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帝王的锦鲤后(穿书)》作者:酥鲫鱼   文案:   顾眠一觉醒来,发现他穿进了一本小说里,成了里面狂拽炫酷吊炸天的男主——   ——的吉祥物。   一条小锦鲤。   在书里,他是男主的金手指之一,自带好运buff,是男主称帝路上必不可少的工具鱼。   就是结局不太好。   因为名声太大,男主的反派暴君哥哥派人把锦鲤连鱼带盆端进了宫,变成了一条……红烧鲤鱼。   还被“赐”给了来宫里要鱼的男主。   然后,本无意帝位的男主在暴君的压迫下忍无可忍,最终逼宫篡位。   想到自己未来的结局,顾眠愁得鳞片都快掉了,然后一抬眼,就看见一个穿着龙袍的男人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顾眠:!!!   小锦鲤怯生生地吐出了一个圆润好看的泡泡,希望大反派能接收到他友好的信号。   ——泡泡破了,水溅到了大反派的衣服上。   大反派的脸黑了。   顾眠看着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暴君,直接翻了肚皮:我死了。   为了不变成红烧鲤鱼、糖醋鱼、油炸小酥鱼或者酸菜鱼,顾眠开始了自己卑微的社畜生涯,各种讨好大佬。   只求能不被吃。   不过……好像一不小心努力过头了?   ——顾眠看着眼神逐渐变得不对劲的暴君,忧愁的甩了甩尾巴。   双C,1V1,he,小甜饼   【高亮排雷】【排雷】:   1.架空小甜饼,私设多,请勿考究   2.攻是古代皇帝,有男德,但也会有些小学鸡行为   3.重点!有副CP,雷副CP的小天使快跑!前期副CP尽量都放在免费章节,所以19-22章涉及的多一些,想看副CP感情互动和结局可见番外,标题有标明。不想看的小天使不要买多了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甜文 穿书 爽文 轻松 锦鲤   主角:顾眠 < 楚沉昭   一句话简介:锦鲤异世打工录   立意:无论何时,都要努力生活,积极面对人生 第1章   面白无须的老太监端着一个呈盘小心翼翼地走在宫道上,那上面摆着的不是呈送给帝王的信函,而是一个精致的缠枝牡丹纹碗,碗里装着七八分满的清水和一些翠绿的水草,水草边游着一条不过一指长,两指宽的红色锦鲤。   顾眠在水中抬头,隔着晃荡起的水波,看着头顶飘过的一片猫猫头形状的云,无声叹了一口气。   距离他传来这个世界已经两个月了,他也终于迎来了自己命运的转折点。   或者,叫终点也没错?   两个月前,他还是21世纪的新青年,刚刚毕业就过着每天给甲方修改稿子、日常挣扎在五彩斑斓的黑和五光十色的白等诸多迷惑要求之间,运气不好的话,还会遇到终于交了人设图,结果甲方却临时换人设情况的社畜生活。   不过社畜生活虽然听起来有些惨,但是至少比顾眠现在不是人的生活好太多了。   真·不是人   顾眠在这里已经当了两个月的锦鲤了,每天伴着绿油油的水草、吃着泡在水里的鱼粮,看着男主在他身边来来去去。   没错,男主,顾眠两个月前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不仅穿越了,还穿进了他不久之前刚看过的一篇小说里。   小说讲的是王爷男主作为皇后的小儿子,自己的太子哥哥当上皇帝之后,他开始本以为能过上富贵潇洒的一生,结果太子登基之后性情却变得越发的难以捉摸,行事毫无顾忌,引得朝堂上下怨声载道。   即便如此,男主刚开始也还是无心帝位,但是他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条红色的锦鲤,这条锦鲤在文章前期可谓是个bug一般的存在,能给男主带来好运、逢凶化吉,甚至一度到了可以让男主心想事成的地步,比庙里求的护身符都灵。   不过这个护身符的结局可不太好,锦鲤的名声不知道怎么传到了宫里,男主的皇帝哥哥知道后派人连鱼带盆把锦鲤端进了宫,本来说是想见识一下自家弟弟新得的爱宠,结果最后竟然把锦鲤直接做成了一道红烧鲤鱼,还挑衅一般地赐给了进宫讨要锦鲤的男主。   至此,男主明白已经当上了皇帝的兄长已经容不下自己了,他暗中谋划,步步为营,最后在自己王妃的帮助之下,收服各路势力,最终击败了暴虐的兄长,登基成了新帝。   而锦鲤即使变成了红烧鲤鱼,依旧有着神奇的能力,男主当时当着皇帝的面,只能忍辱负重吃下锦鲤,没想到竟然因此继承了锦鲤的能力,从此以后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出趟门都能捡个落魄谋士。   等到男主成了新帝,身边的各路人马全都得到了加封,各个走上了人生巅峰。   可惜顾眠这次穿书,刚好就穿成了主角团唯一不是人·英年早逝·死了被吃得就剩一条鱼刺还继续发光发热·倒霉蛋·锦鲤。   本来以为自己之前的社畜生活就已经够惨了,结果顾眠穿过来才知道日子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每天吃着泡水鱼粮也就算了,不知道男主听了谁的建议,天天把他摆在自己办公的桌子上,连个大点的缸都没有,每天不是看着头顶的一小片房顶,就是和探头许愿的男主四目相对,两个月下来,顾眠觉得自己都快刻板了。   碗再好看有什么用,倒是给他个大点的地方啊!   顾眠这边刚抱怨完,就听见门外侍卫禀报,有宫里的公公来宣旨。   ——再然后,顾眠就被人端进了宫里。   在皇帝贴身太监的眼皮子底下,男主连找条普通鲤鱼蒙混过关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幸运buff被端上了回宫的马车。   顾眠:……   他后悔了,真的,他觉得泡水的鱼粮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吃。   最主要的是,他真的不想死啊!   也不知道宫里的御厨手法快不快,能不能让他死得痛快一点,他一想到以前看过的那些,鱼下锅了还在弹跳的视频,就觉得头皮,不是,鱼皮发麻。   半个时辰之后,顾眠就被老太监端着,晃晃悠悠的沿着宫道,被送到了皇帝的案前。   “陛下。”刚才面对秦王时阴阳怪气的老太监跪在阶下,恭恭敬敬给皇帝磕了个头,“东西带回来了。”   “嗯?”相貌俊美的帝王神色阴翳,抬眼打量着被老太监放在身边的牡丹纹碗,碗里一抹红色一闪而过,藏在了水草之中。   “呈上来。”   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如果两个月以前顾眠在网上听见这种声音,高低得给他点个关注,但是现在——   顾眠只觉得自己仿佛听见了阎王爷和他打招呼的声音。   救救他救救他救救他!   哪怕天天吃鱼食也行,他真的还做不到直面自己即将变成红烧鲤鱼的命运啊!   然而命运之神并不能听见他的声音,老太监听到皇帝的命令,立刻道了声“是”,然后起身,把装着顾眠的碗小心翼翼端到了皇帝的面前。   顾眠躲在水草后面瑟瑟发抖。   “朕早就听说秦王得了个神物,能保佑主人心想事成,对着它许愿比对着栖灵寺供着的佛像许愿还灵。”皇帝似乎哼笑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垂首候在一边的老太监,“你说,朕若是对着它许愿秦王下个月倒霉,它是会满足朕的愿望呢,还是会忠心护主,把这诅咒反噬到朕的身上呢?”   “陛下!”老太监似乎对皇帝这类似于诅咒自己的行为十分不赞同,“陛下是天下之主,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何况是一只鲤鱼,若是陛下许愿,这鱼岂有不应陛下,反而应秦王的道理?”   “况且,奴婢觉得——”老太监似乎对秦王十分不待见,语气中丝毫没有对待一个王爷应有的尊敬,“秦王此举,许是在造势而已,奴婢方才观察了这锦鲤一路,看着似乎比普通的鲤鱼还要蠢笨一些,没什么特别之处。”   看着比普通的鱼还蠢笨的顾眠:你礼貌吗,啊?你礼貌吗?!   他那是吓得,吓得!   这老太监真是不会说话,要是顾眠没记错,这人应该就是从小就伺候在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钱公公,他本来是先帝身边的人,后来因为先帝怕别人伺候得不好,就把自己身边的人指给了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   这个太监对皇帝可谓是忠心耿耿,在秦王打进宫里的时候,明知道自己的主子大势已去,还站在殿内大骂秦王,然后直接被男主给剐了。   顾眠看了一眼钱公公的方向:这人也是少有的几个和他下场一样惨的角色了。   剩下的就是——   等下……   好像书里最后死的惨的现在都在这个屋子里啊!   所以这是什么,命运的邂逅吗?   顾眠刚想到这里,余光就看见一块白色的东西掉进了他的碗里。   谁这么缺德往别人家里扔垃圾!   唔……好像不是垃圾。   顾眠没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从水草之间看过去,发现沉下来的是一小块糕点,点心泡了水,已经快要彻底散开了。   皇帝这是要干嘛,喂鱼?   他疑惑地向上看去,正看见皇帝不紧不慢的把手里的残渣也丢进他的碗里,然后收回了手,慢条斯理的盯着他瞧。   顾眠和他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不吃?”似乎是对顾眠不吃东西的行为有些疑惑,皇帝看了一眼还躲在水草里的锦鲤,似笑非笑道,“不吃东西?秦王这锦鲤怕不是病了,都说病了的鱼活不长久,不如——”   顾眠的DNA瞬间动了。   等等,他很健康!健康的不得了!他能吃,让他吃!!!   桌边的主仆两人就看见,皇帝话音刚落,那条躲了一路的锦鲤迅速从水草后面窜了出来,一口把点心吞了下去。   好吃!   顾眠已经两个月没吃过正常食物了,即便这点心泡了水之后味道不如之前,仍然足以让顾眠想要流泪。   忙着吃东西的顾眠完全没有注意到皇帝陡然变深的眸色和站在一边欲言又止的钱公公。   吃完点心,顾眠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着书里的反派皇帝,开始盘算了起来。   他不知道书里皇帝为什么直接把男主的锦鲤给变成了红烧鲤鱼,但是看这人竟然会给自己喂食的样子,没准是本来想要把自己养起,结果书里那条锦鲤因为不吃皇帝喂的东西,所以被炖了?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毕竟暴君吗,最不能忍的就是别人忤逆自己了,哪怕就是条听不懂话的鱼也不行,不过要是这样的话,没准他能在男主还没当上皇帝之前,先在这暴君手里苟一苟?想来男主登基之后也不会怪他的,毕竟谁能舍得怪罪一只能给人带来好运Buff的锦鲤呢?   几息之间,顾眠已经迅速决定暂时给自己换个老板了,他慢吞吞地游到碗边,看了一眼一直盯着自己的皇帝,想了想,冲男人讨好地甩了甩尾巴,然后吐出了一个圆润的泡泡。   给你看泡泡!看完就要好好养鱼了!   顾眠希望男人能看懂自己的诚意,毕竟一条鱼也拿不出什么别的才艺了,为了讨好新老板,顾眠这个泡泡吐得又大又圆。   下一秒,泡泡破了,一滴水从锦鲤的嘴边飞溅起来,顾眠嘴还没有合上,只能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无助地看着那滴水在空中划过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飞到了据说有洁癖的反派皇帝的袖子上。   顾眠:!!! 第2章   顾眠目瞪口呆,整条鱼僵成了雕塑。   完蛋了!   他的脑海里响起了皇帝在书里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拖下去”,他觉得,很快他就能亲耳听到这句话了,也许,皇帝会换个说法,比如“端下去”或者“送到御膳房”之类的?   难道这就是剧情的力量吗!那他今天岂不是必死无疑了?   受到了巨大打击的锦鲤在皇帝抬起手查看袖口的那一瞬间,立刻肚皮朝上,开始——   装死!   虽然他还在呼吸,但是实际上他的灵魂已经死了,顾眠翻着鱼肚白,目光涣散,一动不动地浮在水面上。   不得不说,装死虽然可耻,但是实在有用,以顾眠现在的角度,完全看不见皇帝的脸色,也感受不到屋内逐渐变得压抑的气氛,因此他安详地看着身边的水草,竟然感受到了一丝死前的宁静。   “陛下……”深知皇帝性情的钱公公大惊失色,他看着皇帝被碗里那条不知天高地厚的锦鲤溅上水的袖口,又看了看碗里翻着肚皮正装死装地起劲的锦鲤,欲言又止。   他本来觉得这不过是一条普通的鲤鱼,毕竟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鬼神之事,更何况传闻中,秦王新得的这条锦鲤甚至已经到了能让主人心想事成的地步,这未免也有些过于夸张了。   钱公公本来觉得这就是秦王图谋不轨、拉拢人心、妄图谋权篡位的把戏,但是看着这条锦鲤人性化的表现,他又不确定了起来。   普通的锦鲤,会有这种反应吗?   这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这条锦鲤真的有什么……那他主子若是一个生气把这鱼炖了,会不会……   楚沉昭坐在桌前,看着自己袖口的一点湿痕,又瞥了一眼碗里一动不动的锦鲤。   顾眠翻着肚皮,心情忐忑的等着自己的最终审判。   他怎么这么倒霉啊,明明这两个月以来吐泡泡的技术已经突飞猛进了来着!本来以为是讨好新老板的才艺表演,没想到竟然马上就要把自己演进棺材了。   顾眠越想越后悔,一片死寂中,皇帝却迟迟没有开口,他刚要忍不住想翻过来看看这人究竟在做什么,就感觉自己的肚皮被什么东西戳了戳。   好痛!   顾眠被戳的直接沉到了碗底,而后飞快地翻了过来,怒气冲冲的抬头看去,就看见一只笔杆伸进了他的碗里,皇帝手里拿着笔,没有丝毫内疚,见他翻了过来,还又拨弄了他几下,直让顾眠痛的吸气。   他的鱼鳞都快让这家伙给戳掉了!   楚沉昭看着碗里气得肚子都鼓起来了的锦鲤,饶有兴致的又戳了几下,心满意足地看着这条呆头呆脑的锦鲤在碗里窜来窜去。   “朕还以为这锦鲤死了,没想到竟然这么活泼,若是叫御膳房做成红烧鲤鱼,吃起来肉质一定不错。”   顾眠:!   狗皇帝!   他被笔杆戳得又气又痛,听见这人竟然还要吃了他,顿时感觉一股怒气直冲向天灵盖,一时大脑一片空白,连怕都忘了,狠狠甩了两下尾巴,在碗里迅速游了两圈,然后猛地一跳!   楚沉昭正兴致勃勃地看着锦鲤东躲西藏,结果这看上去怂得不行的小东西竟然突然不躲了,他正有些好奇,就见一道红光闪过,同时耳边传来了钱公公撕心裂肺的声音。   “陛下!!!”   他被这惨叫震得楞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动作,一个冰凉凉,湿淋淋的东西就糊了他一脸。   那东西飞到他的脸上,还弹跳了一下,最终落在了桌子上。   楚沉昭:……   他擦了一下脸上的水渍,看着兀自在桌子上弹跳,嘴巴还一张一合的锦鲤,不知怎么的,明明四周静的落针可闻,他却觉得仿佛听见了什么人痛骂自己的声音。   “陛下!”钱公公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手都抖了,立刻唤来宫人为皇帝整理,他看着桌子上那条渐渐不动了的红色锦鲤,小心翼翼的瞧着皇帝的脸色“陛下,您看,这鱼——”   ——看来秦王这鱼今日是留不得了,要知道主子登基之后脾气变得日益古怪,连在太子府伺候了多年的老人都愈发的小心了起来,这鲤鱼竟然还敢跳到主子脸上撒野,怕不是要直接被主子切成鱼片下锅。   打完人的顾眠实在是跳不动了,死鱼一样一动不动的瘫在桌子上。   刚才他跳出来狠狠打了这狗皇帝一耳光,又在桌子上跳来跳去骂了半天,结果狗皇帝除了身上沾了点水之外,什么事都没有,顾眠却直接把自己本来就被戳得摇摇欲坠的几片鳞片给打掉了。   简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万!   他现在觉得自己仿佛正在遭受酷刑,不但呼吸的时候仿佛有刀子在割,掉了鳞片的地方又痛又干,简直比被做成红烧鱼好不了多少。   虽然变成了鱼,但是顾眠还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一时间悲从中来,忍不住自抱自泣。   眼睁睁看着锦鲤突然开始“抽搐”的楚沉昭:……   秦王养的这条鱼真的没什么毛病么?   顾眠上一秒还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下一秒就被什么东西夹住,然后扔回了自己的牡丹纹碗里。   一碰到水,他身上火辣辣的感觉顿时减轻了,冷水也重新冷却了顾眠的大脑,终于彻底意识到刚才都发生了什么的顾眠:!!!   这回是真的要变成红烧鱼了。   不过是哪个好心人还在他死之前把他扔回水里的,他下锅之前可以为他祝福一下,也不知道这锦鲤buff能不能保佑好心人。   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大抵是无法改变了,顾眠放弃思考自救,用自己短短的鱼鳍撑住碗边,努力探出头去,想看看屋里现在是什么情况,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结果他刚一露头,就见换了身衣服的皇帝正盯着他。   顾眠:真是晦气!   他立刻转了个角度,结果刚转到一半,就被男人一个指头重新戳进了水里。   顾眠:!   这狗皇帝是不是有病!手这么欠,真是活该被人谋朝篡位!   反正都快死了,他干脆重新窜出水面,瞪着一双死鱼眼,直勾勾的盯着楚沉昭,想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此时的顾眠真心觉得,既然都不做人了,老天怎么不干脆让他穿成只狗算了,这样,至少他现在就能一个飞扑,狠狠地咬住这狗皇帝的欠手了! 第3章   “你们都退下。”   楚沉昭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对四周噤若寒蝉的宫人命令道。   “陛下——”钱公公看了一眼好像还要随时跳出来给他主子一尾巴的鱼,道:“陛下,那这鱼?”   难道陛下想要亲自处理这条鱼……怎么处理,切片吗?   那他需不需要给陛下拿把好用的刀过来啊?   “鱼就放这儿,你也下去。”楚沉昭说完想了一下,又叫住了若有所思地往门外退去的钱公公,“对了,你去秦王府传朕口谕,就说秦王的锦鲤进宫之后伤了朕,朕要亲自处置这鱼。”   “不过,虽然他的鱼做了大逆不道之事,但是朕和他毕竟是兄弟,这次就不追究他管教不力的过失了,叫他下次小心些,不要东西什么都往府里带。”   钱公公:伤到?嗯……是说伤到了陛下的心吗?   不过看来这鱼不久之后就要变成鱼片了,钱公公想着这鱼刚才的行为,又有些担心这鱼是不是真的有点邪门,但是他也知道,就凭这鱼刚才往皇帝脸上那么一扑,今天它就不可能继续活着了。   况且,陛下可是真龙天子,一条鲤鱼就是再灵还能灵得过龙不成!   这么想着,钱公公顿时又放心了。   他弯腰应了声“是”,便出了殿门,准备去秦王府宣旨了。   屋内。   楚沉昭等宫人全部退下之后,再次看向了碗里的锦鲤。   顾眠立刻挺起了胸脯,又往上费力地挪了挪,立志直面淋漓的鲜血,就算变成生鱼片也要让男人看出自己的愤怒和控诉。   楚沉昭:看得出来是真的很生气了,不过他觉得以这鱼来回晃动的幅度来看,应该马上就要滑下去了。   果然,下一秒,红色的锦鲤眼里带着不甘的火焰,再次滑进了碗里。   顾眠:可恶啊,这碗沿真的好滑,搞得他气势都没了!   “若不是朕,你没准都要变成鱼干了。”楚沉昭重新拿了一只毛笔,用笔杆拨开水草,“朕不计较你冒犯的罪过,你竟然还敢瞪朕?”   瞪你怎么啦!反正都要变成红烧鲤鱼了,就瞪就瞪。   再说,什么叫不计较,都要把人,不是,把鱼红烧了还叫不计较?呸,狗皇帝。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顾眠上头的过去之后,又怂了,只是不服气的扭头往水草里游,然后背对着皇帝,徒留给他一个非暴力不合作的背影。   反正必死的结局已经改不了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朕本来想留你一命的,不过看你这样子,似乎不稀罕?”楚沉昭看着锦鲤,慢慢道。   果然,刚才还背对着他、一副拒不合作态度的锦鲤偷偷摆了摆鱼鳍,小心地转过来了半个鱼脑袋,用余光观察他。   “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楚沉昭曲起手指,敲了敲碗沿,“别装傻,朕知道你听得懂,若是你从今以后做朕的鱼,当个讨朕欢心的小宠,朕便可以考虑留你一命。”   “不过——若是你还敢像刚才那样以下犯上,或是还想着回秦王府,那朕不介意晚膳多用上一道红烧鲤鱼。”   “要是想要这个机会,就点头。”   可以不用死了?   幸福来得有点突然,顾眠将信将疑地抬头看着书里最大的反派暴君,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虽然说当这暴君的鱼就能暂时保住小命,但是这无疑相当于有了个阴晴不定、随时可能把自己做成晚餐的老板,而且还可能无形中得罪了男主,万一以后男主登基之后介意他这段不光彩的工作经历怎么办?他要犹豫——   犹豫个鬼啊!   当然是赶紧答应下来了,能活着谁想变成红烧鱼啊,按照这狗皇帝的尿性说不定还会把他活着切片变成生鱼片,这不就相当于凌迟,这罪谁爱遭谁遭。   况且这狗皇帝挨了一尾巴还给他机会,没准就是看中了他的灵性,或者是听说他能带来好运的事,想图个吉利,要么就是单纯想给男主找不痛快,不过……   管他呢,既然能活着,当然要抓紧机会。   感谢上天的馈赠!   顾眠迅速调整了心态,由刚才的视死如归,迅速变成了面对最难缠却最有钱的甲方时的工作模式。   于是,楚沉昭就看见碗里的锦鲤迅速转头,两只短短的鱼鳍一个用力,再次扒到碗沿上,探出头,冲他狗腿的点了点头,半透明的尾巴在身后水里欢快的摆来摆去。   顾眠:老板!   楚沉昭:……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这鱼还真是出乎意料的……识时务?   ……   秦王府   “王爷!”   秦王府自从钱公公走后就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气氛,伺候的下人都放轻了脚步,生怕一不小心触了主子的霉头。   秦王楚珩本就有些坐不住,见有侍卫来报,立刻站了起来,急急问道:“什么事,是不是皇兄派人把本王的锦鲤送回来了!”   “这……”侍卫看着自家主子的脸色,心里暗暗叫苦,又不敢说自己根本连个鱼鳞都没看见,只能硬着头皮道:“是……是钱公公来了,他没说鱼的事,只是叫您出去,说是来传陛下的口谕。”   钱公公?   楚珩对楚沉昭身边的这个老太监没有丝毫好感,不过是个奴才,见了他一个王爷竟然也敢趾高气昂的,若是日后他能成事,必定要先把这老太监剐了!   然而他此时心里再恨,也只能暂时忍下,匆匆去了前厅,免得那老东西等的久了,回去再和皇帝说什么。   “钱公公!”见了钱公公,楚珩立刻做出一副欣喜的样子,“您怎么又回来了,可是皇兄把本王的锦鲤送回来了?”   “王爷。”钱公公看着秦王明明急得不行,却还要强压着脾气的样子,阴阳怪气道,“您可快别提您那宝贝锦鲤了。”   一听他这口气,楚珩的心就凉了半截,这老东西这幅口气,难道是锦鲤在宫里招惹了皇帝?可是自从他得了锦鲤,这锦鲤从来就只是在水里转圈,毕竟这是条鱼,又不是什么猫猫狗狗,连咬人都不会,能怎么得罪皇帝?   “陛下就是听说您最近新得了一个爱宠,好奇,想要看看,结果您那宝贝锦鲤可好,陛下刚看了他一眼,它呀,竟然直接跳出来伤了陛下!”   虽然是陛下先捅鱼的,但是这种事秦王就不用知道了。   钱公公一边说,一边看着秦王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继续道,“您说这是这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鱼是不是开了灵智,又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对陛下心存不满呢!”   这明显是话里有话,楚珩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了,然而钱公公好像看不见似的,接着慢慢道:“陛下说了,这鱼伤了他,他便亲自处置了。”   “本来呀,您的鱼作出这种事,您也是管教不力,难辞其咎不是,但是陛下大度,说虽然您的鱼犯了大逆不道的罪,但是陛下和王爷毕竟是兄弟,这次就不追究您的过失了,不过您呐,以后也小心些,千万别什么猫猫狗狗的都往府里带了。”   他话音未落,楚珩的呼吸都变得沉重了,然而他此时也只能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勉强道,“这……本王也是才得了这锦鲤,也不知道这锦鲤竟然会……都是本王不查,带回来了这么个东西,这锦鲤就任凭皇兄处置,还请公公转告皇兄,明日本王一定进宫请罪,还请皇兄不要——”   “王爷哪里的话,陛下宽厚,定不会和您计较的。”   “是,是。”楚珩一边点头附和,一边往钱公公手里塞了一个分量不轻的荷包,“陛下不和我计较,但是我还是心里难安,明日我便进宫拜见皇兄,还请公公回去后在陛下面前替我多多美言几句!”   “王府刚做好了晚膳,若是钱公公不嫌弃,不如在府里用些再回去?”   钱公公收了荷包,脸上神色却丝毫未变,“不了,咱家还得回去伺候陛下呢,就先回了,王爷只要记得陛下的教诲就好。”   “一定,一定。”   楚珩把钱公公送出了门,等到马车渐渐驶出了视线,他终于不再控制表情,阴沉着脸进了府,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王爷这是怎么了?”   他刚走到一半,转角处拐出一个人来,男人大约三四十岁,穿着一身半旧的道袍,站在墙角的阴影处,眯着眼睛看向秦王,问道。   “先生!”   楚珩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刻快步上前,挥手屏退了旁人,不安道,“先生,皇兄派人来传话,说是那条鱼伤了他,他要亲自处置那鱼,这,这简直……一条鱼能做什么,皇兄的武艺,别说一条鱼,就是一条巨蟒,也根本伤不到他啊!”   “若是那条鱼没了,本王……这可如何是好!”   穿着道袍的中年男人皱了下眉头,“这倒是有些麻烦,那鱼是贫道花了不少精力才寻到的,能让主人家逢凶化吉,心想事成,也算是世间难得的灵物了。”   楚珩立刻露出了心痛的表情,“而且皇兄派人来传的话——”   他把钱公公的话和男人说了,忐忑道:“他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王爷莫慌。”道士很快冷静了下来,“大抵是皇帝听到了什么风声,不满您手里有这等灵物,所以寻个由头给您找不痛快,贫道听说他向来不信这种鬼神之说,若说是处理了,怕不是直接把这灵物杀了。”   “按照他的脾气,您重视这条锦鲤,他就把锦鲤杀了,再过分一些……杀人诛心……”   道士眉头一挑,哼笑一声,“他怕不是会在您入宫的时候,直接把这锦鲤做成菜,赏给您!” 第4章   “什么!”秦王大惊失色,“这可如何是好!”   自从他得了这条锦鲤,日子就变得顺风顺水起来,也许旁人会觉得不过是夸张而已,但是作为这条锦鲤的主人,秦王是真真切切体会过那种感觉的——   只要这锦鲤在他身边,他做什么都如有神助,各种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正因为体会过这种日子有多舒心,他更加不能接受失去这条好不容易得来的锦鲤。   “王爷别急。”中年道士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袖摆,不甚在意道:“也许,这正是您的好机会呢!”   “好机会?”秦王大为不解,但是瞧见道士胸有成竹的模样,便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这锦鲤确实有大气运,若是被人供养,那么这锦鲤活得越好,给主人带来的福运越多,不过还有一种办法,虽然效果差一些,但是也是有用的。”   秦王心里一喜,立刻问道,“先生快说,是什么办法?”   “若是有人吃下了锦鲤肉,就能把锦鲤的气运化为己用。”道士看了一眼明显愣住了的秦王,解释道,“不过这条锦鲤的气运实在逆天,若是贸然杀了,很难说会不会遭到反噬,更别说这么做,带来的气运还是会差一些。”   “所以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好好供养,不过——”   道士看向皇宫的方向,眼中精光闪烁,“现在既然已经有人替您承担这个恶果,您便试试这种方式也无妨。”   “毕竟把气运转到自己身上,比需要随时带着一条鱼方便多了,不是吗?”   “这——”秦王低头沉思,“可是皇兄真的会——”   “自然,毕竟王爷也了解您的兄长,不是吗?”道士看着秦王的表情变幻,笑了笑,行了一礼,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转到本王身上,可是效果……不不,若是皇兄杀了锦鲤,岂不是会霉运连连,两者相抵,应当也没说什么差别,至于气运,若是本王到了那个位子,这些不过是锦上添花……”   秦王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向书房的方向走去。   另一边   皇宫   顾眠还不知道男主正觊觎着自己的“肉.体”,他现在在思考如何才能在新老板的手下混得好一点。   这个问题必须好好考虑。   锦鲤沉在碗底,无声地叹了口气,有些不安。   因为本来看上去对他还很有兴趣的皇帝,在他点头之后就把他连鱼带碗推到了一边,执笔在案前写起东西来,好像得到了就不懂得珍惜的渣男,再也没看他一眼。   难道他刚上班就要面临裁员的危机了?   帝王心,海底针,顾眠摆动鱼鳍,躺在水草上,开始无聊地数水草的叶子。   等他数到第五遍的时候,钱公公回来了。   “陛下。”钱公公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荷包,轻轻放到了皇帝的手边,“奴婢走的时候,秦王给了奴婢这个。”   “嗯。”楚沉昭看都没看那个荷包一眼,直接道,“给你就拿着,秦王府的好东西可不少。”   他无视了钱公公“陛下您怎么能这么不当回事,这明显就是秦王狼子野心、意图收买宫人的证据啊!”的眼神,拿起刚才写的东西,吹干墨迹,递给了钱公公。   “你回来的正好。”皇帝把装着锦鲤的牡丹纹碗往钱公公那边一推,示意钱公公,“给它念念。”   钱公公:???   顾眠:???   念什么?   一人一鱼的脑袋上,同时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钱公公看了一眼手里的纸,顿时露出了“……”的表情。   顶着皇帝的目光,他只能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好奇地从碗里露出来半个脑袋的锦鲤,磕磕绊绊地开始念,“嗯……钦定……钦定锦鲤行为规范……第、第一条——”   顾眠:???   什么玩意儿,什么规范?这狗皇帝小学生吗,还搞行为规范,他怎么不天啊!   然而事实证明顾眠还是低估了皇帝,钱公公念了半天,把顾眠听得眼神发直,脑袋发懵。   这个见鬼的行为规范冗长繁杂,顾眠觉得狗皇帝简直把领导的废话艺术发挥到了顶峰。   总结下来的意思大概就是皇帝本来想看看秦王新得的锦鲤,结果没想到锦鲤得见圣颜不知感恩,竟然胆大包天的伤害了皇帝,但是皇帝不和他一条鱼计较,允许他在宫里当皇帝的宠物,将功补过。   然后是一堆顾眠需要做的事情,包括但是不限于在见到秦王时态度务必要冷淡,坚决表示出对新上司的绝对忠心,不能见异思迁、不能冒犯皇帝、每天要在规定时间自行清洁身体至少两遍,配合宫人换水三次、任何时候不能想着逃跑……   顾眠:?   清洁身体,这狗皇帝让一条每天泡在水里的鱼清洁身体?   他觉得更需要清洁的怕不是这狗皇帝的脑子!   然而还有更离谱的,为了保证他能对皇帝的好心情作出贡献,他每七日就要学会一项新的技能并向皇帝进行展示,并且要保证演出完美,务必不能出现之前吐泡泡结果把水溅到皇帝身上的事故。   哦,对了,狗皇帝还说,因为吐泡泡属于已经表演过的项目了,所以七天之后他要展示新的才艺。   顾眠:就无语!   不仅如此,每一条规定的后面还都写了惩罚措施,总结下来的话,大概就是一本《家常鱼的200种做法》吧。   顾眠看着钱公公手里拿着的纸,那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他横竖是不懂古文,看了半天,只从字缝里看出了两个字——吃鱼!   半个时辰之后,钱公公终于读完了所有的规定,带着一脸“我是谁、我在那儿,我到底在干嘛,完蛋了主子好像不太正常”的恍惚表情,出去传膳了。   等钱公公走了,顾眠也缓缓沉到了碗底,再次开始了自闭模式。   心好累。   然而他的新领导仿佛是刚拿到了新玩具的小学生,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朕听说你有逢凶化吉的能耐,是真的么?”他这次没有拿笔杆,而是拿了一根银箸轻轻拨弄了两下水草,把顾眠拨弄的左摇右晃也不住手,大有一副顾眠不理他他就不停的架势。   顾眠:这人真的好烦啊。   不过身为一个合格的社畜,即使心里把领导骂得狗血淋头,也还是要干活。   于是楚沉昭就看见碗里本来躺在水草上的锦鲤狠狠鼓了两下肚子,像是在做什么心里准备,然后晃晃悠悠的游到了碗边,摇着尾巴冲他点了点头。   莫名的,他总觉得此时,这条锦鲤那张冰冷僵硬的鱼脸上,似乎是有表情的…… 第5章   楚沉昭和锦鲤对视。   顾眠无辜地歪头看着自己的新老板。   表面上的锦鲤:乖巧,温顺,通人性   实际上的锦鲤:狗皇帝狗皇帝狗皇帝·N   “你不会是在偷偷骂朕吧?”楚沉昭忽然眯起了眼睛,戳了一下锦鲤探出来的脑门。   被说中了的顾眠尾巴一僵,回过神来赶忙摆着尾巴猛摇头。   鱼鱼没有,你不要乱讲。   楚沉昭:看来是真的骂了。   因为没有证据,他只能暂时放过这条锦鲤,不过——   “对了,你的东西掉了。”楚沉昭捏起桌子上的一样东西,递给碗里的锦鲤,语气认真道,“掉了之后你看着有点丑,需要朕帮你找东西再重新粘上去么?”   顾眠:?   什么、什么东西?   他顺着皇帝的眼神看向他的指尖,然后就看见了——   自己的鳞片。   还是整整三片!   红色的鱼鳞还闪烁着金属光泽,还带着微微的水汽,让顾眠瞬间想起了刚才它们是如何被这个心狠手辣的男人戳掉的。   ——完全忘了其实是自己打人才让他的鱼鳞最终寿终正寝的。   顾眠:生气.JPG   鱼鳞掉了也就算了,最主要的是!这个狗皇帝!说他丑!!!   楚沉昭满意地看着锦鲤被气得肚子一鼓一鼓,鱼鳞都快炸起来了,但是明显又想到了刚才他写的东西,敢怒不敢言,只能拼命的用尾巴抽打身边的水草。   “怎么,不要吗?”   他把指尖往前递了递,忽然觉得这条鱼生气的样子有趣极了。   看着可比秦王那个口是心非的东西顺眼多了。   顾眠看着狗皇帝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指尖,非常想现在就冲出去再给这狗皇帝来上一耳光,但是他想想刚才的《家常鱼的200种做法》,又名《顾眠的200种死法》,怂了。   他只能看着狗皇帝仿佛就等着抓住他的错处好把他下锅眼神,将自己身后的水草当成狗皇帝的脸,装作不经意地用尾巴狠狠抽了几下,然后屈辱的、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嗯,不、不要了。   顾眠心痛的看着自己的鳞片,想了想,把头向上探了探,支起自己短短的鱼鳍,指了指楚沉昭。   “嗯?”楚沉昭看着锦鲤的动作,有些意外,“你要把这鳞片送给朕?”   顾眠点头。   “朕要你的鳞片做什么。”男人捻着手里的鳞片,哼笑了一声。   不过他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表情愉悦,似乎很满意锦鲤的这种讨好行为。   顾眠:妈的,狗男人。   讨好领导是每个社畜人生的必修课,顾眠忍气吞声,既然鳞片已经掉了,那就让他们最后再发光发热,为他做点贡献!   他深吸了一口气,两只鱼鳍拼命往中间伸,在皇帝的目光中,最后终于双“手”合十,做了个“保佑”的动作。   感恩吧,凡人,这可是来自最强金手指的保佑!   “咳。”皇帝看着锦鲤那两只短短的鱼鳍拼命往前伸的样子,实在没忍住,笑了一声。   顾眠:!!!   即使狗皇帝在笑出声的一瞬间就抬手掩饰了一下,但是顾眠知道,这个狗皇帝就是在笑、在笑他!   鱼鳍短能怪他吗?这是天生的!   气死鱼了,好心没好报。   于是楚沉昭看见锦鲤的肚子又鼓起来了,一双眼里带着怒火,好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虽然刚养鱼几个时辰,但是就仿佛莫名觉醒了什么能读懂某条锦鲤眼神的技能呢。   “咳。”他清了下嗓子,“不过既然你这么执着地想送给朕,那朕就收下了。”   哼!   碗里的锦鲤像是终于满意了,得意的摆了摆尾巴,却并没有把头收回去,仍然在水面上,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顾眠:还不赶紧把鱼的礼物收好,这么珍贵,高低不得给它们配个金盒?   楚沉昭:……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到了压力。   他看着锦鲤认真期待的眼神,顿了顿,最后转身找出来了个檀木盒,盒子上刻着精致繁复的花纹,他轻轻摸了摸盒子的棱角,小心开了锁。   顾眠奋力向上拱了拱,直勾勾的盯着盒子瞧。   狗皇帝好像很宝贝这个盒子的样子。   盒子里面没什么东西,就放着一块玉佩,一个奇奇怪怪的小球,一只缝的有些丑丑的小布老虎,一个荷包,还有几张已经泛黄的纸。   楚沉昭拿出荷包,又从桌上拿过一张纸,把那三片鱼鳞包裹几层,然后放进了荷包,又把荷包放回箱子锁好。   “满意了?”他转头看着尾巴在水里晃来晃去的锦鲤,道。   满意满意!   顾眠点头,终于肯重新回水里了。   “陛下。”钱公公站在门口,“可以用膳了。”   他边说,边指挥宫人把晚膳一道道摆上桌子,顾眠隔着水都能闻到那股让鱼心醉的味道,他立刻游到水面,拼命搅起水波。   吃饭!他也要吃饭!   “啧。”楚沉昭看着差点被顾眠溅起来的水花波及到的袖子,啧了一声。   顾眠瞬间安静,但是一双鱼眼睛还是紧紧的盯着皇帝。   盯——   楚沉昭:……   这锦鲤是不是过于活泼了?而且他记得,鱼这东西似乎是不用经常吃饭的吧……   不过作为他的鱼,他允许这锦鲤任性一些。   “钱良。”楚沉昭一挥手,叫钱公公,“去给朕的锦鲤拿些鱼食,要最好的。”   “是,陛下。”   钱公公领命而去,临走还给了顾眠一个“你真是好福气竟然这么得陛下喜欢”的眼神。   顾眠: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他眼睁睁的看着晚膳摆好,尚食局的女官逐一为皇帝试了毒,证明菜品无恙后,皇帝才慢条斯理的开始动筷。   桌子上的菜连同主食糕点,大概有几十道,把整张桌子摆的满满当当,顾眠作为皇帝新得的宠物,有幸能和皇帝同桌用饭,有幸——   个鬼!   吃又不能吃,只能看看的日子简直就是酷刑!   顾眠想着桌子上的菜和去拿鱼食的钱公公,在水里急的不停地游来游去,结果因为消耗大,变得更饿了。   “陛下。”钱公公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盒,“鱼食拿来了。”   “嗯,给它倒进去吧。”   皇帝夹了一块鱼肉,当着顾眠的面放入口中,丝毫不觉得当着自己宠物的面吃他的同类有什么不对。   顾眠看着走过来的钱公公:你不要过来啊!   狗皇帝会不会养鱼啊,这么一大盒鱼食,要是都到进来,会直接把鱼撑死吧。   而且不要污染别人住的地方啊,他一点也不想呼吸的时候都是鱼食味。   幸好,钱公公到底是皇帝的贴身太监,业务能力堪称一流,小盒里装着几种鱼食,量都不多,他每种往水里扔两颗,就认真观察顾眠的反应。   顾眠……顾眠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   他用一双死鱼眼瞪着钱公公,一口鱼食也不吃。   “怎么了?”楚沉昭把鱼肉咽了下去,正看见一人一鱼僵持的场景,问道。   “这——”钱公公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锦鲤,“陛下,这鱼不吃东西啊。”   “不吃?”楚沉昭语气疑惑,“不是饿了么,怎么不吃东西,之前不是还吃了点心,怎么,突然又病了?”   他看着水里拒不合作的锦鲤,语气略带威胁。   顾眠看着狗皇帝的眼神,微微抖了一下,但还是坚定地把身边的鱼食扫开,表达了自己的诉求——   不吃鱼食,谁也别想让他再吃鱼食了!   在秦王府的时候,他白天被摆在秦王的案桌上,晚上则被放在秦王的卧房,男主从来不会在这两个地方用膳,这也就导致了顾眠虽然馋人吃的饭菜,但是总还能忍。   然而当他看到这么多美食摆在面前,还能闻到味道,顾眠就觉得,他忍不了了!   今天这鱼食谁爱吃谁吃,他给皇帝打工,难道就只配吃鱼食吗?   “唔——”楚沉昭略微思索了一下,“难道这鱼只吃朕喂得东西?”   他看了看锦鲤,哼了一声,“真是麻烦。   “把鱼食给朕。”   顾眠左边是皇帝“你这个磨人的小东西朕真拿你没办法”的眼神,右边是钱公公“大胆刁鱼竟然敢让陛下亲自动手真是不知死活”的眼神,心里只有无语。   这狗皇帝是什么品种的口嫌体正直啊!   你要是真觉得麻烦语气就不要沾沾自喜好吗!   一颗鱼食被扔了下来。   皇帝用眼神示意顾眠:吃吧。   顾眠:……   他和皇帝僵持了半晌,最终在皇帝逐渐变得危险的目光中——   把鱼食叼住了。   对不起,他太怂了。   顾眠闻着饭菜的香味儿,嘴里是鱼食特有的微微腥气,理智告诉他,他现在最好把这东西咽下去,但是——   但是他真的咽不下去啊!   一条锦鲤心里泪流成河。   “怎么。”见锦鲤并不把鱼食吃下去,楚沉昭又捏起了另外一种,“不喜欢这种?”   又一颗鱼食被丢了下来。   顾眠:求求你真的别扔了,这水都要变味儿了。   为了自己的未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浮到水面上,再次扒住碗沿,把头探向对面的饭菜,回头一边猛甩尾巴,一边看着皇帝。   鱼鱼要那个!   “你要吃饭?”楚沉昭看向一边的钱公公,“鱼能吃这些?”   “这、这普通的鱼,应当、应当是不行的……”强公公语气游移不定,“不过——一来陛下的这条锦鲤乃是灵物,二来有陛下的龙气护佑,想来是不会出问题的。”   顾眠:真的,钱公公才是最强打工人啊,看人家这说话的艺术!   果然,皇帝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点了头,叫来了候在一边的女官,“你,过来。”   他指着桌子上的菜,“每样夹一点,给这锦鲤放水里,让它吃。”   好耶!   顾眠眼神发亮的盯着女官夹菜的动作,控制不住地慢慢张开了嘴,期待着自己两个月以来,第一口真正意义上的饭。   不对,等下!   顾眠忽然觉得背后一凉,鱼嘴慢慢闭上,缓缓转头。   果然,皇帝坐在一边,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的动作,顾眠看着他的脸色,觉得皇帝的脸上分明写着一行大字——   “敢吃别人喂的东西你就死定了。” 第6章   顾眠痛苦地把眼神从女官的手上挪开,在女官把筷子上的烤肉递过来的时候,扭头躲了一下,心痛的拒绝了递过来的肉,转头看着皇帝。   “不吃?”楚沉昭挑眉看着他。   顾眠:好想骂人哦,但是社畜还要营业。   他只能边在心里痛骂,边慢吞吞地游到男人那一侧,先看看男人,再看看菜,用眼神示意——   喂,喂吧,鱼只吃你喂的。   ——狗男人,等男主登基了,他一定要用尾巴把这狗皇帝的头打扁!   “行吧。”楚沉昭看着“识趣”的锦鲤,拿起筷子,在钱公公震惊、心痛、谴责(主要谴责鱼)的目光下,挑起了一块蟹肉,沾了点蟹醋,往碗里一丢。   顾眠不等蟹肉落水,立刻跃出水面,一口叼住蟹肉,急急咽了下去。   呜呜呜好吃!   口中的蟹肉鲜甜软嫩,沾上蟹醋之后更是激发了蟹子的鲜美,吃着一丝腥味都没有,顾眠咽下蟹肉,简直想要流泪。   也不知道以后男主当了皇帝,能不能也给他喂这么好吃的菜。   一人一鱼一个扔一个接,慢慢地,皇帝似乎找到了新的乐趣。   然后,顾眠就不得不在男人的要求下,时不时地“跳一下”或者“转一圈”——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现代,他和皇帝在公园里排排坐,皇帝就好像一个训狗的老大爷。   他是那只狗。   顾眠:……   这人真的好烦啊,有完没完啊,没养过宠物是吧?   就不能让鱼好好吃东西吗,刚才说才艺表演是七天一次没错吧,啊?怎么,真就连饭也得用劳动换呗。   虐待动物的狗皇帝!   顾眠心里抱怨,嘴上却不停,一口一口吃的开心,还时不时装作听不懂口令的样子蒙混过关,几乎把桌子上的菜都吃了个遍。   站在一边的钱公公又冲他露出了“你简直大逆不道的眼神”。   顾眠心情好,就当没看见他的眼神,自顾自地又咽下一小块面点。   有一说一,不愧是宫里的御膳,所有菜品不但材料新鲜,而且味道上乘,外表美观,就连摆盘也十分精致,顾眠吃的十分满意。   钱公公看着这一人一鱼一个喂一个吃,几乎把桌上的菜都试了个遍,几次欲言又止。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往事。   那时候他还没有进宫,上巳节的时候,父亲给最小的妹妹买了一条小金鱼,那条金鱼比陛下碗里的这条锦鲤还小,颜色也不太好看,但是第一次有了自己宠物的小妹仍高兴地蹦蹦跳跳,晚上睡觉都要把装着金鱼的小碗放在自己的床头,悉心照料。   即便如此,那条小金鱼过了两天,突然就死掉了,小妹伤心极了,钱公公现在还能想起那天小妹撕心裂肺的哭声。   金鱼死掉的原因倒是很简单。   ——因为太喜欢那条金鱼,即便是被母亲告诫过,小妹也总是忍不住喂它东西吃,甚至从自己的口粮中省下来一些用来喂鱼。   金鱼感觉不到饥饱,只是凭着本能不停地吃,很快就被撑死了。   想起妹妹的凄惨的哭声,钱公公看向皇帝的眼神就带上了一丝担忧。   这可是陛下第一次养宠物啊,要是不小心养死了……   “陛下。”钱公公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开口,“这鱼……会不会吃的太多了?”   “嗯?”皇帝明显从这种投喂宠物的活动中得到了乐趣,听见钱公公的话,意犹未尽道,“它一直在吃,不是还没吃饱么。”   “这……这鱼体形不大,吃不了太多东西的,鱼不知饥饱,饱了会一直吃,很容易撑死。”   楚沉昭看着碗里张开嘴等着投喂的锦鲤,问,“你吃饱了么”   没有!   顾眠在水里疯狂摇头,探出头眼巴巴地看着桌子上还没吃到的菜,示意皇帝接着喂。   每次只有一点点,根本就不会吃饱嘛!   而且他刚才都给狗皇帝转圈了,这口不吃就亏了!   楚沉昭回忆了一下刚才这条锦鲤吃下去的东西,又看了看锦鲤的体形:“最后一口。”   啧。   明明还有好几道菜没有吃过!   顾眠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   不过老板的话还是有必要看情况听一下的,顾眠吃完了最后一口虾肉,砸了下嘴,甩甩尾巴,准备回自己的水草上歇着。   等、等等,这种感觉……   ……   喂完了宠物,楚沉昭换了一双筷子继续用膳。   他动作优雅,但是吃的速度并不慢,等他吃完,尚食局的女官上前为皇帝收拾,她靠近装着锦鲤的那只碗的时候,没忍住好奇,往里瞥了一眼,没忍住惊声道:“陛下!”   “嗯?”楚沉昭顺着女官的眼神看去,就见那个牡丹纹碗里,一条锦鲤翻着白肚皮,静静的浮在水面上。   顾眠:真的吃撑了呢,嘿嘿。 第7章   锦鲤肚皮朝天,一动不动,看上去已经死了有一会儿了。   钱公公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十分惊恐,皇帝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殿内的气压一瞬间变得极低,最先发现锦鲤翻了肚皮的女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钱公公:这锦鲤就是一条普通的鲤鱼吧,啊?这怎么比他家小妹的那条金鱼还脆弱,这这这,这陛下才刚养了不到一天啊!   想到从来没养过宠物的主子刚才兴致勃勃逗弄锦鲤的样子,钱公公一时间十分心酸,几乎要落泪了。   他苦命的陛下!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皇帝新得的锦鲤已经暴毙的时候,感觉殿里有点过分安静了的顾眠动了动鱼鳍,在水面上慢悠悠的翻了过来,往碗外看去。   怎么,要睡觉了么?   嗝,不、不行,吃太撑了,这个姿势不太行。   感觉到自己胃部下垂的力道,顾眠立刻选择再次躺平,静静的翻着肚皮浮在水面上。   还是这个姿势舒服啊,最适合饭后平胃了,至于外面发生了什么?   管他呢,反正和他没关系,他不过就是一只混饭吃的锦鲤罢了。   眼看着锦鲤死而复生的钱公公:……   泪,憋了回去。   皇帝看了一眼锦鲤,语气喜怒难辨,“吃多了?”   害,没多没多,就是——就是比吃的刚好多了两口,两口而已。   锦鲤两只短短的鱼鳍覆在撑得圆滚滚的白肚皮上,轻轻拍了两下,似乎觉得不太舒服,又赶忙放了下来。   顾眠思考几秒,摆着尾巴,在水面上慢悠悠地转了一圈,变成了面对着皇帝仰泳的姿势。   打工人的礼仪,老板说话时要面对老板,以示尊重。   他可真是条懂礼貌的鱼。   顾眠对自己的敬业行为十分满意   看着一只翻着肚皮的鱼在水上打转的楚沉昭。   “钱良。”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钱公公,“一般家里养的小宠,若是吃多了该怎么办?”   “这——”   钱公公稍一犹豫,顾眠已经开始抢答!   他费力地抬起尾巴,抽打了一下水面,发出“啪”的一声,在皇帝看过来的时候,伸出自己的短鳍,在肚皮上慢慢转了两圈,表示——   按摩!按摩一下就好了!   钱公公看着这条狗胆包天的锦鲤,转头正对上皇帝似笑非笑的目光,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皇帝的脸色,试探道,“奴婢听说,饭后动一动能帮助消化,陛下不如,让这锦鲤运动一下?”   运动什么运动!   顾眠翻着肚皮,看不清碗外的暗潮涌动,听见钱公公的话,一边在心里抱怨这人怎么理解能力这么差,就只在面对狗皇帝的时候情商高,一边努力抻着自己两只鱼鳍,再次用力在与肚皮上拍了拍。   饭后不能剧烈运动都不知道吗,要按摩,揉肚子!   给主子揉肚皮是每一个铲屎官的荣幸,更何况还是他这种自带幸运BUFF的主子,感恩吧,凡人!   楚沉昭看着意图明显的锦鲤,轻啧了一声,“朕觉得你说的有些道理。”   顾眠:?   什么,有什么道理,你要干什么!   顾眠心觉不对,正要翻过身来,结果因为吃的太撑,这次竟然没能一下子翻过来。   楚沉昭看着兀自在水上扭动的锦鲤,在心里哼了哼,叫人拿来了一根小小的木棍,在顾眠疑惑的目光中,开始用木棍——   慢慢搅水!   顾眠:???   等、等等!   要……要吐了……   碗里的水运动起来,顾眠刚开始没反应过来,被带着晃了两圈,头晕脑胀,差点把自己刚才吃的晚饭给吐出来。   为了不被转晕,顾眠只能奋力游动了起来,他抬头怒视着面上一本正经的皇帝,眼神中闪烁着打工人愤怒的指控。   “不用谢。”男人似乎对看他生气的样子情有独钟,手下动作微微一停,直接让水草把顾眠绊了个跟头。   顾眠:……   男主到底多久才能打进来啊,他真是一天都不想在这狗皇帝手下呆了。   运动了足足一刻钟,终于,在顾眠想要跳出来再砸向狗皇帝的时候,皇帝大发慈悲的放过了他。   ——当然,有可能不是狗皇帝良心发现了,而是他必须得处理今天没处理完的政务了。   顾眠看着在微微晃动的烛火中,神色重新变得有些阴翳的皇帝,安然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果然啊,不管是谁,只要工作就不开心。   明明刚才欺负鱼的时候看上去和买了新玩具的小学生似的。   但是,老板不开心,他就很安心。   顾眠很快睡着了。   红色的锦鲤沉在碗底,终于安静了下来,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静谧的氛围。   不过顾眠的安稳并没有持续很久,他是被人晃醒的。   一个圆脸的小太监端着顾眠用了两个月的牡丹纹碗,小心翼翼的把他捞了出来。   顾眠:???   这是在干嘛。   他转了转眼睛,正看见皇帝坐在桌边,指挥小太监把他放进一个新的、更大一些的黑陶鱼盆里,见他醒了,还若有所思的伸手碰了一下顾眠的尾巴,然后有些嫌弃的皱了下眉。   “这鱼身上怎么这么滑,感觉好像没洗干净。”   看上去非常想拿个刷子把锦鲤好好刷一遍。   顾眠:狗皇帝这三个字本鱼已经说累了。   你见过谁给鱼洗澡的啊?洗干净了干什么,下锅吗?   真就无语。   顾眠恶狠狠的盯着皇帝,在这一刻终于懂得了宠物们对于熊孩子的恐惧。   这种根本不会养宠物,照顾宠物全靠脑补的人真的超可怕的好吗,请放过鱼鱼。   好在皇帝想到了刚才他轻轻戳了几下,这锦鲤掉了三片鱼鳞的事,暂时歇了这个念头。   “算了,你给他多换两次水,冲一冲,冲干净点就行了。”   “对了。”他拿着那个已经被换下来的牡丹纹碗,漫不经心地问钱公公,“秦王说他明日要进宫?”   “是。”钱公公给皇帝倒了杯茶,“秦王说要亲自向您请罪呢。”   “嗤。”楚沉昭不屑的笑了一声,“他还是惯会装模作样。”   “陛下。”钱公公看上去有些忧虑,“秦王最近的动作似乎有些频繁,会不会——”   “没事。”楚沉昭摩挲了一下腰间的玉佩,语气莫名,“还没到时候,时机还未成熟,至少最近几年他不会有什么大动作,朕心里有数。”   有数什么有数,你有数还能让男主给你从龙椅上掀下去。   顾眠听着两人的对话,忍不住暗自腹诽。   这狗皇帝不但心里没数,而且还盲目自信,已经没救了。   不过——秦王有什么动作?秦王不是吃了鱼之后才有动作的么。   顾眠本能地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太镀对劲,但是小太监怕弄伤了他,动作十足的小心,小股水流慢慢倒在身上的感觉,时间久了竟然有些像按摩,实在让鱼昏昏欲睡。   算了,他只是一条弱小可怜的锦鲤罢了,能做什么呢,他连出个盆都费劲,大事就交给男主好了,他还是比较适合当一条吉祥物。   不过——男主现在没有锦鲤了,应该也不能吃了他获得buff传承了,这样的话,男主应该……没问题的吧?   很快,顾眠就顾不上担心男主了,因为某个刚养了宠物的皇帝准备睡觉的时候,竟然叫人在龙塌边放了一张小几,把“清洗”干净的顾眠放进鱼盆里,把鱼盆摆在了小几上!   顾眠:……   请给打工人一点个人空间,好吗?   楚沉昭夜晚休息的时候从不留人伺候,就连钱公公都得在寝殿外候着,顾眠在盆里盯着皇帝那床看上去就很好睡的被子,又拱了拱自己平时休息的水草,两相对比,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   楚沉昭穿着明黄龙袍,在一片黑暗中挣扎前行,耳边充斥着宫人的惨叫声,厮杀声,谩骂和怨怼像潮水一般向他涌过来。   忽然,他的对面出现了一个人影。   “皇兄。”楚珩脸上的笑容从未如此真切过,他看着楚沉昭,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野心,“你输了。”   输?   楚沉昭刚要说话,忽然看见了火光。   楚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的火光,灼热的温度炙烤着他,窒息的痛苦掩盖住了他日益严重的头痛,楚沉昭想起身,头顶却传来了断裂之声。   一根被烧断了的房梁狠狠的冲他砸了下来。   被砸中的一瞬间,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让楚沉昭猛地醒了过来。   是梦。   他慢慢的呼出一口气。   没关系。   楚沉昭半坐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半晌,低低的笑了一声。   没关系,既然重来了一次,那这回,他一定要让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不过——   他看向放在床边的黑陶鱼盆,他明明记得,之前,那条锦鲤和普通的锦鲤并无不同,即便真的能给人带来福运,也不过是条鱼罢了,但是这次——   他想着今日那条锦鲤的行为,眸色渐深。   或许,这一次,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像这条锦鲤,又或者像——   等等!   终于彻底清醒的楚沉昭看着空荡荡的鱼盆。   他的锦鲤呢? 第8章   楚沉昭神色里一冷,立即准备起身唤人进来,他还没来得及动作,眼角忽然瞥见了一点红光。   一条圆滚滚的红色锦鲤正安安稳稳的躺在他的枕头上,睡得鱼嘴微张,本来放在鱼盆旁边的丝帕被水淋湿,一头搭在鱼盆里,一头搭在锦鲤身上,把锦鲤虚虚盖住,有水珠不断从丝帕上滴下来,刚好保证了锦鲤安稳躺在枕头上的同时,身体还能保持湿润。   楚沉昭:……   他就说刚才怎么感觉枕头下面湿漉漉的,本来以为是自己的冷汗,没想到竟然是养鱼水!   男人垂眼看着在自己枕头上呼呼大睡的锦鲤,它似乎是对身下的寝具十分满意,在楚沉昭的注视下睡得毫无知觉,甚至翻了个身,在枕头上蹭了蹭,动作惬意的甩了甩尾巴。   然后成功带起了一串水珠。   楚沉昭默默伸出了一根手指,搭在了锦鲤从丝帕里露出来的肚皮上。   然后微微用力——   ——压!   “唧!”   锦鲤弹跳了一下,被压出了一声惨叫。   梦里,顾眠回到了现代,正躺在自己新买的大床上,投屏放着自己最爱看的电影,他张开嘴,催促着身边人的投喂。   “快点!”   男人蹲在顾眠床边,听到命令之后微微抬头,那张脸,赫然是刚刚压榨过顾眠的皇帝!   顾眠毫不客气的命令着男人,看着狗皇帝低眉顺眼,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里舒爽极了。   哼哼,狗东西,当了皇帝怎么样,到了现代还不是得再他手底下讨生活,呵!   顾眠正美滋滋地做着梦,忽然,正伸手把草莓往他嘴边递的男人脸色一变,把草莓一扔,顾眠刚要张嘴指责,就见男人猛地扑向了自己。   艹!这狗皇帝杀他之心不死!   一股大力袭来,顾眠艰难的挤出了一声尖叫,被压的直想吐水。   要……要死了……   他迷迷糊糊地抬眼,本来以为只是个梦而已,没想到身上的沉重感竟然一场真实。   谁,是谁想要暗杀本鱼?!   顾眠奋力睁大眼睛看过去,然后,他就对上了皇帝阴仄仄的目光。   “朕竟然不知道,一条鱼竟然也觊觎朕的龙床。”昏暗的烛火中,皇帝的脸色显得更加阴沉,他示意顾眠去看自己已经被水浸得半湿的枕头,“怎么样,朕的床睡着可还舒服?”   顾眠:……   他缓缓低头,看了一眼被自己的自制“加湿器”弄湿的枕头,然后抬头,冲皇帝歪了下脑袋。   ?   你在说什么,鱼听不懂。   鱼鱼能有什么错呢,你不过正在经历养宠物的正常流程罢了,鱼鱼这么可爱,当然要原谅他啦。   他瞪着一双鱼眼,和皇帝对视,然后就看见——   随着皇帝低头,一滴水珠慢慢的从皇帝微湿的鬓角,缓缓地,滑了下来……   顾眠……   楚沉昭盯着锦鲤,忽然感觉脸侧微痒,抬手一抹;……   枕头上的锦鲤慢慢的,慢慢的摊平身体,眼神飘忽,压在身下一侧的鱼鳍用力,一点一点的往床边划去。   顾眠小心翼翼的挪动身体,他现在一点也不觉得狗皇帝的龙床舒服了,他只想回到属于自己的小盆里,只有那里才是他安全的故乡!   但是他明显高估了自己的顺滑程度,他跳上来的时候丝帕只是草草的搭在了鱼盆和身体两端,铺的却并不整齐,现在这么一挪动,直接就把顾眠缠住了。   顾眠:他挪,他挪,他……   他挪不了了!   啊啊啊救命!   他拼命挣扎,结果就被人拎着尾巴,倒提了起来。   顾眠:达咩!   他看着渐渐远去的鱼盆,无声发出了尖叫。   “朕觉得,你明早的早饭应当是没有胃口吃的,你觉得呢?”   顾眠听着这赤裸裸的威胁,心里泪流满面,但是面对强权,只能怂兮兮地点了点头。   嗯,不、不吃了。   呜呜他的早饭。   刚才在梦里,他就应该先狠狠打这狗男人几耳光出气!   顾眠恶狠狠的想着。   楚沉昭看着被捏在指尖的锦鲤,忽然眯了下眼睛,“你不会是又在骂朕吧?”   顾眠:!?   妈的,着狗男人到底是怎么从一条鱼的脸上看出表情的啊,这就是反派暴君の直觉吗?   顾眠心里发慌,讨好地冲男人摇摇尾巴,企图蒙混过关。   “哼。”即使做出了一副乖巧的样子,楚沉昭也清楚这条锦鲤的真面目,他哼了一声,把钱公公叫了进来。   “陛下。”钱公公走到龙床前,垂首等着皇帝吩咐,低头就看见了已经变得湿淋淋的枕头、搭在枕头和浴盆中间的丝帕,还有——   皇帝手上捏着锦鲤。   嗨~打工人~   顾眠看着休息到一半就被皇帝叫过来的钱公公,张嘴无声打了个招呼。   “陛、陛下!”钱公公看着变得一片混乱的龙床,简直想要昏过去。   这条锦鲤,这条锦鲤,简直,简直是!   顾眠又收到了钱公公“逆鱼”“大逆不道”“罪不容诛”“你怎么敢的啊!”的眼神。   他腹部用力,努力抬起上身,冲皇帝回了会短短的鱼鳍,又指了指自己的鱼盆。   嗨,既然已经惩罚过了,那可以把鱼放回去了吗,再拎着他要缺水了。   楚沉昭看着顾眠的动作,顿了一下,平静的移开了目光。   顾眠:妈的狗皇帝,别装看不见啊!   他奋力扭动了起来,滑滑的鱼尾左右晃动,加上身上残留的水汽,楚沉昭根本捏不住,只能把手里的锦鲤扔回了鱼盆。   水面溅起了一朵小小的水花,顾眠跳进自己的小盆,卷起尾巴,心疼的摸了摸。   都把他的尾巴捏痛了。   “把这里收拾了,顺便去把朕刚才写的东西拿过来。”楚沉昭对着钱公公道。   写的东西,难道是奏疏?可是陛下今日的公务应该都已经……   一头雾水的钱公公看了一眼陛下盯着鱼盆的眼神,悟了。   “是,陛下。”   钱公公出去了,临走前唤来门口的宫人为皇帝更换寝具,楚沉昭想着刚才从自己鬓角滴下来的那滴水,再一看身边的鱼盆,顿时觉得浑身难受,又叫了热水,简单梳洗了一下。   等他重新回到龙床边,罪魁祸首已经被宫人换了新的水,躺在水草中,再次睡熟了。   楚沉昭:……   “起来。”他曲起食指,重重敲了几下盆沿。   顾眠被吵醒,不情不愿的从水草里游了出来。   干嘛呀,大晚上的不让人睡觉。   “拿过来。”楚沉昭接过钱公公递过来的东西,翻了一遍,道,“在后面加上一条,未经允许,活动范围不许超过鱼盆——”   他看了顾眠一眼,嘴角勾起了一微冷的笑,“若是实在不想呆在鱼盆里,那朕可以麻烦一下,帮忙把你晾在其他方,做成鱼干。” 第9章   第二天早上,顾眠醒来的时候,皇帝早就已经去上早朝了。   怎么说呢,就,忽然感觉心里平衡了很多呢,毕竟老板也要上班。   而且——皇帝老板上班去了,那他岂不是就可以休息了?   顾眠美滋滋地从水草中游了出来,拉伸了一下鱼身,游了两圈,开始思考自己上午该怎么消磨时间。   自从他穿过来的这两个月,顾眠已经把自己在现代二十三年的生命回顾了十几遍,就连他小时候被狗撵经历都被反复回放。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也不知道自己在现代的身体会这么样,会不会已经死了,按照穿越套路,他怕不是因为赶稿猝死了才穿进这本小说的。   一开始顾眠会担心,担心家人,担心自己在现代的身体,担心自己变成的这条锦鲤的命运,担心自己万一因为赶稿猝死了,那死在家里,公司会不会不给算工伤。   然后——   他麻木的吃了三天的鱼食,觉得活着真的好难。   有时候,他还会想想自己看过的电影,看过的动漫,看过的视频,就连这本自己偶然看过的小说的剧情,都已经被他仔仔细细的回忆了好几遍。   想完了,他就睡一觉,男主在书房待的时间虽然不短,但是一般都是默默处理公务,很少叫人来书房议事,也从来不会和顾眠交流,就连伺候的下人也不被允许靠近顾眠的牡丹纹碗。   顾眠只能转圈数水草   所以,虽然狗皇帝不做人,但是不得不说,昨天是顾眠两个月以来过得最有意思的一天了!   即使有好几次差点被做成红烧鱼,但是逃脱了必死剧情的顾眠现在真心觉得,似乎在皇宫做条打工鱼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男主只会喂他吃鱼食,狗皇帝却让他吃饭!   这么一想,好像换个老板也不错?   狗皇帝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希望男主以后当了皇帝也能这么对他。   顾眠努力把水草全部推到一边,探出头来,想看看有没有好心人能偷偷喂他点吃的。   然后……他就和站在碗边的钱公公对上了视线。   顾眠:?   这人竟然没跟着皇帝去上朝?   钱公公看着锦鲤,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拿出了一个顾眠眼熟的——   小木棍!   顾眠:瞳孔地震。   “陛下听人说,这鱼啊,得多运动才能活得久。”钱公公拿着小木棍,伸进水里,在顾眠惊恐地眼神中,开始慢慢搅水,对着身边的小太监道,“所以陛下的意思,这锦鲤每日至少要运动小半个时辰,日后这活儿就交给你了,知道吗。”   “是!钱公公!”小太监神色自豪,明显对能亲自照顾皇帝的爱宠感到分外光荣,他认真地观察着钱公公的动作,恨不得拿纸笔把过程详细的记下来,写它个三大页纸。   顾眠:你们没事吧,啊,没事吧?那个小太监,你要不要干脆给这个木棍再做个受力分析算了?!   “动作不用太快,让它慢慢游就可以了,这可是陛下新得的小宠,要是碰伤了,小心你的脑袋。”一盏茶之后,钱公公明显有些累了,他叫小太监继续,自己在旁边指导。   本来以为能歇一会儿的顾眠:……   狗皇帝,你听见了吗狗皇帝,等男主打进来,本鱼一定要把你的脸抽肿!   等到折磨结束,顾眠已经瘫在水草上奄奄一息,累得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了。   真的,他第一次觉得大学时候的一千米体侧如此的不值一提。   狗皇帝是怎么做到让一条鱼拥有跑步机体验的?!   另一边。   楚沉昭坐在太极殿的龙椅上,看着阶下心思各异的众人,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头疼这毛病他前世便有,开始时还只是每日轻微疼痛,后期愈加严重,好像有人在敲击他的骨髓,夺走他的理智。   他本来以为是有人偷偷在他的饮食中下了慢性毒药,但是几日前他刚叫人彻查了宫中一切饮食,甚至连平日里用的器具都仔细检查过了,但是几乎把整个皇宫查了个底朝天,也并未找到什么不对的地方。   叫了太医,太医也看不出来什么问题。   楚沉昭神色郁郁。   本以为昨日头疼缓解是他已经要痊愈的症状,没想到今日上朝竟然又开始了。   底下的群臣看着表情明显变得越来越阴沉的皇帝,逐渐息了声。   “怎么,看来诸位爱卿今日没什么事情要奏?”楚沉昭语气冷漠,好像谁有事情要说,他就要把人直接拉下去砍了似的   大臣:……   事情是有的,但是陛下您这个表情,他们真的很害怕啊!   “既然没有什么事,那就退朝。”   楚沉昭今日心情不好,也懒得和这群臣子扮演君圣臣贤的那一套戏码,这里面有些人在秦王打进京城时的嘴脸,他可还记得清清楚楚。   见皇帝起身离开,底下的大臣们只能面面相觑,   陛下今日,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啊。   难道传闻中,秦王的锦鲤昨日伤了陛下的事是真的?   有消息灵通的大臣暗自思索,想了半天,也实在想不出一条鱼怎么才能伤到武艺高强的陛下。   被吃的时候用鱼刺卡陛下的嗓子?   既然陛下最近心情不好,那有些不太重要的事就应该先放一放了,大臣们心里暗自思忖,按次序陆续退出了大殿   楚沉昭则去了两仪殿,桌上除了今日要处理的政务,还摆着一个黑色的鱼盆。   盆里,一条半死不活的锦鲤浮在水面,一双鱼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楚沉昭仿佛又听见了骂骂咧咧的声音。   “看来今日运动的成效不错。”他看着瞬间变得更加生气的锦鲤,一时间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一只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的傻鱼,看着可比那群装模作样的蠢货强多了。   娃娃脸的太监端来了茶点,楚沉昭顺手从他手上的盘子里捏起了一块点心。   正在水草上恢复的顾眠听见自己的鱼盆被人敲了敲,他抬头,一块点心被递了过来。   “吃吧。”皇帝大发慈悲的道。   顾眠:这谁能吃得下去啊,他现在累得想吐好吗!   他慢吞吞的移开了眼神,假装没有看到。   “啧。”皇帝有些不满他的态度,“怎么,不饿?”   听到威胁,锦鲤终于转过来,定定看了他一眼。   楚沉昭:……   怎么好像又听到什么人在骂朕?   他懒得和这条蠢鱼计较,顺手把手里的一小块点心丢进碗里,却没想到,正好砸中了锦鲤的头。   楚沉昭:……   这次真的是手滑。   顾眠:???   你就是这么养宠物的吗?啊?这是虐待,虐待!!   他忿忿的用尾巴抽了一下身后的水草,没想到没控制好力度,直接把一道水花扬了起来,正好打向小太监的方向。   “呀!”小太监还端着皇帝的茶点,那水花直接泼向了他手里的点心,他有些惊慌的闪躲了一下,本来想躲过水珠,结果不知怎么的,脚下步子莫名乱了一下,竟然径直扑倒在地。   他手里的盘子被打得粉碎,点心掉落一地   “陛下饶命!”小太监被吓得脸色苍白,不住地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陛下饶命啊!”   小太监慌乱求饶,却没注意身下有一块细小的碎片,他往上一磕,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一大早就见血的楚沉昭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形容了,站在一旁的钱公公脸色大变,尖声骂道,“混账!”   皇帝目光沉沉地盯着小太监,直把人吓得面无人色,“既然规矩学得不好——”   另一边的始作俑者已经僵住了尾巴,悄悄的趴在盆边,紧张地看着皇帝。   完蛋了。   楚沉昭看着露出了半个脑袋,在盆边瑟瑟发抖的锦鲤,到嘴边的话不知怎么的就咽了下去,烦躁的挥了挥手,“带下去,罚俸半年,以后别让朕再看见他。”   皇帝话音刚落,立刻有人上前把小太监拖走了,小太监脸色灰败,像是个毫无知觉的木偶一般被带了下去。   顾眠被他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心里又觉得不安。   这这这,这罚钱和不能在皇帝身边上班,怎么,怎么像是被判了斩立决似的啊。   这人不会因为从此不能近身伺候皇帝,一时想不开吧?   顾眠急得在水里转圈,他看着皇帝的脸色,停下来冲皇帝讨好的摇了摇尾巴。   嗨,要不,要不别生气了?   那个,他真的不是故意的,这就是个意外,好像那个太监有点,有点冤哈?   “哼。”皇帝冷哼一声,看着难得这么乖巧的锦鲤,冷声道,“你这是在和朕求情?”   顾眠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你倒是心善。”皇帝转头看着钱公公,“大早上就让朕见血,还把点心撒在朕的衣服上,按照宫规该如何处置?”   “回陛下。”钱公公一板一眼答道,“按照宫规,当是要拖出去直接打死的。”   他露出了一个“主子真是心善竟然饶恕了这种大逆不道之事”的表情。   楚沉昭看着目瞪口呆的锦鲤,“怎么,觉得朕做的过了?”   “那不如把他叫回来,按照宫规——”   不了不了不了!   顾眠疯狂摇头,他一边在心里痛骂封建制度可真是吃人的制度,一边冲皇帝讨好的挥了挥鱼鳍。   心善还得是您心善,您就当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好了。   “对了。”楚沉昭轻轻掸了掸袖口,“太监御前失仪,本应该是死罪,朕大度,饶他一命,不过——”   “你说,这罪魁祸首——”他拉长了声音,“朕应该怎么罚它呢?”   顾眠的鱼鳍慢慢僵住,他缓缓垂下尾巴,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站在一边的钱公公。   钱公公十分有眼色的掏出了一本刚刚装订好的小册子,翻开。   顾眠:哦,是熟悉的味道呢。   他专属的、《家常鱼的200种做法》! 第10章   顾眠面无表情地看着钱公公熟练翻开册子,开始找对应的做法,不是,是对应的罪名,他现在十分怀疑这个老太监短短一晚上已经把这个册子翻了无数遍了。   钱公公,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啊!   很快,钱公公就找到了顾眠的罪名,开始有声有色的念了起来。   顾眠:这次是炸酥鱼呢。   他翻了个白眼,暗戳戳在心里画圈诅咒这对狼狈为奸的主仆。   不过最后顾眠还是没有变成炸酥鱼,因为门外有小太监通传,秦王来了,此时正在殿门外等候。   顾眠:懂了,那看来他有可能不是炸酥鱼,是红烧鲤鱼。   殿门外。   楚珩神色有些紧张,语气却仍然十分温和地同守着殿门的公公打听,“李公公,这,皇兄今日心情如何?”   李公公想起刚才被拖出去的小太监:……   他脸上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表情,“这……王爷折煞奴婢了,陛下的心思,哪里是我们能揣摩的。”   楚珩:……   他看着李公公的神色,心里更加急迫,虽然张先生说过皇兄一定会把那条锦鲤做成菜端给他,但是事到临头,他还是忍不住担心,怕这件事出了什么岔子。   不过从李公公的表情,和他刚才同碰到的熟识官员的交谈来看,皇兄今早的心情似乎不是很美妙。   想到这里,他紧张的同时,又忍不住心下一喜,怕被宫人看出端倪,他只能拼命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   若是如此,那岂不是说明,皇兄可能已经因为杀了锦鲤受到反噬了?   此时的秦王并不知道自己的锦鲤并没有变成红烧鲤鱼,也不知道这条自己当了几个月摆件的锦鲤,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毕竟,他只是单纯把锦鲤当成了一个护身符,而谁又会和一个护身符说话呢?   他让张先生帮他算了整个王府放锦鲤最好的位置,为了让锦鲤只保佑自己,甚至不允许下人靠近装着锦鲤的牡丹纹碗。   本来以为这样就行了,谁能想到,皇兄竟然不知怎么听说了这条锦鲤,还把锦鲤带进宫去了!   楚沉昭并不知道殿外秦王丰富的内心世界,他换上了常服,等宫人把大殿重新打扫干净,又慢悠悠的喝了一杯茶,直到楚珩在外面被太阳晒的有些发蒙,才慢条斯理的让人进来。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顾眠:……   咱就是说,这狗皇帝得罪人的本事,那真是数一数二的强啊。   秦王进了殿,给皇帝见了礼,抬起头时,他的脸上只有对兄长的担忧。   一旁的钱公公看着他这幅惺惺作态的样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别站着了。”楚沉昭根本懒得看他的表情,直接指了指准备好的椅子,“坐吧。”   “多谢皇兄。”秦王撩袍坐下,用十足内疚的语气,对自己的兄长道:“昨日听钱公公说,臣弟带回来的那条锦鲤竟然伤了皇兄?”   顾眠:他没有!!!都是污蔑,污蔑,要真说伤,明明是他受伤了,不但掉了三片鳞片,还差点被狗男人压成鱼饼。   秦王语气踟蹰,“这……都是臣弟的错,皇兄没事吧?”   “若是皇兄出了什么事,臣弟简直万死难辞其咎,不知那条锦鲤如何了?竟然对皇兄做出这种事,皇兄——”   “行了,朕没事。”楚沉昭不耐烦地打断了秦王的话,他觉得要是任由这人发挥,他能说上一个时辰的废话。   最主要的,他看着这个弟弟脸上温和知礼的表情,觉得腻味极了。   “既然说了由朕处置,你就不用管了,朕又不会治你得罪。”   他瞥了一眼秦王,“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回去之前去太后那里看看。”   秦王:???   就这,没了?   他看着神色如常,丝毫不打算再提起那条锦鲤的皇帝,脑袋一懵,没忍住脱口而出,“可是皇兄,那锦鲤——”   “锦鲤怎么了?”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秦王对上他的眼神,竟然觉得背后慢慢浮起了一层冷汗。   皇帝一字一顿,“看来,秦王很关心那条锦鲤啊。”   “不、不,臣弟只是,只是——”   秦王语塞,支吾几声,脸上温和的表情微微扭曲了一瞬。   楚沉昭看着他的样子,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道:“行吧,朕也能理解,毕竟这条锦鲤在你那里呆了两个月,担心也是情有可原。”   “放心吧,虽然这锦鲤冒犯了朕,但是朕也不是什么暴君,不会把这小东西杀了的。”   他示意秦王去看桌子上的那只黑陶鱼盆,“朕不过是让他呆在朕的身边赎罪而已。”   秦王刚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皇帝的桌子上摆了一只小小的黑盆,不过他满心都是之后要发生的事情——   譬如如何表达对皇兄的关心,若是皇兄叫人把锦鲤端上来,他应当作出什么样的表情,又该如何把那条锦鲤吃下去。   想着这些,加上他座椅的角度原因,秦王根本没注意也没心思注意那盆里装了什么。   而现在,他顺着皇帝的视线看过去,就见那鱼盆里装的,赫然是他心心念念的那条锦鲤!   锦鲤慢悠悠在水里游动,看样子,不但没有他想象中的凄惨,甚至,还活得不错的样子?   但是,皇兄明明说这锦鲤伤了他,为何竟然没把鱼杀了,还养了起来,难道皇兄也发现了这锦鲤——   秦王一时间感觉天旋地转,不知该作出什么表情好,生生愣在了原地。   猝不及防和男主面对面的顾眠:……   他心虚地避开了男主的视线,躲进了水草里。   救命,真的好尴尬,这种还没离职结果被老板当场抓住正在面试新公司的感觉!谁能来救救他。   他背对着男主,在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只要他装出一副什么也不懂的样子,男主就必不可能责怪他!   怪就怪狗皇帝去吧,他的日子也过得很惨的好吗!   “皇兄,这——”秦王愣了半天,才硬生生挤出来了几个字。   “怎么?”楚沉昭沉下脸色,“朕看秦王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觉得朕养不得这条锦鲤?”   他语气平淡,但是眼神有些阴沉,秦王猛的一僵,整个人像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淋下。   “怎么会!”他作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皇兄为何如此想臣弟,臣弟只是有些惊讶,毕竟这锦鲤冒犯了皇兄,怎么处置都是应该的,臣弟只是没想到皇兄竟——”   “行了行了。”楚沉昭看了一眼锦鲤,对他看都不看秦王一眼的行为表示满意,“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没事就先下去吧,朕要喂鱼了。”   听见喂鱼,顾眠的尾巴没忍住甩了甩,   而另一边的秦王明显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他脸色发白,欲言又止的看了水里的锦鲤一眼,神情恍惚地一般退下了。   见人转身走了,顾眠小心的从盆边探出了半个脑袋,眼神忧郁地看着秦王离去的背影。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在秦王这里的职业生涯到头了。   “怎么?”还在为自己的职业规划担心的顾眠,忽然听见了皇帝阴森森的声音,“舍不得秦王?”   顾眠的脑海里顿时想起了钱公公朗读‘一鱼二百吃’的声音。   不不不,他没有他没有,你这人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这怎么能叫舍不得,打工人的事,那能叫舍不得吗,这只是对前任老板的礼貌,礼貌懂吗!   顾眠拼命摇头,一副要把自己晃出脑震荡的架势,皇帝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嫌弃道,“行了,水都溅出来了。”   顾眠:妈的,狗皇帝!   不过皇帝似乎对秦王最后失魂落魄的样子很满意,破例没有计较顾眠刚才间接导致小太监御前失仪的事,让钱公公重新叫尚食局拿了一小碟点心过来,慢条斯理地捏成小块,开始喂鱼。   宫里,一人一鱼之间的气氛暂时恢复和谐,另一边的秦王府,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秦王匆匆见了太后一面,因为心里藏着事,母子两人甚至话都没说几句,秦王就急忙告辞,回了王府,他一回王府,立刻吩咐人把张先生叫到了书房。   “先生!”他看着匆匆赶来的张先生,急道,“先生帮我!”   在张先生的面前,秦王终于卸下了面对外人时的温和假面,他脸色铁青,眼中血丝浮现,“怎会如此,皇兄不但没有把那条锦鲤杀了端给我,反而把那锦鲤好生养了起来!”   他的神色如此焦急,对面穿着道袍的中年道士却老神在在,甚至还不慌不忙的品了口茶。   “王爷何必如此着急?”   他慢悠悠道。   “这这这,先生这话说的,现在这锦鲤在皇兄手中,那皇兄岂不是……这让本王如何不急!”   秦王狠狠攥拳,手背上青筋浮现。   “那王爷觉得,陛下对那锦鲤如何?”   秦王略一思索,“皇兄……皇兄处理政务的时候都把那条锦鲤放在桌上,我不过是看了几眼,皇兄就急着让我退下了,看来,似乎对那条锦鲤颇为在意。”   他的脸上挂上了愁容,“若是皇兄沾了那锦鲤的福运,岂不是……这可如何是好。”   “明明皇兄之前从来不会养这些东西,更何况他还说那鱼伤了——”秦王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神色惊慌,“先生,您说不会是皇兄听了那锦鲤的作用,相信了,所以故意找个理由把锦鲤据为己有?”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忍不住继续道,“若是如此,我们该怎么办,先生可知道哪里还有这样的灵物,本王现在就去寻!”   “王爷别急。”道士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待贫道算上一卦。”   他掐起手指,口中念念有词,站在一边的秦王终于安静了下来,目光紧紧的盯着他的动作。   半晌,道士露出了一个微笑,信誓旦旦道,“若是贫道算的不错,半月之后的春狩,有王爷所求的机缘。”   “而且——”   他的眼珠转了转,“王爷可以做两手准备,若是陛下真的喜欢这只新得的锦鲤,怕是会带它一起,到那时,王爷可以——”   他放低了声音,在秦王耳边私语几句,刚才还慌张得不行的秦王眼神发亮,喜道,“先生说那锦鲤是本王的福星,本王到觉得那锦鲤远不及先生!”   秦王站起来一挥袖子,“若是本王日后成事,先生便是本王的国师!”   中年道士笑着推辞几句,便在秦王殷切的目光中起身告辞了。   有了道士的保证,秦王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他打开了桌上的一本文书,开始看了起来。   他完全不知道,出门之后的张先生,在经过拐角的时候,脚下一软,踉跄了一下。   中年道士的脸上是和刚才的胸有成竹完全不符的慌乱,他匆匆忙忙的用袖子擦干手上的汗水,见没人注意到他,便小声念叨了几句,脚步凌乱地往自己的院子走去了。 第11章   顾眠接下来的半个月,过得可谓是风生水起,他通过十几天的理论总结,自觉已经摸出了新老板的脾气,加以实践之后,已经足足有七天没听到钱公公念一鱼二百吃的声音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不仅如此,皇宫的御膳道道都是精品,顾眠最近几天胃口愈发的大了起来,仅仅半个月,他的体形就大了一圈,已经又换了一个鱼盆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最近的表现过于优秀,新的鱼盆是皇帝专门吩咐人定做的,造型精美,甚至盆内侧都做了雕刻,且让工匠小心处理了棱角,能保证顾眠游泳的时候不会划伤。   当然,顾眠不知道的是,皇帝最近的好心情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他的头痛已经很久没有发作了。   御医依旧没查出来什么问题,倒是说他的身体状况很好,就连之前有的一些小毛病也都自愈了。   楚沉昭想了半日,最后把目光看向了在鱼盆里优哉游哉吃水果的顾眠。   他最近的生活和往日并无不同,若真要说,唯一的变数,可能就是这条看上去没心没肺的锦鲤了。   他一向不信那些虚无缥缈之事,此时却也忍不住怀疑,难道这锦鲤真的同他听说的那样,有保佑主人心想事成的本事?   若真是如此,那秦王的态度就可以解释了。   他一边想,一边戳了戳吃完水果后,飘在水面上懒洋洋晒太阳的锦鲤。   顾眠被戳了一下,翻了个白眼,动也不动。   他算是发现了,这狗皇帝手真的是欠的可以。   “过几日就是春狩了”楚沉昭继续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锦鲤,直到把锦鲤戳得沉了下去,躲在了水草里才罢休,“你是留在宫里,还是同朕一起去,小红?”   小红,对,小红,顾眠现在在皇帝那里有了自己的新名字,一个甚至比小白还敷衍的,让顾眠气得想炸鳞的名字。   真是见鬼的小红,你怎么不干脆叫小明算了。   “不去?”楚沉昭见锦鲤没有动作,敲了下盆沿。   去去去!   顾眠一时顾不上计较皇帝给自己起的名字,摇头摆尾地游到男人手边,拼命点头,表示——   他超级想去的!   最近他一直在这几个宫殿里来回轮换,已经呆腻了,他现在想出去放风!即使他现在变成了一条鱼,也是需要出去玩的!   而且,春狩耶,总觉得会很热闹。   顾眠甚至暗恨自己怎么就变成了一条鱼,只能呆在水里,要是变成一只狗,他就能在林子里撒欢了!   楚沉昭觉得这条锦鲤似乎又在想什么不切实际的东西了,他故意语气犹豫道,“可是带你去,怕是会有些麻烦。”   麻烦什么麻烦,鱼鱼这么小,怎么会带着麻烦,只要带着他的盆就行了!   顾眠摇着头在水面上翻滚,一副“你不带鱼去鱼就要闹了”的样子。   “带着你,就还要带上每日给你换水、收拾的宫人,还有早上陪你锻炼的小太监,还要多带些平时给你用的水,连同吃食……”   就那么一点东西!   顾眠生气地用两只鱼鳍撑着盆沿,整颗鱼头都伸了出来,面无表情的看着皇帝。   竟然想自己偷偷出去玩不带鱼,是不是想失去鱼!   “不过——如果你真的想去的话,朕也不是不可以麻烦一点。”皇帝慢条斯理的呷了一口茶,“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应该报答朕一下?”   他好整以暇的看着游移不定地摆动尾巴的锦鲤。   楚沉昭最近发现,这条锦鲤似乎好奇心十分旺盛,并不像莲池中的那些普通鲤鱼一般,能绕着池子游上一天,这蠢鱼不爱运动,但是却喜欢热闹,不睡觉的时候,就连窗户外面飞进来了一只飞虫,都能看的津津有味。   果然,顾眠看了皇帝一眼,明知道他说这话不怀好意,但是实在忍不住春狩的诱惑,最后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什么都答应?”   当然!   顾眠这次毫不犹豫地点头,毕竟狗皇帝能让一条鱼做什么呢,他只是一条鱼啊!   顶多吐几个泡泡,转几圈,他已经很熟练了!   ……   一炷香后,顾眠呆呆地看着皇帝手里的东西,半晌,愣愣抬头,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打量着男人。   不是,你,你让一条鱼玩这个?   ——皇帝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一个银环,他把银环举到顾眠头顶,用眼神示意——   跳吧。   顾眠:……   顾眠:???   好家伙啊,资本家看了你都得流泪啊,让一条鱼跳圈,你怎么不干脆让狗去读书呢。   哦,他忘了,狗真的能读书,他眼前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嘛!   顾眠看着那个高出水面不少的银环,不自觉的向后退了退。   这不是一条鱼应该做的事,他要投诉。   “怎么?”皇帝看着锦鲤的动作,语气带着威胁,“看来你是不想去春狩了?”   顾眠:……   杀人犯法杀人犯法杀人犯法。   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   他咬牙切齿,一万零一次发誓要是有机会,他一定会打爆狗皇帝的头!   他不是锦鲤吗,不是书里最大的bug吗,不是能逢凶化吉心想事成吗,那怎么这狗皇帝还不倒霉啊,真的好气。   “快一点。”楚沉昭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朕的耐心是有限的。”   顾眠:……   他只能不情愿地游到水底,然后转身,盯着那个银环,再猛力摆尾,向水面冲去!   红色的锦鲤破水而出,身体弯成了弧形,直向水面上悬着的银环而去。   “啪!”的一声。   顾眠一下子撞到了银环上,头晕脑胀地摔进了水里。   耳边似乎传来了一声闷笑。   顾眠:!!!   这狗东西刚刚是不是笑了!?   他怎么会撞上,肯定是这家伙趁着他跳起来偷偷把银环换位置了!   锦鲤的眼中燃烧着熊熊大火。   “瞪朕做什么。”楚沉昭轻咳一声,“你自己跳不过去,还敢瞪朕?”   顾眠:就!瞪!!!   “啧。”楚沉昭啧了一声,“你不会觉得你跳不过去,是因为朕做了什么吧?”   难道不是吗?   顾眠的鱼眼睛里满满都写着对皇帝的不信任。   “呵。”楚沉昭冷笑一声,转身把银环递给了候在一边的钱公公,“你,给他举着”   这一次,顾眠直接跳出了玉盆,摔到了桌子上。   然后再次遭到了皇帝的无情嘲讽。   ……   春狩之前,皇宫里所有人都是繁忙的,顾眠也不例外。   只不过,别人都是在忙着为皇帝收拾行装,准备要带去猎场的东西,安排守卫,随行人员的名单,而顾眠则是……   在刻苦练习跳圈。   终于!在春狩的前一天,顾眠成功的跳过了银环,落进水里的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未来的跳水冠军!   然后顾眠就后悔了。   为什么没人告诉他,这古代的马车这么晃啊。   刚开始出来的时候,顾眠兴致勃勃,他作为皇帝唯一的宠物,自然是跟皇帝一辆马车,被端上车之后,他不停地拍打着水面,要皇帝把车帘掀开一点,让他看看窗外的景色。   看了一会儿景色,顾眠准备睡一觉,毕竟听说路程还挺长的,他觉得自己需要养精蓄锐。   ——然后他就被晃醒了。   古代的马车没有弹簧防震的系统,大多是靠皮革包裹车轮来做到减震的效果,虽然不能说一点用也没有,但是……总之很颠!   即使是皇帝的马车,也免不了有些颠簸,尤其是出城之后,顾眠甚至能根据晃动程度,猜测车轮下石子的大小。   他双目无神的看着正襟危坐,甚至还拿着一本奏疏在看的皇帝,开始怀疑鱼生。   老板,不晕吗老板?   “怎么了?”看见锦鲤突然露出头来,楚沉昭随手拉开了马车内部的暗格,拿出了一小盒精致的点心,“饿了?”   饿了什么饿了,这种状态谁能吃的下去啊,他是快吐了好吗?!   顾眠难受的眼泪汪汪,深刻觉得几天前努力跳圈的自己就是个大傻子。   在宫里呆着不好吗?每天晒晒太阳,看看房顶,想吃什么吃什么,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出来受这个罪啊。   一条失去了梦想的锦鲤缓缓沉入了水底。   “小红?”楚沉昭敲了敲盆壁。   小红死了。   顾眠沉在水底,一动不动,仿佛灵魂出窍一般。   楚沉昭看着突然变得无精打采的锦鲤,皱了皱眉——明明刚才出来的时候还兴奋地不得了,现在又是怎么了?   他看着锦鲤,思索间,目光落到了鱼盆里,随着马车颠簸,晃荡不停的水草上。 第12章   顾眠在水里摇摇晃晃,被晃的两眼发直,他感觉自己大概还没到猎场,就要变成一只死鱼了。   有史以来第一条因为晕车而死的鱼。   因为春狩的猎场离皇城比较远,又考虑到天子车驾,须得做到万无一失,小心谨慎,所以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慢慢走,大约得走到日落时分才能到猎场。   这可真是……想想就让鱼感到绝望。   一天前的顾眠:虽然有点远,但是可以欣赏一下景色。   现在的顾眠:想死.JPG   他在水里顺着水波来回晃悠,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得到了升华——毕竟他之前都不知道,原来鱼也会想吐。   正当顾眠觉得鱼生无望,今天自己怕不是就要交代在这马车上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鱼盆好像被人抬了起来,然后让他头疼的颠簸忽然减轻了。   顾眠虚弱的靠在水草上休息了一会儿,这才感觉自己重新回到了人间,他甩甩尾巴,从水草里游到了水面上,两只鱼鳍扒在盆沿上,支起身体往外看去。   马车上,皇帝把鱼盆放在腿上,一手扶着鱼盆防止颠簸,一手拿着奏疏,一行行的看。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浴盆上,正好在顾眠的脸侧   顾眠:哇偶,这人手还挺好看的嘛!   而且狗老板居然知道关心员工了?有点感动。   他看着皇帝修长的手指,侧头,蹭了蹭男人的指尖。   鱼鱼感恩!   楚沉昭正看着奏疏,猝不及防指尖一凉,他低头一看,就看见那只没心没肺的锦鲤好像又恢复了活力,正在歪头蹭他的手。   手上全是养鱼水的楚沉昭:……   他看着完全一副乖巧样子的锦鲤,想了想刚才这鱼沉在水底生无可恋的额样子,决定暂时不和它一般见识。   “不晕了?”楚沉昭不动声色的把手指挪开一点,问道。   蹭了个空的顾眠:?!   人类,你知道你拒绝了什么吗?是鱼鱼的感激和爱!给你个机会道歉,不然你就要失去鱼鱼了!   ——然而楚沉昭完全没有想要道歉,更没有让鱼继续蹭他一手水的意思。   顾眠:妈的,狗皇帝不配得到本鱼爱的贴贴!   他愤愤不平的吐了个泡泡,然后摇了摇头,想了想,又轻轻地点了一下。   ——不晕了,但是还有点难受。   鱼鱼委屈.JPG   楚沉昭沉吟了一下,然后放下奏疏,打开了车厢里用来储物的暗格,顾眠好奇的探头,看着楚沉昭在一堆东西里翻找。   不一会儿,他拿出来了一个小小的瓷瓶。   顾眠:难道是什么治疗晕车的特效药?快给鱼来一颗!   下一秒,楚沉昭晃了晃瓶子里的——液体?然后打开瓶塞往水里倒。   顾眠:???   顾眠:!!!   瓷瓶里的液体迅速在水中扩散开来,一股酸味弥漫在水里。   顾眠:这狗皇帝下毒害他!   “朕听人说,若是坐马车时头晕,吃些酸的可能会有所缓解。”楚沉昭看着一瞬间“活跃”了不少的锦鲤,贴心道,“怎么样,是不是不难受了?”   顾眠:妈的,你有病吧!   吃点酸的东西——这就是你往别人家里倒醋的原因?!   被酸的想翻白眼的顾眠:无了大语了啊,这狗皇帝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还没被人打死的啊!   而且!他那是活跃吗?他那是被酸的好吧!   顾眠好想逃,却怎么也逃不掉,毕竟现在他的活动范围就这么大,他总不能从盆里跳出去。   楚沉昭倒的醋虽然不多,但是胜在味道浓厚,也不知道尚食局到底用了什么秘方,加上鱼盆不大,于是顾眠呼吸之间都是醋的酸味!   每呼吸一次,都感觉自己在喝醋……   而且,他真的很想问一句,这狗皇帝的车上为什么会带着醋啊!!!   顾眠拼命游了一圈,发现这醋的攻击属于360度无死角的,最后只能把头露出水面,直勾勾的盯着皇帝,发射死亡视线。   如果眼神能杀人,那狗皇帝现在已经死了。   顾眠刚才的感动荡然无存,打工人和老板的关系就是这么的脆弱易碎,他现在真的很想把这人的头按进自己的鱼盆里,让狗皇帝也感受一下呼吸都是酸的是什么感觉!   可能是顾眠眼神里的怨念太强,楚沉昭终于后知后觉感到了一丝不妥,他想了一会儿,把钱公公叫了进来。   “叫人给朕的锦鲤换水。”   他简单的命令道,明显并不打算告诉钱公公,锦鲤为什么只过了一两个时辰就要再次换水。   “是,陛下。”   钱公公恭敬应是,随即叫停了车驾,把顾眠连鱼带盆从车上小心端了下去,叫小太监给锦鲤换水。   然后,钱公公就闻到了鱼盆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酸味。   钱公公:?   他低头,和水里的顾眠大眼瞪小眼,顾眠清楚地看见钱公公的脸清晰地挂着“这逆鱼到底是怎么把水变成这样”的震惊、嫌弃表情,以及“养的宠物这么不省心真是辛苦陛下了”的感动。   顾眠:清醒一点啊你!   他只是一条鱼啊!你见过一条鱼刚换完水两个小时就能把水变酸吗?   什么鱼,西湖醋鱼吗?   顾眠在心里骂骂咧咧,不过好在是终于有人给他换水了。钱公公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看向他的眼神仿佛看着下雨天跑出去玩泥巴还把泥巴蹭到主人身上的狗子,足足让小太监把他来来回回冲了好几次。   直到顾眠觉得自己要被水冲麻了,才被终于满意了的钱公公送回了马车上。   顾眠:有些鱼看上去还活着,但实际已经死了,小动物杀手们,请离小动物远一点,好吗?   他双目无神地瘫在水草中,和楚沉昭无声对视。   楚沉昭:……   楚沉昭最后靠暗格里面丰富的零嘴,挽回了这段岌岌可危的职场关系。   ——   天子的车队晃晃悠悠地走了将近一天,直到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他们才到猎场。   顾眠吃了一路,可能是看出了锦鲤的怨念,楚沉昭这次竟然没让他表演节目。   吃饱之后的顾眠在自己的鱼盆里消食,另一边,护卫开始检查四周的安全,排除隐患,营帐早在皇帝来前就已经搭建完成,宫人们各司其职,将皇帝的用品,近期将要处理的公务等有条不紊的搬进营帐。   楚沉昭掀开一点车帘,看着远处,他脸上的表情隐没在阴影中看不分明,但整个人似乎都散发出了一股阴郁的气息。   顾眠:鱼鱼探头!   老板,心情不好吗老板,明天就能出去玩儿了!   鱼盆中的锦鲤摇摇晃晃,游了好一会儿才探出水面,伸头看他,赤红色的半透明尾巴在水中铺开,楚沉昭看着锦鲤,顿了一下。   终于感受到员工的关怀了吗?感动吧,人类!   顾眠高高昂起头,开始等夸。   “又饿了?”   被打断了思绪的楚沉昭看着探头盯着自己的锦鲤,皱了皱眉,“你不能再吃了,肚子都鼓起来了。”   啊啊啊啊!!!   顾眠瞬间炸鳞,刚才看着皇帝似乎有些郁郁的神色而升起来的担忧一瞬间荡然无存。   谁又饿了啊,在狗皇帝眼里他就只知道吃吗?把他的关心还回来啊狗东西!   狗男人不配得到关心。   还有,肚子鼓起来了?谁肚子都鼓起来了!?狗皇帝眼睛瞎了吧,他每天就吃那么一点点东西,怎么可能变圆?   顾眠盯着皇帝看了几秒,张嘴无声:   ——狗皇帝垃圾老板去死!   然后甩甩尾巴,继续回水草上休息了。   楚沉昭:?   怎么好像又被骂了? 第13章   整个春狩的过程并不仅限于狩猎,楚沉昭作为皇帝,要在春狩开始的第一天检阅军队,然后由兵部宣读整个春狩过程的所有要求,之后是将士、勋贵们的骑射比赛,等到这些都完成了,将士们才会开始围场,然后才是正式狩猎的部分。   所以当顾眠第二天早上满心期待的等着去放风的时候,等到的就是已经穿戴整齐,但是看上去丝毫不打算带着他一起出门的皇帝。   顾眠:?   鱼鱼疑惑。   他推开身边碍事的水草,游到水面,拼命探头:老板,你忘了带东西了老板!   楚沉昭看着已经急得不行的锦鲤,理了理衣服,“今日没什么有意思的活动,也不会去猎场,你老实在这这里等着。”   他一边说,一边翻出了一个小小的金球,扔进了水里,“自己玩儿。”   顾眠:???   这什么渣男行为!   他鱼尾一甩,把那个精致的空心小球卷到了一边,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在水面上翻滚!   说好了带他去的,说好了的!!!鱼都期待那么久了,鱼要去,不带鱼去鱼就要闹了!   第一次见识锦鲤“满地打滚”的楚沉昭:……   他头疼地按了下额角,“别滚了,上午没什么活动,下午带你过去。”   “还是你一定要去,在太阳底下晒着?”   ——其实也不会在太阳底下晒着,毕竟谁也不敢让皇帝在太阳底下呆几个时辰,只不过楚沉昭实在不想在一群人的注视下,自己旁边摆着一个鱼盆,里面还有一只会随时探头探脑的锦鲤。   而顾眠则立刻想到了上学的时候,在学校举办运动会的经历——   ——台上领导拿着厚厚的发言稿,发表着冗长的、却没什么意义的讲话,一般领导语气会抑扬顿挫,不急不缓,而他们就在太阳下面齐刷刷站着,满脑子都是‘领导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讲完话’,‘快晒死了’,‘好无聊’……   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来古代竟然也有这么一套流程,   不想再次重温旧梦的顾眠立刻摇头,竖起了短短的鱼鳍,冲楚沉昭做出了“送别”的动作,坚决表示:   老板你去吧,鱼等你回来就行,鱼怕晒。   他还重新把缠在水草里的金球叼了出来,装模作样地在水底滚来滚去,明确表达了自己只想和老板同甘,不能和老板共苦的想法。   楚沉昭:虽然问题解决了,但是好像有点莫名其妙的不爽是怎么回事。   很快,钱公公就来请他了,楚沉昭把这点微妙的不爽抛在脑后,交代了宫人几句,就出了营帐。   顾眠自己在鱼盆里玩儿了一会儿球,就开始探出头左顾右盼。   有、无聊。   “李公公。”外面忽然传来了一个年轻宫女的声音,“小张公公今日不舒服,让奴婢来替他给陛下的小宠换水。”   小张公公是平日里给顾眠换水的小太监,每天准时准点上岗,没想到今天竟然病了。   顾眠聚精会神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只听见李公公问了几句,见没什么问题,便让她进来了,走进来的宫女看上去年龄不超过二十岁,长相清丽可人,顾眠在水草里游来游去,有点纠结。   ——让,让女孩子给他换水,不,不好吧,他还有点害……   等等,他现在已经变成鱼了。   女子端着用具,几步走上前来,看着鱼盆里的锦鲤,笑道,“真不愧是陛下的爱宠,看着灵性十足。”   “那是自然。”李公公看看她的动作,小心提点道:“你小心着些,这鱼金贵着呢,要是把这小祖宗碰伤了,你我怕不是都要掉脑袋。”   “李公公放心,奴婢省得的。”女子动作麻利,先是捞出了水里的水草和金球,防止捞鱼的时候划伤鱼的身体,又小心翼翼的拿着一小块干净的丝帕,把顾眠小心的兜了起来,防止直接接触鱼体造成伤害。   小姐姐就是细心!   顾眠老老实实的被兜了起来,刚感慨了一句,就觉得天旋地转,然后眼前就是一黑。   顾眠:???   等下,什么,什么情况?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迅速收进了一个袋子里,他不安的扭动了几下,立刻一股大力袭来,狠按住了他,   顾眠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为了防止自己被直接捏死,他只能僵硬的停下动作。   果然,见他不动了,那只手也缓了力道,顾眠这才能喘口气。   他冷静了一下,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念头——   这是、这是有人偷鱼?   谁没事闲的去偷一条鱼啊?   难道是谁听说了皇帝的这条锦鲤能给人带来福运,所以来偷锦鲤,打算把他偷走卖个大价钱?   可是,这胆子也太大了!这这这,这是真的不怕暴露之后被砍了吗,狗皇帝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啊。   而且——   顾眠的鱼鳍轻轻抬起,小心揉了揉自己刚才被宫女狠狠按过的地方。   ——真的会有人想要偷锦鲤卖掉,却下手这么粗暴吗?要是他是普通的锦鲤,刚才怕不是会一直挣扎,那岂不是会直接被按死?   最主要的是,李公公还在旁边看着,这个宫女到底是怎么蒙混过关的啊,鱼没了都能看见的吧!?   顾眠心里希望李公公能发现不对,但是让他意外的是,李公公似乎完全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不知道是不是根本就没看鱼盆,他只听见宫女收拾了一会儿,和李公公说了声“李公公,奴婢已经收拾好了,就先退下了”,李公公便让他出去了。   呆在不知名地方的顾眠:姓李的你清醒一点啊,鱼没了,鱼没了啊!!!   你是瞎子吗?!等楚沉昭回来你完了你!   他感觉自己随着宫女离开的动作晃动了起来,这宫女离开的动作极块,顾眠被晃的晕头转向,只能期望狗皇帝能赶紧回来,发现不对。   这人真的对鱼好粗暴!   他晃晃荡荡了好久,不知道这宫女是不是把他装进随身的香囊里了,顾眠只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这处空间又极其狭窄,没有水,顾眠随着宫女的走动,时不时地还会撞到她身上,感觉简直像是在受刑。   好在,过了一会儿,宫女停下了脚步,下一刻,顾眠被拿了出来,得以重见天日。   只见一个太监打扮的人站在一个装饰华贵的营帐前,递给了宫女一个杯子,里面装着浅浅的水,顾眠就这么被随手扔进了杯子里。   女子的动作并不轻柔,和刚才在皇帝帐内的表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顾眠眼睁睁地看着两片鳞片从自己的侧腹缓缓掉落,疼得他尾巴都卷起来了。   不过他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些了,把他偷来的小宫女端着装顾眠的杯子,走进营帐,一个男人背对着他们站在桌前,似乎正在等着宫女到来。   顾眠在狭小的杯子里努力抬头向上看,想看看到底是谁把自己偷过来的。   看着营帐的规格也像是个有头有脸的人,没想到私底下竟然做这种偷鱼摸鱼的事!   等他被老板解救出来就去告状!   鱼鱼气炸.JPG   宫女端着杯子,缓步上前,在距离男人几步远的地方跪下,道:“王爷,您要的东西奴婢给您带过来了。”   王王王……王爷!?   宫女轻柔的声音,仿佛一道炸雷,直接把顾眠给劈傻了。 第14章   顾眠本来已经探出杯子一半的鱼脑袋慢慢地缩了回去。   男主……男主把他偷来干嘛?   难道是不想把他留在皇帝那里?还是不高兴他上次没有理他,打算把他偷过来重新巩固一下关系?   顾眠一时间拿不准男主的态度,他在杯子里艰难的转了个身,装作是一条普通的小锦鲤。   鱼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不管发生了什么,肯定不是鱼的错。   “拿过来,让本王看看。”秦王的声音并没有往日的温和,反而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顾眠瞬间更加不安了。   宫女恭敬地应了一声“是”,随即起身,把顾眠端到了秦王的面前。   顾眠在杯子里实在难受,忍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轻轻扭动了一下,结果他刚一动,就被人整个提了起来。   !   好痛!   顾眠被提起来的一瞬间感觉到一阵剧痛,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用拇指和食指紧紧捏住顾眠的腹部,把他提了起来,打量了片刻,顾眠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挤出来了,他疼的奋力挣扎起来,结果秦王怕他挣脱,立刻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顾眠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捏死了。   幸好,在他被捏死的前一秒,秦王把他丢回了杯子里。   顾眠心有余悸的瘫在杯子里瑟瑟发抖,大脑一片空白,身上的疼痛沾了水之后并没有缓解,反而因为杯子狭窄,他不得不曲起身体,变得愈加剧烈。   男主、男主要做什么!?   顾眠察觉到男主恐怕不只是对皇帝拿走他的锦鲤不满,想要重新把锦鲤偷回来那么简单,他看着男主,一时间觉得头皮发麻。   原文里的男主虽然有手段,但是总的来说还是个温和宽厚的人,顾眠之前对此深信不疑,毕竟——这些都是作者设定好的。   但是现在是怎么回事?   一个温和宽厚的人,会去派人偷已经给了兄长的锦鲤,偷回来之后还如此粗鲁的对待吗?   顾眠慌张地在杯子里发抖,又有一个穿着道袍的中年男人进了营帐。   中年道士一眼就看见了杯子里的锦鲤,表情顿时变得很是高兴。   “恭喜王爷,这锦鲤拿回来之后,王爷的大业定能顺风顺水。”   秦王看着杯子里半死不活的锦鲤,似乎有些犹豫,“先生,若是杀了这条锦鲤,本王会不会——”   “王爷。”中年道士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慢条斯理道:“这条锦鲤气运逆天,杀了它确实会有厄运,但是王爷不是亲自动手的人,吃下锦鲤肉之后更是能继承锦鲤的气运,虽然比不得当初把他养在书房的功效,但总是不会亏的。”   他看了一眼杯子里的鱼,“我们这次是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才能把这锦鲤弄到手的,若是等到皇帝回宫了,咱们再想下手就难了。”   “不过即便如此,行事如此匆忙,定然不能保证这条锦鲤毫发无伤,既然事情已经做了,倒不如干脆做绝!”   “这锦鲤的皮肉鳞片均不能浪费,您派人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这锦鲤杀了,留下鳞片,我为王爷做成护符,其余部位王爷再吃下便好。”   “王爷还请快些,若是被陛下发现……这锦鲤本就是王爷寻到的,王爷也不想便宜了他人吧,况且若是陛下得了这锦鲤,那王爷的大业——”   听到这里,秦王最后的一点犹豫也消了。   杀了这锦鲤可能会有反噬又有什么,一条鱼,再灵能灵到哪里去,他又不会亲自动手,就算有些不妥,等他吃了这锦鲤的肉,有了张先生做的护符,还怕什么?   反倒若是让皇兄得了这锦鲤,那他的大业岂不是会困难重重?   秦王很快做出了决定,他看着杯子里的锦鲤,眼睛里再也没有顾眠之前看到的温和,也没有书里写的什么宽厚,只有野心和杀意。   顾眠疼的脑袋发晕,根本没细听中年男人说了些什么,但是他看着营帐里的几人,忽然觉得害怕极了。   他错了,真的,他真的错了,他再也不想给男主打工了!   然而现在后悔已经没什么用了,秦王已经扬声叫来了帐外候着的一个侍卫打扮的男人,吩咐道,“去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这条锦鲤杀了,不要让任何人看见,鳞片刮下来给张先生送去,剩下的部位你剁碎,全放进小厨房本王今日要的汤里,别让别人看见你的脸,然后给本王端过来!”   “最好离本王的营帐远些。”   若是杀这锦鲤的时候有天谴,也离他远点。   “期间不要离开半步,更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他直勾勾的盯着那个侍卫,“本王现在要去参加春狩的典礼,你应当不会出什么岔子的,对么?”   侍卫不明白为什么一条鱼怎么值得自己主子如此小心,但是他听懂了主子声音里的警告,他看了一眼站在主子身边的妹妹,心里一凛,立刻应了声“是”。   见侍卫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秦王又转头看向宫女。   “辛苦你了。”秦王接过宫女手里的杯子,转身递给身后的侍卫,又对着女子温声道,“若不是皇兄逼迫,本王也不会出此下策,今天的事,你要千万保密。”   “本王答应你,等本王事成之后,一定不会辜负你!”   “王爷!”宫女的神色激动,她微微张了张口,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低着头小声应道,“能跟在王爷身边,奴婢就已经知足了,王爷放心,奴婢誓死追随王爷,绝对不会把今日的事说出去的。”   “嗯。”秦王点了点头,“本王已经叫人从死囚犯里找出了一个和你身形相仿的女子,之后的事你不必担心,本王会处理好的。”   他从自己桌上拿过一个油纸包,慢慢放进女子的手心,“这是本王昨日特意替你买来的你最喜欢的蜜饯,你在宫里的时候本王不方便经常去看你,以后倒是可以经常买给你了。”   女子似乎又说了什么,但是顾眠已经听不见了也无心再听了——他连鱼带杯,被侍卫端出了营帐。   为了防止被路过的人看见,侍卫直接把顾眠塞进了衣服里   ——反正鱼都快死了,也不需要水了。   一会儿之后,侍卫就找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他拔出随身佩戴的短剑,准备动手了。   顾眠被侍卫掏了出来扔到地上,他无力的弹动了两下,却只能看着拿着刀蹲了下来,那刀尖上似乎还有没洗净的血迹,刀身泛着寒光,直冲他而来,顾眠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细细发起抖来。   另一边   猎场   “陛下。”钱公公躬身上前,低声对皇帝耳语道,“所有人员都已经到齐了,就是——”   “嗯?”皇帝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怎么,还有谁没到?”   “就还差秦王了,秦王府的人说秦王昨日吃坏了东西,再加上赶路,今早有些不舒服,所以来的迟了些。”   “啧。”楚沉昭听见楚珩的名字就觉得晦气,刚想说什么,就见自己那个让人讨厌的弟弟带着笑走了过来。   “皇兄。”不似前几日在两仪殿里的焦虑不安,秦王现在又带上了那一副让人讨厌的假面,楚沉昭觉得他不像是吃坏了东西,倒像是吃坏了脑子。   这人怎么今天看上去格外的让人不爽?   楚沉昭脸色沉沉,“秦王来的迟了。”   “实在对不住,皇兄,我昨日赶路,又不小心吃坏了东西,今早实在没起来。”   “不过臣弟现在已经大好了,皇兄不必担心。”   谁担心你了!   楚沉昭看着这人的脸色,眯了眯眼睛。   不对劲。   虽然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又在打什么鬼主义,但是他本能地感到了一丝不对。   “好了就好,朕的那条锦鲤最近又学了些新的花样讨朕欢心,秦王不如一会儿一同随朕去看看?”   楚沉昭知道,这人十分看重那条锦鲤,若是平时他这么说,即使掩饰的再好,他这弟弟的脸上也要带出几分扭曲不忿,他紧紧盯着秦王的神色,却只看到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得意和痛快。   “那臣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这锦鲤在臣弟那里的时候倒是什么也不会,没想到皇兄养了几日就已经如此机灵,臣弟定要好好见识一下。”   秦王说着,脸上还恰到好处的带上了一丝期待,但是眼睛里却藏着讽刺。   “钱良。”楚沉昭的脸色一瞬间沉了下来,“朕忽然想起来有件要紧事要处理,你去宣旨,典礼推迟半个时辰。”   “皇兄有什么事?”秦王明显有些紧张,“既然人已经齐了,皇兄不如先开始吧……”   “怎么,朕有要事处理,秦王这是不满?”楚沉昭眼神阴沉,楚珩一愣,瞬间被钉在了原地。   “皇兄误会了,臣弟只是觉得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皇兄不如……”   楚沉昭的脸色难看,冷冷道,“秦王,你逾越了。”   见他动怒,秦王的脸色瞬间白了,连忙告罪。   “陛下?”钱公公有些不解的看着皇帝,他记得陛下今日好像没什么公务,他倒是觉得陛下的脸色不太好看,难不成是不舒服?   然而皇帝一言不发,直接叫上千牛卫,径直往皇帐方向走去。   秦王看着皇帝离开的方向,忍不住捏紧了拳头,但是很快,他就松开了手,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轻松和痛快的神色。   他在担心什么呢?担心皇兄回去之后看出来那条锦鲤不对劲?   那条锦鲤可是他花了足足半月才找到的,和原来那条几乎一模一样,即使已经养了两个多月的他看见,也分不出二者之间的差别,更别提只养了半个月的皇兄了。   至于皇兄说的“学了些新花样”?一条鱼能学出来什么,怕不过是皇兄想激怒他的手段罢了。   就算是皇兄觉得那条锦鲤不太对,但是现在锦鲤应当已经被冯五变成鱼汤了,为了自己的妹妹,这件事冯五定然做的十分小心,他的人这时候也应当处理完尾巴了,皇兄现在回去,根本什么也不会发现。   至于那个去过皇帐,碰过锦鲤的宫女?   一个死人,自然是什么都问不出来,就连她那个哥哥,只要他把鱼汤放到营帐的案上,就没用了。   一家人自然还是要在一起的才好,冯五名义上也不是他的人,自然也查不到他身上,那女人对他情深义重,为他做出点牺牲,想必也是愿意的。   秦王看着皇帝远去的身影,轻轻勾了下嘴角。 第15章   皇帝的营帐前,李公公正站着和身边的小太监说话,结果一抬头,就看见满脸阴沉的皇帝走了过来,李公公被吓得腿一软,差点直接五体投地倒在地上。   “陛、陛下!”   陛下现在不应该正在准备典礼仪式么,怎么竟然回来了?   而且陛下的脸色真的好难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看来又有人要倒霉了。   李公公赶紧站好,生怕触了陛下的霉头。   “李全忠!给朕滚进来!”   不过片刻,屋里突然传来了皇帝的一声暴喝。   李公公:完蛋了,看来今天那个倒霉的竟然是他自己。   他一边小跑着进了营帐,一边努力思索自己做了什么事能让陛下这么生气 。   是上次王大人偷偷塞给他红包被发现了?那一共也没几两银子啊,而且他可什么都没和王大人说啊,他可不敢,要是被陛下发现了,还不得把他剥皮抽筋?   那难道是他那个不争气的干儿子犯了错了?   那小子看着挺老实的,能犯什么错?   李公公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硬着头皮走进营帐,跪下。   “朕问你,今日朕走后,有谁进过朕的营帐?”   皇帝的语气阴森森的,李公公吓得两股战战,结结巴巴回道,“回、回陛下,今日您走后,就只有一个小宫女进来过。”   “宫女?”皇帝眯起了眼睛,盯着李公公,冷冷道,“她进来做什么的。”   “就是,就是给陛下您的锦鲤换水啊。”   李公公一脸茫然,不知道给锦鲤换个水怎么惹得陛下这么大的火气。   锦鲤水土不服了?   陛下的锦鲤如此金贵吗,换个人给换水都不行!?   李公公大惊。   “换水?朕记得给朕锦鲤换水的明明是个小太监,李全忠,你是脑子糊涂了,还是眼睛瞎了!”   皇帝拿起手边的砚台就扔了出去,李公公被吓得差点打嗝,“陛下息怒啊!是平日给锦鲤换水的小太监今天病了,所以叫那宫女来帮忙替班的,奴婢也问过了和他一个屋的小太监,说是看见他确实不舒服,奴婢这才让她进来的。”   “而且,而且——”李公公看着皇帝一脸想杀人的模样,心里大喊冤枉,“奴婢一直在旁边盯着,没发现设么问题啊!”   李公公简直是欲哭无泪,他明明看着那宫女手法小心,锦鲤也安然无恙,等人走了他还又盯了那锦鲤一会儿,游得很欢实啊,比他干儿子看着都欢实!   “那看来你眼睛确实瞎了。”听完他的解释,皇帝的脸色却并没有好转,“你确定这里面装的是朕的锦鲤?”   李公公:???   他整个人都蒙了,直愣愣地抬头,说不出话来。   不是……不是吗?   他的眼睛里是明晃晃的疑问,楚沉昭看着他的眼神,心里一梗,回头对钱公公道;“派人出去找,看看是谁这么胆大包天,竟然敢进皇帐里偷天换日。”   “是,陛下。”   钱公公立刻应下,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是找鱼,还是找人啊?”   楚沉昭:……   他怒道:“朕手底下是没有人了,难道不能两个一起找?!”   “是是是。”钱公公立刻转身退下,传令去了,刚走两步,又被叫住了,“你多叫些人找那条锦鲤,叫所有人注意点,一寸地方也不要漏下,然后把平日换水的那个小太监给朕叫过来。”   钱公公下去了,楚沉昭看着坐在地上的李公公,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指尖敲击着桌案,李公公小心翼翼的抬起一点头,瞥了一眼皇帝的脸色。   完蛋了,他觉得自己今天死定了,陛下根本不是在敲桌子,是在敲他的脑袋啊!   楚沉昭心浮气躁,他看着浴盆里那条鸠占鹊巢的鲤鱼,立刻想伸手捞出来扔掉。   他亲自选的鱼盆,也是这种东西配用的?   然而他刚起身,还没动作,帐外忽然隐隐传来了喧哗声,似乎知道皇帝今日心情不佳,帐外的千牛卫立刻压低了声音呵斥。   不过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用,喧闹声竟然隐隐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外面到底怎么了!”   楚沉昭被吵得心烦,派身边的一个千牛卫出去询问,不一会儿,那千牛卫手里拎着一样东西,还带了个男人进来。   男人看上去是哪个官员带来的侍卫,似乎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脸色惨白,不停地发抖,被千牛卫一推就跪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楚沉昭心里正烦着,今天这事必然是秦王做的,只不过不知道他把锦鲤带去了哪里,按照秦王对这条鱼的重视程度,应当不会对那条蠢鱼做什么。   他看着跪在地上,脸色煞白的侍卫,语气不善地问千牛卫。   “回陛下。”那千牛卫拎着一团白色的东西,毕恭毕敬答道,“刚才有一只狗崽跑到了附近,宫人怕它惊扰到了陛下,就去把这狗崽捉了起来。”   “这男人跟着跑过来,说狗崽是他家主人养的,可有人看着这小东西不像是家里养的,问了几句,这男人神色慌张,前言不搭后语,卑职便把他带过来了。”   “嗯?”皇帝正要说话,就看千牛卫手里的那团东西突然剧烈地挣扎了起来,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东西忽然猛地抽搐了几下,一伸脖子,“哇”地一声,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   楚沉昭扫过地上的东西,立刻喝止了千牛卫的动作,起身上前。   只见一条形容凄惨的红色锦鲤奄奄一息的瘫在地上,身上的鳞片掉了好几片,还带着那白色动物的一点口水。   顾眠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被摔得晕了一下才缓过神来。   他刚才被侍卫丢到地上的时候,本来以为这就是生命的终结了,正在心里痛骂男主,结果一道白影闪过,他就被一只白色的小动物叼了起来。   小动物估计是饿了,顾眠被它的犬齿卡得牢牢地,小动物在前面跑,侍卫在后面追,顾眠在小动物的嘴里被颠的想吐。   这家伙体形不大,但是却灵活得很,顾眠看不到这小东西是什么动物,只是感觉有点像只小狗崽。   那侍卫见锦鲤被叼走,慌了一瞬,立刻起身跟上,没想到这东西跑的飞快,而且——竟然不是向着没人处跑!   他紧张地追在后面,心里恨不得把这坏事的东西抓住剁碎。   本来以为很快就能追上,没想到跑着跑着,前面竟然忽然跑出来几个人来,正好堵住了那白色小动物的去处,那小东西左突右冲了半天,还是被人拿网子套住了。   侍卫心里一喜,立刻上前道谢,说这是自己主人家的狗崽,不小心跑了出来,本来以为这样就能轻松把这小东西要到手,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异常谨慎,竟然盘问了起来,他一时紧张,就被人按住,押进了前面的营帐。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这竟然是皇帝的住处!   此刻,男人身上冷汗岑岑,面无人色地低着头,看着被吐在地上的锦鲤。   顾眠的心情却好极了,他本来都做好了被不知名的小动物吃掉的打算了,没想到这小东西跑着跑着竟然跑到了皇帝的营帐附近,还被人捉住带给皇帝了!   在听到皇帝声音的一瞬间,顾眠简直热泪盈眶!   呜呜呜呜,说话的这是狗皇帝吗?不是!是他的新老板吗?也不是!   这是天使!是救世主!是他的恩人啊!   顾眠当即拼命的伸直了身体,把尾巴努力探进叼着他的小动物的喉咙里,果然,几下之后,小动物终于忍不住把他吐了出来。   虽然地上已经铺上了柔软的地毯,但是顾眠从高处摔下来,还是被摔蒙了,他缓了缓,抬眼就看见皇帝蹲在他的眼前。   顾眠:!!!   呜呜呜呜呜老板!   他一个爆哭,拼命的在地上弹跳了一下,把自己弹进了皇帝的手里。   以为锦鲤已经被咬死了的楚沉昭:……   还有力气跳,应当是没什么大问题。   他虚虚握住锦鲤,走向案桌上的鱼盆。   锦鲤身上滑溜溜的,还带着些不明液体,楚沉昭回身时,正好瞥见了还在千牛卫手里挣扎的小动物,瞬间想到了这些液体是什么。   楚沉昭:……   他一下子感觉手里的这条蠢鱼变得烫手了起来。   他拼命忍着不适,把锦鲤放回了鱼盆里,没想到回到水里的锦鲤并没有马上游走,反而轻轻碰了碰他的手心,动作轻柔,和往日作威作福的样子丝毫不符。   楚沉昭:经过这一遭,这锦鲤终于转了性了?   下一刻,锦鲤一个摆尾,两只短短的鱼鳍抱住他的手指,然后——   用鱼头拼命的蹭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坏了,楚沉昭还能感觉到锦鲤微微的发着抖。   楚沉昭:这回是熟悉的味道了。   顾眠:拼命讨好老板.JPG   “行了。”楚沉昭挪开手指,轻轻抵住还要在上前的锦鲤的脑袋,“好好洗洗,洗干净之前别蹭朕。”   顾眠:好的老板,知道了老板!   于是,楚沉昭就看见锦鲤不仅没像原来一样,听见他的嫌弃,立刻用一双死鱼眼盯着他,好像在控诉他简直不知好歹,反而立刻乖巧点头,然后翘起那两只短短的鱼鳍,像模像样的开始“清洗”。   进了水,顾眠身上的伤就没有那么疼了,他小心的避开掉了鳞片的地方,准备按照老板的要求,把自己重新变成一只干干净净的锦鲤!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尾巴尖尖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   顾眠:!!!   他吓得瞬间跳起来,缓了缓神,再转头看过去,才发现是一只红色的小鱼在身后啄了自己一下。   顾眠:?   他的鱼盆里怎么会有别的鱼,难道是老板看他不见了找的替身?不会吧,这么短的时间老板哪里找的鱼。   还和他长得这么像。   顾眠想了半天,终于想到,这可能是秦王找来的“替身”。   大约是那宫女在把他兜起来的时候,趁李公公不注意,迅速把他塞进了荷包里,又把身上带着的另外一条鱼换进了水里。   也是难为秦王了,竟然还能找来这么像的鱼。   要是他是原文里那条锦鲤,现在恐怕已经变成鱼汤摆在秦王的桌子上了。   不过……   顾眠的心沉了沉。   秦王是怎么知道可以靠吃锦鲤的肉获得气运的?明明在书里,秦王根本不知道这一点,只知道自己得到的这条锦鲤能带给主人好运而已。   一时间,顾眠已经想了好几种可能,不过似乎都说不太过去。   他刚才被秦王狠狠捏了一阵,本来就又痛又怕,对当时的事情也记得不太清楚,想了半天想的头疼,索性不想了,反正他现在是皇帝手里的鱼,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事的!   其他的,等他修养好了再说,男主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鱼至少还保佑了他两个月呢,他竟然这么心狠手辣!   他早晚要把这狗东西的狗头打爆!   嘶!   顾眠思考的时候,身边的锦鲤又啄了他一下,顾眠越看它越气,直接尾部用力,猛冲过去,一下子把这条“冒牌货”顶到了水草里,狠狠揍了一顿。   这是鱼的地盘儿!嚣张什么嚣张,本鱼就是受伤了也照样打得过你!   楚沉昭刚把锦鲤放回去,钱公公就带着平日里给锦鲤换水的小太监回来了,楚沉昭叫了温水洗过手,正准备审问那个侍卫,就感觉自己刚洗干净的手背,突然被溅上了两滴水。   楚沉昭:?   他垂头,看着在鱼盆里暴打同类打的起劲的锦鲤。   顾眠感受到了强烈的注视,他扭动几下,最后又狠狠给那条已经被打得躲进水草里,一动也不敢动的锦鲤一尾巴,这才骄傲的抬头,对上了楚沉昭欲言又止的视线。   鱼厉害吧,鱼超级能打!   楚沉昭:……   “你还挺精神?”   不但看着很精神,而且还能暴打同类,似乎没什么事。   楚沉昭终于不再担心自己的宠物会暴毙了,看锦鲤似乎对同类敌意十足,楚沉昭对钱公公道:“把这条水草里的锦鲤丢出去喂狗。”   顾眠:?   老板,不用这么残暴的老板!   他赶紧摇头,示意皇帝倒也不用这么粗暴。   随便丢到哪条小河里就好啦!   他摆了摆尾巴。   “不扔?”楚沉昭看着锦鲤,顿了下,“那算了,你把这条鱼捞出来。”   他似乎想不出来除了喂狗以外的处理方式,看了一眼正在等着他下令的钱公公,“赏你了。”   钱公公:???   赏……赏他?   他养不来这种小东西啊陛下!   但是——   “多谢陛下!”   但是只要是陛下给的,他都会好好养的!   顾眠清楚地看见钱公公的眼睛里燃起了斗志。   希望钱公公不要用养他的方法养这条锦鲤吧,不然他觉得这条鱼似乎活不了几天的样子。   他同情的看着那条还躲在水草里的锦鲤。   祝你好运啦!   “那条,别捞错了。”   楚沉昭指挥钱公公把那条锦鲤捞了出来,这才看向那个跪在地上,已经面无人色的侍卫,和紧张站跪在另一边的小太监。   “朕听说,你今日找了个宫女替你给朕的锦鲤换水?”   楚沉昭话音刚落,那个小太监立刻磕头道,“陛下明鉴,奴婢今日早起突然腹痛,实在难忍,正好碰到了小翠,便让她帮了个忙。”   ——在往日,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宫人有时病了,叫交好的同伴帮个忙,替个班,也是常见的,不过今日皇帝的爱宠差点出了事,这件事便不能轻易揭过了。   小张公公在心里暗暗叫苦,他今早不知是吃了什么东西,突然腹痛难忍,正好碰到了平日里有几分交情的小翠,他便让对方帮他个忙,然后就急匆匆去方便了。   小翠平日里人缘很好,干活也很小心,若是其他宫女太监有什么事,她能帮的都会帮上一把,因此小张公公把这件事交给她很是放心,结果没想到,这事竟然出了岔子!   被带过来的路上,小张公公的脑子里想的全是自己的各种死法,要是写出来,估计都能凑成一本酷刑大全了。   “朕看你现在气色倒是不错。”   楚沉昭语气沉沉,很明显并不能接受这番说辞。   小张公公:!!!   陛下!他说的是真的啊陛下!   这边小太监欲哭无泪,连忙解释,楚沉昭命令身边的千牛卫,“把他说的那个宫女带过来。”   小张公公立刻如释重负。   呜呜,陛下竟然没直接把他砍了,陛下真是个仁君啊!   他紧张地盯着营帐口,望眼欲穿。   千万要找到小翠啊!   “还有你。”楚沉昭转头看着那个已经跪了好一会儿的侍卫,“敢在朕的皇帐附近喧哗,你的胆子不小。”   “陛下饶命!”侍卫被皇帝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盯着,浑身抖如筛糠,“小人不知这是陛下的营帐,只是主人家的狗崽跑了,小人怕主人回来之后看见狗不见了打死小人呢,一时情急,这才……陛下饶命啊!”   他一边说一边磕头,很快地面就见了血,顾眠在水里都能听见“砰砰”的声音,感觉自己的头也跟着一阵幻痛。   不对,这不是幻痛,他被这家伙扔在地上的时候是真的撞到头了!   顾眠越想越气,立刻游到水面,向着那侍卫的方向吐口水。   呸!你在放什么狗屁!   吐完,他又回头,狗腿的看着皇帝。   老板,你肯定不会信的吧老板,这种骗人的鬼话怎么可能骗到鱼英明神武的老板。   “是么,那你不妨解释一下,你家主子的狗,嘴里怎么会有朕的锦鲤?”   你家主子的狗嘴,哈哈!   顾眠爆笑,忍不住拍了拍鱼鳍,跟着点头:说的好啊老板,一语双关,不愧是你!   看着锦鲤忽然“激动”的楚沉昭:……   站在他身后,看见锦鲤的动作之后,突然懂了什么的钱公公:……   他看看皇帝,又看了看锦鲤,犹豫了片刻之后,露出了一个混杂着“不愧是陛下竟然能说出如此富有深意的话”和“不愧是陛下,连养的锦鲤都这么有文化”等丰富情感的表情。   “回陛下,小人也不知道啊!”那侍卫好像突然找回了演技,急急道,“草民也是突然发现这狗不见了的,才赶忙去找,至于这狗嘴里有什么,小人是真的不知道!”   “小人若是知道,就是给小人十个胆子,也不敢、也不敢让这狗伤了陛下的锦鲤啊!”   侍卫面相老实忠厚,语气也很真诚,要不是顾眠见过他拿刀杀人,不是,杀鱼的样子,恐怕也会被他蒙蔽过去。   他狠狠地吐了个气泡,心说要是鱼能说话,头都给你骂掉!   可惜他现在是条鱼,并不能说话,更不会骂人,只能充满希望地回头,星星眼看着皇帝。   老板!上啊!怼死他!   楚沉昭看着锦鲤仿佛要冒火的眼神,嘴角微微勾起了一瞬。   他盯了侍卫几息,直到重新把人盯得冷汗直流,才慢条斯理道,“你说这是你家主子的狗,那你家主子是谁,狗是什么品种,叫什么,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又是在哪里找到的?”   “小人……小人是王尚书府里的侍卫,这狗,这狗小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小人只知道这狗叫旺财。”   王尚书家里确实养了不少狗,这次春狩也带来了几只,有大有小,品种各异,侍卫打定主意王尚书不可能记得家里都有哪些狗,皇帝应当也不会为了一条鱼和大臣当面对质。   然而他却没想过,若是这不过是一条普通的锦鲤,秦王为什么如此紧张,若是皇帝不在乎这条锦鲤,又为何如此动怒?   “哼。”皇帝冷笑了一声,“王尚书,朕倒是听说王尚书家里养了不少狗,这次也带了几只猎犬。”   他对着千牛卫道,“给朕拿过来。”   千牛卫立刻应声,把手里的白色动物递了过去。   递到一半,他忽然想起来有人说这小东西不太像家里养的,不知道会不会不小心伤到皇帝,刚有些犹豫,楚沉昭已经伸手捏着这小东西的后颈皮,把他拎了起来。   刚才还在千牛卫手里扭来扭去的小东西,瞬间安静了下来,缩着脖子在楚沉昭手上瑟瑟发抖。   顾眠看着瞬间变得怂兮兮的小东西,忍不住哼了哼。   这白色的小动物看着像是个刚刚两三个月的狗崽,全身皮毛雪白,一条大尾巴毛茸茸地垂下来,正好悬在了顾眠鱼盆上面。   顾眠看着那点尾巴尖尖在他头顶晃来晃去,晃来晃去,转了转眼珠,悄悄把头露出水面,然后——   叼住了那根尾巴尖!   “唧!”   白色的小动物发出了受惊的尖叫。   顾眠叼着小动物的尾巴,在半空晃了晃,然后心满意足地落回了鱼盆,摇头晃脑地钻进了水草里。   哼!虽然你变相救了鱼一命,但是你咬的鱼超痛的!   正打算说话的楚沉昭:…… 第16章   楚沉昭看着做了坏事之后,立刻甩着尾巴游回水草中间,连背影都透着愉悦的锦鲤,无语一瞬,又瞥了眼手里白色小动物已经变得湿乎乎的尾巴尖,手一甩,把小动物扔回了千牛卫的怀里。   白色的小东西受到了惊吓,在被扔到千牛卫身上的瞬间,立刻用爪子尖紧紧抓住千牛卫的衣服,躲开千牛卫的手,直接窜到了千牛卫的头顶。   湿乎乎的尾巴擦过了千牛卫的嘴,一颗水珠缓缓滴下,直接滑进了千牛卫的嘴里。   千牛卫:……   他连忙重新抓住头顶上的白色动物,拎在手里,免得这小东西乱跑。   楚沉昭瞥着跪在地上的男人,冷声道:“朕只知道王尚书喜欢养狗,却没想到,还养狐狸?”   “还是不足四个月大的狐狸崽子,王尚书当真是好兴致,朕倒想把王尚书叫来问问,他是什么时候有这个爱好的。。”   狐狸?   顾眠立刻游回了水面,两只鱼鳍撑着碗沿,看向了那只被千牛卫抓在手里的小动物。   没想到这看着像小狗崽的东西,竟然是狐狸?   唔……好像尾巴是比一般的小狗粗一点。   顾眠在这边好奇地盯着小狐狸看,地上跪着的男人却已经脸色煞白,结结巴巴了半天,也说不出来几个字。   毕竟王尚书应该还是能分得清狐狸和狗的。   啧啧啧。   这人心理素质不行啊。   顾眠撑着鱼鳍感慨完,觉得有点饿了,正想让老板开个饭,就听见外面有人禀告。   “陛下,人已经找到了。”   楚沉昭捏起了桌上的一小块点心,扔进了鱼盆里,看见锦鲤兴冲冲地游过去吃起来,才道:“进来。”   一个看上去十八九岁的俊朗少年进了帐篷,单膝跪下,禀告道:“陛下,人已经找到了。”   “已经问过了?”楚沉昭漫不经心的看了少年一眼,看向帐篷外,“怎么没带进来。”   “唔——”少年犹豫了一下,似乎在努力措辞。   “属下没有问过。”   他认真回道:“陛下要见她?她现在不太方便,属下叫人把她带下去处理一下,还请陛下稍等片刻。”   顾眠:?   他看着楚沉昭,却看见皇帝似乎欲言又止,最后挥手让人退到一边。   于是,整个帐篷里的人开始了等待。   小张公公觉得自己的肚子又开始疼了,他偷偷摸摸地调整了一下跪姿,力求能多坚持一会儿。   钱公公看着自己有开始喂鱼的主子,露出了一个“陛下真是好有爱心”的表情。   而千牛卫拎着那只小狐狸,少年立在他旁边,见没人注意,偷偷摸了两把狐狸尾巴,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神色,随即开始不停地对小东西“上下其手”。   直到小狐狸忍不住发出了“嘤嘤”的抗议声,他才终于意犹未尽地停了手。   他拍拍手,抬头,正对上皇帝看过来的目光,两人默默对视几息,少年疑惑:“陛下也想摸吗?属下可以——”   “不用。”楚沉昭不等他说完。立刻冷酷拒绝,“喜欢就赏你了。”   少年眼睛一亮,不过很快就想到了什么,瞬间变得沮丧起来,“多谢陛下,不过还是算了,属下要是带回去了别的小东西,小黄会吃醋的。”   顾眠:……   小黄,小红……   这人的取名能力真是和皇帝不相上下。   不相上下的差劲。   他吞下一小块点心,觉得这人多半是养了一条黄色的小土狗。   “陛下。”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宫人颤颤巍巍的声音,“戚将军找到的人带过来了。”   顾眠:终于来啦!   他从鱼盆里探出头,边往外看边奇怪——   怎么感觉外面的人好像很害怕似的……有什么可怕的?   下一秒,两个小太监颤巍巍地抬着一个木板进了营帐,木板上似乎躺着一个人,顾眠睁大眼睛看过去,两只鱼鳍顿时一软,整条鱼滑进了水里。   一进水,顾眠立刻躲进水草里,瑟瑟发抖。   吓死鱼了!   木板上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把顾眠偷出去的小宫女,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这个看着清秀内敛的女子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然而这不是最让顾眠觉得恐怖的,最恐怖的,是这个宫女的面色死白,脸上好像还被撒了厚厚的一层粉,她双目圆睁,披头散发,身上盖着一块大红色的绸布,四周撒了一圈白色的花瓣,头顶还摆着两根白烛。   整个场景,又阴森又诡异,连一向稳重的钱公公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张公公跪在地上,本来就比其他人靠近营帐口,两个小太监抬人进来的时候,几乎要撞到小张公公身上。   感觉自己又开始不舒服的小张公公一抬眼,正好对上了女子瞪圆的双眼,多重打击之下,他一声没吭,直接被吓晕过去了。   “陛下。”年轻的戚将军明显没有读懂空气中的沉默,“这就是陛下让属下找的人,属下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属下担心这女子的死状冲撞了陛下,特意先叫人带下去简单收拾了一下。”   顾眠:这样才是真的冲撞吧!   “不过陛下放心。”少年的表情自豪,“收拾之前仵作已经验过尸了,该收集的证据属下已经收集好了。”   “陛下看如何,这布置可都是属下亲自指导的。”   他听上去竟然是真的觉得自己做的很好!   顾眠在水草中继续发抖,觉得这皇帝身边果然没什么正常人。   这样子看着更吓人吧!简直可以直接放进恐怖片了。   顾眠长到这么大,根本没见过死人,刚才这一幕的冲击太强,他觉得自己鳞片都炸开了。   整个营帐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抬人的小太监看似镇定,实则也在微微发抖。   只有跪在地上的男子在看清了尸体的一瞬间,哀嚎出声:“小翠!”   男人死死地盯着木板上的尸体,不敢相信不久之前还活生生的妹妹变成了这幅样子。   他猛地挣扎起来,想要去抓自己妹妹的手,却被身后的侍卫死死按住,他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悲鸣,拼命仰头,赤红着眼睛瞪着站在木板边,似乎在欣赏自己得意之作的少年。   “你杀了她!?”   “你是不是耳朵不太好?”少年伸手把绸布上一朵歪掉的小花摆正,问道,“我都说了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杀了她什么也问不出来,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是她哥哥?”少年将军看了看在千牛卫手下兀自挣动的男人,“你妹妹应该是被毒死的,她竟然把砒霜和蜜饯混在一起吃了,很危险的好么。”   他把一个油纸包掏了出来,呈给了皇帝。   “我已经帮你妹妹整理好了遗容,不用谢我,我估计一会儿你应该也会死,嗯……需要到时候我也帮你整理一下吗?”   他话音刚落,整个营帐里似乎只剩下了男人拼命喘着粗气的声音。   顾眠:救命,这人脑子真的不正常!   听他的语气,他竟然是认真的……   而且——谁会故意把砒霜和蜜饯混在一起吃啊,当糖霜吗?这一看就是投毒吧!   等下……蜜饯?   蜜饯!   顾眠一个锦鲤打挺,迅速从水草里游了出来。   他想起来了!他被端走之前,男主好像给了那个小宫女一小包蜜饯。   顾眠神色逐渐复杂,他已经知道男主狗了,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男主能狗成这样啊。   前一秒甜言蜜语,后一秒直接蜜里□□。   救命,他是不是穿错书了,这个男主怎么比反派看起来还像反派?   听见蜜饯和砒霜之后,跪在地上的男人明显愣住了,他看了一眼皇帝案上那个眼熟的油纸包,又回头,定定看着躺在木板上大睁着双眼、表情扭曲,已经没了呼吸的妹妹,猛地低下了头。   几滴眼泪落在了地上,很快消失了。   楚沉昭挥手让人把宫女的尸身抬了下去,又让千牛卫带着那只狐狸出去,然后慢条斯理地端起了桌上的茶杯。   “秦王。”   “是秦王。”   嘶哑的声音在营帐里响起,男人口中好像含着血,又好像要生吞谁的肉。   楚沉昭手上动作不停,对于这个答案丝毫不意外。   钱公公则猛地吸了一口气,满脸都写着:“秦王果然是乱臣贼子”,顾眠觉得如果现在给钱公公一把加特林,钱公公能立刻冲到秦王面前把他送上天。   “唔——”   就在这时,一声微弱的呻.吟响起。   小张公公很不巧地在这个时候醒过来了,整个营帐里,除了跪在地上的男人,只剩下了他、钱公公,还有无所事事站在一边的戚将军。   睁开眼睛的小张公公:救救,谁能把他打晕,他真的不想听啊。   下一刻,一个人影飘过,小张公公脖子一痛,幸福的眼前一黑。   “啧,不用谢。”戚渊甩了下手,把人扔到了营帐角落。   小张公公的头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咚”。   顾眠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的脑壳莫名一痛。   再说一遍,他以后一定要离这家伙远一点。   “是秦王要小翠今天举行典礼的时候,用他找来的鱼把皇帐里的锦鲤替换掉。”男人声音嘶哑,慢慢道:“他要小翠把锦鲤带回去,又让小人找个没人的地方,把锦鲤杀了,鳞片带回去,其他的部位放进小厨房今天做的汤里,给他端回去。”   亲眼看见妹妹的尸体之后,男人对秦王的恨几乎要溢满了他的心脏,然后顺着血,流遍他身体的每一寸。   他知道,在秦王眼里,他们就是蝼蚁,他们的命也不比路边的野狗贵上多少,不过是好用的、可以随时丢弃的刀罢了。   可是、可是!   他的眼睛里又溢出泪来。   妹妹从来没想过背叛他,也绝对不会把事情说出去,她为秦王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但即便是秦王许诺日后如何迎妹妹进宫,封他为妃,妹妹其实也并未当真过。   “我只要能陪在殿下身边就够了。”   她总是微微笑着这么说。   男人并不知道妹妹和秦王是如何相识的,但是为了秦王,一向胆小的妹妹可以冒险把宫里的消息传出去,可以去皇帐里当着李公公的面替换天子的小宠。   她当时一定怕的不行,但是她还是做了。   结果呢?   男人想着妹妹至死也没有闭上的眼睛,狠狠地咬紧了牙。   既然如此,他要让那个虚伪的、披着温和的外衣,内里却已经逐渐腐烂的人知道——   即便是一只蝼蚁,被逼到绝境,也是会咬人的! 第17章   “小人临走时,亲眼看见秦王给了小人的妹妹一包蜜饯,秦王说,是特意给她买的。”   冯五回想着当时的场景,立时感觉心如刀绞。   他很快就把所有的事情说了出来,包括秦王把他安插在尚书府,又让小翠定期把宫里的消息传到王府的事。   自然也有关于锦鲤的事。   “秦王身边最近有个先生,好像很重视这条锦鲤,但是小人平时和他没什么太多接触,只是知道这次秦王让小翠替换陛下的锦鲤,并让小人把锦鲤杀了之后放进他今日的汤里,都是这个张先生出的主意。”   顾眠心里一紧,立刻抬头看向皇帝。   刚才秦王营帐里的就是那个张先生!   他开始拼命的回想剧情,回忆男主身边到底有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想了半天,顾眠努力得两只鱼鳍都攥起来了,还是一无所获。   讲道理,这种人设他应该不会忘吧,怎么会想不起来的,难道他真的穿错书了?还是这个世界有了什么变化?   “别动了。”顾眠正在努力,两只小鱼鳍猝不及防被人戳了一下,他抬头,正看见皇帝收回手,拿起桌上的丝帕擦了擦手上的水。   “本来就短,再这么用力,小心断掉。”   顾眠:!   可恶,他正在想正事!而且!他的鱼鳍,根本不短!也不会断!   “秦王让你把鱼放进汤里?”楚沉昭看着跪在地上、恨不得把秦王府养了几条狗都说出来的冯五。   “是!”冯五听见问话,立刻抬头,急急道,“秦王还说,叫小人千万不能被人发现,鱼身上的东西也都不能浪费,鳞片要带回去给张先生,其他部分切碎之后都偷偷放进他今日的汤里,做好直接给他送过去。”   想到他们要剁碎的是皇帝的爱宠,冯五身子一抖,又开始用力磕头,眼中流泪,“陛下,陛下愿意如何处置小人都行,只求陛下能留小翠一个全尸!”   “小翠她只是一时糊涂,被秦王哄骗了去,她现在已经死了,小人自小和妹妹相依为命,只求陛下能留她一个全尸,陛下让小人做什么都行!”   似乎觉察出了皇帝对秦王微妙的态度,他想起什么,眼睛亮了一下,“秦王!小人可以为陛下摸清秦王的动向,事成之后,陛下就是再将小人千刀万剐,小人也绝无怨言!”   顾眠听着那“砰砰”的声音,觉得自己的头跟着疼了起来。   “呵。”   楚沉昭看着急于复仇的冯五,哼笑了一声,“秦王既然已经杀了你的妹妹,难道还会放过你?恐怕你若是回去,他下一个处理的就是你吧。”   冯五脸色瞬间惨白,眼神也慢慢暗淡下去。   “不过——”楚沉昭凉凉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冯五,“朕倒确实有件事要你做,若是做成了,朕可以放过你妹妹的尸身,还能叫人好生安葬她。”   “至于你,就要看秦王到时候如何处理你了,朕不会插手。”   “多谢陛下恩典!多谢陛下恩典!”   冯五激动地微微颤抖,两手紧握,垂首等待着天子的命令。   他的妹妹那么好,不应该死后再受折磨,他们做的事,就算是诛九族也不为过,现在能有机会让妹妹安息,就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去!   “既然秦王这么喜欢鱼,那你就给他送过去。”   楚沉昭眼神落在了刚赏给钱公公,还没来得及被带走的那条锦鲤身上。   钱公公露出了一个略微紧张的表情。   楚沉昭:……   他顿了一下,最后选择放过了那条锦鲤。   “算了,钱良,你去找一条差不多的鱼,去了鳞,剁碎了,直接让他带回去给秦王煮了。”   “再找点红色的鱼鳞让他带回去。”   他轻飘飘道:“既然这么喜欢吃,那就吃吧,多拿点鱼内脏,一起剁碎了给他放进去。”   钱公公领命下去了。   顾眠在鱼盆里,仰头看着外面,露出了一个期待的表情。   嘻嘻,这不得把秦王吃吐?   不过秦王估计就是被恶心死,也得咽下去吧。   他游到水面,举起鱼鳍,给皇帝比了个“你很棒哦”的手势。   ——不过因为鱼鳍太短,完全看不出来就是了。   楚沉昭看着水里姿势怪异的锦鲤,觉得这小东西多半是在幸灾乐祸。   “你要是回去,估计办完事就会被秦王处理了吧。”   戚渊在一旁插话道。   “小人不怕!”冯五的眼神露出了一点凶光,“他杀了小人的妹妹,就算是死,小人也不会让他如愿!”   要是知道自己喝的东西是什么,秦王的脸色一定会很好看吧。   男人的嘴角扯出了一个难看的弧度。   “唔,我倒是不在乎你怕不怕。”   戚渊看着男人,“我记得你刚才说你和你妹妹相依为命,那你死了家产应该没人继承了吧?”   冯五看着站在旁边,认真思索的少年,脸上露出了一个略微迷茫的表情。   “小人只有几亩薄田和一些银两,若是小人死了……”   “那你把你的家产给我吧。”   戚渊从善如流地接道。   冯五:?   顾眠:……   难得这人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死啊,他武艺一定很好吧。   “反正你家里人也没了,家产也没人要,正好你把财产给我,我帮你把妹妹埋了,剩下的钱就当辛苦费了。”   他期待地看着冯五,“你觉得怎么样?”   冯五:……   他呐呐道,“若是将军愿意安葬小人的妹妹,小人自然……”   “拿来吧。”   戚渊立刻伸手示意冯五,“一会儿你回去多半就直接被埋了,万一他们还要搜身,我岂不是亏大了,身上的赶紧先拿出来,别便宜了外人。”   “等下你再给我写个契书,就说你的财产都自愿转赠给我了,对了,你银子都藏哪儿了?”   “你妹妹的呢,宫里当值应该能攒下点儿吧。”   顾眠扒在鱼盆边上,被这人的一番操作震惊了。   这人是怎么如此自然地、在别人活着的时候,就开始瓜分别人全家遗产的啊?!   而且,秦王虽然是外人,但是你应该也不是“内人”吧,怎么做到这么理直气壮的。   冯五似乎也被他的态度震了一下,偷偷抬头往皇帝的方向瞄了一眼,见皇帝似乎并没有打断少年强盗行径的意思,犹豫了一瞬,就把身上带的钱掏了出来。   便宜了谁也比便宜了秦王要好。   不过——   他心下疑惑,听刚才宫人的称呼,这人也是个将军,现在的将军这么难混的么?   他看着拿了钱之后神色满意的戚渊,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戚渊拿了钱,美滋滋地数了数,这才宝贝地把银子塞进了腰间挂着的荷包里。   “陛下。”   不一会儿,钱公公就回来了,“东西已经准备好了,陛下您看?”   “把东西给他,叫他带回去。”   楚沉昭看了一眼冯五,站起身来,“你知道怎么做吧,若是这件事没办好——”   “陛下放心!”   冯五立刻保证道,“小人定不会让秦王看出来。”   他又朝着皇帝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小人自知我们兄妹做的事罪无可恕,多谢陛下放过小人妹妹的尸身,若有来世,小人必定当牛做马回报陛下的恩情!”   他只要一想到秦王的打算即将落空,而他本人还浑然不觉,洋洋得意,就觉得身体里充斥着一股力量。   即便他很快就要像一只蝼蚁一样死去,至少最后,他还能做这样一件事情,让那个自以为能肆意摆弄他人命运的人,也尝一尝自己酿下的苦果。   妹妹,不要怕,哥哥很快就能去陪你了,只要做完这件事,哥哥就能去陪你了。   他的脸上露出了决然的神色。   楚沉昭摆了下手,“下去吧。”   等男人出去,楚沉昭对站在一边的戚渊道,“跟着他,顺便看看秦王又在耍什么把戏,那个张先生又是怎么回事。”   “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不要外传,让下面的人管好自己的嘴,顺便让千牛卫把他说的那几个,处理干净了”   “是。”   戚渊摸了摸荷包,应了一声,下去安排了。   “陛下。”钱公公小声道,“该去准备典礼了。”   “不急。”   楚沉昭看了一眼天色,估摸了一下时间,“传令下去,朕今日忽然身体不适,典礼明日举行。”   “再传几个太医进来。”   钱公公:???   他露出了一个天崩地裂的表情。   陛下,这不合适吧陛下,这可是已经选好了的吉日啊!   不过他到底不敢说什么,只得带着一头的细汗,下去宣旨去了。   另一边,   猎场   已经等了半个时辰的百官领旨之后立刻议论纷纷,有的面露担心,有的神色紧张,还有的表面一脸担忧,低头就是“终于不用等了,快让俺回去干饭”的期待。   有相熟的官员走到秦王近前,小声道,“王爷,您可知这陛下这是突然怎么了?”   刚才陛下走的时候脸色难看,难道是急症?   “这——陛下的事情,本王也不知。”   秦王露出了一个为难的表情,“最近天气多变,可能陛下突然吹了风,着了凉,或者有什么急事……”   他有意挑起朝臣对皇帝的不满,心里却又惦记着交代给冯五的事,小翠已经死无对证了,只要暂时没人发现冯五,等他吃下那条锦鲤,把人处理了,就算皇兄查出来什么,也已经晚了。   本来以为还要等典礼结束,没想到皇兄竟然突然身体不适,这岂不是天赐良机,让他早早吃下锦鲤?   秦王应付几句,打发了身边的官员,急急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怎么这么慢?”   秦王回了营帐,又等了一会儿,才看见姗姗来迟、手里端着一碗鱼汤的冯五。   “鱼鳞呢?”不等冯五回话,他就接着问道,一边问,一边端起了汤碗。   “属下为了躲人,所以多费了些功夫,鱼鳞属下已经给张先生送去了。”冯五一听见秦王的声音,脑子里就全是妹妹凄惨的死状。   他本来以为自己能装得若无其事,结果见到秦王,才发觉自己竟然在微微发抖。   他死死低头,作出一副恭敬小心的姿态,掩饰自己的失态。   “嗯。”   所幸,秦王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草草的看了一眼他,应了一声,便端起碗,把碗里的鱼汤一饮而尽……   尽……进不去啊。   秦王在鱼汤入口的一瞬间,脸色瞬间变得无比狰狞。   这汤也不知道怎么做的,又腥又苦又臭,里面的鱼肉还带着细小的刺,刚一入口,秦王立刻条件反射地想吐出来,但是一想到张先生的话,他只能拼命咬牙往下咽。   站在一旁的冯五看着仿佛正在受刑一般的秦王,眼里闪过一丝痛快。   他马上低下头去,不敢露出一丝破绽。   终于,秦王把碗里的东西都咽下去了,所幸鱼不大,刺也都是小刺,秦王避免了被鱼刺卡死的命运。   “这汤——”秦王脸色铁青,马上丢下碗,忍着恶心,拿起桌上的茶壶,开始疯狂灌水。   好一会儿,嘴里的怪味儿才去掉。   “王爷,可是汤有什么问题?”冯五神色惶惶,“小人把那锦鲤切碎之后就全放进小厨房的汤里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算了。”   秦王一挥手,“事情办的不错,你先下去吧。”   这鱼没处理过,味道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他和一个死人计较什么。   “是。”   冯五应了一声,转身往营帐外走去。   “冯五!”账外,一个见过几面的王府侍卫冲他招手,“张先生找你,你和我来。”   他看着侍卫明显不自然的脸色,扯了下嘴角,抬头,看了一眼皇帐的方向,在对方变得不耐烦之前,应了一声。   “来了。” 第18章   皇帐里,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医看着鱼盆里的锦鲤,尴尬地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你会看吗?   ——不……不会,你呢?   他们对视一瞬,小心地瞥了一眼坐在一边的皇帝,又把目光投向了水里的锦鲤。   顾眠:嗨~   他友好地摇了摇尾巴,结果马上被皇帝不轻不重地瞥了一眼。   顾眠立刻乖巧移开眼神,冲皇帝举起自己的小鱼鳍,表示自己刚才只是礼貌而虚假的客套,他对老板才是真爱!   钱公公垂首站在一边,好像一座沉默的雕塑。   方才他刚宣旨回来,皇帝就让他宣了太医,他本来以为陛下真的被秦王气出了什么好歹,结果他一边痛骂秦王,一边一路小跑把太医带回来,皇帝却指了指桌上的鱼盆。   钱公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对上两个太医询问的目光,眼神逐渐飘忽。   这……陛下的心思,谁能知道呢。   楚沉昭看着两个仿佛要在营帐里扎根发芽的老太医,不耐烦地皱了下眉。   “怎么还不动?”   两个太医不约而同地抖了一下。   高个儿的老太医深吸了口气,壮起胆子道,“陛下,您这爱宠只是掉了点鳞片,不是什么大问题。   “只要好好养着,保持鱼盆干净,慢慢就能恢复了。”   楚沉昭轻轻敲了敲鱼盆,“自己就能恢复?”   “当然,虽然臣并未养过这些小宠,但是范太医家里养了不少鲤鱼,他之前同臣说过,鱼确实是这样的。”   范太医个子不高,体态微胖,闻言并不说话。   高个儿太医说完,见他没有附和,立刻轻轻推了他一下。   “有的……有的能恢复。”   范太医磕磕巴巴道。   “那其他的呢?”   楚沉昭微微坐直了些。   “其、其他的……就、就死了……”   范太医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瞥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彻底不吱声了。   高个儿太医:……   钱公公:……   楚沉昭:……   尴尬的气氛萦绕在整个营帐里。   顾眠:这太医,可是个实在人啊。   这么实在还能在皇帝手底下活这么大岁数,也真的是不常见了。   “范太医的意思是,朕的这条锦鲤,你们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了?”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高个儿太医打了个寒颤,立刻道,“不不不,陛下恕罪,范太医的意思是,若是鱼掉的鳞片太多伤势过重,可能确实无力回天。”   “但是陛下的这条锦鲤,掉的鳞片不多,精神又好,应当是没什么大碍的。”   “陛下若不放心,臣可以和范太医给这锦鲤开些伤药,涂抹一下,能好的更快些。”   范太医瞬间抬头,看着自己的同僚,似乎想说什么,却被高个儿太医瞪了一眼。   你闭嘴!   范太医默默把话吞了回去。   “嗯,下去吧。”楚沉昭淡声,“开好药送过来。”   “是,陛下。”   高个儿的太医行了礼,拉着同僚退出了皇帐。   “呼。”   走出一段距离,高个儿的太医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半是埋怨半是玩笑的拍了范太医一把,“你真是要吓死我,陛下的小宠你也敢乱说话。”   范太医苦大仇深的皱着眉,脸上的褶子都变深了。   “陛下叫咱们开药,你可想好了该开些什么药?”   “这——”高个儿太医犹豫了一下,“你平时都给鱼用什么药?”   范太医:“我家鱼不用药。”   高个儿太医吸了口气,“那你家那些鱼病了怎么办?”   “都是些不值钱的品种,换新的就行。”范太医看了他一眼,“我在太医署干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买不起几条鱼?”   他想了想,砸了下嘴,“有时候夫人还会从池子里捞几条做汤。”   “我夫人手艺可好。”   高个儿太医:……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陛下的鱼怎么办?”   范太医叹了口气,整个人却明显比在皇帐时放松了许多,“找几味清凉解毒又不会出错的药,做点药膏送过去吧。”   高个儿太医:虽然不踏实,但是似乎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他心累地看了眼头顶的太阳,“先去捞几条鱼,留着待会儿试试药吧”   范太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两人小声讨论着药方,慢慢走远了。   ……   因为是对外称病,楚沉昭在皇帐里呆了整一天,有大臣想要探望,也都被钱公公挡了回去。   不管是不是真心,整个猎场都弥漫着一股紧张、担忧的气氛。   而这些都和顾眠无关,他正看着桌子上的菜发呆。   ——谁能告诉他这都是些什么?   即使摆盘得再精致,他也看出来了,这应该是什么动物的皮吧,一定是吧?   而且不止一盘!   明明中午的菜还很正常来着。   顾眠看着自己面前奇奇怪怪的菜,又看着皇帝那边的,游到水面露出头,吐了个泡泡。   啵!把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收走,鱼要吃肉!   然而皇帝无情的用筷子夹着一块鱼皮,戳了一下他的鱼嘴,顾眠又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啵”,被戳的歪了一下。   “以形补形,多吃点。”   顾眠:!!!   就很气。   他被气得吃了两碗甜粥。   两大碗。   吃完,顾眠继续翻着肚皮漂在水面上消食,楚沉昭则拿起了奏疏,慢慢看。   而钱公公候在一边,眼神震惊地看着鱼盆里的锦鲤。   ——这锦鲤的肚子竟然只是微微鼓起,那两大碗甜粥都去哪儿了?   钱公公认真思索。   一时间,帐篷里只有纸页轻轻翻动的声音。   “陛下。”外面有宫人低声禀道,“刘太医来了。”   楚沉昭叫人进来。   刘太医,也就是高个儿太医拿着药,颤颤巍巍的进来了。   他刚行完礼站起身来,就眼尖地看见漂在水里,翻了白肚皮的锦鲤。   刘太医:!!!   他的脸皮哆嗦了两下,身后瞬间就起了一层白毛汗。   要死,都怪老范这张乌鸦嘴!   难道是他们试药试得太久,陛下的锦鲤已经先一步西去了?   不要啊!   刘太医几乎要老泪纵横,他才五十五,还想多活几年呢。   不不不,冷静点,陛下应当不至于为一条锦鲤就砍了他吧?   一条锦鲤而……可是一般也没听说过给锦鲤找大夫的,万一这鱼就是陛下的心头好,又因为他们耽误了……   一时间,刘太医甚至后悔自己随行皇帝春狩的时候,没提前买一副好棺木。   他家那个不孝子,不会直接挖个坑就把他埋了吧。   刘太医眼神逐渐呆滞,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生无可恋的气息。   楚沉昭见人没有动作,顺着刘太医的眼神看过去,就看见翻着肚皮,已经睡死过去的锦鲤。   “起来。”他伸手,轻轻戳了一下顾眠的肚皮。   “噗。”   顾眠被戳的一惊,差点呛住,他连忙翻身游起来,冲扰人清梦的老板甩了下尾巴。   他刚刚梦到口水鸡,还没来得及吃呢!   顾眠气咻咻的转了个身,猝不及防和刘太医对上了视线。   刘太医的眼神从绝望,变成了震惊,之后转化成了欣喜,最后甚至还有些感激。   顾眠:???   他被这老头的眼神看得背后发毛,悄摸摸地游回了自己的水草里,探出一半鱼脑袋,悄悄往外看。   “陛下。”刘太医回过神来,擦了擦微微湿润的眼角,把药瓶递给了上前来的钱公公,“这是臣和范太医一起研制的药膏,范太医刚刚有些不舒服,所以臣自己把药膏带过来了,陛下恕罪。”   ——其实是范太医吃鱼吃多了,现在还在茅坑里蹲着呢。   “嗯。”   楚沉昭应了一声,接过钱公公手中的玉瓶,打开闻了闻。   “还请陛下让人把这锦鲤捞出来,臣给它——”   “不用。”   楚沉昭把玉瓶放在桌上,“用量多少,每日几次?”   “每日三次,每次只需米粒大小的膏药便可,陛下?”   楚沉昭在刘太医在震撼的目光中,徒手把鱼盆里的锦鲤捞了出来,放在一块丝帕上,又从瓶里取出一点药膏,往锦鲤身上涂。   刘太医震惊,刘太医不解,刘太医大开眼界。   这样真的可以吗?!   陛下真的不会把鱼养死吗?   最后,刘太医忧心忡忡的退下了。   顾眠看着他沧桑的背影,总觉得这个老太医似乎有什么故事。   他挠了挠自己的小肚皮,翻了身,示意老板:该翻面啦。   太医署的老太医还是有些本事的,即使临时转专业成为了兽医,还是异宠兽医,竟然也能开出来这么好的药。   药膏清清凉凉的,擦过顾眠皮肤的时候,有效缓解了顾眠身上一直隐隐作痛的伤口。   皇帝温热的指尖擦过锦鲤的鳞片,顾眠忍不住卷了卷尾巴。   有点痒。   还有这里。   他抬起鱼鳍摇了摇:这里也要涂!   享受完老板高级服务的顾眠瘫在桌子上,等着药膏吸收,钱公公小心的拿起一个银匙,往他身上淋了点水,防止他变成小鱼干。   楚沉昭净了手,看着桌子上的锦鲤,鬼使神差般的,轻轻碰了下锦鲤的尾巴。   那条尾巴被碰之后,似乎觉得有些痒,立刻抬了起来,在空气中扇了扇。   扇了两下,尾巴重新落下,楚沉昭再次戳了一下。   尾巴立刻躲开,高高翘了起来,像一把小扇子。   就这样,楚沉昭戳,顾眠躲,两人来来回回几次,终于,顾眠不耐烦地用尾巴拍了一下男人的手背。   顾眠:你烦不烦!   然而皇帝似乎很喜欢这种类似于猫猫叠手的游戏,顾眠最后忍无可忍,慢吞吞的翻了个身,用力一跳,跳进了自己的鱼盆里。   惹不起,他躲得起。   水面溅起了一小片水花,楚沉昭意犹未尽的收回手,然而下一秒,水面却剧烈翻滚起来!   一条锦鲤破水而出,开始拼命蹦跳。   顾眠:救救!   他没想到没被吸收完的药膏一碰水就化开了,涂在身上清清凉凉还能治通的药膏,到了水里,立刻变得又苦又辣。   这让顾眠不禁想起了他十四岁的时候,因为胃痛去看中医的经历。   ——老中医慈眉善目,细细摸了半天的脉,带上眼镜开始写药方。   “给你开点药调理一下。”他微微眯着眼睛,笑得很和蔼,“别怕,这中药方子已经改过了,很好喝的,给小孩子喝正好。”   “还是酸甜的,养胃!”   他把药方撕下来,递给顾眠妈妈,“去抓药吧,楼下的药房可以煎好带回去,一天一袋。”   临走,他还对顾眠强调:“别怕,真的好喝。”   出于对老大夫的信任和对着这句“好喝”的期待,顾眠回家就热了一袋药,打开闷了一大口。   中药入口的那个瞬间,顾眠觉得自己嘴里的根本不是药。   这是打开他和阴间联系的钥匙啊!   很难理解,一种液体,是如何能融合了酸甜苦辣咸五种味道的。   顾眠觉得自己的整个人生一瞬间得到了升华。   他觉得人世间最难喝的东西不过于此。   所以即使后来胃病痊愈,他还是对这股味道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然而!然而!!!   直到顾眠入水之后尝到身上药膏的味道,他终于信了老中医当年的那句“不苦”!   和现在比起来,当年,不过是他年幼无知时的任性罢了。   他要和老中医道歉!   果咩果咩果咩!   顾眠拼命把头露出水面,防止自己喝到已经满是药膏味道的水。   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自己嘴里一股怪味,忍不住张嘴往外吐了吐。   楚沉昭:……   很难想象,他竟然从一条鱼的脸上看出了痛苦。   顾眠尾巴搭着水草,整条鱼直直地立在水里,仿佛一道英国名菜——   ——“仰望星空”。   呜呜,老板!   他看着皇帝,露出了求救的眼神。   “怎么,水里呆着不舒服?”   楚沉昭不急不缓地拎起了刚才顾眠躺过的丝帕,“不是急着回去么。”   顾眠:……   狗老板!   他白天的感动已经彻底消散,现在只想再一次狠狠地打老板的头。   然而,社畜的命运是不可抗拒的。   顾眠屈辱的摇了摇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楚沉昭手里的丝帕。   不不不,他只是一时糊涂,他现在不想呆在水里了!   “行吧。”终于,楚沉昭大发慈悲的放过了他,冲鱼盆伸出了手。   顾眠尾巴用力,跳进了他的手心里。   活过来了!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但是嘴巴里的味道还在,顾眠没忍住,又张嘴吐了吐。   “你朝朕吐口水?”   楚沉昭弹了一下顾眠的鱼头,面色不善。   顾眠:……   淦,被发现了。   他立刻把眼神转开,嘴巴一张一合,假装自己只是在呼吸而已。   楚沉昭:啧   他懒得和这条蠢鱼一般见识,吩咐钱公公,“叫人换一盆鱼水,顺便拿个干净杯子,装了清水过来。”   很快,水拿来了。   楚沉昭托着顾眠的身子,顾眠鱼鳍支在男人手上,把鱼头伸进杯子里,开始疯狂漱口。   呕呕呕。   这辈子不想再尝到这个味道了!   好半天,他嘴里的味道才终于消失了,顾眠瘫在楚沉昭手上,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然后,他的尾巴就又又又被拍了一下。   顾眠回头,就看见楚沉昭冲他扬了下眉。   顾眠:……   他默默把尾巴放下,然后在男人把手伸过来的时候,再迅速的抬起。   怎么会有人愿意和鱼玩叠尾巴游戏的啊,鱼真的很累的好么。   知不知道他每抬一次尾巴,就好像做了一次仰卧起坐一样,他大学体侧都没这个运动量!   而且为了老板的娱乐体验,顾眠还需要精准掌握频率,做到至少四次就让老板成功压住他的尾巴一次。   ——还不能表现得很刻意。   半个时辰之后,无论楚沉昭怎么戳,顾眠都不肯再动一下了。   顾眠:你就当我死了吧。   他看着帐顶,在心里真诚许愿:如果他真的有幸运buff的话,他希望有一天,他能彻底摆脱这种社畜生活,成为一条真正的,自由的咸鱼。   得不到反应的皇帝最终放过了顾眠。   药膏也早就已经吸收完了,顾眠可以重新回自己的鱼盆里了。   不过顾眠还是心有余悸的在杯子里清洗了两遍身体,然后才小心翼翼的跳进了自己的鱼盆里。   他谨慎地在水里转了两圈,确定一点药膏的味道都没有了,这才放心的游回了水草里,瘫在上面休息。   真是累死鱼了。   楚沉昭瞥了鱼盆里的锦鲤一眼,重新拿起奏疏,看了起来。   夜色,慢慢深了。   顾眠躺着躺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营帐里的烛火已经熄了,皇帝已经就寝,而他被放在离龙塌不远处的一个小几上。   钱公公不知守在哪里,顾眠看不清楚四周,这个角度,也看不见睡在龙塌上的楚沉昭。   一时间,顾眠只觉得这块屏风格挡出来的空间里,似乎只有他自己一条鱼,在黑暗的环境下,顾眠白天的记忆突然向他发起了猛烈冲击。   他的脑海里开始循环播放白天被人抬进来的宫女,那被戚渊“整理”过的遗容。   眼睛,红布,白花,蜡烛……   顾眠:!   完全睡不着!   他一时间忽然觉得水草的阴影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只让他后脊发凉,又觉得似乎有风声吹过。   身后好像也有东西……   顾眠一个摆尾,猛地转身。   身后什么也没有,他却并没安心。   完全睡不着啊!   这就好像白天看恐怖片,当时觉得倒也还好,甚至能干一桶爆米花,看完了可能还觉得不过如此。   结果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想看看床底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趴在下面。   还得小心地把手脚收进被子里,裹紧。   然后开始担心会不会有鬼不讲武德,不顾“鬼魂不能攻击被子里的人”这一国际公法,最后一直睁眼到天亮。   顾眠:……   麻了。   他越待在水里越不安,又不想睁眼到天亮,最后一咬牙,猛地发力,从鱼盆里跳了出来。   他小心的避开白天受伤的地方,在地上努力的朝龙塌蹦。   老板!老板!!!   鱼睡不着啊老板!   帮帮鱼!   ——   楚沉昭最近不再头痛,睡眠质量也直线上升,甚至连梦都很少做。   然而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的事,他又开始做梦。   梦里,秦王带着怀好意的笑冲他走过来,就在他觉得不对的时候,秦王手中银光一闪,楚沉昭立刻觉得胸口一凉。   周边的一切瞬间消散,楚沉昭慢慢低头头,捂住胸口。   冰凉的感觉,好像还有液体。   是血吗?   他并不觉得疼,于是按了按自己的伤口。   伤口冰冷,还——   跳了跳……   嗯???   跳了跳???   楚沉昭猛地惊醒,他的手还放在胸口,睡前刚换好的寝衣已经半湿了。   而寝衣上,一条红色的锦鲤被他按在手下。   他缓缓起身,松手,任由那条锦鲤滑落在被子上。   楚沉昭面无表情的看着锦鲤。   顾眠看不清男人的表情,见人醒了,立刻有好地挥了挥鱼鳍。   老板,鱼来找你了!给鱼拿东西,鱼也要在这边睡!   楚沉昭:……   他神色不明的盯着锦鲤那不停挥动的短短鱼鳍,按了按眉心。   “你不睡觉在做什么?”   鱼睡不着!   顾眠在被子上打了个滚,为了留宿露出了白肚皮。   要在这里睡!   楚沉昭看着明显打算赖在这里的锦鲤,想起了自己那个废掉的枕头,还有从脸上滑下来的水。   “回去睡。”   他毫不留情地拎起顾眠,起身,想把他丢进不远处的鱼盆。   楚沉昭松手。   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顾眠嘴巴紧紧叼着他的袖摆,被他的动作带得晃了晃。   “你已经是一条成熟的锦鲤了,要学会自己睡。”楚沉昭试图和他讲道理,   “况且,你难道不怕变成锦鲤干?”   见讲道理行不通,楚沉昭开始恐吓锦鲤。   顾眠不为所动,咬的更紧了。   楚沉昭拨弄了一下挂在身上的锦鲤,继续威胁,“若是朕半夜翻身……你想变成鱼饼么?”   鱼饼……   顾眠犹豫了一瞬,嘴巴松了松,但是很快,他脑子里的鱼饼,就被白天躺在木板上的宫女取代了。   他几乎要把楚沉昭的袖子咬出洞了。   楚沉昭露出了微微困惑的表情。   “前几日不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又不在鱼盆里睡。”   顾眠立刻挺直身体,鱼鳍下垂,翻了翻眼睛,努力做出狰狞的表情,然后抖了抖,做出害怕的样子。   鱼怕,鱼睡不着。   楚沉昭:……   一刻钟之后,楚沉昭换上了新的寝衣,重新躺下了。   他的身侧是一个垫的高高的软垫,上面躺着一条红色的小锦鲤,锦鲤的身上盖着一块湿布,布的一边,正搭在了鱼盆里。   楚沉昭犹豫了半晌,轻轻把手搭在了软垫上。   一个冰冰凉凉的小东西立刻靠了上来,往他手心里拱了拱,不动了。 第19章   顾眠拱进了楚沉昭的手心,终于觉得安稳了。   他愉快地甩了下尾巴,奋力把白天的场景甩出了脑海,重新睡着了。   帐内一派安静,在夜色中,一点金色微光从楚沉昭的身上闪烁升起,飘向他手中的锦鲤,最后落在锦鲤的鳞片上,消失了。   一人一鱼已经进入了睡梦,另一边的秦王,此时正在自己的帐内和张先生一起品茶。   “这次还要多谢先生。”   秦王端起茶盏,笑着对中年道士说道。   ——虽然他被那碗腥臭的鱼汤恶心得够呛,晚饭都没吃几口,但是只要想想自己光明的未来,秦王就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不少。   “王爷言重了。”   中男道士摆了摆手,品了口茶,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贫道听说,今日陛下临时推迟了典礼,王爷可打探出了什么消息,难道——”   “不会。”   秦王摆了下手。   “本王派出去的人回来禀告说,是皇兄今日身体不适,他人一整天都没出过帐篷。”   中年道士依旧不太放心,“陛下可是看出了那条锦鲤有问题?”   “听人说,皇兄倒是问了几句锦鲤的事。”秦王有些得意的哼笑了一声,“但是那小太监一口咬定是自己换的水,陛下也就没再追究。”   他放下茶盏,“估计那小太监察觉皇兄态度有异,怕皇兄怪罪下来,所以根本没说小翠的事,倒是本王多虑了。”   帐内的烛火发出了一声“噼啪”的脆响,秦王看着摇曳的火光,状似惋惜道,“只是可惜了小翠……”   “王爷不必自责。”中年道士道,“能为王爷的大业而死,也算是她的福分,小翠自己定然也是愿意的。”   “贫道之后会为她多念些经文,教她安心往生。”   秦王叹了一口气,“那便辛苦先生了。”   道士又道:“不过若是有人发现了小翠的尸身……”   “先生不必担心。”秦王摇了摇头,“若是发现了小翠的尸身,皇兄那边不会如此风平浪静。”   “况且……本王特意叫她从猎场里面的小路回去,又在她身上撒了些药粉,估计他现在,已经被林子里的野兽——”   秦王垂下眼,没有再说。   中年道士不动声色地擦了下手心上的汗,笑着附和道,“还是王爷思虑周全。”   他看着手里的茶,正想找个合适的时间告退,秦王忽然想起了什么,有有些急切道,“先生上次说这次春狩是本王的机会,说的可是这锦鲤的事?”   道士不动声色地坐了回去,老神在在地摇头,“不止。”   秦王的眼神一下子热切了起来。   中年道士瞥了一眼秦王的脸色,伸手,装模作样掐算几下,“王爷这次春狩,可往水源处去,若是见有人遇险,便去搭救。”   “先生的意思是,这遇险之人,对本王的大业有所帮助?”   “那先生可知这人是谁,是男是女,相貌如何?”   中年道士一脸高深莫测,“天机不可泄露,王爷去就是了,王爷冥冥之中和她自有联系,若是能得此人倾心相助,可以说,王爷的事,就已经成了大半了。”   秦王听罢,大喜,恨不得现在就出去找人。   “王爷莫急,须得等到围猎正式开始那日。”   道士站起身来,向秦王行了个大礼,“贫道还要回去修行,就不打扰王爷了,王爷早些休息。”   “贫道提前祝王爷万事顺利,早成大业!”   “借先生吉言。”   秦王点点头,露出了个志得意满的笑,在中年道士出去后,又叫人重新做了些饭菜。   他现在觉得自己又有胃口了。   饭菜很快端了上来,秦王一直想着几天后的事,看都没看,就夹起一筷子菜塞入口中。   一股淡淡的鱼腥味。   秦王:……   呕!!!   ……   第二日清晨,顾眠吃完早饭的时候,楚沉昭早已经换好了衣服,准备去参加典礼了。   他正要走出营帐,突然停住了脚步,瞥了一眼在鱼盆边探头探脑的锦鲤。   “钱良。”他冲钱公公示意,“把鱼带上。”   钱公公:???   他看着鱼盆里慢悠悠晃着尾巴的锦鲤,露出了一个看妖妃的眼神。   顾眠:!!!   老板竟然要带他上班吗?!   好耶!   顾眠在鱼盆里摇头晃脑。   老板一定是经历了昨天差点失去他的事情之后,突然发现本以为可有可无的员工,竟然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老板终于认识到了他的重要性!   顾眠和不情不愿地走过来的钱公公对视,仰头,冲钱公公张了张嘴。   记得要端稳!   他现在已经不是原来那条普通小锦鲤了。   他现在是顾·钮祜禄·皇帝没有就不行·重要极了·锦鲤·眠!   钱公公:……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这条鱼,莫名有一种憋屈的感觉。   顾眠和钱公公的悲欢并不相同,他只觉得钱公公动作好慢。   “陛下,这——”钱公公端起鱼盆,跟在楚沉昭身后,犹犹豫豫。   这让大臣们看到了,实在有损陛下威严啊!   钱公公在心里呐喊。   “小心点。”   皇帝声音沉沉,钱公公闻言瞬间站好,双手捧住鱼盆,态度比捧着皇帝诏书还端正。   然而皇帝并没有看他,继续对鱼盆里,明显对外出十分兴奋地锦鲤道,“若是让秦王看出来了什么——”   顾眠一抖,立刻摆正身体,竖起短短的小鱼鳍保证。   他绝对会让秦王看出来不对劲的,绝对!   从现在开始,他就是一条普通的锦鲤!   顾眠拼命回想正常的鱼应该是什么样子,然后开始在水草里游来游去。   ——不时停下来啄啄水草,啄啄鱼盆底。   很快,顾眠就被水草紧紧缠住,动弹不得了。   顾眠:……   他尴尬的看着楚沉昭。   楚沉昭:……   “朕说的是普通,不是蠢。”   顾眠不满地冲皇帝张了张嘴,仗着皇帝听不到,开始在水里痛骂狗老板。   楚沉昭正要伸手把锦鲤身上的水草拂开,耳边突然传来了少年人嘟嘟囔囔骂人的声音。   “狗老板。”   他手下动作一停,不动声色的向四周瞥了一眼。   宫人们静静侯立,没有人出声。   他又看了看水里,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呼吸的锦鲤,若有所思地抬了下眉头。   “看什么看,还不快给本鱼解开!”   声音再次出现,比刚才大了不少。   楚沉昭眯眼盯住锦鲤。   “怎么、怎么了……”   顾眠被他的眼神看得瑟缩了一瞬,不自觉往水草里面藏了藏。   却没想到正好碰到了昨天还没愈合的伤口。   “嘶!”   他被痛得抖了一下,下一刻,一双手伸过来,扯断了他身上的水草。   得救了。   顾眠摆了摆身子,把水草从身上甩下去,又推到一边,确保不会再刮到自己,这才转头,用鱼鳍给楚沉昭比了个心。   ——结果因为鱼鳍太短,差点抽筋。   “走了。”   楚沉昭看了他一眼,重新整理了一下袖摆,走出了营帐。   顾眠期待:终于要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了!   他兴致勃勃的在水里打了个滚。   ——   春狩开始时的典礼复杂又无趣,顾眠呼吸了没多久的自由空气,就已经听得两眼发直了。   虽然他现在很困,但他并不能安然入睡。   之前,他不是呆在温暖的宫殿里,就是在避风的马车里,只昨天被人拎出去了一次,但是由于过于紧张,所以完全忘记关注天气。   今天,乍一出门,顾眠发现——这天气……可真凉啊。   这个温度,配上兵部正在宣读的一大段一大段的春狩注意事项,简直让顾眠梦回高中早操。   没想到自由的空气竟然恐怖如斯!   等好不容易熬到仪式结束,顾眠已经麻了。   他看着身姿挺拔,几乎动都没动过的楚沉昭,明目张胆地打了个呵欠。   ——不愧是老板。   他抻了抻身子,扩张了一下鱼鳍,开始思考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三个问题之一——   中午吃什么。   然而,还没等他想清楚,一个熟悉的人影就走了过来。   等看清来的是谁,顾眠瞬间清醒了。   呦,这不男主么。   一想到昨天他遭的罪,顾眠就觉得牙根痒痒,要不是怕这狗东西再打什么鬼主意,他现在高低得跳起来狠狠扇他几耳光!   “皇兄。”   秦王看着钱公公手里捧着的鱼盆,脸上笑容和煦,心底却在冷嘲热讽。   ——皇兄也不过如此,不但能被太监轻易糊弄,甚至还把个赝品当成宝贝一样。   也不知道那些大臣看见了会怎么想。   一个皇帝,竟然在这种场合带着小宠,玩物丧志。   秦王想着大臣们心里对皇帝的评价。脸上的笑容都变得真了些。   “昨日皇兄身体不适,臣弟担心打扰皇兄休息,未去探望,还请皇兄莫怪。”   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力图让百官看清自己和玩物丧志的皇兄之间的区别。   顾眠看着他装模作样的样子,感觉自己的尾巴痒了。   硬了,拳头硬了   “狗东西去死吧,早晚有一天打爆你的狗头,呸!”   耳边传来少年嘟嘟囔囔的骂声,楚沉昭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鱼盆,又打量了一下秦王。   “秦王昨日,不是说想看看朕这锦鲤学了什么,不如同朕一起?”   锦鲤还能会什么,表演生吃蚯蚓么?   因为顾眠在秦王府时表现的和普通锦鲤没什么两样,秦王只觉得皇帝怕不是从来没养过这些小玩意儿,这才把普通的动物天性,当成了什么特别的行为了。   不过,他还是配合地露出了个好奇的表情,“那臣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顾眠:?   不是说叫他装普通的锦鲤么,怎么还有节目表演的,普通锦鲤还有这个功能?   他略带迷茫的看了一眼自家老板。   然后,顾眠的社畜本能开始启动。   不不,老板说的话不会是废话,一定是他没有领悟到老板的意思。   他蹲在水草里,露出了苦苦深思的表情。   ——   皇帐里,秦王坐在皇帝下首,钱公公给两人上茶,秦王看着自己那杯倒得几乎都要溢出来的浓茶,暗自咬了咬牙。   老东西,早晚有一天,要让你跪在本王的脚底求饶。   想到张先生昨晚的指点,他心下稍定,只当没有看见那杯茶,示意楚沉昭。   “皇兄?”   他倒是要看看,一条锦鲤,能会什么。   楚沉昭没应声,只把鱼盆往秦王的方向稍微推了推,拿起一根银筷,开始在水里晃了起来。   秦王:?   他看着在水里慌乱游动的锦鲤,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疑惑的表情。   就这?   鱼难道不都这样?   随着皇帝的动作幅度增大,那条锦鲤看起来有些慌不择路,开始跳跃起来。   秦王看着溅到自己茶杯里的水珠,忍不住皱了下眉。   另一边,顾眠正要痛骂老板,就感觉自己的尾巴被轻轻碰了下,他抬头,看见楚沉昭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秦王方向。   这一刻,顾眠觉得自己悟了!   锦鲤在鱼盆里愈发的慌乱,秦王手背被溅到了一滴水,他有些厌恶的皱了下眉,正当他想要向后挪动一下的时候,似乎已经被皇帝逼得走投无路的锦鲤突然猛地一跃!   锦鲤高高跃起,尾巴卷起了一道水花,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然后直直的冲秦王面门而去。   秦王猝不及防,被扬了一脸的水。   “咳咳!”   好巧不巧,几滴水直接甩进了秦王的口中,秦王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开始拼命咳嗽,一脸想吐的表情。   秦王:鱼!鱼味!   呕!!!   顾眠:哈哈哈哈哈哈!   他得意洋洋的落回水中,昂着头,骄傲地看着楚沉昭。   老板,大声地说出来,他干的漂不漂亮!!!   楚沉昭看着一脸水的秦王,嘴角微微勾起了一瞬。   顾眠:!   老板笑了!老板对他很满意!!!   他立刻甩了甩尾巴,准备再给秦王来上一下。   楚沉昭看着跃跃欲试的锦鲤,轻轻用银筷敲了一个他的鱼头。   ——适可而止。   啧。   顾眠哼了哼,趾高气扬地瞪了一眼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的秦王,装模作样的又跳动了几下,然后在楚沉昭把收回手的时候,适时停下了动作,优哉游哉地游回水草中间休息去了。   秦王感觉一阵恶心,他拿起茶杯,灌了几口水,结果刚咽下去,就想到刚才,这里面好像也被溅上了水。   秦王继续:呕!   他一边干呕,一边抬头向皇帝看去。   然而皇帝根本没分给他一个眼神,继续用指尖逗弄着那条该死的锦鲤,他身后的那个老太监,则一脸看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一样看着他。   秦王:气死了!   “秦王不舒服?”终于,他强忍住恶心之后,皇帝屈尊纡贵地看了他一眼。   “是,是有些不适。”   既然皇帝丝毫不提自己的锦鲤做了什么,秦王自然也不好再说,只能强笑着说道,“可能是今早吃坏了什么东西。”   “那秦王可要小心些。”楚沉昭意有所指地轻扣桌面,“别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多谢皇兄提醒。”   秦王勉强道。   “钱良。”   楚沉昭对着钱公公吩咐道,“既然秦王不舒服,朕就不留他用膳了。”   “你去叫人给秦王端碗汤过来,让他喝了暖暖胃,缓一缓。”   秦王:?   皇帝突然对他这么好,他有点不适应。   ——难道   汤里有毒?   不一会儿,钱公公端着汤回来了。   “王爷。”他面色和蔼地把汤端到了秦王面前,“您小心烫。”   汤里,眼睛里闪烁着诡异光芒的鲫鱼头,正对上了秦王的视线。   秦王:……   他简直恨不得把这碗汤摔到地上,然后再狠狠的骂上一句脏话。   ——然而这场景暂时还只能是他的想象。   皇帝赏赐的膳食,是一定要吃的。   秦王只能强忍着恶心,把碗里的汤一点点喝完了。   他的表情不像喝汤,倒像是在喝什么毒.药。   喝完汤,秦王刚如释重负地放下碗,抬头就看见钱公公紧紧盯着碗里剩下的鱼肉,露出了一个“陛下赏的菜都不吃干净,简直是大不敬”的眼神。   秦王:……   他只能屈辱地拿起筷子,把皇帝给的这一碗汤里的鱼肉,也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他两眼发直,全部的注意力都用在控制自己的胃,力求不要当着皇帝的面吐出来。   他强忍着恶心,匆匆忙忙行了个礼,游魂一样退下去了。   顾眠甚至听见了秦王一出帐篷,就控住不住的干呕声。   ——可以想象昨天的那碗汤,味道应当是相当的销魂了。   他从水里探出头,趴在鱼盆沿上,冲秦王出去的方向,吐了一口水。   噗!   鱼祝你出门就摔跤。   “王爷!”   门外,突然传来宫人惊慌失措的声音,“王爷摔了,快请太医!”   “王爷!”   “王爷您没事吧!”   顾眠:哇偶!   他立刻回头看着楚沉昭。   难道这就是锦鲤血脉的力量吗?他终于血脉觉醒了!?   “满意了?”楚沉昭没看懂他的眼神,只点了点他的脑袋。   顾眠转头,翻了个白眼。   哼,老板根本就不知道他的价值!   ———   等到围猎正式开始当天,顾眠早早就和楚沉昭出了营帐,因为今天要狩猎野兽,所以皇帝、随行的侍卫、官员、还是官员家眷,无论男女,都换上了利落的骑装。   楚沉昭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站在队伍的最前面。   将士们已经搜索过围场,保证里面没有什么大型的,会伤人猛兽,保障大家的安全。   按照之前的制度,狩猎当天要由将士布置猎场,只留一个出口,然后派骑兵驱逐猎物,等皇帝猎取猎物之后,王公大臣再射箭捕猎。   不过,楚沉昭即位后,觉得这种方式未免有些无趣,便改了规矩。   他会先让将士确定围场安全,布置猎场,设置方向指引标记,只等围猎当天,他下令之后,王公大臣以及其家眷,便可带上护卫,去猎场里自行搜索猎物。   当然,因为是春狩,所以必要的规矩还是有的,比如不能猎杀有孕的野兽,成群的野兽也不能赶尽杀绝等等。   围猎一般会举行三五日,每天都会有专门负责的宫人对所有人的猎物进行计数,根据规定评分等级。   最后一日,则是皇帝对整个狩猎过程表现优异者进行赏赐的日子。   顾眠并不想了解这些复杂的制度,他看着一片生机勃勃的林子,有些迫不及待了。   因为今天要打猎,所以皇帝给他准备了一个小小的鱼篓瓶。   ———整个瓶子做成鱼篓的样子,下面垫了厚厚的水草,马不跑的时候,顾眠可以靠着水草的支撑,探出来看风景。   等到马跑起来,顾眠则可以回到瓶子里,不用担心被颠出来,水草还可以减震。   ——这是楚沉昭和顾眠的设想。   然而等到马真正跑起来的时候,顾眠才知道,为什么要理论联系实际,在实践中检验认识的真理性。   他要被颠死了!   瓶子不停晃动,好像又突然撞到了马鞍,顾眠一头扎在水草里,差点被闷死。   ——众所周知,马快速跑起来的时候,人基本是踩住马镫,靠腿部力量立在马上的,这样才能保证稳定,然而,对于挂在人身上的东西来说,这个办法显然不行。   楚沉昭追着一头漂亮矫健的雄鹿,正要搭箭,就感觉有什么湿乎乎的东西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陛下?”跟在身后的侍卫见皇帝突然停下,勒住了马,任由那雄鹿逃脱,还以为是有什么不妥,立刻上前询问。   “无事。”   楚沉昭示意人不用跟的太紧,他看了一眼手上的水草叶,思索一瞬,拿起鱼篓瓶,往外倒了倒。   一条半死不活的锦鲤滑了出来,在他手心里翻了翻眼珠。   顾眠:终于出来了。   他长长的喘了一口气,歪着眼睛,看了一眼有些躁动地刨着蹄子的黑马。   朋友,跑这么快,不累吗?   他脑壳都快撞碎了。   顾眠委委屈屈的伸出小鱼鳍,指了指自己的鱼脑壳,示意楚沉昭。   老板,鱼头,痛痛。   少年委屈的痛哼声传到了楚沉昭的耳朵里。   他无声叹了一口气,安抚了一下坐骑,拿出一块手帕,浸了水,垫在手里,把锦鲤放上去,轻轻揉了揉锦鲤的脑袋。   左边左边。   顾眠侧头,开始用意念指挥老板。   揉了好一会儿,直到顾眠已经开始觉得不好意思了,慢慢翻了个身,楚沉昭才停了手。   老板,干脆别打猎了,我们去散步吧!   顾眠抬头,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选了一个方向。   他猛地一挥鱼鳍,朝前一指。   这边,老板我们走这边!   这边有鱼喜欢的味道,选这边准没错。   ——于是,皇帝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侍卫,就看着皇帝好像突然丧失了乐狩猎的兴致,开始骑着马,慢慢往猎场深处走去。   几个打头的千牛卫互相对视一眼,立刻打马跟上。   其他侍卫也紧随其后。   ——   另一边,秦王正在寻找水源。   这两天他简直度日如年,恨不得时间马上到正式狩猎的时候,他就能去找那个张先生口中,助他成就大业的贵人了。   今年的猎场是新选的场地,秦王看着四周的林木,有些分不清方向。   他不会是迷路了吧?   ——   溪边,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苦苦劝着身边的少年。   “小少爷,您就听小的一句劝,先回去把药吃了吧。”   少年身量不矮,但是身形单薄,骑在马上,有些晃晃荡荡的,他轻轻咳了几声,“离我远些。”   “小少爷!”   小厮看着已经快哭出来了,但是又知道自己主子不喜人近身的习惯,只能苦着脸跟在后面,不时劝几句。   凤锦年烦躁地皱了皱眉,踢了踢马的侧腹,催得马又走快了些。   “少爷!”小厮无奈,只能小跑跟上。   他想要靠近,但是看着随着他靠近,明显变得有些不耐烦的白马,小心道,“您的身子不能骑马,若是让太太发现了,小的——”   “闭嘴。”   少年斥了他一句一句,又不想多说话,只催着马继续往水边走去。   这边看着应当不会有什么人过来,可以清净一会儿。   被训斥了的小厮缩了缩脖子,只能跟在后面,在心里暗暗祈祷今天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吁——”   马蹄踏入水中的前一刻,少年拉紧缰绳,翻身下马。   结果他还没站稳,忽然觉得一阵头晕,之后就是眼前一黑。   “少爷!!!”   跟在后面的小厮几乎要被吓得魂飞魄散。   本来看少爷终于打算下马了,他刚松了一口气,就看见少爷人还没落地,就晃了晃,随即软了下去。   他一边惊呼,一边扑了上去。   “什么声音?”   秦王看了一眼身后的亲卫。   “回王爷,好像是有人求救的声音?”   秦王闻言,仔细一听,随机眼睛一亮。   “想必是有人遇见了麻烦,随本王去看看。”   “是!”   整队人马立刻顺着声音飞驰而去。   秦王打头,他骑在马上,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容。   终于让他找到了!张先生说的不错,果然是冥冥自有天定!   “少爷,呜呜呜少爷。来人啊,有没有人!”小厮搬不动凤锦年,只能半抱着他,坐在一边急得直哭。   因为少爷从来都不喜欢人跟着,这次又是偷偷出来的,除了他并没有带旁人,这地方又没什么人,小厮觉得自己的人生一片黑暗。   要被太太打死了呜呜。   “这边!”   远远的,似乎有马蹄声夹杂着人声传来,小厮立刻把凤锦年放在地上,站起来拼命挥手大喊,“救命啊,来人啊,这边!救命啊!”   “吁!”   秦王骑马到两人近前,立刻翻身下马,看见躺在地上的少年,眼睛里露出了一道精光。   “这是——”   “我家少爷忽然昏倒了,我一个人搬不动少爷,又不会骑马,求您救救我家少爷。”   秦王弯腰,把地上的人抱了起来,问道,“你家少爷是?”   “王爷!”   小厮还没说话,身后的侍卫上前两步,小声道,“您不必动手,属下——”   秦王躲过侍卫的手,温和道,“本王来就好,他本来身体就不好,你们下手没个轻重。”   妈呀!王王王爷!?   小厮双腿一软,顿时跪在了地上。   “王、王爷……回王爷,我家少爷是、是凤国公府的小少爷……”   他哆哆嗦嗦地低着头,开始回想自己刚才情急之下,有没有冒犯王爷的行为。   明天他就赎身出府!一天也不待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小厮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他深深的恶意。   然而另一边的秦王却根本顾不上他。   凤国公家的小少爷?   秦王仔细想了一下。   哦,想起来了,凤国公好像确实有个药罐子小儿子,听说平时不爱说话,也不喜欢往人堆儿里去,因为性格不讨喜,凤国公也不太重视。   既然不受宠,那想必他若是留人在王府“小住”一段日子,凤国公应当也不会介意。   秦王努力控制着表情,“你家主子体弱,先随本王回营帐,本王替他找两个太医诊治。”   “多谢王爷!”   小厮立刻磕头拜谢,擦了擦眼泪,然后跟着这一队人往回走。   秦王抱着人骑在马上,悄悄揉了下肩膀。   这病秧子看着就剩一把骨头了,没想到竟然还挺沉。   他打量着凤锦年苍白的脸,一时间思绪涌动。   ————   顾眠并不知道秦王已经捡了个人回去,他被楚沉昭带着一路走,偶尔打几只野兔山鸡之类的小动物。   楚沉昭的箭术极高,每只动物都是从左侧一箭射穿头部,一击毙命,不会给猎物造成额外的痛苦,也绝不会失手。   这是麻辣兔头。   这是红烧鸡块。   顾眠在心里默默数。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一条小溪边。   顾眠:哇!   怪不得他觉得这边的气味好闻!   他扒在鱼篓瓶边,抬头看着楚沉昭。   这水看上去好舒服的样子,他想去游泳!   “要玩水,要游泳!”   “瓶子里的水都热了,一点都不舒服,快点快点!”   少年的声音不停的催促着,楚沉昭看着流动的溪水,手指轻轻搭在瓶侧,一点也没有满足他愿望的意思。   “啧!”   少年开始大声叭叭,“快点快点快点快点!都要热死了热死了!”   “狗老板一点都不善解鱼意!”   念念叨叨的声音一直不停,瓶子里的锦鲤开始不耐烦地甩尾巴,甚至想要从瓶子里跳出来。   “真是的,还得自力更生,也不知道这地上脏不脏。”   似乎怕身上沾到脏东西,少年声音有些犹豫。   听着似乎准备放弃了。   楚沉昭微微松了口气。   下一刻。   “管他呢,反正脏了还可以洗,我看这地上也挺干净的!”   “哈哈!”   顾眠探头往下看了一眼,估计了一下他和小溪的距离,觉得幸运的话,他也许能直接飞进水里!   就用他多年以来练就的立定跳远技术!   “哈!”   顾眠纵身一跃,结果下一秒鱼尾一紧,大头朝下栽了下去。   顾眠:!!!   谁!谁抓他的尾巴!?   他扑腾起来。   “别动。”楚沉昭把锦鲤重新塞进瓶子里,走到溪边,俯身捡了几块鹅卵石,圈住了靠近岸边的一小块地方。   “在这里玩。”   顾眠看着被圈出来的一个小圈,不满意的张了张嘴。   这么点点地方,根本不够!   “不想去?”楚沉昭看着他,作势起身往回走,“那就回去。”   去去去!   顾眠嘟嘟囔囔,还是冲那块地方伸了伸鱼鳍。   有总比没有的强。   他就勉为其难,将就一下好了。   楚沉昭身子微微前倾,把锦鲤放进了圈出来的那块地方里,因为是岸边,水陆速度慢,不用担心被冲走。   顾眠入了水,舒舒服服游了两圈。   不得不说,和在盆里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希望以后经常能出来游泳!   他凑到石头边缘,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外面。   看上去那边的水更干净呢。   “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朕时,朕写的东西么。”楚沉昭看着眼睛里露出向往的锦鲤,神色忽然变得有些阴郁,他语气沉沉,“你最好不要想着跑。”   要是跑了,他掘地三尺,找遍整个大虞,也会把它重新找回来。   “这里不比皇宫,若是碰到了大鱼,水蛇,呵。”   即便这条锦鲤似乎总是有能死里逃生的好运气,楚沉昭还是忍不住恐吓。   谁想跑啦!?   顾眠朝天翻了个白眼。   跑了他吃什么,吃生鱼片刺身吗?   宫里的伙食可好多了,而且他是家养鱼,在野外生存能力是零,好好的能躺平,为什么要辛苦出去自力更生,外面的世界可是很危险的!   他晃了晃鱼鳍,忽然想到了什么,得意地看了楚沉昭一眼。   哦~~   他知道了,老板一定是怕他跑了,没人陪他了,毕竟像他这么多才多艺又乖巧可爱的员工可是不多了。   哎,他这该死的魅力。   顾眠泡温泉的老大爷一样直起身子,往身后的石头上一靠,给了楚沉昭一个“真拿你没办法”的眼神。   “哎,真是,真拿你没办法,现在知道没有我不行了吧,怕我走?”   “那以后还不得好好对我,赶紧今天晚上给本鱼加顿夜宵!”   “就是不能点菜,有点想吃红烧肉了。”   顾眠靠着石头,翘起尾巴甩了甩。   知道老板离不开他之后,有底气多了呢!   他舒舒服服地,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身后。   楚沉昭看着锦鲤的动作,突然面色一变,立刻起身,朝锦鲤伸出了手。   哎呀,干嘛,这么一会儿都不行,他还想再泡一会儿呢!   顾眠悠闲的挥了挥鱼鳍,感觉自己身下轻飘飘的,舒服极了。   等下——轻飘飘的!?   他不是靠着石头呢么!   顾眠惊慌的睁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似乎离他越来越远的楚沉昭。   不对,不是似乎,是真的越来越远了!   救命啊!他把石头靠散了!   “等等!!!”   少年的声音渐渐飘远,“我不想当野生锦鲤啊!!!”   “老板!老板!救命啊!!!”   ——   “啊!!!”   秦王营帐里,少年惊叫一声,猛地从床榻上坐起身来。   他大喘了几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心脏。   “还好还好,还活着,吓我一跳。”   他刚松了口气,一个身影就扑了过来,“少爷!!!”   小厮嚎啕着扑到了他的身上,“少爷你吓死小的了呜呜呜呜呜。”   “您要是有什么好歹,小的也不活了,今天的事,太太知道了肯定得打死我。”   他痛哭流涕,悲痛欲绝,床上的人却露出了一个惊悚的表情。   “你!你……”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四处打量了一下,脸色逐渐变得奇妙了起来。   “少爷?”   见自家少爷一言不发,小厮忽然想起小少爷的忌讳,吸了吸鼻涕,讪讪地把手从床边拿了下来。   “您,您吓死我了。”   他小声抱怨,偷偷抬眼打量着凤锦年的脸色,想要确认自家少爷是不是因为他靠的太近而不高兴了。   床上的少年冲他露出了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   小厮被他笑得发毛,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少……爷?”   他家举手投足都贵气十足的小少爷挠了下头,眼神飘忽,语气有些犹豫。   “那个……不好意思……你是?”   小厮:!!!   下一刻,一声凄惨的尖叫声冲破了营帐。 第20章   “少爷!!!”   小厮惨叫一声,感觉自己的未来比少爷的头发还黑,   “少爷我是——”他露出了一个有些屈辱的表情,艰难说道。   ——“我是小白啊!”   时傅:……   小白……这真的不是宠物专用名吗?   到底是什么人会叫这个名字啊!   “你姓筱?”   他试探性地问道。   陈小白:……   “小的姓陈啊!”他叫了一声。又露出了想哭的表情。   “完了完了。”陈小白眼中含泪,跪在地上一边拍着自己的大腿,一边叨叨,“小白可是您给我起的名字啊,您还说这个名字简单好记才给我取的,您怎么能忘了呢!”   “少爷,您,怎么办,刚才是不是磕到头了,这下完了,今天真的要被太太打死了呜呜呜呜。”   说着说着,他想到自己的未来,没忍住,又大哭了起来。   那声音余音绕梁,且有越发响亮的趋势,哭到最后,他甚至开始打嗝。   时傅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坐在床上,紧张的捏住了被角。   他觉得现在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对,这是在哪里,这人又是谁。   看样子他似乎是穿越了?但是这种一点信息也没有的穿越也太难了吧,这是开局地狱模式啊。   谁能来就救救他,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他宁愿再回到丧尸堆里,也不想面对眼前哭哭啼啼的人了。   “那些东西叫丧尸?”   一个清冷的少年音在他耳边响起。   时傅一瞬间紧张了起来。   “你是——”   他刚要张嘴说话,就看见跪在床榻边的小厮立刻抬头,满眼期待的看着他。   时傅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他小声在心里道,“你是谁?”   “凤锦年。”   少年似乎并不愿意多说话,语气也有些恹恹地。   时傅大惊失色。   “那,那你现在是在哪里,这具身体里?是不是我把你挤出身体了?”   他慌慌张张道,“那怎么办,我怎么把——”   “等等。”   他话头一顿,“你刚才说‘那些东西’……你看见那些东西了?你现在是——”   “唔。”少年闷哼了一声,时傅听见声音,耳朵无端一热,他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了。”   “没事。”   少年缓了几秒,淡淡道,“我想应当是你我二人的魂魄互换了,我现在在你身体里。”   时傅眼睛震惊地瞪圆了,惹得陈小白在一旁瑟瑟发抖。   怎么办,感觉少爷好像不太正常的样子。   他的哭声悄悄变小了些。   “我的身体,你你你……”时傅语无伦次。   “嗯。”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惊讶,少年语气带着淡淡的疑惑,“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你的魂魄不是也在我的身体里么。”   “这怎么能一样,这,我,我刚才可是在丧尸堆里啊!”   时傅在心里大声尖叫,他紧张地问少年,“你没事吧,刚才发生了什么,有人救了你吗,你伤没伤到,会不会用异能,不对,你肯定不会,而且我刚才已经脱力了,你——”   “你好吵。”   少年不耐烦地打断了时傅的絮叨,“丧尸,你说那些不会说话,走路歪歪扭扭,只会乱吼一气的东西?”   “嗯嗯。”   时傅点头。   “哦,应当没什么大事,就是刚才你的身体被他们其中一个咬了一口,然后昏过去了,后来他们就没有继续攻击了,应该没什么危险。”   时傅:哦,原来只是被咬了一口……   被咬了一口!!!???   他手足无措,一时失语。   “等下,那东西,被咬了、”他缓了缓神,才结结巴巴道,“被咬了也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东西!没有神智,只是行尸走肉,还会攻击人,你是不是已经死了,然后又回来了?”   时傅咬了咬牙,“要不你试试,能不能把我挤出去?我把身体还给你。”   “好像没什么大事。”   时傅紧张的不行,凤锦年却似乎并不当回事。   “我能听到周围的声音,感觉还有点热。”凤锦年仔细感受了一下,“有点难受,不过应当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倒是觉得还挺清醒的。”   “过一会儿应该就能醒过来了,就是不知道醒过来之后还能不能再和你联系上。”   “以防万一,把你的信息告诉我,还有,家里有什么人,以什么为生,家产在哪里。”   少年命令道。   “哦。”时傅愣愣的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信息全说了。   “我叫时傅,家里没什么人了,家产——也没什么家产。”   时傅有些不好意思。   “我那边的世界应该——”他看了看周围,“你这应该是古代?那我那边的时间应该比你晚一些。”   “也不知道咱们是不是在一个世界,你这是什么朝代?算了,我历史就没及格过,估计你说了我也分不出来。”   “我那边本来应该是很好的。”时傅的情绪有些低落,“但是突然有一天,不知道怎么的,地球开始传播一种奇怪的病毒,被病毒感染的人会变成丧尸,成为没有感情、只会攻击人类的行尸走肉。”   “人类只要被他们的指甲划伤或者被咬伤,很快就会感染,变成和他们一样,没有神智,只剩本能。”   “丧尸没有感觉,不会感到疼痛,即使四肢被砍掉也能继续活动,除非直接破坏他们大脑,挖出晶核,而且他们力量奇大,所以最开始的时候,人类并不占优势。”   “直到后来,有些人觉醒了异能,人类这才有了喘息之机。”   时傅语气低沉,“之后,人类建立了各区基地,没有被感染的人类可以在基地里生活,异能者可以靠做任务换取积分,兑换生活资料,普通人的生活就难上许多了。”   “不好意思啊,你在那边生存应该挺难的,我也没什么财产,都捐给基地的福利机构了。”   他叹了口气,“而且被咬了,也不知道之后会怎么样,能不能回基地。”   凤锦年的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他仔细感受着这具身体的变化,听着耳边的絮叨声,思索了起来。   “异能是什么。”不懂的词语很多,凤锦年选取了似乎最重要的信息开始提问。   “唔——”   时傅仔细思索了一下,“你看过话本吗,就类似那种,能打火,喷水,那种能力。”   凤锦年:懂了。   “杂耍。”   他简单得出结论。   时傅:……   “不是!”   “不是杂耍!”他嘶声力竭,为异能正名,“我的异能很有用的!”   “可是你还是被咬了。”   凤锦年毫不留情,一针见血。   “那是,那是意外。”时傅垂下脑袋,“我是被人暗算的,我也没想到,他,他怎能这样,怎么会。”   听着像一只垂头丧气的大狗。   脑子也不太好用。   凤锦年冷静地想到。   而且很容易信任别人,还容易心软。   “被感染了,‘鸡地’会怎么处理?”   他接着问。   “会被安乐死。”时傅乖乖答道。   “就是给你注射一种东西,让你没有痛苦的死去。”   怕凤锦年听不懂,他又接着解释。   ——看来不能回那个叫鸡地的地方去了。   凤锦年心里暗道,他此时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热,头也开始疼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子里生长成型。   而且全身像是被马车碾过。   他觉得自己的意识好像飘了起来,当机立断,匆匆把自己的情况简单说了两句,又说道:“我也不知道你那边是什么情况,你先想办法应付过去。”   “暂时不要联系我。”   时傅:他能想什么办法啊!   头,忽然痛了起来。   不过——   他有些惊奇。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个人互换了身体之后,不仅能和对方联系,而且看上去,这种联系还是能靠意念操控。   像电话似的。   他试探性地又叫了两声,见真的没人再答应,这才把视线放回到了陈小白的身上。   陈小白的脸色已经不能单纯用惊恐来形容了。   时傅想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表情,觉得这孩子多半是被吓到了。   “你——”他伸出手,想把地上的人扶起来。   然而小白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直接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他家少爷看起来好像是疯了啊!   “我好想,忘了些东西。”   为了防止被当成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时傅捂住了头,拿出了自己最好的演技,“我的头好疼,好像磕到了,也记不起来事情,你,你是我的小厮?”   少年的声音没有了往日的冷淡,只剩下茫然,陈小白看着自家少爷,汪的一个爆哭扑了过去,“呜呜呜呜少爷!小的该死,应当是小的呼救的时候不小心把您磕到了。”   他看着自家少爷金贵的头,“怎么办啊少爷,呜呜呜,小的这回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响亮的吸鼻涕的声音想=响起,时傅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也太能哭了。   他想安慰,又怕自己不小心在哪个地方露了破绽,只能尴尬的看着他,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锦年醒了?”   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面容俊朗,神态温和的青年,带着个面色严肃的中年人,掀开帘子,进了帐篷。   秦王看着已经坐起来了的少年,心里暗骂一声。   怎么醒的这么快。   他露出了个关心的神色,“锦年可有哪里不舒服?你的脸色不太好。”   “没,我——”   时傅本来想要起身,结果起到一半,就被青年一把按了下去。   时傅:???   他呆滞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开始思索这人和凤锦年到是什么关系。   家里人?不太像啊。   好友?   他刚才没说过吧……   “你突然昏倒,把你这小厮可吓得不轻。”   秦王一边说,一边把时傅重新塞进了被子,还“贴心”地帮他掖了掖,“本王找了太医,让他给你好好看看。”   “你先在这里躺着修养吧,若是贸然挪动吹了风,病情严重了可就不好了。”   “王爷!”   听见小白的声音,时傅的脑子里先是“卧槽这居然是个王爷?”,然后是“这王爷态度还挺客气?”,最后是“大兄弟能不能不掖被了,真的很热。”   然而还没等他说话,陈小白先一步哭诉了起来,“我家少爷刚才好像碰到了头,记不起东西了,求王爷快让太医帮他看看吧呜呜呜。”   磕到脑子了?   秦王立刻紧张的看了一眼少年的头。   不会磕傻了吧?   嗯……   秦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阵,觉得眼前的人应当只是忘了些东西。   问题不大,既然张先生说他可以,那他就一定可以!   “这,碰了头可是大事。”他回头看着中年太医,“姜太医,你快给他看看。”   姜太医领命,立刻拿出脉诊,拉过时傅的手腕,仔仔细细号了半天的脉,眉头越皱越紧。   陈小白站在一边,看着太医的脸色,慢慢连哭声都吓停住了。   时傅:这大哥表情好严肃啊,他不会是得了什么绝症吧。   “小公子的问题,有些难办啊。”   良久,太医收回手,长长叹了一口气。   时傅感觉屋里人的视线一下子全都汇集到了他身上,小白哽咽着,擦了擦眼角。   时傅:……   好怪,真的好怪。   他感觉自己现在像是躺在临终关怀病房里,大家已经开始准备和他告别了。   真的病的这么严重吗?   “凤小少爷这个病,应当是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加上平日里用药不及时,所以症状一直没有好转。”   陈小白忍不住在旁边点头。   时傅:没想到这凤锦年还挺叛逆。   “但是现在不足之症都是小问题。”   陈小白候在一旁,惊悚的睁大了眼睛。   时傅:???   怎么,您还有意外惊喜?   “不足之症本来可以治愈,但是因为小少爷常年没有重视,所以现在您全身的五脏六腑已经有了衰败的迹象。”   “加上刚才又伤到了头,可能是脑中有血块淤积,这才导致了记忆全失,且加重了病症。”   “若是不好好修养,按时服药,恐怕——”   太医摇了摇头,一副病人命不久矣的样子。   陈小白再次呜呜哭了起来,时傅险些以为他人已经没了。   ——而且真的好怪啊,他头根本不疼啊,记忆没了也是个托词,这人身体应该也没有差成这样吧?   但是整个营帐中的人并不关心他的看法。   秦王语气担忧,“那姜太医觉得,这种情况该如何是好?”   “下官知道有一药方可以治好这种病,但是这药方所需的君药极其少见,必须在采摘下来的一刻钟之内处理好,直接入药。”   “而且这方子臣药繁多,恐怕难以凑齐啊!”   秦王立刻作紧张状,追问太医都都需要些什么药。   其间,他不时扫几眼坐在床上的“凤锦年”。   整个营帐里充满着一种学术讨论的气息。   而时傅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多余。   “原来竟然是这种药!”   突然,秦王一拍手掌,把时傅吓了一跳。   他语气喜悦,“本王府里有位先生喜欢种些花花草草,之前本王曾经在他的院内看见过这种草药!”   “他当时说,这是偶然在集市上买到的,卖东西的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植物,只是觉得好看,便采了回来。”   “他养了两年,已经长出来不少了。”   他眼神惊喜的看着时傅,“锦年放心,想必那位先生知道了,也愿意为锦年拿出草药来的。”   “你先在我这边休息几日,本王这就写信给他,和他说明情况,让他好好看护这些草药。”   “就是这草药处理复杂,又等不得,不如回京之后,你直接住到王府里来?”   他拉住了时傅的手。   时傅没忍住抖了一下,小心地向后抽了一下,没抽动。   时傅:……   他呆呆地看着秦王。   这人怎么回事?   “你去回禀一下凤国公。”   秦王从外面召了一个侍卫进来,吩咐道,“就说国公府的小少爷伤了头,本王把人带回来了,锦年现在不易挪动,就先让他在本王这里住上几日。”   “锦年的情况,还得麻烦姜太医和他的家里人说上一说。”   他转头对姜太医道,“之后的事情就拜托您了。”   姜太医立刻行了一礼,“王爷言重了,都是下官该做的。”   秦王悄悄朝姜太医比了个手势,然后起身,对着陈小白道,“你留在这里,好生伺候你家主子。”   “是!”   本来以为自己今天死定了的小白忽然重新看见了生的希望,立刻擦了眼泪,干劲十足地看着自家少爷。   “锦年可有什么需要的,这帐里冷热如何?想要什么就同本王说。”   时傅想了想,磕磕巴巴地说道,“啊,我、我有些饿,不知道——”   “锦年怎么如此客气。”秦王一挥手,立刻叫人传膳,“若是饭菜不合口味,想吃什么便叫他们去做。”   “你先休息,我去送送姜太医。”   他带着姜太医走了出去。   时傅挠了下头,觉得这王爷真是有礼貌极了。   竟然还亲自去送太医。   皇室成员都这么客气的?   而且之后,他是要去王府住吗?   时傅有些犹豫,但是转念一想,觉得这样也好。   现在凤锦年那边和他断了联系,要是直接同他的家人见面,怕不是会直接穿帮。   不如先去王府住一阵子,有个缓冲也好。   “咕噜。”   时傅正思考着,肚子忽然轻轻叫了一声,他揉了揉自己的胃,忽然期待了起来。   身处末世,他已经有好久没吃到过正经美食了,末世的大家最常吃的,就是各种罐头和压缩饼干,好储存,方便,管饱。   蔬菜水果也早就成了奢侈品,科研院研究出来的粮食产量高,口感却大打折扣。   现在他到了这里,终于可以好好享受一下了!   —— ——   有人正期待午餐,另一边,顾眠还在溪水里沉沉浮浮。   人生的悲欢并不相同。   这条小溪的水流速不慢,顾眠一开始还能往回游,但是很快,他就被溪水带着,往下游飘去了。   “老板!!!”   只有楚沉昭能听到的少年音逐渐飘远。   皇帝的脸色沉的可怕,他翻身上马,直接顺着声音追了出去。   黑马抛开四蹄,几息之间就追上了顾眠。   溪水不深,红色的锦鲤在水中沉沉浮浮,游得十分努力。   ——就是几乎毫无用处,完全是被溪水带着走。   楚沉昭眼睁睁地看着一条黑色的小鱼,慢悠悠地游过顾眠身边,似乎有些惊奇的看了这个废物同类一眼,然后继续往上游游去了。   楚沉昭:……   看来每天的锻炼完全没有用!   他在心里重新制定了计划,顾眠尚不知自己大难临头,他只隐约听见了一声破水声,然后身体一轻,被带出了水面。   “陛下!”   皇帝身后的侍卫完全没想到皇帝竟然会直接下水,纷纷大惊。   虽然溪水不深,但是楚沉昭腰部以下已经完全入水,他单手拢住锦鲤,慢慢走上了岸。   千牛卫连忙拿出了皇帝备用的衣物,为他披上。   “呼——”   顾眠长长出了一口气,半死不活的瘫在了楚沉昭的手上。   差点就沦落成野生鱼了。   他用冰凉的鱼脸蹭了蹭楚沉昭的手心,讨好的晃了晃尾巴。   感谢老板!   楚沉昭的脸色并没有多好看,但是看见锦鲤心有余悸的样子,还是一声不吭的把他塞进了已经重新换过水的鱼篓瓶。   还是这里安稳!   顾眠扒住瓶口,探出了一半脑袋,心里想到。   远远地,似乎有什么声音传来。   “去看看。”楚沉昭披着披风,翻身上马,对身后的千牛卫命令道。   “是!”   几个千牛卫拿着弓箭,往那处去了。   顾眠伸着头,往远处拼命看。   让他看看!   下一秒,他的头就被人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   顾眠一抬眼睛,就看见楚沉昭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顾眠往瓶子里缩了下。   就,就看看嘛。   他看着男人身上还在往下滴水的衣服,有些心虚。   楚沉昭懒得和他计较,只是语气淡淡道,“这溪水速度这么慢,也会被冲走。”   “刚才有一条鱼,不足你一半大,都能顺游而上。”   顾眠逐渐感觉出了不对劲。   这语气真的好像小时候,家长最常说的那句:“你看看人家老X家的孩子,比你小三岁,都能巴拉巴拉……这次考试这么简单,你怎么能巴拉巴拉巴拉……”   拒绝比较!拒绝内卷!   顾眠伸出鱼鳍,举在身前,给老板比了个“×”。   那是野生鱼,品种不同,不能比较!   要相信你的员工就是最好的员工,不要去进行无谓的比较,伤害员工的感情。   楚沉昭瞥了他一眼,继续道,“可见你平日里的锻炼不够,最近应当是偷偷躲懒了。”   经常装死吓唬小太监,以求能减少锻炼量的顾眠,心虚地缩回了瓶子里。   然而楚沉昭并不打算放过他,“等春狩结束回宫,朕会叫人把常宁宫的池塘收拾好,你以后在那里锻炼。”   顾眠:???   这什么魔鬼老板啊,他只是一条弱小的家养锦鲤啊。   家养的鱼游不过野生鱼,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问题啊,有问题的是这种盲目攀比的老板!   楚沉昭的耳边又传来了细细碎碎的骂声。   他敲了敲瓶子。   “你不会又在骂朕吧?”   “哪儿敢呢,哼。”   瓶里传来了愤愤不平的嘟囔声。   “陛下!”   一个匆匆赶来的千牛卫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出了什么事。”   楚沉昭暂时放过了锦鲤,转身问道。   “回禀陛下,属下赶过去的时候,发现是有一女子昏倒在地,身后跟着两头狼,属下几人赶走了野狼,那女子醒过来之后,说她是赵太傅家的二小姐。”   “据说是和家里人走散了,又遇到了狼群。”   楚沉昭掀了下眼皮,意有所指地评价道   一头雾水的千牛卫:???   陛下,您的重点居然是这位二小姐身体不错吗!?   他只能干巴巴的道,“是,嗯,据她说,是王尚书的小孙子帮她引开了狼群,她才得以脱身,其他同僚已经沿着她说的方向赶过去救人,属下想回来问下您,您看,是不是多加派点人手?”   瓶子里的顾眠没听千牛卫后面的话,他听到那句‘身体不错’,立刻怒了。   拉踩阴阳人给他滚开啊!   他狠狠用尾巴抽打了一下水草,赵太傅家的二小姐身体好和他有什么关系。   要求一条锦鲤锻炼,这是不人道的!   赵太傅家……   等等,不对……赵太傅?!   他家的二小姐,不就是,不就是……   顾眠立刻从瓶子里窜出了半截身子,看着跟在一个千牛卫身后,从林子里慢慢走出来的女子,瞪大了眼睛。   女主,是你吗女主?! 第21章   女子穿着一身白色的骑装,一张精致漂亮的脸上沾了些灰和草屑,甚至还有一道血痕,她跌跌撞撞地跟在千牛卫身后,眼睛有些红。   像只小兔子。   顾眠的思绪有些飘散。   好像感觉有些不太对。   他记得在书里,女主本来是现代的一名刚入职的警察,上班的第一天,就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小女孩殉职了。   等她再醒过来,发现自己穿到了一个没听说过的朝代——虞朝。   她穿到了虞朝赵太傅家的二小姐——赵如霜身体里,原身在参加春狩的时候,不慎和家人走散,又被狼群攻击,等女主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路过的秦王救回了营帐。   秦王对这个性格爽朗的美人一见倾心,不懈追求下,最终和赵太傅家结了亲。   之后,秦王为了推翻自己愈发喜怒无常的兄长,先是使了计策离京,后在女主的帮助和锦鲤运气的加持下,一步步完成大业,最终成功登基称帝。   顾眠一瞬不瞬地盯着女子。   只见女子对着皇帝规规矩矩行了一个大礼,小声地道谢之后,立刻低头,躲到一边,满脸都写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顾眠:……   性格豪爽?   等等,这个女主,看上去不太对吧?   顾眠怎么看眼前的女子,也不像是书里写的那个女主。   难道是因为刚才的意外,他们提前把赵太傅家的二小姐救了,所以女主没能穿过来?   顾眠一时思绪万千,丝毫没注意因为自己盯着对面的人太久,皇帝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不好看了。   “唔!”   突然,正在思考的顾眠,鱼头突然被弹了一下,他抬头,正对上楚沉昭十分不善的目光。   “好看?”   皇帝冷冷瞥了一眼缩在人后的赵如霜,语气冷漠。   当然好看啦,他看了这么多小说,书里写的哪个女主不好看?   虽然现在应该也不是女主了。   ——顾眠条件反射地点头,点到一半,才后知后觉发现老板的脸色不太对。   他给了楚沉昭了一个“你可真是任性”的宠溺眼神,摇了摇头。   顾眠看了一眼赵如霜的方向,摇了摇头,又费力地把鱼鳍举起来,指了指楚沉昭,比了个“优秀”的手势。   好看还是老板您最好看!   顾眠看着楚沉昭的脸,歪了歪头,用小鱼鳍捂住心脏,做出了被击中的样子,表示老板的脸才是真的盛世美颜!   “呵。”   楚沉昭看着熟练拍马屁的锦鲤,没发表任何意见,只是轻轻哼笑了一声。   见他移开了视线,顾眠偷偷翻了个白眼。   要是真的不在意就不要露出这种得意的表情好吧,鱼看你被恭维的很爽嘛。   站在一边的赵如霜看了一眼皇帝,有些紧张地捏紧了衣角,正要上前,就听见男人对着千牛卫命令。   “传令下去,对加派些人手,务必把人找到。”   “是!”   千牛卫立刻领命下去安排,赵如霜踏出半步的脚又收了回去,开始紧张的盯着林子里看。   楚沉昭对跟在队伍最后面的宫人道,“带她回去休息,顺便告诉赵太傅一声。”   听见皇帝发话,赵如霜悄悄的抬了下眼睛,脸上露出了纠结的表情。   ——明显是不想回去,但是又不敢和皇帝说话。   更像小兔子了啊!   顾眠几乎以为这位“身体不错”的赵家二小姐头上,要长出长长的兔耳朵来了。   感觉有点可爱。   他这个想法刚刚升起来,就被人一把按回了瓶子。   “就算找到人,也要直接送回营帐,你想在继续在这里呆着?”   楚沉昭难得多解释了一句,说完,也不管赵如霜如何反应,直接踢了踢马腹,开始往回走。   怎么回去了?!   顾眠刚才被男人直接按进了水草里,挣扎了半天才把鱼头拔.出来。   结果就看见楚沉昭开始往回去的方向走。   他露出了一个留恋的神色。   楚沉昭不用看都知道这条鱼在想什么,他抖了一下还在滴水的衣服。   “你想让朕继续穿着这身衣服?”   怎么会!   顾眠心虚地看了一眼皇帝湿漉漉的衣服,从鱼篓瓶里滑出来一半身子,用侧脸讨好地蹭了蹭楚沉昭扶着瓶口的左手。   他就是看见“女主”,过于震惊,一时忘了!   当然还是老板最重要了。   楚沉昭看着眼前一点一点的鱼脑袋,食指轻轻戳了戳顾眠的小鱼鳍,语气淡淡,   “没良心的小东西。”   他才不是!   顾眠气咻咻的瞪了他一眼,但是想起刚才是谁把他捞上来,没让他变成野生鱼的,犹豫了一下,最终没动,继续把冰凉凉的侧脸贴在楚沉昭的手上。   鱼鱼贴贴!   然而冷酷无情的皇帝却把他往瓶子里塞了塞。   “小心滑出来,被踩成鱼肉糜。”   他看了看锦鲤的小身板,说道。   顾眠:!!!   气死他了!不知好歹的狗老板!   根本不配得到鱼的贴贴!   他忿忿缩回鱼篓瓶,决定半个时辰不理狗老板。   除非今天中午吃烤鸭!   顾眠在瓶子里哼了哼。   ——   另一边,秦王营帐外。   “多谢姜太医了。”   秦王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进了姜太医的手里。   姜太医立刻推拒。   “这,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下官能有今日还多亏了王爷,怎能——”   “姜太医收着便是,这也是本王的一点心意。”秦王又把荷包塞了回去。   “这……多谢王爷。”   姜太医收好了荷包,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营帐,压低声音道,“只是王爷,若是风国公府再找其他大夫……”   “姜太医不必担心。”秦王笑了笑,“凤小公子在国公府不受宠的消息,想必您也有所耳闻,况且,锦年又不喜陌生人近身,应当也不愿意再看其他的大夫了。”   “再说,本王为锦年的病如此尽心,还请来了太医署最年轻有为的太医,想必国公府,也没有不信的道理。”   姜太医于是安心的行礼告退了。   不过他的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   秦王殿下怎么会突然让他给国公府的小公子诊脉,还叫他尽量把小公子的病情说严重些,最好能和秦王殿下配合,让国公府的小公子在王府住上一段时日?   姜太医思绪发散,最后停在了秦王殿下拉着小公子的手的画面。   姜太医:难、难道……   不行!   他狠狠晃了晃脑袋,把自己罪恶的想法晃了出去。   肯定是他误会了!   他太罪恶了,秦王殿下一定有自己的打算,岂是他能看透的?   姜太医一边唾弃自己低俗下流的想法,一边走远了。   “王爷。”   秦王刚要回营帐,就看见张先生走了过来。   “听说您已经找到人了?”   中年道士眼睛里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是,还要多谢先生指点!”   秦王神清气爽,脸上带着真心实意的笑。   “这都是王爷的机缘,贫道不敢居功。”   中年道士微笑着道。   “人就在里面,先生可要去见见?”   秦王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张先生走到了营帐前。   他掀开帐篷,走了进去。   张先生紧跟在他后面,脸上露着掌握全局的自信笑容。   虽然之前的事出了一点意外,但是看来这个世界剧情还是——   下一秒,进了营帐的张先生,脸上的微笑僵住了。   他仿佛看鬼一样看着正在桌前,像饿了三天三夜一样,风卷残云的男人,露出了一个天崩地裂的表情。   这谁???!!!   张先生揉了揉眼睛。   男人……   他没出现幻觉,真的是个男人!   怎么会是个男人啊!   张先生简直想要昏过去。   看见秦王进来,时傅有些不好意思地放慢了吃饭的动作,但是秦王根本不在意这些。   他看着时傅——或者说,时傅现在这具身体的的眼神,十足的纵容,就像是基地的研究员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小猪仔。   时傅:……   他有点慌,真的,凤锦年什么时候能联系他,他和这个王爷到底什么关系啊!   “王爷。”   时傅顶着秦王的眼神,硬着头皮问候一声,准备站起来行礼,结果不出意外,又被秦王一把按下。   “锦年不必多礼。”   他语气温和,时傅浑身一抖,张先生只想晕过去。   锦年什么锦年,锦年是谁!   你的女主呢?你的女主去哪里了!?   “先生。”秦王转过身,对张先生笑道,“这便是锦年,国公府的小公子。”   “锦年。”他回头给时傅添了杯茶,“这位是我府里的先生,博学多识,你日后到王府,有什么事都可以和他说。”   不!不能!!!   而且你这幅要把人纳进王府的口气,是怎么回事啊!   张先生无语凝噎,最后只能把眼泪吞回心里,调整好表情,冲“凤锦年”笑了笑。   时傅:……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位先生看见他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张先生现在恨不得回到几天前,把那个说“缘分天定”,装神秘不告诉秦王要救的是谁,是男是女,长相如何的自己乱棍打死。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为女主写一份详细简历,然后让秦王全文背诵并默写!   一定!!! 第22章   顾眠和楚沉昭回营帐之后不久,千牛卫就把王家的小孙子抬回来了。   据说身上没有致命伤,只是一直昏迷不醒。   楚沉昭派了两个太医过去看,就没再管了。   他换了衣服,坐在桌前,叫宫人传膳。   钱公公站在一边,脸色变换不停。   天知道陛下一身湿回来的时候他有多惊恐!   结果他问陛下怎么了,陛下竟然回他“捞鱼”!   陛下最近好像对鱼特别感兴趣?   钱公公深思——   看来宫里的摆件花样,应当换一换了。   ……   顾眠被倒回了自己的鱼盆里,他探头探脑的看着传膳的宫人。   刚才游了好久,他现在已经快饿死了!   楚沉昭不动声色看着锦鲤,之间鱼盆里的鱼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一道道被摆上桌子的菜品,尾巴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一甩一甩了。   顾眠:哇!   烤鸭!熏兔!烤肉!   他期待的回头看着楚沉昭。   快,快喂鱼!   一筷子菜被递了过来。   顾眠根本没有细看,喜滋滋的张口吞下。   唔!!!   菜一入口,顾眠的眼睛里立刻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萝、萝卜!!!   ——生萝卜被剁成了细细的泥,没有添加任何调味,顾眠尝到萝卜的辣味,立刻条件反射想要吐出来。   结果他嘴刚张开一半,皇帝就伸手,托住他的下巴,把他的嘴再次合了起来。   顾眠:???   他瞪大了眼睛挣扎,但是毫无用处,楚沉昭轻轻一抬手,把顾眠的鱼头抬高,那口萝卜,立刻丝滑的顺着顾眠的嗓子滑了下去。   啊啊啊!   顾眠一个摆尾,从男人手里滑出来,然后高高跃起,重重拍在水面上,把水溅的到处都是。   怎么可以给鱼吃萝卜!   他怒视着楚沉昭。   “你最近吃肉吃的太多。”楚沉昭擦了擦桌面上的水,重新夹起了一块烤鸭脆皮。   烤得酥脆的鸭皮颜色透亮,楚沉昭把脆皮在白糖碟里沾了沾,送到了顾眠嘴边。   “以后要荤素搭配。”   楚沉昭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自家锦鲤拼尽全力,却只能被水流冲走,而旁边的小黑鱼却轻松地顺游而上的场景。   顾眠:……   来了,老板这充满胜负欲的眼神。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要一条鱼荤素搭配吧?   他瞪视着楚沉昭。   “不吃?”楚沉昭作势要收回筷子。   “啵。”   锦鲤不等筷子收回,立刻越出水面,把筷子上的脆皮叼走。   哼。   顾眠一边恨恨的咬着烤鸭,一边在心里暗骂。   可恶,为什么偏偏穿成了一条鱼!   要是他有手,还用靠狗老板投喂?   顾眠越想越气。   楚沉昭看着气成河豚的锦鲤身上,忽然有一道像是水波一样的红光一闪而过。   他看了毫无所觉的锦鲤一眼,手下动作不停,夹了一筷子豆芽,塞进鱼嘴。   顾眠:……   啊啊啊啊!   气死鱼了!   -- -- -- -- -- --   另一边,被千牛卫救回来的王悬镜无声无息的躺在营帐里。   突然,他眉头紧皱,脸色变得苍白痛苦。   王尚书府的人现在几乎都在猎场,还没有赶回来,太医走后,就只有留在营帐的小厮挪动水盆,收拾东西的声音。   王悬镜逐渐加重的呼吸在安静的帐篷里十分清晰,小厮担心上前查看,却猛地对上了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   他被吓得退后半步,刚要出声,就看见王悬镜眼神变得有些迷茫。   “这是——”他慢慢坐了起来,看了眼四周,又低头愣愣地看着自己被包成粽子的左臂。   “少爷?”   小厮小心翼翼地上前,颤声问道,“您可是哪里不适?”   “可是伤口疼的厉害?”   王悬镜这才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他盯着小厮看了半晌,哑着嗓子道,“木樨?”   怎么会是木樨?   他记得,木樨在秦王打进京城的那一年,因为意外死在了去给他抓药的路上。   王悬镜思索一瞬,忽然直接起身,不顾身上的伤和小厮惊慌的声音,走出了营帐。   一道日光直直地打在了他脸上。   暖的。   王悬镜直直看着天上的太阳,有些恍惚。   他理应是病死了的。   ——在他心上人成为秦王皇后的第二年。   “悬镜少爷,您快进去吧!”   木樨拿着一件披风追了出来,“太医说您现在得多休养。”   他把披风给王悬镜披好,一边窸窸窣窣地整理衣摆,一边小声抱怨,“小的知道您喜欢赵太傅家的小姐,可您也不能……”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嘟囔道,“那可是狼群,您要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啊。”   王悬镜却完全没心思听他说话,他直勾勾地看着朝着他营帐走来的少女,眼眶发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少女身边跟着一个侍女,拿着一个小篮子,一脸无奈。   两人走到王悬镜面前,侍女冲王悬镜行了一礼,看着自家小姐,使了个眼色。   小姐,说啊!   “你——”赵如霜脸色还有些发白,她有些怯怯的看着王悬镜,小声道,“你伤的重么。”   她看着对面的人,哽咽了一下,眼泪落到了草地上。   王悬镜死死看着她,忽然上前一步。   “没事。”   他的声音仿佛在叹息。   “我没事。”   ——他想起来了。   大虞天宁六年春狩,他甩开侍卫,独自追着一只雄鹿进了猎场深处,然后遇见了和家里人走散的赵如霜。   两人结伴而行没多久,就意外碰到了狼群。   虽然春狩之前会有将士搜索猎场,但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一般各家都会带上侍卫同行,所以一直也没出过什么事故。   但是这次,他们两个身边没有侍卫,于是变成了狼群的狩猎目标。   两匹马先后被狼群咬伤,成了狼群的食物,他们随身携带的弓箭也逐渐见底,尝到了甜头的狼群依旧紧跟不舍,最后王悬镜便提议两人分开跑。   他让赵如霜先走,去找人,他拖住狼群。   “我们呆在一起也不是办法,你不是跑的很快么。”   他不在意的朝赵如霜笑。   “你去找人,我能拖住他们一会儿,放心吧,我可是很厉害的,你还记不记得我十四岁送你的那块皮子,那可是我自己打的。”   相貌英俊的少年人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催促赵如霜离开。   “快走,要不然咱们俩只能死在一块儿了。”   赵如霜最后只能泪汪汪地点头同意,兔子一样飞速往远处跑去。   王悬镜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一下。   不但脾气像兔子,跑的也够快。   看来至少她能安全回去了。   他扔下已经空掉的箭袋,抽出了随身带着的短剑,微微低下身子,紧紧盯着逐渐靠近的狼群。   “来。”   后来——   后来他杀了三头狼,趁着狼群犹豫的时候又跑出了一段路,援兵一直没有来,最后他浑身是伤,躲到了一棵树上,被家里派出来找他的侍卫救了回去。   后来他才知道,那天,有两头狼从后面追上了他拼命保护的心上人,差点咬死她。   幸亏路过的秦王把已经昏过去了的她救了下来。   王悬镜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出了一身的冷汗。   幸好。   他想。   辛好秦王救下了他的小兔子。   他在家里修养的那半个月,赵如霜一次也没来过,王悬镜以为她受了重伤,自己伤还没好全,就借着拜访赵家三少爷的的名头,去赵府见她。   看见人的那一瞬间,王悬镜只觉得遍体生寒。   ——那不是她。   只一眼,他就看出来了,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捏住,只能哑声问自己的好友,“你姐姐——”   “姐姐春狩的时候受了伤,醒过来就忘了些事。”   赵家三少爷没心没肺的冲自己“姐姐”笑,“估计是被那群畜生追的时候撞到了头,不过姐姐没事就好。”   好像赵府所有人都没发现赵如霜的变化,他们把这归结于受伤之后的正常现象。   再然后,王悬镜幽魂一样的回了府,大病一场。   后来,他断断续续听说了不少消息。   ——秦王似乎对赵太傅家的二小姐一见倾心。   秦王和赵太傅家的二小姐定下了婚约。   秦王……   秦王……   直到秦王登基称帝,那个一直跟在他身边立下不少功劳的赵府二小姐,成了他的皇后。   而他,找遍了家中藏书,也没找到让他心上人回来的办法。   “悬镜啊。”秦王登基之后,赵夫人曾经来王府拜访他的母亲,他拖着病体前去拜见的时候,赵夫人冲他笑了笑,眼中似乎带着泪花,塞给了他一个木盒。   “有些事情,没办法的话,莫要在强求了。”   王悬镜回房之后,打开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只雕了一半的小老虎。   他摸着那只小老虎,想起少女红彤彤的耳尖。   “你……”她说话声音细细弱弱,软的像雏鸟的绒毛,“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   “是什么?”   他开心的笑起来,“快点告诉我,让我高兴一下!”   “等……等你生辰。”   “还要好几个月呢。”   王悬镜啧了一声。   “很快、很快就到了。”少女小声,“等、等等。”   “行!”他再次笑了起来。   那时的王悬镜没有想到,他再没有等到心上人亲手送他那份贺礼。   他合上木盒的盖子,从床底拖出来一个精致的箱子,打开,把手里的木盒郑重放了进去。   箱子里,是整整齐齐的十三个小木盒,每个里面装的东西都不同,却是同一个人送来的礼物。   ——从他们五岁相识那一年开始。   不过,从今以后,怕不是再也没有了。   王悬镜摸着箱子的棱角,想,他如何能放下呢。   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再见一眼他的小兔子。   “你……你没事吧?”   少女的声音打断了王悬镜的回忆。   他看着眼前的人,闭上眼睛,几欲落泪。   他在死去之后,不知为何回到了过去。   ——也回到了人间。   “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他睁开眼睛,冲自己的心上人笑了笑。   “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你上次说送我的生辰礼,准备好了没?” 第二十三章 (入V四合一)   王悬镜的伤虽不致命, 但是还需要好好休养,王悬镜的母亲回来看见包成粽子的儿子,忍不住眼泪汪汪。   知道是皇帝派人把自己孙子找回来的王尚书, 来看了孙子一眼,就急急忙忙去皇帝面前谢恩了。   ——然而皇帝却并没有亲自见他,据说是有事要忙,只派钱公公来传达了他“小事,不用多礼”的意思, 就让人回去了。   王尚书:……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皇帝随心所欲, 还是不拘小节,最后只能拎着皇帝赏赐的一只人参, 回了自己营帐。   而“有事要忙”的皇帝本人, 正端正地坐在桌前, 神情严肃地看着鱼盆里的锦鲤。   “快点。”   他看着桌上的香篆钟,敲了敲鱼盆,“还有二十圈, 你已经休息很久了。”   顾眠:……   二十圈, 你怎么不干脆杀了鱼算了!   他瘫在水草中, 装作什么也听不懂的样子。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这狗皇帝简直比周扒皮还过分!   叫他才艺表演就算了,竟然还要他跑圈?   这和每天都要跑一千米体侧有什么区别?   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运动废柴罢了。   本来以为大学毕业之后就能彻底摆脱每年一次的体测了, 结果谁能想到, 即使是换了一个世界, 体侧还是来了, 而且还是超级加倍的来了。   这是什么见鬼的“运动守恒定律”啊!   顾眠叹了一口气, 整条鱼缓缓伸直,放松, 慢慢浮到了水面上,不动了。   鱼已经死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他就是明天早饭,午饭,晚饭都不吃,就是饿死,被水冲走,变成野生锦鲤,也绝对不会再动了。   锦鲤翻着白肚皮,漂在水面上,一双大睁的鱼眼直勾勾的看着楚沉昭的方向,眼睛里的怨念已经快要化成实质了。   “狗老板,狗皇帝,竟敢这么对待锦鲤……本锦鲤诅咒你……喝茶呛到,吃饭噎到,走路摔跤……”   小声的咒骂在楚沉昭耳边响起。   ——听起来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   看来是真的很累了。   楚沉昭伸手,戳了戳锦鲤露在水面上的白肚皮。   顾眠一动不动,顺着他的力道,慢慢在鱼盆里慢慢转了转。   鱼已经死了.JPG   “算了。”楚沉昭看着锦鲤的样子,终于大发慈悲。   狗老板终于放弃了!   顾眠一个鲤鱼打挺,立刻游了起来,眼睛期待的看着他。   不用锻炼了?   好耶!   楚沉昭看着重新变得精神的锦鲤,语气满是属于剥削者的冷酷。   “等回去之后,朕叫人把常宁宫的池塘收拾好,你每天在那里游半个时辰。”   顾眠:?   简直无语,大学一堂体育课才一个半小时,而且是一周一次,这人竟然想让他每天锻炼一个小时?   每天一个小时,一年就是三百六十五个小时,他要是能活一百年,就相当于要运动三万六千五百个小时!   每天二十四小时不停运动都要一千五百多天。   他珍贵的生命!   顾眠的小鱼鳍无力地摆了摆,重新躺回了水草里,开始摆烂。   就不!   他摆出了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鱼不动,你难道还能逼着鱼动?   楚沉昭看着一副别人拿他没办法样子的锦鲤,没有言语,只是叫来了钱公公,低声吩咐了几句。   钱公公的脸色先是“?”再是“!”最后是“……”。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鱼盆里躺在水草上摆烂的锦鲤,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竟然叫陛下操心至此!还不知感恩!简直该死!”   ——他脸上清楚地写着这一行大字。   顾眠转了转眼珠,瞥了一眼钱公公,继续一动不动。   一小块点心被扔了下来。   顾眠:?   他转了转眼球,看了一眼楚沉昭,男人捏着点心,“不吃?”   一小块点心就想收买鱼。   顾眠哼了哼,但是也没拒绝皇帝这种明显示好的行为。   他慢吞吞地起身,游到了水面上,张开了嘴。   水泡过的不好吃,快点,直接喂鱼!   楚沉昭看着锦鲤大张的嘴,动作微妙地顿了顿;……   ……   另一边,王悬镜最近的心情十分微妙,因为他发现,他虽然回到了过去,但是这一世,有很多事情明显不太对。   比如——   “锦年,”秦王骑着高头大马站在营帐边,看着身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马的少年。   他刚开始的时候还挺直腰背,力图让眼前的人看出自己的风姿。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手紧张地握紧、松开,然后,默默下了马。   秦王站定,谨慎地对一言不发的“凤锦年”,道:“锦年,可是这马有什么问题?”   站在一旁暗中观察的王悬镜:……   “马怎么了?”   时傅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   “马……”   “马好肥啊,肯定好吃……”时傅喃喃自语,说完,他才反应过来,眼睛一亮。   “你回来了!”   他语气欢快地和凤锦年说话,“我这两天一直联系不上你,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怎么样,你还好吗?那边有没有什么问题?你没再碰到丧尸吧,不过你被他们咬了也没感染,那岂不是……”   “感染?”   凤锦年又听到了新鲜的词语。   “就是变得和他们一样。”   时傅解释。   “哦。”凤锦年语气平静地应了一声,“也不太一样。”   时傅愣住,语气变得小心犹豫,“不太一样……是什么意思?”   啊啊啊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另一个世界,凤锦年坐在一片废墟之,他的身后,零零散散地游荡着几只丧尸,动作僵硬迟缓地在地上搜罗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一只穿着破烂西装的丧尸游荡过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凤锦年身边,然后再次慢慢走远了。   地上,是一块已经有了裂痕的镜子。   凤锦年看着那块镜子,抬起手,镜子周围的空间忽然发生了细微的扭曲。   下一刻,镜子消失,然后出现在了凤锦年手上。   凤锦年摆弄着镜子,看着自己尖利的指甲,和镜中人赤红的双眸,缓缓开口,“就是——”   ……   一盏茶后,时傅麻了。   秦王也麻了。   ——站麻了。   他挤出来了一个有点尴尬的笑容,对着面前的少年道,“锦年?可是有哪里不适?”   顶着凤锦年壳子的时傅:……   谢谢,他现在哪里都不太适。   他连那匹肥壮的白马都不看了,匆匆对秦王说了声“头有些疼”,便脚步踉跄。虚弱的往营帐里去了。   秦王看着他的背影,目送他进了营帐。   “去。”见人进去了,秦王紧张地对身后的侍卫道,“快找姜太医再给他看看。”   可别是真把脑子摔坏了!   侍卫领命而去,走了几步,开始在心里暗暗嘀咕。   ——秦王殿下未免也太重视这凤小公子了,先是把自己的营帐让了出来让这小公子休息,自己只住旁边临时扎的营帐,最近几日,对这位小公子也是有求必应。   现在小厨房每天至少要准备两个肘子!   也不知道这小公子是哪里得了王爷的青眼了。   等侍卫走远,秦王回头看了看自己那匹马。   他一挥手。   “去给本王换一匹马!”   不远处的王悬镜:……   他看了一眼好像不太正常的秦王,默默走开了。   看来这一世,有些事情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   王悬镜暗自思索。   他私心并不希望秦王称帝,虽然他前世缠绵病榻的时候,隐约听说过秦王甚得民心,而皇帝行事无所顾忌,性格日趋喜怒无常,手段残酷,惹得朝堂上下颇为不满。   但是——   谁希望娶了自己心上人的男人成为天下之主呢?   虽然这一世他的小兔子并没有被任何人代替,但是谁知道秦王会不会再见色起意?   何况——他这两天远远观察,总觉得皇帝并不是上一世传闻中的那般。   “爷爷。”   王悬镜思索片刻,直接去找了王尚书,“孙儿想加入千牛卫。”   ……   云州。   “呦,老李。”散职后,一个三十来岁的衙役看着他们这里年纪最大的仵作,打趣道,“听说你前几天去乱葬岗,结果找到个活的?”   “哎。”已经白发苍苍的老仵作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谁家作孽,女娃还活着,就拿席子裹了。”   “本来以为这次能捡个完整的尸首,结果是个喘气儿的。”   老头儿遗憾地咂了咂嘴,走出府衙,去街上买了半只烧鸡。   他捏了捏钱袋子,犹豫半天,摸出一把铜钱,数了数,又进了家店,买了半斤红糖。   另一边,仵作家中,一个看着不过十四五岁的女孩躺在床上,长相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坐在床边,不时用手摸摸她的额头。   “不热了,不热了。”   她念了句佛号,正念叨着,就看见女孩眼睫轻颤,慢慢张开了眼。   “真是佛祖保佑,醒了,醒了!”   老婆婆立刻喜笑颜开。   “这是——”   女孩儿想要坐起来,却被老人一把按住了。   “躺着,躺着!这是我家,你病了,身边又没人,我家那个把你捡回来的。”   老婆婆没说是在哪里把她捡回来的,只问,“你家在哪里?可还有去处?”   女孩儿眼神有些迷茫,慢慢摇了摇头。   “那你就在这儿住着!”   老婆婆还是笑眯眯地,“先好好休养,其他的事都再说!”   “对了,孩子,你叫什么?多大了?”   “赵……”女孩儿条件反射开口,余光看见自己的手,恍惚一瞬,笑了。   “宋安然。”她眼睛逐渐亮起来,“我叫宋安然。”   ……   大虞的这次春狩一共持续了十日,顾眠回宫的时候,肚子里已经塞满了各种烤肉。   但是!   红色的锦鲤在鱼盆里转了一圈,尾巴拍了拍水面。   明明可以一直吃肉,狗老板每天却一定要一口菜一口肉喂他。   简直就是虐待!   他怎么会变成一条鱼,他真的好想长手啊。   哎……   顾眠晃了晃小鱼鳍,忧愁的吐了个泡泡。   下一刻,他的鱼盆被人端了起来,一直出了大殿。   顾眠:?   他连忙晃晃荡荡地游到水面上,探出小脑袋,观察情况。   老板上朝去了,按理这是他的休息时间,怎么会有人动他的鱼盆?   被秦王暗算的往事瞬间涌上心头,顾眠立刻警惕。   不会又有人要偷鱼吧?   他睁大眼睛,看清端自己的人是谁之后,顾眠鱼鳍一松,又滑进了水里。   哦,钱公公啊,没事了。   顾眠在水里优哉游哉地翻了个身,鼓起肚皮,让暖暖的阳光洒在自己的身上。   今天晒太阳的时间怎么早了很多啊。   难道是有什么其他的活动?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反而慢慢觉察出了不对。   等下,这是要带他去哪里?   怎么感觉好像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了啊!   晒太阳需要走这么远么……   不知道为什么,顾眠的心里,忽然涌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   “陛下。”   终于,钱公公停了下来,他把鱼盆恭敬地端到了楚沉昭面前。   顾眠吸了口气,扒住鱼盆,往外看去。   这、这是……   他的眼前,明显是一个已经被“处理”过的池塘——池塘里的淤泥和各种植物已经被处理干净,池底和四周铺上了石板,本来应该有一人高的水位,现在只能没过成年人的小腿。   水里零星飘着几片孤单得可怜的荷叶。   等下!   顾眠忽然警惕了起来。   他震惊地看着楚沉昭。   不会吧,不会吧,狗老板不至于这么狗吧?   “盆里游三十圈。”然而事实总是给人当头一棒,楚沉昭的声音在顾眠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或者,你更喜欢去下面游?”   顾眠:……   不!他不要游!哪里都不!   似乎看出来了锦鲤拒不合作的态度,楚沉昭哼笑一声,顾眠直接头皮发麻。   下一刻,他被人倒进了池塘里。   顾眠:!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头上正看下来的男人。   鱼鱼惊呆.JPG   狗东西!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然你真的要失去鱼了!   楚沉昭不为所动,和锦鲤对视,“你最近吃的越来越多。”   他眼神在顾眠的鱼肚子上扫了一圈,“动的越来越少。”   “好像还变肥了。”   他一锤定音。   “三圈,一圈都不能少。”   顾眠:谁都别拦着他,他今天就要刀了这个狗老板!   他那是长大了!长大了!不会说人话可以不说,变肥是什么意思?   然而楚沉昭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对锦鲤愤怒的眼神视若无睹,一副不运动就别想回鱼盆的态度。   顾眠气得咬牙切齿,开始拼命甩尾巴,无能狂怒。   忽然,他眼睛一转,有了主意。   红色的小锦鲤转身,慢悠悠地往远处游去,正当楚沉昭准备计圈数的时候,锦鲤在池塘中央停了下来。   顾眠仔细对比了一下,找了一片最大的荷叶,然后全身放松,躺在了荷叶下面。   他侧身浮在水中,一只鱼鳍在下面划了划,歪头看着楚沉昭。   “哈哈,就不动!”   得意的声音从池塘中央飘了过来。   “你有本事就饿死我!”   顾眠咬牙切齿的骂,“每天任劳任怨陪你工作,表演节目,喂鱼萝卜也就算了,竟然还要鱼游圈?”   然后是一连串的“狗皇帝”。   楚沉昭:……   他想了想自己工作时,睡得鱼嘴大张的锦鲤,还有每天的各种荤菜,只吃过一次的萝卜泥……   “快游。”   他的声音冷酷极了。   钱公公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其他宫人和侍卫离两人有些距离,虽然听不清皇帝在说什么,但是总觉得……陛下的心情似乎不是很美妙。   锦鲤一动不动。   “呵。”楚沉昭被这条无法无天的鱼气笑了。   体质差成这样,居然还敢不锻炼。   “拿出来。”他回头对钱公公道。   “是。”钱公公应了一声,哆嗦着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册子。   怎么,又是一鱼二百吃?   被老板纵容后的顾眠显然已经不怕这一招了,他慢慢摆着尾巴转过身去,假装自己什么也听不懂。   “念。”   楚沉昭看着恃宠而骄的锦鲤,道,“朕看今晚,就把这锦鲤放在偏殿好了,听说鱼喜阴暗安静,就叫宫人守在门口,把烛火熄了,让他安稳呆着。”   ?   这是做什么?   他已经是一条成熟的大鱼了,难道还怕自己睡不成!   已经忘了自己是如何半夜惊慌失措地跳上龙床的顾眠,疑惑的探出小鱼鳍,伸了个懒腰。   这甚至不如晚上不能吃饭对他威胁大。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准备睡一觉。   其他的都可以谈,但是跑圈达咩!   岸边,隐隐约约传来了钱公公的读书声。   “大点声。”   楚沉昭叫宫人搬来了椅子,坐在岸边,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池塘中心的锦鲤。   一之后,锦鲤动了动。   红色的锦鲤不安的扭来扭去,最后翻身游起来,不停左右晃动自己的鱼鳍。   ——一副明显想要挡住什么,但是因为鱼鳍太短,只能徒劳地在水中晃动的样子。   又一刻钟之后,锦鲤蔫头蔫脑的游到了岸边,举起两只鱼鳍,做出了个“投降”的姿势。   收、收了神通吧,老板。   游,鱼游就是了。   “行了。”   楚沉昭看见垂头丧气的锦鲤,眉头一挑,挥手叫钱公公停下。冲锦鲤示意,“去吧。”   “快点。”   顾眠:可恶啊!   他心里泪流满面,尾巴都无精打采的垂了下来,不情不愿地转身,在池塘里游了起来。   “靠边,在中心游只算你半圈。”   楚沉昭的声音再次响起,想要偷懒的锦鲤背影一僵,小鱼鳍狠狠向下锤了两下,然后忿忿的向池塘边游了游。   不是他意志力太弱,实在是敌人太过变态。   谁能想到,狗老板竟然叫钱公公念鬼故事!   还是那种形容生动,高清□□的。   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顾眠本来不想动,奈何故事过于惊悚,让他在暖洋洋的日光下都觉得有些后脊发凉。   更缺德的是,狗老板的意思明显是他不游,就要一直念鬼故事,然后叫他晚上一条鱼,睡在黑漆漆,没有人的屋子里!   实在是太恶毒了!   顾眠悲愤的甩起一道水花。   本来想算计怎么能少游一段,结果还被警告了。   鱼被狠狠拿捏了!   顾眠奋力游泳,而楚沉昭坐在岸边的伞盖下,拿出了一本奏疏看了起来。   “你数着。”他看了一眼脸色隐隐发白的钱公公,命令道。   “是。”   钱公公擦了擦头顶的冷汗,心道今晚他估计是睡不好了。   到底什么人能写出来这么恐怖的故事啊!   ……   常宁宫的池塘并不大,楚沉昭也充分考虑了锦鲤的体形,三圈下来,顾眠虽然累,但基本可以接受。   但是顾眠还是气鼓鼓的。   直到晚饭,锦鲤都躲在水草里,一副拒绝交流的自闭样子。   “还在生气?”   楚沉昭放下筷子,捏了捏眉心。   “凭什么要每天游三圈!”   嘟嘟囔囔的抱怨声传了过来,“累死了,在盆里好好呆着不行么,我又不是一动不动。”   “你在鱼盆里能动几下?”   楚沉昭敲了敲鱼盆,“每天用膳都要朕送到你嘴边,在盆里游几圈就累得半死,下次再遇到什么意外,像春狩那般,若是朕来不及捞你,你就等着被冲走?”   “要是被冲走,你现在这样,能找到吃的?”   “还是能打得过别的小鱼?”   楚沉昭一想到锦鲤在黑漆漆的水底,凄惨地饿着肚子,还要被其他强壮小鱼欺负,就觉得整个人烦躁了起来。   “你不是把鱼捞回来了么。”   知道他说的有理,顾眠只能小声在水底哔哔,“就是讨厌游泳,一圈一圈的,累死了。”   “以后每天三圈。”楚沉昭看着态度明显软了下来的锦鲤,也缓和了语气,伸手拿过了碟子里的一小块松子糖。   “每晚可以多吃一块糖,隔三天再加一道点心,你最喜欢的那几个,想吃哪个都行。”   顾眠的眼睛亮了起来。   哪个都可以吗?   他期待地看着楚沉昭。   楚沉昭看着锦鲤的尾巴又开始一摆一摆地,嘴角微勾。   “哪个都行。”   好耶!   皇帝平时并不让他多吃这些甜的,明明他是鱼,根本不会蛀牙!   不过现在好啦!   顾眠从鱼盆里跳起来,轻轻松松叼走了男人指尖的松子糖,美滋滋嚼了几下,吞了下去。   可以点单,这和实现甜品自由有什么区别!   他决定原谅狗老板了!   ……   顾眠的‘原谅’,只持续到皇帝就寝。   他看着把自己摆在小案上的钱公公,急得在水里打转。   可恶啊,天一黑,他就又想起来那些鬼故事了!   都怪狗老板!   顾眠探头寻找楚沉昭的身影。   不要,鱼不要自己睡这里啊!   “这锦鲤,还挺活跃。”   钱公公看着在水里跳来跳去的锦鲤,夸了一句。   顾眠:……   钱公公,为什么不在老板身边的你,情商就会断崖式的下降啊,你的老板是什么情商补给器吗?   “怎么了?”   收拾妥当的楚沉昭走了过来,看着鱼盆里转圈圈的锦鲤,问了一句。   “奴婢夸陛下这锦鲤活泼呢。”钱公公的一张老脸笑出了花,“想必是这小东西终于懂得了陛下的苦心,正在活动呢!”   他对着顾眠,露出了一个“算你识相”的表情。   顾眠:……   狠狠无语。   鱼祝你今晚做噩梦。   正笑着的钱公公不知道为何,忽然后颈一凉,他微微打了个寒颤,摸了下脖子。   奇怪,怎么感觉有点冷啊。   楚沉昭看着在鱼盆里紧张的锦鲤,想起来今天在池塘边的故事大会,眼神愉悦。   “又想去朕的床上睡?”   他语气淡淡,似乎还掺杂着一点对自家宠物麻烦性格的嫌弃。   然而!   顾眠是不会被这种表象迷惑的!   狗皇帝现在的语气,像极了刚养了小猫咪的猫奴,和朋友们煞有介事的抱怨:   ——“哎,我家咪咪也太粘人了,明明给它买了猫窝,但是晚上一定要和我睡。”   “每天晚上都要偷偷钻进被窝里,贴着我的脸,要是不让它上床就闹脾气。”   “还总是在半夜偷偷闻我,在我胳膊上踩奶,搞得我这两天都没睡好。”   ——明明是抱怨的语气,却说着炫耀的话。   一般这种时候,身边的朋友都会配合地发出羡慕的声音,表示——   被窝里有一只又甜又可爱的小猫咪也太幸福了吧!   最后,胜利者带着心满意足地笑,开始给朋友们分享自家咪咪的照片和视频,并在朋友的恭维声中逐渐迷失自我。   狗老板现在一定就是这种心态!   明明心里爽的不行,脸上却还带着不识好歹的嫌弃!   顾眠在在心里恶狠狠的呸了一声:狗男人!   然而虽然在心里怒骂老板,顾眠面上却表现得十足真诚,他拼命点头,举着小小的鱼鳍,示意楚沉昭——   快抱鱼出去,鱼不要自己睡!   楚沉昭露出了一个微妙的、愉悦表情,正准备伸手,就听见一声小声的“哼”。   “狗皇帝,肯定想要本鱼陪你睡吧,装什么不情愿,还不快点。”   他看着嘴巴一动一动,好像在呼吸,实际上在偷偷骂人的锦鲤:……   楚沉昭收回了手。   顾眠:?   怎么,鱼陪你睡,你不满意?   他翻了下眼睛,示意:还不快点!   楚沉昭看着抻直鱼鳍等抱还理直气壮的小东西,哼笑一声,“朕忽然想起来,距离你上次表演,似乎已经过去足足十几日了。”   顾眠:??   “想来你一定已经准备充分了。”殿内烛火摇曳,男人的脸在顾眠的眼中来回变换,最后和他上辈子遇见的最无语的甲方重合了!   “十几日,两个,没问题吧?”   顾眠:???   他看着楚沉昭,满脸都写着“你即将失去你的鱼鱼。”   然而男人心硬似铁,甚至慢条斯理地走到桌前坐下,示意钱公公把鱼盆端到桌上。   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放松,搭在桌上,看着盆里呆住的锦鲤,带着明显看好戏的戏谑。   顾眠:早晚刀了狗老板这句话,他真的说累了。   然而“早晚”还早,面对今晚独住偏殿的威胁,顾眠很快就妥协了。   ……   半个时辰后,顾眠终于得以躺到床上,他的尾巴一扇一扇,慢悠悠的晃荡着。   最后觉得身上慢慢滴水的手帕碍事,他直接用小鱼鳍推推推,把它推到了尾巴下面。   最近不知道怎么的,好像他离开水久一点也不会很快觉得干了,在空气中里呼吸也很顺畅。   顾眠小肚皮鼓了鼓,伸出两只鱼鳍,费劲的看了看。   难道这就是他的穿越金手指不成?   鱼的进化?   那再过一阵他会怎么样,会变成长出两条爪爪的鱼?   嘶——   顾眠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不自觉的抖了抖。   如果真的变成这个样子,他一定会被狗老板放生的吧,一定会吧?   毕竟这个样子实在是有点可怕。   没准他能长出腿来呢?就像蝌蚪变青蛙那样……   顾眠开始天马行空地想象,一个冰凉的东西再次盖到了他的小肚皮上。   楚沉昭看着躺在垫子上还不安分,偷偷把手帕推开的锦鲤,皱了下眉。   “盖好,也不怕变成小鱼干。”   啧,话多的老板。   顾眠在心里哼了声,把鱼鳍艰难地从手帕下面抽出来,决定先暂时不和老板一般见识。   等狗老板睡着了,还不是他想怎么动就怎么动!   ……   然而顾眠没有等到楚沉昭睡着,自己就先睡得不省鱼事了,他的嘴巴微微张开,侧躺在软垫上,背鳍软软的垂了下来。   看着乖巧极了。   楚沉昭静静看了一会儿锦鲤,伸手摸了摸鱼的尾巴,这才闭上了眼睛。   ……   “抓住它!”   梦里,吵吵嚷嚷的声音传了过来,顾眠疑惑抬眼,向声音处看去,就看见两个长得凶神恶煞的男人朝他跑过来,后面,秦王的声音仿佛毒蛇吐信,“把那条锦鲤捉住,给本王炖了!”   顾眠来不及想现在是什么情况,立刻高高跳起,准备逃跑。   然而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压住了他的尾巴,顾眠拼命挣扎,却只能在地上缓慢的爬行。   顾眠:啊啊啊!   他看着逐渐走近,露出狞笑的男人,还有后面拿着一个铁锅,里面装满了死鱼的秦王,忍不住无声尖叫。   快点!快点跑起来啊!   他拼命摆动自己的尾巴。   ……   楚沉昭沉沉睡着。   突然,一股大力袭来!   他猛地向床侧一翻,准确无误地按住了攻击自己的东西。   手下的触感有些奇怪。   楚沉昭轻轻按了按手下滑溜溜的东西。   “唔。”   一声低低的哼声响了起来,楚沉昭动作一顿,定眼看过去。   在幽暗的烛火中,一片半透明状的淡红色东西摊开在了他的床榻上,那东西有些湿漉漉的,触感柔软,楚沉昭眼神逐渐上移……   !   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岁上下的青年,静静地躺在他的龙塌上。   青年双目紧闭,眉峰微微蹙起,似乎睡得有些不安稳,像是小巧扇面似的睫毛,不停地颤抖着。   他上半身不着寸缕,似乎有些冷,于是慢慢蜷缩了起来,不满地皱了皱鼻子。   小声嘟囔了几句。   ——声音十分耳熟。   和不久前大骂狗老板的声音一模一样。   楚沉昭略有些诧异的抬了下眉头,他捏了捏手下的东西,果不其然,青年立刻皱紧眉头,小声哼了几声,然后一翻身,重新缩成了一团。   楚沉昭手里的东西滑走了,临走,还十分不客气的打了他一下。   收回了自己尾巴的顾眠把自己的大尾巴往身下垫了垫,似乎觉得不舒服,立刻又开始在床上不断地小幅度挪动。   楚沉昭看着眼前人身鱼尾的青年,目光在青年的上半身扫过,立刻像烫到了似的移开了。   一床被子被扔到了青年的身上。   被子里残余的温度立刻让顾眠不客气的拱了进去。   他小幅度的晃了几下,把脸埋在被子里蹭了蹭,再次睡沉了。   楚沉昭看着被子外的一小片鱼尾,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捏住那一小片尾巴,准备把它塞进被子。   然而下一刻,那片鱼尾凭空消失了。   一只莹白纤细的足,搭在了楚沉昭的手心。   楚沉昭:!   他愣住了,片刻之后,像是拿了个烫手山芋似的,立刻松开了手。   那只足跌落在了被子上,似乎有些不满地踢了踢,然后缩回了被子里。   楚沉昭的耳根莫名有些烫,他掩唇低咳了一声,起身,准备叫人多拿一床被子。   然而他刚刚越过青年,就看见那本来鼓鼓的被包,一下子瘪了下去,像是下面的东西消失了似的。   被子里,隐隐传来了什么人被捂住的声音。   “唔……”   楚沉昭动作迅速的掀开被子,把里面险些憋死的锦鲤捞了出来。   即便是这样折腾,锦鲤依然睡得无知无觉,只是哼哼了几声,长长的喘了一口气,就又昏睡过去了。   楚沉昭手里捧着红色的锦鲤,站在地上,陷入了犹豫。   他看了一眼装着水的鱼盆,第一个排除了这个选项。   ……   一盏茶后,钱公公拿着一床崭新的被子送到了皇帝床边。   “陛下。”他看着两床被子,小声道,“可是要叫人生个炭盆?”   “不用。”楚沉昭的声音似乎有些不稳,“你下去吧,今晚不用守着了。”   “是。”   钱公公只得躬身退下,等到他走到门口,才猛然反应过来。   不对啊。   陛下的被子里,怎么看上去鼓鼓囊囊的?   就好像……好像是,藏了个人似的……   不行不行。   钱公公立刻猛摇头,把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摇出自己的脑子。   他怎么能如此想陛下!   太污秽了!简直该死!   陛下自从登基以来,后宫连个人影都没有,每日除了政事就没有其他事了,怎么可能在床上藏人!   再说,就算是真的,陛下的藏人,那也不能叫藏人,那得叫,叫什么——   知识水平有限的钱公公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什么恰当的词,他干脆一甩拂尘,不想了。   反正陛下做的都是对的!   他露出了一个这样的表情,退出了大殿。   等关门声响起,楚沉昭才慢慢呼出了一口气,他掀开被子,里面是一下一下甩着自己大尾巴的青年。   似乎是在被子里憋了一会儿,青年的脸色红润,鼻翼轻颤,楚沉昭生怕一会儿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画面,立刻把被子又盖上了。   一颗脑袋供了出来,然后是一双手臂,不知道梦见了什么,青年微微泛粉的指尖在空中抓了几下,然后猛地一挥!   “狗老板!”   他小声叨叨,“早晚刀了你!”   楚沉昭尚且顾不上青年所说的“刀”是什么意思,因为下一刻,青年凭空消失,一条红色的小锦鲤掉到了被子上。   顾眠梦见自己被秦王追杀,先是被一个帮凶按住了尾巴,好不容易摆脱,又被人捂住了嘴……最后,他被秦王捉住,高高抛起!   啊啊啊!   顾眠惊叫着醒了过来。   昏暗的室内,皇帝坐在床上,脸色不明,但是顾眠莫名就觉得,似乎有淡淡的怨气萦绕在他身上。   他支起身子,看了一眼已经被掀开了的被子。   “这皇帝睡觉还踢被子?”   他慢吞吞的往床边挪了挪,小心比量着距离。   “可别踢鱼身上,这被子这么厚,盖在鱼身上,不得把鱼闷死?”   他嫌弃的啧了一声,满是对不靠谱的饲养人的担忧。   坐在床上的楚沉昭:……   第二日一早,顾眠神清气爽地醒过来,伸出小鱼鳍,伸了个懒腰。   虽然前半夜梦见了秦王那个狗东西,但是后半夜他睡得超棒!   他觉得自己今天早上胃口大开,能吃掉一蒸笼小笼包!   而另一头,楚沉昭今天早上喂鱼的动作,明显稍显迟滞。   顾眠看着皇帝眼下明显的青黑,有些感慨。   哎,看来就是当皇帝,也不能真的随心所欲啊。   看看这黑眼圈,肯定是最近班加多了。   他冲楚沉昭张开嘴,示意老板再来口包子。   但是老板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今天这包子做的不错,鲜!   顾眠十分满意的扬起了头。   等他吃饱,楚沉昭放下筷子,不自觉的按了下眉心。   “陛下?”   钱公公担忧上前,“可是身体不适,今日的早朝——”   “没事。”   楚沉昭闭了下眼,起身,“准备上朝。”   “可是陛下,早膳——”   钱公公连忙跟上,小声劝着,“您多少吃几口。”   “不吃了。”楚沉昭摆摆手,示意身后的宫人,“今日殿里不留人,都下去,千牛卫也在殿外守着,没有朕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进殿。”   他看了一眼钱公公,“里面出什么事都不许人进。”   “你留在这看着。”   钱公公:???   他一脸的迷惑,还没反应过来,皇帝已经走远了。   钱公公:!   等!等等啊,陛下!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   到底什么意思啊?   顾眠瘫在鱼盆里,疑惑的游了两圈。   他刚准备小睡一下,就听见皇帝在门口命令宫人,今天不许进殿。   那他怎么办?   顾眠的脑袋上冒出了一个小问号,不知道老板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万一他上朝之后有大臣要见他,最后回来晚了,不让人进来,谁喂他吃饭?   这和把猫猫独自留在家里过年,却不给猫猫准备粮食,也不招人上门喂养的缺德主人有什么区别!   顾眠不满地用尾巴拍了拍水面。   而且最近天气好像越来越热了。   昨晚他就觉得热的不行,明明前几日春狩的时候,天气还有些冷呢。   窗外,一阵风吹过,顾眠听着风声,忍不住心痒。   看起来好像窗边很凉快的样子?   他趴在鱼盆边,努力往外看。   有半扇窗子没有关严!   不过好像离他有点远,要是跳出去的话,感觉好像有点累。   而且虽然他最近可以离开水一阵子了,但是谁知道会不会等他回来的时候,因为缺水,在路上就变成小鱼干。   顾眠犹豫了一阵子,最后目光扫向了桌上摆着的一条手帕。   他尾巴用力,跳出了鱼盆,向那条手帕发动了进攻!   只要带着浸了水的帕子,就不怕变成鱼干了!   顾眠在桌子上跳动了一下,结果下一刻,天旋地转。   周围的景物在他眼里瞬间变小,顾眠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伸手撑住了身体。   等等……   察觉出了不对,顾眠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双修长的手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顾眠:???   顾眠:!!!   他先是震惊,然后是狂喜!   鱼长出手了!鱼再也不用狗老板喂什么吃什么了!   顾眠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苍天有眼,他变成人了!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   太好了!   不,等下。   顾眠嘴角的微笑僵了一下。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现在应该是在皇宫里?   而且还是在皇帝的寝殿?   嗯……   顾眠沉吟了一下,话说,在古代,如果皇帝的寝殿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人,一般应该怎么处理?   钱公公尖声朗诵一鱼二百吃的声音回响在顾眠的脑海里。   这回怕不是一鱼二百吃,而是酷刑大全了!   他紧张地四处观察,幸好今天皇帝把人都遣了出去,要不然,他来这么一把大变活人,还不得直接被当成鱼精砍了?   得跑。   顾眠紧张地往桌下挪动,他得跑啊。   这要是皇帝回来看见他,还了得?   虽然这狗皇帝对锦鲤的态度明显是纵容的,但是谁知道锦鲤变人之后会怎么样啊。   在网上冲浪的都觉得猫猫拟人好萌,可是真要是家里的猫突然变成人了,有几个能若无其事的啊!   顾眠撑着身体,准备爬起来赶紧跑。   “咚!”   !   一声闷响在室内响起。   “钱公公。”一个小宫女抖了一下,小声问正不断在殿门前走来走去的钱公公,“您、您听没听到什么声音啊?”   好像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了啊,他们真的不用去看看吗?   “陛下怎么说的你忘了?”钱公公看了她一眼,不耐烦地甩了甩手。   “你想进去看看?”   他眼睛一横,小宫女立刻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了。   钱公公转过头,露出了一个牙疼的表情。   不对,他觉得不太对。   从陛下昨晚找他多要了一床被子,到陛下半夜似乎变得鼓鼓囊囊的被窝,再到陛下早上眼底的青黑,还有叫千牛卫守住殿门,不许人进,现在殿里竟然还莫名其妙传出来了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而且……   别看他年纪大了,他这耳朵可灵得很!   他敢确定,刚才屋子里绝对有人声!   钱公公露出了一个了然的表情。   排除陛下能预见屋子里会进贼,以及屋里的锦鲤成精了这些不可能的猜测,真相就只剩一个了!   陛下!一定是在屋子里藏了人!   但是,为什么陛下身为天子,宠幸一个人还需要如此遮掩?   钱公公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不一会儿,他恍然大悟!   那必然是因为,陛下宠幸的人,身份见不得光,若是被人知道,恐怕会损害陛下英明神武的形象!   钱公公开始思索。   就连跟在陛下身边的他都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进了陛下寝殿,说明很有可能就是宫里的人,甚至就是陛下身边伺候的,宫女?不,不应当是宫女,难道是——   太监!!!   钱公公脸色异彩纷呈,他眼睛紧紧地盯着殿前的几个小太监,开始一个一个数。   到底是谁!?   肯定是他昨日给陛下传膳的时候,晚回来了几刻,这才让人有了机会!   不过他竟然一直没看出来,陛下竟然喜欢……   难道是临时见色起意?   钱公公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到底哪个小太监能让陛下这样的人见色起意。   他不记得宫里有这样的人啊!   他越想越觉得,不管是谁,好像都是陛下吃亏了。   也许……   钱公公咬牙,也许是他肤浅了!陛下不会是那种只重视皮相的人!   内在——   钱公公的脸皱成了一朵菊花。   内在?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只能安慰自己,陛下喜欢就好。   把人偷偷带到寝宫,还不让人进去,这——   陛下肯定是真心的!   钱公公老泪纵横,不管是谁,只要陛下真的喜欢,他都会为陛下保守这个秘密的!   站在他身边的小宫女,看了一眼好像突然变得沧桑起来的钱公公,脑袋上升起了一个问号。   总觉得钱公公在想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   屋内。   顾眠捂着自己的脑袋,眼泪汪汪地撑起了身子。   疼!   他靠着桌子半撑起身子,往下看去。   一条大尾巴在空气中,无辜地甩了甩   这怎么跑啊!   顾眠看着那条硕大的尾巴,纠结地眉毛都快打结了。   感觉很快就会被抓住的样子,而且这尾巴如果被看到了,会很不妙的吧……   比如被当成修炼不成功的妖精抓起来烧死,或者被道士抓去练成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之类的。   顾眠不安地攥着手。   为什么只变一半啊,这也太坑了。   一阵风吹过,顾眠抖了抖。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穿衣服。   不管了,先找件衣服再说。   他用尾巴中部撑着地面,艰难地扶住桌子,半立了起来,扫视整个殿内。   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一件皇帝的衣服,先借来穿穿。   嗯?   他的眼神落到了不远处的一条小凳上。   上面整整齐齐的地摆着一套衣物。   顾眠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立刻伸手,把最上面的外袍挑过来,披在了自己身上。   果然有了衣服就感觉安全多了。   顾眠坐在地上,开始仔细思考自己接下来怎么办。   目前来看,跑是不能跑的了。   不说外面还有宫女太监和千牛卫守着,就算是没人,他拖着这条尾巴,估计只能爬出去。   等他爬出宫,估计夏天都来了。   可是不跑似乎也不太行。   万一皇帝回来看见他,觉得他是刺客或者妖精怎么办?   要是能重新变成鱼就好了。   顾眠叹了一口气。   他拍了拍自己的大尾巴。   怎么办啊。   忽然,顾眠眼睛一亮。   既然他是一条神奇的幸运锦鲤,那恐怕他变成人,一定和最近总想长出手有关,既然这样的话,那要是他诚信许愿,是不是能再变回去?   说干就干,顾眠立刻端正姿势,上手合十,闭眼在心中默默许愿。   变回去,变回去,变回去!   变不回锦鲤,把腿给他变出来啊,这么大一条尾巴像什么话。   快点!!!   远远地,似乎有人声传来,顾眠紧张得额角冒汗。   快点啊!!!   终于,顾眠似乎抓到了一丝玄妙的感觉,一道红色光芒在他的尾巴上闪过,下一瞬,硕大的鱼尾消失不见,两条笔直匀称的腿出现在顾眠眼前。   终于!   顾眠简直要流泪了,   他草草披了件外袍,裤子都顾不上穿,立刻翻身起来,找地方躲。   好像有人回来了!   他动作慌乱匆忙,完全没注意身侧的椸架。   “砰!”   “哗啦!”   殿外,听见声音的几个千牛卫立刻按住佩刀的刀柄,警惕的看着屋内。   钱公公头上慢慢溢出了汗。   这人怎么如此的不小心!   不过,幸好,皇帝的仪仗已经过来了。   钱公公松了一口气。   陛下再不回来,这屋子里都要开花了。   他擦了擦汗,对千牛卫道,“几位大人莫要紧张,怕是殿内什么东西没摆好,被风吹落了。”   他看了一圈,正好看见没关严的半扇窗户。   “哎呀。”   钱公公拍了下手,“哪个这么不小心。”   “啪”的一声。   窗户被关紧了。   正准备趁宫人注意力都在皇帝身上,偷偷翻窗跑路的顾眠:……   钱良!!!   “出什么事了?”   楚沉昭看着殿前戒备的千牛卫,问道。   “回陛下。”一个领头的千牛卫道,“殿内似乎有声响,陛下可要属下进去查看?”   “朕有分寸。”皇帝示意宫人打开殿门,“你们在外面守着。”   “陛下!”   千牛卫明显不放心,“若是有刺客……”   “哎呀。”   钱公公立刻上手,拉住了那个千牛卫,“这殿里都被围着,哪里可能混得进去刺客,不过是风,风罢了。”   他递给了皇帝一个“您放心去吧”的眼神。   楚沉昭:?   他看了一眼莫名其妙的钱公公,跨进了殿门。   殿里几乎可以用凌乱来形容。   椸架倒在一边,砸到了桌子,鱼盆里空空荡荡,水洒出来了一半,他准备的衣服里,只有外袍不见了踪影,其他的衣服乱七八糟的堆在地上。   楚沉昭:……   他无语的往里走,内室,一道人影隐隐约约印在屏风上。   “出来。”   楚沉昭敲了敲屏风。   躲在屏风后的顾眠:!!!   他瑟瑟发抖。   “快点。”   见人不动,楚沉昭语气危险,“朕的耐心有限。”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过了好一会儿,顾眠才低着头,从屏风后面蹭了出来。   楚沉昭看着他垂头丧气,又怕又怂的样子,忍不住嘴角一挑。   然而顾眠低着头,丝毫没看见他这幅样子。   他满脑子都是“完了,要被刀了。”   “敢闯进朕的寝殿,胆子不小。”   楚沉昭的声音响起,顾眠的头又低了低。   “你是什么人?”   皇帝撩袍坐下,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怂兮兮的小东西,“刺客?”   “不、不是!”   可不兴是刺客啊!   “那是什么人。”   楚沉昭伸出手,慢慢数,“秦王派来打探消息的?”   “还是敌国细作?”   这不都是要拉出去砍了的吗!?   顾眠冷汗直冒,脑子一抽,猛地抬头,直勾勾地看着楚沉昭。   “都、都不是!”   他努力做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楚沉昭敲了敲桌面,“哦?那你是谁?”   顾眠缩了下,吞吞吐吐,脸色变换,最后他露出了一个难以启齿的表情。   “我、我是——”   他闭起眼睛,大声道,“我是小红啊!” 第23章   话音落下, 顾眠立刻羞耻得满脸通红,头顶几乎要冒出烟来。   他为了生存真是付出了太多!   “咳。”   坐在桌前的男人掩面轻咳,然后若无其事地放下手。   顾眠:!!!   这狗东西是在笑吧?绝对是在笑吧?!   一时间, 顾眠已经停摆的大脑开始飞速旋转。   皇帝早上奇怪的命令,守在门口的千牛卫,准备好的、明显不是皇帝的尺码的衣物……   还有现在的这声笑!   顾眠睁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楚沉昭。   “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这狗东西肯定是知道什么,要不然怎么今天忽然这么奇怪。   “知道什么?”   楚沉昭给自己倒了杯茶, 抿了一口, “知道朕的寝殿里今日会进刺客?”   “不是刺客!”   顾眠简直想打爆狗老板的头,他凶道, “我不是刺客!”   “行吧, 小红。”   楚沉昭看了他一眼, 点了下头,一副好说话的样子。   顾眠:……   真的好气!   他哼了一声,“那是你给我起的名字, 难听死了。”   “我叫顾眠。”   “顾眠?”楚沉昭的脸色一瞬间沉了下来, 眼里仿佛酝酿着风暴, “谁给你起的,秦王?”   顾眠正忙着拢自己的衣领,没注意到他的脸色。   ——啊啊啊, 早知道他刚才就先把裤子穿上了, 现在感觉大腿凉飕飕的, 真的好奇怪啊。   “什么秦王。”顾眠忙着整理衣服, 头也没抬, 匆匆回道,“当然是我妈……我母亲给我取的。”   “别提秦王。”   顾眠现在听到秦王的名字就觉得手痒, 想抽人,他皱了下鼻子,“怪晦气的。”   看见青年脸上显而易见的嫌弃,楚沉昭的脸色由阴转晴。   “你母亲?”他看着青年精致漂亮的脸蛋,问道,“你母亲也是……鱼精?”   楚沉昭思索了一下,勉强夸赞道,“她应当是一个,嗯……一条?有学问的鱼精。”   竟然还识字。   顾眠:???   他终于整理好了凌乱的外袍,听见皇帝的话,不由得无语了一瞬:……   听听,这是人话么?   幸亏你是皇帝啊,但凡换个身份,早就被人打死了。   “我母亲不是鱼精!”顾眠悄悄翻了个白眼。   “那是你父……”   “不是。”   顾眠;“我家没人是鱼精。”   楚沉昭露出了一个“好吧,原来你是捡来的”的表情。   顾眠:……   可恶,他要怎么解释。   楚沉昭看着对面的人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似乎纠结苦恼极了。   如果变成鱼的话,肯定愁的尾巴都打卷了。   “我不是凡人,也不是精怪。”   顾眠终于想到了解决方案,他挺直了背,露出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   ——但是因为拿外袍的时候忘记了拿衣带,所以他只能两手拼命拢着衣服,这让他看起来有点分裂,像极了流落街头拼命想要开张的江湖骗子。   不过是个漂亮的骗子。   楚沉昭心下觉得有趣,脸上却做出了一副严肃的表情,想要看看小骗子打算怎么编。   “我、我本来是来自天庭的仙人。”   顾眠绞尽脑汁地编,“因为看到了你的未来,所以下凡来为你指引方向。”   他本来想伸手比划一下,显示一下自己的仙风道骨,但是考虑到目前随时可能走光的状态,最终放弃了。   “不过本大仙下凡的时候遇到了一点意外,所以才变成了这幅样子,之前还被拿秦王带回府去,经历了一番磨难。”   ——本鱼和秦王可没关系,是秦王自己凑上来的。   “这都是为了你!”   顾眠看向楚沉昭。   感动吧,人类,是为了你下来的!   他露出了一个略微有些得意的表情,“本大仙通晓未来,你本应在几年后死去,是本大仙觉得你命不该绝,所以特意下来,告知你未来的方向。”   楚沉昭扫了顾眠一眼,声音有些沉。   “是么。”   他没说信还是没信,顾眠心里没底,悄摸摸瞟了他一眼,结果对上男人直直看过来的眼神,立刻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什么嘛,脸色这么凶,一点也没有对大仙的尊重!   顾眠在心里嘀咕,为了增加自己的话的可信度,他决定拿出杀手锏。   “没错!”   他一脸神秘,“告诉你吧,秦王想要谋反!”   顾眠压低了声音,小声叨叨,“他日后还会杀了你,不过你别怕,只要你好好对我,我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我能告诉你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   “你要是不信,本大仙可以先告诉你几件事。”   顾眠脑子里的画面:皇帝听说秦王想要谋反,甚至能杀了自己,立刻大惊失色,又想到锦鲤大仙的与众不同,于是立刻拜倒在地,高呼“仙人救朕”,此后日夜供奉,有求必应,锦鲤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事实上——   楚沉昭除了最开始脸色沉了一瞬,整个人波澜不惊,没有对顾眠的提议表现出任何额外的兴趣。   顾眠:……   这人怎么回事!   他又重复了一遍:“秦王要谋反。”   “嗯。”楚沉昭点了下头,“钱良都看出来了。”   ——言下之意,钱公公都能看出来,这根本不是秘密。   顾眠:你就嘴硬吧你,钱公公都能看出来你上辈子还被秦王搞那么惨。   他不情不愿地道,“本大仙还知道别的,你只要你诚信供奉,本大仙会随时指点你的!”   楚沉昭挑眉,“供奉?”   “对!”顾眠开始提要求,“本大仙是为了你才下凡的,之前还受了那么多的罪,你得给本大仙找个宽敞的宫殿,嗯……带池塘的,房间得朝阳。”   “还有每日的吃穿用度……”   他绞尽脑汁,“要对本大仙恭敬一些,你之前竟然让本大仙给你跳圈!简直太失礼了。”   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重,顾眠又补充道:“不过本大仙不和你一般见识,你以后改了就行。”   “还有那什么每天游三圈,本大仙下凡没了法力,不能劳累,就算了。”   顾眠小算盘打的噼啪响。   “看来你应当是知道很多事了。”楚沉昭敲了敲桌面。   “当然!”   顾眠眼神骄傲,他可是刚看完书没多久就穿了,而且在秦王府的时候因为无聊,他已经把剧情回忆了好多遍,无论是日后会发生的天灾人祸,秦王的打算,还是他那一派的大臣都有谁,还有日后他收的各路小弟,他都知道!   只要皇帝按照他说的做,提前把男主的小弟变成自己的,把天灾人祸和秦王的狗腿子们统统解决,岂不是轻轻松松达到人生巅峰?   “那——”楚沉昭拉长了声音,准备开始提问。   顾眠精神一震,来了!   问吧,凡人,让你见识见识本大仙的厉害!   “秦王府今晚的晚膳是什么?”   顾眠:?   顾眠:???   你在说什么屁话.JPG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楚沉昭,满脸都写着不可思议。   就这?   告诉你秦王要谋反,结果你最关心的就是秦王今天晚上吃什么?   这狗皇帝真的有病吧!   然而楚沉昭定定地看着他,一副这都说不出来你算什么大仙的表情。   顾眠捏紧了袖摆,控制住自己现在就想杀了狗皇帝的心思,微微张开口——   “不、不知道。”   他眼神屈辱,语气委屈,“这、这种小事,本大仙,怎么,怎么知道!”   “仙人不都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么。”   楚沉昭眼神带着挑剔,上下打量着顾眠。   顾眠被他看得往后退了半步,反应过来之后,立刻站住了。   可恶!气势输了!   “谁说仙人就无所不知了,你在哪里看到的,都是胡说的。”   要是仙人就能无所不知,那王母蟠桃宴能不请孙悟空?泾河龙王能和人打赌?李靖能认白毛鼠当女儿?   顾眠不服气地撇了下嘴。   “你的意思是,你为了改变朕的命数下凡,只要朕虔心供奉,你就能告诉朕日后的事情?”   没错!   顾眠点了点头。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楚沉昭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既然仙人没了法力,那朕大可以直接把你送去大理寺,然后严刑拷问,朕相信,路少卿能很快让仙人把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怎么样?”   “你!”顾眠瞪大了眼睛。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他急急往前走了两步,“你敢!我身上可是有气运的,你要是这么对我,肯定会遭报应的!”   “像秦王那样?”   楚沉昭换了个姿势,似乎在回忆,“朕似乎并没有收到秦王暴毙的消息。”   “那是因为他没得手!”   顾眠威胁,“本大仙现在不慎投到了锦鲤身上,但是仙人的气运还在,你不是听说过么。”   秦王的锦鲤,能让主人逢凶化吉。   “说的也是。”   楚沉昭似乎回忆起来了当时听到的传闻,看上去准备改变注意。   见他似乎放弃了这个丧心病狂,令鱼发指的想法,顾眠悄悄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刻,他耳边响起了楚沉昭的恶魔低语。   ——“那要是朕吃了你呢?”   “朕记得,秦王似乎就打算这么做?”楚沉昭微微凑近,顾眠窒息地往后仰了仰。   狗老板,简直不是人!   “你现在变成了这幅模样,应该能吃好久了。”楚沉昭接着道。   顾眠:!   你三十七度的嘴是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的? ①   “你!”   顾眠正要同他理论,结果身下突然一软,他支撑不住,猛地向地下扑去。   完蛋了!   他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结果预想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皇帝以极快的速度起身,一把拎住了他的衣领,把人提了起来,这才没叫再次变成了人鱼的顾眠摔成智障。   “朕觉得。”楚沉昭把人拎到椅子上坐好,敲了下顾眠的脑壳,“仙人还是先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吧。”   他看了一眼顾眠衣摆下晃荡着的大尾巴,“不然,估计很快就要有人传朕在宫里饲养精怪了。”   顾眠坐在椅子上,看着皇帝忽然变得漫不经心起来的态度,终于反应过来——这人刚才根本就是在戏耍自己!   他根本就不信自己说的那一套。   顾眠觉得刚才努力的自己,仿佛就是一个小丑。   他恨得咬牙切齿,小声威胁,“你,你等着,不用你不信,等秦王造反你就知道了。”   “到时候你再求本大仙就晚了!”   这尾巴怎么回事啊。   楚沉昭不应声,顾眠只能把气撒在尾巴上,他恼羞成怒的锤了一下不争气的尾巴,结果反而被疼得眼泪汪汪。   好痛!   在一旁把他这一系类动作收入眼底的楚沉昭:……   他自然是不相信青年说的仙人那一套,眼前的人虽然是锦鲤变的,但是有名字,有父母,行为举止和普通人一模一样,又知道本来应该发生在未来的一些事。   楚沉昭思索片刻,得出了结论——   青年本来应该是人,而且看他的样子,应当是被家里娇宠长大,不知遇到了什么意外,死后魂魄回到了前世,附在了锦鲤身上。   许是害怕被当做什么妖怪,便编了个“仙人”的身份。   ——或许还想顺便骗吃骗喝,逃避活动。   楚沉昭想起千牛卫从秦王府传来的消息,轻轻嗤笑了一声。   蠢鱼,知道的还没他多。   “你笑什么。”顾眠听见声音,警惕抬头,眼神不善地看着楚沉昭。   你要是敢笑鱼就死定了。   “仙人为朕下凡改命,朕高兴。”   楚沉昭淡淡道。   顾眠:你最好是!   他想起来了什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变成现在的样子的?”   明明他自己都不知道。   楚沉昭想起昨夜看到的景象,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古怪。   他轻咳了一声,“昨夜朕梦中惊醒,看见了你……的尾巴。”   那就是他昨晚就变了?   顾眠的尾巴翘了起来,无辜的扇了几下。   “好像变不回去了,怎么办啊。”   他刚刚尝试着体会之前那股玄妙的感觉,但是一无所获。   就好像他本来可以靠什么能量转变形态,但是现在能量不足了,他的尾巴就变不成腿了。   楚沉昭看着他苦恼的样子,叹了口气。   “你之前是怎么变回去的。”   “就是……”顾眠苦思冥想,“感觉身体里好像有一股能量,可以把它变成一股气,运转——”   他闭上眼,仔细体会。   楚沉昭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屏息等待。   过了半晌。   “嗝!”   一声清脆的打嗝声响起。   顾眠:……   楚沉昭:……   “也许……”顾眠耳尖红红,小声提议,“是能量不足了。”   “我得想想怎么才能让它恢复。”   他抬头看了一眼楚沉昭,嗫嚅着道,“要、要不,吃个饭试试?” 第24章   顾眠的鱼尾巴收不回去, 不方便坐在桌边吃饭,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神在室内扫来扫去半天, 最后落在了身后的龙塌上。   顾眠:!   这个地方看起来很合适嘛!   他转头,看看楚沉昭,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上去真诚无辜。   鱼鱼眼,启动!   楚沉昭:???   顾眠用眼神示意龙塌:愣着干嘛,快把鱼搬过去啊。   楚沉昭:……   ……   一炷香后, 顾眠如愿以偿地坐在了龙塌上, 他上半身衣物整齐,腰部以下的巨大鱼尾则严严实实的藏在了被子里。   这种感觉, 仿佛放假回家一样, 美妙。   顾眠压了压身后靠着的软垫, 心里十分满意。   “钱良。”   楚沉昭提声把钱公公叫了进来。   “去传膳。”   “是。”   钱公公低眉顺眼的应着,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向龙塌上瞥去。   龙床帐内,一个青年的身影隐约可见, 由于床帐的遮挡看不清脸, 却能清楚地看到青年慵懒的姿态, 钱公公只匆匆扫了一眼,就赶紧垂头。   真是罪过,这, 这大白天的还盖着被子躺在床上, 难道是昨晚……   钱公公的思绪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般, 不受控制的向某些颜色的方向狂奔。   也不知道陛下出门前把人藏在哪里了, 难道是床下?屏风后?   唔, 床下的话,是不是无情了一点, 前一晚刚……可是那可是陛下,雷霆雨露具是君恩,但是现在又叫人躺回床上,还放了靠垫,想必是又心疼了……   ——不过陛下独独允许他进来,叫他看见这一幕,想必是对他极其信任的!   钱公公一时感动得两眼汪汪,转身传膳之前,给了皇帝一个“陛下放心,奴婢一定会誓死守护您的秘密”的眼神。   “菜摆在外面桌上就叫他们都退下。”楚沉昭看了一眼莫名其妙的钱公公,顿了下,接着道,“你再拿个小案过来。”   钱公公:!   陛下竟然不用人伺候,要和这个、额、心上人?一起用膳。   他不受控制地再次看向床帐里,露出了一个混杂着“没想到陛下动心之后竟是如此”和“你何德何能啊”的复杂表情。   在皇帝视线看过来之前,钱公公收回了视线,恭敬应道,“是,陛下。”   转过身去的钱公公忍住心里的酸意,不断安慰自己——   陛下长大了,遇见心仪的女……男子,一时情难自禁,对他好些也是正常的,毕竟陛下这次看起来是真心的……   很快,宫人就摆好了膳食,待尚食局的女官逐一试过菜后,钱公公就盯着人退下,然后进了内室回禀。   “陛下,人都下去了。”   他眼角窥着顾眠,似乎在用眼神催促。   ——愣着干嘛呢,还不赶紧下来,难道还等着陛下伺候你不成?   “拿过来。”楚沉昭示意钱公公把小案拿过来。   钱公公:?   ……   片刻之后,顾眠坐在床上,身后靠着软垫,面前摆着一个小案,上面摆着楚沉昭给他挑好的菜。   顾眠:完美!   如果此时这边再放个手机,放点视频,那简直就是百分百的大学周末生活了。   顾眠夹了一口桂花鸭,满意地眼睛都眯了起来。   他!终于!能大口吃菜,大口吃饭了!   顾眠的腮帮鼓起了一个圆润的弧度,像是一只小松鼠,幸福地咀嚼。   做鱼的时候他只能皇帝喂什么吃什么,每次还只能一小块一小块地吃,真是累死了。   还是现在爽!   被子下面,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又动了动。   楚沉昭:……   他侧身挡住那处被子,对着站在一旁怔怔看着顾眠吃饭的钱公公道,“你下去吧。”   “奴婢、”钱公公艰难道,“奴婢伺候陛下用膳……”   “不用。”   楚沉昭话音一落,钱公公的身影看上去更加萧瑟了。   “是,那、那奴婢就退下了。”   钱公公带着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躬身退下了。   ——陛下要和这人单独用膳也就算了,还允许人在龙床上吃!   他可是亲眼看见陛下刚才选了好几块小点心端过去,这要是掉一点在龙床上……   钱公公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立刻露出了难以忍受的表情。   “去。”他出了殿门之后,小心关上门,转头对殿外候着的小太监道,“去把上次安南进贡的那床锦被取过来。”   等小太监下去了,钱公公这才站在殿门前,长长叹了一口气。   在床上吃也就算了,刚才被子下面动的是什么,腿?好吃到蹬腿儿?这人怎么能如此的不守规矩,而且,陛下还没用膳,他……   难道陛下就喜欢这样的?   这、这若是被大臣们知道,可如何是好。   钱公公抬头看天,心中无限忧愁,更加坚定了要帮主子保守秘密的决心。   陛下为了爱情,付出太多!他要守护陛下的爱情!   室内,顾眠已经吃的半饱了,他开始挑挑拣拣,慢吞吞地往嘴里扒饭,眼睛不停地往没动过的那碟河虾上瞄。   唔,想吃,但是不想剥皮。   这虾看着好新鲜,虾头尖尖的,扎到手就不好了。   他看几眼虾,再看一眼已经迅速用好膳,净口之后擦着嘴角水渍的楚沉昭。   “怎么?”楚沉昭看了一眼在碗里戳来戳去的人,“吃饱了?”   “没有。”   顾眠看着虾,想了想。   “我真的是天上下来的仙人。”   楚沉昭:?   怎么突然又说起这个了。   他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然而床上的人并不满意,被子下面的尾巴犹犹豫豫地抬起又放下,道,“你知道钟远么?”   楚沉昭听到这个名字,条件反射捏紧了手,不过很快就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在床边坐了下来。   “朕的右监门卫大将军,怎么,你认识他?”   顾眠心道认识什么认识,怎么可能认识。   但是他还是点了下头,“嗯、嗯,你了解他么?”   楚沉昭:?   他看了一眼明显话里有话的顾眠,“你对他有兴趣?”   啧。   顾眠心里不满地翻了个白眼。   “我才对他没兴趣。”他嘀咕了一声,扭了几下尾巴,费劲地往楚沉昭的方向凑了凑,像只蚕蛹似的,神秘兮兮地小声道,“我知道他的秘密。”   楚沉昭看着他一脸有大事要说的表情,默了一瞬,配合道,“什么秘密?”   “当然是关系到你未来的大秘密!”顾眠若有所指地道,“不是和你说了么,我是天上的仙人,是为了救你于水火才下凡的。”   “要是没有我,你以后的生活可惨了。”   一边说,他的眼神一边往那碟虾上示意。   楚沉昭:……   他无语地擦了擦手,捏住一只虾的虾头,轻轻一扯,把虾头扯掉,往顾眠嘴边一送。   “什么秘密?”   顾眠:?   这人到底会不会剥虾,看不见这上面的虾壳是怎么的。   他紧紧抿住嘴,满脸都写着拒绝和嫌弃。   楚沉昭差点被气笑,“朕给你剥虾,你还敢嫌弃?”   “我还是仙人呢。”   顾眠小声叨叨,自以为隐秘地瞪了他一眼,“你到底想不想知道。”   话音刚落,一块完整的虾肉被塞进了顾眠嘴里。   他满意的嚼嚼,咽下去之后开口才道,“钟远是秦王的人。”   “他是不是守城门的?”   顾眠示意楚沉昭继续。   快点,这么重要的信息,不得值三只虾?   ——然后他就被男人按住了头。   “得寸进尺?”   男人语气危险,手掌向下按了按。   手下的脑袋停滞了一瞬,然后拼命晃动了起来!   “啧。”楚沉昭轻啧一声,加了点力气,轻叱一声,“乱动什么!”   “你!”   顾眠继续在楚沉昭手下挣扎,扭动着脖子,想要把头上的那只手甩下去。   “放手啊你,你剥完虾没洗手!”   楚沉昭:……   他默默地把手从青年的头上拿了下来。   一根小小的虾腿,竖在青年的头顶,在青年浓密的发间,无声和楚沉昭对视。   “你是不是把什么东西弄我头发上了?”   顾眠看着楚沉昭的眼神,眼神露出了凶光。   “没有。”   楚沉昭移开了视线,去手盆里净手。   顾眠眼神怀疑,往自己头上摸了摸。   男人的嘴,骗人的——   等下,这是啥!   顾眠摸了半天,费劲的把摸到的小东西拿了下来,一只虾腿静静躺在他的手心,看得出来,它的主体活着的时候,应当相当强壮。   顾眠:……   他沉默的看着楚沉昭。   “钱良!”   楚沉昭移开了视线,把钱公公叫了进来。   顾眠:男人,为什么不敢直视我!   “陛下!”钱公公一路小跑,进了内室,“陛下有何吩咐?”   “备水。”楚沉昭擦了擦手,“朕要沐浴。”   他看着顾眠,露出了一个“可以了?”的表情。   顾眠把手里的虾腿丢到案上,顺了顺头发,小声哼了下。   而钱公公站在一边,脸上的表情一时间称得上是异彩纷呈。   啊,备、备水……   备水?   这,这么早?!陛下是做了什么需要备水的事吗,还是要和……一起……?   钱公公看顾眠的眼神,好似看着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姬。   顾眠:?   打工人钱公公的表情,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丰富呢!   顾眠毫不在意的收回视线,往嘴里塞了一块荷花酥,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好吃!   钱公公眼神抛给了瞎子,满心复杂地退下了,而顾眠正准备往嘴塞第二块点心的时候,再次被人按住了。   顾眠:?   你最好有事.JPG   楚沉昭按住他的手腕,示意顾眠往下看。   顾眠低头——   几粒小小的碎屑掉在了被子上。   顾眠:……   三秒原则!   他动作敏捷地把点心渣渣捡起来,然后一把塞进了嘴里。   毁尸灭迹!   楚沉昭:……   他闭了闭眼,额头青筋直跳,“你——”   “等下!”   顾眠急急打断了他的话,在楚沉昭危险的目光中,反手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   楚沉昭:!   柔软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皇帝愣了一瞬。   顾眠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按了按。   “你在做什么。”楚沉昭咬牙切齿地看着不知天高地厚的锦鲤,语气沉沉。   “我好想知道怎么变出腿了!”   顾眠闭上了眼睛,“你别说话!”   “你看!”过了一会儿,顾眠睁开眼睛,惊喜地掀开被子。   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出现在楚沉昭眼前。   顾眠得意地晃了晃腿,楚沉昭看着眼前的景象,默了一瞬,移开视线,把被子重新盖了回去。   顾眠:?   狗皇帝怎么莫名其妙的。   “怎么变回去的。”   皇帝掖了掖被子,准备起身,结果却没起来。   楚沉昭:?   他看着还拉着自己袖子的顾眠,示意:松手。   “咳。”顾眠尴尬的松开了手,语气无辜。   “好像,如果和你接触的话,就能补充一些能量,如果我再想着变回去,就能变回去了。”   他眼神一下一下地看楚沉昭,“虽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具体接触多久能变化多长时间……”   顾眠露出了一个充满学术研究欲望的眼神。   “要不,我们做个实验怎么样。”   顾眠提议,“控制变量。”   楚沉昭:“实验?控制变量?”   “哦,你应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是我老家的说法。”顾眠解释,“就是——我们研究一下?”   楚沉昭露出了一个愿闻其详的眼神。   顾眠在床上躺下,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拉着楚沉昭的手放在肩膀上,“你先这样放着,我感受一下。”   他闭上了眼睛。   楚沉昭坐在床边,室内一片安静,在这样的安静中,不知为何,手下的触感越发难以忽视,让他心下有些烦乱。   他想起了之前,锦鲤拱进他手里睡觉的画面。   楚沉昭垂眸看着呼吸平稳的青年,神色难辨。   下一刻,细微的小呼噜声,传进了他的耳朵。   楚沉昭:……   他一手捏住青年的鼻子,“醒醒!”   “嗯?嗯?”   顾眠一口气没喘上来,猛地被憋醒,他睁开眼睛,眼神茫然,“怎么了怎么了?”   楚沉昭和他对视。   空气诡异的安静了一瞬。   “啊……”   顾眠清了下嗓子,半坐起来,悄摸摸地擦了下嘴角,然后放下心来。   还好还好,是干的。   他在楚沉昭变得不善的目光中,尴尬解释,“食困,食困。”   “刚吃饱,这儿还这么安静,没控制住,没控制住。”   他看着楚沉昭的脸色,小声道,“这样一动不动好像特别容易困,哈哈,还怪无聊的。”   “你这么干坐着也没什么意思。”   “要不——”他拽着楚沉昭的袖子,试图把男人的手往自己肩膀上放,善解人意道“你给我按按?” 第25章   楚沉昭斜睨了一眼顾眠, 顾眠看着皇帝的眼神,讪讪松开了手。   “这不是,怕你这单纯这么放着无聊么。”   顾眠小声哔哔。   “无聊?”   楚沉昭哼笑了一声, “若是朕理解得没错,你只要和朕接触一段时间,就能化出人腿?”   顾眠小心地点了点头。   “那不如你给朕按按。”   楚沉昭把顾眠的手往自己肩上一放,“既然只要接触就行,那你来也是一样的。”   他看着顾眠, 催促, “怎么不动?”   顾眠:……   妈的,狗老板真是一点亏不吃啊。   按按怎么了, 平时养只猫猫还要给猫猫按摩梳毛呢。   他可是锦鲤, 自带好运还能预知未来的锦鲤!   顾眠不满地把手收了回来。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我觉得应该能坚持好久了。”   狗东西,你早晚会失去鱼的。   “不用了?”楚沉昭挑眉。   “不用了不用了。”顾眠摆了摆手,“洗澡, 不是, 沐浴, 该沐浴了。”   ——等顾眠洗完澡,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时辰了。   不得不说,皇家的浴池就是不一般, 虽然宫人好像都在偷偷看他, 但是顾眠想了一秒, 把这归结于他长得好看   做鱼的时候他虽然天天泡在水里, 但是还是和人形的时候不一样, 顾眠在池子舒舒服服地泡了大半个时辰,又洗洗刷刷半天, 等他回到寝殿的时候,已经昏昏欲睡了。   “起来。”   楚沉昭推了推坐在桌边,脸都要磕在桌子上的顾眠。   “嗯……嗯?”   顾眠从半睡半醒之间挣扎起来,奋力睁开双眼,“吃晚饭了?”   楚沉昭:……   他忽然想撬开这条鱼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朕之后会给你安排个身份。”   “你总不能每天就呆在朕的寝殿里睡觉吃饭。”   他眼神探究的看着青年,“你活着……算了,你在天上的时候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的啊。”   顾眠的语气一瞬间变得哀怨悠远。   ——每天996,偶尔007,甲方都是爹,让改哪里改哪里,就算是成稿了之后又换人设,他也得接着画。   无数次做梦自己中了一千万彩票,然后把稿子拍老板老板脸上,硬气的大喊一声“老子不干了!”,扬长而去,结果醒来还是很感动,一看任务还是得赶工。   哎……   他幽幽道,“做什么的,做牲口的啊。”   楚沉昭:???   空气凝滞了几息。   “咳,不是。”顾眠终于从过往的悲惨经历中回过神,“做设计……嗯……画画的。”   “就是画师,画师。”   说完这句话之后,顾眠简直要流泪了。   是啊,他是画画的啊,想当年他多喜欢画画,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一个画家,然后开自己的画展,每天无数人跟在后面求他一幅画。   谁能想到,他最后去了游戏公司做设计,每天的工作变成给别人当孙子了。   社畜的日子他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顾眠叹了一口气,又觉得生活对他还不算太糟。   毕竟现在好了,虽然穿到了古代,没有手机实在难熬,但是他终于找到了稳定的长期饭票,苦日子到头了!   想必他帮皇帝干掉秦王之后,封侯拜相也不是问题吧?   到时候他就买个大宅子,多找几个厨子,天气好的时候就出去游山玩水,想画画了就画画,想睡觉了就睡觉。   神仙日子。   顾眠想着想着,简直要笑出声来。   “画画的——”楚沉昭想了片刻,“你想继续给别人作画为生?”   顾眠:给别人画画?问这个要干嘛,不会要让他工作吧?   他谨慎的摇了摇头。   不,他以后再也不想给别人画画了,他只愿意为了爱好画。   “嗯。”   楚沉昭看上去似乎松了一口气,“画画,确实不太安稳。”   “那你想做什么,科举考过么,都读过什么书?”   顾眠:?   他觉得这个话题似乎向着不太对劲的地方发展而去。   “额……语文书?”   楚沉昭:?   “那是什么?”他有些疑惑,“可读过——”   他说了一堆顾眠听都没听过的东西,顾眠的眼神逐渐发直,脑袋上冒出了无数个问号。   这都是些什么?   “这几个字可认得?”楚沉昭指尖沾了点茶水,在说上慢慢写了几个字。   顾眠:这什么,鬼画符?   楚沉昭看着他一脸茫然的样子,捏了捏眉心,叹口气,“你上辈子——”   他的表情一言难尽,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那种——失散了二十年的儿子一朝找了回来,结果做父亲的却震惊的发现自己的儿子是个文盲——的那种表情。   顾眠:……   等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九数……”楚沉昭还不死心,又问道,“若朕有田广一里,从一里,为田几何?”-①   顾眠:……   他小心翼翼,“一平方里?”   楚沉昭:!   他露出了个“你家里人都在做什么,怎么能如此放纵你”的表情。   怪不得这人做锦鲤的时候最喜欢一动不动,就算叫他每天只运动小半个时辰,也要装死躲懒,每天最常想的就是用膳问题。   楚沉昭悟了,他的锦鲤,上辈子是个只会画画的文盲!   更遭的是,他现在连画画看起来都不想画了。   “你还想画画么。”其他方面似乎行不通了,楚沉昭只能谨慎问顾眠,“若是你还想画画,朕可以为你找老师……”   “不用了吧。”   顾眠一脸拒绝。   “我觉得我不需要老师。”   这,体系都不一样,怎么学啊,虽然他以前有一阵子对国画还挺感兴趣来着。   楚沉昭皱眉,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你和朕过来。”   他带着一头雾水的顾眠,走到了皇帝在殿内临时办公的桌前,他拿出一张宣纸,递给了顾眠一支毛笔,示意他。   “画吧。”   顾眠:?!   他终于发现,他好像还不太习惯这个世界的画具啊!   一炷香之后,楚沉昭看着眼前的画,沉默了。   他脑海里出现了一家人众星捧月的围在青年面前,一边说着“不愧是我老顾家的儿子!”,一边把青年画得惊天地泣鬼神的画夸出了花的场面。   ——没准还会花钱找人买自己儿子的画。   楚沉昭再次感觉到了头痛。   顾眠看着纸上一团团的墨点,也沉默了。   “罢了。”终于,楚沉昭下定了决心,一挥手,“明日开始,你随侍御前,没事的时候,朕找人教你念些书。”   “虽然朕可以为你安排些职位,但是终究不是你的本事,你还是要自己读些书,这样日后你去哪里,也能名正言顺些。”   顾眠:???   老板,你在做什么啊老板,你是怎么想到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的啊。   叫锦鲤锻炼不算,现在还想让人读书?   《劝学》的作者好像不是你吧?   “我觉得——”顾眠觉得自己有必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毕竟有谁从六岁上学上到二十二岁,穿越之后还想继续上学啊!   “我觉得我还是能胜任一些其他的工作的。”   顾眠弱弱。   楚沉昭:“比如?”   “我可以给你出主意。”顾眠真诚道,“我可以告诉你未来秦王会做什么,这样,等你干掉他之后,就可以给我封个爵位?然后我就可以回去享受生活了。”   你江山安稳,我生活惬意,岂不双赢?   楚沉昭:……   “出主意。”他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顾眠,顾眠无端的瑟缩了一下。   接下来,顾眠被诸如“若是秦王攻打云州,你觉得谁任主将最合适”,“若是冬日暴雪,如何救济灾民”,“若是秦王想要离京,应该如何应对”等问题连番轰炸。   顾眠:?   他露出了一个想死的表情。   别念了,师傅别念了。   “我告诉你,你对付他,不……”不行么。   顾眠最后的话在楚沉昭逐渐危险的目光中慢慢消音。   “可是我是仙人啊,仙人不需要干活,告诉你未来的事还不够么。”   他不死心地小声叭叭。   实在不想再念书了。   楚沉昭拿出了暴君的姿态,丝毫不管他在说什么,直接一锤定音,“若是不想读书考取功名也可,朕给你找个画画的先生,你好生学习,日后也算是有一技之长。”   顾眠:……   他想要说什么,最后在皇帝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只能弱弱点头。   算了,画画就画画,没准他还能在异世界搞个个人画展什么的。   想想自己未实现的梦想,顾眠觉得狗老板的这个提议还可以接受。   “不过——”   楚沉昭慢条斯理地加了一句,“书还是要读的,至少识字和九数——”   他露出了不忍直说的表情。   见了鬼了!   顾眠在心里骂骂咧咧,笔杆都快捏断了:世界都换了,竟然还要读书!   可恶啊! 第26章   最后, 顾眠也没能逃脱大学毕业了还要继续念书的命运,在他提出其他的反对意见之前,楚沉昭已经迅速找千牛卫给他安排好了新身份, 等到傍晚时分,甚至连书都已经准备好了。   同时,经过一个下午的试验,顾眠终于研究清楚了自己目前的状态。   ——他只要靠近皇帝一定范围之内,就能吸收某种能量, 能量积蓄充足, 他若是想,就能彻底转变成人形。当然, 直接接触是最迅速, 也是他感知最明显的补充方式。   没想到啊没想到, 穿越之后他明明手机都没有了,结果却还是需要充电宝!   顾眠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御案边, 正在专心批复奏疏的皇帝。   “你给我找的什么身份啊。”   他两手前伸, 像被抻成长长一条的猫似的, 歪头问道。   “朕在猎场里发现了一个误入猎场被狼群攻击的农家子,因为此人孑然一身,身世可怜, 所以朕一时心善, 把人救下之后便带回了宫。”   楚沉昭放下奏疏, 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顾眠, “你觉得, 进宫之后你是什么身份?”   顾眠:?   顾眠:!!!   “你!你你!”顾眠愣了一秒,反应过来之后, 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楚沉昭,“你让我当太监?!”   他一个能预知未来的气运锦鲤,本来想着封侯拜相,结果公爵没做成,进宫做了公公?   狗老板,你就是这么对你生命中的贵人的?   就离谱啊!   顾眠也不趴着了,他撑起身来,怒气冲冲的瞪着楚沉昭,“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朕怎么了。”楚沉昭放下奏疏,看着顾眠,“怎么,难道你还有什么更好的身份?”   “我都说了我能通晓未来,你、不说让我封侯拜相,那做个国师之类的总可以吧……”   楚沉昭瞥了一眼自从拿给顾眠,就没被翻动过一下的书,淡淡道,“朕不需要一个不识字的国师。”   顾眠:……   他缓缓低头,看了一眼手边的连书名都认不全的书,顿了下,默默把书翻了过去,把没有字的背面朝上。   “那、实在不行,我去当个侍卫也行啊。”   顾眠小声。   “侍卫?”   楚沉昭从上到下把顾眠扫视了一圈,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你这是什么表情?”   顾眠炸毛。   “呵。”楚沉昭笑了一声,声音里满满都是对顾眠体质的嘲讽,“朕也不要要绕池子一周就能累得半死的侍卫。”   顾眠:……   可恶啊,完全无法反驳!   “不需要你做太监的活。”楚沉昭看着纠结得脸都皱起来的顾眠,再次拿起奏疏,边看边漫不经心道,“若是叫你伺候朕的起居,恐怕不出三日,朕的寝殿就要被砸干净了。”   ——这就是明显在在讽刺他那天变人的时候碰倒椸架,把桌子和地上弄得一团乱了。   “那,那我需要做什么。”   顾眠弱弱问道,顺便把手里的书偷偷推远了一点。   “要你先读书,还有,若是把书掉下去,你就把今日没游的圈数游完。”   楚沉昭明明没抬头,却精准抓住了顾眠的小动作。   顾眠:怎么还记得游圈的事啊,他都变成人了!   “变成人也需要。”楚沉昭语气冷酷,“记得每天变回去游圈,今日就算了。”   顾眠:可恶啊!   他在心里疯狂扎老板小人,却在楚沉昭抬眼的时候,立刻挤出了一个社畜专属微笑。   “陛下。”钱公公低头上前,“可要奴婢传膳?”   顾眠的眼神一瞬间就亮了,他立刻回头期待地看着楚沉昭。   要要要!   钱公公规规矩矩地盯着地面,一眼也没有往上看。   表面上风平浪静。   ——然而他的内心却像装了一百只尖叫鸡。   陛下到底是怎么把人带回来的!?   他年纪大了,没同陛下一起去猎场,没想到竟然错过了如此重要的事!   他错了,他没想到,陛下不是昨日藏的人,陛下是早就开始藏人了啊。   钱公公决定一会儿再去看看陛下出行用的马车,好好检查一下。   竟然能把这么大一个大活人藏在车上,下次万一藏了刺客可怎么办!   钱公公忧心忡忡。   “不急,先叫他们备着。”   楚沉昭放下了一本奏疏,看向了顾眠。   顾眠:看他干嘛?   赶紧传膳啊!   “翻开。”楚沉昭点了点书,道,“把前两页看会了才能吃。”   顾眠:???   你这种行为,和那些教海豚表演,成功了才喂吃的的人有什么区别啊?   禁止动物表演,人人有责!   他发出了拒绝的声音,“不——”   楚沉昭微微后靠,一手放在桌上,食指在御案上点了几下。   一时间,殿内寂静极了。   钱公公两腿发软,额角微微冒出冷汗。   陛下一向说一不二,这青年,不过一个偶然被陛下看上的农家子,进宫之后竟然敢如此放肆!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有些可惜的想着——   倒是个长相标志的人儿,不过惹怒了陛下,恐怕这以后的日子……   也许没有以后了也说不定。   “一页。”   皇帝不开口没人敢传膳,顾眠深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只能不情愿的开始讲条件。   “三页。”   楚沉昭不动如山。   顾眠:狗老板!!!   他只能憋屈地深吸了一口气,“两页,两页。”   “嗯。”楚沉昭点了下头,“翻开,朕教你。”   顾眠不情不愿的翻开了书,仔细看了半天,发现一个字也看不懂。   完蛋,这书里的世界也太难了吧,这字比繁体字还复杂。   顾眠正眼睛发直,就听上面传来了男人略带无语的声音。   “转过来,你拿反了。”   顾眠:……   他尴尬地把书翻了过来,嗯,这回应该对了,因为这一页他至少认识五个字!   了不起的进步!   钱公公一脸震惊地退到了一边。   陛下不但没有生气,竟然还亲自教这人读书!   他偷偷偏头,暗戳戳看了一眼凑在一起的两个人。   穿着常服的帝王坐在灯下,指着书上的字,一个一个读给青年听,青年眉头紧皱,不时悄悄叹上一口气,然后被人敲了下额头,不高兴的撇了下嘴。   烛火中,钱公公原来在皇帝身上感受到的那种属于帝王的喜怒无常逐渐消解,竟然沾染上了一丝温和的意味。   钱公公看着这一幕,感觉心脏忽然快速跳了起来。   这是爱情啊!是陛下的爱情!   ——   另一边,御案前,两人的对话却并不像钱公公想象的那样温馨。   “这句话朕已经读了三遍了。”   楚沉昭狠狠道,“若是再学不会,你今晚的点心便扣掉。”   顾眠:???   他晕乎乎地看着眼前的书,“可是这真的很难。”   “不应该从最简单的字开始学吗?”顾眠想了想自己识字的过程,真诚问道,“比如一、十、不……之类的?”   楚沉昭沉默了一瞬,“你今年多大年龄了?”   顾眠:……   虽然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但是他又觉得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   最后顾眠也只学了一页书,因为如果教他两页,那楚沉昭吃的就不是晚膳,是宵夜了。   劫后余生的顾眠瘫在桌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场拉锯战,无人生还。   钱公公下去传膳了,下去之前,他小心问道,“陛下的锦鲤……可是在寝殿?可要小李子现在给锦鲤换水?”   顾眠身形一僵。   “锦鲤今日不太舒服,便不用了。”楚沉昭道,“你去叫人把常宁宫的池塘铺上些石子水草,日后朕的锦鲤便养在池塘里。”   铺些东西,便不会有人注意到锦鲤并不在池塘里了。   “是,陛下。”   钱公公躬身退下,心道果然,陛下有了这位顾公子,连平日里最喜欢的锦鲤都准备放养到池塘里了。   他出了殿门,对着膳食局的人道:“明日陛下没有早朝,上次陛下夸奖过的那个薄桃酒,你们去拿两壶过来。”   想了想,他又对着身后的小太监道,“去,等会儿去寝殿里,把陛下喜欢的那个香也点上。”   钱公公又吩咐几句,自觉已经把该做的准备都做好了,这才露出了一个傲然的笑。   他誓死守护陛下的爱情!   ……   今日的晚膳似乎比平日要丰盛许多,顾眠看着桌上的各式菜色,又瞥了一眼摆在最中间的两个精致酒壶,有些跃跃欲试。   以前总是看小说里写古代的酒如何香醇,没想到他今日就有机会亲自体验了!   他跃跃欲试地伸出了手。   拿……拿不动?   他看着对面的人,“干嘛?”   他都已经学完了!凭什么还不让吃?   “你多大年龄了?”楚沉昭按着酒壶,有些不同意地皱了下眉。   他平日极少饮酒,今日也没有特意吩咐,膳食局怎么突然拿了酒过来?   “我已经及冠很久了!”顾眠把酒壶往自己那边拼命拽,“再说了,仙人是不会醉的!”   终于,楚沉昭半信半疑的松了手,警告道,“只需喝三杯,若是醉了,明日你的早膳就只喝粥罢。”   顾眠:啧。   他的那点反骨一瞬间被激了起来。   就好比有时候你本来没想玩手机,但是当大人叫你别玩手机的时候,你总是不服气地想偷偷拿出来玩。   ……   半个时辰后,顾眠趴在桌上,面色潮红,眼睛里弥漫着水光。   “唔。”   他睁开眼睛,盯着楚沉昭看了半天。   楚沉昭:……   他无声叹了一口气,刚想把人拉起来,青年却先他一步起身,踉跄着往他这边走了两步。   ——然后,一巴掌拍在了他肩上。   “你、你别动!”   他嘟囔着往地下摔,“看得我头都晕了。” 第27章   “站好。”楚沉昭把某条醉醺醺的锦鲤拎了起来, 按回了椅子上。   “唔、别、别动!”   顾眠一巴掌拍掉了楚沉昭按在自己头上的手,“别、别按我、我、我有点恶心……”   一边说,他一边露出了一个想吐的表情。   楚沉昭:……   伺候的宫人小心翼翼地静立在一旁, 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在心中暗道这位公子好大的胆子。   “陛、陛下。”钱公公凑上前,带着一丝邀功似的笑,“可是要送顾公子回寝殿?”   楚沉昭看着钱公公的笑脸,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但是手下的人又剧烈的挣扎起来, 他只能头疼地按了按额角,挥手, “摆驾。”   “是!”   钱公公立刻用眼神示意身边的小太监上去扶人, 楚沉昭看了一眼醉得站都站不稳的顾眠, 犹豫了几息,然后一把把人拎了起来,抗在了肩上。   顾眠:!   他的胃!!!   “等……”   即便是已经醉得神志不清, 顾眠还是在这一瞬间感到眼前一黑。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楚沉昭就已经带着他出了殿门。   从殿内走到步舆的这段距离, 顾眠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泡在了香油水里的蛤蜊。   ——想吐。   “呕——”   顾眠发出了垂死的干呕声。   “要是敢吐在朕的身上,明日你读书的分量就加倍,再去池子里游十圈清醒清醒。”   男人阴沉沉的声音在顾眠的耳边响起。   游……十圈……   不、不行!   顾眠仅存的意识让他瞬间一把捂住了嘴, 拼命克制想吐的感觉、   不过他到底还是不舒服, 不停地在楚沉昭身上扭来扭去, 一刻也不消停。   等楚沉昭终于把人带回寝殿的时候, 额头已经有些微微出汗。   寝殿里燃了熏香, 楚沉昭没有多想,直接把人带进了内室。   “哇。”   楚沉昭刚把人放下, 顾眠就开始到处跌跌撞撞地转悠,发出了发现新大陆的声音。   “你乱跑什么!”   楚沉昭轻斥了他一句,直起身,这才彻底看清了室内的陈设。   ——他先前摆在室内,充满古韵的收藏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华丽的金玉装饰,龙塌的帷幔也换成了淡紫色,对面桌上摆着一盘洗得干干净净的水果。   水果以葡萄为主,还有些苹果,桌面上摆着杯盏和一盏精致的宫灯,灯光下,映出了顾眠好奇的脸。   楚沉昭:……   “你做什么!”   他无言一瞬,然后一把把认真打量着果盘的顾眠拉了回来。   “离火远点。”   “哦,哦。”   顾眠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直愣愣的点了点头,眼睛盯着那个果盘。   顾眠:醉了,但是DNA动了。   “这、这是今天的静物么……”   他喃喃自语,一边开始四处找自己的位置。   “我架子呢,我——”   “老实点。”   楚沉昭把人按住,知道不能和醉鬼讲道理,只能深吸了口气,尽量用不那么咬牙切齿的声音道,“把衣服换了,洗漱完老老实实去睡觉。”   “衣服——”   顾眠顺着声音抬头,直勾勾的盯着楚沉昭。   楚沉昭:?   “你——”   他刚要开口,就看见顾眠皱起眉头,拉着他的衣服,振声:“你怎么还穿着衣服!”   顾眠一边说一边开始拉扯楚沉昭,把人拉到了龙床上坐下。   “快脱!”   他看着楚沉昭,理直气壮地命令。   “脱什么——”   “当然是把衣服脱了啊!”顾眠看楚沉昭还不动,眼神迷蒙地拉住他的袖子,开始拽。   “原来不是静物,是人体啊,人体、是应该多练练人体……”   他拉着男人的衣服小声嘟囔,对着楚沉昭道,“之前老师没和你说么,你衣服穿这么多,我们怎么画人体,赶紧脱了!”   楚沉昭听见他的话,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穿的这么多。”   “脱了。”   “画人体。”   他从前听说过,有些不正经的画师,会画一些秘戏图出售,而青年嘴里的“老师”,“我们”更是让他心头火气。   他脑子里立时浮现出了一群人聚在一起,对着某些不正经的场面,画着某些不正经东西的画面。   楚沉昭迅速沉下脸,拉住自己的衣襟。   顾眠拽不动,急了:“你、你这人怎么回事!你脱不脱!”   “我们,我们都给了钱了!”   顾眠瞪大眼睛,对于楚沉昭的不配合表示震惊。   “多少钱?”   楚沉昭冷声道。   “你!我们一天给你一千多,你怎么能临时反悔!”   顾眠简直要被气死了。   这种要露人体的模特贵得很,这人怎么拿了钱还反悔!   然而另一边的楚沉昭坐在床上,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青年,感觉自己心里仿佛有一把火在烧。   一千多,想必不是铜钱——那便应该是银子了。   楚沉昭不是高坐在庙堂之上,丝毫不关注民情的皇帝,他自然是知道一千多两银子,到底能买多少东西,又够京城的一家寻常百姓全家人吃用几年……   一千多两银子,他倒是不知道,这小少爷的“画画”,到底都是在做什么!   他的脸色愈发难看,顾眠终于后知后觉的感到了不对。   顾眠被酒精泡得迟钝的思绪终于清明了一点,他看着眼前的男人,觉得莫名有点心虚,讪讪地收了手。   “那、那你要是不愿意,得把钱给我们啊,我们还得找别人呢。”   他弱弱道。   “找别人?”楚沉昭冷笑一声,道,“还想找谁?”   “你这样,你家里可知道?”   “家里?”顾眠疑惑歪头,“当然知道了,这有什么不能让家里知道的,画画不是都要画人体的么?”   他脑子转了好一会儿,才好像明白了楚沉昭再说什么东西。   顾眠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思想怎么这样!”   “这么正常的事情,怎么……”   “大清早就亡了!”顾眠站的发晕,一手撑着楚沉昭的肩膀,拼命眨了眨眼睛,“你这种,这种思想迂腐、龌龊……”   他嘟嘟囔囔的,开始说什么“一见短……立刻想到白臂膊……□□、体……私生子。”--①   青年表情是全然的正经,楚沉昭终于察觉出了不对。   都要画、正常……   大虞的风气已经算是开放,但饶是他过目不忘,也不记得整个大虞,甚至周边的国家,到底哪里有这种“正常”的、需要脱衣服的画师。   他狠狠闭了下眼睛,慢慢吐出一口气,看着醉的晕晕乎乎的青年,语气平静,“你家在哪里。”   “我家——”   喝醉了的顾眠意外的乖巧,问什么说什么,他说出了一个楚沉昭根本没听说过的地方。   “你是怎么来这里的。”楚沉昭听过佛家有三千大千世界的说法,也许,青年也是从某个——   “怎么、怎么来的?”顾眠站立不稳,跌坐在床上,仔细辨认这周围的景色,他看了半晌,才呐呐道,“哦,好像,我死了……然后,然后就穿进书里了……”   书里。   楚沉昭的眼神瞬间一厉。   “什么书?”他慢慢地问着,仿佛一个极具耐心的猎手,正等着自己呆头呆脑的猎物自投罗网。   ……   一刻钟之后,顾眠被问得头疼,无论楚沉昭说什么也不开口了。   “困……”他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似的哼哼,不再回答问题,一头扎进了柔软的锦被中。   楚沉昭沉默地坐在床边,像是一具雕塑。   书里,原来,他竟然是书中人。   在青年口中,秦王是书里的“主角”,是天命所归,而他,是个喜怒无常的暴君。   皇帝的脸色在灯火中明明灭灭。   所以,这算什么?   楚沉昭的嘴角勾起了一道嘲讽的笑意。   前世的背叛,不时发作的剧烈头痛,秦王谋反后他的节节败退,全都是话本么?是被规定好的,随意设计出来的……命运?   那这一世呢,是否是像上一世一样,有人随意操纵着这个世界,无论他做什么都——   ——一个脑袋慢吞吞地拱到了他手下。   被子里的人似乎嫌弃不够暖和,开始往他身边拱。   楚沉昭一边想着青年刚才的话,手指一边无意识的摩挲着青年的后颈。   “痒。”   本来已经睡着了的顾眠被脖子后面的痒意弄醒,不满地睁开了眼睛。   干嘛呢,让不让人睡觉啊!   喝多了的人总是格外大胆,他撑起身,一把按住了楚沉昭的手。   “你——”   他刚要抱怨,就看见了男人的脸色。   “怎么了。”   顾眠顿了下,迷迷糊糊地凑上去,结果一个不稳,脑袋直接撞到了楚沉昭的胸口。   “做什么。”   楚沉昭看了他一眼,想把人重新塞回被子里,“睡觉。”   “你怎么不高兴?”   顾眠今日格外话多,他一把按住了楚沉昭的肩膀,眯着眼睛问。   “你——”他看了半天,认出了眼前的男人,他想了想,觉得自己找到了原因,“你怕秦王搞你?”   “不用怕!”他猛地站起来,一挥手,作出一副挥斥方遒的样子。   “锦鲤,锦鲤大仙会保佑你的!”   ——顾眠一边说,一边向前一步,结果因为没站稳,险些摔倒地上。   慌乱中,他本能地抓住手边的东西,向下一拽。   “咚!”的一声。   楚沉昭猝不及防,被顾眠直接拽到了地上。   “再说,书、书里写的都、都不准。”顾眠撑在楚沉昭的身上,双手按着男人的胸膛,磕磕绊绊道,“有,有本大仙在,你早晚,早晚搞死秦王!”   楚沉昭的心快速跳动起来,他垫在青年身下,刚才被青年撞到的胸口,开始后知后觉的有些疼。   “是吗?”   他看着上方的青年,缓声问。   “嗯!”   “本大仙会帮你的!”   顾眠狠狠点头。   顿了片刻,他又想起来了什么,期期艾艾地小声,“那、那这样的话——”   “明天,能不能不念书了?”   楚沉昭:…… 第28章   顾眠又小声叨叨了几句, 最后因为实在太困,终于支撑不住,双手一松, 直接把自己砸到了楚沉昭的身上。   “呼——”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在男人的胸膛上蹭了蹭,满意地睡过去了。   楚沉昭把人放上龙塌之后,才叫人备水沐浴。   钱公公抱着拂尘,指挥着小太监干活, 脸上露出了一个怀疑人生的表情。   不应该啊, 他记得他还在龙床上准备了不少东西来着,怎么, 陛下这么快就要沐浴了?   还没带着顾公子一起……   他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出现某些限制级的画面, 又控制不住开始想, 难道是陛下没有经验,所以今日才快——   钱良!不行,赶快住脑!   钱公公立刻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为自己的大不敬道了几声罪过。   陛下绝对没有问题!   ……   顾眠被楚沉昭塞进了被子, 因为喝多了酒, 他在床上睡得并不踏实,逐渐开始觉得有些热,他踢开了被子, 开始在床上找还没被自己躺热的地方凉快一下。   “什么啊。”   他慢慢挪到了床的里侧, 掀开的被子里面, 有什么东西硌到了他的腰。   “嘶。”   顾眠不满地在睡梦中皱起眉头, 闭着眼摸了摸手下形状奇奇怪怪的东西, 然后一把丢了出去。   不久之后,他又被枕头下面滚出来的小瓶子磕到了头。   “有完没完了!”   顾眠晕乎乎地坐了起来, 困得眼睛都聚不上焦了,只能靠摸索把被子里的、枕头下的东西一样一样摸出来,然后都堆到床外侧。   东西太多,有的顺着顾眠的力道,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   “这是什么——”   突然,顾眠的手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厚厚一本的东西,他眯着眼睛拼命看,看出来这是一本书。   “狗、狗老板!”   他小声骂了一句,一把把书丢飞到地上,然后摸了摸已经变得平整如初的床面,满意地再次躺下,睡了过去。   等楚沉昭再次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地的狼藉,还有床上睡成一张摊开的大饼一样的青年。   那姿势过于豪放,楚沉昭看了他一眼,绕过一地的东西,走到床前,看了一会儿青年睡得微微红润的脸,然后拉过被子给人重新盖上了。   他回头,看着一地的奇怪物件,刚想叫钱良进来收拾,想到睡在床上的人,话又咽了回去。   楚沉昭弯腰,开始捡地上的东西。   ——蜡烛,鞭子,奇奇怪怪的绳子,几个不知道装了什么的玉瓶,还有一本——   避火图。   楚沉昭觉得头疼。   等他全部收拾好,沉着脸把东西全丢给外面候着的、一脸“我简直该死,准备的东西陛下竟然根本用不到的”钱良,扔下一句“以后不许准备这种东西”,再回到室内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明日没有早朝,楚沉昭不必早起,但是他听说太后今日病了——刘太后平日不叫他早起去请安,他也已经有几日没去太后那里,明早应当过去看看。   楚沉昭站在床前,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旁边的小榻上睡,毕竟这床上,留给他的空间已经不多了。   ——但是小榻离得不近,若是这蠢鱼因为他不在身边,半夜又突然变回锦鲤,被闷死在被子里……   楚沉昭犹豫了一瞬,然后叫人又拿了一床被子,在龙床最外侧躺下,阖上了眼。   —— ——   翌日一早,顾眠刚刚醒来,只有一个感觉——   头疼。   ——不只是生理意义上的头疼,毕竟他昨天喝完自己的薄桃酒,感觉味道甚是不错,于是偷偷摸摸趁楚沉昭不注意的时候,把本属于他的那壶酒也喝了个干净,这么多酒喝下去,如今的头疼,已经算是轻微症状了。   真正让他头痛的,是他昨天晚上说的那些话。   有的人喝醉酒了会断片,但是顾眠不一样,他没有这种福气,当时醉酒之后发生的桩桩件件,都会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在他的脑海里,一帧一帧回放。   还会不停切远景近景,最尴尬的部分反复回放,最终成为午夜梦回,无数次次杀死他的“回忆杀”。   而且,他都做了什么啊!   顾眠重新把自己埋回了被子里,裹成了一只蚕蛹。   他竟然把什么都告诉皇帝了,还说他是书里的大反派暴君!   顾眠瑟瑟发抖,有理由怀疑现在皇帝就想刀了他。   毕竟,有多少人能接受自己不过是一个书里的人物,自己的人生,实际上都是别人设计好的呢?   顾眠钻进被子里,安详的闭上了眼。   ——装死可耻,但是有用。   他死了。   “醒了?”   头顶,传来了皇帝的声音。   顾眠刷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已经换好了衣服的皇帝站在床头,看着裹在被子里装死的人,淡淡道,“起来了就准备洗漱用膳,今日朕会叫人在床边换个大些的软塌,日后你就睡在那边。”   “为什么!”   顾眠刷的一下拉开被子,瞪着楚沉昭,“凭什么不让我睡床!”   “朕不想被人半夜踢到地上。”楚沉昭把已经准备好的衣物扔到顾眠的头上,语气平静的叙述:“昨夜你踢了朕十二次。”   顾眠:……   “那是因为我喝多了,喝多了,平时我睡相很好的。”   软塌的舒适度自然和龙床比不了,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不舍地摸着手下的布料,“以后不会的,真的,再说万一离你远了,我再变回锦鲤怎么办。”   “这么大的床,两个人睡刚刚好。”   楚沉昭:……   “朕不习惯和人同床共枕。”   顾眠:……   他咬了咬牙,四周观望了一下,见内室无人,下一刻,他漂亮的鱼尾巴从被子底下伸了出来。   “那、鱼人行么?”   楚沉昭眼疾手快地把那条尾巴塞了回去,顾眠冰凉凉的尾巴和楚沉昭的温热的掌心相触,两人都条件反射的抖了一下。   “不行。”楚沉昭冷酷无情,“朕会叫人在内室再放一张床,靠得近些,你以后睡在那边。”   “本来地方就不大。”顾眠小声,“两张床都要挤死了,像寝室似的。”   ——皇帝就寝的空间一般不会太过宽敞,会被认为不易聚气,也不利于睡眠。   现在这里要再加一张床……顾眠打量了一下,总觉得会向学校寝室的方向发展。   “寝室?”皇帝看了他一眼,脸色波澜不惊,“也是你家那里的说法?”   正准备起身的顾眠顿时浑身一僵。   他再次想起昨夜的掉马经历,抬头打量着楚沉昭的脸色。   “嗯、嗯……”顾眠小心的点了点头,没忍住,又小声问了一句,“你、你没事吧?”   “朕有什么事?”   楚沉昭看着假装认真穿衣服,实际上竖着耳朵听的青年,“你是说昨天你踢朕的那十二下?”   “不是这个!”   这人就和这件事过不去了是吧,他都说了是意外,意外!!!   “就是,书,秦王……的那些事。”   顾眠含含糊糊地说着,眼神一直偷偷瞄着楚沉昭。   “嗯。”楚沉昭神色平静地点了下头,“你不是说你会帮我么。”   他看上去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如何沮丧,表情动作都称得上是波澜不惊,顾眠一边感慨不愧是皇帝,一边骄傲的挺直了腰,“当然,我知道的可多了,而且你和书里写的一点也不一样。”   “没准那本书就只是对这个小世界的观察记录呢,写的一点也不好。”   顾眠安慰楚沉昭,“既然我来了,那你必定不会是原来的结局!”   他终于穿好了衣服,衣带还系得歪歪扭扭就下了床,“我帮你搞死秦王那个大傻——”   说到一半,顾眠反应过来在皇帝面前爆粗口似乎不太合适,于是连忙改口,“子,大傻子。”   “那,那个——”顾眠走到楚沉昭面前,咳了咳,“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今天的书——”   “今天的书读六页。”   楚沉昭冷酷的像一个真正的暴君。   “还有,今日的圈数也要加倍。”   顾眠:???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楚沉昭,大声:“凭什么!?”   “昨日的薄桃酒好喝么。”   楚沉昭瞥了他一眼,“两壶酒,朕一杯也没喝,却全空了。”   顾眠:……   皇帝转身,叫钱良传膳,“顾公子今日身体不适,早膳只用些粥和小菜就好了。”   顾眠:?!   可恶啊!   他神情愤愤不平。   然而钱公公在听到主子的命令之后,冲顾眠露出了一个“我懂,我都懂”的了然笑意。   顾眠:???   这老太监,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劲啊? 第29章   桌上的早膳摆得泾渭分明, 顾眠远远地看着属于自己那一侧的清粥小菜,脚步都顿了顿。   钱公公见状,立刻会意, 连忙上前两步,往他的座位上放了个厚厚的软垫,回头给了顾眠一个“我懂”的眼神。   顾眠:?   这是在做什么?   他一头雾水地坐了下去,垫子很软,他稍微挪了下, 觉得很是舒服, 也就没再思考钱公公的不对劲,而是对着自己眼前的那碗白粥猛瞧。   不是, 再怎么说, 这碗粥也太稀了点吧?而且一看就吃纯白粥, 连点糖都没加。   而且是他的错觉么,他这边的菜真的好清淡,清淡得甚至有些过分了, 仿佛做好了之后又在滚水里洗了个热水澡一样。   他拿起筷子, 戳了戳那绿的让人心慌的菜, 不满地看了钱公公一眼。   这是在做什么,喂兔子呢?!   然而今天的钱公公一反常态,对上顾眠的眼神, 竟然没冲他露出“能和陛下同桌用膳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你竟然还敢挑剔”的表情, 他现在的表情, 三分谄媚, 五分安抚,还掺杂着两份欣慰的笑。   顾眠:……   他连忙低头, 喝了口粥压惊。   太可怕了,是看多了会做噩梦的程度。   “朕用完膳后去太后那里一趟。”楚沉昭对着钱公公说了一声,然后看向顾眠,“你是要和朕同去,还是留在寝殿?”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顾眠的腿。   钱公公站在一边,又露出了一副“懂了懂了”的表情。   陛下这分明就是想把人带给太后见见,又担心昨夜过于……,顾公子身体还未恢复,所以才有此一问。   是爱情,陛下的爱情!   顾眠晃了下腿,“寝殿。”   他感觉自己暂时不用担心再突然变回鱼,而且说来惭愧,他在面对长辈的时候,实在有些社恐。   再说,去见太后有什么规矩,他完全不知道。   顾眠记得书里对刘太后的描写并不是很多,他只知道刘太后是先帝的第二任皇后,第一任皇后是先帝的青梅竹马,两人感情甚笃,但是在临产时似乎出了什么意外,一尸两命,而同一天生产的刘太后则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   不久之后,先帝就将当时还是贵妃的刘太后封了皇后,并直接将她的儿子立为了太子。   刘太后本是将门虎女,群臣本以为先帝会忌惮她的出身,却没想到先皇后刚去世不久,皇帝就将她立为了皇后。   刘太后的剧情基本只出现在书的后半段,顾眠记得秦王打进京城的时候,刘太后身体已经不大好了,听说楚沉昭的死讯之后,直接昏死过去。   之后,这位太后就一直在兴庆宫的小佛堂里求神拜佛,不久之后就因病去世了。   “太医今早去过没有。”楚沉昭问钱公公,“叫他们每日至少去诊两次脉。”   “是。”钱公公应了,又说,“太后醒来之后太医便去了,说是比起昨日,有所好转了。”   “太医说,太后这次是着了凉,不是什么大毛病,只要修养一阵就好了。”   钱公公熟练地开始拍皇帝的马屁,“太后若是看见您去看他,必定高兴,想必这病啊,也就好了!”   顾眠夹了一筷子小咸菜,看了看楚沉昭,犹犹豫豫。   感觉好像皇帝和太后的母子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怎么?”   楚沉昭瞥了欲言又止的青年一眼。   “那,那太后病了,你去的时候要不要带点东西过去啊。”   这家伙一看就是那种探望长辈会空手去的,顾眠操心。   “嗯。”楚沉昭点头,又问,“你是有什么建议?”   顾眠想了想,“唔,比如,带点补品,还有,佛经?”   刘太后不是喜欢拜佛么?   他话音一落,不止楚沉昭,钱公公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个不忍直视的表情。   “怎么了?”   顾眠疑惑。   楚沉昭夹了一颗灌汤包,淡淡道,“母后最不喜欢神神鬼鬼那一套,朕听说母后年轻时出游,遇到了个偏要给她算命的道士,差点直接把人扭送去官府,告他行骗。”   顾眠:???   他真的觉得自己怕不是穿到了一本同人里面!   “又是你在……里看到的?”楚沉昭把筷子上那颗灌汤包放在了顾眠手边的碟子里,大方道,“吃吧。”   顾眠:!   不用只喝粥了?!   他立刻按下心里的疑惑,向楚沉昭那边的菜伸出了跃跃欲试的小手。   “啧。”楚沉昭啧了一声,立刻挡住了他的筷子。   “朕可没说你能吃这些。”   他看了顾眠一眼,接着道,“既然留在寝殿,那便顺便把昨日的书温习了,朕回来检查。”   顾眠:?   他留在寝殿是准备睡回笼觉的,不是看书的啊!   然而在这一点上,楚沉昭一如既往的冷酷无情,顾眠使劲浑身解数,甚至装头痛,也只把任务量变成了二分之一。   等皇帝走了,顾眠来到外间的书案前,一脸不爽地打开了书。   ——好极了,昨天看的书,今天一点不剩了。   众所周知,每当读书的时候,不论是文具还是桌子上的小摆件,都变得好玩起来了。   顾眠抬眼扫视一圈,看着窗边的棋桌,慢慢挪了过去。   ——   兴庆宫。   “不是都叫你不用过来了。”刘太后坐在榻上,咳了两声,“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前几日吹了点风。”   “还是每日叫太医来两次。”楚沉昭的表情不是很自然,明显并不经常说这种话,“朕给母后带了些东西。”   “噗。”   刘太后看着他别别扭扭的样子,忽然笑出了声。   楚沉昭:?   “今日竟然还知道带东西了?”   刘太后笑道,“不会是你从猎场带回来的那个孩子教你的吧。”   楚沉昭的眼睛立刻扫向了几步远的钱公公。   钱公公听不见这对母子在说什么,见皇帝看过来,立刻冲皇帝做了一个“陛下放心,奴婢一定会守护您的爱情”的表情。   楚沉昭:……   “你看他做什么。”刘太后拿了个苹果递给楚沉昭,笑了声,“是我问他的,再说,钱良不该说的不会说,不该问的我也不会问。”   她露出了一个“放心,你们做了什么我是不会好奇”的表情。   楚沉昭再次沉默了。   “你很喜欢那孩子?”宫女熬好了今日的药呈了上来,刘太后端过来喝了一小口,脸色立刻苦了起来。   “朕——”楚沉昭刚想反驳,想到青年昨夜撑在他身上脸色红润,说要帮他“搞死秦王”的样子,话音顿了顿。   “喜欢就是喜欢,犹豫什么。”   赵太后瞥了他一眼,“大虞不是没有出过男后,不过我之前和你说的——”   “朕都记得。”楚沉昭表情严肃,耳尖却微微泛红。   “若你真心喜欢他,你们两情相悦,那子嗣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宗室里,总能找到好孩子继承位子。”   刘太后笑了一声,似乎并不觉得皇帝从宗室挑选孩子继成大统有什么问题。   “不过若是你为了子嗣,哄骗其他女子,又对那个孩子恋恋不忘,最后伤了两个人的心,你以后也不用过来了。”   “不会,朕——”楚沉昭顿了顿,改口道,“儿子不会。”   “嗯。”刘太后点点头,然后犹豫片刻,压低了声音,“你弟弟,最近在做什么?”   她神情有些忧虑,“之前他来的那次,和我匆匆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我叫他他都没听见,心不在焉的。”   刘太后不知道锦鲤的事,楚沉昭也不打算告诉她秦王做的那些糟心事。   “儿子不知。”他摇了下头,喝了口茶,“许是看上了哪家的小姐,所以心不在焉吧。”   刘太后:……   真的,可以不用这么敷衍的。   她按了按眉心,“算了,想你也不知道,等下次他进宫我问问他。”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楚沉昭见刘太后已经有了些疲态,便起身告退了。   等他回了寝宫,就看见被他安排在门口的宫人脸色有异。   “怎么了?”   不会是又变成锦鲤,把屋里的东西碰掉了一地吧……   “回,回陛下……”一个小宫女颤颤巍巍道,“奴婢、奴婢方才听见里面一直有噼里啪啦的声音,现在倒是没有了,不知道顾公子是——”   陛下不许他们进殿伺候,不会是顾公子觉得心里不痛快,所以摔东西呢吧?   可是声音听着倒不大——   楚沉昭脚步一顿,噼里啪啦的声音?   “朕知道了,你们在殿外候着。”   他说完,一步跨进了殿门。   殿内。   窗边的棋桌上,黑白色的棋子一个叠一个,整整九颗棋子黑白相间,颤巍巍地叠得老高,地上还散落着几颗没捡起来的棋子,青年靠在旁边的椅子上,已经睡着了。   对面的书案上,一本书孤零零地躺在上面,向他诉说着自己根本没被人打开的命运。   楚沉昭:……   很好,他已经能猜到刚才这人到底干了什么会“噼里啪啦”的响了。   他眯起眼睛,上前一步,捏住了青年微微张开了一条细缝的嘴,直接把人捏成了鸭子嘴。   “唔——”   睡得正香的顾眠直接被人捏醒了。   “谁——”   谁啊——   看清眼前的人影,顾眠后面的话自动消音,默默吞了回去。   “看来朕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过得很有趣啊。”楚沉昭眼神落在棋盘上,又瞥了一眼顾眠,嘴角微勾,“看来书都已经看会了。”   顾眠:糟糕,他本来只准备玩儿一刻钟的!   平时他是绝对不会玩儿这种幼稚至极的叠棋子游戏的,但是就好像上课的时候,橡皮就变得格外好玩儿一样,他真的没有控制住。   而且昨天睡得晚,他玩着玩儿着就困了,根本没来得及在皇帝回来之前作出认真研读的样子!   失策了。   顾眠像一个趁大人不在家偷偷看电视,结果因为看得太入迷,家长开门都没反应过来,被抓了个正着的小学生,不敢说话,只能偷偷打量皇帝的脸色。   “没……没有看会……”   “嗯?”楚沉昭走到书案边,拿起了上面的书,卷起来敲了敲手心,“没有还玩儿的这么开心?”   顾眠:……   他小声叭叭,“我都毕业好久了,还要看书,你是不是人啊。”   “在宫里待着无聊死了,我想出去玩儿。”   楚沉昭:……   若是他没记错,这人应当刚参加春狩回来不久吧?   “春狩还没玩儿够?”   顾眠听见这话,立刻睁大了眼睛反驳,“那时候我还被装在盆里呢,怎么能算!”   他振声,“好不容易变成人了,我要出去玩儿!”   楚沉昭:……   他看着瘫在椅子上,一副“不让我出去玩儿我就摆烂到底”的人,叹了口气,最终妥协,“只要你这半月的书都学好了,半月之后我便带你出去。”   顾眠:“那不是还要等半个月吗!?”   然而这回楚沉昭不肯妥协,只定定的看着他。   此情此景,顾眠想起了一片语文课文。   他站起来,大声叹道,“哎,我好不容易变了人,想着要出去玩耍,盼望了几日,正兴致勃勃地准备出门,忽然看见宫人的脸色很谨慎了,我知道有些蹊跷,四周四面一看,老板就站在我背后!”--①   顾眠看了一眼楚沉昭的脸色,继续道,“‘去拿你的书来。’我的老板慢慢道。”--②   ……   他背了半天,终于,提高了声量,“直到现在,出去玩的过程已经完全忘了,只背书的这一段,我至今想起,还不能理解,为何!我的老板,要在这样的时候叫我来背书!”--③   听了半天的楚沉昭:…… 第30章   读书的过程总是艰苦又漫长, 顾眠每天都在经历着“打开书马冬梅,合上书孙红雷”的过程,一度让楚沉昭开始逐渐怀疑自己的教学能力。--①   这样的文盲锦鲤, 若是叫太傅来教,怕不是不到三天,鱼鳍都要被拍肿。   钱公公甚至把楚沉昭叫他在寝殿内室加一张床的行为,归结为皇帝怕自己夜里不节制,影响顾公子白天的学习, 于是再次露出了动容的表情, 甚至叫尚食局多做了好些补脑的菜,统一的缺点就是都不太好吃。   顾眠苦苦熬了半个月, 到了楚沉昭答应他可以出宫的前一日, 觉得自己脑袋里的知识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晚膳之后, 顾眠趁着楚沉昭看奏疏的功夫,开始拼命临阵磨枪,然后在男人站起身的时候, 立刻扶住了脑袋。   “快点。”他急急道, “知识满了, 你再不问,过一会儿就要溢出来了!”   楚沉昭沉默了一瞬,然后上前一步, 按住顾眠的脑袋, 轻轻晃了晃。   顾眠:!!!   “书都晃出去了!”他大声指责, “你赔我!”   “不会。”楚沉昭哼笑一声, 道, “朕听着里面空得很。”   顾眠:早晚有一天,他要刀了这个不会说话的狗东西!   楚沉昭最后在顾眠想要杀人的目光中坐了下来, 慢慢翻开了书。   顾眠紧紧地盯着他的手,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考试,果然是学生的一生之敌!   不知道是不是他这几天的学习终于有了成果,顾眠觉得楚沉昭问的字都不算太难,他开始逐渐自信,然后在楚沉昭合上书之后,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哼,怎么样。”顾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当年虽然学的艺术,但是高考分也不低的!”   他的表情像是一只骄傲的猫,楚沉昭手指捻动几下,觉得自己刚才不应该放太多水。   只要看一眼这条笨鱼的表情,就知道他哪个字不认识了。   这个头脑,若是落进秦王的手里,估计早就变成鱼汤了。   “去收拾准备睡觉,明日上巳节,我下朝之后带你去玩儿。”   “下朝之后?”   顾眠立刻露出了不满意的表情,“那得多久啊。”   他小声嘟囔,“说好一天就是一天,差一个时辰,一分,一秒,都不是一天!”--②   楚沉昭:……   他无语地看着顾眠,道,“那不如朕现在便叫钱良带你过去?”   “不用了不用了。”顾眠连忙摇头,跟在楚沉昭身后往寝殿走。   “万一下朝之后有大臣找你怎么办,那我岂不是要一直等。”走着走着,他又忍不住问。   “去得早了也没什么人——”楚沉昭微微侧了下头,瞥了一眼似乎担心等久了的顾眠,暗道一声没良心的蠢鱼,最终妥协道,“那用完早膳就叫钱良送你过去,要带着侍卫,不许乱跑。”   “午时之前,朕会过去,你那个时间去东市市口等朕。”   顾眠老老实实点头,末了,悄悄抬头看他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   楚沉昭:“又怎么了。”   “你说,我之前告诉了你那么多消息,你是不是应该——”   顾眠伸出右手,做了个数钱的手势。   “而且,你上次说给我安排的身份,好像,一个月还有不少月利呢。”   顾眠开始用只能叫他们两个人听见的声音算,从秦王府开始数起,再到他到皇宫之后每次表演节目的钱,提供信息的钱,陪老板春狩的钱——   “朕带你去春狩,还要给你银子?”   楚沉昭忍不住打断了顾眠这个离谱的行为。   “而且,秦王府的事情,为什么也要算在朕头上。”   “当然要算。”顾眠振振有词,立刻把自己已经掉马的事情抛之脑后,再次开始锦鲤大仙の角色扮演。   “都是为了遇见你,本大仙才会下凡,被秦王带回去,蹲了两个月的“监狱”,你给点钱怎么了。”   楚沉昭听着那句“都是为了遇见你”,耳根莫名有些热,含糊道,“明早叫钱良给你。”   “买什么东西叫钱良付钱便可。”   顾眠:好耶!   老板答应给钱给的太痛快,他竟然还有点不太好意思。   “先叫钱良付,我最近在研究我用着顺手的画具,等我研究好,就可以赚大钱了!”   顾眠信誓旦旦,楚沉昭想到那天纸上的迷之墨团,保持沉默。   “你不信?”顾眠立刻用“你这人不识好歹”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你等着,我到时候绝对技惊四座!”   楚沉昭:“哦。”   “你好敷衍。”顾眠愤愤不平,“不过我是个大度的人,日后可以给你打九折。”   他小声,“你想画什么,我车图也会画,你想要吗?”   顾眠给了他个“你懂的”眼神,楚沉昭瞬间理解了“车图”大概是什么意思。   他伸出手,捏住了青年腮边的一点点软肉。   “嘶!”顾眠嘶嘶吸气,“不要就不要,放手放手!”   “画多了,小心哪天被人告发,到时候被官府抓起来,朕可不会去捞你。”   “切。”顾眠撇了撇嘴,“上次你藏床上那本可比我画的露骨多了。”   他翻了个白眼,一脸“装什么正经人啊”的表情。   楚沉昭:“那不是朕的书,是钱良放的。”   “嗯嗯嗯。”顾眠敷衍点头,“对,你说的对,哎,钱公公,好惨一背锅人。”   楚沉昭:……   跟在后面的钱公公听不见两人的谈话,他看着前面的两道身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啊,陛下的爱情,当真甜美!   ——   另一边,秦王府。   “先生说有事要和本王商量?”   秦王正在和顶着凤锦年壳子的时傅说话,听说有人禀告张先生求见,立刻起身道了一声“我明日再来同锦年说话”,便匆匆离开了。   “呼——终于走了。”时傅脑浆已经快熬干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神发直地走了几步,然后瘫在了床上。   “说真的。”他同刚才联系上的凤锦年吐槽道,“你原来不会是和他有过什么故事吧?”   时傅搓了搓手臂,“他这个态度真的不对劲,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热情的有点吓人。”   他想了想,总结道:   “好像是看见了白月光的舔狗”   正在另一个世界指挥丧尸的凤锦年:……   “没有故事。”   他冷冷道。   ——   秦王走到书房的时候,张先生已经等了一会儿了,他听见门外的脚步声,立刻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紧张表情,在外袍上蹭了几下手心,重新作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   “先生怎么来了。”   秦王微笑着请张先生坐下,然后叫人上茶,“可是先生又算出了什么?”   他朝张先生道,“最近本王同锦年时时交流,觉得他虽然忘了些事,但是有的想法却很有趣,不愧是先生算到的人。”   “都是王爷的缘分。”   张先生说了一句,连忙低头喝茶,借此掩饰自己差点崩掉的表情。   有趣什么,什么有趣,你说的是王府里的猪肉消耗差点翻倍的有趣吗?   醒醒啊,你不会还要和那个凤公子发展出什么超越友情的不纯洁感情吧。   张先生在心里呐喊。   他最近总觉得自己的命运危机重重,毕竟女主都没了,谁知道这男主秦王最后能不能登基啊!   但是既然已经登了这艘船,现在也不方便跑,他只能想起来些剧情,就连忙来找秦王,希望能挽回一点是一点。   “贫道今日起卦,明日上巳节,会有一位贵人在街上遗失小宠,那贵人身份不同凡响,对那小宠可谓是极尽宠爱,若是王爷能找到那小宠,此人必定会在之后给王爷意想不到的报答。”   “小宠?”秦王眉头一皱,“张先生可能算出来是什么小宠?”   张先生闭目沉吟半晌,低声道,“若是贫道算得不错,应当是一只小狐狸。”   他又说了几句那所谓“贵人”和小宠的特征,生怕秦王再找错。   秦王听了之后连连点头,笑道,“张先生最近的卦详细了许多。”   秦王说者无心,张先生的冷汗却渗了出来,他强作镇定地笑了笑,“最近贫道修为确实略有突破。”   “不愧是先生!”秦王立刻赞道,“先生可知道那小东西是在哪里,什么时候丢的,又会出现在哪里?”   “王爷不必过于担心,王爷同这位贵人有缘分,冥冥之中自会碰到他的小宠。”张先生摇了摇头,“贫道所做的也只是提醒王爷,好叫王爷不要同人错过了。”   毕竟你连女主都能错过啊!   张先生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于是提醒了一句,“京城太大,王爷可往东市去找。”   “原来如此。”   秦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道,“对了,前几日,本王刚得了一株极罕见的烽火树,一会儿本王派人给先生送去,先生便放在屋内,当个摆件吧。”   “这……多谢王爷!”   张先生立刻行礼道谢。   等张先生出了书房,秦王坐了片刻,扬声叫进来了一个侍卫。   “去。”他的脸色在烛火中显得有些诡谲,“多派点人手,明日一早就去城东市找一只狐狸,大概几个月大,白色的,找到之后先把腿打断,弄得凄惨些,然后撞到本王面前。”   “到时候就说这狐狸打坏了贵重东西,要赔钱,不叫到千两黄金不要松口。”   侍卫领命下去,秦王把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眼角眉梢带着些许得意。   找到走失小宠的恩情,怎么也比不上救了小宠一命,又替它拿出千金吧?到时候他只要说自己是真心喜欢这只小宠,没准还能从它主人那里多要些好处。   秦王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的明月,仿佛看到了自己大事已成的景象。 第31章   大虞的上巳节定在三月初三, 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顾眠坐在马车上,把车帘掀开了一道小小的缝。   外面的气温已经回暖, 上巳节又是人们出行游玩的节日,即便还没到东市,人已经很多了。   大虞对市坊和宵禁的规定并不严格,虽然保留了东市西市,但是并不像前朝一样将居民区和商业区完全分开, 只是自从前朝以来, 东市西市便是商贩云集的地方,客人也多, 因此大虞建立之后, 就保留了这两个专门的商业区。   顾眠坐在马车里, 一边小口小口地啃着点心,一边探头探脑地往外看。   早上没吃饭,有点饿了。   他只啃了两口, 等不那么饿了, 就没再动了。   不能再吃了!要不然一会儿吃不下了。   顾眠根据钱公公和从宫人哪里打听来的消息, 推测出东市大概类似于一个专门的购物区,里面吃喝玩乐一应俱全,他甚至做了笔记, 从有名的包子铺到书坊, 甚至还有专门卖宠物的铺子, 顾眠准备一家一家逛过去   和东市偏向娱乐、餐饮不同, 西市则是卖一些日常用品, 珠宝玉器的铺子,顾眠计划了半天, 还是决定今天先去东市。   他暂时对西市的东西不太有兴趣。   钱公公早上的时候就神神秘秘地给他推荐了家铺子,叫他和楚沉昭碰面之前,一定要先去看看。   “今日上巳节,早朝不会很久,顾公子可要抓紧。”   “顾公子若是看上了什么,还可以买来送给陛下,陛下到时候必定高兴。”   钱公公的脸笑成了一朵意味深长的菊花,把顾眠笑得莫名其妙。   什么东西啊,搞得这么神秘?   礼品店?   一个礼品店钱公公笑成这样?   他当时一头雾水的上了车,本来不想理会的,但是越来越好奇。   可恶,说话倒是说明白了啊!到底是卖什么的铺子啊?   顾眠喝了口水,决定一会儿先叫钱公公带路去看看。   他刚要把杯子放下,车帘忽然一动,一团白色的影子飞了进来。   顾眠:!!!   什么东西,蛾子?这么大的蛾子?!   那东西躲到了座位下面,他刚想弯腰去看,结果马车突然一晃,他手下不稳,连忙扶住车壁。   “嘶。”   一根细小的木刺扎了顾眠一下,他还没说话,就听见了钱公公的声音。   “顾公子?”钱公公在车外紧张问道,“可是撞到了?”   “唔……”顾眠把手上的小木刺拔掉,扬声道,“没事没事。”   “你们瞎了眼了?!”   钱公公还不放心,又问了几句,确定顾眠没事,才转头,尖声冲着差点撞到马车前的人厉声训斥。   “知道这是谁的车驾吗,要是伤了人,你们拿命来赔都不够!”   “去叫金吾卫的人过来。”钱公公一边瞪着眼前站在马车前、一脸凶相的男人,一边吩咐侍卫。   站在车前的男人满脸横肉,看见侍卫真的去叫人,一下子急了,“俺又没撞到你们车,是你们自己停得不好,怎么能怪俺!”   车里的顾眠:……   好,真的好一出恶人先告状啊。   “呵!”钱公公冷笑一声,“那你一会儿就这么和金吾卫的人说。”   “说就说!俺又不怕!”男人理直气壮,甚至想要上前掀开顾眠马车的车帘,“那你们把俺的东西先还给俺!”   “大胆!”   车子周围的千牛卫瞬间抽出刀刃,一脸警惕地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男人。   “你、你!”钱公公被气得语塞,怀疑这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陛下的人出来游玩,自然不能暴露身份,但是就是看这马车,也应该知道车上的人身份不一般吧,这狗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还敢动手。   张二看着眼前寒光闪闪的刀刃,一瞬间有些怂,但是想到主子的任务,胆子又大了起来。   他主子可是王爷,和当今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车里的人再厉害又能如何,还能大过王爷?   他语气蛮横道,“本来就不是俺的错,你们把窜到车上的东西还俺!”   “那小畜生打坏了俺的东西,俺要把它抓回去扒皮抽筋。”   坐在车里的顾眠听见他的话,无语的同时,弯腰蹲下,正看见躲在马车座位下的小东西。   小东西白白的一团,像是只小狗崽子,看见顾眠,紧张地往里面缩了缩,冲顾眠哈了哈气。   顾眠:还挺凶。   这小东西一动,顾眠就看见它的后腿似乎有些不太自然——右后腿不自然地蜷缩着,白色的绒毛上还沾着些血迹。   “嗯——”顾眠眯着眼睛,凑近了看了看这可怜兮兮的小东西。   见人靠过来,白毛团湿乎乎的鼻子先是紧张地微微抽动了几下,然后一双大眼睛看向了顾眠的右手指尖。   顾眠:?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白影窜了出来,小毛团儿爪子一伸,勾住了他的袖口,伸出温热的小舌头,把他指尖的一滴血舔走,吞了下去。   顾眠:!!!   这家伙是哺乳动物吧,不会有狂犬病吧?   他紧张兮兮地想了半天,最后想起来自己现在好像已经不属于哺乳类了。   很好,不用担心狂犬病了。   不过——   顾眠看着手下哼哼唧唧还想舔他手的小东西。   那条刚才还像是被打断了似的右腿,变得灵活多了,看着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顾眠沉思几息,然后发现自己指尖刚才还在渗血珠的伤口,已经只剩下一道淡淡的痕迹了。   顾眠:!?   好家伙,所以他穿的这条锦鲤,不但自带好运BUFF,还自带奶妈属性?怪不得男主战场上差点让人捅了个对穿都能活。   要不他干脆卖药去算了,锦鲤牌伤药,肯定三年之内就能成为京城首富……   达咩!   顾眠一秒钟就否决了自己这个危险的想法。   伤身不说,万一被人发现,他怕不是要被直接变成鱼片粥。   看来他以后要保护好自己,不能轻易受伤了,要不然——   顾眠捏着小动物的后颈皮,慢悠悠地晃了晃。   只剩下这一个目击者了,要不要灭口呢。   小东西四肢划动,不停地想往他身上扑,顾眠把毛球按在座位上,揉了几把,小动物扭着脖子追着他的手闻了闻,见没有血珠了,不禁失望地嘤嘤叫起来。   顾眠:?   这小东西,怎么叫的这么耳熟啊。   他把毛团举起来,仔细观察了半天,忽然眯起了眼睛。   是你!   这绝对就是他在猎场看见的那只狐狸吧,他记得这家伙虽然一身白毛,但是尾巴尖尖是黑色的,形状还很均匀——   顾眠把毛团转过去,拿起它的尾巴看了看。   果然!   就是这只没错了。   车外的男人还在不依不饶的吵闹,钱公公几乎要被这人不怕死的态度惊呆了。   “你、你可知道这是谁的车!”   四周已经有人开始向这边张望,若不是看着马车富丽堂皇,怕惹上麻烦,估计现在他们已经被人聚众围观了。   “你不用吓唬俺!”男人根本不吃这一套,“管你是谁的车,我主子也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钱公公懒得和他纠缠,直接挥手叫两个侍卫把人拖到一边。   “等金吾卫的人来了,交给他们处理。”   钱公公看了一眼日头,不顾身后男人的大吵大嚷,示意车夫继续走。   真是的,再不赶紧,陛下都快下朝了。   钱公公冲天翻了个白眼。   蠢货,耽误了陛下的好事,你主子早晚倒大霉!   等车子再次动起来,顾眠轻轻揪了揪不停向他身上蹭的毛球的耳朵。   “你也太喜欢惹祸了吧。”   他刚想说毛球几句,结果想到了当时他能从秦王属下的杀鱼刀下逃脱,还对亏了这只爱闯祸的毛团。   “嘤嘤。”   毛团一边小声嘤嘤叫,一边在顾眠身边闻来闻去。   “你闻什么呢。”顾眠轻轻把毛团的小脑袋推开,心道自己不愧是气运锦鲤,竟然如此招小动物喜欢。   等下,锦鲤……   顾眠的笑容僵住了。   他想到了当年,被这个家伙叼在嘴里的情景。   这东西不会是闻到他身上有鱼味吧!?   保险起见,顾眠抬起袖子,谨慎地闻了闻自己。   嗯,是皇家特供澡豆的味道,没有鱼味。   “啧。”   趁着他动作的间隙,那只不安稳的毛团直接跳到了顾眠的头顶,顾眠啧了一声,伸手把它薅了下来。   “我现在已经不是鱼了。”顾眠超凶地威胁毛球,“你要是敢咬我,我就把你丢给楚沉昭,叫他把你做成围脖。”   然而毛团完全听不懂他的威胁,湿乎乎的黑色鼻头一耸一耸地,不停地嗅着顾眠的味道。   毛团儿一刻也不消停,顾眠怕用力会伤到了它,这小东西伤还没彻底好全,要是跑掉了没准又会因为惹了祸被人到处追着打,最后他只能一把把它塞进衣襟里,露出了个毛茸茸的狐狸头出来。   看在这小东西变相救了他一次的份上,他先暂且养着它好了。   “你到底是怎么跑到这里的啊。”顾眠摸着狐狸柔软的毛毛,吐槽,“野生狐狸进城,你怎么想的。”   小狐狸并不能回答他的问题,它把小小的脑袋也伸进了顾眠的衣襟里,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那张狐狸脸上露出了个沉醉的表情。   鱼,鱼味好香。   顾眠:……   “你不许闻了!”他揪住毛球的耳朵,恶狠狠道。   “公子。”马车停了下来,钱公公在车外道,“东市到了。”   ——根据大虞规定,在人口密集的东西市,是不允许马车通行的,到了市口就要下车。   等顾眠下了车,一行人的眼光都集聚到了他胸前露出的那颗狐狸头上。   钱公公:……   他露出了一个纠结的神色。   “顾公子——”他欲言又止,犹豫了半天,才劝道,“这小东西——”   “哦。”顾眠又撸了一把狐狸头,“刚才窜上车的,我打算先养着。”   养着——   钱公公看了看那颗毛球,“可是,这小东西看着好像有些……不如您先交给留在这边的侍卫,叫他们替您收拾干净再给您?”   “不干净?”顾眠看了眼毛团儿,“没事儿,我觉得还行,等回去再说吧。”   钱公公:!?   陛下未必这么觉得啊,您看看这白毛都泛灰了……   您是打算塞着这么个小东西和陛下一起出游吗!?   钱公公的笑容逐渐勉强,看上去很想现在就把顾眠怀里的东西拿走洗干净。   “对了,钱……”顾眠刚想叫钱公公,忽然反应过来这是在外面,于是到最的话转了弯,“钱叔,你之前不是说要我去个铺子看看么,在哪里?”   钱公公立刻顾不上这颗狐狸团子了,他神秘兮兮地领着顾眠和身后穿着常服,暗中保护的千牛卫,七拐八拐,最后站到了一家装饰奇异的店铺前。   顾眠:?   他委婉道,“这里好偏僻啊。”   “那是自然。”钱公公冲他挤了挤眼睛,“这种地方怎么好开在闹市。”   顾眠:??? 第32章   半个时辰后, 顾眠站在店里,满脸通红,“啪”的一声合上了自己手里的书。   这本、这本不行, 这根本不符合人体构造,太邪门了,这个姿势绝对会死人的!   而且,还是三个人!这是什么绝对不能在晋江写出来的剧情啊,离谱, 离谱!   顾眠眼神飘忽地把书放回了原位。   ——三秒钟之后, 他又做贼一样的四处看了看,趁不远不近地跟在附近的千牛卫和钱公公不注意, 偷偷把书拿了下来。   好怪, 再看一眼。   就看一眼。   真的可以做到这样吗?   顾眠脸上露出匪夷所思又不忍直视的表情, 手下却诚实的翻了页。   嘶!   下一页的内容更加劲爆,顾眠脸色涨红地再次把书合上,拿在了手里。   算了, 在这种地方看这些东西还是超过他的下线了, 还是干脆买回去再看吧。   他也不是为了看颜色, 就是单纯地想研究一下人体构造,还有画画的技巧。   学术研究、学术研究。   然而他刚转身,就看见钱公公站在不远处, 冲他露出了一个了然又理解的微笑。   顾眠:啊啊啊啊!!!   这一刻, 顾眠熟了。   半个时辰前, 他根本不会想到, 钱公公带他来的这家店, 竟然是——   18岁以下禁止入内,并且某些颜色读物和用品含量超高的店。   刚进店的时候, 顾眠看着架子上摆着的,一排一排的盒子,还天真的以为这是什么比较偏僻的礼品店,直到铺子的老板笑着朝他走了过来,开始向他推荐店里的商品。   顾眠瞬间震惊,不可思议地看着钱公公。   怎么可以带纯真鱼鱼来这种地方!   污秽!污秽之极!   “哎呀。”钱公公笑了一下,“这店里可都是好东西呢,公子不用不好意思,这,选好了东西,也对您有好处不是?”   顾眠:???   小问号,你是否有很多朋友?   对他有好处,对他有什么好处,就这种污……   等等,这人刚才叫他买来之后送给楚沉昭,不会是觉得——   顾眠的眼睛慢慢睁大了。   这人的脑子里都是什么!他和老板明明是纯洁的室友关系和雇佣关系!   顾眠想要反驳,但是钱公公刚露出了一个“对对对,您说的都对,知道您不好意思,您解释吧我听着,绝对不会反驳”的表情。   顾眠瞬间把反驳憋了回去。   感觉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钱公公,什么都磕,最后只会害了你!   顾眠恶狠狠地想到。   他站在摆满了各种商品的架子前,耳边传来了老板喋喋不休的声音,是在介绍一种绳子?还是药膏?算了不重要了,他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地方。   “小公子没有喜欢的?”似乎看出了顾眠的不好意思和心不在焉,那长得高高瘦瘦的老板打住了话头,神秘笑了下,从后面的一排架子上拿下来了几本书,“不如您先看看这些?都是有名的画师画的,买了的客人都说好呢!”   顾眠的脚,在听到“有名的画师画的”时候,没出息的停了下来。   他有点想看。   反正千牛卫应该不知道这家店是做什么的——架子上的东西都是装在盒子里的,他们也不会拿出来看,钱公公刚才同老板打过了招呼,这家店的客人也不是很多,为了照顾客人的感受,老板说话音量也低。   除了钱公公和老板,没人知道他看了什么!   而且……就算他不看,钱公公也不会放弃自己的脑补的。   那他不看的话岂不是亏了!   顾眠很快说服了自己,接过了老板递过来的小册子。   半个时辰过去了,顾眠手边的书越来越多,甚至被坚持认为自己碰到了个大客户的老板,拉到了二楼。   对,这么个偏僻的店铺,竟然还有二楼,居所是为了照顾“大客户”专门留的私密空间,可以在里面好好查看铺子的货物。   ——顾眠很难想象到底要怎么查验。   现在二楼的所有房间都还没有人,所以钱公公只做了个手势,叫两个千牛卫守在楼梯口附近,自己跟着顾眠上去了。   顾眠:!   你不要过来啊!   “顾公子。”钱公公的笑容带着一丝得意,“您果然喜欢这些。”   顾眠:?   果然,什么果然,果然什么,你还是不要讲话了。   “上次那本,你和陛下一起学,不是,是一起看过了吗?”   顾眠:上次,那本,一起,看……   他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那天他喝多了之后,从枕头下面滑出来的那本不健康的污秽书籍。   好啊,真的是你!没想到他冤枉楚沉昭了!   真有你的啊,钱公公。   钱公公不等顾眠回答,小声对店铺老板道,“一会儿你记得把这些书包好,找个箱子装起来,我们公子脸皮薄。”   顾眠:无语了   他翻了个白眼,自暴自弃地坐下,开始挨个翻老板给他拿上来的,一摞摞的,据说“很受欢迎”的书。   他到要看看画的有多好!   又过了半个时辰,顾眠抱着一大箱书走出店外,看着头顶的阳光,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一个时辰前的自己了。   他变强了,也变黄了。   顾眠袖子里还藏着热情老板塞给他的几个奇奇怪怪的瓶子,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没什么正经用途,顾眠看见那熟悉瓶子的一瞬间,立刻回头去看钱公公。   钱公公:微笑。   顾眠:这店你入股了吧,啊?你绝对入股了了吧钱公公。   他怀里揣着箱子的钥匙,袖子里装着几瓶奇奇怪怪的东西,神情恍惚地往东市口走。   楚沉昭应该快到了,他得想想回去把这一箱子东西藏在哪里。   绝对不能叫楚沉昭看见,绝对!   虽然顾眠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总觉得被看见了之后,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太妙的事情。   顾眠把把书递给了身后跟着的一个千牛卫,让他帮忙提着,一会儿再放到马车上。   “嘤嘤嘤。”   顾眠刚把东西递出去,胸前的白色毛团突然一边小声的叫着,一边扭动了起来,好像要从他怀里挣扎出去。   “别动。”   顾眠一把按住了它的头,揉了几下,狐狸毛虽然有点脏了,但是有感依然一级棒,他小声威胁:“小心掉下去被人抓走!”   ——   今日的早朝确实很早就结束了,大臣们看着皇帝似乎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也都很有眼色的没有在下朝之后来找他,楚沉昭此时已经等在市口了,顾眠远远看见人,立刻快走了几步,迎了上去。   楚沉昭眼神扫过,就看见了青年脸色红润地朝他走过来,胸前还挂着一颗狐狸头。   楚沉昭:……   等人走近了,他看着那颗狐狸头上明显的灰尘,有些嫌弃的皱了下眉。   “狐狸?哪里捡的?”   他看着顾眠,随口问了一句。   “走到一半,跑到马车上的。”顾眠的眼神落到楚沉昭的脸上,忽然像被烫到了似的移开了,“嗯,就,就带着了。”   站在他对面的男人今天出门特意换了一套普通样式的衣物,然而无论穿什么,都掩盖不了他那出色的长相,顾眠想起来自己刚才看的那些东西,莫名就有点脸红。   之前都没注意,他老板这长相,长得比刚才画得最好看的那本的攻还——   啊啊啊,住脑!这么纯洁的室友关系,雇佣关系,怎么能想这些、这些污秽的……   楚沉昭:???   他一脸莫名的看着眼神突然飘忽的顾眠,“怎么了?”   “没……没!”顾眠突然反应过来,转移话题,“对了,你看这只狐狸,眼熟不眼熟!   他把那颗一直扭来扭去的狐狸头转了过去,见楚沉昭丝毫没有想起来样子,干脆把毛团儿从衣襟里掏了出来。   “你仔细看看!”   狐狸的后爪上,挂着什么东西,随着他的动作,掉到了地上。   狐狸:终于掉了,一直被硌着,难受死了。   狐狸舒服的喷了口气,小鼻子得意地抽了抽,而顾眠拎着狐狸,整个人呆住了。   不,不要慌,没人知道这是什么钥匙,他只要若无其事的,慢慢的……   “什么掉了,钥匙?”   楚沉昭弯腰。   “等等!!!”   顾眠发出了一声惨叫。   楚沉昭手一抖,已经捡起来的钥匙差点再次被他扔出去。   “你做什么。”他捏着钥匙,眯起眼睛打量顾眠,“这是什么钥匙?这么紧张。”   他的眼神瞥向了后面不远不近跟着顾眠,既不会影响顾眠的兴致,又能随时保护他的的千牛卫身上。   他们其中一个,拿着……一个箱子?   楚沉昭本能的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他看着那个千牛卫手上的箱子。   “你买的东西?是什么?”   顾眠:……   什么也不能告诉你啊!   “没,没什么。”   “你赶紧给我。”   他支支吾吾的,从楚沉昭手里拿回了钥匙,再次生硬转移话题,“你看,这只狐狸眼熟不眼熟。”   顾眠把钥匙塞进怀里,重新举起那只小狐狸,展示它的尾巴给楚沉昭看。   然而因为两人的身高差以及角度问题,楚沉昭看到的,就是被人抱在手里的狐狸,冲他露出了某个不雅观的位置,然后慢悠悠地晃了晃尾巴。   楚沉昭:?   “你——”他的语气有些迟疑,“你怎么看出来的——”   难道是动物之间什么神奇的辨认方法么,说起来,他年少时确实见过犬类之间互相闻某些部位的情景。   但是——   不应当,这蠢鱼本来不是人吗?!难道变成鱼之后——   还不等他震惊完,顾眠就带着“这你都看不出来”的语气,说道,“尾巴啊!你看它的尾巴尖,那块是黑色的,还很均匀呢!”   “而且白狐本来就少见吧。”顾眠把小东西塞回了怀里,“肯定是当时的那只,我这么讲义气的人,当然是要养着他了!”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目前还是和人合租,不是,是合住的状态,于是看着楚沉昭,小心问,“我可以在寝殿里养它吗?”   楚沉昭:“你还想在寝殿里养?!”   这小东西这么脏,怎么能养在寝殿。   ——楚沉昭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让锦鲤睡床的行为,露出了双标的嘴脸。   顾眠:“我会把它洗干净的!”   狐狸好像很好撸的,不但皮毛手感一级棒,还会不停地“嘤嘤”叫,撒娇一样,这么可爱的宠物谁不想拥有一个呢?   狐狸从他的衣襟里探出了一个小脑袋,一大一小两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楚沉昭,这让楚沉昭忽然感受到了一阵压力。   “不——”   他刚一开口,顾眠立刻露出了“竟然不让养宠物,你好铁石心肠”的表情,楚沉昭顿了顿,艰难道——   “不许让它上床。” 第33章   得到了“室友”养宠物允许的顾眠盯着千牛卫把箱子放到了马车上, 又掏了半天,把自己右边袖子里的东西掏干净,全部放进了马车的暗格里, 下车后,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楚沉昭。   “偷看别人的东西是不道德的,你知道的吧?”   顾眠语气中带着一丝不信任,一下一下地瞟他,“哪怕是因为单纯的好奇也不行。”   “只要这么做一次, 就会丧失人与人之间的信任, 以后——”   “唔。”叭叭得正欢的顾眠被楚沉昭直接捏成了鸭子嘴。   “再说我就直接把箱子打开了。”   在外面,楚沉昭换了自称, 但是语气却没变, 顾眠从他手下挣脱, 在他身后悄悄撇了下嘴,把钥匙小心藏好。   一旁的钱公公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   ——看来顾公子是准备给陛下一个惊喜呢!陛下的爱情,马上就要变成双向奔赴了, 好甜!   那他是不是应该再给陛下准备一张新的床?尺寸再大些, 把现在的那两张都换掉。   钱公公的笑容逐渐带了一些别的意味。   刚好看见他笑容的顾眠:……   他觉得有一个打工人可能打工打得脑子坏掉了。   醒醒啊钱公公, 把你脑子里的东西倒干净!   顾眠忿忿地给狐狸团子调整了一下位置。   “要去哪里?”   楚沉昭看着胸前露出了一个白色狐狸头的青年,问道。   “嗯……”顾眠犹豫一下,然后伸手在自己的袖子里掏了掏, 掏出来了一张小纸条。   应该是“小纸条”。   楚沉昭眼睁睁的看着青年拿着那张折了几折, 上面写得密密麻麻全是字的纸, 沉默了一瞬。   要买这么多东西?   即使不解, 楚沉昭还是很有眼色的没有吭声, 只是微微靠近了半步,看向了那张纸。   楚沉昭:……   这些缺胳膊少腿, 写得歪歪扭扭的是什么东西。   他想着自己当年刚习字半个月的时候的程度,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最终得出了结论。   ——比他当年五六岁的时候写的还难看。   看来只是识字还是不行。   顾眠在正在认认真真地看着自己的“攻略”,忽然觉得脖子后面一冷。   他缩了下脖子,抬头,正对上了楚沉昭若有所思地眼神。   顾眠:?   “你在看什么?”   顾眠警惕的把纸往自己的方向藏了藏。   “藏什么。”楚沉昭缓缓道。   顾眠:“没什么。”   楚沉昭直接上前一步,修长的指尖点了点纸上的一个字,“这个念什么?”   顾眠:……   他看了看那个字,翻了个白眼,把纸条收了回去,“不认识就算了。”   楚沉昭看着他脸上的理直气壮和“这个字都不认识你是文盲吗”的表情,无语了片刻。   真是好一个反客为主,先下手为强。   他看着顾眠脸上不爽的表情,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把练字加在了学习任务清单里。   另一边的顾眠收回纸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看了楚沉昭一眼,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劝学狂老板竟然没有乘胜追击,问他个五六七八个问题,然后对着自己的字批评半天,再给他加任务!   不可思议。   难道老板终于认识到了他这个员工的不可替代性,决定好好做人了,珍惜他这个员工了?   顾眠心里一喜,感觉自己的好日子要来了!   “我们一家一家的过去。”顾眠对着楚沉昭道,“我今天要把所有有名的小吃都买一遍!”   楚沉昭默默地看了一眼不远处几家排起了长队的铺子。   “所有?”   “当然!”   顾眠豪情万丈,“首先第一家,李记炊饼!”   楚沉昭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炊饼?”   顾眠点头:“据说他家的炊饼饼皮酥脆,内里香软,还可以选择豆沙或者糖的。”   “可以做中午的主食。”   顾眠一锤定音,看了看四周,“钱公公说应该就在市口附近的。”   钱公公跟在两人后面,脸上露出了一个欣慰又欢喜的表情。   陛下和顾公子,般配!   他神情专注,千牛卫则分散在两人周围,随时保护两人的安全。   一时间除了楚沉昭,没有人关心顾眠到底是去买什么了。   “咦?”   顾眠看着眼前的招牌,又看了看铺子里的情况,“他家人竟然不多哎!钱公公说之前都要排好久的队呢。”   幸运!一定是今天上巳节,没什么人买炊饼来吃。   听说他家的炊饼个头不大,外面酥酥脆脆的,他可以买三个,一个当场尝尝,剩下的和楚沉昭当做中午的主食。   也不知道酒楼能不能自带主食。   顾眠一时间思绪纷飞,快步走进铺子,对着伙计道,“给我来三个炊饼,盐糖豆沙各一个!”   “好嘞!”   伙计动作飞快,用油纸包好炊饼,递给了顾眠。   顾眠付好钱后,接过了炊饼,然后:……   ?   等下,这不太对劲吧。   说好的个头小巧,饼皮酥脆呢?   顾眠手里的炊饼个头比他的手还大一圈,外皮已经变软了,他隔着油纸小心捏了一下,都没有他在现代的时候买的烧饼脆,仿佛是被闷在塑料袋里一整天之后再拿出来的。   顾眠看了一眼楚沉昭,男人也露出了一个略微有些惊讶的神色。   “你中午要吃这个?”   ——他的脸上明确的写着这句疑问。   还有拒绝!楚沉昭看起来非常不想吃这个炊饼!   顾眠一脸懵地走出了铺子,抬头看了看招牌,然后眼神缓缓地落到了钱公公身上。   钱公公:?   他终于从主子の甜美爱情幻像中挣扎了出来,殷勤问道,“顾公子?”   “这个炊饼……”顾眠欲言又止,纠结半天,“这个炊饼真的好吃吗?”   看着完全像是昨天剩下的啊,店大欺客也不能这样吧。   钱公公:“啊,炊饼?顾公子想吃炊饼,那为何不去李记?据说他们家的炊饼很不错。”   顾眠:?   “李记?”他看了钱公公一眼,又指了指身后铺子的牌匾,“这不就是你说的那家李记吗?”   “什么?”钱公公惊了一下,“他们家换地方了?之前不是在前面——”   楚沉昭和钱公公同时抬头看向了牌匾,看清那上面的字之后,两人又同时陷入了沉默。   顾眠戳了下楚沉昭的袖子,“怎么了?”   “若是没看错。”楚沉昭淡淡道,“这家应当是叫李言己。”   顾眠:?   他脑袋上冒出了一个小问号,仔细抬头打量了半天,终于发现,比起李记的繁体记字,这家牌匾上的言和己之间空隙更大。   这是遇到了穿书版的六个核弹?   简直离谱。   顾眠悲愤地看向了楚沉昭。   老板!管管。   “去找都市署的人过来。”楚沉昭捏了捏眉心,吩咐钱公公,然后抬眼就看见顾眠眼神纠结地盯着自己手里的炊饼。   顾眠:不想浪费,但是也不太想吃。   “不想吃?”   顾眠点了点头,然后用期待的语气对楚沉昭道,“老板想吃?!”   他眼神赤裸裸的写着:“太好了终于有人吃了,既不用浪费还不用受折磨,这玩意儿看起来真的很难吃”。   楚沉昭:“朕……我不是渣斗。”   渣斗是什么?   顾眠疑惑了一秒,马上丢下了这个问题。   这不重要。   他有些纠结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炊饼。   要扔掉吗?可是好浪费啊,花了他好几文钱呢!   而且这么大,扔了真的很有罪恶感。   要不,尝尝?   顾眠掀开了一点点油纸包,探出头,脸色纠结的张开嘴,想要尝上一点点。   楚沉昭看着他一副尝毒药的表情,无奈伸手,抵住了他的额头。   “不想吃就别吃了。”他看着顾眠胸口的狐狸头。   “喂它罢,这东西应当什么都吃。”   顾眠低头,和白团子水汪汪的大眼睛对视了。   狐狸团子:?   顾眠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东西。良心痛了一瞬。   但是他的大脑不受控制地想着:狐狸,应当是犬科吧?   那狗是杂食动物,狐狸岂不是——   然而他刚想到一半,身侧就投下来了一小片阴影,楚沉昭反应极快,一把把顾眠拽到身后,眼神不善地打量着站定在他们面前的男人,“有事?”   跟在他们身旁的千牛卫也瞬间进入警戒状态。   然而男人根本没看楚沉昭一眼,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他身后的顾眠。   顾眠顺着他的眼神,看向了自己……   的胸口?   流、流氓?!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却看见那男人上前一步,楚沉昭脸色阴沉,两侧的千牛卫的手也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男人身材高大,看着像是异族人,一双眼睛一只蓝色一只绿色,像是一只异色瞳的猫,他对四周的紧张氛围毫不在意,眼神落在顾眠的胸口,薄唇微张——   ——“嘤嘤。”   顾眠:?   啊??? 第34章   一个身高一米九, 身材极佳,脸部轮廓棱角分明的异族帅哥,看着他的胸口, 嘴里发出嘤嘤的声音。   这一瞬间的冲击力无疑是巨大的。   顾眠的大脑瞬间宕机。   因为画面过于变态,所以顾眠一时间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愣住的不只他一个,男人出声的同时,楚沉昭瞬间露出了一个震惊加嫌弃的表情, 把顾眠又往身后藏了藏, 像是看登徒子一样看着男人,不远处的千牛卫也互相对视了一眼。   ——这什么人?   ——不知道, 他叫什么呢, 好想脑子不太正常啊?   ——好像和顾公子认识, 兄弟们,要先把人拖下去吗……   ——再看看吧,万一同顾公子认识呢。   顾眠站在楚沉昭身后, 眼角余光扫到四周神色各异的千牛卫:……   不是, 你们什么眼神啊, 他真的不认识这人啊!   而钱公公站在一边,难以置信地盯着顾眠。   这人方才叫顾公子什么,卿、卿卿?!   难道……难道这男人和顾公子, 是那种关系?   不行啊, 顾公子是陛下的!   他不允许任何人干涉陛下的爱情!   钱公公看了楚沉昭一眼, 没等主子发话, 他就露出了一个“陛下放心!”的表情, 斗志昂扬地挤到了男人面前,挡住了男人的视线, “这位公子,可是认错人了,我们顾公子——”   他话还没说完,那男人立刻皱眉向旁边走了两步,想要绕过他和顾眠说话,楚沉昭的脸色愈发难看,他微微眯眼,指尖微动。   “嘤嘤。”   异族男子皱起眉头,眼睛里充满了担忧。   顾眠悄悄往后挪了挪,他一动,男人眼神上移,看向了顾眠的脸。   “嘤嘤。”他盯着顾眠,指了指顾眠的胸口,“我的。”   “还我。”   顾眠低头,和自己胸口的狐狸头对视。   狐狸团:?   它抽动两下鼻头,打了个小喷嚏,然后伸出粉粉嫩嫩的小舌头舔了舔黑色的小鼻子,张嘴打了个呵欠,慢慢闭上了眼睛。   顾眠:……   完全看不出来是你的啊!   等下,这人……   知道这人是在叫狐狸,顾眠刚刚因为震惊而暂时停摆的大脑终于重新运作了起来,他看着对面的男人,总觉得有点熟悉。   异族人,长得不错,眼睛一只蓝色一只绿色。   这不就是……   这不就是秦王的金手指之一,大虞邻国天罗的王子吗?   原书里,这位深受天罗国王喜爱的王子有一爱宠,在随王子出行的时候不慎走失,最后辗转出现在了大虞,被人捉住当成了宠物卖,正巧被约女主出来游玩的男主发现,男主本想把这个小东西买下来送给女主,结果碰到一路找来的王子。   最后,王子用一块令牌和男主换下了自己的爱宠。   那块令牌代表持有者可以让王子帮一个忙,只要不损害天罗的利益,什么忙都可以。   几年后,男主用这块令牌换得天罗王子在一场战事中暗中相助,最终拖住了楚沉昭的军队,让男主得以顺利登基。   所以,他这是捡到了男主的金手指?   顾眠戳了戳自己胸前的狐狸头,小家伙不满地抖了几下耳朵,继续闭着眼睛。   要不他也把这小东西换成令牌算了,感觉很划算的样子。   然后再用令牌去老板那里换东西,这么贵重的东西,老板不得给他来个加官进爵买房买地一条龙服务?   顾眠低头看着狐狸团,心里开始算计起来,然而楚沉昭看着他的样子,以为他舍不得这只狐狸。   眼前的男人他自然认识,上辈子,就是这人把自己的亲军借给了秦王,叫秦王称帝的路顺遂了不少。   现在竟然还想把他的锦鲤捡到的狐狸拿走,做梦!   楚沉昭侧身挡住了对面男人的视线,冷冷道,“这狐狸是我的侍卫刚刚捡的,身上没有标识,还弄脏了我侍卫的衣服,你说是你的便是你的?”   他的眼神刀一样往对面的人身上戳。   “走了。”楚沉昭放完冷气,看都没看男人一眼,回头对着顾眠道,“不是还要买东西。”   顾眠:?   老板,你在干什么啊老板!   他愣愣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异国王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楚沉昭拉走了。   顾眠:“等……”   “怎么?”楚沉昭看了他一眼,“你又知道些什么了?”   “唔……就是……”顾眠凑到他耳朵边,小声道,“这个人,好像是天罗的王子哎,那个……里面说,秦王那个狗东西帮他把宠物找回来,他给了秦王一块令牌呢!”   温热的气流从楚沉昭的耳边拂过,楚沉昭瞬间抬头,把自己的耳朵离远了些。   “我不需要他的令牌。”   他神情别扭地理了下袖摆,语气淡淡。   顾眠:你就嘴硬吧你,给你火化了你还能剩个嘴!   等秦王打进来你就知道了。   顾眠鼓了鼓脸,刚想劝老板再考虑考虑这门划算的买卖,楚沉昭忽然转身,袖中滑出一把匕首,直直抵在身后男人的手腕上,“放肆!”   千牛卫也瞬间围拢过来,刀身微微出鞘,周围的路人惊呼几声,顾眠身边瞬间空出来一片。   天罗王子的右手还保持着前伸的姿势,方向是顾眠的袖口。   “天罗的王子突然出现在大虞,似乎不太合规矩吧。”楚沉昭声音森冷,带着被人打断好事的不悦,低声喝到,“先把人带回去,再给天罗国王写信问问,他们的王子,偷偷跑到大虞,是要做什么。”   然而天罗王子却毫不在意,闻言反而眼睛一亮,“你认得我?”   他指了指顾眠衣服里的狐狸,“我的,还我,我拿东西和你换。”   “你的?”楚沉昭冷笑,“我侍卫刚才捡到的狐狸,你凭什么说是你的,你叫它一声它会答应?”   顾眠:……   楚沉昭你怎么回事啊,这种小学生吵架的语气和台词是认真的吗?!   然而天罗王子没有退缩!他看着顾眠手中已经被吵醒了的狐狸团子,在这颗毛球看向他的一瞬间,张开了口。   顾眠:“等下!”   然而已经晚了……   “嘤嘤!”   天罗王子大声喊那只狐狸。   一瞬间,顾眠觉得整条街都安静了。   下一刻,围观百姓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啊,这是吵起来了?”   “好吓人啊,你看那些人,还带着刀呢。”   一个大娘小声问站在她身边的年轻姑娘,“姑娘,你晓得这是怎么了不?”   姑娘小心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知道,估计是哪个大官微服出游,结果和人发生了冲突吧。”   “你看他身后那些人,还带着刀呢。”姑娘小声说完,捂着自己刚买的首饰,自言自语道,“好吓人,还是赶紧走吧。”   “没准是因为感情问题。”   他们身后,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和自己的同伴小声道,“你看中间那个男人,脸都黑了,他身后那个,长得瘦瘦弱弱的,脸又那么招人,不会是他娶的男妻吧。”   “那后面那个呢?”   他们身后,一个大嗓门的彪形大汉问道,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过大了,“不会是他男妻在外面的找的姘头吧,看样子不是大虞人,还叫他卿卿呢!”   “嚯”的一声,他周围的人看顾眠的眼神瞬间变了。   “卿卿?”   “难道是找了个外邦商人?胆子够大的。”   “外邦人有什么好的……”   “啧啧,那可说不准,没准儿是——”   顾眠:……   那是嘤嘤!嘤嘤!你们耳朵不好使吗?!   然而天罗王子丝毫不受影响,依然固执地看着顾眠——胸前的狐狸,“嘤嘤,跟我回去。”   “听见没,要人和他回去呢。”   “两男争一夫呢!”   周围的百姓眼睛里露出了八卦的光芒。   “你别说,这人长得确实不错,怪不得能让这两个男人当街就闹起来了。”   “你说,他会跟谁走?”   李言己炊饼铺子里的掌柜站在自家铺子门前看热闹,一边嗑瓜子,一边对身边的伙计问道。   “不知道。”伙计摇了摇头,“那个看着像天罗人的?两只眼睛还不一个颜色,新鲜。”   “你傻啊。”掌柜的敲了他一下,“你看看那个大虞男人的衣服,还有他身边的侍卫,那是一般人吗,指不定就是一个大官!大虞的外邦人,估计就是个经商的,眼睛不一样有什么用,能比得上咱们大虞的大官?”   伙计点头,“嗯嗯,您说的对。”   伙计,“但是他眼睛真好看,我要是那个男妻,我就选他。”   听力极佳的楚沉昭:…… 第35章   楚沉昭额角青筋乱跳, 一旁的顾眠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本来就站在炊饼店门口不远,那铺子掌柜和伙计说话的声音又大, 他想听不清都难。   顾眠:……   你选他,那你跟他走吧!   自己店都快没了还在这里八卦。   早知道今天会遇到这种事,他就不应该出门。   顾眠鼓起勇气,看了一眼周围百姓。   ——每个人的眼神里,似乎都闪烁的八卦的光芒。   甚至有人对顾眠露出了催促的神色, 更离谱的是, 还有人遥遥指了指楚沉昭!   选他!选他!   ——那人脸上表情急切,恨不得冲上来帮顾眠选。   顾眠:好想死啊。   他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把自己怀里的狐狸团子挖了出来, 恶狠狠塞进了楚沉昭的怀里。   别看了鱼, 鱼什么都不知道。   配角和反派的事情,就由你们自己商量吧,路人鱼不想管。   炊饼店的老板被顾眠挡着, 没看清他手里的是什么, 只看见他把什么东西塞进了男人的怀里。   “嚯!”他瞪大了眼睛, 垫着脚往顾眠的方向看,嘴里道,“什么什么, 这是要跟那个外邦的走了, 孩子都不要了?!”   顾眠:?   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孩子, 什么孩子, 你见过这么大的孩子?!   然而他身边的伙计却咂了两下嘴,啧啧道, “果然,新鲜的人人都爱,这两个眼珠子不一样色儿的还挺有市场。”   “掌柜的。”那伙计转头对老板道,“要不咱们下次做点绿色的炊饼卖?”   顾眠:……   掌柜的:……   “李言己炊饼店是吧。”   掌柜的还没开口,就看见两个穿着官服的男人来到了他的铺子前,打量了几眼他的招牌,说道,“有人举报你欺诈顾客,假冒李记炊饼,和我们走一趟吧。”   “什么!”掌柜的心里发慌,但是脸上还是做出一副震惊的样子,“我们哪里欺诈顾客了!”   “我们这牌匾上的言和已分得这么开,竟然还能有人看错!”   掌柜皱了下鼻子,“大人,这客人不识字也不能怪我们吧。”   看见掌柜倒霉正暗自高兴的顾眠:你说谁不识字呢,鱼诅咒你今天必倒霉一整天!   “你不想欺诈顾客,你起这个名字干嘛。”   身材魁梧一些的男人一挥手,“少废话,赶紧和我们走。”   被带走的掌柜的一边走还一边喊冤,“我就叫李言己啊,用自己的名有什么错!”   顾眠:……   真是信了你的邪。   他回头,用眼神示意楚沉昭——搞快点!   “先换个地方再说。”   楚沉昭示意一行人先换个地方。   站在大街上被百姓议论情感问题,实在是有些突破他的底线。   ——   一盏茶之后,顾眠、楚沉昭、天罗王子坐在一个酒楼的二楼雅间,钱公公侯立在桌边,千牛卫则守在门口,注意周围的情况。   “这些给你。”   天罗王子开始一件一件地往外掏东西。   顾眠的眼睛一下子就黏在了那堆东西里的一个令牌上。   那块令牌被染成了纯黑色,上面花纹繁复,一看就不是普通东西。   顾眠看了眼楚沉昭,示意他看那块令牌。   “这些给你,你把嘤嘤还我。”   天罗王子紧紧盯着楚沉昭手里的狐狸团子。   楚沉昭没有养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的经验,唯一养过的就是坐在他身边的这条锦鲤,养鱼过程全靠道听途说,鱼能活全凭运气。   这只狐狸崽子的毛还有些灰突突的,楚沉昭因为嫌弃,全程拎着狐狸的后颈皮,让它和自己的衣服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天罗王子眼睛里的心疼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不过他倒也不傻,知道眼前的男人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只能心痛的盯着自己的狐狸。   “咳咳。”顾眠看了一眼满脸嫌弃地拎着狐狸团子的楚沉昭,咳了两声,见人没有反应,干脆伸手把白色毛团儿重新抱回了自己怀里。   老板,控制点,这毛球现在身价可不一样了,这可是一只值钱的人质,不是,是一只值钱的狐狸崽。   他摸了摸狐狸的毛毛,眼睛里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本来以为是个麻烦的小东西,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是只金狐狸!   “我们倒也不是不能把狐狸还给你。”顾眠的眼神一下下往那堆东西上瞥,“但是它之前被人追,据说打破了别人的东西,差还点撞到我的马车,最后钻进我的马车,还把我的东西抓了,你看——”   抓了人,和抓了东西差不多吧,他不比东西值钱多了。   对面的天罗王子露出了一个为难的表情,开始上下摸索自己身上。   顾眠:……   你不要突然就做出这种动作好吗?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   最后,天罗王子又从身上摸出了一块令牌,他犹豫片刻,把那块令牌也放在了那一小堆东西上。   顾眠:嚯!买一送一啊!   “你知道我是谁。”天罗王子看着楚沉昭,用不太熟练的大虞话道,“应该也知道,这是什么。”   “天罗小王子的令牌。”楚沉昭看了一眼,哼笑一声,“据说能让小王子答应任何一个请求,只要不损害天罗的利益。”   “小王子当真大手笔。”   楚沉昭看了一眼顾眠手中的狐狸团,问青年,“你要给他?”   顾眠:?   不然呢?这么划算的买卖。   “不是说想养?”   楚沉昭皱眉道,“不用在乎他给的东西,天罗王子擅自来大虞,若是想要什么,我可以写信给天罗国王,叫他拿东西赎人。”   顾眠:???   老板,你不要当着别人的面说这么可怕的话啊!   “给他吧给他吧。”顾眠小声道,“你不是嫌弃它不干净吗。”   站在一旁的钱公公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原来顾公子和这人不认识!   只是因为顾公子捡了他的狐狸。   虽然顾公子喜欢这只小东西,但是因为陛下不喜欢,竟然就不养了!   顾眠抬头,正对上了钱公公感动的表情。   顾眠:……   坐在一旁的楚沉昭也露出了一个满意的表情。   “而且……”顾眠小声,“他给的真的好多啊,这能买多少只狐狸啊,别说狐狸,小老虎也许都够。”   他抬眼,充满期待的看着楚沉昭,“两块令牌归你,我捡到的狐狸,所以——”   “能不能换两个月不看书啊。”   楚沉昭:……   “不能。”   他冷酷无情道。   “嘁。”顾眠嘁了一声,转头对天罗王子道,“狐狸可以给你。”   他把其中一块令牌推回去,“我现在就想用这块令牌,换你答应一件事。”   顾眠回头看了一眼楚沉昭,见他没有反对,接着道,“以后,不论大虞的秦王和他手下的人要你帮什么忙,都不能答应他。”   “秦王?”天罗王子仔细想了想,“我不认识,大虞的秦王。”   “嗯——”顾眠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和他形容秦王那个狗东西,但是又怕自己形容的不够生动形象。   “你什么时候回天罗。”他问。   “若是没被扣下。”对面的人思索了一刻,“后天出发。”   “行。”顾眠点了点头,“那你把你住的地方告诉我,明天我叫人给你送秦王的画像。”   “可。”   小王子爽快答应,伸手向顾眠要狐狸。   “等下。”顾眠不多的良心让他问了一句,“这狐狸真的是你的吧?”   “当然。”   天罗王子点了点头,“嘤嘤,不到一个月,就抱回来养了。”   他看着顾眠狐狸手里的狐狸团,叫它,“嘤嘤。”   狐狸团看了他一眼,把头扭了回去,开始认认真真地舔自己的小爪子。   顾眠:……   他的眼神又怀疑了起来,“你没认错?”   “嘤嘤的尾巴,有一块黑色。”   天罗王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受伤的表情,但是还是仔细的和顾眠形容。   等说到狐狸最喜欢吃的东西的时候,他眼睛一亮,立刻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小心打开。   顾眠怀里的小东西在他拿出油纸包的一瞬间就停下了舔毛的动作,小鼻子不停地一耸一耸,脑袋也终于转到了天罗王子那边。   终于,当里面的肉干露出来的时候,顾眠怀里的狐狸猛地向天罗王子的方向飞扑过去。   天罗王子感动,“嘤嘤!”   然而狐狸并没打算理他,叼着肉干跳上了桌子,一点一点地啃了起来。   天罗王子露出了一个感动的表情,伸手,小心摸了摸狐狸的后脊。   “啪!”狐狸毛茸茸的大尾巴毫不客气的甩到了他的手背上,白团子换了个姿势,把自己的尾巴藏了起来。   男人的手僵在了半空。   顾眠看着眼前的一幕,昧着良心安慰道,“这个、好像这只狐狸不太亲人哈。”   “嗯。”天罗王子沉重的点了点头。   “我已经,试过很多办法了,但是嘤嘤,和我不亲近。”   一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帅哥,脸上露出苦恼的神情的时候,周围的人难免会心软。   “可能,是饲养方法不对?”   顾眠当然也不能免俗。   ——毕竟这人不仅长得好看,还拿出来了不少好东西,鱼的基本服务态度还是有的,就当售后了。   然而楚沉昭坐在他身边,露出了一个不爽的表情,眼神不善的盯着天罗王子。   “应该,不会。”   天罗王子思索了片刻,开始讲述自己是如何精心饲养这只小狐狸的。   “因为他还小,我就,每天安抚他,梳毛、抚摸。”   顾眠端起了茶杯:嗯嗯,小动物确实需要人类陪伴,才会亲人。   “四个时辰。”   顾眠:嗯嗯,确实需要——   多久?!   顾眠被茶呛了一下,不可思议的问,“多久?!”   “四个时辰。”天罗王子认真回答,还征求顾眠的意见,“是时间太少了吗?”   顾眠:……   你干脆直接把这只狐狸撸秃算了,怪不得人家不让你摸!   “我觉得……”顾眠委婉道,“也许可以减少一点时间?”   “摸得太久的话,也许会不耐烦吧。”   辛苦你了。   顾眠同情的看了一眼正在奋力啃肉干的狐狸团。   “那——”天罗王子的异瞳闪过一丝担忧,“两天洗一次澡,也太频繁了吗?”   顾眠:???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一言难尽了起来。   “小动物,最好不要经常洗澡吧……”   他看向狐狸团的眼神,变得敬畏了起来。   这是何等的顽强啊,真是难为你了!   “嗤。”   楚沉昭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   “看来小王子,不太擅长养这些小宠。”   他轻蔑地瞥了一眼对面的人,“不会养,还是最好不要养的比较好,不然这小宠也未免可怜了些。”   “确实。”   坐在他身边的顾眠叹了一口气。   楚沉昭听见他赞同的声音,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比如某些养鱼每天换三次水,还让鱼表演跳圈的人。”   顾眠嘴角带着假笑,转头看向了楚沉昭,缓缓道:“是怎么好意思嘲笑别人的啊。”   楚沉昭:…… 第36章   楚沉昭沉默, 他端起了自己的茶杯,装作无事发生,喝了一口茶。   顾眠:呵!   他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顿时感觉浑身舒爽。   “小殿下!”雅间门口,几个身材魁梧的异族男人匆匆赶到,他们声音焦急,想要进门却被千牛卫拦下之后,纷纷瞪大了眼睛, 准备动手。   “抱歉, 我的人,我去看一下。”天罗王子听见声音, 起身走到了门口, 他打开门, 示意几人停手,用天罗话对着那几个天罗汉子道,“你们去客栈等我。”   “小殿下!”那几个汉子风尘仆仆, 听见这话眼泪都快下来了。   “您上次就是这么说的, 结果属下回了客栈, 您当天根本没回去,五天之后才传信,说您已经到大虞京城了!”   “我们这次是偷偷进来的, 你还是趁着没被发现, 赶紧同属下离开吧。”   “嗯——”天罗王子看了一眼苦口婆心劝着他的属下, 脸上带了一丝为难。   领头的天罗汉子忽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好像已经被认出来了。”   天罗王子有些苦恼的蹙眉道, “我不认得他, 你们有谁认识吗?”   他微微侧身,露出了身后雅间里的人。   “属下不认得。”领头的男人刚摇头, 就听见他身后的手下嗓子里发出了一声压抑住的尖叫。   ——他这个兄弟曾经作为使者来过大虞,见过不少大虞的达官贵人。   首领不详的感觉越发浓烈了。   “那位是……是……”那个比其他人稍微瘦削一些的男人,脸上露出了一个惊恐的表情,像是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他脸色发紫,磕磕巴巴道,“天子,那是大虞的天子!”   气氛忽然变得诡异了起来。   “怪不得。”天罗王子点了点头,“他刚才说要给父王写信,叫父王来赎我。”   “首领!”   “首领晕了!”   门外众人顿时一阵惊呼,乱成一团。   顾眠坐在雅间里,听见外面的喧闹,有点担心地挪动了一下,往门外看过去。   “他们在说什么?”   他看着楚沉昭,小声问,“好像是天罗话,你能听懂吗,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不知道,应当没什么事。”天罗话一级流利的楚沉昭若无其事地挡住了顾眠的视线,给人添了一杯茶,“先在这里用了午膳再去买东西?”   “听说这家的河鲜做的一绝,现在时节刚好,要不要尝尝?”   顾眠立刻眼睛一亮,把天罗王子扔到九霄云外,“要要要!”   楚沉昭不动声色地揪住桌子上还在专心致志啃着肉干的小狐狸,微微用力甩进了钱公公怀里,“去还给小王子。”   小狐狸嘴上还叼着肉干,四爪朝天,划动几下,满脸懵懂地看向了顾眠。   狐狸团:?   直到到钱公公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小狐狸才反应过来,立刻扭动身体,挣扎起来。   “嘤嘤!”   “哎呀。”钱公公捏了捏狐狸团子的后颈皮,笑着道,“小东西还挺活泼。”   狐狸:活泼你个头啊!放手!   它不停地嘤嘤叫着,肉干都从嘴里掉了下去,扭动着想要跑回顾眠身边。   “哎。”顾眠看着钱公公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怎么?”楚沉昭拿了一方手帕,来来回回的擦手,听见叹气声,抬头看向顾眠,“舍不得?”   “多值钱的狐狸啊。”   顾眠轻声感慨,眼中带着一点不舍,“要是每天都能碰到这种事,那我岂不是一辈子都不用工作,就能成为首富了。”   “也不知道这小东西会不会再跑出去。”   顾眠双手合十,虔诚祈祷,“希望下次还能被我捡到,然后天罗王子就能再给我两块令牌了。”   楚沉昭无语了一瞬,“他一共才有三块。”   “什么!”顾眠大惊失色,“那刚才那块岂不是有点浪费了。”   他痛心疾首,后悔道:“应该直接许愿把秦王扔到荒山野岭关一辈子的。”   楚沉昭:你以为天罗小王子是什么啊。   另一边的钱公公听见陛下那句冷着声音的“舍不得”,立刻抱紧了狐狸,快走了两步,顺手把掉在他臂弯的肉干重塞回了狐狸团子的嘴里,堵住了狐狸的嘤嘤叫。   不行,这可不兴舍不得啊!   这天罗王子的小宠,还是赶紧物归原主得好,毕竟这小王子长得就不是很老实的样子,万一顾公子因为这狐狸和天罗王子有了什么交集,最后被他迷惑了,那陛下怎么办!   钱公公的脑海里开始循环播放刚才百姓议论的“男妻の选择”。   他不顾怀里狐狸崽的挣扎,直接把它无情塞进了小王子的手里。   “小王子可要看好,莫要叫它在跑了。”   他笑眯眯地把刚才狐狸团子被人追的情况,添油加醋说了一番,成功让天罗王子紧张地抱住了小狐狸。   狐狸:窒息!要窒息了!   — —   顾眠对今日酒楼的河鲜大餐十分满意,不论是酥酥脆脆的油炸小银鱼,还是辣炒田螺,河蚌豆腐汤,又或者是鲫鱼羹,每一道菜的食材都很新鲜,处理得也干净,不说别的,顾眠还是第一次吃一点沙子都没有的田螺。   而且这顿饭还是楚沉昭请客,血赚!   吃饱了饭,顾眠眯着眼睛瘫在凳子上,窗外的阳光暖融融的,他开始昏昏欲睡。   “要不。”顾眠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提议道,“我们睡个午觉再接着买东西去吧。”   楚沉昭:……   ——   顾眠这边一片岁月静好,秦王却已经焦虑不堪了。   ——秦王今日特意约了“凤锦年”一起出游,本来听说他手下的张二已经抓住了张先生说的那只小东西,秦王吩咐他故意撞上自己,再做出一副要把狐狸剥皮抽筋的残暴样子。   之后他再做出一副不忍心的态度打听缘由,然后顺理成章的花上千金,把那只小畜生买下来。   到那时,欠了自己一个大人情的那位主人,想必一定会好好感激自己的,而锦年也会看见自己善良慈悲的内心,被自己折服!   ——一个时辰前,这样想着的秦王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微笑,把在他身边走着的时傅看得一阵恶寒。   所以之前凤锦年真的和这人没什么关系吗?他总觉得不对劲啊。   时傅在心里叨咕。   “也许是想拉拢我家的势力。”   他的脑海里,凤锦年的声音淡淡响起。   “锦年!”   时傅简直要猛虎落泪,“你终于愿意理我了。”   自从他进入了凤锦年的壳子,每天都被秦王烦的不行。最让他惊恐地是,这人有一天和他没话找话聊到半夜不说,等他困得要死的时候,秦王这家伙竟然提出要和他一起睡!   还说什么“抵足而眠”!   时傅惊恐极了,好不容易才劝人打消了这个想法,从此以后形成了“秦王夜聊PTSD”,只要超过晚上戌时三刻,他就立刻坐立不安起来,想尽办法劝秦王早点回自己的院子。   生怕这人要留宿。   更怕自己一个不留神,清白不保。   这可是锦年的身体!要是他疏忽之下叫秦王对锦年的身体做了什么,那他怕不是得以死谢罪了。   终于联系上凤锦年的时傅开始和凤锦年用意识聊了起来,一旁的秦王看着忽然沉默下来的青年,也没有了往日的关注。   他现在几乎全部的心思都在张二那里。   但是——   “怎么回事!”   “都一个时辰了!”   秦王脸上儒雅温和的微笑慢慢挂不住了,他僵着脸,趁着身边的人不注意,落后两步,对身后的一个侍卫咬牙切齿低声道,“给我去找张二,不是说在东市口附近,本王都快逛了一个时辰了,人呢!”   侍卫看着自家主子的表情,神色一凛,立刻领命退下了。   另一边,时傅默默和凤锦年吐槽,“我怎么觉得,这个铺子刚才好像已经路过一次了?”   怎么觉得他们从很久之前开始就一直在附近转悠啊!   “不是好像。”凤锦年语气平静,“你每路过一家铺子就默念一遍铺子的名字,这家李记炊饼,我已经听你念四次了。”   “哦哦,我都没注意。”时傅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你记性真好。”   “不过这秦王是……迷路了?”   他小声叨叨,“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要被人跟着,真是……这秦王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   秦王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骂,他焦虑的在东市口打转,一边还要尽力做出自然的样子——   ——一点也不自然!谁会在这附近逛一个时辰啊!   “王爷。”终于,当时傅第五次念出李记炊饼的时候,打听消息的侍卫回来了。   “张二被抓了。”   秦王:???   他神色崩裂,“被抓了,怎么会被抓了!?”   “等等!”秦王还记得重点不是张二,他急急问道,“东西呢,那只……怎么样了!”   侍卫看着秦王的脸色,心里暗暗叫苦,心说这倒霉差事怎么落他头上了,早知道他今天就应该装病,和其他兄弟换班的!   “这……”侍卫一脸为难,只能祈求自家主子听完还有理智,不要把气撒在他身上,“好像是丢了。”   “丢——”秦王一口气没喘上来,被气得咳嗽,“咳咳,怎么、怎么回事!”   “好像是张二找到了那个小东西,结果不小心被咬了一口,就……最后那东西就跑了。”   “那还不追!”秦王暴怒。   “追、追了。”侍卫缩了缩脖子,小声,“追到东市口,差点撞到别人家的马车,那小东西好像跑到了那家的车里,张二和人家要,结果没想到那家是个硬茬子,没把东西给他,说张二差点撞了他们,直接叫了金吾卫。”   “哪家!”秦王气急败坏,恨不得把坏了他好事的人拉出来碎尸万段。   侍卫更怕了,他欲哭无泪道,“好像有兄弟看见了马车旁边跟着的人,说是……说是……”   “说啊!”秦王觉得自己的手下真的一个个都是废物,他催促,“到底是谁!”   “说好像是钱公公……”   侍卫说完,也不敢看秦王的脸色,赶紧低下头去。   “钱——”秦王震惊,“钱良?”   “是。”   侍卫点头。   “皇兄出宫了?”秦王低声,“不对啊——”   “那个兄弟说,钱公公对着马车里面的人,叫‘顾公子’。”侍卫连忙说了自己得到的消息。   “顾公子?”秦王眼睛一眯,觉得事情并不简单,“能让皇兄派钱良跟着——”   他心想:“难道是皇兄找的谋士?”   “另外……”侍卫犹豫着道,“还听人说,这位公子之后和两个男人当街产生了感情纠葛。”   ——因为顾眠长相实在出众,所以他一下马车就有人注意到他了,之后的感情故事更是让人忍不住八卦,目前可能已经传遍了整个东市了。   “据说,还说到了什么——外邦人,孩子,之类的话。”   ——因为事情过于离谱,秦王的脑容量明显不够了。   “看来不是谋士了。”他想了半天,理清思绪,“许是皇兄找的美人,孩子?外邦人?这美人还和外邦人有纠葛?外邦人的男妻,还领养了孩子?”   皇兄强抢人妻!?   秦王的眼睛一瞬间亮了。   “那个顾公子,手里可带着那东西?”他问。   “似乎并没有。”侍卫老老实实摇了摇头。   “那想来是那小畜生又从马车里跑出去了。”他吩咐侍卫,“去,先去看看张二弄丢的那小畜生跑哪里去了,叫人接着找,找到了告诉本王。”   “然后派人去薛常薛大人府上,就说皇兄后宫空虚,希望他能进言,请皇兄今年选些女子入宫。”   秦王边说,脸上边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神色——   一个和外邦人有首尾的男子,想必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若是知道皇兄把他抢入宫之后,还要广开后宫,怕不是会闹起来。   闹得越大越好,若是最后闹出了人命,想必皇兄也不好收场。   而且,最好能入宫个麻烦人物。   “记得提醒周大人,入宫人选,程宪英就不错。”   秦王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皇兄后院起火的景象,舒了一口气,总算是缓解了刚才知道自己被皇兄的美人坏了好事的郁闷。   当务之急,是先把那只狐狸找到。   “除了张二,还有人见过那只小东西?”   “是,还有另外两个兄弟,他们一起抓住的,但是因为张二更合适,所以最后选了他做任务。”   “哼,合适什么,废物一个。”秦王冷哼一声,“把人带过来,接着给本王找那只狐狸,就是把京城翻个遍也要找到。”   “那王爷,张二?”侍卫试探性问了一句,“金吾卫的人听了张二追那东西的原因,一定要看他那价值千金的东西。”   哪里有什么价值千金的东西,不过是个刷了金粉的的破碗,他们都知道是做戏,根本不会认真。   “最后金吾卫的人说张二欺诈,又影响东市经营,差点撞到别人的马车,最后说要关他几月。”   “您看——”   是不是应该把人捞出来啊?   “到手的东西都能丢,这种废物也配本王出手,派人要他管好自己的嘴,金吾卫说关多久就管多久。”   秦王冷哼一声,“还不下去?”   “是!”   侍卫领命而去,秦王也终于快走两步,重新走到了时傅身边。   “锦年可有喜欢的东西?”   他微微笑着,“东市好东西不少,本王带锦年好好逛逛吧。”   ——他今天一定要把那只狐狸弄到手的同时,对锦年展现出自己的魅力!   秦王表情忽然坚定,时傅不知道怎么的,忽然觉得有点冷。   也许是错觉吧,他想。   ——直到三个时辰之后,天都黑了,秦王还在东市游荡。   时傅:救命啊,他想回家!!!   ——   “回去了回去了!”   天色已晚,顾眠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身后的千牛卫,跟在楚沉昭身后,往马车的位置走去。   “累死我了。”   看见马车,他长长的呼了口气。   “不过今天竟然找到了炭笔。”   顾眠开始一样样数,“还有合适的画纸和颜料,我回去之后就可以画画了!”   他一脸骄傲的看着楚沉昭,若现在是锦鲤形态,尾巴恐怕都要甩上天了。   “等我回去就画给天罗王子的秦王画像,到时候也让你好好见识一下我的画技!”   顾眠还记得自己之前当着楚沉昭的面,画出来一堆墨团的事,现在,他一雪前耻的机会来了!   “你等着看吧!”   他大声道。   楚沉昭闻言,侧头看了他一眼,不满地皱眉,语气莫名:“你真的要给秦王画像?”   那语气酸溜溜的,像极了知道自己最好的朋友,竟然给自己最讨厌的前桌糖吃的小学生。 第37章   顾眠看了一眼酸言酸语的楚沉昭, 刚想开口,忽然瞧见了男人身后的一个小摊子。   “哇!”他眼睛一亮,拉着楚沉昭, ,快走了两步,“糖画!”   被忽略了的楚沉昭神色郁郁地盯着那个摊子。   “老板,你这个糖画怎么卖啊!”顾眠没注意到楚沉昭的脸色,新奇地打量着摊子边插着的, 用来展示的糖画——竹签上, 一只只小动物栩栩如生,可爱极了。   “普通的五文钱一个。”   卖糖画的老太太眯缝了眼睛, 看了眼前的青年一眼, 笑着道, “若是小公子想要复杂的,那就得二十文。”   “唔,来两个普通的吧。”顾眠想了想, 道。   ——他今天已经吃了不少东西了, 大的糖画他吃不了, “要一只鲤鱼的,一只……”   他瞥了一眼站在一旁没说话的楚沉昭,“一只猫。”   “好。”老妇人应了一声, 动作熟练地开始动作起来, 一只小鲤鱼逐渐在她手下成型, 顾眠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 叮嘱道, “奶奶,要可爱一点啊!”   “晓得, 晓得的。”老太太笑眯眯的,“你们这是这是上巳节,一起出来玩儿的?”   她一双略微有些浑浊的眼睛这回仔细打量了一下两人,顿了下,若无其事的接着道,“一家夫夫,是应该多出来走走,多在一起,感情才能好。”   顾眠:您是怎么看出来我们是一家的啊!   感受到身后男人的目光,他脸色涨红,磕磕巴巴道,“不是,您误会了,我们是——”   “哎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一只小鲤鱼已经做完了,顾眠刚要伸手去拿,老太太却把那只小锦鲤塞进了楚沉昭的手里,“这人呐,还是得找和自己门当户对的,那才行啊。”   她意味深长道,“就比方,要是找了个外邦商人,这日子,怕是不太好过啊。”   “大半年都要外出经商,外邦礼仪又不如大虞,平时的生活习惯也是——”   老太太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总结下来,只有一个中心思想:   选大虞人!   顾眠:……   不是,您上午绝对是去看热闹了吧,绝对是吧!   似乎是看出来了他的震惊,老太太把做好的猫猫糖塞进了顾眠手里,捂嘴笑了下,接着道,“哎,你们上午闹得那么大,我就路过,看了一眼。”   “你也别怪我多嘴,这,既然你们都领养孩子了,那肯定还是有感情的,以后还是好好过日子。”   她又看向楚沉昭的方向,“哎呀,你也是,别总冷着脸啊,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啦!”   “这过日子,还得是开开心心的,对吧,你平日里也给人家准备点惊喜,有点新鲜感才好!”   一边说,她一边咂了咂嘴,“就好比那个外邦的,啧啧,眼珠子还不一眼颜色,多新鲜!”   顾眠:???   他的无语一直持续到了坐上马车。   “当时到底多少人在看热闹啊。”顾眠狠狠地咬着手里那只小猫的耳朵,磨着牙,嘀嘀咕咕的抱怨,接着又安慰自己,“不过也许是因为糖人儿铺子在东市口吧,之前的那些小摊就没人这么说。”   “大约是因为你买的东西多,身边又有护卫,所以别人不愿意多嘴。”   楚沉昭看了看手里那条胖乎乎的锦鲤,淡淡道,“你没注意好几家铺子的伙计,看你的眼神都不对吗?”   顾眠:……   “一个月之内我不要再来了。”顾眠终于咬掉了糖猫的耳朵,他把猫耳朵嚼碎,咽了下去,小声嘟囔,“这些人眼神也太差劲了,哪里看出来的孩子啊!”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往皇宫驶去,顾眠在车里晃晃悠悠的,他已经走了一天,早就累了,于是几口吃掉糖人儿,喝了口茶,然后靠着车壁,闭上了眼睛。   好困,先睡一下下。   半盏茶之后,楚沉昭正盯着那只糖人儿看,冷不丁肩膀一沉,一道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侧颈上。   他几乎瞬间绷紧了身子,整个人僵成了一座雕塑。   ——   另一边,秦王还带着时傅在街头游荡,因为今日上巳节,所以即便天色已晚,行人还是络绎不绝。   “人怎么这么多。”秦王走在时傅身侧,一脸不耐,心里暗暗想到,“这么多人,真是麻烦,若本王成事,便叫百姓不许聚集。”   时傅并没有关注身边的秦王,他带着一脸想死的表情,和凤锦年偷偷吐槽,“这人不会有什么毛病吧,也不买什么东西,竟然还在东市逛了一整天,他到底想干嘛。”   不,仔细想想,真的会有人毫无目的,就在这东市走一整天吗?   ——不太可能。   时傅眉头紧锁,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福尔摩斯说过: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那都是事实!   时傅悟了:秦王一定是想拖时间,然后借口回府太晚了,带他住在附近的客栈!   没准还会涉及只剩下一间房的经典剧情,最后在那间房里,对他上下其手,图谋不轨,意图——   “闭嘴。”   凤锦年冷冷打断了他天马行空的想象。   “哦。”   时傅委屈的应了一声,表情像只被主人骂了的大型犬。   不过下一秒,他的神情又坚定了起来!   他一定会誓死守卫锦年的清白的!   把一切听得清清楚楚的凤锦年:……   “王爷。”   正当秦王逐渐失去耐心的时候,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做普通百姓打扮的侍卫走到了他的身边,低声道,“好像找到了。”   “锦年。”秦王眼睛一亮,立刻对着已经走到双眼发直的时傅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刚才的铺子里,似乎有只镯子很适合我母……母亲,我去买来。”   时傅的眼睛里忽然发出了惊人的亮光。   “终于能休息一下了!”   他在心里呜咽一声,“累死我了。”   “怎么回事。”   秦王一边走远了一点,一边对着侍卫急急道,“到底在哪里,你们已经抓住了?”   “得好好设计,万不能露了马脚——”   “王、王爷……”那侍卫弱弱道,“虽然找到是找到了,但是——”   他看着秦王的脸色瑟瑟发抖,“但是已经被人捡到了。”   “什——”秦王大惊,心道:“难道是已经被张先生所说的,那个主人捡到了?”   不行!他的大业!他的贵人!   “人呢?”   他不死心,接着问道,“在哪里?”   “就在前面,那家点心铺子前面。”   侍卫示意了一下位置,对自家主子道,“不过那小东西好像不太听话,一直挣扎,方才还差点跑了。”   呼——   秦王长长地舒了口气,放松下来。   张先生说那主人十分宠爱自己的小宠,如此,那小宠也应极为乖巧听话,如今竟然挣扎逃脱,想必这人也只是侥幸捡到那只狐狸罢了。   秦王整理了下衣摆,嘴角勾出了一个得意的弧度。   就由他来揭穿这个真相,并且把那小东西,送回他主人身边吧! 第38章   “这位……公子。”   天罗王子正抱着挣扎不休的狐狸团, 站在点心铺子前,犹豫买哪种点心安慰狐狸团子比较好,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打断了他的动作。   ——因为他的嘤嘤自从回了客栈之后,就一直在他怀里挣扎不休,无论如何安慰都不管用,所以有属下提议可以买些大虞的小吃喂它试试,于是天罗王子便再次来了东市。   因为不放心狐狸团一个狐在客栈, 他特意把它也抱了来。   结果他看点心的时候, 小狐狸趁他分心,一个不注意, 拼命挣扎, 差点跑了。   天罗王子动作轻了怕抓不住狐狸, 动作重了又怕弄伤了小东西,手忙脚乱之际,身上已经起了汗, 正在这时被人叫住, 心情自然称不上多么美妙。   “你、有事?”   秦王看了一眼眼前的外邦男子, 虽然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容,但眼神不由得带上了一丝轻蔑。   看样子,这人似乎是天罗人, 最近他没听说有什么天罗贵族来大虞, 应当是天罗的行商。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对面人的穿着打扮, 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因为一路追狐狸崽子, 天罗王子的衣服早就换了几次, 现在他身上穿的,是之前在一家普通的成衣铺子里随便买的一套衣服。   因为价格不贵, 料子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行动方便且耐脏罢了。   天罗王子异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秦王,见他不说话,加重语气,再次重复了一遍,“有事?”   “是这样的。”秦王回过神来,收敛神色,挺直腰背,力图让身后的“凤锦年”充分感受到自己人美心善的形象。   然而此时的时傅——   “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时傅看着铺子里的各色点心猛吞口水,满脑子都是吃饭喝水睡觉,一个眼神都没有给秦王。   不过这一切秦王并不知道,他微笑着对天罗王子道,“恕在下冒昧,请问这只,是您的小宠吗?”   天罗王子听见他的质疑,立刻又把手里的狐狸团抱紧了一点,然而感受到他的力道,狐狸团子又扭动了起来,一条大尾巴不停甩来甩去,后爪也开始用力踢男人的手臂。   狐狸:松手啊,魂淡!   落在这人手里准没好事。   狐狸团简单的小脑袋里只有这一个概念。   它已经受够了每天被揉来揉去,两天就要被泡在水里揉搓的虐待日子了,这不是一只狐狸应该有的童年。   本来它就是看在肉干的面子上暂时忍耐一下,实在受不了了才跑出来缓缓,但是!它现在已经找到了合适铲屎的两脚兽了!   那个两脚兽的车子里的吃的好香,身上也有一股香香的味道。   即使是狐狸,也有自由选择的权力!   手上的小东西一动,天罗王子的表情立刻紧张了起来,生怕小东西跑掉,结果秦王看着他的表情,以为是这人心虚。   “您看,若您是捡到到了这个小东西,又找不到主人,不如交给我如何?”   “我认识管理东市的官员。”秦王看着他怀里的毛团,控制不住伸手,“不如您先把它给我?我叫他们贴上告示,定能找到这小东西的主人。”   “我的。”天罗王子听见他的话,眼神变得更加不善,把狐狸崽再次往怀里藏了藏。   秦王看见他的动作,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他今日已经在东市逛了整整一日了!要知道就算是平日里参加典礼,他都没这么累过,要不是为了他的大业,他何至于辛苦至此!   然而眼前的人,竟然还敢忤逆他!   简直不知死活。   秦王心里带着恶意想道:现在人来人往不甚方便,但是想来,若是哪天大虞消失个把外邦商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毕竟经商的路上,难免出点意外之类的……   想到这里,他总算觉得舒服些了,强忍住不耐,继续道:“您看,它在您手里挣扎的这么厉害,想必是不舒服,若您真是他的主人,它怎么会如此不亲近您?”   天罗王子:莫名感觉中了一箭,好痛。   他对眼前这个多管闲事又伤害他感情,质疑嘤嘤对他感情的男人十分不满,忍不住提高了声调,“你、废话好多,嘤嘤,是我的,让开。”   他说完,便想绕过秦王,但是秦王哪里能叫他走了?   “这位公子。”秦王脸上强装出来的笑容也淡了,不受控制的露出了一丝威胁的神色,“您要知道,捡到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拒不归还,好像不太好吧?”   他还记着身后的“凤锦年”,没有把话说的太过,然而天罗王子对他的印象已经差到了极点,此时跟着他一起来天罗的几个属下也跟了上来,几人看见王子的神色,立刻上前。   看见几个天罗人的动作,秦王府的侍卫也纷纷戒备起来。   一时间,两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周围的行人看见这一幕,纷纷回避。   “这是怎么了?”一个拉着孩子的老人颤颤巍巍问着周围的人。   “不知道。”他身边的少年人摇了摇头,劝道,“不过看着着些人都不是善茬,还是躲开点比较好。”   周围的人纷纷点头,默默离得更远了些。   路人:总觉得今天的东市,不是很太平的样子……   甚至那点心铺子的掌柜都陪着笑,搓着手,脸色有些为难地看着站在自己铺子门口的两拨人。   “两位,这,小店后面还有其他的客人,您看您二位是不是——”   不买东西就离远点啊!你们堵着门口算怎么回事,他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话说——这两拨看着都不像好人啊,这要是打起来,不会把他家店给砸了吧。   掌柜心里抱怨,脸上也是一脸苦色,想着要不然自己干脆直接打烊算了。   这算这么回事啊,他在心里哀嚎:完全是无妄之灾!   “抱歉。”天罗王子道了声歉,他条件反射向旁边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又转头对掌柜道,“麻烦给我几份、店里的点心,最好的。”   “好嘞!”   掌柜的立刻笑了,心说这可不能怪他,客人都跑了好几个了,他总得把损失赚回来吧!   他转头冲伙计使了个眼色,示意伙计多些点店里昂贵的点心,再加些华而不实的包装,好好赚上一笔。   伙计看见了掌柜的眼色,立刻心领神会,去装点心去了,掌柜的却还站在门口,担心的看着眼前的人。   只要这些人一动手,他就跑去报官!   秦王被他盯贼似的眼神盯着,越发恼火,语气也重了起来。   “怎么,这位公子是打算强抢了?”   天罗王子:???   他一脸迷惑,问道,“不是你,打算抢?”   “我——”秦王被气得冷笑出声,“我不过是看你手里的这只小宠似乎很不舒服,和你又不亲近,一直在挣扎,担心这不是你的小宠,是哪里捡到里的,所以提议要把它交给我认识的官员,写个告示,帮它找回主人。”   秦王看着他怀里挣扎不休的小东西,冷笑,“你却一再说这小东西是你的,没有证据,甚至还找了同伙,这是想做什么!”   轻蔑的看了一眼那几个风尘仆仆的天罗人,秦王暗自记下了几人的相貌。   他上前一步,威胁地看着天罗王子,一副不把狐狸交出来就休想走的架势。   秦王带的侍卫本就多,天罗人那边又留了两个人在客栈,看顾因为打击过大昏过去的首领,因此人数上就落了下峰,被秦王的人慢慢围了起来。   “他们在做什么?”   时傅小声把场景形容给凤锦年,疑惑道,“秦王这有点过于见义勇为了吧?”   ——先不说确实有主人怀里就挣扎不停,好像主人是宠物贩子的毛茸茸,就算这小东西是人家捡的,不说归属问题,秦王既然认识管理东市的官员,直接把人叫来,好好说不行?   怎么这么理直气壮,好像已经认定了对面的天罗人怀里的那团白色东西是人家捡的,人家都说了不是,竟然还不依不饶。   “他今天不对劲。”时傅在心里小声,“当王爷的都这么闲了?”   先是带着他在东市漫无目的的逛了一天,好不容易快回去了,竟然还“见义勇为”,怀疑路过的陌生人怀里的宠物是捡来的,甚至态度十分强硬的要人家把宠物交给他。   时傅不能理解,而且周围百姓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帮凶啊。   “那个——”他默默转了个身,装作和秦王不熟的样子,对着掌柜的道,“店里有什么好吃的点心么,要甜口的,帮我来两份。”   “有的有的有的。”掌柜的看着他的穿着打扮,心里暗道:没想到因祸得福,竟然还碰到了两只肥羊,他一时笑得更加灿烂:“您稍等!”   “秦王的脑子好像不太正常。”   时傅一边啃着点心,一边和凤锦年叨叨,“为什么,他到底图什么啊!”   “他想要那人手里的小宠。”   被烦得不行的凤锦年终于接了一句话,时傅听完直接惊呆。   “那只——那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吗?”   时傅丝毫没有怀疑凤锦年的话,他表情一言难尽地盯着还在和天罗王子争执、脸色逐渐变黑的秦王,小声喃喃,“没想到,想要强取豪夺的,竟然是秦王!”   他怎么这么理直气壮啊,而且就为了,一只——小白狗?   时傅震惊并且无法理解。   可能这就是不走寻常路的王公贵族?   不爱美人,唯爱白——白狗?   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了它一眼,不管用什么办法,本王今日一定要它?   这什么霸道王爷爱上狗的剧情,日了狗了。   那边,小狐狸看见周围靠近的人,挣扎的更加剧烈,秦王因此更加笃定它不过就是眼前男人偶然捡到、想要据为己有的。   眼看天已经黑了,也不知道到这小宠的主人什么时候会找来,万一最后被那位看见捡到小宠的不是他,岂不是——   想到此处,秦王眼神一厉,扬声道,“你这人抢了别人的小宠,竟然还在这里胡搅蛮缠,和我去见官!”   他一边说,一边示意左右上前,表面是把男人带走,实际上是想先把那只狐狸弄到手。   “你们!”天罗王子也没想到出来买个点心都能遇到这种蛮不讲理的人,秦王其中一个侍卫的手刚伸过来,天罗王子眼神一变,立刻侧身,灵活躲开。   ——然而,他为了躲开侍卫,手里不受控制的一松,一团软乎乎的白团立刻从他手里飞了出去。   狐狸团:感谢两脚兽的馈赠!   它跳到一个侍卫的头上,在人伸手抓住它之前,立刻又借力,越到了街边,然后在夜色中,欢快的跑远了。   “嘤嘤!”   天罗王子发出了心碎的呼唤,然而那团白色的毛球理都没理他,抖了抖耳朵,飞快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天罗王子:……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宠物跑远,一时间陷入了迷茫震惊和不知所措,然而这时候还有人想要火上浇油。   秦王一边示意自己的侍卫跟上去把狐狸抓回来,一边冷嘲热讽道,“刚才还说这是你的小宠,这小东西不停挣扎,跳出去之后丝毫不留恋,转头就跑,你竟然还说是你的?”   天罗王子慢慢回头,一双异瞳凶狠的盯住了秦王。   秦王被他那类似兽类的眼睛看得心里一慌,不由得后退了半步,等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区区一个天罗商人吓住,他立刻恼羞成怒,色厉内荏地喝到,“你想做什么?”   话音刚落,他的眼眶就一阵剧痛。   “主子!”   随着秦王的痛呼,他身边的侍卫大惊失色,一边喊着一边冲上前,想要帮忙,然而天罗王子武艺不俗,揪着秦王就开始暴力输出,拉都拉不开。   “快去叫人啊!”   几人还没拉开人,又被其他几个天罗人缠住,不过一会儿,秦王又被打了几拳,侍卫慌慌张张的喊着叫人,心里全都在叫苦。   ——这都是什么事啊!   ——   有人在街上挨打,有人却在温暖的殿内准备吃晚膳。   “你还能吃得下去?”   楚沉昭看着顾眠的胃部,疑惑,“你下午不是已经吃了不少了?”   “你不懂。”顾眠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一日三餐,这是对生活的基本尊重,少一顿,都不算事完整的一天。”   “下午的那个,只能算是一些零嘴,怎么能算饭呢?”   楚沉昭:……   他无语一瞬,走到了桌前,然后就看见,桌上满满的摆着的,都是某人今天下午的成果。   ——重新加热过的灌汤包、已经有些碎了的点心,还有摆在边上的,几道正常的御膳。   楚沉昭的目光,最后缓缓落到了自己这边的桌子。   装了米饭的小碗边,摆着一个小碟子,上面端端正正摆着顾眠给他的那只鲤鱼糖人儿。   ?   他记得,当时是把这东西叫钱良拿下去,和顾眠买的东西放在一起的,怎么——   钱公公立刻露出了一个属于懂王的微笑。   陛下一定是不好意思了,不过这可是顾公子送的糖人儿,怎么能再还回去!   不但不能还,还得让顾公子明白陛下珍惜的心意!   他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楚沉昭——   陛下,吃吧!   楚沉昭:……   顾眠顺着两人的眼神,也看见了那只锦鲤糖人,他疑惑,“这不是你的那只,怎么,你不喜欢吃?”   他盯着那只糖人,蠢蠢欲动,毕竟刚才吃不下,不代表现在吃不下,这东西当饭后甜点还是不错的。   “你不吃,那我吃了!”他试探性地伸手,“总不好浪费。”   钱公公看着他的动作,露出了一个“不行啊!”的痛心表情。   “谁说朕不吃了?”楚沉昭在顾眠手碰到竹签的前一刻出声,钱公公立刻狠狠松了口气。   楚沉昭坐下,慢条斯理地拿起了那只锦鲤,咬住了锦鲤的尾巴。   “咔嚓”一声脆响,锦鲤的小尾巴裂开了。   顾眠:这人牙口还挺好。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男人的动作,总觉得自己的尾巴有些凉。   顾眠带回来的东西两人晚上吃了一些,还有一些送给了其他宫人,钱公公拿着自己那份点心的时候,表情仿佛抱着楚沉昭和顾眠爱情的结晶。   顾眠:这人的表情真的很诡异,吓死鱼了。   他饭后把自己买回来的东西又整理了一下,想了一会儿,拿出了一张画纸。   ——   “还不休息?”楚沉昭饭后便一直在看看奏疏,等他处理完公务,却有些惊讶的发现那条平日里丝毫不上进的锦鲤,正坐在旁边的小案上忙活着什么。   “你做什么呢?”他稀奇的起身,朝着顾眠走了过去,“看书?”   “竟然能主动看书了?”   因为是之前已经说好的奖励,所以今日的顾眠不用读书,明日休沐,顾眠也不用早起,楚沉昭没想到这条鱼竟然会主动看书,一时间心里竟然有些教书先生的欣慰。   学生长大了,知道主动——   “没、没什么!”顾眠慌慌张张的把手里的东西收了起来,虽然只有一瞬,但是楚沉昭却看出来,那是一幅画。   他看着青年指尖上的颜料,想起之前青年和天罗王子的对话,垂下了眼睛,“秦王的画像?”   “啊?”顾眠愣了一瞬,然后反应过来,立刻点了点头,“啊,嗯,对。”   “我怕后面来不及了,所以今天先画一点。”   楚沉昭直直看着他的表情,忽然道,“给朕看看。”   顾眠:?   他别别扭扭的躲开楚沉昭的眼神,“不行,还没画好呢,我不喜欢让别人看我还没画好的画。”   “是么。”   楚沉昭淡淡道了一句,顾眠听不出来他的心情,偷偷转过头去看他的表情。   什么也没看出来。   男人表情平淡,似乎接受了顾眠的拒绝理由,他只是看了一眼乱成一团的小案,表情有点嫌弃,“不想叫别人看就自己收拾一下,收拾好了回寝殿。”   “唔——”顾眠看了他一眼,小声,“那、那我放这里了?”   “我明天可能起的比较晚,你不会偷看吧?”   楚沉昭:……   他冷哼一声:“你怎么什么都担心朕偷看,朕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顾眠立刻想到自己已经藏在了床底下,并且又上了一把锁的箱子,不由得有些心虚。   “自然不是。”他熟练地拍着老板的马屁,“您这样高尚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楚沉昭看着他言不由衷的表情,懒得和他计较,转身回了自己的桌前坐下,“还不快收拾?”   “知道了!”   顾眠应声,迅速把自己的东西拢了拢,那张画纸被他放在了最下面,小心埋进了一堆纸张当中。   楚沉昭看着他的动作,眸色深沉。   若是秦王的画像,倒不至于这么紧张,还不想让他看,难道——   他表情变了一瞬。   ——难道是那天罗小王子的画像?   楚沉昭的脑海里开始回放今天的场景,包括那个炊饼店的伙计一脸新奇道“两只眼睛不一样颜色,新鲜!”,“要是我我就选他”的样子。   顾眠本来就是人,审美自然也是人类的审美,不会喜欢什么红鲤鱼绿鲤鱼之类的动物,但是在人类的审美看来,那天罗王子的样子,似乎也——   不,也许只是出于礼仪,比如天罗王子送了他东西,于是青年便送一幅画像作为回礼。   楚沉昭刚觉得这个想法有些可能,脑海里又出现了疑问。   ——顾眠,是这么周全的人?   显然不是。   楚沉昭一时间心绪烦乱,甚至没有注意到顾眠已经走过来了。   “你——”   顾眠看了眼楚沉昭的脸色,歪了下头,疑惑,“你晚上吃撑了?”   楚沉昭:……   他按了按眉心,“没有。”   “哦。”   顾眠点了下头,也没多想,跟着起身往外走的楚沉昭,回寝殿。   睡觉了!   人生最快乐的时间,莫过于吃饭和睡觉。   哦,还有上班摸鱼。   等到顾眠洗漱好,躺在床上,已经是子时了,他逛了一天,几乎是脑袋沾到枕头,立刻就进入了梦乡。   然而不远处,楚沉昭睁眼看着床帐,却觉得无比的清醒。   眼睛不一样颜色哪里好了?   楚沉昭觉得自己不能理解,天罗人的眼睛大多都是蓝色或者绿色,也许在大虞人看来确实新鲜,但是顾眠也会觉得新鲜?   难道是喜欢这种长相?   楚沉昭皱眉:天罗小王子长什么样子来着?   算了,到时候找个借口让人赶紧回天罗便是了。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准备安心入睡。   万一顾眠突发奇想,也想去天罗看看呢!   楚沉昭猛地睁开眼睛。   ——   “唔——”   顾眠这一觉睡得很沉,但是他昨晚喝了不少水,因此天刚亮就被憋醒了。   被窝里的温度太过舒适,顾眠半醒不醒的眯着眼睛,用脸蹭了蹭枕头,手在被窝里动了动。   好舒服啊,都不太想动了,不愧是——   嗯?   嗯???   顾眠之间忽然碰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他一动,那东西竟然也动了!   “什么东西!”   顾眠大惊失色,一时间,上学的时候,室友说自己曾经睡到半夜被耗子吵醒的事情,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难道是——是老鼠?!   皇宫里也有老鼠?!   顾眠的惊叫卡在嗓子里,只能颤颤巍巍地喊楚沉昭。   “陛下?”   “楚沉昭?”   “呜呜,老板!”   “怎么了?”楚沉昭听见声音,立刻翻身下地,朝顾眠走了过来。   青年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刚睡醒时的红润,表情却十足的惊恐。   “好像——”顾眠磕磕巴巴,声音都抖了,“好像有老鼠。”   “老鼠?”楚沉昭昨夜几乎一夜未睡,脑子还有些昏沉,一时之间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朕还从未在殿里见过老鼠。”   那是你运气好!   顾眠简直像扯着他的脖子怒吼,但是手下毛茸茸的触感让他一动不敢动,“被子,被子里,还在动!”   楚沉昭:?   被子里?   他看着青年,虽然不觉得寝殿里会有老鼠,还会钻进被子里,但还是安慰道,“慢慢把手退出来。”   “没事,它现在没动应当就不会咬你,也许不是老鼠,你慢慢把手收回来。”   顾眠慢吞吞挪开了手。   那东西没再动了,顾眠松了口气。   “下来。”楚沉昭立刻上前把被子压住,那团东西被按在了被子里,楚沉昭示意顾眠下床,他自己则准备把那团东西拿出来。   刚才他好像听见了声音,不像是老鼠,反而有点耳熟。   “你,你小心点啊!”   顾眠从他身后探出了脑袋,不放心的叮嘱,“不要被老鼠咬了!”   “知道了。”   楚沉昭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摸了摸被子下面的轮廓,然后按住那东西脖子的位置,慢慢掀开被子,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嘤!”   两人的注视下,一颗狐狸头露了出来,冲着他们不满地大叫了一声。 第39章   六目相对的瞬间, 室内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默了起来。   “这是——”顾眠仔细看了看差点把自己吓得心骤停的白色毛团,眼神里露出了凶光。   可恶!这眼熟的东西怎么混进来的!   “天罗王子的小宠?”楚沉昭“嗯?”了一声, 打量了一下被他按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小东西,然后伸手捏住了它的后颈皮,提起来轻轻晃了几下,“怎么进来的,本事不小。”   “嘤嘤!”   狐狸崽子垂成一条, 一边扭动着身子挣扎, 一边发出了可怜的嘤嘤声,四只爪子在空气中拼命刨动着, 最后见挣扎不动, 于是它后爪垂下, 两只前爪直直伸向了顾眠的方向。   两脚兽,香香,救救!   “哼。”天罗王子不在, 顾眠的售后服务也已经结束了, 他又开始记仇了起来。   明明帮它找到了主人, 这家伙怎么恩将仇报!   刚才以为被窝里进了老鼠的顾眠,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最主要的是, 他喊楚沉昭的时候, 声音竟然都抖了!   顾眠恶狠狠地盯着楚沉昭手里的狐狸崽子, 越想自己刚才的表现越觉得丢人。   “等等, 这是什么。”顾眠瞪了它几眼, 余光扫到自己的床铺,忽然发现被床上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快步走上前,把被子摊开,定眼一瞧,再次被气了个仰倒。   “你主人没给你洗澡!?”   顾眠那干干净净的被褥上面,狐狸躺过的地方,明显脏了一小块。   顾眠:!   他昨天刚换的新被褥!   “你!”他指着那只狐狸团子,手指抖了抖,“他不是两天给你洗一次澡吗?”   那怎么丢了这么久,回去当天竟然没给它洗澡!   顾眠气愤,顾眠悲痛,顾眠无法理解,但是他看着自己的被子,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炸了。   “估计是你昨日,叫天罗王子不要洗得太频繁的缘故。”   楚沉昭看着立刻呆住的顾眠,眼神闪过一丝笑意,随后便叫了人进来收拾。   他顺手把那只在顾眠被窝里已经蹭的干净了不少的狐狸,扔进了刚进来的钱公公怀里。   手臂骤然一沉的钱公公低头,和怀里的狐狸四目相对。   钱公公;?   钱公公:!!!   等下,这、这不是天罗小王子那只恨不得供起来养着的小宠吗,怎么跑到这里了?   “陛下,这——”   “应当是顺着那出墙根跑进来的,看看宫墙哪里有缺口,都修一修。”   楚沉昭吩咐了一句,钱公公看着手里的小东西,又偷偷看了一眼还在气恼的顾眠,小声又问了句:“是,不过您看,可是要奴婢一会儿把这小东西给天罗王子送过去?”   “嗯。”   楚沉昭随意点了下头,开始整理衣物,洗漱。   “等等!”   顾眠拦住准备往外走的钱公公,问了一句,“我、我这床被子大概多少钱?”   钱公公不明所以的看着顾眠,楚沉昭听见他的问题,不由得挑了下眉头,心头莫名一松。   “这——”钱公公犹豫了一下,小心道,“这床被子是贡品,一般是买不到的,但是要是一定要折合银两,大概要——”   钱公公心思一转,暗道:他得往高了说,就是叫顾公子一听,就知道陛下有多在乎的那种价!   然后钱公公说了一个让顾眠眼前一黑的数字。   顾眠:什么,金被子吗,这么贵!   不过转念一想,贡品,没准里面真的有金子……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钱公公怀里的毛团,狐狸被他盯得毛毛炸开一瞬,彻底变成了一颗毛球。   “不如等喂它吃完早膳再送走吧。”   顾眠微微一笑,发出了邪恶的声音;“然后把宫墙的修理费,被子的费用,早膳还有我的精神损失费都给天罗王子算一算,一起给他看。”   “一顿特质御膳。”顾眠回忆了一下天罗王子昨日大方的样子,丝毫不愧疚的说了一个数字。   ——他在宫里当见习公公两百年的工资。   然而钱公公脸上非但没有为难,反而立刻笑了起来,看着顾眠的眼神欣慰极了。   ——顾公子此举,一定是丝毫不在意天罗王子了!   毕竟但凡有一点好感,都不能宰人宰得如此之狠。   钱公公笑眯眯的应了,顾眠却直到吃早膳,还在回忆自己刚才的丢人行径。   啊啊啊,不能再想了,一想到他抖着声音叫楚沉昭,就觉得好丢人。   他拿着筷子,狠狠瞪了一眼正在一边美滋滋舔着小太监喂的羊奶的狐狸团子。   喝吧,多喝几碗,宫里的羊奶,五十两一碗卖给天罗王子不过分吧。   想着自己这单能赚多少钱,顾眠心里终于爽了一点。   不过今天还要给秦王那个狗东西画像。   顾眠想了想昨天还没画完的那张画,感受到了一丝疲惫。   要是天罗王子和秦王见过面就好了,他就能省事了。   顾眠一边想,一边戳起了一只圆滚滚的小馄饨,吹了吹,咬进了嘴里。   尚食局做的小馄饨馅大皮薄,里面是猪肉的馅料,不知道是不是还加了其他的东西,反正味道十分鲜美,顾眠喜欢极了,他咬开小馄饨,发出了轻微的嘶气声。   好烫!   顾眠好不容易把馄饨咽下去,忙悄悄伸出了舌尖,吸着气,缓了缓,这才终于好了点。   “慢点吃。”   楚沉昭推过去了一杯凉茶,他眼眸低垂,遮住了刚才看见青年柔软舌尖的一瞬间,暗下来的神色。   顾眠没看见楚沉昭的眼神,他喝了两口凉茶,刚要张口说什么,就看见守在殿门口的李公公匆匆走了进来,禀告道,“陛下,秦王想要求见,现在已经到宫门口候着了。”   顾眠:?   他立刻嫌弃的皱眉,一脸的晦气。   这大早上的,简直让人倒胃口。   李公公直到陛下似乎对这个弟弟的态度并不是十分热络,他小心擦了擦汗,弱弱道,“秦王说,昨日他在东市叫一个天罗人打了,想要找您替他主持公道。”   ——主持什么公道啊,他可是听说了,明明是秦王先挑衅的,陛下每天多忙呢,秦王还拿这些事打扰陛下。   李公公心里抱怨,脸上却没有显露分毫,只是垂首侯立,等着皇帝的吩咐。   顾眠的脸色由阴转晴,要不是还有别人在,他简直要喊一声“打得好”!   不知道是哪位壮士,这么快就替他报了仇了,鱼祝他今天心想事成!   不过,打了秦王……应该打的不严重吧,不至于下狱什么的吧。   顾眠忍不住担心。   楚沉昭看着顾眠一听到秦王被打就一脸舒爽的样子,嘴角微微勾起一瞬,然后在对面人看过来的一瞬间再次恢复如常。   “怎么回事?”   他端起茶杯,动作优雅的抿了一口茶,丝毫没有自己亲弟弟被打了的气愤或是担心。   ——整个大殿里,似乎因为秦王被打,洋溢着一股轻松愉快的氛围。   李公公听到楚沉昭的问话,立刻呈上了一封奏疏,又把自己知道的事竹筒倒豆子一般抖了个干净。   “京兆府的人说,是秦王殿下看见那天罗人抱着一只小宠,小宠不太乖巧,便觉得是天罗人捡了别人的小宠,上前说了几句。”   “那天罗人说小宠是自己的,但是王爷不信,偏要拉着人见官,王爷手下的一个侍卫还要动手拉人,那人闪躲之间,不小心叫那只小宠跑了。”   李公公吞了下口水,自己都觉得荒唐,“王爷好像又刺了人几句,结果那个天罗人一时气急,就,就动手了。”   谁能想到,一王爷,竟然因为这么个离谱的原因,就被人打了。   “最后怎么处理的?”   楚沉昭打开了奏疏,默了一瞬,接着问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上面的描述有些熟悉。   “虽然两方都有矛盾,但是毕竟王爷受了伤,所以那个天罗人暂时被关了起来,王爷则自行回府了。”   毕竟是王爷,和陛下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所以即便是秦王先挑衅的,最后京兆尹却只罚了那个天罗人。   但是这还不是最离谱的。   “但是那个天罗人似乎闹得厉害,还说认识陛下,想要求见陛下。”   李公公终于说完了,他长长的出了口气,站在一边,心里疑惑。   他怎么不知道陛下认识什么天罗人?   但是那天罗人也不至于在这种事上撒谎,京兆府的人看他的气质不像普通外邦商人,也不敢擅自决定,只能连夜写了一封奏疏,赶在秦王之前,送进了宫里。   坐在一边的顾眠眼睛眯起,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天罗人,抱着小宠,小宠跑了,而且还说认识楚沉昭——   难道……   “这上面说,那天罗人身材高大,生得一双异瞳。”   楚沉昭迅速扫了一遍奏疏,合上之后,指尖点了点桌面,“算了,叫秦王进宫,顺便叫京兆府把那天罗人放了。”   顾眠:果然!   没想到帮他教训秦王的竟然是天罗王子那个憨憨!   看来天罗王子也不是只会对着人喊“嘤嘤”嘛!   知道打了秦王的人不会有事,顾眠松了一口气,又开心地夹了一只小笼包,整个塞进了嘴里。   “急什么。”楚沉昭看着他的动作,语气有些不赞同,“小心又烫了。”   “秦王不是要进来么。”顾眠奋力把小笼包咽下去,口齿不清道,“我在这里不太好吧。”   所以他得赶紧吃。   “有什么不好。”楚沉昭无所谓的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吃你的。”   “我怕我忍不住打他。”   顾眠把菜夹起来吃了,小声嘟囔道。   楚沉昭:……   李公公:???   这位公子,当真是好胆色啊!   只有站在一般的钱公公,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双向奔赴!陛下和顾公子这是双向奔赴! 第40章   顾眠迅速干饭, 生怕自己还没吃完秦王就来了。   毕竟秦王真的很影响鱼的胃口。   他吃完包子,夹了一根小咸菜,放在嘴里, 当成秦王咯吱咯吱地咬。   “秦王来了便叫他去紫宸殿等着。”楚沉昭看着闷头喝了一大口粥,脸颊鼓得像只仓鼠似的顾眠,转头对李公公吩咐了一句,又对顾眠道:“慢点吃。”   “喔。”   顾眠把粥咽了下去,眼珠一转。   “你要叫他等到什么时候啊。”   楚沉昭看着他的表情, 抬了下眼睛, “怎么?”   “没事,就是你觉得, 你现在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的, 比秦王的事更重要的……”   顾眠暗戳戳的示意楚沉昭。   有事情先处理, 毕竟秦王这么狗,叫他等个一两个时辰也不过分吧?   “说起来,似乎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做。”   楚沉昭露出了一个略微思索的表情, 顾眠闻言, 立刻露出了一个计划得逞的得意。   然而下一秒, 楚沉昭嘴角勾起,直勾勾盯着他,慢慢道:   “朕记得, 你今日的书, 似乎还没有读?”   顾眠:???   可恶, 竟然被自己刺到了!   顾眠眼神游移, 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楚沉昭, 并且试图转移主要矛盾。   “今天还要画画呢。”顾眠小声。   “是么。”楚沉昭想起昨夜的猜测,眯了下眼, “若是朕没记错,就在刚刚,似乎你已经知道天罗小王子和秦王见过了。”   顾眠:!   屋漏偏逢连夜雨,顾眠失去了最后一个不读书的借口。   “要不你先去看看秦王?”   顾眠小声哔哔,“毕竟是你弟弟呢。”   话音刚落,楚沉昭成功露出了一个被恶心到的表情。   顾眠飞速看了他一眼,心里爽了一瞬,开始慢吞吞的嚼小包子,一副恨不得把这个包子啃到中午的架势。   “快吃。”楚沉昭无情的催促,“吃完去散步,然后回来念书。”   “还有之前学的。”楚沉昭哼了一声,意有所指道:“昨天出去玩,不会都忘光了吧!”   顾眠:……   何必互相伤害!   他彻底蔫了,戳了戳碗里的小包子,长长叹了一口气。   ——   另一边,秦王坐在紫宸殿偏殿,茶水续了一次又一次,秦王开始不断地变换姿势,脸色也带上了一丝不耐。   皇兄怎么回事,竟然叫他在这里坐了一个多时辰?   秦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心里的愤怒不断升级。   “皇兄可是有事?”   他放下茶盏,对上前为他奉茶的小太监低声问道。   “陛下说,他现在有些事要忙。”小太监战战兢兢道,“还请王爷稍等片刻。”   稍等!   他都等了多久了!   要不是迫不得已,他才不会来找皇兄。   若是京兆尹是他的人,那个天罗人昨天就同他那些兄弟一起,神不知鬼不觉消失了了,区区天罗人,打了大虞的王爷,竟然还只是被关几天?   虽然他和皇兄的关系一向不太和谐,但本以为无论是看在母后的面子上,还是维护大虞的颜面方面,皇兄也不会就这么轻易算了。   不过他刚刚竟然听王府的探子回来禀告,据说那天罗行商昨夜在牢里折腾不休,甚至说想要见大虞的皇帝,秦王一时不知道这行商是有所仰仗,还是虚张声势,所以借着想要皇兄主持公道由头,进宫来试探一下。   结果没想到,就算他被人打了,皇兄竟然还是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把他晾在这里足足一个时辰!   秦王气成了一只河豚。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对身边伺候的小太监露出了一个微笑,假装无意的打探道:“小公公,敢问皇兄现在,可是和那位公子在一起?”   “若是如此,便是本王来的不巧了。”   小太监看着秦王温和的脸色,方才的紧张消散了些,他有些拘谨地低头,小声答道,“这、这……奴婢也不知。”   秦王点头,心里却有了思量——   看来皇兄最近确实找了个人。   自从小翠没了之后,他打探起宫里的消息已经困难了许多,但是只要知道了皇兄的弱点,就总会有机会给他找点麻烦。   河豚秦王慢慢恢复了,他啜了一口茶,开始想着怎么找机会,见见这位被皇兄抢进宫的“公子”。   若是能把这人收为己用,那岂不是在皇兄的枕边,放了一把随时可以要了他的命的匕首?   甚至不用他费什么手段,只要好好经营,皇兄就算是武功再高又有什么用,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到时候他作为皇兄的亲弟弟,皇位岂不是唾手可得?   秦王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甚至比他之前想要让皇兄慢慢和大臣离心、失去民心,自己再找时机起兵的计划好上太多了!   他简直忍不住要笑起来,连忙借着喝茶的姿势遮掩。   顾眠并不知道秦王此时竟然在打他的主意,他正生无可恋地看着眼前的书,觉得楚沉昭这不是在折磨秦王,这分明是在折磨他。   这个字念什么啊?   顾眠皱眉,紧紧地盯着那个字看,越看越觉得陌生,甚至不只是它,就连旁边的字也快要不认识了。   救命,感觉大脑已经快要罢工了!   顾眠露出了一个痛苦的表情。   真是辛苦读书十几年,一朝回到解放前,楚沉昭怎么这么喜欢教人读书,他上辈子是做什么的啊……   “陛下!”   正在这时,殿外有千牛卫来报,说是在皇宫外墙的墙根处,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甚至意图翻墙进入皇宫的男人。   疑似是刺客。   此人被当场按住,押送到了殿外,等待皇帝裁决。   顾眠眼睛还钉在书上,假装认真思考的样子,耳朵却已经竖了起来,不放过任何消息。   刺客,这么勇的吗,没想到他穿书之后还能看到这种戏码?   顾眠眼睛逐渐失去焦距,开始神游天外。   忽然,一只大掌伸了过来,捏住他的下巴,把顾眠的小脑袋抬了起来。   顾眠:?   他一脸懵的看着站在他身前的男人,露出了一个疑问的表情。   “看什么呢?”   楚沉昭盯着他,问道。   “唔——”顾眠挪了挪,心虚,“看,看书啊。”   “哦?”楚沉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朕还以为你的眼睛有什么神异,能透过这本书看见外面的刺客呢。”   顾眠:……   可恶,被说中了。   “今天把这两页背下来。”楚沉昭松手,终于放过了他。   ——但是又好像没有完全放过。   顾眠无声叹了一口气,感慨自己命也太苦了。   楚沉昭看了他皱成包子的脸一眼,转头对着千牛卫吩咐,“把人带上来。”   “是!”   千牛卫很快就把那刺客带了上来,顾眠实在没忍住八卦的念头,抬头偷看。   然后,他就和一双熟悉的异瞳四目相对了。   顾眠:???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只一天就变得仿佛是从难民营逃出来的天罗王子,连忙回头去看楚沉昭。   好家伙,这天罗王子跑的也是够快的了,刚刚才被放出来,就能跑到皇宫这边?   不过天罗王子爬墙做什么,不会是——   他眼神开始往旁边瞄。   刚才还在边上玩一颗球玩得差点原地起飞的狐狸团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几根飞扬的毛毛证明它曾经来过。   狐狸已经躲得无影无踪了,顾眠和楚沉昭看着难民一样的天罗王子,双双露出了无语的表情。   “小王子来皇宫做什么。”楚沉昭明知故问,先发制人!   顾眠悄悄往外掏刚刚写好的账单,他还和钱公公打听了一下天罗的特产,便于打劫,不是,是便于他因地制宜讨要赔偿。   天罗王子露出了一个受伤的表情。   “嘤嘤,跑过来了。”   他那直挺的鼻子轻轻抽动了一下,让顾眠想起了某种小东西。   怎么说,不愧是一家的,那狐狸崽和天罗王子在某程度上竟然还挺像。   “小王子怎么知道的?”   楚沉昭问出了顾眠最关心的问题。   顾眠在心里给楚沉昭鼓掌。   不愧是老板,一下子就问出了关键。   “嘤嘤洗澡。”天罗王子站在两人面前,一边认真回答问题,眼神一边四处寻找,“里面,有天罗特有的香料。”   顾眠:……   好家伙,原来是狐狸淹入味了啊!   他在心里象征性地同情了一下狐狸团子,然后拿出了账单。   “你能别让他乱跑吗?”   顾眠露出了一个刻意的苦恼表情,实际上心里却想着,只要不是偷偷钻到他的被窝里,这种事情多来几次也不错。   感谢狐狸崽的馈赠!   “它偷偷跑进皇宫,扒坏了一小块宫墙,弄脏了一床被子,吓了我一跳,还吃了一堆东西……”   抱怨的话还是要说的,不然怎么向天罗王子要钱。   顾眠不停输出。   天罗王子神情逐渐严肃,努力理解,   “除此之外,”顾眠说完之后,楚沉昭看了一眼正在仔仔细细看账单的天罗王子,加上一击,“听说昨天天罗王子似乎惹出了些麻烦?”   他慢条斯理,,步步紧逼“今日又在皇宫附近意图侵入皇宫,小王子的身为天罗王子,这么做,似乎不太妥当。”   天罗王子立刻露出了一个愤怒的表情。   接下来,顾眠就听到天罗王子愤怒讲述了小半个时辰,他是如何在东市遇到了一个精神病,对方是如何的不正常,最后又是如何仗势欺人,让他和“嘤嘤”再次分别,最后他忍无可忍,这才还击的。   ——因为其中一大半的内容都在讲述狐狸团子的动作,因此整个殿内一时“嘤嘤”乱响,结合天罗王子的外表,场景好不变态。   “他家里人,一定没有好好教育他。”天罗王子最后总结,并且在郑重道歉惹出了乱子,并答应了所有的赔偿之后,表示希望大虞的皇帝能把狐狸还给他,也顺便管管这种在大街上忽然攻击别人,明显身患“癔症”的病人。   顾眠:即使再听一遍,他还是为秦王的行为所震撼。   男主,你在干什么啊男主,没有锦鲤之后终于疯了吗?   天罗王子说完,看见顾眠,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画像。”他问道,“画好了?”   顾眠:啊这   “嗯……”他眼角悄悄瞥了一眼楚沉昭,“先不说这个,你对昨天那个人,印象深刻吗?讨厌他吗,会一辈子都讨厌他,绝对不会帮他什么事吗?”   “当然!”天罗王子脸上再次露出了怒气,看起来恨不得每天暴打秦王一顿。   “那就不用画像了。”顾眠语速飞快,好像生怕天罗王子反应过来,“那人就是秦王,陛下刚刚听到了报告,已经打算替你去教育他了,不过你毕竟打了他弟弟,还是得赔点钱的。”   “还有,昨天的那块令牌,可以还我吗?”   顾眠看出来了这个天罗王子似乎很好说话,脑子也不太灵光,于是开始狮子大开口。   “就当我昨天什么也没说过,行吗?”   反正看天罗王子的状态,别说帮秦王了,见到秦王不再打他一顿都是好的了,令牌可别浪费了。   楚沉昭:……   他忽然觉得昨夜自己的猜测有些离谱。 第41章   楚沉昭叫宫人找了半天, 最后在殿内的角落,找到了自闭成一团狐狸。   所有人心情都不错。   顾眠重新拿到了令牌,楚沉昭得知了弟弟被打的好消息, 天罗王子找回了自己丢掉的小宠物,钱公公也一脸“嗑到了”的表情。   ——只有秦王和狐狸团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然而,天罗王子刚刚接过狐狸团,白色毛球立刻惨叫起来,那声音顿时吸引了殿里所有人的目光。   天罗王子顾不得大家诡异的神色, 神色焦急的把狐狸崽放在地上, 仔仔细细检查了半天。   期间狐狸团子一直在惨叫,右后腿蜷缩着抬了起来, 一跳一跳的向顾眠的方向走了几步, 哀哀地叫着。   一副被谁虐待了的模样。   眼看天罗王子站在原地, 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顾眠偷偷从桌上拿起来了一块切好的苹果块。   “咻!”   苹果块扔到了狐狸眼前不远处。   本来还一瘸一拐的毛球瞬间跳了起来,动作灵活地跳到了苹果前, 湿润的小鼻头在空气中嗅了两下, 尖尖的狐狸嘴一张, 迅速叼起了苹果,一仰脖,咔嚓两下就把苹果吞进了肚子。   吃完, 狐狸粉红色的小舌头伸出来, 满意地舔了舔鼻子和嘴巴。   殿里的人都看着这只装瘸的毛团, 小狐狸后知后觉感觉到了不对劲, 转头, 就看见天罗王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后腿。   狐狸:……   它慢慢的,重新抬起了一条后腿, 颤巍巍惨叫了一声。   “腿错了。”   虽然知道它听不懂,顾眠还是忍不住出声。   “刚刚还是右腿,这会儿抬得就是左腿了。”   顾眠想起他在现代的时候看的小狗装瘸视频,和楚沉昭评价道,“不过知道装瘸,它心眼还挺多。”   “正常。”   楚沉昭看着站在地上一脸迷茫的狐狸崽子,语气平静,“毕竟,有的鱼也会为了逃避运动装死。”   顾眠:……   可恶,被内涵到了!   顾眠趁着楚沉昭不注意,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在男人看过来之前,若无其事的转开了视线。   最后,天罗王子受伤地表示,因为嘤嘤看上去实在不太想和自己回去,恐怕就算是强行抱回去也会再逃跑,所以狐狸就暂时拜托顾眠养了,他会经常来探望的。   顾眠觉得有些麻烦,但是很快就被天罗王子说的报酬所迷惑了心神。   天罗,很有钱嘛!   “既然如此,叫鸿胪寺的人去安排。”楚沉昭吩咐钱公公。   “陛下,能不能让我——”天罗王子这时试探开口,“住在这里?”   他依依不舍的看着小狐狸,像极了一个被抛弃却依然无怨无悔,只想离心上人近一点的舔狗。   顾眠:……   楚沉昭:……   天罗王子直接住进皇宫实在不太像话,最后楚沉昭答应尽量把人安排在近一点的地方,天罗王子才终于满脸不舍的离开了。   顾眠粗粗数了一下,这人光走到门口,就回了七八次头。   等到楚沉昭把人打发走,又看着顾眠把今天的书读完,已经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了。   “终于看完了。”   顾眠像一条死鱼一样瘫倒在桌子上,戳了几下自从天罗王子走了之后,就到处快乐撒欢,已经吃了不少东西的狐狸团子。   “不用做人真好啊。”   顾眠露出了一个羡慕的表情,仿佛一个羡慕自家猫猫狗狗的社畜。   “不用读书,不用工作,每天就吃喝玩乐睡觉就好了。”   “然后每天被摸四个时辰,隔天洗一次澡?”   楚沉昭出声,打断了顾眠的酸言酸语。   顾眠:……   他立刻哼了一声,“那确实,要是碰到更没有心的,还可能每天被逼着游好几圈,吃东西都得先才艺表演。”   楚沉昭:……   “说起来。”楚沉昭露出了一个沉思的表情,顾眠立刻觉得事情不妙,想说话时已经晚了。   男人单手撑着下巴,慢条斯理道:“你是不是已经欠了好多圈了,什么时候补上?”   顾眠:他宣布,这一场阴阳大赛,无人胜出。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可以开溜的借口,“秦王还在等你呢。”   “啧。”   楚沉昭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满脸晦气的起身之后,又叮嘱顾眠,“可以去玩儿一会儿,过半个时辰回来用午膳。”   宫里有什么玩儿的。   顾眠腹诽一句,不过只要不叫他接着看书就行。   “知道了知道了。”   顾眠点头,飞快溜了。   先去找个园子逛一逛!   两个小太监跟在他身后,顾眠走的飞快,生怕慢了某些人再把他叫回去读书。   春末的时节温度适宜,顾眠找了个湖边的亭子,本来想看看风景,结果不知不觉,趴在石桌上慢慢睡了过去。   “要,要叫醒公子吗?”   其中一个矮个子的小太监有点犹豫,悄声和同伴道:“好像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了。”   青年趴在趴在桌子上,脸色睡得十分红润,让两个小太监有些犹豫。   叫,他们怕公子被打扰了不高兴,不叫,陛下会不会已经等着了?   “怎么有人在这里睡着?”   忽然,一道人声传来,把两个小太监吓了一跳,等两人认出来人,立刻恭敬行了礼,“王爷。”   “嗯。”秦王挥手示意两人起身,感慨自己运气真好,不过是在这边转了转,就碰到了自己刚刚计划要找的人。   看来自己吃的锦鲤肉确实有用。   就是不知道那群废物找没找到那只跑了的小畜生。   他边想,边露出了一副担忧的表情,看着听见声音后动了动,似乎马上就要醒来的青年,问了两个小太监一句,“这位是——”   两个小太监互相看了一眼,支支吾吾道,“回王爷,这是顾公子。”   顾公子虽然是陛从猎场带回来的,现在还没有名分,但是谁看不出来陛下对顾公子十足看重,两人吃住都在一起,顾公子想要的,就没有陛下不给的。   所以他们也不敢多说,只能含糊过去。   秦王在心里点了点头,“之前没有见过,可是陛下最近带回宫的?”   两个小太监:?   虽然这句话没什么不对,但是有感觉又什么不对。   “谁啊。”   顾眠睡了一觉,因为姿势问题,睡得肩膀和腰都疼极了,最主要的是,他刚才竟然梦到了秦王,简直是晦气的噩梦!   ——噩梦成真了。   揉着腰抬起头来的顾眠看见秦王,瞬间愣住了。   秦王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知礼”的笑容。   顾眠抖了一下。   两个小太监见顾眠一直不出声,高个儿的那个立刻小声提醒道,“公子,这位是秦王。”   顾眠:他能不知道这是秦王?   虽然最近也有人教了他一些必要的礼仪知识,但是顾眠一点也不想对着秦王行礼。   他想现在就变成锦鲤,抽这狗东西百八十个嘴巴子,然后跳进湖里跑路。   顾眠脸上逐渐露出了纠结为难的表情。   “见过王爷。”没办法,顾眠出声打了个招呼,然后小幅度的挪动了一下,结果表情顿时扭曲了一瞬。   他的腰!   秦王瞬间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表情,立刻热情上前按住了准备起身的顾眠。   “不必多礼,你坐着便好。”   嗓子哑了(睡觉睡得),手还按着腰(姿势不对扭到了),表情为难(控制住不打人)……   看来皇兄玩的很花啊。   秦王心里冷笑,也不知道刚才皇兄和这位抢来的公子厮混了几次,竟然叫他足足等了两个时辰!   就是不知道是你情我愿的,还是皇兄强迫的。   不过这位“顾公子”长得确实是个极品,若是干净,他倒也不介意为了达成目的尝一尝,不过既然被皇兄碰过了——   秦王掩饰住眼底的嫌弃和恶意,语气依然像个温润的贵公子。   “从前没见过你,你是最近被皇兄带回宫的?”   他嘴角挂着微笑,“怎么睡在这里,要是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顾眠: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更想打他了。   拳头虽然硬了,但是还是要暂时忍一下。   “本来是想看看景色,结果不小心睡着了。”   顾眠低下头,看着自己外衫上的花纹,小声回应。   这一副神态,放在秦王眼里,那就是自己皇兄索求无度,青年休息不足,甚至刚刚经历了一通胡闹,出来躲清净散心,结果因为太累睡着,被人发现之后羞窘恼怒。   秦王的笑意更深,对着两个小太监吩咐,“你们去拿些茶来,公子刚醒,想必是口渴了。”   两个小太监脚下不动,犹豫地看着顾眠。   这是见人得宠,连自己这个王爷的话都不听了?   秦王心下恼怒,拼命控制脸上不要露出异色。   最后还是顾眠示意,叫两人先下去了。   “还不知道顾公子叫什么?”秦王的温和笑容仿佛焊死在了脸上,顾眠看着他这张脸就忍不住想起,他是如何笑着把一包毒物送给心悦他的女子的。   “顾眠。”   顾眠还是不情不愿地答了。   “顾眠。”秦王轻笑一声,“真是个好名字。”   顾眠:?   恶心人就过分了哈。   他一时摸不清秦王想要做什么,只能沉默以对。   “听说你是被皇兄带回来的,在宫里可还习惯?”秦王假装关心的问道。   顾眠想起了刚才被提起的三圈和每天的书。   他的表情迅速被秦王捕捉。   看来消息都是真的,这青年,恐怕当真是被皇兄抢回来的人妻。   “本王昨日曾经路过东市,好似见过你?”   顾眠:昨天这狗东西也去东市了?   “你和那个外邦人——”   秦王欲言又止,顾眠的表情变得更奇怪了。   秦王认定他是想起了自己被强抢的经历,低声道,“我知这事恐怕非你所愿,皇兄也是——哎……”   顾眠:?   你在说什么鬼东西?   他眼神逐渐迷茫,完全搞不懂这人在说什么。   “皇兄平日里确实——”接下来,顾眠被迫听了好一会儿秦王明面为自己兄长解释,实际上暗戳戳指责自己兄长行事肆意、手段狠辣、不懂风情——   等等!最后一个不太对劲吧?   顾眠的脑子逐渐发蒙,总觉得秦王误会了什么。   说真的,他已经看不懂男主了。   一条锦鲤放弃了思考,顾眠仿佛在高数课捡了一次笔的学生,大脑逐渐放空,成了一个只会麻木点头的机器。   嗯,对,是,没错。   得到了越来越多肯定信息的秦王心花怒放。   “陛下是本王的兄长——”他露出了一个艰难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正面临什么生死攸关的难题,秦王顿了一下,表情痛苦又坚定地道,“但是本王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这样过下去”   “眠眠——”他看着顾眠,眼神里三分忧郁三分坚定四份决然,好似一个大转盘,“若是你有什么难处,可以给本王送信,本王能帮的,一定会帮!” 第42章   等楚沉昭接到小太监的禀告, 匆匆赶到亭子的时候,秦王已经带着压抑不住的笑意离开了,只剩下满头问号, 佛听了三节高数的顾眠,迷茫地坐在亭子里。   “怎么了?”   楚沉昭看着露出了第一次看书时候表情的顾眠,上前一步,皱眉问道,“秦王说什么了?”   “嗯——”顾眠屏气凝神, 开始努力检索有用信息, 组织语言。   完全检索不到啊!   最后,顾眠自暴自弃地坐在石凳上, 抬头看天, 缓缓道:“他让我给他写信?”   好像是吧, 还告诉他哪个宫女可以把信传到秦王手里来着。   至于写什么……好像没有听到捏 :D   楚沉昭:???   他露出了一个迷惑加嫌弃的表情,顾眠揉了揉脖子,站了起来。   “算了, 管他呢。”他伸了个懒腰, 活动了一下, 摸着自己空空荡荡的胃,无所谓道:“干饭干饭!”   “今天中午是不是有烤鸭?”   顾眠自从吃了一次尚食局做的烤鸭,立刻就爱上了, 奈何楚沉昭坚持认为要均衡摄入各种食物, 因此他都要隔上好几天才能吃上一次。   明明住在皇宫, 却连菜都不能随便点。   顾眠觉得, 若是楚沉昭会玩手机, 估计会和他妈很聊得来。   比如每天一起转发并讨论:“惊!这几种食物竟然会——”、“警惕!长期吃这几种东西可能导致——”之类的公众号文章。   他现在都脱离行哺乳动物行列了,难道还用吃菜?   哪条鱼天天啃水草的!   顾眠想着烤鸭, 高高兴兴往回走,楚沉昭跟在他身边,钱公公则落后两步,露出了一个忧愁的沉思表情。   秦王那个狼子野心的东西不对劲。   他可不信秦王看不出来顾公子是陛下的人,就这样还敢要公子给他写信?   多大的脸啊。   再说,写信做什么?   那必然不可能是什么正经事,没准就是以信寄情,若是聊得时间长了,也许还会——   秦王想要和陛下抢顾公子!   钱公公立刻得出了结论,他看着前面并肩而行,时不时说上两句的两人,露出了一个坚定地表情!   他一定要让顾公子知道陛下有多好,绝对不能叫秦王趁虚而入。   钱公公眼睛里燃起了熊熊大火。   顾眠走着走着,忽然感觉后脊一凉,似乎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他不由自主地摸了下脖子。   “怎么?”楚沉昭落后一步,看了看他的脖子,问道。   “没事。”顾眠四处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可能是刚才趴得不太舒服,落枕了。”   此时的顾眠没有想到,异常很快就来了。   第二天。   顾眠坐在楚沉昭身侧的一张小案上看书,不时偷偷向男人的方向瞄上一眼。   大殿内的气氛十分凝重,楚沉昭面沉如水,殿内宫人纷纷垂首侯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触了主子的眉头,被直接发落了。   楚沉昭拿着那封和前世几乎一模一样的奏疏,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拧出水。   钱公公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开始拼命给顾眠使眼色。   顾眠:?   干嘛?   钱公公悄悄指了指皇帝的方向,冲他拼命示意——   快上啊公子,陛下心情不好呢。   顾眠:……   他也不敢上啊,楚沉昭的脸色好臭,他现在就是突然暴起,把奏疏团吧团吧吃了顾眠都不会意外。   看上去简直像是要咬人。   顾眠看着楚沉昭,盯了几眼,忽然看着男人的脸发起呆来。   他昨天已经把那幅画画好了,但是,好像没有拿出来的时机啊,天罗王子那边的画像也不需要了,而且他得琢磨一下,给自己找份工作。   这书他是一天也读不下去了!   顾眠发着呆,钱公公看着顾眠发呆,露出了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神色十分焦急,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视线在楚沉昭和顾眠身上来回打转。   终于,楚沉昭感受到了强烈的视线,他抬头,和神游天外的顾眠来了个四目相对。   “你看完书了?”他看了眼顾眠手里的书,眼神示意“拿过来我考你一下。”   顾眠:?   无妄之灾!   他立刻控诉地看了一眼钱公公。   钱公公心虚地看向了别处。   顾眠:……   他不情不愿地拿着书,一步一挪,两步一蹭,蹭到了楚沉昭身边坐下。   表面上,一只人形锦鲤正在等待考查,实际上,他的大脑正在以看书时候的十倍速运转,琢磨怎么能躲过去。   “你,看什么呢。”顾眠假装好奇地往楚沉昭身边凑了凑,抻长了脖子往他手里看。   楚沉昭莫名不想让他看见奏疏上的内容,然而还没等他把东西拿开,顾眠已经凑了过来,甚至看见他要收起来的动作,青年竟然直接把手按在了他的胳膊上。   “等等等等!”顾眠好像看见了关键词。   楚沉昭的耳尖在无人看到的地方,微微红了。   “程宪英?”顾眠丝毫没注意到他的异常,他小声念着奏疏上的内容:“程宪英……年二十……秀、秀”   这谁写的奏疏,晦涩难懂。   他总结:“就是说程宪英不错,想叫你开后宫的时候考虑一下她?”   怪不得你当不了男主啊,你这男德修得不行。   顾眠极力忽略心里的那一点不舒服,语气酸溜溜的,“还要广选呢。”   渣男!   他忽然又看到了一句话,不可思议地提高了声调:“这句是说,还要选些男子?!”   好家伙,大虞这么开放?   楚沉昭:……   他看着青年的脸色,忽然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求生欲。   “朕没有选秀的想法。”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淡些。   “朕同先帝不同,若是成亲,朕只会选自己心悦之人,且绝不会再有他人。”   钱公公露出了“陛下终于开窍了”的欣慰笑容。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顾眠表情疑惑,“哦,也对,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了,还是得告诉我一声。”   “我得从你寝殿里搬出去呢。”   楚沉昭:……   钱公公:……   顾公子,你是块木头啊!   钱公公咬牙。   顾眠不懂,为什么楚沉昭本来好了一点的脸色忽然又沉下去了,但是本能让他立刻岔开了话题。   “这奏疏谁写的啊。”   原文里,也曾经有这么一封奏疏,他记得也是推荐程宪英进宫。   大虞并不禁止女子做官,虽然人数并不多就是了,尤其是武将。   而程宪英,就是大虞最年轻的女将军。书里,楚沉昭看了奏疏之后,曾经见了人一面。   然后没直接把程宪英纳入后宫,反而是力排众议,直接把人从从五品,提拔到了从三品。   这种堪称坐火箭的提拔速度,立刻遭到了大臣的反对,甚至有人说,是因为皇帝对程宪英一见钟情,所以才如此儿戏,把官职当成了博美人一笑的玩意儿。   这也是大臣对皇帝逐渐不满的理由之一。   最后同秦王的一战中,程宪英被天罗王子的军队拖慢了步伐,回京救驾晚了一步,虽然大局已定,但是程宪英拒不承认秦王是新帝,为不拖累部下,她乔装打扮之后,单枪匹马杀进皇宫,最终被乱箭射死。   顾眠看到那一段的时候,还觉得挺悲壮。   他欲言又止的看了楚沉昭一眼。   “你打算让程宪英入宫?”   楚沉昭:“最近确实要召见她,问些事情。”   顾眠的眼神逐渐不对劲。   来了,剧情来了。   楚沉昭看着他的表情,无语,“朕没打算让她入宫。”   “哦。”顾眠敷衍点头,明显是不信。   不过——   “这谁写的啊。”顾眠眯着眼睛到处找名字,“说了这么一大堆。”   而且语气绝对称不上客气。   虽然顾眠没有完全看懂,但是从上面写的只言片语和楚沉昭的表情来看,这奏疏通篇说教,简直是把皇帝当成了晚辈一般。   不得不说,勇气可嘉。   然而楚沉昭竟然没直接把人拉下去砍了,看来这人在朝堂,还是有些影响力。   “唔——”顾眠找了半天,最后还是楚沉昭看不下去,把那个名字指给他看。   顾眠顺着男人修长的食指,看见了那个名字。   “呦!”   他露出了一个八卦的表情。   “薛常!”   他记得这是秦王的人吧,关系还很好来着,不过后来出了事,全家被贬到偏远山区开荒去了。   顾眠露出了一个想看热闹的笑,戳了一年楚沉昭,“这人偷别人儿子,还敢管你的家事呢,怼他!”   楚沉昭:?   顾眠看着他不明所以的表情,立刻坐直了,露出了得意洋洋的样子。   最后还是要靠锦鲤大仙吧?   “咳咳。”顾眠清了清嗓子,开始给楚沉昭讲述薛大人的狗血家事。   简单来说,就是薛大人他,人不太行,真的不太行,努力了好几年,抬进府的女子倒是不少,结果一个孩子也没有。   好不容易,他的正妻终于怀上了一个孩子,薛常小心翼翼地护着,十月之后,已经不再年轻的薛夫人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然后因为血崩离世。   薛常伤心不已,随后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儿子身上,精心培养,对儿子严加要求,每日亲自教导。   他这个儿子也不负众望,自小就十分聪慧。   而且这个儿子似乎还给薛大人带来了其他的子孙运,就在他五岁的时候,薛大人的一名妾室,又为他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薛大人自然也是十分宠爱这一对子女。   但是秦王登基之后,薛家出事了。   薛大人的大儿子偶然发现,自己其实根本不是薛大人的亲儿子!   顾眠讲八卦讲的津津有味,眉飞色舞,好像亲眼看见了薛大人家的鸡飞狗跳。   然而楚沉昭的视线,却逐渐移到了顾眠一张一合的唇上。 第43章   顾眠并没有注意到楚沉昭的眼神,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继续讲。   原来, 薛常的夫人早年间喝了太多的汤药,那个孩子本来便是保不住的,薛常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他本来已经心灰意冷,但是几天后, 他惊喜的得知, 他的大嫂竟然也怀孕了!   薛常大哥大嫂感情极好,薛常知道他们是不可能同意把儿子过继给自己的, 于是便动了歪心思。   ——他先是买通了大夫和稳婆, 然后借着职务之便, 托关系将大哥调去京外,并且当着大哥的面,保证自己会叫妻子平日里多和大嫂走动, 有什么事都会帮忙。   薛常大哥官位不高, 家里又没什么积蓄, 因此对于薛常的“提拔”和“帮助”,十分感激。   几个月之后,薛常大嫂因为出门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 当时情况便有些不好。   薛常知道后, 立刻派了稳婆和大夫过去。   大嫂拼尽全力生下孩子之后, 就晕了过去, 醒来才知道因为早产, 孩子没有活下来。   因为此事,这夫妻二人伤心欲绝, 将那早产的孩子葬了之后,一直郁郁寡欢,薛常大嫂甚至因此常年缠绵病榻。   而同一天,薛常夫人诞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然后因为血崩而死。   薛常当时觉得孩子刚出生什么都不知道,也和自己有血缘关系,所以开始确实是精心培养这个孩子,打算之后叫这个孩子继承家业。   然而很快,当这个孩子五岁时,薛常的小妾为他生下了一对龙凤胎,薛常的心就活络了起来。   毕竟这两个孩子才是他亲生的,薛常先是把小妾扶了正,然后对两个孩子宠爱至极,同时对大儿子的要求也逐渐严苛。   期间包括但不限于哥哥要让着弟弟妹妹,希望他能自己争气,自己建功立业,不要指着家里等等洗脑话术。   顾眠看书的时候都觉得离谱。   感觉低血压都要被治好了。   薛常大儿子二十岁时,偶然救下了当年被收买的稳婆,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后面薛常的的大儿子将他告上公堂,加之薛常贪污的事情当时也东窗事发,最后男主在各方压力之下,把人发配山区开荒去了。   “呼——”顾眠讲完,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舔了下嘴唇。   “怎么了?”他看着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楚沉昭,神色疑惑,“你看我做什么?”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听!”   难得鱼认真讲了这么久!   顾眠瞪起眼睛,超凶!   “听了。”   楚沉昭重新扫了一眼奏疏,然后随手扔到了桌上。   “书拿来。”听完八卦的皇帝毫不动摇,依旧冷血无情,“考你今天学的。”   顾眠:???   你没有心的吗?!   ——   午膳之后,楚沉昭继续处理公务,顾眠则牵着狐狸团子去遛弯了。   毕竟狐狸也算是犬科动物,适当的散步还是必要的,顾眠特意给它订做了一根牵引绳,而且逐渐沉迷于训练狐狸团子一些简单的动作。   不得不说,当受害者不是自己的时候,看毛茸茸按指令坐下或者握手确实是愉快的事情。   顾眠美滋滋地拿着天罗王子送他的天罗特供、狐狸专用肉干,在小亭子里逗狐狸团。   “坐下。”顾眠手里拿着肉干,看着小鼻子不断抽动的狐狸崽,就是不松手。   他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轻轻按了按狐狸崽的屁股,直到小东西懵懵懂懂的顺着力道坐了下去,顾眠才把一小块肉干塞进了它嘴里,奖励似的摸了摸小东西的头。   重复几次之后,小毛球明显懂了,坐下的动作行云流水,正当顾眠思考要不要再教他点别的动作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小太监带着天罗王子走过来了。   顾眠:……   他立刻佯装无事,把手里的肉干塞进了小狐狸的嘴里,然后起身和天罗王子打了个招呼。   ——   另一边,楚沉昭坐在案前,提笔沉思片刻,写好了给薛常的回复。   楚沉昭轻轻扇了几下纸,等到墨迹基本干了,便放到了桌角,问钱公公,“十五回来没有。”   “回来了回来了。”   钱公公立刻上前,给皇帝重新换了一盏新茶,小声道,“刚回来,顾公子在,不太方便,奴婢便叫他等下再来,您可是要现在见他?”   “嗯。”   楚沉昭闭目,按了下眉心。   “陛下。”   很快,一身黑衣的十五便匆匆赶来,跪地行礼,恭敬道:“参见陛下。”   “免礼。”楚沉昭一挥手,叫他站起来回话,“叫你找的人找到了?”   “幸不辱命。”十五年纪不过二十,看上去却相当沉稳,“人已经找到了,就在平康坊的紫华院,她听了您的条件,立时便答应了,说她只求事成之后,您能让那家人得到教训。”   “嗯。”楚沉昭默了一下,指尖慢慢敲击了几下桌面,然后接着道,“告诉她,钟远死后,朕会把她接出平方康,她想去哪里,朕也可以安排。”   “是!”   十五立刻应声,刚要退下,就听见坐在上面的皇帝继续开口,“最近赵府的赵如霜动向如何,可有什么异常?”   虽然顾眠说过,他觉得现在的赵如霜,似乎已经不是“书”里写的那个人了,但是还是小心为上。   十五停顿了一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乐一个小册子,站好开始念,“二月十五,赵家带人上王家道谢,同王悬镜……”   “二月十六,王悬镜入赵府……”   “二月十八——”   ——简单来说,这是一本赵如霜和王悬镜的恋爱记录本。   楚沉昭:……   他听了半天,莫名觉得自己的晚膳好像不用吃了。   “好了,有异常随时来报,另外,继续关注秦王府的动静。”   想起顾眠的那句“让我给他写信”,楚沉昭的眼神冷了下来,几乎到了能冻死人的地步。   “尤其是写了什么信,收了什么信,和什么人往来,信的内容也拓下来一份给朕。”   “是。”   十五应声退下,楚沉昭沉思片刻,又吩咐钱公公,“过几日,叫程宪英进宫一趟。”   钱公公:?   他一时没控制住,冲皇帝露出了一个看负心汉的震撼表情。   楚沉昭:……   “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语气冷冷,“但是,你最好打住。”   “是!”钱公公立刻低下头去,抖了一下。   ——   接下来的几日,一片风平浪静。   “你怎么又来了?”   顾眠蹲在花丛边上,无语的看着被小太监带过来的天罗王子。   这人每天早上来皇宫报道,明明进宫的检查比机场安检都严,但是天罗王子丝毫不觉得麻烦,每天早上进宫,中午回去吃个饭,下去接着回来找狐狸崽。   比上班都勤恳啊,上班还有双休呢,这人怕不是只要腿没断,就要风雨无阻每天定时报道啊!   顾眠不得不佩服他的执着。   但是狐狸崽对他依然带答不理,惹得天罗王子的眼神逐渐忧郁。   “你不能这么顺着它。”顾眠指导道,“你这样它会越来越无法无天的。”   天罗王子露出了“你好残忍,你怎么忍心”的指责表情。   顾眠:……   “你对它这样难道它就喜欢你了吗?”   他恼怒道。   天罗王子:……   心,好痛。   “可能,嘤嘤,就是不喜欢我罢了。”他神情沮丧,唤狐狸崽:“嘤嘤,嘤嘤?”   狐狸崽:“嗷!”   滚呐!   “要不——”顾眠顺了一把狐狸毛,真诚建议,“你给它换个名字吧。”   一个异族猛男,每天嘤嘤、嘤嘤的,真的很让人接受无能。   “嘤嘤不好听么?”天罗王子一脸真诚求教,“难道它,不喜欢我,是因为不喜欢我给它取的名字?”   顾眠:“倒也不是——”   “你觉得……”他想了想,建议,“你觉得叫小黑怎么样?”   天罗王子:……   沉默,空气中全是沉默。   “算了。”   顾眠抹了把脸,“我也没有取名的天赋。”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往旁边的石桌走去。   “啊!”   一声小小的惊呼想起,一个刚巧路过的宫女脚步匆匆,差点撞到顾眠身上。   她身形一晃,直接跌倒在地,手里的东西撒了一地。   “你没事吧?”顾眠立刻把人拉起来。   “没、没事!”那宫女似乎不安极了,立刻行礼,嘴里拼命道歉,“奴婢该死,没注意到公子,公子——”   “没事没事。”顾眠被她的态度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你没事就好。”   天罗王子已经蹲在地上开始捡东西了,顾眠也弯腰,在宫女诚惶诚恐的声音中,把散落在地上的纸张都捡了起来,放回了她手中的呈盘里。   天罗王子把东西给她之后,立刻就回去继续看在花丛里玩得欢快的狐狸崽了,一点多余的注意力都没分给女子。   “你要不要看看少没少东西?”   顾眠看那女子战战兢兢的样子,出声提醒了一声。   然而那宫女嘴上答应,眼睛却四处扫了一眼,见周围无人,立刻上前半步,小声,“奴婢红芍,顾公子想找奴婢,可以明日酉时一刻,去兴庆宫北边的小门。”   说完,她立刻匆匆跑远了。   顾眠楞了一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伸出手来。   他的手里,被人塞进了一张叠成铜钱大小的纸。   顾眠:……   感觉不知名的剧情开始攻击无辜锦鲤了。   “怎么了?”   天罗王子终于把狐狸崽抱在了怀里,正想炫耀,就看见了定在原地的顾眠。   “没事。”   顾眠摇了摇头,把那张纸塞进了袖子里。   算了,一会儿再看。   然而一炷香之后,顾眠就把这件事彻底忘在了脑后。   直到睡前,他把换下来的衣服拎起来的时候,那叠得四四方方的纸,从他的衣袖里飘飘荡荡的飞了出来。   它在空中翻转几次,直直落在了楚沉昭的脚边。 第44章   “什么东西。”   楚沉昭弯腰, 把纸捡了起来,递给了顾眠。   不知为何,顾眠忽然心虚了一瞬。   “今天有个宫女给我的。”   他小声交代, 吐槽道,“先是把东西掉了一地,我捡起来给她时候,她突然往我手里塞了这个,像是特务接头似的。”   搞得他还有点紧张。   “应该不是什么重要东西?”顾眠把纸接过来, 一边说一边展开, 眯着眼睛仔细看。   顾眠:?   顾眠:……   他盯着信,翻来覆去看了半天, 眼神逐渐迷茫, 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把纸递给了楚沉昭。   “怎么?”楚沉昭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把纸接了过来。   顾眠脸色有些发红,低着头踢了踢桌角:“看不懂。”   这到底谁写的啊, 字不但小, 而且都连在一起了, 最主要的是,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到关键信息!   楚沉昭沉默, 他接过信纸。   一颗黑色的脑袋立刻凑了过来。   “念念、念念。”顾眠小声催促。   “咳。”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楚沉昭耳根一麻, 指尖不自觉的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撑住表情, 轻咳一声,伸出食指, 把顾眠凑在他耳边的脑袋推远了一点。   “站好。”   他语气淡淡。   “哦。”   顾眠应了一声,直接把人拉到桌边坐下,他坐在楚沉昭对面,打了个呵欠,眼角漾出一点水光,。   “快念,念完要睡了。”顾眠把眼角的水迹擦干,刚才他趁着楚沉昭处理政务的时候画了会儿画,现在已经有些困了。   “急什么。”楚沉昭看了他微微泛红的眼角,眼神飘忽了一瞬,然后在青年看过来的前一刻,神情淡定的移开了视线。   他把信纸铺平,读了起来。   楚沉昭:“眠眠——”   楚沉昭:“眠眠?”   刚读了两个字,皇帝的表情就变得诡异起来,他抬眼,神情不明的看了一眼顾眠。   顾眠:???   他正在擦拭眼角的手立刻顿住了。   等下,他好像知道这是哪个神经病写的了!   楚沉昭似乎也反应过来了,眼神立刻扫向了信纸最后,看到那个落款名字的瞬间,他眼神里暗流涌动,藏着想要刀人的冷酷。   顾眠缩了缩脖子。   然而男人并没有想象中的暴怒,反而冷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念了下去。   越念,他的表情越冷,如果说念了开头他的脸色是东北温度的话,那么念到一半的时候,温度已经来到俄罗斯了。   救命,马上就要到北极了!   顾眠紧张地吞了下口水。   虽然知道自己没什么问题,但是秦王写的这封信——他脑子不太正常吧?   为什么要问他最近过的怎么样,皇帝有没有对他做什么,心情怎么样,平日胃口可还好。   没看见你的时候胃口都还是不错的。   顾眠越听越不对劲,直到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他刚才写的是什么?”   “什么叫他知道我还想着那个外邦人,他能理解我啊?”   “他还说,但是那个外邦人竟然妥协让我进宫,也不是良配?”   楚沉昭眼里的温度回暖到了俄罗斯。   顾眠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疑惑。   “秦王是不是被天罗王子打到头了?”他表情真诚的看着楚沉昭,“他终于疯了?”   不对,等下。   他总觉得好像抓住了关键词。   联想当时秦王和他说,上巳节那天在东市看到过他。   上巳节,外邦人,进宫……   顾眠瞳孔地震!   可恶,那个离谱的流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消散啊!   楚沉昭终于念到了结尾,他慢慢把信纸捋平,动作优雅的放到了桌面上,嘴角微微勾起,“楚珩说,期待你给他回信。”   顾眠:来了,这让鱼尾巴一紧的感觉。   虽然楚沉昭捋平的是信纸,但是顾眠总觉得他手底下的好像是自己的尾巴。   这种明明和自己一点关系没有,但是却莫名其妙心虚感是怎么回事啊。   顾眠觉得秦王可能和他天生相克。   “要不——”顾眠看着楚沉昭,真诚建议,“你给他回个信?”   楚沉昭:……   他看着顾眠,问道:“你就没想过他为什么给你写信?”   “唔——”顾眠的大脑艰难的运转起来,“他以为我是被你强抢进宫的,想拉拢我?”   “嗯,还不算太笨。”   楚沉昭的表情竟然有点欣慰。   “估计是以为你被朕强抢入宫,心里不满,如果拉拢你,没准就能得到朕的消息动向。”   “若是朕后面广纳后宫,没准还能通过你,给朕添些堵。”   楚沉昭笑了一声,声音里仿佛淬着冰,“估计楚珩还要观察你,若是你因为入宫,对朕恨之入骨,没准他还能通过你——行刺之类的。”   顾眠:……   秦王真的高看他了,他连拒绝老板不读书都做不到。   身不由己的锦鲤不配刺杀老板。   楚沉昭摩挲了两下信纸,然后捏着信,放到灯芯边上,慢慢把那张信纸点燃了。   “蠢货。”他语气淡漠,眼神带着对秦王的不屑,“以为朕和他一样,就会用些不入流的手段?”   “那个——”顾眠举手,小声,“好像我确实是被强抢入宫的哈。”   老板,想想,当年确实是你把鱼强抢入宫的啊!   楚沉昭:……   他露出了一个有些恼羞成怒的表情,探过身,右手捏住了顾眠腮边的一点软肉,向外扯了下。   “若不是朕,你现在早就变成鲤鱼羹了。”   “唔唔!”   顾眠的脸被捏得像一只塞了花生的仓鼠,他控诉地看着楚沉昭的手。   说实话也要被捏!   “没良心的锦鲤。”楚沉昭把燃烧得只剩一点的信纸扔进了茶杯里。   “滋”的一声,一缕青烟飘了上来。   顾眠幽幽的看着他。   楚沉昭拿起手帕,慢条斯理的擦着手,仿佛刚才那张信纸上有什么让人恶心的细菌似的,感受到对面的目光,他抬头,“怎么?”   “你扔的是我的杯。”   顾眠幽幽道,“钱公公刚拿过来的牛乳。”   楚沉昭:……   “朕再叫他拿一杯。”   “算了。”顾眠站起身,打了个呵欠,“大晚上的,不喝了。”   “对了,明天你记得给秦王写个回信。”   顾眠思索片刻,露出了一个邪恶的表情,“记得和他说,我被陛下‘强抢入宫’之后,过得很惨,宫里踩高捧低,陛下对我只走肾不走心,我连给宫人的打赏都拿不出来。”   楚沉昭:总觉得秦王似乎开启了这只锦鲤什么了不得的属性。   顾眠:好耶,一个送上门的冤大头。   男主,饿哦,饭饭。   想要他做这么危险的工作,怎么也得给点好处吧。   他要把秦王薅秃!   顾眠美滋滋的洗漱去了,完事又把洗得干干净净的狐狸崽抱了过来,撸了几下,看着白毛球大大的尾巴,没忍住把脸埋了进去,幸福的吸了一大口!   毛茸茸治愈人生!   狐狸团之前过着每天早九晚五,时不时还要加班被撸生活,顾眠现在撸的这两下对它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所以它只看了顾眠一眼,一双狐狸眼眨了两下,就不动了。   好可爱!   顾眠心花怒放,立刻轻手轻脚把白毛团放在了床头准备好的小窝里。   今天刚准备好的小窝,加上洗得干干净净的狐狸团,这不一起睡还等什么!   狐狸崽一碰到小窝就团成了规规矩矩的一团,后爪轻轻挠了几下下巴,然后安然的闭上了眼睛。   “朕不是说过,不许它上床?”   楚沉昭看着那优哉游哉地躺在床上,看上去似乎已经睡着了的狐狸团,不满道。   “它今天都洗澡了!”顾眠据理力争,摆出了一副熊孩子买玩具的架势,“它又没上你的床,再说了,它还这么小,自己睡多可怜啊。”   楚沉昭看着明显大了两圈的狐狸团,还没来得及说话,顾眠“呲溜”一下就窜进了被子里,然后把被子盖好,拍了拍,“好了好了,它干净的时候睡一下,没事的!”   “记得熄灯!”   说完,顾眠立刻闭上了眼睛,放缓了呼吸,一副已经睡熟了,谁叫也醒不了的样子。   楚沉昭看着他这幅已经下线,拒绝交流的样子,站在原地,深吸了两口气。   然而,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移到了青年轻颤的睫毛上。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视线,青年呼吸乱了一瞬,睫毛颤抖得更厉害了。   楚沉昭的眼神慢慢下移,划过青年精致的下巴,然后猛地回神,被烫到了似的,迅速移开了视线。   床上,那只狐狸团听见没有声音,耳朵抖了抖,睁开了眼睛。   那双黑亮的狐狸眼看着站在床边的男人,毛团儿歪了下头,然后嘴巴微微张开,冲楚沉昭吐了下舌头。   狐狸:嘻嘻   楚沉昭:?   他的呼吸沉了一瞬,眼神犀利地看着嚣张的狐狸团。   小狐狸立刻闭上眼睛,一人一狐开始同时躺在床上装死。   楚沉昭冷笑了一声,随后转身,几息之后,屋子里的光线暗了下来。   沉稳的脚步声最终停在了龙塌前,然后是男人上床的声音。   很快,室内恢复了宁静。   装睡的顾眠:计划通!   他睁开眼睛,用侧脸蹭了蹭小狐狸的背毛,幸福的叹了口气,侧过身,把小狐狸虚虚环在了手里。   这天开始,顾眠就开始了在“宿舍”里养宠物并和宠物同睡一张床的日子。   虽然小东西每天都会到处跑,但是尽职尽责的宫人傍晚前都会把它身上擦得干干净净的。   睡眠幸福感直线上升!   不过——   “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几日后,顾眠在溜狐狸的时候,发现狐狸竟然有小肚子了!   “难道是吃得太多了?”   他把狐狸拎了起来,晃了两下,仔细观察。   “咦?”正在他聚精会神的盯着狐狸的小肚子看得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声,“你就是陛下带回来的那个小公子?” 第45章   顾眠还没回头, 跟在顾眠身边的小太监就立刻纷纷站好,态度恭敬地冲来人行礼。   “程将军。”   “程将军。”   程将军?   顾眠手里还拎着长长一条的白狐狸,闻言楞了一下。   狐狸被拎在半空中, 身体慢慢下滑,不自觉的蹬了蹬后腿儿,大尾巴用力甩了两下,在顾眠手里扭了扭。   人类,放狐下来!   顾眠感受到毛球的反抗力道, 又瞟了一眼狐狸晃晃荡荡, 看上去又柔软又肥美的小肚子,默默把它放到了地上。   狐狸团一下地就开始像洗衣机滚筒一样拼命甩毛, 整只毛团看起来像是要甩出残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逐渐热起来, 狐狸也到了换毛期的缘故,暖融融的日光下,狐狸团一动, 无数白色的毛毛瞬间随风飘散。   ——像只蒲公英。   顾眠拍了拍身上的毛, 站起身的时候终于想起来了——   今天楚沉昭好像召了程宪英入宫议事, 想必就是这位“程将军”了。   顾眠回头,准备看看这位在原书里,把楚沉昭迷得“神魂颠倒”, 不顾群臣反对也要给她连升七级的程将军。   想必书里写的“祸水”, 一定是个大美——   人?   顾眠转身, 然后直接愣住。   站在他面前的女子一头黑发利落的高高扎起, 没有任何发饰, 身穿战袍,肩上一条红丝肩巾, 蹬着一双纯黑鹿皮战靴,身形利落,姿态挺拔。   长相上,女子是和原书女主完全不同的类型,鼻梁挺直,薄唇,丹凤眼,一看就很英武的长相。   最重要的是,这位程将军,身高至少一米八!   一米八的妹子!   顾眠看着女子战袍下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觉得这位一拳能打死三个他。   原来,楚沉昭喜欢这样的?   顾眠无语凝噎了一瞬,刚才脑海里幻想出来的倾国倾城大美人形象瞬间碎了一地。   没想到,楚沉昭是这样的楚沉昭,所以……原书里,反派皇帝的情感线,不是BG,是GB?   顾眠的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浮现出了——英武女将军和柔弱男帝王之间的各种剧情。   嘶,有点带感是怎么回事。   顾眠强行打住了自己危险的想法,毕竟,嗯……楚沉昭看上去就不不太像那种柔弱俊美,温和知礼的帝王。   “你就是那个陛下从猎场带回来的顾公子?”   程宪英打断了顾眠的胡思乱想。   她打量着顾眠,眼睛里是纯粹对于美貌的欣赏,“你长得真好看。”   顾眠:!   被、被夸了。   被帅气美女夸赞的经历过少,顾眠的耳根微微发红,低头轻咳了一声,不太好意思道:“谢谢?”   帅气美女看着顾眠,挑了下眉,“你耳朵红了。”   顾眠:知道了!   他感觉自己的脸恐怕也红了,虽然顾眠喜欢同性,但是这种被人直白夸赞的感觉,真的让人不太好意思。   狐狸团见好一会儿也没人搭理自己,忍不住嘤嘤几声,在顾眠腿边打转,然后叼住“牵引绳”,想要把人拉走。   走了人类,继续散步。   “这是你养的?”程宪英听见声音,低头,正好看见了一只白色的毛球哼哼唧唧的扒拉顾眠的腿,“哈哈,这狗真肥,你养的不错嘛!”   顾眠:?   程将军,你真的不认识这东西吗?   狐狸都这么大了,怎么看也不太像狗了吧,虽然都是犬科。   “这是狐狸。”顾眠把狐狸团子抱了起来,展示给程宪英看,“是我帮朋友养的。”   ——因为天罗王子过于大方,并且每日定时打卡,所以顾眠已经把此人的分类从“冤大头一号”变成了“朋友一号”。   “仔细一看还真是。”程宪英啧啧称奇,看着顾眠,礼貌发问,“我能摸两下吗?”   顾眠点了点头,把狐狸往人面前送了送,“可以,摸吧。”   “不过你得轻点摸,它之前被人摸太多了,可能有点心理阴影。”顾眠提醒道。   说真的,按照天罗王子那个堪比上班还全年无休的摸法,这狐狸至今还有这么多毛简直不可思议。   ——毕竟他真的听说过有修狗因为太可爱,被邻居摸秃的事。   要是能移植,狐狸崽这毛发量,至少能挽救十个程序员。   顾眠一手托住狐狸崽的屁股,一手揽住狐狸崽的前爪,把毛团儿整个儿托了起来。   等等,他站直之后才发现,他好像还没有程宪英高?   这不对劲!难道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之前一米八的他了吗!?   顾眠默了一瞬,看了一眼兴致勃勃摸狐狸的女将军,偷偷摸摸垫了下脚。   好,一样高了。   顾眠终于觉得压力小了一些,悄悄的舒了口气。   “被摸毛竟然还能摸出阴影么。”   程宪英手伸向狐狸团的肚皮,好奇多问了一句。   “也许,是摸得时间太久了吧。”   顾眠想起天罗王子的饲养时间表,感觉到了一阵庆幸。   虽然上天让他穿成了一条鱼,蹲鱼缸蹲了三个月,然后被某人端进了宫,第一次见面就被戳掉了三片鳞片,隔几天还要表演节目,但是和每天被撸四个时辰比起来,他的生活简直就是天堂。   感谢穿越大神的馈赠,要是他穿越成这只狐狸,估计穿书的第二个月就要秃了。   “毕竟每天被摸四个时辰,也不是一半般小宠物能受得了的。”顾眠小声吐槽。   “嚯,四个时辰?”程宪英语气赞叹,感慨道,“你还有这么闲的朋友,他没有差事做吗,实在没有,我可以给他安排个差事,去我那里锻炼几个月,保证每天回去就睡,根本没时间祸害小动物。”   顾眠:……   “他应该不太需要。”顾眠委婉,“他家里有家业继承。”   “啧。”程宪英略带失望的啧了一声,带着没能拐走一个免费壮劳力的遗憾,又撸了几下狐狸,然后伸出手,轻轻弹了一下狐狸尾巴下面,“还是只男狐呢。”   小狐狸被弹了之后,瞬间抖了一下,在顾眠怀里扭了扭,语气委屈的嘤了几声。   顾眠看着程宪英的动作,露出了和狐狸一样的惊恐表情。   美女,你在弹哪里啊美女!   “有点掉毛。”程宪英拍了拍手,直起身来,一缕毛毛随着她的动作飘了起来,她对着狐狸团道,“你是不是最近吃咸了?”   顾眠想起了自己最近吃零嘴的时候,总是凑过来左看右看的狐狸崽,眼神逐渐变得犀利。   顾眠:逆子!是不是偷吃他零嘴了!   狐狸:望天.JPG   顾眠:可恶,被偷家了!   顾眠捏住了狐狸肚皮上的软肉,语气凶恶,“今天晚上不许睡床。”   程宪英看着一人一狐的互动,忽然笑了一声。   “难怪陛下喜欢你。”她语气忽然有些感慨,像是一个操心自己儿子感情的老母亲,“本来还以为陛下这种性格会孤独终老呢,现在看来是我武断了。”   没想到竟然能碰到男菩萨愿意以身饲虎。   程宪英:感动。   顾眠:?   “我不是——”他楞了一下,等到反应过来之后程宪英的意思之后,立刻开始解释,“我们不是那种关系,真的。”   可不能耽误老板的情感之路啊。   虽然原书的内容不一定准,但是万一呢,万一老板真的——   顾眠把自己心里那点不知为何升起的不情愿和酸气抛在一边,简单归结为对老板率先脱单的不满,小声暗示,“他也许,比较喜欢你这样的?”   虽然觉得老板也不太像书里写的那种公私不分的人,但是美女要是有能力,那岂不是十分合理。   “谁?!”   “我?”   程宪英露出了一个毛骨悚然的表情,她难得抖了一下,表情仿佛看见了什么让人不适的东西。   “不好意思,我想到了一些不太舒服的东西。”   顾眠:……   你的嫌弃不要表现的那么明显好吧。   “我觉得你可能有些误会。”程宪英表情诚恳,“我不太喜欢男人。”   “而且……”她犹豫了一下,凑到顾眠身边,轻轻说了一句,“陛下应当也不喜欢女子。”   顾眠:嗯,嗯?刚才他好像是不是听到了什么秘密?   程将军不喜欢男子?   程宪英看着明显呆滞住了的顾眠,好像看到了一只动作定格的猫猫,忍不住手痒,上前一步,捏了一下顾眠侧脸。   “哎,你真的好可爱,在宫里无聊不无聊啊,要不然我带你——”   顾眠还没从突然被人捏脸的震惊中回过神,就听见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程将军,想要带朕的人去哪儿?”   咬牙切齿的。   “咳!”看清来人的一瞬间,程宪英立刻和顾眠拉开距离,做出了一副正经样子,“去哪?陛下应当是听错了,臣能带顾公去哪儿啊哈哈。”   楚沉昭却并不接话,只是盯着顾眠的侧脸看个半晌,然后回过头,眼神冰凉的瞪了程宪英一眼。   “刚才程将军和朕交手,动作仿佛有些生疏。”他语气淡淡,“程将军还是要多练练,不要荒废了武艺。”   被按在地上锤得浑身疼的程宪英:……   无语了,这人干脆孤独终老算了。   “谨遵陛下的教诲——臣知道了,臣回去便加练。”她拉长了声音,露出了一个打工人专属假笑,又应付了楚沉昭两句,就赶紧找个机会溜了。   她已经快走出几人视线外了,顾眠还在盯着她的背影猛瞧。   远看更明显了,程将军真的好高啊。   顾眠眼神里流露出了羡慕。   他现在应该是多大,按照鱼算,刚成年?他还能窜一窜吗。   不说一八八,一八零总可以吧。   他这边看着程宪英的背影发呆,站在他身侧的皇帝,表情却越来越沉。   楚沉昭想着刚才看到的画面,又看着顾眠望着人背影发愣的神情,眼神逐渐暗了下来。   “怎么。”   他眼尾扫向顾眠,语气莫名有些冷,“舍不得程将军?”   莫名其妙好像被老板阴阳的了顾眠:?   什么,什么舍不得? 第46章   顾眠一头雾水, 被脸色沉的好像要滴水的楚沉昭带回了两仪殿,一路上楚沉昭一句话也没有多说,顾眠抱着最近变得胖嘟嘟的狐狸崽跟在后面, 实在搞不懂这人在不高兴些什么。   有一说一,这狐狸崽子最近真的沉了不少,不但肚皮肥嘟嘟的,四条腿也变得粗壮了不少。   顾眠把慢慢往下滑的狐狸崽往上颠了颠,抱紧, 拼命跟在后面, 逐渐觉得手酸。   楚沉昭听着后面逐渐变得气喘吁吁的声音,不动声色地放慢了步伐。   虽然脸色还是是黑得不行就是了。   “呼——”   顾眠终于赶上了楚沉昭的步子, 他长舒了一口气, 嫌弃地看了一眼舒舒服服窝在自己怀里, 仿佛大爷似的狐狸团,顿了下,然后把狐狸团子扔到了地上。   自己走去吧你!   狐狸团:?   它迷茫的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它面前的青年, 直起身子, 扒住顾眠的腿, 嘤嘤叫了几声。   人类,地上好硬,快把狐抱起来!   “自己走。”   顾眠冷酷地甩了甩已经酸得不行的胳膊, 对着小肚子一晃一晃的狐狸崽道, “明天开始你要锻炼了, 吃这么肥, 沉死了。”   狐狸:?   人类, 你摸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它又在原地转了几圈,哼唧了一阵子, 见顾眠没有把它再抱起来的意思,终于不情愿地迈开了腿。   “还有,你要是再吃我零嘴,我就把你送给你主人带两天。”   顾眠完全不管狐狸团能不能听得懂,超凶的威胁道,“还要他给你洗澡!”   并不能听懂的狐狸崽:虽然不知道这个人类在说什么,但是莫名好像有点恶寒。   它的小鼻子抽动了几下,抖了抖毛,决定这两天先暂时乖一点。   毛茸茸听不懂,但是毛茸茸相信自己的直觉。   顾眠牵着狐狸的牵引绳,一边跟在楚沉昭身后,一边苦思冥想——这人到底为什么突然不高兴?   作为一个合格的打工人,能及时为老板分忧也是社畜的必备技能!   ——主要是顾眠怕老板今天晚上心情不好,导致他的伙食水平直接大幅度下降。   况且这人阴着脸,作为同住的室友也很有压力啊!   顾眠奋力转动自己的大脑,一时间,感觉自己当年高考做最后一道数学大题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努力过。   首先,排除老板因为工作压力导致的情绪失调,毕竟这人每天的事情都那么多,而作为一个老板,最擅长的事情应该就是把自己的压力转移到下属身上,并且是超级加倍!   再加上最近秦王刚刚被打,还知道了某讨人厌的大臣的秘密,楚沉昭的心情应该不会太糟。   顾眠苦思冥想:如果不是工作原因,那就是——   感情原因!   顾眠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   难道楚沉昭是因为刚才程宪英和自己距离太近,所以酸了?   顾眠撇了撇嘴。   嘁,这人明明就是喜欢程将军,还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   但是……   顾眠想到刚才程宪英的话,纠结得眉毛都快打结了。   怎么办,他的老板兼室友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一米八的超A妹子,但是人家妹子似乎并不喜欢男人。   要告诉老板这个悲伤的消息么?   ——顾眠想到晚膳,也没想出来个结果。   吃饭的时候,尚食局的女官刚刚摆好菜,一只狐狸团子就偷偷摸摸跳上了桌子,想要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叼一条小白鱼吃。   结果它刚跳上去,就被人捏住了后颈皮。   狐狸:嘤!   它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和眼前的人类对视。   人类,松手!   楚沉昭嫌弃的拎着变肥了不少的狐狸崽子,眉头紧锁,不知怎么,他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浮现出刚才程宪英微微低头,摸着青年怀里眯着眼睛享受的狐狸崽,然后起身,捏住了青年的侧脸的画面来,而青年那时眼睛微微瞪圆,显现出一种略微有些呆愣的可爱。   那场面,楚沉昭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刺眼。   他看着手里的狐狸崽子,突然冷笑了一声。   “胆子肥了,竟然还敢上桌子了。”   刚想教育小东西,结果被人抢先一步的顾眠:好可怕。   情窦初开还在吃醋的男人好可怕。   他感慨一声,无视了狐狸崽投过来的求救视线,悄悄夹了一块糖醋小排骨,慢吞吞的啃着。   鱼什么都没干,不关鱼的事,教育狐狸就行。   “接着。”   楚沉昭把狐狸扔到了站在桌面的钱公公怀里,语气淡淡道,“以后看着它,不许让它吃太多人吃的东西。”   “再找个人,每天定时去遛它几圈。”   楚沉昭看着肥嘟嘟的狐狸崽,毫不留情地转头,宣告了它的命运,“还有,今晚不许它进寝殿。”   顾眠把骨头丢进旁边的小碟子里,刚想表示反对,毕竟狐狸崽最近油光水滑的,真的很好摸,结果抬头就看见楚沉昭夹着一根绿油油的青菜,眼神不善地看着他。   顾眠:……   算了。   他把到嘴的抗议吞了回去,看了一眼在钱公公怀里的狐狸崽,也夹了一颗小青菜,低头小口嚼。   明天再反对吧,看在老板今晚心情不太好的份上。   ——   晚膳之后,楚沉昭继续批阅奏疏,而顾眠则开始翻看钱公公替他找的“工作册”。   因为顾眠觉得每天呆在宫里实在有些无聊,所以磨了楚沉昭好几天,最终被老板允许可以找个宫外兼职。   ——不定时上班,薪酬日结,车接车送那种。   顾眠看了几页,先看薪酬,再看工时。   最好找个赚得多工时少,要求低上司好的工作。   这样他每次下班之后,还能顺便出去玩一圈!   然而事实证明,无论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这种好差事基本都是和打工人无缘的。   顾眠最后看的头疼——这一串的需要通过考核是什么鬼啊,竟然还分笔试面试,要不干脆再开一个无领导小组讨论好了!   他越看越悲从中来,只觉得这简直比当年他大四找工作还难。   顾眠趴在桌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坐在另一边的楚沉昭闻声抬起头,看着趴在桌子上扁成小鸭嘴的顾眠,放下御笔,拿着奏疏敲了敲桌沿。   “怎么?”   他眼神有点冷,顾眠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好凶啊,老板今天真的很像闹脾气的大猫。   “没事。”   顾眠小声。   ——而且说话语气也好差,就因为程将军多和他说了两句话?   顾眠心里不是滋味,恶狠狠的痛骂楚沉昭。   一看这家伙就是那种处了对象就不管宠物死活、不负责任的人!   呸!   “还在想程宪英?”楚沉昭看着顾眠的侧脸,控制了半天,还是语气发酸道,“你就这么舍不得她?”   顾眠:?   谁舍不得,你没事吧,这人怎么恶人先告状啊。   他瞬间瞪圆了一双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楚沉昭。   楚沉昭看着青年一副被猜中了心事的震惊表情,心里发堵,语气也淡了下来。   “你想出宫,也是想找她?”   顾眠:?   他的眼神逐渐迷茫,不解,“找她干嘛?”   顾眠想了一下觉得老板可能是吃醋了,又不好意思说,于是语重心长道,“知道你喜欢程将军,但是也不用占有欲这么强吧。”   “我只是和她说了两句话,你不用这么酸的。”   楚沉昭:?   酸?什么酸?谁酸?   “哎——”   顾眠看着楚沉昭的愣住的表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虽然老板经常不太做人,顾眠还是不太忍心看着老板在一条注定没有结果的路上一直走下去。   “ 我知道你喜欢程将军。”顾眠语气小心,生怕刺激到了楚沉昭脆弱的心灵,“但是,好像、程将军说她不太喜欢男子?”   似乎是怕楚沉昭伤心,顾眠急急补充:“当然了,我也没有其他的意思,如果你实在喜欢人家的话,也可以先问——”   “谁?”楚沉昭的表情有些扭曲,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我喜欢谁?”   “程将军啊。”   顾眠以为楚沉昭还在嘴硬,起身故作大度的拍了下他的肩膀,“没关系的,喜欢谁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你也别太难过,总会遇到更合适的。   说到一半,顾眠想起来自己现在还在和人合住,也不知道之后自己会不会被赶出来,万一他长时间见不到楚沉昭,再变成锦鲤——   “要是遇到,那,那你记得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好准备一下,从寝殿搬出来。”顾眠看着男人的脸色,小心补充,“最近好像不需要太多能量了,那个,到时候我隔两天来你这里充下电行不?”   “唔!”   话音未落,顾眠就被人捏住了侧脸。   疼疼疼!   顾眠的泪花都快被捏出来了,他愤怒的瞪着楚沉昭,心说这些人都什么毛病啊,天天净喜欢捏人脸。   别只捏一边啊,万一以后左右脸不一样了怎么办!   “你觉得朕喜欢程宪英?”   楚沉昭看着顾眠的眼睛,脸色似乎比刚才好了一点。   “不然呢?”顾眠奋力从他手下挣脱出来,仓鼠似的揉了揉自己的侧脸,“不然还能是我喜欢啊?”   他翻了一个白眼,“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喜欢就喜欢了,不过也不是我说你,做人还是要大度一些,喜欢人家也不能干涉人家正常社交啊。”   “我就是给人家看看狐狸,看给你酸的。”   “你做什么又戳我!”   有别戳了一下脸的顾眠气咻咻的瞪着楚沉昭。   然而男人被瞪了也不生气,反而再次慢悠悠拿起来奏疏,“朕不喜欢她。”   说完,他略带些威胁的看了顾眠一眼,“你若是再乱说话,今晚的夜宵便取消。”   顾眠:!   什么,他今天竟然还有夜宵吃?!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第47章   半个时辰之后, 顾眠左手扶着碗,右手拿着一只精致的银匙,一小口一小口地舀着面前碗里的奶酪樱桃, 他一边吃,还要一边叨叨咕咕、不厌其烦地问楚沉昭。   “陛下,你真的不喜欢程将军啊?”   “真的吗,老板,你不用不好意思。”   “真的是真的吗, 咱俩这关系, 怎么也算是室友了吧,你没必要骗我吧?”   楚沉昭:……   “你到底还吃不吃。”楚沉昭把奏疏放下, 头疼的按了下眉心, “朕说了, 朕不喜欢女子,更不喜欢程将军。”   “好好吃你的东西。”   顾眠:!   “咳!”顾眠猝不及防听见这一句,直接被一口奶酪樱桃呛到, 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顾眠边咳边眼神惊恐地看着楚沉昭——谁能想到, 程将军说的是真的!   老板真的不喜欢女子!   等下, 这种事放在古代属于皇家密辛吧,楚沉昭就这么说出来了……他今天不会直接被灭口吧?   哦,不对, 之前的奏疏里还劝皇帝可以纳些男妃呢, 看来在大虞, 这件事应该也不算什么大秘密?   “怎么回事。”楚沉昭看着不停呛咳, 脸色憋得通红的顾眠, 无奈起身,走到了顾眠身后, 给青年顺了顺后背,“急什么,都多大了,还能被呛到。”   顾眠:你也不想想这是因为谁啊!   他感受着背后的力道和温度,本来好了一些的脸色慢再次涨红。   救命,知道室友不是直男之后,他似乎没办法轻松面对室友了!   不过——   顾眠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他慢慢缓了缓,结果楚沉昭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小口水,忍不住问,“那你,那你之后……不会骗婚吧?”   楚沉昭:……   虽然不太懂,但是好像又懂了。   他闭了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朕说了,朕只会和心仪的人成亲,至于孩子,宗室里从不缺有天赋的孩子。”   “哦。”顾眠点了点头,“还好,我还以为你要去骗人家小姑娘生孩子呢。”   要是这样,那这个老板就不能要了。   “你——”楚沉昭似乎被他的话惊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在你心里,朕就是这样的人?”   “哪儿能呢。”顾眠干笑了两声,眼神飘忽不定,“我就是随口一说,顺口,顺口而已哈哈,我就知道老板您道德水平还是有的!”   顾眠干笑两声,清了下嗓子,给楚沉昭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在男人再次开口之前,迅速低头,接着舀碗里的乳酪吃。   夜宵真好吃。   楚沉昭:……   楚沉昭刚要说的话就这么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顿了好一会儿,他最后踱回到桌前,再次拿起了奏疏。   顾眠看着男人好似透着一丝气闷的背影,拿着小勺子,把碗里最后的一点樱桃吃干净,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情好像好了不少。   一定是因为夜宵能让人身心愉快!   顾眠眯着眼睛回味了一下尚食局的手艺,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胃,满意的点了点头。   很好,希望老板之后能继续保持,让他每天都能有个夜宵吃吃。   顾眠把银匙扔回了碗里。   过了一会儿,顾眠开始有点无聊了。   现代人没有手机,真的很难受,更别提在这个时代,娱乐活动也不多。   顾眠开始思索——晚上睡前能找点什么乐子。   手机!!!他真的好想玩手机啊!   没有手机,哪怕有漫画书也好啊,至少能打发些时间。   等等,漫画书?   顾眠眼睛一亮,忽然想起了几天前,他在钱公公的带领下,从东市买下的那一箱子“好东西”。   唔,他记得里面有几本画的特别好看的,虽然姿势上有些不符合人体构造,但是……反正就是很好看!   当时他怕被楚沉昭发现,回来就立刻把那个箱子塞进了床下最深处,甚至还加了一把锁,结果过了两天,他就把这箱子书忘了。   正好,今晚可以看看!   顾眠心下算计起来——按照现代的时间算,楚沉昭一般会在晚上大概十点多的时候回寝殿,这人作息十分规律,平时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基本回去洗漱之后就睡了。   如果他现在回寝殿,就能看一个多小时的书,虽然不如玩手机,但是聊胜于无!   想到这里,顾眠迅速站了起来,往楚沉昭那边蹭了几步。   “咳,那个——”顾眠状似无意的问道,“你还要多久才能处理完啊。”   最好多呆一会儿,鱼要回去看画。   楚沉昭听见顾眠的问题,翻了下手边还没处理完的公务,沉吟了一下,“大概还需半个时辰。”   他看了一眼似乎有些百无聊赖的顾眠,接着道——   “你若是无事,可以先回寝殿。”   顾眠:!   感谢老板,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顾眠立刻露出了“下班了”的快乐表情,看都没看一眼看着他快乐表情若有所思的楚沉昭,和站在楚沉昭身边,欲言又止的钱公公,像一只出笼的小鸟一样,直奔寝宫的方向。   看着他好不留恋的背影,楚沉昭:……   站在一边,恨不得把拂尘捏断的钱公公:……   木头!顾公子你是快木头!   顾眠可不管身后的两个人怎么想,他迅速回了寝宫,把宫人支走之后,他迅速趴到了床底下,费力地把床下那只沉甸甸的箱子拖了出来。   因为有点心虚,顾眠先是四下看了看,确认没人,才小心地从身上摸出了两把钥匙,打开了箱子。   顾眠喜滋滋的打开了箱子,看着里面堆得快要溢出来的男男小画册,决定要先整理一下。   今天先选本好看的!   唔,选什么好呢——   顾眠开始在箱子里翻翻捡捡。   这个是什么?哦,帝王攻X丞相受,有点老套,今天先不看了。   唔,这本呢,状元受,嘶,还是N——   不行,这个晋江不让看,太不和谐,今天先算了,改天偷偷看。   说到攻受——   顾眠手下的动作慢了下来,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楚沉昭喜欢男人的话,那他是上还是——   看起来应该是上吧?   顾眠歪了下头,有点不确定。   虽然从身高长相上看确实如此,但是凡事不能看表面,他穿越前似乎还看过哭包攻的作品呢。   虽然一开始觉得有些离谱,但是一旦接受设定——   什么一边喊哥哥一边那啥一边哭之类的。   啧啧。   顾眠心下蠢蠢欲动,感觉忽然想看一下与众不同的题材了呢!   他接着翻,突然,一本书的封面吸引了他。   芜湖!这本不错,将军攻和皇帝受,看着好带劲!   顾眠把小画册按照想看的顺序整理好,拿着自己选好的那本,把箱子合上,放到了床下。   寝殿内现在火光明亮,顾眠巡视了一周。   ——内室两张床呈九十度摆放,中间斜摆着一扇屏风,隔出了两个相对独立的空间,大概类似宿舍的床帘。   顾眠左看右看,最后把屏风挪了挪,保证楚沉昭进入内室之后看不见他在做什么。   这样的话,哪怕他来不及把书放进箱子,也能把书藏到床上!   顾眠简单洗漱了一下,然后换上了寝衣,缩进了被子里,打开了书。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顾眠看得聚精会神,丝毫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嘶,这将军怎么这样,竟然还有捆.绑+小黑屋剧情?   这在晋江高低得给它锁进小黑屋。   顾眠一边谴责,一边露出了一个迷之微笑,眼睛紧紧黏在画面上。   虽然但是,这里画的好香啊,尤其是皇帝的表情。   不过这个身体柔韧度是真实存在的吗,不会——   “嘶!”顾眠想到一半,书页上忽然出现了一只手,顾眠的一声“卧槽”差点脱口而出,他浑身僵硬,慢慢抬头,对上了楚沉昭探究的眼神。   顾眠:!!!   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手里拿的不是书,而是一个烫手山芋。   救命,这人进门怎么没声音啊。   顾眠现在就仿佛是一个放假在家,偷偷看电视看得入神,结果家长进门都没反应过来的小学生。   这种看小黄漫结果被家长当场抓住,或是发腐图给朋友,结果不小心发给家长的感觉!   顾眠一时间头皮发麻,拼命把书从楚沉昭的手里往下抽,一边又挤出来一个笑。   “你,你回了啊。”   顾眠!你这不是废话吗。   顾眠唾弃自己的尬聊,拼命把书往下压,生怕楚沉昭看封面。   他压——   压不动!   顾眠脸上露出了一个惊恐的表情,他看着楚沉昭的表情,不受控制的一松手。   书被抽走了。   完了。   这一瞬间,顾眠希望有人能现在就给他一架飞船,让他离开这个星球。   不,他要干脆离开这个星系!   “怎么。”楚沉昭根本没看清封面,只以为顾眠是在被子里看书,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欣慰,“竟然知道主动看书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楚沉昭把书抽了出来,低头,“下次别再被子——”   看清封面的一瞬间,楚沉昭剩下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安静。   整个寝殿陷入了可怕的安静。   顾眠闭眼——   让他死了吧!   最重要的,他今天竟然还选了一本皇帝受的书,那个封面,那个封面……   “这是什么。”似乎过了很久,楚沉昭艰涩的声音在顾眠耳边响起。   “这是——”顾眠迅速抬头扫了楚沉昭一眼,看见男人黑中带红,红里带紫的脸色,立刻低头,两只手不知所措的扣着被子,小声,“这是、是什么呢——”   楚沉昭:……   “这是教材!”见男人的脸色越发沉,顾眠立刻抬头解释,“这就是人体教材,真的,我就是想熟悉一下人体。”   “这是学术研究,学术研究!”   顾眠仿佛从这个解释中得到了一丝自信,声音逐渐变大,“你不要总用龌龊的眼神看艺术!”   “艺术。”楚沉昭重复一句,翻了一下书,里面画面的冲击明显比封面大多了,只一眼,楚沉昭的耳根就有些发红,他看着床上不知悔改的蠢鱼,随意翻了一页,看也不看,直接递给顾眠。   “那你给朕读读。”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毫无波澜,“朕也研究一下。”   顾眠:……   不、不用了吧。   楚沉昭的眼神不容拒绝,顾眠犹豫了半天,低头,缓缓开口。   “陛、陛下——”   青年的声音因为羞耻有些颤抖,像是带着钩子,楚沉昭后脊一麻,想到刚才的某些画面,脸色立刻古怪了起来。   他刚准备开口叫停,就听见青年颤巍巍的接着道,“臣,臣弄得陛下、陛下舒、舒服吗?”   楚沉昭:…… 第48章   顾眠话音刚落, 寝殿内的空气瞬间凝结成冰。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顾眠脸色爆红,整个人羞耻成了一只爆炒小龙虾,简直想立刻就逃离这个星球。   而楚沉昭愣在原地, 不可置信地看着顾眠手里的书。   他单单知道这本书龌龊,但是他没想到这本书的内容竟然能如此——!   青年那带着羞耻,略微有些走音的嗓音不断地回荡在楚沉昭的耳边,男人的耳根在无人注意的时候,红了个彻底。   顾眠颤颤巍巍地抬起头, 对上楚沉昭的眼神, 瑟缩了一下,往被子里缩了缩, 小声叭叭, “我、我都说了不要了, 是你,你偏要——”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屏风外传来了宫人手抖打翻茶杯的声音, 然后就是钱公公刻意压低的呵斥声, 那声音里说不清是惊慌还是震撼, 过了几息,外面传来钱公公把宫人都赶出去的声音。   然后,是大殿的门缓缓合上的声音, 最终, 一切归于沉寂。   楚沉昭:……   顾眠:……   等等!你们别走啊, 听他解释啊,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顾眠觉得这次沉默的时间可能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楚沉昭一直不说话,屏风仿佛把这块小空间和整个世界彻底隔开, 顾眠感觉自己身边温度在逐渐升高,空气也不断变得稀薄。   救救,说点什么吧,求你说点什么吧。   真的要窒息了。   楚沉昭也听见了外面的声音,他单手按住额头,深吸了两口气,正当他准备说话的时候,床上的青年突然不见了。   顾眠因为CPU过载加过于羞耻,直接变回锦鲤了。   好在,他现在变成锦鲤也不会觉得空气过于干燥,顾眠躺在被子里,黑暗的环境给了他一种暂时的安全感,顾眠从一堆衣物里滑出来,埋在被子里,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在黑暗中露出了一个安详的表情。   鱼死了,别管鱼了吧。   然而世事难如意,两息后,他眼前突然大亮。   顾眠:!   瞎了!他眼睛要瞎了!   他拼命的划动着短短的鱼鳍,一拱一拱地往被子里钻。   ——然后被人捏住了尾巴。   顾眠:哦,这该死的熟悉的感觉。   楚沉昭捏着锦鲤的尾巴,把整条鱼提起来晃了晃,顾眠拼命摇摆,最终挣脱了男人的魔爪,成功跳到了到了被褥上。   “变回来。”楚沉昭看着在床上试图装死的锦鲤,语气沉沉道。   顾眠:……   他看了一眼老板铁青的脸色,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变回来了。   ——老板的脸色好可怕,感觉不变会被做成红烧鲤鱼的样子。   楚沉昭的眼前忽然晃过一片白,他失态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猛地转过身,然后解开自己的外袍,向后面扔了过去。   “成何体统!”他厉声怒斥。   顾眠:?   他头上顶着男人的外袍,翘了翘尾巴。   “不是你让我变回来的么?”   “你连衣服——”楚沉昭觉得今天自己至少折寿三年,他转身,眼神撇开,正想要教育这条无法无天的蠢鱼,眼角就瞥见了一点红色。   一条硕大的鱼尾巴在他眼前晃了晃,好像在和他打招呼。   楚沉昭:……   顾眠:?   直到睡觉,楚沉昭都一言不发,顾眠摸不准老板的心情,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的打工人,怎么能让老板带着坏心情睡觉!   达咩,他不允许。   主要是过去刚开始的那阵子,顾眠当时羞耻度爆表的感觉逐渐消散了。   往好处想想,至少更尴尬的是楚沉昭啊!   这么一想,忽然就觉得没有那么尴尬了呢。   “咳咳。”做好了心里建设,顾眠咳了一声,在男人看过来的时候,露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那个——”顾眠从屏风后面探出头,努力找话题,试图让楚沉昭的脸色变得好看些,“陛下?”   楚沉昭闻声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低头整理自己的寝衣。   “陛下?”顾眠锲而不舍,“陛下陛下陛下——唔!”   锦鲤复读机被人恶狠狠的捏住了嘴巴。   “睡你的觉去。”楚沉昭紧紧捏住了顾眠的嘴。   然而顾眠并不消停,他嘴巴奋力张开了一点小缝,慢慢吹出了一口气,示意楚沉昭放手。   温暖又略带一些湿润的气流划过楚沉昭的掌心,带着酥麻的痒意,楚沉昭瞬间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松开手,瞪了顾眠一眼。   顾眠:?   怎么好像更生气了啊。   “陛下。”他站直身体,语重心长道,“我真的只是研究一下人体而已,再说了,就算是看点……对吧,那也是正常的小爱好,我又不是未成年,我都二十三了!”   别说十八.禁了,二十.禁的年龄都过了啊,看点成年人艺术怎么了。   “研究人体?”   楚沉昭掀起眼皮,凉凉的看了他一眼。   “对对。”顾眠立刻点头,肯定:“我就是研究一下。”   “是吗。”楚沉昭哼笑了一声,慢慢道,“既然如此——”   顾眠听着他的语气,不知道怎么忽然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你日后每天画十张吧。”   楚沉昭转身,向床边走去。   “然后在加一份五百字的心得体会。”   走到床边,楚沉昭又补充了一句,说完,他不也不管顾眠的反应,直接上床躺下,闭上了眼睛。   “记得熄灯。”他语气平淡,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刚才留了什么让人惊恐的‘作业’,继续道:“明早早起开始画。”   “对了,这次的书朕就没收了,下次若是再被朕发现——”   男人语气略带威胁,顾眠顾不得刚才的晴天霹雳,连忙保证,“没有了没有了,绝对没有下次了!”   淦,下次他再看小黄书,一定要把屋门关上。   他忿忿不平的熄了灯,躺回床上,做了一夜被老师按着画人体的噩梦。   另一边,楚沉昭的梦境里,前世的那场大火被一片硕大的红色尾巴取代,青年脸色酡红地坐在床上,上身披着一件外袍,流畅的身体曲线若隐若现,而本应是腿的位置,则是一扇半透明的鱼尾。   青年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尾巴似乎有些害羞的蜷了蜷,楚沉昭不受控制的上前两步,下一刻,就被一双手臂圈住了。   “陛下——”   青年从床上半支起身子,手臂环着楚沉昭的脖子,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陛下,臣——”   楚沉昭浑身肌肉紧紧绷起,额头上慢慢渗出了一层薄汗。   他伸手,慢慢撑住了青年的腰。   “你——”他语气艰涩,感觉喉咙里的水分仿佛已经被蒸干了。   然而青年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紧张,慢慢的、轻轻笑了一下,低声道:“陛下,臣方才——”   楚沉昭屏息。   青年继续:“弄得陛下舒服吗?”   楚沉昭:……   ——   次日清晨,顾眠总觉得楚沉昭的脸色不太好——隐隐带着一丝黑气。   顾眠一头雾水。   昨天晚上不是已经没事了么,怎么感觉这人好像过一晚越想越气的样子?   一个成功的打工人必须要通过老板的脸色来调整自己的工作状态,顾眠整个早上都安静如鸡,甚至没有反抗昨天的“罚画”。   楚沉昭身边气压极低,他只要想到昨夜那个荒唐的梦,就觉得额头青筋直跳,。   他的怒气值在用早膳的时候,看见桌前属于他的位置上,钱良放着的一个“贴心”的软垫之后,达到了顶峰。   跟在他后面的顾眠也看见了那个一看就十分富贵,绝对是“御用”软垫。   顾眠:……   他立刻低头,憋住笑意,把自己这辈子连同上辈子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然后装作没看见那个刺眼的垫子,默默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埋头夹了一颗小笼包。   钱公公,希望老天保佑你。   “钱、良!这是什么——”楚沉昭咬牙切实的声音在殿里响起,顾眠抖了一下,小笼包差点掉进粥碗里。   钱公公,感觉老天好像不能保佑你了。   最后,一头雾水的钱公公被赶出了殿,还罚了三个月的俸禄。   ——   楚沉昭的低气压持续了几天,在顾眠画了四十张人体的时候,他的气好像终于消了。   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宫里各处也都开始用上了冰,作为大虞的皇帝,楚沉昭所在的地方用的冰自然是最多的。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顾眠变成了锦鲤的原因,他今年比之前怕热得多,即便是用了冰,他也觉得热得要命。   快要热死了!   顾眠坐在寝殿内室的小桌前,热得快吐舌头了。   狐狸崽已经变大了不少,因为最近天热,它早就被顾眠“打入冷宫”了,甚至平时的日常散步,也都交给依旧每天定时来皇宫打卡的天罗王子了。   这么热的天,鱼绝不出门!   顾眠瘫在椅子上,楚沉昭在外间处理公务。   天热,顾眠连画画都没有心情,忽然,他的眼神落在了桌上的那两只凉茶碗上。   嗯,碗不小,看着大小感刚刚好——对于一条小锦鲤来说。   顾眠思索片刻,立刻起身,把那只茶碗洗了下,然后倒了些清水,又从旁边的冰盆里,翻了两小块冰块,丢进了碗里。   准备完毕!   下一瞬,顾眠身上的衣物失去支撑,落在了椅子上。   一只红色的小锦鲤从衣物里奋力拱了出来,用力一跃,跳进了摆在桌边的茶碗里。   芜湖!!!   入水的一瞬间,冰凉的感觉席卷了顾眠的全身,此时,顾眠仿佛从盛夏来到了初秋。   果然,鱼还是喜欢这种温度!   顾眠眯着眼睛在冰冰凉凉的水里享受,他浮在水面上,露出了白软的肚皮,尾巴惬意的甩了甩。   好舒服啊。   泡了一会而,顾眠打了个小呵欠,意识慢慢变得昏沉了起来。 第49章   楚沉昭正在外间看千牛卫寄回来的情报, 秦王最近消停不少,据千牛卫说,秦王前一段时间一直在找一只白色的狐狸, 但是没有找到,还发了好大的火。   秦王府的那个张先生,听说秦王和一个天罗人因为那只跑掉的白狐起了冲突的事之后,还病了一场,之后便和秦王说自己的功力有损, 想要暂时离开王府, 去山里继续修行。   ——然后毫不意外的被秦王拒绝了,据说秦王当时态度诚恳, 就快把那个先生供起来求他别走了。   于是后来变成秦王在王府给这个张先生划了一片地方, 四周种了一大片竹子派, 供他修行,派心腹每日巡视,让其他人无事不得打扰。   楚沉昭把信放下, 手在桌面上慢慢扣了几下。   自从之前猎场的事, 他就觉得, 这个张先生有些问题。   ——他似乎对未来发生的事很了解,比如锦鲤,比如白狐。   和顾眠很像。   楚沉昭提起笔, 告知千牛卫继续关注秦王府的动静, 尤其要重点关注那个不知底细的“张先生”。   秦王最近的沉寂, 似乎也是因为他找到了新的、更加稳妥的路子。   楚沉昭写完, 封好, 叫钱公公送了出去,然后拉开桌子左侧的一个小抽屉, 看了一眼里面堆着的一堆信。   自从上次,读完秦王那封不知所云的信之后,顾眠就把回信的任务完全交给他了,只是偶尔遛狐狸的时候顺便取一下信,但是自从天气热起来,顾眠不愿出门,就随便找了个理由,叫身边的小太监替他去取了。   至于那个叫红芍的女子,楚沉昭也派人查过,是太后宫里的一个宫女,从十三岁进宫到现在,已经十一年了,和秦王也是自小便认识了。   楚沉昭当天便派了人看着那个宫女,毕竟是跟着母后的老人,他便是处置也得谨慎些。   单凭下面人传上来的消息,此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就是宫女和秦王平日里有些联系,帮着秦王带带信,告诉秦王太后最近的状况而已。   不过楚沉昭心里依旧不太踏实,他不知道上一世太后活到多久,但是顾眠和他提过,似乎秦王刚刚登基不久,母后就去世了。   加上最近一直健康的太后,身体好像不如之前,楚沉昭难免有些担心。   楚沉昭默默思索一会儿,又写了两张纸条,封好之后,叫千牛卫送了出去,然后闭目休息片刻,放下手里的公务,走向了内室。   ——最近某条鱼用冰数有些过量,楚沉昭不得不不定时地盯着他些,以防某鱼把自己弄成伤寒。   内室静悄悄的,楚沉昭接着往里走,直到绕过屏风后,他看见顾眠的外袍堆在椅子上,床幔放了下来,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楚沉昭一时有些无语,最近天热,这人也愈发的懒散了,读书的时候睡着已经是常事了,这连天甚至屋子也不出,恨不得每天十二个时辰都抱着冰盆,在床上或者桌边瘫着。   因为内室用冰量大,温度比外面还要凉快一些,楚沉昭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端起了桌上的凉茶碗。   他一边喝水,一边打量着床上的动静。   一点声音都没有,怕不是已经睡熟了。   楚沉昭还在心里打算,之后要好好纠正一下这锦鲤最近好逸恶劳的习惯,然而下一刻,水的质感,连同一种特别的冰凉触感从唇角传来。   楚沉昭动作一僵,慢慢低头——   楚沉昭:!!!   “咳咳!”他猛地剧烈咳嗽了起来。   ——   顾眠刚躺进自制“冰浴碗”,就沉浸在了舒适的体感温度中,在水面上漂了一会儿,不久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睡着睡着,他的凉茶碗忽然晃荡了起来,顾眠被晃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脑子还没清醒,就看见了一张逐渐靠近的俊脸。   顾眠:?!   他在做梦?   顾眠蒙了一瞬,然后瞬间反应过来,拼命晃动尾巴,游起来准备跳出去,然而在冰水里泡了半天,他从鱼头到鱼尾,已经麻了,顾眠拼命动了半天,最后只是翻了个身。   然后,他就眼睁睁的看着楚沉昭把他的自制冰碗送到了唇边。   顾眠:!   不不不,等等!   他仰起头,伸出鱼鳍,本想要扒住碗沿,结果鱼鳍一滑,顾眠翻了个跟头,立刻和男人的唇齿来了一个亲密的接触。   ——幸亏他最近个头长了,男人喝水的时候也不是那种大口吞咽的人,顾眠就只是和楚沉昭的唇零距离的碰了一下。   察觉到不对劲的楚沉昭立刻停止了动作,然而此刻,已经有一部分水流滑进了他的口中。   楚沉昭直接被呛到了,他眼神震撼的看着碗里的锦鲤,一边咳,一边抖着手把凉茶碗放回了桌上。   “陛下?”   屋外的宫人听见声音,心里一紧,刚要进来,就被皇帝喝止了动作。   “咳!不,咳咳!不许进来——”   “咳!”   顾眠趁着楚沉昭无暇分神的时候,立刻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鱼鳍,扒住凉茶碗的边缘,连滚带爬的逃出了茶碗,跳了几下,蹦到了自己放在椅子上的衣服堆里。   “你你你——”红色的锦鲤撑着鱼鳍,几下钻进了衣服堆,下一刻,青年穿着乱七八糟的衣服出现在了凳子上,顾眠揽着衣服,哆嗦着指责楚沉昭,“你喝水怎么也不看着点啊!”   ——明明是自己跑去了人家的茶碗里泡澡,但是语气却十足的理直气壮,楚沉昭刚缓过神来,就听见青年的指责,顿时:……   “你——”他一时之间甚至想不出什么话,顺了顺气,才道,“你没事跑去茶碗里做什么!”   这蠢鱼——这蠢鱼!   若是换个鲸吞牛饮的,这蠢鱼岂不是直接被——   一想到那个画面,楚沉昭就气闷,他皱眉看着顾眠,“你就不怕被人直接咽下去?!”   “你的茶碗,谁敢动啊!”   顾眠甚至还挺有道理,他摸了下湿漉漉的头发,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我还没说什么呢,要不是我是锦鲤的时候头大,刚才已经别你吃进去一半了。”   楚沉昭忽然不出声了。   他想到了刚才那一瞬间的触感,虽然转瞬即逝,但是一想到那是青年的——   楚沉昭的耳根慢慢红了。   “你——”顾眠抬头,正要再说点什么,以表示这件事绝不是自己的错的时候,就看见站在桌边的男人眼神好像有些飘忽,修长的指尖好像不受控制似的,慢慢摸了一下嘴角。   顾眠视线上移,看见了男人有些发红的耳尖。   顾眠——   顾眠把后面的话默默吞进了肚子里。   他低头系着衣带,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这衣服被卷过的原因,他系了半天,成功把衣带变成了一个死结。   顾眠:……   好气啊。   他看着那个系得结结实实的死结发呆,头顶忽然投下了一片阴影。   顾眠愣愣抬起头,就看见男人死死皱着眉头,伸手捏住了那颗死结。   感受着两人的距离,顾眠不自然的动了一下,然而立刻,他就听到了楚沉昭的一声低斥:“乱动什么。”   顾眠立刻不敢动了。   两人的距离极近,顾眠的视线正好落在了楚沉昭的喉结上,觉得这个视角不是很礼貌,他的眼神慢慢上移了一下——   顾眠看着楚沉昭那还带着一丝水光的薄唇,忽然想起了刚才他在茶碗里感受到的触感。   有点软,而且——   明明刚从冰水里爬出来,顾眠竟然突然感觉到了一丝莫名其妙的燥热。   他吞了吞口水,默默移开了视线,然后脸色悄悄红了。   可恶,都怪楚沉昭长得太好看,还说自己喜欢男人!   顾眠死不承认自己刚才看“室友”的脸,竟然有点该死的心动。   楚沉昭很快给顾眠系好了衣带,又从一边拿过了一件薄毯,把人裹了进去。   “干嘛!”   顾眠那点心动瞬间死了,他从小毯子里探出了头,大声叭叭,“热死了!”   “裹着。”楚沉昭凉凉看了他一眼,然后扬声吩咐宫人备水。   “擦擦就行了,又不冷——”   顾眠嘀咕道一半,忽然觉得鼻子有些痒。   顾眠:“阿嚏!”   顾眠:……   他蔫头蔫脑的被人赶去洗了个澡。   不知道是因为锦鲤体质发挥了作用,还是当天的热水澡加姜糖水的功效,反正顾眠第二天依旧活蹦乱跳,没有丝毫感冒的迹象。   但是,   ——他被控制用冰量了!   这对于锦鲤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楚沉昭就像一个,夏天坚决不允许自家孩子晚上通宵开空调的家长一样,开始给顾眠制定了一系列用冰规则。   包括但是不限于不能再自己泡冰水,每日用冰限量,不许每天吃五个以上的冰碗,以及晚上不能把冰盆放在床上睡觉。   “那怎么能睡得着!”   顾眠忿忿地踢开了一颗小石子,不满地嘟囔。   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灰色外衫的小太监,听见顾眠的抱怨,他们对视一眼,立刻凑上前,小声对着顾眠道,“公子累了?可要到附近的酒楼休息一下?”   顾眠看着热闹的大街,慢慢摇了摇头。   算了。   休息一下就太晚了,他今天也不全是出来玩儿的。   主要最近楚沉昭可能没有事做了,天天看着他背书,顾眠实在受不了了,于是连夜找了个合适的“兼职工作”。   虽然只是个杂活,但是依旧需要考核,顾眠出门前两天祈祷了半天,结果天气还是这么热。   感觉走不到衙门自己就会被晒死了。   顾眠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打量了一下四周,想看看哪里有卖冷饮的。   吃冰,他想吃冰!   目光扫视间,顾眠没看见卖冰的,却被一个蹲在一家成衣铺子门口的少年吸引了目光。 第50章   那少年长相艳丽, 衣着光鲜,身形虽然有些单薄,但是一看就是某家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然而少年的动作、表情却完全看不出来小少爷的样子, 他大喇喇的蹲在巷子口,一家凉饮铺子侧面,嘴里似乎在小声嘀咕着什么,表情——   怎么说呢。   顾眠看着他的表情,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大概类似于你看见面前不远处站着一只品种名贵、通身雪白的高傲猫猫, 然后在你伸手叫它的一瞬间, 高贵猫猫一吐舌头,露出了哈士奇专属表情, 然后踢着小马步冲你跑了过来。   有、违和。   去“面试”的时间还早, 顾眠暗戳戳地蹭了过去, 叫两个小太监去买几份凉饮,然后自己站在少年身边,悄悄竖起耳朵偷听。   自从变了鱼之后, 感觉听力都提升了不少呢!   好奇, 他就是单纯的好奇, 这只是一个人类正常的好奇心而已!   “总算找理由跑出来了,短时间内我不想回去了,好可怕……”   少年抬头看天, 露出了一个生无可恋的表情。   顾眠:哦, 一个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年。   “那谁好像有那个大病啊, 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他了。”   “你说——他倒是是怎么想的, 嗯?”   少年似乎在对谁说话, 过了几息,他好像得到了什么回答, 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也不是没可能就是单纯的——”   顾眠的眼神逐渐变得惊恐了起来。   不不,不太对劲的是你吧大哥!   你怎么做到如此自然地自言自语的啊。   好像真的在和什么东西对话一样——   等下!   顾眠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仔细想想,这个世界上,都有能变成人的锦鲤了,那岂不是有点什么人变成的非物质成分,也很合理——   顾眠的脑海里,瞬间回忆起之前,楚沉昭叫钱公公在池岸边念的“小故事”。   不、不要吧……   他还没有做好从古代龙傲天言情频道,转到灵异神怪频道的准备。   “啊——”少年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和解脱之后的愉快,“最近先不回家,以免被发现,我们先找个旅馆住一下!”   “要是能有手机就好了,哎,当年还没有末世的时候,我最喜欢在宿舍里——”   时傅的话音在看见顾眠之后瞬间消失。   两人面面相觑,眼神都是如出一辙的惊恐。   顾眠:“我们”!   他说“我们”,他在和谁说话?   顾眠眼神看了四周一圈。落回到时傅身上的时候,他默默往后退了半步。   时傅:等下,这人眼神怎么不太对劲。   他不会听见什么了?   而且,这人什么时候来的,他竟然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想想刚才他小声骂秦王的话,时傅表情有些惊慌——他不会被人举报辱骂皇亲国戚,然后被抓起来吧?   那凤家会捞人吗?   但是,万一被凤国公府的人发现他不是原装的——   “你——”   此时的顾眠,还没从那句‘我们’中回过神,就敏锐的捕捉到了另外一个关键词。   手机!   这人说手机!   顾眠惊慌的眼神瞬间变成了激动。   这是什么,这是老乡吗?   如果是老乡的话,也许身边的不是什么非人生物呢!   不是经常有那种小说吗,什么主角穿越/穿书,身边总会有一个负责剧情以及提供金手指的系统,平时会和主角聊天的那种。   顾眠的眼神火热了起来。   他的脑海里,全都是什么‘淘宝系统’,‘灵泉空间’,‘食谱大全’,‘积分兑换’……   时傅看着顾眠的眼神,也默默的后退了半步。   这人,这人真的没事吧……   “那个,锦年?”他在心里默默道,“你之前有没有发现,你的人生中会经常出现什么奇怪的事情——”   比如,经常会遇到图谋不轨的变态,之类的。   凤锦年没有回答,他下线去管理丧尸去了。   时傅心慌意乱,眼前的青年看上去漂亮极了,但是、但是——   他有点想逃。   顾眠是不可能让他跑掉的!   顾眠迅速上前一步,小声,“手机,你刚才是不是在说手机?”   时傅:?   “氢氦锂铍硼?”顾眠小声开始对暗号,“或许,你还知道衬衫的价格吗?”   “你、你!”   时傅的眼神里放出了光彩,他立刻拉住了顾眠的袖子,“知道!衬衫的价格是——”   “九磅十五便士!”   两人异口同声的喊出了答案!   “公子?”   顾眠身后传来了小太监小心翼翼的声音。   顾眠回头,对上了两个小太监复杂的眼神。   其中一个,正是失业之后再就业的小张公公,小张公公看了看顾眠,又看了看拽着顾眠袖子的时傅,脸上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表情。   顾眠:?   “这是我的同乡!”   他立刻解释道,顺便接过了小张公公手里的凉饮,分了两个小太监一人一杯,然后又递给了时傅一杯。   幸好他刚才想着要一人喝两杯,现在正好分给老乡!   因为顾眠打算边走边喝,所以干脆多给了点钱,把杯子都买了下来。   毕竟他最近有钱了!   秦王似乎真的觉得他对“被强抢入宫”这件事耿耿于怀,心存不满,虽然楚沉昭今年依然没有选秀,但是和原书里一样,楚沉昭给程宪英升了职,只等中秋之后,彻底交接完职务便能上任。   因此,秦王认定楚沉昭看上了程宪英,还写了不少明里安抚,暗里挑拨的话给顾眠。   顾眠连看都没看,全都让楚沉昭拿去写回信了。   也不知道这这两兄弟,每次都是抱着什么心情拆信看信的。   顾眠只能确定,如果秦王知道每次回信给他的“眠眠”,就是他皇兄的话,脸色肯定很好看。   唔,估计如果知道打他的天罗人,就是原书里他金手指的话,秦王的脸色没准会更好看呢,嘻嘻。   顾眠虽然没看信,但是没少教唆楚沉昭写点略带幽怨的话,比如自己在宫里不开心,生活不好……之类的。   那信写的不少,但是总结下来,字里行间只有两个大字——   打钱!   顾眠每次收到信的时候,心情其实都不错。   毕竟秦王真的很大方,送的东西都很值钱。   就是楚沉昭每次看完信,脸色都不是很好。   不过这就和鱼没什么关系了!   顾眠喝了一大口冰冰凉凉的西瓜汁,满足的眯了下眼睛,快乐的舒了口气,和走在身边的时傅聊天。   顾眠:“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时傅:“唔——春狩那天?你知道春狩吧,就正式开始的第一天,具体日子我也记不清。”   “嗯嗯。”顾眠点头,“知道知道。”   看来比他来的晚一点。   顾眠:“你来之前是做什么的啊,我是做设计的,你呢?”   时傅大吃一惊,“设计?!”   他的脸色震惊当中带着尊敬,看顾眠的眼神,仿佛是看着什么了不得的人才。   顾眠:?   他一头雾水的看着时傅,“怎么了?”   不是,设计这活值得这么震惊吗,震惊他能在五彩斑斓的黑和五光十色的白之间夹缝求生?   “设计……”时傅喃喃道,“那你,那你应该是基地比较上面的人物吧,你参与设计的是,是哪个基地?或者,是营救路线规划设计那种吗?”   ——在末世,当生存都是一种奢求的时候,那些艺术类的设计工作已经基本取代了,时傅能想到的,不是和基地、人类新居住地建设相关的,就是营救,开拓之类的路线设计……   他有些紧张:“我,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异能者,手下带着几个人,不过丧尸越来越不好打了,我来之前也没什么特别的经历……”   顾眠:……   他的眼神逐渐迷离。   基地?   丧尸?   异能?   不是,这已经不是特别不特别的问题了吧,大兄弟,你到底是哪里过来的啊!   顾眠打断了时傅:“等等,我不太明白,丧尸……你说的是那种,会咬人,会感染人,还吃人的那种——”   时傅:?   他大惊失色:“你不知道?!”   在喧闹的街道上,顾眠和时傅两人站在原地,四目相对之间,他们从对方眼里看见了一模一样的茫然。   ——   一刻钟之后,他们才终于大概弄明白了现状。   顾眠咽下了最后一口西瓜汁,把空杯子递给了身后的小张公公。   “所以——”顾眠努力组织语言,极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些,“你是说,你其实是从末世来的,这具身体的主人当时昏倒了,然后你就穿过来了?”   “嗯。”时傅点的点头。   “那你,那你刚才在和谁说话?”顾眠小声,“系统吗,什么系统,可以兑换东西的那种吗?”   那锦鲤高低得把你供起来,每天虔诚祈祷,让你兑个手机出来!   时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不告诉眼前这个青年凤锦年的事情,“嗯,对,但是他不能兑换东西。”   顾眠好奇:“那能做什么?”   时傅顿了下:“聊天?”   顾眠:……   真是一个毫无用处的系统呢!   “不过——”时傅小声道,“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这个世界其实是你们那里的一本小说,然后还有一个龙傲天男主?”   顾眠点头,“没错!”   时傅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有点慌,“那,男主叫——”   “楚珩。”顾眠声音一低再低,凑到时傅耳边,“就是那个秦王。”   时傅:???   时傅:!!!   晴天霹雳!   “你怎么了?”   顾眠看着脸上露出了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的时傅,歪了下头,“有什么问题么?”   问题大了去了啊!   时傅神色惶惶,他声音颤抖道,“我刚才没和你说吗,我就是,我就是好不容易从秦王府溜出来的啊!”   顾眠:??? 第51章   话音落下之后, 顾眠无语凝噎,时傅满眼惶恐。   “额——”顾眠沉默了一下,然后干巴巴地道:“我知道你很慌, 但是你先别慌。”   时傅:这谁能不慌啊。   毕竟、毕竟……   这可是事关锦年身体的清白啊!   自从春狩那天,他从秦王的帐篷中醒来之后,就一直觉得秦王奇奇怪怪的,好像对他这具身体有什么十分不良的企图,每次看见他笑得都不太正常。   时傅别扭了很久, 在秦王府呆到现在, 实在受不了了,这才直接趁着秦王出府的时候, 留了一封信, 说自己要出门几日, 然后就溜了。   结果晴天霹雳,他本来以为自己离开秦王,从此就能走上自由的道路, 万万没想到, 他这是直接从末世穿进了书里, 最悲惨的是,那个对凤锦年的身体有什么不良企图的秦王,竟然还是书里的男主角!   时傅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的警报声。   前路多艰。   但是!   时傅在短暂的心慌之后, 暗暗下定了决心——   锦年, 不管怎样, 我会誓死捍卫你的清白的!   少年的眼神忽然变得无比坚定了起来。   顾眠:?   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这人好像莫名有了斗志呢。   顾眠还是有些不解:“你不是说你这具身体是凤国公家的公子吗, 那秦王应该也不敢把你怎么样吧?”   “哎。”时傅叹了一口气,“锦年——就是这具身体主人, 他父亲因为他身体的原因,和他不亲近,而且——毕竟秦王还是皇帝的亲弟弟,当时叫我去秦王府的理由还正正当当,他家里也不太可能把秦王得罪的太狠,我也只能——”   只能委婉拒绝,不好直接暴打。   顾眠:要死你们知道楚沉昭多讨厌秦王,应该就不会这么小心了。   他看了一眼似乎没带什么行李的半个老乡,问:   “那你现在是准备回风国公府,还是——”   “不不不,不回去。”时傅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觉得要是万一被发现我不是原装的,应该会死的很惨。”   他沉沉叹了一口气,“我要不还是找个客栈先住一阵子,然后在慢慢考虑吧。”   顾眠看着像一只耷拉下尾巴的大狗一样的少年,思索了片刻,状似无意的问道,“你平时经常和秦王在一起?”   “对!”时傅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悲愤的表情,“我觉得秦王这人真的很不对劲。”   似乎想起了什么让人不愉快的画面,时傅露出了一个恶寒的表情,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他总是找理由和我谈一些有的没的,最开始说我有什么病,需要好好调养,还说他府上种的草药才能治我的病,时不时给我送药过来。”   时傅吐槽:“他那样,谁敢喝药啊,我都偷偷倒了,后来他还经常送一些东西过来,有时候还会半夜拉着我下棋。”   时傅露出了一个喝了一大口牛奶,结果牛奶进嘴才发现已经过期三年的痛苦表情,“他还一定要在上巳节带我出去玩,甚至还想找我‘秉烛夜谈’!”   时傅咬牙,“见鬼的‘秉烛夜谈’!”   他压低了声音,恶狠狠的对着顾眠道:“我看他就是南桐!”   “他就是馋这具身子!”   时傅:秦王下贱!   顾眠:……   他先是被时傅的结论震撼了一下,然后忽然反应过来。   ——刚才他说的这些事情里面,包括上巳节出游,很多都是原书秦王和女主之间的互动!   所以——   顾眠的表情迷茫了一瞬。   难道是因为赵如霜阴差阳错被他和楚沉昭救了,导致书里女主没有穿过来,所以女主相关剧情就被秦王不知怎么救下的‘凤锦年’取代了?   嗯……男主这么灵活多变的吗,连性向都如此的自由?   顾眠觉得这里面应该有什么不太对劲,但是眼看着‘面试’的时间就快到了,留给顾眠思考的时间不多,所以他直接对时傅发出了邀请。   “你要不要来我家住一阵子?”   ——既然和秦王住了这么久,那应该知道不少事吧,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顾眠思索了一下,“我们也算半个老乡了,正好我现在住的地方还挺大的,可以免费给你找个空房间,不过……严格意义上,那应该算是我朋友的房子,我们可以和他商量一下,他应该会同意的。”   出来得急,又不想被秦王发现不对劲的时傅带的盘缠有限,因此听见顾眠的建议之后十分心动,但是又有些犹豫,“真的可以吗,这样会不会麻烦你朋友?”   顾眠:“不会的!”   说完,想到楚沉昭那狗脾气,顾眠又谨慎的加了一句,“就算他不同意也没关系,我家附近有还有个不错的房子,我朋友正想找个室友呢!”   ——前几天天罗王子还和他抱怨自己的住的院子太过空荡,要是楚沉昭真的不愿意让他半个老乡住在宫里,他就把人送去和天罗王子当室友!   这可是和秦王呆了几个月,还是疑似取代了女主剧情线的人物啊,楚沉昭,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京兆府附近,顾眠从小张公公的手里接过自己的考试用小包袱,愉快地和时傅约定一会儿一起回去,就准备去‘面试’了。   顾眠找的这个工作也属于是专业对口——京兆府在招临时工,据说是因为之前画像的人不小心受了伤,所以短时间内没办法工作了,只能找个人来暂时顶上。   工作内容大概就类似于给通缉犯画像,给报告失踪的人口画像……之类的。   虽然待遇不高,但是顾眠最近实在不想每天被楚沉昭抓着念书了,就干脆找了个兼职做做,还能顺道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出宫玩玩什么的。   毕竟是临时工,待遇也不是特别好,想必来的人也不会太多,他还是很有——   自……信……   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一大片人,顾眠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不是,等下,所以这是还在招别的职位是吗,不然一个兼职画师——   “想要做临时画师的站在这边!”   顾眠想到一半,一个穿着衙役服的人出来喊了一声,顾眠看着动起来的人,感觉到了一丝绝望。   就好像,你明明报考的是某某街道办事处政府购岗职位,签一年合同到期走人,薪酬只有两千,本来觉得竞争对手应该不会太多,结果来了才发现,来了五十个竞争对手,最后还是是五十选一。   恐怖如斯!   顾眠捏紧了自己的小包袱。   可恶,他今天还和楚沉昭说他肯定没问题,如果没有选上,岂不是很丢人!   忽然紧张了起来。   他叫跟着自己的两个小太监在外面等自己,又和时傅约好了一会儿汇合的时间,这才慢吞吞地跟着队伍往里走。   一行人在登记之后,被领到了一个空屋里。   屋子很大,里面已经摆好了桌椅,所有人都可以自己选择位置,桌上有现成的笔墨纸砚,也可以用在自己带的颜料和画具。   总之,规矩不多。   顾眠习惯性找了一个较为靠后的位置,坐了下来,他把府衙提供的画具收到一边,然后从自己的小包袱里掏出了炭笔和纸。   当他拿出炭笔的时候,四周传来了若有若无的打量。   顾眠:别看了,已经在紧张了。   “请各位稍等片刻。”当所有人做好之后,一个大概四十来岁的男人走了进来,对他们道:“一刻钟之后,我们会带几个人过来,大家需要根据他们的描述,画出人物画像,画的最像的那位画师,便可以留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场景太有考试的代入感,顾眠逐渐紧张了起来。   半刻钟过去,顾眠:……   可恶啊,西瓜汁喝多了! 第52章   众所周知, 西瓜这个东西,它……利尿。   再众所周知,当你觉得你想上厕所的时候, 那么这种感觉会越来越强烈,并且无法克制。   也不是不能申请去一下茅房,但是,就是——   要是因为去厕所耽误了听题怎么办?看样子也不会有人再给他重复一边的样子。   就好比,即使你英语考试注定要去一次厕所, 那你也不可能会选择在放听力的时候去吧!   西瓜汁的效用越来越强, 顾眠慢慢变得坐立不安了起来。   梦回小学,那种超级想去厕所, 但是因为不好意思或者害怕老师, 所以憋到炸裂的感觉, 谁懂。   终于,在顾眠焦虑的视线中,一男两女总共三个人被带了进来。   和他们一起走进来的, 除了刚才的中年男人, 还有两个充当监考的衙役。   顾眠:可恶!更紧张了。   不过紧张的似乎并不只是他一个人, 站在中间那个穿着朴素的女人,似乎从来没在这么多人的地方说过话,也从来没进过这种地方, 她顶着一众‘考生’的视线, 一直在细细地发抖, 声音也小得可怜, 顾眠不幸选择了坐在后排, 基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据刚才先进门的中年男人所说,这个女子似乎是想找以前偶然认识的一位大夫, 多年前她重病的时候,是那位路过的医师救了她的命,最近她偶然得了一笔钱,所以想找到那个大夫,好好的感谢他。   京兆府平日里接到的这种寻人请求不少,一般都是简单的写个描述然后贴出去,不过若是给的钱足够多,也不是不能在核实之后,找画师帮忙画个画像。   顾眠看着这个已经有了白发的微胖女人,又看了一眼她身上已经洗得发白,还打了补丁的衣物,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找到府衙,付钱画像,只为找到当年救自己一命的大夫,并报答他。   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   麻烦快点,他要憋不住了。   顾眠抖着手在纸上写下了重点形容,不过因为没听清,能用到的信息不多。   紧随其后的两个人,一个是要找自己外出经商但是一直没回家的丈夫,另外一个是某天酒后在路上和人发生了冲突,被人打了一顿抢走了钱,京兆府需要犯人的画像。   “打我的那个人,得有这么——这么高!”和刚才的女人不同,一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声如洪钟,说起自己被打的经历,脸色涨得通红,恨不得马上就把人揪出来暴揍一顿,“那天我喝了酒,龟儿子的,要不是喝多了,他偏得被老子打死不可!”   顾眠看着他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脑袋,吊着的手,还有明明已经过了好几天,但是还青着的眼眶,沉默了一下。   “那狗崽子长得和耗子似的,脸那么尖。”男人手舞足蹈的形容,说到后面开始和衙役诉苦,“他还偷了我的银子,大人,您可千万得帮我找到他啊!”   顾眠:求求你了,快点吧!   顾眠拿笔的手,微微颤抖。   幸好,因为男人的废话太多,衙役也有些不耐烦了,直接叫他说完重点就走。   三个人很快就被领了下去,等画师画完,他们会和京兆府的人一起挑选出画的最好、最像的画。   如果水平相差不大的话,有可能还会有第二次考试。   至于为什么工作量不小,薪酬也不多,还只选一个人——   据说是因为经费原因。   顾眠也不知道府衙怎么能穷成这样。   这么低的工资竟然都不能多请几个人的吗?   顾眠迅速写完了关键信息,然后放下笔,举手示意站在最前面的男人。   厕所!救救,他现在就要去厕所!   被带去茅房的顾眠,走到半路,眼睛里就已经逐渐失去了光彩。   真的,他以后再也不喝那么大杯的西瓜汁了!   顾眠跟在带路的小吏后面,简直要一路小跑起来。   终于,在经过一个拐角之后,他看见了茅房!   ——   “呼——”   终于解决完生理需求的顾眠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顾眠在茅房外的水池边把手洗干净,想要擦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没带手帕。   可恶,穿书人士现在还不习惯随身携带手帕。   顾眠的眼神在自己的身上扫了一下,落在了自己的外袍上。   擦擦应该也看不出来。   正当顾眠想把衣服当成擦手巾的时候,一方叠的整整齐齐,右下角还绣了一片竹叶的手帕被人递了过来。   顾眠的眼神顺着那方手帕,落在了身侧男人的身上。   来人长相端正,气质温和,见顾眠看过来,还把手帕往前送了送。   顾眠:“谢、谢谢。”   他接过手帕,边擦边问,“您是在京兆府当值?”   “并非如此。”男人轻轻笑了一声,“只是我的一位长辈有些事情,我是陪同她一起来的。”   “哦哦。”顾眠擦干净了手,拿着手帕犹豫了一下。   “那个,方便的话,可以问下您住在那吗,之后我把手帕洗干净给您送过去?”   “不必麻烦了。”男人彬彬有礼,“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送给公子了。”   “不知公子贵姓,今日来京兆府可是有什么事情?”   “我姓顾。”他这样说,顾眠也不好再拒绝,只能先把手帕收了起来:“我是来应征画师的。”   “原来如此。”男人眼神落在顾眠的身后不远处,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沉,但是语气依旧轻柔,“那我们还真是有缘分。”   顾眠还没来得及反应他这句话什么意思,男人就对他微微颔首道别,“我家里人过来了,那么顾公子,我们有缘再见。”   “对了,祝您顺利通过考试。”   顾眠:“谢谢?”   男人越过他向后面走过去,顾眠回头,就看见刚才在屋子里,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女人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男人径直朝她走了过去。   顾眠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个有缘分啊,他的长辈就是那三个求助者,或者说出题人之一,他又是来应征画师的。   不过——   顾眠总觉得这两人的相处有点奇怪。   直到被带回考场,坐下开始画画,顾眠才反应过来到底哪里奇怪。   ——虽然那个男子说他是陪着家里的长辈来求助的,但是两人无论是谈吐还是服饰,看上去都完全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而且……那个女人,看上去好像有点怕他。   顾眠看着记下了三个人外貌信息的纸,动笔打起了草稿。   也许只是来京城投奔的亲戚呢?   顾眠想着男人举手投足间的贵气,觉得这应该不是个坏人,于是暂时把这点不对劲的感觉抛下,专心画起画来。 第53章   顾眠先画完了后面两个人的画像, 然后拿着第一个女人的要求看了半天,最后不得不承认,他好像……一半要靠想象。   他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环顾了一下看上去胸有成竹,仿佛绘画大师的邻座们,觉得自己这份工作可能有些危险。   可恶,真的很不想被楚沉昭嘲笑!   顾眠拿起了笔,慢吞吞画了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 顾眠交了卷子, 跟着人流往外走。   呜呜呜呜,没想到现在想当社畜都不容易了。   人, 总是有工作的时候成天骂同事骂老板, 路过的狗没摇尾巴高低都得被骂两句, 最希望的事情就是什么也不做在家当个咸鱼,但是真的没有工作当家里蹲的时候,却又十分恐慌, 觉得自己再不工作就要变成废物了。   矛盾的生物。   顾眠又叹了一口气, 在看见在门口叼着个包子等着自己的老乡时挥了挥手。   算了, 不想了,先回家!   另一边。   “大、大公子……”顾眠刚才碰见的那个看上去十分胆小的妇人缩着脖子,像一只待宰的鹌鹑似的, 小声道, “我这该说的都说了, 画像也画了, 您看, 是不是,是不是可以让我先走了?”   “刘大娘, 您急什么呢。”薛钰轻轻叹了一口气,明明看着是温润端方的贵公子,但是妇人却抖了抖,身上莫名就起了一身的冷汗。   ——刘大娘早些年是做接生婆的,因为技术还不错,所以一直也是不愁吃穿,后来还被薛常薛大人招入了府,她本以为这是一单大生意。   万万没想到,这生意,和以往的却不太一样。   刘大娘至今还记得那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男人,把她叫过去之后说的话。   “夫人多年未孕,年纪也不小了,这一胎,恐怕是不太好。”   整个书房静悄悄的,刘大娘当时便抖了抖,她呐呐地站在原地,眼神乱飘,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本官的嫂子和夫人有孕时间差不多,他们夫妻两人身体健康,想必之后也会有其他的孩子——”   之后的话,刘大嫂听得云里雾里,大概是薛常的夫人年岁已经大了,又吃了太多的药,据大夫说,这一胎基本是保不住的,就算是勉强保住了,恐怕孩子也活不长。   薛常担心自己的夫人受不了这个打击,而他的嫂子这时候正好也查出来了身孕,而且和他夫人的月份几乎一样。   于是薛常便想到了“换子”   ——用他大哥大嫂的孩子,换下他夫人的孩子。   “大哥大嫂感情极深,恐怕不愿把孩子过继给本官,但是本官的夫人又——”   男人叹了一口气,看上去十分担心自己的夫人,甚至愿意为了她作出任何不义之事。   “所以本官会让大夫提前准备好药,等到嫂子待产那日,便给夫人服下他研制的药,那药能让夫人提前生产,而且不伤身子。”   刘大娘愣愣点头,虽然她不知道有什么药是既能催产,还不伤身子的。   “你先在这里照顾夫人,平日里也去看看本官的大嫂,等大嫂发动了,你便把孩子抱过来换了,事情成了之后——”   他说出了一个刘大娘做三辈子接生婆都赚不到的数字。   也许是之前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刘大娘当时的表情有些犹豫。   “这孩子本来就和本官有血缘关系,本官一定会对这个孩子视若己出,夫人自然更不用说,至于大哥大嫂那边,本官一定会照顾他们的,就算孩子不幸去了,本官的兄嫂也会再有孩子的,但是本官和夫人可能只会有这一个机会了。”   薛常看了一眼瑟缩的女人,眼里眼里露出了一丝不耐烦,语气微微加重,“本官记得,你好像有一个弟弟?”   刘大娘瞬间看向薛常。   “听说你弟弟犯了事,还欠了不少钱。”   薛常坐在桌前,拿起茶杯,吹了两下,慢条斯理的啜了一口茶。   “这样吧,若是你能帮这个忙,本官就帮你把弟弟捞出来,钱,本官也替他还了。”   刘大娘的眼神当时就亮了,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要知道,她家里只有她和她弟弟两个孩子,爹娘活着的时候,就把弟弟当成眼珠子疼,她也是,什么好的都紧着弟弟,等爹娘去了,她就养着这个弟弟,平时几乎说是要什么给什么。   但是他弟弟前些日子,不知道从哪里结交了两个朋友,被那些天杀的带坏了,沾上了赌瘾,败完了家里的钱不说,之后还到处借钱,最后和要债的发成了冲突,被关了进去。   刘大娘最近为了这件事,连做稳婆的心思都没了,只是看薛府给的钱实在是多,所以才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赚笔大的,先把弟弟的钱还了,也能少受些罚。   没想到她真的被选上了,而且,还有机会把她的弟弟救出来。   这次她没有犹豫,当场就点了头。   “当然,这件事你也最好烂在肚子里,一辈子也别说出去,本官的官职不高,但是你若说出去了,本官也定不会放过你,还有你的弟弟——”   薛常看了她一眼,似乎是确定她没胆子把这件事说出去,微微缓和了脸色,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块小玉佩,“听说你儿子已经两岁了?本官就送他一块玉佩吧。”   刘大娘千恩万谢的接过了玉佩,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竟然有些冷。   她当天便留下来照看薛夫人,几个月后,薛家大嫂出门不小心跌了一跤,当时便要生了,当她赶过去,然后抱着那个小婴儿,给薛大嫂喂下致昏睡的药的时候,手还是抖得。   但是她想了想弟弟的赌债,家里的小儿子,手逐渐稳住了。   薛家大哥的官位不如薛常,家里也不富裕,况且薛大人之后应当也只有这一个儿子,这孩子明显在薛常家里会过得更好。   薛家大哥大嫂也能得到薛常的帮扶,日后他们会有其他的孩子,就算那个孩子没活下去,对他们的打击,也不会像薛夫人那么大——   她当天换完孩子之后,就拿着薛常给她的银子回了家。   当知道薛夫人当天血崩而亡的时候,刘大娘也只是感慨了一句世事无常。   谁能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薛常的大儿子,竟然突然找上了她,想要她把当年的那个大夫找出来!   “这这——”当时的刘大嫂,已经被岁月蹉跎的不成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报应,她的儿子同他舅舅一样,也碰了赌,每天流连赌场,她正要去凑钱给自己的儿子还赌债,就看见一个穿着富贵的公子朝着她走了过来。   “这位,这位公子?”刘大娘磕磕巴巴道,“您可是有什么事?”   “刘萱?”那青年人叫了刘大娘的名字,看她点头,笑了笑,不动声色地示意她换个地方说。   等到了刘家的小院子,刘大娘搓着手,正准备说点什么,就被青年的一句话打乱了思绪。   “薛常,薛大人,刘大娘可认识?”   似乎是怕她想不起来,青年公子又补充了一句,“便是当年叫你用他大哥大嫂的孩子,换了自家的死婴的那位薛大人。”   刘大娘看着眼前嘴角挂着微笑的青年,忽然觉得一股寒意从自己的尾椎骨一直窜到了头顶。   ——不知道是谁把当年的事告诉了薛家大公子,薛大公子先是找上了他,当年那个大夫过了不久就离开了薛府,不知去向,青年便让她借口想要报答,找京兆府的人画像,把人找出来。   “毕竟若是我大张旗鼓的找人,容易暴露。”青年看了她一眼,“听说那个大夫世代都住在京城,应当不会往别处去,若是他找到了你,你稳住他,然后来告诉我。”   “啊,对了。”交代完之后的青年转身向外走去,刘大娘一口气刚松到一半,他又突然转回身,看着面露惊恐的刘大娘,轻轻道,“我听说您的儿子,似乎欠了不少钱啊?”   “您也不想,他哪天被人砍了手吧?”   这一幕,仿佛和多年前,薛家书房里的情景重叠了。   刘大娘在人走后,手抖了半天。   今日,她就是按照薛大公子的吩咐,来京兆府,打着寻找恩人的名号,找当年的那个大夫。   她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再碰到薛大公子!   刘大娘瞬间更怕了。   “您应当知道,我父……哦,就是薛大人,他最近似乎被人揪住了贪污的小辫子,正忙得焦头烂额呢。”   薛大公子语气愉悦,甚至笑出了声,“您若是有什么心思,恐怕他不能帮忙了。”   正想偷偷找薛大人通风报信、寻求庇护的薛大娘脸色白了一半。   “再说,他这些年,在官场也学了些斩草除根的手段,早不像当年了,您要是有什么……恐怕——”   “不不,不会的!”刘大娘疯狂摇头,连连保证,“我绝对不会去通风报信的!”   “那便好。”薛钰低垂了下眉眼,轻轻道,“您儿子的债,我已经还上了,还希望您不要让我失望。”   刘大娘立刻又是一通保证。   “过几日,我回去找您的,希望到时候,您能把那个大夫的信息准确的想起来。”   “还有当年薛夫人的婢女,您应当也见过吧?”   青年抬头一笑,刘大娘立刻遍体生寒,青年慢慢道,“到时候,我会带画师登门拜访的,您知道,我这人的耐性不太好,若是一直找不到人,我便只能认为,是您故意不叫我找到了。”   说完,他也不看刘大娘,径自直接转身,慢慢走远了。   刘大娘看着青年逐渐消失的背影,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   薛钰没有回府,而是在府衙里转了转,走到了一个房间门口,里面摆着刚刚才收上来的画像,他一来,就有人迎了上去。   “薛大公子!”衙役对着他热情极了,“没想到您亲自过来,快进快进。”   听说薛大公子想要找个画师给自己已经去世多年的母亲画像,京城大家的画风都不是很满意,正巧听说他们在招临时的画师,所以想要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画技高,风格又和他心意的。   “都在这里了。”衙役指着那厚厚的一叠画纸,“您先看,等您看完了我们再叫他们进来。   “多谢。”薛钰往衙役手里塞了个分量不轻的荷包,轻声道,“麻烦您了,这些,您和同僚拿去吃个酒,就当我的一点心意。”   “这、这多不好意思。”那衙役摸着荷包,眼神放光,嘴里虽然推拒着,手上却十分迅速的把荷包收了起来。   “多谢大公子了,您这样孝顺,相比夫人在天有灵,也是十分欣慰,您看、您看!”衙役很拍了一通马屁,便很有眼色地退下了。   等人出去后,薛钰走到桌边,修长白皙的手指按住厚厚的画纸,慢慢地翻看了起来。   给母亲画像的事,自然是他编的,毕竟,他的母亲应当还在呢。   前一阵子,他那个偏心偏到天罗的爹,不知道听了谁的撺掇,前一天还上蹿下跳的撺掇皇帝广纳后宫,一副谁呀不怕的忠臣气势,结果第二天回府脸色就变了,似乎是被皇帝发现了贪污受贿的小辫子,整个人都紧张地不行。   最近也一直忙着处理这些事,连那两个小东西都没心情去看了。   薛钰想到这里,冷笑了一声。   当年努力好几年,小妾抬了一房又一房,一个孩子都没有,突然得了一对健康的龙凤胎,薛常竟然都不怀疑一下。   那天之后,他收到了一封神秘的信,信上写了他的身世,薛钰查了半天,没查出来寄信的人,却找到了当年那个给薛家大嫂和薛夫人接生的稳婆。   那个大夫却不知所踪,只听说世代都住在京城,应当也没有走远,薛钰打算先在京城找,若是找不到,再去其他的地方寻。   薛常为官多年,背后似乎还有靠山,他若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动作,恐怕会打草惊蛇,不如借着这个早就被人忘到脑后的稳婆先找人。   除了大夫,还有当年跟在薛夫人身边的两个婢女,在薛夫人去世之后也被打发离了府,她们应当也知道些东西,有了画师,想必找人不会容易些。   至于画师人选——   薛大公子决定选一个没什么靠山,好拿捏的。   画是三张一组的,薛钰的手在看到一张男人的画像时,慢慢停了下来。   那画像和他寻常看见的不同,似乎是用炭笔画的,整个人物脸部线条明晰,五官立体,看着栩栩如生。   “顾、顾眠?”他喃喃一句,想起了刚才碰到的那个像是什么单纯的小动物似的少年,微微笑了一下。   这不就找到了么。   “嘶!”   回了宫的顾眠,顶着迎接他的钱公公诡异的眼神,先把身上的衣服换了。   而时傅自从看见宫墙的那一瞬间,就安静如鸡。   救命啊,这人怎么住皇宫的啊,他是不是不应该跟过来?   “你在外面等我一下啊。”   听说楚沉昭正在寝殿,顾眠把人带到了寝殿门口,嘱咐了一句,就往殿内跑。   “等——”时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顾眠的身影就不见了。   他僵硬回头,就看见那个被叫做“钱公公”的太监,冲他露出了一个凶狠的表情。   时傅:……   顾眠不知道时傅的心理,他鱼鱼祟祟地进了寝殿,看了一眼坐在桌边喝茶的楚沉昭,轻轻咳了一声。   “咳咳!”   早已经听见声音的楚沉昭放下茶杯,看了他一眼,“回来了?”   “回来了!”顾眠点了点头,像是一个自己叼了只小猫回家的狗子,几步挪到楚沉昭的身前,状似神秘道,“我还给你带了好东西回来!”   楚沉昭:??? 第54章   楚沉昭表面上一片淡然, 似乎对顾眠所说的,带回来的“好东西”并不在意,但是他缓缓挺直的脊背和微微眯起的眼睛还是泄露了他愉悦的情绪。   楚沉昭自出生便被封太子, 虽然拥有了尊贵的身份,但是同时他也失去了不少东西,比如,他极少有过这种,家里会有人出门之后给他带回来“礼物”的经历。   顾眠丝毫不知道在自己并不知晓的时候, 楚沉昭已经把他划进了“家里人”的范畴, 依旧兴致勃勃的和楚沉昭说道,“你肯定会喜欢的!”   毕竟是和秦王那个狗东西“同住”了好几个月的人, 知道的东西肯定不少, 这抓秦王小辫子的机会不就来了?   顾眠喜滋滋的, 楚沉昭闻言,也不由得露出了一点期待。   是什么?   按照这条鱼的性子,恐怕是些点心小吃之类的东西, 不过——也不一定, 毕竟他说“肯定喜欢”, 那是什么?   于是,在楚沉昭略带期待的心情中,顾眠蹦蹦跶跶的走到了殿门口, 扒在门上, 冲时傅招手, “快来!”   时傅:……   他觉得随着顾眠热情的呼唤, 身后那个老太监的目光仿佛也在一瞬间化成了一支利箭, 直直地扎向自己的后心。   这简直比看见了活人的丧尸还凶啊,如果目光有实体, 时傅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死了几十次了。   时傅一边拖着沉重的脚步,带着仿佛奔赴刑场的表情冲自己的半个老乡走去,一边在心里想着——   这老太监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皇宫,真是卧虎藏龙,恐怖如斯。   他在心里感慨一声,觉得如果老天再给他一次机会,在顾眠提出让他去家里小住一段时日的时候,他一定不会为了省下住客栈的钱,鬼迷心窍的跟着他来这里!   果然,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就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楚沉昭听见外面响起的脚步声,没忍住抬头看了过去,他以为进来的是拿着东西的小太监,于是在顾眠转身之前,特意调整了坐姿,做出了一副淡然的表情。   “就是他!”顾眠像一只叼着小老鼠尸体像铲屎官展示,并且完全不顾铲屎官心情的猫猫,开心的走到楚沉昭的身边,戳了戳楚沉昭的腰间。   楚沉昭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戳的一个激灵,条件反射想要抓住青年捣乱的手,不过就在他动作的前一刻,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本能,只是微微挑了下眉,看向青年:“做什么。”   “你看你看。”   顾眠向献宝似的示意楚沉昭抬头,似乎十分确定他会“喜欢”自己带回来的这件礼物。   几乎没有被这样送过礼物的楚沉昭调整好心情,慢慢抬头。   然后和尴尬站在原地的时傅四目相对。   时傅:……   他动作僵硬地冲楚沉昭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艰难的挤出了一个笑脸。   “陛……陛下?”时傅感觉,如果刚才那个钱公公的眼神是利箭,那眼前的男人的眼神,应该是想要现在就把他变成碎片的绞肉机。   楚沉昭看着眼前的少年,感觉有些眼熟,但是实在不觉得这人能成为顾眠送自己的“好东西”。   “这就是你要朕看的……好东西?”   男人语气莫名,但是顾眠并没有反应,还在“推销”自己的老乡。   虽然只是半个。   “他和秦王住了好几个月呢!”顾眠在楚沉昭耳边小声,“而且……”   顾眠说到后面,微微犹豫了一下,没注意到楚沉昭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奇怪。   楚沉昭:一起住了……好几个月?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秦王……应当是喜欢女子的?   不过——   楚沉昭想到秦王的秉性,眼神露出了一些厌恶。   那样的人,只要对自己有用处,估计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时傅莫名觉得,皇帝看自己的凶恶眼神——好像又变得有点奇怪?   他看了一眼凑在皇帝耳边小声耳语,完全没察觉到两人的距离到底有多近的顾眠,露出了敬佩的表情。   他这半个老乡,不是一般人!   “他是——”顾眠组织了一下语言,对楚沉昭小声道“和我……差不多一个地方来的。”   顾眠极力说服楚沉昭,“他和秦王住了好久呢,肯定知道秦王不少事,你给他找个地方住呗。”   楚沉昭神色冷淡,心硬如铁,“既然都和秦王住了好久了,不如回去继续住着吧。”   也省的出来祸害别人。   顾眠:?   时傅:???   这皇帝,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啊?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楚沉昭最后还是让钱公公给时傅找了个地方住。   钱公公把人带走的时候,回头,递给了楚沉昭一个“奴婢做事,您放心”的眼神。   放心吧陛下,他肯定把人安排的远远的,他钱良,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打扰陛下的爱情!   楚沉昭:……   他头疼地按了按额角,然后看着一路目送时傅出门,甚至还冲少年远远喊了句“我明天去找你啊”的顾眠,最后实在没有忍住,问了一句,“你今日去京兆府,画的怎么样?”   顾眠:……   他嘟嘟囔囔地小声吐槽,“你真的好像我妈啊。”   楚沉昭:?   他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顾眠弱弱,“总是在我计划出去玩的时候,开始问我作业写没写,这次考试考得怎么样。”   楚沉昭:……   他默默拿起奏折,觉得自己如果今天不想被气死,那最好还是不要再和某条鱼说话了。   顾眠:这人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他思考了半分钟,然后愉快地开始想人生三大难题之晚上吃什么。   并没有收到礼物的楚沉昭在晚上走进寝殿之后,眼尖的发现寝殿内室的桌子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因为顾眠的床在屏风里面,空间比较小,所以并没有再放一张桌子,他的外衫和其他的一些零碎的东西一直都是直接放在楚沉昭的床边不远处的桌子上的。   不知道今天是不是画累了,顾眠没等到楚沉昭处理完政务就已经困得不行,连夜宵都没吃,就回寝殿睡觉了。   此时,屏风后面的呼吸声已经变得安稳绵长了。   楚沉昭远远看见清理得干干净净的桌子上,摆着一块叠的方方正正的东西。   对今天的“好东西”有些许阴影的楚沉昭,忽然重燃了一点希望。   难道——   某条没良心的鱼其实真的给他买了东西回来?   楚沉昭露出了一切还尽在掌握的表情,矜持地踱步上前,然后定睛看向桌上的“礼物”。   ——一块叠的方方正正的手帕摆在桌上,上面角落绣着的竹叶边的“钰”字,表明了这快手帕,绝对不是什么礼物。   楚沉昭:……   他看着那块明显不是顾眠所有的手帕,眼睛里逐渐露出了杀气。 第55章   千牛卫今晚突然接到了一个有点奇怪的命令。   ——去查某块手帕的来源, 是不是顾公子今日带回来的少年送他的,再好好查查少年的家庭关系,日常习惯, 尤其是春狩之后,住进秦王府的那段时间发生的事。   几个千牛卫拿着那块绣了竹叶的帕子,面面相觑了半晌,然后去加班了。   半夜,楚沉昭静静的躺在床上, 陷入了沉睡。   但是从他紧皱的眉头来看, 这一觉似乎并不安稳。   “陛下?陛下?”   远远的,似乎有人在叫他, 楚沉昭从一堆奏疏中抬起头, 向殿门口看过去, 就见顾眠一脸开心的朝这边跑了过来。   “跑这么快做什么,也不怕摔了。”   他有些不悦地看着顾眠额头跑出来的薄汗,直接把一块丝帕扔进了青年怀里, “擦擦。”   “哦、哦。”顾眠接过手帕, 胡乱擦了两下, 接着一脸兴奋的看着他,“我、我有东西给你看!”   楚沉昭看着他像小狗一样亮晶晶的眼神,心跳不由得快了一些。   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淡淡道, “什么东西?”   顾眠冲他一笑, 楚沉昭的心跳也跟着继续加速, 仿佛胸膛里揣了一只不安的小兔子。   “快来!”顾眠冲着外面招了招手, 楚沉昭抬眼看去,就见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 逆光向他走来,最后停在了顾眠身边。   “老板!”顾眠兴致勃勃的拉住男人,然后对楚沉昭大声道,“就是他!”   楚沉昭微勾的嘴角逐渐僵硬。   然而顾眠的声音还在传来,“似乎还带着一丝羞涩:“之前他送了我一方手帕,他、他人好好,我们下个月就准备大婚了。”   大婚了……   大婚……   婚……   楚沉昭心里的兔子一头撞死了。   昏暗的寝殿内室,楚沉昭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不对。   他尝试让自己镇定。   一方手帕而已,就算是送了,难道就能证明——   第二天清晨,顾眠吃早餐的时候,敏锐的察觉到,一向996还能精神饱满得仿佛咖啡豆成了精的楚沉昭,似乎罕见的有些不太精神。   “你昨天没有睡好?”   顾眠叼着一只蟹黄灌汤包,一边小心翼翼的吸着里面鲜美的汤汁,一边问楚沉昭。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幽幽的看着他。   顾眠:?   怎、怎么了?   怎么好像是因为他才没睡好一样。   顾眠心里一紧——   他不会晚上打呼吧?没人说过他有这个毛病啊!   顾眠暗暗纠结了片刻,然后眼神慢慢地、不受控制地,落到了重新低下头用早膳的楚沉昭身上。   唔……不得不说,就算是不太精神的老板,也是一样的好看。   顾眠把吸干净了汤汁,两口吃掉了筷子上的小包子,看向了钱公公。   “钱公公,京兆府的录用结果什么时候能看到啊?”   虽然他最后一个画的有点……但是应该也不会太差吧……   总不会有什么国画大师来和他一起抢工作吧?   “公子忘了?”钱公公笑眯眯的,看上去心情倒是不错,“成绩当天便出来了,第二天的正午就会把考试的结果贴在府衙门口。”   他接着问顾眠道,“公子可要叫人去帮您看一下结果?”   “不用不用。”顾眠立刻摆手拒绝,“正好我想出去逛逛,我直接自己去看就好。”   因为昨天又要考试又碰到了老乡,所以根本没有好好逛,顾眠准备今天顺便出去屯点零食。   毕竟天气越来越热,出门也不能带着冰盆到处逛,顾眠已经决定除了固定上班的日子,其他时间就不出去了。   “嗯……”顾眠犹豫了一瞬,本来想问问楚沉昭要不要和他一起,然后想到楚沉昭应该有政务要处理,于是到嘴的邀请被他吞了回去。   顾眠:“正好时……凤锦年之前一直在秦王府,没怎么出去过,我可以和他一起去。”   楚沉昭:?!   他猛地抬头看向顾眠。   昨晚死去的梦境忽然再次开始攻击他,那只兔子反复死亡……   楚沉昭拨弄了一下碗里的粥,状似无意地问道,“朕昨晚看见桌上有一方手帕,好像不是你的东西,凤锦年给你的?”   据千牛卫的调查,顾眠带回来的那个人并没有这种手帕,甚至没有用手帕的习惯。   那就是昨日偶然碰到的人了?   是谁!一见面就送人手帕,简直轻浮!   “哦,那个啊。”顾眠不甚在意,随口道,“昨天我去茅房之后,洗完手才发现没带手帕,正好碰到了一个人,他送我的。”   “我本来想洗干净还他的,不过他说不用了。”   顾眠思考了一下,“今天早上我好像没看到,你收起来了?”   楚沉昭轻咳了一声,“叫人洗干净收起来了,万一之后你再碰到他,可以还给他。”   顾眠点了点头,接着道,“你把凤锦年安排到哪里去了啊,我吃完饭去找他。”   钱公公立刻心虚的看了一眼两人,然后清了清嗓子,说出了一个顾眠没听说过的地方。   顾眠:?哪里,皇宫有这个地方吗?   不过皇宫这么大,宫殿还那么多,没听过也还正常,顾眠正想让钱公公帮忙找个小太监一会儿带他过去,就听见钱公公有些犹豫道,“不过,刚才凤小少爷似乎说自己今天有事情要忙,恐怕——”   他可没说谎啊,毕竟准备找工作也算是有事情要忙吧。   钱公公也没想到之前给顾眠准备的“工作筛选名录”还能继续发挥用处,更没想到凤国公家的公子竟然还需要找工作。   凤国公都不给孩子钱花的吗?   看来这凤公子的生活着实过得不怎么样,听说昨天晚膳足足吃了两个肘子,把尚食局的人都吓了一跳。   没看出来,凤国公看着人模人样的,私下里竟然还会克扣子女,孩子几个月不回家也不知道问一问。   听说时傅有事要忙,顾眠暂时放弃了和他一起出门的想法,只带了两个千牛卫跟着,就出门了。   ——虽然他说带一个帮忙拎东西的小太监就行了,结果不知道楚沉昭受了什么刺激,一定要千牛卫跟着他。   顾眠先是逛了一圈,买了些东西,等快到正午了,才慢悠悠地往京兆府走去。   到了地方,顾眠等了没一会儿,就看见一个衙役拿了一张纸出来,贴在了门口的告示板上。   “公子稍等,我去帮您看。”顾眠刚要动,身后一个千牛卫就阻止了他的动作。   顾眠看着围在告示牌周围的人,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顾眠,顾眠是谁?”   千牛卫刚刚离开,顾眠就听见最前面的几个画师嚷了起来,“凭什么是他中了,我要看他的画,我不信他比我画的还像!”   “就是,为什么不把他画的也贴出来!”   顾眠楞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身边就传来了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看来这次是顾公子考中了。”   顾眠一个回头,就看见昨天借自己手帕的男子,站在自己的身边,冲自己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恭喜顾公子了。”   顾眠:“谢谢?”   能被录取还是有点开心的,顾眠现在就想回宫,告诉楚沉昭这个消息。   鱼的画画技术还是可以的!   但是身边的人似乎并不想让他直接离开,顾眠见刚才帮他看成绩的千牛卫转身往回走,也准备离开,结果刚一动作,就被人拦了一下。   另外的一个千牛卫立刻戒备了起来。   薛钰并没有注意到顾眠两步远的身后,那个长相平平的男人,他扫了一眼顾眠为了出宫特意换上的普通衣物,更加确信了自己昨日的判断。   ——顾眠昨天为了考试,特意和宫里的小太监借了一套平日穿的粗布衣服,结果差点过敏,楚沉昭今日就叫人给他准备了另外一套衣服,看着普通,但是料子却是极好的。   薛钰不知道这一点。   他对着自己选中的“贫穷画师”轻声道,“我想请公子帮我一个忙,不知道公子现在是否方便?” 第56章   顾眠冲想要上前的千牛卫做了个手势, 示意他们不用过来,于是两个千牛卫对视一眼,一前一后, 站在了顾眠和薛钰的身后和侧面,保证不会让人觉察出不对劲,又能在有什么事的时候第一时间上前。   “有什么事吗?”顾眠觉得眼前的人笑得好像一只彬彬有礼、但是没安好心的狐狸。   哦,用狐狸形容可能也不太恰当,毕竟嘤嘤那家伙看上去比他傻多了, 每天除了吃就是睡, 自从被天罗王子全面托管之后,出去放风都要人抱。   小动物的直觉告诉顾眠, 眼前的人, 应该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好相处。   而且正么巧碰到, 就让人觉得不是正常的样子!   顾眠决定先按兵不动,看看这人到底要干嘛。   “想来顾公子的画技一定很好。”薛钰笑了笑,“听说这次应征的画师很多呢。”   顾眠:……   他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等着眼前的男人继续说下去。   “我长辈昨日回去之后又想起了些细节, 不知道能不能请你过来, 再帮她画一幅画像呢?”   顾眠犹豫了半晌,“唔……你可以去府衙……”   你是不是想在非工作时间让鱼加班!不可能!   想让鱼加班的都给鱼退!退!退!   薛钰明显被噎了一下。   本来看青年的样子像是热心又好骗的,结果说话竟然这么不客气。   薛钰笑了一下, 语气有些低沉道, “你可能不知道, 哎……我家长辈胆子有些小, 一去这种地方, 看见衙役就紧张,所以……如果可以的话, 我想请你来家里帮忙画一下。”   他的语气诚恳,仿佛真的是一个为了自家长辈着想的大好人。   顾眠:……   可恶,不要以为你说得这么真诚就能骗到鱼了。   薛钰看着明显在犹豫的顾眠,脸上的微笑逐渐变得僵硬,等了半晌,薛钰慢慢掏出来了一个荷包。   “当然,不会让顾公子白跑一趟的,我家长辈还有两个幼时交好的朋友,不知道您是否也能帮忙画一下画像?”薛钰把荷包塞进了顾眠的手里,“这是定金。”   “当然,这件事情,还希望您能保密。”   顾眠根本没听清薛钰后面说了什么,他捏着荷包,眼神发亮。   这个重量——   是有钱的甲方!   “好的。”顾眠瞬间松口,脸上甚至挂上了习惯性的社畜笑容,“不过我今天可能没什么时间,后天巳时左右可以吗?”   笑话,他临走可是听钱公公说了,今晚尚食局要做烤羊!   万一回去迟了,烤羊冷了可不行。   薛钰的笑容再一次出现了瞬间的僵硬。   他深呼吸了两次,在心里安慰自己,这种见钱眼开的人好拿捏、好拿捏——   ——个头啊!真的好气!   薛钰咬了咬牙根,缓和了一下神色,对顾眠说道,“不知道顾公子住在哪里,我后天可以叫人去接顾公子。”   顾眠顿了一下。   住哪里可不兴告诉你啊。   “不用了不用了。”他客套道,“我明天自己走过去就好了,就不麻烦你了。”   顾眠一闪而过的心虚和尴尬并没有逃过薛钰的眼睛,于是薛大公子的眼睛里再次闪过笑意。   ——看来顾公子的家境,不是很好呢。   也对,毕竟京兆府的画师俸禄这么低,若是家里不差钱,恐怕也不会来做这个了。   ——薛大公子没有想到,会有并不差钱甚至定期从王爷身上薅羊毛的人,因为没有工作内心不安加上想要逃避学习,最后才找了一个不用天天上职的工作。   顾眠拿到了薛钰给的地址,并且隐晦的打听了一下这一单的尾款,然后开开心心的拿着薛钰的银子去买了两大袋点心。   有钱的甲方真是让人心情愉快!   虽然这个甲方看上去并不是那么单纯,也不知道有什么小心思。   但是无所谓!社畜已经习惯了。   顾眠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回宫,他换了衣服,就去找楚沉昭了。   “给你的!”顾眠发现这家老铺子的枣泥糕,楚沉昭好像很喜欢,他今天特意特意多买了点。   楚沉昭慢条斯理地捏起了一块点心,放到了嘴边,问道,“考上了?”   “当然!”顾眠立刻冲楚沉昭抬了抬下巴,“我不是都和你说过了吗,我画的很好的!”   楚沉昭漫不经心的点了下头。   确实,虽然最开始的时候可能因为不熟悉这里的画具,青年画什么都是一团墨块,但是自从他找到了合适的炭笔之后,就能看出来这条鱼的画工不俗。   而且和大虞画师的技巧风格几乎完全不同,人物线条清晰立体,好似真人一般。   ——楚沉昭不由得想起了青年画的各种人体。   然后不受控制的想起了某个夜晚。   楚沉昭的耳根慢慢红了。   “你没事吧?”顾眠端着杯子,暴风吸入尚食局根据他的形容改善的新品奶茶,不经意扫过楚沉昭的耳尖,“这么热?”   “嗯?”楚沉昭楞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个不自在的表情。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顾眠快乐地对着钱公公道,“快多拿点冰盆过来!”   真是的,天天教育他不能贪凉,用冰量都限制得死死的,最后还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顾眠冲楚沉昭露出了一个“看我贴心吧”的眼神。   楚沉昭:……   他默默把剩下的点心吞了下去,然后拿起了奏疏。   “对了!”顾眠擦干净手里的点心屑,问楚沉昭,“昨天我带回来的那条手帕,你放哪里去了?”   楚沉昭手下动作一停,眼神直直看向顾眠,“怎么?”   “我今天在府衙门口又碰到昨天那个人了!”顾眠语气兴奋,完全没注意到楚沉昭慢慢沉下来的脸色,“他让我后天去他家,帮他家长辈画像找人。”   楚沉昭下颚的弧线逐渐绷紧了。   “我们约定后天。”顾眠看向楚沉昭,“你不是说把手帕洗干净收起来了吗,收哪里去了,我后天正好还给他。”   刚刚准备进门的钱公公脚下一软,眼神瞬间变得慌乱。   今早陛下确实给了他一个帕子,好像是顾公子带回来的,叫他收下去。   钱公公拿着那条据说是昨天和顾公子有一面之缘的人送的帕子,再看了下陛下有些不爽的脸色,脑子里瞬间浮现出了十几本虐恋小话本。   不、不行!   宫里怎么能留着别的男人送顾公子的东西!   于是,钱公公直接把那条帕子扔给了身边的小太监,叫他处理掉。   现在那帕子恐怕都变成灰了!   钱公公的头上沁出了汗,他擦了擦汗,进了大殿,心里暗暗祈祷陛下能赶紧把这件事揭过去。   楚沉昭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顾眠,“你答应了?”   钱公公脚步一定,心里有些稳了。   果然,陛下也觉得那条帕子碍眼!   “答应了啊!”   顾眠理直气壮,“本来不想答应的,但是他给的多,而且还借过我东西,不太好拒绝。”   楚沉昭瞥了似乎对后天的见面跃跃欲试的顾眠一眼,语气凉凉,“朕记得已经好几日没有考核你功课了,你应当每日都有复习吧?”   顾眠:……   这人怎么回事啊?!   楚沉昭看着顾眠呆滞的表情,继续道,“况且——你最忌似乎出门的有些频繁,不怕热了?”   “可是——”   见这条没心没肺的鱼还不死心,楚沉昭捏起了一块点心,接着道,“朕可以帮你找人过去画。”   那怎么行,钱都花了。   顾眠指着楚沉昭手里的点心,弱弱道,“可是,已经吃了啊。”   楚沉昭顺着他的眼神,慢慢看向了自己的指尖。   或许是他沉默的时间有些久,顾眠小声解释,“钱都花了,点心也吃了,再拒绝好像——不太礼貌哈?”   楚沉昭眼神凶狠的看着手上的点心,顾眠见状,戳了戳他,“快点快点。”   楚沉昭的眼神射向了钱公公,“拿来。”   钱公公:……   要了命了。   他挤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脚步虚浮的出门了。   顾眠总觉得钱公公出门的时候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幽怨。   他摸了摸有点发凉的后颈,又猛喝了一大口奶茶。   冰奶茶,赛高!   另一边,钱公公一路小跑出了殿门,找到了早上的那个小太监。   “钱、钱公公?”   小太监看着钱公公的眼神有些心虚,他哆嗦着问,“您有什么事么?”   “快——”钱公公气喘吁吁,“早上给你的那条帕子呢?”   小太监的眼神更虚了。   “你不会已经烧了吧?”   钱公公声音颤抖。   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小太监哆嗦着道,“还、还没……”   因为手帕的料子不错,所以虽然钱公公当时就让他直接烧了,但是小太监思来想去不太舍得,最后打算自己留下用。   他慢慢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绣着竹叶的手帕。   钱公公眼睛一下子亮了。   小太监还在解释,“钱公公饶命,小的就是忘了,忘——”   钱公公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拿了帕子颤巍巍的就往回跑   说到一半的小太监:?   他一头雾水的擦了擦手心里的冷汗。   两天后,顾眠一大早就换好了衣服,带上画具,准备出门了。   赚钱去啦!   然而等他出了寝殿,却发现楚沉昭正在门口等他。   钱公公站在一边,冲他露出了一个蜜汁微笑。   顾眠:?   “你、”他看着楚沉昭,脑袋顶上冒出了一个小问号,“你不去上朝么?”   “哎呀。”钱公公在一旁笑着道,“顾公子忘了,今日陛下休朝呢。”   “唔。”顾眠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道,“所以,你是打算——”   “朕今日正好要出宫办些事,顺便送你过去。”   顾眠小声“哦”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点失落。   站在一边的钱公公露出了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陛下明明是今日临时定的行程,明显是为了送顾公子,顺便看看那个叫顾公子去家里画画的到底是什么人。   两人一路无话,马车很快便出了宫,向着薛钰给的地址驶去。   此时,薛钰已经到了刘大嫂家里。   “薛、薛大公子……”刘大娘看见薛钰就像是看见了猫的老鼠,整个人瑟瑟发抖,要不是薛钰的威胁,她简直想现在就跑路。   “刘大娘抖什么。”薛钰看了一眼刘大娘,笑了笑,“我又不是什么坏人。”   “想必一会儿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怎么说,刘大娘都清楚了?”   “是、是。”刘大娘立刻点头,紧张的声音都在发抖,“大公子当心,我都、都省得。”   “嗯。”   薛钰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   说真的,他说这些也不过是以防万一,毕竟那个画师应当也没胆子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只要给点钱,再威胁——   他刚想到一半,巷子口忽然传来了马车的声音。   刘大娘住的地方环境不太好,平时很少有马车经过,薛钰动作一顿,正想叫身边跟着的心腹出门看看,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扣门的声音。   “这里好窄啊。”   顾眠站在刘大娘家门前,看着被迫停在巷口的马车,和楚沉昭小声道,“那人看着很有钱的样子,没想到家里的亲戚看着生活倒是一般。”   “没准是——”楚沉昭话刚说到一半,面前老旧的院门发出了“吱呀”一声,开了。   薛钰看着站在门口的三人,陷入了沉默。   站在前面的是见过两次的顾眠,他旁边站着的男人高大俊美,身上的衣物一看就非凡品。   不但如此,这个看上去有点眼熟的男人,还一直用不善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薛钰对上他视线的一瞬间,感觉自己仿佛是被一只大型猛兽盯住了似的。   他楞了一下,然后冲两人身后看去。   一个大概四五十岁,面白无须,身材微胖的男人站在他们身后。   等下!   薛钰直勾勾的盯着站在后面的钱公公。   他记得年幼时曾经随那人去宫里参加过一次宴会,当时太子还年幼,先帝特意拨了自己身边的贴身太监去照看,他曾经远远的见过两人,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子的容貌定然变了不少,但是当时的那个太监——   薛钰打量着钱公公,然后慢慢转头,看向了楚沉昭。   “怎么。”楚沉昭见他似乎认出了自己的身份,抬了下眼皮,声音沉沉道,“薛大公子有什么事?”   前天他问过顾眠一起出门的千牛卫,确定了送手帕和约顾眠去“家里”画画的人的身份。   薛家大公子,薛钰。   楚沉昭前些日子曾经叫千牛卫给薛钰寄过消息,看来,薛家大公子的速度有些慢啊。   薛钰表情僵硬,正要行礼,就被楚沉昭挥手制止了。   “现在是在外面,不必多礼了。”   他语气缓慢,似乎是在强调什么,“今天不过是送家里人过来,听说薛大公子有事找顾眠?”   楚沉昭眼神直直盯着薛钰,嘴角慢慢勾起了一个弧度,“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顾眠听见楚沉昭那句“家里人”之后,耳根就一直烫烫的。   忽然,他面前投下了一小片阴影。   “我若是提前处理完了事情,就在巷口等你。”他把顾眠稍微有些乱的衣领整理了一下,“少吃凉的东西,不然——”   “知道了知道了。”顾眠耳根越来越烫,戳了一下楚沉昭的腰,“你好烦。”   男人被戳了也没说什么,只是略带威胁的看了顾眠一眼,然后挥手,叫来了两个千牛卫和拎着一个食盒的小太监。   薛钰看着眼前的一幕,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 第57章   “等……等等……”   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站在薛钰对面顾眠。   这是做什么, 他是什么去别人家做客的小孩子吗,还要自带吃的?   怪不得这人刚才说不让他吃太多冷的,他还寻思这刘大娘家能有什么凉的东西, 而且他怎么好意思去人家画画还吃吃喝喝,结果没想到,是楚沉昭准备的!   不等两人再说些什么,楚沉昭就带着钱公公转身走了。   顾眠目光发直地和薛钰进了门。   “顾公子里面请——”薛钰看顾眠的眼神明显变了,里面是三分忌惮三分不解还有四分的欲言又止。   加在一起, 变成了一行大字——   “您没事吧?”   眼前的青年, 怎么看也不像是宫里的太监,要说是宫里的画师之类的, 真的有能让皇帝亲自来送的画师吗!   怎么想都是那种、那种关系, 没错吧, 啊?   薛大公子发现自己正在经历着人生最不能理解的事情。   和陛下是那种关系的顾公子,竟然还要去京兆尹任职?   这边薛钰还在怀疑人生,那边顾眠已经和刘大娘打了招呼, 在桌子左边摆上了自己的画具。   至于右边——   右边已经没空了, 拎着食盒的小太监已经动作麻利地摆上了冰块, 点心,甚至还沏了一壶茶。   薛钰:……   顾眠:……   这个多少看着让人有点不好意思了。   顾眠先是看向了薛钰。   “那个——”话说到一半,顾眠才反应过来, 自己好像还不知道这人叫什么。   “公子贵姓?”   可恶, 好尴尬, 都见过两三次了才想起来问人家姓什么。   “在下薛钰。”   薛钰冲顾眠露出了友好的微笑。   然而顾眠看他的眼神却一瞬间变得奇怪了起来。   薛钰啊——   本来是不太容易想起来的, 但是那天给楚沉昭写开后宫奏疏的薛大人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所以顾眠还回顾了一下相关剧情。   他记得,薛常那个从大哥大嫂手里偷来的孩子, 似乎就叫薛钰?   顾眠眼神复杂的看着薛钰。   这孩子,还不知道自己爹是谁呢。   要不要告诉他,毕竟是甲方,还给了不少钱——   唔……还是暂时算了吧。   顾眠想了想,觉得自己的脑子只能装大仙给剧情,至于其他事……   还是回去和楚沉昭说一下再看看怎么解决好了!   他目前做好本职工作吧。   “你要不要来点?”顾眠指着桌上的茶点,继续道。   薛钰:“顾公子客气了,在下不饿。”   “好吧。”顾眠点了点头,又问了一下刘大娘,再次被拒绝之后,独自干掉了一块小点心,然后擦干净手,铺开纸——   开画!   不过不知道是因为薛钰的态度影响了刘大娘,还是顾眠这阵仗一看就不像是普通人,刘大娘一直说得磕磕绊绊的,顾眠改了好几次画。   而且那个刘大娘看上去好像真的很怕薛钰!   每次他问刘大娘是否确定的时候,刘大娘必然会条件反射的看向薛钰,然后哆嗦半天,再改些细节。   顾眠:……   可恶,这单收钱收少了!   当然,也许是看出来了顾眠身边属于加班社畜的低气压,薛钰最后态度非常好地给他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这——”顾眠捏了捏荷包,犹豫道,“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的。”   薛钰冲顾眠笑了笑,“这么热的天还辛苦顾公子跑一趟,我心里实在不好意思,更何况刚才顾公子还改了那么多次——”   他说道这里,状似无意的瞥了一眼刘大娘。   刘大娘一抖,把头深深埋了下去,越看越像一只瑟瑟发抖的鹌鹑。   顾眠:……   这两个人绝对有问题吧!   怎么看也不像是亲戚啊。   顾眠决定今天晚上的时候问问楚沉昭,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虽然顾眠画的时间有点久,但是楚沉昭似乎还没有处理完公务。   顾眠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巷口,决定先出去逛逛。   “顾公子——”跟在他后面的小太监拎着变空了不少的食盒,小声劝着,“陛下说若是您先出来了,可以去对面的那家铺子里坐着等他。”   “顾公子?”   “哎呀。”   顾眠晃了晃脑袋,“我就稍微溜达一下,你们不是跟着呢吗,我不会走太远的,一会儿就回来!”   小太监跟在顾眠身后支支吾吾的,最后见顾眠态度坚决,只能欲哭无泪的跟了上去。   顾公子,不是不让您溜达,主要是怕您溜达到什么不太正经的地方去啊!   ——刘大娘家住的地方,离平康坊很近。   小太监也不知道顾公子所说的“溜达”,是正经的那种,还是不正经的那种。   他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同样神色严肃的千牛卫,最后咬咬牙,小跑着跟上了顾眠的步子。   希望,希望顾公子是个正经人。   顾眠不知道身后几人的心思,他走着走着,忽然有点奇怪。   ——明明街两边都是看上去规模颇大的店铺,时间也正是开门营业的时间,但是店里几乎都是静悄悄的,很少看见客人进去,倒是有些客人晃晃悠悠地走出来。   顾眠:?   这都是卖什么的啊?   他有些好奇地走到一家店前,抬头打量着店名。   嗯,很好,三分之一的字不认识。   旁边似乎还挂着什么“宣传语”,顾眠睁大眼睛开始读。   身后的小太监看着顾眠仿佛是研究学术的神态,禁不住眼前一黑。   救命!顾公子好像是想要不正经的逛!   “呦!”   顾眠这边还在费劲地阅读,一个打扮清凉的女人已经从店里走了出来,笑着对顾眠打招呼,“公子来的好早,要不要上去坐坐?”   此番景象在顾眠眼里——正常穿着的销售小姐姐在招揽顾客。   此番情景在小太监和千牛卫的眼里——风尘女子在引诱顾公子犯错。   三个人的脸色变了。   然而还没等他们动作,就见顾眠有点高兴地问道,“你们店里卖什么的啊?”   小太监和千牛卫:……   女子扫了一眼顾眠身后的三人,立刻知道这看上去天真的青年应当是只大肥羊,她捂着嘴轻笑了一声,“奴家的店里,自然什么都有,公子要不要进来看看?奴家这里的酒好喝着呢。”   顾眠:懂了,古代酒吧。   怪不得白天没人啊,原来是还没到营业时间。   顾眠有点好奇古代的酒吧有什么酒,上次他喝醉之后,楚沉昭就在没让他喝过酒,平时不提起来还好,一提起来,顾眠有点怀念当时那酒的味道了。   “那我进去看看,你们有雅间么?”   “当然有的!”女子眼睛一亮,把人往里面迎,“您快请!”   “小红!”她扬声叫道,“快带贵客去二楼!”   “来了!”   一个穿着红裙的女子应声从楼梯上下来,对着顾眠笑道,“见过公子,您同我来。”   顾眠神色自然的往里面走,然而跟在他身后的几人明显变得拘谨了起来。   小太监看着顾眠平静的神态,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想法。   ——顾公子,真是恐怖如斯!   怎么办?   两个千牛卫互相对了一下视线,最后低声对着小太监道,“我们要保护公子安全,要不——辛苦公公跑一趟,去问问陛下的意思?”   宫里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陛下对顾公子不一般,若是今天出门,顾公子一时把持不住,做了什么不该做的,那……   几人想到皇帝的脸,都禁不住抖了抖。   “不辛苦不辛苦。”   小太监摆摆手,立刻跑了两步,到了顾眠身侧,“顾公子。”   顾眠:“嗯?”   “那个……奴婢……忽然有些肚子疼,能不能——”   “没事吧?”顾眠看了看他的脸色,“严重吗,你脸色好像有点不好,要不要吃点药?”   被吓白了脸的小太监:……   “不……不用了。”他艰难的笑了一下,“就、就去趟茅厕就好了。”   “哦哦。”顾眠连忙点头,“那你快去。”   “多谢公子!”   小太监立刻跑下了楼。   顾眠见他走了,转身,跟着叫“小红”的女子来到了二楼的一间雅间里。   房间收拾得很是整齐,还有一扇临街的窗户,顾眠把窗户打开,往外看了看,然后回头对小红道,“你们店里都有什么酒啊?”   跟在他后面的千牛卫进屋之后,立刻就把屋子燃着的香灭了,顾眠看了一眼,只当他们觉得这味道呛人,也没当回事。   “您有什么喜欢的么?”女子似乎看出来了这公子身边跟着的侍卫不是一般人,态度小心了不少。   “嗯——”顾眠想了想,摇了摇头,“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你们店里卖的最好的酒是什么?先上一杯那个。”   女子心说他们卖酒都是一壶一壶的,刚想开口,又看见默默站在青年身后,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两个男人,于是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冲顾眠笑了笑,“好的,公子还请稍等。”   顾眠点了点头,然后把刚才薛钰塞给自己的荷包拿了出来,开始数。   这人真的给了好多啊!   等下,怎么还有金叶子?   顾眠看着最下面的金子,慢慢凝固住了。   这人——   这人不会是认出来楚沉昭之后,想要行贿吧?   顾眠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正值锦鲤必不能忍这种事!   他岂是钱能够收买的。   一会儿把多的送回去好了。   顾眠数出来自己的尾款数,然后犹豫了好一会儿,又往这一小堆上加了几块碎银。   他改了那么多次,加点钱不过分吧!   顾眠拿着银子的手还没松开,就听见窗外突然传来了喧哗声。   他手一抖,银子直接掉到了桌下。   等顾眠捡起银子再往窗外看过去的时候,楼下已经围了一小圈人了。   站在中心的,是两个女子。   其中一个,年纪看着小些,不超过二十岁,生的一双桃花眼,长相明艳,穿着一身紫衣,脸上的神色淡淡的。   而她对面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梳着妇人发髻,穿着一身白,脸色憔悴,表情却是怒极。   “贱人!”她上前一步,狠狠一个耳光抽在了紫衣女子的脸上,厉声骂道,“害人的东西,我让你偿命!”   她身后站着两个身材壮实的仆妇,一左一右站到了紫衣女子的身前。   “下贱东西,要不是你,要不是你!”那妇人越说越气,几乎要厥过去,手指着紫衣女子的鼻尖,恨得发抖,“要不是你,我家大人也不会死!”   顾眠皱眉看着下面的景象,回头问千牛卫:“怎么还有当街打人的,这得报官吧?”   两个千牛卫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看了看离着不远的巷口暗处,说道,“这种事情会有人解决的,公子不用担心。”   顾眠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见那女子开始大声哭骂起来,“你个不知廉耻的狐狸精,下贱的东西,天天勾着我家夫君来你这紫华院,前天,前天——”   她爆发出了一阵尖声的哭喊,对着那两个仆妇喊着,“给我打!往死里打!我要这贱人偿命!”   见她要动手,几步远的巷口,两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人交换了一个颜色,往前走了两步,准备出手。   顾眠也四处看了一下,想要起身下楼阻拦。   结果他们还没来得及动作,就看见一道黑影闪过,正要动手的那个婆子整个人飞了出去,摔在地上,不断哀嚎。   “你要谁偿命?”   妇人还没发作,一个熟悉的女声响了起来。   “程将军?”顾眠看着拿着鞭子,站到了紫衣女子身边的人,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   “程宪英!”妇人似乎也认识程将军,闻言恨恨道,“你管什么闲事,这贱人害死了我夫君,我今天就叫她偿命!”   “是吗。”程宪英看了一眼身后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的紫衣女子,挑眉看着眼前的妇人,“你和钟远不愧是一家的,一样的目无王法。”   “你、你说什么?!”   妇人上前一步,结果程宪英丝毫不惧,把女子拽到了自己身后,低头看着妇人冷笑道,“大虞明确规定官员不得进出平康坊玩乐,你家钟大人天天来不说,听说还夜夜在这里一掷千金?”   她上前一步,语气冰冷,“若是本将军没记错,钟大人的俸禄,似乎没有这么多吧?”   “那是、那是……”   妇人闻言,明显慌乱了起来。   “至于钟大人去世的原因。”程宪英露出了一个晦气的表情,“大夫也说了,是因为他多日流连烟花柳巷,连睡觉都顾不上,最后心力憔悴才死的,要我说找,这么丢人的死法,你不偷偷把人埋了就算了,还敢在这里找别人麻烦?”   “自己夫君来烟花柳巷找乐子,不敢管男人,却揪着被卖到这里,不能反抗的女子不依不饶,你脸呢?”   程宪英冷笑一声,“她长得好看,钟远见色起意,怪她喽?”   “别抖了,你就是抖出花也没用,本将军听说钟远在这边一掷千金的事传了出去,现在应该有人去你家查了吧。”   程宪英看着脸色骤然惨白的妇人,翻了个白眼,“还要人偿命,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行了,你也不用废话了。”妇人还想再说什么,结果被程宪英凶狠地瞪了一眼,抖了一下,不吭声了。   程宪英对着走过来的衙役一挥手,“带走带走,当街打人行凶,这几个通通带走!”   “是!”   几人纷纷上前,把那几乎瘫软在地的妇人,连同跟着的婆子家丁,一起拖走了。   “你没事吧?”   见人走远了,程宪英转身看着紫衣女子,轻声问道,“你脸都有印子了,要不要去医馆看看啊?”   “不用了。”紫衣女子的表情就没怎么变过,不论是被打还是被救,她都相当平静,“多谢程将军。”   程宪英看着她,脸红了一瞬,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她应当也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要是,要是她再来找你,你就来告诉我!”   “程将军觉得,不是我的错么?”   紫衣女子低头,小声问。   “你有什么错?”程宪英皱了皱眉,“你是被家里卖到这里的吧,有错的不应该是你家里人和钟远么?”   “这种人,死了也是活该。”   “哦,还有刚才那个打人的。”   程宪英看着女子红肿起来的侧脸,咬了咬牙,“蠢货,自己家里都要完了,还有心思胡乱攀咬不相关的人呢。”   “要不——”程宪英看着她的脸,再次提议,“还是去医馆看看吧。”   紫衣女子抬头,飞快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向像是被烫到了似的垂下了眼睛。   但是这一次,她没有拒绝程宪英的建议。   “钟远?”顾眠听力好,在楼上就听见了钟远的名字,他转头问两个千牛卫,“钟远死了?”   “是。”   皮肤黑一些的千牛卫点了点头,答道,“钟大人最近下了职就来平康坊,听说经常几日几日的不回家,前几天也是,结果前天晚上回去没多久,忽然就不行了。”   顾眠点了点头。   通宵熬夜太久猝死了。   不过——   顾眠此时的心里,一点也不觉得钟远的死让人悲伤。   他还记得书里,钟远明明是守城的官员,结果却和秦王里应外合,打开了城门,叫秦王的军队进了城,他的一些手下,还趁乱劫掠百姓,甚至有作出杀人勾当的。   要不是他,也许程将军就能来得及救驾了。   想到书里楚沉昭的死,顾眠觉得心里有点闷。   而且,还通宵留恋烟花柳巷……   顾眠现在就想给他送几只大鹅过去。   会“该呀”“该呀”叫的大鹅!   楼下,程宪英对着还在看热闹的人挥手,“散了散了,都聚在这里干嘛,下次看到这这种情况快点报官啊,没事别凑在一起看热闹,出事了小心被牵连。”   “还有你。”她看了一眼一个拉着孩子的妇人,那孩子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一直哭,“带着孩子还看热闹,也不怕摔了。”   她掏了掏,从身上掏出了一块糖,上前递给了女人怀里的孩子,然后带着紫衣女子,往医馆的方向去了。   “程将军——”顾眠看着她的背影,感慨了一句。   “程将军怎么了?”他身后传来了声音。   “程将军好帅啊!”顾眠感叹道。   说完,他忽然觉得不对,立刻扭头看过去。   只见雅间门口,高大的男人逆光站着,脸色黑的像是锅底。   钱公公弯腰站在他身边,冲顾眠挤眉弄眼,拼命使眼色。   而在两人的身后,几名穿着轻薄舞纱的女子,端着酒杯和一些瓜果,战战兢兢的排成一排。   顾眠:?   眼前的景象好像有点不太对劲,而且这酒吧,还有舞蹈表演的?   他纳闷地看着楚沉昭,“你怎么来这里了?事情处理完了?”   闻言,楚沉昭的脸更黑,而站在他身后的人,无论是认识顾眠的还是不认识顾眠的,都冲他露出了一个敬佩的表情。   被陛下/家里人当场捉住逛青楼,还能如此的面不改色、理直气壮,顾公子/这位公子,绝对是个狠人! 第58章   顾眠看着屋门口神色各异的众人, 终于后知后觉地赶到了不对劲。   嗯——   顾眠顿了顿,默默地放下了捏在手里的金叶子,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楚沉昭的脸色, 试探开口,“那个——你吃饭了么?”   “没吃的话,要不要一起吃点?”   不是吧,他都成年了,来个酒吧而已, 怎么楚沉昭一脸抓到他在某些不正当场所, 要做什么不正经的事情一样……   等下!   顾眠的视线越过脸色黑沉沉的楚沉昭,笑容勉强的钱公公和瑟瑟发抖的小太监, 慢慢落在了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些穿着清凉, 端着酒, 正准备进门的小姐姐身上。   顾眠终于反应过来,即便是在民风开放的大虞,好像这些小姐姐的着装, 好像也有点过于清凉了。   所以——   顾眠表情从疑惑变成了震惊, 最后转为了尴尬和莫名其妙的心虚。   他不会是真的来了什么不太正经的地方吧?   可是明明刚才那个姐姐说他们是卖酒的!   “吃饭?”楚沉昭慢慢转头, 看了看身后的女子,直把人看得像一只只小鹌鹑似的缩头缩脑,才转过身看着顾眠, 声音比北极熊躺着的冰川还冷。   “嗯——”顾眠冲楚沉昭露出了一个礼貌又尴尬的笑, 小声, “你要是不饿的话, 就、就先回去了?”   鱼真的不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啊, 下面的招牌一堆字不认识,有个画面标识也好啊, 难道文盲鱼不配进入吗?!   顾眠悲愤。   楚沉昭看着一脸做了坏事之后心虚表情的锦鲤,神色不明地走进了房间。   顾眠:!   他看着逐渐逼近的男人,感觉到了一阵窒息。   “唔!”顾眠冷不防被人揪住了腮边的一点软肉,本想抗议,但是他看了看楚沉昭的脸色,默默地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总觉得现在似乎不是骂老板的好时机呢。   “胆子大了?”   楚沉昭语气幽幽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敢进来?”   “我真的不知道!”   听见楚沉昭的话,顾眠立刻举手表示清白,“门口的牌子我看不懂,那个绿衣服的小姐姐告诉我她们是卖酒的!”   他可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新时代五好青年啊,他要是知道这是青楼,那必然不会进来的!   楚沉昭闻言,眼神立刻刀子一样射向了站在门口的绿衣女子。   女人冲他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然后幽怨的看了顾眠一眼。   那一眼的神情复杂,总结一下,大概就是“公子自己想要风流快活,怎么把黑锅往别人头上扣?”   毕竟谁相信眼前这个看上去锦衣玉食的小公子,会看不懂楼下的牌匾啊!   还有,谁会进他们这里,就是为了喝杯酒啊!   顾眠避开了女子的眼神攻击:对不起了小姐姐,鱼真的不想死,而且鱼也是实话实说啊。   鱼进来就是想喝杯酒,真的!   “我真的不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   顾眠再次强调,并且转移责任,“这、这不是门口牌子字太多了么,我还没来得及细看呢。”   楚沉昭:……   虽然理由看上去很像是借口,但是放在这条鱼身上竟然该死的合理。   “你——”   楚沉昭深吸了一口气,顾眠立刻抬起眼神,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狗狗眼技能,发射!   “算了。”   楚沉昭看着青年的眼神,手上的动作不自觉一僵,然后默默收回了手,不自觉的捻了两下,转身往门口走去。   顾眠:好耶!成功!   “还不快点跟上?”楚沉昭见他没动,立刻回头瞥了他一眼。   “来了来了!”   顾眠把桌子要还给薛钰的金银塞回荷包,然后把属于自己的那部分收好,起身跟在楚沉昭的身后往外走。   门口的众人全都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看向顾眠的眼神更加敬畏了。   竟然能如此轻松的把正在气头上的陛下/家里那位哄好,顾公子/这位公子,好强!   顾眠走到门口,塞了两块银子给站在门口瑟瑟发抖的绿衣女子,真诚道,“不好意思啊,那个……不好意思。”   顾眠词穷,毕竟,看不懂招牌这种理由,也不适合一直和别人说,他只能道歉。   女子立刻推拒:“这可使不得,公子不必如此。”   求求您快收了神通吧,您把前面这位瘟神带走就算是最大的诚意了。   她一边拼命后退拒绝,一边紧张的看着已经快走到楼梯口的男人。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什么身份,但是他们平时也不是没见过达官贵人,单凭身上的气势,就没有一个人能有眼前人的半分,加上楼下的那群护卫——   多半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女子只求眼前的这些人人赶紧出去,不要再节外生枝就好。   顾眠看着她送瘟神的架势,脸颊发热,“就、就当酒钱了。”   单都点了,直接走也不太好,顾眠心里还惦记着刚才那红衣女子形容得仿佛神仙佳酿的美酒,小声,“酒能带走吗?”   绿衣女子:……   站在顾眠身后的钱公公:……   你/您快住口啊!   “什么酒?”   果然,下一秒,顾眠身后传来了冷冷的男声。   “就是……”顾眠僵硬的转身,看着转身作势要往回走的楚沉昭,连忙解释:“刚才买的酒,还没给钱。”   总觉得如果说还想把酒带回去喝,会遇见什么不妙的事情。   楚沉昭神色不明的看了顾眠一眼,把手里的东西扔到了绿衣女子的怀里,还没等顾眠看清楚扔得是什么,就把人提走了。   顾眠:!?   松手啊!   这样真的让鱼很没面子!   “喜欢和女子在一起喝酒?”   楚沉昭把人拎出了门,看着出门之后蔫头蔫脑的顾眠,挑眉问道。   “谁说的!”   顾眠拼命自证清白,“我都不喜欢女……”   顾眠:……   他慢慢停住了话头。   当场出柜,JPG   “不喜欢女子?”楚沉昭替他补全了后面的话。   “怎么了?”顾眠眯起眼睛反问。   鱼鱼超凶!   “无事。”   楚沉昭看了顾眠一眼,然后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样,转身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顾眠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这人好像心情莫名好了很多的样子。   另一边,等两人下了楼,绿衣女子这才擦了擦鬓角的冷汗,看向了自己手里的东西。   绿衣女子:!   她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自己手里的,赫然是一块金锭!   发了!   她看了一眼还端着酒,不知所措的几个女子,一挥手,豪气道,“行了行了,都回去吧,没什么事,一会儿把这钱拿出来一半给你们分了。”   几个女子这才从紧张的情绪里缓了缓,纷纷露出了个微笑。   “你们谁是这里的老板?”他们的气刚松到一半,就看见刚才站在那位公子身后的侍卫之一,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女子:……   被通知停业整顿,日后不许未成年和和刚才的那位公子进入,涉及到情色部分的产业也要停掉的青楼老板:……   手里的金子变得烫手了起来。   这是什么,停业补偿款吗?!   顾眠还不知道一场扫黄打非的行动因为他正在兴起,他跟着楚沉昭回了宫,用了晚膳之后,把薛钰给他的那个荷包推到了楚沉昭眼前。   “怎么?”   楚沉昭从一堆奏疏里抬起头。   “薛钰给我的。”顾眠捏起荷包,把里面的金子倒了出来,“他是不是想贿赂我?”   顾眠一副坚决不和腐败势力同流合污的表情。   ——当然,要是他的眼神能快点从那堆金子上移开,可能说服力会更足一些。   “给你你就拿着。”楚沉昭眼风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金叶子,重新看向了自己手里的奏疏,“还给他,他反而不安。”   “再说,你能有什么可贿赂的。”   顾眠:?   你是不是看不起鱼!   顾眠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已经张开了,“那可没准,我和你住的这么近,没准给你吹点——”   说到一半,顾眠突然反应过来,瞬间闭上了嘴。   啊啊啊啊!   救命,他在说什么,他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顾眠好像忽然对薛钰给他的那个荷包起了兴趣,开始认认真真地数里面的金叶子。   他只忙着缓解自己的尴尬,完全没注意到殿里忽然安静下来的气氛,和楚沉昭略微有些发红的耳朵尖。   等到他数到第二遍的时候,才终于缓了过来,趁着动作的间隙偷偷去看楚沉昭,看见男人似乎一直专注于手里的奏疏,并没有注意到他刚才说了什么,才慢慢呼出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顾眠听到了恐怖的恶魔低语。   “朕回宫前,看了一眼你说的那块招牌。”   楚沉昭把奏疏放回了桌上,右手指尖慢慢敲击着桌面,“这些字,朕应当都教你读过。”   “笃笃”的敲击声仿佛不是敲在桌子上,而是敲在顾眠的心里。   就好像今天周五,本来你的心情还不错,然后上化学课的时候,化学老师突然冲你微微一笑,说:“同学们,拿出一张纸,我们来听写化学方程式。”   噩梦!   顾眠曾经庆幸自己早早去学了文,但是如今看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逃脱的听写早晚会来。   顾眠痛苦的坐在桌前,看着眼前的字帖,开始念——   这个字念什么?   顾眠小声:“ke——”   楚沉昭:……   他感觉自己脸上的温度再次逐渐升高,不过这次,是被气得。   “颗?”他看着顾眠,仿佛是看着自己不学无术的文盲儿子,“这字念夥!”   “火?”   顾眠不可思议,火什么时候张这么复杂了!   他不耻下问,“火,着火的火?”   楚沉昭:…… 第59章   因为看不懂招牌误入了某些不正当场所, 顾眠被拎回宫进行了知识测验,然后非常不幸的得到了不合格的评价,连续六七天都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   不过幸好他找到了兼职, 在去府衙登记之后,他可以每三日到府衙一趟,去给嫌疑人或者失踪人员画像。   在他的强烈要求之下,楚沉昭只给他派了一个会些功夫的小太监,还有一个车夫接送, 而不是派上一队千牛卫等在府衙外面。   顾眠:真是像极了上学的日子。   他叹了口气, 提了提自己的小包袱,往府衙里面走去。   今天就是上班的第二个月了, 顾眠决定今天早点回宫。   总觉得每次他回去晚了楚沉昭看着都有点不爽的样子。   像极了看见自己儿子晚上放学还不回家的老父亲。   “顾画师!”   有衙役和正在往府衙进的顾眠打了个招呼, “今日又这么早就来了?”   “白日里没什么事, 所以就早点来。”   顾眠冲着衙役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   ——其实才不是,主要是顾眠最近发现京兆府的工作餐十分不错, 午膳晚膳一般都比较丰富, 如果下职晚的话, 也可以在府衙用了晚膳再回去。   虽然说皇家御膳确实不是一般的饭能比的,但是就好像有时候,明知道家里的菜做的味道好食材新鲜, 但就是想去学校门口点两串炸串。   京兆府的餐食大概就类似这种, 充满了市井气息, 毕竟——   有些菜也不太适合给皇帝吃。   顾眠三天来一次, 府衙要求他工作半天以上就可以, 所以顾眠一般都是用了早膳就从宫里出发,赶在用午饭前一个时辰左右到府衙, 然后开始工作,用了午膳之后开始处理其他没画完的画像,最后用了晚膳再回宫。   当然,如果当天的工作不多或者晚上宫里的菜比较好,顾眠就会早些回去。   比如今天,听说晚上有烧鸡吃。   如果工作实在做不完的话,顾眠会优先处理需要听取目击证人陈述的工作,剩下的他就带回去处理,画好了第二天再送过去。   顾眠刚上职的时候,其他老人早就吃腻了公厨的饭菜,只有顾眠,仿佛吃家里的饭吃了十几年,终于接触了学校的小吃摊中学生。   毕竟是吃鱼食都吃了三个月的人,顾眠的表现在一众衙役中十分突出,让路过的厨子十分 高兴,此后甚至会偷偷告诉顾眠今天的食谱。   “对了。”和他打招呼的衙役叫做李二,他走到顾眠身边,笑着对他说,“老王让我告诉你,今晚吃红烧肉!”   老王,京兆府的厨子,红烧肉做得堪称一绝。   顾眠的眼睛立刻就亮了,他抱着自己的包袱,和李二道,“谢谢李哥!”   “没事没事。”李二摆了摆手,“今天你要画的估计不少,去忙吧。”   李二笑眯眯的看着顾眠精神抖擞的工作去了。   这新来的小孩儿虽然长的好看,但是一看就是家里条件一般的,平时穿着也普通,连他们这种人都已经吃腻了的公厨,这孩子吃得比谁都香,看着要不是规定不允许,他能带几份回家。   平日里也总是走着来上职,若是哪天饭菜好,还要留下来做干会儿活,把晚饭吃过了再回家去。   李二看着顾眠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慈祥。   哎,这孩子也不容易啊!   不容易的顾眠心情愉悦的开始了工作,甚至感觉自己下笔都更有动力了。   为了防止被人发现什么不对劲,影响自己的同事关系,顾眠一直强烈要求楚沉昭派来的人把他送到两条巷子前就让他下车,小太监也只看着他进府衙。   当然,顾眠并不知道楚沉昭已经找了人,转告府衙里相熟识的官员,照看自家锦鲤的鱼身安全。   楚沉昭有时候也会适度派人打探一下顾眠在府衙的日常。   然后不出意外的得知了顾眠晚归的规律。   ——只要府衙里某天的菜色丰盛,那楚沉昭多半是要自己独自用晚膳了。   同样发现了顾眠这个小规律的钱公公决定誓死捍卫陛下的爱情,于是今早装作不经意的提醒了一下顾眠,宫里今晚会有烧鸡和刚刚捞上来的河虾。   早点回来啊顾公子!   钱公公没想到,今天京兆府会临时换了菜谱,王厨子的红烧肉,战胜了尚食局的烧鸡。   傍晚,楚沉昭坐在桌前,下面跪着瑟瑟发抖,刚刚禀报完“顾公子说今晚要晚回,叫奴婢回来告诉陛下一声”的小太监。   钱公公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桌上的烧鸡,满眼都是“你不争气”!的郁闷神色。   “呵。”良久,楚沉昭冷冷笑了一声。   “看来最近京兆府的伙食不错。”   他起身,叫钱公公备车,“朕也去看看。”   看看京兆府是不是该换个厨子了。 第60章   顾眠并不知道有人正在向府衙赶来, 他正在给今天最后一个目击者画通缉犯的画像。   据说此人是个惯犯,平日里游荡于赌场和声色场所,专门偷、骗里面客人的钱财, 甚至有不少赌场都已经私下发了悬赏,要把这人弄死。   “让老子找到他,当场就把他手废了!”   今日来报案的,是个小赌场的老板,据说此人这次偷得是他一个大客户的钱, 几千两的银票, 只要想想老板都快要吐血了。   那个客人平时就混迹在各个赌场,是个家境富裕的纨绔子弟, 或者说, 是个败家子。   小赌场是刚开不久的, 老板想了个招揽客人的缺德点子——凡是进了赌场的客人,都能免费得五百文钱的赌资。   钱不能带走,但是只要在桌上转过一圈, 就是你的了。   因此, 有不少抱着“不赌白不赌”, “试试没事,反正不是自己的钱”的心思的客人,进来试试手气。   这丢了钱的客人倒不是因为这五百文, 单纯是因为看见了新赌场就想进去试试手气, 结果因为赌场活动时期, 人又多, 上楼梯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 当时也没太在意,结果没过半刻钟, 就发现自己身上的钱被偷了个精光,   这下可好,本来是出来“找乐子”的,结果乐子没找成,还平白惹了一肚子的气,败家子当场闹了起来,然而等老板闻讯赶下赶下楼的时候,偷钱的早就已经不见了。   抓不住偷钱的,老板是跑不掉的,被狠狠当了一把出气筒,甚至为此丢了一波客人的老板气得火冒三丈,生意也不做了,当场就来报官了。   最近府衙来了个年轻画师的事情慢慢传开了,因为顾眠作画的手法特别,还有喜欢画画的同僚和他请教过作画的技巧。   顾眠最近工作的时候还有同僚在边上看。   暂时没有工作要处理的一个法曹参军坐在顾眠身后,一边看他画画,一边含着一颗梅子干,不时和顾眠搭两句话。   “都应该是老子的钱,老子的钱啊!”   顾眠:……   坐在顾眠身后的法曹参军把梅子核吐了,翘起二郎腿,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丢钱的也不是你。”   “要不是他,昨天那笔钱都应该是老子的了!”赌场老板个子不高,整个人胖墩墩的,笑起来看着很和气,但是他现在整个人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满脑子里都是“几千两银子”“几千两银子没了”,因此表情十分狰狞。   毕竟,赌徒的资产永远都是零,输赢输输输输的过程中,只有赌场赢麻了。   章陆:……   他无语地又往嘴里扔了一颗梅子,朝天翻了个白眼。   就讨厌这些开赌场的。   顾眠根据老板的描述,迅速画好了嫌疑人画像,然后和衙役拿来的、前几日报案的所有的画像进行比对。   从长相清秀的富家公子哥,到大腹便便的暴发户富商,受害者们提供的形象都各不相同。   顾眠本来以为至少身高和性别上能够统一,但是还有一个商人和一个穿着清凉的舞女擦肩而过之后丢了荷包,据说当时感觉和美女擦肩而过,那富商闻着女子身上的脂粉气还有些心神荡漾,结果刚上楼就发现自己的荷包没了,再和老板理论,发现那家青楼里根本没这么一个舞女。   顾眠现在真心感谢自己当年的人物素描训练,要不然这些工作他根本做不完。   他并不知道,京兆府因为某人的提醒,正在准备再招两个画师。   ——毕竟工作这么多,开的钱还少,本来是逮一个冤大头临时工,谁想到上面竟然还有人打了招呼,这样一来,冤大头就不适合一直做冤大头了。   顾眠看着眼前的一叠画像,陷入了沉默。   不知不觉,他为同一个人画了这么多画像。   总觉得,好像找人不太容易啊。   顾眠把画具收好,送走了还在不停骂骂咧咧的老板,深吸了口气。   鱼决定诅咒这个小偷今天倒大霉!   本来最近工作就不少,因为这家伙他还要加班!   要不然他今天可以一边早早地等晚饭,一边和新认识的朋友一起嗑梅子干。   ——章陆买的梅子干味道相当不错,但是因为工艺复杂,所以每日限时限量出售。   万恶的限量!   顾眠恨恨咬牙。   如果他想要买梅子,就要天不亮起床,然后赶半个多时辰的路,在排上将近一个时辰的队。   顾眠犹豫了一天之后就放弃了,但是他的新朋发现顾眠喜欢吃这个之后,经常会在自己买的时候也帮顾眠捎上一份。   每人限量三份的梅子,章陆每次都会直接买三份,然后和顾眠一人一半。   顾眠当然也为这份购买事业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毕竟每次章陆的购买日,顾眠都会诚心祈祷!   锦鲤加持,确保章陆肯定能买到限量梅子! 第61章   章陆最近心情也相当不错, 因为他发现,自从他开始帮顾眠“代购”,就算他稍微起晚了那么一点, 好像也总能买到最后两份梅子干。甚至有一次,他一边排着队,一边数人数,数到自己前一个人的时候,哪怕前面的人都只买一份, 也没有自己的。   章陆本来以为今天肯定买不到梅子干了, 结果刚要走,就听见队伍前面传出了喧闹的声音。   原来是有一对情侣正排队准备买梅子, 结果一个路过的女人, 看见男人的正脸之后, 二话不说,冲上来就给了男人一个耳光。   男人同行的女子当场愣住,而那个男子捂着脸, 神情有些惊恐的看着打人的女人。   “好啊, 骗了我三百两银子说要给家里病入膏肓的老母治病, 还说因为要找江南的神医,所以只能有缘无分,怎么——”女人声音清亮, 带着一股子的泼辣劲, “你老娘这么快就好了, 叫你有心陪人出来买蜜饯了?”   “看我做什么, 还不还钱?!”   “你, 你别血口喷人!”男人捂着脸,色厉内荏道, “谁欠你的钱了!”   女子见他竟然想不认账,直接冷笑出声,“好啊,还敢狡辩,你和我见官去!”   她拉着男人就走,章陆就眼睁睁的看着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拉着一个男人就往府衙的方向走,男人看着像个书生,虽然一直奋力挣扎,结果还是被拖走了。   男人身边的女子愣了一下,茫然的看了一圈,最后也退出了队伍。   最后,章陆成功买到了最后的两份限量梅子干。   被最近的好运气迷惑的章陆膨胀了,毕竟他这二十几年的人生里,基本和好运气没什么关系。   倒霉了二十多年的章陆,觉得自己终于要转运了!   ——然后,在他把梅子干交给顾眠之后,章陆刚出门就摔了个狗吃屎。   章陆:……   真是见了鬼了!   后来,章陆就发现了,好像他呆在府衙最近新招来的小画师身边的时候,一般就会无事发生。   所以基本没什么公务的时候,章陆都会呆在顾眠附近。   为了报答章陆帮他买梅子干,顾眠也会带一些尚食局做的点心给章陆。   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就好了起来。   平时章陆也喜欢画画,最大的爱好除了磕百年老店限量梅子干,就是买些画册来看。   他最近买了几本看着很不错的,本来想和自己的新朋友分享一下,但是又不确定顾眠会不会喜欢,所以就拖到了现在。   “走吧。”章陆看着顾眠收拾好了,把嘴里的梅子核吐掉,两个人一起往外走,“今天得早点去,要不然最后那几分,连大块一点的肉都看不见。”   ——这是章陆的经验,老王每次做红烧肉,同僚们的热情都相当大,来晚了的,基本上就只能尝尝味道了。   顾眠来之前,章陆基本就属于这种倒霉人。   毕竟每次老王做红烧肉的时候,无论他提前计划得多好,最后都会因为各种原因,成为最晚到的几个。   不过!   章陆看着顾眠,欣慰地想着,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年的他了,和顾眠在一起的时候,他每次都能顺利吃到红烧肉!   而且老王还特别喜欢顾眠,每次都会给他一大勺,章陆有时候也能顺便沾点光。   “哎。”等饭的时候,章陆看着顾眠,忽然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顾眠:?   “怎么了?”他端着空碗,等着打饭,不知道章陆突然在愁什么。   “你明天就不来了吧。”   章陆语气忧伤,“那我明天可能要小心一点了。”   顾眠想了想章陆的运气,一时沉默了下来。   说真的,顾眠还是第一次碰到像章陆这么倒霉的人。   倒不是说运气有多差。   就是运气不太好罢了。   比如,如果食堂有了什么好菜,如果没有顾锦鲤陪同,那章陆当天不是被安排了其他事情,就是排队的时候,轮到他刚好只剩菜底。   有门槛的地方经常被绊,出门总是不顺,下雨天必被溅上一身泥,所以章陆一个正在大好年华的青年,硬生生被憋成了古代死宅。   最大的爱好已经变成了嚼零食看画册了。   顾眠最后不忍道,“要不,我过几天送你一个平安符吧。”   不知道锦鲤对着平安符许愿灵不灵啊。   “真的!?”章陆立刻高兴地拍了拍顾眠的肩膀,感动道:“顾眠,你人真好!”   顾眠:“谢谢?”   等吃完了饭,顾眠摸了摸已经有些撑的胃,满足的叹了口气。   “你今天还有工作吗?”顾眠转头问章陆。   “没。”章陆摇了摇头。   “那就走吧。”   顾眠拎着自己的小包袱站了起来,“回家了!”   社畜最快乐的一瞬间来了!   两人结伴往府衙的大门走去,不时冲着认识的同僚打个招呼。   每天府衙官员下职的时候,也是府衙门口最热闹的时候,来来往往的人群,路过的商贩……   然而,今天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同。   顾眠一边走一边想。   今天的气氛和往日相比,似乎总觉得有点……安静?   他摇了摇头,迈出了大门。   然后在抬头的一瞬间,看见了对面某个沉着脸的男人。   顾眠:……   “你怎么不走了?”站在他身后的章陆看着好像忽然愣住的顾眠,戳了戳他的后背。   “嘶!”   章陆忽然感觉身上一冷,猛地抽了口气,下意识的把手收了回来。   他愣愣抬头,就看见在府衙大门对面的街口,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阴影中,神色淡淡的朝他们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章陆顺着他的眼神,看向了自己的手。   他默默的把手伸了回去,往身后藏了藏。 第62章   “顾眠。”章陆看着站在阴影中的男人, 冲顾眠小声道,“你看对面那人,表情好凶啊。”   他啧了一声, “这人要是晚上走在大街上,肯定会被金吾卫的人叫住盘问。”   顾眠:你可快闭嘴吧!   顾眠此时此刻忽然觉得,有没有可能,在某些时候,章陆的倒霉不仅仅是因为体质的原因呢?   毕竟有的时候, 会看人的眼色以及某些趋利避害的本能也是很重要的。   他们这边说着话, 男人看到顾眠,已经慢慢从阴影里踱了出来。   章陆看着逐渐走近的男人, 慢慢闭上了嘴。   可恶, 看上去打不过。   这人不会是听见他说话, 所以过来找他们麻烦的吧!   章陆紧张地吞了下口水,然后往顾眠身边挪了半步。   不、不行,顾眠一看就不经打, 他要保护自己的朋友!   然而男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径直走过来, 站到了顾眠对面。   也许是男人身上的气势太盛,看着实在不好相与,所以周围下职的官员纷纷绕开, 一时间, 三人周围竟然形成了一圈真空。   “你怎么过来了?”顾眠顶着章陆震惊的眼神, 问楚沉昭。   这是今天的公务提前处理完了?   还是有什么事?   顾眠看着楚沉昭有些不太好看的脸色, 开始条件反射回想自己今天都干了什么。   应该没什么会惹这人不高兴的事吧?   顾眠不太确定地想着。   “听说京兆府的红烧肉做得一绝。”楚沉昭脸上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甚至让人当完差,不回家都要在这边等着, 所以我就过来看看。”   顾眠:……   “我不是都叫人告诉你今天晚回去了么。”   知道自己没理,顾眠声音渐低,看上去似乎像是在抱怨,但是实际上,他看见楚沉昭站在街对面的一瞬间,就感觉自己的心跳快了不止一拍。   顾眠竭力把自己心里乱跳的兔子按下去,努力让自己和老板的友好室友兼职场关系继续保持纯洁。   ——然后楚沉昭就走过来了。   顾眠被楚沉昭身上淡淡的沉香气味包围了。   兔子瞬间挣脱,开始四处乱跳。   “今晚御膳房做了烧鸡。”   楚沉昭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叙述,“我还特意叫……加了一道清蒸河蟹。”   顾眠:!   螃蟹!   可恶,错过了。   他露出了可惜的表情。   楚沉昭看着他,好像赢似的,表情慢慢缓和了下来。   “那——”顾眠弱弱,“你已经吃完了?”   刚说完,他就想给自己一巴掌,现在都已经什么时候了,难道楚沉昭还没吃饭?   “没有。”   出乎意料的,楚沉昭开口道,“还没吃过。”   “你没吃饭就过来了?”顾眠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这人不吃饭跑过来做什么?   楚沉昭表情丝毫不变,十分淡定点头,“嗯。”   “咳咳。”   正当顾眠想要说什么的时候,章陆咳了一声。   两人瞬间把目光聚焦在了他身上。   章陆被两人的眼神看得一噎,清了清嗓子,把后背挺了挺,看着楚沉昭问顾眠,“这位是——”   “啊,这是——是我——”顾眠忽然语塞。   等下,这怎么说?   是我老板?   好像不对。   还是饲主?   不行,这个有点变态了。   住一起的室友?   似乎也不太准确。   然而章陆却误会了他的犹豫,眼神逐渐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我是他家里人。”   楚沉昭看了一眼章陆,神情自然地替顾眠做了回答,似乎并不知道这句话会引出多少歧义。   天色已晚,谁也没注意皇帝陛下一直有些发红的耳根。   章陆眼睛慢慢瞪大:果然!   听见楚沉昭的话之后,顾眠整个人就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   一方面,他觉得这个回答似乎没什么问题,也许是楚沉昭为了帮他解围这么说的。   但是另一方面,之前做鱼开始和楚沉昭相处的点点滴滴开始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让他又觉得“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不过锦鲤向来心大,顾眠忍着脸侧的热意,冲章陆点了点头。   对,老板说的都对。   章陆顿时露出了一个有些高兴的表情。   顾眠:?   你在开心些什么?   “你下次上职是不是三日后?”   他神神秘秘地凑到顾眠耳边,小声问,“应该是吧,啊?”   顾眠被他这幅神神秘秘的样子搞得一头雾水,不自觉的也压低了声音,“对,怎么了?”   楚沉昭看着两人凑在一起的脑袋,有些不悦的蹙了下眉。   “那你到了之后来找我!”章陆冲顾眠使了个眼色,“我给你点好东西!”   顾眠:?   你的表情,让人总觉得好像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他怀疑的看着章陆,“什么好东西?”   直说,别和鱼卖关子。   “哎呀,你别问。”章陆心道这种东西怎么能大庭广众的说出来,若是被那个听力超绝的同僚听见怎么办。   “放心,你肯定会喜欢的。”章陆看着顾眠,笑道,“很有用的。”   顾眠:?   等等,你不对劲。   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搞得这么神秘。   还有,别笑了大哥,你这么一笑真的看着很猥琐。   顾眠不忍直视的移开视线,然后就看见,楚沉昭正直直的看着他们。   顾眠:……   来了,这种你家长发现你交的朋友好像有问题,你想解释但是发现百口莫辩的感觉。   顾眠默了一瞬,但是章陆并不能体会顾眠的心情,他冲楚沉昭草草行了个礼,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你别忘了,记得来找我!”一边走,他还一边回头叮嘱顾眠。   顾眠看着他一副“你不理我我就要一直说”的架势,只能朝他点头示意。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   “呼——”送走了章陆,顾眠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   这家伙到底要给他看什么?   “你们关系很好?”顾眠正在思考,楚沉昭突然出声,把顾眠吓了一跳。   “唔……还挺好的。”顾眠随意点了下头,“章陆人很好的。”   毕竟章陆给他带了多少梅子干啊,他下次得再带些点心给人家。   不过,好像章陆也喜欢喝酒?   要不然改天给他送瓶酒?   “唔!”顾眠还没想完,就被人按住了肩膀,他抬头:“干嘛?”   楚沉昭看了一眼章陆已经消失的方向,淡声道,“不回去?”   “回回回!”顾眠立刻转身,跟着楚沉昭往马车的方向走。   他边走边道,“等回去了我要再吃两只蟹子!”   “可以。”   楚沉昭微微眯起眼睛,看上去像一只慵懒的大猫,“但是只能吃两只,不能多吃。”   “知道知道!”顾眠点头,毕竟螃蟹这东西吃多了不好。   吃完了螃蟹,再画一会儿画,就可以睡觉了!   顾眠的思绪再次飘远——   话说,章陆到底准备给他看什么啊?   鱼真的很好奇啊! 第63章   ——他也许不应该那么好奇的。   三天后的顾眠拿着章陆送他的“好东西”, 如是想道。   当章陆一脸神秘地笑着塞给他一包东西的时候,顾眠就感觉到了一点不对。   但是他本着“做人不能,至少不应当——”的想法, 把东西带回了宫。   出于本能,顾眠并没有当着楚沉昭的面光明正大的把章陆送他的东西拆开,而是耐心的等到吃完饭,然后趁着楚沉昭处理政务的时候,带着东西回了寝殿。   进了寝殿, 顾眠屏退了宫人, 坐在床边,小心的把包东西的纸撕了开来。   “呼——”   顾眠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就说!   怎么会有人送奇奇怪怪的东西给他!   看名字, 根本不是他想的不正经的书, 这就是正常的学习用书嘛!   顾眠把章陆送的几本书摊开,放到床上。   每一本都是蓝色封皮,右侧写着书名, 顾眠一眼看过去, 都是什么“九尾狐”, “山海经”,“名花品鉴”……   看起来像是志怪小说和植物大全之类的书。   真是的。   顾眠把书一本本叠了起来,然后整整齐齐地码在床头。   也不知道章陆是不是在长久的倒霉生活中逐渐变态了, 这种志怪书籍至于笑的那么猥琐?   不过顾眠对这种书不太感兴趣, 毕竟谁没事看养鱼养花的书啊, 又不是退休的老大爷。   他伸了个懒腰, 觉得自己真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上次当着楚沉昭的面读什么舒不舒服的小黄书记忆过于深刻,甚至让人一想到就有些萎了。   想到这里, 顾眠心虚一样瞥了一眼窗外,然后蹲到床前,伸直了手臂,去够床下的那个小箱子。   等把箱子拖出来,看见上面的两把大锁,顾眠终于舒了一口气,然后犹豫了半晌,把小箱子再次推了回去。   算了,今天楚沉昭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万一被发现就惨了。   他可不想再读黄书了。   朗诵黄书真的社死,会让人想当场换一个世界生活。   顾眠犹豫了一下,最后拿了床头上那本叫“九尾狐”的志怪小说,还有另外一本《山海经(一)》,坐到了屏风外的桌前。   看看小说吧。   顾眠已经计算好了,在楚沉昭回来之前看小说,等到楚沉昭回来之后,他听见脚步声就可以迅速换成那本山海经。   既不枯燥,还能表现出他的好学,完美。   ——顾眠此时,像极了要趁着父母不在家偷玩手机的中学生,把书本笔纸摆好,抽屉拉开,以便在家长开门的五秒钟之内就能完成手机息屏——把手机扔到桌子里——拿起笔——看书并装成正要计算的一系列动作。   顾眠把山海经放在自己的右手边,然后打开了那本《九尾狐》。   嗯?   顾眠有些惊讶的看着书——这竟然不是那种纯文字的小说,而是类似现代的漫画书。   书上以插画居多,还会有些旁白和对话。   讲的似乎是一只九尾狐的故事。   顾眠翻过一页。   ——九尾狐修炼了几千年,终于化成了人形,为了历练,他选择来到了人间。   化成人形的九尾狐生着一双桃花眼,眼神就带着魅惑,是个长相妖孽的青年男子。   顾眠觉得这位画师化工不俗。   他又翻了一页。   按照一般剧情,九尾狐应该遇到一个女子——   嗯?   顾眠看着下一页,手下动作顿了顿。   九尾狐遇到了一个将军。   顾眠,等下,这是言情频道还是耽美频道?   他手下不停,连忙又翻了一页。   ——九尾狐刚来人间,并不懂得人心险恶,被人算计之后受了伤,然后被将军捡了回去。   再然后,将军发现了九尾狐的尾巴。   将军还是个小少年的时候就上了战场,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自然不会怕,但是他看着九尾狐失血之后有些苍白的脸色,起了别的心思。   顾眠:嗯?   顾眠:嗯???   等等等等等等!   他看着下一页上,那两具缠绵的人体,脑子蒙了一瞬。   等下,这书,这是本小黄书啊!   顾眠心里一抖,手一哆嗦,条件反射的把书合上了。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立刻做贼似的环顾了一圈。   寝殿内静悄悄的。   理智告诉顾眠不应该再看下去了,毕竟被室友发现自己又看小黄书的话,好像有些不太好,他应该换一个安全的时间和地点。   比如,他可以找理由去天罗王子那里住上几天,然后晚上可以睡在侧殿,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看。   但是——   顾眠的脑子里开始回想刚才的剧情。   狐狸精虽然嘴上痛骂哭泣,但是因为体质原因,颇有些欲拒还迎的味道,甚至因为受伤,还露出了尾巴和耳朵。   尾巴,耳朵,还有脸上的表情,画师画的都栩栩如生。   顾眠感觉自己的手好像失去了控制。   浅看一下,他就浅看一下。   就把这部分剧情看完,就看完这几页就停,他这次肯定能在楚沉昭回来之前停住的!   顾眠的手慢慢伸向了书。   ——然后他看了个昏天黑地。   顾眠单知道这本书是小黄书,但是没想到,这个剧情还是多人……   将军之后是国师,年轻的国师一袭白衣,看出了九尾狐的原形之后没有声张,反而是借此作为威胁,和九尾狐光天化日之下,在国师府中……   之后还有被九尾狐的美色所迷惑的……   顾眠:?   嗯?   怎么还有公公?!   顾眠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然而还没等他再细看,门外已经传来了宫人请安的声音。   顾眠:!   救命!看得太入神,楚沉昭都回来了。   顾眠手忙脚乱的把那本九尾狐合上,扔到桌子里侧,然后一把拽过手边那本山海经,翻开。   他把书微微立起来,眼神随时注意着自己身侧,保证在楚沉昭走过来的时候,表现出自己如饥似渴汲取知识的一面!   近了,更近了!   “在做什么?”楚沉昭走到了顾眠身边,垂头打量着青年手里的东西。   他早就知道那个姓章的法曹参军要送青年东西,因为青年一直神神秘秘的,楚沉昭心里难免有些烦乱。   到底是什么东西!   楚沉昭处理完了政务就匆匆回了寝殿,看着殿门外的宫人,他就条件反射觉得有些不对,但是看见顾眠手里的书的时候,楚沉昭终于松了一口气。   书罢了。   皇帝的神色放松了下来,看着青年点头回应,但是点到一半,动作却陡然僵硬。   “怎么了?”   楚沉昭微微低头,顾眠却惊慌失措,一把把书合上了。   顾眠:啊啊啊章陆!   “没、没什么。”他生硬的挤出了一点微笑,冲楚沉昭道,“有点看累了。”   别问了,快走!   顾眠在心里祈祷。   然而锦鲤体质并没有帮助顾眠心想事成,楚沉昭微微眯起眼睛,上前一步,按住了顾眠手里的书。   “给我看看。” 第64章   顾眠:?!   看什么看!   你这人怎么什么都好奇。   顾眠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自然一些, 但是楚沉昭看着他,态度坚决。   “快点。”   “这有什么好看的?”顾眠心里慌得要死,支支吾吾不肯把死死捏着书的手松开, 恨不得时间立刻倒退到一刻钟之前。   他现在仿佛一个在家长回来的瞬间把手机扔到书桌里假装做题的学生,结果等爸妈拉开门走到他身后了,他才发现自己拿起来的是一本漫画书。   顾眠:。   到底是哪个大聪明把这种花市R文起名叫山海经的?!   “松手。”楚沉昭按着书的手缓缓发力,顾眠死死揪住书皮,然而最终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手下的那本二十禁小画册被抽走了。   顾眠:救命!   不过也不是全被抽走了, 至少书皮留下来了。   顾眠无言的看着手下那一层书皮, 书皮上的“山海经”三个字,仿佛是对他的讽刺。   章陆这个家伙——   神经病啊, 换书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本书的名字和封面太过劲爆, 以至于让章陆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特意给书换了个封面。   楚沉昭手里拿着书,神情严肃的翻开。   书冲着顾眠的那一面,封面上缠.绵的三具身体直直冲击着顾眠的视线。   顾眠不忍直视的闭上了眼睛。   完了, 楚沉昭不会觉得他有什么变态的癖好吧?!   顾眠大脑逐渐变得空白, 他再次想起了那个朗诵小黄文的夜晚。   怎么办, 虽然只是草草看了一眼,但是刚才那些对话比上次的还要劲爆啊!   如果让他朗读的话,绝对会羞耻而死的吧?   顾眠目光呆滞, 直到看见楚沉昭把翻开的书摊开放到了他眼前, 还没有缓过神来。   “可以、可以不读吗?”顾眠语气虚弱, 奄奄一息道, “我不想读出来了。”   感觉再朗诵一次的话, 他这辈子都没办法看任何带颜色的东西了。   他都能立刻去当寺庙池塘里的锦鲤了。   正打算质问他的楚沉昭:……   他看着一脸放空的顾眠,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缓缓吐气,闭眼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开口,“章陆送你的?”   顾眠:……   他看着眉心紧蹙的楚沉昭,纠结了半分钟之后,咬牙,“不是!”   楚沉昭:?   顾眠心里揣着流泪猫猫头,面上却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他绝对不能出卖朋友!   “我……”顾眠咬了咬牙,狠心道,“是我自己去买的。”   “是么。”楚沉昭淡淡道。   “看来你很喜欢这种书?”他看着一脸视死如归的顾眠,嘴角微微勾起。   顾眠下意识感觉脖子后面有些凉。   “嗯……嗯。”但是为了朋友,他决定直面惨淡的人生!   “既然在这么喜欢,那就读吧。”   楚沉昭直勾勾的看着顾眠。   顾眠:……   他看着书上的对话。   这种东西,看得时候可能会觉得肉真香,但是读出来的话——   寝殿一时陷入了静默。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最后,楚沉昭率先打破了寂静。   楚沉昭:“嗯?”   顾眠:“其实——”   他语气艰难道:“我说我被老板骗了你信么?”   谁能想到章陆这人竟然会给书换书皮啊!   “是么。”楚沉昭敲了敲桌子,语气不明,“就买了这两本?”   顾眠顺着他的眼神看了过去,犹豫了一下,点头,“对。”   他也不想说谎的的,但是章陆送的书真的很好看啊,剩下的那些应该也不错,他还有点舍不得。   “没收了。”   楚沉昭在顾眠痛心的眼神中,把那两本书拿走了。   顾眠:不要啊!   他眼神不舍的看着那本九尾狐。   他还没看到九尾狐是怎么和九千岁酱酱酿酿的呢!   楚沉昭并不信顾眠只有这两本,他拿起来那本顾眠一直偷瞥的,随意翻动了一下,然后突然合上了书,深呼吸了两次。   顾眠:?   这人不会让他气出什么毛病吧,不至于吧,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看点小画册而已——   他观察着楚沉昭的脸色,小声,“老板?”   “陛下?”   他不出声还好,他一出声,楚沉昭立刻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猛地后退了半步。   顾眠:?   锦鲤觉得你不对劲!   “你没事吧?”   “要是——”   “唔。”顾眠话还没说完,就被捏成了小鸡嘴。   “去洗漱。”楚沉昭生硬的转移话题。   顾眠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楚沉昭,但是男人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而且——   楚沉昭似乎并不打算深究他其他的藏书!   顾眠:好耶!   他快乐的洗漱去了。   当然,在洗漱之前,顾眠借口换衣服,跑到屏风后面,把剩下的书藏了起来。   楚沉昭并没有注意到顾眠的小动作。   或者说,他无心关注。   临睡前,楚沉昭听着屏风后面逐渐变缓的呼吸声,想着自己刚才看到的内容。   他的眼神,缓缓地,纠结的……落到了刚才“没收”的那本书上。 第65章   最后, 保住了自己其余小黄.书的顾眠一夜好眠,但是早上的时候,他明显感觉楚沉昭有些心不在焉。   具体表现在, 平日里只要醒了就好像打了鸡血的工作狂人,今日却精神不振,神情好像有些恍惚,表情有些空白。   顾眠:?   这人昨天做什么去了,不会是半夜睡不着起来看奏疏了吧。   皇帝的生活, 都恐怖如斯吗?   “陛下?”在楚沉昭第三次机械的夹起一只蒸饺的时候, 顾眠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没事吧?”   怎么看上去好像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当!”   楚沉昭听见顾眠的称呼, 手里的筷子突然一松, 蒸饺掉回了盘子, 筷子碰到了碗沿,发出了一声脆响。   顾眠:?   看上去越来越可疑了啊!   在顾眠看不见的角度,楚沉昭的耳根隐隐有些发热。   昨晚那本书里的内容又又又开始疯狂攻击他。   ——青年衣衫半褪, 脸上的神情说不清是痛苦还是欢愉, 一双漂亮的狐狸眼里满是泪水, 薄唇微张,不停地喃喃地叫着“陛下”   间或还有些破碎的哀求。   楚沉昭第一眼:这是什么东西,简直污秽不堪。   他当时一把就把书合上, 甩到了床下。   半个时辰之后, 横竖睡不着的楚沉昭再一次翻身之后, 默默起身, 捡起了地上的书。   等他把一本书都看完之后, 外面天都蒙蒙亮了。   楚沉昭好不容易重新躺下,结果刚刚睡着, 梦里就开始播放他刚才看到的东西。   楚沉昭坐在龙椅之上,群臣已经退下,只有他还在这里坐着,下一刻,正当他要起身的时候,一双柔软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脖子。   一个青年从他的身侧缠了上来。   但是和书上不同的是,那青年的脸先是模糊不清的,可是,在一声轻轻的“陛下”之后,缠在楚沉昭身上的人抬眼,直直和楚沉昭对视,那张脸渐渐变得清晰,赫然是此时正在屏风内的床上熟睡的顾眠!   楚沉昭的理智告诉他,他应当严肃的拒绝青年,至少、至少不应当在这种场合,在龙椅上——   但是,他的手却不受控制的,缓缓向青年伸了过去。   “陛下?”   见楚沉昭竟然就地发起呆来,顾眠忧心忡忡:这人可别是加班加傻了吧。   但是楚沉昭却被这个称呼扎了一下。   明明平时再正常不过的称呼,经过昨夜的梦境,现在楚沉昭听这两个字从青年嘴里吐出来,总好像带着些其他的意味。   “你——”楚沉昭闭了闭眼,语气带着一丝慎重,“日后不要叫我陛下了。”   顾眠:???   这人疯了吧?   不过楚沉昭也很快反应了过来,轻轻叹了一口气,头疼的拿了下眉心:“算了,你愿意叫什么便叫什么吧。”   顾眠:……   这人绝对不对劲。   顾眠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楚沉昭,“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楚沉昭手下动作一停,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不自然:“没有。”   “哦。”顾眠并不相信,他觉得楚沉昭肯定有什么事情,“行吧。”   他早晚会挖出楚沉昭的小秘密!   站在一旁的钱公公露出了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   看来陛下终于成长了。   今天早上陛下说要沐浴的时候钱公公就已经有了预感,等他看见陛下枕头下的那本书,顿时就懂了。   陛下,这是在为他和顾公子的爱情拼命学习啊!   毕竟这最近卖的很是火爆的《九尾狐》,主打的就是一个姿势丰富,画风生动,钱公公决定,自己也要为陛下做点什么!   上次顾公子去过的那家店,听说最近又上了些好东西,他可以呈给陛下看看。   楚沉昭还不知道自己将会收到一份“大礼”,那本《九尾狐》后来被他藏到了书房书架的最深处,保证谁也发现不了。   但是书是藏起来了,记忆却并不能消除,楚沉昭荒唐的梦境持续了好几日,直到天气转凉,才终于渐渐消散了。   今年大虞的秋天来的似乎格外早,还没到中秋,气温就已经降了一大截,楚沉昭虽然逐渐恢复了正常,但是这时,太后那边却传来消息——太后又病了。   整个皇宫的气氛立时变得有些沉重,毕竟谁都知道,太后可是将门虎女,年轻的时候别说卧床不起,就是小风寒几乎都没得过几次。   结果今年还不到一年,太后就已经病了两三次,虽然太医每次说是风寒一类的小毛病,但是太后的精神明显变得不济了起来。   楚沉昭最近的心情不好,宫里也总有太后的亲人和从前的闺中好友探病。   ——当然,秦王是最经常进宫的那个。   于是,楚沉昭的心情变得更不好了。   以至于朝堂上一时间风平浪静,大家都生怕触了陛下的霉头。   毕竟听说一向敢于“直言进谏”的薛常薛大人,最近被查出来了贪污的事,家里头好像也闹得鸡飞狗跳。   就连已经死了的钟远也是——   陛下听说钟远的死因之后,立刻下令严查钟家,要查出来他到底是哪里来的钱,能夜夜为花魁一掷千金,并且再次严明法令,禁止官员出入烟花柳巷。   即使最近的平康坊已经整改过了也不行。   顾眠本来觉得自己目前的老板、饲养人兼室友的母亲病了,自己理应前去探望一下,但是奈何秦王最近入宫实在是频繁,顾眠看着楚沉昭抽屉里那厚厚一沓的“发疯文学”,实在怕碰到秦王,于是只能精心准备了一份礼物送了过去。   不过——   怕什么来什么,这句话真是一点也没说错。 第66章   事情的起因, 是楚沉昭最近比较忙,加上太后又病了,楚沉昭还要每日去太后那里探望, 所以顾眠的课业一时间轻松了不少,没事就和天罗王子、时傅一起逛园子遛弯。   这些日子,因为天气转凉,所以狐狸嘤嘤再次成为了顾眠的心头好。   之前夏天的时候天气炎热,加上顾眠这辈子本体变成了锦鲤, 本身更怕热一些, 所以严厉禁止体温过高的犬科动物上床,也竭尽全力减少出门的次数。因此, 嘤嘤失宠之后很是萎靡不振了一阵子, 最后只能和天罗王子过着舔狗和他萌宠狐狸的鸡飞狗跳日常。   不过嘤嘤不愧是能从天罗一路跑到大虞, 还给自己找了长期饭票的励志狐,它抱着永不言弃的精神,每隔几日就要从天罗王子住的地方跑到宫里, 试图“爬.床”。   虽然不是被楚沉昭发现之后, 揪着后颈皮扔给宫人送回去, 就是即便已经成功的藏到了顾眠的床上,也会在半夜被怕热的锦鲤直接一脚踢下床。但是,嘤嘤从不放弃!   终于, 在一个大降温的夜晚, 把被子边边角角全部掖好也抵不过冷空气的顾眠, 竟然在半睡半醒间、在自己的被窝里, 发现了一只热乎乎的毛茸茸!   顾眠立刻死死搂住了温暖的大毛球, 先暖脖子再暖手,暖完手再放到肚子上接着暖。   那天之后, 已经长大了的狐狸团子彻底变成了顾眠的半永久身体挂件。   于是,天罗王子再次开始了他每天定时来皇宫报道的日子。   顾眠不上职也不用读书的时候,总归有点无聊,毕竟楚沉昭最近忙得连考察他学习进度的时间都压缩了不少,府衙里的朋友们大多数的时间都在府衙工作,顾眠休息的时候总是约不到人出门。   ——当然,天气冷了,有时候出门也是需要一点勇气的。   于是,顾眠最近的休闲时光,就是和时傅他们在一起聊天散步,或者再找点事情做。   天罗王子对顾眠的画很感兴趣,他们有事没事就会一起带着狐狸在宫里逛然后再一起画画,吃点东西,而时傅虽然也经常会和他们一起,但是顾眠发现,时傅这个人——好像发呆的时间有点过于的长了。   就连看一片树叶都能直勾勾的盯上半天。   当然,这还不是最让人匪夷所思的,要是单纯的发呆就算了,时傅这人,竟然能够做到一边发呆,表情一边变幻不停!   这是在大脑里自己演舞台剧吗?   顾眠不懂,但是顾眠大受震撼,他犹豫了两天,最终决定接受朋友的这个小癖好。   有的时候,当初他在酒楼看见的那几个天罗汉子也会跟着天罗王子一起进宫,但是他们来了之后,基本就什么也不做,只是默默跟在他们身边,一脸幽怨的看着他们。   “你们……”顾眠对着上次晕过去的首领,小声道,“要不要休息一下?”   这么一直站着不会累吗!?   而且不要这么盯着人看啊!   真的很吓人的。   “多谢公子,小人不累。”首领是个身材魁梧,五官深邃的男子,因为名字过长,为了在大虞行走方便,他直接给自己起了个新名字。   顾眠当时还兴致勃勃地问了他,听完之后,他对着首领投来的期待目光,沉默了半晌,最后只能道:“嗯……挺好的……”   “听起来,是个很聪明的名字呢。”   ——小明,真是太聪明了,幸好不叫李华,不然顾眠总担心首领会突然掏出一张纸,让顾眠帮忙给他的朋友写一封信。   不过后来顾眠才知道,其实首领给自己取的名字叫萧鸣。   因为那时候他们这一群人的大虞官话实在不太标准,因此等到顾眠知道真相的时候,他叫首领“小明”的习惯已经改不过来了。   小明首领之外,还有好几个李四王五之类的名字,顾眠到最后已经吐槽累了。   也不知道在这些人从哪里找的名字。   “那个……小明?”顾眠实在无法在首领似乎满含着千言万语的眼神中,再继续愉快地玩耍,他只能委婉的问,“你是有什么事吗?”   萧鸣看着围成一圈蹲在地上逗狐狸的三人,视线长久的落在正在给已经长大了的狐狸团子梳毛的天罗王子,眼神中满满的都是担忧,“殿下已经很久没回去天罗了,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为什么?”天罗王子听说要走,立刻抬头,一脸疑惑,“我才刚在大虞呆了没多久。”   萧鸣:……   殿下,醒醒啊,您还记得您当时谁也没告诉,就追着狐狸团子跑来大虞了吗,什么叫没呆多久啊,再呆一阵子都快满一年了!   萧鸣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满是沧桑,“殿下,王后的生日就快到了,您不回去看看吗?”   如果殿下不回去……   萧鸣简直不敢想象那个画面,他觉得王后绝对会直接杀到大虞,然后把他们都打死。   小王子除外,毕竟是亲生的,应该顶多打个半死吧。   萧鸣不太确定地想着。   “嗯?!”天罗王子猛然反应过来,低头思考了半晌,然后恍然大悟,“确实,母后的生日快到了。”   萧鸣:……   殿下您清醒一点啊!   您的生活除了撸狐狸之外还能有点别的吗!?   天罗王子的手一下一下地摸着手下越发油光水滑的狐狸团,眼神里全是不舍。   萧鸣:“殿下,要是再晚几日,咱们恐怕不能及时赶回去了。”   救救属下吧,属下真的不想被王后殿下打死啊   您也为王上考虑一下吧,很难想象王后如果在生日当天都没看见自己的儿子,王上会不会直接变成撒气桶。   顾眠和时傅蹲在地上,像是两颗大萝卜。   顾眠:“你是不是应该准备准备,收拾收拾东西?”   时傅:“你母后的生辰礼你准备的什么?”   天罗王子看着自己的朋友,诡异的陷入了沉默。   顾眠:?   他大惊道:“你母后都快过生辰了,你还没准备礼物?”   不愧是你啊,撸狐狂人,这你都能忘啊!   于是,为了防止天罗王子回去不会被自己亲妈打死,他们开始凑在一起小声给天罗王子出主意。   时傅,“我觉得你可以带点特产回去,比如——大虞的特色吃食,你妈……你母亲肯定喜欢。”   顾眠戳了下正在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甩来甩去的狐狸团,闻言犹豫了一下,提出了反对意见:“可是他回去要好久吧,什么东西能保存那么久啊。”   怕不是还没到天罗,特产都变质了。   时傅:忘了这里没有冰箱,也没有空间系异能者了。   他尴尬的摸了下脖子,把目光投向了顾眠,“那你觉得什么礼物比较好?”   天罗王子转过了头,他身后的的几个身材魁梧的天罗汉子也把希冀的目光投了过来。   毕竟三人小队当中,最靠谱的恐怕就是顾公子了!   顾眠顶着所有人期待的目光,犹豫了半晌,小声,“要不……你选点不会变质的大虞特产?”   众人:……   倒是给点有建设的意见啊!   不过几人凑在一起讨论了好久,最后发现,如果想要在短时间内准备好给王后的贺礼,那么只能选择花钱买的东西了。   毕竟剩下的时间,连一副十字绣都绣不完了!   更别提什么亲手抄的佛经,亲手画的画了。   这么说其实也不太准确,因为其实如果是画的话,天罗王子也能画完,但是……   只能说,这个礼物,就属于可以,但是没必要。   毕竟天罗王子目前的进度还停留在画球都画不圆的程度,画人物的话,估计就要无限和抽象派看齐了。   “要选那种贵的。”顾眠最后总结,“越稀有越好!”   时傅在一旁点头附和。   但是天罗王子的神情却渐渐严肃了起来。   顾眠:?   怎么了?   天罗王子犹豫着道,“可是,我这次出来的有些匆忙,身上没带太多的钱。”   顾眠:……   好啊,不愧是你!   不过——   顾眠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可是你前几天,不是还给嘤嘤买了好几套小衣服?”   这种卖小动物衣服的铺子不多,只是为了满足一些有钱人装扮自己宠物的喜好罢了,本身价格就贵,更何况天罗王子买的那几套,还都是定做的。   不过因为嘤嘤觉得不舒服,最后凄惨的变成了一堆碎布片。   当时顾眠还顺口问了一下价格。   然后顾眠:……   好、好昂贵的布片!   所以,他一直觉得天罗王子应该带了不少钱。   天罗王子面露羞赧,“那是我之前外出赚的钱。”   顾眠:?!   “你做什么了!”   天罗王子:“前几日有大虞商人要和天罗人做生意,但是语言不通,被我遇上了,就——”   顾眠:好家伙,这是做翻译去了。   不得不说,天罗王子对待嘤嘤,真的可以算是真爱了。   “我这里有些钱。”顾眠开始扒拉自己的小金库,“可以先借你。”   “我也有!”时傅热心的举手,“尽管先拿去用!”   顾眠:“你的钱哪里来的?”   不是说一直在王府借住,凤国公府都没敢回去吗?   时傅嘿嘿笑了两声,“之前秦王不是总送我一些有的没的吗,我走的时候拿了两个小摆件,应该挺值钱的,你可以拿去卖了。”   最主要这是秦王的东西,时傅觉得拿着实在有些晦气。   其他的贵重物品他都没动。   这两个,就当是他的精神损失费了!   时傅真诚的看着天罗王子,“不用还也没关系。”   小金库同样主要来自于秦王的顾眠:……   怎么说呢,秦王这人晦气是真晦气,但是也真好薅啊! 第67章   最后, 天罗王子带着朋友们赞助的资金,和自己的下属一起离开了。   离开之前,他含情脉脉的看着没有丝毫悲伤, 反而因为他走了开心不已的狐狸,眼睛里全是委屈和不舍。   他叮嘱顾眠:   “最近天气变冷了,你千万要记得要多给嘤嘤吃点肉啊。”   “还有衣服,虽然它不喜欢穿,但是如果温度太低的话, 还是要给它穿上一点的。”   接下来的时间, 顾眠被迫听了一刻钟的嘤嘤养殖注意事项。   他听得眼睛发直,觉得自己的大脑都已经不转了。   在一旁旁听的时傅也逐渐呆滞。   似乎是看出来了顾眠的大脑容量已经到了极限, 天罗王子表示, 之后他会在采买完东西, 打包行李的间隙,抽时间给顾眠写一份手写注意事项,然后再派人给顾眠送过来。   顾眠: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最后, 天罗王子被属下连拉带拽地拖走了, 毕竟要处理的事情太多, 若是等王子殿下说完,估计今天都要过去了。   天罗王子看着嘤嘤,被拉走前还不放心道, “一定照顾好它。”   “我很快就回来。”   顾眠:那你可真是个大孝子啊!   他冲天罗王子挥了挥手, 表示让他放心, 自己一定会照顾好这只狐狸的。   毕竟最近天气也冷了, 他很需要一只毛茸茸来暖被窝。   等天罗王子走了, 时傅抱着狐狸站起身,盯着毛茸茸的家伙看了半天, 语气带着十足的疑惑,“他怎么这么喜欢这个小东西?”   看上去是已经疯了啊。   顾眠就着他的动作撸了把狐狸毛,不甚在意的道,“可能是因为狐狸可爱?   就像现代也有一些猫奴,即便是被猫猫踹脸,被窝放屁,也觉得十分幸福。   锦鲤不能理解,但是锦鲤尊重祝福。   时傅打量着狐狸,喃喃自语道,“我还是更喜欢看着好吃的小动物。”   顾眠顿时无语了一瞬:……   他叮嘱:“这话你可别当着他的面说。”   要不然,顾眠觉得很容易引起一场血战。   他可还没忘记当初秦王是为什么挨打的呢!   “我知道我知道。”时傅猛点头,“我又不傻,我就是这么说说。”   “你知道就——”顾眠说到一半,忽然看见时傅突变的脸色,不由得紧张起来,“你怎么了?”   “顾、顾眠?”时傅的语气磕磕巴巴地,“你看、你看那个人,那是谁?”   顾眠听着他的语气就觉得不妙,他一卡一卡地回头,正看见了远远朝这边走过来的秦王。   顾眠:……   救命!   能不能不要叫他看见这个人啊,鱼为了不和这人碰面,已经牺牲了很多了。   怎么觉得这人阴魂不散的。   顾眠在心里暗暗祈祷。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顾眠祈祷到一半,身后的树叶忽然发出了巨大的簌簌声,他回头一看,就发现前一秒还抱着狐狸、站在他身后的时傅不见了。   顾眠顺着声音缓缓抬头,看见时傅怀里揣着狐狸,姿势别扭的蹲在了树上。   顾眠:?   他大惊:“你在干嘛?”   也不用这样吧?   让秦王发现“凤锦年”住在宫里可能确实有点麻烦,毕竟谁也不知道秦王这个大聪明会脑补些什么,但是——   应该也不用躲到树上去吧?   走两步蹲到旁边柱子后面不就好了?   “虚!”   时傅冲顾眠做出了个拜托的手势,低声,“那边有风险,在这里他肯定看不见我,你别让他发现我啊,要不然他要是找理由再让我回去,我会很想死的!”   那不知名的药都已经浇死了好几盆花了,时傅瑟瑟发抖,觉得秦王恐怖如斯。   顾眠:行吧。   时傅说完了话,又往树影深处藏了藏,顺便把怀里那颗狐狸头按了下去。   别暴露了。   “眠眠?”   顾眠耳边忽然传来了秦王的声音,他条件反射的一抖,立刻低头。   “你在看什么呢?”   秦王冲顾眠露出了他的招牌微笑,语气温和的朝顾眠走了过来,作势要抬头,顺着顾眠刚才看得方向看过去。   顾眠:!   他立刻出声打断了秦王的动作,生怕时傅被发现了。   “王爷。”他行了一礼,道,“不过是树叶罢了。”   “哎,眠眠和我之间不用多礼!”秦王收回动作,做出了“你怎么和我这么生分”的表情,看向青年道,“眠眠是出来透气的?”   顾眠心里恨不得把这人直接丢出宫去,但是表面上还是一副抑郁青年的样子,沉默着点了点头。   毕竟他现在在秦王那里人设,是被楚沉昭强抢入宫,生活不顺,被宫人打压,心情郁闷无处发泄的小可怜。   不能OOC,他还要看看这狗东西后面到底想让他做什么呢。   秦王看见青年的神色,心下一喜。   他刚才远远的就看见了顾眠——青年站在树下,宫人都远远的等在一边,似乎并不重视这位主子。   啧啧,他的好皇兄,是把人强抢入宫,肆意发泄,出门却连个软轿也不给,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秦王心里感慨一声,对青年并没有同情,反而有些高兴。   这种被强迫,被当做玩物,有脸蛋有身材,和皇兄同床共枕,心里还对皇兄有怨气的人,不是最好利用了么。   秦王最近先是发现鼓动皇帝广开后宫的薛大人被人揪住了贪污的小辫子,家里也鸡飞狗跳的不消停,宫里的钉子被拔了不少不说,之前的狐狸还一直没找到,说出去转转的凤锦年也招不到人,甚至就连钟远那步棋也不能用了。   他本来心里还有些郁闷,甚至借着探望太后的名义亲自进宫探听消息,不过现在这种感觉已经完全消失了,果然张先生说的是对的,自己本就是天命之子,再加上锦鲤肉的功效,就算是绝境,也总能有柳暗花明的时候。   就好比钟远虽然不能用了,但是接他职位的那个,是个十足的草包世家子,平日里不着调,还有见钱眼开的毛病。   秦王想到此处,内心不由得嗤笑一声。   就算是世家子,也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蝼蚁罢了,本来还以为会有些棘手的,结果他送过去的东西,这人照单全收,比钟远还好收买。   秦王又看看眼前的青年,心下得意。   就算没人入宫争宠又怎么样,还不是过得凄凄惨惨。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才好控制,不是么。   这顾公子在宫里过得越惨,对皇兄的怨气越大,他的机会就越多。   他只要不断增加青年的负面情绪,不时侧面说说皇兄的缺点,挑拨一下,再对青年好些,想必很快,眼前的人就会对自己死心塌地了吧?   秦王想到这里,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若是是青年最后忍无可忍,对皇兄作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皇兄又没有子嗣,那作为他的亲弟弟,自己自然可以顺理成章的继承大统。   只要之后再把青年处理干净就好了。   若是青年一直不动手,那他也可以找准时机,说自己可以帮青年逃出宫去。   之后,再他给皇兄吃些“助眠”之类的药物,最后再以毒杀皇帝的名义——   顾眠:……   这人的笑容怎么忽然更加恶心了?   为了薅羊毛,顾眠只能勉强挤出了一点社畜的专属打工微笑,“王爷今日进宫,可是为了探望太后娘娘?”   赶紧去探望病人吧,别在这里站着了。   他的笑容落在秦王眼里,那就是强颜欢笑。   秦王低头,调整了一下心情,在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担忧的表情,“是,母后近日身体不好,本王便多入宫几次,侍奉母后,希望母后的身体早日好转。”   顾眠点头,“王爷的孝心真是感动天地。”   “这不过是我这个当儿子的应该做的罢了。”秦王立刻露出了一个受之有愧的表情,然后还犹犹豫豫地道,“就是最近皇兄好像有些忙,母后总也见不到他,若是皇兄愿意时时探望母后,想必母后能好的更快一些。”   顾眠看着他假惺惺的脸,心道你了算了吧,就你会泼脏水。   他心里呕了几下,脸上的表情给淡淡的,“陛下一直忙碌。”   人家忙得要死还天天去探望太后,你隔几天来一次也就算了,还在这里闲聊。   顾眠见秦王就是不走,终于忍无可忍开口,“王爷不去太后那里吗?”   赶紧走吧,求求你了!   “母后那里,我已经去过了。”秦王微微笑道。   顾眠:晴天霹雳!   他拼命才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的表情不至于太狰狞。   “比起母后——”秦王上前半步,低声道,“其实我更担心眠眠你。”   顾眠:鸡皮疙瘩起来了!   他勉强笑了一下,“王爷——”   “你在宫里过得可好?”顾眠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秦王急急道,“你知道的,我,我见你第一面,就觉得你与众不同。”   “别人入宫,都是为了荣华富贵,但是、但是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   秦王看着顾眠的眼睛,“我觉得你在宫里并不开心,你,你有什么需要本王帮忙的,本王都会帮你!”   顾眠:并不需要谢谢,他住在宫里都开心死了。   但是顾眠没办法直说,他只能暗暗背诵自己的人设,开始想台词。   半晌之后……   顾眠:救命!   这人太油了,像是印度汤圆成精了一样,搞得他已经丧失了交流的欲望,完全想不出台词了!   顾眠露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   但是秦王作为一只贴心的肥羊,一向能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   他立刻就觉得,青年这个表情,分明就是有话要说,又怕连累自己。   “你可是有什么需要的?”秦王又往前蹭了半步,逐渐靠近顾眠,压低了声音,伸出了右手:“我们书信交流那么久了,我的心意——”   “呃!”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惨叫,顾眠目瞪口呆地看着轰然倒地的秦王,和无声无息。轻飘飘落到地上的时傅,瞪大了眼睛。   “你在干嘛!”   虽然秦王是很烦人,但是他毕竟还是一个名声不错的王爷。   而且是只肥羊啊,也不至于现在就把人打死吧!   “放心。”时傅晃了晃手腕,神情警惕的盯着躺在地上,双眼紧闭的男人,“还没死。”   顾眠:听你这话,更放心不下了啊!   “你你你——”顾眠都磕巴了。   怎么说,不愧是末世来的人吗,平时看着像只傻乎乎的大狗似的,结果下手这么狠。   “眠啊。”时傅看着顾眠,语气像是担心孩子的老母亲,“要不我们干脆把他嘎了算了。”   顾眠:?!   “这人太危险了。”时傅语气沉重,“他竟然还想要勾引你!”   时傅觉得,从凤锦年道顾眠,自己朋友的清白多次受到威胁,这简直不能忍!   秦王就是个变态!   但是——   “我们得像个办法。”   时傅的语气像是电影里忽然变态的大反派,他压低了声音,“他毕竟是个王爷,我们得处理地小心些。”   “等等等等!”顾眠立刻摆手,示意时傅停一下。   他转头看向了宫人的方向。   很好,宫人离得还都比较远,他们这里树又多,没人注意到刚刚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顾眠思考了片刻,示意时傅往边上站站,然后若无其事的走向了几个宫人。   “今日天气太热,王爷不小心中暑昏过去了,幸好被凤公子挡了一下才没有摔得太厉害,你们快去把王爷抬到殿里休息片刻。”   几个宫人立刻应是,然后表情有些紧张地冲着秦王小跑了过去。   ——这几个人都是楚沉昭挑出来的,别的不说,忠心是绝对的,就算是刚才看见了什么,他们也什么都不会说的。   顾眠满意的看着秦王被抬走,开始想等人醒了要怎么解释。 第68章   顾眠沉思片刻, 目送秦王像只死狗一样被抬走了。   他叫宫人给秦王随便找个偏殿,先把人放下再说。   时傅站在一边,沉痛地看着被人抬走的秦王。   “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冷静下来的时傅又变成了一只傻傻的大狗, 不过现在,大狗的尾巴都垂下来了。   看着有些无精打采的。   “没事。”顾眠不甚在意的挥了挥手,“你先带嘤嘤回去,我等会儿叫人去你那里接它,秦王脑子本来就不太好, 我等他醒了编个理由就行。”   他同情地看了一眼时傅, 心道也不知道这孩子之前在秦王府都遭遇了什么,看着都已经想手刃秦王了。   “你先回去吧”顾眠看着时傅, 小声, “后面我来处理就行。”   “顾眠啊。”时傅一脸感动的看着他, “你要注意安全啊。”   顾眠:……   “没事的。”他有些无语的看着时傅,“这是在宫里,我身边还跟着人呢。”   小心也应该是秦王小心他才对吧!   时傅满腹担忧地抱着狐狸回去了, 看见过秦王, 他觉得自己晚饭都要少啃一只肘子。   “你就不能换个菜么。”   凤锦年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 “我都快听腻了。”   “锦年!”   时傅立刻重新变得欢快起来,“你忙完啦!”   站在他身后的顾眠看着好像突然开心起来的时傅,还有点惊讶。   不过——   毕竟是狗狗, 可以随时变得快乐起来!   顾眠看着时傅慢慢走远, 然后缓了缓心情, 来到了秦王躺着的侧殿。   ——   秦王是小半个时辰之后醒的。   他睁开眼睛, 只觉得后颈巨痛, 甚至脑袋后面也有点疼,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中了似的。   秦王皱眉。   他、他这是怎么了?   他记得刚才他好像是同皇兄的那个……   “你醒啦?”正当秦王刚刚开始回忆, 就被人打断了,他扭过头,看见坐在他床头的顾眠。   顾眠看着秦王一脸痛苦到扭曲的表情,就觉得有些心虚,不多,但是有。   时傅把人打晕之后什么都没做,就任由秦王那么直挺挺地摔到了地上——幸亏他们站在树下,旁边都是土,地面比较松软,没摔出什么毛病,要是在旁边的石子路上,秦王估计现在脑袋上高地得有个包。   不过秦王虽然头没出什么毛病,但是脖子应该挺疼的。   刚才时傅一脸骄傲的告诉顾眠,他的手法特别好,既能让人昏过去,从外表又看不出来什么。   顶多就是醒了之后脖子疼。   顾眠刚才还特意检查了一下,确实没有痕迹。   不过看着秦王的表情,脖子应该不是一般的疼。   秦王声音有些嘶哑,“本王这是——”   “王爷刚刚好像有些中暑。”   顾眠立刻打断施法,接道,“王爷忽然就昏过去了,我就叫宫人把你带到这里休息一下。”   “您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顾眠脸上的担忧是实实在在的,毕竟秦王要是在宫里嘎了,背地里支持他的那些人,不得说楚沉昭“残杀兄弟”?   所以秦王就是要死也给他死外面去!   “本王的脖子——”秦王皱着眉头,听着窗户外面的风声,不明白这种天气自己怎么会中暑。   这都到了秋天了!   “王爷倒下时,我没来得及扶您。”顾眠觉得他再这么过几年,都可以转去当演员出道了,“王爷可能是摔倒的时候扭到了脖子?”   “王爷可是疼的厉害,要叫御医来看看吗?”   秦王看着青年脸上如有实质一般的担忧,立刻压下了那一点疑惑,一边忍着痛,叫自己的表情不至于太狰狞,一边对顾眠用疲惫的语气说道,“可能是最近本王太过担心母后,所以才……这件事还辛苦眠眠为本王保密了,本王不愿叫别人担心。”   就算这种情形,秦王都不忘塑造自己的形象。   顾眠:那这可太好了!   他不禁感慨,秦王这人虽然讨厌,但是最近真是越来越贴心了。   这是什么自己凑上来被薅的绝世小肥羊啊。   顾眠:“王爷真是体贴。”   他这句话说的情真意切,秦王看着青年好似被造物主精心雕琢出来的脸庞,心下又有些意动。   虽然已经是被皇兄玩过的人了,但是长成这样,日后若是需要,他也不介意勉强牺牲一下自己,尝尝滋味。   顾眠总觉得秦王的表情好像一下子变得有些恶心,他定眼细看,却又没看出来什么。   即便如此,顾眠也不想再继续待下去了,他起身,看着窗外被风吹得直响的树叶,轻声道,“刚才天气还那么热,现在却好像要变天了。”   秦王:刚才真的很热吗?   而且,外面看着——   秦王拼命看,只觉得外面的天色稍微有些暗,似乎,还没到要下雨的程度?   他回头看着顾眠镇定的侧脸,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和眼神。   顾眠侧身吩咐一直候在一旁的宫人,“以防万一,去给王爷拿把伞。”   待宫人应声下去之后,他又对秦王道,“王爷早些出宫吧,不要被雨淋到了。”   赶紧走吧,看着你就烦。   “好、好。”秦王猛点头。   青年这是……在关心他?   秦王立刻就觉得,自己果然比皇兄要强上许多,就连被强抢入宫,对皇兄厌恶不已的人,不过见了几面,互相写了些信件,就已经快要对自己死心塌地了。   他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轻声对顾眠道,“多谢眠眠。”   “眠眠日后若是有什么事,也万万不要同本王客气,你是知道的,本王对你一见如故,你若是在宫里有什么难处,只要同本王说,本王定会尽力帮你的。”   顾眠:……   他脸上露出了犹豫的表情。   “不知王爷——”顾眠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没忍住,弱弱道,“可否不要再叫我‘眠眠’了?这样被人听到恐怕有些——”   有些恶心啊!   这秦王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之前时傅就说过,这狗东西不知道揣着什么坏水,天天“锦年”、“锦年”的叫着,然后围在他身边,没话找话,实在让人有些生理不适。   “确实。”秦王一愣,然后瞬间露出了心领神会的样子,“虽然本王和锦年现在只是朋友,但是皇兄心思有些细腻,若是让他听到,恐怕会多想。”   他似乎很无奈似的叹了口气,“皇兄性格有些……”   秦王欲言又止,停了半晌,才苦笑了一声,“辛苦你了。”   顾眠:不辛苦,要不是你,他现在都抱着狐狸继续遛弯去了!   “王爷请吧?”   正巧,这时宫人已经把伞拿了过来,顾眠立刻侧身,示意秦王先走。   秦王看着外面的天空,拿着宫人呈上来的伞,往宫外去了。   顾眠就是太担心他了。   秦王一边走一边想到。   这天,明明看着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嘛!   ——   另一边,顾眠看着秦王的身影慢慢消失,感觉自己心情都明快了。   距离晚膳还有些时候,他决定在去溜溜弯,消化一下中午吃的炸酥肉!   钱公公说今晚要吃清蒸蟹和河鲜,最近这个季节的河蟹是最肥的,黄也多,吃的时候配上点温好的黄酒,好吃到上天!   顾眠叫其中一个宫人去时傅那里把嘤嘤抱回来,等他把狐狸再次抱到手里的时候,忍不住舒服得长叹了一口气。   这种太天气,最适合用毛茸茸暖手了!   他抱着嘤嘤,慢慢在皇宫里逛了起来。   在路过一个小亭子的时候,本来乖乖呆在顾眠怀里的狐狸团子忽然挣扎了起来,顾眠一时不查,狐狸球就跳下了地,身形灵巧的朝着亭子后面的一小片竹林跑了过去。 第69章   因为狐狸团子最近长大了不少, 不但体重变沉,毛也更顺滑了,甚至就连后腿都更有劲了, ,顾眠一时没有防备,没及时抓住嘤嘤身上的牵引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团毛茸茸拖着大尾巴,一溜烟地跑进竹林里, 不见了。   “哎!”   顾眠楞了一下, 回过神来之后,连忙去追。   ——要知道, 嘤嘤可是有着能从宫外偷偷跑进皇帝寝殿的辉煌战绩, 顾眠担心它一时激动, 顺着哪个狗洞,钻出宫去可就不好了。   感觉要是天罗王子回来看不见狐狸,很可能直接把皇宫哭倒。   这么想着, 顾眠脚步飞快, 追着那道白影儿, 跑进了竹林。   “顾公子!”   顾眠一跑,跟在他身后的宫人连声叫着“公子小心”,也纷纷跟了上去。   幸好变成动物之后顾眠的感官都敏感了不少, 加上天罗王子提供的“专用沐浴露”, 他在竹林里左转右转, 最后在竹林尽头的一个小坡上顺利找到了狐狸团子。   狐狸丝毫不知道自己的饲主之一已经在他后面跑的快断气了。   ——因为最近天气转凉, 顾眠磨了楚沉昭一天, 还把人带去了平时锻炼的池塘感受了一下水温,最后成功让男人放弃了继续逼他锻炼的残忍行径。   毕竟夏天的时候在水里游泳可以说是休息享受, 但是在秋天,这明显就是虐待了。   楚沉昭摸了水温之后,暂时放弃了督促顾眠锻炼。   ——虽然陛下曾经提出“不如叫人在池塘里加些热水”之类的建议,但是提议声在顾眠“没想到你是这种没有人性的老板”的眼神中逐渐变小。   最终,顾眠得到了在天气转暖之前,不用去池塘锻炼的的权利。   至于什么时候天气转暖——   顾眠觉得明年七月应该就差不多了。   而且秋天到了,也到了贴秋膘的时候,顾眠的胃口明显比夏天的时候好了不少,胃口好了,体重——   顾眠坚信,只要他不称体重,又胖的不为人知,那他就是一点也没胖!   反正种种原因叠加之下,等顾眠跑到嘤嘤附近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是一条死鱼了。   可恶,这狐狸崽子今天晚上休想吃一口零食!   螃蟹也别想吃!   顾眠在心里恶狠狠的想着,喘着粗气,脚步沉重地走向了站在小山坡顶的狐狸。   “嘤嘤!”顾眠语气严厉,他深呼吸了几次,才终于平复了呼吸,“你要是再敢——”   顾眠后面的狠话逐渐消音了。   一个穿着淡青色的裙装的中年女子蹲在狐狸后面,听见声音,在顾眠有些惊讶的目光里抬起头,看向他。   “这是你养的小狐狸?”   面前的女子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个子高挑,脸上画着淡妆,虽然长相明艳张扬,但是表情和善,看上去就好像邻家经常会到处旅游,然后给认识的小孩子带礼物的潇洒阿姨。   顾眠不自觉地有些紧张。   这种紧张,突如其来,是如此的不讲道理,顾眠愿意称之为——小动物の直觉!   他立刻站好,假装刚才痛骂狐狸的人不是他,然后乖巧点头,“是的。”   “我看它脖子上的绳子就知道,肯定是谁养的。”   女子冲顾眠笑了笑,然后一手把正在地上正专心致志啃着什么东西的狐狸抱了起来。   即便是被人托着前腿整只提了起来,嘤嘤也死死的咬着嘴里的东西。   等女子把狐狸递到顾眠眼前,顾眠才看清楚,这家伙叼着的,是一只鸡腿。   那鸡腿烤得颜色漂亮极了,表面油汪汪的,好像还刷了蜂蜜,整个腿焦香四溢。   顾眠嗅了嗅,闻到了一丝甜味。   这狐狸还挺会享受!   一看就是远远闻着别人的烤鸡味,然后冲过抢的。   这家伙在上桌偷菜方面已经是个老手了,只要楚沉昭不在身边,它就总能得手。   顾眠一边拼命道歉,一边把狐狸接了过来。   但是狐狸嘴边的鸡腿顾眠不知道怎么处理,他一只手尴尬的停在狐狸嘴边,看着还在冒油的鸡腿,实在觉得下不去手拿,最后只能选择把嘤嘤放在地上,然后拉住牵引绳,祈祷这家伙能赶紧吃完。   “你叫什么名字?”女子看着他的动作,微微笑了一下,然后问道,“我之前在宫里似乎没见过你。”   “顾眠。”   答完,顾眠也有点疑惑,“您住在宫里?”   难道是先帝的妃子?   总不会是太后吧!   顾眠脸色逐渐惊恐。   “不是不是。”女子听见顾眠的名字,眉头一挑,摆摆手,直起身拍了拍刚才蹲下时,裙摆沾的土,她动作的时候,顾眠眼尖地瞧见她裙底附近的布料上,有一个油乎乎的小爪印,一看就是某个毛球的杰作。   顾眠:看来今天还得赔人家一条裙子。   “我是太后娘娘的亲戚,之前来过几次宫里,今日是进宫来探望太后的,太后送了我点东西,正好我累了,便带着我的侍女坐在这里休息片刻,然后就看见这个小东西跑过来了。”   女子微微侧身,示意顾眠自己看。   顾眠往前走了几步,往女子身后看过去。   只见坡下种了一片小型的灌木,顾眠叫不出名字,只觉得他们长得枝繁叶茂的,在它们中间,是一座小小的亭子,里面有一张石桌,几个石凳。   桌上好像摆着不少东西,一个穿着浅绿色长裙的圆脸少女正站在亭子里,神色焦急的抻着脖子往他们这边看,看样子,是顾眠面前女子的侍女。   顾眠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大虞人,不然他就会知道,探望太后的女子就和她的侍女在皇宫闲逛,还能找个亭子休息喝茶的事情,应该是不存在的。   但是顾眠不知道,不但不知道,他甚至还因此松了一口气。   毕竟这位无论是太后还是太妃,他都会感觉很尴尬的。   应该还有点虚,虽然顾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虚。   “那个——”顾眠犹豫了一下,然后指了指女子的裙子,“您裙子好像碰到油了,我赔您一条吧,如果您需要换,我也可以找人帮忙那一条新的过来。”   宫里应该有新的裙子吧?   顾眠看向了感刚刚追上来的宫人。   站在他身后的宫人噤若寒蝉,一声不吭,雕像一样站在他身后,看着太后忽悠顾公子。   方才他们看见太后就是一惊,刚要请安,就看见太后趁着顾公子不注意,朝他们比了个手势。   于是几人安静如鸡的站好,站在最前面的小张公公倒吸了一口冷气,觉得自己从照顾鱼到照顾顾公子,心脏就一直不太好。   “不用”女子不甚在意的看了一眼裙子,摇头,“这块也不明显,回去洗洗就好了,对了,既然碰到了,那就是缘分,你要不要来一起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她热情邀请着顾眠。   顾眠连连拒绝。   狐狸崽子吃人家的鸡腿他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他自己再去吃,好像不太好吧?   女子看着顾眠纠结的神情,笑了一声,“没关系的,这些东西我也吃不了,带回去也麻烦。”   “还有些茶水点心,正好——”她看了一眼正在地上搂着鸡腿拼命啃的狐狸,“你也可以等它吃完再回去。”   顾眠:……   他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趴在地上把鸡腿啃得“咔咔”作响,一点也没有赶紧吃完走人……走狐的自觉的毛团。   似乎感受到了顾眠的视线攻击,嘤嘤抬起了头,嘴角油光锃亮,嘴边还带着一根鸡肉丝,它看着顾眠歪了歪脑袋,:“嘤?”   顾眠:……   最后,顾眠被女子带到了小亭子里。   女子先顾眠一步进了亭子,圆脸侍女看见她,立刻迎了上去,刚想说些什么,那女子身形一转,微微挡住了顾眠的视线,小声吩咐了她两句。   于是侍女不着痕迹的看了顾眠一眼,然后重新垂下头,走回亭子里,重新沏了一壶热茶。   等顾眠拎着叼着剩下的半个鸡腿不松口的狐狸走进小亭子里,就看见自己的座位,已经被摆好了一小碟点心和一杯热茶。   顾眠把狐狸放下,然后才抬头打量着桌子上的东西。   ——然后他就被震惊了一下。   桌子上不只有茶水点心之类的东西,石桌正中间摆着一只已经被分割好的的烧鸡,一只鸡大腿孤零零的竖在盘子边缘,和它地下被狐狸叼在嘴里的兄弟遥遥相望。   烧鸡旁边是一盅汤,不知道什么材料炖的,闻着有一股淡淡的中药味。   另外,还有一小碟瓜子,一小碗面条,几只小巧玲珑的包子。   顾眠:?!   这是,这是太后把自己的晚膳给分了一份过来送人?   顾眠不能理解,但是他大受震撼,但是正当他要提出疑问的时候,已经在对面坐下的女子放下了茶盏,俯下身子摸了摸嘤嘤吃到高兴时,撅起来的大尾巴,“你的狐狸养的真好,多大了?”   顾眠立刻被转移了视线,每个铲屎官都无法拒绝“你家狗狗/猫猫养的真好”,这种夸奖,接下来的对话如同行云流水一般,顾眠骄傲的开始分享喂养心得,并且在心里得意的哼了哼。   楚沉昭当年养自己的时候,可没人夸他养得好!   他完全没有注意,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似乎也把自己的信息说出去了不少。   ——譬如今年多大了,在皇宫里住的多久了,之类的、顾眠觉得无关痛痒的问题。   等到楚沉昭找过来的时候,就看见顾眠叼着一颗包子,咽下去之后,还眉飞色舞的拎起来狐狸往他母后身前递了递。   “可以摸头吗?”   太后笑着看着狐狸,接着道,“我很久之前养过一只小狗,摸哪里都好,就是不许人摸它头。”   顾眠:不能撸狗头,那撸狗的快乐岂不是少了很多。   于是他更加热情了,“没关系,可以摸,嘤嘤性格很好的!”   楚沉昭:……   他挥手示意身后的千牛卫和宫人等在原地,然后自己慢慢踱进了亭子,站在了顾眠身后。   钱良跟在皇帝身后,看着亭子里相谈甚欢的两人。表情十分欣慰。   顾眠把狐狸递到了女子手里,忽然发现亭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对,他顺着圆脸侍女的视线,往自己身后看过去。   “嗝!”   顾眠被直接吓出了一个小小的嗝。   遭了!   因为最近顾眠胃口又好,又不去运动,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吃点零嘴,在被楚沉昭抓住过几次他因为吃了太多的零嘴,以至于没胃口吃饭,结果因为没吃饭,到晚上饿了又开始吃宵夜的恶性循环之后,楚沉昭就不允许他饭前吃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而当顾眠表示,自己心里真的有数的时候,男人面无表情的冷笑了一声,然后把顾眠做鱼的时候曾经吃到翻肚皮的事情搬了出来。   顾眠:可恶!   翻别人黑历史算什么好汉!   顾眠小心的抿了下嘴角,确保自己嘴上没有沾到点心渣;“你怎么过来了。”   这人最近不是很忙的吗?   身边的宫人纷纷朝皇帝行礼,然而顾眠却忽然察觉到,无论周围的人在做什么,坐在对面的女子都在专心致志的抱着嘤嘤,摸着狐狸的那条大围脖。   好像皇帝并不是什么需要她放下手里的毛茸茸,起来行礼的人似的。   顾眠的微笑逐渐凝固在了脸上。   他现在有种不祥的预感。   “自然是因为兴庆宫的人来禀告朕,说是太后人不见了。”   楚沉昭语气不赞同的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子,眉心微蹙,“母后病还没好,就来吹风。”   要不是他知道太后每次觉得闷了就来这个小亭子,下面的人还不知道要找多久。   跟在太后身后的那个圆脸宫女立刻就要跪下请罪,却被太后制止了动作。   “是我叫她不要告诉其他人的。”刘太后撇了下嘴,把狐狸塞回了已经僵化的顾眠手里,然后随手捏了一颗花生吃,对楚沉昭抱怨道,“天天就是静养静养静养,还得喝那些苦得要死要死的中药,我都快憋死了。”   楚沉昭没有答话,只是盯着太后捏着花生的手。   “怎么了?”   刘太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恍然道,“这是红芍帮我做的指甲,怎么样,好看吗?”   刚才顾眠已经夸过太后的新美甲了,现在太后想要得到自己儿子的吹捧。   但是楚沉昭很明显不是一个好的聊天对象,他停顿了一下,草草点了下头,然后接着道,“母后方才摸完狐狸,有净手吗?”   顾眠:……   太后:……   几息之后,亭子里响起了太后咬牙切齿的声音,“我是用左手摸的它!”   她到底是怎么养出来这么一个“会聊天”的好儿子的! 第70章   楚沉昭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他吩咐人给太后拿来了一件披风,然后又叫了太医去兴庆宫。   预见到自己可能要喝更多中药的太后,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头疼。   顾眠也觉得头疼。   他只要想想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就立刻脚趾开工。   故宫,他要挖出一座故宫来了!   最尴尬的是,他看见楚沉昭的时候,还被吓得打出了个嗝!   顾眠不敢想象自己给太后留下了一个什么印象,他只觉得自己现在就可以收拾行李, 准备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了。   顾眠背着刘太后, 暗戳戳瞪了一眼楚沉昭。   楚沉昭:?   他看了一眼满脸尴尬的顾眠,又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点心烧鸡。   很明显, 其中有不少是他家锦鲤吃的。   楚沉昭思考了一下, 觉得自己懂了。   “没事。”他语气平静的安慰顾眠, “母后不在意这些规矩,你不用觉得尴尬。”   顾眠:……   如果不是太后就站在离他们两步远的地方,他也许还能被安慰到一点。   但是!楚沉昭!你安慰别人的时候都不选择时机的吗?   锦鲤无语.JPG   顾眠现在就想逃离这个地方, 立刻, 马上!   “噗。”耳边一声轻笑, 直接让顾眠僵住了。   “哈哈,没事没事。”太后笑着摆了摆手,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水光, 对着顾眠道, “沉昭这孩子打小就不会说话, 辛苦你了。”   顾眠定在原地, 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辛苦?   总觉得这么回答好像怪怪的……   “太医应当很快就到兴庆宫了。”楚沉昭直接道, “母后也该回去了。”   “啧。”刘太后不满地啧了一声,但她毕竟是病中偷偷出来放风, 甚至就连平日十分亲近的红芍都没有告诉,有些理亏,只能不情不愿的示意圆脸宫女收拾东西。   “母后就是想出来透气,也要多穿些衣物,多带几个人。”楚沉昭看着满脸写着“儿子好烦,下次再偷偷出来”的太后,无声叹了口气。   “知道了知道了。”刘太后说完,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拉着顾眠道,“我宫里有些东西想送给你,你和我一起回去一趟吧!”   顾眠:?   虽然但是,他他他……真的不是很擅长应付长辈啊!、   顾眠紧张极了,但是最后还是被拉走了。   反正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走到了兴庆宫。   “娘娘!”顾眠之前见过的红芍正焦急的站在宫门口,一看见太后,立刻跑了过来,匆匆忙忙行礼,眼角还带着泪光,似乎刚刚哭过,“您没事吧!”   太后一边带着顾眠往兴庆宫里面走,一边挥手道:“没事没事,就是天天在这宫里躺着,呆的闷了,出去逛逛罢了。”   刘太后一边解开披风,一边叫跟在后面圆脸宫女去把带回来地东西收好,再把她要给顾眠的东西拿过来。   圆脸宫女应声退下,红芍走在太后身后,状似不经意的抬头,看了一眼跟在刘太后身边的顾眠,然后立刻不动声色的移开了视线,好像不认识顾眠一般。   “娘娘先和谐热茶暖暖身子吧。”红芍接过在太后的披风,动作利落地整理了几下,交给了身边的小宫女。   “要昨天喝的那个。”刘太后坐了下来,示意顾眠也坐,“那个味道好,你肯定喜欢。”   “是。”红芍福了福身子,取取了茶叶,开始泡茶。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不一会儿,一股茶香就飘了出来。   红芍先是为太后倒了一杯茶,然后又给顾眠递了一杯,“公子用茶。”   红芍凑近的一瞬间,顾眠味到了一股淡淡的味道。   不是她手里的茶香,顾眠也说不上来那种味道具体是什么,他仔细分辨了一下,然后看向了味道的来源——红芍腰间挂着的那只天青色的荷包。   里面似乎放着某种草药,顾眠只觉得这味道乍一闻,似乎有些像未燃烧过的烟草,他又轻轻嗅了一下,还没来得及仔细分辨,忽然觉得自己的嗓子里有些痒,好像有一只小虫在里面爬。   顾眠抿了一口茶水,想把嗓子里的异样压下去。   但是并没有用,顾眠甚至觉得,喝了热水之后他的嗓子更痒了。   “咳咳,咳。”顾眠没忍住,咳出了声。   “怎么了?”刘太后立刻看了过来。   “没事,咳咳……”顾眠一边咳嗽一边摇头,眼泪都快甩出来了。   “这还叫没事?”刘太后有些急,“不会是染了风寒吧?正好太医马上就要到了,叫他给你瞧瞧。”   顾眠:!?   达咩!   顾眠一直觉得,只要去看大夫,多多少少总能查出来点毛病,万一太医看出来了什么小毛病,也让他喝药怎么办?   为了从根源上杜绝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顾眠只好说了实话,“没什么大事咳,就是刚刚闻到香囊的味道,有点不太习惯。”   说完,顾眠又咳了几声,小小的打了两个喷嚏。   “奴婢该死!”听见是自己香囊的问题,红芍脸色发白,立刻解下了身上的香囊收起来,往后退了几步,连连告罪:“这香囊是奴婢家里送过来的,奴婢不知道公子不习惯这香囊的味道。”   “咳咳,没事。”顾眠又打了两个喷嚏,随着红芍往后退,他感觉好多了。   “可能是里面混进了什么草药?”刘太后看了一眼顾眠的样子,又瞧了瞧红芍身上的香囊,有些担心,“红芍,你去换个香囊吧,别是不小心混进了什么草药,你闻久了也不好。”   “既然是家里送来的,就好好收起来,之后我叫太医再给你配个安神的香囊。”   红芍立刻应是,感激道,“多谢太后娘娘!”   顾眠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喝了口茶,觉得刘太后人真是不错,虽然已经四十几岁,但是看着却像三十出头的样子,对谁都很好,性格也好相处,像极了小时候经常给他带礼物的邻居阿姨。   可能刘太后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秦王这个儿子吧。   不行不行。   顾眠连忙摇头,把秦王从自己的脑海中踢出去。   删掉删掉,太晦气了。   刚好在顾眠喝完这杯茶的时候,圆脸宫女捧着一个做工精致的小箱子回来了,太后眼睛一亮,把盒子接过来往顾眠手里塞。   用花梨木做成的盒子大概有成年人两个手掌那么长,上面挂着一把金光闪闪的小锁头,盖子上还刻着一朵盛开的花,从上到下都写着“爷很贵”。   “这些你拿着。”刘太后露出了一个神神秘秘的表情,顾眠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发毛。   “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是个好孩子。”刘太后笑眯眯的,顾眠方才咳得有些发晕,还没回过神来,盒子就已经到他手上了。   “这——”顾眠刚刚开口,就被刘太后按住了,“拿着拿着,不许和我客气,就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这些都是你用得着的!”   顾眠在太后热情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只得连连道谢,然后捧着这个一看就身价不菲的小盒子,回了寝殿。   他没想到,往常这个时候都在处理政事的楚沉昭,此时也坐在寝殿外间的椅子上。   “回来了?”楚沉昭听见声音,抬头看了看小心翼翼得捧着箱子的顾眠,漫不经心问道:“太后给的?”   “嗯。”顾眠点点头,走到了男人身边,把箱子放到了桌上,坐了下来。   “太后说都是我能用到的东西。”顾眠一边说一边用刘太后给他的小钥匙去开锁,不过这个锁头有些难开,顾眠眼睛都快贴到箱子上了。   “我都没给太后准备过什么东西。”顾眠有些不好意思,“你说——”   “嗯?”   他好不容易开了锁,正要打开箱子,结果箱盖就被人按住了。   顾眠看了一眼脸色发黑,一只手死死按住箱子的楚沉昭:“你干嘛?”   “你——”楚沉昭看着箱子上那个眼熟的雕花,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开始乱跳,“太后应当是拿错了箱子,朕明日找她去换一下,你别打开了。”   要说楚沉昭为什么眼熟——   因为就在几日前,钱良突然带着一脸神秘的笑,和他说自己最近得了一些“好东西”,想要孝敬给陛下。   楚沉昭本来没当回事   ——直到他打开了那个上面雕花的花梨木箱。   看清里面东西的一瞬间,楚沉昭差点当场失手,把箱子丢出去。   他的大虞,怎么能、怎么能卖这种东西!   楚沉昭猛地合上了箱子。   最后,钱公公因为自作主张,被扣了一个月的俸禄,而那个小箱子,还有里面的东西,楚沉昭本来想直接处理掉的,但是他定定盯着箱子半晌,鬼使神差的,把那个箱子收了起来。   ——放在了和那本《九尾狐》一样隐秘的角落。   楚沉昭本来以为他从此再也不会看见这些东西了,结果——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   ——太后怎么也有这个东西!?   他杀人的眼光看向了钱公公。   站在一旁伺候的钱公公立刻站直,捏着拂尘猛摇头。   不是奴婢,这次和奴婢一点关系也没有啊陛下!   “嘶——”顾眠开始暗暗用力,“不可能,太后说了是特意为我准备的。”   楚沉昭不为所动,“太后看错了。”   顾眠:?   他大声叭叭,“你怎么知道的?!”   楚沉昭诡异的沉默了一瞬。   顾眠立刻挑衅的看向他,“太后送我礼物,你是不是嫉妒?”   楚沉昭:……   他依旧不松手,“不是。”   “呵。”顾眠冷笑一声,拼命把箱子往自己那边拽,“那你为什么不让我打开,快点,我要看太后送我的礼物!”   两人拉扯之间,似乎都忘了,这个箱子,锁头已经打开了。   于是,在顾眠再一次把它往自己一方拖动的时候,楚沉昭一时不察,手下一滑,箱子立刻歪了一下。   楚沉昭神色一变,刚要伸手去扶,结果顾眠也吓了一跳,条件发射一拉,箱子瞬间侧翻,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顾眠:!!!   他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看着箱子里的东西掉了出来。   “哎!”   顾眠立刻弯腰去捡,楚沉昭制止不及,就看见青年捡起一样东西之后,直接愣在了原地。   整个寝殿,瞬间陷入了一阵可怕的沉默。   顾眠看清手里的东西之后,脸色从一开始的呆滞,逐渐变成了震惊。   他握着手里的那根东西,耳根爆红,一时间捡也不是,扔也不是。   在窒息的气氛中,顾眠眼角余光瞥到了地上的其他东西。   顾眠:……   救命啊,这些东西,他好像……只在花市海王受的床头柜里见过…… 第71章   顾眠成年多年, 早就已经带上了成年人的黄色眼镜,但是!   他也只是看看而已,最多就是在花市看看文, 翻墙看看画。   顾眠在这一方面,属于是理论上的巨人,实践中的矮子,虽然指点爱情的江山很多年,但是实践的次数还是零。   果然, 实物的冲击对他这个年龄的小鱼来说, 还是太大了些。   顾眠低头,直愣愣的看着手里的东西。   应该说不愧是宫里吗, 这东西无论是大小还是样式, 都十分逼真, 握在手里甚至还有一种温润的感觉。   顾眠的大脑在空白中,忽然冒出来了这么一个想法。   “顾公子?”终于,在一片死寂中, 还是钱公公这样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打破了平静。   钱公公把地上的东西一样样捡了起来, 然后弯腰捧着盒子, 示意还蹲在地上,呆滞的握着那根东西的顾眠,“您看, 要不您先把东西放下?”   顾眠听见声音, 这才回过神来, 立刻把手里的东西丢进了箱子里, 好像是在丢一个烫手山芋。   东西碰到箱壁, 又和里面劲爆的小话本,小蜡烛, 各种药膏来了个亲密的接触。   “咔哒”一声。   钱公公把箱子合上了。   顾眠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坐回到了椅子上。   一时间,寝殿内只有烛火灯芯爆开的噼啪声,顾眠和楚沉昭默默对坐,谁也没开口。   钱公公眼神一转,觉得自己又又又懂了。   陛下和顾公子一定是觉得害羞了!   这等良辰美景,还有这么齐全的工具,他们这些外人要是还在这里一直呆着,就是太没有眼色了!   于是,钱公公十分“贴心”地把箱子放到了桌子上,笑着对两人说道,“今日尚食局好像做了新的点心,奴婢去取来。”   说完,钱公公就施施然退下了。   顾眠眼睁睁看着钱公公带着一脸姨母笑,把其他的宫人也全都带了下去。   甚至还带走了被宫人带回来之后,一直在桌边清理毛毛的狐狸团。   整个寝殿瞬间空荡了起来。   顾眠:嗯……   顾眠:嗯???   不是,你去尚食局拿点心,为什么把所有人都带走了?   钱公公带着宫人出了寝殿,然后生怕别人看不懂似的,十分“贴心”的把殿门关上了。   顾眠:……   钱公公,就因为你带着黄色眼镜,所以你看什么东西都是黄色的!   寝殿里的人退的干干净净,顾眠盯着那只小木开始发呆。   首先,第一个问题。   太后怎么会给他这些东西?   顾眠想起了刘太后把东西给他的时候的笑容,他现在敢肯定,刘太后,绝对、绝对没有拿错东西!   排出了拿错东西的选项,顾眠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太后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他和楚沉昭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所以送了自己这么一箱子东西。   剩下的百分之零点零一,是太后就喜欢送别人这种东西。   怎么可能啊!   顾眠迎风流泪,觉得好像全世界都觉得自己和楚沉昭的关系不清白了。   还有第二个问题。   等顾眠从尴尬和震惊中缓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那就是——   他都不知道这箱子里是什么,怎么楚沉昭看了一眼就说太后拿错了东西,不让他打开?   排除楚沉昭逆天改命,拿了某点男主的剧本,开了透视眼这一选项——   顾眠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他眯起眼睛,缓缓看向了楚沉昭。   这家伙早就知道箱子里的是什么!   顾眠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桌上的小箱子。   从刚才他把捡起来的东西扔回去时,不小心看到的内部格局来看,这箱子很可能是某个店家定制的礼盒。   顾眠的视线落到了盒盖上雕的那朵花上面。   不出意外,这朵花,应该就是古代版的商标了。   嗯,菊花,真是好一朵盛放的黄菊花。   如果楚沉昭早就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那就有两个可能:要么,他就是店老板,想要靠着搞黄充盈国库,要么,就是他见过这个箱子。   顾眠排除了第一个选项。   真相了,楚沉昭早就见过这个箱子!   谁能给皇帝看这些东西,恐怕就是这人自己买的!   顾眠只要一想这人一边自己买这些东西,一边还要没收自己的小画册就来气。   这是什么,这不就是双标吗?   楚沉昭坐在顾眠对面,思考太后到底是怎么买到这些东西的。   看来他上次扣钱良一个月的月俸,还是扣少了!   突然,正在思考的陛下敏锐的感觉到了一丝杀气。   他猛地抬头,看见了死死盯着他的顾眠。   楚沉昭:?   “你——”他刚张开口,就被顾眠打断了。   顾眠看着他,“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楚沉昭:?   他怎么了?   “你自己买这些东西,凭什么还没收我的小话本!”顾眠振声。   凭什么自己搞黄,却让别人清水。   凭什么这人自己天天看20/禁,却让别人拉灯!   顾眠瞪视着楚沉昭,表示他竟然是这样的人,锦鲤对他很失望。   楚沉昭似乎被这个结论镇住了一瞬,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解释,“朕没买过。”   是真的没买过,都是钱良自作主张。   他只是不得已把东西收起来了而已。   “呵。”顾眠看着楚沉昭的表情,就知道事情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那你怎么知道这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楚沉昭静默了一瞬。   又默了一瞬。   顾眠一脸“找不到借口了吧”的得意表情。   “没事。”他拍了拍楚沉昭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都已经成年很久了,像你这个年纪的男人,对这些东西好奇是正常的。”   说完,顾眠打开了刚才的那个小箱子,然后把里面的画册挑了出去。   他刚才就看到了,是《九尾狐》的下册!   其他的瓶瓶罐罐,像他这样的清纯小鱼是暂时用不到的,至于里面按照大小长短排列的整整一排的东西……   纯情锦鲤并不需要!   顾眠移开了视线,然后把剩下的东西推回给了楚沉昭。   “我就要这些就够了。”他语气自然,从刚才一瞬间的冲击里缓过来之后,顾眠就秉持着“只要我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的思想。   楚沉昭:“什——”   “剩下的送你了。”顾眠接着道。   转送给太后的儿子,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顾眠语气大方,“我也用不到,你拿去吧,省的还得去外面买。”   楚沉昭:“朕不——”   他也用不到啊!   但是顾眠仿佛一个终于抓住了领导小辫子的打工人一样,开始趾高气昂了起来,“把上次的小画册给我。”   “就是这个的上册。”   顾眠抖了抖手里的那本《九尾狐》。   他还没看主角到底和太监是怎么发展的呢。   楚沉昭想到了被自己藏到书架深处的那本书,连带着,那几日的梦境也突然复苏了。   “这种书朕难道还会留着?”他冷哼了一声,语气淡淡,“已经命人烧了。”   “烧掉了?”顾眠不信,“你没看?”   楚沉昭抬了抬下巴,语气不善:“朕怎么可能看那种东西。”   “哦。”顾眠悄悄翻了个白眼,连这箱子里的东西都见过,看见他的书还能忍住?   “那你再给我买一本。”   顾眠道。   楚沉昭:?   “不会吧?”顾眠语气惊讶,瞥着他道,“你买这些东西都可以,我看看小画册观摩一下人体都不行?”   “我这可是正经用途!”   楚沉昭:真是见了鬼的正经用途。   他看着顾眠,顾眠也回望向他。   最后,楚沉昭妥协了,“可以。”   顾眠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但是——”   楚沉昭似乎想要叮嘱什么,但是话到嘴边,怎么也吐不出来。   最后,他只能干巴巴道,“少看。”   顾眠:“知道了知道了。”   他也不是每天都带着黄色眼镜的,这东西戴久了对身体不好。   于是,楚沉昭看着顾眠像只存粮的松鼠似的,抱着他选出来的那几本书,跑到了寝殿里间,消失在了屏风后面。   下一刻,常年习武的陛下,听见了什么东西被拖动的声音。   楚沉昭:?   顾眠进了内殿,走到自己的床边,把手里的书放在床上,然后趴在床边,费力的把之前钱公公带自己去买的那一箱子书拖了出来。   “你们以后就不用像这样躲躲藏藏的了!”顾眠摸了摸箱子,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利落的开了锁。   他先把床上摆着的书放进了箱子里,又看看了箱子的剩余空间,觉得自己应该在床边放个书架。   毕竟箱子太小了,总是拖来拖去的也不方便。   而书架,不但可以摆更多的书,拿取也方便。   还可以分划区域。   顾眠也不想自己的书架上只有小画册。   想到这里,顾眠不由得站起身,开始打量起自己的这片小天地来。   虽然是皇宫,但是考虑到空旷的环境会影响睡眠等种种因素,其实皇帝睡觉的地方也不大,再用屏风一隔,里面的这一小块地方就更显得小了。   不过他可以定做一个小一点的书架。   顾眠比划着:   就放在床旁边,要矮一点的,可以放一盏灯在上面,然后他一伸手就能够到上面的书,看完了正好可以直接放回去,然后熄灯睡觉。   完美!   就是这个屏风,感觉需要在往外移一……   “嗝!”顾眠刚要回头看看屏风移多远合适,就正对上了楚沉昭的视线,又被吓出来了一个嗝。   男人站在屏风后面,半个身体被屏风挡住,眼神沉沉的看向了顾眠……   脚边的箱子。   顾眠条件反射的挡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想起来,他现在已经是一个黄色自由的人了。   于是顾眠理直气壮地看了回去。   “怎么了?”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被一直盯着看,还是难免心虚,顾眠开始转移话题:“要吃饭了?”   楚沉昭看了一眼顾眠胃的位置,意有所指道:“你还能吃得下去?”   闻言,顾眠立刻大怒,“我是被你吓得打嗝!”   才不是撑得!   不过……顾眠收了收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吃不下太多东西了。   “我觉得可以晚一点吃饭。”顾眠提出建议,“刚吹了风回来,直接吃饭不好,容易胃痛。”   他这是为了健康,绝对不是因为刚才在刘太后那里吃点心和烤鸡吃多了!   “也对。”   楚沉昭点了点头,同意了顾眠的建议。   顾眠表情一喜,道:“那我再看——”   再看一会儿话本吧,等他看完一卷,应该就可以……   “你最近的功课朕好像还没检查。”楚沉昭打破了顾眠的幻想,冷酷道,“刚好,把书拿过来吧。” 第72章   事实证明, 考试,那可的是全人类共同的痛。   尤其是这种突如其来的考试。   顾眠看着楚沉昭不容拒绝的表情,不情不愿、磨磨蹭蹭的去拿书了,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写着大大的“丧”字。   “我忽然觉得其实现在吃饭也行。”走到一半,顾眠不死心地猛回头,试图打消楚沉昭危险的念头, “不用再等了。”   然而男人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 一副丝毫不妥协的态度,顾眠在心里大大的哼了一声, 垂头丧气的去拿书了。   事实又又又证明, 鱼, 真的是一种非常健忘的动物,哪怕能变成人的也一样。   明明前几天才学过、装进脑子里的字,顾眠今天脑子里就空空如也, 把他们都漏出去了。   完全是字认识顾眠, 顾眠不认识字。   最后, 顾眠精疲力尽的趴在了桌子上,试图向楚沉昭说明,他记不住, 并不是因为他学习的态度出了问题, 而是因为, 这是他的种族特性。   “鱼的记忆只有七秒, 你知道么?”   顾眠一脸严肃, 开始给楚沉昭科普,“锦鲤是小型观赏鱼, 小型观赏鱼的记忆都不好的,我记不住不是我的问题,是锦鲤整个物种的问题,这是客观规律,你不能用主观能动性去改变规律。”   楚沉昭:……   “你不是说你上辈子是人?。”   顾眠不可思议地看着楚沉昭,“你也知道那是上辈子啊,这辈子我变成鱼了啊。”   “就算能变成人,那我的本质还是一条鱼啊,这不能改变我记忆力不好的事实。”   顾眠叭叭道:“你每次都这样考我,真的让我压力好大的你知道吧,和天性做抗争得多痛苦啊,我现在还要工作,这已经不是一条锦鲤能承受的压力了。”   “你看看别人家的锦鲤都过得是什么日子,你再看看你让我过得是什么日子!”   楚沉昭:……   “再说了,这些都是六七天前看的书了。”   顾眠见楚沉昭还要往前翻书,立刻伸手把把书推到一边,开始耍赖,“今天就不要再看了吧。”   过了那么久了,早就忘了,要是再往前翻,他怕楚沉昭被他直接气死。   “那你六七天前刚刚吃过蟹子,今晚也不吃了?”   楚沉昭瞥他一眼,语气淡淡。   “那怎么能一样!”顾眠大惊失色,“再说了,什么六七天前,上次吃都是十二天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蟹子还不是特别肥呢!”   楚沉昭:……   他看着顾眠,顾眠迷茫回望。   半晌,楚沉昭似笑非笑道,“六天前的书不记得,十几天前吃的蟹子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顾眠:……   “快点。”楚沉昭像是一个在饭前要求孩子必须写完作业才能吃饭的魔鬼家长,道:“晚膳之前把这些都复习完。”   顾眠:你是魔鬼吗?   楚沉昭看着青年怨念的目光,停顿了几息,然后转过了身,拿起了一本奏疏,绝不心软:“快看。”   顾眠:你为什么不敢直视受害者的眼神!   “我要吃点心。”顾眠提出了要求,“没有糖分我的大脑都不转了。”   楚沉昭看着顾眠一副“你要是不答应,就休想让鱼看一页书”的样子,最后深吸了一口气,扬声道,“钱良!”   站在门外的钱公公:??   等等,不是……   陛下这么快?   啊,不对,他的意思不是质疑陛下啊,但是,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啊?!   钱公公露出了一个天崩地裂的表情,甚至有点想传太医。   但是最后,理智让他停住了这个危险的想法。   “陛下?”   钱公公小跑进了寝殿。   “你刚才不是说去拿点心了吗?”楚沉昭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老太监心里肯定又没想什么好东西,语气沉沉:“点心呢?”   钱公公:“啊?”   那是借口,是让您和顾公子单独相处的借口啊!   钱公公看向了桌子上摆着的书和笔墨,又看了看趴在桌子上,睁着无辜的眼睛看向他,眼睛里明晃晃写着“点心呢点心呢”的顾眠。   钱公公:累了。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挤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告罪道,“陛下恕罪,点心刚才还未出锅,奴婢再去看一次。”   “嗯。”楚沉昭盯着奏疏,随意挥了下手,“拿两块就行,饭前不能吃太多。”   “顺便叫尚食局把晚膳的时间推迟半个时辰。”楚沉昭看了一眼瞬间抬头的顾眠,“看朕做什么,看你的书。”   顾眠:是报复吧,这一定是报复吧?   急了急了,狗老板被人发现自己买成人用品急了。   顾眠恶狠狠的捏着书角,发誓总有一天他要报复回去。   祈祷下辈子楚沉昭变成狗,然后他要每天让这家伙握手转圈才能吃饭!   目前来看,这个愿望暂时还不能实现,所以顾眠只能一边在心里抱怨,一边投身在了知识的海洋中。   等他看完书之后,顾眠觉得自己已经升华了。   他已经不是一条简单的锦鲤了,他现在是一条充满了知识的锦鲤!   顾眠戳了一根青菜,无精打采的嚼了嚼。   学习影响了他的心情和食欲。   下一刻,他的面前忽然推过来了一个小碟子。   “嗯?”   顾眠抬头看了过去。   只见盘子上分门别类摆着已经剥好了的蟹肉和蟹黄,楚沉昭慢条斯理的又拿起来一只满黄的母蟹,动作行云流水的继续剥了起来。   “哼。”   顾眠小声的哼了哼,然后把碟子拉过来,恶狠狠地一口吃掉了里面的蟹黄。   鱼是不会因为这个就原谅你的!   最多只能原谅百分之五十。   待两人吃完饭后,顾眠起身,和楚沉昭说了一声,就抱着狐狸团子,找时傅散步去了。   而钱公公站在一边,给皇帝倒了一杯茶。   “上次叫你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   楚沉昭目送顾眠走远,这才放下了茶杯,问钱公公。   “回陛下,已经找到了。”钱公公笑道:“可是要奴婢现在就把东西拿过来?”   楚沉昭点头:“嗯”   钱公公应声退下了,不一会儿,他就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回来了。   “陛下,”钱公公一路小跑,亲自把东西抱了过来:“这几块都是库房里选出来的,最好的羊脂玉,您瞧瞧?”   钱公公把盒子小心的放到了桌面上。   楚沉昭把盒子拿过来,打开。   盒子里面垫着厚厚的绸缎,上面摆着几块上好的羊脂玉,楚沉昭拿起来,一块一块仔细端详。   从大小,形状再到色泽手感,楚沉昭都反复观察。   最终,他从这几块羊脂玉中选了两块最上乘的。   “剩下的先放起来。”   楚沉昭把盒子重新合上,然后拿过了钱公公准备好的雕刻工具,对着那块玉慢慢雕了起来。   钱公公在一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自从陛下知道顾公子的生辰之后,就一直在想准备什么礼物,想了好久才想出来,要亲手给顾公子雕一块玉佩的主意。   陛下一定能雕出来最完美的玉佩,狠狠征服顾公子的心!   “嘶。”钱公公还没想完,就听见皇帝狠狠抽了一口冷气。   钱公公立刻大惊,“陛下可是割到手了!?”   “无事。”楚沉昭皱眉放下刻刀,看着那块已经碎成了两半的羊脂玉。   看见了死相凄惨的玉的钱公公:……   他眼睁睁的看着陛下看了那碎成两半的羊脂玉半晌,然后伸手,拿起了另外一块。   “陛、陛下?”钱公公艰难的笑了笑,“要不,您先用这些练练手?”   他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把还没拿走的盒子,重新推到了楚沉昭面前。   楚沉昭:……   他深呼吸,然后慢慢吐气:“去给朕找个雕玉的师傅来。”   钱公公立刻大大松了口气。   毕竟,按照陛下这个报废的速度,他很怕顾公子的生日还没到,陛下私库里的羊脂玉就已经全碎成两半了……   钱公公火急火燎的退下了,接下来的几天,顾眠隐隐觉得宫里的气氛,好像哪里有点不一样了。   “总觉得最近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府衙里,顾眠一边画像,一边小声嘀咕。   “什么事什么事?”   章陆捏着一颗新口味的梅子干走了过来,“你要不要吃?”   “没什么事,不要。”   顾眠露出了一个有些嫌弃的表情,“我不想吃麻辣味的梅子干。”   章陆真的没事吧,这种口味明显就是店家为了噱头强行推出的啊,怎么会有人买的啊。   但是,事实证明,无论古今,只要这个东西贴上“限时限量”的标签,十有八九,就总能卖得掉。   章陆一边捏着梅子往嘴里送,一边对顾眠道,“这梅子干是前天出的新味道呢,据说只会在早上卖,限量十分!”   “前两天我剩下的梅子干还多,所以就没去买,今天才准备试试。”   顾眠:“我记得你今天起晚了?”   “对啊!”章陆一脸“好险好险”的表情,“幸亏我跑得快,排队买梅子的人又不是特别多,这才没迟到。”   顾眠:这都不忘买梅子干,你对梅子是真爱啊!   “就这你都买上了限量十份的梅子干。”顾眠看着章陆把一整个红彤彤的梅子干扔进了嘴里,叹了口气,“你都没想过为什么都开店这么长时间了,还能有新口味的梅子干剩下吗?”   “唔!”那边,梅子入口的一瞬间,章陆立刻露出了痛苦挣扎的表情,“唔唔!!!”   顾眠:真的和上次不小心喝了辣椒水的嘤嘤一模一样呢。   他默默拿了一个新杯子,帮章陆倒了一杯茶水。   章陆立刻夺过杯子,仰头猛灌水。   “噗!”   下一刻,章陆被烫得直接喷了出来。   顾眠:?!   顾眠瞬间护住自己的画,然后尴尬道,“啊,不、不好意思,我忘了这这壶茶水是新泡的了。”   章陆:QAQ   “我再也不买他家新出的任何口味的梅子干了!”直到晚上快要下职的时候,章陆还在恶狠狠的赌咒发誓,并且表示,下次无论老板说什么,他都不会被迷惑住了。   然而——   顾眠并不信,他觉得,以章陆对于梅子干的热情,就算老板下次出芥末口味的,章陆也会去试试的。   喜欢尝试新鲜事物的人,好可怕。   “不过——”章陆一边往府衙外面走,一边对顾眠道,“你今日也不在府衙吃完再回去?”   “不要。”顾眠摇了摇头,“今天晚上吃韭菜,我不喜欢那个味道。”   “我也是!”章陆仿佛找到了知音,“对了,这几天都没问你,上次送你的东西你看了吗?”   他脸上露出了一个促狭的笑容,用胳膊肘碰了碰顾眠的小臂,“好看吧?”   顾眠:……   顾眠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是不是很有用?”章陆眼神发亮,一步跨出了府衙的大门,“我和你说,那些可都是——”   章陆的话逐渐消音。   顾眠看着在熟悉的地点出现的熟悉的人。   顾眠:?   楚沉昭今天怎么又来了,不是最近公务很多吗?   “啧啧。”章陆啧了两声,“看来还是挺有用的,你瞧瞧,他现在多黏你啊。”   顾眠:???   不是,你说什么?   顾眠已经解释他和楚沉昭的关系解释累了,“我们不是——”   “懂,哥都懂。”   章陆点头,“你不好意思对吧,不说这个,你就说书有没有用吧,我和你说,最近那么劲爆的可是不好买了,你只要稍微借鉴一下,你家那位不得,啧啧……”   顾眠看了一眼站在阴影处,直直看着他和章陆交流的楚沉昭,撇了撇嘴,小声,“有的人,看着表面一本正经,其实看得比谁都多呢,那些算什么。”   章陆:!!!   楚沉昭好不容易在顾眠生日的前一晚雕好了玉佩,又连着加了许久的班,才把今晚整个空了出来。   结果他站在这里等了半天,才看见顾眠和那个叫章陆的,一起有说有笑的出了府衙的大门。   楚沉昭戾气满满的看了章陆一眼。   他可没忘这人都给他家锦鲤送了些什么“好东西”。   前一阵子顾眠坚持认为他去某家不正经的店铺买了一堆不正经的东西,并且要求替钱良背锅的陛下重新买一本《九尾狐》的上册回来。   楚沉昭只要想想他叫钱良去买书的时候,这老太监脸上的表情,就觉得心头火起。   楚沉昭试图用凶恶的眼神杀死章陆。   但是章陆不知道听到顾眠说了什么,立刻朝他看了过来,露出了一个“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厉害啊兄弟”的表情,然后冲他笑了笑,和顾眠又说了什么,这才带着笑走了。   楚沉昭:?   楚沉昭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顾眠,不满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刚刚说完楚沉昭坏话的顾眠:“没、没什么啊。”   “你今天没有公务?”他一边往马车上爬,一边问楚沉昭,“我还以为最近快要中秋了,你比较忙来着呢。”   楚沉昭看着爬的费劲的顾眠,用手托了一下他。   “唔,谢谢。”顾眠终于爬上了马车,在里面坐好,然后发出了惊叹,“好家伙,你这是要在里面开派对啊?!”   楚沉昭早就习惯了顾眠脱口而出的奇怪词汇,他利落跃上马车,对着外面吩咐一句,然后落下了车帘。   马车里,一左一右放着两盏精致的宫灯,在这种深秋时节,给人一种暖融融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明日就是中秋的原因,街边也逐渐热闹了起来。   顾眠听着街边的吆喝声,看着马车里摆放的整整齐齐,好像艺术品似的一排小碟子,震惊。   “荷花酥,枣泥糕,松子糖……”顾眠从左到右,眼神逐渐不安,“葡萄,西瓜,哪里来的西瓜?!”   “朕叫人在暖房里种的。”   楚沉昭看了他一眼,“之前不是说喜欢吃?”   夏天的时候顾眠就喜欢吃这个品种的西瓜,虽然个头小,但是西瓜里面是沙瓤的,又甜,水分又足,他自己就能吃一个。   “喜欢是喜欢。”顾眠犹犹豫豫,小声道,“但是怎么今天突然这么丰盛。”   他用签子戳了一块西瓜,往嘴里送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停住了动作:“你不会是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了吧?”   顾眠瞪大了眼睛,直视着楚沉昭,“你今天不对劲。”   今天忽然搞这么一出,鱼真的很害怕啊!   顾眠想了想,慢慢把西瓜放了回去,“算了,我觉得我也不是很想吃。”   看着他一副“总有人要害本鱼”的表情的楚沉昭:……   “朕能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楚沉昭无奈道,“不吃就算了,朕还想着这西瓜最近结了些,可以给你饭后吃,既然你不想吃,那朕就拿去送人——”   “别啊!”   顾眠立刻按住了楚沉昭的手,“吃吃吃,我也没说不吃。”   吃之前,顾眠再次抬头,“你真的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   楚沉昭:“你还吃不吃了!?”   于是,顾眠终于消停了。   “少吃点。”楚沉昭看了一眼几乎要把车里的小桌堆满的碟子,慢声道,“要不然晚膳会吃不下。”   “嗯?”   顾眠总觉得这人话里有话,他嘴里塞着一颗葡萄,含糊道,“今天晚上的菜很丰盛?”   他本来没想得到答案的,结果,楚沉昭顿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嗯。”   顾眠:!   楚沉昭都说丰盛,那一定是丰盛极了!   顾眠不由得期待了起来。   能有多丰盛啊?   等到他进了宫,才发现今天反常的事情似乎不止这一件。   宫里四处已经挂好了红色的宫灯,整个皇宫都洋溢着一股喜气洋洋的氛围。   就连钱公公的笑容,都有些格外让人害怕。   今日的晚膳摆在了寝殿,顾眠走进寝殿外间的一瞬间,就被震惊了。   好家伙,楚沉昭是给寝殿装修了?   ——殿里几乎可以用张灯结彩来形容,而摆在房间正中的圆桌上的,是菜色丰盛的晚膳。   虽然楚沉昭是皇帝,吃穿用度都有特定的规格,但很多时候他不愿意浪费,一般都会叫尚食局少做些分量,够两人刚好吃完的就好了。   但是!今天!   顾眠看着桌上堆得满满的各式菜色,从川渝地区的麻辣兔丁,到北方地区的熏羊肉,从烤鸭到鲍鱼,从小笼包到烤饼。   几乎把顾眠能想到的动物都吃了一遍。   真馋人。   不是,是真残忍。   而且,顾眠发现,这桌上的菜,都是他爱吃的!   “先净手喝汤。”楚沉昭示意宫人把准备好的汤端上来,给他盛了一碗。   顾眠:锦鲤の直觉,发动!   “你真的没做什么吧?”   他仔细观察着楚沉昭的表情。   没办法,这人今天太反常,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还是准备做什么?”   听到前一句话的楚沉昭无动于衷,继续盛汤,听到后一句话的楚沉昭动作微顿,耳尖有些发红。   但是现在的楚沉昭经过那两箱东西和无数小画册的洗礼,已经是个成熟稳重的陛下了。   他迅速的调整了一下姿势,掩饰自己瞬间的失态。   “不想吃?”   他端着汤,站到了顾眠面前,挑眉问道。   顾眠:……   “没有。”他接过汤吸溜吸溜,开始思考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提前过中秋?不会吧,没有必要啊……   顾眠左右想不出来,最后只能放弃。   算了,他不适合思考。   排骨汤已经炖了几个时辰,早已经撇去了油脂,又和尚食局研究的香料一起炖了这么久,口感香醇又不油腻,比顾眠大学时候在食堂喝的排骨汤不知道要好喝多少倍。   “呼——”顾眠喝完放下碗,长长舒了一口气,看着桌上的菜,准备干饭。   “等下。”   在他正要动筷的时候,楚沉昭却止住了他的动作,示意钱公公把手里的呈盘端了过来。   钱公公小心翼翼的把摆在盘上,用一个精致的瓷盘扣着,防止散热的小碗摆在了顾眠面前。   楚沉昭:“先吃这个。”   顾眠:?   什么东西,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顾眠拿开了瓷盘,然后……   顾眠:?   这里面是什么?   他左看右看,都没看明白这里面的东西。   等了半天的楚沉昭看着愣住的顾眠,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这么,这么感动的吗?   钱公公看着眼前的一幕,露出了心领神会的微笑。   作为一个合格的贴身太监,为陛下分忧解难就是他的使命!   钱公公晃了晃拂尘,笑道,“顾公子不记得了,今儿是您的生辰啊!”   正在研究碗里东西的顾眠瞬间愣住。   “这是陛下不到正午就去了尚食局,亲手为您做的长寿面呢。”   钱公公声情并茂,“从和面到下锅,都是陛下亲手做的!”   当然,陛下浪费了三袋面粉,差点逼疯尚食局厨子的事情,顾公子就没必要知道了! 第73章   顾眠看着碗里的面良久, 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连人都不是,还被喂了三个月的鱼食,说真的, 没有失落难过是假的,顾眠开始的时候一直在想的都是怎么活下去,他还从来没想过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竟然会有人记得他的生日,还在这一天, 准备了一个下午, 就是为了给自己做一份长寿面。   鱼超级感动的!   至于楚沉昭为什么知道他的生日……   完全是他那次喝多了之后,就开始疯狂自爆, 不但把这个世界是本书的事情说了, 最后还在楚沉昭有意无意的引导下, 把自己的个人信息抖落了干净。   连带着他的生日是在中秋节的前一天。   在顾眠长久的沉默中,楚沉昭由刚开始的自信满满,逐渐变得有些坐立不安, 他紧张的抿了抿唇, 坐姿也僵硬起来。   “好像放的有些久了, 朕叫尚食局重新给你做一份?”他表情难得的有些拘谨,眼睛不住的往顾眠的碗里瞟。   虽然下午他已经做了很多次,但是……好像看上去这面的样子还是不是特别有食欲。   陛下突如其来的有点沮丧。   “吸溜——”   但是顾眠却没有给他再次说话的机会, 他眨了眨眼睛, 然后把脸埋进了碗里, 开始吸溜面条。   楚沉昭紧紧盯着顾眠的脸色, 还不停地轻声叮嘱, “不要咬断,慢慢吃。”   顾眠:……   他眼眶更红了。   也不是因为更感动了, 而是——   怎么说呢,就……楚沉昭做的这碗面条,确实称不上是好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面的时候没有和好,这一整根面条,似乎每一个部位都有自己的想法,有的地方软绵绵的,有的地方又硬的硌牙,粗细也不十分均匀,有的地方顾眠轻轻一动就差点断了,有的地方顾眠咬了两下还觉得没咬动。   最最最致命的是,这根面条,它是甜的,甜的啊!   也许是楚沉昭平日里见他喜欢吃点心、甜食,所以在和面的也时候加了糖。   有时候,面点里面加糖,确实能提升口感和味道,比如馒头。   但是这是面条,面条啊!   汤是咸的,面是甜的,顾眠的心,是流着泪的。   顾眠一边像只小仓鼠一样嗦着面,一边偷偷抬眼,然后正对上了楚沉昭看过来的视线。   “不好吃?”穿着黑色常服的男人,此时明显有些紧张。   顾眠慢吞吞咬着面条的动作一顿,下一刻,他心一横,开始暴风吸入。   毕、毕竟是人家亲手给自己准备了一个下午的面条!   顾眠嚼得腮帮隐痛,但是依旧用平时忽悠秦王的精湛演技,开始忽悠楚沉昭。   “没,我觉得挺好吃的,就是不能咬断吃得有点费劲。”   顾眠小声道,“我在家里过生日的时候,还从来没吃过这种面条。”   枯了,楚沉昭这根面条真的拉的好长啊。   楚沉昭闻言,立刻又露出了一点骄傲的神色,并且目光灼灼的盯着顾眠把面条吃完了。   最后,顾眠为了显示面条真的味道不错,连汤都喝了。   喝完汤的顾眠:嗝。   快、快饱了。   但是今晚的菜色又实在丰盛,顾眠的筷子不受控住的伸向了离自己最近的那盘糖醋小排骨。   这道菜选择的都是带着脆骨的肋排,煮熟之后腌制、油炸,再裹上糖醋汁,膳食局摆盘的时候会配上一些炸过的胡萝卜丝,好看又好吃。   顾眠平时根本不吃胡萝卜,但是只有这道菜里的胡萝卜,他觉得还能接受。   油炸过的胡萝卜已经完全没有了那股让人生理性不适的味道,配上糖醋汁,又脆脆的,顾眠很喜欢。   还有烤鸭、清蒸蟹子……   有楚沉昭的长寿面作为打底,等顾眠下桌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胃有些沉重。   ——吃的有点多。   顾眠想了想,然后准备抱着狐狸出去散步。   还没走到一半,就被楚沉昭叫住了。   “这个——”楚沉昭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上面雕着繁复图案的精致木盒,示意顾眠伸手。   盒子交到顾眠手上的时候还有余温,明明是微微的温热,顾眠却觉得有些烫手。   “这是什么?”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是顾眠还是问了一下。   “你的生辰礼。”楚沉昭垂下眼,“时间仓促,只雕了这么一个。”   顾眠:“我可以打开看看么?”   见男人点头,顾眠把嘤嘤放到了地上,然后坐下,把盒子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桌子上,然后慢慢打开了盒子。   下一秒,顾眠发出了一声惊叹。 第74章   “哇!”   盒子里, 静静的躺着一块玉佩,玉佩正面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锦鲤,圆润可爱的锦鲤跃出水面, 带出了一串晶莹剔透的水花,几滴水溅到了露出一半的荷叶上,凝聚成了小小的一汪。   整块玉佩,无论是锦鲤的动作神态,还是身上的鱼鳞鱼尾, 甚至是溅起的水珠都栩栩如生, 顾眠小心的擦了擦手,这才上手摸了摸玉佩。   玉佩入手的感觉并不寒凉, 手感也极好, 一看就价值不菲, 是顾眠上辈子当二十年乙方还得贷款买的样子。   顾眠把玉佩翻过来,在背面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他翻来覆去的看着玉佩,一脸惊奇;“这锦鲤雕的真好, 你哪里买的?”   “哎呦。”楚沉昭还没说话, 一旁的钱公公立刻十分有眼色的开了口, “顾公子,这可没有地方买去,这玉啊, 是陛下亲手雕的!”   钱公公本想借鉴一下最近看的话本, 说几句陛下为了给顾公子雕玉, 手都受了伤, 以便让顾公子好好感动一下, 但是奈何楚沉昭多年练武,反应极快, 每次受伤的只有玉罢了。   至于那些“死去”的玉,还是不要说了。   钱公公低下头,觉得说了很有可能会影响陛下英明神武的形象。   ——毕竟最近新出的话本的主角,已经到了什么事情,学都不用,看一眼就能“顿悟”,然后超长发挥,惊艳众人了。   钱公公莫名的觉得,如果说陛下学着刻了好久的玉,好像就输了。   “你自己雕的?!”顾眠看着玉佩上的小锦鲤爱不释手,听见钱公公说是楚沉昭亲手刻的,更加惊讶了,“你雕了多久啊?”   这人真的不用睡觉吗,每天那么多事情。   “没多久。”楚沉昭神色平平,似乎这些不值得一提,“看了两遍就学会了。”   钱公公:陛下,您这话敢对着那些惨死的玉石说吗?请来的玉雕师傅每天看着碎掉的极品羊脂玉偷偷哭啊陛下!   顾眠抬头,看了楚沉昭一眼,然后在心里撇了下嘴。   嘁,这人明明心里都得意死了,还装出来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喜欢吗?”楚沉昭状似不经意的开口,“第一次雕,若是不喜欢,朕叫人开私库,你去选一件。”   “不用不用。”顾眠怀疑他要是不收这块玉佩,选楚沉昭私库的东西,这人怕不是当场就能给他表演一个自闭,“谢谢,我很喜欢。”   顾眠看了看玉佩顶端打的孔,回头环顾了一下,“有绳子吗,我想带上试试!”   楚沉昭表情一僵。   他后来只想着把玉送出去,已经忘了玉佩的其他搭配这回事了。   “有的有的。”钱公公这时候展现了一位打工人的素养,他当即点头,“您看奴婢这记性,陛下准备了好多相配的绳子和流苏,想叫公子选,结果奴婢忘了带过来了,您稍等片刻,奴婢现在就去取!”   钱公公立刻小跑着下去取东西了。   顾眠看着楚沉昭松了口气的表情,忍不住小声感慨,“钱公公,真是好优秀一打工人啊。”   楚沉昭:“怎么?”   顾眠:“毕竟他能如此自然的帮老板去拿忘记准备的东西。”   楚沉昭:……   最后,顾眠只选了一条红色的棉绳,把玉佩系好,小心翼翼的戴到了脖子上。   楚沉昭看着被顾眠的衣服挡的严严实实的玉佩,忽然觉得有点遗憾,“你可以把它挂在腰间。”   “我不。”顾眠轻轻拍了拍玉佩,“这要是不小心碰到了,多心疼啊!”   之后,顾眠就着嘤嘤出门遛弯了。   也许是今晚吃的有点多,顾眠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胃有点沉,他犹豫了一瞬,最后决定回去早点睡觉。   站着胃会下垂,还是躺在床上平一平吧!   另一边,楚沉昭陪顾眠用完晚膳,送了礼物,就回去处理公务了,明日就是中秋了,虽然太后之前一直病着,他本也没打算大办宴席,但是该有的流程还是要简单走一下的。   “宴会的时间提前一下。”楚沉昭看上去大义凛然,一点私心都没有,“未时之前结束,也叫他们回去和家人团圆,不用都拘在宫里。”   “是。”   钱公公下去传达旨意去了。   而楚沉昭开始计算时间——   他可以迅速结束没什么用处的宴会,然后去太后那里,可以带着顾眠一起,探望太后之后,他可以带顾眠去宫外逛逛,中秋节的集市很热闹,顾眠应当会喜欢。   楚沉昭完美的计划,最终在他回到寝殿,发现已经躺下的顾眠紧紧按着胃,呼吸沉重的时候,直接破灭。 第75章   顾眠回寝殿之后, 就让跟在身边伺候的宫人都下去了,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而且,他一开始以为他就是吃多了而已, 于是直接在床上瘫成一张人形鱼饼,一边给自己揉胃,一边拿出了小话本翻了起来。   吃饱喝足的狐狸崽就躺在他的枕头旁边,专心致志舔毛。   所有的岁月静好在小半个时辰之后烟消云散。   因为,顾眠觉得自己的胃疼非但没有好转, 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轻轻揉胃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逐渐变成了按压。   按住的时候疼痛稍微有所缓解,顾眠刚松了一口气, 很快, 疼痛在此袭来。   顾眠疼起来的时候本来想要喊人, 但他又觉得要是叫人去请太医,难免就会被楚沉昭知道。   虽然顾眠觉得自己今天胃疼十有八九是因为他晚上吃的东西太多太杂,种类过于丰富, 以至于食物在胃里发生了碰撞和拥堵, 但是难免楚沉昭不会多想。   ——毕竟整桌食物都是尚食局做的, 除了那碗看上去就不太好吃的面条。   努力了一下午做的长寿面,结果人家吃完了胃疼,这也太打击人了!   顾眠只犹豫了片刻, 最后还是决定先自己挺一下。   因为他之前也吃多过, 上辈子当社畜的时候也因为吃饭不规律有过胃疼的经历, 但是都不严重, 过一会儿自己就能缓解了。   ——然后, 事情就变成了楚沉昭看见的样子。   顾眠感觉此时好像有一根钉子在自己的胃里穿来穿去,伴随着巨痛的还有一些反胃感。   他只能通过死命的按着胃部, 然后闭着眼睛,不断深呼吸来缓解疼痛。   楚沉昭进门的时候,顾眠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全副心神都在如何稍微缓解胃部的不适。   “顾眠?”楚沉昭一进门就觉得有些不对,等他快步走到屏风后,看见满脸冷汗的躺在床上缩成一团的顾眠的时候,立刻有些慌乱。   狐狸团子似乎也察觉出了不对,早就停止了舔毛,焦急的在顾眠耳边不断发出可怜兮兮的嘤嘤声。   “去传太医!”楚沉昭来不及多想,立刻对着身后慢了两步的钱公公吩咐一声,然后迅速来到顾眠的床前,摸了摸青年的额头。   “唔?”   顾眠冰冷的额头一接触到热源,立刻条件反射的往楚沉昭的手心里贴了贴,贴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睁开了眼睛:“楚沉昭?”   “嗯。”楚沉昭声音低沉,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怎么了,胃不舒服?”   “嗯。”   顾眠已经没什么精力说话了,他虚弱的点了点头,“可能晚上吃的有点多了。”   “是不是因为那碗面条……”   楚沉昭的声音的里全是懊恼,整个寝殿也因为顾眠的突然生病变得灯火通明。   “应该不是。”顾眠眯了眯眼睛适应突然大亮的环境,但是说真的,顾眠也不确定,他就是本能的不想把原因归结到楚沉昭花了一整个下午为他特意做的那碗面条上,“应该是吃的稍微多了点吧。”   “去打一盆热水。”楚沉昭对站在身后的小太监道了一声,然后摸了摸顾眠的手,“手怎么这么凉。”   说完,楚沉昭直接坐在床边,把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的顾眠连人带被团了团,然后一把抱了起来,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男人动作十分轻松,仿佛是在抱一只没什么重量的病弱小猫。   顾眠:???   他被突如其来的膝枕弄得不自在的扭了扭,苍白的脸上也染上了一点红,结果下一刻就被楚沉昭拍了拍,“别乱动。”   顾眠:???   乱动的到底是谁啊!   然而,顾眠没来得及说话,楚沉昭的右手就搭在了他的肚子上。   突如其来的温度和重量,让顾眠瞬间消音。   “这里?”楚沉昭摸了摸顾眠胃部的位置,低声问了一句。   “唔。”不知道是不是常年习武的原因,楚沉昭身上的温度要比常人高一些,尤其是手掌。此时,他就像一个会按摩的移动热源一样,让顾眠舒服的眯了眯眼睛。   但是很快,下一波疼痛就来了,顾眠猛地抖了一下,闷哼一声,握着楚沉昭的手腕,死死压着自己的胃部,整个人往楚沉昭的方向缩了缩。   “这么疼?”楚沉昭神色焦急,语气十分不善的对着身后的宫人道,“去看看太医到哪儿了,怎么来的这般慢。”   宫人看着眉眼压低,全身好似萦绕着黑气的陛下,全部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小太监立刻飞快的跑出去催人了。   顾眠疼的耳朵嗡嗡响,废了好大劲才把疼出来的眼泪花憋回去。   “没事了没事了。”楚沉昭把人往怀里揽了揽,一手安抚地顺着顾眠的后背,一手不断地揉着顾眠的胃部,帮他缓解不适。   顾眠迷迷糊糊中,感受到了热源,再次往楚沉昭的怀里蹭了蹭。   疼痛慢慢得到了缓解,顾眠疲惫极了,就在这空隙中,眼皮沉沉的睡了过去。   楚沉昭看见人睡了,神色也缓和了一些,这才终于微微松了口气,接过宫人递过来的沾过热水的帕子,轻轻擦了擦顾眠额头的冷汗。   于是,等到太医气喘吁吁的跑到寝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   但是,被深夜传召的老太医不敢大意,甚至更加紧张了,因为这个时间点,一般多是急症。而且对于太医这种高危职业,医闹已经是常事了,还没地方说理去,动不动就要全家陪葬,直接导致大家一听说他在宫里当太医,表面上一脸羡慕,背地里都觉得离吃他的席不远了。   “陛、陛下?”太医抖抖索索的看着脸色苍白的、躺在皇帝怀里的顾眠,心里暗暗祈祷。   ——顾公子,您可一定要没事啊!   站在他身后的钱公公也是一脸担心。毕竟在钱公公看来,顾公子简直就和陛下之前养在身边、现在已经被放到池塘里的那条锦鲤一样,胃口好不说,消化能力也是非常的强悍,就算是吃撑到了,也能很快恢复。   但是今天这个状态,明显是不对劲!   钱公公马上想到了陛下的那碗面。   虽然顾公子说面很好吃,但是去掉钱公公对自家主子的十米滤镜,平心而论,要是说今天顾公子吃的东西有一样有问题,那必然是那碗面条。   钱公公有些懊恼,早知道、早知道陛下之前的失败品,就不全扔了,他应该先替顾公子试试的。   这边钱公公还在后悔,那边楚沉昭已经把顾眠的手腕从被子里轻轻拿了出来,叫太医诊脉。   顾眠手腕的皮肤一接触到带着些凉意的空气,立刻抖了一下。   “嗯?”顾眠悠悠转醒,奋力挣开了眼睛,“怎么了?”   感觉好像好点了。   “叫太医给你看看。”楚沉昭今晚的语气格外温和,让顾眠一时不太习惯。   顾眠看了一眼认认真真诊脉的太医,再次看向楚沉昭的时候,才注意到,两人现在的姿势好像有些……   顾眠有点不好意思,“现在已经好多了,就不用麻烦太医了吧。”   虽然好像已经麻烦了。   不出意外,顾眠的提议被拒绝了。   太医也一脸惶恐,连连摆手,表示一点也不麻烦!   已经上了年纪的老太医用堪比研究学术问题的严谨态度,给顾眠诊了好一会儿的脉,表情时而严肃时而放松,还不时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连带着楚沉昭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顾眠:……   求求你们不要坐在这里用这么严肃的脸看着他了可以吗,明明就是小小的胃痛,结果你们这个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陛下。”太医终于诊好了脉,他起身冲楚沉昭行了一礼,“公子没什么大碍,可能是晚上吃了什么不太容易克化的东西,这才导致胃痛。”   老太医冲顾眠道,“不知公子晚膳用了些什么?”   顾眠:……   那可就太多了。   “他吃了面条。”楚沉昭一听果然是晚膳的原因,顿时神色郁郁,替顾眠答道,“应当是面条没有做好。”   老太医:尚食局还有做不好的面条?   他立刻同情了一下做面条的厨子,看着陛下的样子,今天全家陪葬的职业可能终于不是太医了。   顾眠看着楚沉昭身上简直能化出实质的幽怨气息,忍不住道,“还有些别的,也不一定是面条。”   太医:“那顾公子还吃了些什么?”   顾眠拼命回想,用力得眉头都皱起来了:“啊……我先吃了一碗面条,然后吃了糖醋小排,还有清蒸蟹子,烤鸭,喝了一杯冰过的果汁,两块西瓜,还有剁椒鱼头……”   一时间,寝殿里只有顾眠报菜名的声音。   老太医:……   顾公子今晚到底吃了多少样东西啊,咸的甜的酸的生的冷的辣的……   说真的,这么多东西吃下去,还能像顾公子现在这样的状态,已经是身体很好了。   老太医诡异的沉默了。   但是楚沉昭还是觉得责任在他,“应当就是面条的原因。”   太医:陛下您醒醒啊,这么多东西吃下去,就算是没有面条,胃也应该不会太舒服吧!   他纠结了片刻,还是决定拯救一下那个不知名的厨子。   “也许——”老太医小心的斟酌措辞,试探道,“也许不全是面的原因,顾公子今晚吃的……吃的东西有些杂,所以饭后胃里有些不适也是正常的,陛下不必过于担忧,臣给顾公子开一副药,喝上几日就没事了。”   顾眠:!   晴天霹雳。   他竟然要喝药!   还是几日的药!!! 第76章   要喝几日中药这件事, 实实在在地把顾眠打击到了,直到钱公公捧着煎好的药走过来,顾眠都是无精打采的。   “把药喝了。”楚沉昭不是没看见顾眠不情愿的表情, 但是在这件事事情上,他绝不会妥协。   不知道是不是体质的问题,顾眠现在的胃疼已经好了大半了,他看着被楚沉昭端过来的漆黑一团的药,控住不住地往后仰了仰。   救命, 这味道不用喝都能把人送走了!   “好像有点烫啊。”顾眠颤巍巍的伸出手, 小心的摸了摸药碗,然后仿佛碰到了什么烫手山芋似的, 立刻把手缩了回去, 弱弱道:“要不, 等会儿再喝?”   “顾公子。”站在钱公公身后,被钱公公挡住大半的老太医突然开口,把顾眠吓了一跳, “这药最好是趁热喝。”   顾眠:太医怎么还在啊, 刚刚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刚才亲手去煎药的太医:您还没喝药, 这谁敢走啊,陛下都没开口,他还想多活几年呢。   “辛苦, 辛苦太医了。”顾眠干巴巴的道, “这个, 要喝几天啊。”   太医略一沉吟, “一般喝三日左右便可, 若是公子需要,臣三日后可以给您再开些调养的药。”   顾眠:那真是谢谢你了, 他一点都不需要。   但是还没等他拒绝,楚沉昭已经点了头,“需要什么药材直接拿。”   顾眠:???   你有事吗,不要因为自己不喝药就这么无所谓啊!   “喝吧。”楚沉昭假装没看见顾眠控诉的眼神,把手里的药碗再次送到了顾眠的嘴边。   顾眠皱着眉头,拼命往后缩,满脸都写着拒绝。   鱼真的不想喝,放过鱼吧。   他现在觉得自己已经痊愈了。   似乎是看出来了顾眠的纠结,老太医捋了捋自己已经花白的胡子,开口安慰道,“公子不用担心,臣在这方子里加了些甘草和糖,只是闻着苦,喝起来是甜的,味道很好的。”   顾眠闻言,不太相信地看了一眼信誓旦旦的老太医:“真的?”   你不会是在骗鱼吧?   “自然是真的。”老太医点了点头,看上去对自己的技术十分自信,“公子不信可以试试。”   顾眠将信将疑的往前挪了挪,凑近了那个药碗。   浓郁的味道扑面而来。   顾眠:……   不、不行。   感觉还是难以下咽啊!   这次楚沉昭把碗直接凑到了顾眠的唇边,抵住了青年的唇瓣,催促道:“再不喝要冷了。”   顾眠磨磨蹭蹭、勉为其难地微微张开了口。   楚沉昭看准时机,眼疾手快地倾斜药碗,下一瞬,味道浓郁中药汤瞬间滑进了顾眠的口腔。   顾眠:!?   楚!沉!昭!   救命啊……   顾眠瞬间梦回上辈子,那个老中医十分肯定地和他说“这药很好喝”的场面。   顾眠:他就知道,就不能相信老中医的“这药好喝”!   中药被咽下去的一瞬间,顾眠仿佛看见了自己人生的走马灯。   感觉马上就要升天了!   怎么会有东西同时又苦又甜的啊,太医你真的尝过这药吗?   太医表示当然尝过,这可是他的自信之作,比之前的药好喝了不知道多少倍!   顾眠:……   他条件反射想要往后躲,结果被楚沉昭看出了意图。楚沉昭深知,要是叫顾眠躲开了,那今晚这药多半是不可能喝下去了。他迅速用另一只手扶住顾眠的后背,以不容拒绝的力量,把整碗药让顾眠咽了下去。   顾眠:啊啊啊,松手,松手啊!   顾眠奋力挣扎,但是楚沉昭的手仿佛是钢筋做的,整个过程纹丝不动,顾眠挣扎不开,只能一边被苦的翻白眼,一边被人把整完药灌下去了。   最过分的是,眼看着药就剩一个底了,顾眠看见光明,心里一喜,立刻作势要躲开,结果没想到,就这点药楚沉昭也生怕浪费影响药效,直接倒进了他的嘴里。   碗拿开之后,顾眠直接:呕!!!   要死了,他要死了。   顾眠趴在床边不停地干呕,简直想把自己的胃吐出来。   就在他恶心干呕的时候,忽然被人捂住了嘴。   顾眠:???   他用十分不善的眼神看着楚沉昭。   你干嘛?   “忍一下。”楚沉昭眉头紧锁,“吐出来的话,还要再喝一碗。”   顾眠:……   不是,你是魔鬼吗?   顾眠刚想大声抗议,就见楚沉昭一手接过了钱公公递过来的一小包东西,打开,伸手拿了什么,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   顾眠嘴里一甜,中药的苦味顿时散去了不少。   唔,好吃。   “松子糖。”楚沉昭又拿出了一块包着糯米纸的的糖,放在了小碟子里,摆在了顾眠床头,“一会儿可以再吃一颗,但是要记得揩齿。”   “嗯嗯。”   顾眠点头,一口咬碎了嘴里的糖块,甜味和松子的香气混合,味道十分香甜。   一颗狐狸头鬼鬼祟祟的探了出来,嘤嘤抽动着湿乎乎的小鼻子,偷偷靠近了床头的那颗松子糖。   狐狸:好吃的!   嘤嘤离糖块越来越近,就在它的嘴刚要舔上糖块的时候,顾眠猛地出手,一把捏住了狐狸的吻部。   “我的。”顾眠看了它一眼,冷酷无情的拒绝分享食物:“狐狸不许吃糖。”   嘤嘤:嘤。   ……   顾眠胃不疼了之后,就简单洗了个澡,然后换了身衣服,重新躺下了,虽然他已经一再表示自己没事了,但是楚沉昭还是在他床头坐了下来,甚至还拿了一本奏疏来看,一副要陪护一晚的样子。   “那个——”顾眠耳尖莫名发烫,小声叭叭,“我已经好了,要不你回去睡吧。”   “等你睡了我再走。”楚沉昭又恢复了平日的冷静,语气淡淡道,“睡不着?”   “没有没有。”顾眠慢吞吞的滑进了被子,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生怕楚沉昭下一句就是“睡不着就看会儿书”。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   顾眠猛地睁开了眼睛。   可恶,有人在旁边坐着看着你,是根本睡不着啊!   “怎么?”顾眠睁眼的同时,楚沉昭立刻若有所觉的转过头,他看着顾眠睁开眼睛看着头顶发呆的样子,思索了一瞬,“灯光太亮睡不着?”   见他似乎要叫人再熄几盏灯,顾眠立刻出声阻止。   现在这光线就够暗的了,这人还要看奏疏,是真的不怕眼睛近视吗?   不要仗着是反派就能为所欲为啊!   顾眠摇头,“不是不是,就是突然有点睡不着了,可能刚才睡过一阵子的原因。”   楚沉昭沉吟片刻,似乎开始回忆什么。   “睡不着的话——”他慢慢道,“给你讲点故事?”   “我可以念书给你听。”   楚沉昭的眼神看向了顾眠身边随意放着的那本书。   顾眠慢慢回过头去,看到了自己回来的时候随手拿的那本小话本——之后他因为胃太疼了,所以方才就随手把它放在床的里面了。   顾眠想象了一下,楚沉昭面无表情朗诵这本带了一些颜色的话本的样子。   “不、不用了。”顾眠立刻干笑了两声,婉拒道:“我、我再试试,应该很快就会睡着了。”   没想到,楚沉昭却直接起身,半跪在床上,直接越过顾眠,去拿里面那本话本。   顾眠被拢在阴影里,直愣愣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心脏里仿佛揣了一只被扔到岸上,疯狂跳跃的鲤鱼。   楚沉昭拿到了书,抽身回去,他审视着花花绿绿的封面,慢慢念出了书名:“《陛下和——》”   《陛下和摄政王的日日夜夜》   不用想都知道这个日日夜夜,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的日日夜夜。   楚沉昭读到一半就自动消音,然后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顾眠。   顾眠心里蹦跶的鲤鱼瞬间暴毙。   他悄悄缩回了被子,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已死,勿扰。   楚沉昭看着顾眠逃避的样子,无声的叹了口气,把那本只读书名就让他十分不适的话本放到了顾眠床边的小几上,然后拿起了奏疏,慢慢读了起来。   一时间,寝殿内只剩下男人不急不缓的声音。   顾眠很快就听满篇的之乎者也听得昏昏欲睡。   楚沉昭还没念完一封奏疏的一半,身旁青年的呼吸就已经变得绵长了起来。   楚沉昭:……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效果这么好,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   奏疏的催眠效果太好,顾眠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他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从漫长的睡眠中回过神来。   “顾公子醒了?”听见顾眠起身的声音,钱公公立刻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殷勤地笑道,“陛下去参加中秋宴了,公子可也想去?”   虽然宴会很快就结束了,但是楚沉昭还是吩咐钱公公告诉顾眠一声,要是顾眠想去看看热闹,就带他过去。   顾眠立刻猛摇头。   “那顾公子可是要用膳?”钱公公用最和蔼的笑脸,说着最伤鱼的话,“太医特意嘱咐,您用完膳就要把药喝了,这药早晚各一次,您晚上之后喝过药,太医再来给您诊脉,三日后要是没什么问题,您再喝四天新方子就成。”   顾眠:……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一言难尽的看着钱公公,委婉,“我觉得可以不用这么麻烦。”   救救孩子,药真的不能再喝了。   钱公公立刻就露出了一个为难的表情,“可是,陛下吩咐,您喝了药之后,若是太医检查没问题,陛下探望太后回来,晚上可以带您出去逛逛,若是您——”   言下之意,要是不喝药,就要呆在宫里。   顾眠的脸立刻皱了起来。   这可真是,像极了当年他爸妈的“做完作业就能出去玩”啊。 第77章   顾眠最后只能皱着脸表示, 可以先吃饭,再商量。   钱公公立刻高高兴兴的去传膳了。   在中秋节这样的盛大节日里,陛下因为政事不能时刻陪在顾公子身边, 他作为陛下爱情最坚强的后盾,一定会誓死捍卫陛下的爱情,确保顾公子在陛下回来之前保持心情愉悦!   半刻钟之后,顾眠看着桌上的早膳,沉默。   钱公公站在他身后, 讪笑着擦了擦汗。   “这是——”顾眠犹豫开口, “中秋的习俗?”   难道虞这边的中秋是有什么不一样的风俗么?比如吃的要简单……顾眠看着桌上的白粥和一些简简单单,看着口感就软软糯糯的配菜, 发出了灵魂疑问。   “不不。”钱公公立刻摆手, 解释道, “公子昨夜不是胃痛吗,太医特意吩咐了,您这几日的饮食务必要清淡软烂一些, 好消化。这些菜虽然看着简单, 但是都是尚食局新研究出来的药膳, 味道您尽管放心!”   顾眠: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事实证明,锦鲤的预感不是一般的准。   尚食局的药膳并不难吃,反正就是不太好吃罢了。   毕竟里面放了不少药材, 难免会有些味道。顾眠配着几个味道还算不错的小菜喝了两碗粥, 还没喘口气, 就看见钱公公端着一碗和昨晚一模一样、黑漆漆的药汁走了过来。   顾眠:……   他顶着钱公公催促的目光, 原地深呼吸了好久, 才终于哆哆嗦嗦的拿起了药碗。   好痛苦,什么时候大虞人民才能发明出药丸和胶囊啊!   顾眠把药喝完, 嘴里含着松子糖瘫在椅子上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半条命已经没了。   现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什么能让鱼留恋的东西了。   嗯,不对,每日两次,也就是说午膳之后不用喝药,他的午膳还是属于他自己的!   顾眠挣扎着、半死不活地抬起了脑袋,问钱公公,“现在什么时辰了?”   钱公公微笑,“已经是午时三刻了。”   顾眠:……   那他这吃得不就是午饭吗!   相当于今天每顿饭之后都要喝药。   顾眠重新瘫回了椅子上。   累了,毁灭吧。   ……   另一边,楚沉昭在中秋的宫宴上,简单发表了一下讲话,就离席去了太后那里。   毕竟过一会儿秦王也会来探望太后,楚沉昭觉得多看一眼秦王的脸,他晚上都要吃不下去饭了。   “眠眠没跟你一起来?”太后正在吃西瓜,之前培育出的西瓜,楚沉昭给太后送了一半,给顾眠留了一半。见楚沉昭来了,刘太后一手拿着一块宫人去好了籽的西瓜,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昨天他半夜胃疼,今天就没带他过来。”   楚沉昭语气沉沉,太后瞟了一眼自家儿子的脸色,总感觉她这儿子有什么事没说。   “怎么突然胃疼了。”太后皱了下眉头,有些担心,“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楚沉昭:……   他诡异的沉默终于叫太后品出来了点什么,再联想一下她之前打听的顾眠的生辰。   太后:“你不会给眠眠做什么东西吃了吧。”   楚沉昭顿了顿,“一碗长寿面。”   太后听见“长寿面”三个字,嘴里的西瓜差点喷出来,她咳了两声,好不容易把西瓜咽下去,这才一言难尽的看着楚沉昭。   刘太后的记忆,瞬间回到了某个夏天。   那时候先帝还在,自家大儿子也才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在某天知道了刘太后的生辰之后,还是个团子的楚沉昭提前完成了课业,在小厨房里呆了两个时辰,闷声不响地为刘太后亲手做了一碗长寿面端了过来。   刘太后当时感动极了,把整碗面连面汤都喝了,然后极力夸赞了一下儿子的厨艺。   ——等楚沉昭愉快地回了自己的屋子之后,刘太后捂着胃瘫了两个时辰,连晚膳都没吃下去。   对于儿子的孝心,刘太后只能表示——   做的很好,下次不要再做了。   毕竟有的人可能天生就不擅长做饭这件事情,也没必要强求。   但是她又不好直接告诉儿子“昭儿啊,你做的面条母后真的不太喜欢吃,下次别做了”这种伤人心的话,一生没学过怎么委婉的将门虎女刘太后,绞尽脑汁想了一个晚上,才终于编造了“你还太小,做饭这种事情太危险了,母后虽然开心,但是也会担心你,等你长大了再做吧”这么一个说法。   自然,长大了之后的楚沉昭因为过于忙碌,一直没有亲手做饭的机会。   刘太后失落之余,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但是!果然,这个世界上,只有直球才是最有用的。   刘太后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她觉得顾眠今天的遭遇,都是源自于十几年前,自己因为一时的不忍心,让自己的儿子对他的厨艺产生了错误的认知!   造孽啊。   刘太后愧疚不已,并开始打算之后再送顾眠些什么东西补偿一下。   “也许是太久不做了。”楚沉昭低声道,“也可能是放在碗里久了,所以不好消化。”   刘太后:虽然她也不做饭,但是她至少知道面条这东西,应当是越放吸收的汤汁越多,越软吧!?到底怎么会反而不容易消化的。   楚沉昭还是一脸的“明明之前做的还可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的表情。   刘太后在听说楚沉昭为了迎合顾眠的口味,甚至还在面里放了糖,而顾眠吃得时候还表示很好吃之后,刘太后:……   真是辛苦顾眠了。   她看着楚沉昭,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委婉道,“我觉得,给别人送生辰礼,虽然心意很重要,但是也要投其所好。”   答应母后,下次别做饭了,好吗,人家喜欢什么就送点什么吧。   楚沉昭闻言,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刘太后见楚沉昭似乎听进去了,松了口气,这才重新戳了一块西瓜,“明日不是休?晚上眠眠要是好了,你就带他出去逛逛,记得多带些人,外面乱,注意安全,到时候人家喜欢什么,你就赶紧付钱!。”   “对了,你回去的时候,把我给眠眠买的生辰礼送过去,我准备了好长时间,他肯定喜欢。”   想起刘太后之前送了顾眠什么的楚沉昭:……   说实在的,他现在都觉得自己的书房不太干净了。   “母后……”楚沉昭斟酌着用词,缓缓开口,“还是送点正……普通些的东西。”   楚沉昭真的想说,不要再送一盒子奇奇怪怪,看上去像是在平康坊买来的东西给顾眠了,   他不知道,刘太后这些东西中的一大半,真的是找人在平康坊收集来的。   “普通?”刘太后瞪了他一眼,一脸骄傲道,“普通的东西怎么行!要送就送最好的!”   楚沉昭:……   也许,他也应该考虑一下,一会儿先找个地方悄悄看看母后都送了什么,若是实在……他就去私库里找些东西补上。   “听说眠眠喜欢画画是吧。”刘太后满脸的得意,“我特意找了几幅前朝大师的画,还有本朝几位大师的,据说都是千金不换的珍品,我可是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的!”   闻言,楚沉昭终于松了一口气,并且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了一丝羞愧。   他不应该觉得母后会一直送些不太正经的东西给顾眠的。   太后看着儿子的表情,忽然眯了眯眼睛,“你是不是——看我上次送给眠眠的东西了!?”   楚沉昭:“没有。”   这两个字他说的十分心虚,太后哼了哼,最后没多说什么,只是叫跟在身边伺候的红芍去拿东西,“你去把我昨天准备好的那个箱子拿过来。”   红芍恭敬应了声是,带着两个小太监下去了。   刘太后看了看日头,对楚沉昭道,“你弟弟是不是快过来了?”   楚沉昭:“应该还早,秦王现在应该还在和那些大臣们喝酒。”   ——顺便发展一下自己的关系网,看看有哪些对他这个皇帝不太满意的大臣,顺便拉拢一下。   刘太后闻言,深吸了口气,“你弟弟最近怎么样,我怎么有时候和他说话,他都心不在焉的。”   “上次在宫里,我看见他和一个大臣有说有笑的,好像还送了些东西给人家,结果后来我问他那人是谁,他说他当时不在宫里了,是我看错人了。”   简直是笑话,她自己亲生儿子还能认错!?   刘太后忧心忡忡:“你没事看看你弟弟最近在做什么,我总觉得这心里不太踏实。”   “可能是长大了,喜欢上了哪家的公子小姐,母后不必过于担忧。”   楚沉昭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慢悠悠道。   太后大怒:“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说一样的理由!”   楚沉昭放下了茶杯:“上次儿子只说他可能喜欢上了哪家的小姐。”   毕竟从秦王最近的行事和凤家小公子的说法来看,现在秦王的性向已经是一个迷了。   太后头疼的按了按额角:“算了算了,你俩越长大关系就越不亲近,你拿了东西先走,免得你俩一会儿碰上,再吵起来。”   刘太后小声嘟囔:“明明小的时候很亲近来着。”   楚沉昭闻言,垂眸又喝了一口茶,并没有说话。   “太后娘娘。”太后还想再说什么,红芍就带着搬着箱子的两个小太监回来了,太后顿时停住了话头,而楚沉昭瞥着那看上去就十分沉重的箱子:……   他母后到底是买了多少画!   “你们把东西送去眠眠那里。”太后挥手命道:“小心些,别把东西摔了。”   “还有。”刘太后从身上掏出了一把钥匙,交给了红芍,“这是钥匙,你亲手交给眠眠。”   一边说,她一边瞥了楚沉昭一眼。   不许偷看!   楚沉昭:…… 第78章   正在寝殿前的空地上揉狐狸的顾眠, 看见楚沉昭身后两个小太监抬着的箱子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   直到被提在半空中的嘤嘤开始挣扎了起来,顾眠才回过神, 把狐狸放到了地上。   嘤嘤伸了个懒腰,抖了抖毛,跑进屋里去了。   “你——”顾眠磕磕巴巴道,“你现在的公务都要用箱子抬了?”   这也太狠了点吧,书里的反派真的不会因为过劳猝死吗?   ——老板, 保重身体啊, 你可是很多人的长期饭票呢。   看着顾眠眼神的楚沉昭:……   他挥手示意两个小太监把东西放下,然后上前两步, 打量了一下顾眠的衣服:“怎么不多穿点。”   “胃不疼了?”   “早就不疼了。”顾眠哼了一声, 开始和楚沉昭商量, “所以……能不能不喝药了啊?”   那药真的苦死了,喝完感觉人生都没有盼头了。   楚沉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幽幽反问:“你觉得呢?”   顾眠:可恶!   他回过身, 偷偷翻了个白眼, 然后不死心地又追问了一句, “那就喝三天就行了吧?”   “今天是第二天吧?”   也就是说,明天只要再喝两次就可以了,晚膳没办法, 但是他可以晚点起床, 等到楚沉昭去上朝了, 他再吃饭, 然后等拿到药之后……   顾眠觉得这药挺补的, 很适合寝殿里种的那几株植物。   每个分一点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希望盆栽能原谅他,阿门。   “大虞的传统——”楚沉昭语气淡淡, 直接打断了顾眠的小算盘:“中秋之后会休朝两日。”   “所以——”楚沉昭拉长了语气,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眠:“朕这几日会看着你喝药的。”   顾眠:……   他瞬间变成了一条垂头丧气的锦鲤。   “行了。”楚沉昭看着他一脸不愉快的样子,上前整理了一下顾眠被狐狸踩得皱巴巴的袖子,“胃不疼了晚上带你出去,若是之后太医说你没什么大问题,就不用喝药了。”   顾眠瞬间抬头:“真的?”   楚沉昭:“嗯。”   “好耶!”顾眠的底线进一步降低,毕竟喝三天药总比喝七天好得多!   “不过你公务这么多,还不如不休朝吧?”解决了喝药的问题,顾眠又看向了地上放的箱子。   来了,这种调休和加班混合双打的生活记忆,希望老板没事。   “这是太后送你的。”楚沉昭看了那个锁得严严实实的箱子一眼,心里总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不对劲,但还是解释了两句,“太后听说你喜欢画,于是派人收集了些大师的作品。”   “都是给我的?!”   顾眠眼睛一亮。   楚沉昭看着他明显兴奋起来的神色,眸色深了一瞬,“嗯。”   “这多不好意思。”顾眠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十分诚实地走到了箱子前。   “顾公子。”一直站在后面的红芍上前一步,对着顾眠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把手里的东西呈给顾眠,“这是钥匙。”   顾眠:好家伙,不但装箱,还上锁,怎么感觉——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想起了太后上次送的东西。   顾眠仔细端详了一下眼前的箱子,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箱子,它应该是个正经箱子。   不好意思,误会太后了。   放下心来的顾眠叫两个小太监帮忙把箱子抬到了寝殿的桌子上,然后拿着刚才红芍给他的钥匙,小心翼翼的开了锁。   一打开箱子,古朴厚重的气息就扑面而来,顾眠单是看纸和木轴的木料,就知道这里面的每一张画,定然都价值连城。   顾眠立刻重新洗了手,然后小心翼翼的拿出来了一幅画,缓缓展开。   顾眠:……   看见画面内容的一瞬间,顾眠猛地把画合了回去,他做贼心虚似的看了一眼站在对面的楚沉昭,讪笑,“这,太后送的画也太贵重了,我、我还是等晚上回来再欣赏吧。”   刚才顾眠惊鸿一瞥的画上,画的是两个长相俊美的男子,姿势亲密的坐在一颗桃树下。   落花纷飞,两人神色中透着一股亲昵满足。   这画,无论是用色还是线条,都无可挑剔,甚至人物的表情,花瓣的纹路都栩栩如生,不可谓不是传世精品。   ——如果这两个人穿了衣服的话。   顾眠内心开始土拨鼠尖叫。   太后到底哪里买的这些东西啊,太后真的知道自己送的是什么吗?   楚沉昭从顾眠僵硬的表情中看出来了些什么,他刚要上前查看,顾眠“砰”的一声,猛地合上了箱子。   然后上锁、藏钥匙一条龙。   站在一边的钱公公都被顾眠的大动作吓了一跳。   “那、那个……”顾眠结结巴巴地吩咐垂头候着的两个小太监,“你们帮我把这些放到床下面去吧。”   他发现了,他的床底就没有空着的时候。   楚沉昭:“你——”   “对了!”顾眠立刻打断了楚沉昭,开始转移话题,“我前几天还给太后准备了回礼!”   “这个是庙里求的护身符,听说很灵验的。”顾眠掏出了两个护身符,其中一个递给了楚沉昭,“这个是你的。”   “钱公公!”顾眠拿着另一个,转头问道,“能不能帮我找个盒子,然后把这个护身符装进去,给太后送过去?”   “自然自然!”钱公公的眼神不停地往楚沉昭的手上瞧,眼睛里流露出了笑意。   看看,顾公子什么时候都没忘了陛下!   然后顾眠就证明了,他不仅没忘记楚沉昭,其他人也都没忘。   顾眠把手里的护身符小心翼翼的放进了钱公公拿过来的玉盒里,转头又从自己床边小几上的一个袋子里,掏出来了不少平安符,看上去和楚沉昭手里的那个没什么区别,“这个是送给时……凤锦年的……”   “这个是送给天罗小王子的,他好像已经回去了,那等他回来再给他好了。”   不一会儿,凡是和顾眠相熟的人,几乎就是人手一个护身符了。   钱公公手里拿着护身符,一边感动,一边又不敢动。   顾公子,您未免也买太多护身符了吧!   这送礼物,不就是讲求一个独一无二才珍贵吗,您这怎么好像是去庙里进货一样啊!   钱公公颤巍巍地瞥了一眼陛下,他本来以为陛下会不悦,结果没想到,楚沉昭面色如常,见钱公公看过来,淡淡瞥了他一眼,“还不把东西给太后送过去?”   “是、是!”钱公公立刻应了,等他走了,楚沉昭叫伺候的宫人退到外间,这才上前两步,把顾眠堵在了床边。   “干,干嘛?”顾眠看着两人的距离,不动声色的往后仰了仰。   太、太近了!   “太后的那个护身符里面,也放了你的鳞片?”楚沉昭轻轻捏了两下护身符,然后把东西小心收进了怀里,问顾眠:“什么时候掉的?”   “就、就三片。”顾眠小声,“太后的两片,你的那个放了一片,其他人的都没有。”   怕楚沉昭觉得心里不平衡,顾眠又接着道,“你不是有三片么,我已开始掉的。”   “所以——”楚沉昭不依不饶,“什么时候掉的,怎么掉的。”   ——毕竟他只见过这鱼掉过一次鳞片,还是受伤之后。   “哦。”顾眠有点不好意思。   “就是之前……看书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一下。”   ——就是他看得实在入迷,走路的时候都不想放下,结果直接一头撞在床角,当场掉了三片鳞。   想当年他上班的时候就曾经一边走路一边摸鱼玩手机,结果差点把老板撞个跟头,没想到现在没有手机了,看书也能把自己撞到。   因为这件事实在有些尴尬,而且不过是被撞了个小口子,顾眠也没声张,偷偷把血擦干净,擦了点药,又把沾了血帕子烧了。   多亏了他的体质,当天晚上伤口就已经长好了。   顾眠把掉下来的鳞片收了起来,刚好这次可以送给太后。   毕竟他的本体在原文中,可谓是幸运值点满了,带着他的鳞片,应该……多少也能增加点幸运值?   听完了原因的楚沉昭:……   说真的,这条鱼能活到现在,也是真的不容易。   “下次走路注意点。”楚沉昭按了下顾眠的肩膀,“太后刚才给你的画,拿出来让我看看。”   顾眠:???   搞了半天,你还记着那件事啊!   他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挡在了放箱子的位置,“没、没什么好看的、”   “你怎么这么好奇!”顾眠心虚地大声道:“这样不好,你应该克制一下。”   楚沉昭看着他的态度,大概就猜到了那些所谓的“名家遗作”都是些什么内容了。   为什么忽然觉得,他的大虞,到处都是这些东西!   难道大虞就没有一块净土了吗!?   楚沉昭忍不住怀疑人生。   顾眠眼神望天,坚决不给楚沉昭细问的机会。   别人的床底,可能藏着并不存在的鬼怪,但是顾眠的床底,藏着比鬼怪更加可怕的东西!   毕竟里面甚至还有人鬼涩图,被发现就要当场社死的程度。   等下!   顾眠的表情忽然严肃了起来。   说起来,他在现代应该属于猝死吧,那他的手机,手机没人看吧!   锦鲤惊恐.JPG   顾眠的担心一直持续到了晚膳——说是晚膳,其实时间还是下午,因为楚沉昭要带顾眠出宫,为了防止顾眠路上饿,便叫人把晚膳提前了一些。   顾眠:一点也不想提前啊,虽然吃饭让人愉快,但是吃完饭还要喝药,感觉那个味道可以在他心里萦绕一个晚上。   但是楚沉昭自从顾眠放下筷子,就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一点机会也不给顾眠留。   顾眠看了看那几盆逃过一劫的盆栽,悲痛的叹了口气,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把药喝了。   喝完药的顾眠:yue!   不管喝多少次,这药都是这么难喝!   这药难喝到,等顾眠拿着楚沉昭给他买的糖人走在街上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的味蕾还没恢复工作。   但是今天街道确实热闹,除了道路两边的各种小摊,还有猜灯谜,放河灯的,甚至还有杂技表演和烟花看。   顾眠看着烟花绽开的一瞬间,忽然有一种时空倒错的感觉。   好像上辈子,他元旦的时候去街上,也有这么漂亮的烟花。   顾眠愣了半晌,还没回神,手里就被塞进了一方帕子。   “擦擦。”楚沉昭指了指顾眠手里的糖人儿,“都化了。”   “哦、哦。”顾眠反应过来,立刻感觉到了自己手上黏黏的,他连忙擦手,顺便擦去了刚才那一瞬间的怔愣和失落。   “不高兴?”楚沉昭侧了下头,打量着顾眠的神情。   “没有!”顾眠的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一口咬掉了一大块糖,一边眯着眼睛品尝,一边含含糊糊道,“就是觉得烟花真好看。”   楚沉昭又盯了顾眠半晌,直到确定他的心情没有问题,才带着人接着逛。   顾眠很快就发现了比烟花更稀奇的事。   “那不是程将军吗!?”   顾眠看着距离两人不到两米远,正在一个首饰摊上认认真真挑选的程宪英,感慨,“没想到程将军还很有少女心啊。”   ——毕竟,那一堆首饰当中,除了粉色还是粉色,每一样都美得很有特色。   就好比程将军现在拿的这个头花,嗯——这么大的粉牡丹,还是死亡芭比粉,戴在头上真的好看吗?   也不是说不好看,就是……   顾眠一脸的纠结。   好像不太适合程将军吧!?   旁边的楚沉昭脸色也是一言难尽,眼看着两拨人的距离越拉越近,顾眠正要开口打招呼,就见程将军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你看!”她直起身,把手里的东西献宝似的给刚从旁边铺子里走出来的女子看,“我给你选的,好不好看,你快带上试试!”   顾眠:…… 第79章   从店里走出来的女子, 正是之前在平康坊,被钟夫人当街打骂之后又和程将军去了医馆的紫衣女子,顾眠现在看着她, 总觉得女子的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和当初在平康坊时不一样了。   但是——   这头花也太丑了吧!   顾眠看着女子精致艳丽的脸,又看了看那死亡芭比粉的头花,一时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上前去提醒程将军一下。   怎么看,好像都不太搭配吧!   正当顾眠纠结的时候, 身旁的楚沉昭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   “呵。”男人在顾眠看过来的时候, 微微抬了抬下巴,语气像是一只骄傲的大猫, “什么审美, 丑死了。”   顾眠:……   再丑你也不用说的这么大声吧, 这人真的有情商的吗?   顾眠立刻回头,心虚地瞟了一眼拿着头花的程宪英,生怕程将军听见。   程宪英在军中呆了多年, 这点距离, 就算楚沉昭小声嘟囔一句她都能听见, 更别提这人声音还那么大!   程宪英动作当时就是一僵,表情忽然有些扭捏了起来,“我觉得这花挺大的, 就买了, 你、你要是觉得不好看, 就、就再选选?”   顾眠隔着这几米的距离看程将军的脸色, 虽然没听清两人说什么, 但是明显耳力极佳的程将军听到了楚沉昭的吐槽,他立刻超凶地瞪了楚沉昭一眼。   楚沉昭:?   瞪他做什么, 那东西本来就丑得他眼睛疼。   送人东西都不知道选好看的,什么审美,都不如他送顾眠那块玉佩配的红绳好看!   楚沉昭顺着人流慢条斯理的往前走,准备和自己的下属勉强打个招呼,安抚一下她被人拒绝礼物的心灵。   顾眠跟在他身后,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太尴尬了,真的太尴尬了,他真的很想送给楚沉昭一本书。   ——《说话的艺术》   这家伙这么多年没被人打死,充分证明了大虞人还是很宽容的。   哦,不对,也可能是因为这家伙是皇帝。   假笑.JPG   就在楚沉昭两人即将走到程宪英身边,顾眠尴尬的头皮发麻,程宪英硬着头皮挤出尬笑的时候,在她身侧站定的女子忽然笑了一下。   女子今天穿了一条石榴红裙,上身是一件象牙白广袖长衫,她一笑,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的清冷瞬间散去了一半,连裙摆仿佛都带着轻盈愉悦。   程宪英侧身背对着顾眠,于是已经走得很近的顾眠,就看见女子眼睛里氤氲开笑意的同时,程将军的耳根开始火速升温。   “不帮我带上试试么?”女子看着程宪英,轻声道。   她微微侧身,示意程宪英把头花帮她带上。   程宪英眼睛一亮,倾身上前半步,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战场上一刀能带倒一片敌军的程将军,此时像个木头人一样,动作僵硬又小心的把头花,轻轻戴在了女子的发髻上。   带好之后,程宪英似乎是想握住女子的手,但是可能又怕女子觉得她唐突,手伸到一半,便有些尴尬的停在了半空中。   中秋人多,她们两个站在摊子前太久,身后已经有同样想要上前看看的人不耐烦了。   “你们选好了没有?”一个鹅蛋脸的女子站在两人身后,踮脚看了半天也没看见摊子上卖的什么,又急又气,不耐烦地鼓了鼓脸,有些气闷,“我都看不见了。”   “哦哦,抱歉。”程宪英立刻道歉,微微附身细声细气地对女子道,“小絮,还有想买的吗?”   女子轻轻摇了摇头,然后顿了下,伸手,拉住了程宪英正准备缩回袖子里的手。   程宪英:!!!   顾眠觉得这一瞬,他似乎看见程将军的头上冒烟了。   “我们挑好了,你、你慢慢挑。”程宪英被拉走之前,还对着身后的鹅蛋脸女子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憨憨的笑。   鹅蛋脸女子看见程宪英的脸,愣了一下,脸色绯红的移开了视线,胡乱的点了下头。   等到她站在摊子前,鹅蛋脸女子:……   这么丑,要怎么挑啊!刚才那两个人什么审美啊,站了那么久,她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   “那个——”顾眠随着人流又走了两步,戳了戳楚沉昭的小臂,小声问道,“你不去和程将军打个招呼吗?”   这人刚才不是一脸想要上去打招呼的样子么?   半晌,顾眠都没得到回复,他扭头,就看见楚沉昭的神色是两份狰狞三分不满五分不解加起来是十分的难看。   顾眠:???   不是,下属谈个恋爱你至于表情这么凶狠吗,人家又不是带薪摸鱼。   “不用。”   良久,楚沉昭才咬牙切齿似的吐出了两个字。   打招呼?根本不需要打招呼。   程宪英刚才转身的时候分明看见他了,结果这人立刻移开视线,装作没看见自己的顶头上司的样子,甚至还顺便调整了一下角度,保证自己身边的女子也看不见他。   最让楚沉昭生气的是,这人在被那个叫“小絮”的女子主动牵了手之后,还有意无意的回了下头,冲他勾了勾嘴角。   楚沉昭:是嘲笑,一定是嘲笑!   下意识转头,生怕被身边人看见自己傻笑的程将军:???   楚沉昭陪顾眠排队买糖炒栗子的时候,还在恨恨地想着——   那么丑的头花,凭什么能送出去,还能牵手!   楚沉昭站在顾眠身后,帮他挡着风,眼神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顾眠垂在身侧的手上。   青年一边排队,一边下意识地把玩着自己腰间荷包的带子,楚沉昭看着青年不停跳动的手指,沉默半晌,不动声色的往前站了半步。   “嗯?”顾眠正玩着荷包的绳子放空大脑,忽然,他感觉自己的手被碰了一下。   顾眠顺着力道向下看去。   顾眠:眯起了眼睛,感觉有些不对劲。   楚沉昭温热的大掌,此时正虚虚地搭在他的手腕上,被顾眠发现之后,男人指尖一僵,瞬间不动了。   顾眠看着他的动作,隐隐似有所觉,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又开始不规律的跳了起来。   “怎么了?”虽然心下乱跳,但是顾眠还是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微微侧头,问站在身后的男人,“是不是太挤了?”   楚沉昭愣住:……   太、太挤了?   他定定的看着顾眠,顾眠也静静回望。   楚沉昭看着顾眠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懵懂眼神,忽然一阵气闷。   “没事。”楚沉昭讪讪地把手收了回去,扭头哼了一声。   顾眠:虽然但是,他老板现在真的好像一只闹脾气的大狗啊!   他玩着荷包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只要一想到刚才看到的一幕,他就觉得耳根滚烫,顾眠犹豫半晌,悄悄的把手往身后探了探。   ——然后牵了个空。   顾眠:???   他飞速转头,就看见楚沉昭正浑身冒着冷气,阴恻恻地盯着程将军走远的方向。   陛下的身上,仿佛冒出了幽怨的黑色气体。   顾眠:……   他想了想,然后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做过。   直到楚沉昭和顾眠两个猜了灯谜,买了最新口味的月饼,放了河灯,又看了一场烟花三场表演之后,楚沉昭都没再找到试探的机会。   两个时辰之后,揣着拂尘,笑着在宫门口迎两人回宫的钱公公,看见的就是脸上带着意犹未尽,一看就玩得很是尽兴的顾公子,还有——   表面一片平静,似乎心情还不错,但是实际上从小伺候这位主子长大的钱公公瞬间就能感觉到心情十分不佳的陛下。   钱公公:?   今天这么好的日子,难道不应该是两人结伴出游,看一场绚丽的烟花,买些好看的小玩意儿,一路走一路聊,最后去放一盏河灯,在美景的熏陶下,两人拥抱亲吻,互诉一下衷肠,最后尽兴而归,然后一直担心顾公子课业,不得已和顾公子分床而眠的陛下,在这样的契机之下,终于同顾公子渡过了一个热情的夜晚。   但是,现在是怎么回事?   钱公公看着兴致勃勃地叫侍卫把大包小包送去寝殿的顾眠,又看了看自家好像在思考什么人生难题的陛下,脸上露出了一个怀疑人生的表情。   陛下!?   “去。”等到几人回了寝殿,楚沉昭落后了顾眠两步,压低声音吩咐钱公公,“去叫程宪英明日进宫。”   “是,陛下!”   钱公公立刻领命,但是一直往外走了好久,他还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   虽然陛下经常会传召臣子商讨政事,但他怎么觉得陛下方才下令的时候——   有些咬牙切齿的?   一头雾水的钱公公下去了,进了里屋的顾眠,把东西都堆到桌子上之后,立刻用手扇了几下风,给自己的脸降温。   经过他刚才一路的观察,楚沉昭排队的时候,果然是想要牵他的手!   这人绝对是想让他们纯洁的室友关系变质。   顾眠一时间心里小鹿乱跳,又忍不住有点纠结。   作为一个母胎单身了二十几年的单身狗,顾眠虽然没有任何实际经验,但是理论知识极其丰富,他做到了还没有男朋友,就已经在网上浏览了无数渣男故事,对象还没有,就已经开始能熟练例举“被渣男伤害后的一千种反击方法”了。   但是,现在好像这些都没用啊。   顾眠抬头望天。   这可不是普通的老板,楚沉昭可是是书中的反派,大虞的皇帝,万一楚沉昭之后喜欢上别人了……   顾眠一想到那个画面,就觉得胸闷气短。   算了!   顾眠想了半天,越想越纠结,最后恶狠狠的呼了口气。   不管了,母单到死一次就够了,这辈子他说什么也不想再做一个空有理论知识的单身狗了!要是楚沉昭敢学别人开后宫,他就立刻顺着护城河游走,跑路之后用他的锦鲤体质每天画圈诅咒这个花心大萝卜!   绝对叫他喝凉水都塞牙。   “站那里做什么呢。”正当顾眠开始想象楚沉昭移情别恋之后,他要用什么姿势诅咒花心男天天倒霉,就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了楚沉昭的声音。   “没、没什么啊。”顾眠瞬间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就是收拾一下东西。”   他边说边去瞥男人,结果发现楚沉昭心不在焉的,过了一会儿,直接叫了热水沐浴。   顾眠:……   行吧。   等顾眠把东西整理好,去洗了澡,换好了衣服,跟在楚沉昭身后往寝殿里间走,再次准备和楚沉昭说点什么时候,就看见男人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猛地转身。   顾眠差点直接撞到他背上。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然后都停住了话头。   顾眠:“你先说”   他承认,他现在心里是有一点忐忑和期待在的。   楚沉昭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现在说这些合不合适。   顾眠的心随着他的沉默,慢慢提了起来。   心里的兔子焦急的跺着脚,跳来跳去。   “你早点休息,明早早些起,朕……我等你喝完了药再走。”   顾眠:……   兔子一头撞树上了。   兔子死了。   顾眠僵着脸:“哦。”   楚沉昭感觉,顾眠的心情好像一瞬间就变得不是十分美妙了。   楚沉昭:?   他觉得青年一定是不想喝药,即便这已经是太医改良过的药方了。   陛下立刻把督促太医署将汤药改良成药丸提上了日程。   顾眠看着若有所思的楚沉昭:“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他可要睡了。   楚沉昭犹豫了再犹豫,最后还是不死心的问顾眠:“程宪英买的东西,你难道不觉得丑吗?”   怎么能有人送那么丑的东西还没被骂,最后还能成功牵到手的!   楚沉昭百思不得其解。   顾眠:丑不丑管你什么事啊,你今晚就揪着头花不放了是吧,人家看的是头花吗,是头花吗?!   顾眠礼貌微笑,“怎么会呢,你没看到人家看上去很喜欢吗?”   楚沉昭瞳孔地震。   顾眠也不觉得丑?全大虞只有他觉得那个头花丑吗?   那以此类推,他觉得好看的,会不会顾眠却觉得不好看?   楚沉昭的耳边,忽然响起了太后的教导:“选礼物,要选对方喜欢的。”   楚沉昭想着顾眠床下的那一箱子画和一箱子书,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但是自觉已经进化了的陛下,此时并没有声张。   楚沉昭觉得,保险起见,自己还是需要一些成功者的经验。   “所以——”   第二天,一大早就进了宫的程将军,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陛下是想问臣是怎么追到人的?”   她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声音,“难道您不是早就和顾公子在一起了吗?”   难道不是吗?   楚沉昭:…… 第80章   沉默, 殿内弥漫着能将人溺死沉默。   程宪英看着皇帝黑沉沉的脸色,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哦,看来是真的没有。   不过——   竟然真的没有啊!她可是听说顾眠春天就进宫了呢, 从进宫之后就开始和陛下同吃同住,程宪英本来以为两人早就水到渠成,连册封的时候自己要送什么礼都想好了,没想到——   还没开始?   哈哈哈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速度。   程宪英想了想昨天和小絮回去之后,两人一起度过的美好夜晚, 不小心笑出了声。   笑出来的那一瞬间, 程宪英就知道大事不妙,她赶紧调整表情, 端端正正地做好, 好像刚才笑的不是她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 殿里都是一片死寂。   程宪英在军中呆了多年,实在坐不住,半晌, 她没忍住, 悄悄换了个姿势, 然后朝坐在上首的皇帝瞥了过去。   结果正对上了楚沉昭阴沉沉看过来的视线。   程宪英:……   “咳咳。”因为顶头上司的眼神过于可怕,程宪英觉得保险起见,最近还是不要招惹这人比较好, 她清了清嗓子, 准备开始教学, 顺便掩饰一下自己方才的幸灾乐祸:“其实这也没什么难的。”   见她终于说起了正题, 楚沉昭这才慢慢收回了杀气。   “首先, 最重要的就是真诚!”程宪英表情逐渐正经了起来,楚沉昭也放下了茶盏, 莫名觉得有点紧张。   “拐弯抹角是没有用的。”程宪英开始大肆讲述自己的爱情经验,有了上司作对比,她觉得自己的进展堪称神速,简直自豪的不得了:“我认识小絮的第十天,就和她表明了心意!”   楚沉昭目光震撼:“十日?”   他的动作瞬间凝固,表情变换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了两个字:“轻浮!”   才认识了十日就和别人表明心意,十日能了解什么,怎么、怎么能如此草率!   程宪英骄傲挺胸,“我又不是要玩弄人家的感情,我是真心的,我一看见小絮,就觉得心跳加速,真心自然要让人家知道的越早越好,要不然你一直不说,就这么吊着人家,那岂不是很不道德。”   一直不说的楚沉昭:……   “确认自己的心意之后,就是把自己的真心传达给对方,剩下的就是等待对方的回复了,如果人家表示不讨厌你,那么你们就有很大的可能,要拥有一段美好的爱情了。”   “直接肯定的回复肯定是最好的结果,不过如果对方犹豫的话,你们也可以先从朋友做起。”   以防万一,程宪英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对方表现的很抗拒,那也不要强求,毕竟强扭的瓜不甜,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成的,强求只会让对方觉得更加反感。”   表达真心么——   楚沉昭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说得一定要真诚,真诚!!!说完之后,如果对方没有表现出反感拒绝,你们的关系就可以更进一步了。”   程宪英语重心长:“尊重、尊重也很重要,要让对方知道你是把他放到心尖上的,平时一定要照顾对方的想法,只有这样才能赢得对方的好感。”   她开始骄傲的列举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比如每次出去吃饭,我都会仔细问问小絮的口味,如果她不想出门,那我们就换个时间,小絮喜欢做什么,我都支持她勇敢尝试,她现在准备开一家自己铺子,做点吃食,她平日里就很喜欢这些,就是还没想好卖什么好。”   程宪英一脸的与有荣焉,“以后小絮就是老板了。”   “对了,感情也是需要新鲜感的。”   程宪英想到昨天,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   楚沉昭立刻觉得这个笑容简直是晃眼极了。   但是他现在还需要程宪英的成功经验,只能压住把这人直接发派边疆的念头,抿了口茶,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道,“新鲜感?”   “当然!”程宪英点了点头,“如果生活一成不变,那还有什么意思,所以我经常会带小絮去尝试一些她之前没有尝试过的东西。”   “还要记得要经常给心上人送些礼物。”   “投其所好。”程宪英忽然想起来这人昨天晚上,在街上那句毫不掩饰的“丑”,故意阴阳怪气地拖长了声音,“陛下一定要记得投其所好。就比如,昨天我送小絮的头花,我看她就很喜欢,她还主动牵了我的手呢!”   这可是历史性的进步,直接导致他们回家之后,程宪英愈发的热情高涨,在她的努力之下,两人的关系再次有了历史性的进步!   亲亲!小絮同意亲亲了!   这简直堪称是伟大的胜利,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轻轻一碰,但是那温热柔软的触感一直在程宪英脑海中挥之不去,两人唇瓣相触的时候,程宪英甚至连他们大婚的时候请谁参加都想好了。   “嘿嘿。”   程宪英忍不住再次笑出了声。   楚沉昭额角青筋直跳,忍无可忍你:“再笑,朕就派你去北疆。”   “嘶!”   程宪英倒吸一口冷气,嘴角立刻就拉平了。   那可不行,现在可是她感情的升温期,程宪英觉得明年春天她就能和小絮成亲了。这个时候她要是走个一年半载的,小絮这么漂亮,万一有什么不长眼的狗东西撬她墙角怎么办?   笑虽然是不笑了,但是程宪英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正在思考人生的皇帝,觉得这人简直是小心眼。   自己感情不顺,别人就连高兴都不行,真是好霸道一人。   “你——”楚沉昭还是不死心,“她真的觉得那个头花好看?”   那种多看一眼都让人觉得眼睛疼的颜色,竟然真的有人觉得好看?   等等,好像昨夜……顾眠也说好看来着。   楚沉昭露出了一个怀疑人生的表情:难道全大虞就他一个人觉得那个颜色丑死了吗?   恨不得下旨叫这颜色消失在大虞的丑。   “当然!”程宪英看见这人还敢提这件事,语气忿忿,“那牡丹花多大啊,形状也好,粉粉的,我听说好多女孩子都喜欢这种颜色。”   “您觉得丑,那可能是您的审美不一样。”程宪英暗戳戳的阴阳上司,“不过呢,送礼物不是看自己喜欢什么,还是要看对方的喜好,要不然,你送了,别人不喜欢,不就是白送?”   她露出了一个“本将军简直机智无双”的表情:“我当时就觉得小絮会喜欢。”   她的眼光果然好,当然,也可能是女子才更了解女子的喜好!   程将军被昨天的成功冲昏了头脑,她已经决定,等一会儿回去的路上,她要去那个首饰摊子,再好好地选一选。   她觉得哪个摊子上的东西还都挺适合小絮的。   “你看我家小絮带上多好看。”程宪英炫耀道。   楚沉昭:……   说真的,人家好不好看,好像和你送的东西关系不大吧?   之后,程宪英又开始了一系列的教学,但是楚沉昭觉得,这人基本上就是三分阴阳,五分炫耀,可能还有两分的幸灾乐祸。   楚沉昭迅速总结了重点信息,然后连午膳都没留人用,直接无情的把人撵走了。   程宪英:谁稀罕!   正好回去顺路给小絮买点礼物,借着送礼物的由头,她就可以留下和小絮一起吃午饭了!   程宪英脚步飞快,走路都带着风。   楚沉昭左思右想,沉思了半天,最后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挥手叫来了李公公。   “去,把钱良给朕叫过来。”   ——这两日顾眠病了,于是楚沉昭就把钱公公留在了他身边照顾,叫李公公随身伺候。   李公公躬身退下了。   “等等。”   他还没出殿门,楚沉昭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又把人叫了回去。   “就说我午膳不回去了,他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就直接叫人去尚食局传话。”   不用楚沉昭点名,李公公就知道主子说的是谁,他一边感慨着两人关系可真是好,一边恭敬应了。   等人走了,楚沉昭垂眸看着桌上已经半冷的茶,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   要迅速表明真心,尊重对方,还要随时增加新鲜感,送礼物,得送对方喜欢的礼物……   钱公公紧赶慢赶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自己主子这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陛下?”钱公公小心翼翼上前,轻声问道:“可是有事要奴婢去做?”   “嗯。”   楚沉昭停住了敲击,看了一眼钱公公,“你下午出宫一趟。”   钱公公:???   “这——”他有些犹豫,不知道陛下是要做什么,毕竟一般这种需要出宫的事情,陛下从前都是找千牛卫来做的,难道这次是有什么特殊任务?   “陛下要奴婢做什么?”   “上次顾眠买的那一箱子书。”楚沉昭嘴角微微勾起,盯着钱公公:“是你带他去买的罢。”   钱良看着皇帝的脸色,忍不住抖了抖,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这……陛下……奴婢……”   难道是他买的书不好用?   “行了。”楚沉昭按了按眉心,他没想到,有一天,不纯洁的大虞,竟然也有他的一份,“你再去买点上次的那些画册,挑些画工好的。”   “还有话本,最近新鲜的,也都买一些。”   钱公公:嚯!   还得是他啊,看来陛下对上次那些书很满意啊!   感觉今天的寝殿,应该不会再寂静了。   钱公公觉得,是时候应该再叫人做一张新的龙床了,他觉得顾公子和陛下同塌而眠的日子马上就要来了。这回的新龙床,务必要柔软宽敞,绝对不能影响陛下的发挥!   当然,想到之前某天早上看到的场面,也可能是顾公子发挥。   对此,钱公公表示,只要陛下可以,他无所谓的!   钱公公仔仔细细的记下了陛下要采买的东西,顺带还加了一些自己了解到的,某些时候能用到的“必需品”,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出了宫。   ——毕竟挑选也要好长时间,看陛下的意思,是要他晚膳前带回去。   钱公公:激动!   另一边,顾眠听说楚沉昭今天不回来用午膳之后,立刻愉快地表示:既然如此,一个人吃完有点没意思,他就干脆去找时傅一起吃好了。   “你准备表白?!”   两人吃午膳的时候,顾眠叫伺候的宫人站得远一些,不用替他们布菜,他本意是不想叫别人听见他想说的话,结果时傅听完,差点把手里的肘子扔出去,振声:“你俩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   “你小点声!”顾眠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这人说了什么时候,顾眠:……   怎么好像全天下除了楚沉昭和他之外,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两个在一起了啊! 第81章   顾眠无语了片刻, 然后开始向时傅征求建议。   ——毕竟他作为一个母胎单身了二十几年的单身狗,实在是对自己的计划不太自信。   结果,顾眠就发现, 时傅竟然也是一个单身狗!   而且比自己还多单了三年!   顾眠:……   不是,单身狗这种动物是有什么奇妙的吸引力吗?!   不然怎么他身边这么多单身狗,一个能提供点经验的人都没有。   锦鲤震怒。   虽然时傅对此表示了极大地热情,但是鉴于他那空白的感情经验,顾眠还是觉得他不太靠谱。   “那……”临走, 时傅竟然还有点期待地看着顾眠, “那你要是成功了,记得和我分享一下经验啊!”   顾眠:???   不是, 你怎么回事!   顾眠无语的同时还有点惊讶, “你也有喜欢的人了?不会是宫里的人吧?”   “嗯。”时傅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不过不是宫里的人。”   “哦哦。”顾眠见他一副不太想说的样子,也没再细问。   顾眠回寝殿之后,把自己中秋前积累的人像都画完, 又看了一会儿话本, 就到了晚膳的时间了。   吃饭的时候, 顾眠敏锐的感觉出了一点不对。   首先,钱公公一直有意无意的打量他,眼神在他和楚沉昭之间来回移动, 还不时露出一个让人看了有些毛骨悚人的微笑。   顾眠总觉得他笑得不怀好意。   这笑容让顾眠觉得自己仿佛是一条即将下锅的鱼。   其次, 楚沉昭也不太对劲。   顾眠看着已经夹了三筷子蘑菇的楚沉昭, 开始沉思。   楚沉昭很少吃蘑菇, 他夹了三次, 根本就是因为这盘菜离他近,这人看上去心不在焉的, 难道是有什么事瞒着他?   他正想着,结果楚沉昭感觉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条件反射的回看了过去。   两人四目相对,楚沉昭竟然有些慌乱的移开了视线!   顾眠立刻眯起眼睛。   锦鲤觉得你不对劲。   只有钱公公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神秘微笑。   一顿饭,两人吃的心思各异,顾眠明显感觉到,随着时间的流逝,楚沉昭竟显得有些焦躁。   顾眠:好家伙,这不是小事。   毕竟平时这人一副泰山崩于前面色不改的样子,就连顾当时告诉他秦王要造反他都无动于衷,今天竟然焦虑的这么明显?   顾眠趁着楚沉昭不注意偷偷打量起男人来。   ——然后,顾眠就发现……   这人是不是换了身衣裳啊?   他记得楚沉昭早上穿的还是一件普通的常服,怎么晚上这件……   好像花纹精致了许多,看上去不太像楚沉昭平日没事的时候穿的便服。   颜色也不太一样,虽然是同色系的,但是、顾眠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就是,现在这件,看上去好像更正式一些。   “吃完了?”楚沉昭见顾眠停了筷子,也立刻停了下来。   顾眠点了点头,看着楚沉昭的脸色,忽然感觉有点紧张。   “撤下去吧。”楚沉昭示意宫人把桌上的饭菜撤走,两人漱了口,顾眠刚端起茶杯,楚沉昭就冲钱公公使了个眼色。   钱公公立刻笑眯眯的退下了。   顾眠:?   这两人搞什么?   他莫名其妙的喝了口茶,心里暗自窃喜。   这人晚上没让他喝药!   肯定是忘了。   不管怎样,今晚顺利逃过一劫!   “呼——”顾眠美滋滋的吹了吹茶,抿了一口,然后——   “咳咳咳!”   看见重新走进来的钱公公,顾眠一口茶没咽下去,直接被呛到了。   “喝那么快做什么。”楚沉昭皱眉,递过来了一条帕子。   顾眠草草擦了擦嘴角,震惊地看着钱公公指挥小太监搬过来的箱子。   ——整个箱子古朴大气,几人动作十足的小心,好像里面装了什么稀世珍宝,但是顾眠突然就想起来之前太后送的那一箱子画。   顾眠:……   “这、”他磕磕巴巴道:“太后这是又送了东西过来吗?”   他的床底下真的要放不下了啊,这么大的箱子,这这这,太后是把大虞所有名家画的小黄图都买下来了吗?   不对,话说大虞真的有这么多名家会画这种图吗,未免有些过于开放了吧!   顾眠在心里吐槽到一半,就听见楚沉昭沉声道,“不是太后送的。”   顾眠:?   嗯?   不是太后,那是谁,送的什么?总不会是秦王吧,说起来,秦王那家伙最近好像没再写信过来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顾眠一时间思绪万千,完全没注意到楚沉昭已经把包括钱公公在内的所有宫人都遣了出去,整个寝殿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坐在桌前,中间只隔了不到半米的距离。   等到顾眠回过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空荡荡的寝殿,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到有点可怕的楚沉昭,还有被放在了他们两个中间的、硕大的木箱。   顾眠:这个情景,多少有点诡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中午和时傅讨论情感话题讨论的有点多,顾眠总觉得今天好像要发生点什么似的。   难道他持续了两辈子的单身体验,今天终于就要结束了?   顾眠瞟了一眼箱子。   又瞟了一眼。   这人是准备送他礼物?会是什么,总不能是一箱子书吧哈哈。   顾眠在心里笑到一半,忽然想起来,按照楚沉昭的情商来看,可能也许大概……他也许做得出来这种事。   顾眠:……   “怎、怎么了。”   顾眠看着楚沉昭,本来想问的云淡风轻一些,结果刚一开口,他就想给自己一个嘴巴。   怎么能紧张到磕巴!顾眠你这个废物!   不过好在楚沉昭现在看上去比他还紧张,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这一点磕巴。   “朕……我有话要和你说。”   楚沉昭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了顾眠。   青年漂亮清澈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楚沉昭对上顾眠的眸子,瞬间觉得大脑空白,把自己精心准备了一个下午的说辞忘了一干二净。   楚沉昭:……   等了半天结果这人一个字也不说的顾眠:……   这人什么毛病啊?   “到底怎么了啊?”顾眠被男人沉沉的目光盯着,总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被放在了大猫的水碗里的鱼,弱小可怜又无助,他偷偷往后缩了缩,小声:“你倒是说啊。”   “我、你——”   楚沉昭觉得自己刚才准备好的说辞就像蒲公英,看上去好像开的稳稳稳当当、雪白一簇,结果等到需要送人的时候,一阵风过去,就什么也没剩下了。   ——“最重要的就是真诚。”   ——“确认自己的心意之后,就要把自己的真心传达给对方。”   楚沉昭的脑海里,忽然回想起了程宪英的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   顾眠看着他的样子,也跟着深吸了一口气。   “我的陵寝已经修缮好了。”   楚沉昭语气低沉,顾眠身后不受控制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顾眠:?   这人闲的没事,大晚上说什么坟头的事啊,他才二十五没错吧?   楚沉昭看着顾眠一头雾水的样子,顿了顿接着问道,“你、你以后,愿意和我一起葬在里面吗?”   大虞皇帝的陵寝制度是帝后同穴合葬,楚沉昭的意思也很明确——他希望能和顾眠,生同衾,死同穴,想起之前偶然间听到的顾眠对感情的态度,楚沉昭立刻又补充了一条:“当然,只有你一个。”   他虽然是天子,但也不会像他父皇那样,三宫六院,把不知多少人的青春和爱恨都葬在了深宫之后。   顾眠:……   虽然他能理解楚沉昭的意思,但是不得不说,这种表白方式真的是相当炸裂了。   就好比别人表白都是问“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或者“你愿意和我一起住吗?”,结果楚沉昭上来就问“你愿意死了之后和我埋一个坑里吗?”   这就是皇帝的远见吗?直接跳过了一切过程,直达死亡了。   “你怎么想?”   楚沉昭等了半晌都没等到顾眠的回复,忍不住直接问道。   是他的意思表达的还不够明确吗?还是说顾眠对他没那方面的意思?   可是他明明记得顾眠说过他喜欢男子,若是喜欢男子的话,楚沉昭评估了一下,觉得自己各方面都还算得上是不错。   难道顾眠不喜欢他这种类型的?   男人的眉头越锁越紧,顾眠被他这么看着,感觉有点头皮发麻。   话说这人,不会要是自己拒绝,楚沉昭就直接把他埋进皇陵去吧?   等——!   顾眠正胡思乱想着,就看见楚沉昭抬头看着他,忽然眯了下眼睛,整个人向他的方向倾身压了下来。   顾眠:!!!   这是要做什么,这就要亲了吗,不好吧,进度这么快,他不是还没答应吗?!   男人身上特有的熏香气息猛地围了上来,顾眠甚至能感受到楚沉昭温热的呼吸,他呆呆地看着逐渐靠近的男人。   华美衣袍下的成年男性身体修长有力,顾眠不用看都能想象到那下面流畅的肌肉线条,更有冲击力的,是男人俊美的、棱角分明的脸,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顾眠都得承认,眼前的人,堪称是造物主精心雕琢的佳作。   ——绝对是女娲娘娘精心捏出来的脸,不是随手甩出来的泥点子。   楚沉昭越靠越近,顾眠紧张之下,条件反射的闭上了眼睛。   随着黑暗袭来,顾眠的其他感官瞬间变得更加灵敏,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楚沉昭沉稳有力的呼吸,还有他唇角一闪而过的柔……   顾眠:嗯……   顾眠:嗯?   等下,怎么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啊!   虽然他没接吻过,但是楚沉昭的嘴,应该不带褶吧?   顾眠猛地睁开眼睛,就看见楚沉昭正收回了右手。   他手上,拿着刚才的那条帕子,上面还沾着一点点心的残渣。   楚沉昭顺着顾眠不可思议的视线,看向了自己的右手,然后面色如常道,“你嘴角方才沾上点心渣了。”   点、点心渣?!   顾眠愣愣地看着帕子上的碎屑,然后僵硬的抬头,看向了楚沉昭,下一瞬,顾眠的脸色爆红!   啊啊啊!太丢人了,他还以为、他还以为……   顾眠从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他觉得现在自己浑身滚烫,像是一只被放进锅里清蒸了的锦鲤。   ——还冒热气的那种。   巨大的羞耻和尴尬简直要把顾眠包围了,顾眠当场扣出了三室一厅,并且恨不得直接换个星球生存。   “哈。”   正当顾眠羞耻得头顶冒烟的时候,楚沉昭竟然发出了一声愉悦的低笑。   顾眠杀人的眼光瞬间像刀子一样,直直戳向了男人。   楚沉昭看着满脸通红的顾眠,想到青年刚才的动作,心情一时间愉悦极了。   终于确定了心仪之人心意的男人,放下了今日的焦虑不安,像是一只吃饱喝足的大猫一样,露出了餍足又势在必得神情。   顾眠:……   这人到底在得意些什么!   “你闭眼做什么。”楚沉昭把帕子随手丢在桌上,再次缓缓凑近顾眠,低声问。   顾眠、顾眠熟了。   “你……你……”   擦了嘴你还凑这么近干嘛!   顾眠看着神情愉悦的楚沉昭,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看着男人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握的神色,冷哼了一声,然后一把揪住了楚沉昭的衣襟!   楚沉昭一愣,方才的游刃有余顿时消失,他不可思议的看着顾眠。   顾眠恶狠狠磨牙,决定给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一个教训!   锦鲤这就叫你看看闭眼要做什么!   顾眠手下用力,两人的距离迅速拉近。   楚沉昭眼睛慢慢睁大,他耳边所有声音消失,时间的流逝好像一瞬间变慢了,他看着顾眠靠近,再靠近,最后他就和青年柔软又带着点湿润的唇瓣碰在了一起。   楚沉昭瞬间呆滞,他视线慢慢移到了青年颤动的睫毛上,似乎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青年虽然表情超凶,但是不断颤抖的眼睫和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   两人的唇碰到一起的瞬间,楚沉昭感觉昨夜河畔的烟花仿佛换了个地方,直接在他的脑海里炸开了。   随后,楚沉昭就觉得自己的唇瓣上忽然湿漉漉的。   反应过来青年做了什么的楚沉昭,呼吸瞬间变得粗重,他一只手扣住青年的后脑,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椅子在地面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但是楚沉昭无暇顾及。   男人的眼睛已经染上了一丝淡红,他另一只手缓缓抬起,准备扣住青年的柔韧的腰身,加深这个吻。   但是下一秒,顾眠灵活的扭动了一下,像一条滑不溜秋的鱼似的,直接从楚沉昭的怀里溜了出去。   楚沉昭:?   男人看向顾眠,眼神中难得有些迷茫。   顾眠看了他一眼,然后:“呵”地笑了一声。   楚沉昭:?!   真是好记仇一条鱼。   “顾——”   顾眠不等他开口,立刻站了起来,径自走向了地上摆的那个大箱子,“这是送我的?”   “嗯。”楚沉昭被打断,见青年完全没有再继续的打算,只能抿了下唇,无奈地回道:“我叫钱良给你选的,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顾眠立刻好奇了起来。   钱公公挑的?   难道是楚沉昭让钱公公在他的私库里挑的东西?那着一箱子得值多少钱啊。   虽然心意不能用金钱来衡量,但是顾眠总觉得礼物价值相差太大的话,好像不太好,楚沉昭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他会觉得很有压力的。   看来最近要想办法,再从秦王那狗东西手里薅点羊毛了。   顾眠一边想,一边打开了箱子。   顾眠的动作停滞了。   楚沉昭见顾眠没有动作,心里半是忐忑,半是期待的走到了他身边,慢慢蹲了下来,“怎么了,不喜欢?”   顾眠深吸气,再吸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把箱子砸到楚沉昭身上。   这人上辈子是教书的吧,绝对是吧?   不是的话,他怎么表白礼物都要送一箱子书?!   顾眠看着箱子里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书,一时无语。   “打开看看?”楚沉昭还在一旁真诚建议。   顾眠冲他露出了一个带着杀气假笑,伸手拿了最上面的一本。   嗯,蓝色的封皮,黑色的书名,和楚沉昭平时叫他看的书一模一样。   名字是——   算了,看不懂。   顾眠撇撇嘴,翻开了书。   ——然后,顾眠猛地合上了书,像被烫到了似的把书丢回了箱子里。   他回头,震惊的看着楚沉昭:“你叫钱公公去买的?!”   “你知道这都是什么书吗?”   这人之前看见他看这种书的时候,还一脸“简直堕落!”的表情,结果现在竟然叫钱公公买一箱子更劲爆的给他?!   顾眠刚才随手一翻,满眼的高清□□小图,而且竟然还是兽人的……   大虞在这方面竟然这么超前吗?刚才那页,要是文字版的,属于放在花市都要被禁的。   楚沉昭到底是怎么说的,钱公公竟然会买回来一箱子这种书?   这些他床下面都放不下。   “我看你很喜欢这这种书。”楚沉昭闻言相当老实,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程宪英说,送礼物就要送别人喜欢的,所以,我便叫钱良给你买了这些。”   顾眠:……   顾眠:“我……我不是……”   他现在非常怀疑在楚沉昭眼里,他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一个每天沉迷看带颜色的男男小图册的色鱼?   他和楚沉昭对视,男人的眼神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人真的是这么想的。   顾眠张了张口,最后彻底放弃了解释,他自暴自弃的开始翻腾箱子里的东西。   最上面的一层是画册,能看出来画师都化工不俗,对人体也是十分了解,但是顾眠还是怀疑,有些姿势,多少不是人类能做出来的。   下面是各种话本,顾眠简单看了一下,这些还比较正常,多是些志怪悬案之类的故事。   最下面的——   顾眠看着最下面放着的两个扁平的盒子,问楚沉昭:“这也是你准备的?”   终于不是书了?   顾眠把盒子拿起来,轻轻晃了晃,里面立刻传来了清脆的撞击声。   顾眠:?   “这是什么?”顾眠蹲的腿麻,直接坐在了地上,把箱子放在了自己腿上,打开了箱子。   楚沉昭看着那两个盒子,他直觉有些不对,但是还没等他阻止,顾眠已经把盒子打开了。   楚沉昭感觉顾眠的好像一瞬间就不动了。   他定睛向盒子里看了过去。   楚沉昭也不动了。   只见盒子左边,摆着整整齐齐,长短、大小不一的一排玉/势,右边,卷着一黑一红两条小鞭子,下面是一根大红色的,看着就不像是能用在正经场合的绳子,旁边还摆着几个顾眠甚至想象不到能用在哪里的夹子钉子之类的东西……   顾眠看不下去了,他轻轻合上了盖子,静静侧头看着楚沉昭。   楚沉昭:“不是,你听我解释——” 第82章   顾眠实在不想听楚沉昭买这些东西的具体心路历程, 他觉得买这么多就已经很……如果再说出来实在是有些变/态,他这种成年不久的纯洁小鱼不太能接受。   而且,让钱公公去买这种东西, 真的好吗?人家好歹也这么大岁数了。   ——虽然钱公公他总是带着黄色的眼镜观察世界。   顾眠欲言又止地看着楚沉昭,最后憋了半天,只能干巴巴地说,“这种东西,要不下次还是不要让别人买了吧……”   也是难为钱公公了。   楚沉昭:……   他无声地看着顾眠, 眼睛里明晃晃的写着“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   顾眠回望:不然呢?   楚沉昭收回了视线, 单方面决定扣擅作主张的钱良三个月的月俸。   一无所知的钱公公,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月俸已经无了, 他仍一脸喜滋滋的站在殿门口, 脸上带着自信的笑。   不是他吹, 自从知道陛下喜欢男子之后,他钱良可是私下里做了不少的功课。   加上那家铺子老板的推荐,钱公公相信, 无论陛下和顾公子有什么小癖好, 他放在最下面的那两个盒子都能满足他们的需要!   钱公公抬头望天, 深藏功与名。   顾眠不知道钱公公的心路历程,他有些头疼的看着手里的盒子,最后只能叹口气, 先把箱子里的书都拿出来摆好, 然后往前挪了挪, 打算把刚才放在膝头的盒子放回箱子的最深处。   顾眠觉得他这辈子应该都不会用上这些东西了。   这些东西对纯洁锦鲤来说还是太刺激了, 他只要看看点小画册和话本就好了。   “哗啦!”   顾眠动作到一半, 没注意他刚才只是把盒子合上了,上面的木盒扣却没有扣上, 结果一个没注意,盒盖翻开,里面的东西全洒了出来。   顾眠:!!!   他眼睁睁的看着里面的瓶瓶罐罐从盒子里旋转跳跃出来,滚了满地,然后那根最大号的……掉在了他的……   顾眠僵硬低头——   救命,为什么要掉在这个位置啊!   顾眠硬着头皮把那根东西捡了起来,他握上那根东西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在发麻,正当他准备起身去捡其他东西的时候,眼前就出现了一只修长有力的手。   那手里拿着……一根带着软刺的小皮鞭。   顾眠:……   站在门外的钱公公听见了殿里噼里啪啦的声音,笑意不由自主地加深,然后示意周围的宫人都稍微走远两步。   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看来,今晚陛下会有一个火热的夜晚呢!   寝殿里,顾眠看着见他不动,还把东西往前递了递的楚沉昭,沉默片刻,然后恶狠狠地把那东西拿过来,一把塞进了盒子里,最后还抽空瞪了楚沉昭一眼。   莫名被瞪的楚沉昭:?   他决定扣钱良四个月的月俸。   顾眠很快就收拾好的箱子,他看着箱子的高度,又回想了一下他床下的空位,悲哀的发现——   这箱子他的床底下放不下了!   “嗯——”顾眠眼神的殿里巡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楚沉昭身上。   楚沉昭忽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你把这些东西搬到你床下面去吧。”   顾眠宣布了这充斥着黄色的箱子的最终归宿。   楚沉昭:?   “我的床下面已经放不下了。”顾眠解释,“你应该也不想把这些东西就这么放在殿里的空地上吧。”   楚沉昭:?   感觉他的床好像要不干净了!   最后,楚沉昭在顾眠眼神的催促下默默把箱子搬走了,终于,陛下的床下也塞满了东西,顾眠瞥着从刚才开始就看上去有话要说的楚沉昭,终于发发慈悲的问了一句,“你还有事?”   刚才笑的时候不是很厉害的吗,怎么现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了。   “你觉得——”楚沉昭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这种事还是有必要和顾眠商量一下的,也方便下面的人去准备,“我们大婚的时间,就定在明年春天如何?”   顾眠:???   等下,大婚,什么大婚,怎么就要大婚了,是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大婚?”顾眠一头雾水,“什么大婚?”   楚沉昭:?   顾眠觉得楚沉昭现在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渣男。   “你刚才都——”在楚沉昭看来,两人心意相通,顾眠甚至还主动——那不是就应当开始准备婚礼了吗?!   顾眠和他四目相对,忽然觉得这人在书里一直单身可能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觉得我们可以,先从男朋友做起。”顾眠看着楚沉昭暗沉沉的脸色,感觉脖子后面冷飕飕的,于是拉着人坐在了桌前,开始给他讲解爱情的一般进程。   “我们现在可以先从情侣做起。”顾眠小声叭叭,他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他也单身了两辈子了,乍一有男朋友,还怪让人不习惯的。   “情侣?”楚沉昭点了点头,“情侣可以做什么?”   原谅顾眠,一整晚都被黄色包围的顾眠,一听到“做”这个字,瞬间就想歪了,他脸色爆红,控制着自己的大脑扔掉黄色,开始磕磕巴巴、搜肠刮肚地回想网上看到的那些情侣之间的相处模式。   是时候把他的理论转化为实践了!   对此,楚沉昭听得十分认真,表情严肃地仿佛是在开朝会,并且不断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最后,顾眠说得脑子已经不转了,他打了个呵欠,擦了擦眼泪,“反正,就是……大概就是这样——我们那里是要先成为情侣,相处一段时间,如果各方面都合适,双方也都愿意的话,才会正式结婚的。”   楚沉昭点头。   各方面都合适。   虽然不知道具体包括哪些方面,但是他可以学习一下。   “好了。”刚刚拥有了男朋友的顾眠起身伸了个懒腰,“该睡觉了。”   楚沉昭看着他,忽然道:“好像还忘了什么。”   顾眠:?   他扭头,想了想,最后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这人记得还挺清楚,没想到书里的反派恋爱了之后竟然这么粘人。   顾眠走到楚沉昭身前,拍了拍楚沉昭的肩膀,“你低头。”   这人长这么高做什么。   不明所以的楚沉昭慢慢俯下了身。   然后,他就觉得唇角微微一凉。   楚沉昭愣住了。   “真是的。”顾眠亲完人,脸色微红,不自在的挠了挠脸:“行了吧,男朋友?”   他小声嘟囔:“我只是说可以做这些,又不是说每天都要做这些。”   ——他以为楚沉昭是记住了他刚才随口说的“情侣之间,睡前可以互道晚安,也可以来一个晚安吻”,这件事。   楚沉昭站在原地,陷入了纠结的境地。   情商不太优秀的陛下,终于开始思考,现在才把自己真正想说的话说出来,会不会惹自己新鲜出炉的男朋友生气。   “你怎么还在那里站着?”   顾眠听见身后一直没有动静,惊讶道,“你不会是想今天就睡一张床吧?”   虽、虽然情侣之间睡一张床很正常,甚至晚上做点什么小游戏也正常,但是顾眠觉得这个进度对他来说还是太快了点。   至少……至少得过两个月吧?!   顾眠觉得自己还是需要一些心理准备的。   “今天不行!”顾眠立刻做出了义正言辞的态度,拒绝道:“我们才刚在一起呢,这样进度太快了。”   楚沉昭迅速抓住了重点。   “今天”不行。   他更加犹豫了。   楚沉昭觉得说出来的话,可能过几天也不行了。   但是——   他最后还是伸手,拉住了顾眠,“等等。”   顾眠:?   他的眼神里是单纯的疑惑。   楚沉昭沉吟半晌,慢慢道,“药还没喝。”   顾眠:!?   可恶,这人能不能放过他,在表白成功的晚上,让自己的男朋友少喝一次药也不行吗?   你这样很容易失去你的男朋友!   当钱公公被叫进寝殿的时候,他整个人还是懵的。   他满脑子都是“怎么会,怎么这么快?”   难道今晚不应该是一个彻夜火热的夜晚吗,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不不不。   钱公公立刻摇头,止住了自己大逆不道的念头。   他竟然怀疑陛下,简直罪该万死,陛下肯定是没问题的,一定是突然发现缺了什么东西,所以才让他进去的!   但是,就在迈进寝殿的前一秒,钱公公忽然想到了之前,那个顾公子神采奕奕,陛下萎靡不振的清晨。   钱公公:万一……万一是顾公子的问题呢?   忧心忡忡进了寝殿的钱公公,看着干干净净的内殿,整整齐齐的床铺,诡异的沉默了一瞬。   “去。”   楚沉昭站在里间的屏风前,一边小心往屏风里面瞥,一边吩咐钱公公道,“去准备药,然后端过来。”   钱公公:药,什么药,谁喝药,陛下要喝药?   难道——   注意到他震惊眼神的楚沉昭:……   “你的脑子里都是些什么!?”楚沉昭难得的对上了钱公公的脑回路,低声喝道,“顾眠的胃药!”   钱公公:“胃……药。”   他露出了一个异彩纷呈的表情,然后在楚沉昭要杀人的目光中小心应是,“哦,哦哦,胃药,是胃药。”   眼看皇帝的目光越来越危险,钱公公拼命挤出笑容,“奴婢这就下去准备。”   转身之前,钱公公眼神慈爱的看了一眼屏风,似乎透过屏风,看到了生无可恋的顾眠。   顾公子,也是不容易啊!   但是现在时间还早,也许陛下只是担心公子身体,毕竟喝了药之后,还是可以拥有一个火热的夜晚的! 第83章   钱公公刚走到殿门口, 忽然想起来什么,转身躬身提醒道;“陛下,可是要叫太医过来?”   ——虽然钱公公方才看着殿里的气氛正好, 就偷偷派人告诉太医今天暂时不用过来了,但是,钱公公眼睛一转,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啊!   看陛下和顾公子的样子,也不像是有丰富经验的, 正好叫太医过来, 有什么不懂得,直接问大夫多方便啊!   钱公公觉得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而且这时候让太医过来, 多么的自然又顺理成章, 没准还能找太医要些东西。   虽然钱公公觉得自己已经准备的十分完备了,但是,万一呢, 凡事不就是怕万一么。   楚沉昭闻言, 沉默了一下, 眼神不自觉地看向了屏风的方向。   钱公公的眼神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算了。”楚沉昭低声道,“叫太医今晚不用过来了,把药端过来, 顺便再拿些他爱吃的点心。”   钱公公:?   钱公公一脸无语的退下了。   等到出了寝殿, 钱公公抬头望天, 面带苦涩地叹了口气。   哎, 明明刚过中秋, 怎么夜里就已经如此之冷清了!   钱公公摇摇头,揣着拂尘, 一脸伤春悲秋的叫下面的小太监去传话了。   顾眠喝了药之后,哪怕被塞了一块自己最喜欢的点心,也还是一脸闷闷不乐。毕竟谁刚刚被表白了之后还要喝一碗苦的仿佛是三斤黄连、两斤醋、一斤辣椒和无数其他不知名东西提炼出来的精华做的药,应该都不会太开心。   楚沉昭怎么回事!   锦鲤生气.JPG   楚沉昭看着坐在床上,仿佛被刚才那碗中药气成河豚的顾眠,动作微顿,然后慢慢朝青年走了过去。   幸好他方才没有叫太医过来,不然这条小鱼恐怕会更生气。   楚沉昭暗自庆幸。   “嗯?”顾眠嘴里含着一颗糖,忽然感觉头上的光被遮住了,他一脸不爽地把目光从话本上移开,看着站在他身前的楚沉昭。   “干嘛?”   顾眠把糖咬的咯吱咯吱响,充分表达着自己现在不美妙的心情。   楚沉昭慢慢弯腰,朝顾眠凑了过去。   顾眠:?   等等,你要干嘛?   顾眠看着越靠越近的男人,不自觉的往后挪了下。   “别动。”楚沉昭声音低沉,一只手绕到顾眠的脑后,打断了他继续往后缩的动作。   顾眠慢慢瞪大了眼睛。   这人!   “晚安吻。”   楚沉昭在顾眠的唇上轻轻一点,然后起身,低声道,“吃过了糖记得揩齿,明早叫太医过来给你诊脉,若是好了,明日就不用喝药了。”   ——别生气了。   顾眠从楚沉昭的话里总结出了这个意思。   他脸热地蹭了蹭嘴角,看了一眼楚沉昭,偷偷翻了个白眼。   这人,这种东西倒是学得快。   “那我明天要吃麻辣八宝兔丁和水煮鱼。”顾眠看着楚沉昭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开始提条件。   这几天楚沉昭一定要他按照医嘱养胃,药难喝得他想死就算了,菜谱也要遵医嘱,今天表面上说他想吃什么叫人去告诉尚食局,但是他说的那些生冷辣都被委婉的否决了!   明天说什么也不能再喝粥吃清淡了,不然顾眠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在秦王府吃鱼食的日子。   楚沉昭想了想这两个菜的口味,沉默了,然后他在顾眠逐渐危险的眼神中屈服,勉强点了点头,“可以,只要太医说你没事了,就可以。”   顾眠:……   这话听着好耳熟啊。   真的很像那种家长:“只要你爸爸/妈妈同意,我没问题”的回答啊。   “知道了知道了。”顾眠冲他挥了挥手,“赶紧睡觉。”   “最近天气冷了,早上都不想起床。”   顾眠往后一到,砸到了床上,明明才中秋而已,怎么这么冷啊——   等等!   顾眠猛地弹了起来,把楚沉昭吓了一跳。   “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顾眠直勾勾的看着楚沉昭,“今年好像天气冷的特别早啊。”   中秋就这么冷,那到了冬天,岂不是……   顾眠也是刚刚才想起来,书里好像提到过,男主秦王和穿越过来的女主感情升温的阶段,大虞迎来了一个几十年以来最寒冷的冬天。   整个大虞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其中北方受灾最严重,而且因为楚沉昭派去赈灾的官员有些人中饱私囊,甚至发生了为了赈灾临时临时搭建的避难所被雪压倒砸死人的事,导致民心浮动,一时间百姓怨言颇多。   而穿越过来的女主在适应了大虞的生活后,做了几乎一半穿越小说女主都会做的事情——开店。   火锅店,搞起来,烤肉店,搞起来,女主甚至还推出了自助餐、奶茶、蛋糕……凭着这些新鲜东西在京城贵族圈子里赚了一大笔钱,冬天雪灾的时候还把钱全都拿出来购买赈灾物资,当时收获了大批百姓的交口称赞。   当然,当女主和男主秦王订婚后,这个好名声也转移到了男主身上。   顾眠穿越过来之前只会吃,他不理解怎么那么多穿越人士,每个人都身怀绝技。   像他这种艺考生,感觉只能卖画为生。   不过现在看来,女主似乎是因为他和楚沉昭干预的原因,没能穿过来。   顾眠忍不住微微遗憾了一下——看来他是吃不到奶茶火锅和小蛋糕了。   不会做饭的穿越人士好难啊。   “最近天气确实有些冷。”楚沉昭看着顾眠在灯下闪闪发亮的眸子,道:“所以你下次带那只狐狸出门的时候,记得穿厚些。”   顾眠:……   这人真的很烦,其实现在冷静下来想想,他是不是真的需要一个男朋友呢?   锦鲤无语.JPG   “我穿的不少。”顾眠瞪了楚沉昭一眼:“不是,谁和你说穿的多少的问题了,我在说今年冬天的事。”   “我夜观天象,觉得今年冬天应该会很冷。”   顾眠仰头看楚沉昭看得脖子疼,干脆一把把人拉到床边坐下,“不但天气冷,雪也大,可能会有雪灾。”   怕楚沉昭不重视,顾眠又把书里的剧情和他讲了一遍。   “所以,现在女主不见了,但是秦王那狗东西诡计多端,谁知道他会作出什么缺德事,你最好早做准备。”   “还有那几个贪官,你也赶紧好好查查。”   顾眠本来想直接告诉楚沉昭人名,结果悲哀的发现,一本小说,他根本记不住几个人名,纯纯是打开书是马冬梅,默写就变孙红雷。   “那个——你感觉你想派谁去,然后再好好查查这些人就行了。”   虽然上一世楚沉昭早就经历过这些事,哪些人能用他清楚极了。他也知道,有些事情里面,肯定少不了秦王的手笔——比如莫名其妙就“自杀”,还留了自白书的“贪官”,消失的赈灾钱款,还有突然倒塌的废弃屋舍和里面莫名出现的尸体。   但是楚沉昭还是听得认真,甚至还在在顾眠说渴了的时候,十分贴心的为他端过来了一杯茶。   但是,慢慢的,楚沉昭的目光,不受控住地移到了顾眠微微带着点水光的唇上。   随着顾眠的嘴唇一张一合,楚沉昭能清楚地看见青年若隐若现的舌尖,那触感应该是——   “楚沉昭?”   “喂!”   顾眠说得兴致勃勃,结果转头就看见这人竟然对着自己莫名其妙发起呆来,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嗯?”楚沉昭终于回神,皇帝看着青年蹙眉看着他的样子,联想到自己刚刚想像的画面,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手指。   “你看什么呢?”   顾眠看着楚沉昭,眯起了眼睛:“我说——”   “你该不会是个恋爱脑吧?” 第84章   楚沉昭:?   虽然听不懂, 但是他直觉这不是什么夸他的话,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青年口中的“恋爱脑”,楚沉昭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快采取措施。   ——虽然他早就已经在做就是了。   “最近秦王的人似乎在采买东西。”楚沉昭想了想, 还是决定把自己查出来的事告诉这条又菜又爱操心的锦鲤,以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   “听说都是些御寒的衣物、粮食、炭火之类的东西,数量极多。”   “嗯?”顾眠本来都已经有点困了,听见这话立刻又清醒了,他坐直了身子, 紧张的看向楚沉昭, “怎么回事,他买这些东西干嘛?!”   忽然想到了什么可能, 顾眠脸色一变, “不会这个秦王其实是重生的吧?”   想到某些小说桥段, 顾眠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有男主光环还重生,他这辈子的生存模式是不是过于困难了。   “应该不是。”楚沉昭摇头,按了按顾眠的肩膀, 示意他放松, “我看他的状态并不像。”   “那是怎么回事。”顾眠顺着楚沉昭的力道放松了下来, 然后在男人准备抽手的时候,猛地按住了男人的手。   “唔,别停, 还挺舒服的, 再按按。”   楚沉昭:……   他顺着青年的意思, 继续按了起来。   顾眠慢慢眯起了眼睛, 懒洋洋的靠在了楚沉昭的肩膀上。   “那是怎么回事。”顾眠忽然想起来了什么, 和楚沉昭道,“对了,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被那个宫女偷走之后,秦王营帐里不是进来了一个人吗。”   “就是那个张先生,时傅也和我说过,据说是个道士,会算卦,很受秦王器重的,秦王总是经常召见他。”   顾眠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你说,不会这个道士其实是重生的吧?”   然后知道秦王最后能当皇帝,现在就开始靠着信息差抱大腿?   “那也不太对啊。”顾眠嘀咕,“重生的,也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和相关人士,应该不会知道的这么详细吧,还能知道秦王的运气是吃了锦鲤肉才变好的。”   顾眠自己说着没什么感觉,但是楚沉昭听见“锦鲤肉”三个字,手下动作却猛地一停,他瞬间回想起了那天被狐狸吐到地上的、伤痕累累又脏兮兮的锦鲤。在顾眠看不到的角度,楚沉昭眼里杀意暴涨。   顾眠不知道楚沉昭已经开始想怎么刀人了,他拍了拍楚沉昭的手背,“继续啊,别停。”   楚沉昭:……   顾眠长叹了一口气,“不是重生,那估计就是穿的。这怎么办啊,感觉这人要是和我一样,岂不是也什么剧情都知道了,那秦王岂不是会变得很难对付?”   顾眠把眼神转向了楚沉昭,忧愁道“你能不能行啊,不会最后我要变成野生锦鲤吧?”   每天在冰冷的河水里游,还得喝冷水吃生食,没准还得和其他鱼抢地盘。   怎么一个惨字了得。   再想到书里楚沉昭的结局,顾眠的眼神更加忧郁了,虽然男朋友告白的第一天还让他喝中药这一点让鱼很不爽,但是这个男朋友教育一下还能要,可不兴直接变成灰啊。   “算了,你要是实在不行,咱们就跑路吧。”顾眠咬咬牙,“到时候我们多带点钱,然后跑路去天罗,我可以给别人画画赚钱,然后顺便给天罗王子养养狐狸。”   “你最近可对嘤嘤好点吧。”   顾眠苦口婆心的劝楚沉昭,“万一最后咱俩大虞待不下去了,没准还要靠人家吃饭呢。”   楚沉昭:?   顾眠看上去担心极了,似乎真的很怕变成野生锦鲤。   “没事。”楚沉昭捏了下顾眠的侧脸,“不会让你变成野生锦鲤的。”   毕竟秦王府的那个张先生,现在的日子好像过得可不怎么样。   楚沉昭想到千牛卫传回来的消息,肯定道,“放心吧。”   顾眠:???   你这么说真的让锦鲤很不放心。   眼看男人似乎不想透露太多,顾眠直接靠在了床头,开始逐渐摆烂,“算了,我高中政治就没及过格,这方面就靠你了,不过你要是不行别逞强啊,早点说咱们赶紧准备跑路,主角光环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顾眠想了想:“看来最近我得从秦王那里多薅点羊毛了,他不会记仇追杀我吧,要不然算了,府衙的工作多接点?不行,加班是不能加班的,京兆府连加班费都不给。”   眼看着顾眠就要开始轻点财产跑路,楚沉昭终于忍无可忍的捏住了顾眠喋喋不休的嘴,直接把人捏成了小鸭子。   “唔!唔唔!”   顾眠瞪着楚沉昭:你干嘛?   “怕什么,不会让你去天罗的。”   顾眠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楚沉昭。   楚沉昭沉默片刻,最后叹了口气,凑到了顾眠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顾眠的眼神亮了起来。   “你真的——”顾眠嘿嘿笑了两声,“你好坏啊。”   “不过我喜欢。”顾眠拍了拍楚沉昭的肩膀,目露欣赏:“继续努力啊!” 第85章   顾眠听完了楚沉昭的计划, 终于放下心来。他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地嘱咐楚沉昭:“那个张先生,你要小心啊。”   毕竟知道剧情的人应该都挺难对付的, 更别提这人还很受秦王重视的样子。   “嗯。”楚沉昭应了一声,还想说些什么,侧头就发现青年已经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楚沉昭借着烛火的柔和的暖光,看了一会儿青年的睡颜,随后动作小心的把顾眠放到床上躺好, 盖上被子。   楚沉昭正准备起身去熄灯的时候, 眼角瞥见青年睡梦中无意识微微张开的唇瓣,犹豫了半晌, 最后还是俯身, 凑近了青年的唇瓣。   柔软的触感传来, 楚沉昭想起之前青年的动作,动作生涩地缓缓撬开了青年的牙关,正要继续深入, 顾眠终于被他动作弄得不舒服了, 轻哼了一声, 慢慢清醒了过来:“嗯?”   楚沉昭在顾眠睁开眼的一瞬间,立刻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迅速拉开了一点距离。   “你干嘛?”   顾眠总觉得刚才睡得不是很踏实, 他迷迷糊糊的半睁开了眼睛, 看着床头的男人, 声音里带着一点软软的抱怨。   楚沉昭听着青年困倦的声音, 耳根有些发热, 他在床边站定,默了一瞬, 青年带着些微甜的唇瓣的那种柔软触感还停留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嗯?   甜味?   “咳。”眼看顾眠逐渐清醒,眼神也变得不善,楚沉昭连忙解释,“你忘记揩齿了。”   顾眠:???   啊这……   顾眠愣了一瞬,虽然感觉有什么不对,但是他真的很困,大脑已经停摆了,于是只犹豫了一下,就接受了这个说法,慢吞吞地起身,去重新洗漱去了。   毕竟古代没有牙医诊所,要是长了蛀牙就麻烦了。   顾眠可不希望自己年纪轻轻就牙齿掉光,变成一条无齿之鱼。   等等。   顾眠停住了脚步,认真思考。   ——话说,锦鲤会得蛀牙吗?   “怎么了?”   楚沉昭站在他身后,见青年忽然不动了,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顿时有些紧张。   “没事。”   顾眠晃了晃脑袋,刷牙去了。   算了,普通锦鲤也不吃糖,他还是别在危险的边缘试探了,牙这东西还是很重要的。   ——   顾眠重新洗漱之后就睡下了,夜晚,宫墙之内一片平静,但是秦王府的气氛却算不上多好。   秦王府,竹林。   夜晚的风带着冷意,张先生一身道袍坐在竹林里的一张石桌前,秦王则坐在他对面,冲他微微笑着道:“先生果然是神机妙算,才刚中秋,这天气就已经冷得有些不正常了。”   “如此,今年冬天应当会冷得更厉害”   秦王对着张先生一通彩虹屁输出,并且开始发动每一个老板都能都熟练了解并应用的技能:画大饼。   张先生目前已经从单纯的未来国师,变成未来的国师加公爵,如果可以,当摄政王也不是不行。   张先生面色如常,表示自己是修行之人,不需要这么多俗世繁华,然后伸手端起眼前的热茶,吹了吹,小心的抿了一口。   没办法,为了显示他的仙风道骨,张先生只能一年到头穿着道袍,而且还不能在里面穿得太厚,毕竟要是裹成一个球,看着就不像个仙人了。   最近降温,张先生只能趁着端着茶杯的时候,偷偷捂着茶杯暖手,同时在心里暗暗叫苦。   张先生本名张文,虽然听名字就知道家里想让他成为一个文化人。但是张文从小就不爱学习,上课的时候不是睡觉就是玩手机,最后高中上了两年,实在学不下去了,家里出了些钱,让他去国外随便找个大学,好歹混个本科文凭。   张文出了国更加不务正业,虽然家里给的钱不少,但是去他那个学校的,基本都是有钱但是学习不好想混个毕业证的。身边的朋友都大手大脚的,张文时间久了,就觉得手上的钱也不够花了。   最开始的时候,张文会在网上借些网贷,因为他流水高,放款也快,但是这些毕竟都是要还的。正规的平台借遍了,张文就开始借些高利贷,之后还不上,他除了找理由管家里要,也开始琢磨些“赚钱”的路子了。   刚好那个时候他身边的同学有人买球队赚了不少,张文好像一下子就找到了来钱快的路子,跟着别人买了几次之后,他开始自己试着买,刚开始有输有赢,逐渐的张文就上瘾了。   之后,张文输光了自己的生活费学费,还借了不少外债,家里也找学习恋爱之类的借口要了几次。但是这东西就是无底洞,张文每次有钱,最后都要扔进去。终于有一次,张文借了钱没及时还上,结果没想到,那人在国外是也有背景的,催了一次之后心里不爽,直接就带人找上了门。   张文觉得自己又不是还不上,过几天等他赢回来,到时候别说本金,就算是四五分的利也给得起,再不济,他也能管家里要,这人还和他喝过两次酒,就这么小气,还带人上门,未免也太仗势欺人了。   两方争执之下,不知道谁推了张文一下。张文本来就已经熬了好几天的夜,一下子没站稳,直接一脑袋栽了下去,头直接磕到了门口的鞋柜上。   等他再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个世界,换了个壳子。   说来也巧,他这个壳子也是个不学无术的江湖骗子,没什么真本事,平时也有些爱赌的毛病,因为雨天还惦记着出门玩两把,结果一个不小心,过桥的时候直接摔下去淹死了。   张文过了好几天才搞清楚,自己是穿越到了之前他无聊看过的一本书里。   然后,张文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   毕竟他穿过来的时候,秦王还只是个没什么野心的王爷,既没有书里的金手指锦鲤,也没碰到那个穿越的女主。   于是,张文决定利用自己还记得的剧情,把自己包装成一个玄学“大师”——要是能在秦王身边,为秦王出谋划策,那他日后岂不是也能混个从龙之功。再加上古人迷信,到时候秦王肯定把他奉为座上宾,给他封个王,封个国师,那时候他岂不是想要什么有什么?   张文父母都是农村出身,赶上了时代的红利,靠着拆迁卖地得了一大笔资金,然后又从小厂子开始,逐渐把公司开了起来。虽然后来有钱了,但是张文心里总是觉得家里是暴发户,让他过得不如那些家里有权有势的二代们潇洒。   这下因祸得福来了古代,还提前知道了剧情,岂不是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张文最开始是这么想的,毕竟他找机会接近了秦王之后,又透露给了他锦鲤的事情,顺便说了几件不久之后会发生的事,秦王就对他十分信服,几乎是有求必应。   但是自从那条锦鲤被送到宫里之后,一切好像突然脱离了他的掌控。   先是锦鲤不但没有被书里的那个暴君杀掉,反而被好好养了起来,虽然他后面给秦王出主意,叫他把锦鲤偷出来吃了,但是不知怎么的,秦王的运气好像还是不如之前了。   再然后,他提醒秦王去救女主,结果阴差阳错,这人竟然救了个男人回来!   天知道张文看见凤锦年的那个时候有多想死。   而且他当时的话可能让秦王误会了什么,秦王把人带回来之后,竟然开始对着那个凤锦年大献殷勤。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事,比如秦王不但没救到天罗小王子的狐狸,反而和天罗人打了一架,结了仇;女主都要定亲了,他都还和女主不熟;哦对了,张先生之后曾经还偷偷摸摸远远观察了一下女主,这个女主好像也不太对。   那个看上去小兔子似的女人,上辈子真的是当警察的吗?!   张文左思右想,觉得要么就是自己看的是盗版书,要么就是自己穿过来之后影响了世界线,导致这剧情哪里都不对劲。   眼看着剧情越偏越远,一直吸引秦王注意力的凤锦年留下一封信之后也一直没回来,张先生咬了咬牙,最后决定收拾包袱赶紧跑。   毕竟造反这件事情,要是一个不好,那可是诛九族的罪啊!   虽然张文现在也没九族,但是他还想荣华富贵呢,秦王这里行不通,若是去皇帝那里,没准还有出路。   于是,张先生就借口自己最近卜算的太过频繁,需要离开王府,回山上再清修一阵,准备跑路。   结果没想到他包袱还没收拾完,秦王就带着一群人,把他的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张文再混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当时腿就软了一半。   没跪下完全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跪了恐怕会更惨。   之后就是秦王的一通挽留——写作挽留,读作威胁,张文找的借口一个个都被挡了回来。   比如听他要清修,秦王立刻表示:清修,在王府里也可以啊,本王立刻为先生栽一片竹林,再加派人手看守四周,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影响先生。   张文当时:……   反正最后,他就被秦王变相的软禁了。   顺便还带全天监视的那种。   张文混吃混喝了一阵子,最后觉得不行——虽然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秦王明显比他更狠,要是让秦王怀疑他,恐怕日后别说荣华富贵,估计怕不是要在这里被关到死了。   于是张文开始绞尽脑汁的想剧情,最后总算想起来,今年冬天大虞有雪灾,天寒地冻,皇帝派出去赈灾的官员贪污之后还畏罪自/杀了,后面还出了偷工减料的避难所倒塌压死人的事,导致一时间民怨颇深。   张文连忙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秦王,秦王听了他的“卜卦”结果之后,立刻派人四处采买冬天的物资。   当然,他都是用的其他人的名义去做的,一个王爷突然采买大量的物资这种事太过显眼,秦王就派了手下的人伪装成商人,开始采买。   等到雪灾的时候,秦王再做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拿出自己府里的物资,再去和商人们“诚恳”协商,最后“商人”们作出一副被他的慈悲心打动的样子,表示愿意把东西转卖给秦王,秦王再无偿用这些东西救济灾民……   好名声不就来了么。   张文手里的茶杯已经快冷了。   他不懂,秦王这个时候不应该去为冬天的雪灾做准备么,他来自己这里做什么?!   他装模作样清修,天天吃素已经快饿死了。这么冷的天,还要在竹林里装深沉,张文表面上仙风道骨,内心泪流成河。   正当他准备把最后半杯茶喝下去暖暖的时候,一片已经烂了一半的竹叶被风带了下来,竹叶旋转跳跃,最后打着旋,落进了他的茶杯里。   张文:…… 第86章   张文定定地看着在他茶杯里打着旋的破烂叶子, 心里陡然生出了一股悲伤,他强忍着奔溃,把手里的茶杯放到了桌上。   说真的, 张文刚来这边的时候,其实还是有些瘾在的。没事总是想出去赌上几把,尤其是到了秦王府之后,他手里宽裕了,心里就更痒了。   不过现在好了, 就秦王府目前的这种管理, 他可以说是已经强制戒赌了。   毕竟有一群人天天看着自己不说,还要随时面临性命威胁, 张文觉得自己考试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过。   他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想了, 只想吃个肘子, 来盘红烧肉,一一大碗热汤,然后吃饱喝足之后, 躺在床上玩个手机。   要是上天能让他回到现代, 张文发誓, 他马上就和家里坦白,把所有的钱都还了,然后老老实实拿个毕业证, 回家里公司找个班上。   他一定会改的, 绝对!   张文呆呆的看着竹林, 等着秦王发话。   秦王看见他放下了茶杯, 又殷勤的给他倒了一杯茶, 低声问道:“先生可是知道皇兄宫里的那位顾公子?”   张文看着随着水位慢慢漂了上来,开始在他的视线里打转的叶子, 这杯茶一时间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顾公子?”张文现在听见秦王的问话,就像是当年被他班主任提问——他们班主任,也是他们的数学老师,拉下脸来的时候看着像是要一手把人从窗户扔出去,张文别的课都敢睡过去,唯独这节课,多少也得保持醒着。   张文紧张的挺直了后背。   “便是皇兄前一阵子接入宫中的顾眠。”   秦王直直的看着张文的眼睛,“先生可是能卜算出来些……这顾眠的事?”   张文:……   他又想擦汗了。   顾眠,什么顾眠,顾什么眠。   他压根就没在书里看见过这个人物啊!   而且,难道他看的不是言情分类吗,怎么忽然皇帝就接男人入宫了,再想想秦王之前对凤锦年的态度,张文忽然有点慌。   不是,他不会真的看的是盗版书吧?   张文看了一眼秦王,又看了一眼秦王,然后默默往后挪了挪屁股。   ——幸好,张文在心里庆幸了一秒:他当年还为自己竟然穿到了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身上黯然神伤了好一阵子。毕竟自己的生命就这么一下子少了十来年,谁也不能痛快的接受,还是他后来想着自己这辈子能荣华富贵,想要什么有什么,才多少缓解了点心情。   但是现在看来,也幸亏他穿了这么一个身体,至少在这处处透着不对劲的世界,这个处处透着不对劲的秦王府,面对更不对劲的秦王的时候,能安全一点。   “这……”张文一手藏在道袍的袖子里,偷偷捏紧了拳头,告诉自己千万要冷静,另一只手装模作样地掐算了一阵子。   秦王看着紧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的张文,眼神急切。   他中秋的时候进宫,就听红芍和他说,皇兄最近似乎很宠爱顾眠,顾眠的态度似乎也有些软化,看着和皇兄颇为亲昵。   不过——   秦王不太确定,到底是顾眠听了他的建议,还是真的被皇兄的“诚心”打动了。   ——秦王为了让皇兄信任顾眠,以便之后更好下手,曾在信里提了几句,表示:虽然皇兄性格不好,缺陷颇多,但是毕竟顾眠还在宫中,还是忍耐一些,以免被伤到,若是有什么困难,他也会极力帮助。   本意是想叫顾眠迷惑皇兄,方便日后下手,也能让顾眠心里扎下一根刺,顺便显示一下自己是真的在为顾眠着想。   当时虽是那样说了,但是现在,一听红芍说顾眠同皇兄之间看上去有些亲密,哪怕知道可能是顾眠假意服软,秦王心里也有些不安,同时也有些不屑。   皇兄的“真诚”。   秦王嗤笑了一声。   帝王家哪里有什么真心,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   就好像他们父皇和他的第一任皇后,都说他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结果他父皇登基之后,还不是为了权势,将一个个女子不停迎入宫里,让皇后伤了心,以至于一直身体不好?   甚至,皇后一尸两命不到三日,他父皇立刻就立了当时还是贵妃的母后为后,立皇后去世当天出生的皇兄为太子。   秦王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心里有一股无名之火——明明母后生皇兄的时候九死一生,甚至当天皇后和她孩子都死了,这种孩子,放在普通人家怕也是不会受宠,结果父皇也只是从来不给皇兄过生日,其余的,一点也不少,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看重这个儿子。   秦王不服,都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凭什么皇兄就能当皇帝,万万人之上,他就只能当个闲散王爷!   “王爷——”   张文终于停下了动作,出声打断了秦王的思考。   抬头看到了秦王眼神的张文:……   他手心又开始出汗了。   这个顾眠,张文确定书里肯定没有出现过,要不然,一本言情文当中的反派皇帝,没按照套路沉迷女主不可自拔不说,还接了个男人回宫,这得多有记忆点。   所以,要么,就是他真的看了盗版书,要么,就是这人只是个无关紧要,半章就会死的那种小配角。   张先生朝秦王抬了抬嘴角,强作镇定道:“王爷,贫道并没有算出此人会对您的大业有什么不利之处。”   不管了,先挑好听的说吧,反正文里确实没出现这个人名,最多也就是个不重要的小角色。   果然,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的秦王立刻露出了笑容,张文也不动声色的舒了一口气。   “咳咳。”结果张文放松太快,忍不住呛了一口风,咳了起来。   秦王见他这样,立刻关照了几句,然后叫他早些休息,便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张文看着秦王的背影,终于感觉自己头顶的死亡威胁少了几分。   他咳的实在难受,于是直接拿起茶杯,一口就把里面已经半凉的茶水灌了进去。   下一秒,张文:“咳咳咳!呸!”   忘了这烂竹叶了,呕!   ……   秦王出了竹林,对着候在外面的人吩咐道:“去,叫姜太医有空,来王府一趟,小心些,别让别人看见了。”   既然顾眠不会对自己的大业不利,那想必,日后若是他和皇兄不和,一时冲动之下,下点药什么的……   秦王又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   被秦王惦记的顾眠美滋滋睡到了天亮,起床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催着楚沉昭把太医叫过来。   今天可以不用喝药了!   楚沉昭看了顾眠半晌,好像在等什么。   顾眠:?   他立刻凶狠的看了过去,毫不客气:“看我干嘛,快点啊!”   顾眠可不想影响自己吃早饭的心情,每次一想到吃完饭之后还有一大碗喝了就让人想直接升天的中药等着他,顾眠吃饭都觉得不香了。   “换衣服洗漱。”楚沉昭看见顾眠似乎什么也没想起来,满心满眼都是让他赶紧去传太医,最后只能无奈的起身,把人推去洗漱,然后把钱公公叫了进来。   钱公公进来一抬头,路过他的顾眠立刻就吓了一跳。   好家伙,钱公公昨天晚上……失眠了?   虽然说宫人是要在殿前轮值守夜的,但是像钱公公这种级别,因为几乎每天都要在皇帝身边伺候,晚上再守夜就很容易死。所以,一般皇帝就寝了他就可以下去睡了。   但是——   顾眠看着钱公公硕大的眼袋,还有那一副双目无神的样子,合理怀疑钱公公昨晚一夜没睡。   担心陛下半夜需要什么以至于等了一晚上,结果寝殿静悄悄了一夜,最后在殿门口睡着了半个时辰就要接着干活的钱公公:……   他现在,心里只有四个大字:怎会如此!   陛下,怎会如此啊陛下!   难道是寝殿有两张床,所以顾公子就很自然的回了自己的床上去睡,陛下又不好意思提醒?   钱公公痛定思痛,开始琢磨怎么让顾公子的那张床“合理消失”。   “陛下?”钱公公强撑着精神,走到了楚沉昭面前,哑声:“可是有什么吩咐?”   “去传太医。”楚沉昭手下整理着衣带,想了想,又接着道:“今早的药先不用煎了,若是太医看过没什么问题,之后就不用喝药了。”   说完,他抬头看了一眼钱公公,皱眉:“你昨晚做什么去了,没睡?”   钱公公:……   “奴婢昨夜……有些失眠。”   “嗯。”楚沉昭看着一脸萎靡的钱公公,“太医过来你就下去吧,今日不用你了。”   钱公公:虽然想拒绝,但是他这状态还是别跟在陛下身边了。   “多谢陛下。”钱公公行了礼便退下了,不一会儿,老太医就扛着他的药箱,颤颤巍巍的赶过来了。   顾眠把手放到脉诊上的时候,甚至有些颤抖。   求求了,一定不要再让他喝药了!   顾眠诚心祈祷。   片刻之后,老太医收回了手,起身行礼道:“回陛下,公子已经没有大碍了,臣可以再给公子调制一份温养的——”   他话还没说完,顾眠就急匆匆道;“不、不用麻烦太医了!”   真的不能再喝了!   顾眠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楚沉昭:说话啊!   楚沉昭:……   “不必了。”楚沉昭一锤定音,结束了顾眠的喝药生涯,然后对着旁边伺候的宫人道:“太医辛苦,去把上次靺鞨进贡的人参,取一只过来。”   这就是重赏的意思了。   老太医立刻跪下谢恩。   顾眠感觉自己的人生也明朗了起来。   不用喝药了,好耶!   顾眠心情大好,他看着楚沉昭棱角分明的俊脸,趁着老太医出门,宫人都不注意的时候,一把拉住了楚沉昭的袖摆。 第87章   顾眠想到昨夜楚沉昭一本正经的和他要晚安吻的样子, 一边觉得有些脸热,一边又觉得楚沉昭刚才带着期待的表情等着早安吻的样子,难得的有几分可爱。   不过, 他竟然能从楚沉昭那张脸上看出可爱——   顾眠忽然觉得有点想笑。   但是他笑到一半就停住了,顾眠惊慌的睁大了眼睛,手也抬了起来,把楚沉昭拼命往外推。   这人怎么回事!   本来想给男朋友一个早安吻的顾眠,在即将碰到楚沉昭唇角的瞬间, 就被男人整个挡住, 强势地按在了座位上。   顾眠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人,用眼神示意:你要干嘛?!   楚沉昭低笑了一声, 一手撑住顾眠的椅背, 一手扶住顾眠拼命想往后缩的脑袋, 然后缓缓凑近。   被撬开唇齿的那个瞬间,顾眠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想法就是——   他绝对不要被人看到自己被人按在椅子上亲!   站在宫人的角度, 只会以为皇帝在给他整理衣物, 况且, 他们也不敢直视天子,但是顾眠还是紧张极了,虽然这是在寝殿, 但是但是……   “嘶!”   因为顾眠的不专心, 楚沉昭略微有些不满地轻咬了一下青年的舌尖。   顾眠:!   这人怎么情商不见涨, 这方面倒是无师自通了起来!   很快, 顾眠胸腔里的空气变得稀薄起来, 在顾眠无法呼吸的前一秒,楚沉昭终于放过了已经有些缺氧的锦鲤。   顾眠整个人已经完全靠在了椅子上, 他一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抽空,超凶地瞪了楚沉昭一眼。   半自助获得了早安吻的楚沉昭心情却十分愉悦,还把今日伺候的宫人全赏了一遍。   请完太医之后就出了大殿、把李公公叫来交代工作的钱公公,刚要和楚沉昭请示一下便回去休息,结果看着陛下容光焕发的神色,他因为熬夜已经停止转动许久的大脑,忽然开始艰难的工作了起来。   已知:陛下昨夜和顾公子什么也没发生,今早请了太医,太医诊脉之后,陛下看上去十分高兴,重赏了太医不说,甚至还赏了宫人,表情也高兴的不得了。   就是顾公子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有些尴尬……   那么,问,陛下到底是因为什么这么高兴呢?   曾经在先帝身边伺候过的钱公公忽然想到了那天,自己偶然间看的一本话本。   话本讲的是一个将军和一个文弱书生的故事,一开始钱公公还觉得平平无奇,直到他翻了翻,偶然间看见一个情节……   书生在某次和将军共度良宵之后,忽然身体不适,将军慌慌张张的请了大夫来看,结果竟然是书生有了身孕!   钱公公不理解,但是钱公公大为震撼。   且不说男子如何怀孕,就是到生产的时候,又该如何?   钱公公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当时摇了摇头,就把那本书放回去了。   但是,现在,他看着皇帝喜气洋洋的脸,还有顾眠略带些尴尬的神色,忽然生出了一个惊恐的念头。   ——顾公子,该不会是有喜了吧?!   钱公公交接了工作之后,神情恍惚地出了寝殿。   他本来以为那本书是天马行空的想象,没想到——   原来竟然是有现实依据的吗?!   钱公公活了几十年,现在才发现这个世界上,好像还有他之前丝毫没有涉及的领域。   怀疑世界.JPG   早知道当时就应该把那本书买回来,后悔。   老太医正在寝殿门口,双手接过了宫人取回来的人参,脸上带着笑,看上去也是十足的喜悦。   钱公公犹犹豫豫地走到了太医面前。   老太医看见他,立刻道;“钱公公,可是有什么事?”   钱公公:“这……太医,顾公子的情况……”   “哦哦。”老太医笑着点了点头,“顾公子身体健康,没什么事,之后的药不喝也是没关系的。”   钱公公一脸的纠结担忧:“可是、之前顾公子已经喝了几日的药,会不会有什么——”   见太医还是一脸迷茫,钱公公一咬牙,凑上前两步,拉住太医低声,“那些药材当中,可有会对胎儿有碍的?”   太医:???   不是,对胎儿有没有妨碍,和顾公子喝药有什么关系啊!?   您要不要听听您在说什么?   老太医本来以为钱公公在开玩笑,结果钱公公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给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太医弱弱:“可是您想把这方子给有孕的人试试?里面确实有两味药,孕妇不能——”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钱公公揪着自己的手明显紧了不少。   “那那那……”钱公公明显有些慌张,“那可怎么办!?”   老太医:?!   您好像在说什么我不能理解的东西啊。   “顾公子不是……”钱公公火上的蚂蚁一样,跺了跺脚,焦急道:“那可是会对顾公子腹中的孩子有什么影响?!”   老太医:……   陛下身边巨大的工作压力,终于把这位总管太监逼疯了吗?!   于是,钱公公就看见老太医先是一脸迷茫又无语的看着他,后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情缓和了不少,语气也变得异常温和,“钱公公,顾公子是男子,是不会怀孕的。”   哎,也真是辛苦钱公公了,这么多年,不容易啊,虽然太医总是被“治不好就陪葬”的死亡阴影笼罩,但是感觉在皇帝身边的太监宫女的生存难度好像要大多了啊。   太医的眼神更加同情了。   终于明白了太医眼神的钱公公:!   他就不应该看些奇奇怪怪的书!   更不应该熬夜!   虽然自己的世界观暂时恢复了正常,这一点确实让钱公公松了口气,但是不知道怎么的,钱公公竟然突然觉得有些遗憾。   要不……还是再把书买回来算了?万一呢……   钱公公慢悠悠地走回去休息了。   老太医也抱着自己的人参回了太医署。   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工作,好像也还可以了呢,这该死的、突如其来的工作热情!   钱公公不愧是最强打工人,现在大学生熬夜一个晚上都要缓个三四天,但是钱公公晚膳的之后就又回来继续工作了。   顾眠看着已经完全恢复了精神的钱公公,不由得心里暗自佩服。   这要是他,高低得休息两三天。   饭后楚沉昭就去处理公务了,钱公公回来的时候,刚好楚沉昭和李公公已经出门了,于是他便在寝殿跟着顾眠。   顾眠看着准备茶水的钱公公,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抱着吃饱喝足,已经昏昏欲睡的狐狸,缓缓挪了过去。   一回头,差点撞上顾眠的钱公公:!   吓他一跳!   因为早上的乌龙,钱公公面对顾眠的时候还有点心虚,他挤出了一个笑,问道:“顾公子可是有什么事?”   “那个……”   顾眠捏了捏怀里狐狸的小肉垫,小声,“您知道楚……不是,陛下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吗?”   顾眠好像才发现,明明他已经把自己的事情说了个遍,结果反过来,他连楚沉昭的生日是什么时候都不知道!   这信息差距未免也差太多了!   顾眠决定做一个合格的男朋友。首先,就从记住纪念日以及对方的生日时间开始!   希望楚沉昭的生日不会和他离得太近,不然他怕自己来不及准备礼物。   总不能也买一箱子书和那些东西送回去吧,那他们两个床下面,岂不是——   万一,他是说万一哈,万一他和楚沉昭死了之后,某些人直接就他们两个的个人所有物陪葬了,然后,很不幸,多年之后又有考古人把他们两个墓挖出来……   画面太美,顾眠不敢想,反正他决定了,现代死前清空电脑,他在这个世界死之前,一定要把那些东西全都销毁!   但是——   顾眠犹豫了一瞬。   好像有几幅画,还是大师画的,那他这样,属不属于损坏文物啊!   “陛下的生辰啊。”钱公公的神色瞬间缓和了,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   顾眠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   说真的,钱公公每次这么笑,他都觉得有点吓人。   钱公公内心欣慰:看来顾公子是想给陛下准备生辰礼物呢!   就是——   有些话,钱公公也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顾眠:?   不是,怎么问个生辰还要这么犹豫啊。   “陛下一般都是在大年初一过生辰的。”钱公公最后道。   顾眠惊讶:“他,不是,陛下是大年初一出生的吗?”   好家伙,楚沉昭生日这么好记?那岂不是春节生日一起过了。   “不、不是。”钱公公往四周看了一眼,小声,“陛下其实是十月出生的,当年先皇后和太后同天生产,但是皇后血崩,母女都没能保下来。先帝同她是少年情谊,当日难免感伤,所以并不给陛下过生辰,也不许陛下那日过生辰。这些年,都是太后在大年初一,在自己宫里给陛下摆上一桌,准备些礼物,就算过生辰了。”   “后来,陛下就都大年初一过生辰了。”   顾眠沉默了一瞬,然后一边撸着狐狸一边坐在桌边思考。   大年初一的话,离现在应该还有几个月,他要送些什么好呢……   钱公公看了顾眠一眼,纠结了片刻,最后还是小声提醒了一句,“顾公子若是想给陛下过生辰的话,还是选大年初一吧。”   顾眠点头:“嗯嗯。”   钱公公说完便退下了,顾眠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什么好主意。要是买的话,楚沉昭送了他玉佩,他也不好送太便宜的。   鱼鳞也不能再送了,没有新意不说,掉鳞片还超级痛。   要是动手做……   顾眠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总是在这些时候,开始分外的想女主。   毕竟现在穿越的女主,基本没有不会做点什么的,不是厨神就是化工大神,要么就是手工大佬,没点才艺都不好意思穿越。   虽然顾眠也很想给楚沉昭做个蛋糕之类的……   但是他完全不会啊,现在也没有一个女主能教他。他一个连面都不会发的人,怎么做蛋糕啊,他最擅长的菜就是火锅底料煮万物,还有泡面。   顾眠想得头疼,看着怀里睡得昏天黑地,小肚子一起一伏的狐狸崽,顿时起了坏心眼,直接把狐狸拎起来,整条晃了晃。   睡得正香,突然身体悬空的嘤嘤狐:?   你有事吗!?   顾眠把狐狸吵醒了,看着一脸懵的狐狸,心里终于平衡了,他狠狠揉了几下狐狸,决定先把这个问题放一下。   还有几个月,他可以慢慢想。   ……   天气逐渐变冷了,楚沉昭也忙了起来,顾眠知道他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寒冬和雪灾做准备,不过——   “你们最近的关系是不是突飞猛进?”章陆远远就看见了等着顾眠的男人,一脸揶揄的用手肘捣了捣顾眠,笑道,“还说上次给你的书没用,我估计你最近也应该看得差不多了,怎么样,我最近又买了点新的,你要不要,我可以送你几本。”   顾眠:……   别送了,真的,现在不但他的床底下没空了,就连楚沉昭的床下面也快满了。   虽然寝殿里放了新的书架,但是顾眠发现,把这些书直接大大咧咧的摆出来,还让宫人随时收拾,还是有点突破他的极限了。   最后顾眠决定只把最近看的几本放到书架的角落,其他的就先放在床底了。   所以,虽然有点心动,但是顾眠还是婉拒了章陆的提议,和他道别之后,走向了等在府衙对面的楚沉昭。   “你最近不是忙么。”顾眠爬进了马车,净手之后捏了两颗瓜子,一边嗑一边问,“你怎么总来这边,不会用太多时间吗?”   “不会。”楚沉昭凑近了顾眠,然后低头,动作轻巧的衔走了顾眠的瓜子仁。   顾眠:……   这人真的不是恋爱脑吗?最近怎么越来越黏黏糊糊的了。   “自己嗑去。”顾眠往楚沉昭手里塞了一把瓜子,状似不满道:“最近不是事情很多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大雪。”   楚沉昭看着青年红彤彤的耳朵尖,也不戳穿他,只是伸手,轻轻捏了两下顾眠发热的耳朵。   果然,手下的温度瞬间变得更高了。   顾眠:这人真是的!   “我用轻功过来的,耽误不了多久。”   楚沉昭在顾眠发火之前收回了手,十分自然的转移了话题,“各地也都开始准备起来了,秦王那边可能有所察觉,最近买的东西愈发的多了。”   楚沉昭冷笑了一声,顾眠想起他的计划,为秦王默哀了一秒。   也不知道,秦王府的资金链还能坚持多久。   顾眠又捏了一粒瓜子,单方面决定暂时先不薅秦王的羊毛了。   毕竟秦王的钱还有更重要的用途呢!   顾眠咂了咂嘴,觉得自己真是好生善良。 第88章   “善良”的顾眠每天依旧按部就班的过着:学习——画画——休息——出门逛逛的规律生活, 并且因为楚沉昭最近比较忙,考察他功课的频率慢慢下降,所以顾眠的生活幸福感也逐渐上升。   就好比他终于从每周考试的中学毕业, 开始了只有期中期末两次考试,还有可能是开卷考的大学生活。   美滋滋。   而且因为秦王最近也忙,寄来的信都少了不少,某种程度上,也减少了顾眠的被油腻综合征以及楚沉昭的工作量。   不过, 在顾眠的生活日渐滋润的时候, 楚沉昭却逐渐的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种感觉在他再一次叫程宪英等几个武将入宫议事之后,得到了验证。   楚沉昭现在还没彻底收拾掉秦王的原因, 一个是因为秦王现在还没犯什么滔天大罪, 加太后那边, 他也不好直接把人处置了,还有就是秦王的手下,他还没能完全揪出来。   秦王在朝堂上的势力他倒是知道, 但是上辈子秦王的那支私兵最开始藏在哪里, 楚沉昭目前还没有发现。   为了防止秦王狗急跳墙, 楚沉昭只能徐徐图之。   等到事情讨论完了,楚沉昭看着格外春风得意的程宪英,犹豫了两息, 最后还是出声把人留下了。   程宪英:……   可恶, 为什么总是要被迫加班啊, 她还急着给小絮带她喜欢的蜜饯回去呢!那家蜜饯卖的快, 要是去晚了热门的口味就要卖没了!   虽然心里急, 程宪英也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只能敷衍了扯了下嘴角, 问道:“陛下有事找臣?”   有事说事,没事就赶紧让人家下班啊!   “近来天气寒冷,程将军的心情倒是一点不受影响。”   楚沉昭看出来乐程宪英急着回去,但是作为一个老板,就是要学会经常失明。   主要是程宪英的脸色实在是让他看得不爽   “天气冷,我又不冷。”程宪英啧了一声,然后又忍不住炫耀了两句,“最近我的诚心终于感动了天地,小絮让我在她家留宿了!”   楚沉昭面露不屑。   区区留宿,他和顾眠每日都在一个屋子——   “不过小絮的床有点硬,最近我打算给她换一张,顺便把寝具也都换一遍。”程宪英一脸诚恳,“不过我不知道什么料子比较好,陛下知道吗?”   楚沉昭嘴角刚刚勾起的讽刺弧度瞬间拉平了。   他好像知道最近为什么总觉得不对劲了。   寝殿里间本身空间就比较小,再放两张床,是不是就不太合适了?   看着皇帝的眼神忽然变得犀利起来的程宪英:?   怎么感觉上司最近总是奇奇怪怪的。   一头雾水的程将军很快就就被放出来了。   所以——   程宪英站在宫墙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高大巍峨的建筑,认真想了想,还是没懂,这人为什么突然把她留下来,又突然让她走了。   算了,不想了,这种动脑子的事情不适合她。   程宪英把问题抛到一边,美滋滋的去买蜜饯去了。   看时间还早,她应该还能赶上!   半刻钟之后,一路飞奔的程将军,听着铺子老板对她尴尬地笑着说:“不好意思啊,您要的口味刚才刚卖出去最后一份,您看,要不您再选选?”时,捏紧了拳头。   可恶,她希望楚沉昭三天之内情路坎坷!   ……   楚沉昭坐了不过一会儿,钱公公就来问是否要传膳了。   今日顾眠去府衙上职了,因此用午膳的只有楚沉昭一个人。   楚沉昭迅速用好了午膳,净口之后坐在桌前,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   钱公公站在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帝的脸色。   “钱良。”楚沉昭忽然开口,钱公公一个激灵,瞬间站直了。   “是,陛下。”   “你说,”楚沉昭沉吟道,“寝殿里间放两张床,是不是有些挤了,最近还加了书架——”   钱公公看了若有所思的主子一眼,在心里欣慰流泪。   这么久了,陛下您终于反应过来了吗?!   您终于觉得那张床有些碍眼了吗。   钱公公露出了一个“我办事,您放心”的笑,“确实有些急,而且两张床,放着也不方便,奴婢最近已经叫人重新准备了一张大床,您看,要不要把寝殿的那两张床换一下?”   “嗯。”   楚沉昭点了点头,然后又把一脸欢天喜地往外走的钱公公叫住了,“这么直接把床换了——”   钱公公:……   您到底在纠结什么,难道不直接换,还要等顾公子的床坏了再换吗,您知道顾公子的床正常使用的情况下得多少年才能彻底报废吗!?   钱公公内心恨不得按住自己主子的肩膀,劝他不要这么纠结,但是表面上,他只敢一脸真诚的对主子提出建议,“要不,您就和顾公子说,他的床出了点小问题,所以得换一下?”   然后先让顾公子和您睡两晚,之后再顺理成章的换一张新的大床。   “你先准备着。”楚沉昭挥了挥手,“记得把被褥也换一套。”   那只狐狸崽子天天上床,楚沉昭一想到自己的床上会沾上狐狸毛,那狐狸毛又不知道是在哪里蹭过了,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绝对不会让那只狐狸上床的,绝对不!   等下……   楚沉昭眼神忽然一凝,又叫了钱公公一声,“去,把顾眠那只狐狸抱过来。”   他之前曾经听说有大臣家里养了只大狗,结果某天他出门之后,府里的下人没有注意,叫那条狗跑出来撒欢,等到他回家的时候,整个书房已经被拆了一半。   ——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那个大臣上朝的时候和他请示,自己的工作可能要推迟一阵子才能完成了。   当时楚沉昭只觉得离谱,还叫千牛卫去私下调查了一番。   而此时此刻,楚沉昭觉得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借口了。   比如说,如果狐狸啃坏了顾眠的床,他岂不是就有理由把那张碍眼的床丢出去,理直气壮的和顾眠睡一张床了?   于是,等钱公公抱着狐狸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皇帝放下了奏疏,缓缓抬头,直直的盯着他手里的狐狸看。   狐狸:就……忽然有点慌。   “拿过来。”楚沉昭伸手把狐狸接了过去,嘤嘤还像小时候一样,一到楚沉昭手里就瞬间变成了一只死狐狸,整只狐狸软绵绵的一条,随着男人的动作晃来晃去。   看着软绵绵的狐狸条的楚沉昭:这种狐狸真的能把床咬坏吗?   不过,顾眠曾经说过,狐狸属于犬科,所以和狗应该差不多。   这四舍五入也算是他养的狐狸,楚沉昭觉得自己养的东西,一定不会比别人的差!   他抱着狐狸,直接用轻功去了寝殿。   看着自家主子身影飞速消失的钱公公:?   陛下做什么这么急,轻功都用上了,现在去接顾公子下职是不是早了些?   楚沉昭身姿轻巧利落,他开始的时候还抱着狐狸,但是很快就嫌这个动作让狐狸毛离他的脸有点过近了,男人看着随着他的动作,飞扬在空气中的狐狸毛,嫌弃的皱起了眉头。   然后改抱为揪,直接揪住狐狸的后颈皮。   嘤嘤看着下面飞速后退的景色,害怕的闭上了眼睛。   嘤……   脖子好痛啊,这人快要把它脖子上面的毛全都揪下来了!   终于,在嘤嘤变成秃嘤之前,楚沉昭到了寝殿。   狐狸团半死不活地被带进了寝殿。   从来没觉得有人养狐狸能比天罗王子更过分,就离谱.JPG   楚沉昭对狐狸的怨念毫无所觉,他挥退了在寝殿候着的宫人,径直绕过屏风,走到了顾眠的床前。   狐狸团上一秒还在飞驰,现在好不容易停下来了,还没缓过神,就看见这个眼神凶恶的男人,揪着它后颈皮,往床前一推。   狐狸看着眼前的床架:?   它眨了下眼睛,眼神无辜的看向了楚沉昭。   你要作什么。   楚沉昭有些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因为他忽然发现,这只狐狸的牙真的很小。   也不知道在顾眠回来之前,它能不能把床拆了,楚沉昭有些焦虑的想到。   “看朕做什么。”楚沉昭觉得不愧是天罗王子养的东西,看着就不怎么机灵,“啃啊。”   狐狸: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你不是狗吗?”楚沉昭语气越来越差,他伸手,把狐狸崽子往前推了推,然后两根手指捏住狐狸的嘴巴,等到狐狸张开嘴之后,把床脚的木头凑近了它的嘴边,“就这样。”   嘤嘤:不是,你才是狗吧!   能不能有人救救狐狸啊!   一人一狐就在顾眠的床边僵持了一刻钟,嘤嘤牢记顾眠“不凶不闹不拆家”的家训,就是不啃,楚沉昭试图用眼神逼迫这只只知道吃,关键时刻一点也派不上用场的没用狐狸就范。   嘤嘤在楚沉昭的眼神中瑟瑟发抖,终于,它夹起尾巴,往后躲了躲,见实在摆脱不了视线攻击,最后直接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狐已经死了,你放弃吧!   楚沉昭看着一动不动的狐狸,表情瞬间慌张了起来。   最近天气冷了,顾眠可是相当喜欢这只狐狸,不但允许它上床,甚至在宫里的时候,一大半的时间都要抱着它暖手。   万一死了,顾眠回来怎么办!   终于反应过来狐狸死了自己也应该要无的陛下,立刻伸手把狐狸抱了起来,摸了摸这小东西的心跳,同时心里开始飞速盘算,现在去让千牛卫找一只一模一样的狐狸回来,还来不来得及。   楚沉昭有些慌乱的表情在摸到狐狸肚子的时候瞬间消失——他手下的皮毛柔软,小东西的肚皮平稳的一起一伏,很明显是在装死。   楚沉昭:……   他揪着狐狸,直接扔给了候在寝殿门口的宫人,然后在宫人瑟瑟发抖的眼神中,黑着脸叫来了两个千牛卫。   “把这床拆了。”   想起狐狸的小牙,楚沉昭顿了下,又补充了一句,“拆一个角便可,要弄得像是狐狸啃出来的一样。”   两个千牛卫:???   他们条件发射的应了声“是”,反应过来之后,两人对视一眼,默默看向了那张结实的大床。   陛下,讲道理,别说狐狸了,就算是条大狗,应该也啃不动这个床吧!   楚沉昭交代完,便回去处理公务了,两个千牛卫沉默片刻,最后还是撸起袖子开始干活。   期间,两人为了让痕迹像一点,甚至去找了条狗来。   于是,等到顾眠晚上回寝殿,看见的就是一张一个角已经破破烂烂的床了。   顾眠:?   不是,这怎么回事,皇宫里进什么东西了!?   顾眠满脸震撼的站在床边,好一会儿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楚……楚沉昭?!”他回头,看着绕过屏风的男人,一手指着自己的床角,磕磕巴巴的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一回来就要面临如此不科学的情景?   “床怎么了?”楚沉昭心下忐忑,表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顺着顾眠的动作,瞥了一眼已经被“处理”好的床榻。   “应当是被狐狸啃坏了。”   楚沉昭毫不犹豫的把锅扣在了狐狸头上,正被顾眠抱在怀里的狐狸立刻抬头看向了他。   人类,你怎么敢的!   顾眠:?   不是,你真的觉得这说法可信吗?   嘤嘤还不到一岁啊,而且这家伙平时啃个骨头都要大半天,怎么能把床啃成这个鬼样子啊。   然而顾眠还没开口表示质疑,楚沉昭就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把钱公公叫了进来:“钱良!”   “去。”楚沉昭指着顾眠的床,“把这床换下去,东西收拾好放在那边。”   钱公公心领神会,故意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可是陛下,这一时半会儿的,恐怕新床……”   楚沉昭给了钱公公一个赞赏的眼神,转头看向了顾眠,“那你今日……就在这边和我一起睡,等到新床做好再回去吧。”   一边说,他还一边瞪着被顾眠抱在手里的狐狸。   “这狐狸咬东西,不许上床。”   狐狸:?   顾眠:……   不是,你是真的觉得别人很好骗是吗?! 第89章   狐狸窝在顾眠怀里, 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楚沉昭。   嘤嘤听不懂,但是嘤嘤觉得不对劲。   对上男人带着威胁的眼神, 狐狸团表情委屈的打了个喷嚏,小鼻子抽了抽,然后把脑袋埋进了顾眠的臂弯。   嘤——   顾眠立刻看向了楚沉昭。   楚沉昭:?!   这狐狸真是讨厌死了,天罗小王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赶紧把这只掉毛的讨厌鬼带走!   楚沉昭用阴沉沉的视线盯着狐狸的后背, 嘤嘤感觉到了寒冷, 于是小声叫着,把自己的脑袋埋得更深了。   不得不说, 小动物的这种动作真的很可爱, 就好像全心全意的依赖着你, 让人类很容易升起一种保护欲,尤其是现在还是温度比较低的深秋,小东西身上暖暖的, 还带着刚刚洗完澡的水汽和淡香。   顾眠摸了摸狐狸脑袋, 得到了狐狸水润的眼神和委屈的哼唧声, 顿时心里大满足。   “你瞪它做什么,”   顾眠瞥了楚沉昭一眼,这家伙坏得很, 明显就是想方设法的要和他睡一张床, 又不想让狐狸上床睡, 不知道怎么偷偷把床给搞成这个样子, 然后又把锅扣到狐狸头上。   是不是欺负狐狸不会说话。   即使是男朋友这样也达咩!   鱼鱼为狐狐发声!   “它把床咬成这个样子……”楚沉昭表情沉沉, 好像全然无辜,甚至有些气愤, “你还想让它上床?”   他觉得自己男朋友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如果是现代,楚沉昭估计立刻就会反手掏出手机,登上某吧或者某博,发一条“男朋友对宠物比对我好该怎么办,急,在线等”。   顾眠看了看自己的床,然后有些无语的指着那块看上去被不明动物啃得凄凄惨惨的木料,“你说这是嘤嘤啃得?”   楚沉昭立刻露出了一个“不然呢”的表情。   顾眠:……   你是真的觉得鱼脑子不好是吧!   顾眠一把揪住楚沉昭的袖子,把人拉到了床边,指着上面的痕迹说,“不说别的,你看看这牙印,你看看这嘴得多大能啃出来这个印字!”   他挠了两下嘤嘤的狐狸脑壳,把小东西的头转了过来,捏起狐狸嘴朝楚沉昭展示,“你再看看嘤嘤的嘴多大。”   楚沉昭:啧,千牛卫怎么办事的!   他表情纠结了一阵子,最终还是决定装糊涂到底,“那也许是其他的什么动物进来了,现在殿内暖和,若是宫人不注意,或许会有什么动物跑进来取暖。”   他还抽空瞥了一眼被顾眠抱在怀里的狐狸:反正,他是绝对不会让这只狐狸上床的!   哪怕这家伙今天刚洗了澡也不行!   “哦。”   顾眠看着楚沉昭这幅死不悔改的样子,应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叫住了正热火朝天叫宫人进来,准备把那张已经接近报废的床搬下去的钱公公。   钱公公:怎么回事,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不自觉地捏紧了拂尘,紧张道:“顾公子可是有什么事?”   “钱公公方才说,最近新床还没造好?”顾眠微笑。   钱公公条件反射的看向了自己主子。   楚沉昭站在顾眠身后,冲钱公公使了个眼色。   钱公公收到信号,立刻开始了表演,有理有据的和顾眠说明了为什么床还没造好,大概多久才能造好,以及造好的床到底有多好。   顾眠越听越无语,他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表情势在必得的楚沉昭,忽然起了点坏心思。   “原来是这样。”顾眠认真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楚沉昭表情一松,钱公公嘴角一翘,立刻就想把自己准备好的超柔软双人被拿上来。   但是顾眠接下来的话,瞬间让两人定在了原地。   “那刚好,我去时……凤锦年那里住几晚好了。”   闻言,楚沉昭立刻不可思议的看向了顾眠。   顾眠在他眼神里,看出了来自男友的指控:你怎么能这样!   顾眠装作没看见楚沉昭异常精彩的表情,撸了两下狐狸脑袋,“我记得他那里的偏殿好像可以住人,我先去那边住几天,等床搬过来了我再回来。”   钱公公站在一边,已经石化了。   要知道,当年顾公子把人带回来的时候,他特意给人找了偏僻的地方住着,就是为了防止这人打扰陛下的爱情进程,结果现在,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处宫殿离陛下的寝殿远不说,位置也偏僻,钱公公看着起身就要往外走的顾眠,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嘤嘤被顾眠调整了一下姿势,两只爪子搭在顾眠的肩膀上,探出了一颗小脑袋看着顾眠身后的楚沉昭。   似乎终于知道自己不用再和这个眼神凶恶的男性人类呆在一起了,狐狸团子的精神明显好了不少。   狐狸柔软又毛茸茸的耳朵抖了两下,狐狸嘴微微张开,粉红色的小舌头也高兴地伸出来了一个尖尖。   ——看上去就好像对着楚沉昭发出了嘲讽的笑容一样。   楚沉昭:……   硬了,拳头硬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顾眠踏出殿门前一刻,缓步上前,伸手按住了顾眠的肩头。   嘤嘤看了一眼男人就在自己前爪旁边的手,耳朵瞬间向后抿起,然后默默缩回了顾眠的怀里。   顾眠嘴角飞快地勾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然后在转身之前迅速调整了自己的表情,装作一副疑惑的样子,看着楚沉昭:“怎么了?”   楚沉昭看着青年好像全无所觉得样子,一时不知道青年是已经看出来了不对劲故意的,还是真的想要过去和凤锦年一起住。   “夜宵。”楚沉昭盯着顾眠的眼睛,语气低低的,说出了自己想了好久的借口:“吃不吃夜宵?”   顾眠心里放声大笑,面上露出了一丝犹豫,“嗯……吃吧,做的多吗,多的话送到凤锦年那边,我们可以一起吃,顺便还能聊聊天。”   楚沉昭瞬间露出了懊悔的神色,看上去非常想把刚才说的话收回来。   顾眠真的觉得谈了恋爱之后的楚沉昭好像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这人真的不会是恋爱脑吧?!   他叹了一口气,然后拉住了男人常服的袖摆,微微凑上前半步,凑在楚沉昭的耳边,小声;“不想让我去时傅那边?”   楚沉昭看着青年飞扬的眉眼,立刻就知道这人肯定是早就看出来了他的意思,就是一直在逗他。   皇帝咬了咬牙,最后在青年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他低声:“嗯。”   完蛋。   顾眠看着男人的俊脸,忽然觉得自己男朋友有些可爱。   他轻咳了一下,然后对着楚沉昭,看似有些犹豫的道,“那怎么办,床都搬出去了。”   楚沉昭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在钱公公的指挥下,已经变得有些空荡的内间,微微低头,在顾眠的耳边轻声,“那就和我睡一张床,你之前不是说过,可以和男朋友睡一起吗?”   低沉的声音带着温热的气流,顾眠立刻就觉得自己后背的汗毛竖了起来。   他警惕的往后退了半步,怀疑的看了楚沉昭一眼。   怎么觉得这人是故意的?   被看出了意图的楚沉昭十分正人君子地直起了身子,淡淡开口,“还吃不吃夜宵了?”   可恶,美人计可耻!   顾眠不自觉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这才把那一股痒意拂掉。   “吃。”   顾眠点了点头,走到了楚沉昭的床边坐了下来。   “可是我要抱着嘤嘤睡,你能行吗?”   楚沉昭:……   他看蹲在顾眠腿上,上半身好奇地探出去,黑色的鼻头一耸一耸开始闻自己床铺的狐狸,不忍直视的闭了闭眼睛。   楚沉昭觉得自己额头的青筋开始狂跳,他眼睁睁的看着狐狸团子的胆子越来越大,最后直接跳到了自己的龙塌上,开始探索地盘,期间还不时掉下几根白毛。   那一瞬间,楚沉昭的内心开始陷入天人交战。   最终,想要和男朋友同床的想法战胜了洁癖。   “可以。”楚沉昭一脸的忍辱负重。   顾眠惊讶的看了楚沉昭一眼。   好家伙,没想到啊,这人竟然能允许嘤嘤上床。   不过他还是知道楚沉昭的毛病的,顾眠一把把还要往床头跑的狐狸团拉了回来,然后对着已经收拾完,连同屏风也都撤了下去的钱公公道:“钱公公,帮我把嘤嘤的小床拿过来的。”   是的,嘤嘤也是自己的小床的,其实看着就像是现代的猫窝,只是做工更加精致,可以放在床上枕头边,不但可以随时摸狐狸,而且还不容易压到小东西。   自从入秋以来,顾眠就不太用这个小窝了,都是直接抱着嘤嘤睡,但是既然他男朋友不喜欢,那他还是很愿意迁就一下的。   钱公公很快就把嘤嘤的小窝拿来了,顺便还让宫人把楚沉昭的床重新收拾了一下。   刚才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的楚沉昭终于放松了下来,眼神不屑的看了一眼正在小窝里舔毛的狐狸团,冷哼了一声。   沉迷舔毛的嘤嘤:?   这人是不是有电子毛病!?   顾眠:这幼稚鬼没救了。   钱公公收拾妥当,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去,笑着问楚沉昭道:“陛下可是要重新拿一床被子过来?”   是新做成的双人被呢!   楚沉昭还没来得及说话,顾眠立刻出声:“把我的被子拿过来就行。”   想到楚沉昭的洁癖,顾眠又改口道:“给我换个新被罩吧,之前的上面估计会有狐狸毛。”   钱公公正要把手伸向楚沉昭的被子,闻言动作一顿。   啊这……   顾眠看着他犹犹豫豫的样子,立刻露出了一个微笑:“怎么了,是被罩也没有新的了?”   钱公公:……   楚沉昭:…… 第90章   楚沉昭和钱公公同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最后,还是打工人钱公公尴尬的笑了两声,开口道:“这、这怎么能呢。”   “顾公子稍等片刻, 奴婢现在便叫人把您的被子收拾一下。”   钱公公撑着笑容,内心泪流成河。   陛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用上他准备的双人被啊。   明明前几日,陛下已经开始问他大婚的时候要准备什么了!   钱公公叹着气退下了。   “等等。”   楚沉昭在他身后开口。   钱公公立刻停下了动作,满含期待地看了回去。   难道陛下打算硬气一次,今日就用那床被子?!   “把夜宵端上来。”   楚沉昭淡淡道。   钱公公:……   他眼神沧桑, 躬身退下了。   顾眠觉得钱公公的背影好像带着一丝萧瑟, 腰也弯了不少。   这就是承受压力的打工人啊。   顾眠发出了社畜的感慨。   很快,夜宵被端了上来, 被子也重新整理好了, 顾眠满意地点了点头。等他吃完了夜宵, 楚沉昭也放下了最后一封奏疏,顾眠洗漱之后哆哆嗦嗦地钻进了被子,往床里面滑了滑。   “你不睡吗?”   他拍了拍身边的那床被子, 问站在床边的楚沉昭。   楚沉昭看着青年从被子里探出来的半颗脑袋, 动作一停, 耳根开始发烫:“我去喝水。”   顾眠:?   睡前喝水不会变肿吗?   算了,反正楚沉昭身材这么好,肿一点也看不出来。   不得不说, 楚沉昭的床真的是又大又舒服, 顾眠再次被子里缩了下, 伸了个懒腰, 然后又探头来, 把嘤嘤挪了过来,摸了摸狐狸的小耳朵。   已经睡着了的狐狸团咂了咂嘴, 两只耳朵抖了抖,然后翻了个身,抻了两下后腿,继续睡了过去。   顾眠越看越觉得毛茸茸的一团可爱,忍不住摸了几下狐狸团子,最后甚至把狐狸的小窝往自己被子的方向挪了挪,虚虚地给嘤嘤盖了一点被子。   然后,他把手放在了嘤嘤软乎乎的小肚皮下面,侧脸蹭了两下狐狸团的小窝,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于是,等到楚沉昭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床里侧的一人一狐,这幅岁月静好的模样。   楚沉昭:……   真的很想明天就把天罗小王子叫回来。   楚沉昭忍了又忍,最后看着顾眠的侧脸,默默地在床的外侧躺下了。   顾眠睡觉并不老实,很快,因为狐狸的小窝有点高,他的被子盖在上面就会有缝,虽然寝殿里面已经早早烧上了炭火,但顾眠在睡梦中还是觉得有凉风吹了进来。   很快,因为床上有狐狸而短暂失眠的楚沉昭,就感觉有什么东西被猛地推到了他的脸边。   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从里面甩了出来,正好搭在了楚沉昭的脸上。   楚沉昭;?!   他起身,然后和睡到一半就被丢出来的狐狸团对上了视线。   顾眠依旧睡得无知无觉,他把被子卷了卷,然后砸了下嘴,睡得更香了。   楚沉昭看了一眼已经从小窝里自己爬了出来的狐狸,嘤嘤明显已经十分熟悉眼下的情况了,它原地转了两圈,然后叼住自己狐狸窝的一角,很快给自己的窝换了个地方,调整了几下之后,直接走进了窝里,团成一团,抖了两下耳朵,也继续睡了。   不得不说,这狐狸选的位置极好,和顾眠的距离不远不近,既不至于让自己有掉下床的危险,又是睡得迷迷糊糊的顾眠目前攻击不到的位置。   唯一的问题,应该就是狐狸选的位置,正好是楚沉昭的枕头下方。   因为起身结果痛失位置的陛下:……   他深吸了两口气,伸手,想把这只不知死活的狐狸崽子直接扔到床下面。   但是楚沉昭纠结半晌,最后还是方向一转,连狐狸带窝,放到了床的最外侧。   然后他重新躺下。   这次的位置离顾眠更近,楚沉昭多年习武,听力极好,青年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楚沉昭听着青年平稳的呼吸声,觉得自己今晚恐怕是要失眠了。   睡不着的陛下思考片刻,然后动作轻缓地把顾眠的被子,掀起了一道细缝。   然后,楚沉昭把自己的被子也拉开了一些。   今年秋天天气寒冷,顾眠上辈子一到冬天就有暖气,因此比生活在室内比室外更寒冷的南方同学们更怕冷一些,就算寝殿已经燃了炭火,他还是总觉得冷。   不过顾眠总是能精准的找到热源,很快,他就动了动,找到了目标。   楚沉昭的背子开始窸窸窣窣。   下一刻,顾眠把自己的小腿伸了进来。   睡着了的顾眠:!   暖和!   他很快整个人都钻进了楚沉昭被子里。   楚沉昭唇角缓缓勾起,侧过身,把青年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习武之人身体温度比常人高一些,顾眠满意的舒了一口气,窝在楚沉昭的怀里,不动了。   楚沉昭紧张的看了一眼青年沉睡的侧颜,然后手缓缓向下……   轻轻牵住了青年的手。   楚沉昭满意地勾了勾青年纤长的手指,慢慢上了眼睛。   顾眠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炎热的夏天,他坐在没有空调的画室,正在拼命的赶作业。   ——说是没有空调也不太恰当,顾眠身边就是一台立式空调,但是他们画室那个穷样子,空调早就坏了,即使还象征性的开着,吹出来的风也都是常温的。   今天更过分,这破空调竟然吹热风!   顾眠皱了皱眉头,想往旁边挪一挪。   他挪——   挪不动!   顾眠震惊地看着自己突然被空调电线缠住的手,再次尝试了一下。   还是挪不动。   空调的风还是那么热,顾眠觉得自己要出汗了,他看着自己的右手,又想到还没画完的作业,越想越急,最后直接气急败坏地踢了空调一脚。   睡到一半突然被袭击的楚沉昭:……   他侧头,看着顾眠在昏暗的光线下,明显有些烦躁的表情,和略微有些汗湿的额头,默默松开了顾眠的手。   梦里的顾眠感受了一下自己突然轻松了的右手,愉快地转了下手腕,离空调远了一点,继续画自己的作业。   不过……   顾眠皱了皱眉头。   怎么他换了位置之后这么冷啊?   顾眠越画越冷,也不知道是不是外面突然下雨了,他只能慢慢往那个继续吹热风的空调那边靠了靠。   又靠了靠。   第二天,顾眠早早的就醒了。   因为前一天晚上的夜宵有百合糖水,所以……顾眠是被憋醒的。   刚醒,顾眠就觉得有些不对。   手下不是狐狸的绒毛,而是温热且有弹性的皮肤。   等到彻底看清了自己现在的姿势,顾眠偷偷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边的狐狸窝不见了,现在,楚沉昭像个抱枕一样被他压住了。   而且可能是靠得近嫌热,自己睡又觉得冷,顾眠挂在楚沉昭身上的同时,还把被子掀了一大半。   虽然知道是温度原因,但是这个姿势也实在是——   更主要的是,顾眠搭在楚沉昭身上的小腿,明显感觉碰到了什么……   救命,他现在要是动一下的话,会不会直接把人弄醒了啊!   要不还是装睡?按理说,楚沉昭很快就要醒了,毕竟还要上朝,等楚沉昭上朝之后,他就可以去厕所,回来再睡个回笼觉。   就这么办!   想好了的顾眠闭上了眼睛。   半炷香之后,顾眠满脸痛苦地睁开了眼睛。   ——当你的膀胱告诉你要去厕所的时候,你就再也没办法欺骗你的大脑了。   你只会越来越想去!   不行了。   顾眠猛地吸了一口气,再这么下去,他等会儿恐怕就要告诉楚沉昭嘤嘤昨天尿床了。   他慢慢地抽回了自己搭在男人身上的右腿,期间还要小心,避免碰到某个关键部位。   保持一个动作的时间有点久,顾眠一动就感觉自己的小腿有些麻了,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直接一腿砸到楚沉昭身上。   顾眠露出了一个略微扭曲的神色,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自己,小心的爬了起来。   他像个暑假在家半夜偷点外卖的大学生一样,偷偷摸摸地从楚沉昭身上翻了过去,期间还要警惕男人突然睁眼。   ——下次他不要再睡在里面了!   顾眠狂奔去上厕所的时候,脑海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他没注意到,当他踩到地上的一瞬间,楚沉昭略微有些紧绷的眉眼,瞬间放松了下来。   等顾眠回来的时候,楚沉昭已经起来了。   顾眠:?!   等等!   他呼吸一窒,开始慌了。   这人不会刚才就已经醒了吧?   顾眠感觉自己头皮发麻,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是他的眼神还是控住不住地向楚沉昭的某个部位滑去。   什么也看不出来。   顾眠若无其事的挪开时视线,没注意到楚沉昭在他眼神飘过来的瞬间,身形僵硬了一瞬。   “你,你醒了……”顾眠憋了半天,最后只干巴巴地憋出了这么一句。   其实早就醒了的楚沉昭:……   “刚醒。”他若无其事的转过身去换衣服,“你做什么去了。”   “昨晚喝水喝多了。”顾长舒了一口气,看样子这人是刚醒,没发现他睡姿不好,把男朋友当抱枕抱了一晚上。   尴尬危机解除,顾眠鱼一样钻进了被窝里,满足的打了个呵欠,“帮我把床幔拉一下,谢谢。”   楚沉昭探身伸手,就看见顾眠缩在被子里,眯着眼睛在床上摸来摸去。   最后,他终于找到目标,一把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嘤嘤狐捞了过来,直接塞进了被子里。   顾眠往被子里缩了缩,抱着狐狸,满足的叹了一口气,很快又睡了过去。   楚沉昭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后还是帮顾眠把床幔放好,转身去上朝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顾眠起来,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属于楚沉昭的那床被子,还有被子上的狐狸毛,陷入了沉默。 第91章   不得不说, 人类真的是一种适应能力很强的动物,无论是逐渐习惯早上以各种豪放姿势醒来,依旧面不改色的顾眠, 还是慢慢能容忍狐狸在床上踩来踩去的楚沉昭。   当然,上床前嘤嘤必须要洗干净爪子,还要把身上擦干净。   ——这是楚沉昭最后的底线了。   某日清晨,惊恐在陛下的龙袍上发现了一根狐狸毛的钱公公:……   爱情,这是陛下爱情的见证!   他努力说服自己, 然后转头就去搜罗宠物掉毛频繁的原因。   很快, 嘤嘤就发现,自己偷吃成功的次数, 越来越少了。   每每一到吃饭就死死盯着狐狸的钱公公:为了捍卫陛下龙塌的整洁, 他拼了!   就在顾眠已经慢慢要习惯这张床的时候, 钱公公告诉他:新床已经做好了!   顾眠当天要去上职,等到他晚上回来,看见那张新床的时候, 顾眠整个人:……   怎么说呢, 就……反正……整张床, 主打的就是一个喜庆。   顾眠觉得上辈子春节的时候他家楼下的那些树都没这么喜庆,感觉钱公公就差在床头挂连串鞭炮,再贴几张喜字了。   新床边上挂的是龙凤双喜床幔, 被褥也换成了大红色的双人蚕丝被。   顾眠那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进了谁家的婚房了。   不光顾眠, 就连楚沉昭进门的时候都被震撼了一下。   “这——”顾眠看着眼前红彤彤的一片, 艰难道, “钱公公弄得还挺喜庆哈。”   他回头, 想让楚沉昭说点什么,结果就看见男人的耳尖, 一点点红了。   顾眠:???   不是,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最后,顾眠还是接受了钱公公的审美,毕竟,怎么说呢,这么红,一看就很吉利。   新床花了钱公公不少心思,舒适度也确实高,顾眠最近的睡眠质量直线上升。   但是他睡得好了,有人却睡得不好。   比如——   秦王。   听到红芍来信说楚沉昭特意为他和顾眠订做了一张喜床,两人的关系好像有了突破性进展,就连皇兄身边伺候的钱良最近都春风满面的之后,秦王觉得自己晚上要失眠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   秦王觉得,虽然张先生说过顾眠不会对他的大业有什么威胁,但是这两人天天在一起,若是皇兄继续这么下去,万一顾眠日后下手的时候犹豫了怎么办!   秦王沉吟片刻,指节一下下敲着椅子的扶手。   报信的人冷汗涔涔的跪在下面,   “皇兄登基已经几年了。”秦王拉长了有声音,缓缓道,“可是一直没有立后,后宫也一直空着,哎……现在好不容易带了个人回来,却也一直不给名分,这样下去,恐怕——”   他吩咐跪在下面的手下,“去,叫张尚书和刘太尉准备准备,皇兄的后宫,也该热闹一下了。”   程宪英不行,不是还有别人吗?   秦王嘴角勾起了一个讽刺的笑:现在装恩爱有什么用,不说人是掳回来的,到时候大臣上书,难道皇兄还能继续让后宫这么空着?   更何况,顾眠可是个男子,他不信皇兄不会考虑子嗣的问题。   希望到时候,顾眠可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慢着。”秦王又想到了什么,把刚要出门的属下叫住了,“再去问问姜太医,那药研究的怎么样了。”   “是!”   属下领命退下,秦王端起茶,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   “咳咳!”   秦王因为心情大好,喝的太猛,直接被呛住了。   秦王:“咳咳咳咳!”   秦王:“来……来人!”   ……   “呼——”顾眠站在府衙门口,深吸了一口已经有些冰凉的空气。   呼出来的气体马上变成了白雾,顾眠清楚,很快,大虞就要迎来第一场大雪了。   这场雪范围极广,就连平时十几年没下过雪的部分南方地区,都落了小雪。   最开始的时候,大家还很高兴,毕竟瑞雪兆丰年,人们还想着这也许是个吉兆,明年粮肯定能丰收。   结果北方地区持续大雪,南方的气温也越来越低,这才有人意识到了不对。   书里,楚沉昭虽然也在积极救灾,但是挡不住秦王的男主光环和女主帮助,加上不是今日贪官贪墨了救灾银两之后自杀,就是明日避难所坍塌压死了百姓,一桩桩一件件,最终惹得民怨颇深。   虽然知道楚沉昭有办法解决,但是顾眠还是不放心,毕竟秦王那家伙看着真的不像正常人,谁知道他能作出什么事。   最主要的是——秦王应当还有一支不知道躲在那里的私兵,他们还不能轻举妄动。   “哎……”顾眠抬头看天,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白气像是一条长长的烟尾,慢慢消失在了空气里。   “想什么呢!”   正在感慨人生的顾眠被人猛地拍了个趔趄,章陆看见差点五体投地的顾眠,讪讪地收回了手,“不好意思啊,没事吧?”   “没事。”顾眠摆了摆手,“穿太多了没站稳。”   章陆上下打量了一下顾眠,忍不住咂舌,“你这穿的也太多了。”   顾眠抖了抖,吸了下鼻子,无奈道:“没办法,今年太冷了。”   “确实。”章陆赞同的点了点头,“那要不要去吃点暖和的?”   “暖和的?”顾眠:“喝汤去吗?”   今天府衙的厨子病了,所以饭菜做的很一般,顾眠和章陆商量了一下,决定中午还是出去自己觅食比较好。   附近有什么好喝的汤吗?   “不是不是。”   章陆摆了摆手,表情得意:“前几日我发现前面新开了一家店,味道相当不错,今天也带你去尝尝鲜!”   顾眠:?   他一头雾水的跟着章陆来到了那家新店门前,这家店的味道应当是真的很不错,外面队伍排的老长。   就在顾眠担心午休时间不够的时候,章陆掏出了一块小小的牌子,给门口的伙计看了一眼。   伙计看见牌子,立刻热情的把两人直接迎进了店里。   顾眠:等下,他闻着这个味道,怎么有点熟悉。   走进店里的一瞬间,顾眠睁大了眼睛。   这味道……这味道不是……   顾眠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这不是火锅的味道吗!?   作为一名吃火锅无数,却从来不会做的小废物,顾眠穿越之后就惦记了好久的火锅。   虽然大虞现在也有暖锅,但和火锅还是有区别的。   按照原文的设定,女主是偶然从一个外邦商人那里发现了辣椒种子,经过一系列尝试之后,女主不但种出来了辣椒,还研究出了火锅锅底,然后走上了开店—暴富的日子。   顾眠激动地跟在章陆身后,觉得自己未来的日子好像光明了起来。   这是火锅吗?!   不,不是!这是奶茶蛋糕烧烤水果捞布丁小丸子……   正要转头和顾眠说什么的章陆看着顾眠的表情,吓了一跳,“你、你没事吧?”   这怎么还没吃就这么激动?!   “咳咳,没事。”顾眠回过神,咳了两声,“你怎么不用排队?”   “哦,你说这个啊。”长着讨喜圆脸的小伙计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张靠窗的空桌前,桌边还摆着屏风,环境十分雅致。章陆坐下,把手里的牌子上下扔了几下,笑道,“这店第一天开的时候我就瞧见了,说是每位客人都会送一样招牌菜,我当时就试了一下,没想到到味道还行。”   “他们掌柜的说,开业第一天,只要在他们店里存上五十两银子,就能拿到这样一块牌子,之后再来店里,就可以不用排队。”   章陆看着外面排队的人,冲顾眠挑了下眉,“怎么样,我有先见之明吧!”   太有了!   顾眠羡慕地看着章陆手里的牌子,心道这哪是牌子啊,这可是女主的第一批VIP贵宾卡啊!   哎,看来他之后要吃火锅,就只能排队了。   “你以后要是想吃了,就和哥说!”章陆豪气地拍着胸脯,“哥把牌子借你!”   顾眠:!   好人啊!   “来来来。”章陆从伙计手里拿过了菜单,“他们家还挺新鲜,不用伙计报菜,只把这菜画成画,装成一册,让客人看着点。”   章陆把菜单摆在桌子上,示意顾眠看,“你看,画的还不错。”   就是感觉和顾眠的画风,好像有一点像……   顾眠看着眼前画着各种食材的菜单,泪水忍不住从嘴角流了下来。   “你准备要什么锅底?”   自诩经验丰富的章陆开始介绍,“他们家可以用骨汤、菌汤做锅底,还有麻辣锅底,听说里面的调味是掌柜的废了好大的劲才找到的,相当珍贵,我上次吃的就是这个,感觉当真是过瘾。”   他又往后翻了翻,“当然,你要是想吃别的味道也行,这还有羊汤,米粥……”   顾眠:?   等等,是不是混进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顾眠大惊失色:“米粥?”   米粥火锅,这什么邪教!?   “客官有所不知。”伙计似乎对这种惊叹已经习以为常了,笑着解释,“我们掌柜的说,京城繁华,天南海北的客人口味不一,因此也要照顾不同客人的口味,所以小店的锅底齐全,哪里的风味都有呢。”   顾眠看着那粥底火锅的画。   好怪,再看一眼。   “您若是想试试,最好点些海错或是鱼虾,然后再放肉类蔬菜,这样煮出来的味道格外鲜美呢!”   顾眠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拒绝了伙计的推销,和章陆点了一个麻辣的锅底。   粥底火锅对现在他来说,还是有些超前了。   不过,章陆看上去却对这种新鲜的吃法跃跃欲试。   顾眠表示支持,并让章陆试过之后给他反馈一下,若是味道不错,那他下次也试试。   顾眠一顿饭吃的心满意足,满心都是女主什么时候能把其他的点开起来。   等到下职,顾眠被火锅熏得香喷喷的大脑终于恢复了冷静。   他有些忧愁的看了一眼火锅店的方向。   话说,虽然剧情已经快要面目全非了,但是女主不会哪天再碰上秦王,被秦王骗走吧!? 第92章   下午, 顾眠带着一肚子的火锅和担忧回了宫。   很快,他就发现宫里的气氛好像不太对。   首先,他总是能感受到宫人们若有若无的视线, 而等到他想去找楚沉昭商量女主的事的时候,平时看见他就会露出蜜汁微笑的钱公公,现在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顾眠:?   到底怎么了?   你们有话直说不行吗,这样子真的有点吓人在里面啊。   顾眠猛地停下了脚步,直视钱公公, “钱公公有事要说?”   钱公公被顾眠突如其来的动作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尴尬地搓了搓手,呵呵笑了两声:“没、没事没事, 公子快进去吧。”   “公子晚上想吃什么?奴婢叫他们去做。”   顾眠看着钱公公殷勤的态度, 眯起了眼睛。   锦鲤觉得你不对劲.JPG   见实在问不出来什么, 顾眠将信将疑地就要迈进殿里。   然后就被人拉住了。   钱公公磕磕巴巴半天,最后拉着顾眠道:“无论发生什么,顾公子, 您要知道, 陛下还是最在乎您的!”   顾眠:?   钱公公, 别说了,锦鲤害怕,真的, 你这个台词, 就莫名很像十年前霸总文学里的管家, 什么“少爷还是最在乎您的, 少爷还是爱您的, 除了您,少爷从来不对人笑”。   潜台词:少爷要出轨/和别人订婚/和别人结婚了。   顾眠:好的, 拳头硬了。   他气势汹汹的进去找楚沉昭对峙去了。   正准备再说点安慰的话的钱公公:?   顾公子的气势怎么忽然恐怖起来了。   他抖了抖,觉得可能是天气太冷,导致他产生错觉了。   “去。”钱公公对着身边的小太监吩咐,“叫尚食局准备点顾公子喜欢的点心。”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还是先准备点顾公子喜欢的东西吧。   顾眠进殿,就看见楚沉昭正嘴角挂着冷笑看奏疏,满脸都写着“明天就刀了写奏疏的混账”。   “咳。”   眼见男朋友的表情越来越凶神恶煞,顾眠立刻忘了自己的目的,轻咳了一声。   楚沉昭听见声音,立刻抬头,脸色也缓和了下来,但是顾眠清楚地看见这人把手边的那几本奏疏,往下面埋了埋。   “藏什么。”顾眠走到桌前,探头,“给我康康。”   楚沉昭动作一僵,掩饰道,“没什么,你怎么来了,今日不带狐狸去散步么。”   顾眠:这人果然不对劲,平时都恨不得他把嘤嘤彻底忘了,怎么今天竟然还提醒他带狐狸散步?   顾眠死死盯着楚沉昭手底下的奏疏,想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值得藏的。   虽然他平时也不看楚沉昭的公务,但是这人刚才明显就是心虚了!   楚沉昭抬头,和顾眠对视了片刻,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把埋在下面的几本奏疏扒拉了出来,递给了顾眠,“看吧,不过不能生气,不过是几个狗腿子的胡话。”   顾眠:?   他一脸迷惑的接过奏疏,绕过桌子,坐到了楚沉昭身边,打开奏疏看了起来。   楚沉昭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时间渐渐流逝,只见顾眠的表情逐渐严肃,眉头也越皱越紧。   “都是这些混账自作主张——”楚沉昭连忙解释,“我之前不是同你说过……”   “什么?”   顾眠抬头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奏疏递了过去,“念念,这写的什么,都看不懂。”   楚沉昭:……   他看着一脸理直气壮的顾眠,幽幽道,“你最近的功课,是不是落下的有些多。”   顾眠:啧。   他恼羞成怒:“快念!”   楚沉昭念了。   奏疏长的顾眠想要睡觉,大概总结一下,奏疏整体可以分成三大部分。首先,第一部分是拍一下皇帝的马屁,先渲染一下氛围,安抚一下皇帝即将看见正文飙升的血压。   第二部分就是正文了,一句话概括,就是陛下已经登基这么久了,后宫却一直空着,别说皇后,就是妃子也没有一个,所以希望陛下能广开后宫,绵延子嗣。   最后,就是总结归纳了,表示听闻陛下最近宠爱一位公子,但是这位公子毕竟无法为陛下诞下皇子皇女,然后具体列举了如果没有子嗣,有哪些危害。   顾眠:这谁啊,怎么这么像某些无聊的亲戚,过年的时候催婚催生的说辞。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结婚生子,明天人类就要灭绝,地球就要爆炸了呢。   实际上的地球:还有这等好事?   总管别人家的事情,不是闲的,就是闲的,建议找个007的班上。   楚沉昭终于读完了一本,随手把奏疏扔在桌上,冷笑了一声,“蠢货。”   被人当抢使还觉得是天大的殊荣,当年秦王宫变,跳的最欢的就数这几个了。   想到上一世,楚沉昭的眉眼不受控制地染上了阴翳的神色。   顾眠看着他的表情,慢慢往楚沉昭的身边蹭了蹭。   “不高兴?”他把下巴磕在楚沉昭的肩膀上,歪头问道,“是不是秦王手底下的人?”   要不干脆把秦王送去挖矿算了,这人看着真的很烦。   “嗯。”楚沉昭沉沉应了一声,在心里已经把这几人的死法全都想了一遍。   “给我看看。”顾眠拿过了奏疏,看上面的名字。   唔,好像是没什么戏份的配角,顾眠坐直了,“这几个人什么官啊。”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楚沉昭把那几本奏疏挑了出来,一本本看过去,把人名记在了心里的小本本上。   “秦王最近挺急的吧。”   顾眠捏了一颗苹果,咔嚓咔嚓啃了起来。   楚沉昭看着他像只松鼠似的吃着苹果,凑过去,在顾眠啃过的位置咬了一口,“应该是。”   顾眠看着他啃得位置,怒道;“我刚把那块皮吃完!”   可恶,口感最好的一块肉被啃走了!   楚沉昭:……   他默默把顾眠吃了一半的苹果拿到自己手边,然后翻出了一把小刀,拿起了个苹果,去皮。   顾眠一边坐等投喂,一边啧道,“不得不说,这几个人脑子应该不好。”   “哪个皇帝大冬天的选秀啊。”   “这么冷的天,表演个才艺都得冻半死,皇帝看的时候没准还得灌一肚子风。”   不过说到才艺,顾眠又想起来上次没看完的舞蹈了。   下一秒,顾眠的下巴被人掐住了。   “你倒是不生气。”   楚沉昭语气沉沉,似乎十分不满。   顾眠:?   不是你不让人生气的吗,这人什么毛病。   “有什么好生气的。”顾眠把自己的下巴从楚沉昭手里拯救了出来,“反正你要是喜欢别人了,或者是要选人入宫,我就走。”   这就是纯爱战士的坚持!   “走?”楚沉昭把削好的苹果和小刀一起放到了盘子里,擦了擦手,在顾眠起身拿苹果的瞬间,猛地用力把人往下一拉。   突然坐到了楚沉昭腿上的顾眠:?   “你干嘛?”   顾眠还没碰到那颗削好的苹果,就被楚沉昭按住了手。   “你想去哪里?”   楚沉昭捏了捏顾眠腰间,语气酸溜溜的。   顾眠:“苹果,我要拿苹果!”   楚沉昭松开了一点,让顾眠拿到了那颗苹果,顾眠一边啃着削好的那颗,一边把刚才的那半颗塞进了楚沉昭手里,“吃,不能浪费。”   楚沉昭:……   他就这顾眠的手咬了一口苹果,然后就被顾眠瞪了一眼,顾眠直接把苹果塞进了他手里,“自己吃。”   两人一起吃着苹果,一时间没人说话。   “我可以去天罗。”顾眠忽然出了声,“然后去给天罗小王子养狐狸。”   楚沉昭:怎么还没忘养狐狸这茬。   他按了按顾眠的肩膀,把苹果核扔进了盘子里,在顾眠耳边低声:“不许去。”   顾眠:?   “不用管他们。”楚沉昭哼了一声,在顾眠耳边低声道:“之前我不是和你说过吗,只会有你一个,不会有别人的。”   “若是谁在你眼前胡说,你就来告诉我,嗯?”   最后的尾音压得不能再低,伴随着热气洒到了顾眠的耳廓上。   顾眠耳朵痒痒的,他略带嫌弃的把男人推开了一点:“知道了知道了,别在我耳朵边上说话,痒死了!”   “还有。”顾眠怀疑的看了楚沉昭一眼,“你能别这么说话吗,我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百分之百狗的老板变成了百分之五十狗的男朋友,顾眠觉得有点不太适应   顾眠使劲揉了几下耳朵,直到那种怪怪的感觉消失才放下手。   楚沉昭脸上疑惑的表情一闪而过,然后身体微微后倾,靠在了椅背上,“那我们来说说你最近的功课?”   顾眠:……   这回对为味儿了。   但是——   顾眠转身拉着楚沉昭的手,真诚道:“我错了,你爱怎么说话就怎么说。”   “最近这么冷,实在是不适合念书。”   众所周知,每年总有那么几个时间段读书容易困。   比如,春(困)秋(乏)夏(打盹)。   还有冬(眠)……   见楚沉昭终于不再提考查他功课的事,顾眠清了清嗓子,重新坐到了楚沉昭身边的位置,“这几个人真的没事吗?”   小说里不是经常会有那种位高权重的权臣,连天子都要避让三分,经常是他们上书上书上书,皇帝就妥协了。   实在麻烦的话,鱼也能出力帮忙的。   比如今晚诚心祈祷,让这几个人连带着秦王一起倒霉。   “能有什么事。”楚沉昭露出了反派の冷笑,“自己的家事都没处理明白,还敢管朕。”   “胆子大得很。”   顾眠闻言,立刻竖起了小耳朵。   有八卦!   “什么家事。”顾眠眼睛亮晶晶的,催促:“快说快说!”   哪有人能拒绝八卦呢。   鱼也不能。   一刻钟之后,顾眠拍案而起,气到炸毛:“他们怎么能这样!”   “下头,太下头了!”   没想到,没有网络,他也能被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气到。   好家伙,楚沉昭的朝堂真的没事吧,怎么这么多人渣!   莫名就看懂了顾眠表情的楚沉昭:……   “秦王这次估计是想顺便送些眼线进来,还能分散朕的注意。”楚沉昭拉着顾眠坐下,“看来最近有些风声传到宫外,秦王坐不住了。”   他表情阴森森的,“有的人真是自己找死。”   顾眠疑惑,“什么风声?”   “咳。”楚沉昭干咳一声,在顾眠的注视下,有些尴尬,“就是,明年开春……大婚……”   顾眠:?!   他振声:“你还想着这个呢!”   这人未免也太着急了吧!   “先叫他们准备着。”楚沉昭有些不自在的移开始视线,“雪灾之后估计预算和人手都不太够,先叫他们慢慢准备。”   “对了。”顾眠忽然想起来了什么,“秦王最近来过信吗?”   “未曾。”一说到秦王,楚沉昭立刻露出了一个晦气的表情,似乎被恶心的不轻,“估计是最近已经顾不上了。”   “当然,也可能是他另有打算。”   顾眠:?   “他打算的还挺多啊。”   顾眠发出了感慨。   有这个劲头,做点正事不行吗,早晚能评上个大虞劳动模范。   “估计是想通过选秀让你不自在吧。”   楚沉昭嘴角微勾,把玩着顾眠的发梢。   顾眠一愣,“让我不痛快,为什么?”   “毕竟你可是我“掳”进宫的,心里有怨,若是我一边留连在你身边,一边广开后宫,绵延子嗣,你定然不痛快。”   “到时候,你若是对我做点什么,恐怕也是情理之中的。”   楚沉昭把顾眠的发梢绕成了一个圈:“千牛卫探到,太医署的姜太医,最近好像在研究一种药。”   当然,还有了别的动静,比如前几日,王尚书家那个刚刚加入千牛卫的小孙子王悬镜,突然托人往他的案头放了一封信。   信中具体列举了秦王接下来可能的动作,以及,最近几年大虞可能发生的大事。   包括今年冬日的寒冬和雪灾。   看到信最后说都是司天台算出来楚沉昭:……   楚沉昭:自从重生能之后,他有的时候真的觉得,这一世他身边似乎有好些地方不太对劲。   不过,能接受锦鲤变人的皇帝,注定不是普通的皇帝,楚沉昭只是神色平静的烧了信,便叫千牛卫继续盯着秦王和他手下的那些人。   当然,这次任务带上了王悬镜。   他觉得按照这人和秦王的关系,干活的时候一定十分卖力。   顾眠把自己的头发从楚沉昭手里解救了出来,对楚沉昭道,“你记不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个秦王未来的王妃?”   楚沉昭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结果被青年一脸激动地抓住了手,“我之前以为女主不会来了,但是今天我好想看见女主的店了!”   顾眠自从看清了秦王的面目,就觉得书里的女主肯定是被秦王骗婚了,毕竟就看秦王对时傅这个样子,他觉得这人真的是只要有利用价值,就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书里只写到秦王登基,帝后大婚,也不知道女主后来怎么样了。   顾眠看着楚沉昭,认真道,“你记得别让秦王再骗人家小姑娘啊,人家可是好人。”   “最好别让秦王有机会骚扰人家。”顾眠可太知道秦王那些手段了,毕竟时傅已经生无可恋的和他抱怨了好久了,他现在生怕女主再眼瞎看上秦王,“那可是个人才啊,人家上辈子还救人了呢。”   而且,那可是能做出来火锅奶茶蛋糕的女主啊!   保护女主,远离秦王,人人有责!   顾眠眼睛里燃起了熊熊火焰。   “可是要调查一下,把人找出来?”   楚沉昭上辈子是知道秦王这个王妃的本事的,在他看来,最保险的方式,便是把人找出来,关起来。   听到楚沉昭计划的顾眠:……   你要不要这么像一个反派啊!   “还是,别了吧。”顾眠弱弱,“你别让她碰到秦王和他手下的人就行,要是你把人找出来了,也态度好点啊,她真的会很多东西的。”   对待人才,态度一定要好,一定要诚恳!   楚沉昭有些不爽地看着似乎十分重视上辈子的秦王妃的顾眠,冷声,“不如直接关起来,让千牛卫审一审……”   顾眠:……   这熟悉的感觉。   他忽然揪住楚沉昭的衣领,超凶道,“我忽然想起来,你之前是不是也这么说的!”   他当时说自己是仙人的时候,这人是不是也是这么说的!   忽然被翻旧账的楚沉昭:……   最后,楚沉昭只能保证,找到人也绝对会礼贤下士,求贤若渴,绝对不会作出威逼囚/禁这种十分不符合核心价值观,写这两个字都要被锁章的事情。   顾眠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顺便带走了钱公公刚刚准备好的点心。   钱公公送走了顾眠,立刻回到殿里伺候,只见他家主子坐在上首,目光沉沉。   钱公公立刻心里一凛,上前小心给皇帝斟了一杯茶,低声道,“陛下?”   同时,钱公公瞥着陛下手里的那几封奏疏,恨恨咬牙。   耽误陛下爱情进程的人,不得好死!   钱公公看着神色似乎有些阴郁的皇帝,心里止不住的心痛。   陛下难得碰到了个自己喜欢的人,这些人却偏要给陛下和顾公子添堵,本朝又不是没有男后,之前也不是没有最后从宗室里挑选孩子继位的,真是不懂这些人在操心些什么!   “他让朕不要那般和他说话”楚沉昭的语气似乎有些疑惑,“书里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难道顾眠不应该腰肢一软,直接倒在他怀里,然后眼眶微红的看着他,眉眼含情、欲言又止吗?   楚沉昭不理解,他不能接受这样的失败。   担心了半天的钱公公:……   陛下,这种事情要灵活运用啊陛下!   “钱良。”楚沉昭缓缓开口,吩咐钱公公,“你明日出宫一趟。”   “是,陛下。”钱公公小心的看了主子一眼,问道,“您是要奴婢——”   “买些书回来。”   楚沉昭的声音里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他一定要在三个月之内让顾眠同意和他成亲!   “你知道应该买什么,对吧。”   楚沉昭盯着钱公公。   忽然觉得压力山大的钱公公:…… 第93章   顾眠最近比较忙, 所以去府衙的次数也比较多,因此没能第一时间听说那两次热闹至极的早朝。   当然,顾眠去府衙还有一个原因, 就是——   冬天吃火锅真的好幸福啊!   他倒也不是说尚食局做的菜不好,毕竟全大虞的好食材和好厨子应当都在这里了,但是——   那可是火锅啊!是吃撑了之后发誓说一个月之内不会再吃了,但是等不到下周又想再试试的火锅啊!   尤其是火锅店里还逐渐推出了各种新品,从奶茶到小蛋糕, 顾眠觉得自己的意志力被腐蚀了。   ——被女主的菜单、女主的奶茶小蛋糕腐蚀了   因此, 忙碌的顾眠错过了最新鲜的八卦。   那两次精彩的早朝经过,顾眠是听钱公公后来给他形容的。   也不知道钱公公最近做什么去了, 顾眠觉得钱公公的描述能力直线上升, 顾眠听着听着, 有一瞬间都恍惚以为自己在听茶馆的先生说书。   不过……最近的早朝也确实精彩,据说先是张尚书代表发言,委婉表明皇帝已经亲政几年, 但是后宫空虚, 希望陛下广开后宫。   楚沉昭当下并没有反驳, 只是淡淡点了下头,表示自己正准备立男后,让礼部先准备着。   张尚书立刻就表示:虽然大虞有立男后的先例, 但是陛下您还是需要子嗣继承大统的啊, 况且那位顾公子身份不高, 恐怕难以胜任皇后……   当然, 张尚书也毕竟是一个文化人, 从引经据典到举例论证,发证说了一大堆, 直接让楚沉昭的脸色黑了好几度,同时也给自己本不光明的未来增加了很多挑战。钱公公说这些的话的时候都是一笔带过,生怕顾眠听了这些话心里不舒服。   顾眠……顾眠当然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当场就在心里开始给张尚书画圈。   鱼从来不记仇,锦鲤有仇当场就报!   下头人渣竟然还敢骂锦鲤,锦鲤祝他和他主子秦王天天喝水呛到!   张尚书其实已经倒霉了,因为他看见楚沉昭似乎并不打算听他的屁话,想到秦王的吩咐和他拿到手的好处,当场就是一个滑跪,五体投地就要输出。   然后就被楚沉昭一句话堵住了。   据钱公公形容,楚沉昭当时表情就像是九天之上淡漠又掌控万物的神祗一般,漠然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张尚书,冷哼道,“张尚书有心情管朕的家事,不如先对自己家的人好些,不知道张尚书的夫人可知你在外面养了外室,那外室还是个你从倌馆赎回来的个男子?”   “张二狗!”楚沉昭话音刚落,整个太极殿一片死寂,张尚书脸色瞬间苍白,同时武将的队伍里,立刻传出了一声怒吼。   ——正是张尚书的夫人,也就是卢家大小姐的父亲,卢将军。   武将不像是文臣,输出更加直接。陆将军当场就是一个暴怒,气得抖着手,站出来开始暴打张尚书。   张尚书一边逃窜一边解释,周围的大臣有看戏的,有劝架的,当然还有本来就看张尚书不顺眼的,暗地里借着拉架的名号上去偷偷踹上两脚的。   最后,等张尚书被人从卢将军手里救下来的时候,皇帝早就已经走了。   ——秦王安排的其他人看着眼前的一幕,根本没敢吱声。   毕竟张尚书这人作事一向谨慎,他不可能不知道得罪卢将军的下场,做这种事自然会小心再小心,但是就是这样,都被皇帝知道了这等隐秘,那他们——   这几个人拿着皇帝的俸禄跟着秦王,本来就是抱着能有从龙之功的心,平时身后也不干净,一时间心头一凛,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开始默默装死,生怕自己也落得张尚书的下场。   “和离!”卢将军被人拉开还在怒骂:“必须和离!张二狗你给老子等着的,老子早晚废了你!”   ——和张尚书当天被暴打的事一起传开的,还有张尚书那非常接地气的小名。   虽然那几个秦王指示的人,次日早朝的时候看着张尚书的脸,都开始装死,但是楚沉昭却并没有轻轻放下,他拿着几本奏疏,开始一本本读,一边读还一边点评。   譬如在读到某个大臣说“虽然陛下您可以纳男后,但是顾公子的身份可能不太合适”的奏疏的时候,冷笑着说“所以你就和周家公子结亲,把当年供你读书还给你生了一双儿女的原配关在了庄子里?”   人渣二号的脸色顿时异彩纷呈,周家的人立刻跪下让皇帝替他们做主,朝堂顷刻间再次陷入了混乱。   对此,顾眠表示:6   他觉得楚沉昭手下的人,如果穿到了现代,应该很适合去做狗仔。   那恐怕就不是周一见了,恐怕就要天天见了。   钱公公声情并茂地讲完了这两天早朝时的激烈战况,顺便给自家主子刷一波好感。   等他说完,顾眠十分贴心地给他倒了杯茶。   钱公公立刻感动的看着顾公子。   顾公子,真是个好人啊!   他一定会努力维护陛下和顾公子的爱情的!   于是当天,钱公公再次便装出宫,发誓一定要在书籍的海洋中,挑中适合陛下的爱情宝典!   顾眠看着钱公公斗志昂扬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后脊有点凉凉的。   他抱紧了怀里的狐狸,□□了两把,安慰自己一定是冬天太冷了,这才已经出现错觉的。   大虞今年的冬天确实比往年要冷上不少,顾眠看着窗外的细小雪花,知道再过半个月,恐怕大半个大虞就会进入大雪纷飞的时节了。   初冬的时候,温度还没有书里写的那么冷,顾眠趁着温度还不至于把鱼冻成冰雕的时候,去猛猛吃了几顿火锅。   “今年的炭价怎么好像涨了些?”   “去年是多少来着?”   “忘了,但是应该没有这么贵吧?”   ——这已经不知道是顾眠在路上听到的第几个说炭价贵的百姓了。   看来秦王确实是大手笔,至少在京城,他收了不少炭。   不过,秦王府最近的财政应该有些吃紧了。   毕竟最近秦王已经很少写信过来了,就算是写,也都是些没用的废话,顾眠几乎一点羊毛也薅不出来了。   ——秦王为了名声,这次真是下血本了。   而且他还有一支私兵要养,这次有没有女主帮他赚钱,秦王买东西的时候,应该也挺心痛的。   如果秦王能听到的话,就会告诉顾眠,他不是心痛,他是要心痛死了。   “多少?”秦王府里,秦王听着手下的报告,忍不住皱眉放下了茶杯,怀疑自己听错了,“花了多少银子?!”   属下跪在地上,颤巍巍的重复了一个数字。   秦王艰难的喝了一口茶水,然后再次呛咳了起来。   真是见了鬼了!   秦王一边咳,一边暗暗咒骂,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最近好像喝水特别容易呛到。   他忍住想要再喝一口的想法,慢慢把茶杯放到了桌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跪在下面的人立刻一抖。   “怎么这么多。”秦王皱眉问答。   “回王爷。”男人颤巍巍回道,“今年,今年冬天本来就冷些,所以用炭的人也多了,再加上最近老张他们收的多了些,所以市面上的价格就——”   “那就去别处收!”秦王烦躁的皱起了眉头,“反正把价格压低,本王还有人要养,这名声不过是锦上添花,砸这么多钱——”   他深吸了两口气,最近真是处处要钱,姜太医那边的药材,云州那边,还有接钟远班的那个混账,不愧是轻易就能倒戈的叛徒,不给钱不办事,胃口也愈发的大了。   秦王狠狠咬牙,等他成事,定要把这些狗东西都砍了!   心里窝火,秦王再次拿起了茶杯,刚要凑到嘴边,他忽然想到了这几天被水呛到仿佛在护城河泡了两个时辰的嗓子。   秦王:……   他黑着脸放下了茶杯,叫手下下去了。   “真是——”等人走了,秦王越想越气,猛地把杯子摔到了地上,瓷器破碎的声音在室内响起,他尤觉得不够,又砸了个茶壶,两个茶杯,才觉得痛快了些。   等到拿最后一个茶杯的时候,秦王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打量了一下这一套茶具当中唯一的幸存者。   秦王:?!   他这才发现,这一套茶具,是先帝之前赏他的,据说是前朝皇室的珍藏,秦王最近心情不好,所以叫管家把书房的摆设换一批,调节一下心情。   结果今天刚换好,就让他砸了一套价值千金的茶具。   秦王……   想到刚才送过来的账单,他忽然感觉不光是嗓子,心也更痛了。   秦王默默把最后一个幸存杯放了回去,正要叫人来收拾,就听见外面传来了管家有些惊慌的声音。   “王、王爷。”已经上了年纪的管家,在门口扬声道,“宫里来人了,说是太后想见您。”   母后?   秦王皱了下眉头,心里有些纳闷。   他前几日不是刚进宫看过母后,母后怎么又突然派人叫他入宫?   难道是有什么急事?   秦王左思右想也没想明白能是什么事,门外的管家愈发的焦急,毕竟来传信的公公,态度虽然恭敬,但是脸色可算不上是多好看,很明显,太后不是高高兴兴要儿子进宫陪他的。   这一点,秦王出来之后也发现了。   虽然来传信的小太监对他还是恭恭敬敬的,但是很明显,和平日的那种殷勤略有不同,透着一股……紧张?   秦王一时摸不着头脑,只能连忙备车,同小太监往宫里去了。 第94章   等到秦王紧赶慢赶赶到了太后宫里, 就看见红芍带着些焦急的表情站在殿门口,见他来了,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上前轻声道,“见过王爷,太后在里面等着您呢,您快进去吧。”   秦王看着红芍的表情,心下一突, 虽然能猜出来太后这次召他进宫, 一定不是想要叙叙母子之情,但是看着红芍的脸色, 秦王还是感觉十分不妙。   但是都已经来了, 秦王只能调整脸上的表情, 挂上了那副温和知礼的笑,进了殿。   “母——”   秦王人刚进去了一半,还没看清坐在桌边的太后, 一个黑影就朝他飞了过来, 秦王目瞪口呆的看着一个茶杯被太后狠狠砸了过来, 碎在他的脚边。   “母、母后?”   秦王表情震惊的看着刘太后,一边做出了有些委屈的表情,一边开始在脑子里飞速的思考, 到底能是什么事情惹得太后如此暴怒。   “哈!”刘太后最近的精神好了不少, 她看着自己小儿子的脸, 直接气笑, 拍案而起。   听见刘太后拍桌子的声音, 秦王条件反射的抖了抖。   “你还知道我是你母后?”刘太后气势汹汹地瞪着秦王,讽道, “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秦王闻言立刻大惊,立刻上前跪下,急急道:“母后何出此言?儿子不知自己做了什么,惹得母后——”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刘太后冷声打断了,“是吗。”   刘太后直直地看着秦王,她忽然觉得好像从来没真正认识过这个孩子,她没像以往那样,叫自己的孩子起来,就像她之前和他们说的,私下里,他们母子之间不需要讲究这种虚礼。   “你当真不知道吗?”   刘太后拂开了想要上前搀着她的红芍的手,几步上前,走到了秦王身前,低头看着秦王的眼睛,“我问你,张尚书他们几个,是不是你让他们提议叫你皇兄广开后宫,早日立后的?”   秦王的脸色瞬间空白了一瞬,在刘太后威严的注视下,不受控制的露出了一个有些心虚的眼神。   刘太后看着他的表情,本来只是有五分怀疑,现在她敢确定,张尚书那几个狗东西,就是听了她这个小儿子撺掇,这才敢在早朝上给皇帝添堵。   她露出了一个失望的神色,看着秦王喊冤,义正言辞地说:母后为何如此怀疑他,他现在还不算正式开府,也只是之前处理过几件皇兄交给他的小事,绝对不会私下结党营私。   “那你是说,你和张尚书几人私下没有联系?”   刘太后的语气好似有些缓和,秦王立刻舒了一口气,“绝无此事!儿子和他们私下根本没有过联系,母后怎会觉得是儿子指使他们对皇兄说那些话?”   “呵。”刘太后冷冷道,“你是觉得我老了,脑子也不好了,不知道你们的事?”   秦王的表情瞬间停滞了。   “母、母后?”   他前一阵子确实和张尚书见过面,但是他那时乔装打扮过,而且特意挑了个人多的店,多付了不少钱在私密性极好的雅间议事。   母后久居后宫,最近也没听说她出过宫,怎么会知道——   刘太后当然知道,毕竟秦王去的那个地方,她那天也去了。   顾眠某次去火锅店,正好碰上店里新出了小点心,还不用排队没有限购,于是当场兴致勃勃的买了一堆回去。   除了楚沉昭,顾眠还给太后送了不少。   太后一尝就喜欢上了小蛋糕绵软细密的口感,拉着顾眠问是在哪家店买的。   于是,顾眠开始向太后倾情推销起了女主的火锅店。   刘太后当时就起了兴趣,两人和楚沉昭说过之后,就带着几个侍卫,偷偷出宫吃了一次。   ——本来顾眠是想和楚沉昭一起去的,但是鉴于最近楚沉昭越来越忙,所以最后只有顾眠和太后出宫了。   刘太后尚未入宫的时候,每天到处跑,不是舞刀弄枪,就是和一群闺中密友玩闹,也就是入宫了之后,因为宫里的规矩,她便几乎没出过宫了。   等到楚沉昭登基之后,知道刘太后的性子,于是便给刘太后找了侍卫,嘱咐刘太后只要悄悄出宫,不在外面久呆,就没什么问题。   就是最近刘太后的身体不如从前了,所以也极少出宫了,不然往年,她一个月怎样都要出去一两次的。   到了正午,刘太后浅喝了两口清粥,便说自己头痛,屏退了所有人之后,乔装一番之后,轻车熟路的和顾眠碰了头。   顾眠出宫已经是熟练工种了,不过因为这次是带着太后同去,保险起见,他们多带了些侍卫。   顾眠甚至在前一天,特意和章陆借了他的“VIP牌”。   章陆一时对顾眠吃火锅的次数叹为观止。   太后今年身体不如以前,所以他们这次点的是骨汤和番茄的锅底。   即便如此,刘太后也吃的十分开心。   但是刘太后的开心,也只到他们踏出店门的前一刻为止。   当时顾眠和刘太后正往外走,乔装打扮的秦王和张尚书往里面进,两拨人擦肩而过。   ——因为前几日秦王指使张尚书写的奏疏楚沉昭丝毫没有反应,张尚书心里不稳,秦王只好亲自和他见一面。   虽然秦王已经乔装打扮过,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刘太后哪里能认不出来他。   刘太后看着和自己擦肩而过、和朝中重臣谈笑风生,丝毫没注意到他们的儿子,忽然觉得有些不安。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往坏处想自己的孩子,只能按下心中的不安,揣着满腹心事,朝见她忽然停住脚步之后,有些疑惑的看过来的顾眠,回了宫。   结果没过两日,她就听说了张尚书带头进言,要皇帝广开后宫的事。   要是说这事和秦王一点关系都没有,刘太后是不信的。   但是她抱着侥幸心理,叫了秦王入宫。   现在,看着秦王的表情,刘太后忽然觉得一阵无力。   答案如此明确,让她想要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想到大儿子近些年对弟弟逐渐变化的态度,小儿子每次进宫行色匆匆满腹心事的样子,刘太后忍不住按了按额角。   “楚珩。”刘太后一字一句地对秦王说道,“即便是你们兄弟两个近年关系不似小时候亲密,但是你皇兄从来没有亏待你的地方。你不用在这里给我装,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我就一句话,只此一次,你要是再敢私下联系朝臣,给你皇兄添堵,你日后也不用进宫来看我,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秦王一愣,看着刘太后的眼神,心下一慌,忍不住道,“母后,儿子真的——”   刘太后看着他的态度,长长叹了一口气,闭了闭眼道:“你回去吧,我累了,刚才的话,你记住就好。”   说完,刘太后也不管秦王,径自往内殿去了。   “王爷?”   太后走后,红芍悄悄走到了秦王身边,伸手把秦王扶了起来。   “母后怎么回事?”秦王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低声道,“是谁和她说什么了?”   红芍摇了摇头,低声道:“奴婢也不知道,不过顾公子最近十分得太后的喜欢,恐怕是太后听说张大人他们的事,所以心里有些不痛快。”   秦王站早原地,捏紧了拳头。   皇兄没亏待他又怎么样,若是当皇帝的是他,他也不会亏待其他兄弟,不过是胜利者的施舍罢了!   皇兄不过是早他出生几年,明明他们同父同母,凭什么皇兄就能做皇帝!   秦王眼神阴翳,一向挂在脸上的温和假面也维持不下去了。   红芍看着他的侧脸,小声劝道,“太后娘娘可能是有些误会,陛下平日并不经常来,娘娘还是和您亲近些,等过一阵子,娘娘想明白了便好了。”   秦王简直想冷笑一声:皇兄不常来看母后又怎么样,母后还不是向着他!   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怀疑是他指使别人给皇兄上书添堵。   不过——   秦王低头思索,他和这群大臣交往的时候一向谨慎,母后是怎么知道的,或者说,母后真的是无凭无据的猜测吗?   他神色烦乱,红芍站在一边,安静地低着头,看上去十分的谨小慎微。   在无人看见的角度,红芍的嘴角,忽然微微勾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秦王匆匆离开了。   刘太后坐在内殿的小榻上,闭着眼睛,按揉着太阳穴。   “太后。”送走了秦王的红芍走到她身后,慢慢替刘太后按揉了起来,“您仔细身体。”   “哎——”刘太后长长叹了口气,“你说……”   她犹豫了一下,摆摆手道,“算了,你等会儿去皇帝那里一趟,就说我有事找他。”   红芍眸光一闪,顿了下,然后恭敬道:“是。”   ……   “太后找你?”   顾眠刚画完昨天带回来的工作,就听说太后要楚沉昭过去一趟。   因为不少人像都会挂出去公示的原因,最近有些看过他的画法之后感兴趣的,私下联系他,希望顾眠帮忙画像。   顾眠也答应了几个,毕竟——   他们真的给的好多啊!   本来画完了之后,顾眠打算叫楚沉昭一起出去溜达一圈,这人最近天天看奏疏,顾眠担心他年纪轻轻就近视了。   话说,近视了的话,女主会做眼镜吗?   顾眠思绪飘远了一瞬,然后问楚沉昭:“那你还回来吃晚饭吗?”   “回。”楚沉昭点头,然后把下巴轻轻搭在顾眠的头顶,摸了摸顾眠的发尾,最后亲了下顾眠的额头。   顾眠;……   他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神色,推了推楚沉昭,“那行,等你回来我有话和你说。”   看着顾眠突然严肃起来的楚沉昭:? 第95章   楚沉昭满脸不解地走了。   另一边, 秦王故意在宫里拖延了一会儿,他在宫里的钉子最近几乎都已经被楚沉昭处理干净了,剩下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别说传消息出来了,他们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   现在他获取的宫里的消息,几乎都是红芍想尽办法帮他传出来的,就连之前寄给顾眠的信也是一样,都是红芍交给顾眠的。   秦王放慢了脚步, 在宫里逛了起来。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互相对视了一眼, 并不敢吱声。   虽然他们都能看出来秦王殿下和陛下关系并不太亲厚,但是对方毕竟是王爷, 两人只能跟在秦王身后, 随着他在宫里打转。   ——秦王在等红芍出来。   毕竟刚才在母后宫里, 有些话他也不好说。   突然,秦王看着前方熟悉的人影,立刻挥手示意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待在原地, 自己上前, 准备招呼给皇帝传了信后, 正独自一人往太后宫里走的红芍。   就在秦王要开口的前一刻,红芍忽然停住脚步,警惕的往四周望了一圈。   然后拐向了一个有些荒废了的偏殿。   秦王目光一定, 在红芍看过来之前, 迅速往身旁的假山躲了一下。等红芍转过了目光, 才吩咐身后的小太监在此时等上一会儿, 然后装作若无其事一般, 也往那处偏殿去了。   两个小太监苦着脸对视了一眼。   秦王的武艺虽然不如楚沉昭,但是比普通人还是强上不少。   他不远不近地跟在红芍身后, 一直没被发现。   红芍走到了偏殿的侧门,四周又看了一圈,见没人,这才微微用力,把沉重的殿门推开了一条缝,闪身进去,然后小心的把殿门关好。   见人进了殿,秦王从廊柱后面踱了出来,犹豫一瞬,最后走到窗下,悄悄把窗纸捅开了一点。   “东西呢?”殿里,一个娃娃脸的小太监已经等在那里了,红芍看见人,立刻迫不及待的走上前,催促道,“太后还等着我回去,你快点。”   “嗤。”那小太监的神色是和长相完全相反的阴郁,他冷笑道:“怎么,往日没见到红芍姑姑这样忠心呢。”   “你!”   红芍被他噎了一下,恨恨道,“你说什么?我不过是怕回去晚了,被人怀疑罢了,你倒也不必这么阴阳怪气的,谁不知道你自从那次之后,连皇帝的身都近不得了,要不是我——”   “闭嘴!”小太监明显被戳了痛处,微微提高了声音,瞪了红芍一眼。   红芍看上去有些忌惮他,见人真的恼了,不情不愿的闭了嘴。   那小太监从衣服里掏出了两个小药瓶,道:“东西给你,这个是原来的那种,旁边的是药丸,用法我之前都和你说过了。”   “你做事可要干净些。”   红芍哼了一声,没忍住道:“这话公公还是提醒自己吧。”   小太监眼神阴翳:“要不是那次意外,狗皇帝现在已经——”   红芍看着他这幅样子,眼神露出了一个不耐。   本事再大又能怎么样,现在连皇帝身都近不得,最近皇宫风声又紧,秦王手下的钉子都快要被处理干净了,这人却几乎一点忙都帮不上。   她把那瓶药粉拿了出去,还给小太监:“这瓶现在用不上了。”   见小太监似乎有些疑惑,红芍耐着性子道:“最近那老东西总和那位顾公子见面,那顾公子不知道怎么的,好像对这种味道很是敏感,闻到了一点味道都要打喷嚏。”   “之前让我把香囊都换了,我前几日不过是在衣服上洒了一点,结果又被闻出来了,幸亏我找了个理由,糊弄过去了。”   小太监的表情似乎有些犹豫,“可是这才是——”   “不急。”红芍哼笑了一声,和往日那副柔顺恭敬的样子完全不同,站在窗外偷偷往里看的秦王不禁屏住了呼吸。   红芍接着道,“最近秦王和皇帝……这东西很快就能用得上了。”   小太监闻言,这才无所谓的点了下头,“随你,只要不耽误我的大事就行。”   “安心。”红芍把药瓶贴身藏好,道,“我先回去了,你等会儿出去,莫要让别人看到了。”   小太监点了点头。   红芍几步走到门口,秦王立刻闪身避开。   等人彻底走远,秦王才从廊柱后面出来,眼神略有复杂地看着红芍走远的方向。   看样子,红芍拿的那瓶东西,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至于她口中的“老东西”……难道是母后?   秦王眼神闪过怒气,但是想着刚才太后对他的态度,他又露出了犹豫的表情。   那小太监看上去对皇兄恨之入骨的样子,这两人到底——   冥冥中,秦王竟觉得好像有一个机会摆在自己眼前。   那边,小太监等了片刻,估摸着红芍已经走远了,这才起身,走到了门前,推门。   门外,有人逆光而立。   “你怎么回来了。”小太监刚开始以为是红芍去而复返,结果话音未落,他忽然觉得不对,抬头定睛一看,冷汗立刻下来了。   “王……王爷?”   他袖中的手微微颤抖。   秦王看着他,心里天人交战片刻,最后还是冷着脸走上前。   ……   楚沉昭去太后那里和太后说了什么顾眠不知道,但是他觉得,这人回来之后的表情有些严肃。   顾眠纠结半晌,不知道自己要说的事,还应不应该说了。   毕竟,那也不是什么男朋友听完之后会心情愉悦的事。   “你刚才不是说有事要说?”   宫人们正忙着把丰盛的晚膳一道道摆好,楚沉昭一边净手,一边对顾眠道:“什么事,说吧。”   顾眠:……   他有些为难的看了看身边伺候的宫人,又瞟了一眼最近好像格外精神,他一看过去就冲他露出那种让人后背发毛的笑容的钱公公,吞了下口水,磕磕巴巴道:“额……嗯……等吃完饭再说吧,先吃饭先吃饭!”   这么多人,说出来也太羞耻了!   虽然顾眠知道,在宫里,尤其是能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人,基本都能在是恰当的时候,把自己变成听不到看不见说不出的工具人。   但是——   即使楚沉昭习惯了,顾眠也不能习惯啊!   而且,想想他要找楚沉昭说的话,顾眠觉得,对方可能也不太想让其他人听见。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楚沉昭一眼。   楚沉昭:?   顾眠没有和他对视,而是低下头,等宫人把菜上好,夹了一颗丸子。   “赶紧吃饭!”   顾眠冲楚沉昭道。   “慢点。”楚沉昭看着顾眠像只仓鼠似的努力咀嚼,嘴角不经意间还沾上了一点汤汁,嘴角勾出了一个不明显的弧度,眼里闪过一个势在必得的光。   他慢慢凑到了顾眠身边,按住了顾眠的肩膀,b把人往自己的方向转了转。   顾眠:?   他迷茫地看着楚沉昭,用眼神示意:你干嘛?   这人不好好吃饭,突然凑过来干嘛。   “沾到了。”   楚沉昭伸手,右手拇指轻轻擦过顾眠的嘴角。   顾眠瞪大了眼睛,看着男人收回手,把沾着一点点丸子酱汁的手,慢慢伸向了自己的嘴边……   顾眠:!!!   他拼命咽下了嘴里的丸子,在差点被噎死之后,又发出了一声惨叫:“等等!”   身后伺候的宫人瞬间抖了一下,连钱公公都被吓了一跳。   楚沉昭的手伸到一半,动作停在了半空。   顾眠手忙脚乱地把筷子扔了,夺过身后宫人手里的帕子,拉过楚沉昭的手,仔仔细细、来来回回地把楚沉昭的手擦了三遍。   等顾眠确定擦干净了,才放过了楚沉昭已经快被擦得麻木的手指,讪笑着把帕子还给了战战兢兢的宫人,“哈哈,擦干净,要不然,一、一会儿油沾到筷子上了不舒服。”   楚沉昭定定的看了顾眠几瞬,见他没有其他动作了,这才拿起了筷子,往自己的碗里也夹了一颗丸子。   在咬上丸子的一瞬间,楚沉昭露出了一个遗憾的表情。   一直偷偷观察自家男友,因而清楚看到了他这个表情的顾眠:……   不行,忍不了了,今天他一定要把话说出来!   两人相对无言地用了一顿饭,饭后,顾眠在殿里走了两圈,给自己打了半天气,最后小声叫钱公公把宫人都带下去,他要单独和皇帝说些话。   钱公公:!   他露出了一个自豪的笑容,并且若有所指地对着顾眠道:“好、好,顾公子等下若是有什么需要,叫奴婢就是了,奴婢就在外间。”   顾眠:?   虽然不知道这人在说什么,但是本能告诉他,不要细问。   纯洁的锦鲤应该不想知道钱公公的脑子里都是什么东西。   等人都退下去了,楚沉昭这才放下了刚才装模作样拿在手里奏疏,略微有些紧张的深吸了口气,挺直了背脊,直直看向顾眠,“什么事?”   顾眠坐到了楚沉昭对面,在男人要伸手过来搭在他手上的前一瞬,猛地按住了楚沉昭的手腕。   楚沉昭:?!   他眼神飘忽了一瞬。   然后,他就听到顾眠严肃的声音:“你最近,是不是看了什么不应该看的书了?”   赶紧给锦鲤老实交代!   顾眠这一刻仿佛班主任附体,楚沉昭张了张口,最后声音有些艰涩道,“什么书,我最近没看什么书。”   “再说,什么是不该看的书?”   顾眠看着他这幅样子,在心里哼了一声。   这家伙自从恋爱之后,在他面前的演技都变差了!   顾眠忽然想起了不久之前在女主店里吃的新菜。   他的反派男友,不会真的是猪……不是……恋爱脑吧?——① 第96章   顾眠忧心忡忡, 生怕自己的男朋友是个恋爱脑。   楚沉昭看着顾眠的眼神,轻咳一声,正要开口, 结果顾眠立刻一个激灵,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你你你别动,听我说。”   顾眠刚要严肃地和楚沉昭谈谈他最近颇为不正常的变化,结果还没开口,手心里就传来温热的触感。   顾眠立刻僵住了。   这人、这人在亲他的掌心!?   顾眠迅速收回了手, 露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   “你——”顾眠一言难尽的看着楚沉昭, “你能正常点吗?”   楚沉昭:?   他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怎么说呢,顾眠原来觉得这人的眼神是帝王的沉稳霸气, 但是现在, 他觉得楚沉昭有些像个刚上学的大学生。   ——有那么一些清澈的愚蠢混杂在了他的眼神里。   顾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向楚沉昭伸手。   楚沉昭看见顾眠的动作,刚要把手伸出去搭在顾眠手上,就听见了顾眠的话。   顾眠:“给我。”   “什么?”楚沉昭一头雾水, 想继续把手伸过去拉顾眠的手, 结果顾眠“啧”了一声, 瞪了他一眼。   “你最近看的书,给我。”   楚沉昭无辜道:“什么书,我最近没有看什么书。”   顾眠深吸了一口气。   冷静, 他要冷静。   冷静个头啊!   他站起来, 一步跨到楚沉昭面前, 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恶狠狠道, “没看,没看你天天在做什么, 你不会告诉我,你最近做的这些事都是你自己顿悟的吧?”   楚沉昭露出了一个“不然呢”的表情。   顾眠:可恶,真的好想打人啊!   顾眠咬牙切齿,“不说之前的,就说刚才吃饭的时候,你不会是想把我嘴角的丸子汁擦掉之后,然后在自己吃掉,最后朝我笑一下,说什么‘粘到汁了’之类的话吧?”   楚沉昭没绷住,露出了一个震惊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JPG   顾眠:淦!   他还真的是么想的。   顾眠想想自己上辈子看得油腻霸总电视剧和小说,都觉得自己的脚趾要开始动工了。   他现在就能给楚沉昭挖出一座三室一厅!   怎么他都穿越了,还是逃不过这种霸总台词的荼毒啊。   顾眠觉得很崩溃,“你不觉得这种行为很油吗?”   楚沉昭诡异的沉默了一瞬。   顾眠:?   等下,你这个沉默是什么意思。   “我……”楚沉昭有些犹豫,“我以为你会喜欢。”   顾眠:氧气,谁来给他一瓶氧气。   “你怎么会这么想?”顾眠眼神控诉,语气崩溃:“我已经忍你好几天了,真的,你要是再这样,下次晚膳都不用放油了。”   虽然不知道顾眠口中的“油”是什么意思,但是楚沉昭觉得,这应该不是什么好词。   “你真的不喜欢这样吗?”   他不死心地问。   楚沉昭最近从繁忙的政务当中硬生生挤出来了一点时间,来翻钱公公带回来的“爱情宝典”,努力学习如何当一个能让顾眠欲罢不能的男朋友。   ——反正钱公公是这么形容的。   于是楚沉昭利用空隙时间挑灯夜读,并且把里面的内容灵活运用到各个场景当中。   ——比如刚才的一幕,楚沉昭借鉴的就是某个小王爷,和来家里借住的亲戚家的小少爷发生的故事。   小王爷带着点心去少爷的屋子里看他,在小少爷吃了点心之后,突然凑上前,用手指轻轻抹掉了小少爷嘴边不小心沾上的一点点心屑,然后收回手,用舌尖舔掉了那一点碎屑,接着笑着道:“真甜。”   看到这里的楚沉昭当时就皱起了眉头。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这两人此时还没互相表明心意吧,不过是亲戚关系,甚至认识还不到半个月,怎么行事就能、就能如此的轻浮!   但是他看着下面“小少爷当场就红了脸,眼神飘忽,一眼也不敢再看对面的人”的描写,带入了一下顾眠的脸,然后努力说服了自己。   他和顾眠已经是互相表明了心意的关系了,男男朋友之间的事情,怎么能叫轻浮!   于是,楚沉昭刚才看见顾眠嘴角的丸子汁的时候,立刻开始了自己的实践。   并且十分期待效果。   结果呢?   书里写的都是骗人的!   楚沉昭暗自咬牙,决定等下他一定要把那几本没用的破书全烧了。   钱良怎么办事的!   “我真的不喜欢。”顾眠真诚的看着自家男朋友,松开了他的领子,改成按住男人的肩膀,直视着楚沉昭的眼睛:“你就做你自己就好了,学那些会没有对象的,不要学了。”   楚沉昭最后点了点头。   “还有。”顾眠想了想,接着说道,“现在天气很冷了,对吧。”   “嗯。”楚沉昭点头,不知道顾眠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所以,我隔日沐浴一次也是很正常的对吧。”   顾眠语重心长。   主要他冬天出门的时间也少了,有时候不出门他就隔日沐浴一次。   但是——   他看着还在点头的楚沉昭,忍不住提高了一点声音,语气带着十足的怨念:“你以后能别总亲我头发了吗,你每天又摸又亲的,我头发都快要被你摸油了!”   “而且你亲,我就得天天洗啊,我不出门的时候真的很想隔日洗澡。”   顾眠眼神真挚,拉住了楚沉昭的手,诚恳道,“你一定能理解的对吧!”   楚沉昭:……   他犹豫了好久,最后只能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顾眠舒了一口气,觉得终于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终于不用每天被自己男朋友油得头皮发麻了,这种语录和行为指南真的达咩,就算楚沉昭再帅都不行!   结果下一刻,男人忽然起身。   顾眠抬头愣愣的看着男人忽然变得幽深的眸子,下意识往后挪了挪。   “你的意思,以后我不用看其他人写的,只看自己想怎样便可?”   顾眠下意识觉得他这话说的好像哪里不对,但是随着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近,顾眠看着男朋友优越的身形和俊美的脸,大脑可耻的断线了一瞬,直愣愣的点了头。   下一刻,顾眠就被人揽住了。   带着点凉意的唇瓣凑了上来,顾眠愣神的功夫,轻松的就被撬开了唇。   他肺部的空气被不断地掠夺,顾眠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只被按在大猫爪下的可怜小鱼。直到他快要喘不上气的前一秒,楚沉昭才终于放过了他。   被亲蒙了的锦鲤脑子一片空白,只顾得上大口喘气。   “这样也行吗?”   楚沉昭凑到他耳边,温热的呼吸打在了顾眠的耳廓。   顾眠:……   顾眠一把揪住了男人还想要往他身后摸的手,怒道:“是不是和你说过,别在我耳朵边吹气!”   楚沉昭:……   他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口气。   ——   秦王府。   前来禀告的属下瑟瑟发抖地跪在下面,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流泪,觉得自己今天估计人要没了。   上次他给王爷那账本的时候,王爷就脸色铁青,要是王爷听说了这次的事,怕不是整个人都要暴怒。   到时候,恐怕他就是第一个撒气的对象了。   外面的人都觉得他主子是个温文尔雅的君子,不但身份尊贵,还平易近人,但是他们这些见王爷最多的属下才知道,王爷绝对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大家都说现在的天子手段铁血,又颇有些一意孤行,但是在他看来,秦王殿下的行事才是真的让人有些……   恐惧。   譬如之前的那个张先生,当时秦王殿下看上去要多尊敬他有多尊敬他,甚至一些好不容易得来的珍宝,眼睛都不眨的就送过去了。   结果现在呢?   自从知道张先生想要回山里修行之后,秦王殿下立刻叫人软禁了张先生,甚至亲自对名为保护,实际看守的侍卫说过,只要张先生有什么异动,他们只管动手,只要留得他一条性命便可。   也不知道这秦王府,有多少人能好生活到最后。   就算是能活到最后,殿下顺利荣登大宝之后,他们这些知道了最多秘密的人,真的能有善终吗?   “你说——计划失败了?”秦王拉长的声音在上面想起,下属的头低得更深,心里愈发的不安。   虽然他们早就做好了随时丧命的准备,但是能活着,谁又愿意死呢?   他咬牙让自己的声音正常一些,回禀道:“是、是。”   “因为最近天寒地冻,北方有些地方还大雪不停,煤炭的价格不停走高,除了咱们的人,还有一些商人想要借机发一笔财,结果前日,陛下忽然下了旨意——”   他偷偷抬头,瞥了一眼秦王的脸色,然后才接着回禀道,“说是要严查囤积居奇,发国难财的奸商贪官,咱们的人……已经……已经被抓了。”   下属跪在地上,紧张的吞咽了一下,才磕磕巴巴道,“现在,朝廷开始抄没抓的这些人的家产了,还鼓励百姓举报,只要举报属实,就没收全部财产,充军三年,财产一半收归国库,一半奖励举报者。”--①   终于说完了。   下属瑟瑟发抖,上首久久没有声音,他越来越忐忑,恨不得把头直接低到地底下去。   良久,秦王幽幽道:“人被抓了?”   属下:“是。”   秦王:“本王要的东西也没了?”   属下:……   他顿了顿,艰涩道:“回王爷,是。”   说完,他忍不住闭了闭眼睛,等着王爷大发雷霆。   毕竟筹备了这么久的一步棋,现在完全是为别人做了嫁衣,秦王殿下恐怕——   “哈。”   不知过了多久,上首突然传来了一声轻笑。   属下大着胆子向上看去,就看见秦王满脸愉悦,甚至越笑越大声。   属下:完了。   主子怕不是直接被气疯了。 第97章   听着秦王的声音, 下属愈发的不敢说话,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吾命休矣!   但是好一会儿,都不见秦王发话, 他忍不住抬头,低声道:“王爷?”   您倒是给个话啊,他真的很害怕。   “行了。”秦王摆摆手,看上去却心情颇好,好像对这件花费了王府不少银子的事情办砸了并不太在意似的, “联系剩下的人, 若是有逃脱了的,剩下的东西都运到云州去。”   他看着恭敬跪在地上的属下, 淡淡道:“下去吧”   “是。”   下属立刻磕头, 恭敬退下。   直到他把主子的意思传下去之后, 回了自己住的小屋,都还觉得不可思议。   秦王殿下就……就轻轻揭过了?   秦王——   秦王自然也是心疼花出去的那些钱的。   但是他所有的心思,都已经被方个小太监告诉他的那个惊天秘密夺去了。   秦王想着想着, 最后没忍住, 在空无一人的书房里, 再次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秦王笑得畅快极了,语气森然道,“皇兄啊皇兄,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身世呢。”   “你现在做的再多又如何, 只要那个秘密被昭告天下, 你可无论如何都做不成天子了!”   “到头来, 这些东西, 还不是我的!”   秦王觉得自己今日的郁闷已经完全消失了,他快步走到桌面, 提笔写了两封密信。写完后,他小心地把信用蜡封号,分别装进了两个小小的竹筒里。   拿着两个小小的竹筒,秦王走出书房,从后院的鸽笼里抓了两只鸽子出来。   他把竹筒小心地绑在了鸽子的腿上,看着鸽子往王府外飞出去,秦王又露出了笑容。   天助他也,这次,皇兄是输定了。   谁能想到,被母后捧在手心的皇兄,其实根本不是母后和父皇的血脉呢?   秦王一时间,只觉得心里畅快极了。   ——   两个时辰前   “奴婢的姐姐,曾是太后身边伺候的宫人。”小太监跪在地上,心里飞速的想着对策,同时在心里拼命诅咒红芍——连被跟踪了都不知道,简直该死。   秦王眉头一皱:“你姐姐?”   小太监露出了悲痛的神色,“奴婢的姐姐早就已经去了。”   ——这倒是实话,姐姐进宫那年他才不过四五岁,姐姐进宫之后,总会托人捎回来些东西或是银钱。他家本是世代行医的,但是因为之后惹上了麻烦,家里就逐渐落没了。   为了能让家里的生活好点,当年才十三岁的姐姐入了宫,后来偶然的机会,她得了当时还是贵妃的刘太后的赏识,被提拔到了贵妃身边伺候。   姐姐当年寄过来的信他还留着,即便字迹歪歪扭扭,也能看出来写信人当时的欢喜。   家里靠着姐姐的接济过了两年好日子。   但是很快,噩耗传来,姐姐死了。   据说是当天宫里失了火,姐姐在屋子里休息睡得太熟,没跑出来。   甚至连尸身都没有。   爹娘当场便晕了过去,他爹不敢相信,到处托人打听消息,结果某天回家的时候脚滑跌进河里,淹死了。   他娘在一系列的打击之下,生了重病,勉强拖了几年,最后还是撒手人寰。   那时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心性已经成熟,姐姐的信他看了不知道多少遍,明明姐姐信里说最近贵妃就要生小主子了,她每天都跟在主子身边,虽然累,但是觉得很开心,为何宫里的人却告诉他们,贵妃生产,最需要人的那天,姐姐还在休息?   而且甚至不愿告诉他们起火的原因,也没让他们去辨认尸身,就简单的一句人没了,然后掏了五两银子,就倨傲的走了。   每每想到那传信的太监的表情,苏木都觉得自己的心被压的喘不过气,恨意像是野草一样在他胸口疯狂蔓延。   他的姐姐,他珍视的亲人,在这群人的眼里,甚至都不如贵人的一条狗来得重要。   后来,他做过各种活计,偶然的一次,他救了个人,在对方提出要报答的时候,他撒了谎,说自己是个孤儿,想要对方帮自己办个户籍。   从那之后,他就成了逃难的苏木,和家里再也没有任何关系,没人知道他的姐姐是谁,也没人知道他的真实年龄。   反正他脸长的小,又因为常年的营养不良,十一二了还像八七八岁的样子.   再然后,他想方设法进了宫,只为了能找出姐姐当年死亡的真相。   最后——   报仇。   “你姐姐何时死的,又是怎么死的?”   秦王打断了他的思绪:“和我皇兄有关?”   要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这小太监对皇兄的恨意这么大。   苏木跪在他面前,心下已经有了主意。   “回王爷,是也不是。”   秦王皱眉,“什么是也不是,到底怎么回事?”   苏木磕了个头,声音哽咽,“奴婢的姐姐,二十几年前就已经去了。”   “奴婢没见过姐姐,只是听爹娘说过,姐姐在宫里当宫女,后来实在活不下去,奴婢进宫当了太监,本来以为还能见到姐姐,结果没想到,打听了才知道,奴婢的姐姐早就已经没了。”   他落下了泪来,“家里本来以为是送她进宫,她心里有怨才多年不联系,谁能想到……”   “奴婢四处询问,机缘巧合下才知道,当年姐姐的死,原来是和陛下的身世有关!”   秦王看着他一副要说出来什么惊天秘密的样子,向四周环顾了一圈,而后迈进了殿里,“进来细说。”   小太监看着他的态度,眼睛里闪过了一道精光,口中称是,立刻起身进殿,还把殿门仔仔细细的关上了。   “你姐姐是谁?”   秦王坐在了殿里的椅子上,问道,“为何你说她的死和皇兄有关?”   他虽然表情平静,语气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像是一头闻到了血腥味的鬣狗。   看着他的表情,苏木刚才悬着的心慢慢放下了。   蠢货。   他在心里冷嘲了一声,面上却十分恭敬,“奴婢的姐姐叫小草,奴婢不晓得贵人赐给她的名字是什么,只知道姐姐曾经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   名字自然不是姐姐的,当年的人已经死的干干净净了,但是保险起见,苏木还是说了姐姐在信里提到过的,后来也被处理了的一个小丫头的名字。   据说那小丫头进宫的时候就说自己家里人都死了,就算秦王想查,也查不到他身上。   苏木半真半假的把当年的事说了出来。   当年皇后和贵妃几乎同时查出来了有孕,先帝本来十分高兴,但是不成想,皇后和贵妃在某日被一个素来和他们关系亲近的妃嫔在吃食里下了药,等太医和皇帝赶来的时候,孩子已经要保不住了。   皇后因为身子弱,当场一尸两命,贵妃虽然没了孩子,但是因为身体好些,所以只是昏了过去。   皇帝和皇后是青梅竹马,自然是伤心不已,但是因为当时先皇登基时间不久,还需要贵妃家中的扶持,听到太医说贵妃之后恐怕子嗣艰难,皇帝担心贵妃家里不满,不知道怎么想的,叫人从宗室抱过来了个婴儿,还立为了太子。   虽然抱过来的时候孩子出生几日了,但是皇帝硬是以贵妃身子没恢复好、孩子吵闹已经交给了乳等为由,拖延了一段时间。   “所以——”   秦王坐直了身体,两眼放光,“皇兄其实……不是父皇和母后的孩子?!”   想到什么,他又犹豫了起来,“可是父皇一向宠爱皇兄,母后也——”   若不是亲生的孩子,怎么会。   小太监磕了个头,语气犹豫,“奴婢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可能是不想惹得太后怀疑?”   秦王看着他道:“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若他说的是真的,按着父皇的性子,当年的知情人恐怕全都已经被处理干净了,那这个小太监是怎么知道这些秘闻的?   还如此的详细。   苏木在心里嗤了一声,颤巍巍道,“当年有个老太监和别人换了班,侥幸逃脱了,这些都是他后来告诉我的,他说、说太后娘娘当年产下的,其实是个死胎!”   “但是后来,先帝却又抱回来了个孩子,说是太后诞下的龙子……”   秦王的呼吸粗重了起来,“可是父皇明明把皇位传给了皇兄!”   “这——”小太监的声音仿佛带着钩子,直直钩向了秦王心里最希望听到的答案,“这可是王爷亲耳听先帝说的?”   自然是没有。   毕竟楚沉昭出生就被立为了太子,他本就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先帝病逝之前也是把他们单独叫进去说话,之后先帝病逝,刘皇后拿出了遗诏,皇兄就顺利的成了新皇。   本来一切都没有问题,但是秦王此时已经被说动了。   确实,他并没亲眼看见父皇写下遗诏,万一,万一父皇之前都是做做样子,心里实际上是想把位置传给他的呢?   越想,秦王的眼睛越亮。   苏木看准时机,朝着秦王磕了个头,“王爷,奴婢知道自己做的事罪无可恕,但是为了掩盖陛下的身世,奴婢的姐姐就要被灭口,奴婢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他看着坐在上面的秦王,像条引诱人犯罪的毒蛇一般:“明明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是王爷才对!”   说完,他“砰砰”磕头道,“事情败露,奴婢知道王爷的为人,要杀要剐都随王爷。”   秦王定定的看着他跪在地上,忽然开口,“本王本无意皇位,但是,本王却不愿意看到母后受到蒙骗。”   苏木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心疼太后?   他不信秦王在外面没听到红芍要害太后的话,但是过了这么长时间,秦王一心关注皇帝的身世,连问一句太后的话都没有,可真是个大孝子。   不过,倒是也省了他不少事。   毕竟这再编个理由也挺费劲的。   秦王看着眼前的小太监,低声道,“这件事本王回去核实,要是确有此事,本王日后有需要,你可愿意出来作证?”   苏木眼神一亮,磕头道,“奴婢愿意!”   ——   秦王站在院子里,看着向云州飞去的鸽子,觉得自己心情激昂。   看来张先生说的果然不错,他才是真正的真龙天子!   两只鸽子带着秦王的希望,往王府外面飞了出去。   然后……   然后就被在王府外监视的探子逮了个正着。   等顾眠下职回宫,就看见楚沉昭坐在桌边,桌上摆着一个笼子,里面是两只“咕咕”直叫的肥鸽。   “嚯!”   顾眠凑上前,对上了鸽子的豆豆眼,忍不住感慨,“这鸽子真肥,今天喝鸽子汤?” 第98章   楚沉昭从奏疏里抬起头, 看了一眼两只听见顾眠的话之后,瞬间变得有些瑟瑟发抖的信鸽,“想吃?”   “有点。”顾眠用手比划了一下, 表示自己真的只是有那么“一点”想吃而已。   楚沉昭:那看来是很想吃的。   “明天叫尚食局做。”楚沉昭最后还是放了这两只可怜的鸽子一马,“这两只是秦王府的鸽子,暂时还不能吃。”   顾眠:?!   他睁大了眼睛,“秦王又要做什么?”   “估计是我把他手下的那批人抓了,所以现在急了吧。”楚沉昭淡淡道。   顾眠:“噗”   对不起, 但是真的很好笑。   毕竟秦王花了那么多钱打算给自己买个好名声, 结果现在钱全打了水漂不说,东西还被人收了, 最后只能打落的牙往肚子里咽。   哦, 对了, 他还要担心手下的人会不会把自己供出去。   楚沉昭瞥了一眼幸灾乐祸的顾眠,嘴角也不自觉地勾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据最近千牛卫传回来的消息,秦王的日子过得可不太舒服。   毕竟那些之前劝他广开后宫的大臣们现在一个个噤若寒蝉, 秦王不管说什么, 他们都各种推脱。秦王想把人塞进他后宫, 然后挑拨离间的戏码夭折了,接着,打扮成商人暗地采购的手下也几乎被抓了个遍, 秦王现在想狗急跳墙一点也不奇怪。   楚沉昭眸色渐深:他现在要做的, 就是把秦王的那支私兵处理掉, 然后再把朝堂上的那些蠢得让人窒息的垃圾清理好。   等到他把事情处理完, 应当就快到春日了, 既然顾眠觉得春天大婚太早了,那便叫礼部先准备着, 刚好等雪灾的影响恢复了,秋收之后,他就——   “这是信鸽?”顾眠打断了楚沉昭的想象,他坐在了楚沉昭对面,趴在桌子上,拿着笔杆逗里面的两只鸽子玩儿,“秦王送的什么信啊?”   楚沉昭略微有些遗憾的暂停了对大婚的想象,把信鸽脚上的小竹筒递给了顾眠。   “还挺精致。”顾眠嘟囔着打开了小竹筒,把里面的小蜡丸倒了出来。   顾眠鼓捣了半天,最后把手里的东西推到了楚沉昭手边,“帮我开。”   默默看了半天的楚沉昭露出了一个有些得意的神色,伸手把蜡丸拿过来,用手边的小刀拆了起来。   忽然看见楚沉昭手边有一封已经拆过了的信的顾眠:……   这人什么毛病啊!   顾眠无语地看了楚沉昭一眼,伸手,直接把楚沉昭手边的那封密信拿了过来。   正准备把拆好的蜡丸递回去的楚沉昭:?   他动作一顿,默默收回了手。   顾眠皱眉看了半天手里的信,最后还是选择向楚沉昭求助,“这写的什么?”   他最近学习退步的这么大吗,之前一封信还能看懂一半,现在秦王写的信他竟然一个字看不懂了?!   顾眠对自己的脑子产生了怀疑:难道他变成锦鲤之后,记忆力也逐渐被同化了?   “是秦王写给手下那批私兵的信。”楚沉昭道,他看着顾眠逐渐变得怀疑人生的眼神,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是用密语写的,你不认识也正常。”   密语?   顾眠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这才正常,毕竟送出去的鸽子保不齐会遇到什么意外,要是万一被谁打下来,里面的东西就直白的写着自己要造反,那岂不是直接凉凉?   不过——   顾眠疑惑:“那你是怎么能看懂的?”   “这是最常见的一种密语。”楚沉昭看着信上熟悉的字体,有些不明白上一世这种脑子的人到底是怎么最后当上皇帝的,“秦王应该也只听过这一种了。”   甚至连改都没改一下。   顾眠:……   他感慨道:“秦王和你真的是亲兄弟吗?虽然小了几岁,但是智商也不至于低成这样吧。”   用最常见的、都要被当成范例用的密语,秦王,真有你的啊。   楚沉昭听见顾眠的话,动作微妙的顿了一瞬,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问顾眠:“明天的鸽子要怎么吃,喝汤吗?”   顾眠在咂了咂嘴,看了看笼子里的两只鸽子。   不得不说,有一技之长还是好啊,能送信的就能不被吃。   “算了。”顾眠摇了摇头,“也不是很想吃,我还是比较喜欢吃烤鸭。”   楚沉昭点头:“行,明天叫尚食局准备。”   然后再加一道烤乳鸽。   烤鸭要等明天,不过顾眠对今晚的菜色也非常满意。   天气冷了之后,他就觉得自己更容易困了,于是吃完了饭,顾眠画了会儿画,就开始躺在床上看话本。   还没翻几页,顾眠就一头栽倒了被子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不动了。   寝殿里一片岁月静好,那边楚沉昭捏着千牛卫刚刚送来的东西,手背青筋暴起。   一直在宫里负责监视红芍的千牛卫单膝跪地,一板一眼的禀报今天下午的事。   戚渊在他身边站着,嘴里含着一块糖,眼神明显没有聚焦。   “今日红芍和一个小太监在冷宫附近一个偏僻侧殿相会,那个小太监给了他这个。”   “红芍说……”   “但是秦王就在外面,应当是听见了他们的密谋,等红芍走后,属下便跟上了她,然后趁着她不注意,把东西带回来了。”   “属下放了个一样的瓶子回去,里面换了糖丸。”   楚沉昭眸色深沉,极力压制愤怒:“东西找太医署验过了?”   千牛卫犹豫了一下,小心说道,“太医说暂时还没研究出来具体的成分和功效,留下了几颗,说是十日之内大概能探明,但是——”   “但是刘太医看出来了大致的几种成分,都……都是有毒性的。”   说完,千牛卫深深低头,等待着主子的暴怒。   “去查。”   楚沉昭闭了闭眼睛,红芍是在母后身边伺候了二十几年的人,他本来以为她只是给秦王传些消息,没想到,她竟然敢——   “去把红芍的底细查清楚,还有那个小太监。”   楚沉昭的声音阴森森的,“不要打草惊蛇,但是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要盯住了。”   “是!”   千牛卫领命退下了。   等人走了,戚渊立刻两下把嘴里的糖嚼碎了咽下去,冲皇帝行了个礼。   “行了。”楚沉昭按了按眉心,“坐吧。”   戚渊也不客气,直接在楚沉昭下首坐了,道:“那个红芍走了之后,秦王那傻……不是,楚珩就去堵那个小太监了,他们在殿里说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自从猎场的事之后,戚渊就成了秦王监视工作的主要负责人,当然了,这种本职工作之外的加班确实很累,但是谁让他上司给的太多了呢。   戚渊想了想自己刚买的大宅子,对未来的工作也充满了干劲。   “他们说什么了?”楚沉昭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戚渊一五一十的把两人在殿里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就是说,这种说法都能信,楚珩真的是个傻子吧?”   作为楚沉昭的心腹,当年的事情他自然也是知道一点,对于秦王,他只有六点要说:……   他是觉得先帝是傻子吗?不是自己的血脉就早早立了太子,各方面还都十分宠爱,除了没有生日,其他的有什么好东西都往东宫送。   等了十几二十年,最后把皇位传给各方面都不如太子的太子弟弟?   图什么,图给大臣们一个惊喜吗?   戚渊撇嘴:“太后她老人家怎生出来这么个不孝子来。”   他这几个月都觉得自己的头脑要被秦王那个蠢货影响了。   一想到他在房顶上的时候,看到的秦王那扭曲中带着快意和疯狂的脸,戚渊就觉得一阵恶寒。   加钱,这活必须得加钱!   “秦王没问太后的事?”   楚沉昭端着茶杯,眉头紧锁。   虽然他一向厌恶秦王那个虚伪的样子,他们两人明里暗里也总是有冲突,尤其是他登基之后,但是太后是他的母后,对秦王也是事事上心,秦王再怎么样也——   “没有。”戚渊一脸晦气的表情,“红芍在外面说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结果和那小太监在屋里的时候一个字都没提,连那药是做什么的,有什么功能都不问。”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以为听了你的秘密之后太兴奋了。”   戚渊状似老成的叹了口气,“你这个弟弟,真的是——”   “他回府之后呢?”   楚沉昭握紧了茶杯。   “回去先是在府里转了一圈。”戚渊耸了耸肩,表情有些轻蔑,“下面的人说你把他那些偷囤物资的手下抓了,他也没什么反应。”   “然后在府里仰天大笑。”想到秦王的笑,戚渊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他忍不住抖了抖胳膊,换了个姿势,“然后就去写信了,送了两只鸽子出府。”   鸽子就是戚渊抓回来的,说真的,就这两只鸽子呆头呆脑的样子,估计还没走一半,就被鹰隼抓去吃了。   秦王还只放了两只,简直是脑子——   哦,差点忘了,秦王脑子本来就不太清醒。   “对了。”想到什么,戚渊坐直了,向楚沉昭问道,“知道他那些私兵藏在哪里了么?”   虽然说他不认为秦王会真的蠢到直接在信里透露地点,但是这样的话,估计皇帝就要派人想办法追着这两只鸽子,看他们的信是送到哪里的。   就算有两只,可以分两次放,中间有时间缓冲,那也会很累的!   这个活最后多半会落到他头上,戚渊眼神有些忧伤。   他真的不想出差啊!   “云州。”出乎意料的,楚沉昭沉默片刻,说出了一个地名。   戚渊:哦原来是云——   等等,不是,楚珩这个大聪明,直接把位置透露出来了?! 第99章   秦王……秦王倒也没有那么蠢。   但是他聪明的也很有限就是了。   “这里。”楚沉昭指着密信给戚渊看, “这个人,是云州刺史。”   戚渊瞪大了眼睛:“这人也是秦王一派的?!”   他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楚沉昭,满脸都写着“怎会如此, 你是怎么做到朝廷里这么多秦王的人的。”   楚沉昭:……   说真的,上辈子的时候他就觉得,秦王是会下降头吗,这么多人都愿意跟着秦王造反?   楚沉昭现在觉得自己父皇当年给自己留下的这个朝廷,多少是有些不太正常。   虽然也不是一个正常人都没有, 但是, 怎么说呢……   就是正常人比较少。   “那接下来怎么办?”戚渊看着那封密信,看着上面那用了仿佛没用的密语, 真心想替皇帝叹口气。   有这么个脑子不太好用的兄弟就够闹心的了, 结果这个兄弟心里还对自己的智商一点都没有数。   “静观其变。”楚沉昭把两封信重新折好, 封好,然后转头看着微微跳动的烛火,神情淡淡,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   “你派个功夫好的。”最后, 楚沉昭低声道, “看看秦王要做什么,还有太后那边也要加派人手,若是红芍有什么异动, 直接动手。”   他吩咐戚渊:“我给你些人, 你准备一下, 过两天秘密去云州一趟。”   戚渊:最后还是逃不开出差的命运。   “是。”戚渊先答应了下来, 然后略带些纠结神色的看着楚沉昭, 吞吞吐吐道,“不过陛下, 臣上个月刚买了宅子,最近还在搬家……”   楚沉昭深吸了口气,说了一个数字,然后道,“剩下的东西,缺什么叫钱良给你拿。”   戚渊立刻咧嘴笑了起来,拱手道,“还是陛下大方,那臣就不客气了,您放心,事情肯定给您办的漂漂亮亮的!”   他爱出差!   楚沉昭:……   他又想叹气了。   说真的,这个朝廷还有救吗?   等戚渊出了殿门,楚沉昭又独自在座位上坐了良久,直到钱公公看着天色已经晚了,才扣了扣殿门,扬声道:“陛下?”   他谨慎道:“天色已经晚了,陛下可要摆驾寝宫?”   这个时间,估计顾公子已经要睡下了。   钱公公想想陛下最近的状态就觉得心疼。   最近只有在晚上就寝的时候,陛下才能休息一会儿,陛下甚至已经挤不出时间去府衙接顾公子下职了。   钱公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在帝王身边已经伺候了一辈子的他,敏锐的感觉,最近陛下的心情不是很好。   希望顾公子能让陛下心情好些。   殿内一片寂静,正当钱公公想要继续问的时候,突然传来了“吱呀”一声,楚沉昭推开了殿门,走了出来:“回寝宫。”   等到楚沉昭回寝宫洗漱完,准备睡下的时候,顾眠已经睡成了一只蚕蛹了。   而且还是一只横躺的蚕蛹。   近些日子天气越来越冷,宫里虽然点了上好的银霜炭,但为了兼顾通风,温度和顾眠在现代烤暖气的时候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毕竟在现代,顾眠冬天可是能在家里吃甜筒的!   顾眠脸半埋在被子里,整个人卷成了一条,自从两人换了钱公公亲自监督制造的超豪华双人床,顾眠的睡姿就愈发的豪放。   不过最近,顾眠的睡姿明显随着温度的降低有所收敛,他缩在被子里,一点点皮肤也没有露在空气中。   裹得严严实实,睡得安安稳稳。   楚沉昭盯着顾眠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顾眠因为裹得太严实,有些呼吸不畅,他才上前,动作轻缓地帮人把被子往下拉了拉。   “唔?”顾眠闻到了熟悉的熏香味道,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你处理完事情了?”   一边说,顾眠一边艰难的往床里面蹭了蹭,给楚沉昭腾出来了一块地方,“什么时辰了?”   “快到丑时了。”楚沉昭放低了声音,帮顾眠挪了个舒服的姿势,把顾眠一缕垂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拍了拍面前的“蚕蛹”,低声道:“继续睡吧。”   顾眠稍微清醒了一点,有点担心的道:“你最近是不是休息的太晚了?”   古代皇帝都这么拼的吗,凌晨一两点睡,五六点起,这么下去真的不会猝死吗?   顾眠:你的锦鲤很担心你.JPG   楚沉昭看着顾眠迷迷糊糊还带着些担忧的表情,压抑的心情终于舒缓了一点,他掀开了自己的那床被子,躺了下去,侧身看着顾眠的眼睛,安慰道:“等这几日过去便好了,不用担心。”   顾眠看着楚沉昭明显带着些倦意的眼神,往外边挪了挪,把自己的被子掀开了一点,然后迅速将自己塞进了楚沉昭的被窝里。   楚沉昭:?!   他被顾眠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两人靠的极近,他一时间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会顺利的。”顾眠的困意上涌,又逐渐迷糊了起来,他喃喃道,“有本锦鲤在,你肯定能顺利……顺利揭发秦王那狗东西的真面目……”   顾眠越说越困,最后直接蹭到了楚沉昭的怀里,再次睡了过去。   楚沉昭看着青年的发顶,感觉心脏好像被泡在了一汪温水里。   他看着沉沉睡过去的青年,慢慢、慢慢伸出手,用手轻轻把人揽住了。   就在他把手放在顾眠肩上的下一刻,感受到了重量的顾眠在睡梦中皱起了眉头,猛一耸肩,把楚沉昭的手抖了下去。   然后他一翻身,右腿伸出了被子,左腿直接重重搭在了楚沉昭的身上。   楚沉昭:…… 第100章   虽然偶尔会出现一些小插曲, 但是总体上楚沉昭还是一夜好眠,等到他起来准备上早朝的时候,已经完全整理好了心情。   秦王那边, 楚沉昭打算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若是秦王还有一点良心,他就会处理了红芍,防止她对太后下手。   但是事实证明,秦王这人, 根本没有良心。   “他这两天一直在查那小太监的事。”明日就打算启程去云州的戚渊, 为了自己可观的薪酬,兢兢业业地站好了最后一班岗。   毕竟上司给的真的很多, 多到戚渊觉得, 自己如果不多干点活的话, 都良心不安。   “太后那边——”楚沉昭按了按眉心,语气莫名,“他有什么动作没有。”   戚渊顿了一下, 然后才恢复了之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哼了一声道, “没有,他昨天倒是借口向太后请罪,进宫了一趟, 见了那个小太监一面, 还问了给红芍的那药是做什么的。”   楚沉昭停下了动作, 问道:“然后呢?”   戚渊叹了口气:“那小太监说, 他不知道红芍为什么对太后不满, 只是因为红芍知道了他的秘密,他才不得不给红芍药的, 那药只是叫人身体虚弱些,并不是什么毒药。”   楚沉昭的脸色越来越黑,戚渊硬着头皮接着道:“也不知道秦王怎么想的,竟然就这么信了。”   楚沉昭闭了闭眼睛,“他后面去见了红芍了吗?”   戚渊:“见了,还是问宫里的消息,尤其是您和顾公子之间的关系,其他的没有多说,表现的也很正常。”   戚渊说到这里,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不是,秦王不会真的信了那小太监的话了吧?”   虽然正常人是不太可能,但是秦王那个智商,也很难说,但是再怎么样,这可是和太后的身体有关的……   “他不会为了利用红芍,想要先把太后的事情先不管了吧?”   戚渊表情有些凝重,“这也……”   “不一定。”楚沉昭身体后倾,靠到了椅背上,“红芍说顾眠和朕最近的关系不错?”   “嗯。”戚渊点了点头,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点揶揄:“她说你们现在同吃同住,顾公子看上去和您也颇为亲昵。”   楚沉昭点了点头,沉声道,“那现在楚珩挑拨顾眠,对朕下手的这条路就断了。”   他嘴角勾起了一个讽刺的笑,“你说,他知道朕的“身世”之后,和宋景走的这么近,加上开始叫私兵准备粮草,他想做什么?”   戚渊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楞了一下,脸上的笑也消失了,“他是要——”   “他有军队做支援,再当着大臣的面揭露朕的身世。楚沉昭语气冰冷,“你觉得他为什么不处理红芍?”   “母后听到消息,不论是因为他逼宫还是因为朕的身世,必定会心神震荡,若是红芍想要下手,那时就是最好的时机,太后病倒的理由都是现成的,要是宫里乱起来,她能趁乱脱身也不一定。”   “到时候,无论太后出了什么事,他只要把原因归到朕那“不正统”的身世上,叫朝堂上的秦王一派开口,你觉得最后结果会怎么样?”   戚渊:“可是您不是——”   楚沉昭抬眼看了他一眼,冷笑道:“现在那蠢货可不这么认为。”   戚渊:确实,秦王那个大傻子,现在还觉得陛下是先帝从宗室抱来的孩子呢。   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这人聪明,还是说这人傻,真是——”   楚沉昭知道秦王不打算管红芍之后,心情就一直不好,他想到之前顾眠曾经和他说过,按照“书”里的描写,上辈子他死后没多久,母后也病逝了。   那么,上辈子,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伺候了母后许多年的红芍,也从小太监手里拿到了这么一瓶药,然后——   楚沉昭额角青筋直跳,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又蠢又坏的弟弟痛打一顿。   “人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楚沉昭按了按额角,“你明日带人秘密赶去云州,这两只鸽子你带走,快到的时候在放出去。”   戚渊闻言,立刻应了声是,领命退下了。   ……   秦王并不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已经被人猜透了,他在纠结了两天之后,就决定先不管刘太后那边了。   “就是能让人虚弱的药物,只要等本王登基之后再给母后调养就行了。”   “最近还需要红芍的消息,宫里能用的人不多……”   最后,所有的纠结都在想起母后前几日疾言厉色的表情,和“你皇兄从来没亏欠你什么”的那句话的时候消失了。   脑海当中“凭什么”的想法越来越盛,尤其是一想到母后在他揭穿皇兄的身世之后,有什么不适,自己还可以顺势再给皇兄一击,秦王就觉得有些激动。   “都是为了大业。”他最后如此安慰自己,“母后应当也不愿意自己被蒙骗这许多年,但是母后心软,这些事只能本来来做了。”   秦王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往王府的竹林走去了。   最近他打算动手,还是先找张先生占卜一下比较妥当。   另一边,顾眠上职的时候,终于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那个折磨了他很久,让他加了无数次班的“大盗”,终于被抓住了!   顾眠:好耶!   以后再也不用一边加班,一边听赌场、倌馆、青楼的老板/客人痛骂了。   这人从秋天开始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作案地点还增加了倌馆,之前来报官的一个小倌,还想摸顾眠的手!   顾眠当场就是一个平移,然后一边画画一边听着那人讲了半个时辰的悲惨身世。   总之,就是他身世悲惨,被迫沦落倌馆,好不容易卖艺不卖身坚持了几年,攒了些银子,结果刚要赎身,就被人偷了。   锦鲤头疼.JPG   好不容易等他画完把人送走,这少年偏要说自己的脚扭了,要顾眠搀他出去。   当天章陆办公去了,顾眠一时间也找不到人帮忙,那少年的表情又十分逼真,最后顾眠只能硬着头皮把人送了出去。   结果好巧不巧,正装撞见了来接他的楚沉昭。   在陛下的冷气攻击下,那一刻钟前还“疼痛难忍”,一瘸一拐的少年,立刻兔子一样飞奔而去了。   顾眠当时:……   现在,顾眠看着被人押回来的青年,露出了一个社畜的微笑。   最近他给自己增加了一个每日任务——   练习锦鲤的专业技能,给每一个垃圾人都画五分钟圈圈并加以“祝福”。   这不,小任务刚打卡了三天,害他加班的家伙就落网了! 第101章   “这人是怎么被抓住的啊?”中午吃饭的时候, 顾眠一边问章陆,一边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大勺红烧肉,含糊问道。   啊, 府衙的红烧肉做的真的好吃,尤其是配着害自己加班的家伙落网的消息食用,可以和女主的火锅店媲美了!   “哦,那小子啊,听说他今天是去一个青楼里偷钱的。”章陆夹了一筷子菜, 兴致勃勃地给顾眠讲述传奇变装大盗是如何落网的:“陛下之前不是开始整改青楼了么, 听说最近平康坊有家青楼,不知道请了什么高人出主意, 生意好的不得了。”   章陆聊八卦时候的表情, 就像是吃到了最喜欢的味道的梅子干一样, 顾眠也竖起了耳朵,听得聚精会神,毕竟, 有谁能拒绝吃瓜呢?   “听说那家店先是找了几十个长相气质各有特点的女子, 每四五日便在楼里举行比赛, 展示才艺,客人可以花钱买楼里特制的小牌子,然后写上自己支持的女子的名字, 交给店家, 等到两个月后最后一场比赛完成, 楼里会根据每个人的牌子多少, 推出前三名。”   章陆喝了一口汤润了润喉咙, 继续讲道,“然后, 这前三名会组成一个,他们叫什么来着?反正就是一个什么组合?这三个人之后可以拥有最好的楼里待遇,还会定期给他们举办活动……”   顾眠:……   好家伙,组合出道是吧。   他就说怎么越听越熟悉,女主,不愧是你啊,这么快就已经从餐饮业转战娱乐业了?   “今天正好是比赛的最后一天。”章陆对这个折腾了他们好久的大盗的落网也十分开心,恨不得当场买个一千响的鞭炮:“他刚偷完了一个客人的钱准备脱身,结果不知道怎么的,下楼的时候脚底突然就滑了一下,直接从二楼楼梯上摔下来了。”   章陆丝毫没有同情心的哈哈大笑,引来周围同僚纷纷侧目,他拱拱手道歉,然后放低了了声音道:“那家伙当场就摔晕了,他今天还扮成了一个楼里的姑娘,周围的人当时都惊了,刚想把人扶起来,就看见他刚才刚偷的钱袋子掉了出来。”   “然后呢?”顾眠兴致勃勃。   “然后就有人报了官。”章陆道:“我们去的时候,这家伙还没醒呢!”   顾眠一边觉得摔下来真的好惨啊,但是想到这人让他加了多少工作量,一边又忍不住露出了缺德的笑容。   哎,罪过罪过,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这——”顾眠脸上带着一丝八卦问章陆,“他这大概得判蹲多久的大牢啊?”   章陆把碗里的最后一点饭扒进嘴里,满意的打了个饱嗝,和慢吞吞吸溜热汤的顾眠道:“不知道,不过,听说这小子已经把偷来的钱全花了,而且他招惹的人里面,有不少家里有点势力的。”   章陆算了算,然后自己点了点头,告诉顾眠:“估计这高低得判个流放了。”   “啧啧。”章陆把碗筷收拾好,伸了个懒腰,忽然转了转眼睛,对顾眠道:“对了,一会儿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顾眠:?   他喝光了排骨汤,擦了擦嘴,“看他?有什么好看的”   “当然是看那小子倒霉了啊。”章陆对这种事情看上去十分热衷,“那小子化了妆换了衣服,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据说刚才已经有不少人去看过了。”   顾眠:好家伙,古代人也喜欢看女装大佬变装是吧。   而且看别人热闹什么的——   “去!”顾眠站起身,擦了擦嘴,坚定道,“现在就去!”   谁不爱看热闹!   等到顾眠站到牢房里的时候,当场被眼前的人震撼了。   顾眠:“就是他?”   章陆沉痛点头:“就是他。”   顾眠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牢房里,叼着根草梗半躺在茅草垛上的人。   如果不是章陆提前和他说了,顾眠一定会觉得里面的人是个长相漂亮、身材高挑的女子。   “女子”面上带着金银流苏珠帘,身上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裙装,脚上蹬着一双金丝刺绣、用珍珠做点缀的绣花鞋。   ——虽然说那双绣花鞋实在是有点大就是了。   “我说。”顾眠还在看,那“女子”似乎是被他看的有些不耐烦了,直接转过了头,挑眉看了顾眠一眼,“你看够了没?”   他露出的正脸,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个女子,顾眠倒吸了一口冷气,里面的人显然被他的反应取悦了,动作敏捷的翻身起来,走到了栏杆前,压低了声音,朝顾眠吹了一口气,轻声道:“小少爷,奴家好看吗?”   顾眠:咳咳咳!   他惊恐的往后退了两步,满脸都写着“你不要过来啊!”   “嘁。”里面的人这才换回了男声,撇了下嘴,啧了一声,“无趣。”   “等会儿审你的时候你就不觉得无趣了。”章陆站在旁边,朝他翻了个白眼。   “这有什么可审的。”牢房里的人摊了摊手,回到自己的草垛上,叼着草梗,翘起了二郎腿,“我不是都说了么,我就是偷了点钱,运气不好被抓了,这个罪,顶多就是蹲半年大牢吧。”   “一点钱?”章陆冷笑了一声,怎么看里面这人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怎么不顺眼,“你那可不是一点钱,要是能还回来,没准能轻判一些,不过你这——”   他拉长了声音,在对面人的目光里哼了一声,“你就等着被流放吧。”   “今年冬天在这温度……”章陆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没准你还没到地方,就被冻成冰块了。”   “再说了。”章陆接着道:“你这钱花没花还不一定呢,你这种人,不吃点苦头,怕不是说不出来真话。”   “你!”   里面的人明显有些恼了,二郎腿也放了下来,怒气冲冲的对着章陆道:“陛下亲政之后曾经下令,不许严刑拷打犯人,你们这是——”   “哎呀。”章陆见人急了,笑眯眯的打断了他的话,耸肩道,“这不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再说,你偷的人里面,也有不少达官显贵,你小子胆子很大啊。”   “那又怎么样!?”看着章陆的态度,牢里的男人冷笑了一声,抬了抬下巴,语气骄傲道,“他们的钱还不是搜刮百姓来的,就算我不拿,那些钱也是被他们扔进赌场青楼这些地方,还不如拿来给小爷花,也算得上是劫富济贫了。”   “行吧。”   章陆也不和他多说,拍了拍顾眠的肩膀,道,“走吧,这里怪冷的。”   “哦哦。”顾眠点了点头,然后在里面人振声‘劫富济贫的事怎么能算偷’的呐喊中,跟在章陆身后走出了大牢。   “不过——”等他们出了门,顾眠才小声问章陆,“你们真的会刑讯逼供吗?”   “怎么会。”章陆一脸无辜的看着他,“这小子刚才不是说了么,陛下已经不让严刑逼供犯人了。”   “虽然有些地方还是会有这种情况,但是咱们这里可不兴那一套,万一被人告了,那上上下下都没好果子吃。”   顾眠点了点头,有点骄傲的挺了挺腰板。   他觉得自己男朋友超级棒的!   “对了。”   章陆换上了一脸八卦的表情,“你家那个最近怎么没来接你?”   “他最近太忙了。”顾眠叹了一口气,说真的,就是楚沉昭最近的那个工作强度,顾眠真的很担心他的身体。   鱼真的很怕自家男朋友变成第一个猝死的反派啊!   不过楚沉昭告诉他,秦王最近应该是要动手了,顾眠一边觉得“终于要结束了”,一边又忍不住担心男主的主角光环还没有完全消失。   章陆把顾眠的表情看在眼里,以为顾眠是因为被冷落了担忧,于是朝他挤了挤眼睛:“下职之后,要不要和我去个地方?”   顾眠:?   他看着章陆的表情,第一反应就是女主又开新店了。   不过……他今天已经和楚沉昭说了要回去吃晚饭了。   纠结的时间总是短暂的,顾眠只纠结了几秒钟,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他可以少吃一点,然后回宫的路上还能消化一下,这样,楚沉昭就不会知道他在外面自己吃过一顿了。   完美。   但是等到顾眠下职之后,站在章陆说的那个“好地方”前面,才觉得自己真是太单纯了。   不是,怎么你们都知道这个地方啊,这是什么人尽皆知的网红店吗?   ——顾眠眼前,是熟悉的巷子,熟悉的牌匾。   这不就是当时钱公公带他买书的那家店吗?   顾眠还记得,就是这家店,打开了他新世界的大门,也是从此开始,他的床底就变得越来越拥挤了。   “走啊。”章陆拍了下顾眠的肩膀,示意他往里走。   顾眠无语道:“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   “当然!”章陆率先走进了店里,店老板热情的上来打招呼,一看就是老顾客了。   “你别看这地方偏僻,但是这里的货最全,出的话本图册,别的店里不敢卖的,这店里都有。”   章陆熟练地走向了几个货架,然后推了推顾眠。   “知道你不好意思,你自己去看,他家好东西可是不少,尤其是……”章陆给了顾眠一个眼神,顾眠看他带着猥琐的表情,觉得眼睛隐隐作痛。   “那个架子。”章陆还给顾眠做指导,“听说那上面都是新到的货,保证你买了回去用完,你家那个天天粘着你!”   他露出了一个“你懂的”表情。   顾眠:……   说真的,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容易让人觉得这家店有你的股份啊! 第102章   虽然嘴上嫌弃, 但是顾眠身体还是很诚实的买了不少回去。   主要——   这家卖的小话本真的很全啊!   而且也不知道都是哪里找的画师,几乎每本的质量都很高,唯一不足的地方, 可能就是每一本的价格也非常对得起它的质量。   ——这应该也算不上话本的缺点,这是最近没有羊毛薅逐渐变得贫穷的锦鲤的缺点。   楚沉昭今天依旧是异常地忙碌,吃完晚膳后他只休息了片刻,就继续处理政事,等到顾眠回寝殿看完书, 吃了夜宵, 又看了好一会儿今天新买的话本,楚沉昭还是没回来。   最后, 顾眠的书还没合上, 就趴在被子上睡着了。   过了好久, 顾眠隐约感受到床边的塌陷,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怎么又这么晚。”顾眠一边嘟囔着,一边慢吞吞地往床里面挪了挪。   “嗯, 这几天处理雪灾的事情, 有些忙。”楚沉昭动作轻缓地上了床, 刚要躺下,就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他顿了顿,然后伸手往被子里摸去, 动作熟练地摸出来了一本书。   “今天新买的书?”楚沉昭现在看着书上的劲爆内容已经能面不改色的把书帮顾眠合上, 然后伸手把床底下最外面的小箱子拉出来, 把书放回最上面了。   顺便, 他又把顾眠脸侧那个睡着一颗越发圆润的白团子的小窝, 扔到了床的最外侧。   嘤嘤微微抬了下眼睛,抽了两下鼻子, 接着睡过去了。   “嗯。”   顾眠答应了一声,手往身边摸了摸,入手却不是柔顺的狐狸毛,而是光滑的皮肤。   顾眠:!   他立刻烫到了似的收回了手,整个人也终于清醒了。   楚沉昭却若无其事的把他往自己身边揽了揽,动作自然的摸了摸顾眠的发尾。   “沐浴之后没擦头发?”楚沉昭摸着顾眠还带着些水汽的头发,立刻就要起身。   “睡吧睡吧。”顾眠一把把人拉住,声音里带着点求饶的意味,“我下次肯定擦,你要是擦完,我就彻底清醒了。”   闻言,楚沉昭这才终于放弃了要给顾眠把头发擦干的想法。   “再说了。”   顾眠等到楚沉昭躺下去了,才继续小声叭叭,“我现在是鱼啊,鱼怎么可能因为没擦干就感冒啊。”   楚沉昭:……   顾眠嘟囔完,往被子里面一缩,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问楚沉昭:“最近秦王那狗东西要准备动手了?”   “嗯。”   楚沉昭侧过身,看着顾眠精致的侧脸,眸色逐渐深沉:“最近北方雪灾,派去赈灾的官员也在路上了,估计秦王会借此下手吧。”   不过,秦王应当不会想到,这次,前去赈灾的官员身边,可是有人暗中护卫的。   “他最近也和宫门守卫频繁套近乎。”楚沉昭想着千牛卫传来的消息,冷哼了一声。   顾眠精神了:“他想要逼宫?”   这和书里写的差距有点大吧?   “嗯。”楚沉昭点头,“他以为知道了我的秘密,想要借此发难。”   顾眠瞬间紧张了起来,“什么,什么秘密?!”   “没什么。”楚沉昭犹豫了一下,拍了拍顾眠,“不用紧张,不会有事的。”   停顿了下,楚沉昭忽然说道,“你这几日先不要去上职了。”   顾眠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楚沉昭就凑到他耳边悄声道,“明晚我早些回来,寝殿有条密道可以通往宫外,我明日带你走一趟。”   “你——”顾眠皱眉,忍不住坐了起来,“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肯定没问题的么?”   “急什么。”楚沉昭叹了口气,起身搂住了顾眠,顺了顺青年的后背,“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顾眠张了张口,结果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又想起来书里反派的死法了。   “那你怎么办?”   顾眠声音带着点委屈,“我不呆在你身边,要是又变回去了怎么办?”   “那我到时候岂不是要变成野生锦鲤了。”   顾眠越想越觉得悲从中来,已经开始幻想起了自己的悲惨生活:“得每天自己觅食,和其他鱼打架,没准还会因为游泳慢被水冲到不认识的地方。”   “万一要是被人抓住煮了怎么办?!”   可恶。   怎么越说越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小废物啊!   “不会。”楚沉昭感受着青年紧绷的脊背,心里竟然生出了一股愉悦的情绪,他慢条斯理地把人重新塞回被子里,在青年耳边小声道,“毕竟你说过秦王是这个世界的‘男主’,以防万一罢了,就算他真的得手,这次我也有办法脱身。”   顾眠睁大了眼睛:“真的?”   “真的。”楚沉昭轻笑了一声,“毕竟,我可舍不得让自己的男朋友变成野生锦鲤。”   “你要是骗我,你现在就被呛到。”   顾眠表情严肃地盯着楚沉昭,对他发动了锦鲤の技能!   楚沉昭:……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身边的人:“没骗你,睡吧,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顾眠见他毫无异样,这才舒了口气,重新缩回了被子里,小声:“我决定明天更加努力帮忙。”   “我要把每天诅咒秦王的时间变成一个时辰!”   想到千牛卫报告秦王最近倒霉日常时表情的楚沉昭:……   好的,秦王最近奇怪的坏运气来源找到了。   “你说——”   顾眠刚要闭上眼睛睡觉,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楚沉昭:“我们把秦王府的那个张先生抓过来怎么样?”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时傅之前和我说过,那个算命的好像知道秦王不少事,到时候再叫人找找秦王府的证据,等他逼宫的时候,一起甩他脸上!”   想想那时候秦王的脸色,顾眠都觉得解气。   真想现在就打爆秦王的狗头,报当年这狗东西虐鱼之仇!   “我已经叫人准备了,不过为了防止打草惊蛇——”   “我知道个人,他肯定能行!”   顾眠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打断了楚沉昭的话,快乐地在床上打了个滚,眯起眼睛道:“不过到时候可能需要你帮个忙。”   “我明天得去府衙一趟,正好顺便请个假!”   说完,顾眠熟练地滚到了楚沉昭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美滋滋道,“他可厉害了,你等着,到时候肯定把人给你带出来!”   要是带不出来,锦鲤就每天早九晚五地给秦王画圈,锦鲤绝不要变成野生锦鲤!   顾眠很快就带着美妙的心情,重新入睡了。   另一边,楚沉昭揽着人,直勾勾地看着青年的发旋,想着他刚才提到人时眉飞色舞的表情,陷入了沉默。   除了章陆,顾眠还在府衙交了新朋友?   还说那人“厉害”……   到底——   是谁! 第103章   “你说让我偷什么?!”   府衙临时的牢房里, 司韶掏了掏耳朵,不可思议地瞪着牢房外的顾眠,捂着在牢里呆了两日, 已经变得有些凌乱的衣服,表情提防地后退了几步。   “就是,让你去偷个人啊!”   “一个男的,嗯,大概三十几岁, 个头中等, 比较瘦,最近应该更瘦了。”   顾眠站在牢房外, 苦口婆心地劝着他:“他们都说你偷东西很厉害, 你肯定能行的。”   司韶看了看牢房外的顾眠, 噎了一瞬。   这人看上去人模人样的,怎么能说这种话!   “我可是正经人!”   司韶义正言辞地拒绝,甚至还再次拢了拢自己的衣服, 把自己遮严实了些:“我是绝不会做这种下作的事情的!”   顾眠看着他仿佛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 无语了一瞬:……   “你——”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再说了。”司韶没等顾眠说完, 直接哼了一声,“三十多岁也太老了,还很瘦, 那估计长得也不好看。”   他朝天翻了个白眼, 摸了摸自己的脸, 看着顾眠道:“小爷这么天生丽质, 必不可能去做这种事!”   顾眠被他用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顿时:……   魂淡,给所有三十多岁的青壮年和瘦人道歉啊!   顾眠觉得这人看上去不是正常的样子, 不过他早就已经慢慢习惯了,毕竟从穿过来到现在,他遇到的百分百正常人也十分有限。顾眠懒得和眼前的人解释,直接简单粗暴地道:“成功了你可以不用流放,我替你出你偷的钱,还了钱你就可以出去,另外再给你一百两黄金和——”   “成交!”   顾眠的话还没说完,里面本来已经重新坐回草垛上的男人立刻起身,窜到了牢门前,咬了咬牙,眼神真诚地看着顾眠,生怕他反悔一样,“我答应了!”   虽然这种事实在是突破了他的道德底线,也有损他的名声,但是——   先从这鬼地方出去再说!   具体的任务……反正应该也没人看着他,到时候他再想办法。   “你会认真干的吧?”   顾眠看着眼前还穿着那一身单薄裙装,虽然极力硬撑,但是明显冻得不行的男人,表情带上了一丝审视,“你要是把事情说出去,不好好干或者想耍花招,就会变得很倒霉很倒霉的!”   锦鲤の威胁,发动!   司韶看着他的表情,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眼前的青年一看就是没经历过人心险恶的富家少爷,连威胁人都幼稚的有些可爱,也不知道怎么会让他去做这种事,不过无所谓,这种富人家的小少爷最好糊弄了。   司韶刚想开口保证,结果,竟然猛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咳咳咳咳!”   下一秒,剧烈的咳嗽声响彻整个大牢。   顾眠:“你是不是刚才打算糊弄我!”   司韶:???   司韶:!!!   见了鬼了!   过了好一会儿,差点被自己呛死的司韶终于平复了自己的呼吸,顾眠趁着他缓神的功夫,开始编故事,“其实叫你去偷的人,是我家表兄。”   司韶瞬间瞳孔地震:啊这……   顾眠奇怪地看了一眼似乎受到了什么巨大冲击的司韶,接着道:“他因为有点能掐会算的本事,结果被人抓了,囚在府里替人做事。”   从这人的“劫富济贫论”就能看出来,他应该有点仇富情绪在的,顾眠睁着眼睛说瞎话,力图勾起眼前人的强烈共鸣,“我家虽然有点钱,但是和那家人的势力根本不能比,他把我表兄掳走之后,听说把人关在院子里不许他出去,要是卜算的有什么不对,还有性命威胁。”   “还得替他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顾眠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哎,最近一直没听到他的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   他脸上露出了一点愁容,像是真的很为自己的表兄担心。   “啧。”司韶顿时露出了一个义愤填膺的表情,“竟然还有这种事情,你的意思,是要我把人带出来?”   虽然也不是不行,但是——   “嗯……”顾眠露出了一个为难的表情,“表兄若是不见,那人估计立刻就会察觉了,恐怕会派人追捕,你,你能不能先扮作我表兄,替他呆几日,等到我把表兄送走,叫他走远些,你再跑出来?”   司韶:“这——”   他面露犹豫,毕竟,听这样子,这家人就不是好惹的,万一他露出了破绽,当然,也不是说他对自己的易容不自信,万一,他是说万一……   “这样吧,这个工作确实危险,我、我再给你加百两黄金!”顾眠真心实意的露出了心痛的表情。   两百两黄金啊!   几乎是他从秦王哪里薅的羊毛的一半了!   心好痛,即使在宫里住了这么久,社畜一下子拿出来这么多钱还是好心痛。   毕竟这个世界,通货还没有膨胀,黄金二百两,是真的很多。   “我去!”   司韶一脸的义正言辞:“不是钱的问题,主要小爷就是看不惯这些人的这种龌龊行径!”   “对了。”司韶想了想,问了一句,“你表兄被谁掳走了啊?”   顾眠轻咳了一声,小声道:“就是秦王。”   “谁?”司韶没有听清。   “秦王。”顾眠微微抬高了声音,一脸真诚的看着他:“就是秦王,楚珩,你认识他吗?”   司韶:……   他拍了拍衣服,干巴巴道:“嗯,秦王啊……要不,你问问别人?”   顾眠:“你刚才都答应了,难道你们这行的人都是这么出尔反尔的吗?”   他威胁道:“你也不想倒霉的对吧,而且听说你要是不把钱吐出来,好多人等着你被流放呢,现在这个天气——”   “行了行了行了。”   司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被抓住是我倒霉,不过先说好,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可是不会给你保密的,还有,我先要一半定金!”   “没问题!”顾眠当场点头,然后开始吹彩虹屁,“他们都说你易容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就连亲朋好友都认不出来,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司韶闻言,立刻收起了有些犹豫的表情,骄傲的昂起了头,“那是自然!”   顾眠:哈,好搞定的人类。   对待合作伙伴,顾眠还是很大方的,他把从沉昭给他的秦王府地图和准备好的夜行衣塞给了司韶,“我把你偷的钱补上,明天你大概就能被放出去了,你先去秦王府探探路,我表兄这人特别谨慎,尤其是被秦王坑了之后,估计会问好多有的没的,他到时候问的多了,你就直接把他打晕带出来!”   “会有人在府外接应你的!”   司韶:……   你要偷的这个人,真的是你的表兄吗? 第104章   虽然心里有各种疑惑, 但司韶最后还是答应了顾眠去捞人。   ——毕竟,顾眠给的真的很多,而司韶也是真的不想自己劫富济贫的大业还没完成, 自己还没成为一代传奇大盗,就中道崩殂了。   至于他为了避免麻烦,观察了两天之后,进入秦王府一个照面就打晕了那个小少爷的表兄,扔给了小少爷家在外面接应的人?   这些都不重要, 反正他进了秦王府就能拿到剩下的钱了。   不过很快, 他就觉得,这个秦王好像有点不对劲……   “先生?”秦王越到动手的时候, 越觉得心里有些不安稳。   不过这也很正常, 毕竟秦王最近的运气实在是有些不好, 虽然都是些无伤大雅的事情,譬如喝水被呛到,出门的时候差点滑倒, 进门前刚好被鸟屎砸到之类的, 但也确实影响到了他的心情。   他怕自己……那天, 也会有这样那样的坏运气,于是,思考了片刻之后, 秦王决定把这些问题交给专业人士去解决。   最近他准备动手, 对待能“预知”的张文变得更加重视, 具体表现在秦王加强了四周的守卫, 导致司韶差点没混进来, 并觉得跑出去的难度也十分大。   还有就是,他开始频繁找张文“占卜”未来。   秦王看着眼前似乎陷入了沉思的“张先生”, 出声“关心”道:“先生可是有什么心事?”   司韶:……   有是有,但是不能说啊!   他最近越在秦王府呆越心惊,就算是他一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这么多天,秦王又丝毫不避讳他,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司韶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知道秦王到底要做什么的司韶,当时的内心是:……   救救他救救他救救他,谁能来救救他啊!   顶着秦王关切的眼神,司韶默默把伸向茶杯的手缩了回来,拼命挤出了一个微笑道:“没什么,王爷不必在意。”   让他静静的呆着吧,求求了。   他后悔了,真的,他觉得这个工作,好像比流放还危险啊。   但是司韶的面部表情管理一向很好,因此秦王并没有起疑,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秦王并不知道还有人能潜进秦王府,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一个大活人带走,自己留下来做替身。   也可能,秦王并不关心张先生的心理状态,他只关心自己的大业是不是能一切顺利。   所以“张先生”说了无事之后,秦王立刻收起了关心的眼神,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他。   司韶:救命,他现在紧张的好想打嗝啊!   “先生觉得,本王最近的运势如何?”   秦王终于开了口。   本来打算说王爷的运势很好的司韶,想起了秦王最近诡异的霉运,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恭维咽了回去。   感觉直接拍马屁会露馅然后被打死。   司韶头疼了一瞬,但是很快就放平了心态。   毕竟他只是在这里呆几天就跑路了,到时候换张脸,谁认识他是谁!   司韶于是做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学着张文的样子,装模作样掐指算了半天,然后在秦王越来越紧张的表情中,嘴角勾起了一个两分高深三分愉悦五分确定的弧度,慢慢道:“王爷的大事,定然能成,不过王爷现在的位置,气运还是有所限制。王爷不必担心,现在一时的不顺,只是为了积攒运气罢了。”   司韶抿了一口差,对秦王道:“您的运气,在后头呢!”   至于多往后,那可就不好说了,司韶在这里呆了几天,实在是不觉得秦王这人能谋反成功。   怎么说呢,如果真的能成,那大概是见了鬼了。   如果这人能把位子坐稳,那就更可怕了。   大虞,真的会有未来吗?!   司韶:忽然忧国忧民了起来。   “哈哈哈。”秦王看着“张先生”的表情,忽然痛快的笑了起来,“那本王就借先生吉言了,等本王心想事成之日,定会把国师之位双手奉上!”   司韶:他露出了尴尬而礼貌的微笑,送走了心情看上去十分愉悦的秦王。   “哎……”   等到确定秦王走远了,周围也没人了,司韶这才进了屋,歪倒在了小榻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钱,难赚啊!   “哎……”   顾眠不知道秦王的心情,也不清楚司韶的处境,他只知道楚沉昭最近看上去越来越忙了。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把手里的书放下了。   心情不好,出去转转。   想出门散心的顾眠刚起身,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人挡住了去路。 第105章   挡住顾眠去路的人正是钱公公, 这几日楚沉昭把钱公公留在顾眠身边,他身边伺候的人换成了刘公公。   虽然钱公公总是让顾眠觉得他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是不得不说, 钱公公不愧是皇帝身边的老人,各方面要妥帖许多。   此刻的钱公公脸上带着一丝为难的表情,对要出门的顾眠干巴巴地道:“这……顾公子,陛下叫您这几天在寝殿好好休息,这外面天这么冷, 您要是冻病了, 就不好了,您看——”   顾眠:?   他直直的看着钱公公。   钱公公看着顾眠, 挤出了尴尬又艰难的笑容。   救命啊, 谁知道陛下最近怎么回事, 不但让顾公子去府衙请了假,还以怕他出门冻病了为由,告诉顾公子尽量别出宫。   今天更是吩咐他, 这几日让顾公子呆在寝殿, 不要出去。   刚刚在休息的时候, 偷偷看了新话本准备继续为陛下爱情出一份力的钱公公,觉得目前的情况,某种程度很像他前几日看的那本让他震撼了整整三天的话本子:因为各种误会和矛盾, 身为王爷的主角把爱人囚.禁, 然后这样那样, 那样这样, 偏偏两个人有话都不直说, 全书凑不齐一张好嘴,最后在各种虐身虐心之后, 男人终于痛失所爱,追悔莫及的情节。   按照剧情,现在顾公子面色难看,愤怒地质问他了。   钱公公感觉自己正面对着最大的工作危机,表情紧张地看着顾眠。   顾眠盯着钱公公看了几息,然后开口:“哦。”   说完,他就转身,往屋里走回去了。   钱公公:?   这、这好像和书里写的不一样啊!   他愣了愣,然后才回过神来,跟在顾眠的身后进了屋子。   等到走到内室的时候,看着非常自然地歪在塌上,开始看话本的钱公公,已经非常顺畅地说服了自己。   顾公子,果然是对陛下情根深种!   这天晚上的时候,顾眠早早就躺下了,但是一直没睡。   他拿着打发时间的画册,靠在靠垫上,强撑着没有睡过去。   直到顾眠第四次因为太困了把书掉到了床上,准备起来喝点水清醒一下的时候,楚沉昭才终于回了寝殿。   楚沉昭本来以为顾眠已经早早睡下了,但是他前脚刚迈进寝殿,就发现了不对。   往日此时已经灯光昏暗的寝殿,现在却灯火通明,本来应该睡下的顾眠,正穿着寝衣,站在桌边喝水。   “怎么还不睡?”   楚沉昭脱下外袍,随手搭在了椅子上,然后走到顾眠身边,倒了一杯茶,问道。   “秦王这两天是不是要动手了?”   顾眠把茶杯放下,看着楚沉昭的眼睛,表情严肃地问。   “嗯。”楚沉昭以为顾眠这两天在寝殿呆的烦了,于是放低了声音安慰,“他打算两日后的早朝上动手,你这两天在寝宫呆着。”   “等事情结束,我带你去冰嬉?”   “时间你都已经知道了?”顾眠深吸了一口气,提出了要求,“你那天上朝的时候带我一起去。”   楚沉昭眉心微蹙:“别闹,那天……”   “你不是说一切都准备好了么。”   顾眠撇嘴,“既然没什么危险,你为什么不带我去。”   “谁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你带着我,本锦鲤还能给你加持好运呢!”   见楚沉昭还是不答应,顾眠坐在床边,露出了悲伤的表情,开始长吁短叹,“你不会是要自己去冒险吧,不会吧不会吧,自己冒险把鱼放在寝殿里,然后出了什么事,鱼就要变成野生锦鲤了。”   “没准鱼再也看不见自己男朋友了,还要和别的小鱼打架,吃野草,这么冷的天,湖里都结冰了……”   “哎,怎么会有这么可怜的锦鲤。”   一边说,顾眠一边侧头,偷偷观察楚沉昭的表情。   楚沉昭:……   最后,顾眠使出了杀手锏:“你也不希望我偷偷溜出去的,对吧?”   楚沉昭看着顾眠从被子里伸出来的,充满暗示和威胁的一小截鱼尾巴,顿时额角青筋一跳,上前一步把那段尾巴塞回了被子里。   “决定好了吗?”   顾眠仰头,朝楚沉昭眨了眨眼睛。   楚沉昭:……   他略感心累的叹了一口气。   但是,不知道怎么,他的心里,此时竟然为顾眠刚才的话,感觉到了一丝喜悦。   有人如此坚定地站在他身边,即便是耍赖,也要留下来陪他一起面对风险,这种感觉,有点陌生,但是,好像,还不错?   见楚沉昭答应了,顾眠立刻掀开被子,滑了进去,拍了拍床,“赶紧睡觉,你到时候可要给我找个好点的位置,我要好好看看秦王的倒霉样子。”   看着他一脸迫不及待的楚沉昭:“把尾巴变回去。”   顾眠一脸无辜:“尾巴,什么尾巴?”   一边说,他一边把小腿伸出了被子,冲楚沉昭晃了晃雪白的脚踝。   楚沉昭:……   他看着顾眠嚣张的表情,一把捉住了顾眠的脚腕,勾了下嘴角:“不想睡?”   顾眠看着楚沉昭的表情,立刻怂了。   “松手松手。”顾眠一边说一边拼命地把自己的小腿往回抽,“赶紧睡觉了!”   ……   两日后,钱公公服侍着楚沉昭换好了衣服,正准备送皇帝出门然后去给顾眠叫早膳,就听见皇帝吩咐道,“昨晚顾眠有些累了,今日不用叫他起来,你随朕一起上朝。”   钱公公立刻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神色。   “把这个带着。”   楚沉昭懒得深究钱公公微妙的神色,指了指桌上的一个瓷盆,“放到太极殿的御案上”   钱公公一头雾水的走了过去,端起了那个看上去就十分有重量的盆。   然后,他就和盆里游来游去的那条锦鲤四目相对了。   顾眠:嗨~   钱公公: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个场景好熟悉啊。   顾眠尾巴一甩,两只鱼鳍用力,直接扒在了盆沿上,打量着外面的世界。   好久没变成鱼了,还觉得有点新鲜呢。   钱公公也觉得新鲜,毕竟自从陛下把这条锦鲤“放到池子里养”之后,他已经好久没见过这条鱼了。   也不知道陛下怎么今日忽然有兴致,又把锦鲤拿了过来,上朝都要带着。   钱公公看着这条已经长大了不少的锦鲤,斟酌着问了一句,“陛下,可是要给这鱼带些点心?”   ——顾眠当时的胃口,给钱公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实际上已经吃了三块点心,一个小包子的顾眠闻言立刻抬头,眼神亮晶晶的看向了楚沉昭。   楚沉昭:“带两块。”   顾眠心满意足地吐了个泡泡,松开了扒着盆沿的鱼鳍,沉下去了休息了。   养精蓄锐,他等下要好好看看秦王那狗东西倒霉的样子。   哦,对了。   顾眠想起了什么,翻身而起。   他忘了今天的任务了!   快,赶紧再给秦王加点“锦鲤の祝福”!   “再带些热水。”   楚沉昭看着突然变得精神抖擞的锦鲤,思索了片刻,然后伸出食指,试了一下水温,被顾眠蹭了一下手指之后,他不动神色的摸了一把鱼尾巴,结果被顾眠用短短的鱼鳍用力推了一下。   报复性的继续摸了一把顾眠的鱼尾巴,楚沉昭继续吩咐:“等下若是水冷了,便随时加些热水,莫要叫鱼冻着了。”   “是。”   钱公公立刻领命,叫身后的小太监去拿热水去了,等到他再看向瓷盆里的锦鲤的时候,顾眠就看到他的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这锦鲤,当真是好福气啊!”   顾眠:……   来了,钱公公这熟悉的表情。 第106章   今天的早朝和往日并无区别。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平静的气氛截止到一个大臣缓缓出列, 向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禀告,昨日他接到下属来报,皇帝派去北方赈灾的官员携款潜逃, 下落不明。且,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云州突然又出了大雪压垮朝廷搭建的赈灾所和不少房屋、里面的人生死不明的情况。   云州百姓一时间民怨沸腾,甚至听说已经有人揭竿而起,占山为王了。   楚沉昭坐在龙椅上, 目光冷冷地看着被呈上来的奏疏, 脸上的神色不明,一言不发。   见皇帝不说话, 下面的大臣愈发不安, 此时几个大臣互相遥遥对视了一眼, 不约而同地跪在地上,开始声情并茂的表演。   顾眠从瓷盆里暗戳戳露出了小脑袋,看着下面口若悬河, 你来我往好不热闹的几个大臣。   有一说一, 能站在这里的确实不是一般人, 要是他当年有这个无中生还能说得头头是道的口才,也不至于一个多月才找到工作啊。   感慨完,顾眠一只鱼鳍扒着盆沿, 侧过身子, 扭头去看楚沉昭, 看他要怎么说。   往日几乎从来不参加朝会的秦王, 今天也站在了下面。   顾眠一只眼睛看着一脸春风得意, 眼睛状似不经意地在龙椅上来回扫、衣服上平整地连个褶子都没有的秦王,十分怀疑这人下面是不是已经穿上了龙袍了。   看他样子, 就差当场出列,振臂一呼皇帝轮流做,哥你让一下了。   楚沉昭看着下面那几个拼命表现的蠢货,觉得自己父皇当年看臣子的眼睛大概是瞎了。   ——虽然这宫里瞎的也不只是他一个就是了。   皇帝垂眸,看着已经快扭成一根麻花的锦鲤。顾眠借着种族优势,一只眼睛看着下面的人,一只眼睛朝他转来转去,看上去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楚沉昭不动声色的伸出笔杆,把顾眠的鱼脑袋轻轻按了下去。   正听得津津聚精会神的顾眠:?   干嘛?   虽然他听不太懂这群人文绉绉的在说些什么屁话,但是磕磕绊绊的提炼一下,大概是今年突然天降大灾,定然是上天发怒,希望陛下尽快写罪己诏昭告天下,好让上天开恩,叫大虞的百姓不再受冻饿之苦。   顾眠:?   好家伙,在这里搞天人感应是吧,死去的高中历史忽然开始攻击他了。   几个大臣说的苦口婆心,口干舌燥,结果上面迟迟没有动静,带头的那个大臣定了定神,大着胆子悄悄抬眼,往上位面瞄去。   结果正对上了皇帝似笑非笑看过来的眼神。   那大臣一惊,立刻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跪在地上,冷汗直流。   “罪己诏?”楚沉昭轻笑一声,“诸位爱卿觉得,朕罪在何处啊?”   这句话说出来,就让下面不少大臣抖了抖,不安地低下了头去装鹌鹑,心里暗自纳罕,不知道这几位同僚吃错了什么药,今日怎么突然这勇了。   几个大臣战战兢兢的,打头的那个缓了缓神,表情逐渐镇定了下来。顾眠觉得,这人肯定和秦王通过气了,估计现在是拼命表现,准备在新主子面前卖个好呢。   呸。   锦鲤朝那个大臣的方向吐了一口水。   眼睁睁看着一道小水柱从鱼盆里飞出来,最后溅到桌子上的楚沉昭:……   他无语的把瓷盆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   “皇兄。”   那带头的大臣还没说话,秦王忽然出了列,朝皇帝行了一礼。正当群臣以为这是皇帝的亲弟弟看不下去,要为皇帝说话的时候,秦王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大臣大吃一惊。   “不知道混淆天家血脉,会不会让上天降下灾异示警呢?”   话说完,秦王直起身,朝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露出了一个挑衅的微笑。   站在一边伺候的钱公公刚要出声斥责秦王,结果楚沉昭朝他比了个手势,钱公公立刻表情有些扭曲地沉默站在了原地。   他早就看出来这秦王不是个好的!   钱公公一边眼里冒火的瞪着秦王,一边心里止不住的担忧。   秦王身后传来了大臣们倒吸冷气的声音。   要知道,先帝的孩子,一共就只有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秦王这话,这表情,明显就是在说陛下并非先皇的血脉啊!   等等——   许多大臣在震惊之后,忽然反应过来。   这这这,秦王和陛下可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现在秦王说陛下血脉不纯,岂不是说,太后当年——   “来人,把证人带上来!”秦王却并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直接对着外面,提声命道。   顾眠再次暗戳戳地,用自己那长大了也没有长多少的鱼鳍趴住了盆沿,往外面看过去。   秦王脸上的得意之色已经掩盖不住了,有刚正的大臣刚要开口呵斥秦王,却在看见进殿的人的时候愕然止住了声音。   整个大殿一时间针落可闻,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带着一个小太监进来的几人。   这些人他们是不认识,但是衣服都是认得的,这些,分明都是宫门的守卫!   他们竟然会听秦王的命令,那恐怕这宫里,至少一部分的势力已经被秦王牢牢控住了。   而护卫皇帝的千牛卫,却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似乎并没有感受到秦王的僭越似的。   有些聪明的大臣立刻开始装死,也有刚烈的,比如上次骂张尚书“张二狗”的卢将军,当即便出列呵斥道:“秦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是要造反吗?”   秦王满意的看着千牛卫的沉默,心道前几日那些银子,送得还是值得的。   ——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人当时看他的眼神有什么不对。   秦王侧头,皮笑肉不笑地道,“卢将军这话说的,本王只不过是想要告诉大家事情真相,免得百姓无故遭难罢了,怎么能叫造反呢?”   说完,他指着那个被带上来、跪在阶下的太监,抬高了声调,“皇兄,这是当年在母后身边伺候的宫女的家里人,后来也入了宫,结果进宫之后才知道,他们家一直以为因气没和他们书信往来的姐姐,实际上早就去了。他觉得自己姐姐当年死的冤枉,便调查了一番,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当年的一些秘闻。”   “哎。”秦王又露出了那一副装模作样的表情,叹息了一声,“本王和皇兄兄弟情深,也不忍心叫皇兄母后伤心,但是为了百姓,只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顾眠撑瓷盆撑得鱼鳍疼,看秦王这样,眼睛也跟着疼了起来。   他翻着肚皮在水面上飘了起来,慢吞吞的晃荡着尾巴,在水面上转着圈消磨时间。   下面,小太监把当初和秦王说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   立刻就有被秦王收买了的狗腿子大声说道,“陛下!虽然此事陛下并不知情,但是现在上天已经降下灾异示警,臣请陛下查明真相啊陛下!”   “是啊陛下,百姓无辜,此事关乎皇室血脉,更是不能小觑,臣听闻云州的百姓已经开始暴动了。”   一时间,顾眠仿佛置身在菜市场一般。   吵死了!   大臣们吵吵嚷嚷,有些人本来还掩饰着些的小心思,在看见秦王竟然能使唤宫门守卫,连千牛卫也一动不动之后,立刻无遮无拦了起来,恨不得当场就逼皇帝退位了。   顾眠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   楚沉昭看着明显变得不高兴的锦鲤,慢条斯理地从桌上拿起了一块点心,放到了顾眠的嘴边。   顾眠:?   他大大的鱼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疑惑。   楚沉昭把手里的点心往顾眠眼前递了递,示意他咬一口。   顾眠:……   救命,男朋友好像真的是个恋爱脑。   不过,还能怎么办呢?顾眠怜爱地看了楚沉昭一眼,顺着他的意思,翻身游到男人手边,啃了一口点心,然后用自己冰凉凉滑溜溜的脑袋蹭了蹭楚沉昭的指尖。   楚沉昭心情愉悦的收回了手。   下面的大臣们还在听着二十几年前那个离奇的故事。   有大臣提出了质疑:“若陛下不是先帝的血脉,且先帝也知情,又怎么会在陛下刚出生时就立陛下为太子,且这许多年一直细心培养?”   这根本就不合逻辑吧?   秦王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朝身后的侍卫摆了摆手。   立刻就有两人上前,把那个大臣拖了下去。   千牛卫依旧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看见眼前荒唐的一幕。   大臣们寂静了一瞬,然后开始窃窃私语,互相使起了眼色。   “本王已经查过当年之事了,诸位大人若是不信,本王还有其他证人!”   “或者,可以叫太医前来滴血验亲,如何?”   秦王看了一眼稳稳坐在上位,神色不变、慢条斯理擦着手的皇帝,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突然有些不安。   但是很快,他就想起早上出门之前,张先生算出来的那一卦“大吉”,立刻又放心了。   承天门守卫已经都是他的人了,其他宫门的人现在应当还对太极殿的动静无所知觉。且就在昨日,他接到飞鸽传信,云州的兵马已经抵达城外,取代钟远的右监门卫将军又是他的人。   只要控制住朝臣和太极殿,等到城门一开,他的大军进来之后,便是尘埃落定了!   秦王迅速在自己脑海里过了一下自己的计划,脸上的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重新变成了势在必得。   “呵。”   终于,在一片混乱中,坐在龙椅上的楚沉昭发出了一声冷笑。   “既然秦王要给大家看证据,那便将人带上来吧?”   秦王看着他波澜不惊的脸色,对自己这个兄长的不满,已经达到了顶峰。   呵,死到临头了还装。   ……   另一边,刘太后看着外面的晴天,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心里不太安稳。   一直在她身后伺候的红芍偷偷退了下去。   “怎么样了?”   红芍出了门,走到一个角落,向早就等在那里的一个小太监低声问道。   “人已经被带过去了。”小太监有些不安的看了红芍一眼,“红芍姑姑,您这是——”   红芍却已经懒得回答了,她装了这些年,早就演够了太后身边妥帖的“红芍姑姑”了。   既然秦王已经把人带了过去,那很快宫里就要乱起来了。   红芍带着诡异的微笑,慢慢往回走,正看见煎药的小宫女,端着太后最近每天都要吃的补药,准备往殿里走。   “给我吧。”红芍朝她笑了笑,伸手端过了药碗。   一颗黑色的药丸,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她的指尖。   在无人看见的角度,红芍露出了一个有些让人毛骨悚然的癫狂笑容。   终于,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她等了二十年,二十年!   希望今天的皇宫,要更热闹些才好。   红芍嘴角带笑,准备把手里的药丸扔进汤药里。 第107章   红芍喜悦的表情, 定格在了药丸被扔进碗里的前一刻。   下一瞬,天旋地转,她整个人被狠狠按倒, 药碗“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打的粉碎。   红芍拼命挣扎,却丝毫无法挣脱。   “啧。”昨天刚回来就被安排到太后身边继续加班的戚渊从刚才藏身的树上一跃而下,不耐烦地看着被自己手下的两个女侍卫按在地上的人,啧了一声。   就是因为这么个东西, 他都能没看自己刚装好的宅子一眼, 就赶回来加班了。   屋里的太后听见了外面弄出来的声音,愣了下, 出声问道, “外面是怎么了, 谁打了东西了?”   戚渊刚要开口解释,本来愣愣地被按在地上、好像放弃了挣扎的红芍突然表情一变,凄厉大喊道, “太后娘娘, 秦王、秦王殿下逼宫了!”   “你!”戚渊卸人下巴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 他瞬间露出了“完蛋,要被扣工资了”的幽怨表情。   “怎么回事。”戚渊刚想进殿禀告,就看见连外衣都没来得及披的太后听见红芍的话后, 急匆匆的出了殿门。   红芍跪坐在地上, 被两个一直监视她的千牛卫紧紧按住, 丝毫不顾自己狼狈的形状, 朝戚渊露出了个挑衅的微笑。   戚渊:妈的, 拳头硬了。   他立刻上前一步,行礼道, “回禀太后,这个宫女之前行踪诡异,陛下发现之后,便命臣看着这个宫女,方才臣正好撞上她图谋不轨,便立刻把人拿下,不想惊扰了太后,臣现在就把她带下去。”   说完,戚渊立刻给身后的手下使眼色,示意赶紧把这宫女带下去。   “等等!太后挥手拒绝了宫女拿过来的斗篷,上前两步,皱眉看着跪在雪地里的人,“红芍?”   “你方才说秦王做什么了?”   问完,她才注意到红芍现在的状态,刘太后上前两步,走到红芍面前,抬手,只听得“咔吧”一声脆响,红芍的下巴就被安回去了。   戚渊:嘶!   他看着刘太后干净利落的动作,默默向后退了半步。   刘太后看着在自己身边呆了二十年的大宫女,虽然心里有难受不解,但是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刚才她说的那句话,刘太后定了定神:“秦王做什么去了?”   “哈哈。”红芍大笑了两声,擦了擦嘴角,语气尖利到,“秦王反了!”   “他方才带着一个小太监,还有太医署的宋太医,去了太极殿,现在,宫的守卫恐怕都是他的人了。”   红芍神色扭曲又痛快,“听说秦王知道陛下并非先帝亲子,混淆天家血脉,惹得上天降下大灾,准备逼陛下退位呢!”   太后的表情露出了一瞬间的迷茫,然后她反应过来,身子微晃,踉跄了两步。   “太后!”   戚渊见状,立刻紧张道,“您莫要听这人胡言乱语,你们!还不把人带下去!”   本来陛下的意思是,这事全程都要瞒着太后,但是现在——   戚渊觉得自己新买的大宅子恐怕要保不住了。   “陛下现在在太极殿?”   刘太后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睛里完全没有了方才的犹豫,她冷声道:“你随本宫一起过去。”   戚渊:……   他露出了纠结的表情,刘太后却不管太多,眼风扫了他一眼:“若是戚将军不愿意,那本宫便自己去。”   戚渊无奈的弯腰,“臣遵旨。”   他示意后面的宫女伺候太后披上披风,正要叫两个属下把红芍带回去,刘太后摆了摆手,“带上她。”   “绿影。”刘太后对着身后的一个宫女吩咐道,“去把我的鞭子取过来。”   “是。”那面无表情的宫女,闻言立刻行礼退下。   戚渊:哦吼,看来今天有人要倒霉了。   路上,刘太后板着脸,问戚渊:“宫里的守卫,秦王买通了多少?”   戚渊脸色一苦,斟酌着答道:“额……太后放心,秦王只是买通了承天门的守卫,其他的几门,只是还不知晓现在的情况,陛下——”   “少和我说这些。”刘太后瞪了他一眼,冷哼道:“说实话!”   戚渊:……   他诡异的沉默了下去。   “哼。”   刘太后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骂了句“蠢货”。   戚渊跟在太后身边,偷偷装死。   被押在后面的红芍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她满心都是不甘。   不过——   就算是被发现了又能怎样,秦王那支私兵,现在恐怕已经到了城门下了吧?   ——   城门外。   程宪英叼着根肉干,不耐烦的看着日头,对身边的人说,“行了吧?现在进去吧?”   站在她身边的,是个身材颀长的青年,面色白净,闻言看了一眼这位风尘仆仆的女将军:“陛下的意思,是叫咱们等一等,莫要惊扰了百姓。”   ——毕竟现在这个时间,正是早上最热闹的时候。   “啧。”程宪英狠狠皱眉,“戚渊怎么不在,叫你这个副手带兵。”   青年微微一笑,“戚将军还有其他的任务。”   随着时间的流逝,程宪英越发的不耐烦,“这都什么时辰了,快点进去了。”   青年:?   他有些不解:“程将军……很着急?”   “废话!”程宪英翻了个白眼,把肉干嚼了嚼,咽了下去,“再不走,小絮最喜欢口味的点心就要卖完了!”   她真的很急!   青年:……   他无语了一瞬,正要说话,就听见程将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神同情的打量了一下他,“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反正你这种没有家室的人是不会懂的。”   青年:……   “程将军。”程将军话音刚落,一时间无语凝噎的青年身后,转出了个穿着淡蓝色冬装的女子,“在下在京城开了家小店,里面也有几样新鲜的点心,不如程将军等下去拿些可好?”   程宪英看了她一眼:站在她面前的女子看上去十六七岁,个头不高,身子还有些单薄,但是表情坚毅又温和,声音清越,身上有一股普通人家养不出来气度。   程宪英总觉得这个女子看上去有些奇妙,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微微一笑:“宋安然,将军叫我安然就好。”   “宋安然!”程宪英眼睛一亮:“你就是云州那个,把秦王手底下那群废物炸得抱头鼠窜的宋安然?”   这件事也是她昨天听戚渊的副手说的。   程宪英于是一边等着进城,一边和宋安然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   期间,还打听了她家的点心种类,并且提前选好了小絮最喜欢的口味。   终于,站在一边仿佛被人孤立了的副手看了一眼日头,淡声说道:“应当可以进城了。”   ……   太极殿里,秦王站在百官之前,开始一脸大义凛然地对着龙椅之上的皇帝劝道,“皇兄,臣弟知道这件事你并不知情,但是你毕竟不是父皇的——”   “不是什么?”   秦王话还没说完,外面就传来了一声断喝,秦王浑身一抖,不可思议地看着押着红芍走进大殿的刘太后。   一直漫不经心逗锦鲤的楚沉昭,也坐直了身子,直直地看向了跟在后面的戚渊。   戚渊朝他露出了一个苦笑,无奈的耸了耸肩。   “母后怎么来了。”楚沉昭起身,叫钱良,“去给母后搬把椅子。”   顾眠从瓷盆里探出了一半小脑袋,看了看丝毫没有想坐下的太后,慢慢沉进了水里。   太后的脸色好可怕。   “你们一个两个,真是……”   刘太后深吸了口气,转身瞪了台阶上的楚沉昭一眼。   楚沉昭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   他本来是想等着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和太后说的,毕竟太后最近身体不好,他也怕这些事让她烦心。上次太后把他叫去,告诉他秦王似乎和有些大臣相交,叫他要管教着些弟弟的时候,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楚珩。”刘太后手一抖,那根漆黑的鞭子被直接抖开,鞭尾落在了地上,划过了一个灵巧的弧度,“你刚才在说什么屁话,嗯?”   顾眠:……   刘太后,不愧是将门虎女啊!   这威压,已经隔着水入侵他的鱼盆了。   “母、母后……”秦王表情带着些尴尬,尤其是看着后面被押在一边的红芍的时候,他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   但是下一刻,秦王缓了缓神,辩解道,“儿臣只是觉得,既然皇兄是宗室的孩子,那怎么能继承大统,现在上天都已经降下了灾异,难道母后就希望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眼看着百姓受苦吗?”   刘太后看着自己儿子带着迫不及待的语气,说着这些看似大义凛然的话,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看向了跪在脚边的小太监,“就是你说皇帝不是先帝亲子?”   娃娃脸的小太监并不回话,只是一个劲的磕头,叫着“太后饶命”。   “母后。”秦王不赞同的看了刘太后一眼,“事实已经明晰了,另外有宋太医作证,母后若是不信,自可以叫太医滴血验亲。”   “宋太医?”   刘太后这才看到了跪在一边的宋太医。   宋太医年纪已经大了,他颤巍巍地跪在地上,神色平静中还带着些悲怆。   刘太后仔细打量了半晌,才认出他来:“宋太医确实为哀家诊过脉,但是当年哀家临盆,宋太医似乎并不在场。”   她冷斥一声,“不在场的人,也能作证了么!”   “太后娘娘息怒。”那老太医朝太后行了一个大礼,然后声音嘶哑地缓缓道,“臣当年虽然并未在场,但是臣早在几个月前给您诊脉的时候,便诊出您腹中的胎儿,应当是为公主。”   宋太医医术高超,为孕妇诊脉,胎儿四个月以上,他便能判断男女。   但是为了防止有些人家会因为孩子的性别堕掉胎儿,宋太医当场并不会不会把孩子性别说出来,只会告知母亲和胎儿的健康状况。   当年他听到皇后和贵妃同时发动,且情况危急之后,立刻匆匆拿上药箱准备赶过去,结果出门的时候不慎摔了一跤,当场右手便流血不住。   于是,他的师兄便带着他的小徒弟替他过去了。   结果……   他的师兄和徒弟就再也没回来。   宋太医当时还不明所以,直到他后来听说刘贵妃诞下了一名男婴,而姜皇后则因血崩而死,就连刚出生的女儿也没保住的时候,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前些日子,秦王忽然找到了他,告诉他——当年刘太后的孩子,其实在生产的时候就已经夭折了。   当年姜皇后和还是贵妃的刘太后还在闺中的时候关系就十分亲密,刘太后是将门虎女,经常带着姜皇后出门玩耍,但是姜皇后自从入宫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太好。   刘太后入宫后,在后宫中也经常同姜皇后走动,后来两人先后被查出来了有孕,结果在快要临产的时候,竟然有妃子给两人带了有红花的点心。   两人吃完回去,晚上便有些不对了。后来,宋太医便听说姜皇后和腹中的胎儿都没有保住,而刘太后则诞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   “是谁告诉你陛下是宗室抱养的?”   刘太后冷声问小太监。   “回太后娘娘。”太监低声道,“是奴婢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当年侥幸逃脱的一个小宫女,她告诉奴婢的。”   “那个宫女呢?”刘太后逼问道。   “这——”小太监深深垂头,“前些年已经病死了。”   “哈。”刘太后被直接气笑了,“既无人证,有无物证,难道天家血脉就由得你们在这里胡乱猜测?!”   “母后!”   秦王见太后袒护皇帝,立刻上前不满道,“当年的事却有蹊跷,您不能糊涂啊!”   “糊涂?”   刘太后一甩鞭子,直接把秦王吓得缩了缩脖子,“我看糊涂的是你!”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按照你的说法,先帝明知道陛下不是他的亲子,却依旧如此培养他,甚至在你出生后也没有废掉他的太子之位,甚至遗诏都没来得及留,你觉得,你父皇就蠢后成这样?”   秦王张了张嘴。   他不甘道:“既然母后这样坚持,那便叫皇兄同您、同我滴血验亲!”   “用不着。”   刘太后见秦王还不死心,露出了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是觉得你皇兄是宗室子,若没有你皇兄,你便是先帝的嫡长子,上面这位子便一定是你的,是不是?”   秦王没说话,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秦王确实是这样想的。   “母后——”楚沉昭在寂静中开口,“母后先坐下说吧,莫要气坏了身子。”   刘太后摇头,示意她现在气得根本坐不住。   楚沉昭看着太后的表情,非常明智的没有再出声,只是把顾眠的小瓷盆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然后用一堆奏疏挡住了。   顾眠也悄悄的游到了水底。   “那哀家便告诉你,若是论出身,你皇兄比你更有资格当皇帝!”   姜太后一步步逼近秦王,在秦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脚把人踹得跪在了地上,“不必验血,哀家直接告诉你,皇帝确实不是哀家的亲子。”   太后这句话,仿佛在滚油上浇了一勺冷水,整个大殿立刻沸腾了起来。   大臣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秦王的眼神也一瞬间亮了起来。   没想到,母后竟然也知道这件事,那他岂不是——   “陛下乃是姜皇后和先帝的儿子。”   刘太后扫了一眼四周骚动的大臣,慢慢道,“当年姜姐姐身体不好,我们被奸人所害,吃了被下了药的点心,她虽然吃的少,但是因为身子不好,所以诞下孩子之后便去了。”   “而哀家虽然活了下来,但是孩子月份稍小,没能保住。”   想到那个刚出生就逝去的孩子,刘太后深呼吸了几次,缓和了下情绪,这才继续道:“先帝当年出于各种考量,便把姜姐姐的孩子交给了哀家抚养。”   刘太后顿了顿,还是没细说当年的隐情。   实际上,先帝和姜家嫡女本是青梅竹马,两人感情极好,先帝还是王爷的时候,就和她定下了婚约。   两人最甜蜜的时候,也曾许下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但是随着先帝登上皇位,他开始为了各种原因,迎娶了一个个的女子入宫。   因此,本来就不算是太健康的姜皇后,因为忧虑,身体每况愈下。   在皇帝为了安抚刘家,甚至娶了已经心有所属的、自己的好友之后,姜皇后终于不再对皇帝有任何感情上的期待了。   然后,就是两人先后有孕,姜皇后虽然身子不好,对皇帝也冷了心,但她还是很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   刘太后至今仍然记得她当时和自己说的话。 第108章   “若是我没撑过去, 妹妹可否帮我看顾些这孩子?”姜皇后温柔地抚摸着已经高高隆起的腹部,她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体,虽然太医告诉她孩子一切都好, 但女子生产本来就是去鬼门关闯一遭的,她的身体,恐怕……   虽然和皇帝青梅竹马的情分早在他一个个新人迎进宫,甚至为了刘将军的军权,连她的手帕之交都纳进宫来, 但姜皇后却是真心的喜欢腹中的这个孩子。   她也希望能好好抚养这个孩子长大, 看着他/她从爬到走,再到牙牙学语, 想听他/她软软地喊母后, 然后她会教这孩子念书, 教他/她为人处世的道理。至少,她不希望她的孩子成为像他/她父皇那样的人。   “你——”刘太后当时皱着眉头,不赞同道:“你不要多想, 太医不是说一切都好么?”   姜皇后看着好友的表情, 笑了笑, 没有多说,只道:“这不是以防万一么。”   “还有这些。”姜皇后小心地把一个精巧的檀木盒子推给了好友,见刘太后似乎又要说她, 立刻软声道:“以防万一以防万一, 就是我给孩子做的一点小玩意儿, 怕万一出了什么事下面的人收拾东西的时候不仔细, 你、你先帮我收着, 要是没有意外,到时候我可是要问你拿回来的!”   刘太后看着好友笑得温温柔柔的样子, 最后还是哼了一声,把盒子收下了,“我只是替你收着!”   她嘟囔着:“反正你肯定会平安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让我带孩子……我家这个没准还得麻烦你帮我带带呢!”   当时的刘太后是真的觉得好友多虑了。然而不久之后,他们和平日里相处不错的慧嫔一起吃了些点心之后,忽然就出了事。   谁能想到,慧嫔自己先吃的点心,竟然是有问题的呢?   ——为了让他们放心,那点心慧嫔也吃了不少。后来她才知道,慧嫔因为爱慕皇帝,对姜皇后和她心有不满,最后竟然想出了往点心里放红花的毒计。   虽然有太医在场,但因为红花并非是毒,且慧嫔放了许多其他东西遮掩味道,种种因素相加,她们谁也没想到这点心竟然会有问题。   然而等到晚上她和姜皇后一起下棋的时候,姜皇后忽然觉得腹中巨痛。   “妹妹。”姜皇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我恐怕……若是有什么事,告诉太医,我不要紧,但请务必要保住这个孩子!”   她露出了个似哭非笑的表情:“那荷包里的信,是给你……”   话还没说完,姜皇后就痛昏了过去。   刘太后脸色发白,甚至顾不上自己隐隐作痛的腹部,急急叫宫人去传太医。   “你不能有事。”她紧紧握着姜皇后的手,喃喃道。   她本来以为,姜皇后是因为着凉或是什么原因不舒服。但是很快,她腹中的隐痛忽然变成了刀绞一般。   是……是慧嫔……   可是怎么会?   ——这是刘太后昏过去之前,最后一个想法。   等到她再隐隐有些意识的时候,就听见自己耳边传来了贴身宫女的哭声,“太医,公主,公主她……”   太医的叹息声传来:“贵妃娘娘恐怕是误服了不少活血的药物,加上孩子月份小,公主已经……”   然后是远远传来的喧闹声,“生了,皇后娘娘生了个皇子!”   紧接着是混乱:“皇后娘娘血崩了!”   “来人!快来人!”   “陛下!”   刘太后拼尽全力挣开了眼睛,只看见那个虽然年纪小,但是十分成熟稳重的小宫女,抱着一个天青色的小襁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扑到了她的床前,问太医:“那娘娘,娘娘的身体——”   太医听见了外面的喧闹,变得十分不安,低声道:“贵妃娘娘身体底子好,只要好好休养,定会没事的。”   后面的,刘太后再也听不见了——她再次昏了过去。   等再醒来的时候,她身边的人全都变成了陌生面孔,她最好的姐妹已经入棺,她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而皇帝来的时候,竟然对她说,她生下了一个皇子,而姜皇后生产时血崩,母女都没有保住。   刘太后险些以为那天隐约听到的谈话是幻觉。   直到她看见那个孩子的脸。   那孩子的眼睛,生的和姜皇后一模一样。   “当日的宫人看护不力,朕已经将人处理了。”皇帝看着她,语气沉沉,“这孩子是朕的第一个孩子,朕会封他为太子。”   刘太后抱着朝着她笑的孩子,心里一片冰凉。   皇帝……是觉得他们都是傻子吗?   若是因为看护不力处理宫人,那她和孩子母子平安,为何她身边的宫人,连同当日的太医,全都被处理了?   刘太后虽然出身将门,平日里也总是大大咧咧的,但也绝不是傻子。   她知道,恐怕是皇帝觉得她已经昏了几天,就算是说这是她的孩子,她也看不出来。   至于为何换了孩子,应当是觉得,只有说是她的亲子,她才会上心照看。毕竟皇帝即便是后宫佳丽三千,也依旧自认对皇后一往情深,自然是希望他们的孩子能得到最好的照看。   后面的封后,也是为了让这个孩子既能得到刘家的支持、她的全心照看,又能成为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未来皇位的继承人。   也因此,当日所有知道真实情况的人,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才最是保险。   至于那些人命,他们本应有什么样的人生,他们出了事家里会不会伤心,皇帝哪里在乎呢?   在他看来,那些怎么能算人?不过是工具罢了,工具有风险,用着不顺手,换掉就是了。   很快,刘太后就由贵妃变成了皇后,姜姐姐的孩子,也被立为了太子。   皇帝可能不会懂,当年就算他告诉自己这是姜皇后的孩子,她也会视如己出,好好抚养他长大的。   她知道,若是换了姜姐姐一定也是一样的。   所以当她强撑着身体,在下葬前去看姜皇后的棺木的时候,就在心里把那个和姜姐姐合葬的孩子,托付给了她。   “姐姐。”她抱着自己最好的朋友的孩子,向她无声保证道:“我定会照看好这个孩子,就像对待我自己的孩子一样。你放心吧,我定然不会叫他,变成像他父皇一样的人。”   顿了顿,她在心里小声补充:“我的孩子,就拜托姐姐了,是我对不起她,你……你替我照看好她。”   刘太后回去之后,把姜皇后托付给她的檀木盒子小心打开,拿出了那个绣的精致的荷包。   除此之外,盒子里还有一个球形的鲁班锁,几件小衣服,一个玉佩,几封信还有一个小布老虎。   看得出来,这些都是姜皇后亲手给自己未来的孩子做的。   刘太后强忍着泪,打开了那个荷包。   里面的信纸叠的整整齐齐,上面是她熟悉的清秀字体。   姜皇后在信中写到,她其实一直都很担心自己不能陪着这个孩子长大,若是有什么意外,她希望自己的好友能帮自己照看这个孩子,也希望她能告诉这个孩子,即便母亲不在了,但她也是爱他/她的,母亲的去世和他/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她不要为此责怪自己。她只希望这孩子能够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因此,刘太后细心教导这个孩子,即便她日后调养好了身体,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对这个孩子的态度也丝毫没有改变。   在楚沉昭八岁那年,刘太后觉得孩子已经长大了,于是便告诉了他当年的事。   ——她希望这孩子知道他的另一位母亲是谁,有多优秀,又是多么爱他。   虽然因为姜皇后的过世,皇帝不许楚沉昭过生辰,但刘太后还是会把每年新年当做他的生辰,给他做上一碗长寿面,并准备好礼物。   ——就像姜皇后若是活着的话,也一定会做的那样。   刘太后本来以为这件事会随着先帝的死,被永远的封存,但是她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有人用这件事攻击她养大的孩子,而且他们找出来的“真相”,还那么可笑。   而揭露这个“秘密”的人,还是——   “你既然说陛下是宗室子,那他是哪个宗室的孩子,具体什么时候出生,什么时候被抱进宫,身上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特征?”   刘太后垂首看着秦王,语气冷冰冰的,“没有证据,就敢造谣?”   “母……母后……”秦王磕磕巴巴的。确实,他只是打听到了那太监所说的宗室确实在二十多年前有了一个孩子,但是出生没几日就夭折了,且日期和皇兄出生的日子十分相近,但是具体的证据——   秦王脸色涨红,看着刘太后的神色,急促的喘/息了几下,突然猛地站了起来,满脸不服气地吼道:“我才是母后的儿子,母后凭什么事事都向着他!”   他伸手指向看见他的动作之后,已经皱眉站起来的楚沉昭,冷笑,“难道不是因为皇兄出生就被封了太子,能让您地位稳固,您才护着他的吗?!”   “明明当皇帝的应该是我,是我!”   “你——”刘太后被气得一个仰倒,甩开鞭子,猛地抽了过去,骂道:“你?你凭什么?”   “读书的时候不上心,心思不正,你父皇考你的时候,你哪一次答得比你皇兄好了!”   刘太后劈头盖脸地骂:“用功的时候找不到你,看见你皇兄登基了,有权力了,你的心思就野了,觉得你也行了,你也想争了?”   一根鞭子被她甩得虎虎生风,秦王抱头鼠窜,其他的大臣目瞪口呆,但想到太后以前的“丰功伟绩”,他们全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生怕这火烧到自己身上。   “凭什么,凭你脸大吗!”   刘太后怒道。   本来趴在盆边看热闹的顾眠,看着痛骂秦王的刘太后,默默松开鱼鳍,沉到水底去了。 第109章   “母后!”秦王被追得恼羞成怒, 猛地停住脚步,转头恶狠狠地看着楚沉昭,大声喊道:“本王调查过, 那孩子出生时明明并无异常,但是过了几日,好端端的却突然对外宣称夭折了。而且时间和皇兄出生的时间一致,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您要我给您证据,可是您说皇兄是姜皇后的儿子, 您手里可有证据?”   刘太后闻言停了手, 看着自己不到黄河不死心的儿子,冷声道:“哀家有先帝的遗诏。”   ——是的, 刘太后在先帝病重去世之前, 曾经去向他要了一封遗诏。   虽然她知道, 当年知道那件事情真相的人已经都不在了,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刘太后在皇帝病重的时候, 还是立刻就向他要了一封圣旨。   圣旨里面写明了楚沉昭乃是先皇后亲子, 能力出众, 人品贵重,他若是不在了,便由太子即皇帝位。   刘太后根本不在意先帝听完她的话之后的震惊表情, 就算她当年告诉这人自己会把姜姐姐的孩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子女抚养, 那人恐怕也不会信的。   毕竟是为了权势, 能违背自己当年同青梅竹马许下的誓言, 把一个个女子当做稳定统治的工具迎娶进宫, 事事都要权衡利弊的人。   刘太后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看着秦王, 有些心冷,她现在才发现,楚珩这孩子,真是像极了他的父皇。   就像先帝从来没认识到,真正的帝王,是不需要靠不断联姻来巩固自己的阵营的,她的小儿子也从来没认识到,帝王的这个位子,也不是单凭血缘和年龄就能坐稳的。   “你要是还不相信,哀家可以找大臣们校验笔记。”刘太后狠狠瞪了一眼秦王,转头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刚要开口,殿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整齐划一,夹杂着兵器轻轻碰撞的声音,应当有不少人。   “楚珩?!”刘太后看着隐隐约约的人影,猛地站直了身体,忽然脸色骤变,“你还做了什么?”   秦王也听见了声音,和刘太后的反应不同,他脸上惊慌的表情忽然消失了,不紧不慢的拍了拍外袍,脸上重新挂上了笑意,   “母后。”秦王长长的舒了口气,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您一直向着皇兄,本王怎么知道遗诏是不是真的?更何况,当年父皇去世的时候,最后进去的人可是皇兄。”   “再说了,今年突然天降大灾,皇兄派去赈灾的官员贪污受贿,又杳无音讯,云州还出了暴乱,这桩桩件件,加上皇兄现在身世不明,怎么看,这个位子,都是本王来做更好吧?”   眼角瞥见了即将进殿的人影,秦王得意道:“来啊,把这里都给本王围上,皇兄得知自己身份不明,叫上天降下了灾异,又因为治下不严使得百姓民怨沸腾,于是深感愧疚,打算将皇位让给本王。”   “也不知道,各位大人,都同不同意啊?”   秦王眼神扫过了一个个大臣,语带威胁,很明显,谁要是现在敢站出来说“不同意”,秦王就打算把人直接物理消灭了。   顾眠从鱼盆里再次探出头来,眼神担忧地看向了楚沉昭,示意“真的没问题吗?”   看样子外面人很多啊,楚沉昭到底准没准备好啊。   也不知道秦王在这支私兵到底有多少,没有女主帮忙战斗力强不强——因为书里一直没写秦王这支私兵最开始是藏在哪里的,导致顾眠没帮上忙,郁闷了好久。   此时的顾眠紧张极了,不断用自己短短的鱼鳍拍着水面,示意楚沉昭。   这人怎么还不说话,一副要摆烂的样子,快点,快点出招啊!   顾眠虽然眼里冒火,但是他现在是一条鱼,表情做不到很丰富。   楚沉昭看着似乎生气极了的锦鲤,给它加了点温水,“水冷了?再等下,很快就结束了。”   顾眠:……   他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拍了一下楚沉昭伸过来想要摸他头的手,转头紧张地看着殿门口。   虽然没见过,但是书里写过不少宫变的场景,即便是知道楚沉昭有所准备,他现在也很难不担心。   “你!”刘太后看着执迷不悟的儿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而有些惯会见风使舵的大臣,听见脚步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之后,心思立刻活泛了起来,纷纷出声表示赞同。   “是啊,陛下不如让位于秦王,也算是一桩美谈了。”   “毕竟秦王殿下才是先帝血脉。”   “云州已经乱了,赈灾的事情也……若是雪灾继续下去,恐怕……还请陛下三思啊!”   他们说着离谱的事情,偏偏脸上还是一片大义凛然,仿佛为天下百姓担忧得不得了的样子,争先恐后地好像说慢了,等下自己的从龙之功个就少了似的。   楚沉昭冷眼看着下面一张张熟悉的脸,此刻的情景,仿佛和上一世重叠了起来。   就在楚沉昭手背青筋紧绷,呼吸变得急促的下一瞬,指尖突然传来了冰凉湿滑的触感。   楚沉昭低头,看见瓷盆里的锦鲤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浮了上来,轻轻地蹭了蹭他的指尖,然后吐了个泡泡。   顾眠:啵!   放松,看本锦鲤吐得泡泡圆不圆!   楚沉昭摸了摸顾眠趴在盆沿上的鱼鳍,嘴角微勾。   他刚要问顾眠要吃不吃点心,下面就传来了秦王近乎癫狂的声音,“你们,怎么会是你们!”   顾眠立刻好奇的扭过了头,顺着秦王的声音,往太极殿门口看过去。   楚沉昭手摸了个空,一人一鱼的温馨气氛被瞬间打断了。   皇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冷笑道,“不然呢,秦王以为是谁,你在云州安排的那些废物吗?”   “你——你怎么知道!”秦王瞪大了眼睛看着楚沉昭,半晌之后,转头目眦欲裂地看着前面的几人,咬牙切齿道:“程宪英,是你阻碍本王的大业?”   程宪英被叫到名字,勉强从一会儿每样点心卖多少,几天吃完,是不是最近应该趁着她和小絮的关系有所进步,加上小别胜新婚之际,把他们的婚事提上议程等等想法中抽离了片刻。   “不是我。”程宪英看了他一眼,真诚的问道,“秦王殿下喊我干嘛,这么多人呢,秦王殿下是只认识我吗?”   秦王:……   可恶,被说对了,眼前几人他确实只认识程宪英。   主要打头的几个,除了程宪英,另外一个是她身边一个小白脸,还有个身高不到她肩膀的弱小女子,哪一个——   “陛下。”秦王刚想到一半,那个“小白脸”就上前,跪地行礼道:“臣程墨参见陛下。”   “嗯。”   楚沉昭抬手让人起身,道:“人都带回来了?”   “是。”程墨恭敬道,“戚将军先行回程后,臣已将云州的乱党悉数带回,听凭陛下处置,现在人都在城外,有士兵专门看管。”   楚沉昭点头,“朕听闻这次云州叛乱平定如此迅速,是因为有人相助,可是你身边的这位?”   程墨的动作诡异的顿了一下。   说是相助,实在是——   实在是有些惭愧。   因为他们刚到云州附近,鸽子放出去还没半日,云州刚要乱起来的时候,他身边的这个小姑娘,就拿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发明,还造了不少的武器,先把和秦王勾结。准备直接开城门的云州官员按住了,然后更是把秦王的私兵轰了个晕头转向。   要是他们再晚到一会儿,说不定这些人已经直接投降了。   那武器的威力,实在是让人心惊。   程墨不敢居功,老老实实地把整个过程简单叙述了一遍。   而顾眠听着听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   等等,宋安然……   这名字好耳熟啊!   宋安然——   好家伙,这、这不是原文女主的名字吗!?   女主穿越之后,曾经和秦王说过,希望他私下里可以叫自己“安然”,秦王当时只当这是她的小字,但其实是女主是希望在这个陌生的时空,还有人能知道她的真正的名字,才让秦王这样叫她的。   楚沉昭前几日还和他说过,他曾派人去找过那家火锅店的老板,结果发现女主其实人并不在京城,这家店明面上的老板,实际是女主无意之中救过的一个商人,他们先是在云州开店,后来才来了京城。商人开店,女主负责出点子和菜品。盈利后商人再把女主的那部分分成寄给她,或是按照她的要求买成其他的东西。   顾眠现在大概能猜到女主把赚来的钱都用来做什么了。   怎么说呢,这剧情反转的也太快了点吧,他之前还担心女主和秦王突然对上眼,结果没想到,楚沉昭都没行动,女主直接把秦王家给炸了?!   顾眠总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楚沉昭看着跪在下面,腰板挺直,虽然年纪不大,但是通身气度却无法掩盖的女子,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 第110章   整个大殿随着程宪英几人和他们身后将士的加入, 重新变得一片死寂,刚才那几个拼命表现的大臣,一个个汗出如浆, 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看上去马上就要昏厥了。   一片寂静中,楚沉昭再次开口,“你就是宋安然?”   “回陛下。”宋安然跪在阶下,动作流畅的行礼, “是。”   “嗯。”   楚沉昭看着眼前的女子, 淡淡道,“起来吧。”   他记得上一世这个时间, 这个女子, 好像和现在完全不同。   楚沉昭总觉得在现在的宋安然身上, 他似乎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你协助朕平叛有功,有什么想要的奖赏,都可以提出来。”   楚沉昭看着站的挺拔的女子, 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之前, 王尚书家的孙子, 偷偷放到自己桌子上的那封信。   楚沉昭接下来的话忽然顿了顿,心道:应当不会吧?   不,但是这么想来, 似乎只有这种情况最合理了。   他看着看也不看瘫倒在地上, 还在喃喃自语的秦王一眼的宋安然, 眼神里露出了一点兴味。   本来以为这人上一世定一直会被秦王榨干利用, 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因为眼瞎被困在宫里。   但是现在看来, 他倒是想错了。   楚沉昭瞥了一眼秦王。   秦王自从听了程墨的报告之后,就呆愣的跪坐在地上, 直到楚沉昭再次开口,他才如梦初醒似的看向了宋安然。   “你!”他朝宋安然怒吼道:“你、就是你毁了本王的大业?你怎么敢的?!”   “秦王殿下这话,似乎不太对吧?”宋安然看着形容狼狈的秦王,越发觉得自己上一世开始的时候瞎了眼。不过这一点她上辈子已经反思的够多了,宋安然现在看见这张脸,已经能淡然一笑了,“您圈养私兵,意图谋反,这种情况下,为朝廷和陛下出一份力,难道不是每一个大虞人的义务吗?”   顾眠:这话说得,再说两句估计秦王都要被直接气嘎了,不愧是你,女主!   但是——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顾眠总觉得这个女主,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虽然书里剧情逐渐发展之后,女主已经逐渐变成了一个全能型人才,心性成熟,处事也更加沉稳,但是按照时间,女主现在应当也才穿越到这边一年左右?即便是因为春天他和楚沉昭在猎场的干预,女主的身份变了,性格应该也不至于……   怎么说呢?   如果按照书里原文的描写,女主是在刚毕业参加工作的时候,为了救人出了车祸穿过来的。最开始的时候,尤其是和秦王初遇的时候,她身上还带着天真的活泼和跳脱,但是顾眠看着现在周身气度不凡的女主,深刻的再次怀疑:其实自己穿越的是本同人文吧?   救命,女主现在的气场真的很像他老板啊!   顾眠一边想,一边抬头去看楚沉昭。   结果——   就发现楚沉昭正满眼兴趣地看着下面。   顾眠:男人,你在看些什么?是不是在看女主?!   一瞬间,顾眠的脑海里开始循环播放类似《穿书之反派暴君爱上我》的小说剧情。   顾眠:忽然感觉尾巴好痒啊!   楚沉昭兴致勃勃地看着上辈子靠着这女子发家的秦王,现在被同一个人气得吐血,结果看热闹看到一半,忽然手背一凉。   楚沉昭:?   他看着自己手背上的水渍,把目光投向了瓷盆里的锦鲤。   刚才还和他一样高高兴兴的趴着鱼盆看热闹,恨不得整条鱼都飞下去凑到秦王脸上端详的锦鲤,现在转过了头,两只鱼鳍搭在盆沿上,半透明的鱼尾高高翘起,丝毫不掩饰就是这条尾巴刚才往外面泼水的事实。   “怎么了?”   楚沉昭从眼前冰冷的鱼脸中,看出了火热的愤怒,他一头雾水的摸向了手边的点心,“饿了?”   “还是要加热水?”   顾眠看着自家男朋友一头雾水的样子,冷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看什么呢。”顾眠仗着自己是锦鲤,说的话也没人能听到,愤愤不平的小声骂道,“是不是看女主都看愣了,哼!”   最后的一声冷哼堪称余音绕梁,直接叫楚沉昭手里的点心都差点掉回碟子里。   楚沉昭:刚才还以为自己听不见锦鲤说话了,结果是刚才这鱼一只憋着没说。   “没看她。”楚沉昭用仅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低声道,“谁家的小鱼,怎么一股酸味?”   “谁酸了!”   顾眠闻言立刻条件反射的大声叭叭反驳,结果下一刻,他气愤拍水的尾巴忽然就僵在了原地。   等下,他现在是鱼是吧,是鱼没错吧?!   那楚沉昭是怎么能听见他在说什么的?   顾眠慢慢、慢慢地放下的尾巴,缓缓把自己泡进了水里。   隔着水幕,顾眠看着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的男人,一时间感觉头皮发麻。   救命,他变成锦鲤之后说的话,这人是现在才能听到,还是一直能听到啊!?   万一他是一直能听到的话——   顾眠想起来自己当年仗着是鱼,在水里不停大声叭叭楚沉昭的往事。   要是他一直能听到,当年还能忍住没把自己变成红烧鲤鱼……   顾眠:他超爱,鱼哭死!   他甩了甩头,慢慢转了个身,尾巴冲着楚沉昭,假装刚才无事发生。   楚沉昭低笑一声,伸手摸了摸顾眠又大又漂亮的鱼尾巴,然后在顾眠炸毛准备扇他一尾巴的时候,迅速挪回了手。   而站在阶下的宋安然,听到皇帝的话之后,默默沉思了片刻。   上一世,这位帝王因为喜怒无常,做事毫无约束,引得大臣百姓怨声载道,她又信了秦王的话,一路祝他登上了帝位。   结果她把秦王当良人,却没想到秦王对她只有利用罢了。需要她的时候满口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恨不得就是天下也和她平分,等到真的登上了那个位子,却一边把她娶进了后宫,困住了她,一边不断地纳新的女子进宫。   甚至为了巩固权势,秦王还纳了两个男妃,恨不得朝堂上所有有实权的大臣,他都要把人家家里的一个孩子迎进宫。   宋安然看着恶狠狠的瞪着她的秦王,在心里轻笑了一声。   这人永远也不懂,真正的掌权者需要什么。   他这一世还真的是一点没变,就连现在的眼神,都和当年她逼他退位的时候一模一样。   有什么可恨的,明明是这人当年自己许诺的要把江山分她一半,只不过这人说话不算话,她最后只能自己去拿本来就属于她的东西罢了。   靠背叛者和谄媚者巩固的统治,最终也会毁于背叛者和谄媚者,不是吗?   不过……   宋安然忽然想起来上一世她选的那个继任帝位的楚家孩子,也不知道,这一世,那个孩子会怎么样。   担忧只有片刻,因为宋安然知道,按照那个孩子的心性,无论命运的方向如何转动,她应当都能活得很好。   不过看时间,应当快到那孩子家里出事的时候了,她之后还是打听下,希望那孩子这一世能平安喜乐,不至于苦了那许多年吧。   宋安然缓缓呼出了一口气,微微抬眼,扫了一下端坐在龙椅上的男人。   上一世她听人说皇帝残暴不仁,行事喜怒无常,每每头痛发作,手下的宫人臣子都是战战兢兢,但是现在看来,传言似乎不能尽信嘛。   宋安然冲着秦王微微一笑,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露出了一个最能气死他的挑衅表情,看着秦王气得快要昏过去的样子,宋安然差点笑了出来。   “陛下。”气完秦王,宋安然重新挂上了波澜不惊的表情,冲御案之后的帝王行礼道:“民女并无其他要求,只是想入大理寺当值。”   她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不怕死的大臣站了出来,“陛下,这恐怕不妥啊,这位姑娘虽然有功,但是她一个女子,又没有参加过科考——”   宋安然还没说话,楚沉昭就先笑了。   大臣以为自己说到了皇帝的心坎上,立刻抖擞精神,准备再接再厉,结果楚沉昭的声音里却毫无笑意,“李大人当真有趣,明明自家的儿子是靠恩荫做的官,怎么到别人头上,不参加科举就不行了?”   “还是李大人对女子不能参加科举有意见?”   ——这位李大人的儿子,虽然官位小,但却是个肥差,他也是找了不少关系,走了不少路子,才给自己儿子安排了这么个位子,他听着陛下冷冷的语气,一时间抖抖索索的不敢说话。   而站在一边的程宪英则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暗道了声蠢货。   以这女子表现出来的能力,去大理寺都只能说是屈才了,结果这老东西竟然还要阻拦,连陛下都说有什么要的尽管说,他还在这里反对上了。   今天陛下明显心情不好,这老东西要倒霉了。   “既然李大人都这么说了。”楚沉昭拉长了声调,在李大人惊恐的表情中淡淡道,“那便着礼部去安排女子科举的事宜,逐步推行下去。”   “宋大人如此注重公平,定是要以身作则吧,那朕便做主,叫你的儿子先退下来,待参加完科举之后,按照成绩重新安排官职吧。”   宋大人听着天子的安排,脑子里已经乱成了浆糊,结果事情还没完,楚沉昭仿佛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恍然道,“朕险些忘了,宋大人便是礼部的吧。”   还没等宋大人说什么,楚沉昭大手一挥,直接道,“那为了避嫌,宋大人先归家一段时间吧。”   “噗——”   大殿里,突然传来了一声没憋住的嘲笑声。 第111章   “陛下恕罪。”跟在刘太后身后的戚渊立刻捂了捂嘴:“臣实在觉得陛下的决策太英明了, 一时间没忍住心中的喜悦之情。”   楚沉昭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戚渊立刻收了笑,缩了缩脖子, 退回去了。   今天的上司看上去十分不好惹,匿了匿了。   “至于宋安然。”楚沉昭沉声道,“先去大理寺见习一段时日,后期考察合格,便正式授予你官职。”   “另外, 朕再赏你一套宅子, 连同良田百亩,黄金千两, 你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 可以和朕要。”   “至于宅子的位置——”   楚沉昭看向了钱公公, “秦王府对面是不是有座宅子还空着呢?”   顾眠:哇偶,秦王看上去好像要吐血了。   这么不耐气啊,明明等下还有别的节目呢。   “沉昭。”已经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的刘太后突然开口了, 她冲着皇帝点了点头, “哀家累了, 便先回去了,钱公公同哀家去取先帝的遗诏吧,也免得有些人心里不服, 觉得哀家偏袒。”   她看了一眼颓丧的秦王, 叹了口气, 语气轻缓道, “至于秦王……你看着办便好,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他既犯了这样的大错,哀家也断没有偏袒的道理。”   说完,她狠了狠心,转头便往殿外走去。   “母后!”秦王一愣,反应过来刘太后什么意思,声音立刻凄厉起来,“母后,您不能这样,母后!”   刘太后脚步微顿,却并没有停留,几息间,就已经带着侍女匆匆走出了太极殿。   “楚沉昭!”眼见自己败局已定,秦王眼睛赤红,恶狠狠道:“本王也只是听信了他人传言,你不能——”   “不能什么?”楚沉昭冷道,“你想说你不是早有预谋?”   “且不说你圈养私兵的事,这个人,你不会没见过吧?”   他看了身后的千牛卫,道,“把人带上来。”   方才死了一样的千牛卫,闻言,立刻领命下去了。   秦王咬牙切齿地看着坐在龙椅上,好整以暇欣赏他狼狈样子的楚沉昭。他带的那队宫门守卫早在程宪英带人进来的时候,就放下了手里的武器,毫无疑问,现在整个太极殿,只有跪着的那几个废物才真的是他的人。   秦王捏紧了拳头,手背青筋直冒。   只要他不承认,只要他不承认——   秦王的计划,在看见被带上来的男人的时候,立刻碎了一地,“你……你你……”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目瞪口呆:“你怎么在这里?”   被带到大殿上的,赫然是今早他出门前才和他道贺过的张先生!   然而此时的张先生看上去两眼青黑,精神萎靡,和今天早上判若两人。   秦王直勾勾的看着他,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什么时候——   另一边,张先生跪在阶下,在秦王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他和秦王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托盘而出,没有半丝隐瞒,简直恨不得把秦王哪天吃了哪个大臣偷偷孝敬的东西都说个遍。   被他提到的大臣,无一不面如死灰,心里把秦王骂了千百遍。   这么重要的同谋,不是,人证,怎么就能轻轻松松落到陛下手里,你还一点不之情的样子!?   等到张先生说完,楚沉昭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道,“诸位可听见了,对于秦王谋反一事,诸位爱卿还有什么异议?”   安静,一片安静。   楚沉昭扫了一眼大殿,接着道:“既然诸位没有异议了,那秦王的事,便交给大理寺处理。”   皇帝不疾不徐地把事情一件件安排下去,要被带走调查的大臣一个个被拉下去,他们的位子楚沉昭全都安排了合适的人接替,整个朝堂,迅速就恢复了秩序。   被拉下去的大臣有的高声呼喊,有的挣扎求饶,顾眠趴在盆边,不知道这些人在书里,是不是跟在秦王的身后,最后享尽了荣华富贵。   然而当楚沉昭说到最后,叫千牛卫:“红芍同秦王勾结,传递消息,更是意图毒害太后,还有这小太监和太医,一起带去大理寺。”时,下面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程宪英看着眼前的人,高声怒喝,“你做什么!”   本来在正低头核对官员安排的楚沉昭闻声抬头,看着阶下的骚乱,面色不耐。   他方才就觉得,这个小太监,他似乎有些眼熟?   “都别过来!”混乱的源头——那个一直老老实实跪在地上,被所有人认为是秦王收买的从犯的娃娃脸小太监,现在正拿着一柄雪亮的匕首,抵在宋安然的脖颈上,他神色癫狂,仿佛地狱爬上来的恶鬼,“陛下也不想平叛有功的功臣,今天就死在这里吧?”   宋安然雪白纤细的脖颈,随着他的动作,被割开了一道细小的血痕,鲜血立刻流了下来。   “你要做什么?”   楚沉昭其实并不在意宋安然的死活,毕竟上辈子自己的死,怎么说也有这人的一份“功劳”,但是——   楚沉昭眼神往下扫了扫:自家的这条锦鲤,似乎很喜欢这人研究出来的那些吃食,若是死了,恐怕这小鱼要抱怨好久。   “奴婢有冤情,想要同陛下说!”那小太监抵着人,慢慢往台阶走去,方才程墨说的时候,他就知道这那女子研究出来的东西,恐怕任何一个皇帝都会被吸引。有价值,就意味着会被重视,反正他都要死了,倒不如临死前搏一把!   他见楚沉昭果然没有下令让人直接把他拿下,反而由他向前,立刻神色一喜。   “大胆!”   见他还要向前,皇帝身后的侍卫立刻拔刀,“退下!”   顾眠也紧张地探出了头。   这个小太监,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的样子,哪有人伸冤要走这么近的,他转头冲楚沉昭开口:“叫他停下啊,这人不会是想搞刺杀吧,干什么干什么,离本锦鲤的男朋友远一点!”   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一边喊着有冤情,一边往龙椅方向走的小太监,千牛卫的刀已经全部出鞘,只要这人有一点异动,便要将人斩杀。   而宋安然被挟持着,脸上却并无惧色,她一边跟着太监的脚步挪动,一边找机会脱身。   还没等他找到机会,那小太监突然把她往一个侍卫的刀上一推,然后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躲过其他千牛卫刺过来的刀剑,猛地往龙椅扑了过去。   楚沉昭就看着他的动作,无声给千牛卫比了个手势,本来要将人拿下的千牛卫愣了下,然后微微收回了刺向小太监的刀。   没想到行动竟然会顺利,那小太监脸上露出了狂喜。   “狗皇帝。”他神色狰狞,“去——”   他话没说完,就看见皇帝面前的那堆奏疏侧面,忽然闪过了一点金色,本来脸色冷静的皇帝,瞬间露出了慌乱的表情。   小太监喜悦的表情刚要绽开,脸上忽然一阵剧痛。   “啪!”   一声脆响。   顾眠的鱼尾巴狠狠的抽到了小太监的脸上,直接把人抽的一个酿跄,往御案上栽去。   他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下一瞬,脖子就被人狠狠扼住了。   “嗬——”小太监整个人被提了起来,脸色瞬间涨红,不断地拼命挣扎。   楚沉昭眼神冷的像是刀子,仿佛要直接把手上的这人剐了,但是看着得意洋洋在瓷盆里甩着尾巴的锦鲤,他还是停下的动作,随意一甩手,把人丢了出去,扔到了阶下,千牛卫立刻一拥而上,把人按住。   “咳咳!”   小太监吐出了一口血,明明已经重伤了,眼睛却还凶恶的像是走投无路的狼一样。   “你做什么!”楚沉昭表情凶狠的瞪了一眼还在转圈的顾眠,声音严厉,“没看见他拿着刀?”   “我、我是看准了才跳出来的。”   顾眠自知理亏,声音也低了下去,“我怕你受伤嘛。”   “我自幼习武,怎么可能——”楚沉昭看着缩在盆地,委委屈屈的锦鲤,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运气好,不可能受伤?”   顾眠无辜的甩了甩了尾巴。   “你——”楚沉昭气结,“等回去再和你算账。”   “嘁。”顾眠不满地小声叭叭,“你怎么能这样。”   “恋爱脑男友这时候不应该立刻感动的痛哭流泪,然后摸摸鱼尾巴,问宝贝打的痛不痛吗?”   顾眠觉得自家男友的恋爱脑不太纯粹。   楚沉昭:……   他转开了视线,免得自己被这条鱼气死。   “锦鲤。”那个小太监死死的瞪着顾眠的方向,那眼神实在叫人不舒服,楚沉昭皱眉把鱼盆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   “上天真的不长眼。”被压着的小太监拼命抬头,直勾勾的瞪着楚沉昭,“我两次计划,竟然都被畜生毁了。”   他嘴角淌血,状似恶鬼,顾眠却突然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他是不是,是不是那个!”顾眠瞪大了眼睛:“我刚进宫的时候,那个把点心撒了一地的小太监!”   当时他不小心把水溅了出来,结果这个小太监端着点心往前走,为了躲溅出来的水,不小心绊了一跤,直接把碟子打了。   之后楚沉昭就罚了他的月钱,叫他去别处干活了。   顾眠当时就觉得这小太监听见不能在皇帝身边的时候,脸色难看的可怕,现在想来,当时这人不会是因为——   “呵呵。”小太监低低笑了起来,“若不是因为这条锦鲤,我准备的毒药早就让你日日头疼欲裂了。”   “陛下还真是好运气。”   “哦,不对。”他回头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秦王,“您还应该谢谢秦王殿下吧?”   “我还以为您把这锦鲤带进宫,是要杀了呢,没想到啊没想到,陛下运气倒是好,哈哈,不不,应当说秦王殿下运气好,能得到此等灵物。”   秦王的脸色现在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了。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那锦鲤明明已经被我……”   “哈哈哈。”   小太监放声笑了起来,笑完,忽然盯着楚沉昭,就连两个千牛卫的力道都不能让他的头完全低下去,“你父皇因为一个无聊的换子算计,便叫整个宫里多少人陪葬,凭什么你这个罪魁祸首活得好好的,甚至还有灵物傍身,我姐姐就要死无葬身之地,连全尸都没有!”   他声嘶力竭:“你们,你们等着吧,你们都会遭报应的!”   楚沉昭此时的表情,已经完全沉了下去了。   他想起来,这个小太监上辈子,似乎确实是在他身边伺候过饮食。   尚食局每次用膳都要试毒,楚沉昭未曾想过,他头痛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吃食里面被人暗中下了毒药。   因为他而死吗?   想到刘太后曾经告诉过他的当年的那件事——他母亲和许多人的死,甚至还有上一世的那条锦鲤,楚沉昭不受控制的想到,到底,是不是因为他呢?   上一世的锦鲤,真的是一条普通的锦鲤吗?   若是——   只要想到这某个可能,楚沉昭就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呸!”   楚沉昭还没做什么,顾眠已经忍不住在鱼盆里痛骂出声了。   “我男朋友当年刚出生一天,他知道什么,还罪魁祸首,罪魁祸首是他爹好吧!”   “他爹不把人当人看是他爹不对,你有能耐刺杀他爹去啊,怎么进宫这么多年,不敢刺杀皇帝,就敢暗戳戳找机会给当年啥也不知道的小孩儿下药是吧!”   “就你这思想觉悟,还搞上连坐了,有这本事,前二十年干什么来着,我看你就是纯不敢报复他爹,然后自己安慰自己:报复他儿子也算报复了。”   “还有,杀什么杀,本锦鲤聪明可爱,谁看了不得好好供起来,怎么可能被白白杀掉。”   顾眠边游边得意道:“只要本锦鲤利用自己超高的人格魅力,谁看了不得说一句锦鲤成精,仙灵附身。”   “哼!”   顾眠游到了楚沉昭的方向,把自己的大尾巴伸了出去,摸索着碰了碰楚沉昭支在桌上的右手,安抚的拍了拍,“不气啊不气,”   “什么罪魁祸首,别听他放屁!”   “嗯。”楚沉昭低低应了一声,修长有力的手指慢慢滑过了顾眠的鱼尾。   “嘶!”   顾眠被他的力道摸得头皮发麻,不受控制的抬高了鱼尾,“痒!”   滑溜溜的鱼尾抽走了,楚沉昭有些失落。   耳边却传来了锦鲤持续不断的骂骂咧咧声,“可恶,竟然敢咒锦鲤被吃掉,本锦鲤诅咒你被口水呛到,吃饭噎到,还敢给本锦鲤的男朋友下毒,诅咒你一辈子没有财运——”   后面的话因为言语过激被楚沉昭自动屏蔽了。   皇帝的心情因为顾眠的话,好转了不少,他看都没看下面那个忽然呛咳起来的人,挥手,“一起带下去,交给大理寺,问问他用的是什么毒,为何尚食局没验出来。”   整个大殿再次恢复安静的时候,已经空了一小半了。   剩下人,要么就是身正不怕影斜,问心无愧的,要么就是犯的事不太严重,但是生怕陛下一个不高兴,把他们也直接清理了的。   在众人忐忑不安的目光中,楚沉昭三言两语把剩下的事情安排妥当,然后便亲手端起了那个看上去和他周身气质一点也不搭的瓷盆。   ——毕竟他也不能把整个大殿清空了,犯错不严重的那些,估计接下来的日子,一定会更加拼命的工作,处处如履薄冰,等到开了新科,有了人替换,他再和这些人算账。   “退朝!”   楚沉昭说了退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了半晌,然后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等到他们出了殿门,看见头上挂着的太阳,才惊觉自己身上已经出了一身冷汗,有了一股劫后余生的意味。   陛下,果真是深不可测!   ……   另一边,楚沉昭把顾眠端进了寝殿,放到了龙床边的桌子上,等到叫所有的宫人都退下后,他才用指节敲了敲盆沿。   “变回来。”   顾眠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色,谨慎道:“你要干嘛?”   楚沉昭看着他一张一合的鱼嘴:……   说真的,不看画面的时候感觉还好,看了之后,总觉得这个画面似乎有些诡异……   “你这么讲话,会呛水吗?”   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能压住好奇心的楚沉昭问道。   顾眠:?!   你是不是想被鱼骂!?   他瞪了楚沉昭半天,见男人丝毫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妥,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这样,恐怕表情看着不是很明显。   “把我放到床上去。”顾眠闷声闷气的指使道,“还有衣服,衣服也拿过来!”   等到他穿戴整齐,正准备下床的时候,忽然一片阴影投了下来。   “你、你干嘛?”顾眠看着慢慢压下来的楚沉昭,色厉内荏道:“快点让开,我要去喝水!”   “刚才在盆里没喝够?”   楚沉昭冲顾眠勾起了嘴角。   顾眠:……   啊啊啊你是不是有病啊!   他骂人的话刚准备到一半,整个人忽然天旋地转,被楚沉昭直接按倒在了床上。   背对男人趴在床上的顾眠:等、等等!   这个姿势是不是有点过于危险了?   他还没做好准备呢。   顾眠像是一只被人按住了壳的小乌龟,在柔软的龙塌上拼命挣扎,衣领都散开了,却被楚沉昭一只手牢牢地按在了床上。   顾眠磕磕巴巴道:“你、等等,你要干嘛?”   “呵。”楚沉昭看着明显慌乱了起来的顾眠,声音沉沉:“刚才不是很勇敢吗,怎么,现在害怕了?”   “你!”顾眠努力回头瞪着楚沉昭,感觉自己的脖子都要扭断了,“我告诉你,你不要乱来啊。”   楚沉昭看着紧张兮兮地锦鲤,挑眉“嗯?”了一声。   于是顾眠立刻就沉浸在自家男朋友的美色之中无法自拔了。   难道、难道他今天就要失去自己珍贵的……   “啪!”   一声脆响,打断了顾眠的纠结。   “知道错了吗?”   楚沉昭收回了手,慢慢道,“下次还敢不敢以身犯险了?”   顾眠愣愣的回头,还没缓过神来,一脸懵的摸了摸自己被打了一巴掌的屁.股。   楚沉昭看着顾眠异彩纷呈的脸色,有些心虚的把手背到了身后。   难道是方才他力道太大,打疼了?   “你——”   楚沉昭刚要开口,就看见顾眠的眼睛里冒出了两股小火苗。   “楚沉昭!”   顾眠恼羞成怒地朝男人扑了过去,“啊啊啊,我杀了你!”   殿门外,钱公公看着头顶的艳阳,眯起眼睛,面带微笑的叹了口气。   陛下和顾公子,感情真好呢!   才刚回来,殿里就这么热闹。 第112章   直到晚膳的时候, 顾眠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了。   “啊,对了!话说,司韶知道秦王已经被送去大理寺了么?”顾眠夹着一块烤羊肉, 忽然想起来了被自己忽略的帮手,问楚沉昭:“有人告诉他今天可以出来了么?”   楚沉昭动作一顿,随后给顾眠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等下我派人去告诉负责查抄秦王府的人,叫他们若是把人一起带走了, 就把他放出来。”   顾眠:……   还家伙, 还真的忘了啊!   不过也对。   毕竟这么久了竟然没收到消息管他要尾款,可不像司韶的风格。   顾眠一边心疼着自己即将付出去的大笔尾款, 一边满脸嫌弃地把自己碗里的小青菜推到碗边上, 往米饭里埋了埋。   结果他一抬头, 就看见楚沉昭正紧紧的盯着他的动作。   顾眠:啧。   “谁家鱼还吃青菜啊。”顾眠顶着楚沉昭的目光,小声嘟囔。   “秦王的事解决了。”楚沉昭看着不愿意吃青菜的小鱼,手下却夹加了一根白菜过去, 然后在顾眠愤怒地抬头瞪他的时候, 缓缓道, “之后我的时间应当就会充裕了,有些事情也应当继续了,比如——你最近书看的如何了?”   顾眠:……   告诉你, 你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失去你的男朋友的!   明明之前已经都说了, 他已经上了十六年的学了, 这人怎么还要他念书!而且, 最主要最近, 因为楚沉昭越发的忙碌,也顾不上检查顾眠的功课, 顾眠最开始担心了一阵子之后,就开始彻底放飞自我了。   什么都干,就是不学习,哎嘿。   现在估计之前看的那些,应该也被他忘得差不多了。   “应当……应当还是不错的。”顾眠小声叭叭,“毕竟我最近看的书可多了。”   ——虽然都是些不正经的书,但是至少,里面有的字出现的次数多了,顾眠也慢慢能看懂了。   总的来说……应该……还可以吧?   想到顾眠最近都在看什么书的楚沉昭:……   很难评这条小鱼会的都是些什么。   顾眠赶在楚沉昭开口之前,狠狠地把那片白菜叶塞进了嘴里,超凶地道:“不要再给我加夹了!”   于是楚沉昭满意地看着顾眠把碗里的青菜都清理干净,并从善如流的停下了刚才那个让鱼不愉的话题。   见状,顾眠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   晚上睡觉的时候,顾眠再次动作熟练地滚进了楚沉昭的怀里。   现在已经到了年末,天气也越来越冷了,楚沉昭的体温略高一些,于是顾眠很喜欢靠着他睡。   楚沉昭揽着人,解决了秦王的事之后,两人也都放松了精神,顾眠打了个呵欠,很快就睡着了。   而楚沉昭则看着顾眠安静的睡颜半晌,动作轻缓地用指尖划过青年的眉眼,一手拥着青年,慢慢闭上了眼睛。   ……   顾眠是被一阵低声的交谈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看见钱公公站在龙床前,脸色似乎十分焦急,楚沉昭坐在床边,正准备起身换衣服。   “怎么了?”   顾眠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出了什么事啊?”   不会是秦王越狱了吧?   这想法一出,顾眠立刻清醒了:“是秦王那边出了事了?”   “不是秦王。”楚沉昭语气沉沉,看上去心情十分压抑,“是太后。”   “太后怎么了?”顾眠彻底清醒了过来,紧张道。   “这——”钱公公看了一眼皇帝,犹犹豫豫的小声道:“太后今日回去之后就不太舒服,刚开始只是以为被秦王气着了,休息休息就好,结果到晚上的时候,太后就突然病倒了。”   “方才太医去看过了,说是,太后这次的病恐怕有些严重。”   楚沉昭此时已经穿好了衣服,他回头对着顾眠道道,“你休息,我先过去看看。”   “等等!”   顾眠立刻掀开了被子,“我和你一起去!”   一直到走到半路的时候,顾眠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按照书里的内容,太后应当是在秦王逼宫造反,楚沉昭葬身火海之后便病倒了,之后也是一直缠绵病榻,过了不久就过世了。   按照时间,应当还有好几年,更何况这次事情对太后的打击,应当也不如书里的大。楚沉昭也曾经和他透露过,他曾经和太后说过,若是秦王真的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他应当也只会圈禁秦王,并不会要了这个弟弟的命。   所以,太后怎么会突然……   顾眠看了一眼楚沉昭沉的能滴水的脸色,心里忐忑不安。 第113章   太后的寝宫里灯火通明, 来来往往的宫人脸上无不带着忧色,整个殿里弥漫着一股焦虑压抑的气氛。   顾眠看着站在门口、取代了红芍位置的大宫女,心里愈发不安。   那宫女白日时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 现在也带上了真心实意的担忧,顾眠跟在楚沉昭身后进了殿,发现殿里的气氛更加压抑。   几个太医眉头紧锁站在太后床前,低声商量着些什么,等看见楚沉昭, 几人才慌慌张张地跪下行礼。   ——他们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在灯下,顾眠甚至能看到有两个太医的额角已经在楚沉昭的注视下渗出了冷汗。   顾眠也能理解, 毕竟在这个犯了错不是被炒鱿鱼, 而是老板直接叫你全家陪葬的职场, 现在的这个情况,太医们紧张也是难免的。   他看着太医的表情,心里忽然仿佛压着一块巨石一样, 喘不过气来。   看太医的表情就能知道, 太后这次的病似乎不是小问题, 再加上太后今年的身体状况也大不如以往,情况看上去不太乐观。   刘太后对于顾眠来说,是个相当有趣又没有架子的和善长辈, 顾眠并不希望她最终的结局是像原文里面一样, 病倒之后余下的生命都是缠绵病榻, 最终不久之后离世。   顾眠总觉得这位已经在宫里困了几十年的豪爽长辈, 应当一直健康、畅快地生活, 每天在宫里逛一逛,腻了就出宫看看风景, 去新开的店里吃新研究出来菜品……   那边楚沉昭看了看在昏迷之中,神情也带着一丝痛苦太后,把几名太医叫到了外间,商量太后的病情。   “陛下恕罪。”为首的太医已经是须发皆白,他深深的拜了下去,“太后这次的病,恐怕有些麻烦。”   他抬头悄悄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顿了顿,才接着往下说,“太后之前可是接触过什么不妥的药材?”   顾眠一愣,那边楚沉昭眼神已经逐渐变得危险了起来,“去叫戚渊过来。”   戚渊来的时候连衣服都没换,作为千牛卫的首领,戚渊本来还在加班,结果正准备回去睡觉的时候,直接被人紧急召进宫了。   “陛下?”戚渊来的时候已经听说了太后的情况,此时也是一脸焦急,“太后——”   “太医暂时开了两副药。”楚沉昭问道,“应当能缓解一下症状,但是之后还需对症下药,那个红芍,你确定她下药之前就被拿下了?”   戚渊一凛,立刻保证道:“臣自从回来一直看着她,手下也说她从来没有过下毒的动作。”   停了下,戚渊又道:“而且,陛下,之前那个瓶子里的东西,不是已经换成了糖丸,其中的药已经拿去太医署研究了吗?”   楚沉昭的表情并没有变得轻松:“太医署研究过了,那药是毒药,服下之后会大约半个时辰毒发,若是心情大起大落,便会即刻毒发,和太后的症状还有些不同。”   戚渊回忆片刻,斟酌道:“会不会是之前的药物残留,加上太后今日又被秦王这事……所以这才病了?”   “他们之前在那偏殿里说过,红芍之前似乎是用香囊给太后下毒。”戚渊想了想,不太确定:“但是之后因为顾公子的缘故,那香囊就没见红芍再用过了,一直用的是太后赏的,太后之后身体也好了许多,太医也说没什么问题了?”   “对了。”戚渊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册子,呈递给了坐在位置上的皇帝:“这是今日已经问出来的部分口供,臣觉得可能会用得上,便带过来了一份抄录的。”   “嗯。”楚沉昭略一点头,道:“之前红芍用过的东西,你都找来,交给太医院,尤其是之前提到过的香囊,叫太医院好好研究里面的东西,另外,再去审一审红芍,看看她最近有没有再给太后用什么不对的东西。”   “是!”   戚渊领命退下,顾眠蹭到了楚沉昭的身边,担忧的看着他,“红芍给太后下了毒?”   他本来以为红芍只是和秦王有些联系,帮他传递消息,但是——她竟然还给太后下毒了?!   她不是已经在太后身边伺候了二十多年的老人了吗?   楚沉昭按了按乱跳的额角,心里有些后悔,当时本来以为看住红芍、换了药便不会出什么问题,结果——   “她应当曾经和慧嫔有些关系。”   听见顾眠的话,楚沉昭回过神来,翻开了戚渊带来的那本供词,指了指,“当年慧嫔曾经帮了她一次,后来慧嫔下毒谋害皇后贵妃,事后被赐了白绫,家里也遭了连坐。”   “这消息被红芍知道后,便觉得慧嫔这样都是母后和、和母亲害的,所以这些年一直对太后心有不满,最开始的时候只是挑唆秦王和我的关系,后来大概是看出来的秦王的打算,会帮秦王传些消息。”   “之后,她偶然认识了那个小太监,就想到了给太后下药。”   “我本来以为她换下了香囊,药也被换了,又有人时刻盯着她,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楚沉昭表情阴沉,一行行仔细看着供词,顾眠坐在他旁边,有些不可思议:“这人……这人怎的这样,明明是慧嫔害人。”   想到了什么,顾眠拽了下楚沉昭的袖子:“你说,红芍给太后下毒的事情,秦王知不知道?”   楚沉昭从供词上抬起头,看了看顾眠,然后伸手,轻轻按了下顾眠的肩膀:“太医署开了药,等太后服下应当就能缓解些,这么晚了,你先回去睡?”   顾眠:好、好生硬的转移话题!   但是楚沉昭的态度就说明了一切。   秦王果然是个狗东西!   顾眠看着楚沉昭在灯下的侧脸,忽然觉得心里有点酸。   对于楚沉昭来说,太后应当是他最重要的亲人了吧,可是现在太后情况危急,也不知道太医能不能配出来解药,他刚才看供词的时候,上面写着,那小太监拒不认罪,一句话也不肯说。   ——无论是香囊还是后来的药丸的成分现在都还没有确定,尤其是那药丸,太医院研究了很久,也只是研究出了个大概,据说那小太监家里原是行医的,他本人有极有天赋。   太后的病需要对症下药,但是太医院的速度……   他男朋友虽然有时候行为有些小学鸡,但是对外表现的一向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是此刻,他的脸上却带着些可能自己也不知道的担忧和……一丝恐惧?   楚沉昭翻看着供词,等看完最后一页,他把那本册子放在桌上,闭目沉思,指尖一下一下的敲在桌面上。   顾眠听着外面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沉默片刻,忽然开口:“对了,我去看看太后的药。”   说完,不等楚沉昭回答,顾眠就像只兔子似的窜了出去。 第114章   没过一会儿, 顾眠就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把药端给了为首那个年长的太医。   楚沉昭打量着自从进门之后,看上去就有些别扭的顾眠, 片刻之后,眼神直直盯住了顾眠缩进了袖子里的左手。   “你——”楚沉昭刚要说话,就听见里间传来了宫女惊喜的叫声,“太后?太后醒了!”   “唔。”顾眠走到了楚沉昭的左边,戳了下愣住的男人的肩膀, “太后醒了!我们进去看看?”   楚沉昭上下打量了一下顾眠, 直到顾眠眼神开始乱飘,他才起身, 带着顾眠去看太后。   刘太后喝了药之后很快就悠悠转醒了, 虽然看上去还是没什么精神, 但是至少脸色已经比刚才好了太多,顾眠长长的舒了口气,把自己的左手又往袖子里藏了藏。   楚沉昭眼角瞥着他的动作, 表面上面色如常, 和太后说了今天的事, 又安慰了太后几句。   “没什么事。”太后叹了口气,语气轻松:“估计就是这么久不动,今天突然动了鞭子, 又吹了风, 凉到了。”   她看着自己的大儿子, 忽然叹了口气:“秦王——”   楚沉昭坐在床边, 放低了声音, “之前不是和您说过,我不会……”   “不是这个。”太后太后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不会伤他性命,是我没教好他。”   楚沉昭和顾眠刚想再安慰两句,就看见太后眼神一厉,冷笑一声,“不学好的,净学他爹那一套,呵,先叫他在大理寺呆几个月醒醒脑子,王府也不用住了,之后你把他送到我这里来,之前没学的,之后都补上。”   顾眠:……   楚沉昭:……   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太后的那根鞭子。   看来秦王接下来的日子,应当会十分充实了。   ……   他们从太后的寝殿离开时,顾眠后知后觉的看出来楚沉昭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   等到两人回寝宫之后,楚沉昭直接就让宫人都退下了。   顾眠:更奇怪了啊!   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手伸出来。”楚沉昭把顾眠拉倒椅子上坐下,然后态度强硬的命令道。   顾眠:!?   他眼神虚了一瞬,尴尬的咳了一声,然后把右手伸了出来,为了避免暴露自己的心虚,他装作若无其事道:“伸手干什么?”   “左手。”楚沉昭看着故作乖巧的表情,丝毫不为所动,“左手伸出来。”   顾眠:救命!这人什么时候发现的!   “左手,左手怎么了。”顾眠心虚的不行,动作磨磨蹭蹭的,开始拖时间。   快点,快点恢复原状!   终于,在楚沉昭的眼神逐渐变得危险的时候,顾眠不情不愿的把左手伸了出来。   楚沉昭看着顾眠的手心,脸色立刻就变了,在顾眠想把手缩回去的前一刻,楚沉昭直接伸手,捉住了青年的手。   “嘶!”   顾眠立刻发出了吃痛的小声吸气。   楚沉昭动作一顿,然后瞬间放轻了动作,但是语气依然僵硬,“怎么弄得?”   “就……”顾眠小声,“就是不小心划了一下。”   “怎么不小心能划成这样?”楚沉昭的表情不是很好看,他又想起来上辈子被秦王吃掉的那条锦鲤,以及那条锦鲤的‘功效’了:“太后的药里,你加了什么?”   “血?”   “还是肉?”   顾眠眼看着楚沉昭越猜越离谱,立刻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把下巴放到了楚沉昭手心,抬眼看着脸色不佳的男朋友,试图想萌蒙混过关:“就是一点血!”   鱼鱼卖萌!   ——当然了,不是一点,因为他担心太少了没什么效果,所以趁着煎药的宫人不注意,划了很大一道口子,要不然也不至于过了这么久,这伤口看着还没有一丁点要愈合的样子。   “一点?”楚沉昭看着顾眠手心那道长长的口子,对男朋友的讨好笑容毫不心软,甚至冷酷的告诫这条看上去没心没肺的鱼:“坦白从宽。”   顾眠:……   可恶,怎么感觉楚沉昭最近的恋爱脑含量降低了!?   “就是——”顾眠想要把手缩回去,试了两次也没成功,最后只能放弃抵抗,干巴巴道:“就是之前,我手被刮了一下,当时嘤嘤受了伤,碰巧舔了一口我的手,然后伤就好多了。”   “所以今天我看太后病了,就想,放点血在药里应该能让太后的情况好点,毕竟那个小太监也不招供,太医署研究药方总要些时间,我不是担心来不及嘛!”   顾眠露出了委屈的表情,眼神一下一下的瞟着楚沉昭的脸色,然后小声加了一句:“看好了没有,我手举着好累。”   正托着顾眠爪子的楚沉昭:……   他看着青年的脸,感觉到了一阵深深的无奈:“大理寺总能有手段叫那小太监把知道的吐出来,就算他不说,还有红芍,太医署也不是废物——”   楚沉昭捏了一下明显看上去很不服气的顾眠的脸,语气带着威胁:“你现在什么表情?”   “可是——”顾眠小声嘟囔,“这样不是更快吗!”   “别捏别捏!”顾眠把自己的脸从楚沉昭手下解救了出来,揉着被捏痛的地方,愤愤不平:“你干嘛!”   “白天的时候你就冒险。”楚沉昭语气严肃:“你和母后都是我重要的人,我不希望你随便冒险,知道吗?”   顾眠看着楚沉昭认真的表情,后知后觉的脸有点热,他有些慌乱的点了点头,磕磕巴巴道:“知、知道了。”   “你你你——你离远点。”顾眠看着越凑越近的楚沉昭,总觉得有些不妙,把人往外推了推:“靠这么近干嘛!”   “你真的记住了?”楚沉昭语气怀疑,并不相信顾眠。   “记住了记住了!”顾眠振声,“你怎么那么多话!”   “是吗。”楚沉昭淡淡道:“为了加深你的记忆,便默写一百遍吧。”   “还有,下次要是再冒险逞强,就一个月不许吃宵夜。”   “这句也写。”   顾眠:???   “你!”   他正要表示强烈的反对,楚沉昭却已经开口,叫钱公公去拿了药进来。   “陛下。”钱公公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他就拿着东西进来了,等看到顾眠手上的口子的时候,钱公公立刻发出了响亮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这这——”钱公公磕磕巴巴的道:“顾公子这是怎么弄得,这口子怎么这么大!”   “这……可是要叫太医过来看看?”   顾眠看着楚沉昭马上就要由晴再次转阴的脸,眼神悲痛的看着钱公公。   别说了,钱公公,鱼求你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正文完)   最后在楚沉昭的坚持下, 还是找了太医过来,顾眠的手最终被包扎了一个粽子。   楚沉昭给出的理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顾眠的恢复速度异于常人,并且为了防止顾眠再犯, 还和顾眠约法三章,等到顾眠再次睡着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不许……不许……统统不许……”   暂时变得有些不幸的锦鲤长长叹了一口气,疲惫的陷入了黑沉的梦乡。   而黑暗中,楚沉昭轻轻的覆上了顾眠被包的严严实实的左手, 半晌, 沉沉叹了一口气。   真是条不让人省心的小鱼。   ……   秦王被关进大理寺之后,一切都逐渐走上了正轨。   秦王、红芍以及秦王一派的官员都在大理寺受审, 秦王被关进去之后, 楚沉昭没有告诉太后秦王可能知道红芍要给她下毒的事,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刘太后自己看出来了什么,太医署研制出来药方,她身体差不多痊愈之后, 就立刻去大理寺看了一次秦王。   等到刘太后回来的时候, 她脸上全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随后就叫楚沉昭再把人多关在大理寺清醒几个月,并且不许有任何的优待。   顾眠觉得秦王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会有非常难忘的体验,因为楚沉昭得了太后的态度之后, 立刻把秦王和那些抱他大腿结果满盘皆输的大臣关在了一起。   据来报告的戚渊说, 前两日还好, 等到大家发现秦王现在的境地之后, 秦王每天就被那些觉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诛九族的大臣从早骂到晚。   之后, 在秦王被抓之后的第二天,时傅就来告辞了。   顾眠满是依依不舍, 但是楚沉昭明显十分高兴,他甚至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般,叫人给时傅准备了些礼物,恨不得时傅永远也别在宫里再出现的样子。   “你这么快就要走了啊。”顾眠抱着愈发圆润的嘤嘤,看着即将出宫的朋友,哀叹了一声。   “最近……也太久没回家去了。”时傅今日的笑容像藏着什么心事,但是他还是向顾眠保证:“不过我会经常回来找你玩的!”   保证完,时傅忽然觉得后颈有点凉飕飕的,他迷茫的朝四周看了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变态终于被抓住了。”时傅像是个终于完成了人生大事的老父亲,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喃喃自语道:“我终于成功保护住了锦年的清白!”   顾眠:……   他只能露出了个礼貌的微笑。   ……   天罗王子依旧没有回来,因为大虞雪灾之前,楚沉昭曾经借着天罗小王子的事情,和天罗国王通商,买了不少东西以筹备赈灾物资。今年天罗倒是没怎么受到天气的影响,但是看见了通商好处的天罗王,很快就和楚沉昭达成了一致,两国最近在准备筹建榷场,打算明年开始正式开始互市。   而天罗小王子因为这次跑到大虞还被大虞皇帝撞了个正着的事,直接被觉得不能再这么放纵他的天罗国王、天罗王后扣下。开始负责这次的互市事宜,并表示什么时候事情做好了,什么时候才能以使者的身份再来大虞。   天罗王子悲痛欲绝,一连写了十三封信给顾眠,信里全都是对嘤嘤的担心,思念,以及……   每封信都附上了天罗特产肉干,以及天罗小王子身上的各种配件。   ——譬如玉佩,饰物,小刀等等。   第一封信是楚沉昭打开的,开始看见随信送过来的东西的时候,楚沉昭脸色都变了,差点以为天罗王子狗胆包天想要撬墙角。   还是顾眠趁着楚沉昭妄图用眼神杀死玉佩的时候,眼疾手快的打开信开了一遍。   看过信之后的顾眠:……   这人是怎么想到让嘤嘤先闻东西再吃肉干,以达到“睹物思人”的目的这种点子的啊!   而且不要仗着是冬天就寄这么多肉干啊,嘤嘤根本吃不完,它现在已经够圆润了,上次跳到床上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顾眠身上,顾眠差点被压到吐血。   不过吐槽过后,顾眠还是给嘤嘤闻了天罗小王子的东西,但是嘤嘤每次都避之不及,甚至闻过之后胃口都有所下降了。   顾眠:……   哎,只能祈祷,天罗小王子来看嘤嘤的时候不会伤心过度吧。   但是没准人家已经习惯了呢?   谁知道呢。   ……   另一边,女主去大理寺之后,依旧没有放弃自己的生意,顾眠觉得女主的工作量恐怕已经和楚沉昭不相上下了。   果然——   果然这女主有点不太对劲吧!   谁家大学生刚转化成社畜的时候就能顶得住996乃至于007的工作强度啊。   还不提女主现在开了其他的店铺,顾眠简直要怀疑女主上辈子已经把睡眠给进化掉了。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顾眠戳了一颗女主新推出的小丸子放进嘴里,满意的眯起了眼睛。   女主得到了工作和金钱,他得到了几天一更新的新品菜单,这叫什么,这叫双赢啊!   顾眠觉得按照女主的这种工作强度,没准再过十年,他连空调都能吹上。   不过——   顾眠把小丸子咽了下去,觉得自己也应该做点什么,以保证自己能长久的享受女主的研究成果。   三天后,忽然收到宫里送过来的补品的女主:???   ……   虽然季节上的春天还没来,但是有人的春天已经早早的来临了,顾眠拿到程宪英大婚请帖的时候,震惊了整整一天。   “下个月的十号?!”   顾眠震惊的看着那个手写邀请上面的字迹,那字体清秀工整,看上去就不像是程将军写的。   “那那那……这不是就只有半个月了吗?”   顾眠不可思议,“程将军这速度可以啊。”   “嗯?”顾眠看着身边死死盯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好像僵住了似的一动不懂得楚沉昭,推了推男人的胳膊,“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   楚沉昭状似无意的移开了视线,但是顾眠总觉得这人的表情不怎么对。   但是眼下还有更让他在意的事情。   顾眠:“程将军要大婚了!要送什么礼物过去啊?”   他急匆匆的跑出门去,准备去翻翻自己的小金库,选一些合适的礼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磨牙的声音!   顾眠刚出了殿门,钱公公惊慌的声音就从屋里传了出来。   “陛下!”钱公公惊叫,“您怎么把被子捏碎了!”   ……   秦王被关进大理寺之后,顾眠觉得自己身边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了不少,他也终于能去府衙接着工作了。   虽然他也没太想工作就是了。   等到他到了府衙,忽然觉得府衙门前,似乎有黑气弥漫。   顾眠:嗯?   下一瞬,那片黑气就站起来了。   散发着浓厚怨气的司韶满脸悲愤的看着顾眠,语气哀怨:“骗子!”   “你怎么才来上职!”   顾眠:……   “啊这——”他试图解释,“就是,你懂的,我在这边一般都是隔日或者每三日上班一次的。”   “那你也应该告诉我你家住哪里吧!”司韶被关了一天,又等了两天,怨气已经能化成实质了。   “根本没人告诉我具体什么时候可以从秦王府出来,那群人进秦王府之后就把所有人带走了,不管我怎么解释都不听!”   “好不容易被放出来了,结果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拿尾款,我害怕等不到你,已经在府衙门口蹲了两天了!”   说到最后,司韶已经快悲痛欲绝了。   果然,有钱人每一个好东西!   “那个——”顾眠讪讪道:“不好意思啊,我就是这两天,有点忙忘了。”   ——本来是想第二天就给司韶送钱去的,结果因为那天晚上太后病了,之后他又被楚沉昭按着包扎成了粽子,第二天醒来之后就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顾眠有点尴尬;“那个,要不然,我尾款再给你加一成?”   “我也不是说多要钱。”司韶的语气一瞬间就缓和了,仿佛前一秒还在痛骂甲方,结果甲方突然说报酬翻倍的打工人,“主要就是找不到你,有点急。”   “所以——”   司韶有些迫不及待,伸手比了个手势,“你现在就给吗?”   顾眠:……   “中午,中午行吗。”顾眠示意身后跟着的小张公公,“我叫我家里人回去取。”   “这,也不用这么麻烦。”司韶虚伪地客套道:“我可以跟着他去取的。”   顾眠:……   去哪里,宫里?   那你是真的胆子大啊!   终于摆脱了债主之后,顾眠走进府衙,到午膳的时候,他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就是说,怎么府衙的饭菜也有各种奇怪的汤水了啊!   “你们——”顾眠斟酌着问坐在对面,把汤喝的“吸溜吸溜”的章陆:“我不在的这些天,你们每天也都有这么多汤?”   “没有啊。”   章陆把碗底的食材吃光,满意的打了个饱嗝,“这汤是今天刚加的,听说上面有人说最近大家工作辛苦,所以特意每餐加了补汤。”   “别说,虽然味道有点怪,但是习惯了感觉还挺好喝的。”   顾眠:那是你没天天喝啊!   他现在怀疑这个“上面”说的就是楚沉昭!而且他有依据!   毕竟他在宫里已经喝了两三天的各种大补汤药了,也不知道太医署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每顿都往里面加上各种大补的食材中药,硬生生的把顾眠吃得晚上不点炭炉都热的不行。   本来以为来上班就不用再喝各种奇奇怪怪的补汤了,结果,结果!   顾眠看着自己的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并且在当天晚上,就向楚沉昭提出了抗议。   楚沉昭在看了顾眠已经快要恢复原状的掌心之后,答应不再让他喝补汤了。   “好耶!”   顾眠满意的奖励了自己男朋友一个亲亲。   第二天晚膳,顾眠看着尚食局的人端上来的一盆毛血旺的时候,整个人是惊呆的。   “这是什么?”   顾眠一脸懵的坐到了桌旁,指着那一大盆的毛血旺,怀疑自己看错了。   “宋安然店里的新菜,你不是喜欢她家的东西?”楚沉昭示意顾眠坐下吃,“刚刚买回来的。”   顾眠:但是你这个毛血旺含血量也太大了吧!   “这是猪血?”吐槽归吐槽,顾眠吃得还是很开心,女主的新菜水平依然在线,要是能有一瓶冰可乐就更好了。等到快吃完了,顾眠夹着最后一块血旺,边吃边问,“味道好像和我之前吃的猪血不太一样啊。”   难道这就是古代纯天然无污染的食材?   “不是。”楚沉昭动作优雅的擦了擦嘴,把帕子扔在了桌上,那盆血旺,他几乎没有动过,“是鹿血。”   顾眠:?   “鹿、鹿血?!”顾眠震惊,“用鹿血干嘛,店里的就是鹿血?”   “不是。”楚沉昭言简意赅,“钱良自带食材,让他们后厨处理的。”   “太医说鹿血更补一些。”   楚沉昭意有所指的看着顾眠的左手。   已经过了好几天,还得把手包得严严实实的顾眠:……   接下来的话卡在了嘴边,顾眠最终只能认输。   算了,鹿血就鹿血吧,反正……应该也不会差多少。   顾眠的这一想法,只坚持到了半夜。   夜里,顾眠是被热醒的。   最近屋子里的炭火已经撤下去了一些,本来殿里的温度是偏凉快些的,但是此时的顾眠,却像是一只被放进了热水里的鱼一样,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心里像是被点了一把火,顾眠整个人都变得焦躁了起来,更主要的是,顾眠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有点不对劲。   顾眠:等、等下,他现在是——   电光火石之间,顾眠忽然想起来了晚上楚沉昭的那句“鹿血”。   顾眠:救命!   他现在整个人处在一种很尴尬的境地,楚沉昭就睡在他旁边,也就是说,只要他有什么动静,按着楚沉昭这种多年习武的警觉性,他肯定会醒,但是他要是下床的话,恐怕——   “怎么了?”   顾眠:!   他简直要被突然出声的楚沉昭吓死,顾眠死死压住了被吓到的吸气声,整个人不动声色地往远离楚沉昭的方向挪了挪,正在想要不要装睡,结果下一刻,他就被人拽进了怀里。   “睡不着?”   男人还带着些睡意的低沉嗓音在顾眠的耳边炸开,顾眠瞬间觉得更热了。   往日楚沉昭的体温明明要比顾眠高上一些,但是现在,顾眠却觉得他身上的温度凉爽极了,他甚至无意识的往楚沉昭的方向贴了贴。   楚沉昭抱着人,伸手摸了摸顾眠身上的温度,问了一句:“热了?”   顾眠:等、等下!   你手怎么回事,给鱼收回去啊!   楚沉昭仿佛看不见顾眠逐渐变得五彩纷呈的脸色,在“不经意”发现了顾眠的异状之后,他甚至有心情凑到顾眠的耳边,低声笑了笑,“睡不着,这么精神?”   顾眠:这都是因为谁啊!   楚沉昭像是一只慵懒的大猫,不断地用爪子逗弄着手下的鱼,顾眠觉得自己现在像是被按住了命脉的、在岸上挣扎的锦鲤,整个人头皮发麻。   “你、松、松手。”顾眠磕磕巴巴的。   “你确定吗?”大猫又按了按手下的鱼,疑惑道。   顾眠:妈的!   锦鲤被猫狠狠拿捏住了,最后只能忿忿的一口咬在了楚沉昭的肩膀上,泄愤似的磨了磨牙。   然后下一刻,锦鲤就被报复了。   顾眠发出了一声闷哼,下意识的松开了口。   楚沉昭吻了吻眼神变得空茫的锦鲤的唇瓣,眼神十分愉悦。   然而顾眠很快就发觉了不对劲,他开始挣扎了起来,“你、你……”   “别动。”楚沉昭语气低沉,在顾眠耳边吹了口气,不出意外的引起了手下锦鲤条件反射的颤抖,“顾眠,我们来年开春大婚吧。”   顾眠:嗯……   顾眠:嗯!?   锦鲤勉强从猫爪下保持了半刻的情形,艰难道:“不是说了,还早……等……”   “等什么?”楚沉昭的语气竟然变得有些委屈,第一次听见男人这么讲话,顾眠感觉头发都要炸起来了。   “还是说你不打算负责?”   楚沉昭接着道:“程宪英都要大婚了,明明她们比我们认识的还晚。”   顾眠:你能不能胜负欲不要这么强啊!   他睁大了眼睛,刚想说什么,就看见在昏暗的光线中,男人显得格外认真的侧脸。   顾眠到嘴边的话一下子就吞了下去了。   楚沉昭伸手,把人揽到了怀里,“行不行?”   顾眠张了张口,最后终于放弃似的长长的呼了口气,自暴自弃的把脸买到了男人怀里。   “随你。”   于是,楚沉昭愉悦的笑了起来。 第115章 番外一(原书女主篇)01   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宋安然觉得自己一辈子遇到的最不唯物主义的事情就是在被卷入车轮下,意识消散,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凉了的时候, 忽然发现自己穿越了。   刚穿越的时候,宋安然是担心、甚至恐慌的,因为她觉得自己和她穿的这个小姑娘性格完全不一样,就算她装的再像,也总会有露馅的一天。虽然这小姑娘是死在了狼口之下, 但她不确定在这样的一个时代, 自己会不会被当成附身的精怪被烧死。   不过很快,宋安然就发现, 她身边的家人似乎完美没看出来她的不同, 甚至她想出门的时候, 看出来了的母亲还鼓励她出去玩。   就是王家的那个小孙子,似乎是这个小姑娘认识的人,来看了她一次, 走的时候失魂落魄的, 宋安然总觉得他可能看出来了什么, 因此惴惴不安了很久。   但是很快,宋安然就逐渐把这些担心抛在了脑后,她身边开始出现频繁出现一个人的身影。   ——秦王。   听说是秦王把她救回来的。   宋安然最开始的时候也只是想要感谢秦王的救命之恩, 但是她不久之后就发现这位王爷, 似乎对她抱着些许好感。   母胎单身二十二年的宋安然被秦王表明心迹的时候, 要说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是假的, 毕竟秦王长得不错,看上去又十分温和知礼, 和他那个传闻中喜怒无常的兄长完全不一样。   宋安然虽然没有马上答应,但是其实心里对秦王也是有些好感的,在知道皇帝容不下秦王,甚至连秦王得了条锦鲤都要人端进宫去,过分的把锦鲤做成了红烧锦鲤之后,她心里也对皇帝产生了不满。   从宫里回来之后,秦王就经常长吁短叹,说自己的皇兄容不下自己,早晚有一天会把自己杀了。   于是秦王在“迫不得已”之下,开始筹备私兵,并且在宋安然开的店生意大好,拿了些钱补贴秦王开支之后,秦王十分感动的发誓,自己日后若是能成事,定会将天下分她一半。   宋安然当时对得天下并不感兴趣,毕竟她心里全都是社会主义的民主教育,现在这个时代本来就和她的想法格格不入。但是她也知道,社会制度的变革是需要和生产力水平相适应、不能一蹴而就的,她也只能是希望当皇帝的人,是个明君罢了。   后来,宋安然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离谱。   若是秦王从锦鲤被送进宫才觉得自己皇兄容不下自己,不得已才只能取而代之,那他怎么会和朝臣很快有了联系,私兵又怎么可能如此迅速的被组建起来?   但是那时的她已经有些身不由己了,毕竟当时她已经同秦王订婚,皇帝的性情也愈发的难以捉摸。   之后,宋安然就同秦王一起离京,等到再回京城,秦王成了皇帝,她则成了准皇后。   宋安然也觉得秦王越发的不对劲,毕竟秦王虽然装的好,但也难免有些顾及不到的时候,尤其是当他做了皇帝之后,那种他是天子,其他人都是工具人的感觉就愈发的明显了。   宋安然只能一边和秦王周旋,一边谨慎思考着对策。   ——毕竟秦王这人,是有点邪门的运气在身上的,之前宋安然就觉得,这人仿佛是X点小说的主角,运气像是开了挂,恨不得去趟厕所都能捡到个人。   幸好,她手下也并非无人可用,加上之前造的那些东西,秦王也不敢明着把她怎样。   发现秦王并非良人之后,宋安然便开始想办法脱身,但是她家里人还在朝堂,秦王又是一副不愿轻易放手的样子。   宋安然是怎么也没想到,秦王这人,变脸能变得那么快,还如此的额恬不知耻。   先是宣布和她大婚,封她为皇后,一方面赚足名声,另一方面又安抚住了她手下的那群人,最毒的是,秦王想要以此为借口,把她困在宫中,彻底榨干她的价值。   “安然。”秦王那时看着她的眼神,已经逐渐染上了不加掩饰的贪婪,“上次你说的那个武器,你能造出来吗?”   “你知道的,最近南边不是很安分,还有些皇兄的残存势力,若是有了那个武器,朕早晚能统一天下。”   宋安然看着他,心里止不住的发寒,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帮这人登上了帝位。   她相信,只要她带人研究出了杀伤力更强的热武器,秦王很快就能把这武器投入到战场大批使用,甚至会开始无端发动战争,大肆屠杀,只要有敢抵抗他做“统一天下”的梦的人,立刻就会被他除掉。   在宋安然找理由拒绝了秦王的要求之后,他就开始不断地迎娶新人进宫。   宋安然看着他一副“朕也是为了平衡朝堂势力,也是迫不得已”的样子,只觉得无语又好笑。   这样的人也配做皇帝?   她深知在这样下去,大虞早晚要被这蠢货折腾没,现在整个朝堂已经不像样子了。   于是宋安然便开始计划,直到她联系了楚沉昭分散的旧部,整合了朝堂上能用得上的势力,给楚珩灌下太医署的特制药的那天,楚珩还准备第二天迎娶一位尚书家的嫡次女入宫。   ——丝毫不顾那个女子其实已经有了意中人的事实。   “宋安然,你!”   毫无防备的被灌了药的楚珩疯狂干呕,眼神怨毒,“你给朕喝了什么!”   “普通的补药罢了。”宋安然看着那个疯狂喊宫人,要把她拉下去赐死的秦王,毫不在意的笑了笑,那个刚刚入社会的女孩子,终于变成了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   她看着秦王喊不动人之后表情变得震怒夹杂着惊恐的表情,冷冷道:“小张公公,陛下犯了旧疾,你安排些宫人伺候好陛下,万万不能出现任何闪失。”   站在一边的小张公公闻言,立刻低头,恭敬的应了一声“是”。   宋安然看着很快就失去了意识,并且之后也会一直保持这种无知无觉昏迷状态的新帝,沉默了片刻之后,走出了寝殿。   从今天开始,她便是整个大虞权力的顶端,多年之后,当宋安然把权力交给她亲自选出来的女孩手中,以为自己奇幻的人生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的时候,她闭上眼睛,刚刚陷入黑沉,就被一阵颠簸弄醒了。   前一秒还躺在柔软的龙塌上,结果下一秒眼睛一闭一睁,发现自己躺在板车上的宋·前女帝·安然:??? 第116章 番外二(原书女主篇)02   宋安然在板车上醒来之后, 最开始以为自己是抽到了什么穿越连轴大礼包。但是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应该是重生了。   重生在了一个十五岁, 被家里抛弃然后死在了乱坟岗的小姑娘身上。   把她捡回去的人是一个老仵作,表面脾气暴躁,实际上嘴硬心软,家里的老妻是个十分和善的老太太,宋安然本来这辈子只打算过普普通通的生活, 继续上上辈子的职业规划, 用着自己原来的名字,在云州当老仵作的徒弟。   然后, 宋安然就偶然看见一个来府衙同云州长官议事的人, 是上辈子秦王那些私兵的一个小头目。   宋安然:……   好啊, 原来这么早秦王那狗东西就开始筹备私兵了。   意识到现在恐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之后,宋安然立刻行动,准备在必要的时候, 至少能保住云州百姓和她在意的人的安全。   很快宋安然就发现, 这一世的事情, 好像处处都透露着有些诡异的感觉。   比如,她偶然救下的一个商人在去京城之后,写信告诉她, 听说皇帝春狩之后带回了一位公子, 在后宫中十分受宠。   宋安然:啊???   她脑袋上冒出了无数的小问号。   就……好像突然找到上辈子楚沉昭单身到死的原因了?   宋安然上一世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位公子, 她当然也明白, 自己的重生可能就像蝴蝶的翅膀, 若是一味靠着上一世的经验,最后自己很可能会一败涂地。   于是宋安然继续和商人保持联系, 让他在京城打探消息,同时也给他出了不少主意,甚至最后两人还合作开了一间火锅店。   之后,消息不断传来,宋安然从蛛丝马迹中看出,这一世的情况定会有很大不同,而且按照秦王的秉性,他会跳脚的更快,那群私兵,应当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   于是宋安然加紧动作,一边开店,一边筹备物资以防今年冬日的雪灾,同时还加紧在暗中研究武器。   宋安然:好累,真的好累,比上辈子上朝还累。   但是她的疲惫都是有回报的。很快,秦王的命令传到云州,驻扎在云州附近山里的私兵假装灾民起义,而云州长官竟然想直接打开城门迎人入城。   ——这些私兵的素质宋安然是最了解不过的了,尤其是他们的首领。当年因为这人的狠辣闹出了不少事,此人最是喜欢抢掠百姓,甚至会杀害百姓冒充军功。宋安然上一世也是劝了秦王好久,才在这人酿出大祸之前把人处置了,从此整顿军队风气,这才在百姓中重拾了威望。   但是现在,这人没死,要是他入城,恐怕整个云州都要被剥下一层皮。   于是宋安然在云州太守准备开城门之前,眼疾手快把人绑了,然后纠集了愤怒的百姓,用她刚刚改良了效果的火药,震慑住了秦王的军队。   还没等宋安然有下一步的动作,朝廷派来的人竟然出现了。   宋安然:?   她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带头的年轻将军把已经被炸蒙了的秦王私兵一通吓唬,顺便杀了想要跑的几个头目,最后叫自己带来的精兵,把这群人全部捆了个结实。   “搜身搜身。”那将军眼里放光,甚至亲自上手,“陛下说了,人带回去受审就行,你们搜干净点,别漏下了什么武器。”   嘴上这么说,但是他却动作异常娴熟的扒了身边一个叛军的裤子,从里面掏出来了二钱银子。   对上宋安然无语的目光,那个小将军楞了一下,明显有些不好意思。   然后,他——   默默移开了视线,动作坚定地把银子塞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宋安然:……   等到去了京城,宋安然愈发的觉得自己这辈子好像穿进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剧情里。   在宋安然被人拿刀比到脖子上的时候。   宋安然:?   过于离谱了啊!   她刚在心里叹了口气,准备伺机脱身,就被小太监一把推到了一边,还没等她站稳,就看见皇帝的一堆奏疏后面,突然跃起了一条锦鲤。   宋安然:???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条锦鲤一尾巴抽在了小太监的脸上,把人抽了个趔趄,然后翻身跳回了盆里,而那个上辈子“暴戾阴翳”的皇帝在短暂的愣神之后,立刻开始教育那条锦鲤。   宋安然:就是说……大虞……真的没问题……的吧?   大虞确实没什么问题,宋安然看着皇帝有条不紊的处理手段,不得承认这个人可比秦王那个蠢货强多了。   就是——她的工作好像变得比在云州更多了。   宋安然在大理寺实习之后,立刻托人把云州的那对老夫妻接了过来,老仵作年轻时的梦想就是能到京城当仵作,结果这个职业梦想,竟然在他年老的时候,以这种让人意外的形式实现了。   老仵作在云州因为解剖乱葬岗的尸体,以用来研究人体构造经常被人私下议论,虽然之后他也在几个案子里有了贡献,情况也好了一些,但是大家心里还是难免有所芥蒂。   结果没想到,被捡来的小丫头接到京城之后,他竟然能奉旨教授这些之前被看成是“异端”的知识了。   在老仵作忙着整理自己的毕生研究的时候,宋安然站在大理寺的门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每当她觉得这一世已经够让她觉得惊讶的时候,现实总能继续给她惊喜。   比如:   谁能想到,她上任之后的第一个工作,就是审问自己的渣男前男友呢?!   不过有一说一,这个工作,还真的让人心生愉悦。   当然,因为大理寺的工作繁忙,宋安然本来打算把研制新菜单的事情先暂缓一下,但是很快,宫里竟然来了人,隐晦的表示“继续研究,赶快研究,不要停。”   宋安然:她真的不是睡眠被进化掉了啊!   本来以为在店里视察工作的时候,突然有顾客送过来一大盆鹿血要求处理就够离谱的了,但是更离谱的还在后面。   几天之后,刚挂上新菜单没多久,正准备修个长假的宋安然,突然收到了宫里送来的补品。   还有一封言辞恳切的鼓励信。   宋安然:???   救命! 第117章 番外三(时傅X凤锦年)   凤锦年自小就知道自己不得父亲的关注, 虽然他是嫡子,但是自小身体不好,性格又因为久不出门、每天不是喝药就是卧床的原因逐渐变得不很讨喜。   他像是一只刺猬一样, 说话都带着刺。   父亲对他不抱什么期望,母亲像是对待什么易碎品一样对待他。春狩的时候,本来只是被带过去看看风景的凤锦年,忽然起了兴致,最后趁着家里人都去猎场的时候, 牵了匹马就出去了。   ——母亲也许会伤心了。   这是凤锦年不慎从马上摔下去时, 最后的想法。   本来以为自己就是不死,恐怕也得在床上修养几个月, 但是没想到凤锦年一睁眼, 看到的却是在他四周晃荡的, 看上去像是志话本里将臣旱魃之类的东西。   凤锦年:?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不仅换了个地方,甚至还换了个皮囊。   从和自己交换躯壳的那人那里, 凤锦年知道了自己现在的情况。   凤锦年看着眼前的这群叫“丧尸”的生物, 竟然觉得有些有趣。   虽然那个叫“时傅”的家伙, 听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但是不得不说,凤锦年还是很喜欢自己这个新身体的, 就是不知道被“感染”之后能不能活下来, 不过至少这幅身体, 看上去比他强健多了。   希望这具身体能争气点。   幸运的是, 时傅的身体确实争气, 就算被丧尸咬了也没死,凤锦年高烧醒来后还觉得身体变得更强了。   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和其他这类生物之间的、奇妙的联系。   比如, 如果他想的话,他就能命令这些生物,去给他寻找他想要的东西。   通过各种碎片,凤锦年也逐渐了解了这个世界。   不过,虽然他很想去人类的那个什么“鸡地”看看,但是时傅却在他有这个想法的时候表示了极力的反对。   “不不不!”男人磕磕巴巴地道,“你千万别过啊!”   时傅紧张极了,他紧张的时候话就格外的多,凤锦年一度觉得这种类似于“心灵相通”的交流方式十分麻烦。   幸好,如果他不想理的话,时傅也联系不上他。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他慢慢不会再拒绝时傅话痨似的联系了。   也许是这个世界能听他说话的生物太少了。   “怎么。”凤锦年的语气淡淡,还打着点叛逆。   时傅更紧张了,生怕这人一个激动,直接跑到基地,结果被人当成研究材料给解剖了。   他苦口婆心的劝了半天,才终于让凤锦年放弃了这个危险的想法。   等凤锦年终于被他墨迹的不耐烦,冷着脸答应下来之后,时傅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安静了片刻,然后期期艾艾的问,“那个,锦年啊——”   “你和秦王……没什么关系吧?”   说完,似乎怕凤锦年误会,他立刻信誓旦旦地道:“当然,我不是说我歧视同……断袖哈,我就是想问问你们之前是不是认识,我看这……他好像对你有点不太对劲。”   对此,凤锦年表示:没关系,没交流,不熟,甚至没见过。   时傅:!!!   “我就知道!”时傅语气沉痛,像是自家小白菜要被挖走的老父亲,“他一定是贪图你的美色!”   “呸,诡计多端的男人,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的清白的!”   凤锦年:不,是你的清白。   但是很快,时傅就悲痛的呼叫他,“锦年。”   “秦王,他是个变态啊!”   他振声,“天都黑了还不回自己的院子,还说什么要和我‘抵足而眠’!”   “他定是馋你身子,锦年,他下贱!”   凤锦年:“应该不——”   “你不要担心。”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时傅声音悲壮,“我一定会尽量不连累你的!”   凤锦年:“你要干嘛?”   “我……我。”时傅咬牙,“实在不行,只能让秦王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凤锦年:……   幸好最后时傅没有直接干掉秦王,被‘凤锦年’拒绝了抵足而眠建议的秦王很是遗憾了一阵子,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逃过了一劫。   很快,时傅就兴致勃勃地告诉凤锦年,他找机会从秦王府溜了出来。   “以后再也不用担心那个秦王了!”时傅兴致勃勃地道,“顾眠可真是个好人啊!”   “顾眠?”凤锦年此时正在观察一个丧尸,它看上去和以往那种丝毫没有自我意识,只凭本能咬人的生物不太一样,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最近这种丧尸,好像变多了。   听到时傅兴奋的语气,凤锦年抿了抿唇,语气却是依旧平淡,“顾眠是谁?”   “是我刚认识的一个朋友!”时傅很快就把事情托盘而出,“现在我搬到他家里的空房间了,秦王打扰不到了。”   时傅泪目道:“我终于守护了锦年的清白!”   凤锦年:说了多少次了,是你的清白。   不过……   “秦王打扰不到的地方?”凤锦年沉吟,“你那朋友住在哪里?”   “哦,你说顾眠啊。”那边传来了时傅有些含糊的声音,一听就是在吃东西,“在皇宫啊。”   凤锦年:???   时傅过了震撼的时期了,他吃着切好的水果,对现在的生活满意的不得了,“我觉得顾眠也讨厌秦王,还有他男朋友,你等着,等他们干掉秦王,我就出去找个好工作!”   “男朋友?”   凤锦年对这个名词感到了陌生,但是他没有刨根问底,只是道:“他男朋友是谁?”   “嗯……”时傅诡异的沉默了一瞬,凤锦年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果然,下一刻,时傅小声:“好像是皇帝耶。”   凤锦年:现在的大虞,他已经看不懂了。   那边,放了大料的时傅继续叭叭:“对了,你家那边我送了一封信,你、你需要我去你家看看吗,说实在的,我有点怕被看出来,他们不会给你搞个驱邪仪式什么的吧?”   凤锦年有点想笑,他家里除了母亲,也没什么人在乎他了,而母亲,最近估计在忙大哥科举的事情,也无暇顾及他了吧。   “你不是怕看见秦王么。”凤锦年淡淡道,叫时傅听不出他的情绪,“那便先不用回去了,你定期写信寄过去吧。”   “别忘了模仿笔迹。”   “这你放心!”时傅一副你也太小看我了的语气,“我早就想到这个了,特意在信后面写了,因为最近你手受了点伤,所以信是找人代写的。”   凤锦年:“哦。”   说了多少次了,你,是你!   秦王的倒台速度实在是超过了凤锦年的预料,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习惯了每天听时傅磨磨叨叨,从今天又遇见了什么事,到今天的饭菜有哪些特别合他的胃口。   凤锦年一边锻炼着自己的异能,一边也逐渐开始分享自己的日常。   但是最近,他总觉得时傅的态度似乎变得有些奇怪。   奇怪的低落。   他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也不会安慰人,只能干巴巴地问;“你有心事?”   “嗯?”   时傅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立刻疯狂摇头,“没有没有。”   于是凤锦年也没再问,两人之间忽然突然安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时傅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小声道:“那个……你会不会想你父母啊。”   凤锦年还没来得及说话,时傅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秦王被抓了之后,你家里叫我回去一趟,我总觉得你娘好像看出来了。”   凤锦年无言的闭了闭眼睛。   “她准备了好些菜。”时傅声音低低的,是和凤锦年完全不同的声线,“她应当是很想见到你的,还有——”   耳边的风声都停了,只有时傅的声音中在他耳边炸开,“我也想见你,锦年。”   “不过……”时傅垂头丧气的叹了一口气,嘟囔着,“感觉好像不太可能,毕竟咱们的世界都不一样。”   “你、你是不是也想家了。”时傅小声,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要不我们研究一下能不能换回来?”   就是不知道还回来之后,他们还能不能像这样交流了。   而且这个世界虽然是古代,但是这里没有丧尸,没有病毒,也没有那些背叛他的同伴,时傅还有些不舍。   但是,他也不能这么自私,也许锦年——   “你那边是几月几日?”   半晌,凤锦年忽然说话了。   “啊……啊?”时傅被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楞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他立刻道:“腊月初三,怎么了?”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无事。”   凤锦年声音还是淡淡的,“最近我会比较忙。”   时傅立刻像是一条委屈的大狗,凤锦年就算看不见,也能想象到他耷拉下去的无形尾巴。   但是他一句话也没说,单方面切断了联系。   “不到一个月啊……”凤锦年闭目感受着自己的异能,还有和时傅的联系。   他能感受到,他们的距离,非常远。   还有一个月,也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还是得去基地一趟。   凤锦年起身,准备启程。   他现在已经懂了不少东西,比如:病毒。   若是万一把什么病毒带回大虞,恐怕会十分的不妙,以防万一,在出发前还是要确认一下。   ……   腊月二十九。   时傅就算再紧张,也得回凤家过年,虽然整个风国公府热闹非常,但是站在院子里,时傅总是觉得这热闹是自己偷来的。   而且最近凤锦年怎么也联系不上,时傅整个人的气质都显得颓废了。   就连前几天来看他的顾眠都问他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时傅只能敷衍了几句,然后回家继续自闭。   明日就是除夕,时傅却只觉得悲从中来。   “你在哪里?”   突然,时傅耳边传来了天籁之音。   “锦年!”时傅的尾巴立刻就甩起来了,“在、在你的院子里。”   “嗯。”对面人似乎疲惫极了,“回屋,把其他人都叫出去,门关好。”   时傅察觉出了异样,立刻转身回屋,顺便叫伺候的小厮都出去了。   “锦年,你声音好像不太对。”时傅一边关门,一边担心道,“你——”   下一秒,时傅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身边的空气开始扭曲了起来,眼前再熟悉不过的脸出现,他瞬间感觉到天旋地转,时傅忽然想起来。   他好像是……空间异能来着?   还没等他说话,时傅就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能量拉扯着他。   等到再次睁开眼睛,时傅跪坐在地上,手里抱着一具温热的身体。   身上剧烈的疲惫感传来,时傅闭眼前,看见怀里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啧。”他已经熟悉了几个月的声音带着点抱怨道:“这么感觉胖了不少,你用我的身体吃了多少啊……”   然后,时傅彻底昏了过去。   ——幸福的昏了过去。 第118章 番外四(楚沉昭X顾眠)01   顾眠和楚沉昭的大婚日期, 最后定在了第二年的秋天。   ——对此,楚沉昭十分不满,和顾眠据理力争失败之后, 甚至单方面和顾眠冷战了一天。   整整一天,顾眠不由得感慨了一声:他男朋友真的是好有志气的一恋爱脑啊!   “行了行了。”顾眠给自己男朋友戳了一块苹果,开始顺毛——虽然苹果也不是他自己切得就是了,“秋天不是挺好的么。”   “秋天凉快啊。”顾眠苦口婆心,“而且, 这不是因为今年雪灾, 国库不充裕加上礼部需要准备时间吗。”   礼部也不容易啊!   楚沉昭看着奏疏,一边吃着男朋友递过来的苹果, 一边冷哼道, “废物。”   顾眠:……   “差不多得了啊。”他无语道, “礼部可都是你新换上来的人。”   这种自己提出无理要求,下属完不成,还要痛骂下属的狗领导, 让顾眠想到了上辈子, 那个临时换人设, 还要他在开始定的DDL之前完成的甲方。   顾眠:拳头硬了。   感受到了顾眠不善的眼神,楚沉昭只能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不满地在那封没事找事的奏疏上写了个龙飞凤舞的“滚”字。   把一切都看到了眼里的顾眠:……   ……   大半年的时间, 说长不长, 说短也不短, 就在顾眠被宫人拉着准备大婚要用的礼服的时候, 时傅找了过来。   一见面, 顾眠接发觉了不对劲。   他之前第一次看时傅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对劲,就类似于——明明是一只猫猫, 却露出了狗狗的憨憨吐舌表情。   但是现在,顾眠看着表情淡淡的‘时傅’,和站在他身边的那个身高一米九,身材健硕,像是一只大狗一样冲他露出了笑容的青年,顿时觉得:这回对了。   “顾眠!”换回了自己的身体的时傅满心欢喜,看了一眼身边的已经长高了不少的凤锦年,脸色微红的掏出了一张纸。   顾眠:好熟悉的纸,等等!?   “你、你们……”   “嘿嘿。”时傅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的拉住了身边的人的手,“下下个月我们就要结婚了,我先把请帖给你送过来。”   他三言两语和顾眠说清楚了事情的经过,包括凤锦年用他的身体,靠着空间异能,再加上两人的灵魂联系,最终找了过来。   至于当时外面的小厮听见声音,把换回身体之后立刻昏了过去的他当成了乱闯少爷院子的登徒子的事情,就不用说了。   “那——”顾眠眼睛亮了,“你现在还有异能吗?”   “没有了。”时傅看上去毫不在乎,“锦年来的时候还特意检查了,确定身上没有携带会传染的病毒,才用异能过来的,但是可能因为距离太远,来了之后异能就耗尽了,之后也没有恢复。”   “这都不是事儿!”   时傅看起来非常开心,“只要我们都健健康康的,还能在一起就好了!”   顾眠刚要祝福,就听见时傅身边传来了幽幽的声音,“是啊,我娘都说我身体好多了。”   而且这人的演技实在是糟糕极了,之后母亲曾经拉着他的手,说其实当时收到信的时候,就猜到他恐怕出了什么事,后来看见人,还以为自己儿子被夺舍了,惶惶不安了好久。   “别说你了,就是你身边伺候的,哪个的字能写的那么难看!”   “再说了,你什么时候,一顿饭能吃四碗米饭,还要加上一整个肘子!”   ——当时她差点以为自己儿子被什么饿死鬼夺舍了。   凤母一脸担忧的看着站在门外的时傅,小声:“儿啊,你们真的——”   见凤锦年沉默点头,凤母只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罢了,那、那这些书你带回去。”   她不忍直视的看了一眼时傅的背影,长吁短叹,“怎么,怎么也不能字都写的缺胳膊少腿。”   凤锦年:……   凤锦年:“某些人用我的身体,每顿吃四碗饭,体重增了近二十斤,能不健康么。”   时傅:……   他尴尬:“肌肉,都是肌肉啊,这,这你不用全谢我,也得感谢太医署,他们还给开药来着。”   下一刻,杀人的目光就直直钉到了他的身上。   顾眠:……   ……   知道时傅即将结婚之后,楚沉昭整个人明显变得不太对劲。   顾眠:他男朋友看上去真的好像一只快被气炸了的河豚啊!   不过,虽然不满,但是楚沉昭还是给新人准备了妥帖的礼物,一度让顾眠有一种自家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欣慰感。   很快,秋天就不紧不慢的到了,顾眠穿上大红喜服的瞬间,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按照年龄,他这怎么也算得上是英年早婚了吧?   大虞在经历过雪灾之后的第二年,神奇地迎来的丰收。整个大婚典礼在楚沉昭的授意下,办的极其隆重,楚沉昭拿出了恨不得和顾眠绕城三圈,以炫耀自己终于结婚了的架势,等顾眠终于躺到装饰一新的寝殿的时候,已经精疲力尽了。   “好累啊。”   顾眠看着依旧在忙碌的楚沉昭,不解:“你在干嘛?”   楚沉昭正蹲在床边,头也不抬,“听说你最近看了不少书,检验一下你的学习。”   顾眠:???   不是,结婚当天检查学习,你是什么魔鬼吗?   再说了,他最近看什么书了……   顾眠后面的想说的话,在看到楚沉昭拖出来的箱子的时候,被全部咽了下去了。   锦鲤被猫按住的时候,脑子里最后一个清醒的想法是:   啊,说的是这个书啊…… 第119章 番外五(楚沉昭X顾眠)02   顾眠和楚沉昭在大虞过了很多年, 楚沉昭很早就开始在宗室里寻找合适的皇位继承人,最后,他选了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年纪不大, 但是性格和楚沉昭至少有六七分的相似。   ——顾眠看着那才六七岁的小姑娘,口齿清晰地对着不满意她也在备选名单里的孩子冷笑着说“女子怎么了,女子吃你家大米了,陛下都说允许女子科举入仕,有继承权, 你说不行, 你的意思是你比陛下厉害?”的时候,就觉得这孩子不一般。   当然了, 这些话还是比较温和的, 后面的言辞过于激烈, 顾眠怕说出来这章要被锁,所以只能意会了。   当然,这个选择也只是暂时的, 之后还需要多方考察, 楚沉昭其实一点也不在乎皇位是谁继承, 他坚持认为这个位子,能者居之,顾眠感觉恐怕楚沉昭觉得只要能把国家治理好, 就算是让嘤嘤上也行。   “不行。”   正在愉快舔毛的嘤嘤, 忽然就被人无情的丢下了床, 楚沉昭冷酷道:“你最近掉毛太多, 不许上床。”   顾眠:哦, 可能嘤嘤还是不行。   而当皇太女成年登基之后,楚沉昭就带着顾眠过上了提前退休的生活, 顾眠本以为自己的这一辈子就会这样过去,结果多年后的某天,顾眠本来以为自己即将迎来一生的终点,结果再睁眼,发现自己又穿了!   顾眠:???   等、等等……   更让他惊恐的是,顾眠发现自己又变成了一条鱼,正浮在一片池塘里,而上面几人正紧紧的盯着他。   角度十分恐怖。   顾眠:不是,现在是什么情况,这群人要做什么?!   说了多少次了,锦鲤不好吃,不好吃!!!   “回来了!回来了!”   看见他动了起来,几人立刻欢呼。   顾眠:别以为你们长得好看就能为所欲为啊。   而且回来?什么回来?   “呜呜呜。”   站在顾眠正前方的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青年眼泪汪汪,“锦鲤大人终于回来了!”   顾眠还处在懵逼当中,下一刻,他就被人小心捧了起来,“楚……天帝看来不会发疯了。”   终于,在他们七嘴八舌的叙述中,顾眠了解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不是大虞,更不是现代世界,而是他最初的世界。   按照他们的说法,顾眠本来是天帝池塘中的一尾锦鲤,天帝去下方小世界渡劫,结果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第一次渡劫竟然失败了。   “本来他应该披荆斩棘,最后成为一代明君,彪炳史册的……”捧着顾眠的白衣青年小声,“结果——”   顾眠:懂了,结果突然嘎了对吧。   “就在这时!”青年振声,“您突然化形,并且表示愿意去小世界协助天帝渡劫!”   “然后呢?”终于发现自己能说话的顾眠缓缓开口,“要不你还是说实话吧……”   “咳咳咳!”   被看穿了的青年剧烈咳嗽了起来,干笑了两声,“额……就是……就是天帝的父亲,就是把位子让给天帝然后去玩儿的那位,说,因为您是天地灵物,自带福运,如您愿意下界帮助天帝渡劫,就给您在三座山头的地盘,其他要求还可以再谈。”   顾眠:鱼眼突然瞪大。   “然后呢?”   他催促着对方快讲。   “然后……然后您就跳错了位置。”青年默默移开了视线,拒绝和顾眠对视,“被扣掉了四个山头,最后废了好大的力气他们才把两个世界的时间调对,把你送过去。”   顾眠:鱼鱼昏厥。   “等等等等!”旁边一个短发女子立刻挤上前,“别晕别晕!您协助天帝渡劫有功,他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说完,她又小声的补充道,“天帝前日醒来,在您这边守了一天,您没醒,他精神状态都不对了。”   “那个——你们在那边的关系,好像不错啊?”   女子露出了钦佩的表情。   顾眠:嗯……怎么说呢,应该算……不错吧?   “他人呢?”   顾眠话音未落,往青年身后看过去,突然眼睛一亮,支起自己的小鱼鳍挥了挥“楚沉昭!”   下一瞬,围着他的人立刻神情慌乱的起身站好,捧着他的那个青年手忙脚乱,顾眠一动,他手一滑,把顾眠直接掉进了池塘里。   他当场露出了“吾命休矣”的表情。   “你们的工作都处理完了?”一身华服的楚沉昭沉着俊脸,把所有人都打量了一遍,几人顿时拼命摇头,然后迅速找理由纷纷遁走。   其中就数刚才把顾眠掉下去的青年跑的最快。   顾眠:好的,还是熟悉的感觉。   他立刻从刚才的不安中恢复了过来,两只短短的鱼鳍一伸,示意楚沉昭把他捧起来。   “变不回去了?”楚沉昭看着他的样子,眉头微锁,“之前的事情,都还记得吗?”   顾眠犹豫了一下:“在这里的都不记得了,也变不回去人形。”   “应当是你神魂刚刚归位,还不稳固的关系。”楚沉昭轻轻摸了摸顾眠滑溜溜的小肚皮,顾眠立刻扭了起来。   顾眠:“好痒!”   楚沉昭把鱼尾巴打了一下手,这才不情不愿的收了手,道:“等过一阵子,应当便能好一些了,你当时刚刚化形便去了小世界,之前的事记不得也是正常的。”   顾眠躺在楚沉昭的手心,想到刚才青年告诉自己的话,期期艾艾的道,“那、那他们说的那几个山头……”   “给你。”楚沉昭有些无奈,“都会给你的。”   顾眠:好耶!   就在顾眠心情大好的时候,楚沉昭状似不经意的道:“对了,方才有人说,我已经独身多年,是否也应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   顾眠:?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楚沉昭就继续道:“你说,我们的大婚日期,选在明年春日怎么样?”   顾眠:???   你的恋爱脑,真的是飞升了也改不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