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声夫君,让你执黑先行》作者:我有鸟一群   简介︰   盛京有两大围棋世家,分别是天元棋院的尹家和官拜翰林院棋博士的凌家。   文人相轻,围棋世家也惶恐不多让。   盛京都知道两大围棋世家不和,偏偏圣上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给尹家和凌家指了婚事。   尹家嫡长女不愿嫁,这婚事自然是落在了庶女尹梦娘的身上。   而如今,这尹梦娘成了他。   而他,如假包换的纯爷们。   只是没想到,这尹家庶女竟然也是男儿身。   世人皆知尹家庶女棋艺不精,可是他却是围棋界的棋坛贵公子,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是围棋九段。   如今国泰民安,圣上文武并重,却尤其喜欢围棋。   穿越过来,本想低调的他,想低调都不行了。   尹家主母害他,他会围棋,得尹家家主庇佑。   表小姐嫉妒他,他会围棋,得凌家公子保护。   一日,他在院中研究定式,却无意间被来串门的凌家公子发现是男儿身。   他震惊。   他也震惊。   震惊之余,两人探讨起来这星位定式。   棋逢知己,相谈甚欢。   他喜笑颜开道:“知己!”   而凌家公子道:“娘子!”   他:“……”   ……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体育竞技 爽文 高智商 群像   主角凌陌轩互动视角尹卿臣   其它:围棋,穿越,中华文化,琴棋书画,男扮女装   一句话简介:赢得了天下,赢不了你   立意:发扬围棋文化 第1章 第一局:尹家有女名梦娘   尹卿臣迷迷糊糊的醒来,还未睁开眼睛,就听见床边有人在说话。   一个刁蛮的声音吼道:“陌轩哥哥只能是我的。”   “那你也不能把她推进湖里啊。”说话的人虽然语气话音是责备,但是语气却很平淡。   那个刁蛮的声音又道:“推了又如何,她不过是一个扬州瘦马生的小杂种,还真当自己是尹家的二小姐了吗!”   “钰儿,你……哎。”语气带着一丝宠溺与无奈。   尹卿臣动了动手指,现在的自己应该是出了车祸在医院里。想来刚才说话的那两个女子,多半是邻床的家属吧。   只是听她们的对话,什么尹家,什么二小姐,恐怕是什么豪门秘闻之类的。   尹卿臣在犹豫着要不要睁开眼睛,万一她们发现自己醒来,听见她们的对话,要嘎掉自己灭口。   那现在他这被货车撞的了身子,估计也跑不快了。   但是不睁开眼睛,这一直闭着,也难受。   就在尹卿臣纠结时,他好似突然被定住了一般。   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涌入了他的脑海里。   尹梦娘,盛京天元棋院尹国旭的庶女,母亲林月姬不过是买来的侍妾,生了他后伤了身子,不能再有身孕,而被正夫人尹陈氏抬成了侧室。   整个尹府都知道,尹陈氏抬林月姬为侧室,只是为了让她分得其他妾室的宠爱,毕竟林月姬在受宠,她也不能有孕。   尹陈氏善妒,她不会允许其他妾室生子。林月姬也是因为身材瘦弱,并不显怀,等到生产时,才知道她已经有了身孕。   好在生的是个女儿,尹陈氏就没说什么了。   其实是林月姬为了保住自己和孩子的性命,谎称生下来的孩子是女儿。   于是就要尹梦娘从小男扮女装。   如今,这尹梦娘就成了他。   尹卿臣只觉得自己脑瓜子疼,他好像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穿越了……   想到这,他也不犹豫了,直接闭着眼睛装睡。   “醒了就别装了。”陈钰见他睫毛微微颤抖,就知道他醒了过来。   见他那副样子,陈钰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小杂种是像极了他那扬州瘦马的母亲,长得是娇柔明媚,特别那双眼睛,好像能把人的魂勾了出来。   见陈钰开口了,尹卿臣也装睡不成。   他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床边站着的两位少女,其中一人长相明媚,穿着华丽的衣裳,飞扬跋扈的样子,一看就是惹不起也躲不起的主儿。   另一人五官清秀,她穿着藕粉色的衣裙,衣裳的布料并不差,但是样式没有那么繁杂华丽,反而看起来是端庄不少。   这具身体的记忆里,可是对这两人印象深刻的很。   那飞扬跋扈的是尹家的表小姐陈钰,另一位看起来端庄的是尹家正夫人的嫡女尹湘湘。   尹湘湘见尹卿臣醒了,她开口道:“这件事情你也别去闹了,钰儿也不是有意的。”   尹卿臣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事情,就见一旁的陈钰目光不善的看着他,嘴里说道:“小杂种你要是想告状,就尽管去,不过姨父信不信你,就不一定了。”   “钰儿。”尹湘湘加重了语气唤道。“她怎么说也是爹爹的女儿,你说话还是注意点。”   陈钰见尹湘湘有些生气了,她识趣的没有在说话,而是狠狠的恨了尹卿臣一眼,转身就朝屋外走去。   尹湘湘也只说了句让他注意身体,一会儿会有大夫来看他,也离开了。   等人都走后,屋子里就只有尹卿臣一人。   他不由的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家具,虽然桌椅衣柜,梳妆台和棱花镜都有,但是仔细看来,都是用久了的家具,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在小姐的屋子里。   看样子自己现如今真的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女。   尹卿臣坐起身来,他刚想下床走走,又有一段记忆涌入了脑海里——   在尹府后院的荷花湖畔,自己准备采摘荷叶给娘亲做荷叶粥,突然陈钰带着丫鬟出现,二话不说的将她推进了荷花湖里。   挣扎中引来了尹府的家丁,但是为时已晚,她渐渐意识模糊,沉下了湖底。   后来家丁将他救了上来,但是尹梦娘已经死了,在然后就是自己穿在了他的身上。   而自己死的也倒霉,从C市棋院出来,迎面就被一辆大货车给撞了,于是乎,他就领了盒饭。   想来自己也是围棋界的棋坛贵公子,谁知道被大货车撞死了,也不知道自己的尸体成了什么样?估计上新闻也是打马赛克的那种。   尹卿臣又扶着床榻坐了下来,这时敲门声响起,随后听见“嘎吱”一声,一个穿着素色衣裙的美妇人走了进来。   她见到尹卿臣要起床,连忙上前扶着他,关切的问道:“梦儿你没事吧?娘亲听说你坠湖了,想来看你,湘小姐又不允,直到刚才,她才准我来见你。”   说着,林月姬眼睛一酸,哭了出来。   她长相温柔,这一哭更是梨花带雨。   “娘亲我没事。”尹卿臣连忙开口道。   如今他这身体的年龄不大,也才十四五岁,所以声音一时间还难分男女,只是有些柔,又有些清脆,好似山间的清泉水般。   林月姬用衣袖擦去眼角的泪,她似乎习惯了娇柔的模样,眼泪即便是擦干了,那双眼睛也像小兔子一样惹人怜爱。   “没事就好,娘亲只有你了。”林月姬想扶着尹卿臣坐回床上休息,她的手碰到了床榻上的枕头,就看见枕头下有一本书。   林月姬将枕头下的书拿出来,是一本棋谱。   林月姬顿时吓了一跳,手中的棋谱也掉落在床上。   “你怎么能看棋谱呢?”林月姬捡起棋谱就要将其撕毁,一边撕棋谱,一边说道。“你一定不能学围棋,一定不能。”   “围棋陶冶……”   尹卿臣话未说完,就听见林月姬呵斥道:“你不准学。”   一直温温柔柔的娘亲,突然双眸赤红,那隽秀的脸上出现厉色,但是她的身子在不住的发抖,她在害怕着。   尹卿臣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只得说道:“娘亲放心,我不学。”   得到了尹卿臣的保证,林月姬才松了口气,她对着尹卿臣道:“梦儿,你切记,绝对不能学围棋。”   尹卿臣点了点头。   林月姬又道:“这本棋谱娘亲拿走了,一会儿张大夫会来看你的身体,如果不舒服,就直接跟张大夫说。”   尹卿臣又点了点头,小声道:“娘亲,我知道了。”   话音一落,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连忙拉住林月姬的衣袖,问道:“娘亲,可是……”   林月姬问道:“怎么了?”   “我男扮女装,如果大夫来看……”   闻此,林月姬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她冷着脸道:“你胡说什么,你就是女儿身。”   “我……”   尹卿臣还想说什么,就听见有敲门声响起,随后门外有人说道:“梦小姐可否方便。”   “是太和堂的张大夫来了。”林月姬说着就迎了出来,将房门打开。   来人是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长得十分老实,他进屋后,目光一直低垂着。   张坤义很快给尹卿臣把了脉,随后对林月姬说道:“梦小姐身体没有大碍,只是吓到了,我开几副安神茶服用了,就好了。”   林月姬连连道谢。   张坤义将方子写好,他递给林月姬时,目光有一丝放柔,似乎有些不放心,他道:“你如果遇见什么事,可以来太和堂找我。”   林月姬随后笑了笑,她那双眼睛真的很美,半合着眼眸,并不敢看着面前的人。   张坤义也察觉自己的唐突,便说:“我别无他意,只是想帮你们,在尹家……不容易。”   随后,他拿起了药箱就离开了房间。   林月姬又嘱咐了尹卿臣几句,便也离开了。   直到晚饭时分,才有小丫鬟来喊尹卿臣去吃饭了。   一般都是各院自己吃,只有尹家家主尹国旭回来时,有子女的妾室才能和正夫人一起,带着子女陪着尹国旭在正堂吃饭。   今天尹国旭也回来了,尹卿臣出来时,就看见陈钰拿着棋谱像献宝似的,对尹国旭道:“姑父,你看看,这几步棋是我和湘姐姐下的,如何?”   尹国旭指着棋谱上的第三步棋,说道:“这黑子往上一点,压一手白子,就更妙了。”   尹卿臣喜欢围棋,他见此也想上去看看,但是见林月姬的目光沉了下来,他想起了林月姬不允许他学围棋,便没有上前。   丫鬟很快将菜布好,尹陈氏带着尹湘湘入座,坐在尹国旭的左右两边。   陈钰倒是识趣的坐在了尹湘湘的身边,林月姬带着尹卿臣坐在了尹陈氏的旁边。   剩下的几个位置是尹陈氏的两个二儿子,尹天锦和尹天华,还有赵姨娘和她的小儿子尹天成。   等人都落座了,赵姨娘才带着尹天成来。   赵姨娘是当今郑贵妃的远房表妹,因为一局棋而钟情于棋圣尹国旭,便愿为妾室跟着他。   于是郑贵妃亲自说了这门亲事,将自己的远房表妹指给了尹国旭。   但是尹陈氏从中作梗,于是赵姨娘也只是一个姨娘,连尹国旭的侧室都不算。   不过赵姨娘并不介意,只要能嫁给尹国旭就好。 第2章 第二局:棋圣   赵姨娘带着尹天成姗姗来迟,尹陈氏虽有不悦,却没有说什么。她虽然是姨娘,但怎么说也是郑贵妃的远房表妹。   在尹府上下,她的待遇并不比尹陈氏这个正夫人差。   赵姨娘来到正堂,先是掩面一笑道:“哎哟,我这可是来晚了,夫君不会介意吧。”   赵姨娘并没有落座,而是带着尹天成来到了尹国旭的跟前,一双美目瞧着坐在尹国旭身边的尹陈氏。   “姐姐这位置看起来挺舒服的,妹妹也想坐。”按理来说,姨娘并非侧夫人,是不能喊正夫人叫姐姐。   但是赵姨娘却不管这些,尹陈氏闻此,也只能笑着应承。   尹天成只有八岁,但是性子像极了赵姨娘,他眨着那双灵动的眼睛,指着尹湘湘的位子说道:“爹爹,成儿想坐湘姐姐的位子。”   陈钰听见这话,气不过道:“这么多位子不坐,你偏偏要做湘姐姐的位子,真是人不大,毛病不小。”   尹天成沉着一张脸,呵斥道:“你算什么东西。”   陈钰气急,却被尹湘湘拉住。   尹湘湘站起身来,她落落大方的说道:“既然成儿喜欢姐姐的位子,那姐姐就让给你。”   尹天成见此很是高兴。   只是还没笑出来,就听见尹湘湘又道:“这些东西,姐姐多的是,不像成儿,还要耍性子才能得到。”   尹天成愣住,就连赵姨娘脸色也不好。   尹陈氏笑了,她也站起身来,说道:“湘湘说的没错,这些东西,我们多的是,今日就让给姨娘你了。”   赵姨娘扯了扯嘴角,硬挤出一抹微笑道:“那妹妹谢过姐姐了。”   尹天成随后也跟着她娘亲笑了起来,也道:“成儿也谢谢湘姐姐,这些东西成儿日后一定得到更多。”   尹陈氏和尹湘湘笑而不语。   八仙桌上的众人都听懂了他们话中的意思,谁也识趣的不多说什么。   尹国旭把玩着手中的扳指,对赵姨娘道:“既然夫人让了位子,你就坐下吧。”   “夫君看样子是舍不得姐姐,那妹妹去换回来?”赵姨娘作势就要离去。   尹国旭一把拉住她,无奈的笑道:“你啊,得了便宜还卖乖。”   赵姨娘又掩面笑了起来。   等尹国旭动了筷子,其他人才开始夹菜。   赵姨娘瞧着面前的水鸭汤,她开口道:“今儿厨房炖的水鸭汤好像不错。”   说着,她起身夹了一块鸭肉在尹卿臣的碗里。   本想闷头干饭的尹卿臣愣住了。   他抬起头看向赵姨娘,又看了看碗里的鸭肉。   林月姬连忙说道:“梦娘,还不谢过赵夫人。”   赵姨娘却在尹卿臣开口前,说道:“林夫人也太客气了,我给晚辈夹一块鸭肉,不必道谢。”   她目光流转,颇为挑衅的看了一眼陈钰,又瞧着尹湘湘,最后落在了尹卿臣的身上。   “听说梦娘在下午的时候落了水,还差点丢了命。”赵姨娘道。“所以可要好生的补补,不然我这个做小娘的,也是心疼。”   她声音娇柔,又带着得意,故意把“心疼”两个字拖长了音,然后又看向尹陈氏,笑问道:“姐姐,你说是不是?”   尹陈氏保持着端庄大度的笑容,她道:“梦娘落水,我自然是心疼了。”   尹国旭这时也看向尹卿臣,语气中并没有过多关心,“下次小心一点”   “我……”   尹卿臣刚一开口,林月姬连忙打断道:“梦娘知道了,下次一定小心。”   尹卿臣侧过头看向身边的林月姬,他似乎明白如今他们在这尹府的处境了。   他道:“是梦娘不小心,让爹爹和母亲担心了。”   尹卿臣口中的母亲是作为主母的尹陈氏。   尹天锦和尹天华一直没有说话,不过此时他们兄弟俩的目光都落在了陈钰身上。   陈钰被这两兄弟看得有些不自在,她问道:“两位表哥,钰儿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   尹天锦没有说话,随手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碗里。   尹天华只是冲着陈钰微微一笑,也什么都没说。   赵姨娘明显不想那么轻易的放过尹陈氏,她放下手中的筷子,又掩着面,看着对面的尹陈氏,说:“我怎么听说是表小姐将人推下荷花湖的呢?”   陈钰连忙呵斥道:“你别胡说,我可没推这小杂……尹梦娘。”   “哦?”赵姨娘笑了起来。“翠云你进来。”   这时一个丫鬟垂着头,快步走了进来。   “奴婢见过老爷,夫人,林夫人,赵夫人和各位少爷小姐。”翠云一进门就直接跪了下来。   赵姨娘道:“你把你今天在后花园看见的事儿,都说出来。”   翠云似乎有些害怕,她身子不住的颤抖着。   “你别怕,今天这事结束后,你就在我院子里做活儿。”赵姨娘宽慰她道。   翠云听见赵姨娘这样说,这才定了定神,然后颤抖着声音,小声说道:“今日我看见……是……是表小姐将梦小姐……推下了荷花湖。”   “你这贱人胡说!”陈钰怒得直拍桌子,起身就要撕烂翠云的嘴,还是尹湘湘将人拦住。   “湘姐姐,这丫头胡说。”陈钰一指翠云。“快叫人来赶她出去。”   “够了!”尹国旭拿着筷子的手重重拍在了桌子上。   顿时,整个正堂都变的鸦雀无声。   尹卿臣垂着头,乖得像鹌鹑一样,看着碗里的菜,心里想着,吃一顿饭都那么累啊。   “姑父,这丫头乱说,你要给钰儿做主啊。”陈钰作势就要哭出来。   尹国旭看着面前一脸委屈的侄女儿,他厉声说道:“你真当你在府上做的这些事儿,我不知道?”   陈钰一惊,故作擦拭眼泪的手一顿。   “梦娘怎么说也是我的女儿,你只是府上的客人。”尹国旭冷眼看着陈钰。“今儿这事就算了,如果有下一次,你回你陈家去吧。”   此时陈钰已经不敢哭了,她站在八仙桌前,只觉得身形有些不稳,险些就要摔倒时,尹湘湘连忙扶住了她。   尹湘湘柔声说道:“父亲,钰儿已经知错了,你就别气了。”   说着,尹湘湘看向自己的两位哥哥。   尹天锦依旧什么都也说,只是又夹了一筷子的青菜放在碗中。   整个正堂也就只有尹天锦还淡定的夹着菜,细嚼慢咽的吃着。   尹湘湘熟知尹天锦的性格,想让他开口帮陈钰说话,那是属实不易,她的目光带着些许恳求看向尹天华。   尹天华生的儒雅,性子也温和,他虽然不赞同陈钰将尹梦娘推下水,却还是帮陈钰说话。   “父亲大人,依我看钰儿也是无心。”   陈钰也连忙说道:“姑父别气了,钰儿知错了。”   “知错就坐下吃饭吧。”尹国旭倒也没有真生气。对于他来说,这个不会下棋的庶女,还不如这个会下棋的侄女儿。   陈钰老实坐下,端着碗,小口吃着饭。   赵姨娘也知道这事闹出来,陈钰并不会收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但是她就是想借此让尹陈氏不痛快。   她端着酒杯,又笑了起来,柔柔弱弱的声音说道:“依妹妹看,这事儿,还是姐姐教的好,钰儿这认错也挺快的。”   尹陈氏握紧了手中的筷子,强笑道:“妹妹客气了。”   她又看向和尹卿臣一起装鹌鹑的林月姬,笑意盈盈的说:“是姐姐管教无方,让妹妹和梦娘受惊了。”   林月姬连忙道:“姐姐客气。”   尹卿臣也道:“母亲言重了。”   说完,两人继续装鹌鹑。   尹国旭也不想在这话题上多说什么,他看向一旁乖巧端庄的尹湘湘,问道:“明日你是要去靖王府上陪靖王下指导棋?”   尹湘湘放下筷子,规矩的回道:“是的父亲。”   “听闻老王妃喜茶,我这有一罐上好的雨前龙井,你明日去靖王府上时,也给老王妃送去。”尹国旭道。“毕竟靖王帮了我们不少忙。”   尹湘湘道:“女儿明白。”   尹国旭欣慰的说:“还是湘湘懂事。”   一旁的尹天成不干了,他只有八岁,也不在乎什么,直接扒着尹国旭的衣袖,问道:“难道成儿不懂事吗?”   尹国旭对于小儿子是喜爱不已,他连忙将尹天成抱了起来,说道:“成儿最懂事了。”   尹天成高兴了,他挥舞着双手道:“以后成儿要和爹爹一样,成为大棋圣。”   尹国旭连连笑道:“好好,成儿是大棋圣。”   听到“棋圣”二字时,尹卿臣微微抬头,看着抱着尹天成笑得一脸慈祥的尹国旭。   一旁的林月姬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赵姨娘得意的看了尹陈氏一眼,尹陈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安静的吃着饭。   晚饭后,尹卿臣和林月姬回到了他们的小院里。   在尹家,未出阁的姑娘和年幼的儿子,都随着母亲住。只有成年的儿子,才有自己独立的院子。   尹卿臣准备回屋,就见院子里的林月姬似有话说。   “娘亲怎么了?”   “梦儿,你是不是怨恨娘亲不准你学习围棋?”林月姬想起了刚才在饭桌上,尹卿臣听见“棋圣”二字时的目光似有羡慕。   尹卿臣摇了摇头,笑道:“哪有,娘亲多虑了。”   林月姬还想说什么,就听见尹卿臣道:“天色不早了,娘亲早点休息。”   林月姬抿着唇,点了点头道:“梦儿也早点休息。”   等尹卿臣进了屋子,在他关上房门的一瞬间,眸光里只有难掩的兴奋。   尹卿臣喃喃自语的说道:“棋圣……神之一手……吗……” 第3章 第三局:百花宴   尹卿臣这几日都在小院里,他知道自己和林月姬在尹府的地位,所以他也不会出去找不痛快。   而且这几日他也知道尹府的表小姐陈钰为什么要害死自己了。   因为圣上的赐婚。   在盛京有两大围棋世家,分别是天元棋院的尹家和官拜翰林院棋博士的凌家。   在大周朝,世认皆爱下棋,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所以尹家和凌家在盛京,甚至整个大周的地位极高。   于是当今圣上便下旨赐婚,让尹家和凌家联姻。   凌家有一独子凌陌轩,官拜翰林院棋待诏。   尹家有二女,嫡长女尹湘湘和庶女尹梦娘。   因为尹湘湘经常出入靖王府,明白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儿事,所以这赐婚就落在了庶女尹梦娘的身上。   只是去年的仲夏夜,陈钰在荷心小筑上见到与人对弈的凌陌轩,自此一见钟情,便想嫁为凌家妇。   所以陈钰就想,如果尹梦娘死了,那这婚事说不定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毕竟她也是尹府的表小姐。   尹卿臣知道这事儿后,他决定以后见到陈钰躲远点。   这日,相府派人来送请柬到尹府。   丞相夫人想在花朝节这天在相府摆上百花宴,得闲也以投壶下棋为乐,所以邀请了盛京未出阁的名媛贵女和世家公子们参加。   尹湘湘和尹梦娘的名字自然也是在请柬上。   陈钰在一旁一脸不快的说道:“一个庶女,请她作甚。”   来相府送请柬的小厮只是笑了笑,说了句,“小的告退。”就离开了尹府。   尹陈氏喜欢自己这个内侄女儿,觉得她心直口快是性子使然,一般也不说她什么。   但是今天是在外人面前这般,尹陈氏不得不说道:“钰儿,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还是改一改。”   陈钰嘟着嘴道:“我说的是实话。”   尹陈氏用手指点了点她的头,说道:“你啊,以后这些事儿在府上说说就是了,等去了丞相府上,可切记别怕什么庶女啊这些挂在嘴边。”   陈钰一听,立马高兴的问道:“姑母,你也让我去相府参加百花宴吗?”   丞相夫人邀请了盛京的名媛贵女和世家公子,那凌陌轩必定也会去。   陈钰一想到能见到凌陌轩,她不禁低垂着头,脸颊微微泛红,好似少女怀春般。   一见陈钰这表情,尹陈氏就知道她想到了凌陌轩。   尹陈氏不得不敲打她道:“钰儿,圣上的赐婚不是儿戏。”   陈钰抿着嘴,一脸委屈。   “不是姑母不疼你,这事姑母也没办法。”尹陈氏道。“凌家那边你还是别再想了。”   “姑母。”   “钰儿乖,听话。”尹陈氏说道。“而且我们与凌家也是不和,你若真嫁过去,日子也未必好过。”   “那就偏偏便宜那个庶女不成?”   “钰儿。”尹陈氏不由的加重语气。“这些话你在府中说说就是了,等去了丞相府,可千万别说。”   世人皆知,丞相夫人就是庶女出生。   因为是庶女,所以给她许配了一个穷苦书生,可是谁知这书生竟然成为了整个大周朝的宰相。   所以丞相夫人虽然为人和善,但是最忌讳人家说出“庶女”二字。   陈钰显然也想到了,她有些讪讪地的点了点头,说:“钰儿知道。”   不日就是花朝节,陈钰虽然听进了尹陈氏的话,但是她还是不愿放弃凌陌轩,于是在今日她特意穿了最华丽的衣裙,头戴的步摇牡丹也是最精致美丽。   她还在额头上画了花钿,又在眼角贴花,整个人就像是百花仙子一般。   对比与陈钰,尹湘湘的打扮就简单很多,藕粉色的素色衣裙,头上就只戴了一个发冠。   她看着打扮华丽的陈钰,小声提醒道:“今日百花宴是丞相夫人所设,不可太过于华丽。”   其实尹湘湘是想劝陈钰别抢了丞相夫人的风头,但是陈钰没有听懂,只是笑道:“无妨,我觉得这身很好看,我很是喜欢。”   见此,尹湘湘也不在说什么。   丞相府派来马车来接她们,在门口候着的相府小厮见到陈钰那身华丽的衣裙,他有些不悦的皱眉。   相府小厮问道:“湘小姐,这位小姐是?”   尹湘湘道:“她是我母亲的侄女儿,今日随我们一起参加夫人的百花宴。”   相府小厮见尹湘湘这样说,也就没在多说什么了。   陈钰见相府的马车华丽,很是高兴的上了车。   等尹湘湘也上车后,就见那相府小厮还站在马车下。   陈钰来到马车门口,撩开马车的帘子,有些不快的对那相府小厮吼道:“愣着干嘛?还不快上来赶车!耽误了时间,你担待的起吗?”   见陈钰这般不知礼,相府小厮也懒得搭理她。   陈钰还要说什么,尹湘湘连忙拉住了她。   “钰儿,不可胡闹。”尹湘湘低声说道。   陈钰只得恶狠狠的瞪了那相府小厮一眼,随后坐在了尹湘湘的旁边。   那相府小厮故作没有看见,只是安静的在马车下等着,直到尹卿臣出来,他才迎了上去。   尹卿臣朝着那相府小厮含笑道:“不好意思,耽误小哥时间了。”   尹卿臣笑起来眉眼如画,就连在相府见惯美人的小厮,见着这笑颜,也不由的微微失神。   很快那相府小厮反应过来,他连忙说道:“梦小姐客气了。”   尹卿臣刚上马车,还未撩开门帘,就听见陈钰在里面说道:“真是好大的架子,让嫡长女等一个庶女。”   陈钰知道相府小厮是在等尹梦娘时,更是一肚子的火。   尹卿臣没有说什么,坐在了马车一边。   马车行驶起来,陈钰直接白了他一眼后,就挽着尹湘湘的手,说道:“湘姐姐,一会儿在相府一定会有对弈,到时候湘姐姐的棋艺一定是艳绝盛京。”   尹湘湘道:“名媛贵女们,不乏棋艺高超者,钰儿还是别这样说了。”   陈钰笑道:“湘姐姐真是谦虚,湘姐姐如今已经是四品通幽,同龄者谁能比得过湘姐姐。”   “大哥二哥都是二品坐照。”说到这,尹湘湘微微顿了顿,看了看身边的陈钰。“凌家公子凌陌轩也是二品坐照。和他们比起来,我还差太多了。”   提到凌陌轩时,陈钰的脸颊微微泛红,随后有些娇嗔的说道:“他们都是男子,湘姐姐何必和他们比,不过陌轩哥哥是很厉害……”   尹卿臣在一旁听着,他知道古代围棋段位为“棋品”,分别是一品入神,二品坐照,三品具体,四品通幽,五品用智,六品小巧,七品斗力,八品若愚,九品守拙。   没想到尹湘湘看起来年纪不大,竟然是四品通幽,而自己那个为见过面的“未婚夫”居然是二品坐照。   尹卿臣低眉想着事,坐在对面的陈钰却不爽了。   她冷哼了一声道:“浪荡。”   尹卿臣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陈钰却说道:“别以为圣上赐婚,陌轩哥哥就会娶你这个连围棋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杂种。”   尹卿臣却是笑了,他本就不是一个太过于低调的人,处处谨小慎微也不是他的性子。   “你若喜欢,给你就是。”   陈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表小姐视若珍宝的人,梦娘,看不上。”尹卿臣笑了起来。   他的五官眉眼像极了林月姬,那一颦一笑间,别说男子了,就连女子都为之倾倒。   见面前的人笑靥如花,陈钰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她连忙沉下脸来,怒斥道:“不要脸的小杂种。”   尹卿臣并没有生气,而是依旧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见此,陈钰更是生气,她起身就要去打尹梦娘时,马车停了下来。这时相府的小厮已经将马车门帘撩了起来,李管家在门口候着各位公子小姐。   他刚准备迎接尹家小姐下马车,就看见陈钰抬起手来,眼瞅着那一巴掌就要打在尹卿臣的脸上时,李管家连忙出口呵斥道:“住手。”   陈钰的手一顿,随后看见是一个管家打扮的人,她反而一脸不悦的吼道:“你算什么东西?你可知道我是谁?”   “钰儿!”尹湘湘拉住了准备撒泼的陈钰,用眼神示意她闭嘴,然后对李管家道。“舍妹不懂规矩,李管家莫怪。”   李管家冷哼一声道:“只闻尹棋圣有二女,长女湘小姐,次女梦小姐,这位难不成是外室女?”   陈钰道:“你放屁……”   “陈钰!”尹湘湘甚少连名带姓喊着她。   “湘姐姐……”陈钰见尹湘湘真的生气了,她也不敢在说什么。   李管家这才笑了,他对尹湘湘道:“湘小姐请下车。”   等着尹湘湘带着陈钰下了马车,尹卿臣也准备下车,就听见李管家又道:“梦小姐,请。”   尹卿臣微微颔首道:“多谢李管家。”   下了马车,尹湘湘已经和陈钰进了丞相府,尹卿臣只得自己进去。不过这样也好,他乐得清静。   “这是哪家的小姐?”等尹卿臣进了相府,一个穿着暗绣锦袍的男子问着李管家。   他长得剑眉星目,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皮肤有些黑,似乎是因为常年在外风吹日晒所致。   李管家见到来人,先是行礼道:“赵将军。”   赵炎道:“李管家不必多礼。”   “赵将军常年在外领兵打仗,所以有所不知。”李管家自然看出来赵炎是何意思,无非就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罢了。“那位是尹棋圣家的二小姐,得圣上赐婚给凌家公子。”   赵炎听后,笑道:“多谢李管家提醒。”   尹卿臣刚走进了相府,就有丫鬟迎了出来。   相府的丫鬟也极有眼力见,她们知道这个时候能进相府的都是盛京受邀的公子小姐。   “小姐请这边。”小丫鬟十分的恭敬。   尹卿臣就跟着她穿过了前院和大堂,来到了相府的后院。   因为是花朝节的百花宴,所以在相府后院种满了盛开的花,有娇艳夺目的芍药,也有清香淡雅的玉兰,最绝的丞相夫人身边那盆黑色的牡丹花。   牡丹花开艳丽,有花中之王的称呼。牡丹花的颜色,多数为红橙粉白,这株黑色的牡丹实属难得。   来参加百花宴的众位小姐都被丞相夫人身边那盆黑色的牡丹吸引,有人说道:“丞相夫人的这株牡丹颜色真是稀奇。”   另一人笑着说:“云小姐有所不知,这株牡丹是相爷专门去洛阳找来送于夫人。”   “相爷与夫人真是伉俪情深啊。”云家小姐笑着问道。“丞相夫人,不知云儿可不可以走近看看这株牡丹。”   丞相夫人此时难掩脸上的笑意,她招了招手,示意云家小姐到跟前来看。   云家小姐自是乐意,她来到丞相夫人的跟前,小心翼翼的看着这株牡丹,嘴角的笑意洋溢的说道:“真是‘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啊。”   众人见此,都夸那株黑色的牡丹好看。   尹卿臣对花不是很感兴趣,便随意逛着,看着一旁有人下棋,他忍不住上前。   尹湘湘带着陈钰本想上前拜见丞相夫人,但是这时众人都在夸那株黑色的牡丹花,她带着陈钰站在一旁。   陈钰瞧着那株黑色的牡丹花,有些不解的问道:“不是都说黑色不吉利吗?这相爷送来黑色的花,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正巧这个时候众人夸这牡丹花的声音小了些,陈钰的声音此时就显得那么的突兀。   尹湘湘连忙拉住她,娇声呵斥道:“胡说什么!”   陈钰这个时候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有些惊恐的看向尹湘湘。   尹湘湘陪着笑脸对丞相夫人说道:“家教不严,请丞相夫人莫怪。”   丞相夫人微微抬起眼眸,看了一眼在尹湘湘身后,衣着华丽的陈钰,看似含着笑意的问道:“我记得我好像只请了尹家的湘小姐和梦小姐,何时请来了百花娘娘?” 第4章 第四局:卑劣的手段   有风拂过,吹动了天边的云,园中的树,还有那牡丹摇曳。   正如诗中所写“垂手乱翻雕玉佩,折腰争舞郁金裙”。   只是这牡丹花美,此时却无人欣赏。   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了陈钰的身上,那袭华丽非凡的衣裙,还有贵气十足的发饰,好像这场百花宴的主人是她一样。   陈钰被众人的目光看的有些窘迫,她下意识的躲在了尹湘湘的身后。   于是那些目光都落在了尹湘湘的身上,好在她并不是普通的闺中贵女。如今的尹湘湘,在盛京人的口中,都称呼她一声“女棋士”。   她不卑不亢的朝着丞相夫人行礼,朱唇轻启,缓缓开口道:“舍妹得罪夫人,湘湘回去定会好生管教。”   好在丞相夫人为人大度,并不是真的想找陈钰的麻烦。她收回了眼眸,又端起手中的酒盏,笑盈盈的对众人说道:“百花宴里,请来百花娘娘,也是好事一桩。”说着,她看向尹湘湘。“湘小姐,昨日明儿与人对弈,在一步棋上有些困惑,湘小姐一会儿得空可否帮明儿解一解这步棋。”   丞相夫人口中的明儿,真是李相爷的独子李书明。她这样说,倒不是真的让尹湘湘帮忙看棋,只是告知众人这一页算是翻过去了。   尹湘湘听懂了丞相夫人话中的意思,她颔首道:“湘湘知道。”   被丞相夫人说了一通,陈钰也老实不少,她跟在尹湘湘的身后,也不在多嘴多舌。   园中有人吟诗,有人作对,还有人带些赌注来投壶对弈,也算是文人之间的小赌怡情。   赵炎是武将,他并不喜欢这些,如果不是父亲让他不要与李丞相交恶,他才不来这个所谓的百花宴。   他随手端起一杯酒,喝了一口后,脸色变得难看。   倒不是酒不好喝,只是度数太小了,哪有烧刀子带劲。   他刚把酒杯放下,又看见了尹卿臣。   此时的尹卿臣正百无聊赖的看着院中的花,只是他看着花,目光却有些涣散,好像在想着什么事一样。   赵炎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   “梦小姐。”   尹卿臣连忙回过神来,就见来人是一个皮肤黝黑但是长相英俊的男子。   他微微颔首道:“公子好。”   “梦小姐叫我赵炎就好。”赵炎说道。“我是武将,不习惯什么公子的称呼。”   “那赵炎?”尹卿臣试探性开口。   赵炎闻此很是开心。   尹卿臣倒觉得这赵炎有些好玩,就是喊他一声名字,他居然这么开心。   赵炎见和尹卿臣说了话,便陪在他身边。   不远处的陈钰瞧见了,拉住了正在和他人寒暄的尹湘湘,说道:“湘姐姐你看她,那么浪荡。”   尹湘湘顺着陈钰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尹卿臣和赵炎站在一起有说有笑。   “湘湘,你这庶出的妹妹有本事啊,那人好像是圣上新封的骠骑将军赵炎。”说话的是和尹湘湘关系很好的户部尚书的女儿白玉。   “这才被圣上赐婚,又勾搭其他人,真是和她那个浪荡的娘亲一模一样。”大理寺少卿的小女儿陆瑶不屑的说道。   听见陆瑶这样说,陈钰的牙齿都快咬碎了。   “依我看,表小姐和凌家那位棋待诏,才是郎才女貌。”陆瑶笑嘻嘻的说道。   尹湘湘道:“你胡说什么,圣上赐婚,谁敢抗旨。”   白玉眸光看了一眼还在和赵炎说笑的尹卿臣,又瞧着一脸愤恨的陈钰,她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如果抗旨的人是你家那庶出的女儿呢?”   尹湘湘微微蹙眉,问道:“白玉,你这话什么意思?”   白玉道:“一会儿酒里放些东西……”   尹湘湘不赞同的说道:“这怎么行。”   怎么说尹梦娘也是尹家人,传出去,他们尹家的脸往哪搁。   白玉还想说什么,陆瑶拉住了她,用眼神示意她别说了。   白玉识趣的闭嘴,她也知道尹湘湘的为人,虽然她不喜欢那个庶出的妹妹,但是也做不出来毁人清白的事儿,更何况这还关系到盛京尹家的颜面。   这时,有人来找尹湘湘下指导棋。   尹湘湘回过身准备拉着陈钰一起,却发现陈钰不见踪影。   “钰儿呢?”尹湘湘问道。   白玉和陆瑶都摇了摇头。   白玉道:“湘湘你放心,这里是丞相府,表小姐不会有事的。”   陆瑶也道:“恐怕是更衣去了。”   听白玉和陆瑶这样说,尹湘湘也没有多想,只当陈钰是去方便了。   闻有落子的声音,尹卿臣回头看去,就见身后的八角玲珑亭里有人在下棋。   “梦小姐也喜欢下棋?”问完,赵炎觉得自己是没话找话。   尹梦娘是尹棋圣的女儿,怎么会不喜欢下棋。   尹卿臣只是笑而不语,他不知道林月姬为什么不准他学习围棋,但是他知道林月姬不会害他。   见尹卿臣不说话,赵炎以为她是口渴了,便端来一杯酒水给她。   “这是果酒,度数不大,女子喝正合适。”   “谢谢。”尹卿臣道谢。   正如赵炎所说,这酒的度数并不大,味道有些酸又有些甜,还挺好喝的。   他也的确口渴了,一口气将杯中果酒一饮而尽。   尹卿臣刚把酒杯放在一旁的案桌上,就听见那八角玲珑亭子里传来一阵嬉笑声。   随后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一局棋,定胜负,你若输了,你妹妹就是我的侍妾,如何?”   “你欺人太甚!”   “我就是欺负你,谁叫你有求于我。”那个声音说道。“你若赢了,天山雪莲就是你的,你若输了,你妹妹就是小爷我的侍妾。”   说着,那人又笑了起来,他声音十分欠揍的说道:“不过你也不亏啊,如果你妹妹伺候小爷我,伺候的好,说不定小爷我心疼她,就把天山雪莲给她治病了。”   “你……”   “怎么样?赌吗?”那人抓了一把棋子,挑眉说道。   尹卿臣有些不悦,主要是那个人实在是太欠揍了。   这时一旁有人闲聊道:“哎哟,这何参军真是可怜啊。”   “对啊,他妹妹年纪轻轻就患了重病,只有天山雪莲做药引,才能保住性命。”   “都知道这天山雪莲,除了皇宫,就只有相府才有。”   “所以何参军求到了百花宴的请帖,就为了得到天山雪莲,给他妹妹治病。”   尹卿臣听见旁人说话,大概明白了。   这八角玲珑亭里对弈的两人是何参军和相府的公子李书明。   何参军求得百花宴的请帖,但是他是外男,没办法接近丞相夫人,只能想办法接近李书明,好求得天山雪莲。   谁知道李书明竟然要何参军用她妹妹作为赌注,和他对弈。   赵炎见尹卿臣感兴趣,便问道:“要去看看吗?”   尹卿臣点头道:“好。”   两人来到了八角玲珑亭里时,就听见何参军咬牙道:“好,我和你赌。”   李书明将手中的棋子一甩,又迅速的接住,勾唇一笑,笑的有些痞气的说道:“先说好,一局定胜负,可不能反悔哦。”   何参军道:“我知道。”   李书明抓了一把棋子,说:“那猜先吧。”   何参军从棋盅里摸出了两颗棋子。   李书明将手打开,随之手中的棋子掉在了棋盘上,是九颗。   李书明道:“我执黑。”   很快他们下了起来,尹卿臣见两人的棋艺不相上下,输赢还真是未知数。   但是对比何参军这边的小心谨慎,李书明似乎很不在意,他每落一子,都会看一眼何参军。   见他一脸紧张,李书明则是笑的开怀。   一旁的人奉承道:“李公子的棋艺那可是尹棋圣所教,何参军你是何德何能啊。”   “依我看,这输了也好,哥哥能和李公子下棋,妹妹还能从此跟的李公子,这可真是好事成双啊。”   李书明把玩着手中的黑子,笑的十分欠揍的说:“你干脆认输算了。”   何参军没有理会他们,他全心全意都在这盘棋上。   不管旁边的人怎么说,都丝毫干扰不到他。   因为他必须要赢得这局棋,他要救他的妹妹。   李书明见对旁人的话无动于衷,心中不快,拿着棋子的手微微发紧。   何参军略思一会儿,就想好了棋路,落下了白子。   李书明也落下了黑子。   很快,何参军看透的李书明的那黑子的意图,他准备用白子将那条沉睡的巨龙拦腰斩断。   他脑子里不断的在想自己下一步走哪里,而李书明下一步又会走哪里。   数条棋路在他脑海里出现,很快他找到最好的那条。   何参军落子的速度越来越快,李书明也是一样。   只是……   李书明微微勾唇,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   “哒”的一声,是落子的声音。   尹卿臣顿时沉下了目光,赵炎也脸色不善。   何参军毫无察觉,他眼中只有面前的棋局,听见落子声音后,他连忙又落下一枚白子。   “连下两子,你输了。”李书明抬起手,只见他手中的那枚黑子还未落下。   何参军一愣,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就看见李书明用手中那枚黑色的棋子轻轻敲了敲棋盘的侧面,只听见“哒”的一声。   落子的声音。 第5章 第五局:公子世无双   “哒”的一声。   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八角玲珑亭中围上来了不少人,有人是看棋,有人是看戏。   何参军紧紧攥着手中的棋子,双目赤红的看着面前的棋局。   李书明坐在一旁,手中那拿着那枚黑色的棋子,他有些得意的看着何参军,扬起嘴角,说道:“何参军,可要愿赌服输啊。”   何参军突然一拍桌子,吼道:“你作弊。”   “哦?”李书明随手将那枚黑色的棋子扔进了棋盅了,似笑非笑的说道。“明明是你连下两子,怎么能说是我作弊呢?”   这时看棋的人帮腔道:“相爷公子说的极是,明明是你连下两子,怎么能说是相爷公子作弊?!”   “既然输不起,那就别打赌,这样闹起来,又有什么意思。”   “何参军,输了就是输了,不如把你家妹妹送给李公子,说不定,李公子高兴了,还拿出那天山雪莲给她治病。”   “你们!”何参军气的站了起来,他指着李书明怒斥道。“明明是他算计我连下两子。”   “哈哈哈……这可有趣了,自己连下两子,还怪我?”李书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何贵,你别不识好歹,你若再闹,我让你在这盛京待不下去。”   何贵怔住,他不能丢了参军这份差事,整个何家,都靠着他来养活。   他有些站不住了,身形晃了晃,又坐了回去。   “明日我会派人来接何莹莹。”李书明笑道。“你妹妹跟了我,虽然只是一个侍妾,也不算吃亏。”   何贵闻此,摇头道:“不行,绝对不行……”   “你若真不舍你妹妹,那就在这自断一臂吧。”李书明笑的阴狠。“正好这院中的牡丹还缺些肥料。”   何贵咬牙,他尽量克制着,说:“你别欺人太甚。”   “笑话,要赌棋的人是你,怎么是我欺人太甚。”李书明反问道。   “那不如让我和你下一局。”   李书明一抬头,就看见尹卿臣站在何贵的身边。   他今日穿了一身水绿色的衣裙,发髻上只斜挑了一支兰花的簪子。   他虽然身着素雅,但是面容却若这三月的桃夭,娇艳夺目。特别是那双眼眸,似喜非喜,却带着浓浓的情意。   李书明自然认识面前这人是尹国旭家的庶女尹梦娘。   尹国旭也算是李书明的师傅,所以李书明对于尹卿臣还是较为有礼。   “梦小姐也想下棋?”美人面前,李书明自然是儒雅。“只是听闻梦小姐不喜棋艺,好像从未学过围棋。不知为何梦小姐又想与我对弈?”   尹卿臣微微一笑道:“只是见不得有人用腌臜的手段赢了本不该赢的棋局。”   李书明此时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他嘴角还带着笑意,只是那笑意在脸色,却没有在眼中。   “梦小姐口中的用腌臜手段的人可指的是我?”   尹卿臣却是无惧的说:“是谁,自己知道。”   何贵连忙说道:“多谢梦小姐帮在下,但是这件事与梦小姐无关,梦小姐还是别说了。”   赵炎这个时候站在了尹卿臣的身边,他是圣上亲封的骠骑将军,这些世家公子,包括李书明,也不得不给他一个面子。   李书明气极反笑道:“好,很好。”   何贵道:“李公子,这事与梦小姐无关,你不是要我的手臂吗,我这就给你。”   来参加百花宴的都是名门,而宴会又是丞相夫人设宴,哪怕是武将,都未带刀剑进入。   何贵急的想要断臂,但是手中只有棋子。   李书明这个时候可没心情要何贵的手臂了,他冷眼看着尹梦娘,“既然梦小姐这样说,那不如下一局。”   尹卿臣道:“好啊。”   “哈哈哈哈……”李书明笑了出来。“别说我欺负你,要让几子?”   “不用。”   尹卿臣话音一落,那些围过来看棋的世家公子和贵女小姐们都吃惊不小,李书明师承尹棋圣,也是大周的棋士。   而尹梦娘……   盛京的人都知道尹家有二女,嫡长女尹湘湘棋艺高超,年纪轻轻就是四品通幽。而庶女尹梦娘是像极了她那个扬州瘦马的娘,除了容颜倾城以外,那棋艺是一窍不通。   而如今这一窍不通的人竟然要和棋圣的徒弟下棋,他们只觉得是可笑至极。   这边的八角玲珑亭里围上来了不少人,尹湘湘他们都不由的看了过去。   白玉拉着一个送酒的丫鬟问道:“那边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丫鬟恭敬的行礼道:“是梦小姐要和我家公子下棋。”   “梦小姐?”白玉突然笑了。“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梦小姐吧。”   那丫鬟此时也笑了出来,点了点头说:“是白小姐所想。”   那丫鬟回完话后,就端着酒壶走了。   陆瑶走上前来,笑道:“这简直是笑话,那个庶女竟然要和相府公子对弈,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白玉拉着尹湘湘问道:“湘湘你怎么看?”   尹湘湘正在摆弄着棋子,她听见尹卿臣要和李书明下棋,只是说道:“她愿意下就下,反正她也不会。”   白玉道:“我看她还是老老实实嫁人算了。”   陆瑶突然压低声音道:“你说她是不是故意引起相府公子的注意,毕竟她娘可不是什么良家人,她指不定是想使一些手段,这样说不定日后就能入了相府。”   尹湘湘撩起眼皮看了陆瑶一眼。   “哎呀,陆瑶那个嘴你又不是不知道。”白玉坐在了尹湘湘的旁边,帮她收拾着棋盘上的棋子。   陆瑶连忙说道:“我就是胡诌几句,湘湘你别放在心上。”   白玉收拾好了黑色的棋子,就看见一个穿着白衣的公子也朝着八角玲珑亭走去。   白玉赶紧拉着陆瑶问道:“陆瑶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凌陌轩?”   “好像是。”陆瑶看了过去,只见那白衣人的背影。   白玉笑了,她道:“走,看戏去。”   陆瑶瞬间明白了,她问尹湘湘,“湘湘一起吗?”   尹湘湘摇了摇头道:“你们去吧,我不太感兴趣。”   在八角玲珑亭中,尹卿臣和李书明已经猜先结束,尹卿臣执黑。   李书明拿着棋盅里的白子,对尹卿臣笑道:“梦小姐,请吧?”   尹卿臣在右上角的星位落下一子。   当棋子落下的一剎那,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胸闷,脑子昏昏沉沉的。   尹卿臣暗道一声不好,他应该是中了什么药,但是自己在丞相府中并未吃什么。   不。   他吃了一样东西。   赵炎递给他的果酒。   可是平白无故,赵炎为什么要害他?   尹卿臣此时无暇多想,又下了几步棋后,他有些支持不住了,不禁的用手扶在亭中的石桌上。   他的动作不小,加之周围都围上来了不少人,众人就见他此时有些我见犹怜的扶在桌上,一只手撑着额头,双眸也变得迷离起来。   赵炎见状,关切的问道:“梦小姐你没事吧?”   何贵也担心的说道:“梦小姐算了,别下了。”   这时人群中有人讥笑道:“这女儿啊,是像极了那扬州瘦马的娘亲,只会使一些下作的手段。”   “你说什么?”赵炎厉声呵斥道。   那讥笑的人连忙闭嘴了。   白玉和陆瑶这时也来到了亭子前,两人没有看尹卿臣和李书明对弈的棋局,而是找着凌陌轩的身影。   她们想知道,凌陌轩如果发现尹梦娘勾搭相府公子,会是什么表情。   白玉的目光扫过众人,就看见那袭白衣站在尹卿臣的身后。   凌陌轩的目光并没有在尹卿臣的身上,而是落在那局棋上。   他看的很专注,似乎是见到了稀世珍宝一般,嘴角不禁上扬了起来。   那抹笑容很淡,就像是和煦的春风。   任谁见了,都会说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凌陌轩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此时在八角玲珑亭的人,都是想看尹卿臣笑话的人。   特别现在的尹卿臣,他一只手撑着亭中的石桌上,另一只手拿着棋子,也不知是怎么了,那双如削葱根的手上泛着红,持着棋子的中指和食指在微微发颤。   若是靠近他,能听见那绛唇里传出的轻微喘息声。   李书明不由的停下了下棋的动作,抬眸看着面前那娇弱如柳的美人儿。   他也是怜香惜玉之人,虽然被尹卿臣讽刺了“腌臜的手段”,但是美人身体不适,他也于心不忍。   “梦小姐,如果身体不适,这局棋可以改日在下。”   棋盘上的黑白二子只走了几步,围观众人也不知道这上面的黑子,是尹卿臣下的棋,还是胡乱摆放着玩。   只有凌陌轩看出来了,虽然只是开局,但是尹卿臣每一步棋都走的很稳。   “不用。”尹卿臣说着一咬牙,快速落下一子。   李书明是想怜香惜玉,奈何那美人不知趣,李书明也不在怜惜。   见尹卿臣落下一子后,他也下了一子。   只是在他下棋的一瞬间,尹卿臣又快速的落下一子。   起先几步,李书明还未在意,只觉得他多半是在胡乱摆着,毕竟整个盛京的人都知道,这尹家的庶女压根不会围棋。   李书明又下了一子。   “哒”!   几乎是在李书明下棋子后抬手的一瞬间,尹卿臣迅速落子。 第6章 第六局:你到底是谁?   相府的花园里,除了丝竹管弦的声音,就只闻那落子声。   在八角玲珑亭围观的众人都愣住了,不为别的,只因为尹卿臣的这局棋。   他落棋很快,本以为是胡乱落子,可是随着这黑白棋子交错落下,众人才意识道,尹卿臣不是在乱下。   他会围棋,而且棋艺很好。   白玉和陆瑶本来是想看戏,但是不料尹卿臣的棋艺居然这么好。   而且他好像几乎没有思考,在李书明落子的瞬间,他也落下棋子。   围观的人不由的窃窃私语道:“不是说这尹家庶女不会围棋吗?这棋艺恐怕不比尹家那嫡长女的棋艺差了。”   “但是她都没思考就落子,真的不是在乱下吗?”   “的确,她根本没有思考。可是看棋局又不像,黑子宛如一条巨龙盘旋在棋盘上,生生的将白子困住。”   “不,他在思考。”何贵开口了,他没想到尹卿臣居然这么厉害。“在相国公子思考时,她也在思考下一步。”   闻此,众人都愣住了,他们都知围棋,也明白这棋艺要高出李书明许多,才能看透他下一步白子走在哪里,随即在他落子后,又下一子。   白玉和陆瑶是尹湘湘的朋友,她们一直跟着尹湘湘和陈钰,虽然尹湘湘没说什么,但是她们都知道尹湘湘不喜欢这个庶女,而陈钰更是。   所以她们也很讨厌尹梦娘。   经常几人闺中小聚时,就嘲弄尹梦娘,这个庶女除了长得好看,棋艺是一窍不通。   可是如今,两人都愣住了。   她们跟着尹湘湘久了,围棋造诣也不低,自然能看得懂,尹梦娘的棋艺比李书明高出许多。   甚至与尹湘湘不相上下。   白玉咬着唇,心中暗道:“这庶女什么时候会下围棋了?”   陆瑶轻轻拽了拽白玉的衣袖。   白玉回过头看着她,就见她目光看了一眼亭子外面。   白玉意会,陆瑶是要去找尹湘湘。   如今这庶女会围棋的事儿,还是有必要告诉尹湘湘一声。   白玉点了点头,陆瑶悄悄地离开了八角玲珑亭里。   此时的李书明全然没有刚才的嚣张,他眉头紧蹙,目光死死盯着面前的棋局。   他能感受到对面的强大,就算他和尹家那两兄弟,尹天锦和尹天华对弈,都没有这种压迫感。   李书明又从棋盅里拿出一枚棋子,当他拿起白子的一瞬间,尹卿臣迅速的拾起了黑子。   李书明突然感到恐惧,面前的人不在是人畜无害的尹家二小姐尹梦娘,而是一个隐藏在深山中的绝世高手。   他站在高处,俯视着自己。   李书明猛然站了起来,手中的白子也掉在了棋盘上。   “你到底是谁?”   李书明质问道,他不信一介女流居然会有这么高超的棋艺。   这局棋是他和尹卿臣下的,所以他比旁人更了解尹卿臣的棋艺,恐怕就连尹湘湘的棋艺都不如他。   此时的尹卿臣难受极了,他强制让自己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局上,好在李书明的棋艺不差,让他可以专注思考。   他眼中只有面前的对局,可是身体里的燥.热让他有些难耐。   他隐约猜到自己应该是中了某种情.药,于是他一只手紧紧攥着,指尖扎破了他的掌心,疼痛感让他稍微的清醒些。   如今这局棋虽然没走到最后一步,但是众人都知道白子输了。   面对李书明的质问,尹卿臣抬起那氤氲的眼眸,有些迷离的看着他。   在这一瞬间,李书明只觉得自己心跳加快。   不得不说,尹梦娘真的美的倾国。   他额头上布着薄薄的香汗,如三月桃夭的唇微微翕张,低声的喘息着。那双含情的眼眸,水雾旖旎,好似西子捧心般,这我见犹怜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不由的心疼。   “梦小姐你没事吧?”赵炎明显察觉出尹卿臣的不对。   他常年征战在外,什么下三滥的药,他都知道,所以他看出来尹卿臣是中了春毒。   只是这相府中,他这么可能中毒?   “我没事。”尹卿臣摇了摇头。   他刚站起身来,就觉得一阵头晕,又不由的手撑在亭中的石桌上,低声轻喘着。   赵炎想要扶住他,却不料一个人影先他一步来到了尹卿臣的身旁,将人扶在了怀中。   赵炎脸上划过一丝不悦,想要开口,就听见有人喊道:“凌公子。”   凌陌轩扶住了尹卿臣,回头冲着赵炎微微一笑道:“赵将军,凌某未过门的妻子,还是不劳烦将军关心了。”   听见“未过门的妻子”六个字,本来还昏昏沉沉的尹卿臣,一下子惊醒过来。   他侧过头却未看清那人的模样,只看见精致下颚,还有一条抿成线的淡色唇。   “我没事。”尹卿臣想要推开身边的人,却被凌陌轩抓住了手腕。   “梦娘。”凌陌轩亲昵的唤着他的名字。“你身体不适,就别逞强了。”   他的声音很温柔好听,和尹卿臣说话也自然,好像两人是多年的夫妻一样。   凌陌轩这边是很自然,尹卿臣则是汗毛耸立,特别当他那温柔的唤自己梦娘时,尹卿臣吓的情毒都快要解开了。   尹卿臣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对凌陌轩道:“凌公子,男女有别。”   “我们并非男女有别,我们是有指婚在身。”凌陌轩柔声哄着他道。“别怕,有我在。”   凌陌轩已然察觉道尹卿臣恐怕并不是身体不适,而是中了毒。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相府中,尹卿臣会中这种下三滥的毒,但是现在首要是将人带走,然后在给他找一个大夫。   凌陌轩不是乘人之危的人,但是他也不愿自己的人被他人染指。   尹卿臣在名义上,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而给他下毒的是何居心,凌陌轩不得而知,但是既然给尹卿臣下了情毒,那这件事就与自己有关。   随后他对众人说:“梦娘身体不适,凌某就送梦娘先行离去了。”   众人并未觉得有异,只认为是凌陌轩心疼未过门的妻子。而且整个盛京都知道他们被圣上指婚,所以凌陌轩送尹梦娘回家,也不唐突。   闻此尹卿臣却是警铃大作,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他是知道的,他就这样和凌陌轩走了,就怕是羊入虎口。   至少在丞相府里人多,总比他和凌陌轩孤男寡男要好。   尹卿臣想婉拒,但是他一张口,却是低声的喘息,他咬着下唇,淡淡的甜腥味涌入喉头,疼痛感让他清醒了些。   他低声道:“不劳烦……劳烦……凌公子了……”   如今他体内的情毒已经发作,低喃的声音都带着甜腻。来相府的名媛千金只觉得这声音浪荡,但是那些纨绔子弟却是明白了,尹卿臣这般模样,多半是中了春毒。   见凌陌轩要带着尹卿臣,赵炎上前拦住了他。   “你不能带走梦小姐。”赵炎道。   凌陌轩拦着尹卿臣的身子,反问道:“我为何不能带走梦娘。”   赵炎朗声说道:“梦小姐恐怕不是身体不适,而是中了下三滥的药所致,所以你不能带走梦小姐。”   闻此,来相府的名媛千金们都愣住了。   赵炎没有说明,但是见尹卿臣如今这般娇艳的模样,她们又岂能不知赵炎所指的那下三滥的要是什么。   只是没想到在相府竟然也能中毒,还是中的情毒。   李书明一直没说话,他心中却是无比的震惊。   从尹梦娘拿起第一枚黑子时,他的神情就变得不对了,双眼迷离,带着轻轻的低喘声。   他本以为是这尹梦娘下贱的想要勾引自己,而如今看来,在下棋之前,尹梦娘就已经身中情毒。   而在尹梦娘下棋的过程中,身上的情毒恐怕早已发作。   这局棋虽然没有下到最后,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白子已经无力回天。   所以……   即便是尹梦娘身中情毒,自己也赢不了他。   李书明双拳紧握,他有些发狠的看着那全身无力,靠在凌陌轩怀中的明艳美人儿。   不是都说这尹家庶女不会围棋的吗?   而如今,当着盛京这么多名门闺秀和世家公子面前,自己不止是输了,还输的毫无还手之力。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丞相夫人,她在丫鬟的陪伴下,来到了八角玲珑亭前。   正好尹湘湘也来了。   在刚才陆瑶的口中,尹湘湘得知尹梦娘居然会下围棋,这让她吃惊不小。   即便是如此,尹湘湘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   陈钰从刚才回来后,难掩喜色,尹湘湘也没有多问她,只是自顾自的摆着棋。   陈钰就一直跟在尹湘湘的身边,现在听见陆瑶的话,她一脸不高兴的说道:“你在胡说什么?那个小杂种会围棋?简直是可笑。”   陆瑶没有理会陈钰,而是看着尹湘湘。见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以为她不在意,便故意夸大的说道:“那庶女的棋艺恐怕要比过湘湘你了。”   尹湘湘拿棋的手微微顿住。   陈钰更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似的,直接笑出声来。   “湘湘你还是去看看吧。”   尹湘湘将棋子扔进了棋盅,虽然她依旧没说什么,但是她已经起身朝着那八角玲珑亭走去。   陈钰追了上去,安慰道:“湘姐姐,多半是陆瑶胡乱说的,那小杂种怎么可能会围棋。”   尹湘湘看了陈钰一眼,随后收回了眼眸。   她朱唇轻启,提醒道:“你还是说话注意些。”   陈钰撇了撇嘴,“我说的是实话。”   就在这时,正巧碰见了听见动静来八角玲珑亭看看的丞相夫人,陈钰见状立马识趣的闭嘴了。 第7章 第七局:故丰神如玉兮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丞相夫人在丫鬟的带领下,手扶着鬓,缓步来到了八角玲珑亭,她身后跟着的是尹湘湘和陈钰。   还未走进亭子,丞相夫人和尹湘湘她们就看见倚在凌陌轩怀中的尹卿臣。   此时的尹卿臣仿若无骨般,面若桃夭,竟比往日更添了些许美丽。他眼眸半合,想要推开扶着他的凌陌轩,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一双柔荑搭在凌陌轩的身上,好似在欲拒还迎。   见此,陈钰紧咬银牙,一脸怨恨的看着尹卿臣。   陈钰的目光太过于怨毒,让意识逐渐涣散的尹卿臣,也不禁抬头看去。   面对尹卿臣的目光,陈钰丝毫不避忌,反而那目光像是淬了毒一般。   尹卿臣心中叹气,这人能为了凌陌轩把原身推下荷花池淹死,如今她见自己在凌陌轩的怀中,不知道又要怎么记恨自己呢。   但是他此时也无暇多想,意识已经模糊,似乎是本能的伸出双手,揽住了凌陌轩的脖颈。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觉得这样抱着凌陌轩,那被灼.热的身体得到一丝舒缓。   尹湘湘只有刚见到尹卿臣在凌陌轩的怀中时,心中微微吃惊,因为她没想到凌陌轩会出现在这里,还和尹卿臣在一起。   丞相夫人的一双美目扫过角玲珑亭里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了李书明的身上。   “明儿,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丞相夫人柔声问道。   她的声音很柔,但是眸光里却没有一丝的温柔。   今日的百花宴是她为花朝节设下的宴会,宴请了盛京名门公子闺秀,也算是给李书明的仕途提前打好关系。   所以丞相夫人对今日的百花宴极为看重。   她自然不愿自己设下的百花宴里有人出事,而下看见在凌陌轩怀中,那意识涣散,眼神迷离,低声喘着气的尹梦娘。   她不是深闺小姐,自然知道尹梦娘这是中了春毒。   李书明道:“只是与梦小姐对弈,却不料梦小姐身体不适。不过听赵将军说,恐怕是中了毒。”   丞相夫人笑了起来,她拍着手说道:“好,很好,我竟然没想到在我府上,还有这么下作的事儿出现。”   尹梦娘虽然是尹家庶女,娘亲也不是什么体面的人,但是怎么说也是尹家的二小姐,自然是不会作践到在百花宴上去吃这种下三滥的药物。   丞相夫人吩咐身边的侍女橙儿,让她先去请盛京的名医张坤义过府,至于剩下的事儿,那就去京兆尹报官。   一听见丞相夫人要报官,陈钰突然惊呼出声来。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此时的花园中,无人说话,所以她惊呼,众人都听见了。   尹湘湘当即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想起来她之前还离开了一段时间,加之她现在的反应,尹湘湘不得不怀疑,尹梦娘中了春毒的事儿,是陈钰所为。   陈钰见众人都看了过来,她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随后目光又瞧见凌陌轩关心的看着怀中的尹卿臣,她顿时醋意大发,不管不顾的说道:“她娘是扬州瘦马,保不齐是自己准备的春.药想要勾引人,呸,下贱的胚子。”   “哦?”凌陌轩抬起眼眸,冷冷的看着站在尹湘湘身边的陈钰。“陈姑娘的意思是,凌某未过门的妻子,是下贱之人?”   陈钰见凌陌轩和她说话,本来是面带欣喜,却不料他的话竟然是质问自己,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发冷,她道:“我说的是事实。”   “陈钰。”尹湘湘出口呵斥。   陈钰此时已经气急,她心悦凌陌轩许久,盛京很多人都知道。甚至曾经都一度认为,尹家会把和凌家的赐婚,放在陈钰的身上。   只是后来圣上有旨,必须是尹家女嫁给凌陌轩。   众人都惋惜,陈钰长的清秀,棋艺也好,其实和凌陌轩还是很般配。   再看尹梦娘这边,他虽然长的好看,但是她对棋艺是一窍不通。   不过这些都是众人以前的看法,今日得见尹梦娘和李书明对弈的这局,众人清楚的了解到尹梦娘根本不想传言那般,不懂棋艺。   相反,她的棋艺高超,甚至和尹湘湘不相上下。   陈钰见此,自是生气,她说道:“湘姐姐,你没必要为了这下贱的杂种……”   “啪!”   陈钰刚要口不择言,就被尹湘湘一巴掌打在了脸上。   陈钰捂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一直疼她的表姐,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你打我?”   尹湘湘厉声说道:“这里是相府,不是尹府!”   “所以,在尹府,尹家的表小姐,就可以肆意的欺负我未过门的妻子吗?”凌陌轩冷声说道。   他以前在盛京也听说了尹家的一些事,不过当时他认为与自己无关,便也没有太在意。   对于他来说,与其关心这些,不如多看看棋谱。   因为凌家和尹家本来就不和。   只是维持表面上的和平罢了,所以圣上看热闹不嫌事大,赐婚凌家和尹家,后来还特意下旨说,必须尹家女嫁给凌陌轩。   毕竟是圣上赐婚,凌家和尹家在不愿,这婚事也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了。   凌陌轩依旧不在意,他的父亲凌弈却找人私下里调查过尹梦娘,得到的消息就是,尹梦娘,尹家庶女,母亲是曾经京兆尹买来的扬州瘦马,后来打破了京兆尹夫人的琉璃灯盏,京兆尹夫人气急准备打死她时,被尹国旭出言相救。   所以京兆尹也就顺势把尹梦娘的母亲林月姬送给了尹国旭,然后林月姬就成了尹国旭的侍妾,后来生了尹梦娘,伤了身体,不能在生育了,尹陈氏便做主将她抬成了侧室。   而尹梦娘则是和她那个母亲一样,除了长得漂亮,人并不是很聪慧,对于围棋是一窍不通。   凌弈对此还是挺满意,至少这个尹梦娘没什么家世,说好听是尹家二小姐,说不好听就是扬州瘦马的女儿。她嫁到凌家,对他们没有威胁。   凌弈又让调查回来的人把这事告诉凌陌轩。   那调查回来的人,也是个人精。   那日午后,凌陌轩正坐在府中的亭子里,摆弄着手中的棋谱,就听见调查回来的人不断的在说着尹家二小姐,多么多么的漂亮。   凌陌轩并不是很在意女子的容貌,比起容颜,他更看重女子的内在。   毕竟有诗云,腹有诗书气自华。   只是没想到……   今日相府的百花宴,他是本来不想来的,但是同为棋待诏的高扬受邀过府,陪着盛京的闺秀小姐们下指导棋。   高扬知道那些小姐们,比起自己,更想看见凌陌轩。   毕竟凌陌轩正如《离骚》所写——朝饮木兰之堕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故丰神如玉兮,倜傥出尘。   凌陌轩刚到相府,并不见高扬,他左右无事见,就听见丞相公子李书明在八角玲珑亭中与人对弈。   闻此,他不由上前,还未走近,就看见人群中那抹倩丽的身影。   明明没见过尹梦娘,凌陌轩却很肯定,那个与李书明对弈的女子就是尹梦娘。   不是都说她不会下棋吗?   凌陌轩看了看面前的棋局,对弈才开始,尹梦娘走的这几步棋,虽然看不出她的棋艺如何,但是绝对不想盛京中传言那样——她对围棋一窍不通。   反之,她的开局很稳,几乎没有给李书明任何的机会。   慢慢地,她的黑子就宛如一条巨龙,将李书明压制的死死的。   李书明还想负隅顽抗,却是已经无力回天。   这时凌陌轩才发现尹梦娘执棋的手在微微发抖,她的身体似乎很难受,若是仔细听来,在那交错的落子声音里,还有一丝的低喘声。   很明显,尹梦娘是中了春毒。   凌陌轩微微蹙眉,他不知道这人为何给尹梦娘下毒,按理来说,她没有家世,在尹家也不受宠,没必要给她下这种下三滥的药。   凌陌轩第一反应是不是有人要针对自己。   毕竟盛京都知道圣上的赐婚,如今尹梦娘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如果这个时候尹梦娘出了什么事,自己无疑是整个盛京的笑话。   加之马上就是棋圣的比赛了,这件事必定会影响自己和父亲的对局。   橙儿带着张坤义来了。   张坤义见在凌陌轩怀中的尹卿臣,不由吃惊,他连忙上前将人扶在一旁坐下。   他一直知道林月姬和尹卿臣的事儿,也知道尹卿臣是男儿身。   他此时还挺庆幸,丞相夫人是派人来请自己,而不是请的宫中御医。   其实丞相夫人不是没想过找御医来,但是她担心这件事传到宫中。尹家的二小姐在丞相府的百花宴上,中了春毒,那相府的脸面往哪搁?   所以丞相夫人命人把太和堂的张坤义请来。   盛京都知道张坤义比起他的医术,他更会做人。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都知道,所以很多隐疾也都是找他来看病。   张坤义给尹卿臣探了脉,他的脸色如常,只是声音带着气愤。   张坤义愠怒道:“这尹家二小姐是中了合.欢散。”   众人虽然已经隐约猜到尹梦娘是中了春毒,但是听见张坤义说了出来,这围观的众人还是吃惊不已。   “什么?合.欢散?”   “这相府怎么会有合.欢散?”   “天啊,这也太恶毒,尹家小姐怎么说,也是未出阁的姑娘。”   “不会是尹家得罪什么人了吧?”   “也许是相府……”   “嘘,你别说了。” 第8章 第八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一时间,相府的花园鸦雀无声,众人看着丞相夫人那阴沉下来的脸色,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橙儿,你带着梦小姐去客房,让张大夫给梦小姐解毒。”丞相夫人吩咐道。   橙儿颔首说:“奴婢知道。”   她上前扶住了尹卿臣,凌陌轩有些不放心,就见丞相夫人说:“凌公子放心,梦小姐是怎么样来的我丞相府,我就怎么样将她完好的送回去。”   张坤义对凌陌轩说道:“凌公子,在大周是不允许私人买卖烈性春毒的,所以这合.欢散药性不强,来的也慢,它只是为了增加一些夫妻情趣。梦小姐应该是从未吃过这类药物,所以反应有些强烈。”   张坤义这句话算是变相的为尹卿臣解释了这药不可能是他带来的。   他根本就从未吃过这种药。   不过也对,未出阁的良家女子,吃这个药作甚。   张坤义又道:“此毒好解,我开一个方子,将药抓回来,喝一碗便能解毒。只是不过为了这合.欢散的余毒更好的排出去,这几日梦小姐一定要多喝水。”   橙儿扶着尹卿臣去了客房休息,丞相夫人又让另一个丫鬟送张坤义回太和堂,顺便把药抓来。   当张坤义与凌陌轩擦肩而过时,就听见张坤义小声的说道:“下毒的人,一定在这里面。”   凌陌轩看了张坤义一眼,他发现这个太和堂的大夫似乎很关心尹梦娘。   这让他感觉十分的不快。   就在此时京兆尹来了。   如今的京兆尹是去年上任的新科状元郎徐溯南。以前那个,因为贪污受贿,被当今圣上革职。   林月姬在尹府中时常庆幸,自己当初失手打烂了琉璃灯盏,被尹国旭出言救下,随后又被以前的京兆尹送给了尹国旭。   不然她要么已经被卖,要么惨死,就算茍延残喘活到现在,那以前的京兆尹贪污被抄家,自己也会被流放塞外。   所以跟着尹国旭虽然不是特好的日子,但是也算是有了一个安稳的家。   京兆尹穿着官服,本来他也受邀来到丞相府,但是他有公事,就拒绝了丞相夫人的好意。   徐溯南朝着丞相夫人微微行礼道:“学生见过师母。”   徐溯南进京赶考时,在客栈留下一首打油诗,被丞相看见了。   丞相请了徐溯南过府,后又收了他为相府门生,所以徐溯南看见丞相夫人,便恭敬的喊了声“师母”。   “溯南不用多礼。”丞相夫人坐在了八角玲珑亭子里,她扶了扶发髻。“橙儿刚才来请你时,已经说了相府里发生的事了吧。”   徐溯南道:“橙儿姑娘已经告知,学生在来之前,还去了几家药店和青楼去询问了,这两日有没有人□□.药。”   闻此,陈钰猛然后退一步。   她不料自己身后有人,她后退的步伐不小,脚后跟的力量也大,狠狠的踩到了身后人的脚面上。   “哎哟!”身后人惊呼一声。“你干什么!踩到我了。”   那人是李太师的独女李飞雪。   她从小被娇生惯养,从未磕到碰到。陈钰这一脚被踩的极狠,李飞雪直接一个身形不稳坐在了地上。   她的丫鬟小月连忙将她扶了起来。   小月从小和李飞雪一起长大,也是一个泼辣性子,她扶起了李飞雪后,朝着陈钰怒骂道:“你眼瞎啊,我家小姐脚你也敢踩。”   尹湘湘连忙上前,她想先将陈钰拉开。   尹湘湘知道陈钰本就不是软性子,若是被李飞雪骂几句,她可能看在李太师的份上,忍了下来,如今被小月骂,她肯定会骂回去。   尹湘湘担心陈钰和小月吵起来,刚想劝她,谁知道陈钰一声不吭,只是拉着尹湘湘的手道:“湘姐姐,我有些不舒服,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尹湘湘见此,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陈钰被一个丫鬟骂了还能忍住,那说明她心里有更大的事,而且她那么着急的回去……   之前尹湘湘只是怀疑尹梦娘中春毒的事是陈钰所为,如今见她这般,尹湘湘确定给尹梦娘下毒的事儿,就是陈钰做的。   尹湘湘暗道一声不好,但是这个时候她不得不护住陈钰。   尹湘湘上前对丞相夫人说道:“丞相夫人,我表妹身体有些不适,我们就先回去了。”   丞相夫人还未说话,就听见徐溯南悠悠然的说道:“湘小姐对你的表妹可真是好啊,亲妹妹如今中在相府中了春毒,湘小姐可以不闻不问。这表妹只是身体不适,湘小姐就着急回去?”   尹湘湘听着徐溯南的话,她自然也听懂了他话中有话。   但是这个时候,她不得不忍住脾气说道:“梦娘在相府有丫鬟伺候,又有张大夫开的药,我有何担心。钰儿如今身体不适,我扶她回去,又有何不妥?!”   受邀来相府参加百花宴的人,都是盛京的名门贵族,他们从小在自家的府中后院,是见惯了这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所以他们也都听懂了徐溯南话中话的意思。   于是再看尹湘湘的目光里,就多了几分耐人寻味。   尹湘湘从小是天之骄女,围棋天才,如今又是四品通幽,棋界贵女,何时受过这样委屈。   她忍着气,问徐溯南,近乎是咬牙问道:“不知徐大人话中话的意思。”   徐溯南笑道:“徐某本想给湘小姐一个机会,若是湘小姐肯说实话,那么徐某想师母念在湘小姐是初犯,也不会追究什么。”   尹湘湘冷笑道:“哦?还是机会?”   “尹府的事儿,在盛京不是秘密。”徐溯南眯缝着眼睛,掩住了眼中的精光。“湘小姐,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尹湘湘脸色极为难看,她本就心高气傲,而且女棋士在大周的地位极高,她们甚至可以入朝为女官。   而这近百年来,女棋士棋艺达到四品通幽的人也只有寥寥数人,偏偏尹湘湘就是这寥寥数人之一。   所以她在盛京极受尊重。   如今这徐溯南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指的是她给尹梦娘下的毒。   这简直是笑话,想她尹湘湘可是尹家嫡长女,犯得着给一个庶女下毒吗?   但是此时尹湘湘知道这下毒的人是陈钰,她只能恨恨的看了陈钰一眼。   她不能把陈钰说出来,毕竟陈钰是尹陈氏的内侄女,尹家的表小姐。   尹湘湘强忍着怒气说道:“恕我愚昧,真的不知道京兆尹大人话中的意思。”   徐溯南笑着说道:“湘小姐,还是那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陈钰在一旁听的一身冷汗,她上前抓着尹湘湘的手,心虚道:“湘姐姐,我真的不舒服。”   赵炎一直没有说话,但是他从刚才就看着陈钰。他在沙场奋勇杀敌,在军营运筹帷幄,所以他有时候的直觉就像野兽一般。   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是他觉得有问题的人是这个表小姐,而不是尹湘湘。   但是尹湘湘应该知道陈钰有问题,她只能咬牙护着。   赵炎笑的有些阴狠,既然你要咬牙护着,那你只能自己吃亏。   此时尹湘湘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她也不傻,徐溯南手里一定有什么证据,才这样追着她问。   但是她不理解为什么证据会指向自己。   尹湘湘缓缓闭眼,慢慢吐了口气。再睁眼时,她已经没有刚才的隐忍,她脸上带着女棋士的职业微笑,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徐大人,你有什么就拿出来吧。”   徐溯南道:“其实徐某人是想给湘小姐一个机会。”   “我有我的骄傲,你的机会,敬谢不敏。”尹湘湘脸上的笑容不变。   尹湘湘的坦然反而让徐溯南一时间有些愣住,说实话,他倒是很欣赏尹湘湘的性子。   如果可能,他也不愿在相府下春毒的事是尹湘湘做的。   凌陌轩在一旁冷眼看着尹湘湘,随后他目光看向陈钰。   在凌陌轩看过来时,陈钰心里是欣喜的,但是见他目光冰冷,她顿时感觉自己好似坠入了寒潭。   凌陌轩只是看了陈钰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眉头紧蹙,似乎在担心什么。   陈钰知道,他担心尹梦娘。   尹梦娘,你真的和你娘一样,都是狐狸精,专门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陈钰心中暗骂,脸上也变得扭曲难看起来。   白玉和陆瑶两人见京兆尹的矛头直指尹湘湘,都躲在一旁,没有上前为尹湘湘说话。   尹湘湘没有在意。   陈钰却看见躲在人群里的白玉和陆瑶,她本来扭曲的面容变得阴狠起来,目光死死盯着她们。   她虽然心虚,但是见白玉和陆瑶躲人群中,连一句话都没有为她们说,她心中自是不快。   陆瑶心大,只是看着一旁,白玉小心的打量这尹湘湘和陈钰,她刚看过去,就被陈钰那如毒蛇般的眼神吓了一跳。   她不禁后退一步,陆瑶连忙扶着她,问道:“怎么了?”   白玉摇头道:“没……没事。”   丞相夫人坐在八角玲珑亭里,从徐溯南怀疑尹湘湘是下春毒的人开始,她就一直瞧着一旁开着的牡丹花。   她知道尹湘湘的骄傲,所以她不相信尹湘湘会做出这种事,但是徐溯南又是丞相的门生,他为人心细聪慧,断不会胡言乱语。   李书明站在丞相夫人身边,面无表情,脑海里却想着刚才和尹卿臣对弈的那局,他不禁攥紧了双拳。   他真的不甘,他居然输给了尹梦娘,还是尹梦娘在春毒发作的情况下,他输了。   徐溯南见尹湘湘并不承认,他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个账本。   一见那个账本,陈钰直接愣住了。   在大周朝有规矩,买卖合.欢散这类的药,需要登记签名。   而陈钰偷偷溜出去买合.欢散时,留的是尹湘湘的名字。 第9章 第九局:真相浮出水面   徐溯南将药房的账本翻开,就见刚才有人在这家药房买了合.欢散,而留着的名字正是尹湘湘。   尹湘湘一愣,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陈钰。   “湘姐姐,我知道你想帮我,但是你不能这样做啊。” 此时陈钰内心十分慌张,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尹湘湘只是冷眼的看着陈钰。   陈钰更加慌张和心虚,并不敢看尹湘湘的眼睛。   丞相夫人没有说话,但是眼中已然是对尹湘湘的失望。   园子里的其他众人,有人戏谑,有人疑惑,还有人眼中带着嘲弄。   “这当姐姐的,居然为了表妹,给自己亲妹妹下这种药。”   “依我看啊,也不一定是为了这个表妹。这尹家庶女长得漂亮,所以嫡女就嫉妒了。”   “平日看着尹湘湘心高气傲的样子,没想到她背地里这般无耻。”   “你们说够了吗!”李飞雪突然吼了起来。   她和尹湘湘虽然有些不对付,主要是看不惯尹湘湘的心气儿,但是她知道尹湘湘不是这样的人。   “在乱嚼舌根,我把你们的舌头给拔了。”李飞雪恶狠狠的说道。   李飞雪是李太师的千金,在盛京名媛中身份尊贵,见她有些怒了,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在说什么。   尹湘湘心中有一丝触动,没想到这个时候帮自己说话的人竟然是李飞雪。   她知道李飞雪虽然娇生惯养又娇纵任性,但是性子直爽,有什么就说什么。   看不惯的人,直接不给好脸色。   每次尹湘湘来太师府上陪李飞雪下指导棋时,尹湘湘总是把李飞雪杀的片甲不留,所以李飞雪也经常在外直接说她讨厌尹湘湘。   尹湘湘看着李飞雪的目光有些温柔,这反而让李飞雪不自在了。   李飞雪嚷着:“我不是帮你说话,你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   陈钰看了一眼尹湘湘,就见尹湘湘也看了过来。   此时的尹湘湘目光冰冷,看着陈钰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似的。   陈钰不禁后退。   她没有注意脚边的石头,直接踩了上去,一个后仰摔倒在地上。   疼痛让她清醒,她才意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但是现在她想解释已经晚了。   陈钰摇着头说:“不……不是这样的……我……”   尹湘湘收回了目光,她朝着丞相夫人微微行礼道:“夫人可借笔墨一用。”   丞相夫人点了点头,身边的丫鬟立马去书房把笔墨取了出来。   尹湘湘拿起毛笔,点了点墨,在纸上写下了尹湘湘三个字。   见着三个字,徐溯南“咦”了一声。   凌陌轩和赵炎也看了过来,只见尹湘湘写在纸上的名字龙飞凤舞,极其的大气。   反观账本上留着名字,字体清秀,显得小家子气。   这两张纸上的字,绝对不是一个人写的。   陈钰有些慌了,她扯了扯嘴角,说道:“果然不是湘姐姐,我就说,湘姐姐怎么会害尹梦娘。”   尹湘湘没有说话。   陈钰连忙起身,想要上前拉住尹湘湘的衣袖,就见尹湘湘微不可见的退后一步。   赵炎这时开口道:“不如表小姐也留下这三个字。”   陈钰闻此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直接叫了起来,她扯着嗓子说:“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怀疑我,你凭什么怀疑我,你是谁啊!”   赵炎笑而不语的看着陈钰。   陈钰更慌了,她拉住一旁的尹湘湘,说道:“湘姐姐,你要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这时,就见橙儿回来了,她上前先给丞相夫人行礼。   丞相夫人问道:“问出来了?”   陈钰心头一惊,她颤抖着声音问道:“橙儿不是扶着尹梦娘进屋休息了吗?她又去问了什么啊?”   橙儿道:“门房说,就在之前,尹家的表小姐有出去过。”   陈钰脸上惨白,很快她反应过来,上前就要打橙儿,嘴里还骂道:“你这贱人,是收了那小杂种什么好处,这样陷害我。我打死你,打死你。”   一旁的丫鬟里面将陈钰拦住,而橙儿面无表情的站在这一旁。   “够了!”丞相夫人一拍石桌,怒目看着陈钰。“橙儿是我的贴身丫鬟,你当着我的面都敢打,你以为你是谁啊?就算尹国旭在我面前,他都不敢这般放肆。”   陈钰求救似的看着尹湘湘,但是尹湘湘就像没看见她似的。   丞相夫人说:“橙儿,你去趟尹府,把陈钰的字取过来。”   “不行……我不准……”陈钰还想说什么,被一旁的丫鬟紧紧抓住。   她一下子瘫在了地上,她看着尹湘湘,说:“湘姐姐,帮我。”   尹湘湘没有说话。   李飞雪这时抱胸说道:“笑话,刚才你出卖尹湘湘时,可不是这副表情啊。”   陈钰只是看着尹湘湘,嘴里说道:“湘姐姐,你一定要帮我啊。”   尹湘湘依旧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   陈钰心一下子沉下来,她的双眸变得怨毒,就像一条毒蛇一样,死死的盯着在场的所有人,最后看着尹湘湘。   “收了你的目光。”不知道何时凌陌轩来到了陈钰身边。   见到心上人,陈钰先是欣喜,随后就听见凌陌轩道:“徐大人有一句话说的很对,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陈钰喃喃的说:“陌轩哥哥……不……不是这样的。”   凌陌轩居高临下的看着瘫坐在地上的陈钰,他说道:“这件事,就算是尹家不追究你,我们凌家也不会放过你的。”   陈钰顿时瞪大了双眼。   凌陌轩没在说话,而是对丞相夫人说:“丞相夫人,我想去看看梦娘。”   丞相夫人点了点头,对一旁的橙儿说:“你带凌公子去吧。”丞相夫人又看向凌陌轩。“你放心,这件事不管尹家追不追究,我们相府不会轻易放过的。”   凌陌轩颔首道:“多谢丞相夫人。”   橙儿来到凌陌轩面前,说:“凌公子,这边请。”   橙儿将凌陌轩带到了客人休息的厢房门口,就离开了。   凌陌轩轻轻敲了敲门,见里面无人应答,他便推门进去了。   只见尹卿臣睡在床榻上,他吃了药,如今已经睡下。   脸上那不正常的潮.红已经褪去,额头上还有些薄汗。   凌陌轩坐在床榻边,见一旁有帕子,便拿起来将他头上的汗擦去。   凌陌轩的手刚碰到尹卿臣的额头,尹卿臣就醒了过来。   他看见身旁的凌陌轩后,一下子坐了起来。   “你要干嘛?”他双手紧紧拽着搭在身上的被子,一双美目警惕的看着凌陌轩。   凌陌轩晃了晃手中的帕子,说:“我只是想给你擦擦汗。”   尹卿臣连忙说道:“不用了。”   凌陌轩也没强求,将帕子放在一旁。   尹卿臣吃了合.欢散的解药,此时已经清醒,他自然记得刚才一直是面前这个人扶着自己。   而且他好像还是自己的未婚夫。   一想到未婚夫这个词,尹卿臣直接石化了。   想他堂堂棋坛贵公子,居然成了他人的未婚妻。   尹卿臣只觉得脑瓜子疼。   见尹卿臣脸色不好,凌陌轩以为他身体还有些不舒服,便问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去找人把张大夫请来。”   凌陌轩要起身,尹卿臣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连忙说道:“不用……”   凌陌轩回头,目光慢慢往下,看着那只拽着自己衣袖的柔荑。   尹卿臣起先还未察觉,只觉得他目光在看着自己,他顺着凌陌轩的目光垂眸,就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尹卿臣连忙将手收回来。   凌陌轩笑了笑,又坐了回来。   这时橙儿来敲门。   “凌公子,梦小姐,夫人叫奴婢请你们过去。”   凌陌轩关心的问道:“身体还好吗?不舒服就别去了,我去给丞相夫人解释。”   尹卿臣摇了摇头说:“我没事。”   凌陌轩和尹卿臣随着橙儿来到了后花园,只见陈钰跪在了中间,旁边的人都在指指点点。   “没想到这下毒的人竟然是尹家的表小姐。”   “所以说,是尹家的表小姐下毒给尹家的梦小姐,被发现后,还嫁祸给尹家的湘小姐,她怎么有脸?”   “她嫉妒梦小姐貌美倒也理解,这湘小姐对她可是真好,她居然这般忘恩负义。”   “这下丞相夫人派人去把尹棋圣和尹夫人请来,可有好戏看了。”   “我要是尹棋圣,就将这恶毒的女人赶出尹家。”   凌陌轩和尹卿臣了然,徐溯南和丞相夫人已经查出来真相了。   给尹卿臣下毒的人是陈钰。   见到凌陌轩和尹卿臣出来,丞相夫人关心的朝着尹卿臣招了招手道:“梦小姐过来。”   尹卿臣便走了过去。   在经过陈钰身边时,他能感受到陈钰那怨毒的眼神盯着自己,仿佛要将自己吃了一般。   丞相夫人瞪了陈钰一眼,陈钰连忙收回那恶毒的目光,但是众人都知道,她不过是忍这一时。   丞相夫人拉着尹卿臣的手,说道:“梦小姐,让你在相府上吃苦了,你如今身体可好些?”   被丞相夫人拉着手,尹卿臣有些不习惯,但是他也不好将手抽.出来,只得任由丞相夫人拉着。   “承蒙夫人关心,梦娘已无大碍。”尹卿臣道。“这件事怪梦娘粗心。”   “你这姑娘心真善。”丞相夫人又细细打量着尹卿臣。   先前见他,就被他美貌惊住,现在见他如此知理,丞相夫人便玩笑着说道:“如果不是圣上将你赐婚给了凌家公子,我倒是想去讨了圣旨,让你做我家的媳妇。” 第10章 第十局:在这尹府,不藏拙怕是活不下去   不管丞相夫人是不是玩笑话,但是她当众对尹卿臣说,想让她成为相府的儿媳,那就是说明丞相夫人对尹卿臣是真的喜欢。   尹卿臣笑了笑,说道:“多谢夫人厚爱。”   丞相夫人闻此更高兴了,她说:“我身子不好,就只有明儿这一个孩子,我倒是想要一个女儿。”   尹卿臣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丞相夫人话中的意思很明显了,在场的众人也都听了出来。   丞相夫人见尹卿臣并不说话,她还想开口,就听见凌陌轩道:“李夫人,梦娘性子柔。”   丞相夫人笑了,说:“还没过门呢,这凌家公子就开始护妻了。”   后花园里的众人也都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房来报,说尹棋圣和尹夫人来了。   丞相夫人道:“有请。”   尹国旭和尹陈氏来之前就知道相府发生了什么事儿,一路上尹国旭的脸色都十分不好。   尹陈氏是陈钰的亲姑姑,她这时也不想帮陈钰说话了,主要是陈钰居然还诬陷尹湘湘。   要是没有证据,尹湘湘的名声那可就毁了。   来到了丞相府的后花园,尹国旭和尹陈氏就看见跪在后花园中间的陈钰,尹湘湘冷眼在一旁看着。   见到尹国旭和尹陈氏来了,她颔首道:“爹,娘。”   尹国旭冲着尹湘湘点了点头,尹陈氏来到了尹湘湘的身边,关心的问道:“湘湘你没事吧?”   尹湘湘道:“娘,我没事。”   尹陈氏心疼的看着尹湘湘,随后她看见站在丞相夫人身边的尹梦娘。   尹陈氏的目光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她知道陈钰给尹梦娘下春毒的事儿,但是她认为这件事应该怪尹梦娘。   但是陈钰冤枉尹湘湘,她绝对不能容忍,这件事她一定要给自己的女儿讨回公道。   尹国旭率先开口道:“李夫人,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多谢李夫人帮我管教这些不省心的东西。”   丞相夫人微微一笑:“不妨事,毕竟这件事在我相府里发生,我理应查清楚。”   尹陈氏说道:“丞相夫人费心了,这件事说到底,也是我们尹家的家事,我们尹家会处理的。”   尹陈氏这话就是告诉丞相夫人,这件事是尹家的事,丞相夫人着实不应该把京兆尹请来。   闻此,丞相夫人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住,她看似无意的说道:“哦?尹家的事?那尹家会秉公办理吗?”   尹陈氏道:“那是自然。”   “我却听说尹夫人极为宠爱你的这个侄女,甚至纵容侄女将梦小姐推下了荷花池。”   这话一出,在花园中的众人都有些吃惊。都是盛京贵族,彼此家族之间都有联系,他们也知道尹陈氏的性子。   她看似温婉大气,实则善妒心狠,尹国旭的妻妾不少,但是有孩子的,只有林月姬和赵姨娘。   赵姨娘是郑贵妃的亲戚,虽说是远亲,但是郑贵妃极为护短,所以赵姨娘才能生下尹天成。   而林月姬当初是隐瞒自己有孕,加之她身体瘦弱并不显怀,这样到了日子,生下了尹梦娘。   因为生的是女儿,而且她怀孕期间并未吃好,气血亏损,伤了根,不能在有孕,尹陈氏这才抬她为偏房。   即便林月姬是尹国旭的侧夫人,但是她出生不好,所以尹梦娘在尹府的日子也并不好。   但是陈钰将尹梦娘推入荷花池的事,只有尹府的人才知道,按理来说,丞相夫人不应该知道才对。   想到这,尹陈氏面色不善的看了尹梦娘一眼,她认为这件事一定是尹梦娘在丞相夫人面前说的。   而尹国旭却不这么想,他第一反应是尹府里有丞相府的人。   盛京的世家贵族看似和睦,在彼此府上安插眼线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尹国旭想到这,他并未动声色,尹陈氏却沉不住气了,她笑着说道:“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人,所说的话,丞相夫人还是别信了。”   她口中这上不得台面的人自然指的是尹梦娘,但是丞相夫人却以为是话中有话。   毕竟他们相府在盛京独大,就连当今圣上身边,也都有相府的眼线,更何况只是普通的尹家。   所以丞相夫人认为尹陈氏那句上不得台面的人指得是她自己,因为丞相夫人是庶出,在大周朝,嫡庶有别,庶出始终比嫡出低一头。   丞相夫人笑了,她的笑容只在脸上,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她道:“既然如此,这件事的确是尹家的家事,我也不便管了。但是我与梦小姐一见如故,觉得她甚是贴心,想认她为义女。”   闻此,尹国旭自然是愿意,能和丞相搭上关系,百利而无一害。但是尹陈氏却是不太愿意,她认定了是尹梦娘在丞相夫人耳边嚼了舌根。   如果尹梦娘真成了丞相夫人的义女,那她就有机会经常出入相府,若是在丞相夫人耳边又说些什么话……   想到这,尹陈氏连忙拒绝道:“梦娘身份卑微,担不起丞相夫人的厚爱。”   尹国旭厉声呵斥道:“你住嘴。”   “老爷。”尹陈氏不敢相信看着尹国旭。他们夫妻在外一直是相敬如宾,尹国旭从未在外人面前呵斥她,而今天尹国旭居然为了这个庶女叫她住嘴。   尹国旭并不理会尹陈氏,他对丞相夫人道:“梦娘是我尹家的二小姐,得蒙丞相夫人厚爱,认为义女,这自然是高兴的事儿。”   尹国旭没有直接说出“庶女”二字,而是咬牙说道“二小姐”这三个字,就是提醒尹陈氏,尹梦娘是庶女,而丞相夫人也是庶女。   尹陈氏也不是傻子,很快她听懂了尹国旭话中的意思。   反应过来的尹陈氏赔着笑脸说道:“梦娘能得到丞相夫人的喜欢,也是好事。”   李书明不解他娘为什么要认尹梦娘为义女,但是他对尹梦娘并不喜欢。   之前在外,她一直装作不会下棋的样子,结果今日对弈,她的黑子却如一条翱翔大海的巨龙,把自己杀的片甲不留。   想到这,李书明眸色沉了下来,看着站在自己母亲身边的尹梦娘,心里想着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尹梦娘的算计。   她装作不会下棋,又在今日一鸣惊人,然后让自己母亲认她做女儿,或者她的目标是自己?   毕竟尹梦娘的母亲是扬州瘦马,即便是盛京世家联姻,一般也不会考虑她。   如果不是圣上赐婚,想来凌陌轩也不会娶尹梦娘。   而如今,她认了丞相夫人为义母,她的身份自然也就不同了。   李书明此时已经认为尹梦娘是心机深沉的人,他心中暗道:果然是扬州瘦马的女儿,和她娘一样,只会使用一些腌臜的手段。   和李书明想法相同的还有陆瑶和白玉,她们听见丞相夫人要认尹梦娘为义女时,都吃惊不小。   在大周朝,结义亲母女也属于直亲,如果丞相夫人愿意,以后尹梦娘日后可以以相府小姐出嫁。   陈钰跪在一旁,她此时垂着头,心里却对尹梦娘万分怨恨。   尹湘湘在一旁没有什么表情。   赵炎看了一眼尹梦娘,由衷的为她高兴。   凌陌轩打量着尹陈氏,见她的目光不善的看着尹梦娘,他突然理解了尹梦娘为什么要装作不会围棋的样子了。   在这尹府,不藏拙怕是活不下去。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尹梦娘会暴露她会围棋的事儿,是因为想在相府得到丞相夫人的庇佑?   如今大周盛事,圣上文武并重,却更重棋艺,如果尹梦娘在众人面前露出精湛的棋艺,的确会得到相府的青睐。   又或者是因为自己?   圣上已经赐婚,如果尹梦娘得到凌家的认可,那她的确不用在畏惧尹陈氏了。   尹卿臣不知道凌陌轩心中所想,他之所以和李书明下棋,只是单纯看不惯他设计赢了何贵。   丞相府的后花园里,牡丹花开的极为娇艳,但是受邀来的公子小姐们,却各怀心思,有人艳羡,有人嫉妒,有人眼中的情绪不明。   丞相夫人含笑的看着尹卿臣,问道:“梦小姐你可愿意。”   尹卿臣知道自己虽然是尹家二小姐,但是却没什么背景家世,如果认了丞相夫人为义母,对于他,或者是林月姬,他们以后在尹府也算有了一个依靠。   想到这,他朝着丞相夫人跪下道:“梦娘见过母亲大人。”   丞相夫人笑的温柔,她连忙将人扶起道:“好,我的好女儿,今日为娘开心,不如梦娘就留宿相府。”她又看向尹国旭和尹陈氏。“尹棋圣和尹夫人应该不会拒绝吧。”   尹国旭自然不会拒绝,尹陈氏虽有不愿,也不好说什么。   到了傍晚,参加百花宴的名门小姐和世家公子都陆续离去,李丞相也从宫中回来。   丞相夫人将认尹梦娘为女儿的事儿告诉了李丞相,李丞相听后,却是问道:“尹家长女尹湘湘,如今已经是四品通幽,但是这个尹梦娘却是一点围棋都不会。我本以为你会更喜欢尹湘湘,认她为女儿。”   李书明在一旁见他父亲说尹梦娘不会围棋时,他不禁发出讥笑。   “明儿。”丞相夫人呵斥道。“长辈面前,你这样成何体统。”   李书明道:“孩儿只是笑父亲天真,那个尹梦娘,完全扮猪吃虎。”   李丞相有些疑惑,他问:“明儿何出此言。”   丞相夫人闻此,打趣的看着李书明。   她在后来也听说了,尹梦娘身中春毒,并且在毒发的情况下,都将李书明下赢了。   想到这,丞相夫人丝毫不顾及儿子的面子,反而笑的开心道:“明儿啊,今日可是输给了那个不会下棋的尹家二小姐了。” 第11章 第十一局:能忍者自安   丞相夫人笑的促狭,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说道:“明儿啊,今日你可是输给了那个不会下棋的尹家二小姐了。”   丞相夫人为人沉稳,也只有在李丞相的面前,才有这般小女儿的姿态。   李书明的脸色不是很好,他说:“娘亲既然已经知道了,何必笑话孩儿。”   闻此,李丞相有些讶异的说道:“听夫人这话,那位梦小姐的棋艺不错啊。”   李书明虽然不喜欢尹梦娘,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棋艺真的很好。   李书明道:“她下棋,步步为营。”   李丞相觉得有意思了。   丞相夫人却是了然,尹家的情况,盛京人都知道,尹陈氏善妒,如果庶女的棋艺比嫡女的棋艺都好,尹陈氏是绝对不会善罢罢休的。   而尹梦娘一直藏拙,装作不会围棋的样子,也是为了能安稳生活。   有时候,能忍者自安。   想到这,丞相夫人不由的说道:“她也是一个可怜的姑娘。”   李书明不太赞同,那明明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但是见母亲如此喜欢她,李书明也不好多说什么。   李丞相知道自己的夫人是想起了自己,她也是庶女,在家被主母欺负,后来又让她嫁给了一穷二白的自己。   自从她入了李家的门,一直操持着家务,任劳任怨,没有一句怨言。而李丞相中举后,官运一路亨通,最后坐到了丞相的位置。   李丞相是由衷的感谢他这位夫人,所以哪怕现在他是位居高位,他也没有纳妾养外室。   李丞相对夫人一直相敬如宾,争吵也就只有一次。   曾经丞相夫人因为难产差点一尸两命,后来人是救回来了,但是不能再有孕。丞相夫人认为只有一子对不起李丞相,便做主给他纳妾。   谁知道李丞相知晓后,直接把那妾室赶出去,把丞相夫人大骂一通后,在书房住了一个月。   这件事成为了盛京一段美谈。   所以今日丞相夫人要认尹梦娘为义女,李丞相只是疑惑为什么不认尹湘湘,但是并未阻止她的决定。   吃完饭时,李丞相见到了留宿在相府的尹梦娘。   丞相夫人拉着尹梦娘的手入座,她柔声说道:“梦娘,你就当相府是你自己家。”   尹梦娘颔首道:“谢谢母亲大人。”   李丞相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尹梦娘,见丞相夫人看了过来,他连忙从袖子里摸出一枚玉佩给尹梦娘。   “这是我相府的玉佩,有它可以自由出入相府。”李丞相道。“夫人与梦娘如故,我自然也会当你为我的亲生女儿。”   尹卿臣看着李丞相手中的玉佩,一时并不敢接过。   李书明在一旁嗤笑一声。   丞相夫人直接瞪了他一眼。   李书明没好气的说道:“我父亲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丞相夫人将玉佩接过来,塞到了尹梦娘的手中,她说:“今日你将玉佩收着,等过几日,挑一个好日子,我们也见见你的母亲,也算是正式认亲。”   玉佩都塞到尹卿臣的手中,他便也不再拒绝。   在相府住了一晚,次日一早,就有相府的马车送尹卿臣回尹府。   相府马车停在了尹府门口,尹府的门房见是相府来的马车,不敢怠慢,准备进去通报尹国旭和尹陈氏,却见从马车上下来的人是尹卿臣。   尹卿臣成为丞相夫人义女的事,在盛京还未传开,所以尹府的门房并不知道为什么尹梦娘会坐相府的马车回来。   尹梦娘和林月姬在尹府并不受重视,所以门房见到时尹梦娘,也就冷哼了一声,什么话也没说。   赶车马夫看不惯了,他不由呵斥道:“尹府的奴才好大的胆子,见到自家小姐都不行礼。”   那门房见说话的人是相府的人,他还是略给面子的说道:“你都说了,是我们自家的小姐,这不怕不关相府的事儿吧。”   那赶车的马夫说道:“如今梦小姐是我们丞相的义女,自然也是相府的小姐。”那赶车的马夫白了一眼尹府的门房,又冷声说道。“我就是看不惯这些踩高拜低的主儿。”   尹府的门房一愣,他并不知道尹卿臣竟然成了李丞相的义女。   除了围棋方面,尹卿臣性子并不是很强势,所以门房的看不起,他也不太在意。   他对赶车的马夫说了声谢谢后,就进了尹府。   门房略显吃惊,就听见那赶车的马夫道:“狗眼看人低。”   尹卿臣回到了小院里,并不见林月姬。这几日他知道林月姬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基本上天不亮,她就起床去尹陈氏那里请安了。   尹卿臣想着多半是林月姬去请安还未回来,就准备先回房。   手刚碰到房门,就看见林月姬身边的丫鬟小露哭哭啼啼的跑了进来。   在小露的脸颊上,还有一个巴掌印。   见到尹卿臣回来了,小露哭着跑了过去,连忙说道:“小姐,你救救夫人吧。”   尹卿臣扶着身子还颤抖着小露,问:“发生什么事了?”   “昨天大夫人一回来,就来到这里,把夫人叫了过去,随后不知道怎么了,大夫人让夫人跪在祠堂里。”小露哭泣的说道。“今早我本想给夫人送点吃的,谁知道被表小姐发现了,她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手中的吃食也掉在了地上。”   尹卿臣大概明白了,尹陈氏在相府受了气,回来拿自己的母亲出气。   想到这,他连忙跑到尹府祠堂。   在祠堂里,林月姬一人跪在地上,连一个蒲团都没有。   “娘亲。”尹卿臣上前要将林月姬扶起来。   林月姬见到是尹卿臣,她有些欣喜,随后她脸色就沉了下来说道:“你别管我,我不是你娘。”   尹卿臣不解道:“娘亲你到底怎么了?”   林月姬看着面色带着担心的尹卿臣,双手也不由的握住了他的手臂。   林月姬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   “娘亲。”尹卿臣知道林月姬的性子软弱,也是因为这般,她和尹梦娘才能在尹府,在尹陈氏的眼皮底下茍且偷生。   林月姬说:“你既然认了丞相夫人为义母,从此你就是相府千金,我不再是你的母亲了。”   尹卿臣以为林月姬是怨恨自己认了丞相夫人,他连忙说道:“别,娘亲如果不愿,我将便推了丞相夫人好意。”   林月姬只觉得眼睛酸楚,她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哽咽着说道:“你能认丞相夫人为义母是件好事,你不用顾及我,而……”   林月姬突然止住了话,她垂下了头,规矩的跪在祠堂前。   就在这时,听见陈钰阴阳怪气的说道:“哟,这不是丞相府的小姐吗?怎么?尹府的小娘你也关心。”   尹卿臣没有理她,而是目光关切的看着林月姬。   见尹卿臣不搭理她,陈钰面色难看,她上前一把抓住尹卿臣的手。   只见她十指纤纤,肤如凝脂。   那双手,实在是漂亮美丽,如玉一般,手指上也没有老茧,并不像是常年拿着棋子人的手。   但是陈钰清楚的看见她昨日在相府,就用她这双手,在棋局上杀的李书明片甲不留。   她棋艺那么好,手还那么好看,想到这,陈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突然出手,一巴掌打在了尹卿臣的脸上,怒骂道:“贱人,和你娘一样,惯会勾引人。”   尹卿臣不料陈钰突然出手,他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林月姬见尹卿臣被打了,她连忙起身将尹卿臣护在怀中。   但是她跪的太久了,这猛然起身后,她只觉得双腿好似没有了知觉一般。   本来是要护住尹卿臣,却变成了扶着尹卿臣的身子。   陈钰脸色不快的朝着林月姬吼道:“谁让你起来的。”   林月姬拖着麻木已经无知觉的双腿,紧紧抱着尹卿臣,朝着陈钰恳求道:“表小姐,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打梦娘,不关她的事。”   陈钰却笑了,她说:“我愿意打谁就打谁。”   说着,陈钰还要出手。   只是她刚扬起手,就被尹卿臣握住。随后,尹卿臣反手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尹卿臣到底是男儿身,他那一巴掌打的极其的狠,陈钰一个身形不稳,就摔倒在了地上。   “你……你敢打我?”她捂住脸颊,不敢相信的瞪着尹卿臣。   尹卿臣莫名的想起了以前跟着母亲看的《宫心计》,不由学着里面的台词说道:“打你就打你了,难不成还要挑日子?”   陈钰咬牙起身,就要朝着尹梦娘扑过去。   “你这小贱人,你还敢打我!”陈钰双目赤红,好似野兽一般。   “住手!”尹陈氏的声音突然在祠堂门口响起。“这里是什么地方?!岂能容你们在这里放肆!”   陈钰见到尹陈氏来了,顿时委屈了起来,她捂着脸,哭泣的跑了过去。   “姑母,这个贱人打我。”陈钰哭哭啼啼的说道。“您一定要好好收拾她,为钰儿做主啊。”   尹陈氏冷眼看着陈钰,没有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的躲开了一步。   陈钰睁大双眼,看着尹陈氏,她张了张嘴,低声唤了一声,“姑母。” 第12章 第十二局: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陈钰不敢相信的唤了声,“姑母。”   只见尹陈氏面带嫌恶的狠狠瞪了她一眼,随后来到祠堂上方的椅子前坐下。   她身边跟着的张嬷嬷也走了过去。   张嬷嬷原来是尹陈氏的陪嫁丫鬟,后来嫁给了尹府的管家,现在她负责尹府后院的一些事儿。   见到张嬷嬷来了,陈钰欣喜不已。   张嬷嬷虽然名义上是管着尹府后院的事儿,其实就是收拾那些不听话的侍妾和丫鬟。   她的手段毒辣,很多事不需要尹陈氏出手,都是张嬷嬷来处理的。   今天张嬷嬷跟着尹陈氏来到尹府祠堂,那说明尹梦娘要完蛋了。   林月姬入府后一直乖巧,但是她听说过张嬷嬷的一些手段,也亲眼见过那些不听话的丫鬟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林月姬护住尹梦娘,连忙朝着尹陈氏跪了下去,她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夫人您饶过梦娘吧,她不是有意打表小姐的。”   尹卿臣见林月姬这般,他不由的心疼。   他扶起了林月姬,对她说道:“娘,别这样,没事的。”   林月姬紧紧攥着尹卿臣的手在微微发抖,她明明很害怕,但是这个时候却也将尹卿臣护在身后。   尹卿臣一时有些感动。   尹陈氏冷冷的看着林月姬和尹卿臣的母女情深,随后又瞧了一眼陈钰,似笑非笑的说道:“她不过是一个外人,打就打了。”   闻此,陈钰只感觉自己全是血液被冻住了一般。   她不可置信的说道:“姑母……姑母……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是钰儿啊,您的侄女儿啊。”   张嬷嬷臭着一张脸,瞧见陈钰那一脸无辜的模样,她更是生气。   她直接厉声呵斥道:“我家夫人可不敢有你这样的侄女儿。”   陈钰摇着头道:“不可能的,姑母你明明最疼爱钰儿的!”   陈钰说着就要上前,被张嬷嬷一把推开,她厉声说道:“你不过是尹府看着可怜而收养的,竟然敢给二小姐下春毒,还嫁祸给大小姐。”   陈钰顿时愣住。   张嬷嬷道:“我家夫人仁厚,不赶你走,只是让你抄袭经书,你不但不感恩戴德,还敢在尹府祠堂闹事。”   陈钰连忙解释道:“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要嫁祸湘姐姐,我……”   虽然张嬷嬷说了她做得两件错事,给尹梦娘下毒和嫁祸给尹湘湘。但是陈钰明白,真正让尹陈氏生气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嫁祸尹湘湘的事儿。   陈钰突然一指尹卿臣,她怒吼道:“都怪她,她和她娘一样,都是狐狸精。如果不是她想勾引别人,我也不会给她下毒,那就不会连累湘姐姐,都怪她。”   林月姬见陈钰要扑过来,她连忙挡住陈钰。   “住手!”尹陈氏一拍桌子怒吼道。“我说过,这里不容你们放肆。”   陈钰抬起的手顿住,她回头看着尹陈氏,见她面若冰霜,陈钰咬了咬牙,随后哭着跑了出去。   林月姬稍微松了口气,连忙对尹陈氏说道:“多谢夫人。”   尹陈氏抬起那双带着算计的眼眸,打量着被林月姬护在身后的尹卿臣。   “陈钰的事儿,我不计较了。但是胆敢欺瞒我,我们还是好好的算一算吧。”尹陈氏冷声说道。   林月姬一惊。   昨天在相府发生的事儿,她也听说了。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居然会下围棋,还下赢了李书明。   林月姬的嘴唇有些发颤,苍白的脸上努力让自己露出笑颜,她干笑着说道:“夫人,妾身想来,这一切应该是误会,梦娘怎么会下围棋呢……”   尹陈氏没有理会她,而是来到了尹卿臣的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那双手真的漂亮,手指间没有长期执棋而长的老茧。   的确,这双手不像是下棋的手。   尹陈氏突然用力,狠狠的捏住尹卿臣的手,指甲陷入了他掌心的肉里,只见隐约间有血珠出现。   尹卿臣吃疼,他想将手抽.出来,但是尹陈氏却捏的更紧了。   尹陈氏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梦娘听话,告诉母亲,你会下围棋吗?”   之前尹卿臣不知道林月姬为什么不让他学围棋,但是现在看来,多半是与尹陈氏有关。   但是身为棋手的骄傲,尹卿臣并不想说谎。   而且昨天在相府发生的事,受邀来相府的公子小姐们也都看见了,即便是自己不承认,尹陈氏也不会相信。   尹卿臣看着自己几乎要被捏断的手,还有尹陈氏那陷入他肉里染着血的指甲。   尹卿臣强忍着疼痛说道:“会。”   尹陈氏松开了他的手。   尹卿臣的手已经疼的麻木,就连掌心鲜血淋漓,他都感觉不到疼痛。   林月姬不敢相信的看着尹卿臣,她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会下围棋?我明明不准你下围棋的!”   尹卿臣没有说话。   尹陈氏坐回了位置上,她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一抹笑容,只是那笑容中多了一丝阴狠。   “尹梦娘,你是故意的吧?你故意装作不会下棋的样子,然后找到一个机会,一鸣惊人。你想代替湘湘,成为盛京第一女棋士。”尹陈氏说道。“如果这次你没有下棋,丞相夫人说不定认的义女就是湘湘了。”   尹卿臣没有多解释什么,他知道尹陈氏认定自己是故意的,而丞相夫人认自己为义女,在尹陈氏看来,也是自己的算计。   尹陈氏看了一眼身边的张嬷嬷,就见张嬷嬷点了点头,上前一巴掌打在了尹卿臣的脸上。   张嬷嬷的力道可比陈钰重多了,这一巴掌打下来,只见尹卿臣的嘴角溢出了血。   林月姬大惊,连忙拦住张嬷嬷。她哭着求尹陈氏说道:“夫人你别怪梦娘,这不关梦娘的事儿,怪我,要打就打我吧。”   尹卿臣此时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目光没有情绪,却十分平静的说道:“母亲,你虽然为尹府主母,但是没有理由,也不能随便处罚尹府的小姐。”   “尹府的小姐,你也配。”尹陈氏说道。“就算我打死你,你又能怎么样?”   “如今我身上有圣上赐的婚约,如果我死了,尹家怎么向圣上和凌家交代,而且现在我是丞相的义女,不只是你尹家的小姐。”   尹陈氏愣住,没想到平日里柔柔弱弱的尹梦娘,今日居然敢反驳她。   张嬷嬷又是一巴掌打了过去,不过这次尹卿臣有了准备,他抓来张嬷嬷的手,冷声呵斥道:“你不过是尹府的奴才,念及你年纪大了,喊你一声嬷嬷,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你……”张嬷嬷气急败坏。   尹陈氏更是气的站了起来。   “说的好。”尹陈氏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尹国旭的声音。   她朝祠堂门口看去,只见尹国旭和凌陌轩来到了尹府祠堂。   尹国旭脸色不善的看着尹陈氏。   凌陌轩进门就看见尹卿臣脸颊红肿,嘴角有血。他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直接上前一脚踹开了张嬷嬷,扶着尹卿臣关切的问道:“梦娘,你没事吧?”   尹卿臣摇了摇头,他先朝着尹国旭微微行礼道:“父亲大人。”随后他又问凌陌轩。“你怎么来了?”   凌陌轩眼中带着心疼,他想摸一摸尹卿臣那被打肿的脸颊,但是又觉得他们还未成婚,这举动太过于暧昧。   于是他拉住尹卿臣的手,却听见尹卿臣吃疼的哼了一声。   凌陌轩拉起尹卿臣的手,发现他的手青一块紫一块,掌心还有指甲印子和血迹。   凌陌轩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尹卿臣摇了摇头道:“没事。”   被凌陌轩踹倒的张嬷嬷踉跄着身子起来,她本想打骂凌陌轩,但是见到尹国旭也来了,她只得退到了尹陈氏的身边。   尹陈氏自然知道张嬷嬷的委屈,她是尹府老嬷嬷,又是尹陈氏的陪嫁丫鬟,何时被人打过?如今却被一个晚辈踹到在地。   尹国旭看着跪在地上的林月姬,还有被打的尹卿臣,他问尹陈氏道:“这是怎么回事?”   尹陈氏此时故作慈祥的说道:“梦娘不懂事,我让张嬷嬷教训她一下。”   凌陌轩这个时候开口了,他道:“圣上已经赐婚,尹梦娘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这教训人的事儿,不敢劳烦尹夫人。”   尹陈氏冷笑道:“凌公子也说了,梦娘是你未过门的妻子,那她还是尹府的人,我身为尹府的主母,教训一个不懂事的晚辈,难道也不行吗?”   凌陌轩问道:“梦娘不懂事的理由呢?”   尹陈氏刚想开口,就听见凌陌轩又道:“难道是因为梦娘棋艺精湛?”   尹陈氏连忙否认道:“你胡说。”   她不可能承认是因为尹梦娘会下围棋。   凌陌轩突然笑了,他笑容和煦,只是目光渐冷。   “对了,刚才我去了相府,陪李丞相下指导棋时,正巧丞相夫人来了,她让我来尹府找梦娘,说是晚上去相府赏月。”凌陌轩看着尹卿臣那脸颊上的巴掌印,还有青一块紫一块的手。“不知道梦娘这样去了丞相府……”   凌陌轩只得庆幸今日自己受丞相夫人所托来到尹府,不然还不知道梦娘会被尹陈氏他们打成什么样。   尹国旭恶狠狠的瞪了尹陈氏一眼,他自然知道尹陈氏为什么生气,又为什么要教训尹梦娘。   他本来不想管这些,所以林月姬被罚跪祠堂一夜,他也没有过问。但是他们都忘了,如今尹梦娘不只是林月姬的女儿,还是丞相夫人的义女。   正妻因为嫉妒而惩罚侧室和庶女,这事儿如果传出,尹府的面子往哪里搁! 第13章 第十三局:荷心小筑   尹陈氏对于自己的二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极为的严厉,从小尹天锦和尹天华跟着尹国旭学棋,她也逼着尹湘湘跟着去学。   好在尹湘湘真的喜欢围棋,又天资聪慧,年纪不大,却是四品通幽。   不过尹陈氏善妒,她只希望尹家能出人头地的子女是她房中,所以她很早的时候就暗示着林月姬,不准尹梦娘学习围棋。   而她对外说,尹家二小姐天资愚笨,又不喜围棋,久而久之,整个盛京都知道尹家嫡长女棋艺高超,年纪轻轻就是女棋士。   而尹家二女儿,不通围棋。   盛京众人都笑话,尹国旭为棋圣,但是他的女儿居然不懂围棋。   尹国旭闻此不快,但是却未说什么,好在尹天锦和尹天华棋艺精湛,可与凌家的凌陌轩匹敌,而尹湘湘又是盛京第一女棋士。   所以尹国旭对林月姬和尹梦娘并不看重,圣上赐婚,尹湘湘不愿嫁给凌陌轩,尹国旭直接就让尹梦娘完成婚姻。   对于尹国旭来说,这个女儿的作用恐怕就是联姻了。   只是现在看来,这尹梦娘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   尹国旭也听说了她在春毒毒发的情况下,都下赢了相府公子,而且丞相夫人还戏言想让她成为相府儿媳。   但是尹梦娘有圣上赐婚在身,丞相夫人就认她为义女。   尹国旭知道尹陈氏的性子,今天她做的这些事,说好听是教训林月姬和尹梦娘,其实就是嫉妒。   他可以不管林月姬,而如今尹梦娘的身份和棋艺,对于他和尹府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尹国旭自然不能不管尹梦娘了。   就听见尹国旭直接呵斥道:“你身为尹家主母,如此善妒,我看这祠堂不用月姬来跪,还是你跪着吧。”   尹陈氏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尹国旭,她指着林月姬道:“你竟然为了她罚我?”   林月姬性子柔,她怕得罪尹陈氏,连忙说道:“夫君,不管夫人的事儿,要罚就罚妾身吧。”   尹卿臣见林月姬这般卑微,他心里很不好受。他知道林月姬顾及和担心什么,尹陈氏始终是尹家的主母。   尹卿臣道:“父亲,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   林月姬也连忙说道:“夫君,算了吧。”   尹国旭知道她们是担心尹陈氏的报复,但是他想给尹陈氏一个教训,让她知道这尹家做主的人并不是尹陈氏,而是他尹国旭。   尹国旭开口,还想说什么时,就被林月姬一把拉住了衣袖。   林月姬目光温柔,一脸可怜的看着他。   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在微微发抖,尹国旭能感觉的出来,林月姬真的很害怕。   见她这般,尹国旭有些心疼。   良久,他说道:“罢了。”   尹陈氏连忙说道:“多谢老爷。”   尹陈氏带着张嬷嬷离开了祠堂,走到门口时,她顿了顿,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张嬷嬷关心的问道:“夫人你没事吧。”   尹陈氏没有说话,大步的离开了祠堂。   凌陌轩见尹卿臣脸颊红肿,手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他不愿那么容易的放过尹陈氏和张嬷嬷。但是这始终是尹家的家事,而且尹卿臣都不说什么了,他虽然心中不快,却也没说什么。   凌陌轩拉住了尹卿臣的手,凑了过去,笑着说道:“我未过门的妻子,不如陪为夫出去走走?”   尹卿臣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林月姬擦了擦眼角的泪,她现在才注意到凌陌轩也在尹府祠堂。   林月姬在尹国旭身边没有说话,而尹国旭有些担心他们是去相府。   凌陌轩道:“尹伯父,我只是带着梦小姐去荷心小筑走走。相府那边,麻烦林夫人派人去说一声,梦小姐身体未愈,改日再去拜访。”   尹国旭闻此觉得甚好,便对尹卿臣说:“梦娘你就陪着陌轩出去走走吧。”   尹卿臣点头道:“梦娘明白。”   出门时,尹卿臣戴了一张面纱,主要是她脸颊红肿未消,她不想被外人看见。   荷心小筑在盛京北面七姑娘湖的湖中心,一般是下棋的地方。   不过那里雅俗共赏,虽是下棋娱乐,但是更多的是赌棋。   这荷心小筑是盛京王家的地方,王家是大周的皇商,和当地的千龙帮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所以这里赌棋赌的极大,但是闹事的人却没有。   凌陌轩比起在宫中规规矩矩的和皇子公主下棋,他更喜欢来这里对弈。   在去荷心小筑之前,凌陌轩带着尹卿臣先去了太和堂,找张坤义给他的脸颊和手上都上了药。   张坤义又拿了一盒玉颜膏,让尹卿臣睡觉之前擦在脸上。   尹卿臣道谢,凌陌轩自觉的去付账。   “回去我会把钱给你。”   凌陌轩说:“你何必和为夫计较。”   尹卿臣道:“我们还未成亲。”   凌陌轩没有说话,只是笑看着他。   尹卿臣这才发现凌陌轩竟然长了一双桃花眼,就这样静静地笑看着自己时,那双眸子里尽显情深。   尹卿臣微垂眼眸,他并不喜欢这种含情的眼睛。   两人来到了七姑娘湖畔,一个撑船的老翁坐在湖边等着客人。   撑船的老翁看见凌陌轩来了,他连忙站了起来。   “凌待诏,今日来的有些晚了。”   凌陌轩笑着说道:“陪我未过门的夫人逛了逛。”   尹卿臣带着警告的瞪了凌陌轩一眼。   只是她眼眸灵动,这眼中的警告倒显得有几分撒娇在里面。   凌家与尹家的赐婚,整个盛京都知道,那撑船的老翁见凌陌轩这样说,也反应过来跟着凌陌轩身边的女子是尹家二小姐。   对于尹家二小姐,那撑船的老翁也听说了一些。   她容颜昳丽,却是空有外表,对于围棋是一窍不通。   撑船的老翁说道:“凌待诏真是好福气啊,只是这尹家二小姐如此美丽,带她来荷心小筑怕是有些不太合适。”   荷心小筑虽然是下围棋的地方,但是赌棋的人更多,各种三下九流的人都在这里。   只是有王家管着,他们不敢在荷心小筑闹事,但是出了荷心小筑,可就说不准了。   凌陌轩道:“只是去看看,一会儿我就送她回尹府。”   那撑船的老翁见凌陌轩这样说,点了点头道:“带着尹家小姐出门,真的要早些回去才行。”   凌陌轩一跃跳上了小船,他回头看着尹卿臣提着裙摆在湖畔边,有些犹豫。   凌陌轩伸出手来,“别怕,有我在。”   尹卿臣本不想牵着他的手,但是看着摇晃的小船,而自己这一身衣裙也着实不便。   尹卿臣牵住了凌陌轩的手,另一只手提着裙摆,他先迈出一步,小心翼翼的踩到了船头上。   凌陌轩突然勾了勾唇,他故意的往后退了一步。   而这个时候尹卿臣的另一只脚刚踩到船上,于是他身形不稳,重心向前,扑在了凌陌轩的怀中。   凌陌轩看着怀中美人,故意调笑道:“我未过门的夫人,何必这般心急。”   尹卿臣知道是凌陌轩故意使坏,于是他一脚踩在了凌陌轩的脚背上。   凌陌轩吃疼道:“你要谋杀亲夫!”   尹卿臣促狭一笑,随后站稳了身子,便走进了船篷里坐下。   撑船的老翁见此,笑着说道:“凌待诏和梦小姐真是男才女貌。”   凌陌轩看着坐在船篷里的尹卿臣,他说道:“我这位未过门的夫人,可是才貌双全。”   撑船的老翁笑而不语。   尹梦娘的确绝色无双,但是实在是和才情不沾边。   很快小船就到荷心小筑。   喧闹声传了出来,还有些人说着下流的话,随后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尹卿臣微微蹙眉,他并不喜欢太喧哗的地方,而这里也不像是一般的棋室。   凌陌轩在尹卿臣耳边解释道:“来这里多半是赌棋。”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尹卿臣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不知道为什么凌陌轩会带他来这里。   这时那撑船的老翁已经撑着船离开,尹卿臣现在想走也来不及了。   凌陌轩却问道:“你喜欢围棋吗?”   尹卿臣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喜欢。”   在相府和李书明对弈的那一局棋,让盛京多数人都知道这尹府的二小姐也是会棋艺。   所以他也不打算装作不会围棋。   而且他穿越之前就是围棋九段,他对围棋的喜欢甚至超过自己的生命。   凌陌轩说道:“所以这里是个好地方。”   尹卿臣还是有些不适,他很少在喧闹的地方下棋。   “别怕,有我在。”凌陌轩以为尹卿臣害怕。   毕竟她是深闺小姐,在尹府也极为低调,一般不抛头露面。   尹卿臣一双美目看着他,反而笑了,他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害怕了?”   凌陌轩道:“两只。”   尹卿臣说:“挖了。”   凌陌轩故作伤心的说道:“夫人,你真的要谋杀亲夫啊。”   尹卿臣纠正道:“是未过门的夫人。”   凌陌轩说:“那看样子,我要抓紧了,免得我这未过门的夫人跑了。”   尹卿臣笑出声来,他说道:“我不过是尹府庶女,若是跑了,想来对于凌公子来说,也是好事吧。”   凌陌轩闻此却有些不快,他上前一步拦住了尹卿臣,表情认真的说道:“你若是跑了,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抓回来。”   尹卿臣并没有太在意,他只是说道:“看棋吧。”   他知道凌陌轩带他来荷心小筑并不是游玩。   凌陌轩显然是这里的常客,许多人都认识他,笑着打着招呼。又看见他身边的蒙面女子,相熟的几人问道:“你有佳人在侧,怎么带她来这里?”   “这美人相伴,不去饮酒作乐,来这有什么好玩的。”   凌陌轩还未开口,就看见尹卿臣已经站在一旁,看着他人对弈。   几人顿时明白了,这凌陌轩带来的佳人也是一个棋痴。   荷心小筑是赌棋的地方,虽然围棋雅致,但是带上赌博二字,就显得有些俗气。   所以在荷心小筑正中间挂着的牌匾就是雅俗共赏。   一些会棋艺的京中名媛和世家公子也会来这里,倒不是为了赢钱,只是为了下棋。   在这里下棋的什么人都有,所以这里甚至能比在棋院更好的学习棋艺。 第14章 第十四局:从别人嘴里抢来的食物,才是最美味的   下棋的是一个大汉和一个柔弱的少女,那大汉穿着华丽的衣裳,又粗又短的手指上戴着几个金戒指,长满横肉的脸上挂着邋遢的胡子。   一看就是那种暴发户,有钱没素质。   他拿着黑子,一脸淫.笑地看着面前执白子的少女。   少女穿着朴素,一头青丝垂腰,并没有什么打扮,看起来并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那大汉“嘿嘿”一笑道:“小娘子,你要是输了,可要陪我回去好生乐呵乐呵。”   那少女闻此,脸颊一下子羞红了起来,她愤恨的瞪了那大汉一眼,拿着白子的手才微微发抖。   尹卿臣看着这两人的对局,已经快到尾声了。   他们的棋艺不分伯仲,一时间还真看不出来是谁赢了。   凌陌轩来到了尹卿臣的身后,他开口问道:“你觉得谁会赢?”   尹卿臣只是说道:“我希望那个少女赢。”   凌陌轩说:“一会儿我们也下一局如何?”   尹卿臣并没有回答,而是目光死死的盯着面前的棋局。   那大汉和少女正在算目整地,尹卿臣清楚的看见刚才那大汉在整地时挪了黑子的位置。   尹卿臣回头看向凌陌轩,就见凌陌轩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也看见了。   但是其他人好像没有发现似的,亦或者是发现也不说。   毕竟事不关己。   那大汉笑着说道:“哟,你输了。”   输了半目。   少女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的棋局,她道:“不对,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哪有什么不对,你既然输了,那这几天就好好伺候大爷,大爷我高兴了,说不定给你一些赏钱,去救你那得肺痨的爹。”   说着,那大汉就要上前拽着那少女。   少女惊恐的求救,而四周的人却是推开了一步。   因为她是赌棋,而她这局棋输了。   突然一只娇弱无骨的手搭在了那大汉的小臂上。   那大汉寻着手看去,就见一个蒙面的女子。   那女子虽然蒙着面,但是那双眼睛却是勾人的很。   “哟?美人也想伺候本大爷?”那大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得淫.荡的说道。“也不是不行。”   他刚想上手将那只柔荑握住,就见那只手已经被人牵住。   凌陌轩牵着尹卿臣的手,上前一步挡在了尹卿臣的面前。   “你下棋作弊,还好意思强抢民女。”凌陌轩冷着声音说道。   那大汉笑了,他说:“我作弊,证据呢?”   少女目光含着泪,惊恐的看着那大汉,随后她也发现右上角的黑子在数目整地时被动过。   但是就像那大汉所说,他们没有证据证明。   凌陌轩说:“那不如你和我下一局,你赢了,这个姑娘的事儿我不管,并且给你一百两银子,你若输了,这姑娘你就别想带走。”   那大汉却摇头道:“你当我不认识你吗?你是翰林院棋待诏,我才不和你下。”   凌陌轩经常出入荷心小筑,众人都知道他是棋博士之子,年纪轻轻就是二品坐照。   所以和他下棋的人,一般都不打赌,只是下着玩。   而凌陌轩在这里下棋,从未输过。   尹卿臣抽.出了被凌陌轩握住的手,来到少女刚才坐这的位置坐下。   他拖着腮,笑看着那大汉,说:“那不如我们下一局。”   那大汉一听,乐了,说:“好啊,但是要是你输了,今晚上我要你好看。”   尹卿臣笑问道:“如果我赢了呢?”   “我放了这个姑娘,并且给钱让她爹治病。”那大汉说道。   尹卿臣道:“好。”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不少人围观,那大汉他们都认识,但是尹卿臣是第一次来荷心小筑。   有人在问:“那个蒙面女子是谁啊?”   “是陪着凌待诏一起来的。”   “那应该是个围棋高手。”   “整个盛京,女子能称为围棋高手的恐怕只有尹棋圣家的尹湘湘了。”   “这女子不会就是尹湘湘吧?”   “看眼睛不像是尹湘湘,倒像是那个不会下棋的庶女。”   在众人七嘴八舌中,那大汉也反应过来,他突然问道:“你是不是尹湘湘?”   尹卿臣摇了摇头。   那大汉“嘿嘿”一笑,又说道:“你不会是尹梦娘吧。”   说着,他挑衅似的看着凌陌轩。   “凌待诏,你的夫人我先睡了,放心,我会对她很温柔的。”那大汉嘴里说着荤话,引得一些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大笑的那些人多数是因为嫉妒凌陌轩,他们觉得凌陌轩棋艺高超,少年成名,官拜翰林院的棋待诏,是因为他出生好,有一个棋博士的爹。   凌陌轩似乎没有生气,只是漠然的看了那大汉一眼。   尹卿臣微微一笑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说着,他压低了声音。“等你赢了我再说吧。”   那大汉撸起袖子,说道:“好啊,今天就让你看看本大爷的厉害。”   在一旁的楼梯处,一个穿着黑色锦袍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根长烟杆。   见他来了,在荷心小筑端茶的小厮迎了上来。   “老板。”小厮恭敬的说道。   这人正是荷心小筑的老板王英。   王英指了指尹卿臣那边,问道:“那边发生什么事儿了?”   小厮道:“还不是胡三和他人赌棋。”   王英有些疑惑的说道:“这胡三不是凌陌轩的小跟班吗?什么时候也跟人赌棋了?”   小厮说道:“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王英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吧。   小厮连忙退了下去。   王英走了过去,就见胡三正和一个蒙面的女子下棋。   才刚开局,胡三就察觉到面前这女子的棋艺比自己好太多了。   有几步棋他都认为是尹卿臣的失误,结果又走了几步后,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尹卿臣困住。   他似乎看透了自己的下一步棋会走哪里!   或者说,不只是下一步,就连下下步的黑子会落在哪里,他都看出来了。   想到这,胡三有些惊恐的看着面前的尹梦娘。   尹卿臣垂着眸,他的眼里只有面前的围棋。   胡三拿起了一枚黑子,在尹卿臣落子后,他也将黑子落在棋盘上,只是在抬手的时候,悄悄挪动了一旁的白子。   胡三的动作很快,快到围观的众人都未发现。   他有些紧张的看着尹卿臣,就见尹卿臣抬起眼眸。   凌陌轩站在尹卿臣的身后,目光冰冷的看着胡三。   胡三先看了看尹卿臣,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凌陌轩,在对上凌陌轩目光的一瞬间,他只觉得背脊发凉,如坐针毡。   尹卿臣没有着急走下一步,而是慵懒的扶了扶斜挑的发簪,随后看似无意的将脸上的面纱解开。   围观的众人一下子都被尹卿臣的美貌所吸引,没人注意到他脸上的面纱掉在了棋盘上。   就连对面的胡三,眼睛也看直了。   直到听见凌陌轩轻咳一声,胡三才回过神来。   尹卿臣微微侧头看了凌陌轩一眼,就见凌陌轩面带着笑容瞧着他。   尹卿臣将棋盘上的面纱拾起,只是那袖子拂到了棋子,看似无意的将棋盘上的一些棋子拂到了地上。   胡三看着已经打乱的棋子,又见尹卿臣眼中的促狭,他一下子站了起来,说道:“你是故意的。”   尹卿臣将面纱又戴在脸上,无辜的说:“你可别乱说。”   胡三道:“我知道了,你看见我……”   胡三一下子住嘴了,他不可能直说他挪动棋子的事儿。   尹卿臣笑了笑,有些得意的看着吃瘪的胡三。   围观的众人只感觉有些可惜,如果说开始还在嘲笑尹卿臣,但是见了他的围棋后,他们不由的惊讶。   都说尹梦娘不会下棋,却不料她的棋艺这般精湛。   这时有人说道:“我听说了,昨日在相府百花宴上,这尹家梦小姐下赢了相府公子。”   “不是说相府公子是尹棋圣的学生吗,他棋艺在盛京都能排的上号。”   “好像有几次连尹家的湘湘小姐都未曾下赢那相府公子。”   “那这位尹家梦小姐的棋艺,难道比湘小姐都好。”   “如今见她和胡三的对局,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局棋真好,只可惜啊……”   王英拿着烟杆,嘴角带着玩味的笑。他目光从凌陌轩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尹卿臣的身上。   他们王家是皇商,和千龙帮也有关系,所以在盛京里,王家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   他也听说了尹家这两个女儿,曾经他父亲就想让他娶了尹家的二女儿尹梦娘。   毕竟现在大周盛世,海晏河清,当今圣上文武并重,尤其喜欢围棋,所以棋士在大周的地位极高。   王家只是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商人,所以他们也想和尹家或者凌家有关系。   凌家嫡系这边这有凌陌轩一个儿子,而尹家有二女。   王家知道求娶长女尹湘湘是痴心妄想,所以王英的父亲想让王英娶尹梦娘。   王英并不愿,因为尹梦娘只是一个不会下围棋的尹家人,娶回来无疑只是一个花瓶。   不过现在,见尹梦娘下棋时的专注,还有那故意打乱棋子时的小得意,王英有些后悔了。   这位尹家二小姐,可是有意思的很。   只可惜当今圣上已经给尹家和凌家赐婚。   不过,从别人嘴里抢来的食物,才是最美味的。 第15章 第十五局:凌公子,男女授受不亲   尹卿臣看着那散落一地的棋子,无辜的问道:“这下该怎么办呢?”   胡三突然变得有些紧张,他目光不经意间看向凌陌轩,只见凌陌轩冷眼看着他。   胡三顿时感觉背脊发凉,他知道凌陌轩是最恨他人在棋局上作弊。   之前那一局不过是胡三和那个少女在演戏给尹卿臣看,从而让尹卿臣和胡三对局。   凌陌轩想看看尹卿臣的实力。   可是在对局过程中,胡三一直被尹卿臣压制着,他刚扳了一手,打吃白子,就被尹卿臣回吃六子。   胡三知道自己被尹卿臣困住了,所以他悄悄挪了白子的位置。   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被尹卿臣发现。   他没有揭穿自己,而是将棋子弄乱。   胡三见尹卿臣露出的那双眼睛,无辜的看着他,他梗脖子道:“既然棋子打乱了,那只能从新下了。”   尹卿臣却笑了,他瞧着外面的天色,已经是晌午了,而他连早饭都没有吃。   他说:“那太耽误时间了。”   胡三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尹卿臣蹲下身子,慢慢将棋子捡了起来,一旁的人见状,也帮忙捡起来棋子。   尹卿臣道谢,又将捡起来的黑子白子分好。   把两个棋盅放在自己的面前。   就见他拿起了黑子,落在星位上。   而这一手是刚才胡三下的第一手棋。   黑白棋子在棋盘上交错落下,很快尹卿臣就将棋局复盘。   围观的众人吃惊,这复盘看似简单,实则是根据下棋两人的棋艺和围棋规律重现,并不是死记硬背。   没有十几年的下棋经验,是不可能完整复盘的。   胡三吃惊的看着尹卿臣将那枚白子落在了他刚才动手脚的上方,随后又落下一枚黑子。   如今这盘棋已经复盘,他刚才挪动的白子也在原来的位置上。   尹卿臣抬眸,将手中黑子的棋盅放在了他的面前。   “请吧。”   胡三已经被尹卿臣吓住了,他拿着棋子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将黑子落下,随后他又求救似的看了一眼站在尹卿臣身后的凌陌轩。   只见凌陌轩此时的目光落在尹卿臣的身上,他嘴角微微勾起,说明他现在的心情不错。   胡三只得认真下棋,可是不管他的棋子落在那里,都被白子围住。有些看似不重要的位置,也被白子占着,随后接应着后一手落下的棋子,将胡三的黑子杀的片甲不留。   胡三又抓起了黑子,他还想在下,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只是负隅顽抗。   这局棋,他回天无力。   须臾,胡三将手中的棋子扔在了棋盅里,他说道:“我输了。”   尹卿臣微微一笑道:“承让了。”   围观的众人还未从这局棋里反应过来是,就听见“啪啪”的鼓掌声响起。   王英一边鼓掌一边说道:“真是一局好棋。”   尹卿臣看着他。   王英自我介绍道:“我是这间荷心小筑的主人,鄙姓王。”   尹卿臣起身颔首道:“王老板。”   “梦小姐棋艺精湛,不知道有没有时间陪在下对弈一局。”王英看了一眼棋盘上的那局已经下完的棋局,又笑意盈盈的看着尹卿臣。   王英似乎很喜欢笑,只是他的笑容就像一张面具。   尹卿臣并不喜欢和这种人有过多的接触。   他正准备婉拒,就听见凌陌轩说道:“梦娘今日身体不适,不便陪王老板对弈。”   王英摇晃着手中的长烟杆,并没有强求,只是颇为惋惜的说道:“看样子今日是无缘了。”   “他日得空,我陪王老板下一局棋。”凌陌轩拉住了尹卿臣的手,声音温柔的说道。“我们回去吧。”   尹卿臣点了点头。   虽然他不喜欢凌陌轩时不时牵着自己的手,但是他更讨厌王英这种脸上戴着面具的人。   凌陌轩对王英道:“王老板告辞。”   要离开荷心小筑只能乘坐船,一般那撑船的老翁在湖边。   如果有客人要离去,便摇一摇挂在小筑的门口的铃铛,那撑船的老翁听见后,就会过来。   在等着那撑船老翁的空隙,尹卿臣抽.出被凌陌轩牵着的手。   “凌公子,我想还是要说清楚,男女授受不亲。”尹卿臣虽然是男子,但是他如今男扮女装,所以理直气壮的说出这句“男女授受不亲”。   “是我唐突了。”   尹卿臣道:“知道就好。”   凌陌轩提醒道:“只是梦娘别忘了,我们可是有婚约的。”   尹卿臣心想,他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个赐婚作废。   “在想什么?”见尹卿臣想着事,凌陌轩玩笑道。“不会是想着要抗旨拒婚吧?”   “想拒婚,不想抗旨。”尹卿臣老实说道。   凌陌轩笑了,他说:“其实我很不错,你不必那么着急的拒绝。”   尹卿臣睨着一双美丽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凌陌轩,他面如冠玉,谦谦君子,的确很不错。   不过……   “我太喜欢黑肚皮的人。”尹卿臣说道。“就是那外表翩翩公子,实则心机深沉。”   “你看出来了?”   尹卿臣望着不远处的乌篷船,他淡淡开口道:“我故意打乱了棋子,就见他的目光下意识看向我的身后。我想,他看的人是你吧。”   凌陌轩点头道:“没错。”   “你如果想试探我的棋艺,大可不必这般麻烦。”尹卿臣的语气带着一些不悦。   “其实我更想那与你对弈的人是我,但是我知道,你不愿和我下棋。”   凌陌轩说的没错,尹卿臣的确不愿意和他对弈,或者说,还不是时候。   见到凌陌轩的第一眼,他就看出来了,这个人是一个棋手,也是一个很好的对手。   而自己也是棋手,他需要一个堂堂正正的机会,以他真实的身份与凌陌轩对弈。   并不是以一个女子的身份。   尹卿臣道:“即便是如此,你……”   凌陌轩连忙打断道:“先说好,他作弊的事我是不知道的。”   尹卿臣看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话中的真假。   “最先的那一局,胡三和小梦在算目整地的时候,的确是胡三故意在整地时做手脚,只是为了激怒你,让你与他对弈。”   “如果我要是装作没看见呢?”   “不会。”凌陌轩很笃定。“你和我一样,有着棋士的骄傲。”   尹卿臣笑了,凌陌轩说的没错,作为职业棋手,有人在围棋上作弊,他没办法装作看不见。   这时撑船的老翁已经来了,看见凌陌轩和尹卿臣,他笑着问道:“这才晌午,凌待诏就和夫人回去了?”   听见“和夫人”这三个字,凌陌轩很高兴,而尹卿臣发现,自己好像有些习惯了,竟然不想反驳什么了。   凌陌轩道:“陪梦娘去太白居吃烤乳鸽。”   撑船的老翁说:“真是情深啊。”   尹卿臣咬着牙小声问道:“我何时说要和你去太白居吃烤乳鸽了?”   “一会儿。”   尹卿臣不解。   凌陌轩并不多解释什么,扶着尹卿臣上了船。   到了岸边,他就带着尹卿臣去了太白居。   这才走到太白居的门口,就闻到了一阵烤乳鸽的香味。   尹卿臣早上就没吃什么,这一闻到烤乳鸽的香味后,他肚子直接“咕咕”叫了起来。   “现在,你说了。”凌陌轩道。“你肚子的叫声是不会骗人的。”   尹卿臣不由的笑了起来,他也不扭捏做作,既然凌陌轩要请自己吃烤乳鸽,那他就赏了这个面子。   进了太白居,小二就迎了上来,凌陌轩要了一张二楼靠窗的位子。   他们坐了下来,那店小二问道:“客官想吃些什么?”   凌陌轩道:“两只烤乳鸽,蟹黄毕罗,糯米鸭,再来一碗瘦肉粥。”   “好勒。”店小二道。“客官稍等片刻。”   很快菜和粥都来了,凌陌轩将粥放在尹卿臣的面前,“想来你早上也没吃什么,先喝点粥吧。”   尹卿臣喝着碗里的瘦肉粥,眼睛却看着面前的烤乳鸽。   鸽子不大,色泽红润,香味四溢。   见尹卿臣馋烤乳鸽,凌陌轩说道:“你先把粥喝了来,这烤乳鸽也跑不了。”   尹卿臣乖巧的捧起了粥碗,三下五除二的将瘦肉粥吃完了。   温热的粥吃了下去,胃的确舒服了一些。   “若是喜欢,再叫两只。”凌陌轩将鸽子腿撕给了他。   尹卿臣摇头道:“够吃了。”   他拿起鸽子腿,突然想起了林月姬。她几乎没出过尹府的门,自然也没吃过这太白居的烤乳鸽。   “怎么了?”   尹卿臣半垂着眼眸,似乎在犹豫,过了一会儿,他问:“我可不可以打包一只烤乳鸽回家?我想带给娘亲。”   凌陌轩含着笑,温柔的说道:“好。”   吃了午饭,凌陌轩让店家打包了两只烤乳鸽和一份蟹黄毕罗,随后将尹卿臣送回了尹家,他才离开。   回到了小院里,就看见小露端着药进来。   “小姐。”   尹卿臣看着她手中的药碗,问道:“娘亲怎么了?”   小露道:“夫人没什么事,只是跪了一宿有些着凉了,奴婢就去太和堂抓了一些药。”   尹卿臣还是有些担心,他跟着小露一起进了林月姬的房间里。   就见林月姬半依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   林月姬看见尹卿臣回来了,就要坐起身来。   尹卿臣连忙上前将她扶住,“娘亲休息就好。”   林月姬道:“我没事,只是昨夜着凉了,喝两碗药就好了。对了,你和凌家公子怎么样了?”   “还好。”   “可是你……”林月姬想说什么,看见小露还在屋里,她止住了嘴。   “夫人,奴婢在厨房的灶上炖了枇杷蒸梨,这水恐怕要干了,奴婢先去看看。”小露也极为识趣,放下药碗后就退了出去。 第16章 第十六局:棋盘上的白子,犹如一条沧海游龙   等屋子里只有林月姬和尹卿臣两个人在时,林月姬担忧的说道:“娘看得出来,凌家公子对你是极好,只是你……到底是男儿身。”   尹卿臣宽慰道:“娘亲别担心。”   林月姬叹了口气说道:“都怪娘,从小让你扮做女儿,但是如果你不是女儿……”   “我明白。”   尹卿臣虽然是穿越过来的,并非是之前的尹梦娘,但是这几日他也明白了,如果当初让尹陈氏知道自己是男子,恐怕尹梦娘和林月姬也活不到现在了。   林月姬握住尹卿臣的手,“是娘对不起你,如果你是大夫人房里的孩子,那该多幸福啊。”   尹卿臣能感觉到林月姬握住自己那只手的掌心长有老茧,她虽然是尹国旭的侧夫人,但是这尹府的活儿却也没少做。   “有娘亲在,我才是最幸福的。”尹卿臣道。“娘亲别担心了,凌陌轩那边我会想办法把婚事推脱掉。”   林月姬连忙说道:“别,那可是圣上赐婚……”   尹卿臣说道:“圣上是给尹家和凌家赐婚,并不是我和凌陌轩。”   林月姬问道:“你有什么主意吗?”   尹卿臣微微一笑道:“娘亲放心,我会让父亲舍不得将我嫁给凌陌轩的。”   林月姬不知道尹卿臣要做什么,她只能提醒道:“别惹怒你父亲。”   “我明白,对了,娘亲,我打包了一些吃食回来。”尹卿臣将打包好的烤乳鸽和蟹黄毕罗拿了出来。“娘亲尝尝,这太白居的烤乳鸽可好吃了。”   就见尹卿臣小心翼翼把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两只烤乳鸽,另外一个油纸包里装着的是蟹黄毕罗。   “以前听大夫人他们说过太白居的烤乳鸽好吃,只是我还未曾吃过。”林月姬笑的温婉。“今日为娘是沾了梦娘的光了。”   “娘亲若喜欢,赶明我在买些回来。”   “不用了,太费钱了。对了,这烤乳鸽的并不便宜,你的月钱一直存放在我这……”   尹梦娘平日里也不出门,衣服头饰都是尹府置办的,所以他每月将月钱全部给林月姬。   林月姬把尹梦娘和自己的月钱都存着,想着以后需要时在拿出来。   尹卿臣撇了撇嘴说:“吃大户。”   “吃大户?”林月姬不解。   尹卿臣解释道:“凌陌轩。”   林月姬想了想,才意识到尹卿臣口中的大户是凌陌轩。   尹卿臣道:“有人请客,我当然是又吃又拿,可不能吃亏。”   林月姬不禁笑道:“你啊……人家凌公子是好人。”   对于这点,尹卿臣摇头道:“非也,他是黑肚皮。”   想着他的算计,尹卿臣觉得吃他一顿,自己都亏了。   应该多吃几顿。   林月姬笑了,她道:“黑肚皮……哈哈哈,你啊,哪有这样说人家的。”   “我说的是事实。”   林月姬望着尹卿臣,她突然低声说道:“你若真是女儿身,嫁给凌家公子,也是好事。”   尹卿臣道:“凌家和尹家依仗着的无疑精湛的棋艺罢了。”   林月姬眼眸垂下,手轻轻攥着搭在身上的薄被。   “你别怨娘亲不让你学围棋这事,娘亲……也是情非得已。”   尹卿臣安慰道:“我知道,我不会怨娘亲。”   林月姬抬眸看着坐在床边的尹卿臣,她忍不住问道:“你真的会围棋?”   尹卿臣点了点头。   “也好。”林月姬没有多问什么。   入夜,尹卿臣陪着林月姬在小院里赏月。   白天躺了一天,晚上林月姬便没了瞌睡。尹卿臣是因为下午的时候喝了两杯浓茶,到了夜晚,也睡不着,便陪着林月姬在小院里坐着。   暮春的月亮并不是很亮,但是天边的星星不少,星罗棋布,倒也是难得一见的夜景。   正在这时小露带着尹府的管家尹大走了进来。   “夫人,尹管家来了。”   林月姬连忙起身问道:“尹管家您怎么来了?”   尹大说道:“老爷从棋院回来,让我来请二小姐去棋房。”   林月姬顿时紧张了起来,她紧抓着尹卿臣的手,“尹管家,能不能问一下老爷叫梦娘去棋房做什么?”   尹大笑了,“既然是棋房,左不过就是下棋罢了。”   林月姬还想说什么,尹卿臣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没事的,娘亲。”   “梦娘,如果有什么事,都推在娘的身上。”   尹大道:“林夫人不必担心,老爷今日的心情不错。”   尹大虽然是张嬷嬷的丈夫,但是他并不是尹陈氏那边的人。   尹梦娘在相府与李书明对弈的事儿,今天已经在盛京传开,他自然也听说了,   这位天资愚笨的庶女,在春毒毒发的情况下,还下赢了相府的公子。   尹大跟在尹国旭身边几十年,他自然知道尹国旭心里想什么。   尹国旭作为大周的棋圣,他对嫡庶并不是很看重,他看重的是他们的棋艺。   尹国旭并不想棋圣的称号落入他人手中,棋圣只能是他们尹家的人。   如今见尹国旭有些看重尹梦娘,那他自然不会去得罪林月姬。   所以今日他来请尹梦娘去棋房,见林月姬面露担心,他便好心提醒。   林月姬听见尹大说尹国旭心情不错时,她才稍微松了口气。   她目送着尹卿臣跟着尹大离开时,手不自禁的攥紧了身上的衣裙。   小露上前问道:“夫人您没事吧?”   林月姬说道:“我是不是太懦弱了。”   小露摇头道:“夫人只是想活着。”   尹卿臣跟着尹大来到了棋房,在门口时,尹大敲了敲门道:“老爷,二小姐来了。”   “进来吧。”屋子里传来尹国旭的声音。   尹大推开房门,对尹卿臣道:“二小姐请。”   尹卿臣颔首道:“多谢尹管家。”   尹国旭坐在棋盘前,见尹卿臣来了,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子,说道:“我们父女俩对弈一局。”   尹卿臣道:“梦娘明白。”   在尹大来说尹国旭找自己时,尹卿臣就猜到了,多半是他想看看自己的棋艺。   而尹卿臣就在等这个机会。   在尹梦娘以前的记忆里,他知道尹国旭对于棋圣这个称号留在尹家的执念有多深。   所以尹国旭不会轻易错过尹家会围棋的人。   尹国旭等尹卿臣坐下后,他问道:“让先还是让子?”   尹卿臣道:“猜先。”   尹国旭闻此先是愣了一会儿,他说道:“即便是天锦和天华与我对弈,都不敢猜先。”   尹卿臣敛眉,他那双灵动眼睛半垂着。   一旁的烛光微微晃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半垂着眼眸的尹卿臣像极了林月姬,那般的我见犹怜,让人见了好不心疼。   不过很快尹卿臣抬起了眼眸,而此时他的眼中那惹人怜爱的神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像王者一般的傲气。   似乎在告诉尹国旭,这黑白的世界里,他就是王者。   尹国旭笑了,那带着桀骜的目光和曾经他眼中的目光实在是太像了。   他没想到这目光,没有在尹天锦和尹天华的眼中看见,居然在尹梦娘的眼中见到了。   尹国旭还是问道:“你确定猜先?”   “父亲想知道梦娘的棋艺,猜先难道不是最快的办法吗?”尹梦娘缓缓合上眼睑,再睁开时,还是那般的灵动惹人怜爱。   尹国旭说:“好,猜先。”   他抓了一把棋子在手上。   随后尹卿臣拾起一枚黑子放在了棋盘上。   尹国旭松开了手,棋子洒落在棋盘上,是双数。   尹国旭执黑,尹卿臣执白。   尹国旭有意试探尹卿臣,从开局他并没有下杀手,反而是像指导棋般引着尹卿臣落子。   但是很快他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个女儿。   尹卿臣的棋和他的性子完全不像,或者说在这围棋里的他,才是本来的他。   他手持棋子,宛如一柄名剑在手。   而这柄名剑认主,只在他手中臣服。   对于尹国旭的试探,尹卿臣毫不留情的杀了回去。   棋盘上的白子,犹如一条沧海游龙,在这十字交叉的世界中穿梭。   它在找机会,只要黑子露出破绽,它便毫不留情的将黑子吃掉。   尹国旭抬头看向尹卿臣,发现他此时十分的专注,那双眼眸中只有面前的围棋。   尹国旭暗道:好强的专注力。   这时他也不敢在掉以轻心。   这局棋的输赢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想要知道尹梦娘还能走到多远。   他没想到,在自己的子女中,最有潜力的竟然是尹梦娘。   很快下到了中盘,尹国旭欣喜的看着尹卿臣,如果收官时他不失误,这局棋自己会输。   不过最开始尹国旭下的都是指导棋,并没有认真与尹卿臣对弈。   因为他不在乎这局棋的输赢,他只是想知道尹卿臣的棋力。   “在下下去,我会输。”尹国旭说道。   尹卿臣目光这时才从棋盘上移开,他自然知道尹国旭一直在试探自己,并没有认真的对局。   “是父亲手下留情。”尹卿臣淡淡开口道。“从开局,父亲一直在试探梦娘,只是不知道梦娘有没有让父亲失望。”   尹国旭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说:“何止是没有失望,简直是惊喜。”   尹卿臣的围棋的确让尹国旭感觉到惊喜,从对局中他看出来,现在的尹卿臣还是一条未长大的幼龙,等到他成熟的那一天,他一定会超过自己。   为此,尹国旭很拭目以待。 第17章 第十七局:寻找到真正的神之一手   尹国旭指了指棋局上白子走的几步棋, “这几步棋太过于急切,可以再稳一稳。进攻重要,防御却也不可少。”   尹国旭拿出黑子落在旁边的位置,他又说道:“若是我走了这一步,与你正面冲突,你这里哪怕能保住,却也会损失惨重。”   尹卿臣见尹国旭在教自己,他听得认真。以前在棋院时,他的老师和父亲都说过他的围棋,就像利刃,能将对面杀的片甲不留,同时也忽略了自身。   遇见经验丰富的人,很容易被对方看出破绽。   尹国旭这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说:“不过你的定式和大局观的确不错。”   尹卿臣微微垂眸道:“多谢父亲夸奖。”   尹国旭站起身来,从一旁桌子上的茶壶里倒了两杯茶,一杯自己端着,另一杯给了尹卿臣。   尹卿臣连忙接过茶杯道谢。   “这茶是圣上赏赐,你若喜欢,我让尹大送些茶叶去月姬的小院。”   尹卿臣刚接过茶杯,就嗅到了淡淡的茶香。这杯中茶水,并不是浓茶,他想着林月姬应该会喜欢,就说道:“梦娘谢过父亲。”   尹国旭端着茶杯抿了一口,他一双眼眸带着慈爱,若是仔细看来,在眼底深处有一丝凌厉。   “梦娘,告诉父亲,你的围棋和谁学的?”尹国旭不信尹卿臣自学能有如此精湛的棋艺。   但是他的棋风与自己熟知的棋手也不相同。   他的定式很新颖,也很有趣,仿佛沉淀了千年。   尹卿臣敛下眼眸,他想了想,便开口说道:“其实是梦娘梦中所学。”   他不可能直接说自己是穿越的,这太匪夷所思了。   而且尹国旭也不一定会相信。   既然这样,他不如说一个让人不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的理由。   尹国旭没懂尹卿臣话中的意思,他重复说道:“梦中所学?”   尹卿臣已经开始胡诌了,便继续胡乱说下去,“梦娘在梦里遇见一老者,他教会梦娘围棋,让梦娘在大周寻找到真正的神之一手。”   听见“神之一手”四个字时,尹国旭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茶水洒在了手上。   好在这茶水不烫,尹国旭也丝毫没有发现。   尹国旭看着尹卿臣,想从他眼中判断他所说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   尹卿臣微微扬起嘴角,睁着他那双灵动的眼睛,单纯又无辜的看向尹国旭。   他自认为自己的眼神无懈可击,常年面对围棋周刊的记者,他已经练出了职业般的微笑。   加上他目光单纯,即便是心里想着事,但是在眼中也全然看不出来。   良久,尹国旭道:“或许这就是你的命。”   尹国旭顿了顿,又说:“成为棋士的命。”   尹卿臣虽然知道尹国旭并不像尹陈氏那般,不准其他房的子女学习围棋,但是这些年尹国旭的默认与纵容,让尹卿臣不得不小心翼翼。   他在思索着措辞,见尹国旭将手中茶杯放下后,他才问道:“父亲不怪梦娘学会了围棋?”   尹国旭大笑了起来,“我只怪你围棋学晚了。”   对于尹卿臣的围棋,尹国旭是真的满意,“明日你随我去天元棋院。”   尹国旭是天元棋院的院长。   在盛京,除了皇亲国戚,还有一些重臣女官是在宫中的幽静之间和棋博士棋待诏学习围棋外。其他人,包括京中贵女和世家公子,都是在天元棋院学习围棋。   能跟着尹国旭去天元棋院,尹卿臣自然是乐意。   夜色已深,尹国旭让尹大送尹卿臣先回去,自己则是留在棋房里看着刚才与尹卿臣对弈的这局。   林月姬并未睡觉,而是在小院等着尹卿臣回来。   小露有些困了,蹲在一旁的梧桐树下,靠着梧桐树打盹。   见尹卿臣随着尹大回来了,林月姬连忙迎了上去。   尹大将尹卿臣送到了小院门口就离开了,尹卿臣跟着林月姬进了小院。   小露这时也醒了,她说道:“小姐回来了,那奴婢先去厨房把水热好,一会儿夫人小姐洗漱完毕就先歇息吧。”   林月姬拉着尹卿臣的手,一进了屋子她就问道:“今日你父亲叫你去棋房是何事?”   “父亲与我对弈。”尹卿臣并没有瞒着林月姬。   “只是对弈?”林月姬知道今夜的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父亲让我明日随他去天元棋院。”   林月姬一时间有些震惊,她拉着尹卿臣的手心发凉,嘴唇也微微颤抖。   尹卿臣知道林月姬在担心什么。   尹陈氏是尹家的主母,她怎么会允许他房的人也去天元棋院学棋。   尹卿臣宽慰林月姬道:“其实娘亲不必担心。”   林月姬一双美目带着波光,她直直的看着尹卿臣,抿着下唇,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林月姬道:“今夜也晚了,你明日要去棋院,早点歇息吧。”   次日一早,尹大就来到了林月姬的小院里,他送来了一些茶叶,说是尹国旭给二小姐的。   林月姬接过茶叶,就看见尹卿臣已经穿戴好了,跟着尹大一起离开。   天元棋院开在盛京城北,离在闹街的尹家还是有些距离。   一般来说尹家子女都是早些时间起床,先出门前往棋院。   哪怕尹湘湘再得宠,也没有和尹国旭乘坐一辆马车去棋院。   所以当天元棋院的学生见尹梦娘和尹国旭一起出现在棋院时,都惊讶不已。   天元棋院的学生分为两种,一种是普通的院生,由棋院聘请的围棋老师教学。   另一种是天赋极高的人,他们则是拜在尹国旭的门下,成为他的门下弟子。   李书明就是尹国旭的门下弟子之一。   尹国旭的门下弟子不必像普通院生那样,每天都必须按时来天元学院学棋,只需跟着尹国旭的时间来便可。   今日李书明也来了,他看见尹卿臣和尹国旭一起出现时,本来还扬起的嘴角一下子耷拉了下来。   尹湘湘坐在一旁的棋盘面前,脸上虽然有讶异,但是很快她就整理好了情绪。坐在她对面的尹天锦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尹天华则是来到了尹国旭的面前,微微行礼道:“父亲。”   随后他又看向尹卿臣,笑着问道:“今日梦娘也来学习围棋?”   尹卿臣会围棋的事在盛京已经传开,先是在相府与李书明对弈,后又在荷心小筑处将散落的棋子完美复盘。   尹天华知道父亲对于围棋的执念,当他知道尹梦娘会围棋时,他必定会试探一下尹梦娘。   而今日尹国旭带着尹梦娘来到了天元棋院,很显然尹国旭对于尹梦娘的试探很满意。   尹卿臣开口喊了一声,“二哥。”   尹国旭见他门下的弟子都已经来的齐了,他说道:“今日起,尹梦娘也是我门下的弟子了。”   尹国旭的门下弟子除了尹天锦尹天华尹湘湘他们兄妹三人,其他的人就是相府的公子李书明,大理寺卿府上的公子成麒安和城东包子铺家的儿子舒言。   舒言家世不好,父母为了让他学棋,求了尹国旭一个月,才让他进了天元棋院。   虽然他学棋晚,但是天赋极高,很快就被尹国旭收为门下弟子。   如今见尹梦娘也成为了尹国旭的门下弟子,尹天锦和尹湘湘脸上没什么太多的表情,尹天华则是温柔的说道:“恭喜你梦娘。”   李书明和成麒安两人都瞪了尹卿臣一眼,眼中的敌意明显,舒言倒是很和善的问道:“那梦小姐就是我们的小师妹了吗?”   尹国旭听着“小师妹”这三个字觉得很有意思,“那就这样说定了,梦娘就是你们的小师妹了。”   “姑父!为什么你收尹梦娘为徒都不肯收我为徒?”陈钰一来到天元棋院,就听见院生们在议论尹梦娘。   她心中妒忌,便快步来到了天元棋院内室的棋房,刚到门口,就听见尹国旭说那个小杂种是你们的小师妹。   陈钰本以为尹国旭哪怕让尹梦娘来到天元棋院,也只是让她成为普通的院生,却不了直接收她作为门下弟子。   陈钰曾经也想拜在尹国旭的门下学棋,但是尹国旭并没有同意。   陈钰会撒娇,可是不管她怎么撒娇,平日里对她宠爱的姑父,在这时却态度强硬的拒绝了她的要求。   如今见尹国旭收了尹梦娘为门下弟子,陈钰心中顿感委屈。   “你有什么资格和梦娘比?”尹国旭冷言说道。   自从相府那件事后,尹国旭对于陈钰就没有好脸色。   陈钰自觉理亏,但是她只是后悔不应该诬陷尹湘湘。   今早听见门房说尹国旭带着尹梦娘去了天元棋院,她便跟了去,就想着找机会和尹国旭认个错。   而现在听见他冰冷质问自己有什么资格和尹梦娘比时,陈钰只觉得浑身血液冻住了一般。   陈家曾经也是江南的名门贵族,后来父母病逝,她才到盛京找姑母尹陈氏。   尹陈氏是极为喜欢这个内侄女,她在尹家的吃穿用度与尹湘湘一样。   她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陈钰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尹梦娘害得,她怨恨的看着尹梦娘,“她不过是一个扬州瘦马生的女儿,她才是没有资格和我比。”   说着,陈钰的目光好似要吃了尹卿臣一般,她咬牙问道:“尹梦娘,不如我们下一局,如果你输了,陌轩哥哥和这小师妹的位置都是我的。” 第18章 第十八局:   陈钰贝齿紧咬,她不甘愿看见尹卿臣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她想拜尹国旭为师,尹国旭不允。   她想嫁给凌陌轩,结果圣上就赐婚尹家女与凌陌轩。   她在想,如何没有尹梦娘,那这一切就都是她的了。   “怎么?不敢比?”陈钰恨声说道。“不敢比你就给我滚。”   此时的天元棋院里一片安静,尹天锦和尹天华两人只是在一旁站着,尹湘湘好似没有看见这边一般,坐回了桌子前看着棋谱摆弄围棋。   李书明面带讥笑,她不喜欢陈钰也不喜欢尹梦娘,但是见她们狗咬狗,他就乐意看了。   成麒安瞧着身边的李书明,那嘴角都快裂到耳朵根了,他小声提醒道:“收一收你脸上的笑容吧。”   舒言见这内室里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他便开口道:“表小姐想下棋,不如我陪着表小姐对弈一局。”   陈钰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呵斥道:“你算什么东西,还想陪本小姐下棋。”   舒言被怼也不气,他说:“我身份虽然卑微,但是表小姐何必这样咄咄逼人,逼着小师妹与你对弈。”   “小师妹是我!”陈钰冲着舒言吼道。“她不过是扬州瘦马生的小杂种。”   说完,她挑衅的看着尹卿臣,却见尹卿臣只是淡然的看着自己。   他恬静从容,一双眼眸波光潋滟,让人看了不由的心疼。但是很明显,他并没有被陈钰的话激怒。   对比尹卿臣的淡然,陈钰就感觉自己像一个跳梁小丑一般。   陈钰气的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她气愤的扑上前去要打尹卿臣。   舒言一直站在一旁,见陈钰要动手,他连忙将人拦住。   这时,尹国旭才缓缓开口道:“够了,这里是天元棋院,不是你陈家。”   “姑父!”陈钰顿时委屈。   尹国旭道:“梦娘,你与她对弈一局。”   尹卿臣微微颔首道:“梦娘明白。”   之前尹国旭一直没有说话,是为了看尹梦娘的表现,而尹梦娘处事不惊,面对着陈钰的叫嚣辱骂,她只是淡然看着。   不被他人影响自己的情绪,这一点尹国旭很满意。   陈钰和尹卿臣来到棋盘前坐下,李书明和成麒安他们也围了过去。   李书明是知道尹梦娘的厉害,而成麒安则是想看看这传言中不会围棋的庶女到底下的怎么样。   尹天华看了尹天锦一眼,见尹天锦漠不关心,他便自己一个人站在了尹卿臣的身后。   一旁摆弄棋谱的尹湘湘,拿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她侧头看了那边一眼,便才缓缓将手中的棋子落下。   对弈很快开始了,陈钰挑衅的说道:“尹梦娘,我要让你知道,这些东西,全部都是我的。”   尹卿臣却平静的开口道:“下棋吧,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你……”陈钰笑了起来。“你给我等着。”   猜先的结果是尹卿臣执黑,陈钰执白。   随着黑白两子交错的落下,陈钰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尹卿臣一点都没留情,才下十几步棋,这棋盘上绝大多数的位置都被黑子占领。   黑子落在棋盘上虽然零散,但是彼此之间都是交相呼应。   白子想突破重围,进攻黑子领地,都被拦腰折断。   不过才下到四十几步,棋局上的胜负已经是一目了然。   陈钰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的棋局,哪怕她在不愿承认,她也感受出来尹梦娘的围棋是那么的厉害。   她突然出手将棋盘上的棋子拂在了地上,她踉跄的站起身来,说道:“不,不可能,你围棋怎么那么好!不……我不信……你一定是作弊!”   陈钰叫嚣着就要去打尹卿臣,一旁的成麒安这时也看不下去了,他直接一脚将陈钰踹翻在地。   他瞅着被踹倒在地上的陈钰,不悦的说道:“我从来不打女人,但是太不要脸的女人我实在是忍不了了。”   陈钰被踹的生疼,她想怒骂那人,却认出来这人是大理寺卿府上的公子成麒安。   她咬着牙,揉着被踹疼的腹部,一双美目狰狞的看着尹卿臣。   李书明被尹卿臣的棋局给震撼到了,在这局棋里,黑子几乎没有防守直接将白子杀的片甲不留。   他突然在想,那日相府,尹卿臣还给了自己几分薄面,没有把他杀的那么难看。   尹国旭道:“梦娘,我说过你可以在稳一稳,进攻虽然重要,防御也不可少。”   尹国旭看出来刚才尹卿臣和陈钰的对局中,尹卿臣几乎没有防御,直接出手将陈钰逼得毫无还手之力。   尹卿臣站起身来,乖巧的对尹国旭说:“父亲所说,梦娘明白,只是她的围棋,不值得让梦娘防守。”   闻此,陈钰直接瞪大了双眼。   一旁的成麒安笑出声来,他说道:“的确,这样悬殊的差距下,根本没必要防守。”   陈钰双手攥紧,她恨不得此时找个地洞钻进去。   尹国旭看了一眼还倒在地上的陈钰。   见此,陈钰面带欣喜,在她认为尹国旭还心疼她时,就见尹国旭很快的收回了目光。   随后尹国旭对众人道:“马上就是棋圣战了,你们抓紧练习,我自然希望棋圣的位置,一直在我们天元棋院。”   “姑父……”陈钰喊了一声。   尹国旭只是冷声说道:“天元棋院内室棋房,外人禁止入内,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陈钰心有不甘,但是她知道自己留下来也是笑话。   她恨极了尹梦娘,却又无可奈何。   陈钰紧咬下唇,她想不通为什么尹梦娘的围棋会那么好。   明明姑母暗示了林月姬,不允许她学围棋的。   姑母……   想到尹陈氏,陈钰突然有了主意。   对于尹梦娘棋艺精湛,最嫉恨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尹陈氏。   陈钰想起身,但是她刚才被成麒安那一脚伤的不轻。   成麒安自幼习武,这一脚还是收了力道,不然陈钰根本就起不来。   见陈钰费力,舒言上前想要扶她起来。   陈钰见是舒言,她脸色极为不好,她吼道:“不要你管。”   舒言见她眼中是对自己的嫌弃,他只是自嘲的笑了笑,便没有在去扶她。   陈钰艰难的站起身来,看着屋子里的人都无视她,就连尹湘湘也没有看她一眼。   等陈钰离开,尹湘湘才抬头看向门外。   尹天锦坐在了她的面前,问:“我们对弈一局?”   尹湘湘道:“好。”   李书明和成麒安都是官家子弟,关系也是不错,两人便在一旁下棋。   成麒安回头看着尹梦娘说道:“我倒是想和尹梦娘下一局。”   李书明说:“和她下棋,失了身份。”   成麒安笑了,“你不是和她对弈过吗?”   李书明咬牙道:“就是对弈过,我才失了身份。”   尹天华来到了尹梦娘的身边,问道:“梦娘,能与二哥对弈一局吗?”   尹梦娘还为说话,就听见尹国旭道:“天华你和舒言下棋,梦娘这些日子先研究棋谱。”   尹天华道:“天华明白。”   尹国旭命人拿了一些棋谱过来,让尹梦娘先看。   只见这些棋谱并不是什么名家的棋谱,好像是棋士考试中对弈所记录的棋谱。   虽然不是名家,但是很多棋局都很有意思。   尹卿臣很快就看了进去。   尹国旭见尹卿臣很快就专注的看棋谱,他有些欣慰的笑了笑。   李书明和成麒安,尹天锦和尹湘湘他们都已经在对弈了,只有尹天华和舒言在闲聊着。   尹国旭走了过去,“马上就是棋圣战了,你们还不多练习。”   舒言说:“棋圣的头衔是师傅囊中物,学生们在怎么练习也比不过师傅。”   棋圣战五年一届,这两届的棋圣都是尹国旭夺得。   天元棋院的人都希望尹国旭能三连冠。   尹天华见尹国旭让尹卿臣看棋士考试时记录的棋谱,他问道:“父亲是想让梦娘参加棋士考试?”   在大周每年六月是棋士考试,而参加棋士考试的人,必须是大周正规棋院推荐,先在通远门的幽静之间通过棋博士的测试,最终选得分前二十一名参加棋士比赛。   而这二十一人彼此轮流下棋,总共二十场比赛,获胜十八场,便可以通过棋士考试。   所以要通过棋士考试并不容易,但是必须通过了棋士考试,才能升棋品等级。   等升到了二品坐照,就可以参加棋圣战的比赛。   尹国旭说:“早点让她通过棋士考试,也是一件好事。”   尹天华虽然没有和尹梦娘对弈,但是看刚才他和陈钰的对局,尹天华认为尹梦娘要通过考试并不难。   尹天华瞧着在那角落里专注看棋谱的尹卿臣,说道:“其实让梦娘看棋谱,不如让她和我们对弈,说不定更有帮助。”   尹国旭却说:“你和舒言都是二品坐照,你们的棋并不适合和现在的梦娘对弈。”   舒言闻此,恍然道:“我知道了,师傅是想让小师妹全胜通过考试!”   尹天华也觉得父亲是这个原因才让尹梦娘看历年棋士考试的棋谱。   当年凌陌轩以全胜通过了棋士考试,凌弈可是春风得意。   毕竟这是大周举办棋士考试以来,第一位全胜通过棋士考试的人。   尹天华和尹天锦都输了一局,尹湘湘和舒言输了两局,李书明和成麒安第一次参加棋士考试输了三局,等第二年参加棋士考试,也是输了两局才通过。   尹卿臣看了一天的棋谱,就连午饭都没吃,等到了傍晚,天元棋院放学了,他才察觉肚子有些饿。   尹国旭下午没有在棋院,尹天锦尹天成和尹湘湘他们已经回去了,李书明看着尹卿臣一人,他问道:“要我送你回去吗?”   成麒安拍了拍李书明的肩膀,说道:“你送小师妹回去吧,我先走了。”   舒言见尹卿臣一人,本想送他回去,但是李书明开口了,他便说了一句明天见,就走了。 第19章 第十九局:不行,不能让梦娘参加棋士考试   尹卿臣没想到李书明会送他回去,因为他知道李书明应该很讨厌自己。   见尹卿臣没有说话,李书明又问了一句,“走吗?”   想着有马车坐,总比走路好,尹卿臣点头道谢道:“多谢李公子。”   相府的马车已经在天元棋院门口等着,尹卿臣也不客气就上了相府的马车,李书明见此讥笑道:“梦小姐待字闺中,就这样和外男共乘马车,也不怕他人说笑。”   尹卿臣却坦然道:“君子坦荡荡,难不成李公子是小人?”   “你……”李书明发现自己说不赢他,便不在说话了。   尹卿臣也乐得清净。   马车来到了尹府,尹卿臣下车是对李书明道:“多谢李公子的马车,麻烦李公子回去代我向母亲大人问好。”   尹府的门房见有马车来了,便在门口偷偷的看着,只见那辆马车是相府的,而从车上下来的人是二小姐。   门房好奇的打量,就听见尹卿臣的话,都才想起尹卿臣如今是丞相夫人的义女,这坐着相府的马车回来,也是合理合情。   李书明没有说话,只是冷哼一声,随后对车夫道:“回府。”   等相府马车一走,门房迎了出来,笑的一脸灿烂道:“二小姐。”   以前尹府的下人对林月姬那院里的人都是爱答不理,虽然林月姬是侧夫人,尹梦娘是二小姐,但是尹家的当家主母尹陈氏不待见她们,所以下人们也都是看人下菜碟。   如今尹府上下都知道尹国旭带着尹梦娘去了天元棋院,还让管家尹大送了茶叶去林月姬的院子里。   尹国旭如此看重尹梦娘,他们自然也不敢在怠慢了。   何况,尹梦娘还是丞相夫人的义女。   尹卿臣自然知道尹府的下人给自己好脸色,是因为尹国旭。但是尹卿臣并不介意,反而笑盈盈的和门房打招呼。   “张伯晚好。”   门房张伯见那笑颜先是一愣,随后连忙道:“晚好晚好。”   等尹卿臣进了府,张伯才喃喃自语道:“这二小姐笑起来像天上的仙女儿一样。”   等尹卿臣回到了小院,就看见一不速之客坐在院中的梧桐树下。   小露正端着茶壶给他添茶,林月姬并不在院子里。   小露给那人添满了茶后,就看见尹卿臣站在门口,她连忙笑道:“小姐您回来了,凌公子可等您好久了。”   只见那坐在梧桐树的凌陌轩手里端着茶杯,轻轻吹了吹,然后品了一口茶,才放下茶杯朝门口看去。   “夫人,你可叫为夫好等。”凌陌轩随即委屈的说道。   尹卿臣没好气的说:“小露,送客。”   闻此,凌陌轩又端起茶杯道:“这可不行,茶未喝完,我是不会离开的。”   尹卿臣走进了小院,“凌公子,你一个外男来到这里,恐怕有些不合适吧。”   凌陌轩端着茶杯,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的看着他,“你是我未过门的夫人,有什么不合适的。”   说着,凌陌轩瞧着一旁的小露,“小姑娘,刚才我怎么教你的?”   尹卿臣不解的看着小露。   只见小露掩面笑道:“姑爷。”   尹卿臣:“……”   凌陌轩夸道:“伶俐。”   尹卿臣瞪着小露说:“这个月的月钱扣了。”   凌陌轩连忙说道:“没事,姑爷给你。”   小露一旁笑的开心道:“好嘞姑爷。”   尹卿臣揉着眉心,也不再计较,而是问凌陌轩:“你来干嘛?”   凌陌轩说:“本想今日找你去吃饭,结果听说你去了天元棋院,我便来你院中等着你。”   小露道:“凌公子下午就来了,夫人留在这有些不便,就去了赵夫人那里,所以奴婢在这里伺候着。”   尹卿臣说:“以后他在来,直接打出去就好了。”   凌陌轩抗议道:“夫人你可不能谋杀亲夫啊。”   小露也不赞同的说道:“奴婢怎么能打姑爷呢。”   尹卿臣坐在了凌陌轩的对面,小露连忙给他添上了一杯茶。   尹卿臣说:“你是不是忘了,我与他未成婚,他还不是你的姑爷。”   小露却死脑筋的说:“可是圣上赐婚了。”   凌陌轩不禁笑了起来。   尹卿臣懒得搭理他,喝了一口杯中茶。   凌陌轩问:“你今日去天元棋院是拜在尹棋圣门下学棋吗?”   尹卿臣点了点头。   “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来我父亲这里学棋。”凌陌轩说。   “多谢凌公子好意,我想就不麻烦了。”   凌陌轩没有强求,只是说道:“那我下次带一些父亲的棋谱给你。”   对于棋博士的棋谱,尹卿臣还是挺感兴趣的,但是他不愿让凌陌轩知道自己感兴趣,于是他垂着头没说话。   等他在抬起头时,却见凌陌轩来到了他的面前。   “或者,我可以将父亲的棋谱下给你看。”   尹卿臣不自在的别过头,说道:“以后再说吧。”   凌陌轩轻轻一笑,尹卿臣只觉得的自己的脸颊微热,他伸手推了推近在咫尺的那个人,“你坐回去。”   凌陌轩见尹卿臣耳根和脸颊发红,觉得好玩,还想在逗弄他一下时,就见有丫鬟来了。   尹卿臣又推了他一下,小声道:“坐回去。”   “好的夫人。”   那丫鬟来说今晚上尹国旭要回府用膳,让林月姬他们早点过去。   平日尹国旭不在府中时,是每个院子里自己吃食,如果尹国旭回来,那便是有子女的夫人姨娘和他一起在正堂用膳。   凌陌轩托着腮看着尹卿臣道:“本想请你出去吃饭,看样子要改天了。”   尹卿臣则是说道:“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凌陌轩问道:“你觉得可惜?”   “吃白食的机会没了,自然是可惜。”   “那我明天再来。”凌陌轩很是高兴的说道。   尹卿臣连忙说道:“也不是太可惜,所以你明天不用来了。”   凌陌轩笑了笑,说:“可是为夫思念夫人,这可怎么办呢?”   尹卿臣说:“凉拌。”   “好了,我先回去了。”凌陌轩也没有久留。   等凌陌轩走后,林月姬才从赵姨娘那里回来。   林月姬是后院夫人,而凌陌轩是外男,他们单独相处始终不便。   凌陌轩虽然也知道,但是他更不想待在尹府的其他地方,就只得留在林月姬的小院里等着尹卿臣回来。   到了吃晚膳的时候,林月姬带着尹卿臣来到正堂,就看见尹国旭坐在主位上笑的开心。   看见林月姬他们来了,他连忙让尹梦娘坐在他的旁边。   林月姬并没有坐在尹国旭的另一边,而是坐在尹卿臣的旁边。   尹天锦和尹天华坐在尹国旭的对面,见到林月姬他们来了,尹天锦没说什么话,而尹天华喊了声:“小娘。”   林月姬连忙道:“二公子多礼了。”   尹陈氏带着尹湘湘和陈钰也来到了正堂,陈钰本来挺高兴,她今天在尹陈氏那里夸大其词的说了不少尹梦娘在天元棋院的事儿,让尹陈氏嫉恨不已。   而且尹陈氏对她的态度也好了不少,所以陈钰心情不错,但是当她看见坐在尹国旭身边的尹梦娘,顿时又是一肚子气。   想起她今早被尹梦娘杀的片甲不留,她双手紧握,眼睛就像淬了毒一般。   “钰儿。”尹陈氏喊了一声陈钰。   陈钰这才收起来那怨毒的目光,老实的坐在了尹天华的旁边。   尹卿臣见尹陈氏对待陈钰的态度有所改变,他隐约猜到应该是陈钰在尹陈氏耳边说了什么,于是尹陈氏就有了更怨恨的人。   想来,那个人,多半是自己吧。   尹湘湘依旧没说话,而是坐在了陈钰身边。   “湘姐姐……”陈钰想和尹湘湘打招呼,但是尹湘湘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尹陈氏坐在了尹国旭的另一边,笑看着尹国旭旁边的尹卿臣,她说道:“梦娘如今可是今非昔比啊。”   尹卿臣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赵姨娘笑着说道:“姐姐这话说的,可有些酸啊。”   赵姨娘带着尹天成来到了正堂,她今日并没有抢尹国旭身边的位置,而是带着尹天成坐在了林月姬的身边。   尹陈氏却说道:“赵姨娘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梦娘如今这般,我作为主母,可是很高兴的。”   赵姨娘掩面笑道:“哦?姐姐高兴?那妹妹可没看出啦啊。”   尹陈氏不在搭理赵姨娘,而是看向尹国旭,“老爷,听说今日一早,您带着梦娘去了天元棋院,您的意思是想让梦娘在天元棋院学习围棋吗?需不需要我准备什么,比如棋子棋盘这些。”   尹国旭道:“不用了,梦娘跟着我学围棋,这些都有。”   “跟着您学围棋?”尹陈氏脸上划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嫉妒。“这恐怕不太好吧,梦娘的棋艺跟着老爷您这边,我怕梦娘跟不上,反而厌恶了下棋。”   尹国旭看了一眼尹陈氏,他自然知道尹陈氏打的是什么主意。   “这些无需你操心。”尹国旭冷言说道。“毕竟这尹家和天元棋院,还轮不到你做主。”   尹陈氏闻此一惊,连忙说道:“老爷误会了,我只是担心梦娘。”   “我已经打算让梦娘参加今年六月的棋士考试。”   此言一出,尹陈氏直接愣住。   她知道尹梦娘早晚要参加棋士考试,但是她没想到那么快。   她之前一直在外说尹梦娘天资愚笨,学不会围棋。久而久之,尹梦娘容颜昳丽却才疏学浅成为了盛京的笑谈   而如今尹梦娘参加棋士考试,如果她真的成为了棋士,那自己才是整个盛京的笑话。   想到这,尹陈氏连忙说道:“不行,不能让梦娘参加棋士考试!” 第20章 第二十局:会的,我会全胜通过的   尹陈氏连忙拒绝道:“不行,不能让梦娘参加棋士考试!”   尹国旭不悦的看向尹陈氏,冷声问道:“梦娘为什么不能参加棋士考试?”   陈钰坐在一旁偷着乐,这个时候还是尹陈氏出口比较好。   不过没想到尹国旭竟然如此看重尹梦娘,还让她参加棋士考试。   陈钰咬牙暗自说道:绝对不能让这个小杂种过了棋士考试!   尹陈氏见尹国旭似乎有些不悦,她立马笑着一张脸说道:“我只是担心尹家的名声。”   “呵呵呵呵……姐姐这话说的,梦娘参加棋士考试,与尹家的名声何干?”赵姨娘闻此笑出了声来,她习惯掩面笑着,那双眼睛不住的看着尹陈氏。   赵姨娘虽然也不喜林月姬和尹梦娘,但是她更讨厌尹陈氏,还有她的那个内侄女陈钰。   她自然知道尹陈氏为何不让尹梦娘参加棋士考试,尹陈氏不是担心尹家的名声,是担心她自己的名声。   尹国旭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微微侧头,冷眼看着尹陈氏。   尹陈氏被尹国旭的目光吓了一跳,她与尹国旭夫妻数十载,还是第一次见尹国旭这般冰冷的目光看着她。   都是因为尹梦娘!   只是她心中怨恨,表面却不动声色,甚至脸上的笑容依旧。   她说道:“梦娘是尹府二小姐,如果这次参加棋士考试不过的话,那岂不是丢了尹府的面子。要知道天锦天华和湘湘他们可是一次就考过了。”   尹国旭一听,似乎也是这个理。   但是他知道尹陈氏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尹梦娘会超过尹湘湘。   尹国旭与尹梦娘对弈过,对于尹梦娘的棋艺,她要考过棋士并不难。   而且尹梦娘的围棋天赋,在他的子女和学生中绝对是最好的。   尹国旭笑着说道:“原来夫人是担心这个。”   尹陈氏听见尹国旭这样说,以为他听进去了自己的话,不让尹梦娘参加棋士考试。   只是尹陈氏嘴角刚上扬,就听见尹国旭又说道:“梦娘,今年的棋士考试……”   尹卿臣脸上没什么太多的表情,参不参加棋士考试,是他自己决定,哪怕尹家不同意,他也会去的。   尹陈氏则是面带欣喜,陈钰也高兴的笑出了声来。   尹国旭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陈钰,他继续说道:“你必须全胜通过。”   尹陈氏手中的筷子掉在了桌上,陈钰不敢相信的抬起头。   尹卿臣敛眉,他说道:“放心,父亲。”   陈钰一下子站了起来,她指着尹卿臣吼道:“全胜通过她也配?”   尹国旭没有搭理陈钰,而是质问尹陈氏,“这就是你们陈家的规矩?”   尹陈氏连忙让陈钰坐下。   她脸上僵着的笑容让她的面容一时间有些狰狞,很快她的笑容又变得和蔼,她说道:“老爷,你这不是为难梦娘吗?就连天锦都没有全胜通过考试。”   尹国旭问道:“那为什么凌家的那个小子能全胜通过?”   尹陈氏一时哑言。她知道当初凌陌轩全胜通过棋士考试刺激到了尹国旭,而尹天锦和尹天华都输了一局,尹湘湘输了两局。   林月姬有些胆怯的看着尹陈氏,随后她柔弱的开口道:“要不然梦娘还是不参加了。”   本来尹梦娘会围棋这事就激怒了尹陈氏,现在又要他参加棋士考试。   林月姬认为尹梦娘即便是参加考试,也不会通过,还不如不去,免得再次得知尹陈氏。   “林夫人说的没错,梦娘还是不参加了为好。她的棋艺……全胜通过棋士考试,老爷莫不是在说笑话。”尹陈氏很是看不起的说道。“虽说她赢过相府公子,说不定是巧合。别的不说,今日她与钰儿下棋,就没占到什么便宜。”   “哦?”尹国旭道。“没占到什么便宜?谁说的?”   陈钰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今天她回到尹府就去找尹陈氏,夸大的说了不少,却在棋艺上将尹梦娘贬低的一文不值。   她说她虽然输了,不过是一时大意,而尹梦娘的棋艺,简直难看至极。   尹陈氏信以为真,虽然她认为尹梦娘即便是参加棋士考试,也不一定通过。   但是为了防止万一,她必须阻止尹梦娘参加棋士考试。   尹陈氏没听出尹国旭语气中的讥讽,她继续说道:“这是钰儿亲口说的,梦娘与她对弈虽然赢了,那不过是因为钰儿失误了,被她抓住了机会而已。”   听见尹陈氏这样说,尹天锦和尹天华都抬起了头,就连尹湘湘手中的筷子都停住了。   赵姨娘在一旁不说话,只顾着给尹天成夹菜。   此时的赵姨娘,她乐得看戏。   尹陈氏见子女们都看了过来,认为他们都知道这事,所以就更加不屑的说道:“所以老爷,她连胜钰儿都不易,还参加棋士考试,简直笑话。”   尹天锦突然轻笑了一声,陈钰顿时觉得背脊发凉。   尹湘湘继续夹菜吃饭,尹天华有些听不下去了,他开口说道:“今日梦娘与钰儿是对弈过,只不过钰儿没有失误,而梦娘也不是险胜。”   尹陈氏看向陈钰,随后又看着尹国旭,她问道:“老爷,天华这话是什么意思?”   尹国旭对尹天华说道:“你继续说。”   陈钰顿时恳求似的看向尹天华,希望他不要说出来今天的棋局。   但是她忘了,即便是尹天华不说,在这里的尹天锦和尹湘湘都知道。   而且尹国旭也在场。   尹天华想了想,很委婉的说道:“钰儿几乎无还手之力。”   尹陈氏脱口问道:“什么意思?什么无还手之力?”   尹天华还在想着措辞,尹湘湘直接开口道:“那局棋,不到中盘,陈钰已经无力回天。”   尹陈氏脸一下白了,她怒瞪着陈钰。   陈钰只得埋下头,她心中怨恨着尹梦娘。   明明她只是扬州瘦马的孩子,为什么她的棋艺会变得那么好!   很少开口的尹天锦这时也开口说道:“按照梦娘的棋艺,通过棋士考试轻而易举,全胜通过,也极有可能。”   尹陈氏不料自己的大儿子也这样说。   如果开始她还不信尹梦娘的棋艺如此高,但是尹天锦都说话,那就是真的了。   林月姬有些吃惊的看着尹卿臣,她没想到他的棋艺居然能得到尹天锦的认可。   赵姨娘在一旁看得乐呵,特别是见尹陈氏那一来震惊又愤恨的表情,她更是开心。   尹天成年纪小,不太懂这些,但是他也知道尹家是围棋世家,日后他也要成为棋士。   于是他说道:“尹梦娘也要成为棋士吗?那好啊,我们都是棋士。”   赵姨娘捏着尹天成的脸颊,说道:“要叫姐姐。”   “唔,好的,叫姐姐。”尹天成一双大眼睛瞧着尹卿臣。“姐姐,你一定要通过棋士考试哦。”   尹卿臣微微一笑道:“会的,我会全胜通过的。”   话都说到这里了,尹陈氏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尹梦娘参加棋士考试,她僵硬着脸上的笑容对尹卿臣道:“梦娘,你可要加油啊。”   尹卿臣含笑说道:“放心,母亲。”   这一顿饭吃的尹陈氏很是难受,但是又不得不强装笑脸。   等饭一吃完,她直接就回到了自己的小院里。   陈钰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尹湘湘看着尹陈氏和陈钰离开的背影,她坐在位子上没有离开。   尹湘湘和尹陈氏一个院子,她看见尹陈氏和陈钰离开,就知道自己的母亲和这个表妹又有什么事要商量。   她不想参与这些,她只想安安静静的下棋。   尹天华看出尹湘湘不愿回去,便问道:“湘湘,来我院中对弈一局可好?”   尹湘湘点了点头,尹天华又拉着一旁的尹天锦说:“大哥一起呗,我们兄妹三人今晚上好好下一场。”   尹天锦道:“好。”   回到小院的林月姬有些担心,她拉过尹卿臣嘱咐道:“你一定要小心。”   “我明白,娘亲不用担心。”尹卿臣知道林月姬的性子,他本以为林月姬会让他不参加棋士考试,没想到林月姬只是让自己小心点。   林月姬又道:“娘亲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围棋,如果能走上棋士之路,也挺好。”   尹卿臣帮林月姬把额前的碎发理了理,“娘亲别担心,你只需要每天开开心心就好。”   随后几天,尹卿臣都去天元棋院看棋谱,而凌陌轩每天下午也来尹府等着尹卿臣。   如今小露见到凌陌轩,一口一个姑爷的喊着。   尹卿臣威胁小露,在乱喊就扣她月钱,结果凌陌轩直接给了小露一个大红包,让小露乐的合不拢嘴。   尹卿臣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凌陌轩坐在梧桐树下,喝着小露刚泡好的茶,他说:“为人夫君,来看看夫人,难道不行吗?”   尹卿臣提醒道:“未过门未过门!”   凌陌轩挑了挑眉,笑得有些纨绔,“莫不是夫人急着要过门了?不过依为夫看来,夫人还是先通过棋士考试。”   说到这,尹卿臣来到了凌陌轩的对面坐下,他问道:“你是全胜通过的?”   凌陌轩点了点头,“为夫厉害吧?”   尹卿臣道:“别得意,我也会。”   “哦?那为夫拭目以待。”凌陌轩笑的很开心,看着尹卿臣时,那双桃花眼里的情意仿佛要溢出来一般。   尹卿臣皱了皱眉道:“你能别这样看着我吗?”   “为何?”   “我花粉过敏。”尹卿臣咬牙道。“特别是对长了一双桃花眼的桃花!” 第21章 第二十一局:夫人重要   季夏六月,一年一度的棋士考试。   大周各地的棋士都来盛京参加棋士考试。   棋士考试分为两个部分,先是由棋博士与其对弈,后给参加考试去棋手评分。   分数最高的前二十一名参加棋士的考试比赛,彼此轮流对弈,共二十局,胜十八局以上则通过棋士考试。   大周每年都有棋士考试,但是全胜通过考试的人只有凌陌轩一人。   在尹家,尹卿臣有些无奈的看着面前的人。   那人搬来了一个摇椅在梧桐树下,然后他就悠哉悠哉的躺在摇椅上,一旁还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是刚泡好的茶和一碟绿豆糕。   “你就不能回你府上去躺着?”   凌陌轩笑看着尹卿臣说:“可是我府上没有夫人在。”   尹卿臣又问道:“你身为棋待诏,难道宫中就没有事情?”   凌陌轩道:“没事,我请假了。”   尹卿臣索性直接问道:“你如何才肯离开?”   凌陌轩指着自己的脸颊道:“要不然夫人香为夫一口,为夫就离去……”   他话音刚落,就见尹卿臣拿起一旁小露打扫院子的扫帚扔了过去。   凌陌轩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右手接住了那飞来的扫帚,一脸委屈的控诉道:“夫人,你真的要谋杀亲夫啊。”   尹卿臣磨牙道:“你就是打不死的蟑螂。”   凌陌轩随手将扫帚靠在梧桐树干上,他来到了尹卿臣的身边,“为夫只是怕你紧张,明日就是棋士考试的初试了。”   尹卿臣却说道:“我为何要紧张?”想他曾经参加职业棋手的考试,还有参加升段考试,他都没有紧张过。   对于尹卿臣来说,围棋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朋友了。   他从记事起,陪伴在他旁边就是这黑白的世界。   凌陌轩笑着在尹卿臣耳边说道:“明日考试,我父亲为考官,你见到未来公公难道不紧张吗?”   尹卿臣直接将凌陌轩赶了出去。   次日一早,尹卿臣起床洗漱完毕后,就看见林月姬在院子里等着他。   林月姬见尹卿臣一袭女装,她有些难受。   “梦娘,别紧张,娘在府中等你回来。”   尹卿臣笑的温婉,“娘亲放心,我不紧张。”   林月姬点了点头,送尹卿臣到尹府门口。   今日尹卿臣参加棋士考试,尹国旭特意吩咐让府中的马车送他去参加考试。   考试的地点在皇宫通远门的幽静之间,那里也是公主皇子和宫中女官学习围棋的地方,所以盛京百姓也戏称幽静之间为皇家棋院。   到了皇宫的通远门,就见已经来了不少人,他们都是各地的棋手,来盛京参加棋士考试。   尹卿臣下了马车就引起了一阵轰动,主要是来参加棋士考试的人多数是男子,即便是女子,也打扮朴素简单。   而尹卿臣今日的打扮虽然不华丽,但是在他那倾世的容颜下,那发髻间插着的芙蓉花也显得明艳夺目。   这时在通远门等候进宫参加考试的棋手们议论纷纷,有人问道:“这姑娘是谁?长得好生漂亮。”   “恐怕是宫中的人吧。”   “不像,宫中的人怎么可能随便出宫,而她今日在这通远门,怕不是也来参加棋士考试?”   “不过说来,这女子下棋本就不如男子,这大周朝能数得上名号的女棋士,寥寥无几。”   “天元棋院的尹湘湘倒是不错,年纪轻轻就是四品通幽。”   “对了,听说尹家的二女儿今天也会来参加考试。”   “还有江南的小棋圣苏辰,青城云家的云源路都要来参加棋士考试。”   “不会吧,那这样看来,我们就没希望了。”   “不过听说尹家的二女儿就是一个花瓶,棋艺差的很,恐怕这初试都难。”   “不过也不一定,这考官可是她未来的公公,她过不过初试,不也是凌博士一句话的事儿。”   听到这,尹卿臣抬眸朝着那说话的几人看了过去。   那几人本来没在意,但是被一个美人直勾勾的盯着,他们还是有些不自在。   其中一人刚想开口,就看见凌陌轩走了过来。   对于凌陌轩,他们都很佩服,能在棋士考试中全胜通过,他是第一人。   他们刚想跟凌陌轩打招呼,就见他来到了那个美人的身边。   “夫人来的好早,为夫还想着要不要去尹府接你。”   尹卿臣含笑道:“凌公子,你可别这样说,免得一会儿我过了初试,又有不长眼的人乱嚼舌根说是凌博士在背后放水。”   那几人一愣,不料这美人竟然是尹家的二小姐。   毕竟背后说人这事,重点是背后,这都当面了,他们自然有些尴尬。   其中一人想上前道歉,就听见一个十分傲慢的声音说道:“空穴不来风,尹小姐如果行的端做得正,又何必怕他人嚼舌根。”   尹卿臣看向说话那人,他长得还算可以,但是脸上的傲气太重,眼睛似乎习惯性的往上看,就给人一种藐视之感。   那人见尹卿臣看着,他朗声说道:“我是青城云家的云源路。”   尹卿臣收回了眼眸,并没有搭理他,捋了捋额头的碎发,就准备往宫中走去。   凌陌轩在一旁直接笑出声来。   见此,云源路顿时怒了,他上前拦住了尹卿臣,“你什么意思?”   尹卿臣指了指宫门,“要考试了。”   云源路道:“考试又如何?莫不是你以为自己真能过了?”   尹卿臣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着他。   就在云源路认为尹卿臣要说什么时,他转身就走了。   凌陌轩跟在尹卿臣的身边,见他敛眉似乎在想着什么事,凌陌轩试探性的问道:“你生气了?”   尹卿臣收回了思绪,反问道:“我为何生气?”   凌陌轩道:“他看不起你。”   “不与傻瓜论短长”尹卿臣淡淡的开口说道。“我棋艺怎么样,他早晚会知道。”   凌陌轩笑着说:“为夫对夫人的棋艺很有信心。”   尹卿臣驻足。   凌陌轩见他停了下来,连忙问:“怎么了?”   尹卿臣道:“你不觉得你这般很轻佻吗?”   “我们有赐婚。”凌陌轩说。   尹卿臣不在说话。   的确,现在他和凌陌轩有赐婚在身。   来到幽静之间,只见眼前是一片竹林,门口也是柱子制作,在上面挂着门匾,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幽静之间。   幽静之间并不小,似乎占着通远门这一块的地势。   后门就是御花园,一般女官来学棋都是穿过御花园从后门来到幽静之间。   里面很多间棋室,院中还有小池流水,上面有竹子做成水车转动。   初试的地点是在幽静之间的清雅苑。   虽说是棋博士与其对弈,但是一般都是棋待诏和那些考生下棋,凌弈只是评分而已。   尹卿臣坐在竹林边的石凳子上,凌陌轩就在身边陪着她。   “我父亲喜欢布置陷阱,经常认为是他失误的一手错棋,其实是故意的,所以你千万别被他给迷惑了。”   尹卿臣睨了他一眼,“你可真是孝子啊。”   凌陌轩理直气壮道:“夫人重要。”   尹卿臣说:“不过也不一定是凌博士与我对弈。”   刚才他就听见一些出来的考生说,和他们对弈的人是棋待诏,凌弈只是在一旁看着。   凌陌轩却笃定道:“如果是你,一定是我父亲亲自下棋。”   尹卿臣挑眉看着他,“怎么?凌博士要看看我配不配当你们凌家的儿媳妇不成?”   尹卿臣在想,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豁出去了,乱下一通,让凌弈看不上自己,主动找圣上退婚。   凌陌轩摇头道:“不,他只是觉得好玩。”   尹卿臣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凌陌轩揉着眉心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又闲聊了一会儿,就见有棋童来找尹卿臣去考试。   “夫人,别怕,有为夫在。”凌陌轩目送着尹卿臣。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是幽静之间如它名字一般,十分安静,只有“哒哒”的落子声,所以凌陌轩的话,众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就连在清雅苑的凌弈也听见了。   他撇了撇嘴道:“这小子,有了媳妇忘了爹。”   高扬问:“凌博士,梦小姐的考试您要亲自对弈?”   凌弈道:“当然,毕竟我儿媳妇,我要放水。”   高扬面无表情的说道:“凌博士,咱们还是别说这样理直气壮为好。”   正在这时,棋童带着尹卿臣进了屋子。   高扬在丞相府中见过尹卿臣,虽然他没有看见尹卿臣和李书明对弈的那一局,但是也听说了那局棋,尹卿臣将李书明杀的片甲不留。   而他的好友,也就是凌陌轩,直接重色轻友,天天请假往尹府跑。   美其名曰,守着媳妇。   但是不得不说,尹梦娘长得确实好看,不然也不会让凌陌轩一见倾心。   尹卿臣来到了清雅苑,就见凌弈坐在了棋盘对面。   尹卿臣微微行礼道:“考生尹梦娘见过各位大人。”   凌弈看着面前的尹卿臣,直接说道:“梦娘别紧张,就当自己家一样,来,下棋。”   尹卿臣颇为好奇的看着凌弈,这人和传说中棋博士的形象,好像不太一样。   凌弈抓了一把棋子说:“猜先?或者让先也行?咱不告诉他们,就没人知道。”   尹卿臣发现,和凌弈比起来,凌陌轩简直沉稳太多了。   “猜先吧。”尹卿臣坐在了凌弈的对面,从棋盅里摸一颗棋子。 第22章 第二十二局:放心,为夫不会嫌弃夫人的   猜先的结果是尹卿臣执黑,凌弈执白。   随后尹卿臣在右上角的星位落下一子,凌弈也下了一枚白子。   走了有十几步这样,凌弈瞧着对面专注看着棋局的尹卿臣,他不由笑问道:“要不要我让让你?”   尹卿臣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凌弈微微讶异——好强的专注力。   他也不在玩笑,而是认真下棋。   高扬和其他两位棋待诏在一旁看着,这才下十几步,看不出来尹卿臣的棋艺如何,但是都看出来了他的每一步都很稳。   几乎没有破绽。   很快,他们就发现尹卿臣的棋风凌厉,宛如一把名剑,开天辟地。   凌弈看着黑子的进攻,他微微一笑,却没有选择和尹卿臣正面交战,而是进入了他的腹部地段。   尹卿臣进攻虽然猛烈,但是在防守处却有些忽略。   凌弈想占据尹卿臣的腹部地段,只是才走了几步他察觉出自己的白子被困住了。   这时凌弈才发现尹卿臣的腹部地段防守虽然薄弱,却与他的进攻交相呼应,相互配合的极好。   凌弈见此,只觉得有些意思。   他的白子不断的在试探着尹卿臣,而尹卿臣都从容不迫的应对着。   突然,凌弈的白子落在一处不应该落在的地方。   仿佛在这一瞬间,凌弈将自己白子的命脉暴露在尹卿臣的黑子之下。   尹卿臣微微一怔。   他下棋专注,基本不会被他人他事影响,但是凌弈的这一步,像是他的失误,而这一步失误的诱惑极大。   尹卿臣抬起眼眸看着面前的人。   突然,他轻笑了一声。   凌弈好奇的问道:“怎么?我这一步棋让梦娘觉得如此好笑。”   尹卿臣本想回头看向门外,但是这里考试时,大门是关着的,他看不见门外之景,也看不见门外之人。   但是他知道,凌陌轩在门外等着他。   尹卿臣拿起了一枚黑色的棋子,他看着手中的黑子说道:“在来之前,凌公子提醒过梦娘,说凌博士喜欢布置陷阱,会让人误以为是一步错棋,实则是凌博士故意下之。”   话音一落,尹卿臣将手中的黑子落下,而那枚黑子好像没有看见凌弈失误的那枚白子一样。   凌弈见此,笑了起来,他对着坐在一旁的高扬他们说道:“看见没,看见没!这不孝子,真是有了媳妇忘了爹!”   高扬和另外两个棋待诏都笑了起来。   在这一瞬间,本来肃穆安静的清雅苑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高扬道:“不过梦小姐棋艺精湛,即便是被师傅骗了这一手,后期也能追回来。”   凌弈立马质问高扬道:“你夸她干嘛!她是我儿媳妇!”   高扬识趣的闭嘴。   随后凌弈与尹卿臣的对弈,说是下棋,更多的是在试探。凌弈发现尹卿臣的一些定式真的很有意思,他不禁问道:“这些定式你是和谁学的?”   尹卿臣无法说自己是在现代学的,只能将曾经骗尹国旭的话又说了出来。   “我在梦中所学。”尹卿臣道。“梦中遇见一老者,是他教会梦娘围棋。”   凌弈觉得匪夷所思,却是信了尹卿臣的话。   这局棋很快就到了收官的时候,凌弈说道:“好了,我们先来复盘吧。”   高扬在一旁解释道:“这次考试并不是输赢来定,而是由师傅和我们三位棋待诏来评分,分高者参加棋士比赛。”   尹卿臣颔首道:“梦娘明白。”   在复盘中,凌弈指出来尹卿臣的弊端,还是把不太注重防守。好在他进攻强势,进攻的棋子能照应防守的棋子,只是这样会多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总的来说,凌弈觉得尹梦娘是目前参加棋士初试的棋手中,实力最强的一人。   等尹卿臣出了清雅苑,就看见凌陌轩在门口等着他。   “怎么样?”凌陌轩问道。   尹卿臣说:“凌博士说你不孝子。”   凌陌轩顿时委屈的说道:“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你。”   尹卿臣并不理会在一旁委委屈屈的凌陌轩,直接朝着宫外走去。   凌陌轩快步追了上来,“怎么说我也帮了你,你不谢谢我吗?”   “我请你吃饭。”尹卿臣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凌陌轩。“不过我没多少银子,你别吃太贵的。”   凌陌轩高兴的说道:“夫人放心,为夫吃的不多。”   尹卿臣瞥了他一眼道:“那就一碗阳春面。”   凌陌轩抗议道:“夫人,为夫要吃肉。”   “没有。”   “夫人……”   等尹卿臣和凌陌轩离开幽静之间后,在路边站着的一人说道:“这女人就是好,找了一个好夫君,这棋士考试都这般轻松。”   另一人问道:“兄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刚才走过的那两人,一个是棋博士家的公子,现在翰林院的棋待诏,另一人就是那棋待诏未过门的妻子尹梦娘。”那人说道。“你信不信,明日尹梦娘的名字绝对在皇榜之上。”   初试的结果会在次日公布在通远门的门口,将通过的前二十一名棋手的名字写在皇榜上。   “这是公然的作弊啊。”有人愤愤道。“但是即便是通过了初试,这后面的比赛也没办法作弊。”   “这些就不重要了,说不定人家买通了其他人呢。”那人不屑的冷哼道。   其他人闻此,也没有再说什么。   次日一大早,众多棋手都围在通远门的门口,等待皇榜的公布。   尹卿臣本来不着急的,但是凌陌轩一大早赶了过来,要和尹卿臣一起去看皇榜名单。   尹卿臣虽然醒了,但是坐在院子里不想动。凌陌轩就坐在他旁边,问道:“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担心有用吗?”尹卿臣拿起了一旁小露刚倒满茶水的茶杯,轻轻吹开了上面浮着的茶叶,喝了一口清茶,然后看向身边的凌陌轩。“倒是你,一天到晚往我这里跑。”   凌陌轩却是理直气壮的说道:“我要守着我媳妇,有错吗?”   尹卿臣眯缝着眼睛,再次强调道:“未过门未过门!”   强调完,他随手将茶杯放下,就看见凌陌轩端起了他刚才放下的茶杯。   “你干什么?”尹卿臣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凌陌轩拿着他的茶杯,直接喝了起了杯中的茶水。   尹卿臣顿时羞愤道:“凌陌轩你!”   凌陌轩将杯中茶一饮而尽道:“放心,为夫不会嫌弃夫人的。”   尹卿臣瞪着他。   凌陌轩突然起身,来到了尹卿臣的面前。   那双喜人的桃花眼,直勾勾的盯着他。   尹卿臣在这一瞬间只觉得脸颊微热,他连忙收回了眼眸。   凌陌轩笑出了声来。   “走吧,去看榜。”凌陌轩拉起了尹卿臣的手。   尹卿臣有些不自在的想要收回手来,却发现凌陌轩握的更紧了。   尹卿臣试了几次,索性就摆烂了,任由凌陌轩牵着他的手。   尹府的马车在门口等着,见尹卿臣他们出来了,车夫连忙将踩脚的凳子拿了出来。   坐上了马车,凌陌轩还是牵着尹卿臣的手。   尹卿臣忍不住问道:“你不累吗?”   凌陌轩道:“牵着夫人的手,有何累?”   “你……”尹卿臣想说什么,却不料马车一抖,应该是压到了路上的石头之类。马车的晃动让尹卿臣整个身子的重心不稳,直接扑在了凌陌轩的怀中。   就听见赶车的车夫说道:“梦小姐不好意思,刚才马车压到了石头了。”   尹卿臣推开了凌陌轩,连忙说道:“没事的。”   随后尹卿臣瞪了凌陌轩一眼,因为在刚才,他掐了一下自己的腰。   凌陌轩压低声音说道:“夫人腰身这么细,为夫很是心疼啊。”   尹卿臣不满意了,他说:“我腰细不细关你什么事?我又没吃你家大米!”   凌陌轩却是笑道:“原来夫人是想吃我家的大米了。”   尹卿臣选择不理他了。   马车来到了通远门,还未下车,就听见一阵喧哗。   尹卿臣想要下车,被凌陌轩拽住。   尹卿臣回头看向他,只见凌陌轩摇了摇头。   外面的喧哗声更大了,隐约见听见的都是“尹梦娘”三个字。   尹卿臣知道这里的喧哗与自己有关。   这时有人从马车边走过,一边走一边说道:“真是不公平啊,我们从小学棋没有通过初试,那个尹梦娘凭什么通过。”   “还说这里面没有问题,这凌弈也是,让儿媳通过初试就算了,还是以初试第一的名次通过。”   “且看着吧,等明日棋士比赛开始,有那尹梦娘好看的。”   “这次参加初试的有小棋圣苏辰,青城云家的云源路,还有江南陆家的陆河天,这尹梦娘说不定二十战全败。”   “我看也是,到时候丢脸的就是尹家和凌家了。”   尹卿臣坐在马车上,半垂着眼眸,似乎在想着什么。   凌陌轩以为他心情不好,便宽慰道:“别管这些闲言碎语,做好自己就行。”   尹卿臣点了点头。   其实闲言碎语,他以前也听过不少。   他少年成名,父亲是C市棋院的院长,他一直跟着父亲学习围棋。   所有人都认为尹卿臣能成为围棋界的新贵,是因为他父亲的原因,却没看见他几乎没日没夜的下棋复盘,下棋复盘。   后来为了避嫌,尹卿臣拜了他人为师,又在成年之际升到了九段。   结果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还是这些闲言碎语。   凌陌轩见尹卿臣似乎有些不开心,他说道:“反正你也过了,就不用在去看皇榜了,我请你去太白居吃烤乳鸽?”   尹卿臣抬眸看着凌陌轩。   他没想到在这一刻,陪着自己的人竟然是凌陌轩。   尹卿臣摇了摇头道:“不去太白居,我给你做红烧肉吃。”   凌陌轩欣喜道:“好!” 第23章 第二十三局:希望你一会儿还能说得出来   回到尹府还是上午,厨房虽然忙碌,但是尹卿臣要借厨房,厨房大娘还是乐意的让了一个灶台给他。   凌陌轩倚在厨房门口,看着将袖子撸了起来,站在砧板前切肉的尹卿臣,“没想到夫人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开始听尹卿臣说要给他做红烧肉,他就做好了不管这份红烧肉再怎么难吃,也要吃下去的心理准备。   但是见他动作麻利,并不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中小姐。   后来一想他这些年恐怕是经常出入厨房,不然不会这般麻利。   凌陌轩有些心疼,他认为尹卿臣那双手不应该做饭,应该下棋。   “你以前经常自己做饭吗?”凌陌轩问道。   尹卿臣正在炒糖色,听见凌陌轩问他,他就点头道:“对啊,我喜欢做饭。”   尹卿臣的母亲是美食博主,经常记录他们一家三口的日常三餐。   有时候他下棋累了,也跟着母亲在厨房转悠,久而久之,也喜欢厨房做菜。   曾经他参加在农村参加活动拍摄时,学会了用灶生火做饭,所以今日做红烧肉对他来说是得心应手。   见尹卿臣是真的喜欢做饭,凌陌轩脸上才露出了笑容。   尹卿臣动作麻溜,就连炒糖色,那油渍都没有溅到他衣服上。   很快他将肉炖上了,然后用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说道:“约摸半炷香的功夫就可以吃了。”   厨房大娘见尹卿臣炖上了肉,浓郁下香味已经出来,她笑着说道:“没想到二小姐的手艺这么好。”   闻此,凌陌轩看向尹卿臣。   尹卿臣心头一惊,连忙将凌陌轩推出了厨房。   “那个……这个大娘是新来的。”尹卿臣解释道。“赶明我给你做一道我最拿手的鱼香肉丝!”   凌陌轩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说道:“那为夫可期待了。”   尹卿臣挑了挑眉说:“等你尝了我的手艺,你就知道什么叫做美味佳肴了。”   凌陌轩笑道:“这么说来,今天为夫可是赚了。”   尹卿臣冲着他微微挑眉——那是当然!   期间,尹卿臣去看了几次火候,等汤汁一收,他把红烧肉舀了出来。   凌陌轩看着尹卿臣手中的瓷碗,见里面是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   “来尝尝。”尹卿臣用筷子夹了一块肉喂在了凌陌轩的嘴边。“有些烫,小心一点。”   凌陌轩瞧着面前的美人,他笑着说道:“不如你给我吹吹?”   “……”尹卿臣直接把红烧肉塞到他嘴里。   “唔……烫!”凌陌轩咀嚼着嘴里的肉,虽然有些烫,但是味道出奇的美味。   这一碗红烧肉,凌陌轩吃了一大半,抬头就看见尹卿臣咬着筷子想着事儿。   他眼眸半垂,似有愁绪在眼中。   “别担心。”凌陌轩以为他是担心明天的棋士考试。   尹卿臣烦心道:“这份红烧肉被你吃了一大半,我还打算拿些给娘亲送去。”   “……”凌陌轩道,“对不起……”   “噗……”尹卿臣直接笑了出来。“逗你的。”   凌陌轩站起身来,他来到尹卿臣的面前,挑起了他的下颚,故作轻佻的说道:“比起红烧肉,其实为夫更想吃了你。”   尹卿臣眨着眼睛说:“那你就继续想吧。”   凌陌轩道:“等你过了棋士考试,我就上门来提亲。”   尹卿臣见凌陌轩说的认真,他才意识到凌陌轩可能是来真的了,他连忙说道:“我觉得你还可以在考虑考虑。”   “好了,我也不逗你了。”凌陌轩突然笑出声来。   尹卿臣才反应过来,这家伙在逗自己。   等到了晚饭的时候,凌陌轩才离开尹府。   今日尹国旭在家,尹卿臣陪着林月姬来到正堂。   就见正堂里,人都已经到齐了。陈钰瞥了尹卿臣一眼,随后阴阳怪气的说道:“这还没成为棋士呢,这架子就这么大。”   尹陈氏则是一脸慈爱的说道:“想必是梦娘心情不好,不过这些谣言也的确难听。”   陈钰冷哼一声说:“无风不起浪,谁知道是不是谣言,保不齐啊,她就是靠这些腌臜的手段才通过了初试。”   林月姬来到正堂时,眼眸一直是垂着,如今听见她们这样说尹卿臣,她有些怯生生的抬起眼眸说道:“梦娘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陈钰冷哼一声道:“谁知道呢。”   “啪”的一声,尹国旭将手中的筷子拍在桌子上。   “不想吃饭就滚。”尹国旭不悦的说道。“我尹国旭的女儿还犯不着靠这些下作的手段。”   陈钰被吓住了,也不在说话。   尹陈氏陪着笑脸想要开口,但是见尹国旭眼中的怒意,她识趣的闭了嘴。   赵姨娘看戏似的掩面笑了起来,见尹国旭看向她,她赶紧说道:“我是为了梦娘通过初试高兴。”   尹国旭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还是你懂事。”   赵姨娘笑道:“那肯定的,毕竟我那么疼梦娘。”   尹国旭让尹卿臣和林月姬先入座,等他们坐下来后,尹国旭才说道:“明天的棋士考试你也别紧张。”   尹卿臣道:“放心父亲,我会通过棋士考试。”   闻此,陈钰又是一声讥笑,但是碍于尹国旭在,她并没有在说什么。   她只等着明天看尹卿臣的好戏。   不只是陈钰,来盛京参加棋士考试的棋手都认为尹梦娘能以第一的成绩通过初试,是凌弈有意为之。   毕竟这是他凌家未过门的儿媳妇儿。   甚至还有人去京兆尹报官,说棋博士处事不公。   京兆尹徐溯南来翰林院找到了凌弈,凌弈只是说道:“等棋士考试完后,你就知道了。”   徐溯南那日在相府虽然没有和尹梦娘说过话,但是见丞相夫人很是喜欢她,也先入为主的认为尹梦娘是一个单纯的人,定是不会通过凌家的关系作弊这次初试。   而且哪怕初试过了,最重要的还是后面的二十局比赛。   毕竟在二十局比赛中,得胜十八局才能成为大周的棋士。   棋士考试也是在幽静之间,但是对弈不是在室内,而是室外的蔷薇园中。   六月的天,蔷薇已经开败,蔷薇园中只有一片一片绿油油的蔷薇叶子。   在蔷薇丛中还种了许多柳树,见柳条垂髫,待有风吹过,倒也是别有一番韵味。   棋士考试的场次已经排好,分上下午两场,一共十天。   在比赛时,会有棋童将对弈的棋谱记录在册,还会把一些棋士考试对局中落子位置的坐标记录下来,再将记录的坐标送到宫外一些棋馆,让盛京的百姓都可以第一时间看见棋士比赛的对局。   在盛京的棋馆里,都有一张大棋盘,每次有对局比赛,就会有棋童将棋局的落子位置的坐标记录送来,然后再由棋馆的人将棋子根据记录摆放在棋盘上。   这次棋士考试的话题人物无疑就是尹梦娘。   他们都不信一个女子在初试中居然是榜首的位子,而偏偏这女子还是与凌家有婚约的尹梦娘。   凌弈并不解释什么,他知道等到了最后一天,所有人都不会在质疑尹梦娘了。   棋士考试已经开始,和尹卿臣对弈的是一个年长的男子。   他很不屑的瞪了尹卿臣一眼,说道:“真是晦气,第一局居然是和婊.子下棋。”   一旁巡视的高扬听见后,不悦的提醒道:“成深注意你的言辞。”   “你们都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大爷我怎么不能说了。” 成深冷笑一声。   尹卿臣只是微微一笑,抬起眼眸柔柔的看着面前的人,只是他目光虽柔,但是也掩藏不住眼底的冷意。   “希望你一会儿还能说得出来。”   在这一瞬间,成深有种错觉,自己好像是尹卿臣的猎物一般。   成深顿时有些气不足,他梗着脖子说道:“好啊,等着大爷我一会儿杀的你屁股尿流!”   高扬却是可怜的看了成深一眼。   猜先已经结束,尹卿臣执黑,成深执白。   一旁的棋童记录着两人对弈的棋局。   起先成深还笑的放肆,但是很快他笑不出来了。   只下了三十几步,白子是一点优势都没占到。   成深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的棋局,虽然白子还是有翻盘的机会,但是十分渺茫,而且尹卿臣的每一步都又稳又狠,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尹卿臣和成深的这局对弈棋谱记录被送到了盛京的各大棋馆,包括在七姑娘湖中的那间荷心小筑里。   王英拿着长烟杆,看着荷心小筑的棋手根据送来的棋谱在棋盘上摆盘。   黑子几乎是步步紧逼,将白子逼的无路可退。   王英笑了出来。   这尹梦娘,还有些意思。   这些天盛京的传言他也听过,但是凌府和尹府都没有出来说什么,那些来参加棋士考试的棋手都认为凌府和尹府是心虚了。   但是荷心小筑的人知道,这尹梦娘并不是那么简单。   能将打乱的棋子轻松复盘,要么是天资聪慧,要么就是经验丰富。   而今天,尹卿臣在与成深的对局中,一点都没有留情,直接用实力告诉众人他初试为榜首,是实至名归。   又过了一会儿,有消息传来,成深中盘认输。   在盛京棋馆看棋的人都愣住了,他们都想看尹卿臣的笑话,却不料看见了如此悬殊的一局棋。   “这黑子真的是尹梦娘下的?”一个棋手不敢相信的说道。   “成深我和他下过,他的棋艺不差,居然被尹梦娘逼的毫无还手之力。”   “太恐怖了,而且她是一点情面没留,直接逼的成深中盘认输。” 第24章 第二十四局:尹卿臣VS云源路   今日盛京的棋馆里,几乎来观棋的棋手都愣住了。   他们很多是棋士初试就被淘汰的棋手,虽然这些人中有一些人不认识成深,但是他能通过棋士初试,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   而他却被尹梦娘逼的中盘认输。   本来他们是留在棋馆是想看尹梦娘的笑话,可是如今看来,这尹梦娘却是有些本事在身。   这时有人讥笑的说道:“我就说这尹家二小姐不一般,你们偏偏不信。”   “之前就听说她在相府的百花宴上,下赢了相府公子。”   “还有那日的荷心小筑,她将散落的棋子复盘。”   说话的这几人是盛京棋手,之前就听说了尹梦娘一些事,今日来棋馆看棋也是凑个热闹。   毕竟每年的棋士考试,盛京棋手和各地的棋手之间,就会有一种无形的较量。   如今见那些外地棋手一脸震惊的看着棋盘上的对局,他们则是不嫌事大的说道:“这下棋啊,还是要看我们盛京。”   那些外地棋手瞪了他们几人一眼,虽然不服,但是这第一场比赛,尹梦娘的确让他们吃惊不已,他们也不敢在乱说什么了。   幽静之间的蔷薇园里。   尹卿臣已经离开,成深还坐在那里。   他震惊的看着面前已经成了定局的棋局,他自认为自己围棋算是高手,却没想到被尹梦娘逼的毫无还手之力。   同在蔷薇园中的其他棋手见状,都有些吃惊,居然这么快结束对局。   如果是成深赢了,他们还想得通,可是没想到赢棋的人是尹梦娘。   小棋圣苏辰也很快比赛完了,他说了一声承让后,就来到了成深这边。   他也着实好奇这局棋。   当他看见棋局后,面色微微动容,能看得出来成深在这局棋中的自大,所以才被对方逼的无还手之力。   不过尹梦娘的围棋,的确……   不容小觑。   云源路他们也比赛完了,都来到成深这边。   成深见到来人越来越多,他气愤的将棋子拂在地上,然后朝着他们吼道:“看什么看,你们也会输给那个婊.子的!”   高扬和其他棋待诏闻此,都面带不悦,高扬直接吼道:“安静!”   成深气冲冲的离开了蔷薇园。   其他没看见棋局的棋手面面相觑,只认为是成深输给了尹梦娘,所以心情不佳,却也没太在意他的话。   只是没想到后来的几天。   尹卿臣全胜。   中午休息时,尹卿臣回到了尹府。   今日中午尹国旭不在尹府,午饭便在林月姬的小院里用膳。   等尹卿臣回来时,小露已经将饭菜送来。   看着桌子上的烤乳鸽,尹卿臣嘴角一抽。   “你怎么又来了?”尹卿臣回头,就看见凌陌轩手里拿着一个酒壶在门口。   凌陌轩道:“夫人连胜九场,为夫高兴,自然来与夫人庆祝。”   尹卿臣看着他手中的酒壶说:“我下午有比赛,不便喝酒。”   凌陌轩笑着说道:“没关系,夫人看着为夫喝就行了。”   小露洗了一些青枣,她将青枣上的水珠擦干,放在盘子里端了进来。   “小姐,这些青枣是姑爷买来的,奴婢偷吃了一个,可甜了。”小露笑嘻嘻将青枣放在桌子。“夫人说去赵夫人那里吃饭,奴婢也过去伺候,小姐和姑爷慢用。”   尹卿臣瞪了小露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这姑爷还喊的挺顺口。”   小露笑道:“小姐放心,姑爷不会有小姐顺口的。”   说完,小露拿了两个青枣就跑了出去。   院子里只有尹卿臣和凌陌轩两人,凌陌轩将乳鸽的鸽子腿撕了下来,放在了尹卿臣的碗中。   “夫人见到为夫来,不是很高兴?”凌陌轩问道。   尹卿臣拿起了鸽子腿,一边吃,一边慢条斯理的说道:“把你话中的疑问语气去掉。”   凌陌轩却说道:“可是为夫很高兴啊。”   尹卿臣吃着鸽子腿,选择不理他。   凌陌轩给自己倒了杯酒,他端着酒杯说道:“等棋士考试结束后,鹤城的荷花开了,不如我们去泛舟湖上,饮酒赏花?”   尹卿臣抬起眼眸看着他,眼底有些疑惑,“凌公子,你为何认定了我呢?”   这是尹卿臣一直好奇的问题,凌陌轩是世家公子,年纪轻轻二品坐照,官拜翰林院棋待诏。   他所接触的贵女并不少,甚至公主女官也与他学棋。   而自己只是尹家庶女,母亲身份低微。如果不是圣上赐婚,他与凌陌轩根本不可能有交集。   但是凌陌轩却好像是认定了自己一般。   凌陌轩端着酒杯微微沉思。   见凌陌轩沉思,尹卿臣也没有在说话,而是安静的吃着鸽子腿。   “或许,一见钟情吧。”凌陌轩喝了一口杯中的酒,随后笑看着尹卿臣。   他那双含情的桃花眼自带着三分笑意,就这样望着尹卿臣,好似情深似海。   尹卿臣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眼睛看着一旁的青枣。   凌陌轩轻笑出声。   尹卿臣微微抬眸,见他还望着自己,尹卿臣索性抬头直视着他说:“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   凌陌轩悠哉的喝了一口酒说:“这还真是说对了。”   见凌陌轩承认的爽快,尹卿臣有些愣神,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有一丝不舒服。   似乎是在赌气般说道:“容颜倾城的人数不胜数,凌公子何必来这里守着梦娘一人。”   凌陌轩道:“可是我心悦之人,只有尹家二小姐。”   “不知道你这甜言蜜语,哄过多少良家少女。”   “夫人这是……”凌陌轩促狭一笑道。“吃醋了?”   尹卿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情绪竟然被凌陌轩影响。   他紧握着筷子咬牙道:“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我下午还有比赛,你可别影响了我。要是我输了,有你好看!”   凌陌轩连连说道:“好好好,是为夫错了,来,这油焖青笋也是我从太白居买来的,尝尝,味道清淡,你应该喜欢。”   尹卿臣声音冷丝丝的说道:“我喜欢麻辣的。”   凌陌轩将油焖青笋夹在了尹卿臣的碗里,“那等你棋士考试完了,先去鹤城看荷花,再去蜀地吃辣。”   尹卿臣虽然没有说话,却将碗中的油焖青笋吃了。   尹卿臣连胜九场,那些参加棋士考试的棋手们也不敢在笑话他了。   不过这第十场的对局是与青城云家的云源路,他也是连胜九场。   于是众人都好奇这局棋的胜者会是谁?   盛京的不少棋馆也开设了赌局,不过普遍都是买的云源路胜。   荷心小筑里。   “依我看,还是云源路赢面大一些,他毕竟是青城云家的人。”   “那尹梦娘还是盛京尹家的人呢!”   “再是尹家?她也只是一介女子,我不看好她,我买云源路。”   “我也买云源路。”   “……”   就在这时,一张银票摆在了坐庄的李老面前。   李老看了过去,只见王英一手拿着长烟杆,另一只手将银票放在了桌子上。   “我买尹梦娘。”   李老嘿嘿一笑道:“王老板,这是你的庄,你怎么也来买了?还买尹梦娘,这不是……”   王英挑眉看着李老。   李老立马住嘴了。   见王英买了尹梦娘,一些人也跟着买了尹梦娘。   虽然他们不信尹梦娘能赢,但是他们更不想得罪王英。   第十场的棋士比赛已经开始,云源路虽然没有和尹梦娘对弈过,但是他见过尹梦娘的棋谱。   的确很有意思,但是他不认为自己能输。   只要他不漏破绽,尹梦娘定是坚持不了多久的。   而且,一介女子,在屋里相夫教子就好,何必抛头露面参加棋士考试。   云源路想到这,脸上有些不悦。   云家是典型的重男轻女,虽然是青城围棋世家,但是学棋的只有男性。   从小云源路的思想就有些偏激,如今让他和女子对弈,他本就不愿,于是……   当尹卿臣落子后,云源路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将自己手中的黑子压在了尹卿臣落下的白子上,然后再落在一旁。   尹卿臣微微皱眉。   在棋局上压对方的棋子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甚至可以说是公然的挑衅。   一旁记录棋谱的棋童也看见了,但是他不敢说话,只是闷头记录着。   尹卿臣握紧了手中的白子,随后他微微一笑,那双眼眸波光流转。他柔柔的望向云源路,似乎有着委屈,让人好不心疼。   云源路微微怔住。   只是在这一瞬间,尹卿臣眼中的温柔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彻骨的寒意。   云源路被那眼神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高扬见状,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没……没事。”云源路连忙说道。   尹卿臣慢慢落下了白子。   云源路坐了下来,他拿起黑子,依旧是将黑子压在了尹卿臣落下的白子上后,才落在一旁。   连续几步棋都是这样。   云源路本以为尹卿臣会恼,但是尹卿臣只是在开始时看了自己一眼,随后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棋盘上。   这般的专注力,让云源路莫名的愤怒,他落子越来越快,却还是先压在白子上,再落下黑子。   巡场的棋待诏走到这边,刚好看见云源路手持黑子压白子的这一举动,他脸上带着愠怒道:“这位棋手,请注意你的举止。”   高扬闻声也看了过来,只见云源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我习惯如此,棋待诏大人还是别多管闲事了。”   说话间,尹卿臣又落下一子,云源路也拿起黑子,他先压在白子上,才慢慢的将棋子落下。   只是……   云源路突然瞪大了双眼,那枚黑子本来是要下在小目的位置,却因为大意将棋子落在了小目的下面。 第25章 第二十五局:承让   云源路的棋艺不差,他虽然看不上尹卿臣,但是这几日尹卿臣的围棋他是见过,所以即便是傲慢,却也不敢小觑。   在两人的对弈中,尹卿臣目前也只是略占了上风,但是围棋世界本就变幻莫测,云源路只要稳住,翻盘的机会很大。   却不料这步棋下错,直接将这一块地拱手让人。   云源路一下慌了,他说道:“不对……这步棋……”   尹卿臣轻笑出声,他把玩着手中的白子,淡淡说道:“落子无悔。”   “可是……”云源路还想说什么,却见尹卿臣抬眸,他眼中带着一丝鄙夷。   云源路咬牙,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下棋。   他不在用黑子压着白子,他只想等到尹卿臣失误,然后扭转乾坤。   但是尹卿臣每一步棋都很稳,到了收官之时依旧没有失误。   云源路不愿承认,但是也不得不说:“我输了。”   尹卿臣缓缓开口道:“承让。”   尹卿臣将棋盘上的白子收进了棋盅,就要准备离开。   他刚一起身,听见云源路道:“如果不是我失误,这局棋你赢不了。”   “你说是就是吧。”尹卿臣懒得和他废话。   一旁整理棋谱的棋童忍不住开口道:“明明是尹家小姐占着上风,也不一定……”   云源路瞪了过去,那棋童连忙住嘴,赶紧收拾了棋谱和笔墨就离开了。   尹卿臣和云源路这局对弈,盛京棋馆都很看重,所以当这边对弈才结束,那边已经将落子位置记录的棋谱送了出去。   从云源路下错的那步棋开始,观棋的人都知道这局棋,尹卿臣赢了。   他们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云源路会下错这一步棋,依他的棋艺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   到了傍晚,才有传言出来,说云源路一直用黑子压白子,结果得意忘形而失误了。   众人闻此,只觉得云源路是活该。   他们看中棋手的棋艺,但是更看重的是棋手的棋品。   尹卿臣回到尹府,果不其然凌陌轩依旧在小院里等着他。   小露熟络的给凌陌轩倒了茶,见尹卿臣回来了,她笑着说道:“小姐,姑爷可等你好久了。”   尹卿臣没好气的说道:“我说过,他再来,直接轰出去就好。”   小露眨着眼睛有些委屈的说道:“小姐,你和姑爷两个,那是打是亲骂是爱,奴婢将姑爷轰出去那就是太没眼力见了。”   尹卿臣道:“你现在就没眼力见。”   有眼力见就应该将这个人轰出去!   小露显然误会了,她连忙说道:“奴婢明白,奴婢这就离开。”   “不是……”尹卿臣想叫住小露,但是小露已经端着茶壶跑了。   凌陌轩拿着茶杯,悠哉悠哉的坐在梧桐树下的椅子上,“恭喜夫人,又胜一局。”   尹卿臣看着坐在那里,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凌陌轩,他揉着眉心说道:“你身为棋待诏,这一天天的往我这里跑,像什么话。”   明明他也是棋待诏,但是就没看他正经去幽静之间上班。   一天天的就往着尹府跑。   凌陌轩挑眉,理直气壮的说道:“那是因为为夫避嫌!”   尹卿臣指着门口,下逐客令道:“你要避嫌,就慢走不送。”   凌陌轩将手中茶杯放下,来到了尹卿臣的面前,“可是为夫不想离开。”   尹卿臣一抬眸就看见他那双含情的桃花眼,莫名觉得心跳快了几拍。他不自在的垂下头,目光看着一旁种着的牵牛花。   “梦娘……”凌陌轩哑着声音喊着尹卿臣的名字。   “嗯。”尹卿臣的目光流动,却不敢抬头看着面前的人。   凌陌轩道:“听说今天,你被那个人压了?”   “……”尹卿臣一时无言,只想着这句话听起来怎么那么的奇怪!   凌陌轩的声音有些委屈,“明明我都没有压过你……”   “……”尹卿臣吼道。“滚!”   凌陌轩被尹卿臣亲自送到尹府大门口,随后尹卿臣挥着手说道:“慢走不送。”   凌陌轩含笑回头看着尹卿臣,“明日为夫还来。”   尹卿臣选择让门房张伯把大门关上。   尹卿臣准备回到小院里,就看见走廊尽头,陈钰正怨恨的看着自己。   她双手紧紧扣着走廊上的柱子,那副表情恨不得生吞了自己。   尹卿臣叹气,陈钰喜欢凌陌轩,而凌陌轩这些日子一直往尹府跑,都是为了来找自己。   本来陈钰恨自己,如今她更是把自己当做了仇人。   尹卿臣不想多事,便装作没有看见陈钰,回到了小院里。   这些日子陈钰一直在走廊处躲着,她看见凌陌轩来到尹府,心中欣喜,但是她知道凌陌轩是找尹梦娘时,她又怨恨不已。   陈钰愤愤的回到尹陈氏的院中,就见张嬷嬷回来了。   张嬷嬷吃过午饭就出去了,在棋馆等着尹梦娘和云源路对弈的结果。   “尹梦娘又赢了?!”尹陈氏不敢相信的说道。“不是说青城的云家棋艺精湛,而云源路又是难得的围棋天才吗?怎么连尹梦娘这个小杂种都下不赢!”   张嬷嬷见尹陈氏生气,她连忙上前宽慰道:“这次对弈是云源路太过于得意忘形,所以失误了。”   尹陈氏吼道:“我不想听这些!”   吼完,她又气呼呼的坐回了堂屋主座的椅子上,她手紧紧攥着椅子的把手,嘴里说道:“绝对不能让尹梦娘通过棋士考试!”   陈钰这时走了进来,她先朝尹陈氏微微行礼,“姑母别气,钰儿有办法。”   尹陈氏看向陈钰,就见陈钰上前,来到了尹陈氏的跟前,俯在尹陈氏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一旁的张嬷嬷隐约听见一些,脸上的笑容扬了起来。   尹陈氏的脸色也越来越好,不过她还有些犹豫,问道:“这办法行得通吗?”   陈钰道:“目前只有这个办法最好了,必定让尹梦娘不能通过棋士考试。”   尹陈氏想了想,也觉得是这样,她便点头道:“好,就听钰儿的。”   张嬷嬷见尹陈氏点头了,她会意道:“老奴这就去请林夫人过来。”   这些日子的盛京棋馆是热闹非凡,前些日子在棋馆闲聊的人,总说是凌弈以权谋私,让尹梦娘以榜首的成绩过了初试,可如今这几日尹卿臣的成绩全胜,让那些人都住了嘴。   尹卿臣这日一早起床,林月姬在院子里站着,她面带愁绪,似乎有着心事。   小露端了早饭进来,连忙将饭菜布好,让尹卿臣吃了好去考试。   林月姬端着粥碗,想去夹小碟里的酸黄瓜。   “娘亲……”尹卿臣喊了林月姬一声。   林月姬回过神来道:“怎么了梦娘?”   尹卿臣看着林月姬手中的筷子,提醒道:“娘亲,你筷子拿反了。”   “哦……”林月姬赶忙将筷子拿正。   “娘亲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尹卿臣察觉出林月姬明显心神不宁。   林月姬扯了扯嘴角,笑着说道:“我能有什么心事……只是……”   说着,林月姬看向尹卿臣,似乎在想着怎么开口。   尹卿臣没有说话,只是等着林月姬继续说下去。   只见林月姬将粥碗和筷子放下,她说道:“昨夜做梦,梦见了城郊桃梅酒庄的果子酒,一时间有些馋了,就想着什么时候也能喝到桃梅酒庄的青梅酒。”   尹卿臣给林月姬夹了一块酸黄瓜在她的碗中,“娘亲若是想喝了,等中午的时候,我去城郊给您买些青梅酒回来。”   林月姬问道:“这……会不会耽误你考试?”   “无妨。”尹卿臣道。“娘亲在府中等着就好。”   尹卿臣很快的吃完了早饭,他擦了擦嘴就准备去参加棋士考试,刚走到小院门口,听见林月姬喊了一声:“梦娘……”   尹卿臣回头问道:“怎么了娘亲?”   林月姬嘴唇微颤,良久,她摇了摇头道:“没事。”   尹卿臣以为林月姬是担心自己的考试,他冲着林月姬挤眼一笑,“娘亲放心。”   林月姬点了点头,目送着尹卿臣离开小院。   上午的对弈简单,对面的人似乎有些怕尹卿臣,就连拿着棋子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见状,尹卿臣道:“平常心就好。”   “好好好……”那人说道,随后慌慌张张的落下一子。   由于他太慌张了,这一子的位置明显下错了,但是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尹卿臣无奈,他只得像下指导棋一般,带着他继续走下去。   那人被尹卿臣的棋子给困住,但尹卿臣没有直接下杀手,而是像教他下棋一般,带着他走。   等到了中盘,那人终于察觉到了,他看着面前的棋局,本来他应该惨败的一局,却在尹卿臣的带领下,下得十分的漂亮。   那人有些感激的看了尹卿臣一眼。   今年的棋士考试,尹卿臣无疑是话题之一,他的对局备受关注,自己与他对弈的这局定会在棋馆出现。   尹卿臣这样做,是给了自己的面子。   “我输了。”那人说道。“谢谢你。”   尹卿臣看着面前的人,他年纪不大,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脸上带着一些雀斑,长得十分的憨厚。   “我叫孙墨。”那人笑了起来。“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尹卿臣发现他笑起来挺好看,因为他的牙齿很白,也很齐。   不过比起姐姐,尹卿臣更愿他叫自己哥哥,但是如今女儿身,他也不能这样要求,只得说道:“你若愿意,可以叫我姐姐。” 第26章 第二十六局:别怕,有我在   尹卿臣出了幽静之间,就准备去城郊的桃梅酒庄买些青梅酒回来。   通远门离城郊不算太远,走路来回估摸要用一炷半香的时间。   尹卿臣来到通远门口,就看见凌陌轩牵着一匹枣红色大马在门口等着他。   “今日不能陪你吃午饭了,我要去城郊的桃梅酒庄给娘亲买些青梅酒。”尹卿臣知道凌陌轩这个时候出现在通远门门口是等自己。   凌陌轩笑了,牵着马走了过来,“那可是巧了,我正想带你去城郊桃梅酒庄。”   尹卿臣睨着凌陌轩,问道:“有这么巧吗?”   凌陌轩笑容不变的说道:“说明为夫与夫人心有灵犀。”   尹卿臣抽了抽嘴角说:“人为,可不是心有灵犀。”   凌陌轩眨着眼睛望天道:“夫人话是什么意思?为夫不懂。”   “回去就扣小露这个月的月钱!”尹卿臣咬牙道。   不用多想,一定是小露透露给凌陌轩,今天中午自己要去桃梅酒庄。   凌陌轩凑了过去,“夫人莫气,小露的月钱还是别扣了,人家小姑娘赚点钱不容易。”   尹卿臣说:“看不出来,凌公子还挺怜香惜玉的。”   “夫人这话是吃醋了?”   尹卿臣直接白了他一眼,朝着城郊走去。   凌陌轩骑上了马,来到了尹卿臣的身边,在他面前伸出了手,“上马吧。”   尹卿臣不太愿意和凌陌轩同骑一匹马,但是凌陌轩明显不会轻易的放弃,因为他的声音越来越大。   “夫人,你就别生为夫的气了。”   “夫人,上马吧。”   “夫人,你下午还有考试,我们早去早回……”   “夫人……”   尹卿臣受不了了,他道:“住嘴。”   他话刚说完,就感觉身子一轻,凌陌轩已经拉着他手臂,将人拽上了马背。   尹卿臣侧坐在马背上,被凌陌轩圈在了怀中。   他双手拉着马的缰绳,对尹卿臣道:“夫人抱紧为夫……”   尹卿臣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说道:“你别乱……”   尹卿臣话未说完,凌陌轩突然使坏,只见他双腿一夹马腹,那匹枣红色的马立马狂奔了起来,于是尹卿臣下意识的揽住了凌陌轩的身子,将头靠在他的颈窝处。   见此,凌陌轩心情大好。   而尹卿臣则是想狠狠的掐他一下!   两人很快来到了城郊的桃梅酒庄。   桃梅酒庄虽然在城郊,但是并不是很偏僻,还未靠近,就看见一片的青梅树和桃花树。   这个季节的花早已经败了,但是青梅却是硕果累累。   酒庄的庄主是一个年逾四十是妇人,她带着仆人正在晒青梅,准备酿青梅酒。   听见有马蹄声,她抬头看去,就见凌陌轩带着尹卿臣来到了酒庄门口。   见凌陌轩来了,酒庄的老板娘扶了扶鬓边插着的牡丹花,聘聘婷婷的来到了门口。   她一只手倚在门口,另一只把玩着一缕鬓发,笑意盈盈的看着在庄园门前扶着尹卿臣下马的凌陌轩。   “凌公子这是有了佳人,就忘记我这个旧人了。”酒庄老板娘娇嗔的说道。   尹卿臣闻此,颇为玩味的看了一眼凌陌轩。   凌陌轩连忙说道:“我与桃姐姐可是清白的。”   尹卿臣还未说话,就听见酒庄老板娘笑的一脸娇媚的说:“怎么?之前来我这喝酒时,还喊人家叫桃桃,现在就叫人家桃姐姐了?”   尹卿臣一双美目斜睨着凌陌轩,似笑非笑的说道:“凌公子可真是风流啊。”   凌陌轩有些慌了,他解释道:“夫人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哎哟,我的好姐姐,你就别起哄了。”   那酒庄老板娘见凌陌轩窘迫的样子,她掩面笑出声来。   “好了,不逗你了,免得你的小媳妇可真生气了。”那酒庄老板娘说道。“我叫李春桃,熟悉的人都叫我桃姐姐。”   说话间,李春桃来到了尹卿臣的面前,伸出右手的食指,抬起尹卿臣的下颚,声音里带着一丝魅惑的说道:“小媳妇真是貌美,难怪凌公子这般紧张。”   李春桃虽然年逾四十,但是风韵犹存,特别那眼角下的一颗痣,更显得娇媚。   尹卿臣一时间有些不自在,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却没注意凌陌轩在他身后,这一退,就直接退在了凌陌轩的怀中。   凌陌轩双手扶着尹卿臣的肩,嘴里说着关心的话道:“夫人小心。”   但是尹卿臣侧过头看向他时,只见他的嘴角上扬,心情十分愉悦。   李春桃见两人的小动作,连忙挥了挥手道:“哎哟,你们这你情我浓的,可真是羡煞我也,讨厌!酒不卖给你们了。”   李春桃嘟着嘴就回到了酒庄里。   尹卿臣瞪了凌陌轩一眼,“我娘要喝青梅酒,若是买不到了,我把你大卸八块。”   凌陌轩说:“夫人安心,桃姐姐不会有钱不赚的。”   进了酒庄,凌陌轩就说要买青梅酒。   李春桃坐在了桃梅酒庄正堂的主座上,让尹卿臣和凌陌轩先落座,自己的手里不知何时拿了一柄长手柄的团扇,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你们来的可真是时候,去年酿的青梅酒,昨日才开坛,正是浓郁的时候,你们就来了。”李春桃将手中的团扇一指,一旁梳着双髻的小丫头笑嘻嘻的下去了,不一会儿她端着一坛酒和几个青瓷碗走了进来。   小丫头给凌陌轩和尹卿臣都倒上了青梅酒,随后把酒壶放下,又站在了李春桃的身边。   “你们尝尝,这酒就是现在喝最好。”李春桃道。   尹卿臣不喜酒,但是端起青瓷碗后,淡淡的青梅香味入鼻,甜甜的果香似乎已经在口腔中蔓延。   他不禁尝了一口,酒味不是很重,反而甘甜可口。   李春桃见尹卿臣喝的喜欢,她说道:“去年梅子不是很好,青梅酒就酿了只有十五坛,昨天开封两坛,你们拿些回去,也喝个新鲜。”   说着,李春桃就让仆人装满两壶酒让他们带回去,然后她又来到了尹卿臣的面前,拿起手中的扇子又一挑尹卿臣的下颚,笑着说道:“小媳妇,姐姐这还有些青梅露,给你装一壶,回去泡茶可甜了。”   尹卿臣不动声色的将扇子推开,脸上却是笑靥如花的说道:“那梦娘谢过桃姐姐了。”   尹卿臣这一笑,竟然让李春桃都看的有些痴了,过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随后看着一旁的凌陌轩,嘴里带着吃味的说:“你小子,可真是有福了。”   闲聊了几句,仆人已经将青梅酒和青梅露装好,凌陌轩给了钱后就让仆人把酒壶绑在了马背上。凌陌轩一手牵着马绳,另一只手想拉住尹卿臣的手,却抓空了,回头看见他双手抱胸,正瞅着自己。   “夫人,牵手手。”凌陌轩摊开手。   尹卿臣直接打了他手心一下,然后看着他的另一只牵着马绳的手,说道:“这不是正牵着的吗?”   凌陌轩抗议道:“这是马!”   尹卿臣笑出声来,然后快步就要离开。   凌陌轩连忙追了上去,有些郁闷的说:“夫人小气,牵手都不干。”   尹卿臣瞪着他道:“你牵的还少吗?”   “但是为夫不嫌多。”凌陌轩趁着尹卿臣不注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凌陌轩你……”尹卿臣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你放开我。”   “不放。”   “凌陌轩!”   “夫人……”凌陌轩直接撒娇道。“为夫只有牵着夫人的手才安心。”   尹卿臣咬牙道:“我看你还是直接安息吧!”   “夫人你好狠的……”话未说完,凌陌轩突然停住了脚步。   尹卿臣见他话只说了一半,便侧过头看着他。   刚侧过头看向凌陌轩,就被他一把拉在了怀中。   尹卿臣被凌陌轩抱在怀里,还未反应过来时,就听见“簌簌”两声,两支飞刀从刚才尹卿臣站着的位置飞过。   “这……”尹卿臣想要说话,只感觉凌陌轩抱着自己的手更紧了。   “别怕。”凌陌轩柔声道。   尹卿臣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这时从一旁的树林里冲出来几个蒙面人,他们手里拿着九环钢刀,冲着凌陌轩喊道:“我们这要这小娘子,你识趣就滚远点。”   凌陌轩却笑道:“抱歉,这小娘子是我夫人,我不会弃她而去的。”   为首的黑衣人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送你们一程。”   说着,那为首的黑衣人看了左右一眼,两边的人得到了命令,一起朝着凌陌轩他们砍去。   凌陌轩一只手护着尹卿臣,另一只手从马背上抽.出一支九节鞭,如游龙一般朝那些黑衣人挥去。   刀光火石间,强大内力迸发出来。   凌陌轩趁机将尹卿臣扶上马,想让马带着尹卿臣冲出重围。   那些黑衣人也看出来了,有两个人立马一个滑铲过去,将马腿砍断。   “吁……”马的悲鸣声响彻郊外。   尹卿臣被马摔在地上,裙摆处是打碎的酒壶,青梅酒酿将他的裙摆沾湿。   尹卿臣不敢耽误,赶紧起身。   那为首的黑衣人对身边人道:“赶紧抓住那个女人。”   砍去马腿的黑衣人直接转身一跃,抓住了尹卿臣的手腕,就要将人拽走时,一脚踢在他的胸口,将人直接踢飞。   凌陌轩踹飞了那人后,连忙拉着尹卿臣往盛京跑去。   只要到了城中,他们就安全了。   但是黑衣人明显不想那么容易放过他们,刚跑了没多久,就见前方又有一波黑衣人出现。   凌陌轩紧紧握住尹卿臣的手,他发现手中的柔荑微微发凉,他回头看去,只见尹卿臣脸色煞白,似乎被吓着了。   凌陌轩安慰道:“别怕,有我在。” 第27章 第二十七局:一般这个时候,应该以身相许   “别怕,有我在。”   这句话像一个定心丸一样,让尹卿臣一下子安了心。   两波黑衣人已经汇合,现在他们想前往盛京是不太可能了。   凌陌轩拉着尹卿臣朝一旁的小路跑去,黑衣人在后面紧追不舍。   不一会儿,尹卿臣已经感觉体力有些不支。他脚下蹒跚了几步,眼瞅就要摔倒了时,就感觉身子一轻,被凌陌轩抱在了怀中。   凌陌轩运用轻功想要甩开黑衣人,但是不料追他们的黑衣人中,有几人的轻功也不错。   眼看着就要追到他们时,凌陌轩就听见怀中人道:“你别管我了……”   凌陌轩没有理会尹卿臣。   尹卿臣有些急了,他说道:“他们只是……抓我……你不用……咳咳……”   尹卿臣还想说什么,凉风灌进了喉咙里,他被呛得直咳嗽。   尹卿臣下意识的抱紧了凌陌轩,将头埋在凌陌轩的怀中,双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衫。   突然,在面前已经没了路,只有不知深浅的山崖,而身后是那些穷追不舍的黑衣人。   凌陌轩抱紧了尹卿臣,他目光警惕的看着那些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们已经放慢了脚步,他们笃定尹卿臣已经跑不掉了。   手中的九环钢刀紧握,为首的黑衣人来到了最前面。   那为首的黑衣人,举着手中的九环钢刀,指着凌陌轩说道:“交出那个女人,我们饶你不死。”   凌陌轩眸光泛着冷意,抱着尹卿臣的手微微发紧,他冷声道:“抱歉,我不可能把我的夫人交给你们。”   尹卿臣松开了紧拽着凌陌轩衣服的手,他轻轻推了推面前的人, “你真的不用管我……”   只是尹卿臣松开了手,凌陌轩却是抓的更紧了。   尹卿臣一时有些感动,他更不能连累凌陌轩。   “你别管……”   尹卿臣话未说完,就听见凌陌轩在他耳边说道:“信我。”   尹卿臣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凌陌轩抱着他纵身一跃,跳下了山崖。   黑衣人们似乎吓着了,连忙上前去看,但是只见峭壁上和崖底下的树木,却不见凌陌轩和尹卿臣的身影。   通远门,幽静之间。   凌弈见棋手们都已经坐在了位子上,他有些高兴和欣慰,毕竟这些未来都有可能是大周的棋士。   只是……   他来到一处空位前,问身边的棋待诏,“这棋手是谁?怎么还没来?”   棋待诏看了看手中的记录册,“这……是尹梦娘。”   凌弈这才发现尹梦娘没有来考试。   他微微蹙了蹙眉头道:“怎么回事?”   那棋待诏说道:“学生不知。”   凌弈让一个棋童去把凌陌轩找来,那棋童应了一声后,立马就去了。   考试已经开始,在蔷薇园里只听见落子的“哒哒”声。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还是不见尹梦娘来,凌弈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时那个棋童回来了,他似乎是跑来的,气喘吁吁的来到凌弈面前,连喘了几口气,他才开口说道:“凌博士……不……不见凌待诏。”   凌弈挥了挥手,示意那棋童先下去。   一下午的考试结束,整个盛京都知道尹梦娘不战而败。   尹国旭在尹府里阴沉着一张脸,他在正堂的主位上坐着,另一个主位上坐着的是尹陈氏。   尹天锦和尹天华他们也在正堂,陈钰站在了尹陈氏的身边,她眼中难掩笑意,但是见尹陈氏看向她时,她识趣的收了眼中的笑意。   不一会儿,就见尹湘湘带着林月姬来了。   尹国旭一拍桌子怒问道:“怎么回事?”   林月姬明显被吓着了,连忙跪下道:“夫君息怒。”   “息怒息怒!尹梦娘呢?”尹国旭质问道。   林月姬颤抖着身子,下意识的看向尹陈氏。   只见尹陈氏沉着一张脸,一旁的陈钰则是一脸得意。   见林月姬的目光看向尹陈氏,尹国旭也看了过去。   尹陈氏见尹国旭看了过来,她连忙说道:“林夫人,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看着我干嘛?”   林月姬垂下了头,眼中有丝惊恐,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我……不……不清楚……”   “你是她娘,你有什么不清楚的!”尹国旭怒喝道。“到底怎么回事?”   尹大急匆匆的来到了正堂,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林月姬,走到了尹国旭的身边,对他说道:“老爷,中午的时候,有人看见梦小姐和凌陌轩一起出了城,去了城郊。”   尹国旭双手握紧,怒问道:“她和凌陌轩去城郊做什么?”   陈钰虽然心中不悦,但是依旧冷丝丝的说道:“孤男寡女,保不齐是私奔去了。”   “你放肆。”尹国旭大怒。   尹陈氏连忙劝道:“老爷你也别气了,这梦娘不是孩子,只是这棋士考试阶段,她这样和外男跑了,也太任性了。”   林月姬抬头想要说什么,但是见尹陈氏瞪了过来,她连忙又垂下头。   就在这时,门房张伯跑了过来,对尹国旭道:“老爷,凌博士来了。”   尹国旭这才收了脸上的怒意,让张伯把凌弈请进来。   凌弈一来到正堂,就看见林月姬跪在地上,垂着头,一言不发。   尹国旭脸上的怒意消散,但是脸色也不太好。   尹天锦尹天华和尹湘湘站在一旁,陈钰在尹陈氏身边,悄悄看着凌弈。   凌弈见此,他道:“尹兄,看样子我来的不是时候。”   尹国旭道:“凌兄那里的话,只是一些家事而已。对了,凌兄今日来我尹府有何贵干啊?”   凌弈左右看了看,不见尹梦娘,他说道:“我来这是想找梦娘,不过现在看来,她并不在府上。”   尹国旭说道:“梦娘身体不适,所以未能参加考试。”   尹国旭知道凌弈来此,除了想问尹梦娘,还想问凌陌轩,但是他不愿让凌弈知道尹梦娘和凌陌轩一起失踪的事儿。   未出阁的姑娘和外男一起失踪,这传出去,尹府的面子往哪搁?   “哦?原来如此,不知道我能不能看看梦娘?”凌弈笑的和善。   尹国旭拒绝道:“这恐怕有些不便。”   凌弈也听出了尹国旭的拒绝,他说道:“那好,我就不打扰了。”   等凌弈一走,尹国旭命令尹府的人,都统一口径,尹梦娘只是病了,不是和凌陌轩一起失踪了。   林月姬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小露连忙迎了出来,她见林月姬脸色不好,连忙问道:“夫人你怎么了?”   林月姬摇了摇头。   她的手刚碰到房门,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她连忙收回了手。   “我出去一趟。”林月姬对小露说完,她就往外走去。   她穿过后花园来到了尹陈氏的院子里,还未走进门,就听见陈钰埋怨道:“干嘛把陌轩哥哥也牵扯进来啊。”   “他自己送上门来。”尹陈氏道。“不过这样也好,凌陌轩始终是天锦和天华的对手,他从这世上消失了,也是好事。”   陈钰对凌陌轩还是有情,但是见尹陈氏这样说,她也不在埋怨什么,毕竟她知道凌陌轩喜欢的人是尹梦娘。   陈钰咬牙道:“本想把尹梦娘抓住卖到西北的窑寨去,谁知道陌轩哥哥竟然跟着她一起,最后他们还跳崖了。”   “你说什么!”林月姬推开尹陈氏的院门,瞪着一双美目,不敢相信的尹陈氏。“你不是说不会伤害梦娘吗?只是让他不能参加棋士考试……你骗我……你骗我……我要告诉老爷……”   尹陈氏看了一旁的陈钰一眼,陈钰意会,上前一把将林月姬抓住。   张嬷嬷此时也从外面回来,直接按住林月姬,把她拖进了院子里。   尹陈氏对张嬷嬷说道:“先把她关进柴房,等这段时间过了,再把她给卖了。”   张嬷嬷一手捂住林月姬的嘴,另一只拽着林月姬的头发说道:“我知道了夫人。”   林月姬想要大喊,但是被张嬷嬷捂住了嘴,她只能“吚吚呜呜”的叫唤着。   陈钰嫌她有些烦,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早晚送你去见你的梦娘。呸!”陈钰对张嬷嬷道。“快带她下去,别碍了姑母的眼。”   张嬷嬷直接将林月姬打晕,然后拽着她的头发就朝柴房拖去。   尹卿臣迷迷糊糊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他只觉得浑身都疼,但是唯一庆幸的是,自己还活着。   凌陌轩抱着自己跳崖时,他一只手紧抱着自己,另一只手将九节鞭抽.出,缠在了崖间峭壁的树根上,然后借力将他们摔进了崖壁的一处山洞里。   虽然被凌陌轩护在怀中,尹卿臣还是撞到了山石昏睡了过去。   想到这,他想起了凌陌轩,也不顾身上的疼痛就要起身。   刚坐了起来,就感觉身后有一个温暖的怀抱。   虽然没有回头,但是尹卿臣知道身后的人是凌陌轩。   不知道为什么,当凌陌轩怀抱着自己时,尹卿臣一下子放松了。   他倚在凌陌轩的怀中,眸光微垂,良久,他说道:“谢谢你。”   凌陌轩笑出了声来,此时他的笑声在这寂静的山洞里变得十分悦耳。   凌陌轩有些痞气的说道:“一般这个时候,应该以身相许。”   尹卿臣一愣,他突然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似的。   尹卿臣转过身去,望向面前的凌陌轩。虽然他嘴角还带着笑,但是脸上的伤,还有那破烂的衣裳让他有了些许狼狈。 第28章 第二十八局:放心,为夫不会嫌弃夫人平胸的   “你刚才昏过去了,我就在外面拾了一些树枝回来。”凌陌轩将地上的树枝堆积在一起,然后摸出火折子将树枝点燃。   篝火摇曳,让整个山洞一下子亮了起来。   凌陌轩还在自顾自的说道:“还好是夏天,若是冬天,这些树枝还不够取暖的。”   凌陌轩还在说着,尹卿臣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在火光下,尹卿臣发现他的手上也伤。   他一直在护着自己。   尹卿臣心头感动,却也难受,那双本是似喜非喜的眼眸半垂着,此时是说不出的落寞和寂寥。   “怎么了?”凌陌轩察觉出尹卿臣情绪的低落,以为他是害怕担心,便宽慰道。“这个山洞我以前来过,本想带你上去,但是你昏迷着,而且我也不知道那些人走没走,就先留在这里,等明天天亮,我们在离开这里。”   尹卿臣抬起眼眸,看着面前的人。   须臾,就听见他开口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说话间,尹卿臣抓着凌陌轩的手往自己胸前覆去。   凌陌轩一惊,连忙收回手道:“你这是做什么?我虽然想你以身相许,但是我也是君子,这种情况下,不行不行……”   “哎呀,你别动。”尹卿臣又抓住了凌陌轩的手,覆在了自己的胸上,问道。“你明白了吧?”   凌陌轩只觉得手指僵硬,被软软的柔荑握着,却是一动不敢动。   尹卿臣一直看着凌陌轩,那双眼眸里仿佛含着烟雾一般,让人看不清,也道不明。   “你可明白?”见凌陌轩不说话,尹卿臣又问道。   “你的意思……”凌陌轩开口。   尹卿臣以为他明白了,便松开了他的手。   “放心,为夫不会嫌弃夫人平胸的。”凌陌轩保证道。   尹卿臣:“……”   尹卿臣揉着脸,本来头还有些晕,现在更晕了。   “如果我只能是平胸呢?”尹卿臣也懒得和凌陌轩废话,直接准备解开上衣系着的衣带。   凌陌轩赶紧抓住尹卿臣正在解衣带的手,脸颊有些红,羞愤的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尹卿臣道:“我若直说,你也不一定相信,索性就让你看看。”   凌陌轩有些疑惑,“你想说什么?”   尹卿臣直接解开衣带,将衣衫滑落至臂间,只见在衣衫下,是平坦白皙的胸膛。   凌陌轩顿时愣住了,他再怎么反应慢,也知道尹卿臣是想告诉他什么。   “我并非女子。”尹卿臣说道。“因为一些原因,我又不得不男扮女装,我不想你陷入太深,所以今天我必须告诉你。”   凌陌轩看着尹卿臣并未说话,但是眼中的震惊不减。   “你是好人,但是我非良配,我会想办法让圣上取消赐婚。”尹卿臣半垂着眼眸,语气也变得恳求起来。“我也想你别将这事说出去。”   好一会儿,凌陌轩才回过神来,他见尹卿臣慢慢将衣衫穿好。   “你……”凌陌轩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尹卿臣眼眸微垂,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他说道:“是我对不起你。”   凌陌轩笑了起来,他笑声爽朗,脸上挂着的伤,到让他更加的意气风发。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想来你也不愿。堂堂男儿身,却要着女装。”凌陌轩笑言道。“既然不能做眷侣,那就成为知己。”   尹卿臣一怔,他没想到凌陌轩竟然如此豁达。   他不由的莞尔笑道:“对,我们还能成为知己。”   两人靠在一旁的石壁上小憩,篝火还在燃烧,时不时爆了几声。   尹卿臣虽然头晕,却没有什么睡意,他靠在石壁上看着洞外。   今夜的月色很亮,洞外好似覆盖了一层薄纱一般。   有几只萤火虫提着灯笼飞了进来,耳边是不绝的蝈蝈叫声。   尹卿臣一时有些新奇,城市里的高楼耸立,让他很难见到这些夏夜里的昆虫。   “这有好多萤火虫。”尹卿臣回头冲着凌陌轩说道,却发现他一直在看着自己。“怎么了?”   凌陌轩含着笑意道:“没什么。”   凌陌轩发现自己哪怕知道他是男儿身,但是目光却不自禁的被他吸引。   火光柔和了他本就绝美的容颜,那双眼眸带着欣喜的看着飞舞中的萤火虫,他就像孩子一般的纯粹。   “梦娘……”凌陌轩突然靠近,低沉着的声音唤着他的名字。   尹卿臣猛然回头,就看见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   那双桃花眼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让尹卿臣的心跳不由加快。   “怎么了?”尹卿臣问道。   凌陌轩一把将人抱住,头埋在了尹卿臣的颈窝处。   “凌陌轩你……”   “别动,让我抱抱。”凌陌轩闷声说道。   尹卿臣这时发现凌陌轩的身子很烫,声音也变的哑了起来。   他大惊,这个时候病了可不妙。   尹卿臣推了推压在他身上的人,关心的问道:“你没事吧?我……”   凌陌轩哼哼的说道:“唔……我……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他声音似乎带着撒娇,抱着尹卿臣的双手微微用力,似乎要将尹卿臣揉进自己骨子里一般。   尹卿臣见他病了,也没有在乱动,任由他抱着自己。   突然间,尹卿臣发现凌陌轩的身后有一道刀伤,似乎还在渗着血。   “你怎么受伤了?”山洞里虽然点着篝火,但是尹卿臣并没有注意到凌陌轩的身后,只是刚才他抱着自己时,才发现他背上的刀伤。   想来他突然发热也是因为这伤口发炎引起的。   很快,凌陌轩像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将尹卿臣松开,往旁边挪了挪。   尹卿臣有些不解的看着凌陌轩。   凌陌轩坐在离尹卿臣一米左右的地方,他双手抱着腿,有些可怜兮兮的瞧着尹卿臣说道:“我真是烧胡涂了,不能传染给你。”   尹卿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原来他担心这个。   但是凌陌轩说的也对,他已经生病了,所以自己绝对不能再生病了。   凌陌轩似乎有些头疼,他揉着太阳穴。此时的他显得有些柔弱,那双桃花眼里带着旖旎的雾气,他张了张嘴,声音还是有些哑。   “你帮我进里面看看……搬开右边的石头,应该有些药物。”凌陌轩指着山洞里面说道。   尹卿臣微微好奇,凌陌轩对这里好像很熟悉?   他没有多问什么,而是撑起身子,随手拿了一根燃着的树枝,往山洞里面走去。   等不见人影时,凌陌轩整个人都靠在石壁上。   这个山洞他以前来过,所以他才选择这处跳崖,然后借力九节鞭,再一跃进了这山崖下的山洞中。   在将尹卿臣护在怀中时,背上就被砍了一刀。他本以为能坚持到明天,没想到伤口居然发炎了。   正在凌陌轩胡思乱想时,尹卿臣已经回来了。   他此时的身体状态也不太好,用衣裙兜着一堆药瓶,另一只手扶着一旁的石壁走了过来。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药,就全拿过来了。”尹卿臣把药瓶放在凌陌轩的面前。   凌陌轩把药瓶打开闻了闻,随后选了两个青花瓷的小药瓶,他将其中一个递给尹卿臣,“你帮我上一下药。”   尹卿臣接过小瓷瓶,又见他将另一个小瓷瓶打开,倒出了一粒黑色的药丸,吃在了嘴里。   随后,他转过身来,背对着尹卿臣。   尹卿臣见他背上的伤已经和衣衫粘在了一起,血还在流着。于是尹卿臣小心翼翼把他背上的衣衫撕开,又听见他的呼吸声变重了,似乎是扯到了他的伤口。   尹卿臣也没有多想,轻轻的吹了吹。   温热的呼吸在凌陌轩的背上,他微微侧过头,就看见尹卿臣微垂的眼眸。   他专注的给自己上药,动作轻柔,好似怕又伤到自己一样。   尹卿臣上好了药,让凌陌轩先休息,自己把这些药瓶再放回去。   等他回来时,凌陌轩已经睡着了。   尹卿臣坐在火堆的另一边,他一天没有吃东西,这个时候有些饿了,眼皮也重了起来,靠在石壁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他睡醒时,天已经大亮,但是山洞里去不见凌陌轩的声音。   尹卿臣左右看了看,火堆已经熄灭,面前是一堆烧尽的树枝。   “凌陌轩……”   尹卿臣喊了一声,却不见凌陌轩回答。   尹卿臣想着他应该是先上去找人了,毕竟他带着自己也不方便。   不过就这样被不告而别,尹卿臣只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   “我找到一些水果。”凌陌轩突然回来了,怀里抱着的是野生的梨子。   尹卿臣有些疑惑的问道:“你没走?”   凌陌轩将梨子在自己身上擦了擦,递给了他,说道:“等吃完梨子,我们一起走。”   尹卿臣接过梨子没有说话,凌陌轩以为他担心,便说道:“放心,这里我很熟悉的,只是晚上有些不便,不然我连夜带你离开。”   凌陌轩知道这山洞里有药,想来他是来过这里,而且还很熟悉。   只是……   尹卿臣有些不悦道:“你受伤了,又知道这山洞里有药,为什么不早点上药,偏要等到发烧了才想起用药?”   见尹卿臣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凌陌轩连忙解释道:“这山洞是我娘经常来的地方,这些东西都是我娘的,她若是知道我动了她的东西,必定会揍我一顿。而且我想只是小伤,而我身体强健,说不定睡一晚上就好了,谁知道会引起发热。”   说到这,凌陌轩有些委屈的说道:“为夫身体未痊愈,夫人还这般凶我。” 第29章 第二十九局:我也想明白了,你就是我夫人   凌陌轩见尹卿臣还在瞪着他,他便叹了口气说道:“这山洞是我娘的地方。”   “你娘?”尹卿臣有些好奇,他在盛京这些日子,从未听说过他娘的事情。   “我娘是西南王的女儿,来盛京觐见时,对我爹一见钟情,然后就把我爹掳到了这城郊崖下的山洞里。”说到这,凌陌轩也有些无奈。“于是就有了我。”   尹卿臣不由感叹道:“伯母真是,奇女子。”   凌陌轩将梨子在袖子上蹭了蹭,递给了尹卿臣,又继续说道:“爹娶了娘后,娘便把这个山洞作为她秘密基地,每次吵架,她就躲在这里。”   尹卿臣咬了口梨子,这些梨子是野生的,没有什么养分,但是汁水很足,只是不太甜。   他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凌陌轩,那眼中的意思是让他继续说。   凌陌轩失笑,自己也拿起一个梨子,吃了一口,继续说道:“这山洞里的东西都是我娘留下来的,这里也是我娘带我来的。”   “伯母会武功?”这山洞在崖下的山腰处,如果不会武功,是找不到这里的。   凌陌轩道:“她是西南王独女,自幼习武。”然后凌陌轩指了指自己。“我的武功也是和我娘学的,外祖父本来想让我回去继承西南王爵位,但是我喜欢围棋,就留在盛京。”   说到这,凌陌轩看着尹卿臣,见他双手捧着梨子,小口小口的吃着,心中喜悦,脸上也带着笑意说道:“也多亏我留在了盛京,不然也不能认识夫人你。”   尹卿臣刚咬了一口梨子,他微微顿住,梨肉在嘴里,一时也没有咀嚼它。   见尹卿臣呆愣的样子,嘴角还残留着梨子的汁水,凌陌轩便用袖子轻轻帮他擦拭了一下嘴角处。   反应过来的尹卿臣直接站了起来,他将嘴里的梨子吃进去,拿着梨子的手微微发紧,他对凌陌轩说道:“凌公子,想来才过了一夜,你应该不会忘记,我是男儿身。”   凌陌轩咬了一口梨子,一双桃花眼笑看着他道:“我知道啊。”   “所以以后别说什么夫人这些话了。”尹卿臣提醒道。   “可是有什么关系?”凌陌轩说道。“我也想明白了,你就是我夫人。”   “你……”尹卿臣一时无言。   凌陌轩三两口将手中的梨子吃完,然后在衣衫上蹭了蹭手上的汁水,又将手伸出来道:“夫人,为夫带你上去。”   看着伸在自己面前的手,尹卿臣十分不想握住,但是他自己一个人又没办法上去。   凌陌轩没有再催促尹卿臣,只是笑看着他。   望着他那双含情的桃花眼,尹卿臣不由的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凌陌轩到底怎么想的,如今也知道自己是男儿身,还说这些。   尹卿臣犹豫着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凌陌轩的手心时,他就想收回来,但是被凌陌轩一把拉住。   “夫人放心。”凌陌轩牵着尹卿臣的手来到山洞口,只见这山洞是在山崖的中间,下面还是不见底的深渊,两边都长着千年的老树。   这些树的树根扎深在山崖里,几乎和这崖身融为一体。   尹卿臣有些恐高,并不敢向下方看去,他正准备问凌陌轩怎么上去时,就感觉腰身一紧,自己被凌陌轩懒腰抱了起来。   尹卿臣下意识的双手环着凌陌轩的脖颈,双眸紧闭,只听见耳边有“簌簌”的风声。   凌陌轩一手揽住尹卿臣的腰,另一只手拿着九节鞭,随后他将九节鞭甩出,缠在了崖间露出来的树根上,借力往上飞去。   很快,两人来到了山崖上。   尹卿臣觉得身子还有些晃,头有些晕,他直接蹲在地上干呕了起来。   凌陌轩连忙问道:“你没事吧?”   尹卿臣摇了摇头。   昨天跳崖时,他被撞晕过去了,没什么感觉,只觉得醒来时头又疼又晕。   今天清醒的从崖间的山洞飞上来,他感觉和坐过山车一样。   偏偏他也怕这些。   休息了一会儿,尹卿臣好了一些,他擦了擦嘴角,发现自己的衣袖已经被刮破了,额头上几缕头发散落,让他显得弱小无助又可怜。   尹卿臣看向凌陌轩,发现凌陌轩的状态也不好。他昨夜因为伤口发炎而引起发热,虽然有药,但是山洞中的药也放置了一些时间,勉强让他退烧。   但是他今天又抱着自己,运用轻功将自己带上来,体力已经有些不支。   凌陌轩见尹卿臣看着自己,他露出一个宽心的笑容。   尹卿臣微微一愣,不知道为什么,见他这笑容,自己莫名的有些安心。   就是……   尹卿臣总觉得有些事情没有完成。   心里有一种悬吊吊的感觉。   他揉了揉自己的脸,让自己别再胡思乱想。   尹卿臣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衫上的泥土,虽然他的衣衫已经被崖间的树枝刮破,显得有些狼狈,却并没有伤到什么。   只是昨天撞晕了过去,但是休息一晚,也好了很多。   尹卿臣来到了凌陌轩的身后,见他背上的伤没有结痂,反而又撕裂开来。   想来是抱着自己时,又扯到了伤口。   想到这,尹卿臣有些愧疚,他低着头道:“那个……对不起。”   “嗯?”凌陌轩不解的看着他。   就听见尹卿臣又说道:“谢谢你。”   凌陌轩笑了起来,只是笑的略微痞气的说道:“那夫人可要以身相许?”   尹卿臣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心想这人怎么没正经啊。   见尹卿臣不说话,凌陌轩又道:“那就等棋士考试结束后,我们去鹤城泛舟湖上赏荷花。”   这事……凌陌轩前几日说过,但是尹卿臣没有答应。   如今他又说,尹卿臣也不好拒绝,只得点了点头。   然后,他想起来了。   “糟糕,棋士考试!”尹卿臣这才想起来,自己加上今天上午这一场,已经有两场考试没有参加了。   按照考试规则,自己不出现,则是不战而败。   “完了完了,两场了。”尹卿臣揉着眉心,接下来的考试,他是一场都不能输。   凌陌轩宽慰道:“别想这些。”   “你是全胜通过,我如今……哎……”尹卿臣叹了口气,看样子他是全胜无望了。   “夫人,何必和为夫斤斤计较,为夫的,不就是你的吗?”凌陌轩凑在了尹卿臣的跟前。   尹卿臣双手捂着脸道:“这怎么一样……算了,剩下的考试不能输。”   凌陌轩突然来到尹卿臣的面前蹲下,“夫人,上来。”   尹卿臣捂着脸的手指微微张开,露出一双眼睛,看着蹲在他面前的凌陌轩。   “你干嘛?”   凌陌轩道:“背你回去啊。”   尹卿臣看着他背上的伤口,虽然没流血了,但是依旧撕裂开来,可见伤口上的肉。   “我又没事。”说着尹卿臣就要自己走回去。   凌陌轩拉住他的手,“你若想这次通过棋士考试,让我背你。”   尹卿臣抽了抽手,但是凌陌轩握的很紧。   “我没事……”   尹卿臣话未说完,凌陌轩打断道:“不是你有事没事的问题,这里离盛京城里不远,但是也不近,我的马昨日又被斩断了腿。如果我们现在走回去,你下午的考试定会被耽误。”   尹卿臣微微怔住,他没有想到这种情况。   “别担心我。”说到这,凌陌轩微微顿了顿,又道。“或者,夫人更想为夫抱着你回去?”   见他身上的伤口,尹卿臣倒想凌陌轩抱着自己,免得碰到了他背上的伤口。但是这一举动,就略微暧昧,尹卿臣有些不适。   “夫人若是在犹豫下去,这下午的考试,可就真的是没戏了。”凌陌轩说道。“放心,我身体没事,别担心我,正好回了盛京,我就去医馆。”   见凌陌轩这样说,尹卿臣也不在纠结,趴在了凌陌轩的背上。   凌陌轩的轻功不错,也很稳。   而尹卿臣则是小心的趴在凌陌轩的背上,生怕他伤口的撕裂更加严重。   眼瞅到了城门,凌陌轩的体力已经不支。   尹卿臣知道,从他背着自己时,他完全提着一口气在透支着,如今看见了城门,他才松了口气,整个人也因为体力不支摔在了地上。   守城的守卫见到有人摔倒,便走了过来。   “哪里来的乞讨?这里是盛京,快离开。”守卫冲着尹卿臣他们吼道。   此时凌陌轩和尹卿臣真是的太狼狈了,衣衫刮破,头发凌乱,脸上也有些擦伤。   尹卿臣不顾守卫的呵斥,连忙扶起凌陌轩道:“凌陌轩,你……”   凌陌轩无力的靠在尹卿臣的怀里,冲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放心,我说过……我别担心……”   那守卫见尹卿臣和凌陌轩并不搭理自己,就想上手将人拖走。   他粗鲁的拉着尹卿臣怀中的凌陌轩,尹卿臣赶紧将人护住,冲着那守卫吼道:“大胆,这位是翰林院棋待诏。”   那守卫一听乐了,他道:“你们这些乞讨的还会乱编话,什么棋待诏来了,他要是棋待诏,我就是棋博士!”   尹卿臣气急,但是此时他们身上也没有什么信物。低头见自己衣衫破烂,发髻也散了,的确像是乞讨的人。   想到这,尹卿臣不由的放柔了语气,对那守卫说道:“小哥,我们并非乞讨,他是翰林院棋博士凌陌轩,我是天元棋院尹府的二小姐尹梦娘。” 第30章 第三十局:他不能再输了   尹湘湘今日要去靖王府上下棋,就没有去天元棋院。   时辰还未到,她便一个人坐在屋里,手里拿着棋谱,照着棋谱上的定式,在棋盘上落子。   交错落下几子后,本应该落黑子时,她却拿起了棋盅里的白子。   等白子落在了棋盘上,她才反应过来,连忙将白子拿开,却在不经意间,袖子拂到了棋盘上的棋子,散落到了地上。   尹湘湘的婢女秋儿端着茶走了进来,见尹湘湘蹲着身子在捡拾地上的棋子,她连忙把茶壶放下,过来帮忙。   “小姐昨儿晚上开始就有些心神不宁的,是担心什么吗?”秋儿一边捡棋子,一边问道。   尹湘湘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秋儿将棋子装在棋盅里,看着略有忧愁的尹湘湘,她也不在多问,只是像闲聊一样说道:“小姐你晚上要小心点,奴婢觉得这院子里有东西。”   秋儿胆子小,经常疑神疑鬼的,尹湘湘也没太在意。   秋儿又道:“昨夜奴婢起夜,路过柴房时,听见里面有动静,可吓死奴婢了。”   尹湘湘坐回了位子上,手又拿起一旁放着的棋谱,翻了几页,但是却没有看下去。   秋儿还在絮絮叨叨道:“那动静还不小,奴婢吓的连忙回了屋。”   尹湘湘眸子微垂,看着手中的棋谱,看似不在意的说道:“保不齐是有老鼠。”   “奴婢觉得不像,老鼠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动静。”秋儿将棋子装好后,又把茶端了过来,给尹湘湘倒了一杯茶水。“如果不是那些不干净的作祟,那就是关了人。”   秋儿刚倒好茶,抬眼间就看见尹湘湘正看着自己,秋儿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说道:“奴婢就是胡乱说说,小姐你别往心里去,这茶水放这里了,奴婢先去忙了。”   说完,秋儿放下了茶壶就退了出去。   尹湘湘收回了眼眸,手拿着棋子,一时间,她有些举棋不定。   关了人……   尹湘湘想着刚才秋儿说的话,又想起尹梦娘的失踪,她喃喃自语道:“不会吧……”   尹湘湘坐不住了,她将手中的棋子放回了棋盅里,起身就朝门外走去。   刚出了房门,就看见陈钰急匆匆的跑了过去。   她行色匆忙,并没有看见尹湘湘。手里还端着一个豁口的鸡公碗,里面装着的是发了霉的馒头。   尹湘湘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蹑手蹑脚的跟在陈钰身后,就见她去了后院的柴房。   尹湘湘还未走近,就听见陈钰骂道:“本小姐高兴还给你送些吃的来,你可千万别饿死啊,免得到时候卖不出价格了。”   “呜呜呜……”柴房里的那人似乎被堵住了嘴,只能咿唔着。   陈钰笑道:“哎呦,我忘了你嘴堵着的,那……”   陈钰抽.出了塞在嘴里的帕子,见那人要说话,陈钰直接将手里那发霉的馒头塞进了那人的嘴里。   尹湘湘心里想道,这柴房里的人不会是尹梦娘吧。   想到这,她连忙上前,一把将柴房门推开。   只见陈钰蹲下.身子,鸡公碗摔在了地上,她一手拿着发霉的馒头,另一只手掐着那人的脸颊,然后把馒头往那人嘴里塞。   尹湘湘突然推门进来,将陈钰吓了一跳,她手中的动作一顿,回头发现是尹湘湘时,又松了口气。   “湘姐姐你来这里干嘛?快回去,别脏了你的眼。”陈钰说道。   尹湘湘不敢相信的看着陈钰,她快步走上前去,就见陈钰掐着的那个人不是尹梦娘,而是林月姬。   “林夫人?”尹湘湘惊呼。“怎么回事?”   明明昨天用膳时,林月姬还和他们一起,今天怎么被关进了柴房,而且看她身上的伤痕,应该吃了不少苦头。   林月姬此时把嘴里的馒头吐了出来,她看见尹湘湘来后,她狼狈的爬到尹湘湘的脚步,拽着尹湘湘的裙摆,刚想说话,就被起身的陈钰一脚踹开。   “湘姐姐的裙子是你这等脏人能触碰的吗?滚远点!”陈钰大声呵斥道。   “陈钰住手。”尹湘湘瞪了一眼陈钰,又对林月姬道。“林夫人,你这是……”   “没什么事。”尹陈氏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柴房门口,她身边还跟着张嬷嬷。   尹湘湘回头看向尹陈氏,问道:“娘,您怎么把林夫人关起来了?”   张嬷嬷在一旁解释道:“大小姐有所不知,林夫人犯了错,被罚在这里。”   “犯错?”尹湘湘明显不信。   尹陈氏看了张嬷嬷一眼。   张嬷嬷立马意会,上前扶着尹湘湘道:“大小姐,这里脏,您先回去。”   尹陈氏也道:“湘湘,这里的事不用你管。”   林月姬想要说什么,但是被陈钰捂住了嘴,她笑着一张脸说:“湘姐姐,你得空看看棋谱,别管这些事儿了。”   尹湘湘虽然心中有疑惑,还是点了点头,由张嬷嬷将她扶出去。   她们才出门了两三步,就听见身后“砰”的一声,柴房门被关上了。   “贱人,你以为湘姐姐会救你,你别痴心妄想了。”   陈钰的声音从柴房里传出来,尹湘湘侧过头看向身边的张嬷嬷。   张嬷嬷连忙陪着笑脸道:“大小姐别操心这些事儿,一会儿你还有去靖王府上陪靖王下指导棋。”   尹湘湘点了点头,便回屋去换衣服,准备一会儿去靖王府。   在城门口。   尹卿臣发髻凌乱,衣衫破烂,扶着比他更狼狈的凌陌轩,对守城的守卫说道:“小哥,我们真不是乞讨人。”   “滚滚滚,别在这里碍眼。”那守卫明显不信。“还说什么棋待诏和尹二小姐,你们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样子。”   “小哥……”尹卿臣还想说什么,凌陌轩拉住了尹卿臣的手。   凌陌轩对那守卫说道:“是真是假,你去通远门找人来就知道了。”   那守卫道:“小爷我事儿忙,哪有功夫跑去通远门,你们快走。”   “小哥,你……”尹卿臣刚说了几个字,就看见城门口一穿着窄袖劲装的男子走了出来,其他守卫见到他后立马站直了身子。   尹卿臣欣喜,连忙喊道:“赵炎!”   那要赶着尹卿臣他们走的守卫听见他喊出了赵炎的名字,一时愣住。赵炎虽然是骠骑将军,但是他为人低调,平常甚少露面,按理来说这乞儿不应该认识赵炎。   但是如果他真是尹二小姐……   那守卫吓了一跳。   赵炎听见声音看了过来,就见守城的守卫正拦住两个衣衫褴褛的乞儿。   赵炎性子直率,不会阿谀奉承,自然也不会见人衣衫褴褛而看不起人。   而且见尹卿臣叫出自己名字,赵炎以为是落魄的故人,就想给些银子让他们能温饱。   当赵炎走近时,他见尹卿臣那双眼眸,突然想起了那日在相府遇见的尹家梦小姐。   这几日尹梦娘的消息在盛京是沸沸扬扬,那些外地来的棋手,从最开始对于她的不屑,到现在的敬佩。   棋士考试开始,尹梦娘一直没有多解释什么,而是用实力告知众人,她并不是靠着凌家的关系才成为棋士考试初试的榜首。   他并不知道昨天下午到今天上午,这两场棋士比赛尹梦娘没有参加,只以为尹梦娘此时应该在幽静之间。   所以他看见尹卿臣那双相似的眼眸时,也没有太在意。   而尹卿臣此时狼狈,脸上有擦伤和泥土灰尘,显得是那么的可怜柔弱。   见赵炎走近,尹卿臣高兴的喊道:“赵炎!”   赵炎微微一愣,他摸着钱袋的手顿住。   开始他还未在意这声音,而如今走近,他只觉得这声音好熟悉,自己以前应该听过。   “我……我是尹……尹家的梦娘!”尹卿臣险些就说出自己叫“尹卿臣”了,还好及时反应过来。   “尹梦娘?”赵炎惊讶道。“你是尹家梦小姐?”   尹卿臣连连点头,又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凌陌轩,他背上的伤口已经在渗血了,鲜血染红了尹卿臣的衣袖,他此时看起来更加的狼狈不堪。   赵炎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见两人现在的状态都不是很好,便说道:“梦小姐,我送你们回去。”   尹卿臣连忙说道:“赵将军不用管我,你帮我把凌公子送回凌府,我还要去幽静之间参加棋士考试。”   已经两场不战而败了,他不能再输了。   赵炎见尹卿臣有些着急,就说:“我让我的手下送凌公子回凌府,梦小姐你也不用着急,我本来牵着马到城门口这家铁匠铺换马蹄铁,正好骑马送你去通远门。”   尹卿臣有些担心的看向凌陌轩,只见凌陌轩从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   他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力气了,整个人都是靠在尹卿臣的身上。   尹卿臣只得对赵炎说道:“麻烦赵将军了。”   赵炎说道:“我说过,叫我赵炎就好。”   尹卿臣微微怔住,在赵炎的眸子里他察觉出这个少年将军似乎对自己很有好感。   但是这个时候他只能装作不知道,便轻轻颔首道:“那就麻烦赵炎了。”   凌陌轩在一旁看的吃味,不过他此时力气全无,就连吃醋都吃不了。   赵炎让他的手下雇了一辆马车过来,等扶着凌陌轩上了马车后,他让手下将凌陌轩送回凌府,顺便再把大夫请去,自己则是牵来他的乌骓马来到尹卿臣的身边。   “需要换一件衣裳吗?”赵炎见尹卿臣此时衣衫破烂,有些窘迫。   尹卿臣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时间来不及了。” 第31章 第三十一局:我不想胜之不武   赵炎将尹卿臣扶上了马,自己也骑在了马背上。因为担心尹卿臣的身体,他将尹卿臣圈在了自己的怀中,但是他极为注意,并未与尹卿臣有身体相碰。   即便是很注意,但是此时人在怀中,这马跑了起来,尹卿臣也不由的靠在了他的怀里。   尹卿臣没有太在意,他只想着一会儿的考试。   赵炎面无表情,耳朵却红了起来。   乌骓马很快带着赵炎和尹卿臣来到了通远门口,因为马上就是下午的棋士考试,这时通远门门口有不少棋手。   当他们看见一匹黑马绝尘而来时,面上多多少少有些气愤,毕竟这是闹市,在这边骑马奔腾很容易伤到了人。   赵炎一拉缰绳,又“吁”了一声,那乌锥马立马停了下来。   只是因为惯性,它的蹄子还来回走了几步才停稳。   赵炎下马将尹卿臣扶了下来,尹卿臣这个时候还有些晕,主要是这马跑的太快了。   他被赵炎扶下了马,脚下踉跄了两步,然后摇了摇手,对面带关心的赵炎说道:“我没事。”   赵炎一直护着他,见他身形不稳,就立马扶住了他。   尹卿臣只是刚才马太快了让他有些晕,站了一会儿后,他就清醒了过来,也朝着赵炎微微行礼道:“多谢你。”   这时在通远门口参加考试的棋手也认出来这衣衫褴褛的人是尹梦娘,有人上前问道:“梦姑娘,你怎么昨日下午和今日上午没有参加考试?”   尹梦娘还没开口,就听见一个鄙视的声音说道:“还用多想吗?看她这样子,多半是陪了哪家的大人了。”   赵炎闻此微微蹙眉。   尹卿臣则是看着刚才说话的人,他认出来了,这人就是第一天和他下棋的成深。   成深见尹卿臣看了过来,他面色不善的说道:“怎么,当婊.子还不让人说?看看你这副样子,浪荡。”   赵炎朝着成深吼道:“你嘴巴放干净点!”   成深丝毫不惧的说道:“怎么?昨夜这婊.子陪你快乐了,你这么护着她?”   成深怨恨尹卿臣,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那一局对弈,尹卿臣丝毫不留情面,将他杀的片甲不留。   这些日子以来,棋馆的笑谈就是他和尹梦娘的那局棋,直到后来云源路输给了尹梦娘。   不过云源路有实力在,那一局也是他轻狂的失误。而自己……   如今成深已经输了四局,是与今年的棋士无缘,即便如此,他也不想他人成为棋士。   尹梦娘二局不战而败,如果这一局输了,那么尹梦娘今年注定被淘汰。   成深想到这,他只想用更恶毒的话来刺激尹梦娘,希望他下午考试失利。   “这婊.子就是好,随便陪人睡觉,就能轻松过初试,是不是想着这剩下的比赛,不来也能过啊。”   赵炎气急,他就想直接动手揍成深,但是他是武将,他不能对百姓随意出手。   只见赵炎双拳紧握,咬牙怒斥道:“你这般辱人,还算是棋手吗?”   成深却是猖狂的笑了,他说:“我是不是棋手,不是你说了算?怎么?不服气,一会儿等我考试完了我们比一场。”   “呵呵呵呵……”一直沉默不语的尹卿臣突然笑出了声来。他此时有些狼狈,但是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好似深夜里的明星。   他只是看着成深,但是眼中的蔑视明显,嘴角微微扬起,在挑衅着。   “你个贱人……”成深沉不住气,就要挥手朝尹卿臣打去。   赵炎将尹卿臣护在身后,直接抬起一脚将成深踹飞。   他虽然是武将,不能轻易对百姓动手,但是如果是对方先出手,他还是会还手的。   而且成深居然要出手打女人,这是他最不耻的行为。   尹卿臣是看出来赵炎不会主动出手,所以他故意挑衅成深,如今见成深被赵炎踹翻在地,尹卿臣直接掩面笑了起来。   “真是失礼啊。”尹卿臣随即将脸上的笑容一收,炯炯有神的双眸变得冰冷。“你别忘了,你是我的手下败将。”   成深心一下子沉了下来,他忍住被踹到腹部的疼痛,抬头看向尹卿臣。   只见他又收回了眼神,仿佛没有看见自己一眼。   在尹卿臣的眼中,他根本不值得一看。   这时身边有人小声议论着。   “这人是成深吧,在第一天就输给了尹梦娘,还这么叫嚣。”   “那一口一个婊.子,骂的真脏。”   “活该被揍,简直是丢我们下棋人的脸。”   “他还好意思来闹,还想打女人,他好意思吗!”   听到这些言论,成深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他捂着腹部站起身来,恶狠狠的瞪了尹卿臣一眼,然后咬牙进了通远门。   其他人还想说几句,但是见尹卿臣也走了,他们便不再多话,准备今天下午的考试。   尹卿臣来到自己考试的位子上坐了起来,他略微蹙眉,在心里有些担心凌陌轩的身体。   但是赵炎已经派人将凌陌轩送回了凌府,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正在他胡思乱想时,就感觉面前有人挡住了光亮,他还未抬头,那人已经坐了下来。   在看见尹卿臣时,他微微怔住,随即微不可见的有一丝落寞。   他叹口气道:“能与你对弈,我很高兴,但是今天的你,明显不适合对弈。”   尹卿臣闻言一愣,他自然知道自己此时的状态不适合对弈。但是他已经不能再输了,所以他连尹府都未回,就来到了这里。   那人又道:“我不想胜之不武。”   尹卿臣心想,这人倒是一个君子。只是他不想胜之不武也没办法,今天的自己就是这样。   想到这,尹卿臣淡淡开口道:“抱歉,影响到你了。”   那人摇了摇头,没有怪罪尹卿臣,只是说道:“你应该也有自己的苦衷,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想你不会昨天下午和今天上午不出现在这里,而现在……”   那人垂下了眼眸。   “如此狼狈,却还要下棋。”那人说道。“你是真的喜欢围棋。”   尹卿臣见他垂眸,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衫,发现衣襟已经破了,露出了锁骨。他连忙把衣襟拉了拉,有捋了捋已经褴褛的衣衫,有些歉意的说道:“对不起,今天我……”   那人道:“今天我是不会和你对弈的。”   尹卿臣不料他这样说,但是这一局自己不能没有成绩,或者说根本不能输。   “不是……我可以……”尹卿臣有些急了,“这局棋你断定我会……我……我会输吗?”   那人突然笑了起来,他很儒雅,这一笑起来,特有文人风骨。   那人笑了出来,尹卿臣却是笑不出来。   “我……”   尹卿臣还想说什么,就听见那人道:“梦小姐,我想你是误会了。”   “误会?”   那人说道:“我不想胜之不武,也不想耽误你,这局棋,我认输。”   这下子尹卿臣愣住了,他有些没反应过来的说道:“你说什么?认输?”   那人见尹卿臣吃惊讶异的样子,脸上露出的笑容更加儒雅,他直接站起身来对在巡场的棋待诏说道:“大人,这局棋,我认输。”   闻此,蔷薇园的众人哗然。   “他是疯了吗?没下就认输?”   “不会也是被尹家的小姐勾引了吧,瞧她今天的样子,真不知道昨夜干了什么。”   “积点口德吧,别这样说人家姑娘。”   “苏辰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在一旁下棋的云源路忍不住问道。   他在这次棋士考试中就输了两场,一场是和尹卿臣,另一场就是和苏辰。   尹卿臣这才知道面前这人是人称小棋圣的苏辰。   苏辰笑得自然,他说:“我既然这样说了,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局棋,我输了。”   棋待诏看看身边的高扬,虽然他们都是棋待诏,但是高扬入翰林院时间较久,所以他们都下意识的听从高扬。   高扬来到苏辰面前,他说道:“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虽然高扬不想尹卿臣输了这局棋,但是他也不想苏辰输了这局棋。   如果苏辰这局棋赢了,他很有可能是第二位全胜通过棋士考试的人。   但是苏辰这局棋赢了,就意味着尹梦娘输了,而前两局尹梦娘不战而败,如果这局输了,今年她彻底与棋士无缘。   苏辰见考试的棋手都看了过来,他本不想耽误其他棋手的比赛,但是如果不说清楚,他也担心尹梦娘受影响,便解释道:“梦小姐来时匆匆,且衣衫未换,想必是出了事,而前两局未来考试,恐怕也是这事耽误了。”   尹卿臣有些吃惊的看着苏辰,其他人见自己衣衫褴褛,总是笑话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而他却认为自己出事了。   其实自己衣服刮破,脸上带着泥土,身上还有擦伤,怎么看也不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其他人更愿意相信他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至少这样,那些输给他的人,会有话题聊,所以他们愿意用恶意揣测尹卿臣,而苏辰却说了公道话。   “我钦佩梦小姐,所以我甘愿认输。”苏辰对尹卿臣说道。“梦小姐,剩下的考试,加油。”   尹卿臣先是一愣,随后目光变得坚定,他开口道:“不负所望。” 第32章 第三十二局:不经意间,就是你真实的想法   靖王府中的荷花开了,暑气热时,靖王喜欢呆在荷花池畔的水榭上,在屋中放着冰块,一旁还有小丫鬟在打扇。   靖王虽然年纪不大,还是武王,有兵有封地,但是为人随和,特别喜欢围棋,没有战事时,他就留在盛京。   只是他不喜欢在幽静之间与那些顽固的棋待诏对弈,所以经常是请尹湘湘过府。   靖王虽然喜欢围棋,却是臭棋篓子,与尹湘湘对弈,被让六子都难以获胜。   尹湘湘一般都是陪着靖王下指导棋,哪怕靖王棋艺不好,一局棋也能和尹湘湘对弈许久。   今日在荷花池畔的水榭上,靖王特意让王府的小厮摘了一些荷花来,将荷花头摘下,放在敞口水盆中,这样看起来,就像荷花开在水面上一样。   小丫鬟迎着尹湘湘来到了水榭,在门口处,小丫鬟恭敬的说道:“湘棋士请。”   尹湘湘进了房间,一股荷香迎面,她却没有太在意,只是对着靠在软榻上的靖王微微行礼道:“臣女湘湘见过靖王殿下。”   见到尹湘湘来了,靖王坐直了起来,他让尹湘湘连忙坐下,今天他要好好的和尹湘湘下一场。   敞口水盆在棋盘边,荷花在水面飘荡着,粉色的花瓣和黄色的花蕊,还有那翠绿的莲心,给这夏日里的炎热多了一丝清凉。   往日尹湘湘见到了会多问一句,再夸道:靖王府上这荷花开的真好。   但是今日尹湘湘好似没有看见棋盘旁的荷花似的,还未等靖王摆好棋子,她便落下了一子。   靖王刚摆了四枚黑子,尹湘湘就将白子落下,靖王先是一怔,他目光落在尹湘湘刚才走出的那枚白子上,语气略带玩笑的说道:“看样子湘湘是认为让本王四子就好了,这是不是说明本王的棋艺有进步了?”   靖王话音一落,尹湘湘才察觉到自己在靖王没有摆完让的黑子后,就落下了白子。   尹湘湘连忙起身跪下道:“靖王恕罪。”   靖王没有立马让尹湘湘平身,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见她垂着头,只能看见她头上的发带。   尹湘湘虽然是尹家大小姐,但是她打扮素雅,只是为了区别书生男子,她会在头上绑着流苏发带,偶尔戴几支珍珠簪子。   除了正式场合,她基本上很少戴花和金银这些。   今天尹湘湘只绑了发带,鬓上插了几支珍珠笑钗。   靖王看着她发髻上的珍珠小钗突然笑出声来。   “这几支珍珠钗好像是本王送给湘湘的。”   尹湘湘道:“多谢王爷厚爱。”   “一般男子不会随便赠女子发钗,如果赠送了发钗,说明那女子不是男子的心仪之人,就是友人,所以本王当湘湘是友人,但是湘湘似乎对本王太客气了。”靖王随手拨弄着敞口水盆里的莲花,也没有喊尹湘湘起身。   尹湘湘闻此,身子微震,她自然知道靖王一直当她是友人,但是毕竟君臣有别,尹湘湘一直注意礼节。   以往靖王没有说什么,但是今日尹湘湘神色恍惚,让靖王不得不多说一句。   尹湘湘想了想,站起身来,她道:“湘湘唐突了。”   靖王微笑,朋友之间本就不应该有这些礼节在。   尹湘湘坐回了位子上,将刚才落在棋盘上的白子捡了起来,等靖王摆好六子后,尹湘湘才将白子落下。   走了两步,靖王开口道:“以往这里你不会用‘尖’的。”   尹湘湘见他把黑子落在了旁边,她又拿起了白子,但是没有马上落下,而是在手中把玩。   “或许有时候真的需要改变。”   靖王抬头,一双如夜色的眼眸里好似带着星辰大海般,他就这样看着尹湘湘。   而尹湘湘好似没有看见面前的靖王,垂眸瞧着手中的白子。   过了一会儿,靖王说道:“所以这就是你困扰的事儿?”   尹湘湘微微一愣,手中的白子掉落在了棋盘上,却刚好落在了“目”上,一处很好的位置。   靖王笑了,他指着刚才掉落的白子对尹湘湘道:“有时候不经意间,就是你心里真实的想法。”   尹湘湘若有所思。   靖王又道:“只要你认为是对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本王永远支持你。”   尹湘湘突然站了起来,她对靖王道谢道:“王爷谢谢您。”   靖王说:“看样子你已经想通了。”   尹湘湘点头道:“湘湘还有事,今日就不陪王爷下棋了。”   靖王叹了口气,有些自怨自艾的说道:“早知道啊,就晚点点醒你,说不定还能把这盘棋下完。”   尹湘湘微笑的问道:“那王爷是后悔了?”   “本王哪有!”靖王挥了挥手道。“你快去吧,明日在陪本王下十局。”   尹湘湘笑道:“好,明日湘湘一定一早就来。”   尹湘湘连忙出门,刚离开水榭,就看见老王妃带着丫鬟朝这边走来。   老王妃见尹湘湘急匆匆的离开水榭,连忙问道:“湘湘怎么了?怎么才来就离开?是不是锦儿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就收拾他。”   尹湘湘还未说话,就听见靖王的声音传来,“母亲大人您可是冤枉儿臣了,湘湘只是今日有事,才早些时间离开。”   尹湘湘回首,就见靖王手持这荷花追了出来,他将荷花递给了尹湘湘,笑着说道:“今日荷花娇艳的很,本来找你下棋,也是想顺便和你赏花,谁知道你心绪不宁,都没看见水榭里摆放的荷花。”   靖王指着尹湘湘手里拿着的荷花,“这支荷花可是本王亲自选的,是这荷花池里开的最艳丽的一朵。”   尹湘湘颔首道:“湘湘谢过王爷。”   “哎哟。”靖王一脸赌气的样子说道。“别整这些劳什子的规矩。”   老王妃这时开口道:“我觉得也是,规矩对了没什么意思,以后湘湘直接称呼锦儿吧。”   靖王本名谢锦。   尹湘湘连声拒绝道:“这怎么行,臣女万万不敢。”   老王妃笑着说道:“这有什么,是吧锦儿?”   靖王却说道:“也不太好,不如你叫我的字吧,我字初远。”   靖王没有在自称本王,而是自称的我。   尹湘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行礼道:“湘湘府中有事,今日先告退了。”   说着,她握紧了手中的荷花,就朝着靖王府的大门走去。   看着尹湘湘离去的背影,老王妃道:“锦儿你若是喜欢湘湘,还是早日去提亲吧?”   靖王道:“母亲大人您有所不知,湘湘她太注重身份关系了,她是不愿嫁入皇家的。”   老王妃却说:“你直接去提亲,这事就轮不到湘湘做主了,依照尹家那个尹陈氏的性子,她是把心不得女儿成为靖王妃。”   提到尹陈氏,靖王并不是很高兴,他只是说道:“那个人,真不知道她怎么能生出湘湘这样的女儿。”   老王妃也看不惯尹陈氏的一些做派,她索性说道:“算了,我也不管你了,你啊,你自己的福气自己把握吧。”   说着,老王妃扶了扶发髻上的偏凤簪子。那簪子是太皇太后所赠,老王妃甚是喜欢,经常就戴在发髻上。   如今她扶着头上的偏凤簪子,故作吃味的说道:“我这头上的凤簪子是好看,可惜缺了一些陪衬。”   靖王哪里不知道老王妃话中的意思,他连忙让小丫鬟摘了许多荷花来,他手拿着最大的那朵荷花在老王妃的发髻上比了比,不禁笑道:“母亲大人,这荷花可是比你的发髻还大啊。”   老王妃瞪了他一眼说道:“那我也要戴。”   “好好好,儿臣这就给母亲大人戴上。”靖王将荷花戴在了老王妃的头上,老王妃这才高兴的离开。   尹湘湘突然离开靖王府,送她来的尹府马车没有想到她会那么快的回府,便驱车离开,准备到了傍晚时才来靖王府接尹湘湘。   尹湘湘没有办法她只得跑回去,一路上有人和她打招呼,她只是笑着应承着。   她是大家闺秀,几乎没有在街上这样狼狈的跑过,不一会儿,她就有些气喘吁吁。   尹湘湘扶着一旁的石柱子上微微喘气,等休息了一会儿后,她又连忙朝着尹府赶去。   靖王府离尹府后门比较近,她也没往大门走,直接穿过巷子来到尹府的后门。   尹湘湘拐过巷子,在直走一会儿,就看见了尹府的后面。   她跑的有些累了,手中的荷花花瓣也散落在地上,她右手撑着一旁的石墙,左手捂着胸口,想气喘匀了再进去。   就在这时,看见另一边来了一个鬼头鬼脑的男子。   尹湘湘虽然是大家闺秀,但是平日里经常出门,也在一些席会间听到一些盛京的地痞流.氓的事儿。   这些地痞流.氓在盛京惹事还不被抓,多半是因为他们背后奉承着人。   而面前这几个鬼头鬼脑的男子,尹湘湘知道他们是跟着王家的人。   王家是大周的皇商,和当地的千龙帮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除了荷心小筑,在盛京的赌场妓院背后的真实主人就是王家的当家人。   他们鬼鬼祟祟来到尹府后门,必定不会干什么好事。   见为首的那个人,嘴角还长着一颗黑色的痦子,他十分小心谨慎,来到尹府后门口后,他先是左右看了看。   尹湘湘见状连忙躲在一旁。   那人长着痦子的人又伸长了脖子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尹湘湘。 第33章 第三十三局:你若敢卖我,就卖了吧   尹湘湘躲在巷子后面,她不知道这长着痦子的男人来到尹府后门要做什么,但是本能告诉她,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不一会儿,后门开了,张嬷嬷先是探头探脑的出来,看见了那个长着痦子的男人后,她开口问道:“没问题吧?”   那个长着痦子的男人说道:“张嬷嬷你放心,交给我李老四,绝对办的妥妥当当。”   张嬷嬷又道:“毕竟过了年纪了,也不是什么好货色,看得上就拉去卖吧。”   听见这话,尹湘湘以为是张嬷嬷在卖府中的丫鬟给人牙子。   尹府后院那些事,尹湘湘虽然不怎么关心,但是也听见自己的贴身丫鬟秋儿在念叨。   秋儿经常说:“还是奴婢命好,跟了大小姐,不然真是以后连牌位都没有。”   那时候尹湘湘正在看久了棋谱有些倦了,便随手将棋谱放在一旁问秋儿:“为什么这么说?”   秋儿道:“那也比听说厨房的小月被张嬷嬷卖给了人牙子,这日后还不知会怎么样。”   尹湘湘知道张嬷嬷敢卖尹府的丫头,多半是尹陈氏示意,她只以为是丫头犯错了,才被卖了出去,也没有再多关心什么。   今日尹湘湘见张嬷嬷和李老四在尹府后门说着话,她没有出来,只想等着李老四走后在回尹府。   就在这时,尹湘湘听见“吚吚呜呜”的声音,她寻声看去,只见两个家丁拖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女子出来,那女子的嘴上堵着了破布,她只能发出“吚吚呜呜”的声音。   尹湘湘吃惊,因为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林月姬。   先不说林月姬在尹府有没有犯错,她如今是尹国旭的妾室,还育有一女,哪有将有子女的妾室买卖的道理。   想起自己去靖王府前,在柴房看见林月姬,那时候张嬷嬷说林夫人犯了错,被罚在这里,现如今竟然要将林月姬卖给人牙子。   林月姬还在挣扎着,张嬷嬷直接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怒斥道:“下贱的东西,以后有你好受的。”   那李老四看见林月姬的一剎那,眼睛都直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淫.笑的说道:“这可真是绝色啊,就是年纪大了点,不过也没什么,回去让我们哥几个先乐呵乐呵。”   林月姬一双眼睛泛红,满脸泪水的恳求着张嬷嬷。   但是张嬷嬷见不得她这副模样,张嬷嬷伸出手拍了拍林月姬的脸,她笑得阴狠道:“你这副勾人的样子,真想毁了你的脸啊,这可惜,毁了脸就不好卖了。”   说着,张嬷嬷又对李老四他们说道:“这人是交给你们了,快带走吧。”   李老四“嘿嘿”的笑着,手不断游走在林月姬身上,“张嬷嬷您放心,交给我们就好了。”   听见这些话,尹湘湘脸色十分难看,她立马站了出来,娇呵道:“住手!”   闻着声音,张嬷嬷一惊,就看见尹湘湘站在巷子口,阴沉着脸色瞪着他们。   张嬷嬷瞬间慌乱了起来,忙问道:“大……大小姐,你怎么在这?”   那李老四还没搞清楚状况,也没注意听刚才张嬷嬷说“大小姐”三个字。他见尹湘湘突然出现,穿着又朴素,以为只是普通的丫鬟。   这种买卖的事儿被普通丫鬟撞到了,那就是这丫鬟倒霉了。于是他淫.笑着说道:“张嬷嬷这个妞子也卖吗?虽然长得一般,但是年轻啊。”   张嬷嬷直接啐了那李老四一口,怒骂道:“闭上你这张臭嘴吧,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别瞅瞅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对大小姐说荤话。”   李老四见张嬷嬷怒了,才意识到面前这位不是尹府普通的丫鬟。   张嬷嬷此时很慌张,而一旁的林月姬见到尹湘湘后,挣扎着身子,被塞住的嘴发出“呜呜”的声音,脸上已经布满了泪痕。   尹湘湘脸色不善,她在靖王府时有些心不在焉,就是在想着林月姬的事儿。   虽然张嬷嬷说林月姬犯了事儿,但是如果父亲的妾室真犯了大事,尹府上下不会不知道,而不是将她关在柴房里。   现在看来,她们竟然要将林月姬偷偷卖出去,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张嬷嬷这个时候只得冲着李老四使眼色,让他们赶紧把林月姬带走。   李老四他们立马明白,就拽着林月姬要走。   尹湘湘见状,赶紧上前将人拦住。   李老四面露凶光的嚷道:“小丫头今天老子不卖你,你就识趣点,别给老子惹事!”   说着,李老四一把推开尹湘湘,他力气不小,直接将尹湘湘推倒在地上。   尹湘湘吃疼的哼了一声。   “哎哟,你这是干什么!”张嬷嬷慌了,连忙将尹湘湘扶了起来。“大小姐,这事你别管了,快随老奴回府吧。”   尹湘湘揉着被撞疼的手臂,不管一旁扶着她的张嬷嬷,直接伸手将李老四他们拦住,她冷声道:“今日你们敢带林夫人走,我立马就去报官。”   李老四一听不干了,他直接上前拽着尹湘湘的手腕说道:“好啊,既然你要报官,那老子将你一起卖了。”   张嬷嬷赶紧上前去拉着李老四,却被李老四一脚踹开。   张嬷嬷顿时有些懵了,她大声吼道:“李老四你疯了吗?”   李老四道:“老子可是王家的人,给个面子叫你一声张嬷嬷,你们还蹬鼻子上脸了不成。既然这小妞子要找事,今天老子把你们一起卖了。”   张嬷嬷慌张说道:“你大胆,这是我们尹家大小姐。”   李老四道:“大小姐又如何,你们尹家的姨奶奶不是照样被卖吗!”   李老四跟着王家在盛京作威作福久了,也顺利的抱上了王家二少王琦的大腿,所以他压根也没把尹家看上眼。   只是经常帮着张嬷嬷买卖丫头,给个面子叫她一声张嬷嬷,如今这般,他便决定要给尹家一个厉害。   想到这,他对身边人说:“把这尹家小姐也绑了,正好淮北何老爷家要娶一个得体的姨奶奶,就把她卖过去。”   张嬷嬷一听,可不得了,她直接怒斥道:“你大胆,我们大小姐是女棋士。”   大周圣上文武并重,尤爱围棋,只要考取成为棋士,在大周虽然不是官职,但是也是人人敬重的职业。   “老子管她是什么!”李老四满不在乎,他就是地痞,只知道得势的王家和天龙帮,再就是官家大老爷。他是粗人,不懂什么围棋这些,于是也就没在意什么棋士不棋士。   张嬷嬷见李老四这个时候不给情面,就要拖着尹湘湘走,连忙朝着尹府吼道:“快来人啊,大小姐出事了!”   李老四嫌弃张嬷嬷呱噪,给身边人使了一个眼色,就见那人上前一掌打在张嬷嬷的后脖颈,将人打晕,扔在一旁也不管了。   另外几个人将尹府的家丁也打晕,李老四眼中笑意不减,他抬起了尹湘湘的下颚。   尹湘湘这个时候面色冷峻,倒也没有太害怕,她只是说道:“你若敢卖我,就卖了吧。”   她如此冷静,倒是李老四有些无措。   不过很快他梗着脖子道:“你也别得意。”   他们几人抓住了林月姬和尹湘湘,就准备从巷子里带到城南先藏起来,然后再去找买家。   尹湘湘也没有反抗,她知道自己反抗了,一定会被这些人打晕,到时候更没有办法逃脱。   见尹湘湘老实,李老四虽然心中有些不安,但是也没想太多,只是将人绑了起来,倒也没有堵住她的嘴。   李老四将人带到城南王家的一处宅子里,他刚把尹湘湘她们关了起来,就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看去,就见一个穿着华丽锦袍,面容俊郎,却略微有阴狠的男子在他身后。   李老四见到此人,连忙谄媚的迎了上去,一边搓着手,一边笑着说道:“王二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这人就是王家的二少王琦。   这座宅子是王家的产业,现在在王琦的名下。   王家主母有二子,王英和王琦,他们分管盛京赌坊和妓院。   王英管的是赌坊,也包括一些棋馆,但是他自诩是雅人,便喜欢经常待在荷心小筑。   王琦负责是妓院和小倌馆,暗地里做一些买卖人口的勾搭,和西北的妓寨也有一些说不清的关系。   一些外地的员外官员想在盛京买人,多半也是联系王琦这边,而这城南的宅子,就是给外地那些大官人选人的地方。   见李老四笑的一脸灿烂,王琦问道:“又得到什么好货色了吗?笑成这样。”   那李老四笑着说道:“淮北那个何老爷不是说要娶个得体的姨奶奶,说多少钱都不在话下,这不,小的给他老人家找到了。”   淮北那个何老爷王琦有些印象,是典型的土财主,家里有地,如今风调雨顺,他家的地是年年丰收,又倒腾起了西域那边的买卖,赚得是盆满钵满。   王琦道:“那个何老爷虽然土气却也眼光叼的很。”   “王二爷放心,这个人他绝对满意。”   “哦?”王琦挑起眼皮道,“在这屋里?那我倒要看看了。”   “好的好的。”李老四连忙迎着王琦过去,他将门打开,指着尹湘湘道。“王二爷你看,这可是棋士啊,何老爷绝对满意。” 第34章 第三十四局:你是凌夫人!   尹卿臣出了幽静之间,就见赵炎已经进了通远门,在一旁的槐树下站着。   见自己出来了,赵炎连忙上前问道:“怎么那么快就结束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尹卿臣这才意识到赵炎是在这里等自己。   他把刚才苏辰的话简单的叙述了出来,赵炎听后,只觉得这苏辰是一个君子。   “既然这样,不如早些回府休息。”赵炎道。“我送你回去吧。”   尹卿臣颔首道谢:“多谢你了。”   赵炎说:“你我不必客气。”   尹卿臣微微一愣,随后他半垂眼眸便不再说话。   在通远门门口停着骠骑将军府的马车,车夫见赵炎他们出来,连忙驱车上前。   “王副将已经将乌骓送回府了。”那车夫说这话,目光却瞟在尹卿臣的身上。   赵炎有些不悦,车夫很快察觉,立马收回了目光,把脚踏子拿下来请尹卿臣上车。   一路上尹卿臣没有说话,他有些倦了,轻轻靠在车厢上,目光透过车厢窗口挂着的帘子缝隙里,看着外面来往的行人。赵炎也没有开口,在一旁闭目坐着。   马车来到了尹府,赵炎将尹卿臣送下车后,对他说道:“如果有什么事,就来骠骑将军府找我。”   尹卿臣点了点头。   等马车离开后,尹卿臣才敲了敲门,很快门房的张伯就来了,他推开了一条门缝,见尹卿臣衣衫褴褛,挥手道:“这里没有剩菜,快走吧。”   “张伯,是我。”尹卿臣开口道。   张伯愣了愣,随后又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才认出来面前这破破烂烂的人竟然是尹府的二小姐尹梦娘。   张伯连忙将门打开,惊喜道:“二小姐,您回来了!”   尹梦娘失踪,尹府上下都知道,但是因为有人见到尹梦娘是和凌陌轩一起失踪的,尹国旭不愿让外人知道这事,所以尹府上下统一口径尹梦娘是病重不能见人,故而没有参加棋士考试。   如今见尹梦娘回来了,但是却如乞儿一般,张伯有很多话想问,但是不知从何问起,他只能先迎尹梦娘进府。   尹卿臣担心自己一天一夜不在,林月姬会着急,便先回到了小院里。   一进院子,就看见小露一脸忧愁的蹲在一旁的梧桐树下。   “哎……”她刚叹了口气,就听见开门的声音,她以为是林月姬回来了,连忙起身道。“夫人……小姐!”   来人不是林月姬,而是尹卿臣,小露脸上的喜色明显。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小露不顾裙子上的褶皱,上前抓住尹卿臣的衣袖,又欣喜,又烦忧。   尹卿臣察觉不对,问小露,“怎么了小露?”   小露说:“小姐是回来了,可是夫人从昨晚上离开后……都没有回来。”   闻此,尹卿臣急忙问道:“娘亲她去哪里?怎么一夜未归?父亲怎么说?”   小露揉了揉眼睛,她眼底乌青,想来她担心着林月姬和尹梦娘,也是一夜未睡。   “小姐昨日未参加考试,老爷很生气,但是听说小姐是和姑爷一起离开了城,老爷便下令府中上下不得说你失踪的事儿。”小露说。“夫人那时候就有些怪,后来回到了院子,她好像有些烦心,就说去出去一趟。”   “娘亲去哪了?”   小露摇了摇头道:“奴婢不知,只是听厨房大娘说夫人去了大夫人的院子里,但是奴婢去问时,被表小姐给打了出来。”   尹卿臣隐约察觉出自己出事和娘亲失踪应该与尹陈氏有关,她们既然想置自己于死地,那对于娘亲必定也不会手下留情。   想到这,尹卿臣连忙往大夫人的院子里跑去。   “小姐!”小露见状也追了过去。   尹卿臣直接来到尹陈氏的院子,还未走近,就听见尹陈氏在院子里发火道:“什么?湘湘被他们抓走了!”   尹卿臣连忙停下了脚步,这时小露也追了上来,她刚要开口,就见尹卿臣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小露立马明白,便不在说话,跟在尹卿臣的身后。   只听见张嬷嬷哭丧着脸说道:“老奴也不知那李老四为什么突然抓走大小姐,夫人怎么办?我们去找老爷吧!”   尹陈氏连忙制止道:“不行!”   张嬷嬷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不行啊?夫人再不找老爷就来不及了。”   尹陈氏只是喃喃说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能找老爷。”   张嬷嬷更是着急,尹湘湘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对尹湘湘比对自己的女儿还好,如今尹湘湘被李老四他们抓走,再不去找老爷就来不及了。   陈钰这时开口道:“对啊,不能找姑父,如果找姑父,那我们逼得尹梦娘跳崖和抓走林月姬去卖的事儿,就暴露了。”   小露吃惊,险些要露出声来,她连忙捂住了嘴。   她怎么也想不到,大夫人她们竟然这般的丧心病狂。   陈钰随后有些不满的说道:“湘姐姐也是,若是不管林月姬的闲事,也不会被李老四抓走,她也是自作自受!”   陈钰话音一落,就听见“啪”的一声。   张嬷嬷一巴掌打在了陈钰的脸上,她怒斥道:“你这是什么话!大小姐做什么岂能容你置喙!”   陈钰被打蒙了,张嬷嬷再怎么在尹陈氏面前得宠,她也只是一个下人,而自己是表小姐。   她气的要还手打回来,张嬷嬷平日也是看在尹陈氏和尹湘湘的面子上,称她一句表小姐,如今尹湘湘出事,她还张嘴乱说,张嬷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陈钰哪里是张嬷嬷的对手,几巴掌扇下去,陈钰便哭唧唧的找尹陈氏告状。   但是尹陈氏此时担心尹湘湘的事儿,根本无暇管陈钰。   陈钰知道在尹陈氏这里讨不到什么好,便哭着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张嬷嬷见陈钰哭着跑了,她脸上不善的说道:“这表小姐真是白眼狼,以前大小姐对她这么好,那日在相府诬陷大小姐不说,如今还这般刻薄的说着风凉话。”   尹陈氏对陈钰也很失望,但是她此时关心不了陈钰的事,她只担心尹湘湘。   张嬷嬷见尹陈氏不说话,她又不由的催促道:“夫人,别再犹豫了,感觉去找老爷吧,这时间拖久了,要是李老四把大小姐卖了可怎么办啊?”   尹陈氏道:“容我想想。”   尹陈氏不是不想找到尹国旭去救尹湘湘,但是她更担心尹国旭知道她做的这一切。   去救尹湘湘,必定林月姬也会被救,那么她做的这一切,尹国旭都会知道。   张嬷嬷见尹陈氏没有说话,她更是着急,“夫人,你还犹豫什么啊,大小姐可是您的亲生女儿啊。”   尹陈氏说道:“但是……”   “夫人!”   “有了!”尹陈氏突然有了主意。“你去找王家,李老四毕竟是跟着王家的。”   张嬷嬷说:“可是王家不一定会给老奴面子。”   尹陈氏说:“不是面子的事儿,李老四抓走尹湘湘无疑是要卖了她,我们找到王家,把尹湘湘买回来。”   张嬷嬷一听,觉得这靠谱,她连忙说道:“那我就找李老四。”   “别!”尹陈氏说。“就去找王家,李老四不过是一个喽啰,而且也难缠。但王家怎么说也是盛京大家族,我们找他们买回湘湘,碍于情面,不会不卖。”   张嬷嬷想了想,也是这么回事。   尹陈氏又说:“你先随我去钱庄取些钱财,然后去王家。”   见尹陈氏她们要出来,尹卿臣连忙拉住小露离开。   两人来到花园处,小露脸上还是不可思议,她怎么也想不到大夫人居然这么害夫人和小姐。   “小姐我们怎么办?告诉老爷吗?”小露满脸无措,她双手紧紧攥着尹卿臣的衣袖。   “父亲现在不在府上,告诉他也来不及了。”尹卿臣想起那日凌陌轩带他去了荷心小筑,那里的主人好像就是王家人。   尹卿臣对小露说道:“你先在府中呆着,切记不要打草惊蛇,刚才听见的事儿,在我回来之前,谁都不能说。”   小露茫然的点了点头,她此时眼睛有些红,好似随时都要哭出来一样。   她自幼被卖进尹府,因为不太会说话,而被张嬷嬷安排给了林月姬,但是好在林月姬虽然不怎么受宠,但是对她是极好,所以她现在很担心林月姬。   “放心,我会把娘亲带回来的。”尹卿臣知道小露是担心林月姬。“记住我的话,刚才听见的事儿,谁都不能说。”   尹陈氏那个院子里的人都不是什么善人,尹卿臣也担心小露出意外。   小露虽然不懂这些,但是她极为听话,只要尹卿臣说的话,她都听。   尹卿臣让小露先回院子,自己则出门去。   小露见尹卿臣衣衫破烂,想要提醒他,但是尹卿臣已经往前门走去。   出了尹府的大门,尹卿臣就往荷心小筑赶去。   路上有不少人,见他如同乞儿一般,又行色匆匆你,便都躲的远远的。   很快尹卿臣来到七姑娘湖边,那撑船的老翁正在“啪嗒啪嗒”抽着水烟袋。   见有人来了,那撑船的老翁把水烟袋放下,这可是他新买的宝贝,得空时抽两口,可快乐了。   “麻烦去荷心小筑。”尹卿臣着急的上了船。   “十文钱。”那撑船的老翁说道。   尹卿臣怔住,他如今这样,身上根本没有钱。   那撑船的老翁见人上了船没有说话,他便抬头看了过去。   他经常在这里撑船,也练了一个本事,就是见了人后,都不会忘记那人的容貌。   但是尹卿臣如今脸上有擦伤和泥土,衣衫也破破烂烂。   虽然他衣衫破烂,但是布料绣工还是不错。尹陈氏虽然苛刻,但是尹梦娘的穿着还是过得去,毕竟她在外一直是大度的尹府主母的模样,她不愿在穿着上被人说了闲话。   那撑船老翁细细打量了一下尹梦娘,突然开口说道:“你是凌夫人!”   尹卿臣:“……” 第35章 第三十五局:王老板,求求您,救救我娘   撑船的老翁见只有尹卿臣一人,便问道:“凌夫人,怎么不见凌待诏?”   “凌公子在府中。”尹卿臣说。“还有就是,我不是凌夫人。”   “啊对对对对,还未成婚。”撑船的老翁见尹卿臣衣衫褴褛,有些担心的问。“梦小姐是遇见什么事了吗?”   尹卿臣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说道:“我出来匆忙,忘记带钱,麻烦大爷将我送到荷心小筑,这渡船的钱我明日给你送来。”   撑船的老翁摇着手说道:“没事没事,不打紧不打紧。”   来到了荷心小筑,尹卿臣不敢多耽误,进去就问王老板在不在。   这些日的荷心小筑里都有棋士考试的庄,李老负责。   今日坐庄的棋局是云源路那局,其实众人更想看见小棋圣苏辰对战尹家二小姐尹梦娘。   但是前两次尹梦娘都不战而败,众人以为这场比赛她也不在。   后来有消息说尹梦娘回来了,但是苏辰直接认输。   众人有些唏嘘,于是赌局变成了云源路那一局。   这一局的结果无疑是云源路获胜,李老正在算着钱,听见有人问王老板在不在,他连头都懒得抬,“谁啊,我们老板是你说见就见的?”   这时听见一个声音问道:“咦,你不是尹家那位梦小姐吗?”   尹卿臣看过去,他认出来这人是那日在湖心小筑和自己对弈的人,好像这人还是凌陌轩的熟人。   胡三已经从凌陌轩那里知道,尹卿臣看出来那日自己是故意和他对弈。   他挠了挠头道:“那日都是凌公子喊我的,你别怪在我头上!”   尹卿臣说:“凌公子说没有让你在棋局上作弊。”   胡三干笑了两声,便不在说话。   李老这才抬头看去,只见面前女子衣衫破烂,眉眼间带着焦虑,若是平常,他只当这人是普通乞儿赶走,但是听见胡三说她是尹家梦小姐,那李老便起身迎了过去。   荷心小筑里的其他客人,有几人那日也在,今日见尹梦娘这般狼狈,便关心的问道:“梦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尹卿臣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那你昨日下午还有今日上午为什么没有参加棋士考试?”   尹卿臣半垂着眼眸并没有回答,只是说道:“王老板在吗?我找王老板。”   李老捏着他两撇小胡子,来到了尹卿臣的面前问道:“不知道梦小姐找我们老板有何事?”   尹卿臣道:“我想见王老板。”   李老笑了笑,他年纪有些大,也跟着王英多年,如今在盛京赌场这一块,他是二把手。   只是他和王英一样,喜欢风雅,于是这些日子的棋士考试,他就在荷心小筑坐庄。   见尹卿臣并没有说找王英什么事,只是要见他,李老便笑着婉拒道:“我们老板事多,不见外人,有什么事和我说是一样的。”   “麻烦告知王老板一声,我真的有急事找他。”没见到王英,尹卿臣不敢随便说出尹陈氏找王家卖了林月姬的事儿。   李老有些不爽了,但是他脸上的笑容不变,“梦小姐,我说过,我们老板不见外人。”   胡三在一旁听着,他是粗人,听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他直接说道:“王老板就在楼上啊,能有什么事啊,李老你是不是故意欺负梦小姐啊。”   其他围过来的下棋人也说道:“李老,这就是你不对了,一看就知道梦小姐有急事,你还不让王老板出来。”   “梦小姐你别急,王老板就在楼上,我们帮你喊。”说着那人就扯着嗓子喊道。“王老板,王老板!”   见那人帮忙喊了,胡三和其他人也大声喊着王老板。   李老见状,气不打一处来,但是他脸上笑容依旧,只是那笑容一些嘲弄在里面。   “我们老板贵人事多,怎么可能被你们喊下来。”李老说着,还捏着他那两撇小胡子。“你们还是省省劲,别得罪了我们王家。”   说到王家,众人一下子都住嘴了。   毕竟众人都知道,在盛京得罪官家都不能得罪王家。   见众人安静了,李老得意了起来,他继续捋着自己的两撇小胡子说:“也别看看这里什么地方,还敢打扰我们老板的清净。”   胡三见状,他不管这些,又扯着嗓子吼道:“王老板,王老板,你快下来!”   “胡三你!”李老瞪着胡三。   胡三“嘿嘿”一笑道:“我就是个痞子,不怕得罪你。”   他这个你不是指的王家,而是指的李老。   “好啊,那我就给你好看。”李老说着就要叫人把胡三和尹卿臣轰出去。“直接扔湖里,不用叫船来。”   荷心小筑是王家的产业,里面也有王家的打手,听见李老的话,一下子就冲出来四个黑衣人,他们二话不说,上前就要拖着胡三和尹卿臣。   “你……”胡三毕竟也是痞子,会些拳脚功夫,那两个黑衣人一时间拿他没辙,但是尹卿臣却被他们抓住,在挣扎间,尹卿臣本就破败的衣衫被扯掉了袖子,好在里面还有一件里衣。   胡三见状吼道:“你们是流氓吗!这么对待一个姑娘!”   其他下棋的人也看不下去了,毕竟尹梦娘的棋艺他们是佩服的,也见不得尹梦娘受辱。   “荷心小筑怎么说也是下棋的地方,这样实在是有辱斯文。”   “这般欺负一个姑娘家,实在让人不耻。”   几人越说越起劲,直接上前把抓住尹卿臣的黑衣人推开。   那黑衣人都是习武之人,那几个文弱书生是推不开他们,就见抓住尹卿臣的那个黑衣人,一脚把上前帮忙的人踹翻在地,另一个黑衣人一掌将旁边人劈开。   黑衣人动手了,那些下棋的人虽然心中愤恨,但是也不敢上前。   李老得意的哼了哼,他捏着自己两撇小胡子,开口说道:“别磨磨蹭蹭的了,赶紧给我扔进湖里去。”   “哟,今天我这荷心小筑,好生热闹啊。”王英的声音突然响起,本来抓住尹卿臣往外拽的黑衣人们一下子都住手了。   就见王英手里拿着一支长烟杆,慢悠悠的从二楼下来。   他似乎才醒,眼中还有睡意,松垮的穿着外袍,看起来有几分慵懒。   “王老板,这有人闹事,依我看,把他们扔进湖里算了。”李老这时上前,故意劝着王英。“王老板您大人大量,也别和他们计较了。”   王英拿起手中的长烟杆,没有说话,只是吸了口烟,一双狭长的凤目打量着,最后落在了那黑衣人身旁衣衫褴褛的尹卿臣身上。   李老还想说话,只见王英吐了一口烟在他脸上,李老被呛住,连连咳嗽了起来。   王英笑了起来,他说:“我何时说过要和梦小姐计较了?”   李老一惊,他连忙说道:“王老板可是梦小姐不敬您。”   胡三听不下去了,他嚷道:“你这话说的,梦小姐只是想见王老板,何时不敬王老板了?”   李老暗骂着胡三多事,脸上赔着笑脸对王英说道:“王老板别听胡三乱说,我跟您这么多年了,您还不知道我吗?”   王英看了一眼手中拿着的长烟杆,随手用烟头那边敲了敲李老的头。   “嘶……烫!”李老吃疼,却又不敢躲开。   “我就是太了解你了。”王英说道。“虽然很多事我不管,但是你也别骑在我头上。”   王英语气淡淡的,好像并没有生气,只是像平常闲话聊天一般。   李老也是王家的老人,以前跟着王英王琦的父亲,如今跟着王英。本来他还想端着架子,但是见王英生气了,他识趣的住了嘴,什么也不说。   王英到底也不会把李老怎么样,也只是这样说了一句后,便来到了尹卿臣的面前。   见王英来了,黑衣人们自然松手。   尹卿臣这两日已经是筋疲力尽,如今被那两个黑衣人抓着还勉强能站直身子,等黑衣人一松手,他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但是看见王英过来时,他又强撑着身子要站起来。   王英连忙上前将尹卿臣扶了起来,见他身上的衣衫破烂,王英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了尹卿臣的身上。   李老见王英这般护着尹梦娘,又想起那日尹梦娘和云源路的对局,王英直接买尹梦娘胜,现在看来恐怕是他们这位老板心悦尹梦娘。   想到这,李老心说一句不好,自己真是老了,这点眼力见都没了。   王英扶起尹卿臣,他手中的长烟杆烟头对外,生怕烫到了面前的人。   尹卿臣见到王英,他也不顾此时自己是女儿身,而且在这荷心小筑里还有不少人,他直接一把抓住了王英的手,面色急切的恳求道:“王老板,求求您,救救我娘。”   起先众人见尹卿臣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就这样抓住外男的手,都有些诧异,随后都想起了凌陌轩。怎么说尹梦娘也是凌陌轩未过门的妻子,这样光天化日和外男拉拉扯扯,实属不雅。   但是听见尹卿臣说让王英救救他的娘亲时,众人一下子释然了,毕竟孝大于天。   只是众人不知道为什么尹梦娘会求王英救林月姬。   王英也是一脸疑惑,但是见面前的美人面容急色,他安慰道:“梦小姐有什么事慢慢说来,我能帮你的一定帮忙。” 第36章 第三十六局:   尹卿臣紧紧拽着王英的衣袖,本是绝色的容颜,此时毫无血色。他眸子里带着急切,但是他也知道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果直说尹陈氏把林月姬卖了,那有辱尹家声誉。   他拽着王英衣袖的手指发白,眼眸半垂,声音有些颤抖的恳求道:“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下棋的众人虽然好奇尹卿臣遇见了什么事儿,但是见此也知道多半是尹家的家事,不便外人知道,便都识趣的回到了原来的位子上,该下棋的下棋,在一旁赌棋的也继续赌棋。   王英冲着尹卿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着说道:“梦小姐不介意,可以去二楼细说。”   尹卿臣随王英上了二楼,胡三也想跟去,就见两个黑衣蒙面人突然出现,拦住了他。   这黑衣蒙面人和刚才的黑衣人不一样,他们衣着黑色带有暗花,似乎是某种图文,脸上都蒙着面,虽然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是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杀气。   胡三吞了吞口水,他知道这两个黑衣蒙面人是王英的亲信,也是千龙帮的人。   他们衣服上的暗纹就是千龙帮的标志,而他们也只听王英的话。   二楼的装饰典雅,在香案上还点着堪比黄金的龙涎香,香气缭绕,沁人心脾。   一旁挂着帷幔,隐约可见帷幔后的贵妃榻,还有一尊银鹤独立,在鹤嘴上挂着珠串。另一边有一扇门,中间是八仙桌上面摆着青瓷茶壶。   在帷幔左右站着两个容貌一样的侍女,她们梳的发髻和衣服样式也一样,只是衣裙颜色不同,一个穿着粉色,另一个穿着水蓝色。   王英直接坐在八仙桌前,穿着水蓝色的侍女上前为他斟满了茶。   王英对着水蓝色的侍女说道:“你去找身新衣裳来。”   水蓝色的侍女放下了茶壶,颔首说道:“清月明白。”   王英看着尹卿臣,“梦小姐如今这身也不便,我这里有些新衣裳,梦小姐不如先换衣服在慢慢说。”   随着王英话落,粉色衣裳的侍女扶着尹卿臣进了一旁的屋子。   尹卿臣本想婉拒,但是见自己身上褴褛,还披着王英的外袍,这样子着实不雅,而且见到了王英,也就不急的这换衣服的时间。   尹卿臣接过清月送来的衣裳就让她们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屋换衣服。   不一会儿,尹卿臣换好了衣服。   清月给他拿的这身衣服比较保守含蓄,但是这里什么说也是王家的地方,而王家就是盛京风月场所的背后老板,所以留在荷心小筑的衣裳也都是略透,外纱在身上,隐约可见里面所穿的诃子。   尹卿臣身穿的这件还好,衣衫布料虽然有一些透,但是上面上绣有百鸟,与其说显得风月,不如说有些雅致。   见尹卿臣换好了衣裳,清月推门进去,她扶着尹卿臣坐在梳妆台前,给他简单梳了一个发髻,又从一旁的红木盒子里拿出一支金丝月桂镶嵌碧甸子为叶子的钗子。   见清月要将这支金丝月桂钗戴在尹卿臣的发髻上,尹卿臣连忙拒绝。   他虽然不懂首饰宝石这些,但是也知道这只金丝月桂钗并不便宜。   清月笑着说道:“这是主子吩咐的,梦小姐就别拒绝了。”   这时穿着粉色衣裙的侍女也进来了,她手里拿着饰品盒子,来到尹卿臣面前,将盒子打开,里面是耳铛手镯的饰品。   清月招呼着粉色衣裙的侍女,又从首饰盒子里拿出一对月白色的玉石耳铛说道:“清音你看看这对耳环如何。”   清音看了看清月手中的玉石耳铛摇了摇头,取出一对珍珠耳环道:“我看这对耳环好看。”   清月接过清音手中的珍珠耳环,一边看着,一边说道:“会不会太素雅了?”   尹卿臣连忙捂住自己的耳朵,他自幼女装,也有耳洞,但是平日里很少戴这些,尹陈氏不是很在意,林月姬也随着他。   “耳环就不用了,我还有事找你们主子。”尹卿臣捂着耳朵说道。   清音却是认死理的说:“可是主子让我们好好给梦小姐梳妆打扮。”   清月也道:“我还没见过主子对谁家小姐这么上心,梦小姐您是第一人。”   闻此尹卿臣只是略微歉意的说道:“多谢姐姐们的好意,真的不用了,我不喜这些,素雅就好。”   见尹卿臣坚持,清月和清音便收了首饰,但是见尹卿臣要将那支金丝月桂钗取下来时,清月说道:“梦小姐,这支桂花钗您还是戴上吧。”   尹卿臣想了想,左右不过一支钗子,等回去后在将这钗子送回来就好。   王英倚在贵妃榻上,手里拿着的是那支长烟杆,他吸了口烟,又慢慢吐出来。   听见动静,他抬起眼眸看去,就见清月清音扶着尹卿臣走了出来。   尹卿臣脸上还有些擦伤,眉眼间更加显得我见犹怜,走动间,他发髻上的金丝月桂钗的流苏摇曳,一时间让王英有些晃神。   只见尹卿臣微微行礼道:“多谢王老板。”   回过神的王英说道:“梦小姐客气了。”   清月请尹卿臣坐下,清音端来了茶水。   王英把玩着手中的长烟杆,含笑着问尹卿臣,“不知道梦小姐找我有何事?”   “家宅乱事本不愿打扰王老板,但是梦娘的娘亲如今不知何处,还求王老板帮忙。”尹卿臣说到这,一时有些哽咽。“听母亲说,是将娘亲卖给了王家人。”   王英一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尹卿臣口中的母亲应该是尹家主母尹陈氏,而他的娘亲则是妾室林月姬。   在大周,主母是可以买卖府中的丫鬟妾室,但是一般有子女的妾室,都不会随便卖于他人。   更何况尹梦娘如今是盛京人口中的女棋手,虽然还未成为棋士,但是盛京人都对他的棋艺佩服。而且尹国旭也让他去了天元棋院,跟在身边学棋。   所以按理来说有女尹梦娘的林月姬,是不能随便被卖。   这里面只有可能是尹陈氏善妒,所以卖了林月姬。   但是如此,尹陈氏不应该只将林月姬卖了,她更要对付的人是尹梦娘才对。   想到这,王英抬头看向尹卿臣,她脸上的擦伤虽然不重,就像落英一般在脸上,好似那一春艳丽的桃花。   “你遇见了什么事?”王英不由的关心道。   尹卿臣一愣,他本在说林月姬的事,却不料王英突然问到了自己。   “王老板,梦娘无碍,只是我的娘亲……”   王英说道:“梦小姐安心,这是我二弟的买卖,一般到了次日凌晨才会将人送走,现在还有些时间。”然后王英对清月说道。“你去准备马车,去城南老宅。”   清月点头道:“清月明白,这就去准备。”   王英又看了一眼清音,清音立马意会,只见她退了出去,不一会儿端了一些精致的糕点进来。   “这是我府中厨子做的点心,梦小姐尝尝。”王英说道。“府上是厨子是江南请来的,做的点心精致味美,想来梦小姐应该喜欢。”   从昨日中午离开桃梅酒庄,尹卿臣就只有今早吃了一个山间的野梨子,此时的他的确是饿了,但是林月姬如今下落不明,尹卿臣也无心吃食,只是象征性的拿起一块点心放在嘴里,目光却不住的往外看,等着清月回来。   “有我在,梦小姐不必着急。”王英宽慰道。   尹卿臣也只是点头道谢。   等到清月回来,他立马起身,但是见王英还坐在那贵妃榻上,他知道自己太过于着急了。   王英知道自己弟弟的买卖,这时候人应该没有来得及送走,还在城南老宅中,所以他不太急,但是见尹卿臣面带急色,他有些玩心大起。   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今日帮尹卿臣,也是因为怜香惜玉。   他故意慢吞吞的起身,随后又好像不适般的坐了回去。   尹卿臣心急林月姬,没有注意他嘴角噙出的一丝笑意。见王英好似眩晕般坐了回去,尹卿臣连忙上前扶住他,关心的问道:“王老板您没事吧?”   已是盛夏天,屋外暑气炎炎,荷心小筑里地处七姑娘湖,倒有了丝丝凉意。   王英穿的单薄,原本的外袍也已经脱去,只穿了一件里衣。   尹卿臣着急,也没太在意如今他是女儿身打扮,直接上前将王英扶住。   他的手扶着王英的臂弯,在这夏日里,王英也能感觉到尹卿臣的手心微凉。   王英突然反手一把拉住尹卿臣,只闻尹卿臣惊呼一声,王英已经顺势将人欺在身下。   这时尹卿臣有些慌了,他伸手推了推身上的人,但是手碰到王英前胸,他能隔着单薄的衣袍感觉到那人的体温。   “王老板,别这样……”   尹卿臣又用力推了推,只听见耳边一阵轻笑声,随后王英起身,他站在贵妃榻前,理了理衣襟道:“不好意思梦小姐,王某失礼了。”   尹卿臣连忙坐起身来,半垂着头道:“还望王老板以后别开这种玩笑了。”   王英只是笑了笑。   下了二楼,荷心小筑的其他客人见尹卿臣换了身衣服,都有些好奇,只有李老看见尹卿臣鬓上戴着的那支金丝月桂钗时,着实的吃了一惊。   李老只是慌张的看着王英,王英察觉到他的视线,冲他笑了笑,却没多说什么。   等王英带着尹卿臣离开了荷心小筑时,李老才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他是王府的老人,自然知道那支金丝月桂钗是王家主母的发钗。   王家主母过世后,这钗就一直在王英手中,而如今这发钗竟然戴在了尹梦娘的发髻上。 第37章 第三十七局:嫂子!   城南的王家祖宅。   “湘小姐可满意。”   王琦手中摇着一柄金丝镶嵌着龙纹的折扇,脸上的笑容殷切,却又不失礼节。   他看着坐在屋前廊下的尹湘湘,将手中的扇子一收,也坐在了尹湘湘的身边。   在面前的院子里有一棵百年柳树,绿条条的柳叶垂下,倒给了这夏日里增加了些许的清凉。   在柳树上绑着一人,虽然是在柳树的树荫下,但是如今这盛夏酷暑,将在室外绑着,也是炙烤难受。而且瞧那人的面相,已经是脱水了。   尹湘湘虽然坐在廊下,她目光一直低垂,并没有看着那绑在柳树上的人。   她似乎在想着事儿,王琦坐在了她身边,也毫无察觉,并没有听见刚才王琦说的话。   王琦笑了笑,又问道:“湘小姐可满意?”   尹湘湘这才抬起头,她知道王琦问的是什么,但是她却说道:“不知王二爷话问何意?”   王琦指着被绑在柳树上的那个人。   尹湘湘淡淡开口道:“与我无关。”   那人就是绑她来此的李老四。   他是王琦的人,所以王琦怎么处置,与她无关。   王琦笑了笑,他笑容很淡,因为那笑容只在他的脸上。在他眼睛深处藏着算计,仿佛嘴角上的笑意也带着几分心机。   “我这是为了湘小姐,这不长眼的东西,竟然想卖了湘小姐。”王琦凑到了尹湘湘的跟前。“若是湘小姐真被卖了,王某可是会心疼死的。”   尹湘湘又收回了眼眸,她平日里在尹府被尹陈氏保护的很好,她自身也优秀,整个盛京,她名气在外,所以她从来没有学过如何和王琦这种纨绔又狠戾的人相处。   她不知道王琦想做什么,也不想知道王琦想做什么。她只知道如今自己被困在这院子里,王琦并不想放她回尹府。   “湘小姐的性子真是冷淡。”王琦故作伤心的说道。“今日怎么说也是王某救了湘小姐,湘小姐就没什么表示吗?”   王琦看着面前神色漠然的女子,她的容颜并非绝色,性子也带着疏离,整个人的身上都带着书香的气质。   王琦不禁失笑,他管理着盛京的风月场所,身边的美人儿数不胜数,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有尹湘湘这般的气质。   她就像空谷幽兰,不如牡丹绝色,也不如月季芬芳,但是她那抹气质绝了。   尹湘湘侧头看向身边的人,她淡淡开口道:“王二爷救了湘湘,湘湘感激不尽,只是湘湘一人清风,无以为报,所以不知该如何表示。”   “如果我要你呢?”王琦笑着说道。   尹湘湘的目光没有收回,依旧看着身边的人。   见她看着自己,王琦将手中的折扇展开,故作帅气的将展开的折扇在手中一转。   尹湘湘目光随着他手中的扇子流转,最后落在了那扇坠上。   王家是盛京大户,又有着黑白两道的生意。王家可以说是家财万贯,所以王琦手中着折扇的扇坠也是难得的古玉。   王琦以为尹湘湘喜欢,便将手中折扇一收,一只手牵起了尹湘湘的手腕,另一只手把扇子放在了尹湘湘的手上。   “湘小姐若喜欢,这扇子便赠与小姐。”   尹湘湘接过扇子,却没有在手中把玩,而是放在了一边,“王二爷身边的女子如这扇子,名贵美丽都有,湘湘自知无趣,便不污了王二爷的眼了。”   王琦知道尹湘湘会拒绝,王家再有钱,也只是商贾之家。如今圣上文武并重,更是喜欢围棋,而尹湘湘作为盛京第一女棋士,她自然是看不起自己。   可是却不料她的拒绝,是她配不上自己。   王琦笑了,“湘小姐也太妄自菲薄了,既然湘小姐不愿,王某人也不强求,这午后日头大,等傍晚,王某人送湘小姐回尹府。”   尹湘湘颔首道谢,随后她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那林夫人呢?”   王琦见尹湘湘问到林夫人,他本想说也一起送回尹府。   但是又见尹湘湘眼中的关心不是作伪,他突然有些玩心大动。   他与王英都是王家的嫡子,他们的父亲风流,但是母亲的手段极为高,母亲不反对父亲在外有莺莺燕燕,但是她不同意父亲有子嗣出现。   每次父亲宠幸的人,母亲都会亲自处理干净。后来母亲病重在榻时,她将府中一切交给了她的心腹心姨。   心姨是母亲的陪嫁丫鬟,也是通房丫鬟,她对母亲极为忠心,母亲病重后,心姨成为王家主母,虽然也和父亲云雨,却绝对不生子,只过继母家的一个侄女为女儿。   所以王琦见尹湘湘竟然担心尹家的侧夫人,他不由吃惊,在他母亲的影响下,他从来不把侧室当人来看,只当是一件可以买卖的东西。   如今见尹湘湘关心林月姬,王琦便笑着说道:“林月姬是尹家主母卖给我们王家的人,自然要收拾干净,好转手卖出。”   闻此,尹湘湘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尹湘湘此时脸上没有刚才的淡然,她连忙问道:“要卖到哪里去?”   王琦笑道:“林月姬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容颜未老,还颇有姿色,但是卖给他人为妾不容易,那就送到窑子里做妓子,还是不错。”   “不行!”尹湘湘道。   王琦故意没看到她眼中的担忧,反而笑问道:“湘小姐是觉得不解气吗?毕竟她也是分了尹棋圣宠爱的人,还生了一个女儿,听说她那个女儿,这次也参加棋士考试了。”   尹湘湘不懂王琦心中所想,以为他真想卖了林月姬,她便解释道:“不是这样,林夫人其实……”   尹湘湘被尹陈氏保护的很好,尹府后院那些腌臜事都不让尹湘湘看见,但是尹湘湘是在尹府长大,尹府后院的事儿,多多少少她也知道一些。   “她也是一个可怜人。”尹湘湘不是圣母,但是她不愿母亲做错事后,还一错再错。   王琦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觉得面前这位女棋士真的是很单纯。   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见老宅的管家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虽然这里是王府的老宅,但是这宅子的主人是王琦,所以这管家也是王琦的人。   “二爷,大爷回来了。”管家来到王琦面前,恭恭敬敬的说道。   “大哥回来了?”王琦有些好奇,王英平日里几乎不回老宅,加之这老宅地处于城南,较为偏僻,就作为王家买卖人口这些勾当的地方,于是,王英就更少回这里来了。   管家说道:“大爷身边还跟着一个美人儿。”   “哦?美人儿。”王琦说道。“难道是大哥得到什么绝色送来我这,然后好转手卖出去?”   他们兄弟俩感情不错,最主要原因是,王英负责赌场,王琦负责妓院,两人几乎不会越界,所以王英有什么买卖的活儿都是交给王琦来做。   管家摇了摇头道:“看着不像,那美人头上戴着夫人的金丝月桂钗。”   王琦听后先是一愣,随后大笑道:“看样子大哥是带嫂子回来了。”   管家也笑着说道:“老奴看也是这么回事,大爷可照顾那个美人儿了,还让清音清月跟着她。”   王琦知道这清月清音是王英的贴身丫头,但是这俩丫头在王家地位就和王英的侍妾一样,竟然让她们去照顾这美人,看样子大哥是把这美人宠在心尖了。   王琦刚准备去前院找王英,就想起了身边的尹湘湘,他嘱咐着身边的管家道:“让淑希送些西瓜和冰块来,等用了晚膳你在找一辆马车。”   管家连忙说道:“老奴明白。”   王琦又对尹湘湘说:“湘小姐您先进屋休息,一会儿淑希来了,您有什么事找她就好,林夫人这边我会将她随你一起送回尹府。”   尹湘湘微微颔首道:“多谢王二爷了。”   虽然尹湘湘的语气还很疏离,但是她眸子里带着感激,眸光也柔和了不少。   王琦突然在想,那双眼眸彻底柔和的看着自己时,会是什么样子。   尹湘湘并不是美的动魄,但是她气质出尘,一双眸光放柔,就让人像将这抹兰香拥入怀中。   想到这,王琦只想拥有面前这个人。   但是他知道,这件事急不得,好在他优秀的猎人,他有的是时间。   他看了一眼还绑在柳树上的李老四,说实话,他还挺感激这个人,如果不是他把尹湘湘绑来,自己恐怕很难和她有交集。   “李老四就先绑着,等太阳落山在放了他。”王琦吩咐着王府老宅的管家。   管家点头道:“二爷放心。”   王琦走后,管家把淑希喊来,让她伺候着尹湘湘,又命人把冰块和西瓜送来,忙完这一切,他才来到柳树前。   管家拍了拍李老四的脸,此时的李老四全身被烈日晒的滚烫,已经脱水昏昏欲睡,感觉有人拍他的脸,他才慢慢睁开眼睛。   哪怕是在柳树下,那阳光依旧刺目,午后的烈日炎炎,毒辣的太医透过柳条暴晒在李老四的身上。   李老四艰难的张了张嘴,嘶哑的声音说道:“我……我错了……”   管家没有说话,只是又拍了拍他的脸,便离开了。   王琦来到了正堂,就见王英坐在上方,他右手边第一个位置坐在的是一个美貌的女子,女子身后跟着清月和清音。   他大步走了进来,就在王英以为他要和自己寒暄时,就见王琦来到了尹卿臣的面前,高兴的喊道:“嫂子!”   尹卿臣:“……” 第38章 第三十八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嫂子容颜倾城,也难怪能把我哥勾的归了心。”王琦坐在了尹卿臣的旁边,一只手托着腮不住的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尹卿臣看着上座的王英,但是见他只是笑而不语,尹卿臣只得自己解释道:“二爷误会了,我与王老板不是那种关系。”   王琦一怔,随后指着他发鬓上的金丝月桂钗道:“不可能的,大哥把簪子都给你了。”   尹卿臣扶髻,指尖勾着那支金丝月桂钗的流苏,他眸光有些不解的看着上座的王英,问道:“王老板这是何意?”   王英笑着说道:“梦小姐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这支发簪适合小姐。”   王琦顿时明白了,感情现在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啊。   面前这个美人儿明显是无心,但是大哥却是已经倾心。   王琦只觉得好笑,没想到还真有能让大哥倾心之人。   尹卿臣看着王家的兄弟俩,王英并未开口说今天来此所为何事,而王琦则是看着自己,而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看长辈。   想着刚开始那一声“嫂子”,尹卿臣有心多解释两句,但是怕说多了,反而有些欲盖弥彰。   想到这,他还是决定先问问娘亲的情况。   “二爷,今日梦娘拜托王老板来此,是想救下娘亲。”尹卿臣起身来到王琦面前,行了一个万福。“梦娘知道冒昧,但是梦娘别无他法。”   王琦听见尹卿臣的话,他有些纳闷,但还是先扶起了尹卿臣,随后他看向上座坐着的王英。   “听闻二弟的手下今日买来了一人,是尹家的姨娘。”王英开口。“那人是梦小姐的娘亲,梦小姐心系林夫人,便来荷心小筑找到了我。”   王英这样一说,王琦明白了。   他笑着说道:“原来小嫂嫂是尹家二小姐。这可是巧了,林夫人的确在府上,不只是林夫人,还有尹家的大小姐。”   在偷听尹陈氏和张嬷嬷的说话里,尹卿臣知道尹湘湘也被抓走了,他对尹湘湘的印象不错,她虽然为人冷淡,但却是一个正直的人,所以尹卿臣连忙问道:“湘姐姐没事吧?”   王琦没有回答,而是细细的打量着尹卿臣。   他在盛京风月场所流连,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他看人也准。   他见尹卿臣眸子里的关心不作伪,是真的担心尹湘湘,他突然大笑了起来。   想着刚才尹湘湘对林月姬的关心,王琦只觉得好笑。他没想到尹陈氏那些腌臜手段虽然搅得尹府后院乌烟瘴气,但这尹家的两位小姐倒是心善的很。   王英开口道:“既然林夫人在二弟手中,那今日二弟卖大哥一个薄面,将林夫人放了出来,若是需要钱财,大哥明日派人送来。”   王英和王琦是同胞兄弟,一般他开口了,王琦不会拒绝,但是没想到今日王琦听了王英的话,却是摇头。   “大哥你可是来晚了,林夫人我不能给你们。”   尹卿臣闻此,连忙说道:“要多少钱,我会给你。”   王琦依旧摇头道:“不是钱的事儿,我们做生意的人,讲究的就是言而有信。”   尹卿臣有些慌了,他隐约听出了王琦这话中的意思,他是已经将林月姬卖了!   王英却是放心,自己的弟弟,他了解。王琦这般玩世不恭的态度,很显然他在逗着尹卿臣玩。   不过王英不愿尹卿臣着急,便开口道:“好了,你也别闹了。”   王琦摊手道:“我可没有闹,不如让梦小姐和我的客人谈谈,如果客人愿意,我就把林夫人还给梦小姐。”   尹卿臣连忙说道:“好。”   王英却有些不赞同,王琦的客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他略带警告的目光看着王琦,王琦却是笑了笑,然后挑了挑眉,示意王英安心。   王琦带着王英和尹卿臣来到了后院,刚走进小院,就看见柳树上绑着一个人。   尹卿臣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这里是王府的地方,他知道不能多看也不能多问。   来到了廊下,王琦迎着王英和尹卿臣往前方的小屋走去。   “咚咚咚”几声。   王琦轻轻敲了门。   很快门开了,站在门口的是一个打扮秀丽的女子。   王英认得她,她是王琦身边的贴身丫鬟淑希。   淑希其实是心姨邻居家的女儿,后来跟着心姨,现在负责王琦的起居。   见到王琦和王英都来了,淑希有些好奇的问道:“今儿是什么风,竟然把俩位爷都吹来了。”   说着,淑希大开了门,让王英和王琦进屋。   屋子里摆放着不少冰块,这一进屋就感觉到阵阵凉意。   就见在前面红木椅子上还坐着一人,那人半靠在椅背上,哪怕有人进屋了,她也没有看过去,而是闭目想着什么事。   “湘小姐,梦小姐想要接林夫人回去,可是我已经答应了湘小姐,要将林夫人与湘小姐一同送回尹府。”王琦故作苦恼道。“我可不能言而无信啊,所以就让梦小姐来和湘小姐谈谈。”   说着,王琦笑出了声来,“至于林夫人是湘小姐带走还是梦小姐带着,我可就不管了。”   见到尹湘湘后,尹卿臣先是松了口气,而尹湘湘此时也抬起眼看向这边。   她先朝着王英和王琦微微行礼,随后她的目光看着在王英身后的尹卿臣。   尹卿臣脸上还有些擦伤,但是被胭脂挡住,不是很明显,却也挡不住他脸上的憔悴。   尹湘湘收回眼眸,又朝着王英王琦行礼道:“湘湘谢过两位。”   见此,尹卿臣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王琦口中的客人正是尹湘湘。   “今日之事,梦娘感激不尽。”尹卿臣道。   王琦耸了耸肩道:“别谢我,我可不是好人,赶明有钱了,多来照顾我生意就好……”随后,王琦凑到尹湘湘跟前,压低声音道。“我的生意也有小倌馆,两位尹小姐来的话,我给你们打折。”   尹湘湘婉拒道:“敬谢不敏。”   尹卿臣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本来王琦打算日落后,这天气凉爽一些,才送尹湘湘回尹府,但是见尹梦娘也来了,他想着尹梦娘明日还有棋士比赛,也就不耽误了,让管家把马车准备好。   见到林月姬时,她身上狼狈的衣服已经换了,但是她眼睛红红的,似乎一直在哭,直到她看见尹卿臣,隐忍着的哭声一下子崩溃了起来,她抱着尹卿臣嚎啕大哭。   “梦娘,是娘对不起你,是娘对不起你。”林月姬抱着尹卿臣大哭。“娘不是要害你的,娘只是……”   “没事的。”尹卿臣安慰着林月姬,他知道林月姬不会害他,相反,林月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只不过林月姬太懦弱了,她从小被卖,成为扬州瘦马长大,她根本不会争取什么,她只知道谨小慎微的活着。   所以她不可能得罪尹陈氏,也不敢得罪尹陈氏,她只想尽可能的护住尹卿臣。   尹卿臣自然不会怪罪林月姬,他安慰着还在哭泣着的娘亲,同时看向一旁的尹湘湘,眸子里带着感激。   尹湘湘好似没有看见,只是冷冷的站在马车前,等着他们母女二人相拥而泣。   尹卿臣用衣袖擦了擦林月姬眼角的泪,然后冲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我没事了,娘亲放心,今后我不会让人在伤害娘亲。”   林月姬看着面前尹卿臣,他脸上带着笑容,努力将眼中的憔悴遮掩。   林月姬心疼,她咬了咬唇,最后依旧还是无声的哭着。   泪水染湿了她的衣襟,她胡乱的擦着泪,转身向王琦和王英道谢,又朝着尹湘湘深深的行了一礼。   尹湘湘连忙将人扶了起来,她说道:“林夫人不必客气。”   林月姬点了点头。   淑希和清月两人扶着林月姬他们上了马车,随后她们退在了王琦和王英的身后。   王琦嘱咐马车师傅将人送到尹府,说话间,他目光看着马车里的尹湘湘。   这时尹湘湘刚坐稳,见车帘子有些不整,想动手牵一下,就看见王琦瞧着自己的眼神。   尹湘湘只当没看见,将车帘子理好。   马车很快离开,王英准备转身回老宅里,刚走了两步,见王琦还在原地。   淑希在一旁笑的高深莫测,清月清音朝着王英行礼后,就先行回到了老宅里。   “人已经走远了。”王英突然开口。   王琦这才收回目光,见王英看着自己,王琦毫不遮掩的说道:“我这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王英问道:“你喜欢上了尹家那位大小姐?”   王琦笑得不置可否。   王英还想说什么,就听见王琦开口道:“或许不是喜欢,只是这种感觉很新奇。”   说着,他抬了抬身边淑希的下颚,然后颇为痞气的在淑希的唇上亲了一口。   “你……讨厌!”淑希一时有些娇羞,故作生气的垂了一下王琦的肩头,转身跑进了宅子里。   王琦耸肩道:“身边总是这些莺莺燕燕,但是她却不一样。”   王英在盛京掌管着赌场,但是他却最喜欢待的荷心小筑,原因也是见惯了那些繁华,也想留在那抹淡雅身边。   王英自然知道王琦与自己一样,尹湘湘与他身边那些流连着的莺莺燕燕不同。   尹湘湘就像是空谷幽兰。   虽然不美的动人,但是她气质芳华。   所以王琦不一定是喜欢尹湘湘,但是他对尹湘湘的确感兴趣了。   “别怪大哥没提醒你,尹家是围棋世家,尹家家主又是当今棋圣,别说在盛京,就算在整个大周,都是举足轻重,而尹湘湘是尹府嫡女,想要娶她,没那么容易。”   王琦笑了,笑的有一丝狡黠。   “如果,尹湘湘不再是尹府嫡女呢?”王琦挑眉看着王英,眼中的算计和阴狠明显。 第39章 第三十九局:夫君,您可要为梦娘和林夫人做主   王家的马车行驶在路上,车厢里一片安静。   尹湘湘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她闭目靠在车窗边。   尹卿臣有些倦了,从昨日坠崖,他的精神一直紧绷着,如今见林月姬也无恙,他才放下了心,也不由的靠在车厢上,闭目小憩。   刚闭上眼睛,就想起了凌陌轩,也不知道他的伤势有没有得到救治。昨夜发了一宿的热,今早又送自己来到城门前,他早已经筋疲力竭了。   想到凌陌轩,尹卿臣便睁开了眼睛,他撩起车窗帘子看了看外面,已经到了主城的街道,马上就要到尹府了。   尹卿臣想着一会儿收拾一下后,还是去凌府看看他。   尹卿臣刚放下车窗的帘子,就见林月姬正看着自己,他以为林月姬身体不舒服,便宽慰道:“娘亲勿急,等回府了,让小露把张大夫请来给娘亲看看。”   林月姬却是摇了摇头。   她缓缓开口,心中略有忧愁的问道:“梦娘,你打算怎么办?”   尹卿臣知道林月姬是问他怎么处理今日的事儿,他的想法是将一切告知尹国旭。   可是尹湘湘也在车厢内,尹卿臣有这打算,也不好直说,只是说道:“梦娘不知。”   林月姬想了想,她有些犹豫,随后还是开口道:“能不能别说是你母亲做的这一切?”   闻此,闭门的尹湘湘突然睁开了眼睛。   林月姬见到尹湘湘睁眼看着自己,一下子慌了起来,她又看向尹卿臣道:“大夫人做了错事,可是湘小姐一直在救我,所以梦娘我想……”   尹卿臣知道林月姬软弱,很多事能忍则忍,但是这件事他不想这么轻易的算了。   不过也如林月姬说的这般,尹湘湘的确一直在帮林月姬,如果自己针对尹陈氏,那对于尹湘湘这边……   尹湘湘似乎察觉出尹卿臣所想,她缓缓开口道:“这件事与我无关,我也没做什么,母亲做错了事,理应受到惩罚。”   尹湘湘对于尹陈氏敬重躲过于喜欢,但是这次尹陈氏的所作所为,也让她伤心不已。   如果林月姬真被卖了,她也宁愿自己被卖,而不是在留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尹府后院里。   林月姬有些愧疚的看着尹湘湘,转过头又想劝劝尹卿臣,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她见尹卿臣脸上用脂粉遮住的擦伤,顿时想劝他话都卡在喉咙里。   过了许久,林月姬道:“你是娘亲的孩子,你做的一切,娘亲都会为你担着。”   尹陈氏毕竟是尹国旭的正妻,尹陈氏的娘家——陈家在江南也是名门贵族。   陈钰父母虽然早逝,但是陈家并未落寞,尹府有今日,府上开销也有陈家的补贴。   尹卿臣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并没有在说话。   回到了尹府,尹陈氏并不在,她带着张嬷嬷取了钱就往王府赶去。   尹国旭还在天元棋院,尹府里只有赵姨娘和尹天成在。   他们正在前院玩耍,天气炎热,尹天成不愿待在小院里,就让尹大在前院搭了一个棚子,又做了一个秋千,赵姨娘就陪着尹天成在前院荡秋千。   见着尹卿臣回来了,赵姨娘连忙迎了上去,她手里拿着一柄美人扑蝶的团扇,手中扇子轻摇,来到了尹卿臣的身边。   “梦娘啊,你昨日怎么没去参加棋士考试,连晚上了都没回府,府上传言你与凌陌轩私……”赵姨娘摇着团扇,倒也没把“私奔”两个字说出来。“老爷可是生气了。”   尹卿臣知道赵姨娘的小心思,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倒是没有相信自己和凌陌轩“私奔”这事,她似乎明白自己应该遇见了什么事。   林月姬想说什么,尹卿臣将林月姬拉住,这个时候尹湘湘已经离开,赵姨娘看着尹湘湘离开的背影,又见尹卿臣不说话,她便笑问道:“看样子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   尹卿臣不动声色的说道:“梦娘福薄,不受母亲大人喜欢。只是没想到母亲大人如此恨我,竟然还想将娘亲卖到王家……”   尹卿臣话音一落,赵姨娘惊呼道:“你说什么?”   尹卿臣突然住嘴,仿佛才察觉出自己说多了话,只是朝着赵姨娘微微颔首后,便带着林月姬回到了小院里。   一到小院里,就看见小露坐在院中的梧桐树下叹气。   听见有动静,她朝着门口看去,就看见林月姬和尹卿臣回来了,她高兴的跑上前去。   尹卿臣吩咐小露去打些热水来,自己扶着林月姬先回屋子。   “你是故意告诉赵夫人的?”一进屋子,林月姬就问尹卿臣。   尹卿臣点了点头道:“赵姨娘与母亲不对付,这些事她来说,比我们说要好。”   林月姬闻此,虽然有些担忧,但也同意尹卿臣的做法,因为她更不想让尹卿臣直接得罪尹陈氏。   尹陈氏背后有陈家,而赵姨娘背后有郑贵妃,她怎么说也是郑贵妃的远房表妹。   她一直为尹府姨娘,也是因为她真心喜欢尹国旭,不在乎位份。   不过她虽然在尹府只是姨娘,吃穿用度并不比正夫人差。   尹卿臣见娘亲同意,他微微一笑道:“我不需要说什么,但是我们需要做一件事。”   林月姬有些不解的问:“什么事?”   “装可怜。”尹卿臣扶着林月姬在梳妆台前坐下,正好这时小露端了热水过来。   尹卿臣轻轻为林月姬梳洗,就见她身上大大小小的都是淤青。   看见那手臂上的淤青,尹卿臣心疼不已,他没有问林月姬是怎么来的,只是帮她把脸上残留的铅华洗净,又找出一件素净白色衣裙让她换上。   林月姬平日穿的也很素雅,但是这全身白色的衣裳还是很少穿着。   白色的衣袖有些透,刚好能看见她手臂上的青一块紫一块,未染铅华的面容也带着淤青,显得整个人美丽又柔弱。   尹卿臣见此很是满意,自己回屋也换了浅色的衣裳,把脸上的妆容洗净,让脸颊上的擦伤更为明显。   等他梳洗完后,就见尹大急匆匆的跑来,见到素颜白衣的林月姬时,他先是一愣,又瞧见林月姬藏在袖子里的淤青,他心道一声不好。   他与张嬷嬷是夫妻,虽然他不是尹陈氏的人,但是他与张嬷嬷的姻缘到底还是尹陈氏牵的线,所以尹府后院那些事,他知道,也不管,只要不损害尹府利益,他甚至也帮着隐瞒。   刚才尹国旭和尹天锦尹天华从天元棋院回来,就见赵姨娘带着尹天成在门口等着,一看见尹国旭她就将手中的团扇掩面,哭哭啼啼的样子让人好不心疼。   虽然赵姨娘哭得梨花带雨,但是妆容明显是重新修饰过,眼尾摸了红色的胭脂,看上去就像小鹿一般。   她手中的美人扑蝶的团扇刚好挡住了半张脸,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但是她还未开口,一旁的尹天成扑在了尹国旭的怀中。   尹天成是尹国旭的幼子,年纪也才八岁,脸型像尹国旭,但是五官却像极了赵姨娘。   他扑在了尹国旭的怀中,抬头望着自己的爹爹,不似往日般骄纵,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含有委屈。   尹国旭有些不解,开口问道:“成儿你这是怎么了?”   尹天成回头看了一眼赵姨娘,只见赵姨娘的团扇轻轻摇了摇,眼尾的红色更是明显。   见此,尹国旭连忙问道:“成儿,是有谁欺负你了吗?”   尹天锦和尹天华以为尹天成是要跟着尹国旭撒娇,就准备先回到内院。   只是两人刚走几步,就听见尹天成那糯糯的声音说道:“父亲,梦姐姐好可怜啊。”   尹天锦和尹天华顿住了脚步,昨日下午的棋士考试尹梦娘就没有参加,直到今日都未见到她人,结果一回到府上,就听见尹天成说尹梦娘可怜。   尹国旭当即皱了眉头,脸色不善的说道:“尹梦娘回来了?”   尹梦娘缺考棋士考试,又听闻是和凌陌轩出了城,所以尹国旭此时对尹梦娘十分不满。   眼瞅着尹国旭要发火,赵姨娘连忙拉开了尹天成,她双眸故作心疼,嘴角悄然上扬,很快她便恢复刚才那般柔弱的样子。   从尹卿臣和林月姬他们回来后,赵姨娘就立马拍心腹去调查。   她怎么说也是郑贵妃的远房表妹,在盛京还是有些门路,几家皇室的密探也要给她几分薄面。   只要不是关于宫中秘闻,基本上其他事儿都不会隐瞒。   加之尹卿臣的提醒,赵姨娘轻而易举就知道尹陈氏这两日做的事。   她身份不低,又有子傍身,但是在尹府她的身份只是姨娘,都是因为尹陈氏从中作梗。   她不介意,但不代表她看得惯尹陈氏。   她早就想好好的收拾一次尹陈氏了,这次可真是送到手上的机会。   赵姨娘身边的贴身桂嬷嬷曾经是宫中的嬷嬷,后来大赦天下出宫便跟在赵姨娘身边,她虽然在尹府不管事,但是这尹府里也有她的人,听见赵姨娘的吩咐,又想起先前尹陈氏带着张嬷嬷急匆匆的出门,她便立马去着手调查。   这一查,就知道尹陈氏和张嬷嬷是去王府赎人了。她不动声色把这些告诉赵姨娘,然后赵姨娘就让尹天成跟着一起演戏。   于是尹国旭一回尹府,就见赵姨娘和尹天成两人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尹国旭还没有注意,他只听尹天成说尹梦娘回来了,就让尹大把尹梦娘叫来,这尹大还未去,就被赵姨娘拦住。   “梦娘可怜,林夫人也是可怜。”赵姨娘说着一抽泣。“只怕日后妾身也会落到这一步,夫君,您可要为梦娘和林夫人做主啊。” 第40章 第四十局:   赵姨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中拿着的团扇掉在了地上,她也没有马上去拾起来,而是衣袖擦拭着眼角那虚无的泪,一脸可怜的样子。   尹天成抱着尹国旭,他抬起头,那张吃的圆鼓鼓的小脸看着尹国旭,嘴嘟着说道:“成儿不要和梦姐姐一样,被母亲大人派人追杀,成儿也不要娘亲被卖走。”   尹国旭本想开口问赵姨娘是怎么回事,结果听见尹天成这话,他脸色沉了下来,虽然赵姨娘和尹天成没有直说,但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哪能不明白。   他扶住了还抱着自己大腿的尹天成,他也看出来尹天成小脸上的表情虽然战战兢兢,但是眼中透露出小得意,时不时还看一眼赵姨娘,似乎在问,娘亲,我演的不错吧。   尹国旭叹了口气,捏了捏尹天成的脸颊,宠溺的说道:“以后注意眼中的神情,别满眼的小得意。”   赵姨娘见尹国旭看出来了,她也不装了,“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丫鬟燕子,燕子立马意会,蹲着身子把赵姨娘刚才掉在地上的团扇捡了起来。   桂嬷嬷一直在赵姨娘身后,她扶住了还在笑着的赵姨娘,有些溺爱也有些无奈的说道:“赵夫人也是为林夫人抱不平。”   桂嬷嬷是宫中出来的,曾经跟在老太后身边,所以尹国旭对于她还是很给面子。   尹国旭抱起了尹天成,对尹大说道:“你去把林夫人和梦娘叫来。”   尹大闻此不敢耽误,连忙去小院将林月姬和尹梦娘请来。   尹天锦和尹天华对视一眼,从赵姨娘的口中,他们知道尹梦娘未参加棋士考试的事儿与自己的母亲有关,但是尹天锦无心关心这些,便回到了自己的院中。   尹天华有些担心,就留在原地,随后跟着尹国旭一行人去了大堂。   尹国旭看了一眼尹天华,并没有多说什么,也算默认他在场。   很快,尹大就把林月姬和尹卿臣喊了过来。   林月姬刚走进大堂,就她那一袭白色衣裙,走路的步伐不大,但是袖口衣襟处隐约可见身上青紫色的痕迹。   尹卿臣也是一袭素群,脸上的伤用胭脂晕染,看起来整个人可怜兮兮的,那双与林月姬极为相识的含情眼,此时泛着光,似乎有泪在眼中,嘴角也破了,虽然血迹擦干了,但是殷红的伤口在嘴边,好像含了一片红色花瓣一样。   尹国旭见两人身上都有伤,他微微蹙眉,随后让坐在他身上的尹天成到赵姨娘身边去,自己起身来到了林月姬的面前。   他拉起了林月姬的手臂,将袖子撩开,只见她那瘦弱的手臂上有一道道鞭痕。   他又看向尹卿臣,两人离的很近,尹国旭可以清楚的看见他脸上的伤痕还未结痂。   “怎么回事?”尹国旭将她扶到了一旁椅子上坐着。   尹卿臣也跟了过去,站在了林月姬的身后。   林月姬听尹国旭问她是怎么回事时,她下意识的看向尹卿臣,她还有些害怕,手紧紧拉着尹卿臣的衣袖。   赵姨娘见此,抱起了撒娇的尹天成,笑着说道:“林夫人你有什么委屈直接给老爷说就是了。”   尹天成窝在赵姨娘的怀中,说道:“对的对的,爹爹会给你们做主的。”   林月姬又看向尹国旭,她抿了抿嘴,却没有说话。   她没有赵姨娘的家世,自己本来就是买卖的扬州瘦马,就连卖身契还在尹府。她从小被教育就是如何以色侍人,她根本就不会告状。   尹卿臣叹了口气,他见林月姬还拉着自己的衣袖,他反手握住了林月姬的手。   如今已经是盛夏,但是林月姬的手冰凉,被尹卿臣握住后,她先是一怔,随后也明白了现下的处境。   尹卿臣的手心是温热的,他握住了林月姬的柔荑,让她感到了安心。   尹卿臣不动声色的安抚了林月姬后,他又看向坐在对面的赵姨娘,眼中满是感激。   赵姨娘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捏着尹天成的脸颊,引得尹天成不满的嘟起了嘴。   尹卿臣微微开口道:“父亲,昨日上午从通远门出来,遇见凌陌轩,正巧要去桃梅酒庄买些青梅酒,不料回来的路上遇见了蒙面人追杀,多亏凌陌轩相救,却因为双拳难敌四手,在郊外坠崖。”   一旁站着的尹天华开口问道:“你为何要去桃梅酒庄?”他想了解前因好帮助母亲,虽然他看不惯尹陈氏的做法,但是那毕竟是自己的母亲。   林月姬缓缓说道:“是妾身的错,大夫人找到妾身,她说不愿梦娘通过棋士考试,让妾身将梦娘哄骗到城郊,他们先将梦娘掳走,等棋士考试结束在放出来,可是妾身没想到他们竟然想杀了梦娘……”   林月姬说的声泪俱下,声音也不住的颤抖着。   尹天华不了如此,还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尹国旭的表情,他住了嘴。   尹国旭面色不悦,呵斥着林月姬道:“胡涂,尹梦娘是我尹国旭的女儿,如果她不通过棋士考试,你让我的脸往哪搁?”   尹卿臣知道尹国旭对于自己没有父女之情,有的只是自己成为棋士,不丢了他尹府的面子。   林月姬一下子慌了,连忙起身跪了下去,哭泣着说道:“是妾身的错,是妾身的错。”   赵姨娘连忙让怀中撒娇的尹天成先下去,自己上前扶起了林月姬,她看似在宽慰林月姬,但是话里话外都在说着尹陈氏的不是。   “林夫人你也是,大夫人明显是要害梦娘,你怎么就遭了她的道。不过话说回来,林夫人身份摆在这,虽然抬为了侧夫人,那卖身契还在大夫人手中。”赵姨娘说着抹了抹眼泪,故作伤心的说道。“也是一个可怜人啊。”   听见卖身契三个字,尹卿臣直接抬头看向扶着林月姬的赵姨娘,正好她这时擦拭了眼角的泪,也抬起头来,她冲着尹卿臣微微一笑,但是很快她就收了笑容,又恢复那一脸担心的模样。   尹卿臣面色如常,心里想着事儿。他知道赵姨娘是在提醒自己。如今她已经帮忙开口了,剩下的话还是自己来说比较好。   尹卿臣抿了抿唇,努力酝酿着情绪,他刚准备开口,尹天华又问道:“林夫人,您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林月姬闻此微微愣住,下意识的看向身边的尹国旭,她缓缓开口道:“夫君……”   尹国旭冷冷开口道:“怎么回事?”   尹天华先人一步问道:“是不是院中哪个婆子打伤了林夫人?”   他为人谦和,今日这般抢先一步说话也是为了尹陈氏,他在提醒林月姬说话要注意。   林月姬本想说出今日之事,但是听见尹天华这样说,她敏感的内心懂了尹天华话中的意思。   她似有恐慌的说道:“对对对……是有婆子打……”   “娘亲!”尹卿臣直接打断道。“我会成为棋士,你不必在受他人左右。”   说着,尹卿臣看向尹天华,他微微颔首道:“二哥,对不起了,你要保护母亲大人,梦娘也保护我的娘亲。”   尹天华一怔,他立马说道:“梦娘这话说的,二哥就是随便说说。”   尹国旭看了一眼尹天华,他语气带着怒意道:“你今日围棋输给了成麒安和舒言,还有心事来这里闲坐?”   尹天华知道尹国旭生气了,他连忙说道:“儿子知错了,儿子先行告退。”   等尹天华离开后,尹国旭问道:“梦娘,你实话实话。”   尹卿臣点了点头,扶起来还跪在地上的林月姬,将她撩开的袖子放下,扶着她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父亲,梦娘与娘亲在尹府处处小心谨慎,娘亲的性子您也知道,什么事都是能忍就忍,却不料因为梦娘参加棋士考试而得罪母亲大人。”尹卿臣声音略微哽咽,听起来更可怜了。“梦娘是尹家人,生死由父母,娘亲也是可怜人,但是梦娘不愿娘亲被卖。”   “你母亲要卖月姬?”尹国旭声音低沉,看不出情绪。   尹卿臣想开口,就听见屋外有声音传来。   尹陈氏似乎很生气,她怒气冲冲的说道:“王家在盛京就是下作买卖的人,竟然还不见我。”   张嬷嬷劝慰道:“夫人莫气,等一会儿老奴再去一趟,一定会将湘湘小姐救回来。”   尹陈氏抓着张嬷嬷的手,好像做了某种决定一般,她咬牙说道:“如果救不回来湘湘就算了,千万别让林月姬那个贱人回来,我要让她和那个贱种永远的消失。”   张嬷嬷闻此有些惊恐,她说道:“湘湘小姐可是夫人的女儿啊。”   “那也怪她自己,偏偏要帮林月姬那个贱人。”尹陈氏出去一趟,也想通了。   尹湘湘再怎么说也只是女儿,她还有两个儿子在身边。   她与张嬷嬷说话间就来到了大堂,两人因为心中有些事,见大门口和前院都没人,也没有注意到大堂里边,只想着是尹国旭还未回来,所以她们也无所畏惧。   刚走到大堂门口,尹陈氏和张嬷嬷就看见尹国旭面无表情的在大堂里站在,他身边还站在一个人,那个人正是坠崖的尹梦娘。   两人顿时愣住,不过尹陈氏反应很快,她立马换做一副严厉的表情,呵斥尹卿臣道:“尹梦娘,你还有脸回来,你一个未嫁的女儿家居然和外男过夜,你不要脸,我们尹府还要脸。”   尹陈氏呵斥完了尹卿臣,又委屈的跑向尹国旭,边跑边说道:“老爷,这样不要脸的女儿我们尹府可不能留,她都和凌府那小子跑了一夜,肚子里说不定有了孽种。”   尹陈氏来到尹国旭身边,她还想说什么,结果一眼就看见被尹卿臣挡住,坐在一旁的林月姬,尹陈氏惊呼道:“你……你怎么在这?” 第41章 第四十一局:难道你要休妻?   昨日尹国旭让尹大去找尹梦娘,就听见有人说尹梦娘和凌陌轩两人去了城郊,随后就不知所踪。   尹国旭误以为尹梦娘真与凌陌轩有什么,就让府上三缄其口,统一对外都说是尹梦娘身体不适,所以未去参加棋士考试。   那些黑衣人是尹陈氏派去的,她自然知道尹梦娘和凌陌轩二人坠崖,但是她没想到尹梦娘会回来,不过她反应极快,直接咬死尹梦娘和凌陌轩孤男寡女夜不归寝,还说着他肚里说不定有孽种。   尹家是名门,尹国旭在盛京备受尊敬,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家女儿未成婚前就与外男不清不楚。   所以尹陈氏见到尹卿臣时,还未着急。刚好尹卿臣和尹国旭的身形挡住了坐着的林月姬,她并未看见,只想着怎么咬定尹梦娘浪荡不羁,最好将他拖出去浸猪笼。   她走进大堂,神色还有些得意,正想着说什么时,就看见坐在一旁的林月姬,尹陈氏不由惊呼道:“你怎么在这?”   尹卿臣看着惊恐的尹陈氏,嘴角轻轻扬起,似笑非笑的说道:“母亲大人这话说的,我娘亲不在这,还能在哪里?难不成在王家宅子里?”   听见尹卿臣提起王家,尹陈氏知道尹卿臣定是知晓她们将林月姬卖人的事儿。   张嬷嬷闻此也是一脸惊慌,她下意识的看向尹陈氏。   尹陈氏瞪了张嬷嬷一眼,示意她不要说话,自己则是骂着说道:“尹梦娘你这不要脸的贱.人,出去别说是我们尹府的小姐,来人啊,把这贱.人拖出去,乱棍赶走。”   尹陈氏骂完,就见一旁的尹大无动于衷,就连门口跟过来的尹府小厮也只是在门口站着。   “好啊,真是不把我这尹家主母当回事了?我也懒得管这尹家。”尹陈氏气势汹汹,带着张嬷嬷就要离开,只是人刚走到大堂门口,两个小厮将尹陈氏和张嬷嬷两人拦住。   张嬷嬷呵斥道:“什么东西,敢拦大夫人!”   尹国旭这时坐回了上座,坐在左边第一个位置的赵姨娘这时掩面笑了出来,她一双美目滴溜溜的转着,见张嬷嬷还要发火,她笑着说道:“不过是一个老妈子,还真把自己当尹府的管家婆了。”   赵姨娘笑讽的人是张嬷嬷,但是话中的意思却是在隐射尹陈氏。   尹陈氏沉着一张脸,她看向尹国旭,突然目光含着泪,满脸委屈的问道:“老爷,和姨娘都欺负到主母头上了,您不管吗?”   尹国旭没有开口,只是冷冷的看了尹陈氏一眼。现如今,他哪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他只是没想到,尹陈氏为了不让林月姬回来,连尹湘湘都能不管不顾。   尹陈氏被尹国旭的目光吓了一跳,她不禁后退两步,还好张嬷嬷在身后,将她扶住。   张嬷嬷一边扶着尹陈氏,一边看向尹大,只见尹大垂着头,根本不看向她这边。   张嬷嬷气的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你自己说,还是我来说?”尹国旭直接冷声问道。   尹陈氏还梗着脖子说道:“我不知道老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啪!”尹陈氏话音一落,只见一只茶盏砸在了她的脚边。   尹国旭怒气冲冲的朝着尹陈氏砸去,但终究估计夫妻之情,没有砸在她的身上,而是脚边。   尹陈氏蒙了,她意识到这次尹国旭是认真的了。   “尹大,你去把湘湘叫来。”尹国旭吩咐道。   尹大说道:“老奴明白。”说着,他转身就离开大堂,张嬷嬷想拉住尹大的衣袖,就见尹大悄无声息的躲开。   尹陈氏一下子慌了,她知道自己女儿的性格,她性子冷淡却很正直,她不会因为自己是她母亲而偏帮于她。   就在这时,陈钰悄悄来到了大堂。   她本来是听说尹陈氏和张嬷嬷两人回来了,身边并未跟着尹湘湘,心里不由的窃喜。   陈钰不喜欢尹梦娘,是因为看不上尹梦娘一个妾室的孩子。其实她更不喜欢尹湘湘,总觉得她好像高人一等,但是为了自己在尹家的地位,她又不得不阿谀尹湘湘。   只是没想到相府那件事后,尹湘湘根本不在理她,她只能依靠着尹陈氏。   如今听说尹湘湘被李老四抓走了,而回来的人只有尹陈氏和张嬷嬷两人,她就想来大堂安慰一下尹陈氏。   毕竟自己是她的亲侄女。   尹梦娘坠崖,尹湘湘被卖,那她陈钰就是尹家唯一的小姐。   想到这,陈钰很是高兴,所以听见她的婢女说只有尹陈氏和张嬷嬷两人回来时,她便笑意盈盈的来到了大堂。走到门口,见里面除了有尹陈氏和张嬷嬷,尹国旭与赵姨娘母子也在,她顿时脸上的笑容一收。   她没有看见另一边坐着的林月姬,和已经站在她身后,扶着她肩膀的尹卿臣,主要这两人今日穿着白衣,太过于素雅,她只是看一眼便收回了眸光。   她不知道大堂发生了什么事,还在故作叹气的说道:“梦娘也是,哪怕是再喜欢凌陌轩,也不能这样。姑母姑父你们也别气,你们还有我呢。”   “呵呵……”随着陈钰话音一落,一声轻蔑的笑声响起。   陈钰当下不满,她是尹府表小姐,竟然有人敢嘲笑她。   她正欲怒斥,只见她寻声看去,尹卿臣扶着林月姬的肩头,正笑看着自己。   “你……你们怎么在这?”陈钰惊恐了起来。   尹卿臣心中好笑,他还正愁着怎么把陈钰拉进来,结果她自己送上门来了。   尹卿臣微微抬眸看了她一眼,回府后,尹卿臣就带着林月姬回到小院换了一身素雅白衣,而如今他这模样,加之脸上的擦伤,更是显得我见犹怜。   而偏偏陈钰就看不惯尹卿臣这样子,她不禁骂出口来道:“你这个狐媚子。”   尹卿臣却是说道:“所以你记恨我,就诓骗我娘亲将我引到城郊,又派人追杀我?见我坠崖,还想将我娘亲卖了。”   陈钰连忙说道:“你胡说什么。”   “母亲大人都说了,这一切全是你做的。”尹卿臣不给陈钰说话的机会。“难不成还是母亲大人冤枉了你?”   尹卿臣这话一说完,陈钰一下子惊了,一旁的尹陈氏也暗道一声不好。   就听见尹陈氏道:“尹梦娘你在信口雌黄?”   同时陈钰吼道:“不管我的事,这一切都是姑母的主意。”   “陈钰!”尹陈氏怒呵。   尹卿臣看向尹国旭,缓缓开口道:“想必父亲也都知道了。”   赵姨娘在一旁看戏看的很满意,这时也出言帮尹卿臣说道:“哎,幸好梦娘命大,不然啊……”   陈钰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被尹卿臣套了话,她双眸刺红,怒瞪着尹卿臣道:“你这贱人害我。”   尹卿臣笑而不答,林月姬虽然有些怯生生的看着陈钰,但是此时她也明白,即便是自己敬小慎微,尹陈氏和陈钰也不会放过她和尹梦娘。   她不怕自己出事,却担心尹梦娘再次遇见意外。   林月姬起身来到尹国旭的面前,将自己的衣袖撩开,有扯开衣襟,露出手臂上和身上青紫色的鞭痕。   林月姬泫然欲泣,柔柔弱弱的说道:“老爷,这些都是表小姐打的。”   “你污蔑我,我打死你。”陈钰说着就要上前。   “够了!”尹国旭冷声呵斥。   陈钰顿时住了手,委屈的看了尹陈氏一眼,又看向坐在上座的尹国旭,小声道:“姑父,她污蔑我。”   “不是污蔑。”清冷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尹大带着尹湘湘来到了大堂。   陈钰怔住。   尹陈氏一见到尹湘湘,她踉跄着身子跑到了尹湘湘的面前。   她一把抓住尹湘湘的手臂,双眸凸起显得恐怖又狼狈。   尹陈氏说道:“湘湘,我可是你亲娘啊。”   尹湘湘看着尹陈氏紧捏着自己的手臂,衣袖在她手心中皱起。   尹湘湘轻轻抬手将尹陈氏紧握着她手臂的手掰开,见尹陈氏不松手,她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这件事父亲如果真要查,也不是查不出,毕竟这些事都发生过。”尹湘湘缓缓开口。“母亲,本就做错了,别再执迷不悟。”   尹陈氏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疼在心尖上的女儿,她突然怒吼道:“你就是个白眼狼!”   “闹够了没!”尹国旭一拍桌子,直接站起身来,似乎不太解气,他拿起赵姨娘身边桌子上的茶碗直直的朝着尹陈氏砸去。   这次他没有手下留情,就见那茶碗砸在了尹陈氏的额头上,猩红的鲜血迸出,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染红了她穿着的衣襟。   尹陈氏蒙了,她丝毫感觉不到额头的疼痛。   鲜血流进了她的眼中,她双眸刺红的瞪着尹国旭,泪水混着血水布满了她的脸上,她指着林月姬质着尹国旭道:“我是你的发妻,你竟然为了一个贱妾打我!”   尹国旭此时脸色极其难看,他问道:“你还知道你是我发妻?你为人善妒,我已经不追究了,如今你竟然想要杀了梦娘,还将月姬卖到王家,你这样哪能担的了我尹府的主母?”   尹陈氏顿时只觉得背脊发冷,她摇着头不敢相信的问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休妻?你敢休了我?”   尹陈氏似乎有些癫狂了,她退后了两步,却身形不稳坐在了地上,手掌抵在了那碎掉的茶碗上,鲜血淋漓,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父亲,您原谅母亲吧。”尹天华这时来到了大堂。   尹天锦跟在尹天华的身后,进了大堂他与尹天华一起跪下,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他的举动是为尹陈氏求情。   尹湘湘也跪在了尹天华的身边,她眼中是对尹陈氏的不忍,她恳求道:“父亲,母亲知错了,您就原谅母亲吧。” 第42章 第四十二局:表小姐不知礼数,直接赶走   尹天华回去后,还是有些担心,他先找到了尹天锦,想和尹天锦一起去劝劝尹国旭。   尹天锦本不愿参与内宅的争斗,他虽然是尹陈氏的长子,但是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后来又跟着尹国旭,他对尹陈氏没什么情感。   他幼时就离开父母跟着爷爷奶奶,尹国旭的父亲,也就是尹天锦的爷爷是以前的棋圣,尹天锦跟着他从小接触的只有围棋,所以他为人较为冷漠。   尹天华和尹湘湘是跟着尹国旭长大,虽然也是从小学棋,但是有尹陈氏在一旁照拂着,两人对父母的情感较深。   不过尹湘湘好学,自从能走路了,就往返于天元棋院和盛京的女子私塾间,她棋艺高超,也饱读诗书,与盛京名媛关系不错,所以她有着自己的骄傲。   她见不得内宅那些腌臜事,所以在这件事上,她没有偏帮尹陈氏,而是说出了实话。   尹天华和尹天锦来到大堂时,从他们谈话中,也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尹天锦没什么表情,尹天华则是暗道母亲胡涂啊。   这件事就算尹湘湘有心偏帮,那也是能查出来的。   尹陈氏身为尹府主母,是有买卖丫鬟侍妾的权利。林月姬本来是扬州瘦马,被以前那位京兆尹大人送给了尹国旭,虽然抬她为侧夫人,可她的卖身契还在尹府,尹陈氏要卖她,也是允许。   但是林月姬有女儿,即将成为盛京女棋士,这事要是传出去了,旁人都会说尹陈氏善妒。   尹陈氏卖林月姬,于理却不于情。   尹陈氏显然也想到这些,她脸上满是被茶盏所伤的血污,她却目光染血的大笑起来。   “尹国旭啊尹国旭,你居然为了一个扬州瘦马,还有她那贱种想要休妻,传出去你不怕笑话吗?”尹陈氏吼道。“我是尹府主母,自然有权买卖尹府妾室,何况她还是一个没有户籍的贱.人。”   尹陈氏曾经抬林月姬为侧室,尹国旭就让尹陈氏把林月姬的卖身契给她,但是尹陈氏不愿,随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今这卖身契到成为了尹陈氏理由,当家主母处理一个没有户籍的妾室,这并不能成为尹国旭休妻的理由。   尹陈氏又道:“至于尹梦娘这边,我只是不想让她参加棋士考试,抓走关几天而已,谁叫她胡乱的跑,坠了崖,也是他自己倒霉。”   尹陈氏倒是承认她派人去城郊抓走尹卿臣的事,不过她并不承认她是想杀了尹卿臣。   尹卿臣闻此,虽然有些生气,但是却无可奈何,自己这边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尹陈氏是想要杀了他。   他咬牙道:“所以母亲大人只承认买卖梦娘的娘亲和阻止梦娘参加棋士考试吗?”   尹陈氏沉着一张脸,她目光阴沉,加上脸上的血迹还在流淌着,显得整个人狰狞又恐怖。   “你不过是奴籍之女,有什么资格参加棋士考试。”尹陈氏冷笑一声。“老爷见你可怜,没有划你奴籍。不然你就和你那个扬州瘦马的娘一样,只是不要脸的女奴。”   “你住嘴!”尹国旭本就不快,如今见尹陈氏这般,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好,既然你有理,但是这尹家还是我做主。”   尹国旭扶着林月姬在一旁坐着,又看向对面的赵姨娘。   此时的赵姨娘睁着一双大眼睛,到处看着,本来调皮的尹天成,这个时候也察觉出大堂的气氛不对,他老实的站在赵姨娘的身后。   赵姨娘见尹国旭看了过来,她露出一个笑脸,示意尹国旭别气了。   尹国旭脸上阴沉,但是见赵姨娘的笑脸时,他不由的放柔了神色。   “青宝,自今日起,你为我尹国旭的平妻,这尹府上下所有事,都由你来负责。”   青宝是赵姨娘的闺名,她的名字为赵青宝。   尹陈氏顿时吼道:“尹国旭你胡涂了吗!”   赵青宝微微一笑道:“老爷当初娶了您,才真是胡涂。”   尹陈氏咬牙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花花肠子。”   尹国旭当即喝道:“我抬平妻,还轮不到你插嘴。”   “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而且赵青宝是郑贵妃那边的人……你……”尹陈氏没有明说,但是话中意思明显。   “哦?原来这些年来姐姐就是以这个理由压制着妹妹吗?因为这个理由,妹妹在这尹府哪怕是家世显赫,又育有一子,却只是姨娘。”   赵青宝了然,她那远房表姐郑贵妃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妃子,而郑贵妃和皇后都有儿子。圣上正值壮年,也就没有立太子,而大周立太子向来是立贤不立长。   所以后宫甚至包括朝堂,都分为皇后派和贵妃派。   尹国旭不愿参与这些,但是又被赵青宝的深情感动,所以还是纳了她。于是尹陈氏就借口赵青宝是郑贵妃的人,以免误会,所以还是不要给她名分。   随后又想到郑贵妃的表妹如果进了尹府,真是无名无分的侍妾,这传出去也不太好,所以只让赵青宝当了姨娘。   赵青宝看出里尹陈氏的打算,她来到了尹陈氏的面前,瞧着尹陈氏满脸血污,她轻蔑的说道:“姐姐这样子,真狼狈。”   “你算什么东西!”尹陈氏气急。   赵青宝笑着说道:“我赵青宝就是赵青宝,虽然是郑贵妃的表妹,但是我从来不是郑贵妃的人。”   尹陈氏还想说什么,就听见赵青宝又道:“孩子都在呢,姐姐,你还是给自己留点面子吧。”   这话噎的尹陈氏顿时说不出话来,只能怒瞪着赵青宝。   陈钰这时也看出来如今的局势,她伸手扶住了尹陈氏,低声说道:“姑母别生气了,平妻又怎么样?您才是尹府的主母。”   尹陈氏虽然怨恨陈钰在刚才被尹梦娘算计时,直接就出卖自己。但是这个时候能扶着她的,也只有陈钰和张嬷嬷了。   尹陈氏没有将陈钰推开,反而是握住了她扶着自己手臂的手。   陈钰顿时心中窃喜,眼中更是得意,她说道:“姑母,我们不与这些小人置气,钰儿扶你回院子里。”   “等等!”赵青宝拦住了扶着尹陈氏的陈钰。“表小姐来尹府也有些年头了,这不嫁人不归家,留着这里也不象话,陈家是江南世家,表小姐父母不在了,但陈家并未不在。明日我便修书一封,派人送到陈家。”   陈钰一听,连忙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要赶我走?你敢!”   说着,陈钰拉紧了尹陈氏的手臂,委屈道:“姑母,这贱.人欺负我!”   “啪!”   赵青宝直接一巴掌毫不留情买的打在了陈钰的脸上。   陈钰顿时懵了,她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就连一旁的尹陈氏也是一脸震惊。   反应过来的尹陈氏立马质问道:“赵青宝你什么意思?”   赵青宝只是揉了揉刚才打陈钰的那只手,她身边跟着的桂嬷嬷厉声说道:“刚才老爷说了,今后尹府上下所有的事,由我家夫人做主。一个外来的人,胆敢辱骂我家夫人,这一巴掌算是轻的。”   尹陈氏看向尹国旭,就见尹国旭在林月姬身边,他手拉着林月姬的柔荑,目光温柔又带着心疼。   林月姬只是低头垂眸,对于尹国旭的温柔她并不敢接受。   即便如此,尹国旭还是柔情的看着她,似乎没有看向尹陈氏这边。   尹陈氏这时明白了,如今在这尹家,她算是失势了,但是她不会那么轻易认输的。   陈钰还想找尹陈氏做主,尹陈氏只是阴沉着脸,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姑母,这个贱……”   陈钰还欲辱骂赵青宝,桂嬷嬷又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怒斥着:“既然陈家小姐这般不知礼数,夫人老奴觉得就别派人去江南送信了,直接把她赶出去算了。”   赵青宝还揉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上午用凤仙花染的指甲,笑着说道:“就按照你说的办。”   陈钰慌了,她紧抓着尹陈氏的手臂,却被燕子和桂嬷嬷拉开,随后叫来了尹府的家丁,将陈钰赶了出去。   “姑母救我……姑母……”   陈钰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听不见,尹陈氏才缓缓开口道:“赵夫人,至于做的这么绝吗?”   赵青宝满不在乎的说道:“这些事总要有人背锅,难不成让外人知道是你这尹府主母善妒,追杀庶女,买卖侧室吗?”   尹陈氏咬了咬牙,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   赵青宝笑着吩咐道:“林夫人与梦娘的这事的始作俑者是表小姐,尹府念在她是姻亲小姐的份上,并未报官,只是将人赶走。”然后她又看向尹陈氏。“既然以后这尹府我做主了,那姐姐得空就多拜拜佛,没事别出院子了。”   赵青宝看了一眼燕子,燕子立马说道:“明日奴婢就去相国寺请一尊菩萨回来,送去大夫人的院子里。”   赵青宝含笑问着尹陈氏道:“姐姐可还满意?”   尹陈氏心中怨恨,表面上反而露出笑容,只是她脸上血污,让她的笑容显得狼狈狰狞。   赵青宝直接举起手,用袖子挡住脸,对这尹陈氏身边的张嬷嬷说道:“哎哟,姐姐这样子真吓人,张嬷嬷还是先送姐姐回去吧。”   尹大听闻这话,他松了口气。他知道追杀尹梦娘买卖林月姬的事儿,张嬷嬷一定参与了,他见赵青宝毫不留情的处理了陈钰,也怕她将张嬷嬷推出去顶罪。   如今听赵青宝这话,他只得赵青宝是把这事揭过去了。   “对了,张嬷嬷专心伺候大夫人就好,这内宅的事儿,交给桂嬷嬷来处理吧。”赵青宝虽然笑着,但是眼中的威胁明显。 第43章 第四十三局:这赵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张嬷嬷纵使不愿,还是说道:“老奴明白。”   张嬷嬷扶着尹陈氏离开大堂,尹天锦他们兄妹三人也跟着尹陈氏离开。   刚走到大堂门口,就听见赵青宝道:“这林夫人怎么说也是老爷的侧夫人,还是奴籍的话,说出去也难听。”   林月姬自从入了尹府,她从未奢求哪日能改为良籍,见赵青宝这样说,林月姬有些惊恐,她连声拒绝道:“能留在府中,照顾老爷和梦娘,月姬已是感激不尽……”   尹卿臣这时没有说话,他轻轻拉住林月姬颤抖的手。   林月姬回头看着尹卿臣,张了张嘴,轻柔的唤了一声梦娘。   “娘亲别怕。”尹卿臣这才开口。   尹国旭虽然心疼林月姬,但也见不得林月姬这柔弱的样子。他略微蹙眉,就感觉身边人身子一僵,他随后叹了口气道:“这件事就依青宝的意思办。”   赵青宝很是高兴,她挑眉看着不见身影的门外,她知道尹陈氏他们没走远,这屋子里的话,他们是听的一清二楚。   赵青宝故作大声说道:“那就麻烦尹管家明日去衙门跑一趟,给林夫人销了奴籍,改为良籍。”   尹大见这事是尹国旭也允许,他连忙道:“赵夫人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办好。”   林月姬有些惊喜,却也有些不敢相信,直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她拉住尹卿臣的手说道:“明日过后,我就不是奴籍了……”   尹卿臣笑着点头道:“娘亲放心,这件事赵夫人一定会办好的。”   小露从厨房里端着洗好的苹果回来了,她在路上也听闻了这事,顿时心里一阵高兴,回到院子里后,她笑的一脸灿烂的说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林月姬直接从头上取下一对银簪赏给了小露,又觉得有些少,看见尹卿臣发髻见的一支珍珠钗,索性取下来都赏给了小露。   尹卿臣一愣,小露笑着接过银簪和珍珠钗,那小嘴像抹了蜜似的说道:“谢过夫人,谢过小姐,夫人永远貌美如花,小姐棋士考试绝对通过。”   尹卿臣笑了出来,不禁捏捏小露的脸颊,说:“就你嘴甜。”   “奴婢说的可是实话。”小露笑嘻嘻的将银簪珠钗收在了怀里。   尹卿臣想起有事让小露去办,就让她在小院里等着,自己先回到屋子里,不一会儿他拿着钱袋出来。   小露手里还端着刚洗好的苹果,只有三个,看起来到还不错。以往送来林月姬院中的水果都是青涩的果子,林月姬他们想吃好的水果,只有自己用月例钱去买。   今日这苹果红润,恐怕是因为林月姬将改为良籍,后院买菜的婆子们送来示好。   尹卿臣拿着钱袋,从里面摸出了一些银钱。他在尹府只是庶女,每月的月例钱不多,不过他平日里的开销也少,手里还是有些银钱。   想了想,他还是只拿了五两银子出来。   “你去菜市场买些水果,不用太名贵,要新鲜一些的。”尹卿臣把银子给了小露。“在买一个篮子回来。”   林月姬道:“梦娘若有想吃的水果,娘亲这里有钱,不用那么计较,听说忆香斋有从西域送来的蜜瓜,虽然价贵,娘亲这里的钱还是够买的。”   林月姬说着就要进屋拿钱,让小露去买一个蜜瓜回来。   尹卿臣一把拉住林月姬的手,赶忙说道:“不是我要吃……是……”尹卿臣想了想,如实说道。“我想一会儿去凌府看看凌家公子,毕竟他为了救我受伤。”   林月姬问道:“所以你买水果是给凌家公子送去的?”   尹卿臣点了点头。   林月姬不禁伸出手点了点他的额头,有些无奈的说道:“人家救了你,你去看他是无可厚非。这上门看望,送礼可不能抠搜,娘亲这些年来花销甚少,也有些体己钱。”说着,林月姬让小露跟她进屋,边走边说道。“你去太和堂买一支老人参,再去……”   闻此,尹卿臣连忙制止道:“娘亲不用那么贵重……”   林月姬有些不赞同,但是见尹卿臣坚持,她只得叹了口气,“你啊,人家好歹是救了你。”   “他不在乎这些的。”尹卿臣笃定道。   林月姬也不在说什么,只是有掏出了五十两的银票出来,让小露去忆香斋买一个西域送来的蜜瓜和一些葡萄干。   小露应承着,接过钱就小跑出去。尹卿臣看着林月姬那装着钱的木匣子,里面还剩下两张银票和一些零零碎碎的碎银子。   虽然银子零碎,到也不少。   尹卿臣笑着问道:“娘亲存了不少私房钱啊?”   林月姬瞪了他一眼,将装钱的木匣子推在了他的面前,“这里面是我来尹府这些年存的,想着以后留给你傍身。”   尹卿臣将木匣子的盖子盖上,他说:“娘亲放心,日后我们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林月姬点头道:“我自然是相信。”   赵青宝这边在尹府得了势,便高调的安排起了尹府的人手。尹陈氏一回到她的院子里,就发现除了她院中伺候的丫鬟,其他院里但凡和尹陈氏这边关系较好的下人,要么打发了出去,要么安排打杂的事儿。   尹陈氏气的在院中直摔东西,她本来想找人送些银钱给陈钰,让她在盛京住几日,然后让江南陈府来接人,结果她发现自己在这府中能用的人都没有了。   尹陈氏的院子一片狼藉,她有些怨恨的看向尹湘湘,似乎认为这一切都是尹湘湘害得。   张嬷嬷连忙劝住了她,让尹湘湘的贴身丫鬟秋儿带着尹湘湘先去两位公子的院中住些日子。   尹湘湘没有说什么,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和秋儿一起搬去尹天锦他们院子里的西厢房住着。   赵青宝听到下人汇报的这些事,心里很是开心。   燕子在一旁给尹天成打着扇,桂嬷嬷端着凉茶过来。   “夫人动作真快,这才一盏茶的功夫,就把内宅里大夫人那边的人给收拾了。”桂嬷嬷把凉茶放在了赵青宝一旁的桌子上。   赵青宝手里还拿着那支美人扑蝶的团扇,她摇着扇子笑着说道:“这府中哪些人是大夫人那边的,我早就一清二楚,就等着哪天我得了权,把他们连根拔了。”   桂嬷嬷奉承道:“夫人多谋,尹府在夫人的治理下,一定会蒸蒸日上。”   赵青宝对于桂嬷嬷的奉承很是满意,她手中团扇轻轻的摇着,“你找人盯着大夫人那边,我要她永远都不能翻身。”   “知道。”桂嬷嬷开口问道。“夫人为什么对林夫人这么好,如果她还是奴籍,在这尹府就没什么威胁。”   赵青宝将手中的团扇放在一旁,刚要端起凉茶,就听见桂嬷嬷在问,她悠然的喝了一口凉茶,才慢悠悠的说道:“林夫人哪怕不是奴籍,她也没有背景,加之她就一个女儿,日后嫁到了凌府,那她在这府上是翻不出花来。而且尹梦娘的棋艺你这日子也打听到了,即便是今年不过,来年她也会成为棋士,到时候老爷为了尹梦娘的面子,也会销了林夫人的奴籍,不如今日买她一个人情,让她心甘情愿的跟我这边。”   听见赵青宝这边在说尹梦娘,燕子将扇子递给尹天成,让他自己打扇玩,她则是来到了赵青宝的跟前。   “夫人,奴婢听说一会儿梦小姐想要去看凌家公子,还让小露出去买些水果说送去凌府。”燕子机灵聪慧,年纪不大,却和桂嬷嬷一样是赵青宝的心腹。   赵青宝一听这话,她明白了燕子话中的意思,她一边喝着凉茶,一边说道:“既然凌家公子救了梦娘,又是被大夫人派人所伤,我们定不能那么小气,你就库房拿些补品,一会儿跟着梦小姐一起去凌府。”   燕子笑道:“奴婢明白。”   尹天成见燕子要走,他迈着小腿上前抱住燕子,哭唧唧的说道:“燕子姐姐走了,谁给我打扇啊。”   赵青宝有些哭笑不得,她捏着尹天成的脸颊说道:“别以为燕子宠你,你就这样离不开人,有时间啊,你还是去你父亲那里多逛逛,学习学习围棋。”   尹天成立马松开了燕子,他说道:“对,我要当棋圣!”   小露买了些时令水果和蜜瓜,又称了半斤葡萄干,笑盈盈的进了尹府大门,就看见燕子在那里等着她。   小露笑容一下子僵住,她跟着林月姬,虽然也算是大丫鬟,但是她的地位和燕子还有尹湘湘身边的秋儿完全不一样。   她陪着笑脸道:“燕子姐姐要吃葡萄干吗?”   蜜瓜只买了一个,她舍不得给,葡萄干也只有半斤,但是抓一把,她还能拿一些回去。   瞧着小露胆小的样子,燕子笑着摇头,她说道:“安心,夫人前些日子赏了我葡萄干,我屋里还有些,不吃你的葡萄干。今儿来这等你,是我家夫人让我从库房里那些补品出来,有人参灵芝什么的,说是陪着梦小姐一并给凌府送去。”   说着,燕子看着小露怀里抱着的蜜瓜,还有篮子里装着的时令水果,她叹了口气道:“这蜜瓜还拿得出手,其他这些水果你们留在院子里吃吧,我一会儿让厨房那边送些新鲜的蜜桃和葡萄来。”   得了好,小露连连道谢,回到院子里后,她将这些告诉林月姬和尹卿臣。   林月姬不知道赵青宝是什么意思,她有些害怕,而尹卿臣明白,赵青宝是想借自己拉拢凌家。   虽然把他们被追杀的事儿推给了陈钰,但是陈钰是尹陈氏的人。尹陈氏这边算是得罪了凌家,而这时候赵青宝去示好,既可以得到凌家的好感,还可以打尹陈氏的脸。   尹卿臣摇着头道:“这赵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第44章 第四十四局:可是我有名字   尹卿臣去凌府看望凌陌轩,燕子带着灵芝人参这些补品也跟着一路。   到了凌府,门房一通报,就见凌府的管家凌阳带着婢女迎了出来。   尹卿臣是第一次来凌府,见凌阳这般热情,他倒有些不习惯。   凌阳好似没看出来般,反而笑的殷勤道:“梦小姐来到府上,我家大人可是高兴啊。”   尹卿臣只得说道:“凌博士抬爱了。”   燕子跟在尹卿臣身后,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凌阳。凌弈虽然笑容殷切,但是目光不断的流连在尹卿臣的身上,好像在看什么,眼睛里也有些思量和打算。   尹卿臣没有发现,由凌阳带他去了前堂,凌弈正在那里等着。   凌阳道:“大人,梦小姐请进来了。”   凌弈见到尹卿臣很是高兴,他连忙让尹卿臣先坐下,又让丫鬟上茶。   “你昨日下午未来参加考试,我就担心,还去了尹府,结果听你父亲说你身体不适。”凌弈叹了口气道。“怎么也没想到你是遇见了这些糟心的事儿……”   尹卿臣以为凌弈有些埋怨自己,他垂眸说道:“这件事是梦娘连累了凌公子。”   凌弈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凌弈摇了摇手道:“梦娘别误会,我家那小子有什么可心疼的,他还巴心不得救了你,等他日你好以身相许呢。”   这时丫鬟端了茶水上来,尹卿臣接过茶水后,朝着那丫鬟道谢,而那丫鬟好似不喜一般,反而瞪了尹卿臣一眼。   不过她动作不大,除了尹卿臣和燕子以外,无他人看见。   燕子皱了皱眉,不过这是凌府的丫鬟,她虽然不快,却没说什么。但是瞅着那丫鬟看不起人的样子,燕子心中还是不悦,只想着这礼是送到了,那就早些回去。   于是燕子小声却又能让屋里人都听见的声音说道:“小姐,您明日还有棋士考试,不如探望了凌公子后,早起回府。”   听见燕子这样说,凌弈恍然道:“我真是胡涂啊,这梦娘过府上,自然是陌轩那小子的,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着,他又看向燕子身后那些下人带的东西,燕子也没有刻意包装,人参灵芝都明显的摆放在外面。   凌弈道:“你们也太客气了,看那小子哪用送来这些贵重的东西。”   燕子恭敬说道:“我家夫人说了,小姐今日虽然是看望凌公子,但也是第一次来府上,礼不可少,这些礼品不止是给凌公子补身体,也是给凌大人的见面礼。”   凌弈闻此大笑道:“那我们的回礼可不能少啊。”他瞧着在门口侯着的凌阳。“你去让媚儿准备,我给我未来儿媳妇的回礼,如果少了,我拿你试问。”   凌阳道:“大人放心,老奴明白。”   “水灵,你带着梦小姐去看陌轩。”凌弈吩咐道。   水灵就是刚才上茶的丫鬟,她上了茶后就在门口侯着,听见凌弈的安排,她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公子受伤需要静养,有媚儿姐姐照顾就好了,这外人去看,不太合适吧。”   凌弈有些直,他问道:“会不方便吗?”   水灵点头道:“毕竟是外人。”   燕子突然冷笑,她是赵青宝身边的大丫鬟,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这小丫头明显是不想尹卿臣就看望凌陌轩。   其中的意思也明显,多半是想她口中的媚儿姐姐上位了,她也能成为侍妾。   刚才就听见凌弈让媚儿准备回礼,想来这媚儿在凌府的地位也不低。   燕子故作吃惊道:“难道凌府不知道圣上赐婚的事吗?我家小姐与凌家公子是圣上赐婚,这都算是外人,那不知这位姑娘是不满圣上的安排还是怎么?”   燕子说完,似笑非笑的看着水灵。   凌府没有主母,凌陌轩的母亲是西南王的女儿,抢了凌弈做夫君后,生下凌陌轩就回到了西南王的封地。   上面没有主母压制,凌弈和凌陌轩又醉心围棋,所以凌府的丫头们都脾气性子都比较大。   见燕子这样说,水灵很是不满,她说道:“外人还是赶紧离开吧,别打扰我家大人和公子。”   凌弈连忙呵斥道:“怎么说话呢?圣上的安排怎么能说是外人。”   水灵立马委屈道:“凌大人,毕竟他们还未成婚呢。”   尹卿臣起先还未在意,但如今水灵的逐客令明显,他虽然听出来了,但是没争论什么。   自己本来是男儿身,能借此断了和凌陌轩的关系也好。   燕子还想说什么,尹卿臣拦住了她,他起身朝着凌弈行礼道:“既然姑娘这样说,那梦娘就先行离去了。”   “诶,梦娘……”凌弈叫住了他。“记得明早参加棋士考试啊。”   尹卿臣道:“梦娘明白。”   水灵冷哼一声,这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冷着声音说:“慢走不送。”   “没想到府上居然还有这么不懂事的丫鬟。”   温柔的声音自门口响起,尹卿臣寻声看去,就见凌陌轩披着一件薄纱外袍倚在门口。   “公子,你怎么出来了,大夫让你休息。”水灵娇嗔道。“一定是被外人打扰了,真是不懂规矩,一点都不如媚儿姐姐好。”   这是尹卿臣第三次听见媚儿的名字,他隐约知道这个媚儿和凌府的关系不一般。   凌陌轩看向水灵,正色道:“水灵,你来府上也有十年了,我们凌府待你不薄吧?”   水灵不懂凌陌轩话中的意思,笑着点头道:“对啊,奴婢伺候了公子十年,公子对奴婢可好了。”   “从此以后,你不用伺候我了。”凌陌轩对凌阳道。“阳叔,麻烦你给水灵三个月的月例钱,让她离开凌府。”   水灵一愣,她上前拉住凌陌轩问道:“公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凌陌轩不动声色的将水灵拽着的衣袖抽了出来,他声音温柔,但是目光冷冽,“我与梦娘是圣上赐婚,他就是我凌陌轩未过门的妻子,你如今对他不敬,不止是不敬我,更是不敬当今圣上。”   水灵有些懵,她喃喃道:“不是……这本来……”   燕子冷笑一声打断道:“你有几个脑袋敢议论当今圣上的抉择。”燕子将声音压低吓唬她道。“就凭你刚才的话,如果有人添油加醋传到圣上耳朵里,整个凌府都会被你害死。”   水灵一下子慌了,还想说什么,就被凌阳喊来的人给拽了出去。   尹卿臣望向水灵那边,见水灵被人拽走,她眼中满是不甘,倒也没有了刚才的戾气。   “想帮她说话?”凌陌轩不知何时来到了尹卿臣的身边。   尹卿臣摇了摇头,“你府上的事与我无关。”尹卿臣来到大堂中央,又朝着凌弈微微行礼。“梦娘今日就不打扰凌大人了。”   尹卿臣正准备带着燕子离开,凌陌轩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凌弈见此,顿时眼睛亮了。   我儿子可以啊,这还没过门呢,就拉上小手了。   燕子识趣的垂头看着地下。   尹卿臣侧目睨了他一眼,凌陌轩松开了手,却又拽住了他的衣袖。   “你今日是来看我,怎么现在就要走了?”凌陌轩柔着声音,手里拽着尹卿臣的衣袖,满脸委屈巴巴的样子。   尹卿臣瞅着他脸色还有些苍白,应该是刚才还在休息,多半是听见大堂的事儿,急匆匆的就赶来了。   尹卿臣道:“我怕打扰你休息。”   凌陌轩立马说道:“别听那些丫头乱说,你来看我,我心里高兴,哪里是打扰。”   凌陌轩见尹卿臣还有说什么,他连忙对燕子说道:“姑娘如果无事,在凌府休息片刻,我与梦娘有些体己话要说。”   尹卿臣直接瞪了他一眼。   凌陌轩笑容殷切的看着他。   尹卿臣无奈叹气,他对燕子说道:“燕子姑娘,麻烦你在这休息一会儿。”   燕子自幼跟着赵青宝,一些行为举动也与赵青宝相似。此时的燕子用衣袖掩着面,一脸“我懂的”的表情看着尹卿臣,声音温温柔柔的说道:“小姐您就慢慢和凌公子闲聊,奴婢留在凌府讨口茶喝。”   凌陌轩高兴的拉住尹卿臣就往自己的小院走去,路上遇见了处理完水灵的凌阳。   他见着凌陌轩愣了愣,又看着凌陌轩拉着尹卿臣的衣袖,他想说什么,终是什么也没说。   凌阳只和凌陌轩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尹卿臣突然驻足回头看着走远的凌阳,他道:“凌管家好像有事要和你说。”   凌陌轩也察觉了,但是凌阳没有开口,他也就没问,只是对尹卿臣说道:“不会是什么大事的。”   尹卿臣认同了凌陌轩的说法,刚回身,目光落在他抓着自己衣袖的手上。   “凌公子,我这衣袖都快被你抓烂了。”   凌陌轩闻此却有些不高兴。   尹卿臣没有发觉,只是伸手想将他抓着的衣袖扯出来。   他刚拽了拽自己的衣袖,就见凌陌轩突然松手了。   “梦娘。”凌陌轩唤着他的名字。   尹卿臣本想理一理衣袖,但是听见凌陌轩喊他,便抬头看了过去。   只见凌陌轩此时一本正经。   尹卿臣有些纳闷,刚想问他怎么了时,就听见凌陌轩开口说道:“你从来都只是叫我凌公子。”   尹卿臣眨了眨眼睛问道:“你不是姓凌吗?”   凌陌轩说:“可是我有名字。”   尹卿臣自然知道他话中是什么意思,但是却装作不懂的说道:“那以后我叫你陌轩公子?”   凌陌轩目光变得深沉,眼中不知是何情绪。   他看着面前的尹卿臣,目不转睛。   盛夏是夜幕降的比较晚,却也在此时渐渐的暗了下来,而凌陌轩的眸光在这夜幕下变得锐利了起来。   就在尹卿臣还未反应过来时,就感觉唇上一凉。   凌陌轩低头亲吻在他的唇上。 第45章 第四十五局:高段位的绿茶   凌陌轩就像蜻蜓点水般,轻轻在尹卿臣的唇上落下一吻。   尹卿臣下意识的捂住了嘴,耳边传来了凌陌轩的一声轻笑。   尹卿臣反应了过来,才发现自己被面前这个人亲了。   “你……”尹卿臣连连退后了两步,脸颊不自禁的红了起来,只觉得又羞又恼。   羞是因为自己被凌陌轩当女人亲了,恼是因为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这都是自己的初吻啊。   尹卿臣用袖子蹭了蹭嘴,咬牙对凌陌轩道:“如果不是我打不赢你,我绝对揍你一顿。”   凌陌轩却是笑的开心道:“夫人放心,夫人揍我,我不会还手的,所以,夫人随便揍。”   凌陌轩本是玩笑话,谁知道他话音一落,就感觉肩头一重。   尹卿臣大步上前,直接一拳挥了过去,随后还瞪着他道:“你可不能还手。”   凌陌轩吃疼,他不料尹卿臣会动手,顿时委委屈屈。   尹卿臣虽然穿女装,但是他毕竟是男子,这一拳下去也不轻。   凌陌轩委屈的看着尹卿臣,“夫人,你真要谋杀亲夫啊。”   尹卿臣揉了揉拳头,笑着说道:“不是你让我揍你的吗?”   凌陌轩说:“也对,打是亲,骂是爱。”   尹卿臣笑的温柔,“如果凌公子愿意,我可以好好‘疼爱’你的。”   尹卿臣话说完,就见凌陌轩突然出手。   他一手揽住尹卿臣的腰身,将人拉在怀中,头伏在尹卿臣的耳边,柔声哄道:“乖,别叫我凌公子,叫我的名字。”   温热的鼻息吐在尹卿臣的耳边,让他十分不自然,他试着伸手推了推面前的人,想让他离自己远一点,但是他的手刚触碰到凌陌轩的胸前时,就听见凌陌轩那委屈的声音又响起。   “你又要打我吗?”凌陌轩的声音可怜。“我身上的伤才上了药,你轻点打。”   尹卿臣的手一顿,是才想起他为了救自己受了伤。   尹卿臣的手本来要推开凌陌轩,现在只是轻轻的覆在了他的胸前,假意推了一下,倒也没用力。   凌陌轩见他举动温柔,轻笑出声。   尹卿臣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悄然退后一步,离他约有一人的距离。   他四下看了看,院子里并无旁人,只有不远处的廊下有两个丫头坐在那里歇息偷懒。   尹卿臣压低声音小声说道:“凌公子莫不是忘了我是男儿身。”   凌陌轩道:“没忘。”   “那你还……”尹卿臣十分不自在。“一口一个夫人的喊我。”   “有什么关系你?你就是我未过门的夫人。”凌陌轩笑着说道。“无关男女。”   尹卿臣有些急了,声音稍微大了点,但是还是压着说道:“哪有两个男人成婚的道理。”   凌陌轩一愣,似有不解的说道:“先帝就是男后你忘了吗?”   尹卿臣眨了眨眼睛,他哪里知道先帝的皇后是男是女?!   凌陌轩又继续说道:“而且先帝的妃子都是男妃。”   尹卿臣又眨了眨眼睛。   凌陌轩含笑看着他。   “不是,那当今圣上……”尹卿臣问道。   如果都是男妃,那怎么会有子嗣?   “当今圣上是成王的长子。”凌陌轩知道尹卿臣想问什么,好心解释道。   尹卿臣还有些震惊,不过也没在说什么,只是说道:“那先帝是先帝,我也不喜欢男人。”   凌陌轩道:“你不用喜欢男人,喜欢我就好。”   尹卿臣眼睛睨着他,反问道:“怎么?凌公子不是男人吗?”   “梦娘。”凌陌轩突然唤着他的名字。   “怎么……”   尹卿臣话未说完,就见凌陌轩又上前,迅速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尹卿臣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凌陌轩。   只见凌陌轩抬起右手,大拇指摩挲着自己的唇,笑的狡黠,那双桃花眼就像狐狸一样,幽幽说道:“我决定了,以后你叫我一次凌公子,我就亲你一次。不论何时,不论何地。”   尹卿臣炸毛了,但是这里是凌府,他不好发怒,只能怒瞪他道:“你有病。”   “对。”凌陌轩承认的很快。“对你的相思病。”   尹卿臣:“……”   凌陌轩笑了起来,倒不像刚才那样滑稽贫嘴,反而温文尔雅,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画本,翻了几页后说道:“这画本上的李郎君这样说了后,崔家娘子就一脸娇羞的靠在李郎君的怀中,还柔声说道‘李相公,你好生讨厌’。”   凌陌轩摸了摸下颚,又看着一脸无语的尹卿臣,疑惑问道:“你怎么不靠在我怀中呢?”   尹卿臣揉着眉心,说:“没事多看棋谱,少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   凌陌轩却还在翻着画本,“不啊,这故事挺好看的。”他说着,笑看向尹卿臣。“这书中的崔家娘子,也是男扮女装,不过最后是也李相公一起双宿双飞。”   尹卿臣觉得今天来看望凌陌轩,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我说凌……”尹卿臣想起了刚才的两个吻,他硬生生的把公子二字吞了下去。   “叫我陌轩。”凌陌轩十分固执的说道。   尹卿臣叹了口气,认命道:“陌轩。”   凌陌轩高兴了,他将画本塞给尹卿臣,“你拿回去也看看,这是盛京最流行的本子。”   尹卿臣连忙拒绝道:“敬谢不敏。”   见尹卿臣拒绝,凌陌轩也不强求。   尹卿臣今日来就是看凌陌轩身子怎么样了,在这里闲聊了一会儿,他想先回去了。   凌陌轩不干了,他指着不远处自己的院子,说道:“你还没到我院子里坐一会儿呢?”   尹卿臣说:“这天色也不早了。”   夜幕渐渐降下,凌府内外都点起来灯笼。   凌陌轩想了想,便说:“那陪我下一局棋吧。”   尹卿臣喜欢下棋,但是今日的确有些累了,他刚想拒绝,就听见凌陌轩又道:“只是随意下一局。”   见他这样说,尹卿臣也不好拒绝,便点头同意了。   他随着凌陌轩来到了小院里,就看见院中种着一棵紫藤树。   如今是盛夏,紫藤花已经开败,叶子倒是郁郁葱葱。   在紫藤花树下有一个简易的装鸟粮的装置,就是中间一个桶,四周底下有小口可以漏出鸟食,几只麻雀位置那装鸟粮的装置飞来飞去,叽叽喳喳的叫着。   凌陌轩走近,它们也不害怕,依旧欢快的吃着粮食。   凌陌轩给装鸟粮的装置添了一些鸟食,一只胆大的麻雀蹦在了他的头上,轻轻啄了两下,又扑腾着翅膀飞到了紫藤树枝上。   “就这只胖鸟,胆子最大。”凌陌轩指着刚才飞到枝头上的麻雀说道。   那麻雀似乎听懂了凌陌轩的话,叽叽喳喳叫了几声,抗议着不满。   我不胖!   尹卿臣笑了,他在穿越前,也在阳台上做了一个这样装置装鸟粮。   他家住的楼层较高,飞来的都是珠颈斑鸠,还有珠颈斑鸠直接在他家的花盆里叼来两根树枝,就做窝孵蛋了。   “凭什么!”   一声带着哭腔的声音吼道。   尹卿臣和凌陌轩相视一眼,这声音是从廊下尽头的屋子里传来的。   凌陌轩的院子里种着几棵紫藤树,一旁是一个爬着葡萄藤的走廊,在走廊尽头是东厢房,有两间屋子,一间是凌陌轩所住寝室,另一间是他的书房。   那声音是从书房里传来的。   尹卿臣跟着凌陌轩来到书房门口,见门半掩着,里面点着灯,有人影在走动,手里还拿着书本,应该是在收拾着书房。   那哭腔的声音又响起,语气带着委屈和不满说道:“公子被那狐媚子眯了眼,竟然真的要赶我走。”   “那也是你出言不逊,得罪了人。”   “我就是不满,他尹梦娘算什么东西,我看就是一个狐狸精。”声音顿时又变得撒娇起来。“还是媚儿姐姐好,媚儿姐姐,你一定要帮帮我,我不想离开凌府。”   “放心,陌轩就是一时生气。”   尹卿臣这才知道书房里的人是水灵和那位媚儿。想来刚才凌阳见到他们后欲言又止的样子,多半是凌陌轩让他赶走的水灵被媚儿留下了。   他看着凌陌轩,只见凌陌轩神色有些无奈,他知道这个媚儿和凌陌轩关系不一样。   凌陌轩将门推开,就见水灵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两个眼睛哭的红红的,像兔子一样。   在书桌前坐着一个女子,女子穿着浮光锦的衣裙,衣裙的颜色并不艳丽,藕粉裙子配着蓝色的衣衫,但是在烛光下,那袭衣裙好像披着彩霞一般。   她头上梳着灵蛇髻,发髻间带着珠钗玉环。她的五官单拿出来并不惊艳,但是凑在一起,却显得十分的娇媚。   特别那双丹凤眼,眨眼间都是风情万种。   见到凌陌轩进来,她款款起身,刚想开口,就看见凌陌轩身后的尹卿臣。   她刚扬起的嘴角微微僵住,很快她又笑的一脸明媚。   水灵也看见了凌陌轩身后的尹卿臣,她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这位就是梦小姐吧?”她将手中的书本放下,笑着迎了过去,好像她是这院中的主人一般。“我叫李媚儿,你可以叫我媚儿。”   尹卿臣察觉出李媚儿对自己的敌意,他虽然笑的一脸艳丽,但是她说话时目光一直看着凌陌轩,当她看过来时,眼中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厌恶。   但怎么说她如今也是笑脸,尹卿臣自然不能冷脸对她,而是笑靥如花的说道:“李姑娘真是人如其名,娇媚艳丽。”   “梦小姐客气了。”李媚儿说着来到了凌陌轩的身边,脸上的笑容还在,但是语气有些故作生气。“你身体不好怎么就出去了,大夫让你多休息。梦小姐这边我来招呼就好,陌轩你先回屋休息吧。”   李媚儿拉着凌陌轩的手,宣示主权一般的对尹卿臣道:“陌轩身上的伤未好,梦小姐别介意。”   尹卿臣眨了眨眼睛,心里想道——高段位的绿茶! 第46章 第四十六局:我有什么可吃醋的   见李媚儿拉着自己的手,凌陌轩不动声色的将手抽了出来,“梦娘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就不劳烦媚儿姑娘照顾了。”   尹卿臣微微抬眸瞧着面前的凌陌轩,见凌陌轩冲着自己眨眼睛,他明白了,这凌陌轩对于李媚儿也是头疼的很。   李媚儿有些委屈,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含着泪光瞧着凌陌轩,随后又看了尹卿臣一眼,抿着唇道:“陌轩别误会,媚儿只是关心你,却不想惹到梦小姐不快。”   尹卿臣心想,管我什么事,我可是快乐的很。   凌陌轩有些不悦,平日里的李媚儿拈酸吃醋,倒是显得有些骄纵可爱。但是今日她几次话中有话的针对尹卿臣,凌陌轩不是听不出来。   尹卿臣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凌陌轩却是沉下了脸,直接说道:“媚儿姑娘,以后我的书房,你还是别随便进来了。”   李媚儿愣住,她没想到凌陌轩这般护着尹梦娘,她眼角的余光瞟在一旁的尹卿臣身上,眼中的恨意一闪而过,很快她又恢复那般娇柔的样子。   “陌轩你误会了,我今日来你院中,只是听说你要赶走水灵。”李媚儿柔声说道。“水灵自幼卖进凌府,你赶她出去,便是断了她的生路。”   凌陌轩冷眼瞧着坐在旁边,一脸怨气的水灵,冷笑道:“她有手有脚,怎么会断了生路?”   李媚儿说:“她在凌府长大也习惯了,你如果真的生气,就罚她三个月的月钱,让她来我院中如何?”   不等凌陌轩说话,李媚儿又道:“想来梦小姐也不会和婢女计较吧,毕竟梦小姐的娘亲也不过是扬州瘦马……啊……不好意思梦小姐,我不是有意揭你的身世。”   李媚儿说着不好意思,眼中却是得意。   水灵在一旁嘟囔道:“真当自己是小姐了,还不如我们的媚儿姐姐身家清白。”   尹卿臣不愿与女子计较这些嚼舌根的话,何况他娘亲的身世在他人口中也听了不少,所以他倒也不气。   不过他虽然不气,但是他想让李媚儿和水灵两人心中添堵。   很明显李媚儿喜欢凌陌轩,至于水灵,无疑是跟着李媚儿身后跑的小丫头。   尹卿臣伸手拉住了凌陌轩的胳膊,整个人倚在他身旁,脸上笑意盈盈,他缓缓开口道:“陌轩,既然媚儿姑娘都说了,你就饶过水灵吧。”   说话间,尹卿臣挑衅似的看了李媚儿一眼,等回首看向凌陌轩时,眼眸中又情意浓浓。   只是一个眼神,凌陌轩便知道尹卿臣要做什么,他宠溺的帮尹卿臣捋了捋滑落在脸颊上的发丝,温柔的说:“都听你的。”   李媚儿见尹卿臣宛若无骨般靠在凌陌轩的身上,她心中生气,但是面上却带着娇笑,她近乎咬牙道:“梦小姐这还没过门呢,这般孟浪,不好吧。”   凌陌轩脸色当即沉了下来,他厉声道:“李媚儿,你这孟浪一词是何意思?”   李媚儿不料凌陌轩生气,她也是气急之下脱口而出,刚想解释什么,就听见一声轻笑。   “陌轩别气,媚儿姑娘只是小女孩,想我们昨夜共处,这……”说着,尹卿臣故作娇羞。   李媚儿自然是知道凌陌轩昨日一夜未归,她也只知道大概是凌陌轩为了救尹卿臣受了伤,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她却不知晓。   听见尹卿臣说他昨夜与凌陌轩共处,说话时还语气暧昧,李媚儿紧咬贝齿。她深深呼吸了两次,待心情平复后,她才款款行礼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着,她带着水灵,逃似的离开了书房。   等李媚儿一走,尹卿臣立马松开了凌陌轩,退后了两步,坐在了书桌前。   凌陌轩见尹卿臣变脸如此快,他有些哭笑不得,却玩笑道:“你这样说,不怕吃亏吗?”   尹卿臣抬眸看着凌陌轩道:“昨夜与你共处本来就是事实,至于他人怎么想,我无法左右。”   “也对,何况你还是我凌陌轩的夫人。”凌陌轩说。   尹卿臣提醒道:“未过门。”   “那等过门就好了。”凌陌轩来到尹卿臣的身后,看他拿起了桌上的书。   这书是刚才李媚儿拿出来的,她其实并不喜欢看书,更何况凌陌轩书房里的书多半是一些棋谱。   李媚儿只是喜欢经常进出凌陌轩的书房,像是宣示主权一般,宣誓她是这凌府的女主人。   尹卿臣随意翻着手中拿着的那本棋谱,嘴里说道:“那等过门再说吧。”   凌陌轩俯下.身子,头靠在尹卿臣的肩头上,轻笑着问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有什么可吃醋的。”尹卿臣伸手将靠在自己肩头上的那个头推开。   凌陌轩反而握住了尹卿臣的手,在手心亲了一口,见尹卿臣要炸毛,他连忙松开。   凌陌轩道:“刚才你可是主动投怀送抱。”   尹卿臣将手中的棋谱一合上,睨着他道:“反正我也是男子,谁吃亏还不一定。”   凌陌轩没想到他这样说,直接笑出声来。   “要下棋吗?不下棋我回去了。”尹卿臣又翻开那本棋谱,他看出来这本棋谱是凌陌轩自己的记录。   就在刚才,他随手翻了一页,上面是一个定式,而这个定式是自己父亲最喜欢用的定式。   自己来到这里也有些时候了,与他们对弈,他们用的都是古早的定式,而这个定式那么新,倒让尹卿臣好奇了。   他想再翻开到那一页,仔细看看定式,却见手中一空,棋谱已经被凌陌轩拿走了。   凌陌轩拿走了棋谱,随意甩在了桌子上,然后牵着尹卿臣的手道:“走,下棋去。”   书房里就有棋盘,上面还有一局残局,黑白子势均力敌,一时间不知道谁输输赢。   本来棋谱被拿走了,尹卿臣还有些念想,但是看见棋盘上那局势均力敌的残局后,尹卿臣立马被棋局吸引。   “好棋。”尹卿臣见着这棋局,不由开口。“这事谁下的棋?那个媚儿姑娘?”   凌陌轩撇了撇嘴道:“她会下棋,不过是臭棋篓子。”说着,凌陌轩坐在了棋盘前,随手拿起一枚黑子。“这局棋是我闲来无事自己下的。”   尹卿臣坐在了他的对面,拿过了一旁装着白子的棋盅,“我们也别从头下了,这局棋若是这样收了棋子也可惜。”   棋局上黑白两子交错变幻莫测,比起争夺输赢,反而随意了很多,但是就是因为这份随意,让这局棋变得十分有意思。   “好啊。”凌陌轩笑着应了,随手将手中的黑子落下。   屋中烛光摇曳,院子里的紫藤树映着月光在窗户上绘出了斑驳的剪影。   尹卿臣与凌陌轩下的随心,并不是争地夺子,反而好像不断在探讨这局棋的奥义。   随着白子落下,凌陌轩抬头,他指了指旁边的位子,说:“我本以为你会下在这里。”   尹卿臣指着自己白子的位子,“这里难道不好吗?”   “好是好,但是赢不了。”凌陌轩说。   尹卿臣道:“输赢并不重要。”   “也对。”凌陌轩将刚拿起的黑子放在棋盅里。“那这局算你输?”   尹卿臣不服气,“为什么不算是你输了?”   凌陌轩柔声道:“好,听你的,算我输了。”   本不就是争输赢的局,两人也是口头上说几句。   见凌陌轩认输了,尹卿臣心情愉悦,“那等棋士考完试后,你要请我去太白居吃烤乳鸽。”   “好。”凌陌轩笑着宠溺。   这时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敲门声响起。   “公子,奴婢可以进来吗?”   书房门并未关上,这门外的婢女倒也懂规矩,先在门口问道。   凌陌轩问道:“什么事?”   听见屋子里有人说话,那婢女才进来,她身后跟着的是燕子。   “小姐,凌公子,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燕子冲着二人行了一个万福。“小姐,这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凌陌轩也知道明日尹卿臣还有棋士考试,加之这夜色的确渐深,他如今还是尹家二小姐,留久了也不便。   凌陌轩没有多留尹卿臣,只是说道:“棋士考试还有三日,等你的好消息。”   尹卿臣起身理了理坐皱了的裙摆,这些日子自己棋士考试,凌陌轩总是陪在他身边,如今受伤了,也不便在陪着他,就只能在府中等着消息。   尹卿臣挑了挑眉,笑着说道:“我绝对会成为棋士。”   凌陌轩道:“我自然是相信夫……咳咳……”   “你没事吧?”尹卿臣想要上前。   凌陌轩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事,另一只手的手背轻轻抵在嘴边,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他此时脸色有些白,带着病态的白。   “我无大碍,可能是昨夜发热了,还没有痊愈。”凌陌轩不想让尹卿臣担心。“放心,等你棋士考完,我就请你去太白居吃乳鸽。”   “这是你欠我的。”   “好好好。”凌陌轩宠溺道。“我这辈子都欠你的。”   尹卿臣顿时有些不自在,还想多嘴怼几句,但是见他脸色的确不好,又想起今早他背着自己,身上的裂开的伤口渗着斑驳的血迹。尹卿臣不由的放柔了声音,“你自己多休息。”   凌陌轩点了点头。   一旁的婢女见状,她说道:“公子您先回房休息,梦小姐这边让奴婢来送客。”   说着那婢女就迎着尹卿臣和燕子出了书房。   尹卿臣走到门口,停住了脚步,他回首看向屋中的凌陌轩,眼里带着关心。   凌陌轩半倚在椅子上,在那烛光下,他微微抬眸。   两人目光相交,凌陌轩微微扬起嘴角,尹卿臣有些局促的收回了眼眸。 第47章 第四十七局:苏辰,云源路和尹梦娘   到了尹府门口,燕子先下了马车,然后她扶着尹卿臣下车。   等尹卿臣下了马车后,燕子瞧了一眼凌府送的回礼,她柔声开口道:“梦小姐,按理来说这凌府的回礼应该送到林夫人院子里,但是奴婢需要先给我家夫人告知一声,等入了库,再给林夫人送去。”   这些回礼入库登记后在给林月姬送去,算是尹府的支出,写在账面上也好看。   凌弈是让李媚儿准备的回礼,都是一些珠钗璎珞。尹卿臣不是很喜欢,但是想到自己的娘亲,也没拒绝,只是说了句“麻烦姑娘了”。   燕子笑着说道不麻烦,等目送尹卿臣离开后,她才回到赵青宝的院子。   赵青宝还未睡,正坐在堂前看着账簿,桂嬷嬷在一旁帮她打着扇子。   这桂嬷嬷扇着扇子倒不是为了扇风,而是在驱赶着蚊虫。   见到燕子回来了,赵青宝放下手中的账本问道:“怎么那么晚才回来?这都好大一夜了。”   燕子进了堂屋,熟门熟路的在一旁雕花柜子里取出了盘香,然后又拿了一个香炉出来。   她将盘香点燃放在香炉里,又把香炉放在一旁的桌子下。   桂嬷嬷收了手中的团扇,笑着道:“也只有燕子才知道这驱蚊的香放在哪里,我刚才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   “驱蚊香一直在那个柜子里,还有夫人喜欢的檀香也在。”燕子来到了赵青宝的跟前。“刚才去凌府,凌家公子想与梦小姐对弈,回来的时间便晚了些。凌博士让人送了一些回礼,奴婢想着入了库再给林夫人那边送去。”   “这些都是小事,你做主就行了。”赵青宝拨了拨烛芯,让烛光更亮了些。“看样子这凌家公子是真的喜欢梦娘,这也好。大夫人那边是得罪了凌家,我们正好借着梦娘和凌家交好。”   燕子点了点头,随后好似想到了什么,又摇了摇头,她幽幽说道:“凌家有一姑娘,那处事像凌家主母一样,梦小姐嫁过去也不一定能压得住。”   赵青宝道:“那就不是我们关心的事了。”   燕子含笑道:“奴婢明白。”   “夫人……”一小厮弓着身子在门口喊道。   桂嬷嬷在赵青宝耳边道:“夫人,是宝忠。”   见赵青宝点头,桂嬷嬷冲着门外喊道:“进来吧。”   宝忠埋着头快步走了进来,来到赵青宝的跟前,他就直接跪下。   “小的刚才见到大夫人院子的宝强出去了,小的觉得有问题,就跟着出去,见那宝强是去找了表小姐,还说了些话,小的离得远听不清,随后见宝强给了表小姐一包银子。”   赵青宝冷笑道:“大夫人还真是心疼她那个表侄女。”   桂嬷嬷小声问道:“我们告诉老爷吗?”   赵青宝道:“大夫人拿她自己的钱贴补表小姐,我们告有什么用,随她吧。”   “可是……”桂嬷嬷似有话要说,但是见宝忠还在那跪着,便住了嘴。   燕子立马意会,从袖子里掏出钱袋子,上前递给了宝忠一锭银子。   “多谢小哥帮夫人办事,这些钱是夫人赏赐。”   燕子说话很体面,宝忠听了一脸的高兴,他接过钱道:“小的跪谢夫人。”   赵青宝挥了挥手,宝忠拿着钱笑嘻嘻的离开了屋子。   见人走远,桂嬷嬷才开口道:“大夫人这些年当家,给自己是存了不少体己。她给表小姐的钱,还不是尹府拿出来的。”   尹陈氏作为陈家小姐嫁给尹国旭,陪嫁有西南的一些地,每年收租是有些钱财。   她以前总是说,尹府的几家店铺的租金不够尹府上下的开销,她贴了自己的嫁妆才维持住这尹府的体面。   尹府众人是信了,但是赵青宝知道她是贴了钱,不过那些钱在尹府这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她自己的钱包里。   尹府日常收入除了天元棋院收的学费以外,就是尹家在盛京的几家店铺的租金。   那些店铺位置都很好,每月的租金并不少。   而且尹家日常开销并不怎么大,丫鬟小厮的月钱和其他府上一样。至于衣裙首饰这些,尹府以前加上陈钰就三个小姐,尹湘湘不喜穿着打扮,她一般也没要求买什么新衣头饰,尹卿臣这边更是没有提过,陈钰倒是置办了不少。   妾室这边,林月姬也是给什么就要什么,重来没有要求置办过什么物品。赵青宝虽然是姨娘,倒是和尹陈氏的月钱一样,不过按照规矩,她是每个季度都新置办了衣裳饰品。   其他的东西,就是赵青宝自己娘家的贴补。   赵青宝算过,就自己和陈钰开销大一些,但是天元棋院收的学费足够。   每月的钱,除了尹府日常开销外,尹陈氏是借着各种由头把自己院子里的东西都换了。余下的钱就装进她自己的小金库里,留着给她儿女打点。   尹陈氏为了让大家心服口服,她还将自己西南那块地的租金拿出来,说着这尹府的开销多数是她用嫁妆补贴。   桂嬷嬷愤愤的说道:“之前老奴去要账本,那张嬷嬷还说这些年府中都是大夫人补贴的,不然这日子哪有那么好。”   赵青宝道:“不管怎么说,明日我要看到所有的账本。”   桂嬷嬷道:“夫人放心,老奴一定拿到。”   赵青宝收了手中的账本,对燕子嘱咐道:“这两日你和宝忠一起接送梦娘棋士考试,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燕子道:“奴婢明白。”   “对了,明日你得空还是去相国寺把菩萨请回来。”赵青宝望着窗外,那边正是尹陈氏的院子。“大夫人要在院中礼佛,没有菩萨怎么行。”   燕子点头应承道:“等梦小姐去考试,奴婢就去相国寺一趟。”   安排好这一切,夜已经深了。赵青宝有些累的捏了捏鼻梁,桂嬷嬷见状连忙招呼丫鬟把热在灶台上的水端来。   ……   次日天刚亮,尹卿臣就醒了。   他穿好了衣服在院子里坐着,过了一会儿小露才睡眼朦胧的起床。   小露打着哈欠就看见坐在院子里的尹卿臣,她揉着眼睛问道:“小姐怎么那么早就醒了?”   尹卿臣手里拿着一个石头,在地上画了横竖,又画了几个棋子,听见小露在问他,他便随手将手中的石头扔了道:“想到了几个定式,便画出来看看。”   小露不懂这些,她上前看到尹卿臣脚边的地上画着棋盘,棋盘上画着几个像是棋子的东西。   顿时小露恍然,尹卿臣说的定式应该是围棋上的东西。   “小姐可以求赵夫人置办一些棋盘棋子。”小露想起尹卿臣连属于自己的棋盘和棋子都没有。   尹卿臣道:“不用麻烦赵夫人,等棋士考试结束,我自己去棋具店看看。”   吃了早饭尹卿臣就准备去通远门的幽静之间,这后面几日的棋士考试,他一局都不能输。   刚到尹府门口,就看见燕子和宝忠也在。   燕子随尹卿臣坐在马车上,宝忠赶着车。   到了通远门,尹卿臣对燕子说:“帮我谢过赵夫人。”   燕子笑着应承着。   ……   今天尹府上下都很忙,桂嬷嬷亲自上门要尹陈氏交出府中账本。   这个月的一些账还没写清楚,但是桂嬷嬷强硬,尹陈氏本就理亏,只得交出全部账本。   赵青宝很快就找出了账本的纰漏,她倒没去尹国旭那里告状,而是亲自找尹陈氏谈谈。   尹陈氏知道赵青宝不是省油的灯,她只得拿出她这些年私存的钱,交了一半给赵青宝。   赵青宝也知道不能将人逼的太急了,剩下那一半的钱财,她就当做没看见。   尹陈氏恨的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正生气时,燕子又送来了一尊菩萨,让尹陈氏以后就在院中礼佛,没事别出去了。   尹大这边一大早就去府衙给林月姬销了奴籍,重新入了户籍。   林月姬欣喜不已,拿着自己的良籍证明笑的合不拢嘴。   尹卿臣中午回府吃饭就看见在院中傻笑的林月姬。   府中人知道林月姬不是奴籍了,就连中午送来的吃食都好了不少。   这几日赵青宝雷厉风行整理的尹府,尹国旭知道却没有多过问什么。   很快,棋士考试到了最后一天。   在最后一局棋士考试结束,整个盛京都知道了今年通过棋士考试的人是谁。   苏辰,云源路和尹梦娘。   尹国旭在天元棋院里教导着李书明下棋,成麒安和舒言在一旁看着。   尹天锦尹天华两人正在对弈,棋子随意走着,显然两人都心中有事。   ——今年通过棋士考试的人会有谁?   本来李书明呱噪的说着这事,尹国旭见他太闹腾,就让他和自己对弈,于是他住嘴了。   他们虽然都是尹国旭的门下弟子,但是很少和尹国旭对弈,所以成麒安和舒言两人也看了过来。   李书明落下了白子,眼角的余光就看见天元棋院的棋童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李书明认识这个棋童,正是尹国旭安排在通远门口等着消息的棋童。   见他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李书明连忙站起身来,尹国旭落子的手顿住,也看了过去。   屋子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看着那跑来小棋童。   棋童跑急了,但是脸上带着笑意。他在门口弯着腰喘了几口大气后,断断续续说道:“尹……尹……尹棋圣……梦……梦小姐,通过了。”   舒言顿时笑了起来,他回头对尹国旭道:“恭喜师傅,我就知道小师妹不是池中物。”   李书明有些不屑,他撇了撇嘴嘟囔道:“倒真让他考上了。”   尹国旭没说什么,但是眼中带着淡淡笑意。   尹天锦和尹天华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在意料之中。 第48章 第四十八局:通过棋士考试   李书明回到了丞相府,李丞相和丞相夫人正在后院的葡萄架下饮茶。   见李书明回来了,丞相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招呼着他过来,让侍女橙儿给李书明斟了杯香茶。   “今日是棋士考试的最后一天,那梦娘可通过了?”丞相夫人对尹梦娘还是很关心,毕竟是自己当众认下的义女。   李书明没好气的“嗯”了一声,坐在了丞相夫人旁边,端过橙儿斟满茶水的茶杯,一口将杯中的茶水饮尽。   李丞相见自己儿子大口喝着他新得的雨前龙井,不由心疼道:“茶是品的,你这样喝茶,和猪八戒吃人参果有什么区别!”   李书明没有说话,橙儿又斟了杯茶,不过这次他倒是老老实实的品茶。   丞相夫人一双美目看着自己的儿子,嘴角含着笑,也不说话。   李书明被母亲看的有些不自在,他道:“母亲能你别这样看着我吗?”   丞相夫人突然开口:“你不会喜欢梦娘吧?”   李书明刚喝了一口茶,直接呛住。   “咳咳咳……”他捂着咳嗽起来。   李丞相有些嫌恶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么大的人了,喝茶还能呛着。”   “不是……”喘过气的李书明无奈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母亲你别乱说。”   丞相夫人促狭的笑着。   李书明道:“我怎么可能喜欢她!一个尹府庶女。”   闻此李丞相不赞同道:“你母亲也是庶女。”   这时丞相夫人故作伤心道:“这儿子大了,连母亲都嫌弃了。”   李书明连忙说道:“母亲别误会,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儿子……”   “噗呲……”丞相夫人瞧着李书明手忙脚乱的哄着自己,她轻笑出声。“你不喜欢梦娘也好,毕竟他是圣上赐婚给凌家,而且他还是我的义女,也算是你的妹妹了。”   李书明小声道:“儿子明白。”   丞相夫人笑道:“对了,听说前些日子梦娘受了惊,因为这两日他要参加棋士考试,也不便打扰。既然他今日通过了棋士考试,你去库房选一些东西给他送去。”   李书明道:“这是母亲的心意,要送你让橙儿送,我可不去。”   丞相夫人瞪了他一眼,说道:“在丞相府,他是你的义妹,在天元棋院,他是你的师妹,你怎么这么不待见他,不就是因为那日输给他了吗。”   李丞相也听说了花朝节的百花宴,李书明当着盛京众位名门公子闺秀的面,输给了尹梦娘,而且还是在尹梦娘中了春毒的情况下,输给了他。   李丞相有些不赞同的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这样小心眼。”   李书明立马说道:“可是尹梦娘说我手段腌臜!”   丞相夫人挑眉问道:“难道不是吗?”   李书明见母亲和父亲都帮着尹梦娘说话,他张了张嘴,想反驳什么,最后他还是说道:“儿子知错了。”   李丞相见李书明明显不服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对丞相夫人道:“这儿子也不靠谱,还是让橙儿去一趟尹府。我这有一套圣上赐的棋具,让橙儿一并给梦娘送去。”   李书明刚想问那套棋具不是说留给他的吗,就见李丞相瞪了过来,他识趣的闭了嘴。   “你认了梦娘为义女,他也是我的义女。”李丞相道。“赶明空了,让他来府上喝茶。”   一旁站着的橙儿道:“奴婢知道怎么说了。”   次日中午,通远门贴了红榜,上面是苏辰云源路和尹梦娘的名字。   棋士不是官职,但是也要属于自己的印章和宝册,在宝册上记录着姓名和棋品等级。   初通过棋士考试的棋士都是九品守拙,随后通过升级考试来判断能不能升级棋品。   尹卿臣在幽静之间拿到了属于他的印章和宝册,苏辰和云源路两人也在。   苏辰含笑着朝尹卿臣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尹卿臣对于苏辰的印象极好,也笑着回礼。   云源路依旧眼高于顶,只是瞪了尹卿臣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尹卿臣离开幽静之间时,听见身后在闲聊,是云源路和他的棋童。   只听见那棋童说道:“如果不是苏小棋圣让他,他根本不可能通过棋士考试。”   棋童也是青城云家人,也受了云家重男轻女的思想,所以他也是很不待见女棋士。   云源路冷笑一声道:“这就是女人的好处。”   尹卿臣闻此不悦,他有些后悔同意苏辰让自己的那局棋。   虽然苏辰称为小棋圣,棋艺精湛,而自己那日狼狈不堪,但是也不代表自己一定会输。   与其别人让棋,还不如堂堂正正的赢棋。   “云公子这话说的不对。”苏辰的声音突然响起。“梦小姐的棋艺你应该知晓,她成为棋士当之无愧。”   尹卿臣停住脚步,他回头看着苏辰,就见苏辰冲着他微微一笑。   “梦小姐抱歉,苏某没想到那日的让棋却令你受到了他人议论。”   今日是棋士发榜日,通远门口聚集了不少人。   对于成为棋士的主角三人,自然也很受关注。   其他人听见云源路和苏辰的话都在议论纷纷。   有人敬重苏辰是君子,不愿胜之不武。   有人也说他是被尹梦娘勾引,故意让他。   苏辰倒不在意他人议论,尹卿臣的脸色却是极为不好。   尹卿臣从来不是软性子,在尹府偶尔示弱,也是为了林月姬,如今在外,他本就无所畏惧。   云源路的棋童见人多了起来,他小声道:“少爷,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云源路瞪了尹卿臣一眼,正欲离开,就听见尹卿臣大着声音说道:“哎呀,如果没记错,好像云公子也输给了我?是你技不如人?还是你也被我勾引了?”   尹卿臣在说话时,双眸含情脉脉的瞧着云源路,他嘴角轻轻扬起,带着玩味的笑意。   云源路不经意间被尹卿臣的笑容吸引了目光,一时间失了神。   直到他身边的棋童小声喊着少爷时,他才反应过来。   “你……”云源路气急,而一旁是尹卿臣却是笑的更开心了。   “你什么你!输了就是输了。”说着,尹卿臣故意捂着嘴。“天啊,这青城云家的云源路公子别是输不起吧。”   “无耻的荡.妇。”云源路怒骂道。   苏辰不悦的皱了皱眉,这光天化日辱骂一个未婚女子荡.妇,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云公子,你怎么能这样辱人!”苏辰质问道。   路人中也有女子,她们听闻云源路这样说尹卿臣,脸色当即难看了起来。   一些胆小的只是掩面怒瞪着云源路,另外有些有家世胆子大的姑娘直接大声呵斥道:“亏你还是棋士,这样辱人,真是有辱斯文。我要向我爹爹告知,让他去金銮殿启禀圣上,罢了你的棋士头衔。”   云源路有些理亏,但是又有一肚子气。他见说话的是一个刁蛮的姑娘,他冷哼一声,直接无视。   那姑娘身边的婢女见此,怒意更甚,直接吼道:“你可知我家小姐是谁?”   云源路身边的棋童见那姑娘衣着华丽,怕是官员之女,他小声对云源路道:“少爷,这里是通远门外,这姑娘恐怕是哪家的大小姐,我们还是走吧。”   棋童声音虽小,但是周围的人也都能听见。   就见那婢女很是得意的说道:“你这身边的小棋童还有些眼光,我家小姐是当朝李太师之女。”   李太师只有一个女儿,就是李飞雪。   李飞雪与尹湘湘不对付,但是那日丞相府中的百花宴,她出言帮了尹湘湘,两人的关系也算缓和一些。   偶尔在京中见面,也都是点头之交。   对,只是点了点头。   小月作为太师府的大丫鬟,跟着李飞雪一起长大,她脾气更是不好。   她见自己说了李飞雪的身份后,云源路直接愣住 ,她便蔑视的瞪了云源路一眼,然后对李飞雪道:“小姐,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东西。”   云源路虽然生气,但是他知道青城云家得罪不起当朝太师,他便忍住心中怒意,笑着对李飞雪道:“李小姐,云某有所得罪,还望李小姐见谅。”   李飞雪睨着眼睛瞪了他一眼,随后夸张的捂住眼睛,说道:“小月,快把他赶走,我眼睛瞎了。”   云源路脸色一下子青了,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陪着笑脸说道:“李小姐不愿见到云某,云某告辞。”   等云源路走后,李飞雪才放下了手,随即又挥了挥手中的手绢,愤愤的说道:“真是的,今年的棋士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啊。”   于是,在场的其他两位今年通过考试的棋士愣住。   见到尹卿臣和苏辰愣住,李飞雪倒没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她来到尹卿臣的面前,问道:“你就是尹梦娘。”   尹卿臣轻轻点了点头,柔声道:“李小姐好。”   李飞雪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最后摸着下巴好似评价商品一般说道:“你看起来是比尹湘湘长得好看。”   李飞雪一脸骄纵大小姐的模样,倒也不惹人厌恶。   “多谢夸奖。”尹卿臣颔首。   李飞雪不开心了,她娇嗔道:“谁夸你了,你和你姐姐一样讨厌。”   尹卿臣面上依旧带着笑容,心里只觉得这大小姐的脾气怎么变得那么快。   李飞雪又看着一旁站着的苏辰,挑起眼皮问道:“你就是小棋圣苏辰?”   苏辰对于李飞雪的印象不错,虽然刁蛮,但是刚才她出言帮尹梦娘,也知道她是一个心思善良的姑娘。   “在下苏辰。”苏辰还是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光风霁月般的少年郎。   李飞雪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见那和煦般的笑容在那清秀的脸上时,她顿时怔住,随后脸颊不自然的红了起来。 第49章 第四十九局:却是可惜   李飞雪明显对苏辰一见倾心,尹卿臣识趣的先告退了。   回到尹府,林月姬在门口等着他。   尹卿臣将印章和宝册拿出来,林月姬有些激动的接过尹卿臣手中的宝册,声音颤抖着问道:“这就是你棋士的证明?”   尹卿臣指着宝册上面的字说道:“上面有我的名字和棋品等级。”   林月姬很是高兴,手指抚摸着那写着“尹梦娘”三字的地方。   她不识字,但是她知道这里是尹梦娘的名字。   “你成为棋士了,真好……”林月姬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她脸上笑容洋溢,见门房张伯走了过来,她高兴的从腰间的钱袋里摸出银钱打赏。   “林夫人大吉大利,梦小姐大吉大利。”张伯笑着接过钱,嘴里说着吉祥话。   尹卿臣成为棋士,对于尹府来说是一件喜事。   当天晚上吃饭时,尹国旭让林月姬坐在了他的旁边。   林月姬有些受宠若惊,她下意识的看向带着尹天成来大堂的赵青宝。   赵青宝笑着说道:“林夫人恭喜恭喜,今日我们尹府又多了一位棋士了。”   林月姬不好意思的笑着,眼中欣喜却是难掩。她微垂着头,含羞的坐在了尹国旭的身边。   赵青宝微微一笑,款款来到尹国旭的另一边坐下。   尹陈氏如今在院中礼佛,也算是变相让她禁足,所以今日晚宴她没有出现。   尹陈氏不在,尹天锦尹天华和尹湘湘他们也没有出现。   尹湘湘这几日都住在尹天锦他们的小院里,她今早也试着回去,却被尹陈氏赶了出来。   尹陈氏怒骂尹湘湘是白眼狼,尹湘湘没有说什么,等尹陈氏骂够了,她便转身离开。   燕子将这些事告诉赵青宝时,赵青宝正在用豆蔻染指甲。   “尹陈氏真是笨蛋。”赵青宝淡淡说道。“尹湘湘可是宝贝,她却这样将人赶出来。”   赵青宝倒是有心和尹湘湘走近,但是尹湘湘太冷淡了,她也就不去讨没趣了。   今日的晚餐都是赵青宝亲自准备,专门为了给尹卿臣庆祝。   她抬起手,指甲是今日刚用豆蔻染过,红的艳丽。   “今早在早市见有猎户捕了熊,我便买了这熊掌让厨房做了松花熊掌。”她指着桌子上的松花熊掌笑着说道。“还有这清蒸多宝鱼,虎尾汤,都是庆祝梦娘成为棋士,我让厨房专门准备的。”   赵青宝眨着眼睛,瞧着尹国旭,像是邀功似的,挽着尹国旭的手臂说道:“夫君,我膝下无女,如今我待梦娘可是如亲女儿一般,夫君可要好好的夸夸我。”   “这么大的人了,你还撒娇。”尹国旭虽然这样说,但是也没有将手抽/出来,而是任由赵青宝挽着。   “林夫人啊,今日你可是大喜。”赵青宝虽然是对林月姬说话,但是她的目光一直都在尹国旭的身上。“所以今晚上就让夫君去我院子里歇息,林夫人你说如何?”   林月姬本来就不争不抢,她自然是不会说不。   “你抱着我的手,我怎么吃饭,我不吃饭,又怎么能去你的院子里?”尹国旭说道。   赵青宝连忙松开手,夹了桌子上的熊掌肉在尹国旭碗里,“夫君多吃点。”   “熊掌虎尾难得,今日倒是借了梦娘的光。”尹国旭看了一眼赵青宝。   赵青宝当即明白了,又夹了一块熊掌肉在尹卿臣的碗里。   尹卿臣想拒绝,但是赵青宝的动作太快,直接就将熊掌肉夹在了他的碗中。   他看着碗中的熊掌肉,并没有动筷子。   比起这些山珍海味,他更喜欢家常小菜。   见尹卿臣没有动筷子,赵青宝关心的问道:“梦娘是不喜欢这些菜?”   尹卿臣不能直接说不喜欢,他轻咳一声道:“身体有些不适,对荤腥没什么胃口。”   “我可真是胡涂,梦娘不舒服了,我都不知道。”赵青宝都身边的桂嬷嬷道。“你去太和堂把张大夫请来。”   尹卿臣连忙说道:“不用麻烦,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如果不舒服就告诉我。”赵青宝说着,眸光突然暗淡了下来。   就听见她叹了口气,随后幽幽的说道:“梦娘身体抱恙,恐怕还是因为那次坠崖伤到了身子。姐姐也真是过分,即便不想让梦娘比过湘湘,也不至于下此毒手。”   赵青宝一边说,一边看着尹国旭的脸色。   提到尹陈氏,尹国旭的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   对外虽然是将这一切推到了陈钰身上,但是尹府的人都知道这些事是尹陈氏的干的。   “如果不是姐姐从中作梗,梦娘说不定会全胜通过棋士考试。”赵青宝故作天真的仰头想到。“好像我们大周也只有凌家那位公子是全胜通过棋士考试。”   曾经凌陌轩全胜通过了棋士考试,凌弈是得意了好久。尹国旭每次见到他,他都说着自己儿子全胜通过。   尹国旭是听得牙痒痒,却也只能说道:“恭喜恭喜。”   尹国旭知道尹卿臣的棋艺不差,全胜通过棋士考试的可能性很大,而且除了她没去的两局,其他对局都是全胜。   见尹国旭脸色不好,赵青宝装模作样的说道:“夫君也别气了。”   尹国旭突然起身,对看着碗里熊掌肉无从下筷的尹卿臣道:“你随我来书房。”   尹卿臣正瞪着碗里的熊掌,他着实不喜欢这些野味。   听见尹国旭喊他,他应了一声,朝着林月姬和赵青宝微微行礼,连忙跟着尹国旭走了。   尹卿臣离开了位子,就听见赵青宝对尹天成道:“这些都是难得的美味,你快多吃点。”赵青宝一边给尹天成夹菜,一边不忘招呼林月姬。“林夫人你也尝尝,都很鲜美。”   林月姬担心的看向门外,只见尹卿臣跟着尹国旭离开的背影。   她没什么胃口,放下筷子说了声抱歉,便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尹卿臣跟在着尹国旭来到了尹府的棋房,尹大招呼着丫鬟泡茶。他知道尹国旭带尹卿臣来到棋房是有事要谈,等丫鬟们把茶水端上来后,尹大就让丫鬟们赶紧退下,自己则是退出去将棋房的门关上。   尹国旭没有坐在棋盘旁,而是坐在书桌前。   他随手一指位置,让尹卿臣先坐下。   “你比湘湘有本事。”尹国旭直接说道。“你也能比她走的更远,当初圣上赐婚,是给尹家和凌家,如果你不愿,这婚事可以让湘湘去。”   话音落,尹国旭就看着尹卿臣,想看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尹卿臣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说话。他端起了一旁放着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在面上的茶叶,刚想喝一口,就听见尹国旭又开口了。   “你倒是心大。”   尹卿臣端起茶杯并不是真的想喝茶,只是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初尹国旭不舍作为盛京第一女棋士的尹湘湘嫁给凌陌轩,所以让不懂围棋的尹梦娘接受圣上的赐婚。   尹卿臣作为男子自然是不愿,但是他无权无势,不想嫁到凌家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尹国旭舍不得将自己嫁出。   今日他成为了大周的棋士,虽然目前的棋品等级只是最初的九品守拙,但是自己棋士考试的棋谱在盛京各大棋院传递。   懂棋的人都知道,自己的实力远远不止是九品守拙。   不少人说自己比尹湘湘的棋艺更为精湛。   天元棋院里也有人在讨论棋士考试的棋局,这无疑让尹国旭的面子上得到极大的满足。   加上前些日子尹陈氏的所作所为,他抬赵青宝为平妻,也是因为他有了休妻的念头。   如果尹湘湘不再是嫡女,那么他的选择是留下尹梦娘。   换作前些日子,尹卿臣知道自己不嫁给凌陌轩,自然是高兴不已。但是如今……   这些日子凌陌轩对自己的好,他是看在眼里,所以在坠崖那日,他主动告诉凌陌轩自己男子之身。   他愿意和凌陌轩成为兄弟,知己。   而尹湘湘这边,不管尹陈氏做了什么,她却为了救自己的娘亲被李老四掳走。   凌陌轩对自己有情,尹湘湘对自己有义。   尹卿臣即便是不愿接受赐婚,此时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尹国旭见尹卿臣还是不说话,他叹了口气道:“你回去吧。”   等尹卿臣走后,赵青宝溜了进来。   “夫君有烦心事?”赵青宝手中拿着一个金丝编织的锦面团扇,聘聘婷婷的走了进来。   “见到我烦,你还来这扰我。”尹国旭见书桌上的烛火有些跳动,他拿起一旁的剪子将烛芯剪了一截。   赵青宝来到了尹国旭的身边,她扬起手中的锦面团扇要给尹国旭打扇,却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往烛火那里扇。   “小心别燃了扇子。”尹国旭出言提醒道。   “对啊,这扇子可不能燃了,这可是丞相府送来的。”赵青宝摇着手中的锦面团扇,这扇面都是金丝织锦缎做的,精致美丽,扇柄是湘妃竹,上面还雕刻着米粒大字的佛经。   “这是丞相府送来给梦小姐的其中一件礼物,我让库房登了记,就给林夫人院中送去。”赵青宝笑嘻嘻的说道。“林夫人见我喜欢这把扇子,便送给了我。”   “丞相府送东西给梦娘?”尹国旭刚开口问完,随后就像想到什么,又低声絮叨道。“也是了,丞相夫人认了梦娘为义女。”   “不止丞相府,就连王家也送来礼物,说祝贺梦娘成为棋士。”赵青宝一边掰着自己的手指头,一边说道。“还有一些盛京的棋坊也派人送来了礼物,没想到梦娘如此受欢迎,要是这样就嫁出去了,真是可惜啊。”   “你说什么?”尹国旭抬头看向身旁的赵青宝。   赵青宝一愣,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手扶在尹国旭的肩上,娇着声音道:“我就是胡诌,夫君你别当真……”   “的确。”尹国旭拍了拍她扶在自己肩上的手,淡淡开口。“很可惜。” 第50章 第五十局:来吧夫人,不必怜惜为夫   得空的时候,尹卿臣是有些犯懒的。在以前学校没课的时候,又没有围棋比赛,他便喜欢窝在床上睡懒觉。   这些日子忙着棋士考试,他已经好久没有睡懒觉了,今日左右无事,就在小露敲门问他何时洗漱时,他闷在薄被子里说道:“不起,我今日要睡到晌午。”   小露知道尹卿臣之前忙着参加棋士考试累了,也不再打扰他。   又眯了一会儿,尹卿臣估摸着时间应该上午十点。他本想直接睡到中午,但是手中没手机,干躺在床上也无聊。   他坐了起来,嘴里打着哈欠,又伸手揉了揉头发,本来有些乱的发髻,现在更是像鸟窝一样。   他随手拿了搭在一旁衣架上的衣服披上,一边开房门,一边说道:“小露帮我打些热水洗漱……你怎么在这?”   刚一推开房门,就见院中梧桐树下坐着一人。   小露将屋中的桌凳端了出来,还在准备了清茶和点心。   凌陌轩坐在那里,手里端着茶杯,笑意盈盈的看着一头鸟窝的尹卿臣。   尹卿臣只觉得自己没有睡醒,不然也不会一起床就看见凌陌轩。   凌陌轩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听见尹卿臣问他这么在这时,便笑着回答道:“这几日不见夫人,为夫甚是想念。所以今日就来尹府看夫人,却不料夫人这般熟络,竟然不施粉黛就出来见为夫。”   凌陌轩说的含蓄,此时的尹卿臣何止是不施粉黛,他简直和路边的乞儿一样。   披着的外衣松松垮垮在身上,一头长发乱糟糟的,发丝凌乱挡住了那惺忪的睡眼。   小露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茶壶,嘴里说道:“小姐,你这么这样就出来了。”   院中除了小露还有两个粗使的婆子,是胡大娘和方大娘。   她们人老实,话也不多,就是长相有些丑陋。   胡大娘脸上有道疤,说是以前被丈夫砍的,后来丈夫欠赌债将她卖了。而方大娘瞎了一只眼睛,嘴也是斜的,听说是幼时发热无人管变成了这样。   这俩婆子后都被卖到了尹府,因为长得丑陋,所以一直都做着倒泔水的脏活。   赵青宝当家后,见林月姬院子里只有小露一个丫鬟伺候,便将这两婆子安排过来,让在院子里做一些粗活。   赵青宝将俩丑陋的婆子指过来,用意很明显,就是给林月姬一个提醒,哪怕林月姬如今不是奴籍,女儿又成了棋士,但是现在的尹家是她做主。   林月姬心思单纯,倒没想那么多,反而很感谢赵青宝。这院中多了两个帮忙的婆子,小露的事儿就轻松许多了。   小露让她们去厨房把灶上温的热水端来,自己扶着尹卿臣进屋。   尹卿臣平日里都是自己穿衣,所以小露在门口侯着,等尹卿臣穿好衣服开门后,她才进屋。   胡大娘很快就端着热水来了,她卑微的在门口站着,不进屋也不吱声。   小露帮尹卿臣梳好了头,回过身就看见在门口候着的胡大娘。   她知道自己脸上的疤吓人,也不抬头,就低着头站在那里。   小露上前接过胡大娘手中端着的热水,就让她先回屋休息。   “她们来了,奴婢的事儿就轻松多了,就是这胡大娘脸上的疤真的吓人。”小露一边伺候着尹卿臣洗漱,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听说之前她就吓到了表小姐,被打了一顿,好在命大。”   初见胡大娘时,尹卿臣也吓了一跳,方大娘瞎眼斜嘴,长相怪异,但是也还好。但是胡大娘脸上的伤,就像将脸劈开一半,深可见骨的伤疤虽然结痂,但是也能见到脸上的白骨。   “不过她们可卖力,这天不亮起来烧水,晚上又把衣服洗了,就连奴婢的衣服,也一起洗了。”小露还在说着话。   尹卿臣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问道:“所以你就偷懒了?”   小露娇嗔着说:“哪有,奴婢在伺候姑爷。”   说到“姑爷”二字,尹卿臣倒没有往日那般抵触,只是垂下了眼眸,想着昨夜尹国旭说的话。   明明已经如自己所愿,尹国旭舍不得将自己嫁出去,但是他心里却是莫名的堵得慌。   小露没有察觉到尹卿臣脸色的异样,她笑着继续道:“姑爷可心疼小姐了,他还带来了青梅酒,说是那日去郊外桃梅酒庄买的青梅酒都撒了,所以今早天不亮,姑爷又骑马去了城郊的桃梅酒庄买了青梅酒回来。”   尹卿臣一下子站了起来。   “小姐怎么了?”小露有些不解的看着尹卿臣。   “没什么……”尹卿臣笑了笑。“可能是我想喝青梅酒了。”   小露笑着道:“小姐嘴馋就去喝啊,姑爷买了两壶酒来,其中一壶给了夫人。”   听着小露絮絮叨叨说着的家常话,尹卿臣好像下定某种决心一般,他快步来到院子里。   凌陌轩此时正悠然的坐在梧桐树下,手中端着茶杯,慢慢的喝着茶。   “你进来。”尹卿臣上前拉住凌陌轩的手,也不容他反应,就将人往屋里拽。   凌陌轩手中还端着茶杯,茶水撒出染湿了袖子。   “我说夫人……”   “你闭嘴。”   凌陌轩老实的闭嘴了。   小露走到门口,见尹卿臣拽着凌陌轩进屋,她立马一脸姨母笑的站在了一旁,等两人进屋后,她还贴心的将房门关上。   屋中只有凌陌轩和尹卿臣两人,尹卿臣松开了拽着他衣袖的手,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凌陌轩道:“夫人这急匆匆的将为夫拽进屋里来,莫不是要对为夫霸王硬上弓?”   尹卿臣嘴角一抽。   “来吧夫人,不必怜惜为夫。”凌陌轩走近一步,作势就要解开腰间系着的衣带。   “凌陌轩,我有话对你说。”尹卿臣赶紧将他解开衣带的手抓住。   “叫我陌轩。”凌陌轩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尹卿臣毫无察觉,他道:“你知道我是男子……”   凌陌轩打断尹卿臣的话,十分固执的对他说道:“叫我陌轩。”   尹卿臣的话一下子卡在嘴里,他瞅着面前的人许久,轻轻叹了口气。   “你不叫我陌轩,我就亲你。”凌陌轩突然凑近,温热的气息吐在了尹卿臣的脸色,让他不自禁的红了耳垂。   尹卿臣有些无奈,就听见一声轻笑。   “乖,听话。”凌陌轩哄着他道。“叫我陌轩。”   尹卿臣猛然退后,他双手捏着耳垂,指尖的冰冷降下了耳垂处的温度。   尹卿臣瞪着凌陌轩,还是唤了一声“陌轩”。   因为尹卿臣知道,如果自己不喊他的名字,他绝对会亲自己。   凌陌轩高兴了,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拿起旁边桌上的茶壶和茶杯,给自己倒了杯凉了的茶水。   见他要喝茶,尹卿臣赶紧提醒道:“这是隔夜茶。”   “夫人真是关心为夫。”凌陌轩端着茶杯,一双桃花眼里的笑意快要溢出来了一样。   见那双桃花眼直直的盯着自己,尹卿臣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随后一想,自己怎么说也是现代人,居然被一个古人看的不好意思起来。   尹卿臣顿时恨着声音说道:“那你喝了吧,反正喝不死。”   凌陌轩没有喝杯中的茶,似乎只是端着茶杯把玩着。   尹卿臣瞧了一眼门外,门是关着的,但是窗户还开了一条缝。   小露见尹卿臣拉着凌陌轩进了屋,她很识趣的关上门就离开了,现在屋外并没有人。   尹卿臣收回目光,他坐在了桌子的另一边,一脸正色。   凌陌轩知道尹卿臣有话要说,把玩茶杯的手顿住。   尹卿臣道:“你知我男儿身,虽然你说过,我是你夫人这件事无关男女,但是我不愿耽误你。”   “你这话什么意思?”凌陌轩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尹卿臣微垂着眼眸,淡淡开口道:“湘小姐是尹府嫡女,她又是四品通幽,如果嫁给凌公子,必定琴瑟和谐。”   “啪”的一声,凌陌轩拍桌而起。   尹卿臣似乎不敢看他,依旧垂着眼眸。   “尹梦娘你看着我!”凌陌轩冷声说道。   尹卿臣微微怔住,自从认识凌陌轩,他从来没有连名带姓喊自己。   尹卿臣不敢抬头,眼眸垂的更低。他感觉到凌陌轩来到了自己面前,伸出手抬起了他的下颚。   “凌公……”尹卿臣目光躲闪,但是也见他脸色不好,立马改口道。“陌轩,你听我说原因。”   “没有原因。”凌陌轩俯下.身子,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面容。“我决定了,不能让你有反悔的余地。”   尹卿臣刚想问他要干嘛时,就感觉身子一轻,随即自己的脸贴在了一个结实的胸膛前。   凌陌轩直接打横将尹卿臣抱了起来。   尹卿臣慌了,他想着凌陌轩不会要把自己给办了吧!但是他的力气哪里比得过自幼习武的凌陌轩,于是他只能手脚并用的挣扎着,嘴里还说道:“陌轩……别……别冲动……强扭的瓜……不甜。”   凌陌轩道:“但是解渴。”   “……”尹卿臣又道。“话不能这么说,那个……你不能……咦?”   尹卿臣以为凌陌轩会把自己扔在床上,然后开始这样那样。他也在想如何保住自己的贞洁,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还是大喊救命。   他觉得后者比较安全,正准备喊救命时,就看见凌陌轩来到门前,一脚将房门踹开。   林月姬的小院比较破旧,房子也是最早盖的,门窗什么都没换过。平日里他们开门开窗的动作比较轻,这门窗也没什么问题,但是今日凌陌轩一脚将房门踢开,于是在凌陌轩怀中的尹卿臣就听见“轰”的一声,自己的房门掉在地上。   尹卿臣也不挣扎了,他揉着眉心问道:“你到底要干嘛?”   凌陌轩抱紧了尹卿臣,直接朝着大门走去,一边走一边说:“进宫,求皇上,赐婚。”   尹卿臣问:“凌家和尹家有婚约还赐什么婚?”   来到尹府大门,凌陌轩的马还在门口拴着,是一匹红色的赤兔马。   凌陌轩一边将尹卿臣抱上了马,一边说道:“不是凌家和尹家的婚事,是你尹梦娘和我凌陌轩的婚事。” 第51章 第五十一局:镜月公主   通远门口。   尹卿臣垂眸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凌陌轩似乎是怕自己跑了,下了马后,就一直紧握这他的手。   他有些无奈的看了凌陌轩一眼,就见凌陌轩正看着他,目光缱绻。   尹卿臣试着抽出被握住的手,却感觉握着他的手更紧了。   “这里人多,成何体统。”尹卿臣小声道。   凌陌轩说道:“我若放手,你必定会跑。”   尹卿臣没有说话,因为他的确想跑。   凌陌轩直接拉着他进了通远门,守门的侍卫认识凌陌轩,知道他是幽静之间的棋待诏。   这几日尹卿臣又在幽静之间参加棋士考试,他容颜绝色,让人一眼难忘,何况这些日子他几乎天天都来幽静之间,所以守门的侍卫也认识他。   尹家和凌家被圣上赐婚之事,盛京都知道,而且这俩日凌弈高兴的逢人就说自己未来的儿媳是女棋士。于是一个与凌陌轩相熟的一个侍卫问道:“凌大人和夫人这是准备去幽静之间下棋吗?”   凌陌轩说:“去找镜月公主。”   幽静之间在皇宫的通远门处,它的另一扇门则是在皇宫花园的长廊尽头,一般宫中公主女官来幽静之间学棋,也是从长廊尽头的这个门进出。   进了通远门,尹卿臣有些疑惑的问道:“找镜月公主?”   凌陌轩说:“要见皇上哪有那么容易,自然要找人帮忙。镜月公主暑天不爱在太傅那上课,就经常找学棋的借口在幽静之间偷懒。”   幽静之间位处于皇宫北面,林荫处多,虽然比宫中也凉快不了哪里去,但是不用听太傅的絮絮叨叨,所以镜月公主这个暑天都在这里。   见到镜月公主时,尹卿臣有些怔住。   满是花香果香的屋子里,一个穿着华丽的女子半依在贵妃榻上。   她虽然穿着华丽,但是衣衫有些不整,绣着百鸟朝凤的轻纱衣披在身上,隐约可见里面那金丝线绣着青鸾的赤色肚兜。   裙子上七彩的锦绣花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条细长白皙的腿露了出来,脚腕间还带着金钏。   一头青丝在贵妃榻上散开,只有发髻间还插着一支镶嵌绿甸子的缠金丝凤。   她一双凤目微挑,有些傲慢的看着来人。   “今儿是什么风,把我们的凌大人吹来了?”镜月公主轻轻扯了扯身上披着的纱衣,缓缓起身,她身姿妙曼,又刻意的显露出来胸前的傲然。   尹卿臣虽然是现代人,但是见到这副香艳之景,也不由的微垂眼眸,不敢看面前的人。   那镜月公主好似没有看见尹卿臣般,她生莲的步伐来到了凌陌轩的身边,如藕般的双臂环在他的脖子上,傲人的双胸有意无意的蹭着他的手臂。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镜月公主这仿若无骨般的倚在凌陌轩的身边,尹卿臣心中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他本躲开的眼神不由的看向她,只是他为人君子,目光只落在镜月公主的脸上。   尹卿臣的目光太过于明显,而且他只看着自己的脸,所以镜月公主哪怕想忽视他,也忽视不了。   “凌大人,这人是谁啊?怎么盯着本宫瞧,是本宫脸上有花不成?”镜月公主声音娇滴滴的,在说话的时候,又有意无意的用前胸蹭着凌陌轩的手臂。   尹卿臣的脸色一下子不好了,最关键的是凌陌轩竟然任由她这样抱着,也不将人推开。   明明之前还叫自己夫人,如今却享受着镜月公主的宠爱!   不等凌陌轩开口,尹卿臣酸溜溜的说道:“民女尹梦娘,见过殿下。”   说话间,他努力想着以前看电视剧里,见到王公贵族好像要跪下行礼。   尹卿臣心里幽怨,不愿下跪,但是面前这女子是公主。   他脸色难看的退后一步,正欲跪下行礼时,就感觉手臂被人拽住。   尹卿臣微微怔住,眼前是一双明亮的眼眸,还有被口脂染的艳丽的朱唇。   镜月公主不知何时来到了尹卿臣的面前,她伸出手拽住了尹卿臣的手臂。   尹卿臣半弓着身子,并没有跪下去。手臂还被镜月公主拽着,他的目光不由的落在了镜月公主的手上。   和她的脸不同,那双手并不像是金枝玉叶的手。   指甲虽然染着豆蔻,但是并不长,手背还有一道伤痕,虽然痊愈,却在手背留着一条淡粉色痕迹,哪怕是用水粉也遮挡不住。   镜月公主好像故意装作娇柔的样子,抓着尹卿臣手臂的手还翘着兰花指,但是手上的力气很大,在指关节处还长有老茧。   尹卿臣没办法跪下行礼,他只得站起身来。   镜月公主还在他身边,似乎无意般贴在了他的身上。   她伸出手,手指卷起了尹卿臣胸前的一缕青丝,娇娇弱弱的开口道:“这脸蛋长得可真好看。”   镜月公主一边说着,一边凑近,就在她那双娇艳的朱唇要触及尹卿臣的脸上时,凌陌轩一把将尹卿臣拽了过来。   镜月公主因为整身子几乎都倾靠在了尹卿臣的身上,这人突然被拽走,于是镜月公主一个身形不稳,眼瞅就要摔倒在地上。   就在她即将要摔倒时,她一个跃身翻了过去,脚尖一转,站稳了身子。随后不知从哪里出来两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侍女,一个侍女站在了镜月公主的身边,另个侍女将一旁的凳子端来。   镜月公主悠然的坐在凳子上,挥了挥手,那两个侍女一个飞到了屋顶的横梁上,另一个侍女隐身在身后的帷幔里。   凌陌轩将尹卿臣护在身后,他有些无奈的看着镜月公主,见她眼中玩味的神情,凌陌轩微微叹气道:“殿下您也闹够了吧?”   镜月公主娇笑着说道:“本宫怎么是闹呢?”她又微微挑眉,瞧着被凌陌轩护在身后的人儿,问道。“所以,这个美人是谁?”   “我的夫人。”   “你的夫人?”镜月公主明显不信。   “只是未过门,所以想求公主带我们去见圣上。”凌陌轩恭恭敬敬的朝着镜月公主行礼。   见他如此正式,镜月公主也收了脸上的玩味。   “可是他是男子。”镜月公主说道。   尹卿臣眼睛突然睁大,他有些震惊的看着镜月公主。   ——她怎么知道我是男子?!   凌陌轩却道:“我知道。”   镜月公主问道:“所以你是认真的?”。   “认真的。”   镜月公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后她又看向凌陌轩身后的尹卿臣,问道:“你呢?”   尹卿臣没有说话。   凌陌轩顿时有些紧张。   尹卿臣垂下了眼眸。   镜月公主见状突然一挑眉,她手指抵着自己的唇边,好像是在问尹卿臣,也好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可是刚才本宫靠在凌大人的怀中时,你吃醋了。”   尹卿臣蓦然的抬起眼眸。   镜月公主笑了起来,她也没有刚才的娇媚,理了理身上的衣衫,起身说道:“有些事是骗不了自己的内心。”   尹卿臣张了张嘴,想反驳什么,却发现不知道怎么反驳。   的确,有些事是骗不了自己的内心。   镜月公主瞧着凌陌轩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她扶着额头道:“你也别笑的得意,如果不是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本宫才懒得搭理你。”   凌陌轩这时也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恭敬的朝着镜月公主抱拳鞠躬道:“臣谢过殿下。”   “走吧,本宫带你们去见父皇。”   “殿下您就这样去见皇上?”凌陌轩看着镜月公主那一身穿着,裙摆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走路一摇就能看见一条白皙的长腿。   “本宫就是要气死他。”镜月公主像是赌气一般。“谁叫他将本宫关在这宫里!”   在去觐见皇上的路上,镜月公主好像很喜欢尹卿臣似的,她直接上前挽住了尹卿臣的胳膊,笑着问他这钗是哪买的?又问他平日里用什么洗头,这头发这么柔顺。   凌陌轩几次想开口,都被镜月公主打断了。   镜月公主挽着尹卿臣的手臂,又像刚才那副娇弱的样子,柔柔开口道:“女人的事,男人别插嘴。”   “不是……”凌陌轩只得拉着尹卿臣的衣袖,有些可怜的说道。“夫人,为夫委屈……”   镜月公主直接将人拽开,然后挡在了凌陌轩和尹卿臣的中间。   “男人,走开。”   凌陌轩:“……”   尹卿臣:“……”   “对了。”镜月公主见四下无人,身后只有凌陌轩和她的两个黑衣侍女,于是她压低声音小声问道。“作为男子,穿女装是什么感觉?”   尹卿臣:“……”   提到这话题,尹卿臣也忍不住问道:“不知殿下如何看出我是男子?”   “男子与女子的骨骼不一样。”镜月公主笑着说道。“本宫刚才一靠近你,就知道你非女子。”   见尹卿臣不解,凌陌轩解释道:“镜月公主并非宫中长大,她命格属天火,需在极炎之地才能健康长大。在西南边境处,靠近滇国有城镇名为火炉,镜月公主自幼就在那里生活。于是殿下在那里直接女扮男装,参军打仗,常年混迹男人堆里,所以她一靠近你,就知道你是男子。”   尹卿臣想起刚才看见镜月公主的手,那手背上有伤,指腹还带着老茧,一点都不像是金枝玉叶的手。起先他还不知原因,现在知道了,那双手之所以那么粗糙,是为了保家卫国。   尹卿臣突然对这位看似放荡不羁的公主肃然起敬。 第52章 第五十二局:是他与他,而不是凌家和尹家   “奴才参加镜月公主。”   来到御书房前,就见一个穿着四爪蟒袍的太监,他手持拂尘,恭恭敬敬的朝着镜月公主行礼。   那太监五官秀美,虽然有了年纪,却更显得妖媚。   “白公公客气了。”镜月公主对着白公公十分有礼。“不知父皇在不在御书房里,本宫有事觐见。”   白公公笑着说道:“这可不巧了,陛下不在御书房。”   白公公一边说着话,那双狭长的眼眸看似无意的瞧着镜月公主身后的尹卿臣。   尹卿臣有些不自在,白公公看着他的眼神好像在打量着什么。   他悄悄挪动脚步,刚好躲在了镜月公主身后。   但是白公公的目光却依旧落在了尹卿臣的身上,眼中带着思量,还有一丝说不明的情绪。   凌陌轩上前一步,站在了镜月公主身边,十分自然的将身后人挡住。   凌陌轩说道:“白公公,等赶明有空了,来幽静之间,还是以美酒为注,三局两胜。”   白公公见凌陌轩如此护着尹卿臣,他收回了目光,脸上带着职业般的微笑,却好似打趣说道:“算了算了,每次与凌待诏下棋,就没赢过,你若想喝我这儿的酒,来喝便是。”   闻此,镜月公主十分感兴趣的说:“那喝酒可少不了本宫,本宫也要喝。”   白公公听后,连忙说道:“哎哟,我的姑奶奶,您可别来奴才这喝酒,陛下要知道了,非要剥了奴才的皮不可。”   镜月公主也不是真的想喝白公公的酒,但还是故作无奈的说道:“哎,真是可惜啊。对了,这个点父皇不在御书房那在哪里?”   白公公说:“先前尹棋圣进宫,在御书房里闲聊了几句,这会儿正在柳浪河畔边下棋。奴才要管着人把御书房打扫了,就让小邓子在陛下身边伺候。”   知道皇上在哪,镜月公主也不耽误,就准备直接去柳浪河畔。   她刚一转身,就听见白公公开口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镜月公主回头,见白公公的目光又落在了尹卿臣的身上。   起先白公公只是打量,见人要离开,他忍不住问道。   尹卿臣微微颔首说道:“民女尹家次女尹梦娘。”   白公公轻轻“哦”了一声,随后笑着解释道:“尹小姐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只是她还在世的话,应该比尹小姐年长许多。”   随后,白公公又笑了笑道:“好了,不耽误你们了,快去柳浪河畔吧,免得一会儿陛下与尹棋圣下完了棋,那就什么都晚了。”   白公公好像知道他们来找皇上是为了什么,便催促着他们赶紧去,免得晚了。   尹卿臣想着白公公刚刚说的那句,自己像他的一位故人。   莫不是这人与自己的娘亲有什么关系?   他胡乱想着,也没注意手被凌陌轩牵着,人也自然跟在了他身边。   御书房到柳浪河畔要穿过御花园,如今才上午,日头还不大,御花园里也不少宫人在来来回回的忙碌着。   他们都准备上午多忙碌一些,等下午热起来了,就可以偷会儿懒,休息一会儿。   见镜月公主走来,宫人们恭敬行礼。   镜月公主没什么架子,一般遇见宫人行礼,都笑着应一声,如果有时间,她还会拉着宫人闲聊两句。   几人还未来到流浪河畔,就看见宫中的禁军在那里守着。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银甲的小将,他长得剑眉星目,五官到有点像赵炎,只是皮肤没有赵炎黑。   他看见镜月公主时,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目光一时间向下移,好像不敢直视着镜月公主。   待镜月公主走近,他才上前两步,行礼道:“末将赵亦哲见过公主殿下。”   镜月公主知道他是新上任的禁军统领,是赵炎的堂弟,也算是少年将才。如今边关安定,赵亦哲就在宫中任职禁卫军统领,保护皇上的安全。   “本宫要见父皇。”镜月公主牵了牵因为刚才走路而微微扯开的衣襟。   赵亦哲却没有通报,而是说道:“皇上有旨,与尹棋圣对弈,不见任何人。”   镜月公主勾唇一笑道:“哦?任何人。”   赵亦哲道:“没错。”   “没人告诉你,这宫中的任何人可不包括本宫吗?”   随着话音一落,镜月公主立马出手。   她招式粗犷,带着凌冽的戾气,根本不像是养在深闺的贵女。   赵亦哲不料镜月公主突然出手,他侧身躲过,下意识想要拔出腰间的佩刀,但是立马反应过来,出手的人是公主殿下。   他一个转身,与镜月公主斜擦肩而过,又见那玉掌劈下,他抬起手臂挡住。   赵亦哲与镜月公主不一样,他从小习武都是练得刀法,而镜月公主自幼在边关长大,她一般喜欢用枪戟这种长兵器,其次就是赤手空拳。   甚少练习拳法和掌法的赵亦哲根本不是镜月公主的对手,加之对面金枝玉叶,他根本不敢下死手,几招下来,赵亦哲就渐渐处于下风。   其他禁卫军见此,只是在一旁看着,有些不知所措,却根本不敢上前帮赵亦哲。   在柳浪河畔边上有一座八角玲珑亭,亭子里有一张四方石桌,桌子腿上雕刻的是富贵繁花,倒与着柳浪河畔的景色相呼应。   柳浪河畔边上都种着柳树,偶尔一阵夏风吹过,柳岸的柳枝摇曳,斑驳的树影倒映在河畔上。   河水并不深,河中也没有种植睡莲荷花这些。只是在正中央有着一些龙生九子的雕塑,上面爬着一些乌龟,水边种着鸢尾花。   在八角玲珑亭的四周种了许多的绣球,这个季节绣球都开了,远远望去,就见八角玲珑亭外好像披着一层紫粉色的轻纱。   亭子里坐着两人,正是当今圣上——玄武帝和尹国旭,在他们面前是一盘刚开始下的围棋。   在玄武帝身后还站着一个小太监,见玄武帝抬手,那小太监立马恭敬的把茶水端在了玄武帝的手上。   玄武帝手中端着茶杯,却没有喝茶,反而端详的看着面前的棋局。   其实面前的棋局很简单,毕竟才开始下,但是玄武帝深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所以每一步棋都很重要。   哪怕才开始下。   就在玄武帝放下茶杯,拿起棋盅里的黑子时,外面突然起来的喧哗声打扰到他刚才想好的棋路。   玄武帝有些不悦,但是他也知道,敢在宫中喧哗的人,也就只有那几个。   玄武帝看了身边那小太监一眼,他立刻意会,赶紧小跑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他循声过去,老远就看见两个在打斗的身影。   他认识在打斗中到处躲的银甲小将是赵亦哲,而和赵亦哲打斗的那个人……   远远就见薄透的轻纱扬起,那一招一式都十分的狠戾强硬,但是穿着却好像是从勾栏里出来的人一样。   能这样穿衣的人必定不是宫中的娘娘,至于公主……那就只有一个人会这样穿。   想到这,那小太监一拍大腿,暗道一声不好,这姑奶奶怎么来了!   于是就见那小太监急匆匆的跑了过去,嘴里喊着:“殿下,赵将军你们别打了,别打了。”   赵亦哲和镜月公主打起来,禁卫军是不敢出手,也不敢劝架。而凌陌轩只是将尹卿臣护在身后,免得被这两人误伤。   那小太监在一旁看着,着急却又不敢再上前去,只得说道:“哎哟,赵将军,我的姑奶奶你们快住手吧,别打了,快住手。”   镜月公主是打的高兴,似乎不想停手。而赵亦哲这边,他本来就落于下风,这要是一住手,那就是被镜月公主单方面揍了。   尹卿臣被凌陌轩护在身后,他看着那打的正开心的镜月公主,悄悄的拉了拉凌陌轩的衣袖。   “怎么了?”凌陌轩关心的问道。   “你要见皇上,若在这样打下去,恐怕会耽误事。”说这话时,尹卿臣的脸微微泛红。他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刚说完话,他就松开了拽着凌陌轩衣袖的手。   凌陌轩找玄武帝,是为了让玄武帝给他们赐婚。   是他与他。   而不是凌家和尹家。   本来尹卿臣不知自己内心,当听尹国旭说要把婚事给尹湘湘时,他没拒绝也没同意,因为那时候他真的茫然。   可是刚才在幽静之间里,镜月公主那般娇媚的靠在凌陌轩的怀中,而凌陌轩并没有将人推开,甚至连拒绝的话都没说出来。   尹卿臣承认,那一刻自己吃醋了。   既然确定了自己的内心,他便不想将这婚事让给尹湘湘。   现在尹国旭正和玄武帝对弈,尹国旭今日进宫找玄武帝,无疑是因为两家婚事。   尹卿臣垂着头,在凌陌轩的注视下,他的耳朵很烫。   见凌陌轩没有说话,他又小声道:“我不是催什么,你别瞎想。”   “呵呵……”   听见一声轻笑,尹卿臣不敢抬头。   “我很高兴。”   凌陌轩只说了这四个字。   尹卿臣感觉身边的人离开,他猛然抬起头看去,就见凌陌轩一个箭步上前,一手挡住了镜月公主迎面出击的一拳,另一只手直接抵在了赵亦哲的脖颈处。   “我夫人说,正事要紧,殿下与赵将军,你们二人不如改日在切磋。”   见两人停手了,那小太监才松了口气,连忙上前道:“我的公主殿下,你有事就说事,别在宫中动手啊。”   赵亦哲一招收了气息,身上还有些酸痛,是刚才被镜月公主揍的。   镜月公主到没有伤到什么,只是头发凌乱,加之身上的衣衫不整,这看起来更像是勾栏里出来的人了。   “板凳!”见到小太监,镜月公主直接说明来意。“本宫要见父皇。”   “奴才叫小邓子。”小太监谄媚的解释着,但是见镜月公主眸光沉了下来,他立马说道。“板凳板凳,奴才就叫板凳。” 第53章 第五十三局:强扭的瓜不甜   玄武帝虽然说了,他与尹国旭在柳浪河畔对弈,不允许他人打扰,但是……   镜月公主不是他人。   赵亦哲有时一根筋,不过小邓子可是人精。他一直跟在白公公身边,在这皇宫里,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他烂熟于心。   还有因为什么人的任性而打扰到圣驾不会被怪罪,他都清楚。   所以镜月公主打扰到玄武帝,玄武帝是一定不会生气。   小邓子屁颠屁颠的去了八角玲珑亭,在亭子前的青石板上,他连忙跪下。   “是谁在喧哗?”玄武帝刚落下一子,见小邓子急匆匆的跑了过来,那脸上带着无奈的神情,他就隐约猜到来人是谁。   小邓子还没有开口,就听见玄武帝揉着眉心道:“让她进来吧。”   “奴才领旨。”   老远见到镜月公主,小邓子笑嘻嘻的弓着身子上前说道:“殿下,请。”   镜月公主扯了扯衣衫的领子,她傲然的瞪了赵亦哲一眼,张嘴说道:“年纪不大,人挺古板。你记住,这皇宫就没有本宫不能去的地方。”   赵亦哲微微蹙眉,他不赞同的看了镜月公主一眼,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镜月公主见他这副样子,顿时不爽起来,她一双美目瞪着赵亦哲,问道:“怎么?不服气?那等会儿我们在打一场!”   赵亦哲拱手道:“公主殿下,金枝玉叶,这般穿着,成何体统。”   镜月公主怔住,瞧着他那目不斜视的样子,镜月公主突然笑了起来。   “你不会还是雏儿吧。”   此话一出,禁卫军们面面相觑,最后统一望天,表示我没听见。   小邓子在一旁努力忍着笑,只是他看似面无表情,但是那微微抖动的肩头出卖了他。   尹卿臣只觉得镜月公主性子直爽,倒挺欣赏这姑娘,不过转念一想,她刚才好像也调戏了凌陌轩,他又深深叹了口气。   刚叹气,就感觉耳朵一热。   凌陌轩伸手捂住了尹卿臣的耳朵。   虽然被捂住了耳朵,但是还是能听见声音。   “别乱听,小心学坏。”凌陌轩一本正经道。   尹卿臣:“……”   赵亦哲顿时脸红脖子粗,他牙齿紧咬,蹦出了几个字道:“不劳殿下关心!”   小邓子见镜月公主还想逗赵亦哲,他连忙说道:“殿下,别让陛下久等了。”   镜月公主这才收回眼眸,却还是故意的扯了扯衣襟,好似不经意间露出精致美丽的锁骨从赵亦哲身边走过。   赵亦哲羞红的面容一脸愤恨,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小邓子弓着腰迎着镜月公主他们来到了八角玲珑亭前,玄武帝拿着棋子并未落下,见有人来了,他抬起头,一眼就看见那衣着浪荡的镜月公主。   “镜月!”玄武帝抽着嘴角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打扮?”   镜月公主来了,尹国旭便起身行礼,他虽然为棋圣,却没有官职在身,所以他自称为草民。   “草民参见镜月公主。”   “尹棋圣不必多礼。”镜月公主快步上前扶起了尹国旭,让他坐下。   尹国旭一起身,就看见镜月公主身后的凌陌轩和尹梦娘,他眼中带着疑惑,他不知尹梦娘为何会在这里。   玄武帝也看见了凌陌轩和尹梦娘,凌陌轩是棋博士凌弈的独子,他母亲如今是第一女藩王的西南王,玄武帝自然认识凌陌轩,但是凌陌轩身边的美人,玄武帝却不曾见过。   凌陌轩赶紧行礼道:“微臣参加皇上。”   尹卿臣跪下道:“民女尹梦娘见过皇上。”   “都平身吧。”玄武帝看着垂头的尹卿臣。“尹梦娘这名字好熟悉,好像是前几天新成为棋士的那位女棋手。”   说着,他又看向坐在对面的尹国旭道:“朕没有记错的话,尹梦娘好像是你的女儿?”   尹国旭回道:“是草民的次女。”   玄武帝将目光收回,他随手将手中的棋子放进了棋盅里,又看向那令他头疼的女儿。   镜月公主靠在八角玲珑亭的柱子上,手也不老实,随后摘了一朵亭子边上种着的绣球花,拿在手中把玩着。   玄武帝看着她,她就当做没看见,依旧玩着手中的绣球花。   玄武帝当下了然,镜月公主找他并没有什么事儿。那么有事的人就是……   “陌轩啊,朕与你母亲也是朋友。”玄武帝开口道。“你今日找朕为了何事,就直说吧。”   凌陌轩一把牵起尹卿臣的手,在尹卿臣还未反应过来时,直接拉着他跪下。   “臣求皇上赐婚。”凌陌轩道。“臣心悦尹家梦小姐,今生今世,非卿不娶。”   反应过来的尹卿臣下意识的看向凌陌轩,就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抬头看去,玄武帝和尹国旭二人都看着自己。   尹国旭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打量,而玄武帝的目光里则是玩味。   尹卿臣垂下了头,他虽然知道自己的内心,但是在玄武帝和尹国旭面前表明心意,他还是有些犹豫。   毕竟此时的自己是女儿身,即便说出口,那也是“非君不嫁”四个字。   作为一个男子,这“非君不嫁”的四个字,哪有那么容易说出口?!   见尹卿臣低头不语,凌陌轩表面看似淡然,实则有些慌乱与无措。他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他不知道该如何表示,只得为了证明自己的内心,来到宫中求皇上赐婚。   这一点他倒是和他的母亲很像,不过他的母亲是直接抓着凌弈霸王硬上弓后,然后才求皇上赐婚。   凌陌轩以为是自己的冲动让尹卿臣犹豫,他不知道尹卿臣纠结的只是“非君不嫁”这四个字。   尹卿臣感觉握住自己的手微微松开,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眼角余光看着身边跪着的人,就见那人脸上有着失落。   尹卿臣突然觉得这“非君不嫁”四个字,也没有那么难以说出口了。   就在尹卿臣要开口时,听见玄武帝优哉游哉的开口道:“这赐婚的事儿……本来也有,其实尹家两位小姐,谁成婚都好,朕无所谓。”   玄武帝说话间,目光看着对面坐在的尹国旭。他勾了勾唇,端起手边的茶杯,品了口茶,又慢悠悠的说道:“只是这婚事毕竟还是父母之命,尹棋圣今日进宫来找朕,是有意将这凌尹两家的婚事指给湘丫头。”   昨日尹国旭找自己谈话,尹卿臣就隐约猜到,所以当玄武帝说出来时,尹卿臣并未有多吃惊。   见尹卿臣表情如常,凌陌轩忍不住小声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尹卿臣一怔,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只是在他抿着唇想如何解释时,凌陌轩突然开口道:“皇上,不如让臣与尹棋圣对弈一局,如何尹棋圣赢了,臣退婚,从此凌尹俩家的婚事作废。但是臣赢了,臣要娶尹梦娘为妻。”   “陌轩……”   尹卿臣想要开口,凌陌轩直接打断道:“要骂就骂,说我卑鄙还是无耻都无所谓,虽然强扭的瓜不甜,但是解渴。”   “……”尹卿臣顿时哑言。   在旁边听着的镜月公主一拍手道:“好,就要这样。”然后镜月公主冲着凌陌轩竖起了大拇指。“加油,输了可没媳妇了。”   玄武帝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他问尹国旭道:“尹棋圣,你可愿意?”   尹国旭淡淡说道:“你下不赢我的。”   “尹棋圣,没下过……”凌陌轩毫不退缩。“怎么知道晚辈下不赢呢?”   尹国旭这才想起,自己还真未和凌陌轩下过棋。他与凌弈的对弈次数较多,两人棋艺不分伯仲。凌弈下棋爱算计,看似错棋,实则是一步好棋,所以凌弈下棋较为随心。但是在棋圣比赛中,这种随心却不容易得胜。   所以在棋圣对局中,哪怕是尹国旭胜了,但是在那一局棋里,最出彩的人,还是凌弈。   玄武帝挑了挑眉,看着还跪着的凌陌轩和尹卿臣,随后他站起身来。   玄武帝都站起来了,尹国旭自然不能继续坐下。   见尹国旭要站起来,玄武帝直接让他坐下。   玄武帝让凌陌轩和尹卿臣先平身,然后他招呼着凌陌轩过来。   “朕看不如这样,朕与尹棋圣这局棋才走了几步,陌轩你继续下,如果你赢了,朕给你和梦丫头赐婚,但是如果你输了……”玄武帝顿了顿又道。“凌家与尹家的婚事是朕金口玉言,岂能随便作废,你依旧要娶尹家女,至于是梦丫头还是湘丫头,那就是尹棋圣的事儿了。”   在凌陌轩来到玄武帝身边时,就听见玄武帝小声说道:“朕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玄武帝虽然精通棋艺,但是尹国旭毕竟是棋圣,玄武帝与尹国旭之间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那差距差不多是三子左右,所以每次玄武帝与尹国旭对弈,尹国旭都让了玄武帝三子。   凌陌轩继续玄武帝这局才开始的棋走下去,他是有三子的优势在。   凌陌轩看着玄武帝,玄武帝促狭一笑,眉毛微挑,又压着声音说道:“赶明进贡时,让你娘别再给朕送女人来了。”   西南女子娇小可人,就是那性格,一个比一个火爆。曾经玄武帝在凌陌轩的母亲面前,随口一说你们西南的女子真是可爱,结果凌陌轩的母亲年年进贡都送来一个女子。   于是玄武帝就见自己后宫中,那刚封为贵女的西南美人,她娇滴滴在宫人面前说:“把那个蹄髈给劳资送来,快点,劳资蜀道山……”   后来再送来的西南美人,玄武帝赏给了朝中大臣,然后……   如今的朝中大臣听见玄武帝赏赐美人,都先打听打听是哪里送来的。   这些事凌陌轩也知道,因为玄武帝还想把送来的西南美人塞到凌弈身边,结果他母亲知道后,直接杀了过来。   她直接叉着腰揪着凌弈的耳朵,嘴里说道:“哎哟,不得了,劳资这里的人你也敢要。”   那天凌陌轩刚回府,就看见被揪着耳朵的凌弈,还有盛怒的母亲,他没有丝毫犹豫,立马转身离开。 第54章 第五十四局:夫人,为夫在这   这局棋才走几步,棋盘上三处星位的黑子醒目。在让三子的情况下,尹国旭还真没把握能赢过凌陌轩。   小邓子拿着芦苇编织的垫子过来,放在一旁的石凳子上,弓着腰扶着玄武帝坐下。   但是玄武帝看着两人对弈的棋局,他觉得坐着没什么意思,便又背着手站了起来。   尹卿臣在亭外站着,他也好奇尹国旭与凌陌轩的对弈,但是这亭子看棋的人是当今皇上,没有他的允许,尹卿臣也不敢上前。   玄武帝摸着下巴看着交错落下的棋子,只觉得有意思,想找人闲聊几句,抬眼就见身边只有小邓子,而镜月公主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漠不关心的玩着手中的绣球花。   见状,玄武帝招了招手道:“梦丫头你过来。”   闻此,尹卿臣快步上前。   凌陌轩和尹国旭二人下棋很快,此时棋盘上的棋局已经开始扑朔迷离了。   但是因为凌陌轩有三子的优势在,而他下的每一步棋都很稳当,毫无破绽,,所以他一直处于上风。   在这种情况下,尹国旭想要赢,除非凌陌轩出现大失误。   玄武帝不嫌事大的问道:“梦丫头,你想谁赢?”   尹国旭下棋很专注,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棋盘,而凌陌轩听见玄武帝在尹卿臣想谁赢时,他蓦然抬头看着尹卿臣。   尹卿臣忍不住伸手将他的头又转过去,说道:“专心下棋。”   “梦丫头你还没回答朕呢?”   尹卿臣道:“民女希望圣上赢。”   这看似答非所问的回答,却让玄武帝和凌陌轩都很高兴。   玄武帝高兴是因为这丫头,心思缜密的很啊,倒是和凌陌轩挺配。   而凌陌轩高兴是因为他现在所下的棋,就是玄武帝刚才走过几步的棋。尹卿臣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的意思是希望自己赢。   见凌陌轩手持棋子,嘴角快裂到耳朵根了,尹卿臣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所愿,到底是正确还是错误。   凌陌轩的棋艺很稳,这是尹卿臣对他的评价。他落子的速度并不慢,但是每一步都没有破绽,仿佛在他眼中,已经规划出无数条棋路,而他选择了最稳当的那一条。   尹国旭看着面前的棋局,心中也微微讶异,他之前以为凌陌轩的棋艺应该与尹天锦差不多,因为他们同是二品坐照。   现在尹国旭发现,凌陌轩的棋艺虽然不好下结论,但是他的基础十分扎实。   他落子的速度好似没有多少思考,但是每一步棋都很关键,而且没有失误。   这是十年甚至十几年,没日没夜的对弈才能有的基础。   也难怪他曾经能全胜通过棋士考试,单单是不会出错这一点,就已经赢过了众多人。   在棋风上面,凌陌轩与尹国旭是极为相似,因为两人都明确知道自己要什么。   胜。   只是胜利。   所以他们的棋路都很稳,稳中才能求胜。   而凌弈的棋路却是不断的创新着,比起棋局的胜利,他更喜欢看着对手落入他的陷阱里。他的每一局棋,都会随着对手而改变。   所以凌弈的棋局,都是十分精彩的棋局。   尹国旭与凌陌轩这局棋已经下到了中盘,凌陌轩的优势很大,就算收官失误,只要不是大失误,这局棋胜者是凌陌轩。   更何况凌陌轩步步求稳,尹国旭根本找不到反击的机会。最初那三子的优势将尹国旭压制的死死的,如果对面坐着的人不是尹国旭,换成其他人,恐怕早已经认输了。   尹国旭见凌陌轩又落下一子,他没有再在棋盅里拾起棋子,而是说道:“我输了。”   这局棋没什么太多的惊艳,两人的棋风都很稳,所以很适合作为教学的棋谱。   玄武帝显然很满意,他让凌陌轩将这局棋记录下来,说是作为幽静之间的教学棋谱用。   “既然陌轩赢了,那朕今日就给陌轩和梦丫头赐婚。”玄武帝说道。“圣旨等下午再补,朕顺便再让皇后选几样首饰赏赐给梦丫头。”   玄武帝这样做,无疑是给尹国旭的面子。尹家有女出嫁,嫁妆里还有皇后的赏赐,这便是对尹家的荣宠。   “草民谢主隆恩。”   “民女谢过皇上。”   尹卿臣规规矩矩的行礼,虽然是庶女,却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镜月!”玄武帝看着还在那玩着绣球花的镜月公主,她身上的衣衫轻透,那赤色的肚兜显眼,胸前滑落的青丝凌乱,只是在那里站着,就好似青楼里要迎客的花魁。   玄武帝一个头两个头,他忍不住说道:“你和梦丫头学学,别天天这样打扮。”   镜月公主毫不在意的将手中的绣球花甩给了小邓子,她牵了牵衣襟,对玄武帝道:“是父皇让儿臣要有女儿的样子,儿臣见翠仙境里的如忆姑娘就是这样打扮的。”   翠仙境是西南边境处的有名妓寨,那里不属于大周国,也不属于滇国,是三不管地带。   “你好意思说,朕让你要有女儿的样子,是让你跟着宫中的公主学,不是让你跟着妓寨的妓女学!”   镜月公主撇了撇嘴道:“宫里那些公主娘娘们,看似和善,背地里有八百个心眼,我可学不来。”   玄武帝也知道,要在宫中想要很好的生存下去,心眼是必不可少的。也就是因为镜月公主从小在西南边境长大,还女扮男装跑去打仗,身上有了军功,所以如今在宫中,那些公主娘娘们都要给她几分薄面。   加之镜月公主是女子,她又没有同胞兄弟,也不参与宫中的夺嫡之争,宫里的众人都选择与她交好。   “不如父皇您同意我出宫玩……学习吧。”镜月公主硬生生的把那脱口而出的“玩”字,拐了一个弯,改成了学习两个字。   “不行。”玄武帝瞪着她。“收起你那些玩闹的心思,你就是在宫中待不住,几个夫子都管不住你,还天天往幽静之间跑。”   镜月公主嘟着嘴。   “朕也不想你能学的多文静,你要是有梦丫头一半就好了。”玄武帝突然有了主意。“这梦丫头成为棋士,那就封为宫中女史,也不用住在宫里,平日里去灵犀殿教镜月礼仪就好。”   女史在大周也是八品官,官职虽然不大,但是属于宫里的官职,一般是各宫娘娘公主的身边人。   尹卿臣想要拒绝,他哪里知道什么礼仪,而且自己始终是男子,这经常进出镜月公主的灵犀殿,万一哪日他男子身份暴露,无疑是毁了镜月公主的名声。   何况自己以男子身份担任宫中女官,这可是欺君之罪。   尹卿臣刚要开口,就听见镜月公主说道:“也好,反正我不喜欢那些掌侍的嬷嬷。”   尹国旭在一旁提醒道:“快谢过圣上。”   “这……”尹卿臣张了张嘴,却只说了一个“这”字。   玄武帝看似不太在意的问道:“怎么,梦丫头不愿意?”   尹卿臣当即背后发凉。   玄武帝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压制着他,他只想远离这里,但是他不能,也不敢。   就在这时,尹卿臣感到手背一热,紧张的情绪一下子舒展开来。   “夫人,为夫在这。”   和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凌陌轩牵着尹卿臣的手,与他一起跪在玄武帝的面前。   凌陌轩道:“梦娘不知宫中规矩,恐怕无法教好镜月公主礼仪。”   镜月公主的目光在尹卿臣身上划过,随后目光一滞,显然也想到了尹卿臣是男子之事。她倒是不介意什么名声,本来她以前女扮男装混迹军营时,她就没什么闺房名声了。   只是尹卿臣如果担任了女史,那他是犯了欺君之罪。   想到这,镜月公主故作不屑的说道:“不过是教我一些礼仪,这些事宫中的嬷嬷都行,何必为此封个女官,还有多给月钱。”   镜月公主见玄武帝脸色如常,但是眸光渐冷,她知道玄武帝心中有些不悦。   “女史什么的就算了,多一个女史在我这,我也嫌麻烦。”镜月公主上前挽住玄武帝的胳膊,撒着娇道。“再说父皇已经赐婚尹梦娘和凌陌轩,这都快成为人妇了,当一个宫中的女官也不方便。不如给他一块随意进出皇宫的令牌,得空了,他就来灵犀殿教我一些京中贵女们的穿着打扮。”   镜月公主从小被送到西南边境,玄武帝对于她自觉有愧,见女儿撒娇,心中本来的不悦一扫而空。   尹卿臣这时开口道:“请皇上恕罪,民女得天家恩赐,不胜惶恐,一时间有些无措。”   尹卿臣并不是养在尹府后院,不见外人的尹梦娘。他曾经也是天之骄子,围棋界的贵公子,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各种戴着面具的人。   他们将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甚至比玄武帝隐藏的都好。可是看多了,尹卿臣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并不如表面那般。   玄武帝深深看了尹卿臣一眼,他和凌陌轩跪在那里,低垂着头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是尹卿臣虽然口中说着惶恐无措,但是他说话却是有条不紊,并不像是养在深闺的女子。   以前只听说尹家的尹湘湘是奇女子,没想到这尹梦娘竟然不遑多让。   倒是有些意思了。   玄武帝道:“好了好了,都平身吧。”   凌陌轩说道:“臣叩谢皇上。”   尹卿臣道:“民女谢过皇上。”   见两人起身,挽着玄武帝的镜月公主挤眉弄眼的朝着尹卿臣做了一个鬼脸。尹卿臣微微一笑,眼中带着谢意。   玄武帝捏了捏镜月公主的脸颊说道:“你赶紧把你这身不上台面衣服给朕换了。” 第55章 第五十五局:草珠子   玄武帝给了尹卿臣一块可以自由出入宫门的令牌,也算是随了镜月公主的意思,让尹卿臣平日里有空就来宫中的灵犀殿里教镜月公主礼仪。   说是教礼仪,也不过是给镜月公主找一个玩伴。   镜月公主的性子与宫中其他公主不一样,她性子使然,又有些恶趣味,经常是让玄武帝又气又爱。   玄武帝对尹卿臣的印象不错,尹卿臣只是尹府庶女,却在自己面前威武不屈,富贵不淫,实属难得。   先帝早早与男后一起隐居,玄武帝是少年登基,曾经的他很看重自己的王权,如今国泰民安,他的性格不像以前那般偏执,只要不影响他的王位,很多事随意就好。   玄武帝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白公公端着茶水进了御书房,见玄武帝坐在那里,手里拿着狼毫笔,面前是奏折,但是他一个字也没有批下。   白公公将茶水放在龙案上,见玄武帝心中想着事,白公公识趣退后两步,正准备退下时,就听见玄武帝开口问道。   “女史怎么说也是宫里的人,他为什么会不愿意?”   白公公从小邓子那里知道柳浪河畔发生的事儿,他笑着回道:“尹家二小姐与镜月公主性格相合,镜月公主又不喜欢君臣之礼,其实就这样作为朋友也挺好。”   白公公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玄武帝的表情,他见玄武帝没有生气,也就打趣说道:“而且这样还能省下一份女官的月例钱。”   玄武帝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白公公,开口问道:“你与尹家二小姐认识?”   白公公说:“刚才在御书房外见过一面。”   玄武帝笑了,他问道:“只是一面之缘,你居然开口帮他说话?”   白公公自幼跟着玄武帝,他长袖善舞,基本上不会帮他人说话。   玄武帝看着白公公,脸色没有什么表情,眼里却多了一丝打量。   白公公道:“奴才觉得与尹家二小姐极为投缘。”   “说起来,你与她的容貌倒有几分相似。”玄武帝收回了目光。“朕以前听你说过,你好像有一个妹妹。”   这话是白公公刚跟着玄武帝时说过的。   那时他不过是六七岁的孩童,净了身子进宫,安排伺候还是太子的玄武帝。   他父母早逝,家中有一个妹妹,他们兄妹二人跟着舅舅和舅母生活。   舅母爱财,想将妹妹卖了,他为了不让舅母把妹妹卖了,他自愿将自己卖进宫,把钱给了舅母,希望她能好好待自己的妹妹。   刚跟在玄武帝身边时,他时常想念自己的妹妹,也经常念叨着。后来慢慢的,他习惯了宫中勾心斗角的生活,也不在将妹妹挂在嘴边。   白公公见玄武帝还记得他幼时说过的话,心里有些感动。   白公公声音有些落寞,他说道:“尹家二小姐豆蔻年华,奴才却已经三十多岁了,她不可能是奴才的妹妹。只是奴才想,妹妹如果长大,想来也是这么漂亮。”   白公公后来成为宫中首领大太监时,他也去找过妹妹,却发现妹妹早就被舅母卖了。   舅母胆颤的看着衣着华丽的白公公,哪怕他只是一个太监。   “小蝶她不听话……所以……所以……”舅母跪在地上想解释什么,就见眼前那双绣着腾蛇飞天的蜀锦云头鞋往后退了一步。   漠然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留个全尸。”   舅母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胸前一疼,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   是她的血。   舅母死了。   他们一家都死了。   一场火将那里烧的干干净净。   附近的村民只认为是普通的火灾,等大火烧尽,他们将屋子里烧焦的尸体裹上草席,随便找了个地方埋了,草草了事。   ……   入夜。   孤灯一点如豆。   白公公坐在屋子里,手中拿着一张信笺,纸略微泛黄,上面写着一个名字——白策。   上面的字是玄武帝写的。   上面的名字是他的名字。   他本来的名字就叫小白,他的妹妹叫小蝶。入宫后,宫里都叫他小白子,直到他成为了玄武帝的心腹。   玄武帝说:“你不如叫白策吧。”   策,也是侧。   他没有在玄武帝的身后,而是在玄武帝的侧面,亲眼见证玄武帝从太子到当今圣上。   玄武帝不是先帝的孩子,他只是旁支过继给先帝,所以总有人说他不是真龙天子。   白策就在玄武帝的身边,帮着玄武帝把那些反对的声音都扼杀掉,直到最后,那些反对的声音全部消失。   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袖,还有腕间戴着的一串珠链。   想到这,白策起身来到柜子前,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精美的红木盒子。   他将红木盒子放在桌子上,因为人的走动,桌子上的烛火轻轻摇曳,那如同泼墨般映在窗户上的婆娑树影,微微晃动着。   这红木盒子上雕刻的蝴蝶活灵活现,好似真的一般。红木盒子上涂了一层桐油,上面并没有积灰,可见有人经常擦拭着。   白策将那红木盒子打开,里面有一些防虫的樟木丸,还有一串灰白色珠子穿成的珠链。   白策小心翼翼将那珠链拿起来,如珍宝般捧在手中。   只不过那珠链并非珍宝,而是农村山间野地里常见的草珠子穿成的珠链。   那珠链应该有了些年头,穿着才草珠子毫无光泽,干瘪的表面没有水分。   白策看着手中草珠子穿着的珠链微微发呆,许久,他叹了口气,又将那珠链放回在红木盒子里。   ……   小院里,小露正拿着蒲扇追着院中飞舞的流萤。   尹卿臣坐在自己的屋子里,那被凌陌轩踢坏的房门已经修好。   门半掩着,有几只萤火虫在门口盘旋,转了几圈后,又飞到了院子里。   桌上的蜡烛燃了一半,尹卿臣拿起一旁的剪刀拨了拨烛芯,又将过长的烛芯剪短了一些。   在他的面前放着一张楸木棋盘,这棋盘是丞相府送来的那张棋盘,燕子记录在账本上后,就派人给尹卿臣送来了。   棋盘上面的棋局是今日凌陌轩和尹国旭对弈的那局棋,尹卿臣手持着棋子,慢慢将那局棋复盘。   很有意思的一局棋。   完全是两人实力的碰撞。   尹卿臣一边复盘,一边想着如果是自己,他会怎么走下一步。   正想着,门被推开了,林月姬捧着一个筲箕进来,里面装着一些黑色灰色的珠子。   “你在下棋吗?”林月姬见尹卿臣坐在棋盘前,手里还拿着棋子。“那娘亲先出去,就不打扰你了。”   林月姬端着筲箕就要出去,尹卿臣连忙将手中的棋子落下,起身叫住了她。   “没有打扰,我刚好也下完了最后一步。”   尹卿臣才落下的那一子,就是凌陌轩最后那一步。在这一步棋子落在棋盘上后,尹国旭认输。   尹卿臣将棋盘和棋子收了起来,他住的这间屋子并不大,家具也少,屋子里除了梳妆台,也就只有一张放着茶具的方桌。   林月姬捧着筲箕走了进来,里面装着的是草珠子。她坐在桌子前,将筲箕放在了桌子上,只见筲箕里装着的草珠子还冒着热气。   尹卿臣将棋盘收在了柜子里,回过身就见林月姬宝贝似的看着筲箕里的东西,于是他带着好奇走了过来。   尹卿臣认识这些筲箕的这些珠子,是草珠子,学名叫做薏苡,一种草本植物。   儿时暑假在农村外婆家避暑时,外婆家外面的田坎边上就有很多草珠子,外婆把草珠子摘下来,然后把中间的芯拔掉,将草珠子过热水一煮,最后穿成手串。   “娘亲,怎么这么多草珠子?”尹卿臣随手在筲箕里拿了几颗草珠子在手中把玩。   林月姬道:“今早凌公子来了,我便去找赵夫人喝茶。到赵夫人的院子门口,见她要出门,说是要去城南护国寺烧香,也顺道邀我一同去。我想着没事,也就和赵夫人一起去了护国寺烧香。”   林月姬挑着大小形状都差不多的黑色草珠子,又继续说道:“在护国寺后院的小路上,长了不少草珠子……”   说到这是,林月姬低头笑了起来,就像孩子一般,脸上的笑容纯粹。   “梦娘你知道吗?娘亲小时候很爱美,明明才几岁,就想打扮的漂漂亮亮,但是在舅母家寄人篱下,别说打扮了,吃饱肚子都难。”林月姬将手中挑好的草珠子放在桌子上。   看着桌子上那大小都差不多的草珠子,林月姬絮絮叨叨的说道:“那时候后山的池塘边就有好多草珠子,娘亲就把这些草珠子穿成串戴在手上。后来听邻家阿婆说这草珠子要过一道水才能保存的久,娘亲偷偷的在灶房屋里生火煮草珠子,结果被舅母发现打了一顿。”   林月姬似乎很高兴,脸上一直都挂着笑容。   她挑出来不少大小形状都差不多的黑色草珠子,又让小露拿来线,慢慢将草珠子穿上。   当她穿好了一条草珠子珠链时,她的手微微顿住,脸上带着的笑容好像映在水中的画一样,手轻轻一碰,那笑容随着水波碎去。   “娘亲怎么了?”尹卿臣问道。   林月姬连忙摇了摇头道:“没什么。”随后她又小声的嘟囔着。“没什么,都没什么。”   “梦娘,你伸出手来我看看。”林月姬将穿好的草珠子手链在尹卿臣的手腕上比了比。“刚刚合适,不过还是再加两颗草珠子,稍微松一点好。”   林月姬给尹卿臣穿了两穿草珠子的手链,也给自己穿了一串。不过她没有将那串草珠子的珠链戴在手上,而捧在手中,好像透过这串珠链在看着什么。   夜色已深,整个盛京一片静谧。   尹卿臣晚饭后喝了不少茶水,躺在床上并不太困。辗转反侧了半天还是没睡着,他索性起床在窗边坐一会儿。   刚推开窗户,就看见院子里那棵梧桐树下蹲着一个人。   是林月姬。   月光下,林月姬一袭白衣胜雪。她手里拿着一串草珠子的珠链,用小锄头在梧桐树下挖了一个小坑,又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那串珠链埋在了土里。 第56章 第五十六局:不与傻瓜论短长   赐婚的圣旨第二天就下来了,只是婚期的日子在明年的二月十六日。   宣旨的公公是小邓子,他先去了凌府再来的尹府。凌府和尹府的人虽然没有问,小邓子还是好心的解释了一下为什么婚期的日子定在了明年。   小邓子解释说:“内务府准备选日子时,发现今年的日子都不太好,正巧国师大人进宫,他掐指一算,发现明年的二月十六日是十年才一遇的大吉日。”   尹卿臣接过圣旨,林月姬从袖子里摸出一些银钱塞给了小邓子。   林月姬道:“今日劳烦邓公公了,这些银钱给公公喝酒。”   “林夫人真是客气。”小邓子笑呵呵的将银钱收下。   圣旨赐婚之事,不过一日,整个盛京都已经知道了。   盛京众人倒没什么吃惊,毕竟凌家和尹家本来也有赐婚在,只是众人有些纳闷,凌尹俩家已经有了赐婚,为什么圣上还有再赐婚一次?   丞相府中,伺候着丞相夫人的橙儿把今早听见小丫鬟闲聊的话告诉了丞相夫人。   橙儿道:“奴婢也纳闷,尹二小姐和凌公子不是有赐婚在吗?”   丞相夫人正在摆弄着面前的花草,这已经快到秋天了,天气还是有些暑热,不过一些花倒是长得不错。   丞相夫人喜欢花,丞相府中种满了许多的花。今早见芍药和百合开的不错,丞相夫人采摘了一些,现在正拿着一个青瓷花瓶,把花插.进花瓶里。   “之前圣上的赐婚,是给凌家和尹家。”丞相夫人拨弄着芍药的花瓣。“而如今的赐婚是给梦娘和凌待诏。”   橙儿有些不解的问道:“不都是一样的吗?”   丞相夫人道:“尹家可不止一个小姐,而且如果细算起来,旁系的小姐也是尹家的小姐。”   橙儿顿时明白了,她笑着说道:“那难怪了,听说这赐婚还是凌公子和尹二小姐跑到圣上面前求的。”   说着,橙儿有些憧憬的说道:“凌公子与尹二小姐郎才女貌,如今又是两情相悦,真是羡煞旁人。”   丞相夫人点了点橙儿额头,说道:“等你遇见心悦之人,我也将你嫁出去。”   橙儿嘟着嘴,羞赧道:“奴婢不嫁,奴婢一辈子伺候夫人。”   “你啊……”丞相夫人笑道。“等你遇见喜欢的人,就不会这么说了。”   橙儿道:“奴婢只要夫人。”   丞相夫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好像又想起什么,说道:“梦娘如今是我的义女,这圣上专门为他与凌待诏赐婚,也是喜事一件,不如等中秋在府上举办月夜晚宴。一来庆贺梦娘的婚事,二来夫君说江南花梦坊培育的绿菊已经含苞,等中秋前后就能盛开,到时候府中饮酒赏菊,对月吟诗,岂不乐哉。”   橙儿立马说道:“奴婢这就去准备请帖。”   丞相府月夜晚宴的请帖送到了尹府,上面邀请了尹湘湘,却没有尹梦娘的名字。   在尹府众人不解时,丞相府又送来一套广袖垂珠芙蓉裙,说是送给尹家二小姐。   燕子收了衣裙,就给尹卿臣送去。   她送完衣服回到院子里时,赵青宝正在翻看账本。从她当家开始,府中的每件物品的进出她都有登记。   见燕子回来了,她笑问道:“丞相府又送来了什么好东西?”   燕子说:“是一件芙蓉裙。”   赵青宝随手将这件裙子记在了账本上。   “夫人您说这丞相府的请帖送来,上面只有湘湘小姐一人的名字,那为什么丞相夫人还要送衣裙给梦小姐呢?”燕子略带不解。   赵青宝刚好写完最后一个字,听见燕子在问,她放下手中的笔,将账本合上。   “别忘了,梦娘可是丞相夫人的义女,哪有给自己女儿送请帖的道理。”赵青宝笑着说道。“不过看来这位丞相夫人还是挺喜欢梦娘的,担心梦娘不懂她的意思,还专门送了件裙子来。”   赵青宝这样一说,燕子就明白了。   尹卿臣的确没懂丞相夫人的意思,见请帖只请了尹湘湘,他也没太在意。   这些日子他跟着尹国旭去天元棋院,不过一到中午,就被凌陌轩拽着去太白居吃饭。   刚到晌午,尹卿臣与舒言正在对弈,就见天元棋院的小棋童跑来,说是凌待诏在棋院门口等着梦小姐。   面前的棋还未下完,舒言将刚端起的茶杯放下,对尹卿臣道:“小师妹你先去吃饭吧,这局棋一时半会也下不完,不如等下午继续。”   尹卿臣点头,他起身朝着棋院门口走去。   来到门口,就看见凌陌轩双手抱胸站在那里,身边围着三个棋院学棋的小姑娘。   那三个小姑娘尹卿臣也认识,有两个是附近商户的女儿,叫张露露和程英,还有一个是盛京钱捕快家的小女儿钱晓燕。   她们三人是自幼相识的小姐妹,爱好兴趣都相同,就连钦慕的对象也一样。   她们都钦慕凌陌轩。   几次见到尹卿臣,她们眼中都带着嫉妒。起先尹卿臣还不知道,但是那嫉恨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后来是舒言告诉他,那三个小姑娘都仰慕凌陌轩。   见尹卿臣来了,凌陌轩迎了上前,笑着说道:“梦娘,太白居的掌柜的说今日来了上好的女儿红,专门给我们留了一坛。”   “你下午要回幽静之间,还是别喝酒了。”尹卿臣提醒道。   “夫人说的是。”凌陌轩宠溺着说道。“不过为夫打算下午翘班,所以喝点酒还是可以的。”   钱晓燕她们见凌陌轩带着尹卿臣离开,在经过她们身边时,凌陌轩好似没看见她们一样,满眼只有尹卿臣。   钱晓燕咬了咬牙,她突然喊道:“凌大人!”   凌陌轩驻足,他微笑着转过身问道:“姑娘还有何事?”   凌陌轩笑容和煦,如晨曦一般,钱晓燕不禁脸颊泛红,她低垂着头,手拽着自己的衣袖。   “那个……那个……”钱晓燕支吾着。“我说的……都是真的。”   尹卿臣有些疑惑的看着凌陌轩,那意思好像在问她说了什么?   凌陌轩只是微笑着说道:“我知道了。”   不等钱晓燕说话,他对尹卿臣道:“掌柜的留了太白居二楼窗户的位子,我们还是早些过去吧。”   尹卿臣点了点头,随着凌陌轩离开了天元棋院。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钱晓燕脸颊上的红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中的怨恨。   钱晓燕双眸泛红,轻咬着下唇,带着怒意的说道:“那尹梦娘有什么好?不就是尹棋圣的女儿吗!”   张露露和程英也嫉恨尹卿臣,但是在这天元棋院的门口,她们还是不敢说什么,只是劝着钱晓燕让她别生气了。   钱晓燕气哼哼的回到了棋院,她走的很快,张露露和程英并追不上她。   钱晓燕揉了揉自己的脸,摸到脸颊处微微凸起的皮肤,她连忙将那凸起的皮肤抚平。   好险。   ……   来到太白居,店小二就迎了出来,这些日子凌陌轩和尹卿臣中午都来太白居吃饭,已经是这里的熟客了。   “凌公子,尹二小姐,二楼靠窗的位子,专门给您俩位留着的。”店小二熟门熟路的将他们请上了二楼。“尹二小姐,今天想吃些什么?”   店小二已经知道,他们来太白居吃饭,点菜的人是这位尹二小姐,付账的人则是凌公子。   尹卿臣一只手托着腮,正看着窗外的行人,听见店小二问,他想也没想的说道:“烤乳鸽。”   尹卿臣对菜式不太挑,只是这段时间的执念是烤乳鸽,所以来太白居必定点两只烤乳鸽。   店小二笑着说道:“尹二小姐放心,这烤乳鸽是备着的,还是最肥的两只。”   “其他的菜……”尹卿臣想了想,也不知道点什么。   “对了,今早从苏州运来了螃蟹,尹二小姐要来几只尝尝吗?”店小二提议道。   尹卿臣问道:“螃蟹……现在是不是早了点?”   “现在的蟹,那蟹膏和蟹黄是不如深秋的蟹肥。不过味道依旧鲜美,尹二小姐如果不知道吃什么,可以蒸几只来尝尝。”店小二说道。“掌柜的刚才还说,今日买螃蟹,就送黄酒,外加两个小菜。”   反正也不知道吃什么,尹卿臣就让店小二蒸八只螃蟹。   买螃蟹送了黄酒,于是掌柜的把给凌陌轩留的那坛女儿红封好,等着他们下次来喝。   很快螃蟹和烤乳鸽就上来了,还送了拍黄瓜和炒青菜。   凌陌轩帮尹卿臣剥好了蟹肉和蟹黄,又给他倒了杯黄酒。   “我下午还有去棋院,酒就不喝了。”尹卿臣把那杯黄酒推在了凌陌轩的面前。   “螃蟹性寒,喝点黄酒驱寒。”凌陌轩拿起那杯黄酒喝了一口,就见杯中酒还有一小半。   他把酒杯放在了尹卿臣的面前说道:“少喝一点就好。”   尹卿臣睨着眼睛,看着凌陌轩刚喝过的那个酒杯。杯子并不大,凌陌轩喝了一口后,那杯中的酒只有小半杯。   尹卿臣端起那个酒杯,顺着凌陌轩刚才喝过的地方,将杯中不多的黄酒一饮而尽。   凌陌轩眨巴着眼睛,突然开口问道:“这样我们就算接吻了吧?”   “……”尹卿臣将酒杯放下,一边吃着凌陌轩刚才剥好的螃蟹,一边说道。“你又不是没亲过。”   凌陌轩似乎有些委屈,他说:“已经有十六日没亲过了。”   尹卿臣选择安静吃螃蟹。   吃了几口,他好像想起什么事,便开口问道:“刚才在棋院门口,你们在说什么?”   提到这,凌陌轩更委屈了,他说道:“你是不是和别人下棋时眉来眼去?”   “……啥?”   “那姑娘说你与他人下棋时眉来眼去的,一直在那勾引人。”   “……你也信?”   “不信。”凌陌轩老实说道。“你都没勾引我,怎么可能勾引别人。”   尹卿臣揉着眉心问道:“那你委屈什么?”   “你没有勾引过我……”   尹卿臣:“……”   尹卿臣心中默念——不与傻瓜论短长。   突然。   凌陌轩站了起身来。   尹卿臣:“……”他知道我在心里骂他傻瓜了?   尹卿臣还在胡思乱想时,就见凌陌轩半俯下.身子,一双桃花眼宛如一江春水般,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   “虽然你什么都没做,我却已经对你不可自拔了。”   尹卿臣:“……”土味情话好上头! 第57章 第五十七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离中秋还有几日,丞相府的人已经把绿菊从苏州运到了盛京。   这几日盛京街上的人都能看见相府的马车在运送着苏州的绿菊,有些含苞待放,有些已经开了。   尹卿臣这两日在宫中陪着镜月公主,到了傍晚才离开皇宫。   在皇宫的灵犀殿里,镜月公主身着云锦制作的大袖衫,头上梳着灵蛇髻,鬓间戴着金丝凤,脸上染着铅华,眉间画着花钿,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端庄。   不过镜月公主不是安静的性子,这端庄的样子坚持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她就整个人瘫在坐在上,下巴枕在棋盘上,双手百无聊赖的玩着棋子。   玄武帝命白策给灵犀殿送来了棋具,让尹卿臣得空就陪着镜月公主下棋。   毕竟下棋修身养性,也很磨人的性子,至少能让镜月公主安静的坐半天,而不是打扮成勾栏瓦舍里那小娘子的模样,到处闲逛。   围棋讲究策略,喜欢舞刀弄剑的镜月公主还是很喜欢下棋,但是坐着久了,她就不自在了。   更何况……   尹卿臣见镜月公主瘫在棋盘,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我又下不赢你,你都让我五子了,我还是下不赢你。”   与尹卿臣熟悉了,镜月公主也不在自称“本宫”了。   她撇着嘴,和尹卿臣对弈多局,她一局都没赢过,每局都是输。   起先两局,尹卿臣下着指导棋,结果镜月公主不开心了,叉着腰直接命令道:“这指导棋下着,一点意思都没有,要下就要分输赢。不如我们来点赌注,一局棋,十两银子。”   要说别的赌注,尹卿臣还能让着镜月公主,要是关于银子,他绝对不能输。   镜月公主写着欠条,她已经欠了尹卿臣八十两银子了。   她这个月的份例都花完了,只能等着下个月去内务府领了银子在还给尹卿臣。   写完了欠条,镜月公主依旧不服气,她道:“来来来,再下一局。”   镜月公主收拾着棋子,就准备继续对弈。   “殿下,不如换一个玩法?”尹卿臣把棋盅里的黑白棋子各拿了几颗,在棋盘上摆放着。“这五颗同样颜色的棋子连成一条线,就是赢了。”   镜月公主一下子就精神了,她连忙问道:“这有意思!这是什么下法?”   “五子棋。”尹卿臣说道。“不过也不是那么容易获胜。”   镜月公主说:“那你依旧让我五子呗。”   “……”尹卿臣道。“总共就五颗子连成一条线。”   五子棋不像围棋那般又是算计又是争锋相对,但也是智力游戏,所以镜月公主玩的还挺开心。   前几局,她依旧是输,不过熟悉了规则,也看透了套路,就是尹卿臣输的多了。   本来镜月公主欠着尹卿臣八十两银子,这下了几局五子棋,她只欠尹卿臣三十两。   “不下了。”尹卿臣知道,再继续下下去,他就要给镜月公主写欠条了。   “那好吧。”镜月公主刚玩上瘾,便问道。“你明日还来宫里吗?”   尹卿臣道:“明后日可能不行,明日要去棋院一趟,后日就是中秋了。”   “听说丞相那个宠妻狂魔给丞相夫人买了许多绿菊来。”镜月公主虽然在宫中,但是也知道盛京发生的一些事。   这几日宫中的小宫女们都叽叽喳喳说着绿菊,镜月公主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丞相夫人要在中秋佳节举办月夜晚宴。李丞相极其宠妻,早早就去苏州买了许多绿菊,等着中秋前夕送到丞相府。   宫女们在宫中议论着,话语间都是羡慕李丞相和丞相夫人琴瑟和鸣鹣鲽情深。   镜月公主将棋盘上的黑白子分开,一边捡着棋子,一边说道:“丞相与丞相夫人,倒是真令人艳羡。”   尹卿臣闻此,随口道:“这便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吧。”   镜月公主刚好把面前的白子装进了棋盅里,听见尹卿臣说的话,她笑着托腮道:“要知道,你家那位,可更是有心人啊。”   尹卿臣拿着黑子的手一顿,随即垂下了眼眸,嘴角不自觉的扬起,带着笑意说:“他的确是有心人。”   镜月公主瞧着尹卿臣,他虽然淡然的收拾着棋子,但是眼中的幸福都快溢出来了。   镜月公主连忙一只手捂着脸,另一只手挥着手道:“走开,爱情的臭味。”   次日尹卿臣没有来皇宫,而是去了棋院,他如今是大周的棋士,也算挂个职在尹国旭的天元棋院。平常不用做什么事儿,偶尔陪着盛京的富人下几局指导棋。   很快忙完了棋院的事,尹卿臣就直接回到了尹府。刚来到小院,他就看见小露把丞相夫人送来的那件广袖垂珠芙蓉裙拿了出来。   小露用布缠着铸铁杯子的手柄隔热,又在那铸铁杯子放了好些烧红的木炭。她拿起那缠着布条的杯子手柄,小心翼翼的在院子里熨烫那件裙子。   “明日小姐一定艳压群芳。”小露一边烫着衣裙,一边说道。“丞相夫人送来的这件裙子真是好看,小姐穿上一定像仙女一样。”   尹卿臣敷衍的笑了笑,作为男子,这艳压群芳他并不愿意。   不过小露却是十分高兴,自家小姐容颜倾城,以往被尹陈氏打压着,尹卿臣并不怎么打扮,如今尹府是赵夫人当家,她倒是挺乐意往林月姬的院子里送首饰。   中秋佳节,整个丞相府的后花园里,满院秋色更甚春日。   小露早早就拉着尹卿臣在梳妆台前打扮,但是尹卿臣实在不愿,最后只是穿了丞相夫人送来的那件广袖垂珠芙蓉裙。   小露从一旁首饰盒里拿出一支金丝月桂钗,上面的叶子是镶嵌的绿甸子,奢华却低调。   “这钗与丞相夫人送来的裙子,倒是挺配。”   丞相夫人送来的那条裙子上的垂珠,就如同这秋夜里的桂花,点点滴滴,香而不艳。   小露准备将发钗给尹卿臣戴上时,尹卿臣用手挡住了自己的鬓间。   “这个发钗,算了。”   小露问道:“怎么了小姐?”   尹卿臣道:“没什么。”   那日从王家老宅回来后,他忙着最后几天的棋士考试,就没来得及将这发钗送回去。等后来棋士考试结束,他也就忘了这事,直到刚才小露将这金丝月桂钗拿出来,尹卿臣才想起来这支发钗是王英的。   尹卿臣没有戴这支发钗,让小露拿一个锦盒来,他将发钗放进锦盒中,准备明日一趟荷心小筑,将发钗送还原主。   小露不解尹卿臣为什么不戴这么好看的簪子,却懂事的没有多问什么,而是找到锦盒将簪子装了起来。   今日丞相府的月夜晚宴酉时才开始,宴请了盛京的名门贵女和世家公子。   还未到酉时,尹卿臣与尹湘湘已经来到了丞相府。在门口接待的李管家见到尹卿臣来了,直接就称呼他为小姐。   在门口的其他几位贵女面面相觑,这小姐和尹小姐二则是有区别的。   直接称呼尹卿臣为小姐,那说明相府承认他是相府的小姐。   “小姐,夫人在后宅准备着家宴,您和尹大小姐先去后院休息一会儿。”说着,李管家叫来身边的小厮,让他迎着尹卿臣和尹湘湘两人进了相府。   来到了相府后院,白玉和陆瑶已经到了。她们见到尹湘湘,就上前就邀她一起去赏菊。   尹湘湘本来就与白玉和陆瑶二人交好,她自然也没拒绝。   白玉和陆瑶挽着尹湘湘的左右臂,看了站在一旁的尹卿臣一眼。   以前这俩人是挺讨厌尹卿臣的,因为在陈钰口中,尹卿臣就是和他娘一样,只会以色侍人。   不过陈钰被赶出尹府,而几次她们去天元棋院找尹湘湘时,见到尹湘湘和尹卿臣关系不错,于是白玉和陆瑶对尹卿臣也没有那么敌视了。   加之,如今的尹卿臣也是大周的棋士。   白玉与陆瑶朝着尹卿臣微笑颔首,也算是打个招呼。   尹卿臣也含笑着点了点头。   “梦小姐。”赵炎不知何时来到了尹卿臣的身边。   其实赵炎并不喜欢参加这些宴会,之前相府花朝节的晚宴,是因为他那时刚回京,被圣上封为骠骑将军,所以他父亲就让他来相府的晚宴,顺便结交结交人脉。   只是那次过后,盛京其他府上举办的宴会,都邀请了赵炎,但是他一次都没有参加。   这次相府的中秋月夜晚宴,赵炎的父亲以为他依旧不去,正准备让赵亦哲参加月夜晚宴时,却见赵炎早早的收拾好了自己。   赵亦哲有些吃惊的看着赵炎,他问道:“你不是不喜欢去这些宴会吗?”   赵炎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赵亦哲道:“既然你愿意去,那我去和大伯说一声,我就不去了。”   赵亦哲是赵炎的堂弟,他们爷爷曾经是大周的异姓王,被先帝封为一字并肩王。   不过一字并肩王临终前,要求自己的子孙不得继承他的爵位。   他的原话是,想要的话,就自己去争取。   其实一字并肩王是怕自己子孙功高盖主,引得帝王猜忌,所以他不让子孙后代继承异姓王的爵位。   赵氏一族的男子常年驻守边疆,只是如今国泰民安,玄武帝让赵炎父子与赵亦哲回京述职。而赵亦哲的父亲与兄长依旧在边关驻守。   明眼人都知道,玄武帝留他们在盛京,无非是在眼皮底下看着。   毕竟赵氏一族手握兵权。   ……   赵炎刚到丞相府的后花园,就看见在那里站着的尹卿臣。   他站在染着晚霞的秋菊前,就好像画中走下来的人一样。   美丽,却又孤芳自赏。   赵炎知道玄武帝已经赐婚给凌陌轩和尹梦娘,他作为外男,应该避嫌。但是当他知道尹卿臣会参加丞相夫人的月夜晚宴时,一直拒绝参加盛京各类宴会的他,来到了丞相府。   因为……忍不住想要见到他。 第58章 第五十八局:那你……可算是赢定了!   古有诗云,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丞相府中,满园的秋菊盛开,最为夺目的是那菊.花丛中犹如翡翠般的绿菊。   绿菊难以培育,稀少而珍贵,所以得知丞相夫人中秋节在府上举办月夜晚宴来赏菊时,一些小门小户家的女儿,也来到了相府门口。   她们没有收到相府的邀请,也没有请帖,她们便在相府门口侯着,见到能说上话的贵女,借着寒暄的机会,顺道进了相府。   李管家见此也没制止,因为丞相夫人说过,来赏菊之人,都是爱花之人,不必拒之门外。   钱晓燕就是跟着陆瑶进去的。   陆瑶是大理寺少卿陆正的小女儿,陆正在大理寺负责刑狱案件,与钱晓燕的父亲钱捕快认识。   几次见面后,钱晓燕便自诩陆瑶的闺友,逢年过节也上门去寒暄。   她也知道钱晓燕的意思,所以见到钱晓燕也经常冷着脸。   今日相府门口,她和白玉一起来的,瞧着一旁站着的钱晓燕笑着脸迎上来时,她就想快步离开。   陆瑶刚拉着白玉的手,要进丞相府,就听见钱晓燕喊道:“陆瑶姐姐,陆瑶姐姐……”   钱晓燕快步上前,很自然的就要挽着陆瑶的手臂。   陆瑶连忙侧开身子,将手臂抬了起来。   钱晓燕没挽到陆瑶的手臂,她也不气,反而笑呵呵的打着招呼道:“陆瑶姐姐今日真好看,就像花中仙子一样。”   陆瑶说道:“钱小姐这话可就不对了,丞相夫人举办的月夜晚宴,我一个晚辈,怎么能称为花中仙子。”   钱晓燕闻此干笑了两声,陆瑶便不再搭理她,挽着白玉手臂就往丞相府中走去。   钱晓燕左右看了看,见李管家没有看向这边,她也跟着进了丞相府。   陆瑶见钱晓燕跟在她身后进了相府,心有不悦,倒也没有发作,只是脸色极其难看。   白玉看了一眼身后,钱晓燕像是没见过世面一样,到处瞧着,眼中满是艳羡。   “你怎么和她惹上了关系?”白玉忍不住问道。   陆瑶揉着眉心道:“还不是我爹,说京中的捕快在必要时候,是能帮上忙的,让我待他家女儿好一些,谁知道这钱晓燕上杆子就来了。”   白玉也是官家小姐,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陆正官职是四品的大理寺少卿,掌管的是刑狱之事,保不齐与下面的捕快打交道。   两人来到了相府后花园,就见在花园入口就摆放着开得正艳的金丝菊。   她们府上虽然没有绿菊这种稀奇的玩意儿,但是金丝菊还是挺常见的,也就随便看了一眼。   钱晓燕只是捕快家的女儿,家中院子都被母亲种了小葱韭菜这些,她甚少看见开的这么艳丽的菊.花。   这在花园门口多站了一会儿,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不见陆瑶和白玉。   不过钱晓燕也只是想借陆瑶进丞相府,当下不见陆瑶,她没有去找,只是一个人在相府后花园逛着。   月夜晚宴还未正式开始,相熟的京中贵女们三三两两的闲聊着。   钱晓燕目光四处的看,也不是在赏菊,而是看着那些名门贵女和世家公子们。   钱晓燕不甘于自己的圈子只是附近商户的女儿,她想要结交那些名门贵女。   她试探着上前,听着那些贵女们闲聊,想要插上几句嘴,却见那些贵女们颇为疑惑的看着她。   毕竟这里是丞相府,她们也不知钱晓燕是哪家小姐,不过看她举止,也知道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   那几位京中贵女只是不失礼貌的微微一笑,然后故作无意走到了一边。钱晓燕想要追上去,就见其中一个贵女带着疏离的语气说道:“这位小姐,不好意思,我们有事要聊。”   她话音一落,身边几位贵女都掩面讥笑。   随后听见一个刁蛮的女声在埋怨道:“说了陪我一起来玩,结果到了早上才说有事!小月,以后姓苏的来找我,你都给我轰出去。”   小月有些无奈的说道:“奴婢明白,不过苏公子是有事才临时来不了,小姐您这……”   李飞雪脸上带着愠色,她说道:“他苏辰能有什么事?就算有事,那事能比我重要吗?”   那几位贵女相视一眼,都上前去打招呼。   “李小姐这是为了何事,这般气恼?”   “李小姐今日戴的这红月孔雀尾簪子是皇后娘娘赏赐的那支簪子吧,戴在李小姐头上真是好看 。”   “李小姐你看这满园盛开的菊.花,都不如李小姐夺目美丽。”   “……”   钱晓燕就见刚才还说着有事要聊的贵女,如今都围在了李飞雪身边。   就像一群苍蝇一样。   钱晓燕当下眸光一冷,她悄然抬手,一个细小的石头被射.了出去,一只在她眼前乱飞的苍蝇被石头击中,随后悄无声息的掉在了地上。   很快,钱晓燕又变得像没见过世面的小户人家的小姐一样,看着那些围着李飞雪的贵女们,她满眼都是嫉妒与羡慕,却又好似在刻意隐藏着。   “尹梦娘。”李飞雪忽然喊了一声。   这声音也引起了钱晓燕的注意,她见李飞雪直接来到了尹卿臣的面前。   “你们棋士真的那么忙吗?”李飞雪问道。   尹卿臣想了想自己成为棋士这段时间,好像是比平常忙了一些。   尹卿臣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李小姐,怎么了?”   “那个苏辰,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都在忙。”李飞雪嘟着嘴说道。“本来让他今天陪我玩,结果到了早上,他说有事儿。”   李飞雪虽然刁蛮,但是性子直爽,也不扭捏做作。那日在通远门外,李飞雪对苏辰一见倾心。她对于喜欢苏辰这事,也不藏着掖着,于是乎,这些日子,整个盛京都知道李飞雪在追苏辰。   苏辰称为小棋圣,是江南棋院院长的三子,他大姐是宫中苏昭仪。所以李太师知道自己女儿喜欢苏辰后,也没有反对。   苏家希望苏辰能留在盛京,也能给身在宫中为昭仪的苏家长女有所照应。所以苏辰这些日子都留在盛京,准备参加棋待诏的考试。   “苏公子贵人事忙,也是难免的。”尹卿臣说道。   李飞雪睨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尹卿臣,她突然说道:“你说的没错,苏辰他是贵人。”   李飞雪听话只听了一半,但是她高兴了,尹卿臣也就没再说什么。   其他盛京的小姐们,都笑着说道:“李小姐和苏棋士郎才女貌,真是羡煞旁人。”   “要说这姻缘,我最羡慕的还是凌棋士和尹棋士,如今又有圣上赐婚。”   “听说还是凌棋士带着尹棋士闯入了皇宫,又和棋圣大人比试,这才求娶到了尹棋士。”   尹卿臣如今不止是尹家二小姐,还是大周的棋士,丞相夫人的义女,所以盛京的贵女们多数还是愿意与他结交。   而且前些日子凌陌轩带着尹卿臣进宫面圣求姻缘的事儿,不知道被谁传出来了,说书人又将这件事润色一番后,在各大酒楼说着,于是,盛京众多贵女都羡慕尹卿臣,能得到这样的一心人。   钱晓燕在一旁看着,眼中隐约带着怨恨,随后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便收敛了眼中的怨恨,换上一副温柔的微笑。   离月夜晚宴开始还有半个时辰,众人有些无聊,虽然吟诗赏花不错,但是始终少了点乐趣。   平常这些世家公子们,在画舫上对酒当歌,吟诗作对,身边陪伴着花魁歌姬助兴,那自然是逍遥快乐。   如今在这相府中,受邀的都是盛京名门,自然是不能请这些花魁歌姬来抚琴助兴。   这时不知道谁提议来投壶或者对弈。   只是……   李书明,尹湘湘和尹卿臣都在相府,一会儿凌陌轩也要来。   在棋士面前对弈还是投壶?   他们果断选择后者。   负责相府招待的橙儿听说他们要玩投壶,便把投壶用的箭和壶拿了出来。   几位世家公子觉得只是投壶没啥意思,便加了些彩头进去。   不过在相府玩闹,又不可能赌钱,便赌一些风雅的东西。比如光禄寺大夫家的公子郑御祈,曾经在天狗食月夜里,写诗多首来描绘当夜月亮的阴晴圆缺,所以人称月下仙。他若是投壶输了,便给赢家写诗歌颂。   在抽签中,郑御祈抽到了尹卿臣,而尹湘湘这边抽到了郑御祈。   见此,众人不由大笑,有几人打趣说道:“郑公子,你这是和尹家的两位棋士杠上了啊。”   郑御祈无奈的笑道:“与尹家的两位棋士比试,郑某倒是愿意输了这游戏,这样郑某就可以正大光明的为两位棋士写诗了。”   听见郑御祈这样说,众人又笑了起来。   尹卿臣站在一边,心里想着,你抽到了我,那你……   可算是赢定了!   他作为现代人,哪里会投壶?而且投壶这游戏源于射礼,而射礼是君子六艺之一,郑御祈作为光禄寺大夫家的公子,从小就要学君子六艺。   果不其然,尹卿臣手中的十支箭,一支都没有投进壶中。   见那壶四周凌乱散着的箭,众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郑御祈才故作玩笑的说道:“看样子尹二小姐不喜欢郑某做的诗啊。”   尹卿臣道:“抱歉,我实在不会这些。”   这时众人才想起来,尹梦娘不过是庶女,以往她很少参加这种宴会,即便是来了,也没有人带着他玩这些游戏。   郑御祈宽慰道:“尹二小姐不必道歉,如果是比下棋,那输的人一定是郑某了。” 第59章 第五十九局:我夫人爱吃醋   投壶这类游戏,尹湘湘也不是很擅长,不过比尹卿臣好一些,十支箭还是投进去了一支。   李飞雪抽签抽到了尹湘湘,她见那壶里只有一支箭,她笑着说道:“尹湘湘,别说本小姐欺负你,这次比试,本小姐闭着眼睛来。”   李飞雪是太师之女,盛京只要有这些活动宴会,她都会参加,在投壶这游戏上,她从来未输过。   就见李飞雪闭着眼睛,手中的箭投掷出去,都稳稳的落进在壶中。   “咻咻咻……”   眨眼间,最后一支箭在壶口转了两圈后,也掉进了壶里。   四周一阵喝彩,李飞雪感到十分得意。   她冲着尹湘湘挑了挑眉,尹湘湘回之一个淡淡的微笑。   李飞雪嘟囔道:“果然!我最讨厌尹湘湘。”   其他人继续在投壶游戏,李飞雪索性在一旁站着。她的婢女小月内急,先离开一会儿。   李飞雪让她回来时给自己端杯茶来,她有些口渴。   小月应了一声,转身就离开了。   小月刚走,李飞雪就见自己面前出现一个茶盏。   钱晓燕端着一杯茶来到了李飞雪身边,她将茶杯小心翼翼的拿在了李飞雪的面前,温柔的开口说道:“李小姐请喝茶?”   李飞雪没有接过茶杯,而是睨着眼睛瞧了她一眼。   盛京世家的小姐即便不认识,也都见过,但是李飞雪不记得有见过她。   本以为她是相府的丫鬟,但是见她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丫鬟。   “你不是相府的丫鬟?”李飞雪虽然再问,但是语气笃定。   “我是衙门钱捕快的女儿钱晓燕。”   “哦。”李飞雪淡淡的说了一个字,便没有在搭理她。   钱晓燕看着手中端着的茶杯,她也知道李飞雪不会喝她端来的茶,便将茶杯放在了一边。   “这尹二小姐真是受欢迎,听说她棋士考试时,苏小棋圣不战而败,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李飞雪没有理她。   钱晓燕继续说道:“不过尹二小姐真是好看,容颜昳丽,就和画中人儿一般。”   李飞雪依旧没理她。   钱晓燕一时有些尴尬,她试探性开口问道:“李小姐,你与尹二小姐熟悉吗?”   “不熟,我不喜欢姓尹的人。”李飞雪这才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钱晓燕心中雀跃,表面上却是关心的问道:“这是为什么啊?”   说话间,钱晓燕又看向尹卿臣那边,见他和赵炎站在一起,钱晓燕幽幽说道:“这长得好看,就是好,即便是有圣上赐婚,身边的爱慕者也不少。”   李飞雪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钱晓燕见李飞雪只是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以为是让她继续说的意思,便大着胆子说道:“我还是真的挺羡慕尹二小姐,能得到凌待诏专心对他,还有苏小棋圣和赵将军这样的知己。”   李飞雪突然冷声开口道:“关你屁事。”   钱晓燕一愣,她试探性的说:“李小姐,您这话……”   “我说,关你屁事。”   钱晓燕顿时哑言,她不料太师千金说话竟然如此粗鄙。   钱晓燕略微不自然的笑了笑,她道:“李小姐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其实……”   “管好你自己。”李飞雪淡淡开口道。“别把本小姐当傻子。”   “不是的,李小姐我……”钱晓燕慌了,她可不敢得罪李飞雪。   李飞雪懒得在搭理她,正巧这时小月回来了,她手里端着茶杯,就看见围在李飞雪身边的钱晓燕。   小月立马上前,她将手中的茶杯递给李飞雪,回头瞪了钱晓燕一眼。   钱晓燕明显被她那一眼吓到了,一脸惊恐,整个人不禁后退了几步。   小月冷哼一声,扶着李飞雪离开。   等不见李飞雪和小月后,钱晓燕脸上的惊恐消失。   她微垂着眼眸,看着刚才放在一旁的茶杯,她端起来,打开了茶盖,轻轻吹了吹,喝了口茶。   刚将茶盖盖上,眼角的余光就看见一身官服的凌陌轩。   今日二皇子找凌陌轩去下棋,所以他来相府略晚了些。   不过好在月夜晚宴还未开始。   凌陌轩一来到相府后花园,就寻找着尹卿臣。   钱晓燕见此,她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一旁,扶了扶发髻上的簪子,来到了凌陌轩的面前。   “凌大人。”钱晓燕柔柔开口。   凌陌轩只是冲着钱晓燕微微一笑。   钱晓燕抿了抿唇,开口问道:“凌大人是来找梦师姐的吗?”   钱晓燕是天元棋院的学生,她称呼尹卿臣为师姐也合情理。   不过往日她总称呼尹卿臣为尹二小姐,今日称梦师姐,也是在凌陌轩这里套近乎。   凌陌轩知道钱晓燕对自己的心思,而且她还喜欢在他面前嚼尹卿臣的舌根,所以凌陌轩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和钱晓燕保持一定的距离。   钱晓燕的脸色白了白,不过她很快恢复如初,好似没有看见凌陌轩在刻意避开她,反而笑着上前。   “我见梦师姐和赵将军在一起,他们关系好像很好,站在一起时,简直是郎才女貌……”说到这,钱晓燕好像意思到说错了话,连忙又补充道。“我没别的意思,凌大人您别多想。”   凌陌轩笑道:“放心,我不会多想。”   钱晓燕见此,那都到嘴边的话一下子卡住了,须臾,她才有些酸意的说道:“凌大人对梦师姐真是情深。”   凌陌轩有些疑惑的问道:“梦娘是我夫人,我不对他情深,难不成对你情深?”   “凌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毕竟这么不要脸的事儿,钱小姐应该做不出来。”凌陌轩笑的人畜无害。   钱晓燕脸上刚挂起的笑容僵硬住了,她有些不知措施,手拽着自己的裙摆,过了好一会儿,她说道:“那边有些棋盘,凌大人陪我下一局棋可好?”   “这可不行。”凌陌轩见尹卿臣往这边走来,他笑的爽朗。“我夫人爱吃醋,所以除了工作以外,我只陪夫人下棋。”   尹卿臣估摸着时间,想着凌陌轩应该来了,他就来到花园门口,准备等他。   还未走近,就见凌陌轩已经来了,正和钱晓燕聊天。他正想着要不要上前时,听见凌陌轩笑着说道“我夫人爱吃醋”。   尹卿臣果断选择不认识他。   尹卿臣转身想要离开,凌陌轩立马追了上前。   “夫人,你这是吃醋了?”   “哪敢吃凌待诏大人的醋。”   凌陌轩笑出声了。   尹卿臣白了他一眼。   凌陌轩又道:“不过为夫可爱吃醋了,夫人你可以守……”凌陌轩四下看了看,有人在闲聊,有人在玩着投壶,都没有朝着这边看来,于是凌陌轩压低声音道。“夫人可要守男德啊。”   尹卿臣咬牙道:“凌!陌!轩!我守你个鬼!”   凌陌轩却说道:“鬼也不行,为夫也要吃醋。”   ……   月夜晚宴开始,丞相夫人才出来。   今日李丞相也在府上,他陪着丞相夫人落座在主桌。   等丞相夫人落座,赴宴的人才在相府侍女的引导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尹卿臣本想找一个偏僻的地方坐着,他看中了花灯下的位置,刚要坐上去,橙儿笑盈盈的走了过来。   “小姐,您是要坐主桌的。”橙儿遥手一指李丞相和丞相夫人坐的那桌。“小姐,凌姑爷,请。”   主桌落座的只有李丞相,丞相夫人,李书明和李飞雪。   李飞雪是李太师千金,太师乃三公之首。李太师与李丞相的政治观念相似,两人又是同姓,私下便笑称兄弟,所以李飞雪也算是李丞相的侄女儿。   尹卿臣来到主桌后,丞相夫人高兴的拉着他的手,将人拉在身边坐着。   “梦娘,那楸木棋盘你可还喜欢?你成为大周的女棋士,我本想多送些首饰去尹府,你义父非说那些首饰不如这棋盘。”丞相夫人笑着说道。“今日你来相府,等一会儿晚宴结束后,你来我这在多挑几件首饰回去。”   尹卿臣连忙说道:“多谢母亲大人好意,梦娘心领了。”   丞相夫人看着他头上都没什么饰品,便说道:“别说什么心领不心领的,你也是我相府的千金,我自然是疼你。”丞相夫人又看向凌陌轩。“今日晚宴也是庆贺你俩的赐婚,陌轩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告诉我,也算是我给姑爷的见面礼。”   “李夫人客气了。”凌陌轩深情的望着身边坐着的尹卿臣。“晚辈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尹卿臣正看着桌子上的菜,正好这时丫鬟端上来的八宝鸭拜在了他的面前。   光泽美味的鸭肉里,填充着糯米青豆这些食材,为了提香味,还浇了一层耗油在鸭子上。   此时的凌陌轩,满眼都是尹卿臣,而尹卿臣,满眼都是八宝鸭。   丞相夫人见此,笑出声来,她道:“本想敲打你几句,日后不要欺负我女儿,现在看来,真是我瞎操心。”   相府的后厨都是请的民间大厨和御膳房里退下的老师傅,所以每一道菜不只是色香味,就连寓意都很好。   菜陆陆续续的上齐,众人见李丞相动了筷子后,他们才拿起筷子。   尹卿臣瞧着八宝鸭多时了,他拿起筷子就想夹鸭肉,筷子还未伸出,碗里蓦然的多了一块鸭肉出来。   尹卿臣抬眸,凌陌轩拿着筷子含笑看着他。   尹卿臣收回了眼眸,心里美滋滋准备吃了碗里的鸭肉时,就见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一下子窜了过去。 第60章 第六十局:“偷.情”   钱晓燕入席后,见与她同桌的都是一些不认识的人,但是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并不像是盛京的名门贵族。   他们似乎没看见钱晓燕,都在闷头吃着。这里离主桌较远,也没那么多规矩,基本是上一盘菜,就吃一盘菜。   相府的小丫鬟见他们都喜欢吃,便又多上了一些菜。   虽然每桌菜品都有数量和讲究,但是厨房做的不少,也是给相府下人们打打牙祭。   在对待下人这一方面,相府极为大方。   钱晓燕刚拿起筷子,就看见尹卿臣起身,随后好像对丞相夫人说了什么,只见丞相夫人笑着点头,他便离开了主桌。   钱晓燕随即放下了筷子,她起身悄悄跟着尹卿臣。   尹卿臣往相府厨房那边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加快了脚步。   相府的下人都在忙碌着,菜虽然已经上齐了,但是他们还要准备时令水果、点心和菊.花茶。   他们见着尹卿臣微微行礼,俨然把他当成了相府的小姐。   橙儿正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她本是丞相夫人的贴身丫鬟,不用做这些事,只用伺候好丞相夫人就行。   但是橙儿性子闲不住,她又担心小丫头犯懒,没有把水果清洗干净,所以她自己来到厨房,把水果又清洗一遍。   见到尹卿臣,橙儿笑盈盈的将一个刚洗好的苹果塞给了他。   尹卿臣拿着苹果,穿过厨房,就来到后面的柴房。   这时钱晓燕就看见一个穿着灰白色外袍的男子突然出现,二话不说就抱住了尹卿臣。   钱晓燕顿时睁大了眼睛。   尹卿臣被那男子抱着,也不将人推开,反而把手里的苹果喂给他。   那男人不客气的一口咬了苹果,随后拽着尹卿臣就往柴房里走去。   钱晓燕在柴房外的一棵梧桐树后面躲着,她双手扶着树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却是死死盯着那间柴房屋,直到柴房屋门关上,她收回了眼眸。   钱晓燕随后低声笑了起来,但是又怕笑声惊扰到柴房屋里的人,她连忙将嘴捂上。   ……   在相府的后花园里,众人把酒言欢,对月当歌。   丞相夫人对于凌陌轩很是满意,一口一个姑爷的喊着,喊的李书明都有些吃醋了。   他心里吐槽道,和尹梦娘一起的,果然都不是好人。   见李书明心中不悦,李飞雪很是高兴,她向来没有大家闺秀的范儿,不会为了维持形象,故意小口吃肉喝酒,甚至不吃肥肉。   她见面前的梅菜扣肉色泽红亮,看起来肥而不腻,她便直接夹了一筷子在嘴里。   李书明小声提醒道:“注意点形象。”   李飞雪本想直接呛白一句关你屁事,但是李丞相在一旁,她只得说道:“本小姐这叫能吃是福。”   “小心嫁不出去。”   “不劳您费心,本小姐已经抓住了我的金龟婿!”   “苏辰?他也算金龟婿?”   “李书明,小心本小姐拔了你舌头。”   李丞相瞪了李书明一眼,说道:“书明,哪有这样和雪儿说话的,道歉。”   “不是……父亲,我……”   李书明刚想要说什么,就见一个女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她看似提着裙摆,跑的小心翼翼,但是她脚下步伐极大,袖摆扫过旁边坐着吃饭的人,引得那些人极为不满。   那些人见这女子眼生的很,并不是盛京里知名的闺秀,但是这里毕竟是丞相夫人的月夜晚宴,能在晚宴上这般不知礼数,怕是哪家任性的高门千金,所以他们即便是不满,却没有呵责什么。   突然听见“哗啦”一声,好像什么东西摔碎了,随后又响起一声女子的惊呼。   只见在主桌前,那慌张的女子撞到了端着酒壶的丫鬟,酒壶顺势摔在了地上,酒水全部的撒了出来。   那丫鬟只是厨房帮忙的小丫头,见此吓得连忙跪下。   她跪在地上,不顾那碎掉的酒壶扎进了膝盖,埋着头,全身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女子见丫鬟这样,她十分嫌弃,又见衣袖被酒水沾湿,她更是不悦的说道:“不长眼的家伙。”   那丫鬟体若筛糠,跪在地上不敢辩解一个字。   正巧这时橙儿双手端着水果来到主桌前,见到跪在碎酒壶上的小丫鬟,她连忙左手拿着装水果的盘子,右手将那跪着的小丫鬟扶了起来。   橙儿扶起了那小丫鬟,顺手就将左手端着的果盘放在了主桌上,她抽.出怀中的手绢,蹲下身来,一边擦拭着那小丫鬟膝盖处被血染红的裙子,一边说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说话间,她又看向一旁站着的那个女子,目光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橙儿知道这女子不是拿请帖来相府赴宴的小姐。   即便如此,橙儿还是恭敬的说道:“奴婢带她向小姐赔个不是,还望小姐大人大量。”   那女子冷哼一声道:“也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丫鬟。”   女子说话声音不小,宴会里的人都听见了她的话。   不少人停下了筷子,像是看好戏似的看着这边。   他们都知道橙儿是丞相夫人的贴身丫鬟,可以说是相府后院的管事,如果不是她年级不大,就是称呼她一声嬷嬷也不为过。   “小门小户的出身。”李飞雪放下筷子上夹着的梅菜扣肉,十分看不惯的说了一句。   她自然是认出来这女子是谁。   就是之前拦着她套近乎的钱晓燕。   不只是李飞雪,也有其他小姐认出了钱晓燕,不过她们都抱着看戏的心态,什么也没说。   钱晓燕看了坐在主桌上的李飞雪一眼,她自然明白李飞雪那句“小门小户的出身”说的是自己。   她心中不悦,却不敢冲撞李飞雪,只得忍了下来。   李飞雪翻了一个白眼,又夹起刚才那块梅菜扣肉,大口的吃了起来。   丞相夫人端着酒盏,见钱晓燕还站在那里,她便开口问道:“这位小姐,是有什么事吗?”   “夫人!”钱晓燕像邀功似的开口说道。“我看见有人在相府偷.情!”   钱晓燕有心要将事情闹大,所以她也没压着声音,这下子整个宴会的人都听清了刚才钱晓燕说的话。   闻此,整个宴会都安静了下来。   只听见“啪”的一声,李书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斥着钱晓燕道:“你在胡说什么?”   丞相夫人慢慢放下手中的酒盏,一双眼睛经历了岁月,已然没有少女般清澈,却好似能看透人心般。   “这位小姐,你要知道这里是相府,你说的任何话,都要负责的。”   钱晓燕是亲眼目睹尹卿臣和一个男子进了柴房,于是她朗声说道:“是我亲眼所见。”   “哦?”丞相夫人淡淡的说道。“那在相府偷.情的人是谁?你可看见?”   钱晓燕脱口而出道:“是尹梦娘。”   四下安静了须臾,随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别说,这尹家二小姐离席那么就还没回来。”   “不会真是他吧?”   “这里可是相府,何况凌大人也在这里,如果他真的是偷.情的话,这位二小姐未免太大胆了。”   “……”   众人一边小声说着,一边又悄悄的看着那坐在主桌上的凌陌轩。   尹梦娘偷.情属实的话,那凌陌轩便会成为整个盛京的笑话。   陆瑶小声道:“如果真是尹梦娘,这可真是给相府和尹府丢大了脸了。”   白玉瞪了她一眼,随后又看向身旁的尹湘湘,见她神色不变,白玉道:“湘湘,你别听她乱说。”   整个宴会里,只有尹湘湘手里拿着筷子,还在慢悠悠的吃着菜。   听见白玉的话,尹湘湘笃定道:“她不会做这种事。”   陆瑶道:“湘湘还真是相信你这个妹妹啊。”   “我相信他的围棋。”尹湘湘道。   陆瑶不说话了,白玉点头说:“的确,虽然我不了解尹二小姐,不过都说棋品看人品。”   “呵呵,你们真是天真。”同桌吃饭的一个贵女笑着说道。“我看你们家那个尹二小姐就是一脸荡.妇样。”   白玉怒问道:“徐盈儿你胡说什么?”   徐盈儿是户部尚书家的嫡长女,不过她的母亲是户部尚书的续弦,并非发妻。   这位续弦的夫人并不是高门出生,是伺候先夫人的陪嫁。长得貌美,举止胆大,在先夫人还在世时,她就与还是户部侍郎徐孟山不清不楚,但是她没有让徐孟山纳她为妾。   先夫人身体不好,不能生育,如果妾室扶正的话,那在大周,她的子女依旧不算是嫡子。   所以她等先夫人病逝,在让徐孟山续弦,于是她的第一个女儿徐盈儿就是徐家嫡长女。   徐盈儿的做派像极了她的母亲,没什么见识,说话也难听。   徐盈儿捋了捋鬓发,不屑的说道:“我说,那尹家二小姐,就是一脸荡.妇样!”   “盈儿你够了。”郑御祈不悦的呵斥道。   “怎么?心疼了?”徐盈儿见郑御祈呵斥她,顿时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我就说你刚才和他投壶玩的那么开心,还要给他写诗!你是不是也看上那个狐媚子了!”   郑御祈尴尬的看了同桌坐在的尹湘湘一眼,又连忙说道:“徐盈儿你在胡说什么!”   一般官家的宴会,是会分男女席,但是相府这次的月夜晚宴,也只是为了吟诗作对,对月当歌,所以一般是相熟或者家世差不多的高门贵女和世家公子坐在一桌 。   徐盈儿冷笑的提醒道:“郑御祈你别忘了,我们可是有婚约在的,哪怕你看上那狐媚子,他只能为妾!”   郑御祈道:“你简直不可理喻。”   徐盈儿还想说什么,就见李丞相和丞相夫人突然起身,钱晓燕跟在丞相夫人身边,眼中的欣喜和得意一晃而过。   “相爷和夫人一起去抓奸,这可有意思了。”   “不过我看那尹家二小姐不像这样的人。”   “哎哟,人不可貌相,何况她那样子,听说和他娘长得一样,都是勾人的模样。”   “……”   “哼!”徐盈儿冷哼一声,也起身跟去。   众人随着李丞相和丞相夫人来到了相府柴房,跟来的人虽然多,却都十分安静。   他们都是来看戏,自然不愿意打草惊蛇。   刚走到柴房的小院前,就听见一声惊呼,随后一个声音响起。   “不……不要了……求你了……别……”   是尹卿臣的声音。   众人面面相觑,李丞相和丞相夫人相视一眼,钱晓燕脸上带着得意,她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凌陌轩脚尖一踮,如清风一般,只是弹指间,他便来到了柴房门口。 第61章 第六十一局:谁敢挂我镇国公主在城门示众   “砰”的一声,凌陌轩一脚踹开了柴房的门。小院外的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他闯入了柴房里。   在这时相府的护院也来了,他们都不敢贸然上前,毕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东西,只有钱晓燕在一旁催促道:“你们快进去,别让奸夫□□跑了。”   有贵女在一旁不赞同的说道:“什么都不知道就贸然说是奸夫□□,怕是不太好吧。”   另一位公子笑着反驳道:“看这位小姐说的如此笃定,估计也假不了,我早说那尹二小姐一脸狐媚样。”   “够了。”赵炎突然出声。   那公子有些不满,本想回嘴,但是见说话的人是赵炎时,他顿时住嘴了。他不过只是世家的公子,而赵炎是有官职在身的将军。   赵炎今日来参加相府的月夜晚宴,也是为了见尹卿臣一面。他心悦尹卿臣,却也知尹卿臣与凌陌轩有赐婚,所以他只是远观。   宴会开始,他一直坐在角落里喝着酒,直到喧哗声起,他才知道发了什么事。   钱晓燕刚才就见到尹卿臣和赵炎在一起说话,这时赵炎又这般护着尹卿臣,于是她故意开口说道:“赵将军与尹二小姐的关系真是好。”   “人家是大周棋手,身份地位自然是你一个捕快之女比不了的。”李飞雪厉声说道。“君子之交,也能说的这么龌龊。”   钱晓燕脸色“唰”的一下白了起来,她惊慌的看着李飞雪,又看向赵炎。她感觉到其他人看自己的目光都变得打量,她连忙说道:“不是,我只是把看见的……说出来而已……相爷,夫人,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啊。”   钱晓燕说着就要去拉丞相夫人的衣袖,只见丞相夫人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   钱晓燕一手抓空,还想在解释什么,就看见两道黑影从柴房屋里冲了出来。   其中一人是凌陌轩,另一人穿着灰白色的衣裳,身形看起不大,脸上长着胡须,五官看不清楚。   凌陌轩和那人直接就在院子里打了起来,两人都是徒手,却以手为利器,毫不留情的朝对面的人攻了过去。   相府的护院本想将打斗的两人分开,但是他们只是练几天拳脚功夫的人,根本不是这两人的对手,就连靠近都难。   李丞相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没想到偷.情这事真的出现在他的府上,于此同时,他又觉得那穿着灰白衣服的胡须男子有些眼熟。   其他人见李丞相都不说话,他们在一旁都乐得看戏。   正在两人打的难舍难分时,尹卿臣出现在柴房门口,他一只手扶着门框,看着还打斗的两人,他开口吼道:“住手!”   交手的两人动作微微顿住,很快又继续打了起来。   尹卿臣见两人都不搭理他,一时也没有办法。   “哎呀,这可真是开了眼了,凌公子怎么说也是棋待诏,这大打出手,竟然是为了争风吃醋。”   “这也是人家尹二小姐有本事,这边找着,那边偷着……呵呵……这些事儿,我可是学不来的。”   几位平日里就不待见尹卿臣的贵女们,此时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钱晓燕听见那几位贵女说的话,她故作惋惜的开口说道:“只希望尹二小姐是一时胡涂,一会儿可一定要找一个嬷嬷好生给尹二小姐检查一下,别侮辱了相府的门楣。”   一旁看戏不嫌事大的贵女问道:“检查身体,难不成……”   众人顿时恍然。   赵炎沉着一张脸,他想开口帮尹卿臣说几句,但是这个时候,自己一个外男帮尹卿臣说话,那对尹卿臣的名声极为不好。   丞相夫人脸色难看的说道:“我相府的门楣,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说。”   钱晓燕自然是不敢得罪丞相夫人,她顿时噤声。   李丞相对一旁的赵炎说道:“麻烦赵将军了。”   赵炎知道李丞相的意思,他点了点头,随后一个翻身来到了打斗的两人中间。   凌陌轩倒是就此收了手,那灰白衣服的胡须男子却是不愿,他似乎打的很开心,不愿意就这么轻易的停手。   但是凌陌轩已经收手退开,一个转身来到了尹卿臣的面前。   那灰白色衣服的胡须男子见凌陌轩跑了,他就索性直接和赵炎打了起来。   众人都纳闷,这人到底是谁,怎么逢人就打?   而有些小姐则是看着凌陌轩这边,毕竟比起打斗,她们更喜欢看闺中艳事。   尹卿臣是公然在相府与外男偷.情,凌陌轩都气的大打出手了,她们都以为凌陌轩即便是给尹府面子,也要怒骂尹卿臣几句,谁知道却听见关心的问道:“你没事吧?”   钱晓燕觉得不可思议,徐盈儿本来是想看戏,但是见凌陌轩这般关心尹卿臣,她直接质问道:“凌大人你这是何必,依我看,就要把这对奸夫□□拉出去浸猪笼!”   郑御祈拉住徐盈儿,轻声呵斥她道:“你别乱说。”   徐盈儿却不干了,她问道:“你果然也被这狐媚子勾引了?!”   说着,徐盈儿直接嚷了起来,她说道:“我不管是相府还是尹家,今日尹梦娘做出这般不要脸的事儿,一定要将这对狗男女拖出去,浸猪笼!”   徐盈儿毕竟是户部尚书的嫡长女,她一开口,一些不是丞相那一派的官家贵女们,就顺着徐盈儿的话说下去,让李丞相给众人一个交代。   “你……”丞相夫人气急,身体一个不稳,晃了晃。   李丞相连忙扶住了丞相夫人,李书明狠狠的瞪了徐盈儿一眼。   徐盈儿故作看不见般,继续说道:“今日不把这狗男女浸猪笼,我就求圣上做主。”徐盈儿见有不少人都站在她这边,心中得意。“得圣上御赐婚约,还敢公然与外男偷.情,简直是不知廉耻,浸猪笼都是轻的了,依我看就应该先游街在浸猪笼。”   在徐盈儿说话间,那灰白衣服的男子和赵炎已经停手了。   交手期间,赵炎已经知道这人是谁。于是他收手后,就退在了一边,本来脸上带着的关切也变得淡然。   见那灰白衣服的男子停手了,钱晓燕连忙说道:“赵将军,快将这奸夫抓住,免得他一会儿跑了。”   徐盈儿也道:“看这样子,真是尖嘴猴腮,尹二小姐,你还真的是下得去嘴啊。哈哈哈哈……”   徐盈儿一笑,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李丞相悄悄伏在丞相夫人耳边说了几个字,丞相夫人原本不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明媚了起来,她的目光看向徐盈儿时,也带着几分看好戏般的意味深长。   那灰白色衣服的胡须男子微微侧头,目光凌冽的看了徐盈儿一眼。   还在大笑的徐盈儿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整个人不禁退后里两步。   那道目光嗜血,仿佛在他的眼里,已经见多了马革裹尸,横尸遍野。   他背着月光,看不清容颜,只见脸上的胡须和那双带着肃杀的眸光。   徐盈儿左右看了看,身边有不少人,那人却孤身站在月下,她顿时壮起胆子,她指挥着相府的护院道:“快,把这个人抓起来!”   那些护院只看向李丞相,而李丞相一句话没说,仿佛如老僧入定。   徐盈儿面子不过去,她怒骂道:“狗奴才。”随后她又指着赵炎说道。“你,把他抓起来。”   赵炎撩起眼皮,冷冷看了她一眼,随后收回目光说道:“臣不敢。”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徐盈儿没有注意到刚才赵炎用的自称是“臣”。   “呵呵呵……”那灰白色衣服的男子突然笑了起来。“不是他没用,是他真的不敢。”   这灰白色男子的声音挺好听,却有些哑,听起来有些男女莫辨。   “我明白了,你这奸夫一定是和相府有勾结。”徐盈儿伸出手指着那灰白衣服的男子道。“我这就回去告诉父亲,让他进宫面圣,把你挂在城门上示众!”   “好啊,本宫倒是看看,谁敢挂我镇国公主在城门示众!”   众人一下子愣住了。   在大周只有一位公主的封号是镇国公主,就是梁镜月。   只是镇国公主这个封号太过于大了,所以梁镜月一般让众人称呼自己为镜月公主。   徐盈儿蓦然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的看着梁镜月,她道:“你是镜月公主……不……不会……”   梁镜月一把将脸上贴着的假胡须撕掉,刚好此时月亮高挂,在月色下,那张清秀却带着杀气的脸,正是镜月公主。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毕竟在众人的印象里,这位镜月公主是喜欢打扮成勾栏瓦舍里小娘子的模样,如今却见她穿了男装,还偷偷溜进了相府。   李丞相上前一步行礼道:“臣参见镇国公主。”   李丞相的声音,让众人回过神来,于是其他人都纷纷行礼。   整个大周,除了玄武帝以外,最不能得罪的就是镜月公主,毕竟她是唯一一个有兵权的公主。   而且她手中有圣上御赐的金鞭,遇事可先斩后奏。   徐盈儿虽然和她那续弦的母亲一样泼辣,但是并不傻,她连忙跪下道:“臣女有眼无珠,得罪了公主,请公主恕罪。”   徐盈儿毕竟是户部尚书的嫡长女,梁镜月倒没有太过于追究她的不敬。   这时众人都看向瑟缩在一旁的钱晓燕,徐盈儿快步上前,直接一巴掌打在了钱晓燕的脸上,怒道:“都怪你这个贱人乱说。”   钱晓燕委屈,她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我哪里知道是镇国公主,我也是怕辱了相府的门楣。”   徐盈儿还要打她,被一旁的贵女拦住,有人劝着徐盈儿消消气,有人埋怨着说道:“这没看清就乱说,打你一巴掌也是活该。” 第62章 第六十二局: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之前在席上,尹卿臣见到一熟悉的人影一晃而过,虽然她做了伪装,穿着灰白色的男装,脸上也贴了胡子,但是当她回头那一剎那,尹卿臣就认出来了,她是镜月公主。   尹卿臣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凌陌轩,显然凌陌轩也认出来那人是镜月公主。   凌陌轩身子微倾,靠近尹卿臣的耳边,小声说道:“去问问吧?”   他知道尹卿臣好奇镜月公主为什么会来到相府。   尹卿臣点了点头,随后借口更衣之事离了席。   一路跟着镜月公主就来到了厨房,遇见了端着水果的橙儿。明明橙儿年纪也不大,却像小大人一样,塞给尹卿臣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   镜月公主自幼习武,尹卿臣跟着她,她自然知道。   见尹卿臣来到柴房,她直接飞奔出来,一个熊抱将人抱住,嘴里还说着荤话道:“来,小美人,让爷香一个。”   尹卿臣有些无奈,顺手把手里的苹果塞在了镜月公主的嘴里,笑着问道:“公主,你大晚上来这里做什么?”   镜月公主吃着苹果,另一只手不老实的揽着尹卿臣的腰身,这一摸,她眼睛顿时亮了。   “啧啧啧,这小腰!干脆,你别要凌陌轩了,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吃香蕉水?喝辣椒油?”   “怎么可能!我可是很怜香惜玉的,要不要一会儿试一试?”镜月公主虽然不知道什么是香蕉水,但是她知道什么是辣椒油。   镜月公主一边说着话,一边拥着尹卿臣的腰身往柴房里走。   尹卿臣轻轻挣扎,手肘无意间碰到镜月公主胸前的衣服,他感觉道是一个较硬的东西。   尹卿臣刚想问是什么时,就听见镜月公主哑着声说道:“别碰,我忍不住了。”   尹卿臣顿时收回了手。   进了柴房后,镜月公主立马将门关上,她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是她肩头微微颤抖,明显在隐忍着什么。   “镜月公主?”尹卿臣试探性的问道。“你怎么了?”   镜月公主道:“没……没……”   她在努力忍着。   尹卿臣顿时警铃大作,他连忙退后几步,有些戒备的看着镜月公主。   虽然不知道镜月公主此时怎么了,但是明显不会是什么好事。   突然……   “忍不住了!”镜月公主一把从怀中掏出来精致的兔子馒头,还有油纸包着的半只烧鸡,还有沥干了汤汁的菊.花鱼片,外加装着鱼片的碗。   刚才尹卿臣手肘碰到的较硬的东西,应该是这个碗。   尹卿臣嘴角抽了抽,忍不住问道:“你有空间啊?”   镜月公主茫然道:“啊?”   镜月公主显然不知道什么是空间。   尹卿臣瞧了一眼她从怀里掏出来的一大堆食物,实在想不通这些东西是怎么塞进她怀里的。   “你来到相府不会就是为了……”话未说完,尹卿臣的目光盯着正在啃鸡腿的镜月公主。   刚吃完苹果,镜月公主就抱着鸡腿啃,听见尹卿臣问她,她回答道:“到也不是,主要是听小宫女们都在说李老头送的那绿菊多么多么好看,我就忍不住出宫来看看,谁知道绿了吧唧的,和树叶子一样。”   尹卿臣不禁失笑,那些小宫女也是在宫中道听途说,镜月公主竟然信了,还偷偷溜出宫来。   绿菊主要是贵在难得,而且它色彩如夏般,绿色的花朵含苞待放,并不艳丽夺目,却是让人难忘。   尹卿臣知道依照镜月公主的性格,肯定是不会喜欢低调奢华的绿菊,她更喜欢明媚的牡丹国色。   镜月公主啃完了鸡腿,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双筷子,然后拿着碗吃菊.花鱼片。   “嚼嚼嚼……”镜月公主道。“别说,相府的伙食不错,没有白来一趟。”   话音一落,正在大快朵颐的镜月公主停了下来。她站直了身子,一双好看的眼睛半合着,颇为打量的看着门口。   有人来了。   还是不少的人。   察觉到有人靠近,镜月公主又看着还不知外面状况的尹卿臣,见他瞅着自己微微叹气,那样子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一番。   于是,镜月公主玩心大起,把想法直接付诸于行动。   她随手扔了碗筷,一个箭步上前,趁机尹卿臣还未反应过来时,将人抵在了码好的柴火堆上。   “镜月公主您……”   尹卿臣刚一开口,镜月公主伸出右手,她拇指摩挲着尹卿臣的嘴唇,另一只手不老实的勾着他衣服上的衣带。   “这花好月圆的日子里,不如我们一起做一些快乐的事儿。”镜月公主压低着声音,这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更为的魅惑,一双明亮的眼睛此时似笑非笑般看着他。   只是常年在战场,她的皮肤并不是太好,有些暗黄,平日里涂着水粉看不出来,今天扮上男装洗去铅华,倒是清楚可见她那历经沧桑的脸。   明明她也双十年华。   尹卿臣无奈的说道:“公主别闹了。”   镜月公主含着情意的声音说:“本宫没有闹。”   镜月公主的眼神和语气的确是风情万种,只是……   尹卿臣微垂着眼眸,看着她下颚。   镜月公主连忙摸着自己的脸——胡子!   “一个风情万种的美髯公。”尹卿臣总结道。   镜月公主顿时泄气,但是她听见那些人已经来到了柴房小院的门口,想搞事的她明显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于是镜月公主二话不说,直接上手去撕扯尹卿臣的衣服。   “公主,别这样!”尹卿臣连忙双手护胸。   镜月公主抬起眼眸,柔柔的看着尹卿臣问道:“真的不要吗?本宫技术可好了。”   尹卿臣立马拒绝道:“不!不要!”   镜月公主一挑眉,压低着声音小声道:“不要也行,你求我啊!”   尹卿臣认命的说道:“求你了,别……”   本想说别闹了,但是话还未说完,就见柴房门被一脚踹开。   来人站在门口,背对着门外的月光,整个人好似笼罩了一层轻纱般。   见到来人,镜月公主笑了。   她顺势倚在了尹卿臣的怀中,张了张嘴,无声的说道:“你媳妇,我的了。”   对于镜月公主的挑衅,凌陌轩并不生气,他的目光只落在尹卿臣的身上。   而此时的尹卿臣一脸无奈,他在这一瞬间,也明白了,这位镜月公主在搞事。   凌陌轩走进了柴房,伸手想将还倚在尹卿臣怀中的镜月公主拽开,谁知道镜月公主脚尖打转,身躯如灵蛇般躲开了他。   只是镜月公主刚一转身,她右手抬掌,又以掌为刃,破风朝着凌陌轩逼近。   只是眨眼间,尹卿臣就见那两人已经打了起来。   还打出去了。   尹卿臣连忙将被镜月公主拉开的衣带系好,又理了理衣襟,追了出去。   到了门口,他看见了院子里有不少人。因为镜月公主和凌陌轩在打架,众人都在边缘处看着。   尹卿臣叹了口气,他扶着门框冲着他们喊道:“住手。”   谁知道,这两人都只停了片刻,而在这片刻,凌陌轩还朝着尹卿臣一眨眼,示意自己没事。   见又打起来的两人,尹卿臣也懒得劝了。   李丞相和赵炎虽然讶异,但是也认出那穿着灰白衣服的胡须男子是镜月公主。   李丞相见自己夫人担心,他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夫人无妨。”   丞相夫人对自己的夫君是十分信任,既然他都说无妨了,那必定是没什么大事。   而且丞相夫人与李丞相夫妻数十载,早已经熟知自己夫君神色举止,她一眼就看出来李丞相认识这位和尹梦娘“偷.情”的男子。   这场闹剧在那穿着灰白色衣衫的胡须男子朗声说出“好啊,本宫倒是看看,谁敢挂我镇国公主在城门示众!”中结束。   丞相夫人也没想到这人竟然是镇国公主梁镜月。   “都说绿菊好看,本宫便溜出宫来看看,却没想到这相府厨师的手艺真不错。”镜月公主解释了她为什么会男装出现在相府。   镜月公主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只蒸螃蟹,直接咬着蟹腿,瞧着在场的众人,一边吃一边开口道:“本宫与梦娘是好友,闲来没事喜欢开开玩笑,所以今日之事到处为止,如果日后本宫听见有关梦娘任何不好的谣言……”   说到这,镜月公主故意顿了顿,随后才慢悠悠的说道:“本宫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皇权。”   说完,镜月公主来到尹卿臣的面前,把螃蟹递给他,理直气壮的说:“梦娘,给我剥螃蟹。”   凌陌轩一把抢过镜月公主手中的螃蟹,牵着尹卿臣的手,说:“要吃自己剥,我夫人今晚上还没吃什么东西呢。”   这场闹剧虽然结束了,但是在场的众人也没有了赏花饮酒的兴致,找了借口就先告退。   丞相夫人见镜月公主穿着的那身男装,若是仔细看来,那身衣服上沾染了好多油渍和菜汤,于是她让橙儿带镜月公主换了身衣裳,等镜月公主吃饱喝足后,李丞相又亲自将镜月公主送回了皇宫。   镜月公主一离开,尹卿臣和凌陌轩也向丞相夫人告辞。   丞相夫人今日也有些累了,她笑着冲两人点了点头,就让李管家将人送回府上。   次日一早,尹卿臣刚睡醒,就听见敲门声。   “小姐小姐,丞相夫人来了。”小露在门口一边敲门,一边说道。   丞相夫人来了,尹卿臣不敢耽误,换了衣服洗漱完后,就连忙去了大堂。   来到大堂,就看见坐在上座的尹国旭和丞相夫人,在尹国旭的右手边坐着的是赵青宝。   大堂里还站着一个中年男子,那男子面相有些凶狠,眼角还有一小块疤。   钱晓燕在他身边跪着,她嘴角带着血迹,脸颊绯红,很显然是被人打过。 第63章 第六十三局:挑事   赵青宝一见到尹卿臣,她就熟络热情的上前一把拉住尹卿臣的手,扶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尹卿臣虽然好奇丞相夫人为何一早出现在尹府,也不知道这大堂里站着的中年男子是谁,但是他是晚辈,即便是有些好奇,却没有开口询问。   丞相夫人坐在上座,手里端着茶盏,轻轻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梗,慢慢喝了口茶,才慢悠悠的开口说道:“本来这些事与我无关,但是我已经认了梦娘为义女,所以今日不请自来,是为了给梦娘做主。”   尹国旭自然知道丞相夫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昨夜相府发生的事,他也有所耳闻。今天一大早丞相夫人就把钱捕快父女俩带来,那说明昨夜发生的事与尹府有关。   “李夫人客气,有什么事派人通知一声,何必夫人亲自跑一趟。”尹国旭不动声色的说着。   “派人,怕是说不清楚。”丞相夫人看向大堂里站着的钱捕快。“昨夜正准备就寝,就见管家匆忙禀报,说钱捕快带着女儿登门赔罪。”   钱捕快瞪了一眼跪在一旁的钱晓燕,气的直接一脚将她踹到,嘴里骂着:“你这瞎眼的东西,还不给尹二小姐赔罪。”   钱晓燕被踹的生疼,她紧咬着牙关,吭也不敢吭一声。听见钱捕快让她赔罪,她连忙跪着来到了尹卿臣的面前,惶恐的说道:“尹二小姐您大人大量,是我有眼无珠,您原谅我吧。”   尹卿臣见钱晓燕跪着过来,他赶紧站了起来,瞧着钱晓燕脸颊上的巴掌印,还有她那嘴角的血迹,尹卿臣道:“钱捕快不必这般,我没什么,我相信镜月公主也不会计较什么。”   钱捕快闻此,却是叹了口气。   “其实这事是这臭丫头胡涂。”钱捕快毫不留情的说道。“就凭你这样,还想配棋待诏,简直是痴心妄想。”   钱晓燕低垂着头,她双手紧紧拽着裙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丞相夫人一边品着茶,一边说道:“其实也不怪钱小姐,她不过受人挑唆罢了。”   话说完,丞相夫人端着茶盏看着尹国旭,笑着问道:“尹棋圣可知你府上的张嬷嬷有一个侄女儿叫张露露,她也是你天元棋院的学生。”   尹卿臣知道钱晓燕张露露和程英都是天元棋院的学生,三人关系还不错。   张露露和程英是天元棋院附近商户的女儿。   张露露的名字,尹国旭有些印象,毕竟是天元棋院收进门的学生,但是他并不知道张露露是张嬷嬷的侄女儿。   见尹国旭没有说话,丞相夫人继续说道:“那尹棋圣也不知道府上被赶出去的表小姐,就在张露露的家中吧。”   尹国旭问道:“陈钰没有回江南陈家?”   赵青宝开口插嘴道:“表小姐应该还在盛京,这些日子虽然姐姐在院中礼佛,未出大门一步,但是张嬷嬷是时常出去,有时还带了不少东西走。妾身想着这些是姐姐的嫁妆,便没有多问什么。”   赵青宝一边说着话,一边小心打量着尹国旭,见他脸上没什么反应,她又说道:“今日李夫人亲自上门,又提到了表小姐,莫不是昨夜发生的事……”   说到这,赵青宝识趣的闭了嘴。   钱晓燕这时抽泣着声音说道:“是陈钰小姐经常在我们面前说尹二小姐的坏话,我们便受到她的影响,认为尹二小姐配不上凌大人。”   赵青宝娇着声音怒骂道:“这表小姐好过分,都离开了尹家了,还不安分,只是不知道这究竟是表小姐的主意,还是姐姐的意思?”   “尹棋圣,俗语都说,家有贤妻,夫不遭横祸。”丞相夫人将茶杯放下,语重心长的说道。“昨夜之事也就是镜月公主不追究,稍微有心人一查,就知道尹府主母善妒,容不下妾室之女,这传出去,毁的也是您尹棋圣的名声。”   丞相夫人点到即止,便带着钱捕快和钱晓燕离开了尹府。   尹国旭坐在上座没有说话,赵青宝则是在一旁看着自己指甲上才染的豆蔻。   “梦娘,你先回去吧,这事我会给你一个公道。”须臾,尹国旭抬头对尹卿臣说道。   尹卿臣道:“梦娘告退。”   对于尹家后宅的事儿,尹卿臣一向选择的是惹不起,躲得起,所以尹国旭要怎么处理都是他的事。   今日尹卿臣还有事,他要把那支金丝月桂钗送还给王英。   见院中有些茶叶,他让小露打包一些,将茶叶送给七姑娘湖畔撑船的老翁。   那撑船的老翁接过茶时笑着道谢,随后说什么也不收尹卿臣的坐船钱。   尹卿臣拗不过撑船老翁的热情,只得把钱收了回去。   撑船的老翁与尹卿臣熟悉,话也多了起来,他边撑着船,边说道:“今日湖心小筑可是热闹了。”   尹卿臣不意外的说道:“王家的产业,热闹是自然。”   “不是这个,是今日来了几个奇怪的人,出手很是大方。”撑船的老翁笑着说。“我就说了几句吉祥话,他们就赏了我一两银子。”   那撑船的老翁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不过那些人好像不是中原人,叽叽哇哇说了一堆,后来又问我整个大周谁的围棋下的最好,这个小老儿可不敢说啊。谁知道那人嗤笑了一声,说他们的围棋才是最厉害的。”   尹卿臣道:“围棋无止尽,永远都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还是凌夫人说的好,围棋无止尽。”正说着,船已经来到了荷心小筑。   一进门,尹卿臣就听见一个傲慢的声音说道:“这就是你们大周的围棋,也不过如此。”   尹卿臣循声看了过去,就见东边靠窗的位置上,胡三和一个穿着华服的男子在下棋。   那华服男子背对着门口,看不见他的样貌,但是看身形应该是一个消瘦的男子。   那男子身边还站着四个人,两个人穿着黑衣,看起来像是那人的侍卫。另外两人,一个身材较小,应该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孩,他穿着白色长衫,头戴着斗笠,斗笠上挂着轻纱。另一人是一个女子,穿着樱粉色的襦裙,戴着面纱,并未梳发髻,只是一头青丝垂腰,在发尾处绑着粉色的绸带。   围观的人不少,毕竟这几人一进门就极为狂妄,要和他们比赛围棋。   不过看样子和那华服男子下棋的胡三应该是输棋了,他站起身子指着刚才说话的那人,不服气的说道:“有种我们在来一句,爷爷我一定杀的你屁股尿流!”   华服男子笑着说道:“输了就是输了,别废话了,给钱吧,一百两!”   胡三惊呼道:“什么一百两?不是一两银子吗?”   华服男子笑着问道:“我什么时候说是一两银子了?”   这时一旁围观的人说:“你刚才不是比了一个‘一’吗?”   华服男子伸出右手,又比了一个“一”说道:“对啊,一百两。”   胡三怒了,他吼道:“你他妈敢阴老子!”   胡三本是粗人一个,他直接握紧拳头朝着那人挥去。   华服男子也侧身一躲,胡三一拳挥空,他还想又挥一拳时,那人直接抬脚将冲过来的胡三踹飞了出去。   胡三重重摔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只听见“咔嚓”一声,那桌子碎裂开来,上面的棋盘和棋子都掉落在地上。   旁边的人赶紧将胡三扶了起来,又对那人吼道:“这里是王家的产业,你们竟然敢闹事!”   华服男子无辜的摊了摊手说:“是他先动手的,我只是自卫而已。”   “你……”   那华服男子虽然是自卫,但是出手极狠,胡三只觉得自己脊椎骨断了,他咬着牙,想要怒骂那人,却是疼的说不出话。   “你们谁若不服气,就与我下一局。”那华服男子说道。“依旧是一百两一局,若是赢了,这人输的一百两就算了,若是输了,就欠我两百了。”   他与胡三的对局,众人都看见了,这人的围棋棋路诡异,与他们平常下的不一样,偏偏那些诡异的定式却将胡三逼得毫无还手之力。   胡三是惨败。   见此,他们根本不敢和这华服男子下棋。   见荷心小筑里的人都不敢和他下棋,他身边站着那戴着斗笠的男孩轻笑出声,一旁蒙面的襦裙女子也笑了起来。   众人脸色极为不好,这时扶着胡三的那个人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尹卿臣,他惊喜的喊道:“梦小姐!”   其他人也看了过来,有人催促道:“梦小姐你快和这个人下一局,让他知道我们大周棋士的厉害。”   又有人说:“梦小姐可是大周女棋士,识相你就直接认输吧。”   “……”   “……”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那华服男子感兴趣了,他微微侧头,眼角余光看着尹卿臣,玩味的说道:“哦?女棋士?有意思了。”   尹卿臣今日只是想还王英的金丝月桂钗,并没有打算下棋,却来不及说话,已经被荷心小筑的客人簇拥到了那华服男子面前。   那华服男子长得清秀,眼睛细长,就像是一只狐狸,那两个黑衣人容貌相似,面无表情。戴着斗笠男孩应该是左撇子,他的左手食指处和中指处有茧,可见是常年拿棋子。而那个穿着樱粉色襦裙戴着面纱的女子,她画的眉毛并不是大周常见柳叶眉,而是像两个豆豆似的麻吕眉。   尹卿臣微微蹙眉——   小八嘎?! 第64章 第六十四局:输了就是输了   尹卿臣刚一坐下,就听见那华服男子问道:“你真是棋士?看起来并不像。”   那华服男子睨着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尹卿臣,他的目光太过于赤.裸裸,感觉自己好像是他的猎物一般,让尹卿臣感到极为不舒服。   尹卿臣不悦的轻咳一声,见那华服男子收回了目光,尹卿臣才端起棋盅问道:“下棋吗?”   那华服男子笑了,他道:“好啊,不过……不如我们换一个赌注。”   “换什么?”   “你若输了,我要你陪我一晚。”华服男子语气暧昧,说着还想伸手撩动尹卿臣滑落在胸前的长发。   尹卿臣毫不留情的拍开那不老实的手。   华服男子嗅了嗅被拍开的那只手,嘴唇微扬的说道:“这样的绝色作为棋士与人对弈,很是可惜了,你应该在男人床上。”   “你放尊重点!”一旁的人看不惯了,出言呵斥道。   又有人说道:“你可知梦小姐是谁吗?就这般出言不逊。”   “梦小姐可是尹棋圣的女儿,也是凌博士未来的儿媳。”   众人听着那华服男子露骨暧昧的话,顿时都怒了起来。   他们是很敬重大周的棋士,哪怕是女棋士。   那华服男子无视众人,而是问尹卿臣道:“这位小姐,你敢赌吗?”   “有何不敢。”尹卿臣目光凌厉。“既然要换赌注,那就都换了,你如果输了,你们就从这里爬出去!”   “你欺人太甚!”站在华服男子身后戴斗笠的男孩怒吼道。   那华服男子倒也没气,他抬手示意身后站着那戴斗笠的男孩也别动怒。   随后他笑意盈盈的看着尹卿臣问道:“你确定?”   尹卿臣随手拿起一枚棋子,他眉毛一挑,问道:“不敢吗?小八嘎。”   话一出,那华服男子愣住,他身后站着人的神色也有些奇怪。   因为在他们听来,尹卿臣说的是“小笨蛋”。   还是中文和日文混杂版本的“小笨蛋”。   那华服男子直接用日语问道:“你会说东瀛语?”   尹卿臣摇头道:“我不会啊。”   那华服男子:“……”你不会怎么知道我问的什么?!   尹卿臣的确不太会日语,只是以前出国比赛时接触过,简单知道一些词语。   “你到底是谁?”那华服男子质问道。   “下棋就下棋,你管我是谁。”尹卿臣不紧不慢的摸出两颗棋子放在棋盘上。“猜先吧。”   那华服男子并没有抓子,而是颇为狂妄的说道:“我让你两子。”   “好。”尹卿臣欣然的将两子摆在两处星位上,还不忘提醒道。“别忘了,输了,你们都爬出去。”   那华服男子嗔笑道:“怎么可能!”   蒙面的女子见状,她出言提醒道:“贺茂大人,别轻敌。”   那叫贺茂的华服男子笑的得意的说:“千代殿下放心,我绝对不会输。”   很快,贺茂就笑不出来了。   他察觉到面前这个女人的棋艺比这里所有人的棋艺都好,而且他似乎知道自己围棋的一些定式。   不过才走了三十多步,尹卿臣利用他让却的两子优势扩大到了半张棋盘。   不是不能赢,而是很难才能在尹卿臣的手底下得到优势,扭转局面。   贺茂脸上的笑容消失,他也变得认真起来。   但是再怎么认真,尹卿臣势如破竹,贺茂的棋路都被尹卿臣压制着。   虽然在这局棋上,贺茂从落第一子开始,都被尹卿臣牵制,但是他本身的棋艺不差,只不过几手好棋都被尹卿臣破了。   贺茂有些急躁,落子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他似乎想用这一招来扰乱尹卿臣的注意。   尹卿臣微微一笑,他拿起棋子,脸上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不紧不慢的下着棋。   围观的众人见尹卿臣一直处于上风,就有人笑着起哄道:“别下了,你下不赢的。”   “都知道梦小姐是棋士,还敢让他两子,真是狂妄自大。”   贺茂的神色很不好,他看着已经失去大半地势,他将手中刚拿起来的棋子放回了棋盅里。   “我输了。”   尹卿臣笑着说:“承让。”   贺茂不服气道:“如果不是让你两子,我不会输。”   尹卿臣一只手拖着腮,另一只手指着贺茂,用他刚才说过的话回他道:“你说过,输了就是输了。”   说着,尹卿臣眸光一瞥,瞅着门口提醒:“别忘了,你们一会儿爬出去。”   那戴斗笠的男孩一下子就怒了,他冲着尹卿臣吼道:“你别得意,有本事和我下一场!”   说话间,那男孩一把将戴着的斗笠取下,露出一张唇红齿白的脸。   这人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圆圆的脸蛋十分可爱,就像年画中的娃娃一样。   “家光大人,别冲动。”蒙面的女子拦住了他。   “千代殿下,是这个女人欺人太甚!”家光明显看不惯尹卿臣,就想和他比试一局。   尹卿臣笑了,他指着贺茂说道:“明明是他先出言不逊。”   那家光年纪不大,却十分傲慢,闻此,他鼻孔朝天的说:“你可知我们贺茂义和大人有多受欢迎,能与他一度春宵是你的荣幸!”   家光话音一落,就听见“啪”的一声。   尹卿臣站起身子,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家光蒙了,只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疼,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顿时怒骂道:“你这贱人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尹卿臣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家光气急败坏的吼道:“我乃东瀛京都六条家长孙六条家光!你竟然敢打我!”   说着,家光就要还手去揍尹卿臣。   荷心小筑看棋的人见状赶紧拦住家光,有人虽然拦着他,却看不惯这孩子欠揍的样子,于是手欠的趁机狠狠掐了他一下。   “啊!”家光一下子哭了出来。“有人掐我!啊……你们是坏人!”   家光蹲在那里,哭的极为大声,贺茂将人扶起了,随后瞪着众人怒问道:“这就是你们中原人的待客之道吗?”   尹卿臣笑着回答:“待客之道的前提是客人。”   其他人也随声附和着,他们也听出来了,这几个人并不是中原人,难怪都是一脸欠揍样。   “梦小姐说的对。”   “你们来我们荷心小筑挑衅,还好意思说我们欺负人。”   “还说什么要梦小姐陪你一晚,也不看看你配不配。”   “梦小姐,今日之事,是我们多有得罪。”蒙面女子上前一步,她看了贺茂和家光一眼,两人顿时像鹌鹑一样。   “妾身在此向梦小姐赔罪。”蒙面女子深深鞠躬。“得罪梦小姐和众位大人,我们感到十分抱歉。”   贺茂道:“千代殿下……”   蒙面女子道:“道歉。”   贺茂和家光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十分抱歉。”   千代见他们道歉的十分不诚恳,她又鞠了一躬道:“请梦小姐和众位大人原谅。”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千代这般诚恳的道歉,荷心小筑的众人也都说没什么。   尹卿臣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叫千代的蒙面女子。   这个女子明显是别那两人有城府多了。   “这里是三百两银票,算是我们的赔罪。”千代见尹卿臣没有说话,她将银票放在棋盘上。   一旁的人看见千代直接掏出三百两银票,脸都笑烂了,一直在说:“这位姑娘真是客气,这让我们多不好意思啊。”   “姑娘有空来下棋啊,不赌钱也可以。”   “还是人家姑娘明事理,不像这两人……”说话那人还睨了贺茂和家光一眼。   千代戴着面纱,看不清嘴角的表情,但是她双眼弯弯,显然是带着笑意。   “各位大人太客气了,今日我们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千代笑盈盈的说道。   见几人要离开,一直没有说话的尹卿臣开口道:“说好输了就爬着离开呢?”   家光一听,怒了,他冲着尹卿臣嚷道:“你别给脸不要脸!”   “家光大人!”千代呵斥住他,随后对尹卿臣道。“梦小姐,得罪了您,我们实在是抱歉,希望您高抬贵手……”   千代话未说完,就有人劝道:“梦小姐就算了吧,看这姑娘那么有诚意。”   “对啊,也只是玩笑而已,梦小姐别计较了。”   “梦小姐是大量的人,人家小姑娘如果真的爬着出去也不雅观。”   三百两银子并不少,除去给东家王家的钱,在场的人也能分到十几两银子,所以他们也乐得帮千代说话。   胡三捂着被腹部,他感觉自己的脊骨被踹断了,如今更是疼的说不出话来,但是见那些见钱眼开的人都帮着那几个东瀛人说话,他便忍着疼痛怒斥道:“明明是这几个人挑事,怎么又说是玩笑!”   “这位大人,您输给我们的一百两就算了,这里有一百五十两,您拿去看看身体,多余的钱,当是我们的赔罪。”千代拿出一百五十两的银票,款款走到胡三面前,那双手的指甲染着红色的凤仙花,似乎还带着淡淡的香味。   她娇柔的牵过胡三的手,将银票放在他的手中,又冲着他低眉一笑。   胡三只觉得自己手凉凉的,鼻尖嗅到的是淡淡的花香,整个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就见手上放着两张银票。   胡三又看着千代,千代回眸瞧了他一眼,胡三只觉得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见胡三被迷的晕乎乎的样子,其他人也笑了起来。   尹卿臣知道今天是不能让这些东瀛人爬着出去了,他心中有些不悦,偏偏那些人还在帮千代他们说着话,还有人直接送他们到了门口。   贺茂颇为得意的看了尹卿臣一眼,家光则是蔑视的瞧着那些谄媚的人。   千代又冲着尹卿臣微微行礼后,才缓步离开。   尹卿臣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脸色沉了下来。 第65章 第六十五局:真想和凌陌轩抢老婆啊   今日王英并不在荷心小筑,尹卿臣本想托荷心小筑的管事把金丝月桂钗还给王英,但是荷心小筑的管事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金丝月桂钗,便连忙将锦盒合上,还给了尹卿臣。   “梦小姐,这钗您还是亲自还给大爷吧,小的不敢接手。”那管事的人陪着笑脸说道。   尹卿臣本以为这钗名贵,现在看来,这钗应该远远不止是名贵那么简单。   正巧这时清音清月两姐妹来了,一进荷心小筑就听见清音在问:“老刘头,主子的烟杆可是落在这里了吗?”   王英时常手中都拿着一支长烟杆。   那管事的听见清音在问他,连忙说道:“大爷的烟杆是落在这里了,我已经收起来,两位姐姐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拿。”   管事的年纪已经半百,但是清音清月是王英贴身婢女,这身份就和王家的半个主子一样,所以管事的也称呼她们为姐姐。   “咦,梦小姐,您今日也是来小筑下棋吗?”清月看见尹卿臣,笑着上前打招呼。   清音也道:“我家主子本想请梦小姐过府对弈,几次找到天元棋院,都说梦小姐在宫中陪镜月公主。早知道今日梦小姐在此,奴婢就应该让主子自己来取烟杆。”   见到清音清月两姐妹,尹卿臣微微颔首,随后将那锦盒递给了清月,开口问道:“不知姐姐们能不能帮我把这钗还给王老板?”   清月有些茫然的接过锦盒,打卡一看,只见里面躺着的是那支金丝月桂钗。   清音也凑上前去,看见锦盒里的钗,她道:“梦小姐不用那么客气,和支金丝月桂钗主子送给了梦小姐,就不会想要收回来的。”   “这支钗与梦小姐相配,梦小姐就留着吧。”清月连忙说道。   “咦,这花钗好眼熟。”一个小老头刚分到了千代留下的那三百两银子,心里正美滋滋的。他本想上前和尹卿臣说句谢谢,毕竟这钱是尹卿臣赢回来的,他刚走近,就看见尹卿臣手里的锦盒。   尹卿臣微微侧头看了那小老头一眼。   那小老头是这里的常客,不只是荷心小筑,还有王家的其他店他也经常去。   看见这支钗时,他就觉得眼熟,想了一会儿,他脱口而出道:“这不是王夫人的钗吗?”   尹卿臣疑惑的说:“王夫人?”   “哎呀,孙老头,你是大白天喝酒喝迷糊了吗!”清音有些慌张,她上前一把捂住了那小老头的嘴。   清月则是连忙将刚才尹卿臣递给她的锦盒收起来,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说道:“梦小姐,这钗我一会儿就给主子拿回去,这样您也不用再往王家跑一趟了。”   见尹卿臣还想问什么,清月和清音都笑着说些其他,等老刘头把王英的烟杆拿出来后,那俩姐妹一溜烟就跑了。   临走时还瞪了孙老头一眼。   孙老头顿时明白,他转个背就哼着小曲看别人下棋去了。   对于这金丝月桂钗的来历,尹卿臣本就不太关心,只要把发钗还给王英就好,所以他也没有多问什么。   本来打算去荷心小筑还了发钗就进宫找镜月公主,谁知道遇见了几个东瀛人,还对弈了一局棋,耽误了半天时间。   等尹卿臣来到灵犀殿时,就见镜月公主气呼呼的坐在殿前的石阶上。   “公主殿下安康。”尹卿臣行礼道。“公主怎么坐着这里?虽然已经是中秋了,但是中午的太阳伤皮肤。”   “你还好意思说!”镜月公主指着日头说道。“你晚了两个时辰。”   尹卿臣解释道:“有事耽误了。”   镜月公主挑了挑眉道:“怎么?你家那口子不让你进宫陪我?早知道昨天就狠狠揍他一顿。”   “不管他的事,我今日也未见过他。”   “那是为何?”镜月公主挑眉问道。“你不像不守时的人,哦,我知道了,是不是那个尹陈氏找茬!”   “不是。”尹卿臣道。“只是我遇见几个东瀛人,与他们对弈了一局棋。”   “东瀛人?”镜月公主摸着下巴说道。“我是听见白公公在说,过几日有东瀛使臣要来盛京,说是觐见父皇。”   随后镜月公主好奇的问道:“那东瀛人长得什么样子?你怎么与他们遇上了?还下了棋?”   尹卿臣只是简单把上午的事告诉了镜月公主,闻此,镜月公主怒了,她叉着腰吼道:“他们明显是来挑衅的!而且还输不起,输了就是输了,居然耍赖不爬出去!还有那些人也是,真是见钱眼开的小人。”   “无妨,反正他们输了。”尹卿臣安慰着生气的镜月公主,虽然他也想见他们爬着出去。   “不过我觉得,你们可能还会遇见。”镜月公主一拍胸脯道。“下次若是在赢了棋,本公主给你做主,让他们爬着离开。”   尹卿臣见镜月公主那豪气为自己做主的样子,心里觉得开心,便笑着说:“好,听你的,我的公主殿下。”   尹卿臣笑意盈盈,双眸弯弯好似秋水一般,嘴角轻扬,仿佛带来了春风拂柳。   一时间,镜月公主看的有些痴了。   须臾,镜月公主咬牙道:“真想和凌陌轩抢老婆啊。”   尹卿臣:“……”   尹卿臣在灵犀殿待到了傍晚,正准备出宫时,在宫墙下遇见了白策。   白策刚从宫外回来,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袍子,手里拿着一把鹅毛扇。   尹卿臣颔首道:“白公公好。”   白策也微微颔首,随后笑着问道:“梦小姐这是陪镜月公主下完了棋吗?”   尹卿臣想着他和镜月公主一下午都在下五子棋,虽然是五子棋,那也是棋。   于是尹卿臣点头道:“对。”   白策说道:“不打扰梦小姐回府了。”   尹卿臣又微微颔首。   两人擦肩走过。   在擦肩的一剎那,白策感觉看见了自己的妹妹。   他忍不住叫住了尹卿臣。   “梦小姐。”   尹卿臣驻足,他回过身有些疑惑的问道:“白公公有什么事吗?”   傍晚的黄昏下,朱红色的宫墙因为岁月而变的暗沉,锁住了无数的青春。   秋日里的风,轻轻吹动着那暗红色宫墙边上种着的垂柳,枯败的柳条摇曳,好似回到了从前。   白策刚入宫那年,也是这样的秋天。   白策看着尹卿臣,仿佛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儿时和妹妹在一起的时候。   而他的妹妹长大了,也是这般容颜倾城。   “妹妹……”   白策低喃着。   “白公公你说的什么?”尹卿臣并没有听清白策说的什么。   回过神来的白策连忙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随后白策又道:“抱歉梦小姐,耽误您时间了。”   尹卿臣摇了摇头道:“我也无事。”   尹卿臣转身准备离开时,就听见白策说道:“梦小姐,如果您有什么事可以进宫来找我,我必定尽全力。”   “多谢白公公。”尹卿臣不知道白策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说这些,他还是礼貌的道谢。   回到尹府后,刚一进门,就听见大堂吵吵闹闹的,随后又传来尹陈氏哭泣的声音。   尹卿臣悄然的放慢了脚步,他想听听大堂里在吵闹什么。   只听见尹国旭说道:“这次是你自己作死,尹府留不得你。”   尹陈氏不敢相信的说:“我们夫妻数十载,你真的要休妻!”   “姐姐,这七出之条你已经犯了妒忌,如果在仔细算了,你可能还犯了口舌。”赵青宝有些幸灾乐祸。“刚才你也看见了,白公公亲自到府上过问昨夜相府之事,谁叫你宠爱的侄女儿偏偏乱嚼舌根,害的那钱捕快家的女儿得罪了镜月公主。”   尹陈氏红着眼睛,怒瞪着赵青宝。   “哎哟,姐姐您别这样看着我,我好害怕啊。”赵青宝不嫌事大的说。“不过您也应该庆幸镜月公主心善,不太计较,不然的话……啧啧,别忘了镜月公主可是大周唯一一位还未出嫁就有封号的公主,封号是镇国,而且手中还有兵权……她是皇上心头宠。”   尹卿臣这才知道刚才白策离宫是来到尹府,不过自己与白公公并没有什么交集,他为什么会来尹府帮自己说话?   想来想去,尹卿臣觉得应该是镜月公主拜托他来的。   知道大堂吵闹的什么事后,尹卿臣也没有再听下去,而是快步回到了小院。   入夜,皇宫里的掌灯宫女点燃了挂着的宫灯。   御书房里,玄武帝正在批阅奏折。   他正看的眼睛累时,就见御书房的门打开了,白策端着鹧鸪燕菜粥进来。   “你下午出去了?”玄武帝放下手中的毛笔,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奴才有些私事。”白策将鹧鸪燕菜粥放在了龙案上,帮玄武帝把奏折合上放在了一旁。   玄武帝抬眸看了一眼侧身的白策,他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是依旧风华,眉眼间就如画一般,仔细看来,他真的和尹家那二小姐长得很像。   玄武帝问道:“查出来了?尹家那侧室是你的妹妹?”   白策只是说道:“请皇上恕罪。”   玄武帝笑了,他道:“有何罪,查出来还更好,至少你现在有软肋在朕的手中了。”   白策垂眸。   “你今日去尹府的事儿朕就不追究了,但是……”玄武帝握住了白策的手,在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占有和欲.望。   白策微微一笑,反握住玄武帝的手,柔声说道:“奴才明白。”   夜色旖旎,房中鸳鸯戏水,星眼朦胧,恰恰莺声,并头花生连理,鸾凤颠倒。 第66章 第六十六局:得不到,便毁了他   “你听说了吗?尹棋圣休妻了。”   “当然听说了,我还听说尹二小姐在棋士考试缺考那两场,就是尹夫人害得。”   “尹夫人?不是说是尹家那表小姐嫉妒二小姐,才找人将二小姐绑架,害得二小姐缺考两场吗?”   “事情虽然是这样,不过做这事的人,并不是那表小姐,而是尹夫人找人将尹二小姐绑架了。”   “而且听说尹家将那表小姐赶走后,那尹夫人偷偷出钱让她留在盛京,结果那表小姐也不老实,在背后说尹二小姐的坏话,明说暗示怂恿钱捕快家那小妮子,让她去欺负人家尹二小姐。那钱捕快家的小妮子也是一根筋,还在丞相府中闹了起来。”   “这事我也知道,得罪了镜月公主,也是活该啊。”   “你说尹夫人是尹府的当家主母,衣食无忧,做这些事是何必呢……”   “谁知道呢……”   这几日盛京都在闲聊着尹陈氏被尹国旭休弃的事,尹国旭念及两人夫妻数十载,又育有两子一女,还给尹陈氏一些面子,只是和离。但是不知道是谁,把尹陈氏做的那些事都传了出去,现在尹国旭只得以七出之条的妒忌休了她。   尹陈氏是没脸在留在盛京,她虽然不舍自己的孩子,却也只能带着陈钰回到了江南陈家。   尹陈氏离开盛京那天,茶馆棋馆闲聊的话题从尹陈氏变成了尹湘湘。   以前尹湘湘是尹府嫡女,如今她只是被休弃之人的女儿,这身份连尹府庶女都不如。   按身份地位来说,她就连陪着靖王下指导棋都没有资格。   可是谁知道第二天,就见尹湘湘进了靖王府,直到傍晚才从靖王府中出来。   “在怎么说,人家湘小姐也是大周棋士,即便不作为尹家嫡女,这身份也低不到哪里去。”   “而且我听说这靖王爷对湘小姐一片爱慕之情,不然幽静之间里有那么多棋待诏,他偏偏要湘小姐陪他下棋。”   “这湘小姐的性格虽然冷淡,人却还好,不像她娘那般善妒,若是嫁给靖王,也算是郎才女貌。”   正是晌午时分,路上没什么客人,街道边上的小贩闲得无聊,就七嘴八舌的聊着。   一辆马车从摊位前慢慢行驶而过,车上坐着的两人将刚才小贩的聊天听得一清二楚。   这辆马车是春意楼的马车,而春意楼正是王家的产业,由王琦负责。   这马车的两个人是王琦和他的婢女淑希。   王琦嘴角微微扬起,但是这笑意却只在嘴角处,眼中似乎带着思量。   “主子在想什么?”淑希在一旁柔声问道。   “没什么。”   淑希不信,却也没多问什么。   马车行驶到了王家大门,管事的连忙迎了上来,让门房把脚垫子放好,扶着王琦和淑希下了马车。   如今王家的主母是王英王琦母亲的陪嫁心姨,自从原先的王夫人去世后,心姨就被扶正成了王家主母。   心姨对王夫人极为尊重,她主动喝避子汤,不愿留下一子半女,而将王英和王琦视若己出。   心姨见王琦回来了,她连忙上前道:“小琦你回来了,饿了吗,我让厨房去准备吃食。”   王琦道:“心姨您自己休息吧,我不饿。”   “那喝杯茶吧。”心姨说完话后,又抿了抿唇,似乎有话要说。   王琦问道:“心姨您怎么了?有话就直说。”   “那个……”心姨想了想,还是说道。“你去看看你哥哥吧,他也不知怎么的,就把自己关在院子了,手中还拿着夫人那支金丝月光钗。”   “那支钗……”王琦记得那支钗曾经在尹卿臣的头上。   心姨有些担心问道:“小英莫不是遇见了什么烦心事?比如喜欢的人不喜欢他?”   王琦宽慰的说:“心姨不用担心,我去看看大哥。”   王琦看了一眼身边的淑希,淑希立马意会,上前挽着心姨的手道:“心姨,我想学做你拿手的葫芦鸡,您教教我呗。”   “那……”心姨还想说什么,却被淑希撒娇似的挽着胳膊,将人往后院的厨房带。   王琦来到了王英的院子里,清音和清月俩姐妹不在,只有王英一个人坐着院中。   他面前是一张石桌,上面放着一张楸木棋盘,他一只手拿着那支金丝月桂钗,另一只手拿着一枚棋子。   “大哥怎么一个人在院子里下棋?”王琦坐在了王英的对面。“你不是说要请梦小姐过府下指导棋吗?”   说着,王琦的目光颇为玩味的落在了王英手中的那支金丝月桂钗上。   “你少管我的事。”王英将手中的棋子落在了棋盘上,随手又拿起另外一枚棋子。   王琦笑着说道:“我可不像大哥,我若喜欢,必定要得到她。”   王英一边在和自己下棋,另一边头也不抬的问道:“尹陈氏那件事是你做的?”   王琦挑了挑眉自豪的承认道:“那是。”   “明明是我做的!”一个娇媚的声音突然响起,随后就见一女子从院墙上一跃而下。   这女子的轻功很好,只见她脚尖一踮,一个跃身就坐在了王琦身边。   她整个身子直接靠在了王琦身上,伸出手来挑着王琦的下颚,脸上带着娇媚的笑容说道:“这件事明明是我做的,你要怎么谢我呢?”   一张与钱晓燕一模一样的脸,此时却如千年的狐狸精般露出了万般风情。   她似乎有些委屈,指着自己的脸颊说道:“为了你,我还被那老捕快打了一巴掌。”   “月儿,真是苦了你了。”王琦揽住了怀中人的肩,另一只手有些不安分的摸着她的脸颊。   “啪”的一声,那女子打掉了王琦的手,她娇嗔道:“别乱摸,这钱家小妮子的人皮面具,我就只有这一张了,摸坏了可怎么办?”   王琦道:“摸坏了也无妨,反正现在也不在需要钱晓燕了。”   “也对。”那女子一把将脸上的人皮面具取下,露出一张哪怕没有化妆却十分妖艳的面容。   只是这面容虽然妖艳,却并非女子,而是男子。   这世上只有少许几人才知道,千龙帮的帮主,人称千面妖姬的明月烟是男儿身。   如果不是王家和千龙帮这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也不会知道明月烟竟然是男子。   “这张脸可费了我不少心血。”明月烟脸上骨相偏瘦,而钱晓燕长得是一张娃娃脸。   “千面妖姬明月烟的易容术,天下无双。”王琦掐了一下明月烟那的纤细腰身,笑问道。“今晚上陪我吗?”   明月烟风情万种的睨了王琦一眼,随后他站起身来,伸出手指点了点王琦的鼻尖道:“今日我想……”   说话间,明月烟一双含情的眼眸瞧着一旁的王英,他好似弱柳扶风般一个转身,直接摔在了王英的怀中。   “今晚上我想要你。”明月烟靠在王英怀中,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娇柔的冲他吹了口气道。“小英儿,今晚上陪我,我就帮你得到尹梦娘。”   王英放下了手中的棋子,一只手牵住明月烟的手臂,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腰,将人扶稳后,王英起身退了一步。   王英微笑道:“月儿小心,别摔着了。”   明月烟嘟了嘟嘴,顺势坐在王英刚才坐着的位置,拖着腮道:“你真无趣。”   他随手抓了把棋子玩,一边玩着棋子,一边指着王英说道:“不管是王家还是千龙帮,就你最没趣。”   然后他又指着王琦道:“你最不老实。”   王琦笑得意味深长的说:“月儿不是最喜欢我不老实的样子吗?”   闻此,明月烟瞬间脸红了,他瞪了王琦一眼道:“别忘了,你现在喜欢的可是尹家那湘湘小姐。”   说这话时,明月烟有些吃味,但是很快他又恢复那副娇媚的样子。   “算了,今晚上你也别陪我了,你还是为你家湘湘守身如玉吧,我就先回千龙帮了。”   眼瞅着明月烟要离开,王琦拽住了他的衣袖。   “真的不要我陪你吗?”   明月烟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娇嗔的骂道:“你以为我像你们这么闲吗?我已经为了你耽误了好几日没有回千龙帮了,怎么说我也是千龙帮的帮主。”   见王琦依旧拽着他衣袖,明月烟有些无奈,他反手用力将王琦拽到了面前,趁王琦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吻住的王琦的唇。   明月烟不是害羞之人,他的吻热烈,但是当王琦反应过来后,立马反客为主。   王英见状,识趣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院子里只有王琦和明月烟两人,就在王琦想要近一步时,明月烟直接将人推开,他眼神拉丝一般看了王琦一眼,拇指摸了摸自己唇边的银丝,他笑骂道:“你这死相,等我忙完了,再来找你。”   王英回到屋子里,刚把那支金丝月桂钗放好,回过身就看见王琦趴在窗户上。   “大哥,你说我们兄弟俩娶了尹家那俩姐妹,这会不会成为盛京的美谈?”   王英道:“不会。”   王琦问道:“为什么?”   王英望着那支装着金丝月桂钗的锦盒,他说道:“梦娘已经和凌陌轩有了婚约。”   “那又如何?”王琦不赞同的说道。“如果是我,有了婚约,我便毁了婚约。即便是得不到,我也会毁了她。”   “所以你毁了尹湘湘?”王英说。“你让她从天之娇女变成了被休弃之人的女儿,不过她始终是大周棋士,她的身份在这!”   王琦想起在马车上听见的那些闲言,他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尹陈氏被休,盛京那些贵女公子对尹湘湘避之不及,可是靖王却邀她过府下棋。   靖王虽然是闲散王爷,但他也是皇亲国戚。   王琦冷笑一声道:“那就慢慢来吧。” 第67章 第六十七局:珍珑棋局   已经快到深秋,早晚的天气有些寒冷,满城盛开的秋菊上,都结了一层冰薄薄的冰霜。   尹卿臣穿了一件夹袄,就准备出门了。   林月姬怕他冷到了,手中拿了一件披风追到了尹府大门口。   自从赵青宝当家后,林月姬的日子好过了不少,换季也有份例布料裁剪做新衣。   尹卿臣刚准备上马车,就见自己娘亲追了出来,他的脚从脚踏上下来,连忙扶住林月姬问道:“怎么了娘亲?”   “这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这件披风穿上,别冻到了。”林月姬拿着皮肤来到尹卿臣面前,将披风给他穿上。   “我知道了,谢谢娘亲。”尹卿臣眸光微垂,看见了林月姬指尖上的针眼,他的眸色微微波动。   林月姬很快将手藏在了身后,笑着催促他道:“好了,你快走吧,别让镜月公主等急了。”   见娘亲藏住了手,尹卿臣也识趣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道:“娘亲我先走了,你好生休息。”   尹卿臣记得这布匹是前天才送来的,本来赵青宝问了林月姬要不要统一送到城中的裁缝店去做秋冬的衣裳。   林月姬将其他布匹一起送去裁缝店,把做披风的布料留下,她对赵青宝说:“这几日天凉了,梦娘又经常出门,送去裁缝店做衣裳披风,最快也要等十天半个月才能做好。”   往年尹卿臣的秋冬衣服并不多,林月姬心疼他,便自己熬了两个通宵,将披风做好。   尹卿臣坐在马车上,想起刚才看见林月姬手指上的针眼,他知道是娘亲熬夜扎到了手指,他心疼却识趣的没有过多询问。   林月姬为人敬小慎微,处处不争不抢,也没有过多的想法和欲.望,她的人生从来都不是自己的。   所以林月姬为尹卿臣缝制披风,她很高兴,见到尹卿臣喜欢,她更是开心。   在不是自己的人生里,至少她为自己孩子亲手缝制了一件披风。   马车行驶在盛京大街的路上,今天的街上依旧热闹,可能马上就是棋圣比赛了,众人都在议论着这次的棋圣战是尹国旭三连冠,还是凌弈夺魁。   马车很快来到皇宫正门的武德门,尹卿臣刚下马车,那武德门的侍卫小跑上前道:“尹二小姐,今日有使臣觐见,还请尹二小姐从通远门进宫。”   “使臣?”尹卿臣想起了那几个东瀛人。   那人只是普通守着皇宫大门的侍卫,他也不知道使臣从哪来的,他们只是接到指令,今日武德门不开。   尹卿臣朝着那人微微颔首道谢,便回到了马车上。   到了通远门,尹卿臣下了马车,他刚穿过幽静之间,就被在此守候的镜月公主抓住,二话不说拉着他就往前朝跑去。   尹卿臣平日里运动甚少,这被拽着就跑,他身体根本吃不消,还没跑多远,他就扶着树干气喘吁吁。   镜月公主见此,二话不说,直接就把尹卿臣抗在肩上,运用轻功就飞了出去。   “我说……公主……殿下……”尹卿臣只觉得天旋地转,他还想说什么,但是他的声音都被淹没在风中。   终于,镜月公主停了下来。   她放下了尹卿臣,微微蹙眉道:“你这身体不行啊!”   尹卿臣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我……我是……文人……”   说完,尹卿臣察觉有些不对,他小心的看着这四周,肃穆庄严,就连一旁站着的侍卫都穿着银甲,束着高冠。   “这里……”尹卿臣下意识的压低声音问道。   镜月公主说道:“金銮殿外。”   尹卿臣又瞧着门口站着的那些宫中的侍卫,他们都是宫中的禁军,一般来说,在他们眼底下,一只苍蝇都不能乱飞。   而现在……   他们好像没看见自己和镜月公主似的。   镜月公主颇为得意的说道:“整个皇宫,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无人敢拦住本宫!”   见那些禁军目不斜视的站着,尹卿臣知道镜月公主这话是真的,哪怕来到前朝,也没人敢拦着她。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尹卿臣疑惑的问道。“你不是说让我今天进宫陪你下五子棋吗?”   镜月公主促狭一笑道:“五子棋哪有看戏好玩。”   尹卿臣不解道:“看戏。”   镜月公主用目光示意尹卿臣看金銮殿里面,只见在金銮殿上除了高坐龙椅的玄武帝和满朝文武大臣外,还有一些穿着奇怪的人。   他们穿着狩衣戴着高帽,俨然一副平安京时期日本官员的穿着。   站在前面的还有一位女子,她穿着层层迭迭的十二单,一头青丝垂腰。   镜月公主问道:“这些人是不是你那天遇见的东瀛人?”   尹卿臣看着其中三人的身形,的确像是那天在荷心小筑遇见的那三个人。   镜月公主与尹卿臣在金銮殿外鬼鬼祟祟,朝中大臣背对着,并不知他们在门外,但是高坐龙椅的玄武帝却是一眼就看见了他们两人。   见到镜月公主时,他有些蹙眉,因为这个女儿性子太强,别徒生事端。随后又看见尹卿臣,玄武帝微微松了口气。   想着尹卿臣跟着镜月公主身边,那应该是出不来什么乱子吧。   就见朝堂上,一位年长的东瀛使臣从袖中拿出一卷手绘的棋谱,他十分傲慢的朗声说道:“听闻大周棋圣棋艺高超,这是我们东瀛棋圣绘制的一局珍珑棋局,不知大周的棋圣可否解开?”   这时一旁站着的武将不悦的开口说道:“区区弹丸小国,居然还有劳什子棋圣,简直笑死人。”   另一位武将也说道:“依末将来看,别说请尹棋圣了,就连幽静之间的棋待诏大人们都不用请来,满朝大臣就能解开你这个什么珍珑棋局。”   说完,一众武将们大笑。   文臣听此,也用袖子掩着面,轻声低笑。   那东瀛使臣听后也不气,只是说道:“那就请大人们来解开棋局吧。”   话音一落,他“唰”的一声把那卷手绘的棋谱展开,就见里面呈现出一局错综复杂的棋局。   黑子犹如排山倒海之势进攻,白子负隅顽抗,却只能茍延残喘。而且几处生机之眼都被黑子死死压制着,白子想要冲出黑子的桎梏,简直比登天还难。   百官们起先还不屑,但是当见到棋谱后,众人愣住。   这局棋,白子要赢,几乎不可能。   东瀛使臣笑着问道:“不知道哪位大人可解?”   文臣们面面相觑,武将们也面露难色。   玄武帝见百官的反应,脸色也变得难看。   他看着刚才说话的那个武将问道:“周爱卿,你觉得这局棋如何?”   周晨只是武将,他平日里比起下棋,更喜欢舞刀弄枪,所以他的棋艺,只是单纯会下围棋而已。   周晨连忙跪下道:“陛下恕罪,臣……解不出来。”   玄武帝目光扫向另一侧的文臣,他面无表情的问道:“那爱卿们呢?”   有人摸着下巴故作深沉,有人看着棋谱“嗯”了一声,还有人左右看了看,最后也学着沉思的样子。   那些东瀛使臣们见状,都笑而不语,因为他们知道,这局棋局,没那么容易解开。   这并不是他们口中所说,东瀛棋圣绘制的珍珑棋局,而是他们寻找到的古籍上记载的千年棋局。   金銮殿外,镜月公主用臂肘捅了捅尹卿臣,挑眉问道:“你能解开吗?”   尹卿臣如实说:“我没看见棋谱,不知道能不能解开。”   镜月公主想了想,她一拍手道:“不知道那就是能!”   尹卿臣侧过头,有些无语的看着镜月公主,他现在觉得这位公主的阅读理解一定不及格。   镜月公主咧开嘴,冲着尹卿臣“嘿嘿”一笑。   尹卿臣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公主殿……”   “下”字还未说出口,尹卿臣就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就被镜月公主推进了金銮殿。   金銮殿的门坎不低,尹卿臣被镜月公主一推,整个人身子前倾,他连忙稳住,却还是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就闯进了金銮殿。   顿时,殿上鸦雀无声。   尹卿臣回过头想去找那罪魁祸首,镜月公主却早已经溜之乎也。   尹卿臣尴尬的转过身,他眸光低垂,却也知道满朝文武大臣的目光此时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刚准备下跪,就听见玄武帝缓缓开口道:“梦娘,不必多礼。”   “民女谢过皇上。”   玄武帝自然是看见尹卿臣是被镜月公主推进来的,不过他来的正是时候,于是玄武帝问道:“你可能解?”   尹卿臣没有看见棋局,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解开,正踌躇着该如何回答时,就见那为首的东瀛使臣微微侧头,斜睨着眼睛撇了自己一眼,随后又转过头去,冷笑一声道:“哼,女人。”   尹卿臣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道:“小八嘎闭嘴。”   他话音一落,和那东瀛使臣一起来的三人都一脸震惊的回过头看向他。   那三人正是在荷心小筑遇见的贺茂义和,六条家光和千代。   千代此时没有戴面纱,露出一张小巧的脸,她冲着尹卿臣微微颔首,柔柔的声音开口问候道:“梦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贺茂义和和六条家光的脸色都不太好。   为首的那个东瀛使臣见千代和他打招呼,便问道:“千代殿下,您认识他?”   千代道:“梦小姐是大周女棋士。”   听见千代说尹卿臣是大周女棋士时,那为首的东瀛使臣这才拿正眼看着尹卿臣,但是他依旧高傲的问道:“你可解?”   尹卿臣没好气的说道:“我又没看见棋局,我怎么知道能不能解。”   那东瀛使臣是不太待见女棋士,在东瀛能成为女棋士的也只有天.皇之女的千代殿下。   当他知道大周有许多女棋士时,他就认为大周的围棋并不强,所以这次他才带着他们来到大周。   那东瀛使臣虽然看不上尹卿臣,但是还是把绘制在画卷上的棋局给他看了。   尹卿臣在看见那棋局的第一眼就愣住了。   他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满朝文武就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一旁的东瀛使臣冷笑,贺茂义和和六条家光也嘴角噙着得意的笑。   就在众人都认为尹卿臣解不开棋局时,只听见尹卿臣那清丽的声音响起。   “我,能解。” 第68章 第六十八局:参加大周国的棋圣比赛   “我,能解。”   此言一出,朝堂哗然。   朝中文武百官的棋艺虽然不如大周棋士那般高超,但也都是懂得围棋的人。   这东瀛使臣送来的珍珑棋局当真是难解,而尹卿臣只是看了一会儿,便说能解,他们都有些不信。   那为首的东瀛使臣更是笑出声来,他手中拿着画卷,笑着说道:“小姑娘,你可要看清楚啊。”   尹卿臣安然自若的说:“放心,我眼睛不瞎。”   玄武帝见尹卿臣似乎胸有成竹,便命人将棋盘棋子拿到大殿上来。   很快,白策带着小太监把棋盘棋子拿了上来,又把那画卷上绘制的珍珑棋局的棋谱复盘在棋盘上。   那为首的东瀛使臣挑眉道:“小姑娘,请吧。”   尹卿臣拿起一颗白子,毫不犹豫的将左上角的一处气眼堵上。   见此举动,众大臣们倒吸一口凉气。   之前说话那武将周晨直接跑到了尹卿臣的面前,他指着棋盘上的棋子,满脸震惊的嚷道:“你胡涂了吧,你这是下的什么棋,不会就直说,何必乱下。”   那周晨本就是粗人,也不顾男女之别,上手就要将尹卿臣拽走,免得他继续乱下棋子丢人。   赵炎见状,连忙上前将尹卿臣护住。   “周将军,梦小姐是大周棋士,他定不会乱下围棋。”赵炎伸手抓住了周晨要拽着尹卿臣的那只手腕,微微用力。   周晨吃疼闷哼了一声,收回了手。   虽然赵炎也不知道为何尹卿臣的第一步棋是堵了气眼,但是他相信尹卿臣绝对不是乱下的。   那为首的东瀛使臣冷笑一声,直摇头道:“这就是你们大周棋士的能力吗?左上角的这块地是白子少有的活棋,如今堵了气眼还想活棋,简直是痴人说梦。”   贺茂义和也笑出声来,他本来就长的像狐狸,这一笑,更像狐狸了。   六条家光不屑的剜了尹卿臣一眼,脱口而出道:“垃圾。”   尹卿臣没好气的回怼:“我说过,小八嘎,闭嘴。”   “你……”六条家光吃瘪,想要骂回去,但是他发现自己会的词语有限,半天不知道该骂什么词。   尹卿臣第一步棋就堵了棋局上白子的一处气眼,然后他将那被围死的白子提了出来,随后再“扳”一手棋。   就在这一瞬间,棋局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黑子的优势变得不太明显,虽然它依旧宛如一条长龙,盘旋在这棋盘上,但是此时的它已经是腹背受敌。   明明刚才尹卿臣用白子堵住的气眼,如今那白子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宛如一只冲天的凤凰,浴火重生。   周晨直接看呆了,其他大臣们也纷纷愣住。   那为首的东瀛使臣不可置信的看着棋局,他喃喃说道:“不对,不应该……他怎么能解开棋局?不对啊……”   贺茂义和和六条家光都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一脸震惊,明明刚才他还在自寻死路,只是一瞬间,那条死路变成了活路。   千代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她瞳孔微微收缩,明显也是吃惊不已。   站在百官前面的李丞相最先反应过来,他朝着玄武帝跪下说道:“皇上,我们大周人才辈出,可见是天佑大周。”   其他大臣一听,也反应过来,文武百官一起跪下道:“天佑大周,天佑吾皇。”   见状,尹卿臣先是吓了一跳,随后他也连忙跪下。   “众爱卿平身吧,不必多礼。”玄武帝是龙颜大悦。   玄武帝看向那为首的东瀛使臣,他笑着问道:“藤原卿,如何?”   那为首的东瀛使臣连忙说道:“玄武帝王明章之治,梦小姐棋艺高超,是我等太过于自大了。”   千代趁机说道:“梦小姐的棋艺,妾身心悦诚服,就是不知我们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见识到大周其他棋士大人们的风采?”   玄武帝不动声色的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千代道:“今朝妾身与藤原大人,贺茂大人还有家光大人来到大周,就是为了参加大周国的棋圣比赛。”   此话一出,朝中众人哗然。   “什么?来我们大周参加棋圣比赛?”   “这是他们东瀛的棋圣不够分了,来抢大周的棋圣头衔?”   “他们也太自大了吧,我们大周人才济济,又有尹棋圣坐镇,还想参加我们大周的棋圣比赛。”   尹卿臣淡淡的看了千代一眼,又看了一眼玄武帝,随后他垂下眼眸,在心中说道:棋圣……   藤原信诚是公卿家族的人,位居大纳言高位。   这次来大周,他们就是想来抢夺大周棋圣的称号。   本来打算用珍珑棋局刁难大周朝臣和棋士,再引出棋博士或者棋圣。如果他们都解不出来,那么就借此提出要求,让大周的棋圣头衔归他们。   如果解出来了,就借口切磋,让他们也参加棋圣比赛。   这次他特意将贺茂义和和六条家光带来,他们是整个东瀛最好的棋手,就连东瀛的棋圣都败在了他们面前。   虽然藤原信诚不认为会有人能解开此棋局,毕竟这是他们从古籍上抄录的棋局。   但是没想到,居然被一个女人给解开了。   玄武帝用眼神示意众朝臣安静,随后他看向藤原信诚,那一双凌厉的眼眸带着不怒自威的威严。   “藤原卿,你们真的要参加我们大周的棋圣比赛?”   藤原信诚行礼道:“希望玄武陛下同意。”   玄武帝的右手搭在龙椅的把手上,食指和中指交错的敲着把手上雕刻的龙头。   朝中一片安静,只听见那有规律敲着龙椅把手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玄武帝才笑着开口问道:“朕为什么要答应你们呢?”   “这……自然是切磋。”藤原信诚说道。   “哦?切磋?”玄武帝漫不经心的说。“你们东瀛棋圣设下的珍珑棋局,我们大周的棋士就可解开,你们又要什么资格和我们的棋圣切磋?”   藤原信诚也不敢相信尹卿臣居然真的解开了珍珑棋局,此时他头上布满了薄汗,刚才的狂妄自大全然不在。   贺茂义和想要说什么,但是他余光看着在一旁安静站着的尹卿臣,又想起那日在荷心小筑的那一局棋,他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六条家光到底年纪较小,加之他的棋艺比贺茂义和他们都要好,他自然是不满玄武帝的态度。   “解开一个棋局又算得了什么,莫不是你们大周不敢和我们比试,那大周也别叫大周了。”六条家光冷声说道。   他这般狂妄,朝堂众大臣皆为不满,周晨更言道:“你算是什么东西!”   六条家光朗声道:“打败你们大周棋士的人。”   六条家光的狂妄自大,朝堂众人只觉得可笑至极。   玄武帝见此人如此狂妄,他倒是感兴趣了。   玄武帝把玩着大拇指上戴着的扳指,慢悠悠的说道:“既然你们要参加棋圣比赛,那就参加吧,反正也不在乎多这几局棋。”   六条家光高傲的“哼”了一声,千代叩首道:“谢过玄武陛下。”   玄武帝目光扫过殿上站着的武将,又看向另一边的文臣,最后对翰林院学士何故说道:“这件事就由你们翰林院负责。”   何故上前一步跪下道:“臣遵旨。”   白策知道玄武帝要下朝了,他小声提醒道:“陛下,今日有人未赏。”   玄武帝恍然道:“朕差点忘了。”他看向站在朝堂上的尹卿臣,又看了看他刚才所破解的棋局。   玄武帝也是懂棋之人,他知道那局珍珑棋局并不容易解开。而且棋局错综复杂,犹如夜里的繁星般,环环相扣,丝丝相连。说实话,玄武帝并不相信这棋局是东瀛棋圣所布下的。   这棋局没有数千年的沉淀,不可能出现。   但是尹卿臣偏偏破解了,这让玄武帝一时间不知道究竟是自己棋艺太差,在这局棋上他是一点看不见出路,还是因为尹卿臣真的很厉害,厉害到可以跨越千年。   如果是后者,那尹卿臣的棋艺,不可估量。   玄武帝站起身来,他朗声说道:“传旨下去,尹家次女尹梦娘,大殿之上破解珍珑棋局,赐号女国手。”   一时间,尹卿臣为女国手的消息传遍了盛京的大街小巷,要知道国手这称呼的分量并不比棋圣低。   尹家的门楣是被京中的世家踏破了,他们都想请尹卿臣过府下指导棋,毕竟尹卿臣可是大周第一位得到国手称号的棋士。   找尹卿臣的人太多,尹卿臣连门都不敢出,一连几日他都没去天元棋院,一直呆在小院里。   东瀛使臣带来的那局珍珑棋局已经在盛京的各大棋馆里流传,懂棋的人都看着这棋局陷入沉思。   如果不是知道尹卿臣走的是哪一步棋,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还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这一步。   包括尹国旭。   当李书明和尹天锦在天元棋院里给尹国旭复盘这局棋时,尹国旭吃惊不已。   他知道尹卿臣有潜力,也知道他棋艺厉害,却不料他如此厉害。   舒言在一旁看的睁大了双眼,他不敢相信的问道:“这一步真是小师妹走的吗?”   成麒安点头道:“我父亲回来也说了这局棋,的确是梦娘在大殿之上所下。”   舒言感叹道:“小师妹好厉害,她这棋艺起码到了二品坐照。”   李书明凉丝丝的说:“可惜,他现在只是九品守拙。”   成麒安笑着问他:“书明,我怎么觉得你在幸灾乐祸。”   李书明说:“把‘觉得’两个字去掉,我就是在幸灾乐祸。”   成麒安知道,李书明还记恨着那日花朝节,尹卿臣在盛京世家面前下赢了他。   还是在尹卿臣中了春.毒的情况下,下赢了。   成麒安失笑道:“就没见过你们这么小气的人。”   李书明懒得和成麒安说话,他对尹天锦道:“我们下一局。”   尹天锦点了点头。   舒言问:“这次棋圣比赛,天锦也要参加吧。”   尹天锦点头说:“我和天华都会参加。”   “不知道我们之间谁能和东瀛棋手下棋。”舒言又看了看棋盘上的棋。“这珍珑棋局如此之难又如此之妙,可见这东瀛的棋手的棋艺一定高超。”   尹国旭淡淡开口说道:“我到不觉得这局珍珑棋局是东瀛的棋手所布下的。” 第69章 第六十九局:你也可以甜甜的叫我夫君   舒言不禁问道:“师傅为何如此说?”   尹国旭指着棋局上黑子的几处定式,又指了指白子的走法,这几步棋他极为熟悉。   尹国旭道:“因为这棋局我曾经在古籍上见过。”   舒言知道尹国旭的爱好就是研究古籍上的古老定式,可以说他对这古代棋谱的定式烂熟于心。   李书明问道:“所以这并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东瀛棋圣布下的棋局,而是他们抄古籍上的棋谱。那这样说来,尹梦娘能破解棋局也不是什么难事了,说不定他也见过,还知道破解之法。”   想到这,李书明有些不爽。因为他得到女国手的称号,是因为他破了珍珑棋局。   尹国旭却摇头道:“只有棋谱,没有破解之法。”   “师傅,你不必帮他说话,即便是他知道也无妨。”李书明并不相信。   “我不是帮他说话,是真的没有。”尹国旭看着面前棋盘上的落子,他虽然也不相信尹卿臣的棋艺如此高超,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他也不得不相信。   他熟读古籍棋谱,罕见的棋局不少,但是这局珍珑棋局,是真的没有答案。   他也着实没想到,还有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步。   李书明虽然不愿意相信,但是见尹国旭说的如此笃定,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李书明撇了撇嘴,极为不快的说道:“那这样说来,尹梦娘的棋艺岂不是和师傅一样,达到了一品入神。”   尹国旭没有说话,如果这棋局真是尹卿臣所解,那他的棋艺,应该比自己还要好。   舒言突然开口说:“对了,这次棋圣比赛,小师妹是不是不能参加?”   “没错,因为梦娘只是九品守拙,而参加棋圣比赛的前提是二品坐照。”成麒安“啧啧”了两声。“可惜了,不然我们说不定能见到第一位女棋圣。”   话说完,成麒安才意识到现在的棋圣是尹国旭,他连忙解释道:“师傅,我的意思……”   尹国旭倒是很看得开,他说:“无妨,棋圣的称号是我,还是梦娘,都无所谓,只要是我尹氏门下就好。”   舒言笑着说道:“那我可要努力了。”   尹天华说:“湘湘是四品通幽,书明和麒安是五品用智,那只有我和大哥还有舒言是二品坐照。”   舒言补充道:“幽静之间那边,除了凌博士以外,还要凌陌轩和高扬是二品坐照,那盛京参加棋圣战的只有七人,加上东瀛那边的三人。”   尹天华又道:“江南棋院的苏家和青城云家应该会有人来参加棋圣战。”   舒言顿时整个人瘫在棋盘上,他无力的说道:“突然觉得这次我再努力也得不到棋圣的称号了。”   成麒安一脚踹在他腿上,笑骂道:“瞧你这点出息!”   “我这叫有自知之明。”舒言看向尹国旭问道。“对了师傅,这几日小师妹都在府上吗?”   尹天华说:“想请梦娘过府下棋的人太多了,父亲索性就让他这些日子在府中休息。”   舒言托着腮帮子说:“我也想和小师妹下棋。”   尹天华笑着说道:“现在能和小师妹下棋的人,也就只有凌陌轩了。”   尹府。   小院里梧桐树的树叶都已经染黄,每当秋风吹过,满树的黄叶随风飘落,零零散散的落在院中。   小露一早就和胡大娘还有方大娘把小院的落叶扫了,但是才过了中午,院中又是黄叶堆积。   中午时胡大娘和方大娘都在屋中,她们主要是怕自己的面容吓到了人。   小露一个人在院子里扫地上的落叶,刚把落叶扫成一个小丘,就看见凌陌轩穿着大氅,怀中抱着一个纸袋子走了进来。   “姑爷!”小露甜甜的叫着。   凌陌轩应了一声,随手从怀里抱着的纸袋子里抓了一把糖炒栗子给了她。   小露接过糖炒栗子,顿时喜笑颜开,扔了扫帚就回屋里吃炒栗子去了。   凌陌轩来到尹卿臣的房门口,还未敲门,尹卿臣就将房门打开。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小露那声‘姑爷’叫的可真甜。”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凌陌轩笑着伸手在他鼻尖上刮了一下,问道:“怎么?吃醋了?你也可以甜甜的叫我夫君。”   尹卿臣白了他一眼,就要关门。   “诶!疼!”凌陌轩连忙伸出一只脚卡着门口,不让尹卿臣将房门关上。   尹卿臣睨着那只伸进来的脚,没好气的说道:“脚,挪开。”   凌陌轩说:“不,挪开了你要关门。”   尹卿臣威胁道:“不挪开我就废了你这只脚。”   凌陌轩顿时委屈起来,他说道:“夫人你真的这么狠心吗?如果我脚瘸了,那对你以后的生活也不好啊。”   开始尹卿臣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问道:“你瘸了管我啥事?”   就见凌陌轩笑的一脸灿烂的解释道:“那夫妻之事,为夫就不好使力气了。”   尹卿臣:“……”   尹卿臣的耳根瞬间红了,他怒看着凌陌轩,见他还笑意盈盈,那双桃花眼格外的灵动勾人。   “好……很好!”尹卿臣咬牙说道。   当尹卿臣话音一落,他直接抬起脚狠狠的踩在了凌陌轩的脚背上。   “嘶……疼……”凌陌轩本能的将脚收了回来。   “啪!”凌陌轩的脚一挪开,尹卿臣立马将房门关上。   凌陌轩在门口拍着房门说道:“夫人,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为了你下半身和下半生的幸福,你不能这样做啊……”   尹卿臣在屋子里捂着耳朵。   自己当初怎么就喜欢上了他?   还和他一起跑到皇宫里找圣上赐婚!   尹卿臣摇了摇头,这一定是凌陌轩的问题。他看似谦谦君子,实则就是狐狸精,勾引了自己!   一想到凌陌轩是狐狸精,尹卿臣不禁笑了起来。   有时候凌陌轩的性子,还真像是狐狸。   他也不管在屋外嚷着的凌陌轩,自己坐在书桌前,把那日在大殿上的珍珑棋局复盘。   其实这珍珑棋局他以前见过。   一次机缘巧合下,他发现了破解之法。   那是小学毕业的暑假,尹爸刚参加完国际比赛,尹妈是美食博主,时间都很自由,所以两人就决定带着尹卿臣回老家过暑假。   暑假有两个月,前一个月去外公外婆家住,后一个月去爷爷奶奶家住。   爷爷奶奶住在城郊,是一栋两层的自建房。虽然尹爸成家后不怎么回来,但是在二楼依旧留着尹爸的房间和书房。   尹爷爷是一个古董修复师,曾经是市博物馆的馆长,他喜欢收藏修复一些孤本。一般尹爷爷遇见和围棋有关的孤本,都会放在尹爸的书房里。   在城郊有一处交易市场,那里交易的东西除了正大光明的,还有一些见不得光的。   尹爷爷有事没事就喜欢去那里逛逛,遇见什么国宝,就用三寸之舌砍价,然后把国宝买下来上交国家。   在那里卖东西的人,很多都不认识这些古董,而认识古董的人看见尹爷爷来了,则是立马把那些宝贝藏起来。   那天一大早尹爷爷就去交易市场溜达,只是没一会儿,尹爷爷就从交易市场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小男孩。   那个男孩看上去比当时的尹卿臣小一些,却是一头长发,身上脏兮兮的,脸上还带着傲慢的小表情。   尹卿臣不是害羞的性子,他见到那小男孩后,大大方方的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尹卿臣,你是这里的学生吗?”   小男孩只是看了尹卿臣一眼,并没有开口说话。   这时尹妈也出来了,她剪辑完午饭制作的vlog,见到那小男孩一脸脏兮兮的样子,她连忙问道:“爸,这是谁家的孩子啊?这小脸才脏啊,来,阿姨带你去洗洗。”   尹妈的性格爽朗直接,也不管小男孩愿不愿意,就牵着他的手,把人带到厕所去洗脸。   小男孩的脸洗干净了,露出一张清秀白净的小脸,一头长发散着,看起来又乖巧又可怜。   尹妈拿来她扎头发的皮筋给他把头发扎起来。   “如今还有男孩子留长发吗?”尹妈有些好奇。“不过你头发真好,又黑又顺,用的什么洗头啊?”   小男孩依旧不说话。   尹妈没辙了,带着洗干净脸的小男孩来到了客厅。   小小的尹卿臣正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里播放的《围棋少年》,一边吃着尹妈上午烤的小饼干。   那小男孩在看见尹卿臣手中的小饼干时,终于发出了声音。   不过不是嘴里,而是肚子。   “咕咕……”   尹妈关心的问道:“你是不是饿了?”   小男孩羞赧的垂下了头。   尹卿臣也乖巧的捧着装饼干的盘子来到了小男孩的面前,把盘子递给他道:“喏,尝尝,我妈妈烤的小饼干可好吃了。”   小男孩看了一眼尹卿臣手中捧着饼干,抿着嘴不说话。   尹卿臣直接拿着一块饼干在那小男孩的嘴边晃了晃,眨巴着大眼睛问道:“真的不吃吗?可好吃了。”   小男孩吞了吞口水,目光没有离开尹卿臣手中的饼干,却依旧抿着嘴。   尹卿臣见他这样子,一下子就不爽了。   扭扭捏捏的,像个小姑娘一样! 第70章 第七十局:我可是良家少男   别看尹卿臣平日里乖乖巧巧的样子,其实属于黑肚皮的主儿。他目测了一下子这小男孩的身高,比自己还矮一些,于是尹卿臣直接动手。趁着尹妈还没反应过来时,掰开那小男孩的嘴,就把饼干塞他嘴里。   “咳咳咳……”小男孩被饼干噎的直咳嗽,他下意识的一掌打在了尹卿臣的肩上。   尹卿臣不料那小男孩会动手,整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就一个屁股墩儿摔在了沙发旁边。   尹妈本想呵斥尹卿臣,但呵斥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到自己宝贝儿子被揍了,她连忙上前心疼的将尹卿臣扶了起来。   那小男孩顺过气来,整个嘴里都是小饼干的奶香味,甜甜的,很好吃。   随后,他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打人了。   小男孩这才开了口,他声音有些嘶哑,似乎好久没有喝过水了,他局促问道:“你没事吧,我不是有意的,我……”   虽然小男孩那一掌打的并不轻,但是尹卿臣此时就是一个小屁孩,被揍几下还更加的皮实。   尹卿臣笑着说道:“我没事,我身体好的很,就是……”尹卿臣看着撒了一地的小饼干,他叹气道。“可惜了,掉地上了,不能吃了。”   尹妈见尹卿臣笑得一脸没心没肺,想来都是小孩子的打闹,应该没什么大事,也就松了口气。   她将尹卿臣扶在沙发上坐着,自己拿着扫帚把地上的饼干扫了。   那小男孩站在了尹卿臣的身旁有些无措,眼睛里带着担心,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尹卿臣以为小男孩只是没吃到饼干饿了,便从沙发上下来,转个背跑到了厨房里,不一会儿端出来一碗麦片酸奶。   “你吃吃这个,可好吃了。”尹卿臣将麦片酸奶端在他的面前,见他并不伸手接过,只是看着自己。“你不会还要我把酸奶往你嘴里塞吧?你要是再打我一下,我就要散架了。”   小男孩低声说道:“对……对不起。”   “没事没事,我是男子汉!”尹卿臣拍了拍胸脯,不过他的肩头处的确疼,只是强忍着没有叫出来而已。   小男孩看见尹卿臣眸光飘忽,额头还有薄薄的汗,他提醒道:“要不然你找大夫开一点活血的药?”   “不用不用。”尹卿臣满不在乎。   小男孩眸色微沉,他又抿了抿唇,突然出手将尹卿臣手中的酸奶碗抢了过来,顺手放在一旁的茶几上,随后他整个人将尹卿臣压到了沙发上,伸手就去拽尹卿臣的衣领。   尹卿臣懵了。   “你干嘛?!”尹卿臣双手护着自己的前胸,一脸惊恐的看着小男孩。“好好说话别动手,我可是良家少男。”   尹妈刚把扫帚放到院子里,回来就看见自己的儿子被人压在了沙发。   “我去,这是干什么?别打架!”尹妈赶紧上前去拦着。   但是小男孩手上力气大,出手也快,直接就把尹卿臣穿着的衬衫撕开了,只见尹卿臣白皙的肩膀上一片青紫。   小男孩松开了尹卿臣站起身道:“我会武功,所以你还是去找大夫看看肩膀。”   尹妈见到尹卿臣肩膀上的青紫,顿时吓了一大跳。   她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拉着尹卿臣就往医院去。   直到傍晚,尹妈才带着尹卿臣回来。   好在没什么大碍,做了针灸,吃了一些药,就已经不太疼了。   回到家里,尹爷爷尹奶奶和尹爸都在客厅坐着。   尹妈一进门就絮絮叨叨的说道:“我说爸呀,你这是哪里带回来的孩子?二话不说就动手,你瞧,这小臣肩上的淤血还没消。”   话音一落,尹妈就看见坐在尹爸身边的小男孩,她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起来。   本来尹妈见小男孩脸上脏兮兮的挺可怜,谁知道他居然打自己的儿子,这点,尹妈可是忍不了。   尹爷爷挥了挥手道:“小溪你也别气了,这孩子也知道错了,一下午都在反省呢。”   尹卿臣拉着尹妈的手,笑的一脸没心没肺的说:“妈,我没事了,不疼的。”   尹妈还是不爽的瞥了那小男孩一眼,她淡淡的说道:“我去做饭。”   尹爸连忙上前,双手扶着尹妈的肩膀,将人带到餐厅的餐桌前说道:“老婆大人去医院辛苦了,这饭自然是我来做了。”   尹妈这脸色才好一些,她微微挑眉问道:“嫁给你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居然会做饭?”   尹奶奶这时已经起身进了厨房,一边将灶台上炖着的汤舀出来,一边说:“是我和儿子一起做的饭,小溪你就好生休息一会儿,等会儿就开饭。”   “妈,我来帮你。”尹妈不习惯干坐着,她也去厨房帮忙。   红烧肉,鱼香肉丝,清炒空心菜和玉米山药排骨汤。   简单的三菜一汤家常菜。   尹爷爷见那小男孩还坐在沙发上,便催促道:“孩子快过来吃饭。”   那小男孩是真的饿了,他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他垂着头轻轻“嗯”了一声,起身来到了餐桌前。   尹卿臣拉着他说:“坐我旁边。”   一边帮他把凳子从桌子底下拉出来,一边将人扶在凳子上坐着,还把碗筷放在了他面前。   吃饭的时候,尹妈又忍不住问道:“爸,他到底是谁啊?”   尹爷爷一拍大腿,恍然说道:“哎哟,我都忘记说了,他是我在交易市场看见的孩子。我正瞧见一本孤本棋谱,刚翻了两页,就感觉身边有人,侧过头一看,这孩子在我身边津津有味的看着棋谱。”   “下午我和他对弈了一局,他的围棋竟然和小臣不相上下。”尹爸给那小男孩夹了一块红烧肉,也给尹卿臣夹了一块。   尹妈听后,吃惊不已,她虽然不会下围棋,但是她也知道一些。   尹卿臣现在虽然只是小学毕业,但是他的围棋已经达到了职业水平,被围棋界称为“天才”。   没想到这个小男孩的棋艺竟然和尹卿臣不相上下。   此时的尹卿臣也很吃惊。   “爸爸,你说的是真的吗?他围棋和我差不多。”尹卿臣显得很高兴。“那一会儿我们对弈一局。”   小男孩这时正在吃饭,虽然他很饿,但是吃东西时却十分优雅,好像贵族家庭教出来的孩子一样。   一块红艳艳的红烧肉,他细嚼慢咽的吃着,听见尹卿臣在问他话,他也是等嘴里的东西都咽下去后,才开口说话。   小男孩说道:“好。”   他喜欢围棋,自然也愿意和人切磋。   尹爷爷又继续说道:“我问了卖书的刘叔这孩子是谁家的,以前没见过。那刘叔说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就是前两天突然出现在这里,那时候穿着还是古装电视剧里的衣服,后来玲子妈见他这样不方便,就买了一件T恤和短裤给他换上。”   尹妈突然玩笑道:“不会是穿越来的吧?”   尹卿臣吃着红烧肉对尹妈撇嘴道:“妈妈,你没事少看点小说。”   “吃你的。”尹妈一筷子的红烧肉塞在了尹卿臣的嘴里。   尹爷爷说:“下午我去了趟派出所,给这里的片警小张说了这事,小张说去查查人口失踪档案,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家人。这几天他就先住在我们家,而且他也喜欢围棋,说不定能和小臣成为朋友。”   尹妈还记着小男孩动手打了尹卿臣的事,有些不太愿意。   尹卿臣却是自来熟的跑到小男孩身边,一手揽着小男孩的肩膀说道:“叫哥哥,以后跟着我混。”   小男孩没有理他,埋头吃着肉。   他依旧吃的优雅,吃饭喝汤都是细嚼慢咽,哪怕已经吃饱了,也很懂规矩的坐在餐桌前,等着长辈放下筷子后,他才将筷子放下。   尹妈见他的行为举止不像是小户人家的孩子,便问道:“你不会是哪家富豪家里被换了身份的少爷吧?”   尹卿臣道:“妈,都说了,让你少看小说。”   尹妈瞪了他一眼道:“小心我一会儿揍你。”   尹卿臣倒是不怕,冲着尹妈吐了吐舌头。   尹奶奶和尹爷爷也吃完了晚饭,尹妈连忙抢过尹奶奶手中的碗道:“妈你去看会儿电视,我来收拾。”   尹奶奶道:“我同你一起吧,我也坐不住。”   尹妈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问:“这孩子住在我们家也可以,但是不知道名字,怎么称呼他,总不可能叫他‘喂’吧。”   尹卿臣凑到了小男孩跟前问道:“乖,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没有说话。   尹妈和尹奶奶相视一眼,两人拿着碗筷去了厨房。   尹卿臣见小男孩和闷葫芦一样,他撇了撇嘴。   突然,他看见尹爸放在一旁花架下的小型的围棋盘。   尹卿臣跑过去把棋盘拿了过来,这是他小时候带出去玩时用的小棋盘,棋盘是用铁做的,每一个棋子里都有磁铁。   他把棋盘摆好,对着那小男孩促狭一笑道:“不如我们来比试比试,如果你输了,你就告诉我你的名字,如果我输了,我请你喝奶茶加脆波波。”   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是奶茶和脆波波,但是他看见围棋时,眼睛都亮了。   他点了点头,说道:“好。”   两小只很快就下了起来,开头基本都没什么问题,两人的基础都很扎实,每一步棋都十分的稳健。   但是慢慢的,尹卿臣手持的白子开始落于下风,因为那小男孩的围棋定式都十分的古老,古老到他都没见过。   当小男孩用黑子走“尖”这一步时,尹卿臣惊喜的说道:“好棋!” 第71章 第七十一局:明明是一个小屁孩,居然有腹肌   小男孩落下的这一枚黑子的位置极为奇妙,既可以将白子拦住,还接应了侧面的黑子,而且这一步也是在试探着尹卿臣的棋艺。   小男孩对尹卿臣的棋艺十分好奇,他年纪不大,但是与不少人对弈过。   他见过各种各样的棋局,但是在这里的棋局定式他着实不知。   下午小男孩和尹爸对弈了一局,尹爸的围棋如他的人一般,虽然柔和,却是毫无破绽。   哪怕是站在高位,依旧如春风一般。   这就是尹爸的围棋。   尹卿臣的棋路和尹爸的很像,但是他比尹爸多了一丝冲劲。   他更像是一只年幼的狮子,早晚有一天,他会来到高山之上。   在这局棋里,虽然目前尹卿臣处于下风,不过小男孩知道他绝对还有后手。   正如吃饭时尹爸所说,尹卿臣和小男孩的棋艺不分伯仲,所以小男孩哪怕现在处于优势,也不敢有一丝松懈。   几步棋后,尹卿臣的白子宛如冲出火焰的凤凰,在一瞬间,将原本的劣势变成了优势。   小男孩怔住了。   开始尹卿臣不熟悉小男孩所下棋的定式,一直被他牵着走。可是就是这样,尹卿臣在小男孩的黑子中,悄然走出了一条新的路。   尹爷爷泡了壶柠檬水,他给尹卿臣和小男孩都倒了一杯。   将水杯放在桌子上时,顺便看了看两人的对局。   只是这一眼,他就惊住了。   尹爷爷自己是业余围棋选手,自然也懂围棋。   他知道自己的孙子是围棋天才,也知道这小男孩的围棋不错,但是他们俩人在棋局上遇见后,居然激发出彼此的潜能。   尹卿臣一边下棋,一边学习小男孩的古老的定式。而小男孩这边,一边与尹卿臣对弈,一边冲破以前的桎梏,在稳健的棋局接受新的棋路。   “儿子,你过来!”尹爷爷忍不住叫尹爸也过来看。   尹爸正在看新闻,听见尹爷爷叫他,他连忙过来。   尹卿臣和小男孩的这局棋已经渐渐到了尾声,从开始的稳健开局,到中途的激烈厮杀,再到最后的收官,两人互相紧追,一目不让,等整地时,才知道尹卿臣输了半目。   尹卿臣看着棋局,不敢相信的说道:“我居然输了?!”   尹爸也很吃惊,他自然知道自己儿子的实力。   面前的这局棋,的确是一局好棋。   尹爸摸了摸尹卿臣的头,安慰道:“很厉害了。”   尹爷爷将柠檬水端给他,笑着说道:“我的乖孙儿,来,先喝点柠檬水休息一会儿。爷爷下午买了大西瓜,冰在冰箱里了,这就去给你切西瓜。”   “我不吃西瓜!”尹卿臣双手撑着棋盘上,十分认真的对那小男孩说。“我们再来一局,来一局快棋。”   小男孩抬眸看了他一眼。   “你看我干嘛,下棋下棋。”   小男孩张了张嘴,小声说道:“我叫小轩。”   尹卿臣道:“我管你叫什么,下棋下棋。”   小男孩有些疑惑,他说:“我已经把名字告诉你了,为什么还要下棋?”   尹卿臣挥了挥手的道:“现在名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和你下棋,我居然输了!我不管,再下一局。”   尹爷爷指着墙上的石英钟提醒道:“八点半了,你不是要看少儿卡通的《围棋少年》吗?”   尹卿臣恍然道:“对啊,今天是江流儿和黑木下棋!可是……”   尹卿臣看着小轩,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有可能还比他小一点的男孩,居然赢了他!   他不甘心啊。   尹爷爷说:“小轩应该会在我们家住一阵,明天下棋不也一样。如果今天不看《围棋少年》,明天可就没有回放了。”   尹卿臣在天人交战,尹爷爷趁机牵着小轩的手,先带他去卫生间洗澡换衣服。   小轩看着卫生间里的淋浴和浴缸一脸茫然,最后还是尹妈见他在里面半天不出来便去询问,才知道他不会用这些。   “小臣,你别看了,帮小轩洗澡。”尹妈直接来客厅叫尹卿臣。   正巧这时候《围棋少年》已经完了一集,尹卿臣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遥控器小跑来到了卫生间门口。   尹妈指着卫生间里两堆折迭放好的睡衣,对尹卿臣说道:“这兔子的睡衣是你的,猫咪的睡衣是小轩的,你就和小轩一起把澡洗了再出来。”   尹卿臣乖乖点头道:“嗯吶。”   尹妈把卫生间的门一关上,尹卿臣就开始脱衣服,小轩有些害羞,还是慢慢脱下了身上的衣服。   尹卿臣全身光溜溜的只剩下小内.裤没有脱,他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一抬头就看见小轩穿着小短裤,而他的肚子上已经有了肌肉的雏形。   他震惊了!   明明是一个小屁孩,居然有腹肌!   尹卿臣又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小肚子,虽然不胖,但是平平坦坦,压根就没有肌肉的样子。   小轩见尹卿臣一脸幽怨的看着自己,他本来想当做没看见,但是尹卿臣那双幽怨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一般,委屈可怜的控诉自己。   小轩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尹卿臣指着他的肚子道:“你有腹肌。”   小轩顺着他手指的位置看去,就见是自己的肚子,他又看向尹卿臣的肚子。尹卿臣是被娇养的,皮肤白白嫩嫩,那小肚子更是看起来软乎乎的。   小轩想,这肚子摸起来一定舒服。   小轩这样想着,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神使鬼差的伸手去摸了摸尹卿臣的小肚子,还真是软乎乎的。   “你干嘛?”尹卿臣眨着大眼睛不解的问道。   小轩猛的收回手,耳朵绯红,有些不自在的说:“没……没什么……”   尹卿臣嘟着嘴睨着他,突然,尹卿臣也伸手在小轩的肚子上摸了一把。   只是尹卿臣没有注意脚下有水,他一脚踩滑,整个人摔在了小轩身上,手拽着小轩小短裤的腰带。   于是,小轩的小短裤连着小内.裤都被尹卿臣拉了下来。   小轩:“……”   尹卿臣眨了眨眼睛,他本想说反正洗澡都要脱光光时,眼睛刚好看见小轩肚子往下的位置。   尹卿臣又眨了眨眼睛,他一下子站起身来,指着小轩问道:“为什么你的小鸟也比我的大!”   小轩:“……”   “咚咚咚……”这时厕所门被敲响。   尹妈在门外问道:“你们在里面干嘛呢?怎么还不洗澡……老公,你过来,你带着两个孩子先把澡洗了,他们两个在厕所里不老实。”   尹卿臣刚想说不用,厕所门就被打开了,尹爸穿着背心和短裤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   他取下了眼睛上戴着的金丝眼镜,随后换上一副“和善”的微笑,对两个小屁孩说道:“乖,洗澡。”   尹卿臣:“……”   小轩:“……”   ……   终于,洗完澡了。   刚好还剩下一集《围棋少年》,尹卿臣拉着小轩坐在沙发上看动画,一边看,一边告诉他:“我给你说,江流儿可厉害了……”   尹爷爷端来了切好的西瓜放在茶几上,嘱咐还在喋喋不休的尹卿臣道:“看完这集就去睡觉了。”   尹卿臣应了一声,又继续给小轩讲着剧情。   随后几天,尹卿臣白天就缠着小轩对弈,晚上就拉着他看《围棋少年》。   有时候尹爸也和他们一起下棋,然后把他找的那些棋谱和书籍给他们看。   每次和小轩下棋,尹爸都有惊喜。最开始小轩的围棋定式什么都很古老,但是慢慢的,他将以前的定式创新,每一步都是出其不意的好棋。   尹爸和小轩复盘完后,他指着中间小轩下的这几步棋道:“真是好棋,特别这一手,绝妙。看你的围棋,我都想收你为徒了。”   尹卿臣在一旁乖巧的坐着,听着自己的父亲说想收小轩为徒,他笑嘻嘻的问道:“如果爸爸收了小轩为徒,那我就是小轩的师兄了。”   一想到自己是小轩的师兄,尹卿臣笑的一脸灿烂,他侧过头欠欠的对小轩说道:“来,叫一声师兄听听,或者叫我哥哥也行!嗯……对,就叫我哥哥!”   小轩没有理会尹卿臣,他是听见尹爸要收他为徒后有些欣喜,二话不说就站起身子,随后直直跪在尹爸面前,叩头道:“徒弟见过师傅。”   尹爸一怔,他不料小轩直接就跪下来叩头,他连忙将小轩扶起来,“好,以后你就叫我师傅吧。”   尹妈端着茶水过来,她把茶放在了尹爸面前,又给了尹卿臣和小轩一人一根冰棍,让他们先去院子里玩一会儿。   等俩孩子拿着冰棍跑出去玩时,尹妈才开口问道:“你不是说不收徒弟吗?”   尹爸端起茶杯说:“小轩是一个天才,他的天赋丝毫不比小臣差。”   尹妈还是有些不赞同的说:“但是我们就这样收一个陌生孩子为徒……”   这几日尹爷爷去了几趟派出所,都不知道这孩子是谁家的。片警小张来过家里一趟,给孩子采集了DNA,准备全国寻找。   尹爸吹了吹杯中的茶水,他看着茶叶梗在杯子边缘处,上上下下,他微微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不想错过这样的好苗子。”   尹爸喝了口茶,抬眼看着在外面院子里玩耍的尹卿臣和小轩,他们手里拿着冰棍,尹卿臣不知道从哪里又找出来了粉笔,在屋檐下的水泥地上画着,小轩站在一旁,时不时还用手指了几个位置。   这两孩子哪怕在玩耍,也是在下棋。   “他们还真的是喜欢下棋。”尹妈坐在了尹爸旁边。   尹爸说:“按理来说,在国内像小轩这样的围棋天才,他棋艺又如此的好,我不应该对他没有印象……”   或者,他本不是这里的人……   最后一句话,尹爸没有说出来。 第72章 第七十二局:千年的棋局   或者,他本不是这里的人……   随后,尹爸就被自己这不着边的想法逗笑了。   尹爸看着在院子里吃着冰棍的两个小屁孩,满眼温柔的说道:“如果一直找不到小轩的家人,我想……我们收养他吧。”   尹妈瞧了尹爸一眼,随后笑出声来道:“好啊,多一个儿子也不是坏事。”   两个小孩吃完了冰棍就回到了客厅,见尹爸尹妈脸上带着喜悦,尹卿臣立马跑到尹妈身边,挽着尹妈的胳膊问:“妈,发生什么事了,你们笑得这么开心。”   尹妈和尹爸相视一眼,并没有说出想收养小轩的事。一来是不知道小轩的家人会不会找来,二来是不知道小轩本人愿不愿意。   尹妈捏了捏尹卿臣的小脸蛋道:“下午给你们做刨冰吃。”   一听到刨冰两个字,尹卿臣满眼欣喜,他连忙说道:“我要吃水果刨冰,加上葡萄干和山楂片。”   “好,就做水果刨冰。不过屋里没有葡萄干和山楂片了,我要去菜市场一趟。”尹妈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边起身准备回房间换衣服出门。“酱油也快吃完了,还有鸡蛋也快没了,对了,再买一罐黄桃罐头回来,做黄桃双皮奶。”   见尹妈换好衣服要出门,尹卿臣也跑到门口等着,说是要一起去逛菜市场。   尹妈拿了挂在大门旁的电动车钥匙,把钥匙环在食指上转了一圈后,一把抓紧了钥匙。   她哄着尹卿臣说:“乖,天气热,你们在家里吹空调,我骑电瓶车去,一会儿就回来了。”   正巧这时候尹爷爷从外面溜达回来,他喜欢大早上吃了早饭就出门溜达,先去逛逛早市,再去交易市场看看有没有什么新货。   尹爷爷一进门就嚷道:“来看看,我从老刘叔那里薅来的羊毛。”   刘叔是在交易市场卖古书和字画的,他自己也是丹青高手,经常临摹名家画,然后以假乱真的卖出去。   他的临摹炉火纯青,除了专家一般人都看不出来。   偏偏尹爷爷能看出来,还搅黄了刘叔几次生意。刘叔每次看到尹爷爷都气的牙痒痒,但是两人的爱好又相同,是难得的知音,于是两人就在这样的“相爱相杀”中熟悉了。   巧的是,刘叔的女儿刘荷是体育周刊的记者,负责的就是围棋板块,她的偶像是尹爸。她戏称尹爸是“前男友”,尹卿臣是“便宜儿子”,尹妈则是“情敌姐姐”。   “小溪是要出门吗?”尹爷爷手里提着两瓶酒,看见尹妈拿着电瓶车的钥匙,就问了一句。   尹妈道:“去菜市场买点东西。”   “正好,再买半只烧鹅回来。”尹爷爷晃了晃手中的酒瓶。   “爸,还是少喝点酒。”尹爸略微皱眉的看着尹爷爷手中拿着的酒瓶。   尹爷爷笑道:“没事,这是老刘叔自家酿的米酒,度数不大。”   尹卿臣凑到尹爷爷身边问道:“爷爷,你说去刘爷爷那薅的羊毛就是酒啊。”   尹卿臣有些失望,他本以为尹爷爷带回来的棋谱或者古籍,再不济也是一些零嘴,没想到尹爷爷就拿回来两瓶酒。   “怎么可能。”一个成熟知性的女声在门外响起。“情敌姐姐,一会儿多买点菜回来,我中午在这里吃饭。”   尹妈听见这声音,就感觉太阳穴疼。   只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穿着职业套装的女子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   她手里抱着一些纸张泛黄的书籍,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   “小荷啊,车停好了吧,快,快进来吹吹空调。”尹爷爷在交易市场遇见了放年假回来看刘叔的刘荷,刘荷见尹爷爷拿着酒和书不方便,就开车送他回家。   刘荷冲着尹妈微微一笑道:“我要吃你做的酸菜鱼。”   尹妈瞪了她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去骑电瓶车。   刘荷失笑,估计今天中午的酸菜鱼会变成麻辣鱼了。   进了屋,尹卿臣甜甜的喊道:“荷姨。”   刘荷一手抱着书,一手捏着尹卿臣的脸颊道:“错了,应该叫我荷姐姐。”   尹卿臣眨巴着眼睛说:“可是妈妈让我叫你荷姨。”   刘荷哄着他道:“别听你妈妈的,乖,叫姐姐。”   尹卿臣有些犹豫。   刘荷晃了晃手中拿着的书籍,压低着声音诱惑他道:“这可是千年的棋局的棋谱哦!”   一听到“千年的棋局”这五个字,尹卿臣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尹爸和小轩也一起看了过来。   尹卿臣连忙说:“荷姐姐,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刘荷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尹卿臣瞬间明白,连忙扬起那笑若牡丹花的笑脸说:“荷姐姐貌若天仙,才华横溢,秀外慧中,温文尔雅,人傻钱多……不对,是人美心善。”   刘荷睨着他道:“把心里话说出来吧?”   尹卿臣连忙摇头道:“没……没有!”   刘荷也不逗他了,把手中的书籍给他。   尹卿臣欢喜的接过书,拉着小轩就去二楼书房里跑。   刘荷坐到了尹爸侧面的单人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含笑问道:“你不是去看看吗?这千年的棋局,真的很神奇。”   尹爸也好奇刘荷口中的“千年的棋局”,刘荷作为体育周刊围棋板块的记者,她的围棋达到了业余水平,她见过的棋局也是数不胜数,她还是第一次用“神奇”来形容一个棋局。   尹爸压着心底的好奇,温柔的笑道:“来者是客,棋局之事不急,我一会儿去看。”   “前男友,你这样说我可伤心了,我怎么是客人,我是你的前女友啊。”刘荷故作小女儿家的委屈样子,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尹爸。   尹爸见她那水汪汪的眼睛就头疼,她惯会这样装可怜,曾经还让尹妈吃醋了好几天。   尹爸直接不看她,然后站起身来目不斜视道:“我去给你倒杯茶。”   话音一落,尹爸逃跑似的来到厨房。   尹奶奶和尹爷爷正在厨房里收拾卫生,见尹爸进来了,尹奶奶知道尹爸是逃进来的。   她将手中的帕子递给他说:“你把抽油烟机擦了,我去陪着小荷。”   尹爸连忙说道:“好的,妈。”   尹妈回来就看见尹奶奶和刘荷坐在客厅里喝茶聊天。   刘荷性子爽朗,又嘴甜,所以把尹奶奶哄得哈哈大笑。不过她只对长辈嘴甜,对于平辈和小辈,她十分的恶趣味——装可怜。   于是她见尹妈回来了,就抬起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尹妈,娇娇弱弱的问道:“情敌姐姐,今天有酸菜鱼吗?”   尹妈面无表情的说:“没有。”   刘荷叹了口气道:“哎,我就知道我不受欢迎。”   “慢走不送。”尹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刘荷眼尖的看见尹妈手里提着的购物袋里有一条杀好的鱼,她眯着眼睛“嘿嘿”两声道:“我知道情敌姐姐口是心非,所以我决定了,还是留下来吃午饭。”   尹妈直接进了厨房。   她这几日没更新账号的视频vlog,今天就准备把做鱼的过程拍摄下来。   刘荷是记者,虽然是文字记者,但是她也知道一些拍摄,就来到厨房帮尹妈的忙。   见到尹妈在炒红油底料,刘荷抗议道:“我要吃酸菜鱼。”   “没有。”尹妈一边炒料一边说道。   刘荷嘟了嘟嘴,喃喃道:“麻辣鱼就麻辣鱼,我也爱吃。”   尹妈的动作很干净利索,有了刘荷帮忙,做麻辣鱼的过程十分顺利。   “对了,刚才看见你们家里又多了一个孩子。”刘荷八卦的问道。“是你的?还是我那前男友的私生子啊?”   尹妈白了她一眼道:“瞎想什么呢?一个走丢的孩子,就先住在我们家了,小张那边在帮忙找他家人。”   “这孩子……”刘荷故作高深的顿了顿,见尹妈不搭理她,她便自己继续说下去。“他不简单,不过观其面相,倒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刘荷话刚说完,就看见尹妈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   她眨了眨眼睛,问道:“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尹妈一本正经道:“人家还是孩子,你小心三年起步。”   “……”刘荷知道尹妈误会了,她伸手捂着头道。“你误会了,我没说我,而且……”刘荷伸出右手在尹妈面前晃了晃,赫然可见她无名指上戴着的钻戒。“我订婚了。”   尹妈一把抓过刘荷的手,她才看见刘荷无名指上戴着的戒指,是一枚看起来就很贵的钻戒。   “天啊,老姑娘居然要嫁人了。”   刘荷:“……”   午饭做好了,尹妈见俩小孩在楼上书房还没下来,就让尹爸上去喊他们下来吃饭。   刘荷把菜端上餐桌,尹妈去叫尹爷爷和尹奶奶出来吃饭。几人来到了餐桌前,还不见尹爸带着俩小孩下楼。   尹妈望向楼梯间,嘴里喃喃自语道:“怎么还不下来?”   “我们还是上去看看吧。”刘荷想起来尹卿臣他们在上面书房里看千年棋局的棋谱,而尹爸这时候上去……   那无疑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尹妈点头,和刘荷一起上了二楼。   书房在二楼楼梯间的旁边,房门并没有关。   在书房中,一台电扇在“呼呼”的吹着,尹卿臣和小轩挨在一起,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是一张棋盘,尹爸坐在他们对面。尹卿臣手中拿着一本泛黄的古书棋谱,小轩拿着黑子,尹爸手持白子,三个人正在专心的看着面前棋盘上的棋子。 第73章 第七十三局:叫一声哥哥来听   尹卿臣盘着小腿,手里拿着泛黄的棋谱,指着一处位置说道:“这里‘挡’一下行吗?”   小轩微微沉思道:“可能不行,因为旁边也能突破。”   “唔……”尹卿臣又看了看手中的棋谱。“也对,黑子在这里突破后,白子还是没有活路。”   尹爸指着棋盘上黑子说:“这几步棋都十分巧妙,好似环环相扣一般,彼此照应,即便是白子突破了这一处,但是很快会被黑子反吃。”   尹卿臣看着四处星位上黑子的定式,布局非常完美,好似沉寂千年的古画,带着时间的枷锁。   “这些定式我都没见过。”尹卿臣看着右上方黑子的布局,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长夜里。   尹爸缓缓开口道:“是古代的定式。”   尹卿臣感叹道:“以前的定式真的很奇妙,看样子我还要多多看书才行。”   小轩看着面前的棋盘,沉默不语。他之前与尹爸和尹卿臣对弈,感受到了现代定式布局的璀璨,如今见面前这棋局,只觉得古人思想的奇妙。   他就像是一块干涸的海绵,不断的吸收着这片围棋之海。   看着面前的棋局,小轩嘴角微微轻扬,放佛在这一刻他已经置身在这黑与白的世界里。   直到……   “咳咳咳……我说……”见他们那么专注的看着棋盘,尹妈很不忍心打扰,但是人是铁饭是钢,现在是午饭时间。“等吃了饭再下棋如何?”   “估计吃饭也是味如嚼蜡,我这前男友和便宜儿子的心都在这棋谱上了。”刘荷刚说完,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拍手高兴道。“那太好了,情敌姐姐的麻辣鱼我一个人全吃了。”   尹爸知道这棋局一时半会儿也解不开,就让尹卿臣和小轩两人下楼先吃午饭。   尹卿臣喜欢吃辣的,这麻辣鱼是他的最爱,但是他如今在长身体,吃了辣的脸上会冒出痘痘,所以尹妈就很少做麻辣的菜。   今天看见桌子上那一盆红腾腾的麻辣鱼,尹卿臣却是兴致缺缺,他一心都在想着刘荷拿来的那“千年的棋局”。   见尹卿臣捧着碗在那里心不在焉的扒着饭,尹妈把鱼肉夹在小盘子中,又小心翼翼的把鱼刺剔出,然后将鱼肉夹在了尹卿臣的碗里。   “你之前不是嚷着想吃麻辣鱼吗?今天这鱼可鲜美了。”尹妈用筷子敲了敲尹卿臣的碗。“先吃饭,再想棋。”   “哦……”回过神来的尹卿臣连忙把尹妈给他夹的鱼肉塞在嘴里。   尹妈瞪了尹爸一眼道:“都怪你。”   尹爸指了指自己问:“怪我?”然后他朝着正大快朵颐的刘荷看一眼道。“难道不应该怪她吗?”   正在吃鱼肉的刘荷:“……”   尹妈说:“明明是我生的儿子,结果这对围棋的痴迷简直和你一模一样,一天到晚就知道围棋围棋。”   尹爸得意的笑道:“这也是儿子有天赋。”   尹妈没好气的说:“今天的菜要是不吃完,你们下午都别想下棋了。”   尹爸,尹卿臣和小轩他们三人直接愣住,尹卿臣嘴里还含着饭,小轩正在夹土豆丝,尹爸刚给自己舀了碗汤。   尹妈和善的笑道:“我说到做到,吃不完这里的饭菜,你们下午别想下棋。”   尹卿臣和小轩连忙夹菜往嘴里塞,尹爸倒是慢条斯理的喝着汤。   尹妈笑问道:“你倒是不急。”   尹爸回道:“有刘荷在,不怕吃不完。”   依旧在吃鱼肉的刘荷:“……”   尹爷爷一边喝着酒,一边笑得合不拢嘴,尹奶奶见尹卿臣大口吃着鱼肉,连忙说道:“慢点吃,别急。”   最后,还是刘荷把餐桌上剩下的菜全吃完了。   她坐在椅子上,双手揉着肚子,十分满足的说道:“还是情敌姐姐的手艺好,前段时间我去泡菜国出差,早饭,午饭,晚饭,全是泡菜和年糕,我现在看见大白菜都怕。”   尹妈收拾着碗筷,睨了一眼瘫在椅子上正在揉肚子的刘荷,毫不客气的下逐客令道:“吃饱了,就请吧!”   刘荷拒绝道:“不要,我还要吃甜品,我看见你买了黄桃罐头,我要吃黄桃奶昔。”   尹妈直接白了她一眼。   尹奶奶和尹妈将碗筷拿到了厨房,就看见尹卿臣和小轩在厨房门口站着。   尹奶奶笑嘻嘻的问:“乖孙,怎么了?”   尹卿臣打了一个嗝,随后委屈巴巴的说:“我吃多了。”   尹奶奶从包里摸出一包山楂片递给尹卿臣说:“来,吃点山楂片,消消食就好了。”   尹奶奶瞅着尹卿臣还在打嗝,她有些不满的对尹妈说道:“小溪你也是,孩子喜欢围棋也不是坏事,你干嘛要吓唬他,还说什么不吃完就不准下棋。”   尹妈正在接水,听见尹奶奶的话,她连忙解释说:“妈,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儿子和孙子那性子,我也是怕他们不好好吃饭。”   尹奶奶嘟着嘴道:“这下好了,吃多了。”   尹卿臣见尹奶奶还要说什么,他连忙打断道:“奶奶,不关妈妈的事。”   尹卿臣又对尹妈说道:“妈,我吃多了,不如让我来洗碗吧。”   说着,尹卿臣就要拿过尹妈手中的帕子。   小轩见状,也上前来帮忙洗碗。他现在会用水龙头这些,只是他并不会洗碗。   他拿起油光光的碗就往水龙头下面冲水,刚拧开水龙头,尹卿臣就夺过他手中的碗,指了指洗碗槽道:“要节约用水。”   平常在家,谁有空就是谁洗碗,所以尹卿臣也经常洗碗。他很麻利的接了些水,又在洗碗帕上挤了洗洁精,然后慢慢刷碗。   尹奶奶和尹妈见两个小孩在厨房洗碗,她们就先到客厅看会电视。   尹卿臣刷着碗上的油渍,眼睛余光看见站在一旁无所事事的小轩,他吩咐道:“你把这些碗上的洗洁剂冲干净,然后再把碗擦干。”   “哦。”小轩拿起碗就开始冲水。   他动作生疏,只冲了碗里面,在碗的外面却还有洗洁精的泡泡。   尹卿臣看的嘴角直抽,他忍不住问道:“你不会洗碗吗?”   小轩老实的点头说道:“不会,一般是厨房大娘洗碗。”   “厨房大娘?”尹卿臣眨了眨眼睛。“厨房大娘是什么?”   “做饭的大娘。”   “懂了,是保姆。”   小轩问道:“保姆?”   尹卿臣一边洗着碗,一边解释道:“就是来家里帮忙做饭扫地的阿姨。”   小轩摇头道:“扫地是其他人的事儿。”   尹卿臣:“……”   尹卿臣放下了手中的碗,又把手上的水珠在衣服上蹭了蹭,随后他双手拍在小轩的肩头上,一脸震惊的问道:“你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啊。”   小轩身子好像一僵,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他微微垂下了眼眸,抿着唇,一言不发。   尹卿臣见小轩神色不对,他试探性问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小轩摇了摇头说:“没有。”   “你好像不开心。”   小轩道:“我好像忘记了一些东西,又想起了一些东西。”   尹卿臣勾了勾唇,笑的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他随手在洗碗槽里搅和了两下,又将手上的水珠甩在小轩的脸上。   尹卿臣冲着小轩一挤右眼,笑着说道:“别想那么多,以后你有我们,来,叫一声哥哥来听。”   小轩:“……”   尹卿臣的手脚很麻利,虽然有小轩的“帮忙”,但还是很快把碗筷都洗干净了。   小轩拿来干爽的帕子,把每个碗身上的水珠都擦干净,然后递给尹卿臣。   尹卿臣接过小轩递来的碗,刚打开橱柜门,刚准备把碗放进去,就看见一只褐色的生物。   它个头不小,长有翅膀,还有两根很长的须在那里一动一动的。   尹卿臣一手拿着碗,另一只手扶着橱柜门,石化了。   刘荷把尹妈做的小饼干打包了一大包后,就离开了。尹爷爷和尹奶奶有睡午觉的习惯,这个时候已经回屋了,只有尹爸和尹妈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里播放的是《甄嬛传》,祺贵人这时正跪在皇后的宫殿里说:“臣妾要告发熹贵妃私通,秽乱后宫。”   尹爸对这些电视剧不是很感兴趣,目光不由的看着院子,脑子里却在想着刘荷带来的那棋局。   尹妈则是拿着遥控板,津津有味的看着,正看到最精彩的时候,就听见厨房里传来一声尖叫,随后“哗啦”一声,是碗打碎的声音。   尹妈和尹爸相视一眼,两人连忙起身来到厨房。   只见此时的厨房是鸡飞狗跳,一地碗碟的碎片,还有惊慌中乱飞的蟑螂。   尹卿臣紧紧抱着小轩,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乱飞的蟑螂,见它要冲过来,他将头直接埋在小轩的怀中,带着哭腔说道:“我怕……”   尹爸尹妈知道尹卿臣最怕的就是蟑螂,特别这种会飞的蟑螂。儿时的尹卿臣比较调皮,胆子也大。   一天,尹卿臣徒手抓了一只蟑螂来到尹妈面前,扬起小脸甜甜的笑道:“妈妈,我抓到了夏天。”   尹妈以为他抓到了蝉,还准备让他放了。   就见他张开肉嘟嘟的小手,一只褐色的蟑螂直接飞了出来。   在那一刻,尹妈第一次想打孩子。   尹卿臣见蟑螂跑了,就连忙跑去抓,结果他没控制好力度,直接把那蟑螂捏爆了。   后来尹卿臣懂事了,每次看见蟑螂都想起那黏腻的触感在手心。   眼瞅着那蟑螂就要飞过来,尹卿臣整个人像考拉一样,挂在了小轩的身上。   小轩倒是想把那蟑螂打死,但是尹卿臣紧紧抱住他,他根本腾不出手来。   尹妈见状让尹卿臣和小轩赶紧出来,她关上了厨房的窗户,给厨房喷了杀虫剂后,就把厨房的门也关上了。   小轩没想到尹卿臣居然还怕虫子,只是他怕虫子的样子好可爱,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让人想狠狠的欺负。   见小轩看着自己,尹卿臣想起刚才自己的窘迫,他连忙说道:“我不是怕蟑螂,我只是嫌弃它脏。”   在杀虫剂的威力下,那蟑螂是死了,只是厨房一地狼藉——摔碎的碗碟。   尹妈让尹卿臣和小轩出去玩,她来收拾厨房,但是尹卿臣已经拿起门后放着的扫把和撮箕,准备将碗碟的碎片扫起来。   小轩蹲下.身,先把较大的碎片捡起来,这样再扫地会方便一些。   尹卿臣拿着扫把准备等小轩捡完了再扫。他目光百无聊赖的到处看着,最后留在了地面碗碟的碎片上。   突然,他愣住了。   只见地上的陶瓷碎片好像棋盘上的白子,星罗棋布的散落在厨房的地板上。 第74章 第七十四局:这就是青春啊   厨房的地板是以前那种老式地板,花纹是一个一个小格子,就像是一张放大的棋盘,而上面散落的陶瓷碎片,好似一颗一颗的棋子。   尹卿臣将手中的扫帚放在一边,直接蹲下.身来,看着地上散落陶瓷碎片。   “这里……对,就是这样。”尹卿臣伸手把地上散落的几块陶瓷碎片移动了位置,只见那原先还有些凌乱散落的陶瓷碎片,此时就像是一局棋的定式。   而小轩和尹爸也看出来了,是那局“千年的棋局”左上角的布局。   尹卿臣用手在地上指了指,嘴里不断的念叨着:“这里,然后……还有这,对了,我知道了!”   尹卿臣突然站起身来,高兴的抱住了小轩说:“我知道怎么解开那‘千年的棋局’了!”   尹爸闻此很吃惊的问道:“真的吗?小臣你解出来了?”   尹卿臣还有激动,此时正抱着小轩不撒手。   听见尹爸在问他 ,他才松开了小轩。他冲着尹爸点头道:“我去解给你们看看!”   尹卿臣此时脸上笑的跟朵牡丹花一样,对尹爸说完后,也不管厨房里那一地的碎片,拉着就小轩就往二楼书房跑去。   尹爸连忙追了上去,刚走了两步,他回头看着尹妈,又看了看地上的碗碟碎片,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小溪,你先出去看会电视,一会儿我来收拾。”   尹妈抿嘴一笑,直接将尹爸推出了厨房,“你去陪两个孩子下棋吧,这里你别管了。”   “小溪……”   尹妈催促道:“快去!”   尹爸笑道:“得嘞!老婆大人!”   尹妈含笑倚在厨房门口,见尹爸像孩子一样跑到楼梯间,随后三步并做两步上了楼。   到了二楼书房,尹卿臣和小轩已经把那棋谱上的棋局摆在了棋盘上。   尹卿臣拿起一枚白子,笑得高深莫测,随后就见他将白子放在了棋盘左上角白子的一处活眼的气眼上。   尹爸微微沉思,没有说话,小轩却看到白子旁边的位置。   这里……   尹卿臣将白子气眼堵住后,就将随后走了一步黑子,将无路可走的白子提出来。   在这一瞬间,原本波谲云诡的棋局一下子变的一目了然。   “没错,就是这一步。”尹爸连忙拿来记录的本子把这棋局的棋谱记录下来。   尹卿臣“哼哼”了两声,很是得意。   本以为能听见小轩说“哇哦,哥哥你好厉害”,或者是“哥哥,你是我的偶像”之类的话,结果身边人却是盯着面前的棋盘。   尹卿臣斜看着他,见他专注的看着棋盘,他心里“咯噔”一声,想着不会自己解错了吧。   随后他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毕竟爸爸还在这,他是围棋九段,国际围棋比赛三连冠军,如果自己解错了,爸爸一定能看出来。   尹卿臣用胳膊肘捅了捅小轩,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小轩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说道:“没,没什么。”   尹卿臣不信,他道:“你的表情明明是有什么。”   小轩笑了,宠溺的摸了摸尹卿臣的头道:“真的没什么,如果有什么,那也是小臣你太厉害了。”   尹卿臣嘴角扬起,表示同意。   只是……   尹卿臣拍掉小轩摸自己头的手说:“叫什么小臣呢,你要叫我哥哥。”   小轩笑而不语,尹卿臣直接扑过去抓着他的长发,逼着他叫自己哥哥。   尹爸将棋谱记录下来,转过身就看见打闹的两个孩子,感叹道:“这就是青春啊。”   最后,尹卿臣还是没有听见小轩叫他哥哥,尹卿臣很生气,坐在一旁,气鼓鼓的,哄不好的那种。   小轩没有说话,而是起身下楼去了,不一会儿,他端上来尹妈做的水果刨冰。   尹卿臣靠在书柜前闭目席地而坐,听见有动静,他撩起眼皮瞧了小轩一眼,见他走了过来,他又闭上眼睛假装没有看见他。   “师娘做了刨冰,要吃吗?”小轩问道。   那日小轩拜了尹爸为师后,他就称呼尹爸师傅,尹妈师娘。   尹卿臣道:“你叫我哥哥,我就吃。”   小轩抿了抿唇,坐在了尹卿臣的身边。   尹卿臣挪了挪屁股,离他稍微远了一点。   “你真的想听我叫你哥哥?”   “嗯。”   小轩低声开口道:“哥哥……”   尹卿臣一下子睁开眼睛,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小轩。   小轩将刨冰端在了尹卿臣的面前,说道:“哥哥,吃刨冰。”   “噢耶!我有弟弟了!”尹卿臣直接蹦了起来。“我终于当哥哥了,我是哥哥。”   小轩见尹卿臣很开心,他有些不解的问道:“我叫你哥哥,真的很开心吗?”   尹卿臣一脸哀怨的说道:“你是不懂独生子女的痛苦!”   偏偏尹妈和尹爸也是独生子女,于是,尹卿臣别说亲姐妹兄弟了,就连表姐妹兄弟和堂姐妹兄弟都没有。   小轩瞧着尹卿臣那委屈哀怨的小模样就不由的想哄他。   “哥哥吃刨冰。”小轩舀了一勺刨冰喂在了尹卿臣的嘴边。   “我自己来。”尹卿臣拿过勺子和刨冰,一边吃,一边拿着勺子指着小轩说道。“以后哥哥罩着你!”   小轩也端起刨冰,笑着应声道:“好,听哥哥的。”   尹爸和尹妈把想收养小轩的想法告诉了尹爷爷和尹奶奶,尹奶奶有些犹豫,但是尹爷爷很是开心。   尹爷爷喝着茶道:“我看这主意不错。儿子和儿媳他们收入养两个儿子不费事,而且小轩也懂事,有他陪着小臣也挺好。”   尹奶奶想了想,也是这么回事,不过她还是让尹爷爷先去派出所那里问问片警小张,然后在去问问小轩本人的意见。   尹爷爷是急性子,听尹奶奶这么说,他二话不说,放下手中的茶杯就出门去找小张。   尹爸和尹妈也把在二楼吃刨冰的小轩喊了下来。   俩小孩拿着吃完刨冰的碗来到了一楼客厅,尹卿臣知道爸爸妈妈喊小轩是有事,于是他接过小轩手中的碗,准备去厨房洗了。   “小臣,先不急的洗碗,你也过来。”尹妈冲着尹卿臣招了招手。   尹卿臣端着碗坐在了尹妈的身边,尹爸也招呼着小轩过来坐下。   等小轩坐下后,尹爸问道:“小轩,你愿意留在我们家吗?”   小轩不解的看着尹爸。   尹爸继续说道:“我和你阿姨只有小臣这一个儿子,他也的确优秀懂事,不让我们操心。但是他和同龄人不一样,别人喜欢打游戏,他却一个人坐着看棋谱,也就只有你在这段时间,小臣才有了伴儿。”   尹卿臣眨着眼睛问尹爸道:“爸爸,你的意思是要收养小轩吗?”   尹妈摸着尹卿臣的头说:“我们有这个想法,当然也要看你和小轩愿不愿意,我们不会强迫你们做你们不愿意的事儿。”   尹卿臣认真的想了想,不自禁的咬住了下唇,一双眼睛也在那里眨巴眨巴。   见他这样,尹妈和尹爸以为他不愿意,刚想开口询问,就听见一旁站着的小轩朝着尹爸和尹妈鞠了一躬,开口说道:“谢谢师傅师娘的好意。”   小轩没有明说,但是意思很明显。   尹爸尹妈,只是师傅师娘。   小轩看了一眼尹卿臣,见尹卿臣茫然的看着自己,他垂下了眼眸。   尹爸尹妈对他很好,所以他才婉拒。   他不想和尹卿臣抢父母的爱。   曾经的他,也渴望过父爱……   “为什么?”尹卿臣直接起身质问起来。“你都叫我哥哥了,为什么不当我弟弟。”   尹妈连忙将尹卿臣拉住,尹爸见自己儿子同意,他就问小轩是担心什么?还是在这里不开心?   “师傅师娘,在这里我很开心。”小轩道。“是我长这么大,最开心的日子,只是……你们是小臣的父母……”   尹卿臣道:“叫我哥哥!”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尹奶奶懂了小轩的意思,她开口说道:“儿子,媳妇,你们就依小轩吧,他是个好孩子。有时候多个徒弟,比多个儿子更好。”   尹妈神经略微大条,不太懂尹奶奶话中的意思,但是尹爸明白了,他说道:“妈,我懂了。”   尹爸又看向小轩,嘱咐道:“好徒弟,以后帮我照顾小臣,他比较单纯。”   小轩点头道:“师傅我明白。”   尹爸和尹妈没有收养小轩,尹卿臣不太高兴,毕竟眼瞅着自己可以当哥哥了,结果弟弟没了。   吃晚饭时,尹爷爷回来了,他把片警小张的意思告诉了尹爸他们,要确定小轩是孤儿才能办理收养手续,现在还不行。不过小轩可以先住在我们家,等暑假结束再说。   尹爷爷说完话,见尹卿臣嘟着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便问道:“宝贝乖孙,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尹奶奶把尹爷爷拉进屋,将下午的事告诉了尹爷爷。   “小轩这孩子的思想太成熟了。”尹奶奶望着在客厅里站着的小轩,他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想和尹卿臣说话,却又不敢。   尹爷爷道:“其实这样也好。”   尹奶奶笑道:“谁说不是呢。”   吃完了晚饭,尹卿臣照例看《围棋少年》,小轩端着牛奶坐在尹卿臣的身边。   尹卿臣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他一眼,然后依旧不理他,专注的看电视。   这些日子小轩也会用厕所的热水器了,所以尹卿臣看完了《围棋少年》就自己去洗澡了,也不管跟在后面的小轩。   等小轩洗完澡,尹卿臣已经回到屋子里的床上睡着。   这几日小轩一直和尹卿臣住在一间屋子里,尹爸把收在杂货屋里的沙发床搬了进来。两个孩子,一个人睡床,一个人睡沙发床。   本来尹卿臣让小轩睡床,但是小轩不愿,尹卿臣拗不过他,便自己睡床。   小轩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尹卿臣。月光倾泻,照进了屋子里,让整间屋子仿佛笼罩了一层薄纱。   窗外月色旖旎,带着声声虫鸣,几只流萤飞到了窗前,盘旋了一会儿,又离开了。   许久,小轩什么也没说,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只是这夜无眠。   他想了很多,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是他知道有一天,他会离开这里。 第75章 第七十五局:夫人,的确很甜   胡思乱想中,小轩突然坐了起来,他抬头望着窗外的月亮。   今天不是十五,但是窗外的月亮却如玉盘一般,高高悬挂于苍穹。   小轩收回目光,又看向一旁睡着的尹卿臣。   他背对着自己,身上搭了一层薄薄的毛巾被。   空调已经到了定时的时间,自动关了,屋子里只能听见窗外的虫鸣声。   小轩蹑手蹑脚的下床,他动作很轻,怕吵醒熟睡的尹卿臣。   二楼都是木质地板,尹妈每天都拖的十分干净,他直接没穿鞋,光着脚就往屋外走去。   他来到了书房,看着地上的棋盘,上面摆放着的棋局还是今天下午尹卿臣解开的那局“千年的棋局”的残局。   他拿起一旁放着的棋谱,上面记录的一些是古老的定式布局,在书籍开头就是这局千年棋局的棋谱。   小轩一边摆弄着棋子,一边看着那千年棋局的棋谱。   月色星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照在了棋盘上,宛如一条银河,却和棋盘上的白子交相呼应。   小轩瞅着那星光照下来的位子,如果白子走这一步的话……   尹卿臣那步置之死地而后生,将白子的劣势转为了优势,棋局可解,却不是最好的一步。   后期在收官时,黑子依旧可以反败为胜,但是如果白子走在这里……   棋盘上星河灿烂,却有一处的星光最为耀眼。   小轩把白子下在了那个位置,原本就波谲云诡的局势变得更加错综复杂,但是这枚白子就像插入黑子心中的利剑。   不管接下来黑子如何走下去,它始终摆脱不了白子的桎梏。   而慢慢的,黑子所存活的地盘会越来越少。   “你在干什么?”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小轩猛的回头看去,就见尹卿臣穿着兔子睡衣站在门口。   显然他刚才没有睡着,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小轩。   小轩问道:“你怎么来了?”   尹卿臣说:“这是我爷爷家,我爱来哪就来哪。”   尹卿臣还在生气,眼瞅自己能当哥哥了,结果小轩不同意尹爸尹妈的收养。   小轩也知道尹卿臣生自己的气,于是他笑着问候:“哥哥怎么还不睡觉吗?”   这一声哥哥可是取悦了尹卿臣,他脸上还是生气的表情,嘴角却是忍不住的上扬。   他嘟着嘴说:“睡不着,你不也没睡着吗。”   尹卿臣刚才一直在装睡,小轩出去他也知道,本来不想跟出来,但是见小轩半天没回来,他才出来看看。   “我们下一局棋吧。”小轩说道。   尹卿臣想着自己反正也睡不着觉,于是他点头道:“好啊,输了的话,明天你那份冰棍归我了。”   小轩笑着应道:“好。”   尹卿臣来到了小轩面前盘腿坐下,见他在收拾棋子,而棋盘上的棋局是今天白天所见那局千年的棋局。   虽然棋子被收了一半,但是尹卿臣认出棋盘上的棋局不是自己布下的那一局,而是另外一局,几处白子和黑子的落子之处并不一样。   “等等……”尹卿臣叫住了要收棋子的小轩。“咦,这里……你也解出了这局棋局!”   尹卿臣很高兴,这穿越千年的棋局,解开的方法本来就不是唯一,而如今他知道小轩这解棋方式更加的精妙。   尹卿臣一把拉住小轩抓着棋子的手,整个人倾身上前,那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小轩,比夜里的星辰还璀璨。   两人相距咫尺,小轩甚至能闻到尹卿臣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香甜味。   是甜橙的味道。   尹卿臣穿着一件兔子睡衣,整个人也和小兔子一样,乖巧可爱。   小轩心中莫名的有些悸动,他偏过头去,不敢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尹卿臣见小轩不看他,而是垂下了眼眸,他疑惑的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   说话间,温热的呼吸吐在了小轩的脸颊上,他的脸颊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好像夜幕前的晚霞。   尹卿臣瞧着他的脸红了,耳朵也红了,以为他是生病了,连忙伸手抚在他的额头上。   那只微凉的手刚触碰到小轩的额头,他就像触电一般,整个人往后退了好几步。   尹卿臣看着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又看着退后的小轩,他笃定了,小轩是生病了,所以不让自己摸额头。   尹卿臣学着以前尹妈哄他的语气,对小轩说道:“乖,我摸摸额头烫不烫,是不是发烧了。”   “没,我没事。”小轩双手捂着脸道。“我可能是有点热。”   “热不早说。”尹卿臣站起身来,拿起一旁书桌上的空调遥控器,将空调打开。“夜里还好,下午是真的热。”   尹卿臣将空调遥控器放下,走到了书房门口,回过身问道:“我有些口渴,去倒杯水,你要喝吗?”   小轩点了点头。   尹卿臣下楼去倒水,小轩一个人在书房中。   他坐在地上,手中握着的是一枚黑色的棋子。   他来到棋盘前,想将刚才破解的那局千年的棋局复盘时……突然,他觉得心口好闷,就和那个时候一样……   小轩双手抓住自己的衣领,手中的那枚黑色的棋子从掌心掉落在棋盘上,只听见“啪”的一声。   随后……   那枚黑色的棋子消失了。   ……   尹卿臣端着两杯水上楼,他嘴里还咬着一支碎冰冰。   他回到书房,将水杯放下,把嘴里咬着的碎冰冰掰开,自己含着碎冰冰上面那半个,手里拿着另外半个道:“冰箱里就一个碎冰冰了,你不嫌弃就吃这半个,如果你嫌弃的话……”尹卿臣“嘿嘿”一笑道。“那我就都吃了。”   他话音一落,书房里一片寂静。   就连夜晚的虫鸣声也消失了。   尹卿臣猛然回头,他才发现书房里一个人也没有。   “小轩……”   他试着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   尹卿臣大喊道:“小轩!”   ……   尹爸和尹妈听见尹卿臣的声音连忙出来,就看见尹卿臣一个人站在书房里,嘴里含着半截碎冰冰,手里也拿了半截。   今夜的月色真的皎洁明亮。   ……   尹卿臣揉了揉眉心,他没想到不知不觉间,自己想起了曾经那么多的事儿。   他看着面前的棋盘上复盘的棋局,是今日在朝堂之上所解的珍珑棋局。   也是他曾经所见到的“千年的棋局”。   但是这棋局,还有另一个解法。   尹卿臣将自己落下的白子拾起来,棋局在这一瞬间变成了错综复杂的珍珑棋局。   他微微蹙眉,在思考着另一个解开棋局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时间过的很快,眨眼睛,窗外的夜幕降临,小院里的灯笼也点了起来。   尹卿臣揉了揉脖子,觉得有些口渴,准备让小露泡壶茶时,就听见院子里小露的惊呼声。   “姑爷,你怎么坐在石头上,这天气冷了起来,小心得风寒。”   尹卿臣推开房门,就看见凌陌轩坐在梧桐树下的石凳子上。   那套石凳子和石桌子是前几天赵青宝命人搬来的,原先在大夫人尹陈氏的院子里,如今尹陈氏被休弃,她院子里的东西都分给林月姬和一些下人们。   小露手提着宫灯,见凌陌轩坐在石凳上一脸担心,随后便匆匆忙忙的回到屋中,不一会儿,拿了一张毛皮垫子出来。   “咦,小姐。”小露看见了尹卿臣,她将毛皮垫子递给了凌陌轩,让他坐在垫子上,转个背又去杂货屋里把铺着软垫的凳子搬了出来。   “小姐你坐在凳子上,别坐石头上,对身体不好。”   凌陌轩看着自己手中的垫子,打趣的问小露:“怎么?小姐来了搬来铺着软垫的木凳子,姑爷就只给垫子?”   小露一本正经的说:“姑爷是男子,小姐是姑娘,若是冻到了身子,以后会生不出来宝宝的。”   尹卿臣:“……”   “哦?”凌陌轩一脸玩味的看着一旁已经沉下脸来的尹卿臣,随后笑出声来。“也对,以后夫人可是要给为夫生好多宝宝的。”   尹卿臣:“……”   小露认真的点了点头道:“没错,要三年抱俩。”   尹卿臣揉着眉心说:“别说这些了,你泡壶茶来,我有些渴了。”   小露道:“奴婢马上就去泡茶。”   小露一走,院子里只有凌陌轩和尹卿臣两个人。   尹卿臣没有坐在凳子上,而是站在一旁,双手抱胸的看着他。   凌陌轩那双桃花眼带着笑意,含情脉脉的迎着尹卿臣的目光。   “夫人,你这样看着为夫,为夫会把持不住的。”   尹卿臣收回了目光,把凳子拿到离凌陌轩稍远的地方坐下。   他见凌陌轩还看着自己,特别他那双桃花眼,看着自己时好像带着万般深情。   那双桃花眼真的很会说话。   尹卿臣心中对他含情的眼眸并不排斥,甚至还有喜欢,只是还是有些不自在。   他不敢看着凌陌轩的眼睛,而是垂下了眼眸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凌陌轩听见尹卿臣出来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问自己,为什么还在这里时,他满目委屈的说道:“夫人好狠的心,为夫等在这里,还不是因为心悦夫人。”   凌陌轩将小露给他的皮毛垫子放在身下的石凳上垫着,又从怀中摸出一个纸袋子,里面装着的是糖炒栗子。   “今天见路边的糖炒栗子个头大,便买了些,想带来给你尝尝,结果还没拿出来,你就把我关在门外。”凌陌轩把糖炒栗子剥开喂在了尹卿臣的嘴边。“我用内力护住,应该还没凉。”   糖炒栗子的香味萦绕在尹卿臣的鼻尖,让他下意识的张嘴咬住了凌陌轩喂在嘴边的栗子。   栗子还是温热的,绵密的口感在嘴里融化,栗子的香甜味在口腔中散开。   真的好甜。   “好甜啊。”   吃到好吃的栗子,尹卿臣心情也好了起来,他准备找凌陌轩再要一个栗子时,就看见凌陌轩起身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轻俯下.身子,一只手抬起了尹卿臣的下颚。两人四目相对,眼中只有彼此。   “陌轩……”   尹卿臣刚一开口,嘴就被人亲吻住。淡淡的吻,好似蜻蜓点水般。只是唇刚离开,尹卿臣就觉得嘴角一热,凌陌轩轻轻舔舐着他的嘴角的栗子碎。   “夫人,的确很甜。” 第76章 第七十六局:青莲棋士   如今已是深秋,盛京满城,落叶纷飞,黄花堆积。   在城郊有一处枫树林,远远看去,一片火红,好似二月春花。   在枫树林深处,有一座山庄,名字叫天下山庄。   凌陌轩骑着马,带着尹卿臣来到了枫树林前。   他扶着尹卿臣下马,将马嘴上戴着的缰绳拴在了一旁的枫树上。   凌陌轩将马拴好后,回过头就看见尹卿臣在捡地上一些完整好看的枫叶。   “你捡叶子干嘛?”凌陌轩问道。   尹卿臣将手抬起,一片完好无缺红色枫叶在他的手中,可以清晰的看见叶子上的脉络。   “当书签。”尹卿臣说。“不觉得枫叶很好看吗?”   “的确好看。”凌陌轩也捡了几片完整的树叶。“这就是我们的定情书签了。”   尹卿臣捡枫叶的手一顿,随后他将自己捡的枫叶给他,又把他手中枫叶拿了过来。   尹卿臣晃着手中从凌陌轩那里换过来的枫叶,冲着他莞尔一笑道:“这样才是定情书签。”   说完,他垂眸看着手中的枫叶,小心翼翼的将枫叶收在怀中。   见他小心翼翼的将“定情书签”收起来,凌陌轩心中悸动。   “梦娘……”他轻声唤着尹卿臣的名字。   尹卿臣闻声抬眸,就感觉身子一紧,整个人都被凌陌轩抱在了怀中。   温热的气息在他耳边,只听见凌陌轩压着声音说:“你要是再撩拨我,我在这里就把你吃了。”   尹卿臣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你怎么脑子里一天就想这些事?马上要棋圣战了。”   凌陌轩松开了尹卿臣,摊了摊手道:“没办法,娇妻在旁,看得见,吃不到,为夫心痒难耐。”   尹卿臣嘴角一抽,愤恨道:“就不应该答应陪你来这里。”   “难道夫人不想来天下山庄看看吗?”凌陌轩指着枫林深处,只见那片红色的尽头,一座青石所建的二层小楼。“那里是中原第一位棋圣青莲棋士的住所,也是历届棋圣战比赛的场地,只有棋圣战前一个月才会解封,允许参加棋圣战的棋士前来熟悉场地。”   “青莲棋士?”尹卿臣在天元棋院收藏的棋谱里,看见过这个名字,没想到他竟然是中原的初代棋圣。“那为什么不称呼他为青莲棋圣呢?”   “因为他不喜欢这个称呼。”   一道甜甜的女声响起,回答了尹卿臣的疑问。   从枫叶林深处走来一个穿着鹅黄色夹袄的小姑娘,小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约摸有十三四岁的样子,但是她武功极高,离着尹卿臣和凌陌轩还有些距离,却能听见他们说话,也能通过内力将自己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姑娘慢慢走近,款款朝着凌陌轩和尹卿臣行礼道:“瓷丹见过凌待诏,尹国手。”   凌陌轩介绍道:“瓷丹是棋圣家令,按照国法,只有皇族才可以设置家令,但是大周的开国帝王帝始君特设棋圣家令一职,负责管理天下山庄。”   说话间,三人已经穿过枫林,来到了天下山庄前。   说是山庄,其实就是一座青石建造的小楼,在大门口挂着一个牌匾,龙飞凤舞四个大字——天下山庄。   提笔落款是帝始君。   在天下山庄旁边有一个池塘,池塘并不大,里面可见零星的几根枯败的莲蓬。   在池塘边上,有一张石桌子,与其说是桌子,不如说是一张石头刻的棋盘。   瓷丹推开了天下山庄的房门,请凌陌轩和尹卿臣进屋。   大堂很大,也很干净,带着淡淡的檀香味,应该有人时常打扫,两侧都是竹子做的架子,上面摆放了很多棋盘和棋子。   “二楼就是棋圣战比赛的地方。”瓷丹迎着尹卿臣和凌陌轩上了二楼。   刚走到楼梯口,尹卿臣就感觉到一股肃穆之气。与一楼大堂不一样,二楼是三间屋子,左右两边是记录室,中间是对战时所用,平常门是用贴条封住。   尹卿臣是第一次来到天下山庄,凌陌轩之前来过两次,是凌弈参加棋圣战时,跟着一起来的,不过那时候他只在山庄外的池塘边等着父亲比赛。   他们在二楼简单的看了看,便随着瓷丹一起下了一楼。   瓷丹泡了一壶莲子茶,给尹卿臣和凌陌轩各倒了一杯莲子茶。   尹卿臣接过茶杯,颔首道谢。正好他也有些渴了,便喝了一口,随后他眼睛都亮了,本以为莲子茶会苦,却没想到是甜的。   瓷丹又端出来一盘糖莲子,她说道:“这些莲子都是屋外那片莲花池中结的莲蓬里面的莲子,如果喜欢,可以带一些糖莲子回去。”   尹卿臣吃着糖莲子问道:“屋外的莲花都是青莲棋士种的吗?”   瓷丹道:“屋外的莲花并不是青莲棋士种的,而是帝始君陛下种植。随后的每一年,花开花落,到了冬天,散落的莲子埋在池塘里,等到来年,又开出美丽的莲花。”   尹卿臣依稀记得刚才凌陌轩说过,帝始君是大周朝的开国皇帝。   瓷丹端起茶杯,吹了吹,轻轻抿了口莲子茶。淡淡的甜味涌入,还带着莲子的香味。   她微微抬眸,看着坐在面前的尹卿臣和凌陌轩,笑着说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听听青莲棋士的故事?”   尹卿臣对青莲棋士的故事的确好奇,听见瓷丹主动要告诉他们,他连忙说道:“梦娘洗耳恭听。”   凌陌轩隐约知道青莲棋士的故事,却知道的不多。   在中原所有棋士的口中,青莲棋士是传说中的棋圣。   瓷丹放下手中的茶杯,含笑着开口,慢慢说道:“青莲棋士是千年难遇的围棋天才,他出生时天下大乱,群雄争霸,百姓苦不堪言,战火中,人们为了活命只能易子而食……”   那时候青莲棋士的名字叫做三儿。   因为他是父母的第三个孩子。   烽火硝烟,饿殍遍地,三儿的父亲想将他分食,但是母亲于心不忍,便偷偷将他带到山间遗弃,任由他自生自灭。   三儿在山间即将饿死之时,被一只两米多高的白猿所救,在白猿居住的山洞里,他见到了刻在石壁上的棋谱。他被那变幻莫测的棋局吸引,整个人仿佛与石壁上的棋谱融为一体。   他没日没夜的看着石壁上的棋谱,食物和水是白猿从外面送来。   他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直到有一天,白猿不在送食物回来,而山洞里的石壁上也莫名的出现了裂纹。   他依旧不舍的离开这里。   只是数日未进食,求生的本能让他离开了山洞。当已经饿的全身无力的三儿离开山洞后,那山洞突然倾塌了。   三儿明白,他应该离开了。   此时天下已经平定,周国统一中原。   三儿来到盛京,他衣不蔽体,身上只有破布和树叶遮挡,因为多年没有洗澡,他浑身都很脏,头发都到了脚踝处,很多人见到都以为是乞儿,厌恶的将他轰走。   三儿常年与白猿生活,他已经不会说话,只得蹲在路边寻找一些他人不要的食物。   有一天,他在一家棋楼门前,见到一位穿着华丽衣服的男子,那华服男子长相俊美贵气,手持折扇,坐在棋楼前,开设围棋擂台。   在擂台旁龙飞凤舞的大字写道:获胜者,赏黄金千两,得“棋圣”封号。   三儿不知道什么是黄金,什么是棋圣,他只喜欢围棋。   见他上前,一旁围观的人,嫌弃的捂住口鼻,想要将人赶走。那华服男子连忙制止,他笑声说道:“此次擂台,不问出身。”   他笑起来很好看,但是那三儿却对他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那是源于野兽的本能。   他和白猿相处多年,早已经和白猿一样,对双手染满血腥的人感到本能的恐惧。   华服男子见三儿警惕的看着他,微微吃惊,暗自说道,这个乞儿的戒备心好强。   “你会下棋吗?”华服男子问着三儿。   三儿坐在棋盘前,一声不吭,因为他不知道华服男子说的是什么,他眼睛只是盯着面前的棋盘。   见此,华服男子心想,这不会是一个傻子吧。   黄金千两吸引了不少人来围观,许多棋手跃跃欲试。   这时一个书生打扮的人上前说道:“我来试一试。”   那书生嘲弄的看了三儿一眼,讥讽的笑道:“小乞儿,你只要能坚持到中盘,这局棋就算你赢了。”   三儿不语,他还是盯着那棋盘。   书生有些不悦的“嘁”了一声,他来到棋盘的另一面坐下,“也不用猜先了,我让你先走。”   三儿不动,只是坐着那里。   “喂,你不会是个傻子吧?”书生嘲弄的声音响起,见面前的乞儿还是一动不动,他忍不住先落下了一枚黑子。   随着书生落子,三儿拿起了白子落下。   ……   黑白交错中,很快黑子处于下风,而白子在棋局上处于压倒性的优势。   书生怔住了,他不敢相信面前的乞儿居然有这样高超的棋艺。   随后几天,三儿和盛京里众多棋手对弈,甚至有一天他一个人与五人同时对战。   无一例外,他们都败给了这个乞儿。   华服男子在一旁站着,他看着三儿的围棋,那是如黑夜般的璀璨星空,漂亮又耀眼。   “我输了。”   对面认输。   三儿沉默的将棋盘上的棋子收起来,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里。   他将棋子装进棋盅后,便起身离开了棋楼门前的擂台。   三儿低着头走在大街上,这几日他已经是盛京的名人,不管是谁,与他对弈都被他杀的片甲不留。   人们都好奇他究竟是何方人士,如此落魄如乞丐一般,却有着精湛的棋艺。   他仿佛是棋盘中那黑白棋子的转世,他手中的棋子宛如一柄利剑,所向披靡。 第77章 第七十七局:帝始君   三儿在盛京并没有居住的地方,一般到了晚上,他就呆在城中酒楼的屋檐下。   酒楼还未关门,他就在旁边的墙角下蹲着,看见有人扔不要的食物喂狗,他连忙上前去抢。   之前有人见到他和狗抢食,便将他赶走,或者拿咬过的包子故意当着他的面给狗吃,不准他靠近,就是想看他狼狈眼馋的模样。   不出那些人所料,三儿的眼睛一直盯着狗嘴里的包子,直到狗把包子吃完,他才收回目光。   那些人一脸讥笑,拿着馒头在他面前晃悠,让他跪下,就把馒头给他。   可是三儿听不懂他们的话,他只是看着馒头,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那些人觉得无趣,便将手中的馒头随手扔了。   这个时候,三儿才过去捡起地上的馒头,吃了起来。   太白居的掌柜见他可怜,便对他说,如果饿了,就到太白居的后厨,有一顿饱饭给他。   三儿静静的看着太白居的掌柜,他听不懂那掌柜在说什么,但是他能感受到那掌柜的善意。   这几天因为围棋擂台,整个盛京的人都知道有一个在京城流浪的小乞儿是一个围棋高手。   他对战数十局,从未败北,就连盛京白马书院的围棋夫子也输给了他。   因为如此,就有一些小心眼的棋手,他们不服气自己居然输给一个乞儿,还是被杀的毫无还手之力。   见他蹲在太白居对面的屋檐下,一个颇为狂妄,长相尖酸的人拿着鸡腿来到了三儿的面前。   他也是输棋给三儿的人,而如今他看见三儿如同乞儿一般看着自己手中的鸡腿,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张开的腿,对三儿说道:“你要是从我胯/下钻过去,我就把鸡腿给你。”   话音一落,跟在他身边的小厮大笑不止。   三儿抬起头,懵懂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话中的意思,只知道他手中的鸡腿是能吃的。   他有些不耐烦了,他看了身边的小厮一眼。   那小厮立马明白,上前抓着三儿的脖子,将他压在那长相尖酸人的面前,逼迫他从胯/下钻过去。   太白居的掌柜在店里看见三儿被欺负,有些于心不忍,但是他知道那尖酸长相的人是当朝孙太尉的第三个儿子孙亮祖。虽然孙亮祖只是孙太尉的庶出儿子,但是也不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能惹得起的。   孙亮祖的小厮拽着三儿的头发,逼着他从孙亮祖的胯/下爬过去。   三儿不愿,但是他身子孱弱,力气根本敌不过那满身横肉的小厮。   头发被扯着,他惊恐的张开嘴,却发不出人类的声音,而是嘶吼着,仿佛是一只隐世山间的猿猴。   那小厮被三儿的叫声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松开了手,而三儿趁机要跑,却在转身那一刻撞到了一个人。   那人衣着华丽,长相俊美,手里拿着一柄折扇,正是这些日子在棋楼门前摆擂台的华服男子。   华服男子连忙扶住了三儿,见他那本就不蔽体的衣衫变得更加褴褛,华服男子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了他的身上。   孙亮祖见到华服男子将自己身上那绫罗的外袍披在了三儿的身上,他“啧啧”了两声说道:“你不怕他把脏病传染给你。”   华服男子冷笑一声说:“再脏,也没有你脏。”   “你说什么!”孙亮祖气急。   华服男子嘴角一勾,本就俊美的长相变得邪魅,他说:“我说你脏。”   孙亮祖是太尉之子,而孙太尉是开国功臣之一,他何时被人当街辱骂过。   孙亮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指挥着身边的小厮怒吼道:“把他们给小爷我绑起来,拖回去溺在尿桶里,让这杂种看看到底谁脏?”   孙亮祖话音一落,跟着他的几个小厮就朝着华服男子扑了过去。   只是他们还未靠近,就感觉到一股疾风迎面,随后一阵天旋地转,全部都被击飞了出去。   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了两个黑衣蒙面人,他们眼神冰冷,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机器。   杀戮的机器。   孙亮祖虽然是玩世不恭的纨裤子弟,但是他不傻,瞧着这俩黑衣人,他知道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影卫。   能带着影卫的人,除了当今圣上,就是皇室中人或者是有兵权的将军将领。   孙亮祖立马换下了刚才凶恶的嘴脸,陪着谄媚的笑容问道:“不知阁下是?”   那华服男子微微一笑道:“回去让你老子告诉你。”   说完,他不在搭理孙亮祖,扶着三儿进了旁边的客栈。   “开一间房子,再送些热水上来。”华服男子扔了一锭银子给客栈的小二。“再去隔壁裁缝店买一套男装送来,剩下的就是你的赏钱。”   “得勒!爷,您等好。”店小二笑着接过了银子。   不一会儿,店小二就端来了热水,把新买的衣服整齐的迭好,放在了桌子上。   等店小二退出去后,那华服男子对三儿说道:“你先去洗澡,一会儿换这件干净的衣服。”   三儿眨着眼睛,茫然的看着华服男子。   华服男子这时才发现他的眼睛很干净,干净的就像一汪泉水。   这是他从来没见过的眼睛。   他生于乱世,见多人心的险恶,那些人的眼睛也很漂亮,但是却像是一潭死水。   美则美矣,毫无生气,就像是给纸扎人画上的眼睛一样。   而面前这乞儿的眼睛,是他从未见过的眼睛。   三儿只是看着他,不言不语。   须臾,华服男子才意识到面前这个乞儿听不懂他们的话。   华服男子微微敛眉,随后他拉起了三儿的手,将他带到屏风后面。   那里的澡盆中装满了热水,一旁还有洗澡用的皂角。   华服男子将三儿的衣衫脱了,露出的是瘦骨嶙峋的身体。   华服男子微微蹙眉,这么瘦的人,只有在战乱年间,他才见过。   三儿起先有些抗拒,但是他的力气不如那华服男子,又见那华服男子对他没有什么恶意,便不在挣扎。   华服男子脱光了三儿的衣衫,直接将人抱起,放进了澡盆中。   热水没过身子,让三儿舒服的不由“哼”了一声。   华服男子笑了,问道:“你没洗过澡吗?”   随后,他又自己回答道:“我都忘了,你听不懂我们的话。”   好半天,华服男子才给三儿洗完了澡。   店小二买来的是一套青色的衣衫,素雅低调,在衣领处还绣着莲花。   华服男子给三儿系好了里衣的衣带后,他抬头就看见一张清秀干净的脸。   他没想到这个小乞儿长得还不错,清清瘦瘦,干净的就像一张白纸。一头青丝垂到了脚踝处,虽然他营养不良,但是那头长发却十分的顺滑。   华服男子本想帮他把头发剪了,但是见他站在窗前,一袭青衣如月华般,一头青丝如墨染的夜色,整个人好似月中仙人。   华服男子将手中的折扇放下,坐在了窗边,伸出手把玩着三儿的长发。   “这头发真美……”华服男子低声自语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棋艺那么好……”   三儿没有回答,只是望着窗外高挂的月亮。   随后几天,依旧没人能赢过三儿。那华服男子站在棋楼前,将手中的折扇展开,朗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大周的棋圣就是这位公子了。”   围观众人的议论纷纷,一些姑娘见到洗干净的三儿长得清秀好看,又有如此高的棋艺,虽然不言不语,但是远远一观,犹如天边的明月,不禁芳心暗许。   另一些人则是不满这乞儿成为棋圣,更有人出言不逊道:“凭什么你说他是大周的棋圣,他就是大周的棋圣!”   “你算什么东西,反正我们不服。”   “有本事你让官家贴出红榜,不然凭什么你说是就是!”   “……”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明显都不太服气。   华服男子目光冷冷的扫过刚才说话的那些人,最后停在了那个说“让官家贴出红榜”的那人身上。   “好,明日正午,通远门口,红榜公告。”   ……   众人没想到,第二天中午,真的在通远门口贴了红榜。   当今大周棋圣竟然真是这个小乞丐。   而颁布这红榜的是翰林院,红榜的落款写着帝始君。   在通远门围观的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位华服男子就是尊称为帝始君的大周开国君王。   皇宫里,华服男子换下了身上的华服,穿着一身明晃晃的五爪金龙袍,看着坐在御花园中发呆的那个小乞丐。   帝始君走近,三儿好像没有察觉,依旧看着御花园盛开的百花。   “喜欢吗?”帝始君问道。   不出所料,三儿没有回答。   帝始君也不恼,他命人拿出棋盘和棋子来。当棋盘放在三儿面前时,他原本呆滞的目光才微微波动,随后眼中好像充满着希翼一样。   帝始君和三儿对弈,他知道小乞丐的棋艺高超,可是他自身的棋艺也不差,不过每次与这小乞丐对弈,他都是惨败收场。   帝始君将他安置在后宫的景玉阁,每日下朝便去景玉阁,直到次日清晨才从景玉阁中出来,所以宫中的人都戏称那小乞丐为“太侍君”。   不过时间久了,帝始君也渐渐不去景玉阁了。昔日繁闹的景玉阁安静的像冷宫一样,伺候那个小乞丐的宫人也只有一个叫哑妹的哑巴丫头。 第78章 第七十八局:朕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   哑妹是哑巴,三儿又不会说话,只有两人在的景玉阁,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外,偶尔只有几声猫叫。   是哑妹养的一只半大的狸花猫。   三儿从小和白猿长大,相对于与人相处,他更喜欢和动物在一起。   景玉阁冷清,御膳房送来的吃食很少,只能让三儿和哑妹饿不死,但是三儿却将自己不多的食物喂给那只半大的狸花猫。   好在哑妹之前在墙角处找到一张磨损严重的棋盘和一些零散的棋子,不知道是谁丢弃在那里,三儿却如获至宝般,每日起床就与自己对弈。有时棋子不够,他便在院中捡地上的石子。   哑妹也会帮忙捡石子,而他在下棋时,哑妹就抱着那只狸花猫坐在屋前的台阶上,看着院中吐出新绿的柳树。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就连那只狸花猫也已经长大。   春天里的猫儿犯了性,白天便不太喜欢待在景玉阁中,经常跑出去玩耍。   只是这后宫里,多的是人心险恶。也不知道是谁下的狠手,狸花猫再回来时,已经瘸了后腿。   随后的日子种,那只狸花猫安分了起来,只是望着这深宫高墙叫唤着。   哑妹依旧每日坐在屋前的台阶上,看着院中的柳树长出了绿色的枝叶,偶尔有几只黄莺飞过,叽叽喳喳的鸣叫着。   到了中午,哑妹会去御膳房端来今日的吃食,一般只有几个馒头和两碟小菜,便是他们一天的伙食。   下午的日头好,哑妹将三儿和自己的衣服洗了,晾在了院中。   夜幕渐渐落下,哑妹见三儿还在屋中摆弄着围棋,她便将中午吃剩下的馒头和小菜端在了三儿的面前。   她本来不懂围棋,但是和三儿独处久了,天天见他下棋,自己也不由的跟着学。   棋盘上是一局残局,白子优势明显,黑子只有零星的占着几处不大的地势。   但是这些黑子,就像留白纸张上泼的墨,虽然零星的散落在棋盘,却占着几处关键的位子。   只是黑子的位置虽然关键,但是白子的优势太强了,黑子几乎无还手之力。   三儿微蹙秀眉,嘴不由的咬着右手的大拇指,沉思着。   良久,他落下了一枚白子。   随着他这枚白子的落下,棋局上白子的优势更甚。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黑子应该投降了。   但是三儿总觉得黑子还有活路。   一条绝处逢生之路。   就在这时,一只纤长的食指指着一处空位。   三儿顿时睁大了双眸……   没错,就是这一步。   他连忙将黑子落下。   一处看似不起眼的位置,却在随后的棋局中,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哑妹的棋艺都是看着三儿的棋局学会的,她的棋艺并不好,只是在这局残局中,三儿考虑的太过于复杂,往往那绝处逢生的一条路,就出现在最简单的位置上。   因为这一步棋,哑妹和三儿的关系拉进了许多。   平时两人几乎没什么交集,三儿一般是呆在屋里,一个人下棋。而哑妹扫了院子,洗了衣服,将两人的吃食拿回来后,便就是抱着狸花猫坐在屋前的台阶上。   经过这件事以后,三儿会坐在棋盘前看着哑妹,意思是与她对弈。   虽然两人都不说话,但是却知道彼此的意思。   每日哑妹忙完了手中的活儿,便和三儿一起下棋。   那只狸花猫就睡在两人身边,因为它后腿瘸了,加上这春天也过去了,那只狸花猫越发的不爱出门。   它睡在两人身边,时不时打个哈欠,在撑个懒腰,等到吃饭时,它才起身,围着哑妹的脚边来回转悠。   初夏,景玉阁的柳树已经长得郁郁葱葱,哑妹在两颗柳树中间绑了一根绳子,将冬日里的棉被抱出来,挂在绳子上晒一晒。   忙完这一切后,哑妹照例去御膳房把今日的吃食端来。   只是今天的御膳房很忙,不少宫人被安排在御膳房里帮忙,掌管御膳房的太监总管挥舞着手中的拂尘,尖锐的声音催促道:“你们动作麻利一点,今晚陛下在金风殿宴请北离王和西南王,如果出了什么差错,小心你们的脑袋。”   哑妹想领取他们今日的膳食,那掌柜御膳房的太监直接冷冷看了她一眼,随后冷哼一声,就继续指挥着宫人们忙碌。   哑妹转了一圈,都不见有人搭理她,看着御膳房里摆放的鸡鸭鱼肉,她也不敢去拿,只得空着手回到了景玉阁。   三儿抱着狸花猫坐在门前,见哑妹空着手回来,他目光只是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便起身将怀中的狸花猫递给了哑妹。   哑妹摸了摸狸花猫的头,将它放在地上,用手语比划今天可能没吃的了。   她也不知道三儿能不能看得懂,但是她还是比划中。   三儿静静的看着她,等她比划完了,他张了张嘴,又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最后露出一抹微笑。   下午,三儿与哑妹对弈,俩人都很喜欢围棋,哑妹的天赋不高,但是胜在兴趣浓厚,见三儿摆弄的定式都会记录下来。   待到夜幕降临,屋子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外的月光和远处的八角宫灯里亮起的烛光。   哑妹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她是饿了。   平日里吃的就不多,今天一天未进食,她已经饿的有些晕眩。   三儿还好,曾经与白猿在山洞中,他有几次看着山壁上的棋谱入迷,直到饿晕了,才想起自己多日未吃饭。   哑妹侧过头看着窗外,那里是皇宫最热闹的地方。   今日帝始君在金风殿设宴宴请北离王和西南王,隐约能听见丝竹管弦之声,还有女子的娇笑声。   哑妹想了想,便冲着三儿比划手势,示意自己要出去一趟。   三儿拉住了哑妹的衣袖,那双干净的眼眸在月色下,仿佛天坛净水。   哑妹知道,他要和自己一起去。   哑妹笑着点了点头,她和三儿俩人蹑手蹑脚出了景玉阁。   皇宫里,到处都点起了宫灯,除了偶尔一支的巡逻侍卫外,却不见有多少宫人。   垂月水榭离景玉阁并不远,穿过柳浪河畔就到了。   垂月水榭在一片莲花池中,如今夏至,莲花盛开,月色下,白莲如雪,红莲如霞,淡黄色莲花好像天边那轮明月。   有些开的较早的莲花,此时已经结出了莲蓬,晚风拂过,一个个莲蓬随着莲花一起摇曳。   哑妹带三儿来到了垂月水榭,她脱去了鞋袜和外衣,纵身一跃跳进了莲花池中。   三儿大惊,就见哑妹一手拿着莲花,冲他做了一个鬼脸。   哑妹进宫之前是渔家女,熟识水性,这宫中的莲花池根本不在话下。   不一会儿,她摘了许多莲蓬和莲花回来。   她也怕被人发现,穿上鞋,就带着三儿回到了景玉阁。   将景玉阁的院门关上,两人都无声的笑了起来。   哑妹先回屋换身衣裳,三儿就坐在院子里,面前的石桌上放着刚才采摘的莲蓬和莲花。   三儿满眼温柔的看着石桌上放着的白莲花,他手里拿起一支莲蓬,一边剥着莲子,一边吃着。   莲子入口微苦,但是带着淡淡的清香味,并不难吃。   哑妹很快换好衣服出来,两人坐在院子里的柳树下,剥着手中的莲蓬,静静的吃着。   哑妹吃了几口莲子,就放下了手中的莲蓬,她拿起刚才摘的白色莲花,抬手在三儿的鬓边比了比。   三儿下意识抬起手扶在鬓间,手指刚好碰到了哑妹的手。   哑妹一怔,脸颊不禁的红了起来。   她刚想收回手时,就听见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   “你倒是过的自在。”   哑妹像被烫了似的,连忙收回了手。   她赶紧站起身来,连头也不敢抬,直直的跪在了地上。   三儿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他手中拿着刚才哑妹欲戴在他鬓边的白莲,有些不解的回过身看去。   帝始君不知何时来了,他身上还穿着那袭代表着他身份的龙袍。   他似乎喝了不少酒,还未走近,三儿就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味。   三儿有些不自在的捂住鼻子,他不喜欢帝始君身上的酒味。   而他这一举动,在帝始君看来,他在嫌弃自己。   “呵……”帝始君冷笑一声。“朕坐拥天下,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   帝始君莫名其妙的说这句话后,大步上前,一把将那手持白莲瘦弱的男子抱在了怀中。   他的动作很粗鲁,三儿本能的反抗,手中莲花的花瓣在挣扎中掉在了地上。   “啊……”三儿被吓着了,他张开嘴,嘶吼着,就像一只被困的小兽。   他奋力挣扎,帝始君却丝毫不怜惜的将他抵在石桌上……   哑妹跪在一旁,她垂着头,眼中包含着泪水,双手紧紧攥着,随后又松开。   她听见“哗啦”一声,就见地上掉落的是染着月华的衣裳。   泪流了下来,她就像一只被搁浅在岸上的鱼,大口的呼吸着。   似乎张大了嘴巴,她就听不见耳边响起的声音。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何时她的双手死死地扣着地上的泥土。   十指都已经磨破了,猩红的鲜血留在泥土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或者这血腥味不是自己手指上留着的鲜血,而是……   慢慢地,耳边的声音小了。   似乎只有微弱的呼吸声。   哑妹大着胆子抬起头,帝始君已经离开了景玉阁。   那只瘸腿的狸花猫,也不见了踪影。   院子中,只有自己和那石桌上那宛如破败人偶的三儿。   哑妹连忙站了起来,只是跪久了,她的双腿已经麻木,这猛的站了起来,整个人又直直的摔了下去。   她摔在了石桌前,额头磕在了石桌上,满脸的鲜血,她毫不在意。   她双手扶在石桌上,额头上的鲜血流进了眼睛里,让她看不清东西,在模糊中,她隐约看见那本来应该是世界最干净的白绸上,满是斑驳落英。   “……”   哑妹哭了。   无声的哭了…… 第79章 第七十九局:他不是娘娘……   景玉阁又恢复了昔日的繁闹,宫人们流水似的将名贵珍宝往景玉阁中送去,内侍也安排了管事嬷嬷来到景玉阁伺候。   帝始君每日下朝就来到景玉阁中,只是和之前不一样的是,他不在与三儿对弈品茶,而是拥着他那瘦弱的身子,斜倚在贵妃榻上,兴致来时,便斜偎软玉,鸾凤穿花。   哑妹跪在殿前伺候,她一身粗布衣衫换做了绫罗宫衣,发髻上也戴着珍珠簪子,每日的伙食也不用她再去御膳房中求取,就连菜色也不在是馒头青菜,而是有鱼有肉,但是哑妹并不开心。   她垂着头,闭上了双眼,这个时候她挺庆幸自己是一个哑巴,不会因为情绪失控而失声叫出声来。   许久,她看见眼前出现一双绣着金龙的靴子。   “烧些热水来。”   帝始君冷冷的命令道。   哑妹连忙起身,去准备热水。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垂月水榭的莲花都已经开败,满城尽带是那萧索的寒风,和风中独绽的秋菊。   景玉阁中备下了碳火,地上也铺着柔柔的毛毯。   三儿独坐在毛毯上,双目无神的看着窗外。   哑妹穿着夹袄,手里抱着一个暖炉,在门口侯着。   帝始君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也暗示她不能进屋,不能见他。   寒风凌冽的吹着,带着零星的雪花。   哑妹抬眸看着那细小飞舞的六瓣雪花,张了张嘴——下雪了。   帝始君下早朝后来到了景玉阁,他随手将身上的大氅脱下,甩给了门口站着的哑妹,自己大步踏进了屋中。   他看着坐在地上的三儿,上前将人抱在怀中,柔声问道:“怎么在这里坐着?”   三儿没有说话。   也不会说话。   帝始君眼眸微垂,掩饰住眼中的凌冽目光,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温柔。   他见三儿还是一动不动的坐着,便拦腰将他抱起,放在软榻上。   三儿就像一个人偶,脸上平静的好似一面镜子。   帝始君扶着他靠在床榻上,看着面前毫无生气的人,他微微叹了口气。   他命人拿来了棋盘和棋子。   在看见那横竖交错的棋盘和黑白分明的棋子时,三儿的眸光微微波动。   “我们下棋吧。”帝始君伸出手,帮他捋了捋滑落在额前的青丝。“你可要让朕先走。”   三儿看了他一眼。   帝始君心中欣喜。   可是他只看了一眼,随后便偏过头去,不在看他,也不在看面前的棋盘。   帝始君见他如此厌恶自己,心中郁结。手中拿着的黑子微微发紧,指甲都陷入了掌心,血滴在床榻上,如这暮秋里刚含苞的红梅。   帝始君似乎不觉得手心的疼痛,他更痛的是自己的内心。   许久,他问道:“你真当如此恨朕?”   帝始君知道他不会回答,便苦笑了一声,又自言自语道:“朕最开始带你进宫,是真的喜欢你的围棋。在你的围棋世界里,已经超脱于世俗,可我们偏偏是世俗之人。”   帝始君垂眸,将手中的黑子落在了星位。   三儿也在星位落下一子。   俩人对弈,屋子里除了落子的声音,就是暖炉烧炭的柴火声。   三儿的围棋已经与他的人融合一起,帝始君看着棋盘上那还在负隅顽抗的黑子,也知道自己输了。   “你就不能让朕一局吗?”帝始君拾起了一枚黑子,瞧着棋盘上的棋局,须臾,他又将黑子放回棋盅里。“朕输了。”   三儿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将棋盘上的白子收拾起来,然后放进棋盅里。   见三儿这样,帝始君心疼又怨恨。   他突然起身,一把将那如人偶的人拽入怀中,顺势将人欺在身下。   “你当真就看不见朕?朕真的后悔见到你……”帝始君双眸赤红。“朕也想放手,当朕知道自己心意时,朕甚至连景玉阁都不敢经过。那时候朕想见你,又怕见你,你本是置身于围棋世界的神,不应该在这里……”   帝始君说的很激动,但是身下的人,依旧毫无反应。   “那日金风殿晚宴,朕也不知道朕为什么会来到景玉阁,但是朕看见你和那个婢女在一起时,朕就在想,与其你成为他人的夫君,不如将你束缚在朕的身边。”帝始君说着,伸出手捏住身下之人的下颚,将他的脸掰了过来,逼着他看着自己。“朕明白了,朕是大周的皇帝,只要朕想要的,一定要得到。”   ……   屋中轻纱帷幔,带着旖旎与暧昧。那雕刻着双龙戏珠的暖炉染着橘红色的火焰,呓语低喘,火焰摇曳,偶尔几声木炭燃烧发出的爆破声,让人恍然见到夏日时,飞蛾扑火,“啪”的一声,燃尽了生命。   帝始君一统天下后,后宫空置,别说皇后了,连妃嫔都没有。如今帝始君还夜夜流连景玉阁,朝中大臣们都诸多不满。   但是帝始君毕竟是开国皇帝,他的武力权谋都在这明摆着,大臣们虽然不满,却不敢说什么,只得暗地里骂三儿是祸国殃民的妖精。   但是暗地里骂久了,宫中内外,甚至满盛京都知道那日下棋的小乞儿如今成了帝始君的脔/宠。   还有人说他之所以赢过那些棋士,不过是因为他靠那副卑贱的身体。   曾经败给三儿的棋士们也和那些嚼舌根的人反驳,但是那些人根本不在意棋士们解释些什么,他们只喜欢这宫中秘闻。   更有甚者还去问那些输给三儿的棋士,问他们那小乞儿的床上功夫是不是很好,让当今圣上都独宠一人。   棋士们气急,却不知道如何辩驳,最后只得拂袖离去,这反而引得那些嚼舌根的人哄堂大笑。   宫外如此,宫中那些太监宫女的嘴也不闲着。当面不敢说什么,背地里都笑称景玉阁那位是“棋圣娘娘”。   冬去春来,皑皑白雪已经融化,绽放的梅花凋谢在化雪中。   虽然已是春天,但是天气还有些冷,景玉阁中依旧是铺着毛毯,屋里燃着暖炉。   宫人们端着食盒聘聘婷婷的走了进来,将用碳火温着的佳肴一一摆放在餐桌上。   帝始君抱着只穿着薄衫的三儿出来,将他放在软垫上,又亲自为他摆好碗筷。   三儿垂着眼眸,在他眼中,不管是宫中的美味佳肴,还是曾经与狗抢食的包子,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果腹的东西。   只要能吃,只要饿不死,就行。   帝始君坐在了三儿身边,为他夹了一块蜜汁的孔雀肉。   “你尝尝,这是朕命御膳房专门为你做的。”   三儿机械的张嘴,吃了帝始君筷子夹着的孔雀肉。   见他吃了孔雀肉,帝始君很是开心,又夹了一块鱼肉喂在了他的嘴边。   看着筷子上夹着的红润鱼肉,三儿突然有一种错觉,自己也是这筷子上的鱼肉。   但是他也只能吃下去。   三儿的食量不大,基本每道菜吃了一两口,他就饱了。   帝始君见他吃饱了,自己则快速的吃了饭菜,随后让宫人把餐桌上的碗筷收拾了。   小太监们端着碗筷出去,婢女们又端着漱口水进来。   帝始君刚漱完口,就听见“哗啦”一声,是碗碟掉在地上的声音。   帝始君微微蹙眉,看了身边管事的太监一眼。   那管事的太监意会,连忙出去查看。   “啊……”干哑的声音宛如破冰般,在嘶吼着。   帝始君就看见自己怀中人猛的站了起来,他也不管自己此时赤着双脚,连忙跑到了门外。   是哑妹的声音。   在景玉阁的院子里,哑妹满脸泪痕的抓着那个端着漱口水的宫女,她双眼睁大,嘴巴张开,想要说什么,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小兽的吶喊。   最后,那声音就像是被撕裂开一样,咿咿呀呀的。   “怎么回事?”帝始君来到了三儿的身后,他看着院中那抓狂的哑妹,他心仿佛在这一刻沉入了湖底。   不管自己怎么对他,他一动不动,就像一个人偶。   而哑妹的嘶喊声,却让他不顾自己赤.裸着双脚,也要跑到门外。   那管事的太监赶紧命人将那个婢女和哑妹分开。   那婢女小脸被哑妹抓花,衣服也被扯烂,她见帝始君出来了,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哭诉道:“陛下,这哑妹发疯了。”   哑妹被小太监拽着,听见那婢女说话,她更是疯狂。只是她举动虽然疯狂,但是满目哀凉。   帝始君自然知道哑妹不会无缘无故的发疯,他本不想追究,但是见哑妹这般狼狈,他心里莫名的有些难受。   他一把将三儿拥在怀中,手指把玩着三儿那滑落胸前的长发,嘴角微微扬起,脸上带着笑意,眼中却带着冷意。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那婢女道:“是哑妹发……”   “你不说实话,那就拖下去杖责。”帝始君冷声说道。“打到说为止。”   闻此,那婢女吓得花容失色,她惊恐的睁大眼睛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婢就只是说了‘棋圣娘娘独宠六宫’,谁知道那哑妹听见了,就来打奴婢……”   “棋圣娘娘?”帝始君笑了,低头看着怀中依旧如人偶一般没有表情的人儿。“这称呼到也不错。”   听见“棋圣娘娘”四个字,哑妹又抓狂起来,她张着嘴,不断的发出嘶吼声。   不……   不是……   他不是娘娘……   他不是娘娘…… 第80章 第八十局:你只能是朕的   他不是娘娘……   他从来都不是娘娘……   他是光风霁月的少年郎……   他不应该被困在这无天日的皇宫中……   ……   哑妹独坐在垂月水榭,看着平静的莲花湖,只有零星的几支残缺的枯败荷叶在月色下独赏。   湖面上,那腐败的枝干,毫无生机,但是在湖中的淤泥下,新的生命悄然生长,待到夏日清风时,这里又是一片接天莲叶无穷碧。   恍惚间,那零星几支腐败的枯荷叶,慢慢蔓延,生长……在皎洁的月色下,这片莲花湖中开满了莲花……   哑妹不禁想要上前为三儿摘一朵初绽的莲花。   她向前一步,脚尖刚触及到湖面时,感觉有人拽住她的肩膀,随后整个人的身子向后一倾,背后的温热让她回过神来。   哑妹猛然回头,就见三儿披着薄袄站在她身后。   三儿摇头。   “别……别死……”   结结巴巴的声音响起,这是他第一次说话。   他的声音很清透,却因为常年没有说话,也不会说话,清透的声音又像是一汪死水。   哑妹哭了。   哑妹笑了。   泪在流着。   嘴角在笑着。   哑妹知道三儿误会了,误会她是想寻死。   她用手势比划着,告诉三儿,她不是要寻死,她只是想去摘莲花。   哑妹指着那片莲花池中零星的枯败荷叶,眼中的光亮消失。   是了,这个季节,怎么可能有莲花。   在回景玉阁的路上遇见巡夜的皇宫侍卫,他们见到三儿和哑妹时,面上带着不屑,却还是恭恭敬敬行了礼。   三儿并没有搭理他们,只是漠然的走着。   为首那侍卫统领有些不悦,故意大声说道:“棋圣娘娘,这夜深了,还是安分的留在景玉阁里伺候陛下,别没事带着丫鬟到处走。”   自从白日里,帝始君知道宫人侍卫都私下称呼三儿为“棋圣娘娘”后,他不但不怒,反而还龙颜大悦。   他一把拦住那纤细的腰身,亲吻厮磨着身边人的耳垂,“爱妃就是朕的棋圣娘娘。”   于是乎宫中的人把“棋圣娘娘”的称呼从私下里,叫到了明面上。   哑妹这个时候平静了很多,虽然心如刀割,但是再次听见“棋圣娘娘”四个字后,不像白天那般疯狂。   她好似没听见一般,目光涣散,如行尸走肉。   三儿没有理会那侍卫统领,依旧面色漠然。   等两人离开后,那侍卫统领“啐”了一口,骂道:“狐媚子的东西。”   景玉阁门外,帝始君身边的管事太监正在侯着,见到三儿和哑妹回来了,他连忙上前行礼道:“棋圣大人,陛下在殿中等着您呢。”   管事太监虽然是帝始君的人,但是他对三儿还是极为尊重,他见过三儿的围棋,明明只是棋盘上的落子,让他仿佛进入了那黑白世界,而他也明白——   自己也是那枚棋子。   所以他对三儿的称呼一直是“棋圣大人”。   三儿依旧没什么反应,他好像没看见门口站着的那管事太监,推开紧闭的房门,慢慢走了进去。   哑妹抿了抿唇,她想上前拉住三儿,却被那管事太监拽住了她的手臂。   “哑妹,夜深了,你应该睡了。”管事太监说道。   哑妹摇头。   “听话。”管事太监见三儿进了景玉阁的主殿,他眸光微动,良久,他叹了口一起,放低声音道。“你救不了他的。”   哑妹一怔,随后她又像刚才那般,行尸走肉。   哑妹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但是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听见院子里的动静,她连忙起床躲在门口。   院子里的宫人在来回忙碌着,听着外面的动静,有人在烧热水,有人去太医院请太医。   这时有两个伺候景玉阁的宫女从她屋前经过,那两个丫头正是碎嘴的年纪,就听见其中一人问道:“大晚上烧那么多水干什么啊?还要请太医来……”   稍微年长点的宫女开口呵斥道:“陛下的事,你少问。”   虽然是呵斥,但是听她语气,明显是想另一个小丫头继续问下去。   那个小丫头立马娇着声音说:“香云姐姐,这里就我们俩人,有什么不能问的。”   “这你就不懂了,陛下因为棋圣娘娘私自离开了景玉阁生气,于是就把娘娘……哎哟,还是别说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那小丫头显然不太懂,她问道:“陛下打了棋圣娘娘吗?”   “什么打啊,是疼了棋圣娘娘。”   “疼?香云姐姐你的意思是说?”那小丫头脸蛋“唰”的一下红了。“难道是房/事……”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知道就知道,别说出来,羞不羞啊。”   两个小宫女逐渐走远,但是依稀可以听见“棋圣娘娘”四个字和她们的轻笑声。   哑妹整个人瘫坐在门背后,双手捂住脸,深吸了一口气后,她站起身来,回到了床榻上,将被子蒙住了头。   随后的日子里,哑妹变了。   她脸上带着笑容,经常穿梭在御花园中,不在只待在景玉阁里。   帝始君不在意哑妹的变化,对于他来说,哑妹不过是蝼蚁罢了。   但是他有时候依旧要求哑妹在门口伺候,屋里红烛帐暖,春宵一刻,屋外的哑妹只是面带笑容的侯着,等帝始君披着外袍出来,她在端着水进去。   床榻上的人儿已经昏睡,身上布满了斑驳的痕迹,哑妹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帮他擦拭着身体。   帝始君抱胸站在一旁,他冷眼看着哑妹的表情,而哑妹的脸上只是带着淡淡的笑容。   那笑容不止在脸上,也在她的眼睛里。   帝始君让管事太监去查一下哑妹,很快那管事太监禀报说,哑妹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和浣衣局的几个嬷嬷关系好了起来。   那几个嬷嬷是前朝宫中留下来的老嬷嬷,她们入宫多年,举目无亲,帝始君便让她们留在宫中的浣衣局,做一些洗衣的粗活。   帝始君虽然疑心哑妹的变化,但是哑妹只是和那几个老嬷嬷关系好了起来,没过几日她搬离了景玉阁,住进了浣衣局,和那几个老嬷嬷一起洗衣服。   夏至。   莲叶接天,莲花映日。   在景玉阁中,宫人每日清晨正午和傍晚都给主殿里添置祛暑的冰块。   帝始君刚一进入屋子里,就感觉到一丝凉意,他大步走到床榻前,将依在床榻上的人儿抱在怀中。   “听说你中午没吃什么饭?”管事太监端着冰镇的燕窝进来,帝始君接过他手中的燕窝,舀了一勺喂在了三儿的嘴边。“乖,张嘴,朕亲自喂你。”   三儿麻木的张开嘴,冰凉的燕窝入口,他依旧毫无反应。   帝始君已经习惯了他如那人偶般,只要他在自己身边,哪怕是死了,也绝对不会放手。   帝始君喂他吃完了燕窝,就见有小宫女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宫女在主殿门口跪下,她惊慌道:“陛下,哑妹姑娘她突然病重……”   帝始君感觉到怀中人微颤,他连忙看去,只见那张清秀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   但是帝始君清楚的感受到了,那小宫女说哑妹病重时,三儿的身子微微颤动。   你关心的人,始终都只是她吗……   帝始君想到这,他粗鲁的将三儿推倒在床榻上,手抓着那张清秀的脸颊,逼着那双毫无生气的眸子看着自己。   “朕告诉你,你的心里只能有朕。”帝始君一口咬在他的颈间,甜腥的味道涌入喉头,让帝始君莫名的感觉兴奋起来。   情感已经改变,占有和肆虐充溢着,帝始君只想身下人属于他,从头到尾属于他。   夜色暗了下来,帝始君坐在床榻边,看着身边昏迷的少年,在这一刻,他有一丝彷徨。   初见少年时,他不过是盛京的乞儿,却拥有超绝的棋艺。   在棋局上,他仿佛是这主宰天下的王者,手中的棋子就是他的利刃,他在那黑白的世界中气吞山河。   如今……   他就是一个人偶,没有一丝情感……   只有在提到哑妹时,他的神色才微微波动。   想到这,帝始君又不由的怒了起来,他突然出手捏住三儿的下颚。帝始君的手指微微用力,眸光狠戾,近乎咬牙道:“你只能是朕的,你不许想其他人!”   “嗯……”脸颊上的疼痛让床榻上昏睡的人不禁哼出声来。   帝始君松开了手,眸光也变得柔和起来,指肚摩挲着他的脸颊,喃喃道:“朕不想伤害你,朕只想留住你……”   管事太监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陛下,浣衣局那边出事了。”   “进来说。”帝始君起身坐在了一旁的桌子前。   管事太监弓着腰推门进来,他目光下意识看向床榻上的人,见那人昏睡,他才松了口气。   管事太监的举动引起了帝始君的注意,他知道浣衣局那边出事了,多半是和哑妹有关。   帝始君问道:“浣衣局那边出什么事了?”   说话间,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的喝着。   管事太监道:“哑妹,死了。”   帝始君拿着茶杯的手微颤,温热的茶水洒在了他的手背上。   “怎么回事?”听见哑妹死后,帝始君莫名的松了口气。   管事太监说:“白天的时候发现她突然口吐白沫昏迷不醒,浣衣局的嬷嬷没有陛下的恩准,也不敢私自去请太医。就在刚才,哑妹突然醒了过来,手指着西边的茂园,随后就咽了气。”   帝始君放下手中的茶杯,冷声道:“她倒是知道自己的身份。”   没有被放出宫中的太监宫女离世后,都会被葬在城西的茂园。有些体己钱的宫人会准备棺材,没有钱的则是一卷草席就埋了。 第81章 第八十一局:陛下,放手吧   哑妹死了。   她在宫中多年,也存了一些钱,浣衣局的嬷嬷们用那笔钱买了一口剥皮棺材,也算是给哑妹最后的体面。   哑妹的尸体在浣衣局停了一天,等到次日晚上子时才由底层的小太监将棺材从皇宫后门抬了出去。   浣衣局的嬷嬷们给了抬棺材的小太监一人一粒金瓜子,小太监收到了金子,笑的是看不见眉眼,也识趣的不多问什么,到了时间就抬棺材出门。   皇宫后门守门的侍卫对于子时抬棺材出来,也是见怪不怪了。一同送行的浣衣局老嬷嬷将一包碎银子递给了为首那侍卫。   浣衣局的老嬷嬷说道:“官爷,这是浣衣局的姑娘,昨日暴毙而亡,那样子着实不太好看。这银子就给官爷们买酒喝,这开棺检查……”   浣衣局的老嬷嬷话没说完,那为首的侍卫已经是明白。他们是负责这皇宫后门的守卫,也经常遇见送棺人给些酒钱,意思就是别开棺检查了。   毕竟人已经死了,这在开棺检查,也是对死者的打扰。   那侍卫掂了掂银子的重量,很是满意,直接挥手让手下人把宫门打开。   浣衣局的老嬷嬷毕竟是宫婢,她只能送到宫门处。   她站着原地,望着渐渐远去一副棺材,她知道那副棺材里除了有暴毙的哑妹,还有一个人……   哑妹最终只能用自己的生命将他送出宫去。   因为她只有死了,才能离开这看似华丽的皇宫。   哑妹这些日子呆在浣衣局里,因为她知道浣衣局的老嬷嬷都是前朝的嬷嬷,她们手中有些人脉,能处理好她的身后事。   起先那些老嬷嬷都不解,哑妹居然想到用自己的生命将那位“棋圣娘娘”送出宫。   哑妹只是摇头不语。   她不会说话,也说不出话。   浣衣局的老嬷嬷们本不想帮她,但是在相处的这段时间,那几位老嬷嬷们都被哑妹的真情感动。   于是她们决定偷偷送三儿出宫。   宫婢出宫除了到了年纪,就只有一条路,死亡。   哑妹的死,不能太过于明显,最好是病重暴毙。嬷嬷们从太医院得到了朱砂和水银,哑妹每日服用,不出三日,她呕血不止。   嬷嬷们又找准机会让宫女去景玉阁禀报,说哑妹病重。果不其然,三儿闻此面露担心,帝始君嫉妒心起,丝毫不管病重的哑妹,他只想在三儿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当夜,哑妹死了。   嬷嬷们将棺材买好,把她的尸体停在了浣衣局里。   哑妹的尸体在浣衣局里停了一天一夜。   而在这一天里,三儿似乎变了。   他不在漠然,而是挽着帝始君的手臂,指着一旁放着的棋盘,娇笑着望着身边人。   三儿容颜清秀,一头青丝垂地。   他在景玉阁这些日子,头发都是披着的,而今日他却在头上簪了一支莲花。   三儿挽着帝始君的手,坐在棋盘前,他手持着黑子,笑盈盈的将黑子在棋盘上落下。   只是这枚黑子的位子并不是落在“三三”处,或者是星位,而是在天元。   帝始君有些不解,三儿只是笑看着他。   在那明媚笑容中,帝始君不禁沉沦。   这局棋走的很奇妙,帝始君的白子虽然规规矩矩的走着,但是三儿的黑子,先手天元,次手“五五”,随后他每一步棋都极为夸张。   许久,棋局终了。   棋盘上黑子犹如滴入清水碗中的浓墨,慢慢的渲染开来,在不知不觉中,侵染了整碗清水。   帝始君盯着面前的棋局,眸色微沉。   无可厚非,这是一局漂亮的棋局。   同时,也告诉帝始君,面前的人犹如翱翔天空的苍鹰,也是高挂云间的明月,哪怕他是帝王,他也无法掌控。   “你想告诉朕什么?”   三儿只是敛眉一笑,手扯了扯自己的衣襟,起身来到了帝始君的身边,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在他错愕之际,顺势坐在了他的腿上。   三儿双手挽着他的脖颈,倚在他的怀中,冲着他的下颚轻轻吹了口气。   帝始君猛然一把将人拦腰抱起,大步走到床边,将人扔在了床榻上,丝毫不怜香惜玉。   “这是你勾引朕的。”   ……   原本风光霁月笑比河清的人,此时宛如一只千年的狐狸精,不断的索取着。   帝始君食之甘味,近乎疯狂。   一夜荒唐,却如黄粱一梦。   帝始君猛的惊醒,发现身边人已经不在。   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指尖上有淡黄色的花粉。   他曾经常年征战沙场,自然认识这是曼陀罗的花粉。   曼陀罗全株微毒,花粉可致人幻觉昏迷。   曼陀罗虽然微毒,但是花型好看,前朝宁妃独爱曼陀罗,宁妃得宠时,曾经在她的宫殿里种植了不少曼陀罗。后来她因为善妒被贬在冷宫,宫殿里的曼陀罗全部被拔光,只有冷宫里还留有两株曼陀罗。   而浣衣局就在冷宫的旁边。   帝始君疯了一般跑到了浣衣局,就见老嬷嬷们正在洗着衣服,见到帝始君来了,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儿跪下行礼。   帝始君抓住最前面那个老嬷嬷的脖子,厉声质问道:“他在哪?”   那老嬷嬷一脸惊恐,张着嘴巴,想说话,却又想起什么似的,支支吾吾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帝始君气急,直接一把拧断了那老嬷嬷的脖子。   见那老嬷嬷气绝,其他浣衣局的嬷嬷纷纷低下头,身子颤抖。   “说,他在哪?”帝始君一双眼眸阴鸷,冷冷的扫过跪在地上的那些嬷嬷。   那些嬷嬷抖如筛糠,但是一言不发。   帝始君气极反笑道:“好,很好,既然你们不说,那朕就没必要留着你们了!”   就在帝始君要大开杀戒时,当朝的丞相匆匆赶来。   他也顾不得礼仪,直接冲进了浣衣局将怒气的帝始君拦住。   “陛下,不可滥杀无辜。”   “你少管朕!”帝始君说着抽.出了一旁侍卫腰间的佩刀,就要朝着那些跪在地上的嬷嬷砍去。   老丞相见状,连忙挡在了那老嬷嬷的面前。   帝始君呵斥道:“你让开!”   “老臣不让。”老丞相年近古稀,是帝始君当年三顾寒山寺才将人请下来,随后老丞相辅佐帝始君一路平定战乱,统一中原。   他是帝始君的丞相,也是帝始君的亚夫。   老丞相道:“老臣也知棋圣娘娘的事儿,他离开皇宫后就来到老臣府上,为的就是让老臣进宫阻止陛下滥杀无辜。”   帝始君听见丞相见过三儿,他愤怒的扔下了手中的长剑,抓住老丞相的衣领质问道:“你为什么不留下他,为什么不抓他回宫……”   老丞相被帝始君抓着衣领,呼吸有些困难,眼瞅着他脸色越来越红,帝始君才将他松开。   帝始君退后两步,他一双眼眸赤红的看着丞相,他恨声道:“你是故意的,你们就是想让他离开朕,让朕招纳后宫,朕是不会如你们所愿,绝对不会!”   老丞相喘着粗气,见帝始君此时面色颓废,双眸泛着血丝,老丞相也心疼不已。   初见他时,他还不是权倾天下的帝王,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毛孩子,却有着领导才能,带着一群拿着锄头的农民守着村子的一亩三分地。   慢慢的,村子变成了小镇,最后占领了城池。   黄袍加身那年,他才十九岁。   天下动荡,诸侯群起,他是靠厮杀才平定中原,建立大周。   老丞相知道,这位“棋圣娘娘”是他动心的第一人。   他如今虽然是九五之尊,却不知道该如何喜欢一个人,他认为把那人强留在身边,就是喜欢。   老丞相缓缓跪在了帝始君的面前,老泪纵横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老臣一直带陛下如亲子,自然希望陛下开枝散叶,绵延龙嗣,但是老臣更希望陛下得到一心人。棋圣娘娘他……不,是棋圣大人,他并不应该被陛下困在后宫中,他并不是依附着大树的凌霄花,他本身就是一颗参天大树。陛下,放手吧。”   ……   陛下,放手吧。   陛下,放手吧。   陛下,放手吧。   帝始君彷徨的回到了景玉阁,一路上,他的感官好像都消失了一般,听不见,也看不见,只是茫然的走着。   脑海中却不断回想着老丞相的话。   陛下,放手吧。   他放手了。   他励精图治治理天下,大周朝河清海晏,太平盛世。   但是帝始君却一直未纳妃,更别说悬空的皇后之位。   朝臣们进言,陛下龙嗣为重。   帝始君索性在同宗里找到一个聪慧的孩子过继,立为太子。   这下,朝臣们也闭嘴了。   每次帝始君在御书房批阅完奏折后,管事太监就会把今日在宫外送来的棋谱给帝始君送去。   这棋谱的落款是青莲棋士。   在中原出现了一位棋士,他长得清秀,一头青丝垂地,会说话,却说的不流畅,结结巴巴的好似才学说话的孩子。   但是他棋艺高超,而且棋路诡异。   他一般下完棋就离开了,没人知道他是谁,也没人知道他在哪,只是见他手中拿着一只枯败的莲花,便称呼他为青莲棋士。   每次青莲棋士对弈的棋局都会被记录下来,棋谱在中原广为流传,盛京的棋馆更是把他的棋谱总结出来,装订成册。   帝始君看着今日管事太监送来的棋谱,不由笑出声来。   他一眼就知道黑子是三儿下的,执白那人的棋艺也不差,不过比不上黑子的棋艺。   开局时,白子占领上风,他却不知道这是黑子精心布置的陷阱。   眼见白子所占的地越来越多,却在他最高兴时,大厦倾颓。   黑子宛如夜间的明月,本来被乌云遮挡,却在一阵风起后,皎洁的月光撒向大地。   帝始君拿着誊抄棋谱的手,微微发紧,他这时才明白,三儿就是空中的明月,而他则是遮挡明月的乌云。   还好,他放手了。   放走了明月…… 第82章 第八十二局:而朕……何尝不是傻子呢……   周历十二年,帝始君退位给太子。   同年,在盛京城郊多了一个种莲人。   盛京城郊有一大片枫叶林,每到深秋,火红一片,偶尔有寒鸦飞过,惊起落叶纷飞。   枫树属阴,那里又离宫人埋葬的茂园很近,所以平日里,枫叶林人迹罕至。   盛京的百姓不知道何时在这片枫叶林深处盖起了一座两层的青石小楼,也不知道何时在小楼外面挖出了一片莲花池。   这小楼的牌匾写着“天下山庄”四个字,落款是帝始君,而这天下山庄的主人就是那位种莲人。   这种莲人脸上戴着铁皮面具,看起来四十几岁的样子。平日里他沉默寡言,每日都坐在莲花池边,不管春夏还是秋冬。   他坐在莲花池边,目光望着那片枫叶林,似乎在等着什么人的到来。   须臾,脚步声响起。   “嘎吱,嘎吱……”   是鞋子踩在枫树林中落叶上的声音。   一个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少女快步走了过来,见到那戴着铁皮面具的种莲人,她先是行了一个万福,随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棋谱。   “这是青莲棋士前些日子在淮南棋馆对弈的棋局。”少女娇声说道。“陛下没有其他事,奴婢先告辞了。”   “我不是陛下。”那种莲人接过棋谱,小心翼翼的将那棋谱打开。   那鹅黄少女听见他这样说,便垂眸颔首道:“奴婢知道了。奴婢先告退。”   种莲人拿着棋谱,回到了天下山庄里,在二楼的正屋的桌子上摆满了棋谱,都是青莲棋士的棋谱。   他的棋路变化莫测,每局棋都有惊喜出现。   种莲人贪婪的看着这些棋谱,他不禁将棋谱抱在怀中,重重的嗅着棋谱上的味道。   过了一会儿,他无力的双手垂在两侧,怀中的棋谱好似飞雪般飘落在地上。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看看我……”   “只要看看我就好……”   “……”   “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种莲人身体猛地一晃,踉跄的退后了两步。   喉头还是鲜血的甜腥味,他感觉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突然,他想起什么似的,连忙上前捡起掉在地上的棋谱。看见棋谱上面染着血迹,他胡乱的擦拭着,却将那本来黑白的世界染上了一抹夕阳。   此时窗外正是夕阳西下,莲花池中的莲叶吐出新绿,在夕阳下仿佛覆盖了一层金色的薄纱。   他瘫坐在地上,手中还拿着那张染血的棋谱。   宫中来人了,是太医院的张院正。   那种莲人只是坐在莲花池边,等着那穿着鹅黄襦裙的少女送来棋谱。   张院正看着种莲人脸上的铁皮面具,看不到他的容颜,却从他的唇色上看出来他已经病重。   他自从少年时,就征战沙场,身上的伤痕更是数不胜数,明枪暗箭他都遇见过。待到天下平定,却还有暗杀毒刺。   以前他还年轻,并不怕这些,如今他已经四十几岁了,旧伤逐渐复发,而他拒绝看病。   跟着张院正来的还有一个穿着富贵,年逾四十,长相却十分阴柔的男子,他见种莲人只是独坐莲花池边,眼中心疼难掩,忍不住开口道:“陛下,您就让张院正看看吧。”   他就是曾经伺候帝始君的管事太监,他也知道帝始君来此是为了谁,更知道他病重而不就医是因为赎罪。   “棋圣大人他不会怪罪陛下的。”管事太监心疼道。“听见瓷丹说,这些日子陛下都未进食,只是早上喝了碗莲子汤,这样下去陛下的龙体怎么能遭得住。”   瓷丹就是每日来送棋谱的鹅黄襦裙少女,她如今职位是棋圣家令,却不是第一任棋圣家令。   曾经的棋圣家令叫瓷丹,是一个年长的嬷嬷,之前在浣衣局工作,后来得到恩赐出宫,成为棋圣家令。   她去世后,才是这位穿着鹅黄襦裙的少女成为棋圣家令。   这鹅黄襦裙少女是瓷丹收养的孤女,没有名字,都称呼她为丫头。于是丫头担任棋圣家令后,给自己改名为瓷丹。   直到后来,每一任棋圣家令的名字,都叫瓷丹。   种莲人好似没听见管事太监的话,依旧看着莲花池中的莲叶。   如今已是暮春,莲叶接天,却不见那抹淡色的莲花。   直到瓷丹拿着棋谱回来,那种莲人才微微回过头。   瓷丹把棋谱递给了他,手指触及到他的手温是冰冷的。   瓷丹一惊,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张院正在一旁站着,他很想上前去给那人把脉,但是见那铁皮面具下眼眸中的弑杀和阴鸷时,他还是不敢。   面前这人哪怕在这里种莲数载,他依旧是曾经那靠着染血的双手,睥睨天下的君王。   张院正没有给种莲人看病,那管事太监眼中难掩心疼,却什么也没说,静静的在一旁的枫树下陪着。   暮春的枫树不似初秋那般红艳,绿色的叶子带着勃勃生机。   直到傍晚,夕阳西下,那管事太监才带着张院正回到皇宫。   当今圣上在御书房里召见了他们,见到小太监带着他们进来,还不等他们跪下,圣上便开口问道:“父皇身体如何?”   那管事太监神色一凛,抿了抿唇,未说话。   张院正如实说道:“先帝未让老臣把脉,但是见先帝气色……恐怕……”   张院正话没说下去,圣上已经知道他话中的意思。   当今圣上是旁系过继给帝始君的儿子,虽无直系关系,却也有血脉亲缘。   圣上微微叹了口气道:“今日起,你们就住在天下山庄,照顾父皇的身体。”   张院正叩首道:“老臣遵旨。”   那管事太监也跪下说道:“老奴明白。”   张院正和管事太监也搬进了天下山庄,种莲人虽然不悦,却没说什么,只是不准他们上二楼。   这几日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枫树林里是郁郁葱葱的一片,一旁的莲花池中也有莲花初绽,几只蜻蜓点水,随后落在了莲花上。   那种莲人这几日的气色越来越差,就连脸上戴着的铁皮面具也框不住那张消瘦的脸颊。   “哐当”一声,铁皮面具掉落,露出一张宛如骷髅的面容。   管事太监见此心疼不已,连忙上前扶起他。   张院正也想上前,但是见那种莲人凌厉的目光扫来,他身形微顿,停住了脚步。   只是一瞬,那凌厉的目光变得涣散,他拉住那管事太监的手,张了张嘴,干哑的声音说:“茂园……去茂园……”   茂园就在枫叶林的西边,那里老树枯藤,只有一个独眼老头和几个残疾孩子在守墓。   茂园埋葬的都是皇宫里的人,人死后,总有一份怀念,便托出宫办事的小太监给残疾的乞儿一些银钱,让他们帮忙守墓。   残疾的乞儿本就生活困难,等得到一份银钱温饱,他们自然乐意成为茂园的守墓人。而那些小太监知道自己死后也会葬在这里,便不会推托这些事,有时候还专门绕远路买些馒头送去茂园。   管事太监带着种莲人来到了茂园,那独眼老头正坐在一座墓前搓着叶子烟,三个残疾的孩子木然的啃着干瘪的桃子,一双眼睛浑浊的好似古稀之人。   种莲人在枫叶林住了多年,却从未来过茂园,他似乎恐惧,似乎内疚,似乎怨恨,似乎……他也不知道的情绪涌入了心头,直到如今,他好似平静的湖面,什么也不想,只想来看看。   管事太监知道他想看看哑妹的墓,那个用自己的生命来交换,只为了放那明月之人自由的傻丫头。   这里的墓多半都没有碑,都是被皇宫困住的人,得到一方安睡之地,已经心满意足,也不渴望墓前篆刻着自己的名字。   但是哑妹的墓有碑,一块木碑。   木头容易腐朽,但是这块木头却是完好,走近还可以嗅到桐油的味道。   “是有人拜托老头我每年给这木头刷几次桐油。”那独眼老头突然出现在身后。   他的步伐很轻,就像幽灵一般,几乎感觉不到他的靠近。   他说完话,就自顾自的蹲下。在木碑旁边还有一个小木桶,他拿起木桶里的刷子,认认真真的给木碑刷了层桐油,又拿起朱砂红笔描绘着木碑上刻着的字。   那独眼老头一边描着字,一边喃喃说道:“老头我没读过书,不认识这上面的字,也不知道这墓里睡着的人是什么样的。不过老头我还是挺羡慕她的,至少有一个挂心之人念着她……”   “她……”种莲人看着木碑上刻着的字,随着那独眼老头手中染着朱砂毛笔描绘,上面的字更加明显了然。“她是一个……又聪明,又傻的人……”   木碑上写着——亡妹哑妹之墓。   “哇……”种莲人突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鲜血染着朱砂,让木碑上的字变得更加明艳。   管事太监扶着种莲人,面带关心的劝道:“您让太医看看吧……”   种莲人推开了扶着他的管事太监,踉跄的走到了哑妹的墓碑前。   他笑了,笑得明媚,就连脸色的气色也好了不少。   “你真是一个傻子。”种莲人像是自嘲般说着,每说一个字,嘴角都有鲜血噙出。“而他也是傻子……”   种莲人抓住那块墓碑,手指被染红,也不知是朱砂还是鲜血。   “而朕……何尝不是傻子呢……” 第83章 第八十三局:明月与晨曦   随后的日子里,种莲人没有再坐在莲花池边等着瓷丹将棋谱送来,而是在二楼窗边的案桌前,埋头写着东西。   种莲人每日都待在二楼,瓷丹和管事太监还有张院正他们只能留在一楼,所以没有人知道种莲人每日在写些什么。   直到有一天,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来到了枫叶林。   岁月似乎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面容依旧清秀,一双眼睛却染了尘埃,不似曾经那般清澈干净。   见到来人,管事太监很激动。   瓷丹和张院正都是后来之人,他们并不认识曾经那位“棋圣娘娘”。   “棋圣大人……”管事太监激动上前,想要拽住他的手,却见那人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   他淡色的唇轻启,慢慢说道:“我不是棋圣,从来也不是。”   他会说话了,这些年来,他独自走过大好河山,见过许多人的围棋,他也学会了说话。   “我叫青莲,你可以称呼我为青莲棋士。”青莲棋士淡淡开口,语气中没有过多的情绪。   管事太监一怔,随后后知后觉的说道:“对……对……是青莲棋士。”   这时瓷丹和张院正才知道面前这人就是那每日送来棋谱的主人。   一个围棋天才。   青莲棋士微微抬眸,刚好对上二楼窗口那双病弱的眼眸。   他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再次见到这个人时,会变得如此憔悴。   青莲棋士收回了眸光,他来到了那座叫“天下山庄”的小楼门口,一步一步走上了二楼。   他走的很慢,每走一步,脑中的思绪都回到了曾经,当他踏上最后一阶台阶时,他想起了出宫那日……   那时哑妹将送他出宫的计划通过手语告诉他,他知道后是万般不愿。   他不愿因为自己而断送一条鲜活的生命。   但是哑妹却很倔强,早在前些日子她就服用了少数的水银,她告诉他,她想父母了。   想下去见他们。   但是青莲棋士知道,哑妹只是为了自己。   他努力的张开嘴,回想着自己听过的话语,告诉哑妹,为了他,不值得。   他只把她当做妹妹。   哑妹那如晨曦的面容一顿,眸光微不可见的暗了下去,很快又闪烁起来,好似初夏的阳光,那般璀璨。   哑妹比划着手语说道——   哥哥,帮我看看这世间的大好河山。   哑妹死了。   漆黑的棺材中,她却好像没有死去,脸上还是仰着灿烂的笑容,而耳边似乎响起了她的声音。   她说道:“终于可以说话了,哥哥,你知道吗,我一直想告诉你,我喜欢你的围棋,喜欢那黑与白的世界,就像我小时候呆的那个渔村。浩瀚的大海泛着白色的光芒,就是你手中拿着的那枚白子,待到夜色降临,一望无际的墨色中,与你那棋盅里的黑子一样。”   棺材还未钉上钉子,但也是密封着的,里面的空气渐渐稀薄,在昏睡之际,哑妹的声音依旧在他耳边絮絮叨叨。   “哥哥,你别睡啊,一会儿就能离开了。”   “哥哥,你一定要去大海边看看,那里真的很美,脚下踩着细细的沙砾,鼻尖嗅到的是微咸的海风……”   “哥哥,我还想去看看江南水乡,听说那里的姑娘,说话声音吴侬软语,可好听了……”   “哥哥……”   “哥哥……”   “哥哥……再见了……”   ……   青莲棋士来到了二楼,思绪好像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见坐在窗前的那个消瘦的身影。   曾经的傲气不在,明明还未过半百,却像一个古稀之人,似乎不日便油尽灯枯。   “是你故意让人放出消息说你病重?”青莲棋士缓缓开口。“你知道我会回来。”   坐在窗前的人慢慢放下手中的毛笔,他双手干枯,可见筋脉,就像一双披着人皮的骨头。   他用那双宛如白骨的手取下了脸上的铁皮面具,面容带着病气,双眸似有些浑浊。他以为自己能再次见到这个人,会欣喜,会激动,可是此时,他却十分的平静。   过往的种种,随着岁月消失,面前这人一身青衣,却依旧如那天边的明月。   而自己,则是亵渎那明月的罪人。   他没有过多的解释,不是他将自己病重的消息放出来,他只想一个人离去,最后将自己的尸骨葬在茂园,而皇陵那边,只埋葬一件龙袍就行了。   “陪我……下一局棋,好吗……”种莲人扶着案桌起身,他此时真的很瘦,好像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倒。   青莲棋士忍不住上前扶住他,手托着他的手臂,轻的可怕。   “你这是何必呢?”青莲棋士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怨你,哑妹也不怨你。”   种莲人望着他,浑浊的眼眸有了一丝清明。   很快,那丝清明消失,他好似自嘲般,笑了笑。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带着青莲棋士来到旁边的屋子中。   屋子里摆设简单,窗户对着南方,两边放着书架,上面都是整理好的棋谱。   在屋子中间摆放着一张楸木棋盘,上面摆着棋子。   青莲棋士见那棋盘上的棋局十分眼熟,好像是自己之前下过的棋局。   他没有询问,不动声色的看了身边人一眼。   种莲人笑了笑,开口说道:“这是你之前在淮南对弈的一局棋。这局棋真的很妙,每一步都在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   青莲棋士想起了这局棋。   那日清晨,他从山间醒来,见到天边日出之处,泛起了鱼肚白,倏然间,又似黄金璀璨,美不胜收。   他便想到了一个定式,落子之处在不经意间,却使得原本被困着的棋子冲破枷锁,宛如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你或许并不是人类。”种莲人来到棋盘前,双手扶着桌子,慢慢的坐下。手指捡着棋盘上落下的棋子,似乎有些不舍,但是转念一想,这局棋的主人就在面前,便加快了动作,将棋盘上的棋子分黑白两色,放入棋盅中。   他一边整理着棋子,一边说道:“对,你不是人类,你是天边的明月,闪耀的星辰是你手中的棋子,浩瀚的苍穹是你落子的棋盘。”   青莲棋士敛眉,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道:“别胡思乱想了,下棋吧。”   种莲人扯了扯嘴角,又笑了起来,但是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即便是淡淡的笑容,也显得那么的无力。   抓子,猜先。   种莲人执黑。   青莲棋士执白。   棋局无尽,人却到了尽头。   种莲人死了。   先帝驾崩,举国哀悼,国丧之期,臣民缟素。   枫树林深处,那座名叫天下山庄的二层小楼依旧寂寥,旁边莲花池中的莲花都已经盛开,一些开的较早的莲花结出了一个个的莲蓬。   青莲棋士站在莲花池旁边,望着面前一池的莲花。   瓷丹悄然出现,站在青莲棋士的身后,问道:“您有什么打算?”   青莲棋士如实的说:“我不知道。”   瓷丹道:“陛下曾经说过,这天下山庄是给您的自由,您在何处,天下就在您的脚下。”   青莲棋士回到了二楼,他看着书柜上摆放着成册的棋谱,都是自己这些年对弈的棋局。   除了棋谱,还有一些像是日志的东西,上面记录了帝始君从年少到如今的点点滴滴。   在帝始君年少时,本应该没有自己的存在,却又虚构出一个幻想中自己的身影。   青莲棋士笑了,他喃喃自语道:“与其说是日志,不如说是话本小说。”   在笔墨书写的文字中,自己是陪伴他的一抹明月,从黄河战役到蜀道伏击,自己影子都陪在他的身边。   直到他称帝为王,建立大周。   那日黄昏,棋楼之外,他与他才正式相遇。   ……   随后的日子里,青莲棋士一般都住在天下山庄中,只不过经常他会远游,有时候去江南看烟雨,有时候去漠北见黄沙……   累了,他便回到盛京,回到天下山庄中。   周历三十一年,青莲棋士失踪。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何时离开的天下山庄,等瓷丹发现时,天下山庄中,只留下他的棋谱和棋具。   帝始君的东西全部都消失了,包括他所记录的那本日志。   有人曾经听见青莲棋士说过,他若大限将至,便将自己的一切留在尘世间,不过他会带走帝始君的所有东西。   于是就有传言,他带走的是帝始君的宝藏。   在帝始君最后的时间里,他把自己年少时征战沙场的行军布阵记录下来,也将曾经遇见的山川奇事书写在册。   又听说帝始君在黄袍加身之前,攻占数座城池,抢夺的金银珠宝数不胜数,后来一统天下,便将这些钱财隐藏,而他临走前所记录下来的,正是这埋藏宝藏的地方。   而青莲棋士带走的就是帝始君的宝藏,他不愿世人在因为帝始君的宝藏而争得头破血流,所以他将帝始君的宝藏带走了。   也有人认为,青莲棋士只是想与帝始君划清关系,他带走了帝始君的一切,而在天下山庄中,只留下他的棋谱。   久而久之,青莲棋士和帝始君的故事就在说书人口中传扬,只不过加了一些神话色彩。   说书人道:“这青莲棋士本是太阴星君,因为贪玩,转生乱事,如今归于天际。”   “而帝始君陛下是真龙转世,如今国泰民安,他便沉睡,等到乱事,真龙苏醒时,将带着他曾经留下的宝藏,举兵起义,统一九州岛。” 第84章 第八十四局:凌陌轩!我跟你拼了!   瓷丹端起手边的莲子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清甜的味道涌入喉头,仿佛在茶水碗中穿越百年,看见这里曾经发生的故事。   听完青莲棋士的故事,尹卿臣唏嘘不已,他微微叹了口气道:“青莲棋士其实对于帝始君还是有情,只不过他和帝始君都不懂如何喜欢……”   凌陌轩握住了尹卿臣放在案桌上的手,尹卿臣回头,凌陌轩冲着他微微一笑。   尹卿臣立马收回了眸光,不再看他。   瓷丹好像没有看见他们的小动作,又低头喝了口茶,随后将茶碗放下,慢慢说道:“现在有传言说,成为棋圣,就能找到帝始君陛下的宝藏。”   这个传言凌陌轩以前也听过,不过他不在意,对于他来说,他的宝藏就在面前。   尹卿臣被凌陌轩灼/热的目光看的不自在,只得瞪了他一眼,然后看向瓷丹问道:“这宝藏真的存在吗?没听见父亲说过。”   瓷丹道:“宝藏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我也不知。不过尹棋圣……他不是真正的棋圣。真正的棋圣从来都不是头衔……”   瓷丹伸手指着尹卿臣心口处,故作高深的说道:“棋圣并非虚名,而是在心中。”   尹卿臣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瓷丹话中的意思。   他侧过头看向凌陌轩,刚想问他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时,就见凌陌轩摊了摊手道:“我也不知道。”   瓷丹微微一笑说:“听起来的确很高深,不过总有一天,有一个人会明白。”   瓷丹还有些事,她要将棋盘护理,棋子清洗,便没有再陪着尹卿臣和凌陌轩。   尹卿臣和凌陌轩见时间还早,就留在天下山庄看会儿棋谱。这里棋谱都是青莲棋士留下的,有些在外面已经没有记载记录。   随手翻了几页棋谱,尹卿臣的眼睛都亮了,他从未见过这么有意思的定式,环环相扣,首尾呼应。   凌陌轩也看的认真,一些棋谱他曾经见过,再次看一遍时,也有新的收获。   尹卿臣恋恋不舍的拿着棋谱,随后想起什么,他放下棋谱去找在院中洗棋子的瓷丹,借用了毛笔和棋谱记录本,将一些有意思的棋局誊抄下来。   不知不觉中,夜色降了下来,瓷丹将洗好棋子上面的水渍擦拭干净后,都放回了棋盅里。   她点起一盏宫灯,见尹卿臣和凌陌轩二人还在看着棋谱,而在他们面前的那支蜡烛已经燃了一半。   “今日天色已晚,天下山庄要关门了。”瓷丹轻声开口道。“如果凌待诏和尹国手喜欢,在棋圣战之前都可以来这里看棋谱。”   尹卿臣有些不舍手中的棋谱,但是天色已经黑了,这烛光微弱,看久了对眼睛也不好。   “今日打扰家令大人,我们将这里收拾完就离开。”凌陌轩将手中的棋谱合上。   瓷丹本想说她来收拾就好,但是话还没说出来,就看见凌陌轩与尹卿臣二人手脚麻利的整理着屋中散落的棋谱,很快他们将棋谱全部整理好,放在书架上,笔墨纸砚都归纳在桌面上。   瓷丹手持宫灯,含笑着送他们穿过枫叶林。   还未走近,就听见马儿打响鼻的声音。   就见在枫树林出口处拴着的一匹枣红色的赤兔马,是凌陌轩的马。   “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瓷丹停下脚步。“二位慢走。”   尹卿臣朝着瓷丹微微颔首道:“今日叨扰了。”   “尹国手客气了。”   凌陌轩扶着尹卿臣上马后,自己也一跃上去,手拉着缰绳,将尹卿臣圈在了怀中。   马顺势往后踱了两步,又打了一个响鼻,然后便奔跑了起来。   瓷丹站在枫树林前,目送着渐渐远去的两人,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背影。   她握住宫灯的手微微发紧,很快,她又松开了。   今日在莲花池边洗着棋子,她将黑白子分开,便回到屋中去取装棋子的篮子,刚一进门,看见手持棋谱的尹卿臣。   他坐在窗边,青丝垂腰,发间戴着荷花样式的绒花,眉眼专注的看着手中的棋谱。暮秋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了他的脸上,照亮着他的面容,那双眼眸好似天上的星辰,不染尘埃。   恍惚间,瓷丹好像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青莲棋士。   她作为棋圣家令,她的名字就叫瓷丹,每一任棋圣家令的名字,都叫瓷丹。   每一位瓷丹都知道,青莲棋士是一个如天边明月般的人儿,干净清澈。   瓷丹一直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是干净清澈,直到她看见在窗前看着棋谱的尹卿臣。   “或许,你能解开帝始君陛下宝藏的秘密。”瓷丹独自一人走在枫树林中自语道。“或许,你就是青莲棋士。”   次日一早,凌陌轩就来到了尹家。   林月姬在院中浇着花,见凌陌轩来了,她放下手中的水壶,让小露赶紧去泡壶热茶。   “今儿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梦娘还没起床。”林月姬指着尹卿臣紧闭的房门,忍不住笑着埋怨道。“这天气冷起来了,人就有些犯懒,梦娘整天就和小懒猫一样。”   凌陌轩倒也没什么事,就是来找尹卿臣对弈,见他还未起床,便在院子里等着。   直到日上三竿,才见房门打开,尹卿臣揉着惺忪的睡眼一出门,就看见坐在院中梧桐树下,那笑得十分欠揍的一张脸。   尹卿臣没好气的说道:“没记错这里应该是尹府吧?”   凌陌轩点头道:“对啊,我是尹府的姑爷。”   一旁扫地的小露也说道:“对啊对啊,是姑爷。”   尹卿臣白了小露一眼道:“扣月钱。”   小露顿时哭丧着一张脸道:“小姐不要啊。”   凌陌轩宽慰她说:“没关系,姑爷给你零花钱。”   小露立马笑的跟朵牡丹花似的,连连点头道:“谢谢姑爷。”   尹卿臣瞪了凌陌轩一眼,凌陌轩起身上前来到了尹卿臣的面前,伸手牵住了他的手。   “这才起床,手怎么那么冷?是被子薄了吗?”凌陌轩握住他的手,轻轻哈了口气。“来,为夫给你暖暖手。”   尹卿臣眯缝着眼睛,抽着嘴角,连忙将手收了回来道:“不劳烦了,我自己搓搓就好。”   凌陌轩笑着道:“为夫帮你搓。”   说着,也不容尹卿臣拒绝,拉着他的手就进屋,顺手还将房门关上。   小露在院子里看着,最后摇了摇头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闻。”   屋中,尹卿臣又将手抽了出来,他双手环胸抱着,一双含情的眼眸睨着面前没有把自己当外人的凌陌轩道:“凌公子,没记错的话,我们此时还未成婚,别忘了男女授受不亲。”   凌陌轩刚坐下,听见尹卿臣的话,他摇了摇手指说道:“首先,我们不是男女授受不亲,是男男授受可亲,其次……”   凌陌轩一把抓住尹卿臣的手腕,趁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将人拽进了怀中。   “为夫说过,不要叫我凌公子。”温热的气息吐在尹卿臣的耳边,凌陌轩见那耳朵泛起了红色,于是他恶趣味的含住了尹卿臣的耳垂,轻轻咬了一口。   尹卿臣好似触电般,想要起身,却被凌陌轩抱的更紧了。   他环抱着尹卿臣一个转身,直接将人欺压在身下。   “别别别……我错了,是陌轩……陌轩……”尹卿臣连忙唤着凌陌轩的名字。   凌陌轩勾了勾唇角,似乎不想那么轻易放过他。   他抓住那不老实在挣扎的手,将双手举过头顶,另一只手摩挲着那樱色的唇,正欲俯下.身堪摘时,就感觉脚背一疼,尹卿臣狠狠的一脚踩在了他的脚背上。   “嘶……”凌陌轩吃疼,却没有松开抓住他手腕的手,只是脸上带着委屈说道。“夫人,你怎么又要谋杀亲夫啊。”   尹卿臣懒得和他掰扯,直接说道:“你放开我。”   凌陌轩道:“不要,为夫要香一口。”   “你放不放?”   “不放。”   “我……”尹卿臣顿时变得无奈。“我还未洗漱,你不嫌脏啊。”   一听这话,凌陌轩眼睛亮了,尹卿臣不让他亲的原因竟然是自己还未洗漱。   “为夫不会嫌弃夫人的。”话刚说完,凌陌轩就直接吧唧一口亲在了尹卿臣的脸颊上。   “梦娘,你起床了吗?”林月姬的声音响起,还不等尹卿臣回答,就见房门被推开。   林月姬手中抱着两个暖炉,是刚才在赵青宝院子里小坐时,燕子从尹府库房拿来的,说是这天气逐渐冷了,专门去订购的暖炉,给府上的夫人小姐取暖用。   她与尹卿臣在尹府相依为命,有时也没太注意,见房门关着,便直接推门进来,结果就看见自己的孩子被人抓住双手举过头顶,欺在身下。   林月姬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立马关上房门,一边关门一边说道:“哎哟,今天风有些大,都迷了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不是,娘亲……我……”尹卿臣想要解释什么,就见房门关上,屋子里只有他与凌陌轩两个人。   凌陌轩眨着那双桃花眼,笑的乖巧道:“夫人别担心,岳母大人说了,她什么都没有看见。”   尹卿臣瞪着凌陌轩,几乎咬牙吼道:“凌陌轩!我跟你拼了!”   ……   林月姬关上房门后,退了几步,站在小院里,她一双美目睁的老大,显然是还在吃惊中。   随后她听见屋子里传来尹卿臣的怒吼,随即是一阵“乒铃乓啷”的声音。   突然,声音停下了。   “嘎吱”一声,门被打开,就见尹卿臣拽着凌陌轩的衣袖就将人扔了出去。   然后,尹卿臣关上了房门。   林月姬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还是去找赵青宝聊天比较好。   尹卿臣换好了衣服,又洗漱完毕后,才将房门打开。   凌陌轩蹲在一旁的梧桐树下,手中拿着一支干枯的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尹卿臣走近,就看见凌陌轩画的是昨日见过的青莲棋士的棋谱。   他画的很专注,但是尹卿臣靠近,他还是知道,只是没有抬起头来。   “刚才突然想到了这个棋局,见院中没有棋盘棋子,就在地上随便画着。”凌陌轩指着一处位置道。“青莲棋士的棋艺高超,所以他的每一步棋都出其不意,只不过一般人很难将他那出其不意的落子发挥到最大的优势。”   这一点尹卿臣很是赞同。   他见凌陌轩似乎有些困扰,手中拿着树枝在地上点了点,思考着什么。   “我房中有棋盘。”尹卿臣心中叹气道,到头来,我还要亲自把他请进屋。 第85章 第八十五局:蹬鼻子上脸,揍你了   棋盘放在窗边,上面还有未下完的残局,是那日东瀛使臣带来的珍珑棋局。   棋局已经布好,随后又落下几子,却不是落在尹卿臣那日在金銮殿上所解棋局的落子之处。   凌陌轩看着棋盘上的落子不语。   尹卿臣一边捡着棋子,一边说道:“这是那日东瀛使臣带来的棋局,我想着应该还有第二种解法,只是思考许久,却没有思路。”   凌陌轩抓住尹卿臣还在捡棋子的手,握着他手中的棋子,落在刚才尹卿臣拾起棋子的几处位置上,将那局珍珑棋局重新布下。   尹卿臣不解的看着他。   凌陌轩垂眸,目光落在棋局上处于劣势的白子上,“的确有第二种解法。”   尹卿臣手中已经没有白子了,凌陌轩松开了他的手,从棋盅里拿起白子和黑子,落在棋盘上。   尹卿臣一直看着面前的棋局,凌陌轩才走的这几步棋他曾经见过。   那年暑假,那个夜晚,一个长发的男孩还未告诉自己棋局的第二种解法,就消失不见了。   如果不是父母都记得清楚,小轩真的来过,尹卿臣都怀疑那是不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过后一段时间尹爷爷去派出所报案,尹奶奶也向附近的邻居询问,都没人知道小轩是谁,也没有再见过他的身影。   尹卿臣微微走神,直到脸颊被人掐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凌陌轩轻轻掐了一下他的脸颊,一双桃花眼笑如弯月的问道:“想什么呢?居然连为夫的围棋都不看,为夫伤心了,要夫人亲亲才行。”   本来凌陌轩也只是嘴上说说,惹得尹卿臣一个白眼,他也觉得好玩。可是没想到他话刚说完,就见尹卿臣眸光温柔的看着他,随后俯下/身子,在他的嘴角轻轻一吻。   凌陌轩愣住,他摸了摸自己的唇边,不可置信的看着尹卿臣。   “说好了,亲亲了,就不伤心了。”尹卿臣迎上他那欣喜的目光。   凌陌轩连忙指了指自己另一边唇角道:“这边没亲亲,还是很伤心。”   尹卿臣直接伸手掐着他的嘴角,往一旁拉着。   “蹬鼻子上脸,揍你了。”   凌陌轩顺势握住他的手,将人环在怀中笑着说道:“夫人才舍不得呢。”   尹卿臣挑眉说:“你都说过,我谋杀亲夫,我可是很乐意干这事的。”   凌陌轩故意抿起嘴,又委屈起来。   尹卿臣见他委屈巴巴的样子,又想伸手掐他的脸颊,但是当手指触及到他嘴角时,改为轻轻抚摸着他的唇边。   拇指勾勒着他的唇形,忍不住伸了进去,摸着他的牙齿。   凌陌轩弯着眼坏笑,张嘴就要咬住尹卿臣的手指。   尹卿臣连忙收回了手,扶着人的肩头站在一旁,“别闹了,我还没看围棋呢。”   凌陌轩一只手拽着尹卿臣的衣袖,另一只手拖着腮,目光从他身上流连,倒也没再逗他。   尹卿臣见他抓着自己的衣袖,就任由他抓着,自己看着面前的棋局。   的确,几步棋落,棋局豁然开朗。   如果说自己解开珍珑棋局的解法是置之死地而后生,那凌陌轩的解棋方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围棋就如繁星,斗转星移,每一步都变幻莫测。   尹卿臣看着面前的棋局良久,他猛然抬头瞅着凌陌轩。   “怎么了?”被美人注视是一件好事,但是美人的目光太过于直白,明明显显的告诉他——你有问题,你的围棋有问题。   凌陌轩松开了拽着尹卿臣衣袖的手,反而拿起棋盅里的棋子又走了一步。   尹卿臣收回了目光。   在刚才的一瞬间,他仿佛在凌陌轩的身上看见了小轩的影子。   自己曾经与小轩对弈多次,自然是熟知小轩的棋路。   小轩的棋路很特别,结合古老的定式,总是落子在出其不意的地方,却又是情理之中。   尹卿臣突然想到,自己好像还没怎么见过凌陌轩下棋,得闲与他对弈,两个人都是下着玩的。   只有那次在皇宫中,他与尹国旭对弈,因为让子的优势,凌陌轩的棋路很稳,稳的没有一丝错漏,简直是无限可击。   而今日这局珍珑棋局,凌陌轩的棋路和那日皇宫里完全不一样,但是尹卿臣知道,这才是他真实的围棋。   尹卿臣又瞧了凌陌轩一眼,见他那双桃花眼迎着自己的目光,眼中带着浓浓的情意。   凌陌轩笑着问道:“怎么这样看着我?难道是被为夫英俊的容颜所倾倒?”   尹卿臣直接白了他一眼道:“自恋。”   尹卿臣收起了棋子,坐在了凌陌轩的对面,与他一起把先前在院中思考的青莲棋士的棋谱复盘。   对比昨日看的棋谱,今日复盘探讨,却有意思多了。直到小露的声音响起,尹卿臣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从起床到现在都没有吃饭。   小露跟着林月姬去了赵青宝的院子,林月姬和赵青宝闲聊了几句后,准备下午去集市逛逛,所以林月姬让小露回来拿披风。   拿了披风出来,她见尹卿臣的房门还是关着,便大声说道:“小姐,我要和夫人还有赵夫人去集市逛逛,您有没有需要带的东西?”   尹卿臣打开房门说:“帮我买些宣纸和徽墨回来。”   “好嘞。”小露高兴的应着。她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就见尹卿臣身后的屋子里,凌陌轩坐在棋盘前,面前只有棋盅和昨夜的茶壶。“小姐,你们不会还没吃饭吧?我这就去叫厨房大娘准备。”   尹国旭不在家时,都是在各自院子里吃饭。一般都是小露把吃食从厨房端来,今日她和林月姬在赵青宝那里,一时间忘记了尹卿臣。   “哎哟,真是的,我怎么就忘记了呢!”小露十分懊恼的说道。“姑爷和小姐一定饿急了,我真该死。”   凌陌轩连忙叫住了小露说道:“不用麻烦了,这都过了午时,厨房那边应该都熄了灶台,我和梦娘出去吃就好。”   “也是我们下棋忘了时间,就不麻烦厨房大娘了。”尹卿臣看着小露手中拿着的披风说道。“你快去送披风吧,免得赵夫人和娘亲等久了。”   “啊!对!那我先走了。”小露一边说着,一边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凌陌轩带着尹卿臣出了尹府,直接就往太白居走去。   现在已经快到未时了,街上的人并不太多,小贩们守着摊位打盹。   只是天气有些冷,街边的小贩刚想眯一会儿,就打起了喷嚏,他连忙揉了揉鼻子,又紧了紧身上的棉袄。   尹卿臣没有注意那小贩打了个喷嚏,目光倒是落在了旁边摊位的糖人上。   他刚想上前去看看,就感觉身子一暖,凌陌轩把自己的大氅脱了下来,披在了他的身上。   “别凉到了。”凌陌轩关心的说道。   “……”尹卿臣眯缝着眼睛瞅着他说。“你没发现我穿了棉袄,还披了披肩吗?”   尹卿臣怕冷,没有穿越前,他冬天出门是穿了棉毛裤,还要穿秋裤,外加一条毛线裤和一条外裤,上身则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像企鹅一样。   这段时间尹府对林月姬的待遇都是按照侧夫人的待遇给的,所以尹卿臣得到不少好东西,比如鸭绒的袄子,还有狐皮的披肩。   他穿的厚实,着实用不到凌陌轩的大氅。   凌陌轩的大氅没有披在尹卿臣的身上,他有些小失落,喃喃自语道:“为夫也是怕夫人着凉。”   “你怕我着凉,就没想到我也会担心你生病。”   闻此,凌陌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尹卿臣不自在的别过头,指着卖糖人的摊位说道:“我要吃糖人。”   凌陌轩立马去买了两个糖人,那糖人都是书生打扮,身上还带着精致的小蝴蝶。   “这个,给你。”凌陌轩把其中一个面容清秀又带着娇羞的糖人给尹卿臣。“你吃这个,我吃这个。”   尹卿臣看着手中的糖人,做工很好,十分精致漂亮,虽然穿着书生男装,但是容貌却像女子。   “这好像是《梁祝》?”尹奶奶喜欢戏曲,特别是黄梅戏,他也跟着尹奶奶看过,对祝英台的书生男装打扮十分熟悉。   凌陌轩甚少看戏,便问道:“什么是《梁祝》?”   “一对恋人不能在一起,死后化蝶的故事。”   尹卿臣刚一说完,就听见旁边卖糖人的小贩道:“这位姑娘,您怕是看错了吧,梁祝是一对情人为了国家放弃小家,最后终成眷属的故事。”   小贩一说完,尹卿臣愣住了。   很快他就想通了,这里的世界和自己曾经的世界,可能是平行世界,所以《梁祝》的故事也不一样。   尹卿臣笑着说道:“多谢小哥提醒,是我记错了。”   凌陌轩拉住了尹卿臣的手,把自己手中的那个糖人也给他。   “这样,它们就一直在一起了。”   尹卿臣直接把两个糖人都塞进嘴里,一边点头,一边说:“的确,一起在肚子里。”   凌陌轩:“……”   来到了太白居,小二连忙迎了出来,他弓着腰道:“凌大人,尹二小姐,你们来了啊,快快,里面请。”   小二笑得一脸灿烂,又和尹卿臣打着招呼道:“尹二小姐成为国手,我家掌柜的可高兴了,说是专门为您做了国手喜饼,现在可是太白居的热销菜品。当然,尹二小姐要吃,免费送!”   尹卿臣笑着道谢,凌陌轩看着太白居里面人声鼎沸,座无虚席,他有些疑惑,现在已经过了午饭时间,怎么还有那么多人?   凌陌轩问带路的小二道:“今天怎么那么多人?”   “小的也不知道,这两天全天的客人都很多。”小二已经迎着凌陌轩和尹卿臣上了二楼,本想带他们去常坐的窗边位置,却发现靠窗的位置都坐满了。   掌柜的正在二楼招呼着客人,如今过了饭点,还有那么多客人,掌柜的是笑得合不拢嘴。   他刚给一桌客人结完账,就瞧见凌陌轩和尹卿臣来了,他赶紧上前道:“哎哟,凌大人,尹二小姐,你们可是好久没来了。” 第86章 第八十六局:我夫人金枝玉叶   凌陌轩和尹卿臣也算是太白居的熟客了,掌柜的看见他们后,就熟稔的笑迎上来。   “您瞧瞧今日客人也多,这靠窗户的位子都没了,凌大人和尹二小姐不如来这边坐。”掌柜的把凌陌轩和尹卿臣迎到一处刚结账走人的桌子前,又让小二上一壶上好的毛峰。“这壶毛峰就算是我送的,可是今年刚采的新茶,这茶香的很。”   凌陌轩笑着道谢,尹卿臣熟络的点了一些家常菜,外加两只烤乳鸽。   掌柜的想起店里新推出的国手喜饼,就送一些让尹卿臣一定要尝尝,还说等他们吃完了饭,再打包一些回去。   “恭喜尹二小姐成为女国手。”掌柜的很快就端着国手喜饼上来。“菜还要等一会儿,尹二小姐先尝尝这国手喜饼。”   喜饼的样式做成黑白棋子,装着喜饼的盘子样式是正方形的木盘,上面刻着线条,好似一张棋盘。   凌陌轩拿起一块黑色的喜饼,因为做成围棋棋子的样子,所以喜饼的个头比平常见的喜饼个头小一些。虽然喜饼上面没有花纹,但是面和的劲道,所以看起来很光滑,倒与围棋棋子十分相像。   喜饼不大,凌陌轩直接一口一个,黑色的喜饼里面是花生牛乳馅的,香甜可口。白色的喜饼是玫瑰绿豆馅的,虽然不如花生牛乳馅的香甜,但是异常的清爽,配上一杯毛峰,倒也惬意。   尹卿臣爱甜食,喜欢吃花生牛乳馅的,凌陌轩倒是不挑什么,两个口味都好。   尹卿臣还要去拿喜饼时,凌陌轩拉住了他的手。   凌陌轩道:“吃点垫垫肚子就好,一会儿还要吃饭呢。”   尹卿臣点了点,收回拿喜饼的手,端着茶杯喝了起来。   小二先将烤乳鸽送上来,他冲着凌陌轩咧嘴一笑,然后目光左右看了看,悄悄咪咪的对凌陌轩说道:“凌公子,这两只烤乳鸽可是后厨里最大的,个头和小鸡一样,保证皮肥肉香。”   正巧这个时候邻桌点的烤乳鸽也上来了,对比凌陌轩这桌上的烤乳鸽,邻桌的老乳鸽就比麻雀大一点。   “我说店小二,这鸽子是怎么回事?”邻桌一个穿着毛皮袄子的大汉看见凌陌轩面前摆着的烤乳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烤乳鸽都是一样的价格,凭什么他的鸽子个头那么大!”   尹卿臣没有说话,这的确也是因为他们与太白居的掌柜和小二熟悉,每次来小二都将肥美的烤乳鸽留给他们。   凌陌轩则是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隔壁的那一桌人。   邻桌坐着三个男子,说话的是一个粗犷的大汉,听着口音并不像是盛京人,他身上穿着水貂皮毛做的袄子,这种皮毛袄子价格不菲,但十分耐寒,很受北方那边贵族们喜欢。   另外两个人,一个一身玄衣,披着狐皮大氅,看起来十分贵气,另一个人穿着皮衣,不过那身皮衣看起来更像是穿着皮制的护具。   店小二连忙陪着笑脸解释道:“凌公子和尹二小姐是太白居的常客……”   店小二话没说完,那大汉怒了,他吼道:“什么意思?是店大欺客吗?常客就给肥鸽子,我们这些外地来的,就给烤麻雀?!”   “客官您误会了,不是这样的……是……”   店小二还想说什么,在雅间招呼客人的掌柜的听见大堂里的动静赶紧出来。   掌柜的让那店小二先下去忙,他一边给那大汉倒酒,一边说道:“客官消消气,这鸽子是凌公子他们提前预定的,所以留了肥美的鸽子,而客官您这个点才来,那些肥美的鸽子都卖完了。您看这样好吗,这烤乳鸽当我们送的。”   那大汉明显不想这么容易就了事,他一把抓住掌柜的衣领吼道:“大爷不缺这点钱,大爷就要那两只烤乳鸽。”   掌柜的被抓着衣领难以喘气,但依旧陪着笑脸结结巴巴的说道:“客官,这菜……都上……上桌了,怎么给您啊……”   那大汉抓着掌柜的手微微发紧,一脸怒意的瞪着那掌柜的,随即又将那掌柜的甩了出去。   那大汉的力气不小,这一下子就把掌柜的甩到了隔壁桌。就听见“哗啦”一声,由于冲力将隔壁桌的桌子撞开,上面的碗筷碟子撒了一地。   店小二见状连忙将掌柜的扶起,另外几个店小二有些不满的对那大汉质问道:“您怎么能随便打人?”   那大汉冷冷的剜了那质问的店小二一眼,他此时的目光冷厉,就像是苍狼一般。   店小二被那目光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那店小二后退时不小心撞到了邻桌那几个人,刚想道歉,就感到腰间一疼,整个人都被踹飞了出去。   凌陌轩看着那几个人,随后目光又扫向二楼的其他客人。   他们的打扮穿着都不像是盛京人,倒像是北方的打扮,好像还是北离人的穿着。   北离和西南一样,是大周统一中原之前就存在的小国。后来帝始君统一中原,正准备举兵北上时,北离王最小的儿子送来信件,意思是与帝始君连手,等他成为北离王时,就归顺大周,北离作为大周的藩国。   如今北离是大周的藩国,和其他藩国一样,政治军事的权利都在他们北离王的手中,只是每年送来一些不值钱的贡品。   凌陌轩暗自想道,今天这么那么多北离人?   而且看样子,这些北离人都是一起的,应该互相认识。   那大汉冷哼一声,直接上前去端凌陌轩面前的那两只烤乳鸽。   尹卿臣看着凌陌轩,见凌陌轩没有制止,他也就没说什么,只是端着茶杯喝茶。   那大汉在端走烤乳鸽时,不屑的看了一旁坐着的尹卿臣一眼。   只是这一眼,让那大汉愣住了。   一时间,他竟然有些失神。   就见尹卿臣手中端着茶杯,在慢悠悠的喝茶。十指纤长如葱,一双含情眼好似带着山间缥缈的云雾,让人忍不住怜惜。   在北方也有不少美女,但是北方的姑娘多半是大气豪迈,像这样如烟雨般的女子,大汉还是第一次见。   那大汉黄黑的皮肤一下子红了,端着烤乳鸽的手也因为心动在轻微发抖。   尹卿臣见那人抢了烤乳鸽还不走,于是放下茶杯,抬眸瞧着他。   尹卿臣的一双眼眸,属于看狗都深情的那种,所以他只是瞧着那大汉,那大汉就觉得自己满眼都是那娇艳的容颜。   “那个……”那大汉把手中的烤乳鸽又放回了尹卿臣的面前。“还是姑娘你吃吧,我们不爱吃鸽子,对,我们不爱吃。”   刚才还抢烤乳鸽的人,如今说他不爱吃鸽子,尹卿臣是不太相信的。他对感情的事较为迟钝,并不知道这大汉为什么突然又不要烤乳鸽了,但是也没有多想,凌陌轩却是清楚,这个人惦记他媳妇!   想到这,凌陌轩便优雅的起身,还顺手紧了紧身上的大氅。他来到了尹卿臣的身边,顺势坐在美人的身侧,将美人拥在怀中。   “夫人,这天气凉了,为夫怕冷。”凌陌轩撒娇道。   特别是在说“夫人”和“为夫”这几个字时,还特意加重了声音。   那大汉一怔,伸手指着尹卿臣,不敢相信的问道:“你成亲了?”   尹卿臣刚想解释说没有,凌陌轩立马说道:“当然。”   尹卿臣一脸不解的看着他,凌陌轩则是笑了笑,朝着尹卿臣眨了一下右眼。   尹卿臣也眨了眨眼睛。   凌陌轩见他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不禁轻笑出声,自己这夫人看起来真容易被拐跑啊。   “夫人,有人看上你了。”凌陌轩伏在尹卿臣耳边小声说道。   尹卿臣顿时反应过来,这大汉看上自己了。   那大汉坐在了尹卿臣和凌陌轩的对面,手一拍桌子道:“成亲了也没关系,和离就是,你要是跟了我,我保证对你很好。”   “不是,我……”   尹卿臣刚一开口,凌陌轩就握住了他的手,柔声对他说道:“有为夫在,别怕。”   “我不是害怕,我……”   凌陌轩道:“那为夫怕。”   尹卿臣:“……”   “为夫明白了。”凌陌轩看着面前坐在的那个大汉,笑的狡黠道。“我夫人金枝玉叶,你想让我夫人跟了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配吗?”   那大汉一听,顿时怒了,大吼道:“你什么意思?!”   “哎哟,夫人,他的智力也不好,连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凌陌轩笑的灿烂。“会不会是你娘当初把孩子扔了,将紫车河养大了啊。”   听到这,尹卿臣忍不住笑出声来。紫车河是中药名,指的是人类的胎盘。   凌陌轩说话损人,说那大汉的娘亲当年扔了孩子,把胎盘养大。   那大汉还没听懂凌陌轩话中的意思,嚷嚷道:“什么孩子车河的,我老娘就我一个!”   “容珣,回来。”一直坐在邻桌没有说话的那个穿着玄衣,披着狐皮大氅的男子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冷,好像没有语调,听不出那人的情绪,但是叫容珣的大汉知道他生气了。   不止是容珣,二楼那些客人也都知道那个人生气了。   那些客人虽然是分散桌子,在容珣找事的时候,他们看似普通客人在随意闲聊着,但是时刻都关注着这边。   那些人当中绝大对数人都是武功高强,极个别的人体态轻浮,应该是顶尖轻功高手。   这些人只有可能是出现在北离王的身边,保护这北离王的北离影卫。   这样一想,凌陌轩知道那个穿着玄衣披着狐皮大氅的男子应该是北离王容羡。 第87章 第八十七局:北离王容羡   北离王容羡是新王登基,听说他母亲是窑寨妓女所生的女儿,不知父亲是谁,从小在窑寨长大。   一次意外,容羡的母亲救了遇刺的前任北离王,被北离王赎身后养在宫外,直到有孕才接回府上。   即便回府了,容羡和母亲的生活并不好过,当着面都说他是妓女的儿子。   容羡一直忍辱负重,暗地里铲除异己,丰满羽翼,在前任北离王病重之时,以雷霆之击夺得北离王位。   凌陌轩有些疑惑,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容羡应该在北离,为什么会出现在盛京?   容羡见凌陌轩还看着他,便抬头看了过去。他的目光在凌陌轩身上微微停留,似乎也在打量着。   很快,他收回了目光,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桌子上,起身说道:“走了。”   容珣对尹卿臣还有些不死心,但是他不便暴露身份,有些着急的说道:“姑娘,你考虑一些,我虽然长得没有你身边的小白脸好看,但是我真的有钱,跟了我,我一定会宠你的。”   尹卿臣身边的“小白脸”挥了挥手道:“别做梦了,我夫人只喜欢我。”   容珣怒了,他指着凌陌轩道:“这小白脸有什么好?”   “我脸白。”凌陌轩用眼神示意容珣。“你主子都走了,你还不快点跟上。”   容珣这才发现容羡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凌陌轩的话刚说完,容羡就停住了脚步,冷冷的看了容珣一眼。   容珣见状,也不敢在逗留,连忙追上前去。   太白居的掌柜的被店小二扶着,踉跄着身子来到容羡刚才坐着的桌子前,拿起上面放着的一百两银票道:“客官等等……”   掌柜的刚才被容珣摔的极狠,他本身年纪也不小,这个动一下,全身上下都是疼的。   容羡见他这样,以为他要来讹自己的医药费,便又从袖子中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甩在了他面前。   掌柜的见到被容羡扔在地上的银票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客官误会了,是这些吃食用不到一百两这么多。”   容羡闻此,抬起那冰冷的眼眸,打量着那忍着痛还赔着笑脸的掌柜的。   那掌柜的笑的很谄媚,容羡有些讨厌。但见他手中递来的银票,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疼的,在微微发颤。   容羡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曾经她也是这么卑微的人。   容羡淡淡垂下眼眸道:“这多余的钱就当我们对酒楼损坏的赔偿。”   容羡他们一离开,二楼的其他客人也纷纷放下银子离开了。   等人都走了,掌柜的一下子瘫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腰道:“哎哟喂呀,可是疼死我了。”   店小二在旁边,面带关心的帮掌柜的揉着腰,又看了一眼楼梯口道:“我看他们不像是中原人。”   凌陌轩适才开口说:“他们是北离人。”   尹卿臣疑惑问道:“什么北离人?”   凌陌轩解释道:“北离国原来只是北方的游牧民族,后来学习中原文化,建立北离国。在帝始君统一中原时期,北离成为大周的藩国,北离王也是大周的藩王。”   “哦。”尹卿臣端着茶杯喝了口茶。   店小二扶起掌柜的,见掌柜的脸色惨白,连忙说道:“掌柜的您先休息,我去太和堂把张大夫请来。”   掌柜的本来还想自己去太和堂,但是他现在身上疼的厉害,就同意让店小二去请张大夫,他自己先回后院休息。   在下楼之前,他让店小二赶紧把凌陌轩他们那桌的菜送上来,又对凌陌轩和尹卿臣道:“今日也打扰凌公子和尹二小姐吃饭了,这顿饭就当我请客,你们慢慢吃。”   凌陌轩和尹卿臣连忙说道:“掌柜的客气了。”   吃完饭后,凌陌轩送尹卿臣回尹府。在路上,凌陌轩想着事,没怎么说话,这倒让尹卿臣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凌陌轩道:“我只是在想北离人为何这个时候来盛京。”   “也许是来游玩吧。”尹卿臣没太在意。   凌陌轩却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脸上能冻死苍蝇的男子应该是北离王容羡。”   尹卿臣道:“北离王?”   如果说是北离人来到盛京,那有可能是来游玩或者做买卖,但是如果来的人是北离王,那就有问题了。   凌陌轩说:“其实关于帝始君的宝藏传说一直都有,就和瓷丹说的一样,得到棋圣,就能知道帝始君的宝藏在哪里。”   尹卿臣了然,北离王来这里,应该是为了棋圣战。   “可是按照瓷丹所说,棋圣并不是指的棋圣头衔,不然父亲早就得到帝始君的宝藏了。”   “具体我也不知道,我之前未参加过棋圣战。”凌陌轩见尹卿臣额前有碎发,便帮他把碎发拢到耳朵后面,低头在他耳边悄声说道。“为了你,我会成为这届的棋圣。”   尹卿臣侧过头就看见那双笑如弯月的桃花眼,不经意间,他也被那双笑意盈盈的桃花眼所感染。   “我等着你。”尹卿臣顿了顿。“不过等到五年后,下次的棋圣,必定是我。”   棋圣战五年一次,参加棋圣战的前提是二品坐照。这届棋圣战,尹卿臣还只是守拙,但是他相信五年后,他一定能到二品坐照。   “那为夫会给夫人放水的。”凌陌轩笑着说道。“毕竟,我能赢天下人,唯独赢不了夫人。”   尹卿臣算是被八点档狗血剧毒害的少年之一,这种肉麻的台词,在电视剧里看多了。   当时尹卿臣还在想,女主听见这种狗血肉麻的台词为什么那么感动,不觉得很起鸡皮疙瘩吗?   但是当他如今听见凌陌轩这样说时,顿时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脸颊也不自然的红了,眼神有些躲闪,不敢看凌陌轩的眼眸。但是不管他眼神如何躲闪,眼角的余光依旧能看见那双带着浓浓情意的桃花眼。   尹卿臣连忙垂下了头,咬了咬唇,羞赧傲娇道:“谁知道你这句话哄过多少人。”   “夫人这是吃醋了?”凌陌轩挑了挑眉,随即笑出声来。“夫人放心,这句话,我只对你说过,更何况……那些人的棋艺,我闭着眼睛下盲棋都能赢。”   尹卿臣睨了他一眼道:“你倒是挺自负。”   凌陌轩说:“为夫这叫自信。”   两人又在门口闲聊了几句,直到门房听见大门有动静,开门看见是尹卿臣和凌陌轩时,凌陌轩才离开尹府。   凌陌轩还未走远,就听见尹府的门房打趣道:“估计凌大人想早日到明年的二月十六,这样就可以把二小姐娶过门了。”   凌陌轩回到凌府,脸上还是笑意盈盈。只是刚到凌府大门,凌陌轩就看见门前柱子上插/着一枚凤形的飞镖,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刚取下了那枚凤形的飞镖拿在手中时,一股强大的内力袭来,随后就听见“砰”的一声,凌府大门被内力击开。   在电光火石间,一道红色的身影犹如七月流火冲了出来。   那道身影的动作极快,几乎就只能看见那如朝霞般的红色。   突然,那道红色身影带着凌厉的掌风直接朝着凌陌轩的面门挥去。   仿佛只在一瞬间,那红色的身影化成了红色的火焰,要将凌陌轩吞噬殆尽。   凌陌轩倒也不急,等那红色身影快近身时,凌陌轩才出手。   他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弯如勾状,找准机会,就在红色身影的腰间挠去。   “哎哟!不孝子,居然挠你娘的痒痒肉!”娇蛮的女声倏然响起,就见那道红色身影立马收了袭去的掌风,身上穿着的红纱慢慢垂下,在红色裙摆处绣着的一只金色的凤凰活灵活现。   那女子双手捂住腰间,一双和凌陌轩一样的桃花眼怒瞪着他。   凌陌轩显然不想那么容易放过她,一跃上前,随后脚尖一转,来到了那女子身后,以迅雷之势抓住女子的腰身挠了起来。   “哎呀呀!别……别挠了……”女子忍不住求饶道。“错了,错了,娘错了。”   凌陌轩这才收了手。   那女子就是凌陌轩的母亲,西南女王肖凤游。   肖凤游比凌弈还年长两岁,从小性子就和男孩子一样,不然也不会当初对凌弈一见钟情,将人霸王硬上弓后,非要嫁给凌弈。   只是后来老西南王去世,老西南王没有儿子,只有肖凤游一个女儿。肖凤游没有办法,只得将凌陌轩留在盛京,自己回到了西南地区。   肖凤游与凌陌轩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是母子二人经常有书信联系,每次西南向朝廷送贡品,也会给凌陌轩带来肖凤游做的小玩意。   凌陌轩看着面前站着的肖凤游,她一袭红衣飒爽,裙摆处绣着金色的凤凰,衣袖带着凤尾边。虽然她已经是人妇,但是并没有盘头发,而是一头青丝垂腰,只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髻,在发髻上戴着只有精致的红宝石偏凤鎏金簪子。   凌陌轩将刚才取下的凤形飞镖还给肖凤游,这凤形飞镖是肖凤游藏在袖子中的暗器,外人只知道西南女王习惯用长兵器,但是凌陌轩清楚,自己的这位娘亲更擅长暗器。   知道她用暗器的人,不多,而见过她暗器还活着的人,估计也就只有凌陌轩了。   凌陌轩见肖凤游接过那凤形飞镖,随后十分宝贝的用袖子擦拭着刀刃处,又小心翼翼将它藏在袖中。   等肖凤游忙完这一切,凌陌轩问道:“你怎么来盛京了?”   肖凤游“嘿嘿”一笑,踮起脚,一把勾住凌陌轩的脖颈道:“听说我儿子要成亲了,我自然要来看看未来的儿媳妇咯。” 第88章 第八十八局:姑娘自重,我有夫人   肖凤游这次是偷偷从西南来到盛京,来之前谁都没告知,就连她身边负责文书的顾寻迟都不知道。   顾寻迟是肖凤游曾经偷跑到滇国哀牢山里打猎时遇见的女孩,见她孤身在深山中,便将她养在身边。   顾寻迟跟着肖凤游的奶娘顾奶奶一起生活,也随顾奶奶姓了顾。   顾寻迟聪明稳住,心思细腻,就在西南王府上负责一些文书的工作。有了顾寻迟在身边,肖凤游直接当起了甩手掌柜,西南王府中大大小小的事物,她都交给顾寻迟处理,自己顶多盖一下西南王的印章。   其实肖凤游是想把西南王的印章一起甩给顾寻迟,谁知道顾寻迟直接跪在肖凤游的寝宫前三天三夜,说自己僭越,自愿受罚。   肖凤游几次让她起来,她都不起,直到跪完了三天三夜。   从此,肖凤游也不敢再说把西南王印章交给她的话。   不过……   如今……   西南王府。   顾寻迟站在肖凤游的书房里,看着摆在案桌上最明显位置的西南王印章,她攥着信纸的手微微发紧。   信纸上只有数语——   乖宝,我去看儿子了,西南王府交个你了。   我回来给你带盛京的糖葫芦,勿念。   没有落款,但是顾寻迟知道写这信的人是谁。   顾寻迟努力呼气,吸气,又呼气,吸气,最后忍不住吼道:“下次再一声不吭的就走,那就别回来了!”   来送茶水和水果的小丫头一愣,相视一眼,小声议论道。   “还是第一次见寻迟姐姐这么生气。”   “估计又是女王跑出去玩了。”   ……   “啊秋!”肖凤游揉了揉鼻子,大大咧咧的坐在凌府大堂的上座。   凌陌轩见她打喷嚏,关心的问道:“是不是凉了?”   西南比盛京暖和,如今盛京早起已经可以见到初雪了,而西南是终年都难以见到白雪。   肖凤游挥了挥手满不在乎的说道:“不打紧,估计是那丫头在骂我呢。”   凌陌轩知道肖凤游说的丫头是谁,他垂下眼眸,接过丫鬟水灵送来的茶盏,抿了口茶缓缓开口道:“您怎么说也是西南女王,怎么能一声不响就来到了盛京。”   肖凤游用小拇指捅了捅耳朵,挑着眉睨着凌陌轩道:“我说过,我是来看儿媳妇的。”   水灵上了茶并没有马上离开,听见肖凤游说是来看儿媳妇的,她撇了撇嘴道:“就是一个狐媚子,一点都比不上媚儿姐姐。”   凌陌轩呵斥道:“水灵住嘴。”   凌陌轩少有的沉下脸色,水灵一下子就委屈了。她自幼在凌府为奴婢,凌府没有主母管着,大小事宜都是管家凌阳负责,所以水灵他们这些丫鬟的日子好过。   而且凌弈和凌陌轩也是儒雅的谦谦君子,对待下人是和颜悦色,外人都笑说凌府的丫头就和半个小姐似的。   只有那次尹梦娘来凌府看望受伤的凌陌轩,水灵摆了脸色,凌陌轩说要赶她出府。   水灵想着自己两次被凌陌轩呵斥都是因为尹梦娘,心中更是郁结,忍不住说道:“那尹梦娘就是狐媚子,把公子迷得五迷三道不说,上次害得公子受伤。”   水灵哭着跑了出去,凌陌轩揉着眉心,想道,是要找时间把水灵送出府了。   不过李媚儿那边……   水灵在凌府娇纵,很大原因是因为她和李媚儿交好。   李媚儿是管家凌阳的女儿,凌阳原名叫李阳,他被卖入凌府后就改名成了凌阳。   本来李媚儿按理来说也要跟着改姓,但是凌弈念李媚儿是李阳独女,就让她还是姓李。   凌陌轩知道李媚儿不老实,一心都在自己这里,想成为凌府的主母。   凌陌轩与李媚儿自幼长大,李媚儿协助凌阳把凌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凌弈很是喜欢她,几次说都要认她做义女。   李媚儿是想日后成为凌府主母,自然是不愿意成为凌弈的义女,于是就让凌阳借口推诿过去。   凌弈也看出李媚儿的心思,他虽然没有门第之见,但是这毕竟是凌陌轩的终身大事。所以凌弈看出来,也当做不知道,让凌陌轩自己做决定。   直到如今,凌陌轩心系尹梦娘。凌弈初次见尹梦娘是在幽静之间,他对这个棋艺高超的准儿媳还是很喜欢的。   所以那日凌弈回府后,就和凌阳谈过,凌阳只是说自己女儿的事儿,他不好做决定。   凌弈明白,凌阳是极为疼爱李媚儿。   其实凌陌轩对李媚儿并不讨厌,但也不喜欢。如果说是感情,凌陌轩只当她是见面打招呼的朋友。   就连妹妹都算不上。   李媚儿长得娇美可人,又会审时度势,但是心机颇为深沉。   水灵这般敌视尹卿臣,多半也是被李媚儿利用。   只是那小丫头不懂,只当李媚儿是她的好姐姐。   凌陌轩想着事情,没注意身边有人靠近,等他反应过来时,手已经被肖凤游抓住。   “你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伤哪里了?”肖凤游面带关心的问道。“为什么那丫头说你是因为尹家那小妞受伤的?”   面对肖凤游一连串的问话,凌陌轩只回答道:“已经没事了。”   肖凤游却是脸色不善。   凌陌轩虽然与肖凤游相处时间不多,但是自己母亲的性子他是知道的。   肖凤游虽然平日里看上去大大咧咧,又没心没肺,其实她睚眦必报。   只要触及到她的利益,她就像一头西南猛虎,必将那人喝血吃肉。   凌陌轩怕肖凤游去找尹卿臣的麻烦,连忙将坠崖那件事简单告诉了她。   “其实梦娘也是受害者,主要是尹府那主母,她不愿梦娘成为棋士,所以才□□梦娘。”凌陌轩一拍自己的胸膛道。“毕竟我夫人,我自然要好好保护她了。”   肖凤游听后,虽然对尹梦娘的印象分还是大打折扣,但也知道这件事本就不怪他,他只是尹府庶女。   肖凤游松开了抓住凌陌轩的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道:“这点你倒是与为娘很像,保护自己喜欢的人。”   凌弈是翰林院棋博士,马上就是棋圣战,他自然很忙,直到夜色降临,盛京街头点燃起了灯笼,他才回到了尹府。   肖凤游这次是偷偷来到盛京,凌弈都不知道自己的夫人此时正在凌府。   他刚进凌府大堂,见上座坐着人,也没有在意,以为是府上的丫鬟,便安排道:“去烧些热水送到我房中。”   凌弈对下人宽厚,有些时候丫鬟们打扫累了在大堂随便找椅子坐着,他也不呵斥什么。   他安排完,就自己捶着酸痛的脖子,回到房间里去了。   如今盛京天气冷了,但是还未到十二月,翰林院分的碳火并不多,幽静之间又朝向北面,背着阳光。凌弈在那里待了一天,双脚已经冻的没了知觉,就想回到府上好好烫一烫脚。   不一会儿,房门打开,一个红衣女子端着热水进来。   凌弈坐在床边,埋着头正在脱鞋袜,见面前端来热水,他头也不抬的说道:“你先下去吧。”   “老爷今日也乏了,让奴家为老爷洗脚吧。”   声音温柔好听,若仔细听来,那柔柔的声音似乎有些做作,好像是掐着嗓子故意这样说话。   凌弈毫无察觉,刚把鞋脱了,此时正在脱袜子,听见那声音说要帮他洗脚,他想也不想的拒绝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洗就好。”   “老爷这般,可是嫌弃奴家?”   声音里带着委屈,一双纤纤玉手覆在了凌弈的脚背上,轻轻的抚摸着。   只是那双手背虽然白皙,但是手心内侧长着老茧,这刚摸了一下凌弈的脚背上,凌弈顿时站了起来。   “姑娘自重,我有夫……是你?!”凌弈抬起脸,正欲义正言辞,却发现这端热水进来的人竟然是肖凤游。   肖凤游勾了勾唇,对凌弈刚才的反应很是满意。   肖凤游一手揽着凌弈的腰身,整个人都朝着凌弈靠去,嘴还不老实的在他的喉结处咬了一口。   “怎么?孩子都和我生了,如今却要我自重。”肖凤游不止咬了一口凌弈的喉结,还舔了一下。   凌弈瞬间汗毛立起,想将人推开,但是他只是一个文弱的书生,平日里不是拿笔就是执棋,那里比得过肖凤游的力气。   于是乎,想奋力反抗的凌弈,还没将人推开,就被人吃干抹净了。   窗外飘起了薄薄的细雪,凌弈披着一件袄子刚坐起来,就被躺在床上的肖凤游一把抱住。   凌弈顺手将她扶在床榻睡下,又将棉被往上拽了拽,盖住了她的身子,只露出一张脸。   凌弈说道:“天气冷,你别着凉了。”   肖凤游满不在乎的说:“我身体可好了,大冬天我都可以游过黄河。”   话虽这样说,肖凤游却听话的没有起身,反而将身上的被子还掖了掖。   “你要去哪?”肖凤游见凌弈穿了衣服要出门,便开口问道。   凌弈扶着门说道:“我还要去看会儿棋谱,你先休息吧。”   肖凤游撇着嘴,这就是她哪怕常年与凌弈分开,也不怕凌弈背叛她的原因。   因为在围棋面前,自己都是做小的那个!   怕肖凤游睡觉不老实,凌弈倒没有在棋房待太久。他摆弄了两局棋局后,就回到了屋子里。   凌弈一进门,肖凤游就醒了。   “你回来了啊。”肖凤游打着哈切,看见来人是凌弈,她揉了揉眼睛,转个身又抱着棉被睡了过去。   凌弈坐在床边,看着床上那熟睡的容颜,微微一笑。   世人都以为凌弈是被肖凤游抢去做了夫君,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初在盛京见到还是少女的肖凤游时,他就已经倾倒在那袭红衣之下。 第89章 第八十九局:离魂   昨夜下了一夜的小雪,今早起来,盛京内外仿佛笼罩了一层薄薄的白纱。   肖凤游坐在床上,身上裹着被子,看着面前已经穿好官服的凌弈,她嘟着嘴抱怨道:“你又不用上朝,那么早起来做什么?”   凌弈系好了衣带道:“我去幽静之间看棋谱,马上就棋圣战了,虽然我不在乎能不能当棋圣,但是怎么说也要重视一下。”   肖凤游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从身后将凌弈抱住,头枕在他的肩上娇嗔道:“今天就别看棋谱了,陪我逛逛京城呗。”   “说起来……”凌弈转过身,见肖凤游身上只穿了睡觉那身薄衣,连忙将一旁的袄子给她披上。“你怎么突然来盛京了?”   肖凤游道:“当然是想夫君了?”   凌弈看着她。   肖凤游又道:“想儿子了。”   凌弈依旧看着她。   肖凤游撇了撇嘴说:“想看儿媳妇。”   凌弈微微挑眉看着她。   肖凤游揉着脸又坐回床上,睨着凌弈不满道:“你管我来盛京做什么?!反正我不是勾结外敌起兵造反就行了。”   凌弈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肖凤游的目光心虚的落在一旁的挂着的纱帐上,答非所问的说:“这床上的帐子好像还是我以前买的,这上面的绣花都洗的变旧了,等会儿我再给你买一床回来。”   “凤儿。”凌弈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担心我和陌轩?”   肖凤游的手刚摸着床上的纱帐,又松开了,顺手将身上披着袄子的衣带系上。   “今年的棋圣战,恐怕和十年前一样。”肖凤游一边系着衣带,一边说道。“东瀛那边已经派了使臣来大周,高丽的使臣也已经出发。从去年开始,就有探子向我汇报,说容羡和东瀛与高丽有联系。我来盛京之前,先去了北离一趟,虽然北离王府没什么异常,但是容羡绝对不在王府中。”   “北离容家对帝始君的宝藏还真是执着啊。”凌弈冷笑一声。   “容家不是对帝始君的宝藏执着,他们只是想着有一天能南下中原,一统天下罢了。”肖凤游不屑一顾的说道。“都是跳梁小丑。”   肖凤游穿好了衣裳,又从身后将凌弈抱住,她头闷在凌弈的背后,“我不管他想做什么,但是如果伤害我的家人,我绝对不允许。”   凌弈垂眸,看着环抱在自己腰上的手。肖凤游长得很好看,特别一双桃花眼,分外勾引人,但是那双手上却长着老茧。   肖凤游不是闺中女子,虽然她经常说着不当西南女王了,但是她却是殚心竭虑坐镇西南。   当年老西南王病逝,她刚生下凌陌轩,还在月子中,在家与国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回去成为西南女王。她不是对凌弈没有感情,只是她知道有国才有家。   肖凤游是一个好的领主,但却不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   肖凤游也曾后悔过,但是再让她选择一次,她依旧会回去成为西南女王。   只不过,她不止要当好西南女王,还有当好凌弈的妻子,凌陌轩的母亲。   现在西南有顾寻迟帮忙,肖凤游得以空隙,她时刻都在关注着盛京这边,她已经不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了,所以她绝对不允许有人伤害她的丈夫和儿子。   “没事的。”凌弈握住了肖凤游的手。“十年前的事,不会在发生。”   江湖中一直都有传言,成为棋圣,就能知道帝始君的宝藏在何处。   因为当年,青莲棋士将自己的一切留在了天下山庄里,却把帝始君的东西都带走了。   传说那里有帝始君的手稿,记录着他曾经征战天下时走过的山川道路,行军布阵的卦象阵法,还有他攻破城池里夺得的金银珠宝藏匿的位置。   只是传言是这般,但是成为棋圣的人,并不知道帝始君的宝藏在何处。   渐渐的,这个传言成为了说书人口中的故事。   但是北离容家却坚信成为棋圣,就能得到帝始君的宝藏。之所以之前的棋圣不知道,那是因为他们认为大周的气数将近,大周的棋士即便是成为棋圣,也不是正在的棋圣,而只有北离人,才能打败大周的棋士,成为棋圣。   十年前,北离勾结西域,来盛京参加棋圣战。他们也是矛盾,虽然认为只有北离人才是真正的棋圣,却也知道他们的棋艺不如尹国旭和凌弈,便用腌臜的手段阻止尹国旭和凌弈参加棋圣战。   在西域有一种毒药名叫离魂,中了离魂的人,将灵魂与身体分开,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尹国旭因为在天元棋院闭关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而凌弈这边却因为茶水被凌陌轩误喝躲过。   不过凌陌轩因为中了离魂毒,浑浑噩噩宛如人偶一般。   肖凤游知道后,直接从西南杀到盛京,如果不是在金銮殿上被百官拦着,肖凤游能揍死当时的北离王。   北离王的动作干净,虽然都知道是他派人下的毒,却没有证据,最后西域那边还送来替罪羊,肖凤游只能算了。   不过据说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北离王被神秘人套上麻袋狂揍一顿,一口牙齿只剩下两颗在嘴里。   离魂是西域巫师在死人谷用脑髓所炼制,只有毒药,没有解药,本以为凌陌轩就此这辈子都这样时,凌陌轩竟然清醒了过来。   清醒过来的凌陌轩不像之前那般沉默寡言,变得开朗许多。他告诉凌弈和肖凤游,他在一栋房子里,那里有尹爷爷尹奶奶,还有尹爸爸和尹妈妈,尹爸爸是他的师傅,围棋棋艺十分高超,尹妈妈的厨艺特别好,最喜欢做的是点心。   凌弈觉得惊奇,当即拿来棋盘与凌陌轩对弈,发现凌陌轩的棋艺提高的很快。   凌陌轩自幼与凌弈学棋,他的棋路与凌弈棋路相似,但是他毕竟年纪不大,很容易就到了瓶颈,棋艺不再提高。   本来凌弈打算棋圣战结束后,向翰林院请假一段时间,带着凌陌轩去山川河海走走看看,让他可以冲破瓶颈。却不料他从离魂中醒来后,不但冲破了瓶颈,棋艺还更加高超,甚至定式布局都出乎凌弈的意料。   肖凤游在一旁坐着,她不懂什么围棋,也不太感兴趣这些,于是她一把揽过凌陌轩肩膀,一脸坏笑的问道:“乖儿子,你就看见什么尹爷爷奶奶这些,有没有看见漂亮小姑娘啊?”   凌弈道:“凤儿,你乱说什么,陌轩还小。”   肖凤游笑道:“十一岁了,不小了,可以娶媳妇了。”她说完,又笑看着凌陌轩,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中充满着好奇。“乖儿子,告诉娘,有没有看见什么小姑娘啊,小仙子啊……”   凌陌轩手握着棋子,垂着头,虽然没有说话,耳根却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哟哟哟,儿子害羞了。”肖凤游还在起哄。   凌陌轩小声说道:“没有小姑娘,但是有……”   “有什么?”肖凤游连忙问道。   “没……没什么。”凌陌轩只是垂头下棋,任肖凤游怎么问,他都不回答。最后肖凤游气了咧嘴,给凌弈和凌陌轩,一人一个爆栗子。   凌弈捂着脑门心想,管我什么事。   见凌陌轩没什么事后,肖凤游就回到了西南封地,不过她时刻监视着北离动向,特别是五年前那次棋圣战。   不过五年前,也不知道是因为北方民族首领不满北离王,不断的在边境闹事,还是因为被肖凤游盯得紧,北离王并没有派人来参加棋圣战。   不只北离,其他藩国和附属国也没有派人来参加棋圣战。基本上参加棋圣战的只有中原的棋士。   而在去年,北离王府发生动荡,前任北离王病重,他的子嗣都对北离王位蠢蠢欲动。所以肖凤游见北离这么乱,就稍微放松了一下,谁知道几天时间,本来最不可能成为北离王的容羡居然成了新任的北离王。   肖凤游之前派人盯着北离时,几乎都没注意到前任北离王还有一个儿子叫容羡。   更是没有想到他能成为北离王。   想到这,肖凤游不禁皱眉,最后她忍不住说道:“干脆我去把他揍一顿算了。”   凌弈连忙拦住捋袖子要去揍容羡的肖凤游,扶着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凌弈道:“你别冲动,这北离王不是善茬。”   肖凤游愤愤道:“不是善茬又如何?他老子我都揍过,难不成还怕他?”   凌弈抓着肖凤游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吻道:“你不怕,我怕。我怕你受伤。”   肖凤游的脸颊一下子红了,连忙抽/出了手,眸光有些躲闪,嘟着嘴道:“儿子都那么大了,还这样肉麻。”   凌弈笑出声来。   自己这位夫人害羞的样子真好看。   凌弈穿好了衣服,就要出门,肖凤游坐在床榻上问道:“你真的不陪我逛街?”   凌弈道:“等棋圣战结束再说吧。”   肖凤游有些失落,但还是说道:“好吧,你自己注意点。不过不注意也没事,我把我的影卫都带来了,全方位保护你。”   凌弈看着她。   肖凤游咧嘴一笑道:“放心,夫君出恭时也会盯着的。”   凌弈:“……”   凌弈去了幽静之间,肖凤游闲得无聊就去找儿子玩,只是还未走到凌陌轩的小院,远远就看见了李媚儿和水灵。 第90章 第九十局:我不喜欢她   暮秋的盛京,早晚都飘起了小雪,落在地上,便化为了雨点。一时间,整个盛京仿佛被雨水洗过了一般。   在城外的王家老宅里,清音清月一大早就起床了,她们将王英今日要穿的衣裳熨好,又将洗漱用的热水烧好,等着王英起床。   棋圣战要开始了,盛京的棋馆和赌坊都热闹非凡,很多人已经在讨论着谁会是今年的棋圣。   不过参加棋圣战的名单要在棋圣战当日上午抽签前才公布,所以盛京棋馆和赌坊的庄还没有摆起来。   即便如此,王英这些日子都很忙碌,毕竟他负责盛京以及附近地区的赌场。   昨天去了几家赌场巡视,最后一家赌场离王家在城外的老宅较近,他晚上就在这里住下了。   清月和清音伺候完王英更衣和洗漱,清月去准备暖手炉,清音则是通知车夫把马车驾到王家老宅的大门口等着。   王英刚出房门,听见一阵娇媚的轻笑声。   他寻声看去,在小院的院墙上坐着一个穿着朴素袄子的女子,那女子长得也极为普通,不大不小的眼睛,略微塌陷的鼻子,脸上还有几颗痣。   不过他的笑声却和他的容颜不符,比起那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面容,那一声轻笑好似万般风情,娇柔如缥缈的青烟。   王英问道:“你怎么来了?”   那女子一跃从院墙上跳了下来,虽然普通的穿着,普通的容颜,但是他举手投足间,却是妖娆妙曼,他手提着粗布的裙摆,步步生莲般走到了王英跟前,直接倚在他的怀中,伸出如葱段般的食指,点着他的鼻尖,娇嗔道:“你这死相,人家想你不行吗?”   “月儿想的人,怕不是我吧。”王英不动声色退后一步,动作并不大,刚好让那女子离开自己的怀中。   能顶着这张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容貌,还如此风情万种,只有千龙帮的帮主,千面妖姬明月烟了。   明月烟听见有动静,睨着眼睛看向小院门口。   清月和清音走了过来,她们见到陌生的女子时先是一怔,不过见王英和这陌生女子相处的态度,她们也猜出来这陌生女子应该是明月烟。   一个精通易容的男子。   他经常顶着不同的脸来王家。   清月和清音规规矩矩行礼道:“月帮主。”   明月烟冲着王英轻轻吹了口气,娇笑道:“好了,不打扰你了,我先去找你弟弟玩了。”   明月烟身材纤细,哪怕故意穿着厚实的袄子,显得臃肿,却也是步伐轻盈。   他踮着脚来到清音和清月俩姐妹跟前,伸手轻掐了一下俩姐妹的脸颊,故意压低声音调笑道:“小丫头,我的床/上功夫十分不错,不止是后面,前面也行,什么时候,陪我玩玩啊。”   清音笑而不语,清月说道:“月帮主是我家主子的人,奴婢哪敢染指。”   清音清月虽然跟在王英身边,但是她们的卖身契在王家,所以她们口中的主子,既指的是王英,也指的是王琦。   明月烟一笑,“机灵鬼。”   他倒也没有继续调戏她们,一边把玩着滑落胸前的长发,一边朝着门口走去。   出了王英的院子,明月烟收起了原本娇弱的模样,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并没有直接去找王琦,而是在前院的屋檐下等着。   王琦昨日并没有回到王家老宅,而是住在王家在盛京东街的府邸。   不过今日一大早,他就坐马车来到了老宅,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北离王容羡和东瀛使臣千代。   “这里是我王家的产业,自然不怕隔墙有耳。”王琦坐在前厅,身边站着的是婢女淑希。   见到王琦要谈正事,淑希识趣的先行告退。   坐在前厅右上座的是容羡,而另一边左上座坐着的是千代。   “我自然相信王家在大周的实力,不然我们也不会合作。”容羡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   千代十分有礼的颔首道:“能和二位大人合作,妾身无比荣幸,只是不知北离王殿下所说的帝始君陛下的宝藏,是真还是假。”   王琦也道:“曾经就传的沸沸扬扬,说是成为棋圣,就能得到帝始君的宝藏,可是百年过去了,棋圣也数不胜数,从未有人知道帝始君的宝藏在哪。”   容羡面容虽冷,但是语气狂妄的说:“那是因为他们不过都是沽名钓誉之人,真正的棋圣在我们北离。”   听见容羡这样说,王琦有些不满。要说围棋,中原围棋是当之为愧的王者,而北离不过是曾经的北方蛮族。   他们的围棋都是跟着大周学的,如今却说大周的棋圣是沽名钓誉,而真正的棋圣在北离。   王琦不禁冷笑道:“北离王好大的口气。”   容羡没有多说什么,千代连忙说和道:“棋圣战没几日就要开始了,何为棋圣,到时候就知道了,现在多说也无益。不过盛京棋士的棋艺真是高超,妾身,自愧不如。”   千代微微垂眸,她想起了尹梦娘,不管是那次在荷心小筑与贺茂对弈大获全胜,还是在金銮殿上当众解开珍珑棋局。   这个女人,真的很强。   三人又说了几句,王琦就送容羡和千代离开了。   等他们一走,王琦回到了前厅,就见他刚才坐着的位置上,明月烟正翘着二郎腿坐着。   他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个苹果,正坐在那里一边摇着腿,一边啃着苹果。   “你怎么与那几个人勾搭上了。”明月烟咬了一口苹果,慢悠悠的吃着。   王琦走到明月烟的身边,一手牵着他拿着苹果的手,将他牵了起来,揽住他的腰身,把人抱在了怀中。   王琦咬了一口明月烟手中的苹果,笑问道:“怎么?吃醋了?”   明月烟拿着苹果,就着他咬过的位置也咬了一口,嘴里咀嚼着苹果,目光仿佛能拉丝一般瞧着王琦,幽幽说道:“我有什么可吃醋的,你的心又不在我这里,你不是喜欢那位湘湘小姐吗?”   王琦掐了他那纤细的腰身一下,但是他穿的厚实,那一下掐的不痛不痒。   “容羡是一个野心大的人,我倒是不想和他打交道。”王琦说道。“不过他如果成功了,尹家也就会毁了。尹家能有今天,全是因为尹国旭是棋圣。”   明月烟眸色暗了一下,似乎在玩笑的说道:“你果然还是为了尹湘湘。”   “我只是商人,天下易主与我何干。与容羡和千代合作,既可以垄断整个中原的商贸,还可以抱得美人归。”王琦笑着说道。“何乐而不为呢。”   明月烟微微敛眉,很快他脸上又扬起娇媚的笑容,他用手指点了点王琦的鼻尖,提醒道:“尹家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毁了。除了尹国旭,尹家还有其他人,更何况,还有凌家在。”   “无所谓。”王琦抱紧了怀中坐着的人。“我还有你呢。”   明月烟睨了他一眼,听不出语气的埋怨道:“谁要你呢。”   凌府。   凌弈去了幽静之间练棋,肖凤游左右无事,就准备去找儿子玩。   她走在凌府的后花园中,远远就看见李媚儿和水灵走了过来。   她们在说着话,离得又不算太近,并没有注意到前方走来的人是肖凤游。   虽然离得不近,但是肖凤游武功高强,也听见她们在说什么。   水灵有些愤愤不平的说道:“媚儿姐姐就是太善良了,那尹梦娘就是一个勾人的狐媚子,你看看这些日子,公子得空就去找尹梦娘,魂都被勾走了。”   李媚儿脸色也有些不好,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说:“毕竟是圣上赐婚。”   水灵还想说什么,就听见李媚儿惊喜的声音喊道:“夫人!”   李媚儿刚才一抬眸,就认出面前走来的妇人是西南女王肖凤游,也就是凌弈的夫人,凌陌轩的母亲。   看见来人是肖凤游时,李媚儿眼睛一亮,立马换上一副温婉可人的笑容。   李媚儿含羞带怯的朝着肖凤游微微行礼道:“媚儿见过夫人。”   水灵也连忙说道:“奴婢见过夫人。”   凌府上的下人,肖凤游只是眼熟,能叫出名字来的并不多,不过她却知道李媚儿的名字。   肖凤游第一次见到李媚儿时,李媚儿不过才六七岁。凌府没有主母和小姐,李媚儿就把自己当做凌府的女主人,十分娇纵任性,还嚷着说自己是凌陌轩的妻子。   见到肖凤游,李媚儿更是鼻孔朝天,非要她把身上那绣着金凤的红裙脱下来给她。   不过后来李媚儿知道肖凤游是凌陌轩的母亲后,那态度立马变了,一口一个夫人喊的可甜了,还说她已经是凌陌轩的人了。   小时候的凌陌轩十分沉默,并不善言辞,但是听见李媚儿说是他的人时,他着急的要反驳,只是越着急,越说不清。   李媚儿顿时红了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肖凤游。   肖凤游对李媚儿并不讨厌,儿媳妇娇纵任性也不错,而且她是凌府管家凌阳的女儿,也算是知根知底。   肖凤游和凌弈都没有门第之见,只要凌陌轩喜欢就好。   凌陌轩越发的着急,最后他忍无可忍道:“我不喜欢她!”   凌陌轩跑回了自己的棋房,将房门紧闭,没日没夜的下着围棋。   李媚儿见此心疼,便小说说道:“是媚儿骗人,媚儿不是陌轩哥哥的人。”   因为这句话,肖凤游对李媚儿的印象极好。   她看的出来,李媚儿是真的心疼凌陌轩。 第91章 第九十一局:要是毁了他那张脸就好了   李媚儿熟稔的上前挽住肖凤游的臂弯,笑的一脸纯良的说道:“昨日听爹爹说夫人来了,媚儿就想来拜见,但是爹爹说夫人这才到府上,和老爷有说不完的话,所以媚儿未敢去打扰夫人。”   “媚丫头真是有心了。”肖凤游牵着李媚儿的手,上下打量着她。“这几年没见,媚丫头真是出落的越发漂亮了。”   李媚儿娇羞的说:“夫人夸的媚儿都不好意思了。对了,夫人您这是要去找陌轩吗?”李媚儿说话语气淡淡的,好似不经意间的说道。“他在院子里喂鸟,不过一会儿他就要出门去找梦小姐玩了。”   肖凤游敏锐的捕捉到李媚儿口中的“梦小姐”三个字,便问道:“这位梦小姐就是尹梦娘?”   肖凤游知道自己未来的儿媳是尹府庶女尹梦娘,不过她昨日听说凌陌轩曾经因为尹梦娘而受伤,她对尹梦娘的印象是大打折扣。   虽然肖凤游也知道尹梦娘也是被尹陈氏所害,也是受害者,但是作为凌陌轩的母亲,她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娶这样的女人进门。   李媚儿一双美目微垂,似乎想着要不要告诉肖凤游,一旁的水灵却口快的说:“还能有谁,就是尹家那个尹梦娘。”   李媚儿轻声呵斥道:“水灵!梦小姐怎么说也是陌轩的婚约者,日后是凌府的主母,你怎么能直呼他的名讳。”   水灵嘟着嘴不语,但是眼中满是不甘。   李媚儿悄悄看着身边的肖凤游,见肖凤游脸色不快,她不禁扬起了嘴角。   李媚儿眼中算计一晃而过,随后那双美目中带着浓浓的担心。   她蹙着眉头,轻咬下唇,似乎思虑很久,犹豫着开口道:“夫人,您劝劝陌轩吧,他整日和梦小姐一起玩耍,这还未成婚了,这传出去也不好听。”   肖凤游不禁问道:“陌轩经常去找尹梦娘玩吗?”   李媚儿点了点头,水灵在一旁插/嘴道:“我说这尹梦娘就是狐媚子,把公子迷的都不顾正事了,天天就知道玩。”   肖凤游没有说话,只是听着。   水灵继续道:“马上就是棋圣战,公子也参加了,还这样天天的玩。”   李媚儿道:“水灵说的没猜错,虽然上面有老爷和尹棋圣,这棋圣战陌轩不一定夺魁,但是也不能这般的不务正业,只知道玩乐。”   “就怪那个尹梦娘,长得跟狐狸精似的,要是毁了他那张脸就好了。”水灵没什么心思,基本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她这话一出,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凌陌轩就是被尹梦娘那张狐媚子的脸勾引了,要是尹梦娘毁容了,凌陌轩一定不会再喜欢尹梦娘。   想到这,水灵直接脱口对肖凤游道:“夫人,不如你去把尹梦娘的脸毁了吧。”   这话一出,肖凤游和李媚儿都愣住。   很快,李媚儿眼中欣喜难掩。如果尹梦娘能毁容,那简直是天大的好事,而肖凤游则是目光晦暗不明的看着水灵。   水灵见肖凤游不说话,以为她支持自己的主意,便继续说道:“夫人是西南女王,别说毁了那狐媚子的脸,就算是杀了他,当今圣上也不会说什么,公子还能回心转意,简直太好了。”   水灵说着,还觉得自己只是提议让肖凤游毁了尹卿臣的面容,而不是杀了他,对尹卿臣是天大的恩惠。   肖凤游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似不经意的瞧了李媚儿一眼。   虽然李媚儿掩饰的很好,但是肖凤游还是看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欣喜。   肖凤游不动声色的问道:“媚丫头,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啊?我……不是……”李媚儿没有料到肖凤游会突然问她,她眼中有些惊慌,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笑得一脸人畜无害道。“夫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媚儿不太懂。”   肖凤游问道:“你也觉得毁了尹梦娘的脸很好吗?”   李媚儿当即沉下脸道:“这种事怎么能做?梦小姐是姑娘,这脸比命都重要,怎么能毁了姑娘家的面容。”   水灵还想说什么,李媚儿立马呵斥道:“水灵,不得乱说。”   随后她语气有些伤感道:“更何况,梦小姐是陌轩的心仪之人,伤了梦小姐,也是伤了陌轩。所以水灵,这些话你切记别再胡说了。”   水灵一听,顿时为李媚儿感到不值,却也没再说什么。   李媚儿眼角余光偷偷看着肖凤游,见她神色微微有些动容,她又一副顾影自怜的模样,看似自语的说道:“只要能和陌轩在一起,媚儿就满足了,哪怕只是一个侍妾。”   曾经凌阳告诉李媚儿,凌弈对这个儿媳妇很是满意,李媚儿就知道自己成不了凌陌轩的正妻。   不过她仍旧不甘心,直到肖凤游来到了盛京,她才知道机会来了。   她这般懂事只是为了要让肖凤游看见,也要让肖凤游知道,她是真心喜欢凌陌轩。   哪怕不能违抗圣命,她也要成为凌陌轩的平妻。   肖凤游目光放柔,摸了摸李媚儿的头,慈爱的说道:“媚丫头,你对陌轩的情意,我都知道。”   李媚儿乖顺敛眉道:“夫人放心,媚儿都懂。”   肖凤游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递给李媚儿,“这白泽玉是西南特有的产物,色泽光亮,可谓是可遇不可求。去年刚好开采出了一大块白泽玉,工人便用白泽玉雕刻一尊观音进贡给朝廷。见还剩了一些碎玉,我命人用它做了两枚玉佩,一枚给了寻迟,这一枚就送给你吧。”   李媚儿看见肖凤游手中的那枚雕刻着祥云和白鹿的白泽玉佩,眼睛都亮了。   先不说这白泽玉的价值,这白泽玉本身只有西南才有,是西南王府之物,这枚玉佩就代表着肖凤游的态度。   李媚儿眼中难掩喜悦,她又垂下眼眸,想装作不在意,但是嘴角不禁扬了起来,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开心。   “夫人,这……这媚儿多不好意思啊。”李媚儿小心翼翼的接过肖凤游手中的玉佩。“媚儿谢过夫人。”   肖凤游道:“你关心陌轩,我自然把你当自己人。”   “嗯。”李媚儿忍不住笑出声来,察觉到失礼,连忙看向肖凤游。“媚儿太过于欣喜,夫人莫怪。”   “你喜欢就好。”肖凤游看了看天色,如今天已经大亮。   她对李媚儿说道:“媚丫头,交给你一个任务。”   李媚儿道:“夫人请说。”   “你去陌轩的院子里,想办法让他上午留在凌府。”   李媚儿乖巧的点了点头道:“夫人放心,媚儿明白。”   李媚儿自然知道肖凤游为什么让她想办法将凌陌轩留着凌府,肖凤游是想亲自就收拾尹梦娘。   如果肖凤游真能如水灵所说,将尹梦娘的脸毁了,那简直是太好了。   李媚儿带着水灵来到了凌陌轩的小院门口,凌陌轩将院中的麻雀一个个喂的圆滚滚的。   喂完了麻雀,凌陌轩就准备出门去找尹卿臣。   不过他还不急,准备先去买些糖炒栗子,然后再去尹府。因为尹卿臣爱睡懒觉,自己每次去尹府,他都还没有起床。   “陌轩。”李媚儿聘聘婷婷的走了进来,她带着小女儿家的娇羞来到凌陌轩的面前。“陌轩,昨夜我做梦,梦见了一个定式,你能陪我下会儿棋吗?”   凌陌轩刚把鸟食收了起来,那几个胖啾啾的麻雀明显还没吃够,胆子大的几只飞到了凌陌轩的手上和肩上,寻摸着再找几粒谷子吃。   李媚儿这时微微垂头,她似有委屈的说道:“我知道陌轩要去找梦小姐,但是我想和陌轩下棋。”   水灵不等凌陌轩说话,立马说道:“媚儿姐姐和公子先下棋,奴婢这就去厨房泡壶茶来。”   水灵一走,李媚儿抬起眼眸,一双美目潋滟,贝齿轻咬,柔柔说道:“就晚一会儿,梦小姐不会介意的。而且,我们好久都没对弈了。”   “啾!”凌陌轩手中的麻雀这个时候突然叫了一声,它小肚子圆鼓鼓的,扑腾着小翅膀在凌陌轩面前飞着。   它在抗议,刚才凌陌轩的手指捅了它的屁屁。   “陌轩……”本来凌陌轩一直没说话拒绝,李媚儿还挺高兴,可是她见凌陌轩和手中的麻雀玩耍,才意识到自己被凌陌轩忽视了。   凌陌轩这时才开口道:“你我棋艺相差甚大,有什么好下的。”   李媚儿顿时红了眼睛。   她咬着下唇,一言不发,那双眼眸泫然欲泣的看着他,好不可怜。   凌陌轩见此,微微叹了口气。   “好吧,就下一局。”   李媚儿立马喜笑颜开道:“嗯,就一局。”   最近夜里都飘着雪,天气是越发的冷了。   初冬将至,过后几个月里的节日也多了起来。   今年是赵青宝第一次在尹府当家,虽然忙碌,但是她以前也是小姐,和母亲学过管家,所以如今也算是得心应手。   林月姬这些日子与赵青宝的关系日渐亲密,主要是林月姬为人只求能安稳过日子,不争也不抢,赵青宝乐得和她交好,有时还和她一起去置办尹府用品。   今日一早,林月姬就带着小露和赵青宝出去置办用品,院子里只有尹卿臣和胡大娘方大娘这两个粗使的婆子在。   尹卿臣在屋子里睡懒觉,胡大娘和方大娘因为面容丑陋,白日都在屋子里呆着,所以没人看见那抹艳丽的红色悄然进了林月姬的小院里。 第92章 第九十二局:围棋是对弈,两个人才能下棋   尹卿臣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屋中暖炉里的碳已经燃尽,被窝里抱着的汤婆子也冷了,不过好在被窝里是暖和的。   尹卿臣虽然醒了,却不想起床,因为这盛京的初冬实在是太冷了。   昨夜又下了一夜的雪,薄薄的雪落在房前屋后,这清晨的太阳一升起来,那落在屋前的薄雪融化,让整个盛京越发的冷了起来。   尹卿臣本来试探性要起床,但是刚把棉被掀开,他果断的选择回到被窝里睡着。   昨夜林月姬告诉尹卿臣,她今早要和赵青宝去置办府上冬日的用品,院中没什么人,让他自己起床去厨房端吃食。   但是这话在尹卿臣听来,就是林月姬和小露不在院中,没人管他,可以睡到下午才起床。   前提是凌陌轩不来捣乱。   想起凌陌轩,尹卿臣还是决定不赖床了。   尹卿臣怕冷,他抓起床边放着的棉袄,在被窝里把棉袄捂热乎后再穿上。   按理来说这个点,凌陌轩应该来到尹府了。   尹卿臣刚打开房门,就感到一阵冷风迎面,他不禁缩了缩脖子。   他伸手紧了紧身上穿着的袄子,目光在院中扫了一遍,空空的小院里,那棵带着零星树叶的梧桐树也略显的寂寥。   院子里没有雪,也不知道是因为昨夜的雪不大,积雪都化了,还是一大早小露将院中的雪扫掉。   胡大娘和方大娘都在自己的屋子里,这小院里只有那棵梧桐树,以及树下的石桌子石凳子外,并没有其他,连只麻雀都没有。   凌陌轩也没有来。   尹卿臣莫名觉得有些失落,之前几日他一推开房门,就看见凌陌轩披着大氅在廊下等着自己。   他来到尹府,也不打扰自己睡懒觉,只是在门口等着。有时和小露闲聊,有时蹲在树下,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着棋盘定式。   今日院中无人,尹卿臣略微有些不自在,却没想太多。反正自己也已经醒了,还起床了,就准备进屋换身衣服去凌府找凌陌轩。   他刚一转身,就看见一抹艳丽的红色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随后坐在了他屋中的凳子上。   尹卿臣看清来人是一个女子,女子年纪估摸有三十几岁,一头青丝垂腰,发髻间戴了一只红宝石偏凤鎏金簪子。   她穿着一袭大红色的衣裙,在裙摆处用金线绣了一只活灵活现的金凤凰。   女子十分自然的拿起她手边棋盘上摆置的棋子,一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不经意的看着手中拿着的棋子。   她的衣袖处的花纹是凤尾样式的裁剪,这一抬手,好似一只火红色的凤凰。   看这女子拿棋的动作,尹卿臣知道这女子并不会围棋,她右手拿起棋子,是用拇指和食指,很像围棋初学者拿棋的手势。   这红衣女子就是凌陌轩的母亲,肖凤游。   肖凤游把玩着手中的棋子,也不说话,目光流连在尹卿臣的屋子里,最后落在他那还未迭好被子的床榻上。   一看就是才起床。   肖凤游觉得自己太明察秋毫了,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尹梦娘性子懒。   她收回目光,正准备打量这个把她儿子迷的七荤八素的女子长什么样时……   尹卿臣站在屋前门口,裹着厚厚的棉袄,一头青丝凌乱,眼眸有些许带着清澈的愚蠢,好像还没睡醒的样子。   正巧这时他打了一个哈欠,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反而到有些性子使然的爽朗。   肖凤游微微讶异,原来自己儿子喜好这一款?!   来之前,肖凤游以为尹梦娘是那种娇娇滴滴的名门闺秀,看起来温婉贤淑,却颇有心机。而且从水灵称呼尹梦娘为狐媚子来看,这尹梦娘长得必定是妖艳美丽。   而如今……   肖凤游蹙着眉,看着面前这和妖艳,闺秀,端庄以及心机毫无关系的人。   “你就是尹梦娘?”肖凤游忍不住开口问道。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认错人了,面前这素面朝天,毫无形象,又日上三竿才起床的人,绝对不是把自己儿子迷的不要不要的那个尹梦娘。   自己儿子的口味应该没有那么重!   尹卿臣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肖凤游自己是不是尹梦娘,而是问道:“你是谁?”   突然出现在尹府,又闯入自己的屋子,尹卿臣本想学着电视剧里演的大喊,有贼啊。但是当他看清来人的容颜后,尹卿臣确定这女人应该和凌陌轩有关系。   俩人实在是太像了。   而且这女人身上穿着的一袭红裳,他虽然不懂布料,但是知道那袭红裳价值不菲,特别是那裙摆处绣着的金凤凰,活灵活现,和真的一样。   这种绣工的衣裙,布料绝对也是上层。   女子戴着的红宝石偏凤鎏金簪子,工艺考究,那镶嵌的红宝石色泽艳丽,一看就很贵的样子。   这样的富婆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屋子里,一定不是贼。   因为,自己比她穷。   肖凤游见尹卿臣没有承认自己是尹梦娘,也没有否认,就当他就是尹梦娘了。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笑的一脸娇媚的胡乱说道:“你问我是谁?我是陌轩养在金屋的外室。”   尹卿臣摇了摇头,笃定道:“你不是陌轩的外室。”   肖凤游一双桃花眼微眯着,带着挑衅与不屑。她随手抬了抬鬓边的偏凤簪,缓缓开口道:“信不信随你,毕竟有些人就喜欢自欺欺人。”   肖凤游嘴角噙着笑,漫步来到了尹卿臣的跟前,慢悠悠的说道:“你恐怕还不知道吧?陌轩的腰间有一颗痣,脚心也有。”   肖凤游故意将这些告诉尹卿臣,就想引得尹卿臣吃醋生气,谁知道尹卿臣听后不但不生气,反而问道:“痣上有没有长一根毛?”   “没有。”肖凤游下意识回道。等话出口,她愣住了。“你问这个干嘛?”   尹卿臣如实答道:“我只是好奇为什么有些痣上长了一根毛,有些就没有。”   肖凤游抽了抽嘴角道:“那你应该去问大夫。”   “有理。”   “不是……”肖凤游很吃惊,尹卿臣不但没有妒忌生气,甚至还有些不在意。“你不是尹梦娘?”   肖凤游本来当他是尹梦娘,可是他完全不按套路来,什么怒骂自己是狐狸精啊,或者哭哭啼啼要去找凌陌轩做主啊,再不济表情也带着愤怒。   毕竟!   正常女子知道自己有婚约的丈夫在外有外室,怎么可能关注点还是痣上有没有毛!   “我就是尹梦娘啊。”尹卿臣这时已经进屋,他来到床边坐下,一只手抬着腮,原本那带着清澈又愚蠢的眼眸里笑意不减。   睡乱的头发依旧凌乱着,却衬着那抹笑容如出淤泥的青莲般。   明明刚才还是一副邋遢的模样,此时却明媚动人,厚实棉袄衬的那不染铅华的容颜,楚楚可怜,让人看了越发的心疼。   在这一瞬间,肖凤游明白为什么水灵说他是狐媚子了。   他的确有这个资本。   肖凤游嘴角依旧带着笑容,只是那抹笑容只留在脸上,眼中没有一丝笑意。   “哦?既然你是尹梦娘,我就不妨告诉你。我与陌轩两情相悦,你最好放手。”肖凤游俨然一副正室抓小三的模样。“看你长得还挺不错,没必要缠着陌轩。”   尹卿臣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等肖凤游说完,尹卿臣突然说道:“姐姐您用什么保养的皮肤啊,这脸蛋吹弹可破,和剥壳的鸡蛋一样。”   “啊?”   “姐姐今年二十几岁了,您跟着陌轩真是委屈了,姐姐这容颜,还有这气质,什么样的人找不到?!”尹卿臣凑上跟前问道。“姐姐您看看我怎么样?不如我们一起把日子过好,不要那凌陌轩了。”   “啊?”   “姐姐,是我不好看吗?”尹卿臣一双含情眼可怜兮兮的看着肖凤游,不得不说他那张脸的确好看,再加上他这般柔弱的模样,肖凤游一时间说不出狠话了。   “你……”   肖凤游刚一开口,尹卿臣顿时委屈了起来,他故作可怜的说道:“姐姐,您既然是陌轩的外室,您应该知道,陌轩心中只有围棋。虽然天天与我在一起,但是我俩见面话没说几句,就是下棋,关键,他还下不赢我。”   肖凤游顿时吼道:“不可能,我儿子棋艺高超,不可能下不赢你!”   肖凤游话音一落,才意识到自己中了尹卿臣的计了。   尹卿臣收了之前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笑的像一只狐狸。   “你算计我!”肖凤游声音渐冷。“既然你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若反对,就连圣上都会收了你和陌轩的赐婚。”   “但是我知道姐姐一定不会反对的。”尹卿臣笑的纯良。“我与陌轩两情相悦,而且都喜爱围棋。我敢说,放眼天下,在围棋上能与他争锋的人,只有我。”   “你倒是狂妄。”   “因为我有这能力。”   一瞬间,肖凤游有些恍惚,她竟然在尹卿臣的身上看见了凌弈的影子。   平日温文尔雅,却独独在围棋上,他是王者。   不可一世的王者。   围棋是对弈,两个人才能下棋。   一个人是很难站在那片黑白世界的顶端。   即便站上去了,也和青莲棋士一般,终身孤寂。   只有对手,才能相互扶持,相互成长。   因为有尹国旭,凌弈在棋局中才能不断创新。   因为有凌弈,尹国旭在围棋上才能永无止境。   肖凤游笑了,她再看尹卿臣时,眼中多了一丝慈爱。   肖凤游笑着说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陌轩那么喜欢你了,你的确是他的良人。” 第93章 第九十三局:你是不是想占我儿子便宜   没见到尹卿臣之前,肖凤游觉得他是一个不懂事又任性的狐狸精。就像水灵所说,明明凌陌轩要参加棋圣战,他还天天和凌陌轩在一起玩耍。   见到他后,肖凤游觉得尹卿臣和狐狸精不着边,谁家狐狸精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素面朝天!   要真是狐狸精,恐怕连入夜就寝都不会卸去脸上的铅华。   而现在,肖凤游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儿子那么喜欢这位尹梦娘了。   尹卿臣自身有他的闪光点,这点无需他人衬托,他就像是那夜色苍穹里最璀璨的明星。   他傲气,也有傲气的能力。   在尹卿臣身上,肖凤游竟然看到的王者之气。   不是一统天下的君王,而是在围棋上的至高王者。   “所以姐姐不会反对我与陌轩了吧?”尹卿臣笑的一脸人畜无害。   肖凤游微微垂眸,轻轻点头道:“我从来不会反对儿子喜欢的人与物,我只是怕我那乖的没边的儿子别骗,不过……”   肖凤游看向尹卿臣,见他也看着自己。   尹卿臣乖乖巧巧的坐在床边,哪里还有刚才那狡黠的模样。   “你知道我身份,还称呼我为姐姐,怕是不合适吧。”   “我们可以各论各,我与姐姐一见如故,而且姐姐看起来也就大我几岁,若是叫伯母,我也不习惯。”尹卿臣眨着眼睛,很是乖巧的样子。   “实话说,你是不是想占我儿子便宜。”肖凤游一眼就看出他所想。   尹卿臣继续眨眼,一脸无辜的说道:“姐姐误会了,我不是那种人的。”   肖凤游看着他不语。   尹卿臣目光有些心虚,他的确是想占凌陌轩的便宜。   哪怕是口头便宜。   尹卿臣想解释几句,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委屈的叹息。   “为夫怕夫人被欺负,连忙赶来,结果夫人想当为夫的长辈。”房门半掩着,凌陌轩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他无奈的看了肖凤游一眼,熟稔的来到尹卿臣身边坐下。   “娘,你没事来尹府作甚?”凌陌轩握住了尹卿臣的手。“你还让李媚儿拦住我,这下子好了,媳妇要变姨娘了。”   尹卿臣直接掐了他一下,瞪着他道:“乱说什么呢?”   凌陌轩却是说道:“哪怕是姨娘,我也要娶他。”   “陌轩。”尹卿臣顿时感动。   凌陌轩深情的看着他,轻声唤道:“夫人。”   尹卿臣脑子里头脑风暴,很快想起以前跟着尹妈妈看的八点档里面的台词,“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才敢与君绝!”   凌陌轩道:“西窗烛火,与卿共剪,锦瑟和谐,却话情绵。”   肖凤游:“……”   尹卿臣含情道:“陌轩,你真好……”   “夫人,为夫对你的心,日月可鉴……”凌陌轩深情款款。   肖凤游:“……”妈呀,鸡皮疙瘩。   这简直是精神攻击啊!   幽静之间里,凌弈正在棋房里摆弄着棋谱。   棋圣战即将开始,指导妃嫔公主围棋的事儿,都交给了其他棋待诏在做,凌弈每日到幽静之间,都是将自己关在棋房里。   幽静之间中,除了凌弈,凌陌轩和高扬也要参加棋圣战。   棋童给凌弈送了茶水出来,就看见高扬在闲逛着。   “高待诏您怎么不去下棋啊?”棋童有些疑惑。   幽静之间里的棋童是盛京一些贫苦人家的孩子,这些孩子喜欢围棋,家里没有经济送他们去棋院学棋,就将孩子送到幽静之间。   平日里帮忙端茶倒水,得闲也可以跟着棋待诏学习围棋。   高扬为人平易近人,棋童们都很喜欢他。   “其他棋待诏都在忙,就我得闲。一个人下棋也没意思,就随便逛逛。”高扬是幽静之间的劳模,平日里做事十分负责,反而这棋圣战前夕倒没什么事了。   他要准备棋圣战,所以其他棋待诏都不打扰他。而高扬自己知道,他就是去打酱油的,他的棋艺不低,却比不过凌弈和尹国旭。   甚至他还下不赢凌陌轩。   凌陌轩也要参加棋圣战,高扬本来可以与凌陌轩练习,但是凌陌轩是典型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个月里,他最多只有十天出现在幽静之间。   幽静之间虽然属于翰林院,但棋博士和棋待诏并不是朝堂之人,所以在幽静之间任职的人,更多一份随性使然。   不过,虽然说是随性,却也是强者为尊的地方。   凌陌轩时来时不来的举动,也引起了其他棋待诏不满,当面没说什么,背后都说他是沾了棋博士的光,才能来到幽静之间,其实凌陌轩就是臭棋篓子。   凌陌轩知道后,没有反驳什么,只是把其他棋待诏都约出来,以一敌十与他们对弈,并且全胜。   自此之后,那些棋待诏对凌陌轩是心悦诚服,再也不说闲话了。   除了有宫中妃嫔找凌陌轩下指导棋,他一般都不出现在幽静之间里。   凌陌轩不在幽静之间,高扬左右无事,也就闲逛。   他见棋童给凌弈送了茶水出来,便问那棋童有没有空,如果有空,与他对弈一局。   棋童能和高扬对弈自然是欣喜若狂,但是他也知道高扬要参加棋圣战,与自己下棋反而会影响高扬。   棋童脸上的笑容刚扬起,立马收了起来,连忙拒绝道:“不行不行,和我下棋会影响高待诏的棋圣战。”   “无妨,我也是去凑热闹。”高扬笑着说道。“更何况和你们下棋,我也能放松。”   棋童一听,也不拒绝了,准备将端茶水的托盘送回小厨房,就与高扬对弈。   棋童刚离开,高扬朝着不远处的蔷薇墙看去。   初冬的蔷薇枝叶已经枯黄,北方一吹,就散落一地,不过等到来年三月花开时,便是如晚霞般艳丽夺目。   高扬是挺喜欢这片蔷薇,花型小却精美,花期虽然不长,但足以让人难忘。   见那小棋童放了托盘回来,高扬收回了目光。   突然……   他猛然回头,又朝着那片蔷薇林看去。   “高待诏,怎么了?”棋童也看向蔷薇林。   高扬说道:“没,没事。”   在刚才,他眼角的余光看见一抹艳丽的红色划过,恍惚间,好像那片蔷薇林里的蔷薇盛开。   高扬只当是因为自己紧张棋圣战,出现了幻觉。   虽然他知道自己参加棋圣战,敌不过凌弈和尹国旭,却也难免有些紧张。   等高扬和棋童离开后,那抹红色的身影从屋前的横梁上跳了下来。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推门进了棋房。   “你怎么来了?”不用抬头,凌弈都知道来人是肖凤游。   “吃了狗粮,心头不爽,所以来你这里逛逛。”肖凤游一想起凌陌轩和尹卿臣相视深情的样子,她就起鸡皮疙瘩。   凌弈落下手中的棋子,抬起头,看着撇着嘴的肖凤游,问道:“你去找尹梦娘了?”   肖凤游点了点头,“我就是要去看看,到底是哪个狐媚子把我儿子迷的五迷三道的?”   凌弈微微蹙眉道:“梦娘是闺秀,你这样说她,恐怕不好。”   肖凤游嘟了嘟嘴道:“好好好,乖儿媳乖儿媳……不对……”肖凤游笑的促狭。“是好妹妹才对。”   凌弈问道:“你又干什么事了?”   肖凤游把今日去尹府的事简单告诉了凌弈,她坐在了凌弈身边,头靠在凌弈的肩头上,话语间有些开心的说:“终于知道为什么儿子那么喜欢他了。”   “梦娘的确是陌轩的良配。”凌弈似想到了什么,脸上有些为难。“只是媚儿那边……她也是真的喜欢陌轩。”   闻此,肖凤游直接站了起来,她说道:“先说好,我肖凤游的儿子,可不能三妻四妾,做对不起儿媳的事!”   凌弈道:“陌轩对媚儿也是无心,他不会纳媚儿为妾,不过到底说来,媚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肖凤游满不在乎的说道:“这有什么难的,给她指一户好人家就行了。如果盛京没有好儿郎,大不了嫁到我西南。”   “说起西南……”凌弈有些无奈的问道。“你是偷偷离开领地来盛京,还是别乱跑了,免得有心人胡说。”   藩王未经圣上允许,是不得擅自进京。   肖凤游撇了撇嘴道:“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乱跑了。”   “你还好意思说。”凌弈瞪着她。   “好好好,我不乱跑了。”肖凤游拖着腮,一双桃花眼笑如弯月,瞧着自己的夫君。“我就在这里乖乖的看着你,这总行了吧。”   凌弈知道自己媳妇的性子,如果把她赶回去,指不定又跑到哪里去捣乱了。   “不许说话,不许打扰我。”   肖凤游笑着应道:“好好好,听夫君的。”   棋圣战是在天下山庄举行,这段时间来参加棋圣战的棋士都可以先来天下山庄熟悉。   凌陌轩和尹卿臣就那日去了天下山庄后,后面几天都没有去。   尹国旭和凌弈在天下山庄对弈多次,自然是熟悉,也没有提前去天下山庄。   不过青城云家和江南棋院苏家来参加棋圣战的棋士,这些日子几乎天天去天下山庄。   毕竟那里有青莲棋士的棋谱,不说精通,但凡看懂了,也受益匪浅。   东瀛使臣见青城云家和江南棋院苏家的人天天都去天下山庄,千代专门进宫一趟,向玄武帝讨了恩赐,也允许他们去天下山庄熟悉。   于是去天下山庄的棋士多了,也有些人是鱼目混珠,本不是参加棋圣战的棋士,也借机溜进天下山庄。 第94章 第九十四局:愿与君携手   皇宫内外和盛京的安全是由神策军负责。   神策军原来是戍边军队,后来一部分神策军随回京述职的赵家来到盛京,驻军在盛京城北。   自此之后,这部分神策军就留在盛京,由赵家留在盛京的后人统领。   如今这神策军的负责人正是玄武帝新封的骠骑将军赵炎。   知道东瀛使臣要参加大周的棋圣战,高丽也派来了使臣觐见,要求与东瀛使臣一起参加大周的棋圣战。   玄武帝隐约猜到他们有目的,却没有拒绝,他倒是想看看,这些弹丸小国准备掀起什么风浪。   随之,去天下山庄的棋士是越来越多。天下山庄毕竟曾经是帝始君隐居的地方,玄武帝虽然没有阻止高丽和东瀛的棋士去天下山庄,但也命赵炎派神策军驻守。   于是乎,那些来天下山庄看棋谱的棋士们,刚一摸到棋谱,就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   那种感觉像是身后有灵一样。   他们连忙回头,就看见神策军一脸肃穆的站在他们身后。棋士们心有余悸的回过头来,迎面不知何时又站着一队神策军。   棋士们:“……”   不愧是神策军,真够神的。   过后几天,去天下山庄的棋士少了不少,不过东瀛棋士和高丽棋士依旧每天一大早就去天下山庄,直到天黑才离开。   直到棋圣战的前三天,瓷丹告知众人,天下山庄要关门三天,准备棋圣战的事物,等到棋圣战当天,才会重新打开。   因为凌弈也要参加棋圣战,所以棋圣战的准备一般不是幽静之间负责,而是瓷丹和内侍监负责,神策军在枫叶林内外巡逻。   凌陌轩白日里依旧去尹府,尹卿臣赶不走他,只能在院子里陪着他。   “后天就是棋圣战了,你倒是一点都不急。”尹卿臣拿着白子,在棋盘的右上角落下一子。   凌陌轩将黑子落在尹卿臣那枚白子的旁边,他笑着说道:“有什么可急的,对于我来说,唯二的对手就是尹棋圣和我爹,不过他们的棋路我熟悉,到时候指不定谁输谁赢呢。”   尹卿臣心生羡慕道:“我也好想参加棋圣战。”   凌陌轩安慰道:“五年后,我等着你。”   尹卿臣从棋盅里拿出一枚棋子,并没有马上将棋子落下,而是在手中把玩着。   “还有五年……”尹卿臣将棋子落下。“也好,趁这几年时间,我要早日升到二品坐照。”   “夫人的棋艺已是坐照水平,只需要参加棋士升级比赛的次数够了就好。”凌陌轩对尹卿臣的围棋绝对有信心。   “不过在此之前……”凌陌轩笑的有些贱兮兮。“夫人就从梦小姐变成凌夫人了。”   现已经入冬,还有三个月就是来年的二月十六日,圣上赐婚的日子。   这些日子尹府和凌府都在忙碌棋圣战的事儿,所以他们婚事的准备,就交给赵青宝和李媚儿负责。   尹卿臣忍不住问道:“你真不后悔?”   凌陌轩笑着摇头道:“不后悔。”   尹卿臣微微垂眸,声音细小,只有坐在对面的凌陌轩才听见。   “我是男儿身,不能为你生儿育女,而且……如果我们真成亲了,我不会允许你纳妾的。”尹卿臣知道在这个时代,虽然是一夫一妻,是说男子的妻子只有一人,但是他还可以纳妾和养通房。   尹卿臣对凌陌轩的确是动心了,他愿与君携手,共度白头。   因为如此,尹卿臣自然是不愿意和一群小姑娘一起争风吃醋,索性就把话说在前面。   凌陌轩闻此,摊起手,不正经的说道:“这一点夫人大可放心,为夫的俸禄不多,纳不起妾室,也养不起通房,所以,还请夫人与为夫一起共苦糟糠。”   看出凌陌轩的玩笑,尹卿臣故作嫌弃的说:“你俸禄不多,我可是要跑路的。”   凌陌轩捂住胸口伤心道:“夫人,你真要抛弃糟糠之夫吗!”   尹卿臣点了点头。   凌陌轩一把抓住尹卿臣执白子的手,放在嘴边,报复性的咬了一口。   “嘶……疼!”   凌陌轩咬的有些用力,尹卿臣就见自己手背上出现一圈完整的牙印。   尹卿臣揉着眉心道:“你属狗的吗?”   凌陌轩点头道:“的确,为夫属狗。”   尹卿臣:“……”   “你若敢跑路,我就把你关起来,在你身上留满牙印。”   尹卿臣:“……”   凌陌轩冲着尹卿臣挑了挑眉,“我可是很期待在夫人身上留满牙印。”   说话间,他也没注意看面前的棋盘,随手就将黑子落下,却刚好落在黑子做活的气眼处。   这下子换凌陌轩无言了。   尹卿臣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冲着他挑了挑眉,便将手中的棋子落下,笑言道:“征吃。”   棋盘上,黑子并没有接应,只有一口气的黑子,即便是走下去,也无活路。   而这一块地势丢失,这局棋已经到了尾声。   胜负立见。   尹卿臣笑着说道:“夫君,承让了。”   凌陌轩:“……”   输了。   输给媳妇了。   凌陌轩白日里就在尹府与尹卿臣对弈,到了夕阳西下,才回到凌府。   尹卿臣这些日子没有去天元棋院,尹国旭知道凌陌轩白天都来找尹卿臣,就让他等了开春再去棋院,这些日子就留在府上,名其名曰——待嫁。   虽然尹卿臣还未与凌陌轩成婚,但是婚期也就只有三个月,又见尹卿臣与凌陌轩感情浓厚,尹国旭也有些欣慰。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他看重的只有尹家在围棋界的地位。   尹陈氏离开尹府后,赵青宝虽然心机深沉,但是并不强势,也看清如今尹府的局势。她喜欢尹国旭,却也能容纳林月姬。所以这段时间,尹府上下都很和睦,这倒让尹国旭感受到一丝天伦之乐,尹国旭也自然希望自己子女往后觅得良人,一帆顺遂。   凌陌轩知道后,却故作高深的说道:“尹棋圣这一招用的妙啊。”   尹卿臣一脸不解。   凌陌轩解释道:“孙子兵法,三十六计,美人计!”   尹卿臣还是一脸茫然。   “尹棋圣知道我没事就来找你,所以让你留在府中,就是为了利用你的美人计,让我丧失争夺棋圣的斗志!”凌陌轩愤恨的说道。“好歹毒的心肠啊!”   尹卿臣:“……”   尹卿臣正在倒茶,闻此,他用一脸关爱智障的目光看着凌陌轩。   凌陌轩连忙站起身来,往后推了一步道:“夫人,你别这样看着我。”   尹卿臣问道:“为何?”   “你这目光……”凌陌轩讪讪的说。“我感觉我是一个智障。”   “把感觉两个字去掉。”   凌陌轩却道:“我是智障,你是智障媳妇。”   尹卿臣:“……”   尹卿臣深切的明白一句话,勿与傻瓜论长短!   凌陌轩就是傻瓜!   尹卿臣将凌陌轩赶出了尹府,凌陌轩骑上了他的那匹枣红色的赤兔马,回头冲着尹卿臣道:“夫人,长夜漫漫,不要想我哦。”   虽然是傍晚,街上有着不少行人,而凌陌轩和尹卿臣也算是盛京的名人。   听见凌陌轩说的话,就有路过的汉子笑着打趣道:“既然长夜漫漫,尹二小姐难免孤枕难眠,凌待诏怎么不在尹府陪着尹二小姐啊。”   跟在汉子身边的小妇人羞赧的掐了他一下,羞骂道:“你这死鬼没个正型,胡说什么呢。”   说着,那小妇人又掐了几下。   那汉子连忙求饶道:“娘子莫气娘子莫气,我就是开个玩笑。”   又有其他人说道:“这眼看都快年底了,凌大人,你和尹二小姐的婚期是在二月份对吗?”   “明天棋圣战开始了,凌大人可要加油。”一旁挑着油桶卖油的老翁笑呵呵的说道。“到时候登科与小登科凑一起,凌大人好福气啊。”   “吉言!吉言!”凌陌轩笑着冲众人拱了拱手。   尹卿臣站在尹府大门门口,见凌陌轩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催促道:“快走吧,明天要抽签,说不定下午就有比赛。”   凌陌轩道:“明日见。”   等凌陌轩骑着马离开后,尹卿臣也回到了尹府。   街上的人行色匆匆,有些人忙着回家,有些人在摊位上支起了白色的竹编灯笼,想着摆一会儿再收摊。   只见在街尾处,李媚儿手中提着篮子,一脸愤恨的看着尹府大门。   水灵跟在她身边,怀里抱着三个垒起来的精致锦绣红木礼盒。   在礼盒中分别装着的是金猪、金凤头面,龙凤金镯。   水灵抱着锦绣红木礼盒的手微微发紧,语气满是不甘说道:“他还真把自己当凌府的少夫人了!我说媚儿姐姐您也是,她不过是尹府庶女,您何必给他准备这些金器?简直是浪费了。”   李媚儿心中有怨气,脸上也有恨意,但是见水灵问她话时,脸上的神情立马变得柔情起来,她极为识大体的说道:“毕竟是陌轩成婚,我们凌家不得失礼。不日就是过大礼的日子,既然老爷让我负责凌府这边的婚事准备,我自然不能让人落口实。”   李媚儿也不想准备这些金器,但是她要在凌弈和肖凤游面前表现的懂事。更何况过完大礼后,这些金器多半也会送回凌家,到头来,也是她来掌管。   只是李媚儿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想要这些金器,她想要的是凌陌轩。   李媚儿没有说出来,眸中带着失落,缓缓开口道:“天色晚了,我们回去吧。”   水灵点了点头。   一道黑色的身影突然上前挡住了去路。   水灵下意识抱紧了手中的锦绣礼盒。   毕竟这里的金器并不便宜,如果被抢了,她这辈子都赔不起。   李媚儿也想到了这一点,她上前一步挡在了水灵的面前,刚欲抬头看挡路的人,就听见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95章 第九十五局:李媚儿失踪   夜深,凌府院中点起的烛火都已经熄灭,不知何时,天边又飘起了雪。   雪不大,纷纷攘攘的飘落在门前屋檐。   天气越发的冷了起来,凌阳在屋子里眯了一会儿,却不知何时睡着了,但是心里有事,让他又突然惊醒了起来。   屋子里一片漆黑,他知道天色已经很晚了。   凌阳摸索着起床,穿了一件厚厚的棉袄就朝着屋外走去。   他屋里有碳炉子,还算暖和,这一推开房门,迎面扑来的就是纷飞的雪花。   他抹了一把脸,偏过头朝着旁边的屋子看去。   这小院是凌阳与李媚儿住的院子,凌府主子不多,所以给了凌阳与李媚儿单独一个院子,就在下人住着的北院隔壁。   刚才吃晚饭时,凌阳没看见李媚儿回来,想着她可能是买东西时被耽误了,也就没多想什么。   直到他睡觉前,也不见得李媚儿回来,他就有些担心了。   凌阳正欲出去找李媚儿,就看见走街的卖油郎挑着油桶从凌府面前经过。   凌府厨房用的油也是这卖油郎送来的,所以他与凌阳熟悉,就打个招呼。   当他知道凌阳要去找李媚儿时,他说在东街看见李媚儿和水灵两个小丫头,好像进了聚宝斋。   聚宝斋是东街最大的喜事店铺,分有绸缎,珠宝,金器三大柜台,还可以定做物品。   一般盛京大户人家嫁娶准备的珠宝金器,很多都是去的聚宝斋定制。   听见卖油郎说李媚儿去了聚宝斋,凌阳稍微安心,也就没有去找她,只是向凌弈提出请求,允许凌府的马车去聚宝斋接李媚儿回来。   凌弈自然不会拒绝,就让凌府的车夫赶着马车去东街的聚宝斋。   凌阳回到屋中小憩一会儿,不知不觉中,竟然眯着了。   不过他心中有着事,很快就醒了。   屋子里的烛火已经熄灭,他裹着棉袄来到门外。   一旁的屋子里一片漆黑,凌阳不知道是李媚儿回来后已经睡下,还是还未回凌府。   “媚儿!”凌阳试着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凌阳来到李媚儿的房前,敲了敲门,还是无人应答。   凌阳当即暗道一声不好,直接推门进去。只见屋中漆黑,透过窗外的雪光,隐约可见桌子上的蜡烛已经燃尽,被收在了一边,旁边还有未换上的红烛。   凌阳记得今天早上自己去找李媚儿,她刚洗漱完,正准备将燃尽的蜡烛换下。但是刚拿起蜡烛,就想起什么事,然后急匆匆的出去了,所以蜡烛就放在了一旁。   这说明李媚儿没有回来。   这时,打更声响起。   “咚……咚!咚!”   “寒潮来袭,关灯关门。”   “咚……咚!咚!”   更声一慢二快,已是三更天。   凌阳连忙冲到北院的下人房间,拽起了熟睡的马夫,问他有没有接到李媚儿。   马夫睡得迷迷糊糊,见凌阳问他,他惺忪着睡眼,如实回答道:“我去聚宝斋时,聚宝斋的掌柜的说媚儿姐已经离开了,我寻路去找,并未见媚儿姐。本想告诉凌管家,但是见你睡了,就想明天再说。”   凌阳一下子怒了,他吼道:“你怎么能明天再说呢?!媚儿没回来,我女儿没回来!”   那马夫蒙了,想解释什么,但是他本来就笨嘴拙舌的,更是说不出什么来。   凌阳的吼声将北院的下人丫鬟都吵醒了,知道凌阳为什么发火时,一些小厮指着马夫说道:“这就是你不对了,媚儿姐没回来,你怎么不给管家说一声呢。”   “你还睡得踏实?一点都不懂规矩。”   “要是媚儿姐出了事,就让凌老爷把你赶出去。”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马夫急了,着急的解释道:“我没……我不知道……我……”   “水灵,你不是和媚儿一起的吗?”   成嬷嬷突然开口,让站在门口的水灵吓了一跳。   “成嬷嬷,您怎么也起来了?”水灵揉着胸口,还惊魂未定。“您走路一点声儿都没有,吓了我一跳。”   成嬷嬷看了她一眼,一张苍白的脸,甚至比院中的落雪还要白。   而且她不只是脸白,嘴唇也没有血色,一双眼睛不大,瞳孔就更小了,远远一看,好像只有眼白一样。   凌府的小丫头们都怕成嬷嬷,见到她时,小丫头们都低着头快步走开。   不过成嬷嬷因为身体问题,不常出屋子,一年到头,凌府的下人,也见不到成嬷嬷几次。   当初肖凤游生下凌陌轩后,就回去继承西南王的爵位,不过走之前,她为凌陌轩找好了奶娘。   这个奶娘就是成嬷嬷。   听说成嬷嬷原本是盛京的琴娘,被所谓的竹马欺骗失身后,那竹马又将怀孕七个月的她抛弃,转头迎娶吏部郎中的女儿为妻。   吏部郎中的女儿不愿成嬷嬷生下子嗣,日后威胁她孩子的地位,也怕自己的夫君余情未了,所以她买通了稳婆,在成嬷嬷临盆之时,将那快生出来的孩子,又塞了进去。   稳婆拿钱办事,动作粗鲁,而成嬷嬷又是孤女在盛京卖艺,稳婆根本不怕一尸两命。   或者说,吏部郎中的女儿,更希望成嬷嬷一尸两命。   成嬷嬷腹中的孩子被闷死了,成嬷嬷也奄奄一息被扔在了埋葬宫人的茂园。   守墓的独眼老头见她还有气,就给了她一口水喝,至于她是生是死,就看她的造化了。   成嬷嬷虽然是琴娘,但是性子刚烈,求生欲/望强烈,只是一晚上,竟然让她活了过来。   正巧让来天下山庄找瓷丹要糖莲子的肖凤游遇见。   肖凤游自从有孕后,就喜欢吃甜食,她也时常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道:“都说酸儿辣女,这吃甜是生什么?”   肖凤游将成嬷嬷带到了凌府,那时候只是想救人一命,为自己腹中的孩子积福。后来,肖凤游生了凌陌轩不久,西南王病逝,肖凤游便将凌陌轩交给了成嬷嬷。   这几年来,成嬷嬷的身体每况愈下,凌弈本来想让她搬到南院来住,但是成嬷嬷说南院是主子的院子,她还是和凌府的下人们住在北院。   虽然她因为生病变得越发阴沉,脸色也如白纸,远远看去,就像勾人的白无常。凌府的下人都怕她,却也不敢得罪她,毕竟她可是凌陌轩的奶娘。   一般成嬷嬷是不会出自己的屋子,不料今日这大半夜,她居然出来了。   凌阳见成嬷嬷都醒了,他瞬间清醒了许多,又听见刚才成嬷嬷说的话,他连忙问水灵:“水灵,媚儿呢?你不是和她一起出去置办公子的婚事用品吗?”   水灵一下子支吾了起来。   “那个……我……媚儿姐姐她……我……”水灵明显心虚,目光不断的躲闪着。   凌阳一下子就看出问题来,他上前一把抓住水灵的肩膀,问道:“你快说啊!媚儿怎么没回来?”   “媚儿姐姐离家出走了!”水灵一下子吼了出来,目光委屈,咬着下唇说道。“这还不是怪那个尹梦娘!媚儿姐姐自幼就钟情公子,那个尹梦娘非要来插一脚!媚儿姐姐这天天看着龙凤花烛心中难受,今日出门时,她就对我说,她想离开这里。”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凌阳摇着头,一脸不信。“媚儿如果要离开,一定会告诉我的,不可能一声不吭就离开!”   李媚儿虽然为人刁蛮任性,却对凌阳十分孝顺。她母亲生她时难产去世,她与凌阳相依为命,所以凌阳绝对不相信自己女儿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   水灵本来就有些心虚,见凌阳不信,她更是有些慌了。她不过将笄之年,平日里也没怎么说过谎话。   凌阳担心李媚儿,加之又是晚上,屋中并未点灯,他未察觉出水灵的惊慌。   一旁的成嬷嬷却是看的一清二楚,这个水灵绝对有问题。   水灵似乎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故意大着声音说道:“怎么不可能,媚儿姐姐这些日子以来,日日伤心,她自然是不愿留在这里,免得到时候见公子娶他人,夜夜笙歌。”   凌阳不愿相信,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女儿真的很喜欢凌陌轩。如果让她看见凌陌轩娶了尹梦娘……离家出走,她或许真能做得出来。   见凌阳有些相信,水灵松了口气。   “我去找公子!”凌阳说着就要冲了出去找凌陌轩。“对了,去找公子,只要让公子娶了媚儿,媚儿就会回来。”   “凌阳!”成嬷嬷呵斥道。“这大晚上公子已经就寝,你这样去找他,成何体统。”   “可是我女儿……”   “你女儿只是凌府的婢女!”成嬷嬷毫不留情的说道。“包括你,也只是凌府的下人,你有什么资格让陌轩娶李媚儿?”   “我……”   凌阳还想说什么,成嬷嬷无情的打断道:“明日是什么日子你应该知道,如果你打扰陌轩休息,让陌轩输了棋圣战的第一轮,别说你女儿,你也别想留在凌府!”   凌阳突然想起来,明日就是棋圣战的第一天,上午抽签,下午棋圣战正式开始。   成嬷嬷见凌阳冷静了下来,她苍白的脸色依旧阴沉,她目光冷冷的扫向众人,毫无语气的声音淡淡道:“夜深了,你们都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工作。”   下人们听见成嬷嬷的话,连忙都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只有凌阳一个人站在北院的院子中。   雪,越下越大。   在盛京东边有一座山神庙,庙里供奉着的山神泥身已经掉漆,让原本就凶相的山神变得更为可怖。   在山神相的贡品台前,绑着一个女子。女子昏睡着,嘴里塞着一块破布。她的穿着虽然比不上盛京小姐富贵,却也不差,绣着花的袄子破了几道口子,露出厚实的棉絮。   这女子就是未归凌府的李媚儿。 第96章 第九十六局:舍离   一壶酒泼在了李媚儿的脸上,辛辣冰冷的酒水涌入鼻尖和眼中,让昏迷的她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   酒水进了眼睛,她有些睁不开,嘴里还塞着破布,让她想张开嘴喘口气都是很难。   “呵……你性子倒是挺烈。”冰冷的声音在破败的山神庙里响起。“如果你要是识趣,我可以保证你日后荣华富贵。”   穿着黑色狐皮大氅的容羡蹲在了李媚儿的面前,他身后跟着容珣和那个穿着黑色皮革劲装的男子。   李媚儿双眸因为被酒水刺激已经泪流满面,泪水冲掉了眼中的酒水,她才能勉强睁开眼睛,但是却看不真切。   她的眼睛还有些刺痛,昏睡也让她脑子变得不灵光,不过她很快就想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她本来和水灵一起去聚宝斋取了凌陌轩婚礼要用的金器,又在隔壁的干果店买了些红枣桂圆和花生。   准备回府时,李媚儿和水灵遇见了容羡。   对于容羡,李媚儿的第一印象并不是很好。   他长得不错,但是太冷了。   而且是那种阴森的冷,让李媚儿莫名的感觉到恐怖。   即便如此,李媚儿还是挡在了水灵的面前。   她察觉水灵还呆愣站在原地,便回头看了过去。只见夜色下,水灵脸颊不由泛红,露出小女儿家害羞的姿态。   李媚儿忍不住轻咳一声,水灵连忙回过神来。   容羡有礼貌的邀请李媚儿和水灵借一步说话,李媚儿想要拒绝,她为人颇有心机,也自然能看出容羡脸上戴着的那张虚伪面具。   哪怕他让自己看起来谦卑有礼,但是眼中的冷意没有隐藏,就像一条毒蛇,吐着信子,看着自己。   只是李媚儿还未来得及拒绝,水灵连忙应承道:“好啊,反正离凌府的门禁时间还有两个时辰,媚儿姐姐,我们就去坐坐吧。”   就这样,水灵拉着李媚儿跟着容羡走到了小巷子里。   本来想着是盛京的主街道,哪怕是晚上,也人多热闹,如果遇见什么事,她大吼一声,倒也安全。   可是当李媚儿发现容羡带她们去的地方离主街道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偏时,李媚儿暗道一声不好。   “你们是谁?”李媚儿大吼道。“有什么话非要在这偏僻的地方说?你们是不是想对老爷和陌轩不利!”   李媚儿突然想起明日就是棋圣战!   “我不管你们要说什么,我要回去了。”李媚儿当即就要转身离开,只是她刚一转身,不知何时,在她身后出现两个人。   一个粗犷的大汉和一个穿着黑色皮革劲装的男子。   那个粗犷的大汉眼中带着不屑,上下打量着李媚儿和水灵。   他先看向李媚儿,然后又看向水灵。但是见水灵是一个容貌平庸的小丫头时,他又不爽的“啧”了一声,随后又打量着李媚儿。   李媚儿容貌昳丽,特别那双眼睛的眼尾微挑,看上去有些许刁蛮又带着妖媚。   那壮汉戏谑的笑道:“主子,这个妞如果没用了,赏给我呗。”   容羡点了点头。   李媚儿蓦然睁大了双眼,就在她想要拉着水灵跑时,那个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瞬间出现在她们身后,一人一手刀将她们打晕。   容羡看着被打晕的两人,他淡淡说道:“容珣容穆,把她们带回去。”   李媚儿和水灵醒来后,发现自己被绑在城东边的山神庙里。   面前站着的是容羡和容珣,容穆则是在山神庙外守着。   李媚儿动了动身子,发现根本不能挣脱开身上的绳子,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比较镇定,但是微微发颤的声音出卖了她的内心。   “你们是什么人?”   容羡道:“我是容羡。”   “容羡……”李媚儿恍然道。“北离王容羡!”   容氏是北离的大家族,而且豪不夸张的说在中原大周姓容的人家,也和北离容氏有着同宗的关系。   “你要对凌家做什么?”李媚儿知道自己对于容羡来说无关紧要,而如今容羡来找自己,那一定是因为凌家。   “你很聪明。”容羡半垂着眼眸,将眼中的阴鸷藏住。他的性子本就不好,只是多年的隐忍让他学会了隐藏,即便他已经成为了北离王,他依旧习惯将心中的恶意隐藏。“不如我们做一个交易。”   李媚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容羡。身边的水灵已经吓傻了,她只是一个小丫头,哪里见过这架势。   “你帮我将这个放在凌弈和凌陌轩的饮食里。”容羡从袖中摸出一个折迭成小三角的纸包。“我许你一世荣华。”   李媚儿的目光盯着容羡手中纸包,随后大笑道:“我李媚儿自幼受凌府的恩情,让我下毒害老爷和陌轩,绝对不可能!”   “你先听我说完。”容羡缓缓将手中的纸包展开,里面装着白色的粉末,没有什么味道。“此药名为‘舍离’,放入饮食中,无色无味,难以察觉。而中了‘舍离’之人,只不过会人心神恍惚,略微严重则会失明半月,对身体并没有多大影响。”   李媚儿恍然道:“你想让老爷和陌轩不能参加棋圣战?!”   “我说过,你很聪明。其实这对于你来说,也是好事。凌陌轩站得越高,你和他之间的差距越大。”容羡道。“如果你帮我这个忙,我或许会有办法让你嫁给凌陌轩。”   李媚儿看向容羡。   容羡微微一笑。   他笃定李媚儿会同意,所以他并不急。   “哈哈哈哈哈……”李媚儿突然大笑起来。“我李媚儿还不至于这般无耻!”   容羡的脸色沉了下来。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强求。”   容羡话音一落,就听见“铮”的一声,一道银光照在了李媚儿的脸上。   她面前是一柄锋利的钢刀,而举着刀的那人就是跟在容羡身边的容珣。   “这么标志的妞就这样死了,真是可惜。”容珣咧嘴一笑。“不过放心,我会把你的头颅好好保存,让你日日夜夜都陪着我。”   李媚儿忍不住怒道:“你变/态!”   “呵……”容珣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本来粗狂的容貌却显得有些猥琐。   见那柄钢刀举起,李媚儿浑身颤抖着,却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一旁的水灵慌了,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因为害怕和紧张发不出声来,眼瞅着那柄钢刀就要落下时,她惊恐中吼了出来。   “别杀我!”   水灵身上绑着绳子,极大的恐惧让她挣扎起来,她连忙说道:“我可以……我可以……别杀我……我可以……”   “水灵!”李媚儿蓦然睁大了双眼,眼中带着愤怒。“你别忘了当初你那赌鬼父亲要把你卖到妓院,是老爷救了你!”   水灵这个时候也平静了许多,只是眼中还止不住的流泪,她说道:“可是我不想死……再说了,北离王不是说了吗,这不是毒药,只是暂时性的,对老爷和公子没有影响的……”   李媚儿一脸愤恨,气火攻心下,一口血吐了出来。   水灵见李媚儿虚弱的脸上还带着对自己的指责,她心中也难受,但是她才十五岁,她不想死……   而且……水灵抬起那泪眼婆娑的眼眸,弱小可怜的看了容羡一眼,见容羡看了过来,她很快就垂下了眸子。   她自知自己身份卑微,而对方是北离王。   “你如果能帮我办成这事,我虽然不能给你正妃的位置,但是我能保证,你是我容羡的侧妃。”容羡勾了勾唇,浅浅的笑意让他看上去有些许温柔,而他也尽量放柔自己的声音,哄着水灵。   水灵不敢相信的看着容羡,只是刚才眼中可怜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欣喜。   “好,我一定办成。”水灵保证道。   李媚儿在一旁着急的吼道:“水灵你别被骗了……他不可能纳你为妃……水灵!”   容珣在容羡的示意下,用手中的钢刀将绑着水灵的绳索斩断。   得了自由的水灵连忙起身,却因为身子被绳索绑的久了,加之这里天寒地冻的,她身子有些僵硬。   就在水灵即将要摔倒时,容羡上前一步扶住了她。   水灵的脸颊一下子红了,她不敢看扶着她的那个人,只得将头埋在他的怀中,怯生生道:“多谢王爷。”   容羡笑着将手中装着“舍离”的纸包放在了她的手上。   “水灵……不要!水灵!”李媚儿还在喊着。“你不能忘恩负义!没有老爷,你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闻此声音,水灵身子一僵,接过“舍离”的手也微微发抖。   容羡看了容珣一眼,容珣立马意会,上前将破布塞进了李媚儿的嘴里。   “呜呜呜呜……”李媚儿“支吾”着,泪水染湿了脸颊,却因为天气寒冷,变成冰晶。   水灵一时间有些不忍,毕竟从她被凌弈买回来后,她就一直跟着李媚儿,她也的确当李媚儿是姐姐。   “你不是忘恩负义,我保证,绝对不会伤害凌家人。”容羡淡淡开口,声音带着诱哄。“等你成为了我的侧妃,我与凌家也算是姻亲关系。”   水灵抬眸看着他,眼中倒映着的是容羡的柔情。   只是她却没看见容羡眼底那一丝杀意。   等水灵走后,容羡也有些事情要办,担心李媚儿不老实,他让容珣将李媚儿打晕,留下容穆就离开了。   直到刚才,他和容珣回来。   天还未亮,鸡鸣声已经响起,一些早起的作坊都开始忙碌着。   容珣一壶酒朝着李媚儿的头顶倒去,烈酒涌入眼中的刺激让她醒了过来。 第97章 第九十七局:这茶水有问题吗   容羡让容珣把李媚儿嘴里塞着的布取了出来,他蹲在李媚儿的身前,伸出手摩挲着她的脸颊。   李媚儿本能的偏过头去,躲开了容羡的手。   容羡的手微顿,突然,他发狠似的,一把掐住李媚儿的脖颈处,脸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但是眼中充溢着嗜血的杀意。   “咳咳咳……”李媚儿被他掐的喘不过气来,只能干咳嗽,内心的恐惧油然而生,下意识的求救道。“别……别杀……”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容羡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就在李媚儿的意识即将涣散时,容羡松开了她。   李媚儿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张大了嘴,大口呼吸着,就像一条离开水的鱼。   眼泪流了出来,嘴角也留着口水,凌乱的头发在脸上,额头上布满薄薄的汗。   是吓的。   在那一瞬间,李媚儿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   见李媚儿如此恐惧,容羡笑了。   “看来,你挺怕死的。”   李媚儿没有说话,依旧大口喘着气。   “我说话算话,如果你帮我,我可以让你万人之上。”容羡放柔了声音,他笃定李媚儿会和水灵一样。   “呸!”李媚儿狠狠啐了他一口,一双美目泛红的瞪着他。“我不会做伤害凌家的事。”   李媚儿有心机,性子也有些刁蛮,平日里在凌府中,她对人处事都是两副面孔,她也爱吃醋,爱算计,但是这一切的前提下,她是凌府的人。   凌府是她的底线。   容羡站起身来,他目光冰冷的看着面前那如蝼蚁的人。   如今已为鱼肉,身子止不住的发颤,却紧咬牙关,做出一副无惧生死的傲骨。   只不过这副傲骨在容羡眼中,就是不识时务。   容羡看了一眼容珣,转身朝山神庙外走去。   容珣见状,立马意会。他咧开嘴一笑,嚷着声音道:“既然要杀了她,不如先让我快活快活。”   容珣摸着自己的嘴唇,淫/笑的看着面前李媚儿。   容羡道:“随你。”   李媚儿大惊失色,她奋力的反抗着,不顾被绳索勒破的手腕,鲜血淋漓,挣扎着不让容珣靠近,嘴里还骂道:“你堂堂北离王……居然是这种鼠辈……辱女子名节……你算什么男人……容羡……你有本事就让他杀了我……我做鬼也不……”   容珣被李媚儿尖锐的声音扰的头疼,直接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容珣喜欢美人,却不是怜香惜玉的主儿,对于他来说,这些女人不过是男人的附属品,所以他这一巴掌打的极狠。   李媚儿只觉得头晕眼花,再也没有力气怒骂。她倒在地上,紧咬着牙关,忍着痛。   忽然,她感觉喉头有甜腥味涌出,直接听见“哇”的一声,连带着牙齿和血吐了出来。   容珣有些嫌恶,他抓起李媚儿的衣领,“哗”的一声,将她的衣服撕开,然后把撕下来的衣服盖在她的脸上,挡住那让他恶心的满脸血污。   容珣正欲欺身在她身上时,腰间被一个硬物硌到。容珣不悦的将那硬物拿了起来,就见是一块雕工精细的白色玉佩。   “这玉佩看起来倒挺值钱。”容珣不爱金银,只爱美人,于是他想随手将玉佩扔开,只是刚一扔出去,就见容羡闪身来到了他的跟前,伸手接过了玉佩。   “这是……白泽玉?”容羡刚走到山神庙的门口,不经意间看见了容珣手中拿着的玉佩。   白玉玉佩常见,但是白玉透亮,毫无杂质,就如水晶一般的玉石,却是难得。   只有西南的白泽玉,才有如此质地。   而……西南……   容羡冷声问道:“肖凤游在凌府?”   白泽玉产量稀少而精贵,之前几年西南都未开采到白泽玉,以至于白泽玉价格久高不下,就算千金求取,也是有市无价。   只有在去年,西南一处沟壑,发现了白泽玉。   肖凤游命人把白泽玉雕刻成观音像进贡给了朝廷,剩下的碎玉,估计做成了玉佩。   而以李媚儿的身份,是绝对得不到白泽玉玉佩,只有可能是肖凤游给她的。   听见了肖凤游的名字,李媚儿忍着头大吼道:“没……没有……夫人不在盛京……”   李媚儿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是也懂未得帝王召见,藩王不得擅自进京。   容羡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还在挣扎着的李媚儿,她似乎拼劲了全身力气,脸上挡着的布衫已经滑落,露出一双含着血的眼眸。   “走。”容羡冷冷吐出一个字。   “啊?”容珣有些不解。因为容羡这个“走”字不可能是对李媚儿说的,那就是让他走,可是他现在……   容珣有些尴尬,之前欺身在李媚儿身上时,自己已经有了反应。   他喜欢美人,各种各样的美人。   在人多的时候,他可以是君子,但是在没人的时候,他绝对是畜生。   “我说,走。”容羡冰冷的目光睨了容珣一眼。   容珣顿时心凉了一大截,连忙说道:“我知道,我马上离开。”   等容珣离开后,容羡也没有久留,他让容穆找来影卫将李媚儿看守住,自己也离开了山神庙。   容珣在山神庙外的桃林边停着的马车上等着容羡。   见容羡来了,容珣有些憨憨的笑了笑。   容羡看了他一眼,虽然容羡有些看不上容珣好色的性子,但也说道:“等我们大业成后,你想要多少美人都行。”   “那我要尹梦娘!”容珣脱口而出道。   他已经知道那日在太白居遇见的绝色女子,竟然是尹国旭的次女,大周的女国手,尹梦娘。   容羡对尹梦娘也有些印象,长得的确好看,不过他对美人不感兴趣,见容珣喜欢,他便说道:“随你。”   容珣高兴了,摩拳擦掌想着日后美人在怀的日子。   日出东方,便是新的一天开始。   也是棋圣战的首日。   凌陌轩一大早就醒了,穿好衣服洗漱完后,就来到凌府大堂。   上午是公布参加棋圣战人员名单和抽签,下午开始第一轮比赛。   昨天回府,凌弈还笑说已经让凌阳去太白居定了国手喜饼,等明早起来当早饭吃,来沾沾未来儿媳妇的喜气。   凌弈和肖凤游都已经起来了,坐在桌子前,丫鬟将早餐端上了桌,却不见国手喜饼。   凌弈刚准备询问,就见门房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盒喜饼。   “说是不见有人去取喜饼,太白居的掌柜的就派人将国手喜饼送来。”门房将喜饼盒放在桌子上。   凌弈从袖中摸出一些银钱递给门房道:“帮我转交给送喜饼来的人,就说麻烦他们了。”   “好勒。”门房接过钱连忙退了出去。   肖凤游在一旁托着腮道:“我记得昨日是说我们自己派人去拿喜饼?凌阳没有安排吗?”   凌弈道:“我也不知,不过凌阳跟我这么多年,不像是大意的人。”   肖凤游没太在意道:“可能是他睡过头了吧,来,吃喜饼,早就听说太白居的喜饼好吃。”   肖凤游将喜饼盒打开,给凌弈夹了一个黑色棋子的国手喜饼,又给凌陌轩夹了一个白色棋子的国手喜饼。   然后她左右手各拿一个喜饼道:“祝夫君和儿子,旗开得胜!”   肖凤游将手中的国手喜饼碰了碰凌弈和凌陌轩手中的喜饼,笑着说道:“来!干喜饼!”   等吃完了早饭,也不见凌阳,凌弈忍不住要去北院看看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凌弈刚放下筷子,就见水灵端着茶水过来。   听见凌弈在问怎么不见凌阳,水灵微微一顿,很快她握紧了端着茶水碗的托盘,将茶水一个一个放在了凌弈他们的面前,随后又垂着眼眸,似乎有些无措。   看出水灵有话要说,但是又有些疑虑顾虑,凌弈便道:“直说无妨。”   水灵抿了抿唇,一下子跪了下来,把昨夜北院发生的事简单的告诉了凌弈。   当听到水灵说李媚儿离家出走时,凌弈的脸上微微讶异,显然没想到李媚儿会离开凌家。   肖凤游端着面前的茶水,不动声色的看着跪在地上,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害怕,身子不住胆颤的水灵。   凌陌轩却不相信李媚儿真的会离家出走。   李媚儿的确喜欢自己,但是她只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娶她,或者纳她为妾。而不是一声不吭就离开凌府,这不是李媚儿的做派。   凌弈叹了口气道:“那孩子也是痴情。”   凌弈没有想太多,是信了水灵的话,只当李媚儿离家出走。他手刚端起茶杯,想要喝口茶,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他对肖凤游道:“夫人,我知道你来京城带了影卫,你让你的影卫出去找找媚儿,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出事了可不好。”   见凌弈端起茶杯,水灵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肖凤游点了点头道:“交给我吧。”   凌弈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握住肖凤游的手道:“有劳夫人了。”   水灵的目光死死盯着凌弈放下的茶杯。   “水灵,这茶水有问题吗?”凌陌轩突然开口问道。   “啊?没……”水灵吓了一跳,她还跪在地上,抬起头看着端起茶杯,似笑非笑的凌陌轩,不禁感到背脊发凉。“公子怎么这样问?这茶水自然是没问题的。”   “哦?没问题就好。”凌陌轩轻轻吹了吹漂浮在茶水上的茶叶梗,看似不在意的说道。“我见你一直盯着父亲的茶杯,还以为这茶水有问题呢。” 第98章 第九十八局:高丽棋士   “我见你一直盯着父亲的茶杯,还以为这茶水有问题呢。”   凌陌轩话音一落,水灵身子不由的一颤,她神色有些慌张,眼里的心虚明显。很快,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强颜欢笑的说道:“公子就会开玩笑,这茶水里能有什么!就是今年夏天才买的毛峰。”   凌陌轩端着茶杯端详半晌,并没有喝茶,而是对水灵说道:“你先下去吧。”   水灵连忙起身,她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去,只见凌陌轩端起茶杯在嘴边,水灵这才松了口气。   等水灵走后,凌陌轩拿过一旁的空碗,将茶水吐了进去。   “怎么了?”凌弈见凌陌轩把茶水又吐了出来,不解的问道。   肖凤游端起茶水嗅了嗅,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是她也隐约觉得这茶水有问题。   “我可能是想多了,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凌陌轩道。   凌弈有些不太相信,他说:“水灵自幼在凌府长大,她不像是卖主之人。”   肖凤游却不赞同的说:“不像不代表不是,那个小丫头端茶来时,明显是心虚了,而且我没记错的话,她与媚丫头交好,这媚丫头突然离家出走……”   肖凤游话没有说完,但是话中意思已经说清楚了,这水灵有问题,说不定还和李媚儿的“离家出走”有关。   凌弈想了想,觉得肖凤游说的很有道理,便道:“夫人所言极是。”   肖凤游一把拉住凌弈的手,面容关切的嘱咐道:“夫君,这件事多半与容羡脱不了关系,所以这段时间你一定要小心。”   凌弈点头道:“夫人放心吧,为夫会注意的。”   肖凤游又看向凌陌轩,提醒道:“你也是,小心点。”   凌陌轩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肖凤游当即皱眉,直接伸手揪着凌陌轩的耳朵道:“老娘和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   “诶!娘……轻点……松手……娘……我挠你胳肢窝了哦……”   肖凤游听见凌陌轩说要挠她胳肢窝,她立马松手,一双桃花眼恨着他道:“不孝子。”   凌陌轩揉着发红耳朵道:“这么多年了,娘亲揪耳朵还是那么疼。”   肖凤游看见凌陌轩的耳朵被她揪红了,也是心疼,她嘴硬道:“谁叫你不听我说话。”   “我只是在想事情。”凌陌轩端详着手中的那杯茶道。“或许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肖凤游和凌弈都是聪明人,凌陌轩一开口,他们就知道凌陌轩是什么意思。   凌陌轩想假装中毒,让容羡他们以为水灵得手而放松警惕,等时机合适的时候,在来一个反客为主。   肖凤游觉得凌陌轩这个主意不错,她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在玩着茶杯里的茶水,目光瞧着凌府大门的方向。   “看样子我让她来盛京,是来对了。”   肖凤游刚说完话,就见门房急匆匆的跑来。   “老爷,有一个姑娘在门外,说是找夫人的。”   肖凤游站起身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快让她进来。”   “小的马上就去。”门房赶忙离开,不一会儿,他就带着一个皮肤偏黑,长相清秀,打扮淑女的女子进来。   “寻迟宝贝!”肖凤游直接扑了过去。   这来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肖凤游的文书顾寻迟。   顾寻迟将扑来的肖凤游推开,自己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朝着凌弈行礼道:“臣参见王夫。”   见顾寻迟一本正经的样子,凌弈嘴角不由抽了抽。   “凤儿,你怎么让寻迟来盛京了?”凌弈知道顾寻迟在西南王府的作用,比肖凤游都大。   肖凤游就是一个空有西南女王头衔,而西南地区大小事务都是顾寻迟处理,一般来说,她不会随便离开盛京。   肖凤游见扑不到顾寻迟,她又坐回了凌弈身边,她挽着凌弈的臂膀,靠在他的肩上,笑得一脸开心的对凌弈说:“寻迟宝贝有俩徒弟,现在可以在西南王府顶起一片天。而且寻迟从未离开过西南,也从未见过雪天,我就想让她来盛京看看白雪。”   说到这,肖凤游顿了顿,看着依旧一本正经的顾寻迟又继续说道:“寻迟是我在哀牢山带出来的孤女,她体内有着巫蛊师的血脉。她天生就懂巫术蛊毒,所以我写信让她来盛京,想着这段时间她来负责夫君与陌轩的衣食住行。”   说着,肖凤游将凌弈面前的茶杯递给顾寻迟。   顾寻迟接过茶杯,细细看了半晌,又轻轻嗅了嗅,最后从怀中摸出一个小葫芦,就见葫芦打开,里面爬出来一只小金龟子。   金龟子一爬出葫芦,就来到了茶碗边,它似乎很兴奋,鼓动着翅膀围着茶碗飞了一圈,又停在茶碗口处,扑腾着金色透明的翅膀,小口小口的喝着茶水。   “这里面有毒。”顾寻迟道。“不过这个毒不足以伤人性命,却能损害神经,让人丧失视觉,神情恍惚。”   “你是不是知道是什么毒了?”肖凤游问道。   顾寻迟点头道:“是‘舍离’,并非中原的毒药,应该也是来自西域那边。”   凌陌轩问道:“可有解药?”   顾寻迟沉思片刻回答道:“我记得‘舍离’无药可解,但是,中毒者,多喝水,将毒素排除体内就好。只是一周天的排毒,恐怕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凌陌轩笑了,他手指不由的摩擦着茶碗边沿,“既然如此……”   凌陌轩端起了茶杯,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陌轩!”肖凤游赶紧要来拦住,却是慢了一步。   凌弈一脸担心,直接要上手掐着凌陌轩的嘴巴,给他催吐。   凌陌轩连忙躲开,他对肖凤游和凌弈说道:“既然寻迟姑娘说这毒药能排出,那便吃了也无大碍,只有这样,才能装的像不是?”   凌弈气道:“你这孩子!”   凌陌轩却是担心的说:“我中了‘舍离’,虽然能让他们放松警惕,但是父亲和尹棋圣那边,恐怕他们还有后手。”   肖凤游捏着拳头,冷声说道:“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棋圣战是在天下山庄举行。   每隔五年的这个时候,天下山庄不再似往常般清净。本来在盛京街道的一些游摊,这几日也搬来到枫叶林外摆着摊位,买卖一些点心茶水。也有城中的木匠铺,拉几车木材来到枫叶林前,一边做小板凳,一边卖小板凳。   参加棋圣战的人,自然有天下山庄的茶水喝,但是观战的百姓们,就只能自己带一些茶水板凳,或者在附近买些热茶水。   因为棋圣战是年末,天气寒冷,脚下踩着的都是冻土,一般来观战的百姓们站着累了,都会去买小板凳,毕竟这冰天雪地里席地而坐冻屁股。   在棋圣战比赛期间,会在天下山庄外摆起大棋盘。   里面的人每走一步,一旁的棋士就会将其记录下来,交给棋童,棋童再将那记录的棋谱送到院子里,交给院子里负责在大棋盘上摆棋子的棋士,百姓们就可以在天下山庄外观战棋圣战的比赛。   也有一些小孩专门将大棋盘上的棋局记录,然后快步跑到城中的各大棋院,将比赛的棋局送出。   这些小孩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他们受雇盛京的各大棋院,通过跑步,尽量在第一时间将棋局送到棋院。   因为天下山庄是在盛京的城郊,而棋院的位置一般是在盛京的东大街和西大街。这两条街是盛京的主街道,离城郊有些距离,如果雇佣马匹来回送棋局的棋谱,价钱上有些不划算,所以他们就找一些穷人家的小孩子来回送棋谱。   那些小孩平日里都吃不饱,这来回跑几趟,虽然累,但是能吃到白面馒头,还有赏钱,他们自然是乐意。   昨夜下了一夜的小雪,到了今早,雪停了。   一大早,天下山庄外面就围了不少人,有些人来的早了,还未吃早饭,就在枫叶林边的小摊位前,喝一碗热茶,在来俩包子。   赵炎带着神策军在天下山庄外守着,以免出现动乱。   天色越来越亮,不一会儿,就见千代带着贺茂义和和六条家光从枫叶林中走来。   千代穿着东瀛皇室女子装扮的十二单,一头青丝垂下,在发尾处系着一根织金缎带。   贺茂和家光都穿着狩衣,即便是冬天,贺茂手中拿着一柄缎金面的折扇。   百姓们见到千代他们,便小声的议论着。   “这些人是谁啊?穿的好奇怪。”   “不像是我们大周的人。”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他们是东瀛人。”   “东瀛?都没听过。”   “好像是海边的小国,还想来我们大周当棋圣,简直是笑掉大牙。”   “原来是想当棋圣啊,这就是那什么……坐井观天!”   家光顿时怒吼道:“你们这些刁民懂什么!”   “家光大人。”千代轻声呵斥道。“不得无礼。”   家光明显不服气道:“他们不过是刁民!”   “呵呵……明知道他们是刁民,就没必要争论这么多了。”傲慢的笑声响起,就见高丽使臣也来到了天下山庄外。   高丽的服装与大周相似,不过女子的上衣较短,发型也多是盘发。   为首的是一个面若冠玉,却长着一对狐狸眼的男子,他是高丽议政金宥俊。   不过也有传言,金宥俊是高丽王的私生子。   刚才说话的人就是金宥俊,他身边跟着四个人,三男一女,看穿着,应该是高丽贵族。   金宥俊来到了千代的面前,一双狐狸眼笑的好像睁不开眼睛似的。   他有些轻佻的说道:“千代阁下,又见面了。如果您当初同意嫁给我,那么这次里盛京,您就是以我金宥俊的夫人身份。”   千代微微颔首道:“妾身还是喜欢成为千代,而不是金宥俊夫人。” 第99章 第九十九局:有意思了   夜里虽然下了一宿的雪,到了早上,倒是天气晴好。   小露带着那两个粗使的婆子,把小院的雪扫了,也将热水烧好,便去伺候林月姬起床洗漱。   林月姬穿着厚厚的棉袄来到院子里,小露连忙将汤婆子灌了热水给她,让她抱着暖手。   胡大娘和方大娘去厨房将早膳端来,就见尹卿臣也已经起床。   他已经梳好了头发,穿着新买的月白色的袄子,又在外面穿着一件狐狸绒毛的红色绒面褂子。   林月姬见早上空气好,怀中又抱着汤婆子,并不冷,就索性在院中用早膳。   她刚端起燕菜粥,就瞧见已经起床穿戴好的尹卿臣。她佯装吃惊的说道:“这还未到晌午,你怎么舍得离开你的床了?”   尹卿臣冬天赖床已经成了习惯,有时候林月姬担心他不吃早饭饿坏了身子,便端着粥送进屋里,让他吃了再睡。   尹卿臣则是抱着被子,将头埋在被子里,闷声说道:“我舍不得离开我的床。”   于是今日见他早起,林月姬就忍不住笑着打趣他说:“怎么回事?今天的床失宠了?”   “这哪里是床失宠了啊,这是小姐心中有了新宠。”小露掩面笑的睁不开眼睛。“今日是棋圣战,小姐一定是关心……”   尹卿臣连忙打断道:“我关心父亲和两位兄长。”   小露连忙说道:“对对对,小姐是关心老爷和两位公子,绝对不是关心姑爷。”   说着,小露又会心的笑了起来。   林月姬笑着瞪了小露一眼,“就你话多,还不给小姐把燕菜粥舀出来。”   小露立马拿来干净的小碗,给尹卿臣舀了碗燕菜粥。   “哎哟,今儿梦娘也起的那么早啊。”赵青宝抱着手炉走了进来,她身边跟着的是燕子和两位面生的小丫头。   小丫头手中都抱着狐裘领的披风,一件红色,一件蓝白色。   “前些日子桂嬷嬷在集市看见有猎户卖狐皮,就买了一些。这不做了几件披风,给湘湘送去一件,这两件就给林夫人和梦娘了。”赵青宝和林月姬相约去了几次相国寺,又一起去置办了府上的冬日用品,已经是十分交好,所以赵青宝很是熟稔的坐在了林月姬身边,也找小露要了一个碗,舀了满满的一碗燕菜粥来喝。   “这燕菜粥是小露煮的吧?就是比厨房里的那些老妈子们煮的香甜。”赵青宝一边吃着粥,一边说道。“今日老爷和天锦天华要去参加棋圣战,我想着都是一家人,我们也去看个热闹不是。不过听说观战的人只能在外面呆着,这天气冷,就把披风送来,也不至于冻手冻脚。”   林月姬这才知道赵青宝专门来送狐裘领披风的用意,她连连道谢,倒让赵青宝不好意思了,只说我们都是一家姐妹,不必客气。   吃了早饭,赵青宝就让燕子将尹湘湘请来,几人一起坐马车去天下山庄。   尹国旭和尹天锦尹天华他们在一个时辰前就已经出发了,赵青宝在府上还有事,就约着林月姬和尹湘湘她们晚点再去。   在尹府门口等着尹湘湘,赵青宝见尹卿臣没有说话,便揶揄道:“梦娘这是想坐凌府的马车去天下山庄吧。”   尹卿臣只是有些许激动,毕竟这棋圣战可是围棋界的盛世,激动后,也难免有些失落,因为他也想参加。   不过很快他想通了,能看见旷世棋局,也是美事一件。   尹卿臣心里想着棋局的事,没注意赵青宝在看着自己,听见她的揶揄,才知道她误会了,以为自己失神时在想凌陌轩。   “赵夫人别拿梦娘打趣了。”尹卿臣话虽这样说,但是提到了凌陌轩,他也不由的想起那人。   第一眼见他,是谦谦君子,但是熟悉后,才知道他是一个黑肚皮,腹黑又执着。   不过也多亏了他的执着,不然尹卿臣是断断不会与他在一起。   尹卿臣虽然性子使然,但是没有那么大的魄力,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他能接受自己喜欢的人是男子,却不敢让家里人知道。   如果不是凌陌轩的执着,他很有可能会放手。   不对!   是绝对会放手。   赵青宝笑看着尹卿臣,又朝着林月姬一挤眼,好像在说,林夫人你可以放心了,你家梦娘与凌家公子是郎情妾意。   林月姬见赵青宝看过来,也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许不自在。   毕竟她是知道,尹卿臣是男儿身。   赵青宝没有察觉道林月姬的不自在,又随便闲聊着,直到尹湘湘带着尹天成出来。   这些日子尹天成看着父亲和哥哥们都在下围棋,他也嚷着要练习围棋。本来他是想找尹卿臣下棋,但是尹卿臣经常与凌陌轩在一起,他觉得不自在,就跑去尹湘湘的院子里。   有时候时间晚了,尹湘湘就让秋儿去赵青宝的院子里说一声,尹天成晚上就在尹湘湘这里睡下了。   昨夜尹天成想着第二天要去看棋圣战,很是激动,大晚上的睡不着觉,就要尹湘湘陪着他下棋。   尹湘湘性子孤傲,不善于表达,其实她很喜欢有兄弟姐妹陪着的感觉,这也是当初她与陈钰交好的原因。   之前陈钰将尹梦娘推入荷花池,她解释说是自己一时间鬼迷心窍,因为她太喜欢凌陌轩了,尹湘湘虽然心中不悦,却也当她不懂事。   但是后来陈钰的所作所为,尹湘湘是不敢认同,便疏远了她。   如今尹天成天天缠着她下棋,尹湘湘自然是乐意的,也就耐心的教尹天成各种定式。   今早也是因为尹天成赖床,尹湘湘他们出门就晚了些。   赵青宝清楚自己儿子,见到尹天成就掐着他的耳朵道:“是不是你小子又赖床不起?今晚上不许去你湘湘姐姐的院子里了,你今晚就老老实实睡我这里。”   尹天成嘟着小嘴抗议道:“我不,我昨晚上刚和湘湘姐姐学了‘一间夹定式’,今天我要把湘湘姐姐杀的屁股尿流!”   尹天成在说话时还睨着尹湘湘,见尹湘湘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又撇了撇嘴。   赵青宝又狠狠掐了一下尹天成的耳朵,笑骂道:“就你?还想把湘湘杀的屁股尿流?让你九子你都不行!”   这话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就连尹湘湘也忍俊不禁。   尹天成羞红了脸,他梗着脖子道:“等着,早晚有一天,我也是尹棋圣!”   燕子在一旁哄着他道:“好好好,尹棋圣,我们先上马车,别一会儿到了天下山庄,这抽签都结束了。”   尹府马车的脚程挺快,几人在马车中嬉笑闲聊了一会儿,马车就已经到了城郊枫叶林外。   如今已经入冬,枫叶林里的枫叶红如二月春花。   盛京的冬天有雪,雪却不是很大,薄薄的雪在枫树枝头,好似给一副红叶冬景留了一点白色。   枫叶林附近有好些游摊,还有城中的木匠铺,一边做着小板凳,一边吆喝着叫卖。   “走过路过来看看,这棋圣战比赛一个月,买个凳子不吃亏,晚上我们还提供寄存板凳服务,一晚上只需一个铜板,十天晚上只需八个铜板。”小木匠举着刚做好的板凳吆喝着。   他看见尹家的马车停下,从马车上下来了几位女子,都是面容气质极佳的美人,那小木匠顿时眼睛都直了。   小木匠冲着身旁的师傅嚷道:“师傅师傅你快看,好多神仙姐姐。”   木匠师傅正忙着做小板凳,闻言头也不抬的说道:“你这小子是不是思/春了?赶紧吆喝,多赚点钱,晚上买猪头肉吃。”   “不是,师傅你快看,真是神仙姐姐。”小木匠还在拉着他师傅。   他师傅只能放下手中的活儿,寻着小木匠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赵青宝他们正在枫叶林外看着红榜上的名单。   “人家是尹棋圣的家眷,你少去打望,快点吆喝。”木匠师傅一拍小木匠的头,让他别再看了。   小木匠目光依旧有些流连,就连吆喝声,也小了不少。   木匠师傅忍不住又打了他一下,小木匠才开始大声吆喝。   今天早上已经将参加棋圣战棋士的名单公布出来。   在通远门和枫叶林外,都贴有参加棋圣战名单的红榜。   红榜上的名字除了贺茂义和、六条家光、容穆、容珣和金宥俊以外,其他都是大周耳熟能详的知名棋士。   有天元棋院的尹国旭、尹天锦和尹天华,幽静之间的凌弈、凌陌轩和高扬,还有青城云家的云征琦和云澹,以及江南棋院的院长苏七月。   这里面只有苏七月是女棋士,也是大周第一位棋品达到一品入神的女棋士。   就连一向重男轻女,十分瞧不起女棋士的青城云家,与她对弈都不敢懈怠。   尹湘湘看着红榜上的其他几个不熟悉的名字,微微蹙眉道:“容穆容珣……姓容?难道是北离容家?”   “听宫中人说,好像北离容家也派人参加棋圣战,不过他们没有住在盛京的驿馆,好像是自己找的客栈。”郑贵妃虽然是赵青宝的远房表姐,但是两人关系不错,赵青宝身边的桂嬷嬷曾经也是郑贵妃的嬷嬷,后来得到大赦天下出宫,郑贵妃便把她送到了赵青宝身边。   这次东瀛高丽和北离也派人参加棋圣战,郑贵妃隐约感觉有些不安,于是专门将这事告诉赵青宝。   赵青宝指着“金宥俊”的名字说道:“不止是北离和东瀛,这不,高丽也参加了。”   尹卿臣的目光盯着赵青宝指的那个名字,心里想着,不止是小八嘎,连小西八也来了?   有意思了。 第100章 第一百局:我与林夫人甚是投缘   抽签在天下山庄外的院子里进行,由白策负责主持,赵炎带领着神策军守护着天下山庄的安全。   赵青宝他们来的时间还早,抽签还未开始,只见参加棋圣战的棋士都坐在院中。   尹国旭和凌弈坐在院子里的最上方,身后是那张将他们对弈棋局实时传递的大棋盘。   尹国旭身旁是青城云家的家主云征琦,凌弈身旁坐着的是江南棋院的院长苏七月。   云征琦秉承的云家的思想,也很重男轻女,他见到苏七月的第一眼,就故作没有看见一般,高傲的走开。   而如今苏七月就在他对面坐着,云征琦更是梗着脖子,丝毫不搭理她。   苏七月的人缘很好,她又常做善事,云征琦和云澹不搭理她,总有人和她寒暄着。   苏七月长相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的模样,娇小可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身上的书香气息浓郁,一开口说话,声音吴侬软语,甚是好听。   苏七月坐在凌弈与凌陌轩中间,她与凌弈颔首后,就和凌陌轩闲聊着。   虽然苏七月年龄稍长,但是与凌陌轩坐在一起,又眉开眼笑的闲聊,外人看起来都觉得他们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比如,李飞雪。   李飞雪刁蛮任性,如今有了婚约在身,虽然收敛了不少,但是嘴巴依旧不饶人。   苏辰已经考上了幽静之间的棋待诏,李太师也与江南苏家见了面,商定好了苏辰与李飞雪的婚事。   今天李飞雪就是陪着苏辰来看棋圣战的,不然以她的性格,她宁愿去逛宝玉斋买几支簪子戴。   李飞雪向来和尹湘湘不对付,连带着也与尹梦娘不对付。她见凌陌轩与苏七月相谈甚欢,李飞雪贱兮兮的来到尹卿臣的面前说道:“喏喏喏,你看看,这就是男人,都一样。这都有了圣上赐婚了,还到处拈花惹草。”   尹卿臣只是说道:“不劳李小姐操心了,我对陌轩绝对相信。”   李飞雪“啧啧”了两声,她道:“不是我说,你看凌陌轩那双桃花眼,明显是不安分的主儿。”   尹卿臣笑着反问道:“若是苏棋士知道李小姐这么关心梦娘夫君的眼睛,不知道苏棋士会不会吃醋。”   提到苏辰,李飞雪脸颊不禁红了起来,却还是说道:“他,棋呆子一个,他才不会吃醋呢。”   李飞雪说完,就见面前的尹卿臣笑眯眯的看着她。尹卿臣长得好看,当那双眼睛定定的看着一个人时,就好像有小勾子勾住了那人的心。   李飞雪也是如此。   她不自然的问道:“你看着本小姐干嘛?本小姐就是不待见你们尹家的小姑娘!”   尹卿臣却微微抬眸,看向李飞雪的身后,笑着说道:“苏棋士,李小姐这天天盯着我夫君的眼睛看,你还是管一管吧。”   李飞雪一怔,连忙回头,就见苏辰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   苏辰自然是听见了李飞雪和尹卿臣的对话,他朝着尹卿臣微微颔首道:“梦小姐,飞雪不懂事,如果有什么得罪,还请梦小姐见谅。”   “喂!什么得罪!本小姐得罪谁都不是得罪!”李飞雪叉着腰嚷道。   突然,李飞雪见苏辰看着尹卿臣,而尹卿臣依旧那副笑靥,那双眼睛哪怕没有什么太过神情,却也像含情脉脉的样子。   李飞雪顿时警铃大作,直接举起手蒙住苏辰的眼睛道:“不准看!”   李飞雪捂住了苏辰的眼睛,回头瞪着尹卿臣道:“最讨厌你了!为什么长得那么好看!”   尹卿臣:“……”   李飞雪拉着苏辰气鼓鼓的走了,赵青宝和林月姬她们见此,都不由的掩面笑了起来,就连尹湘湘嘴角也含着笑。   凌陌轩还在和苏七月说着话,似乎感觉到这边有人看着他,他回头一望,一眼就看见在天下山庄外站着的那抹倩丽身影。   白策这时端着签筒出来,在签筒里有尾端染着色的竹片,一共十四片,当抽到同样颜色的竹片,彼此为棋圣战初战的对手。   初战的顺序,以红橙黄绿青蓝紫的排序开始。   抽到红色竹片的比赛时间是今天下午,其他颜色依次,直到第四天结束。   战败七人还有一次复活赛的机会。七人抽签,空签为不战而胜,其余六人分别对战。   获胜三人,加上不战而胜的一人,他们四人在抽签分别对战,直到最后获胜的那人,可以继续参加棋圣战。   可以说棋圣战的初战十分关键,如果落败,就只有在连续多日的复活赛中不断获胜,才能继续参加棋圣战。反之,只能在等五年。   白策端着签筒先来到尹国旭的面前,毕竟尹国旭是上任棋圣,由他开始,众人毫无意义。   随后是凌弈,再然后是东瀛和高丽的棋士,毕竟他们远道而来,还是要给他们基本的尊重,最后是容穆和容珣。   容家是北离的家族,北离是大周的藩国,也属于大周,所以他们最后也是合情合理。   抽签结束,凌陌轩看着手中染着红色的竹片,又看着坐在对面的东瀛棋士。   贺茂义和手中的竹片也是红色的。   凌陌轩微微一笑,贺茂义和却依旧傲慢。   他瞪着凌陌轩,满眼的不屑。   谁知道凌陌轩张了张嘴,无声的说道:“小八嘎。”   贺茂义和愣住了,这三个字犹如魔咒一般,让他想起在荷心小筑的惨败,以及在大殿之上,那如画的女子,淡然的解开了珍珑棋局。   凌陌轩倒是不知道“八嘎”是什么意思,只是听见尹卿臣说过,他秉承着老婆的话绝对没错的理念,学了“小八嘎”这个词。   他还以为“八嘎”是和东瀛人士友好的打招呼。   尹天成虽然才八岁多,个子却不算矮,已经到了尹卿臣的肩头处。他也看见凌陌轩张嘴说了什么,他问着身边的尹卿臣道:“梦姐姐,你知道姐夫刚才在说什么吗?”   尹卿臣揉着眉心道:“不是好话,别学。”   随后,他想了想又说:“不过以后见到东瀛人,可以用这话去打招呼。”   尹天成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抽签已经结束,白策宣布棋圣战初战第一场,幽静之间凌陌轩二品坐照对战东瀛贺茂义和二品坐照。白策端着签筒准备回天下山庄,侧过头瞧见尹卿臣来到了凌陌轩的身边。   白策笑着将手中的签筒交给身边的小太监,自己则是上前与尹卿臣打声招呼。   刚与尹卿臣和凌陌轩寒暄两句时,就听见一声轻柔的声音唤道:“梦娘。”   林月姬抱着手中的小暖炉走了过来,她穿着厚实的袄子,也披着一件狐狸毛领的披风,但是那张白皙的脸依旧冻的通红。   她上前问道:“今天老爷和天锦天华都没有比赛,赵夫人就准备先回去了,你是留着陪陌轩,还是和我们一起回家。”   尹卿臣道:“我留在这里吧,顺便也看看陌轩的对局。”   林月姬似乎知道尹卿臣会留下来,就点了点头道:“那好,你注意点,别着凉了。”   话说完,林月姬就要离开,只是在转身的剎那,她总觉得有一双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林月姬忍不住回头,就看见在凌陌轩身边站着的白策。   林月姬知道他是内侍监总管,玄武帝身边的红人。这次的棋圣战由瓷丹和内侍监负责,所以白策也在这里。   几乎是习惯性的,林月姬微微颔首,声音卑微的请安道:“民妇见过公公大人。”   差点脱口而出的“小蝶”二字,在林月姬那声“公公大人”中哑了声。   不安的情绪涌入,白策知道面前的女子是自己的妹妹小蝶,但是他却不敢相认。   不单单是因为小蝶忘记了自己,更是因为如今的他,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他与小蝶相依多年,小蝶胆小又多愁,她如果知道自己的哥哥如今已经不是男人,她会多难受啊。   想到这,白策微微一笑,只是他此时的笑容不像在宫中那样,戴着面具一般,而从他眸子里可以看出来,他是真的开心。   “林夫人不必多礼。”白策柔声说道。   见林月姬又一行礼,白策下意识的扶住了她。   林月姬的身子顿时怔住,她一向保守,成了尹国旭的妾室后,就未被外男碰过身子。   白策如今扶着她,让她感到惶恐,她连忙站直了身子,抬眸间,就看见白策那双似乎也含着情意的眼眸。   黝黑的眸子如黑曜石般,静静的看着一个人时,仿佛在诉说着千言万语。   就是这样一双含情眼,在自己被舅母毒打时,那双眼睛含着泪将自己护在怀中。   在舅母想将只有几岁的自己卖给赌鬼时,也这双眼睛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林月姬彻底愣住。   “林夫人,你们在聊什么呢?”赵青宝见林月姬还没过来,便走过去找她。   赵青宝没有注意到愣住的林月姬,而是看向凌陌轩身边站着的白策,她微微一愣,几乎是脱口而出道:“咦,之前还不觉得,如今白公公与林夫人站在一起,简直就像照镜子似的。”   赵青宝的话有夸大的成分,不过凌陌轩和尹卿臣也发现了,白策的五官与林月姬很像。   特别是那双眼睛。   白策脸色微变,眼中有欣喜,有担心,更多的是矛盾。   不过很快他收拾好脸上的情绪,笑着说道:“这不巧了,我也觉得我与林夫人甚是投缘。”   白策又与赵青宝寒暄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白策走后,赵青宝要拉着林月姬先回尹府,她手刚碰到林月姬的手腕,就感觉到林月姬在微微发抖。   赵青宝看了过去,就见此时的林月姬已经是泪流满面。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局:我可能……真的看不见了   赵青宝见林月姬突然哭了,她顿时有些慌了,连忙问道:“林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林月姬望着白策离去的背影,眼中含泪,却又不可置信的喃喃道:“难道……难道……”   赵青宝不解的问道:“难道什么?”   林月姬想起白策看自己的眼神,她摇了摇头,胡乱用衣袖擦着脸上的泪水说:“没……没什么。”   赵青宝从怀中拿出手绢,又拉住林月姬胡乱擦拭的手腕,有些无奈的说:“林夫人,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孩子一样,胡乱用袖子擦脸,让小辈看见笑话。”   赵青宝一边用手中的手绢帮林月姬擦着脸上的泪水,一边看着尹卿臣他们,玩笑的问道:“梦娘,你看看你娘亲是不是像小花猫。”   此话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   赵青宝给林月姬擦干净脸上的泪,又将手绢收起。   林月姬拦住了赵青宝收起手绢的手,有些惶恐的说道:“赵夫人,等我把这手绢洗干净,再给您送去。”   赵青宝挥了挥手,不在意的说道:“没关系的,一会儿让小丫头透两道水就好。这天寒地冻的,你别洗了手绢,再长一手冻疮,夫君看了心疼,可是要说我的。”   赵青宝和林月姬先回尹府,尹湘湘跟着尹国旭他们去天元棋院。   东瀛棋士和高丽棋士相互打了一声招呼后,也离开了。   苏辰在盛京买了府邸,苏七月便随着苏辰去了他的府上。   青城云家包下了盛京南街的同源客栈。同源客栈离盛京主街较远,但是离城郊的天下山庄十分的近。   凌弈见凌陌轩和尹卿臣在一起,他直接拦住了要去找凌陌轩的高扬,把他拽上了马车,回到了幽静之间。   不一会儿,天下山庄除了赵炎和他的神策军,还有内侍监和瓷丹他们外,就只剩下尹卿臣凌陌轩和容珣容穆他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尹卿臣总觉得容珣容穆的目光在看着这边。   可是当他侧头看过去时,就见容珣咧开嘴冲着他笑,目光带着赤/裸裸的侵略。   仿佛尹卿臣是他砧板上的鱼肉,无论如何,都逃不出他的手心。   这种目光让尹卿臣很不舒服,他有些不悦的来到凌陌轩的另一侧,让凌陌轩帮他挡住容珣的目光。   只是尹卿臣在凌陌轩的另一侧,那目光还在,赤/裸裸的,带着玩味与得意。   “太白居离得有些远,我们去桃姐姐是桃梅酒庄喝青梅酒。”凌陌轩见尹卿臣神情有些恍惚,他捏了捏尹卿臣的鼻子,笑着问道。“在想什么呢?”   尹卿臣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那你听见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喝青梅酒……等等!不行!”尹卿臣道。“你下午初战,中午怎么能喝酒呢!”   凌陌轩笑道:“小酌无妨。”   “小酌也不行。”尹卿臣拒绝的干脆。   “好好好,听夫人的。”凌陌轩宠溺的笑着。“我觉得我是妻管严。”   尹卿臣睨着他道:“我才懒得管你!只不过你若初战就输了,那太丢人了,我可不想和你在一起。”   “原来夫人是怕丢人,那为夫今天下午可绝对不能输。”   尹卿臣提醒道:“你别轻敌。”   “放心。”凌陌轩牵住了尹卿臣的手。“我的马在枫叶林外,不过这里离桃梅酒庄不远,不如走着去。”   尹卿臣点了点头,如今天气凉了,他想多走几步。   两人刚走到枫叶林,尹卿臣就发现凌陌轩握着自己的手微微发紧。   他看了过去,就见凌陌轩神色有些异常。   如今天寒,他此时额头却布着薄汗。   尹卿臣连忙伸手去摸他的脸颊,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是不舒服?”   “没……没什么。”凌陌轩强颜一笑,就准备往前走时,却直愣愣的撞在了一棵一人粗的枫树上。   “嘶……”凌陌轩捂住鼻子。   “你怎么了?我来看看。”尹卿臣握住凌陌轩的手,将他的手拿开,看着他被撞红的鼻子,一时间有些心疼。“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么大的树都看不见。”   本来尹卿臣只是埋怨两句,就听见凌陌轩的声音幽幽响起。   “我可能……真的看不见了。”   凌陌轩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仿佛在述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就连尹卿臣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须臾,尹卿臣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凌陌轩微微侧头,似乎在看着身边的人,但是此时他眸光涣散,虽然看着的是尹卿臣,但是他的眼瞳里却不见尹卿臣的身影。   “我好像看不见了。”凌陌轩苦笑道。   “你好像看不见……”尹卿臣喃喃的重复着他的话。   突然,反应过来的尹卿臣大吼道:“你说啥?你看不见了!”   尹卿臣与凌陌轩还未走远,只来到枫叶林旁,在天下山庄的白策和赵炎听见了尹卿臣的声音,都匆匆赶了过来。   当白策知道凌陌轩失明后,常年带着笑容的脸上顿时阴沉了下来,不过很快他收了脸上的情绪,对赵炎说道:“麻烦赵将军送凌大人去幽静之间,我先去太医院把太医请来。”   毕竟是棋圣战首日,来观棋的人不少,有些离得远的,也就在枫叶林外的小摊前,喝杯热茶,等着下午看棋。   当他们听说凌陌轩突然看不见时,都议论纷纷。   有些人是事不关己,有些人则是担心凌陌轩接下来的比赛,还有人买了凌陌轩赢的庄,此时是不敢相信的睁大了双眼。   那人见赵炎送凌陌轩出来,连忙上前拦住他们,着急的问道:“凌大人你看不见了吗?你怎么能看不见呢!我明明买的你赢啊!”   那人紧紧拽着凌陌轩的衣袖,似乎不敢相信凌陌轩真的看不见了。   凌陌轩有些无奈的冲着那人笑了笑,“抱歉,不过我不会放弃的。”   那人却一脸失落的说道:“不放弃……你看不见了,还怎么能不放弃……”   瓷丹这时出来,她朝着众人微微行礼,含笑对众人说道:“各位放心,棋圣战一定会正常进行。”   一旁木匠铺的小木匠嘴快说道:“当然不会影响棋圣战了,又不是只有凌待诏一人参加。”   小木匠的师傅直接揪住他的耳朵,“你要是闲得慌,就去削木头!”   小木匠的师傅又陪着笑脸对瓷丹说道:“瓷丹姑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这猴崽子就会张开嘴胡说。”   瓷丹也不能真的和小木匠计较,只是冲着那木匠师傅微微一笑。   赵炎很快将凌陌轩送到了幽静之间,众位棋待诏和棋童得知凌陌轩突然之间看不见时,脸上都露出惊讶的表情,更多的是对凌陌轩惋惜。   毕竟下午就是初赛,而此时的凌陌轩竟然失明了。   高扬瞪大了双眼,显然还是不敢相信,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高扬忍不住问凌弈道:“凌博士,陌轩他是不是在恶作剧啊?”   凌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侧躺在床榻上的儿子。   今天早上,当凌陌轩喝下那碗含有“舍离”的茶水后,凌弈气的想动手揍他。   但是凌陌轩说的没错,只有让他们以为得手了,才会稍微放松警惕。   在去天下山庄的路上,凌陌轩的神情已经有些恍惚,但是他毕竟会武,内力虽然比不过江湖高手,却也能暂时压住“舍离”的毒。   他故意装作无事的样子,又突然失明,就是为了让北离容氏的人摸不着头脑。   白策也已经带着太医院的王太医赶了过来,跟着来的还有镜月公主。   镜月公主这几日犯懒了,加上尹卿臣这段时间未进宫陪她玩,她就一天到晚窝在床上,几乎都没离开她的被子和屋里的暖炉。   前两天宫中的梅花突然开了,火红的梅花在白茫茫的天地间,仿佛琉璃世界里的精灵一般,煞是好看。   灵犀殿的事情不多,镜月公主又是一个好说话的主子,所以灵犀殿的小宫女们就得了空闲去看傲雪红梅,回来更是将那红梅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   镜月公主是坐不住了,披了件大氅就跑去赏梅,结果梅花是看了,她自己也病了。   不过好在她常年习武,身体好,吃了太医院开的两副药,就退了烧。不过退了烧,却因为药里有些补身体的药,让镜月公主上了火,脸上突然冒出两颗痘痘。   这不,有精神的镜月公主立马跑到太医院,让太医给她再开几副去火的中药。   她刚拿着药要回灵犀殿,刚出太医院的门,就撞上了急匆匆的白策。   白策是玄武帝的心腹,平日里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甚少见他如此慌张。   白策也顾不着和镜月公主行礼,只是说了句请公主赎罪,便闯入了太医院。   镜月公主察觉不对,跟了进去,就听见白策说凌陌轩突然看不见了。   这下子镜月公主也急了,要知道今天可是棋圣战啊。   而且凌陌轩是棋待诏,如果他永远都看不见了,那怎么下棋?!   王太医是太医院治疗眼科的圣手,也精通大方脉和口齿科。   王太医来到幽静之间,先给凌陌轩把了把脉。   凌陌轩的脉象并没有什么问题,王太医有些疑惑,他说了声:“得罪”后,又上前剥开了凌陌轩的眼皮,只见他眼瞳是十分的黑,一种不正常的黑。   王太医剥开凌陌轩的眼皮看了许久,一旁的众人面带关心,却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打扰到了王太医的医治。   尹卿臣坐在榻前,双手紧紧握住凌陌轩的手。   似乎知道尹卿臣担心自己,凌陌轩冲着他微微一笑,安慰道:“没事的。”   好一会儿,就见王太医收回了手,他先朝着镜月公主行礼,脸色沉重的说道:“凌大人恐怕……失明了。”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局:否则,本宫让你们太医院陪葬   凌府后门悄然打开,水灵悄悄探出头来,左右看了看,不见有人经过,她赶紧出门,又悄悄的将门关上,转身快步离开。   天气是越发的冷了,水灵不由的紧了紧身上穿着的袄子,又将衣领抬高,把自己的脸颊挡住。   今天的盛京主街上都没有什么人,一来是天气冷了,二来今天是棋圣战,一部分百姓去了城郊的枫叶林,还有一些人在各大棋馆里坐着。   水灵走在路上,听见零星的几个人经过在议论,听不真切说的什么,但是隐约能听见是关于凌陌轩的事儿。   突然,一声“他眼睛瞎了”的话落在了水灵的耳朵里。   水灵怔住,她回头看去,就见说话的是脸生的汉子,看样子是在盛京做苦力。他们身上穿着破旧的棉袄,手插/在棉袖里,却也是冻的直哆嗦。   “小哥儿!”水灵叫住了那脸生的汉子。“你刚才说他眼睛瞎了,说的是谁啊?”   那汉子道:“凌府的凌陌轩啊。”   今日不用上工,左右无事,那汉子便和工友们一起去城郊看棋圣战。本来想等着下午初战结束再回去,却不料听见说凌陌轩的眼睛瞎了。   他们都是劳工,银钱不多,买的棉袄也是穿久了的旧棉袄,里面的棉花都不暖和了。   平日里在工作着,到也不觉得冷,如今干等着下午的棋圣初战,一群汉子们冻的直哆嗦,又舍不得花钱买热茶喝。后来听说凌陌轩瞎了,想来下午也不能比赛,便相邀回去了。   当听见说是凌陌轩的眼睛瞎了时,水灵脸上划过一丝担心,但是很快是欣喜。   说明公子喝了她送的茶,并且没有怀疑她。   等那群汉子离开后,水灵又回头看了一眼。   那几个汉子身上穿着的破旧棉袄的接缝处,露着发黄棉花,头发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洗过了,油腻腻在头上。开头说话的那汉子,还戴着一顶羊皮毡帽,但是黢黑的颜色也不知道是本来就是黑的,还是戴久了变黑的。   那些都是下苦力的粗使汉子,说话声音也大,闲聊中总冒出几句粗鄙的荤话。   水灵有些嫌恶的收回了目光。   本来她内心还有内疚,毕竟她是凌家买回来的丫头,而且凌家对她们又是极好。   但是凌家待她再好,她也只是丫鬟,到了年龄后,凌家是会放她们出府。   但是出府后?   她本就是被父母卖进妓院的人,根本不可能回家,即便父母老了,良心发现,不再卖她,她也只能找一个那样的粗使汉子嫁了。   要是平常,水灵也就认命了。   可是现在……   水灵有些羞怯的垂下头。   他说过,他会纳了自己为北离王侧妃。   如果自己成为北离王的侧妃,那么她不再是丫鬟了,她就是主子。如果容羡念在自己帮他做事的份上,多多疼爱自己,说不定她还能提早怀了身孕,生下北离王的长子。   想到这,水灵心中的内疚全然无存。   她悄悄来到容羡落脚的客栈,见到在包间里端着茶杯,雍容华贵的容羡时,水灵的心中雀跃不已。   不等容羡开口,她连忙说道:“公子已经中毒了,他们没有怀疑我,我一定会办好王爷交给水灵的事儿。”   容羡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道:“你很聪明,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水灵害羞的低下了头。   容羡看着她害羞的样子,脸上的笑意不减,只是那笑意却不到眼底。   他眼中寒光闪现,淡淡的开口道:“过来。”   水灵低着头,双手攥着袖口,有些紧张,也有些雀跃,随后她悄悄看了容羡一眼。   就见容羡淡然的坐在那里,修长的手指端着酒杯。   他是容羡。   他是北离王。   他不是那些在盛京卖苦力的汉子。   水灵乖巧的走了过去。   她刚一走近,容羡一把拉住她的手,将人拽进了怀里。   容羡突然的举动让水灵惊呼一声,很快,她看见容羡脸上的不悦,她便懂事的笑着,娇坐在容羡的怀中,柔柔弱弱的喊了一声“王爷”。   容珣见状,识趣的退出了包间。   包间门口,容穆肃穆的站着。容珣虽然和他都是跟在容羡身边的人,但是两人不太对付,一来是因为两人性格差距太大,二来是容穆看不上容珣那好色的样子。   容穆没有说话,容珣也不搭理他,在包间外找了一处桌子坐下,点了一桌酒菜自顾自的吃着。   好一会儿,包间的门打开了,就见水灵一脸绯红的从里面出来。   她眼中笑意难掩,青春少艾的笑容让她那张本来平平无奇的脸上,多了一丝明媚,这独有的春/意让容珣也不由的多看了一眼。   水灵没有注意到一旁坐在的容珣,她手攥着裙子,露出的手腕上有一个翠绿的玉镯子。   容珣记得这是容羡先前路过南街的小摊,随手买的镯子。   并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但是水灵却是喜欢的紧。   等水灵离开后,容珣和容穆进了包间。   容珣有些打趣的看着容羡,笑着问道:“那妮子的味道如何?”   容羡给自己倒了杯酒,缓缓说道:“不知道。”   容珣以为容羡是不好意思,便笑得更加意味深长。   容羡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抬起那双充满着冷意的眸子,看着还在笑的容珣。   容珣被容羡冰冷的目光吓得一激灵,连忙跪下道:“主子,属下知错。”   容羡这才收回目光,又端起了面前的酒,开口说道:“一个身份卑微的奴婢,我还不至于对她出手做什么。说两句话哄哄她,倒是可以,但是碰她……呵。”   容珣道:“主子说的是,那小丫头片子还想敢肖想主子,简直是痴心妄想。主子放心,等这件事结束后,我不会让她再出现在盛京。”   容羡道:“这件事随你。”   容珣连忙应承,他看了看身边的容穆,又对容羡说道:“刚才我和容穆在天下山庄,亲眼见到凌陌轩中了‘舍离’,并且已经毒发失明,但是凌弈那边,好像没有什么消息。”   “无妨,凌陌轩中毒也是一样的,凌弈这边,我自有办法。”容羡从袖中摸出那块白泽玉,他的目光变得阴森,死死盯着手中的白泽玉佩。“只有西南才有的白泽玉,这将是我一箭双雕的那把箭。”   容珣顿时明白了,他道:“主子的意思是……”   容羡笑而不语,只是端着手中的酒杯,慢慢的喝了口酒。   “容穆,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容羡将手中的白泽玉扔给了一旁一直未说话的容穆。   容穆抬手接过玉佩,面无表情道:“属下明白。”   瓷丹在天下山庄接到了幽静之间送来的消息,说凌陌轩双目失明,但是下午的棋圣战初战,依旧参加。   对于自幼下棋的人,盲棋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不过这次是棋圣战,与他对弈的人,也是高手中的高手。   失去了视觉,对于任何人来说,无疑是在棋盘前绑住了他的双手。   之后的每一步棋,都是举步维艰。   镜月公主跟着白策也来到了幽静之间,当她听见王太医说凌陌轩双目失明,他也束手无策时,镜月公主直接拽着王太医的衣领嚷道:“给本宫治好凌陌轩,否则,本宫让你们太医院陪葬!”   最近不知从哪里流传出来的《霸道大王追娇妻》话本,在盛京十分流行。镜月公主见她宫中的小宫女们,托着熟悉的小太监从宫外买来话本,每天看的是忘乎所以。   镜月公主索性缴了她们的话本,让她们忙完每天的活儿后才能看。   镜月公主拿着从小宫女那里缴来的话本,随手翻看着,谁知道越看越上头。   最经典的一句台词就是——若是治不好朕的梓潼,朕让你们太医院陪葬。   听见镜月公主说出陪葬这句话,王太医是吓得连忙跪下。   毕竟镜月公主可是有威名在外,而她还是大周唯一一位有兵权实力的公主。   “镜月公主饶命,微臣才疏学浅,对于凌待诏突然失明,实在是束手无策。”王太医战战兢兢的说道。“不过微臣觉得凌待诏失明不是偶然,应该是有人下毒陷害。不过凌大人脉象正常,这毒虽然强,但似乎并不伤人身体。”   “失明?又不伤身?”镜月公主喃喃自语道。   尹卿臣一直陪在凌陌轩身边,听见镜月公主在一旁嘟囔,尹卿臣问道:“公主殿下是知道什么了吗?”   “本宫倒是知道有一种西域的毒药,中毒之人神情恍惚,不多时会双目不见。”镜月公主摸着下巴说道。“而且这毒药并不伤身,却是在中毒期间无药可解。”   王太医赶忙说道:“公主说的可是‘舍离’?”   太医院里存有许多古籍,上面有众多奇闻要记。   王太医曾经就在太医院的古籍上见过这个名叫“舍离”的毒药,它是西域传来,炼制不易,需要用单峰骆驼的幼崽血为药引炼制。   王太医道:“明日微臣会和何太医一起再次为凌大人检查,如果凌大人真是中了‘舍离’……”   说着话,王太医小心翼翼的看着镜月公主,见镜月公主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再说什么陪葬的话,他稍稍松了口气,继续说道:“虽然记载中,‘舍离’无药可解,微臣会与何太医一起商讨,翻阅古籍,竭尽全力研究出‘舍离’的解药。”   何太医熟知各种毒药,在宫中是专门负责膳食和用品的检查。   等王太医走后,白策也先行告退。   凌弈站在门口静静的看了凌陌轩一眼,对尹卿臣道:“梦娘,麻烦你了。”   尹卿臣轻轻点头道:“凌博士客气了。”   凌弈离开后,其他棋待诏们虽然关心凌陌轩,却没有久留,寒暄一句,也纷纷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躺在躺椅上的凌陌轩,和坐在他旁边的尹卿臣,还有站在一旁的镜月公主。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局:五年后的棋圣是我   尹卿臣握住凌陌轩的手,关心安慰道:“没事的,如果你真的看不见了,我就是你的眼睛。”   凌陌轩闻此感动,他反手抓住尹卿臣的手,十指相握。   他微微侧过头,虽然他此时看不见尹卿臣在哪,但是他知道尹卿臣就在他身边。   他扬了扬唇角,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   “别怕夫人,我没事的。”   尹卿臣半垂着眼眸,声音有些哽咽道:“还说没事,你都冲着旁边的灯柱子笑了。”   原来刚才凌陌轩目光看向的位置并不是在尹卿臣身上,而是在尹卿臣一旁摆着的一根灯柱子上。   凌陌轩有些尴尬,随即握紧了尹卿臣的手,委屈巴巴的说道:“夫人,为夫看不见了,好难受,要夫人亲亲。”   见凌陌轩看不见了,还在说着调戏人的话,尹卿臣只觉得嘴角直抽抽。   按照以前尹卿臣的性格,肯定是甩开凌陌轩的手,直接走人。   但是他看见躺在榻上的凌陌轩,那双本来十分灵动的桃花眼,此时变得无神,似乎还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尹卿臣狠不下心来。   但是如果让自己亲亲他……   尹卿臣悄悄的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镜月公主。   就听见镜月公主冷哼一声,一脸难看的说道:“凌陌轩!你当本宫不在吗?”   凌陌轩恍然道:“原来镜月公主还在啊。”   镜月公主睨着眼睛道:“少来,你的武功本宫清楚的很,你能察觉不出这屋子里还有本宫的气息?”   凌陌轩自然是知道镜月公主在屋子里,不过镜月公主没有说话,他也就不提了。   而且镜月公主这个时候还当电灯泡留在屋中,肯定是有事要说。   她刚才仅仅听见太医述说自己的症状,就能猜到毒药是“舍离”,说明镜月公主应该知道了什么。   凌陌轩松开了尹卿臣的手,这次他倒是准确知道尹卿臣的位置,一双涣散的桃花眼望着尹卿臣,微弱的开口道:“夫人,为夫有些口渴了,你能给为夫倒杯茶水来吗?”   尹卿臣目光向下,看着凌陌轩松开自己的手,他知道凌陌轩并不是真的口渴了,而是有话要和镜月公主说,所以要支开了自己。   而这话,多半与他失明有关。   尹卿臣很识趣,他应了一声,起身准备出门去倒茶。   可是他刚走了两步,突然驻足。   察觉到尹卿臣的脚步停了下来,凌陌轩缓缓开口,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夫人?”   “凌陌轩,你真当我是你的夫人吗?”尹卿臣不带任何语气声音响起。   明明是质问凌陌轩的话,此时却十分的平静。   凌陌轩被他问的一愣神。   镜月公主在一旁,双手抱胸,看好戏一般,默不作声。   凌陌轩伸出手来,想要抓住尹卿臣的衣袖,可当他的手凭空抓了几下,都没有抓住尹卿臣的衣袖时,凌陌轩才知道尹卿臣已经不在他的身边。   但是凌陌轩知道尹卿臣还在屋子里,只是没有在他的身边。   “梦娘……”   尹卿臣神色复杂的看着凌陌轩。   凌陌轩有事瞒着自己,所以他有些不开心,但是当凌陌轩那声“梦娘”唤出来时,尹卿臣却发现自己也没资格不开心,自己何尝不是有事瞒着他的。   尹卿臣已经走到门口,他手扶着门闩,淡淡的开口道:“我不叫尹梦娘,我叫尹卿臣。”   尹卿臣。   这个名字。   在这里,他第一次说出来。   他不知道身后人有什么表情,他的手握紧了门闩,“你先休息,我去给你倒水。”   凌陌轩连忙改口喊道:“卿臣!”   要说刚才凌陌轩不知道尹卿臣为何生气,现在他清楚了。   尹卿臣是玲珑心窍,他知道自己有话对镜月公主说,而且还是瞒着他说。   所以尹卿臣不开心了。   想到这,让凌陌轩心中有些小愉悦。   本想逗弄一下生气的心上人,却又怕心上人一时没想通气到了自己,于是凌陌轩讨好的说道:“卿臣,我不渴了。”   尹卿臣没有理他,手已经将门闩打开,正欲出门,谁知道他刚迈出去一步,就听见身后“噗通”一声。   凌陌轩着急,整个人都从床榻上摔了下来。   镜月公主赶忙退后一步,双手举起来,连忙撇清关系道:“不管我的事,他自己摔的。”   尹卿臣回过头,就看见凌陌轩身上裹着被子,可怜巴巴摔到在床边。   镜月公主睨了尹卿臣一眼,又瞧着凌陌轩,直接开口朗声道:“男女授受不亲,本宫是不会去扶你的。”   听见镜月公主说出“男女授受不亲”时,两人脸上的表情都难以言喻。   镜月公主被两人的目光看的毛骨悚然的,整个人连连退了几步,直到靠在一旁的书柜上,才停了下来。   “本宫知道我貌若天仙,你们别这样看着我,我们是没有可能的。”镜月公主双手护胸,一本正经的说。   凌陌轩:“……”   尹卿臣:“……”   凌陌轩选择不在搭理镜月公主,而是又柔柔的开口,唤了一声“卿臣”。   尹卿臣本想无视他,但是见镜月公主明显不会扶他起来,而他如今的样子,颇为狼狈的摔在床榻边上,看起来就像一只被抛弃的大狗。   而且这屋子里虽然有暖炉,但是地也是凉的,别到时候他眼睛未好,又感冒了。   想到这,尹卿臣狠不下心直接离开,只得叹了口气,来到了凌陌轩的身边,将人扶了起来。   感受到尹卿臣的气息,凌陌轩就像一只大狼狗一般倚在他的身上。凌陌轩看不见尹卿臣此时的表情,但是他也知道尹卿臣心中不悦。   凌陌轩便柔着声音,哄着他道:“卿臣莫气,我不是故意想要支开你的,我只是……”   凌陌轩靠在尹卿臣的身上,倒也不敢太用力,让自己整个人都倚在他身上。   他手揽着尹卿臣的腰身,头埋在尹卿臣的颈间,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感受着尹卿臣的味道,让他可以安心。   尹卿臣没有说话,只是将凌陌轩扶在床榻上,自己倒是没有再离开,而是坐在床边。   尹卿臣没有离开,凌陌轩笑的开心,手不自禁的握住尹卿臣的手,嘴里嘟囔的唤道:“卿臣……卿臣……真好听的名字,你是我的卿臣。”   闻此,尹卿臣不禁脸颊泛红,羞骂道:“公主还在这呢,你就这般孟浪。”   “不用管她。”凌陌轩抱着尹卿臣不撒手。“我只要我的卿臣。”   镜月公主揉着眉心,忍住把凌陌轩拽起来揍一顿的冲动,内心自我安慰道:“他是病人他是病人!自己堂堂大周镇国公主,不和一个瞎子计较!”   虽然这样自我安慰很有用,但是见凌陌轩那一脸欠揍的样子,镜月公主还是忍不住。   她上前几步,直接提拎着凌陌轩的后脖颈,将人塞进了被子里。   “你老实点,我有话问你。”镜月公主面色凝重的说道。   镜月公主一向没什么正形,平日里来都是嘻嘻哈哈的,甚少见她如此凝重,尹卿臣也不由的噤了声,想听听镜月公主要说什么。   凌陌轩似乎知道镜月公主要问他什么事,他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又坐了起来,手还是不老实的抓住尹卿臣的手腕,将头靠在尹卿臣的身上。   “顾寻迟是不是在凌府?”镜月公主问道。   凌陌轩点了点头。   别看镜月公主看起来马大哈的样子,但是她回到了盛京,也紧握着手中的兵权。   在这皇宫内外,甚至整个盛京,都有镜月公主的眼线。   所以顾寻迟来到盛京的事,镜月公主自然是知道,只是凌陌轩没想到她知道的这么快。   今早顾寻迟才来,她就已经知道了。   知道凌陌轩疑惑什么,镜月公主解释道:“你失明之事在盛京已经传开,我来幽静之间的路上遇见了暗影,她告诉我顾寻迟今早到了盛京。”   镜月公主看着凌陌轩,哪怕她知道凌陌轩看不见自己,她依旧盯着凌陌轩的眼睛。   “中了‘舍离’后,有几个时辰的潜伏期,你在抽签后突然看不见了,那你中毒的时间应该是早上。顾寻迟是哀牢山的蛊女,她天生熟知各种毒药巫蛊,你不可能在她的眼皮底下中毒。”说着,镜月公主眯缝着眼睛道。“即便是你已经吃了,她也有办法让你吐出来。”   镜月公主话中的意思很明显,凌陌轩是故意中毒的。   凌陌轩没想瞒住镜月公主,他只是不想让尹卿臣担心,所以他如实说道:“没错,我知道茶水里有毒。”   “凌陌轩!”尹卿臣想也没想就吼了出来。   第一次见到尹卿臣生气,凌陌轩顿时吓的跟鹌鹑似的。哪怕看不见尹卿臣的表情,但是也知道此时尹卿臣的脸色一定不好。   “你都知道有毒了,你还……”尹卿臣气的站起身来。“你自己的身体怎么能这样不管不顾!”   凌陌轩伸出手想要拽住尹卿臣的衣袖,却被尹卿臣直接打在了手背上。   “别碰我。”尹卿臣是真的生气了,哪有这样的人,明知道有毒还吃。“我告诉你,五年后的棋圣是我,我不会让你的!”   尹卿臣倒也不是真的因为棋圣战而埋怨凌陌轩,他是担心凌陌轩的眼睛。   只不过他此时不能把失明二字说出来,虽说凌陌轩是故意中毒,却也怕凌陌轩听见“失明”二字而心中难受。但是不说话,他自己也难受,于是他便用棋圣战为理由,冲着凌陌轩吼了出来。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局:不行了,我盖章了   凌陌轩坐在床榻上,身上披着棉被,双眸无神的望向尹卿臣的方向,他知道尹卿臣在生气,所以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试探性的碰了一下尹卿臣的衣袖。   虽然凌陌轩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尹卿臣没有拒绝,他便大着胆子抓住了尹卿臣的衣袖,像一只被抛弃的大狗,可怜巴巴的说道:“夫人别气了,为夫错了。”   尹卿臣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人。   凌陌轩此时仰着脸,那双本应该带着笑意的桃花眼,此时有些失落和局促。   因为他双目看不见,所以目光有些涣散,似乎是望着尹卿臣,似乎又是望着尹卿臣身后窗外未化的雪。   见他这般,尹卿臣只觉得心中难受。本应该是天之骄子,在棋局上大放异彩,而现在,他却目不可视。   凌陌轩并不介意在尹卿臣面前露出自己柔弱的一面,而一旁的镜月公主,凌陌轩自动忽视。   他抓着尹卿臣衣袖的手微微发紧,好似西子捧心般娇柔的说道:“夫人,为夫心里好难受……夫人,你能握住为夫的手吗……为夫……想要夫人的牵手手……”   “得了,你别再装了。”镜月公主在一旁看不下去了,直接打断凌陌轩继续的矫揉造作。“你还心里难受,还要什么牵手手,本宫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不要脸呢!”   尹卿臣却是一把握住了凌陌轩的手,坐在床边,让凌陌轩可以靠在自己的肩头上。   他朗声对镜月公主说道:“公主殿下金枝玉叶,我本不应该多说什么,但是陌轩如今已经中毒,公主还是别这样说他了。”   “夫人,还是你好。”凌陌轩柔柔弱弱的靠在尹卿臣的肩上,还故作不经意的咳嗽了两声,无神的双眸有些泛红。   他小心翼翼的抬头,想要看一眼身边的人,只是他眼前一片漆黑。即便如此,他也知道尹卿臣正看着自己,于是乎,凌陌轩又是娇弱的开口道:“夫人,她好凶,为夫好怕。”   镜月公主:“……”   镜月公主等着凌陌轩,就见他倚在尹卿臣怀中,冲着自己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挑衅的笑容!   本宫想直接动手让他原地圆寂!   不过镜月公主忍住了。   毕竟现在的凌陌轩双目失明,说不好听就是残废人,她自然是大人不记小人过,等凌陌轩好了在收拾他。   想到这,镜月公主努力放柔语气问道:“本宫这样的语气说话,可还好?”   凌陌轩心中忍着笑,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道:“还行。”   镜月公主:“……”能忍者自安!   我忍!   “所以,你为什么要中毒?”镜月公主直截了当的问道。“明明可以避免,却还要中毒,这不是你的作风。更何况棋圣战就在眼下,以你的性子,自然不会愿意错过这次机会。”   镜月公主问完,尹卿臣也微微沉思,他也的确不解为什么凌陌轩要中毒失明。   凌陌轩靠在尹卿臣的怀中,手指不自觉的玩着尹卿臣滑落在胸前的长发。   他没有回答镜月公主之前的问题,只是说道:“谁说我失明了,就会错过棋圣战。”   镜月公主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不会是想下盲棋吧,这可是棋圣战,你的对手至少都是二品坐照。”   凌陌轩挑了挑眉,脸上不复刚才的弱小可怜,反而十分傲然。   “又如何?”凌陌轩说的很狂,似乎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双目并不能看见棋盘。   镜月公主见他狂妄的样子,忍不住问他身边的尹卿臣,“你就忍得了他?不如这样,本宫向父皇禀告,取消你们的赐婚,本宫给你另找良人。”   凌陌轩本来“柔弱”的倚在尹卿臣怀中,听见镜月公主说要给尹卿臣另找良人时,他直接将尹卿臣抱住,然后狠狠在尹卿臣的脸上“吧唧”一口道:“不行了,我盖章了。”   尹卿臣垂眸看着紧抱着自己的手,伸出手来,轻轻覆盖在他的手背上,柔声哄着他道:“乖,别抱那么紧。”   凌陌轩稍稍松开了一下。   尹卿臣的目光从他的手移到了他的脸上,此时的凌陌轩仰着脸,在看着自己。   他的眼瞳里,不见有光,只有一片漆黑。   尹卿臣知道凌陌轩自然不会狂妄到在棋圣战之际,无惧失明,他应该有原因,可是他好像不太想将这原因说出来。   不过很快,尹卿臣知道自己想错了,因为凌陌轩将原因说出来了。   起先的打闹与狂妄,似乎只是为了安抚凌陌轩内心的慌乱。   而镜月公主显然也清楚,配合着他天马行空的胡乱说着。   不过这的确让凌陌轩紧绷的那根弦,稍微有一丝放松。   凌陌轩把容羡在盛京的事简单告诉了镜月公主,也告知她凌府中的丫头有可能成了容羡的眼线。   当听见说容羡在盛京时,镜月公主冷笑一声道:“最好别让本宫遇见他,否则本宫非揍的他满地找牙不可。”   凌陌轩注意到尹卿臣没有说话,他以为尹卿臣是担心自己,他便解释道:“寻迟姐姐说过‘舍离’并不伤身,而且到了时间,毒素会随着日常的衣食住行排出,那时候便能再次看见了。”   镜月公主也道:“寻迟是难得的巫蛊天才,又有巫蛊血脉,她说的话可信,你别就担心凌陌轩了。”   尹卿臣却是摇了摇头,他似乎有些不耻,更多的是愤怒。   “棋圣二字虽然是名誉和称号,更是下棋者的内心,怎么能为了赢得‘棋圣’的头衔,使用下毒这种腌臜卑鄙的手段。”尹卿臣愤愤道。“简直太为人所不耻了。”   凌陌轩宽慰他道:“夫人别气,因为他们根本不是真正的下棋者。哪怕是再有偏见和顽固的青城云家,也万万不会使用这些卑鄙的手段。”   青城云家在大周的围棋界,名誉并不是太好。最主要是云家是典型的重男轻女,生在云家的女子连棋室都不能进去。   而且他们很顽固,也很看不起女棋士,见到了,基本上都会出言嘲讽几句。   虽然他们嘴巴讨嫌,但是下棋的确干净,认输也不拖泥带水,虽然赛后有些输不起。   之前,青城云家家主云征琦输给江南棋院的院长苏七月后,他自然是很生气,也很输不起,逢人还贬低苏七月几句,说她一个女人不好好相夫教子,干嘛下棋。   即便是这样,青城云家每次与女棋士对弈,虽然不愿不爽,但是也没有使用卑鄙的手段。   因为他们也有作为棋士的骄傲。   嘴巴可以讨嫌,思想可以顽固,但是围棋必须干净。   “不过依本宫看来,容羡他们并不会放松警惕,因为现在只是你中了‘舍离’。要知道,容羡更希望是凌弈中了‘舍离’。”镜月公主摸着自己的下颚,微微沉思了会儿,又说道。“估计接下来,他们还会继续利用那个小丫头给凌弈下毒,但是寻迟在凌府,小丫头肯定不能得手,他说不定会用其他手段,让凌弈不能参加棋圣战。”   尹卿臣提醒道:“除了凌博士,还有我父亲,毕竟他就是棋圣。”   镜月公主点头同意道:“的确,这样看来,尹国旭那边似乎更加危险。”   “父亲现在的生活起居都是赵夫人负责,赵夫人为人处世小心谨慎,暗手应该难下。就怕暗手不行,他们明着来。”   凌陌轩连忙问道:“夫人何意?”   “借刀杀人。”尹卿臣说。“这样,刀和人,都不能参加棋圣战了。”   镜月公主和凌陌轩顿时反应了过来,这把刀是——肖凤游。   肖凤游自然不会伤害尹国旭,但是如果要栽赃陷害的话,那就说不准了。   镜月公主双手不禁紧握成拳,一双美目带着凌厉的杀意,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一抹冷笑。   “很好,本宫这下可以好好玩玩了。”   镜月公主没有在幽静之间久留,她没说要做什么,但是凌陌轩和尹卿臣知道容羡估计要倒霉了。   等镜月公主走后,凌陌轩又一把将尹卿臣抱住。不过不再是他倚在尹卿臣的肩头,而是将尹卿臣圈在自己怀里。   凌陌轩道:“不用担心我。”   “我才没有担心你,你如果真的看不见了,我正好借此让父亲找圣上取消婚约。”尹卿臣直接将头从他环着的怀抱里钻了出来。   “你敢?!”凌陌轩伸手要抓住尹卿臣的手,但是尹卿臣像一条灵活的鱼一样,直接躲开了那只手。   “你看我敢不敢!”尹卿臣瞪着他,随后好像想到什么似的,突然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尹卿臣瞧着凌陌轩看不见自己,又摸不到自己时,那一脸着急的样子,便好心的解释道:“怎么说我也是男子,嫁你为妻实在委屈。如今你瞎了,我是不会在委屈自己,不如你嫁给我?我不介意夫人看不见,必要时候,为夫会很主动的。”   前两句话,凌陌轩担心尹卿臣真的后悔委屈,可是后面的话……   凌陌轩不禁揉着眉心道:“你还真是有什么说什么啊。”   尹卿臣“哼哼”了两声,表示当然。   凌陌轩听见他的“哼哼”声,无神的双眸带着浓郁的笑意。   “哥哥……”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尹卿臣怔住。   仿佛在这一瞬间,回到了那年夏天。   尹卿臣猛然回头,就看见凌陌轩扶着床榻站了起来,他虽然双眸看不见,但是他武功高强,视觉不显,听觉变得异常灵敏,他知道尹卿臣就在面前。   他直接一把将尹卿臣抱住,头埋在他的发丝间,闷着声音唤道:“哥哥……是我……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了。”   “……”   “我是……”   “……”   “小轩。”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局:我只能相信你   “哥哥……”   “……”   “是我……”   “……”   “小轩。”   随着凌陌轩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尹卿臣蓦然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小轩?”尹卿臣试探性问道。“你说你是小轩?”   凌陌轩听出尹卿臣话中的诧异,笑着回答道:“凌陌轩,小轩,不是很正常吗?”   尹卿臣先松开了凌陌轩抱着自己的手,退后一步,仔仔细细的看着面前长着一双桃花眼的男子。   他难以相信那年夏天突然出现在爷爷家的小孩,竟然是凌陌轩。   不过细细想来,小轩的一些言行举止,的确有些奇怪。   但如果说他是反穿越的人,那就说得通了。   “等等……不是……你……”尹卿臣见凌陌轩又要抱他,连忙伸出双手将人挡住。   尹卿臣想问些话,可是这些话在嘴边,他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凌陌轩笑了,他知道尹卿臣想问什么,他牵起尹卿臣的手,在嘴边轻轻吻了一下,声音温柔的说道:“从那日在丞相府里初见你,我就知道你是尹卿臣。”   “那时候你就知道了?”   “因为你的围棋。”凌陌轩解释道。“你的棋路很不一样,即便是你根本没用出全力,我也认识你的围棋。”   尹卿臣有些震惊,的确很多下棋之人,都有自己的棋路。但是一般只有熟悉的人,才能一眼看出来。   而自己与凌陌轩,不过是那日暑假相处了一段时间罢了。   “我喜欢你的围棋,随性,自由,是解开我禁锢的钥匙。”凌陌轩握紧了尹卿臣的手,将他的手指打开,反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与他十指交错。“只是那时候我不知道你还是男子,只是在想你一个小男孩如今穿成了女孩子,估计会很羞愤吧。”   尹卿臣一时无话可说,如果尹梦娘真是女子,而自己当了二十年的男生,突然变成了女生,那的确有些羞愤。   “不过那时候我还有些小窃喜,因为,我可以娶你!”凌陌轩一脸单纯的说道。“不然你来到这陌生的世界,又要嫁给陌生的人,你会多害怕啊。”   “这个……”尹卿臣连连道。“你想多了,我这辈子还没遇见什么害怕的事,哪怕被车子撞死。”   他的确不怕,只是那辆货车撞过来时,他在想,明天的中日韩举办的北斗杯比赛不能参加了。   比起对死亡的恐惧,他更难受的是不能参加中日韩北斗杯的遗憾。   尹卿臣这样淡然的说出死亡,让凌陌轩感到心疼。   他隐约猜到尹卿臣能来到这里,多半也是因为生命的尽头。就像他自己,曾经误喝了父亲杯中的茶水,中了“离魂”,将身体与灵魂分开,身体如行尸走肉,灵魂却飘荡到了另一个世界。   让灵魂离开身体,除了中了“离魂”外,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死亡。   人死了,灵魂自然离开了。   “别怕……”凌陌轩保证道。“从此以后,我在你身边。”   似乎因为在彼此面前没有任何的隐瞒,凌陌轩和尹卿臣两人的心近了不少,也在不知不觉中聊到了很多。   凌陌轩躺在床榻上,将尹卿臣拥在怀中,头埋在他的发间,轻轻吸了口气,又坏心眼的咬住了他的青丝。   尹卿臣随他玩着自己的头发,只是悄然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就想起他此时已经双目失明,就算不悄悄的看,他也不知道。   尹卿臣的目光变得明目张胆,满眼里都是凌陌轩那双好看的桃花眼。   凌陌轩知道尹卿臣在看自己,双眸笑如弯月,依旧把玩着他的青丝。   好一会儿,听见尹卿臣几乎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他叹气的声音极其微小,只是如今凌陌轩双眸看不见,所以听力就变得异常灵敏。   “怎么了?”凌陌轩玩笑的问道。“担心为夫下午的初战?”   尹卿臣略显哀伤的说:“你的棋艺我是知道,对战贺茂义和,别说闭着眼睛,就算你在断只手,你也能赢。”   “为夫可不想断只手。”凌陌轩摇头道。“一只手可抱不住夫人。”   尹卿臣瞪了他一眼,见他脸上笑盈盈的,尹卿臣没忍住问出来道:“如果尹梦娘真是女子,你会不会……”   “不会。”没等尹卿臣说完,凌陌轩打断了他的话。“我不介意我的另一半是男还是女,我只介意你会不会开心。如果你想当女子,我自然乐意,如果你不愿,我的心里只有你。”   “你为什么现在告诉我,你就是小轩?”   “因为……我只能相信你。”   “为什么这么说?”尹卿臣不懂凌陌轩话中的意思。   凌陌轩伸手摸着自己的眼睛说道:“从我下决心喝下‘舍离’时,我就决定坦白的告诉哥哥,我就是小轩,因为我想让哥哥成为我的眼睛。”   尹卿臣了然道:“你想让我帮你执棋?”   “哥哥真是聪明。”凌陌轩笑着在尹卿臣的脸上“吧唧”一口。“如果我以凌陌轩的身份,让尹梦娘为我执棋,或许尹梦娘不会愿意。但是我以小轩的身份求哥哥帮我执棋,我相信哥哥一定不会拒绝的。”   从之前一口一个“夫人”,变成现在一口一个“哥哥”,尹卿臣有些不适应,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消散。   作为下棋人,很容易被面前的棋局吸引,然后专注,从而进入了那局围棋世界。   所以,当手持棋子时,会在不经意间想着棋局的下一步。   如果让执棋人,只如机器一般,不思考而落子,显然是不可能的。   手中拿着棋子,却不能左右棋子的落点,甚至无法述说对棋局的想法,那对于执棋之人,无疑是酷刑。   而执棋的人,虽然只是落下棋子,却对眼盲的人十分重要。对弈棋局,变幻莫测,微乎及微的因素,可能都对棋局的结果有着至关重要影响。   在对弈中,凌陌轩看不见棋局,每一步的走向,都是在他脑海中显现,从而绘制出交错的棋局,所以凌陌轩必须找一个他十分相信的人,当他的眼睛。   这个人,自然就是尹卿臣。   “好。”尹卿臣几乎没有考虑就同意了。   见凌陌轩脸上笑得灿烂,他直接掐住了凌陌轩的脸颊。   “夫人……疼……”   “你还知道叫我‘夫人’?还知道‘疼’?”尹卿臣语气有些不善。“的确,哥哥不会拒绝小轩,但是我告诉你,我不管是尹卿臣,还是尹梦娘,我也不会拒绝凌陌轩,因为你是我爱的人。”   尹卿臣刚松开掐着凌陌轩脸颊的手,就被凌陌轩一把握住。不等尹卿臣反应,凌陌轩直接将人抱紧,随后翻身压在了身/下。   他无神的双眸蓦然睁大,好似还未失明般,深情的看着身/下的人。   “陌轩……”尹卿臣忍不住唤着凌陌轩的名字。   “哥哥……”凌陌轩抬手抚摸在他的脸上,指尖摩挲着他的嘴角,声音低沉,带着蛊惑的说道。“我想亲你……”   “嗯……”尹卿臣双颊绯红的应声道。   与此同时,只听见“碰”的一声,镜月公主一脚将紧闭的房门踢开,她人还未进屋子,声音就先传来。   “我说凌陌轩……卧槽!大白天的,你们在干嘛!”镜月公主一进屋子,就看见凌陌轩欺在尹卿臣的身上,她见此,连忙双手捂住眼睛,嘴里念念有词道。“哎呦喂,看见脏东西了,要长鸡眼了。”   凌陌轩没好气道:“鸡眼在脚上。”   镜月公主走进屋子,顺便一脚将门关上。她小心翼翼的松开手,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凌陌轩坐了起来,也将身边人扶了起来。两人的衣服都在,只是有些褶皱,好在都是冬天的棉衣,拉着衣摆抖两下就好了。   镜月公主一脸坏笑的瞧着凌陌轩,嘴里“啧啧”了两声,“你说你大白天的,这是做啥啊?”   凌陌轩双眸看不见,但还是睨了她一眼道:“做一些大人应该做的事。”   镜月公主顿时哑言,因为她是单身。   “你又干嘛?”凌陌轩问道。   镜月公主撇了撇嘴道:“这不是怕你饿死吗?这时间出去吃是来不及了,我让宫中送了饭菜来,一会儿吃完了饭,还有比赛呢。”   镜月公主一个闪身来到了凌陌轩的面前,拽着凌陌轩的衣领,一字一顿的说道:“本宫警告你,你要是输给了东瀛人,本宫就送你去内侍监当太监!”   凌陌轩抬眸,眼中淡然,嘴角含笑。   “我,不会输。”   棋圣战初战第一场的时间是未时二刻开始。   凌陌轩他们到天下山庄时,才过未时。   来观棋的看客很多,他们见到凌陌轩来了,都不由议论纷纷。   最主要是因为凌陌轩双眸看不见了,众人都以为他会弃权,却不料幽静之间传来消息,凌陌轩下午依旧出战。   一旁嗑着瓜子的看客见凌陌轩在尹卿臣的搀扶下走了过来,他起身,手贱的抬手在凌陌轩眼前晃了晃,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瞎了。   尹卿臣一脸不悦,刚想开口呵斥,就见凌陌轩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脸上的笑容依旧,只是凌陌轩手上带着内力,狠狠的捏住那人的手腕。   “疼疼……松手!”那人惊呼。   凌陌轩这才慢悠悠的松了手,全程都未看那人。   “你不是瞎了吗?怎么还知道我手在你面前晃?”那人不服气的问道。   凌陌轩笑着说道:“我是瞎了,不是死了。不过对于你来说,瞎了,就和死了一样。”   凌陌轩的性子一向温和,难得见他毒舌骂人。   那人听后,愤愤道:“都说凌待诏有涵养,不料说话这么难听。”   “徐老二,这就是你不对了,明明是你先讨嫌的。”另一位抽着大烟的大爷笑呵呵的说道。“人家凌大人一向儒雅,但是你都送上门讨骂,凌大人怎能不如你的愿呢?”   说话间,那大爷还大笑起来。   其他人也笑出声来,有人学着那大爷的话道:“徐老二,你就是讨骂!”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局:初战   直到未时二刻,东瀛棋士们才姗姗来迟。   为首的是穿着十二单的千代,这次棋圣战她虽然没有参加,不过她身份尊贵,自然也跟着贺茂义和他们一起来到天下山庄。   见到凌陌轩时,千代微微颔首,一脸歉意的说道:“路上耽误了,这才来迟了,不过好在没影响到棋圣战。”   明眼人都知道他们是故意卡着时间来的,以往也有棋士故意卡时间,就是为了给对手增加焦虑。   凌陌轩没什么反应,他坐在一旁,乖乖巧巧的像小媳妇似的。   千代知道这个小插曲不足以让凌陌轩动气,但是他的漠视,还是让千代心中有些不愉快。   只不过千代把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她身边的贺茂义和就明显沉不住气了。   贺茂义和也算是东瀛的贵公子,出生显赫,是京都众多贵女的心悦之人。   但是自从那日在湖心小筑与尹卿臣一战后,他性子一下子变了,总想要找机会嘲讽与尹卿臣有关的人与事。   他知道凌陌轩是尹卿臣的婚约者,如今又失明了,他便出口讥讽道:“也真难为凌大人,瞎了双目还要来天下山庄对弈。不过我也明白,想来凌大人怕输给我,才毁了双眸。也的确,毕竟你瞎了,我赢了,胜之不武,你输了,也是理所应当。”   说着,贺茂义和竟然大笑起来,他那双细长的眼睛眯缝起来,带着不屑与猖狂道:“凌大人真是好算计啊,这么怕输,不如一开始就不参加。”   凌陌轩只是静静的坐着,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好像不止是看不见,还听不见了。   贺茂义和也想到了,他问一旁脸色淡然的瓷丹道:“凌陌轩是不是也聋了?这又瞎又聋还是别来丢人了。”   瓷丹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赵炎在门口站着,听见贺茂义和的挑衅,他脸色十分不善。   他正欲开口,就听见一声怒骂。   “你今天中午吃的是鹤顶红吗?一开口一嘴毒,怎么就不毒死你啊,小八嘎!”尹卿臣气冲冲的出现在门前。   见到尹卿臣,贺茂义和只觉得脑瓜子疼。   就连千代和六条家光脸色也变得难看。   尹卿臣平日里来,虽然不算温文尔雅,也几乎没有出口骂人,就连自己被挑衅辱骂,他都淡然处之。   但如今贺茂义和说凌陌轩又瞎又聋,他忍不了了。   首先,作为华夏儿女,尹卿臣体内自然有天生觉醒的抗日血脉。   所以,骂小八嘎,怎么能算骂呢?   其次,谁不知道凌陌轩是他的婚约者,自己受委屈了,可以忍。但是自己的人受委屈了,绝对不能忍。   尹卿臣睨了贺茂义和一眼,打量的目光赤/裸裸的在他的脸上,最后停在他嘴角和脸颊上。   近些日子来,贺茂义和在盛京有些水土不服,脸上起了痘。   不过好在就长了两颗,贺茂义和喝了几天清热的凉茶,也消了,只是脸上的痘印还在。   尹卿臣嘴角一勾,颇为嫌弃的说道:“癞蛤蟆,下围棋,长得丑,玩的花。”   贺茂义和:“……”卧槽!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这贱人胡说什么呢!”贺茂义和怎么说也是东瀛的贵胄,何时被人当面辱骂成癞蛤蟆。   贺茂义和气急,脑子里弦一下子就断了,他不顾此时是在天下山庄,直接出手就要打在尹卿臣的身上。   尹卿臣倒是不慌,这里可是天下山庄,大周的地盘。先不说门外守护的神策军,他身边的凌陌轩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打。   果然,贺茂义和刚出手,一直静坐的凌陌轩一个闪身来到了尹卿臣身旁,一只手将尹卿臣护在怀中,另一只抓住了贺茂义和要挥下来的手掌。   就连赵炎和他身边的几个神策军也一起冲进了天下山庄。   赵炎面容冷峻的看着贺茂义和,冷声呵斥道:“闹事者,取消棋圣战资格。”   贺茂义和怒斥道:“明明是这个女人出言不逊!”   “贺茂大人。”千代制止住还要嚷着的贺茂义和,朝着瓷丹微微鞠躬,目光似有所指的看了尹卿臣一眼。“瓷丹家令,今日是棋圣战初战,这外人恐怕不适合留在这里。”   她口中的外人指的是尹卿臣。   千代知道贺茂义和这段时间一直对输给尹卿臣的事,耿耿于怀,于是很容易受尹卿臣影响。只是简单几句讥讽的话,就能扰乱贺茂义和下棋的心境。   这对于马上就要对弈的贺茂义和,十分不利。   毕竟,对弈讲究心静。   心不静,棋不稳。   所以千代必须想办法让尹卿臣离开,不过好在尹卿臣不是参加棋圣战的棋士,他也没有理由留在这里。   只是千代没想到,瓷丹只是对她温柔的说道:“抱歉千代大人。”   千代还不知道瓷丹话是什么意思,就见她朝着尹卿臣微微颔首,然后对贺茂义和和凌陌轩道:“时间马上就到了,请两位随我上二楼。”   千代见尹卿臣扶起了凌陌轩,往二楼走去时,她连忙问道:“不是说棋圣战,除了记录的棋士外,他人不得上二楼,免得干扰比赛,那为何尹小姐可以去二楼?”   瓷丹笑的婉约,她并不是什么明艳的美女,但是身上有一股古人的含蓄之气,让人不由放下身心。   “不好意思千代大人,尹小姐是凌大人的执棋人。”   千代略显震惊的问道:“执棋人?为何?”   瓷丹道:“如千代大人所见,凌大人双眸失明,自然需要一双眼睛,而那双眼睛就是尹小姐。”   “这不公平!”千代直接抗议。“尹小姐棋艺高超,与凌大人一起对弈,这对我们来说不公平。”   瓷丹脸上笑容不变,她淡淡说道:“我想千代大人误会了,尹小姐只是执棋人,并不是下棋人。”   千代还想说什么,瓷丹打断道:“千代大人请相信,我们的棋圣战绝对公平,二楼也有记录对局的棋士作证,如果千代大人不放心,可以在二楼观棋,不过请您不要发出任何声响,打扰棋士的对局。”   瓷丹话都说到这里了,千代自然不能再说什么,她只得朝着瓷丹一鞠躬道:“瓷丹家令,请原谅妾身的无礼,妾身只是关心则乱。”   瓷丹微微一笑,并不在说话,迎着凌陌轩和贺茂义和上了二楼。   棋圣战对战的棋室里,记录棋局的棋士已经坐在一旁,他们都是年长的棋士,均为一品化神,不过因为年纪和身体的原因,不再参加棋圣战。   但是能作为棋圣战的记录棋谱的棋士,他们很乐意。毕竟在他们眼中,这些年轻的棋士,不管是大周棋士还是东瀛棋士,都像他们的孩子一样。   贺茂义和看都没看那两位年长的棋士一眼,直接坐在了棋盘右边。   尹卿臣并不认识那两位年长的棋士,却也微微颔首。   那两位老者见尹卿臣面带尊敬的朝他们颔首,心中欣慰,脸上也都带着笑意点头。   这两位老者,一位曾经也是幽静之间的棋博士,传闻他在成为一品化神的当夜,梦见了青莲棋士,于是他次日就辞去了棋博士的职位。   辞呈时,他说道,想要一个人出去走走。   随后的十几年里,他走遍了大周河山,也只有棋圣战时,他才回到盛京。   因为他很爱玩,所以世人都称呼他为老顽童。   另一位老者姓苏,单名一个佑,是江南棋院的前任院长,他将院长身份交给苏七月后,便要一个人去寻找青莲棋士幼时学棋的山洞,寻找到那些旷世棋局。   也就只有每年棋圣战,苏佑才会来到盛京,也是为了看一眼新一代的棋士们。   两人在围棋界的身份都十分尊贵,不过两人心也开朗,见贺茂义和那般傲慢,也没有太在意。   凌陌轩坐在了尹卿臣的身后,由尹卿臣代替凌陌轩和贺茂义和进行猜先。   尹卿臣在棋盅里抓了一把白子后,贺茂义和才慢吞吞的拿起一枚黑子摆在了棋盘上。   尹卿臣将手中的白子松开,只见落在棋盘的白子八枚,为双数。   凌陌轩执黑。   贺茂义和执白。   尹卿臣告诉他执黑先行,他听后,微微一笑,本来无神的眼眸轻轻抬起,好似看着面前的人。   他本就是一个儒雅之人,玉树之姿,光风霁月,即便是他眼眸看不见,也给了对手基本的尊重。   “三三。”   尹卿臣拿起黑子,落在了“三三”处。   贺茂义和拿起一枚白子,思考一会儿后,也落在了星位上。   尹卿臣将贺茂义和落子的位置口述出来,凌陌轩又淡淡开口道:“十六,四,星位。”   尹卿臣手持黑子,下在了刚才凌陌轩说的位置。   棋局才开始,黑白两子间并没有太多的冲突。   贺茂义和也不急,毕竟和他下棋的人是一个瞎子。   凌陌轩根本看不见面前的棋局,只能靠着记住棋盘上的每一步棋,然后在脑海中描绘出面前的棋局。   这会让凌陌轩下棋处于双重思考,不只要记住自己的棋,还有记住对手的棋。   想到这,贺茂义和笑了。   难怪从开局,凌陌轩的每一步就好像是教学棋谱上复刻下来一般。   如同初学围棋的学童所下。   凌陌轩根本无暇算计棋盘上的棋路,他只能用最简单的开局和定式。   外面观棋的人见到凌陌轩的开局,不由疑惑道:“凌大人这是怎么了,这开局虽然是先手,但是这优势全无啊,还不如我家儿子下的棋。”   “哎哟,这也怪不得凌大人,毕竟他眼盲了,这下盲棋,自然不比往日。”   “真是可惜,我还在荷心小筑那庄家买了凌大人获胜呢。”   “我说你也是,买凌博士和尹棋圣都行,你怎么去买凌大人呢,他毕竟只是小辈。”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得了,现在蓝色没了,凌大人瞎了。”   “哎……真是的哟。”   天下山庄外观棋的人,看见院中大棋盘上的棋局,都不禁摇头。   这哪是二品坐照下出来的棋啊。   还不如家里在棋院学棋的棋童。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局:步步为营   凌陌轩的黑子就像一位刚学走路的稚童,每一步棋都走在众人的意料之中,似乎只是看着面前的棋盘,就知道凌陌轩接下来会如何落子。   一步,两步,三步……   步步如此。   贺茂义和见此,面上露出轻蔑的笑容。   没想到幽静之间的棋待诏,瞎了眼睛,下的围棋竟然只和孩童一样。   见凌陌轩那如同初学者般的围棋,贺茂义和也不急的进攻,反而不断的逗弄着凌陌轩,好像在下指导棋一般。   这让天下山庄外观棋之人都不由的愤怒,如果贺茂义和的棋品等级比凌陌轩高,或者说他围棋造诣比凌陌轩好,那他下指导棋,是对凌陌轩的认可和尊重。   而两人同为二品坐照,又是在棋圣战的对弈,那贺茂义和还下指导棋,那就是对凌陌轩的蔑视和戏弄。   凌陌轩和尹卿臣也发现了,但是两人脸上波澜不惊,依旧是凌陌轩口说,尹卿臣执棋。   随着棋盘上的黑白子越来越多,贺茂义和发现,凌陌轩的棋路虽然像初学者一般,但是每一步棋都极其的稳健。   看似简单,却无失误。   慢慢的,那黑子之间,交相呼应,竟然变得无懈可击。   贺茂义和很快察觉到了,他暗道自己大意了,竟然被他那简单定式所迷惑。   只不过凌陌轩始终双目失明,他纵使有千般变化的棋路,他也无法使用出来,只敢走最基本的棋路。   所以贺茂义和随着凌陌轩的落子,让自己的白子在这棋盘上先扎好根基。   毕竟他能看见面前的棋局,他只用思考下一步和下下步棋该如何走。   而凌陌轩,他不止要思考下一步棋,还要不断回想之前走过的每一步。   他的脑海里,显然已经绘制出了面前的棋局。   但是他丝毫不敢松懈。   毕竟只要一断,所有的一些,如大厦倾颓,不复存在。   两人的棋路都变得稳健,一时间棋盘黑白两子势均力敌。   随后的几步,黑白两子好像在试探彼此,但是未越过一步,只在自己所处之地盘旋着。   棋盘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   不过很快,贺茂义和就率先打破了棋局上的平静。   本来贺茂义和打算与凌陌轩一样,准备稳中求胜。因为开局,他的大意与狂妄,让他失去了先机,等他察觉时,凌陌轩的黑子在棋盘上已经站稳了脚跟。   而且……   越走到后面,贺茂义和发现凌陌轩开局看似随意落下的黑子,却在棋盘上占了几处关键的位置。   如果贺茂义和按照平稳的趋势走下去,他占不到什么便宜,而且还略微处于下风。   这下风不但不会随着白子的落下而改变,反而会让白子的处境变得越来越岌岌可危。   更重要的一点,白子的劣势让本来狂妄的贺茂义和变得急躁起来。   随着贺茂义和开始沉不住气,凌陌轩只是轻轻勾起了唇角,依旧气定神闲的下着棋。   贺茂义和拿起了白子,他看着面前的棋局,上面黑白交错,却也泾渭分明,他直接了当的让白子冲入黑子的重围,从而占据黑子的地方。   凌陌轩面对他的进攻,没有正面对抗,只是防守着。   两人的棋子,在这棋盘上,就如一矛一盾。   凌陌轩的黑子是尹卿臣执棋,尹卿臣在执棋期间,努力让自己只做一个落棋的人,却在落下每一枚黑子后,不由的思考着他下一步该如何走下去。   他倒不像旁人那般认为凌陌轩双眸看不见棋局,所以落子有了顾虑,没有往日在棋盘上的潇洒,反而如刚学棋稚童。   起初,尹卿臣虽然不知凌陌轩的用意,但是他却是十分相信凌陌轩。   随着黑子的不断落下,尹卿臣突然睁大了双眼,在他落子的那一刻,他知道了凌陌轩的用意。   虽然凌陌轩的棋风和凌弈不太一样,但是两人毕竟是父子,凌陌轩围棋启蒙也是跟着凌弈学习的。   所以他如今和凌弈一样,在棋局布下了一个诱饵,既可以诱敌深入,还可以击溃对手的心神。   如果是尹国旭或者凌弈,在凌陌轩那一手“小飞”后,必定看了出来。   但是贺茂义和明显被凌陌轩牵着鼻子走,恐怕不到最后,他都发现不了。   棋局如夜晚的星辰,每一刻,都在变化着。   不到黎明时分,没人知道最后的胜负。   只是比起凌陌轩的气定神闲,贺茂义和越来越急躁不安。   因为他发现凌陌轩虽然没有正面与之对抗,但是他的利刃好像插/进了棉花里,丝毫没有伤害。   而自己的白子为了深入敌营,与之前所下的白子已经断了联系,等他在想回头时,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一枚黑子断了他的去路。   这枚黑子……   这枚黑子……   贺茂义和想起来了,这是刚开局时,棋盘的棋子没走几步,凌陌轩便在这里落下了一枚黑子。   那时候他以为这枚黑子只是为了接应“接”开局在五五处所落下的黑子,却不料在此时断了他的去路。   这时,观棋的人们都一脸震惊,他们也没想到简单的一步棋,竟然断了白子回去的路。   而且这一步棋还是开局没多久时下的,难道凌陌轩从那时候开始,就在算计着贺茂义和!   老顽童和苏佑记录着棋谱的手顿住,两位老者的脸上都露出惊讶之色。   这几界棋圣战的棋谱都是他们在记录,各种各样的棋局,他们见过太多了,也有这种从开局就在计算棋子的棋士。   但是他们多数都是久经棋坛的老者,从第一手落子开始,步步为营。   而且在对弈时,他们的精神力都极其的集中,目光丝毫不敢离开面前的棋盘。   在他们的脑海中,除了要呈现出面前的棋局外,还要思考自己和对手在随后的每一步棋,落子的顺序与位置。   而如今凌陌轩双眸看不见面前的棋局,他无法用视觉来帮助自己记住棋局。这种情况下,对弈都是难事,更何况,他在对弈中还不断的布局。   贺茂义和的脸色僵住,一旁观棋的千代面色也不太好。六条家光拽了拽千代的衣袖,见她看了过来,六条家光张了张嘴,用唇语说道:“贺茂大人可能会输。”   千代收回了目光,因为她知道,贺茂义和不是可能会输,是绝对会输。   除非他能断了凌陌轩脑海中那已经绘制出来的棋局,不然贺茂义和败北是早晚的事。   屋外飘起了小雪,神策军怕观棋的百姓冻着,这下午的时间,他们在天下山庄小院外,百姓们观棋的地方搭起了草棚。   赵炎命人在两边堆起了柴火,也算是能给观棋的百姓稍微驱走寒冷。   而天下山庄里面,在一楼和二楼都燃起了暖炉,主要是怕对弈棋士们执棋的手因为寒冷而僵住。   所以在尹卿臣和贺茂义和身边,也都放着精致的暖炉,里面的碳火是处理好的木炭,块头不大,不会发出“霹雳吧啦”的声音。   贺茂义和的目光一直盯着面前的棋盘,他没想通,为什么凌陌轩都看不见了,还能从第一手开始给自己布局。   难道他的棋艺真的……   不不不,不可能!   如果是尹国旭或者凌弈,贺茂义和还相信,但是与他对弈的人是凌陌轩,一个年龄比他还小的人。   可是……   就算贺茂义和在不愿相信,这棋局摆在面前。   他清楚的知道,如果这样走下去,他,会输。   而他,不能输。   他绝对不能输!   该死,明明都瞎了,为什么还要来参加初赛,安安分分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好吗?!   随着每一枚棋子的落下,贺茂义和心头郁结更甚。   他甚至恶意的想象着,要是凌陌轩此时突然出了意外该多好。   可是,凌陌轩依旧坐在他的面前,轻声开口道:“十六,十八。”   尹卿臣拿起黑子,落在了棋盘上那十六和十八相交的那一点。   贺茂义和一下子愣住,刚才落下的黑子仿佛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难以呼吸。   他颤颤的拿起了白子,半晌,他举着的白子从指尖落下,“吧嗒”一声,掉在了棋盘上。   贺茂义和道:“我输了。”   这时,凌陌轩才松了口气,他刚要说句“承让”,却还未开口,整个人身形不稳就要朝着一旁倒去。   尹卿臣连忙起身过去扶住了他,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伸出手帮他揉着太阳穴,嘴里说道:“恭喜你,赢了。”   凌陌轩没有说话,只是无力的扯了扯嘴角。   他从开始,精神力就一直紧绷着,他知道自己只要有一丝松懈,这局棋,他必输。   他在脑海中将棋局绘出,还不断是思考着贺茂义和接下来会如何走,他又该走那一步。   虽然只是一局棋,而他却要在一瞬间,在脑海中将这局棋复刻了数多的棋路。   他要在众多棋路中,选择最好的一条路。   将对手引诱进他的陷阱中,在一击而中。   因为凌陌轩双目失明,而贺茂义和自大而傲慢。作为东瀛围棋界贵胄的贺茂义和,本来就看不起大周棋士。   哪怕他曾经输给了尹卿臣,但是这不妨碍他看不起尹卿臣。   所以他知道自己第一战的对手是一个瞎子,还是尹卿臣的婚约者。   他更加的狂妄了,而且他不止是狂妄,他还想赢!   他要赢了凌陌轩!他要亲眼看见尹卿臣所执的黑子输给了他。   只可惜,他输了。   他对对手的轻视,只会让他快速的掉入凌陌轩的陷阱里,慢慢的,他将毫无生机。   贺茂义和输了,可是他明显不服气,只是他刚张嘴说了一个“你”字,就听见尹卿臣一声轻喝道:“闭嘴,小八嘎!”   贺茂义和:“……”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局:那个女人,不容小觑   “你听说了吗?棋圣战初战,凌大人赢了东瀛棋士!”   “凌大人不是瞎了吗?怎么还去下棋啊?”   “听说是尹家二小姐执棋,凌大人口述盲棋。”   “东瀛那个棋士好像也是二品坐照,这凌大人盲棋对战东瀛的二品坐照居然赢了!真没想到凌大人居然这么厉害!”   “我估计是那东瀛的棋士太弱了,一个弹丸小国,居然还想来我们大周争棋圣之位,也不撒泡尿瞅瞅。”   闲聊的人是盛京的市井小贩,他们在东大街摆着摊,不过天气寒冷,出门买东西的人并不多,特别是已经到了傍晚,天色都暗了下来,街上更是没有几个人了。   小贩们却没有收摊,今天生意不好,回去也没什么事,就想着多摆一会儿。   摊位前挂着白纸糊的灯笼,昏暗的灯光在飞雪中摇曳。小贩们闲得无聊,就坐在一起,手缩在袖子中,嘴里哈着气,闲聊着家长里短。   这段时间是棋圣战,他们口中的家长里短自然也是和棋圣战有关。   凌陌轩双眸失明,不过半日时间,整个盛京都已经知道了。   只是他们没想到,凌陌轩在连棋盘都看不见的情况下,竟然赢了。   推车卖红薯的大叔今天下午刚好将车推到了城东的一处棋馆前,他舍不得钱进棋馆喝茶观棋,于是就在门口看着。   如今的棋圣战是大周的盛世,棋馆老板自然也没有赶走大叔,反而买了几个烤红薯后,让他进棋馆来看棋。   没一会儿,小童就将摘抄的棋谱送到了棋馆。   小童歇了口气后,又跑去城郊的天下山庄。   基本上小童记录了五六步棋,就拿着棋谱往盛京的各大棋院送去。   这样也可以让在盛京棋馆里观棋的看客尽早知道棋局。   那卖烤红薯的大叔“啧啧”了两声说道:“凌大人简直是神了,今天下午的围棋我一直在看着,我都不知道从哪一步,那东瀛的棋士就掉进了凌大人的陷阱里。”   一旁的小贩听见推车卖红薯的大叔观战了今天的棋局,就嚷着让他来详细说说。   大叔也是高兴,将手中的推车停下,端起了小板凳,就坐在了小贩们的中间,又从腰间取下水烟袋,点燃了火,一边“吧嗒吧嗒”地抽着水烟,一边把今天在棋馆所见的棋局说了出来。   “那东瀛的棋士就像小麻雀一样,见凌大人在簸箕前撒了米儿,他就屁颠屁颠的上当了。”大叔抽着水烟,说话时,脸上洋溢着高兴,好像是他赢了棋一样。“哎哟,那东瀛棋士是被凌大人的围棋,吓得屁股尿流!”   “依我看,就不叫东瀛棋士,叫尿流棋士算了!”小贩立马笑呵呵的接过话。   另一个小贩还想在说两句,只是刚张开嘴巴,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就感觉背后一疼,随即整个人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谁啊!”那小贩气急的怒吼道,但是他刚一看见踹他的人后,立马就住了嘴。   其他的小贩们眼神滴溜溜的转着,很快都作鸟兽散。   就连那推车卖烤红薯的大叔,也来不及熄灭手中的水烟袋,赶紧将还燃着火星的水烟袋别在腰上,推着车就感觉跑开。   “要我在听见你们乱嚼舌根,我就拔了你的舌头!”贺茂义和气呼呼的朝着那小贩吼着。   他今日输了棋,本就生气,谁知道出了门,还听见这些贱民的嘲讽。   贺茂义和是越想越气,他抬起脚还要去踹那小贩,追来的千代赶紧拦住了他。   “贺茂大人,不可。”千代拽住贺茂义和的衣袖,冲他摇了摇头。“这里毕竟是大周。”   贺茂义和明显没把大周看在眼里,他冷笑道:“大周又如何,难不成还会为了一个贱民杀了我?”   “贺茂大人!”千代的声音不由的加重。“别闹事。”   他们说的是东瀛语,那小贩没有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他摆摊数十年,见过了各式各样的人,从他们的表情中,小贩看出来那贺茂义和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小贩瘫坐在一旁,不敢吭声,直到千代将贺茂义和拉走了,他才扶着摊位,慢慢站起身来。   看着那两人的背影,他愤愤的吐了一口口水,骂了一声“狗/娘养的”。   千代和贺茂义和没有回到驿馆休息,他们在东大街的街口和六条家光汇合后,三人朝着一旁的小巷子里走去。   穿过了巷子,又走过了半条街,他们来到了一处叫“春意楼”的妓院。   是夜,春意楼灯火通明,哪怕天边已经下起了雪,春意楼里的妙龄少女们,身上却穿着轻纱薄衣,一手抱着精致的小暖炉,另一只手挥舞着带着花香的手绢,招呼着来往的客人。   袅袅香气从少女身上散发出来,她们手持着纱巾娇笑着,千般妩媚,万般风情。   千代他们从春意楼前经过时,站在最外面的少女刚好将手中的纱巾扔了出来,不偏不倚的掉在了千代的脚边。   “哎呀哎呀,奴家真是得罪贵人了。”那少女娇柔的声音响起,眼眸含情,顾盼生辉。她伸手捋了捋衣裙,慢悠悠的蹲下/身子,拾起了千代脚边的纱巾,低着声音道。“主子在后院等着贵人们。”   说罢,少女聘聘婷婷的站起身来,一双流光美目睨了贺茂义和一眼,跟着那些招呼来往路人女子一样,调笑道:“哎哟贵人,不如来春意楼里寻欢啊。”   贺茂义和没有听见刚才少女压低声音对千代说的话,他见那少女冲着自己看,脸上带着厌恶的表情。   他在东瀛也是风流公子,却不喜欢花街的女人。   这种女人是一点朱唇万人尝,他嫌弃脏。   少女也识趣,见贺茂义和不喜欢,她收回了眼眸,就招呼其他人。   “千代殿下,我们还是离开吧。”贺茂义和开口道。   千代点了点头,却没有离开春意楼,而是绕着春意楼来到了后院。   春意楼是盛京最大的妓院,几乎占了整条街,后院在街尾处,是一座三层小楼,青石铺成的路,两边是红墙灰瓦,院门口挂着琉璃灯盏,里面的烛火透过琉璃灯盏,发出五光十色的光芒。   普通人家一般点着的纸糊的灯笼,富贵人家则是点着宫灯,这琉璃灯是波斯传来的,可以说有市无价,也就只有王家才会把琉璃灯挂在门口。   春意楼是王琦负责的产业,也是盛京最大的妓院,这后面的院子也是属于王家。不过王家与北离容家合作,所以这段时间,这院子却是容羡他们的落脚地。   千代他们走到门口,轻轻的叩了叩门,不一会儿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将门打开。   老者看了看敲门的人,低哑的声音问道:“可是千代大人?”   千代点了点头。   老者将千代他们迎了进来,随后又将门关上,他指了指旁边漆黑的厅堂,说道:“主子让大人们在休息一会儿,稍等片刻。”   六条家光有些不满的说道:“姓容的到底有什么事?让我们来这里找他,他又不出现!”   老者只是说道:“大人们息怒。”   六条家光还想说什么,千代连忙拦住了他,冲着他摇了摇头。   六条家光虽然还是一脸不快,却没有说什么。   很快,老者命人在厅堂掌了灯。他是也是人精,见贺茂义和和六条家光阴沉着脸,他识趣的就没有久留,等丫鬟们上了茶,他就带着丫鬟们退了出去。   过了许久,才见容羡带着容珣慢慢走来。   见了面,容羡直言找千代他们见面的目的。   容羡直言道:“明日容穆与家光对战,我希望家光可以输给容穆。”   六条家光直接站起来吼道:“做梦!”   千代闻此,一向淡然的她,脸上也带着不悦,她沉着脸对容羡说道:“北离王殿下,我们只是合作得到棋圣的宝藏,至于是输是赢,还是各凭本事吧。”   容羡笑了,他的面容偏冷峻,笑起来也让人不由的背脊发凉。   他笑着却冷声道:“千代大人如果不愿,可以在这里好好考虑,什么时候愿意了,我派人送你们回客栈。”   话已经很明显了,千代他们都听出了容羡话中的威胁。   “你放肆!”贺茂义和顿时怒了,他大吼一声,抬起一掌就要朝着容羡劈去。   六条家光也出手了,只是两人都是京都公家的人,虽然学习骑射,但是并不精通,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还是可以,但是面对容羡,无疑是以卵击石。   两人还未靠近容羡,就被容珣一人一脚踹了出去。   千代连忙上前扶住六条家光,就见六条家光“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贺茂义和见此,双目刺红,还欲还手,就听见千代大喝一声道:“住手!”   千代知道六条家光和贺茂义和都不是容珣的对手,更何况对方还是有备而来。   千代扶起了六条家光,见贺茂义和看着她,她冲着贺茂义和微微一笑。   贺茂义和一愣,他不知道千代什么打算。   千代聘聘婷婷的来到了容羡面前,不似刚才那般惊慌和愤怒,她朝着容羡微微鞠躬道:“就依北离王殿下,明天我们会输给容穆大人。”   “千代殿下!”六条家光刚一开口。   千代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冷着脸,厉声说道:“妾身以内亲王身份命令你,明日,不许赢棋。”   六条家光脸上明显不服,却还是说道:“明白。”   千代抬眸,刚好对上容羡的视线,就见容羡眼中的冷意消散,多了一丝玩味。   等千代他们离开后,容羡才开口道:“那个女人,不容小觑。”   京都皇女,如此忍辱负重,还好不是敌人,否则,绝对不能留她!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局:平静的一局棋   棋圣战的第一日,在宁静的雪夜里画上了句号。   只是这雪夜虽然宁静,而人心却不平静。   参加棋圣战的棋士们,似乎都有着心事,烛火熄灭,却都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直到三更声起,棋士们才浅浅睡去。   棋圣战第二日上午是尹天锦对战尹天华,下午是六条家光对战容穆。   本来天气冷,又没有首战那般激动,再则,今日也不是尹国旭或者凌弈的对战,所以百姓们本来不打算去城郊的天下山庄外观棋。   可是昨日凌陌轩以盲棋对弈,赢了贺茂义和,这让大周喜欢棋艺的人们都吃惊不小。同时他们也意识到,尹国旭和凌弈的时代,逐渐开始有新的力量涌入。   于是乎,得闲的百姓们,也一早去天下山庄外守着。找一个好位置,观棋喝茶。   一夜的时间,神策军在天下山庄外都搭好了结实的草棚,一旁还放着铁桶,里面装着木炭。   这铁桶是赵炎命人从驻扎在盛京城北的神策军军营里搬来的,如今天气冷,盛京城北的天气更是冷。所以很早的时候,赵家就找铁匠,给驻足在城北的神策军打造了数百个铁桶,等到冬天,让神策军分组上山砍柴,在烧成碳,晚上好点燃碳火取暖。   今年天下山庄的棋圣战,赵炎担心百姓们冻病了,便让人搬来四个铁桶,放在草棚的四角,给观棋的百姓们取暖用。   作为尹棋圣的长子和次子,尹天锦虽然是自幼跟着爷爷学棋启蒙,但是尹家棋路自成一派。加之十岁时,尹天锦回到了尹府,和尹天华一起跟着尹国旭学棋,所以他们的棋路十分相近。   棋圣战还未开始,天下山庄外的百姓们左右无聊,就三五一起闲聊着。说到今天的比赛,有人笑言道:“你说今儿这尹家两位公子的对战,会不会像照镜子般!”   这话一说出来,本来觉得上午的对战没有意思的人,也突然期待了起来。   毕竟精彩的棋局不少,可是照镜子的棋局可不多。   众人一边等着棋圣战的比赛,一边闲聊着,话题很快从尹天锦和尹天华的对局聊到今年棋圣会花落谁家。   热门人选无疑是尹国旭和凌弈二人,不过有一些姑娘们则是希望苏七月成为棋圣。   听见苏七月的名字,其他人笑了起来,他们虽然佩服苏七月的围棋,也钦佩她虽是一介女子,却在围棋界里闯出了名声,但是棋圣……   “如果棋圣战分男女赛,那苏院长绝对是棋圣。”穿着粗布的男子,一边喝着热茶一边笑着说道。   “再怎么说,苏院长都是女儿身,能走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了,至于棋士的头衔……”另一人接过话,笑着摇头道。“棋圣还是男人来当吧。”   一旁的小姑娘有些不服气,还想说什么,就听见一阵娇笑声传来。   寻声望去,就见一大群人走了过来。最前面的是两位貌美的少妇,其中一位少妇手边还牵着八九岁的男童,而少妇身后就是今天上午的主角——尹天锦和尹天华。   走在前面的貌□□是赵青宝和林月姬,赵青宝手中牵着的是尹天成,身后跟着尹天锦尹天华尹湘湘和尹卿臣,再后面就是各院的丫鬟们。   尹国旭没有来,一般他也不会来天下山庄观战,他只把自己关在棋室里,等到比赛当天才会出来。   本来尹卿臣不太想来,他想去找凌陌轩,但是今早他刚打开房门,就看见赵青宝和林月姬坐在院子里,手里端着热乎乎的燕菜粥,小口小口的喝着。   见尹卿臣起来了,赵青宝打趣的问道:“梦娘这么早起床,是为了兄长还是情郎啊?”   尹卿臣还未说话,林月姬连忙道:“自然是为了给天锦和天华加油。”   赵青宝“哦”了一声,端着手中的瓷碗,眼神揶揄的看着尹卿臣,却是对着一旁的小露说道:“我就说,还是小露手艺好,这燕菜粥熬的,香甜不腻。”   尹卿臣随即笑道:“梦娘自然是为了给兄长们加油。”   于是众人吃了早饭,顺道去天元棋院接尹天锦和尹天华,一起往天下山庄赶去。   到了天下山庄,林月姬见尹卿臣神情有些恍惚,她便悄悄放慢了脚步,与尹卿臣并排走着。   凌陌轩失明之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哪怕林月姬自回府后就没有离开小院,也听说了这事。   她知道尹卿臣担心凌陌轩,但是这个时候他毕竟是尹家人,尹家公子参加棋圣战,他若不来,难免落人口舌。   尹卿臣显然也想到了,他小声对林月姬道:“娘亲放心,一会儿回去时,我再去看陌轩。”   林月姬点了点头,又往他手里塞了一个钱袋,提醒道:“你与陌轩虽然两情相悦,但是还未过门,空手去凌府不太礼貌,买些东西去送吧。”   “和他不用讲礼貌!”尹卿臣却是把钱袋子还给了林月姬。“他会蹬鼻子上脸的!”   林月姬无奈道:“你啊……”   如众人所料,尹天锦与尹天华的围棋,从开局开始,两人实力势均力敌,甚至就连定式和套路都一样。   黑白两子虽然在棋盘上交错落下,如繁星点点,散落星空,却如同八卦阵一般,黑与白,在纵横交错的线条上,平分秋色。   可以说对弈的精彩,也可以说对弈的平静。   好似无风的湖面上,平静如一樽明镜。   只是尹天锦和尹天华二人知道,这平静的只是湖面,在湖里,早已经波涛汹涌。   不过尹天锦熟悉尹天华的棋路,尹天华也熟悉尹天锦的定式,似乎对手的棋子落在棋盘的一剎那,就知道他下一步会如何走下去。   就因为如此,两人的交锋变得激烈,只是这激烈是无声的。   众人观棋子落下,只觉得十分有意思,让他们有一种错觉,并不是观棋圣战的对弈,而是跟着棋局学习布局。   时间过的很快,黑白两子也在棋盘上僵持不下,直到收官的时候,尹天锦将黑子落在了天元处,一下子就断了白子的链接。   很快,黑白两子又归为平静。   众人本以为那枚落在天元的黑子会将黑白子僵持的僵局要打破时,却发现那天元处的黑子好似清水中的一滴墨。   初入水中时,那一滴墨在清澈的水中极为明显,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墨水在水中融化,渐渐的,与水化为一体。   那还是一片清澈的水潭,只是那一滴墨在水中已然消失。   亦或者说,与水潭化为一体。   交错复杂的棋局,亦或者是平静的一局,哪怕到了最后,也难以看出谁胜谁负。待两人整地完毕后,才发现黑子输了白子半目。   棋圣战初战,第二场,尹天华胜。   记录棋局的还是老顽童和苏佑。   老顽童将手中的笔杆一扔,一只手拖着腮,笑嘻嘻的看着尹天锦和尹天华,笑问道:“尹家俩小子,今日对局是不是受益匪浅啊?”   尹天华和尹天锦正在收着棋子,听见老顽童问他们,他们都停下手中的活儿,回想刚才的对局,两人点了点头。   他们虽然时常对弈,但是与今日的对局完全不一样。   最主要是因为心境。   平常俩人下棋,虽然都想赢,但是输赢似乎无所谓。   而今天这一局,两人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赢棋。   抱着必赢的心态,俩人又互相知道彼此的实力,所以这场对局对于两人来说,异常的艰难。   就是因为,太熟悉彼此了。   可是但艰难打破,俩人顿时豁然开朗。   本来是抱着赢棋的心态,可是下到最后一步,输赢似乎在这一瞬间,又变得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局棋,一局非常精彩的棋。   离开天下山庄后,尹天锦和尹天华没有回到尹府,而是去了天元棋院。   赵青宝牵着尹天成笑看着他们俩上了马车,她用胳膊肘捅了捅林月姬,玩笑的说道:“我怎么觉得天锦和天华突然长大了啊。”   林月姬含笑着点头,尹湘湘脸上也露出笑容,就连在一旁的尹卿臣,也不由的笑了起来。   尹天锦和尹天成的对局在第一时间就送到了天元棋院,尹国旭看着面前的棋谱,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眼中却是带着欣慰。   不一会儿,就有棋童跑来说道:“尹棋圣,大公子和二公子来了。”   尹国旭放下手中的棋谱,起身来到门口,就看见他引以为傲的两个儿子。   “父亲。”   “父亲大人。”   尹国旭很想板着脸,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些,却在两声“父亲”中,笑了起来。   索性,他也不板着脸了。   尹国旭道:“十分漂亮的一局棋。”   尹天锦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眼中的欣喜难掩,他连忙说道:“父亲教诲,儿子终身难忘。”   尹天华也道:“儿子一定会继续努力的!”   下午的棋圣战是来自北离的容穆对战东瀛使臣六条家光。   昨日贺茂义和输给凌陌轩的事儿,成了这两日盛京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众人都对东瀛围棋嗤之以鼻,所以下午的对战,感兴趣的百姓并不多。千代他们来到天下山庄时,只见天下山庄外的草棚里,寥寥数人在哪里嗑着瓜子。   那几个人只顾着嗑着瓜子闲聊着,看都没有看千代他们。   贺茂义和见此脸色很是难看,但是他昨日败北,纵使心中郁结,也是忍着。   六条家光的脸色也不好,他看了千代一眼,像是再问,他真的要输给北离人吗?   千代神色漠然的点了点头,麻吕眉下的双眸,带着冷冽的杀意。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局:输的憋屈   六条家光对战容穆,中盘时,六条家光投子认输。   对于这场的对局与结果,关心的人并不是很多,不过六条家光输了,闲聊的话题又多了一些。   这棋圣战才第二天,东瀛的两位棋士都败北认输,着实成了大家口中的笑话。   六条家光很不服气,这局棋,他明明……能赢的!   棋局结束,六条家光头也不回就离开了天下山庄。   千代知道他心中有气,毕竟这样的对弈,他的确憋屈。   她和贺茂义和回到驿馆时,驿馆的小厮说见到六条家光气呼呼的把自己关在屋里。   毕竟他们是外国使臣,驿馆的小厮关切的问道:“有没有什么需要小的帮忙的?”   千代客气道谢,就带着贺茂义和来到了六条家光的屋门前。   千代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她也不催促什么,只是在门口等着。   不一会儿,门开了,六条家光探出脑袋看着千代他们。   千代只是笑了笑。   六条家光微垂眼眸,将门大打开,迎着千代和贺茂义和进屋。   “千代殿下,十分抱歉,我任性了。”六条家光立马道歉。   千代拉住了六条家光的手,目光温柔又怜惜的看着他,声音略微显得有些哽咽的说道:“家光大人,别这么说,是妾身让您受委屈了。”   六条家光的年纪不大,听见千代这样一说,他顿时扑到千代的怀中痛哭了起来。   “我能赢,今天下午的对局,我能赢!”六条家光满腹委屈的哭诉道。   千代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说道:“妾身明白。”   “可是我输了……我输了……”六条家光不甘心的说道。“我自幼学习围棋,就为了输与赢都是堂堂正正,而如今,我输的委屈!”   千代只得轻声哄着他。   须臾,六条家光哭够了,他用袖子蹭了蹭脸,将脸上的泪水胡乱蹭掉。哭过的眼睛,红的吓人,他咬着牙,强忍着怒气说道:“我绝对不会这么算了的!”   贺茂义和之前一直没开口,他们贺茂家族和六条家族都是京都公卿家族,俩家也是姻亲关系,所以贺茂义和一直待六条家光如亲弟弟。   今日下午的那局围棋,六条家光输的的确是憋屈。   容穆的棋艺不差,却也不能说有多好。棋品倒是二品坐照,但是对战六条家光,他占不到一点好处。   如果不是六条家光必须要输,不然这局棋,容穆赢不了。   贺茂义和问道:“千代殿下,您真的相信容羡所说,他们能成为棋圣,得到帝始君的宝藏吗?”   千代没有说话。   贺茂义和继续道:“容羡为北离王,未经玄武帝召见,不得离开北离。所以棋圣战,他不能出面,出面的只有他身边的容珣和容穆。今天您也看到了,容穆的围棋要成为棋圣,绝对不可能。”   千代抬眸看了贺茂义和一眼,道:“贺茂大人,您继续说。”   贺茂义和道:“至于容珣,他那样子,像是会下围棋的吗?”   虽说面观棋品不太准确,但是容珣那五大三粗的样子,的确不像是下围棋的人。   “贺茂大人有何打算?”千代问道。   贺茂义和目光微动,想起了昨日与他对弈的凌陌轩。   即便是他再不服气,也不得不承认,凌陌轩真的很厉害。   而在大周,凌陌轩明显不是最厉害的,他上面还有尹国旭和凌弈。   而且放眼望去,在面前还有一个尹梦娘。   他可是被玄武帝封为女国手,当着满朝文武和东瀛使臣面破解珍珑棋局之人。   “其实我们来此,也不是为了帝始君的宝藏,只是想看看大周的围棋。”贺茂义和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苦笑。“本来我以为我们的围棋,天下无敌,直到今时,我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千代听着贺茂义和说的话,隐约知道他要说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千代是京都皇室中人,俨然做到喜怒不言于表,旁人是看不透她心中想的是什么。   贺茂义和也不知千代是何所想,他索性直接说道:“与其和北离那边合作,不如选择……大周。”   六条家光这时已经擦干净脸上的泪水,他一张小脸依旧气的通红,他满眼不甘的说道:“尹梦娘我讨厌他,单纯是因为我嫉妒他,但是容穆,他根本不配下围棋。”   千代眸光轻轻扫过贺茂义和,又看向六条家光,最后她叹了口气道:“妾身明白两位大人的意思了。”   今天下午的棋圣战,尹家人都没有去天下山庄观战,尹天锦和尹天华去了天元棋院,尹湘湘和赵青宝他们回到了尹家。尹卿臣一路上心神有些不宁,林月姬知道他关心着凌陌轩,就让他自己去凌府。   凌府中,肖凤游和凌弈并不在。凌弈一般是在幽静之间练棋,肖凤游则是不知去了哪里。   门房将凌府大门打开后,尹卿臣随着他走了几步,就看见凌阳穿着厚实的棉袄,坐在前院,目光望着远方,好似在等着什么人。   见到尹卿臣来了,他只是轻轻起身,随后面无表情的说道:“公子在房中休息,我这就带尹二小姐过去。”   尹卿臣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因为他看出来凌阳对自己的不待见,甚至可以说是带着明显的敌意。   尹卿臣想了想,还是没想到自己何时得罪了凌府的管家。   平日里都是凌陌轩来尹府找他玩,自己甚少来凌府,更别说得罪凌阳了,他都没见过几次面。   但凌阳虽然对自己有敌意,却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他索性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来到凌陌轩的小院外,正巧遇见端着茶水的水灵。   水灵见到凌阳时,还微微行礼,但是当她看见凌阳身后的尹卿臣时,她脸上扬起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她没好气的瞪了尹卿臣一眼,不悦的说道:“你来干什么?我家公子都看不见了,你还来这里捣乱。”   按照以往,凌阳必定会呵斥水灵不懂礼貌,可如今凌阳只是看了水灵一眼,好像默认了她的话。   李媚儿的“离家出走”让凌阳对尹卿臣心生怨念,如果不是尹卿臣的出现,李媚儿说不定能嫁给凌陌轩,那样的话,李媚儿就不会离家出走了。   可如今,李媚儿不知身在何方。他只能每日在前院等着,等着自己的女儿,说不定什么时候想通了,就回来了。   水灵见凌阳没有呵斥她,更是得意,她睨着眼睛打量着尹卿臣,冷哼一声,嚷道:“得了,你赶紧走吧,别打扰到公子休息!”   水灵一脸蔑视,仿佛在看脏东西一般,看着尹卿臣。   尹卿臣并没有离开,只是好声好气的说道:“水灵姑娘,我找陌轩有些事。”   水灵“嘁”了一声,眼中的蔑视更为明显,嘴里的话也变得难听起来,她开口道:“我说尹小姐,你怎么说也是大家小姐,虽然只是一个庶女,但是也不至于这般不要脸!你还没和我家公子成亲呢,这就上赶子来了?啧啧啧,这也不怕外人笑话!”   水灵的话让尹卿臣心中十分不快,就连一旁不准备多言的凌阳也听不下去了,出言提醒道:“水灵,不得无礼。”   “我是为了媚儿姐不值!”水灵知道她只要提到了李媚儿,凌阳就会向着她这一边。   果然,凌阳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对水灵说,反而小声劝着尹卿臣道:“尹小姐,我家公子的确要休息……”   凌阳话音刚落,就听见尹卿臣冷声开口道:“既然如此,我就进宫面见圣上,告知圣上,凌府家奴妄自尊大,臣女无缘得圣上赐婚。”   尹卿臣如今已是当今玄武帝封赏的“女国手”,又因为镜月公主,得赐自由进出宫门的令牌,他要见圣上,可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能见到。   所以当尹卿臣拂袖离去时,凌阳连忙上前拽住了他的衣袖。   尹卿臣只是冷冷的看着凌阳。   凌阳连忙松手,神情不似刚才那般不待见,而是陪着笑脸道:“尹小姐留步!是老奴僭越了。”   “凌管家!”水灵跺脚道。“他不过一介庶女,还真以为能左右圣上!您别拦着他,让他最好去皇宫,然后别乱棍打……”   “放肆!”水灵话还未说完,就听见一道冰冷凌厉的声音响起。   成嬷嬷穿着一件雪白色的棉袄,一张脸也好似没有生气,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凌陌轩小院外面。   成嬷嬷用那细小的瞳孔看着面前的水灵,一张惨白的脸,就像死人一般,她张了张嘴,一口牙齿也是雪白色,冰冷的声音从她嘴里出来。   “凌阳,水灵以下犯上,发卖了吧。”   “什么!”水灵一惊,手中端着的茶水碗摔在了地上。   凌阳连忙劝道:“成嬷嬷算了吧,她不过小丫头片子……”   成嬷嬷冷声道:“发卖!”   “你凭什么!你又不是凌府的主子!你不过是公子的奶娘而已,公子人善叫你一声妈妈,你还真当自己是公子的母亲了吗!”水灵顿时不服气的大声嚷着。   “如果是我要发卖你呢?”   一袭红衣从围墙外翻了进来,袖口和裙摆绣着的金凤凰好似活了一样,在艳丽的红色中,涅盘重生。   肖凤游的身子一转,来到了尹卿臣的跟前,她抬起手肘倚在尹卿臣的肩头上,脸上带着盈盈笑意,只是那抹笑意不到眼底。   她那一双明媚的桃花眼从水灵和凌阳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成嬷嬷的身上。   她冲着成嬷嬷微微一笑,成嬷嬷也勾起了唇角,只不过她常年将自己关在屋里,脸上的表情本来就少了,也很少微笑了,所以成嬷嬷此时的笑容有些僵硬。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局:威胁   水灵不料肖凤游在府中,她听见肖凤游也说要发卖她时,顿时吓的一激灵。   先不说肖凤游是凌弈的夫人,更何况她还是西南女王,她所说的话,绝对是说一不二。   水灵眼睛睁大,不敢相信的看着肖凤游,开口试探性的说道:“夫人,您不能听成嬷嬷胡说啊!”   “我没有听谁胡说,只是我想发卖了你!”肖凤游笑盈盈的说道。“不是你说的嘛,成嬷嬷没有资格。的确,她不是凌府的主子,我总是了吧?”   水灵顿时惊恐,她摇着头退了两步后,直接跪了下来,双手抓住了肖凤游的裙摆,恳求道:“不要啊!夫人不要卖了奴婢!”   肖凤游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目光从她惊慌的脸上落在了她的手上。   她的手虽然比不上大家闺秀的手,却是白嫩,可见平日里并没有干过什么粗活。   肖凤游的目光又往下,看着水灵跪下的地方。   她很聪明,看似惊恐的后退两小步,其实是故意退到跪不到茶碗碎片的地方。   水灵死死抓住肖凤游的裙摆,声音惶恐又害怕,她不住的再说:“夫人不要卖了奴婢……夫人不要卖了奴婢……”   凌阳在一旁看着,有些于心不忍,毕竟水灵和李媚儿交好,而且他也是看着水灵长大的。   凌阳忍不住开口劝道:“夫人,算了吧,水灵知道错了。”   肖凤游脸上笑容不变,她不管水灵多么卑微的恳求,她反而看着站在旁边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尹卿臣。   尹卿臣不喜欢水灵,这是明显的事儿,因为水灵对他敌意很大,无缘无故的敌意。他又不是圣父,别人讨厌他,他还要去上赶子去哄着人家!   他一向是谁讨厌他,他也讨厌那个人!   “儿媳妇,你说呢?”   “啊?”尹卿臣没想到肖凤游突然问他,他脑海里只想着赶紧去见凌陌轩,和他说说今天上午尹天锦和尹天华的对局。   水灵听见肖凤游去问尹卿臣,她顿时又不干了,她脸上惶恐的表情还未褪去,又露出一脸嫌恶。   “这是凌府的事儿,关尹家小姐什么事儿!”   水灵话音刚落,就听见“啪”的一声,成嬷嬷冷着一张脸,一巴掌打在了水灵的脸上。   “你这婆子竟然敢打我!”水灵捂住脸,不敢相信的瞪着成嬷嬷。   她虽然是凌府买来的小丫头,但是自幼在凌府长大,与李媚儿关系甚好,也从来没被人掌掴。她现在被成嬷嬷打了巴掌,眼睛瞬间红了,满脸委屈的哭诉道:“我要和公子说,赶走你这老婆子!”   “水灵……”凌阳想要拦住水灵口无遮拦,却是慢了一步。   “哦?本王平日是甚少在凌家,竟然不知这凌家何时成了你做主了?”肖凤游脸色唰的一下沉了下来。   她是西南女王,却从来没说过自己身份,在外几乎也不会用本王自称,只有她生气时,才会用本王自称。   “凌阳,这样的丫头,我们凌府可不敢要。”肖凤游冷眼看着凌阳,不容置喙的说道。“找人牙子,发卖了,本王不想在盛京再见到她。”   凌阳知道肖凤游是真的生气了,本来看在水灵与李媚儿从小长大,而如今李媚儿离家出走,他还想照顾水灵,但是现在,他也留不住水灵。   凌阳恳求道:“水灵蠢钝,赶走就行了,这发卖给人牙子……”   凌阳话未说完,在场的几人都知道他话中的意思。   丫鬟被发卖给人牙子,出路只有一个,沦落风尘。运气好,留在盛京或者哪个繁华城镇的妓院里,运气不好就是卖到漠北或者西南这些边境的妓寨。   水灵怕了,身子不住的颤抖。因为她知道,如果自己卖给了人牙子,清白是必定保不住了,那样她没不能成为北离王的侧妃。   而且,她甚至都不能跟着北离王。   北离王绝对不会让一个失了清白的女子跟在他的身边。   想到这,水灵似乎有些豁出去了,直接站起了身子,对着肖凤游吼道:“夫人,您是西南女王,但是您别忘了,未经圣上召令,您是不能擅自离开西南的!”   水灵的声音不大,加之她本来惊恐,说话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不禁起了一身冷汗。   她在威胁肖凤游!   凌阳赶紧拦住水灵,直接捂住她的嘴巴,呵斥着她道:“别乱说话!”   随后,凌阳赔着胆颤的笑脸对肖凤游道:“夫人,这丫头胡涂了,老奴这就把她赶出去!”   “松开她。”   “夫人……”   “本王让你松开她!”肖凤游声音响起,比这寒冷的冬天还要冷。   她说这句话时,带着三分内力,惊得歇息在树上的麻雀们都飞了起来。   今早太医院的王太医和何太医一起来到了凌府,短时间内研究不出来“舍离”的解药,因为这味药本身就没有解药。   何太医熟知各种毒药,他的建议是可以一边研究解药,一边给凌陌轩开一些安神茶,在安神茶中加一些促进血液循环和新陈代谢的药物,让他尽快的把“舍离”从身体里排出来。   正常情况下,中了“舍离”会失明一个月左右,加之心神恍惚。如果能安神和促进身体的循环,说不定能缩短一半的时间。   喝了太医院开的安神茶后,凌陌轩就靠在屋中的贵妃椅上小憩。他并没有睡熟,脑海里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最后想到自己昨日称尹卿臣为“哥哥”时,虽然他看不见尹卿臣的表情,但是从语气中他也能察觉出尹卿臣的吃惊。   凌陌轩的嘴角不由的扬了起来。   今日是尹家二位公子对局,想必尹卿臣要等他们比赛完了才会来看自己。   凌陌轩正美滋滋的想着尹卿臣,就感觉一股强大的内力出现,让他立马睁开了眼睛。   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凌陌轩扶着一旁贵妃椅上的扶手站起身来。   他自然知道这内力是谁的。   肖凤游虽然有些不靠谱,但是她几乎不会随便散发出内力。   不止是凌陌轩,在凌府的顾寻迟也感受到了肖凤游的内力。   她正在凌弈的书房里看着书,只见一本关于西南地区的地理志十分有意思。   顾寻迟刚看入了迷,就感觉到肖凤游的内力,她蓦然抬头,就看见窗外树枝上留候在盛京的麻雀都惊了起来。   顾寻迟立刻起身,嘴里带着不满的嘟囔着:“这祖宗又怎么了!”   顾寻迟寻着肖凤游的内力来到凌陌轩的小院外,还未走近,就听见一声凄惨的大叫。   只见小院外,水灵发髻凌乱,满脸血污的倒在地上,眼中是不住的恐惧,嘴角还流着血。   虽然如此,水灵却是小心的护着自己的手腕。   肖凤游冷眼看着她腕间的玉镯,不是什么名贵的玩意,但也不是她一个卖身的丫鬟买得起的。   尹卿臣在一旁想要上前扶起水灵,却被成嬷嬷拦住。   凌阳见此,也只能别过脸,不敢看水灵。   肖凤游捏了捏拳头,在她的手背上还染着血。   水灵的血。   她笑了,笑得猖狂霸道。   “你应该庆幸,本王还是守法,不然……”肖凤游伸出舌头,舔了舔拳头上的血迹,原本含情脉脉的桃花眼里带着笑意,只是在那笑意中,看着的不过是一个死人而已。   “夫……夫人……哇……”水灵刚说了两个字,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在她吐出来的血中,还带着几颗牙齿。   肖凤游揍水灵时没有用内力,却是用尽了全力,所以现在的水灵,就连轻微的呼吸,也感觉胸前的骨头碎裂开来。   顾寻迟皱了皱眉,她上前牵住了肖凤游紧握的拳头,从怀中拿出一张绣着梅花的手绢,轻轻擦拭着那拳头上的血迹。   血迹染在手绢的梅花上,显得更加的夺目艳丽,却又有一丝诡异。   肖凤游道:“不用擦了,别脏了他为你绣的手绢。”   顾寻迟道:“无妨,洗洗就好。”   肖凤游知道这手绢是西南渝州城中百戏台的戏子白玉兰所绣,白玉兰本是百戏台中唱青衣的戏子,却被同行排挤,让他在酷暑天,赤脚在大理石的街上唱戏。   那日顾寻迟从滇西的深山采了药回来,路过渝州城,看见双脚都被烫红破皮的白玉兰,一时心软,将自己鞋给了他。   后来白玉兰用唱戏的钱给自己赎了身,来到西南王府找顾寻迟。   他也不说找顾寻迟什么事,只是每晚为她唱戏,又在空闲的时候为她绣梅花。   肖凤游曾经好奇的问白玉兰为什么是绣的梅花。   白玉兰道:“她就如梅花一般。”   白玉兰知道自己是戏子出身,而顾寻迟是西南王府的文书,他自然不敢妄想娶顾寻迟为妻,只是每日为她唱戏,为她刺绣,他就开心。   顾寻迟为肖凤游擦拭干净手上的血迹后,就小心翼翼的将那手绢折迭起来,放在怀中。   肖凤游见此,笑出声来。   听见肖凤游的笑声,众人才都松了一口气。   凌阳知道凌府是留不得水灵了,他也不敢在有其他异议,只是说道:“老奴这就去找人牙子,把这丫头发卖了。”   肖凤游却道:“不必了,扔出去就好。”   凌阳大喜,以为肖凤游放过了水灵时,就听见肖凤游又道:“伤成这样,就别给人牙子添麻烦了,扔出去,自生自灭吧。”   凌阳一愣,随后叹了口气道:“老奴明白了。”   水灵被拖走扔了,肖凤游却还是一脸不快,她看了尹卿臣一眼,还未来得及说话,尹卿臣立马往一旁挪了几步说道:“我去看看陌轩!”   说完,尹卿臣赶紧进了院子。   乖乖,肖凤游太吓人了!刚才她一拳一拳的打在水灵身上,根本不像是打人,是像在打沙袋一样。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局:大舅哥?二舅哥?   雪,又下来起来。   盛京的冬天比不过北方地区那么冷,却也是天寒地冻,时不时的雪花飘落,让整座盛京城仿佛披上了一层薄纱。   不似琉璃般璀璨,却也美得极致。   洁白的雪,飘飘零零的落下,落在了屋檐上,随后又从屋檐上落在了地上,侵染了血色,化成了一抹嫣红。   水灵被凌府的人扔在了凌府后门的街道边,她身上虽然没有致命的伤,但是肖凤游出手极狠,却又留有分寸,让她疼的肝肠寸断,但是没有伤到要害。   身上的血冻住了,她身体也因为寒冷而感受不到疼痛,她弓起身子,想将自己抱住,只是身体被冻的麻木,让她每一个动作都变得艰难。   凌府后门的长街并不在闹市,对面也是其他府邸的后门。加之这段时间是大周盛事的棋圣战,许多人都去观战了,街上已经是鲜有人烟。   水灵一个人躺在长街许久,也不见有人经过。   水灵不甘心,她不甘心这样死了。   她要去找容羡!   容羡答应过她,她是他的侧妃。   北离王的侧妃。   水灵用尽全身力气,靠着青砖墙坐了起来。   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水灵背靠在墙砖墙上,低头喘着气。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双皮靴子。   她认识这双皮靴子。   水灵惊喜的抬起头,嘶哑的声音唤道:“王……王爷……”   容羡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渐渐的,水灵脸上的惊喜消失。   因为在容羡的眼中,她看出了一丝杀意。   习武之人,身上有戾气,但是他们会隐藏,除非刻意泄露出来,不然普通人是看不出来他们身上的杀意。   水灵的左手紧紧握住右手的手腕,恐惧之感油然而生,她想叫,想哭,想求饶……   最后,她能睡在冰冷的地上。   紧握着右手手腕的左手,随着她呼吸停止的那一刻而松开,右手无力的摔在地上,“呛”的一声,腕间的玉镯与地面碰撞而碎掉。   碎玉落在了容羡的脚边,他好似没看见般踩了上去。   对于他来说,水灵是一枚无关紧要的棋子,本来他打算等这件事结束后,让容珣处理了她,谁知道她竟然被赶出了凌府。   那么她……最后的作用,就是成为刺向肖凤游的利刃。   容羡头也不回的走了,他目光只有最开始时才落在水灵的身上,他甚至都没有看见水灵护着的右手手腕——   在那手腕上的玉镯是昨日在客栈的包间里,他随手买来送给水灵的玉镯。   尹卿臣近乎是逃一般的来到了凌陌轩的小院里。   他捂着胸口,还有些未回过神来。   肖凤游不愧是西南女王,那揍起人来,他看着都疼。   他虽然不喜欢水灵,但是见一个小丫头被暴揍,他还是有些不忍心,想要上前拉住肖凤游。   成嬷嬷拦住了他,她回过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偌大的眼白在眼睛里,就和这屋檐上的雪一样。   她的黑色眼瞳真的很少,眼珠转了几圈,见肖凤游将水灵揍的奄奄一息,她才说道:“别太善良。”   “在想什么呢?”   凌陌轩的声音突然响起,尹卿臣回过头就看见凌陌轩站在屋门口,抬起那双无神的桃花眼,正笑看着自己。   虽然他看不见,但是他能察觉到尹卿臣的气息,见尹卿臣在院子里没有进来,他便来到门口。   “天气冷,你别冻着了。”尹卿臣见他只穿了一件夹袄,就扶着他进了屋。   屋中点着暖炉,比屋外暖和了不少。窗户那里开了一条缝,一是为了通气,二是为了让屋子里有些光亮。在窗户缝处,趴着好几只肥啾啾的小麻雀,它们彼此依靠着,将嘴埋进羽毛中小憩。   “被娘亲吓到了?”凌陌轩反手握住了尹卿臣的手,感觉到他手冰凉,就将手放在唇边,轻轻哈着气。“娘亲平时大大咧咧,不会随便生气,也不会随便动手。”   “我明白。”尹卿臣适才明白肖凤游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若是为了帮自己出气,大不了将水灵赶走就行。肖凤游之所以动手,是因为水灵说了那句“未经圣上召令,您是不能擅自离开西南”。   水灵在威胁肖凤游!   或者说在挑衅肖凤游。   只不过水灵虽然在凌家不像其他府上丫鬟那样,被主母制约着,也有自己的小性子,但是她到底也是一个明白人。   依她的性子,最多嘲讽尹卿臣,不可能,也不敢挑衅肖凤游,除非她背后有人。   而那个人让她下意识对肖凤游无惧。   大周只有两位藩王,分别是西南女王肖凤游和北离王容羡。   能无惧肖凤游的人,除了大周的玄武帝,那就只有北离王容羡了。   玄武帝显然不可能是水灵背后的人,而之前在太白居,凌陌轩说过,那个人就是北离王容羡。   和肖凤游一样,容羡也偷偷来到了盛京。   到后来给凌陌轩下毒,想让他失明……   结果显而易见,下毒的人是水灵,水灵背后的人是容羡!   北离容家也参加了棋圣战,那么他们的目标就是大周棋圣……   或者说是……   帝始君的宝藏。   “哎,夫人有二心了。”见尹卿臣沉思不语,凌陌轩故作哀怨的说道。“这还未成婚呢,夫人就魂不守舍,如果是成了婚,那岂不是相看两厌。哎,我真可怜,瞎了眼睛,夫人还不关心自己,不如青灯古佛伴余生算了。”   凌陌轩哀哀怨怨的说着,时不时还抬起眼眸,好似失落般的瞧他一眼。   虽然他看不见,眼眸也略显无神,但是那双桃花眼好看灵动,这委委屈屈的抬眸间,到让人心痛不已。   尹卿臣明知他故意的,却也是心疼他,牵着他的手来到床边坐下,便故意说道:“你若青灯古佛,那我就日日夜夜在那寺庙前卖烤乳鸽,非逼得你破了口舌之欲。”   闻此,凌陌轩笑了,他顺手抱住了尹卿臣,头蹭着尹卿臣的背,闷声说道:“口舌之欲,不容易破,如果是色/欲……为夫很是乐意。”   尹卿臣没好气道:“眼瞎都不老实。”   凌陌轩笑了起来。   今日尹卿臣来此,一是因为关心凌陌轩,想看看他身体是否好了些,二是想将今日上午的对局告诉他。   凌陌轩看不见棋谱,尹卿臣就靠在他身上,口述今日尹天锦和尹天华的对局。   对于尹天华胜,凌陌轩是意料之中。   他说道:“大舅哥的围棋入门,是跟尹棋圣的父亲所学,后来才拜入尹棋圣的门下。他的围棋一板一眼,可以说是以前复刻他爷爷,现在复刻他父亲。二舅哥的围棋是从小跟着尹棋圣在天元棋院学习围棋,虽然他的围棋老师是尹棋圣,但是他自幼接触下棋的人很多,所以二舅哥的围棋比起大舅哥,多了一丝变通。”   尹卿臣点了点头,如果单纯论棋艺,尹天锦和尹天华难分胜负,但是棋路上,尹天华的确比尹天锦多了一丝变通。   只是……   尹卿臣嘴角一抽,无语的说道:“大舅哥?二舅哥?你倒是喊的顺口。”   凌陌轩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点头道:“那是!”   尹卿臣忍不住了,伸手掐着他的脸颊,磨着牙道:“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他们知道,是我娶了你!不是你娶了我!”   凌陌轩顺着他说:“好好好,你娶了我!”   尹卿臣看着他。   凌陌轩继续说道:“谁娶谁嫁不重要,谁上……”   凌陌轩话还没说话,尹卿臣一把捂住他的嘴道:“你要点脸吧!”   凌陌轩坏心眼的舔了舔尹卿臣的手心,吓尹卿臣连忙收回了手。   下午的比赛是六条家光与容穆,尹卿臣不是很感兴趣,就留在凌府陪着凌陌轩。   到了傍晚,肖凤游见尹卿臣出了凌陌轩的小院,她就让凌阳准备马车送他回尹府。   尹卿臣本想说不用麻烦,肖凤游却不容他拒绝。   正巧这时门房通报,说是高扬来了,肖凤游看了身边的尹卿臣一眼,什么话也来不及说,立马踮起脚尖,轻轻一跃,跳到了屋檐上,然后快步离开,消失在昏暗的夕阳下。   尹卿臣知道她是不想让外人知道她在盛京。   尹卿臣自己往凌府大门走去,路上就遇见了高扬。   见到尹卿臣时,高扬微微吃惊,不过很快他想明白了。尹卿臣是凌陌轩的婚约者,不日也就是他们赐婚的日子了,所以他出现在凌府很正常。   尹卿臣微微颔首打着招呼,高扬也赶紧回礼。   高扬说道:“我知凌待诏身体抱恙,就想把今日棋圣战的两局棋谱给他送来。一时间竟然忘了尹小姐也是棋士,是我思虑不周。”   这时尹卿臣才看见高扬手里拿着的是专门记录棋谱的册子。   尹卿臣道:“高大人有心了,我并未观战下午的棋局,所以陌轩也不知下午棋圣战的结果。”   “啊,尹小姐竟然没关心,也对,尹小姐应该在陪着凌待诏。”高扬笑着说道。“别说,我还真的是羡慕凌待诏,有佳人相伴,还是才貌双全的佳人。”   尹卿臣笑了笑,没有说话。   高扬又道:“不过下午的棋局也没什么意思,本以为东瀛棋士会赢,却不料最后将占地拱手让人,倒让北离的棋士赢了棋局。”   尹卿臣不了解北离棋士的棋艺,也未和六条家光对弈过,所以对于容穆赢了六条家光并不感到奇怪。   高扬又与尹卿臣寒暄几句,便去找凌陌轩了。   尹卿臣驻足回头,见高扬走进了凌陌轩的小院。   当他刚走进院子,就听见凌陌轩的声音从屋中传了出来。   凌陌轩的吼声夹杂了内力,所以穿透性特强,在小院外的尹卿臣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就听见凌陌轩冲着高扬吼道:“高扬,你拉着我媳妇聊什么呢!别忘了!朋友妻不可欺!”   高扬:“……”   尹卿臣:“……”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局:我错了,我不应该偷偷去找你媳妇   棋圣战第三日,可以说是棋圣战初战最精彩的一日,上午尹国旭对战云征琦,下午凌弈对战金宥俊。   早早在天下山庄外就围观了不少人,就连盛京各大棋馆也是座无虚席。   几乎是没有悬念,尹国旭以绝对的优势战胜了云征琦。   作为青城云家的家主,云征琦输给了尹国旭让他十分不快,他嘴上不饶人的说道:“你不过是运气好罢了,下次我不会输的。”   青城云家是出了名的,输了也要嘴几句的主儿,尹国旭没有太在意和计较,只是开口说:“那好,我等着你。”   下午的对局让天下山庄外围了不少怀春的少女,主要是金宥俊长相俊美,这段时间他在盛京也没闲着,和众位待字闺中的少女成为了闺中密友,蓝颜知己,以至于那些少女们在天下山庄外见到金宥俊时,激动不已,甚至还有人道:“金大人一定要加油啊!我永远支持你!”   “金大人,我等着你成为棋圣!”   少女们怀春激动,正巧这时凌弈也到了天下山庄外。   凌弈虽然年长,但是十分儒雅俊秀,眉目间带着才气。凌陌轩的性子也就随了凌弈,可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帅气儒雅的大叔出场,让激动的少女们一下子冷静了下来,不知道谁说了一句道:“其实凌博士更好,温文尔雅,又带着岁月的痕迹。”   闻此,金宥俊的左脚绊到了右脚,整个人一个踉跄向前,还好他反应快才没有摔倒在地上。   他有些不敢相信的回头看着那些少女,明明她们之前还对自己痴狂,才一会儿的功夫,又喜欢上的别人。   还是一个大叔!   金宥俊立马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又扶了扶帽子,一脸傲慢,但眼神中又十分花枝招展的来到凌弈面前。   他目光从下往上打量着凌阳,却见凌弈只是含笑看着他。   不得不说!凌弈的气质真的好!   金宥俊顿时变的一脸愤愤然。   居然比不过一个大叔!   “别以为你年纪大,长得帅,就能赢过我!”金宥俊道。“等着我把你杀的屁股尿流!”   凌弈只是笑看着金宥俊,淡然开口道:“拭目以待。”   “哇!凌博士真的好有气质!”   “可惜凌博士已成婚不纳妾,凌待诏又与尹二小姐有婚约,我们是没戏了。”一位穿着藕粉的少女,满眼希冀的看着凌博士。   “就算凌家两位大人没有婚配,也看不上你啊。”与藕粉少女交好的女伴笑着打趣道。“要知道凌博士家的贤妻可是西南女王,凌待诏的心悦之人也是大周的棋士,我们啊,看看就算了。”   “去去去去……”藕粉少女娇嗔道。“我还有自知之明呢!”   听着那俩少女的对话,金宥俊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瞪了凌弈一眼,愤恨道:“等着吧!我绝对赢你!”   ……   金宥俊捏紧了手中的白子,他目光不断在棋盘上游走,却发现不了一丝生机。   即便是心有不甘,金宥俊还是说道:“我输了。”   凌弈微微一笑道:“承让。”   今天棋圣战比赛的胜负在众人的意料之中,胜者是尹国旭与凌弈。   云征琦和金宥俊并不是泛泛之辈,所以今日的棋局也是十分精彩。   棋圣战第四日,上午是苏七月对战高扬,下午是容珣对战云澹。   一大早,高扬没有去幽静之间,也没有去天下山庄,而是来到了尹府。   听见小露说高扬找自己时,尹卿臣有些纳闷,自己与高扬可以说是非亲非故,他来找自己作甚。   不过虽然是这样想,尹卿臣还是连忙洗漱完毕,去尹府前厅见了高扬。   因为高扬是外男,不便直接进小院去找尹卿臣。虽说凌陌轩也是外男,但是他挂着尹卿臣婚约者的头衔,每次来尹府,他是二话不说,也不让尹府下人通报,直接就去了林月姬的小院。   尹府的门房和下人,已经见怪不怪,有时看见凌陌轩,还唤一声姑爷,这便让凌陌轩顿时喜笑颜开,当即取下腰间的钱袋子,十分大方的给赏钱。   高扬坐在前厅主位下,右手边最上方的座位上。已经有小丫鬟送了茶水来,高扬端着手中的茶杯,刚喝了口茶,就看见尹卿臣来了,他连忙放下茶杯,站起身来。   “高待诏有礼。”尹卿臣朝着高扬微微行礼。   高扬也还礼道:“尹小姐客气。”   见完了礼,俩人就大眼瞪小眼,都未开口说话。   尹卿臣沉默着,是不知道说什么,高扬不开口则是因为不知道如何开口。   高扬又坐了回去,手端起茶杯,似乎有些局促。   尹卿臣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如今临近深冬,天气亮的越来越晚,此时的院子里,还是灰蒙蒙的一片。   尹卿臣却知道,天色虽然未亮,但是时间不早了。   如果没记错,今天上午的棋圣战是高扬对战苏七月。   尹卿臣忍不住开口提醒道:“高待诏,别错过了棋圣战。”   高扬闻此,抬眸看了一眼尹卿臣,手里端着的茶杯已经见底。   高扬放下茶杯,笑了笑。   “其实我很紧张,也很害怕,这是我第一次参加棋圣战。”高扬说道。“只是想起曾经与陌轩的约定,如果谁参加了棋圣战,另一个人一定要在天下山庄外为他加油。”   尹卿臣静静的看着他,突然才意识到,他哪怕是幽静之间的棋待诏,其实年龄不过十七八岁,比自己现实的年龄还小两三岁。   而自己第一次参加国际性的围棋比赛时……   尹卿臣不禁勾起了唇角——紧张激动的一宿未睡,第二天一早拉着父母一起去了比赛场。   高扬继续说道:“如今陌轩双眸失明,我不好麻烦他。转念一想,尹小姐是陌轩的婚约者,同林之鸟,本为一体,所以我想……”   “好。”尹卿臣点头。   尹卿臣想起棋圣战第一日的下午,他也在人群中见到了高扬。高扬怕打扰到了凌陌轩比赛,只是孤身一个人坐在天下山庄外的小院一隅。   高扬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主动打招呼,只是默默的在天下山庄外看着,毕竟那个时候的凌陌轩双目才失明,他的情绪压力很大。   高扬邀请尹卿臣同去天下山庄,不过他也知道男女有别,孤男寡女共乘马车难免惹人非议,于是他便邀请尹天锦尹天华和尹湘湘一同去观战。   尹天锦和尹天华一早就醒了,前日的比赛让他们都很累,这两天都是早早睡下后,又早早起床。   本来他们是要去天元棋院,但是听见高扬邀请他们共去天下山庄,也都没有拒绝。   尹湘湘闻此,点了点头,不过她说道:“我只有上午有空,下午我要去靖王府陪靖王下指导棋。”   高扬道:“自然自然,我也只是上午比赛而已。”   同乘一辆马车上,几人平日里的关系并不熟悉,准确来说,在盛京中,幽静之间和天元棋院是对手关系。   不过尹国旭和凌弈惺惺相惜,加之如今凌陌轩常常来到尹府,于是幽静之间和天元棋院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即便是不熟悉,但是对方的棋局却是时常看见,毕竟他们都是大周棋士。   很快,几人便熟络的聊了起来。特别是尹天华和高扬,有一种相见恨晚之感。   马车很快到了枫树林外,高扬揉了揉自己的胸口,率先下了马车。   等尹卿臣他们下了马车后,高扬朝着他们恭恭敬敬一鞠躬。   “多谢各位。”高扬由衷的说道。   其实几人都知道,高扬的棋艺不差,但是心理素质略微有些不稳。今日他一早来尹府,也是为了安抚自己的紧张,尹卿臣他们都看出来了,所以在马车上与他随意闲聊着,来分散他的紧张之感。   正巧这个时候苏七月走了过来,她虽然是江南棋院的院长,但是为人低调,也不喜花红柳绿,打扮极其素雅。如今见她一人聘聘婷婷的走来,晃眼间还以为是普通的看客。   待苏七月走近,众人才认了出来,连忙恭敬的行礼道:“七月院长。”   苏七月笑着挥了挥手道:“不必客气。”   随后苏七月来到高扬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加油。”   高扬立马乖的像鹌鹑一样,不住的点头。   苏七月走后,他才长长的松了口气,揉着自己的胸口说道:“还好是与七月院长对弈,要是与凌博士或者尹棋圣,我能吓死。”   他话音一落,附近的人都笑了,尹天华忍不住推他肩膀,催促道:“快去比赛吧!”   几人说笑间穿过了枫叶林,来到了天下山庄外。尹卿臣本来还笑着高扬,突然见到天下山庄外坐在的那一人后,他脸上的笑容定住。   尹卿臣不敢相信的上前问道:“你怎么来了?”   高扬也是一脸惊喜,刚想上前寒暄,就见那人回过头,虽然双眸看不见,但是准确找到高扬的位置,一脸醋意的瞪着高扬!   高扬:“……”我错了,我不应该偷偷去找你媳妇!   尹卿臣来的凌陌轩身边,先是围着他检查一圈,见他穿着狐皮大氅,手里抱着一个暖炉,脖颈上围着一个狐裘围脖,头上也带着貂皮帽子,就露出一张脸在外。   见他没有冻到,尹卿臣才放了心。   “你怎么来了?”尹卿臣又问了一遍。   “我可没忘记与他的约定,谁知道他居然要拐我媳妇!”凌陌轩顺手抓住了尹卿臣的手,摸着他的手冰凉,就将自己手中的暖炉塞给他。   高扬:“……”我真错了,我就不应该去找你媳妇!   尹卿臣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笑骂道:“乱说什么呢!”   凌陌轩笑出声来,“好好好,夫人说的对,是我乱说了。”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局:高扬   高扬输了。   输的意料之中。   但是在意料之外,却是让众人见到高扬不一样的棋局。   高扬的棋艺不差,不然也不可能成为幽静之间的棋待诏,也不能考上二品坐照。   但是高扬流传在盛京棋馆里的棋局棋谱并不多,因为高扬属于平常对弈,能显现出他的高超棋艺,就连与达官贵人下指导棋,他在棋盘上的落子是面面俱到。   他为人细心,又聪慧,但是就是过于紧张,以至于遇见比赛,他就变成了臭棋篓子。   今日他与苏七月的对局虽然输了,但是他的黑子宛如出水蛟龙一般,从开局到收官,将棋盘上的棋子变为惊涛骇浪,欲冲破天际,一跃化龙!   十分精彩的布局和定式!   只可惜,他的对手是苏七月。   苏七月是江南女子,她的棋如其名,就像江南七月的烟雨。   她的围棋并没有那么剑拔弩张,她的棋路也以防守为主。   但是有时候,防守却是最好的进攻。   苏七月的成名棋局是她考取大周棋士的最后一局棋。   她并不是有记录中第一位大周女棋士,她却是第一位只参加过一次棋士考试就成为棋士的大周女棋士。   在棋士考试的最后一场,她以一招借力打力,最后以二子优势获胜。   也开启了大周女子围棋的新时代。   多年过去了,苏七月的围棋越来越精进,她的经验丰富,为人又谦和,所以在棋局中,看不见她手中的利刃。   却可以在关键时候,借用对手的攻击,插/入对手的腹部。   棋盘上,高扬手中的黑子,在一瞬间化蛟为龙,即将吞噬苏七月的白子时,却发现白子所处之地,环环相扣,无懈可击。   并没有强烈的攻击,却利用高扬的黑子,反客为主,慢慢侵蚀着棋盘上的位置。   所以高扬输了。   高扬输的心服口服。   观棋的众人见到此局,都不由惊叹,真是一局好棋。   出了天下山庄,高扬还在和苏七月聊着。   苏七月对于高扬还是很喜欢的,他不像凌陌轩那般天资聪慧,也不像尹天锦尹天华那样,在围棋道路上拥有雄厚的围棋世家资源。   他能走到今天,只是靠着他那强力的学习能力。   如果说凌陌轩尹卿臣他们在围棋上拥有天时,尹天锦和尹天华他们在围棋上拥有地利,那么高扬则是在围棋上拥有人和。   天时地利从出生那一刻已经出现,只有人和是不断积累才可以拥有。   如果高扬能克服自己内心那一关,那么他将来会是围棋界上至高的存在。   见苏七月愿意把她自己练习记录的棋谱借给自己时,高扬脸上是忍不住的笑意,满眼都写着开心二字。   下午的对局是容珣对战云澹。   这场比赛感兴趣的人并不是很多。   尹卿臣他们也不想留下观战,于是他问凌陌轩想不想在天下山庄多待一会。   凌陌轩摇了摇头,他双眸失明后,这几日都是在府上休息,就连凌弈对战那日都未去观棋。   只是今日因为曾经的约定,而且他和高扬共事,深知高扬那关键时刻掉链子的性子,所以今天一大早,他就命府上的车夫送他来天下山庄。   下午的时候,天下山庄外除了游摊以外,只有三两个观棋之人。   就连盛京城内棋馆里观棋喝茶之人,也比前几日少了一大半。   对于容珣对战云澹,众人都觉得云澹会毫无悬念的获胜。   虽然说以貌取人并不可取,但是容珣长相粗犷,为人又有些好色和看不起人,他怎么看都不想是会下棋之人。   而云澹虽然不是云家家主,却已经是一品入神,他的棋艺甚至比云家家主云征琦都高。   云征琦在去年才成为一品入神,而云澹在三年前就是一品入神。   所以众人都认为云澹不会输,至少不会输给容珣。   可是……   云澹输了。   天下山庄很快就封闭了消息,除了对弈的结果外,就连后面的棋谱都未公布,但有心之人还是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云澹与容珣猜先,他执白子为后手。   俩人很快就下了起来,容珣的棋艺虽然不像他的外貌那般不堪一击,但是棋艺平平,别说二品坐照了,他甚至连四品通幽都不一定能下赢。   云澹有些纳闷,参加棋圣战的前提是棋品二品以上,虽说容珣是北离人,但是北离是大周的藩国,他们的围棋品阶与大周的围棋品阶相差不应该这么大的。   不只是云澹,就连做记录的老顽童和苏佑都发觉了。之前容穆与六条家光对弈,虽然容穆的围棋不说多么精湛,但是棋品应该在三品具体之上。那时候老顽童与苏佑,只当是他紧张,未发挥实力,加之他也赢过六条家光,所以俩人对视一眼,也就都没说什么。   但是今天,观面前棋局,黑子的棋力最多只有四品通幽,甚至还不稳定。   “哈哈哈哈哈……”   容珣突然大笑起来。   他脸上的神色不似刚才那般专注,他肆意的翘着二郎腿,随手抓了一把黑子,笑得的十分猖狂。   他的举动打乱了云澹的思绪,云澹顿时脸色不悦。   一旁的瓷丹见状连忙呵斥道:“容珣公子,请不要打扰到棋圣战。”   容珣右手紧抓着黑子,瞅着面无表情站着的瓷丹,咧开嘴“嘿嘿”一笑出言调戏道:“美人儿,今晚上有空可以来太白居找我,我保证让你晚上□□。”   “放肆!”瓷丹阴沉着脸,声音猛的提高,大声吼道。   瓷丹的声音引来了在一楼的赵炎,他直接带着神策军上来,就看见容珣坐在棋盘前,一脸痞样。云澹在他对面,脸色黑的如墨一般。   “瓷丹大人,怎么回事?”赵炎问道。   瓷丹冲着赵炎微微行礼,说了句“无妨”后,又看向容珣,她脸色十分难看的说道:“容珣公子,最后提醒您一次,请不要打扰到棋圣战。”   容珣“啧”了一声,将手中抓着的黑子扔进了棋盅里,学着瓷丹的样子,却是一脸阴阳怪气的开口道:“哎哟,大周的女棋官生气了,不过这生气的样子,可真是迷人啊。”   瓷丹咬牙切齿,正欲开口,就见一只穿着银甲的手拦住了自己。   随后只闻“呛”的一声,就见银光闪过,一柄带着寒气的剑在瞬间抵在了容珣的颈间。   容珣还未来得及生气,就感觉脖子一凉,冰冷的剑锋在他的颈间,让他不得不识趣。   他虽然狂妄,却也知道大周赵家军。   “奉圣上之名,棋圣战期间,闹事者,杀无赦。”   冰冷的声音从赵炎的嘴里说出,他将手中的剑又逼近了分毫。   赵炎的长剑是一把名剑,削铁如泥,吹毛即断,而且这柄剑常年随他征战,已经十分有灵性。赵炎刚将手中的剑逼近容珣的脖颈分毫,立马就在他那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天气寒冷,容珣并不知道自己的脖子受伤,但是他能感受到赵炎的杀气。   赵炎真的会杀了自己。   容珣立马笑了,他道:“赵将军何必动怒,不过是玩笑罢了。好了好了,收了你的长剑吧,我还要继续下棋呢。”   经过这场闹剧,云澹的心境被扰乱,但是他怎么说也是一品入神,很快他就找到了节奏。   他见容珣又拿起了黑子,没怎么思考,容珣将黑子落在小飞处,他也将白子落下。   黑白两子交错,屋子里只听见落子的“哒哒”声。   只有“哒哒”声。   恍惚间,落子的“哒哒”声不绝于耳,但是在云澹眼前已经不是棋局,似乎变成了一片黑暗。   无尽的黑暗,看不见眼前的路,他好似被人挖了双眸一般。   “哒!”   落子的声音。   是黑子?还是白子?   云澹伸出了手,但是在无尽的黑暗里,他甚至看不见自己的手。   “喂,该你了,还下不下棋?”   容珣的催促声响起,云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失明了。   赵炎和瓷丹很快发现了云澹的异样,他端坐在棋盘边,伸出了手,却没有去抓棋盅里的棋子。他好像一个落水之人,在水中抓着什么,最后却是什么也抓不住。   “云先生,您怎么了?”   瓷丹关切的声音响起,云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我……”云澹道。“好像失明了。”   “什么!”瓷丹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一旁记录的老顽童和苏佑也愣住,赵炎的脸色晦暗不明。   只有容珣笑道:“啊呀,真是可惜啊。”   突然的失明和盲棋让云澹大失方寸,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下什么。   棋局上的白子,已然是一片乱子。   云澹输了。   容珣赢了。   瓷丹将这事告诉了白策,白策当机立断下令,封锁云澹失明的消息。   不过即便是封锁了消息,当夜,整个盛京的百姓们都还是知道了。   “怎么回事啊,先是凌待诏失明了,现在云澹也失明了。”   “不会是什么诅咒吧?”   “以前也没听说这事啊,这怎么参加棋圣战的人,还都瞎了啊。”   “谁知道啊。”   “天啊,我可是青城云家的棋迷,我还买了云澹呢,这如今我岂不是输的血本无归。”   “看样子还是买尹棋圣保险一点。”   “……”   今夜的盛京,注定是一个不平之夜。   棋圣战初战的结果已经出来,凌弈、尹国旭、凌陌轩、尹天华、苏七月和容穆容珣进入下一场棋圣战比赛。   不过在棋圣战下一场比赛前,贺茂义和、六条家光、金宥俊、尹天锦、云征琦、云澹和高扬要先进行复活赛。   最后获胜者,将和其他七人继续参加棋圣战的比赛。   毕竟是棋圣战,参加的棋士都是围棋界顶尖的高手,哪怕是复活赛,也会十分精彩。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局:白头不相离   棋圣战复活赛如火如荼的举行,热门人选无疑是云家的二位,只是云澹双目失明,对弈间,云征琦同为参加复活赛的棋手,不便为他执棋,于是就让一个云家学棋的小童执棋。   那小童虽然跟着云澹学棋多年,但是从未经历过大型比赛,坐在天下山庄里,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整个人都战战兢兢。   小童的紧张影响到了云澹,让云澹在第一轮复活赛时,就以中盘认输败给了六条家光。   虽然六条家光获得了棋圣战复活赛的首胜,但是观棋的百姓们都发现,今日的六条家光似乎和曾经的六条家光有些不一样。   不只是六条家光,还有贺茂义和。   可以说曾经的六条家光与贺茂义和的为人是十分狂妄,甚至可以说是目中无人。   他们的围棋如同他们的为人,也是十分傲慢与狂妄,每一步棋都充满着挑衅。   可如今,他们似乎不在意了。   不在意这局棋的输与赢,只是淡然的下着围棋。   仿佛间,这里不是天下山庄,而是在一片花海中,春风拂面,沐浴着淡淡的花香,举手投足间,指尖带着的围棋,不再是破风的利剑,而是一支笔,一支绘画醉卧花海美人图的笔。   六条家光和贺茂义和的改变,观棋的众人只觉得是他们有了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已经与棋圣无缘,索性就收了身上的戾气,开始享受下棋的乐趣。   尹卿臣倒是不相信东瀛棋士们会这么容易就放弃,他左思右想,总觉得那些人一定有所图谋。   凌陌轩坐在一旁,面前是暖和的碳炉,上面烤着几个橘子。   凌陌轩虽然看不见,但是这毕竟是他自幼住着的屋子,面前的碳炉也是他常年冬日所用,所以凭直觉,他知道橘子放着的大概位置,用一旁的夹钳将碳炉上的橘子一个个的翻了个面。   “我说夫人,你在担心什么呢?”凌陌轩将橘子都翻完后,他用一旁的帕子搭在碳炉的盖子上,将盖子拿开,又用夹钳在碳炉里搅和了几下,不一会儿,夹出来了几个烤熟的红薯。   尹卿臣见他在夹烤红薯,连忙夺过他手中的夹钳,语气有些苛责的说道:“你都看不见了,小心一会儿给身上烫了疤,那样我可不要你了。”   “夫人是在关心我?”   “我是在嫌弃你。”尹卿臣瞪了他一眼。“瞎子。”   “哈哈哈哈……夫人真是口嫌身正。”   “你哪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词。”尹卿臣把碳炉的盖子盖上后,又拿起了一旁的烤红薯。   这红薯才烤出来,带着浓郁的香气,他吹了吹,将红薯掰开,一半递给了凌陌轩,另一半自己小口的吃着。   “好啊!你们背着本宫偷吃!”   娇蛮的话音让凌陌轩只觉得脑瓜子疼,随后听见“砰”的一声,一大股寒气涌了进来,就看见镜月公主穿着狐裘大氅,一脚踢开了凌陌轩的房门。   她进了屋子,就顺手把房门关上,又把身上披着的大氅随手一扔,坐在了尹卿臣的身边。   “喂,美人儿,给本宫一个烤红薯。”   凌陌轩一把拦住尹卿臣要给镜月公主递烤红薯的手,直接就对她下逐客令道:“不给,你回去吧。”   镜月公主愤愤道:“小气。”   尹卿臣轻轻敲了一下凌陌轩的手背,将烤红薯递给镜月公主,“诺,这是刚烤好的红薯,殿下别搭理他。”   “夫人,你打我!”凌陌轩委屈了起来。   尹卿臣一脸无奈,他将自己刚剥好皮的烤红薯喂在了凌陌轩的嘴里。   “吃吧!别什么都堵不住你的嘴。”   镜月公主一边剥着烤红薯的皮,一边建议道:“我说尹家的,不如你娶了本宫,成为本宫的驸马,这可比跟着这个小气鬼醋精好多了。”   “你!”凌陌轩气急败坏。“去去去去,去别处挖墙脚去!”   “不!”镜月公主将手里的烤红薯全塞进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不服气!本宫就要挖你的墙角!”   尹卿臣知道镜月公主不是真的看上自己,她只是单纯看凌陌轩不爽而已。   “殿下今日来此,应该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尹卿臣问道。   镜月公主本来还想口胡打趣几句,但是瞧着尹卿臣眉目间带着担心,她也就不再逗弄他。   “本宫自然是有正事,不过是顺便来看看你。”说着,镜月公主拍着凌陌轩的肩膀。“本宫有情有义吧?”   镜月公主来凌府的正事自然不可能是找凌弈,那就只有一个人——   肖凤游。   凌陌轩叹了口气,他知道如今真的不太平,不过他怕尹卿臣担心,故作没好气冲着镜月公主嚷道:“你是来看我死没死吧?”   镜月公主一咧嘴,这家伙!   镜月公主吃完了烤红薯,拍了拍手,就离开了。临走时,她还不忘把凌陌轩烤的橘子顺走。   凌陌轩说道:“以后要告诉凌府上下,不准这个女人进门!翻墙也不行!”   尹卿臣手里还留着两个烤橘子,他剥开一个橘子,塞了一个橘子瓣在凌陌轩嘴里,“你也是,老和殿下呛什么。”   “她欠!”   “好好好……”尹卿臣又喂了他一个橘子瓣。   凌陌轩吃着橘子,像是想起什么,他问道:“你认为复活赛谁能获胜?”   “唔……不知道。”尹卿臣喂了凌陌轩吃烤橘子,自己也吃了两瓣。橘子冰凉,这放在碳火上一烤,橘子不但不凉了,味道也甜了不少。   “身为贤内助,夫人居然不去帮为夫打探敌情!”凌陌轩受伤了。“为夫心好难受。”   尹卿臣嘴角一抽,忍不住说道:“那几个人还能算是你的敌情?”   凌陌轩一愣,随后忍不住笑道:“夫人你好坏。”   “不过很有可能是青城云家的云征琦获胜。”   “我也觉得。”凌陌轩道。“云征琦怎么说也是青城云家的家主,他之前是输给了尹棋圣,是因为尹棋圣棋技高超,棋路变幻莫测。而且还有一点很重要,尹棋圣是棋圣,他对天下山庄熟悉让他于此比赛,就如同在家一般,少了紧张,多了惬意。而云征琦作为云家新一任家主,这次是他第一次参加棋圣战。”   尹卿臣提醒道:“所以当他调节好自己心情后,他也是你的劲敌之一。”   凌陌轩伸出食指摇了摇,他撇着嘴道:“我觉得还轮不到我,他可能是七月院长的劲敌。”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凡是抽签的围棋比赛,云征琦十有八九是对战苏七月,剩下的极少的几率就是对战尹国旭和凌弈。   尹卿臣嘴角一抽,心中暗道:好惨。   不出凌陌轩与尹卿臣所料,紧张刺激的棋圣战复活赛结束后,获胜者正是青城云家的家主云征琦。   东瀛和高丽的棋士,在棋圣战初战期间,均都败北。不过这两家棋士倒也没有太气馁,也没有立马离开大周,而是在盛京的各大棋院里,与盛京的棋士们对弈品茶。   参加棋圣战二战的八位棋士,将在复活赛结束后的第三天,在天下山庄抽签决定对手和对弈顺序。   白策端着签筒先来到尹国旭面前,随后是凌弈,再然后是云征琦、苏七月、尹天华与凌陌轩,最后是容珣和容穆。   竹签尾端的颜色为红橙黄绿,按照抽到竹签尾端的颜色来确定对手和顺序。   凌陌轩看不见自己手中竹签尾端染着的红墨,他问身边的尹天华道:“二舅哥,我这竹签是什么颜色?”   尹天华也抽完了签,手中竹签尾端的颜色是红色,他正准备望去,看看另外红色的竹签在谁手中时,就听见一声“二舅哥”,于是乎,尹天华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始终不太习惯凌陌轩即将成为自己妹夫的这件事。   “怎么了二舅哥?”凌陌轩见尹天华不吭声,他又催促的问道。   “没……没什么。”尹天华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竹签,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竹签。“红色。”   “哦?又是第一场。”凌陌轩把玩着手中的竹签,笑着说道。“不知道对手是谁?”   尹天华道:“我。”   凌陌轩拿着竹签的手一顿,他微微侧头,那双无神的桃花眼好似看得见般,望着身边的尹天华。   凌陌轩突然一笑,道:“这可真是巧了。”   “的确,好巧。”尹天华道。“我不会因为你喊了我一声二舅哥而对你放水的。”   “这是自然。”凌陌轩笑得爽朗。他本是谦谦公子,虽然如今目不能视,但是这爽朗一笑,倒是颇有几分梅妻鹤子的怡然自适。   “你……罢了……”   “二舅哥是有话要说吗?”凌陌轩察觉出尹天华似乎有话要对自己说。   “没什么。”尹天华道。“只是想嘱咐你,日后好好待梦娘。”   凌家与尹家都为盛京的围棋世家,两家看似和谐,其实都在暗自较劲。本来尹天华不是很待见凌陌轩,但是不可否认凌陌轩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之人。   不管是他的性格,还是他的家世,以及他在围棋界的盛誉。   作为尹湘湘的同胞兄长,他倒是希望尹湘湘能与凌陌轩喜结良缘。不过这一想法刚一出现,就被他自己否决了。   毕竟,尹梦娘,也是自己的妹妹。   这些年来,在尹府中,不管是尹陈氏当家还是赵青宝当家,林月姬为人都是不争不抢,只求一生平安。   其实细细想来,又争又抢,到了最后,所求的不也是未来的日子可以平安顺遂。   “这是自然。”凌陌轩笑着说道。“我自然会对梦娘极好,毕竟他是我的良人。”   “汉乐府有诗词云,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凌陌轩说的极为认真。   闻此,尹天华笑出声来,只是他的笑容里有愉悦,更多的是羡慕。   “那我作为梦娘的兄长,提前祝你们,白头到老。”   凌陌轩朗声应承道:“那就谢谢二舅哥了。”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局:凌陌轩VS尹天华   棋圣战二战与初战在对局时长上有些不同,棋圣战二战的对局需用一整天。到了中午时,会由负责记录棋局的人将上午展现的棋局棋谱呈上,等对弈的人确认无误后,由他们与瓷丹在棋谱上签下名字,然后将棋谱和棋盘上的残局会留在天下山庄二楼。   在此期间,任何人不得踏入天下山庄二楼棋室。等到下午对弈时间开始,再由对弈两人与负责记录棋局的人一起打开天下山庄二楼的门,几人检查棋盘上留下的棋局无误后,便开始下午的对弈。   棋圣战二战第一天,凌陌轩对战尹天华。   棋圣战二战第二天,云征琦对战苏七月。   棋圣战二战第三天,尹国旭对战容珣。   棋圣战二战第四天,凌弈对战容穆。   百姓们看着通远门和枫叶林外公布的对战榜单与时间,激动的议论纷纷。   他们普遍认为前两天的对局一定精彩,而后面的对局则是毫无悬念。   他们不相信与北离容氏下棋,他们的棋圣和棋博士会输。   所以他们的讨论都在凌陌轩尹天华和苏七月云征琦身上。   初战时,凌陌轩以盲棋对弈,开局布下陷阱,引人深入,在电光火石间,将平稳的局面打破。   明明他五感失去一感,还如此厉害,让整个大周的观棋之人都明白,新的一代棋士们已经成长起来。   而云征琦虽然初战败北,但是在复活赛里,他下出了青城云家家主应有的风采。   变化莫测的棋局中,优势不骄,劣势不馁,不需要太过于夸张华丽的定式,实打实的用多年的经验和实力获胜。   所以今年棋圣战,最热门的棋士除了尹国旭与凌弈外,就是凌陌轩和云征琦。   天气是越来越冷了,腊月的到来让盛京内外都是一片白茫茫的。   作为凌陌轩的眼睛,尹卿臣一大早就起床洗漱,正准备先去凌府,在随着凌陌轩一起去天下山庄,却没想到刚出门,就看见尹天华在尹府大门前站着。   身边是尹府的马车,他似乎在等着自己。   “天气凉了,我让赵夫人和林夫人她们在府中歇息,不用去天下山庄观战。”尹天华道。“因为我知道,我赢不了他。”   尹天华看似淡然,实则有些不甘的说道:“昨夜我让棋童把凌陌轩最近的棋谱找来,才发现他已经走了那么远了。”   尹天华是盛京天元棋院尹府的人,也是天元棋院的围棋老师,他甚少与他人对弈。而凌陌轩是幽静之间的棋待诏,他下棋的对象都是宫中的贵人,基本除了比赛,很少与天元棋院的人下棋。   所以两人这些年都未对弈过。   凌陌轩是围棋天才,但是他上面有凌弈。凌弈的光环太过于强大,而凌陌轩为人也性格使然,很是自在。对于凌陌轩,众人的印象除了幽静之间的棋待诏,就是棋博士之子。   昨天尹天华看了这些年来,凌陌轩对弈中留下的棋谱,他才意识到凌陌轩在围棋的世界里,走的比自己远。   凌陌轩能盲棋赢过贺茂义和,绝对不是偶然,是因为他扎实的棋艺与多年的经验。   尹卿臣宽慰道:“二哥别妄自菲薄。”   尹天华笑了,“有梦娘这句话,二哥今日可要竭尽全力,说不定还真能赢了准妹夫。”   尹卿臣握拳打气道:“加油二哥。”   尹天华知道尹卿臣要去凌府找凌陌轩,他让尹卿臣上马车,先送他去凌府后,自己再去天下山庄。   尹卿臣本想拒绝,他最开始是打算去凌府找凌陌轩,再与他一起去天下山庄。但是见到尹天华一人乘坐马车去天下山庄时,他就想还是先维护一下他们“兄妹”之情吧。   尹天华闻此,摇了摇头道:“别,如今准妹夫双眸不见,心思可敏感的很。”   随后尹天华加重语气道:“会很小气的。”   尹卿臣:“……”   尹天华送尹卿臣到了凌府,他就先去天下山庄了。   凌陌轩已经起床,正在大堂吃着早饭。   凌弈和肖凤游不在,只有顾寻迟与凌陌轩二人在用早膳。   凌阳本来话不多,李媚儿离家出走,水灵被赶出凌府后,他的话就更少了。   迎着尹卿臣进府后,就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凌陌轩已经吃完了早饭,接过身边小丫头送来的茶杯,漱了漱口。   他虽然看不见,但是内力在。尹卿臣一到大堂门口,他就察觉到了。   他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一双桃花眼笑如弯月般朝着门口看去。   “我以为你会直接去天下山庄。”凌陌轩眼中笑意盈盈。“没想到夫人如此关心为夫,竟然亲自来接为夫,这让为夫好生高兴。”   凌陌轩的确很高兴,脸上笑得就跟朵牡丹花似的。   想起刚才尹天华说凌陌轩如今双目失明,心思变得敏感。尹卿臣不由的抽了抽嘴角,这可不像是心思敏感之人。   顾寻迟也吃完早饭了,她左右无事,便和凌陌轩尹卿臣一起去了天下山庄。   马车很快行驶到枫叶林外,顾寻迟率先下了马车,然后她扶着尹卿臣下马车,最后扶着凌陌轩。   三人来到天下山庄外,瓷丹已经恭候多时,她看见凌陌轩来了,便快步上前道:“凌待诏安好。考虑到凌待诏不便,今日午膳会由宫中御膳房送来,不知凌待诏有什么想吃的?”   凌陌轩也不客气,直接点菜道:“我想吃红烧肉。”   “好。”瓷丹笑着应承。她没想到一位堂堂棋待诏,竟然想吃红烧肉。心中觉得好笑,嘴角也带着笑意。   今天来天下山庄外观棋的人不少,听见凌陌轩要吃红烧肉后,就有人打趣道:“本以为矜贵公子都是喝露水吃鲜花的,没想到凌大人竟然喜欢红烧肉。”   另一人闻此,抽了抽嘴角道:“喝露水吃鲜花的那不是贵公子,那是小仙女。”   “不过我认为凌大人这样的围棋贵公子,怎么也是品香茗,吃菊/花鱼羹。”   尹卿臣捅了捅凌陌轩,笑着问道:“听见没,回去喝露水。”   “露水不想喝,我倒是想吃夫人做的红烧肉了。”曾经凌陌轩在尹府吃过尹卿臣做的红烧肉。   那时候他虽然做好了红烧肉再怎么难吃,也要吃完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尹卿臣端出来的红烧肉肥而不腻,香糯软绵,特别好吃。   这也是他确定尹梦娘就是尹卿臣的原因之一。   毕竟尹卿臣的母亲可是美食博主。   那年夏天,凌陌轩因为“离魂”来到现代,他可是吃了一个多月尹妈妈做的美味佳肴。   虽然尹卿臣的厨艺比不过尹妈妈,但是也不太差,特别那道红烧肉。   凌陌轩微微前倾,在尹卿臣的耳边说道:“如果我今天赢了,夫人可要给为夫做红烧肉吃。”   他的声音不小,离得近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这下子,天下山庄外观棋的人都表示吃了一嘴狗粮,好饱。   巳时。   尹卿臣与凌陌轩上了天下山庄二楼,尹天华此时已经坐在摆放着棋盘的桌子前。   虽然腊月寒冬,但是今天的天气很好,屋外的阳光照在雪上,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好似雨后的彩虹一般。   瓷丹将二楼的窗户打开,远远望去,只见晨曦像是一只在雪地里沉睡的金色凤凰,似乎待到春暖花开,便是凤凰苏醒之日。   尹卿臣扶着凌陌轩在尹天华对面坐下来后,自己坐在了他前面。   这个位置正对着窗户,只是抬眼间,就可以看见窗外的山。   是青山。   青山不止是这座山的名字,也是这座山的形容。   盛京城外的山都不高,但是眺望远去,可见一处高山,那就是青山。青山与盛京城外的其他山不一样,盛京城外已然一片琉璃世界,但是在青山上,依旧可见郁郁葱葱。   虽然不如春日里那般生机勃勃,但是青山上的树木并未落叶。   是因为在青山中有一处温泉水,温泉水从青山流过,温暖了冬日里的青山,使得哪怕是寒冬腊月,这座青山上绿荫常在。   青山地势很高,山路崎岖,又传说有野人存在,去过青山的人,甚少有回来的,所以盛京城内的百姓,包括附近村镇的百姓,都不会随便踏入青山中。   尹卿臣坐在棋盘前,又忍不住抬眸看着窗外的青山。   茫茫白雪中,一抹绿色好似破冰而出的劲草。   充满了生机。   “夫人……”   凌陌轩的声音让尹卿臣回过神来,他才发现已经开始猜先,他连忙摸出一枚棋子摆在棋盘上。   凌陌轩执黑。   尹天华执白。   凌陌轩道:“三三。”   心上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尹卿臣却鬼使神差的又抬头看向窗外的那座青山。   今天的天气真的好,雪虽然未化,但是阳光明白,恍惚间,在四周雪光的映射下,那座青山上好像披上了一层七彩的薄纱。   尹卿臣久未落子,尹天华不由出声问候道:“梦娘,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没什么……”尹卿臣连忙拿起黑色的棋子,落在了“三三”处。   凌陌轩眸光微动,他看不见面前的人,但是也感觉出面前的人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尹天华见尹卿臣落子,他便也落下了白子。   尹卿臣将他落子的位置告诉凌陌轩。   他紧紧拽着衣裙,让自己不要在走神了,如今他是凌陌轩的眼睛,他不能因为自己的恍神让凌陌轩输了比赛。   很快,尹卿臣调节好自己心情,让自己成了一个落子的机器,尽量集中精力,不能影响到凌陌轩。   棋圣战二战的时间比初战要长,两人对弈思考的时间也要久一些。   这长时间的高压集中,让凌陌轩的额头上布满了薄汗。   他自己与尹天华的每一步棋,他必须要牢牢记住,还要将棋盘上的棋局不断的在脑海中重现。   直到中午休息的时候,凌陌轩才缓缓松了口气。   老顽童将棋局记录完毕,他给尹天华看后,又等着尹卿臣口述给凌陌轩,几人都确定无误时,他与苏佑和瓷丹在棋谱上落下签名,放在了二楼的书柜上。   白策已经带着御膳房的小太监们,把午饭送来。   色泽诱人的红烧肉端上来时,老顽童直接吞了吞口水,眼睛都直了。   “哟哟哟,这红烧肉绝了!”老顽童笑嘻嘻的过去拿碗筷准备去夹红烧肉。   他筷子刚碰到红烧肉时,就听见一声娇喝道:“住手!”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局:借刀杀人   “住手!”   说时迟那时快,顾寻迟一个跃身上前,一把将老顽童手中的筷子夺过。   红艳诱人的红烧肉从筷子头掉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染了一层尘土,却是依旧诱人。   “哎哟!造孽啊造孽!”老顽童见嘴边的肉没了,还掉在了地上,顿时心疼不已。   除了围棋,他最爱的就是美食。这红烧肉一看就知道是宫中大师傅所做的,只是闻到,他就知道这味道乃是一绝。结果第一口肉自己没吃到,反而被地上给“吃”了。   老顽童不悦的瞪着顾寻迟,嘴里碎碎念道:“哎哟,哎哟,可惜这么好的肉了,你这小妮子是怎么回事?老顽童我都到嘴边的肉,你给我打掉在了地上!”   瓷丹与赵炎不认识顾寻迟,但是记得今早她是和凌陌轩尹卿臣一起来的,想来不是凌家的人就是尹家的人,于是瓷丹赔着笑脸安慰着老顽童说:“老前辈别气,这里还有这么多呢,够您老吃了。”   老顽童直说道:“也对也对。”   说着,老顽童又去夹红烧肉。   顾寻迟也顾不得礼仪,直接上前将桌子上的红烧肉端了起来。   老顽童见肉又没了,刚要嚷几句,就听见顾寻迟厉声的说道:“这里面有‘舍离’。”   “‘舍离’!”众人大惊。   他们都知道凌陌轩双眸失明是中了毒药“舍离”,没想到这宫中送来的膳食中也有“舍离”。   老顽童有些不信,他看着顾寻迟手中端着的红烧肉,有些嘴馋的舔了舔嘴唇,喃喃问道:“我说小妮子,你莫不是想吃独食,糊弄我这老头子?”   身体的苏佑叹了口气道:“这几十年了,你还是这么嘴馋,顾姑娘的话,自然没有假。”   曾经江南棋院有人中蛊,苏佑为求蛊毒解药去过西南与滇国的边境,正巧遇见了去哀牢山寻找毒虫的顾寻迟和闲得蛋疼的肖凤游。   于是他便与顾寻迟认识,知道她是哀牢山的蛊女,天生熟知各种毒药巫蛊。   老顽童看了一眼苏佑,就见苏佑冲着他点了点头,老顽童也不在叫嚷了。   赵炎把两人细微的动作看在眼里,立马命神策军将天下山庄围住,避免宫中膳食有毒的消息散播开来。   瓷丹立马将天下山庄的门关上,整个屋子里,只有凌陌轩、尹天华、尹卿臣、苏佑、老顽童和瓷丹、赵炎,以及赵炎的神策军心腹。   白策带着小太监们来送午膳,将菜布好后,他们就离开了天下山庄。   白策想着一会儿与尹卿臣寒暄几句,就没有离开,而是在天下山庄外的小院里站着。   这转眼间就见神策军突然多了起来,而天下山庄的大门也紧闭着。   白策并不知道膳食有毒的事儿,但是隐约猜到应该和送来的午膳有关。   毕竟自己前脚刚布了菜,这后脚就出事了。   白策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而是让外面的神策军将跟着他一起送膳的小太监们带到了驻扎在城外的神策军营。   白策虽然是大内总管,权利极大,但是他无权调动神策军。不过为首的小将是个机灵的人,他先让人把跟着白策一起来的小太监们带走,又进天下山庄向赵炎禀告此事。   闻此,赵炎连忙出来,不动声色的将白策请进屋。白策明白,今日的棋圣战必定是有事发生,但是又不能将事情闹大。   白策进了天下山庄,就听见瓷丹对他小声问道:“白公公,今日的膳食可有外人接触?”   白策如实回答了都是内侍监的人后,便问道:“瓷丹家令,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瓷丹道:“这里面有‘舍离’。”   “‘舍离’?”白策吃惊。“怎么可能有‘舍离’?”   瓷丹道:“我也不知道。”   白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连忙来到尹卿臣面前,关切的问道:“尹二小姐,您没事吧?”   尹卿臣陪着凌陌轩坐在一边,他今日只是凌陌轩的眼睛,至于棋圣战发生的投毒事件,他虽关心,却不好多问。   不料白策突然关心他,尹卿臣先是一愣,随后说道:“多谢白公公关心,梦娘没事。”   听见尹卿臣说没事后,白策才松了口气。   天下山庄里的人都被膳食中的“舍离”吸引,除了在尹卿臣身边的凌陌轩,无人察觉到刚才白策关心的语气中带着的些许失态。   他是真的担心尹卿臣。   凌陌轩没有说话,只是紧握着尹卿臣的手。   顾寻迟检查完所有送来的菜肴后,她道:“只有这份红烧肉里有‘舍离’。”   瓷丹想了想,自语般的开口说:“红烧肉是凌待诏点名要吃的菜,可是凌待诏已经中了毒……”   白策伸手点了一下放在一旁的红烧肉,炒出糖色的浓郁肉汁在他的指尖上,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白策道:“御膳房的刘御厨,八大菜系都擅长,但是他最喜欢做菜就是红烧肉。如果是他做的红烧肉,除了食素的大师们,都会忍不住品尝的。加上是凌大人提出的要吃红烧肉,这样将‘舍离’下在红烧肉里,既可以保证在场的人中毒,还可以陷害凌家。”   赵炎点头道:“的确,凌大人当众说了想吃红烧肉,而送来的红烧肉也有毒,这一招借刀杀人,既可以让与凌大人对弈的尹二公子也中‘舍离’,还能陷害凌大人。”   众人闻此,都轻轻点头,感觉是这么一回事。   久久未说话的凌陌轩开口道:“其实,要陷害的人,并不是我。”   尹卿臣接着凌陌轩的话说下去,“是凌博士。”   众人还有些不解,就听见白策恍然说道:“没错,是凌博士。如果今日尹二公子和天下山庄的人中了‘舍离’,表面上看起来是凌待诏所为。可是别忘了,在此之前,凌待诏和云澹棋士都中了‘舍离’。有心人在引导几句咬牙,众人都明白,这下毒的人,更可能是凌博士。而凌待诏的失明,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瓷丹虽然为棋圣家令,也主持过上届的棋圣战,但是这次棋圣战所发生的事,是她始料未及的,一时间,她也变得无措起来。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瓷丹问道。   赵炎看向白策,在场所有人中,只有白策的官职最大。他是内侍监总管,也有一品大将军的职位,只是手中没有兵权,但是他的职权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白策当即决定道:“将计就计。”   赵炎表示赞同,瓷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尹天华了然道:“明白,和凌待诏一样,只不过我装作眼盲。”   白策特别嘱咐:“就连尹棋圣都不能告知。”   尹天华点头道:“我知道了,白公公。”   尹卿臣眨了眨眼睛,问:“我需要装吗?如果我也眼盲,那谁当陌轩的眼睛。”   瓷丹有些为难是说:“下一任棋圣家令还未培养起来,如果我也……”   赵炎道:“也不一定非要每个人都吃了红烧肉?相信下毒之人,只希望尹二公子中毒,或者再多加几个,将事情闹大,最后指向凌博士。”   瓷丹侧目,见赵炎冲着她微微一笑,她微微颔首道:“我明白了。”   下午的对弈,照常举行。   吃完午饭后,几人稍微休息一会儿,待到未时二刻,几人才上了天下山庄二楼。   白策已经回宫,他第一时间把这件事禀告给玄武帝。   玄武帝正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他知道白策与尹卿臣的关系。   这次棋圣战,白策表现的异常积极,所以玄武帝就随他,也直接将棋圣战放权给他。   见白策来到了御书房,正在批奏折的玄武帝头也不抬的问道:“怎么?有空来朕这里了?”   白策有些心虚,这些日子忙着棋圣战的事儿,的确把玄武帝忘到了身后,不过好在跟在他身边的小邓子是一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这段时间是他在御书房里伺候着。   “奴才知错了。”白策乖巧认错,上前端起一旁的茶壶为玄武帝斟满一杯热茶。   玄武帝看着面前茶杯里漂浮的茶叶梗,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但是他并没有端起茶杯,而是握住了白策拾起茶壶的手。   玄武帝一用力,将白策拽入了怀中,他将头埋在了白策的颈间,深深的吸了口气道:“你这些日子可真委屈朕了。”   白策身子一颤,眸光微垂,看着抱着自己手中的那双手。   一双持剑平定乾坤,提笔安治天下的手。   那双手此时不老实的游走在他的身上,指尖勾着系好的衣带,似乎在玩乐般,并没有着急的解开。   虽然没有解开衣带,手却顺着衣口探进衣服里侧,有一下没一下,隔着里衣摸索着。   白策微微叹气,无奈的唤了一声,“陛下……”   “怎么了?”玄武帝的声音低沉,似乎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情/欲。   “奴才有事禀告。”白策抓住了在自己身上不老实游走的手。“关于‘舍离’。”   玄武帝的手虽然被白策抓住,却还是不老实,可当他听见“舍离”二字时,那不老实的手突然顿住。   玄武帝正色起来,他松开了白策,白策连忙站起了身。   “朕记得凌陌轩和云澹中的毒就是‘舍离’。”玄武帝道。“而‘舍离’并不是中原的毒药。”   白策点了点头,他将今天在天下山庄所发生的事都告诉了玄武帝。   玄武帝静静的听着,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交错敲击着面前的龙案。   等白策说完,他才停下了敲击龙案的手。   “听说容羡和肖凤游都在盛京。”   白策点了点头道:“是的。”   玄武帝问道:“那么‘舍离’多半和那两位有关了。”   白策垂眸不语。   玄武帝见他这副表情,知道他有话要说,便挑眉道:“你有话就直说。”   “奴才认为,那个人是……”白策顿了顿道。“北离王。”   “哦?”玄武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是因为凌陌轩是尹梦娘的婚约者,还是因为其他?”   白策想了想,说道:“其他。”   “为何?”   “西南女王……”白策有些难言。“没这脑子。”   玄武帝:“……”   凌府厨房。   “阿秋!阿秋!”   肖凤游刚端起灶台上煨着的红糖水煮鸡蛋,就打了两个打喷嚏。   昨夜来了小日子,让她心情异常烦闷,这又连续打了两个喷嚏,肖凤游揉了揉鼻子,暗骂道:“哪个小王八在骂我!”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局:那就让我把你打的落花流水!   尹天华输了。   毕竟尹天华没有凌陌轩心儿黑,开始就算计着布下陷阱。   而且在中午休息时,凌陌轩也故意让尹天华最后落子,这样下午开局,是他先下子。   而这一中午的时间,够让他将自己最初布下的陷阱,再次构思完善,最后让尹天华只得投子认输。   两人都是围棋高手,在尹天华看出自己中了凌陌轩的陷阱后,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所以未到终局,他先认输。   凌陌轩笑道:“二舅哥,承让了。”   尹天华长长的吐了几口气无力道:“与你下棋,心好累。”   凌陌轩说:“二舅哥的围棋基础扎实,就是为人有些不通算计。”   尹天华笑着说道:“我还好,大哥更是不会算计。”   老顽童和苏佑将对弈的棋谱记录好,就看见瓷丹和赵炎走了进来。   老顽童叹了口气,有些哀哀怨怨的问:“我也要装失明吗?为什么不让苏老头子装!”   苏佑正在用水盂清洗毛笔,听见老顽童的哀怨声,他反而问道:“红烧肉有毒,结果中毒的人是我,而不是你这个贪吃的老鬼,你觉得外人会信吗?”   老顽童噘着嘴,把他记录时用的毛笔也放在了苏佑面前的水盂中清洗。   “哎!我想看孩子们的围棋。”手中的毛笔并未清洗干净,老顽童也不在意,直接就挂在笔架上,转个头对瓷丹说道。“小妮子,我不管,这些日子你要好吃好喝的伺候我。”   瓷丹面色有些为难,她道:“为了老前辈的安全,请老前辈这些日子随着神策军住在盛京城外的军营里。”   “啥?军营!”老顽童一听就不干了!“我不去,我不去,军营不都是吃树皮喝雪水的地方吗!我不去!”   赵炎解释道:“我们大周地大物博,国富民强,自然将士们也不会吃树皮,老前辈请放心。今天晚上的晚餐是篝火烤肉,老前辈可以先去看看。”   听见有烤肉,老顽童立马眉开眼笑,直嚷着让赵炎带他神策军营吃烤肉。   瓷丹来到苏佑身边,小声劝说道:“苏前辈还是和老前辈一起,去赵将军的军营吧,如今的盛京,似乎不太平了。”   苏佑朗声笑道:“老夫花甲之年,万事无惧,盛京不太平又如何?老夫会和你们站在一起。”   老顽童一听,跳脚骂骂咧咧道:“苏老头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话里有话的嘲讽我!”   苏佑睨了一眼老顽童,提醒道:“还是把他看住了吧,他曾经可是将大周围棋界搅的天翻地覆的热血儿郎。”   瓷丹知道苏佑说的是四十年前的事。   帝始君的宝藏一直是围棋界的传说,所以总有一些人蠢蠢欲动想要得到它。   但是要得到帝始君的宝藏,必须成为真正的棋圣。   而参加棋圣战的前提是二品坐照,于是乎,那段时候,就连棋品考试也变得混乱不堪。   那些人并不选择堂堂正正的考取棋品等级,而是使用下三滥的手段。   就和如今的棋圣战一样,毒杀,绑架,无所不用其极。   老顽童就是在那段时间考取棋品二品坐照。   他的手段更为毒辣,不出几日,盛京消失了不少棋士。   等找到他们时,或残疾,或痴傻,但是他们都是手段不干净的棋士,所以朝堂并没有追究他们消失的原因。   后来老顽童成为了幽静之间的棋博士,他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大清洗大周的棋士,把一些与其棋品不符的棋士,直接取消棋品等级。   “哼哼!老子我是为围棋界除害!”老顽童冷哼了两声,也不在闹腾了。   棋圣战二战第一日,凌陌轩胜,尹天华败。   与这个消息同时传出来的还有一条——尹天华也失明了。   与之当天中午在天下山庄用午膳的众人当中,凡是吃过红烧肉的人,也都失明了。   一时间,御膳房的红烧肉有毒的传言出现在了盛京。   红烧肉是御膳房掌厨刘御厨的拿手好菜,刘御厨无妻无子,一生只爱做饭,所以按理来说,他是不会无故在红烧肉里下毒的。   也没有理由和动机。   当刘御厨知道自己做的红烧肉里有“舍离”后,主动找到白策,让禁卫军搜查他的住处,自己也进了大理寺的牢房,说是等证明他清白后才出来。   刘御厨这般坦然,众人自然不在怀疑他。但是,如果不是刘御厨做的,那么……   众人想到了凌陌轩。   在天下山庄外,很多人都听见凌陌轩说想吃红烧肉。   为什么他突然想吃红烧肉,而偏偏红烧肉有毒。   虽然两者没有必然的关系,但是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百姓们的闲言话语中,需要的并不是证据,而是他们所想的“所谓事实”。   比如,凌陌轩为了棋圣之位,毒害云澹与尹天华……   又比如,其实下毒的人不是凌陌轩,而是凌弈。   他利用自己的儿子,毒害参加棋圣战的棋士们,从而为他夺去棋圣之位扫去障碍。   可是众人又有疑惑了,凌弈要毒害参加棋圣战的棋士,为什么最先中毒的人是凌陌轩。   疑惑刚一出现,就有人道:“这就是那姓凌的聪明之处,凌陌轩不过也是他的棋子罢了,这样就没人怀疑凌弈了,毕竟自己儿子也瞎了。”   谣言四起,就连棋圣战第二天,云征琦对战苏七月的比赛,都没有几个人去看了。   因为头一天的中毒事件,所以第二日的比赛,在天下山庄外蹲着好几位太医院的太医。凡是送来天下山庄的茶水、膳食,都要经过他们检查后,确定没有问题,才能送进去。   老顽童不在,记录棋圣战对战棋谱的人变成了李书明和苏佑。   尹湘湘和苏辰在一旁协助。   李书明墨发白衣坐在案桌前,不像往常那般纨绔傲慢。他目光淡淡扫过了在场众人,将每个人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昨夜瓷丹来到丞相府,见到丞相夫人后,直说想请李书明代替老顽童,负责棋圣战的棋谱记录。   丞相夫人没有答应和拒绝,而是让丫鬟把李书明叫来。   李书明当场同意,作为棋士,能负责棋圣战的对局记录,也是莫大的荣幸。   他送瓷丹来到了丞相府门口,见瓷丹要上马车,他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瓷丹家令……”   瓷丹的手刚扶上马车的车厢门口,听见李书明喊她,她便驻足回头看去,“李公子,怎么了?”   “哦……没……没什么。”李书明提醒道。“天色已晚,瓷丹家令注意安全。”   棋圣战负责记录对弈棋谱的棋士,一向请的都是在围棋界泰斗之位的老棋士,他不过五品用智,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做棋圣战的围棋记录。   他不由想起刚才从天元棋院回丞相府的路上,他听见街边小贩们的闲聊,说是今天中午送去天下山庄的红烧肉有毒。   李书明并不相信下毒的人会是凌弈或者凌陌轩,毕竟棋品如人品,能下出这般围棋的人,他们不会也不屑于下毒。   看样子,这届的棋圣战,暗流涌动。   李书明暗自说道。   毕竟李书明在围棋界属于新人,也怕又有意外发生,所以瓷丹离开丞相府后,又去了尹府和苏府,请来了尹湘湘和苏辰作为李书明的协助。   云征琦见二楼坐着好几个小辈,他鼻孔朝天,一脸蔑视道:“我堂堂青城云家的家主,竟然让几个毛头小鬼来记录我的棋谱,这也忒看不起人了。”   瓷丹连忙歉意道:“云家主,十分不好意思,因为老前辈他……”   “得得得,我知道。”云征琦挥了挥手,目光扫过李书明、尹湘湘和苏辰,最后看向苏佑。“我要让苏老院长给我记录棋局。”   本来是老顽童和苏佑分别记录黑白两字,老顽童主要记录执黑之人的围棋,标注落子顺序,而苏佑记录的是执白之人的围棋,标注落子顺序。   这还未猜子,所以并不知道是谁记录云征琦的落子,谁记录苏七月的落子。   瓷丹颇为为难,她正欲开口,就听见云征琦道:“你们这些娘们,就是磨磨唧唧的。”   瓷丹脸色难看,李书明刚展开空白棋谱,听见云征琦的话,他忍不住说道:“云家主还是想想今日能不能赢过七月院长吧。”   云征琦冷哼一声道:“一个娘们,我还不至于怕她。”   “云家主是不怕我,只不过我们对弈的胜率,好像是我比较高。”   苏七月的声音传来,众人都朝着门外看去,苏七月穿着一身绣着青莲花的夹袄和一条厚锦缎的水墨色裙子,手中抱着碎花布包着的暖炉,款款走了进来。   她本就是江南女子,长相娇小婉约,声音也是吴侬细语。不过她怎么说也是江南棋院的院长,声音虽柔,却也是不怒自威。   “你还是先赢过我再说吧。”苏七月笑着坐在了云征琦的对面。   “你!”云征琦咬牙!但是他也知道这个女人并不是等闲之辈。   很快猜子结束,苏七月执黑,云征琦执白。   倒是应了云征琦想让苏佑为他记录棋局。   云征琦与苏七月对局多次,他熟知苏七月的棋路,这个女人十分擅长借力打力。   这才开局,苏七月并未与他有直接的冲突,她的黑子就像滴入水盂中的墨,不急不缓……   每一步棋都落子都极稳。   云征琦垂眸冷笑——   那就让我把你打的落花流水!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局:落子无悔   青城云家的棋风偏攻击性,宁可不守,也要进攻。   他们习惯以绝对的优势开局,从开头将对手碾压,直至棋局结束。   见苏七月的黑子面对他的进攻而不断退后,云征琦索性不管不顾的尽可能占据棋盘上的位子。   眼瞅着黑子被逼到一角,云征琦勾起了唇角,嘿嘿一笑道:“你完了。”   苏七月只是淡然的抬眸,她的目光柔柔的看向云征琦,如水一般。   只可惜云征琦不是怜香惜玉的主儿,这柔柔的抬眸只让他觉得苏七月已经无计可施,故意装作可怜的模样来博取他的手下留情。   而他,对女人,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我早就说过,你们女人还是回去相夫教子吧,这下棋的事儿,还得我们男人来。”云征琦说的狂妄,丝毫不在意在场除了苏七月,还有尹湘湘和瓷丹这两位女性。   苏七月笑了,她软软的声音说道:“是吗?”   随着她的话音一落,她手中的黑子不在退缩,而是落在白子的腹地中。   白子虽然占地广,但是有些地方并未链接,不能做到首尾呼应。云征琦下围棋多年,棋力扎实,不容小觑。所以哪怕他的白子露出腹地,只需几番交手中,稍微回防,他也能将贸然闯入的黑子逼死。   只是……   他的对手是苏七月。   江南棋院的院长苏七月。   江南棋院虽然不像青城云家那般重男轻女,不准女子学棋。但是放眼望去,别说江南棋院,甚至在整个大周的围棋界中,多数棋士都是男子,女子学棋的少,愿意收女子为徒的棋士更少。   在这种环境下,苏七月能当上江南棋院的院长,她的实力绝对够强。   强者的碰撞下,只需须臾间,便会有千变万化。   随着黑子的入侵,云征琦知道自己在第一时间防守是最佳,但是他们青城云家更习惯将进攻当做防守。   更何况,在这个女人面前,他退了一步,选择防守白子腹部,那就侧面说明他怕了这个女人。   他绝对不允许!   在云征琦放弃防守的一瞬间,苏七月势如破竹,长驱直入,占据了本属于白子的地方。   云征琦蓦然睁大了双眼,围棋虽然变化莫测,但是他没想到只是几步棋间,他在棋盘上的优势不断缩小。   他心中惊恐,又极为不安,额头上不禁布满了薄汗。   稳住,稳住!现在的优势还在他这里!   云征琦的手指颤抖的捻起了白子,当他白子一落下,苏七月毫不留情斩断了这落子与“小飞”的联系。   云征琦微微蹙眉,很快又将白子落下,随后是黑子……白子与黑子交错落下,棋盘上的局势从开始的明了到变幻莫测,直到现在……   苏七月将自己留守的黑子与侵占白子地势的黑子链接,它们首尾呼应,让那误入水盂的墨点在这一刻,将那一汪清水染成了水墨色。   云征琦一慌,落子也不似刚才那般思虑再三,他一心只想要拦住苏七月。   “不好!”云征琦突然惊呼了一声。   他满脑子都想着苏七月的进攻,却不料一时间落错了棋子,将自己的气眼堵住。   “不是……我……”云征琦下意识的想要捡起刚落下的白子,可是当他的手指触及的白子时,他手指好像被烫到了一般,连忙收回了手。   毕竟,他是棋士。   他知道围棋的规矩——   落子无悔。   瓷丹正要提醒,但见云征琦收回了手,她含笑着不语。   云征琦站了起来,他指着苏七月的鼻子嚷道:“今天算我输了,但是你别得意,下次绝对是我赢!”   青城云家,全身上下,嘴最硬。   时间才到中午,云征琦直接投子认输。   瓷丹本想留云征琦吃了午饭再回去,就听见云征琦略显阴阳怪气的说道:“我可不敢吃你们准备的午饭,免得也瞎了双眼。”   瓷丹只得“微笑”着送他离开了天下山庄。   苏七月也没有留下吃午饭,她说难得下午不用下棋,想陪着苏辰置办过年要用的年货。   棋圣战的初战,对弈时间是半天,棋圣战二战,对弈时间是一天,等到了棋圣战终战时,对弈时间是两天。   刚好棋圣战最后一场对弈的时间是腊月二十九和腊月三十,所以苏七月从来参加棋圣战,就没有打算回江南过年。   苏辰进了幽静之间,又得太师之女李飞雪的青睐,江南棋院的苏家在盛京为苏辰置办了府邸,苏七月作为苏辰的小姑姑,也就留在盛京苏府过年了。   中午刚过,云征琦与苏七月对弈棋局的棋谱已经出现在盛京各大棋馆里。   知道云征琦输了后,棋馆里坐着的看客们都捧腹大笑起来。   “七月院长还真是云家主的克星啊,这云家主那么看不上女棋士,偏偏还输给了女棋士。”   “听说云家主与七月院长的对弈,七月院长胜率占了七成。”   “七月院长的确是女中豪杰,她的围棋变化莫测,时而婉约,时而刚劲,要赢她可不容易。”   “也亏是她的围棋基础扎实,才能让她的围棋变幻莫测。”   “你说,今年的棋圣会不会是七月院长?”   “别说,还有这可能。”   棋馆的看客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没有人注意到窗户旁边坐着的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子。   那男子手中端着茶杯,纤长的手指在茶杯的映衬下,更加白皙。他面无表情的喝着茶水,眸子中的冷意比起窗户外的白雪,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摸出怀中的钱袋,放了一锭银子在桌子上后,又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起身离开了棋馆。   他走在盛京的主街上,见来往的人多了,他不由的牵了牵挡在脸上的毛领子。   如今天寒地冻,他穿着厚实的斗篷,脖子上裹着毛领,走在街道上并不奇怪。   走了几步,他来到了一处后巷,就见容穆和容珣突然出现。   “主子。”容穆容珣齐声道。   那男子取下了斗篷的帽子,解开了围在脖子上的毛领,露出一张冷峻的面容。   正是容羡。   “主子,我们已经准备好了给尹棋圣的大礼。”容珣得意的说道。“保证万无一失。”   容羡笑了笑,“那我可真是期待今天晚上。”   正说话间,就见街口处,苏七月与李飞雪走了过去。   苏七月提着一篮橘子,李飞雪则是拿着一串冰糖葫芦,一边走一边吃,还时不时与苏七月说着话。   两人年纪相差虽然有十几岁,但是关系却特别的好。主要是李飞雪喜欢苏辰,爱屋及乌也就乐得和苏七月相处。   容珣也看了过去,他“啧啧”了两声,收回了目光,右手摩挲着下颚说道:“李飞雪长得一般,不过苏七月倒是有些韵味,可惜年纪大了。”   “哦?”容羡淡淡的看了容珣一眼。   容珣心跳一顿,立马说道:“主子恕罪。”   “把苏七月给你,怎么样?”容羡语气也是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苏七月?给我?”容珣问道。“主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千算万算,没算到还有一个苏七月。”容羡神色有些不快。   容珣不知容羡话中的意思,有些茫然的问道:“苏七月怎么了?”   容羡没有说话,就听见容穆说道:“是属下失职,没有调查这个女人。”   容穆也没想到一个女人的围棋居然能这么好。   上午她与云征琦的对局,容穆也看了,哪怕云征琦不失误,他也赢不了。   从他放弃防守那一瞬间,他就输了。   这时容珣才反应过来,他满不在乎的问道:“主子你不会认为苏七月这个女人也能成为棋圣吧?”   “怎么不会?”容羡反问道。“她也是一品入神。”   “管她是一品入神还是什么,只要不能参加棋圣战,什么都白搭。”容珣“嘿嘿”一笑道。“虽然苏七月年纪有些大了,但是仔细看来,也是颇有韵味……”   “办好。”容羡道。   容珣应承道:“属下明白。”   容羡提醒道:“还有今天晚上……”   容珣道:“主子放心,明天尹国旭绝对不能参加棋圣战。”   入夜。   孤灯一点如豆。   下雪的夜,总是让人早早入睡。   当然也有例外。   在林月姬小院中的胡大娘和方大娘因为长相丑陋,一般白天不会在尹府中走动,到了晚上,她们才出来忙碌着。   她们一天的活有些琐碎,但是并不算多。   夏天时,将林月姬和尹卿臣每天换下的衣服清洗,再把小厨房水缸里的水挑满,最后去大厨房背一些柴火回来。   冬天的话,她们的活更少了。棉衣不用常换洗,她们每晚上的事就是挑水和背柴,不过除了小厨房需要的柴火外,她们还要去燕子那里把小院需要取暖用的碳火领来。   她们刚将大厨房的柴火背来,就看见尹卿臣缩着脖子在小院里来回踱步。   胡大娘问道:“二小姐,你天气寒冷,您在这里做什么?”   尹卿臣缩着脖子道:“屋里的枣核碳没了,想问问两位大娘院子里还有碳火吗?”   胡大娘想了想道:“夫人屋中应该还有一些,要不老奴去夫人房中给二小姐取些来。”   尹卿臣连连摇头道:“娘亲刚睡下,还是不打扰她了。”   方大娘说:“燕子姑娘还未休息,老奴去燕子姑娘那里把这个月的碳火领来。”   尹卿臣连忙说道:“我随你们一起去。”   方大娘有些不赞同道:“二小姐还是留在屋子里比较好。”   尹卿臣笑着说道:“这屋里没有碳火了,我也不愿多待。左右我也无事,随你们走走,还能暖暖身子。”   刚才看着今天苏七月与云征琦对弈的棋谱入迷,不知不觉间碳火燃尽了,尹卿臣都未察觉,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打了几个喷嚏,于是他便来到院子里来回走着,让身子暖和起来。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局:快来人啊!救命啊!杀人啦!   如今尹府是赵青宝当家,她的小院自然是尹府中最大的院子。原先这院子是尹陈氏的,因为尹陈氏身边的奴仆多,尹湘湘又随着她住,所以她院子是尹府最大的。   尹国旭时常不在尹府,哪怕回来了,也是将自己关在棋室里。对于他来说,院子里有三俩间屋子就足以。   尹卿臣来到赵青宝的院子前,燕子还未睡,正在查看着门口高挂灯笼中的烛火。   燕子看见尹卿臣来了,她将灯笼挂上,直呼着“稀客稀客”。   听见尹卿臣说屋里的碳火没了,她连忙让下人去库房把这个月林夫人院子中的碳火点算出来。   “棋院那边收了不少学生,京中和成为铺子的买卖生意也不错,夫人就做主把主子们冬日用的枣核碳换成银丝碳,说是燃起来无烟,公子小姐们待在屋子里看棋谱久了,也不会呛到。”燕子点算了下人送来的账簿,又做主多拨了五斤金丝碳给林月姬的院子里送去。“金丝碳本是给老爷用的,这白日刚算下来还有多余,奴婢就做主给二小姐了。”   尹卿臣不懂什么金丝碳银丝碳,不过听名字,应该是好碳,便连连道谢。   燕子让胡大娘和方大娘随着送账簿来的下人去库房背碳火,她则是邀请尹卿臣进院中坐坐。   “让两个婆子去库房背碳火,二小姐不如进院子里小坐一会儿,免得着凉了。”   尹卿臣盛情难却,随着燕子进了小院。   赵青宝搬进这院子后,就种满了花草,不过这天气转凉了,花草都败了,只有一些菊/花还开着。   走过一条不长的蜿蜒小路,就到了正堂。   赵青宝娘家有贴补,加上最近尹府的收入不错,所以这无人的正堂里也燃着暖炉,烤的整个屋子暖洋洋的。   燕子端来了热乎的牛乳茶和金乳酥,随后坐在一旁与尹卿臣闲聊着。   “今日二小姐来的正巧,本来奴婢还打算棋圣战结束后,去林夫人的小院里找二小姐。”燕子从怀中摸出一迭红色的礼单。“这里是我家夫人给二小姐准备的嫁妆清单,二小姐先带回去看看,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再告诉奴婢一声。”   尹卿臣看着那长长一串的红色礼单,只觉得有些头大,便说道:“这些还是由赵夫人与娘亲做主。”   燕子点头笑道:“二小姐还真是和老爷一个样,夫人给老爷看这府上一年的开销,老爷直呼头疼,转个背儿,就见老爷又捧着棋谱看去了。”   燕子将礼单收了起来,见尹卿臣喝光了杯中的牛乳茶,她招呼小丫鬟又给尹卿臣送一杯来。   又瞧着尹卿臣喜欢吃金乳酥,她让小丫鬟把小厨房剩下的金乳酥都给尹卿臣打包。   “燕子姐姐太客气了。”尹卿臣想要拒绝。   燕子道:“我家公子最喜欢金乳酥,但是今儿上午不知怎么岔了气,夫人就不让他吃金乳酥了。奴婢正愁着金乳酥做的有些多,它食材金贵,金箔点缀,也不好赏给下人们,二小姐带些回去,可是帮了奴婢大忙了。”   尹卿臣知道燕子是故意这么说的,好让他安心收下金乳酥。毕竟这金乳酥制作复杂,食材也极为讲究,最后还用金箔点缀为花蕊,属于宫廷美食,在宫外甚少能见到。   也是因为赵青宝是郑贵妃的远方表妹,而郑贵妃与这个远方表妹十分要好,曾经赵青宝因为心悦尹国旭,甘心为姨娘,她担心赵青宝在尹府受气,便指了不少因天下大赦而得赏出宫的宫人去了赵青宝处。   赵青宝娘家富裕,对下人也好,出宫的宫人也乐意跟着赵青宝。   尹卿臣接过小丫鬟递来的金乳酥,对燕子说道:“多谢燕子姐姐了。”   “二小姐真是折煞奴婢了。”   说话间,胡大娘和方大娘背着碳火回来了。因为天色已晚,燕子也没有多留尹卿臣。   尹卿臣捧着金乳酥走在胡大娘和方大娘身后,来到了后院,迎面看见厨房大娘披着袄子急匆匆的走来。   “二小姐好。”厨房大娘看见有人,她还纳闷这大晚上是谁在院子里走动。等走近了,她先是被胡大娘和方大娘吓一跳,随后看见尹卿臣后,她揉着自己的胸口,赶紧朝着他问好。   尹卿臣点了点头,正欲离开时,就见厨房大娘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胡大娘和方大娘两人一愣,反应过来后,立马将厨房大娘拽开。   厨房大娘也知道自己失礼了,连忙跪下道:“二小姐恕罪,老奴不是有意冲撞小姐的。”   “怎么了?”这位厨房大娘,尹卿臣有些印象,当初在尹府给凌陌轩做红烧肉时,还是这位厨房大娘让了一个灶台给他。   厨房大娘没有回答,而是猛的嗅了嗅鼻子,问道:“二小姐怀中可是金乳酥?”   尹卿臣点了点头。   “刚才老爷回来了,尹管家说老爷在棋院太过于专注,也没有用过晚膳,于是尹管家让老奴做些点心送到老爷的院子里。”厨房大娘有些为难道。“这天黑的早,老奴也没想到晚上老爷要吃点心,早早就将灶台的火熄灭了。如果重新点火,再做点心,就怕要到后半夜,老奴怕老爷饿伤了胃……”   说话间,厨房大娘的目光一直瞟着尹卿臣手里的油纸包。她有些难言,但是这大冬天的晚上,生火也确实不易。   尹卿臣将手中的油纸包递给厨房大娘,笑着说道:“这还是借了燕子姐姐的光,这点心你给父亲送去吧。”   “不不不……”厨房大娘摇头,并未伸手接过尹卿臣送来的油纸包。“虽然是小事,也是二小姐的功劳,如果二小姐不嫌弃麻烦,还是您给老爷送去吧。”   厨房大娘眉开眼笑的说着:“虽然厨房的灶台都熄了火,那煮茶用的小碳炉还燃着枣核碳,二小姐可以与老爷围炉煮茶,共享天伦。”   尹卿臣刚要拒绝,听见一声冷哼道:“你这婆子好恶毒的心!”   燕子不知何时来到了后院,她一双美目瞪着厨房大娘,双手叉着腰道:“明日老爷棋圣战二战比赛,你让二小姐给老爷送点心,还什么围炉煮茶,你安的什么心啊!”   尹卿臣恍然大悟!明日尹国旭有比赛,如果自己今晚上送点心去,那就不是共享天伦,而是打扰尹国旭休息。   轻则呵斥几句,重则他与林月姬都会被赶出尹府。   燕子瞧了尹卿臣身边的胡大娘和方大娘一眼,对她们说道:“把这婆子抓住,关进柴房,等到明日老爷出门参加棋圣战了,再交给我家夫人好生审问!”   “你……你大胆!你……凭什么抓我啊!”厨房大娘顿时挣扎起来,她虽然也常年干活,可是力气比不过方大娘和胡大娘。   虽然方大娘和胡大娘身上背着碳火,但是她们两个人力气极大,很快就捂住了厨房大娘的嘴,把她的手往身后一压,紧紧拽住。   厨房大娘还想闹腾,却被方大娘和胡大娘架住,方大娘还把刚才擦手的汗巾塞进了厨房大娘的嘴里。   汗巾刚擦过手,上面都是碳灰,厨房大娘被呛的直咳嗽,但是嘴里塞着东西,她也咳不出来。   燕子吩咐道:“带下去。”   方大娘和胡大娘一人拽着她一只胳膊,像拽着小鸡似的,将人带了下去。   “也是奴婢的失误,这厨房里的婆子们,原先都是大夫人的人。后来我家夫人当家,赶走了一些,留着几个看似老实的。”燕子望着被拽走的厨房大娘,狠狠的“啐”了一口。“这婆子以前总被其他婆子欺负,让她在厨房做些烧火劈柴的粗活,奴婢还以为她不算是大夫人的人,没想到如此心黑。”   “多谢燕子姐姐提醒。”   “哎,二小姐别跟奴婢客气,哦,对了。”燕子从袖子中摸出两个护身符。“先前白公公派人送来的,那时候林夫人与我家夫人去了太白居用膳,二小姐又在凌府,奴婢就先收下了。谁知道一忙起来就忘了,刚才看见二小姐时,隐约觉得有什么事,这不,一想起来,就给二小姐送来。”   尹卿臣接过护身符,是城外相国寺的护身符。   燕子碎碎叨叨的说着:“初战抽签那日,我家夫人就说白公公与林夫人甚是相似,如今白公公这么关心林夫人和二小姐,这可是好事啊,毕竟白公公现在可是圣上身边的红人。”   尹卿臣笑了笑,没有说话。   白策是宫中的人,他能在吃人的皇宫里坐到这个位置,已经不是勾心斗角那么简单了。   林月姬太过于简单和单纯,所以尹卿臣并不是很愿意白策与林月姬有关联。   见尹卿臣沉默,燕子也识趣,没有在说这件事。   她与尹卿臣福了福身,正准备告辞时,就看见一道黑影从院墙上的青石瓦略过。   “有贼!”燕子当即叫出声来!   尹卿臣立马回头,却见漆黑的尹府中,别说贼了,就连寒鸦都没有一只。   “燕子姐……”刚想问燕子是不是看花眼了,就听见一声闷哼,随后一大股冲力推在了他的臂膀上。   不知何时,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燕子身后,他一手捂住燕子的嘴,另一只手里握住一把钢刀,捅/进了燕子的身子里。   而燕子在那把刀插/入她身子的一瞬间,用尽全身力气将尹卿臣推开。   尹卿臣一个踉跄连退了几步,也与那黑衣人有了一段距离。   黑衣人将刀拔了出来,刀刃上的鲜血滴在了雪地上,一点一点,好像一朵朵盛开的梅花。   尹卿臣看着自己与那黑衣人的距离,还不是安全距离。   “你最好不要叫,我会让你死的痛快一点的。”黑影“嘿嘿”的笑着,握着滴血的钢刀,朝着尹卿臣走去。   尹卿臣也悄悄后退,但是刚退了两步,他感觉到身边有人呼吸。   尹卿臣没敢回头,他知道来这尹府的黑衣人不止面前这一个。   他眼角的余光看着身边,黑衣人有三个,加上面前这人,一共有四人。   他们都蒙着面,露出那双眼睛看着自己,就像猫看着老鼠一样。   尹卿臣虽然不知道尹府上下具体有多少人,但是大概人数还是知道的。   如果有人要来灭了尹府,绝对不会只来四个人。就目前看来,与其说是灭门,更像是暗杀。   既然是暗杀的话……   尹卿臣猛的吸一口气,大声吼道:“快来人啊!救命啊!杀人啦!”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局:天才   “快来人啊!救命啊!杀人啦!”   一声惊呼响彻寂静的夜间,不止是整个尹府,就连尹府外都能听见尹卿臣的惊呼声。   尹卿臣本就是男子,平日里装作女子般说话声音放低,但是不代表他的嗓音不响亮。   这副身体没有体检过,不是很清楚,但是尹卿臣原来的身子,那肺活量可是十分的好。所以尹卿臣这突然嚎起来的声音,不但惊醒了尹府众人,也让毫无准备的黑衣人吓了一跳。   他们没想到柔柔弱弱的尹府二小姐嗓门那么大。   “杀人啦!救命啊!非礼啊!”尹卿臣还在嚎,而且声音越来越大,震得他身边那个黑衣人脑瓜子疼。   那黑衣人顿时火大,直接一脚将还在嚎叫的尹卿臣踹倒,二话不说举起手中的钢刀就要朝着尹卿臣砍去。   尹卿臣摔倒在地,眼瞅着那黑衣人举起了钢刀,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个翻身躲开了劈下来的钢刀。在翻身中,他怀中的护身符掉了出来。   是刚才燕子送来的,说是白策给他和娘亲求的护身符。   黄色的护身符掉在雪地上,却变得十分扎眼。   雪……   尹卿臣突然抓起地上的雪,不顾一切的朝着那靠近的黑衣人扔去。   突然被飞来的雪迷了眼,这让那黑衣人一时间有些睁不开眼睛。   见此,尹卿臣的手在身/下迅速摸索着,趁那几个黑衣人还未反应过来,抓起石头就朝着他们砸去。   尹卿臣这边的动静颇大,很快尹府的下人们都寻声赶来。那先前被呼了一脸雪的黑衣人见状,上前一把抓住还在捡石头砸人的尹卿臣。   尹府花园干净,石头本就不多,砸了两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后,身下的就是小碎石了,不痛不痒,不过好在争取到了时间,让尹府的下人赶了过来。   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尹卿臣被其中一人扼住脖颈,他看不见那人的表情,不过他在对面那为首的黑衣人眼中察觉到了杀意。   只听见那为首的黑衣人冷声说道:“不过是一些喽啰,本想放你们一马,谁知道你们偏要来送死!”   尹卿臣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只想着怎么把尹府的人惊醒,却没有想到尹府的下人和护院,也只是普通身体强壮的男子,最多会一些三脚猫的功夫,但是遇见武功高手,尹府的人再多,也都是送死的份。   尹卿臣刚想呼叫,就感觉脖颈处的手越发的用力,他下意识张开了嘴,想要大口呼吸,就感觉到掐着他脖颈的那个黑衣人在他脸颊处狠狠的吸了一口。   “真可惜,本来还想尝尝你的滋味,谁知道你这么不懂事。”那黑衣人加重了手上的力气。“不过你放心,我会把你的头带回去,毕竟这张脸,我可是很喜欢……”   “你……”尹卿臣想大骂他不要脸,但是如今连呼吸都很困难。   眼瞅着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涣散,他心里的不安升起。   除了不安,还有不舍与遗憾。   不舍与凌陌轩就此分别,也遗憾自己没有参加过大周的棋圣战。   不过更多的是他想起了之前,他在那个世界发生的点滴。   他没有参加过高考,作为保送生,成为了C大的学子。   周围人对他总是指指点点,毕竟C大是全国知名学府,一个名额足够让人争得头破血流。   而尹卿臣,不过是一个下棋的,竟然被保送到C大的文学院。   尹卿臣何尝不想自己参加高考,凭借实力就读C大。但是高三时,国家举办了世界围棋大赛,参赛选手除了各国的棋手,还有人工智能。   这让尹卿臣充满了好奇与兴趣,他想要参加,赢过小八嘎和小泡菜,还要赢过人工智能。   尹卿臣要准备世界围棋大赛,他复习的时间就少了,正巧这个时候C大送来橄榄枝,高中也推荐他保送。   C大的保送条件之一,就是荣获世界级奖项。   这一点,尹卿臣完全符合。   所以尹卿臣保送去了C大。   天之骄子,无疑会引起众人的羡慕和嫉妒。   尹卿臣在C大也经常因为围棋比赛没有上课,但是偏偏他因为比赛请假多次,但期末考试却是一科没挂。   尹卿臣成了C大的风云人物,虽然他不是学霸,但是作为棋坛贵公子,荣获世界冠军,还没挂科!加之他长相清秀,性格温柔,直接成为了C大男友榜的榜首。   本应该有璀璨生活的尹卿臣,却在中日韩举办的北斗杯比赛前期出了车祸。   恍惚间,他好像看清了撞他的那个人。   一个中年男子,面容有些熟悉,本来尹卿臣都想不起了,没想到在这一刻,他想起来了。   那个中年男子是徐嘉佑的亲生父亲。   徐嘉佑出生在农村,小学时一直都待在村子里。   在村东有一所小学校,老师是三个年长的大爷。农村小学的师资就这样,三个大爷教小学要学的所有课目。   其中有一个大爷喜欢围棋,徐嘉佑每天放学就跟着那大爷下棋玩。   后来初中到了镇上,镇上的中学老师的夫人正好是C市少年宫的围棋老师,所以他也略懂围棋。   当他知道徐嘉佑只是跟着村里大爷下棋,就能如此厉害时,他察觉出徐嘉佑是一个人才,便让夫人引荐给她的老师——C市棋院的副院长。   副院长亲自来测试了徐嘉佑,认可了他的实力,不过还是有些惋惜,毕竟晚了。   初中的徐嘉佑已经十三岁了。   但是能在C市棋院学习,徐嘉佑还是很高兴。   他很快就和也是在C市棋院学习的尹卿臣成为了朋友。   尹爸是C市棋院的院长,尹卿臣自幼随他学习围棋,但是等尹卿臣读小学时,他便让尹卿臣来到棋院学习。   徐嘉佑农村出身,见到那些含着金汤勺长大的人,他有些自卑,又见尹卿臣经常一个人,便以为他与自己一样。   C市棋院的学生基本上都是拜师在C市棋院棋士的门下,徐嘉佑自然是拜在了副院长的门下。   徐嘉佑高兴的问尹卿臣他师傅是谁时,尹卿臣说了是尹爸。   徐嘉佑知道尹爸是院长,闻此有些酸溜溜的说道:“你还真是运气好。”   路过的女孩闻此笑出声来,她直言道:“卿臣是尹院长的儿子,自然是拜在尹院长的门下。”   徐嘉佑的脸色一下子就僵住了。   随后的日子里,徐嘉佑不在同尹卿臣说话,即便是同坐一个电梯里,他也是傲慢的看着尹卿臣。   那时候尹卿臣年纪小,不懂徐嘉佑眼神的意思,但是他也明白——徐嘉佑讨厌他。   虽然他不知道徐嘉佑为什么会讨厌他。   后来,初中,高中……随着年龄的增长,尹卿臣知道原因了,那是因为徐嘉佑的自卑。   无疑,徐嘉佑是天才,但是他入门晚了,他勤奋学棋,却比不过尹卿臣。   因为尹卿臣也是天才,而且他也十分勤奋。   他可以看棋谱不分昼夜,他甚至睡觉都在床边放着纸笔,有时候梦境也是不错的灵感。   国内比赛中,尹卿臣夺冠,而徐嘉佑只是亚军。   世界比赛中,尹卿臣虽然有时未得第一,但是前三名里有他的名字,而徐嘉佑却连前三都得不到。   在头衔战中,徐嘉佑也败给了尹卿臣。   他本以为尹卿臣专心围棋,学业必定荒废,他甚至都找了一些网络媒体,大事宣扬尹卿臣挂科的事。   结果尹卿臣没有挂科。   虽然他的成绩在系里排不上名,也是顶着及网格线。   但是他没有挂科。   而且众人都明白,尹卿臣虽然在文学院读书,但是他日后还是会以围棋为主。   徐嘉佑愤怒了,他一声不吭的回到了村子里,在父母殷切的目光中,他如同疯狂的狮子般,砸着屋里的摆件家居。   这些年来,因为国家扶持,贫困的小村庄成为了水果基地,家家户户的日子都好了,徐嘉佑的父亲甚至去学了驾照,偶尔租用大货车帮忙运送水果。   徐嘉佑的疯狂让徐爸徐妈心疼不已,最后徐嘉佑抓住徐爸的衣领吼道:“为什么你们要生我!为什么我不是尹院长家的孩子!为什么这个世界要有尹卿臣!”   徐爸是一个农村汉子,他不懂徐嘉佑话中的意思,但是他明白,徐嘉佑想要尹卿臣死。   徐爸也见过尹卿臣。   在C市棋院里。   他给徐嘉佑送家里种植的水果,刚好看见坐在一旁,乖乖巧巧的尹卿臣,于是徐爸把最红的一个苹果给他。   徐爸看着徐嘉佑泛红的眼睛,他颤抖着声音说道:“嘉子放心,老爹帮你。”   这些事尹卿臣不知道,他只是想起了自己死的时候,冲过来的那辆货车。   以及开货车的那个人。   风,呼呼的吹着,耳边听不见任何声音,但是在自己即将昏迷时,他听见“呛”的一声。   长剑出鞘的声音。   掐着自己脖子的那只手松开了,尹卿臣整个人摔在了地上,眼睛还是睁不开,但是求生的本能让他大口呼吸着。   “是你!”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赵炎!”   赵炎没有回答,而是将手中的长剑直直朝着说话的那黑衣人逼近。   得知赵炎出现,尹卿臣松了口气。   他头还有些昏,略微低喘了会儿,他有力气睁开了眼睛。   “咻!”   一道剑光划过,尹卿臣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被提拎了起来,随后感觉腰间一疼,他被人踹了出去。   草!   踹的太狠了。   那黑衣人提起了尹卿臣后,就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刚好朝着赵炎那柄长剑摔了过去。   赵炎立马收了剑气,将尹卿臣扶稳。   “走!”那为首的黑衣人见赵炎扶着尹卿臣,随手扔了几个烟雾弹,就和其他黑衣人消失在烟雾中。   赵炎本想追去,但是见怀中人不适的咳嗽,他连忙从袖子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喂在尹卿臣的嘴里。   “这是我家祖传的清风散,有薄荷羌活,可以缓解咳嗽,清神明目。”在边关时,对面总有一些人来偷袭放火,所以赵炎习惯随身带着清风散。   “多谢赵将军。”缓过气来的尹卿臣连忙道谢,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推开了扶着他的赵炎,跌跌撞撞的来到了燕子身边。   燕子被伤了腹部,鲜血已经染红了她身上的袄子,尹卿臣不顾她身上的血污,将她抱住怀中,免得这夜晚寒气入体。   尹卿臣冲着身边的尹府下人吼道:“快!快去找大夫!”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局:尹国旭遇刺   见黑衣人跑了,桂嬷嬷才扶着赵青宝过来。   赵青宝还未走近,就听见尹卿臣近乎是撕心肺裂的喊着“找大夫”。   闻此,赵青宝立马安排着尹府的下人去把太和堂的张坤义大夫请来,又找两个下人去京兆尹的衙门处报案。   大晚上私闯尹府,还伤了人,她绝对不会那么轻易放过那些人。   安排好这些,她来到人群中,正欲朝着赵炎道谢,就看见在尹卿臣怀中倒着的女子是燕子。   赵青宝惊呼,刚才的从容立刻不在 ,她快步上前扶住了燕子关心的问道:“怎么回事?燕子怎么伤的这么严重?”   尹卿臣想要开口,就听见赵青宝又说:“梦娘,这里发生的事,我一会儿问你。”赵青宝招呼着一旁的桂嬷嬷。“快,快把燕子送回房间。”   赵青宝知道这事儿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而且看样子尹卿臣也受了伤。   “梦小姐,你还是先回去换一身衣裳吧。”赵炎见尹卿臣一身血污,出言提醒道。   尹卿臣点头道:“多谢赵将军提醒……还有,今天的事儿谢谢您了。”   “梦小姐客气了。”   回到小院里,林月姬和小露都醒了,她们在院中来回踱步。刚才尹卿臣的惊呼声她们都听见了,但是她们知道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贸然出去只会给人添麻烦,不如留在院中。   可是如此,林月姬却是十分担心尹卿臣。   小露陪着林月姬,也面露担忧,直到看见尹卿臣回来,她们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气还未送完,林月姬就吓的叫出声来,小露也捂住嘴,瞪大了眼睛,关切的望着尹卿臣。   尹卿臣刚回来时,离得有远,加上还是晚上,林月姬并没有看见他一身血污。当他刚走近时,林月姬就见他那身锦绣缎面的袄子上全是染着鲜红的血。   林月姬快步上前,拉住尹卿臣的手,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出来,支吾着,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尹卿臣知道林月姬是被他身上的血污吓到了,连忙解释说这不是他的血,是燕子的血。   尹卿臣简单的把刚才发生的事,见到告诉了林月姬。   听见燕子被那些黑衣人一刀捅入了腹部,林月姬吓得愣住了。她身子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在微微发抖。   尹卿臣反手握住林月姬冰冷的手,宽慰道:“没事的,娘亲。”   “可是你也伤了……”林月姬的左手被尹卿臣握住,她右手抬起来,轻轻抚摸着尹卿臣脸颊上的伤,满眼都是心疼。   尹卿臣没被伤着什么,但是也被那黑衣人重重踹在了地上,腰间被踹的位置估计已经青了,脸上也带着擦伤,只是因为天气冷,并没有感觉到太多的疼痛。   她牵着尹卿臣的手回了屋子,让小露烧些热水来。   “一会儿让张大夫也给你看看。”林月姬拉着尹卿臣的手,絮絮叨叨的说着。“张大夫是信得过的,他知你男儿身,等你嫁给到凌府后,有什么事也去找张大夫……”   这点尹卿臣是知道的,他初来这里时落水昏迷,就是张大夫来看的,那时候林月姬就告诉他了。   说了一会儿,林月姬好像想起什么,她握紧了尹卿臣的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又不得不说。   心中天人交战,脸上也带着焦急,她望着尹卿臣的眸光里全是内疚。   “娘亲放心,他知道。”尹卿臣知道林月姬在内疚什么,她在内疚因为自己的懦弱,让自己的儿子从小男扮女装。   林月姬蓦然的睁大了双眼。   尹卿臣道:“棋士考试那次,大夫人派人追杀我,我与陌轩在崖间山洞中躲避时,我与他坦白了。”   闻此,林月姬松了口气。   “也好,也好……”林月姬抬眸望着尹卿臣,她柔柔的声音带着哭腔问道。“梦娘,你可恨过娘亲?”   尹卿臣摇头道:“梦娘不会恨娘亲。”   卿臣也不会。   大夫人在尹府势力强大,林月姬出生卑微,不过是买卖的扬州瘦马,根本没能力保护自己与尹梦娘。   她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自己和尹梦娘活着。   小露送了热水过来,林月姬帮忙将盆中的热水倒满,她本想帮着尹卿臣擦拭身子,但是见尹卿臣略微无奈的看着她,她笑了笑,和小露一起离开了房间。   自从她让尹梦娘男扮女装,很多时候她似乎也忘记了尹梦娘的男儿身,总觉得就这样挺好。但是她又不得不努力记住,她想着有一天,自己或许有能力让尹梦娘以男装视人。   可是这一天太久,久到在日常琐事中,她忘记了尹梦娘是男子。   所以见他身上有伤,她忍不住要留在屋中,帮他擦拭身子。   屋中碳炉已经燃尽,靠近了才有一点热乎,所以尹卿臣只是简单擦拭了一下身子,哆哆嗦嗦的把衣服床上。他推开门出来,小露立马把刚燃的手炉递给他。   尹卿臣接过手炉,就听见小院外有脚步声响起,来人估摸有六七人。   院子门未关,来人就直接进了院子,为首的一个穿着铺头服的中年男子,他是京兆尹衙门的铺头,姓张,都叫他张铺头。张铺头身边是尹府的管家尹大,在他们后面是四个捕快打扮的人。   “二小姐,请你随我们走一趟。”张铺头开口冷声说道。   林月姬见到来人是官家的人,她本能的害怕,但是听见他们要带着尹卿臣,她连忙上前拦在了尹卿臣的面前问道:“官爷,带走我家梦娘做什么?”   张铺头冷眼看着林月姬,“这位夫人,不要阻扰我们京兆尹办案。”   尹大在一旁解释道:“林夫人放心,是例行询问,因为……”尹大顿了顿,他虽然是一本正经的表情,但是眼中的担心就快溢出来般。“老爷重伤。”   “什么!”林月姬不敢相信。   尹卿臣也愣住了,很快他反应过来了,这些黑衣人的目的是刺杀尹国旭!   尹卿臣不敢耽误,他让小露照顾好林月姬,自己随着张铺头和尹大一起朝着尹国旭的院子走去。   在路上尹大告诉尹卿臣,本来赵青宝不想将今夜的事告诉尹国旭,主要是因为尹国旭明日有比赛,怕打扰到他休息。   正巧这时候尹天锦、尹天华和尹湘湘他们也来了。   他们本已睡下,后来尹卿臣大喊“救命”,吵醒了他们。尹天锦当即就要去看看时怎么回事,就被身边的棋童拦住。尹天锦他们平日就只顾着下棋,君子六艺并不精通,甚至嗓门都没有尹卿臣大,而且尹天华还“失明”了,他们去了无疑是送人头的。   所以等京兆尹那边来人了,他们才出来看看是发生什么事了。   起先赵青宝没想太多,只以为是有贼人趁夜色潜入府中,偷盗不成,被尹卿臣和燕子发现。   尹湘湘闻此却不是这么认为,她道:“这个时候,有些人,必定想让父亲不能参加棋圣战。”   她未说明,但是赵青宝一下子就明白了。   尹府的下人护院虽然不是武林高手,武功也只会一些三脚猫,到底是年轻力壮的男子。尹府待遇好,又与他们签订了卖身契,所以每天晚上守夜之人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除了那日肖凤游成功潜入尹府外,其他时候那些人刚翻了院墙,就被尹府的护院发现了。   悄无声息潜入尹府的人,必定是高手,而高手不至于来尹府行窃。   难不成来尹府,偷了棋谱就跑?   与其偷棋谱,不如抱着尹国旭就跑,比偷棋谱管用。   所以……他们的目标是尹国旭!   尹国旭出事,明日棋圣战,容珣不战而胜。   京兆尹徐溯南闻此,他已然察觉尹府并不是黑衣人闯入那么简单。   徐溯南想起了前几日在凌府后门长街上发现的女尸,因为怕担心打扰到凌弈的棋圣比赛,他命人将女尸保存处理,等棋圣战结束后开始调查。   徐溯南来到尹国旭的院子前,还未走近,就嗅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天气寒冷,本就让人的嗅觉降低,加上雪又落了下来,熙熙攘攘的小雪在空中飘着,落下,也遮住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徐溯南心道不好,连忙推门进入,就见棋室的大门开着,桌子上的烛火快要燃尽,就像一点星光般,微微摇曳着。   在烛光下,可以看见尹国旭靠在桌子上,他面前是未下完的棋局,只是棋盘上并不只有黑白两色,还有——红色。   “老爷!”赵青宝一下子瘫了,还是桂嬷嬷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赵青宝双手抓着地,瘫软的身子想要上前时,被徐溯南快了一步。   徐溯南简单检查了一下,发现呼吸和脉搏都有,就让赵青宝赶紧去请大夫来。   赵青宝道:“已经派人去太和堂请了张大夫来了。”突然赵青宝想起燕子还受了伤,她连忙抓住桂嬷嬷的手对跟着进来的小厮命令道。“你们快去太和堂,把太和堂里的大夫都请来!快!”   小厮不敢耽误,连忙就去太和堂。   尹府,这一夜注定无眠。   还好大夫来的及时,尹国旭和燕子都无生命之忧,只是尹国旭失血过多,昏迷未醒。   徐溯南看着棋室,突然,他在摆放棋盘的桌子脚边看见一枚玉佩。   一枚白玉玉佩,玉石透亮,毫无杂质。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局:堂堂正正的赢   西南有一种特别的玉矿,开采的玉石,玉色白皙,晶莹剔透,触手生温。最初是一农户偶然发现,他将捡到的白玉送给了当时的西南王。   西南王见这玉石的形状像上古神兽白泽,所以给它取名白泽玉。   白泽玉的形成除了需要历史的沉淀,也需要天时地利,高温潮湿的西南便成了白泽玉形成的必要条件。   白泽玉也是西南特有的产物。   徐溯南看着手中的玉佩,他一眼就认出这玉佩是白泽玉。   白泽玉价比千金,十分稀少,出现在尹国旭的棋室,倒也不算太奇怪。   毕竟尹国旭是棋圣,他自然是买得起这白泽玉。   只不过……   凌弈的夫人……   正好是西南女王。   徐溯南拿着玉佩去问赵青宝,“赵夫人,这枚玉佩是府上的吗?”   赵青宝坐在一旁的红木椅子上,手里端着热茶,正在一口一口的喝着。   刚才看见尹国旭一身血污在棋室时,她吓得差点晕了过去,还好当时桂嬷嬷扶住她。她连忙隔着棉裤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让她精神得以清明。   尹国旭被人刺杀,整个尹府能做主的人只有她了。   赵青宝强忍着恐惧与无措有序的安排着,她从胡大娘和方大娘那知道了厨房大娘的事儿,于是她又命人将那厨房大娘绑去了京兆尹。   虽然她知道那厨房大娘多半是尹陈氏暗示,想让尹梦娘去打扰尹国旭,应该与尹国旭遇刺的事无关,但是她不想自己这般劳心劳神,那被休弃的尹陈氏却逍遥自在。   既然她送上门来,赵青宝自然要给她添添堵。   忙了半天,直到刚才,赵青宝才坐下喝几口热茶压压惊。   听见徐溯南问这玉佩是不是府上的,赵青宝放下手中的茶杯,接过徐溯南递来的玉佩。   她仔细看了看,将玉佩还给了徐溯南,摇了摇头道:“不是府上的玉佩。”   徐溯南问道:“赵夫人可确定?”   赵青宝确定道:“这是白泽玉,我们府上没有人有白泽玉。”   徐溯南让手下收起了玉佩,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站在屋外的尹卿臣。   刚才张坤义给尹国旭把了脉开了药后,也给尹卿臣看了看。   冬天衣服穿的厚实,尹卿臣只是腰上有些扭伤,并没有什么大碍,张坤义开了药方后,给尹府的小厮,让他们一起去拿药。   目送着张坤义离开,尹卿臣就看见赵炎在廊下站着。   尹卿臣上前道谢,他知道今天晚上如果没有赵炎,他恐怕又要穿越一次了。   赵炎道:“尹二小姐没事就好。”   “我倒是没什么,只是父亲和燕子姐姐……”尹卿臣朝着赵炎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多谢赵将军救命之恩。”   “我说过,不用叫我将军。”赵炎道。“我也只是碰巧而已,尹二小姐不必多礼。”   “碰巧?”尹卿臣并不信赵炎是碰巧出现。   “其实也不算是碰巧,棋圣战发什么了这么多事,我总觉得这几日必定不会太平,就派我的心腹在尹府和凌府附近注意巡查。”赵炎道。“正巧今日那巡视尹府的小子肚子疼,我便代替了他。”   “赵将……赵炎有心了。”尹卿臣见赵炎的目光无声的看着他,便改口称呼他的名字。   “既然赵将军说这几日不太平,不知道徐某可否与赵将军闲聊几句?”徐溯南听见赵炎与尹卿臣的对话,也走了过来。   这些日子棋圣战发生的事他也听说了,棋士失明,满盛京的传言都说是凌弈下的毒。   只是这件事上面没有交给京兆尹,徐溯南虽然有疑惑,却没有插手。他本来是想等棋圣战结束后,再着手调查,没想到今夜竟然发生了刺杀事件。   赵炎没有隐瞒,把自己知道的事都告诉了徐溯南,只是老顽童尹天华他们故意装作中毒的事儿没有说。   听完赵炎的话,徐溯南沉思了一会儿,他开口问道:“西南女王是不是在凌府?”   赵炎与徐溯南的谈话没有避开尹卿臣,所以徐溯南问的不是赵炎,而是尹卿臣。   尹卿臣睁着一双大眼睛,一脸无辜又茫然的说道:“我不知。”   尹卿臣脸上的擦伤并不深,在脸颊和嘴角处,显得他整个人都变得楚楚可怜般。于是当他无辜的目光落在徐溯南身上时,徐溯南感觉自己被烫了一般。   “我再去棋室看看。”徐溯南不再询问尹卿臣,转身朝着棋室走去。   等不见徐溯南的身影,才听见赵炎说道:“目前为止,西南女王的嫌疑最大。”   “不可能。”尹卿臣脱口而出反驳道。   等话音落后,尹卿臣察觉到自己的失礼,他又道:“西南女王不像是会用卑鄙手段的人。”   “呵呵……”赵炎突然笑了起来。   平日里赵炎都是不茍言笑的正经脸,尹卿臣还未见过赵炎笑出声来,他不由有些好奇的望着赵炎。   “的确,西南女王不是用卑鄙手段的人。”赵炎说道。“但是保不齐有人陷害她。”   “因为棋圣?”   赵炎道:“应该说是,因为帝始君的宝藏。”   尹卿臣愤愤道:“一定是小八嘎干的!”   赵炎不解的问:“小八嘎?是什么?”   尹卿臣道:“就是那几个东瀛人。”   赵炎道:“应该不会,毕竟他们已经无缘棋圣之衔。”   尹卿臣继续愤愤道:“那就是小西八!”   “小……西八?”赵炎突然想起金宥俊有时顺嘴时会骂一句“阿西吧”。“尹二小姐不会指的是高丽棋士吧?”   尹卿臣点头道:“你也觉得是他们吧!还好是冬天,不然他们还会偷西瓜!”   赵炎道:“应该也不会,初战时,金宥俊输给了凌博士,复活赛时,他输给了云家主。”   “除了他们……”尹卿臣猛然想起了一个人。“一定是容……”   “嘘。”赵炎伸出食指抵在了自己的唇边。   尹卿臣立马明白了。   黑衣人能悄无声息的进入尹府,找到尹国旭的院子刺杀他,说明这尹府里有内奸了。   尹国旭遇刺之事,还未天亮,就在整个盛京传了起来。   有人还不信,想在尹府附近询问几句,却见尹府大门紧闭,门口有神策军守卫,还有偶尔几人进出,都是京兆尹府上的捕快。   有人去了天下山庄那边,得知今日对弈,尹国旭未到,容珣获胜。   “不会吧!尹棋圣竟然不战而败!”   “听说昨夜有刺客刺杀尹棋圣,还好发现的及时,没有生命之忧,只是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不醒。”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家隔壁的小哥儿在太和堂做学徒,他说尹府连夜派人来太和堂请人,不只请了张大夫,连着太和堂里的其他大夫都请去。”   “这挨千刀的,竟然如此卑鄙,行刺尹棋圣!”   “不是有传言说是凌府的人做的吗?”   “凌府?”   “要说这棋圣战,看头不就是凌府与尹府之争,如今尹棋圣遇刺,这棋圣的位置,不就等于直接给了凌弈了。”   “这么说,还真是这个理……”   “并不是。”尹卿臣的声音突然响起。“家父与凌博士的棋圣之争又不是这一次,以往几次凌博士都行得正坐得端,断断不会这次用一些卑鄙的手段。”   那人一怔,没想到尹卿臣竟然在附近,他与身旁人对视一眼,见身旁一脸老实的模样,他只好陪着笑脸道:“我是胡说的,胡说的。”   谁都知道皇上赐婚俩家的日子是明年的二月十六,这算起来,也就三个月的时间,尹家和凌家就是姻亲之家。   这尹卿臣既是尹家人,也是凌家人,若是无人时随便说几句倒是无妨,但是被尹卿臣听见了,就是有失礼数的事儿。   那人连忙换了一个话题,表示十分关心的问道:“尹棋圣还没醒过来吗?”   尹卿臣摇了摇头。   那人宽慰道:“梦小姐别担心,尹棋圣吉人天相。”   另一人突然说道:“其实细细想来,这尹棋圣出事,直接受益人可是北离那个容什么珣。”   那人道:“对啊,如果尹棋圣不出事,今日怎么可能是容珣获胜。”   两人还在说着,尹卿臣无心听下去,准备回府时,看见高扬急匆匆的赶来过来。   高扬人还未走近,声音就响了起来。   “梦小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西南女王会行刺尹棋圣?”   “你说什么?”尹卿臣本以为高扬是问候尹国旭的身体,没想到他竟然问的是肖凤游行刺尹国旭!   他的声音不小,一下子就吸引来了路过的人,还包括刚才闲聊的两人。   尹卿臣见人越来越多,只对高扬道:“你跟我来。”   尹卿臣不理会一旁人们好奇的询问目光,直接朝着路口长街走去,那条长街连着尹府的后门,长街两边的路口都有神策军守着。   高扬见状连忙跟上,其他人也想上前,都被守着的神策军拦住。   走进了长街,喧闹声才稍微小了一些。   估摸走了百步,就看见尹府后门亮着的灯笼,在灯笼下,还站着两位神策军。   “进来说吧。”尹卿臣迎着高扬进了尹府。   神策军见来人是高扬,又是尹卿臣迎着进来的,他们只是简单的询问了一下,就放高扬进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高扬一向遇见大事就惊慌的很,刚才走的有些急,让他吸了几口凉气,这时他正揉着胸口,低声喘着气。   “可能有人想借刀杀人。”尹卿臣没有说太多。“对了,你说西南女王行刺我父亲?是怎么回事?”   高扬说道:“今天一早我刚到幽静之间,就见京兆尹的徐大人带着人把凌博士带走了,我去打听了一下,说是西南女王在凌府,昨夜行刺尹棋圣的人是西南女王!”   “那……陌轩呢?”   “我赶去凌府,就见凌府被封了,门口守着的都是京兆尹府上的捕快,我未见到陌轩,所以我不知道陌轩在哪里……”   高扬话未说完,就见尹卿臣身形微晃,他本想上前扶住尹卿臣,但是想到男女有别,欲扶着尹卿臣的手僵在半空中。   好在尹卿臣只是一时晃神,并未摔倒。   高扬问道:“梦小姐……你怎么了?”   尹卿臣道:“没……我没事。”   “你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高扬嘟囔着道。“没想到西南女王竟然私自进京,不过我相信西南女王不会刺杀尹棋圣。”   高扬忽然想起了尹卿臣是尹国旭的女儿,但是他还是说道:“我相信凌博士,因为凌博士要想赢过尹棋圣,也是堂堂正正的赢!”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局:棋圣从来都不是在棋圣战中出来的   “就算你再问一百遍,姑奶奶我没有去刺杀尹家那老小子。”   肖凤游因为身份特殊,没有关在京兆尹和大理寺,而是在宫中找了一处无人居住的院子将她禁足。   因为尹棋圣遇刺之事闹得满城皆知,徐溯南不得不又一次进宫去见肖凤游。   “我说你今天都来了三趟了,问来问去都是这些,你烦不烦啊!”肖凤游大大咧咧的坐在一张红木椅子上,手边是宫中婢女送来的热茶。“我家夫君棋艺高超,我又何必为了他去刺杀尹国旭!而且,我家夫君乃是翰林院棋博士,还不至于输不起。”   肖凤游端着茶,一口饮尽,又将茶杯放在一边,睨着那双桃花眼瞅着徐溯南。   徐溯南坐在一旁,脸上陪着笑,手中却是把玩着一枚玉佩。   前两次他来时,就把白泽玉佩拿出来询问过肖凤游,那时候肖凤游像一只炸毛的老虎,压根没有仔细看这玉佩,只是说这白泽玉虽然是西南产物,但是不等于西南王信物。   那时候肖凤游气呼呼的嚷道:“玄武帝还有白泽玉佩呢,难不成刺杀尹国旭的人是玄武帝不成。”   徐溯南闻此连连说不敢。   这次徐溯南拿着那枚白泽玉把玩,却没有直接询问肖凤游,肖凤游本也没在意,却在不经意间看向那枚白泽玉佩时,从他手指间处看见了玉佩上的祥云图案。   “这玉佩?”   “女王可是认识?”听见肖凤游开口,徐溯南立马凑了上前,把玉佩放在了肖凤游手边的桌子上。   肖凤游缓缓拿起玉佩,正反面都看了看,问道:“这就是在尹国旭棋室里发现的玉佩?”   徐溯南点了点头。   肖凤游又道:“所以认为这玉佩是我的,也就认为是我去刺杀尹国旭?”   徐溯南干笑着开口道:“毕竟女王您未经圣诏,私自进京……”   肖凤游随手将玉佩扔给了徐溯南。   这毕竟是证物,徐溯南怕玉佩摔碎了,赶忙手忙脚乱的接过玉佩。   “这玉佩的确是我的。”肖凤游淡淡的开口。说话时,她抬起了眼眸,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打量着面前的京兆尹。   徐溯南不料肖凤游会突然承认,他下意识问道:“昨夜您真在尹府?”   “呵呵……”肖凤游笑了起来。“没有,因为这玉佩我给人了。”   “给了谁?”   “李媚儿。”   徐溯南连忙问道:“李媚儿是谁?”   “凌府管家的女儿,不过她现在应该……”肖凤游刻意重音说道。“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徐溯南觉得不可以思议。李媚儿既然是凌府管家的女儿,算是凌府的家生子,家生子还有离家出走的事儿?!   徐溯南眯缝着眼睛,想看肖凤游是不是乱说,但是肖凤游只是坐在那里,含笑着看着他。   “您怎么知道李媚儿离家出走了?”见肖凤游不像是乱说,徐溯南又问道。   肖凤游道:“水灵说的。不过她被我赶出了凌府,你若找的到她,就可以问她。”   “水灵……”徐溯南喃喃说着这个名字,突然,他抬起头,一脸正色。   徐溯南道:“她现在在京兆尹。”   肖凤游先是一愣,随后立马反应过来。   肖凤游问道:“仵作房?”   徐溯南点了点头。   肖凤游笑着问道:“你不会怀疑那个丫头也是我杀的吧?”   “之前怀疑,不过见女王这么坦然的说出这个名字,属下相信水灵之死,与女王无关。”徐溯南是怀疑肖凤游,不过仵作验尸结果告诉他,水灵死于窒息。   她身上的伤很多,但都不是致命伤。   她是被人掐死的。   肖凤游如果要杀水灵,那么揍她时就不会注意分寸,直接打死省事。   很明显,肖凤游没有下死手。   那么她就犯不着把人赶出去后,再去掐死她。   肖凤游了然了,她问道:“你们想怎么做?”   徐溯南如实说道:“之前臣的确怀疑女王,是因为……”   “因为什么?”   “巧合太多,指向太过于明显了。”徐溯南道。“有时候太明显的真相,往往不是真相。”   肖凤游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的。”   徐溯南理了理衣领,颇为自豪的说:“臣曾经也是新科状元郎。”   肖凤游挥了挥手道:“随你们了,只要别伤害到我夫君和儿子就行。”   “不过就目前看来,凌博士并不安全……”   徐溯南话音一落,整个人的身子好像被人强压住一般,浑身都动弹不得。   肖凤游冷着目光站起身来,她身上突然散发出的内力压制着徐溯南连开口都困难。   徐溯南脸色变得很难看,眼看他都快喘不过气来时,肖凤游才撤下了内力。   徐溯南仿佛被抽了全身力气一般,瘫坐在地上。   他大口喘着气,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   徐溯南揉着胸口委屈道:“我说女王,是别人要害凌博士,不是臣,你别欺负我啊。”   肖凤游漠然的看了他一眼。   徐溯南立马正色道:“好好好,臣明白,臣一定保护好凌博士。”   肖凤游还想敲打他几句,就听见一声“凤儿”,肖凤游一怔,目光望远,只见凌弈穿着大氅走来。   和凌弈一起来的人,还有镜月公主和赵炎。   刚才全是还散发出肃杀之气的肖凤游,瞬间化作乖巧的云雀,扑进了凌弈的怀中。她双手捧着他的脸,将他上下检查了一番,发现他没有受伤,才收回了眸光,转而瞪着镜月公主和赵炎,语气不善的问道:“你们怎么把我夫君带来了?”   赵炎朝着肖凤游行了行礼,解释道:“是凌博士自己要来的。”   肖凤游又看向凌弈,本来质问的目光顿时变得柔情似水,她心疼的说道:“夫君只管参加明日的棋圣战,其他的都不要担心。”   凌弈淡淡的说道:“不参加了。”   肖凤游没注意凌弈说的什么,她还在说:“等夫君成为棋圣,就随我回西南玩……你说什么?不参加了!”   肖凤游的声音猛然的尖锐了起来,她立马将凌弈护在怀中,怒瞪着赵炎和徐溯南,质问道:“你们什么意思?逼迫我夫君不参加棋圣战?”   唯一躲过肖凤游怒火的镜月公主连忙解释说:“是凌博士自愿放弃的。”   “不可能,我夫君的不是临阵退缩之辈!”话说完,肖凤游察觉出她身边人的身子一僵,她立马改了语气说道。“即便是我夫君临阵退缩,那也是有原因的!”   镜月公主:“……”   徐溯南:“……”   赵炎:“……”   凌弈扶住了倚在他身上的肖凤游,帮她捋了捋滑落在额前的碎发,缓缓开口,声音儒雅好听。   “说实话,棋圣战尹棋圣不能参加,我也觉得没意思了。”凌弈道。“我的对手,只有尹国旭。”   凌弈笑了,他笑的十分开心。   凌弈欣慰道:“就目前看来,陌轩和梦娘他们的成长迅速,不出几年,他们也会是我最强劲的对手。”   肖凤游抬起眼眸。   “陌轩出生时,我为了棋圣战没有顾及到你。让你一个人连月子都未坐,就回西南继承爵位,如今,就让我陪着你吧。”凌弈道。“我从来都不在乎什么棋圣的位置,参加棋圣战,不过是想和强敌对弈切磋。”   凌弈顿了顿,释然的说道:“我认为的棋圣,从来都不是从棋圣战中出来的。”   “那陌轩呢?”肖凤游还有些担心。   镜月公主在一旁插/嘴道:“他说他今年要当棋圣,不然能到日后,他媳妇棋品追上来了,他下不过他媳妇!”   说这话时,镜月公主想起凌陌轩那得意的样子,好像在说他媳妇天下第一好!   气的镜月公主就想揍凌陌轩一顿,事实上,如果不是赵炎拦住,她也真的要去揍凌陌轩了。   凌弈耸了耸肩说:“为了儿子以后可以振夫纲,就随他吧。”   肖凤游撇了撇嘴道:“有了媳妇忘了娘的小兔崽子!”   ……   “什么!凌博士弃权?!”   “凌博士不会也遇刺了吧?”   “好像没有,我听见给宫里送柴的二狗在说,凌博士和西南女王一起禁足在清凉殿里。”   “什么禁足啊,就是关起来了呗!难不成今年棋圣战发生的这些事,还真是凌博士干的?”   “我觉得有可能,不然凌博士怎么会弃权?一定是这些事被皇上知道了,他才心虚弃权。”   “……”   “……”   次日,凌弈不战而败的消息彻底让整个盛京的围棋界震惊了。   最有可能获得棋圣称号的两人都不战而败,在天下山庄外抽签的人只剩下了凌陌轩、苏七月和容穆容珣。   已经临近年关,雪一直在下,抽签不在是天下山庄外的小院中进行,而是在天下山庄一楼的大堂里进行。   凌陌轩是跟着凌府小厮来的,如果看的仔细,会发现那小厮手中虎口长着老茧,是一个习武之人。除了那小厮,还有三个神策军一起。   而那小厮明显也是神策军的一员。   赵炎担心凌陌轩出事,就让神策军扮成凌府小厮贴身保护。   苏七月一来到天下山庄,就看见凌陌轩坐在右边第二个位置。他手中抱着暖炉,双眸变得暗淡。   他失明也有半个月了,往日见到他,虽然双眸看不见,但是眼中带着笑意,就如和煦春风,而今天,那双桃花眼就像一潭死水。   苏七月知道右边第一个位置是凌陌轩给她留的,她坐了上去。   小丫鬟送了茶水过来,她笑着接过,随后又看向沉默不语的凌陌轩。   这两日盛京的围棋界仿佛变天了一般,李飞雪担心苏七月,直接将她接到了太师府中。   世人皆以为这一切是凌弈所为,而凌弈因为心虚直接弃权。太师府上也有人不少人在嚼舌根,但是苏七月不相信凌弈是这样卑鄙的人。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局:七月院长,还请你不要反抗   棋圣战,终战。   容穆面无表情的看着苏七月和凌陌轩手中竹签末端都染着橙色,而他自己与容珣手中的竹签末端,染着红色。   容珣依旧那副谁都看不起的样子,只是当他目光落在苏七月身上时,又变得色/眯/眯的起来,让人看了只觉得恶心。   瓷丹轻咳一声,容珣才收回了黏在苏七月身上的目光。   瓷丹朗声宣布道:“棋圣战终战,第一场,容珣对战容穆,第二场,苏七月对战凌陌轩。”   终战的对弈时间有两天,第一场结束后,还有一天的休息时间,所以到了第四日才是凌陌轩与苏七月对战。   因为盛京城中的流言蜚语,凌陌轩这几日并没有出门,尹卿臣想去找凌陌轩,只是才来到凌府门口,就被赵炎身边的心腹小将劝回去了。   那小将道:“尹二小姐,上面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出入凌府。”   尹卿臣理直气壮道:“我不是闲杂人等,我和陌轩有圣上赐婚。”   那小将有些为难的说:“赐婚,还未成婚,尹二小姐别为难我。”   尹卿臣只得回到尹府。   刚到后院,就看见赵青宝与林月姬坐在抄手游廊下闲聊。   桌子上有一个燃着火的碳炉,碳炉上放着粗茶壶,桂嬷嬷正在一旁煮茶。   “梦娘是去了凌府?”赵青宝关心的问道。“可见到了凌家的孩子,这不日就是棋圣战了,让他万事小心。”   虽然传言是肖凤游行刺尹国旭,赵青宝当时也信了,听说肖凤游被禁足在皇宫,她还想托她表姐郑贵妃的关系,进宫质问肖凤游,为何伤她夫君。   郑贵妃知道赵青宝只要是关于尹国旭的事儿,她就是一个恋爱脑,不然当初也不会连名分也不要,甘愿跟着尹国旭身边做一个姨娘。   赵青宝的家世背景可比尹陈氏要好许多,赵青宝母亲那边,又出了一个协理六宫的郑贵妃。但是赵青宝就是对尹国旭一见钟情,无名无分也要进入尹府。   如今见赵青宝要去质问肖凤游,郑贵妃连忙派人来安抚她。   郑贵妃派来的人一边安抚着赵青宝,一边将郑贵妃的意思表达。   “西南女王神经大条的很,她可做不出来行刺的事儿。她如果要害尹棋圣,那绝对不会是刺杀,而是光明正大的下手。”那人又道。“更何况前两届棋圣战,凌博士也输给了尹棋圣,所以说啊,凌博士都输习惯了,不至于这个时候想不开,而且……”   那人见赵青宝听进去了他的话,便稍微顿了顿,继续说道:“这可是他们最喜欢的围棋啊,他们是大周的棋士,断然做不出这种卑鄙之事。”   赵青宝对于这个表姐的话,还是听的。   而且赵青宝也不是无知妇孺,她见如今的局势——四人当中,北离容家占了明显的优势。   与其说是凌弈为了棋圣战不择手段,还不如说是北离容家在借刀杀人有说服力。   于是乎想通了的赵青宝,对凌府那边也十分的关心,毕竟是未来亲家。   尹卿臣如实说他未见到凌陌轩。   “不过这样也好。”赵青宝轻叹了一声。“至少能保护陌轩的安全。”   如今凌府内外都是神策军守着,别说人了,就连苍蝇都飞不进去,这样想来,赵青宝说的没错,至少能保护凌陌轩的安全。   终战第一场对弈是容珣对战容穆。   虽然很多人对北离容家这两人的对弈不感兴趣,认为他们能走到这一步,纯粹是运气好。   棋圣战初战和二战,他们都见过容珣和容穆对弈的棋谱。观棋局,他们两人的围棋不算差,但是在棋圣战中并不能出彩。   而容珣更甚,他的围棋让众人都怀疑,他真的是二品坐照吗?   思来想去,只能解释北离那边的棋品考试较为简单,让容珣这样的人都能成为二品坐照。   但是不管怎么说,毕竟是棋圣战终战,所以来观棋的人并不少。   终战的对弈时间是两天,容珣和容穆坐在天下山庄二楼,一旁是负责记录的苏佑和李书明。   他们两人的对弈,中规中矩,本来需要两天的比赛,一天就已经结束了。   这种情况在棋圣战终战也有,只是少。   最终的结果——   容穆胜,容珣败。   众人看着棋盘上复刻两人对弈的棋局,有人忍不住吐槽道:“这真是棋圣战终战的棋谱?”   “这种围棋,我感觉我也能下的出来。”   “不过说起来,如果不是尹棋圣遇刺,凌博士作为嫌疑人弃权棋圣战二战,他们根本不可能进入棋圣战终战。”   “你说凌博士怎么那么傻,又是下毒又是行刺的,到头来还放弃比赛。”   “哎,谁知道啊。”   ……   幽静之间外。   苏辰刚走到通远门,就看见太师府的马车在停在了通远门门口。   苏辰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他刚要上前,就感觉肩头一重,同样在幽静之间任职的棋待诏拍了拍他的肩膀,瞧着他回头,就顺手勾住了他的脖颈。   这棋待诏是今年春才考进幽静之间,他认为自己比秋天才考进来的苏辰要早半年,是苏辰的前辈,所以在幽静之间里很是照顾他。   也与他的关系颇好。   他知道苏辰如今不止是幽静之间的棋待诏,还是当朝太师大人未来的乘龙快婿,所以他揶揄道:“啧啧啧,这太师千金就是痴情,每日傍晚都来接我们苏待诏。”   苏辰无奈一笑,将他勾着自己脖子的手臂挪开。   见苏辰的表情,那棋待诏好奇的问道:“怎么?瞧你这样子,似乎有些不愿?人家李小姐可是太师千金,模样可人,对你是痴心一片,你有何不愿?”   苏辰没有说话。   的确,李飞雪身份尊贵,是当朝太师独女,容貌虽谈不上是花容月貌,却也是清丽可人。她为人刁蛮任性,但是她对自己却是极好。   自己来自江南棋院,只是幽静之间普通的棋待诏,李飞雪与自己的婚约,是她下嫁。如果不是李太师极为宠爱自己这个女儿,而李飞雪又给他尊重,恐怕让他入赘太师府都有可能。   可是……   苏辰也不知道自己如何想的,只是他一直以为的妻子是温柔贤惠,知书达理,不在高门。而李飞雪……温柔贤惠不沾边,知书达理更是……一言难尽。   那个棋待诏见苏辰不说话,他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见太师府的马车门帘撩开,一袭白色狐裘,带着昭君帽的李飞雪像一只兔子一样,从马车上蹦了下来,扑在了苏辰的怀中。   那棋待诏连忙退后两步,然后拱了拱手,道:“李小姐好。”   李飞雪平日里十分傲慢,但是她对与苏辰有关的人和事,就变得知理了起来。她见那人穿着是幽静之间棋待诏的打扮,便微微颔首,算是回礼了。   那棋待诏极为识趣,见李飞雪下了马车,便不再和苏辰多聊,说了句告辞,就离开了。   见人走了,李飞雪十分熟络的挽着苏辰的胳膊,仰着明媚的笑脸道:“刚才见你从通远门出来,谁知道你半天没上马车,还是小月在说‘小姐,姑爷在和同僚聊天呢’,我才撩开门帘瞧了瞧。”   苏辰只是笑着。   李飞雪不在意,挽着苏辰的胳膊就往马车走去。   苏辰想了想,还是抽/出胳膊,开口道:“李小姐,我还有……”   “你有事吗?”温柔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   是苏七月的声音。   李飞雪眨着眼睛看着苏辰,问道:“你还有事?什么事?要不要我送你去?”   “呵呵……”苏七月的笑声在马车中响了起来。“是我昨日找他,让他今天陪我对弈一局。”   苏七月并未与苏辰相约对弈,她知道苏辰并没有事。   她在盛京这段时间,看出来了,李飞雪与苏辰之间的关系是李飞雪神女有心,而苏辰他并不知道该如何与李飞雪相处。   一听苏辰是约了苏七月下棋,李飞雪连忙说道:“正巧七月姑姑住在我府上,你今天也在太师府上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苏辰还想拒绝,就见马车门帘撩了起来,苏七月探出半个身子道:“上马车吧,我也的确好久未与你对弈了。”   苏七月开口了,苏辰自然不能拒绝,他随着李飞雪上了马车。   太师府的马车不小,车厢里摆放着毛毯暖炉,还有一些橘子瓜果。   这年关将至,雪是越下越大,没日没夜的下着,出行的人少了,街道两边的商贩也只摆摊到了下午,就收摊回家了。   如今这街道两边并没有什么人,零星有人,也是围着厚实的棉袄毡帽,急匆匆的路过。   马车行驶在街道上,车轮碾压着地上的雪,并没有什么声音,只是留出了一道深深的车痕。   赶车的师傅将脖子缩了缩,尽量不让雪吹进他的脖子里。   他双手戴着棉手套,抓着缰绳和马鞭的手还是冻得没有自觉。   他本想放下马鞭,低头哈口气,可是当他刚把马鞭放下时,一道凌厉的寒风突然袭来,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被踹飞出去。   车厢里,小月正在给李飞雪剥着橘子,而李飞雪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面前的苏辰,好似怎么看都看不够一样。   苏七月双眸微和,闭目养神。   突然马车猛然一抖,马儿好似受惊一般,直接跑了起来。   小月因为重力,整个人都扑在了李飞雪的身上,苏七月立马睁开眼睛,苏辰连忙撩开门帘准备看看怎么回事,就见马车夫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   男子蒙着面,见马车里的人撩开了车帘,他回头看去,一双眼睛如鹰一般锐利,盯着坐在马车里侧,神色淡然的苏七月。   “七月院长,还请你不要反抗。”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局:“苏七月”   “七月院长,还请你不要反抗。”   那黑衣人说完话,李飞雪立马跳脚骂道:“放屁!”   李飞雪是太师千金,太师也十分宠爱这个女儿。于是李飞雪嚷着不要读书时,太师也就随她了。   李飞雪虽然不爱读书,却爱看一些武侠话本,她也就学着话本中那些市井小人的浑话,张嘴就怒骂道:“你这不要狗命的贼人,可知道姑奶奶我是谁吗?要是识趣,从哪里来,滚哪里去,小心姑奶奶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黑衣人无视着李飞雪,他们今天拦截马车的目的只有一个。   抓住苏七月。   那黑衣人冲着左右两边使了一个眼色,就见有两个黑衣人来到了马车后面。   马车上的李飞雪并未察觉,她将苏七月护在身后,还在那里骂骂咧咧。   苏辰紧握着袖中藏着的匕首,警惕的看着马车外那黑衣人。   突然,马车里的众人感觉身子好像被压制住了一般,只是一瞬间,那感觉消失,而马车忽然抖动,只见车厢四周都出现了裂痕。   苏七月眯缝着眼睛。   马车外有人用内力击碎马车箱,只是那人的内力并不高,不能在一瞬间将马车化为齑粉。   车厢的裂痕越来越大,只听见“哗啦”一声,车厢四周都碎裂开来。   眼瞅着马车的顶棚掉落,苏七月当即将李飞雪和苏辰推开,她自己拽着小月一个翻身也下了马车。   黑衣人的目光一凛。   刚才苏七月将苏辰他们推开时毫不犹豫,护着那丫鬟翻身跃下马车时的动作麻利……   她会武。   苏七月将小月松开,就看见那黑衣人攻击过来,她立马从腰间抽/出一柄九节鞭,脚尖一转,手中的九节鞭犹如一道出云的银龙,带着凌冽的风,朝着那黑衣人挥去。   那黑衣人提起手中的九环钢刀挡住,而那九节鞭顺势缠在了那刀刃上。苏七月用力一拽,黑衣人只觉得握住钢刀的虎口发麻。   这女人的内力,比他高。   黑衣人没想到苏七月竟然会武,还那么高强。   其他人黑衣人见那黑衣人被苏七月困住,他们索性提着刀,一起攻击过来。   苏七月见状,通过手中握着的九节鞭,借着被她困着的那黑衣人的力气,整个身子的重量都朝着那黑衣人靠去,在顺势一跃,将冲过来的其他黑衣人都踹了出去。   李飞雪吃惊的问苏辰道:“七月姑姑的武功竟然如此厉害?”   苏辰也是一脸讶异。他竟然不知苏七月会武,而且武功还这么好。   那几个被踹出去的黑衣人还欲进攻,苏七月直接一个转身,来到被她用九节鞭困住那黑衣人的身后,她此时脸上带着肃杀之意,整个人周遭都散发出强大的内力。   她手中的九节鞭紧紧缠着身前人的钢刀,她另一只则是掐住那人的脖颈。   从刚才的几招打斗,苏七月看出来了,她面前这人是黑衣人的首领。   苏七月伏在了那黑衣人的耳边,声音不再是之前那边软语,而是冰冷的开口:“带着你的人,离开。”   黑衣人一愣,回过头看着苏七月。   苏七月微微一笑,明明犹如江南水乡般女子的清秀面容,此刻却是显得风情万种。   那黑衣人显然已经想到了,这个女人不是苏七月。   他虽然不知道这个“苏七月”到底是谁,不过看样子,她似乎只是警告他一下。   这个“苏七月”的武功明显比他高,却没有下过死手。   想到这,那黑衣人识趣的点了点头,然后冲着其他黑衣人吼道:“撤。”   “苏七月”闻言,故作不慎松开了手,九节鞭也顺势掉在了地上。   那黑衣人得了空隙,立马往后跳了几步。他看着其他黑衣人,几人目光交接下,迅速跳到了街道两边的屋檐上,消失在无声的雪中。   李飞雪与苏辰他们并没有什么大碍,小月连忙过去扶起了李飞雪,而李飞雪则是扶着苏辰。   刚才“苏七月”将他们推开时,李飞雪下意识的伸手护住了苏辰,她虽然没有伤到什么,但是摔在地上时,手腕有些擦伤,好在这天寒地冻,感觉不到疼痛。   小月看见李飞雪擦伤的手腕,想要惊呼,李飞雪立马手快的捂住了她的嘴。   李飞雪用眼神警告小月别让苏辰知道了。   小月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   李飞雪这才松开了捂住小月嘴的手。   不过李飞雪的动作还是引起了苏辰的注意。   苏辰本想道谢,毕竟在第一时间里,李飞雪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护着自己。   当他看过来时,一眼就看见李飞雪那擦伤红肿的手腕。   见状,李飞雪立马就要藏住手腕,可是她刚收了回了手,手腕就被苏辰握住。   李飞雪“嘿嘿”一笑,满不在乎道:“一点都不疼的。”   苏辰没有说话,他的眸光晦暗不明。   毋庸置疑,他不喜欢李飞雪,但是他也不讨厌李飞雪。   李飞雪如果作为朋友,苏辰很是乐意,但是作为自己的妻子……   苏辰更喜欢贤良淑德的女子。   而李飞雪与贤良淑德这四个字一点都不沾边。   可是……   在马车上,李飞雪第一时间护住苏七月。而刚才,他和李飞雪被苏七月推出去时,李飞雪几乎毫不犹豫的护住了他。   苏辰垂下了眼眸。   见苏辰不在看她了,李飞雪松了口气,她刚想说什么,就听见苏辰道:“明年夏天我有几天假日,可能要回江南一趟,你陪我去江南看荷花吧。”   李飞雪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忙不迭的点头道:“好啊好啊。”   “苏七月”看了一眼那几个黑衣人离开的方向,心中隐约猜到了一些。   马车是坏了,好在这里离太师府就两条街,并不算太远。   “苏七月”将李飞雪她们送到太师府后,就准备离开。   李飞雪拉着“苏七月”的袖子,疑惑道:“七月姑姑今天不在太师府里住吗?”   “苏七月”道:“我不能再留在太师府了,那些人并不是普通人,太师府的护院虽然厉害,却不是他们的对手。”   李飞雪还想说什么,就听见苏辰开口道:“就依七月姑姑吧。”   见苏辰开口了,李飞雪点了点头。   她和小月进了太师府,特别嘱咐小月,不要将他们今天遇刺的事儿告诉太师。   小月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告诉老爷,让老爷为小姐做主不好吗?”   李飞雪点了点她的头道:“你笨死了。今天那些人明显是冲着七月姑姑去的。”   小月纳闷了,“七月院长只是普通的棋士,为什么要绑架她啊?”   “还能为什么?棋圣战呗。”李飞雪若有所思道。“之前都说是凌博士干的,如今凌博士和西南女王都关在宫中……”   小月恍然道:“所以棋圣战搞这么多事的人并不是凌博士,而是另有其人。”   “不用去找爹爹为我做主,自然有人会出手。”李飞雪笑得得意。   棋圣战出了这么多事,恐怕玄武帝早已经开始调查了。这背后的人或许是猜到了,但是他们依旧对苏七月下手,无疑是破釜沉舟,也要在棋圣战夺得棋圣之位。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李飞雪不懂,但是棋圣之位与传说中帝始君的宝藏,她还是知道的很清楚。   民间的话本故事,多半是源于曾经的历史,帝始君与青莲棋士的关系,改编成了不少话本故事。   只是……棋圣,真的能得到帝始君的宝藏吗?   李飞雪晃了晃头,让自己不再想了。   小月跟在李飞雪的身边,抿着嘴,还是有些担心。   江南棋院苏家在盛京买的府邸,在太师府隔壁那条街上。   当初苏辰留在盛京参加幽静之间的棋待诏考试时,李飞雪不顾身份的表达自己仰慕之情,苏辰的父母自然是乐意与太师成为亲家关系,所以置办的府邸就在太师府的附近。   苏辰和“苏七月”走在街上,他慢了苏七月半步,走在了“苏七月”的后面。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晴了半天的雪又下了起来。   雪不大,飘在空中,六瓣的雪花落在了“苏七月”的发间,好像着泼墨画中的一点留白。   苏辰静静的看着,等到俩人走到了苏府门口,苏辰突然叫住了“苏七月”。   “那个……姑娘……”   苏辰刚一开口,就听见“苏七月”一声轻笑,苏辰顿时变得局促起来。   “苏七月”微微回头,她本是一双杏眼,知性雅致,带着江南女子的温柔,而此时那双杏眼微微眯着,看起来像是一双狭长的狐眸。   “今日,多谢姑娘,但是苏某想问,七月院长此时身在何处?”苏辰朝着“苏七月”微微行礼,他知道面前这个人不是苏七月。   “苏七月”笑了,她只是脚尖轻轻一踮,宛如这天边飘零的雪花,转瞬间,便来到了苏辰的身侧。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颇为暧昧的挑起了苏辰的下颚,嘴角含着情意,凑到了苏辰耳边,轻轻的吹了口气。   苏辰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刚想将人推开,就听见“苏七月”柔柔的声音,开口道:“小哥哥放心,苏七月自然是在安全的地方。”   苏辰回头,正巧碰到了“苏七月”的鼻尖,他的脸颊一下子红了,耳根发烫,声音也有些磕巴。   “姑娘,请自重。”   “呵呵……你可真纯情。”“苏七月”也不在逗他,松开了抬起他下颚的手。“放心,我不是姑娘,你不用这么紧张。”   苏辰一愣,此时的“苏七月”还若无骨般的倚在他的身上,这样风情万种的人,居然是男子?!   “苏七月”嫣然一笑,也不在多说什么,他理了理头发,又整了整衣领,只是瞬间,他脸上的娇媚不在。   嘴角虽然带着笑意,却是春日里破冰的流水般。   简直和苏七月一模一样。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局:易容术   “混蛋!”   一只茶杯迎面飞来,容珣站在面前,连躲都不敢躲。   容穆在一旁垂着头,他双拳紧握,紧闭的唇里,紧咬着大牙。   容珣被茶杯砸中,温热的茶水洒了他一身。除了茶水,还有他额头上的血迹。   “到底怎么回事?”容羡高坐主座,冷声问着下面站着的两人。   容穆直接跪下道:“是属下失误。”   “失误?”   容珣连忙也跪下道:“那人根本不是苏七月。”   “哦?”容羡的声音平淡,听不出语气。“这么说来,你们连真假苏七月都分不清了?”   容珣想起之前那个“苏七月”从腰间抽/出的九节鞭,宛如灵蛇一般,缠在了他手握的九环钢刀上。   他那柄刀虽然不是千古名刀,但也是千锤百炼出来的,可以说是削铁如泥,却挣脱不出那条九节鞭。   要么那条九节鞭是名器,要么那人的武功比自己高,自己的所有招式都被那人看透了,所以他才能先一步将自己困住。   拥有名器和武功高强并不矛盾,那人很有可能是二者皆有。   想到这,容珣瞳孔不由的放大,眼中的震惊明显。   容羡微微蹙眉,因为如今发生的很多事和他最初预想的并不一样了。   “那个人是谁?”容羡问道。   容珣摇了摇头。   容穆开口说:“那人的容貌举止都与苏七月一模一样,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听见容穆说“一模一样”这四个字,容羡若有所思。   “一模一样的人,也不是没有。”容羡抬起头,目光望向门外。   院中花坛两边都点着琉璃灯盏,隐约间,能听见女子的娇笑声。   这处院子是王家的产业,原本属于前面的春意楼,用来关一些不听话的姑娘。   后来王琦成为春意楼的当家的后,他不愿强迫女子,他摇扇笑言道:“都是如花儿的人,何必强迫。”   不过春意楼里家生的姑娘已经知道自己的日后,也不拿捏架子,到了年龄就接客,争取给自己赚赎身钱。而买来的姑娘,多半都是家境所迫,她们也都认命了,留在了春意楼。   对于这些姑娘们,王琦很是照顾,她们赚到了赎身钱,也不故意为难,所以这原本关那些不听话姑娘的院子也没用了,索性重新装饰一番,得空了,王琦便住在这里。   这段时间王琦将这院子借给了容羡,有了前面的春意楼做掩护,没有人知道北离王住在这里。   听见容羡说“一模一样的人,也不是没有”时,容珣一脸不解,容穆也道:“主子,真有一模一样的人?是苏七月的亲戚?”   容羡道:“不是亲戚。”   容羡收回了望远的目光,他又看向一旁茶几上放着的琉璃灯盏,漫不经心的说道:“这王家真是有钱,这么难得的琉璃灯盏,他们竟然随处都是。”   “王家是大周的皇商,在盛京把控着妓院与赌场,东街的几家珠宝铺子,也是王家的产业。”容穆之前就调查过王家。“王家与千龙帮的关系也是千丝万缕,黑白两道能都吃得开。”   容羡微微一笑道:“没错,千龙帮。”   容珣还有些不解,他问道:“主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容穆却是已经明白了,他道:“您是说今天那个‘苏七月’其实是千龙帮的帮主明月烟?!”   如果是明月烟,那一切都说的通了。   明月烟是千龙帮的帮主,江湖人称千面妖姬,没人见过他到底长什么样,因为他的易容术已经炉火纯青。   这世上的确是没有一模一样的人,但是如果是易容的话……   也不是不可能。   容珣后知后觉道:“这就难怪,如果是千龙帮的帮主,那么他武功如此高强也就说得通了。”   容穆疑惑道:“既然是千龙帮的帮主,为什么要帮苏七月?难道是王琦的主意?可是王琦不是和我们合作吗?”   容羡眯了眯眼睛,说:“王家,可不止是王琦当家。”   容穆道:“主子说的是王英?不过王英即便不帮我们,也不应该帮苏七月,还把明月烟请出来了。”   他们来盛京之前,先是与王英联系。王英是典型的商人,不帮忙也不得罪。   王琦的性格比王英要肆意的多,他心悦尹湘湘,于是当他知道容羡要将尹国旭从棋圣之位拽下来时,他同意了与容羡的合作。   容穆问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明日就是苏七月对战凌陌轩了。”   容羡也没想到王英会出手,他只道:“先看看。”   次日清晨,盛京城门刚一打开,一辆挂着铜铃的马车驶了进来。   这些日子天气冷的厉害,到了开城门的时间,天还是黑的。   放远看去,明月在山头处,雾蒙蒙的,好像披了一层薄纱,让这雪天的路更加看不清了。   好在那辆马车上还挂着灯笼,白色如蝉翼一般的灯笼纸里亮着光,四周的灯笼架并不是用的竹编,而是铜制,在上面还刻着闲云野鹤的花纹。   守城的侍卫见到那马车驶近,他们起先还纳闷,这么早就有马车进城了?正欲上前询问几句时,认清了这是王家的马车,便连忙退在了一旁。   马车内外都摆放着暖炉,王英坐在马车里,双目紧闭养着神。   清音清月俩姐妹在一旁相互靠着在打盹,车厢里的另一边,坐着一位穿着王家小厮打扮的人。   那人虽然长着胡子,却面容清秀,睁开的眼眸好似款款流水,带着几分幽怨,几分哀愁,又有几分烦忧。   清月只小憩了一会儿,便醒了,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又轻轻推了推靠在她身上的清音。   清音刚睁开眼,却是睡眼朦胧,呢喃着声音问道:“怎么了?”   “醒醒吧,一会儿该到苏府了。”清月道。   “哦。”清音揉着惺忪的睡眼。   清月将清音扶好,让她靠在一旁的车厢上,自己来到了那小厮的对面,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子,到出一些液体在手绢上,然后轻轻帮那小厮擦着脸上贴着胡子的地方。   “七月院长放心,这是明月帮主专门研制的药,可以解易容时用的胶,还不会伤皮肤。”清月笑盈盈的说道。“明月帮主可是心疼他那张脸了,所以他的这些东西,最是安全。”   这小厮就是苏七月。   易容本就不是容易之事,贴合自己的五官□□更难,所以明月烟给苏七月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又给她贴上了胡子。若是不仔细看,只认为是一个长着胡子的美髯公。   清月帮苏七月洗掉了脸上贴着的胡子,又用手绢小心的给她擦着脸。   苏七月有些不好意思,清月道:“七月院长不必不自在,能伺候七月院长,是清月的福气。”   说话间,马车已经来到了苏府后门。   清音率先跳下了马车,轻轻叩了叩门。好一会儿,门还未开,却听见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嚷道:“谁啊,这么早就敲门,敲敲敲,敲丧啊。”   这话说的极其难听,清音的脸色当即就不好了,清月在马车上也是一脸不快。   这时王英已经睁开了眼睛,他双手环胸,一言不吭的坐在马车上。   苏七月听出来是福伯的声音。   福伯本是太师府中老奴,后被李飞雪给了苏辰,让他帮忙管理苏府。   苏府不比太师府,仆人只有两个小丫鬟,和跟着苏辰一起来盛京的棋童外,就只有福伯了。   所以福伯即是苏府的管家,也是门房。好在苏府不大,平日里来苏府的人也不多,所以福伯也没啥事。   福伯还在骂骂咧咧,嘴里的话是越来越脏,苏七月忍不住开口道:“福伯,是我,苏七月。”   听见“苏七月”三个字,福伯一下子哑言了。   他有些纳闷,苏七月不是在府中吗?什么时候出的门?   福伯虽然纳闷,却也不敢在慢吞吞的耽误,连忙快步上前将门打开。   一开门,福伯就看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口。   是王家的马车!   清音见门开了,便撩起了门帘,请苏七月下马车。   在撩起门帘的瞬间,福伯看见王英坐在车厢里。他想起自己刚才因为被吵醒而骂骂咧咧的话,顿时冷汗津津。   好在王英没有说什么,只是静坐在马车里,等苏七月下了马车,清音就将马车帘子放下。   福伯不敢再看马车,他望向苏七月,问道:“七月院长,您不是在府上休息吗?”   苏七月笑了笑,没有说话。   清音扶着苏七月,目光睨了福伯一眼,只道:“知道什么是聪明人吗?”   福伯摇了摇头。   清音道:“就是知道也装作不知道,不该知道,绝对不会知道。”   清音说的拗口,但是福伯立马明白了。   清音扶着苏七月进了府,福伯识趣的没有跟上,而是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哦?终于来了,我还担心你们不来了,我可是不会下棋。”苏七月装扮的明月烟披着一件灰鼠皮袄,款款的走了出来。   如果不是他那略带轻佻的声音,单单看他缓步生莲走来的模样,在卸掉胡子的苏七月面前,一时间还真难分清谁是真的苏七月。   “我的任务完成。”明月烟来到苏七月的面前,冲着她微微一笑。“七月院长,棋圣战,加油!”   苏七月点了点头道:“多谢明月帮主,我会加油的。”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局:天元   今日凌陌轩有比赛,尹卿臣作为他的眼睛,也要去天下山庄。   自从尹府出事后,尹卿臣还未与凌陌轩说过话,那日抽签,他也是在天下山庄外,远远的看了凌陌轩一眼。   虽然京兆尹那边已经说了,刺杀尹国旭的黑衣人并不是肖凤游的人,但是听着外面的传言久了,两府之间始终有了些隔阂。   赵青宝对尹国旭是痴心一片,如今她心中有怨,却又不知道该怨谁。   因为厨房大娘的事,尹陈氏被关进了京兆尹,尹卿臣才知道尹陈氏被休弃后,没有回到江南陈家,而是一直在盛京。   她对让厨房大娘引尹卿臣去打扰尹国旭的事情是供认不讳,但是与他人勾结,刺杀尹国旭,尹陈氏是连连否认。   尹陈氏也未想到当夜居然发生了刺杀的事儿。   尹陈氏道:“我是看不惯那小蹄子,但是我也不会傻到找人去刺杀老爷。如今尹府是赵青宝那个贱人当家,我家湘湘还未定人家,如果老爷出事,那湘湘的婚事必定会有影响。”   尹陈氏也不像往日在尹府那般,说话多有注意,如今她如同市井妇人一样,张口小蹄子,闭口贱人。   徐溯南问了半天,也觉得尹陈氏不像是和那些黑衣人有勾结的样子,但是他还是将尹陈氏关在京兆尹的大牢里。   尹陈氏的事,尹卿臣没有过问。毕竟这个人曾经要害他和林月姬,他自然不会去帮尹陈氏说话。   赵青宝倒是这几日天天往京兆尹跑,有事没事嘲讽几句。   赵青宝不知该怨谁,索性就去埋怨尹陈氏,反正她们俩也不钉对。   马车已经停在了尹府门口,准备送尹卿臣去天下山庄。   小露抱着暖炉和猞猁毛大裘追了出来,她见尹卿臣还是穿着那件缎面袄子,披了一件棉披风,她连忙将暖炉递给了尹卿臣,又将那件猞猁毛的大裘给他披上。   “这大裘原是尹老夫人的,赵夫人收拾库房时找了出来,说是小姐前些日子受了伤,这出门不免会冻着,就将这大裘给小姐穿吧。”小露一边帮着尹卿臣系大裘上的衣带,一边说道。“只是有些地方被虫咬,昨夜夫人和奴婢熬了半宿才补好。”   想起自己起来晚了,小露“嘿嘿”一笑,才继续说道:“这不早上起来晚了,还好小姐才出门,还来得及将大裘给小姐披上。”   尹老夫人是尹国旭的母亲,她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这件大裘刚一披上,尹卿臣就觉得身子暖暖的,猞猁毛领在脖子处,柔软舒服。   来到天下山庄,苏七月和凌陌轩已经到了。两人坐在一楼的茶厅里闲聊,见到尹卿臣来了,苏七月小声对凌陌轩道:“尹小姐来了。”   凌陌轩道:“我知道。”   尹卿臣刚走进天下山庄外的小院,他就知道。   尹卿臣冲着苏七月微微颔首,苏七月也笑着还礼,等他坐下后,苏七月才问道:“尹棋圣还未醒过来吗?”   尹卿臣垂着眸,接过小丫鬟送来的茶水。   他端着茶杯说:“张大夫说父亲失血过多,虽无生命之忧,但是伤到了脾肺,不知何时能醒来。”   闻此苏七月安慰了尹卿臣几句。   尹卿臣对尹国旭的感情并不是很深,毕竟对于尹梦娘来说,尹国旭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对于林月姬,尹国旭明显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或许是提到了尹国旭受伤的事儿,这盛京城内外传言都是凌弈所为,苏七月不想影响到凌陌轩的心态,便又找了其他的话题闲聊。   很快到了比赛的时间,瓷丹迎着苏七月和凌陌轩他们上了二楼。   记录棋谱的人只有苏佑和李书明。尹湘湘因为要去靖王府下指导棋,并没有来,尹天锦也说年关将至,府中有事。   其他人都说是因为如今尹府和凌府的关系,尹湘湘和尹天锦在避嫌。   而尹卿臣本是凌陌轩的婚约者,不日就是过年了,等到二月便到了赐婚的日子,所以尹卿臣也算是凌家的人。   凌陌轩因为双眸不见,依旧是尹卿臣帮忙猜先,他抓了一把白子后,就见苏七月将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   尹卿臣将紧握的手松开,白子落在了棋盘上。   “二,四,六,七……”尹卿臣数着面前的白子。“七月院长执黑,陌轩执白。”   苏七月拾起了黑色的棋子,她将棋子捻在食指和中指间,双眸看着面前的棋盘,并没有将棋子落下。   过了好一会儿,苏七月双眸微微合上,手持棋子,只是静静的坐着。   尹卿臣见苏七月久不落子,他忍不住抬头看去,只见苏七月好似老僧入定般闭目养神。   终战的时间为两天,苏七月有足够的时间思考,所以尹卿臣并未开口催促。   他只是担心凌陌轩因为看不见,不清状况而心急。   “我无妨。”凌陌轩淡淡开口。   尹卿臣侧过头看着他,凌陌轩不知尹卿臣回头看他,他脸上一直带着微笑。只是在尹卿臣回头的一剎那,他似乎察觉出什么,嘴角越发的上扬,更显得少年儿郎的意气风发。   时间慢慢的过去,苏七月手中捻着的那枚黑子,依旧没有落下。   外面观棋的人不由窃窃私语起来,他们还从未见过有棋士第一步棋能考虑这么久。   就在众人以为这一上午苏七月都不会落子的时候,苏七月睁开了双眸。   她的目光真的很柔,潺潺地春水般。   她带着歉意的看了一眼尹卿臣,才将手中的棋子落下。   只是这落子的位置——天元。   见此,众人不由哗然,苏七月思考了那么久,第一手竟然是天元。   尹卿臣将苏七月落子的位置告诉了凌陌轩。   凌陌轩只是略微思考了一下,他道:“十六,四,星位。”   对于苏七月第一手天元,凌陌轩并没有随着她的棋路走下去,而是求稳落在了星位。   随后苏七月将黑子落在了“五五”处。   观棋的人见此,不由的说道:“这苏七月怎么回事?她怎么乱下。”   另一人也道:“哪有人会第一手下天元,随后第三手下五五的。”   “莫不是苏七月被威胁了还是怎么了,不能赢了凌陌轩,就用这种办法告诉大家。”   “凌家可真卑鄙啊,之前刺杀尹棋圣,现在又威胁七月院长。”   另外几人听了,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他们只觉得凌家卑鄙,想开口骂几句时,就听见一个女声在他们身后响起。   “并不是。”   几人连忙回头,就看见后面站着的是千代他们。   东瀛和高丽的棋士都已经战败,但是这眼瞅着年底了,他们并没有着急回去,而是准备留在盛京过年。   千代他们的打扮都是汉人的模样,那几个人并未认出来他们,不过见千代身后的贺茂义和和六条家光略微有些眼熟。   千代道:“这局棋,七月院长并不是乱下,而是深思熟虑。因为,她想赢。”   那人见说话的是一个女子,有些不屑的说道:“你懂什么,这还不是乱下?不是乱下的话,怎么可能第一手下天元。”   “打乱棋局基本的走向,从新开始,这足以让凌待诏乱了阵脚。”千代道。“别忘了,凌待诏他双眸不可见。”   有人嚷道:“这和凌待诏双目失明有什么关系?”   又有人道:“凌待诏虽然看不见,但是丝毫不影响他的对弈。”   贺茂义和冷哼一声道:“是不影响,只不过不影响的前提是他记得住这棋局。”   那几人不懂贺茂义和话中的意思,不过平白被人呛了几句,他们心中不爽,其中一人冲着贺茂义和说道:“瞧你说的,好像你和凌待诏下过棋一样。”   贺茂义和冷冷抬眸瞪了刚才说话那人一眼。   那人丝毫不惧,梗着脖子嚷道:“外行人还指点起来了,啧啧啧……”   “你!”贺茂义和气的扬起拳头,千代在一旁赶紧拦住了他。   六条家光看了一眼四周的神策军,有人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已经看了过来。   六条家光也帮忙拉住了贺茂义和,冲着他摇了摇头道:“贺茂大人,别与他们一般计较。”   听见“贺茂”二字,起先说话的人才反应过来,这几人是东瀛的棋士。   不过千代他们汉人装扮,穿着厚实的袄子,带着水獭皮的帽子,就露出半张脸,这一时间那几人只觉得眼熟,并没有认出他们来。   得知他们是东瀛棋士后,先前那几人都住了嘴。   此时面前棋盘上的落子已经渐渐开始复杂了起来,因为苏七月第一手天元,第三手五五,让众人只观棋局,竟然看不出落子的顺序。   就算从头看起,他们也看不出黑白棋子落子的顺序。   随着瓷丹宣布中午休息,天下山庄外观棋的众人都起身准备去吃午饭,再来观下午的对局。   白策带着小太监们将午膳送来,就见瓷丹从二楼走了下来。   瓷丹冲着白策微微行礼道:“两位棋士都说中午不用膳。”   “那就不打扰他们了。”白策命小太监在一楼布菜。   在布菜时,苏佑和李书明从二楼走了下来,苏佑对李书明的印象极好,下楼时他还在李书明说着话。   李书明在围棋上十分有天赋,他也依仗自己的天赋十分狂妄。自从那次在丞相府中,他输给了尹卿臣后,他就变得稳重起来。   其实他也想闹腾,可是丞相夫人挺喜欢尹卿臣,而丞相是一个老婆奴。父亲母亲都喜欢尹卿臣,他自然不会去触霉头。   加之在天元棋院里,尹卿臣的棋艺展现,李书明知道自己的确不是他的对手。   于是乎,他不在如以前那般狂妄,而是开始脚踏实地的下棋。   苏佑与他说着话,白策抬头朝着两人身后看去,不见尹卿臣下来,他问道:“尹二小姐也不用膳吗?”   苏佑道:“尹二小姐说他不饿,中午就不吃了。”   白策“哦”了一声,随后又喃喃道:“下午还有大半天,这中午不吃饭怎么能行。”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局:眼睛   起先观棋的众人还不知道苏七月第一手下天元是何意,但是随着棋局的深入,众人一下子就明白了。   苏七月这一招用的不道德,却并不违规。而且对于她来说,也是放弃了执黑先行的先手机会。   因为第一手下了天元,第三手下了五五,苏七月的黑子从而失去了先机。   这给了凌陌轩机会,也给了凌陌轩困扰。   凌陌轩双眸失明,他除了要思考后几步棋外,还要将整局棋记住。   从第一手开始,不断在脑海中复盘。   这对于高手来说,难,也不是很难。因为他们不是死记硬背,而是根据棋局的变化,记住每一步棋的顺序。   但是苏七月开局天元,这明显不是正常的先手,随着她的天元开局,她的围棋不在以四个星位为主,而是中间这块地为主。   因为棋路的改变,苏七月的每一步落子也变得出其不意,如今已经下到了中盘,俨然看不出黑白两子落子的大概顺序。   这样的棋局,无疑让凌陌轩难以记住,他只能不断的重复着从第一步棋到现在。   凌陌轩思考的时间逐渐变长了,他的脑海中浮现的不在是一盘完整的棋局,而是晦暗不明的夜空和那难以琢磨的天象。   尹卿臣感觉出来凌陌轩有些吃力。   而苏七月这边,也并不容易。   角落的位置是易守难攻,但是她开局就已经放弃。中央天元的黑子,让她腹背受敌,她所需要思考的棋路并不比凌陌轩的少。   四象八卦的走向,她不敢有丝毫差错。   这已经不是一步错,就失去占地的代价,而是走错一步,她的黑子将万劫不复。   棋局到了精彩的时候,苏七月的黑子犹如一柄强韧的长剑,带着凛冽肃杀之气,将在这棋盘上直指苍穹。   因为失去了先机,她必须要抓紧每一步棋的进攻,这也让众人看见了另一面的苏七月。   在众人的印象中,苏七月总是温温柔柔,她的围棋也如她的这个人一般,像是江南烟雨。   以绕指柔化百炼钢。   而如今,她不在是那绕指柔。黑色的棋子如冲天的蛟龙,直逼凌陌轩的命脉。   在这一刻,观棋的众人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苏七月女子之身,也能成为江南棋院的院长。   她的实力真的很强。   见惯了以守为攻的苏七月,如今这以攻为守的苏七月,让众人着实吃惊不小。   凌陌轩藏在袖中的双手握成了拳,他脑海中不断重复着从开局到现在的每一步。   他中午没有去用膳,是不敢松下这口气。   他知道,一旦自己记错了一步,他将在这平衡中,失去了支点。   而苏七月绝对会借此机会,吞并白子的地方。   “十四六,扳。”   尹卿臣拿起白子,正准备将白子落下时,却发现在“十四六”的位子上,已经有了黑子。   当即尹卿臣就明白了,凌陌轩一直紧绷的那根弦,断了。   感觉到尹卿臣并未落子,凌陌轩开口询问道:“怎么了?”   尹卿臣道:“十四六,有黑子。”   二楼极为安静,除了窗外的雪声和屋里暖炉中偶尔响起一两声的爆破声外,几乎是落针可闻。   凌陌轩与尹卿臣对话声音不大,却在此处显得十分的突兀。   苏佑依旧面无表情的记录着棋局,李书明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   瓷丹和赵炎站在棋室门口,两人对视一眼,都一言不发。   苏七月此时脸上有些不太自在。   她的做法的确卑鄙,但是她想赢。   凌陌轩之前比赛的棋谱她看了不少,虽然凌陌轩是二品坐照,但是他的棋艺已经达到了一品入神。   而且凌陌轩的围棋,有一种遇强则强之感。   苏七月曾经研究过凌弈的围棋,凌陌轩是凌弈一手教出来的,他的棋路大致与凌弈一样,但若仔细研究,会发现凌陌轩的围棋虽然在棋路上与凌弈差不多,可是他总会在关键之处,出其不意。   这似乎不是围棋基础的积累,而是多年围棋的创新。   在围棋上,不是没有人创新过,但是很多时候会发现,创新不如稳扎稳打。   没有岁月的积累,众人都不敢贸然创新。   而凌陌轩……   他的围棋在悄无声息的生长,会在将来的某一天,被人发现,只是那时候,不再是随风飘零的一株小苗,而是难以撼动的参天大树。   苏七月是第一个发现的人,所以她不敢贸然与凌陌轩硬碰硬,她选择出其不意。   她想赢。   在允许的情况下,哪怕手段十分卑鄙。   凌陌轩失去了视觉,他看不见面前的棋盘,自己第一手天元会让凌陌轩记住棋局更加困难。   只不过走这一步,她也失去了先机,并且从中央开始,她腹背受敌。   因此,她选择了进攻。   无需防守的进攻。   只是,苏七月忘记了。   凌陌轩失明了。   但是他的“眼睛”在。   尹卿臣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只是淡淡的瞥了苏七月一眼。   如今面前棋局的局势已经变得扑朔迷离,就算是从第一步落子开始观战,也不一定能记得住棋盘上黑白两子的落子顺序。   从苏七月那第一手天元开始,这局棋就变得毫无规律。   不过……   执棋人是尹卿臣。   曾经的棋坛贵公子。   他收回了目光,将手中捻着的白子放回了棋盅里。   “第一手,黑子,天元,第二手,白子,三三,第三手……”   尹卿臣的声音不大,加上他这身体已经到了变声期,他的声音不像以前那般男女莫辨,所以他经常说话时,都是夹着声音说话。   此时他不在刻意的夹着声音,装作女声。他的声音很清澈,就像是清泉石上流般。   不过在场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他说话声音的变化,苏佑已经停下了笔,他看着自己刚才记录的棋局落子顺序,一脸欣慰。   李书明面带震惊,但他很快收了脸上的惊讶,也在看着自己刚才记录苏七月与凌陌轩对弈的棋谱。   因为苏七月第一手天元,这局棋并不是常规的围棋,李书明就算是记录,也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他见尹卿臣将这局棋的落子顺序无误的说了出来,他一脸不可置信。   他知道,如果是他,绝对记不住这局棋的每一步。   瓷丹站在棋室的门口,虽然她脸上波澜不惊,但是眼中的讶异难掩。   赵炎虽然不会下围棋,但是这几日负责天下山庄的安全时,瓷丹有时候给他解释几句,他也略微知晓一些。   他知道尹卿臣是将今日这局棋局的棋谱复盘出来,虽然他看不懂这局棋有多复杂,但是就算是普通棋局,这样张口复盘,也是极难的。   凌陌轩在尹卿臣开口说第一个字时,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的思绪随着尹卿臣的声音,在棋海中蔓延,慢慢的,眼前出现了一张棋盘,黑白两色的棋子像是山精一样,嬉笑着,打闹着,落在了棋盘上。   直到尹卿臣说完最后一个字。   凌陌轩双眸半阖,露出的眸光柔情似水。在这一刻,他好像看见了面前的人。   那个他一直心悦的人。   “多谢。”凌陌轩开口道谢。   他很想再与尹卿臣多说几句话,但是他知道,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混乱的棋局在他脑海里复盘,一下子变得清楚起来,他在飞快的计算着接下来的每一步。   白子的落下,又是黑子的落下,黑白棋子的交错,让众人都屏住呼吸,目光死死的盯着棋盘,生怕错过了任何一步。   冬日的天色黑的早,瓷丹命人将琉璃灯罩里的蜡烛点燃,整个屋子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瓷丹带着点蜡烛小丫鬟离开了棋室,走到一楼时,她才松了口气。   在二楼棋室门口,她的精神一直紧绷着的,苏七月与凌陌轩的对弈带动她的精神力,她也忍不住聚精会神起来,仿佛她也是下棋的一人。   刚才点灯的那个小丫鬟十分有眼力见的给瓷丹端了一杯茶来,等瓷丹接过茶杯,她就乖巧的站在一旁伺候着。   热茶入口,瓷丹缓缓舒了口气。   现在已经快到酉时了,下午结束的时间是酉时三刻。   瓷丹只偷了半会儿闲,便又上了二楼。   “两位棋士,酉时三刻到了。”瓷丹说完,苏佑和李书明停下了笔,两人将记录的棋谱交换,互相检查没有问题后,李书明将棋谱上的棋局口述出来。   本来是两位对弈的棋士自己看,但是因为凌陌轩双眸看不见,所以是由李书明口述。   口述完后,将棋谱依次递给了苏七月,尹卿臣,最后交给瓷丹。   众人都确定没问题后,将今日未下完的棋谱封印在册,众人签完字后,并不动面前棋盘上的棋局,离开了二楼棋室。   赵炎将棋室的窗户关上,并且贴上封条,等人都离开后,才将棋室的大门合上,落锁,再贴上众人签字的封条。   忙完这一切,已经快到戌时了。   凌府被神策军和京兆尹监控着,凌陌轩今早是神策军的人将他送来的天下山庄,如今神策军的马车已经在天下山庄外等着。   尹卿臣没想到来接苏七月的马车竟然是王家的。   清音坐在马车夫的位置上,见到尹卿臣后,她很是高兴的冲着尹卿臣打招呼。   等人都走后,尹卿臣才坐上了尹府的马车。   坐在马车里,尹卿臣回想着今天苏七月与凌陌轩对弈的棋局,虽然复杂,但是他本来都记得,又口述复盘过一次,所以他此时对那局棋十分清晰。   将两人落子的顺序牢牢的记住,等第二日比赛时,尹卿臣彻底成为了凌陌轩的眼睛。   他不只是执棋人。   察觉到凌陌轩脑海中绘出的那棋局变得混乱时,尹卿臣会小声将附近落子的顺序和位置告诉他。   他将凌陌轩脑海中那模糊一隅补全,让整局棋好像有了生命一般,在那双眸看不见的世界里,清晰的绘了出来。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局:我就是吓唬七月院长的   凌陌轩与尹卿臣在围棋上的天赋极高,两人又极其有默契。   在第二日的比赛中,凌陌轩根本不用刻意将这局棋记在脑海里。   他虽然看不见,但是尹卿臣就是他的眼睛。   俩人没有沟通,却默契十足,对局中,尹卿臣知道凌陌轩在哪里记忆有些混乱模糊,他便小声提醒。   他这样做并未违规,只是将那里的棋局定式口述出来。   苏七月本想投机取巧,凌陌轩双眸不可见,便要多出常人一半的功夫来记下棋局的每一步。   所以她第一步天元。   这不是正常的开局。   因为天元之地,前后左右都无所依靠。一般情况下,为了占据优势,开局会选择四角处。   身后有所依靠,便可以无所顾忌。   基本上围棋开局前几步都是将棋子落在四角之处。   棋局上虽然变幻莫测,但总规有迹可循,所以凌陌轩即便看不见棋局,他也能记住棋局。   只是苏七月的投机取巧,打破了原本的有迹可循,让凌陌轩脑海中本来清晰的棋局走向,变得模糊起来。   而尹卿臣适当的将部分棋局复盘,很好的补缺了他所模糊之处。   本来苏七月就失去了黑子的先机,如今凌陌轩好似双眸可见,苏七月顿时感到他那白子之势犹如排山倒海。   不过苏七月不是初出茅庐之人,她自幼学棋,下围棋已有数十载,她的根基扎实,哪怕失去了先机,在棋局中黑子所占的地势,也是难以撼动。   苏七月随后几手的落子,都是为了呼应天元处的第一手棋,稳住手中占有的地势。   凌陌轩擦觉到了苏七月开始以守为攻,他依旧稳扎稳打的落下每一步。   尹卿臣一边落子,一边看着凌陌轩走的每一步棋。   他的围棋真的很稳,稳的有些过头。   有些不重要的位置,他也落下了一枚白子。   那枚白子的作用可谓是有些鸡肋,虽然能巩固他的这块地,但是作用也仅此而已。   一人一手,落子对弈,每一枚棋子的落子机会都十分重要。   按照常理来说,那块地,不必落下这枚白子。   只是……   尹卿臣又落下一枚白子。   他突然感觉很熟悉……   这落子……他曾经好像见过。   很快,尹卿臣发现了,那枚白子堵住了黑子欲要进攻的路。   苏七月的黑子在以守为攻,但是她始终是失去了先机,如果一直防守,她极有可能会败于此。   于是乎,苏七月假借防守,实则找准机会一击毙命。   她的围棋本来就很柔,像江南的烟雨,看起来没有什么攻击力,所以迷惑性也很强。   眼瞅着她要撕开黑子的面纱,一举进攻时,她突然发现最关键的位子上竟然有一枚白子。   就是刚才凌陌轩落下的那枚白子。   众人见状,都是一脸讶异。   苏七月的中指和食指捻着黑子,她一脸吃惊的看着棋盘的那枚白子。   她忍不住喃喃自语道:“什么时候?!”   关键的位子被白子断了,苏七月之前所布下的局,就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一般,斯须间,化为了泡影。   尹卿臣忽然想起,他以前就被凌陌轩这样算计过!   尹爸曾经与凌陌轩对弈时,他就说过,凌陌轩的围棋定式很古老,但是他学习很快,将创新与古早结合。加上他能看出接下来对手将走出哪一步,虽然不能确定具体,但是他会将所有可能都在脑海中延伸出来。   有时候,他宁愿多走几步棋,也会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从最初扼杀住。   凌陌轩真的很聪明。   凌陌轩跟着尹爸学习那段时间,尹爸夸了他许多次,尹卿臣闻此,嚷着不干,要与他单挑。   尹卿臣知道凌陌轩在学习现代定式,但是他不熟悉,于是乎,尹卿臣故意用他不知道的定式套路他,却不料……   尹卿臣看着关键地势那枚棋子——是凌陌轩之前就落下的棋子。   当时他还心中嘲笑凌陌轩畏手畏脚的。   谁知道……   尹卿臣万般不服气,尹爸在一旁笑的开怀。   他道:“儿子,你的心眼可没有小轩多啊。”   尹卿臣:“……”   ……   尹卿臣看着棋盘上那熟悉的套路,又瞧着苏七月一脸不可置信,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没有笑出声,但是微微颤抖的肩膀,和忍不住加重的呼吸,让凌陌轩知道面前这个人在笑。   凌陌轩掐了尹卿臣腰身一下,尹卿臣顿时身子一缩,差点惊呼出来。   他本想回头瞪凌陌轩一眼,但是想到他如今是一个瞎子,只能放弃了,换成了小声咬牙警告道:“你再掐我,我就还手了。”   凌陌轩又掐了他一下。   尹卿臣:“……”   嘿!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Kitty!   尹卿臣想要还手时,就见苏七月已经整理好心态,迅速落下了黑子。   她失去了先机,又断了这攻势,棋局上的黑子已经处于岌岌可危的地位,但是苏七月没有放弃。   对于高手来说,他们能看见棋盘上对局的局势,当知道坚持下去只会是无用功时,会选择中盘投子认输。   也有人不会放弃,毕竟对局中的人很有可能会当局者迷,未能看见起死回生之路,不如走下去,说不定还能平局。   苏七月又恢复了之前下棋的风格,棋盘上的黑子不再是先前那般势如破竹,她每一步棋,都像是落入水中的墨,点点滴滴,侵染着整个棋盘。   又好似江南缭绕的烟雨,朦胧中,淅淅沥沥,犹如青丝,犹如细针。   对比与苏七月围棋的轻柔的扩散,凌陌轩依旧很稳。   只是这时苏七月留了一个心眼,有些看似不重要的落子,她都在思考那会不会是一柄即将斩断她黑子的利刃。   苏七月的落子越发的谨慎起来,这让她本身的棋路变得畏首畏尾。   凌陌轩显然也察觉到了,他轻轻勾了勾唇。   尹卿臣将白子落在了凌陌轩所说之处,他虽然是执棋人,但也是局外人,他看出来凌陌轩是故意的。   之前苏七月套路凌陌轩,如今凌陌轩套路苏七月。   刚才那一步棋让苏七月的思考变得谨慎小心,甚至在她熟悉的棋路里,也无法冲破。   她不止在思考自己的棋,也在思考凌陌轩的每一步棋,会不会又是一个套路。   见此,凌陌轩故意落了一枚白子在一处极为危险的地方。   这枚白子的出现,不但没有丝毫用处,甚至还是一步坏棋。   观棋的人见此,不由吃惊道:“是下错了吗?”   另外有人反驳道:“我看这一步,说不定是凌待诏的套路。”   “我也觉得,适当放一点诱饵进去,引诱七月院长去吃,然后在一鼓作气反击回去。”   “按照凌待诏那性子,真的很有可能……”   天下山庄外观棋的人们七嘴八舌,在棋室里的李书明见到这一步,也不由的抬起头,看向凌陌轩。   只见凌陌轩坐在一旁,一脸淡然,不过他嘴角微微上扬,双眸无神中却也带着笑意。   他的眼眸看着前面,只是眼中无焦,不知他看的究竟是棋,还是面前执棋的人。   苏七月微微顿住,她在思考着凌陌轩为什么要走这一步棋。   这一步棋无疑是一步坏棋,虽然不至于整局崩盘,但是也将自己的优势断送。   是故意为之?   还是下错了?   苏七月不敢贸然落子,她想利用凌陌轩这一步“错棋”,把自己的劣势扳回来,但她也怕又是凌陌轩的诡计陷阱。   如果自己上了他得当,那么这盘棋,她只能投子认输。   思虑再三,苏七月没有利用凌陌轩这一步“错棋”,她还是选择稳妥的下法。   她这样做,在众人的意料之中。   凌陌轩没有管那一步棋,好像那一步棋真的只是错棋一样。   两人还在对弈,在棋盘上本来就是白子优势,如今,苏七月神情有些恍惚,她手中的黑子变得更加的岌岌可危。   苏七月还在想,那一步棋,究竟是不是凌陌轩故意的。   苏七月因为神情恍惚,她的围棋变得越发的谨小慎微,每一步棋都思考许久,最后只是将自己的地势防守。   尹卿臣看着苏七月围棋的变化,他知道这局棋,凌陌轩赢了。   果不其然,待到夕阳西下时,苏七月本想在收官时负隅顽抗,但是见棋盘上的白子大势所趋,非收官时黑子所能移,她放弃了收官,投子认输。   今日的围棋没有昨日那般剑拔弩张,让观棋之人好似身临其境,但是凌陌轩巧妙的一手落子,也让人看后回味无穷。   李书明和苏佑在整理记录的棋谱,苏七月和尹卿臣将棋盘上黑白两子分开,装入棋盅中。   苏七月将装好黑子的棋盅放在了棋盘上,正好这个时候,尹卿臣也将棋子装完。苏七月见尹卿臣放下棋盅后,第一时间就是回过身去看凌陌轩,而凌陌轩这时也是嘴角含笑的望着他。   一时间,他的眼睛好像看得见一般。   苏七月本不想打扰这小情侣的爱意缱绻,但是她还是想问问凌陌轩,后面那一步“错棋”是不是故意的。   凌陌轩牵着尹卿臣的手,听见苏七月问他,他如实说道:“我是故意的。”   苏七月松了口气,还好没上当。不过她将刚才的棋局在脑海中复盘,始终没想到那步“错棋”的落子,究竟有何用处。   其他几人听见苏七月开口询问,也看了过来。   尹卿臣隐约知道是为了什么,凌陌轩促狭一笑道:“我就是吓唬七月院长的。”   苏七月:“……”   尹卿臣帮着解释道:“之前陌轩算计了七月院长,所以这一次他故意下错棋,按照七月院长的谨慎小心,必定不会贸然出手。而且,随后七月院长还会因为想着这一步棋,而心神不灵。”   苏七月道:“所以不是算计?只是单纯的吓唬我?万一我利用了那一步棋呢?”   “只是将白子优势送去,黑白两子在棋盘上平分秋色。不过即便是七月院长走了那一步,想来也会不断在想陌轩这一步‘错棋’究竟为何。”尹卿臣道。“七月院长下棋多年,您的心态是我们比不过的,打破了七月院长的心态,这点优势送走也无妨。”   苏七月:“……” 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局:尹卿臣失踪事件   棋圣战,终战,第二场比赛。   凌陌轩胜。   苏七月败。   “七月院长输得不冤,凌待诏的那一步棋实在是妙啊。”   “真没想到他居然能看的这么远,早早就断了七月院长白子的进攻之路。”   “还有后面那一手,我听说是凌待诏故意在吓唬七月院长。”   “哎哟,想不到这凌待诏还是黑肚皮。”   ……   这两天的盛京百姓们,都在闲聊着苏七月与凌陌轩的对局。   一局十分精彩的对局。   棋馆的生意也变得异常火爆,毕竟棋圣战的最终战,是凌陌轩对战容穆。   基本是毫无悬念。   也有人想提前恭喜凌陌轩成为棋圣,但是见凌府内外都是守卫森严的神策军,他们想着等以后见面再恭喜也不迟。   棋圣战最终战的对弈时间也是两天。   等到比赛当天,天才蒙蒙亮时,天下山庄外都围满了人。   虽然都知道容穆并不是凌陌轩的对手,但是他们也想亲眼看见凌陌轩成为棋圣。   临近年关,雪连续下了几天后,今日到晴了起来。   远望云边,晨曦处露,好似一位害羞的美娇娘,身上披着鱼肚白的纱衣,依在那青山旁,含羞带怯。   青山上依旧郁郁葱葱,与这四周的琉璃世界全然不一样。或许是山间那汪温泉流过,这晨光下的青山,带着缭绕的烟气,跳远望去,宛如仙境。   “今日的天气倒好。”白策一早也来到了天下山庄,瓷丹正在一旁准备着,见到白策来了,她微微颔首行礼。   白策回身望着不远处的青山,他笑着说道:“这天下山庄真是好位置,再冷的冬天,望远看去,依旧是羽盖葳蕤。”   瓷丹给白策倒了被热茶,听他说到屋外的那座青山,便也看过去。   “这青山四季郁郁葱葱,倒是让人怡然自得,不过听说这青山山路崎岖,有野人出没,不然我还想得闲的日子,去山间走走。”   两人闲聊间,容穆率先来到了天下山庄。他一向没什么表情,之前见到瓷丹和白策,也并不理会,但今日他却冲着白策和瓷丹拱了拱手。   瓷丹和白策立马回礼。   等容穆上了二楼,瓷丹才若有所思道:“今日容穆棋士到有些不一样了。”   白策听见瓷丹的话,不由的微微蹙眉,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不一会儿李书明和苏佑他们也到了,两人与瓷丹和白策打过招呼后,就先上二楼将笔墨和空白的棋谱纸准备好。   怕有意外发生,赵炎带了神策军的三队人马来到天下山庄。不过全部穿着神策军的盔甲怕引起观棋百姓的恐慌,便让他们打扮成跟着白策来的小太监和瓷丹身边负责天下山庄事物的小吏。   装作小太监和小吏的神策军都在天下山庄一楼,这让天下山庄里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好在他们训练有素,并不混乱吵闹。   其中有几人的站位十分讲究,既能观察到天下山庄外的动向,也能看见二楼情况。   白策觉得一楼的人有些多,便拿起放在桌上的围脖,出门去透透气。他刚把围脖戴上,就看见赵青宝和林月姬带着几个孩子也来到天下山庄外。   赵青宝见到白策,就拉着林月姬的手就上前寒暄。   尹天华因为装作失明,没有跟着他们一起来,尹天锦与相识的棋友打着招呼,尹湘湘则是带着尹天成。   尹天成跟着尹湘湘学棋,吃住也在一起,他现在对尹湘湘的喜欢都快超过了他的母亲赵青宝。   赵青宝本来还故作伤心的摸着泪,但是见尹天成的围棋进步迅速,也就随他了。   白策与赵青宝打了招呼后,目光就看着一旁的林月姬。   今日早起见阳光不错,林月姬就没有披着披风,而是穿着一件毛领的翠云缎花棉袄子,头上戴着镶着绿宝石的昭君帽,一张小脸就露出一双略显忧愁的眼眸。   白策此时戴着狐狸皮的围脖,遮住了半张脸。他长得好看,那双似笑非笑的星眸更如同春水,让人见面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他的眼睛。   赵青宝不动声色的看着两人,心中有了猜想。   如此相似的两人,不可能没有关系。   林月姬或许不知道,但是白策一定知道。不过看样子白策并不打算相认,赵青宝也就没说什么。   尹天锦与棋友寒暄完了,就感觉腿上腰上一重,尹天成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抱住了他。   尹天华不过八九岁,刚好能抱住尹天锦的腰。   “困了,抱抱。”尹天成仰着头,打着哈欠说道。   今天是棋圣战最终战,尹天成从昨天开始就很激动。   毕竟棋圣比赛五年一次,上次棋圣战时,他不过三四岁,还不大记事。如今他也跟着尹湘湘学了围棋,所以对棋圣战的最终战十分感兴趣。   昨晚上半宿睡不着,今天又起了大早,刚才在马车上更是一个劲的拉着尹湘湘问以往棋圣战的战况。   到底还是孩子,这棋圣战还未开始,现下有些无聊,便犯起困来。   尹天成长得结实,就像一个小肉球,尹湘湘是抱不动他,所以他让尹天锦抱他。   尹天锦也没拒绝,蹲下/身将人抱了起来。   赵青宝见状,“哎哟”一声,连忙让尹天锦将尹天成放下来。   “你这孩子也是,怎么能让大哥抱你呢,大哥的手是用来下棋了,你这小胖子压坏了天锦的手怎么办?!”赵青宝捏着尹天成的耳朵。“叫你早点睡觉,你偏闹腾,现在困了吧?困了也给我忍着!”   “如今尹府是赵夫人当家,到挺不错。”白策缓缓开口。   林月姬点了点头。   自从赵青宝当家后,她与尹卿臣的日子是好过了不少。   “咦,怎么不见尹二小姐?”白策目光从尹天锦和尹湘湘身上扫过,并不见尹卿臣的身影。   “梦娘先出门了,说是先到凌府与凌家公子一起来天下山庄。”林月姬说到这话时,语气略微带着微不可见的欣喜。   尹卿臣与凌陌轩的情投意合,这自然是林月姬所乐意见到的事儿。   白策与凌陌轩也认识多年,他深知凌陌轩的品性,加上凌陌轩钟情尹卿臣,所以他对凌陌轩这个“外甥女婿”也是十分满意。   人群突然有了骚动,本来站在路口的几个人,都连忙避让开来。   远远就见凌陌轩手中抱着一个暖炉,在小厮的搀扶下来慢慢走来。   知道凌陌轩双眸看不见,白策率先开口道:“凌待诏。”   凌陌轩冲着声音方向拱手还礼。   他正准备进入天下山庄,林月姬的声音响了起来。   “咦?怎么不见梦娘?”   ……   尹卿臣是被臭醒的。   他脑子还有些晕乎,眼睛却先睁开了。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座破败的山神庙。   门窗已经破烂,横梁腐朽不堪,几处挂着已经败了色的红布。   窗外是堆积的皑皑白雪,屋檐挂着晶莹剔透的冰晶,望远看去,可见那座依旧苍翠的青山。   窗外的景色很美,只是这山神庙里却是一片浑浊不堪。   臭气弥漫着整座山神庙,连带着庙里面,看起来也是雾蒙蒙的一片。   过了好一会儿,尹卿臣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是棋圣战的最后一场比赛,他起了个大早。   他想在第一时间看见凌陌轩,对他说一句加油。   尹府的马车赵青宝他们要用,所以尹卿臣便打算走去凌府。   守在尹府大门的神策军担心尹卿臣出意外,就和他一同往凌府走去。   这时天还微凉,路边的早饭摊上倒是有不少早起的百姓。   毕竟棋圣战也是大周的盛事,加上又快过年了,盛京城内的百姓都没什么事,就都早起去看棋圣战。   尹府与凌府并不是很远,隔了有两条街这样,走在南街上,尹卿臣总感觉有一个目光盯着自己。   他本以为是错觉,但是跟在身边的那个神策军小兵顿时变得一脸严肃。   “哎哟,这不是尹二小姐吗?那么早就起来了。”街边卖馄饨的大姐看见尹卿臣,连忙用围裙擦了擦手,快步走了过来。“这么大早是要去凌府吧?要不要先吃碗馄饨。”   馄饨摊上吃着馄饨的人听见大姐的声音,也朝着尹卿臣招呼着。   “马上凌待诏就比赛了,尹二小姐也不轻松,这馄饨可好吃了,尹二小姐还是吃碗馄饨吧。”   “尹二小姐不喜欢吃馄饨的话,这里还有油饼和豆浆。”   “话说尹二小姐是不是要准备棋品考试了,说不定下次就是看见尹二小姐参加棋圣战了。”   食客七嘴八舌的说着,尹卿臣感觉到那盯着自己的目光消失了。   这时身边的小兵也松了口气,他小声对尹卿臣道:“尹二小姐我们还是快去凌府吧。”   尹卿臣点了点头。   两人快步离开,眼瞅着不远处就是凌府大门,突然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太太整个人摔在了尹卿臣的身上。   尹卿臣本能的将老太太扶着,低头一看,老太太那双浑浊的双眼眯缝了起来,再睁开时,已然是目光凌厉。   那小兵暗道一声不好,只是他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腹部一疼,一个黑衣人悄然来到他身边,捂住了他的嘴,将手中的匕首刺进了他的腹部。   尹卿臣猛然睁大眼睛,只是这一切来的太快,电光火石间,他整个人都未反应过来时,就看见眼前一点银光闪烁。那老太太手持银针扎进了他的脖颈处,随后尹卿臣便昏了过去。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局:李媚儿   尹卿臣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只是他不确定绑架他的人是谁,为了什么绑架他。   不过今日是棋圣战最终的决战,绑架他很有可能是因为凌陌轩。   尹卿臣动了动身子,但是他的手脚都被人用麻绳绑住,他根本无法挣脱,整个人就只能弓在地上。   他扭曲着想要挣扎掉绑在手腕的绳子,因为这里实在是太臭了,即便是屏住呼吸,也被臭气熏的睁不开眼。   他奋力的扭曲着,却发现是无济于事,于是他选择滚到山神庙的门口,至少能让他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他滚了几圈,眼瞅着就是山神庙的大门了,突然一声干哑诡异的笑声在这安静的山神庙中响了起来。   天已经大亮,山神庙的深处却依旧是漆黑一片,而那笑声就是从山神庙深处响起。   顿时,尹卿臣吓得汗毛耸立。   这种情况下,他怕人,更怕鬼。   自己都能穿越了,所以这山神庙里出现狐妖画皮,倩女幽魂什么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正胡乱想着,那笑声戛然而止。   尹卿臣松了口气,就想着赶紧滚出去。不管怎么说,能看见外面的阳光,至少不会担心有鬼怪出现。   他刚一翻身,那干哑的笑声又响了起来。   听着好像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妪,声音干哑而苍老,又好像是被镇压在山神庙的山妖,千年的孤独让它带着不甘与愤恨。   这笑声让尹卿臣十分不舒服。   “尹……梦……娘……”   尹卿臣猛然怔住。   他身子被捆着,无法寻声看去,但是他感觉处在那山神庙深处有一团黑影慢慢站了起来,好像是一个人。   那个人身上衣衫褴褛,双手犹如枯槁一般,她脸颊都凹了进去,让本来就大的眼睛,看起来像是凸了出来一样。   她就像是一具骷髅,一具带着臭气的骷髅。   尹卿臣下意识翻身要滚出去,就听见那个人开口喊道:“等……等……”   那声音依旧很诡异,却没有恶意,反而带着恳求以及——绝望。   她似乎很久没有动过了,站起来的身子僵硬着,过了好久,她动了动手,又动了动脚,像一具被吸干生气的干尸,朝着尹卿臣缓慢的走了过来。   等她步履蹒跚的走出了山神庙的黑暗处,尹卿臣才看清那人的面容。   瘦的脱相的容颜,没有了往日的清丽,反而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怖。   身上的衣服已经发黑变硬,好似多年未洗一般。她的头发犹如稻草,凌乱的长在她头上,在侧面那散落的发髻上还挂着一只珍珠耳环。   “尹……梦……娘……”她又开口了,凸出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她想哭,却因为之前日日夜夜的哭,如今她已经哭不出来了。   尹卿臣认出来了她,却不敢相信这个人是她。   李媚儿。   曾经春光明媚的李媚儿如今宛如行尸走肉,她眼眸变得浑浊,如果不是她还在走动,尹卿臣会以为她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尹卿臣本想问李媚儿怎么在这里,明明水灵说她爱而不得,离家出走了,为什么现在怎么像活死人一样在这山神庙中。   只是他还未开口,就被李媚儿一身臭味熏的干呕起来。   见尹卿臣干呕,她又笑了。   “桀桀桀……”比起之前干哑的笑声,她现在的笑声有些开心,但是却显得诡异,好像她的喉咙被划伤了。   尹卿臣屏住呼吸看向已经走近的李媚儿,她身上的衣服黑的发亮,但是可以看出来布料材质不错,只是上面不知道是冻住的血污还是什么,衣服已经冻的又黑又硬。脖子处毛领上面的毛都已经秃了,可以看见她那干涸枯燥的喉咙处有一道伤。   伤口看不出来有多深,但是一刀割喉,那人明显是想要李媚儿的命。   好在李媚儿命大,又因为天气寒冷,她的伤并未感染化脓,伤口已经结疤,但是伤到了声带,所以她说话声变得干哑起来。   李媚儿僵硬的行动着,费力的为尹卿臣解开身上绑着的麻绳。   尹卿臣见手脚上的麻绳被解开,他赶紧活动了一下筋骨。他有话想问李媚儿,不过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所以他拉住李媚儿的手,就要往山神庙外走。   李媚儿挣扎了一下,她不愿离开这里。   “我们要赶紧离开!”   “就……当……我……已经……死了吧……”李媚儿费力的说出这句话。   尹卿臣不解的看着她。   李媚儿仰起头,那张饿的脱相的脸上带着干涸的痕迹。她曾经哭过,日日夜夜的哭着,而如今,只能见那泪痕留在脸上。   她扯了扯嘴角,桀然一笑。   她奋力的将尹卿臣推开,“他们……快回……来……了……你快……走……”   尹卿臣深吸一口气,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会喊人来救你的。”   尹卿臣不敢耽误,他连忙离开了山神庙。   他来到这个世界还不到一年,基本上就是尹府,凌府,天元棋院,幽静之间这几处走动,偶尔去了丞相府,所以他并不知道这山神庙是在城外还是城内。   不过看这是崎岖的小路,两边枯败的槐树林,想来应该是在城外的某座山中。   看天色已经到了下午,自己昏迷时间应该有了大半天,不知道自己不在,对凌陌轩的棋圣战有没有影响。   尹卿臣一边让大脑不断想着事,让自己清醒起来,一边跟着小路在槐树林中奔跑着。他怕那些人突然出现,丝毫不敢松懈。而且这大半天的时间,他在昏迷中没有进食,身体也都凉了起来,他踉跄的奔跑在山路上,双脚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   尹卿臣不由想起了棋士考试那次,只是那时候有凌陌轩在自己身体,而如今,只有他一个人。   想到凌陌轩时,尹卿臣心里有一丝暖意。   一定要见到他。   也不知跑了多久,突然感觉到寂静的树林里有一声马鸣,好像是从他身后传来的。   尹卿臣下意识想要躲开,只是这是一片枯败的槐树林,四周也没有杂草丛生,只有不远处一片荆棘地。   天气寒冷,荆棘不是初夏那般深绿色,而是一片枯色。枝干上的刺扎在了尹卿臣的身上,他匍匐在地上,一声也不敢吭。   好在尹卿臣穿的不少,身上没有被荆棘刮伤,只是脸上和脖子处露出的部分,留下了道道血痕。   很快,他看见一些黑衣人来到了他刚才走过的地方。   为首的那个人,虽然黑布蒙住了那黑衣人的半张脸,但是尹卿臣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这个黑衣人就是在尹府出现的那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突然拉住了马上的缰绳,马儿立马停了下来。那黑衣人一抬手,他身后跟着的黑衣人也停下马来。   他露出的那双眼睛如鹰一般,让尹卿臣的心不由的悬了起来。   他四下看了看,忽然,他看向不远处的荆棘地。   “啊!”   一声凄厉的鸦叫声响起,只见一只寒鸦从荆棘地里飞了出来。   它飞到了枯树上,一双灰色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死死的盯着那些黑衣人。   为首的黑衣人收回了目光,他自语了一句:“原来是只乌鸦。”   这时,又有另一个黑衣人追了过来,他停下马后,一边解开脸上的蒙面,一边冷冷开口道:“那边没有。”   看见那黑衣人面容的一瞬间,尹卿臣愣住了。   是容穆。   这个时候容穆不是应该在和凌陌轩对弈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见容穆取下了蒙面,为首那人也取下了脸上的蒙面。   只露出一双眼睛时,尹卿臣还未认出来,但是整张脸都露了出来,尹卿臣便知道这人是谁了。   是容珣。   为首的两个黑衣人是容穆和容珣!   容珣有些懊恼和不甘的说道:“没想到竟然让尹梦娘跑了。”   “谁也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没有死,还以为那臭味是她腐烂的味道,没想到是一堆死老鼠。”说这话时,容穆竟然有些佩服李媚儿。“她的生命力可真够强的,用身上伤引来饿急了的山鼠,再把它们生吃了。”   听见容穆的话,容珣感觉有些恶心。他当时一刀割破她的喉咙,没有再补一刀,是想让她慢慢死去。   他喜欢美人,但是不喜欢不识时务的美人。   他蹲下/身,看着喉咙处不断冒血的李媚儿,他冷笑道:“你要是求我,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李媚儿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见此,容珣并没有一刀杀了她,他要让她慢慢感受到死亡。   这里远离盛京,鲜有人烟,根本不可能有人救她。   而且血腥味,说不定还能吸引来一些野兽。   只不过现在是冬天,活动的野兽也只有黄鼠狼山老鼠这些。   万万没想到,这些反而成为了她的食物。   让她活了下来。   他们将尹卿臣绑到这里时,迎面就是扑鼻的臭味。   在山神庙深处背着光,他们看不清里面有些什么,只以为是李媚儿腐烂的尸体,容珣只道一声晦气,因为还有事,便将昏迷了尹卿臣扔下后,就离开了山神庙。   他们都没想到,李媚儿还活着,她放跑了尹卿臣。   等他们下午来到山神庙,就看见一团黑色的影子蹲在山神像前的供台上,她双手捧着什么东西,正津津有味的吃着。   听见有动静,她回过了头,一张瘦的脱相的脸上,眼睛显得异常的大。她嘴里在咀嚼着,嘴角有黑色的液体留下。   “桀桀桀……”   她笑了,又佝偻着身子,朝着山神庙深处爬去。   起先容珣不知道这怪物是什么,但是在她回过头的一剎那,容珣看见她脖颈上的伤疤。   那是他的刀所伤。   他才知道李媚儿没有死。   这个怪物是李媚儿!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局:我不在乎棋圣之位   “尹二小姐失踪了?”白策脱口而出后,想起林月姬就在身旁,立马担心的朝她看去。   只见林月姬瞪大了双眼,一脸惊慌又无措。她嘴唇翕张,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青宝眼疾手快的扶稳了她,宽慰道:“林夫人放心,梦娘不会有事的。”   凌陌轩当即就道:“我去找他。”   白策一把拉住了凌陌轩,“凌大人您如今双目失明,您怎么能去找尹二小姐?更何况您今日还有棋圣战比赛。”   凌陌轩着急道:“可是梦娘他……”   尹卿臣自然不会无故失踪,要说原因只有一个——棋圣战。   他如今可是凌陌轩的眼睛。   如果容穆想要棋圣战赢过凌陌轩,必须先要挖了他那双眼睛。   众人显然都想到了这个原因,白策道:“您若离开,就是弃权,这棋圣之位自然是北离的容穆了。”   凌陌轩厉声道:“我不在乎棋圣之位!”   白策道:“可是今日的棋圣战,不只是为了您,还是为了凌家,尹家,甚至整个大周!”   凌陌轩整个人愣住,他想起了重伤昏迷的尹国旭,在宫中禁足的肖凤游和凌弈,和自己一样双目失明的云澹,还有前几天,险些被掳走的苏七月。   “凌大人,尹二小姐必定不想见到您不战而败。”白策保证道。“凌大人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尹二小姐的。”   瓷丹从天下山庄里走了出来,她本想通知快到比赛时间了,但是见几人面色凝重,她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白策将尹卿臣失踪的事简单告诉了她。   瓷丹闻此顿时惊呼,她不可置信,却也知道白策不会乱说。她看了看林月姬,又看了看凌陌轩,抿了抿唇,并不多说什么,而是告诉他们马上就到对弈的时间了。   尹卿臣不在,凌陌轩自然要从新找人帮他执棋,好在在场的人里面,会下棋的人并不少。   最后是尹天锦代替尹卿臣,为凌陌轩的执棋人。   容穆看见坐在自己面前的人是尹天锦时,他微微一笑,看似关心实则幸灾乐祸的问道:“怎么是尹大公子,而不是尹二小姐?”   尹天锦冷声道:“我与梦娘,有何关系。”   容穆笑了笑,他道:“我只是关心尹二小姐,毕竟如此花容月貌的人儿,要是失踪了,保不齐会出什么事儿?”   在说这话时,容穆抬起眼睛,看着坐在对面的凌陌轩。让他意外的是,凌陌轩竟然毫无所动,仿佛他在说一件与之无关的事儿。   容穆脸上笑容不变,他还想在说什么,就听见瓷丹朗声道:“请二位猜先。”   容穆从棋盅里抓了一把棋子,尹天锦将以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上。   容穆的手松开,黑子从他手中落下,二,四,六,八……八枚黑子。   容穆执黑。   凌陌轩执白。   尹天锦与凌陌轩的搭档,虽然不似和尹卿臣那般默契,但是尹天锦执棋口述一本正经,中规中矩,并没有让凌陌轩有多费心。   容穆的黑子落下后,他便让尹天锦将白子落下。   都知道北离容家有问题,所以赵炎一直在二楼棋室门口站着,随时观察着里面容穆的一举一动。   瓷丹也不敢有所懈怠,她看着天下山庄的小吏都换成了神策军后,她才松了口气。   白策让赵青宝照顾林月姬,他当即回宫。尹卿臣失踪是谁人所为,已经不言而喻,白策必须马上回宫,他要借用玄武帝的力量来寻找尹卿臣。   玄武帝刚下了早朝,就看见郑贵妃身边的总管太监在御书房门口侯着。这几日前朝的事儿有些多,他半个多月未去后宫,自然也未见到郑贵妃。   自从先皇后去世,玄武帝未立新后,郑贵妃占时执掌凤印,宫中的一切事情都由她负责。   本来年底后宫琐事繁多,玄武帝会念及郑贵妃辛劳,每日来她的华清宫里小坐片刻。谁知道这些日子,藩王闹腾,前朝的事也多了起来,别说陪着郑贵妃小坐,郑贵妃是连玄武帝的影子都不曾见到。   于是乎,今日她使小性子说身体不适,非要就让宫中的管事太监把玄武帝请到华清宫。   管事太监见到玄武帝下朝回来,连忙弓着腰迎了上去。   “是郑贵妃有什么事吗?”玄武帝认出了这太监是郑贵妃宫中的管事,他一边脱下身上披着的大氅,一边问道。   管事太监是个人精,他看出玄武帝的心情不是很好,他便没有说郑贵妃使小性子的事儿,而是说道娘娘关心陛下龙体。   玄武帝坐到了龙椅上,随手拿了本龙案上的奏折,还未批阅,他抬头看了那管事太监一眼。   那管事太监连忙跪了下来。   “你倒是尽忠又伶俐。”玄武帝自然不信郑贵妃派她宫中的管事太监来,只是为了让自己保重龙体。“最近前朝事多,朕有些冷落爱妃,你回去告诉她,朕今晚留宿华清宫。”   管事太监一听,满脸开心都藏不住,感觉磕头道:“奴才遵旨!”   等那管事太监离开,玄武帝翻开刚才拿起来的奏折,正准备批阅,就看见白策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玄武帝抬头看着白策,手里还拿着朱砂毛笔,在请安的折子上批了一个“已阅”。   白策白着一张脸,带着一身寒气来到了玄武帝身旁。   玄武帝微微皱眉,才见他只穿着夹袄,以为他将披风脱在了御书房外,可是他现在走近,就看见那一张精致的小脸冻得发白,肩上还有进屋后才化掉的雪。   “怎么回事?”玄武帝放下手中的毛笔,一把抓住了白策的手。   白策想要躲开,只是他身子冻的僵硬,藏在袖子里的手还是被玄武帝抓住。   与玄武帝温热的掌心不同,白策的柔荑冷的刺骨。   白策张了张嘴,只是刚一开口,整个人就感觉身子一重,倒在了玄武帝的怀中。   玄武帝连忙将人抱住,正欲命小太监把太医请来,就见白策的双手从他的掌心里抽/了出来,无力的抓住玄武帝的衣襟,眼尾不知是冻的,还是哭过,微微泛起了红色。   “陛下……”白策摇了摇头,轻轻开口。   玄武帝一怔,这是他第二次见到白策如此无助。   第一次是他登基为帝,特许白策将妹妹接进宫。可是白策回来后,也不见他的妹妹。   后来,玄武帝才知道,他妹妹被舅母卖了。   那时候的白策已经是宫中的首领大太监,可是他却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无助,茫然和伤心。   玄武帝将白策拥在怀中,告诉他,你还有朕,以后朕是你的家人。   “你还有朕……”玄武帝紧抱着怀中的人,但是他却发现自己无法再说出“以后朕是你的家人”这句话了。   白策有所察觉,泛红的眼眸微合,故作不知。他只是紧紧拽着玄武帝的衣襟,将头埋在了玄武帝的怀中,声音细弱的恳求道:“求求陛下……救救梦娘吧……”   白策柔弱的样子让玄武帝极为心疼,他连忙宽慰道:“放心,交给朕。”   白策还想说什么,只是刚一开口,就忍不住掩面咳嗽了起来。   玄武帝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烫的吓人。   他赶紧命人将他的大氅拿来,再去太医院把太医叫来。   玄武帝将大氅给白策披上,不顾怀中人挣扎,将人打横抱起,就往紫宸殿走去。   “陛下不可……”白策挣扎着想要自己走。   他与玄武帝的关系始终是君与臣,这样被玄武帝抱着往紫宸殿走去,有违规矩。   玄武帝不理他,只是将人抱的更紧了。   御书房离紫宸殿并不是很远,路上遇见的宫人都转过身低着头,丝毫不敢偷看。   玄武帝将他放在了龙床上,白策连忙坐了起来。   “你病着,别闹。”   “陛下……”   “你这般就不是为了让朕心疼吗?”玄武帝声音听不出语气。   白策心里咯噔一声。   他从天下山庄回到宫中,故意将马车里的碳炉熄灭,又把自己穿着的棉衣脱下,就是为了让自己受冻感染风寒。   北离王容羡在盛京做的这些事,玄武帝知道了大概,只是没有证据,他不好打草惊蛇。所以单单因为尹卿臣失踪,玄武帝未必肯帮忙。   白策无奈之下,只得赌玄武帝对他的怜惜。   看样子,他赌对了。   太医很快来了,见到龙床上睡着的白策时,太医脸上划过了一丝讶异,但是很快他便垂着头,坐在的凳子上为白策把脉。   玄武帝将跟在白策身边的影卫叫来,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影卫简言意骇的将尹卿臣失踪的事告诉了玄武帝。   “尹梦娘失踪?难怪他不惜让自己生病……”玄武帝道。“你告诉影子,传朕口谕,必须找到尹梦娘。”   影子是玄武帝培养的一队影卫,他们隐秘于盛京各处,只听玄武帝一人的命令。   这个时候让神策军去找人,不如让影子去找人。   太医已经给白策把完脉了,他将脉枕收了起来,来到玄武帝面前道:“陛下,白公公只是寒气入体有些风寒发热,喝几服药,再休息一晚,出了汗就好了。”   玄武帝点了点头,坐到了龙榻旁边。   太医见此,识趣了退了出去。   龙榻上白策已经睡了,这骤冷引起的风寒来的很快,只是片刻间,就让他感到头重脚轻,浑身无力。本来他还强撑着一口气,这一靠在龙榻上,他只觉得有些头晕,不禁闭上了眼睛想小憩一会儿。   这一小憩,竟然睡了过去。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局:被发现了   尹卿臣趴在荆棘地里,目光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那些黑衣人,他连呼吸都不敢太大,生怕被他们发现。   好在那些黑衣人并没有发现他,为首容穆和容珣相视一眼,他们不相信尹梦娘一介女流能跑的那么快,他一定还在这山中。   容穆带着几个黑衣人继续朝着山路追去,容珣则是安排剩下的黑衣人在这山间排查。   尹卿臣暗道一声糟糕,如今天寒地冻,山间草木萧条,这放眼看去,能藏人的地方只有这片荆棘地。   容珣显然也想到了,他反而将手中握着的九环钢刀收了起来,交给身边跟着的那个黑衣人。   他看着不远处的荆棘,笑得一脸坏意,眼中似乎还带着得意和情/欲。   他“啧啧”了两声,一边走,一边故意的说道:“哎呀呀,这里有人吗?这里如果有人,那他会躲在哪里啊?”   看着容珣逐渐靠近,尹卿臣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双手紧紧抓着身旁的荆棘,尖刺扎破了他的手,温热的鲜血顺着荆棘上的尖刺流下,却因为天气寒冷,结成了薄薄的冰晶。   冰冷而麻木,让他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过于紧张的大脑让他此时一片空白,甚至趴着的身子都不能动弹。   眼瞅着容珣越走越近,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的阴冷,好像在他眼里,面前的荆棘里躲着不过是一个死人罢了。   只不过这具“死人”实在是貌美,这让他眼中的杀意略消,取而代之的是淫/邪的笑意。   “美人儿,我知道你在这,我劝你乖乖的,你这张脸我可不忍下手……”容珣好色,也是怜香惜玉之人,他自然是舍不得绝色美人变成粉红骷髅。“你乖乖的出来,我不会伤害你,我会带你离开这里回到北离……”   尹卿臣紧咬牙关,屏住呼吸,双手紧紧攥着,荆棘已经将他的手心伤的血肉模糊。   虽知只是妄想,但他还是祈望容珣没有发现自己。   在尹卿臣默默的祈祷中,容珣走到了荆棘地前,他那双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趴在荆棘下的尹卿臣。   “美人儿,找到你了……”   容珣一抬手,用内力将荆棘震开。   那一瞬间,尹卿臣只感觉头晕目眩,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不顾身上的疼痛,连忙拔腿就跑。   只是不知道是他趴在地上久了,还是冻的,他刚跑两步,就摔倒在了地上。   他全身已经没有知觉,跑的那两步还是强撑着一口气,如今他摔倒在了地上,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身来。   容珣一把将他拽了起来,看着那倾世的容貌带着惊恐,脸蛋冻得发白,脸颊嘴角也被荆棘刮伤,眼尾不知是哭的,还是冻的,微微泛红,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让容珣感到一丝的兴奋。   容珣掐住尹卿臣的下颚,凑近闻了闻,又忍不住舔了舔他的耳垂。   尹卿臣冻的毫无知觉,被容珣占了便宜也不知道,他只是低声的喘着气,想让自己快速恢复体力。   见尹卿臣没有挣扎,容珣大喜,他以为是尹卿臣放弃认命了。他是真的喜欢尹卿臣这张脸,他也是真的想要带尹卿臣回北离。   他不会娶他正妻之位,但是养在外面,容珣还是很乐意。   不过现在他想先收一收利息。   绑走尹卿臣只是不让他成为凌陌轩的眼睛,他们本想直接对凌陌轩下手,却从安插在凌府的眼线口中得知,现在凌府绝大多数下人都是神策军假扮的,而且凌陌轩自身武功高强,身边还有蛊女顾寻迟。   对凌陌轩下手,的确不容易。   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他们只能绑走凌陌轩的眼睛。   尹卿臣身边虽然也有神策军跟着,但是尹卿臣手无缚鸡之力,要抓住他简直太容易了。   于是容羡命人假扮老妇,袖中藏着带迷药的银针,乘其不备,将人迷晕带走。   容珣细细嗅着尹卿臣的发丝,他手也不老实的在尹卿臣的身上游走。   棋圣战最终战已经开始,凌陌轩的这双眼睛已然没有用了。   容珣轻咬着尹卿臣的耳垂,他声音因为情/欲而变得有些沙哑,他威胁道:“乖点,让我快乐了,我不会杀你的。不然,你现在早死了。”   尹卿臣没有动,他看着那游走在自己身上的手,忍着恶心扬起头,望向面前的人。   “你……别这样……”尹卿臣很柔弱,那张我见犹怜的脸,也的确能让人怜惜。   说话间,尹卿臣还故意咳嗽了几声。他刚才趴在地上,也着凉了,只是一直提一口气,如今也不用装病,他的脸色一看就是不正常。   尹卿臣努力让自己显得脆弱,他一只手覆在了容珣的手背上,又忍不住咳嗽几声,柔柔弱弱的说道:“我病了,你能帮我找大夫吗……等我好了,我愿……随你回……北离……”   容珣好色,却不是急色之人,如今美人儿病了,这柔弱的样子好不惹人怜惜,又听美人说原因随他回北离,他自然是心疼起来尹卿臣。   比起强迫,他更喜欢美人心甘情愿臣服在他身下。   见此,容珣一把将尹卿臣打横抱起,让一个黑衣人先去请大夫,他则是抱着尹卿臣上了马。   美人计能拖的时间并不多,尹卿臣将头埋在容珣的怀里,脑子有些疼,但是他强迫着自己不能昏睡过去。   他必须要想办法逃跑。   似乎担心尹卿臣会被颠簸到,容珣骑马并不快,在马背上还提起内力,让怀中人的身子暖和起来。   那些黑衣人骑着马跟在容珣身后,保持着警惕。   这四下都是槐树林,虽然是落叶满地,槐树上有枝无叶,但是这槐树蔓延百里,望远看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片,好似有雾一般。   几人在槐树林中走着,四周一片静谧。   静谧的有些不正常。   容珣很快发现了这一点,这里是山间槐树林,不可能安静的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没有风吹树枝的声音,也没有寒鸦的悲鸣。   容珣拉紧了缰绳,“吁”了一声,将马停下。   见容珣停了下来,后面几个黑衣人也停了下来。   容珣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在拉住缰绳的一剎那,他感觉到了一丝很强大的内力。   那股内力压抑着,似乎怕被人发现,又似乎想被人发现。   那人的内力应该很强大,强大到让整片槐树林里的鸟兽都躲了起来。   而且那人用内力控制着四周的槐树,使得它们风吹不动,佝偻弯曲的树干,像是年迈的老妪。   “敢问是何方大侠?”容珣不知那人在何方,他便朝着面前树林拱了拱手。   “呵呵呵呵……”娇媚的笑声从四面八方响起,笑声中带着内力,仿佛那笑声就在耳边。   闻此笑声,容珣暗道一声不好,连忙大吼道:“小心这笑声!”说着,他不敢耽误,赶紧提起内力要抵住那笑声。   只是容珣出言晚了一步,就见身后有两个黑衣人没来得及抵住那笑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七窍有鲜血流出,整个人倒在地上抽搐着。突然,“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随后晕死过去。   尹卿臣在容珣怀中不知是何情况,只是那笑声让他很不舒服,就像直接刮着黑板的声音,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容珣咬牙说道:“失魂笑!是明月烟!”   失魂笑是明月烟的绝技,这一招十分耗内力,但是伤害性很强。他通过笑声将内力传入他人内体,将听见笑声之人体内的内力引起倒流,从而冲破血脉。内力高强之人,片刻就会筋断而亡,相反没有内力之人,就是单纯觉得不舒服。   见容珣认出来了,明月烟也不躲了,他双手理着滑落在前胸的青丝,聘聘婷婷的从树林深处走了出来。   他顶着一张与尹卿臣极为相似的脸,只是那眼神好像拉丝一般,带着千万般的娇媚,款款的睨了容珣一眼。   他嘴角含着笑,一只手还在玩着滑落在胸前的青丝,另一只手则是有意无意的拉了拉衣襟,将精致的锁骨露了出来。   只是刚一露出锁骨,他忍不住惊呼一声“好冷”,他再看向容珣的目光里带着委屈,就像一只小兔子般,惹人怜惜。   同样一张脸,明月烟的举动轻佻妩媚,让人欲罢不能,忍不住想将人欺压在身/下狠狠欺负。   容珣也明白这只是明月烟的易容,不过对于他来说,及时行乐就好,管他是不是易容。   于是容珣色胆包天的说道:“明月帮主来此,是想和大爷我玩双龙戏珠吗?”   明月烟笑了笑,他摇头道:“不是双龙戏珠,而是双龙戏‘猪头’!”   “你找死!”容珣随手将尹卿臣扔给身边的黑衣人,他提起九环钢刀就朝着明月烟劈去。   其他黑衣人也迅速下马,将明月烟围住。   明月烟脚尖踮起一转,抽/出腰间的九节鞭,在侧身躲过劈来钢刀的剎那,他凌空将九节鞭一挥,犹如灵蛇一般,直击容珣的面门。   容珣知道自己的武功不如明月烟,对他也防了一手,见那九节鞭袭来,他拉过一旁的黑衣人挡住那鞭子,而他顺势抬起一脚就朝明月烟踹去。   明月烟不料容珣这般无耻,见那脚踹来,他直接踢腿挡住,可是在他踢腿的瞬间,另外的黑衣人举起刀就砍了下来。   单打独斗,他们谁也不是明月烟的对手,但是……   容珣笑了,他们人多。   这些黑衣人虽然不是顶尖高手,但都是精心培养的暗卫,他们彼此都有默契,而且就算是车轮战,都能拖死明月烟。   眼瞅着那刀砍了下来,明月烟的眸光一凛,抬起一掌将那黑衣人击飞。   此时明月烟脸上还带着笑意,但是他周身都散发着杀意,他迅速贴近容珣,手中的九节鞭像长了眼睛一样,在容珣还未反应过来时,刺/入了他的肩胛处。   容珣吃疼大喊,但却在明月烟要抽/回九节鞭时,一把将鞭身握住。   容珣内力不如明月烟,但是他力气极大,一把握住了九节鞭身,让明月烟一时间难以抽/身。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局:逃命   容珣不顾手上已是鲜血淋漓,抓着明月烟的九节鞭身死不松手。   就在这时,那些黑衣人看准机会,直接朝着明月烟攻击过来。   明月烟立马松开了手中九节鞭,随后右手中指和食指并拢,化指为剑,以迅雷之势挡住了最近那黑衣人的攻击,顺手夺过那黑衣人手中的刀,一脚将那黑衣人踹飞。   容珣使出全力抓住明月烟的九节鞭,这明月烟一松手,整个人因为重力狠狠的摔了出去,好在他及时收力,只是连连退后了几步。   见明月烟被其他黑衣人困住,容珣也不想久战,他看了一眼抱着尹卿臣的那黑衣人,那黑衣人立马意会,带着尹卿臣就往山下跑去。   明月烟虽然被那些黑衣人困住,但是他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容珣。他看见容珣冲着那黑衣人使了一个眼色,让那黑衣人带着尹卿臣离开,他就准备抽身上前。   明月烟直接一掌朝着困住他的黑衣人挥去,只是他那一掌只将离他近的那个黑衣人击飞,离他较远的那几个黑衣人却未伤到。   那几个黑衣人根本不允许明月烟抽身去追尹卿臣,一个闪身上前,又将他围住。   明月烟纵使武功高强,却一时间无法摆脱那些黑衣人。   眼瞅着抱着尹卿臣那黑衣人越来越远,而他根本无法冲出重围,明月烟顿时怒了。   “啊!”明月烟突然大喝一声。   这声大喝,带着内力,响彻了整个山间。   那些黑衣人被他那大叫声镇住,但是只是一瞬。回过神来后,又立马朝着明月烟攻击过来。   此时的明月烟双眸赤红,脸上的皮好像干涸的土地一样,出现了龟裂痕迹。   他丝毫不在乎,他将夺的那柄刀身注入内力,整个人好似癫狂一般,几乎毫无防守的厮杀着。   或许……   是屠杀。   明月烟的速度快又狠,手中的刀在剎那间,仿佛消失了一般,就连刀光都看不见,但是却能看见那些已经身首异处的黑衣人。   容珣瞪大了双眼,他忍不住扶着一旁的槐树,低声喘着气。   因为明月烟一边在肆意的屠杀着,一边毫无保留的释放内力。   极阳的内力。   高手到了一定的境界,他们的内力也有了属性,有人的内力极寒,有人的内力极阳。   难以想象,像明月烟这般娇柔妩媚的人,内力这般阳刚。   明月烟的内力压制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有些人被强压到动弹不得,有些还能举起刀来,却动作变得缓慢。   不变的便是那些黑衣人已无还手之力。   这里便是明月烟的屠杀之地。   当他杀了最后一个黑衣人时,他扔掉了手中的刀,染着血的脸上带着笑意,看着一旁扶着槐树站着的容珣。   四周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音,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容珣见明月烟走近,他连忙退后几步。   明月烟只是笑着。   他身上的内力不在,似乎是累了,他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容珣看了一眼地上那些黑衣人的尸体,心中突然大喜。   明月烟此时不是收了内力,而是是他内力耗尽。   如今他手无寸铁,又内力耗尽,必定不是自己的对手。   想到这,容珣大喝一声,不再退后,将手中的九节鞭扔远,举着九环钢刀直接就朝着明月烟冲了过来。   只是他人还未靠近,身体就像被冻住了一般。呼吸变得困难,整个人都僵直着。   明月烟微微一笑,抬起一掌将人击飞。   容珣被狠狠撞在了槐树上,一口鲜血“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刚才,明月烟的掌风带着十成的内力击去,容珣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好像被人折断了一般。   他内力还有!   他的内力怎么还有!   明月烟来到了容珣身边,伸出手在自己脸上擦了擦,只见他满手的血将脸上也擦的到处都是。他在笑,笑的不如先前那般娇媚,反而带着快意恩仇的爽朗。   “你以为我内力已经耗尽?哈哈哈哈……简直是笑话,收拾你们几个,还用耗尽我的内力。”明月烟蹲下/身,拍了拍地上那张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我自幼无父无母,漂泊无定,却因此得了因缘,拜了无相寺的酒肉和尚虚空为师,虚空带我长大,教我武功,只是他那时已经年迈,所以在圆寂之前,他将他毕生所学都传给了我,包括内力。”   明月烟的手顺着容珣的脸颊划过,最后落在了他的唇上。   “你的嘴可真好看,真想剥下来。”明月烟笑颜如花的说道。“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你也活不成了。”   明月烟笑呵呵的看着自己指尖上染的豆蔻,慢慢解释道:“成为千龙帮的帮主,我的双手并不干净。我的极阳内力来自虚空,所以我不会让人知道这事,除非……”   是死人……   ……   尹卿臣现在很难受,之前被容珣抱着在马背上,那马走的不快,并没有这么颠簸。如今他被这黑衣人抗在肩上,腹部被抵着,那黑衣人又跑的极快,颠的他头晕脑胀。   本来他就有些凉了,这在颠簸一路,他只想吐,但是早上没吃什么东西,他是想吐又吐不出来。   尹卿臣难受极了,他张了张嘴,想喘口气,但是一股凉气灌入,让他实在是忍不住了,直接干呕了起来。   黑衣人不管尹卿臣难不难受,他的任务是将尹卿臣带走。   跑出了方圆百里的槐树林,那黑衣人才停了下来。   尹卿臣还在难受的干呕,直到好一会儿,他才喘顺了气。   那黑衣人还将他扛在肩上,尹卿臣没好气的说道:“你能不能跑慢点,我晕……人。”   那黑衣人没有说话,而是目光死死盯着面前。   槐树林外是一条蜿蜒的小溪,但是因为天寒地冻,溪水都已经结冰了,在小溪的另一边,也种着几棵槐树,并不多,只有零星的几棵。   在槐树后面,有一个半坡,那里是一处悬崖。   尹卿臣见黑衣人没动,他抬起头看了看。   冬天的夕阳来的早,这才下午,天色已经开始逐渐黑了起来。   雪不知何时下了起来,四周的槐树林却显得更加的寂静,寂静到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尹卿臣四下看了看,这里有些熟悉,好像是棋士考试那次,他和凌陌轩坠崖的地方。   不过他只来过一次,那时又是初夏,四周景致不同,他并不确定,但是此时他只能赌了。   想到这,尹卿臣陪着笑脸喊道:“小哥哥……”   尹卿臣因为着凉声音有些哑,这夹着声音说话,就像一只被挤在门缝里的老鼠,难听又难受。   尹卿臣只得让自己更加的谄媚,他笑道:“你扛着我,你也累,不如你将我放下?”   黑衣人只是冷冷说道:“闭嘴。”   尹卿臣自然不会老实的闭嘴,他又问道:“你是迷路了吗?”   黑衣人还是冷冷的说道:“闭嘴。”   “你是在等容珣他们?”尹卿臣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不如你先放我下来,我想先去更衣。”   他是尹家小姐,自然不能直接说去方便,好在尹卿臣陪着尹妈看了不少古装剧,知道更衣就是方便的意思。   黑衣人的确在等容珣,他只得令将尹卿臣带走,但是带去哪里他还不知。   贸然带着尹卿臣进城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在这里等着容珣。   听见尹卿臣说他要更衣,黑衣人脸色不善,却还是将人放了下来。   “你要是敢逃跑,我打断你的腿。”黑衣人厉声威胁道。   尹卿臣乖巧的点头。   他朝着小溪边走去,见他走过了小溪,那黑衣人快步追了上来,一把抓住尹卿臣的肩膀道:“就在这里。”   尹卿臣面露难色道:“可是……男女有别……”   黑衣人即便是蒙着面,也能感觉到他脸色阴沉。   尹卿臣连忙道:“要不然你转过去,我始终是女子……”   黑衣人冷冷的看着尹卿臣半晌,还是转过了身去。   见黑衣人转过身,尹卿臣悄悄往后挪动着。   那黑衣人似乎察觉出不对,他连忙回过身,就见尹卿臣已经走过了小溪。   “你找死!”   黑衣人气急,立马追了过去,尹卿臣赶忙逃跑,但是他浑身已经没有力气,还没跑两步,就被那黑衣人抓住。   那黑衣人似乎真的怒了,直接抓着他的腿狠狠一捏。   “啊!”刺骨的疼痛让尹卿臣惨叫出声,哪怕疼死过去,他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腿骨被那黑衣人捏断了。   尹卿臣眼瞅着晕死过去,但是剧烈的疼痛让他又清醒过来。   那黑衣人掐住尹卿臣的脸颊,冷声对他说道:“你若再敢跑,我就把你另一只腿也打断。”   尹卿臣看着他,忍着疼痛,一脸乖巧的点了点头。   黑衣人很是满意,在黑衣人放松警惕的那一剎那,尹卿臣突然狠狠的咬住他的手。   黑衣人吃疼,本能的一掌将他击飞出去。   尹卿臣在地上滚了几圈,嘴角脸上都是血迹,他却笑了起来。   他趁着那黑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近乎是手脚并用的朝着悬崖边爬去。   等黑衣人察觉出尹卿臣的目的时,就见尹卿臣在崖边笑出声来,随后转身跳了下去。   他记得这里应该有一个缓冲的树枝,然后可以借力躲到山洞里。   可是……   尹卿臣蒙了!树枝呢?   山洞呢?   我不会真的记错了地方吧!   黑衣人立马来到了山崖边,只见山间寒风萧瑟,不见尹卿臣的身影。 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局:“肮脏”的一局   “贵妃娘娘金安,陛下知道娘娘的华清宫,红梅开的最艳丽,特命奴才送来这尊白釉花瓶,给娘娘插花解闷。”掌管宝库的太监总管福禄禄笑的一脸谄媚。   他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太监,那小太监弓着腰,手里端着一张黄花梨木的托盘,上面放着一尊如白玉般的白釉花瓶。   “陛下说了,娘娘宫里的梅花,就要用这白釉花瓶来装饰,那才叫相得益彰。”福禄禄一边说着好听的话,一边悄悄打量着郑贵妃。   郑贵妃只是半靠在贵妃椅上,身上搭着一条猞猁毛毯,左右两边都站着两个小宫女,一个小宫女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另一个小宫女则是安静的站着。   郑贵妃也没有说话,手里捧着一个小暖炉,拿着一支竹箸随意在拨弄着暖炉。   福禄禄见此,只得继续笑着。   直到他嘴角都笑酸了,才听见郑贵妃慢条斯理的“哼”了一声。   “哎哟,娘娘这是累了吧?”福禄禄冲着一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个小太监立马上前一步,捧着白釉花瓶跪在了郑贵妃的面前。   “树儿,收下吧。”   郑贵妃懒洋洋的开口,那个站着的小宫女连忙上前,接过了小太监手中的白釉花瓶。   郑贵妃又看向另一个宫女,宫女意会,一边将怀中的白猫放在郑贵妃的怀中,一边接过郑贵妃手中的暖炉。   “本宫知道陛下的意思,福公公回去复命吧。”郑贵妃摸着猫,也不等福禄禄离开,她又开口,好似悲凉的说。“还好本宫这里还有这狸奴陪着,福公公,你可要提醒陛下,别被什么阿猫阿狗迷了眼。”   福禄禄讪讪的笑着道:“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告退。”   等福禄禄走后,树儿看着手中的白釉花瓶,满心不满的抱怨道:“明明陛下都说了,晚上来看我们娘娘,没想到被那个狐媚子绊住了脚!”   另一个宫女皱眉呵斥道:“树儿,别乱说话。”   “水儿姐姐,奴婢明明说的事实。”树儿有些生气,直接把白釉花瓶放在一旁的案几上。“陛下不来看娘娘,就打发着这个花瓶送来,好像我们华清宫没有花瓶似的。”   树儿和水儿是前年郑贵妃的母家送进宫的婢女,之前伺候郑贵妃的婢女到了年纪放出了宫。   这两个丫头年纪都不大,特别树儿,不过十五岁,所以心直口快了些。   郑贵妃也没恼,她从入宫就知道白策这个人。   白策自进宫后,就跟着还是皇子的玄武帝,陪着他夺嫡登基,两人的关系远不是君与臣。   不过郑贵妃不在乎,毕竟白策再怎么得宠,他不是女人,不会生下皇子威胁她的地位。   而且,他连男人都不是。   午后听见来请平安脉的太医说白策病了,郑贵妃就知道今晚上玄武帝不会来她的华清宫。   树儿和水儿入宫才不过两年,不知道白策在玄武帝心中的地位,郑贵妃却是十分清楚,所以她想的也开。刚才拿捏一下架子,不过是敲打敲打福禄禄,让他别在后宫乱说话。   她可不想第二天听见宫人们四下议论说她失宠。   “对了,今日让你去打听的棋圣战状况,如何了?”郑贵妃捏着白猫的肉垫子,问着身边站着的水儿。   水儿道:“凌待诏,不妙。”   “哦?”郑贵妃停住了捏着白猫肉垫子的手,抬起头看向水儿,问道。“怎么回事?莫不是北离那个容什么的,真是高手?”   郑贵妃未入宫之前,也拜了一位二品坐照的棋士为师,她对围棋也很有兴趣。加之她那个远房表妹赵青宝如今被尹国旭抬成了平妻,她自然要为表妹打听一下表妹夫未来的对手。   她知道今日是容穆对战凌陌轩,两人的棋谱她都见过,容穆的棋艺不算差,但是并不是凌陌轩的对手。   只是最近盛京发生了太多的事儿。   她之前也告知过赵青宝,这些事表面上看起来是凌弈所为,其实得益者另有其人。   北离容家的手脚并不干净,凌陌轩想赢,也没那么容易。   “我找相熟的小太监去棋馆把今日对弈的棋局抄了下来,这会儿应该回来了,奴婢这就去拿棋谱。”水儿朝着郑贵妃行了个宫礼,就退了出去。   好一会儿,水儿才回来,手中拿着一张棋谱。   “娘娘您看。”水儿将棋谱递给了郑贵妃。   郑贵妃接过棋谱,微微坐直了身子,怀中的白猫晃了晃尾巴,打了一个哈欠,又靠在郑贵妃的怀中小憩。   郑贵妃敷衍似的摸了摸白猫,就拿着棋谱,细细端详了起来。   “容穆执黑,凌陌轩执白。”水儿道。   “白子是凌陌轩下的?”郑贵妃看着手中的棋谱微微蹙眉,这上面的黑子和白子可以说下的毫无章法。但是能看得出来,黑子是故意的,而白子是被逼无奈。   “凌陌轩的眼睛即便是看不见了,这棋也不应该下的这般一塌糊涂!”郑贵妃将手中的棋谱放在一旁,抱着怀中的白猫蹭了蹭,顺手又捏着它的肉垫子。   “奴婢听说今日给凌待诏执棋的人不是尹家的二小姐,而是尹家的大公子。”水儿拿到棋谱时也看了看,她也觉得这上面的黑白两子都下的让人……难以言喻。   真的很臭。   臭棋篓子。   所以水儿多嘴问了那小太监几句,小太监也是聪明的人,将今日在棋馆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水儿。   “尹梦娘不在?”郑贵妃半眯着眼睛,摸着怀中的白猫。“难怪了……”   难怪白策这个时候病了。   月明星稀,一夜无梦。   昨日容穆与凌陌轩对弈的棋局实在是一塌糊涂,与其说是对弈,还不如说是无知孩童在棋盘上摆着棋子玩。   懂棋的人,都看出来容穆是故意的。   他执黑先行,起先倒是中规中矩,两人将四方的位置占了后,容穆却将棋子下在了天元旁边的位置上。   这一步棋到没什么奇怪,只是越下到后面,他好像是将黑子随便扔在棋盘上一样。   凌陌轩顿时明白,容穆在学苏七月,只是苏七月哪怕第一手天元,她也是认真下棋,而容穆就是乱下。   只不过他的乱下……   在凌陌轩第三次要落子的位置上,都有黑子时,在天下山庄二楼的几人都明白了。凌陌轩没记住棋局。   先前与苏七月对弈,出其不意的开局让棋局变得混乱,但始终她是在下围棋,棋局有迹可循,而且尹卿臣与凌陌轩极有默契,在对弈中遇见复杂的局面下,他会出言提醒。   而如今,尹卿臣不在。   尹天锦虽然想帮凌陌轩,但是他不熟悉凌陌轩的围棋。更何况对面的容穆,他根本就不是在下围棋。   除了中规中矩开局的那几步,其他时候,容穆都在乱摆子,而凌陌轩在发现自己记不住棋局后,似乎有些破罐破摔,也在随便落子。   尹天锦看着乱七八糟的对局,一时间竟然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落子的顺序。   尹天锦有心提醒,却不知道该怎么提醒,除非让凌陌轩能看见对局,不然这局棋……   凌陌轩,有可能会输。   容穆坐在二楼的棋室里,见凌陌轩来,他轻轻勾了勾唇,挑衅说道:“马上就要结束了。”   凌陌轩好似没有听见他的挑衅,在尹天锦的搀扶下,坐在了容穆的对面。   随着瓷丹宣布对弈时间开始,容穆拿起棋盅里的黑子,落了下来。   昨日的棋局很乱,黑子如此,白子也是如此。   容穆在乱下,凌陌轩好像也摆烂了。   可是今天不一样,容穆利用一部分乱下的黑子,迅速将围城建好,直接将围城外的白子拦住。   之后,他只需要将围城内的白子消灭掉。   在混乱的棋局中,他有绝对的优势。   因为——他看得见。   在他眼里,对手的白子不过是这冬天飘落的雪花,等到山花浪漫,那些雪花都会消失无踪。   而自己的黑子,就是初春绽放的迎春花。   见容穆正常下棋,关起的众人瞬间明白了他意图。   在这混乱不堪的棋局中,甚至没有交相呼应的棋子,就像随便抓着一把棋子,扔在棋盘上一眼。   这种情况下,双眸不可见的凌陌轩,根本不可能赢。   眼瞅着容穆的黑子将把围城建立,他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得意。   只要下一步在这里一“立”,将黑子连接,他就赢了。   容穆难掩心中的喜悦,甚至在凌陌轩还没开口时,他就忍不住去拿棋盅里的黑子。   李书明和苏佑都不禁抬起头来,他们一直在记录棋局,自然也是知道,如果下一步时容穆在这里落子,凌陌轩就输了。   李书明到底年轻气盛,他忍不住站起身来想要质问容穆,只是他刚一起身,就被苏佑拉住了衣袖。   李书明看了过来,苏佑冲他摇了摇头。   他们都是下棋之人,自然也懂观棋不语。   尹天锦此时很难受,他作为凌陌轩的执棋人,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面前的棋局。   这一局棋,凌陌轩本不该输的。在明显不过的一处,只要凌陌轩能看见,断了容穆黑子的连接。   可是,他看不见。   尹天锦有心帮他复盘,可是面前棋盘上的棋子,他已然记不得黑白两子的落子顺序。   尹天锦轻轻闭上了双眸,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瓷丹和赵炎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两人的脸色都不好。   特别是瓷丹,作为棋圣家令,她真的觉得这局棋很脏。   凌陌轩静静的坐着,他无神的双眸所看的方向是面前的容穆,但是因为他看不见,双眸没有聚焦,又好像在看面前的棋盘。   须臾。   凌陌轩开口。   “十四十三。”   随着凌陌轩话音落下,屋子的众人顿时愣住。   这一步落子,正是容穆接下来要走的那个位置。   连接他黑子围城的位置。 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七局:请吧,北离王   “十四十三。“   这个位子只要黑子落下,容穆就赢了。   哪怕凌陌轩能看得见棋局,他也回天乏术。   如今棋盘上的局势明了,但是落子是顺序依旧错中复杂,尹天锦不能直接告诉凌陌轩,这里容穆要是一“立”,他就输了。   他虽然是凌陌轩的执棋人,也是观棋人。   观棋讲究观棋不语。   除非他能和尹卿臣一样,将落子顺序从开局口述给凌陌轩。只是这局棋出了开头那几步外,基本都是乱下,所以哪怕从头复述,凌陌轩也不一定能记住棋盘上的每一步棋,更别说将棋局在他脑海中呈现出来。   这就是容穆故意之处。   棋局毫无章法,甚至可以说是乱七八糟。   这杂乱无章的下棋,也让尹天锦根本无法记住黑白两子的落子顺序。   尹天锦看着棋盘都无法记住,更别说凌陌轩了。   眼瞅着马上就要输了,却听见凌陌轩说到:“十四十三。”   尹天锦连忙拿起棋子,在容穆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落在了“十四十三”的位置上。   李书明见此,嘴角不由上扬,苏佑则是笑出声来。   瓷丹眼中出现欣喜,赵炎虽然不懂围棋,但是也看出来那即将形成的围城,被凌陌轩斩断。   容穆瞪大了双眸,拿起黑子的手顿住,不敢相信的看着刚才落下白子的地方。   是巧合吗?   容穆抬起头,目光凌厉的看着凌陌轩,他想在那张带着和煦笑容的脸上看见答案。   但是,凌陌轩只是微微笑着,他的眼睛依旧看着面前,眼中无神。   容穆松了口气。   看样子只是巧合。   只要你看不见,这局棋就是我赢了。   毕竟棋局上的黑子,占了绝对优势。   只是容穆也知道自己围棋不如凌陌轩,哪怕在这绝对优势下,他也有可能会输。   但是凌陌轩看不见,这一切就不好说了。   只是……   几回合后,容穆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棋局上,他那原本处于绝对优势的黑子,如今竟然在不知不觉中,黑子之间的呼应链接被斩断,反而白子犹如一把利刃,狠狠插/入进了黑子的腹部。   怎么回事?   凌陌轩走的每一步棋,就好像能看见一般。   可是他明明中了“舍离”,此毒无色无味,也无药可解,只能将毒素排出。但是排除毒素,怎么也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他这个时候不可能解毒。   难不成他真的记住了面前的棋局?   可是不应该啊?他怎么可能记得住?!   容穆突然站起身来,他忍不住质问道:“你怎么会知道面前的棋局?”   见状,瓷丹连忙呵斥道:“容穆棋士,不得扰乱比赛。”   容穆并不理会瓷丹,而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凌陌轩。   苏佑放下了毛笔,李书明看着桌子上记录着的几页棋谱,尹天锦也十分好奇,难不成凌陌轩的棋艺真的达到如此境地,可以人棋合一,只要口述过的棋局,都过目不忘?   “哈哈哈……”凌陌轩突然笑出声来。   他轻轻拍了拍尹天锦的肩膀,“大舅哥,这两日麻烦您了,接下来,我自己就可以。”   尹天锦猛然回头,就见凌陌轩含笑看着他,那双桃花眼中的笑意更甚。灵动的眸光流转,最后看向面前的棋局,哪里还有双眸失明的样子。   容穆道:“你看得见!”   凌陌轩没有回答,而是在尹天锦让开位置后,他坐了上去。   “请吧,北离王。”   顿时,二楼棋室一片哗然。   北离王?   这个人不是北离棋士容穆,而是北离王容羡?   瓷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赵炎在一旁握紧了腰间的佩剑,而那些装成天下山庄小吏的神策军,见赵炎手放在了佩剑上,也都警惕了起来。   李书明和苏佑一脸茫然,对弈的人明明是容穆,为什么凌陌轩会说他是北离王容羡?   尹天锦知道尹国旭遇刺,很有可能是北离人所为,所以对于北离王出现在这,他并不吃惊。只是想到自己父亲如今昏迷不醒,就连尹梦娘都失踪了,他看着容羡的目光多少有些不善。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容羡没有否认。   凌陌轩却是说道:“不如,等下完棋,再说。”   瓷丹连忙说道:“按照规则,容穆棋士未来,凌待诏不战而胜。”   “是这个理儿没错,只不过这棋局已经开始,还是有始有终为好。”凌陌轩一只手拖着腮,另一只手放在棋盅了。“北离王,速战速决,或者……你投子认输。”   说这话时,凌陌轩抬起了头,他依旧笑意盈盈的看着容羡,只是此时的笑意只在脸上,不在眼中。   容羡的目光悄然的看着四周,这二楼的棋室里并没有多少人,会武功的只有赵炎和凌陌轩,但是一楼和院子,基本上都是神策军的人。   容羡在袖中的手紧了紧,随后松开,坐回了位子上,他知道这次他无缘棋圣头衔。   他愤恨的拿起棋子落在棋盘上。   就差一步,只是一步,他就成为棋圣,就能知道帝始君的宝藏是什么。   只可惜,功亏一篑。   不过好在他如今只是藩王擅自离开封地入京,这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更何况肖凤游也在盛京。为了朝堂平衡,玄武帝不会连续惩治两位藩王。   他只需要养精蓄锐,等五年后再回来。   容羡的围棋根本不是凌陌轩的对手,只是几个回合,他的黑子已经溃不成军,收官过后,都不用整地,输赢一目了然。   今天一天都未下雪,院中的积雪也被神策军清扫干净。瓷丹来到天下山庄外,观棋的百姓们都围在院子前,虽然在大棋盘上看的清楚,他们还是想听见瓷丹亲自宣布结果。   瓷丹朗声道:“本届棋圣,凌陌轩!”   一瞬间,惊喜欢呼声响起,有人笑着说道:“我就说,一定是凌待诏!啊不对,应该叫凌棋圣!”   “昨天见凌棋圣的落子,我心想完了,我可花了大价钱买凌棋圣赢棋,没想到今日凌棋圣真的赢了。”   “我也是,我把老丈人的私房钱一起拿去买的凌棋圣,还好还好,凌棋圣赢了,不然老丈人非撕了我不可。”   “哎,早知道我昨晚上就不买容穆了。”那人叹了口气。“本想少输一点,昨晚去棋馆花了大价钱买容穆赢的,结果现在,真是白花钱。”   “卖鱼胜你活该,你还是回去卖鱼吧。”   “去去去去,心正烦呢。”   众人七嘴八舌的聊着,瓷丹没有久留,棋圣战是结束了,但是这些事情还未结束。   她转身时看见了在人群外的千代他们,她冲着千代微微颔首,千代隔着人群,笑着鞠了一躬。   见瓷丹离开,她也带着六条家光和贺茂义和离开了天下山庄。   走出枫叶林,她看见了装作中原人的金宥俊。   金宥俊穿着靛蓝色的袄子,头上束发,戴着一个带有簪缨球的发冠,一副贵公子的打扮,手里却端着一碗热乎乎的油茶,正在那里大口的吃着。   看见千代他们走了出来,金宥俊熟络的上前道:“千代殿下吃不吃这油茶,我请客。”   贺茂义和冷眼看着他,六条家光撇着嘴道:“我们又不是没银子,用得着你请吗?”   金宥俊笑道:“有银子留着岂不是更好。”   千代轻轻抬眸,见金宥俊笑的像一只花孔雀似的,她便含笑说道:“好啊,正如金大人所说,有银子留着更好。”   “千代殿下!”六条家光不太赞同。   千代却对他说道:“我有事与金大人相谈,请贺茂大人和家光大人先回驿馆。”   “不行,太危险了。”贺茂义和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我们不过手下败将,有什么危险的,更何况棋圣战已经结束。”说话间,千代巧笑倩兮的看着金宥俊。“想来金大人也不会让妾身一个人回驿馆。”   金宥俊连忙保证道:“我会送千代殿下回去的。”   六条家光在一旁凉嗖嗖的说:“就是你在,才不安全。”   金宥俊:“……”   到底六条家光和贺茂义和还是先回去了,千代与金宥俊找到一处稍微偏一点的摊位前坐下,金宥俊要了两碗油茶和一碟虾饺。   金宥俊端起油茶,又夹了一个虾饺,先是喝了一大口油茶,又将虾饺细嚼慢咽的吃着,他见千代没有动筷子,他连忙催促道:“这油茶凉了就不好吃了,没想到中原美食那么好吃,等到下次有空,我要来大周到处走走。”   千代看着自己面前的油茶,的确色香味俱全,让她不由的食指大动。但是她依旧没有动筷,而是看着金宥俊问道:“金大人找妾身,不会只是为了说中原美食吧?”   金宥俊吃着虾饺,喝着油茶,大快朵颐,似乎他真的只是为了请千代吃东西而已。   千代见状,还是端起了油茶碗,小口的喝了一口。坚果的香味一下子涌入了口腔,让千代忍不住又吃了一口。   等千代放下了筷子,金宥俊也将碗放下,他擦了擦嘴,才开口道:“听说今日与凌陌轩对弈的人不是容穆,而是容羡。”   千代眼眸微垂,不动声色的说道:“哦,是吗?”   金宥俊抬起头,之前那如花孔雀般花枝招展的表情不在,反而目光深邃的看着千代。   “你知道这件事。”金宥俊道。“而且也是你将这件事告诉了凌陌轩。” 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八局:槐阳山   “你知道这件事。”金宥俊望着千代的目光深邃。“而且,也是你将这件事告诉了凌陌轩。”   金宥俊顿了顿,嘴角一勾,促狭一笑道:“今日比赛之人,是容羡,而不是容穆。”   千代没有说话,她眸光晦暗不明,看不出来她心里在想什么。   好像在听一件,与自己无关,又平常不过的事儿。   见千代不语,金宥俊率先忍不住了,他不禁问道:“你们不是在合作吗?”   千代这才抬起头,她目光款款,却是笑着说道:“再请我吃碗油茶吧。”   一碗油茶,金宥俊自然是请得起,他又要了两碗油茶,一碟虾饺和一笼烧麦。   千代捧着碗吃着油茶,金宥俊没有再问。只是在见到千代他们之前,他就吃了一碗油茶,刚才又喝了一碗,所以这第三碗他只是小口喝着。   千代很快吃完了碗中的油茶,她将碗放下,擦了擦嘴,又将手绢收在了袖子里。   “你平常没吃饱吗?”金宥俊看她吃了两碗油茶和一碟虾饺,半笼烧麦。   千代道:“身为京都贵女,哪怕不在东瀛,也时常要注意形象,绝对不能这般大快朵颐的吃着。”   “你们这些贵女真可怜。”   “并不然。”千代笑着解释道。“至少我们一日三餐饮食都有,比那些居无定所食不果腹的人,好太多了。”   “没想到千代殿下心怀大义。”   “只是居安思危罢了。”说这“居安思危”四个字时,千代目光灼灼的看着金宥俊。   金宥俊瞬间明白了。   他道:“的确,与其与容羡合作,不如与肖凤游他们合作。”   “这也是你复活赛输给贺茂大人的原因?”金宥俊在复活赛第一场就遇见了贺茂义和,然后他输了。   当时千代在场,她看见了两人对弈的棋局。在此之前,她知道金宥俊的棋艺并不差,反而贺茂义和的状态却不是很好。   之前他输给了双眸失明的凌陌轩,过后又见六条家光被逼输给容穆,所以复活赛时,贺茂义和的状态十分差劲。   观两人对弈的棋局,千代看出来金宥俊是主动输给了贺茂义和,他似乎不想赢。   千代与金宥俊两人心照不宣,他们知道在来大周之前,他们的帝王与容羡达成了某种协定。   所以他们要帮助容羡成为棋圣,而容羡在得到帝始君宝藏后,他们也将分一杯羹。   金宥俊扶了扶自己戴着的发冠,他很喜欢大周的服饰,布料柔软舒适,上面的绣花栩栩如生,就连他头上戴着发冠上的簪缨球也是绒花制作,比他高丽的衣服要好看太多了。   金宥俊说道:“我家大王可聪明了,他也怕得罪玄武帝,所以他嘱咐我来到盛京后,一定要低调行事。”   千代看着他那花枝招展的打扮,怎么看怎么都与低调行事四个字不沾边。   金宥俊笑道:“有时候,夸张,也是低调。毕竟我看起来人傻钱多,所以输了很正常。”   这一点千代很赞同。   他们来到盛京后,在城郊王家老宅里见过一面,容羡的计划很简单,他们需要在棋圣战时,赢过其他人,等遇见容穆或者容珣时,他们在输给两人。   容羡要利用他们去打败大周的棋士,最后容羡在渔翁得利。   为了让他们能顺利,容羡利用水灵给凌家下毒。只是容羡没想到,初战过后,六条家光,贺茂义和和金宥俊他们三人,没有一个人进入了二战。   所以容羡只能兵行险着,刺杀尹国旭,嫁祸凌弈。   金宥俊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感叹,语气中也带着惊艳道:“不过,即便我复活赛赢了,我也走不了多远。和凌弈对弈后,我才知道大周棋士的围棋,真是让人震惊。”   千代点头。   老一辈的凌弈,尹国旭,苏七月,云征琦,云澹他们都很厉害,新一代的凌陌轩和尹卿臣,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我喜欢下棋,却不愿为人棋子。”金宥俊道。“只是我没有千代殿下的魄力,比起千代殿下的反抗,我选择安于现状。”   千代眯缝着眼睛。   “我会保住秘密的。”金宥俊手指抵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我今日来找到千代殿下,也只是想麻烦千代殿下转告凌待诏一件事。”   千代问道:“什么事?”   金宥俊缓缓说道:“尹梦娘,应该坠身在城外槐阳山中。”   闻此,千代一下子站了起来,她赶忙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千代没有细问,而是一把拉住金宥俊的手。   金宥俊大惊,一边挣扎着要抽/出被紧握的手,一边满脸惶恐的说:“千代殿下,男女授受不亲。”   千代拉着金宥俊,也不顾男女有别,直接说道:“人命关天,哪还管男女授受不亲。”   金宥俊没想到千代看起来小小的一只,手劲竟然这样大,他一时间都抽不出手来,只得任由千代拉着他来到了天下山庄。   容羡已经被赵炎“请”进了宫,他毕竟作为北离王,擅自离开封地怎么也要去玄武帝面前“解释”一下。   本来是要将他关在大理寺,在等玄武帝亲自审问他为何私自进京。但是肖凤游也擅自进京,她并没有关进大理寺,所以为了体现玄武帝的一视同仁,他便命赵炎将容羡请进了清凉殿。   不过容羡如果知道肖凤游也在清凉殿,他估计宁愿去大理寺,也不去清凉殿。   天下山庄外还有一些观棋的看客,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兴奋的闲聊着凌陌轩成为了这届棋圣的事儿。   千代拉着金宥俊,穿过这些人,快步走进了天下山庄。   一楼是瓷丹在整理着茶具,见到千代,她微微颔首行礼,她知道千代是要找谁,便指了指二楼。   千代拉着金宥俊上了二楼,还未走近就听见李书明的声音响起。   “什么?尹梦娘失踪?”   尹天锦点了点头,“不然也不会是我为凌待诏执棋。”   凌陌轩坐在棋盘前,一脸担忧。尹卿臣已经失踪一天一夜了。   苏佑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尹二小姐是富贵面相,一定会逢凶化吉。”   “多半和容羡脱不了关系。”李书明十分生气。“我这就回去让父亲出面,请圣上下旨,寻找尹梦娘。”   凌陌轩说:“白公公昨日回宫,陛下已经知道梦娘失踪这事,为了不打草惊蛇,陛下派了他身边的影子去寻找梦娘,只是未有梦娘的消息。”   尹天锦略微沉思道:“如今北离王已经暴露,棋圣之位也在凌待诏这里,梦娘已经没有用处,他应该会放了梦娘吧。”   “他知道尹二小姐在何处!”千代刚好听见几人谈话,顾不得礼仪直接拽着金宥俊走了进来。   “你知道梦娘在哪?”凌陌轩“唰”的一声站了起来。   尹天锦连忙道:“如果金公子能帮我们找回梦娘,我们尹家感激不尽。”   金宥俊见众人都看着他,他顿时十分不自在。他眨了眨眼睛,眼睛余光瞟向千代,意思是再问,你把我带到这里干吗?   他是知道尹卿臣在何处,就是因为知道,他才不敢贸然来找凌陌轩他们,而是先找到千代,想让千代转达。   谁知道这女人,竟然直接把他带到了凌陌轩面前。   见棋室的众人都看着自己,金宥俊只得如实说道:“昨日一早,我朝使臣来到驿馆,使臣说大君这段时间梦魇缠身,恐怕有鬼怪作祟,便来盛京求千年槐木,大周陛下应允,他准备带人去槐阳山寻千年槐木。我见无事,便与使臣一起去了槐阳山。”   槐树自古都有辟邪的作用,特别是千年槐树。但是槐树常见,千年槐树却不常见。正巧盛京城外的槐树林在史书记录之前就有,里面就有几棵千年槐树。   “我们却在槐树林东边的断崖边上,看见一个黑衣人。那黑衣人蒙着面,我们还未靠近,他猛地回头,当他看见我们时,咬碎了嘴里含着的毒药身亡。”金宥俊道。“本来不管我们的事儿,我们也没在意,但是我在山崖边看见这支发钗。”   金宥俊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支素雅的珍珠发钗放在了桌子上。   众人想起来前几日尹卿臣的头上就戴着一支这样的珍珠发钗。   “本来我也没在意,只想着这珍珠圆润难得,带回去赏给小丫头玩。在今早出门吃馄饨时,听见旁边几桌在聊昨天的对局,又说到了凌待诏的执棋人是尹家公子,我才意识到尹梦娘可能不见了,联想到在断崖前见到的黑衣人和捡到的这支珍珠发钗……”   “槐阳山断崖!”凌陌轩没等金宥俊说完,立马就要出门。   千代赶紧拦住了他,李书明也不赞同的说道:“如今天色已晚,那槐树林东边是山崖下又是绝迹山谷,一年四季充满瘴气。”   “那又如何!”凌陌轩冷眼看着劝他的李书明。   “只是在断崖边拾到了尹梦娘的发钗,尹梦娘未必坠崖,你贸然前去,只会添乱。”李书明厉声呵斥。   苏佑也开口道:“尹二小姐说不定是挣扎时掉了发钗,自己躲进了槐树林里。”   凌陌轩似乎冷静了下来。   李书明当即安排道:“这件事情不要外传。”   在场的几人除了凌陌轩,都点了点头。   李书明没有资格进宫,他回去后立刻就将这事告诉了李丞相,李丞相不敢耽误,连忙进宫面圣。   肖凤游知道尹卿臣可能坠崖的消息后,直接冲到了容羡的寝殿,把人揍了一顿。   容羡虽然会武,但是完全不是肖凤游的对手,如果不是禁卫军拦的快,肖凤游可能会将容羡打死。 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局:尹梦娘   死了。   应该吧。   那么高的山崖坠下。   多半是粉身碎骨了。   只是为什么死了还那么疼?   腰疼,腿疼,肚子疼。   尹卿臣不断的腹诽着。   主要是没想到死了后,身上还那么疼。   身上虽然疼,但是他脑子却十分清晰,他知道自己躺在一个地方,四周能听见清脆的鸟鸣声,鼻尖还能嗅到瓜果的香味。   这瓜果里还带着奶香,有点像母亲做的水果捞。   “小臣,来吃水果捞。”   熟悉的声音响起,尹卿臣猛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事铺着竹席的床铺,旁边床头柜上有一盏复古的台灯,床对面是一张书桌,上面放着一台笔记本计算机。书桌前是一扇窗户,挂着青色的窗帘,一旁还放着一盆开了花的仙人掌。   墙上贴着报纸剪报,全是尹爸参加各种比赛的新闻。   只是这里没有棋盘,也没有棋子。   尹卿臣第一时间确认了,这是自己的屋子,只是这间屋子里少了棋盘和棋子,就连旁边的书架上,也没有关于围棋的书,反而多了一些关于文学的书籍。   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屋子,尹卿臣有些懵,他这是穿回来了?   他动了动身子,疼痛感还有,只是不像刚才那般。这轻微的疼痛让他更加的清醒,也让他想起来刚才母亲在楼下喊的那句话。   “小臣,来吃水果捞。”   他才回来,那母亲口中的小臣是谁?   尹卿臣好像想到了什么,他来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了一面镜子。   镜子中是一位身着汉服的美丽姑娘。   是尹梦娘的脸。   “嘎吱”一声,门打开了,尹卿臣还未转过身,就听见一个清丽的男声说道:“您醒了。”   是自己的声音。   准确说是这个世界里尹卿臣的声音。   尹卿臣回过身,就看见那张他在熟悉不过的脸出现在眼前。   面前的“尹卿臣”一只手端着水果捞,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空碗,走了进来,顺便还用脚将房门关上。   “我在采风时看见了您,着实吓了一跳。”“尹卿臣”放下了手中的水果捞和空碗。“我将您带了回来,但是似乎好像除了我,其他人看不见您。”   尹卿臣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见那“尹卿臣”将水果捞分成了两碗,一碗自己端在手中,另一碗递给了尹卿臣。   尹卿臣下意识接住了,看着酸奶碗里放着西瓜葡萄和酥梨,都是自己喜欢的水果,他眼睛一下子就酸了。   是母亲做的水果捞?   是母亲做的水果捞!   离开这里已经快一年了,说不想家人那都是假的。   见尹卿臣哭了出来,那“尹卿臣”连忙放下手中的碗,手忙脚乱的拿起一旁的餐巾纸递给了他。   尹卿臣手握着餐巾纸,压抑许久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他忍不住大哭起来。   “尹卿臣”有些局促的站在一旁,等尹卿臣情绪稍微平静,他才开口。   “对不起。”   尹卿臣抬头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道歉。   “我是尹梦娘。”   “……”   尹卿臣完全愣住了,他眨了眨眼睛,过了好半晌,他不敢相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尹梦娘微微一笑道:“我是尹梦娘。”   “等等,我捋捋。”尹卿臣扶着书桌坐下,他看着面前那碗水果捞,试探性问尹梦娘。“你知道我是谁吗?”   尹梦娘脸上已经挂着笑,当他听见尹卿臣这样问他时,顿时眼睛都亮了。   “当然知道。”尹梦娘十分高兴又崇拜的说道。“您是围棋界的天才,C市棋坛贵公子,世界围棋冠军,不过束发之年就是围棋九段,还被保送进了C大的尹卿臣,就是数学不太擅长。”   尹卿臣又眨了眨眼睛,略微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最后一句不用说了。”   “我也想下围棋,可是我不能学习。”尹梦娘坐在床边,舀了一勺西瓜喂在嘴里,看似依旧面带微笑,话语间却是充满着遗憾和落寞。“娘亲说,我不能学习围棋,母亲会不高兴的。”   就连自己参加棋士考试,尹陈氏都能□□他和林月姬,尹梦娘是自然不能学习围棋的。   “对不起……”尹梦娘又开口道歉。   尹卿臣不解的看着他。   “爸爸妈妈真的很好,对不起,我抢了您的父母。”   尹梦娘说的是尹爸尹妈。   他们真的很好。   尹梦娘见尹卿臣不说话,便不再道歉,而是问道:“啊对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们是要换回来吗?”   尹梦娘很温柔,和林月姬一样。   “你不必道歉。”尹卿臣无奈的耸了耸肩道。“至于是不是换回来,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从山崖下掉了下来后,醒来就是在这里了。”   “山崖?”   “也没什么,就是……”尹卿臣简单的把他在那边所发生的事告诉了尹梦娘。   当尹梦娘知道尹卿臣已经成为大周棋士后,眼中起了崇拜之情。   尹卿臣本以为能三两句说完,可是细细说了下拉,尹卿臣才意识到自己在那边遇见了那么多人和事。   尹梦娘听的入迷,见尹卿臣说完了后,他笑嘻嘻的说道:“您喜欢凌陌轩。”   尹卿臣点头。   尹梦娘说:“真好,两厢情愿。”   想起了凌陌轩,尹卿臣不禁嘴角上扬。   尹卿臣本想问问尹梦娘在这里生活的如何,就听见尹妈在叫他下楼吃饭。   尹梦娘应了一声,两三口把碗中的水果捞塞进嘴里,就准备下楼吃午饭。   他见尹卿臣还坐在书桌前,他问道:“你不一起下去吗?”   “恐有不便。”   “放心,爸爸妈妈他们看不见您的。”尹梦娘解释道。“我带你回来时,爸爸妈妈就在楼下客厅,我都想好如何解释了,结果他们都没看见您。”   见尹卿臣还有些犹豫,尹梦娘微微叹了口气,随后他又仰起头望向尹卿臣,笑容甜甜的说:“您就当陪我吧。”   尹卿臣见自己那张脸,仰起头,满眼都是亮晶晶的小星星,他感觉有些奇怪,却不忍拒绝。   尹梦娘知道自己想见到尹爸尹妈,却又怕见到尹爸尹妈,所以他才会让自己陪着他一起下去。   尹卿臣的确怕。   他能感觉的到,尹梦娘与爸爸妈妈相处的很好,他怕自己发现如今他成为了这家里多余的那一个。   来到一楼客厅,尹爸端着汤从厨房里出来,尹妈手里拿着碗筷,看见尹梦娘下楼了,她连忙招呼道:“今天有你喜欢吃的酸萝卜老鸭汤。”   尹梦娘来到餐桌前,偷嘴舀了一勺老鸭汤喝,随后高兴的说:“谢谢妈妈。”   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尹卿臣才是他们的孩子,顿时有些局促的回过头看去。   尹卿臣正望着四周,他快一年没回来了,这客厅里的一切都未改变。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尹爸尹妈身上,他有些贪婪看着,他想要把这些都记住。   尹梦娘见尹卿臣没有在意,只是望着这四周,他稍微松了口气。   尹爸已经入座,尹妈也坐下,把碗筷摆好,又为尹梦娘舀了一碗酸萝卜老鸭汤。   “吃了午饭休息一会儿,就让爸爸带你去医院。”尹妈絮絮叨叨的说着。“这都快一年了,还不见好,我是真担心……”   尹梦娘握住尹妈的手,冲她微微一笑。   见着儿子的笑靥,尹妈有些想哭,她连忙晃了晃头,又说:“其实也没事,只要你身体没问题就好,失忆不失忆的也没啥。”   这时尹卿臣才看了过来,刚才一直看着尹爸和尹妈,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却并不想哭,他只是想将父母的容颜记住,他怕突然有一天,他又不在了。   听见尹妈说失忆,他有些好奇,却没有多问。   尹梦娘很快吃完了饭,等着尹爸尹妈放下筷子后,他才将手中的筷子放下,端着碗筷去厨房洗碗。   尹卿臣倚在厨房门口,见他直接开水哗啦啦的洗碗,出言提醒道:“可以先用厨房纸巾把碗上的油渍擦掉,这样洗碗可以节约水和洗涤剂。”   “哦哦。”尹梦娘连忙去抽厨房纸巾。“您也经常洗碗吗?”   “老妈喜欢做饭,却不喜欢洗碗,老爸要看中午体育频道的围棋转播,这屋里也就只有我洗碗了。”尹卿臣说到这,故作有些苦恼的样子。   尹梦娘笑了,他擦着碗上的油渍,发现擦干净油渍后再洗碗,真的节约水和洗涤剂。   “您真厉害!”   尹卿臣“哼哼”了两声,表示那是当然。   “我却不行。”尹梦娘打开了水龙头,一边洗着碗,一边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来到了这里,我只记得被陈钰推下水后,窒息,绝望,难受,再醒来时,就已经在医院了。”   尹卿臣知道尹梦娘被陈钰推下荷花池的事儿。   “迷茫中,我看见了这具身体里的记忆,也清楚的知道您的每一场比赛。我试着利用这身体里的记忆,复刻您的人生,却发现我好笨。看了您那么多比赛,我却连围棋怎么整地都不知道。”尹梦娘看着面前的洗碗池,水已经接了一半,他将水龙头关上。“所以我只能骗爸爸妈妈,说我失忆了,忘记了一些事,也忘记了怎么下围棋。”   “我可以教你下围棋。”尹卿臣几乎脱口而出道。   “真的吗?”尹梦娘眼中难掩欣喜,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他垂下了眼眸。“您不必勉强,我已经抢了您的身体,您的父母,您的家,我……”   “你就是尹卿臣。”尹卿臣笃定道。   尹梦娘望着他,满眼不解。   “我这样就算留在这里,爸爸妈妈也看不见我,与其让他们知道我离开了,不如还给他们一个儿子。”尹卿臣笑的坦然。“你会比我更好。” 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局: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尹卿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看见尹梦娘用自己的身份在这个世界里快乐的生活着,他心中有些惆怅,但是更多的是高兴。   比起让步入中年的父母失去儿子,他更希望看见尹梦娘代替他活下去。   在那边是年末寒冬,在这里却是炎炎暑假。   大学的暑假没什么作业,尹梦娘本想出去打工,但是尹爸尹妈担心尹梦娘又遇事故,就让他待在家里。   尹爸每天都要去C市棋馆,尹妈则是在屋里拍夏日美食的短视频,尹梦娘就和尹卿臣在楼上卧室里。   本以为尹卿臣说教他学棋,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真的让尹梦娘把棋盘和棋子拿出来。   起先尹梦娘很认真的学棋,他本身在尹卿臣这具身体里,也拥有着尹卿臣曾经学棋的记忆,但是……   尹梦娘瘫在棋盘上,无奈道:“我放弃了,我真不是学棋的料。”   尹卿臣见棋盘上,他落子的黑子,基本上就是照搬自己曾经对弈用过的定式,但是稍微改变,他就一片茫然,不知所措。   尹梦娘只学了会儿围棋,便撒娇说累了,自己又跑书架前找了本书来看。   尹梦娘虽然围棋不擅长,但是他很喜欢读书,特别是古代文学。本来尹卿臣保送的就是C市文学院的汉语言文学,而尹梦娘几乎过目不忘,已经成为导师的得意门生,现在已经跟着教授做课题,也被院里推荐保研。   尹卿臣走了过去,他看见尹梦娘正在看的是《红楼梦》,他嘴角不由的抽了抽。   四大名著里,尹卿臣喜欢看《西游记》,毕竟是典型爽文。他不是很喜欢看悲剧,不过曾经也陪着尹妈看过。   只不过看了一半,他溜去棋房跟着尹爸下棋了。   尹梦娘看的是红楼梦后面几回,他一边看着,一边抹着眼泪道:“黛玉太可怜了。”   尹卿臣没有说话,尹梦娘又絮絮叨叨的说着红楼。   许久,尹梦娘抬起头,他双眸泛红,眼中还含着泪,却有些苦涩的笑道:“我是不是很傻,居然看这些书都能看哭。”   尹卿臣摇了摇头。   “我真的很喜欢这里。”尹梦娘感叹道。“有关心我的爸爸妈妈,还有宠爱我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对了,上学期在C大表白墙,还有女孩子给我表白。”   说到这,尹梦娘笑了,他道:“没想到这里的姑娘这么大胆,她不只在表白墙上表白,还在宿舍楼下等着我……”   尹梦娘又垂下头,看着手中已经到了尾声的红楼梦,他慢慢说道:“只是,这不是我的人生。”   尹卿臣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穿越,为什么会和尹梦娘互换身体。   或许,尹梦娘才适合生活在这里。   或许不是尹梦娘占了自己的身份,而是他占了尹梦娘的身份。   一瞬间,他想明白了。   尹卿臣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看着面前的尹梦娘,还坐在床尾的地板上,手里捧着那本《红楼梦》,一旁的书架上,都是文学和历史的书籍。   他低头看着自己越来越透明的身子,在这一刻,他已是了无牵挂。   爸爸妈妈有尹梦娘的陪伴,C大如今也都是尹梦娘的影子。他喜欢文学,喜欢历史,不精通围棋,那是因为,他是尹梦娘。   也是这个世界的尹卿臣。   自己当初被保送进了文学院,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卿臣,您喜欢看什么书?”尹梦娘似乎才从《红楼梦》醒来,只是他话音一落,不见回答,连忙站起身来。   安静的屋子里,已然不见尹卿臣的身影。   “卿臣?”尹梦娘喊了一声。   无人回答。   “卿臣!”尹梦娘突然大声喊道。   “小臣你怎么了?”楼下传来尹妈的声音。   尹梦娘连忙回道:“没……没什么。”   “要是不舒服就说一声,妈带你去医院。”尹妈关心的说道。   尹梦娘放下手中《红楼梦》,赶紧下楼,就看见客厅里,尹妈架起了三脚架,桌子上摆着手搓冰粉的冰粉籽。   尹妈已经将拍摄暂停,担心的望着楼上,直到见到尹梦娘下楼,她才松了口气。   随后她忍不住上前,一把将尹梦娘抱住。   “孩子,有什么时候一定要告诉妈妈,妈妈不能再失去你了。”   尹妈没有称呼尹梦娘为“小臣”,而是“孩子”。   尹梦娘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他扯了扯嘴角,露出笑容。   “妈妈放心,我不会离开的。”   也对,尹爸尹妈怎么能看不出来,自己不是尹卿臣。   只是他们装作不知,把一切的爱给了自己。   ……   尹卿臣觉得脸很痒,十分的痒,痒的让他忍不住睁开双眼。   面前是一团白色,毛茸茸的白色。   嗅入鼻尖还有股汗臭味,似乎很久没有洗过一样,仔细看来,那白色的毛上还有欢脱蹦跶的跳蚤。   跳蚤?   跳蚤!   尹卿臣一下子清醒过来,他赶紧将面前那团毛茸茸的推开。   “唔……”一声清鸣,好像是某种兽类的声音。   尹卿臣才发现自己在一处山洞里,在洞壁上有许多夜光的石头,虽然不能将山洞里照亮,但是也能看清山洞里的情况。   那团白色毛茸茸很大,但是尹卿臣被跳蚤吓到,近乎使用全力将它推开,它也顺势的滚到了地上。   是一只白猿。   看不出来这只白猿有多大了,但是见那双小眼睛里透着清澈又愚蠢,尹卿臣猜到这白猿年纪不大。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回想着自己为什么会在山洞里。   他记得自己是去找凌陌轩时,被人偷袭,醒来时在城外的山神庙,是李媚儿救了他。   后来他跑到槐树林时被容珣发现,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出现,困住了容珣,自己被容珣的手下带走。   然后……他居然跳崖。   尹卿臣捂住脸,自己真是冻胡涂了,明显这不是那日他与凌陌轩遇袭的那座山,自己居然脑子一昏,跑去跳崖。   再然后……   尹卿臣松开了捂住脸的手,他不知道自己是梦,还是真的穿越回去。   在那边,尹梦娘生活的很好。   有尹梦娘陪着父母,尹卿臣也稍微放心。   “爸……妈……”尹卿臣开口唤道。   “呜呜!”听见尹卿臣的声音,那白猿坐了起来,凑到了尹卿臣的跟前,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它。   尹卿臣本能的想要后退,他实在是怕跳蚤。   只是他身后是石壁,他只退了两步,就抵在了石壁上。   见那白猿还要靠近,他抬起脚就要踹它,刚一抬脚,他就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疼袭来,而且脚上好像没有力气。   尹卿臣连忙看了过去,看见他腿上用藤蔓绑着两块木板,上面还敷着不知名的草药。   这明显不像是人做的,因为绑得实在是太丑了。   “是你帮我上的药?”尹卿臣问已经凑过来的白猿。   白猿似乎知道尹卿臣说什么,立马站了起来,指着他的腿,手舞足蹈的欢呼着。   是了,自己坠崖,不可能掉到山洞里,必定是这只白猿将自己背到这里来,还给他断掉的腿上敷了药,用木板固定。   想到这,尹卿臣也不怎么嫌弃它身上的跳蚤了,毕竟这只白猿救了他的命。   白猿高兴的跳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山洞。尹卿臣不知道它去哪了,也没办法问它。   不过他知道自己如今应该是安全了。   脑子里紧绷的弦一下子放松,他感觉到困意来袭。他虽然昏迷了挺久,但是昏迷和睡觉完全不一样。   尹卿臣刚要眯着,就感觉到有人靠近,睁开眼睛,看见的还是那只白猿。   白猿捧着芭蕉叶,上面是一些浆果,还拿着半个葫芦,那葫芦冒着热气,竟然还是热水。   冻久了的身子没什么知觉,尹卿臣捧着热水时,依旧感觉不到温暖,只有那热水入腹,他才稍感舒适。   尹卿臣抓着那浆果大口吃着,身子稍微暖和了,饥饿感也出来了,尹卿臣不顾浆果酸涩,只想先把肚子填饱。   随后几天,都是白猿出去捧着浆果和热水回来,尹卿臣也想走出山洞,但是他腿脚不便,别说出山洞了,站起来都困难。   看天气应该快到春天了,山洞里也有些冷,所以每天晚上睡觉时,白猿就来到尹卿臣身边躺下,用它自己的体温给尹卿臣取暖。   本来害怕跳蚤的尹卿臣,在冻得流鼻子,被白猿喂了几次十分苦的草药后,他战胜了自己,已经可以坦然的抱着白猿睡觉了。   他知道自己很邋遢,恐怕自己现在的样子,和山神庙里李媚儿差不多了。   想到李媚儿,他的心情又沉了下来。   曾经的李媚儿,无疑是一朵白莲花,尹卿臣对她的印象并不是很好。后来听水灵说李媚儿因为爱而不得而离家出走,他只觉得李媚儿是又茶又白莲。   却不料,李媚儿没有离家出走。   他不知道李媚儿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见她人不人鬼不鬼在山神庙中茍延残喘,尹卿臣的心里并不好受,特别她还救了自己。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尹卿臣胡乱想着的时候,那只白猿又回来了,还是带来一些浆果和热水。   尹卿臣动了动身子,腿上的木板已经取下,他虽然不懂医术,但是摸了摸自己的腿骨,应该已经长好了。   他抬起手,白猿以为他要摸自己的头,就乖乖的把头靠过去。   尹卿臣在白猿的耳朵边取下了一朵,不知什么时候落在它头上,开得正艳丽的桃花。   “已经三月天了。”尹卿臣看着手里的桃花,自言自语道。 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局:父亲,我要成亲   三月芳菲尽,桃花始盛开。   眨眼间,棋圣战也已经结束有了三个多月,盛京城中的百姓们,在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已经从棋圣战变成了春耕春种。   今年的天气很好,春雨下过了几场,盛京城外的庄稼地也都长出了新绿。   太白居的掌柜的,吩咐店小二去城外几处农家,商量着让农户们把今年种的蔬菜瓜果都卖给太白居。   掌柜的刚吩咐完店小二,就看见凌陌轩走了进来。   他连忙迎了上去,“哎哟,凌棋圣,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们还没开门呢。”   凌陌轩道:“不急,我只是路过这里,便想来定两只烤乳鸽,明日早点送来。”   掌柜的应了一声,连忙说道:“凌棋圣放心,明天一早我就命人把烤乳鸽送到府上。”   凌陌轩点头道谢,掌柜的连说客气,等凌陌轩离开后,掌柜的才叹了口气。   店小二正在搬着凳子,听见掌柜的叹气,他问道:“掌柜的,您这是怎么了?”   掌柜的望着太白居大门,他摇了摇头道:“这凌棋圣,也是痴情种子。”   闻此,店小二恍然说道:“明天是尹二小姐的百天!”   那日尹卿臣失踪,金宥俊说在槐阳山的断崖处捡到了尹二小姐的发钗。玄武帝立马派他身边的影子和神策军搜查槐阳山和断崖下,却只看见容珣和一些黑衣人的尸体,还有在山神庙中已然气绝的李媚儿。   凌阳见此,哭的是肝肠寸断,直抱着李媚儿的尸体不撒手。   影子和神策军找遍了槐阳山和断崖下,都不见尹卿臣的踪迹。   槐阳山的断崖下是一片原始森林,里面瘴气弥漫,气候怪异。寒冬腊月,白日里却不见寒冷,地底下似乎有温气溢出,但是到了晚上,气温骤降,犹如冰窖。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人坠崖,先不说会不会粉身碎骨,就算被树木托住,没有摔死,到了晚上也会被冻死。   简单来说,尹卿臣凶多吉少。   林月姬知道后,天天在屋中以泪洗面,小露在一旁也是红着眼睛。   当晚,凌陌轩冲进了皇宫的清凉殿,如果不是有人拦着,凌陌轩当场就会杀了容羡。   等镜月公主和赵炎赶到时,就看见肖凤游和凌弈在一旁,冷眼看着快被凌陌轩打咽气的容羡。   赵炎连忙拦住了凌陌轩,镜月公主一个闪身来到了两人中间,她一手护着重伤的容羡,另一只手挡着还要动手的凌陌轩,厉声呵斥道:“凌陌轩,这里是皇宫!”   “皇宫又如何,我非要杀了他不可。”凌陌轩双眸赤红,犹如野兽般,死死的瞪着容羡。   而容羡笑了,他满脸血污,却笑的灿烂桀然。   “哈哈哈哈……杀了我,反正有人给我陪葬。”容羡无惧凌陌轩的怒意,反而挑衅的看着他。“我已经活不成了,不过黄泉路上,有尹梦娘陪我,也是不错。”   容羡知道,他活不到这个冬天了。   本来这一切,容羡做的很干净,即便是玄武帝有所怀疑,却也找不到证据。   可是他没想到,他却被自己人出卖了。   藩王私自离开封地入京,乃是大不敬之罪。不过肖凤游也私自入京,玄武帝如果以这个理由降罪于他,必定也要惩治肖凤游。   玄武帝是不会惩治肖凤游,也说明玄武帝不会将罪于他。   只是容羡没想到,自己的心腹容穆竟然是北安侯的人。   北安侯容俞是容羡同父异母的弟弟,自从容羡继承藩王爵位后,容俞母家的家主亲自进京,求玄武帝恩赐侯府爵位。   容羡的出生并不光彩,母亲不过是妓寨之女。容羡没有母家扶持,一直忍辱负重,最后以雷霆之势夺得北离王位。   就因为这样,容俞母家的家主知道容羡是一只野狗,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野狗。   所以他不顾自己已是古稀之年,亲自来到盛京,只为了给容俞求北安侯的爵位。   因为北安侯,是大周的侯爷,并不是北离的附属。   即便容羡掌管着北离的生杀大权,也无法私自处置容俞。   容羡杀了他的兄弟姐妹,唯独留下了容俞,一来是因为他已经是北安侯,二来是他看起来傻乎乎的样子,每天只知道下围棋玩儿。   容羡也试探过几次,容俞只是用他那清澈又愚蠢的目光看着容羡。   只是没想到,这人竟然是扮猪吃虎。   容穆是他在奴隶场救下来的人,所以他压根没想到容穆竟然是容俞的人。   当容穆和容俞出现在盛京的皇宫,容羡知道他完了。   后来王英带着五花大绑的王琦来到京兆尹门口击鼓,王琦脸上有伤,双眸垂着,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徐溯南还没有开口询问什么,他直接把自己和容羡之间的合作吐露的一清二楚。   王琦被压入大牢,王英掌控着盛京王家的所有买卖。玄武帝念在王英大义灭亲,王琦也算是将功补过,只让他在城北的施粥棚子做三年好事。   玄武帝要嘉奖千龙帮的帮主明月烟,因为他救过苏七月和尹梦娘。明月烟也不客气,要了好几身漂亮的宫装,他说留着易容时穿。于是王琦施粥的棚子附近,每天都能看见穿着花花绿绿宫装的各种各样的女子路过。   容俞这边似乎很想要治容羡于死地,于是容俞请求玄武帝搜查容羡在盛京的落脚之处。玄武帝自然是允了,赵炎带着神策军跟着容俞来到春意楼后面的小院,在里面竟然翻出了绣着五爪金龙的龙袍。   容羡是想成为中原之主,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但是他不会傻到将龙袍带到盛京。   不用多猜,都知道是有人曾容羡被关在宫中,将龙袍藏匿于此。   只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玄武帝将私藏龙袍之事,交给大理寺来调查,因顾及北离容家的面子,在未最终定罪之前,只将容羡囚禁在清凉殿。   所以,容羡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他大笑起来。   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他,容羡,输得起。   容羡一边大笑着,一边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他很释然,却又面目狰狞的看着凌陌轩,十分恶意的说道:“我死了……咳咳……你也……咳咳……将……咳咳咳……痛失所……咳咳……爱……”   镜月公主看不下去了,一巴掌拍在容羡的脸上,怒吼道:“你闭嘴吧!”   打完了容羡,镜月公主赶紧回身要去拦住凌陌轩,却发现这个时候凌陌轩已经冷静起来。   他只是冷冷的看着容羡,在他眼中,仿佛在看的是一具尸体。   肖凤游松开了抱着凌弈的手,来到了凌陌轩的面前,她的目光没有丝毫落在一旁的容羡身上,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肖凤游对凌陌轩说:“你也消气了,回去吧。”   凌陌轩没有动,那双桃花眼在肖凤游走过来的一瞬间,含起了泪,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表情,他只知道自己哭了。   凌陌轩没有杀容羡。   但是在凌陌轩走后没几日,宫中就传来消息,容羡自缢在清凉殿西厢房。   肖凤游他们明白,这是玄武帝给之前的北安侯,如今新任的北离王容俞一个体面。   玄武帝不在乎容羡是不是真的私藏龙袍进京,因为他知道容羡本就是一个不安分的主儿,他早晚会造反。   龙袍之事,不过是一个杀他的借口。   而让容羡在大理寺审问前“自杀”,是让龙袍之事彻底钉在容羡的身上,同时,也给了容俞一个体面。   细查下去,容俞也不一定有多干净。   随着容羡自缢,棋圣战彻底结束。   凌弈和肖凤游回到了凌府,尹国旭昏迷了多日,在太医的治疗下,也醒了过来。   一切都开始变好起来。   除了凌陌轩和林月姬。   林月姬病了,太和堂的张坤义来看后,只是说,郁结难舒,开了一个补药的方子。   毕竟心病还须心药医。   燕子之前虽然受了伤,好在她年轻,躺了十天,就要下床,赵青宝拗不过她,就让她带着府中负责采买的管家媳妇,一起置办年货。   她捧着采买的账本来找赵青宝,赵青宝只是随意一翻,便说道:“再多办一些,最好都是红色的,我们过年要喜庆!”   不日就是新年了,赵青宝见尹国旭受伤,林月姬心病,便想着将这个年办红火热闹起来。   腊月二十八开始,尹府的丫鬟就在尹府的前后门处派送糖果瓜子,还请来老师傅坐在门前剪窗花做灯笼,直接送给来往的百姓。   对比尹府这边的热闹,凌府安静许多。   凌弈和肖凤游本来对节日不是很感兴趣,凌弈是觉得节日与平常没什么区别,而肖凤游则是认为,只要她高兴,哪一天都可以是节日。   到了年三十那天,凌府依旧和往常一样,只是正月初五时,凌弈把凌阳叫了过来。   凌弈把凌阳和李媚儿的卖身契都给了他,“媚儿的事儿,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如果你愿意,可以以凌府小姐身份入葬。”   因为临近年关,李媚儿暂时没有下葬。她尸身没有停在城北的义庄,而是找到徐溯南帮忙,借用一间地下室的屋子停放。   如今已经正月初五了,可以准备李媚儿的后事了。   凌弈将他们父女的卖身契交给凌阳,也是让李媚儿能得以自由。   凌阳紧紧握着他和女儿的卖身契,痛哭了起来。   李媚儿刚失踪时,他疯狂过,后来,他渐渐冷静了,冷静到听见李媚儿的噩耗,他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后,顿时哭的肝肠寸断,不过只是一天,他便如正常人一般。   但是凌府的人都知道,凌阳只是没表现出来罢了。   毕竟老来丧子之痛,是痛彻心扉的。   凌阳虽然得到凌弈的授意,但是他没有大办李媚儿的后事,只是买了一处风水之地,就起灵下葬了。   李媚儿的事儿办完了,凌弈本想给凌阳一大笔钱,让他可以回乡颐享天年,凌阳拒绝道:“回到家乡也是一个人,就让老奴伺候老爷吧。”   凌弈见他如此,也就随他了。   自从那日从皇宫回来,除了过年那天,凌陌轩一直都是早出晚归,凌弈知道他依旧在寻找尹梦娘。   尹卿臣失踪已经有了半个多月,大家都心知肚明,最终的答案是凶多吉少,只不过没人在凌陌轩面前说出来罢了。   这日凌弈在凌陌轩的小院里坐着,见儿子风尘仆仆从外面回来,他有些心疼,刚想开口劝他几句,就听见凌陌轩说道:“父亲,我要成亲。”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局:请辞信   当凌弈听见凌陌轩说他要成亲时,凌弈第一反应是找到尹梦娘了。   但是凌陌轩摇了摇头。   他在槐阳山的断崖下找了数日,有时他都被瘴气迷了眼,如果不是镜月公主不放心他,派人日夜盯着凌陌轩,恐怕凌陌轩都回不来了。   凌陌轩在断崖下找了许久,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后来他在断崖下找到一处深百里的地下泉水,听槐阳山附近的百姓说,那处泉水是一处活水,连接着青山那处温泉。   老翁有些忧心的说道:“恐怕尹二小姐是掉入这处泉水中,有可能长眠于此,也有可能顺着这泉水飘到了青山。”   青山远比这断崖山下更为恐怖。   山间还有野人传说,山路崎岖难行,山间树木都是百年老树,不知曾经种树人是谁,但是有传言是奇门遁甲之人,树木方位皆有讲究,东起日出之地,北往北斗之方,将整座青山变成混沌之地。罗盘和指南针在这里皆不能使用,无论怎么走,也走不进山间。   也有人打破了这山间的屏障,误入青山深处,但是进去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有人说是被野人吃了,也有人说在山间迷了路,去了另外的世界。   凌陌轩几次要去青山找人,都被镜月公主拦住。镜月公主一巴掌打在了几乎疯狂的凌陌轩脸上,一双美目带着怒气,恶狠狠的说道:“你只身去青山,只会是凶多吉少,别忘了你还有父母。”   想起了凌弈和肖凤游,凌陌轩顿时冷静下来。   他还有父母,他不能任性。   见到凌陌轩不在疯狂,镜月公主微微叹口老气,她道:“要想进入青山找人,只能是顾寻迟。”   毕竟顾寻迟是连哀牢山都能出来的蛊女。   次日晚上,顾寻迟就回来了,她身上的衣服都冻住了,脸上也带着薄薄的冰霜,明明天气已经渐暖,她却好似从冰窖里出来一样。   顾寻迟冲着凌陌轩摇了摇头。   这一刻,众人皆知,尹梦娘已无生机。   凌陌轩落寞的回到了府上,随后几日他依旧一大早就出门,来到槐阳山的断崖处静静的坐着。   直到今天。   凌陌轩对凌弈说道:“父亲,我要成亲。”   听见儿子说要成亲,这自然是一件高兴的事儿,凌弈下意识认为尹梦娘回来了。   见儿子摇头,他一时间有些懵了。   尹梦娘没有回来,那儿子和谁成亲?   没过几日,他知道了。   自己的儿子是成亲了,和尹梦娘的牌位成亲。   到了二月十六,这一日,终年大吉,也是玄武帝赐婚凌尹两家成亲的日子。   尹家和凌家都挂满了红布帷幔,大门上贴着双喜,屋檐上都挂着红纸糊的灯笼。   尹府和凌府的丫鬟穿着喜庆的红色襦裙,在盛京四处城门派发喜饼。   圣上赐婚,自然是喜庆之事,凌府尹府早在几天前,就开始派发喜饼,基本上全城的百姓都得到了两府的喜饼。   不过他们拿着喜饼,脸上却无笑意,有人叹气,有人摇头不语,有人小声说着凌陌轩真是疯了,哪有和牌位成婚的道理。   当见着凌陌轩身穿红色喜服,骑着那匹挂着红绸的赤兔马,两边的百姓都扬着笑脸道喜。   悲伤与遗憾,随着时间的流逝,深深埋在了凌陌轩的心底。   尹卿臣百天的头一日,他来到太白居,定了两只烤卤鸽,又去城外的桃梅酒庄,沽了两壶青梅酒。等到次日一早,他提着酒,拿着太白居送来的烤乳鸽,便骑着赤兔马,来到槐阳山的断崖处。   知道凌陌轩离开凌府,还在睡懒觉的镜月公主连忙穿了衣服,她先去找了赵炎,拉着他一起来到了槐阳山。   镜月公主真怕凌陌轩一时想不通,跳了下去。   她拉着赵炎是为了防止意外,比如万一她不爽凌陌轩,和他打了起来,好歹有一个能劝架的人。   凌陌轩只是坐在断崖边上,喝着酒,吃着烤乳鸽,时不时将杯中斟满的青梅酒倒在断崖边。   镜月公主和赵炎两人都默默在他身后看着。   直待天边残阳似血,夕阳西下。   仲春的夜晚,来的略迟,山间的槐树已经吐出新绿,远处的夕阳犹如身着红绡罗裙的美人儿,带着娇羞,倚在那座青山身旁。   凌陌轩的目光放远,不知是在看那座四季常青的青山,还是晚霞漫天的夕阳。   很快,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上的灰,提着已经空了的酒壶,慢慢往回走去。   路过镜月公主和赵炎身边,他目不斜视,好似没有看见一样。   镜月公主气的磨牙,赵炎连忙拽住了她。   那日过后,凌陌轩一下子变得正常起来。   卯时一刻,他便洗漱完毕,换了官服,坐在大厅等着凌弈和肖凤游起床用早饭。   这两个月凌陌轩基本上没在府上用膳,所以凌弈和肖凤游见自己儿子出现在大厅,着实吃了一惊。   凌弈看着凌陌轩,一脸的不可置信,肖凤游则是拉着晨练回来的顾寻迟,让她看看,自己儿子是不是被不干净的附身了。   顾寻迟:“……”   凌陌轩:“……”   凌陌轩本是翰林院的棋待诏,如今成了大周的棋圣,皇亲贵胄,百官大臣请他下指导棋的人也多了起来。   今天是南宁郡主,明日是淮安郡王,过几天又是一品诰命郑国夫人,就连留在盛京的千代和金宥俊,也以使臣的身份请凌陌轩来下指导棋。   幽静之间的其他棋待诏们,见凌陌轩每日脚不沾地,才刚喝口茶,就有小童进来,说忠义侯世子有请,凌陌轩只得放下茶杯。   高扬看不过去了,他道:“你可以拒绝的。”   凌陌轩今日倒是忙里偷闲,整理这些日子对弈的棋谱,听见高扬的话,他头也不抬的说道:“为什么要拒绝?”   “你不觉得累吗?”高扬坐在了凌陌轩的对面,帮着他一起整理。他刚拿起一张棋谱,本是随意瞟两眼,但是就是这两眼,让他忍不住看了起来。   倒不是什么精彩难得的棋局,只是执黑之人的思路十分有意思。   而凌陌轩执白,因为是指导棋,凌陌轩并没有在棋盘上大开杀戒,若是仔细看来,他也没有太过于指导执黑之人落子,似乎是放任对手下棋的想法。   即便是黑子失误露出了命脉,凌陌轩的白子只是悄然而过,反而辅助着对面之人。   偏偏这样无章法的对弈,却让高扬在黑子之中看到一丝不一样的存在。   围棋必定是要争出输赢,但是这一局棋中,黑白两子肆意的落在棋盘上,就如同这春日里的风。   潇洒自在,无拘无束。   高扬微微愣住,他没想到竟然在棋谱上看见了自由。   突然眼前又出现一张棋谱,是凌陌轩昨日所对弈的棋谱。   这张棋谱上的对局,就与刚才那张棋谱上的对局完全不一样。   如果说刚才那张棋谱所绘制的是春日里自由的风,而手中这张棋谱上所描绘的则是夏天在盅里的斗蟀。   黑白两子就如同两只蟋蟀,撕咬着,打斗着。   “每个人的围棋都不一样。”凌陌轩缓缓开口。“每一局棋,都有出乎意料的收获,在下棋这条路上,我还要继续走下去。”   高扬拿着棋谱,微微一愣。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凌陌轩,但是很快他又想明白了。   高扬问道:“你会离开幽静之间。”   虽然是问句,但是高扬知道答案是一定。   凌陌轩笑而不语。   见凌陌轩每日都在下棋,肖凤游稍微安心。   她已经离开西南太久了,顾寻迟早在半个月前已经动身离开,自己也不好留在盛京太久,便也启程回到西南。   凌弈虽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个人坐在棋室里下棋,因为他知道自己虽然不舍肖凤游,却不能拖她的后腿。   毕竟她是西南女王,不应该因为情爱困在凌府这片小小的天地中。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眨眼间夏天已经快到了尾声,城郊天下山庄外的枫叶林又染了红色。   凌陌轩找到了在幽静之间洗棋子的凌弈。凌弈作为翰林院棋博士,洗棋子这事一般都是棋童来做,但是这副冷暖玉棋子是凌弈的心头所好,所以他便亲力亲为的洗棋子。   凌陌轩来的时候,凌弈正将棋子摊在院中的石桌上,在桌面上还铺了一层软软的棉花,棉花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蚕丝布。   凌弈小心的把棋子放在蚕丝布上,看见儿子来,他便招呼着凌陌轩一起帮忙晒棋子。   冷暖玉棋子在冬季触手生温,而在夏季则是寒气微露,捻起棋子时,指尖冰凉,是世间难得的宝贝,也难怪凌弈稀罕的很。   凌陌轩和凌弈一起将洗干净的棋子放在了蚕丝布上,凌弈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才问道:“你今日找我何事?”   自己这儿子平日里都见不到人,刚到幽静之间,就有小童来说,有人请凌陌轩去对弈。   本来幽静之间是隶属于翰林院,里面的棋博士和棋待诏都是官职,除了比赛,能请他们对弈的人只能是皇宫贵族或者是文武大臣以及家眷。但是凌陌轩却是肆意潇洒,未成为棋圣时,他就经常跑到荷心小筑对弈,如今成了棋圣,不管何人,找他下棋,只有得空,他立马就去。   今日见凌陌轩来找自己,他知道自己儿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只是他没想到,儿子却是从袖子中拿出一封请辞信递给凌弈。   凌弈接过信,并没有展开看。他知道这棋待诏的职位,是凌陌轩的束缚。   凌陌轩笑着说道:“我也想和青莲棋士一样,看看大周的海晏河清。”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局:平局   “听说了吗?这益州城里来了一个围棋高手。”   “我也听说了,戴着一个灰色轻纱的斗笠,一身破旧补丁衣裳,看着很穷酸,但是举手投足间又十分有涵养。”   “他天天在城里的各大棋馆下棋,也不赌多大,只是赌当天的棋牌钱和三两个馒头。”   “这个人我也知道。”茶馆里,几个闲得无聊的看客在闲聊着,一个刚从外地回来,到茶馆里喝茶休息的行商听了几句,也加入了他们的话题。“我之前路过金陵,就听说有一穷书生,在金陵各大棋院与人对弈,赌注也是很简单,就是当天的棋牌钱和茶水钱。”   那几人闻此,都有些不信,其中一人说道:“益州离金陵几千里,那个穷书生怎么会从金陵来到益州?”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条条大路,他又怎么不能出现在益州呢?”行商笑着喝了口茶。   另一人若有所思道:“这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他棋艺高超,四处流浪……”   立马有人插/嘴道:“你说的可是青莲棋士。”那人说完,微微沉思。“昨日我与那书生对弈过一局,他的棋艺十分高超,还有一些出其不意的落子,不过他似乎不是很看重输赢,只是享受下棋的乐趣。”   “这么一说,倒真像是青莲棋士活过来了……哎哟。”   说话那人坐的位置是在茶馆门口,刚才他正高兴的站了起来,却不料被人撞了一下。   那人刚想呵斥两句,就听见一句“抱歉”。   声音温文尔雅,腹有诗书气息,又带着些许贵气,像是哪家公子跑出来玩。   那人看了过去,刚好看见那说“抱歉”的人走出了茶馆,那人头戴福巾,书生装扮,只是他一晃而过的侧面有些许眼熟。   其他几人见那人不说话,以为他被人撞了一下而生气,便笑着宽慰道:“人家都说‘抱歉’了,你也别盯着人家看了。”   “而且人家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也撞不疼你,算了,算了。”   “不是……”那人开口解释道。“刚才……好像是……凌棋圣。”   “啥?凌棋圣?凌陌轩?!”   “怎么可能?凌棋圣可是翰林院棋待诏,这个时候应该在盛京,怎么会来到益州。”   “你是看花眼了吧,还凌棋圣呢。”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笑得开怀。“你恐怕连凌棋圣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吧!”   那人急了,连忙说道:“胡说!我当然知道凌棋圣长得什么样子,我去盛京送货时,在一个湖心的棋馆里见过凌棋圣。”   “哈哈哈哈……还湖心的棋馆!哈哈哈……”   几人都大笑起来,只有那行商的目光还落在茶馆的门外。   刚才出去那人……身形的确像是凌陌轩。   益州,金麒麟棋馆。   在益州城中,喜欢下围棋的人不少,棋馆也很多,这也导致没有任何后台的金麒麟棋馆,只能做几个熟人的生意,才勉强能维持下去。   只是今日,本来是门可罗雀的金麒麟棋馆可谓是门庭若市,就连窗户前都围着不少人。   原因很简单,今天有一位棋艺高超的穷书生在这里下棋。   在金麒麟棋馆中间的桌子前,坐着一个穿着补丁布衣,都戴轻纱斗笠的男子。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并不像是普通的穷书生,他的手很好看,让人不由的想起那句“指若削葱根”。   在那穷书生面前坐着一壮汉,那壮汉只穿着坎肩,露出健壮的臂膀。   那壮汉的双臂都纹着“保家卫国”四个字,头发随意扎着,额头上绑着一个抹额,挡住了脸上的碎发。   看起来像是一个做苦力的汉子。   在场的众人除了那穷书生,都认识这个汉子,他就是益州城的守备徐广齐。   别看这个人是五大三粗的壮汉,却十分喜欢围棋。   前几日子就听见手下的小兵在说益州城来了一个下棋的高手,正巧他今日放假,早上先去操练场上动一动筋骨,顺便让小兵看看那穷书生今天在哪家棋馆。   他刚脱下衣裳,舞了大锤,就听见小兵回来说那穷书生在金麒麟棋馆。   金麒麟棋馆就在操练场附近,于是徐广齐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直接就直奔金麒麟棋馆去了。   益州在南方,虽然已经入秋,但是白天还是有些热,所以徐广齐只穿着坎肩并不是很奇怪。   他直接放了一吊钱在棋盘上,要与那穷书生对弈一局。   穷书生戴着轻纱斗笠,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见他将棋盘上的那吊铜钱放在一旁,才开口道:“棋盘是落子的地方。”   徐广齐一愣,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他与穷书生猜先下棋,起先还未感觉出什么,甚至他觉得这穷书生的棋艺也就一般,并不像传闻中那么邪乎。   只是到了中场,他本来在计算着收官时在占几处地势,好赢了这个穷书生。   可是在算棋子时,他突然发现,黑白两子所占的地势好像差不多……   不对,是好像一样!   想到这,徐广齐摇了摇头,只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如果能这么厉害,一边心算两方的地势,一边控着一整局,那起码是二品坐照的水平。   大周的二品以上的棋士虽然不少,但是年轻的棋士达到二品以上的,却不是很多。   徐广齐决定先不管了,下完这局棋再说。   徐广齐不喜欢思考,他落子很快,一切全凭直接。而对面的穷书生,似乎跟着他的速度,他落子后,那穷书生,也落下了一子。   很快,两人到了收官的时候。   收官之战也挺迅速,毫无拖拉就到了尾声。徐广齐一边看着棋盘上交错的黑白棋子,一边整地,他自以为自己是赢定了,正准备开口说两句时,就听见一旁观棋的人说道:“徐将军您好厉害,竟然和这穷书生下成平局。”   平局!   徐广齐突然想起了刚才,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棋盘上已经整好的地,还真是平局。   如果不是在对弈时他有所擦觉,他甚至真的以为是自己的实力与面前这穷书生下成了平局。   “呵呵……”穷书生突然笑了,他的笑声清丽,即便是看不见他的容颜,却也知道他应该是一位风光霁月的人。“既然是平局,我就不能收钱了,可是我今日还未赚钱棋牌钱,不如您好心给我十文。”   “哦……好。”   徐广齐刚一答应,那穷书生笑着拿起了一旁的那吊钱,解开后取下来了十文钱。   徐广齐知道他还要与其他人下棋,便让了位置坐在一旁。很快一个捏着山羊胡的老头坐在了穷书生的面前,他是益州衙门的主簿,看着很精明算计不像好人,其实是老好人性子。   那主簿的棋艺一般,只是人菜瘾大,昨天前天都与这穷书生下过棋,今日又来了。   今日的对局依旧很快,只是……   “哟,侯主簿,这几天不见,棋艺见长啊,竟然是平局。”   “看不出来,侯主簿还是高手啊。”   侯主簿也不相信自己能下成平局,前几日对弈,他深知这穷书生的棋艺了得,他只想今日少输几个子,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下了平局。   侯主簿很是高兴,也主动摸出钱包,递给了穷书生十文钱,“那啥,老夫虽然是平局,也给你十文钱。”   穷书生接过铜钱笑着道谢,他眼睛余光看见了坐在一旁的徐广齐。   只见徐广齐不似刚才那般大大咧咧的坐着看棋,而是面色严肃,正襟危坐。   随后又有几人与那穷书生对弈,只是对弈的结果都是平局。   这下子整个金麒麟棋馆的人都愣住了。   如果说两三场对弈结果是平局,可能是巧合,但是今日与这穷书生对弈的人,最后都是平局,那就绝对不会是偶然了。   刚与穷书生对弈的人,震惊的看着面前棋盘上的整地,他自认为棋艺不差,但是在对局中并未察觉出有什么不一样。   只是最后的结果,与之前那些人一样,都是平局。   “啪啪啪……”   徐广齐鼓起了掌。   “真是好棋。”不动声色的计算着,又不动声色的让棋。这人的棋艺恐怕不止是二品坐照,可能达到了一品入神。   “不知阁下姓名。”徐广齐问道。   穷书生收拾着棋盘上的棋子,淡淡开口道:“我只是一个无名的下棋人。”   “总不可能真是无名吧。”徐广齐自然是不信的。他回想他所知道的大周一品入神的棋士,并没有这样的一个人。   “那您就当我的贱名不足挂齿吧。”穷书生将黑子放进了棋盅里,见对面那人没有收拾白子就离开,他也将对面的棋盅拿了起来,把白子放了进去。   徐广齐还想在问时,就见又来一人,坐在了穷书生的对面。   那人一副寻常书生打扮,头上还戴着玄色福巾,手上拿着一柄折扇,面若冠玉,特别是那双桃花眼,即便是不笑时,也带着三分笑意,更何况他还在笑着。   那寻常打扮的书生笑看着面前的穷书生,他眼中好像含着缱绻情意一般。   而一直气定神闲下着平局的穷书生,在此刻好像被人定住了一般,他僵直着身子捧着棋盅,只有肩膀在微微发颤。   “可否,与我对弈一句。”那寻常装扮的书生缓缓开口,声音好听的好像是山间的潺潺流水,脸上依旧带着笑靥。他目光款款的望着面前的穷书生,好像是看着某种珍宝一样。   终于,找到你了。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局:今天就当我们洞房花烛夜吧   “可否,与我对弈一局。”说话之人目光缱绻,带着万般柔情。虽然他穿着朴素,并非绫罗绸缎,头上也只是戴着玄色福巾,看起来好像是教书的先生,或者是赶考的举人。   他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如春风,如旭日,让人不由的想起了一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众人都不由被那人的笑容吸引,只有徐广齐,他目光深邃的盯着那人。   凌陌轩!   他怎么在这?   徐广齐本是赵炎手下神策军的右护军,后来调到了益州,成了益州的守备。他在京城时见过凌陌轩,所以他一眼就认出来面前这寻常书生装扮,笑容殷切的男子就是凌陌轩。   凌陌轩不是成为了棋圣吗?他怎么会出现在益州?   徐广齐虽然好奇,却没有开口说什么,而是看着面前的两人。   他刚才与那穷书生对弈过,一局他认为没有发生任何事的对局,最后的结果是平局。   但是他知道这局棋的平局不是偶然,一切都在那穷书生的算计之中。   这般悄无声息的算计,让人难以察觉,只能说明那人的棋艺比自己好太多了。   凌陌轩坐在了对面,那穷书生的身子明显一僵。轻纱斗笠挡住了面容,不知他此时的表情是什么,或者是疑惑,或者是震惊,但是很明显,这个穷书生认识凌陌轩。   徐广齐随即暗自笑了起来,凌陌轩是棋圣,那穷书生棋艺如此好,认识棋圣也不足为奇。   凌陌轩微微抬眸,目光深情的望着面前的人,见那人似乎有些紧张,亦或者说是吃惊,便又微微一笑。   “别怕。”凌陌轩柔声开口。“我只想与你对弈一局。”   那穷书生放在桌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半晌,他松开了手。他没有说话,只是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两人猜先的结果,凌陌轩执黑,穷书生执白。   徐广齐并不是很感兴趣,毕竟其中一人是棋圣凌陌轩,这局棋几乎是毫无悬念。   观棋的众人中,也有几个人认出来了凌陌轩,吃惊之余,他们相近的几人都在交头接耳的说着。   当凌陌轩的名字出来时,众人皆与徐广齐想的一样。   这局棋,毫无悬念。   可是……   随着时间的推进,棋盘上的落子越来越多,众人都讶异的看着面前的棋局。   从一开始,白子与黑子就旗鼓相当,黑子的先手并没有在白子这里占到什么便宜,反而有几处还被白子算计。   不过黑子开局很稳,可以说是教科书般的开局,即便是被白子算计,却也损失不了什么。   白子的开局不同于黑子的稳健,他似乎在告诉众人,他要赢。   他要赢过凌陌轩。   本来初观棋局,众人只认为那白子是痴心妄想,但是到了现在,再观棋局,白子有赢的实力。   这穷书生的棋艺一点都不比凌陌轩差。   这样的对局让凌陌轩很高兴,他斗志一下子也提了起来,黑子在他手下开始变化,宛如蛟龙飞天,要将白日吞尽。   只是他也知道,面前这人绝对不会束手就擒,在那蛟龙冲破天际之时,白光乍现,犹如手持书卷的神妃仙子。那神妃仙子并没有直接与蛟龙正面交锋,似乎有意等那蛟龙冲天,只是在那蛟龙的身后之处,不知何时,落下一枚白子。   那白子就像是黑夜里的一轮明月,在那神妃仙子抬手间,化作清风散落在蛟龙两侧。   众人一时间都未反应过来,他们只知道黑子即将占据着棋盘上大半位置时,却发现关键的几处黑子被白子困住。   白子什么时候出的手?   众人不觉,凌陌轩却是知道。   在之前那几处位置。   当时白子的定式,凌陌轩很是熟悉,是尹爸最喜欢用的定式。凌陌轩开始以为他的目标是自己背后的位置,只是没想到那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目的。   蛟龙冲天,吞并浩瀚苍穹。   果然。   是他。   只有他,才这么了解自己。   凌陌轩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正巧这时,对面的穷书生见黑子一直未落,不禁抬头看去,就看见凌陌轩脸上浓浓的笑意。   穷书生心头咯噔一声,他知道自己与凌陌轩对弈,凌陌轩定会察觉到自己的身份。   接下来的对局不像刚才那般剑拔弩张,白子老老实实的巩固自己地势,偶尔还是算计黑子一下,而黑子就像调情一般,时不时去撩拨一下白子。   徐广齐见此,起先有些不解,但是想着那人是棋圣,这么下总有他的道理。   只是没想到……   黑子此时无心对局,白子落下,也有些显得心不在焉,于是到了尾声,两方整地后发现竟然也是平局!   这下子金麒麟棋馆观棋的众人先是一愣,随后都笑了起来。   就连徐广齐都说:“有意思了。”   徐广齐起身来到了凌陌轩的面前,恭恭敬敬的朝着他一抱拳,说道:“凌棋圣,在下原神策军右护军,现任益州城守备徐广齐。”   凌陌轩也抱拳道:“徐将军客气了。”   能见到凌陌轩,徐广齐很是高兴,他们习武之人本就豪迈,直接要请凌陌轩去益州城最好的酒楼喝一顿。   凌陌轩连忙婉拒道:“徐将军有请凌某十分荣幸,只是凌某来此还有事,只得辜负徐将军的一番好意。”   两人说话间,穷书生拽了拽斗笠,悄然的站起身,准备偷偷离开。   徐广齐是直性子的人,直接问凌陌轩有什么事,他在益州城认识的人多,可以帮忙。   只是他刚问完,就看见凌陌轩一把抓住那要偷偷离开的穷书生的手腕。   凌陌轩朗声道:“追妻。”   这下子,金麒麟棋馆瞬间鸦雀无声。   等凌陌轩直接拽着穷书生离开了金麒麟棋馆,一众看客才反应过来。   只是他们不懂凌陌轩口中的追妻是什么意思。   徐广齐倒是听说凌陌轩有一妻子,是尹棋圣的次女,围棋造诣丝毫不比他差。   想到这,徐广齐笑了,只是暗自说道:“还真是有意思了。”   这边穷书生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凌陌轩拽着手腕,拉着他离开了金麒麟棋馆。他奋力的挣扎,想要挣脱掉凌陌轩握着他手腕的手,却见那人突然驻足,回头望向自己的眼中噙满了泪水。   穷书生一下子顿住了。   见穷书生不自在挣扎,凌陌轩拉着他来到了一处岔路。   凌陌轩熟悉的走进岔路,只见尽头一座干净的小院落。   凌陌轩停下了脚步,穷书生将手从他手心中抽/了出来。   凌陌轩虽然紧紧抓着穷书生的手腕,但是他注意手中力度,只是让穷书生难以挣脱,并没有伤到什么。   “凌棋圣,带小的来这里作甚?”穷书生揉着手腕,没好气的说道。   “你在胡诌,我亲你了。”凌陌轩直接一把掀开穷书生戴着的轻纱斗笠,露出一张他思念多日的容颜。“哥哥,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哥哥”两个字一出口,尹卿臣顿时气焰弱了下来。   他垂着头,并不敢看着凌陌轩。   凌陌轩又牵起他的手,另一只手推开小院的木门,牵着尹卿臣走进了小院里。   尹卿臣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四周,一座古朴的小院,院中放着锄头犁耙这些农用具,一旁还种着一棵偌大的枫树。   益州城处于南方,虽然入秋了,白日里的天气还是有些热,就连这棵枫树的树叶都还是绿色。   “这里?”尹卿臣问道。   “凌阳是益州人,这里是他曾经的家。”凌陌轩解释道。“他在来凌府前,益州侯府的文书,后来益州侯府受贿被抄家,侯府中人都被发卖,我父亲买了凌阳和李媚儿。”   提起李媚儿,尹卿臣连忙问道:“李媚儿她现在怎么样了?”   本来小别初见,凌陌轩有说不完的话,谁知道尹卿臣却问其他。凌陌轩本想冲着尹卿臣委屈一下,只是抬眸间,看见尹卿臣一脸担心,眼中似乎还透着紧张,又想起李媚儿的惨状,凌陌轩一时间也有些哽咽。   凌陌轩微微叹气道:“去了。”   虽然已经猜到了,但是确认这一刻,尹卿臣只觉得心口疼。那本来娇蛮明媚又有些白莲花的女孩,最后在那座山神庙里,人不人鬼不鬼。   但是她救了自己。   凌陌轩轻轻将尹卿臣拥在怀中,鼻尖嗅着他的发丝,宽慰道:“一切都过去了。”   尹卿臣没有说话,头埋在他的怀中,身子不住的颤抖着,细微的抽泣声响起。   他哭了。   秋风拂动院中的枫树,发出了“沙沙”的声音,偶尔有几只还未沉睡的萤火虫飞过,似乎在等夜色降临,点亮人生中最后的一点光。   秋月高挂,夜凉如水。   小院也点起了灯,几只飞蛾飞来,本想扑火重生,却被薄如蝉翼的灯笼纸挡住,只得急的在四周胡乱飞着。   尹卿臣坐在堂屋中,身上还是那带着补丁的旧衣服,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些家常菜,凌陌轩又烫了一壶酒。   尹卿臣以为凌陌轩会问自己为什么活着,却不回盛京,谁知道凌陌轩只是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   尹卿臣不解的接过酒,嗅了嗅,是新酿的米酒,入口微甜。   凌陌轩道:“今天就当我们洞房花烛夜吧……”   “噗……”尹卿臣刚喝的酒直接喷了出来。 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局:大而化之之谓圣   “今天就当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吧……”   凌陌轩话音一落,尹卿臣一口酒喷了出来。凌陌轩淡定的用衣袖擦着脸上的酒渍,那双桃花眼半阖着,委屈巴巴的瞧着尹卿臣。   尹卿臣顿时被他那双眼睛看的不自在,干笑了两声,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些菜,“先吃饭先吃饭。”   凌陌轩吃着菜,目光依旧看着尹卿臣。本来尹卿臣有些饿了,看着桌子上的家常菜他食指大动,但是被凌陌轩瞅着,他只觉得没了胃口,胡乱的扒着饭。   见尹卿臣只顾着扒饭,他也不在看着人家,柔声说道:“我不逗你了,你慢点吃。”   “嗯。”尹卿臣嘴里包着饭,眼睛余光悄悄打量着凌陌轩。   他们有半年未见了,两人都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凌陌轩身上的气质变了。他之前有些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气质在身上,也可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而如今,他平淡了许多,更像是一块千锤百炼的铸铁,多了时间的沉淀。   尹卿臣自觉有愧,老实的吃着饭,吃完了,把碗筷都拿到外面的院子,端了盆水洗干净。   益州城不如盛京繁华,这夜色降临后,城里就静悄悄的,偶尔有车轱辘声音响起,应该是谁家收摊晚了才回家。   凌陌轩烧好了水,尹卿臣舀了一盆,简单洗漱干净后,回到了东厢房。   东厢房在灶房旁边,他刚好能从未关上的窗户看见在院中擦拭身体的凌陌轩。   想起刚才凌陌轩说的“洞房花烛夜”,尹卿臣瞬间心跳加速。   凌陌轩擦好了身子,就将衣服披上,察觉出有人在看自己,他嘴角不由的扬起,穿上的衣服也不系,就这样敞着来到了窗户前。   “夫人,共寝吗?”凌陌轩慵懒的依着窗户,又故作忧愁的举头望明月。   本是随意问一句,逗弄一下尹卿臣,他以为尹卿臣会羞着脸怒骂他不要脸,可是等了半晌,却没有听见尹卿臣的声音。   凌陌轩好奇看去,尹卿臣穿着白色里衣,安静的坐着床边。他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许是也不见凌陌轩的声音,尹卿臣抬起头来 ,眼神在一瞬间交错,似乎隔着屋子,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尹卿臣又连忙垂下了头,凌陌轩直接翻身越过窗户,来到了尹卿臣的跟前。   “夫人……”轻声的试探在耳边,尹卿臣依旧垂头不语。   “夫人,我……”凌陌轩顺势坐在了尹卿臣的身边,一手揽住那纤细的腰身,头靠在他的颈窝处,说话时,呼吸都吐在了他的身上。   尹卿臣穿的很薄,只有一层白色里衣,他能感觉到身边人的体温,还有那淡淡的气息。   本就心悦于他,尹卿臣自己也不由期待和紧张,只是脸皮略薄,等着心上人在进一步,将自己心头的羞耻掩盖。   可是过了好久,凌陌轩只是靠在尹卿臣的怀中,手虽然揽着他的腰,却是十分老实,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尹卿臣顿时脑子里蹦出一句话——烂泥扶不上墙!   “凌陌轩!”尹卿臣突然站起身来,靠在他的凌陌轩则是一下子顺势就躺在了床榻之上。   凌陌轩望着尹卿臣,那双桃花眼里带着不解,只是桃花眼天生带笑,那不解落在尹卿臣眼中却是促狭。   尹卿臣冷冷的看着他。   凌陌轩心头瞬间咯噔一声,心里想着自己也没有霸王硬上弓,他怎么生气了。   尹卿臣的目光太过于赤.裸和打量,凌陌轩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的目光先是落在自己的脸上,随后往下,在胸口处微微停了些许。   凌陌轩衣裳敞开,胸前景色一览无遗,他下意识的要将衣服系上,却听见尹卿臣冷声呵斥道:“住手。”   凌陌轩手一顿,尹卿臣已经欺身上前,他一把拽住凌陌轩的衣襟。   尹卿臣背对着身后的烛光,凌陌轩看不清他脸上此时的表情,但是能感觉到他加快的心跳和呼吸声。   这一瞬间,凌陌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笑了。   眸色深邃,嘴角轻轻勾起,朱唇轻启,声音带着诱/惑道:“任君采撷。”   ……   任君采撷?   任君采撷!   说好的任君采撷呢!   尹卿臣揉着自己的腰,躺在床榻上,望着上方的蚊帐顶,一时间无语凝噎。   身边并没有人,显然罪魁祸首已经起床离开,不过一般都说“凶手”会再次出现在“犯罪现场”,不一会儿,就看见凌陌轩端着一个榉木托盘,上面有一碗清粥和一碟酱菜。   尹卿臣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气呼呼的将头埋进被子里,不搭理他。   凌陌轩坐在床边,拽了拽尹卿臣身上的被子,柔声哄道:“吃了再睡。”   “凌陌轩,你给老子记住了,晚上睡觉最好别闭眼,否则有你好看……嘶……”尹卿臣坐起来要威胁他,却不料动作太大,扯到了身后。尹卿臣顿时一脸苦相,抓着凌陌轩的衣袖,嘴里说着。“你别动,让我缓缓……”   凌陌轩知道自己昨夜过分了,一只手扶着尹卿臣的身子,另一只手帮他揉着腰。   只是当凌陌轩的手逐渐往下时,尹卿臣的身子瞬间僵住了。凌陌轩垂头看去,就瞧着尹卿臣红着脸颊,阴沉沉的看着自己。   凌陌轩立马说道:“我就是帮你揉揉,那里……”   尹卿臣明显不信,他嘴里嘟囔着:“我防着你呢。”   凌陌轩笑了,他突然有些坏心眼的说:“如果我硬来,你也防不住啊。”   “你敢?”尹卿臣一下子想到了昨夜,本来凌陌轩说出“任君采撷”后,尹卿臣觉得自己可以振夫纲了,结果……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天旋地转后,他就被吃干抹净了。   “好好好,我不敢。”吃饱的人,自然是声音愉悦。“乖,先吃点稀粥。”   “喂我。”   “好……”   随后日子里,益州城里那衣着补丁的穷书生不见了,倒是可以看见凌陌轩经常在棋馆中下棋。   凌陌轩虽为棋圣,却没有什么架子,与他对弈也不需要一掷千金,只要有空,他就会与人对弈。   不过找他下棋的人太多了,多半时间他都没有空。好在他还有一友人,那人的棋艺也是十分高超,可以说与凌陌轩不相上下。   最初众人见到那人时,都不相信他围棋会与凌陌轩不相上下。   主要是他那张脸太具有欺骗性。   一身白衣,腰间系着的腰带上挂着一枚带着青色流苏的白玉棋子,他的头发梳着一个马尾,并未戴发冠,五官精致美丽,却又不失英气,眉眼如画,杏眸含情,嘴角带着笑意,好似吸取了山川毓秀,仿如月中仙君,不染尘埃。   这么好看又干净的男子,众人还是第一次见,而且他也太过于乖巧,乖巧到不像是会算计下棋的人。   只是没想到……   “我输了。”   对面投子认输,尹卿臣道了一句“承让”,随后他收拾了棋子,得意的来到凌陌轩跟前。   凌陌轩也在与人对弈,看棋局,那人已经回天乏术,却不愿认输,凌陌轩也乐意陪他下到最后。   只是即便是到了最后,那人还是输了。   那人看上去年纪不大,听他说话的口音,也不像是益州人。他双拳紧紧攥着,不甘心的说道:“你很厉害,我输了。”   一旁有人起哄道:“你这孩子也是,有什么委屈的,人家是棋圣,他要是输了,那才是委屈。”   那孩子却道:“棋圣有什么了不起的,谁都可以是棋圣。”   闻此,棋馆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那孩子见众人都取笑他,他是又气又恼,最后愤愤说道:“大而化之之谓圣!”   众人听见他这样说,也都还在笑着。那小孩一下子就红了眼,他还想再说什么,就感觉头上一暖,抬头就看见那长得十分好看的大哥哥正摸着自己的头。   尹卿臣摸着他的头,说道:“你说的没错。”   那小孩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正在这时,有一个书童打扮的人走了进来,他来到那孩子面前,一脸完蛋的表情,对那小孩说道:“少爷,舅老爷知道您溜出来了。”   那小孩撇了撇嘴道:“我才不怕舅舅。”   “哦?不怕我?”   听见这声音,刚才还说不怕的小孩,一下子吓住了。   尹卿臣和凌陌轩只觉得这声音耳熟,寻声看去,就见王英走了进来。王英见到尹卿臣和凌陌轩时,也是愣住,特别是他看见男装的尹卿臣。   他似乎只是为了抓这个小孩,他冲着左右使了一个眼色,他们直接上前将那小孩抓住。   在小孩的挣扎怒骂中,王英带来的人将他抓了出去。   王英朝着凌陌轩和尹卿臣抱了抱拳,道:“凌棋圣,尹……公子,有空再叙。”   华灯初上,小院里的枫树已经染了秋色,凌陌轩端着下午出门前就煨着的鸡汤进了堂屋。   尹卿臣这些日子犯懒了,自从知道凌陌轩也会做饭后,他就天天吃现成的。   端着碗喝了一口鸡汤,尹卿臣冲着凌陌轩竖大拇指道:“这汤够味。”   “喜欢就多喝一点。”凌陌轩又给尹卿臣舀了一碗。   他给尹卿臣舀了汤,也给自己舀了碗。   凌陌轩坐在尹卿臣的面前,端着汤碗慢慢的喝着,等汤见碗底,他想起了今日白天里那小孩说的话,忍不住问尹卿臣道:“你为何不认为那小孩是在胡诌?”   尹卿臣刚夹了一块鸡肉,见是鸡胸肉有些柴,便放在一旁,听见凌陌轩问他,他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表情道:“因为,这就是帝始君的宝藏。”   凌陌轩隐约猜到了什么。   这些日子他一直没有问尹卿臣当时是怎么离开断崖下?又为何不回家,而四处漂泊?   因为他怕他听见自己不愿意听见的,加上如今已经找到了尹卿臣,他不会再放手让尹卿臣离开。   所以凌陌轩一直没有问。   直到今日……   大而化之之谓圣。   “我没有回到盛京的原因,是我不想被困在那四方天地。在盛京,我只是尹梦娘,尹家次女,即便是嫁给你,我也只是凌家妇。”尹卿臣抬头望着窗外。   明明不是十五,但是今天的月亮却很亮。   “我对不起娘亲,不过既然都认为我死了,娘亲也接受了我死的这件事,那从此,尹梦娘便死了吧。”尹卿臣松开了手中的筷子,看着自己的手。上面有些细微的伤痕,是自己第一次随着那白猿离开山洞,找食物时留下的。   尹卿臣不知道这只白猿和曾经青莲棋士遇见的那只白猿有没有关系,但是这只白猿极其通灵性。   白猿带他来到了一处衣冠冢,在那里他找到了帝始君的宝藏。   传言说,成为棋圣,就能得到帝始君的宝藏。只是谁也不知道,帝始君的宝藏自始至终都是青莲棋士。   亦或者是追忆与告诫。   在这荒唐的传言中,尹卿臣明白了,棋圣本来就不应该只是一个称号。   所以尹卿臣选择放弃在这里的身份,重新开启了自己的旅途。   不为了名与利,只为了寻找到那神之一手。   尹卿臣将一切都说了出来后,他突然大笑起来。   “或许很天真,但是我无悔。”尹卿臣道。   凌陌轩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尹卿臣抬眸望向身边人。“你留在盛京……”   “留在那里坐井观天吗?”凌陌轩打断道。“到时候夫人的围棋出神入化,闭着眼睛下的都比我好,我可不愿。”   “陌轩……”   “父亲如今身体康健,母亲又不需要我担心。”凌陌轩握住了尹卿臣放在桌子上的手。“我和俩位大舅哥都有联系,尹府上下都好。就像你说的,尹梦娘已经去世,你是尹卿臣,等盛京那里出了什么事,我们再回去也不迟。”   尹卿臣只觉得眼睛酸楚,他不由的抬起另一只没有被握住的手,在脸上胡乱的摩挲着。   “我怎么哭了……我……”   “哥哥……”凌陌轩帮他擦拭着眼角的泪。“天涯海角,我都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