一路悄无声息地朝郑钧府邸潜去。   抵达郑钧府邸,风刮得愈发猛烈,还真有几分群鬼呜咽的气氛。   此刻,郑钧府前的守卫正瑟缩着身子,靠大声吼抱怨这恼人的大风天。   借着风的掩护,三人顺利溜进了郑钧府里。   进了郑钧府,宋连云给白若、白远使了个眼色,三人旋即分头行动。   白若和白远按照宋连云的计划在府邸里里外外搞破坏,左右大风天也没个人在外面看守,他们都不用怎么避着人,很是方便。   宋连云直奔郑钧住的主院。   他的目的并不是要暴打郑钧,因而直奔屋顶,至于郑钧此时有没有在屋里倒是不重要。   宋连云选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开始抠屋檐边上的瓦片。   抠瓦片的动作又轻又缓,大风又呼啸着,完美掩盖了那细微的动静。   宋连云按照逆风的方向,将抠下来的瓦片给摆好,要是郑钧不走远,刚好被瓦片砸到,那只能说他活该倒霉。   人要是能倒霉成这样……何尝不算是一种运气?   宋连云布置好这小小的 “惊喜”,便飞身跃下屋顶,靠近窗户,用手指头在窗户纸上戳了一个小洞。   屋里点着灯,却没见着郑钧人影,指不定在哪里鬼鬼祟祟地忙活。   人不在,那他是不是可以进去做客?   宋连云粗略一想,很有道理,他本来就是个不速之客嘛。   打定主意,宋连云便猫着腰绕到了门前,火速推门而入,又将门给合上。   这里是郑钧的卧房,是个很私人的地儿,除了能够近身伺候的人,没有人有资格进来。   适合藏点什么。   屋内烧着炭盆点着香,郑钧还是很有几分雅致的,屋内的布置也不俗,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很贵的东西,要单看这一屋子,都不敢想郑钧居然能有三颗夜明珠。   宋连云暗自腹诽,目光一寸寸扫过那些看似普通的摆件与家具,试图找出藏着隐秘的蛛丝马迹。   只是他并不精通此项,比起翻找查线索,他还是更擅长把人给绑了暴揍一通,或者是更干脆些,一刀毙命。   宋连云在屋里摸索了好一阵子一无所获,又到了跟白若白远汇合的时间,便抽身离去。   白若带了一条纯白色的丝质披风过来,进了郑钧府邸便去装神弄鬼,披着个白色的披风,头发散下来,风又呼呼地吹,效果卓然,宋连云已经隐隐听见了府里有人害怕的嚎叫声。   白远在府里到处搞破坏,宋连云本是想的随便扯些灯笼,营造营造氛围,但白远是个实诚人,凡是他所经之处,灯笼全部落地,烛火熄灭,整个府邸黑压压一片,他又趁黑倒拔了许多树,摇摇欲坠。   三人会合时,白若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她晃了晃手中扯下来的几缕窗纱:“伯爷,明天这府上闹鬼的消息就会传遍京城。”   沈沧手底下的暗卫做事就是全套。   宋连云夸赞:“干得不错,回府请你们用夜宵。”   白若和白远相视一笑,齐声说道:“多谢伯爷!”   回到宸王府,宋连云先给白若白远安排了夜宵,才转身回玉衡堂。   沈沧坐在灯前看书,听见了动静抬眸:“可还顺利?”   宋连云几步走到炭盆旁边烤火,驱散寒气,免得把寒意过给沈沧:“顺利,明天郑钧的府邸就会传闹鬼传闻了。”   沈沧搁下手中书卷,起身走到宋连云身旁,也伸出手在炭火上方烘了烘,刚放上去没一会儿,便抓住了宋连云的一只手握住:“玩得高兴了?”   宋连云被沈沧这突如其来的牵手弄得嘴角上扬:“还行。”   “等到郑钧府上闹鬼的消息传遍京城,在早朝时,就会有人提及此事,当着陛下和本王的面,便会让郑钧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沈沧已然给安排上了后续的戏。   宋连云:“他会说有人故意陷害他吧?”   沈沧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京城多的是官,为何不陷害旁人,偏偏要陷害他?”   宋连云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让郑钧自证?”   “不错,就是要让他自证。”沈沧道。   自证是最说不清楚的,而偏偏当着皇帝、当着摄政王的面,郑钧必须自证。   郑钧再如何,也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流言一起,郑钧必然不会坐视不管,他只要管了就会分心,也就不会太过关注裴延一个大活人在他府里消失不见了,一边是对他不利的流言,一边是三颗夜明珠背后牵扯到的人和事,够郑钧忙的。”   宋连云对沈沧大为赞赏:“还得是我家王爷聪明。”   沈沧被宋连云一句再直白不过的夸奖撩拨,手上微微使力,将宋连云往身前轻轻一拽,两人瞬间拉近了距离,额头几乎相抵,就这么撞入了彼此的眼底。   “我的阿云,也很聪明。”   宋连云顺势环住沈沧的腰,仰头在他下巴上轻啄了一下:“那是,不然我们在一块儿?”   沈沧眼神愈发柔和,抬手轻轻抚过宋连云的侧脸,指腹摩挲着他温热的肌肤,声音低哑:“烤暖和了吗?”   宋连云早就烤暖和了,但他就想听听看沈沧嘴里会说出什么来,便故意道:“还没呢,王爷再帮我暖暖?”说着,又往沈沧怀里钻了钻,把脸贴在他胸口。舒服地喟叹。   沈沧听他这话,低低笑了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衣衫,传到宋连云脸颊上,他手臂稍一使力,就将宋连云稳稳打横抱起,惹得宋连云惊呼一声,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   “沈沧你抱得动我吗?悠着点啊!”宋连云尽力减轻沈沧的负担。   沈沧大步流星朝床边走去,每一步都沉稳又笃定,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能行。   将宋连云轻轻放在柔软的床榻上后,沈沧并未立刻抽身,而是俯身压了下去,双手撑在宋连云两侧,将他困在臂弯之间:“我身体是不如你,却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阿云,莫要怀疑我的力气。”   宋连云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沈沧,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更衬得那眉眼深邃又迷人。   他老公真好看啊。   “我随口一说,你不能放在心上。”宋连云抬手轻轻抚上沈沧的脸庞,指腹沿着他的眉骨、鼻梁,缓缓下滑,最后停留在微微泛红的嘴唇上,“王爷的力气,我领教过,也想……更深地领教领教。”   沈沧呼吸一重。   “还不到时候。”   宋连云追问:“你在等什么时候?难道是过年?从旧的一年到新的一年?”   沈沧被他这一连串追问逗得无奈:“你想太多。”   还从旧的一年到新的一年,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只是在等,另一个辞旧迎新的日子。    第76章   冬月廿一, 大启冬至。   这一日朝中休沐,沈沧不必早早起床上朝,搂着宋连云美滋滋地睡觉。   京城越发冷了, 雪已经下了下来, 满王府的树枝上都积了雪,冰雪琉璃, 甚是好看。   宋连云刚开始那几日见了雪还兴致勃勃, 玩了几天之后暂时没有了兴趣,是以被沈沧按在屋子里各个地方温存。   沈沧醒了, 宋连云在装睡。   毕竟醒的不止有大沈沧,还有小沈沧。   今天要进宫的,宋连云决定克制。   沈沧没打扰宋连云装睡,自己先起身洗漱更衣,宋连云没了小沈沧的威胁, 才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   “醒了?”沈沧亲力亲为给宋连云挑了一套新的冬装, “更衣,要进宫了。”   宋连云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大大方方开始更衣,手指灵活地系着衣带, 还不忘跟沈沧打听:“皇宫冬至也吃饺子吗?”   沈沧笑道:“皇宫里的也是人,跟寻常人家没什么不同。”   百姓家过冬至会吃饺子羊肉,达官贵人也是如此,只是不同阶层的人,能吃到的必然也不同。   宋连云束发的手艺还是不怎么样,沈沧帮他束发,又佩戴上和衣服同色的宝石发冠,二人裹上厚实的斗篷这才出门。   寒风呼啸着卷来几缕碎雪, 宋连云重生前没在北方呆过,也是人生第1回领教冬日风雪的厉害。   高福相当有眼力见,把备好的手炉呈上,宋连云倒是没那么冷,但都递到他面前了,也不假客气,把手炉给揣上了。   “快些上车,进了车里就暖和了。”沈沧拉着宋连云快步走向马车,两人的斗篷扫起纷纷的雪。   待两人坐进马车,车夫立刻扬鞭启程,向着皇宫奔去。   车内暖炉烧得正旺,热气腾腾,高福也在车里伺候,烧了茶水给二人添上。   宋连云捧着手炉,凑到嘴边呵了口气,暖意瞬间盈满鼻腔:“王爷,你们北方人是天生就抗冻?我看你和高福都不怕冷。”   沈沧闻言,勾唇一笑,接过高福递来的热茶,轻抿一口,才慢悠悠开口:“哪有天生抗冻的?也没有天生抗热的,无非是在什么地方长住,就会习惯什么地方罢了。”   宋连云点点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今天林槐月召二人进宫是家宴,没有那么多规矩,沈沧的马车径直驶入了皇宫,慢慢悠悠朝内宫走。   每年冬至家宴,林槐月都会在暖阁办,今年也是如此,只不过比起往年,多了一个宋连云。   行进了许久,马车才在暖阁停下,高福先下了马车,将脚踏放好,而后恭敬地掀起车帘。   宋连云身手利落地从车上跳下来,没用上脚踏,转身就伸手去扶沈沧:“王爷小心滑。”   道路上的雪已经被宫人铲了,路面湿滑。   高福没了用武之地,默默退到一旁,坚决不去自家王爷跟前挡着。   沈沧搭着宋连云的手,稳稳下了马车,抬眸看向他,眼神里满是暖意:“多谢阿云。”   宋连云耳朵一热:“不客气。”   两人并肩朝着暖阁走去,还未靠近,里头的欢声笑语便传了出来,也不知沈沐淮是在玩什么,高兴成这般。   进了暖阁,暖意瞬间将两人包裹。   “难怪叫暖阁,是真暖和。”宋连云走进暖阁,身上的斗篷便显得多余了。   沈沧替他解开斗篷,和自己* 的一起扔给了宫人。   两人整了整衣衫,走进去先见礼:“见过陛下、见过太后。”   林槐月瞧着二人几乎一模一样的姿势和动作,笑意更深:“快过来坐。”   今天休沐,沈沐淮也得了假,还不用读书做功课,在暖阁里玩投壶玩得正起劲儿,见宋连云来了,连忙拉上宋连云加入他。   “小叔叔,你跟朕比拼一下投壶。”   宋连云被沈沐淮这么一拉,扭头看向沈沧:“王爷,我去了啊。”   沈沧笑着点头:“去吧,记得让着点陛下。”   宋连云应了一声:“我会的。”   沈沐淮震惊回头:“皇叔你是看不起朕的投壶水平?”   沈沧:“陛下想多了。”   沈沐淮信他个鬼,只管拉着宋连云去比试:“小叔叔,来,给你看看朕的厉害!”   宫人将壶里的箭羽取出,送到沈沐淮跟前,沈沐淮率先拿起箭羽,小小的身子站得笔直,眼神中透着一股认真劲儿,手臂一挥,箭 “嗖” 地飞出去,精准落入壶中。   他得意叉腰:“看,朕投得可准了。”   宋连云淡定从容,拿起一支箭羽,站定之后,手腕轻轻一抖,箭羽脱手而出,速度快得好似一道黑影,“嗖” 一声闷响,直直扎入壶底正中央,不仅进了壶,连声响都比沈沐淮的大。   沈沐淮瞪圆眼睛:“不愧是小叔叔。”   他早就见识过宋连云的本事,只是没想到宋连云那一身武功还能用在投壶上。   沈沐淮:“再来!”   新一轮比试拉开帷幕,沈沐淮全神贯注盯着手中箭羽,每次投掷都使出浑身解数。   最近跟着教习武的师父练了不少,沈沐淮的手腕还挺有力。   奈何跟宋连云比还是差了点儿,这还是宋连云已经放水的情况下。   沈沐淮自知比不过,投壶投了半天也累得慌,摆着手直说:“不来了不来了。”   回去老老实实坐下,沈沐淮还有点小喘气。   宋连云也坐回沈沧身边,沈沧凑近了在宋连云耳边低语:“不是要让着陛下?”   “已经让了,再让就是给陛下放海了。”宋连云眨眨眼。   沈沧被他逗得低笑出声,无奈地摇摇头:“也是。”   跟宋连云比投壶,沈沐淮是占不了半点好处的,即便宋连云让他。   “你们平时都忙,难得我们一家人聚在一起。”林槐月乐呵呵开口,“正好我前不久得了些好玩意儿,你们二人拿去用正好。”   说着,林槐月拍了拍手,立马就有一连串的宫人捧着匣子上前。   宫人恭敬地将匣子置于桌上,而后缓缓打开。   第一个匣子里,铺着的是大红色的绸缎,上头静静躺着一对同心结。   这同心结编法精巧,以金线与红线交织缠绕,打成寓意着永结同心的样式,每一处绳结都紧实细密,尾端还缀着圆润的珍珠,若是有懂行的人一看,便知这是出自皇宫的物件。   第二个匣子,里面放置的是一对精巧的合卺杯,杯身是温润细腻的白玉,触手温润,杯子上刻着连理枝的纹路,枝蔓蜿蜒,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会生出繁花来。   第三个匣子被轻轻打开,一阵馥郁的香气率先飘散出来。   匣子里铺着绣着鸳鸯戏水图的锦缎,其上摆着一对精巧的香囊,香囊质地轻盈又透着华贵光泽,绣着两只活灵活现的大雁,大雁在湖面交颈。   第四个匣子里的是一对玉簪,簪身通体莹润,毫无瑕疵,若是细看便能发觉簪身上的纹路,一支用了宋连云的名字,一支用了沈沧的名字,看起来像是花纹。   最后一个匣子里的是两条红豆手钏,红豆颗颗饱满,色泽鲜艳如血,其实也是上好的宝石精心打磨而成表面光滑无比,用极细的红线串起,红线穿插之间,还缀着几枚小巧的黄金铃铛。   沈沧偏过头,仔细观察宋连云的反应。   然而宋连云并没有察觉到林槐月的这份大礼有何寓意,只是觉得林槐月很贴心,全都是两人份的,情侣款。   “太后娘娘有心了,臣谢过太后娘娘。”宋连云谢恩。   林槐月轻轻摆手,眼含笑意:“你们二人情分难得,哀家瞧着欢喜,这些物件能入你们的眼,也算没白费心思。”   只是……宸王一番暗戳戳的心思没能被瞧明白,都有些郁闷了。   林槐月轻瞥过沈沧无奈的脸,忍不住弯唇。   她要做的可都做了,剩下的,便叫宸王自己操心去。   沈沧无声叹了口气,只希望在宫里用过午膳回到王府,这迟钝的人不会被自己准备的惊喜吓到。   林槐月给了一大堆赏赐,沈沐淮这个当皇帝的也没有落下,左右是给他皇叔和小叔叔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小皇帝很是舍得。   “皇叔、小叔叔,朕还有好东西给你们呢!”沈沐淮小手一挥,“来人。”   沈沐淮一声令下,就有宫人进来,和林槐月的赏赐不同,沈沐淮的赏赐是纸。   只不过这纸,是地契。   “皇叔、小叔叔,朕把京城外的皇庄给你们一处最好的。”沈沐淮道。   那庄子依山傍水,又有一大片红梅林,此刻正傲雪绽放,庄子里还有天然的热泉,是个冬日里的好去处。   宋连云愣愣的,沈沐淮就这么把皇庄赏赐给他们了?   林槐月算半个长辈,逢年过节给小辈礼物还算正常,可沈沐淮直接赏赐了一座皇庄,宋连云再如何也意识到不对了。   “陛下、太后娘娘,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的赏赐未免也太丰厚了啊。”宋连云都快被砸晕了。   林槐月抿了口茶,眼含笑意地看向宋连云:“你这孩子,一点都不记得了?冬至,是你的生辰。”   宋连云闻言,瞬间眼睛一热。   他已经六年没有过生日了。   “可……我不曾说过我的生辰是哪一日啊?”宋连云一时半会没想过来。   沈沧解惑:“你的籍契上,写了,是每年的冬至,忘了?”   宋连云了然,原来是沈沧从他籍契上看来的。   顿时宋连云心头五味杂陈,初来这个世界,籍契只是他想在这里安身立命,好好活下去所需,没想到却成了沈沧发现他生辰的关键线索。   曾经被当作杀手培养的六年时光,无人在意他是否又长大一岁的时光,终是被沈沧一点点从他的回忆里抽离,他不再那么在意。   沈沧见宋连云神色微怔,轻轻握住他的手,将自己的温暖源源不断地传过去。   他微微倾身,凝视着宋连云的眼眸,真挚而深情。   “阿云,岁岁欢愉,生辰吉乐。”    第77章   这时, 暖阁外的宫人鱼贯而入,将一道道精心烹制的佳肴摆上桌,正中央还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 面条根根分明, 卧着一颗油汪汪的荷包蛋,还有鲜嫩的笋丝、肉丝做配菜, 香气扑鼻。   饺子、羊肉, 是冬至吃的,长寿面, 是给宋连云吃的。   “小叔叔,朕特意吩咐了御膳房给你做的长寿面,吃了这面,新的一岁平安顺遂。”沈沐淮眼睛亮晶晶的,“快来尝尝。”   宋连云起身, 先是朝着沈沐淮与林槐月郑重行了一礼, 而后走到桌前,坐下挑起一筷子面。   御膳房出品自是不会差, 入口爽滑劲道,汤汁浓郁鲜美, 时隔六年,不、七年了,时隔七年再次有人给宋连云过生日,长寿面的滋味也更浓郁。   在暖阁伺候的宫人们也都按照事先的吩咐,上前说吉祥话,祝宋连云生辰快乐,沈沧替宋连云给宫人们发了赏钱。   宫人们接过赏钱,谢恩声此起彼伏, 暖阁里的氛围愈发喜庆欢腾。   宋连云听着那一声声生辰祝福,眼眶发烫。   稳了稳情绪,宋连云朝众人露出个灿烂的笑:“劳烦陛下和太后娘娘费心了。”   林槐月:“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往后每一年你的生辰,我们都陪你一起过。”   宋连云吃过长寿面,便是正经的午膳时刻。   御膳房包的饺子都瞧着喜人,饺子皮柔韧而有嚼劲,里头的馅也包得满满的,却半点不会挤破饺子,一口咬下去口腔里全是鲜香美味。   沈沧把一筷子红焖羊肉放到宋连云碗里,柔声道:“吃点羊肉。”   羊肉色泽红亮,被浓稠的酱汁裹了一层又一层,散发着丝丝缕缕诱人的香气。   宋连云送进嘴里,都不用自己费力气嚼,入口即化,更是没有半点腥膻味。   每次这般大吃大喝,宋连云都会担心自己的肌肉会不会退化。   宋连云想着,还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胳膊,似乎已经在担忧肌肉不再紧实有力。   沈沧见状,忍不住一乐:“放心吃,吃两顿饭不会把你吃胖,况且你那么瘦,是该多吃些。”   以前做杀手,宋连云不单是要面对严苛的训练,生存的环境也不会感到安全,在那样的环境里,宋连云压根长不出来什么肉,比很多胃口不大的姑娘家还有瘦,沈沧倒是希望宋连云可以长长肉。   宋连云听了沈沧的话,嘴角微微上扬:“你说的,我听了啊。”   沈沧:“嗯,我说的,你尽管听。”   沈沐淮眼神在宋连云和沈沧之间来回打转,捧着碗傻乐,林槐月一言难尽。   饭吃到后半程,四个人都吃饱喝足,搁下了筷子。   沈沧今日还有要事,林槐月没有留二人在宫中多呆,借口自己和沈沐淮都乏了要去午睡,连带着一大堆礼物一起,把宋连云跟沈沧送走。   二人出了暖阁,寒风扑面而来,却没了先前那般刺骨,许是暖阁里的温情余韵尚存,暖了身心。   上了马车,车内暖意袭人,宋连云靠在软榻上,打了个小小的饱嗝,惹得沈沧轻笑出声:“吃撑了?”   宋连云义正辞严:“还不是王爷一直劝饭,我才会吃撑。”   沈沧举起手:“行行行,都是本王的错。”   马车缓向前,从宫里驶向王府。   “王爷,今日真像一场美梦,要是有人一年前跟我说我一年后会有人给我过生辰,我肯定不信。”宋连云说。   沈沧伸手揽过他,让他靠在自己肩头:“往后你的每一个生辰,我都在。”   宋连云往沈沧肩头蹭了蹭,像只餍足的猫儿,轻声:“说到做到,王爷。”   回到宸王府,宋连云又是一惊。   只见王府里张灯结彩,挂上了喜庆的红色绸子,还贴满了喜字,下人们腰间都系了红带子。   宋连云张了张嘴:“王爷,什么情况?”   沈沧:“还没有想到?”   宋连云瞳孔震了震,能在宸王府办喜事的自然只有宸王本人,而要跟宸王办喜事的,是他。   “王爷,你要跟我成亲了?”宋连云终于回过神。   沈沧看着宋连云那副又愣又喜的模样,忍不住勾唇一笑:“今日陛下和太后给的礼物,不光是庆祝你生辰的,还是我们的新婚贺礼。”   宋连云脑袋像是被这接二连三的惊喜砸懵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点难以置信:“新婚贺礼……怪不得礼物那么厚重。”   新婚贺礼,一生就成一次亲,怪不得沈沐淮连最好的皇庄都赏了,林槐月备下的还全是情侣款。   高福已经招呼着下人们围过来,带头说起了祝福的话:“祝伯爷生辰吉乐,祝王爷和伯爷新婚之喜,琴瑟和鸣。”   下人们跟着高福念出祝福的话,沈沧很满意:“赏。”   “谢谢王爷、谢谢伯爷!”   下人们的谢恩声此起彼伏,脸上都洋溢着真心实意的欢喜,今天能拿到的赏钱可不少。   “回玉衡堂,还有礼物等着你。”沈沧握紧他的手。   宋连云不跟京城的权贵们来往,过生日也不摆宴席,得了沈沧消息的都是自己人,像梁边月、白度他们。   梁边月是清楚宋连云与沈沧二人之间关系的,沈沧也没有瞒着梁边月他和宋连云要成亲,故而梁边月送来的贺礼是两份,一份是祝贺宋连云生辰的,一份是祝福二人新婚的。   宋连云回到玉衡堂的屋子里,拆的第一个礼物就是梁边月送来的。   梁边月给宋连云还过几天课,算是宋连云的半个老师,给宋连云送了一套笔墨纸砚也算合适。   宋连云轻轻将那套笔墨纸砚取出,沈沧只看了一眼:“都是上好的珍品。”   砚台质地温润,触手清凉,墨锭泛着幽幽光泽,毛笔的毫毛柔顺又富有弹性,笔杆上还刻着简约精致的云纹,纸笺细腻白皙,隐隐透着一缕淡淡的竹香。   “郡主有心了。”宋连云很喜欢。   另外一份礼物是一幅画,宋连云亲自展开,画上是两个男子,毫无疑问,是他和沈沧。   画上的两人同站在一个屋檐下,靠得极近,不知是凑在一块说着什么悄悄话。   宋连云目光颤了颤,原来梁边月还在宸王府住的时候,他跟沈沧相处之时就已经这么旁若无人了吗?   沈沧赞道:“郡主观察,细致入微。”   宋连云轻咳了一声:“太入微了。”他都不好意思了。   先将梁边月送的笔墨纸砚收起来,把画挑了个合适的地方挂上,宋连云继续拆礼物。   白度最近都不见踪影,沈沧给他派了活儿,很是忙碌,人没到礼物到了,给宋连云送了一把短刀。   教了宋连云那么久的内功,白度也了解宋连云,宋连云用不太惯长剑大刀,还是保留着用短刀的习惯,便投其所好。   宋连云拿起那把短刀,入手分量恰到好处,刀鞘是用乌木所制,有幽幽的光泽,他缓缓抽出刀刃,寒光一闪,锋锐之气扑面而来,削铁如泥不是问题。   “白大人肯定破费了。”宋连云小心将短刀插回刀鞘,喜爱不已,摸了又摸。   沈沧:“无妨,他俸禄高。”   宋连云:“……”   “王爷,白大人听到该哭了。”   白荫他们这些暗卫也送了贺礼来,虽说他们的俸银不比白度的俸禄高,但吃住都花的沈沧的钱,还有小有积蓄,都给宋连云置办了生辰贺礼加新婚贺礼。   只不过生辰贺礼同新婚贺礼,全然不一样。   新婚贺礼都成双成对,一对的龙凤烛台、一对的一对的鸳鸯绣枕……   生辰贺礼一看便知是暗卫的风格,什么袖箭、绳镖、夜行衣……在一堆礼物中显得格格不入。   沈沧也是眼皮直跳,他不禁止暗卫成亲生子,但是他发现暗卫不成亲生子,不全是他们身份的暗卫的原因。   沈沧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瞥向那堆风格迥异的生辰贺礼:“这些暂时用不上,收起来好了。”   他并不是很想在他和宋连云的大喜之日,和宋连云探讨什么适合半夜去听人墙角。   宋连云闷住笑,把白荫他们的心意给收好,去拆下一份礼物。   “是小康子和周同送的。”宋连云看见名字,心想这两人是过日子的,肯定送的东西好。   宋连云满心期待地拆开,礼盒中居然是一个个的小瓷瓶,足足有二十个。   “这是什么?”宋连云拿了一个出来,拔。出木塞闻了闻,“还是香的,难道是吃的?”   宋连云晃了晃瓷瓶,里头传来轻微的液体晃动声:“不像是寻常吃食,倒有点像药膏之类的。” 说着,拿起一旁的纸条,展开一看,瞬间红成煮熟的虾。   沈沧都没有看纸条上写了什么,只是把宋连云手里的瓷瓶拿走,用木塞塞好:“我们晚上就用得上,他们送的礼物好。”   宋连云属实是没想到,小康子和周同给他送的礼物,竟然是用来润滑的!   之前没有和沈沧做到过最后,宋连云也就忽略了男子和女子不同,在房事上需要借助点道具,如今小康子跟周同礼物一送,全摆明面上了。   宋连云挺难为情,不再多看那一盒子的润滑脂膏,反正、反正到时候是沈沧动手,他又瞧不见!   礼物拆得差不多,屋外传来了高福的喊声:“王爷、伯爷,吉时已到,该换上喜服拜堂了。”   宋连云听到高福这话,心猛地一跳,紧张与期待瞬间攥紧了他的嗓子眼,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他真的要跟沈沧成亲了,不是在做梦。   沈沧这个策划者倒算得上镇定自若,拉着宋连云往内室走,去换喜服。   早上更衣时还没有,也是趁着宋连云入宫了,下人们放进来的,两套一模一样的喜服挂在衣架上。   大红的衣料,金丝绣边,领口袖口精致的云纹与瑞兽刺绣。   是婚服,货真价实的婚服。    第78章   “我帮你更衣。”沈沧自然地就勾住了宋连云的腰带, 解开玉扣,“穿婚服很繁琐,你不会。”   宋连云觉得沈沧说得有点道理, 干脆张开手臂等着沈沧服侍, 全天下能得宸王亲自伺候更衣的,也就是他了。   沈沧脱下宋连云今日过生辰的新衣, 只留了纯白的里衣, 拿起婚服轻轻抖开:“我来了。”   宋连云乖乖站着,任由沈沧将那大红的婚服轻柔地披在自己身上, 从袖口将他的手臂缓缓套入,动作细致而缓慢,像是怕会皱了这崭新的婚服。   “婚服是我们尚在原州之时,我便叫人传了话回京城,让宫里的绣娘们开始做, 还好能赶上你过生辰的日子。”沈沧将婚服的腰带给宋连云扣好。   宋连云微微愣神, 心中暖流涌动:“你是不是想把我感到得扑在你怀里哇哇大哭?”   沈沧扬眉,张开双臂:“要扑吗?随时欢迎。”   宋连云眨眨眼:“不扑, 万一婚服扑皱了,不好看。”   沈沧轻笑着摇摇头:“你说得有理, 那便留着,晚上再扑。”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宋连云似乎看见了车轱辘从自己的面前滚过。   言语越发没个正形。   将层层叠叠的婚服穿好,沈沧又为宋连云佩戴一应饰品。   而饰品都令宋连云眼熟,正是今天进宫林槐月赏赐的。   缀着大珍珠的同心结、绣着大雁交颈的香囊、质地莹润的玉簪,还有红豆手钏。   “都是太后娘娘赏的。”宋连云此刻又多回过来一道神,林槐月赏赐的这些, 全部都是暗示,而他竟然没有察觉!   沈沧将红豆手钏戴在宋连云的左手手腕上,他总是牵宋连云的左手。   “还能反应过来,说明倒也不笨。”   宋连云:“。”无法反驳。   待帮宋连云穿戴完毕,宋连云也自告奋勇,帮沈沧穿婚服。   沈沧作为大启宸王,婚服跟礼服似的,复杂得很,没有穿过自是不会,但架不住宋连云学得快,沈沧替他穿一遍,他已然学会。   宋连云拿起沈沧的婚服,学着沈沧之前的动作,认真而专注,小心翼翼地将婚服披在沈沧宽阔的肩膀上,从袖口将他的手臂套入,动作虽不及沈沧那般娴熟,却也十分细致,不舍得把婚服弄出半点褶皱。   沈沧配合地抬起手臂,任由宋连云摆弄,时不时还给出一些小建议:“稍微往上提一点,对,就是这样。”   宋连云帮沈沧穿戴好,细细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   沈沧只是看着瘦弱,成年男人该有的一点不少,身姿挺拔,红色喜服更是衬得他面如冠玉,又自带矜贵之气,宋连云忍不住舔了舔唇。   还是他会找,找了个帅飞了的对象。   高福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王爷、伯爷,该出门拜堂了。”   外面已经铺好了喜毯,两人相携走出房间,沿着喜毯前行。   喜毯两侧,下人整齐地站成两排,手上提了灯笼,贴了喜字,个个都盈满了笑容。   高福指挥着从宫里抽调来的乐师奏乐,丝竹齐鸣。   这是一场不昭示天下的婚礼。   没有百官登门祝贺,不请宾客,所有参与到婚礼中的人,都对宋连云和沈沧的关系心知肚明。   无人会议论他们二人皆是男子,无人会在婚礼时露出异样的目光。   在丝竹声中两人携手步入王府正厅,正厅早已布置成喜堂,正中间一个大大的喜字悬挂。   高福充当司仪,还特意穿了身喜庆的衣裳,站在一旁,清了清嗓子,开始主持婚礼的仪式。   沈沧目光示意,高福便挺直了腰板,声音洪亮而庄重:“一拜天地,姻缘天赐!”   宋连云和沈沧闻声,缓缓转身,面向门外开阔的天地,双手交叠置于身前,缓缓弯腰下拜。   弯下腰时,宋连云心想,这姻缘确实是天赐的,要不是老天爷开眼,他也不会有幸重生,也不会刚好就遇到了需要他救命的沈沧,从天而降。   拜了天地,高福微微顿了顿,目光在这对特别的新人身上停留片刻,而后高声说道:“二拜先辈,先辈庇佑!”   宋连云的父母死于海难,沈沧的父皇母后也崩逝多年,两人拜不了人,拜的是放置于高堂之上的牌位。   沈沧不仅请了自己父皇母后的牌位,也请了宋连云父母的牌位,让这对死于异世的夫妇,能在大启得不断的香火供奉。   宋连云望着高堂之上父母的牌位,眼眶烫了一下。   沈沧今天给他准备的惊喜,太多了,生辰、婚礼,还有婚礼上父母的牌位。   想必也是从籍契上看来的。   沈沧察觉到宋连云的情绪波动,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宋连云向沈沧微微摇头,示意自己还好。   两人面朝四个牌位,庄重叩拜。   “夫妻对拜,白头到老!”高福的声音都激昂了几分。   转身面向彼此,两人缓缓弯腰,额头相触。   此间喜堂内众人的鼓掌与喝彩声仿佛都不可闻,只有眼前心中人。   “礼成!”   高福话音落下,众人更加欢欣鼓舞,也不惧此时成亲的人是他们的王爷,只管围上去说吉祥话。   “赏,都赏!”沈沧成亲跟个散财童子一般,到处撒钱,毫不吝啬。   没有宾客,也就不用应酬,宋连云直接跟沈沧回了玉衡堂的洞房。   回到屋内,还有喝合卺酒这一环。   喝合卺酒用的酒杯也是林槐月赏赐的那一对酒杯,林槐月这个做长嫂的,准备的相当齐全。   宋连云再次感叹自己未免太过迟钝。   合卺酒用的是不醉人的酒,沈沧斟了酒,一杯自己端了,一杯递给宋连云。   宋连云接过酒杯,与沈沧手臂交缠,缓缓饮下这代表着夫妻相融的合卺酒。   而一抬眸,宋连云就发觉沈沧在饮酒时,也深深注视着自己。   宋连云与沈沧目光交汇,一时间,有什么变得暧昧浓稠。   沈沧拿过宋连云手中的酒杯一起放下,拉住宋连云的手臂一点点往自己的方向带,拇指慢慢往上爬去,直到宋连云整个人拥入怀中。   “怕吗?”沈沧的吐息落在了宋连云的耳垂。   “怕?”宋连云指尖点在沈沧的胸口,一路往下,猛然勾住沈沧的腰带,“我可能怕吗?”   沈沧轻轻摩挲宋连云的耳垂:“既然阿云不怕,那我就放心了。”   说罢,便将宋连云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床榻。   新婚之人双双坠入绸红。   烛光氤氲,薄纱轻覆,一个个瓷瓶被摆到了床头。   宋连云的头发被沈沧散开,养了大半年才长大的头发,如墨般铺陈。   沈沧像受了刺激,手指缱绻绕住宋连云的发丝,倾身覆上。   宋连云扬起脖颈,主动迎受。   眼前生花,胸腔生火。   沈沧的唇轻轻贴上宋连云扬起的脖颈,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宋连云的肌肤上,引得宋连云微微颤抖。   宋连云的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沈沧的臂膀,指尖泛白,欲拒还迎。   沈沧的吻从脖颈缓缓上移,落在宋连云的下颌,而后轻轻辗转至他的嘴角,宋连云微微启唇,承受得更深。   光影在墙壁上跳跃书写,与那绸红的床帐相互交织,如梦如幻。   宋连云被沈沧翻了个身,脊背弓起,发丝滑落,露出肌肤。   “阿云,要是不行了,告诉我。”沈沧抬手,取了一个瓷瓶。   宋连云眼睫颤颤:“男人不能说不行。”   沈沧没劝他,只是拔了木塞,将瓷瓶里的水液往手上倒。   晶莹的液体在烛光下闪烁着微光,恰似清晨荷叶上的露珠。   露珠垂在荷叶尖角,终究要滴落。   宋连云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只剩下沈沧的气息和不容抗拒的触碰。   不愧是摄政王,该有的魄力是真不缺。   背对着沈沧,宋连云不知沈沧的目光能点燃多少的火,只能嗅到愈发浓郁的香气。   香气渐渐深入了他。   宋连云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脸上也染上了更为浓烈的红晕,咬住了枕头。   一个瓷瓶不够,沈沧又启了两个,将宋连云整个人都染香。   宋连云感觉自己是茫茫花海中的一朵花,还是最香的那一朵,所以才会引来蜂蝶飞舞,赖在他的身上怎么都不肯走。   沈沧的动作忍不住变得热烈,带着难以抑制的渴望。   宋连云迷迷糊糊间,觉得花海燃了起来,成了一片火海。   沈沧的气息、他的抚摸、他的吻,都是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将他彻底包围。   直到燃尽的那一刻。   野火烧不尽,吹又生,浩浩荡荡的风,从远及近,从西到东。   宋连云喉间发出难抑的声音,说不清是不是醉了,还是太过清醒。   再次看清沈沧的双眸,只一眼,宋连云便又化开了。   环抱住沈沧脖子的手臂使不上力气,只能靠身体贴合。   上上下下两处跳动的节奏合二为一,沈沧的唇再次吻上宋连云的唇,再一次骨血交融。   沈沧的吻炽热而缠绵,宋连云全身心地回应着,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色授魂与的极致,比世间万物都来得汹涌。   随着沈沧的动作,宋连云的意识迷离起来,只喃喃:“沈沧……”   沈沧回应每一次呼唤:“我在,阿云,我在的。”   宋连云急切了,他想要快快在沈沧的陪伴下,走过春夏秋冬,直抵长梦。   星子噼里啪啦。   宋连云在沈沧的怀中轻轻颤抖,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抱紧沈沧。   “阿云,你可感受到,我爱你。”沈沧和盘托出。   宋连云拂过汗湿的额发,胸膛起伏:“感受到了,很满。”   龙凤花烛的烛光摇曳到了后半夜,携着那绸红的床帐也飘动。    第79章   在混乱的床上闹到后半夜, 宋连云和沈沧暂时歇了火,叫了热水和饭菜。   高福低着脑袋,引着下人们进屋, 将脏掉的被褥枕头收走, 换了干净的,还是鸳鸯锦被。   宋连云泡在了热水里, 趴在浴桶上, 任由沈沧搓圆捏扁。   “王爷,你太过分了, 弄那么多进去。”宋连云批评,“你是想撑死我好节约一顿饭?”   沈沧双手绕到宋连云身前,一上一下贴在肚子处:“地方不一样,不会占你的胃。”   宋连云闷哼,瑟缩了一下, 心想, 这洗澡水也脏了。   沈沧按住宋连云:“别动,还没有干净。”   “那不都是你干的好事儿?”宋连云回过头, 恶狠狠瞪了沈沧一眼。   看着手无缚鸡之力,还能把他往死里搞。   沈沧收拢手臂, 按在宋连云小腹上的力道更重了些,下巴搁在宋连云的肩头,轻轻蹭了蹭,“怎么,现在知道害羞了?方才在床上,用腿勾我的人,不是你?”   温暖的手掌猛然一用力,宋连云手指抓紧了浴桶边缘, 身体轻轻颤栗。   喉间忍不住溢出的微弱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娇嗔。   天爷的,沈沧给他摸得又起来了!   说好的帮他清理干净就结束呢?   果然男人在床上的话一个字也不能相信!   哪怕这个男人是看起来很像个人的沈沧。   “阿云,水足够热。”沈沧嘴唇贴上宋连云纤长的脖颈,伸出舌尖。   连云一阵酥麻,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扭动,想跑,但又更想靠近。   “沈……沈沧!”宋连云的声音变了调,浴桶里飘出的水汽,蒙上了宋连云的眼睛。   “我在。”沈沧变本加厉,手顺着宋连云的小腹缓缓向下移动,动作轻柔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宋连云的呼吸愈发急促,胸膛紧紧贴在了浴桶上,和肌肤比起来不算光滑的木头摩擦着皮肉。   沈沧侵略而入。   宋连云受不了这般火热的撩拨,反手拉过沈沧,扭头和沈沧接吻。   两人再次回到了状态。   高福在屋外拦下了送饭菜的下人,示意他们重新等待传唤,下人们都纷纷会意,顶着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悄悄退出玉衡堂。   宋连云以往因厌恶情爱之事,对到底有多少花样是一点不知,动了真格,根本玩不过沈沧,沈沧在宋连云之前虽无实践经验,但理论一抓一大把,如今都在宋连云的身上一一得以证实。   身体本该属于自己,却又偏偏被沈沧掌握着节奏,沈沧让他松缓才能松缓,让他紧绷便只能紧绷,直到灵肉相融。   ……   宋连云腿软了,再跪不住,给自己翻了一个面,背靠浴桶坐着。   沈沧低笑:“可还行?”   “我当然行。”宋连云轻声说道,声音中还带着一丝未消散的情欲。   他这几年的身体又不* 是白锻炼的,还能被沈沧给搞趴下?   不过是需要暂时休息一会儿,喘口气儿,顺道回味回味。   沈沧对宋连云的身体素质还是很放心的,见宋连云的确无碍,才收回目光。   “高福,热水。”   沐浴的水已经脏掉,还得重新再洗一次才好上床睡觉。   高福在外边“哎”了一声,麻溜地叫人来换热水,又吩咐了厨房可以把饭菜给温上了,待会两个人要用的。   不一会儿,下人抬着新的热水鱼贯而入,弄脏的浴桶抬了出去,换了一个干净的来,热水倒入浴桶之中,热气再次蒸腾而起。   宋连云披着单薄的里衣靠着内室的墙壁,没好意思顶着一身痕迹在人前晃悠,脸上还残留着情欲后的红晕。   待下人将热水换好,退出了屋,沈沧才哑着嗓子开口:“阿云,你可知,你冰冷的神色在我的手下化开,有多美?”   天生一副冷脸冷眸的美人,只因自己而动情,是个男人怕是都承受不住这般刺激。   宋连云微微别过头,耳尖泛红,虽已历经亲密之事,可沈沧说得也太过直白了些,他扛不住:“知道了,你少说两句。”   沈沧也没再提,伸手试了试水温:“可以了。”只是嗓音喑哑。   重新坐进浴桶里,这一次沈沧没再动多余的手脚,用帕子老老实实地给宋连云擦拭。   看着宋连云身上一道道自己弄出来的深深痕迹,沈沧歉意道:“阿云,对不起,我太莽撞了。”   宋连云:“???”   沈沧这算莽撞吗?   “我觉得……还行吧,其实你可以再凶一点、狠一点。”宋连云慢吞吞说道。   沈沧闻言,手中的动作一顿:“阿云,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他会当真的。   宋连云勾了勾手指:“要不要试试看?”   沈沧还不至于兽性大发至此,没有冲动,继续帮宋连云清洗:“今天便算了,下次,我再试试阿云的能耐。”   宋连云微微闭上眼睛,享受着沈沧温柔的擦拭,还得是他,不仅找了个王爷当老公,还能让养尊处优的王爷伺候他。   舒坦。   沈沧将宋连云的身体擦拭干净后,自己也好生清洗了一番。   两人从浴桶里出来,擦干水渍,换上新婚特制的红色寝衣。   本就没有用晚膳直接入了洞房,又折腾到了丑时,肚子也是真饿了,坐在桌前,美味佳肴的香气直勾人口水。   高福也是个会办事的,叮嘱厨房做的膳食都很讲究,特别适合给这新婚洞房的夫夫二人。   “王爷、伯爷,这道菜名为龙凤羹,祝王爷伯爷和和美美。”   “这道菜是鸳鸯酥,祝王爷伯爷恩爱白首。”   “还有这道合欢粥,祝王爷伯爷百年好合。”   高福乐呵呵地介绍了三道他特地让厨房做的菜。   沈沧很爽快:“赏。”   高福乐得牙不见眼,他光是收到的赏赐都丰厚得很了!   “还挺有说头。”宋连云抄起筷子,对充满了寓意的三道菜下手。   合欢粥里除了白米,还加了少许糯米,又放了红枣、桂圆等,软糯香甜,热气腾腾的,入口即化。   鸳鸯酥还真给捏成了鸳鸯的模样,还是两只脑袋挨着脑袋的鸳鸯,小巧可爱,酥皮一碰还会簌簌往下掉,也不知厨子是叠了多少次皮。   龙凤羹里的龙凤是鸡肉和鱼肉,鸡肉鲜嫩,鱼肉爽滑,熬制出的羹汤浓郁鲜香,宋连云一口气干了两碗。   “我听说龙凤汤不是用鸡肉和蛇肉?”宋连云随口一问。   沈沧顿了顿,挥手让高福退下,不必伺候。   等高福退出去,沈沧才道:“大启民间从来都是用鸡和鱼来指代龙凤。”   宋连云干饭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我算是暴露了?   宋连云没想到穿个书,书里还有作者没写的东西,自成一套体系。   “蛇大启民间并不受欢迎,阿云记住了?”沈沧又帮宋连云盛了一碗龙凤羹。   宋连云重新埋头吸溜:“记住了。”   有些事,他跟沈沧心照不宣就行。   吃饱喝足,已过了丑时,宋连云回到了那张换了崭新被褥的床上。   夜已深,窗外万籁俱寂,连风雪都将息。   熟练地滚进沈沧的臂弯里,宋连云突然问:“王爷,我们是不是要早起去宫里给太后娘娘请安?”   沈沧:“谁跟你说的?”   宋连云:“话本里看来的。”   他以前看过的小说不都这么写的?那些王妃都是要进宫的,既是谢恩也是请安。   嗯,他怎么也算是,沈沧的王妃吧?   沈沧嘴唇动了动,想了好一会,才道:“写话本的人都是随便写写,我们不用去宫里请安。”   宋连云也没在意:“那我就放心睡了。”   “睡吧。”沈沧搂紧了人。   在半梦半醒之间,宋连云似乎听到沈沧在他耳边低语:“宋连云,沈沧爱你,一生一世。”   第二天是宋连云先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就有一张俊脸,宋连云上手就是摸。   沈沧的睫毛也挺长的,鼻梁很挺,很符合沈沧在那几个时辰里跟他大干特干的本事,嘴唇有点肿,好像是他啃的来着。   啊,这就是真正的两口子生活吗?   果真很爽。   宋连云从被子里探出手,挠了挠沈沧的下巴,沈沧缓缓睁眼,睡得比宋连云这个**了好几个时辰的人还要目光迷离。   “你怎么早早地醒了?”沈沧声音带着一股浅浅的困倦,还有点别的什么。   “王爷还没有睡够?”宋连云更嚣张了,当着沈沧的面挠他下巴,把沈沧的困意给挠没才肯罢休。   沈沧无奈地抓住宋连云捣乱的手,将其按在枕头上,“再闹,我可就忍不住了。”说这话时,沈沧的语调都变得不大一样。   充斥了某种威胁。   宋连云像是没有听出沈沧的威胁,挑衅道:“我又没叫你忍。”   沈沧看着近在咫尺得意洋洋的宋连云,捉了宋连云的双手往被子里面塞:“不想被王府的下人传本王是个禽兽,辛苦阿云动动手。”   动手这码事宋连云擅长,他没跟沈沧洞房花烛前也不是吃素的,手顺着沈沧的意思,在被子里动作起来。   沈沧仰起头,露出不受控滚动的喉结,目光紧紧锁住宋连云,仿佛能将宋连云绑了手脚困起来。   宋连云趁机凑上去,给沈沧的喉结留了个印儿。   要不了一会印就消掉了,他不担心沈沧被人看见。   沈沧被宋连云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弄得呼吸愈发急促,双手掐住了宋连云的腰。   宋连云见状,主动蹭过去,帮沈沧释放。   “王爷,有句话说得好,春宵苦短日高起,你以后该不会不去早朝?”   沈沧:“……”   “你可住嘴吧。”   实在是打扰兴致。    第80章   沈沧不会荒废早朝, 只不过也没有新婚头一天就爬起来去赶朝会,他表示自己告了婚假。   “哪个大臣成亲不是三天婚假?莫非到了本王这还不能给假了?”沈沧义正词严,搂着宋连云倒回被窝。   “王爷想休, 我就怕有人不让王爷休。”宋连云推了推沈沧, “起床,不要赖床。”   沈沧幽幽:“谁会来打扰本王的婚假?”没什么要紧的事情, 找他做什么?   宋连云:“郑钧咯。”   沈沧:“……”行吧, 郑钧确实算。   郑钧不会拿公务来打扰他,他派出去查郑钧的人, 也是要回报消息的。   先前查青楼的案子,沈沧手下的那一帮人也算是有了不少经验,郑钧露出的马脚不算多,也还是被人给找到了口子,正在往深了查。   沈沧说要在过年前了解郑钧的事情, 不是说着玩玩的。   “陛下长快些吧, 本王已经迫不及待想陛下亲政了。”沈沧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任由宋连云挑了衣服给他一通套, “等那时,我们可以时常呆在陛下赏赐的皇庄, 过悠闲日子。”   沈沧以往从未想过躲懒,把自己当个处理政务,帮沈沐淮顶着大启的工具,如今终于有了别的打算。   宋连云手指戳了戳沈沧的胸膛:“王爷还是不要想好几年后了,着眼于当下,比如用个早膳。”   沈沧无奈地笑了笑,被宋连云拽着走向膳厅。   高福早就命人备好了早膳,只等着宋连云和沈沧起身用膳。   “王爷、伯爷, 按大启的习俗,这新婚头一日要吃和合饼。”高福特意把和合饼端到了二人面前。   “和合饼?”宋连云用筷子戳了戳,“什么做的?”   高福笑着应道:“回伯爷,和合饼是用糯米粉制成,里边是豆沙,两个和合饼挨着,可不就是您和王爷?”   当然,新婚第一天可不止和合饼,还有子孙饽饽、红枣莲子羹,只是宸王府用不上备这两样。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沈沧对着两个连在一块的和合饼,一本正经地说道。   宋连云受不了沈沧一大早上就冒甜言蜜语,火速拿了和合饼掰下一块来喂到沈沧嘴边:“王爷,快吃吧。”   沈沧笑着张嘴咬住,咀嚼几下:“味道不错。”   宋连云也没客气,自己也张嘴咬了一口,宸王府的厨子手艺的确不赖。   除了专门呈上的和合饼,旁的都是宸王府常见的早膳配置。   坐在宸王身边的这个人,也一直是一个人,将来也只会有这么一个人。   大抵是想着沈沧大婚,不跟宋连云睡到日上三竿都舍不得起,所以一上午都没有人到玉衡堂来打扰,除了每日按例做自己分内事情的下人们还在走动,便只有自然之声。   小康子趁着干活时,还偷偷凑到宋连云跟前,问他和周同送的东西好不好用,给宋连云问得无颜对人。   好用,好用极了。   沈沧进得还算丝滑,待他被沈沧翻来覆去找了一轮,找到了水源后,再配上点脂膏,简直不要太好用,都能让沈沧横冲直撞。   用过早膳之后沈沧邀请宋连云回床上继续躺,享受一下婚假的悠闲,被宋连云无情拒绝,再躺都要躺退化了,躺什么躺,不躺。   宋连云不但不躺,还到院子里练了会剑。   用的是沈沧的那把摄政王佩剑。   想当初沈沧将自己的佩剑给宋连云使用,日日带在身边,宋连云还未曾察觉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今天两个人从婚床上起床,再握住这把剑,宋连云也就明白了当时为何大家看着他的眼神都很崎岖,还对他和沈沧演的戏毫不质疑。   都是这把剑的功劳。   “你此时反应过来,倒也不算迟钝。”沈沧坐在檐下,温着一壶茶,摇椅轻轻地晃。   “王爷,你的心思真坏啊。”宋连云谴责,“是不是觉得逗我很有意思?”   沈沧承认:“那确实是有意思。”   宋连云哼了一声,懒得搭理他,执剑挽了个剑花,开始练剑。   他的剑用得还是不如短刀匕首顺手,却也不赖,好歹是白度亲自教出来的徒弟。   玉衡堂的庭院还挂着喜庆的红灯笼和红绸,宋连云置身其间,沈沧硬是看出了一番旁的风味,目光深了深,指尖捻着,像是在回忆什么。   宋连云沉浸在练剑之中,一招一式逐渐凌厉起来,剑身带起的风声呼呼作响。   一呼一吸都与剑招同时律动,剑映白光,凛冽烁烁。   宋连云的剑招也带着些常年来形成的杀手风格,出剑刁钻如同影魅,剑刃都卷了杀意。   只见宋连云一个飞身跃起,在半空中来了一个漂亮的旋身,手中的剑如闪电般刺出,剑气直直地指向庭院中的一株腊梅。   那腊梅被剑气一震,花朵簌簌往下落,携着幽香坠到地面。   “好!”沈沧抚掌叫好。   宋连云收剑而立,微微喘着粗气,他看向沈沧:“王爷看得懂吗?张口就夸。”   沈沧可是纯文人,半点武功底子都没有,能看懂才怪。   “本王看别人的未必看得懂,看你的还是没问题的。”沈沧殷勤地起身,给宋连云送上干净的手帕,“擦擦汗。”   宋连云接过手帕,轻轻擦拭着额头的汗珠,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没办法,别人的甜言蜜语他不爱听,沈沧的甜言蜜语他逐字逐句地听。   “来,喝茶。”沈沧递上晾好的茶,“这茶加了今年采的桂花,你不爱喝茶,加了桂花的可以试试。”   宋连云没上手,低下头径直把嘴给凑到了茶杯边,嘬了一口。   “还是喝不出来多大区别。”   梁边月教宋连云怎么品茶,算是白教了,宋连云还是适合喝白水。   “不爱喝就不喝了,淮州新进贡了橘子,吃橘子去。”沈沧把宋连云嘬了一口的茶放下。   “对了王爷,你找人帮我量身定做一把剑呗。”宋连云虚虚握了握,“我想要一把剑身更窄更薄的剑。”   沈沧欣然答应:“白度最清楚哪个铸剑师水平好,我找白度帮你。”   屋外冷,沈沧先拽着人回了屋。   屋内炭火正旺,暖意融融。   宋连云进屋去换练剑打湿的里衣,沈沧坐在碳炉前烤着火。   高福把淮州进贡的橘子挑了一盘品相好的送进来:“王爷,淮州今年产的橘子比去年的瞧着要好,看来岁收不错。”   沈沧微微点头,目光落在那盘橘子上,“淮州今年风调雨顺,百姓们也能过上些安稳日子。”   淮州刺史是个能干的人,自出任刺史一职,从未错漏,若非他本人不愿意,沈沧倒是想把人给调到京城来做事。   橘子金黄的表皮在炭火映照下泛着光泽,沈沧纡尊降贵,亲自剥起橘子皮来。   沈沧将剥好的橘子一瓣一瓣地掰下,整齐地码放在盘中,宋连云换好衣服从内室出来,沈沧已经剥好了满满的一盘橘子。   沈沧抬眼看到他,招手示意:“来。”   宋连云快步到沈沧的身边坐下:“王爷亲自动手给我剥橘子?”   沈沧把橘子肉喂到宋连云的嘴里:“不是应该的?”   宋连云含着橘子,汁水在口中散开,果然很甜,不愧是能当贡品的橘子。   “王爷也吃。”宋连云投桃报李,也给沈沧喂橘子。   高福矗在一旁,眼睛又笑成了一条缝。   两人正你侬我侬地互喂橘子,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王爷,属下有事求见。”   声音两个人都再耳熟不过,是白荫。   白荫被沈沧指派去调查郑钧,过了这么些时日,应当是查出来了些东西。   “高福,让白荫进来回话。”沈沧吩咐。   高福忙不迭地去门口将白荫给迎进了屋内。   白荫快步走进屋内,神色严肃,单膝跪地:“属下见过王爷、伯爷。”   沈沧:“起来吧。”   白荫站起身,脸上带着几分凝重:“王爷,属下带人查到了郑钧有一家钱庄,钱庄是郑钧用来洗钱的。”   郑钧是户部侍郎,借着职务之便能牟取的私利,简直是天文数字。   沈沧神色一凛:“看来郑钧这些年,中饱私囊的银子不少。”都需要用钱庄来洗钱了。   白荫低垂着头,不敢直视沈沧。   “给本王讲讲,郑钧都是怎么洗钱的?”   白荫咽了咽唾沫:“是,王爷。”   宋连云把装着橘子的盘子直接搁在了腿上,露出比沈沧还要好奇的目光。   “郑钧贪污,并不直接动国库的银子,朝廷拨付给地方的赈灾款、水利工程款等和收上来的税款都没有问题,这也是为何他能一直藏在现在的缘由,郑钧的大量银钱财宝都是从富商手里来的。”   宋连云:“那不就是跟裴延对上了?”   裴家没有给郑钧好处,落得个惨烈下场。   “伯爷说得正是,郑钧收了商人们的好处,便会在账目上作假,通过虚报商税数额,让富商少缴纳税款,只要商人上缴的税款比给郑钧的好处费少,便是赚的,而这些好处费都会被商人们存入钱庄。”   宋连云顺手给沈沧喂了橘子:“然后呢?”   白荫默默看着宋连云跟沈沧的亲密行为,心里大表佩服。   “这些来路不正的银子进入钱庄后,郑钧会利用钱庄与各地商铺、作坊的往来账目,将其混入正常的账目当中,郑钧是户部侍郎,这个难不倒他。”沈沧解释道。   宋连云没学过经济,宋连云听不大明白,一脸茫然。   沈沧见状,便又说道:“郑钧受贿所得,摇身一变就成了做生意的利润,然后,郑钧再通过钱庄,便可以将这些洗白后的银子用于各种用途,比如说换成值钱的东西藏起来。”   宋连云恍然大悟:“所以郑钧才会有三颗夜明珠?他也是找了个给家族长辈送礼的借口,把夜明珠给藏起来?”   沈沧颔首:“是。”   宋连云品了品,总感觉郑钧的手段,和他boss干过的事情很像。   原来这是在洗钱?   果然都是非法勾当。    第81章   “郑钧行事谨慎, 在夜明珠被送到王府之后,必定在想尽办法抹除痕迹,你们加快速度, 将该查的全部查清楚, 该拿的证据都拿到,过年前料理了此事。”沈沧给郑钧定了最后的时间。   白荫抱拳:“是, 属下领命。”   宋连云吃完了一盘橘子, 将盘子放下,拍了拍手:“郑钧会不会直接跑路?他有那么多钱, 随便跑到哪个地方躲起来,一辈子都能过得很富足。”   沈沧断定:“他不敢。”   宋连云探头:“留在京城不是等死吗?”   沈沧拿起橘子,继续慢悠悠地剥:“郑钧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他那一大家子人,整个家族, 以及各个与他有关的人, 他想自己躲起来,他的九族也不会愿意的。”   宋连云点点头:“也是, 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   郑钧才是最大的祸害,就算是查他贪污腐败, 那也是郑钧人头落地,其他人顶多是受郑钧牵连,但要是郑钧真的畏罪潜逃,藐视君威和藐视大启律例的帽子扣下来,郑氏一族可接不住。   沈沧将剥好的橘子递给宋连云:“郑钧在朝中苦心经营多年,与众多官员相互勾结,利益交织,他若是想偷偷保全自身, 那些人只会不留余地卖了郑钧,到时候罪名可比我们查出来的还要多。”   宋连云感慨:“人,真的是贪婪。”   明明已经有权有势了,还不满足,非要涉险牟取私利,也不知这种人被抓了之后,关在大牢里,等候裁决时,会不会后悔。   沈沧点了点宋连云的额头:“你感叹什么?少感叹,容易老。”   宋连云笑嘻嘻坐进沈沧的怀里,双臂搂住沈沧脖子:“我再怎么也才十九岁,王爷就不一样了,王爷过完年就二十六岁了,比我大足足七岁。”   沈沧感觉自己心口中了一刀。   而且他还是老牛吃嫩草。   沈沧佯装生气,轻轻捏了捏宋连云的鼻尖:“睡完了嫌弃本王老了?是不是有点晚?”   “我可没有,王爷少冤枉我。”宋连云目光往下,“再说了,我只是说年龄,又没有说别的。”   沈沧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哑然失笑,轻轻拍了一下宋连云的脑袋:“这会不提青天白日了?”   宋连云点头:“是啊。”   沈沧拿宋连云没办法,惩罚似的在宋连云的唇上咬了一口。   宋连云被沈沧咬得故意轻轻 “嘶” 了一声:“王爷,你是不是有点恼羞成怒?”   沈沧拍拍宋连云的后背,示意宋连云从他身上下去:“等到了夜里,你就知晓我是不是恼羞成怒了。”   宋连云从沈沧身上下来:“行,我等着。”   反正他体力好,更何况,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   沈沧告假不去上朝,也没有进宫和沈沐淮一起处理政务,但郑钧的消息白荫报到了他跟前,也闲不下来,下午便在书房里召见了好像人议事。   宋连云听不大明白,只会头大,没有在书房待着,便在屋里读书。   他受封定南伯时,季安学也叫人来送了贺礼,还带了话,叫他不要荒废学业。   季安学现在除了教导沈沐淮这个皇帝,便只有他宋连云算是季安学的学生了,宋连云自然也要对得起季安学的教导。   宋连云窝在碳炉旁读书,巧的是刚好读到了前朝的某个贪官。   今朝前朝,贪官都凑到一堆了。   贪官借职权之便大肆敛财,敛财的手段比郑钧直接得多,连朝廷拨给地方的救灾款都敢贪污,前朝皇帝又是个无能的,治不了贪官,搞不定权臣,民不聊生,最后还是揭竿而起的普通百姓,冲进贪官的府邸里,将他乱刀砍死。   贪如火,不遏则燎原;欲如水,不遏则滔天。   宋连云反复思忖着,明明是个人都应该懂得的道理,却偏偏有人反其道而行之。   不过郑钧倒是比前朝那贪官聪明得多,是个脚滑的老狐狸,不然早就能查出来他有问题了。   宋连云正想着,房门突然被敲响,小康子拿了些厨房新做的吃食过来:“伯爷,厨房刚做好送来的。”   小康子将食盒打开,取出里面的吃食:“厨房做了冰糖葫芦,还有糖冬瓜和栗子糕,还煮了乳茶。”   昨天王府办的婚礼,喜庆的元素还随处可见,连用来盛食物的盘子都还是带着喜字的。   宋连云看着那带着喜字的盘子,思绪不禁飘回到昨天王府热闹非凡的婚礼场景。   又一次确定了,他成亲了,现在是有家室的男人。   “把糖葫芦和乳茶留下,糖冬瓜栗子糕都送到书房去,再让厨房多煮些乳茶,一块送去。”   他怎么说也算是“宸王妃”了,不得帮沈沧招待招待府上的客人?   小康子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将糖冬瓜和栗子糕重新装进食盒,依照宋连云的吩咐去办。   宋连云拿了一串糖葫芦,一边吃一边接着看书。   沈沧在书房跟好几个官员一道议事,忽然高福就敲了门:“王爷,伯爷吩咐了厨房给王爷和各位大人送些点心。”   小康子是不能进沈沧书房的,所以东西交给了高福。   沈沧身子直了直:“他就是这么爱操心。”随后让高福进屋。   其他人:“……”   不是,谁问了?   高福端着食盒走进书房,将糖冬瓜、栗子糕和新煮的乳茶一一摆放在桌上,笑着说道:“王爷,各位大人,这是伯爷特意吩咐厨房准备的,各位大人请慢用。”   宋连云封了定南伯却仍旧住在宸王府,宸王又喜欢男人,明眼人只一眼便知是个什么情况。   心里清楚归清楚,被贴脸秀还是令各位大人都震了震。   他们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   “各位大人,先吃些点心,润润喉,咱们边吃边谈。”沈沧自己抬手示意。   众人纷纷称谢,各自拿起点心品尝起来。   一位留着山羊胡的官员尝了口糖冬瓜,笑着说道:“这糖冬瓜清甜爽口,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伯爷着实有心了,下官在此谢过伯爷。” 其他官员也随声附和。   沈沧微微点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既然各位大人觉得满意,也不枉定南伯的一番心意。”   宋连云莫名地在这几个官员眼里,有了贤惠的人设。   ……   郑钧的日子不好过,宸王在查他,他的府上还因为闹鬼的传闻惹出了一连串的事端,又在善后各种事情,年底了还是户部最该忙碌的时候,郑钧忙得脚不沾地,终于,在一日早朝时晕倒了。   朝堂上顿时一阵骚乱,有官员上前查看郑钧情况,只见他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活像被抽干了精气。   要是别的官员晕倒,沈沐淮作为皇帝,自然是第一时间传太医来诊治,郑钧晕倒嘛,沈沐淮先叫高兴去试了试,看看是不是真的晕倒。   他跟皇叔还没有拿郑钧如何呢,郑钧就先晕了。   高兴小心翼翼地走到郑钧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试探着唤道:“郑大人?郑大人?”   郑钧毫无反应,依旧紧闭双眼,面色如纸,确实不像是装的,“陛下,郑大人确实是晕倒了。”   沈沐淮:“那便让太医来给他瞧瞧。”   下令将郑钧给挪去了床上,暂且散了朝,除了沈沧,只有几个大臣陪同在沈沐淮身边,等着太医来诊。   太医很快赶到,先行了礼,才给郑钧把脉。   沈沐淮:“他怎么回事儿?”在早朝时晕,传出去还以为他这个皇帝虐待了臣子   太医微微皱眉,起身恭敬地向沈沐淮行了一礼,说道:“陛下,郑大人脉象紊乱,气血虚浮,是因过度劳累与忧心所致。”   更多的太医没说,闭紧了嘴巴,他只是一个太医。   陛下和摄政王都不是会压榨臣工之人,户部侍郎何以劳累过度?   沈沧:“只是这般?”   太医又面向沈沧躬身:“回王爷,郑大人脉象中隐隐透着一股郁气,似乎心中藏着极大的忧虑与恐惧,长此以往,即便调养得当,对身体也极为不利。”   郑钧在怕什么?   他一个太医,不得而知。   沈沧嗤笑了一下,太医瞬间把脸埋低。   郑钧做贼心虚了,心中自然忧惧。   这时,户部尚书上前说道:“陛下、王爷,郑钧身为户部侍郎,如今病倒,户部事务繁多,臣一人怕是会忙不过来,不如陛下和王爷,找人暂领户部侍郎一职?”   户部尚书相当识趣地把郑钧给丢了。   “皇叔,依你之见,谁可暂代郑钧之职?”沈沐淮丝毫不带犹豫。   沈沧拱手:“陛下,臣以为,户部员外郎宁永远可用。”   “那就传朕旨意,户部员外郎宁永远即日起代户部侍郎一职,协助户部尚书处理户部事宜。”沈沐淮当场下了圣旨。   沈沐淮做得还不够,沈沧补充道:“陛下,郑大人怕是受不了天寒地冻,不如从今天开始,便不要再出门了吧。”   众人一惊,宸王这不就是在变相地软禁郑钧?   郑钧犯事了?那他们可要躲远点儿,不能牵扯到自己。   沈沐淮微微一愣,随即明白沈沧此举的深意,点头道:“皇叔所言极是,郑钧身体抱恙,确实不宜再操劳奔波。传朕旨意,郑钧安心在家养病,若无朕的旨意,不得随意出门。”   而还昏迷着的郑钧,沈沐淮派人送郑府去,不留着占宫里的位置,宫里放出去了一批人,哪有多的人伺候郑钧?   太医也被沈沐淮遣了回去,连副药都没给郑钧开。   所有人都看得真切,郑钧绝对是惹了大麻烦。   小皇帝和宸王一唱一和的,怕是要有大动作了。    第82章   郑钧就这么被软禁了, 他本人还是在府里醒来之后,管家向他禀报,说整个府邸都被禁军给围得水泄不通, 不许进不许出, 才知道自己终究是走到了玩完的那一步。   暗地里贪污受贿好些年,郑钧做得确实隐蔽, 只是他高高在上太久了, 因而忘记了被他当作蝼蚁一般处置的人,也会有胆量报复他。   在三颗夜明珠送到宸王府后, 郑钧就清楚自己已经时日无多,所幸他已经将许多财产偷偷转移,会牵连到的人少了许多,剩下的那些人,必定会护佑他郑氏一族。   “既然宸王已经有了证据, 那我就在府里等着他派人给我套上枷锁的那一天。”郑钧像是看开了似的, 自暴自弃。   可惜郑钧想得太过美好,他以为的财产转移只是他以为, 白度亲自带人给底都抄了回来,一点没漏, 郑钧以为不会牵连到的人,也都逃不掉。   禁军围了他的府邸,无人再能告知他这些消息了。   把郑府围了几天,整个朝堂上人心惶惶,终于在腊月初五,沈沧决定在早朝上把一切都料理干净。   “王爷,我也要去。”宋连云不放心沈沧,央着沈沧把他捎带上。   沈沧岂能不知宋连云的所思所想?为了宋连云安心, 便点了头:“那就让高福将你的朝服找出来换上。”   宋连云作为有名有姓的定南伯,也是有自己的朝服的。   高福用不着多吩咐,立马就去把宋连云的朝服给找了出来:“伯爷,请更衣。”   宋连云的朝服是深绯色,袍服是细腻柔软的锦缎,用金线绣了云纹和瑞兽,针脚细密,勾勒出栩栩如生的图案,领口与袖口处,镶着一圈精致的黑色锦边,锦边之上同样绣有细密的金色丝线,勾勒出简洁而大气的花纹。   “我的朝服也挺好看。”宋连云打量了一番自己第一次穿的朝服。   高福笑着道:“我们伯爷一表人才,穿什么都好看。”   沈沧露出赞赏的目光,高福说得极是。   高福伺候宋连云穿上了袍服,又系上腰间的革带,革带上镶嵌着数颗圆润的白玉,玉质温润,革带的扣饰为黄金打造,一看便知这是有身份的人。   穿戴好革带,高福又拿起乌纱幞头,小心翼翼地为宋连云戴上,将两角整理得服服帖帖,很是那么回事儿。   “把你的剑也带上。”沈沧将挂于屋内的剑取下,交给宋连云,“要是有人敢欺负本王,可就指着定* 南伯替本王出气了。”   宋连云接过剑:“好说。”   这把剑是他之前同沈沧说想要的那把,白度找了京城最好的铸剑师替他打造的,用起来很是称手,宋连云颇为喜爱。   宋连云将剑稳稳挂在腰间,手握了握剑柄,仿佛在挑最适合出剑的速度。   二人登上了马车,在天还未亮时便朝着皇宫的方向行进。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缓缓前行,车轮滚动的声音在空旷的夜里格外清晰。   车内,沈沧闭目养神,看似镇定,实则脑海中不断梳理着早朝时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以及应对之策。   宋连云握住沈沧的手,一言不发默默陪着沈沧。   不多时,马车抵达宫门前,守门的禁军一看那全天下找不出第二辆的马车,当即就开门放行。   也就是沈沧有着待遇,别的大臣还得下车步行,宋连云想,自己跟着沈沧也是享受了太多特权。   天色微微泛白,清冷的晨光照在宫殿的琉璃瓦上,闪烁出温暖的光。   二人进入朝堂,大臣们已经到了不少,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交谈,但当外边的太监喊出“宸王到、定南伯到”,所有人都凌乱了。   定南伯只有爵位,并没有在朝中任职,他来上什么早朝?   不过大家都是人精,脑子微微转动,也能猜到些什么。   只是……宋连云居然腰间佩剑进宫?这也太放肆了!   有人忍不住上前:“王爷、定南伯,上朝带武器,不太好吧?”   沈沧抬手:“无妨,陛下知晓此事。”   哦,皇帝特许的,那没事了。   众人听闻沈沧所言,虽心中仍存疑惑,但既然是皇帝特许,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宋连云跟沈沧的位置不在一块儿,沈沧先帮宋连云找了他待会要站的位置:“你就在这里。”   “我记住了。”看衣服颜色嘛,跟他穿一个颜色的站一堆。   还不到上朝的时辰,大臣们仍旧会凑在一起聊聊天,只是当着沈沧的面,不谈敏感话题,多是闲聊,特别是眼看着要过年了,不止是朝中繁忙,各个府上也很忙。   宋连云也支着耳朵听了些,不过他插不上话,宸王府里这些事情都有高福他们去办,沈沧自己管家,他是不用管的,用沈沧的话来说,他只要负责每天吃好喝好,再睡好就行。   “陛下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随着这一声高喊,朝堂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立刻整衣跪地,高呼:“参见陛下、参加太后娘娘。”   一个不用上朝的定南伯出现了,一个从不在朝堂上出现的太后出现了,看来今天是要发生了不得的大事。   皇帝与太后在众人的朝拜中稳步走上高台,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太后龙椅后面的凤座上优雅落座。   那是太后垂帘听政的位置,林槐月鲜少坐过。   “众卿平身。”沈沐淮道。   大臣们缓缓起身,心中皆是惊疑不定,太后入座垂帘听政之位,这可是极为罕见的情形,众人不禁猜测,郑钧到底是犯了多大的事情,连太后都来了。   沈沧率先出列,撩起衣摆,恭敬地跪地,高声奏道:“陛下、太后娘娘,臣有事启奏。”   沈沐淮:“奏。”   “陛下、太后娘娘,郑钧身为朝廷命官,官至礼部侍郎,长期罔顾国法,利用职权之便,大肆贪污受贿,草菅人命,令人发指,臣经过多方查证,已掌握其确凿罪证,所牵扯到的人数众多,特请陛下和太后发落。”   沈沐淮早就知道今天沈沧要提此事,因而他丝毫没有意外的神色,只是吩咐:“高兴,将宸王的奏报取来。”   高兴应了一声,快步走到沈沧面前,双手接过他呈上的奏报,又小步疾走到皇帝跟前,小心翼翼地将奏报放在龙案之上。   沈沐淮展开奏报,仔细地逐行查看,难怪皇叔同他说涉及到的朝中官员众多,他继位这些年,还真是有不少人,没把他这个小皇帝放在眼里,若是父皇在位,他们岂敢这般行事?   还是有人想要欺负他们孤儿寡母。   沈沐淮“啪”的一下将奏报重重摔在龙案上,怒声道:“郑钧如此行径,简直是胆大包天!眼里可还有朕?”   “陛下息怒!”   众臣纷纷跪地,宋连云没跟上,还慢了一步。   林槐月在帘后站起身来:“陛下,如今既然知晓了此事,便要果断处理,不可心慈手软,若不加以严惩,如何能树立朝廷的威严,如何能让天下百姓信服?”   又如何能够震慑那些不将他们母子二人放在眼里的乱臣贼子?   “母后说得是。”沈沐淮深吸一口气,“传朕旨意,即刻将郑钧及其他涉案之人押解至三司,三司务必在年前审结此案,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大启三司乃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   刑部尚书齐满是实打实拥护沈沐淮这个小皇帝的,立马就从官员队列里走出:“臣,刑部尚书领旨。”   有齐满打头,大理寺和御史台也当即表态,表示一定会在年前审结此案。   吏部尚书犹豫了一下,才道:“陛下,郑钧犯案牵扯到了官员众多,若都要审理处置,恐人手不够。”   “董大人放心,本王已经有了应对之策。”沈沧转身面向文武百官,“本王与太后商定,由宫中女官来补充所缺职务。”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   众大臣面面相觑,显然对沈沧提出的由宫中女官补充职务的提议感到意外。   还不只是意外,还有不赞同和不满。   自古以来为官做宰都是男人的事情,哪有女人插手的份?   礼部尚书也懵了,没有人跟他说过今日早朝还有这么一遭事啊!   他都来不及准备!   礼部尚书还没有说什么,倒是礼部郎中先跳了出来反对:“陛下,此举万万不可!自古以来,男女有别,朝堂政务皆由男子担当,这是天经地义之事,女子理应恪守内闱,相夫教子,怎可为官?”   他言辞激烈,情绪激动,脸上老肉横飞,唾沫星子都喷到了旁边同僚的脸上,同僚嫌弃地用袖子擦了擦脸。   礼部郎中的话倒是带动了不少人,都是认为应当固守祖宗规矩的保守派。   这些保守派大臣们纷纷附和,你一言我一语,朝堂上顿时吵吵嚷嚷。   宋连云发现,原来上朝也可以吵得像菜市场,一点也不高大上。   “祖宗之法不可废,女子干政,必将大乱!”   “此例一开,成何体统,往后朝廷威严何在!”   宋连云嗤笑了一声,在吵闹声中,他不屑的笑声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这声嗤笑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一时间,朝堂上的吵闹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宋连云。   在朝堂之上发出这种声音,简直、简直是没有礼数!   礼部郎中怒视着宋连云道:“定南伯,朝堂之上,你怎么发出笑来?”   水龙头摊手:“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们在吵这个问题的时候,太后娘娘是不是还得回避,给你们留出地儿。”   不想女子干政,那坐在上方的太后,不也是女子?   宋连云这话一出,朝堂上顿时一片死寂,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太后所在的方向。   沈沧隔空给了宋连云一个目光:你呀你。   这一眼,带着几分无奈,却又饱含着对宋连云机智的赞赏。   宋连云耸肩:可不是他主动招惹的,是有人先招惹他。    第83章   因着宋连云的一番话, 礼部郎中在大冷的冬天,硬生生出了一身的汗。   宋连云这番话将他置于极为尴尬的境地,他要是继续反对女子为官, 那岂不是在质疑太后垂帘听政的合理性?可若是就此作罢, 难道日后真要跟一群女人共事?   犹豫片刻后,他咬咬牙, 硬着头皮说道:“定南伯, 太后娘娘出身书香门第,身份尊贵, 垂帘听政乃顺应时局,是为保我大启江山稳固,寻常女子岂能和太后娘娘相提并论?”   宋连云完全没有被礼部郎中攻击到,他只觉得礼部郎中的话语攻击很无力。   “你是想说,太后娘娘有见识、有能力, 而寻常女子便无此见识与能力, 处理不好政务?”宋连云问道。   礼部郎中反问:“难道不是?”   “那为何太后娘娘能饱读诗书,见识深远, 而有的女子则不能?”宋连云冷笑,“是谁把她们关在深宅大院里?是谁不许她们出门?”   宋连云给一干人都问沉默了。   “哪路神仙说的女子就该恪守内闱?哪路神仙说的女子不如男子?”   礼部郎中被宋连云问得哑口无言。   而宋连云还没有说完, 目光灼灼盯着他:“就你还是礼部的官员,我看你就挺不知礼数的。”   礼部郎中正欲反驳,宋连云没给机会:“祖宗规矩里哪一条规定了男人应该宠妾灭妻?祖宗规矩里哪一条规定了男人应该花妻子的嫁妆养小妾?似乎没有吧?你看,你不是没有按照祖宗规矩办事儿?”   宋连云这一连串的质问,让礼部郎中的脸涨得通红,像煮熟的虾子,他张了张嘴,却如鲠在喉, 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朝堂上的大臣们面面相觑,原本站在礼部郎中这边的保守派,此刻也都低下头,不敢与宋连云对视。   男人宠妾灭妻,甚至花妻子的嫁妆都是有的事情,也确实不合规矩不合礼数,只是不举不究,加之清官难断家务事,没有人想去纠结这种事情,此时此刻被宋连云拿到了朝堂上来说,面子上挂不住的人不止礼部郎中一个。   宋连云也是做足了功课才来的,字字句句都铿锵有力:“平日里,大家对这些不合规矩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谈及女子为官,个个嘴里都有大道理了?”   呵,一堆狗男人。   这种狗男人宋连云见多了。   沈沧上前一步,拱手向皇帝与太后说道:“陛下、太后娘娘,臣以为,定南伯所言极是。”   郑钧一案牵扯甚广,空出来的官位不少,比起任用无能的男人,沈沧还是更希望任用有能力的女官。   更何况,越心虚不就越说明,有的人打心底里认为自己比不过女子?   百官都静静地等待沈沐淮做决定,他们再如何吵吵,这当皇帝的才是拍板的人。   沈沐淮坐在龙椅上,神色凝重,目光从群臣身上一一扫过。   “朕想,有能耐之人不会担忧女子为官会抢了他们的风头,而无能之人,即便没有女子为官,朕照样会摘了他们的乌纱帽。”沈沐淮语气不容置疑。   朝堂上一片寂静,大臣们都听出了皇帝话语中的强硬态度。   要是再提出反对,便是藐视君威了。   沈沐淮环视众人,继续说道:“如今郑钧一案,关乎朝廷安危,百姓福祉,众位爱卿的精力应当放在正确的地方,要是做不到,朕可以将你们送到你们该去的地方。”   朝堂上的大臣们心中皆是一凛,沈沐淮之前下旨夷三族的场景在眼前浮现。   皇帝的警告,不得不听。   礼部尚书呆愣了半晌,终于找回思绪,站出来表态:“臣遵旨。”   吏部尚书紧随其后:“请陛下放心,臣定当做好女官考评一应事宜,为陛下分忧。”   随着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的表态,其他大臣们也纷纷出声,表明会遵从皇帝旨意。   “臣等遵旨,愿为陛下分忧。” 整齐的声音在朝堂上响起,回荡在宫殿之中。   沈沧脸色稍霁:“董大人,对女官的考核任用,要严格按章程来办,男子是什么标准,女子便也是什么标准。”   既不用对女子放宽,也不能借此故意为难。   董大人赶忙躬身应道:“王爷放心,下官必定好生操办。”   “陛下,臣有话想说。”宋连云又冒头,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可不能就此结束。   宋连云要讲话,好些个大臣眼皮子都猛猛地跳,齐刷刷地把脸埋下去,不想成为宋连云的目标。   定南伯连礼部郎中宠妾灭妻,还用妻子的嫁妆养小妾这种事情都知道,指不定他还知道什么呢,还是别惹他的好。   沈沐淮看向宋连云,微微点头:“定南伯但说无妨。”   宋连云瞥了礼部郎中一眼:“大启官员年前不都要考核?臣觉得,礼部郎中不太合格。”   朝堂一阵骚乱。   沈沧隔着一段距离,深深望向宋连云,心绪难言。   他明白,宋连云做这些,都是为了帮他分担火力,把他从一个众矢之的的位置摘出来,减轻他的压力。   礼部郎中脸都气白了,宋连云今天是咬住他不放了是吧?   “定南伯,你说话做事未免太过分了。”礼部郎中恶狠狠道。   宋连云却丝毫不在意礼部郎中的怒视,反而上前一步,直视着他,语气凌厉:“过分?我说出事实而已,哪里过分?比不上大人您,敢做不敢当,您还是礼部的官员呢,我看也不怎么知礼数。”   礼部尚书连忙道:“定南伯,话不能这么说,他一人的行为怎可代表整个礼部?”   宋连云抱拳:“是我言辞不当,尚书大人莫怪。”   礼部郎中震惊,他的顶头上司就这样把他给扔开?   而且他的同僚,竟然也无人维护于他?   礼部郎中咬牙,决定拉着大家一起下水:“若真要论起来,朝堂之上有违人伦纲常的也不止我一个,定南伯凭什么只提我,而对他人只字不提?”   众大臣:“???”   哪有你这样的?   宋连云满脸无辜:“看来大人知道的不少,既然如此,不妨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让陛下和诸位大人都听听,反正我是只知道大人您一个了。”   沈沧适时开口:“当着陛下和太后的面,容不得你信口雌黄,你想清楚再说话。”   礼部郎中被沈沧这一警告,才反应过来,他又被宋连云给坑了。   他说了,就是把人给得罪死,他改口称无,就是欺君之罪。   在得罪同僚和欺君之间,他只能二选其一,两权相害取其轻,他还只能举报同僚。   若是眼神能杀人,礼部郎中早已将宋连云千刀万剐。   宋连云大大方方直迎礼部郎中要杀人的目光,他还就喜欢这副看不惯他又干不掉他的样子。   沈沐淮等得不耐烦:“怎的不说?是要朕请你?”   礼部郎中咬了咬牙,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最终还是决定继续揭发。   无非就是些宠妾灭妻的行径,古往今来多的是男人这么干过,跟郑钧犯下的事情比起来算个屁。   “陛下”礼部郎中声音有些沙哑,“和臣一样,宠妾灭妻者,有刑部员外郎。”   众人的目光立刻转向刑部员外郎,只见他脸色骤变,额头上瞬间冒出豆大的汗珠,强装镇定地说道:“陛下,这是在污蔑我!我与发妻一向和睦,何来宠妾灭妻?”   沈沐淮:“继续说。”   他看看还有多少没本事的男人只会拿自己的妻子显摆威风。   礼部郎中:“还有鸿胪寺主簿。”   “啪!”   鸿胪寺主簿也跪下了。   众人的目光又转向鸿胪寺主簿,只见他脸色煞白,双腿微微颤抖,却仍强辩道:“陛下,这……这是无稽之谈,微臣对发妻向来敬重,怎会做出此等事?”   礼部郎中咽了咽口水,接着说道:“还有工部屯田司主事。”   “再有就是户部仓部员外郎。”礼部郎中咬了咬牙,最后说道,“臣知道的全部说出了,恳请陛下宽恕!”   其他几人自然是求沈沐淮明察,恨不得撞柱表清白。   宋连云很想来一把瓜子,精彩,着实是太精彩了。   沈沐淮懒得听他们喊冤:“吏部,今年的年终考核,重点给朕查他们几个!若是属实,全部贬职,以后也不用再出现在朝堂之上了。”   吏部尚书赶忙躬身领命:“陛下放心,臣必定详查。”   大启官员,五品以上有资格上朝,不许出现在朝堂上,意思不就是往五品下贬职?   在京城这个权贵众多的地界,五品以下的官员,还是皇帝生气贬下去的官员,只怕以后在京城都难混。   “行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将郑钧一案查察清楚。”沈沧威严道,“至于别的,本王想各位心里也有数。”   林槐月坐了许久,此时才道:“陛下,哀家累了。”   沈沐淮顺势便道:“儿臣陪母后回去歇息。”   高兴扬了扬手中的拂尘:“退朝!”   众人跪送沈沐淮和林槐月离去。   待皇帝与太后的身影消失在朝堂,大臣们才缓缓起身,交头接耳地散去。   待人都走光了,沈沧终于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宋连云,力道大得要把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阿云。”沈沧闭眼,半倚靠着宋连云,“谢谢你。”   宋连云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有些愣神,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伸手轻轻拍了拍沈沧的背:“我们怎么也是拜过堂成了亲的夫妻,夫妻一体,说什么谢谢。”   “是啊,我们是夫妻。”沈沧低声一笑,旋即就在宋连云脸颊上亲了一下。   宋连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弄得脸颊瞬间滚烫,他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沈沧。   “沈沧!”宋连云压低了嗓音,“这是什么地方你就亲我?”   上朝的地方啊!多么威严,是用来卿卿我我的吗?   沈沧心情大好:“那我们回家再亲。”   宋连云:“???”   谁教你的这么抓重点?    第84章   沈沧没有得到回家再亲的机会, 宋连云跑礼部郎中那看热闹去了。   礼部郎中于彦作为礼部官员十分不知礼,会被贬官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了,宋连云有点担心他回家之后会拿家里的女人撒气。   没出息的男人, 就是这样, 孬种一个。   沈沧还有得忙,便先吩咐车夫把他给送到了刑部, 郑钧的案子他得亲自把关, 依依不舍地让宋连云独自去于彦府上。   于彦作为礼部郎中,他的府邸不比宸王府离皇宫和三省六部都近, 马车晃悠了好久才到地方。   宋连云不是上门做客的,也不是上门示威的,没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让车夫把车给赶到了暗处藏着等他,宋连云自己熟练地翻墙进了于彦府邸。   他主打一个偷听。   于彦的嗓门还挺大, 宋连云隔老远就听见了咆哮声。   “都是那个宋连云, 在陛下面前告我的黑状,若不是他, 我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噼里啪啦的,听起来砸了不少东西。   一个娇柔的女声响起:“老爷, 您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宋连云猜,这就是于彦很宠爱的那个妾室了。   听着跟于彦不像是一个年龄段的啊,说不准是老牛吃嫩草。   于彦却似乎并不领情,怒喝道:“还不是因为你平日里总在我这吹耳旁风,我才会那般偏宠你,落人话柄!”   宋连云:“???”他好震惊,于彦果然不讲“礼”。   建议于彦改个名字, 叫于理不合。   那妾室似乎被于彦的话吓到了,嘤嘤地哭了起来:“老爷,您怎能这么说呀?妾身对您可是一心一意,平日里那些话,也不过是心疼老爷您操劳,想让您多疼疼妾身罢了,哪曾想会给老爷招来祸事呀……”   这时,一个沉稳些的女声传来,应该是于彦的正妻:“老爷,事到如今,自怨自艾也无用,左右陛下仁慈,只是贬官,老爷在京城还是有立足之地的。”   于彦哼了一声,脸上满是不甘:“立足之地?说得轻巧,从礼部郎中被贬为芝麻小官,往后在这京城,谁还会把我放在眼里?”   宋连云送给于彦一个白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正妻不再多说,只有一声轻叹,她知道自己再怎么规劝这个男人都无用。   屋内陷入了一阵沉默,只有妾室偶尔的抽噎声。   于彦烦躁地摆摆手,对妾室说道:“行了,别哭了,听着心烦。”   妾室赶忙捂住嘴,不敢再出声。   宋连云真觉得于彦废物,那么大的火气,有本事就朝他宋连云发,明面上不敢,背地里动动嘴皮子,也比冲自己的枕边人大吼大叫强。   于彦在厅中来回踱步,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狠厉与不甘。   突然,他停下脚步,目光阴恻恻看向妾室,在妾室的一片茫然之中,将人给踹倒在地。   “都怪你这个小贱人!”   妾室被踹倒在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她惊恐地看着于彦,眼中满是委屈与恐惧:“老爷,您…… 您为何要如此对妾身?”   于彦双眼通红,仿佛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指着妾室骂道:“若不是你整日在我耳边聒噪,我又岂会被你蛊惑,叫人拿住了把柄?你就是个扫把星!”   正妻皱了皱眉,去将人给扶起来:“老爷打骂于她,是想有更多的把柄落在人家手中?”   于彦被正妻这么一呛,顿时愣在原地,气焰也矮了几分,但仍嘴硬道:“这是我自己家,难道青天白日的,还有人趴在我家听墙角不成?”   宋连云:哎呀,说对了,他就是青天白日搁这偷听呢。   “那老爷想要如何?”正妻直勾勾盯着于彦,“陛下降罪已成定局,老爷做什么也无法改变。”   于彦被正妻盯得有些发毛,他从未在妻子的脸上看到过如此神情。   “你先回自己的院子去。”正妻轻声道。   妾室抹着眼泪道了谢,由丫鬟扶着离开。   待妾室离开,屋内只剩下于彦和他的妻子,一度安静得过分。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正妻问:“老爷,可消气了?”   于彦以为妻子是要想办法帮自己出气:“自然没有!”   “那老爷想如何?”出乎于彦意料的,她似乎只是单纯地问问。   于彦原本到嘴边的恶毒诅咒又给咽了下去,他改口道:“一切都因为那个贱人而起,那就把她赶出府去。”   他将宠爱的妾室赶走,总能向皇帝表明自己的决心了吧?   正妻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老爷,容我提醒您一句,她不止是您的妾室,更是您亲生儿女的生母,且不说两个孩子都已经记事,他们长大了会怎么想,莫非老爷认为,将人赶出府去,不会被有心人在陛下面前再告一状?”   宋连云是真没想到,于彦这么蠢,他的夫人倒是聪慧,跟着于彦这么个人,当真是可惜了。   有眼力、有分寸,还有良心的女人,就被于彦这种男人,困在了宅院之中。   于彦听到正妻这话,脸上的神情瞬间凝固,原本那股狠厉劲儿也消散了几分。   他愣了愣神,缓缓坐回椅子上,双手撑着额头,陷入沉思。   正妻看着于彦,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轻声说道:“老爷,如今我们的处境本就艰难,行事必须更加谨慎,贸然将妾室赶出府,只会引得陛下更加不悦。”   于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咬牙切齿道:“那依夫人之见,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什么也不做。”正妻平静道,“等候陛下的旨意。”   不要试图挣扎,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更何况要拧的还是皇权。   于彦大抵是没听进去:“我心有不甘啊!我好不容易才做出了如今的成绩!”   正妻看着于彦,眼中满是失望,这些年她规劝过于彦无数次,没有哪一次于彦真正听进去了。   她累了,不想再劝。   宋连云都听着急了,跟于彦废话那么多,直接扇他不就完事了吗?   一巴掌下去,哪有不清醒的?   要是一巴掌不够,那就再加一巴掌,给他扇个对称。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于彦粗重的呼吸声。   正妻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个被怒火和不甘蒙蔽双眼的男人,心中五味杂陈,终究是她当年做错了选择,选错了人。   过了半晌,于彦突然起身,眼神中透着一股决绝,他径直走向书房,脚步匆匆,似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   正妻看着他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再出声阻拦。   随他去吧,想做什么做什么,她懒得管了。   成婚多年,她用自己的嫁妆补贴于彦,替于彦操持整个家,不欠于彦什么,只是今时今日,她想离开了。   青楼都能被裁撤,不许再设青楼,女子也要做官了,她只是想跟一个再也没有感情的丈夫和离,和离后去过自己的日子,算得了什么?   正妻转身就走,把于彦独自留下。   宋连云趁此机会钻了进去,准备去看看于彦想干什么。   于彦一个礼部郎中,手里应当不会有什么很要紧的东西,但兴许能够帮他好过一点。   宋连云偏偏不想让于彦好过,于彦好过了,又怎么能知错?   于彦在书房中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个陈旧的木匣,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锁扣已经有些生锈。   里面是他的传家宝,也是他最值钱的东西。   于彦决定收买吏部的官员,只要吏部在审查时放他一马,哪怕将他外放出京去做官他都接受,他唯独不能接受成为京城里一个微不足道的芝麻小官。   宋连云从门缝偷偷看去,就见于彦紧紧握着一个木匣,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什么东西?看起来对于彦很重要?   于彦鬼鬼祟祟的先张望了一番,在自己的书房里还像做贼,确定安全之后,才打开匣子,露出了里面的一对镶金兽首玛瑙杯。   宋连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玩意看着就很贵啊。   于彦盯着这对玛瑙杯,眼神中满是不舍与决绝。   许久,他将玛瑙杯重新放回木匣,把木匣擦拭干净,小心翼翼地抱着准备出门。   宋连云闪身躲开。   于彦抱着木匣出了书房:“管家,备车,我要出门。”   今天于彦回府发了好大一通火,也没避着人,全府上下都知道他们家老爷即将被贬官了,管家想不明白,此时还出府去干什么。   只是管家也不敢多问,老老实实地去备车,连往日备受宠爱的姨娘都被打了,他一个下人算什么?   马车很快备好,于彦抱着木匣钻进车厢,吩咐了驾车的小厮往哪里走。   宋连云回到马车上:“走,我们跟上于彦的马车看看他要去哪儿。”   车夫应了一声,悄无声息地驾着马车跟上,也不跟紧,只要没跟丢就行,保持着很长一段距离。   于彦的马车在城内绕了许久,最终停在了一处略显偏僻却不失雅致的府邸前。   徐府。   宋连云回忆了一下沈沧给他的京城地图,这徐府好像是吏部某个官员的府邸。   不是吧?在郑钧被查的关头,于彦竟然想贿赂吏部的人?   好一个胆大包天。   于彦亲自下了马车去敲门:“礼部郎中于彦求见。”   徐府看门的小厮一听,立马跳进府门里面要关门。   “大人请回,我家大人不见!”   于彦急忙伸手抵住门,焦急地说道:“小哥,你且通融通融,我真有要事相商!”   小厮无情关门:“我家大人不见就是不见!”   宋连云远远地看了一出好戏。   看,不作死就不会死。    第85章   宋连云欣赏了一出好戏, 自视甚高的人一朝跌落,被看门的小厮拒之门外,心里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   于彦现在是有求于人, 只能对着看门小厮赔笑脸:“小哥, 你只要进去帮我通报一声即可。”说着,塞了一锭银子给小厮。   小厮掂量着手中的银子, 脸上露出一丝犹豫, 十两银子,分量着实不轻, 对他这样的下人来说,诱惑力不小。   反正只是通报,见与不见是他家大人说了算。   小厮纠结了一下,才把银子揣进怀里:“您稍等,我进去禀报给我家大人, 只是我家大人若不愿意见您, 您可不能怪我。”   于彦忙不迭点头:“这是自然,多谢小哥。”   小厮转身进府, 于彦在门外焦急地等待,踱来踱去, 很是不安。   “我猜徐大人不会见。”宋连云同车夫说道。   车夫:“伯爷为何这么想?”   “很简单,徐大人懂得审时度势,下朝后回府就吩咐了不见于彦,那他一定不会见,于彦犯的是伦理纲常上的事儿,他要是不在早朝时出来阻挠陛下和王爷推行政务,他也不会惹祸上身,收拾他只是顺带的。”宋连云道。   跟沈沧待了那么久, 他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学到。   车夫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谁都不想蹚这浑水。”   过了好一会儿,小厮才慢悠悠地走出来,脸上带着几分歉意,于彦见状,心凉了几分。   “于大人,实在对不住,我家大人还是不见,您请回吧。”小厮说。   于彦一听,犹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吏部的人不愿意伸以援手,难道他以后就只能在京城当个不起眼的芝麻小官* ?   “小哥,你再帮我进去求求情,只要能见徐大人一面,哪怕只有一盏茶的功夫也好。”于彦不甘心地攥紧了拳头,想了想,又拿出一锭银子往小厮手里塞。   小厮看着于彦递过来的银子,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把银子推了回去:“于大人,小的就是个看门的下人,您别为难我了。”   再去一遭,万一惹恼了自家大人,将他给赶出府去,寒冬腊月的,他岂非要冻死在外边?   于彦无奈地放下手,眼神中满是绝望与愤怒。   狠狠地瞪了一眼紧闭的大门,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马车上,心如死灰。   宋连云点评:“看,典型的知错不改。”   “伯爷,咱们还跟吗?”车夫问。   “不跟了,回王府。”没什么有意思的能看了。   车夫扬起马鞭,赶着马车从另外一个方向回宸王府。   眼瞧着临近过年,王府里也忙了起来,沈沧不会亲自管王府的杂事儿,宋连云这个实际上的“宸王妃”更是管不了一点,年节的一应琐事全部交给了高福在打理。   宋连云回到王府,就见高福指挥着人做事。   “高福,你在忙什么?”宋连云见高福忙得不可开交,好奇问道。   “伯爷回来了。”高福小跑过去,“按照王府的惯例,每年过年都要给全府上下的人添置新衣,分发赏钱,老奴在筹备呢。”   不管哪个府里,下人也会分个三六九等,像高福这样的自然是什么都不愁,小康子这种伺候主子的也是,但也有粗使的下人,在主子面前混不到脸熟,月钱也少,逢年过节王府发的福利对于他们来说也都是进项。   “王爷备了多少给大家,我这里添一份一模一样的。”宋连云做不到太多,只能尽一份心。   高福捻着笑:“老奴遵命。”   哎,他们王爷和伯爷,真是好人。   宋连云又在四周打量了一番,问道:“高福,除了这些,府里过年还有别的安排吗?”   “除了咱府上的各项布置倒是没有旁的了,王爷未跟您成亲之前,过年都是在宫里过的,如今有伯爷您了,却是能在自个府里过年。”高福说。   宋连云听高福这么一说,心中一动,想着既然今年能在王府过年,一定要让这个年过得热闹。   他也好几年没有过年的机会了,boss手底下不需要记得住年节快乐的人,只需要服从命令的机器,曾经的六年,除夕夜和平时也没什么不同,照样要训练,照样做不好会被惩罚。   宋连云回想起那些不堪的过往,心中已然没了什么情绪,他有沈沧,沈沧会陪着他一同向前走。   “高福,今年多买些烟花爆竹吧,我想跟王爷一起放。”宋连云道。   高福笑着应道:“好嘞,伯爷!老奴这就多去备些花样新奇的烟花爆竹,保管让您和王爷放得尽兴。”   叮嘱完高福,宋连云才晃悠回玉衡堂。   小康子伺候宋连云把朝服脱下,穿上了平日里在王府穿的常服。   宋连云刚在榻上坐下,小康子就端来了一盏热气腾腾的牛乳茶:“王爷,厨房新琢磨出来的口味,您尝尝。”   “好,谢谢。”宋连云接过牛乳茶,轻抿一口,醇厚的奶香与清新的茶香在舌尖交融,口感丝滑,还带着丝丝缕缕的甘甜,“好喝。”   果然还是牛乳茶比纯茶水好喝。   小康子笑道:“小的猜伯爷会喜欢。”   宋连云“咕咚咕咚”把一盏牛乳茶都给喝完,放下茶盏,舒坦地叹了一口气。   大冬天来一碗热腾腾的牛乳茶,他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   宋连云靠在榻上,惬意地伸展了下身体。   “小康子,你跟周同好了多久了?”宋连云忽然问起。   小康子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脸上瞬间泛起红晕,他到底脸皮薄,宋连云又问得突然。   “回伯爷,小的跟周同好了两年多。”   宋连云:“那之前在皇宫里,你们过年的时候能相见吗?   小康子是太监,周同是侍卫,本来想要躲着人偷偷见面就不容易,更何况是在过年之时。   两个彼此依偎取暖的人,要是过年不能在一块儿,应该很遗憾吧?   小康子微微低下头,轻声说道:“伯爷,在宫里的时候,过年大家都各有差事,我和周同过年是见不到面的,不过忙完了手里的活计,我会悄悄跑去看他,只要能看见他,我就高兴。”   宋连云自己代入了一下,要是他跟沈沧平日里要偷偷摸摸地见面,过年也不能一起,得郁闷死。   “宫里确实不方便。”宋连云感慨道,“不过现在好了,王府没那么多规矩,你们以后过年都在一起过吧,你不用留在我这儿。”   小康子听闻,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说道:“伯爷大恩,小的跟周同铭记于心!”   说着小康子就要跪下给宋连云磕头,被宋连云手疾眼快一把拽了起来。   “别跪了,忙去吧。”   小康子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伯爷稍等片刻,小的去给伯爷拿一份谢礼。”   宋连云没能喊住小康子,小康子一溜烟地就跑出去了。   算了,待会他拒绝了就是,小康子和周同还要过日子呢,他不能占人两口子的便宜。   不多时,小康子回来了,神色有些扭捏,怀里抱着好几本书:“伯爷,请您务必要收下。”   宋连云惊讶:“你什么时候开始读书了?”   读书好啊,哪怕不考科举,多读书也是有用处的。   小康子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道:“伯、伯爷,这不是书,是……”   脸皮薄的人开不了这个口,小康子把怀里的书放下:“这是画册。”   画册?   宋连云随手拿起一本翻开,缓缓惊掉了下巴,映入眼帘的是春宫图。   前有润滑用的脂膏,现有春宫图,小康子和周同,懂得还真是不少。   宋连云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合上画册,抬头看向小康子,哭笑不得地说:“小康子,你和周同从哪儿弄来这些东西的?”   小康子满脸通红,头几乎要埋到胸口,嗫嚅着说:“回伯爷,这是周同在书肆买回来的。”   宋连云惊叹,他对古代人的开放程度还是低估了啊。   “那就多谢了。”这好东西,宋连云决定仔细研究研究。   宋连云将春宫图小心地放在一旁,他还是不会当着小康子的面翻看的。   小康子见宋连云收下,心中仍有些窘迫,忙不迭告退:“伯爷若无吩咐,小的就去干活了!”   宋连云哭笑不得,送的时候怎么不害臊,送完了才害臊。   待小康子离开后,宋连云抽过一本翻开,细细欣赏。   别说,这图画得还挺好,图中人物姿态生动,欲语还休的感觉很是吸引人。   还配有一些文字描述,详细地讲解着各种姿势与情。趣要点,生怕看的人领会不到其中趣味。   宋连云当场就学了起来。   不愧是周同严选,春宫图画的两名男子而非一男一女,宋连云学起来相当方便。   光是看还不够,宋连云还模仿中的姿势,暗自琢磨着其中的细微之处,看看他的身体够不够软,能不能摆出那些个姿势来。   沈沧回府,进了屋内,就看见宋连云侧卧在软榻上,身体扭成奇奇怪怪的样子。   “阿云?”沈沧试探着开口,“你没中邪吧?”   宋连云:“……”   他听见沈沧的脚步声故意不去接他,是想给沈沧看他新学的姿势,结果沈沧嘴里吐出来的是什么话?   “我看你像中毒。”宋连云面无表情,把春宫图一合,砸向沈沧。   宋连云瞄准了扔的,沈沧轻易就接住了书,笑盈盈地一翻,笑容凝固住了。   “阿云,你怎么在看这个?”   宋连云:“多别致啊,你不想试试?”   沈沧:“……”   是跟宋连云的话,他自然是什么都想试试的。    第86章   宋连云都发出了邀请, 沈沧哪有不跟他试试的道理?   当天晚上,两人就探索了一番春宫图里教的姿势。   夜里,夜明珠的微光笼罩着两道变换交缠的人影。   起初, 两人都有些放不开, 动作略显生硬,但随着彼此的眼神交汇与轻声安抚, 逐渐沉浸其中。   怪不得春宫图有市场, 确实能得更多的趣味。   随着探索的深入,他们慢慢掌握了姿势的要领, 身体的契合度也越来越高。   室内弥漫着旖旎的气息,偶尔传来几声压抑的低喘与轻笑。   两人相拥而卧,青丝都揉到了一起,如同结发。   许是二人都吃得很满意,又许是到了年下京城不再那么冷, 第二天二人早早地就醒来。   沈沧依旧要去上朝, 上完早朝之后还得去处理政务,要在过年前全部解决, 也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   “王爷先去上朝,下朝后我跟你一起去刑部。”宋连云还是想跟着沈沧。   沈沧听闻, 微微挑眉:“昨天晚上那些姿势,没累着?”   宋连云最是听不得这种话,当场给沈沧展示了一下他的身体素质,下床打了个拳,一套拳打得是虎虎生风,身姿矫健,拳风带起周围的空气,呼呼作响。   “我身体很好。”宋连云收拳。   “是我小瞧了你。”沈沧上前, 拨开宋连云散乱在额前的发丝,吻在他的额头,“刑部见。”   “刑部见。”宋连云抱了抱沈沧。   沈沧出门去上早朝,宋连云才慢慢洗漱。   小康子打了热水进屋,不经意就瞥见了宋连云身上未被完全遮掩的痕迹,张大了嘴。   看来伯爷很喜欢他送的春宫图!   宋连云没注意到小康子的目光,只专心洗漱了,换上今日要穿的衣裳,小康子再帮他束好发髻。   一切收拾妥当后,宋连云转身看向小康子,见他眼神有些飘忽,“小康子?你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   小康子暧昧一笑:“没什么,就是觉得伯爷今日精神格外好,想必昨晚休息得不错。”   都是过来人,宋连云还有什么不懂的?一猜便知小康子看出来了他昨天晚上跟沈沧战况有点激烈。   别说,那春宫图里的花样是真多,他没见识过,沈沧也没有想到过。   “咳,你那礼物,送得很好,我很喜欢。”宋连云道。   小康子一听,自个脸红了,讷讷道:“伯爷喜欢就好。”   宋连云看着小康子害羞的模样,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你帮我跑一趟厨房,叫厨房做点吃的,等王爷下朝了我带上,去刑部找王爷。”   自己的男人自己疼,沈沧辛苦劳累,就得多吃点好吃的,不然都得饿瘦了。   “好嘞,伯爷,小的这就去。” 小康子忙不迭地应下,转身一溜烟朝厨房跑去。   宋连云没急着去刑部,估算了一下时辰,差不多到下朝的时间,他才叫上周全,带上厨房准备的吃食和自己一块去刑部。   “这都是什么?”宋连云在马车上揭开食盒的盖子瞧了瞧,厨房备的吃食还不少。   “糖蒸新栗粉糕、枣泥酥饼、藕粉桂花糖糕、芝麻卷。”周全一一报了菜名。   宋连云合上盖子:“都是王爷喜欢吃的。”   别看沈沧堂堂一个王爷,还就喜欢吃点甜口的点心。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刑部,和宋连云估算的时间差不多,他刚到刑部没一会儿,沈沧也从皇宫的方向过来。   宋连云拎着食盒,站在刑部大门口等着。   不多时,沈沧乘坐的马车在刑部门口停下,赶车的车夫是暗卫装扮的,自是认得宋连云,便对车里的沈沧说道:“王爷,伯爷在等您。”   沈沧一听,掀开了车帘就往下跳,根本不等人拿脚踏,好在宋连云手疾眼快,去接了沈沧一把。   “王爷,不稳重了啊。”宋连云道。   沈沧稳住身形,眼底溢出笑意:“见你,等不及。”   “王爷,油嘴滑舌要不得。”宋连云觑了一眼周围,没有人敢看他们,拍了拍胸脯放下心。   被人听到了传扬出去,沈沧的威严还要不要了?   沈沧也没有多说什么,拉着宋连云往刑部里边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去里边等我不就好了,外面还是冷的,你不是说自己怕冷?”   “我又没有公务在身,凭自己是定南伯进刑部不像话。”宋连云还是很有分寸的。   郑钧的案子牵扯到的人数众多,沈沐淮又下旨要在年前了结此事,刑部的官员都在加班加点地忙,宋连云到刑部来,刑部肯定会让人接待什么的,人家表面上不说,心里还是会不太乐意。   沈沧明白宋连云的想法,没再多说,领着宋连云进了刑部。   两人走进刑部后堂,沈沧的专属办公区域宽敞却布置简洁,一张大案居中,上面堆满了与郑钧案件相关的卷宗。   沈沧拉着宋连云在一旁坐下,宋连云将食盒打开,把里边的四份点心给端了出来:“我从家里给你带的。”   原本还不觉得,香喷喷的点心一摆出来,沈沧愣是饿了。   用筷子夹了一块糖蒸新栗粉糕,轻轻咬了一口,细腻的口感和香甜的味道在口中散开,沈沧也分不清是王府的厨子手艺变得更好了,还是宋连云给他带的吃食会更美味。   宋连云托着下巴欣赏沈沧的优雅动作,这皇子是不一样,从小到大养出的礼节举手投足便可窥见,连吃东西都不例外。   这时,几位刑部官员抱着一摞摞卷宗走进来,准备向沈沧汇报案件进展,一进门就看见定南伯爷在场,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神色,恭敬地行礼:“王爷,伯爷。”   沈沧搁下筷子,擦了擦嘴:“几位大人来得正好,定南伯带了几样味道不错的点心,你们也尝尝。”   几名刑部官员:“???”   定南伯给宸王送吃食?   好奇怪的既视感,一时半会又想不出是在哪里见过。   几名刑部官员虽觉怪异,但宸王开口,他们自然也不好推辞。   “多谢王爷、多谢伯爷。”   几位官员各自拿起一块点心送入口中,纷纷称赞味道很好。   沈沧见众人吃得差不多,便看向主汇报的官员,神色认真地问:“说说看,你们审得如何?”   那主汇报的官员赶忙再次端正站姿,回禀道:“回王爷,郑钧对他自己做下的事情倒是供认不讳,只是……”   沈沧抬眸:“只是什么?”   “只是郑钧坚称所有事情系他一人所为,和其他人都没有关系。”   宋连云探头:“我们不是都把证据摆在他眼前了?他也不承认?”   更何况和郑钧牵连的那些人,都被羁押到了刑部大牢里分开关着,郑钧没和那些人打过照面,怎么会坚定要保他们?   那官员面露难色,说道:“伯爷,我们确实将证据摆在他面前,可郑钧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即便证据确凿,他依旧咬紧牙关,不肯吐露半句,只说是我们找错了人,那些人都是冤枉的。”   “要真冤枉,也不会人在刑部大牢里。”宋连云小声嘀咕。   “郑钧清楚东窗事发他难逃一死,干脆横下心把其他人都摘出去,我们只有证据,没有证词,也不好直接定罪。”沈沧皱眉,“他倒是想得挺美。”   宋连云顺口接话:“长得丑所以才想得美。”   沈沧:“……”   几名刑部官员:“……”   “来,枣泥酥饼好吃,多吃两口。”沈沧用枣泥酥饼堵住宋连云的嘴。   宋连云抱歉地朝几名刑部官员笑了笑,跟沈沧私下里习惯了,脱口而出。   沈沧看向那几位刑部官员:“诸位见笑了,定南伯性情率直,莫要介意。”   几位官员连忙摆手,“王爷言重了,伯爷性情中人。”   就是……宸王和定南伯之间某种既视感更浓了啊!   沈沧轻咳一声,将话题转回案子:“郑钧不愿意配合我们,无非是他认为不作证能带给他的好处比老实交代带给他的好处更大。”   “王爷的意思是?”   沈沧冷声:“掐灭郑钧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愿不愿意在证词上签字画押,不会影响到最终的结果。”   几名官员会意:“臣等明白。”   宋连云吃完了一块枣泥酥饼,拍了拍手上的残渣:“王爷,我能不能去跟郑钧聊一聊?”   沈沧和几名官员齐刷刷看向宋连云。   “你想跟他聊什么?”沈沧瞥了一下宋连云那双看似纤弱实则有力的手,“当真是去聊聊?”   不会上手就“啪啪”两巴掌?   宋连云目光谴责,怎么能怀疑他呢?他是真的用嘴聊天,不动手。   “王爷,要不就让伯爷去跟郑钧谈一谈?”有人提议。   怎么说宋连云也是因平叛封的定南伯,对付原州那群人,跟对付郑钧,说不准还有异曲同工之处。   沈沧思索片刻:“那你便去试试。”   宋连云到底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也经历过常人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在对付郑钧时,的确可能有跟刑部不一样的方式。   “伯爷请随我来。”官员带路,领宋连云去刑部大牢。   刑部的大牢是地牢,下面阴冷潮湿得很,宋连云进去还打了个哆嗦,周全立马给宋连云裹上了斗篷,免得着凉。   达官贵人犯了事儿,便都羁押在此地,从锦衣玉食到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落差堪比飞流直下三千尺。   “各位大人去忙吧,郑钧这里有我一个就行。”宋连云没耽误人家。   官员看了看沈沧,沈沧挥手示意他离去,他便告退。   “王爷,你别在郑钧面前现身,躲着点儿。”宋连云对沈沧眨巴眨巴眼睛,“不然我发挥不好。”   沈沧无奈:“都依你。”   他躲去一旁便是。   宋连云不知何时摸出了一把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走向关押郑钧的牢房。    第87章   宋连云磕着瓜子就过去了, 一身富贵,和刑部大牢格格不入。   郑钧正坐在干草堆上,见到宋连云, 明显很诧异:“定南伯?”   “嗯, 是我。”宋连云隔着牢房,坐在周全搬来的板凳上, “郑大人, 好久不见。”   郑钧手脚都戴着镣铐,一动弹就是铁链碰撞的动静, 他只动了一下,许是觉得声音过于刺耳,不再动了,就这么坐在干草堆上。   “伯爷到此,有何贵干?”郑钧垂着脑袋, 不欲和宋连云交流。   宋连云不紧不慢地又往嘴里丢了颗瓜子, 吐出壳后说道:“来看看郑大人。”   “我不过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看的?”郑钧抬手, “大牢阴冷,伯爷请回吧。”   宋连云不慌不忙, 又磕了颗瓜子:“有句话我猜郑大人听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郑大人若是觉得自己要死了,为什么不能留下些善言善语?”   郑钧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善言善语?我如今这处境,说什么都是难逃一死,我说了难道陛下就会赦免我?”   宋连云拍了拍身上的瓜子壳,目光平和地看着郑钧:“确实不能。”   郑钧被宋连云嗑瓜子的声音吵得心烦:“伯爷知道不能, 还来大牢里废话什么?”还当着他的面嗑瓜子,当他是一出好戏吗?   “郑大人,你是难逃一死,但你愿意配合三司审理,你的家人,乃至于你郑氏一族的所有人,都会得到赦免。”宋连云不紧不慢地又往嘴里丢了颗瓜子   郑钧猛地从干草堆上跳起来:“按照大启律例,我所犯下的罪行不会牵连多少我郑氏一族,定南伯,你休要试图蒙骗我。”   宋连云撩了撩眼皮:“原来郑大人还懂大启律例?看郑大人做的贪赃枉法的事情,我还以为郑大人对大启律例是一字不知。”   郑钧面色一沉,怒目而视:“定南伯,你究竟想做什么?”   宋连云面色不改:“郑大人问错了,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郑大人你,想做什么。”   郑钧眉头紧皱,眼中满是警惕:“你到底想说什么?别再绕圈子了。”   宋连云磕完了最后一粒瓜子:“周全,再去帮我拿一把瓜子。”   周全应了一声,转身匆匆离去。   待周全走后,宋连云却又摸出来一把瓜子,很显然他只是找了个借口把周全支开。   郑钧瞬间更加警惕了,下意识的身体往后靠了靠。   “郑大人,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打定主意不作证?”宋连云问。   郑钧:“我也说过,都是我自己做的,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宋连云轻轻点点头:“既然郑大人是性情中人,想必独自一人上路也会感到孤独,不如我帮你一把。”   郑钧心里一紧,撑着膝盖站起来,镣铐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定南伯,你想干什么?”   宋连云慢条斯理地又嗑了一粒瓜子,目光在郑钧身上缓缓扫过:“黄泉路上给你找几个伴儿,不好吗?”   郑钧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冲上前双手抓住牢柱:“宋连云!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宋连云起身走近牢房,站在郑钧伸手可及又差那么一点距离的位置,“你用什么来阻止我?”   “你敢动他们,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郑钧目眦欲裂。   宋连云像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笑出声来:“那真是不好意思,你这三言两语的威胁不了我。”   郑钧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计可施,愤怒地捶打着牢柱,镣铐砸得巨响。   “或许我还可以让他们先到下边等你,你当最后一个鬼。”   郑钧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宋连云:“宸王不可能同意你如此胡作非为!”   “你说得对,宸王不是会滥杀无辜的人。”宋连云退后两步,“可,我在做此事前,不告诉宸王不就好了?”   郑钧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你跟宸王关系亲密,你竟然敢瞒着宸王行事?”   宋连云摊手:“对。”   郑钧手指松开牢柱,整个人往地上滑落。   “不,你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伯爵,无宸王授意,你能调动得了谁?”郑钧喃喃道   宋连云微微一笑:“是,没有宸王的授意我的确谁都调动不了,因此我打算亲自上你家去,送他们上路。”   郑钧眼中闪过茫然。   “郑大人可能忘记了,陛下是因为什么封我为定南伯的。”宋连云重新坐回板凳上,竟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原州的那些逆贼,我亲手杀了好几个呢,用磨得十分锋利的短刀,一刀下去,当场毙命。”   “你!”郑钧狠狠一颤。   圣驾巡视,郑钧并不在队伍里,自然也不知原州平叛,宋连云到底是起了多大的作用,那道封宋连云为定南伯的圣旨,郑钧和好些人都认为是掺杂了水分,宸王让陛下下的旨。   “你究竟是什么人?”郑钧想不明白,宋连云就跟突然冒出来的一样。   “我?”   “在跟随宸王之前,我只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   “杀……杀手?”郑钧不可置信,“宸王怎会对一个杀手如此信任宠爱?”   宋连云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笑容里却带着几分嘲讽:“你们一家人享用着你贪污受贿、草菅人命弄来的不义之财,都可以免于一死,我又凭什么不能得宸王宠爱?”   郑钧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嗫嚅着,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其实我很擅长折磨人的。”宋连云轻叹一声,“只是跟在宸王身边,都没有机会用上。”   郑钧死死盯着宋连云。   “刑部对郑大人还是太仁慈了,如果是我,我会把郑大人给绑在椅子上,用帕子蒙住郑大人的脸,然后浇水,水会不断地往郑大人你的口鼻里灌,郑大人你说,是用冷水好,还是用沸水好?”   “哦,刑部的大人们大概不会同意,我只能偷偷潜入你家里,拿你家里人试试。”   郑钧的嘴唇抖动着,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宋连云……你、你丧心病狂!”   宋连云笑眯眯道:“我还有更丧心病狂的法子,你要不要听听看?”   郑钧:“你就不怕我将你今日说的这些,告诉宸王?甚至是告诉陛下?”   “那你说啊,你看王爷会不会信你,陛下会不会信你。”宋连云很是无所谓。   郑钧咬着牙,脸上的肌肉因愤怒和恐惧扭曲在一起:“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宋连云轻飘飘“哦”了一下:“至少在我遭报应之前,你能看见你们郑氏一族的人都死得很惨咯。”   郑钧绝望地闭上双眼,向后瘫倒在地。   宋连云静静地坐着,等郑钧爬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郑钧才缓缓从地上挣扎着爬起,眼神中满是空洞与无助,他慢慢朝着宋连云跪下,脑门磕在地上:“定南伯,别这样做,你要我如何都可以。”   宋连云并不因郑钧而动容,他不过是调换了一下郑钧的位置,当初裴延的长姐与小妹这么苦苦哀求时,郑钧可有想过不对她们下手。   人啊,只有痛在自己身上,才知道到底有多绝望。   “郑大人还是很识时务的。”宋连云眯起眼睛,“下次审你时,问什么你就老老实实答什么,别舍不得张嘴。”   “定南伯放心,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宋连云的瓜子彻底磕完,他起身往外走:“郑大人好自为之。”   恐惧、懊悔、无奈交织在一起,郑钧不受控地摔倒在地,一瞬间苍老了十岁,目光再无精神。   宋连云一出去,就被沈沧给抱了个满怀。   力道很大,还带着几分颤抖。   “怎么了这是?”宋连云回抱住沈沧,“我吓着你了?”   “阿云。”沈沧声音低沉,带着难以掩饰的心疼。   “以前……是不是有人那样对待过你?”沈沧的声音微微哽咽,“他们欺负你。”   原来是因为这个。   宋连云摇摇头:“我没有,我好得很。”   那六年的时间里,他不冒尖也不惹事儿,不会有这么歹毒的惩罚落到他的身上,最多也就是电他一电。   沈沧却没有就此相信,他稍稍松开怀抱,双手搭在宋连云的肩膀上:“你骗我。”   宋连云心中一阵暖意涌动:“没有骗你,真的。”   他后面救了boss性命之后,过得其实还算可以,在那之后更是连电一电都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沈沧还是心疼。   “王爷,你该不会要哭了吧?”宋连云用指腹抹了抹沈沧的眼角,“被我吓到了?”   “没有。”沈沧倔强,自己把泪意憋回去,“我知道,你只是吓唬郑钧,不会真的那么做。”   “真的不是被我吓到了?”宋连云故意缓解气氛,“实在是害怕,晚上可以躲在我怀里哭。”   沈沧破功,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宋连云见把人哄好了,拽着沈沧离开大牢:“走了走了,下边好冷。”   周全买了瓜子回来,就碰见宋连云和沈沧从大牢出来:“小的办事不力,伯爷久等了。”   宋连云单纯找了个借口把周全支走而已,更不会怪周全什么叫上周全一道回宸王府。   沈沧原本是要在刑部忙的,宋连云去大牢里给郑钧一通吓唬,也用不着他在刑部了,只等会审的最终结果。   二人回到马车上,宋连云又被沈沧给抱住。   “阿云,把你的曾经,说给我听吧。”   宋连云微微一怔:“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都过去了,还有什么好听的?”   沈沧黏在宋连云身上,像在撒娇:“我偏要听呢?”   宋连云拗不过他,无奈地笑了笑:“好吧,回家说给你听。”    第88章   宋连云不是一个喜欢回忆过往的人, 毕竟都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事情。   他原本也是父母恩爱,家庭和睦的孩子,家里条件也还不错, 十二岁那年, 也就是他小学毕业的那一年暑假,一家人决定坐游轮出海玩, 谁想就是上了那艘游轮后, 他的人生便天翻地覆。   游轮行驶到公海遭遇了海盗,至于是海盗还是什么人伪装的, 宋连云也不得而知,他只记得连天的枪声,和游客们尖叫哭喊。   宋连云是被父母给藏起来才躲过了海盗,只是他们没有来得及躲藏,被海盗残忍杀害。   在此之前, 宋连云连杀鸡杀鸭子都没有见过。   透过一丝狭小的缝隙, 亲眼目睹父母倒在了血泊之中,血腥的场面将宋连云吓得很快就发起了高烧。   海盗们说着宋连云听不懂的外语, 在大笑中点燃了游轮。   泼了汽油的游轮很快就被火焰吞没,浓烟滚滚, 刺鼻的气味钻进宋连云藏身之处,宋连云跌跌撞撞地爬了出来,被浓烟呛得虚弱咳嗽,意识也渐渐模糊,不知道自己往哪个方向在逃,只一味地跑。   不知过了多久,宋连云跑到了甲板上,看着下方汹涌翻滚的海水, 他竟不觉得恐怖,反而无限向往。   宋连云跳入了大海之中,小小* 的身形很快就被海水带走,冰冷的海水瞬间包裹住他,灌进他的口鼻,意识逐渐消散。   用尽全力睁开眼看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眼,宋连云恍惚间看见了自己的父母,正在向他招手。   “我当时以为是会死掉,但是被人救了,也就是后来把我训练成杀手的人。”宋连云窝在沈沧的怀中说道。   沈沧紧紧抱着宋连云,心疼得要命。   “救我的那个人大家都称呼他为boss,意思就是老大,外界喊他枭爷,他当时好像是要做一桩秘密生意,才会出现在海上,我才会被他给捞上船。”宋连云对枭爷也知之甚少,勉强从记忆里翻找出一些来,“反正不是什么好人,类似于江湖黑恶势力吧。”   枭爷把宋连云捞上船,自然也不是出于什么怜悯同情,他只是想训练出能够对他忠心耿耿,为他所用的狗,有救命之恩在,拿捏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再容易不过。   宋连云醒来后,面对陌生的环境和枭爷冰冷的眼神,差点吓晕过去。   “小子,是我救了你,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枭爷对宋连云说。   然后宋连云就被枭爷给带回了他的地盘,被枭爷的手下带去了一个训练营。   训练营里全都是和宋连云一般大小的孩子。   还没有被训练过的小孩子,干净、纯真,被关在训练营里,眼神中透着恐惧、迷茫与无助,还有人哭着喊着要“爸爸妈妈”。   但谁哭谁就会挨打。   宋连云一进训练营,就眼睁睁看着一个比他大不了两岁的男孩,被人用鞭子抽打。   “我从小就挺怕疼的,怕挨打,那会也没个勇气站出来。”宋连云自嘲地笑了笑,“要是我当时就冲上去见义勇为,可能年终十二岁。”   “不许说这种话。”沈沧捂住宋连云的嘴,“你会长命百岁。”   宋连云拉下沈沧的手,轻轻握住:“好好好,我不说。”   沈沧闭了闭眼,越发心疼。   “我那会刚失去了父母,对我打击很大,所以跟训练营里的其他人也不交流,而且我从小就是个高冷酷哥,板着一张脸还是很生人勿进的,就没什么人会在我身边转悠。”   不与人交流,没有多的喜怒哀乐,训练时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顶嘴,被罚也只是默默地忍受,这样的孩子是枭爷最喜欢的。   没两年,宋连云就被列为重点培养对象,获得了比其他孩子更多的 “资源”,当然,也意味着他要承受更残酷的训练,体能训练从每天的常规量翻倍增加,宋连云几乎每天都饿着肚子。   训练营没有亏待宋连云,给他的食物是很多的,然而被特殊对待的宋连云成为了同一个训练营其他孩子眼里的眼中钉,会在宋连云加训时,把宋连云的食物给拿走,要么自行分了,要么扔掉。   宋连云全部一清二楚,但他从未想过要去告状。   他告状了,训练营会维护他,而维护他,就会惩罚其他的人,鞭打、电击,亦或是别的什么。   宋连云始终闭口不言,默默忍受着饥饿接受高强度的,凭借着自己顽强的意志力坚持下来。   而宋连云和人的距离,也更远了,他冷得像是极地的冰川,轻易无人会靠近。   “十五岁那年,枭爷突发奇想到训练营巡视,看见了我,把我给带出了训练营。”   不是因为枭爷想起这个孩子是他亲自下令救的,也不是宋连云的训练成绩卓越。   他点名宋连云,是看上了宋连云的那张脸。   一张很能够激起人征服欲的脸。   会有很多人都想要看见宋连云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在他们的折辱下红着眼落泪。   “后来我就换了个地方,跟我呆一块训练的,也从男的变成了女孩。”   宋连云被带到了一个和训练营完全不一样的地儿,那里装潢奢华,流露出混乱的纸醉金迷。   若说在训练营时,宋连云还能看见周围的人有正向的情绪,不管是为了什么,哪怕是为了走出训练营凌驾于他人之上,而在那些女孩受训的地方,只有绝望。   他们受训,只是为了成为枭爷送到他人床上的工具。   每个人都像是一件包装精美的商品,只等着有朝一日被送出去。   训练内容荒谬又屈辱。他们要学习如何用妩媚的姿态、温柔的言语去迎合那些权贵的喜好,还要精通各种取悦人的技巧。   “大概和青楼老鸨训姑娘差不多。”宋连云摩挲着下巴,枭爷养一群好看的人的方式,跟青楼还真是没什么区别。   沈沧也明白过来,宋连云为何对苦命的女子,抱以远超常人的悲悯。   “我当时可不乐意了,那会还不知男人和男人也能上床呢,只觉得很变态,把我当成女孩子,还担心会不会把我给割了,让我从此以后变太监。”宋连云用玩笑的口吻轻松说道。   沈沧却笑不出来,他心疼地将宋连云搂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为他挡去曾经的那些阴霾。   宋连云不配合,又是要送人的,身上有伤不好看,于是被拖去电击。   枭爷不喜欢不听话的人,宋连云极度闹腾,他干脆就把人给带了出去,懒得训练了,直接送人,反正都有手段会叫宋连云乖乖听话。   要实在不听话,无非就是玩死。   枭爷不会在乎一个宋连云,哪怕那张脸的确很能为他谋取好处。   宋连云被换上昂贵精致的服装,跟着枭爷出席了一场宴会。   在那场宴会上,宋连云看见了当初杀害他父母的凶手。   那一刻,宋连云眼中陡然燃起浓烈的恨意,视线紧紧锁住那个身影,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力道大得破了皮肉,有点点血丝渗出。   “我当时就想,人生自古谁无死,无非早死与晚死,死之前把仇人给宰了报仇雪恨不是挺好?我立即就计划要怎么杀了他。”   宋连云表面上强装镇定,内心却如翻江倒海一般。   他没有枪,想要杀掉那个人,只能用别的手段。   宋连云就近拿走了一把餐刀,他将餐刀藏在袖中,跟着枭爷缓慢朝那个人靠近。   就在枭爷要和那个人碰面时,宴会厅里突然灯光一暗,一阵骚乱瞬间爆发。   宋连云也是第一次实操,愣了愣,才抓紧时机直奔仇人。   黑暗中,人群慌乱奔逃,尖叫声、呼喊声交织在一起,连带着宋连云也紧张得不行,手心冒出大量的汗。   “我没有想到,我的仇人是接了别人的单,跑来杀boss的,我趁乱杀了他,救了boss。”宋连云很是可惜,早知道他就该下手慢一点,先让枭爷被杀,自己再报仇雪恨。   机缘巧合之下,宋连云救了枭爷的性命,枭爷便把宋连云给带了回去,也不再把宋连云送去接受训练。   十五岁的宋连云,在一众同龄人中,成为了唯一一个枭爷的保镖,还住进了枭爷的大别墅里,有一个自己的房间。   枭爷也并非真心感激宋连云,不然他大可以把人给放了,还宋连云自由,他只是想告诉他手底下的人,跟着他干是有好处的,逼着人向他的方向爬过去。   说是保镖,枭爷也不会真的就那么信任宋连云,宋连云只能算是枭爷高兴之时给了好脸色,住在别墅里还是每天接受训练,只不过是单独的。   不过宋连云也是从那时起,能够玩玩手机什么的。   他没有多少属于自己的时间,也不能用手机做出更多的举措,连游戏都只能玩单机。   偶然之下,宋连云打开了小说的世界,从此沉迷于在自己的时间看各种小说。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你是我看过的话本里的角色。”宋连云戳了戳沈沧,“想不想知道话本里怎么写你的?”   换作平时,沈沧肯定会好奇追问,只是此时此刻,他提不起半点好奇心。   只有心疼,他心疼宋连云所经历过的一切。   “阿云,你要是没有上船就好了。”沈沧说。   没有上那艘游轮,父母仍旧在,宋连云也可以按部就班地长大。   “说什么胡话?”宋连云拍拍沈沧的脑袋,“我要是当年没上船,一切都没有发生,也不会遇到你了,没有我你岂不是要打光棍?”   “若你能一生喜乐无忧,我宁愿你不来到我的身边。”   宋连云怔住。    第89章   宋连云把郑钧一同威胁之后, 刑部的官员再拿着证词去找郑钧,郑钧相当配合地签字画押,没有半点犹豫。   有了郑钧签字画押的证词, 再加上沈沧命人查出来的证据, 很快就结了案子,在过年之前落下帷幕。   女官们也到了自己的新岗位上, 做起事情来很是麻利, 并不比男子当官差,沈沧还派了暗卫跟着, 看有谁不服朝廷的安排,敢明里暗里使绊子,只要抓到了人,直接在早朝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出来,再由沈沐淮下旨处置, 给心里仍旧不服的人敲警钟。   沈沧慢慢的闲了下来, 在府里待的时间变得多了,宋连云也跟着闲在府里, 哪里都不去。   直到有消息传来,说是于彦的夫人跟他和离了, 已经到官府过了文书,今日就要从于府搬走。   宋连云对这位夫人很有印象,是一个比于彦聪明、看得清时势的人,奈何于彦眼里看不见她,白白浪费了多年光阴在于彦身上。   “就于彦那种人,还能娶上这么好的夫人,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宋连云指指点点。   沈沧:“跟于彦和离也好,以于彦的性子, 日后在京城是不好过了,谁跟着他谁倒霉。”   于彦在朝堂上被宋连云揭发伦理德行有亏,皇帝亲自下旨降罪,于彦为了逃脱责罚,把同僚给卖了,往后谁还敢跟于彦来往?连带着于彦的夫人以后在圈子里都没脸不说,于彦还有收拾不完的烂摊子。   “那位夫人今天搬家?”宋连云把沈沧从椅子上拽起来,“走,陪我看热闹去。”   沈沧算是明白了,宋连云被关在训练营的那段时间是被憋疯了,哪里热闹往哪里凑。   宋连云就这么突发奇想的,跟沈沧出门去看热闹了。   于彦和他夫人和离这件事本不是什么大事儿,只不过于彦自己非要嚷嚷,以至于京城之中好些同僚都知道了这码事儿,而今日他前夫人搬家,他还在家里骂骂咧咧,没点宽广的心胸,更是引得下人们都忍不住想驻足观望。   宋连云和沈沧坐着马车到于彦府邸外不远处停下,宋连云挑开帘子看去,那位夫人正在门口指挥着下人把她的东西都搬走。   “于彦这些年花了乔夫人不少嫁妆,乔夫人和离,嫁妆全部带走,于彦以后会更难过。”沈沧说道。   原来那位精明能干的夫人姓乔。   乔夫人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下人将她的陪嫁一一搬上马车,都是她出嫁时从家里带来的,如今和离,自然也要带走,一件都不会留给于彦。   她神色平静,告别自己呆了多年的地方十分决绝。   “乔氏,你我虽和离,但孩子是我于家的,上了我于家的族谱,你把孩子还给我。”于彦气急败坏地冲出府来,指着乔夫人,“你怎么能把孩子给带走?”   乔夫人转过身,眼神中满是冷厉与坚定,毫不示弱地回应道:“于彦,你自认为你是一个好父亲?孩子跟着你,只怕也学得一身恶劣习性。”   她不缺钱,只要不补贴于彦,她即便带着孩子们也能够过得很好。   孩子,她一定要带走,绝对不会留给于彦。   于彦被乔夫人的话噎得满脸通红,这时,于彦那个曾经十分宠爱的妾室也从府里跑了出来,只是她没有跑向于彦,而是跑向了乔夫人。   “夫人,您走了这偌大的一个家怎么办呀?您不能走啊?”妾室哭哭啼啼。   宋连云:“……‘   沈沧:“……”   “于彦混的,是挺失败的。”宋连云评价道。   他的妾室,竟然很依赖乔夫人,放眼整个京城只怕也是绝无仅有。   无论以何种方式,乔夫人都不会留下,她已经和离,到官府过了文书,孩子她也早就送走,以后跟着她姓,和于彦划清界限,搬家不过是她划清界限的最后一步。   “与你为妻数载,我自认尽到了本分,往后我们再不必相见。”乔夫人的最后一件行李也被搬上了马车,她拂袖便走。   乔夫人登上了马车,带着自己的陪嫁离去。   于彦伫立在原地,似乎还是没有能接受这个现实,他的妾室又在一旁哭哭啼啼,听得他更是心烦。   “还待在外边做什么?目送她吗?”于彦怒气冲冲,扭头回了府里。   妾室被于彦的吼声吓了一跳,赶忙止住哭声,小跑着跟在于彦身后:“老爷,你等等我!”   宋连云看完了热闹:“我们回家吧。”   ……   年轻沈沧多在吏部忙碌,官员考核一应事宜他亲自盯着。   像于彦和其他几个,被贬职后还要挑选新的官员来补位,沈沧不亲自看着也不放心。   一直到除夕前一天,才开始休假,直到元宵之后再开朝。   宸王府已经布置得差不多,到处可见红灯笼、红窗花,过年的氛围十足。   除夕这一天,宋连云和沈沧都穿了一身喜庆的红衣,宸王府的下人们也都得了新衣和年节的赏赐,干活更是卖力,宋连云随便在王府哪个角落,都能听见下人们的欢声笑语。   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在王府,给这喜庆的日子更添几分暖意。   “今天日头好。”沈沧推开门,春风和煦,新年也有新光景了。   “王爷,他们在干嘛?”宋连云趴在窗边,看着院子里下人们搬来了桌椅。   “大启习俗,除夕这一天要祭天祭祖,祭祀过后才能过年。”沈沧伸出手,“走吧,跟我一起拜见拜见我们沈家的老祖宗?”   宋连云飞扑过去,抓住沈沧的手:“是该拜见拜见。”   高福已经张罗着下人们将该准备的都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拜上供桌,黄灿灿的橘子也摆了一盘,是淮州来的贡品,还有新鲜出炉的糕点,一壶美酒。   沈沧携着宋连云一同过去。   先是用水净了手,水里加了侧柏叶,有驱邪祈福的和洁净身心的意思,再由下人分别给二人送上香,每人三炷香,放在烛火上方点燃。   青烟袅袅升腾,沈沧双手举香过头,目光虔诚:“皇天后土见证,今日除夕,沈沧携家眷宋连云诚心祈福,感恩天地孕育万物,庇佑苍生,在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大启国祚绵长。”   言罢,沈沧手执香三拜,将香稳稳插到香炉之中。   宋连云学着沈沧的做法一一照做,六柱香燃着烟,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用于祭祀的食物都是带有福气的,待祭祀结束后,便会分给府上的下人们,也算是个新年的加餐。   宋连云和沈沧的年夜饭则是另行筹备。   今年林槐月已经说过,除夕他们二人在宸王府上过,不必进宫,要进宫等明日即可,沈沧时隔七年,在自己的王府吃年夜饭,厨房也是打定了主意要拿出真本事来给沈沧瞧瞧的。   逢年过节嘛,主人家吃得高兴了,又会有赏赐,谁会嫌弃赏赐多呢?更何况宸王出手,也一向大方,今年府上又多了一位主子,两份赏赐加起来,谁不想要?   年夜饭也很有讲究,不同的人家年夜饭的饭桌上摆的食物也不一样,沈沧作为亲王,自然是什么都有最好的,连菜名都十分之吉祥。   送膳的厨子挨个给宋连云报菜名。   “锦绣八宝鸭、吉庆有余鱼、富贵团圆狮子头、鸿运当头烤乳猪、福满乾坤烩八珍、如意翡翠卷。”   宋连云当场给听饿了。   沈沧赏了厨房,厨子磕头谢了恩,被高福带去领赏。   饭厅只有宋连云和沈沧,他们是“夫妻”,是一家人,是坐在一块吃年夜饭,最合适的人。   “好多年没有吃过年夜饭了,还有点陌生。”宋连云感叹了一句。   沈沧拿上筷子便替宋连云布菜:“那就熟悉熟悉。”   他夹起一块色泽红亮的 “吉庆有余鱼”,放入宋连云碗中,“我的阿云,新的一年吉祥如意,年年有余。”   宋连云没急着动筷子,而是扯过沈沧的衣领,亲了沈沧一口:“我收到了。”   往后年年岁岁,皆会是今日这副模样。   沈沧被宋连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微微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好。”   两人用起了厨房精心准备的年夜饭。   锦绣八宝鸭,用最肥美的鸭子处理干净,在鸭肚子里塞上糯米、栗子、红枣、莲子、笋丁、肉丁、香菇火腿,鸭皮烤至金黄酥脆抬上桌。   吉庆有余鱼,鲈鱼切开放入锅中炸至鱼身金黄捞出,浇上特制的酱汁,外酥里嫩。   富贵团圆狮子头,用沈沧自己庄子里养的猪宰杀了剁成肉馅,加入荸荠、香菇,狮子头炖煮得十分软糯,汤汁浓郁醇厚,入口即化。   鸿运当头烤乳猪,乳猪,经秘制工序烤制,皮脆如纸,肉嫩多汁,香气四溢。   福满乾坤烩八珍,海参、鱼翅、鱼肚、鲍鱼、干贝、鱼唇、裙边、瑶柱一道烹饪。   大餐,真正的大餐。   宋连云吃着年夜饭感慨:“幸好咱家有钱,不然可经不起我这么造。”   沈沧闻言,不禁轻笑出声:“你放心造,我们家不说富可敌国,但就算是天天这么吃,也还是有钱花。”   “那倒也不必。”宋连云自认他还是蛮朴素的。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紧接着就有焰火在王府上空绚丽炸响。   沈沧过年自是大方的,命人采购了不少烟花爆竹,王府靠近宫城,见不到京城定点燃放的烟花,要看烟花还是得在王府放。   “焰火开始了啊。”宋连云也不禁将目光转向窗户,透过朦胧的窗户纸,能隐约瞧见些烟花的影子。   下人们都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扎堆看烟花,兴奋不已,还有人是端着碗出来的。   五光十色的烟花在夜空中此起彼伏地绽放,将整个王府点亮。   “王爷,你有尝试过站在高处看烟花吗?”宋连云突然问道。   沈沧愣了愣:“你说的高处是指哪里?”   “屋顶!”宋连云笑着,拉起沈沧就往屋子外面走,然后搂住沈沧的腰,飞身就到了王府的屋顶上。   两人稳稳落在屋顶,漫天烟花如同点点星子,落入了他们的眼中。   光芒照亮了整个王府,也照亮了他们的脸庞。   “有没有一点手可摘星辰的感觉?”宋连云伸出手,似乎能接住掉落的光。   沈沧微微仰头,璀璨的烟火倒映在他深邃的眼眸中,可他却侧过头,说道:“有。”   星辰早已入他怀。   又一朵烟花呼啸着冲向天空,在极高处轰然炸开,金色的火星如流星般纷纷坠落,一时间,夜空亮如白昼。   宋连云在变幻的烟火中,看清了沈沧眼底。   深情、温柔,远比漫天烟火还要炽热夺目。   “沈沧。”宋连云倾身向前,环抱住沈沧的腰,“我爱你。”   说罢,宋连云吻了上去。   沈沧热烈地回应着宋连云的吻,强硬地争夺过接吻的掌控权,令人欲罢不能。   良久,两人的唇缓缓分开,彼此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沈沧的眼眸中只能装下一个宋连云,再盛大的焰火都无法让他把目光从宋连云的身上挪开。   燃烧的不止有烟花,还有他们的情意。   夜还很长,仍有烟花灿烂。   余生亦然。    第90章   除夕夜要守夜, 宋连云和沈沧是在床上守的。   两人一起看烟花,看着看着心如同烟花一般炸开,眼神一对上, 就回了屋。   让下人们都自行去玩, 宋连云和沈沧也玩了起来。   之前小康子送的春宫图,他们还有好些花样没有尝试过, 正好把书翻出来, 照着试试。   这一闹腾,就到了子时。   辞旧迎新的时刻, 王府里到处都燃放了新一轮的烟花爆竹,噼里啪啦地炸了许久才彻底结束。   宋连云浑身绵软地瘫在沈沧怀里,面色绯红,气息尚未完全平复。   那姿势太累人,他都有点扛不住。   沈沧轻轻抚摸着他汗湿的发梢, 眼神中满是餍足:“阿云,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两人静静地相拥,听着窗外渐渐平息的鞭炮声, 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 沈沧的手顺着宋连云的脊背缓缓游走,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   “真好。”宋连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埋在沈沧的怀里。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果真是再好不过的祝愿。   烟花爆竹燃放完,大家都拾掇拾掇休息,宋连云和沈沧也困进了被窝里,相拥而眠。   大年初一, 睡到日上三竿,沈沧才带宋连云进宫去给林槐月拜年。   不过在去宫里拜年之前,沈沧和宋连云先受了府里下人们的拜年,也一一给他们发红包。   沈沧和宋连云两个人的份,两个人也都不是抠门的,连府里最次一等的下人都拿到了二两银子。   像这样的主人家放眼整个大启都找不到第二个,于是下人们在宸王府做事更加兢兢业业了。   暗卫营的暗卫们也得了赏赐,他们的赏赐是要比下人们高的,本来暗卫也不怎么缺钱,年节的各种赏赐一下来,个个瞬间变有钱人,约着一道出门去喝酒。   小康子和周全两个人得的赏赐不少,再加上他们自己的积蓄,说是打算开春之后便去看看房子,要购置一个他们的小家。   新年,一切欣欣向荣。   在两人收拾妥当,才乘上王府的马车,缓缓驶向皇宫。   过年是人们最看重的节日,大街小巷都张灯结彩,满地都是爆竹炸开的红色纸屑。   大启过年的风俗是初一不能扫地,会把财运扫走,因而这满地红会保留到大年初二。   宫门处值守的禁军也穿上了新衣,个个精神抖擞,沈沧进宫时,吩咐了高福去给禁军们发红包。   “诸位,宸王和定南伯惦念大家辛苦,这是一点心意,请各位收下。”高福将事先准备好的福袋一一送到禁军士兵的手上。   禁军们纷纷露出惊喜的神情,抱拳行礼:“多谢王爷和伯爷!”   护卫宫门本是禁军职责,但有人能惦记着他们辛苦,还给了红包,他们自然心里也是高兴的。   “王爷办事果然周到。”宋连云毫不吝啬地夸赞,“天底下怎么有我家王爷这么妥帖的人?”   沈沧淡笑:“我若是连这点心意都不愿意准备,也太无情。”   而沈沧,并非无情之人。   沿着熟悉的宫道前行,宋连云从马车里探出头,四处张望,平日里威严庄重的皇宫,此刻也被浓浓的年味儿所笼罩,漂亮的宫灯随风轻轻摇曳。   马车停下,高福请二人下车,已经到了地方。   宋连云带上他给沈沐淮和林槐月的新年礼物,跟着沈沧一块下车。   两人携手步入宫殿,殿内也布置得喜庆,林槐月更是穿了一身平日里不怎么穿的红色宫装。   林槐月看到沈沧和宋连云进来,她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和蔼的笑容,朝两人招手:“快过来坐。”   宋连云和沈沧还是遵循着礼数给林槐月请了安,才坐到宫人搬来的凳子上。   “皇嫂,怎么不见陛下?”沈沧没见到沈沐淮,问道。   林槐月:“陛下昨夜玩得可累,还没能从床上起身。”   沈沐淮再如何也是个孩子,没有哪个孩子能拒绝过年时的玩乐,沈沐淮平日里也不似别的孩子那般能自由玩耍,到除夕夜立马就放开了玩。   “不管他,哀家给你们二人备了礼物。”林槐月挥挥手,身后的宫人便会意去取礼物。   “我们先给皇嫂送吧。”沈沧笑笑,“今年也是头一回我带着人向皇嫂送新娘礼物。”   成家了,自是和从前不一样。   “好好好,哀家先收你们的礼物。”   高福指挥着两名宫人把沈沧给准备的长形锦盒端上前,恭敬地呈给林槐月:“请太后娘娘一观。”   锦盒打开,里面是一件云锦披风,披风上绣的花样是迎春花,丝线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针法细腻,每一朵迎春花仿佛都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皇嫂,宫里的迎春花又要开了。”沈沧轻声说道。   林槐月垂眸,抚摸着迎春花披风:“是啊,一年一度迎春花开。”   宋连云不明所以,手肘碰了碰沈沧:太后娘娘看起来很是感怀,怎么回事儿?   沈沧凑到宋连云耳边:“皇兄曾为皇嫂手植迎春花,故而皇嫂最喜欢的花便是迎春花。”   宋连云了然,原来迎春花是太后和先帝夫妻感情的象征,很有意义。   “宸王送的礼物,哀家很喜欢。”林槐月抬眸,“有心了。”   “太后娘娘也得夸我才行。”宋连云把自己带的礼物也呈上,“太后娘娘请看。”   宋连云送上的是一支发簪,发簪是牡丹花的样式,主体以赤金打造,牡丹花瓣层层叠叠,是用鸽血红宝石做的,带着极其轻微的蓝色底色,生动艳丽,花蕊处镶嵌着一颗圆润硕大的珍珠。   “刚好今天太后娘穿的新衣也是红色,要不您戴上吧?”宋连云露出了些小孩撒娇的脾性来。   林槐月笑着点头,将发簪递给身旁的宫女,说道:“替哀家戴上,可不能辜负了这一片心意。”   宫女接过发簪,小心翼翼地为林槐月插在发髻上,又仔细整理了一下鬓发。   林槐月笑着问沈沧和宋连云:“你们看看,哀家戴着如何?”   “好看!”宋连云竖起大拇指,“太后娘娘乃仙人也。”   林槐月被宋连云的夸赞逗得合不拢嘴。   宋连云可比沈沧会哄人开心多了。   林槐月笑着嗔怪宋连云:“你这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就会哄哀家开心。” 说完,她示意宫人将准备好的礼物拿上来。   宫人将锦匣呈到沈沧和宋连云面前。   锦匣里是两条抹额,抹额以青色为底,边缘以金线密绣着云纹,线条流畅灵动,而在抹额正中,镶嵌着一颗白玉。   “你们都还年轻,不要老是学那些个年纪大的穿戴。”林槐月调侃,“还没到你们当老学究的时候呢。”   沈沧这几年身上扛着大启的重担,总是在人前露出一派老成的模样,在穿着上也会下意识地选更能体现威严的,宋连云跟着沈沧有样学样,品味越来越刻板,林槐月便忍不住想提醒提醒这两个年轻人。   沈沧闻言,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说道:“皇嫂说得是。”   他明白皇嫂的心意,是想让他放轻松些,大启有他们一起扛。   几人谈笑间,宫人喊了一声“陛下到”,沈沐淮揉着惺忪睡眼慢慢走进内殿。   “参见陛下。”宋连云跟沈沧起身行礼。   沈沐淮摆摆手,又打了个哈欠:“皇叔新年好,小叔叔新年好。”   问候完二人,沈沐淮规规矩矩地给林槐月请安:“儿臣给母后拜年了,母后新年快乐。”   林槐月笑着点头,眼中满是慈爱:“起来吧,看你累的,还没有睡够?”   昨天晚上逮着宫人们闹腾,自个又起不来。   沈沐淮笑嘻嘻贴到林槐月跟前:“母后,儿臣今年的新年礼物是什么?”   作为皇帝,沈沐淮不像寻常人家的小孩子,过年要压岁钱,历来都是要礼物的。   林槐月笑着轻点沈沐淮的额头,说道:“就你心急,瞧把你盼的。”   宫人已经把给沈沐淮的礼物拿了出来,放在长长的匣子里。   “朕瞧瞧是什么好东西。”沈沐淮等不及,自己就掀开了匣子。   只见匣子里放在一把剑,这把剑沈沐淮见过,也本该属于他。   天子之剑,之前在他父皇手里,再之前在他皇祖父手里。   这把剑作为新年礼物,寓意非凡。   “母后。”沈沐淮险些哽咽。   林槐月看着沈沐淮,眼中满是欣慰与期许:“陛下已经长大了,已经继承这把剑。”   沈沐淮双手紧紧握住那把天子之剑,仿佛握住了大启的江山。   收下天子剑,沈沐淮又感怀了一下下才找沈沧要礼物。   “皇叔,你给朕的新年礼物是什么?”沈沐淮眼巴巴的。   “高福,把陛下的礼物呈上来。”沈沧微笑,“是很好的礼物。”   沈沐淮从沈沧的笑里品出了一点不同寻常,他去看宋连云,却见宋连云偏着头,压根不敢直视他。   不好的预感。   “臣给陛下的礼物是笔墨。”沈沧说道。   沈沐淮:“!!!”果然,他的预感是对的。   笔杆选用珍稀的紫毫制成,毫毛根根挺拔,锋颖锐利,在烛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上面还雕刻着精美的祥龙图案,龙身蜿蜒盘旋,龙除了皇帝,谁还能用?一看就是沈沧特意定制的笔。   墨锭则是用上等的徽墨制成* ,质地坚硬,色泽乌黑发亮,墨香淡雅清幽,喜爱墨的人,谁见了不夸一句“好墨”?   沈沐淮生无可恋,他猜也能知道他皇叔送笔墨给他的用意。   “小叔叔,你呢?”沈沐淮把希望寄托在宋连云的身上。   宋连云心虚:“陛下,臣给陛下的礼物,是一方砚台。”   沈沐淮:“???”你们不愧是两口子,哪有这样的?   宋连云为沈沐淮默哀一瞬,没想到吧,大年初一收到的新年礼物,是为了叫你好好学习。    第91章   宋连云在大启跟沈沧一起干了不少惊天动地的事情。   从撤掉青楼开始, 到后面大启女子也可以读书科举入仕,男子建功立业,女子亦然。   沈沧在推行新政时遇到过阻碍, 也有人试图杀死沈沧, 以结束这一切,不过派出的杀手都被宋连云反手。   时间一长, 沈沧杀又杀不掉, 凡宸王出现之地必有定南伯,定南伯的武功造诣极高, 轻易无人能奈何,再加上皇帝和太后坚决站在沈沧这一边,这三个掌握着大启权力的人拧成了一股绳。   到沈沐淮成年,沈沧正式还政于他时,大启已经有了盛世之风。   而还政后的沈沧, 十分干脆的不问政务了, 全部扔给了沈沐淮,沈沐淮派人上宸王府找人, 发现人早就出门了。   沈沧带宋连云游山玩水去了,走得很利落, 没给沈沐淮耍无赖挽留的机会。   二人一路南下,春风相伴,暖阳相随,先是去了江南水乡。   连绵的青山环绕着澄澈的湖泊,湖水波光粼粼,倒映着岸边的垂柳与粉墙黛瓦的屋舍。   最是一年春好处,宋连云很喜欢这里,便在此地暂时住下。   他们会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巷中携手漫步, 脚下的石板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偶尔还能看到石板缝隙中冒出的嫩绿小草,跟京城整整齐齐的街巷倒是不同。   街边店铺林立,传出阵阵吴侬软语的吆喝声,有卖精巧手工艺品的,也有售卖当地特色美食的,宋连云转着圈吃,吃了之后又疯狂锻炼,坚决不让赘肉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水乡最不缺的就是船,在河上有做摇船生意的船夫,专门划船带人,宋连云也拉着沈沧去坐了坐。   船桨划开水面,泛起层层涟漪,船夫还会哼唱当地的小曲儿。   在江南住了一段时日,他们又启程北上,去了大启的边塞。   这些年大启跟周边的小国关系搞得很不错,有不老实的也被揍老实了,年年给大启上供。   塞北这边的狄族是一直以来都和大启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两国来往通商也甚是频繁,宋连云和沈沧两个大启人去狄族的草原玩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塞北有广袤的草原,风吹草低见牛羊。   宋连云和沈沧便在草原上纵马。   “王爷,你的骑术可不如我好。”宋连云的骑术远胜过沈沧,沈沧没有一次能跑赢沈沧的。   “这么喜欢骑马,晚上让你骑个够。”沈沧笑笑,伸手捻了捻宋连云的耳垂。   宋连云早就不会因为这点话就不好意思,他不但不害羞,还大大方方地应承下来:“好啊,晚上再给王爷见识见识我的骑术。”   夜幕低垂,漫漫星河。   篝火在草原上熊熊燃烧,火舌舔舐着夜空,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将沈沧和宋连云的身影映照得忽明忽暗。   狄族人热情好客,烤了羊肉牛肉招待他们,还拿出了马奶酒,请他们共饮。   “我能在塞北草原撑死。”宋连云吃得发饭晕。   “那便多动一动。”沈沧目光灼灼。   草原的夜晚格外宁静,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声和远处马群的嘶鸣声。   还有宋连云乱掉的心跳声。   沈沧把宋连云打横抱起,走进营帐。   营帐内,烛光摇曳,暖黄的光晕在四周晕染开来,勾勒出两人紧紧相连的身影。   沈沧被宋连云按在了柔软的毡毯上,自己也顺势继续坐着。   沈沧仰头看着他,眼中满是期待与情欲,伸手抚上宋连云的腰:“阿云,别磨蹭了,给我。”   “知道了。”宋连云俯身吻住沈沧,像是要将积攒的所有热情都释放出来。   许是他们太过放肆,第二天还被狄族人调侃,不过倒是无人对他们两个人都是男人说什么,只是目光戏谑。   宋连云当天就收拾行李落荒而逃。   这太热情了,他怕狄族人给他和沈沧送助兴的东西。   后来,他们又去了很多很多的地方,走遍了大启的山川湖海,等老了走不动了,就待在京城养老。   沈沐淮也有了孩子,这些孩子都喜欢找沈沧这个爷爷玩,大抵是没有被沈沧督促读书过,所以不知道沈沧的严厉之处。   对于宋连云,那更是崇拜得不了,年龄都不小了还一身好功夫,每天都能上蹿下跳的,还教他们武功,又不像宫里请的老师那般凶巴巴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宋连云和沈沧的身体渐渐不如从前,但他们对生活的热爱丝毫未减。   宋连云依旧会在庭院中舞剑,虽然动作没有年轻时那般敏捷,但一招一式中仍透着凌厉的气势。   沈沧还是喜欢逗宋连云,每次拉着宋连云跟他下棋,把宋连云给遛得晕头转向,放水了也没赢过一次。   冬天,京城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   宋连云和沈沧裹着斗篷,在廊檐下看了许久的雪。   “阿云,谢谢你陪我走到了人生暮年。”沈沧的腰背已然有些弯了,发丝也有了许多白。   宋连云转过头,看着沈沧:“该说谢谢的是我啊。”   给了他一个孤魂,一生一世一个家。   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覆住了庭院里的腊梅花,只闻其香,不见花色。   “算了,我们之间也别说什么谢不谢了。”沈沧笑了笑,“只求来生,我还能遇到你。”   与所爱之人一生,总觉短暂,便期待生生世世。   宋连云微微颔首,目光紧紧锁住沈沧,他道:“你放心,我肯定把你给看牢了。”   寒风拂过,带着雪花的凛冽,他们静静地靠在一起,听着雪花簌簌飘落的声音。   开春之后,没多久宸王便薨了,大启举国哀悼。   沈沐淮带着妻儿,给沈沐淮送了终,宋连云作为沈沧的未亡人,沈沐淮想把宋连云接到宫里照顾,被宋连云拒绝了。   “除了我和他的家,我哪里都不去。”宋连云只想守着宸王府,守着玉衡堂。   宋连云独自留在了宸王府,每天就看看宸王府的一草一木,回忆回忆他跟沈沧的一点一滴。   后来,宋连云的身体每况愈下,他已经练不动剑,只能散散步。   又一年冬天,京城第一场雪落了下来,宋连云裹着沈沧曾经用过的斗篷,坐在廊檐下,静静的,坐了一天。   “王爷,你看,又下雪了。” 宋连云轻声呢喃,一如往常和沈沧说话。   定南伯也走了。   沈沐淮又操办了一次葬礼,他把宋连云葬进了皇陵,和沈沧埋在一起。   生同衾、死同穴,生者也只能为已故者做这点事情了。   ……   医院病房里,一个小男孩缓缓睁开眼睛。   这是哪里?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宋连云一脑子疑惑,都没有反应过来眼前的景象是现代,而不是他生活了几十年的古代。   直到病房的门被推开,一个三十来岁的妇女提着保温桶进来。   “儿子,你可算是醒了,吓死妈妈了!”   宋连云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人,灵魂先于他认出了人:“妈妈?”   妇女闻言,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夺眶而出,她放下保温桶,坐到床边,紧紧握住宋连云的手,声音带着哭腔:“是妈妈,宝贝,你昏迷了这么久,可把妈妈吓坏了。”   宋连云怔愣许久,回过神来,这人的确是他的妈妈云舒舒云女士。   他这是,回到了现代?   “妈妈,我为什么会在医院?”现在是什么时候?他们一家人还没有踏上那艘游轮?   云舒舒轻轻摸了摸宋连云的额头:“你忘记了?昨天是你小学毕业典礼,结果一回家就晕倒了,爸爸妈妈带你来医院,医生说你有点中暑。”   中暑进医院?   宋连云记得,当初并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他们一家人在他小学毕业之后,不就买了票去游轮上玩?   这是怎么一回事?   “妈,那我们暑假有什么安排?还去坐游轮旅行吗?” 宋连云试探着问道。云舒舒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宝贝,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呀?你不是跟爸爸妈妈说一直呆在船上没什么好玩的,要去别的地方旅游吗?”   不去游轮上玩,那就不会发生海盗屠杀游轮乘客,他也不会落到boss的手里,更不会因为死亡穿书。   一切都不会再发生。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宋章满头大汗走了进来,刚要抹汗,就看见儿子已经醒了,也顾不上汗不汗的了。   “儿子,你可算醒了!” 宋章几步跨到床边,脸上满是担忧与关切,“都是爸爸不好,没有给你做好防晒,害得我的宝贝儿子中暑了。”   宋连云见到了父母,眼眶一热,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掉。   宋章和云舒舒见儿子突然落泪,顿时慌了神。云舒舒赶忙搂住宋连云,轻声安慰道:“宝贝,怎么哭了呀?是不是哪里还不舒服?告诉妈妈。”   “没有不舒服。”宋连云吸了吸鼻子,“我就是好爱爸爸妈妈。”   云舒舒和宋章对视一眼,都想不通好好的儿子怎么会说起这种话来。   “好了好了,不哭了啊。”云舒舒轻轻拍着宋连云的背,笑着说:“宝贝,妈妈知道你爱我们,可你突然这么说,妈妈都有点不知所措啦。”   宋章抱住母子二人:“爸爸也爱你和妈妈。”   宋连云哭了好久,哭的期间护士来过一趟,说是可以出院了,宋连云当着护士的面不好意思哭了,才抽了纸巾疯狂擦眼泪。   哭完后宋连云先在医院吃了云舒舒用保温桶带来的饭,才坐上他爸开的车回家。   回家的路上,宋连云冷静下来,开始思考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那么大个老攻呢!    第92章   宋连云要愁死了, 他回到了现代,那沈沧呢?沈沧是跟他一起回了现代,还是……永远留在了大启, 那个本该属于书中的世界?   要是沈沧也来到了现代, 他还能想办法找,说不定就找到人了, 要是沈沧没来, 那他就只能“守活寡”了。   真是要命。   宋连云被父母接回家,借口要回房间休息, 把门一锁就开始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稚嫩的脸庞流露出和他年龄不符的老成。   转了一圈又一圈,宋连云满脑子都是沈沧,完全冷静不下来。   “这可怎么办,要是再也见不到他……” 宋连云喃喃自语, 心里空落落的, 仿佛缺了一大块。   他跟沈沧成亲几十年,基本上没有分开过, 难道一分开就只有再不相见这个可能性吗?   还没回到现代时,是他送走了沈沧, 沈沧在他怀里闭的眼,回到了现代,要是没有沈沧,他这人生几十年,岂不孤独?   不,沈沧一定也到了现代!   “爸爸,我借一下书房的电脑,查点资料!”宋连云如今还没有自己的手机, 只能用家里的电脑。   宋章应了声:“哎,好,爸爸给你开机。”   宋连云也不知要怎么办,他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那就是上网。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要是沈沧真有在现代社会出现,说不定能够在互联网上找到蛛丝马迹。   太久没有见过电脑,宋连云已经忘记了电脑要怎么使用,拼音又是什么,努力回忆了好久才勉强找出来一点记忆。   打开浏览器,宋连云输入了“沈沧”。   网页加载的进度条缓缓前进,宋连云的心脏也随着那进度条剧烈跳动,手心出的汗全部糊在了鼠标上。   当页面终于完全展开,满屏的信息映入眼帘,可大多都与他心心念念的沈沧毫无关系。   什么“沈沧是哪部小说里的人物”“沈沧X”“沈沧A”“沈沧B”的,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浏览器推荐的广告。   宋连云倒是被“沈沧是哪部小说里的人物”给提醒了,他穿进了书里,可以从那本小说找找线索,他回来之后没有游轮之行了,说不定他看过的那本小说也不一样了。   可,问题来了。   宋连云早就不记得他看过的那本小说叫什么了!   都过去一辈子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一天还能回来,怎么可能会记住一本狗血小说的名字?   宋连云只能再加上沈沐淮的名字一起搜索,希望能搜索出来点什么。   在搜索框里颤巍巍地输入“沈沧、沈沐淮”,宋连云紧紧盯着屏幕,连大气都不敢出,仿佛呼吸重一点都会影响搜索结果。   页面刷新完毕,信息跳了出来。   《沈沐》小说在线阅读—xx文学网。   剩下的也和这个差不多。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看来以沈沐淮为主角的那本小说还没有开始更新。   宋连云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绝望,他用力地抓了抓头发,把自己给薅成了一个鸡窝头。   看着这些毫无关联的搜索结果,满心的焦虑几乎要将他吞噬。   宋连云不甘心,又换了搜索的词条,这次用上了“大启”“宸王”。   当“大启”“宸王”这两个关键词输入搜索框后,宋连云的手指停在回车键上,犹豫了一瞬,才颤颤巍巍地按下回车键。   然而沈沧所在的大启,只是小说里虚构的朝代,他所在的世界就是没有大启的,更不会有大启宸王。   “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没有沈沧?”宋连云眼睛被水花糊住,他连忙拿纸巾来擦。   宋连云在书房待了很久,一无所获后清除了电脑的浏览记录,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宋章和云舒舒只当宋连云是中暑的症状还没有恢复,所以才赖在房间里休息,便没有管,直到吃晚饭才去敲了宋连云的门。   “宝贝,吃晚饭啦。”云舒舒在门外轻声呼唤,“你不是说想吃糖醋排骨?妈妈今天有做哦。”   宋连云听到母亲的声音,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知道了,妈,我马上出来。”   找沈沧很重要,但是也不能让父母担心。   宋连云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好情绪,不想让父母看出异样。   只是坐到餐桌前,宋连云下意识就要夹菜给沈沧,而他刚想开口,让沈沧多吃点,就想到沈沧如今不在他的身边。   宋连云只能尴尬地把菜塞进自己的嘴里。   宋章和云舒舒看着儿子心不在焉的样子,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担忧,他们儿子一向活泼,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开心的时候呢。   “儿子,是不是中暑的症状还没有好?”宋章放下筷子,一脸关切。   宋连云顺着宋章的话:“可能是吧,我应该多休息休息就好了,爸爸妈妈你们别担心。”   吃过晚饭,宋连云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他十二岁就被boss带走,关在训练营的日子他们没有能跟外界多接触,因而宋连云也不会多少现代找人的方式。   不知过了多久,宋连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在梦里,他又回到了大启,回到了沈沧身边。   他们在王府的花园里漫步,沈沧温柔地看着他,对他说着情话,伸手抚摸他的脸颊,还会亲吻他。   可梦终究是梦,当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他脸上,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依旧是现代房间里陌生又熟悉的一切,沈沧那温柔的身影瞬间消散,心里的失落感再次如潮水般涌来。   沈沧是沈沧,你要是也来到了现代,你可一定要想办法找我。   ……   宋连云没有别的法子找人,也不能天天在父母面前一脸颓丧样儿,于是将自己的情绪给好好藏了起来,不想父母为他操心。   大不了就是沈沧留在了大启,大不了就是他给沈沧“守寡”,都死过两次的人了,扭扭捏捏的干什么?   宋连云自己劝自己。   想通了这些,宋连云决定打起精神,在父母面前,他要表现得像个正常的现代少年。   又过了几天,宋连云的父母请好了假,带宋连云去海边玩。   大启没有大海,宋连云跟沈沧走过大启那么多地方,但是都没有一起看过海。   要是沈沧也能一同前来,在海边与他并肩漫步,感受海风的吹拂,那该多好。   抵达海边,阳光洒在金黄的沙滩上,泛起细碎的光芒。   先到海边的酒店办理了入住,又换了衣服,一家三口就去沙滩上玩。   云舒舒给宋连云准备了挖沙子的工具,还指了指刨沙刨得起劲的一堆小孩:“儿子,要不要去跟他们一起玩呀?”   宋连云嘴角微抽,不了,他已经是个好几十岁的老年人了,不玩这么幼稚的。   扯出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宋连云婉拒道:“妈,我就不去啦,我想在沙滩上捡贝壳。”   “那妈妈陪你一起捡吧。”云舒舒道。   宋连云把云舒舒推进宋章怀里:“爸爸妈妈你们两个一起玩。”   做人要有眼力见,不能当电灯泡。   宋章不放心,对着宋连云一通叮嘱,又确保宋连云戴好了定位的手表,才给了宋连云一个桶和一把小铲子,让宋连云自己去沙滩上随便刨。   宋连云拿着桶和铲子,慢悠悠地在沙滩上晃悠。   他时不时弯腰捡一捡贝壳,捡了就扔进桶里,免得空手回去。   往前走了一段,宋连云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蹲下,用繁体字写了自己的名字和沈沧的名字,再画了一个爱心圈住。   宋连云写完后,看着沙滩上那用繁体字勾勒出的名字和爱心,心中五味杂陈。   等到海水涨潮漫上来,就会将他留下的痕迹冲刷而去。   小小的人叹了口气,拎着桶和铲子继续溜达。   溜达了一会儿,宋连云碰见了小屁孩打架。   看着是比他现在还要小的小孩,顶多就是小学生,人豆丁大还打架,还是二打一。   宋连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冲了上去,一手一个,拉开了打人的那两个小孩。   被拉开的两个小孩还在张牙舞爪,嘴里叫嚷着:“你干嘛拉我,信不信我跟我爸爸告状!”   宋连云:“???”小小年纪不学好,学告黑状?   小屁孩脾气还挺大。   “你们打人是错的,向他道歉。”宋连云抄起自己的塑料小铲子就一通威胁,他这么多年训练出来的身手可没忘,教训两个熊孩子绰绰有余。   两个小孩被宋连云这气势吓得一哆嗦,气焰顿时消了几分,但还是梗着脖子,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宋连云可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挥舞着手里的小铲子:“做错了事就要勇于承认,不然以后没人愿意跟你们玩。”   有个小孩嘀咕:“我才不要给这个没爸爸的家伙道歉!”   被打的小孩瞬间跳起来:“你才没有爸爸!”   宋连云闻言,眼神瞬间一冷,周身散发着一股让人胆寒的气场,两个小孩被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吓得脸色苍白。   正在宋连云发火时,两个熊孩子的监护人赶了过来,见宋连云仗着年龄大“欺负”他们的孩子,训起宋连云来。   宋连云这暴脾气,他就看不惯这种人,熊孩子该教训,当爹妈的也不能落下。   “熊家长也该挨揍。”宋连云猛地挥动手中的小铲子,那铲子裹挟着呼呼的风声,一铲子给人拍倒在沙滩上。   身手还行,没退步多少。   宋连云扬起小铲子,抗到肩膀上:“要么你们认错,给他道歉。”说着,指了指脸哭皱成一团的小孩。   “要么,你们都让我打一顿。”   熊孩子的家长无比震惊,他们就没有见过这么嚣张的小孩!   宋连云等了一会儿,见他们没有要道歉的意思,便开始活动筋骨,准备暴揍一通。   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住手,阿云。”   宋连云浑身一震,手中的小铲子差点掉落在地。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沈沧!   我靠!我老攻从天而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