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未来见过你   作者:醉灯   文案   “一个人的性格究竟是天生的,还是童年经历造就的,又或是后天培育打磨的?”   “如果改变一个人的成长轨迹,得到的会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吗?”   滕时觉得自己大概不算什么好人。   生在只手遮天的滕氏家族,太纯良是活不下去的。   他潜心蛰伏、步步为营,建立跨时代科技公司走到权力的顶端,却在游艇庆功宴上被一杯毒酒送上西天,死于非命。   死也没什么不好的,累了一辈子的滕时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谁知道老天离了个大谱,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重回了十几岁。   看着镜子中自己稚嫩的帅脸,滕时哭笑不得。   二十年才打下来的江山,这下重回新手村了。   怎么办?   有了预知未来的buff,谁还累死累活?   滕时随遇而安,决定这辈子规避一切麻烦,舒服安逸,躺赢到老。   可这次,他却发现有些东西好像和上一世不太一样……   早就被灭门的奚家竟然还剩下一口,被他老爹拎着一只腿丢给了他:养着吧,当作日后的筹码。   滕时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白团子,这一刻他的母语是无语。   ……说好的少点麻烦呢!   奚斐然在他怀里愤怒的挥舞着小肉手:我讨厌你!   滕时:巧了,我也讨厌小孩。   于是滕时把奚斐然倒挂在房梁上揍了一顿。   这是奚斐然第一次被滕时欺负,险些屁股开花,嗓子都哭哑了。   奚斐然:我会报仇的!   滕时毫不在意:有种就来,另外,叫我二少爷。   奚斐然咬牙抽泣:你等着瞧,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欺负我的都还回来!   滕时打着哈欠看着策划书:下辈子也不可能。过来,帮我揉揉肩,不然就把你扔洗衣机里。   奚斐然屈辱地走过来,按住他的肩膀。   滕时觉得养孩子也不算麻烦,和养一只小奶狗差不多。   十年后,滕时被打脸了。   当他亲手养大的小白团子比他高出半个头,把他按在墙上的时候,手臂上有力的肌肉线条让人心惊肉跳。   滕时仰头惊怒道:你干什么!   奚斐然淡笑着捏住他的下巴,眼底意味深长:还记得你小时候怎么欺负我的吗?   ……说好的小奶狗呢!   重来一次,究竟是命运的安排,还是人为的设计。   超越时代20年的智慧,推动的或许不仅是商业帝国巨大的财富,改变的也不仅是一个人的命途……   淡定高智商大佬身体不太好病美人受 VS 小天才腹黑假奶狗真狼狗记仇攻   内容标签:年下 幻想空间 豪门世家 穿越时空 正剧 HE   搜索关键字:主角:滕时,奚斐然 ┃ 配角:祁南槿、蒋洲成、滕禹、滕玟 ┃ 其它:1V1,HE,养成,年下   一句话简介:你以前怎么欺负我来着?   立意:小朋友只有努力学习,好好锻炼,才能走上人生巅峰。 第1章 重生   2070年,冬。   夜已经很深了,宽阔的八车道马路上没有什么车子。   事实上,自从名为“飞车”的小型民用飞行器的发明并普及后,轿车的使用率已经被大大降低了。   地面冷白色灯带延着路面延伸向远方,与空中纵横交错的飞行指示线交相辉映,如同一张由各色光线织成的、光怪陆离的巨网。   这个时间连大街上兢兢业业的清扫机器人都归了位,只偶尔有零星几辆飞车沿着飞行线划过夜空,里面载着刚从夜店蹦得未尽兴的小年轻,奔赴下一场狂欢。   嘀呜!嘀呜!嘀呜!——   忽的,浓稠幽静的夜色被猝然撕破,急促尖锐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三架罕见型号的高端飞车以不管不顾的速度疾驰而来,带着一辆救护飞车呼啸着冲过长安天街。   它们完全无视空中交通规则,炽热的尾部动力器将推进功能开到极致,滚烫的热浪将地面机器人刚收拢起来的落叶轰然掀飞。   轰!——   “快!追上去!”   紧随其后的是乌鸦群一样的记者飞车。   刺目的闪光灯急追救护车的红蓝光而去,二三十辆飞车叠加在一起的推进器轰鸣声,震得地面都在颤。   “这里是环球新闻为您带来的突发新闻!TR科技公司创始人、腾氏集团二公子滕时突发疾病!”   “就在刚刚,滕时在时光之刃号游轮举办的宴会中途饮酒后出现剧烈不适反应,正在被紧急送往市第一医院!”   “星光新闻将持续关注滕时的情况!……”   “This is CRA NEWS! We are following tonight breaking news the founder of TR Inc,Mr Teng Shi has been sent to the nearest hospital……”   寂静的城市夜晚就像是被忽然投入赤红烙铁的冷水锅,从平静到沸腾只用了短短一瞬。   “老大!网上已经炸了!”   星光新闻的小记者在飞车左右摇摆的狂飙速度中抓紧扶手,另一只手按着右侧太阳穴上的圆形光点上。   “不就是个突发疾病吗?至于的吗!这个点儿大家都不睡觉的吗?”   太阳穴上连接的AI闪烁着,正在他脑海中轮番滚动所有忽然涌现在互联网上的、有关滕时的词条。   热度在转瞬之间就上升到了令人瞠目的程度,评论数和点赞数还在以每秒上千条的速度增长。   前面开车的同伴在车窗灌进来的狂风中回头:“你也不看看突发疾病的是谁,那可是滕时!你们瞧瞧前面那两辆护送他的飞车,G700!”   小记者的视线越过挡风玻璃,前方的两辆黑色飞车整体呈流线型,磨砂黑漆外壳在夜幕中仿佛蝙蝠的翅膀,推进器的排量大到让火焰都发出了蓝色的光。   “这型号我只在新闻里见过!”同伴将油门踩到底,兴奋得仿佛看到肉的狼,“亏得我们动作快赶上了!你可抓紧了,不能让别的台抢了先!”   小记者心脏狂跳,他知道任何有关滕时的新闻都会引发全社会极度热烈的关注。   这位年轻总裁不仅仅是滕氏集团的接班人,更是TR集团创始人,一个改变时代的天才。   如果不是滕时,现在的人们还在用汽车那种原始的交通工具,在每天的早晚高峰时堵在路上,花几个小时的时间通勤。   是滕时把曾被专家称为不可能的飞行器变为现实,协助H国搭建出来了世界首批高空交通网,改变了所有人的生活。   高智商、俊美、拥有巨大财富、出身豪门、先驱者……这个人身上的光环足以让他获得这个时代最高的热度。   但这次只是生病而已,小记者看向后视镜里疯狂的飞车群,同行们如狼似虎的状态未免也太过头了些……   “你还不知道吧,小菜鸟。”前方的同伴从后视镜里看着他,眼睛里迸射出激动紧张,又隐隐有些担忧的的光,“台里得到的消息,滕时可能不是普通的生病,是中毒!”   “什么!?”   “喝了一杯酒之后立刻发作,怕是有人想要滕时的命。”   燕宁市中心医院门口早就围满了人,院长正站在最前面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本来就没剩几根的头发被他拨得左摇右摆。   从接到滕时中毒的消息的那一刻,整个医院就像是被浇了一锅热油一样炸了起来。   救护车出动,最好的急救医生、护士,各个科室的领导全部就位严阵以待守在门口。   “这可是滕时。”院长最后嘱咐所有人,“一定不能出半点差错!”   “看见救护车了!”   救护车的红蓝光在三辆高端飞车的开道下呼啸而至,在医院门口猛然停下。   黑色飞车中的安保人员以闪电般的速度下来,拉开救护车门。   “闲杂人等让开!病人生命体征下降!马上准备急救!”   担架被火速推下来,在奔跑的人群簇拥下送进医院。   飞车推进器的轰鸣,治疗仪器的尖锐的滴滴声响,以及嘈杂紧张的人声和闪光灯快门响,仿佛杂糅成一首混乱又荒谬的曲目。   小记者冲下车,被挤到前方,在白大褂飘扬的空隙中,他到了担架上的人。   正要播报的嘴忽然就卡了壳,小记者愣怔地睁大眼睛,大脑全空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滕时真人。   滕时微侧着头躺在担架上,三十多岁的年纪却看不出一点岁月感,看上去就像是二十多。   双眼皮的弧度恰到好处地演展开,眉眼之间非常好看,眼尾不过分上挑显得攻击性太强,却又不过分平和,好像每一个细节都正好在最完美的位置上,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但此时那眉眼却因为痛苦而紧蹙着,高挺的鼻梁被呼吸罩盖住,虚弱的喘息之间呼吸罩被笼上忽明忽暗的白汽。   淋漓的冷汗浸透了他白玉似的脖颈,他修长的双手交叠着死死按在胃部,因为过分用力甚至崩出了青色的筋络,昂贵的西装和衬衫都被攥得变了形。   有那么一瞬间,小记者竟从那极度的痛苦中,看到了某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快播啊!愣什么呢!”同伴举着摄像机冲他嘶吼。   红蓝光交替,照亮了滕时被冷汗浸透的睫毛下漆黑的瞳孔。   时空仿佛在这一刻无限拉长,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   滕时的视线忽的向这边看过来,小记者呼吸一停,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滕时和他对视上了,但其实并没有,那双漂亮深邃的眸子不知看向何处。   小记者忽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紧,竟有种说不清的感觉,那双眸子太浓黑太深邃,却也太平淡了。   好像滕时真的很疼很疼,却并不是很在意的似的。   仿佛已经没有什么能激起他心里的波澜,再往深处,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忽然,与滕时身体相连的人工智能医疗设备毫无预兆地爆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几乎是同时滕时猛地掐住上腹蜷缩起来,浑身仿佛被拉紧的弓弦,小记者甚至听到了一声痛到极致被逼出的低吟,紧接着他的身子剧烈颤抖,一口血毫无预兆地喷了出来,染红了整个呼吸面罩!   “警告!警告!病人心跳骤停!”   AI机械声音尖锐地响起,与旁人的惊呼和医生的嘶吼混成一片——   然后,一切归为了沉寂的黑暗。   ……   花园里,鲜花盛开。   芍药和月季散发着迷人的清香,蝴蝶在花丛中上下翻飞着,孩子的欢闹声和人造清泉的流淌声混合在一起,夕阳赤红的光从天边洒下来,仿佛霞云化作的碎屑。   美丽的少妇的白纱裙旋转出让人心醉的圆,小男孩牵着她的手大笑着一起旋转,最后扑进少妇的怀里:“妈妈!”   “玩了一下午了,该回家了。”少妇微笑着抚摸着他的头,漂亮的小男孩紧紧抱着她的腰咯咯地笑,“再等等嘛。”   少妇的眼神温柔似水:“可是不早了。”   她起身向着远处的庄园走去,小男孩没跟上去,视线被一只飞走漂亮的蓝色蝴蝶吸引。   “阿时,回家啦!”声音远远传来,“妈妈给你烤了饼干。”   “等一下嘛!”小男孩随口答。   蓝色的蝴蝶扑扇着翅膀,飞得越来越高,小男孩目不转睛地跟着跑了几步,直到蝴蝶消失在光里。   他回过神转身,却不见了母亲的影子,只剩一条延伸进无尽远方的路。   “妈妈?……妈妈!”   小男孩发疯了似的奔跑起来追向母亲消失的方向,他脚下的小路随着他的奔跑而破碎,园林花草散做灰飞坠入深渊,夕阳的光骤然褪去只剩一片黑暗,下一刻他一脚踩空!“妈妈!——”   滕时猛的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喘息着。   刺目的阳光从落地窗投射进来,洒在精致贵气的雕花大床上。   ——竟然梦到母亲了。   母亲去世这么多年,除了最初的那几年,之后就再也没梦到过。   还以为她不会再来自己梦里了。   滕时闭了闭眼睛,刚醒的混沌还在,他的脑子也还不太清醒,浑身上下都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没什么力气。   “珍妮,几点了。”滕时微微后仰靠在床头软垫上,揉着太阳穴习惯性的叫了一声。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   ——AI出故障了?   滕时迷迷糊糊地掀开被子,打着哈欠下床,脚下有些发飘,他走到窗前在玻璃上点了两下,试图唤醒房间的智能屏幕,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   指尖上的冰凉触感传过来,仿佛过电似的在滕时心里轻微地一刺,滕时一激灵,整个人忽然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清醒过来,瞬间浑身凉透。   ——等等,我不是死了吗。   游轮上的豪华聚会,酒杯中暗红的酒晃动着星光,疾驰的救护车和生命停止的剧痛……回忆如同潮水般涌来。   滕时按住胃部猛的后退两步,身后的茶几被猛然撞倒,桌上的定制玻璃茶具摔落了一地。   哗啦!——   门外立刻传来侍从急切的敲门声:“二少爷!出什么事了!”   二少爷?叫我?   这是哪里?   什么情况!   滕时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震惊地环顾四周,周围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天旋地转地冲入他的眼底,滕时的瞳孔极具收缩,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那双手太过稚嫩,看竟然上去还没长开!   “开门。”   外面忽的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紧接着双开大门被猛的推开。   身材高大的男人大步走进来,直奔滕时,一手抓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你怎么了?”   滕时的震惊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哥?”   那是他的大哥,腾禹。   无论是整体面部结构,还是那双冷淡严肃的眼睛,都和记忆中别无二致。   可他大哥比他大五岁,如今已经四十出头了,但是面前的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左右,眼神里还没有那么让人心颤的寒意,右脸上也没有那道可怖的疤痕!   旁边的落地镜反射出屋内的景象,少年光着脚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宽大的丝绸睡衣松松垮垮地垂着,他单薄的胸口剧烈起伏,抬头向上,与镜子里自己震惊无比的稚嫩容颜对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章 家族   滕时瞳孔剧颤,他确定自己死了。   他清晰的记得死亡的那一瞬间,疼痛消失,周围的一切都陷入虚无。自己残留的最后一丝意识只听到了最后医生宣读的死亡时间,然后就是绝对的寂静。   01:18,他的生命定格在36岁。   滕禹捏着他的下巴左右端详,眉头有些紧张地皱了起来:“滕时?”   滕时说不出话来。   十几年前他和滕禹就因为某件事决裂了,之后兄弟间明争暗斗不断,甚至有几次滕禹还对他下了死手。   像现在这样面对面正常说话还有肢体接触仿佛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滕时几乎都忘了他和大哥还有这么友好相处的时候。   不过在最初的震惊过后,滕时就冷静了下来。   一般人遇到滕时这种情况,会有两种反应,第一种是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在走马灯,第二种是干脆怀疑自己是不是像小说里写的一样重生穿越了。   但是滕时不是正常人,多年商业斗争让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被人阴了。   滕时环顾四周。   他的脸色苍白如瓷,就连嘴唇的颜色都很淡,乌黑的眉眼微蹙着,滕禹几乎能捏到他的骨头,甚至有种如果再稍微用力些就会把他捏碎的错觉。   然而滕时眼底的情绪却是沉静的,像是深海。   “你在看什么?”滕禹的眉头几乎皱出了川字。   这个漂亮得过分的弟弟总是很狡猾,滕禹有些分辨不出来他是真的不舒服,还是又在琢磨什么诡计。   而且……今天他总觉得今天的滕时似乎有哪里和平时不太一样,似乎透出某种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感。   滕时环顾一圈后,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这布景看起来太真了。   八成是有人在他死了以后,把他的意识提取出来,放到了虚拟器里,现在他看到的一切都是被数字化的意识构成的幻觉。   基于真实存在过的东西作出的东西,总是逼真的。   滕时深吸一口气,如果是这样,对方目的多半是为了挖掘他的回忆,借机套取他的什么秘密。   “死都不让我安生。”滕时无奈叹气。   “什么死不死的?”滕禹满头雾水,忽然一个激灵,心道坏了,不会是关了这几天心关出问题了吧,他立刻回头对一旁的侍从低声命令:“叫医生过来。”   “别麻烦了。”滕时忽的挥手推开滕禹捏在他肩上的手。   这动作让旁边的两个侍从的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滕禹的脸色也顿了一下。   “大哥,自从那次闹掰了之后,咱俩已经有快十年没怎么说过话了。”   滕时活动了一下肩膀,反手拍了拍人高马大的滕禹,表情有些复杂:“虽然我很想追忆一下过去,但是被人窥探的感觉实在是不愉快。”   滕禹:“你在说什么胡话?”   然而他的尾音被猝然打断,因为滕时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手指间温热的触感让滕时不由得感叹:“啧,还挺真。”   滕禹的表情一点点裂开,旁边的两个侍从目瞪口呆。   “如果我还活着,一定要把写出这个代码的挖到TR集团来,但是现在我死了,这些事儿我也管不着了。”滕时耸肩。   能破解虚拟器的唯一途径,就是脱离回忆本身。   也就是如果自己突然做出某个举动,而回忆中根本从来都没有相关的记忆,那空缺的那部分就会变成乱码,程序就会崩溃,自己就能从中跳出来。   “对不住了,大哥。”   下一秒,滕时忽然毫无预兆伸手抓住滕禹的衬衫下缘,随意地向上一掀。   滕时从来没有见过他大哥在他面前脱衣服,滕禹似乎特别忌讳这个,也就是说他根本没有他大哥不穿衣服的记忆。   那么接下来,他将看到衬衫下面是一堆乱跑的代码……   空气仿佛被冻住,安静得连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滕时高高掀着他哥的衬衫,眼睛不可置信地一点点睁大——面前是整齐的腹肌,小山包一样,八块,正因为震惊和愤怒起伏着,旁边侧腰的位置,依稀有一块蜈蚣一样的疤。   滕时:“!?”   下一秒他只觉得后颈一紧,被他哥揪着后脖领子提起:“我就知道你不知悔改!”   滕禹的额头上青筋暴跳,一只手狠狠拽下自己的衬衫,暴怒地拎起滕时大步走向屋里。   滕时有几百年没被这么像小鸡仔似的腾空提过了,双腿乱蹬惊叫出声:“滕禹!”   别说是现在的体格,就算是三十多岁滕时在他哥面前也几乎毫无反抗之力,下一秒他只觉得身子一轻,直接被他哥狠狠丢到了床上。   “唔!”滕时一头撞在华丽的床褥上,差点摔晕过去。   “大少!二少爷他这几天一直没吃饭!您悠着点!”侍从们慌忙扑上来劝。   滕禹的怒吼震得窗户都在颤:“滚开!”   滕时只觉得天旋地转,想要挣扎着抓住床单想要爬起来,却手脚发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紧接着他只觉得脸颊一痛,一只大手猛的掐着下巴把他翻了过来,按在了枕头上。   “这些日子我对你的容忍足够多了,但是家族利益是底线。”   成年男子的压迫感如山般压下来,滕禹燃烧着怒火的眸子凝视着他,冷声咬牙:“给我接着好好反省!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哐!   双开大门重重关上,紧接着是咔哒的落锁声。   滕时仰面躺在两米多的大床上喘息着,眩晕感过了好半天才消下去,震惊感却迟迟散不掉。   ——为什么不是代码?我为什么还没出去?!   周围安静下来,窗帘上绣着精致的纹样,屋子里飘着淡淡的茉莉花香——那是他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味道,一切都那么真实而熟悉。   桌上的电子日历闪动着,2050年,秋,现在的自己应该是不到十六岁。   距离母亲去世,只过去了半年。   这不是真的,不能被这种潜意识牵着走。   滕时闭上眼,片刻后又猛然睁开,强忍着难受坐起来伸手拉开了床头柜。   床头柜里果然放着他的电脑,那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这么多年都没怎么变过。   50年代的电脑看上去非常原始且不智能,但是最基本的代码功能都在。   滕时艰难的抓过枕头垫在床头,后背靠上去坐直,双手放在键盘上的一瞬间,回到熟悉的领域的掌控全局感,让他整个人都恢复了冷静。   按来说,现在他看到的周围场景都是数字化的幻像,背后的算法程序逻辑都是通的,他可以用场景中的任何一台电脑侵入数字化虚拟器的后台。   如果是软件系统,那就必然有破绽。   亮起来的屏幕光映照出少年苍白的脸,瞳孔中反射出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指尖下飞快敲击键盘的声音响起,快得几乎听不出间隔。   滕家的庄园占地面积很大,四栋别墅毗邻相接,家主滕仲云、三个儿子滕禹、滕时、滕玟和他母亲林琬宜,分别各住一栋,每一栋之间都有连接的传送梯。   四座别墅风格内部的装修建筑风格不同,外部却又相同的元素,一起形成了一座整体的现代化风格的庞大建筑物。   除此之外,庄园里还有专门的诊疗室、厨房、以及下人们的居所,间隙错落在四座别墅之间。   50年代的传送梯虽然还没有达到70年代的发达,但是已经比20年代只能上下移动的电梯高级了很多。   只要管道铺设得够密集,就可以实现上下前后左右四面八方移动,能在短时间内,把乘坐者送到建筑物中的任何地方。   而此时在通往滕禹别墅的传送梯中,镜面中反射出的滕禹的脸绷得死紧,他原本就不苟言笑,在心情不好的情况下,更显得阴沉得仿佛煞星下凡。   刚才等在滕时放门口,现在守在他身旁的手下屏住呼吸偷偷从镜子里看他,似乎欲言又止,却最终没敢说出什么。   “你觉得我对他太狠了?”滕禹却忽的开口。   手下立刻低头,他跟在滕禹身边很多年,知道什么时候该发表意见,什么时候不该。   “他侵入父亲的财务系统,在低点把父亲持有的莲花制药的股份全卖了,亏了五百万。”滕禹的声音仿佛浸了冰,“虽说不是什么大数目,但是这件事的性质非常恶劣,是纯纯的挑衅和报复!我也同样经历过他这个阶段,怎么没有像他这样叛逆?”   手下低声道:“大少更懂得克制。”   滕禹不置可否,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就连你们都心疼他。”   传送梯重新安静了下来。   叮。   不多时,传送门打开,在滕禹和手下走出后,又重新关上,角落里的摄像头随着传送梯一起上升远走,无声地滑向下一处目的地。   滕禹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手下跟在他身后,走出几步忽然听到滕禹开口,声音很沉很低:“如果我不先罚他禁足,你觉得父亲会对他怎么样?”   手下呼吸一滞,忽的似乎明白了什么,然而滕禹却没有再说一句话,走进书房,关上了大门。 第3章 绝食   对于死亡,滕时其实并没有太多抵触。   在中毒的那一瞬间,他也有过不甘,觉得自己这些年也做过一些错事,但罪不至死,可是后来在救护车里他忽然就想开了。   他这一辈子想要得到的都得到了,没有得到的估计也得不到,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的。   人活一世,所图无非是有所体验,不辜负这段旅程罢了。   要说唯一的遗憾,可能就是没有来得及好好谈个对象……   滕时甚至懒得追究是谁杀的他,他的敌人太多了,政界、商界、甚至家族里,利益之争下人人都有害他的由。   既然死都死了,他只想快点投个胎什么的,投不了就永远睡下去也挺好,总之不想再掺合这些破事。   然而两个小时后,滕时的脑门上开始冒汗。   不对啊。   怎么无论尝试用什么方式破解,都找不到任何bug和突破口?   滕时重重地擦了一把汗,不信邪地继续飞快敲击起来。   夜晚的窗外风呼呼地吹着,方圆十里寂静无声,月光倾泻,与地面唯一的一盏光点交相呼应,那是屋子还亮着的灯。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滕时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发现这台电脑,似乎真的只是一台电脑。   没有出口,不通往任何地方。   当一切可能性都被排除,唯一的不可能,就变成了可能。   滕时的脸色从不解变成震惊,又从震惊化作全然的空白。   怎么会?   难道我真的……重生穿越了。   一辈子的唯物主意思想,在这一刻遭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可无论滕时怎么绞尽脑汁寻找由,却发现自己无法找出任何一种合化的可能。   2070年人类的科技水平根本无法做到穿越时空或者灵魂迁移,唯一的解释,只有天意使然。   滕时缓缓放下电脑,向后面的大床倒去。   落地窗外是一望无垠的星河,广袤的宇宙中星辰日月平稳运行着,太阳系的尽头外,千亿颗恒星和大量的星云以及各种类型的星际气体组成的银河系,正以不变的速度和既定的轨道旋转着。   一切都那么安然而平常。   只有尘埃一样的滕时跳出了时间的流逝,成为了这个宇宙中唯一的例外。   滕时伸出手举到面前,水晶吊顶的背景下,自己手指柔软稚嫩,却已经有了修长的雏形。   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体太轻盈,还没有经受过岁月的洗礼,即便是再虚弱的状态,依旧有种蓬勃的生机。   滕时沉默了好久好久,直到天色都微亮起来,才轻轻地对着虚空说:“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能再早半年呢。”   太阳从东边升起,金黄的颜色沿着地平线延展开,将秋色中的庄园笼上暖意,正中的喷泉里圣母雕塑慈祥地微笑着,手中托举的婴儿沐浴着阳光的金辉。   清晨一早,屋外就传来了侍从怯生生的声音:“二少爷,吃饭了。”   侍从又敲了几下门,见里面没有回应,知道屋里的人八成今天又要继续绝食,他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把食物放到了一旁的架子上,正要转身离开,却忽然听到屋内一声淡淡的:“开门吧。”   侍从猛的一个激灵,连忙回身把门打开:“二少爷!”   滕时苍白俊美的容颜出现在门口,抓着头发打着哈欠,看上去刚洗漱完:“好饿。”   侍从听到这两个就仿佛同时听到了月球要撞地球,和T国总统要当众跳脱衣舞,震惊万分中连忙把餐盘端上前去:“二少爷,今天的早饭是龙虾粥,水晶南瓜蒸糕,清炖燕窝,还有新鲜水果盘!”   滕时接了过来,看上去很满意地勾了勾唇:“谢谢,去忙吧。”   侍从微微有些愣了神,阳光从滕时身后投过来,打在他白皙如玉的皮肤上,几乎有一种透明的错觉,他真的很漂亮,那种漂亮有种超脱世俗的美,乌黑的眼神平静宁和,仿佛对什么都关心,却又只是蜻蜓点水般。   然而只有短短的半秒,等侍从回过神来,大门已经在他面前轻轻关上了。   食物檀木的餐盘里,水晶南瓜鲜嫩多汁,上面撒着的枫糖散发着清甜的香气,碗里的龙虾粥每一粒米都饱满圆润,龙虾肉更是弹嫩到了极点。   滕时端着早餐回到房间里,在窗前的桌子坐下,插起一粒葡萄吃了。   一个晚上已经足够他想清楚很多事情——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既然重来一次,那就好好活。   就比如最简单的,上辈子他因为不好好吃饭,很早就胃病缠身,这愚蠢的错误他可不会犯第二次。   养生,从这辈子开始。   他舀起一勺粥,不紧不慢地喝了起来。   与此同时,隔壁别墅的书房中,滕禹的视线从桌上的文件上抬起:“他吃饭了?”   来通风报信的小侍从恭顺地答:“是,大少。”   滕禹的眸子又垂下,冷峻如冰山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就知道他坚持不了多久。”   小侍从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他听不出滕禹是什么情绪,开心还是不开心。   滕禹的母亲姜氏是滕老爷的发妻,在滕老爷还没发家的时候就在一起,生下了大少,可惜后来因为车祸早逝。   滕老爷没过多久就娶了第二任妻子,也就是崇景市高-官的女儿靳清。   结婚的当年,靳清就生下了二少滕时,那时候大少才六岁。   印象中,大少和二少的关系一直不亲近。   也是,前妻尸骨未寒就立刻另娶他人,虽然滕老爷是在前妻去世之后才遇到的二夫人,但在大少的眼里,二夫人和二少一定是抢走他家庭的敌人吧。   所以刚才大少的态度是鄙夷?还是事不关己?   可是……侍从想不明白,既然讨厌,为什么大少在二少被关禁闭的每一天,都让人随时汇报二少的情况,还特意叮嘱后厨,无论二少吃不吃都要预备着饭菜呢?   该不会是想给二少下毒吧。小侍从一哆嗦。   与此同时,滕时别墅里,上到管家下到打扫卫生的阿姨都知道了滕时绝食失败的消息,后厨的几个人围在一起小声聊了起来。   “吃了就好吃了就好,”侍女抚了抚胸口,“二少爷从小就体弱多病,要是再饿下去真要饿坏了身子呢。”   “可不是吗?那么金贵的人,可受不了这罪。”擀面的阿姨也在一旁唏嘘,“二少爷出生的时候就是早产,这些年一直好好地调着,这次是真的气坏了。”   配菜的小伙子好奇地小声问:“二少爷这次绝食还是因为那个事情?半年前二夫人去世的事情?”   “是啊。”   议论的声音压低了不少。   “滕老爷也真是的,二夫人那么好,他还在外面找小三,发现的时候那个私生子滕玟都十几岁了!瞒了二夫人十几年!虽说像他那么有钱的男人,这种事情免不了,但二夫人毕竟当初帮了他那么多。”   “说的是。当年他俩结婚的时候,虽说滕老爷已经非常有钱,但二夫人嫁给他时还是下嫁。无论多有钱的商人都很难进政治圈子,都是二夫人手把手带着他的呀!”   一片咂舌声,如果不是受雇于人,下人们只怕要义愤填膺地说出“忘恩负义”这四个字了。   “咱们二夫人那脾性,哪受得了这种委屈,一气之下就病了,病了多久身子就扛不住去了。真是可怜了二少爷……”   “哎。”   “害……”   二夫人在时对下人都很好,所有人都为二夫人感到愤怒和不值。   有胆子大的忍不住又发表愤慨:“之前大夫人去世的时候就是,尸骨未寒就另娶,这次又是!二夫人去世没多久,就把那个女人连同私生子一起接回了家,还给他们母子俩一套别墅,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怎么能这样呢!”   “就是的,瞧把我们二少爷气的!”   “还有大少,这次二少终于经历了和他一样的事,他指不定怎么幸灾乐祸呢。”   “是啊!关二少禁闭什么都是大少主张的!本来他兄弟俩关系就不好,这下落井下石,趁着二少叛逆,可算找到由折滕他了!”   “我们二少真是太可怜了!”   房间里。   吃饱喝足的滕时正盘腿坐在床上,眸色如同深海,嘴里含着一颗即将化完的奶糖,在新建的文档里噼里啪啦地打字,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写了几页。   文档的标题是《梦》,但实际上,这篇文档里的内容都是上辈子滕时亲身经历的现实。   重生之后的第一件事,他要把时间线和重要事件都梳一遍。   对于现在这个时期,滕时记得还算清楚。   这时候母亲刚过世不到半年,自己根本容不下无中生有的继母和弟弟,他逃学,顶撞,卖他爸的股票……然后被他大哥反锁在了家里反思,最后以他绝食四天后低血糖晕倒,被紧急送到医院告终。   咔哒。   敲下一个句号,滕时扬起头捏了捏脖颈。   深究到最根本,他竟然是想要以伤害自己,来表达心中的愤怒和不满,想让他那不具备正常情感的父亲内疚。   “太傻了。”滕时轻轻摇头。   嘴里的奶糖彻底消失了,滕时从床上下来,随手打开电视随便调到新闻台。   新闻开始播放最新的财经新闻,他站起来走到窗户边,伸了个懒腰。   窗外,宁静的山庄坐落在山脚下,面前是开阔的花园,天空中奶白色的云缓慢的飘动着。   好久没有看到这么纯粹的蓝天了。   天上没有纷繁复杂的飞车线路网,周围没有随处可点的智能化物联网设备,太阳穴上没有随时对话的AI贴片。   电视里播放着T国大选的消息,T国首都莫卡还没有被原子弹夷为平地;世界格局还没有改写;石油价格还没有暴跌;大哥滕禹还没有因为挚爱死于非命而彻底恨上自己;弟弟滕玟也没有远走他乡;二十年后人尽皆知的影帝影后和偶像们,现在还都是和自己一样的小屁孩……   滕时双手揣在睡衣口袋里,眯起眼睛看向很远的地方。   不得不说昨晚刚刚确认自己穿越的时候,他的心情还挺复杂的。   二十年辛苦打下来的江山,一想到要那些勾心斗角的麻烦事要从头再来一遍,他就恨不得一头撞死。   但是现在看着白纸一样的世界,心底深处却翻搅起某种无法言说的悸动。   重来一次还事先知道剧本的机会,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上辈子他活得太累,这辈子,他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活完这一生,一种躺赢的、平静安然的方式。   路上的陷阱可以提前避开,不该结交的人可以尽早断绝关系,他可以像开了挂似的,轻而易举绕过那些曾经把他坑惨的坎坷坑洞。   只要他不出头、不冒险,不给自己找麻烦,那剩下的路,尽是坦途。   舒服啊……   滕时的嘴角轻轻扬了一下。   而此时距离首都一千多公里的江临市,H国的第二大经济中心,城郊的豪华别墅里,欢快的音乐声正顺着窗户飘出来,似乎是在准备庆祝什么。   叮咚,门铃声响起。   美丽的女人踩着音符的节奏兴奋地从屋里跑出来,打开门迎接门外到访的一家三口进来:   “Jenny!你今天好漂亮!”“哎呀!老刘好久不见。”“小阿泽又长大了不少,又帅了!”   门外年轻贵妇扑上来和她亲热地拥抱,又探头看向屋子里惊叹道:“阿玉你这布置得也太漂亮了!请的哪家公司?等我家这小子过生日的时候我也这么搞!”   贵妇身旁的小男孩也看着屋里发出惊叹的声音:“哇哦!太帅了!”   “是我自己布置的。”任玉捂嘴笑得不停,揉了揉小男孩的头。   她看起来非常年轻,今天虽然因为庆祝她穿得隆重了些,但是无论是她毫无细纹的眼角和年轻的体态,都透出一种鲜活的灵动感。   气球和彩带挂了满屋,欢快的歌声循环播放,整个房间都洋溢着幸福的氛围,最中间的二楼扶手上挂着长长的条幅“Happy Birthday Fei!”,餐厅里的长桌正中摆着精致的三层蛋糕。   贵妇摇头感叹:“你也太全能了吧!会做手工、会设计、还会布置生日派对!”   任玉小声凑到她耳边:“老奚也帮忙了。”   贵妇的表情从惊讶变成羡慕,然后嗔怪着锤了自家老公一下:“你瞧瞧人家老奚!”   老刘笑着:“是是……你们俩真的是模范夫妻了,结婚这么多年还能这么甜蜜。我记得老奚手上这么多年一直戴着你大学时候给他做的尖晶石戒指,我想要看看他都藏着,小气得很!”   众人笑成一团。   任玉的脸上透出红色,像一朵娇艳的玫瑰。   “玉阿姨!斐然呢?”贵妇旁边的小男孩急切地向屋里张望。   他话音刚落,一个打着精致领结的漂亮小男孩已经从里屋兴奋地跑了出来:“阿泽!”   两个小男孩开心地抱在了一起,贵妇笑得合不拢嘴:“哎呀慢着点,别把身上的新衣服弄皱了。”   任玉在一旁笑:“你看他俩今天都穿的蓝色,看起来像哥俩呢。”   贵妇也笑:“可不是嘛!长得也有点像。”   “Jenny阿姨你们好久没来了,我都想你们了。”奚斐然又一头扎进贵妇怀里,仰起头来时一双明亮的眼睛和他妈妈如出一辙。   论谁都抵挡不住会撒娇的乖巧小孩子,更何况奚斐然长得就像是童模一样漂亮,白白嫩嫩的脸蛋几乎能掐出水来,除了个子比同龄孩子矮了些,几乎挑不出缺点。   贵妇眼睛都笑没了,喜欢得不得了,拎起一旁的袋子:“七岁生日快乐斐然,瞧阿姨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奚斐然激动的睁大了眼睛:“是Friago的赛车!”   阿泽挺起胸脯:“喜欢吧!是我给你挑的!”   老刘在一旁补充:“最新款。”   “去玩吧。”贵妇笑着捏了一把奚斐然的小脸,又对自己儿子道,“照顾好弟弟。”   奚斐然抱着赛车开心得眼睛都笑没了,跟叔叔阿姨道谢之后立刻拉着小伙伴冲进了里屋玩去了。   “Jenny这也太贵重了吧。”任玉轻轻撞了闺蜜一下,小孩子不懂,但是她一眼就看出这赛车是X国最高端玩具品牌的限量版,全国都没几辆。   贵妇亲昵的圈住她的胳膊:“有什么的,老刘不心疼。”   老刘在一旁憨笑着点头。   任玉知道这对他们这种家庭确实算不上什么,而且以他们两家之间的关系,太过客气又根本没必要,于是感谢地一笑:“先尝尝我做的布丁吧,晚饭还得等一会儿。”   “怎么没看见老奚?”老刘跟着两位太太进去,左右环顾着问。   任玉抬眼看了一下二楼:“他刚才接了个电话。”   也不知道是什么电话,怎么聊这么久?…… 第4章 生日快乐   快到傍晚的时候,值班的侍从被传音系统的铃声从瞌睡中惊醒,滕时柔和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在吗,我想吃糖醋排骨。”   侍从更惊喜地应了一声,飞快地跑去叫厨房准备了。   滕时光脚踩着拖鞋打开冰箱,取出一盒酸奶戳开,回到沙发上坐下看财经新闻。   自从停止绝食后,滕时就往房里运了不少零食,没事的时候就吃两口。   财经新闻里的小年轻主持人是个熟面孔,二十年后他会成为家喻户晓的知名主持人,连续主持好几年的春晚,滕时记得自己还被他采访过两次。   “接下来为您播报国内新闻……”   留给滕时的时间并不是很多,如果他要避开未来会发生的坑,不能等事情发生才采取行动,很多因果的种子早在几年前甚至十几年前就埋好了,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梳出来一切,然后早做准备。   新闻是弥补记忆空缺的最好方式,能告诉他时下正在发生的大事。   滕时边看边叼着吸管咂摸着,忽然感觉酸奶的味道还不错。   他低头看了看酸奶的瓶身,发现这个牌子在二十年后已经消失了,莫名生出了点可惜感。   “凯斯工业最近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其位于阿普勒斯的生产基地,由于技术人员的操作失误导致发生爆炸……”   电视上出现了凯斯工业董事长蒋凯的脸,正在接受媒体的提问。   滕时半靠在沙发里听着电视里的传出的声音,两条长腿搭在沙发的垫子上,眼睛眯了起来。   他通常是不喜形于色的,但是微长的刘海略微盖住了一点眼眸,让他的眼神里透出了些深凝的冷。   凯斯工业,n年后的凯斯集团,是二十一世纪最大的罪人。   原子弹被丢到T国首都,有一半是凯斯集团的推动。   而如果说凯斯集团的总裁蒋凯不是个东西的话,他的儿子蒋洲成简直能用丧心病狂来形容。   “我只是想让你喜欢我。”   压抑着疯狂的声音在耳畔环绕,仿佛鬼魅一般从地狱传来,暗红密闭的房间四壁如同血染。   那些甚至叫不出名字的器具挂满了墙壁,随着滕时被掐着脖子重重按到墙上的撞击,而碰撞出剧烈的晃动声响。   “怎么就这么难?滕时,你为什么不愿意看我一眼?”   “是不是只有让你疼,你才有反应?”   ……   夕阳的光透过巨大的窗户撒落进来,沙发上的滕时一半在光影中,一半在暗处,放在交界的手指攥着酸奶盒,手背上微微绷起了突出的筋络。   啪。   滕时抬手一投,被捏扁的酸奶便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精准落入了垃圾桶中。   现在的凯斯工业只是一家小有规模的普通进出口贸易公司,主做飞机的推进器零件。   而在多年后,凯斯工业会在蒋洲成的领导下,先成为滕时最大的供货商和盟友,又在后期成为滕时最难缠的对手和敌人。   而蒋洲成也会在这过程一步步暴露出,他对滕时变态的喜欢和占有欲。   ——这辈子,可不能让你们家族这么嚣张了。   滕时记得在新闻里这次爆炸后,凯斯工业明明濒临破产,但滕氏却忽然有如天神降临,给凯斯投了很多钱,让凯斯活过了这次危机。   而滕氏的投资也确实得到了回报,仅仅一年后,凯斯就研发出了动力远超之前的推进器,逐渐取代了传统的飞机推进器,占领了国内的大部分市场。   而再之后,滕时设计出了飞车的雏形,而凯斯的推进器完美地满足了飞车的动力需求,两家公司合作,凯斯崛起,市值猛涨,将业务扩展到了史无前例的地步。   当初滕仲云为什么会未卜先知地给凯斯投钱?滕时想。   如果他记得没错,凯斯在这个时期并没有任何有新技术突破的迹象。   以目前凯斯这个烂摊子,任何人看了都会避而远之,滕仲云这种人不会做赔本生意,自己老爹究竟看上了凯斯的什么才确定它能成功?   不过……   滕时摩挲着自己突出的腕骨,动作像一只慵懒又危险的猫。   不论因为什么,只要把滕家对蒋家的援助掐断,就能把蒋家按死在摇篮里。   电视里的新闻又到了下一条:“恒玉集团在十月二十日获得了由省政府颁发的模范制造型企业称号……”   恒玉?   滕时的神情重新恢复得懒洋洋,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沙发毯上的穗穗。   好几秒钟后滕时终于想起了这家企业,就像刚才的酸奶品牌一样,恒玉早就消失在了时间的长河中。   而且消失得格外惨烈。   这件事情太轰动,以至于过去这么久,滕时依旧依稀记得当时的新闻。   恒玉的创始人奚沛恒一家家被入室抢劫,奚家全家、以及来给奚家孩子庆生的朋友一家全部遇害。   那伙歹徒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穷凶极恶,一个活口都没留,之后审讯也没问出来个所以然,案子最后不了了之。   有些时候有些事就是遇上了,命中注定有这一劫,谁也逃不掉。   或许是因为没有了甜味来分散注意力,滕时有那么一瞬间多想了一些。   我如果去阻止,能救得了他们吗?   不过很快滕时就抛弃了这个念头,这世界上因为各种意外死去的人多了去了,他没有精力做一个救世主,也没有由拯救每一个素不相识的可怜人。   老话说得好,人各有命。   况且,他还不知道改变这个世界原有的运行方向,会不会引发蝴蝶效应,多此一举恐怕会引发更严重的后果也说不定。   “据恒玉集团董事长奚沛恒介绍,恒玉集团正在研发一款新型高气压气机,预计在今年年底投入生产,该高气压气机克服了传统高气压气机的痛点……”   正胡思乱想的滕时忽的盯住液晶大屏,散漫的神色一扫而空,甚至微微坐直了。   高气压气机?   等等。   他怎么记得,他在企划书上看到过,当初凯斯之所以能研发出动力远超之前的推进器,就是克服了一项技术难题,好像也是高气压气机?   与此同时。   临江市的豪宅里,二楼卧室的门被打开,奚沛恒抱歉地快步走出来,对楼下的好友夫妇抬手打了个招呼:“实在不好意思,刚才接了个电话。”   “没事,快下来吧,”贵妇Jenny在下面冲他笑,“小玉正给我看她新做的绒花呢,做的真好看!”   奚沛恒笑了笑走下楼。   女人们的注意力很快回到绒花上,没注意到奚沛恒的笑容末尾有些苦。   只有老刘背着手慢悠悠地走过去,来到奚沛恒身边,低声问:“怎么了?生意上的事?”   像他们这种人,就算是生意上出了再大的问题,都不会把情绪往家里带,奚沛恒刚才却几乎没藏住。   “还是凯斯。”奚沛恒背对着妻子压低声音,摘下眼镜抹了抹眼睛,那是一个压力很大的下意识动作,“说想要收购恒玉。”   老刘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带到一旁,皱眉道:“怎么又来?”   “三番五次了。”奚沛恒叹了口气重新戴上眼镜。   虽然现在已经是市值上亿的老板,但奚沛恒的身上却依旧还有着工科出身的书卷气。   “凯斯和恒玉在规模上势均力敌,如果不是他们公司最近出的工厂爆-炸事件,甚至他们还要压过我们一些,同一产业链的上下游关系,他想要收购我们也正常。”奚沛恒叹气。   “但公司就像我的孩子,而且我们的最新高气压气机马上就要进入研发的最后阶段,之后的前途不可限量,我怎么可能随便就卖了。”   老刘愤然:“凯斯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也不怕撑坏了胃口!”   奚沛恒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老刘看到他眼中的担忧,心里一惊,用更低声问:“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商业上的恶意大家都心知肚明,凯斯已经三番两次的想要恶意收购恒玉,都被奚沛恒巧妙地躲开了,难道这次又用了什么上不了台面的阴招,才让奚沛恒躁郁成这样?   奚沛恒掐住眉心,许久才沙哑开口:“他们威胁我的家人。”   “什么!”老刘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他和奚沛恒好友多年,知道他这个兄弟干净得很,许多做到这个规模的企业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好的东西,但是奚沛恒从来都没有,他为人正派,不沾任何脏污,而这样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却被人用肮脏的恶意威胁。   “奶奶的!”老刘暗骂,抓住奚沛恒的胳膊,“如果他有动静你就报警,什么也别顾忌。如果再得寸进尺……”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交给我。”   奚沛恒知道他的朋友仗义,又怕他真做出什么,连忙摆手:“老刘……”   “爸爸!”   不远处的卧室里忽的冲出两个毛头小子,打断了大人之间的谈话,其中一个扑向奚沛恒怀里,另一个礼貌地叫了声:“叔叔好!”   奚沛恒露出温润的笑点头回应,他怀里的小东西仰头看他:“爸爸,你最近好忙,我感觉我有好久没和你说话了。”   奚沛恒怜爱地摸了摸奚斐然的头,奚斐然好像有一种神奇的能力,他嘴甜、会撒娇,稚嫩的话却总能戳到人心坎上,能让所有人都忍不住疼爱他,一看他什么烦心事都忘掉了。   贵妇偷笑着在任玉耳边道:“小小年纪就这么会,以后不知道迷倒多少少女呢。”   任玉哭笑不得。   奚沛恒宠爱又心疼地摸了摸儿子的小脸,这一刻他感觉无论遇到什么坎都无所谓了,总能过去的:“最近是有点太专注工作了,应该多陪陪斐然的,周末带你去水上乐园吧。”   奚斐然眼睛瞬间亮了,仅仅抱住奚沛恒:“好哎!”   厨师从远处厨房里走过来,恭恭敬敬地说饭已经好了。   两个孩子欢天喜地地喊着吃蛋糕了,率先跑了过去,四个大人也说说笑笑着落座。   长桌上的蛋糕已经插了七根彩色的蜡烛,背景的音乐被调小,任玉笑眯眯地起头,带着大家一起唱起生日歌来。   “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Feiran.Happy birthday to you~”   奚斐然闭上眼睛,胖乎乎的小手合十,虔诚地在心里许下愿望:“希望每一天,都可以像今天一样。”   咚咚咚。   突兀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奚斐然的许愿,任玉疑惑地回头,贵妇问:“还邀请了别人?”   任玉摇摇头:“没有啊,我去看看。”   奚斐然看着母亲拉开椅子站起来,向着门口走去,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忽然跳的有些快。   ——我还没有吹蜡烛呢,妈妈。   任玉打开门,下一秒,惊恐的表情出现在她的脸上。   一千公里外。   滕时已经安全坐直了,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从心底混乱地升滕起来。   是不是有点巧了?   奚家即将推出最新高气压气机却被灭门,一年后凯斯就以高气压气机技术为核心生产出推进器,让公司站上了巅峰。   夕阳的余晖还没落尽,滕时身上却莫名的发起冷来。   如果他记得没错,上一世凯斯的推进器上市的时候,距离奚家被灭门已经过去了一年之久。   凯斯后来在面向大众举行发布会的时候,也并没有着重提到高气压气机的核心技术,只着重介绍的是推进器整体的更新换代。   也正因为这样的时间差和刻意隐藏,没有人将凯斯和奚家的惨案联系起来。   最主要的,上一世,蒋家在发家初期表现得人畜无害,根本没有人有由做出这种可怕的怀疑。   滕时双手撑住桌子,额头上隐约渗出了冷汗。   二十年的相处让他知道,凯斯在被逼进绝路的时候会有多无底线,他们的心狠手辣绝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别急着下结论。   滕时闭上眼压住有些急促的呼吸。   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和敏感,不要以你黑暗的成年人心对一切做出最可怕的猜想。   然而滕时越这么暗示自己,心里浓烈的第六感就越强烈。   所有逻辑拼凑的碎片都似乎指向一个结论,让他没发自欺欺人。   ——凯斯遭遇爆-炸危机,公司陷入低谷,会不会为了救活公司,他们夺取了奚家的技术并灭了奚家? 第5章 急病   当当当——   远处教堂顶端的钟楼里准时传来傍晚六点的敲钟声。   滕时的心脏随着钟声剧烈紧缩,脑海中过电一样想到了一种更可怕的可能性。   凯斯之所以有底气做出这种事,会不会是已经提前得到了滕家的默许?   比起一心求稳不愿冒进的奚家,虎狼似的蒋家明显更契合滕仲云的步调。   所以滕仲云之所以投资处于低谷的凯斯,并不是未卜先知,而是他知道凯斯会得到恒玉的技术一跃而起。   又或者,这件事根本就是滕仲云授意的,凯斯只是一个工具,真正因为恒玉的技术而得到巨大利益本来就是滕家!   滕时的心脏仿佛被冻住,莫大的寒意席卷全身,他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   以36岁的心态回看一切,所有的逻辑都顺了,残酷的真相就像是退潮的海岸一样浮现了出来。   但是证据呢?   他不能仅凭自己对“蒋家人都是疯子”的了解,就做出这样可怕的判断和推测。   滕时快步走到桌边掀开电脑,飞快地敲击起来。   也没准只是自己的臆想,也许真就那么巧,奚家不幸遇到了极端的抢劫者呢。   他不知道自己具体在找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找到还是不想找到。   他只需要一个证据,一个证明自己猜错或者猜对的证据……   忽的,飞快滑动的界面停住了,滕时的瞳孔猛然收紧。   新闻配图中,恒玉集团的老总奚沛恒戴着一枚黑色尖晶石的戒指。   那是一枚很低调的戒指,但是又足够独特,其特有的富有设计感的手工定制底托足够让见过一次的人一眼认出来。   滕时的心跳仿佛在这一瞬间停了,他见过这枚戒指,上辈子,在蒋洲成家中的陈列柜里。   那枚戒指被摆在一个非常显眼的位置,用铂金的底座托着,如同一个盛满骄傲的战利品。   ***   新出锅的糖醋排骨香味扑鼻,旁边配着熬了几个小时的金黄色鸡汤,还有最新鲜的清炒蔬菜。   侍从欢快地推着餐车沿着走廊走来,忽的听到滕时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巨响。   侍从惊得一哆嗦,然后魂飞魄散,车子一推就冲了过去:“二少爷!”   ***   隔壁别墅的书房里,桌上的文件已经摞了厚厚的一摞。   滕禹捏了捏自己高挺的鼻梁。   看了一晚上,文件上的字已经开始变成了爬动游走的小蚂蚁,再看下去他的眼睛就要瞎了。   可是明天还要开董事会。   滕禹扬起头半靠在椅背上,只觉得浑身上下涌起一股莫大的疲惫。   他闭上眼睛,想过一遍明天需要处的事情,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了一个人。   少年被捏住脸颊按在床上,乌黑的头发看上很柔软,眼眸里面像是有碎星河在晃动,用惶恐的、不知所措的、仿佛受惊的小动物一般的眼神看着他。   ……   滕禹眉头不自主地皱紧,似乎在烦躁又似乎不是。   下一刻他霍然睁眼起身,像是再也坐不下去了,按下了桌子上的通讯按钮。   通讯器里立刻传来侍从的回应:“大少?”   “我去健身,帮我准备衣服。”   滕禹拉开椅子走出去,却忽然听到外面一阵骚动,紧接着大门被急促敲响:“大少!二少爷他……”   这是终于熬不住了,遣人来求自己放他出来?   滕禹心里一动,打开门,冷硬的脸上却依旧面无表情:“不放,接着反省。”   “不是的大少!”侍从急道,“二少爷出事了!”   ***   一直紧锁了好几天的双开大门此时已经完全敞开了。   里面传来诸如“二少爷您没事吧?”“还能坚持住吗?”“已经叫了家庭医生了”之类的担忧声。   滕禹冲出传送梯,第一眼看到的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侍从,当中的人被牢牢围在里面。   听到他脚步声众人瞬间“刷拉”一下,如同潮水般向后散去,在半秒不到之内让出了一条道。   滕禹大步冲过去。   滕时光着脚侧靠在床边蜷缩着,双手环抱在上腹的位置,冷汗几乎浸透全身,听到滕禹来,勉强抬起一双水汽朦胧的桃花眼看过去。   滕禹心脏都停跳了,上前扶住他:“你怎么了!”   滕时额角的头发都被浸湿了,虚弱地粘在苍白如纸的脸上,身子晃了一下就彻底失去了支撑,软倒在滕禹的胸口,颤抖地挤出一个:“疼……”   然而下一秒,他的声音忽的像是噎在了喉咙里,双手死死按住胃部蜷起身体,膝盖几乎抵到了胸口上,喉咙里生生被逼出了一声颤抖的低吟:“呃……”   “大少,可能是胃痉挛!我爸犯病的时候就这样,一阵阵的疼。”   “多半是二少这几天一直没吃饭,忽然一下子恢复饮食,肠胃受不了!”   他话音未落,滕禹已经抱起滕时往外狂奔了出去,边冲边吼道:“医生呢!”   “医生说出去了一趟,正在赶回来,十分钟到!”   “谁允许他擅自离开的!”滕禹一声暴吼震耳欲聋,“给我打电话过去,五分钟不到,我让他这辈子都当不了医生!”   整个庄园都被惊动了,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下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然后毫无预兆的就沸滕了起来。   下人们慌张地催促医生、叫人、给远在外地的滕老爷打电话。   庄园里的医务室在庄园的最东头,是一栋独立的小建筑,当初出于卫生考虑,和主别墅之间没有安装传送梯轨道,只能步行过去。   滕禹抱着滕时往对楼冲,这是第一次讨厌自己住在这么大的庄园里。   怀里的人好像已经没了动静,滕禹的头皮一阵阵发麻,大吼着晃动怀里的人:“滕时!”   滕时捂着胃软软地靠在他胸口,意识似有似无,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上面晶莹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疼出来的生眼泪。   滕禹感觉自己抱着他就像是抱着一个瓷做的娃娃,再稍微用点力就会把他碰碎似的。   他应该是很讨厌这个弟弟,滕时的光环太强,因为过分优秀,从小就给他带来了不少的危机感,可是细细想想,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讨厌过滕时。   那么柔软的、可爱的、像是小动物一样的弟弟……实在是很难让人讨厌起来。   他至今还记得自己十岁左右的时候,半夜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只看到小小的滕时抱着小狗玩偶站在他门口,仰着头用小奶音叫他“哥哥”,然后把小狗玩偶笨拙地塞到他手里。   “狗狗陪哥哥睡。”   滕禹记得当时自己愣了一下,然后冷冰冰地把小狗玩具甩回滕时怀里:“我不要你的破狗。”   是看到自己没有母亲陪着自己睡,同情自己的吗?   滕时厌恶地关门,却在门缝合上的一瞬看到了小滕时脸上落寞又委屈的表情。   鬼使神差的,他把门留了一个缝。   果然,那被他丢回去的小狗玩偶又歪歪扭扭地从门缝塞了进来,门后的小奶音怯生生的:“他很乖的。”   滕禹最终还是收下了那只小狗玩偶。   那天晚上,他罕见的没有做噩梦,睡得无比安稳。   “坚持一下。”   滕禹低头对怀里的人说。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是什么心情,万般滋味在心里滚过一轮后,最后他发现,自己好像是在心疼。   而与此同时,滕时就不那么自在了。   即便是低垂着眼睛,滕时也能感受到滕禹灼热的视线几乎要把他烧化了。   盯着我干嘛?滕时心想。   看路啊哥,别把我摔了。   这么多年和他哥相处,滕时早就知道他哥吃软不吃硬,能让自己从那间房里出来的最快方法就是装病。   装病他可很有自信,毕竟上辈子是真枪实干地疼过,胃痉挛之类的几乎是家常便饭,该有的反应他几乎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如果不是滕禹一直盯着他,他还能装得更自然些。   嘶……好冷!   身上的“冷汗”被小风一吹忽的有点冷,滕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中暗道早知道不往身上喷那么多水了。   然而下一秒,他就感觉到自己立刻被抱紧了许多。   滕禹的大手盖住了他的胃部,那似乎完全是本能的动作,温热的温度顺着掌心传下来:“马上就到了。”   滕时忽的有点不自在。   或许是上辈子后期闹得太僵了,他似乎没发现过,以前他哥好像对他还挺关心似的?   连番电话轰炸之下,魂飞魄散的医生哪里还敢耽搁,一路带着火花火急火燎地驱车赶回来了,一推开医务室的门,就看到滕时正捂着胃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滕,一副要随时过去的样子。   滕禹抓着医生的领子把人揪了进去,可怜的医生被吓得腿都在哆嗦,赶紧给滕时打止痛针。   可就在针头即将扎到滕时胳膊的时候,却忽地听到滕时气若游丝地说了句什么。   “出去……”   “怎么了?需要什么?”滕禹立刻走到床头弯下腰。   滕时扬起湿漉漉的眸子看向门口,颤声道:“出去!……”   滕禹看向身后,只见门口挤满了人,有管家有下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用或好奇或担忧的眼神盯着里面的情况。   青少年的男孩,最是爱面子的。   滕禹心下了然,对外面吼道:“都出去!”   门口的众人应声而散,他回过头来,却看见滕时正在看着他:“你也出去……”   滕禹哽了一下,然而滕时湿漉漉的眸子执拗地盯着他,冷汗顺着下巴往下掉,似乎哪怕屋里有除了医生以外的任何人他都不接受治疗,疼的身子都在发颤。   “好,我出去。”滕禹受不了他这样,转身离开,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憋屈,关上门的时候脸都是黑的。   为什么不让我陪着?连我也防?滕禹想。   我是你哥哥,哥哥有什么不能看的。   你小时候我都给你换过尿不湿。   可随后他又忽然想到,滕时防自己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这么多年,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不好,自己好像从小就没怎么给过滕时笑脸。   滕禹靠在墙边,神色复杂,半晌,从怀中摸出一根烟。正要点上,却又想起滕时在房里,于是又放了回去。   他在走廊里足足等了半小时,房间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哪里聘来的医生,又不靠谱又不懂事,连出来跟自己汇报滕时的情况都不懂,果然还是应该尽早换掉。   滕禹烦躁地在门口来回踱步,又等了好久,还是不见动静。   直到墙上的电子时钟又过去了半个小时,滕禹终于按捺不住,走到门口抓住门把手,却忽地听到里面传来细小的呜呜声。   滕禹心里忽的窜起一股强烈的不安,猛的推门而入!   房间里,侧面的窗户半开着,风呼呼的刮进来,掀起白色的窗帘。   医生被绷带绑在病床上,嘴里塞满了纱布,一脸的崩溃。   而病床上的人,早就没有了影子。 第6章 幸存   城郊的跑马场里,高大的纯黑色骏马一跃而起,马身上的少年紧贴马背,腾空的一瞬间一人一马仿佛达到了最完美的融合,优雅地飞跃前方的障碍物,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周围围观的马场工作人员间顿时响起了一片鼓掌叫好声。   马背上的少年笑了笑,神色有些骄傲,却也不贪功,达成这个成绩后就驭马走向了出口。   跳下来的时候旁边立刻有人接过了他的帽子,另有人递过来了可乐。   “祁少,一会儿还接着来吗?”递水的手下恭敬地问。   祁南槿摇了摇头,摘下护具:“今天就这样吧,帮我把手机拿来。”   少年身材修长挺直,满满的青春感,虽然有些纨绔的散漫冒出来,但被骨子里透出来的贵气一中和,倒有种别样的协调,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手机递过来的时候正在响。   祁南槿一看来电名字就心情愉悦了起来,喝了一口可乐接通电话:“我刚完美跳过一个A级障碍,帅极了,可惜你没看见。今天怎么样,你哥找你麻烦了吗?”   “我跑了!”电话那头转来气喘吁吁的声音,滕时听起来像是在狂奔。   祁南槿手里的可乐差点泼出去,整个人都惊呆了:“你什么?跑了!?”   “等会再跟你解释!”滕时在电话那头大喘气,“阿槿,我现在立刻需要一辆去江临市的私人飞机,要飞得快的!”   一个小时后,一架从崇景起飞的私人飞机冲破夜色的薄雾,飞向江临的方向。   在私人飞机朱红色的座椅衬托下,滕时本来就白的皮肤越发白皙似雪,他的身子微微后仰,蹙着眉,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着。   大秋天的,他身上只穿了一套丝绸睡衣,外面随便披了一件不知道从哪随手抓来的、明显大一号的羊绒大衣,领口的扣子都没来得及扣。   祁南槿的视线被他白皙修长脖颈吸引过去,又赶紧掩饰性地摸了摸鼻子,若无其事地递给他一杯热水,抓来一条毛毯丢在他身上:“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忽然去江临市?”   滕时缩在毛毯里端着热水,心情有些复杂地看向祁南槿。   这是他最好的朋友,关系甚至远胜于亲兄弟的哥们。   可惜上辈子在自己二十多岁的时候,祁南槿忽然被家族安排出国进修,最后死于一场离奇的游泳池溺水事故。   自己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干嘛一直盯着我,”祁南槿仰着头嘚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我有意思呢。”   滕时垂眸捏住鼻梁,看起来颇有些无奈:“我喜欢乖巧可爱,抱起来软软的,说起话来甜甜的长发萌妹子,你符合哪条?”   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底微微的泛红,这是滕时重生以来第一次险些失去情绪控制。   明明实际年龄都三十好几了,在面对失而复得时候,依旧不能做到平静而过。   祁南槿心思粗如钢管,完全没注意到,认真思考了一下滕时的择偶标准,道:“长?”   滕时:“……”   这个混蛋不配拥有煽情时刻。   要告诉阿槿真相吗?   滕时对祁南槿有百分之二百的信任,但他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天机不可泄露、蝴蝶效应,或许不只是说说而已,任何现在作出的选择都可能影响未来,他现在还不能笃定地冒这个险。   “我做了一个梦。”滕时决定保留一部分真相,“梦见恒玉集团的奚家和他们的朋友明天要被灭门。”   祁南槿正吸着气泡水喝,听到这话立刻呛了个死去活来。   如果不是滕时真的衣冠不整地跑出来,加上手机群里刚炸了锅地疯传着有关“滕禹暴走,说要把他弟腿打折”的消息,祁南槿几乎滕时是在逗他玩。   “咳咳……梦得这么具体?时间人物都有?”祁南槿擦了擦嘴。   滕时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不相信。”   祁南槿赶紧摆手:“我相信!”   就算滕时说明天太阳要撞地球了祁南槿也相信,虽然他比滕时大两岁,但是从小到大无论滕时说什么、做什么,他都跟在滕时后面,和他一起。   “详细说说?”祁南槿道。   滕时抱着热水:“我梦到在奚家小少爷生日的当天,会有一伙儿匪徒入室抢劫,奚家一家三口没人幸免,连同来参加小少爷生日聚会的刘家一家三口也都死于非命。”   幸福的生日聚会被鲜血浸染,这样强烈的对比碰撞带来的话题足够吸引人眼球。   上一世的新闻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都着重强调了这个细节,确保足以在互联网上掀起一股名为同情和遗憾的狂潮,所以滕时记的很清楚。   他在装病之前查了出来,奚家少爷的生日,就是明天。   祁南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这么惨?”   滕时点了点头:“嗯。”   祁南槿消化了好久,又和滕时确认了好几遍,微微倒吸了一口凉气:“靠。”   外面的天色很暗,太阳刚刚落下去,云层上一片灰暗的颜色。   因为一个梦而陪滕时飞半个国家这都不叫事,祁南槿只是有点不明白,这和滕时有什么关系?   全世界每天因为各种意外而死掉的人多了去了,就算是梦到了,通知一下警察也算是对陌生人仁至义尽了,至于这么上心?   “你和奚家很熟?”祁南槿问,“我怎么不知道?”   飞机上吹着暖风,滕时缩在毛毯里,只露出一点发红的鼻尖,长长的睫毛垂着,看不清神色:“不认识,只是觉得既然梦到了就是天意,我得去看看。再说除了你,谁会相信我的梦,警察不会管的。”   祁南槿哭笑不得:“你什么时候相信天意了?不过说的也是,这世界上就我这个大好人无论如何都陪着你胡闹。”   滕时没再多说什么,刚才的出逃耗费了他太多的体力,他眼皮都有些抬不起来,只轻声咕哝了一句:“……”   “什么?”祁南槿没听清。   可滕时的眼睛已经慢慢闭上了。   累成这样吗?   祁南槿注视着滕时,又等了一会儿,等滕时的呼吸都绵长下来,才小心翼翼地拎起翘起的的毯子一觉,轻轻盖平在了他的大腿上。   自从滕时的母亲去世,滕时就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今天能忽然跑去江临,祁南槿心里竟然感觉有点庆幸。   “阿槿……”滕时忽然迷迷糊糊地叫他。   祁南槿整个人僵住,好在滕时并没有睁开眼,只微微侧身蹭了下椅背。   “别游泳了,泳池的消毒水味多难闻……”   祁南槿微绷的身子一点点松了下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滕时忽然提到这个,却也轻轻答应道:“好。”   或许是因为奔跑得太久,又或许是因为这几天心里想的太多,滕时这一觉竟然睡得很深,甚至还做了一个很清晰的梦。   他看见自己坐在桌子边,桌上摆着华丽的三层生日蛋糕。   桌子边围坐着的两对夫妇和一个孩子正在拍手给他唱生日歌。   他双手合十刚要许愿,外面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坐在他身旁的美丽女人起身开门。   大门拉开的一瞬间,忽的一声巨响震得人心神俱颤。   嘭!!——   他惊讶地捂住耳朵,第一反应还以为是有人在给他放烟花。   然而下一秒,他看到女人的胸口绽放出一个碗口大的血洞。   ……妈妈?!   心脏撕裂般的剧痛,极度的惊恐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女人似乎想要回头看向他,身体却像布袋子一样倒在了地上。   鲜血蔓延开将她整个人淹没,他看到母亲的瞳孔一点点放大,变成了空无一物的深黑,仿佛宇宙尽头的深渊。   接下来是完全无序的混乱。   尖叫声、男人的吼声、撞击声……桌子被掀翻,椅子被撞断,烟花一样的枪击声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接连响起。   嘭!嘭嘭!   鲜红的颜色像是泼墨一样喷溅,雕塑在轰击下四分五裂,周围的一切就像是被摔碎的万花筒,所有的东西都仿佛在天上飞着,他自己的灵魂好像也在到处飞乱飞几乎被撕碎。   有人将他扯到桌下,紧接着一枪巨响那人的胳膊就被打断。   断臂飞到他面前,断骨和血肉的形状清晰可见,紧接着又有什么从另一侧滚到他的手边,他下意识抓住,却发现是一个小小的眼珠。   啊!啊!!!!——   他浑身冷到极点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很多双腿在他面前移动,很多人在打斗。   混乱中他被人抓住胳膊用力一推,在鲜血的滑腻中滚到了书房。   ……爸爸?   他抬起头,那一瞬间仿佛无限拉长,推他的男人望着他,眼里是无限的痛和绝望,正要张口说什么,一声巨响便让他的脑袋被洞穿,喷溅出来的血和脑浆溅了他一脸。   “刚才是不是还有一个小崽子?”   “人呢!?”   “别留活口。”   他忽然爬起来,连滚带爬地扑向后方巨大的书桌,身后似乎有人发现了他,喊叫声四起,枪声巨响在他耳旁炸开。   但是他没有回头,猛的扑倒桌下一块小屏幕前按下了自己的小手印!   刹那间书桌下出现了一条狭窄的地道,他疯了一样地扑了进去,地道门随即在他身后关闭,将雨幕般的枪声隔绝在了外面。   ……   “阿时?阿时!”   滕时头痛欲裂,睁开眼时几乎看不清东西,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祁南槿正抓着他的手臂焦急地乱晃:“吓死我了,可算醒了。你回过神没?我是谁?这是几?刚才怎么叫你都不醒,我还以为你鬼上身了!”   “二……”滕时忍过头痛,抓住他在自己面前乱晃的两根手指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   祁南槿微微松了口气,心疼又忧心,从怀里摸出手帕,本来想上手给滕时擦,又觉得这动作有点太给了,于是把手帕递给他,小心翼翼地问:“梦到什么了哭成这样?”   我哭了?   滕时一摸脸,竟摸到了满脸的泪。   “我感觉有八百年都没见你哭过了,”祁南槿安慰他,“梦都是假的,别怕。”   他接过祁南槿递来的手帕,愣怔了许久都没能缓过神来。   是因为自己心里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才会把自己带入到奚家小少爷的视角梦到一切吗。   为什么感觉那么真。   滕时心绪纷乱,按住眉心:“阿槿,我梦到……”   飞机里忽的开始播放即将落地的提示,似乎随着高度的下降,空气都都冷了几分。   腾时下意识瞥了一眼窗外,一闪而过中却从反光里看到了祁南槿心事重重的眼神。   滕时忽的心里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猛然转头看向祁南槿。   祁南槿微一愣:“嗯?……怎么了?”   “是不是发生什么了?”滕时盯着他。   祁南槿内心惊讶于他的敏感,继而神色变得复杂,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递给滕时:“奚家真的出事了。”   ***   新闻媒体的嗅觉永远是最灵敏的,短短的几个小时内,网上已经出现了铺天盖地的江临某豪宅被入室抢劫发生命案的新闻。   祁南槿和滕时的车停在案发现场的时候,周围已经被警戒线圈了起来,警察和法医正在屋里拍照取证,警戒线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隔着这么远都能闻到血腥味,天呐这得流了多少血,也太惨了。”   “听说屋里的人全死了。”   “还有小孩呢!”   腾时穿着祁南槿的黑色长靴和风衣,和祁南槿一起站在人群最后。   空气中依稀有咸淡的味道飘来,混合着似有若无的硝烟味。   “你这梦真的应验了啊。”祁南槿不可置信地捂住下巴摇头,心里忽然有种很难说清的难受,“如果咱们再稍微来得早一点……哎!你干什么去!”   他话音未落,滕时已经绕出人群径直走到了警戒线侧面边缘。   警察看他过来立刻要拦:“退出去!这里是警方办案区……”   滕时站定,对警察说了句什么,又拿出一张卡片递过去。   警察接过来一看顿时脸色大变,毕恭毕敬地对他敬了个礼,然后抬起警戒线。   祁南槿追上去,跟在滕时身后一起进入。   像他们这种家庭,尤其是滕时,有着崇景市最高长官亲外孙这个名头,走到哪几乎都是畅通无阻的。   警察一边带着他的往里走,一边低声对二人说:“再往前就是凶杀案现场了,挺惨烈的,您二位确定要进去看吗?”   小警察这辈子都见过滕时刚才出示的这种级别的名片,但他心里认定这两个少爷一看就是来猎奇看热闹的。   一会儿进去肯定受不了,没准要吐一地呢,这要是污染了凶案现场可没处说去?   滕时忽然站住,转头看向他:“一共死了几个人?”   警察被他突然一问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滕时俊美的脸色苍白得几乎没什么血色,浓黑的眸子却有种不符合年龄的压迫感:“四个大人一个小孩,还是四个大人两个小孩?” 第7章 拯救   “总共五人还是六人?”滕时问。   “现……现在现场还在清当中,没有确定死亡人员的数量和身份。”小警察在面对滕时的问话时竟然有点磕巴。   明明只是个少年,但是为什么他的眼神会让自己有种被上位者压制的感觉?   是自己的错觉吗?   小警察还在惶惑之间,滕时已经绕过他径直走向了犯罪现场。   “阿时!”祁南槿在滕时即将进入房间的时候忽的拉了他一把。   滕时回过头来看向他。   祁南槿的猴喉头在屋内几乎凶猛的血腥味中一阵阵痉挛,有种只要自己稍微放松就要吐出来的感觉。   “你确定要进去吗?”他说。   “咱们已经来晚了,惨案已经发生了,就算是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滕时的脸色很苍白,眼神却很深,浓黑的眸子仿佛让人无法看透的夜空:“刚才围观群众说屋子里没有人生还?”   祁南槿下意识点点头:“对。”   滕时:“那我们来得可能还不算太晚。”   这是什么意思?   祁南槿还没反应过来,滕时已经穿上鞋套走进了凶案现场。   别墅里简直不是惨烈能形容的景象。   屋子里的墙壁上、地上布满了弹孔和血渍,尸体躺在房间的各地,人体组织散落在各处。   “看弹孔的大小还不是普通的手/枪,是霰/弹/枪。”小警察跟在他们后面,“不知道这伙歹徒怎么想的,霰/弹/枪威力虽然大,但用起来很不方便,还不如用手/枪。”   祁南槿强忍着反胃感捂住嘴:“抢劫犯哪有那么讲究,八成是有什么枪就用什么了。”   “不,”滕时忽的说,“房子周围的歹徒的脚印是径直走到门口的,他们甚至都没有派人绕房子一周查看情况,说明是早有预谋,一伙有筹划的歹徒是不可能随便用枪的。”   小警察神色微变:“预谋?”   “袭击者宁愿用威力大、不便利的霰/弹/枪,也不愿意用便携但威力小的手/枪,说明他们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奚家人死,杜绝生还的可能,”滕时眉头紧锁,“并且足够胸有成竹对方跑不掉。   尸体还没有收殓,残破的躯体上散落着断掉的珍珠项链,血泊的旁边是碎掉的红酒杯。   生命与死亡之间的界限仿佛并不清晰,鲜活的消逝就仿佛像泡沫砰然碎掉一样容易,上一秒还拥有一切,下一秒就灰飞烟灭了。   祁南槿的手指有些发抖,他强迫自己不去靠在墙边的角落里一具孩子的尸体。   那孩子半边头骨被打掉,看起来还不到十岁。   即便是出生在财阀家庭,见过不少场面,这样的场景也着实又些太超出他的承受范围了。   可前面的滕时却已经径直走进了书房。   这家伙的心承受能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明明小时候还会被鬼片吓哭呢。   滕时母亲还活着的时候,把腾时保护得非常好,滕时从来没有接触过家族的阴暗面,按来说应该完全接受不了才正常。   别是在逞强吧,祁南槿十分担心滕时的心状态,赶紧七扭八歪地跟了过去。   书房里的痕检人员和好几个警察都围在当中的桌子旁,见滕时他们进来吓了一跳:“什么人!”   滕时身后的小警察连忙小跑过去压低声音跟同事门解释。   滕时没管他们,走到落在书房靠窗的巨大书桌旁。   祁南槿踉跄着跟过去:“在看什么?”   紫檀木的沉重书桌被炸出了一个大洞,四分五裂地碎靠在地上,露出了木质的内里,桌子的残骸甚至周围的的地板上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弹痕。   滕时微微皱眉:“这里被密集地攻击过。”   不远处已经反应过来的痕检人员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赶紧起身,笑脸相迎地对二人道:“这位少爷说得针对,入室抢劫的劫匪集中火力攻击了这里,甚至还用了小型炸-药,我们初步猜测书桌下可能藏着保险箱……”   滕时忽的拉住祁南槿:“阿槿,这里的味道熏得我发晕,我们走吧。”   祁南槿长松一口气求之不得:“走走走走。”   房间里的警察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少爷为什么兴趣来的快去得也快。   “来猎奇的吗?”有人小声嗤了一声,“娇声惯养的小少爷们,这下受不住了吧。”   笑声响起:“估计晚上要做噩梦了。”   ***   离开凶案现场,翻过警戒线走出好远,祁南槿胸口那口气终于呼了出来:“阿时,我们……”   滕时忽的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阿槿,你在江临的人手有多少,能不能现在立刻全都叫过来!”   祁南槿吃了一惊:“怎么了!”   “刚才地上的尸体里没有奚家小少爷,我怀疑他顺着地道逃出去了,地道就在书房的桌子下面。”   祁南槿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刚才的现场就连痕检都还没清出来,你怎么知道的桌子下面是地道而不是保险箱?……等等!那个去世的孩子不是奚家少爷吗?”   “那个孩子是来参加生日聚会的刘家少爷。”滕时来不及解释。   他无比强烈的第六感告诉他,在飞机上做的那个梦是真的。   地道没有被破开,奚家少爷大概率还活着。   那伙儿“歹徒”很有可能此时正在追杀他,现在的时间就是奚家小少爷生死存亡的关键!   “让你的人低调点来,别被任何人注意到,包括警察。”滕时低声对祁南槿道,“带上枪。”   ***   呼!……呼!……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漆黑的森林中高大的树木只剩下遮天蔽日的虚影,纵横交错的枝干仿佛来自地狱的可怕巨兽,冷漠而残忍地俯视着下方的一切。   小小的身影连滚带爬地从下方跑过。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早就精疲力竭,身上的衣服沾满了暗色的脏污,甚至没有穿鞋,脚上雪白的袜子早已看不出颜色。   忽的他脚下踩空,整个人从两米多高的斜坡上滚了下来,重重摔在了下方的泥泞里。   剧痛席卷全身,狂奔而逃的那根紧绷的弦啪地断了,奚斐然蜷缩起身体,呜咽了一声。   偌大的漆黑森林里,他的存在显得微不足道。   不能哭……   我是男子汉不能哭。   鲜血喷涌肢体横飞,惨烈的景象在脑海中一遍遍盘旋,巨大的痛苦和绝望远超出少年的承受范围。   爸爸妈妈死了。   奚斐然本不解死亡,却在枪声响起的那一刻知道,自己的父母再也回不来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随着父母的倒下一起死去了,但是身上彻骨的寒冷却让他知道自己还被困在世上。   我得活着,他在混沌中想。   我得报仇。   我要杀了他们!他们怎么对我父母和朋友的,我要他们千倍百倍地还回来!   小小的孩子还没有尝遍世间的酸甜苦辣,恨意却已经滔天滋长。   奚斐然的双眼布满了鲜红的血丝,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他双手深深抓进泥里,挣扎着爬起来正要继续跑,忽的只听背后“嗖”的一声。   一枚子弹贴着他的脚后跟射入了树叶泥泞里。   “我找到他了!”“那小崽子在这!”   杀死他父母的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奚斐然目眦尽裂猛地蹿起来,疯了一样地往树丛深处冲去。   然而背后杂乱的脚步声立刻追上,夹杂着男人的咒骂和嘲笑,子弹接连打在他身边,却并不直接落在他的身上,像是在故意捉弄。   “兔子打过吗?这小少爷打起来不比兔子好玩多了?”   嗖!——   一道子弹擦过他的小腿,灼热的剧痛让奚斐然扑通一声扑倒在了地上。   “中了!”   背后的声音越来越近,奚斐然强忍着剧痛抓住地上的树根,拖着受伤的小腿挣扎着向前爬。   我不能死。   他奋力爬行的样子引来了背后越发肆无忌惮的嘲笑,声音已经近在咫尺。   我不能死!   脚步声已经到了身侧,下一秒奚斐然后背一阵剧痛,一只长靴重重踩在了他后背上,差点把他踩得吐出一口血来。   “小少爷,”发烫的枪口抵在了他的后脑上,杀手百无聊赖地剔了剔牙,“上路吧,我们玩腻了。”   奚斐然忽的笑起来:“你不知道小孩变成的鬼最厉害吗?”   杀手挑眉:“啊?”   “我死了之后,一定会让你受尽最痛苦的折磨,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少年的威胁在成年人耳中本该是无比可笑又稚嫩的,但那一刻杀手对上了奚斐然从泥泞中抬起的眼神,那其中的阴鸷和恨意竟然让他下意识脊背一凉。   杀手愣了一下,然后眼神里带了杀意:“妈的,老子还怕你个小屁孩不成!”   嘭!   巨大的枪响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炸开,奚斐然瞳孔紧缩成了一个点,然而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   扑通。   踩在他后背上的人砰然砸在了地上,鲜血溅了他一脸。   他听到不远处仿佛有什么人来了,和杀手们激烈地战斗在了一起。   枪声、惨叫声、怒骂声、人体坠地的声响,所有的一切都和刚才发生在家里的情景那么相像。   奚斐然大叫一声捂住耳朵!   震耳欲聋的枪声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止,那些子弹打在他母亲的胸口、他父亲的头上、把他朋友的眼珠都打脱了出去!鲜血仿佛变成了浓稠的滔天巨浪,翻滚着铺天盖地而来,将他整个人淹没……   他甚至都不知道枪声是什么时候停止的,恢复意识的一刹那,他感觉有人把自己从地上抱了起来,几乎完全是本能的反应,奚斐然低头狠狠一口咬住了那人的胳膊。   “啊嘶……”滕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另一只手捏住奚斐然的后颈,“你属狗的吗,松口。”   奚斐然双目血红,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濒临崩溃,像一只发疯的小野兽死死咬着滕时,那架势像是要把滕时撕扯下一块肉来!   “阿时!”从后面赶来的祁南槿心疼疯了,大叫着三两步踩着枯叶冲过来,一边远远对着滕时身边的手下猛挥手,“你们愣着干什么!快让他松开!!”   离滕时最近的手下抬手就要用枪托砸奚斐然的后脑勺,却忽的被滕时猛地挡住:“不用。”   滕时低头看着怀中的小男孩,那孩子漂亮的像是个娃娃,哪怕浑身是泥都掩盖不住肤色的白皙,眉眼间似乎有种隐约的混血感。   此时小小的人被巨大痛苦淹没,疯狂又凶狠地咬着他,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嘶吼又像是在哭,却一滴眼泪都没掉,小小的身体颤抖着,弱小而执拗。   那是年少的孩子在经历巨大的悲痛后唯一发泄,是无力的他们能做出的最大的反抗。   滕时的心脏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深邃如海的眼眸微动,许久,他轻轻揉上男孩的头顶:“我知道这种无力感,但是你会长大的。”   奚斐然的身子剧烈颤动了一下。   滕时摸向怀里,取出个小盒子,单手弹开盖子倒扣在掌心,有些遗憾道:“啊,最后一粒了。”   奚斐然不知道他说的什么,下一秒嘴唇却被触碰,一粒散发着甜甜奶香的东西被塞进了他嘴里。   “请你吃糖。”滕时轻声说。 第8章 最后一粒糖   浓浓的奶香甜腻在口中化开,奚斐然忽的就想到了几天前妈妈把亲手做的奶糖塞进他嘴里,弯下腰笑着摸他的脸:“怎么样?妈妈的手艺不错吧。”   手臂上被紧咬的疼痛感一点点消失,紧接着,湿润的液体滴在了滕时的胳膊上。   奚斐然哭了。   起初只是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再然后,是歇斯底里的哭嚎。   滕时单手抱起他,把他的小脑袋轻轻扣在了自己怀里。   “走吧,我带你回家。”   滨海城市的夜色在摩天大楼的各色灯光中保持着纸醉金迷的亢奋,似乎永远都不会陷入寂静。   而靠近海岸的三十层建筑中,落地的大玻璃窗将夜色的光影投射进来,红木办公桌后的男人坐在宽大的皮质座椅里,将夜色尽收眼底。   “他把那孩子带回来了?”   桌上点着檀香,中年男人的声音低沉地融入暗夜中,听不出任何特殊的情绪。   “老爷,我们不知道二少爷是怎么得到消息的,”桌上的圆点亮着,电子通讯设备里手下的声音里明显透着紧张,“需要我们把奚家那个孩子……”   “不用。”   男人容颜已经不年轻,但无论是深黑的瞳孔还是眼尾刀刻般的纹路,都让他有种让人心悸的压迫感,那是惯居高位而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冰冷淡漠。   滕仲云点燃一根雪茄:“他自己做出的选择,他自己负责。”   ***   滕时上辈子没有任何带孩子的经验,在他印象中小孩就是噪音和混乱制造机,他遇到商场里的儿童设施都要绕着走,说不上讨厌,只是单纯觉得麻烦。   或许是老天也知道他和小孩子不对付,他身边的人神奇的都没有子嗣。   上一世大哥滕禹的未婚妻早亡,弟弟滕玟风流成性,三十了也没有结婚,最好的朋友祁南槿未婚未育就死于游泳事故。   所以滕时抱着怀里软绵绵的小男孩坐在飞机上,从枪战的激烈余韵里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刚才好像超常发挥了,肾上腺素消散之后竟有点无所适从。   孩子应该怎么抱来着?   滕时低头看向怀里,手都有点不会放了。   难以相信刚才自己竟然随手就把这个小白团子抱起来了。   热乎乎的,会喘气。   好像还挺沉。   鬼使神差的,滕时颠了颠。   怀中的小男孩头抵在他胸口半睡半昏迷,抓着他的衣襟,长得过分的睫毛湿漉漉的。   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颠弄的不太舒服,奚斐然下意识哼唧了一声,抓得滕时更紧了。   “……”   祁南槿看着浑身僵直的滕时,和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的奚斐然直犯愁:“你打算怎么办?”   滕时盯着奚斐然肉乎乎的小手思考了一下:“先带回我家,让心专家调一阵,他受的创伤太大,可能会有创伤后应激障碍。”   “然后呢?”祁南槿凑过来小声指了指奚斐然,“你也都说他家那惨烈的样子,不是简单的入室抢劫,更像是寻仇。”   滕时抬起头看向他。   “这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呀阿时,”祁南槿压低声音劝滕时,“小心引火上身。”   祁南槿猜不透滕时的想法,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把这个小孩带回来。   在他看来,虽然这个孩子很可怜,但是只不过是因为滕时做梦梦到才救了他。   滕时对这个孩子没有任何责任,也没有必要承担风险。   万一奚家的仇人真的追过来呢?   奚斐然只是一个刚认识一天的小孩,而滕时是他兄弟,祁南槿只在乎滕时的安危。   “你把他带回去有什么用,难道你能自己养着?”   祁南槿小声说:“滕家名下有好几家福利院,条件都不错。你把他送进去,那里有专业的老师可以把他养大成人。你大可以派人关注着,每年暗中多给些钱,也算是对你们之间的缘分有个交代。”   滕时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低声说:“让我想想。”   祁南槿有些急了:“阿时!”   滕时低头看着怀中已经陷入熟睡的奚斐然,小男孩紧紧攥着他衣襟的手已经松开了,像是进入了深眠。   他的呼吸平稳而均匀,小脸红扑扑的,眉眼展开,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时间已经过了12点,今天本该是他的生日吧。滕时想。   他梦到了什么?   可能是生日的后续,也可能是和朋友家人在一起的幸福时光。   可惜这种短暂的快乐只存在于梦里,睁开眼就没有了。   而这一切,都只因为凯斯想要得到滕家的支持。   在看到现场目的明确的残忍手法之后,几乎不用对那些所谓的强盗进行审讯,滕时都能确认了。   在祁南槿看来他们之间只是萍水相逢,但滕时知道,这个孩子的家破人亡实际上是滕家间接造成的。   自己真的可以狠心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放任这个小东西不管,随便把人送到孤儿院去吗?   但如果自己管了,会不会改变历史的进程,引发严重的蝴蝶效应?   犯罪现场的保险箱被破坏,凯斯八成已经拿到了他们想要的核心技术。   那么对于蒋家而言,他们没有再继续追杀奚斐然的由。   而奚斐然的姥姥姥爷和爷爷奶奶也都早已不在人世,甚至没有什么旁枝亲戚,所以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在乎他。   他只是一个惨案中幸存下来的孤儿,无足轻重。   滕时深深掐住眉心,许久才开口,做出了折中考量下最妥善的决定:“崇景有的是和睦夫妻组成的小康家庭,但是由于各种原因生不出孩子的……”   祁南槿心里顿时稍松。   在崇景,起码自己能一直关注着。   滕时看向窗外的万家灯火:“我可以帮他找到一家最合适的,让他隐姓埋名,过平静的生活。”   ***   崇景的凌晨,路上已经没有什么车了,只有金色的路灯绵延向前,勾勒出城市的大街小巷的脉络形状。   飞机越过漆黑的城市上空,在城郊的停机坪落下,舱门打开。   祁南槿先站起来,对滕时伸出手:“抱了那么久累死了吧,把孩子给我,让手下来抱吧。”   滕时的确腿都被压麻了,把奚斐然举起来递给他。   这么晚早就过了奚斐然日常睡觉的时间,更何况今天经历了那么多,人早就已经精疲力尽地睡熟了。   从滕时的身边被抱走的时候垂着头,一点反应也没有。   祁南槿也没抱过小孩,僵硬的卡住奚斐然腋下,胳膊伸得笔直,仿佛奚斐然是什么洪水猛兽,转身递给手下。   “小心点抱,别把人吵醒了。”祁南槿嘱咐道,“这小子咬人。”然后他回过头来看滕时,“阿时,我们……”   他的话音忽的卡在嘴里,只见滕时坐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死死抓住椅子扶手,脸色惨白得和纸一样,微微喘息着弯下了腰。   祁南槿:“阿时!?”   胃里传来阵阵反胃感,然而很快又被剧烈的心慌感掩盖,翻涌的不适让滕时眼前发黑,豆大的汗珠瞬间渗了出来,几乎看不清东西。   是低血糖。   滕时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什么反应。   上辈子自己被禁足的最后一天,就因为低血糖被送进了医院。   可这辈子自己明明已经改变了过程,为什么最后还是会低血糖?   耳朵里尖锐的耳鸣渐渐加大,滕时瞬间就听不清周围的声音了。   难道可以被改变的只有过程,结果是注定的?   祁南槿猛地扑上去,在滕时倒下的前一刻冲过去一把接住了他。   滕时整个人软得像是一汪水,头都抬不起来。   祁南槿瞬间冷汗也跟着下来了。   这小半天就顾着奚家的事情了,竟然忘了滕时已经连续好久都没有吃上饭!   别人或许没什么,但是滕时这体质从小就有这毛病,再加上前几天一直在绝食已经濒临极限,哪里还受得住。   “你的糖呢?”祁南槿抱着他另一手伸进他口袋里飞快地翻找,“放哪了!”   手下闻声冲过来:“祁少爷,这是怎么了!”   祁南槿大声喊:“你们谁有糖!”   “什么糖?”   “什么都行!”   奚斐然在昏睡中忽然被嘈杂的声音惊醒,一睁开眼,就看见周围一片混乱。   大家似乎都在焦急的翻找着什么,不远处祁南槿怀中紧紧抱着滕时。   滕时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失去血色的唇微张着嘴喘息着。   他新换的衬衫湿漉漉地贴在胸口,露出似有若无的皮肤颜色,雪白颈部水光淋漓,看上去虚弱得像是初冬的冰,仿佛一碰就会融化碎掉。   奚斐然愣了一下,紧接着一阵剧烈的惊恐席卷了他的心脏。   七岁的孩子还根本没见过低血糖发作的样子,他下意识以为滕时要死了。   是因为我吗?   怎么回事?为什么对我好的人都会死?   祁南槿知道滕时一直有随身带糖的习惯,好不容易翻找出滕时怀里的奶糖盒,用力抖动竟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他妈的!”   祁南槿“啪”地把空盒子摔了出去:“其他人呢!找到没有!可乐雪碧任何饮料都行!”   周围的手下们翻箱倒柜,场面乱作一团。   “十几个人没有一个人身上有糖?!”   “你们干什么吃的!”   “快!快叫救护车!”   周围的一切仿佛变成了一场混乱默剧,被丢出去的糖盒弹跳着滚落到了奚斐然脚边,他下意识捡起来。   ……   “啊,最后一粒了。”   树林中,少年轻描淡写地把奶糖倒出来,塞进他的嘴里。   “请你吃糖。”   ……   奚斐然忽的连滚带爬地爬起来,扑过去猛的抱住了滕时的胳膊。   祁南槿正心急如焚,被奚斐然吓了一跳。   他不知道这小屁孩又来了添什么乱,揪住奚斐然的领口就要把人丢开,却发现怎么拽也拽不开。   “别死行吗。”奚斐然紧紧抓着滕时颤声说。   祁南槿:“……”   小屁孩咒谁呢!   低血糖虽然危险,但是及时补充糖分就没问题了,机场的救护一般都来得很快,说什么死不死的。   他忍无可忍地拎住奚斐然的领口:“你给我起开!”   然而下一秒,滕时的眼皮忽的艰难地抬了一下,似乎是听到了奚斐然的声音,想要做出回应。   祁南槿顿住,奚斐然瞪大了眼睛。   然而滕时最终还是没能做出回应,低血糖的不适感汹涌而来。   他身子一沉,整个人软倒,彻底在祁南槿怀里丧失了意识。 第9章 伪装   滕时再睁眼时,天已经亮了,明晃晃的阳光照得他眯了一下眼睛,感觉身上懒洋洋的,有种力竭之后的虚脱感。   昨晚虽说是进了医院,但在救护车上就输上了葡萄糖,没多久人就缓了过来,被送回了滕家庄园。   “二少爷。”   在一旁的家庭小护士见他醒了,立刻帮他调高床铺的后背位置,给他递上一杯水。   滕时接过来,看着晃动的水面,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奚斐然闪着泪光的眼睛。   做了一晚上的梦都是关于这个小屁孩的,刚才醒来的一瞬间,他竟然下意识以为床边的是奚斐然。   不过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那孩子经历了那么多,肯定比自己还筋疲力竭,昏睡个三天三夜都有可能。   “阿槿呢?”滕时喝了一口水。   “祁少爷昨天照顾您到半夜,后来被大少爷赶走了。”小护士接过滕时递回来的水杯,微微羞红了脸,“医生说您没有大碍,注意按时吃饭就好了。”   滕时点了点头,摸出手机给祁南槿发了个短信说自己没事了,然后掀开被子。   “二少爷,您去哪?”小护士急忙跟上。   滕时披上一件毛衣开衫,扭头看向小护士:“你辛苦一夜了吧,别累着,赶紧回去休息吧。”   滕二少总有让人如沐春风的能力,那双含情眼就算是看着桌椅板凳都仿佛温柔似水,小护士瞬间从耳朵红到脖子根,说话都结巴了:“照……照顾二少一点都不累的。”   滕时淡淡笑了:“那就辛苦你,带我去看看奚斐然。”   滕时别墅主体是欧式风格,滕时的卧室在二层,穿过静物画的走廊,前方是两间分别开在走廊两侧的客房。   小护士带着滕时走向右边一扇,门口等待侍从恭顺地把门打开。   巨大的欧式大床足够躺下两个成年人,而现在正中的被子下正勾勒出小小的轮廓。   奚斐然蜷缩在床上熟睡着,人看起来只有小小一只。   正坐在床头做记录的医生看到滕时进来了,立刻起身想要叫“二少爷”,却被滕时抬手的动作制止住了。   “奚少爷身上除了有些淤青和擦伤之外没什么大碍,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小孩子恢复能力强,一两周就能调养好。”医生用气音小声说。   “只是精神上的刺激还需要长时间的调养,心医生已经就位了,等他醒了之后就可以开始治疗。”   滕时点了点头,看向床上的奚斐然。   男孩身上的脏污已经被洗干净,换上了一套崭新的儿童睡衣,蓝色的,带着大象图案。   他胖乎乎的小手抓着枕头边缘,长长的睫毛带着微卷的弧度,脸上的婴儿肥还没退,看上去似乎比同龄的孩子发育得还要慢一些,透露出稚嫩的天真。   手机震动了一下,滕时低头一看,是手下的消息,说是已经在着手寻找合适的收养家庭,目前符合条件的有三十多家,还在做进一步的筛选。   滕时眼底的情绪有些复杂,收起手机走到和床边坐下。   为什么我会在去往江临的飞机上,梦到以你的视角发生的事情呢。   奚斐然安静地睡着,仿佛一个精致的小娃娃。   滕时下意识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奚斐然的稚嫩的脸,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如梦初醒。   自己竟然试图通过观察一个小孩子,寻找玄学发生的原因。   他把手收了回来。   穿越回自己少年的身体里这件事本身就不合到了极点,再多一份不合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更何况,这个孩子马上就要被送走了,还是不要多生事端建立起什么羁绊了。   “……”奚斐然忽的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翻了个身。   “他在说梦话?”滕时问医生。   医生点头:“说了半天了。”   滕时忽的有点好奇,弯腰凑近奚斐然,想听听他在说什么。   奚斐然口齿不清:“空格……这里用if条件……code要改……”   滕时:“……”   为什么会在梦里编程啊?   “做梦的内容不一定是最受刺激的经历,反而更容易是日常生活中发生的事情。”医生解释。   “有的学生做梦可能在背课文,有的白领做梦会梦到做预算,总而言之,平时生活里最多接触的东西,做梦时就最可能梦到,”医生哭笑不得,“所以我猜测可能他平时在家里就经常学这方面的知识。”   “这么小就学这些?”滕时心说自己七八岁的时候好像都没开发这项技能。   医生苦笑:“谁知道呢。”   现在也无从考证了。   不过这个孩子经历的太多,即便是梦到稀奇古怪的知识,也总比醒来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好。   希望收养他的家庭不要被吓到吧。   滕时让医生和侍从都出去,给奚斐然一个安静的环境休息。   然后他自己也从屋里出来,关上了门,正打算回去梳梳自己的“梦境”笔记,却忽的见侍从赶来叫他,说是老爷找。   滕时的身子微微一顿,淡淡说了声:“好。”   “请问您去哪里?”   传送电梯里传来AI温柔的询问声,滕时说了句:“去一号别墅,主书房。”   可以横向纵向移动的电梯便自动升起前往了目的地。   这个时代的AI还没有2070年那么智能,只比普通电脑高级一点点。   滕时靠在传送梯边,轻轻呼出一口气。   二十年,世界的各个方面都足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比如70年代的女性已经可以像挑商品一样挑选精-子库里的精-子受孕,用最优良的基因孕育出最优秀的下一代。   并且,随着女性可支配收入的提升,和教育水平的提高,不结婚生孩子已经成为主流。   可惜自己母亲没赶上这种好时候。   如果人的基因可以被筛查,自己的母亲绝对不会选择滕仲云。   这个男人缺乏最基本的同心,狠辣、狡诈、残忍,却又极度聪明,能把所有的阴暗面隐藏得天衣无缝,让别人看不出一点端倪。   当初滕时的母亲被他蒙蔽,以为他只是一个温柔成熟的企业家,直到被他利用殆尽才看清他的真面目——他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   小时候的滕时只敏感地不喜欢与父亲亲近,下意识害怕他,长大之后他才意识到滕仲云那是反社会人格。   那种冰冷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即便是再温柔的笑容都掩盖不了他对于任何人都没有感情的事实。   几分钟后,滕时站在了滕仲云的房前。   他敲了两下,推门走进了进去。   扑面而来的是浓稠深厚的雪茄味道,书房的整体色调是暗棕色,最引人注目的是东侧的墙。   墙上的架子上摆放的不是书,而是各式各样的枪。   步/枪、手/枪、冲/锋/枪还有猎/枪,简直像是警察局里的违禁品展示柜,却又在价格和品质上翻出十几倍。   那是滕仲云收藏中的冰山一角,滕时知道,在那面墙后,是几十平米的武器库。   滕仲云不信任任何人,只有杀伤性武器能带给他安全感。   小时候滕时很怕进这间书房,现在却早就没什么感觉了。   他走到距离桌子一米多的距离外站定:“您出差回来了。”   紫檀书桌的另一面,皮质转椅背对着门口冲着窗外,烟雾从椅子后幽幽散开,听到声音,椅子缓缓转过来。   阳光从背后的落地大窗投射到房间里,屋子里的灯很暗,男人的脸被光照亮一瞬,又没入阴影中,只有手中的雪茄亮着一点红色的火光。   那火光向旁边的沙发一点:“坐。”   “不坐了,我站着。”滕时淡淡道。   这样微妙的反抗似乎让男人觉得很有意思,啪的一声,桌上智能灯开了。   滕时看到了自己的父亲——此时滕仲云的头发还没有全部花白,鹰隼一样的眸子却已经和二十年后相差无几,只是眼尾的皱纹更少,是正值壮年的模样。   “还在因为你母亲的事情生气?”滕仲云磕了磕手中的雪茄,“都过去半年了。”   滕时没说话,下颌的线条微微紧绷了起来。   滕仲云仔细端详着他的样子:“你这脾气,倒是跟你母亲很像。”   “您叫我来是为了从我身上看母亲影子的吗?”滕时冷冷说,“那您不如去她的墓碑前看她的遗像。”   这话说得已经很大逆不道了,但是滕仲云却并没有生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所以这就是你窃听我通讯设备的由吗,为了给你母亲出气?”   此话一出,滕时瞬间像是被雷劈了一样,脸色煞白。   “那么及时地出现在江临,阻止凯斯的行动,看来我和凯斯的通话内容你听得一清二楚。”   滕仲云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滕时面前,巨大的阴影将滕时笼罩在其中。   滕时想要后退,却被滕仲云一把捏住下巴抬起来:“监控和窃听是什么时候装上的?我真不知道你还有这种能力,倒是小瞧你了。”   少年被迫和自己的父亲对视,他的睫毛因为恐惧和紧张而轻颤着,眼底却强硬得没有分毫游移,仿佛一只愤怒又绝望的小兽。   滕仲云将少年苍白柔弱的样子尽收眼底,心中竟有种莫名的兴奋和欣慰。   这个漂亮得过分的儿子长相中大部分都更像他的母亲,只有那执拗又深黑的瞳孔,和自己如出一辙,仿佛什么都不能让其弯折,这样的性格让他很喜欢。   “卖掉我的股票,窃听我的私人电话,我真不知道你还能干出什么。”滕仲云徐徐道,“至于这么生气吗?”   滕时咬牙:“我母亲尸骨未寒,您就急着把那女人领进门,还问我至于吗!”   滕仲云笑容更深。   “所以您要惩罚我吗?”滕时仰起头。   他的下巴被轻轻一捏已经开始泛红,滕仲云试图从他的眼里捕捉到同样的颜色和要哭出来的痕迹,却失败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默许凯斯蒋家对付奚家吗?”滕仲云饶有兴致地反问道。   滕时盯着他,没出声。   “奚沛恒的人生顺风顺水,从小就是尖子生,保研上的国内最好的大学,之后又拿到了s国世界一流大学的物化学双学位硕士,再之后又有攻读了机械学的博士,有无数的发明专利,获得了无数世界级大奖。”   滕仲云说:“他是个天才,但这辈子过得太顺了,这导致他的性格温吞,没有太多的物欲,一心只求稳。”   果然。   滕时心中微动:“您早就想进入推进器行业,所以从底层爬起来,如狼似虎,有强烈欲望的凯斯更容易掌控是吗?”   “有的时候,”滕仲云看着他,目光堪称温柔,轻轻地说,“我觉得你才是最像我的孩子,甚至超过你大哥。”   滕时猛地挣动了一下,却没能挣脱滕仲云的桎梏。   “但是距离成为我,你还差得很远。”滕仲云靠近他的耳朵:“你以为我对凯斯的行为,真的只是默许吗?”   滕时的呼吸一滞。   “奚沛恒是一个天才,我曾经向他伸出过橄榄枝,邀请他合作,但是他拒绝了我。”滕仲云笑着,“未来世界会有两大蓝海,AI和新型交通,奚沛恒偏偏是这两项领域里最有潜力的领头羊。如果不能有一个强有力的合作伙伴,那少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总是好的。”   滕时的手心微微渗出了冷汗。   他刚才的所有慌乱和愤怒的反应都是装的。   昨天他忽然出现在江临打乱凯斯的计划,滕仲云必然会察觉并做出猜测。   滕仲云不可能知道他来自未来,所以多半会认为他窃听了自己的设备。   滕时顺水推舟,认了这道指控,也就瞒住了自己来自未来的事实。   窃听这个事情可大可小。   大的话,正如古代帝王忌讳儿子觊觎皇位一样,如果这个行为被解成他试图谋权篡位,那以滕仲云的手腕,亲生儿子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上辈子滕时的弟弟滕玟,就是这样被流放的。   但这件事也可以很小。   自己在这个时期因为母亲的事情做了不少叛逆的事情,试图搅黄凯斯的杀戮,也可以被解为是为了母亲出气的发泄小孩子闹脾气罢了。   从进屋开始,滕时都演得游刃有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直到这一刻。   不是默许,是授意。   奚家,是滕仲云让蒋家除掉的。   滕仲云的残忍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即便已经三十多岁,看清了滕仲云许多年,此刻的滕时依旧感觉到了遍体生寒。 第10章 杀意   温暖房间里,床上的奚斐然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又梦到老爸出的题了。   奚斐然在大床上打了个滚,把脸埋到了枕头里。   这次的题也难不住我,大概三天就能解出来。   对了,周末爸爸答应了要去水上乐园!今天是周几来着?   奚斐然腾的一下子坐了起来,精神抖擞,然而下一秒他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去,颤抖的瞳孔里映出完全陌生的周围环境:   纯白的墙面、精致的欧式装潢、墙上挂着从未见过的风景画。   所有的回忆如同海水倒灌般轰入脑海,偌大的房间仿佛一只巨兽长着血盆大口将他吞没。   奚斐然猛地抱住自己的头,双手深深抓住头发,血液在血管里翻滚撕裂,痛到无法呼吸。   我已经没有家了。   ……那我现在在哪里?   奚斐然忽的跳下床,踉跄着扑向门口,下意识想要逃,却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   ——那个给我糖的大哥哥,他还活着吗?   “你别抱着他了,松手!”他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祁南槿气急败坏的声音。   滕时的手很凉,奚斐然死死地抓着,却怎么捂都捂不暖,那修长的手指尖都仿佛失去了血色,身体像是雪做的一样,似乎随时都会化掉。   “都是因为你!你还抓着他!”   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这样啊。   所有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啊!   奚斐然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   走廊上没有人,墙壁是深红色的丝绒材质。   奚斐然浑身发冷毛骨悚然,总觉得两侧的墙仿佛变成了蠕动的活物,其中有可怕的鬼怪随时会扑出来将他一口吃掉!   别过来!不要!!   他发疯似的冲向了最前方的传送电梯,拼命戳动关门键。   “请问您去哪里?”传送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头顶传来AI温柔似水的询问。   奚斐然满头大汗,小小的身体死死贴在传送梯的后壁上:“滕……滕时。”   “对不起,请说出具体位置。”   AI温柔又冰冷地拒绝了他的请求。   这样不智能的AI如果被爸爸遇到,早就被改造了,但这里不是自己家。   奚斐然剧烈喘息着,极度的恐慌几乎让他喘不上气来。   他迫切的需要见到一个活人,无论是谁。   “去上一个目的地!”奚斐然嘶吼,   就在他即将因为恐慌缺氧而窒息的时候,AI温柔地接收了指令:“电梯即将前往去一号别墅,主书房。”   滕仲云的书房里。   三十年的风雨磨砺和沉淀让滕时生生克制住了自己露出厌恶表情的冲动,只露出了恰到好处的震惊和恐惧:“是你安排的。”   这样的反应让滕仲云很满意,他终于松开了滕时的下巴。   滕时倒退几步,后背抵在了书架上。   “商场如战场,等你再长大一些就明白了,”滕仲云淡淡说。   “能活下去的人永远是抢占先机又心狠手辣的人,犹豫不决和心软都会害死你。就算是亲兄弟之间,也不要手下留情。”   滕时露出抗拒的表情。   滕仲云笑了,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听说你捡了奚沛恒的儿子回来,是吗。”   他转身走回桌子旁坐下,端起紫砂壶倒出一杯茶,却没有给滕时也倒一杯的意思。   “是。”这样的事情想瞒住滕仲云是无意义的。   “这么小的孩子是没有办法出庭作证的。”滕仲云品了一口瓷杯里的茶,“你把他带回来不能指证凯斯,更没有办法通过他报复到我。”   滕时冷道:“我也没指望要通过一个小孩来做这些事情。”   滕仲云笑了一下:“是嘛。那是为什么,善心发作吗?”   从刚才到现在,滕仲云说的每一句话,做出的每一个举动,基本都在滕时意料之中,然而此时此刻滕仲云这一笑,却忽的让滕时心里一紧。   这么多年滕时太熟悉滕仲云的各种笑容了,这种笑,是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笑意,滕仲云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非常愉悦。   滕时的眼皮忽然狂跳起来。   他想干什么?有什么值得愉悦的?   “奚沛恒是天才,他的老婆是混血高材生,按来说生出来的儿子智商不会差。”滕仲云吹着滚烫的茶,“你既然捡了他,就好好养着吧。”   仿佛一道惊雷从天劈下,滕时怔住:“什么?”   滕仲云云淡风轻地抬眼:“万一是和奚沛恒一样的天才呢,你就当养了一条狗,让他对你死心塌地唯命是从,说不定以后会派上大用场。”   滕时预想到了各种场景,却完全没想到过是这个走向。   滕仲云这是吃错什么药了?   按来说七岁的奚沛恒对于滕仲云没有任何威胁可言,滕仲云根本不会注意到。   所以当时他才大胆的把人带回家。   谁能想到现在滕仲云竟然真的盯上了这孩子!   以后可能会派上用场?这由太牵强。   滕仲云究竟看中了奚斐然的什么?   滕时一直平稳的心跳不受控地加速。   同意?他不知道滕仲云的目的。   拒绝?滕仲云的字典里没有“不”字,如果自己不养,他一定会直接杀掉奚斐然。   “怎么?不愿意?我看你还挺喜欢这个孩子的呀,”滕仲云似笑非笑地添茶,“他的父母都死在滕家手里,他被仇人养大,不是挺有意思的吗。”   滕时眼底情绪变幻,还没开口,书房的大门忽的被猛地撞开。   一个小身影如同野狼一样扑了进来,疯了似的一口咬向滕仲云的胳膊!   那一刻滕时心里瞬间冰凉。   奚斐然都听见了!   千分之一秒间,滕时的余光看到了滕仲云似笑非笑的眼神,心里忽然过电一样明白了什么。   滕仲云早就看到了奚斐然在门口,他是故意让这小家伙听到滕家是他的仇人的!   奚斐然扑过去照着腾仲云的小臂就咬了下去。   然而滕仲云可不是滕时能任这小东西胡来,抬起一脚毫不留情地把人踹飞出去两米多!   咚!   奚斐然的后背重重地砸在了那面全是枪支的墙上,那几乎能把成年人都踹吐的一脚让他差点吐血。   滕时脱口而出:“奚斐然!”   巨大的震动造成了一阵乱响,奚斐然摔落在地,却强撑着没让自己晕过去,挣扎着翻过身。   他就像是被憎恨的烈火燃烧着身体的每一丝动能,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滕仲云,几乎要把牙齿都咬出血来:“我要杀了你们!”   “哟,有点血性。”滕仲云眯起鹰隼一样的眼睛。   奚斐然嘶吼:“是你杀了我父母和朋友!!”   滕仲云用头泡茶涮着瓷杯,把水倒掉:“确切地说是雇凶杀人,滕家没有亲自动手。”   滕时冲了过去一把将奚斐然从地上一把提起:“谁让你进来的!”   虽然不知道滕仲云的目的,但是滕时知道滕仲云的喜怒无常,或许上一秒他还想让自己养大这孩子,下一秒就因为嫌小孩子烦直接把人打死。   “滚出去!”滕时冷汗直冒,提起奚斐然的胳膊就往外拽。   小孩浑身的骨头都是软的,滕时本以为那柔软的小胳膊小腿很容易就能拖走,却没想到奚斐然力气出奇地大,死死抓住了桌角。   是属秤砣的吗?   “快走!”滕时心急如焚,正打算加大力度,却忽然对上了奚斐然的眼神。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眼神,掺杂着痛苦和恨意,以及被背叛的绝望,深处是无法言喻的委屈,仿佛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一样。   滕时的心跳漏了一拍,深深藏在那张七窍玲珑的面皮下的柔软之地被重重的一撞,产生了剧烈而复杂的波澜。   然而下一秒,奚斐然猛然挣脱他,扑到了收藏墙上,抓下了一把手/枪!   那一瞬间滕时心脏都骤停了,下意识想要去抢,还没来得及动作,枪口已经对准了他。   时空仿佛在这一刻静止,黑洞洞的枪口直指滕时的心脏。   对于小孩来说,奚斐然的手稳得有些过分了。   滕时这辈子经历过无数的风险,被大货车撞过,被绑架过,甚至被暗杀过,可从没有哪次像现在一样荒唐又真实。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落下,滕时真的在那幼小的瞳孔里看到了漆黑的杀意,那是失去一切后毫无顾忌的决绝。   举枪的奚斐然,僵直的滕时,以及端着茶杯饶有兴致的滕仲云,形成了一个诡异的三角站位。   然而下一秒,奚斐然的枪口猛然掉转,对准了滕仲云的脑袋,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第11章 反抗   预想之中巨响并没有响起来。   “哎呀。”滕仲云遗憾地摇摇头起身,从震惊到失语的奚斐然手里轻描淡写地抽走那把乌黑油亮的手枪,“咔”的一声按下保险栓。   “枪得这样开。”他按住奚斐然的肩膀。   砰!   子弹冲出枪膛,贴着奚斐然的脸颊划过,巨大的枪响让耳小骨和耳膜剧烈震颤引发剧痛。   奚斐然惨叫一声捂住了耳朵,刺耳的尖锐耳鸣带来强烈的眩晕感,他扑倒在地上剧烈干呕了起来。   “把凶狠的小狼圈养起来虽然很有意思,但是如果小狼的野性太足,圈养就变成了一件很耗费精力的事情。”   滕仲云蹲下来,用还在发烫的枪口抬起奚斐然的下巴,像是端详着一件玩物,枪口在距离奚斐然颤抖的咽喉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不紧不慢地移动着,寻找合适的位置落脚。   “付出的回报和得到不成正比,那么这种圈养还该不该开始呢。”   奚斐然几乎无法动弹,如果说从刚才他还处于暴怒情绪之中,那么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和恐惧。   这个人想杀了我。   他从没有见到过让他这样害怕的人,面前的中年男人脸上始终保持着悠然的微笑,然而瞳孔却又是全黑的,看不到任何情感从中透出来。   和之前枪杀奚斐然父母的人完全不一样,那些人杀人是为了完成任务,而面前的中年男人,是为了享受。   他在欣赏我的恐惧,愉悦地欣赏着。   咽喉处的枪口停止移动,似乎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位置。   奚斐然浑身剧颤,心脏在这一刻紧缩到了极致,然而下一秒,情绪却忽然松开,在极度紧张的最后一刹崩断,坠入了某种放空的空白。   就这样结束吧。   我一个小孩子,又能怎么样呢。   “我不会养他的,他脾气太烈。”   淡漠的声音从一旁响起来,滕时皱眉:“你也不是真想在自己家里枪杀一个小孩,把这里变成凶宅吧,直接丢出去算了。”   滕仲云在听到“不会养”两个字的时候,眼神明显闪过一丝饶有兴趣的光,似乎没想到滕时竟然这么铁石心肠。   奚斐然感觉到自己咽喉处的压迫感似乎瞬间消失了。   “你确定?”滕仲云问。   滕时像是听不懂他的威胁,又似乎厌烦了这出闹剧,捏了捏眉心:“我当初捡他的时候,确实是动了恻隐之心,但现在他知道滕家是他家的仇人了,刚刚还用枪指着我,”   滕时面无表情俯视着奚斐然:“我不想哪天睡觉的时候被他一枪杀了,本来就是萍水相逢而已。所以,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滕仲云深黑的眸子凝望着滕时,似乎是在判定他的态度是真是假。   滕时扭头就走,一点在乎的意思都没有:“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我听说,你把最后一颗糖给了他?”滕仲云忽然开口。   滕时微微顿住脚步:“是啊。我当初是动过收养他的念头,否则也不会把他带回来。一颗糖,一次低血糖,换一颗感激涕零的心,挺值的。你说得对,我确实想过以他父亲的智商,把他养大以后可能会对我来说是个很好的助力,但是现在,你把他毁了。”   奚斐然气得浑身发抖目眦欲裂,原来之前滕时的糖,他的虚弱,全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苦肉计!   这才是他的本性吗?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虚伪这么坏的人!   不愧都姓滕,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恶魔!   “滕时你这个混蛋!”奚斐然这辈子第一次骂脏字就献给了滕时,可惜后者置若罔闻,径直走到门边按下了门把手。   “等等。”身后忽然传来滕仲云低沉又悠然的声音。   滕时的动作顿住,回过头来。   他眼底的神情很复杂,有对于父亲的厌恶,有对于现在发生事情的漠不关心和不耐烦。   然而最深处,似乎还是骨子里对于滕仲云命令不敢违抗的顺从。   这样的神情让滕仲云的笑意更深了,忽的他竟然拎起奚斐然,直接把人丢进了滕时怀里:“做个交易怎么样。”   滕时下意识接住奚斐然。   “每个月给你多加五万生活费,养着他。”滕仲云说,“你母亲去世后,零花钱少了不少吧。”   滕时冷笑:“每月5万换我不得安生?”   “十万。”   奚斐然气疯了,在滕时怀里剧烈挣扎:“你们凭什么给我定价!”   滕时胳膊下夹着奚斐然,忽然抬头,开口:“十五万。”   房间中只剩下奚斐然撕心裂肺的暴怒嚎叫,两秒钟后,滕仲云笑了:“行。”   滕时神情有些勉强,挣扎了一下,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不想再在腾仲云的房间里多呆上一秒,夹着奚斐然推开大门就走了出去。   身后的硝烟味和雪茄味逐渐远去,怀中吵闹的小孩子哭闹不止,没有人知道,滕时一直紧绷的后背终于微微松了下来。   赌对了。   滕仲云为什么会提出让他养奚斐然,滕时一开始还不解,然而在听到滕仲云有关圈养的言论的时候,他忽的明白了过来。   那是滕仲云身为一个反社会人格的执念和最大的乐趣所在。   把一个满是尖牙利爪的小狼圈养起来,打压他的野性,让他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屈服于你的权威。   之后再在他脆弱的时候给一根骨头,让他明白这是你给的赏赐。   厌恶又渴求,恐惧又顺从。   如此循环上十年,二十年,很久之后,这只小狼就会对你有一万分的敬畏,同时还有一万分的依赖,直到最后他只完全属于你,习惯于你的掌控,再也不可能脱身。   上辈子的腾禹,就是被这样打造的。   滕仲云也曾试图这样打造自己,滕时至今还记得,自己为了脱离这种精神控制,付出了多少无法言说的苦难。   而这一辈子,滕仲云又试图打造奚斐然,不过不是亲自为之,而是通过自己。   有什么能让变态兴奋,除了满足既定的控制欲,更刺激的,是看到自己的衣钵被传承。   当被圈养折磨的人成为圈养者,圈养新的受害人,那才是让滕仲云真正兴奋到战栗的满足。   所以刚才滕时故意装出了一副不愿意的样子。   因为他知道,他和奚斐然双方表现得越抗拒,滕仲云就越兴奋,越想促成这个局。   而这时自己再表现出是为了钱才玩下去,更是点睛之笔,彻底打消了滕仲云最后的顾虑。   如果自己一开始就答应收养奚斐然,以滕仲云多疑的性格,反倒会怀疑有诈,奚斐然很有可能被除掉。   和滕仲云的每一次交锋,都是一次对心智和脑力的考验,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万劫不复。滕时按住抽痛的太阳穴,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行了,别叫了。”他低头弹了奚斐然一个脑瓜崩。   小屁孩,不知道是谁刚救了你一命。   然而滕时没想到这随手一弹,就像是一针戳在了即将爆裂的气球上。   奚斐然本来就被现实击得粉碎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崩溃。   被欺骗的愤怒,被践踏的自尊,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与无助让他再也无所顾忌,扯着脖子嘶吼了出来:“我讨厌你!”   那真是声嘶力竭,尖锐愤怒的哭叫穿透走廊直冲云霄。   滕时的耳膜里嗡的一声,好不容易降下来的心率瞬间飙升到一百八。   这还没走出去多远,小屁孩喊的话滕仲云能听得一清二楚!   滕时:“别闹!”   滕仲云之所以能容忍奚斐然活下来,就是因为觉得自己能驯服并操控这只小狼,但如果奚斐然表现出的抗拒太过极端,自己根本管不住他的话,那这个游戏就进行不下去了。   “你这个混蛋!!混蛋!”奚斐然从没有这么愤怒过,双眼通红浑身都在发抖,“什么好心的漂亮大哥哥,都是狗屁!”   伪善!邪恶!给了自己虚假的希望又生生掐灭!现在还要用自己赚每个月十五万的生活费!   滕时声音瞬间拔高到确保滕仲云能听到的地步:“你给我闭嘴!”   “有本事你也杀了我啊!”奚斐然恨不得一口把滕时吃掉,用尽全力挣扎起来,“你们杀了我父母,杀了我朋友!还差我一个吗!”   “老实点!信不信我……”   滕时死死抱住奚斐然,然后这小家伙挣扎得太厉害,力气竟然很大,自己竟然有点抱不住他了。   奚斐然拳打脚踢哭喊大叫:“我一定会杀光你们!!”   滕时后背上的冷汗一层层出,余光看见滕仲云房间的灯光,知道再不阻止就要坏事了,干脆伸手就去捂奚斐然的嘴!   他这一动却让奚斐然瞬间应激,还以为滕时要对他动手,惊恐又愤怒间他奋力一回身,一胳膊肘重重怼在了滕时的胃上!   “唔!”   滕时当时就疼的蹲了下来,手上一松,奚斐然顿时挣脱,拔腿就跑。   他也不知道自己怼到哪了,只觉得那是很柔软的地方,估计是被怼的不轻,滕时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来追他。   活该!疼死你才好!   泪水模糊了奚斐然的视线,他发疯似地冲向前方的走廊尽头一扇半开的窗户,猛地抓住把手拉开,纵身跳上了窗台。   呼啸的冷风扑面而来,距离地面足足有十米多高的距离让奚斐然一阵眩晕。   这是唯一能出去的路了。   下面有树,或许能逃!   豁出去了!   奚斐然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奚斐然闭上眼,感觉自己的半个身体都到了窗外,几乎有种自己飞起来的错觉,然而下一秒,腰上忽然传来巨大的力道,他被人猛地抱住了腰扯了回来!   咚!   滕时抱着奚斐然向后重重的摔在了羊毛地毯上。   身后赶来的侍从一拥而上,四五个人抓住奚斐然的手脚把他从滕时身上扯了下来,狠狠压在了地上:“还想跑?”   “放开我!”奚斐然的脸都被压得变了形,在地上扭曲怒骂,“滕时!我讨厌死你了!”   “二少爷!您没事吧!”   “二少爷!伤到哪了?”   滕时被下人搀扶起来,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都渗出了冷汗,一只手按在胃上。   “巧了,”他连说话的声音都低哑了几分,“我也讨厌小孩。”   奚斐然心脏剧颤。   “二少爷,要怎么处这小子?”   滕时喘息着,他知道滕仲云就在身后的办公室里听着,门还没关上,这里发生的一切他都会清清楚楚的知道。   他微微直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被众人按在地上、疯狂挣扎的奚斐然。   “挂在房梁上,”滕时用沙哑却清晰得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顿道:“把我驯马的鞭子拿来。” 第12章 鞭打   飙车、驭马……   这是这个圈子里的少爷们最常见的娱乐活动,其乐趣不在于活动本身,而在于姿态。   握着狂飙赛车的方向盘飙到一百八十迈,又或者高高挥起马鞭的时候,征服的姿态瞬间燃爆,让人从骨子里战栗起来,轻而易举就能把因为物质过于丰富而导致的空虚刺破一道鲜活的口子。   而在这两项活动中玩得最好的人,也自然而然能受到所有圈子里其他人的仰慕。   滕时就属于这一类人。   他从来不专心练习这些东西,甚至兴趣淡淡,但架不住真的有天赋,似乎对于可以被驾驭的东西有种天生的掌控力。   所以当他拿着鞭子走过来的时候,身上的贵气顿时又无形地增长了三分,即便脸色看上去苍白的过分了些,也没能挡住。   奚斐然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纯黑的鞭子,脑子里闪过的潜意识竟然是自己前不久和母亲去看的高奢走秀,觉得滕时比那些男模都好看,根本没意识到即将要发生什么。   直到他被绳子捆住手脚,倒挂在了房梁上,两脚朝天,侍从恭恭敬敬地说“少爷,绑好了,可以开始了”,他才意识震惊地到自己真的要挨打了!   “你可以求饶,我或许会看在你还是个小屁孩的份上轻点。”滕时右手握着长鞭,在左手掌心里轻轻敲着。   奚斐然震惊之余只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愤怒大叫:“我死也不会求饶的!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滕时笑了一声,那笑声轻飘飘的,像是一阵微凉的清风,尾调甚至十分好听。   下一秒风声呼啸。   啪!   奚斐然后背上立刻感觉到一阵火辣辣的剧痛。   他是真打!   奚斐然的脸瞬间憋红了,他一个富家小少爷,连手心都没被打过,何谈被鞭子抽?   后背上的疼直往骨头缝里钻。   他强忍着才没让自己哭出来,然而嘴唇已经开始抖。   滕时眯起眼睛,看起来冷血又残酷,毫不留情地又扬起一鞭子。   啪!   奚斐然痛的小声叫了一声又立刻闭嘴,半晌红着一双眼睛咬牙几处两个憎恨的音节:“混蛋!!”   滕家主宅的东侧这块位置正好做了挑高处,巨大的落地窗足有四五米。   正中的屋顶为了美观特意用实木搭建了一道房梁,纯粹是艺术化的装饰。   如今用来吊奚斐然正好,这里四面通透,如果奚斐然的惨叫的话,声音立刻就会传到整座别墅,滕仲云必然能听见。   可是奚斐然偏偏不叫。   怎么这么能忍?   滕时冷若冰霜,手心里却已经微微冒汗。   时间拖得越久,滕仲云就越会怀疑他制服奚斐然的能力。   如果无法体现出自己可以“驯服”奚斐然,满足滕仲云变态的乐趣,那等滕仲云耐心耗尽,随时可能把这个小东西杀掉。   “看来你还是不服。”滕时轻笑一声,“把他的裤子给我脱了。”   什么!?   浑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大脑,奚斐然惊怒之下声音都抖起来:“你……你敢!滕时!你休想!”   下人们立刻过去按住奚斐然,一人扯下了他的裤子。   “喂你们住手!你们干什么!!”   像个蛆一样被倒挂着拼命扭动的奚斐然无论怎么狂吼都毫无威慑力。   “滕时!”骤然的凉意让奚斐然整个人都疯了。   这是真的,不是开玩笑!   这混蛋不单单要打他,还要折辱他,非要把他的最后一丝自尊都撕碎!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这么坏!坏得毫不遮掩恶意毕露!   奚斐然声嘶力竭地狂吼,晃得房梁都发出了咯吱的声响:“放开我!啊啊啊!!”   滕时走近他。   脚步声的靠近敲打在奚斐然濒临崩溃的神经上,他拼命地扭动想要遮住自己,却无论怎么扭都只能让自己更狼狈。   他甚至听到了旁边下人的憋笑。   他能感觉到滕时的视线落在他光溜溜的屁股上,将他从上到下将他扫视一遍,轻描淡写中带着不怀好意,然后不紧不慢地开口做出评价:“细皮嫩肉的。”   给了奚斐然致命一击。   “我要杀了你!!”奚斐然大头朝下拼命试图用脑袋撞向腾时,嘴里大骂哭嚎,“你对我做了什么我都会记得!到时候我都要还给你!!”   黑色的皮鞭轻飘飘地落在他的嘴唇上,封住了他的噪音。   “嘘。”   奚斐然紧缩的瞳孔中倒映出滕时俊美淡漠的容颜,仿佛地狱来的绝美邪神,他妖冶深黑的眼底之中仿佛带着视人如尘埃的随意,轻声笑道:“小屁孩。”   黑色长鞭呼啸而起,鞭风扬起奚斐然倒立的汗毛,然后毫不留情地抽在他稚嫩的皮肉上。   啪!——   “啊!!——”   那个明艳的午后,奚斐然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庄园。   直到快傍晚的时候,下人们终于把不知道是被抽晕还是哭晕过去的奚斐然解了下来,运回了他的房间。   滕时把鞭子递给手下长鞭,摆了摆手遣散众人,独自坐上传送梯。   传送梯向上移动,透过透明的玻璃,能看到滕仲云的房门已经关上了。   滕时平静收回目光,背靠在传送梯内的横杆上,双手撑在身侧,姿态看上去放松而随意。   叮。   传送电梯再次打开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滕时别墅的二层。   滕时起身走了出去,推开自己的卧室的大门。   大门在身后关上的一刻,他刚才还云淡风轻的表情瞬间褪去,整个人晃了晃,按住了上腹。   不远处的落地镜反射出俊美的容颜,那张脸似乎白的有些过分了,就连嘴唇的颜色都是浅淡的。   胃里一阵阵恶心发紧。   滕时捂着胃靠着门缓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走向大床,步履早就没有之前的平稳,最后几步的时候几乎有些踉跄的,人直接栽倒进了床里。   小屁孩的胳膊肘为什么会这么有劲儿?   滕时脸上的血色几乎完全耗尽了,额角的冷汗细密的一层挂着,捂着胃趴在床上咬紧牙关,直到这时才终于露出一些疼痛的神色。   终于结束了。   那鞭子看着粗,打起来声音大,但是实际上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两三天就能好。   精力充沛的小男孩,恢复能力应该很强。   回头让手下送点药膏过去,疤都不会留。   反倒是自己英勇负伤了……   滕时哭笑不得。   他的身体其实并不瘦弱,虽然单薄,但少年该有的紧实的肌肉他都有,甚至还有马甲线和隐隐约约的腹肌轮廓。   但滕时自己知道,这幅身体中看不中用,实际的体质虚得很,那是从娘胎里出来时就留下的根,无论怎么调养都很难改变的。   一朝回到解放前,滕时用掌根按着隐隐作痛的上腹,养了几天的胃被奚斐然一肘子全撞回去了。   不过好在是外伤,比胃溃疡什么的好多了,调养几天就能好。   滕时忍着疼撩开自己的上衣,低头只看见胃部一块拳头大小的青紫。   “……”   自己到底为什么摊上了养小孩这么个苦差事的。   说好的这辈子轻松躺赢呢?   不过好在,滕仲云肯定是听见了,小屁孩的命暂且保住了。   滕时叹了口气翻过身仰躺在床上,一手捂着上腹一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刚拿出来手机就震了起来,是祁南槿给他打电话。   “喂。”   “给你打了八百遍电话都不接!让我祁大少这么上赶着夺命连环call的你可是第一个!你知道外面有多少姑娘排着队等着我一个回复的吗!你一点都不懂得珍惜!一条消息就想打发我!”   祁南槿哀怨的跳脚声顺着话筒震耳欲聋地传过来。   滕时虚弱地笑笑,熟练地给祁南槿顺毛:“是我不识抬举,您看怎么才能消气儿?要不我以身相许一下?我虽然四体不勤,但好在长得好看。”   这番类似的对话从他们小时候就无数次发生过,小十年间又以各种方式重复出现。   双方都早已轻车熟路,是只属于他俩之间独有的恶趣味小默契。   “别废话……你声音怎么这么虚?”祁南槿有些紧张,语气也认真起来,“低血糖还没好呢?”   “好了。”滕时没想到他这么敏感,心里一暖,微闭上眼,“就是被个小狗崽子撞了一下。”   他把奚斐然的情况大致跟祁南槿说了说,祁南槿没关心奚斐然如何,立刻追问:“撞得严重吗?”   “没什么事。”   “这个小混蛋!”祁南槿的嗓音都提高了几度,咬牙切齿,“你把他看住了!我这就杀过去再揍他一顿!”   “再打他的屁股就成八瓣了,”滕时笑,“真没事,我又不是纸糊的。”   电话那头祁南槿嘴唇紧抿,捏着电话的手用力到微微发白。   他平时连凉风都舍不得让滕时吹,奚斐然那小子却三番两次折腾滕时,先是害他低血糖,又是撞他的胃。   真是小灾星一个,滕时怎么非得沾染上这个小祸害!   早知道就该让他自生自灭,带他回家干什么!   “阿槿?”   电话那边滕时叫他,叫了好几声祁南槿才回过神来,勉强藏住自己的愤怒,嗯了一声。   “我这周末想去一趟兰山温泉。”滕时已经从床上艰难地坐了起来,从一旁的储物柜里取出一片暖宝宝贴在了自己的上腹,苍白的脸色映衬得他的瞳孔漆黑如墨。   他揉着胃轻声说,“听说那里的室外温泉园枫叶都红了,要不要一起?” 第13章 收藏品   “兰山温泉?”祁南槿略微吃了一惊,不知道滕时为什么忽然提到这个地方。   兰山温泉是他们这些二代平时经常聚集的娱乐场所,不单单环境好、风景好,私密性也强。兰山温泉的老板非常有商业头脑,把一片荒山开发成了世外桃源,大大小小的温泉错落在山野之间,别有一番雅趣。   不过来这里的二代们除了来享受,多半也都是来互换情报,沟通感情的,久而久之这风雅的地方就给了人一种别有用心的感觉。   滕时以前不太喜欢去这种地方,这次竟然会主动提出要去。   “行啊,天冷了,也是到了泡温泉的时候了。”祁南槿很快把奚斐然小狗崽子抛到了脑后,兴奋道,“咱们什么时候去?”   去温泉不只是享受,还能看到滕时的马甲线。   “过两天吧。”滕时说,“到时候约你。”   祁南槿整个人都雀跃起来,又聊了几句,叮嘱滕时如果实在不舒服一定要让家庭医生来看看,得到对方同意的回答后,挂了电话开开心心的准备去了。   家庭医生。   滕时按着胃上的暖宝宝,想到那个被自己绑在病床上的可怜的家庭医生。   不出意外的话,肯定已经被滕禹开除了。   幸好滕禹被滕仲云派出去办事了,否则自己也在劫难逃,滕禹好像说要打断他的腿来着……   不过那家庭医生也不冤,如果自己记得没错,这姓季的医生后来偷鸡摸狗,利用职位之便倒卖了很多昂贵的药物,被滕家赶出去之后在边境开了个黑诊所。   后来滕禹在边境遇到大劫难,重伤之下逃进一家黑诊所,却被故意耽搁治疗,差点死在边境,后来一查,这家黑诊所就是这个姓季的医生开的。   不过这一世,季医生被开除的原因变成了擅自离岗这种小原因,和上一世被吊销医生执照被全行业拒之门外相比,根本微不足道。   这样的辞退根本激不起他对滕禹的恨,顶多暗自骂一骂罢了。那之后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   牵一发而动全身,蝴蝶效应可不是说说而已。滕时站起来走向窗边。   别墅的外部形状不规则,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一扇黑洞洞的窗——那是奚斐然的房间。   那么这次,自己救了奚斐然,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呢。   ***   通往水泥厂的路阴森寂静,这里远离市区,偌大的水泥厂在夜幕中仿佛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巨兽,一辆摩托车从远处无人的道路上飞驰而来,停在了水泥厂大门口的隐蔽处。   车上的人下来,他穿着黑色的帽衫,身高不高,怀中抱着什么东西,仿佛神经非常紧张似的,一路左顾右盼,生怕有人跟着,小跑着跑进了水泥厂最大的厂房内。   这个时间水泥厂的机器大部分都已经停止运作了,连灯也大部分都关掉了,只有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常态运转的机器缓慢搅动的声音。   “喂,我到了,你在哪?”   男人小声打着电话,对面似乎给了他什么指示。   “这这么黑,就在门口/交易不行吗?……什么?门口有摄像头,必须去上面见?那你等等我,靠,这黑灯瞎火的我连台阶都看不见。”   沉重的脚步声踩在金属的简易楼梯上,哐啷哐啷的晃动声听得男人有些心慌,一步步到了最上面的高台。   “我到了,你在哪?”下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男人只想快点交易完快点走,机器搅动的声音听得他心里有些发慌。   昏暗的环境中忽的亮起一抹微光,男人猛然抬头,只看到高台上的对面,一个人冲他招了招手,发亮的是他手里的手机:“在这。”   男人心里松了口气快步走过去,把怀中的那包东西递给他:“你要的我们都拿到了,门禁卡,移动硬盘,还有各种文件。”   对面的人不紧不慢地接过去,打开一个个翻看。照亮他脸的只有手机的微光,能看得出五官轮廓深邃立体,甚至称得上俊美,但是年龄好像不大。   男人的胆子大了点,梗着脖子道:“这次我们损失太大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群雇佣兵,把我兄弟全抓了!要不是我机灵从他们手底下溜出来,这些东西根本到不了您手里。”   “还差一样。”对面的年轻男人好像根本不在意他说什么,对他伸出手。   男人噎住,却敢怒不敢言,咬了咬牙,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东西递到他手里:“戒指,给。”   对面的人似乎终于来了点兴趣,用手机的光源对准戒指左右查看。   光线扫过去,男人看到了这少年的眼底露出某种兴奋又痴迷的暗光,仿佛饥渴的人获得了甘泉,有种莫大的满足感,几乎爱不释手。   一枚破戒指而已,尖晶石一点都不值钱。   “说真的,您要这破玩意干什么?那屋子里随便一样收藏都比这贵多了,就说奚沛恒手上那手表,都得比这戒指贵几十倍。”男人吸了吸鼻子,有点不屑,却又不敢造词,他总觉得对面这少年的眼神有点瘆人,好像不太正常似的。   少年的眼眸在黑暗中发亮:“只有有意义的东西,才值得收藏。”   “什么?”男人听不懂。   少年收起戒指看向他,姿态又恢复了松弛:“所以你还想要什么?”   男人心里一松,心说终于到了正题。   “这次我们损失太严重了,得加钱。”男人逐渐直气壮。   少年笑起来,似乎弯腰靠近了些:“你的那些兄弟都被抓了,多出来的钱也都只能先打到你的账户上了,趁着他们被审的这段时间,如果你携款潜逃,这些钱就都归你了……”   黑暗中少年的面容再次变得不清晰,他手机的光亮已经暗了下去。   男人看着他黑暗中的脸,却看不清一丝细节,只觉得像是无底深渊,深藏着可怕的东西。   男人心里发毛,心念急转之间起了杀意:要是把这小白脸绑架,拿到的钱更多!   他刚要出手,那少年却忽的向后撤了一步,吸了口气:“行,这次辛苦你了。钱我会加一倍,打到你的账上。”   一倍!   那可是他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好!少爷爽快!”男人大笑起来,“希望你说话算话,我手里可是有你的信息的……哈哈哈开个玩笑,咱们合作这么愉快,以后有生意,记得还找我!”   少年似乎在微笑。   男人心花怒放不再耽搁,转身就要下楼,却忽的感觉到背后一阵寒意。   那是多年行走积攒出来的第六感,男人猛然回头,却只看到少年举起手机,用食指当着他的面,在屏幕上轻轻敲了一下:“感谢你的劳动,拜拜。”   滴。   哐!!   男人脚下的那半铁板毫无征兆地向下打开,惨叫着从高空坠落,灯光几乎是同时亮起,照亮了下方搅动的水泥池。   扑通!——   蒋洲成一步步走到铁板边缘,伸着头往下看。   搅动的水泥池中隐约能看到两只疯狂挥舞的手,男人的头挣扎着浮上来,张开嘴似乎想要呼救。   然而水泥立刻从他的口鼻灌入了进去,将他彻底淹没。   几秒钟后,水泥池里就变得平静,只有转轮还在搅动着,发出机械的声响。   蒋洲成摇摇头,似乎感觉有点无趣。   随后他又忽的想到了什么,把戒指套在了自己的手指上,左右欣赏了一会儿,脸上终于又浮现出笑意,这才抱着文件哼着小曲走下台阶,身影逐渐和黑暗融为一体。   ***   “呜呜呜……”   清晨的阳光洒在二楼的小屋里,被窝里耸起一个小小的鼓包,里面似乎有什么在抽动。   奚斐然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被窝里堆满了纸巾球。   昨晚他把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哭鼻子什么的他已经不在乎了。   晚上睡觉前有医生给他仔仔细细上了药,刚才又有侍从进来给他换药,每上一次药都仿佛在他的自尊心上踩一脚又碾了碾。   这是难以忍受的侮辱!   所有人都看到他光屁股被揍的样子了!所有人都知道了!   想想几天前,他还能在妈妈的怀里撒娇,在爸爸的书房解密,和小伙伴一起玩闹,而现在……   在父母刚去世的时候他只是感觉到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愤怒,而现在,他才真正体会到了生离死别意味着什么。   没有人为你撑腰,没有人在你难受的时候抱着你,更没有人关心你究竟是快乐还是悲伤。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但从此之后,你只有你自己。   奚斐然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他宁愿用自己所有的玩具换一次母亲的拥抱,宁愿用所有的零花钱换父亲摸摸自己的头,却知道那再也不可能了。   无论你有多想念,哪怕只是想要再牵一下手,触碰一下,从此都是奢望。   咚咚。   房门被敲了两下,然后被推开,奚斐然心如死灰,趴在床上动都没动一下。   但这次,进来的人好像不是侍从或者医生,那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似乎在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走到床边。   奚斐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淡淡的甜味,或许是因为经常吃糖,那人身上的奶糖味道几乎渗入了毛孔里。   淡然磁性的声音像是能在融化在柔软的云朵里:“不会留疤的。”   奚斐然浑身一震,猛地抓住被子盖住头,以一个极端抗拒的姿势把那声音堵在了外面。   “……”   滕时本来就不知道要和奚斐然说什么,现在更说不出来了。 第14章 他摸我?!   小孩子这种生物运行的机制很神奇,在他讨厌你的情况下,你越对他好,想要弥补,他越会觉得你居心不良,反而更讨厌你。   如果你对他不咸不淡,他反而会自己调节过来,你们两个之间倒是可以形成一种互不干预的相安无事。   这是滕时上辈子从他弟弟滕玟身上总结出来的经验,他也不知道在奚斐然身上适不适用。   奚斐然好像和滕玟不太一样,相比于滕玟那种清澈的愚蠢,奚斐然明显复杂多了。   他可以在父母都被杀的情况下依旧保持基本的智,甚至能趁人不注意从墙上夺枪。   枪口指向滕仲云的时候,滕时就知道他并不是顾及自己给他一块糖的那点情分,而是他看出来了屋子里滕仲云的地位更高,杀了滕仲云对于滕家的报复远比杀自己要大得多。   是个很聪明,也很有心机的孩子啊。滕时想。   滕时叹了口气,思考着怎么和奚斐然说话能让自己听上去“不咸不淡”,一低头却看见奚斐然的脑袋蒙在被子里,后面的被子都被拽了上去,两条小短腿露在外面,白花花的小屁股蛋在阳光中“迎风招展”。   滕时:“……”   有心机的结论是不是下的有点早了?   “你来干什么?别烦我!”奚斐然恼羞成怒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走开!”   滕时:“不凉吗?”   凉?   奚斐然不知道他说什么,跟滕时待在同一空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无比难受,这种憎恨却又干不掉的感觉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等自己长大,一定要把滕时也吊在房梁上打一顿,狠狠打!脱光了打!打的他哭出来!   然而下一秒奚斐然忽然愣住——他感觉自己的大腿上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白白的,胖乎乎的,看上去像两个柔软的面团子。   滕时这辈子真没见过几个小孩,腾玟来的时候已经十一二了,也不知道自己抽了什么疯,好奇心忽然有点旺盛,觉得那两坨肉肉实在有点可爱,想试试是什么手感。   ——可能有点像大福?   他伸出食指,又在奚斐然的小胖腿上戳了一下。   他甚至在那白团子凹进去的时候脑补出了声音。   biu~   奚斐然整个人都懵了,几秒钟后,他的另一只大腿也被轻轻怼了下。   奚斐然愣了好几秒,忽然大脑中如同山洪喷发,震惊地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这混蛋在摸我!!   因为从小长得好看,奚斐然没少被爸爸妈妈教育,遇到奇怪的叔叔一定要远离,任何人说要碰你都不能同意。   血液直冲大脑,奚斐然脸色瞬间涨红,三观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他小时候从来都觉得那是闻言耸听,自己又不是小姑娘,怎么会有人对小男孩感兴趣,但是今天!他见识到了!   这个人模狗样的“哥哥”竟然是个变态!!   比大福手感更好一些,滕时心想。   过了手瘾,他正打算说正事:“我今天……”   “我咬死你!!”奚斐然从被窝里翻身而起,尖叫着扑向滕时。   ——今天不让你这死变态挂彩,我就不姓奚!   滕时震惊之下猛然侧头,险些被掀下床。   没想到自己只是戳了戳,这小东西竟然反应这么大!   奚斐然张牙舞爪向他狠扑过来,滕时下意识张开双臂怕他摔下去。   奚斐然一个虎扑砸在了他身上。   咚!   这家伙简直是个秤砣。   滕时被直接砸下了床,重重摔在了地上,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挠死你个死变态!”奚斐然骑在他身上扑向他的脸,准备给他来个满堂彩。   然而下一秒滕时忽的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用了个巧劲反手就把他按在了地上,那动作简直一气呵成稳准狠。   “你发什么疯!”   奚斐然还没反应过来,脸已经和地毯来了个亲密接触,又惊又怒之间奋力挣扎,却发现自己浑身都使不上力,滕时好像正好按在了他的麻筋儿上!   他这才意识到这看似清瘦的病秧子竟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好像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   其实出生在豪门,滕家少爷最基本的防身或者格斗招式被从小培训。   虽然打不过滕禹,但滕时拿捏个奚斐然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你个王八蛋别碰我!”奚斐然感觉天都塌了,整个人都炸了毛,用尽全身力气抬脚就踹。   滕时这次可没由得他胡闹,直接翻身整个人到了他上面,压住了奚斐然瞎踹的两只脚无奈道:“你能不能老实点?我又不想怎么你!”   “你想怎么我?我哪知道你想怎么我!?”这样的姿势让奚斐然害怕得几乎抖起来,更加用了拼死的力气挣扎,可他越扭滕时就按得越用力,他的被脸朝下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手脚都被桎梏,毫无反抗之力。   “啊啊啊啊!!”奚斐然整个人都崩溃了。   滕时被吵得差点耳鸣,他其实也没有多轻松,这几个动作弄得他出了一身的汗。   小孩子的情绪怎么波动这么大?   早知道奚斐然这么讨厌别人碰他,他说什么也不手欠了。   “你别嚎了,我不是故意的,”滕时其实心里也挺内疚的,“我以后不……”   “呜啊!——”奚斐然忽然大哭起来。   滕时倏地愣住了。   奚斐然哭得伤心无比,仿佛天塌了一样,眼泪像是开闸的水龙头一样,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下来,噼里啪啦往床上掉:“你为什么总是欺负我!”   滕时从来没有见人这样哭过,哪怕是情绪外露的小孩子,这样的哭泣也未免太难过了。   他慌忙松开奚斐然的:“我没欺负你!”   奚斐然趴在地上哭的更大声了,仿佛全世界的委屈都集中在了他小小的身体里,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滕时想要触碰他颤抖的身体,却怕激发奚斐然更大的抵触,一时竟有点手足无措。   “为什么呀……”奚斐然哭的死去活来,“为什么这样对我呀……”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轻轻飘到窗台上,那是属于只北国的金黄色的银杏叶,在四季如春的南方,是见不到这样的颜色的。   小小的人趴在陌生的房间里嚎哭,哭声在隔音窗处戛然而止,窗外只有呼啸的风,能顺着秋意掠过广袤的大地,飞跃千里之外,替他在高空看一眼那远在江临的曾经温暖的家。   而那里,也早已空空荡荡,只有冰冷的警戒线和封条随风飘起又落下,仿佛灵魂沉重的叹息。   “我没有爸爸妈妈了!”奚斐然泣不成声,哭声逐渐弱了下去,“只有我了……”   为什么我当时要逃呢?   或许留在房间里,和爸爸妈妈一起死掉,才是最好的结局。   滕时在他旁边坐了好久,直到奚斐然在痛哭到精疲力竭,变成了小小的抽泣,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生疏地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   奚斐然浑身颤抖了一下,却没有躲开,可能也是没有力气了。   “我没有经历过你这样大的痛苦,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滕时的声音很轻,“估计这世上也没有人能真正感同身受……但我也失去了母亲,我大概能解你的孤独。”   奚斐然的抽泣渐渐停下,却依旧趴在地上没有抬头。   “我那时也觉得天都塌了,痛苦之后是愤怒,我开始怪罪身边的每一个人,那段日子我过得浑浑噩噩,起床之后就盯着天花板想,为什么我没有和她一起走,为什么抛下我一个人在这垃圾世界上。”   奚斐然微微睁开眼。   “我讨厌这个世界,也讨厌自己,故意犯错激怒别人,闯下各种大祸,同时也糟蹋自己的身子,喝酒绝食,胃病就是这个时候留下的根。”   滕时叹了口气。   “后来他们觉得我太消沉,给我办了隆重的生日宴庆祝生日,我却在宴会上掀翻了蛋糕,回到房里痛哭。一直哭到后半夜,我从床上爬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小刀,浴缸里放了热水,准备割腕一了白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还是怕死,想要听一听妈妈的声音,我找出了以前的旧手机,一条条听我妈妈给我发的语音。翻着翻着就翻到了去年生日当天她发给我的消息,那天我在住校。她祝我生日快乐,希望我一直开心。”   奚斐然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抽泣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   滕时看向地上的奚斐然,轻声说:“直到那时我才明白,妈妈抱着最温柔的爱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又怀着美好的期许希望我永远都好,我如果不好好地活着,把她给我的一切都作贱掉,那不是混账吗。”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许久之后才响起奚斐然带着鼻音的哼唧。   “你别以为你说这些我就不会讨厌你……”   奚斐然头埋在地毯里。   滕时心里一松,淡淡笑了:“挺好,我也没有多喜欢你,以后还得养着你,想想就觉得麻烦。”   奚斐然愤怒抬头,却被滕时飞快的在脸上捏了一把:“行了,擦擦脸吧小哭包,带你去泡温泉。” 第15章 泡温泉   根据奚斐然这两天的观察,滕时进出都是有专人接送的。   一般是黑色宾利或者其他贵气又低调的车,总之不会过于招摇。   但当今天奚斐然被保姆打扮好着装,从别墅走出来的时候,却看到楼下停了一辆亮红色的阿斯顿马丁。   奚斐然的眼睛都睁大了,饱和度极高的亮红在素淡的庄园里无比显眼,画风和周围格格不入。   骚气直冲天际,还经过了改装,车轮上甚至镶了钻,在阳光中几乎能闪瞎人眼。   滕时半靠在车门边。   他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卫衣,领口微微向下露出一点雪白的皮肤,整个人显得干净又高级。   清瘦修长的身形让他又凭空多出一些少年气,和那骚到冒烟的车子完全不搭,却又似乎有那么一丝同类纸醉金迷的气息。   此刻他正低着头玩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不紧不慢地敲着什么,好像在和谁聊天。   奚斐然整个人呆愣两秒,滕时却忽的心有所感似的,从手机上抬起眼,看到他的小领结小马甲,笑眯眯道:“打扮一下还挺可爱。”   奚斐然恼羞成怒,低着头快步从他身边走过,没搭他。   经过几天翻来覆去的思考,奚斐然作出了重大决定。   自己一定要好好活着,该干嘛干嘛,绝不能被悲伤的情绪压垮。   他寄人篱下,只要对方不害他,管他饭,他就不找麻烦。   他唯一要做的养精蓄锐快快长大,好给自己爸妈报仇。   至于其他的,都无所谓。   滕时把手机揣回口袋里,随手给奚斐然打开后面的车门。   奚斐然也没客气,直接钻了进去,坐了几秒,却迟迟没等到他把门关上,不禁抬头。   滕时一手搭在门框上,弯下腰:“往里去去,给我腾个地儿。”   “你不开车?”奚斐然下意识问,滕时漂亮的锁骨在阳光下晃的他有点眼晕。   “我未成年,开什么车。”滕时笑得意味深长。   真是奇怪,奚斐然想。   虽然滕时也是个未成年小孩,和自己没差几岁,但他总会下意识觉得他很成熟,像个大人。   “我进来了。”滕时说罢抬腿就往里迈,“再不动地儿我坐你身上了。”   这个坏蛋!   奶糖香瞬间涌入奚斐然的鼻腔,奚斐然几乎仓皇的往另一侧逃了过去,把自己贴在了门上,如临大敌似的看着滕时在他身边悠然坐了下来。   滕时似笑非笑,无视奚斐然的紧绷,环顾一圈车的内饰,有些感叹似的向后靠去:   “这车我改装过,一会儿跑起来你就知道了,性能远超过同系列的阿斯顿马丁,是辆好车。”   奚斐然心说关我屁事,视线却忍不住瞄了一眼前面的仪表盘。   滕时嘴角轻勾闭上眼:“好好体验,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司机坐进了前面的驾驶座,车子平稳的驶出庄园,开上了高速。   周围的景色飞快退去,奚斐然坐在车里,看向外面陌生的一切,思考着自己破碎的人生,情绪又有些低落了下来。   之后要怎么办呢?   一想到自己要和滕时这个伪善的人一起生活,他就感到绝望。   想到滕时用鞭子抽自己的场景,更是恨得牙痒痒。   奚斐然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种把滕时大卸八块的方法,却忽的在某一刻,想到了他今早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滕时说那些话的时候好像是真心的,那时候的他甚至不像是个坏人,只像是一个平常的邻家哥哥。   奚斐然发现滕时好像有蛊惑人心的能力,自己稍微不坚定,就会被他的思维自然而然地带着走。   奚斐然如梦初醒,偷瞄着滕时在阳光下漂亮得过分的侧脸。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人。得离他远远的。   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放松警惕的人才是最可怕的,沉浸在他的糖衣炮弹中,或许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忘记跟滕家的仇怨。   这就是他的目的吗?   滕时低头玩手机,忽然感觉到自己身旁一道利刃般的视线,一侧头只看到奚斐然像一只小野狼似的阴森森地盯着他,目露凶光。   滕时:“……”   自己又怎么惹到他了吗?   太阴险了,奚斐然心想,竟然能一直保持这么清澈平静的眼神看着我,甚至还有点无辜。   滕时莫名其妙,刚要问怎么了。   奚斐然忽然怒道:“我是不会和你说话的!”   滕时:“??”   车子在兰山温泉门口停下,车门一开奚斐然就从他那侧窜了出去,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大门口。   滕时推开门:“你认路吗!”   等他话音飘过去,奚斐然早已经没影了。   滕时无奈地笑了笑。   也罢,反正他已经提前给老板发了消息叫他安排人接待,肯定会有人照顾好奚斐然的。   他从车上下来,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一回头看见是祁南槿正在车里冲他招手,两人几乎前后脚到。   “你今天怎么开了一这么骚气的车?”祁南槿下车走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上下扫了扫那辆扎眼的阿斯顿马丁。   滕时耸肩:“换换口味。”   祁南槿深感不可思议,又想起什么,左顾右盼了一下:“我刚才好像眼花了,恍惚看到一个小屁孩窜进去了。”   “你没看错,”滕时拍了一下他肩膀,揽着他走进去,“我把奚斐然带来了。”   祁南槿猛转头:“纳尼!你带他干什么?”   靠,本以为是和阿时的二人世界,竟然多了个小屁孩捣乱!   “让他转换一下心情,”   滕时摸了摸鼻子:“另外听说这里的专门的药浴能疗伤,正好养一养他的屁股,省得每天撅着。”   “专门的药浴?”祁南槿眼睛一亮,反应过来了弦外之音:“所以他不和我们一起泡?”   滕时这两天他早已被小屁孩折腾得身心俱疲,也是借此机会和奚斐然分开,养养生。   “咱们泡咱们的,”滕时说,“不跟他一起。”   祁南槿的心情瞬间又愉悦了。   ***   温泉池水涓涓,亭台楼阁错落其中,枫叶如火将飘着袅袅白汽的池子圈住,景色绝美。   两人一起泡在山头位置最好的池子里,祁南槿的视线总是忍不住往滕时的身上溜。   滕时仰头靠在池边闭目养神,脖子以下都浸泡在温泉池里,满脸的惬意,只有一节白皙的手臂搭在蜷起的膝盖上露出水面,像晶莹剔透的玉。   祁南槿若无其事地在水中挪到了他旁边:“阿时,你真打算养着他?”   “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我爸的命令,我能违抗得了吗?”滕时没睁眼。   “你不是正叛逆着呢吗!”祁南槿坐直了,一根手指头一下下敲在掌心,“逃学、绝食、卖股票,再多加一件也没什么。你才不到十六,养个小屁孩得多麻烦你知道吗!”   滕时懒洋洋地把他的爪子按到了水里:“此一时彼一时,我想明白了,叛逆对我没好处。”   突如其来的奚斐然确实打乱了他的一些计划,但为了不让滕仲云把奚斐然弄死,自己只能暂且养着这个小东西,就当行善积德了,毕竟整件事也是因为滕家而起。   “你要是不想当恶人,我帮你把他扔路边上!”祁南槿自告奋勇。   “可行了吧你,”滕时哭笑不得地睁开眼,随手捞起一片落在水中的枫叶放在祁南槿头上,“我不会亲自带的,到时候雇一个专业的阿姨来帮忙,我只出钱就好了。”   祁南槿依旧觉得不爽。   “你是不是担心奚家的仇家找上我?放心,放眼全国有几家真的有胆量敢动滕家?”滕时淡淡笑笑,“没事的。”   祁南槿被戳中了心事,不吭声了。   他排斥奚斐然,一是觉得不安全,二是觉得奚斐然给滕时填了巨大的麻烦。   而且他总觉得滕时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实际上对这个小孩远比嘴上说的要上心,祁南槿有点不舒服,在心里细细咂摸一圈之后,发现自己好像是在吃醋。   凭什么这个小混蛋什么事都不做就能轻而易举就和阿时住在一起?   自己和阿时当朋友那么多年,有些话都说不出口。   “而且他真的挺可怜的,”滕时仰靠在石头上轻声说,“小小年纪,父亲母亲最好的朋友都去世了。”   祁南槿微微一怔。   阿时的母亲也去世了,是因为这个,他才和奚斐然有点同病相怜的吗?   清澈的水波微微荡漾着,氤氲的白汽飘渺在其中,祁南槿心里有点乱,垂下眸子,却忽的看到水面下,滕时的上腹一块明显的青紫在水中若隐若现。   祁南槿刚对奚斐然产生的一丝同情瞬间烟消云散,原地炸毛,指着滕时的上腹咆哮:“你看!你看看!这小混蛋都干了些什么!我今天非得把他屁股揍开花!……”   “祁少哪来的这么大火气,这是要去揍谁呀?”   忽的,不远处一声纨绔专有的吊儿郎当声音由远及近,似乎和祁南槿很熟。   在透过水汽看到滕时的时候,有点意外:“哎哟!滕二少竟然也来享受了?”   滕时从石头上抬起头,脸上适度的露出两分惊讶:“覃少?好久不见。”   覃鹏飞,覃氏集团的二公子,家里做的是房地产生意,此时正带着两个同样地位稍低一些的二代从不远处走过来。   祁南槿额角青筋还在抽搐,但碍于外人在,知道奚斐然被养在滕时家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于是强忍着火气压了下来,冲覃少扬了一下下巴:“这么巧。”   “今天闲着就过来了。”覃鹏飞熟络地一笑,试了试滕时他们这个池子的水温,“好久不见了滕少。最好的池子被你们抢了先,那就一起行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滕时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欢迎。” 第16章 交换   一般家里有两个继承人的豪门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就是两个人都非常厉害,你争我抢明争暗斗,另一种就是其中一个过于优秀,导致另一个完全摆烂。   覃鹏飞就属于后一种里摆烂的那一个,崇景市四大纨绔里里名列其一,到处寻欢作乐不务正业,把他老爸气的半死,却也没什么办法。   “我听说你最近又把你哥惹毛了?”覃鹏飞一坐到池子里就开始冲滕时坏笑,“整个崇景都听说他要打断你的腿。”   惹祸精好意思笑话别人。   “多谢覃少记挂,我的腿还好着呢。”滕时的两条大长腿在水池中若隐若现,悠然地侧头,似笑非笑,“倒是听说你最近又在生日会上气疯了你老爸,被扣了一个月的零花钱?”   “害!”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如覃鹏飞,滕时一句话就把他的注意力转移走了,气恼得啪啪拍水:“这能怪我吗?明明是他先不讲武德!”   滕时挑眉,一副愿闻其详的好奇表情,祁南槿也抱着手臂看着他。   覃鹏飞找到了观众顿时起了劲儿,游到二人旁边:“我本以为他在生日上会送我一辆超跑之类的礼物,结果你知道他送我什么?”   滕时很配合地:“什么?”   “一块地皮!”覃鹏飞愤恨啪地一拍。   滕时默默地移到了祁南槿后面,把祁某人当人行盾牌。   “还是一块不值钱的破地皮,又小又偏,旁边都是荒地,卖都没人要的!就在那灵山脚边你们知道吗,叫什么……新洼地,妈的这地名一听都土的不行!”   祁南槿好奇:“他送你地干什么?”   “老家伙想让我把这块地增值,”覃鹏飞无语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什么让我也锻炼一下商业头脑,跟我哥比比。”   锻炼商业能力,二代培养过程中的必要过程。   对于覃鹏飞这种,估计老覃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祁南槿刚想笑,忽的被覃鹏飞跃过,隔着他一把抓住了滕时的胳膊:“滕二少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你老爹只盯着你哥,要是我老爹也让我爱干嘛干嘛就好了!你看看你想研究车就研究车,想搞什么就搞什么……”   祁南槿二话不说把他的手撸了下来:“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滕时心说那是因为滕仲云现在还没注意到我,等我到了十八岁,他就会像折磨滕禹一样折磨我,还要怂恿滕禹对付我了。   覃鹏飞大叫:“我真的烦死了!我期待了一年的生日礼物啊!”   “行了覃少,”他旁边的朋友也笑着揶揄他,“我看要不你开荒种地,一年下来总有三瓜俩枣的收成,也算是增值了。”   覃鹏飞啊的一声捂住胸口,一副随时要过去的样子。   滕时轻飘飘地开口:“灵山那边,是我母亲下葬的地方。”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周围的空气就像是被捏住了嗓子眼,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圈子里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滕家的事情,知道滕仲云不是个东西,也知道这些日子滕时反应很大,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   这也是为什么覃鹏飞今天看到滕时出现在温泉的时候还挺惊讶的。   覃鹏飞心里暗骂自己这个神经大条,怎么偏偏在滕时面前提起这个。   正想着祁南槿已经在水下踩了他一脚,覃鹏飞小声抽了一声,抓耳挠腮地想要跟滕时解释:“滕少啊……”   “要不你把这地给我吧。”滕时平淡开口,看上去情绪倒是没有受到影响。   覃鹏飞:“啊?”   周围人都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滕时什么意思。   水珠挂在滕时白皙的皮肤上,他长长的睫毛上似乎也凝结了一层淡淡的水汽,让他看上去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沉静。   “灵山离市区远,我每次去看我妈的时候都不太方便,”滕时说,“而且我最近正想建一个新的研究室,原来市区里的那个太小了,有些实验施展不开。如果你愿意,这块地可以卖给我。”   覃鹏飞被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没想到自己真有这运气,可转念一想自己如果真把这块地原价卖了,估计没法跟老爹交差。   “贸然提出这个要求,估计打乱你的商业计划了。”滕时微微向后靠在石壁上,动作悠然闲适,空气里无形的沉重瞬间随着他的动作化解:“正好今天我开了一辆好车来,覃少看看合不合眼,就当是我对麻烦覃少的补偿了。”   覃鹏飞惊呆了,结巴地指向门口方向:“你你你不会是说门口那辆红色阿斯顿马丁吧!?”   自己不是在做梦吧!   进门的时候他就看见了,当时就羡慕了好久,心想如果是自己的就好了。   那车本身的价值不说,从排气筒都车轮配饰,内外都经过了改装,帅得一塌糊涂!   现在想想有谁能有这水平改车,圈子里果然只有滕时!   “覃少,生日快乐。”滕时弯起眼睛。   覃鹏飞从水池里一跃而起,要不是祁南槿眼疾手快地挡在了滕时面前,覃鹏飞估计要扑上去亲滕时一口。   “成交成交!那就这么说定了滕二!”覃鹏飞生怕滕时后悔。   滕时笑眯眯:“钥匙在服务生那里。”   覃鹏飞立刻化身成了一道人形炮弹,和身后两个和他一起的同伴尖叫着从温泉池里冲了出去,脚下几乎带起了一阵青烟。   祁南槿目瞪口呆,回过神之后一阵阵替滕时肉疼:“你真把那车给他了?”   滕时翻了个身,向上把身子微微探出水面,趴在了池壁边缘上:“没事,一辆车而已。”   新洼地的地皮在5年之后会成为空中运输网络试搭建的首批基地,被国家收购,到时候价值会翻上几十倍不止。   老覃的公司在多年后与自己的TR公司的合作中受益不少,应该不介意自己从他这里捞这一笔。   有了这笔启动资金,之后推出飞车,会顺畅得多。   滕时舒服地眯起眼睛,温热的水流让他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他模糊的记忆里只是记得覃少爷经常来这里泡温泉,本以为来几次才能遇上,没想到第一次就碰上了,运气真是不错。   接下来……   滕时半睁开眼,深不见底眼眸在水汽氤氲中划过微不可查的锐利。   两天捋顺一切后,他心中忽的依稀有了一个猜想:照来说凯斯应该已经拿到了奚家的核心技术,但为什么时隔一年才推出新产品?   真的只是因为避免嫌疑吗?   会不会……是因为不能?   奚沛恒是个天才,天才对于自己发明的珍视程度,就和画家珍视自己的画一样。   这样的重视很有可能让他用上最强大的安保措施,文件很有可能经过了层层加密。   所以会不会蒋家其实是用了一年的时间,才真正破解这个技术?   冥冥中,好像一点若隐若现的光在黑暗中的迷雾中亮起,照亮了隐没在深海中的真相。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只要能找到其他人才,先于蒋家把技术破解出来,就可以斩断蒋家在推进器市场的路。   除此之外,只要避免和蒋洲成碰面,别让这变态看上自己,就可以彻底把蒋家从这一世的人生中剔除出去了。   袅袅蒸腾的白汽之间,祁南槿的视线又下意识落在滕时清瘦又紧实的后背上。   那肩臂的肌肉线条不太明显,却有种恰到好处的少年感。   白瓷一样的皮肤在阳光下仿佛反射着钻石一样细碎的光,又因为被热水泡过而显得微微发红,莫名给人一种脆弱的感觉。   祁南槿其实不想看的,但是滕时就像是一块磁铁,把他这块刚刚情窦初开的铁块吸得晕头转向的。   我不喜欢男的,祁南槿想,我交往过女朋友。   可是他的喉结却控制不住的吞咽了一下,目光顺着滕时的脊背向下,看到那腰线在水波荡漾处忽的收窄,似乎只要他伸手,就能整个圈住。   滕时忽的叫了他一声:“阿槿。”   做贼心虚的祁南槿立刻魂飞魄散:“我好好泡着呢!”   滕时扭过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我就是想问问你饿不饿,我好像有点泡饿了。”   祁南槿愣了一下,然后眼睛忽的睁大。   自从滕时的母亲去世,滕时几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吃饭大多数情况是随便应付一口,他已经好久没有听到滕时对他说“饿了”两个字了。   失去母亲的滕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先是逃学,后是休学,之后的多半时间都待在自己的实验室里。   祁南槿得空就跑过来陪他,滕时有的时候一整天都不会说一句话,就坐在那里从白天到黑夜研究一个零件,偶尔让祁南槿帮他递个电焊枪之类的东西,就算是一天的交流了。   有的时候祁南槿在一旁看着滕时带着护目镜用激光刀切割,会忽的惊出一身的冷汗。   总觉得滕时下一秒就会把激光刀稍微移位,切开手腕的大动脉。   他在旁边心惊胆战地盯着,眼神都不敢移开一刻。   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会后悔一辈子。   滕时就像是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生命中最鲜活的那一部分,和靳女士一起被埋葬在了深土下。   有的时候祁南槿甚至觉得滕时不会好起来了,他甚至做梦都会被吓醒,梦到滕时浑身是血倒在地上。   可就在这几天,他却发现曾经的滕时好像回来了。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但是滕时的身上明显有了“活气”,他会主动泡温泉、说饿,说话的频率也恢复了,之前几个月那种与整个世界隔绝的孤寂感,似乎从他身上退去了。   久久没得到祁南槿的回应,滕时终于奇怪地回过头来:“怎么了?”   “没什么,”祁南槿不敢表现出来太多的情绪,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露出了有些欣慰的憨笑,“就是觉得你最近恢复了不少,挺开心的。”   滕时看着祁南槿,深邃如海的眼神柔和下来:“我听说这里的自助餐不错,但是又舍不得这周围美景,要不咱们让服务生送一些过来在池边吃?”   池边有躺椅还有小茶桌,在红枫环绕的室外吃饭别有一番风味。   祁南槿连忙爬出温泉池,披上浴袍就冲向了室内:“我去我去!他们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等我!”   ***   心力憔悴许多天,奚斐然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甚至不小心在温泉里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刚才带他进来的服务生已经不在了。   他从温泉池里爬出来,只觉得早上还红肿发烫的屁股竟然好了许多。   温泉池的旁边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了密密麻麻的疗效,奚斐然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泡的是药浴。   是滕时特地给我安排的吗?   奚斐然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觉得滕时是个虚伪的人渣,用自己换每个月十五万的零花钱,另一方面,又隐约觉得他好像没有那么坏。   在知道滕时同样失去了亲人后,奚斐然总有那么一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他摇了摇头。   也有可能这又是滕时的糖衣炮弹罢了,不能放松警惕   泡了半天奚斐然感觉有点饿了,他恍惚记得进来的时候好像看到有自助餐,于是穿上小拖鞋,凭着记忆溜达着走了出去。   ***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奥迪停在了兰山温泉的门口。   守在门口的服务生敏感地立刻意识到这是一辆没有登记过号码的车,而且从车上下来的人很面生。   兰山温泉是会员制的,能来这里休闲的人非富即贵,只有圈子里排的上号的才会被接待,一般人根本进不来这道门就会被打发走。   训练有素的服务生并没有对眼前的人表现出任何不敬,微笑着迎上去:“先生,请问有预定吗?”   来人抬起头来,是少年模样,容颜俊美眼型狭长,黑色高领毛衣配黑色长风衣,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很好听:“没有。”   服务员早就预料到,立刻露出抱歉的笑意:“实在抱歉先生,我们这里只接受提前预定,周末我们这里人多,如果没有预约的话是没有空池预留的。”   “哦,是吗?”蒋洲成慢条斯地笑起来,“如果我问你怎么预约,你就会给我一个电话号,实际上打过去永远会告诉我‘未来一周内都已经约满’,对吗?”   服务生的脸色瞬间白了下去,少年微笑着盯着他,几乎让他有种被毒蛇盯住的感觉。 第17章 都是骗人的   “开玩笑的。”蒋洲成忽的又笑起来。   他的笑容明媚俊美,让服务生冷汗密布的后颈微微松了下来,怀疑自己刚才出现了错觉。   “我有预约。”蒋洲成报了一个名字,“你查查。”   其实滕时是安排了人带奚斐然吃饭的,但是他忽略了小孩子这种生物能量消耗有多快,还没等到人来找他,奚斐然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   奚斐然凭着记忆找到了指示牌,又顺着指示牌来到了自助餐厅。   兰山温泉为了保护客人隐私,明面上的服务生大多都撤了下去,只有被客人用电子铃呼叫的时候才会出现。   奚斐然走进自助餐厅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偌大的餐厅里摆满了各种精致的美食,热气腾腾地散发着香味。   反正是滕时请客,奚斐然也没客气,眼冒绿光地跑向了最近的江临菜区,却忽的听到后面一声喊:“奚斐然!”   奚斐然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声音里还掺杂着一丝愤怒。   他心感不妙,没回头先撒腿就跑。   祁南槿已经扑过来一把揪住了他的浴袍,把他拦腰抱了起来:“好你个小崽子!敢欺负阿时!”   身高和年龄差距带来的力量差距让奚斐然根本没法挣脱,奚斐然四肢乱蹬,差点没被滕时这种恶人先告状的行径气死:“明明是他欺负我!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他!”   祁南槿用胳膊肘夹住他咬牙切齿:“还敢狡辩,他胃上青了那么一大块,难道不是你踹的?”   奚斐然倏地愣住:踹青了?   祁南槿看见这小崽子就来气,撩起他的浴袍下摆就要往他屁股上揍,可一撩之下却看到还没彻底消下去的纵横红痕,一时无处下手,只好愤愤地狠狠弹了奚斐然三个脑瓜崩。   奚斐然“哎哟!”一声捂住脑门。   “弹你三十个都难解我心头之恨!”祁南槿总算消了点气,捏住奚斐然的耳朵低声叮嘱道,“阿时的母亲刚去世没多久,我警告你别惹他,他好不容易走出来一些,要是让他抑郁了,有你好看!”   刚去世没多久?   之前听滕时提起他母亲时的描述,还以为他母亲去世很多年了。   奚斐然有点困惑,祁南槿已经把他丢了下来:“吃什么自己拿,快点挑,一会儿跟我们一起吃,别到处乱跑。”   奚斐然本不想管闲事,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他母亲什么时候去世的?”   祁南槿挑了半天,给滕时挑了一只看上去肉最满的龙虾:“半年前。”   才半年?   奚斐然的心情有点复杂,如果不是滕时主动说,他根本没看出来他最近失去了母亲。   每个人表达悲痛的方式不一样,奚斐然虽然不会抑郁绝食什么的,但他相信自己半年内绝对走不出来,起码肯定达不到滕时现在的程度。   不过这家伙本来就是个伪善又心狠的人,冷血一点好像也正常。   就是这么个愣神的功夫,祁南槿已经挑好了两大盘子,各种高级海鲜摞起来了一个手掌的高度,奚斐然目瞪口呆,下意识脱口而出:“滕时不是有胃病吗,你给他拿这么多海鲜他能吃吗?”   祁南槿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谁跟你说他有胃病的?他有低血糖就够让人操心了,你还想让他有胃病?小屁孩瞎说什么,赶紧呸呸呸。”   奚斐然夹着蛋糕的手顿在半空中,仿佛被施了什么定神的魔咒。   自助餐厅里放着悠扬的音乐,食物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滕时前不久刚跟他说过的话。   “我讨厌这个世界,也讨厌自己,故意犯错激怒别人,闯下各种大祸,同时也糟蹋自己的身子,喝酒绝食,胃病就是这个时候留下的根。”   ……   祁南槿着急要去找滕时:“选好了没有,选好咱们走吧,阿时还在上面等着呢,卧槽你干嘛把蛋糕夹碎了?”   奚斐然的表情几乎有些狰狞,啪地把蛋糕碎屑往自己盘子里一扣:“选好了,走。”   红枫围绕的温泉池,美若仙境,还有城里见不到的漂亮鸟类在枝头鸣叫。   滕时趴在水池边昏昏欲睡,在热水里泡的太久,他脑袋有点发涨,迷迷糊糊听到远处有脚步声来,下意识以为是祁南槿。   干脆没回头,只远远扬了扬手,示意自己在。   “少爷,您刚才真是厉害,那服务生本来还想拦着您不让进呢,”手下得意地笑着,跟在蒋洲成身旁走入室外温泉区,“果然那个人的名头就是好用,只要提他,没有办不成的事……”   蒋洲成忽的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视线正前方远处的温泉池里,趴着一个人。   那背影真是漂亮,让人移不开眼。   蒋洲成这辈子见过的漂亮男女无数,可仅凭一个背影就将他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去的,这是第一个。   那人静静地趴在水池边,像一条露出水面的人鱼。肤色白皙如雪,乌黑的短发被水雾氤氲上了水汽,水滴顺着发尖滴落到颈窝里。   整个人的姿态慵懒而闲适,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松弛感,从某种程度上又透出散漫贵气。   蒋洲成很少对一个只见过一眼的人产生这样浓厚的兴趣,朝着那人就走了过去。   然而他还没走出两步,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身边跑过去一大一小两个人,大的还撞了他一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祁南槿跑太快了,一个不留神只蹭了一下前面那人的肩膀,立刻道歉后也没回头细看,端着盘子就到了滕时那边。   “我们回来了!快不快?”他把餐盘放到旁边的小桌子上,招呼滕时上来吃。   滕时一抬眼,看到奚斐然的时候笑了一下:“哟,把你也带来了。”   奚斐然阴恻恻地看着他,像个小幽魂。   被这种眼神看多了滕时几乎习惯了,只当是奚斐然又在抽风,从温泉池走上来,顺手揉了一下奚斐然的小脑袋。   奚斐然躲闪不及被摸了一脑袋水,脸上的表情顿时更暴躁了。   滕时心中偷笑,可能是他的恶趣味,他总觉得捉弄奚斐然很有意思,奚斐然就像某种喜怒无常的小动物,让人很想看他炸毛的样子。   “看我给你拿的,都是你爱吃的!”祁南槿自豪地坐下。   滕时披上浴袍一看,险些被那满盘子的大红色的海鲜闪瞎眼。   自己以前是非常喜欢吃海鲜来着,但是这辈子要养胃,寒性的东西本来准备少吃的,忘了和祁南槿说了。   滕时犹豫了一下,怕伤祁南槿的心,还是什么都没提,吃一顿也没什么,笑了笑拿起一只螃蟹:“还是你懂我。”   祁南槿尾巴都要摇起来了:“吃吧吃吧,饿坏了吧。”   滕时慢条斯地正要开始剥,忽的一只剥好的帝王蟹腿递到了他面前。   “谢谢。”滕时下意识接过来。   奚斐然额角抽搐。——他果然来者不拒!胃口好着呢!   拿到手里才滕时忽然意识到递给他的人竟然不是祁南槿,而是奚斐然。   一时间有点惊诧,转头看向他,不知道这油盐不进的小混蛋为什么忽然对他示好。   “胃口挺好啊。”奚斐然皮笑肉不笑。   滕时听了出了点阴阳怪气的意思,心里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忽视了什么事。   但是那丝念头就像是断了的风筝线,稍微捏到点线索就飘散在了空气里。   难道是怪我吃午饭没叫他?   还是没找他一起泡温泉?   滕时还没问,奚斐然已经又开口:“鉴于我以后都要住在你家里,我觉得我们还是多了解对方一点比较好。”   滕时看他小大人的样子有点好笑,顺着他的意思回答:“你想知道什么。”   “你都知道我的生日了,”奚斐然盯着他的眼睛,“我想知道你的。”   祁南槿抢答:“我知道我知道!”   生日两个字一出,滕时心里猛然咯噔一下,电光火石间忽然明白了心里那种莫名的不对劲感来自于哪里。   自己之前安慰奚斐然的时候说了上辈子过生日的时候发生的事,而这辈子,这些事还没发生。   这个时候想要捂住祁南槿的嘴已经来不及了,祁南槿骄傲地精准背出了滕时的生日:“1月10号!”   “哦?”奚斐然磨牙嚯嚯地露出微笑,“但是现在才十一月份呀?所以你之前跟我说,什么生日会上割腕自/杀之类的,全都是编的咯?”   滕时拿着螃蟹腿百口莫辩。   祁南槿一头雾水:“什么!什么什么什么!自/杀?纳尼!”   奚斐然就像一个终于燃烧完引线的炮仗,终于炸了,拍案而起冲滕时怒道:“这个骗子!我就知道你嘴里没一句真话!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骗人的!”   奚斐然说完转身就跑,滕时猛地站起来,却因为在热水里泡时间太长晕了一下,竟然没站稳,晃了一下又跌了回去。   祁南槿赶紧按住他:“你别动,我去追!小家伙胡言乱语什么呢!”   奚斐然简直失望透顶。   人活活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心感受就是安全感。   有了安全感,才有足够的底气去面对人生。   小时候这份安全感是父母给的,但如果父母亲人都不在了,谁又能弥补这份安全感,还能弥补得上吗?   安全感建立的基础是信任,在滕时和他袒露心声的时候,他曾经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觉得滕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坏。   但现在,他却再次意识到,周围的一切都是谎言。   从最后一颗奶糖开始,滕时就在骗他,每次他以为自己能从滕时身上获得一点安全感,就会被真相狠狠击碎。   在强撑着逼迫自己接受现实后,奚斐然终于发现他还是骗不了自己:他想回家,哪怕是流浪,他也一刻都在这虚伪的地方呆不下去了。   咚!   狂奔的脚步戛然而止,奚斐然一头撞在了一人身上。   被撞的人发出一声抽气声,捏着他的下巴抬起来:“你们家的人,是不是都有撞人的怪癖啊。”   奚斐然几乎是下意识怒道:“谁跟他们是一家的!”   然而下一秒他微微愣住,他撞到的人正细细打量着他的脸,一双深黑的眸子莫名让奚斐然有种浑身发冷的感觉。   “我是不是……”蒋洲成眯起眼睛,“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第18章 坠落   滕时身子虚,好不容易从眩晕中恢复过来,刚站起来就看到了远处站的人。   那一刹那他的瞳孔极具紧缩,心脏都停了——那是蒋洲成,上辈子纠缠了他半生的人。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滕时心念急转,上辈子他和蒋洲成是在一次酒会上第一次认识的。   他本想着这辈子如果自己不去参加那次酒会,就不会遇到蒋洲成,却没想到自己做出的泡温泉接近覃家少爷的决定,却改变了他和蒋洲成的命运轨迹,让它们提前相交在了一起。   绝对不能让他看见我,滕时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奚斐然莫名被一个陌生人捏住下巴,本来心里就一股怒气,现在更烦躁了:“我没见过你!不好意思撞了你!对不起!请你松开!”   蒋洲成却没让他挣脱,捏着他的手更加用力了几分,几乎让奚斐然感觉到了痛感。   “你叫什么名字?”蒋洲成问。   下颌被捏紧,奚斐然在疼痛中心里忽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   为什么我总是被人拿捏?   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我?   眼前树影散乱,泥泞的气息从记忆深处扑面而来。   他想起自己被杀手死死踩住脑袋按在泥水里,滔天的恨意在心里疯狂嘶吼,却动弹不得无处发泄。   血液在血管中跳动,奚斐然呼吸急促,心痛如绞,思绪飞旋回到他居住了七年的家中。   地上蜿蜒纵横的血液和墙上四溅的鲜红仿佛活过来一样扭曲着爬上墙面,发出刺耳的嘲笑,在墙面上组成两个鲜红的大字:无能。   如果我能能杀人就好了,把所有欺负我的人都杀掉,这样就再也不会有痛苦了。   忽的,有人用力在蒋洲成胸口推了一下,一把拽住奚斐然的胳膊把他扯了出来。   “得饶人处且饶人吧,”祁南槿不由分说将奚斐然揽进怀里,冷冷看向蒋洲成,“都跟你道歉了,还想怎么样。”   哪里来的眼生的家伙?上来就掐人脸?   祁南槿低头只见奚斐然白团子一样的小肉脸都被掐红了,心里立刻窜起一股暗火。   这小屁孩只有自己和阿时能教训!   别人上来就动手动脚算什么事?   奚斐然的头撞在祁南槿的胸口,仿佛一下子从梦魇中惊醒了。   “你没事吧。”祁南槿抬起他的下巴左右转了转。   奚斐然躲开他的视线,垂眸藏住眼底的猩红,没说话。   “抱歉,是我唐突了,只是觉得他像一个故人的孩子。”蒋洲成笑起来,耸了耸肩。   他长得其实很好看,眼尾微微上挑,透露出某种耐人寻味的锐利,却又被笑意盈盈的眼神中和,笑起来的时候有两颗虎牙,竟依稀透出几分孩子气的天真,仿佛和其他闲散的二世祖没什么区别。   祁南槿基本上认识圈子里的人,却没见过这位。   他有些警惕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揭过这一页了,正打算问一下这人到底是哪位,蒋洲成却忽的绕过他向前走了过去。   祁南槿愣了一下,随后心里忽的警铃大作:这家伙奔着滕时去的!   滕时背对着这边,低着头好像在看手机,丝毫没有意识到身后的人接近。   他已经披上了浴袍,漂亮的后背被遮住,只露出一小节脖颈,肤色雪白,像是初冬的雪。   蒋洲成一步步向他走进,心里升起一种猎鹰扑向猎物的紧张和焦灼。   刚才离得远,他看不太清滕时的容貌,但单看轮廓就已经足以让他兴奋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兴奋。   甚至已经开始幻想这样的美人如果属于自己,在那雪白的皮肤上留下一朵朵淡粉的梅花,将是怎样一副美景。   祁南槿在他身后大叫一声追过去:“喂!”   十步、九步……   蒋洲成充耳不闻,就在距离滕时近在咫尺,几乎可以看清他侧面睫毛的弧度的时候,周围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警报声。   “检测到火情,烟雾报警已启动!请所有客人迅速撤离!”   蒋洲成的脚步下意识顿了一下,下一秒,经和几个服务生从外面冲了进来:“几位贵客实在不好意思,火警报警器被触发了,请您立刻随我出去!”   站在最外的蒋洲成的手下最先被请了出去,然后是奚斐然和祁南槿。   经紧接着跑到蒋洲成旁边,客气又不由分说地半揽住他的后背:“先生,麻烦您跟我来。”   “可是那还有人。”蒋洲成抬手一指滕时,他刚动,滕时就站了起来,似乎也准备往外走,蒋洲成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美人一点点转过头来。   然而就在即将看到美人正脸的一瞬间,经挡在了两人中间:“不好意思,麻烦您尽快跟我离开!”   安全问题是最严重的问题,能来到兰山温泉的非富即贵,万一出了事,经有一百条命也付不起这个责任,也顾不上什么客气,半推半请地把蒋洲成带了出去。   蒋洲成有些遗憾地舔了一下上牙膛,不过很快心情又愉悦起来,所有人都会在门口集中,到时候还愁见不到美人吗。   可是等整座山头的人都被疏散了,火警被解除,蒋洲成却始终看见美人出来。   经出来给所有的客人鞠躬:“实在抱歉各位客人,刚才我们管处有台电脑忽然烧了,冒了点烟,触发了火警,给大家添麻烦了,今天的费用全免,另外再给各位送一次体验券。”   周围的少爷小姐们都对这个处结果没什么异议,一笑了之之后又各自散去了。   蒋洲成这个时候才发现,就连刚才美人的朋友和那个小崽子也都没出现过。   他一把扯住刚才在附近的服务生:“刚才静心池附近那几个人呢?”   服务生吓了一跳:“他,他们刚才叫服务生把车开到侧门,已经走了。”   手下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蒋洲成身上蔓延开,散在深秋的风里。   他小心翼翼窥探着蒋洲成的神色:“少爷?”   蒋洲成:“去查。”   兰山温泉是不可能透露客人信息的,但是在信息时代,没有不透风的墙。   蒋洲成神色平淡,然而眼底却透露出某种因为没有得到而更加感兴趣的暗色微光:“三天内,我要知道他们是谁。”   保时捷平稳地行驶在山间公路上,祁南槿有点意犹未尽:“好好的怎么忽然出了火警,我选了好半天的海鲜都没来得及吃呢。”   坐在后排的滕时笑笑:“来我家吃吧,我刚才已经让后厨阿姨准备了。”   刚才真是千钧一发。   如果不是自己用手机侵入了兰山温泉管处一台电脑的后台,植入了病毒,让系统过载电机出现故障,触发了火警,差点就要和蒋洲成面对面了。   身子无声的松了下来,紧张之后滕时感觉到了饿,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盒新的奶糖,先伸到前面倒给祁南槿一颗,又把盒子递给奚斐然:“吃吗?”   奚斐然扭过头去不他。   “还生气呢,”滕时笑了笑,从盒子里倒出一粒自己吃了,“我跟你道歉。”   奚斐然扭过头愤然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转过头去,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神情出现在一个小孩身上,其实是很少见的,滕时本以为奚斐然还会和他吵几句,起码要表示一下被欺骗的愤慨和抗议,但奚斐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闭着眼睛,眉头紧紧皱着。   奚斐然的脑子里很乱,父母去世后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掉进了宇宙中的黑洞里,周围什么都看不见,而他一直在下坠。   周围看不到一丝光亮,抓不住任何支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会坠向哪里,看不清当下,也看不清未来。   他似乎失去了哭的力气,情绪不太崩溃,不想抑郁,心情甚至称得上平静。   然而隐隐的,他却觉得自己的骨骼血液中似乎积攒了越来越多的愤怒,愤怒又积攒了恶意,从未感受过的恶意把心底的恨无限放大。   他恨伤害他的人,却也恨比如祁南槿一样的普通人。   凭什么他们可以活得好好的,不需要经历任何痛苦,为什么痛苦偏偏降临在我身上?   如果现在面前出现一个按钮,按下去就能让全世界的人都死掉,奚斐然甚至怀疑自己会按下去。   这样的想法让他感觉害怕,他感觉自己在朝着很危险的方向坠落下去,却无法阻止下坠的过程。   忽的,他只觉得脑门上微微一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奚斐然仓皇睁眼,看到了滕时伸过来的手。   滕时呼出一口气:“表情这么严肃,我还以为你发烧了。”   奚斐然别扭地推开他的手:“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弱。”   从小到大每年都要发几次烧的滕时心平气和地接受了他的评价,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却还凝视在奚斐然身上:“怎么了?心里还有什么事?”   奚斐然被他的敏感惊到了,却没有表现出来,冷哼了一声。   滕时轻轻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这样解释你会不会听进去,但是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说的事情,也不完全都是为了安慰你编的。”   祁南槿忍不住从后视镜看了他俩一眼。   奚斐然不他。   “当初我和我父亲讨价还价,只是权宜之策,为了保住你的命,”滕时轻声说,“多了我不便说,但是我养你不是为了钱,光是我私下实验室的出来的汽车改造配件,每个都能买到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多少有钱的公子哥排着队求我一件东西,我看不上那区区每月十五万。”   奚斐然终于有些惊愕地看向他。   “所以,”滕时再次把奶糖盒递给他,“以后咱们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很久,你如果有任何事情,都可以跟我说,我不会再骗你了。”   这一次,奚斐然没说话,犹豫了很久,直到滕时手都有点酸了,才终于把奶糖盒接了过来。 第19章 心疾病   那天晚上奚斐然一直没睡着,窗外的月色挤过窗帘的缝隙,顺着落地窗洒进来,照亮了他的睁着的眼睛。   滕时算个好人吗?   奚斐然不能确定,他和滕时接触的时间太短了,没有办法做出判断。   虽然这几日滕时给他的感觉似乎不是一个坏心眼的人,但滕时毕竟出生于滕家。   奚斐然忘不了自己在滕仲云门口听到的话。   ……   “万一奚斐然是和奚沛恒一样的天才呢,你就当养了一条狗,让他对你死心塌地唯命是从,说不定以后会派上大用场。”   “他的双亲都因为滕家而死,被仇人家养大并同化,这难道不很有趣吗?”   他是想把我培养成他的狗,才对我这么好的吗?   奚斐然攥紧了枕头,只觉得浑身发冷,把自己蜷缩起来,团成了小小一团。   他在这世上不过七年,还分不清真心和假意。   但他承担不起判断错误的风险。   自己必须要给父母朋友复仇,绝不能被圈养成一个废物。   吃了他的糖,不代表就被他收买了。   奚斐然犹豫的心逐渐坚硬起来,翻来覆去一宿之后,终于在黎明时分下定了决心——还是逃跑吧。   就算是在街上流浪,也比坠入温柔的陷阱,被洗脑控制强。   奚斐然闭上眼睛,试图从过往的记忆中寻找一点爸爸妈妈的温暖,化作前行下去的动力,却发现只要闭上眼,眼前的画面就是一片血红,耳畔的尖叫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止。   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奚斐然抓住枕头蒙住耳朵,眼眶发红,却发现的眼泪好像干了,一滴都掉不出来。   心底里似乎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每夜噩梦的折磨下变得干涸而坚硬,只剩下愤怒和恨意在深不见底的漆黑之中无声地滋长蔓延。   ***   “喂,方老师。”   无论是什么时候,滕时的音调都是淡然平静的,不过此刻的清晨,他带着耳机,桌上的手机显示正在通话中,语气似乎比平时更柔软一些:“打扰您了。”   “你给我打电话不算是打扰。”对面的人笑了笑,“你有些日子没来了,我一直担心你,打过很多次电话都没人接,你最近怎么样?”   滕时垂下长长的睫毛:“多亏您,我已经好多了,抱歉这段时间一直在调节,没来得及回复。”   电话那头是滕时的心治疗师,w国顶尖学府退下来的老教授方柏,也是陪着滕时度过低谷的人。   可是上辈子滕时在后期实在是太痛苦了,没有完成整个疗程就主动断了联系,即便方老师上门来找他都避而不见,后来情绪果然恶化,在生日当天自杀。   滕时确实骗了奚斐然,那天泡在浴室里拿起小刀的时候,他并没有释然,而是切开了自己的手腕,但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下意识用智能呼叫拨通了方老师的电话。   生命从身体里一点点消失,终于唤起了一股久违的求生欲,他潜意识中还不想死。   也就是这通电话救了他。   对着话筒喊了半天没听到回复的方教授立刻意识到了不对,火速赶往了滕家宅院,把已经昏迷的滕时从浴缸里捞了出来,或许再完一分钟滕时就要顺着浴池边缘滑进水里淹死了。   后来,方柏强行留住滕时进行了几个月的治疗,终于让滕时终于从抑郁情绪中走了出来。   说起来,方老师算得上是他的救命恩人。   两人闲聊几句,滕时转入了正题。   “方老师,您手下有没有对儿童心比较精通的心治疗师?我远房表弟最近家里出了点事,今年七岁,我感觉他的心需要调节一下。”   “嗯,多谢,您推荐的必然是最好的,越早越好,麻烦您了。”   奚斐然的心问题需要及时干预,有了方老师推荐的人,滕时基本可以放心了。   他挂了电话走到咖啡机旁边,按下按钮,在咖啡研磨的声音中若有所思。   关于如何抢在蒋家前面,研究出高压气机推进器的核心技术,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选。   等到热气腾腾的现磨咖啡做好,他已经拨通了另一通电话。   “帮我查一个人,”滕时喝了一口加了奶和糖的咖啡,“Hodsone集团的总裁John Hodsone。”   ***   与此同时,岭北市。   一处高科技园区园区中,滕禹听着一旁厂长的汇报,一边巡视过自动化生产线。   “换了新的内芯之后机器的工作效率大大提升了,但是故障频次增多了,还需要完善。”   玻璃窗内各种形状的机器人正在工作着,机械臂精准夹起一块零件,转动后放在电路板上,紧接着另一只机械臂发出细微的电光将两个部件焊接在一起。   滕禹:“现在的错误率是多少?”   厂长额头上微微出汗:“百分之五。”   这些新机器是从蒋家的凯斯工业进货的,其实当时和凯斯有同类机器的还有Hodsone集团。   滕禹当时建议采用Hodsone集团的机器,而滕仲云最终却选择了凯斯。   “太高了。”滕禹声音冰冷,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一周内降到百分之二以下。”   厂长连连点头,恭送这尊铁面大佛走出园区生产基地,直到滕禹走出去好远还不停地鞠躬。   奔驰大G启动,手下带着滕禹驶出工厂。   滕禹在后排翻阅着手里的文件,忽的冷不防问了一句:“滕时最近在干什么?”   手下一愣,连忙道:“二少最近很安静,收养了奚斐然之后,这几天除了带着奚斐然跟祁南槿去泡了一次温泉以外,一直呆在家里,也没去研究所。”   “泡温泉”三个字让滕禹的眉梢微微抬了一下,然而那实在是非常细小的惊讶,稍纵即逝。   “早该收心了,”他冷声道,“他那些不务正业的研究就该被一把火烧掉,明年就要高考的人了,心思全都应该用在正地方。滕家用得着他做个生产工?他应该考上商学院,学经商之道,而不是满手沾着机油给人修车!”   手下偷偷看了一眼后视镜,只见滕禹神色冷硬得像一块石头,嘴角向下,仿佛这辈子都没开心过似的。   ——当初滕老爷要拆二少的研究所,不是您私下拦住的吗?您不是还跟滕老爷说二少丧母,总得有什么东西转移转移注意力的吗?   手下早就对滕禹的口是心非有所了解,揣摩着滕禹的心思补充道:“二少爷的学业没问题的,之前上学的时候,不是次次都是第一吗。而且学校那边昨天收到电话,二少跟他们说想要结束休学,从下周起回去上课了。”   滕禹冷哼了一声,手下听出了点“这还差不多”的意思,紧接着又听滕禹道:“那个小崽子听话吗?”   手下意识到他在说奚斐然。   “刚来的时候被二少抽了一顿,现在看还好。”   ——他还会抽人?   滕禹摆了摆手:“关注着点,如果那小东西影响到滕时,或者有任何对他不利的迹象,立刻处掉,父亲那边我来说。”   手下暗自心惊,低声应下。   车子继续向前行驶,又隔了很久,几乎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滕禹忽的想起了什么,冷淡地问了一句:“另一个呢。”   在滕禹身边多年,手下熟悉他的各种语气,知道滕禹口中这个名字都不配有的人,正是今年刚进入滕家的三少滕玟。   “三少一直老老实实上学住校,成绩不突出,有过几次违纪,但都不是什么大事。”   “那就是不学无术到处惹麻烦的意思是吧,”滕禹冷声讽刺,“果然低贱的基因就是生不出什么好东西。他丢的不是他自己的脸,是我们滕家的脸。”   手下不敢接话。   “告诉他,”滕禹说,“吃我们的,用我们的,就得配得上这个姓。我两周后回家,在这期间如果让我听说他再敢在学校犯一次浑,我回去一定打断他的腿,说到做到。”   ***   滕时的别墅这几天来了一位新客人。   方教授介绍过来的是他手下最优秀的学生,姑娘姓白,年纪不大,不到三十,却已经获得了不少心学奖项,经验十分丰富,发表了很多期刊论文,以前在博士班里一直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白老师第一次出现在滕时别墅的时候,滕时就觉得很满意。   她穿着一件白丝衬衫,枫叶黄色的厚羊毛风衣,举手投足间气质十足,一双笑眼温柔似水,谈吐间颇有专业性。   不过滕时还是温馨提示了一下白老师,奚斐然虽然长得可爱,正常情况下都挺乖,但是会咬人,脾气急了还会踹人,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情况可以随时按铃叫人。   这番提示让经验十足的白老师略微有点紧张,做好了奚斐然浑身带刺的准备,甚至在衣服里绑了护腕。   但是没想实际情况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推开门见的第一面,奚斐然就乖巧地坐在椅子上眨着大眼睛看着她,系着小领结,头发软软的,礼貌地叫她:“姐姐。”   心治疗还没开始,白老师自己先被萌化了七八分。   靠着专业性让自己的智收回来,白老师开始和奚斐然聊了起来。   然而几天下来,越聊她越觉得不对,渐渐升起一种心惊的感觉。   “这几天的治疗怎么样?”   滕时坐在二层的露天阳台上,给面前的白老师倒了一杯茶。   到今天为止奚斐然的治疗已经是第三天了,应该可以得出一些初步的结果了。   阳台的四周种着昂贵的花,在秋日中依旧花香袅袅,就像一个微缩的花园。   “我看他还挺喜欢您的。”滕时浅笑。   白老师端起茶杯,犹豫了一下,道:“他很聪明。”   滕时添茶的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头:“出什么问题了吗?”   白老师抬眸盯住面前俊美的少年,分析他脸上的神情是真心还是假意,多年的心研究经验让她从滕时的微表情中看到了切实的关切,于是她妆容精致的面容变得严肃而坦诚起来:“滕少,奚斐然表现得太好了。”   “这是问题?”滕时略惊讶。   “是,”白老师斟酌了一下措辞,“一个受过重大心创伤的孩子,不应该在回忆起这些事的时候表现得这么冷静。他应该愤怒,应该大哭,甚至满地打滚都是正常的,但是奚斐然没有,我问到的时候他只是神色落寞,平静地向我陈述事实。”   滕时沉吟一下,确实明明几天前奚斐然还会愤怒到要开枪,还会崩溃大哭,而这几天却好像慢慢好了似的。   “会不会他就是接受的比别人快?”滕时问。   “不会这么快的。”白老师摇头,“这世上再强大的人,都不能在失去至亲后将痛苦很快消化掉。而出现这样的原因只有两种,第一种,是他完全不相信父母已经去世了,陷入了自我麻痹。”   滕时的眉头紧锁起来:“我觉得不像。”   “那么第二种,是他在把这些情绪内化。有足够的痛苦,却没有足够的能力消除这种痛苦,只能把情绪压制下去。”   白老师吸了口气:“奚斐然的智商非常高,除了压制,他还会思考分析自己无能为力的原因,甚至可能在心里一遍遍重复当时惨案发生时候的场景。”   滕时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   “久而久之,他会怨恨自己的无能,继而因为找不出为什么自己遭受这一切的原因而怨恨身边的一切。这种压制和负面情绪的淤积会让他逐渐变得孤僻阴暗,抗拒情感交流,觉得一切美好都会随时破灭,他会把自己隔绝成一座孤岛,最终情绪会以一次比一次极端的形式爆发出来。”   茶杯里的水微微晃荡,许久,滕时才沙哑道:“一个小孩子,会这么严重吗?”   “人最重要的就是童年。”白老师放下杯子,“他的童年经历了父母被杀死在眼前的重大创伤,没疯就不错了。”   滕时久久没说话。   “另外,”白老师的嘱咐滕时,“我怀疑他会有某种PTSD症状,虽然现在还没发现具体是什么,但如果您发现了,请尽快告诉我。”   PTSD,创伤性应激障碍。   滕时微微咬了一下内唇,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白老师跟滕时探讨了一下治疗方案,说明天再来,就先告辞了。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阳台后,滕时向后靠在椅背上,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   小孩子的心问题远比自己想象得要严重,甚至比自己当初要更甚,如果不及时干预,恐怕会出大事。   但是要怎么治愈呢?   仅仅只靠心治疗师就可以吗?   滕时按住太阳穴,重生后第一次感觉到了头疼。   养孩子,似乎远比他想象的要困难。 第20章 放生   新一天的治疗又开始了,白老师坐在椅子上,温柔平静地看着奚斐然。   “今天我们来聊点什么呢?”   奚斐然一脸天真地看着他,十分配合:“都行,我喜欢跟您说话。”   白老师礼貌性地露出微笑,这个孩子总能说出让人最舒心的话,但越是这样,越代表他在把心里真正想表达的东西隐藏起来。   “斐然,咱们今天来聊聊,你觉得你需要心治疗吗?”白老师轻声问。   她旁边的小桌子上放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美式不加糖。滕时每次都会叫人提前准备好,今天也是一样。   她端起来喝了一口。   奚斐然思索了一下,点点头,肯定地说:“需要。我的爸爸妈妈去世了。”   “爸爸妈妈不在了,是对事件的描述,我想知道你心里的想法,”白老师放下咖啡,身子向前轻轻按住坐在他对面的奚斐然的膝盖。   “这几天我已经听过了你对于当时事件的回忆,但是我想问你,你现在的心情怎么样?”   这一次奚斐然停顿了很久,然后犹豫了一下,说:“不太好。”   “会做噩梦吗?”白老师的声音更轻柔。   “我每天都会梦到他们。”   她问的是噩梦,而奚斐然说“梦到了他们”,那就是说,父母是以鲜血淋漓的可怕形象出现在奚斐然的心里的。   白老师心有所思,正要再说什么,忽的感觉一阵眩晕,眼前奚斐然的面容似乎出现了微微的重影。   “老师?”奚斐然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水似的传来。   白老师抬起头,却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有千斤重,手里的笔掉落在地:“我好像有点头晕……”   迷蒙中她只能看到奚斐然站了起来。   “是我给您下了安眠药,”奚斐然轻轻扶住她的肩膀,把她的身体靠在椅背上,“您放心,计量我查过的,没有问题。”   白老师震惊地挣扎起来,想要说什么,然而莫大的困意席卷了她,她的舌头已经丧失了知觉。   奚斐然轻声道:“谢谢您的疏解,但我,不想忘掉那一幕,我靠它活着呢。”   ***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几天心里想的事情太多,滕时一个人在书房里思路,整着整着竟然睡着了。   他仿佛站在一个巨大的领奖台上,台下是人山人海的观众,旁边的镜头将他的画面事实转播到每一个人的AI设备里。   “恭喜滕时获得爱迪生科学终身成就奖!感谢你改变世界的壮举,让每个人实现了飞天的梦想!”   台下的欢呼如同海浪一般震耳欲聋,无数忠实的拥护者们穿着印着他头像的文化衫,激动得喜极而泣。   灯光聚成金光璀璨的海洋,他们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声嘶力竭。   “在此之前,滕时已经获得了由H国总书记办法的国家级最高荣誉勋章,他是H国的骄傲!更是全世界的骄傲!”   欢呼声和祝贺声经久不散,他西装革履走下领奖台。   闪光灯追随着他,无数世界一流的媒体争抢着想要拍摄属于他的照片,以头条大图登陆在自己的报刊网页上。   刺目的灯光让滕时有些睁不开眼,他下意识挡住自己的眼睛。   周围的声音如同潮水般退去,一切陷入安静,滕时放下遮挡强光的手臂,却发现头顶的光源变成了烈日。   紧接着有人抓住了他的手,那手心的纹路很粗糙,似乎属于年长者。   滕时低头看下去,看到了一张异国老者的脸。   他穿着极具地域风格的衣袍,激动地抓着自己,明明说着自己不熟悉的语言,但滕时却听懂了。   “感谢您资助迦纳,如果没有您的资助,我们T国的飞车系统估计再有十年都建不起来,我们这里太穷了。”老者满眼感激地在胸前比划,然后鞠躬,他身后的一众大臣也纷纷对滕时行大礼。   “您不用这么客气,”滕时赶紧扶起老者,“我很久以前来过迦纳的雨林,那是一段很珍贵的回忆,当时迦纳人帮助了我很多,我只是回礼而已。”   老者面露欣慰,却又抓紧滕时的手低声道:“但是还有一件事,我想要和您确认……”   “您说?”   “我听说我们的雨林下有一种油,很适合作为飞车的燃料,比一般的石油效果高十倍,是真的吗?”   “……”   “滕先生?”   滕时轻轻吸了口气,反握住老者的手:“石油已经足够满足飞车推进器的需求,您放心,我不会主张开采雨林里的黑油,也不会容许任何合作方这么做的。”   “那就好,那就好!真是谢谢您了!”   天色暗了下来,太阳被浓云遮住,空气里似乎有了雨水的潮湿味道,仿佛风雨欲来。   下一秒,电闪雷鸣,周围的一切飞速退去,场景变幻,倾盆大雨泼洒而下!   滕时发现自己浑身湿透站在雨里,面前是一块巨大的黑色纪念碑,碑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数不清的名字,身后是撕心裂肺的哭喊。   “他们都是你害死的!”   手中的白色花朵掉落在地,花瓣被雨水打落,沾满了污泥,然后被狠狠踩碎,有人撕扯上他的衣襟。   “你承诺过不会用黑油的!为什么他们还要来抢!抢不到就发动战争!还要用上核武器!那么多条人命,转瞬之间都没了……”   “你明明承诺过的!……”   ……   滕时猛地睁眼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已经被冷汗浸透了,他疲惫地向后靠在椅背上,用手背盖住眼睛。   忽的,外面传来了惊天动地的敲门声。   “二少爷!不好了!”   滕时强迫自己从情绪中抽离出来,提声道:“进来,出什么事了?”   侍从推门闯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指向大门口:“奚少爷跑了!”   整个庄园的警卫出动了大半,不过不到一个小时,奚斐然就被从庄园外的小路上抓到,五花大绑地扛了回来,按在了大门口。   这也不奇怪,这么多人抓不住一个7岁的孩子,滕家的保安队就别干了。   滕时看着被捆成麻花丢在面前地毯上扭动的小白团子,感觉到了深深的不可思议。   “你是怎么拿到安眠药的?又是怎么穿过那么多道门跑出去的?”   有些门用心医生的卡根本刷不开,更主要的是,奚斐然才七岁,竟然就能在这么严密的监控下跑路了。   “就不告诉你!”奚斐然被按在地上灰头土脸恼羞成怒,在面对白老师时的乖巧在滕时面前全部消失,又变成了目露凶光的小野狼,“你休想洗脑我!”   滕时头疼欲裂,露出了疲惫的表情。   “放开他吧。”滕时说。   保安队长愣了一下:“二少?”   滕时按住眉心:“给他解开。”   保安队长刚才捉奚斐然的时候被他踹了好几下,本想着给奚斐然点教训,却没想到滕时直接叫放人。   他不敢忤逆,只得愤愤地把奚斐然身上的绳子扯了下来。   奚斐然浑身戒备,从地上爬起来盯着滕时:“你想干什么?”   “你走吧,”滕时摆摆手,“既然不想留,我也不强留你。”   奚斐然惊疑不定,他一直想跑,但是真获得了滕时的允许,他却又怕是什么阴谋。   “你那么聪明,外面的世界又那么大,总有适合你的去处,”滕时转身,竟是要离开回别墅了,“趁我父亲不在崇景,你现在走,我派人护着,应该可以成功离开。”   奚斐然看着滕时清瘦的背影,盯着他后脑乌黑柔软的头发,心里忽的有些乱,那一瞬间几乎有一种“我是不是选择错了”的念头一闪而过。   奚斐然张了张嘴,忽然想要喊滕时一声,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喂,你……”   忽的,远处的庄园门口远处传来一声柔和中带着点胆怯的中年女声:“那个……请问这里是滕家庄园吗,我找滕二少。”   滕时的脚步微微一顿,回过头来。   奚斐然猛地转头,这个女人的口音竟然是江临口音!   ……这是他在父母去世之后第一次再听到熟悉的乡音。   越过保安队的人墙,他看到门口的岗亭外站着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女人,正对守卫露出讨好的笑。   她看上去大概四五十岁,长了了一副憨厚温良的脸,因为紧张,双手微微搅在一起:“说是让我今天直接过来,滕二少在吗?”   奚斐然扭回头脱口问滕时:“她是谁?”   滕时看了一眼:“这是我托人找的来自江临的阿姨,准备照顾你衣食起居的。”   滕时叹了口气:“我不止找了心治疗师,还为你找了家庭教师、阿姨、甚至来自江临的厨子……不过现在看来,好像用不上了。”   奚斐然的心里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忽然有点乱了套。   “我这就跟她说让她回去,你走你的,不影响。”滕时说罢,二话不说绕过奚斐然径直向着门口走过去。   奚斐然忽的从地上一跃而起,扑向了大门口。 第21章 辽参   奚斐然猛地从地上窜起来扑向门口,从滕时身边闪电一样超了过去,站在了女人面前。   他的突然出现让女人吓了一跳,小声问:“你是?……”   继而她忽的明白了过来,脸上露出了恍然的笑意,弯下腰来:“你就是小然吧,二少雇我来照顾你,我叫赵春梅,你叫我赵阿姨就行。”   奚斐然愣住,她看着那女人温柔的脸孔,听着她熟悉的乡音,竟然有点鼻子一酸的感觉,这个女人让他想起了自己家里从小照顾他的管家阿姨。   “我……”奚斐然张了张口。   “抱歉,赵阿姨。”背后滕时的声音忽然打断了这温情一幕。   奚斐然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就被滕时一把拎住胳膊。   “这小家伙不想在这住了,您也请回吧,补偿金我会打给您。”   滕时拽着奚斐然就往外走。   “你放开我!”奚斐然心里一慌顿时大叫着蹬腿挣扎起来。   滕时停下,低头看着他:“嗯?不是急着走吗?”   奚斐然急的脸都憋红了:“我……我……”   “又不想走了?”滕时漂亮的眼底浮起揶揄,“这么不坚定?”   奚斐然又羞又恼得牙都痒痒,刚才心里对滕时一瞬间的感动被另一种强烈的情绪压了下去,某种冲动在心底里咆哮翻滚:   总有一天自己也要把他欺负得站不起来,让他红着眼眶跪下来,颤抖地向自己求饶。   “我不走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奚斐然梗着脖子。   之前他以为滕时要养他只是做做样子而已,但没想到滕时真的为他准备了一切,教育、生活、心……   如果要报仇,就要具备一切必要的技能和知识,把自己武装起来,而现在这些东西都摆在他面前,这是他流浪在外绝对得不到的。   忍辱负重,说的就是这样。   “你为我准备这么多,我如果走了,这些都白费了,”奚斐然仰头看着滕时,几乎是强迫自己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谢谢。”   才不要感谢你,这些我曾经都拥有过的,是滕家夺走了它们,现在只不过是还给我而已。   滕时笑出了声,双手抱臂,也没说同意不同意。   “哎呀,这刚才是闹脾气了吧。”赵阿姨好像没有预料到这种场面,小碎步捯过来将奚斐然揽入怀里,略带这些谄媚和讨好地跟滕时打圆场。   “小孩子脾气都倔,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少爷您别生气,我会把孩子教育好的,以后就不这样了。”   这是个保护性的动作,女人身上好闻的洗衣粉味温柔地涌入奚斐然的鼻腔,让他下意识贴紧了女人。   滕时眯起眼睛,看着埋在女人怀里的奚斐然,淡淡开口:“您是朋友介绍的江临最好的阿姨,我自然是放心的。”   奚斐然心里一动,这是松口了?   “只是,”滕时的视线在奚斐然身上扫视一圈,“这小屁孩顽劣得很,不知道能不能教育的好,我怕您管不住他。”   奚斐然身子一抽,脑海中浮现出自己被吊在房梁下连揍三天然后被赶出去的景象,下意识抓紧了女人的衣服。   回应他的是收紧的拥抱,赵阿姨连连向滕时保证:“二少爷放心,我一定会带好他的。”   滕时最后答应得勉为其难,看起来已经做好了把奚斐然送走的打算,没想到小家伙又死皮赖脸的要留,心情有点不爽。   赵阿姨和奚斐然倒是都很开心,在得到滕时勉强的认可后一起热络地回到了别墅里。   滕时跟在后面慢慢地走回去,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   如果主动给奚斐然找保姆,他肯定会排斥,怀疑自己不坏好心。   只有这样,才能让奚斐然觉得是自己的选择,从心底里接受这个阿姨。   小朋友的心问题不能只通过心老师来解决,找一个同乡的人,和他每天一起生活,用关爱带着他走出来,才是最好的方法。   养小孩好像也没那么难,滕时心情愉悦,哼着小曲走回了别墅。   ***   第二天一大早,奚斐然在梦中被一阵敲门声叫醒。   “小然,起床啦。”赵阿姨推开门,“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洗漱完下来吃。”   奚斐然穿着大象睡衣从床上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好,起来了。”   几秒钟后他回过神来,乡音在耳中徘徊,一股难以形容的温馨感觉席卷了他。   我的生活好像开始走向正轨了,他想。   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期盼新的一天的到来。   奚斐然飞快的洗漱完跑下楼,跑到最后两节台阶的时候脚步慢了下来。   滕时一般都起的很早,自己很有可能会看到他坐在餐桌旁旁边看平板边吃早餐。   高分的心情稍微打了点折扣,虽然不想和滕时打照面,但是这毕竟是滕时的房子,不可避免要见到。   奚斐然一步步走下楼梯,然后走下来才放眼一看,却发现长长的大石餐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早饭。   滕时不在,只有赵阿姨坐在桌边冲他招手:“快来。”   “早上好,赵阿姨!”   奚斐然亲切地和阿姨问好,其实面对大多数人,奚斐然都是小天使形象,更何况是面对他尤其喜欢的赵阿姨。   他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滕时呢?”   “二少爷去上学了。”   赵阿姨把桌上的粢饭糕推到奚斐然面前:“吃吧,大厨特意给你做的。”   新炸出来的江临风味粢饭糕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的亲切感让奚斐然几乎有点要“老泪纵横”的冲动,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滕时去上学了?那真是太好了!   他之前记得祁南槿和滕时聊天的时候提到过,滕时上的是寄宿学校,每周只有周六周日回家,那也就是说,自己可以有五天见不到他了!   “慢点吃,别噎着。”赵阿姨坐在对面看着他,“喝点粥。”   “嗯!”奚斐然乖巧又听话,舀了一勺勺米粥,又抬起头问,“赵阿姨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赵阿姨微笑。   温暖的小米粥入口,奚斐然忽然顿了一下,这个小米粥的味道似乎和平时有区别。   因为他偶然提过一嘴自己喜欢喝小米粥,所以滕时嘱咐了后厨,几乎每天都会给他上新鲜的小米配上辽参。   然而今天,粥里却少了点鲜味。   奚斐然用勺子在粥里捞了捞,发现了问题出在哪——粥里没有参。   “哎呀,找海参呢?”赵阿姨看到他的动作,微微坐直了身子。   奚斐然看向她。   赵阿姨露出一个苦口婆心的表情,柔声道:“营养学说,小孩子吃那么多辽参不好,太补了,容易上火,我今天就没让后厨放。”   奚斐然点点头,赵阿姨的话他自然是信的:“那就不放好了。以后也不用放了,正好我也吃腻了。”   ***   瑞斯利安高中是整个崇景、甚至全国范围内最优质的高中之一,能上得起这所学校的都是贵族子弟,再不济也是中产阶级里的上层。   豪车一辆辆在门口短暂停下,少爷和小姐们从车上下来,然后像潮水一样涌入校门里。   祁南槿双手抱在胸前靠在校门口的墙上,视线在人群中左右寻摸。   不时有同学路过跟他打招呼,嘴欠的顺便调侃一句:“等谁呢这是祁少?快成望夫石了。”   “滚滚滚。”祁南槿笑着踢人一脚,表面上恼火,实际却对于这个评价颇为满意,仿佛一只骄傲的大公鸡似的仰起头,“今天阿时回来,我得迎接他。”   “滕时要回来上课了!?”周围听到的同学炖时一片惊呼。   “我靠大新闻啊!”   “我我我我!我要第一个排他的SRN1加速器!”有男生激动地挤过来。   “别给人家添乱!”女同学们也各个眼冒桃花,“滕时同学现在最需要的是心灵上的安慰。”   “行了行了,快上课了,赶紧进去吧。”祁南槿哭笑不得地把围观群众都赶走。   人群逐渐散去,距离上课时间只剩下五分钟,祁南槿忽的看到一辆黑色宾利停在了校门口,眼睛顿时一亮:“阿时!”   司机帮滕时打开车门,滕时刚下车,祁南槿已经扑了过来:“我等的花儿都谢了,还以为你打退堂鼓不来了呢。”   “怎么会,说好了要来就不会反悔。”滕时笑着单肩背上书包走向他,“早高峰路上有点堵。”   20年后飞车线路遍布城市,堵车这种事情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过了,他几乎忘了这个年代的堵车有多严重。   20分钟的路程,至少要提前一个半小时出门才行。   如果可以的话,滕时想,有了上辈子的经验,这辈子可以试试提前把飞车研制出来。   瑞斯利安是统一的校服,男生里面是白衬衫打底,外面是深蓝色的西服外套,很显腰身,尤其是当身材比例已经很完美的时候,这套衣服立刻就起到了锦上添花的作用——比如在滕时身上。   祁南槿已经有好几个月没看见滕时穿校服了,乍一看只觉得心跳顿时有点加速。   “咳。”他咳嗽一声用话题转移注意力,带着滕时往学校里走去,“小屁孩安顿好了?你那招欲擒故纵怎么样?”   “很有效,”滕时漫不经心地说,“奚斐然已经对赵阿姨死心塌地了。”   “那个赵阿姨靠谱吗?毕竟是别人介绍过来的。”无论什么时候,祁南槿最新关注的永远是滕时的安全问题,尽职尽责地为他排查一切外来隐患。   “看上去人还不错,”滕时说,“据说她带过5个孩子,每一家的反响都挺好。奚斐然有她带着,我可以放心做我的事情了。”   祁南槿:“其实,你为什么不干脆让奚斐然来上学?放到寄宿学校里不比雇人要方便吗?”   “问题在奚斐然,不在学校。”   “什么意思?”祁南槿一愣。   滕时顿了顿:“心治疗师说他可能有潜在PTSD,还有情绪问题,在他没有彻底心健康之前,我不敢把他放到公共环境中去。” 第22章 生肉   自从打起精神,决定利用滕家资源发愤图强后,奚斐然的生活变得异常充实。   早上起来吃了早饭,先去运动,有的时候是和教练打网球,有的时候是羽毛球。   收拾收拾后回来上文化课,下午进行一个小时的心疏导,然后再接着上课,其中穿插着手工和运动。   下午三点左右,就可以“放学”了。   奚斐然有的时候会跑到篮球场自己打篮球,但偌大的滕家只有他一个小孩,打一阵实在没意思,他就会回到房间捣鼓滕时给他的平板,尝试上面的各种简易编程小游戏软件。   一天下来整个人精神焕发,不觉得累反而觉得意犹未尽,就连身高都似乎长了一厘米。   这几天他几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滕时虽然从不给他打电话询问情况,却保证他的每天都过得充实又高效。   不得不承认,滕时的安排很妥当,奚斐然心里猜测这是滕时对他的一种驯服过程,但他并不排斥这种安排。   一切能让他迅速成长的东西他都飞速接受,反正只要他内心足够坚定,就能把这种驯服变成对自身的助益。   而且不用每天看到滕时简直是太好了!   不用费尽心思思考自己要用什么态度面对他,逢迎讨好还是倔强抵抗,眼不见为净就行了。   寄宿学校这种东西简直是老天带给他的福祉!   “今天的课程就到这吧。”   一转眼就到了周五,家庭教师收起奚斐然桌上的作业本,哭笑不得地翻了翻:“我觉得二年级的内容好像已经不太适合你了,要不然下周咱们试试四年级的?”   奚斐然坐在椅子上晃悠着两条腿,看起来乖巧又可爱,其实只要滕时不在,他就会恢复人见人爱的常态:“老师,其实我在家里已经在学六年级的课了,您要不要下次拿初一的试试?”   家庭教师:“……”   “对了还有物我也在学了。”   奚斐然眨着善解人意眼睛提醒他,然后又说:“另外,下次能麻烦您给我带个笔记本电脑吗?我的编程再不上手就要生疏了。”   家庭教师喉头含血捂着胸口走出奚斐然的房间,关上门的一刹那立刻在手机上下单,给自己上高中的儿子多买了两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奚斐然愉快地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决定去游个泳。   等他从滕家的泳池回来,天色已经黑了下去。   “赵阿姨,我回来啦。”   别墅里始终是恒温的,奚斐然穿着背心从传送梯中走出来,用毛巾擦着半干的头发,走向开放式厨房和餐厅:“饿得我肚子都叫了,今天吃什么?”   前方亮着灯的餐厅里忽然传出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急促地抖塑料袋。   奚斐然奇怪地走进去,只看见赵阿姨站在洗手池边上,略带慌张地回过头来,露出一个笑:“哎呀,小然游完泳了。”   “您在干什么呢?”奚斐然站在门口歪头,好奇地问道。   赵阿姨的神色上闪过一瞬间的不自然,双手下意识在围裙上擦了擦:“还能干什么,洗碗呢。”说着拧开水龙头冲洗池子里的碗碟。   “这几天您都是手洗的吗?”   这些日子奚斐然和赵阿姨吃饭的时间都是错开的,赵阿姨似乎会故意避开和他一起吃饭,一般都是提前吃完。   奚斐然知道有的人就是不喜欢和别人一起吃,倒是没在意。   不过因为这个时间差,他确实没注意过之后的洗碗步骤是怎么完成的,还以为滕家专门的清洁工会负责洗碗,赵阿姨只负责送下去就行了。   奚斐然小跑过去,打开洗手池旁边的一个下拉门:“这是洗碗机,您把碗碟放进去就行了,不用自己动手洗。”   “哦哦,我知道。”赵阿姨连忙道,“我做了这么久阿姨怎么会不知道洗碗机呢,只是觉得手洗更干净些,那些机器总是会有化学药剂残留的,对你的身体不好。”   奚斐然点点头,走到餐桌边坐下,然而看到桌上的菜的时候却愣了一下。   三盘菜:一盘清炒芥蓝,一盘凉拌黄瓜,一盘青椒肉丝(放眼望去肉丝只有两根)。   外加一碗米饭。   奚斐然愣了半天,才犹豫地拿起筷子。   这几天的伙食好像越来越素了。   他记得刚来滕时家的时候,每天中午和晚上至少四菜一汤,里面至少有两个精致的肉菜,荤素搭配样样不差。   可是这一周下来,从两个肉菜减少到一个,然后汤也没了,再到今天几乎看不到一个肉影。   心里升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孩子的心向来是最敏感的,尤其是对于奚斐然这种本就心思极其细腻的孩子来说更是。   “我特意从江临聘了新厨子。”滕时的声音在耳畔里回响。   他是故意的吗?   趁着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故意让后厨苛待我,饿着我不给我肉吃?   奚斐然捏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   一开始肉菜减少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伙食调整,直到今天,傻子都能看出来是故意的!   一面假惺惺地给他安排好各种老师教他,一面在伙食上克扣他。   滕时的心到底有多阴暗?   以前妈妈讲过一个叫“熬鹰”的睡前故事,故事里说驯服一只雏鹰,就是长时间不给雏鹰饭吃,饿着它,不让它睡觉,直到它快撑不住的时候给他一块肉,直到它顺从。   滕时是也想用这招对付我吗?   奚斐然感到一股莫大的愤怒席卷了他,然而紧接而来的就是疲惫的无力感。   似乎每次他要相信滕时的时候,就会出现某些事件让他重新看清这个虚伪的人渣,把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微小信任击碎。   “怎么不吃啊。”赵阿姨在一旁催他,“快吃吧,一会儿该凉了。”   赵阿姨。奚斐然抬起头看向这个和自己同乡的女人。   滕时也说过:“这是我特地从江临找来的阿姨。”   所以,其实赵阿姨也是和他一伙儿的吗?是受雇于滕时,监督“熬鹰计划”有没有顺利进行的?   奚斐然的心脏就像是被绞索用力的绞紧,悲哀和愤怒席卷了他。   找来一个有亲近感的同乡阿姨,然后又让他眼睁睁看着这个阿姨背叛自己,这也是滕时的算盘?   让本来就一无所有的他孤立无援,只能屈服于滕家?   怪不得这几天觉得赵阿姨一直不太对,好像并没有想象中关心他似的。   原来一切都是一场戏,只有自己傻傻地沉浸其中,试图获得一丝微渺的真心。   彻骨的失望和心寒,让他连愤怒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似乎是看出了他神色有异,赵阿姨赶紧坐下来,语气循循善诱,想要按住他的肩膀:“小孩子得多吃蔬菜,吃太多肉不好消化……”   “我不饿。”奚斐然向后一撤椅子站起来,一秒都不想多呆,转身离开,“回房间了。”   “哎!”赵阿姨跟在他后面追了几步,“一口都不吃吗?”   奚斐然已经走远了。   赵阿姨送了口气,脸上的温顺一扫而空,眼底透出几分精明。   “喂,刚才吓死我了,我正把我刚吃完的糖醋排骨骨头倒掉,那小孩就回来了,”赵阿姨掩住嘴快步走到墙角拨通电话,“还好我动作快,他没注意到。”   “老公,我前两天给你邮过去的海参你收到了吗?那可是进口海参,每个都是独立包装的,我在淘宝上搜过,一根就得一千多!”   “我知道,东家不会发现的。”赵阿姨笑的眼睛都没了,“这小孩子和他们家二少爷关系可差了,就算是发现不对劲也不会跟他说的。”   “你放心,冰箱里那些东西拿走太明显了,我不会犯那种错误的,要拿也从后厨仓库拿。”   “你知道吗,他们给这小孩预备的食谱每天都可丰盛了,后厨准备的菜啊肉啊都是最好的。我能偷偷带走的我就带走,不能带走的我等他们做好了之后吃掉,咱也体验一把有钱人的口福哈哈哈哈。”   “那r国进口的猪肉就是不一样!还有深海黄花鱼,可鲜了!哎对了?要不你也来应聘个清洁工什么的,咱俩一起……”   夜色渐渐陷入静谧的浓稠,别墅里的灯一盏盏熄灭,直到一盏都不剩。   奚斐然两眼放空地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想要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一半是因为心情实在太糟糕了,另一半……是因为他实在太饿了!   咕噜~   肚子里传来一阵乱响,论谁运动了那么久还滴米未进都要受不了。   奚斐然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半天,终于掀被而起——不管了,我要找点东西吃!   他从床上跳下来,蹑手蹑脚地拉开门,走廊上静悄悄的,赵阿姨早就睡了。   奚斐然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生怕自己被房间里的“间谍”听见,一路溜到了楼下餐厅,在黑暗中接着朦胧的月光和记忆往冰箱附近摸。   白天的感觉不太明显,但是夜里一步步走起来,奚斐然才意识到滕时家是真的大。   一个厨房赛过一般人家的客厅,餐桌上随便摆着的花瓶都是艺术品级别的大师制作。   虽然奚斐然的家里已经非常有钱,但是和滕家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资产阶级就是腐败。   奚斐然脑子里不知道从哪冒出一句从书里看到过的话,虽然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总觉得和滕时很契合,对于滕时又嗤之以鼻了几分。   不过这个巨大的别墅奢侈是奢侈,却少了点人味,精致得就像是样板房,看不到什么体现主人生活气息的东西。   奚斐然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家里挂满照片的墙、堆满乐高玩具的地毯、妈妈的手工饰品展示架、还有爸爸种的爬上天花板的绿萝……   心脏又难以克制地痛起来,奚斐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想,手心终于摸到了双开门冰箱。   他屏住呼吸拉开右边一侧,冰箱里冷色调的灯亮起来。   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上面保鲜层摆满了新鲜蔬菜和水果,剩下的几层全是各种甜食蛋糕还有饮料,论品种简直能赶上一个小型超市。   奚斐然还是第一次打开滕时的冰箱,几乎被惊到了,看得眼花缭乱,心说这家伙上怎么这么爱吃甜食,不怕牙坏掉吗?   他几乎有点挑不出来了,犹豫半天终于做贼似的拿起一小盒蛋糕,正要拽出来,却忽的顿住。   他看见,在更下一层,放着一盒新鲜的生肉。   那好像是牛肉或者羊肉,可能是预备着明天做的,所以并没有放在冷冻层。   红色汁水从肉下面渗出来,染红了吸水垫布。   鲜红的颜色透过保鲜膜,新鲜得能看到肉上清晰的纹脉络,几乎给人一种是刚从动物身上割下来的错觉。   奚斐然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脑子里像是被什么猛地锤了一下,“嗡——”的一声。   四分五裂的人体碎块仿佛从大脑深处的深渊中冲出来,轰然飞溅砸在他脸上。   下一秒暗红的鲜血巨浪伴随着尖叫声中以灭顶的高度呼啸而来,劈头盖脸地将他瞬间淹没。   奚斐然感觉自己被卷入血海的深处,血腥味凶猛地从鼻腔灌进去。   他拼命挣扎却触目皆是鲜红,周身浸泡的浓稠血液仿佛凝聚成一个个圆球的形状,就像是游乐园里的泡泡球。奚斐然惊慌失措地抓住,却发现那竟是一个个滑腻的眼珠!   啪!   手中的蛋糕盒掉落在地,奚斐然猛地扑向了一旁的洗菜池,撕心裂肺地干呕了起来。   那简直是要把胃都要呕出来的程度,喉咙剧烈的痉挛让奚斐然几乎无法呼吸,生眼泪模糊了视线。   他觉得自己要被噎死了,手指剧烈颤抖,几乎抓不住洗菜池。   而就在这时,滕家庄园的大门忽然打开,大门上人工智能清晰的嗓音在夜色中响起:“欢迎回家。”   黑色宾利驶入进来,开向滕时别墅的方向。   滕时坐在宾利的后排,手指随着车厢内的钢琴曲在大腿上轻轻敲着。   真快,一眨眼就周五了。   今天本来一放学就该回来的,没想到遇到些事情耽搁到现在。   这个时间,奚斐然应该睡了吧。   家里有个小孩的感觉还是挺神奇的,滕时摸了摸手背,这种感觉和家里养了一只小猫或者小狗有点像。   知道它(他)会一直在家里守着,那种往常一个人回家只能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的心情,好像就变得有点不太一样了。   即便奚斐然不太乖。   也不知道小屁孩这周过的怎么样,应该和赵阿姨相处的还不错吧。滕时想。 第23章 受伤   “哈……哈……”   蛋糕摔落在地,奶油撒得瓷砖上到处都是。   奚斐然站都站不住,贴着水池滑了下来,后背靠在橱柜大口大口地喘息,手指抖得像是筛糠。   脑海中血腥的画面久久不散,他甚至觉得自己要溺死在那片红海里了,却忽的听到了外面大门开启的声音。   滕时?   他怎么会回来?   几秒钟之后奚斐然混乱的大脑终于抓住了一缕智,今天是周五,是滕时放学回家的日子。   奚斐然几乎是垂死病中惊坐起似的挺了一下腰,然而浑身都使不上力,又倒了回去。   不能让滕时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   他本就暗戳戳的指使赵阿姨欺负自己,想看自己的笑话,不能再让他得逞。   滴。   别墅大门的人脸识别通过,咔哒一声打开。   滕时推开门走进来,如果是二十年后,这个时候人工智能已经打开了灯,伸出支架接过他的书包,又用传送带递过来一杯热水了。   可惜这是二十年前,滕时打了个哈欠走进玄关,正要伸手开灯,却忽的听到厨房那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个时间不是侍从打扫的时间,滕时叫了一声:“赵阿姨,是你吗?”   没人回应。   滕时眉头微微一蹙,无声地放下肩上的书包,拎起一根放在门口的高尔夫球杆,放轻脚步走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虽说滕家有专门的安保系统,但毕竟凡事都有万一。   联想到最近发生在奚家的事情,滕时攥着高尔夫球杆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   悉悉索索。   距离声音发出的地方越来越近,滕时绕过拐角处的现代艺术雕塑,猛地举起高尔夫球杆!   月光从落地窗投射进来,照亮了坐在地上的奚斐然。   高举的高尔夫球杆猛地顿在半空,滕时松了口气,随手打开灯,把球杆丢到一旁的沙发上:“你大半夜的在这干什么?叫你也不吱声。”   刺目的灯光亮起,奚斐然下意识躲了一下。   他坐在地上,面前是一大摊掉在地上摔得稀巴烂的蛋糕,手里抓拿着一块布,似乎是想要清,却不得要领,弄的满地满身都是。   “不小心把蛋糕摔了。”奚斐然深深低着头。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的这几个听起来还算正常的字,胸口翻涌着难受,后背上一层层出的冷汗还没有止住,眼前一片猩红。   ……别跟我说话,赶紧走。   “大半夜起来偷吃蛋糕?”滕时有点好笑地蹲下来,“至于吗,好像我饿着你了似的。”   一句平常的玩笑话在奚斐然耳中却完全变了意思,滕时温和平静的声音钻入他的耳膜中,仿佛瞬间扭曲成尖利的嘲笑,搅得那汪洋血海几乎沸腾起来。   小孩子确实是长身体的时候,看来得给奚斐然再加加餐。   滕时心里想着,伸手去按奚斐然的肩膀:“别折腾了,你这布上都是奶油,越擦越花,我这屋里的现代艺术够多了,用不着在地板上再添一幅,快去睡觉吧。”   手指触碰到奚斐然肩膀的一刹那,奚斐然就像是被电打了一样猛地抖了一下。   滕时意识到了一丝不对,脸上漫不经心的神情收了起来,蹲下来:“你怎么了?”   奚斐然强行压制的呼吸又急促起来,肩膀剧烈起伏,身子微微发颤,心底的恐惧和愤怒融合成炙热的烈焰,仿佛有什么疯狂的情绪即将破体而出!   “奚斐然?”滕时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捏住奚斐然的下巴抬起来,“看着我。”   冰凉的手指接触到奚斐然面部皮肤的一瞬间,奚斐然浑身一个激灵,那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极度的愤怒和惊恐终于将他彻底淹没。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色的生日夜上,枪声震耳欲聋地响起,母亲倒在血泊之中,下一秒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他的脸。   滕时的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了口袋里的手机,正要拨通心医生的电话,忽的感觉眼前一道阴影骤然压下,奚斐然忽然毫无征兆地扑向他:“我要杀了你!!”   咚!   那一瞬间的爆发力巨大,滕时被那突如其来的力道向后扑倒,后脑重重地磕在地上,疼痛袭来的当时差点让他眼前一黑,然而紧接着着喉咙上又传来骤然的剧痛。   奚斐然骑在他身上,双手拼尽全力掐住了他的脖子!   小孩子在肾上腺素爆发的极点力量丝毫不输成人,滕时只觉得气道瞬间紧锁。   他立刻抓住奚斐然的胳膊,却发现竟然扯不动!呼吸的停滞让他想要呛咳,却因为气管被掐紧一声都发不出来!   奚斐然那真是要生生掐死他的架势!   因为混血的基因,奚斐然的眉弓很高,眼眸因此显得远比同龄人要深邃,在这个角度几乎有种漆黑得看不见底的感觉,仿佛黑洞一般,容纳着所有暴怒的、憎恨的、疯狂的情绪。   然而此刻那眸子却似乎并没有聚焦,滕时感觉他在看着自己,又似乎不是在看自己,而是透过自己看着什么别的人。   电光火石之间滕时双脚猛地向上抬起,以一个极其柔韧的角度猛地绞住了奚斐然的脖子,奚斐然几乎下意识松手,滕时的腰腹瞬间向下一带,猛地把人摔了出去。   奚斐然在地上滚了两圈,重重撞在了下方的碗柜门上,里面的碗碟咣当作响然后稀里哗啦地碎了一柜子。   然而奚斐然却像是不知道疼似的,一跃而起猛地转身,“刷”地抽出了灶台刀具架子上的切肉刀!   冷白的月光在两寸长的刀刃山闪过一抹寒光,滕时瞬间冷汗就下来了。   知道点格斗技巧的人都知道,就算你再厉害,哪怕是格斗冠军,在街上碰到带刀的也得转身就跑。   电视上那种空手夺刀的戏码在现实中几乎根本不会发生,刀具相较于赤手空拳的优势是压倒性的。   “奚斐然,”滕时浑身紧绷,抓起桌上一杯冷水猛泼了过去,“你给我醒醒!”   奚斐然没躲,冰凉的水顺着他的面颊滑落,并没有在那漆黑的眼底激起一丝波澜,就在水滴即将流到下巴尖一瞬间,他忽然就像是炮弹一样冲了过来,刀尖直剁滕时胸口!   如果在刚才滕时还抱着一丝侥幸,觉得小孩子的杀伤力不那么大,那现在他就发现自己完全错了。   人的潜力是惊人的,奚斐然发狂的时候力气完全不比他小,刀尖剁下来的一刹那滕时抬起双臂交叉一挡,咚地一声只觉得胳膊都被震麻了。   他是真的想杀了我!   楼下隐约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是下人们听到了动静正在跑来。   然而那一刻生命的威胁从未这么真实过,锋利的刀尖距离滕时的胸口只有几厘米,滕时手臂上的青筋都崩了出来,几乎能看到刀锋上自己苍白的反射。   几乎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下一秒他飞起一脚狠狠一踹,把奚斐然当胸踹飞了出去!   “唔!”   这一脚是真的重,奚斐然几乎是腾空砸在了橱柜上,又跌了下去,捂住胸口哼了一声,爬了一下却没爬起来。   “可不是我家暴你,是你要行刺我。”滕时喘息着站稳,却忽然看到刚才因为抽到被拽到橱柜边缘的刀具盒,因为这又一撞彻底失去了重心,径直朝着下方坠落。   那一瞬间,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慢动作,刀具盒在空中旋转下坠,四把形状各异,却同样锋利的刀从刀具盒中脱落,在重力的作用下刺向倒在下方的奚斐然。   滕时的瞳孔紧缩成了一个点,几乎完全是本能,拔腿就冲了过去,猛地抱起奚斐然一个翻身!   叮咣!   四把刀子连通刀具盒砸在地上,爆发出一连串的巨响,其中一把刀几乎是擦着二人的身体掉落的。   滕时仰倒在地上紧紧抱着奚斐然,一口气还没能从喉咙里松出来,忽然感觉肩膀一阵剧痛!   噗嗤!   温热的液体一滴滴落在地上,奚斐然手中握着切肉刀,面无表情地将刀尖深深刺进了滕时的左肩。   与此同时,崇景市上空,一架私人飞机穿越繁华的夜色降落在机场。   早就有人在停机坪等候,看到人出来,立刻迎了上去:“大少。”   滕禹俊美而坚硬的面容依旧冰冷,抬手的时候,黑色的风衣下依稀能看到肩颈和手臂肌肉强硬的线条轮廓。   “最近家里怎么样,我不在的这段日子,没出什么乱子吧。”滕禹大步走向不远处停放着的黑色轿车。   “大少放心,家里一切都好。”   手下拎着他的包跟在后面,直到他说的“家里”,大概率只指的是一个人,于是非常有眼色地补充了一句:“二少爷一周都在学校住笑,风平浪静。”   滕禹神情淡漠,没多说什么,坐上车后才问:“他收养的那个小崽子呢?”   “二少给奚斐然安排了周密的学习计划,奚斐然一直遵守着呢,还算听话。”   滕禹没说话,坐上车。   司机把车子启动,驶向滕家的方向。   窗外的夜色闪过,照亮了滕禹硬朗如冰的脸,那万年冷淡的眼底似乎有某种稍纵即逝的情绪,非要说的话,好像是开心。   ——许久不见,见了才知道好不好。 第24章 内疚   滕时别墅里的灯彻底亮了,下人们冲进来的时候只看见奚斐然骑在滕时身上,滕时仰躺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肩膀,手指缝里一片血红。   而奚斐然正高举切肉刀,对准了滕时的脖子,然后与猛地刺了下去。   这场景简直能把人吓疯,三四个人侍从立刻冲过去把发疯的奚斐然扑倒死死按住,另外的立刻呼叫医生。   “二少爷!您别怕,医生马上就来!”   混乱之中有侍女吓哭了出来,几个力气大的侍从一人按住奚斐然一条胳膊或者腿,生怕他又忽然发难。   奚斐然疯狂嚎叫挣扎,手里的刀都被甩脱,然而几分钟之后,他渐渐安静了下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得不太真切,他隐约听到有人在哭,有人在叫,眼前是房顶明晃晃的灯,人影攒动,在他眼前一闪一闪。   红色的滔天巨浪仿佛一层层退去,直到彻底平息,变得风平浪静,仿佛渗入沙滩的水,一丝踪迹都不剩。   好像老天把他蒙在他心口的布掀开,奚斐然忽然就醒了。   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个空白的梦,醒来之后第一感觉是胸口疼,像是被什么撞了,又像是被人踹了一脚似的。   他呲牙咧嘴地想要捂住胸口,却发现自己被人死死按着四肢。   “喂你们干什么!”奚斐然惊怒地扭动身体,不知道大半夜的这自己怎么被按在冰凉的地上,“放开我!”   侍从们还以为他又要发疯,更用力地按住他,其中看起来年龄不大的黄毛后厨小伙子怒不可遏道:“二少爷都被你伤成那样了!你还想怎么样!”   奚斐然猛地愣住,滕时受伤了?   脑海中一片纷乱,他隐约记得自己把蛋糕打翻了,然后滕时正好回来……   接下来发生什么了?   奚斐然头痛欲裂,撑起脖子四处张望,就看见滕时已经被扶到了沙发上,脱掉了上衣着上身,后背上垫了一个垫子,医生正小心翼翼地缝合着他肩膀的伤口。   滕时低垂着头蹙眉微微喘息着,麻药或许刚起作用,他苍白的脸上全是疼出来的冷汗。   光从上方透射下来,让他起伏的锁骨线条格外明显,漂亮的面部线条紧绷着。   奚斐然的脑子里嗡的一下。   是我干的?   他不可置信地侧头,一眼就看到了掉落在自己手边的长刀,刀尖上还沾着血。   我捅伤了滕时?   奚斐然虽然讨厌滕时,但从来没想过要捅死他,别说是滕时,他从小连虫子都不忍心打死,一般都是从窗户丢出去,他这辈子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这次却险些把滕时捅了个对穿!   奚斐然慌乱起来,手指控制不住地发抖,惊慌失措地想要解释:“我……我不是……”   滕时听到声音抬起头。   奚斐然对上他被汗水浸湿睫毛的漆黑双眸,顿时浑身都僵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醒了?”滕时的声音有些力竭后的沙哑,听不出情绪。   医生将包扎最后的绳结收紧,对滕时低声道:“伤口已经缝好了,好在刀尖没有刺入太深,之后避免运动修养一阵,应该问题不大,不过最好还是去医院看一下。”   滕时收回视线摇了摇头,让人帮自己穿上上衣:“没有伤筋动骨,不至于。”   “少爷!”按着奚斐然的黄毛小火按捺不住心底的愤怒,“这小屁孩要怎么处置!报警吗?”   奚斐然的大脑一片空白。   “报什么警,这点小事”滕时轻描淡写地带过,甚至还浅浅笑了一下,“大家都散了吧,大半夜的。”   黄毛还想说什么,滕时已经另一只手扶着沙发站了起来。   周围的人立刻呼啦啦紧张地围过来一大片,生怕他摔倒。   滕时吊着左臂一步步向着自己屋里走去,没有再看奚斐然。   奚斐然愣怔地看着他背影,忽然却听到滕时淡淡开口:“到我房间里来。”   奚斐然:“!?”   与此同时,崇景市中心最豪华的地段,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数不清的酒吧和夜店占据了整片商区,幻彩的灯光将街道渲染得五颜六色,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隐约从每一家夜店里传来,街上打扮潮流的男男女女勾肩搭背地走进去,又烂醉如泥地被人扶出来。   在这些夜店当中,星辉Club低调奢华的装潢独树一帜,面前的停车场内豪车云集,几乎像个小型的车展。   走进去,舞池中央数不清的帅哥美女正在让人血脉喷张的音乐中疯狂舞动,异国知名DJ高举着右手跟着节拍甩头,将气氛渲染到最高点,华丽的灯光一刻不停地以各种形式闪动着。   “可惜啊,没能把滕时邀请来。”   远离舞池的卡座上,坐着四个俊男靓女,其中一个穿着棒球服的男生抽着烟摇摇头叹息:“本想借着这机会让他开心开心的,母亲去世总得找个方法疏解疏解啊。”   “你以为都是你啊,”头发挑染成粉色的漂亮女生转着手里的酒杯,“滕少向来不喜欢来夜店,有这个时间人家又研究出什么新玩意了,婉拒你太正常了,你就是想要和人家套近乎,谁看不出来?”   棒球服男生被识破了也不恼,笑着摸了摸脑袋:“也是,天才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最近保送的名单快下来了,里面肯定有他吧。”   每次一提到这个话题就让人感受到世界的参差。   另一个黑衬衫的男生听不下去了,酒杯一放不屑地一笑:“你们女生就喜欢这种吧,学习好又性格淡定的小白脸,那个词叫什么来着,‘高冷美强惨’?”   两个女生笑做一团,酒精上头,脸上都飘上了绯红的艳色:“有本事你也美强惨一个啊汪冬,三个字你占哪个?”   “三个都不占又怎么样,”汪冬毫不示弱靠在沙发上笑起来,“但我老爹有的是钱,随便捐个几千万,到时候国外的大学不是随便我挑?”   白天的时候穿着校服,大家都稚气未脱的样子,晚上换了个装扮,却立刻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刚成年的少年们借助酒精和尼古丁,强行把自己挤进成年人世界的大门,仿佛一旦踏进去,就有了高人一定的资本,每一个动作都是值得炫耀的。   汪冬说到兴头上,对着不远处一打响指:“Waiter!再开一瓶酒!”   听到招呼的服务员立刻走过来,弯腰低声询问:“先生,请问您想要点什么?”   “先生”两个字戳中汪冬的点,仿佛让他整个人都熨帖地抖了抖,然而在这种舒适中,他却隐约觉得服务生的声音有些耳熟,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顿时睁大了眼睛:“董雨泽?”   服务生整个人瞬间僵住,震惊而仓皇的抬头飞快看了一眼四人,然后立刻低头:“不好意思,我让同事来给您点单。”   “哎哎别走啊!这不是咱们大学霸吗?”汪冬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仿佛鲨鱼看到了血,立刻兴奋了起来,“哟!这是体验生活呢?”   其余三个人也惊讶地认出了面前的人,这正是他们学校高三一班的同校同学,学校里数一数二的尖子生。   董雨泽清隽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在夜店闪动的刺目灯光中忽明忽暗。   “坐坐坐,怎么能让班长大人服务我们呢。”汪冬不由分说地一把将董雨泽拽的坐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地揽住他的肩膀,“班长大人,这是体验生活,还是勤工俭学啊?”   旁边的三个人也都在掩嘴笑,董雨泽的人缘非常不好,简单来说,这个人有点硬,浑身上下有一股最让青春期的同龄人最讨厌的“干部气息”,经常用某些规章制度压人。   这可能是因为董雨泽有一位高官父亲,耳濡目染的原因。   然而就在前不久,这位高官贪腐落马,被抓进了局子,董家一落千丈。   要不是学校的领导看着董雨泽成绩好,能考上顶尖大学拉高升学率,估计学都没得上了。   “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啊,大家都能帮你,何至于在这里当服务员呢。”棒球服的梁睿也在一旁说风凉话。   曾经他半夜翻墙出来玩,被董雨泽抓了个正着上报了老师,差点要被开除。所以面对董雨泽如今的境地,他只觉得快意。   “要不要我借你点啊。”梁睿笑眯眯问。   旁边的两个女生已经噗嗤笑了出来。   董雨泽忍无可忍想要起身,却忽的只听到一声轻微的咔嚓——对面的双马尾女生用手机给他拍了张照:“Cheese!”   董雨泽瞳孔骤缩,就像一只忽然发飙的狮子,冲过去抢手机:“删掉!”   仿佛就是等这样一个契机,汪冬一脚把他踹翻在地扑了过去,狠狠揪住他的领子:“你以为你是谁?”   周围一片惊呼,四处的目光都投了过来,董雨泽被压在地上气得浑身发抖,而汪冬比他整个人大一号,根本无法挣脱。   “我听说,”汪冬的眼神里闪着兴奋而恶意的光,贴近董雨泽的耳朵,“这里的服务员如果被顾客看上,还可以做一些别的事情,赚的可比点酒多多了。不知道班长大人被人点过几次,活儿好不好?”   董雨泽目眦尽裂,一拳揍了上去。   ***   夜色幽深,窗外连风声都安静了下来。   滕时慢悠悠的走回房间,奚斐然浑身紧绷地跟着,直到站在滕时门口,才停住了脚步,无声的吞咽了一下。   滕时大半夜的把下人都遣散回去睡觉,然后又把自己叫到他房间里是想干什么?   难道是想要报仇?还是要杀人灭口?   “你在那戳着干什么,”滕时缓慢地坐在了床边,“过来。”   奚斐然看着月色下滕时好看的侧脸,整个人绷成了一块木头,僵直地走过去:“你想干嘛?”   “能不能有点眼力见,”滕时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帮我掀开被子,扶我躺下。”   或许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奚斐然鬼使神差的听了他的话,他绕过滕时帮他掀开被子,然后轻轻扶住滕时的后腰。   这一碰奚斐然忽然愣了愣,滕时的后背上一片湿冷,几秒后奚斐然才意识到,那都是疼出来的冷汗。   麻药的劲儿已经过了。   奚斐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虽然讨厌滕时,经常被滕时欺负,甚至发现他指使赵阿姨饿着自己,奚斐然却从来真的想对他下死手。   小小的年纪,奚斐然却已经懂得衡量事情的轻重,他知道即便滕时再不是个东西,却罪不至死,杀害奚家的不是滕时,而是滕时的老爹。   自己希望滕时付出代价,却不希望是这样。   自己是在内疚吗?   奚斐然分辨不出来。   他混乱地扶着滕时慢慢躺下,在即将碰到床的一刹那,滕时眉头微蹙,溢出了一声气音似的闷哼。   月光如练,他绝美如画的眉眼染上痛色,额头上都是碎钻似的细汗,奚斐然的心跳没有由的停了一瞬,几乎仓皇地放开了他,退后了一步。   “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吗?”滕时缓过劲来,低声开口。   奚斐然摇摇头。   “我发现你在地上坐着,于是问你怎么了,你忽然跳起来掐我脖子,被我踢出去之后又抓了一把刀想要把我开膛破肚。”   奚斐然那一刻不知怎么忽然冒出了叛逆心:“你想让我道歉吗?”   “不,”滕时静静地看着他,“我只想知道原因。”   奚斐然就像是一只发了疯了小狼,做好准备要乱咬的时候,忽然被人轻轻的摸了一下头,竟有些无所适从,迷茫地看着滕时。   “我觉得你好像还不至于恨我恨到想杀死我,”滕时注视着他的眼睛,“你当时的心状态很不对,做出的行为似乎完全不受控制,你是看到什么,或者想到什么才变成那样的。”   这一次奚斐然沉默了好久,然后犹豫了一下道:“我看见了一盘生肉。” 第25章 依偎   “我看见了一盘生肉。”奚斐然说。   话一说出来他就低下了头,因为一盘肉而发狂发疯,甚至想要把人捅死,奚斐然在心里想,我是疯了吗?   疯了的这个念头一旦出来就像是野草一样野蛮生长,奚斐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疯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甚至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以后会好吗?还是会一直这样?自己除了捅人,还会做出什么更恶劣的事?   “别胡思乱想。”滕时忽然开口,奚斐然猛地抬头,像是即将坠入泥沼又被一只手拎了出来。   “这世界上受到重大挫折的人多了,如果人人都发疯,那孤儿院里的婴儿都是小疯子,这个世界上也就没剩多少正常人了。”   奚斐然嘴唇微微发抖。   滕时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想要隔空在他身上点一点,但是实在太累了,于是又垂了下去,靠在枕头上看着他。   “人其实和车差不多,都是由无数的零件构成的,车的核心是发动机,人的核心是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大脑,轻声说:“如果出了问题,修就好了,没有必要直接认定报废。”   奚斐然心里乱成一锅粥,呼吸急促,滕时在他心里的形象似乎是撕裂的,仿佛一个双面人,一会儿欺负自己,一会又安慰自己,把他幼小的思维搅得晕头转向。   小孩子的世界非黑即白,可他却觉得滕时脚踩在界限上,左右乱晃。   “要怎么修?”奚斐然挣扎着问。   滕时心说,车靠修,人靠养,如果能让小家伙生活在有爱的环境里,放下过去经历的创伤,才能真正的走出来。   一盘生肉而已啊……   小屁孩的心问题远比想象的要严重,再放任下去就要成反社会了,得尽快解决。   怎么解决?   奚斐然这么讨厌自己,在自己身边肯定感受不到“有爱”。   赵阿姨是奚斐然的同乡,从她切入,应该会比较容易。   “赵阿姨这些天对你怎么样?”滕时问,“同乡之间是不是还亲切的?”   靠着克扣我伙食建立亲切感吗?   奚斐然没想到他会忽然提起赵阿姨,看着滕时淡然的样子,他越发迷茫,甚至觉得滕时是在阴阳怪气。   心里的内疚和感激被压下去,怒火又烧起来,奚斐然的脸阴沉下来:“是啊,可亲切了。”   “那就好,以后你和赵阿姨多聊聊天……”滕时顺着思路说下去,却忽然注意到了奚斐然铁青的脸色。   滕时眉头一蹙:“怎么了?”   奚斐然拳头攥紧,拼命克制才没让自己吼出来,咬牙道:“你难道不知道赵阿姨……”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滕时床头的手机却忽的亮了一下,滕时下意识低头一瞥,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他装在手机上的安全系统,别墅里一旦有人进来就会显示门口的监控画面——此时滕禹正站在一层的玄关处换鞋,看上去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刚从飞机上下来,换完鞋之后径直走向了通往二层的传送梯!   “快走!”滕时忽的抬头对奚斐然道。   奚斐然吓了一跳:“啊?干什么?”   “我大哥回来了,”滕时急的脑门上都出了汗,“我最近发现他对我保护欲有点旺盛,如果你不想被他吊在钟楼上屁股被揍开花,就赶紧回你自己的房间锁上门。”   奚斐然毛骨悚然:“你们哥俩怎么都是这个爱好!”   他二话不说窜起来就往门口扑,然而此时外面已经传来了轻微的传送梯播报声。   “来不及了!”奚斐然的手刚抓住门把手就听身后滕时道,“你现在出去会和他撞个正着!”   奚斐然猛回头:“那怎么办!”   滕时:“钻我床底下!”   此时奚斐然已经听到了外面滕禹缓缓逼近的脚步声,顾不上多想,猛地往滕时床下一扑!   咔哒。   大门打开了一条缝,一缕微光从门口的传了进来。   滕禹高大的身影在门口静静立了片刻,仿佛一座沉默的高山,几秒后,放轻脚步走了进来。   清冷的月光柔和的透射到大床上,白色的丝绸枕头上滕时安静地躺着,长长的睫毛仿佛两道浓密的扇子,绝美的容颜平静安然,看起来已经睡的很熟了。   “我知道你醒着,”滕禹没开灯,就着月光和走廊的微光,在滕时的床沿上坐了下来,“你的呼吸太快了。”   他坐下来的一瞬间床底立刻向下弯曲了两厘米,差点碰到奚斐然头上的的呆毛,奚斐然捂住嘴缩了缩,大气不敢出一个。   滕时缓缓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一声叹息:“哥,我错了。”   “错哪了?”滕禹面无表情地在黑暗中注视着他的脸。   “我不该装病跑到江临去,擅自带个小孩回来。”可能是因为刚才一直闭着眼,乍一睁开,滕时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闪着湿润的水光,带着点罕见的柔软,“哥,我们下周要体育测试,打断我腿的事能不能稍微缓缓。”   奚斐然心中唏嘘,他还没见过滕时这么老实温顺的样子。   不过滕时带自己回来竟然是擅作主张?他还以为是滕仲云命令他的。   等等,那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家要出事?   “你还知道你应该被打断腿?”滕禹的声音依旧冷冷的,哼了一声,“我以为你厉害得要上天了呢,爸都不放在眼里,还怕我?”   滕时的声音更低了:“你跟爸不一样。”   这几个字不知道怎么触动了滕禹,他眼底的神色动了动,什么都没说,但是奚斐然却明明感觉空气中的压力散了一些。   “看你以后表现,这次攒着,再次再犯,两条腿一起打断。”滕禹说。   滕时乖巧地点头。   滕禹移开目光,好像有点不自在似的挠了挠脸,然后摸向怀里:“对了,这次出差看到点小玩意,你平时就爱捣鼓这些,看看喜欢不,不喜欢就扔了。”   他从怀里摸出的是一个手指长的小筒,打开盖子递给滕时,滕时伸出左手接过来,倒出里面纸条一样的东西展开一看,顿时愣住:“这是……福特当年制造第一台汽车时的简易手稿!”   “放在他们公司展示柜里的,我要来的。”滕禹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滕时的眼睛都亮了,这东西在他们这种机械狂眼里就像是圣经一样的存在。   上辈子他根本没有收到过滕禹这样的礼物,可能是因为上辈子他这段时间里还在一直叛逆,厌恶和排斥所有人。   滕禹就算是带回来了,面对自己的冷脸,也没有机会开口。   “谢谢哥。”滕时的心里有点百感交集。   滕禹咳了一声站起来:“睡吧,这么晚还不睡,该不长个了。”   床底瞬间上移两厘米,已经趴麻了的奚斐然无声地松了口气。   滕时点了点头,攥住手中的小筒,下意识要双手一起把手稿收回去拧上盖子,一动之下却忽的牵动了伤口,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站在床边的滕禹顿时眉头一蹙,刚才他就觉得滕时的脸色就算是相比平时也过于苍白了一些,他还以为是门口走廊透进来的白光照的。   “怎么了?”滕禹立刻弯下腰按住滕时肩头,“哪里不舒服吗?”   好巧不巧,滕禹的手几乎正抓在滕时左肩的伤口上!   “唔!”滕时整个人猛地向左蜷缩了起来,滕禹惊慌之下立刻松手,然后神色一凝立刻开灯!   啪。   刺目的灯光让滕时瞬间眯起眼睛,同时灯光也照亮了他额头上细碎的冷汗,还有毫无血色的唇。   “你受伤了!?”滕禹猛地掀开被子,不由分说伸手就去解滕时的睡衣。   “哥,我没事……”滕时挣扎着想要避开,然而疼痛让他根本没有力气,整个人被滕禹按住,一把扯开了睡衣的扣子。   啪啦……   掉落的扣子弹落到床下的奚斐然面前,他的心脏狂跳,只听上面安静了足足几秒,然后滕禹的声音压抑着暴怒低低响起:“这是怎么弄的?”   “……”   下一秒音调徒然拔高!   “好好的怎么会受伤!是不是那个姓奚的小孩搞的!”   滕时喘息着摇头:“是我自己不小心。”   然而滕禹在看到那绷带下渗出的一点鲜红后整个人已经炸了:“奚斐然他人呢!”   “我把他送到祁南槿家暂住了,哥,我真的没事,皮外伤而已……”   “老子扒掉他的皮!!”   奚斐然在床下被震得耳朵嗡嗡响,后背上的汗毛都惊恐地炸了起来,怪不得滕时怕他,滕家大哥发起火来也太可怕了!   如果自己被抓住,只怕要被当场红烧了!   “哥!”   滕时一个病号根本拦不住发飙的滕禹,滕禹像是一阵暴怒的龙卷风似的挂了出去,几秒钟之后只听院子里车轮与地面摩擦的锐响,黑色玛莎拉蒂已经轰鸣着冲向了祁南槿家。   对不起了兄弟……   滕时闭上眼,不忍心想睡得呼噜震天的祁南槿被滕禹从被子里拎出来时的懵逼场景。   ——为了小屁孩的生命安全,只能暂时委屈你一下了。   房间里终于重新安静了下来,床下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奚斐然蹑手蹑脚地爬了出来。   滕时精疲力尽地看了他一眼,扬了一下头,示意他把门关上。   奚斐然难得的听话,把门关上,上了锁,又走了回来。   关上门,屋子里就只剩下月光,奚斐然站在滕时床边,想要说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滕时闭着眼睛休息了几秒,失血的眩晕感才过去,结果一睁开眼就看见奚斐然目光幽幽的站在自己床头,不由得吓了一哆嗦。   “你不要大半夜小鬼勾魂似的站在我床头行吗。”滕时哭笑不得,“索命似的。”   他的声音比之前还要虚弱几分,几乎只剩下气音,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柔软。   奚斐然用力捏着自己的指尖,掐出了一道深深的印子:“那我去哪?”   滕时忍着疼动了动,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在黑暗中看着他:“右转,直走。”   奚斐然:“?”   虽然不明白滕时什么意思,但是奚斐然知道自己又欠了他一笔,于是乖乖的顺着他的指示往前走。   该不会是让我去跳窗吧?   “再左拐走两步,好了,停吧。”   奚斐然按照指示停下。   “拉开面前的门。”   奚斐然在黑暗中伸手,然后,他碰到了一扇微凉的门,抓住把手的一刹那,他忽的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门”缓缓拉开,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整齐摆放的零食。   滕时让他打开的是房里的小冰箱。   “不是饿了吗,挑你喜欢的吃吧,”滕时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侧向右边缩进被子里,闷声闷气地把自己蒙了起来,“吃完记得刷牙,洗手间有新的牙具。”   奚斐然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零食,鼻子忽然涌上一股汹涌的酸涩。   “对了,”滕时的声音从被子下传来,“吃完别回你房间了,省的一会儿滕禹去找你,今晚睡我这,我的床够大……上来的时候小心点,碰着我肩膀跟你急。”   那一刻奚斐然的眼前忽的就萌上了一层水雾,他忽然很想哭,想要嚎啕大哭,所有的情绪呼啦啦的涌上来,让他委屈又迷茫,几乎招架不住。   他仓皇的从冰箱里挑出一块蛋糕塞进嘴里,把喉头的哽咽堵了下去,吃完后他听话地用新牙刷刷了牙,然后小心翼翼地爬上了滕时的床。   滕时已经睡熟了,呼吸真正的均匀了下来。   奚斐然用最轻的动作在他身边躺下,不敢用力,只捏住被子一角,轻轻盖在了自己肚子上。   床确实很大,两人中间隔着一人的距离,依旧不觉得挤,奚斐然侧身躺着,在黑中注视着滕时的背影。   月光勾勒出滕时脖颈优美的弧度,在皮肤边缘甚至能透出微光,几乎给人一种圣洁的感觉。   深秋的房间里即便开着恒温也不太暖和,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脚冻得冰凉,奚斐然无声的吞咽了一下,屏住呼吸往滕时身边靠了靠。   滕时的呼吸依旧均匀,并没有被惊扰到。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又响起轻微的声响——奚斐然一点点贴近滕时的后背,直到距离滕时只有一拳的距离。   温暖的困意席卷上来,四肢都被被子包裹住,奚斐然蜷缩在滕时后背的影子里,像一只依靠在母亲身旁的雏鸟,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26章 代入感   奚斐然这一次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似乎睡了很久,赵阿姨不知道为什么没来叫他,他好像难得的睡到了自然醒。   清晨的阳光从窗口透过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奚斐然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的只感觉自己像是躺在奶糖堆里似的,周围香香甜甜的。   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模糊的视线对上了面前墙上陌生的极简风格钟表。   10:08   奚斐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自己在滕时的房间里。   他猛然侧头看向身边,床上空空荡荡的,滕时已经不在了,柔软的被子盖在他自己身上,周围一片安静。   奚斐然坐在床上愣了一会儿,柔软清新的洗衣剂味道和滕时身上经久不散的奶茶甜,仿佛融合出了一种奇异的让人心安的独特味道。   鬼使神差的,奚斐然伸出手,缓缓按住了滕时躺过的枕头,手指微微蜷缩,像是想要抓住些什么。   “早上好啊。”   床头突如其来的声音差点吓得奚斐然整个人弹飞出去。   “今天是周末,我让他们别来叫你,让你睡个懒觉。”   原来是床头的电子管家感觉他的苏醒,屏幕自动亮起,开始播放滕时的录音。   奚斐然哭笑不得地放松了紧绷的身子,昨天晚上他吓了滕时一次,今天就一报还一报又被吓回来了。   “在你醒来之前,我已经拉着我大哥陪我去医院了。放心,我会安抚好他的,一定不会剥掉你的皮的……顶多打断你一条胳膊。”   奚斐然:“……”   录音里的滕时憋不住笑了出来:“好了不吓你了,今天你先在家里自己玩吧。”   奚斐然静静听着。   “可以多和赵阿姨聊聊天,你们是同乡,应该有很多聊得来的……”   奚斐然豁然站了起来,没有再听后面的话,面无表情地转身走进了洗漱间。   ***   “肩膀受伤就不要玩手机了。”   车子后排,滕禹冷冷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滕时,又转回头去。   滕时吊着左手,右手从善如流地打完最后一个字,按下发送,然后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同学约我出去玩。”   滕禹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些:“这两天就算了,你的伤需要修养。”   “嗯,”滕时温顺地点头,“我就是这么说的,改成约下周。”   能和同学一起出去玩是件好事,看到滕时逐渐从失去母亲的阴霾中走了出来,滕禹心中的一块石头无声地落了下来。   车内的空气有些安静,隔了好久,直到安静得几乎有些尴尬的时候,滕禹忽的打破了沉默:“还疼吗?”   “唔,还好吧。”滕时随口调侃,“伤筋动骨一百天,哥,我至少又一百天不能作妖了,你开心不。”   滕禹忽的转头看向他,视线如箭般射过来,滕时惊讶地从那眼神里看到了恼怒,好像生气了似的。   “哥?”   “你为什么觉得你受伤了我会开心?”滕禹黑着脸盯着他。   滕时:“?”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滕禹冷冷转过脸去,目视前方:“你是滕家的子嗣,受了伤别人会怎么想?会觉得我们滕家连自己少爷都保护不了!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   滕时:“……”   上辈子滕时和滕禹的关系从来都说不上好,尤其是这段时间。   作为被滕仲云从小重点培养、把“家族”作为第一要务的滕禹来说,叛逆期的滕时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可接受的。   所以两兄弟之间经常爆发激烈冲突。   那时候的滕时觉得滕禹就像自己的第二个爸,什么都要管,烦得要命,而且无论如何都永远和滕仲云占在同一战线上,让他根本无法忍受。   在叛逆期里他对于滕禹的烦更是上升到了顶点,也为很久之后的兄弟反目打下了基础。   不过这一世,滕时以一个成年人的视角来看滕禹的所作所为,似乎感觉有些不太一样。   他盯着滕禹坚硬的侧脸,忽的觉得滕禹对自己的关注好像并不只是因为家族脸面,而是真的出于关心。   细细想来,滕禹管自己,是因为他出手,滕仲云就不会再出手,就好像自己用鞭子抽奚斐然,滕仲云就不会再下狠手一样。   设身处地一代入,以长辈的视角重新看,滕时忽的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上辈子心智不成熟的时候,好像误会了很多事。   什么样的哥哥会为了给弟弟出气而半夜冲到别人家的房子里?   又是什么样的哥哥会因为自己早上的一句“哥,我有点疼”,而立刻放下手中的正事陪他去医院?   滕禹好像真的很在乎他。   ***   与此同时,滕家的后厨里,昨天第一个冲过去扶住滕时的黄毛小伙正靠在角落的壁橱上,低头看着手机。   他耳朵上打着一个耳钉,看上去有点像街上的二流子,一头金毛狮王同款金发,让他身上又多了些不正经的气质。   此时他不知看到了手机上的什么内容,嘴唇微微抿紧,回复了一句,然后无声地把手机收进了口袋里。   赵阿姨正在不远处的餐桌上剥碧根果,扒完之后一口一个往嘴里塞,另一只手扒拉着自己的手机。   家里的少爷不在,赵阿姨脸上的温润和善仿佛面具一样卸下去了,吧唧着嘴挑三拣四,面相里透出一种中年妇女的油滑和尖酸。   手机里的男人发来消息:“你打算在这家干到什么时候?别呆太久,你冒名顶替的事情做不长,容易被发现,媳妇儿。”   赵阿姨咀嚼着碧根果打字回复:“放心吧,现在一切都好。等我找找机会做一票大的,咱们就撤。”   “这是给奚少爷的,”一旁用洗地机吸地的侍女走过来,不满地看了赵阿姨一眼,“你都吃了他吃什么?”   “小姑娘家不懂。”赵阿姨把手机扣在桌面上,嘴里鼓鼓囊囊,“这东西油大,小孩子吃了不好,而且都是激素催熟的!”   侍女小镯暗暗翻了个白眼,心说那你还吃的那么欢。   不过赵阿姨是滕时亲自雇来的,是奚斐然的贴身阿姨,身份比他们要高。   侍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扫过赵阿姨那的时候雨语气不善:“抬抬脚!”   赵阿姨坐在高脚凳上险些被她碰到,赶紧缩回两只短腿,正要发怒,一旁靠在灶台边的黄毛小伙儿忽的扬了扬下巴:“小镯,一会儿也去把三楼扫一下吧。”   小镯愣了一下:“三楼?又到了该清那间房间的日子了吗。”   “不是,就扫扫外面走廊就行,楼上灰大,怕少爷这两天上去的时候踩到。”黄毛说。   小镯点点头:“行,知道了小阳哥,我一会儿就去。”   赵阿姨剥着碧根果的手微微一顿,仿佛从两人的话音里听出了什么不同寻常。   “三楼好像就只有那一间主卧,”赵阿姨好像随口提起似的,“一直上着挺高级的电子锁呢,也不知道放着什么宝贝,难道是保险柜?”   小镯把洗地机一支,不知道她提到这个想干嘛,充满敌意地盯着她:“那是我们以前夫人住的卧室!平时除了二少,谁也不能去!”   “谁说我要去了?”赵阿姨“切”了一声摆了一下手,同时飞快的在脑海中搜索了一圈信息。   “二少的母亲不是去世了吗?我就是好奇。”   “去世又怎样,屋子里的一切都留着呢!我们二少爷那么重感情,更何况去世的是她母亲,我们每周都要上去请扫一遍,确保屋子里一切如常。”小镯骄傲地扬起头,“只有我们几个受二少爷信任的人能进去,其他人一律禁止。”   赵阿姨好奇地追问:“那屋子里有什么?”   小阳在一旁随口道:“还能有什么,都是夫人生前用的东西呗,衣服鞋子包包,还有珠宝首饰什么的。”   小镯有点警惕:“你问那么多干嘛?”   她话音未落,忽的看见赵阿姨站了下来,飞快的收拾起桌上的碧根果,把没吃完的都一股脑塞进了塑料袋里,然后踹进口袋转身就往外走去。   “喂!你干什么去?”小镯下意识脱口问道。   “关你什么事,”赵阿姨头也不回,“我去和小然聊聊家常。” 第27章 亲力亲为   自己负责照顾的小孩是个天才。   赵阿姨虽然冒名顶替了她的孪生姐姐,对于如何当好一个阿姨一概不知,但是这件事,她却从来的那天起就知道。   奚斐然闲着的时候,不会像普通小孩一样到处玩,或者看电视打游戏,他一般都会安安静静地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好几个小时不出来。   赵阿姨好奇心重,也怕他藏着什么好东西,打开门缝偷偷向里面张望,就看到奚斐然埋头在桌面上捣鼓着什么。   地上躺着各种被开膛破肚的电子玩具,而桌子上花花绿绿的零件却井井有条,被分门别类地好放在一边。   奚斐然用镊子捏起一块芯片,用迷你电焊枪在上面摆弄着,不一会儿又捏来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零件组合在了一起。   赵阿姨当时只当是小孩子瞎搞,没耐心看下去,回到房间刷手机,等到临睡前才想起来又想起来,蹑手蹑脚过来推开门看了一眼。   这一次,她看到奚斐然的桌上已经多了一个长相奇怪的小机器人,下面有两个大大的轮子,上半部分像个人,脖子上打着滑稽的小领带,而奚斐然似乎正在用空调遥控器操控它向前向后走。   这个孩子就像是某种迷你世界的神明,在手下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生命。   赵阿姨整个人都被骇住了。   不过这种惊愕只持续到睡前。   对于只有初中学历的赵阿姨来说,再惊艳的科技和再天才的小孩在她心里,都还不如一只千元的海参让她牵肠挂肚。   等到一个囫囵觉起来,赵阿姨已经全都抛到脑后去了。   直到今天听说楼上装着高级电子锁的房间里藏满了珠宝首饰,她沉睡的记忆才又忽然亮了起来,意识到奚斐然就是她打开三层房门的钥匙。   但是小屁孩会听自己的吗?   这些日子她根本没把奚斐然当回事,只在跟滕时汇报的时候做做样子。   她也感觉到了奚斐然从一开始对她依赖,到逐渐冷淡了下去。   不过这有什么的呢,赵阿姨冷笑一声,小孩子而已,不好掌控,还不好骗吗?   她的眼底闪过一抹暗光,快步走向奚斐然的房间。   ***   今天早上奚斐然起的晚,随便从滕时的小冰箱里找了点东西垫了垫肚子,就跑出去打篮球了。   等到快中午的时候回到别墅里,走回自己的房间,奚斐然一推门就惊呆了。   屋子里一片狼藉,他藏在角落处的玩具箱子被翻了出来,里面的东西乱七八糟地躺在地上,抽屉也都被拉开了,他好的各种零件被倒了一地。   “谁干的!?”   奚斐然浑身的血液瞬间冲向大脑,冲向零件里翻找起来。   那些乱七八糟的零碎东西全在,唯独他前几天刚做好的自平衡小机器人不见了。   那是他根据爸爸之前教他的方法改造的出来的,是爸爸去世后他第一次尝试用他留下的记忆创造出来的作品。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个。   小机器人的胸口还系着领带,就像爸爸每天回家时身上的打扮一样……   “小然啊!”赵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一脸内疚地小跑进来。   “昨天半夜滕禹少爷从祁少爷家那回来就心情特别不好,冲进你房间里想找你,发现你不在,他就一通发泄,还把你那个小玩意儿拿走了,说你不务正业。”   赵阿姨唉声叹气拍大腿:“大少那个脾气,谁敢拦啊。这些小零件我也不敢收拾,生怕给你碰坏了什么……”   奚斐然呼吸急促双眼通红,猛地回头打断她:“我的机器人呢!”   赵阿姨立刻指向门口:“我看见他拿到三层的房间里锁起来了。”   奚斐然拔腿就冲向了三层。   是,他犯了错,他愿意接受任何惩罚,打他骂他都无所谓!   但是唯独那个小机器人不能被拿走,那是他对父亲唯一的念想。   奚斐然从来没去过滕时别墅的三层,跑上去只看到面前的走廊尽头一间鹅黄色的双开房门,把手处是一个黑色电子屏幕的密码锁。   奚斐然扑过去晃了晃,大门紧闭着,密码锁上显示“请输入密码”的提示。   “我看这锁还挺高级的,”赵阿姨喘着气跟了上来,“你肯定是打不开的,要不然跟大少道个歉去,他或许还能还给你……”   “这只是最普通的密码锁,看着华丽而已,没什么高级的。”   奚斐然毕竟还是个孩子,虽然聪明却也没到完全洞察人心的地步,尤其是在这种混乱的心情下,只想着把门打开,根本分辨不出对方是在激将。   “我能打开。”   ***   医院的走廊上人并不多,这家高端私人医院的诊金足以让大多数人望而却步。   滕时肩膀伤口已经被处好,不想在病房里闻消毒水味,于是坐在走廊的真皮长椅上,等滕禹办完缴费手续。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来,勾勒出他面部线条优美的剪影,有不少小护士借着穿行而过的过程偷偷看他。   嗡。   手机又收到一条消息。   小阳发给他的,上面只有几个字:赵阿姨上钩了。   滕时低头看了一眼,神色平静,只有眼底微不可查地划过一抹冷意。   昨天和奚斐然提到赵阿姨的时候,他就觉得奚斐然的态度有些不太对。   奚斐然似乎并不喜欢赵阿姨。   为什么会忽然就不喜欢了?明明是同乡。   小孩子对于善恶最为敏感,对于厌恶和喜欢也从不隐藏。   最有可能的解释只有一个:赵阿姨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期间,对奚斐然并不好。   手机紧跟着发来黄毛小阳的情报。   “二少,您猜的一点都没错,我们只是稍微泄露三层的房间里有珠宝首饰,赵阿姨就把奚斐然骗上去开锁了。”   “后厨的单子我们也核对过了,自从赵阿姨来了之后,确实有很多对不上了,她偷了东西。”   “而且我们怀疑,她克扣了奚斐然很多的伙食。”   ……   滕时收起手机,深吸一口气仰头靠在了椅背上。   本以为赵阿姨是能把奚斐然带出深渊的一盏灯,没想到是把鬼火。   奚斐然的心问题已经很严重了,又是个有事情闷着不说的坚硬性格,如果不是这次偶然发现,他或许会在赵阿姨的压迫下扭曲成长,任凭怨恨在心里滋长,然后悄无声息地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后怕的寒意顺着滕时的脊骨蔓延下去,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攥紧。   这个世界一直险恶着,无论是20年后还是现在,无论是商业竞争中还是家里。   为什么自己没早点发现呢?   老天为什么偏偏要揪住奚斐然一个折腾呢,他才只是个七岁的小毛孩子。   脑袋一阵阵胀痛起来,滕时掐住眉心,感觉自己可能有点要发烧的征兆。   奚斐然昨天睡觉不老实,半夜总抢他的被子,他好几次被冻醒,把被子扯回来一人一边盖好,过不了一小时被子又会卷回奚斐然身上。   简直擀面杖成精。   滕时第n次无奈地把被子扯回来的时候,奚斐然忽然翻身,从正面抱住了他的腰。   那么小的孩子,浑身都是软软的,脸蛋像两坨白团子,带着点婴儿肥,脸就贴在他的腹部。   滕时不习惯那么近距离的接触,微微愣了一下,尝试着把奚斐然的胳膊从自己的腰上摘下去,却发现小东西立刻抱得更紧了,脸上紧实的肉肉都挤得溢了出来。   滕时最终还是没忍心推开他,就这么容忍着奚斐然树袋熊似的抱着他,一直到天亮。   那是一个小生命,一个有丰富情感的稚嫩灵魂。   滕时的头昏昏沉沉,却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自己的心态好像错了,从一开始,自己就只是想着保住奚斐然的命而已。   他救奚斐然,只是因为不想让这个无辜的孩子因为滕家而死。   可奚斐然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个物件,不是一个摆设,不是保护起来放在玻璃罐里就行了的。   他有思想有智慧,而且正处于建立价值观和心塑造的重要阶段。   自己想的太简单了,以为和养小猫小狗一样,随便给口吃喝,交给一个陌生人,奚斐然就可以自由升上,就可以指望这个陌生人可以把奚斐然顺利抚养成人。   哪怕赵阿姨是个好人,奚斐然就能顺利的长大吗?哪怕家庭教师、厨子、教练安排了几十号人,就足够了吗?   滕时深呼出一口气,在这一刻似乎悟出了上辈子三十年都没有领会到的一种体悟:   人终究是世上最复杂而感性的存在,比机械更为精密。   看来养孩子不是撒手放养就可以的。   如果要养就下定决心好好养,亲力亲为才行。   ***   咔哒。   开锁的过程似乎比想象中还要顺利,没过多久,奚斐然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   大门自动向内缓缓打开。   阳光打在奚斐然的脸上的,照亮了他惊讶睁大的眼睛。   他本以为这间房会是仓库之类的,却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布置温馨的卧房,床品都是欧式的风格,床单被罩的边缘都绣着精致的蕾丝,窗台上铺着厚毛毯,毛毯上放着一本夹着书签的书。   好像有人一直在这里生活似的,可他却从来没听到过楼上有人声。   淡淡的茉莉花香飘散出来,奚斐然愣了愣,这种香味很让人安心,似乎有种女性独有的温柔。   这是谁的房间?   滕禹为什么会把小机器人藏在这里?   奚斐然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房间很大,正如他的第一判断一样,这是一间女性的房间,里面除了大床以外,还有精致的梳妆台和巨大的衣帽间。   衣帽间里东西并不算多,但样样都是精品,衣帽间的玻璃柜里还放了不少首饰,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发光。   奚斐然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他快速地把屋子里每个抽屉都翻了一遍,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小机器人。   忽的,桌面上的一样东西忽的吸引了奚斐然的注意力,他走过去拿起来,发现是一个电子相框。   相框里面轮番滚动着几张照片,奚斐然凑近看过去,发现照片上的竟然是年少的滕时。   他看起来比现在稚嫩很多,这种稚嫩似乎不单纯是年龄上的稚嫩,而是整个人透露出一种单纯的天真。   照片里还有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或是牵着滕时的手,或者将他抱着,脸上始终洋溢着幸福的笑。   两人的眉眼出奇地像。   这好像……是滕时的妈妈。 第28章 撞破   照片上的女人很美,那种美是大家闺秀的美,漂亮的眉目含情,却不带一丝矫揉造作,仿佛一朵傲然的玫瑰,生来就是耀眼的。   滕时和她长得很像,一起在一张照片里笑的时候,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些照片里没有滕仲云,偶尔有滕禹。   其中有一张照片中,滕时的母亲站在中间,一手揽着一个,左边的滕禹冷着一小张脸,右边的滕时正侧头冲着滕禹笑。   奚斐然站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   滕时原来是这么爱笑的吗?   他的脑子里闪过滕时现在的样子,只觉得很难和照片里联系起来。   奚斐然沉默地低下头,不禁又想起了自己。   ——我曾经也是很爱笑的。   人是会变的,经历的一切伤痛都会留下痕迹,就像是被刀子割破的皮肤,总会在外表或者更深处烙印下永远不会磨灭的疤。   奚斐然深吸一口气,继续在房间里寻找起自己的机器人。   衣帽间,床下,化妆台……   他到处都翻遍了,却根本没有看到小机器人的影子。   难道不在这?   混乱的心绪随着翻找的过程平静了下来,奚斐然恢复正常思考的大脑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太对。   滕禹这一周根本就没回来过,自己就没跟他打过照面,他怎么知道那个机器人对自己很重要?   而且如果要没收,为什么不收回滕禹自己的别墅里,反而藏到滕时妈妈的房间里?   是不是太牵强了。   奚斐然停了下来,脑海中闪过无数纷杂画面,最后浮现出来的,是赵阿姨殷切得过分的脸。   像是被一盆冷水泼醒,奚斐然的脸色冷了下来,什么都明白了。   又是赵阿姨故意的。   这次又要作什么妖?   奚斐然缓缓站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看不出愤怒,只是低头掸了掸裤子上的浮灰。   他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临走的时候,故意把房门留了一个缝隙。   然后他一步步朝楼下走去,仰着头,神色冷淡,像是什么都不在乎。   然而若是此时有人能细看,就会发现他的手指在掌心里微微攥紧了。   赵阿姨所做的一切,是滕时指使的吗?   或许是昨晚发生的事情,又或许是这段时间的相识已经将某些想法潜移默化地改变,奚斐然心里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人心隔肚皮,但是真的能有人把恶伪装得天衣无缝,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吗?   当他昨晚贴着滕时的后背,看到的只有滕时为他挡过刀的清瘦身形。   半夜里他迷迷糊糊地贴上温热的胸口,回应他的是后背上的轻拍。   一个人真的能做戏真到这种程度?   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自己误会了滕时,赵阿姨的所作所为和滕时根本没有关系?   这个念头刚一出来就如同喷涌的泉水一样翻滚而上,强烈到一发不可收拾。   奚斐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早就有这种猜想,只是潜意识里一直不敢承认。   但他依旧生生把这种情绪暂时压了回去。   这个世界太复杂,不能轻易下结论。   曾经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坏人,而从他的父母被残忍杀害的那一刻起,他才知道,人性的恶是无底线的。   他一个七岁的小孩,唯一能做的就是以谨慎为盾,把自己牢牢的保护起来,不相信任何人。   猜忌、阴暗、凡事以最坏的事情为打算……都是为了在被恶攻击的时候,能够微弱的抵挡一下,起码能不被伤的那么深。   奚斐然深吸一口气,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上了房门。   可是他也真的已经受够了每天猜测滕时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不想在自己开始依赖对方的温情时,还要怀疑对方的动机。   即便是在这种画地为牢的自我保护中,他的心里某处却隐隐的渴求这个世上还有一丝真心。   无论如何,他今天一定要确定,滕时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   “这几天你不要动了,就在家里歇着吧。”   医院门口,滕禹正带着滕时从玻璃门里走出来。   “学校那边我给你请几天假。”滕禹走在滕时左边,有意无意地护住他的肩膀。   “哥,”滕时吊着左胳膊哭笑不得地走下台阶,“我只是肩膀破了个口子而已,又不是生了孩子还要坐月子,不用请假。”   滕禹刚才甚至要给他弄个轮椅,被他拼命阻止了。   滕禹抿了抿嘴,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正要反驳,忽的只听急促的下楼梯脚步声从右后方传来,似乎还在打着电话:   “妈的气死我了!眼眶都给我打肿了!老子非得废了他!……”   滕禹听着这动静就觉得不妙,还没来得及拉住滕时,那人已经重重撞在了滕时右肩上。   滕时本来身子就虚,差点被直接撞下去。   “瞎啊!”撞人的二世祖的戴着墨镜,嚣张的一嗓门直飙云霄,“没看我打电话呢吗?”   滕禹一把揽住滕时的腰把人抱稳在怀里,反手一揪就狠狠扯住了那人衣领:“你再给我说一遍!”   滕禹的身高将近一米九,那暴怒的一抓直接把二世祖抓的一个踉跄,手里的手机啪的飞了出去咋了个稀烂,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你他妈的!”   二世祖脸上墨镜都歪了,大怒之下正要愤怒反击,却看到了滕禹西装下暴突的肌肉,嘴里的“想死啊!”顿时一卡,变成了“有话不能好好说?”   滕禹拳头上青筋崩出,抡起一拳就要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好话”,却忽的听滕时惊讶的道:“汪东?”   “滕时?”二世祖惊讶地把墨镜向上一掀,露出一只乌眼青,“你怎么在这!”   滕禹的拳头顿住。   “哥,”滕时赶紧回头对滕禹道,“这是我同班同学。”   “哎对对哥,”汪东大变脸,立刻满脸笑容跟着叫,心里暗暗心疼远处摔得稀烂的手机,这可是滕家人,得罪不起。   “ 刚才不好意思,我打电话呢没看路,不小心撞到阿时了。”   滕禹目光阴鸷,勉强松开了他。   “你这是怎么了?眼睛怎么这样了?”滕时凑近看了看。   “妈的!董雨泽那小子疯了!”一说到这事汪东就像个点燃的炮仗,“那天!就请你出来喝酒那天,你不是没来吗,我们在夜店里碰上董雨泽了……”   滕禹立刻看向滕时:“你经常出去喝酒?”   滕时摇头:“没有,从来没有……等等,董雨泽?”   “是啊!他在夜店打零工,给人端茶送水,他爸不是贪污吗,法院判他家赔一笔天价,估计是没钱了。”   汪东一脸讥讽:“我不过说了他几句他就恼羞成怒了,把我眼睛都了!这孙子!”   汪东还在喋喋不休他和董雨泽的打架过程,滕时的思绪却在急转。   他记得董雨泽。   上辈子,他这个时候还沉浸在失去母亲后的叛逆中,在家休学,所以汪东他们那天叫他出去喝酒,他没拒绝,同意了。   那是滕时第一次去夜店,印象很深刻。   进去之后没多久,他们一行人就遇上了打工送酒的董雨泽。   汪东出言讥讽,他看不下去拦了一下,之后他们这一桌换了一个服务员,这件事情就这么过了。   而董雨泽这个人学习成绩一直不错,高考考上了不错的大学,之后就消失了,听说是去了国外定居。   滕时微微回神。   所以这辈子,因为自己没有接受同学去夜店的邀请,董雨泽和汪东产生冲突的时候没有人调节,才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这样的事情或许还有很多,自己的行为或许已经无形之中影响了很多事情,而且还将会影响更多。   汪东在医院门口台阶上大骂董雨泽三分钟,跟滕时吐槽了半天。   直到滕禹咳嗽了一声示意“你废话太多耽误我弟弟休息了”,汪东才悻悻和滕时说了再见,坐车离开了。   滕时和汪东和董雨泽其实都并没有那么熟,这件事在他心里浅浅留了一个印象,也没有太深想。   **   天色渐暗,一路上黄昏的天空中云朵反射着好几种颜色的光,像是草莓味的棉花糖上撒了金粉。   载着滕时和滕禹的车子缓缓驶入庄园大门,滕禹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喂?”   滕禹说了一个字之后就不说话了,只是听着对方说。   滕时眼睁睁看着他脸色暗了下去,挂掉电话的时候几乎能阴沉得滴出水。   “是公司的事?”滕时问。   滕禹沉默了一下:“嗯,我得回公司一趟。”   公司内部的事情滕时从来不细问,只点了一下头:“你去吧。”   滕禹:“我先送你上楼。”   “办你的事去吧,就这两步路了不用送。”   滕时不由分说自己下了车,滕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勉强接受了自己的弟弟应该可以走两步路这个想法。   “那我走了,晚上不许熬夜,早点睡。”   滕时笑了笑走上别墅的台阶,对他摆了摆手:“知道了。”   二层的保姆间里。   “一件,两件,三件,四件……”赵阿姨两眼冒光地数着平铺在自己床上的珠宝首饰。   那些小小的石头在灯光下反射五颜六色的光,仿佛天上的晨星。   赵阿姨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还没有指甲大的石头,可以每个抵她十年的工资。   不过她想不明白无所谓,有人明白就行了,这些石头卖出去,她和老公下半辈子就可以衣食无忧了。   “你想好要怎么把这些东西运出来了吗?”老公在电话那头问她,“发现东西丢了滕家肯定要查。”   赵阿姨低低笑起来:“我有个法子,天衣无缝。”   “我准备把这些珠宝藏到奚斐然那里,衣服口袋或者夹层什么的,反正他那么多衣服,也穿不过来,根本不会发现。”   “警察八成根本想不到去查小孩的房间,就算查到了,也跟我没有半分钱关系。”   “等着一两个月后风平浪静,所有人都忘了这件事的时候,我再把这些东西取出来,偷偷给你运回去。”   “不会有人想到,丢失的东西会一直在他们眼皮底下面哈哈哈,老公,我聪明吗。”   得到夸赞的女人心花怒放,说干就干。   奚斐然这会儿正好不在屋子里,可能是跑到院子里玩了。   赵阿姨悄无声息的带着从滕时母亲房间里偷来的首饰,溜进了奚斐然的房间。   整个滕时的别墅里都没有摄像头,只有外面有,也就是说,只要没有人看见,别墅里发生的一切都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赵阿姨幻想着自己之后穿金戴银的幸福生活,往奚斐然的衣服里藏首饰的时候,几乎笑出了声来。   很快她就藏好了一切,站在屋里最后打量一遍四周,检查着所有可能的疏漏,觉得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正打算转身往外走,忽的听到身后一声淡淡的:“你在干什么呢?”   做贼心虚的赵阿姨听到声音立刻吓得魂飞魄散,强装镇定回头,只看到滕时正靠在门口,微笑着看着她。 第29章 真相大白   “你在干什么呢?”滕时又问了一遍,他站在门口,左手绑着绷带吊着,语气平和神态放松。   赵阿姨转瞬之间脑子里闪过了无数念头,最终小心翼翼地得出一个结论——滕时多半刚回来,没有看到她做什么,只是普通的询问。   “小然屋子里乱了,我帮着收拾收拾。”赵阿姨笑着抓起一旁小沙发的靠垫拍了拍,“您吃饭了吗?我去让后厨准备一下。”   说着她放下小靠垫,快步往外走去。   然而就在即将通过门口的一刹那,滕时的右手横在了她面前,握在门框上,眼底似笑非笑:“我不饿,不用着急做饭。”   赵阿姨身子微僵,忽的听到脚步声,越过滕时只看到后方奚斐然从走廊的另一边走了过来。   “哦?你回来啦。”滕时回头看向后方的奚斐然,微微一笑,“刚才干什么去了?”   奚斐然一语不发,看着面前的一幕。   灯光从他的房间里透出来,照亮了滕时漂亮的侧脸。   赵阿姨被堵在屋子里,脸色有些不自然。   奚斐然刚才是故意避开的,就是要给赵阿姨营造出自己不在的空场时间,等着她作妖。   “去院子里走了一圈,”奚斐然朝着滕时走过去,“你回来了,在这干什么?”   “天气冷了,应该换冬装了,”滕时右手揽住他的肩膀,很自然的把他带到了屋子里。   “你柜子里这些衣服当初是我让人临时准备的,你告诉我哪些你喜欢,哪些不喜欢,接下来我好让人找照着你的喜好买。”   赵阿姨的身子猛地一紧,直勾勾地盯着两人走到柜子前,忽的有点冒汗。   “奚斐然挑出来的不喜欢的,一会儿麻烦您直接一起拿走吧。”滕时回头对赵阿姨一笑,拉开柜门,随手拿出一件问奚斐然,“这件喜欢吗。”   奚斐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下意识摇摇头。   “我也觉得,太花哨了,”滕时扬手把那件衣服往沙发上一丢,明黄色条纹的厚夹克啪地一声落在了沙发上。   赵阿姨就像是被电了似的,身子跟着抖了一下,脸色一点点变白。   “这件呢?”滕时又拎起一件紫色的。   奚斐然盯着他,又摇摇头。   紫色上衣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随意地落在了沙发上。   一条……两条……   每丢一件,赵阿姨的脸色就微微苍白一分,直到滕时拿出一条红的裤子,赵阿姨骤然瞳孔紧缩。   奚斐然:“不喜欢。”   滕时看也没看:“我也不喜欢。”   裤子再次被丢出去,然而这一次,随着裤子的抛物线落下的,还有一串绿宝石项链,从裤子的口袋滑落,“啪”的一声砸在了地板上。   一时间,空气陷入了凝滞般的安静。   滕时皱起眉,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项链,左右看了看:“这怎么看上去这么眼熟呢?好像是我妈的。”   直到这一刻,奚斐然终于知道了这出闹剧的走向,然而他还没开口,赵阿姨已经哭天抹泪地挡在了他面前:“少爷!您别怪小然,他只是一时闹别扭而已,绝不是故意拿走的!”   不得不说赵阿姨的临场反应堪称一流,奚斐然在喉头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堵了回去。   赵阿姨看起来无比内疚又自责:“都怪我没有看好小然,今天早些时候我看到他从三层下来,本以为他只是上去闲逛一圈,没想到……都怪我!”   奚斐然心中冷笑,栽赃嫁祸,多么俗套却屡试不爽的把戏。   奚斐然早就做好了准备面对这些阴招,但是他唯一不知道的,是滕时会怎么做。   手心里微微出了一层薄汗,奚斐然发现自己竟然在紧张。   这究竟是滕时和赵阿姨一起给他做的套,还是赵阿姨一个人的自导自演?   人证物证俱在,如果真的想要定他的罪,他百口莫辩。   他即将看清关于滕时的真相。   “奚斐然,”滕时摇了摇头,“你太让我失望了。”   奚斐然的心瞬间凉到谷底,仅存的一丝希望轰然破灭。   然而下一秒,他感觉滕时按住了他的肩膀:“有人这么欺负你,你竟然能一直忍着,就想不到来和我告状吗?”   奚斐然不可置信的看向滕时,后者轻轻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勾唇一笑。   “赵阿姨,今天上午奚斐然进入三层的房间后,你做了什么?”滕时转过头来,看向浑身僵硬的赵阿姨。   赵阿姨整个人都结巴了:“少……少爷……您说什么呢!”   “你难道没有在他进入房间后,自己又进去了一次?”   赵阿姨眼底崩出血丝:“我没有!少爷我没有!”   下一秒,她的嘶吼卡在了喉咙里,滕时的手里举着手机,手机里正是三层房间的监控。   而监控里,赵阿姨在房间内偷走项链的动作清清楚楚,甚至能看到她嘴角贪婪的笑。   “我……我……”赵阿姨如遭雷击,面上的血色瞬间消失,浑身都发起抖来:“别墅里没有监控的,怎么会……”   “凌晨让小阳他们新装的。”滕时打了个哈欠,“怎么,我装监控还需要向你汇报吗?”   赵阿姨面如土色瘫倒在地。   奚斐然只感觉血液在血管中沸腾翻涌,几乎不敢相信现在发生的一切是真的。   如果说凌晨滕时就开始布置面前天罗地网,那也就是说他几乎是昨天一见面就看出来了自己情绪的不对。   他原来一直在关注着自己。   他和赵阿姨不是一伙的!   滕时弯腰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脸:“你这小屁孩怎么回事,被人克扣了伙食都不知道吭一声的,难不成营养不良了再来讹我?”   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疯狂的冲上了眼眶,奚斐然红着眼睛,声音几乎哽咽:“我以为是你故意指使的。”   滕时的心脏像是被用力的捏了一下,疼的微微抽了一口气。   失去父母双亲,被放到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奚斐然一个在蜜罐里长大的小少爷,就这么被迫孤独而绝望地竖起身上小小的刺,在担惊受怕的恐惧中承受着周围的一切不公和压力。   不敢相信任何人,一个人死死扛着。   怎么这么让人心疼。   “少爷!少爷您就饶了我这次吧,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   赵阿姨跪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试图打苦情牌:“我命苦啊!生了个儿子是个傻的,我们夫妻两个花光积蓄给他看病,实在是一无所有了才出此下策!……”   滕时:“如果我一直没有发现,你打算饿奚斐然多久?”   赵阿姨被噎住。   “你自己的儿子就是儿子,别人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滕时轻声说,他并没有发怒,语气甚至很柔和,但是奚斐然却感觉到他是真的生气了,那眼底的寒意几乎摄人心魄。   赵阿姨立刻连滚带爬的扑到奚斐然脚下,咚咚磕头:“小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然而奚斐然面无表情地抽回了自己的裤脚,站到了滕时身后。   “我已经查了出来,真正有着丰富育儿经验的是你的孪生姐姐,而她从去年因为得了严重的肺结核而卧床不起,你从那个时候开始取而代之,拿走了她的证件和资质,应聘各种保姆的职位。”   滕时微微弯腰,看向地上崩溃的赵阿姨:“在奚斐然之前,还有几家?你专挑那种父母没有时间管孩子,或者是离异的家庭,利用大人对孩子的疏忽,暗中为自己牟利。”   赵阿姨几乎面如死灰,想要为自己争辩,却在滕时的注视下发不出声音,她又颤抖的看向奚斐然,而后者只是看着他,目光如冰。   “你这样的人,”滕时一字一顿地说,“应该下地狱。”   ***   警察来的很快,奚斐然趴在窗户上往下看,红蓝色闪烁的光闪烁着,赵阿姨被双手背铐着从别墅里押送出来进了警车,一路上双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几乎是被人拎上去的。   “她会判几年?”奚斐然好奇地问。   “我妈妈那几个珠宝首饰加起来,大概得有六七百万吧。涉案金额巨大,应该是十年以上或者无期。”滕时走到他身后轻描淡写道。   窗户上倒映出滕时的容颜,奚斐然闻言点了点头,没有注意到,滕时的神情似乎并没有拔掉一颗钉子后的轻松。   赵阿姨这件事,似乎不太对。   在这个年纪,滕时已经初步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情报网,由自己的亲信构成,他重生之后也立刻联络了这些情报网,确认了情报网的正常运转。   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而这些情报网日后也将发展成为遍布全国乃至境外的强大情报部门,专门服务于他。   而赵阿姨,就是通过自己的情报网找来的。   能送到滕时面前的信息,一定都是经过筛选和检查的。   赵阿姨身上有这么大的一个漏洞,却没有被发现。   这究竟是情报人员的疏忽,还是说,有人使用某些手段绕过了这些检查,故意把赵阿姨送到了他面前?   滕时眸色微沉,想要细想,却只觉得头越发的疼,就像是被唐僧念了紧箍咒,有个无形的环似的在他头上一阵阵收紧。   他掐住眉心。   糟糕,真的要发烧了。   咕噜噜……   正趴在窗户边看热闹的奚斐然肚子里忽的一阵叫,他有些尴尬的屏住呼吸,这才意识到原来已经到饭点了。   “下来吧,”身后传来滕时的声音,然后单手把奚斐然从窗台上抱了下来,“饭已经做好了,去楼下吃吧,这回饿不着你了,都是肉。”   腰腹上的紧贴不知道为什么让奚斐然有些不自在,仿佛在那一瞬间,他和滕时之间那座坚冰高墙被融化出了一个小口,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滕时放下他,奚斐然站在原地没动,看向滕时,滕时也看向他:“嗯?”   滕时的眼睛长得很好看,是那种有狭长双眼皮的桃花眼,静静看着你的时候,几乎给人一种含情脉脉的错觉。   奚斐然的耳朵微微发红,直到红色蔓延上脖子的时候,忽的憋出一句:“我们一起吃吧!”   滕时微微愣了一下,这好像是小屁孩第一次对他伸出橄榄枝。   看着奚斐然若无其事中带着点期待的眼神,滕时虽然很想接受,但是他现在真的不太舒服。   热气已经烧了上来,滕时只觉得大脑像个熟透的西瓜,敲一下就能裂开,头痛欲裂间浑身上下都开始没劲儿。   “你去吧,我不饿,下次吧。”滕时在奚斐然的脑袋上揉了一把,“我回房间了。”   然而就在他想要转身的一瞬,奚斐然却忽的抓住了他的手:“你怎么了?”   滕时被他这么一拽,身子竟然没站稳前倾了一下,下一秒,奚斐然的手背已经生疏地贴上他的额头,有点别扭地开口,仿佛想要示好但还有点不习惯:“好像是发烧了。” 第30章 病不单行   可能是因为刚才的情绪一直紧张着,奚斐然的手指很凉,贴上滚烫的额头的时候,那冰冰凉凉的感觉让滕时感觉到了一阵说不出来的舒服。   小屁孩还是有点用的,滕时晕晕乎乎地想,同时也感觉到了奚斐然对他态度上的变化,心还挺欣慰的。   可是额头的冰凉稍纵即逝,没几秒就被他的额头捂热了。   滕时头疼得要命,晃晃悠悠地扶了一下桌子,然后往外走去:“我睡一觉就好了。”   奚斐然拉住他:“你等等。”   他迅速跑到热水机那里给滕时接了一杯温水,然后又从自己的抽屉里翻出一盒退烧药。   滕时站着都觉得乏力,干脆坐在了沙发上,用力地掐自己的眉心。   奚斐然跑回来,把水递给他:“先把药吃了。”   身子仿佛被泡在了沸水里,滕时仰靠在了沙发背上,烧得眼睛都闭上了。   奚斐然轻轻晃了他两下,滕时才低下头接过水杯,觉得自己的脑袋简直千斤重,眼前几乎有了重影,捏了几下竟然没捏起来奚斐然掌心的药片。   奚斐然不知为什么自己看着滕时这样难受的样子,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可能是这些天对滕时的误会,让他产生了类似于近乎内疚的情绪。   他干脆拿起药片,做了个张嘴的动作:“啊。”   小时候他妈妈喂他吃药就是这样的,奚斐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竟然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做了,做完了才觉得有点尴尬。   好在滕时根本没注意到,迷朦地张开嘴:“啊……”   奚斐然飞快地把药片轻轻塞进他嘴里,然而就在撤出手指的时候,滕时微闭的嘴唇无意识的碰了一下他的手指。   那柔软滚烫的触感让奚斐然就像触电似的抖了一下。   他仓皇地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托着水杯底帮滕时咽了下去。   “要不要帮你叫滕禹?”奚斐然低声问。   滕时几乎烧得要晕了,听到这话却立刻虚弱地摇了摇头。   他这个体质,差得万里挑一,感冒发烧几乎是每年必有的事情,而且每次都来势汹汹,上午可能还好好的,下午忽然就趴了。   然而即便是病得这么平常,滕禹每次还都会特别紧张,别墅里的上上下下的医生侍从都得跟着忙活,兴师动众的。   “没什么大事,第二天肯定好了……”滕时费力地睁开眼,双眼皮几乎变成了三眼皮,扶着沙发想要站起来回自己的房间。   奚斐然一把抓住他:“你别乱动了,先在我床上睡吧。”   “昨天你睡我的,今天我睡你的,”滕时笑了一下,声音都有些哑,“共享卧室……”   奚斐然不知道他在胡说什么,搀住滕时的胳膊,靠近才觉得他浑身上下都滚烫得吓人。   ……这样真的不会烧坏吗?   他一步步搀着滕时往床边走去,滕时看着瘦,但完全不是那种瘦骨如柴的干瘦,少年人身上紧实修长的肌肉该有的都有,奚斐然扶着他走向自己的床上,中间差点被他压倒。   好不容易才到了床边,奚斐然护着他的受伤的左臂,滕时整个人几乎是向右栽倒了下去,哼唧了一声,就不动了。   月亮已经爬了上来,窗帘没有拉,银色的月光照在少年白皙如玉的皮肤上,几乎反射出一种珍珠似的光泽。   因为高烧,他苍白的脸颊上透出似有若无的绯红,柔软的碎发被细汗沾湿在额角。   不知道为什么,奚斐然竟有点移不开目光。   可能是今天误会解开,他终于可以不带任何批判感情地注视滕时,一看之下却发现滕时真的长得很好看,比他这辈子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   尤其是在生病的时候,似乎有种说不出的让人心疼的脆弱感。   奚斐然在床边站了好几分钟,才忽然惊醒,轻轻过去抓住被子的两角,他的胳膊有点短,于是半跪着爬上床,才终于把被子严严实实地拉上来,小心翼翼地盖在了滕时身上。   滕时没有什么反应,大概是已经虚弱地睡过去了。   ——出汗了,应该问题不大。   奚斐然稍微放心了些,轻声下床,给滕时的头上放了一块冰袋,然后关上了灯。   与此同时。   滕氏集团23层,滕禹猛地推开生产部总经的大门,里面的王总经立刻恭敬又紧张地站起来:“滕总!”   “直接给我看监控。”滕禹径直走过去,王总经赶紧让出自己的椅子,然后打开早已准备好的监控视频,“在这,您看。”   画面上,一个巨大的金属机器正在运转着,灼热的白烟从排气口轰轰泻出。   然而忽的,这台机器似乎从中间开始变红,逐渐这种炙热的红色在短时间内迅速蔓延至整个金属桶身,就像是内部忽然积攒了极具增长的高温。   有工人发现了,惊呼着冲过来,然后所有人都围了过来,眼看着金属桶身从赤红变为金红。   人们的慌乱逐渐变成恐慌,开始有人往外跑,那金属桶看上去下一秒就要爆裂。   危机时刻一个看上去年龄较长的老师傅猛地冲了过来,将制冷器的管子对准桶身猛地一顿冲。   白烟刷啦一下充斥了整个画面。   “工厂里的热反应仪器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过热,如果不是张师傅反应快,用制冷器给它降了温,这东西就要爆了。那么多人在厂里干活,后果不堪设想。”王总经擦着额角的冷汗,“那必然是重大的安全事故。”   滕禹面沉如水,眉头紧锁。   王总经欲言又止,踌躇片刻,压低声音:“滕总,热反应仪器,是祁家生产的。”   滕禹眉眼冷硬:“之前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   滕禹看向他:“我们和其祁家的合作足足有十多年,从来没有出现过安全隐患。如果祁家都不信任了,那就没有人可以信任了。”   “是是是……”王总经连连点头。   滕家和祁家不只是合作关系,还有很深的私交,祁家少爷和滕家二少是挚友,这种关系,容不得轻易质疑。   “会不会是我们的工人操作有误?”滕禹问。   “可能性不大,”王总经不敢说的太绝对,但却隐含暗示,“热反应仪器是半自动化的,需要人工处的步骤很少也很简单,而且……”   “有话就说!”   “而且像这种程度的过温,一般都是内部零件的质量问题导致的。”   滕禹嘴唇紧抿,一语不发。   “滕总,”王总经吞咽了一下,终于还是觉得为了公司的发展,有些话该说得说。   “祁家最近开始向新领域发展了,或许是那边的投入大了,以前的旧产业就没有那么多精力管了……”   滕禹闭了闭眼,深深呼出一口气:“这件事我知道了,祁家那边我会去问,不要让事情传出去。”   王总经立刻应下。   “另外,立刻检查咱们工厂里所有祁家提供的设备,”滕禹说,“统计一下有问题的,尽快把数字报给我。”   “是。”   ***   漆黑的房间里,本该安静的大床上,忽的响起了细微的沙沙声,似乎是衣物摩擦的声音。   滕时的额头上冷汗淋漓,头上的冰袋早就掉落到了一旁,右手虚虚地按住胃部,低低喘息着。   脑袋里一阵阵胀痛,浑身酸疼无力,现在竟然胃里也开始传来丝丝缕缕的绞痛。   怎么回事……   病不单行吗。   滕时的脑海里只浮现出这几个字,就又混乱成了一片纷杂,高烧下的大脑根本无法思考,只能感觉到胃里难受的厉害。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然而紧跟着胃里就像是被就像是被拧毛巾似的攥紧。   滕时痛的几乎动不了,只得捂着胃蜷缩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楼的餐厅里。   桌上摆满了丰盛的美食,肉菜水果应有尽有,这是奚斐然近一周以来第一次重新享受这么优厚的伙食,却发现自己竟然提不起兴趣。   他囫囵吞枣地吃着桌上的菜,脑子里却想的都是楼上的那位。   那个被自己从头误会到尾,却从来没有放弃对他好的那位。   自己之后,应该怎么面对滕时呢?   人在面对敌人的时候总是态度非常明确的,恨就完了简单明了,但是一旦恨消失了,就变得茫然又不知所措了起来。   滕家和奚家的仇怨还是在的,但是滕时本人却对他远超出了好的范畴……   奚斐然感觉自己乱得不行,苦恼地夹起一块红烧肉,简直味同嚼蜡。   退烧药应该开始起作用了吧?   奚斐然心不在焉地喝着汤,思绪飘荡到了奇怪的地方:   一会儿滕时估计会出一身汗,刚发完烧不能洗澡,那是不是得擦一擦?   勺子缓缓顿在了半空,奚斐然想:我给他擦吗?   他那么不想让别人知道,估计……是得我给他擦吧。   不知道为什么,奚斐然感觉自己的耳朵有点发烫,浑身似乎都有点别扭,又似乎不太排斥。   擦就擦吧,是我这些天欠他的。   他低下头飞快地喝了两口汤,忽的又想起:对了,滕时也还没吃饭。   要不要给他带点上去……   等等,他没吃饭?   奚斐然猛吸了一口凉气。   他好像记得,空腹不能吃退烧药来着。   吱呀——   卧室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又被轻轻关上。   滕时蒙在被子里胃疼如绞,脑子里又烧得一片浆糊,人却还勉强清醒着,隐隐约约感觉背后有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然后床沉了一下,似乎是爬上了床。   奚斐然……   滕时没有力气说话,否则他应该会把奚斐然赶走,让他去自己屋里睡,万一被传染了怎么办。   背后的动静停止了,黑暗之中一片安静,奚斐然似乎在他背后注视着他。   ……一定要把这小子小鬼一样看人的习惯改掉。滕时在混沌中想。   忽的,他身后的奚斐然耳语般地小声问:“你是不是胃疼?”   滕时:“……”   奚斐然:“我忘了在哪看到的了,说退烧药刺激肠胃。”   漆黑的空气安静了好久,奚斐然几乎都以为滕时是睡着了,才听到一声很轻很虚弱的气音:“嗯……”   奚斐然的心脏猛的跳了两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点紧张,半晌,矜持地试探道:“那……我给你揉揉?” 第31章 别停   “那……我给你揉揉?”   黑暗中的滕时背对着奚斐然,没有回答。   事实上他确实非常痛,而且越来越痛,那一小片药在胃液中化开,其中的成分不知怎么刺激到了脆弱了胃壁,就像是有刀子在胃里割似的。   这小家伙是在向我示好吗?   滕时痛得意识昏沉,他回答那声“嗯”只是为了让奚斐然知道自己在难受,不要打扰自己的意思。   他比奚斐然大八岁,而事实上灵魂却已经有了三十好几,在他眼里,奚斐然就是一个孩子。   一个成年人是不需要一个孩子的回报的。   他为奚斐然做出的一切,不过都是举手之劳而已,他不希望奚斐然觉得欠他的,也不需要他小心翼翼地示好和补偿。   滕时艰难地低声开口:“其实你不用……”   然而话音未落,一只小手已经未经允许就擅自从他的胳膊下面伸了过来。   “你松开点,我帮你按着就行。”奚斐然柔软的手指一路钻到滕时按着胃的手下,轻轻顶了顶他的手心,示意滕时抬手。   掌心下一片湿冷,滕时胃部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奚斐然记得自己看到滕时回家的时候,外衣下面穿的是衬衫和羊毛背心,后来因为房间里有暖气脱了背心,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色衬衫。   那腹部白衬衫摸起来皱皱的,似乎还被用力的攥过。   从他的角度借着月光看过去,能看到滕时鬓角的头发都被冷汗浸透,俊美的脸上透出高烧蒸出来的绯红,眉心紧蹙着。   这么疼吗?   奚斐然心底不知名的情绪翻涌,停顿了片刻,见滕时没有反应,直接用掌根在滕时冰凉的胃部微微用力下压,打圈揉按起来。   “嗯……”胃部忽然加重的力度让滕时毫无防备,一声颤抖的闷哼从鼻腔里溢出来,一把抓住了奚斐然的手腕。   “一开始的时候重一点按,之后会好受很多,”奚斐然在他身后轻声说,细听几乎有些安抚的哄人语气,“以前我妈妈胃疼的时候,我爸爸就是这么给她揉的。”   滕时蜷起双腿,胃痛让他的呼吸里的都带了颤抖,抓着奚斐然的手下力道很大,几乎让奚斐然感觉到了疼痛。   奚斐然这才意识到,平时滕时一直情绪淡然成熟,对他的各种行为都很纵容,但其实滕时也有疏离坚硬的一面。   越是在这种脆弱的时候,本能越是压过了智,透出了藏在深处的坚冰似的执拗来。   “越忍着越疼,”奚斐然说,“你要是想舒服,就让我帮你揉揉。”   寂静的夜里,安静得只剩下滕时颤抖的呼吸声,清瘦的肩膀随着隐忍的喘息起伏,许久,终于松开了奚斐然,修长的手指虚弱地从他的手背上滑了下去。   奚斐然松了口气,继续揉按起来。   滕时上辈子难受的时候都是自己挺过来的。   一路上独自一人走到顶峰,在任何人面前他都是无所不能的“滕总”,一个决策就能让商界天翻地覆,一句话就能搅弄风云。   身体上的脆弱他从不让任何人看到,就像是沉入深海中的轮船,被深深掩没在泥沙中,除非地动山摇,绝不会轻易显露出来。   更何况是面对着一个孩子……   滕时感觉自己的冷汗把枕头都打湿了,胃里就像是被放进了很多锋利的冰刀,一只大手在用力地捏着胃袋,里面的冰刀随着被挤压着在胃上戳刺切割。   小孩子都急于证明自己,总有一种给比自己年长的人展示“看吧,我很厉害”的心,于是滕时心想,罢了,那就这样吧,随他去吧。   可那温热的小手按在胃上,力度适中地揉着,竟然真的似乎对疼痛有些许的缓解。   “你的身体是纸糊的吗?怎么说发烧就发烧?”奚斐然小声问,揉着他的胃,手下的动作很有分寸。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小混蛋半夜抢我被子。滕时忍过一阵绞痛,虚弱地睁开眼睛向后瞟了他一眼,又闭上了。   奚斐然从来没有见过滕时这样的眼神,好像带着点埋怨的脾气,一时间竟然觉得有点好笑,总感觉病痛中的滕时好像更真实一些。   不过他干嘛这么看我?   奚斐然想了想,忽然就联想到了昨天夜里,心中咯噔一下,手下的动作下意识停了:“我睡觉不老实,难道是……因为我你才着凉的?”   他一直揉着还好,忽然停了滕时顿时觉得胃里一阵剧烈的拧绞,牙关一下子咬紧了。   奚斐然正内疚得几乎有些手足无措,忽然听到被子动的声音——滕时艰难地翻过身来正对着他,摸了两下才找到他的手,拉住,不由分说地按进了自己上腹里:“别停……”   奚斐然:“……”   滕时整个人就像个火炉,唯独胃部冰凉。   自己的手被他重重地怼进去按在那柔软的腹部,几乎能隔着单薄的皮肤肌肉,感受到胃部轻微的抽动,以及因为高烧而加快的心跳。   夜色中,少年的容颜绝美,纤长的睫毛低垂着,疼痛让他好看的眉眼中间微微皱出了浅淡的细纹,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奚斐然只觉得一股热气直窜上脖颈,好像是羞臊,却又不知道为什么羞臊。   漆黑的夜色掩盖了他的通红的脸色,他几乎仓皇的强自镇定,僵硬地继续揉按起来。   过了许久,让滕时紧绷的身体终于微微放松了,在混沌中,他似乎又回到了觥筹交错的酒会上……   他在各种风云人物之间端着酒杯游刃有余,几个亿的项目在谈笑中确定意向,然后一个人回到家里,扯掉领带卸掉浑身的伪装,在AI冰冷而机械的拟人关心声中,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大床里,用力按住因为酒精而绞痛的胃。   “珍妮……”滕时精疲力竭,“我现在体温是多少……”   奚斐然愣了一下:“你叫谁?”   滕时混乱的思绪被奚斐然的声音从虚空中的一下子拽落回了房间里,这才意识到自己叫顺了嘴。   奚斐然好像有点结巴,在黑暗中盯着他:“你……你有女朋友?”   滕时哭笑不得地轻轻摇了摇头。   反正奚斐然还小,反正自己病着可以说胡话,他干脆破罐子破摔,也不掩饰了:“是我的AI……”   “AI?”奚斐然一听就知道他烧糊涂了,现在的人工智能笨得和什么一样,哪有可以随便叫一下就侧体温的AI。   不过滕时糊涂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奚斐然好奇他的脑子里都幻想出了什么东西,于是顺着他的话问:“AI怎么能测体温?是机器人吗?你一叫她,她就拿着体温计过来?”   “不是,是嵌入大脑里的……”滕时虚弱地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在这里,有个圆形贴片……”   奚斐然的眼睛惊奇地睁大,曾经他父亲曾经写过一片文章,畅想未来的世界的科技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父亲说,以后或许AI就是以这种形式出现的,它们通过电磁波链接人脑,人类只需要在后脑勺的位置嵌入一枚芯片,可以实现和人机的连接,完成人布置的任何指令。   奚斐然追问:“那你的AI还可以做什么?需要移动终端操控吗?圆形贴片是电磁波接收器吗?需不需要芯片植入?……”   滕时在疼痛中一个个回答着他的问题,恍惚之间思绪又穿越了漫长的时空,回到了那个被科技与智能主宰的时代。   ……   “我们生活在一个幸运的时代,因为这个时代有两大发明,让我们可以潇洒地和过去的旧生活彻底挥手告别。第一是飞车,第二是人工智脑……”   “飞车让我们可以在眨眼间穿越千里,告别地面低速的漫长旅行;人工智脑实现人类新的解放,机器人能做的事情,再也不需要人来做!”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两个名字被人们呐喊着,在漫长的岁月中,经常同时出现在新闻的头条上。   其中一个是滕时自己的名字,而另一个……   和抛头露面的滕时不同,那个发明AI人工智脑的天才是个隐士,他从不在任何公开场合露面,也从不接受任何采访,甚至不参加任何领奖。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AI人工智脑是他的作品,世界上第一个成功的AI源程序的代码里有他的签名,所有AI人工智脑的最深处,都留有他的印记。   他称呼自己为,S。   ……   “那如果需要维修呢?芯片需要取出来吗?”奚斐然的眼睛在黑暗中仿佛微微发亮。   滕时看着他,忽然浅浅的笑了一下。   或许这一世,奚斐然也有成为AI发明者,改变世界的潜质呢,又或许,他能比S博士还要厉害。   直到这一刻,滕时才明白了他上一世都不怎么明白的事情,为什么有的人会那么想要孩子。   无关传宗接代,那种看着一个空白的小生命在你的引领下可以拥有无限可能,真的很让人期待又着迷。   赵阿姨的事情让他下定决心要自己带奚斐然,不再交给别人,原本心里还有点踟蹰,现在却发现,带孩子这件事,好像并不那么让人困扰。   “明天再继续吧……”滕时揉了一下奚斐然的脑袋,高烧似乎已经渐渐褪了下去,头已经不太痛了,只是胃里的难受还没散去,“我困了……”   “哦。”奚斐然有些意犹未尽,却还是乖乖地安静了下来,收回按在滕时胃上的手,帮他好盖上被子,“你睡吧。”   那只小手从胃部撤走的一瞬间,熟悉的拧绞再次从胃底翻涌而起,滕时一个没忍住,痛地“呃”了一声按住了上腹。   奚斐然吓得赶紧扑过去:“还疼?”   下一秒,被子被掀起,奚斐然感觉自己被人一裹就抱在了怀里,头随即贴在了一个炙热的胸口上。   “继续按着,”滕时挟持着小白团子,低哑磁性中带着虚弱的嗓音在奚斐然头顶响起,拉住奚斐然的小手放在了自己胃上,“在我睡着之前,不许放开。” 第32章 小偷   或许是临睡前和奚斐然讲了太多上一世的事情,滕时这一觉睡的很不踏实,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说是梦,其实更像是一场极其生动的回忆。   深秋初冬的崇景,仿佛在那一天忽然就冷了下来。   一直休学在家的滕时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自从母亲去世之后,他就丧失了做任何事情的动力,每天醒来后,他甚至可以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一天。   咚咚咚。   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紧接着滕禹在门外冷淡道:“你要是醒了就出去活动活动,别整天闷在屋子里不动。”   滕时眼皮子都没眨。   “滕时。”敲门声更用力了。   滕时皱了皱眉头:“滚开。”   外面敲门声倏地顿住,紧接着滕禹的怒吼直冲房顶:“你说什么!”   滕时烦躁地翻了个身,下一秒滕禹推门而入,直接把他从被子里拽了起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口:“你给我再说一遍!”   滕时的视线不紧不慢地扫过滕禹紧握的拳头,淡漠抬头:“你要打我吗?”   滕禹咬牙:“你以为我舍不得?”   滕时看着他愤怒的样子,狭长的眼眸中慢慢浮现出某种恶意的、似笑非笑的亮光:“父亲的五百万赚回来了吗?你像条狗一样给他看门,可惜该丢的还是在你眼皮子底下丢了,他对你是不是特失望。”   滕禹额角的青筋都崩了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滕时俊美的眉眼忽的紧蹙了一下:“嗯……”   胃里传来一阵拧绞,就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扎了进去。   滕时咬住牙关,痛的弯下腰,按住了上腹。   滕禹脸色顿时一变,哪还顾得上揍他,一把抓住滕时的肩膀:“你昨天是不是又没吃饭!”   滕时的冷汗都下来了,早不疼晚不疼偏偏这个时候疼,他甩开滕禹:“不用你管……”   然而一动之下更痛,滕时的脸色瞬间苍白,喘息捂着胃着伏在了床上,眉宇之间藏不住的露出了痛色。   “我去让后厨给你做点吃的!”   滕禹拔腿就往外冲,冲到门口又气急败坏地回头怒骂:“早就告诉你一日三餐不能断!上次低血糖的教训都忘了?天天这样胃里留下病根了怎么办!是不是缺心眼!”   滕时痛的腰都直不起来,好几秒才勉强抬起头想要冷嘲热讽回嘴,却发现门口早就没了滕禹的影子。   虚情假意,装什么关心。   我和你一样都没妈了,你幸灾乐祸还来不及呢吧。   胃里像是拧毛巾似的痛着,滕时双手深深抵进胃里强忍过一阵剧烈的抽搐,才艰难地撑住身体坐起来。   他掀开被子下床,下地的时候差点双腿一一软,抓住桌子稳住身体,从抽屉里翻出了一瓶止痛药,倒出两粒倒进了手心。   然后他随手抓来一旁放着的隔夜冷水,把药片丢进嘴里,一仰头咽了下去。   “米粥煮的烂一些,还有什么养胃的,都给他准备上,要快!”   滕禹亲自到了后厨,吓得佣人们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拼命忙活起来。   “以后他的一日三餐必须按时!就算是他说不吃也得给他做,都听见了吗。”滕禹厉声嘱咐。   下人们都纷纷点头:“知道了大少!”   滕禹在厨房里来回踱步,心里焦躁地想,他就不信滕时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把胃病做实,不想吃那就逼着他吃,塞也得给他塞进去!   轰!——   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惊得滕禹眼皮一跳,忽的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扑到了窗前。   油门轰鸣中方向盘猛打,银灰色的玛莎拉蒂从地库冲出来,一个漂移停在了别墅楼前。   车窗降下,滕时坐在驾驶座上,面色苍白地勾起唇角,对滕禹挑了一下眉毛。   滕禹倒吸一口凉气,抓住窗户猛地打开,冲着滕时怒吼:“你成年了吗!谁让你开车的!从我车上滚下来!”   滕时哼笑一声,对他竖起一根中指,猛踩油门绝尘而去。   工作的街上没有什么行人,也没有几辆车,滕时漫无目地向前开着。   去哪呢?   如果能一路开进海里就好了,沉进海底一了百了算了。   可惜崇景不是沿海城市,想死都没那么方便。   要不去找父亲的小三和那个私生子滕玟吧,滕时想。   这两位搬进滕家庄园只两周,就连夜搬走了,说是滕玟考进了城市另一边的一家私立学校,搬到学校附近租了个小别墅住去了。   但是滕时知道,他们只是想要避开发疯的自己罢了。   等到自己的情绪稳定,他们还会再搬回来,千方百计的试图赢得滕仲云的喜爱。   算了,找他们干什么呢?示威?还是骂他们一顿?   有什么意义呢。   滕时嗤了一声,随便把车停在路边,推门走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周围是一片小民楼,胡同里的落叶无人清扫,零零落落地铺了一地,像是城乡结合部。   旁边的楼房里有灯亮着,隐约有人声从窗户透出来,好像是一家三口,在给家中的小闺女唱生日歌。   滕时站在那家的楼下听了好久,不知为什么竟然鼻子有些酸。   他扭头想走,身后却冷不防响起急促的跑步声,滕时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对不起!”两个脏兮兮的七八岁小孩和他擦身而过,撞他的那个冲他扬了一下手算是道歉,转瞬之间就消失在了前面的拐角处。   滕时的胳膊被撞的有些疼,下意识揉了揉,忽的感觉自己的身上好像轻飘飘的。   他猛地按住空空如也的口袋。   “靠!”   手机没了,刚才那两个小孩是小偷!   胡同深处的角落里,两个小孩蹲在墙边喘着气。   “十七哥哥你也太厉害了!真的偷到了!”稍矮的那个惊讶又崇拜地看着同伴手里的手机,他对面的那个叫“十七”的男孩满脸的脏污,缠着一个破围巾,只有一双乌黑的眼睛在暗处微微发亮。   “新款VINT手机,”十七手中拿着滕时的手机左右翻看,低声自言自语,“我就知道开玛莎拉蒂的家伙一定有钱。”   十九兴奋地看着他:“能卖多少钱?”   十七熟练地点开屏幕:“我得试试我能不能破解密码,如果密码破解不了,顶多几百块钱。”   “如果破解了呢?”   十七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两万多。”   “哇!”十九两眼冒光,崇拜得五体投地,“十七哥你怎么这么厉害,好像什么都见过,什么都会似的!”   十七脸上笑容微微暗淡了一瞬,摸了一下同伴的脑袋,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走吧,该回去了,一会儿院长该查房了,咱们得赶在她发现之前回去。”   他们背后的墙头上忽然传来一声淡然磁性的:“临走前,先把手机还我。”   十七魂飞魄散,十九尖叫一声,两人撒腿就跑。   滕时从墙头上一跃而下,一把抓住了一个离得近的:“还想跑!”   十七的后背一痛,人已经被滕时用膝盖死死压在了地上。   已经跑出去几步的十九听到声音回头,惊呼一声就要扑回来救人。   “别管我!快跑!”十七挣扎着怒吼。   十九愣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看了看地上狼狈的十七,又看了看冲他露出瘆人微笑的滕时。   “跑啊!”十七怒道。   十九吓哭了,大喊着“十七哥对不起!”,撒腿跑远了。   “小家伙还挺义气。”滕时低头似笑非笑,腿在十七后背上压重了几分,顶了顶,声音冷了下来,“手机呢?”   十七的脸都憋红了,知道自己没有希望逃脱,只得咬牙道:“裤子口袋。”   滕时弯腰去摸,谁知这小家伙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上面不知道是自己缝的还是衣服本身就是这奇葩设计,有无数个兜,摸了半天都没摸着。   “你这衣服够前卫的啊。”滕时手从上往下。   十七只感觉一只冰凉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忽的有意无意抓到自己某处,不轻不重地一捏。   十七痛的差点叫出来,脸色扭曲颤抖着怒道:“你摸哪呢!”   “嗯?摸哪了?谁叫你那么多口袋。”滕时从容地把自己的手机摸了出来,看到手机完好的一刹那,无声地松了口气。   还好。   手机的价值倒是无所谓,但这个手机里存着他和母亲的许多合照,如果丢了,他真的要发疯了。   “手机可以和车子联机视线实时定位,这点常识都不知道?”滕时在他的脑壳上敲了一下。   十七挣扎:“车子根本实现不了对手机的精准定位!”   “我的可以,因为我改造过了。”滕时懒得和他废话,把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拎起来,“走,跟我去派出所。” 第33章 福利院   十七被滕时反剪双手从地上拎起来,愤怒地大叫挣扎:“你放开我!”   滕时胃里还有点疼,冷淡地拎着他往前走:“我今天心情不好,你最好别惹我。”   十七死死咬着牙关想要踹他,被滕时用力一扭胳膊,登时疼的呲牙咧嘴:“你混蛋!”   滕时毫无心压力。   小脏孩看他眼神就像一只暴怒的小狼,好久没剪的头发也遮不住眼底的凶光,像是随时会扑上来咬人。   可惜是只七八岁的小奶狼,看着凶狠,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攻击性。   “小小年纪就知道偷了,”滕时道,“我这也算为民除害了。”   十七浑身狼狈不堪,怒道:“你这种这辈子过的一帆风顺的大少爷知道个屁!我们每天吃不饱穿不暖,被人看不顺眼了还要挨打!不出来偷点东西换钱填饱肚子怎么办?你来养活我吗!”   滕时:“别扯淡,现在经济发展的那么好,国家制度健全,就算是低保照样活的好好的,哪里还有人吃不饱饭,你编故事也编的合点。”   十七气的七窍生烟,眼眶都憋红了:“你什么都不懂!”   曾经的他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自己也落到这种境地,才知道阳光下也有阴影,地狱原来真的存在。   滕时:“再废话把你扔水沟里。”   滕时拎着他往前走,忽的想起他刚才隐约听这小脏孩提到过‘院长’两个字。   什么院?医院?精神病院?还是……福利院?   “你家人在哪?”滕时问。   十七像是被踩到了七寸,吼道:“关你屁事!”   滕时懒得跟他废话,把他拽到自己身前,翻开他的衣服领口,果然看到用红色机打写的几个字——“同心福利院”。   果然是福利院里跑出来的小孩。   滕时莫名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似乎在哪听过。   不过如果是福利院的孩子,送到派出所也没用,没有家长过来批评教育,警察也不会管,只会通知福利院工作人员带走。   “放开我!”十七奋力挣扎,忽的一个用力过猛,刺啦一声整个领口都被撕开。   滕时没想到他这衣服竟然这么不结实,伸手攥住棉服的口子想阻止它掉棉花,却没想到那破棉服里面竟然掉出了灰黑色的棉絮。   那些棉絮被深秋的寒风一吹就散了,品质非常劣质,几乎碰一下就碎了,根本不保暖。   滕时的眉头皱起来,现在的气温大概只有两三度,穿着这样一副衣服走在外面,肯定要被冻伤。   福利院的待遇竟然这么差吗?……看来自己要收回国家制度健全这句话了。   十七在寒风中寒风中瑟瑟发抖,冷风顿时从脖子里灌进来,冷得刺骨,   可他偏偏不愿意在滕时面前显露出来,硬要仰着头瞪着滕时,只有小腿肚子控制不住地哆嗦。   滕时无声地看着他,叹了口气,拎住他一只胳膊调转方向。   十七一惊,立刻又挣扎起来:“喂!你带我去哪?这不是去派出所的路!”   滕时一路拽着他走出胡同,快到路的尽头的时候,十七才看到那里正停着滕时银灰色的玛莎拉蒂。   车子随着滕时的靠近感应到他手机上匹配,滴滴两声轻响解开了车门锁,自动开始在车内循环热风。   滕时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把十七往里面一丢,然后又啪地把门关上了。   “你干什么!喂!”   被一个陌生人锁在车里,十七的鸡皮疙瘩都起来,拼命想要打开车门,却发现车门从里面反锁了。   “开门!”十七拼命敲打着车窗,正当他要急哭的时候,忽的听到了后备箱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然后滕时从后面绕到了前面驾驶座,打开门坐了进来。   十七警惕地盯着他,后背死死贴着车门,浑身紧绷僵直。   滕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怕自己,自己好像也没干什么。   他没多想,把手中的东西丢给他:“穿上,稍微大了点,但是总比你身上这件强。”   十七被他丢来的东西蒙住头了,拽下来才发现竟然是一件黑色的Moncler的羽绒服,登时愣住了:“这……这羽绒服得一万多。”   “嗯?你竟然认得?”滕时有点意外福利院的孩子竟然认得名牌,摆了摆手,“我穿旧的,你拿去穿吧。”   十七没动,一双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滕时,眼底的情绪复杂翻涌着。   滕时被他看的有点发毛:“看什么看?”   十七:“你要我干什么?”   滕时一头雾水:“啊?”   “这羽绒服,你要我拿什么换?”十七的声音都在发颤,抓着那羽绒服的手指几乎掐进柔软的面料里。   滕时简直哭笑不得,这小屁孩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啊!   他忽的起了坏心思,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十七:“你说呢?”   十七的眼底瞬间崩出血丝,猛地把羽绒服丢了回来:“我不要!”   “逗你玩呢。”滕时把羽绒服又塞回了十七的怀里,“赶紧给我穿上,我数三个数,三个数之内你要是不穿我就……一,二!”   他也没说就怎样,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小孩能抵抗得了数一二三的压力,十七在滕时数到二的时候,已经飞快地把衣服穿上了。   “这还差不多。”滕时心满意足地打量了一下裹在大衣里的小不点,又忽的伸手过去。   十七猛地收腹,几乎整个人吸在了椅背上,眼睛死死盯着他,后背恨不得长出吸盘来。   滕时没管他,打开他前面的置物盒,只见里面装着各种小零食。   还好,好久之前塞在滕禹车里的零食他还没扔。   “吃吧,”滕时看向十七,“不是吃不饱饭吗。”   十七的喉咙上下滑动了一下,犹犹豫豫地拿起一袋进口饼干。   滕时:“先看一眼过没过期。”   距离他上一次坐滕禹的副驾驶,已经过去半年了,估计有一部分已经不能吃了。   十七翻到饼干后面看了看,道:“是上周生产的。”   滕时愣了一下:“哦,那你吃吧。”   好像是真的很久没有吃饱饭了,十七也没客气,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滕时扒拉了一下那堆零食,又随手拿出来一个,看了一眼生产日期,发现也是最近两周内生产的。   难道滕禹一直在更新这些零食,保证它们的日期都是新鲜的?   滕禹也有吃零食的习惯吗?   似乎有什么念头在滕时脑海深处一闪而过,但滕时闭了闭眼,没让自己细想。   十七狼吞虎咽的吃下了一整包,又看滕时,滕时觉得他可怜又可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剩下的你都带走。”   十七于是又撕开一包火速吃了,正要撕开第三包的时候却停住了。   “剩下的我带回去给小伙伴,”滕时听到他用很小的声音问,“有袋子吗?”   那天滕时终于还是没忍心把小屁孩送到派出所,而是开车把他送回到了福利院。   十七坚决要从后门进,滕时也没细问,按照他的请求,把车停在了后门。   从外面看去,整个福利院阴气森森的,建筑的顶端立着一个金属的十字架,在寒风中闪着冷光。   滕时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正要问十七什么,这小家伙已经推门走了下去。   “谢谢。”十七站在车门外,有些别扭地对他轻微一颔首。   滕时躁郁了一天的心情似乎在这一刻明媚了一些,冲小家伙摆了摆手:“别再乱跑了,小屁孩。”   银白色玛莎拉蒂驶向道路尽头,十七攥紧身上昂贵的羽绒服久久凝望着,直到那银白色只剩下一个点,才颤抖的呼出一口气。   如果刚才自己求他把自己带走,他会帮忙吗?十七想。   羽绒服里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奶糖香气。   他看起来是个好人。   可是没有一个人有义务收养或者照顾一个从福利院逃跑的孩子,自己可以求他把自己带走,但是之后呢?自己还是要流落街头。   十七打了个寒战,在这样冰冷的日子里,流浪在大街上是会死的,福利院虽然生活悲惨,但起码有个屋檐可以遮风挡雨。   对于一无所有的他,算是最好的选择了。   十七溜到墙边,翻开了后门墙边一个草遮挡的隐蔽狗洞。   羽绒服肯定是不能穿回去的,一旦被发现,那就是暴露了自己溜出去的事实,肯定少不了一顿毒打。   十七咬了咬牙,把羽绒服脱了下来。   冷风顿时钻入骨头缝里,他的身子微微发抖,小心翼翼地把羽绒服折起来,万分珍重地藏在了一块石头下面,有用干草盖好。   然后把他塑料袋里的零食藏进怀里,从狗洞里钻了进去。   “到点回房间!别让我每天催!听见了没!”   粗高跟的声响敲在冰凉的瓷砖上,头发扎得一丝不苟盘在头顶的院长正昂首扩步,脖子上挂着一枚黑色木质的十字架,沿着走廊一路往前走。   走廊两边是几件房间,院长身后的护工手持教鞭,在掌心轻轻敲着,发出啪啪的轻响。   刚干完活上楼的孩子来不及去远处的公共卫生间上厕所,纷纷紧张地冲回了各自的小房间,老老实实地端坐在自己的床上,等待检阅。   “一号房,八人,齐了。”   “二号房,八人,齐了。”   护工跟在院长身后,一间间房间检查汇报。   四号房内,屋子里的几个孩子焦急地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十七怎么还不回来!”   其中一个最瘦小的几乎要哭出来了:“都怪我!我不该自己跑的!”   “不怪你,十七让你跑的,他有分寸。”一个细瘦的男生拍了拍十九的肩膀安慰道。   忽的,窗口一片骚动,有人压低声音指向窗外激动道:“来了来了!”   十七一路狂跑到楼边,三下五除二踩着外部墙上的纹饰和凸起就爬了上来,众人早已打开窗,一起把他拽进来,几乎是同一刻,高跟鞋声已经到了门外。   “四号房!”院长猛地推开门。   屋子里一片安静,昏暗的灯光下,孩子们一个个端坐在自己的木板床上。   院长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扫视一圈,忽的抬头,镜片在灯光下闪过一抹寒光:“窗户怎么没关?”   冷风呼呼地吹进来,屋里的孩子们似乎在微微发抖。   “报告,”十九颤抖着小声道,“是……是我觉得屋子里,想透透气……”   护工冲上去抓起他的手来重重地打了十几下:“谁让你随便开窗的!生病了还得治!医药费你出吗!”   “啊!”   鞭子抽在手心,顿时红肿一片,十九眼眶瞬间红了,只惨叫了一声就死死咬住了唇,呜咽着不敢哭出声来。   坐在最远处床上的十七眼神几乎能杀人,手指深深掐入掌心。   “下次不可以再犯了,知道吗?”护工退后,院长抬起十九的下巴微笑道。   十九痛的脸色煞白,只剩下哆嗦的点头。   院长心满意足地直起身:“四号房八个人齐了,走吧。”   说完便带着护工离开了四号房。   咔哒。   门关上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猛地松了口气。   十九终于捂住手心倒在床上哭出了声来,众人连忙围上来。   “没事吧十九!”   “痛吗?老寡妇也太狠了!”   “咱们也没有药,哎……”   十七抓住他的手,双眼通红,气的声音都在抖:“等我们长大了,总有一天让她们付出代价。”   周围或高或矮却同样都瘦的要命的孩子们围在一起,眼底都翻滚着愤怒的暗涌,纷纷点头。   十七飞快地抹了一下把眼睛,低头从怀里摸出那个被体温捂热的塑料袋,挤出一丝笑:“对了,我从外面带回来了好吃的。”   二十四惊呼:“天呐!”   “十七你也太厉害了!”   “是个好心人给的,大家每人都有份,”十七把零食分给大家,“来,十九。”   小屋子里的孩子们都开心疯了,那是他们几年都吃不到一口的人间美味,每人都挑了一个最喜欢的,爱不释手舍不得吃。   十九担忧地抓住十七的手:“十七哥,那个人没对你怎么样吗?”   十七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吃吧。”   “我都怕死了,还以为我害了你呢。”十九泪眼朦胧地又要哭。   十七赶紧帮他擦掉眼角的眼泪,大概跟他说了当时的情形,然后从零食袋子里拿出一个奶油小面包递给他:“他是个好人,别担心了。你看这个怎么样,是你喜欢吃的吗。”   十九忍着眼泪接过来,拿到手里久久却舍不得撕开包装纸。   “吃吧,”十七劝他,“要不明天查房就被发现了。”   十九盯着小面包,落寞地轻声说:“十七哥,如果我们能被他那样的人收养就好了。”   十七心里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碰出了一道名为希望的火花,不过只是转瞬,又被他按灭了下去。   没有人会想要一个小拖油瓶的,福利院的大部分孩子这辈子都不会被收养,那种虚假的幻想还是不要抱了比较好。   “是不是撕不开?我帮你。”他拿过十九手中的包装袋,帮他撕开,又递回去。   然而就在这时,空气忽然像是凝固了,一种不正常的安静瞬间蔓延至整个屋子。   十七的心里咯噔一下,缓缓抬起头,只看见一屋子的人都用惊恐的眼神盯着门口。   一股毛骨悚然爬满了脊背,让十七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僵直地回过头,只看到院长那张惨白的脸正死死贴在屋子的玻璃门上,对屋子里的他露出微笑。   寂静的地下室里,骤然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   “放开我!你们这些混蛋!放开我!”   小小的十七被死死绑在一张手术椅上,双手双脚都被束缚住,他拼命地嘶吼,嗓子几乎破了音。   极大的恐惧席卷了他,他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他来福利院的短短一个月里,已经经历了两次。   “不!不要!”十七剧烈颤抖拼命摇头,晃得椅子咔咔作响,“松开!!”   院长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嘘嘘嘘,乱叫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护士用湿润的棉花打湿十七的太阳穴,那微凉的温度不知怎么刺激到了十七,让他瞬间发疯剧烈挣扎起来,被黑色绑带束缚的双手双脚都勒出了血痕:“你们这些人会下地狱的!!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你要杀人?”院长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抓住十七的肩膀,尖利的指甲几乎扎破他的皮肉,“你的灵魂已经不干净了!你的父母就是被邪灵带走的!现在邪灵又要侵入你的身体!你需要净化!”   “狗屁!!”十七目眦欲裂,“你们谁敢动我!!我一定百倍还给你们!!”   周围站了三四个护工,各个胸前都挂着十字架,充耳不闻他的怒骂,飞快地在胸前画着十字。   院长痛心疾首的按住胸口的十字架连连摇头:“邪灵已经占据你的心灵了,孩子。”   难以言喻的荒谬和恐慌感让十七剧烈地颤抖起来:“你们这群疯子!你们……唔!……”   一团脏布毫不留情地塞进了他嘴里,一个男护工给他的头上带上了一个黑色的耳机似的东西,两端分别连接他的太阳穴,线路的另一端连着一个电箱。   十七的眼睛惊恐地睁大。   下一秒,他只听院长叹息着念道:“阿门。”   滋!——   强烈的电流瞬间通过太阳穴刺入大脑,如同钢钉猛地刺穿了头颅。   “唔!!!——”   幼小的身体猛地弹起,巨大的痛苦几乎侵蚀掉每一寸意识,十七浑身剧烈抽搐,痛的几乎死过去,下一秒,电光再次亮起。   一次又一次,漫漫长夜,似乎永远不会过去…… 第34章 洗香香   滕时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   高烧了一整夜的脑袋终于卸去了千斤的重量,重新变得清明起来,胃里的痛只剩下丝丝缕缕的余韵。   怀里暖烘烘的,像是抱着一个小火炉。   滕时低下头,看到了埋在自己的胸口的小脑袋——奚斐然睡得正香,一只小手还按在自己胃上。   滕时的目光变得柔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小心地把奚斐然的手抬起来,起身下床去了浴室。   哗啦哗啦的水流过滕时乌黑的头发,又顺着他的白玉一样的皮肤滑落下来,热气蒸腾中,滕时仰起头,任凭柔和的水打在脸上。   昨天晚上好像做了很奇怪的梦。   梦到什么来着……   上辈子自己撞到过的一个叫十七的小偷,年纪就和现在的奚斐然差不多大。   不知道为什么滕时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却不像是因为发烧,他按住太阳穴,发现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孩子的脸了。   这其实不奇怪,过去了二十年,一个一面之缘的孩子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   ……但如果完全忘了,自己为什么又会莫名其妙地梦到?   水流的声音逐渐连成一片,仿佛一首白噪音的曲目,滕时眼前忽的有些发晕,一道阴森的十字架浮现在眼前,紧接着电流的强光撕裂黑暗,照亮了勒紧的束缚带下鲜血淋漓的手腕脚腕。   滕时瞳孔骤然紧缩,猛地按住浴室的玻璃。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就被绑在那把椅子上,走投无路惊恐万分,直到最后强烈的电流嗡的一声钻入他的大脑。   “唔!——”   那一瞬间的剧痛竟然像是真实的,滕时按住头踉跄后退,后背咚地一声重重撞上了淋浴室的玻璃。   “滕时?”   卧室里,听到声音的奚斐然猛然惊醒,拔腿冲进浴室,一眼就看到淋浴房里滕时捂着头往地上滑。   奚斐然魂飞魄散,扑过去拉开浴室门抓住滕时一只胳膊:“你怎么了!哎……哎!”   然而他个子太小,力气都不够大,竟然被滕时拽倒,电光火石之间只来得及护住滕时的后脑,就跟滕时一起摔到了地上。   哗啦哗啦……   喷头里的水流不停,滕时被生生摔醒了,嘶了一声。   奚斐然顾不上屁股疼,爬起来急问道:“你没事吧!”   滕时喘息着抬眼,面前的奚斐然和脑海中脏兮兮的十七竟然有那么一瞬间完美重合上,分毫不差。   他不敢相信地伸出手,一把捏住了奚斐然白团子似的脸。   我是烧糊涂了吧?滕时想。这分明是两个时空中毫无交集的人,怎么会一样?   奚斐然没想到他忽然揪自己的腮帮子,呲牙咧嘴地发出含混的抗议却没躲开:“你干什么!”   水流带走了混乱的思绪,脑海中的十七一点点消失,最后只剩下面前的奚斐然。   滕时仿佛终于从梦魇中清醒,镇定了下来,松开了奚斐然的脸:“不好意思。”   奚斐然哀怨地揉了揉自己婴儿肥的小脸蛋:“别总捏我脸。”   可是为什么,刚才自己会梦到以十七的视角被电击的事情?这又要怎么解释?   那些画面是真实的吗?还是自己顺着记忆编造出来的后续?   滕时其实记得上一世的真实后续:   回到家之后,他依旧想着那个在寒风中穿着破棉袄的十七,于是上网搜索了一下“同心福利院”的名字,发现竟然是滕家资助的一所福利院。   怪不得他觉得这个名字眼熟,肯定是之前在滕仲云的项目文件中看到过。   一般豪门捐助福利院都只是为了在公众面前树立一个正面的形象,滕家只是定期给钱挂个名,并不会真正参与福利院的运营。   不过有了这层关系在,办起事情来就方便多了。   第二天他就带着手下,拉着几辆卡车的羽绒服和食品之类的慰问品来到了同心福利院,跟院长说自己要增加捐赠。   那位院长笑得合不拢嘴,把所有的孩子都叫出来给他唱感谢歌。   滕时不愿意看孩子们在冷风中受冻,让他们回去,在孩子们一个个经过的时候,仔细看了一下他们的脸。   没有那个叫十七的孩子。   当时滕时想,可能是碰巧在做别的事情吧,没太多想,稍微有些遗憾没见到,却也没再过多停留,送完东西就回家了。   人和人的命运本来就是不同的,他没有由去强行改变什么。   自己的梦境如果是真实的,难道那个叫十七的孩子是因为遭受了电击,所以才不能出来?   滕时只觉得一阵恶寒席卷了全身,微微打了个冷战。   “你真的没事吧?”奚斐然伸手摸了一下滕时的额头,流水中滕时的额头温度摸起来很正常,应该是不发烧了,但是为什么他人还看起来这么奇怪,“要不要叫医生?”   滕时乌黑的眸子重新聚焦在奚斐然身上,神情逐渐恢复如常,摇了摇头:“我没事。”   奚斐然:“哦。”   他坐在水里看着滕时,身上的衣服都被淋湿了,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像个小落汤鸡似的,又可怜又好笑。   滕时满心的纷杂在他这副委屈巴巴的注视中被打乱了,心底升起一股复杂的柔软来,叹了口气,摸了摸奚斐然的脑袋:“这么关心我呢?”   奚斐然矢口否认:“谁关心你!”   滕时无视他的反驳,轻声问:“刚才摔疼了没有?”   奚斐然脸色没来由的有点红,下意识移开目光,这一移他忽然后知后觉地发现,滕时整个人都光着!   到处都是滕时白里透红的皮肤,修长的脖颈,单薄的胸膛,纤细的腰,还有再下……   轰!   一股热浪从脚勾根蔓延到天灵盖,奚斐然整张脸都涨红了。   滕时奇怪地看着他红成碳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笑了一声:“至于吗小家伙,都是男的,又不是没见过。”   奚斐然在心中脱口而出“这不一样!”,然而他也不知道哪里不一样,反正就是和他从前和小伙伴一起光屁股下河时候的感觉不一样。   他们没有你这么漂亮。   他见过的所有人都没有滕时这么漂亮。   这由太荒唐了,奚斐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病,脑海中没来由的浮现出昨天滕时胃疼的情景……   少年浑身冷汗淋漓地蜷缩着,绝美的面容被疼痛折磨得满是痛苦,无意识地抓着他的手用力往上腹里按,随着胃里每一次的抽动,而发出似有若无的低吟。   奚斐然整个人都不对了,小小年纪明明什么都不懂,但他却隐约意识到自己正在想的东西让他很羞臊,以至于浑身都尴尬得不自在起来。   奚斐然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慌忙就要往外逃:“你继续洗吧,我先出去了!”   没成想还没卖出淋浴间,就被滕时从后面一把抓住了胳膊,不由分说地拽了回来。   “衣服都湿了,你乱跑什么,”滕时笑着道,“正好跟我一起洗了。”   “我不要!”   “害羞了?怎么像个小姑娘似的?”   “你才是小姑娘!……等等!你别拽我衣服,我不洗!滕时!!”   ……   一小时后。   滕时穿着浴袍优雅地坐在餐桌旁吃着养生早饭,对面是穿着同款小浴袍死死盯着他的奚斐然,头顶的怨气几乎能顶到天花板。   美龄粥果然养胃,喝了小半碗之后,滕时胃里丝丝缕缕的疼已经被压了下去。   “再不吃该凉了。”滕时轻描淡写地提醒奚斐然。   奚斐然恶狠狠的抓过面前的碗,三下五除二把碗里的东西吃光,继续盯着滕时。   滕时刚才不光光给奚斐然洗了澡,还叫人把他的头发给剪短了一些,短了之后的头发一个个笔直朝天,硬度都显现出来了,让奚斐然看起来活像一只时刻炸毛的小狼。   不过作为上辈子面对一屋子的各国政要都面不改色的大佬,奚小狼这点注视完全被直接忽略掉了。   滕时放下碗温和道:“我听家庭教师说,你已经把二年级的课程都学完了,在学四年级的课了是吗?”   奚斐然仰起头,头顶的呆毛一晃:“是!”   他发誓,从这一刻起,他要努力争取和滕时处于平等地位,绝不能被他轻易拿捏。   滕时:“刚才我和你的心医生白老师聊过了,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一直拘束在家里没有社交不宜于你心的恢复,所以想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奚斐然微微一愣。   滕时道:“你愿意去学校上学吗?”   白老师说,既然知道能触发奚斐然情绪崩溃外加PTSD的诱因是生肉,那就好办多了,不用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提防着奚斐然发疯,只要不让他看到生肉就行,其他的可以循序渐进地治。   同龄人的生活环境有利于奚斐然产生安全感和归属感,对心治疗有非常好的作用。   奚斐然犹豫了一下。   去到任何一个陌生的环境,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都是很可怕的。   不过奚斐然和一般孩子不一样,复仇是他心里唯一的执念,任何能让他强大起来的安排他都接受,无论是心上还是身体上。   奚斐然:“愿意。”   滕时没想到还挺顺利,他还以为奚斐然得挣扎一番才能做出决定,没想到小家伙的决断力比想象中还要强一些。   滕时:“那好,从周一起,你就跟我一起去上学吧。”   奚斐然听说过滕时上的这所有名的贵族学校,小学初中高中都有,名声非常好,这样的安排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于是又点了点头。   一桩心事了定,滕时微微放下心,站起身来准备了结另一桩心事:“我一会儿出去一趟。另外我们学校是寄宿学校,你可以在家提前收拾一下要带的东西。”   十七的事情还悬在心里,他要去查一下这家福利院,看看有没有十七这个人。   “等等。”奚斐然忽的跟着站起来,“我还有一个问题。”   滕时停住:“你说。”   “我想直接上四年级,”奚斐然看着他,“行吗?” 第35章 梦境检验   “你们瞧滕时,又坐在那里看窗外,装什么成熟呀!”   “就是的,分明就是小屁孩一个,跟我们根本就合不来,一个初一的非要硬凑到初三来!”   “我听说小时候成绩好,连跳几级的人,长大不一定怎么样,我舅舅表姑家的女儿,小时候就是跳级,现在怎么样?在厂里拧螺丝呢哈哈哈!”   ……   记忆中的声音穿透重重岁月,清晰地从滕时心底深处翻涌上来。   滕时看着奚斐然满怀希冀的眼睛,轻声重复道:“你想上四年级?”   “嗯!”奚斐然重重点头。   如果可以尽量压缩上学的时间,他就可以尽早学有所成去报仇,越快越好。   奚斐然几乎有些迫不及待:“我其实初一的物也学了,要不然再跳的更高也行……”   “我希望你考虑好。”滕时说。   奚斐然愣住:“什么?”   滕时看着他,深黑的眸子宛若深海,不带有任何说教意味,只是在平和的对他陈述事实:“你的智商让你足够消化初一的知识,但是你毕竟才只有七岁,如果跳级去高年级,你可能会交不到朋友,甚至受到排挤。”   奚斐然皱眉。   “人都是排他的,看到和自己不一样的人会潜意识的抗拒。你可能会过的不太舒服。”   “如果去二年级,你会成为最出类拔萃的学生,受到同学的崇拜和老师的喜爱,但是在高年级,更多的可能是嫉妒。”滕时看着他,并没有替他做出决定,而是等奚斐然做出最后的决断:“所以我希望你想好。”   奚斐然沉默了半晌,抬起头:“羊才成群结队,狼都是独行的,我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   滕时客观地评价道:“前半句有点中二。”   奚斐然:“……”   “但我尊重你的决定,”滕时站起来,“我会跟老师说,让你直接跳到四年级。”   奚斐然心中一喜,紧接着就觉得自己的脑袋被轻轻按了一下,磁性又淡然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不过保险起见,我给你一个月的缓冲期,如果不适应,可以随时跟我说。”   大概十分钟之后,黑色宾利从滕家庄园驶出,开往了市郊。   滕时坐在后排,翻看着手机聊天软件里的消息,里面一个名为Hodsone的人给他发了条英文的消息。   “亲爱的时你好吗,我按照你的思路修改了螺旋叶的排布方式,确实提高了进风效率,我的研发部门正按照你的图纸对推进器进行优化,希望能在圣诞节前做出第一版模型。”   Hodsone集团的总裁John Hodsone的头像是他自己,骄傲的中年外国男人露出一口白牙,对着镜头竖起大拇指。   虽然已经四十多,但看上去还是朝气蓬勃的样子。   滕时淡笑,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回复道:“请充分发挥创造力吧Hodsone先生,我相信您研发团队的实力。”   远隔重洋的Hodsone先生几乎是秒回:“能和你合作我很荣幸,时。”   这并不是随便客套而已。   虽然滕时并没有注册公司或者大肆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但是他却已经足够有名。   在上游圈子的成功人士里,豪车是每个人的标配,而在这些豪车里,如果有哪辆能被滕时改装,那几乎是一件称得上潮流的事情。   这个同样出身的豪门的少年有着神一样的天赋,起初他只是帮圈子里的朋友改车而已,后来大家发现,他居然可以最大程度上发挥一辆车的优势。   无论是闪电一般的速度还是高科技的内部配置,只要是对方提出来,几乎没有他做不到的。   他可以让一辆普通豪车瞬间成为顶配,甚至可以制造出比原厂更优秀的新品。   更有甚者,一些小的豪车品牌竟然偷偷窃取他的创意,用于自己产品的更新换代。   于是豪车开始排着队地从远洋寄送到H国滕时的研究所,甚至在某些时候要等几个月才能排上号。   滕时当初对奚斐然说,他给富二代朋友们改装一辆车就可以收几十万,其实都是谦虚了。   确切的说这个价格只针对熟悉的朋友,真正的对外价格应该是美元。   如果他将来要开个汽车改造公司,估计会声名鹊起。   但是滕时志不在此,改造汽车只是他练手的方式。   “我其实很开心你开始关注推进器领域了,不过,时,我还是想说,一年的时间似乎有点紧了,”Hodsone的对话框里又弹出一条消息:“如果我们有两年的时间的话,就能更充分的进行测试,也会更稳妥一些。你确定必须要在一年内把新品确定吗?”   滕时:“我确定。”   距离蒋家的凯斯集团破解奚沛恒的推进器核心技术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Hodsone集团是滕时从一众推进器制造企业中挑出来的佼佼者。   他们必须在一年内抢先研制出新一代推进器,在凯斯之前把产品推上市,才能阻止凯斯顺利上市,折断他们之后一路腾飞的翅膀。   退出和Hodsone先生的聊天界面,滕时的视线落在了置顶的那一栏。   和祁南槿的消息停留在昨天中午傍晚,滕时告诉他在医院遇到了汪东,之后祁南槿竟然一直没有回复。   以祁南槿那种中午大厨炒的土豆片有点生这种事都能发十条消息的性格,不回复的情况真的是很罕见。   就算是昨天那个时候祁南槿在练马术,今天一早也应该回消息了。   滕时顿了顿,手指轻敲:“是不是另有新欢了,旧爱都忘了?”   也只有和祁南槿说话的时候,滕时才会露出些许少年的不着调来。   “少爷,同心福利院到了。”司机在前面说。   车子在敞开的大铁门前停下,滕时看了一眼窗外,又低头看手机,依旧没有消息。   滕时微微蹙眉,心里没来由的闪过些许不详预感,然而就在司机帮他打开门的一瞬间,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祁南槿终于回复了:“哪能啊,独宠时妃一人。”   后面又跟了一条:“昨晚上出去喝酒了,我才醒。”   滕时刚刚升起到半空的心无声地落了下来,淡笑着打趣他两个字:“渣男。”   与此同时,福利院的三层窗户里,院长紧盯着下方停在门口的黑色宾利,转头厉声问身旁的护工:“这是谁的车?”   护工紧张地摇头:“不知道,没听说有领导要来检查啊!”   “或许是想要领养孩子的家长?”另一个护工猜测。   正说着,下方的黑车中走下来一个少年,少年容颜俊美苍白,脖颈上围着卡其色围巾,风衣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型,虽然看上去成熟稳重,但那张脸顶多不超过十六七岁。   肯定不是想要的家长。   院长鹰隼一样的眸子眯起来,命令道:“立刻去把地下室的门都锁上,让小孩子们都管好自己的嘴!”   “是!”   福利院和记忆中一样,滕时抬起头,只看到这座西式风格建筑的福利院顶端有一个半米长的铁十字架。   一个女人从大门里迎出来,面带笑容地问滕时:“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司机跟在滕时身后,同时充当着安保的责任。   但是即便这么近他也并没有看到,滕时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这个女人,和自己梦里一模一样。   滕时仿佛还能看到他把“十七”绑在电击椅上时狰狞的笑。   “您好,我叫滕时。”滕时神色平静地伸出手和院长浅浅一握,一触及分,笑着环顾四周,“我来这边的卡丁车场玩,路过这里,觉得这名字耳熟,一问发现竟然是我们家的产业,干脆过来看看。”   院长心中恍然,这崇景有几个姓滕的,面前这个少年背后竟然是福利院的大股东。   她心中微微狐疑,脸上却堆满了笑:“原来是滕少!早知道您要来,我们应该好好准备一下的。”   “没事没事,我还从来没见过福利院呢,”滕时左右环顾,摇身一变就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纨绔子弟,“就是想来看看。哎?你们这有真的孤儿吗?”   说罢他径直走了进去。   院长本想将他直接请到三层的办公室里,却没想到滕时直接走进了一层大厅。   “滕少!咱们去楼上吧,孩子们正在排练呢!”院长追上去。   滕时摆摆手:“没事,我就看一眼。”   大厅的右侧传来孩子们圣洁的歌唱声,像是唱诗班一样吟唱着教会曲目。   滕时顺着歌声不管不顾的大步走过去,“哎呀”一声出现在了孩子们面前:“你们好啊!”   歌声戛然而止,两排总共二十个左右的孤儿正分成上下两行站在台阶上拿着曲谱,看见滕时进来吓了一跳。   他们当中有男有女,年龄各异地挤在一起,唯一的相同点就是都穿着一样的粗布衣服,都用又害怕又好奇的眼神盯着突然闯入的滕时。   “唱的还挺好听,你们每天都这么练吗?”滕时像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打断了别人,笑眯眯地凑过去,看起随意的随口问一个站在前排的小姑娘,“你叫什么?”   小姑娘十三四岁,因为缺少社会经验和与人交往的能力,面红耳赤地低头:“我叫小六。”   果然是数字名字。   “你唱的真不错,”滕时又转向她旁边的十岁左右的男孩,“你呢?”   男孩:“我叫十一。”   “六和十一?”滕时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你们难道都叫数字不成?”   人群中传来几个小声音的应和:“我们都叫数字。”   院长在一旁讪笑解释:“是按照来福利院的先后顺序取的名字,以后他们被领养出去肯定还会有新名字,所以现在就先用数字代替了。”   “用数字啊!啧,这招不错,”滕时竖起大拇指,“别人家养的狗都有豆豆、花花一类的名字,记起来可麻烦了,还是您这里方便,还不会重复!”   院长一时竟有些听不住他是在真夸赞还是在讽刺。   这个少年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不像是有什么脑子的样子,但是心里的直觉却总是让她有些不安。   她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这少年只是一条假寐的狐狸,让她觉得非常紧张。   “滕少爷,咱们还是上楼吧,孩子们还要排练,圣诞节的时候要去市中心广场表演呢。”院长劝道。   滕时却猛地一摆手,像是来了兴致:“别急嘛。我随便喊个数字,你们应我,我试试看……九号!”   一个怯生生的十岁小男生举手:“我……是我。”   “二十号!”“在……”   “十四!”“是……是我。”   滕时的心跳微微加速,忽的开口叫道:“十七!”   空气中寂静了一会儿,然后有个声音在人群不起眼的地方响起:“我在。”   滕时的瞳孔微微紧缩,人群让开一个缺口,露出了那个孩子的真容。   那是一个矮矮瘦瘦的女孩!   七八岁,扎着一根马尾辫,和梦中完全不一样。 第36章 净化   “你叫十七。”滕时看着面前的少女,轻轻问了一遍。   小姑娘穿着破旧的衣服,怯生生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虽然滕时记不清回忆里十七的样子,但是男女总不可能弄错。   在他上辈子的记忆里,十七绝对是个男孩。   为什么会变?   滕时的心脏微微加速,这辈子和上辈子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他自己,是他的存在改变了这个时间线的一些东西。   所以是因为自己做的事情,才导致福利院的孩子换了人?   心里隐约有种预感浮现上来,难道是是因为自己收养了奚斐然吗?会不会上一世的十七就是……   不,不一定。   自己这辈子改变的事情太多了,任何一个微小的举动都有可能产生连锁反应,收养奚斐然不一定和福利院的孩子有直接关系。   蝴蝶扇一扇翅膀,就可以引发大洋彼岸的龙卷风。   自己去泡个温泉、甚至临时决定改变一道早餐,都有可能引发深远的多米诺骨牌效应。   “滕少爷,孩子们怕生,别冲扰到您了,”院长凑过来,“要不我带您去住宿区参观参观?”   滕时直起身:“行啊,看看去。”   或许是见过太多纨绔,滕时装起纨绔的时候毫无违和感,双手往口袋里一插,一双桃花眼立刻慵懒散漫了下去,妥妥一个漂亮的绣花枕头。   院长暗暗松了口气,满脸堆笑做了个请的动作:“宿舍在这边,您跟我来。”   滕时跟着院长往楼梯那边走,走到半路的时候,忽的回头,上下打量了一下一直跟着自己的司机兼保镖:“你怎么还跟着?”   保镖愣了一下:“少爷……”   滕时好看的眉头皱起来:“烦不烦,我去哪都得带着这么个尾巴,我爸真想监视我就干脆别让我出门!走哪跟哪算怎么回事?”   保镖:“……”   “行了,”滕时不耐烦地摆手,“你去外面等着吧,福利院就这么大点地方,还怕我跑了不成?”   院长在一旁陪笑,对手下的护工使了个眼色,立马就有人恭敬地把保安请了出去。   “滕少爷,咱们这边请。”院长伸手示意。   滕时跟着院长上了楼,漫不经心地左顾右盼,看上去对什么都很好奇的样子。   一会儿看看墙上的照片,一会儿又进屋摸摸孩子们床铺旁的刻痕涂鸦。   院长的眸子微深,不动声色的对身后眨了一下眼睛。   不多时,滕时身后已经无声地跟了三四个护工,也没有什么动作,就是跟着,像是在警惕着什么。   没多久,滕时就已经把整个福利院的上下几楼都走了一遍,又回到了一楼的楼梯口,院长微笑着道:“我们这里大概就是这样了,滕少爷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想看的?”   滕时摩挲着手上的智能电子表,思索了一下:“我看到这楼梯好像还通往地下,地下有什么好东西?带我去看看。”   这句话刚落地,周围的气氛瞬间一紧,滕时身后的护工们死死盯住了滕时的背影,仿佛听到了什么让他们非常紧张的话。   “滕少,地下都是些杂物,没什么好看的,”院长笑眯眯地伸手一挡,“感谢滕家对我们同心福利院这些年的支持,也欢迎滕少经常过来玩。”   这是送客的意思了,但滕时却好像看不懂眼色:“怎么?地下室藏着什么好东西不让看,我偏要看看。”   说着他直接拔腿就要沿着楼梯往下面走,院长的脸色终于变了:“滕少!这下面真的没什么好看的!”然后对身后护工猛地一挥手。   四个护工立刻扑了上来,竟然是要强行把滕时拦住。   就是这一瞬间,滕时眼中的懒散一扫而空,猛地抓起手机,对着一直通话的界面大喊:“快来帮忙!”   然后拔腿就顺着台阶向地下冲了下去!   几个护工还没反应过来,忽然感觉背后生风——滕时的司机根本没回到车里,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忽然窜出来,飞起几脚踹在了他们后背上!   “一会儿咱们去的福利院可能有问题。”   一个小时前,坐在车后座的滕时忽的对前面开车的司机兼保镖大哥说。   保镖一惊,猛地一脚刹车停在路边:“少爷,您说什么?”   “我收到消息,说这家福利院有邪-教成分,还有可能在地下室设置有电击椅之类的东西,折磨孩子们。”   少年的眸子淡然平静,深处却显露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视线对上后视镜里保镖的眼睛,几乎有种道剑出鞘的锐利感:“一会儿我找机会下楼,如果真的有问题,他们肯定会疯狂阻止我,到时候我需要你的帮助。”   保镖瞬间冷汗就出来了,顾不得问滕时哪里来的消息,立刻摸出手机:“我们多叫些人手过来!”   忽的他的手臂一沉,滕时从后面按住了他掏手机的手:“人多了会打草惊蛇,我能确认这件事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他们察觉到不对把地下的东西藏起来了,之后再查就难了。”   保镖神色肃然起来。   滕时凝视着他的眼睛:“沈哥,你一个人对付十个人以内的护工,应该问题不大吧。”   问题不大是不大,但是万一遇到棘手的情况……   保镖:“少爷,能问问福利院里有对您很重要的人吗?为什么要这么冒险?”   滕时沉默许久,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沉声又问:“十个人,能行不能行。”   “……能!”   地下的温度比上面低很多,滕时狂奔下来,发现面前是一条昏暗的走廊。   自己梦境中的后半部分会是真实的吗?   那些电击的场景还有可怕的宗教洗脑,会是真实存在过的吗。   头顶上能听到叮了咣啷的巨响,滕时并不担心,那位叫沈哥的保镖战斗力爆表,福利院的护工们只有挨揍的份。   沈哥当初是特种兵出身的,因为犯了点错被军队除名,是自己的姥爷看重他的能力把他保了下来,让他给自己的母亲做保镖,才保住了他的前程。   之后沈哥一直衷心耿耿,母亲去世之后就跟着自己,滕时上辈子也受过他不少照顾。   昏暗的走廊两侧都是一个个小房间,滕时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推开其中一扇,顿时瞳孔微缩。   房间里是一把电击椅,椅子的上下都有着黑色的束缚带,椅子旁边放着不知名的仪器。   ……和梦中分毫不差。   滕时快步走出去,一扇扇推开走廊里所有房间的门看了一遍,发现全部大同小异。   如果不知道,还以为这里是一个小型的刑讯基地。   但是滕时知道那些电椅不是用来刑讯的,而是用来“净化”的。   “你的灵魂已经不干净了!你的父母就是被邪灵带走的!现在邪灵又要侵入你的身体!你需要净化!”   ……   所以自己梦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滕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一个一面之缘的孩子产生这种羁绊。   他的手指拂过冰冷的电椅,只觉得不寒而栗。   这种非公有的福利院入职几乎没有什么门槛,那鹰钩鼻的女人不知从哪里来,来这里当了几年院长,用了三年,或者五年?就把这里的护工都换成了自己的手下,把福利院变成了窝点。   那些可怜的孤儿们被一个个送往这里,本以为是避雨的港湾,却不曾想是另一个地狱。   不听话的孩子都会被扣上“被邪灵污染了灵魂”的帽子,被电击折磨“净化”。   在那之后,这些孩子会变成怎样的呢?   他们本就脆弱的灵魂或许会因为这样的折磨而彻底碎裂,这些创伤深深印在心里,必然会一路伴随着他门长大。   上辈子的十七,最后到底怎么样了?   楼上,沈哥一脚踹翻最后一个护工,喘着气随手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   妈的,一共七个护工,其中两个男的是练过的。   虽然打赢没什么悬念,但是对方人多还真是累的慌。   地上的护工们不是抱着胳膊腿哀叫,就是捂着胸口打滚。   沈哥摸出手机准备给滕时打电话,却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的院长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阴森冰冷的目光里满是杀意,从口袋里缓缓地摸出了一支。   与此同时,滕家庄园。   黄毛小阳正在穿着围裙在后厨里忙活,头上戴着耳机,手里利索地用刮鳞片的刀清一条新鲜的鱼。   “这个时候,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呜咽,张伟战战兢兢地把脸贴到窗户上往外看,却只看见漆黑一片。忽的,他只觉得背后有东西缓缓靠近了他……”   耳机里的恐怖小说正讲到最可怕的地方,小阳刮鱼鳞的动作微微顿住,屏住呼吸冲掉血水,突然冷不防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小阳“嗷”的一嗓子原地起飞,差点把手里的刀捅进身后那人的脑壳。   奚斐然猛地一缩头。   “你他……”小阳一句脏字卡在喉咙里,秉承着“不能教坏小孩子”的心,强行把后面“妈的”两个字咽了回去,惊魂未定地把手里的刀和手套往池子里一扔,摘下耳机咆哮道:“你想干啥!”   奚斐然眨着两个大眼睛看着他:“我就是想问问滕时去哪了。”   他不浑身带刺的时候堪称可爱,一双大眼睛委屈巴巴的。   小阳嘴角抽搐半晌,无奈地蹲下来:“他去郊区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奚斐然:“去郊区干什么?”   “好像是去一个福利院吧,”小阳挠了挠自己的黄毛,“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你想他了?”   奚斐然噎住。   小阳揶揄地按住他的脑袋:“小家伙这么黏人呢,没看出来。”   奚斐然恼羞成怒地甩开他:“我才没有呢!”   小阳笑了笑,忽的又想到什么,教育他:“对了,你以后不要直呼二少爷大名,别看二少爷不计较,但这庄园里的旁人可都看着呢。你既然被他收养,就规矩点,叫他少爷,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叫哥也行。”   哥?   奚斐然确实没想到过自己对滕时直呼其名不太好,但是让他叫哥,他却叫不出来。   这个称呼太亲近了,自己和滕时什么关系都没有,还几乎是半个仇人,怎么能轻易叫哥。   奚斐然梗着脖子:“我不叫他哥。”   “嘿你这熊孩子!”小阳恨铁不成钢。   奚斐然从后厨跑回了自己屋里,打开电脑想要继续捣鼓一下之前没编完的程序,却发现自己静不下心来。   从滕时告诉他下周可以去上学之后,他的心跳就没有平静下来过。   学校,感觉离自己熟悉又遥远,能回到学校就像一个梦似的,代表着他可以重新回归正常生活。   滕时真的帮了他好多,从收养他,再到解决赵阿姨,再到送他去上学……   如果没有滕时,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奚斐然不可避免的第n次感受到了滕时对他的好,可随即而来又是混乱。   可是他终究姓滕啊……   奚斐然抓住脑袋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现在最想做的事情,竟然是和滕时说说话,问问他身体好点没。   奚斐然没有手机,但是他知道怎么用电脑的虚拟号打电话出去,犹豫了一下,就在键盘上敲起来。   滴滴……   电脑上出现了虚拟拨号页面,显示已经拨出。   讯号穿越城市的上空,越过郊区的高大树林,掠过同心福利院上方巨大的十字架,却在进入屋内的时候戛然而止。   整座福利院屏蔽了一切信号,地下室里,滕时正举着手机拍照,手机上没有任何来电提醒。   咔嚓,咔嚓。   把周围的证据都拍下来,滕时不再逗留,转身快步向外走去,然而就在走上楼梯的一刹那,上方的楼梯口处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第一眼滕时还以为是沈哥,然而立刻他就意识到那身影太矮了。   楼上的灯光照亮了那人狰狞的脸——院长头发散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滕少爷,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她身后几个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护工立刻如同野兽般猛扑了下来。   “抓住他!”院长声嘶力竭地指着滕时,“不能让他离开!他要是说出去我们就都完了!”   滕时转身就往回跑,没跑几步就被后面一人拦腰抱住摔倒了地上,几个人死死抓着他不由分说地抬进了最近的房间。   “放开我!”滕时剧烈挣扎,可大病初愈的少年身体哪里能挣得过几个成年人,其中一个护工可能是刚才被沈哥打惨了,报复似的一个肘击重重的撞在了滕时胃部。   那一下子几乎让滕时痛的眼前一黑,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这帮人疯了吗!   混沌中他只觉得手腕脚腕一阵剧痛,视线再恢复的时候,黑色的绑带已经死死束缚住了他的四肢,将他牢牢绑在了电椅上。   滋啦——   一旁的机器启动,让人牙酸的电流声在阴暗的地下室里响起。   院长疯狂的眼底被蓝紫色的电光照亮,弯下腰来一把捏住了滕时冷汗淋漓的脸:“滕少爷,你的灵魂也脏了,需要净化。” 第37章 求救   “滕少爷,你的灵魂也脏了,需要净化。”   院长的眼底满是疯狂,挖出导电膏抹在滕时的两侧太阳穴上。   冰凉黏腻的触感让滕时剧烈挣扎,而他周围的护工们则纷纷把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拿了出来,激动地开始低声吟诵起什么。   竟然是要来真的!   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一群变-态!   滕时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能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连自己也敢动!   对宗教信仰的虔诚似乎让他们已经不在乎法律的约束,又或许是这种事情他们已经做了很久,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所以足够大胆到毫无顾忌。   “我是滕家的二少爷,”滕时剧烈喘息着,发丝被冷汗浸透,但一双乌黑的眼睛却并没有太多害怕的情绪,更像是谈判,“如果我失踪,滕家必然会举全崇景之力寻找我,你以为你们跑得了吗。你们放了我,我保证不追究。”   那锋利的目光让院长感觉非常不舒服,这些肮脏的灵魂在面对审判的时候应该是恐惧的,应该跪下求饶才是。   不追究,怎么保证?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院长的眼底闪过一抹杀意,冷笑道:“邪灵应该被斩草除根!”   站在滕时身后的护工闻言立刻拿出一个诡异的发圈一样的东西,两端分别沾着两个湿海绵,放在了滕时的太阳穴上。   她脖子上的十字架吊坠垂下来,滕时清晰的看到,那十字架上雕刻的耶稣竟然是倒着的。   院长抓住一旁电击仪器上的强度按钮,决然地眯起眼睛:“忏悔吧。”   滕时猛地抓住了下方的椅子,下意识闭眼,却忽的听到院长身上一个东西滴滴地响了起来。   院长对护工做了个停的手势,从怀中摸出一个黑色的东西,但滕时一眼就认出来那不是普通的手机,好像是军用的通讯器一类。   “喂。”院长接起来。   滕时的瞳孔微微一缩,院长竟然说的是J国话。   他大学的时候凭爱好学了一些J国话,一般的交流都能听懂。   对面的声音很大,几乎是暴跳如雷,即便没开免提滕时也听得清清楚楚:“你抓了滕仲云的二儿子?是不是疯了!”   院长皱眉,目光微深地瞟了一眼周围的护工,道:“是他自己闯进来找死。他身边就带了一个保镖,已经被我们电得半死绑起来了,这么久都没见有人来找他,估计滕家不知道他来了这里。我们尽快把他做掉,这附近就是树林,尸体藏在里面没人能找得到。”   “你以为滕仲云会善罢甘休?”对面几乎气急败坏,“立刻把他放了,然后你们赶紧出国,别留下把柄!”   院长的眼神阴森下来,冷笑道:“森医生,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你无权命令我。”   “福利院里的所有的脑电波设备都是我提供的,每个月的经费也是我的部门出的!”对面怒道,“当初还是我帮你们进入的这家福利院,你立刻……”   “森医生,”院长打断他,“我们的约定是互不干涉,更何况,我们帮了你那么多。所有脑内检测显示智商超群或者有特殊天赋的孩子我们都给你送到J国去了,至于你用这些孩子们做了什么我们从来都不过问,你也不该管我们的事。”   滕时心中一动,原来这些椅子的原本功能并不是电击椅,而是做某种检测用的!   对面冷斥:“你们把我的设备改装成电击椅我说什么了吗!你们这群狂热的约瑟教徒的胡闹早该停止了,从J国被通缉所以不得不跑到H国,你们还不知收敛……”   院长尖锐的嗓音突然拔高,几乎声嘶力竭:“我们的目的是神圣的!这些孤儿都是恶魔的化身!恶魔侵占了他们的身体,把厄运带给了他们的家庭,所以他们的父母才会死!他们都需要被净化!”   对面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疯子。”   “你和我们一样疯,森医生,”院长的眼底暗光闪动,甚至笑了起来,“说什么是J国军事项目,实际上都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实验欲-望吧。”   这一次,对面沉默许久,终于开口:“暴露的风险太大了,如果你们执意要把滕家二少爷杀掉斩草除根,那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们,我们的合作到此终止。”   院长冷笑。   对面:“我会抹掉我们一切的通话记录,我和你们从来没有任何关系。”   嘟嘟嘟……   电话挂断。   过了许久,院长放下电话,缓缓回过身来。   四周一片安静,周围的护士紧张地面面相觑。   失去了援助,他们就像是漂浮在海面上的孤船,随时都有沉没的风险。   滕时适时地抓住时机抛出橄榄枝,喘息着紧紧盯着院长:“我可以做出承诺,送你们出国。”   没有人注意到,滕时的右手食指和大拇指轻轻的捏了三下。   刚才看到院长的通讯设备,滕时忽然想起自己右手手腕上的手表有一个功能,类似于远距离对讲。   和一般的手机信号线路不同,这个功能或许也没有被屏蔽。   这块手表他也送了祁南槿一块,当初只是为了好玩设置了这个功能,没想到现在竟然成了救命的唯一稻草。   如果此时祁南槿也正好戴着手表,自己捏三下,祁南槿那边就会感受到手腕上的震动,可以接听他的来电。   滕时咬住牙关心中默默祈祷,阿槿,你可一定要戴着。   院长的嘴角勾起:“滕少,这世上的邪灵最会欺骗人了。”   她的手指轻轻抚摸过电机仪器:“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在H国净化灵魂了,所以,一定要彻彻底底才行。”   滕时呼吸一滞,下一秒,院长猛地转动了开关,巨大的电流瞬间通过滕时的太阳穴,带来了撕心裂肺的剧痛。   “呃!!——”   与此同时,祁南槿家。   祁南槿正坐在自家客厅的沙发里,看着手机上置顶的聊天框发呆。   备注为“我永远的大老婆”的聊天页面里,和滕时的最后一句停留在一句开玩笑的“渣男”上。   祁南槿微微咬住下唇,在输入框里打下几个字:“阿时,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打完之后又飞快地删光了。   要怎么开口呢?   祁南槿苦恼的向后靠在了靠垫里,掐住眉心,手腕上的黑色腕表反射着阳光。   昨晚他吃完晚饭,本来打算回房间打会儿游戏,可经过他爸房间的时候,却听见他爸在房里叹气。   他推门进去问他爸怎么了,老祁看了他一眼,说了句公司的事,就摆手让他玩去,似乎不想细说。   祁南槿看他眉头都皱出川字了,哪里肯自己玩去,立刻追问他爸。   老祁犹豫了半天,才叹着气告诉他:“昨晚滕禹给我打电话,说咱们家提供的热反应仪器出了问题,差点爆炸。”   祁南槿大吃一惊,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但他知道这种事情有多严重。   “怎么会出这种事?咱家的设备难道出厂之前不都是经过了好几层的检查的吗?”   “说的是啊。”   老祁道:“咱家所有的设备都保证一点毛病都没有,可偏偏昨晚就是出了岔子,监控视频照得清清楚楚,仪器过热,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祁南槿:“是不是员工操作失误?”   老祁摇头:“我问了,滕禹说监控上清清楚楚,员工都是按照操作手册来的,每一个步骤都没有问题,如果有问题,那只能是出在仪器本身上。”   这话说的就很重了。   但老祁如果再解释,那就是有推诿责任的嫌疑。   但是又确实很冤。   祁南槿知道自己家的生产有多严谨,有瑕疵的设备根本不可能出厂,更何况是供给合作多年的滕家。   “滕禹已经把这台设备退回来了,说让咱们检查,”老祁艰难道,“在查出问题之前,所有滕家现有的、咱家的设备都停用,直到确认问题为止。”   所有设备停用,这件事说轻一点是保证安全的筛查,说重一点,就是信任危机。   这如果是其他企业,以滕禹那说一不二的性格,肯定已经把这家机器的生产厂家踢出合作名单了,只因为是合作多年的祁家,或许还因为祁南槿和滕时的私交,才给了一个检修的面子。   但是已经很难看了。   祁家设备被停用,不管封不封锁消息,风声估计很快也会穿出去,对祁家企业的股价也会有影响。   “祁家和滕家合作了十几年,头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老祁看起来人都老了几岁,“我会尽快找出原因的,希望不是咱们设备的问题。”   祁南槿:“爸……”   “你还小,这件事本来不该和你说的。”老祁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道,“你别因为这事去找小时,你们两个孩子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件事我会处的,别影响你们。”   ……   祁南槿心里乱得很,从昨晚开始就觉得说不出的烦躁郁闷。   自己家的设备怎么可能出问题呢?   祁家的严谨是出了名的呀,滕家当然也知道,所以才会合作这么多年。   怎么能说停工就停工呢,这对祁家影响多大。   这设备为什么出问题还没查明白呢!   滕禹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可是,毕竟是生意上的事情,又不能怪滕禹过于谨慎……   “啊啊啊!”祁南槿抓住抱枕在沙发咆哮一通,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他想和滕时倾诉,可滕时毕竟是滕禹的弟弟。   祁南槿第一次感觉到了人情事故的复杂,当生意和感情掺合在一起的时候,一旦开口,就会把双方置于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让人左右为难。   忽的,祁南槿忽的感觉自己的腕表震了震,低头一看,是滕时的来电。   祁南槿:“……”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打来……   手腕上不停的震动着,滕时的名字在表面上跳动。   怎么办,自己还没想好要怎么和他说。   祁南槿微微咬牙,   ——装作没看到吧。   他一狠心把手表从手腕上摘了下来,放到了一边。   与此同时,滕家庄园。   奚斐然拄着脑袋看着第n次呼叫失败的页面,皱着眉头关上了电脑,忽的推开窗户冲楼下喊了一嗓子。   “小阳哥!你说滕时去了哪个福利院来着?”   “同心福利院!”小阳哥的声音从下面传来,“你又直呼少爷大名!”   奚斐然关上窗户,咚咚咚跑下来:“小阳哥,手机借我一下,我给滕时打个电话。”   “叫少爷或者哥……”小阳哥简直无力了,摸出手机,“给,小粘人精。”   奚斐然心说我才不粘人呢。   ……只是心里稍微有点慌而已。   滕时好端端的去福利院干什么,还一直不接电话,该不会是想把我送出去吧。   不是刚说好要让自己去上四年级,该不会这么快就要出尔反尔?   虽然觉得不会,但奚斐然的小脑子总是比别人更敏感,想的更多,所以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就有点坐不住了。   嘟嘟嘟……   电话里传来无人接听的忙音。   奚斐然把手机还给小阳哥,看来不是自己电脑拨号操作有问题,是滕时真的不接电话。   “别着急,”小阳哥看出来他神色有些不对,安慰他,“少爷临走的时候说中午就回来了,没准再过半小时你就能看见他了。”   奚斐然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忽的想到了什么,仰头问:“对了小阳哥,祁南槿家住的远吗?我想去一趟。” 第38章 愤怒   祁南槿躺在沙发上发呆,忽然听到了敲门声。   咚咚咚。   “……?”   祁南槿心不在焉地走过去拉开门,第一眼没看见人。   “喂,在这呢。”声音从下面传来。   祁南槿一低头,才看见了面前的一脸黑线的奚斐然。   从今天开始我要疯狂喝牛奶,奚斐然愤然心想。   “你怎么过来了?”祁南槿下意识扫向奚斐然身后,攥着门把的手紧了几分,“滕时呢?”   “他没来。”奚斐然非常自来熟的走了进去,环顾了一圈四周。   祁南槿家是明亮的现代风格,整体是白色,看上去明亮又干净,和祁南槿的本人的风格很搭。   奚斐然跳到沙发上:“你不是和滕时是好哥们吗?竟然不知道他今天出门去了。”   祁南槿微微愣了愣,以往滕时去哪都会和他说,主要是他一闲下来就会给滕时发消息,不过从昨晚他就因为仪器的事情故意躲着滕时,所以确实不知道他出去了。   “他去哪了?”祁南槿心情有点复杂,跟过来坐下,看似无意地随口一问。   “同心福利院。”   祁南槿一愣:“他去福利院干什么?”   “看来他也没告诉你啊,”奚斐然在沙发上晃悠着两条小腿同情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们很熟呢。”   “……”祁南槿的嘴角抽了抽,有种想要掐住奚斐然的小肉脸使劲捏一捏的冲动。   “我们俩又不是连体婴,他干的每件事我都要知道。”   奚斐然点了点头:“也是。”说罢他非常干脆地从沙发上跳了下来,“那我再去找找根滕时关系更好的人。”   祁南槿瞬间炸毛,一把抓住他:“哎!”   开玩笑,这世间上还有比自己跟滕时更熟的人?!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祁南槿按住他,“怎么回事?”   哪有这么故意吊人胃口的!   奚斐然一脸纯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滕时什么时候回来。他昨晚发了那么高的烧,今天中午还得吃一遍药才行。”   祁南槿愣住:“他昨晚发烧了?”   “嗯,三十九度多,”奚斐然信誓旦旦道,“难受了一晚上,烧得糊涂的时候还叫你的名字来着。”   祁南槿就像是被一管礼花砰的炸了个满脸,整个人都乱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结巴道:“那……那他好利索了吗就出门!怎么不在家好好养着?”   “谁知道呢,电话也不接,”奚斐然叹气,“别是半路晕在哪了吧。”   他话还没说完,祁南槿已经开始疯狂打电话。   “他怎么不接!”   奚斐然耸肩:“我早跟你说了。”   下一秒,他的双腿忽的离地,祁南槿把他夹在胳膊肘底下就往外跑去:“走,咱们去找他!”   与此同时,同心福利院。   一层的大厅里,孩子们瑟瑟发抖地蜷缩着挤在角落里,面前一个膀大腰圆的男护工正在他们面前来回走动看管着他们。   下方的地下室里不时地传来惨叫声,每叫一声,孩子们就颤抖一下。   那原本磁性的声音几乎破碎,仿佛压抑强忍着巨大的痛苦,尾音都在颤,然而下一秒电流声中,撕心裂肺的呻-吟再次破碎的溢了出来。   “艹,真会叫,叫得我都来感觉了。”男护工听得心痒难耐,真恨不得冲下去看看,心里埋怨院长为什么偏偏让自己上来守着这些小兔崽子。   “喂,”他心里忽的一动,找到了让自己苦中作乐的法子,猥琐地笑着走到其中一个男孩面前,用手中鞭子抬起男孩的下巴,“六号,你评价评价,楼下那个叫的好不好听?”   男孩浑身发抖,嘴唇紧绷。   “问你呢。”男护工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他瘦弱的身子,“你叫的好听还是他叫的好听?”   男孩死死盯着他,简直恨之入骨:“你们竟然也敢对外来人下手,就不怕……”   他话音未落,男护工一巴掌就扇了过来。   男孩的身子瘦弱不堪,登时被扇飞了出去,口吐鲜血重重摔在了地上。   “六哥!”“六哥你没事吧!”   有几个孩子哭着扑出去,男护工冲过去一脚踹翻一个。   “你们这群垃圾!肮脏的邪灵!”男护工一声暴呵,孩子们瞬间被吓住。   “你们周围发生的一切不幸都因你们而起!”男护工用鞭子指向墙角恐惧又憎恶地盯着他的孩子们,冷笑道,“你们遭受的一切苦难都是因为你们自作孽!楼下那小子如果死了,也是你们害的!”   刚才被踹倒的一个小女孩声嘶力竭道:“你放屁!”   护工的眼神阴冷得几乎能杀人,猛地拎起那小女孩的头发,小女孩尖叫挣扎,她旁边的小男孩冲过去一口咬在护工的胳膊上。   护工眼里的凶光大盛,一把掐住男孩的脖子,狠狠一脚踹了过去:“反了你们了!”   “放开他!”又有孩子冲了上去。   男护工一巴掌挥出去,疯狂挥动手中的鞭子,开始无差别攻击。   一时间,尖叫声、哭成响成一片,场面乱作一团。   没有人注意到,混乱中一个小女孩乱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冲到了一层正中被绑在接待台旁边的滕时保镖身边。   “叔叔!叔叔你醒醒!”小姑娘哭着拼命晃动晕过去的沈哥,见他不醒,抓过一旁的水杯就泼在了他脸上。   沈哥一个激灵猛地惊醒,电击之后的剧痛让他浑身的肌肉都酸痛无力,神志一片模糊,只觉得迷迷糊糊中自己被绑带束缚的手一松。   “叔叔你快跑!快叫人来!”小姑娘把剪刀丢到一边,死死住他的胳膊,“他们会杀了你们的!”   ***   “怎么这么远啊。”祁南槿双手握着方向盘,侧头看着车上的导航,导航显示他们已经开了一个半小时。   周围什么都没有,全是阴森森的树林。   奚斐然叼着棒棒糖坐在副驾驶,点住屏幕往下划了划:“快了,前面就是了。”   地图上显示同心福利院只有两分钟的路程,越过树林已经隐约能看到一个建筑上的黑色十字架了。   这真是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旁边只有一个自来水厂,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喂,”越靠近目的地祁南槿竟然有点紧张,耳朵微微涨红,“你再跟我说说,昨天滕时怎么喊我名字了?”   奚斐然转头看向祁南槿,笑容忽的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几乎有些欠揍:“骗你的,他叫的是我的名字。”   祁南槿猛转头:“纳尼!!”   “他昨晚一直胃疼,喊着我的名字让我帮他揉了一整夜,手都酸了,”奚斐然笑眯眯地揉着手腕,一脸“羡慕吗”的挑衅表情,“不好意思,谁叫我正好缺一个开车的司机呢。”   ——我只是想来福利院确认一下滕时别把我卖了而已。   祁南槿脸上的表情都裂了,感觉到了史无前例的不可思议,紧接着是暴跳如雷:“你这个小坏蛋!”   奚斐然狂笑不止,然而忽的他的余光里看到了什么,倒吸一口凉气:“小心!!”   一个人影从侧前方的猛地扑向了他们的车前盖,祁南槿狂踩刹车,那人咚地一声撞在他的车前倒了下去。   “我艹!”祁南槿和奚斐然同时解开安全带冲下车。   祁南槿:“疯了吧!怎么有人扑车!”   奚斐然:“碰瓷的吗?”   一下车他们才发现已经到了,车子正停在同心福利院漆黑的大铁门门口,那个男的刚才就是从门里扑出来的。   “喂你没事吧!”祁南槿按住男人的肩膀,看到男人一身黑色西装,虽然看起来有些脏乱,但身上没有血,登时微微松了口气,“你怎么回事……”   忽的,祁南槿的胳膊被猛地抓住,男人急喘挣扎着抬起头:“祁少!……”   奚斐然脸色瞬变:“你你你不是滕时的司机吗!”   祁南槿倒吸一口凉气:“沈哥!”   “少爷出事了!……”沈哥被电击之后的嘴唇都在抽搐,目眦欲裂地用僵直的手指死死抓住祁南槿,“快去救人!”   孤儿院中。   “咬啊!再敢咬我啊!”   重重的闷响在寂静中响起,伴随着孩子的抽泣。   男护工咬牙切齿地一脚一脚踹着地上蜷缩的男孩。   周围的孩子们倒了一地,各个身上都添了新伤,捂着伤口呻-吟哭泣着。   “不是英雄救美吗?不是团结一心吗?”男护工愤恨的表情忽然变成阴笑,蹲下来捏住男孩的脸,“十八号,以前没注意过,你长得也不赖。”   男孩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下一秒忽的被护工猛地抓住了头发拽了起来,拖向角落里。   “放开我!放开我!”男孩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他知道即将发生什么,那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堪入目的事情,是对灵魂彻彻底底的侮辱和人格的粉碎!   “不想去屋里啊?那就在这也行,”男护工淫-笑着把男孩往地上一摔,然后整个人压上去抓住他的衣服用力撕扯,“那就让大家都看着!看看我是怎么……”   哐!!——   一声巨响,男护工头顶流淌下一行鲜血,翻着白眼从男孩身上栽倒了下去。   在他身后,祁南槿脸色拎举着被砸碎的椅子喘着粗气,眼底全是血丝:“草草草!他妈的什么畜-生啊!”   他身后的奚斐然冲上来扶起地上的男孩:“你没事吧!”   周围的孩子们都惊呆了,被扶起来的男孩满脸都是泪,震惊地看着面前和他年龄差不多的   衣着昂贵的小少爷,怯怯地摇了摇头:“没事……”   奚斐然急道:“有没有见过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哥哥?皮肤很白,天仙似的?”   “见到过,他在地下室。”旁边一个黑瘦的小姑娘哽咽道,“他被院长抓住了,院长……院长他们正在电击他……”   祁南槿眼前一黑,发疯似的拎着椅子就要往地下冲,奚斐然一把揪住他的裤脚:“等等!你忘了沈哥说他们至少有七个人!你一个人是去单挑还是去找死!?”   祁南槿咬牙回头,声音都在抖:“可是我叫的人至少还有一个小时才能到!阿时他在被……在被……”   之前那被他挂掉的手表震动提示,分明是滕时向他的求救啊!   祁南槿真恨不得穿越过刚才抽自己两巴掌,如果那个时候他能接起来,滕时又怎么会受这种罪。   然而下一秒,祁南槿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他看见奚斐然从身后摸出了一把手枪!   “把沈哥扶回滕时车里的时候顺手从车子暗箱里拿的。”奚斐然反手把手枪递给祁南槿,“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急。”   祁南槿震惊地接过来,那一瞬间他几乎不能把他和刚才叼着棒棒糖使坏的小屁孩联想到一起。   脑海中无端想起了滕时告诉他奚斐然差点一枪崩了滕仲云的事情,他仿佛看到有什么深藏骨子里的狼性,从奚斐然那小小的少年身上透出了狠辣的轮廓。   奚斐然盯着他,压低声音问:“会开枪吧?”   ***   地下室,院长忽的做了个停的手势:“你们刚才听到楼上有什么动静了没有。”   一旁的护工疑惑地把电流暂停:“没有吧。”   另一人:“估计又是田中在寻开心吧。”   几个护工对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猥琐笑意。   院长的嘴角始终向下,微微皱眉。   从J国流窜到H国,隐姓埋名到现在,做到院长的位置,她的敏锐程度远比一般人高的多。   “别笑了,”院长点了一下其中一人,“健一,保险起见,你上去看看。”   叫健一的男护工收敛起笑意,点了点头,转身就往楼上走去。   “等等!”院长忽的叫住他,“带上家伙。”   健一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快步走到一旁的抽屉边拉开,从里面拿出一把枪,这才走了出去。   院长的视线回到电击床上——少年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皮肤比雪都要白,低垂着头,微长的刘海挡住了漂亮的眉眼,失去血色的唇上全是被咬出来的血痂。   他的手腕脚腕都被磨出了血,那是在剧痛中挣扎过的痕迹。   真是奇怪,明明被折磨成这样,却像是被风雪摧残过的松柏,竟有种让人心悸的别样美感。   “你叫了帮手来吗?”院长附身凑近滕时的脸,判断着少年是真的痛的意识昏沉,还是装出来的。   滕时的呼吸虚弱得几乎消失,没有丝毫回应。   院长毒蛇一样黏腻的视线沿着滕时修长的脖颈一直到锁骨,再向下划过胸腹,忽的一把抓住了滕时的手腕,眯起眼睛。   那清瘦的手腕上有一支黑色的腕表,乍一看,似乎和普通的电子表没有什么不同。 第39章 混战   那清瘦的手腕上有一支黑色的腕表,乍一看和普通的电子表没有什么不同。   院长眯起眼睛。   “院长,这个手表我们刚才检查过了,正常的拨号功能和手机一样,信号都会被屏蔽。”一旁的护工道。   “是吗?”院长冰冷的手指轻挑滕时的下巴。   滕时的头被轻而易举地被抬了起来,然而他的神志竟然还是清醒的,虚弱地挣扎了一下。   院长的手指被他甩开,滕时的头失去支撑立刻又垂落下来。   他侧头时,那修长的脖颈线条在昏暗的地下室光线里格外分明,就连白皙的皮肤上的汗珠都清清楚楚,汗水顺着线条滑落没入衣领的时候,竟有种说不出的近乎魅惑的感觉。   院长的眼神阴暗下来,厌弃地冷冷斥道:“邪灵。”   护工试探地询问:“院长?”   院长直起身来,视线扫过滕时的手表:“准备撤退,这里已经不能待了。”   护工神色一凛,立刻就要转身,却被院长一把抓了手腕。   “还没说完呢,”院长的嘴角勾起冰冷的笑意,“在那之前,我们要把邪灵彻底清除。”   护工呼吸一滞。   院长看着滕时,一字一顿道:“把电击器功率开到最大。”   ***   不远处,被院长派去查看一层的男护工正小心翼翼地走上台阶。   上方太安静了,安静得过了头。   这个时候田中那个家伙不应该在小邪灵身上忙碌吗,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心中不详的预感升腾起来,叫健一的男护工双手举起枪,猛地踏上最后一层台阶!   咔哒。   一个冰冷的东西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把枪丢在地上。”祁南槿的身形从楼梯口右侧隐蔽处缓缓显现出来,手中的枪拿得非常稳。   太阳穴的金属触感让男护工神色骤变,下意识微动。   “我劝你不要动歪心思,我开枪的速度一定比你转身的速度快得多,”祁南槿冷声道,“我只给你三秒,三,二……”   “别开枪!”男护工冷汗瞬间下来,把手中的枪丢了出去,举起双手,“别开枪……”   这家伙是认真的,健一能感觉到,凭借这人拿枪的姿势,这一定是个对枪很熟悉的人。   几乎是他丢掉枪的立刻,奚斐然就扑过去把地上的枪一把捡了起来,退后两步。   周围的孩子们立刻一拥而上,用早就准备好的绳子死死捆住了男护工的手脚。   “你们反了!”男护工没想到这些孩子们也敢违逆,目眦欲裂地骂道,“你们这些小杂种竟敢!……”   啪!   祁南槿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别废话,楼下有几个人几把枪?”   男护工脑瓜子嗡嗡响,祁南槿又啪地给了他另边脸一巴掌。   男护工的两边脸瞬间对称地肿起来,呜咽着求饶:“别打了!楼下还有五个护工还有我们院长,六把枪!”   奚斐然皱眉:“靠!人和枪都太多了。”   “小孩子不许说靠,”祁南槿踹了男护工一脚,严肃道,“你之前说的对,这样看来硬闯肯定是不行的,得尽快想想别的办法。”   奚斐然神情复杂:“你老实说,你家是不是?”   刚才他还以为祁南槿不会用枪,没想到熟练的一批,而且扇起人嘴巴子毫无心负担。   祁南槿:“怕了?”   奚斐然:“……”   做生意做得大到一定规模,没有谁是完全干净的,祁南槿揉了一把奚斐然的脑袋。   没见识的小屁孩,虽然不主动挑事,但是在他们这种家庭里,该有的人手和装备,该会的技能都是必备的。   更何况他是祁家的独苗,从小就被老爸揪着去学泰拳、打靶之类的必修课……   要不然当初在江临,我怎么把你从那伙抢劫犯手里抢出来的,祁南槿想。   不过从另一个方面,他又忽然意识到奚斐然家是真的干净,纯粹靠知识发家的知识分子家庭和他们这些从暗处拼出来的商人家庭,还真的是不太一样。   奚斐然很快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正题:“如果敌众我寡的话,我们或许有两个方法,第一个就是把他们拆散,第二个就是……”   忽的,下方传来了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祁南槿和奚斐然同时勃然色变,那是滕时的声音!   与之相伴的还有清晰的机器运转和电流声,整个楼的灯光都闪烁了起来,似乎是正在经历一股巨大的强电压!   周围的孩子们都吓傻了,灯光闪烁中一张张小脸煞白,尖叫声一片。   “我/操/你/妈!!”祁南槿整个人都发疯了,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到滕时发出这么凄厉的声音,几乎把他的心都扯碎了!   “老子今天跟你们拼了!”祁南槿一把揪起地上的男护工当作肉盾就要冲下去。   “等等!”奚斐然猛地扑上来一把抓住男护工,“电闸在哪!”   电闸?   祁南槿瞬间顿悟:对了,福利院肯定有一个总电闸,掐闸之后对滕时的折磨就能停止!   他一拳抡在男护工的脸上:“快他妈说!电闸呢!”   灯光剧烈频闪中护工牙都被打掉了,哭喊着指向楼梯口:“在那边的墙上有个电表箱!”   他手指刚抬起来,奚斐然已经冲了过去,一把扯开了墙上电表箱的门。   映入眼中的是一个复杂的电表。   和普通家里的电表不同,这个电表除了有上下掰动的开关以外,还有一个旋钮。   旋钮周围一圈刻度单位,似乎可以控制整个福利院的电流大小,多半是为了方面控制楼下的那些设备而设置的。   奚斐然顾不的想太多,猛地抓住了开关扳钮,用力向下一按!   巨大的电流通过大脑的时候,滕时只有一瞬间感觉到剧痛达到了史无前例的峰值,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惨叫了出来,甚至也没有感觉到身子的剧烈痉挛。   然后紧接着,视野当中一切都消失,化作了一片空白,电流的滋啦滋啦声牵引着他向虚空中下坠,坠入一片深红的回忆当中。   ……   “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副样子。”   低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仿佛毒蛇吐着信子。   “这幅受尽折磨被蹂躏到破碎,却依旧强硬,无论如何都不肯求饶的样子,简直让我看一眼就要兴奋得受不了了。”   男人亲吻着他的脖颈:“滕时,你怎么这么能忍,你这样会让我想往死里折磨你的。”   不知名的器具挂了满墙,暗红颜色倒映进被被剧痛折磨得含水的瞳孔,却只反射出冰冷如箭的深黑。   “你就算把我折磨死又能怎么样呢,蒋洲成……”   滕时剧烈地喘息着,身上的疼痛让他的声音都在发抖,白皙的皮肤像是被水洗过:“凯斯的覆灭是必然的,就算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什么……”   男人爆发出一阵狂笑,几乎挤出了泪花,一把掐住了滕时纤细的脖子。   “滕时啊滕时,你绝世聪明,却竟然知道现在都还没看出来,我想要的是什么。”   滕时的眼底逐渐翻滚上不可置信。   “我只是想要你而已,”蒋洲成温柔地语气就像是夫妻起床时亲昵的呢喃,“我要你的目光全部都在我身上,哪怕是厌恶的、嫌弃的、恨之入骨的。”   “你的身体和心灵全部都要属于我,我会让你失去友情,失去亲情,孤身一人在这世上,让所有人都害怕靠近你,没有人敢接近你,让你孤独到崩溃!最后发现,你只能恨我。”   极度的荒谬感让滕时颤抖起来:“你这个疯子……”   暗红的房间仿佛鲜血组成的洪流,轰然扑下来,蒋洲成的笑意癫狂疯魔,掐住他的后脖子猛地吻了上去。   ……   哐!——   电闸开关被猛地拉下,整个福利院瞬间陷入一片漆黑,楼下的电击器瞬间停止,滕时的身体痉挛地弓起,然后重重地落回了电击椅上。   灰蓝色的阴沉天色从一层雕饰着教堂风格文饰的花窗透进来,在地上映出五颜六色的彩光。   “喂,你刚才说如果敌众我寡的话,第二个方法是什么?”祁南槿喘息着压低声音,黑暗中只能看见他们两人的轮廓。   奚斐然抓紧手中的枪:“浑水摸鱼!”   楼下猝然传来了向上而来的急促脚步声,院长他们从地下冲上来了!   祁南槿猛地在奚斐然后背上一推:“跑!”   虽然以前从来没有一起经历过这种场面,但是祁南槿和奚斐然却离奇的在这一刻达成了某种堪称合二为一的默契。   奚斐然拔腿冲下楼梯,几乎是同时,祁南槿毫不犹豫地朝着他的背影开枪。   冲上来的护工们猝然和奚斐然撞在在一起,黑暗之中还没来的及作出反应,就迎来了上方铺天盖地的子弹雨。   祁南槿的射击的高度范围精准无比,每一颗都打在比奚斐然的身高高出一些的位置,惨叫声瞬间在黑暗中响起,有护工被打中摔了下来,剩下的护工惊慌散开,然后立刻疯狂开枪反击。   “他们有几个人?!”院长嘶吼。   “不知道!”   “先打!开枪!开枪!”   砰砰砰!子弹迸射的火花在黑暗中像是烟花一样炸开,祁南槿借着居高临下的地优势疯狂压制下方火力,而下方的院长护工们靠着人多疯狂反击,一时间竟然形成了平衡。   “躲好了别出来!”祁南槿借用拐角做掩体,在枪声的巨响中冲着不远处的孩子们大喊。   回答他的除了孩子们,还有下方更疯狂的攻击。   没有人注意到,在这片混乱中,奚斐然已经贴着墙边一路摸到了地下室。   地下的每间房间里都有一扇很小的窗户,有昏暗的天光透过来,隐约能看到屋子中模糊的物体轮廓。   奚斐然悄无声息地迅速摸过去,忽的只看到其中一间房间里的床上躺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扑了过去,只一摸那清瘦的身骨,他就知道这个人就是滕时。   “滕时!”奚斐然压低声音抓住床上的人,“你别怕!我和祁南槿来了!”   奶茶的味道似有若无,虚弱得像是要散去了。   “我们叫人了!”奚斐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丢掉戴在滕时头上的电击器,飞快的解开绑着他手脚的束缚带。   “支援马上就来,你坚持住,我们这就带你回去!”   束缚带解开的一瞬间,滕时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奚斐然猛地抱住他,只觉得滕时的身子冷的吓人。   “滕时,滕时?”奚斐然感觉自己几乎听不到滕时的呼吸,那一刻他整个人大脑一片空白,刚才从枪林弹雨中穿过的时候他都没觉得害怕,现在却完全慌了。   “你别吓唬我……”   滕时垂着头毫无反应。   奚斐然的嘴唇发抖,甚至不敢去摸一下滕时的脉搏。   他才刚意识到滕时是个好人,滕时难道就要出事吗?   “我这就带你走!”他颤抖的重复一遍,抓住滕时的胳膊,想要把滕时从椅子上抱下来,“咱们……”   “这是要去哪啊?”忽的,黑暗中传来一声女人的冷笑。   奚斐然猛然顿住,借着微弱的天光,他看到黑暗中院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站在门口,手中高举的枪管反射着金属的反光。   “竟然是个小屁孩坏我的事!”院长一步步逼近,声音愤怒又可笑得几乎扭曲,“哈!”   走廊那边的枪战还在继续,祁南槿听起来快顶不住了。   “那就送你们一起上路!”   院长笑起来,她就像是一只被逼到绝境以至于疯癫发狂的野兽,嘴里的笑很快变成了疯狂的污言秽语,其中还掺杂着J国话。   “邪灵!邪祟!肮脏的东西!都该死!都该死绝!”   她手中的枪口一会儿落在奚斐然身上,一会儿又落在滕时身上,手指从未离开过板机,仿佛随时要擦枪走火。   奚斐然浑身僵直,冷汗浸透了后背。   虽然他自己手里也有枪,然而他也知道,自己只要稍微有一点异动,女人的子弹会立刻穿透他的眉心。   怎么办!   怎么办!……   他原本想着趁乱带滕时从后门或者窗户逃走,或者拖延到后援来,但现在看来两者都不现实,这个女人看起来随时都会开枪!   然而忽的,奚斐然只觉得手心里一凉,下一秒他的心脏猛地一颤——那是一根手指,滕时正在他的手心里虚弱地写字! 第40章 电流   竖钩、横撇……   是个水字。   奚斐然脑筋急转:水?水怎么了?   想喝水?   不可能,这种危机时刻滕时就算是渴得冒烟了也不会管他要水喝。   水水水……奚斐然的脑子里灵光一闪,这福利院旁边好像有个水厂来着!   他下意识扫视房间内部。   随着天黑,昏暗的房间里光线越来越暗,只能隐约看到屋子里各种东西的轮廓。   这里的装修很简陋,电线都露在外面,线路贴着墙壁绕屋延伸,就像一条僵直的蛇,视线随着电线一直看到墙角,能看到有一根很粗的水管,从地下穿到屋顶。   奚斐然的心脏狂跳起来,以前他听爸爸说,水厂旁边会建运输仓或者中转站,或者借用周围的建筑,铺设运输管道。   如果是的话,那这根水管或许直接通着水站!   可是这又能怎样呢?   奚斐然的脑门上都在冒汗,他隐约想到了什么,但是越紧张他的大脑就越混乱。   院长似乎已经骂累了,握在扳机上的右手手指越来越紧,左手紧紧攥着胸口的十字架,像是要用滔滔不绝的口水完成最后的仪式:   “你们这些邪灵,就应该在地狱里受尽折磨,我代表约瑟教,对你们进行审判!……”   奚斐然的冷汗都出来了,下意识看向床上的滕时。   滕时的头低垂着,看上去没有一点反应。   他单薄的胸口甚至都不怎么起伏,只有锁骨的形状在黑暗中勾勒出不清晰的影子,然而奚斐然却忽的又感觉手心一凉,滕时又他在自己掌心里写了一个“电”字。   一瞬间所有的思路瞬间串联起来,奚斐然忽的扑向院长!   院长没想到他会忽然发难,猝不及防之下立刻尖叫着开枪:“小杂种!!”   可惜屋子里的光线太昏暗了,根本看不清人在哪。   “嘭”的一声子弹没入了黑暗中,没了后续。   院长睁大眼睛急促喘息着,忽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敲击声,像是什么不小心撞在了水管上。   那简直是黑暗中的指路灯,院长想也不想就向着水管的方向疯狂开枪。   “去死吧!”   霹雳啪啦的子弹撞在金属水管上的声音震耳欲聋,旁边的电线也被打断垂落下来。   然而在这片巨响中忽的传来“噗!”的一声轻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打穿了。   疯狂的院长根本没有注意到,可紧接着令人牙酸的崩裂声在黑暗中随之响起,伴随着水流声,那流水声越来越大,院长终于感觉脚底一片湿凉,疑惑地低头。   下一秒,被打成筛子的水管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水压,轰然破裂!   站在水管面前的院长甚至来不及叫一声,就被呼啸而出的水流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正在楼梯口激战的祁南槿还剩下最后一发子弹。   “艹!”祁南槿背靠在墙上擦了一把额头,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他的头上正在往下滴血,刚才被子弹擦了一下,楼下的也有两个人被他打中了,不过也都是轻伤。   在这种黑灯瞎火的环境中几乎没有瞄准的可能,全凭运气,他靠着地优势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后援怎么还不来!祁南槿咬牙摸出手机,一格信号都没有。   “没子弹了吧!”楼下传来笑声,“怎么没动静了?”   祁南槿闭上眼,靠在墙上屏住呼吸,只听到楼下的人蠢蠢欲动,紧接着,似乎有人小心翼翼走上了台阶。   一步,两步,越来越近。   下一秒,祁南槿猛地从墙壁掩护后闪出来,双手持枪扣动扳机,凭借直觉一发子弹正中来人眉心!   男人的尸体顺着楼梯滚落下去,他身后的护工们愣了一秒,瞬间暴怒,嘶吼着冲了上来:“小崽子找死!”   就在这时祁南槿忽的听到身后几声大喊:“小哥哥让开!”   是孩子们!   祁南槿想都没想猛然闪身。   三四个水桶被孩子们推着,从他身后顺着楼梯轰隆隆滚下来,正要冲上来的几个护工被当头砸了下去,顿时摔了个人仰马翻,落地的时候竟然惊起了一片水花。   “草!哪里来的水!”“怎么回事!”   祁南槿惊魂未定,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腕上的手表忽然震动起来。   “喂!喂!”祁南槿疯狂接起来,看到上面滕时的名字差点没哭出来,“阿时你怎么样!我再也不故意不接你电话了!”   “是我!你的深情告白先憋着!”对面传来的是奚斐然声嘶力竭地大叫,“开电闸!”   关键时刻祁南槿没有半分含糊,甚至没问原因,立刻转身猛地扑向电表箱,拉开门用力把电闸抬了上去。   一瞬间,屋子里的灯全部亮起,与此同时地下室里被打落在水中的电线瞬间通电,强大的电流爆发出刺目的电火花。   跳上绝缘的电击椅的奚斐然一把抱住滕时,只听下方“滋啦!”一声——   站在水中的院长瞳孔惊恐地紧缩成一个点,电流闪电般通过水流在万分之秒间通过她的身体,以及外面同样跌倒在水中的护工们的身体。   他们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浑身痉挛抽搐地倒在了水里。   枪声、人声……一切的声音都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祁南槿,”过了好久,手表里再次传来奚斐然的声音,“可以关电闸了。”   电闸关闭,房间里再次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他们死了吗?”黑暗的地下室中,奚斐然的声音有点抖。   “这种程度的电流下,他们应该只是失去行动能力了……”滕时轻声说。   他虚弱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奚斐然贴在他的胸口上,能清晰听到他的胸腔里的共鸣,甚至能听到他平静沉稳的心跳声。   那一瞬间奚斐然鼻子一酸,抓着滕时衬衫的手用力收紧,凶狠地抬起头:“你干嘛来这,想把我送到福利院里吗?”   滕时似乎是想笑,却引起了一阵呛咳,说不出话来,于是轻轻搂住了奚斐然的后背。   明明什么都没说,却仿佛什么都说了。   后背上的温度仿佛触动了某种情绪的开关,奚斐然眼眶忽的就红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一头埋进了滕时的胸口里:“呜呜呜……”   委屈,害怕,担忧……惊心动魄的一切终于过去,属于孩子的情绪本能终于冲破压制翻涌了上来。   奚斐然号啕大哭:“我以为你要死了!!”   没人知道他第一眼看见被绑在电击椅上的滕时的时候有多害怕,他本以为他和滕时认识不过短短那么些天,自己根本不在意,却在那一刻清楚的意识到,滕时已经在自己心里占据了一定程度的分量。   或许是因为,自己只有他了。   啪叽啪叽乱滚带爬,举着手机手电筒踩着水跑下来的祁南槿一冲进来,就听到这么一句。   “嘿!说什么呢小乌鸦嘴!滕时起码活到一百五!”祁南槿一把揪住奚斐然的后脖领子,把他从自己“永远的大老婆”身上拎了下去。   “阿时!阿时你怎么样!”   滕时乌黑浓密的睫毛向上掀起,虽然虚弱,但眼神中刀子一样的锋利还是刷刷刷地把祁南槿的小心脏削成了肉片。   祁南槿虚弱道:“我当时,我真的不是故意……”   “挂我电话的男人是会被拉黑的,”滕时闷闷地咳嗽了两声,“你已经被剔出我的后宫预备役了,渣男槿……”   祁南槿踉跄地扶住电击床,感觉自己的人生都灰暗了。   滕时艰难地向他伸出一只胳膊:“不过现在,破例恩准你背我出去……”   说是背,但是祁南槿哪里让被电击之后的滕时再被自己的脊梁骨硌着,一个公主抱就把滕时抱了起来。   奚斐然被祁南槿自动忽略。   配合默契的小伙伴什么的,在大老婆面前算个蛋!   地下室的水平面还在以缓慢的速度上升,祁南槿和奚斐然趟着水走向楼梯,一路上看见院长和护工们都在水里抽搐。   “自作孽不可活,”祁南槿嗤了一声绕过他们,“在监狱里过下半辈子吧。”   滕时没有说话,本就大病初愈的身体哪里经得住折磨,肾上腺素消减下去,他又开始发起烧来。   三人沿着地下室楼梯走向一层,远远的就听见外面好多汽车急刹的声音。   奚斐然:“好像是你叫的后援来了。”   祁南槿直咬后槽牙:“妈的要不是阿时想出电击的办法,等后援来了人都凉透了!”   不过这里确实太偏僻了,多亏了沈哥的那把枪,自己和奚斐然才能坚持到现在。   也多亏了福利院的孩子们。   那些穿着破旧、浑身是伤的孩子们正都守在楼梯口,看着他们三个走出来,纷纷站起来。   祁南槿抱着滕时停下来看向周围,真心地道谢:“今天谢谢你们了。”   奚斐然跟在祁南槿身后,他能感觉到那些孩子们的目光也同样落在他身上。   心情忽的十分复杂,奚斐然不禁联想到了自己,如果自己没有被滕时收养,或许此时也在江临的某家福利院里,很可能遭受着同样的事情。   而现在,他却被羡慕着。   身上穿着昂贵的品牌套装,身旁是收养他的人,不用为吃不饱饭而发愁,更不用担心被禽兽侵害。   命运赐予了他不幸中的万幸,让他遇到了滕时,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运气的。   “你们要走了吗?”孩子中有人问。   祁南槿心里有点难受,他没有办法改变这些孩子的命运:“嗯,我们要走了,不过你们放心,以后这些疯子不会再伤害你们了,我会安排你们到崇景最好的福利院,你们会开始全新的生活。”   孩子们看着他,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感到特别高兴。   带头的孩子对他微微躬身,后面的孩子也跟着一起:“谢谢哥哥。”   那种平静让祁南槿只觉得心里揪得厉害,无论他怎么安排,面对这些孩子,他总觉得自己有一种“何不食肉糜”的虚伪感和无力感。   “那些坏人会怎样呢?”有孩子问。   “他们会进监狱。”奚斐然回答。   “只是进监狱而已吗?”有孩子问,“他们会死吗?”   祁南槿摇摇头:“他们的罪不一定构成死刑,可能不会死,只会在监狱里度过余生,没有自由,每天都在同样狭小的房间里不见天日。”   “可是,”有个小女孩歪头道,“我们每天都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呀。”   祁南槿和奚斐然的心脏同时像是被撞了一下,几乎无法呼吸,祁南槿怀中的滕时虚弱地睁开眼。   “少爷!祁少!”外面传来保镖们急切的呼喊和奔来的脚步声。   祁南槿像是从梦中惊醒,抱着滕时,叫了声奚斐然:“走吧。”   奚斐然:“……嗯。”   二人低头快步走了出去,几乎有些落荒而逃的狼狈感,然而就在走到门口的时候,滕时忽的抓住了祁南槿胸口的衣襟:“……”   祁南槿顿住,继而明白过来:“孩子们我会安顿好的,你放心。”   滕时剧烈喘息起来,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急切地想要说什么,却因为虚弱而喉咙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回……回去!……”   奚斐然的心脏忽然传来不详的预感,祁南槿也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头!   一层的大厅里,孩子们已经全部围在了电表箱旁边,为首的那个打开了电表箱的盖子。   电表箱里,除了有控制整体的开关闸,还有控制电流大小的旋钮。   奚斐然的瞳孔瞬间紧缩,祁南槿失声:“等等!!”   “对不起。”为首的男孩冲三人轻轻笑了一下,“可是我们真的等的太久了。”   时空仿佛在这一刻延伸到无限长,二三十个孩子们的脸上几乎同时露出了欣慰而释然的笑意。   如果正义不会来,那就自己创造正义。   肮脏的灵魂,需要被彻底净化。   下一秒,为首的男孩将电流旋钮扭到最大,没有丝毫犹豫地扳动了电闸开关。   致命的电流从割裂的电线中尖啸着涌入水中,如同死神的镰刀挥舞而下。   足以让任何生命都毙命的高压电在水中爆出夺目耀眼的电火花。   地下室里传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然后一切归为沉寂。 第41章 真心   就算是铁打的人被这么折腾,估计都会挺不住,更何况是昨晚刚发过烧的滕时。   被后援救出来,在回去的路上滕时就高烧昏迷了过去,随后立刻被送到了医院,惊动了一串专家主任后,终于在医院住了下来。   这一住就是八天。   窗外的落叶基本上都掉光了,只剩下阳光依旧明媚。   医院的顶级病房里,滕时正穿着病号服坐在窗前的桌子旁边,吃着出院前的最后一顿早饭。   电视里正在播报:“前不久因为工厂爆-炸而陷入危机的凯斯工业,近期得到了滕氏集团的大力援助,目前已开始建设新工厂,预计很快恢复,且明年产量可以翻一倍……”   走廊外面传来一串急促的奔跑声,下一秒祁南槿猛地推开门,像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一个熊抱扑了上来:“阿时我可想死你了!”   滕时灵活地一百八十度旋转,手中的燕麦粥晃都没晃,背对着他淡定地舀起一勺喝了一口:“你明明每天都来。”   祁南槿哀嚎一声捧住受伤的小心脏,抓过一把椅子绕道滕时面前坐下卖萌,隐形的大尾巴疯狂摇摆:“可是我每天都很想你呀!一小时不见如隔三秋。”   滕时慢条斯地开口,一字一顿:“手,表。”   “我错了!”祁南槿哎叫一声,终究还是没逃过,双手合十求饶,“我真的错了,我都道歉八百遍了阿时,你就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漏接你电话了。”   滕时不置可否地挑了一下眉。   他比之前更清瘦了几分,捏着汤匙在碗中轻轻搅动着,手指纤长,病号服下隐约露出凸起的手腕骨,手臂的皮肤白皙如玉,有种触目惊心的脆弱和贵气。   祁南槿的心跳漏了几拍,就听滕时问道:“我让你查的东西,查了吗?”   祁南槿回过神,稍微正经了几分:“查了,你让我去我家卖给你家的查热反应仪器出问题前一周内的监控,我把记录都从滕禹那调出来了,没发现什么异常。”   “不过……”祁南槿顿了顿,挠了挠头,“有一点小问题,我不知道算不算可疑。”   “怎么了?”滕时问。“出事前三天的监控少了一个小时,”祁南槿道,“说是监控设备坏了。”   滕时放下碗,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扇子一样的阴影。   “到底怎么回事阿时?”祁南槿小声问,“为什么让我查这些?”   滕时的神情有些复杂,抬起头:“我担心你家热反应仪器出故障的事情是人为,有人故意制造出了机器故障。”   “啊?”祁南槿倒吸一口凉气,“不会吧!图啥呢?”   “你的身体和心灵全部都要属于我,我会让你失去友情,失去亲情,孤身一人在这世上,让所有人都害怕靠近你,没有人敢接近你,让你孤独到崩溃!最后发现,你只能恨我。”   ……   被电击的时候滕时的脑海中被刺激出了当初被蒋洲成囚禁的那段短暂的记忆,这句话让他非常在意。   在那种情况下回忆起来的东西不会是平白无故的,多半是他对现实世界的某些事情的担忧触发了潜意识,让他觉得有必要想起来。   上辈子蒋洲成对他一见钟情,然后就开始追求他,滕时对他没兴趣,第一次就礼貌拒绝了。   从那时起,蒋洲成就开始暗中用不入流的手段接近他。   其中用的最主要的方法就是一点点砍断他和周围的联系,挑拨他和朋友的关系,助长他和大哥的矛盾。   再加上滕仲云的挑拨,等到滕时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只觉得不知不觉中自己好像没了亲近的人,变成了一座孤岛,身边只剩下蒋洲成一个人。   蒋洲成的变态一般人无法想象,他做的一切行为都超出正常人的解范畴。   但是这辈子自己只和蒋洲成在温泉见过一面,甚至连正脸都没给他看到,他会已经盯上自己了吗?   滕时不太确定,是不是蒋洲成在挑拨他和祁南槿的关系。   也有可能是自己多虑了。   滕时摇摇头:“我也只是猜的。”   就算是猜的,只要是滕时说,祁南槿就深信不疑:“我爸已经把仪器彻彻底底检察过一遍了,暂时还没发现人为损坏的痕迹,那我就让他们再查一遍,仔细一点。”   滕时点点头:“嗯。”   滕禹前天又出差了,祁南槿自告奋勇地负责起滕时的一切,办了出院手续,带着滕时离开医院。   车子早就在门口等着,两人上了车,一开始祁南槿还兴奋地叨叨叨,没几分钟,空气就有些安静了下去。   两人都知道有个这几天一直被回避的沉重话题应该被提起了。   滕时按了按眉心:“福利院的孩子们,都安顿好了吗?”   “都送到崇景光明福利院了,全市最好的福利院。”   祁南槿的声音低了些,略微有些发紧,“警察这几天找了我好几趟,调查地下室里那些护工们的死亡原因,我一直告诉他们是因为他们开枪打坏了电线导致的电流短路,是个意外。”   除了滕时祁南槿和奚斐然,没有人知道,是福利院的孩子们亲手将电流调到了最大,生生电死了浸泡在水中的护工。   即便现在想起来,滕时心里依旧会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那些孩子里最小的才六岁,大的也不过十一二,而当他们当中的人站出来转动电流旋钮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表现出害怕或者犹豫,那一张张稚嫩的脸上甚至连愤怒的情绪都很微小,只有彻骨的冷漠和冰寒。   当把死亡的镰刀放在他们手里的时候,他们没有丝毫犹豫地挥了下去,平静地获得了属于他们的迟来的正义。   这种平静真的很可怕。   那是经历过太多折磨、常年心极度扭曲却又无能为力,最终形成的一种强行淡漠。   只有不在乎才能不痛苦,他们在苦难中被迫将正常情绪一点点磨平,最终形成了某种不正常的坚不可摧。   刀起刀落,他们淡漠地按下开关杀死护工的时候,亦如同当年护工们淡漠地按下电击椅的开关。   邪灵被杀死,却在在他们灵魂上留下了印记。   “其实那些护工都是罪有应得,”祁南槿吞咽了一下,“他们虐待儿童,还涉嫌跨国人口贩卖,确实该死,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我一点都不同情他们,”滕时轻声说,“但是动手的不该是那些孩子。”   祁南槿说不出话来。   “阿槿,”滕时忽的问,“你说如果当时我没有把奚斐然救回来,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的?”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那些孩子,滕时就总想到奚斐然,心里就会翻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不安和揪心。   上一世的奚斐然会不会也侥幸逃脱了奚家灭门惨案?   如果是的话,他后来怎么样了呢?有没有顺利长大?   是不是也被送到了福利院里,他会不会经历了和这些孩子们一样的事情?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受到的创伤根本无法想象,带着这样严重的心创伤,又会成长为怎样的人?   反社会人格?心变态?还是……承受不住直接自杀?   “奚斐然那个小家伙鬼精鬼精的,肯定有自己的判断,他和大多数孩子不一样,”   祁南槿不想让滕时胡思乱想,顺势把这个沉重的话题转移开。   “哎对了,你知道吗,你让我跟奚斐然说,不让他来医院看你,直接去学校报道上学的那天,他还闹来着。”   滕时有些惊讶地回过头。   “急的嗷嗷叫,非要过来找你,”祁南槿有点吃醋地哼哼,“说真的,我发现奚斐然挺粘你的,之前在地牢里他也是,奋不顾身的。”   滕时重新靠回椅背上眯起眼睛:“他那是怕我凉了,没人养他了。”   “不是吧,”祁南槿凑过来:“我感觉赵阿姨那件事之后,他就变得真的很关心你,怎么办阿时,他不会跟我抢你吧。”   滕时笑了一下,没把祁南槿的话当真。   “我认真的!”祁南槿叫。   滕时睁开眼,有些哭笑不得地看向祁南槿,那一瞬间祁南槿忽的有些恍惚,感觉滕时看他的眼神就像是长辈在看小辈,有种语重心长的感觉:   “就像你说的,奚斐然太聪明了,知道什么对自己有利。我是现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帮他的人,他当然会表现出关心我。”   祁南槿:“你是说他关心你不是出于真心?”   滕时肯定地摇摇头:“不是。”   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两个人,谈什么真心。   更何况是有仇怨关系的对家,又更何况是缺乏安全感、不易相信别人的奚斐然。   那按在他胃上的小手,以及地下室里紧张到掉眼泪的表现,都是因为奚斐然关心他自己,而不是关心他滕时。   ——如果不帮滕时按着胃,滕时会不会生气,之后会不会不对我好、欺负我?   ——如果滕时死在地下室里,那我会不会无家可归?   这才是奚斐然内心深处最真实潜意识,这一点,或许连奚斐然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滕时看得非常明白。   奚斐然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真正对他付出真心,好在自己也不图这个。   滕时心想,好人做到底,把他养大成一个心正常的成年人,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与此同时,学校。   正坐在四年级二班教室里最后一排的奚斐然正看着窗外发呆,忽然一个纸团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鼻梁上。   奚斐然把纸团捡起来展开,前面几排顿时传来几声不怀好意的偷笑。 第42章 霸凌   “喂,小矮子,你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孩一屁股坐到了奚斐然的桌子上,“我们学校不好进,你什么来头?”   他的屁股正要压住了奚斐然书本的一角,奚斐然看着被压皱的书本微微皱眉,但心想着自己刚上学一周,要和同学友好相处,于是忍住了。   “我从南方过来。”他道。   男孩嗤笑起来,周围的几个男生也跟着窃笑。   刚才朝奚斐然扔纸团的瘦子讽刺道:“谁想知道你老家是哪的,超哥是问你家里是干什么的,听不懂人话吗。”   奚斐然烦得要命,从他来的第一天起,班里以叫马超的小胖子为首的小团体就在找他麻烦。   其实也怪自己太傻,刚上学第一天,他怕自己年龄小,被周围比他大两岁的同学们看不起,所以故意在课堂上一个劲儿举手回答问题。   没想到就是这样的举动,让班里的同学都开始讨厌他。   没有人喜欢积极份子,尤其是这个积极分子年龄比他们都小,还深受老师照顾。   奚斐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踩了第一个雷。   “我看见他刚入学的时候,是高三的祁南槿给他办的入学手续。”有人在一旁说。   坐在他桌上的马超问:“祁南槿是你什么人?”   祁家在崇景还是有实力的,如果奚斐然和祁家有关系,那还是不要轻易动的好。   奚斐然忍住烦躁:“他是我远房表哥。”   之前他和祁南槿商量好了,他的身份特殊,为了不给滕时带来麻烦,不要告诉别人他被滕时收养的事情。   甚至在外人面前可以装作不认识滕时,如果有人问,就说自己是祁南槿家的远房亲戚。   “远房啊?”周围窃笑一片,既然是远房,多半就是穷亲戚了,之前根本没有人听说过祁南槿有这个亲戚。   在学校这个排外又势力的微型小社会里,奚斐然轻易的暴露了自己没有靠山的事实,又犯了第二个错误。   “你和祁南槿长得没有半点一样的地方,这远房得有多远?别是八杆子打不着,死皮赖脸的往人家身上蹭呢。”   奚斐然忍无可忍,站起来:“借过,我要去厕所。”   马超从他桌上跳下来,往过道里一杵,双手叉腰坏笑:“你去呗。”   他长得又高又胖,往那一站把整条路都堵死了。   奚斐然知道他故意找麻烦,心说不要跟傻逼一般见识,扭头就要走另一条路,却忽的被人在脚底下绊了一下,人扑通一下就摔倒在地上,身后哄笑声一片。   奚斐然趴在冰凉的地板上,拳头攥紧。   就在这时,上课铃忽然响了,数学老师走了进来:“都回座位了,上课了,后面的干嘛呢围在那?”   周围人一哄而散,奚斐然从地上爬起来,坐回座位上。   老师:“这节课咱们做个小测,班长来,帮我把卷子发给每列第一个,往后传。”   教室里顿时传来一片“啊?”的倒吸凉气声。   “啊什么啊,把课本都收起来。”   老师卷起教案在桌上敲了两下,忽然发现自己没带水杯:“拿到卷子就开始写吧,别交头接耳,我去办公室取个水杯。”   老师离开教室,刷拉拉的传卷子声音响起。   奚斐然坐在最后一排。   卷子从前排往后传,传到奚斐然前排的女生,她忽的回过头来,有些同情地看了奚斐然一眼:“没了。”   奚斐然伸头看去,只看到坐在坐前面的马超和他周围的男生们正在窃笑。   一看就知道卷子是被他们扣下了。   心里的烦躁翻涌,奚斐然咬牙站了起来。   他自然不会傻到去找他们要,去了也只是被捉弄,于是打算直接去办公室再要一份。   在经过马超他们的时候奚斐然分外留心,防止他们伸脚绊自己。   不过这次这几位倒是没使坏,奚斐然心里稍松,却忽的听的旁边一声很小的咳嗽。   夹杂在咳嗽里的是一声窃笑:“孤儿。”   仿佛被雷劈了,奚斐然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四周响起一片低低的哄笑,每个人都仿佛只是旁观者,每个人又仿佛都置身其中。   “前两天我们在办公室的档案里看到了,你的父母那栏都是空白,”马超捂嘴笑,一双小眼睛眯起来,“别是死了吧。”   他话还没说完,奚斐然已经猛地扑过去一把揪住了马超的领子。   后者立刻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力气比奚斐然大了一倍:“小矮子!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呢?”老师拿着水杯从外面进来,一眼就看见奚斐然背对着门口站在走廊里,“奚斐然?你站在那干什么?”   奚斐然双眼通红,拳头上青筋都崩了出来。   桌子上放着笔,愤怒在胸口里躁动,奚斐然真的有种冲动,想要把桌上的笔狠狠刺进马超的眼睛。   但是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有多严重,他会再次被定义为“心问题严重,具有攻击性”,还会给滕时和祁南槿带来极大的麻烦。   马超挑衅地微笑着,似乎笃定奚斐然不会下手。   老师:“奚斐然?”   奚斐然死死盯着马超,许久,终于松开了他,强忍着情绪回过头来:“不好意思老师,我少了一张卷子。”   ***   “阿时,你真的不要再休息一两天再上学吗。”   祁南槿和滕时一起沿着学校的中心大道往里走,祁南槿肩上还背着滕时的书包。   “反正你竞赛那么厉害,保送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不来学校其实都无所谓。”   道路两旁都是梧桐树,滕时校服外穿着白色羽绒服,容颜俊美,即便是衣服这么厚依旧能看出腰细腿长的体态,随便一走都是像是偶像剧男主。   “在医院躺的都要长毛了,在家呆着也是呆着,还不如来学校沾沾人气儿。”滕时说。   “也是,”祁南槿又想到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对了阿时,你说当时你听到院长用J国话给一个叫森先生的打电话,提到了脑电波什么的,我按照你说的把福利院的那些仪器带回去了一台让人检测,确实发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   “什么?”   “那些电击仪器其实是脑电波检测仪,而且是联网的,一旦启动开关,就会自动扫描实验体的脑电波数据,传输到云端。”   滕时皱眉:“也就是说我的大脑数据也被传输走了。”   祁南槿神色严肃,微微点头。   滕时深呼一口气:“数据收取方是谁?”   “查不到,当天那个云端数据库就注入病毒紧急毁掉了,对方非常谨慎,我让人去查了森先生这个名字,但是J国叫这个的博士太多了,只怕是大海捞针。”   根据当时听到的电话内容,对方收集脑电波数据,是为了从中筛找出有特殊天分的孩子,然后运送到J国做研究。   滕时倒是不担心有人有胆子敢来抓自己,他只是在想那些被运走的孩子,这一世,还有上一世,那些孩子在J国经历了什么,自己梦到的那个“十七”,会不会也在其中……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想起十七,滕时就会想到奚斐然。   “奚斐然呢,”滕时问祁南槿,“我想见见他。”   瑞斯利安大得吓人,从小学走到高中部至少要二十分钟。   奚斐然收到消息后一路狂奔小跑来到学校的小花园里。   这个时候正是中午休息的时间,花园里没有什么人。   深秋入冬的天气下湖水都结冰了,两只黑天鹅站在湖边的岸上休憩,旁边的草丛里有三只灰色毛绒绒的小天鹅,正在父母周围玩闹。   奚斐然远远的就看到滕时坐在亭子里,往湖那边看着。   一周不见,滕时瘦了。   见到滕时的一瞬间,奚斐然心里一直高高悬着的什么东西仿佛一下子落了地,竟然有点眼圈发红,撒腿跑过去: “滕时!”   滕时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奚斐然本想扑过去抱住他,然而视线忽然和滕时清澈漂亮的眸子对上,竟然忽的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他一个急刹车站在了滕时面前:“你……你身子没事了?”   “我没事了,”滕时淡笑着上下打量他一遍,拉着他坐到自己身边,“你好像长高了不少。”   离得近了,滕时那细腻白皙的皮肤就看得更清楚了,眉眼乌黑如墨,仿佛平静的湖水。   奚斐然内心深处升起了一股久违的安定感,心跳却莫名的有点快。   “福利院那边的事情已经处好了,”滕时说,“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谢谢,那天多亏了你。”   奚斐然挠头道:“也没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赵阿姨的误会解开了之后他怎么看滕时怎么觉得顺眼。   可能是一件事打破了滕时在他心里的刻板印象,他越细想,越发现滕时对自己是真的好。   滕时也觉得小家伙好像乖了不少。   “对了,我在医院的时候,小镯给我打电话,说收拾赵阿姨屋子的时候翻出了这个东西,应该是你的吧。”   滕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机器人来,正是奚斐然之前丢的那个。   “物归原主。”滕时递给他,“做的真的很不错,你很有天赋,以后再想做跟我说,材料我给你准备,不用从现有的玩具上拆了。”   奚斐然紧紧抓着失而复得的机器人,一瞬间心里百感交集,所有情绪都涌上来,他真想告诉滕时他在学校里都遇到了什么事。   “怎么了?”滕时敏感地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皱了皱眉,“在学校过得不适应?”   奚斐然心里一颤,涌到喉咙的话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不行,不能说。   他自从来了滕时家就一直问题不断,尝试逃跑、反抗、心疾病、赵阿姨……   他能感觉到滕时是一个不喜欢麻烦的人,而自己一直在给他制造麻烦。   会不会滕时其实上周真就是因为受不了自己,才会去孤儿院的?   “挺好的,”奚斐然抱紧了机器人低声道,“同学们都很喜欢我。” 第43章 万众瞩目   “同学们都很喜欢我。”奚斐然低头小声说。   滕时盯着他看了几秒,轻声说:“虽然阿槿说让咱们在学校里装作不认识,避免有人说闲话或者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但如果真遇到什么事,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奚斐然愣了一下,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攥紧:“我知道了。”   ***   崇景的学校教学内容和江临的其实差不多,最大的区别就是在于环境的不同。   奚斐然父母为人低调,就算是家里家境殷实也从不彰显。   奚斐然在江临上的是普通公立学校,到了瑞斯利安,他才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有钱人式的上学。   因为校园太大了,小学初中高中各占一片地,学校里有专门的电瓶车,在各个教学楼之间来回运送学生,招手即停。   学校里甚至有动物园,里面养着鹿、孔雀之类的动物,学生们课间休息的时候可以来动物园喂食。   课表里除了正常的课程,还有高尔夫、棒球、冰球。   宿舍是四人间,上床下桌,中央空调无论何时都吹着适度的暖风,每个宿舍一个洗手间,里面甚至有浴缸。   奚斐然刚入学的时候哪哪都不适应,觉得自己不像是来上学的,倒像是来度假的,不过时间久了,倒也就习惯了。   他也没有朋友,还经常有人找他麻烦,所以闲的时候他就去学校的计算机房或者图书馆呆着。   偶尔一个人走在路上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四处张望,隐隐期待能碰到滕时,但校园实在太大,上课时间也不一样,三天了,他和滕时一次也没有碰到过。   眼见到了周四,这天下午,所有人都被召集到了大体育馆,据说是要颁发一年一度的优秀学生奖。   班主任带着每班的小朋友排好队走进体育馆。   奚斐然的个子最矮,站在队伍的最前面。   这是他第一次进学校的体育馆,一进去就被那华丽的场馆惊了一下,这里装修的精致程度说是奥运会赛场都有人信。   从各个入口已经有各年级的学生们涌入进来,很快整个体育场就被坐满了。   “今天是我们颁发一年一度优秀学生奖的日子,我们瑞斯利安向来鼓励勤奋、勇敢……”   洪亮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向四面八方,校长是个光头的中年男人,站在体育场正中的台子上讲话,周围的屏幕上全是他笑容满面的脸。   奚斐然对颁奖丝毫不感兴趣,有这个时间他宁愿去计算机房琢磨自己新编的程序。   他下意识看向高年级组坐的方向。   人太多了,他看不见滕时在哪。   “也不知道今年的优秀学生代表是谁,”坐在他旁边的两个女生捂着嘴小声笑着交头接耳,“去年高一的刘宏,因为见义勇为被评上的,前年是初二的王莉莉,因为花样滑冰特长拿了国家级大奖……”   一旁的男生插嘴坏笑:“没准今年是我呢?”   两个女生齐齐一哂:“做梦吧你!”   校长站在台上,满面红光地做了个请的动作:“下面有请我们今年的优秀学生奖获得者——滕时同学!”   掌声雷动,奚斐然在一片惊呼中瞪大了眼睛。   “是滕时!”“我的天!滕时!”   周围的人不知道怎么忽然激动了起来,奚斐然惊讶地听到附近乃至远处的高年级同学们都在叽叽喳喳地议论。   “是那个长得特帅的高三学长吗?是他吗?”   “是是就是他!那个次次考第一的学神!”   “据说去年就应该是他当优秀学生,但是怕他连当两届,所以硬是换了个人。”   “我的天他来了!我要被帅晕了!”   校长自豪地介绍:“滕时同学一路挺进全国中学生物竞赛决赛并获得了一等奖,并成功入选国家集训队,很有可能在明年代表国家参加国际奥林匹克竞赛!他是我们瑞斯利安的骄傲,更是所有低年级同学们的榜样!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有请滕时同学发言!”   体育场中间,滕时走上中间的高台,向着台下鞠了一躬。   奚斐然目不转睛的盯着正中央的滕时,聚光灯照在他平静如水的脸上,他穿着深蓝色的西装校服,高挑的身形完美得挑不出毛病,立在那里时仿佛一颗淡然贵气的松,似乎生来就属于顶峰,无论受到多高的赞誉都安然而沉静。   “一切的成功都源于热爱。”滕时没有拿稿子,就那么开口了。   磁性的声音在偌大的体育场里回响,传到所有人的耳中,周围鸦雀无声。   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滕时身上,在羡慕和敬仰的目光中,滕时淡然从容。   “滕时学长真的太帅了……”旁边的小男生眼底几乎在冒小星星。   之前奚斐然只知道滕时精通汽车,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滕时原来这么厉害。   他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完美得不像真的。   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席卷全身,仿佛某种隐秘的电流酥酥麻麻地流过心脏。   周围的屏幕里都是滕时俊美的容颜,清晰得连睫毛都能看清,而奚斐然却莫名想到了前不久那睫毛被汗水浸透轻轻颤抖的样子。   他想起自己的手按在滕时柔软的胃部,感受着里面轻微的抽动,滕时眉头微蹙,在疼痛中抓住他的手腕,用力的按入上腹深处,虚弱地喘息:“别停……”   那是只属于他和滕时两个人之间的秘密,那个被万众瞩目的人,只有自己看过他脆弱的样子。   哗啦!——   身边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掌声,奚斐然惊得差点抖了一下,这才意识到滕时已经讲完了。   耳后飞快的窜过一抹红霞,下一秒奚斐然忽然感觉后脑勺被人拍了一下。   “看什么呢!滕哥是你能看的吗!”马超在他身后找茬,“你连他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   奚斐然冷哼一声。   “走啦同学们,咱们排好队往外走,不要挤,按顺序一个一个来。”老师招呼同学们散场。   奚斐然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台上早就没了人影,滕时应该已经回到高三的队伍里去了。   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奚斐然跟着老师一路走到外面,下意识往夕阳的方向看了一眼,忽然看见滕时就在前面,被一群高三的男生簇拥着。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滕时回头看过来,看见他之后,冲他笑了一下。   夕阳下他的轮廓被笼罩上一层金边,那浅浅的笑容好看的有些过分了。   奚斐然仓皇地移开视线,梗着脖子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   身后传来一片惊呼。   “滕时学长刚才是不是往这边看了?”   “看谁呢?”   “太帅了我不行了!”   “看啥呢?”祁南槿勾住滕时的脖子笑嘻嘻问。   滕时收回视线:“奚斐然。”   “啊哪呢哪呢?”祁南槿抻着脖子看了半天,奚斐然早就没影了。   “他好像不是很想看到我的样子,”滕时轻轻叹了口气,“都怪你,非让他装作不认识我干什么。”   虽说奚斐然在滕时家长期住下了,但是祁南槿身为滕时最好的朋友兼永远的大老公(滕时从未承认过),总是担心这小子给滕时惹麻烦,想把奚斐然从滕时身边隔离开。   把祁家和滕家在热反应仪器上的矛盾还有孤儿院发生的事情归咎于奚斐然身上有点无取闹了。   但是的的确确,在奚斐然出现之后,各种问题好像没来由的变多了。   非要说的话,可能是一种厄运,这孩子命不太好,而且还会把灾祸到处带。   祁南槿一方面同情奚斐然,也欣赏他的勇敢和聪明,但另一方面,从最深的潜意识里,他还是希望奚斐然离滕时远一点。   转眼就到了周五中午。   三食堂里人头攒动,饭香四溢。   瑞斯利安一共有四个食堂,都是自助,每个食堂的菜系风格都有区别。   祁南槿坐在滕时对面,正戴着手套专心致志地剥一盘虾,剥好一个就放到面前滕时的碗里。   “别给我剥了,你自己吃吧。”滕时说。   祁南槿啧一声:“别废话,快吃。”   滕时哭笑不得,只得夹起来放进嘴里。   虾仁祁南槿一口能干五个,而滕时这一个花了好一会儿才咽下去。   祁南槿一边继续剥一边默默观察着他,又道:“喝点鸡汤。”   滕时闻言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舀起一勺面前的汤,吹了吹。   祁南槿不动声色地盯着他,见他吹完之后又放下去,又舀起一勺接着吹。   祁南槿把手套一摘:“阿时你怎么回事?”   滕时无辜地抬眼:“嗯?”   “半天了你一滴都没喝进去,别以为我没看见,”祁南槿眉头皱起来,“你这几天一直是,我还以为是你休学几个月,食堂的菜不合你胃口了,所以今天特意带你来了不常吃的三食堂换换口味,结果你还是这样。”   滕时放下勺子垂眸。   “说实话,你是不是不太舒服?”祁南槿担心地问,声音也低了下来,“怎么回事?”   滕时深呼一口气,其实自从被电击过之后,他虽说在医院休养了一周,但是好像一直没彻底调养过来,经常头疼,而且对什么食物都没胃口。   滕时犹豫了一下,如实跟祁南槿说了。   祁南槿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不早说!”   “没什么大事,不用大惊小怪,再过个一周估计就恢复好了。”   祁南槿:“可是之前你住院期间我每天都给你带豪华大餐,你不都吃干净了吗!”   每次连个渣都不剩。   滕时目光游移,半晌扛不住祁南槿刀子似的眼神,认输了:“你没发现照顾我的护士小姐姐们都胖了一圈吗……”   祁南槿如遭雷击,半晌说不出话,好久才捂住胸口颤声道:“那些菜有的是我亲手做的!……”   滕时真心诚意地握住他的手:“我知道,护士小姐姐们说了,味道很不错。”   祁南槿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强撑着反手抓住滕时:“你这样一直不吃饭不行,你得……”   滕时忽的咦了一声,看向他身后。   “这种转移注意力的方法也太低级了吧!看不起谁呢啊喂!”祁南槿拍桌。   滕时:“我又看见奚斐然了。”   “?”祁南槿将信将疑地转头,只看到挺远的地方,奚斐然正端着盘子坐了下来。   滕时看了一会儿,微微皱眉:“他怎么一个人吃饭?”   今天三食堂有奶黄包。   奚斐然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着盘子里的三个江临风味奶黄包,低落的心情勉强好了些。   上午马超他们又在含沙射影地讽刺他长得矮,应该滚回二年级去。   自己强忍着怒火装作没听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着,却发现自己的桌兜里被泼了墨水,课本全都废了。   他只能又去办公室找新的课本,因为需要找的太多,下一节课不可避免地迟到了,被老师罚了站。   以前在江临,奚斐然是班里成绩最好的孩子,是老师最喜欢的宠儿,哪里有过被罚站这种丢脸的经历。   他感觉自己的自尊心在一点一点被踩进泥里,一次更比一次过分,而怒火在他心里疯狂燃烧,却不敢喷发出来。   得忍着,不能惹事,奚斐然想。   忽的,他只觉得面前一暗,一抬眼,正是马超和他的两个跟班。   “哟,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吃饭呢。”   马超端着盘子不怀好意地一屁股坐在了奚斐然对面,他的两个跟班分别坐在了奚斐然右边和对角,四人正好凑成一桌。   远处,祁南槿胳膊搭在椅子背上啊哈一声:“这不是有伴吗。”   这个距离能看到奚斐然和那另外三个男孩坐在一桌,似乎在说着什么,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滕时蹙起的眉头微微松了下来。   “你对他的保护欲太强啦,”祁南槿笑了笑,忽的又想起什么,摸出手机,神色有些严肃起来。   “对了阿时,今天检修那边跟我说,热反应仪器里还真检测出了一些东西,你看看。”   “你们干什么?”奚斐然面无表情,只觉得面前的奶黄包都不香了。   马超笑起来,脸上的肉把眼睛挤成一条缝:“来跟你道个歉,上午不该那么说你,你既然能上四年级,智商肯定是够的,我们不应该排外。”   说话跟放屁似的。奚斐然懒得搭他,自顾自地吃着饭。   马超旁边的跟班看着奚斐然面前小山包似的饭,心道长得那么矮吃得倒不少。   “为了表达歉意,我们邀请你一会儿吃完一起去打沙包怎么样?”马超嘿嘿笑起来,眼底闪过精光。   “不止我们,班里好多人都在。”   他的跟班坏笑:“大家午饭后都想运动运动。”   马超微笑:“怎么样?”   奚斐然飞快地吃:“没兴趣。”   这种明显的整人陷阱,傻透了才会去。   “你不会是不敢吧?”马超的笑容阴暗下来,人高马大的阴影投射在奚斐然的盘子里,“我听说爸妈死了的小孩都特别缺乏安全感,胆子都被吓没了,难不成你就是这样?” 第44章 斗殴   说实话,奚斐然的情商很高,从小时候到今年前半年,他都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孩子,他知道什么时候该甜甜的笑,知道什么时候应该乖巧,什么时候应该可爱。   那并不是刻意的伪装,而是因为生长在有爱的环境里,善意就像是灌满水池的水,自然而然地就会流向周围。   但是自从目睹父母死亡之后,一切都变了。   那种残忍到极致的恶他的心里留下了一道毕生都不可能愈合的伤疤,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敏感多疑,甚至对曾经的一切真善美都产生了怀疑。   奚斐然不明白像他父母一样善良的人为什么会遭受那么可怕的事情,明明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   后来奚斐然慢慢明白,这个时间上就是存在着恶的,它们没有缘由,不讲道。   “喂!跟你说话呢,听不见?”马超的眼神阴鸷下来。   奚斐然放下筷子平静道:“行啊,不就是打沙包,等我吃完,打就打。”   马超笑起来,他身后的跟班也都露出得逞的笑意:“这就对了。”   与此同时食堂的另一边。   “这是……”滕时看着祁南槿手机上的检测单子微微皱眉。   “具体叫什么我也不知道,”祁南槿指着手机上,“某种化学药剂,但是能肯定绝对不是热反应仪器本身的,专家说的那些名词我也记不住,但是这东西和热反应仪器里的另一种物质会起反应,造成高温,一段时间后就会引起爆炸。”   滕时抬起眼。   祁南槿看着他,语气沉重起来:“阿时,你说的对,那段监控可能是被人故意掐掉的,有人在仪器里做了手脚。”   奚斐然飞快地把盘子里的食物都吃完,站起身来,端盘子的时候却忽然不经意的看见了很远处坐着的滕时和祁南槿。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食堂里看见滕时,不由得顿了顿。   “看什么呢?”马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一乐,“看滕时学长呢?滕时学长也是你配看的?”   奚斐然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   马超以为他是自惭形秽,越发来劲:“人家滕时学长也是跳了两级,但人家是学神!人家有资本!你这小矮子说跳就跳,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奚斐然冷笑:“小测成绩今天出,有本事看看咱俩谁高啊?”   马超的确身高体壮,但在学习上天生缺根筋,奚斐然这么一说真把他说愣了,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可能还真没这小矮子考的高。   “你他妈……”马超咬牙要骂,奚斐然已经头也不回地倒盘子去了,走出几步还回头斜睨了他一眼:“不是要打沙包吗?走啊。”   “阿时,你说是谁那么恶毒,干嘛要对我家的热反应仪器做手脚?”祁南槿直咬牙,手指在餐桌上敲个不停   “幸好你提醒我,要不然我们祁家真的要吃大亏,差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滕时的眼底漆黑如墨,沉默一会儿,轻声道:“这事可能不只是针对祁家,更像是通过这个小事挑拨滕家和祁家的关系。”   祁南槿微微吸了一口凉气。   的确,如果不是滕时提出要查一下监控,自己再顺藤摸瓜找出了人为蓄意的证据,那么这件事会怎么收场?   滕家会对祁家的产品失去信任,减少合作。   那祁家势必会不服,两家的关系甚至可能因为这一件小事开始逐渐恶化。   这真不是危言耸听,想想自己当时就是因为这件事心里别扭,故意不接滕时电话,差点酿成了严重的后果。   “谁这么居心叵测!”祁南槿一巴掌拍在桌上,“这也太阴险了!”   滕时心中隐隐有个名字浮现出来,但是他没跟祁南槿明说,只是淡淡安慰他:“咱们两家生意上的对手太多了,说不准是谁,能查出来原因已经不错了。”   祁南槿不由得又想起了之前因为自己没即时接电话,导致滕时被电击的事情,顿时心中一震崩溃和内疚。   “阿时我永远是爱你的,这一点你一定知道的吧!”祁南槿摇着尾巴眼巴巴地看着滕时,“我对你的衷心日月可鉴,谁挑拨都不行!虽然你并不把我当成你的大老公,但是做你的预备役我也是一直满足的!我永远爱你!”   滕时从小到大听这一套都产生免疫力了,哭笑不得地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滚吧你。”   祁南槿笑了笑,又歪头拄着脑袋看滕时:“不过说真的阿时,从小到大没见你对谁感兴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这话问得有点私心,祁南槿面上笑着,心里却有些隐隐紧张滕时会回答什么。   滕时却真的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上辈子他一直忙于学习和事业,没怎么在感情上投入过太多的经历,但是活到三十好几,像他这种条件的人如果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是不可能的。   初高中的阶段滕时就经常收到情书,但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谈恋爱好像是在大一的时候。   当时院里有个很可爱的女生跟他表白,长头发,眼睛大大的,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软,看他的时候脸都会红透。   他们在一起多久?好像是半年多吧。   后来是那个女生提出的分手,原因是觉得他不爱她。   “你会陪着我去游乐园,会在我伤心的时候抱着我,在外人眼里看你是个完美的男朋友,但是我总是觉得你离我很远很远,滕时,我多希望你不那么温柔完美,我希望你为我吃醋,甚至对我发脾气,那样起码会让我觉得你真的在乎我……”   我是在乎她的,滕时想。   但他知道那个女生说的对,他爱护那个女生,就像是爱护那些可爱的小猫小狗一样,喜爱又怜惜,但却永远不会有什么撕心裂肺海誓山盟的波澜。   之后谈的几个似乎也是这样,以至于滕时有段时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情感缺失的心疾病,还专门找过心学家方教授聊过。   方教授的诊断是他没毛病,只是没遇到真正喜欢的人而已。   不过试了没次之后滕时就放弃了。   上哪里去找真正喜欢的人,这简直比大海捞针还难,再后来,他事业越做越大,也就更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事情。   “喜欢的类型……”   滕时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过往经历,总结出结论:“我喜欢温顺可爱、脾气好的,没什么心机的,最好是黑长直。”   “……”祁南槿思考了一圈自己哪里能符合滕时的那条择偶标准,好像离得有点远。   滕时有些心不在焉,瞥向远处的奚斐然,发现小家伙和他的同学们已经不见了。   身子正好也开始倦怠,滕时于是看向祁南槿:“吃饱了没,咱们回宿舍睡午觉吧。”   祁南槿回过神来:“嗯,走吧。”   两人一起端着盘子站起来,就在转身的时候,滕时的眼皮忽的一跳,仿佛在余光中捕捉到了什么。   他顿住脚步,环顾食堂四周。   “怎么了?”祁南槿回头。   ——那种感觉像是有什么在窥探着似的。   滕时扫视一圈,没看到什么异常:“没事。”   可能是自己真的身子太虚了,各项感官都有些没恢复过来,他摇了摇头:“走吧。”   食堂另一侧的角落里,一个人低着头,把手机里刚拍的照片选中,按下了发送键。   照片中,滕时端着盘子向后张望。   他校服外面套着纯白色的羽绒服,或许是因为刚吃了一点东西,他的嘴唇看上去比平时要红润许多,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因为疑惑而微微蹙眉,站在那里美得像是一幅画,有种说不出来的吸引力。   聊天框的对面传来一条消息:“不错嘛,照相技术可以。”   紧接着,滴,到账500元。   滕时的同班同学、之前被汪东在酒吧欺负过的董雨泽,死死捏着手机,用力到骨节都微微发白:   “一张照片500,无论我拍多少张滕时的照片,你都会付给我?”   “是不是很便宜的买卖?比你在夜店打工轻松多了吧。”对面看起来心情很好,“拍的好看我给你加小费,啊对了,如果能拍到不穿衣服的,我一次性给你三千。”   董雨泽打字:“你到底是谁?”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你只要负责给我拍照片就可以了,你爸贪污了那么多钱,这么大的窟窿得补到什么时候啊,能从我这赚快钱,你还不赶紧把握机会。”   董雨泽呼吸急促,立刻又回过去:“我只负责拍照,如果你要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我绝对不帮忙,也跟我没关系。”   对面这次连回都没回,留下一片不屑的空白,消息石沉大海。   “打呀!快打鸭子!”   校园的一角,四年级三班的学生们正在玩打沙包的游戏。   马超和他的小团队在左右两侧负责打,其他人在中间负责当鸭子躲闪。   没过多久,中间和奚斐然一起躲闪的同学们都被打了下去,只剩下奚斐然一个人被夹在当中。   奚斐然大汗淋漓,大口大口喘着气,原本一场正常的丢沙包打鸭子游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针对他一个人的进攻。   左边打完右边打,沙包嗖嗖地从他身旁砸过,奚斐然在场地中央来回奔跑,脚下根本就不能停。   奚斐然腿上酸痛,心里却冷笑。   就这?四年级学生的整人手法也不过如此,太低级了。   忽的,一个沙包当中飞来,照着他的胸口砸狠狠砸下,马超发出一声兴奋的吼叫:“去死吧!”   咚!   奚斐然竟然双手接住了那颗沙包。   旁边的同学们欢呼起来,激动道:“他接到了,又多一条命!”   马超鼻子都气歪了,忽的扑过去抓过一旁同学抱着的一堆沙包,全都抢了过来,朝着奚斐然披头盖脸地砸了过去:“小矮子!插班的小奇葩!”   “马超你干什么!”   此时周围除了马超跟班,其他同学们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女班长冲过去:“马超你住手!你打得太用力了!”   “老子乐意!”马超眼白都气红了,一把推开班长,手里的沙包还在不断的往奚斐然身上砸:“一个二年级的小小屁孩,还想上四年级,跟我们抢风头?”   “马超!住手!”“别打了!”   游戏早就停止了,周围的同学们都吓到了,跑过来想要拦住他,然而这更让马超嫉妒到发疯:“都给我滚!”   因为成绩不好,马超从小就总被望子成龙的父母批评,别人家的孩子总是最好的,而他总是哪哪都不行的蠢货。   奚斐然入学那一天,家里就给他打了个电话,父亲先是严厉地批评了他上周的成绩,然后又一个劲儿的跟他说瞧瞧人家新来的奚斐然,才二年级的年纪就可以上四年级了,这么点小孩都比你强!   马超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奚斐然这种爱出风头的混蛋非要提前上四年级,按部就班的不好吗?   非要让他们这些平庸的孩子让父母失望,被平白无故地训斥。   “你爸妈死的好!说不定就是让你给克死的!”马超丢着沙包砸向奚斐然,发起疯来口无遮拦,用尽最恶毒的话辱骂奚斐然。   “你怎么没跟他们一起死?啊对了,你跑的这么快,当时是不是自己跑了啊哈哈哈哈哈!”   其实他也知不知道,只是下意识觉得这样可以刺痛奚斐然。   下一秒他只觉得鼻梁一阵剧痛,一击沙包快狠准地正中他鼻梁骨!   马超惨叫一声捂住鼻子:“哎呦!”   奚斐然那样子像是要把马超吃了:“再提我爸妈我就杀了你。”   马超心里忽然翻滚起某种激动的战栗,奚斐然的反应极大的满足了他,他就像是看到猎物弱点的鲨鱼。   他捂着鼻子笑容扭曲起来,手臂上的肌肉跃跃欲试的紧绷成块:“克死爸妈的小混蛋,我就是要说,你能怎么办?”   脑海中的某根弦猛地崩断了,奚斐然扑过来,一拳抡在了马超的脸上。 第45章 底气   马超这辈子从穿开裆裤起,就一直靠拳头赢得地位。   院子里的孩子们都怕他,到了小学,更是靠着人高马大的体格和学过跆拳道的身手赢得了一票小弟。   奚斐然这一拳头不仅打伤了他的鼻子,还打丢了他的面子。   马超捂着鼻子怒不可遏,扑过来就要往死里反击。   “老师来啦!”不知谁叫了一声,马超一个反应是不信,然而下一秒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督导老师的声音:“那边的学生干什么呢!”   马超即将揍到奚斐然脸上的一拳轻飘飘的绕了过去,顺手搂住奚斐然的肩膀,笑盈盈地转过身来:“老师!我们闹着玩呢!”   督导老师站在远处往这边看,冲他们摆了摆手:“别胡闹,到午休时间了,都回宿舍休息去!”   “知道了老师。”   奚斐然厌恶的想要甩开马超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却被后者用力勾住。   “放学之后小胡同见,”马超贴着他的耳朵咬牙道,“你要是敢不来,我一定让你在瑞斯利安呆不下去。”   奚斐然猛地回头盯住马超,那眼底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   “怎么,怕了?”马超笑的眼睛都弯起来,“怕祁南槿嫌弃你这个爱惹麻烦的穷亲戚?还是怕我把你揍到半死?”   奚斐然冷冷盯着马超,猛地挣脱他扭头走了。   前面讲台上的老师正在讲上次的物卷子,滕时看着黑板,心思却完全不在上面。   上一世他靠着竞赛成绩成功保研,然后顺利进入了H国最好的大学。   但是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在明年一月份的时候,自己会因为优秀的竞赛成绩被选入国家队,参加的国际奥林匹克竞赛,而自己会在这次活动上遇到一个很重要的人——M国的詹森克利夫兰。   这家伙虽然脾气臭且无比奇葩,但脑子聪明得像是一台机器。   未来的他会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兼技术总监,拿着千万年薪,协助自己研制飞车,并把飞车推向全世界。   滕时清楚的记得自己上辈子收服詹森费了多少劲,跟这家伙斗智斗勇最后让他彻底臣服于自己的过程,简直能让他少活五年,光是想起来就觉得头疼。   如果能在奥林匹克竞赛上和詹森建立起初步的友谊和信任,之后的弯路估计会少很多。   滕时轻轻按着太阳穴,想起詹森设计的那些精妙绝伦的组建,不知怎么,忽然想到了奚斐然,继而又想起了他做的那个机器人。   小小的机器人装着两个轮子,脖子上系着领结,感觉到有人靠近的时候会说你好,然后微微鞠躬,而且最主要的是,它竟然可以通过空调遥控器来操纵移动方向。   滕时找到那个机器人的时候着实被惊艳了一下,虽然用的是其他玩具上拆下来的零件,但是整个机器人的完整性极高,功能性极强,甚至可以称得上一个小小的艺术品。   奚斐然才这么小就在这种事情这么有天赋,如果后天加以培养的话,只怕前途不可限量,或许能和詹森一样,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   想到这,滕时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思考过很多次的问题——上一世,奚斐然有没有活下来,如果活下来了的话,之后又成长成了什么样子,在做什么?   可惜穿越只有一次,他总不可能穿回上一世查证一下奚斐然的成长轨迹。   说白了,上一世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了,那条时间线从他穿越回来后就会自动消失湮灭,相当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唯一留下的只有自己的记忆罢了。   不过如果是这样,那么那些记忆还算是真实的吗?   滕时轻轻闭眼,再往深想,似乎要涉及到哲学问题了,还是不要给自己徒增头疼的素材了。   太阳一点点落下去,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   滕时背着书包一出门,就看见祁南槿正从隔壁教室门口笑着朝他跑来:“走吧阿时,我送你回家。”   今天是周五,寄宿学校每周五放假,在家度过周末后,周日晚上或者周一早上再返校。   “奚斐然也放学了吧,”滕时单肩背着书包往外走,“叫他一起吧。”   “不用,我给他单独叫了一辆车,”祁南槿冲他挤眉弄眼,低声提醒,“低调低调,别让人知道你认识他。”   滕时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拗不过祁南槿,于是无奈笑笑,默许了他的安排。   为了避免拥堵,豪车们都停在校外的停车场里等着。   从校门口到停车场,有一段三分钟左右的路程。   奚斐然背着书包往外走,双手攥着书包背带,用力到骨节都有点泛白。   马超和他手下的五六个跟班早就等在小胡同里,蹲在墙角打游戏机,马超脸上的神情越来越不耐烦:“艹,奚斐然那家伙比驴拉车走得还慢,这么半天还没出来!”   “他不会是不敢来了吧。”手下一个圆寸头小男孩道。   马超冷笑:“他不会的,他不敢。”   众人面面相觑,马超把手里的游戏机随便丢给旁边一人:“你们没看到我说让他在学校呆不下去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吗?被咱们揍一顿事小,被赶出学校事大,我能看出来他非常怕给祁南槿添麻烦,咱们就算是把他打废,他估计也不敢告老师,更不敢不来。”   话正说着,小胡同的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矮小的影子。   马超眼神一亮,立刻丢掉游戏机站起来冷笑道:“呦,我当时谁呢,原来是小矮子啊!”   奚斐然摘下书包,小心翼翼地放到一边,似乎是怕沾上尘土,他特意放在了一丛枯草上。   “一对六,你们也太无耻了吧。”奚斐然抬眼,眉头皱起来。   马超冷笑一声:“谁说非要讲武德了?今天就是要把你揍得爬着回家!兄弟们,上!”   他一声令下,旁边的五个小跟班立刻扑了上来,奚斐然瞳孔一缩,瞅准一个看上去最瘦的,一脚把人踹翻。   然而这份先发优势还没保持住,紧接着他的后腰上就被人狠狠蹬了一脚,下一秒下巴被另一人一巴掌砸得偏向一边,他还没来得及回头,马超又一拳揍在了他肚子上。   奚斐然差点把胆汁呕出来,登时就疼的跪在了地上。   一个人怎么可能打得过五个人,更何况奚斐然比他们年龄都要小,身材也小一号。   仅仅一分钟后,场面就从对抗变成了对奚斐然的单方面殴打。   “没爹妈的小野种!去你妈的!”   “滚出四年级!”   小胡同里上演着拳打脚踢的校园暴力,这个时候滕时和祁南槿也从校门口走了出来。   “这周末要不要去看我骑马?”祁南槿兴致勃勃地问。   滕时的手在胃上按了一下就放了下去,侧头看向祁南槿:“行啊。”   祁南槿沉静在兴奋中,没注意到滕时有些发白的脸色,继续开心地道:“我最近解锁了新技能,超帅,一定要给你看看。”   胃里不太舒服,可能是吃的太少了,空荡荡的胃终于发出抗议开始反酸。   滕时一阵阵地犯恶心,正想着回家要不要吃点药压一下,忽的注意到了一旁的小胡同里似乎有声音传来。   微暗的天色让里面的人影有些晃动,似乎是有几个小学生在闹,隐约能听清其中的内容。   滕时停住脚步,盯着胡同里看了两秒,忽的快步走了进去。   “最近我看到马术国际比赛……”祁南槿正在喋喋不休,一扭头旁边没人了,连忙追上去,“阿时?你去干什么?”   “你不是牛逼哄哄的吗?你不是挺能打的吗?也不知道是谁给你的底气,让你敢对我挥拳头!”   马超亢奋地朝着奚斐然的小腿猛踹:“小矮子小杂种!这就是你偏要往四年级混的下场!”   跟班们围着奚斐然你一脚我一脚地踢,故意不怎么针对奚斐然的脸,不留下痕迹,只对着他的四肢和腹部。   奚斐然浑身像是要散架一样地痛,他抱住自己的脑袋强忍着,觉得自己要被揍得失去知觉了,忽的感觉周围的拳打脚踢猛地停住,像是被按在了暂停键,紧接着自己被人从地上拽起,稳稳地抱了起来。   “抱住我脖子。”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奚斐然下意识照做,下一秒却猛然意识到,这是滕时!   祁南槿追过来,倒吸一口凉气:“阿时!”   滕时单手抱着奚斐然,神色冰冷如霜,一脚把马超踹了出去!   那一脚真是又狠又重,马超人高马大的身体几乎是向后飞了出去,一屁股坐倒在了墙边。   周围的小跟班们都惊呆了,面前的滕时他们昨天在大屏幕里的滕时简直是两个人,那个眼神温柔如水的学长不见了,却而代之的是深黑瞳孔中彻骨的冰寒。   “滕时学长……你……你一个高中生,欺负我们小学生……”其中一个跟班说话都在哆嗦。   滕时的视线冰冷淡漠:“你们六个人围攻他一个人的时候,怎么不讲公平呢。”   他虽然没有发火,但是所有人都被骇住了,那幽深的瞳孔注视着他们的时候,直让人感觉凉到了骨子里。   几个小跟班顿时被吓得瑟瑟发抖,甚至有一个哭了出来,远处坐在地上的马超几乎要吓尿了。   滕时抱着奚斐然走到马超面前,一把拎住他的领口,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你不是问是谁给他的底气吗?”   马超嘤的一声哭了出来,健硕的身子抖得像筛糠:“滕时学长我错了!我错了……”   滕时目光冰冷,轻笑一声:“是我。” 第46章 上药   小巷里寂静无声,远远的能听到远处的同学们放学的声音。   马超的眼泪哗哗地流,健硕的身子抖成了风中的落叶,他完全没有想到奚斐然的后台是滕时!   滕时本人的光环已经足够耀眼,几乎整个学校都是他的迷妹迷弟,更别替他背后的滕家,那是跺跺脚整个崇景都得抖三抖的势力。   自己怎么会惹上这尊神的!早知道给他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动奚斐然啊!   “滕……滕时学长……”马超简直要崩溃了,“我真的……”   祁南槿上前往马超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愣着干嘛呢!道歉!”   马超和他的小跟班们早就吓傻了,被祁南槿这么一抽才回过神来,连忙疯狂道歉。   奚斐然趴在滕时的肩膀上,周围的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却没有抬头。   滕时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原谅他们吗?”   周围哭泣道歉的声音低声下气,显得那么讽刺。   奚斐然又想起自己的卷子被扣住,走在走廊里被狠狠撞倒,领加餐的时候没有他的份,各种言语攻击以及胡同里挨的打。   他的拳头攥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咬着牙不说话。   “这是一个问题,不是要求,”滕时的声音就在耳边,温和平静,“如果你选择不原谅,也没有错。”   奚斐然愣住。   “如果不原谅,我今晚就会上报学校,学校会公正处。”滕时看了一眼地上哭天喊地的几人,“给你一个公道。”   马超听到这话简直魂飞魄散,他们做的那些事情,只怕任意一件被捅到学校去,都是退学的处分!   想起自己严厉的父亲,还有动不动就棍棒伺候的家法,马超扑过去抓住滕时的哭嚎哭不止:   “学长!……不,奚斐然!我错了!求求你了!别告诉学校,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奚斐然终于抬起头看向下方的几人,他的心脏剧烈跳动,一股战栗的快-感从心底升起。   能够掌控他人命运的权利就在他手上,他一念之间,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这些欺负他的人踩在脚下,在他们的人生上抹上污点。   滕时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目光深远幽长,一旁的祁南槿也屏住了呼吸。   或许只有几秒,又或许过去了很久,奚斐然垂下了眸子,心底里那躁动的恶意消散了下去,像是退潮的海水。   “算了。”奚斐然重新趴回了滕时的肩膀上,奶糖味涌入鼻腔,他闷闷地说,“我想回家。”   滕时搂住他的后背:“好。”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向着停车场走去。   马超等人惊讶抬头,不可置信自己竟然就这么逃过了一劫。   祁南槿皱眉啧了一声:“还不快滚。”   几个哭得脸都花了的小朋友这才如梦初醒,忙不迭地跑了。   天色已经很暗了,周围的建筑物都仿佛变成了黑色的块。   没有人注意到,小巷旁边的隐蔽处,一个手机举了起来,对准抱着奚斐然的滕时的背影,再次按下了拍照键。   *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奚斐然是真的想说不原谅的。   那种压迫别人的快-感是一种能让人上瘾的东西,怪不得之前马超他们那么愿意欺负自己。   但奚斐然还是克制住了。   他心里隐隐感觉到,一旦打开强权压迫的口子,之后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可能是以前爸爸的耳濡目染,总之他不喜欢。   再者,马超他们只是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笨蛋,犯不上自己跟他们一般见识。   车子在漆黑的夜色中向前行驶,奚斐然没有看见,滕时看着他的眼神深邃如海,深处似乎有某种满含深意的微光。   祁南槿把二人送回滕家,再三确认奚斐然没有什么大事之后,这才和滕时告别回了自己家。   滕时抱着奚斐然走进别墅里,按下了传送梯。   “你按错了。”奚斐然趴在他肩膀上小声提醒他。   “没错。”滕时看了他一眼,“你不会以为你伤成这样,今晚还要自己一个人睡吧。”   奚斐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耳朵迅速涨红,本想说不用了,滕时已经把他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滕时把奚斐然轻轻放到床上,先左右观察了一下奚斐然的脸,发现脸上没什么伤口后,又轻声道:“把上衣脱了。”   “不用了吧,”奚斐然整个人都局促起来,抓住衣服的领口摇头,“你把药给我,我自己抹。”   “害羞什么呢,”滕时无奈笑了,“怎么每次让你脱衣服都磨磨唧唧,快点。”   他仿佛又变成了温柔如水的滕时,在小巷子里的冰寒似乎从未出现过。   奚斐然摇头摇成了拨浪鼓:“真不用,我没受伤!”   如果面前是祁南槿,他肯定二话不说就脱了,但是滕时不一样。   滕时的睫毛的又长又浓密,像是两道扇子,眼睛深邃漂亮,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看着,他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滕时不知道他又犯什么别扭,也不跟他啰嗦,直接上手去拽他的衣摆,奚斐然猛地一惊,下意识推了滕时一把。   这一下可不好,正好推在滕时之前被他用菜刀捅过、还没好利索的左肩上,滕时捂住肩膀“嘶”的一声,脸色顿时白了几分。   “滕时!”奚斐然吓坏了,连忙扑过来,“你没事吧,我没过脑子!对不起!”   滕时咬牙低头,一副疼得厉害的样子。   奚斐然整个人都慌了,正要扑过去看他的伤口,忽的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抓住,紧接着衣摆被向上一掀,上衣就被拽了下来。   奚斐然:“……”   滕时笑得像个狡黠的狐狸,一把抓过他的胳膊,把药油抹在了他发青的腰侧:“早这样不就好了,非像个受气小媳妇似的,还以为我要怎么你了。”   那修长的手指带着滑腻的药油按在自己腰侧的时候,奚斐然整个人都僵直住了。   “可能有点凉,稍微忍一下,”滕时揉着他的腰,“这是T国的药油,非常好用,揉进去之后两天内就能消肿。”   奚斐然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了,抬头就是滕时的睫毛,低头就是滕时优美的锁骨。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和人家打架,”奚斐然仰头看天,声音中隐约带了点鼻音,“就直接一脚把马超踹飞了,你就不怕是我的错吗?”   “猜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抬胳膊。”滕时把药油抹在他侧胸的乌青上揉按起来。   胸口的伤有点重,奚斐然疼得呲牙咧嘴,不过只是一瞬间就又忍住了,僵硬地看向天花板。   “再说,就算是你的错,我也会帮着你的。”滕时轻声说。   奚斐然愣住:“为……为什么?”   “不为什么,”滕时停下来看着他,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我不帮着你,难道帮着外人吗?”   奚斐然的心跳又没来由的加速了:“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特别有原则,特别……特别……”   “刚正不阿?”滕时笑了一下,重新挖出一块药油,“很久以前曾经是的,后来时间长了才发现,有些原则不要也罢,毕竟对我真正重要的只有这么几个人,我保护好他们就够了。”   奚斐然心说你也才十六,说得就像是你已经三十好几了似的。   不过确实,跟滕时在一起的时间越久,他就觉得滕时这个人远比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要深,他似乎有一套自己的行为逻辑和是非观。   等等……他刚才是说自己是他重要的人吗??   奚斐然的心跳忽的就快了。   “转过来,”滕时在他的小肚子上拍了拍,奚斐然赶紧趁机转过身背对着滕时。   那一后背的青紫让滕时微微皱起了眉。   “说起来,你为什么原谅他们?”滕时把药油按在他的伤口上揉按着,轻描淡写地问,“让学校把他们开除了不好吗?”   “唔……”奚斐然正经危坐,“感觉没必要,经过这次之后,他们应该也不敢招惹我了。开除他们除了让我一时爽以外,没有什么别的好处,他们只是蠢而已,觉得欺负我能让他们看上去更强大。”   “是吗?也许他们就是单纯的坏呢?”   奚斐然笃定的摇摇头:“我觉得不是。比如马超,我曾经看见他在我们班的女生被骚扰的时候冲上去和高年级同学对峙,还有他手下的跟班也帮班里的弱小同学出过头。”   滕时揉按的动作慢了几分。   “他们说我没有父母,孤儿什么的,多半也只是口嗨,估计他们都不解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单纯享受压迫新人的快乐而已。所以,就是蠢。蠢人没必要受到退学这么严重的惩罚。”   蝴蝶骨的淤青被按到,奚斐然小声抽了口气。   滕时笑起来:“小小年纪这么能分析,我看干脆将来把你培养成心医生算了。”   “比起心学家,我更想当科学家,”奚斐然忽的侧头,“而且,你是不是也希望我原谅他们?”   滕时停了下来,奚斐然忽的有些谎,解释道:   “我说‘算了’之后,你心情好像还不错……也可能是我感觉错了。”   滕时放下药膏,呼出一口气。   “我希望你有反抗的胆量,也有宽宏的心。”   奚斐然认真地看着滕时。   “最主要的是,能做出自己的判断,”滕时看着他的眼睛,“所以说,没有标准答案,你今天所做出的反应,已经超出我的预期了。”   奚斐然感觉自己的脸已经红得可以煎鸡蛋了,猛地站起身:“擦完了吧……我,我去洗漱了。” 第47章 童话故事都是真的   卧室里的灯都关了,窗帘露着一个缝隙,有月光从缝隙中透进来。   这是滕时的习惯,在黑暗中给自己留一个畅望星空的出口,在星河月光下入睡,他似乎很喜欢这种浩瀚的东西。   仿佛某种预示,奚斐然总觉得滕时将来会很厉害,区区崇景根本容不住他。   被子从滕时的肩头滑下来,露出一段雪白的侧颈,他的呼吸很轻,奚斐然躺在他身后,看着他轻轻起伏的身子,心里某种复杂的情绪又在黑暗中翻涌起来。   滕时真的是他见过的最完美的人了,他成熟、冷静,有着一般人没有人的深邃底蕴和与年龄不符的看淡一切的从容,而且对自己百分百的好……但他偏偏是滕仲云的儿子。   如果滕时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任意一个其他人家的孩子,那该有多好。   自己可以肆无忌惮地依赖他,把他当作自己的亲人,大大方方地回报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受他的恩惠却连一句谢谢都说不出口,甚至对他的表扬都不敢回应。   奚斐然感觉自己处于一种如履薄冰的状态,感性让他十分想要和滕时亲近,然而智却让他时刻保持着对滕时的若即若离,坚定地守住“我和他好只是为了让他养我长大”的信条。   仿佛只要露出一点超出这种关系之外的亲近,就像是背叛了什么似的。   眼前似乎又要浮现起血色,父母临死前的惨状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地翻滚升腾,奚斐然心里一颤,不会吧,又要来了。   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惊恐加速,死死咬住牙关。   几乎每隔两三天他都会梦到一次那个恐怖的夜晚,而且每次都更加生动可怕,严重的时候他几乎有种被石化的错觉。   一遍遍被迫在眼前播放那恐怖的场面,身子却动弹不得,每次缓过劲来都会像死了一次一样,浑身大汗淋漓得几乎虚脱。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我会给爸爸妈妈报仇的,一定会的。   奚斐然用尽全身力气闭紧眼睛,拼尽全力想把脑海中的画面压制下去,这一次他的运气不错,那中窒息的恐惧感只持续了一会儿,就消散了下去。   奚斐然僵直的身子逐渐恢复正常,正打算呼出一口气睡去,却忽的感觉床的那一侧动了动。   滕时还没睡?   奚斐然屏住呼吸,在黑暗中睁着大眼盯着滕时的背影,只见滕时被子下的手动了动,似乎按住了哪,过了几秒,整个人忽然翻了个身。   奚斐然吓了一跳,赶紧闭上眼,直张开一小条缝偷看。   之间月色下,滕时仰头躺在枕头上,俊美的眉眼微蹙着,额头上晶莹闪动的似乎是细汗,呼吸也有些沉重。   他不舒服?   是肩膀又疼了吗?奚斐然顿时一阵内疚,正想着把滕时叫起来吃点止痛药,却忽的看到滕时睁开了眼,顿了一秒,竟然直接掀开被子下了床。   那动作几乎是急匆匆的,他甚至完全没察觉到奚斐然醒着,快步走进了洗手间,关上了门。   关上门的一瞬间,滕时立刻冲向了马桶干呕了起来。   “呕……”   胃里一阵剧烈的抽搐,胃囊像是被什么捏住了一样,嘴里不停的冒酸水,滕时趴在马桶上喘息,只感觉头晕目眩,背后一阵阵地冒冷汗。   忽的又一阵难忍的反胃感翻上来,滕时按住胃干呕不止,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一整天不怎么好好吃饭的恶果现在终于来了。   胃里疼得直抽抽,然而更难熬的是恶心。   滕时现在已经顾不上脏了,整个人都趴在了马桶上,身子发虚得站不起来。   自从被电击之后,他的身子就一直没恢复好,尤其是胃口,什么山珍海味都吃不下。   他之前费劲吧啦的养生全都被这几天给作没了,真是没处说去。   上辈子他就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开始得胃病的。   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在养了,这辈子却还是因为各种莫名的因果而导致自己朝着胃病的方向发展。   该不会上辈子的一起真的是固定好的,无论自己做出什么努力都无法改变结果?   不会的,肯定能变的。   奚斐然都救回来了,这不就意味着未来是可以改变的吗?   滕时强撑着站起来,洗了把脸,忽的又觉得胃里一抽,这次不恶心,是干疼,拧毛巾似的疼。   “嗯……”滕时一手猛地按住上腹,一手撑着洗手池,冷汗瞬间溢出来,疼的在镜子前弯下了腰。   真是要命了。   咚咚。   “滕时?”   洗手间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滕时一抬头就看到镜子里反射出门外一个小小的影子。   “你没事吧滕时?”   奚斐然?他怎么没在睡觉?   滕时不想让小孩担心,冷汗淋漓地闭了闭眼,掐着胃哑声道:“我没事……”   话这么说着,他眼前却开始一阵阵发黑,滕时死死攥着洗手池的边缘,却只觉得双腿都有点发软,继而又开始耳鸣,一股强烈的恶心再次翻涌上来,却不像是要吐。   下一秒奚斐然推门而入,打开门的一瞬间只看到滕时直接向后软倒了下来。   奚斐然扑过去把滕时接了个满怀,这个动作他几乎都已经做出经验来了,虽然有点沉,但他还是熟练的护住滕时的头把他放到地上。   滕时这身子可真是差的可以,隔三差五就要出事,他真是怀疑滕时到底是怎么成功长到这么大的。   奚斐然的心里忽的像是从高空坠落了似的咯噔一下——因为他意识到,半年前,滕时还是有妈妈的。   那时的滕时就算是身体虚弱也毫无顾忌,因为总有母亲会在身后接住他。   怀中的滕时几乎丧失了意识,额头上全都是冷汗,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奚斐然看了他一眼心里就有了数,是低血糖。   完全没有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的慌张,他迅速又轻柔地把滕时靠在墙边:“等我一下。”   他飞快地跑回了屋里,从滕时的抽屉里摸出了一盒奶糖,又跑了回来,重新抱住滕时的头,把三颗糖一起喂进了滕时的嘴里:“吃了糖就好了。”   滕时的脸色比雪还要白,意识还没恢复,眉心难受地蹙着,修长的手指搭在平坦的上腹上。   奚斐然静静的等待着,抓过一旁的毛巾,轻轻擦掉滕时额头上的冷汗。   奚斐然很少能这么近距离肆无忌惮的看着滕时,每次他偷看滕时的时候都会被发现,然后被赐予一个脑瓜崩,被友情警告不要像小鬼一样盯着人看。   以前他的关注点一直是滕时的桃花眼,但是奚斐然现在发现,滕时的嘴唇也很好看。   滕时的嘴唇不薄不厚,就算是不低血糖的时候,颜色也很浅,淡淡的,像是春天的桃花瓣,给人一种很柔软的感觉。   然而今天奚斐然在小巷子里见到了不一样的情形,在生气的时候,这张唇或是紧抿,或是冷冷勾起,竟有种刀锋般的凌厉。   说起来,这好像是奚斐然第一次看见滕时动真气。   奚斐然心里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仿佛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被触碰了一下。   你生气的时候还是挺可怕的,他们都怕你,奚斐然心想,不过还是别生气了,生气伤身体。   “怎么还不醒?”   奚斐然轻轻揉了揉滕时的胃,后者毫无反应。   奚斐然有点慌,不知道糖怎么还不起效,忽的脑海中却灵光一闪。   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都是需要王子亲一下才能醒来的。   绯红漫上奚斐然的耳根,奚斐然抓耳挠腮,飞快地看了一眼滕时的唇,又移开目光。   “滕时?”他看着天花板,故作若无其事地轻轻晃了晃滕时的胳膊。   依旧毫无反应。   “是你自己不起来的,”奚斐然左顾右盼,做贼心虚地咳了一声,“那就别怪我好心帮你了。”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这一刻,奚斐然秉承着童话故事都是真的的坚定信念,心如擂鼓地盯住滕时俊美无双的脸,缓缓俯身-下来。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奚斐然几乎可以数清滕时的睫毛,就在即将亲到的那一刻,下方的滕时忽的两眼一睁。   刚恢复的意识还不够清醒,滕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坐起来。   咚!   “嗷!”“唔!”   一声巨响过后,两人同时痛苦的捂住了鼻子。 第48章 暴-露   滕时捂着鼻子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奚斐然也被撞得够呛,挣扎地询问滕时:“你……你没事吧?”   “你是来暗杀我的吗,小东西……”滕时一把将奚斐然圈进怀里,“我现在不仅胃疼还鼻子疼……”   他那低哑虚弱的嗓音吹在奚斐然的耳膜里就像是炸响了炮仗,奚斐然半个身子都麻了,仓皇的爬起来扶起滕时,趁他还没多问,赶紧道:“你低血糖犯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一小会儿之后,滕时裹着厚厚的毛毯,蜷缩在楼下的沙发上,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喝着。   热气熏得他的睫毛湿漉漉的,脸上的血色也恢复了一些。   “好喝吗?”奚斐然盘腿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小心翼翼又有点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他们俩没有叫醒下人,奚斐然自告奋勇下了厨。   滕时细细在舌尖品味了一下,点评道:“欠点火候。”   奚斐然委屈巴巴。   滕时慵懒地眯起眼睛,对于奚斐然这幅表情他感觉很受用。   偶尔欺负一下小朋友还是挺有意思的。   “逗你玩的,很好喝。”   奚斐然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一点点挪过来:“还痛吗,要不要我帮你揉揉?”   胃里因为温热食物的安抚而渐渐平静下来,滕时怀中捂着奚斐然准备好的暖宝宝,身上裹着奚斐然披的毛毯,手里捧着他做的粥,一时间竟然有点感慨。   自己上辈子好像都没有过这种待遇。   上辈子夜深人静犯起胃病难受的时候,他想要有个对象来照顾自己的念头就会忽然强烈。   但是成年人的世界从来没有单纯的爱情,他想要的温情总会被附加上各种明里暗里的条件,变得复杂难看,最后让他失去全部的兴趣。   “滕时?”奚斐然有点局促地看着滕时,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滕时就一直看着他,“你看什么呢?”   “我在想,”滕时笑意盈盈开玩笑,“你要是个小姑娘就好了,可以给我当童养媳。”   奚斐然面红耳赤,夺过他手里的空碗:“看你就是不疼了,吃完赶紧去睡觉。”   滕时被他反过来教育了一顿,只觉得越看奚斐然越觉得可爱,忍不住捏了捏他白团子似的小肉脸。   “好,我这就去睡了。”   滕时没想到自己一句无心的玩笑,让奚斐然做了一晚上稀奇古怪的梦。   奚斐然梦见自己站到了一片翠绿的草坪上,周围播放着舒缓欢快的医院,白色的花瓣铺成的小路延伸向前,小路两旁是几排雪白的椅子。   椅子上坐着穿着正式的人,他们脸上洋溢着笑容,冲他一个劲儿的鼓掌。   奚斐然不知怎的,下意识在他们的掌声中延着花瓣小路走上台,忽的被身旁的牧师拉住了的手。   “你愿意娶她为妻吗?”牧师微笑着问。   谁?   奚斐然不明所以,身体却很笃定地动了——“我愿意。”他坚定点头。   他的对面忽然出现了一位新娘,穿着一袭雪白的婚纱,却盖着中式的红色盖头,盖头下依稀能看到雪白的脖颈,线条优美绝伦。   “你现在可以亲吻新娘了。”   台下一片欢呼,奚斐然心如擂鼓,迫不及待地掀起新娘的盖头——大红盖头下,滕时对他露出了温和的笑。   奚斐然猛地一哆嗦,一下子吓醒了,连带着把身旁的滕时也弄醒了。   “嗯……?”   清晨的阳光洒在滕时的脸上,他的双眼皮褶皱微微加深,睡眼朦胧的样子给人一种缱绻又柔软的感觉。   “你干什么呢?”滕时问。   奚斐然紧紧盯着滕时的脸,一秒,两秒……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故意长得这么好看,故意让人做稀奇古怪的梦!   滕时眯起眼睛:“你……”   奚斐然忽的身手,按住了滕时的眼皮,强行把他的眼睛合上了。   滕时:“……”   “不许这么看人。”奚斐然严肃道。   直到又一个小时后,滕时真正睡醒起床,也没意识到自己到底怎么看人了。   奚斐然好像有点躲着他,吃早饭的时候就溜了,说是去游泳了。   滕时摸不清奚斐然阴晴不定的脾气,不过倒也没太在意,只当是小孩子被他救了之后的不好意思。   他的胃口似乎恢复了一些,慢条斯的把早饭吃了,然后驱车离开了滕家。   *   Hodsone集团的总裁约翰的私宅。   “时!你来了!”约翰老早就在等他,见到他下车立刻热情地迎上去。   滕时跟着他来到书房:“一收到您的消息我就赶紧过来了,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只是按照你的修改意见,我们的推进器第一版本模型已经做好了!”约翰笑的得意又骄傲,调出三维立体悬浮图。   他的书房就像个小型的客厅,周围的书架上全是各种机械物化学的书籍。   “初版模型虽然还很粗糙,但是已经实现了功能的覆盖,”约翰滔滔不绝的向滕时展示最新研究成果。   “以这样的进度,或许真的可以像你说的,在一年内彻底推出这款全新的推进器。”   滕时看着那三维立体图,眉头却皱了起来,听到这个好消息似乎并没有什么喜色。   “时?”   “这个尺寸太大了,”滕时点了点屏幕,“我需要比这个再小百分之十五,而且重量要减轻掉百分之二十。”   约翰倒吸一口凉气,他没想到滕时竟然这么苛刻。   “这是为什么?”约翰不解,“现在做的最新款推进器已经足够优秀了,体积和重量都保持着平均线以下很多的水平,这难道还不够吗?”   滕时的表情很遗憾:“还不够。”   约翰深吸一口气:“时,你到底想把我们的推进器用在哪款飞机上,我们的最新版已经几乎可以适用于各种飞机,根本没必要再刻意调小……”   “我要用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东西上,不是飞机,更类似于汽车,所以必须要更小更轻。”   “汽车?”约翰长大了嘴,不可置信得仿佛听到了什么天书,“汽车要推进器做什么?你难道还想让它们飞起来不成?”   滕时浅浅一笑,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转动上方的推进器模型:“我要创造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交通工具,他们可以在天上飞行,速度是普通汽车的5倍以上,而且必须要满足加速快,刹车也快。所以这里,这里,都需要改。”   约翰好久都没有说出话来,他一直知道滕时聪明,想法超前,却没想到能超前到这种地步。   说好听是超前,说难听,就是异想天开。   早知道滕时心里有这个算盘,他或许最开始都不会接这个活!   “时,我之前同意参与这款推进器的研发的时候,不知道你是这个想法,”约翰说的很委婉,却也很尖锐地将问题直接抛了出来。   “我以为你只是想要投资推进器本身而已。说实话,这款推进器除了制作时间紧了点,实际做出来问题不大,但是用在会飞的车上,是不是有点太想化了。”   滕时静静地看着他。   “你说的这种会飞的车,因为本身是车的条件限制,不能像直升飞机一样飞得那么高,那就意味着它必须有一套自己低空航空航空线路,和现有的飞机线路不能通用。”   约翰为难地摊手:“也就是说,除非你就生产几台玩玩,如果想要量产,必须先解决空中线路的问题,这必然要经过政府审批同意,是一项非常巨大的工程,而且政府凭什么要同意?”   “凭飞车带来的巨大效益。”滕时从容而平静地开口。   他那笃定淡然的样子让约翰心头一震,滕时身上似乎有种超脱年龄的成熟,让他下意识顺从的继续仔细听下去。   “约翰,您现在还没有看到这件事的全局影响力,”滕时看着他,“从古至今,人们一直在追求速度,古时候追求最快的马,现在追求最快的车。因为,速度决定了一切。”   约翰:“速度?”   “物料运输的速度决定了企业的生死存亡,试想以前需要三天才能寄送到的材料,现在只需要两个小时,售卖也是同样,几小时内就可以将货品输送到全国各地。这将造成怎样的行业革命?”   “以前为什么越远离市中心的房价越便宜,那是因为来回城市的时间太长,交通成本太高,而如果有了飞车,到哪里都是眨眼间,房价只取决的房子本身。市场又会做出怎么样的反应?”   “教育资源为什么不均?人们为什么愿意就近找工作?医疗资源怎么分配?如果距离不再是问题,那么一切都将不再是问题。”   约翰的眼睛一点点睁大,未来的图景在滕时的描述下缓缓展开,他似乎逐渐明白了所谓“飞车”能带来的巨大潜力。   如果真的能成,那简直是划时代的巨变。   “飞车不仅仅影响交通,它影响的是地产、金融、医疗、教育、就业,所有和人类生存息息相关的一切。”滕时轻轻笑了。   “您在H国20年,应该不会想象不到我国在意识到搭建飞车线路可以抢占先机,超越其他大国的时候,政会怎么做?能让经济像踩了风火轮一样飞速前进的诱惑,没有人能拒绝。”   “你真是……”约翰几乎不能言语。   是个异想天开的疯子,更是个绝无仅有的天才。他在心里说。   “我只是提出设想而已,真正落地需要多方的帮助,没有个五到十年,是不行的,”滕时谦逊地回答,继而注视着约翰的眼睛,深深道,“约翰,您是我认定的合作伙伴,请你务必答应我,在一年之内生产出来我要的东西。”   与此同时,蒋家别墅。   昏暗的房间里,只点了一盏台灯,黑暗中蒋洲成哼着某首调子诡异的小曲,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一枚大头钉。   光晕笼罩下,四周的墙上贴满了各种照片——细看才能发现,里面的人物全都是滕时。   大多数是在学校抓怕的,有滕时吃饭的、演讲的、上课的,各种神态表情的,也有一少部分出门在外的。   蒋洲成哼唱着,把手里最新的一张盯在了墙上最显眼的位置——照片中,滕时正抱着一个孩子走向夕阳深处的停车场,余晖包裹了他的轮廓,即便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依旧能看出那挺拔的身姿和清俊的少年感。   “啧,”蒋洲成笑起来,舔着嘴唇,仿佛毒蛇吐信子一样露出玩味的表情,手指轻轻划过趴在滕时肩膀上的奚斐然的人影。   “总算是查出来你是谁了。”   照片中的奚斐然冷然和看向虚空,却又仿佛在和镜头沉默对视。   “我当时谁呢,”蒋洲成兴奋得微微发抖,眼底的笑意逐渐疯狂起来,“原来是你啊,奚家的独苗。” 第49章 暴揍   早就知道奚家的那个小东西逃过一劫,自己手下的人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没想到竟然被滕时收养了。   蒋洲成笑起来,摩挲着手上那枚黑色尖晶石的戒指。   自己倒是对于杀掉一个年龄只有一位数的小玩意没什么兴趣,但是看着滕时对这个小家伙的在意程度……蒋洲成咬着笔杆,狭长的眼睛眯起来,玩味地拿起滕时抱着奚斐然的那张照片。   之后一定会是个不错的消遣。   咚咚咚。   外面传来了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少爷,您的提琴琴弓从X国寄到了。”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面前的门忽的被猛地扯开,蒋洲成扑过去猛地拥抱住侍从,亲昵地在他的肩膀上蹭:   “是我等了两个月的那把ZINTWINTZ琴弓吗?”   十六岁的少年穿着一身柔软的白色毛衣,头发蓬松柔软,然而被抱住的侍从却浑身僵直,如同被毒蛇缠住,整个人都发起抖来:“是……是……”   “真是辛苦你了。”蒋洲成微笑着抬头,温柔地抚摸上侍从苍白如纸的脸,“你怎么了?”   “没……没事少爷,弓在楼下。”   蒋洲成眼底的笑意加深,他的容貌其实非常俊美,眼睛是那种微微上挑的凤眼,鼻梁高挺,嘴角含笑的时候让人的心都要被勾起来。   “看起来很害怕我?”蒋洲成委屈起来,缓缓松开他,“我好伤心。”   侍从几乎瘫坐到地上,哭着抓住蒋洲成的裤脚:“少爷!少爷我错了!我没有怕您!我没有……”   蒋洲成低头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侍从,眸色深黑,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忽的他像是恍然想起来,一脚踢开侍从,激动地跑下楼:“啊我的琴弓!”   一楼的客厅的桌子上,精致的琴弓静静地躺在绒布盒子里。   蒋洲成快步上前把琴弓拿起来,修长的手指抚摸过昂贵的巴西红木,继而又轻轻掠过弹性十足的马鬃,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喟叹。   小提琴早就被提前摆在一旁,蒋洲成一手拿琴,一手拿弓,闭上眼睛拉动起来。   柔和的小提琴曲在别墅中环绕,楼上的侍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手脚抖得不成样子,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乱滚带爬地跑远了。   象牙弓根、蒙古马鬃……所有的一切都那么完美,蒋洲成沉浸在优美的曲调中,手中的速度微微加快。   轻缓的音乐逐渐变的急促,仿佛被催响了焦急的鼓点,蒋洲成闭着眼睛拉奏着,在原地旋转起来。   曲调从急促到扭曲,再到疯狂,乐符仿佛能从琴上跳出来,变成尖叫的嘶喊,那声音几乎开始刺耳,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飞快地回旋。   蒋洲成沉醉得几乎疯魔,手中越拉越快,直到快到不能再快,琴音在极点的速度中瞬间飙升到极致的音高。   啪!——   琴弓崩断,音乐戛然而止。   蒋洲成微微喘息着睁开眼,低头看向手中的断弓,顿了两秒,像是丢垃圾一样扔到一边:“啧。”   太脆弱了。   身体里的躁动逐渐安静下来,在极致的疯癫中他有那么一刻到达了顶峰,但是太短了。   蒋洲成的眼神阴鸷冷淡,把自己丢进沙发里,只觉得血管里的余韵还在翻滚着,渴求着更多的刺激。   这些不够,远远不够。   他需要的是一种更加坚韧的东西,能够被他撕扯到极致还不会摧毁的完美的、美丽的东西。   叮咚。   忽的,外面响起了门铃声。   蒋洲成微微一愣,今天父亲不在,应该没有客人会忽然拜访。   是谁会在这个时候上门来?   不知道为什么,蒋洲成的眼底轻微的一抽,仿佛感知到了某种预兆。   侍从从远处跑过来,蒋洲成一摆手:“你离开这里,我去开。”   侍从求之不得,赶紧跑了。   蒋洲成踩着柔软的拖鞋走向门口,在手指握到门把手的一刹那,脸上瞬间露出了阳光的笑意,拉开门:“哪位?”   门外,滕时站在台阶下,抬起头。   蒋洲成整个人瞬间呆住,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   滕时穿着一身黑色羊绒大衣,里面是一件高领的暖白色的毛衣,衬得他的皮肤仿佛初冬的雪一样白,眉眼仿佛墨色晕开,乌黑浓长的睫毛上仿佛还带着被哈气蒸熏的湿润,看人的时候却淡漠得像是冬日冰封的湖,有种摄人心魄的感觉   “我可以进来吗?”滕时看着蒋洲成淡淡地问。   蒋洲成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金蛋砸中了,又像是一只黄鼠狼看着小鸡来到了自家门前,心想事成的激动感让他从后脊梁冒起一股战栗。   “可以可以,请进吧滕少。”蒋洲成微笑着拉开门,“外面冷,想喝什么,热茶还是咖啡?”   滕时走了进来,摘下手上的黑色皮手套:“蒋少爷还记得我?”   “虽然咱们只在温泉有过一面之缘,但是毕竟我父亲和令尊有生意上的往来,”蒋洲成微笑着递给他一杯茶,“自然是认得的。”   滕时微微一笑:“认得就好。”   下一秒,滕时猛地挥起一拳,把蒋洲成揍翻在地!   哗啦!   蒋洲成手里的茶杯摔了个粉碎,整个人扑倒在地上,他震惊地翻过身,然而还没等爬起来,滕时又一脚踹在他胸口!   这一脚真的是极重,蒋洲成整个人被踹得往后滑了好远。   “滕少爷……”蒋洲成感觉自己胸口的骨头都要被踢断了,脸色煞白地捂住剧痛的胸口艰难地想要爬起来,面露惊恐,“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什么误会,”滕时走过去,重重一脚踩在了他的胸口上,“我有个有意思的东西,想要请蒋少爷看看。”   蒋洲成被滕时死死踩在地上,看着滕时从怀里掏出手机,点开了一个视频。   那是在滕家的工厂里,一个员工打扮的人正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见没人注意,飞快地打开了热反应仪器的侧面开口,向里面看了看,又飞快的关上了。   “这是什么?”蒋洲成喘息着问,俊美的脸上满是不解和委屈,“他干什么了?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如果是上一世,滕时一定会因为蒋洲成那精湛的演技而对自己产生动摇和怀疑,但是现在的他只觉得可笑,真想把蒋洲成那张虚伪的面皮撕碎。   “你想办法删掉了你的手下往祁家的热反应仪器里加料的那部分监控,”滕时弯下腰,语气平缓,容颜冰冷,脚尖微微用力,“但是却忘了删掉他在作案之前,踩点时候的监控。”   蒋洲成的瞳孔终于微不可查地缩了一下。   滕时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这个时候的你,还是太嫩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这个时候?   蒋洲成摇头,慌乱又不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滕少,能不能先松开我……咱们有话好好说……唔!”   他话音未落,滕时的脚尖已经狠狠在他的肋骨上碾了下去。   蒋洲成闷哼一声,痛苦地抓住了滕时的脚腕,额头上都溢出了冷汗。   “通过挑拨我和周围人的关系,让我成为一座孤岛,”滕时眯起眼睛。   “让我猜猜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装作偶遇,或者干脆和我上同一个学校,逐渐接近我,在我一个个失去所有的朋友之后,出现在我身边陪着我,让我在最脆弱的时候失去戒心,然后你再彻底掌控我,对吗?”   蒋洲成的眼底猛然一缩,一种暗色阴鸷甚至来不及藏,猛然盖住了那些伪装出来的惊恐,死死地盯着滕时。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怎么可能!   如果不是不相信这个世界有超自然的事情存在,蒋洲成几乎以为滕时会读心!   在自己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这些想法都只是雏形的时候,他竟然找上了门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滕少等等……”那阴鸷瞬间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蒋洲成哭笑不得地笑了起来,“你难道以为我对你一见钟情了不成,为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做出这么多事情,你是不是有点太自恋了?还是有被迫害妄想症?”   滕时冷笑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蒋洲成忽的感觉一股恶寒自骨头缝里而起,那是一种被看透的恐慌感,滕时那双冰湖一样深邃的眼睛深不见底,仿佛什么都逃不过他的凝视。   “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滕时一字一顿地说,“你自己也知道。”   上辈子自己就是太善良了,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蒋洲成这种变态。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意识到,蒋洲成真的是看到自己的第一眼,就确定了对自己的占有欲。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完全不能用正常人的想法来解。   自己上辈子起初对蒋洲成完全没有戒心,就算是后期察觉到他不对劲,也因为家教和顾及他的面子而没有跟蒋洲成撕破脸。   就是因为自己没有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坚定地让他“滚”,一味的容忍和友好,才让蒋洲成一步步得寸进尺,直到最后几乎将自己吞噬掉。   这辈子不可能了。   滕时微微眯起眼睛。   这次他要让少年蒋洲成从一开始就吓破胆,死了这条心。   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今天就把蒋洲成打废。 第50章 你完了   “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滕时一字一顿地说,“你自己也知道。”   蒋洲成躺在地上喘息着,他的胸口被滕时重重地踩着,狼狈得毫无颜面。   从这个角度他能清楚的看到滕时鄙夷又淡漠的眼神,那下颌的线条而流畅,再向下,突出的喉结清晰而脆弱,颈部的皮肤因为过分白皙,甚至能看到颈部的静脉血管泛出的微蓝。   不知道为什么,蒋洲成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躁动从身体最深处翻涌起来。   从未有过的莫大的刺激从被踩住的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兴奋得几乎发颤。   “哈。”他忽的笑出了了声。   滕时的眉头皱起来。   仿佛一层面具被撕碎,蒋洲成的眼睛发亮,紧紧盯着滕时:“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但是既然知道了也好,我就不用藏了。”   滕时的脚尖狠狠往下一碾:“老实点,别犯-贱。”   蒋洲成忽的用力攥住了滕时的脚腕。   滕时一惊,猛地抽脚却发现蒋洲成用了十成的力道,根本抽不出来。   滕时还以为他要反击,正要做出反应,下一秒,蒋洲成却吻上了他的鞋子。   滕时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被雷劈了,眼前的一幕变态得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蒋洲成痴迷的亲吻着他的鞋子,从鞋尖亲吻到鞋面,整个人的身子逐渐坐起来,一直向上,另一只手撩起他的裤脚,猝然亲吻上他白皙的脚踝。   唇碰到皮肤的一刹那,滕时就像是被烫了一样猛然惊醒,一脚往蒋洲成的脸上踹去!   “滚开!!”   蒋洲成猛地侧头躲开,滕时怒不可遏,抓起一旁桌上的花瓶照着蒋洲成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   咣!哗啦!   十几分钟后,蒋洲成满身狼狈,白色毛衣上被踹了无数个脚印,袖子都被扯开了线,眼角还被划了一道口子,正往下滴血,躲在沙发后面,扶着沙发背喘气。   滕时站在房间当中,比他稍微好一点,但也不是完全没事,左肩上的伤口刚才被蒋洲成用小提琴砸了一下,现在还在钻心的疼,捂着肩膀脸色苍白。   周围简直没法看,钢琴都被砸烂了一个角,地上全是玻璃渣子碎屑,酒架倒了一半,轩尼诗混合着茅台撒了一地。   “少爷!”侍从从后院赶来,见此情景差点没疯了,“我去给老爷打电话!”   蒋洲成猛然回头,眼神可怕:“你敢说一个字,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侍从瞬间僵直在原地。   “滚!”   侍从慌不择路地滚了。   “滕时,”蒋洲成也不假惺惺的叫滕少了,直接直呼其名,擦了一下嘴角笑起来,那一瞬间有种说不出的邪气,“咱们休战吧。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明明我什么都没做。”   滕时充耳不闻左右环顾,目标锁定了一旁的摆件。   “所以你今天上午去约翰哈德森家做客,不会也是因为我吧,”蒋洲成笑起来,“想要用哈德森替代掉蒋家?有本事你就试试,看看我们会不会允许那个老家伙真的把推进器做出来……”   话音未落,摆件已经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蒋洲成侧头闪过,忽的手一撑沙发越过来扑向滕时,滕时一拳照着他的鼻子抡过去。   那一拳其实很有点技巧性在里面,一般人根本躲不过去,但是滕时左肩疼的厉害,动作稍微慢了点,蒋洲成就是瞅准这个时机,瞬间躲过,反手抓住滕时的胳膊猛地一拧,一膝盖顶在了滕时的胃上。   “唔!”滕时痛的整个人猛地弯下了腰,他昨晚刚刚胃疼过,哪里经得住这么重撞。   蒋洲成顺势把他的往下一带,整个人登时压在了他身上。   “抓住了。”蒋洲成死死压着滕时的腿,右手抓住他两条胳膊猛地抬到头顶,左手在他胃上轻轻按了按,笑着问,“这儿这么脆弱呢?我轻轻撞一下你就疼成这样。”   滕时猛地挣扎起来,蒋洲成神色一暗,忽的用力在滕时的上腹狠狠按了下去。   那一下真的是太疼了,滕时猛地仰起头“呃!”的叫了出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痛苦地蜷缩起身体。   “嘘嘘嘘我错了我错了,疼了是不是?”蒋洲成一副心疼坏了样子,手指又在滕时的胃部揉按起来,“揉揉就不疼了。”   滕时痛的眼前发黑,额头上冷汗都溢了出来,强忍着疼痛咬牙:“别动我……”   他这副样子实在是太诱惑了。   俊美的容颜满是痛色,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眸子却依旧冰冷如霜,仿佛永远不会弯折,清瘦的胸腹随着颤抖的呼吸而微微起伏,衣服褶皱垂落的线条下,依稀可以分辨出狭窄的腰线。   倔强但脆弱、强大又惹人怜惜。   蒋洲成的呼吸急促起来,几乎没有办法将目光移开,这简直是他梦中的场景,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心底深处有什么东西烧了起来。   “别那么抗拒嘛滕时,”蒋洲成压住急促的呼吸,对滕时撒娇,“你对别人都挺好的,为什么偏偏对我这样呢?你就把我当成是奚家的那个小孩,多容忍我些嘛。”   滕时猛地看向他。   蒋洲成的笑意顿时加深:“对,没错,我知道是你把他救了。不过你放心,我不想对他怎么样,我只是好奇,你们现在的关系好吗?他知不知道你们滕家才是杀死他父母的真正幕后黑手?”   滕时忍痛侧头不说话。   “你为什么会收养他?,”蒋洲成几乎贴在滕时的脸上,手指在他的胃上压下去又抬起:“是你自己想要收养,还是你爸逼你的?估计是后者吧。你不要介意,滕叔叔和我的思维方式很一致,我自认为还是比较了解他的。”   胃部被一按一按的戳动,一会儿松一会儿紧,比一直疼着更难受,几乎是一种缓慢的酷刑。   “呃……”滕时绝美的脸上控制不住地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剧烈喘息地想要挣扎,双腿也蜷起来:“你……别……嗯!……”   “滕叔叔真的是个天才,让你养一个定时-炸-弹在身边,让你以为自己可以用温情感染他,但是最后,他一定会在你身边爆-炸。”   蒋洲成怜爱地看着滕时,手上动作不断:“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你的大爱可以让他忘掉杀父杀母之仇吧,那是世间最大的痛苦,没有任何情感能抵消,一旦经历了,人就坏了。”   滕时痛的浑身几乎都被冷汗浸透了,在这种慢性的折磨下,他的嘴唇都失去了颜色,有种接近破碎的,让人心颤的美感。   蒋洲成浑身发麻,他真的太喜欢滕时了,每一个反应都让他欲罢不能。   怎么会有人能完美的踩中他所有的苏点。   第一眼相遇,他只是被那背影腰线蛊住了,甚至那天从温泉回来做梦都是滕时,从那时起他就确定自己一定要拥有他。   而现在,他更坚定了这个想法,滕时简直就像他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我好像解……你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变态了……”滕时低声说。   他的声音非常虚弱,虚弱得像是即将要断掉,但即便这样,依旧给人一种从容的感觉,蒋洲成微微眯起眼睛,心里忽的跳了跳。   “你说的对,失去父母,可以让人坏掉……那如果是亲眼目睹母亲被父亲杀了呢?”   蒋洲成的瞳孔骤然紧缩成一个点!   “这样的孩子,不疯都奇怪吧。”滕时冷汗淋漓地抬起眼,勾起一个淡笑,“你说对吗……”   那一瞬间蒋洲成脸上的表情骤然碎裂,猛地按住滕时的胃狠狠往下戳到底:“你是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剧烈的疼痛让滕时脖颈上的青筋瞬间崩了出来,整个人几乎折叠,然而蒋洲成死死按着他,目眦尽裂地几乎破了音:“到底是谁说的!!”   忽然,砰地一声,别墅的大门被猛然撞开。   “滕时!!”   一个高大的人影带着滔天的暴怒冲了进来。   这一瞬间,时空仿佛被无限拉长,蒋洲成抬眼,看到了滕时的大哥——滕禹。   滕时被汗水浸透的睫毛抬起,虚弱到极致的漆黑的眼底似乎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戏谑,缓缓抬起右手。   手里的手机赫然显示着一个小时前,他给滕禹发的“一个小时后能来接我一下吗”的消息。   他是故意的!他故意刺激自己折磨他!又故意拖延到滕禹赶来目睹一切!   那一刻蒋洲成清楚的读懂了滕时眼神里面的含义:“你完了。” 第51章 血丝   哗啦。   恒温的泳池在初冬的微寒中冒着热气,奚斐然从水中钻出来,双手一撑爬了上来,随手抓过搭在一旁的浴巾擦头,脑海里又浮现出昨天滕时在小巷里一脚把马超踹翻的场景。   那时候的滕时仿佛神兵天降,周身自带某种光环……奚斐然一想到那个画面就觉得心里跳得厉害。   自己怎么跟个小媳妇似的,奚斐然懊恼地甩甩头,却又甩出了滕时说“童养媳”三个字时候的表情。   奚斐然:“……”   他面红耳赤地把浴巾一摔,推门走回了别墅里的浴室。   干嘛对人这么好,又长得这么好看!可恶的滕时。   自己之后肯定是要离开他的,奚斐然冲洗着身体,动作微微慢了下来。   等到自己学有所成,能够自己养活自己的时候,就离开他。   滕仲云想要把自己培养成滕家的狗,让自己对滕时死心塌地,长大以后为滕家所用。   自己不可能如他所愿,滕家毕竟是奚家的仇人,自己现在只是借用滕家的资源迅速成长而已,自己肯定会逃的。   逃走,站在滕家的对立面上。   奚斐然在浴球上打满泡沫,却迟迟没有往身上抹,盯着上面的泡泡微微发愣。   这个时间还有多久呢?   上了大学?大学毕业?   泡泡啪的爆掉,发出轻微的声响,奚斐然如梦初醒。   自己刚才是觉得舍不得吗?   不能这样,奚斐然把浴球按在身上,他不能对滕时产生依赖的感情。   他必须把滕时只当做一个养护人,甚至当成宿管或者房东,唯独不能产生依赖。   奚斐然忽然明白了他刚才为什么会觉得滕时可恶,滕时虽然没有故意驯服他,但他天然的善意却让自己下意识越来越沉迷其中。   他就是那么一个很好的人,如果自己放任的话,只会越来越喜欢他。   奚斐然忽的觉得很难受,鼻子都有点发酸。   不能这样了,他想,我得和滕时保持距离。   哪怕故意冷着他,也不能和他再亲近了。   冲掉身上的泡沫,奚斐然沉默地关上淋浴,穿上衣服走了出去,来到厨房,正要给自己倒杯水,忽的听到庄园大门打开的声音。   “哥我真的没事了,你不用扶着我。”   滕时的声音有点虚弱,滕禹一只胳膊紧紧搂着他的腰,挟持似的强迫他把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扶着他往别墅门口走。   “真的,我已经不疼了,自己走就行。”   滕禹冷冷低头:“闭嘴,别逼我抱你。”   知道这句话是认真的,滕时赶紧闭嘴了。   他的脸色依旧很白,嘴唇上还有用力咬过的血痕,虽然说着没事,但是脚下微微发飘。   滕禹心里恨的心里几乎要滴出血来,拳头再次颤抖地攥紧了,咬牙切齿地道:“我真应该把蒋家那个小变态直接打死!”   “哥,”滕时叹了口气按住他被蒋洲成的血糊住的拳头,安慰道,“他离被你打死也差不多了。”   他们离开蒋家的时候,蒋洲成的脸被滕禹揍得几乎看不出人样,躺在一地碎玻璃里四肢微微抽搐,肋骨肯定是被打断了几根,皮外伤就更不用说了,至少得修养一个月。   滕禹暴怒的样子能排进滕时觉得最可怕的场景前十,就算一个成年人被这样暴揍,八成都会留下心里阴影,更别提蒋洲成现在才十六。   运气好的话能给蒋洲成也留下点PTSD什么的,能以后见到自己转身就跑就最好了,滕时想。   虽然怂恿自己大哥揍个未成年不太厚道,但是想想之后蒋洲成会干出来的事情,滕时觉得他罪有应得,完全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你的胃还难受吗?”滕禹低声问,推开别墅的大门。   滕时摇摇头揉了揉上腹:“不疼,只是被戳了几下,皮疼而已。”   “以后没事不要乱见外人,”滕禹脸色阴沉,虽然刚才从蒋家出来,已经立刻带滕时去看医生了,但是看着滕时苍白的脸色,他心里还是后怕。   “蒋家不过是滕家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合作方而已,还不至于让你登门拜访。”   “我知道了,”滕时声音低下来,“我只是顺道路过而已,我也没想到蒋洲成会对我……”   他忽的说不下去了,似乎是觉得太过恶心以至于难以开口,垂下眸子。   他的睫毛浓密而长,向下垂的时候,眼睛的弧度都柔软下来,透出一种易碎的脆弱感,让人的心都跟着颤。   滕禹看他这副样子,心里仅有的一点责怪瞬间烟消云散,只觉得心疼,然后又不可抑制地愤怒起来。   蒋洲成这个小畜生,就是看着脆弱可欺的样子,才敢动那种歪心思!   如果自己晚去一会儿,那个精虫上脑又变态的小崽子还不知道会对滕时做出什么!   真应该把他的命-根子一起废掉!   “我扶你回房间休息,今天你哪也别去了,就在床上躺着。”滕禹冷硬地下命令。   滕时点点头,视线却在房间里环顾。   奇怪,奚斐然怎么不见了。   按来说,听到自己回来的,奚斐然一般不管在哪,都会跑过来露个头,问一句:“回来了?”   难道不在别墅里?   是出去玩了吧。   “看什么呢?”滕禹问。   滕时摇摇头:“没什么。哥,你电话一直在响,是不是公司还有事?”   滕禹随手按断正在震动的手机:“没事。”   “要是忙你就先回去,”滕时说,“我真的已经不难受了。”   滕禹扶着他回屋,把他轻轻放到床上,又帮他把被子盖严实了:“公司里的事可以放放,你陪你呆会儿,你不用管我,睡吧。”   滕时缩在被子里“哦”了一声。   滕禹抓了把椅子过来,在床边坐下。   别墅里非常安静,静谧的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将屋内渲染上暖色的黄光,有一种宁静安然的氛围。   滕时闭着眼睛,一秒,两秒……终于无奈地睁开:“哥,你这么看着我我也睡不着啊。”   目不转睛紧盯着滕时的滕禹立刻移开视线:“我没看你,我在想事情。”   滕时:“……”   滕时哭笑不得,微微侧了侧身:“跟我聊聊天吧。”   滕禹微微一怔,低头看他。   “从我七八岁之后你就不怎么跟我说话了,”滕时枕在枕头上看着他,“我小时候一直觉得你讨厌我,但是又不知道为什么。”   滕禹的声音有些紧绷:“我从来没有讨厌你。”   “那你……”   “我只是嫉妒。”滕禹叹了口气。   细看起来,其实他们的下半张脸长得很像,只是滕禹骨骼更硬朗些,尤其是神情有些紧绷的时候,更为明显。   “我嫉妒你有妈妈,我没有,看着你和你妈妈开心地在一起玩的时候,我就会想为什么我妈妈没了,你妈妈还在。”   滕时微微愣住,这是滕禹第一次跟他敞开心扉说这些事情……也可能是因为自己以前从未问过。   滕时:“可是每次我都邀请你一起玩,我妈妈也很喜欢你。”   但他的大部分邀请都会被滕禹直接拒绝掉。   滕禹摇摇头,其实他自己也惊讶自己今天竟然会和滕时说这些。   可能是被今天发生的事情刺激到了,滕禹真的后怕,万一滕时真的以为自己讨厌他,而没有发短信叫他,现在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有些话,该说就得说。   “我不想介入你们之间的亲密关系,那是属于你们母子之间的东西,就算分给我,感觉也是不一样的,甚至会让我更难受。”   “哥……”“是我自己的问题。”滕禹生疏地拍了拍滕时的被子,“自尊心作祟,不喜欢被施舍。”   那不是自尊心作祟,是自卑。   是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对于外来未知的恐惧。   他不知道自己的加入会不会给别人带来困扰,更不知道别人对他表现出的友善是不是真心。   所以他干脆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参与,不融入,对周围的一切都表现出冷漠和漠不关心。   滕时看着滕禹坚韧冷硬的眉眼,忽的觉得心里很难受。   上辈子他只觉得滕禹脾气坏,不亲近人,在屡次示好都被漠视之后,他也就不怎么亲近滕禹了。   他从没想过背后的原因。   如果滕禹的母亲刚去世的时候,有人能给滕禹进行心疏导,可能会是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滕时忽的觉得很庆幸自己穿越过来了,否则此时的自己应该还在叛逆、和滕禹冷战,之后关系一步步恶化,最后恶劣到完全不可收拾。   以至于到自己死,都从未察觉过滕禹其实曾经很在乎自己,很想对自己好。   “哥……”   嗡嗡……   滕禹的手机第n次响起来,滕时的话咽了下去,淡淡笑了笑:“你快去接吧,再不接人家要顺着移动讯号找到家里来了。”   能无数次打过来的电话,一定是很重要的内容,滕禹终于动摇了:“你真的不需要我陪吗?”   滕时打了个哈欠:“你像个门神一样在这里直勾勾盯着我,我才睡不着呢。”   滕禹受到了一万点伤害,怀着沉痛的心情走向了门口:“那你好好睡吧。”   “哥,”手握在门把手上,滕禹忽的又听到身后滕时叫他。   滕时冲他笑了笑:“今天多亏了你。”   一万点伤害瞬间就被抹平了。   滕禹冷着一张冰山点公事公办地点点头:“嗯,不谢。”   “对了哥,”滕时歪着头,“我一直想问你,你肚子上的疤是从哪来的?”   穿越过来的第一天,为了确定滕禹不是程序里的NPC,滕时掀了他的衣服,那道伤疤至今都让他无比好奇。   滕禹的眼神仿佛有一瞬的闪烁:“小时候贪玩,被树杈划的。”   “树杈?”   “对,”滕禹似乎是被问的不耐烦了,“你睡不睡,不睡干脆跟我去医院再做一次检查。”   “睡睡睡!”滕时两眼一闭倒下,立刻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滕禹哭笑不得,摇了摇头,推开门走了。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滕时掀开浓密的睫毛。   树杈?什么树杈能划出那么深的伤口,看样子应该是缝过针的。   滕时的脑海中回忆出那道疤的样子,还未来得及细细琢磨,忽的感觉胃里一阵轻微的抽搐。   “嘶……”   翻了个身,滕时侧卧蜷缩起身子。   刚才胃已经不太难受了,怎么这会儿又有点不舒服。   他微微用力用指尖按住上腹,想等着这阵余痛过去,却忽然感觉一阵强烈的不适从胃囊深处翻涌而上,仿佛整个胃被用力地捏住。   这不适来的太快,也太突然了,滕时完全是本能的动作,猛地掀开被子冲进洗手间,还没来得及站稳就扑倒在马桶上吐了出来。   “呕!……”   胃里翻江倒海,这次可不是干呕,滕时把早上吃的全都吐干净了,吐到最后眼泪都出来了,手指控制不住地发抖。   蒋洲成那番在他胃部的乱戳,似乎真的造成了某些影响。   滕时胃里简直翻搅的死去活来,后来吐的只剩胃液和胆汁,重生之后他还是第一次这么难受,嗓子眼里像是被火烧,胃里撕裂似的疼。   要知道自己的胃这么脆弱,他当时就奋力反抗一下了。   为了蒋洲成这个傻逼受这种苦,真是太不值。   忽的,一阵剧烈的疼痛绞痛猛然升起,下一秒滕时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锤了一拳,弯腰猛地吐出一口胃液。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大脑都空白了,好几秒钟才一点点恢复,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那口胃液里,竟然带着血丝。   与此同时,一直躲在厨房的奚斐然终于蹑手蹑脚地走上了楼梯,犹豫了一下,来到了滕时的房门前。   刚才隐隐约约听见滕禹进门的时候说了一句,滕时好像不太舒服。   自己要不要进去看看? 第52章 最后一次   奚斐然敲门的手抬起又放下。   说好了以后和滕时保持距离呢。   就算滕时身体不舒服,刚才滕禹应该也肯定带他看过医生了,自己还非要凑上去干什么呢。   ……还是别敲了吧。   房间内,滕时正趴在马桶上喘息。   史无前例的难受。   胃里像是被一只大手用力地捏来捏去,又不断拉扯着,恶心的感觉一会儿汹涌万分,一会儿又烟消云散,翻来覆去地折腾。   滕时的手几乎戳进上腹里,按着胃部强忍着。   他额头上冷汗顺着皮肤滑下来,眼前一阵阵发黑,那接连不断的反胃感简直能把人逼疯。   ——不能再这样吐下去了。   滕时咬紧牙关深呼吸,用尽全身力气咬牙按下冲水键,在又一次反胃感来临之前强迫自己站了起来,扑到水池边漱了口,然后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   仿佛某种神奇的仪式,强烈的呕吐感在这一连串的操作下竟然忽的消失了。   “……”   滕时精疲力竭地喘息着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他额前的碎发都被打湿了,脸色白得吓人,明明是少年的容颜,却透出一种仿佛下一秒就要原地升仙的虚弱感。   就算是医疗技术发达的70年代,自己都浑身是毛病,更何况是二十年前。   年纪轻轻,却依旧经不住折腾。   这幅身子真的是纸做的。   唯一的好消息是不吐了。   滕时筋疲力竭,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虚按着胃,拖着自己纸做的身子推开洗手间的门,想回到床上躺着,却感觉胃里像是被细密的针组成的球滚了个来回,胃里一阵不祥地抽动。   眼皮一阵狂跳。   那一连串的操作终于把强烈的呕吐感压制了下去,然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胃里向外反的势能转而向内。   下一秒,反胃变成剧痛,滕时甚至没来得及扶一下什么,就猛地捂着胃弯下了腰,跪在了地上。   门外,奚斐然深深吸口气,转过身。   算了,还是走吧。   减少对滕时的依赖,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减少见面次数,自己还是明天再问他怎么样了吧。   奚斐然落寞地转身离开,朝着楼下走去。   然而走了没有两步,他忽的一个猛回头,跑回滕时门前飞快地敲了三下。   靠!就看一眼能怎样。   “滕时,你怎么样?我能进去吗?”   回答他的是一片安静。   睡了吗?奚斐然心里有点担心,小心翼翼的拧开门把手,推开一条缝。   第一眼他看的是床上,却只看到被子被掀开,下面空空如也。   不在?   然而下一秒,奚斐然听到了虚弱的喘息声,那声音太小了,还带着颤,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奚斐然心里猛地一跳,屏住呼吸顺着声音发出的地方快步走过去,果然在洗手间外的地上发现了倒在地上的滕时。   “喂!”奚斐然猛扑过去,脸色都变了,扶起滕时冰凉的身子,“你怎么了!”   滕时死死按着胃,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眉头紧锁着,在疼痛的间隙勉强抬眼看了他一眼,声音几乎是气音:“是你回来了啊……唔……”   疼痛加剧,滕时蜷缩起身体,那是奚斐然第一次在滕时脸上看到“疼到烦”这个情绪。   那是被疼痛折磨得死去活来得太久而生出来的怨气,但偏偏他又太虚弱,以至于这种怨愤配合着发红的眼角,有种说不出的可怜。   滕时双手攥拳狠狠往胃里抵了进去。   奚斐然一把攥住他的手:“别这么用力,会受伤的!”   滕时牙齿紧咬,后背紧绷,手指在胃部用力戳下去,表情看起来快崩溃了,奚斐然见过他几次胃疼,却从没见过他这么难受过。   “我扶你去床上。”   奚斐然把他的右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把“和滕时保持距离”的决心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一手揽住了他的腰。   掌心下的腰线清瘦单薄,隔着毛衣都能摸出来几乎没有一丝多余的肉。   奚斐然忽的很庆幸自己推门进来了,要不然滕时要在这冰冷的地板上躺多久。   以他那个能忍的性格,估计疼到晕过去也不会叫人。   滕时几乎栽倒进了床上,然而很快又因为疼痛蜷缩了起来,以一个类似跪姿的姿势趴在哪里,双手抱着腹部微微颤抖着。   奚斐然看着他那样都觉得心疼,起身就要往外跑:“你等一下,我去叫医生。”   “回来,”滕时喘息着,头顶在枕头上颤声道,“已经去过医院了……”   奚斐然焦头烂额:“可是你这样……”   滕时跪趴在床上不说话,俊美的眉眼强忍着痛意,冷汗顺着下巴往下流:“没事。”   奚斐然真是看不了他这副忍痛的样子。   他发现自己对于滕时的其他形态都可以从容应对,但是唯独滕时生病难受的时候,他真的没有办法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不去就不去吧,滕时心里肯定有数,估计没有严重到要去医院的地步,奚斐然强行安慰着自己,稍微冷静下来。   “那躺平好不好?你这样窝着顶着胃不好。”奚斐然轻轻抓住他的胳膊。   滕时虚弱地微微睁开眼,看向奚斐然。   似乎每一次自己难受,这个小家伙都会碰巧出现在身边。   滕时其实不愿意这样,自尊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怕奚斐然把照顾自己当成一种义务。   以前他还所应当的受着,因为奚斐然的按揉真的很舒服,比任何方法都能缓解疼痛,但是滕时知道,奚斐然在滕家始终没有安全感。   他不确定奚斐然为什么会帮他,如果是怀着“你生病了,我一定要来照顾,才能讨好你”的心思,那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对一个人的关心,应该是发自内心的,看到对方难受会心疼、会跟着一起担惊受怕。   如果还没有到那种地步,他宁愿不要。   滕时闭上眼,摇了摇头。   竟然不听话……   奚斐然知道窝着虽然感觉上舒服,但是实际上这样挤压对胃没好处。   这样下去不行,看来还是得揉揉。   “我来帮你。”   奚斐然熟练地把手伸向滕时的胃,却在即将碰到滕时的一刻微微顿住了。   ——我这样做,真的合适吗?   之前明明已经想好了,不和滕时过多接触和牵扯了,怎么他一难受,自己又凑上来了。   他们注定是要分开的,自己也注定会站在滕家对立面。   说好了把他当成宿管和房东呢,你会帮房东揉肚子吗?   奚斐然忽的就犹豫了。   自己为什么总会忘记刚定下的原则?   他看向滕时俊美的侧脸,那皮肤如同雪一样白,眉目绝美如画,冷汗淋漓蹙眉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饶是西施捧心估计也比不过此时的滕时,细想,竟然是某种似有若无的魅色。   奚斐然的心跳忽的微微加快。   为什么滕时每次难受,自己都会碰巧看到?   难道说,他知道自己看不得他难受……是故意的?   抬起的手距离滕时颤抖的身体近在咫尺,却怎么也没法再往前伸一分。   滕时眼前阵阵发黑,觉得自己要被折磨死了。   胃里翻江倒海似的疼,这种疼并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剧痛,而是绵延不绝的绞痛,就像有人用擀面杖在一遍遍地碾压他的胃。   要命了。   为什么没有人研究出来人造胃,把自己这破烂胃换掉。   来个人把自己打晕也好。   “嗯……”一声发抖的呻-吟终于忍不住从齿缝溢了出来,完全是下意识的,滕时死死抓着腹部的衣服,“疼死了……”   “疼死了……”   奚斐然仿佛忽然惊醒,在满脑子胡思乱想中清晰听到这一句。   明明那颤抖沙哑的声音微不可查,但他的心底仿佛被什么重重的撞了一下,晃动出一层又一层扩大的心疼的涟漪。   靠……   靠!   奚斐然狠狠咬了牙,忽的翻身上床,把他整个人轻轻向旁边掀倒,抱在了怀里。   我可能就是有病,奚斐然想。   滕时脆弱的一面就是能勾起他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让他根本没有办法袖手旁观。   姿势的变化让滕时呜咽一声,还没来得及挣扎,一双小手已经按在了他的胃上。   “别动,我帮你揉。”   就这一次。奚斐然想,就算他故意的,我也认了,这是最后一次。   与此同时,滕禹走进市中心最豪华的办公大楼,楼下的前台和保安立刻起身向他问好。   滕禹眉头紧锁,坐电梯直上顶层,电梯门打开,他大步走向走廊尽头,在面前独立办公室的黑色大门站定,深深吸了口气。   然后他敲了敲门。   “进来。”   滕禹推开门。   办公桌后,中年男人抬起头来。   “父亲,您找我。”滕禹微微低头沉声道。 第53章 挑拨   滕仲云坐在椅子里,在逆光的阴影中抬起头看过来,视线冰冷。   滕禹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感觉,似乎从小到大,他和父亲的交流都是以这样的角度,隔着一张桌子,他站着,滕仲云坐在后面。   小小的他仰着头,想要看清桌子后面父亲的表情,却只能在逆光中感受到俯视的淡漠视线。   他的身高一点点长大,从比桌子还矮,逐渐长得超过几乎周围所有人,而当他进到这间屋子里,面对着滕仲云,却依旧感觉自己是被俯视的。   “刚才蒋凯给我打电话,说你把他的儿子打了,”滕仲云说,“他儿子现在在医院里做手术,断了好多骨头,救护车接他的时候甚至无从下手,几乎没法把他从地上挪到担架上。”   蒋家果然来兴师问罪了。   “他想对滕时图谋不轨,”滕禹冷硬地抬头,“我收到滕时的消息去接他的时候,这小子正把滕时压在地上,那混蛋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滕仲云笑了。   滕禹有些诧异。   “滕时又不是什么纸做的娃娃,就算是被蒋洲成上了又能怎么样?”滕仲云语气淡漠,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什么完全无关紧要的人。   滕禹不可置信:“父亲!……”   滕仲云冰冷的视线凝在滕禹紧绷的表情上,生生把他没说完的话堵了回去:“蒋凯得知他儿子被打了之后非常愤怒,我们和蒋家的合作都有可能因此被影响。”   滕禹怒道:“凯斯不过是一个小民企!就算不跟他合作了我们也……”   “你现在还觉得凯斯是一个小民企吗,”滕仲云的眼神阴冷下来,“他们手上掌握的奚家技术,一旦破解出来,足以让他们在短时间内爆发式增长。”   “他们有足够的野心和狠劲儿,远比奚家更激进,等他们真的上市发达了,你觉得滕家再想介入,还能以现在的姿态?”   滕仲云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滕禹面前。   他的身材也很高大,虽然没有滕禹高,但看着滕禹的时候就像是狼王看着正值壮年的幼崽,那种深沉孤冷的睥睨气质,是年轻一辈身上绝对没有的,是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滕禹,我培养你这么多年,你要是连这点敏锐度都没有,我还不如去换个人培养。”   那一刻滕禹感觉自己仿佛又变成了那个还没有桌子高的小孩子。   他的腮帮子咬的死紧,下颌的线条崩成了一道锋利的线,许久,低声道:“我只是忍不了滕时被人欺负。”   滕仲云玩味地注视着他:“你还真是在乎他。”   滕禹避开滕仲云的视线:“他是我弟弟。”   “也是,”滕仲云扫向他的腹部,“小时候你甚至愿意为了他被捅一刀。”   滕禹一语不发。   “可是你在乎他,”滕仲云轻声笑起来,“他却不见得在乎你。”   滕禹皱眉,不知道滕仲云是什么意思。   滕仲云嘴角噙着笑意:“他为什么叫你,而不叫祁南槿来呢?按来说他们的关系更好吧。”   “明明只是一次简单的拜访,他又为什么提前给你发短信让你来接?难道他早有预料?但是如果早有预感蒋洲成会对他不利,他为什么还要涉险去呢?”   滕禹的心脏一缩,一股寒意顺着脊柱蔓延上来。   “他是想借你的手除掉蒋家,”滕仲云的眼神如同深渊,按住滕禹的肩膀,“你没发现吗?滕时对蒋家非常反感又敏感,当初他忽然从家里跑到江临去打断蒋家对奚家的屠杀,救走奚斐然,现在又闹了这么一出,就是想要我们家和蒋家交恶。”   “他明知道你打了蒋洲成,对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却还是把你拉下了水。”滕仲云的声音灌入滕禹的耳朵,“虽然并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蒋家第敌意这么大,但是有一件事很清楚——他在利用你,他知道你能帮他达成目的。”   滕禹用力闭眼:“为什么不是因为他信任我。”   滕仲云的笑意更深了。他转身走到桌边,抽出几沓文件拍在滕禹胸口:“看看。”   滕禹拿起那些文件翻开,随着看到其中的内容,脸色终于一点点变了。   “他在暗中接触约翰哈德森,除此之外,还和不少行业里的大佬建立了初步的联系,这都是最近一个月左右发生的事情,”滕仲云欣赏着滕禹脸上的表情,“你说他这是在干什么呢?”   滕禹的嘴唇有些轻微的发抖,这些资料里面都是滕时在商业方面的动向,股票代持、厂房收购,接触行业大佬,他竟然私下做了什么多事情,而自己竟然一无所知。   “滕时一点都不单纯,你想保护他,他却想取代你。”滕仲云语重心长地说,“滕禹,你是我的大儿子,我一直最看好你,也只用心培养你,但是现在看来滕时似乎更像我一点,也更能认清现实。”   滕禹的心脏仿佛被什么用力的捏住,透出撕心裂肺的痛意。   “妈妈希望你能成为最好的自己……”   素白的病床前,重伤的母亲在弥留之际捧着滕禹的脸,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   “小禹永远是最棒的,妈妈一直相信……”   ……   “你的母亲希望你做到最好,永远做最棒的那个,”滕仲云的声音带着阴冷的寒意钻进滕禹的骨头缝里,“别辜负她。”   卧室里。   滕时缓缓睁开眼睛,感觉好像过去了好久,自己可能是睡过去了,也可能是晕过去了。   怀里热呼呼的,滕时微微一垂眸,就看到正睁着大眼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奚斐然。   滕时:“……早呀。”   胃里舒服多了,那种能把人折磨疯的翻搅感已经几乎没了。   滕时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之前想着什么让非得让奚斐然真心实意地心疼自己,才接受他的揉揉,全都当自己放屁好了。   揉得这么舒服的全世界找不到第二个,以后自己难受了还得把奚斐然绑过来揉。   “现在是傍晚。”奚斐然看着他,表情有点古怪,看起来莫名有点咬牙切齿的,甚至还有点要哭似的。   滕时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奚斐然带着崩溃的哭音嚎出来:“我要撒尿!”   滕时:“!?”   “你抱着我睡了四个小时,我一直没动,你快放开我!我要憋不住了!”奚斐然嗷嗷叫。   滕时火速放开他,奚斐然就像是炮弹一样从他的怀里弹射而起冲进了厕所,紧接着水声哗啦啦响起。   那简直是滕时听过最长的一泡尿,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滕时:“……”   小孩子身体好,应该不会憋坏吧。   奚斐然扶着墙出来,整个人脚步都是虚的,活像是刚刚升了天。   滕时露出歉疚的微笑:“今晚吃火爆腰花怎么样?”   八百个腰子都补不回来嗷嗷嗷呜呜呜!差点炸了!奚斐然愤然半天,终于看在滕时是病号的份上勉强原谅了他。   “你还难受吗?”他走回床边。   滕时撑着床坐起来,靠在床头:“多亏了你这小神手,我好多了。”   他虚弱地浅浅一笑,那笑容让奚斐然险些被晃晕,无论什么时候滕时的美色都像是凶器,漂亮得要命。   奚斐然感觉自己最近好像有点什么毛病,总注意到滕时的颜值。   他在心中默念自己的决定,低头转身:“好了就行,我走了。”   “等等,干嘛这么着急走。”滕时撑着床想要站起来,然而一动胃里就一阵轻微的绞痛。   还没有好利索。   奚斐然立刻下意识上前一步:“你躺着别动,再休息会儿。”   滕时脸色苍白,蹙眉咬住下唇,忍过痛劲儿之后虚弱地靠了回去,对奚斐然招了招手:“那你过来。”   是他叫我的,不是我自己要过去的。   奚斐然心脏狂跳。   他是个病号,满足病号的要求是一个善良的正常人应该做的事情。   “怎么了?”奚斐然尽量自然地走回去,让自己看上去毫不在意,“还有什么事?”   滕时指了指挂在一旁架子上的大衣:“帮我把旁边口袋里的东西拿过来。”   原来是叫自己跑腿,奚斐然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好像有点小失望,不过他偶然间一抬头,忽然看到了滕时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好像心情不错。   “怎么了,遇到什么好事了?”奚斐然问。   上午也不知道干嘛去了,搞得胃疼成这样回来,折腾了几个小时才好,现在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滕时注视着奚斐然,眼底深邃如海,淡淡笑了:“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什么麻烦,学校的吗?”奚斐然的手伸进大衣口袋,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他拿了出来,问,“是这个吗?”   忽的,奚斐然的声音停住,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   那是一枚戒指,精致的银色戒托包裹着黑色的尖晶石,在灯光下折射着迷人的光彩。   奚斐然的手发起抖来,曾经的一幕幕山呼海啸般翻涌而上,让他瞬间红了眼眶,那枚戒指他再熟悉不过——是他爸爸的戒指。   “爸爸,你手上的东西硌到我了!”   咯咯地笑声传遍整个别墅,小小的奚斐然在大床上打滚儿,奚沛恒挠遍了他的腰侧的痒痒肉,笑着把他抱了起来:“硌疼了吗?是爸爸的戒指。”   他骄傲的伸出手,展示无名指给自己儿子看:“妈妈亲手做的,是不是很好看?”   小奚斐然羡慕不已,冲着门口撒娇:“妈妈!我也要!”   “好,”任玉笑弯了眼睛,一边搅拌着蛋挞液一边道,“回头妈妈给你也做一个。”   奚沛恒不干了:“那可不行!这是结婚戒指,只能有一个!”   “我就要我就要嘛!”奚斐然笑着搂住爸爸的脖子,“不给我就抢走爸爸的!”   “小玉快管管你儿子!哎呀呀!不给不给!……”   “给你的。”滕时轻声说。   在离开蒋家之前,他从半死不活的蒋洲成手指头上把这枚戒指拽了下来。   本该属于奚家的东西,现在重新还给奚家。   “我托江临的朋友从警察局证物处取出来的,抱歉,那里管的严,我只能拿回来这一件。”   奚斐然紧紧攥着那枚戒指,用力到石头几乎刺进手心,仿佛要将这唯一的念想融化进身体里。   “谢谢……” 第54章 伤疤   天色有些阴沉,深青色的黑云从远方压下来,笼罩在崇景的上空,空气中都能闻到雨水酝酿的气息。   七岁的小男孩坐在沙坑里,用手里的铲子一点点拍平刚堆起来的土堆顶部,努力做出一个屋顶的形状。   “棒……棒!”一旁的只有两岁的漂亮小男孩穿着绒白色的毛衣,兴奋又笨拙地拍着小手。   他们两个长得很像,但是气质天差地别。   七岁的孩子冷峻严肃,两岁的宝宝天真可爱。   沙坑里摆满了小桶小铲子一类的东西,足够两个孩子们玩上大半天。   保姆在不远处打电话,不知在聊什么,情绪有些激动。   滕禹忍不住看了保姆一眼,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保姆背过身往远处走了几步。   滕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己的小土堆上,用小铲子拍了拍侧壁:“这有什么棒的,这才是城堡的地基,整个都垒起来之后那才叫棒呢。”   小滕时看着他笑,白白嫩嫩的小脸蛋红扑扑的,抓起一旁的小星星玩具献宝似的递给他。   “现在不要这个,”小滕禹摇头,“等城堡盖好了,再把星星放到最顶上。”   小滕时放下小星星,晃悠着爬了两步,又拿起一个小棍子递给滕禹。   “这个也不要,”小滕禹有些烦了,停下手中动作看向滕时,“你能不能不要捣乱。”   小滕时大大的眼睛有些委屈地眨了眨,乖乖地坐在滕禹旁边不动了。   一直以来滕禹对他的态度都是这样不冷不热的,小滕时虽然才两岁,但是已经懂得了察言观色。   滕禹看着他那样子,眸色情绪翻涌不知在想什么,许久,终于抿了抿嘴,递给滕时一个小铲子:“你可以帮我把周围都拍平。”   小滕时的眼睛瞬间亮了,笑出了两个小酒窝,开心地抓住小铲子挥舞着:“帮哥哥。”   “小心点,别给我碰坏了。”   对于自己这个小弟弟,滕禹的感情一直很复杂。   一方面,他讨厌那个取代了自己母亲成为父亲妻子的女人,也讨厌这个毫无预兆多出来的小崽子。   他完全是被迫接受了两个新的“家人”。   没有人问过他的意见,甚至自从那个女人来了之后,再没有人再提过他的母亲。   但是另一方面,他却又狠不下心来恨他们。   那个姓靳的女人对他温柔似水,会给他买新衣服,认真的给他过生日,会笑眯眯的和他说话。   而这个叫滕时的小弟弟,长得无比可爱,聪明又懂事,会奶声奶气地叫他哥哥,像个尾巴一样跟着他到处跑,眼睛像是黑色的星星一样明亮。   但是滕禹不敢喜欢他们。   他总觉得,如果自己对他们好,就像是背叛了自己的母亲。   “滕禹,你没点危机感吗?”   班里平时一起打球的同学碰见他和靳清滕时一起去公园,拽着他说悄悄话:“你家原来就你一个,现在变成俩了,这就意味着你爸至少有一半的注意力会放在那个小崽子身上,别心那么大!”   他的家人,本来就只剩下父亲一人了,如果父亲再将一半的爱分出去……如果那叫爱的话。   自己还剩下什么?   同学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所以我一直不同意我爸妈要二胎,他们提出这个想法我就哭,吵的他们不得安宁。你这都这样了,也没得选……哎,反正我就提醒到这了,你自己长点心。”   一声微小的惊呼,小滕时手中的铲子一个脱手,不小心直接戳在了地基的右上角,整个小土堆瞬间坍塌了下去。   滕禹猛然回神:“你干什么!”   面前的小土堆已经看不出一点刚才的样子,完全没有了修复的可能性,只能从头再来。   滕禹心里忽的说不出的愤怒和烦躁,猛地把手里的铲子一摔!   “你自己玩吧!”   “哥哥……”小滕时跌跌撞撞的扑过去想要抱住他,慌张地用口齿不清的发音道歉,“对不起……”   滕禹烦躁地甩开他,一屁股坐到了沙坑的边缘上。   他现在不想搭滕时。   小滕时内疚的向着他走了两步,却被他浑身散发的冰冷吓到了,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过去,忽的身后一个阴影笼罩了下来。   保姆不知道从哪出现,一把抱起了小滕时:“二少爷,我们去换尿不湿吧。大少您在这里等我一下好吗?……”   保姆征询地看向滕禹。   滕禹看也没看地摆了摆手冷冷道:“去吧。”   保姆略微一低头,立刻抱着滕时快步向远处走去。   也不知道是因为心情不愉,还是因为其他,滕禹的心脏忽然跳的有点厉害,下意识往保姆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忽的皱起了眉头。   保姆的双腿似乎在微微发抖,快步行走的动作也有些僵硬。   “喂,”滕禹疑惑地站了起来,“别墅在另一边,你要去哪?”   这一句话说出来可不好,保姆忽然发疯似的猛地跑了起来,冲向庄园的后方角落!   他怀里的滕时被吓的哭了起来:“哥哥!”   是人贩子!?   这一瞬间滕禹的脑海里闪过最近看到过的新闻,说有的人专门来有钱人家做保姆,等到时机成熟就把家里的孩子偷走,勒索或者直接卖掉。   最近这种事情特别多,没想到竟然也会发生在滕家!   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都串联了起来,刚才保姆那通电话就是和同伙的最后确认,肯定有人在别墅外接应。   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就是趁着今天都父亲和靳阿姨一起出门参加酒会的时候下手!   “站住!”   滕禹拔腿就追了过去。   保姆慌张的身影在前方狂跑,成年人的步速很难追上,滕禹只觉得胸口快要炸裂了似的。   “你家原来就你一个,现在变成俩了!”   “这就意味着你爸至少有一半的注意力会放在那个小崽子身上。”   “别心那么大……”   脚步不受控制地慢了下来,保姆的身影在视野中越来越小。   滕禹剧烈喘息着,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慢动作。   ——如果让他们把滕时偷走,那滕家就又只剩我一个了,我就又是唯一的滕少爷了。   他眼睁睁看着保姆跑到了围栏的角落,气喘吁吁地把滕时举过头顶。   对面果然有人接应,那人粗暴地拎住滕时的一只胳膊,把人用力一拽!   “哥哥!……”小滕时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叫,死死抱住围栏,对着滕禹的方向伸出一只手,“哥哥!救命……”   尖锐凄厉的嗓音冲入耳膜,眼前仿佛又浮现起那小小的声音抱着自己撒娇,把奶糖分给自己时稚嫩又开心的笑声:“最喜欢哥哥了……”   仿佛从梦中惊醒,滕禹一声暴喝:“给我放下!”   他飞快的按下了电子手表上的呼救按钮,然后猛地冲了过去!   “快点!动作快!!”围栏外面的彪形大汉见他追来,立刻对院子里面的保姆大叫,“快把这个小的给我递过来!”   保姆用力抠开滕时紧紧抓着栏杆的手,指甲都掐进了滕时手背的肉里。   滕时大声哭叫挣扎,壮汉见状干脆用打了迷药的手帕往滕时的脸上用力一捂。   小滕时在迷药的作用下立刻陷入了昏迷,挣扎了一下就不动了,毫无知觉地被拽了过去。   保姆紧跟着翻过围栏。   “快!把车子启动!”   壮汉和保姆带着滕时冲向早就停在不远处的面包车,壮汉却忽的感觉背后脚步声狂奔而来。   “放开我弟弟!”滕禹扑上来一把抓住了他的上衣,壮汉大骂一声猛地甩脱他,滕禹却又一个飞扑抱住了他的大腿。   “他们在这!人贩子在这!!”滕禹用尽全身力气读者庄园里大喊,“快来人!”   壮汉拖着他跑了几步,发现根本跑不动,滕禹死死抱着他,任凭他在地上拖拽也不松手。   “他妈的小崽子你不想活了!”壮汉直接一脚踹在滕禹的肚子上,“松手!”   这一脚真的重,滕禹感觉自己的肠子都要被踹断了,手却抓得更紧。   “松开!松开!”壮汉一脚接着一脚地猛踹。   “老公!要不把他一起带走吧!来不及了!”保姆心急如焚。   她话音未落,滕禹已经像一只凶狠的小兽一样猛地窜了起来,狠狠一口咬向壮汉抱着滕时的那只胳膊。   “啊!”壮汉痛叫一声。   疯了!他从没见过有哪个七岁的小崽子有种发疯的狠戾。   这哪里像是个富家小少爷,倒像是某种野兽的幼崽!好像不知道疼似的!   壮汉用尽力气一脚踹在滕禹的胸口上,滕禹闷哼一声,壮汉几乎肯定自己踹断了他的肋骨,然而滕禹依旧没有放手。   庄园里警铃大作,保安和警卫队全部出动,管家带着一众人冲向了这边,壮汉已经能听到他们的大声叫喊脚步声。   保姆哭叫:“来不及了老公!把孩子扔下咱们跑吧!”   怎么可能!筹谋了半年多就为了今天这一次出手,怎么可能前功尽弃!   壮汉双眼血红,忽的从袖口中滑出一把刀。   他就不信这个小崽子死都能不松手!   下一秒,锋利的刀剑猛地刺入了滕禹的腹部!鲜红的颜色铺天盖地的蔓延开来!   那一刻其实是感觉不到疼的,滕禹还以为自己没事,然而几秒之后他就发现自己的手开始使不上力气,力量似乎从腹部的伤口中飞快地流走。   狗叫声、人的呼喊声、警铃声……无数的声音混合成一首稀奇古怪的曲目,男人的腿从他的手中抽走。   滕禹挣扎着翻过身,只看见壮汉抱着昏迷的滕时,和保姆一起冲向面包车。   放下!……不许带他走……   史无前例的恐慌淹没了滕禹,他挣扎着想要往前爬,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那个被自己冷淡对待的弟弟对他有多重要。   那是我的兄弟。   比血缘纽带更强烈的羁绊是彼此之间的感情,这世间再不会有人会像滕时一样依赖他,对他百分百信任。   “哥哥……我好喜欢你呀……”   那一刻,他终于意识到,或许滕时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了。   红色浸染了全身,黑暗淹没了视野,只剩下一片寂静。   丁零零——   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声响起,滕禹猛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在沙发里睡着了。   他下意识按了一下自己腹部伤疤的位置,那里已经愈合了很多年,完全看不出当时的凶险了。   滕禹按着眉心接起电话,嗓音里带着刚醒的沙哑:“喂。”   “哥。”回忆里稚嫩的嗓音和如今清亮磁性的少年音重合,电话里滕时轻轻笑着问:“有空吗,一会儿想请你吃饭。” 第55章 坦白   市中心的金融街区的地标性建筑物三十四层,餐厅里播放着优美的爵士乐。   从餐盘到桌上新鲜的花,每个细节到精致到极致,从落地的窗户看去,几乎能看到整个崇景的全貌。   因为价格过于昂贵,且需要提前至少两周预定,还有身份要求,此时虽然正是中午,但是餐厅里人并不太多。   滕禹从电梯里走出来,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来走进来,远远就看到滕时坐在窗边的座位上。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肩膀和手臂的线条平直而优美,视线平静地看向窗外的城市,气质矜贵清冷。   川流不息的城市景致落入他深邃如海的眼底,那一刻滕禹竟然微微愣了一下,在滕时身上看到了他从未见过的感觉。   非要形容的话,那好像是某种洞悉一切的神性,仿佛与脚下的芸芸众生脱离开,知晓得太多,以至于达到了某种释然的平静。   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咳咳。”滕禹清了清嗓子。   滕时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看向他的一瞬间仿佛又变成了那个他熟悉的弟弟,冲他淡笑着招了招手:“哥,这里。”   “干嘛请我来这么贵的地方?”滕禹坐下,弯腰的时候略微顿了一下,似乎是身体有恙,动作有些僵硬。   服务生倒上一杯温水,在面前的小托盘里放上温热的湿巾。   因为滕仲云的话,滕禹现在的内心微微有些复杂,就连坐下来都没有怎么和滕时对视。   滕时倒像是没注意到,笑眯眯地道:“这里的鱼很好吃。”   虽然是个巧妙的避重就轻的回答,但是滕禹也知道,滕时确实对于吃很讲究。   这个金贵的弟弟吃水果只吃当天摘的,吃鱼只吃新鲜的不吃冻的,猪肉只吃散养的某一品种,一旦尝出味道不对说什么也不会再吃。   滕禹至今都觉得他能分辨猪肉品种的能力简直匪夷所思。   小时候滕时甚至因为挑食被他揍过屁股,不过依旧屡教不改。   “尝尝味道怎么样?”   胡思乱想间,鱼已经上来了。   滕禹尝了尝,就连他这种味觉不灵敏的,都感觉出了这鱼的鲜嫩多汁:“很不错。”   滕时笑了笑,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吃到了八成饱。   滕禹心中的猜测越来越多,他知道滕时叫他来肯定不是单纯来吃一顿饭的,必然有话要说。   但在发生了蒋洲成的事情后,他要说什么,滕禹还真的猜测不到。   滕禹放下刀叉:“滕时……”   滕时抬起眼:“哥,咱们兄弟两个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一起单独好好吃过一次饭。”   滕禹微微愣了一下:“确实。”   滕时看着他,深邃的目光含着很多情绪,然后他淡淡笑了笑,对着服务生招招手,让他们把盘子撤了下去,从桌子下拿出一沓薄薄的文件放在了滕禹的面前。   “这是什么?”滕禹问。   “你名下滕盛公司的在未来两年内会遇到的各种问题,没有处好的账务、挪用公款的员工、会出问题的订单……我都列出来了,大大小小,应该有十几项。”滕时轻声说。   滕禹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第一秒他完全不明白滕时是什么意思,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下一秒他抓过桌上的文件,只见上面是按照时间线罗列的,滕盛公司遇到的各种危机。   那些危机根本还没发生,却写得无比细节,每件事情之所以发生的前后逻辑都清清楚楚,看似荒谬的论断,都能清晰溯源到开端,每件事都不是空穴来风。   滕禹震惊到了极点,越看越觉得触目惊心,猛的把文件啪地按在桌上质问道:“这是从哪来的!”   “是我自己写的,”滕时看着他,轻声说,“哥,蒋洲成的事情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补偿。”   “你怎么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滕禹又惊又怒,不知道滕时怎么能知道这么多机密,心底深处一阵紧缩,他倒不是害怕滕时知道他企业的秘密,而是怕滕仲云发现滕时这些暗中调查的动作   “谁跟你说蒋洲成的事给我带来麻烦了?”   滕时轻轻叹了口气,抓住了滕禹的胳膊。   滕禹没想到他忽然伸手,下意识抽手竟然没抽走,下一秒滕时已经将他的袖子掀了上去。   那强壮的小臂上纵横着大大小小新鲜的鞭痕,有的还没结痂,只有一层红棕色的膜,看上去无比的触目惊心。   “滕仲云对你用家法了吧,”滕时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才压制住心里的愤怒,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你的后背上,应该也都是伤,所以你刚才坐下来的时候动作才会这么僵硬。”   滕禹猛地抽回手:“不关你的事!”   “当然关我的事!”滕时的语气罕见的强硬起来,   “滕仲云是个疯子,他从小被他父亲虐待,有很严重的心疾病,他冷血淡漠的性格是从小形成的,他对身边的一切有极强的掌控欲。结婚生子后,这种心问题不但没有缓解,反而发泄到了你的身上……”   “够了!”滕禹低声呵斥,“再怎么说他都是我们的父亲!”   “有的人不配为人父。”滕时冷道。   滕禹像是不认识一样看着滕时。   滕时却不顾他震惊又复杂的目光:“我知道他从小就给你灌输忠诚的思想,甚至用了一系列的洗脑和心暗示的方法,让你觉得他对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为了家族好。但并不是,他只为了他自己。”   滕禹的表情几乎扭曲:“别说了!”   “他在你面前挑拨我们的关系了,对吗?”滕时直视滕禹的眼睛,“再这样下去,我们之间的关系会分崩离析,十年后,甚至会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哥,你不是问我怎么知道文件里这些内容的吗?”   滕禹呼吸急促,死死盯着他。   滕时深吸一口气:“我能梦到未来。”   那一刻,滕禹觉得自己和滕时之间肯定疯了一个。   眼前发生的一切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如果不是胳膊和后背上的伤还在疼,他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你说什么?”   滕时:“为了避免我梦中的未来出现,我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在现在阻止它们发生。”   滕禹的反应完全符合滕时的预判,滕时沉稳地看着他的眼睛,把证据罗列在他面前:   “当初我为什么忽然冲到江临去救奚斐然,就是因为知道蒋家要对奚家下手。我为什么安排你暴揍蒋洲成,是因为知道很久以后,蒋家那对变态父子,会犯下不可饶恕的罪,我要从根源上破坏两家的联盟。我又为什么知道你手臂上有伤,就是因为我梦到了滕仲云是什么货色,在我成年之后,他也会用所谓的家法这样对我。”   滕禹震惊到了极致。   “哥,如果你不信,就按照我给你的文件一个个对照,它们都会按照我写的内容逐一发生的。”   滕禹僵直地坐在椅子里,久久不能缓过神来,周围悠扬的音乐还在继续,他过了好久才艰难地开口:“你能梦到未来发生的全部事情?”   “只是片段,不是全部。”   预知梦,这样的解释总比自己已经活到三十多岁又穿越回来,更能让人接受。   “这种梦是从那次绝食开始的,我不知道我还能做几个这样的梦,还能梦多久,但到目前为止,只要我梦到的都成真了。”   半真半假的话从口中说出来,滕时的心脏微微缩紧。   曾经他担心向滕禹说出未来的事情,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但是有什么后果能比眼睁睁看着自己兄弟二人被滕仲云挑拨更严重?   重活一次,当他和滕禹的厮杀还没有发生,当他们还都是懵懂的少年,当浓重的血雾还没有在时间的长河里凝聚,滕时这一次才看清,滕禹远比想象中要在乎自己。   这时候的他们原本有这样深的感情,本不该是那样的结局。   自己穿越回来最大的愿望就是不再踩上辈子踩过的雷,兄弟反目亲情缺失就是他上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之一。   如果能改变,他一定不惜代价。   所以权衡之下,他做出了今天的决定。   滕禹重重地捂住脸,滕时很少见到他这样的动作,但他知道,这是滕禹在面临重大压力,内心极度挣扎时的表现。   许久,滕禹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你最远梦到了多久之后?”   “……二十年。”   滕禹:“二十年之后,你怎么样?”   滕时愣住。   “我一直觉得你的前途不可限量,二十年后,你达到你想要达到的高度了吗?”滕禹看着他,低声问。   滕时的心里忽的翻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以至于嗓子都有些轻微的发堵:“嗯,达到了。”   滕禹点了点头,忽的又想起什么,:“娶妻生子了吗?”   “没有……太忙,没来得及。”   “三十多岁,也还早。”滕禹低声说。   他的脸色很苍白,论谁第一次接收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都会很难消化。   但滕时知道,他大概已经信了大半。   滕禹是一个非常性又讲逻辑的人,当自己把所有的逻辑都摆在他面前,他就算不能立刻接受,也会真的往心里去。   “你给我的这些,回去我会细看。”滕禹艰难地站起来,把桌上的文件收好拿起来,“我需要时间解你今天告诉我的一切。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就在滕禹离开桌子的那一刻,滕时忽的叫住了他:“大哥。”   滕禹回过头。   “你不问问你自己吗?”滕时看着他,“你未来过的怎么样?有没有娶妻生子?你刚才问的所有问题都是关于我。”   滕禹转过身来,他坚硬的轮廓在阳光下依旧硬朗,连阴影的形状都是笔直的。   但滕时却并不觉得有任何压迫感,他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更坚韧刚强版的自己。   “我的命运我自己有数,”像是小时候无数一样,滕禹伸出手,轻轻在滕时的脑袋上按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让我放心不下的只有你。”   *   四年级二班。   外语课的老师正在黑板上写着句式的重点:“马上要期末考试了,过去分词的形式大家一定一定要掌握,考试肯定要考……”   那些内容对于奚斐然来说,有点过于简单了。   有一个H国和M国混血的母亲,奚斐然从小就是说着两种语言长大的。   不过自从来了崇景,他就没有怎么说过M国话,也没有人知道他能把M国话说的和母语一样流利。   奚斐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胸口,他的脖颈上挂着一根细绳,在胸口的毛衣下面能摸到一个小小的凸起。   自从那天拿到爸爸的黑色尖晶石戒指之后,他就把它挂在了脖子上,如同一个护身符,再没有摘下来过。   奚斐然忍不住又想起了滕时,一时间情绪又有些复杂。   那天之后他就故意躲着滕时,尽量减少和滕时的接触,他不知道滕时发现了没有。   滕时最近好像很忙。   过于亲密的时候,奚斐然会感觉慌张,担心自己会陷进去。   可疏远之后,心里却又怅然若失,一连几天都开心不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奚斐然苦恼的抓住自己的头发。   他真的不想天天想起滕时,可是睁眼闭眼总是他……   等等,滕时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一月十号,还有不到一个月了。 第56章 蒋家   “这都讲了多少遍了!这么基础的内容都不会!”   台上的脾气温和的女老师罕见地发了脾气。   奚斐然从要不要给滕时准备礼物以及准备什么礼物的满脑子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马超被点名叫了起来,正垂着头站在那里。   自从在小胡同里被滕时收拾了之后,马超见了奚斐然都绕着走,别说找他麻烦了,连对视都尽量避免。   周围人都很惊奇,问马超为什么,他也不说,再多问就发火,连带着他的小分队一起,变成了一窝锯嘴葫芦。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能不能上点心!”   女老师恨铁不成钢:“你才四年级,四年级就掉队,等到了初中怎么办,到了高中怎么办?”   马超低垂着头,脸色涨红,看上去又羞愧又气恼,想要顶撞却又没有底气开口,只能像个榔头一样杵在那里。   好在下课铃适时地响起,女老师叹了口气,点了坐在马超旁边的女同学:“张小清,你是学习委员,期末考试前这几天你多帮帮马超。马超,跟人家好好学。”   一天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很快就上完了下午最后一节课。   同学们一涌而出,在晚自习前他们有三个多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可以吃饭和玩闹。   马超也站起来,他旁边的张小清忽的拉住他:“哎马超,老师说让我帮你补习,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来帮你把上次的卷子错题讲一讲吧。”   马超只觉得气血上涌,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羞愤冲上心头。   她为什么要说的这么大声,周围人都听见了。   他只觉得所有人都在偷偷看他,每一个走出教室的人似乎都窃笑着往他这里瞥。   一个大老爷们被一个小女孩教,像什么样子!   所有人都出去玩了,教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学习,如果有人路过都能看见!   所有人都知道我什么都不会……   这一刻马超竟然感觉到了恐慌,他看向比自己小一圈的张小清,意识到自己通过强悍树立出来的形象只需要一次辅导就能被击得粉碎。   偏偏这个时候跟班们还没眼力见地凑过来:“老大,你是不是要学习,那一会儿我们打沙包还带你吗?”   “滚滚滚!都给我滚!”马超一声暴喝,吓得跟班们连滚带爬地跑了。   张小清也被吓得一哆嗦,畏惧地看着他。   “学个屁学!老子不学!”马超把卷子往地上一摔,头也不回的冲出了教室。   人为什么要学外语,那些奇奇怪怪的语言根本就听不懂!   要不然我不上学了!很多年以前的天才乔布斯就是辍学的,学习又不是唯一的路……   可是如果我不上学,爸爸妈妈一定会很失望。   可是我真的学不会啊!   马超崩溃地抱着头蹲下来。   同学们欢闹的声音离他很远,他躲在墙角的阴暗处,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死局,想要学却不想丢掉面子,不丢掉面子,又永远无法自己学进去,身上的绳子越困越紧,逐渐让他喘不过气来。   忽的,他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在这种私密的时候被人撞破,马超差点窜起来,暴怒着回头:“干什么!”   下一秒他的怒火就像是被瞬间浇灭,奚斐然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是,是你啊,”马超表情僵硬地挤出一个笑,“我马上走,马上走……”   “站住。”奚斐然冲他一摆手,“跟我来。”   马超浑身僵硬,看着奚斐然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是要报复我吗?   有滕时撑腰,就算他要把我叫到一个隐蔽的地方,把我之前对他做过的事情都还回来,我也不敢还手吧。   马超感觉到了绝望,几乎是自暴自弃的跟着奚斐然向前走。   奚斐然带着他穿过小树林,好几次走到最寂静的地方马超以为他要停了,奚斐然还在接着走,走到后面马超越来越困惑。   奚斐然竟然带他来到了另一座教学楼,坐电梯上了五层。   “进来吧。”奚斐然终于停下,推开了一扇教室的门,走了进去。   马超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这是一间音乐教室,里面摆着一架钢琴。   平时很少有人用这间房,几乎是长期闲置的状态,这栋楼很偏僻,也根本没什么人会经过。   就是这了吗。   果然是报仇的好地方。   马超走进去,长长呼出一口气脱掉羽绒服:“你想从哪开始?”   奚斐然看着他的动作,微微皱起眉。   “只要不打脸,打哪都行。”马超又脱掉毛衣,只穿了一件背心站在那,视死如归地看向奚斐然和他后背上背的包。   那里面一定装着锤子钉子之类的工具吧。   马超有些微微发抖,他终于体会到了那些被自己欺负的人在被揍之前的感受,那种恐惧却又无能为力的感受。   奚斐然看了他一眼,把书包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拉开,那拉开拉链的声音几乎让马超毛骨悚然,下一秒,他的胸口被什么啪的打了一下。   “咦?”   怎么不疼?   马超睁开眼,只看见奚斐然手里拿着两张外语卷子按在他胸口:“你的思维模式真的很奇特。”   马超睁大了眼睛。   “拿着,让我举多久?”奚斐然不耐烦地抖了抖卷子。   马超做梦似的赶紧抓住卷子。   奚斐然:“从今天开始,到期末考试之前,每天的这个时候,来这里找我,我给你补习外语。”   他随手拿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这里没人,没人会看到你被辅导的囧样。”   马超的眼睛睁到不能再大,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幻觉。   他想要找出奚斐然这样做能折辱自己的方式,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想到最后他终于震惊又不可置信地意识到,奚斐然好像不但不报复他,还想帮他!   是自己疯了还是他疯了?!   马超:“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奚斐然看了他一眼:“你之前欺负我,是为了显得你很强大,而你现在害怕我,是因为滕时的强大,总之,都和我本人没什么关系。”   他的双腿交叉翘起来: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马超不懂他的意思。   “我还要在这个班呆至少两年,”奚斐然看着他,“我希望真正融入进来,而不是游离于集体之外。”   “经过我的观察,你虽然性格暴躁学习也不好,但是却是这个班无形的主心骨,同学们都信任你,把你当成老大。”   奚斐然眯起眼睛,他的眼型狭长锋利,容颜虽然稚嫩,却有种很强大的气场,几乎让马超下意识身子发紧。   真的是很奇怪,马超想,自己竟然有种被向下注视并且看透的感觉。   “真正征服一个人从来不是以暴制暴,是让他从心底里折服。”奚斐然注视着他的眼睛,“我会让你在期末考试的时候从六十分涨到九十分。”   马超下意识反驳:“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过是个小孩,我不会服你的!”   奚斐然忽的笑了:“话不要说这么早,咱们走着瞧。”   “现在坐下吧,我现在要开始讲第一套卷子了。”   ****   “真是太感谢您了!我儿子送过来的时候,我看着他那浑身是血的样子,还以为……”   凯斯工业的董事长,四十多岁身材挺拔的中年男人紧紧握住主治医生的手,那本该坚毅沉稳的声音却因为儿子的伤痛而微微不稳。   医生不由得对面前的企业家多了几分好感和同情,铁汉也会舐犊情深,他反握住蒋凯的手:“都是应该做的。”   “太感谢了……”   房间内,浑身都几乎缠满了的绷带的蒋洲成侧头看向门口。   对着玻璃门上透出来的蒋凯缓缓抬起唯一没被打石膏的右手,食指对准蒋凯的太阳穴,做了个举枪的动作。   周围的环境温暖祥和,门外的蒋凯露着感激的笑意。   “砰。”   蒋洲成上下嘴唇轻碰,发出了一声爆破的轻微声响。   似乎察觉到什么,外面的蒋凯回过头来,却只看到病房内的蒋洲成躺在床上歪头看着他,双臂放在小腹,嘴角上扬。   蒋凯送走医生,推开门走进来。   “父亲,装得累不累,脸都酸了吧。”蒋洲成笑着看着他,“晚上要不要找几个女大学生给你揉揉?”   蒋凯一巴掌扇在了蒋洲成的脸上。   蒋洲成的鼻梁刚被修复好,这么一震差点疼的晕过去,侧趴在床上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别用你和你那贱-货妈一样的眼睛看我。”   蒋凯坐到了蒋洲成的床边,看着他痛苦地身子都弓起来的样子,心情这才舒畅了一点。   他推了一把蒋洲成的肩膀把他重新翻过来,上下打量着他体无完肤的身体:“不过你终于也算是有点用了,滕家为了道歉提高了投资金额。挨一顿打多两千万,赚死了。”   “是啊……咳咳……”蒋洲成捂着胸口笑起来,“可惜医生医术太高,要不然我被打残了,怎么着不得拿个五千万呢……”   话音未落他的下巴已经被一把掐住了。   “你就是一坨低贱的垃圾,”蒋凯眯起眼睛冰冷地盯着他,“你存在的价值就是给我创造价值,对此你要是有任何异议……”   “我哪敢有异议呀,”蒋洲成冷汗淋漓地笑着摸上他的手背,温柔地打断他,“只是还有个唯二目的,您别忘了。”   他压低声音,笑意加深:“生了那场病之后您再也没法有孩子了,我是您唯一的种……这辈子唯一一个。”   蒋凯额角的青筋都在抽搐,猛地甩开他:“现在医疗技术那么发达,说不定哪天我的身体就又可以了!到时候你这野种……”   蒋凯还在谩骂,但蒋洲成已经没有再听了,他的视线飘到自己绑着绷带的脚上,思绪又回到了那天的情形中。   回忆中滕时一脚踹向自己的胸口,他的腿修长笔直,踹人的时候竟然有种奇异的美感。   裤子在他的小腿上绷紧,勾勒出优美的线条,配上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上冷淡的表情和狠厉的动作,竟然给人一种,非常禁欲又情-色的感觉……   蒋凯还在骂:“等医疗技术发达了,我一定生个十个八个,你这贱-种只配在后厨刷碗!跪在地上擦地!”   蒋洲成看着他,深情温柔,心情愉悦。   我不会让你活到那一天的,父亲。   但他嘴里说出来的却是:“那就祝您长命百岁吧,父亲。”   蒋凯看着他那油盐不进的样子只觉得恶心又烦,终于兴趣全失,呸了一声,摔门而去。   房间里回荡着大门关上的重响,蒋洲成静静地听着,直到走廊上所有的脚步声都消失,他的嘴角终于勾了起来,从枕头下摸出了手机。   隐私文件夹里保存着一个长达一个多小时的视频文件,蒋洲成吸了口气微微动了动,盖好被子,点开播放键。   “嘘嘘嘘我错了我错了,疼了是不是?”   视频中,自己骑在滕时身上,温柔地揉按着他平坦的上腹。   监控录像完整的照全了别墅客厅的整个画面,滕时躺在地上痛苦地喘息着,额头上的冷汗淋漓,衣衫凌乱,抗拒却又无法挣脱:“别动我……”   ……   屏幕中的亮光反射在蒋洲成漆黑的瞳孔里,映照出奇异又兴奋的光,他死死盯着屏幕,仿佛看到猎物的狼。   “你……别……嗯!……唔……”   乱蹬的腿,痛苦挺起的纤细腰腹,以及压在喉咙里压抑而隐忍的颤音,混合成某种最致命的诱惑,虽然明知是美人计,却依旧让人不可抑制的沦陷其中。   播放,后退,播放,后退……   蒋洲成一遍遍看着屏幕中的景象,脖颈上青筋崩出。   终于,在十几分钟后达到了极致,发出了一声满足到极点的喟叹,身子松了下来,重新懒洋洋地瘫软在了病床上。   “真是狠心呀,把我打成这样。”蒋洲成擦了擦手上的脏污,浑身的酸痛让他轻轻抽气着笑起来。   滕家大哥真是太可怕了,打人的时候完全是朝着死里打的。   哪怕是现在想起来,他的身子都会无法克制地生性的微微发抖,那是完全下意识的恐惧和后怕。   但这又怎么样呢?   蒋洲成笑起来,微微带着汗水的鼻尖皱出一点浅浅的笑纹。   美人,你低估我了。   这种生上的疼痛,对我来说是最微不足道的威胁呀。   “我本来只是对你感兴趣而已的……”   会布局下套、甚至不惜用身体做美人计拖延时间,直到最后毫不留情地让滕禹把自己揍个半死。   这样心机深沉又心狠手辣的美人,是真正的人间极品。   “但是现在,”蒋洲成看着虚空中温柔地抬起手,像是在隔空抚摸谁的脸,“我一定要拥有你才行了。” 第57章 过山车   大周末的清晨,奚斐然穿着小象睡衣趴在床上打滚,揪着床头柜垫布的穗穗。   给滕时送点什么生日礼物好呢?   细想起来他好像不知道滕时喜欢什么,这个家伙好像对一切都淡淡的,可能是因为什么都不缺,对于物欲到达了一种完全不在意的地步。   奚斐然绞尽脑汁,也就想出来滕时很喜欢车。   自己总不可能送他辆车吧。   咚咚咚。   小镯姐在外面敲门叫他下去吃饭,奚斐然一骨碌从床上跳下来,冲下了楼。   楼下放着悠扬的音乐,滕时已经坐在餐桌边一边划看着平板上的信息一边喝牛奶了,看见奚斐然下楼,抬头冲他微微一笑:“早呀。”   奚斐然的跳脱的脚步一下子变得矜持起来,仰起头一步步走到滕时旁边的椅子坐下来,正襟危坐:“早。”   滕时有些好笑的看着他,放下牛奶杯子:“你最近怎么回事?”   奚斐然抓着面包的手微微一哆嗦:“怎……怎么了?”   “你好像有点躲着我。”滕时眯起眼睛。   他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的时候带着些许促狭,细看却又有点长辈对于小孩子的纵溺。   奚斐然的脸颊一下子发烫起来,眼神躲闪:“我躲着你干什么?”   “谁知道呢,”滕时慢条斯的扯下一小条面包,修长的手指把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得赏心悦目,“可能是在学校里过的滋润了,就不想搭我这个有代沟的了,哎,好伤心。”   奚斐然忽的有点慌:“我……我没有。”   在第二次帮滕时揉胃之后,奚斐然就刻意和滕时保持距离,想着自己总有一天要离开他,不能再一心软就亲近他了。   他本以为自己疏离的很自然,没想到滕时竟然注意到了,还说伤心。   “我真的没有躲着你,只是最近要期末考试了,有点忙。”奚斐然看着滕时落寞垂下的睫毛慌忙解释道。   “学的怎么样?”滕时悄悄掀起眼皮。   “还行。”   “有不会的吗?”   奚斐然笃定的摇了摇头:“没有。”   滕时笑起来,伸了个懒腰:“那就好,一会儿准备一下,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奚斐然绷直身子,又清醒过来,“我还得复习……”   “复什么习,”滕时捏了一把他的小肉脸,“这个年纪就该到处玩才对。”   奚斐然的心跳加快,似乎预料到了什么。   “我想去游乐园,”滕时笑眯眯地看着他,“你陪我好不好?”   周围的游乐园热闹非凡,踏进大门的一瞬间就仿佛被快乐包围了,跳跃的音乐伴随着孩子们的欢笑打着旋儿冲上碧蓝的天,情侣们手里拿着彩色的棉花糖,亲热地和玩偶合照。   奚斐然站在闸门外,愣怔地看着园内幸福的的景象,浑身一点点僵直住。   “然然笑一个!”   “茄子!”   妈妈搂着他的脖子,他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爸爸奚沛恒站在他们身后笑着推了推眼镜,目光温柔似水,双手分别搭在爱人和儿子身上。   ……   那一瞬间奚斐然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用力地捏住,痛的喘不过气来。   曾经他们全家每年都要去好几次游乐园,甚至在他生日的当天,爸爸还说要周末带他去……   一只手忽的落在他的肩膀上,那熟悉的动作让奚斐然抖了一下。   滕时捏了捏他的肩膀,弯下腰:“愣着干什么呢。”   奚斐然转头看向他,一句“要不咱们回去吧”就在嘴边。   他知道滕时是为了他才提出要来游乐园的,但是自己真的没有心情。   滕时眯了眯眼睛,忽的看向前面游乐园里的某个设施,眼睛一亮:“啊!我早就想坐那个了,一直找不到人陪我,走走走,就指着你了。”   奚斐然几乎是被滕时连拉带拽,连哄带骗地抓进游乐园里的。   等到他真的坐到了霸天虎过山车的座位上,看着工作人员放下防护栏,才从恍惚中惊醒。   等等!   我怎么在过山车上了!   “放我下来!!”奚斐然惊恐地抓住一旁滕时的袖子,“我不敢坐!”   滕时趴在安全杠上,一脸惊讶:“不会吧,你不是胆子挺大的?”   敢摸枪不代表敢坐过山车啊!   奚斐然整个人都疯了,在座位上疯狂扭动:“滕时!放我下来!!”   这可是三百六十度大回旋,脑袋倒立的极速过山车,整个园区里最刺激的项目之一,他从小连公园里的小型过山车都没坐过,更别提这个!   滕时一脸无辜:“可是已经要启动了。”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广播里就响起了游戏启动的前奏BGM。   “放我下来!!我真的不行!!”奚斐然嗷嗷大叫起来,周围什么都没有,他拼命想要抓住滕时的腰,然而固定安全杠却把他死死固定在原地,他用尽全力伸胳膊也只能摸到滕时的手。   “乖,”滕时抓住他惊恐的小爪子摸了摸,笑得坏极了,“别怕,试一次就知道有多爽了。”   咯噔,咯噔,下方传来了过山车移动的声响。   奚斐然只觉得一股凉气直窜天灵盖,顿时发出了惨烈的嚎叫:“救命啊!!”   下一秒,霸天虎过山车以104公里的时速,如同炮弹一样轰然冲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   奚斐然总算之知道了什么叫人在前面跑,魂在后面追,极致的速度中他的尖叫被狂风卷走,尖叫声仿佛从灵魂里喊出来。   “啊啊啊啊啊!!!”   从高空落到地面,又从地面冲到高空,仿佛一次次向死而生。   奚斐然忽的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心脏都喊到撕裂,把灵魂都撕扯出来。   那些鲜血淋漓的过往,那些夜夜绝望的噩梦,每一幕都是生命不可承受的极致痛苦。   每次他坠落深渊,以为自己不过去了,可最后,却都能一次次强撑着爬上来。   过山车转过一个又一个回旋,仿佛他的人生坠落又升起。   奚斐然哭到嗓子都嘶哑,却有种脱胎换骨般的舒畅。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远比想象中要坚强。   滕时在他身边张开双臂拥抱着风,在风流过的间隙里侧头看向奚斐然泪水纵横的脸颊,淡淡的勾起了唇角。   几分钟后,过山车回到了原位,所有人都从车上下来。   滕时揉了一把奚斐然的小脑袋,坏笑着弯腰:“你刚才是不是哭了。”   奚斐然仰起头,滕时惊讶的从他那通红的大眼睛里看出了一丝亮闪闪的意犹未尽,奚斐然抓住他的衣角:“我还想坐一次!”   轰!!——弹射!   “啊啊啊啊啊!!”   第二次坐完,滕时走下来的时候脚下有些发飘,头晕目眩得几乎有点找不着北。   奚斐然拽拽他的衣角。   滕时倒吸一口凉气:“还想坐一次?”   轰!!——弹射!   “啊啊啊啊啊!!”   第三次坐完,滕时在安全杆抬起的一瞬间就冲向了远处墙角的垃圾桶,捂着胃好半天才生生把强烈的呕吐感压了下去。   奚斐然拽拽他的衣角。   面无人色的滕时猛地抽回自己的衣角:“不坐了!再也不坐了!”   奚斐然失望地:“哦……你怎么了?怎么脸色不太好?不是最喜欢坐这个吗?”   滕时:“……”   不久之后,滕时萎靡地坐在长椅上,抱着奚斐然打枪赢来的大号玩具熊,蜷缩在雪白的羽绒服里,看着不远处开心地坐着旋转木马的奚斐然。   “……”   怎么和想象中好像有点不一样?   滕时现在看周围还是天旋地转的。   果然还是不能和小孩子拼这些,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滕时晕晕乎乎的看着前方的旋转木马。   悠扬的音乐中,奚斐然从后面转了过来,他骑着一匹大红马,和周围的小朋友们一起大笑着。   那是滕时第一次在奚斐然脸上看到和同龄孩子们一样稚嫩又幸福的模样。   他笑的那么天真无邪,仿佛所有的阴郁一扫而空,无忧无虑得像是从未经历过烦恼和挫折。   滕时的眼神柔软下来,自己的心情也都跟着愉悦了起来。   这一刻只觉得很欣慰,觉得一切都值了。   根据他在低年级的情报,奚斐然在学校最近过的也不错,逐渐适应了四年级生活。   配合上每周固定的心疏导,距离奚斐然克服心阴影,变成一个完成心健康的孩子,似乎也不那么难了。   说起来,奚斐然这小家伙长得还挺好看,滕时细细观察,眉毛和眼睛的形状都很不错,鼻梁也挺高,长大了估计是个能迷倒万千少女的小帅哥。   滕时笑了笑,心情有些复杂。   能让上一世被滕家迫害的孩子,这一世好好的活下去成家立业,自己这辈子也不算白回来。   唔……好晕。   滕时精疲力竭,终于忍不住一头埋到了大熊的胸口里。   “滕时!”奚斐然兴奋地从停下的旋转木马上跳下来,直奔坐在长椅上的滕时。   滕时低着头,奚斐然小心翼翼地揍近,才发现他竟然趴在熊上睡着了。   “滕时?”奚斐然小声地叫了叫他。   天色渐暗,周围的彩灯都亮了下来,缤纷的颜色渲染了夜色,滕时的睫毛长长的,仿佛也染上了灯火的绚烂和安详。   奚斐然的喉咙上下动了动。   游乐园里欢乐持续在夜色中,清风吹起人们的欢声笑语,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长椅边的奚斐然小心翼翼地坐到了滕时身边,见他没有反应,又往身边近处贴了贴。   不该靠近,却忍不住因为感激而亲近。   犹豫了半晌,他终于贼心虚似的,轻轻地靠在了滕时的身上。   ***   “我写完了。”   音乐教室里,马超长出一口气,恭敬地把刚写完的一整套卷子递给奚斐然:“你看看,奚老师。”   出乎意料,奚斐然没有立刻接过去,马超定睛一看发现他竟然在发呆,嘴角还在微微上扬,活生生一副正在发春的样子。   “奚斐然?”马超在他面前打了几个响指,“奚老师?”   奚斐然猛地回神,接过卷子:“做完了?我看看。”   “哟,”马超拄着下巴冲他坏笑,“这是想谁呢?”   奚斐然埋着头用红笔刷刷刷飞快地判着卷子:“谁也没想。”   这段时间奚斐然每天给马超补习,两人的关系很快从不熟变成了很熟。   起初马超是不信奚斐然能帮他提高成绩的,可几次下来之后他就发现,奚斐然是真的很厉害。   比起老师公式化的教学,他有一套自己独有的记忆方法,远比老师讲的要生动实用很多。   如果不是真正及其熟练这门语言的人,八成是不会想到这种方法的。   马超竟然真的在奚斐然的帮助下开了窍,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入门之后进步飞快。   对奚斐然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排斥,到之后的信任和崇拜,到现在几乎快要成为朋友了。   “是不是有小女朋友了?”马超坏笑着拄着脑袋看他。   奚斐然判卷子的速度加快:“我不早恋。”   “哎呀,咱俩都什么关系了,你还跟我藏着掖着,”马超笑着翘起二郎腿:“说真的,我对这方面特别在行,有什么问题你问我准没错。”   奚斐然批卷子的手顿了顿。   马超见他感兴趣,立刻来了精神:“七班的崔圆圆知道吧,那是我女朋友!”   奚斐然终于惊讶地抬眼:“那个长得特别漂亮的长头发女生?”   马超嘿嘿地挠了挠头,骄傲地笑起来:“是吧,你也觉得她漂亮,我长大之后一定会娶她做媳妇。”   奚斐然把卷子翻到背面,似乎有些犹豫。   马超见状知道他是真的心里有事,也不催,就等着他开口。   果然,奚斐然打了几个对勾后,终于若无其事地问:“你知道过生日应该送什么吗?”   马超一拍大腿:“这我可最在行了!”   于是奚斐然听着他从精致小饰品到粉色游戏机到小化妆品到限量版彩色胶带纸……   “等等!”奚斐然打住,“他不喜欢这些。”   “不喜欢?没有小女生不喜欢这些!”   “……他年龄比我大。”   “啊,高年级的学姐,”马超恍然大悟,又露出“可以呀你小子”的揶揄表情,“那我知道了,又一个礼物绝对靠谱。”   奚斐然看向他。   “你亲手做的吃的,”马超信誓旦旦,“无论下到两岁小女孩,上到八十岁老奶奶,没有人能拒绝亲手做的食物这种礼物。亲手,代表着啥,心意!心意最重要了!”   奚斐然眼睛微微一亮。   除了车,滕时对于其他东西都兴趣平淡,但是唯独还有一样,他在吃上很讲究,尤其爱吃甜食。   “怎么样?”马超观察着他的表情嘿嘿笑起来,“这个提议是不是不错?哎,到底是谁啊?说来我听听,咱们学校的我都知道!”   奚斐然把卷子往他胸口一拍:“错了三道。”   “啧,可惜,不过比昨天又少了两道哈哈哈!”马超狂笑,抓过卷子研究起自己错的这三道题来。   自己可以给滕时做个巧克力,或者小蛋糕。   说是生日礼物,但实际上更像是谢礼,感谢滕时这段日子里为自己做过的一切。   名正言顺,有有据。   奚斐然的心里忽的隐隐燃起了一朵期待的小火苗,心跳忽的有点快。   有人送过滕时亲手做的吃的吗?   我会不会是第一个?   如果是我亲手做的,滕时会喜欢吗? 第58章 三少   奚斐然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想到什么就一定会去做。   短短一周的时间内,他已经在学校的烘焙教室进行了几次尝试,等到这一周结束的时候,基本已经能做得有模有样了。   “味道有点苦。”马超眯起眼睛细细嚼着,煞有介事地品评,又把手里举着剩下一半的巧克力也塞进嘴里,“可以多加点糖。”   “好。”奚斐然记在了小本子上。   “你还专门为了这事准备了个小本子?”   “要做就做好,”奚斐然合上小本子,“我希望我做的东西他真的吃,别当摆设。”   马超感叹:“你还真是上心了。”   奚斐然没说什么,自己也从做好的那盒巧克力了拿出一块咬了一口。   马超看着他,奚斐然的五官其实长得非常养眼,属于正统的小帅哥样子。   眼睛有点瑞凤的形状,狭窄的双眼皮平直的向眼尾拉去,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有些冷,但心情愉悦的时候,乌黑的瞳孔仿佛会微微发亮,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矜持又贵气,灵动又成熟,属于非常讨女孩子喜欢的类型。   马超心里琢磨,估计在奚斐然曾经的学校,应该有很多同年级的小女生暗恋他。   就算在这里奚斐然年龄比同级的都小,也比他们都成熟,就算喜欢的是学姐,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兄弟,”马超认真地拍了拍奚斐然的肩膀,“我看好你,祝你成功。”   奚斐然哭笑不得:“我只是送个生日礼物,有什么成不成功的。”   他是借住在滕时家的人,总有一天要离开。   但是在此时此刻,他又是唯一和滕时一起同吃同住一起生活的人,再没有任何人能在滕时那里,享受和他一样的关注。   巧克力的甜香味在口中化开,甜味和苦味同时在口腔里蔓延。   奚斐然忽然有些恍惚。   我为什么要给滕时做巧克力?   是想讨好他吗?还是真心的想要让他在生日的时候开心?   奚斐然有些分不清了。   智让他觉得自己是前者。   但如果是指单纯的讨好,自己又为什么这么上心,还希望滕时能喜欢?   脑子有些乱,奚斐然发现自己虽然一直在努力克制着,想要离滕时远一点,却总是下意识做一些亲近滕时的行为。   或许是因为从小生活在家教非常好的家庭里,奚斐然受到的教育就是有来有回,别人敬我一分,我敬别人十分。   所以当滕时对他特别好,而且只对他一个人这么好,这就让他产生了自己是不一样的感觉。   好像自己对于滕时来说,是特殊的存在,好像还挺重要的。   这让奚斐然觉得自己有必要回报,有点类似于礼尚往来,却又更亲密一些似的。   马超拄着脑袋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嘿嘿。”   “傻笑什么,快复习!”奚斐然回神,脸色涨红地踢了他一脚,“下周就考试了,外语必须上九十!”   ****   时间飞逝,转眼又是一周过去。   晚高峰,路上车水马龙,崇景的交通原本就拥堵,更别提是周五,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一辆奢华的劳斯莱斯显得无比扎眼。   车内的后排坐着两个人。   美艳的少妇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披着一件淡粉色的貂皮大衣,骄傲的仰着头,坐的笔直,如果不是眼角轻微的纹路,几乎看上去只有二十多。   他旁边坐着一个看起来有些怯懦的十二三岁的孩子,模样有七八分像她。   “妈,我害怕。”男孩拉了拉少妇的衣角。   “怕什么!”少妇低声斥了他一句,“那是你家,你是滕家三少爷,回去是应该的。”   “可是……可是……”   男孩看起来要哭了,那软弱的样子让林琬宜有些恨铁不成钢,却又终究是狠不下心来,她搂住男孩的肩膀:“别的不用管,你只要记得讨你父亲欢心就行了。”   想起那个只有几面之缘的中年人,滕玟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这么多年,滕仲云来看他们母女俩的次数屈指可数。   而且或许是小孩子的敏感,他总觉得滕仲云特别的可怕,哪怕是当他笑着看自己的时候。   滕玟知道自己的身份,他是滕家的私生子,自己的母亲是父亲找的小三,不受重视是应该的。   以前滕仲云每个月都会固定打钱过来,滕玟以为自己就会这样一辈子活在暗处,却没想到半年前,他和母亲忽的被接到了滕家宅院。   滕仲云甚至还和自己的母亲林琬宜领了证,给了自己名分。   这突如其来的喜事把母子两人都砸晕了,腾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忽然选择在这个时候认自己,但也没有细想。   他和母亲兴高采烈地搬进了滕家宅院,本以为要从此要飞黄腾达,却不曾想一进门就遇到了下马威。   滕时在他们一起吃的第一顿饭上就掀了桌子,指着滕仲云的鼻子大骂他忘恩负义。   滕玟吓呆了,他这才知道滕时的母亲刚刚去世不久。   他想要安慰滕时,却被一把推开。   餐盘碎裂,椅子掀翻,场面混乱到了极致,滕玟吓得躲在歪倒在地上的桌子后瑟瑟发抖。   最后对与这场闹剧是怎么结束的都有些印象模糊,隐约记得是滕禹把暴怒的滕时抱走的。   他记得滕时被带走后,滕仲云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衣服上的的红酒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快去啊。”他母亲小声地推他。   滕玟战战兢兢地拿着餐布,鼓足全身的勇气走到滕仲云面前半跪下来:“父亲,我……我帮您擦擦。”   空气中久久安静着,滕玟颤抖地抬头,看到了滕仲云的眼神。   那眼神居高临下,至今如同刀刻般印在他心底——那是冰冷的淡漠,仿佛看着微不足道的肮脏蝼蚁一样的表情。   滕玟的手一抖,动也不敢动一下。   “不用了。”滕仲云站起来绕过他,对着管家说,“帮我重新换一套衣服,这套扔了。”   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接我回来呢?   滕玟想不通。   这个别墅里的所有人都不喜欢他,甚至连下人看他们母子俩的眼神都是充满敌意的。   “妈妈,咱们回去吧。”他不止一次拉住林琬宜的衣服恳求。   林琬宜每次都会拒绝。   “再忍忍,乖孩子,我们好不容易进来的,妈妈等了十几年才等到今天。”   为了妈妈,他忍了下来。   然而这种忍耐并没有持续多久。   滕时对于他们的厌恶到了骨子里,其实滕玟完全能解滕时的愤怒,但是他怎么都做不了。   那个漂亮的哥哥看他们的眼神冰冷如霜,阴郁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有的时候滕玟甚至会做噩梦,害怕哪天滕时会冲进来他们母子两人一刀捅死。   但是事实上,滕时从来没有主动伤害过他和母亲,只是开始伤害自己。   他的手腕上开始出现刀疤,有的时候会半夜冲凉水澡,把自己折腾成高烧。   还有一次滕玟半夜被救护车的声音惊醒,才知道滕时灌了一整瓶的消毒液,被紧急拉到了医院洗胃。   滕时的种种发疯让母子二人整日都在担惊受怕之中,林琬宜终于意识到,一旦滕时出了意外,罪责都会落在自己身上。   于是在搬进滕家庄园的第二周,林琬宜一狠心,带着滕玟连夜搬走了。   借口滕玟考进了城市另一边的一家私立学校,搬到学校附近租了个小别墅。   发疯的滕时没有人招惹得起,他们必须得等滕时稳定下来,才能回来。   而如今,林琬宜通过种种渠道旁敲侧击得知,滕时似乎已经接受了母亲去世的事实,情绪稳定了不少。   于是立刻找到了滕仲云撒娇。   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在她说完的第二天,劳斯莱斯就停在了他们家的门口。   “今天晚饭的时候机灵点,”林琬宜抚摸着自己儿子的脑袋,“你的两个哥哥如果找麻烦就忍着,记住,让你父亲喜欢你是最重要的。”   滕玟咬了咬嘴唇,低声道:“知道了,妈妈。”   ***   “啊啊啊啊!终于考完啦!!!”   “放假啦!!”   铃声响起,四年级的学生们就像是开闸的洪水一样从教室里汹涌地冲了出来,开心尖叫着在走廊里疯跑欢呼。   随着最后一科外语的结束,漫长的考试周终于结束了,也宣告着寒假开始了。   奚斐然一把抓住狂冲去找小女朋友的马超:“考得怎么样?”   “放心吧!都会!”马超笑的合不拢嘴,抱起奚斐然来了个原地三百六十度旋转,“到时候请你吃饭!”   “一言为定。”奚斐然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马超如同脱缰的野马狂奔而去了。   今天是周五,可以和滕时一起回家。   一周没怎么见,奚斐然只觉得心里痒的厉害。   他飞快地收拾好书包迫不及待的冲出了校门口寻找着滕时的身影,却只在墙边看到了吊儿郎当冲他招手的祁南槿。   “滕时呢?”奚斐然跑过来。   “就知道想着阿时,见到我不开心吗?”祁南槿笑着勾住他的肩膀,“滕时今天去集训了,他叫我送你回家,他从城东直接回去。”   “好吧,”奚斐然压下难耐的心情,跟着祁南槿走向停车场,“谢啦。”   “跟我客气个蛋,”祁南槿拍了他后脑勺一下,继而压低声音凑过来,“喂,下周就是阿时生日了,你给阿时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说来我听听。”   奚斐然眼睛一眯看向他:“不告诉你。”   “嘿你这个小东西!”祁南槿没想到自己竟然没诈出来,捏了捏奚斐然的小圆脸,“嘴这么严?”   奚斐然:“你该不会是还没准备,想要抄袭我创意不成?”   祁南槿大怒:“才不是呢!我早就买好了,我跟你说,我买的这可是……”   话音未落他忽然看到了奚斐然似笑非笑的表情,祁南槿恍然大悟,差点被这小家伙反诈了一把!   “想套我话?”祁南槿捏住他的耳朵,小家伙鬼精鬼精的,“想的美!你准备的肯定没我准备的好,别想着跟我比了,乖乖认输吧。”   愚蠢的大人。   果然是买来的。   自己亲手做的东西比你用钱买的珍贵百倍。   心意无价懂否?   制作巧克力的技术他已经彻底掌握了,就等着下周做出最成功的一版送给滕时了。   奚斐然心中无限愉悦,一矮身钻进祁南槿的车子,得意洋洋地回过头来冲他笑:“等着瞧吧。”   车子一路驶回滕家庄园,直到从车上下来,奚斐然的嘴角都带着笑。   这种愉快的笑意一直持续到他推开滕时别墅的大门。   “我回来啦!”   路上堵了一会儿,滕时从城东回来,应该比他先到家。   一旁的厨房长桌上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奚斐然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就冲了过去,冲着楼上喊:“滕时!快下来一起吃饭,我好饿!”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   还没回来?奚斐然疑惑地洗了洗手。不应该吧。   不远处传来了登登的脚步声,奚斐然神色一喜抬起头,却看到的是从后厨过来的小阳哥。   “少爷给你准备的,”小阳哥又端过来一盘红烧肉放在桌子上,“江临口味改良版,快趁热吃吧。”   奚斐然脸上的笑意淡下去了几分:“滕时呢?”   “他没跟你说吗?”小阳哥有些惊讶地抬眼,“今天三少爷回来了,二少大少还有老爷他们一家人都在主别墅呢,给三少爷和夫人办接风宴。” 第59章 嫉妒   “今天三少爷回来了,二少大少还有老爷他们一家人都在主别墅呢,给三少爷和夫人办接风宴。”   这句话中有两个地方刺痛了奚斐然。   一家人?三少爷?   仿佛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心尖上轻轻扎了一下。   “我怎么没听说过什么三少爷,滕时从来没跟我说过。”奚斐然的语气变得冷硬,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刺了一下。   小阳没注意到他情绪的不对:“嗨,这事说来话长,三少爷滕玟是老爷的私生子,今年刚认回来的,之前小住了一段时间又走了。”   他把餐具摆好:“不过估计这次回来,三少爷还有夫人就不会走了,西边那栋一直空着的别墅知道吧,就是给他们母子的,这次应该是尘埃落定了。对了,少爷让你今晚别等他,完事早点睡。”   奚斐然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明明色香味十足,他却怎么也尝不出味道来。   “三少爷多大?”他看似不在意地问。   小阳:“十二吧。”   奚斐然埋头狠狠扒了两口米饭。   滕时竟然还有个弟弟。   不知道为什么,奚斐然整个情绪都低落了下去。   其实细究起来他也没有不开心的由,他只是一个被收养的、借住的外人。   滕时没有必要把所有家事都告诉他,他们一家子一起吃饭更没有必要通知自己。   可是奚斐然就是觉得很委屈。   明明等了一周才能一起吃一顿晚饭的。   明明我还想告诉你我考的很好,而且把马超也辅导得很好呢……   你怎么又突然多了个弟弟呢?   奚斐然看着面前丰盛的菜肴,只觉得吃不下了。   以后他们都要一起吃饭吗?   滕时也会像照顾自己一样照顾滕玟吗?   不对,他应该会更上心才对,毕竟滕玟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亲弟弟。   奚斐然放下筷子,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正在不远处玩手机的小阳哥回头:“怎么了?”   “我吃饱了。”奚斐然扭头跑上了楼。   “你才吃了几口!”小阳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好几个菜都没动呢!”   滕家主宅。   明明应该是一顿团圆饭,却吃的有如丧葬宴。   桌上安静至极,只能听到刀叉切割食物时候的轻微声响。   滕玟被他母亲打扮的像个刚从秀场出来的童模,领子上的领结绑得紧紧的,头发上还打了发油。   领口的位置扎得脖子非常不舒服,但滕玟却不敢,生怕露了怯,后背坐得笔直,仿佛不是来吃饭的,而是来参加珠宝品鉴的。   然而即便这么谨慎,滕玟在切烤肉的时候还是一个不小心用错了力,手里的刀重重的切在了盘子上,发出了当的一声响。   这一声在安静的餐厅里非常突兀。   坐在主座的滕仲云微微抬起视线看过去,滕玟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对了!”林琬宜赶紧对着滕禹笑道,“小禹最近功课忙吗?大学里是不是还挺有意思的。”   这纯属没话找话了。   林琬宜生怕滕仲云觉得滕玟愚笨,努力转移话题。   滕禹喝了一口红酒,面无表情道:“还行。”   林琬宜松了口气,滕禹还算是给她面子的,没有让她太难堪。   “小玟啊,多向你哥哥学习学习,小禹上的是崇景最好的大学A大,那可不是一般人能考上的,你虽然这次期末考试考的不错,数学拿了95,但也不能松懈知道吗,得向你哥哥看齐……”   滕玟懵懂地点头。   林琬宜打开了话匣子,先把滕禹夸了一通,又掺杂着把滕玟的优点都夸了一遍。   再此过程中滕仲云一直没有说什么,而同样安静的还有坐在对面的滕时。   滕时切割着盘子里的烤肉。   上辈子和他滕玟的关系从一开始就非常差,自大滕玟和林琬宜进了滕家之后,他就没有给过这两个人好脸。   滕玟本身是个非常胆小敏感的性格,在被他冷言冷语几次后就再也不敢跟他接触了,平时见面都要缩着脖子绕路的程度。   但人是会变的,尤其是在生活发生巨变之后,滕玟从一个默默无名的私生子一跃成为滕家三少,很快尝到了豪门的甜头。   他发现自己可以轻而易举的买到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可以拥有从未有过的权利,社会上开始有很多人讨好和接近他。   这种感觉让他一下子上了头,滕玟沉浸于物欲之中,豪车很快堆满了车库,屋子里的奢侈品占满了触目所及的所有地方,他开始结交各种富二代圈子的人,享受被人捧着的快-感。   而在这过程中,自己和滕玟的关系急剧下降。   当时的自己心高气傲,在目睹滕玟的暴发户行径之后更是看不上他,而且毫不掩饰自己的嗤之以鼻。   现在看起来那真是很不成熟的表现,但是当时的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   而滕玟多年积攒的自卑在挤压到极点之后终于爆发,和自己进行了几次激烈的争吵,自卑心最终转化为自负。   滕玟坚信自己只是小时候命不好,如果自己认真起来肯定比所有人都强。   之后在林琬宜的怂恿之下,滕玟开始和两个哥哥抢夺家产,逐渐走上了歪路。   滕时甚至有好几次差点被他没有下限的手段搞死。   现在想来,那背后应该也有滕仲云的默许。   对于滕仲云这种反社会人格来说,孩子完全没有情感上的意义,他只需要留一个最强的来继承他的衣钵就足够了。   如果出生在寻常人家,滕玟可能会过得很好。   他怯懦所以不冒进,胆怯所以不出头,努力一下可以上个大学,未来考个公,安安稳稳过个一生完全没问题。   但他偏偏进了滕家。   以滕玟的智商和胆识,其实不足以支撑他进行高深的家族斗争。   果然到了最后,已经走得太远的杀红了眼的滕玟被彻底冲昏了头脑,犯了个严重的错误——他直接对滕仲云下了手。   但他哪里是滕仲云的对手,被滕仲云轻而易举地制造车祸撞成了终生残疾,流放到了东南亚。   无数纷杂的画面在滕时脑海中闪过,最后定格在面前滕玟忐忑的脸上。   那张脸稚嫩又无知,茫然又紧张地一会儿看看林琬宜一会儿又偷偷看滕仲云,但眼底却清澈得像是山间清泉,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一切的脏污还未能浸染这片纯净,时光飞快的倒流,回到最开始的样子。   滕时轻轻垂下眼眸,这辈子,还来得及。   林琬宜夸了半天都没词了,终于看向了滕时。   上次她来的时候,滕时一看到她和滕玟就要立刻扭头走人,到了完全不能共处一室的程度,今天还好,直到现在滕时看上去情绪都还稳定。   少年的面色有些苍白,拿起刀叉切割盘子里的烤肉时。   清瘦的腕骨从毛衣的袖口露出来,手指白皙修长,容颜俊美淡然,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清冷贵气的气质。   林琬宜看着他的样子,只觉得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滕时的母亲是崇景最高级别官员靳志成的女儿,那是偶尔甚至会出现在新闻联播里的政要,是自己这种出身永远无法企及的存在。   滕时从小就享受着最高等的教育,被最优质的资源培养着。   而自己的儿子只能平庸地长大,哪怕再努力的后天打造,在真正的贵族出身的滕时面前,依旧像个笑话。   凭什么?   “小时最近怎么样啊?”林琬宜故作担心地问,“看你好像比上次还瘦了,心情是不是还有点没恢复。”   滕禹微微皱眉,哪壶不开提哪壶。   滕时却看起来很平静:“好多了,多谢林阿姨关心。”   他这淡然的语气倒让林琬宜愣了愣,他本以为滕时就算不会像上次一样发作,也起码甩个冷脸,那么就能让他在滕仲云心里减几分,顺便突出一下滕玟的乖巧。   没想到滕时完全没反应。   “那就好那就好,”林琬宜做出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来,“阿姨知道这段日子难熬,虽然阿姨不是你亲妈,但如果你觉得难受,随时可以来找我。”   滕禹的眉头几乎皱出了纹路。   林琬宜是真的蠢还是坏?刚进门就以当家夫人的身份自居了,这是故意刺激滕时?   滕时放下刀叉。   滕玟瞬间屏住了呼吸,滕禹紧盯着滕时,做好了他再次掀桌的准备。   然而滕时却抬起眼,轻轻道:“好啊。”   这一下,连滕仲云吃饭的动作都微微顿了一下,饶有兴趣地看过来。   滕时端起一旁的红酒杯,杯中暗红色的酒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荡,衬得他浅淡的笑容多了几分摄人心魄的明艳,仿佛无论面对什么事情,都能从容应对。   “以后的路还长,既然今天我们坐在了一起,往后还请多多关照。”   *   啪。   房间里的奚斐然第n次放下手中正在播放编程课的平板,看向墙上的电子时钟。   九点过十分。   吃什么饭要吃这么久!菜要现从地里拔吗?   奚斐然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烦躁,他一个翻身从床上下来,跑到了窗台边。   这一看,正看到滕时从滕家的主宅走出来。   奚斐然眼睛一亮。   远处的灯光下,滕时下台阶的身影看起来略微有些摇晃。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拉链都没有拉,卡其色的围巾随意的搭在脖子上,冷风吹过来的时候,轻轻的打了个寒战,身子也跟着轻微晃了一下。   喝酒了?   奚斐然立刻从窗台跳起来,抓起一件衣服就冲下了楼。   滕时的脑袋有点发晕,胃里被酒灌得一阵阵抽痛,为了防止自己在传送梯上吐出来,他还是选择了在外面吹吹风醒醒酒,走着回别墅。   这顿饭吃到后面有点超乎预期,或许是因为他表现得太从容,反倒让林琬宜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两人开始客气地互相敬酒,到了最后竟然真有了点接风宴的感觉。   林琬宜酒量不大,喝着喝着就喝高了,红着一张脸抓着滕时的领子一会儿告诉他“不许欺负我儿子”,一会儿又拍着他的肩膀“以后我做主罩着你”,倒是显露出几分难得的真性情来。   滕玟在一旁不知所措。   滕禹帮着挡酒,结果也被林琬宜抓着加入其中,连倒了好几杯。   只有滕仲云在主座上看戏。   最后三个人一起都喝多了。   滕时揉着太阳穴,其实他也知道林琬宜不是真的坏,只是太过于缺失安全感,上辈子才会那么拼命怂恿滕玟争夺家产。   这辈子如果自己有意放出和平的信号,逆转未来或许并不难。   前提是滕仲云不暗中作梗的话……   胃里一阵翻腾,滕时按了一下上腹,忽的从余光里看到了战战兢兢从门口走出来的滕玟。   滕仲云提前离席,滕禹和林琬宜分别被下人们送回了各自别墅,只有滕玟一直老老实实等着所有人离场了才敢出来。   “过来。”滕时冲他招招手。   滕玟像个受惊的小白兔似的猛地抖了一下,对于滕时的召唤不敢不从,低着头走过来:“二……二哥。”   滕时晃晃悠悠地按住他的肩膀,弯下腰,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去二十年后那心狠手辣又愚蠢的小王八蛋的样子,可看到的只是稚嫩得能掐出水的惊慌小脸。   滕时叹了口气,解开了他领口的领结,丢到了一旁的草地里。   滕玟猛地呼出一口气,感觉自己终于能顺畅地呼吸了。   “以后这就是你家了,”滕时按住他的肩膀,“还记得你们的别墅怎么走吗,在那。”   滕时指了指西边。   滕玟的身子有些僵硬,不敢点头。   他还记得自己上次来的时候,滕时有多恨他和母亲,这次的滕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几个月的时间,真的能让人把伤痛忘得一干二净吗?还是装的?   或许是喝了酒,滕时脸色微微发红,清冷深沉的气质被微醺的酒意压制,看起来比清醒的时候要柔软许多。   滕玟也不知道自己吃错了什么药,胆子似乎忽然稍稍大了一些,心底的疑问脱口而出:“二哥,你不生我的气吗?”   滕时愣了愣,然后轻轻笑了。   “我生你的气干什么。”滕时按住他的脑袋揉了揉。   印象中上辈子,他似乎都没有这么温柔平和地和滕玟说过话。   有些机会从一开始就错过了,他们从第一面开始就相互怨恨,直到最后一刻,那些怨恨都没有解开过。   “犯错的是滕仲云,与你无关。”   奚斐然从别墅里跑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滕时弯着腰,温柔的对着一个个子不高的男孩子浅浅笑着,眼底的光在夜色下柔和如水。   奚斐然的心脏微微一抽,忽的就感觉有点难受。 第60章 示弱   月光下滕时温柔地摸着那个男孩的头,眼角带着平淡而柔软的笑,从奚斐然的角度,能看到滕时长得过分的睫毛。   别墅的灯光从他的身后透过来,让他白皙的皮肤几乎微微发光,那一刻竟然恍惚有种难以言说的、圣洁的神性。   那个男孩仰头看着他,目光受宠若惊中带着崇拜。   奚斐然抱着毯子站在那里,忽的感觉到了一种浓浓的格格不入。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误入仙林的凡人,因为机缘巧合和完美的仙子产生了联系,却只是萍水相逢。   他不是他的家人,没有办法留下,连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都似乎遥不可及。   滕时给滕玟指了路,看着他小跑着离开,转过身来,就看到了在前面不远处愣愣看着他的奚斐然。   这是跑出来接我了吗?   滕时笑了笑,朝着他走过去:“外面多冷,你怎么出来了……”   然而他明显低估了身体里逐渐上头的酒精含量,刚一抬脚就觉得眼前的景物都在打转,整个人都晃了晃。   奚斐然快步走过去,拉住滕时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把人扶稳了,冷冷道:“你都没成年,喝什么酒。”   “又不是在外面喝,在家里喝你还管我。”滕时懒懒的笑起来,一半的重量都靠在了奚斐然身上。   喝完酒的声音带着些许低哑,奶糖味和淡淡的酒味融合在一起混合出一种让人发晕的味道,勾得人心发痒。   奚斐然的喉咙无声的吞咽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把他的羽绒服领口拉好,又把毯子围在了他的肩颈上:“敞胸露怀的,你是不是存心想生病?医院还没住够是吗?”   “这不是有你来接我吗。”滕时低头看向奚斐然紧绷的小脸。   小家伙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说话夹枪带棒的。   “晚饭吃了吗?红烧肉味道怎么样?”   “吃了。”奚斐然绷着脸。   他推开别墅的大门把滕时扶进来,帮他脱掉多余的衣服,拽着他来到了传送梯面前,帮他按了上楼键。   “你自己上去吧,”奚斐然放开他,“没几步路了。”   滕时软软地靠在了传送梯门口,一双桃花眼看着他低声道:“你不管我啦?”   他带着醉意,苍白的脸颊微微带着红晕,好像比平时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感觉,那语气听起竟然有点委屈,让人不忍心。   奚斐然咬了咬牙狠心屏蔽他的脸,冷硬地转头:“我要睡觉去了。”   “嘶……”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抽气声。   奚斐然完全是下意识地转身。   滕时轻轻拉住他,左手捂着胃皱眉,微微弯下腰,眼尾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怎的,有点微红的水意:“我胃疼。”   奚斐然满肚子被嫉妒堆积起来的怨愤被这轻飘飘的三个字噗嗤一声戳破,所有小情绪瞬间灰飞烟灭了。   他紧张地立刻把滕时扶到客厅的沙发上,又给他灌了个热水袋抱着。   “想吐吗?”奚斐然担心地问,连语气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不想。”滕时抱着热水袋按在胃部,微微后仰地靠在柔软的沙发里,脖颈修长而白皙,已经有些长的刘海顺着眉眼划到一边,虚弱地看着他:“就是疼,疼得要死了。”   奚斐然心脏丢在颤:“你才刚好多久就喝酒!连我个小孩都知道胃不好不能喝酒,你怎么就……”   “唔……”滕时咬着下唇,按住上腹蜷缩起来。   奚斐然几乎是立刻就哑了火,慌张地按住滕时的上腹:“是这里吗?”   手心下少年的腹部平坦而柔韧,奚斐然熟练地揉上去,心里叹气。   明明上次已经想好了,那是最后一次帮滕时揉胃了,但是再看到滕时难受,他还是没有办法袖手旁观。   滕时微微咬紧的唇松开,虚弱地躺在沙发上看着奚斐然。   他需要我,奚斐然想,没有我不行的。   心情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平复了许多,怨气都随着按揉的动作逐渐散去了,奚斐然揉得更卖力了。   “下次这样你就自己抱着热水袋挺着,我不会管你了,乱喝酒,不长记性。”奚斐然像个小大人似的教训滕时。   滕时眼底藏着笑,轻轻嗯了一声。   上辈子他的性格特别冷硬坚强,几乎从不向人示弱,也从不服软,骨子里的傲气让他不喜欢让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这种脾气让他吃了很多亏。   他越冷傲,别人越想看他弯折。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意识到,其实有的时候适当的示弱才是最聪明的。   向别人求助,让别人产生被你需要的感觉,反而能让两人之间更贴近。   “你好厉害啊。”滕时虚弱地轻轻笑着说。   一股红晕几乎肉眼可见的从奚斐然的脖子根蔓延到耳朵,他故作若无其事地揉着滕时的上腹:“好点了吗?”   “嗯,好点了。”滕时点头。   其实在上次出院后那次剧烈的反胃难受之后,滕时就引起了重视,立刻开始养生。   两周之内每顿饭都精挑细选,每天都精心调养,硬是把差点又要出问题的胃养了回来。   现在他的胃已经基本恢复了,就算今晚喝了这么多酒,也只是略微有点恶心而已。   真疼的时候,他不想麻烦奚斐然,怕他是为了讨好自己才帮忙。   不怎么疼的时候,他却装得起劲,看着奚斐然紧张又小心的样子,忍不住觉得可爱。   “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滕时轻声问。   奚斐然的动作顿住,他还以为滕时根本不在意他考试怎么样,没想到他竟然记得。   “考的题目我都会。”奚斐然的心情一点点雀跃起来,故作淡定,“我还帮马超辅导了外语,他应该也考得不错。”   滕时侧身看着他,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可以。”   知道你可以考的很好,也知道你可以处好和别人的关系。   我一直相信你。   奚斐然的心跳有点快,赶紧低头,好像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帮滕时揉胃上。   “今天的晚饭有滕仲云,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我也不想让他和你见面,”滕时又说,“所以这次吃饭我没有叫你。”   “没叫我就没叫我,我又不在意。”奚斐然嘴硬。   滕时浅浅笑了,眸色如深海般柔和:“我知道。我只是想要邀请你,下次咱们兄弟几个一起吃顿饭怎么样,不带滕仲云。”   那天晚上奚斐然是笑着睡着的。   “咱们兄弟几个。”   滕时也把他当弟弟。   他发现得到滕时的肯定远比他想象的要重要很多,就连滕时有个亲弟弟这件事本身都不太让他郁闷了。   其实也没什么,滕时有弟弟又怎么了,自己还是住在他的别墅里,他胃难受的时候,只有自己能帮他揉舒服。   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没有变,滕时也不会因为有了弟弟而忽视他,自己和滕时相处的时间甚至远比他和他的亲弟弟要长。   奚斐然心满意足,但心底深处好像也有些微微地别扭,觉得自己不该和滕时走得这么近,更不应该因为滕时的一句话而感到欣喜。   但是最后,喜悦还是漫了上来盖过了一切其他情绪。   这一晚他睡得无比安稳,连梦里都带着奶糖味的甜。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奚斐然就早早起了床,先在庄园里跑了半小时,洗了个澡之后,趁滕时还没醒就出了门。   还有一周就是滕时的生日了,他得把生日礼物做出来。   之前在学校里算是掌握了做巧克力的技能,但是真正做不能用学校里那些便宜的基础材料,得去专门的烘焙屋才行。   奚斐然老早就求小阳哥帮他预约好了崇景市区里最好的烘焙屋,也跟司机打好了招呼,万事俱备,一点都没耽搁。   庄园的大门打开,黑色宾利就扬长而去了。   西边别墅里。   滕玟光着脚踩在一尘不染的昂贵实木地板上,即便是冬天,地暖依旧让地面保持着适度的温暖。   以前在出租屋里,他是绝对不可能光着脚站在地上的。   那冰冷的温度能直接从脚心钻到头顶,激得他浑身都瑟缩起来。   滕玟抓起自己的睡衣闻了闻,上面散发着清新的高级香味,他整个人身上都沾上了这种味道,仿佛也跟着高级了起来。   他再次打量自己的房间,这里的一切都装修得那么华丽,就连床头的灯都是定做的,反射着高级的金属光泽。   这些真的都是我的了吗?滕玟跑到窗边,心中升起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这一切实在是太完美,简直是他梦寐以求,以至于让他无法一时半会就接受。   欣喜若狂之后是受宠若惊的惶恐,他忽然有些害怕。   总觉得自己一闭眼,这些东西就都会消失,自己又会和母亲回到那冰冷的出租屋里。   忽的,他看到一个人从滕时的别墅跑了出来,上了黑色宾利。   是昨天接滕时回家的那个小孩。   滕玟默默地顶了一会儿,无声地拉上了窗帘。   林琬宜正在隔壁的房间里呼呼大睡,忽的在混沌中感觉有人上了自己的床。   即便上一秒还还在宿醉的迷蒙中,下一秒林琬宜就猝然惊醒了。   她没有睁眼,依旧保持着悠长的呼吸假装没醒,身体却不受控制的绷紧。   是滕仲云吗?   这些年,滕仲云每年来她这里的次数不固定,有的时候一个月来好几次,有的时候半年都不来一次。   他来之前从来都不打招呼,来了之后不闲聊也不叙家常,只做那一件事。   起初林琬宜以为滕仲云是看上了自己的容貌和身材,所以她总是竭尽所能地在床上谄媚。   然而她很快发现,滕仲云并不喜欢这些,他甚至不希望自己出声。   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林琬宜不介意当三儿,她家里穷,为了钱什么都能做。   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好事能落到她身上。   明明以滕仲云的财力,找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可他偏偏喜欢来自己这,而且十多年了,好像永远都不会腻。   她当然不会以为滕仲云真的喜欢自己,他每次都很粗-暴,毫不怜惜地把她弄出一身伤。   “妈。”一声稚嫩的童音响起。   林琬宜猛地睁开眼睛看向身旁,这才发现爬上她床的是滕玟。   “是你啊。”林琬宜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哭笑不得地搂住自己胆小的儿子,“怎么起得这么早。”   “我睡不着了,”滕玟说,“床太软。”   “傻孩子,这是最好的床垫,一张好几十万呢知道吗。”   滕玟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半晌,有些结巴道:“那……那我能把它卖了换个一般的,剩下的钱自己留着吗?”   林琬宜哭笑不得又怜爱地揉了揉他的头:“这别墅里的一切都是你的,以后每个月你还会有用不完的零花钱。”   滕玟的脸上浮现出欣喜,然而紧接着又浮现出担忧,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林琬宜侧头:“怎么了?”   “妈,你不是说滕家只有我们三个孩子吗?”滕玟犹豫道,“可是我还看到一个。”   林琬宜一愣:“是管家的孩子吧。”   “不是!”滕玟摇头,用手比划着,“他大概这么高,穿的很好,肯定不是下人的孩子,我看见他住在滕时别墅里,昨天滕时喝多了,也是他出来接的。”   林琬宜一下子坐起来:“你确定?”   滕玟点点头。   林琬宜的酒全醒了,脸上神色变幻。   怎么会凭空多出来一个小孩,还和滕时住在一个别墅里?   一个可怕的想法涌上心头——该不会这个小孩也是滕仲云的私生子吧?那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分财产的?   林琬宜猛地掀开被子。   滕玟叫了一声:“妈,你干什么去?”   林琬宜神情复杂地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摸了摸他的脸:“我去打探清楚这小子什么来历。”   ***   “做得不错啊,是之前学过吗?”烘培屋的老师弯腰看着奚斐然的操作,由衷发出赞叹,“我本来想提醒你黄油的量一定不能多,没想到你控制的这么精准。”   奚斐然的心情很好,听到这话有些骄傲地笑了笑:“之前在学校里练过几次。”   “有天赋。”老师赞许道,“这么小就能做得这么好了,你爸爸妈妈一会儿来接你吗?我可得跟他们好好表扬表扬你。”   奚斐然正在搅拌的手顿住了。   “老师!我的这个怎么有点糊了!快帮我看看!”不远处的一对小情侣惊呼起来,老师连忙过去帮忙。   奚斐然无声地呼出一口气,表情淡淡地继续搅拌着。   烘焙屋里一共是十来个人,像奚斐然这么小的只有他一个,大部分都是十几二十岁左右的男女。   奚斐然把融化好的巧克力倒入模具里,忽的听到烘焙屋的门铃清脆的响了一声,一个男生走了进来。   “第一次来吗?”烘焙老师笑着迎上去,“想做什么款?”   男生看起来十七八岁,学生的样子,戴着个黑框眼镜和口罩,斯斯文文的。   奚斐然看了一眼那个男生,隐约觉得好像有点眼熟。   但是这个年纪,长这个样子的男生实在是太多了。   奚斐然只当是个大众脸,没太在意,就又低头做自己的巧克力。   “做最基础的款就行。”   男生轻轻咳嗽了一下,环顾了一下四周,视线似有若无的在奚斐然身上落了一下,又飞快的扫到了别处。   如果是有经验的人,就会看出他的整个肢体动作都很紧张又别扭,然而此时此刻,并没有人注意到什么。   烘焙老师登记了一下信息,热情地示意他进来:“好的董先生,空位随便坐就行,我去给你准备材料。”   “好。”董雨泽轻声道。   他看着烘焙老师转身进了材料室,看似视线左右巡视挑选了一下座位,然后径直朝着奚斐然走了过来,拉开椅子,坐到了他旁边的位置上。 第61章 拿捏   滕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城郊的公园人不多,但还是有三三两两的老人带着孩子在不远处的玩闹,风筝飞得高高的,被风吹得在空中摇晃,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们目不转睛地看着,笑着叫着让爷爷把风筝放得更高。   “小时候我妈妈带咱们放过风筝,你还记得吗?”滕时在他身边坐下来。   滕禹面无表情地点头:“记得,你非要自己放不让人帮,结果差点被风吹跑。”   滕时:“……”   “你也不看看自己那小细胳膊小细腿加起来总共几斤几两,要不是我抓住你,现在你已经在大洋彼岸重新投胎了。”   滕禹看向他:“怎么约我来这里?”   “这里没有摄像头。”滕时说。   滕禹回过味来,忽然意识到之前为什么滕时请自己在那家顶级的餐厅吃饭。   那家餐厅除了贵,更重要的是会员制。   来吃饭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大多是政要亲属,滕时凭借着母亲的关系能自由出入,而因为客人的身份特殊性,这家餐厅也同样没有摄像头。   滕禹忽的觉得有些心惊,滕时从一开始就知道要提防滕仲云,这样深邃敏锐的心思,真的是一个十六岁没有踏入社会的孩子会有的吗?   “哥,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你查证了没有?”滕时问。   滕禹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滕时罗列出来的他们公司在未来会踩的雷,他回去就彻彻底底查了一遍。   公司的财务总监一直在暗中私吞公款,南方的项目有人暗中贿赂官员,一直合作的下游企业资金链断裂一直隐瞒……   各种问题不一而足,只要是滕时提到的,全都是真的,还有的一些还没发生,但已经有了端倪。   那些事情太细节也太私密,肯定不是通过暗中调查就能查到的。   虽然觉得离奇得像是天方夜谭,滕禹也不得不接受了滕时关于梦的解释。   但世界上真的存在所谓的预知梦吗?   会不会还有其他原因,比如,在公司内部安插探子?   “滕时的心思远比你想象的要深沉得多。”   滕仲云的话幽幽地在耳畔回响。   “在你无知无觉的时候,他的手已经伸到了足够深的地方。你如果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将来就会输得很惨,生意场上永远没有亲情,利益足以动摇一切。”   “滕禹,你是我最看好的孩子,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我也知道你能做到的最好,别那么天真,别让我失望。”   滕禹强行压下了这些想法。   如果不是滕时的提醒,任意一个雷在日后爆掉,都会对他产生巨大的影响。   如果滕时真的像滕仲云说的一样心思深沉想要对自己不利,他就不会告诉自己这些。   滕时不会害自己的。   滕禹这么坚定的想着,可滕仲云潜移默化的洗脑早已在他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他感觉自己陷入了矛盾的漩涡,上方是父亲凝望的目光,下方是滕时浅淡的微笑,两方力量同时作用起来,快把他撕裂了。   “谢谢。”滕禹的声音有些艰涩,“如果没有你提醒,我会吃大亏,这次是我欠你的。”   “兄弟之间说这些干什么,我们是一家人,我不帮你帮谁?”滕时笑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滕禹的心脏仿佛被一股暖流轻轻抚过,心情却又更复杂了几分。   滕时当然知道他的纠结。   滕仲云对滕禹的洗脑太根深蒂固,上辈子滕禹到后期几乎成了第二个滕仲云。   即便滕禹心底里在意着自己,也抵不过他对他对滕仲云的服从。   滕时心知肚明,这辈子如果要彻底避免兄弟反目,一定要让滕禹对自己的感情,多于他对滕仲云的。   “对了。”滕时看向他的手臂担忧道,“哥,你被滕仲云家法打出来的伤好些了吗?”   “没什么事,都是皮外伤。”滕禹下意识缩了一下。   滕时却不由分说轻轻抓住他的手腕,撸起他的袖子,左右查看了一下他手臂上的伤口,心疼得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你昨天帮我挡酒,今天我肯定爬不起来。不过你的伤口还没好彻底,近期还是不要喝了。”   滕禹这辈子受过不少伤,但自从母亲去世后,再重的伤痛他也从来不显露出来,一是觉得男人不至于这么矫情,二是即便他矫情,也没有人在意。   他没想到滕时在意。   长大后他和滕时的关系渐渐疏离,尤其是在滕时母亲去世之后的这段时间,叛逆的滕时很多次触怒他,两人的关系一度达到冰点。   但是最近,滕禹觉得曾经那个可爱的弟弟好像又回来了,而且比以前更加成熟懂事。   两人的关系好像就在最近这一两个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程度,滕时的每一句话,都说在他心坎上,让他说不出的舒坦熨帖。   “我没事。”滕禹保持着一贯的冷硬收回自己的手,吸了吸鼻子,“外面冷,没什么事你就赶紧回去。”   滕时看向他:“还有一件事。”   滕禹看着他乌黑发亮的眸子,心里突突地跳了两下。   “哥,你也知道我自己折腾跑车的改装,赚了一些钱,这些钱不想就这么放着,”滕时说,“我想投资一家公司,但是我还不到十八岁,没有办法直接参与,所以想请你帮我代持股。”   代持两个字一出,滕禹就皱了皱眉,立刻问清楚了滕时想投的是哪家公司,那是一家做电动新能源的公司,规模中等,盈利情况还不错。   但是重点不是这家公司如何,也不是滕时的投资决策正不正确,而且他想让自己帮忙代持。   说白了,就是滕时直接把钱给他,以他的身份去投资,到时候投资人的名字是滕禹,公司股票也是滕禹持有,等到滕时长到十八岁的时候,他再把股份转给滕时。   但是除了一张代持协议,滕时什么保证都没有。   如果自己在滕时十八岁的时候不把股份转给他,而是据为己有,滕时也没有办法,打官司也非常困难。   这件事基于的是巨大的信任,稍有不慎就会有巨大的风险。   滕时敢这么相信他?   “你想投多少钱?”滕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感,以至于声音都放轻了几分。   滕时:“九百万。”   “你可想好了,九百万不是个小数目。”滕禹斟酌了一下用词,“代持有风险,你知道吗?”   一阵微风吹来,滕时穿的有点少,被吹的轻轻抖了一下,缩进了柔软的黑色的围脖里,乌黑浓长的睫毛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种清冷又柔软的感觉:“我知道,可是你是我哥啊,我不信你信谁。”   滕禹的喉咙哽住,那一瞬间心里不知什么滋味,他还在因为滕仲云的话而对滕时有所顾忌,而滕时却完全信任他,九百万,几乎是现在滕时一大半的身家了。   “亏了就靠你养我了。”滕时仰起头看着他,白皙俊美的容颜被风吹的微微发红,眼中带着温和的浅笑,仿佛小时候像讨要棒棒糖一样,“行吗,哥。”   烘焙教室里。   奚斐然已经做好了第一份巧克力,但是尝了尝,总觉得味道还有些没达到预期,奶味稍稍淡了点,他正准备用新材料重新再做一份,忽的瞥到了旁边的高中男生正生疏地往碗里加黄油。   “你加得太多了。”奚斐然眼疾手快地截住他,然后往外面倒出去一半后递给他,“现在可以了。”   男生看了他一眼,低声说了句:“谢谢。”   奚斐然点了点头,对于陌生人他的话其实不多,正准备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忽的听那男生问他:“你是自己来的吗?”   人家主动搭话,奚斐然也就礼貌地坐下来,又点了点头。   “你可真厉害,这么小年纪就会做这些了,”男生笑笑,“我像你这么大还什么都不会呢,每天都在家里当个闲人。”   说到这,男生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低落,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奚斐然指了指男生碗里的巧克力:“是给女朋友做的?”   男生低头看向碗里,顿了顿:“是,给女朋友的。”   果然巧克力一般都是送对象的,奚斐然心里有种隐秘的感觉,痒痒的,似乎带着点说不出来的私心。   他低头搅拌着自己碗里的材料,却忽的看到男生的口袋里露出来的手机链。   那是瑞斯利安学校的吉祥物,一只带着学士帽的小浣熊。   奚斐然惊讶地看向男生,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高年级的学长:“你也是瑞斯利安的吗?”   董雨泽愣了一下,低头把自己的手机链塞回口袋里:“是啊,竟然校友吗,好巧,你上几年级?”   “我上四年级,”奚斐然说,不知是出于什么心,他又补充了一句,“ 我哥哥上高三。”   哥哥两个字在舌尖滚动一圈弹出来,他只觉得好像身体微微酥麻了一下,细品还带着点甜甜的余味。   “啊,是吗?”董雨泽笑了笑,他低下头搅拌着自己碗里的巧克力,镜片后的眼底微微闪了闪,轻声说,“我上高二,比你哥哥小一级。” 第62章 下药   奚斐然其实没有怎么跟高年级的瑞斯利安同学交流过,他认识的也就只有滕时和祁南槿,不过对于校友,他还是有种亲近感。   “高中累吗?”奚斐然问董雨泽。   董雨泽低头往自己的巧克力酱料里加榛果:“还好。”   奚斐然对于高中有无限的好奇,在他看来,上了高中人生就相当于迈上了第一个台阶。   只要高中学习好,就能上一个很好的大学,上了很好的大学之后就可以读很好的研究生,再读个博士生,就能有个无比光明的未来,距离之后搞垮蒋家和滕仲云就近在咫尺了。   “真羡慕你们,”奚斐然说,“我也好想赶紧长大。”   董雨泽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长大没有什么好的,尤其是高中,更是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   他长得普通,带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坐着的时候后背下意识挺直,能看得出来平时家教应该很严,有一种板正的正经。   能上得起瑞斯利安的学生,家里不是有很高的社会地位就是有很厚的家底。   奚斐然感觉面前的男生身上的气质不像是做生意家庭出来的孩子,更像是知识分子家庭出来的,很有可能是官家。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学习成绩很差,在学校里应该是挺受老师喜欢的,校园生活应该过得不错才对。   “你不喜欢上高中?”奚斐然好奇道,“是因为学的课很难?”   “不是,跟那没关系,”董雨泽含混地说,“我只想赶快上大学。”   “可是你的女朋友不是同学吗?”   同学两个字让董雨泽眼底的厌恶一闪而过:“不是,是校外的。”   正说着话,在一旁加热的吉利丁片已经融化好了,董雨泽把碗举起来倒进另一个容器里,抬起胳膊的时候,奚斐然注意到他的袖口处隐约露出了一点青紫的颜色。   像是被打的。   刹那间,联想到董雨泽对学校厌恶的态度,奚斐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董雨泽说完女朋友这个话题之后就不吭声了。   他看起来一直有点心不在焉,在倒模具的时候还差点倒撒了。   “你这样做出来的成品会有气泡。”奚斐然帮他扶住,把托盘王桌子上磕了磕,把空气抖了出来,想了想还是低声开口,“我刚跳级的时候,也被同学欺负过。”   董雨泽猛地一怔。   “不过现在都解决了,我们还成了朋友,”奚斐然知道自己一个小屁孩,说出来的话别人可能不当回事,但遇到同病相怜的人,他还是忍不住想用自己的经验帮一帮。   “归根结底,还是要找到让他们尊重你的原因。”奚斐然帮着董雨泽把托盘放好,“什么事情都是办法解决的,别灰心。”   董雨泽的目光凝视在奚斐然身上,那一瞬间眼底的情绪非常复杂。   奚斐然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多事,说完这句话就继续折腾自己的巧克力酱了,却忽的听董雨泽低声道:“不一样的。”   奚斐然有些诧异地抬眼。   “你被排挤是因为你自己的原因,所以只需要解决自己就行。”董雨泽苦笑,“但我不一样,我是因为家里的变故。就算我怎么努力把自己打造得金光闪闪,他们看到我,看到的还是那个家庭里出来的孩子。存在即有罪,没有办法改变。”   奚斐然有点后悔刚才说了那些话,他浅薄地把自己当作了唯一的参照,试图用自己的经验来套用所有其他问题,实在是有点幼稚了。   “只要能让我离开那里,让我做什么都愿意。”董雨泽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末了又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奚斐然,“不过还是谢谢了。”   奚斐然:“……没事。”   奚斐然想到了滕时,如果是滕时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会有比自己更好的解决方法,他好像什么都懂,也更会安慰人。   可能是情绪一上来,没忍住跟外人说了这些有点尴尬,董雨泽别扭地摸了一下头。   然而这一抬手却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材料盒,里面的搅拌器之类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全滚到了奚斐然的脚底。   董雨泽连忙站起来:“对不起。”   “没事我来吧。”东西掉到自己脚底下,奚斐然摆了摆手自己弯下腰去捡。   没有人注意到,此时此刻的董雨泽浑身紧绷到了一种不自然的地步,眼底闪过一抹挣扎的光,却又在瞬间坚决了起来。   仿佛只是无意识的扬了一下手,他的右手飞快地在奚斐然的巧克力酱上略过。   无色无味的粉末瞬间落入巧克力酱中,消失不见了。   奚斐然捡起地上的工具直起腰,对着不远处的烘焙老师招了招手:“老师,我们这里需要换一套工具。”   他话音刚落,忽的听到一旁的男生站了起来。   董雨泽解下围裙,奚斐然惊讶地看着他的动作:“你不继续做了?”   “嗯,家里还有点事,我下次再来。”他看上去很着急,甚至没有和奚斐然对视,去前台交了钱,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真是个奇怪的学长。   奚斐然摇了摇头。   碗里的巧克力液已经搅拌好了,看起来色泽和润度都不错。   奚斐然欣慰不已,反复操作多次终于达到了接近完美的程度,这下给滕时的巧克力做出来应该色香味俱全了。   奚斐然心满意足,决定以这碗作为最终成品的原材料,端起碗倒入了模具里。   董雨泽一路狂奔冲出烘焙教室,一直跑到两条街外的小巷子里,才狼狈喘息着靠在了潮湿阴冷的墙壁上。   角落里有一只老鼠窜过,冬天的崇景气温低的时候能到零下,那老鼠钻到垃圾堆中,鼻尖松动,猥琐的小绿豆眼努力在垃圾中寻找着腐烂的食物。   在崇景这种现代化大都市中,能出现老鼠也算是新鲜事。   董雨泽的胸口剧烈起伏,厌恶地看着那老鼠,觉得自己就和他一样,在光鲜亮丽的城市中卑微地苟活着,做着见不得人的事情勉强维持着生存。   丁零零!   手机的声音吓得董雨泽一哆嗦,他的心脏狂跳,手指颤抖的接起来:“喂?”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对面传来慵懒的声音。   “办妥了,”董雨泽的声音有点艰涩,“全部放进去了。”   对面的人似乎笑了一声,听起来心情非常好:“乖。”   “那药对人的生命没有危险对不对!”董雨泽忽的神经质的抓住话筒,几乎声嘶力竭,“你向我保证!”   “你是什么东西,我需要向你保证?”   电话那头冷笑的声音让董雨泽浑身像是冻住了一样,他恍然惊醒,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谈判的余地,他拿钱办事,只是这人的一条狗。   然而下一秒那人又笑起来:“别怕,我怎么舍得让他死呢,我喜欢他还来不及呢。”   董雨泽:“那药……”   “只是对他之前行为的小小惩罚而已,瞧把你担心的。钱我已经打到你账户了,看看。”   董雨泽颤抖的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就看到来了一条短信,余额里多了十万块钱。   “你老爸贪污那么多公款,本来是要判死刑的吧,好不容易请了个好律师判了个无期,但该还该罚的钱却一分都少不了。董学霸,下学期的学费就要交了,这些日子从我这里赚的钱够凑了吧,你难道不是该感谢我才对?”   董雨泽痛苦地闭上眼睛,之前自己被欺凌时,滕时还阻止过,他只觉得自己的良知已经被撕扯成了碎片,明明本该早就麻木,却还是疼得钻心。   “你到底和滕时有什么过节?”董雨泽沙哑开口。   “我和滕时之间,怎么会有过节这种东西,”蒋洲成暧昧中带着阴鸷的笑意,让人不寒而栗,“我那么喜欢他,这是爱呀。”   ***   滕家的主宅,主卧。   一只染着红色指甲的女人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千娇百媚地抚上了男人的胸口:“老爷。”   滕仲云躺在枕头上闭目养神,没有会林琬宜的动作。   然而林琬宜的心情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而格外的愉悦。   因为以往这种时候,滕仲云根本不会多待一秒,办完事就会立刻离开,而今天他竟然一直躺在自己身边待到现在。   林琬宜心花怒放,感觉自己被接回来有了名分之后,确实是不一样了。   以前她对滕仲云又恐惧又不敢僭越,她现在是滕家的女主人,滕仲云的正牌妻子,滕仲云就该为她而停留。   “老爷你也太厉害了,累的我腰酸死了。”   “昨天我往你的卡上打了两百万,”滕仲云闭着眼睛开口,“拿去买包吧。”   “哎呀还是你对我好。”林琬宜笑开了花,明显感觉到滕仲云今天心情不错。   她的胆子大些了,一边撒娇一边顺水推舟带出今天的真正目的:“昨晚我看到滕禹,那真是一表人才,你发现没有,我们小玟和他大哥长得可像了,那鼻子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继承了你的基因,以后我们小玟一定也像大哥那么优秀。”   滕仲云闭着眼,也不知道在没在听。   “滕时也恢复的不错,哎哟,之前我还担心呢,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受了那种刺激,真是可怜,不过现在好了,我看他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老爷你真是好福气,有三个好儿子,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不过,”她话音一转,“昨天我听我们小玟说,他还看见一个孩子从滕时的别墅里出来,以前没见过,不像是下人的孩子。老爷,那是哪家来借宿的小少爷吗?如果是的话我得招待好呀。”   滕仲云睁开眼淡淡道:“那是奚斐然,最近刚收养的,滕时负责带。”   收养两个字让林琬宜心里咯噔一下,讪笑道:“老爷怎么会忽然想到再收养一个呢?三个乖儿子还不够?”   “奚斐然不一样,”滕仲云今天出奇的有耐心,坐起来点了根烟,看了林琬宜一眼,“那孩子是个天才,智商超过一百四,小小年纪就在机械和编程上很有天赋,而且,长得也不错。”   滕仲云这么高的评价让林琬宜敏感的听出了点话外音:“老爷是对他有什么打算?”   “好好培养,将来这孩子能有大用处,”滕仲云吐出一口烟,“从小养起来的人自然是更值得信任的,多了一个孩子,将来也就多了一个能帮我打公司的得力干将。”   林琬宜越听越心惊。   滕仲云这是把奚斐然当接班人养呢!将来还要让他打公司!   “可是他毕竟不是您的血亲,能行吗?”林琬宜笑得已经有些勉强了,焦虑不安的情绪疯狂滋长。   滕仲云不知道从哪捡来的这个孩子,听起来哪方面都比滕玟强。   他的存在肯定会影响滕玟在滕仲云心里的地位,自己娘俩好不容易在滕家立足,难道要被一个外人挤到边缘!   “血缘关系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滕仲云把烟按在床头的烟灰缸里,语气淡漠,“我宁愿用能者,也不愿意用所谓的无能亲戚。”   ***   滕玟的屋子里。   滴,手机传来扫描的声响。   滕玟倒吸凉气看着手机上扫出来的价格页面,光是自己床头随便摆着的一个玻璃杯,都价值三千块钱。   滕玟几乎把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扫了个遍后,震惊地意识到一个事实,自己真是积了大德,掉金窝里了。   昨天滕仲云还说给他开了一张卡,以后往这张卡上给他打零花钱。   他到现在都没敢查,怕吓到自己。   这么多钱可怎么花啊。   从小没怎么见过钱的滕玟,现在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又慌张又亢奋的情绪之中,仿佛有什么积压了太久的东西,即将一发不可收拾地喷涌而出。   要不,查查?   滕玟有点发抖地打开手机银行,正要输入密码,忽的房门被猛地推开。   “儿子!”林琬宜冲进来,还不忘关上了身后的门:“妈妈有话跟你说!”   滕玟受到惊吓,手机都掉到了床上:“怎么了妈妈?”   林琬宜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美艳的容颜满是紧张:“住在滕时那的孩子叫奚斐然。”   滕玟懵懂地点点头。   林琬宜咬牙,眼底闪过一丝纠结复杂的情绪,看着自己儿子纯真得几乎有些愚蠢的样子,终究将最后的心软压下,化作狠意:“咱们得除掉他。” 第63章 嫁祸   奚斐然最后的巧克力成品做得非常成功,一共十六颗,每一颗里面都有夹心,连烘焙老师都夸他做的卖相好。   奚斐然选了一个最精致的盒子把巧克力装起来,带回家藏在了自己房间的小冰箱底层,翘首以盼地等着滕时生日送给他。   期末考试的成绩也很快就出了,奚斐然不出所料的拿了第一。   除此之外,马超也因为这次外语考了九十多分,总分从原来的吊车尾一跃成为了班里的中游。   马超在家里受到了史无前例的隆重表扬,转过头来立刻非常守信用地请奚斐然吃了一顿大餐,然后叫着班里的一帮男生们在游戏厅了嗨玩了一下午。   从这一刻起,奚斐然算是彻底融入了班级的圈子,再也不是那个被排挤在外的小屁孩了。   相比于已经放假了的奚斐然,滕时在自己生日前的这一周显得非常忙碌。   高三放假比小学晚一周,不过保送的名额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学校的事情滕时也就没怎么参与,大多数时间都泡在了自己的研究室里。   研究室被他进行了大改造。   他把曾经制造传统车辆配件的区域全拆了,把已经做出来的成品的改装配件一个不留的全卖。   用这些钱把原有的研究设备更新换代,换成了制造飞车的设备。   飞车制造的流程滕时早已烂熟于心,凭着记忆,滕时终于在这几天画完了最后的几页飞车设计图。   即便上辈子最后五年,他的工作重点已经变成了商业运作,但是最初建造飞车时候的核心技术却是刻在骨子里的。   那都是当初他一个个日日夜夜熬出来的。   眼镜在实验室的白色灯光下反射着微光,滕时捏了捏鼻梁,向后靠在了实验室的人体工学椅子上。   凭借着前世的这些经验,他这辈子至少可以少走十年的弯路。   他想尽快推出成熟的飞车技术,越早越好。   上辈子为了谨慎起见,虽然很早就提出了飞车的概念,但是一直等到技术非常成熟了他才将飞车推行到市场上。   因为等得太久,其他国家也听到了风声,开始抢着进行类似的飞车尝试。   但没有人真正攻克飞天技术,竞争得昏天黑地,引发了很多商业混战不说,有的公司还把不成熟的飞车技术推向市场,出了不少的事故,飞车行业险些被全世界抵制。   最后还是滕时的TR公司力挽狂澜,将可以安全迅速飞行的汽车制造出来,这才真的掀起了运输行业的革命。   这辈子他有现成的成熟技术,还有足够多的经验,完全可以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抢占先机,把飞车市场从一开始就带到正轨上。   不过这样做也会遇到新的问题,有许多路完全没有人走过,他都需要自己铺,比如政府那边、又比如民众舆论……   是一场硬仗啊。   滕时的眼睛有点酸,摘下眼镜闭目养神了两分钟,忽的听到手机响。   他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来一看,是滕禹发来的消息,告诉他已经做好入股那家新能源公司的准备了,股东大会下周开。   滕时心里的一颗石头落了地。   大哥的效率就是高。   这次他把大半的身价交给滕禹投资这家新能源企业,除了因为知道这家公司将来能飞黄腾达,更是想借此让滕禹更信任自己。   他越对滕禹毫无保留,越能让滕仲云在滕禹耳边的挑拨变得无力而苍白。   “辛苦了哥。”   滕时靠在椅子上回复,想了想又打字:“我生日那天你不出差吧,准备在我的别墅半个小Party,就咱们几个小辈,你、我、小玟、阿槿和奚斐然。”   滕禹半天没回,就当滕时以为他没看见的时候,手机又震了。   滕禹言简意赅就一个字:“在。”   滕时笑了:“好,等你。”   这几天图画到最后关键的部分,滕时怕自己忽略细节,几乎没怎么歇,这几天基本都住在研究所。   直到此刻他才觉出累来,躺在椅子上小睡了十几分钟,稍微恢复了点,滕时起身洗了个澡,换了件平常的衣服,出门打了辆车。   他没有回别墅,而是报了另一个地名。   **   滕家庄园。   奚斐然正在游泳池边热身。   每周游泳已经成了他的固定锻炼项目,这项运动既没有篮球需要的人那么多,又不用什么额外的准备,对于平时经常一个人在家的奚斐然来说再合适不过。   不过今天奚斐然刚戴上泳镜准备下水,忽的看到从入口那进来一个人。   滕玟腰上缠着一个浮漂,穿着泳裤冻得哆哆嗦嗦,在泳池边左顾右盼半晌,和奚斐然对视上,又立刻转头装作没看见。   他怎么来了?   奚斐然顿了一下,他其实还没有想好怎么和滕时这个弟弟相处。   从心里来说,他挺不想搭滕玟的。   这家伙出现得毫无征兆,虽然他是滕时的正牌弟弟,却总让奚斐然有种被“半路插足”的感觉,打心眼里不待见。   但是另一方面,奚斐然也知道滕时希望他能和家里人处好关系。   他不想给滕时惹麻烦。   “你会游吗?”奚斐然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带一点情绪,“要不要叫救生员来教你。”   滕玟正蹲在池子边撩水,听到声音被吓得一哆嗦,看到比自己小几岁的奚斐然那平静淡漠的眼神,好像是这里的主人似的,心里顿时受到了刺激,梗着脖子道:“不用!”   奚斐然:“……”   他游泳的时候不喜欢被人盯着,所以之前就跟救生员打好了招呼,在他游的时候不用过来,但是滕玟看起来不像是会游的样子,自己好心建议,他倒是不领情。   算了,各游各的,互不干扰就行了。   奚斐然不再说什么,跳下水游了起来。   另一旁,滕玟好不容易把两只脚放到了水里,立刻被冷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妈妈说“得除掉奚斐然”,但是具体怎么除母子两个人都没有想法,他们虽然都很想让奚斐然离开滕家,可是把人干掉、打包丢出去这种事情,他们肯定是干不出来的。   仔细想想好像只有把奚斐然逼走这条路可行。   要怎么逼?林琬宜一时没想出来,她怕滕仲云发现,所以有点畏手畏脚。   但滕玟却忍不了,他害怕他好不容易得到了荣华富贵被奚斐然这个小崽子抢了。   这个想法一出来他就呆不住了,奚斐然带给他的危机感简直让他如坐针毡。   他问了下人奚斐然在哪,连林琬宜都没告诉,就偷偷找了过来。   应该不会有人想到,滕玟看起来胆小如鼠又怯懦,脑子也不太够,但在涉及到钱的时候,却被逼出了某种破釜沉舟的狠劲儿。   他决定了,一会儿要故意激怒奚斐然,逼着他在水里跟自己动手。   然后自己就装作溺水的样子大喊救命,等把人都喊来了,他就大叫是奚斐然主动攻击他,肯定能让奚斐然吃不了兜着走。   这种方法幼稚又老套,但架不住无比实用。   滕玟心一横,屏住呼吸跳下了水,朝着奚斐然游了过去。   “喂!奚斐然!”   滕玟只在很小的时候学过一个月的游泳,全靠着后背上的浮漂才能勉强浮在水面上,只敢呆在浅水区冲奚斐然叫嚣。   奚斐然从深水区游回来,疑惑地停下来看着他:“嗯?”   “我二哥为什么要收养你,你是从哪来的?”滕玟不客气地问。   他不明白奚斐然为什么看上去那么淡定,明明他比自己小五岁,却看上去比自己还成熟稳重,这让滕玟又讨厌了奚斐然几分。   奚斐然听到这语气,大概就知道了,滕玟是专程来找茬的。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他。”奚斐然懒得搭他,转身就要继续游。   滕玟却扑腾着游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我问你话的时候你好好答,我可是滕家的三少爷。”   奚斐然真是想笑,他都敢对滕仲云开枪,滕家三少爷算是哪根葱。   他甩开滕玟的手:“管你是三少爷还是三八少爷,我在这里住的时间比你长多了,轮不着你对我吆三喝四的。”   “你只是借住而已,”滕玟刚建立起的权威被击碎,顿时被他气得牙痒痒,“我劝你尽早认清自己的位置,尽早离开。”   奚斐然皱眉:“离开?”   “没错,”滕玟漂在水里,努力树立自己滕家人的威信,高高扬起头,“你就像是我二哥收养的一条狗,在这个家里根本没有你的一席之地,这滕家的一切都是我的,你这个没爹娘的小野种休想跟我抢。”   奚斐然冷笑一声,他听各种人说这些话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根本懒得和这个神经病一般见识,扭头就要换一个泳道。   滕玟急了,一把抓住抓住他的胳膊:“我跟你说话呢!”   奚斐然烦得要命,下意识一推。   滕玟眼睛一亮,他等的就是奚斐然这个动作,登时整个人向后一撤,发出一声惨叫,溅起了大片水花:“哎呀!”   奚斐然根本没用力,也不知道他叫个什么劲儿,根本不想,却只见滕玟开始拼命扑腾:“救命啊,他推我!”   奚斐然简直无语,看他那笨拙的样子又怕他真的呛水,伸手去抓他,想把他抓回岸边。   没想到滕玟猛地向后一蹬腿,顿时窜出去一米,故意后撤就是不让他碰到自己,嘴里叫的更起劲了:“来人呀!我要被淹死了!”   “你别往后了!”奚斐然皱眉。   后面就是深水区,滕玟在折腾就要折腾到那边去了,到时候脚下没处借力,拉都不好拉。   奚斐然朝着他扑过去,然而滕玟见状哪里能让他抓住,立刻又拼命蹬腿后撤。   “回来!”   “救命!救命!”   两人你追我赶,奚斐然扑近一寸,滕玟就向后一寸,距离岸边越来越远,很快就到了深水区。   奚斐然脚下已经踩不到底了,然而滕玟还在不断的乱扑腾乱叫。   看着奚斐然抓不到自己,滕玟心里乐开了花,估计着马上就有人冲进来了,他到时候喝两口水咳嗽两声,给奚斐然定罪还不是板上钉钉?   想到这他猛地向后一蹬水:“救!……”   然而这一次他没能叫出来,他后背上的飘终于在这番乱动下毫无预兆的松开,滕玟身子一沉,整个人瞬间没入了水中。 第64章 溺水   如果滕玟知道,他之前安排守在外面,等着听他喊叫就冲进来给奚斐然罪证拍照的下人,因为早上吃坏了肚子,此时正临时跑开去上厕所,他一定会后悔得捶死自己。   游泳池里冰凉的水一下子没过头顶,滕玟感觉自己就像是从高空坠了下去,立刻挣扎着乱蹬想要踩住池底。   然而这边的水深足有一米八。   越想踩越踩不到,越踩不到越恐慌。   耳朵里像是闷雷在响,周围全是泡沫,滕玟疯了一样在水下拼命扑腾,短短几秒嘴里已经灌了好几口水。   “救……”   声音还没发出来就被吞没,带着气泡的呼吸被从肺里挤了出去,窒息感瞬间袭来。   滕玟在水里爬梯子似的乱抓着,却无论如何也够不到头顶的水面。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真正的溺水是喊不出来,他甚至没有办法在水面上激起什么水花。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甚至不给他反应的时间。   忽的,一只手用力抓住了他的胳膊。   滕玟被猛地从水里提了出来。   “来人啊!!”奚斐然费力地拎着他,冲着外面大叫,“有人溺水了!”   奚斐然在看着滕玟往深水区游的时候眼皮就在跳,预感到这个傻逼可能会出事,果然下一个瞬间滕玟就溺水了。   虽说是自作孽,但自己不可能不救他。   且不说那是滕时的弟弟,以奚斐然的家教和良心,就算是一个陌生人,他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奚斐然用尽全力把滕玟托出水面,然而十二岁的滕玟,对于七岁的他来说还是太重了。   奚斐然累得大口喘气,正要扯开嗓子再叫人,却忽的被滕玟抓住了头发!   溺水的人会下意识拼命乱抓,滕玟慌不择路地把他当成了救命的稻草,拼命地想抓着他想要往上爬。   奚斐然还没来得及让他松手,又被被滕玟一膝盖撞到了的鼻子上,疼的登时眼前一花,紧接着滕玟竟然又抓住了他的脑袋,似乎是想借力浮起来,用力一按。   奚斐然被他直接按进了水里!   咕噜噜!……   鼻腔里瞬间灌入大量的水,奚斐然那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人在深水区呛水是最致命的,孤立无援什么也摸不到,稍微慌乱一点就会彻底万劫不复,在混乱的挣扎中沉底。   天旋地转间奚斐然连上下都分不清楚,七岁的心智还不足以让他对任何突发情况都坐怀不乱,他所应当地慌了。   窒息感随着挣扎很快到达胸腔,奚斐然呛出一大口空气,这一刻脑子里好像短暂的清明了一瞬。   真是奇怪,他本以为自己会在这种走马灯的时候看到自己死去的父母,却没想到,眼前闪过的是自己刚做好、还没有来得及送给滕时的巧克力。   哗啦!   奚斐然用尽全力抓住了一旁的分道线,猛地把头冲出了水面,顺手捞住已经在抽搐的滕玟:“救命!!!”   **   与此同时。   崇景西侧,明德园。   真枪实弹的警卫员走到黑色宾利旁边,礼貌但公事公办地看向车内的司机:“请出示证件。”   明德园位于崇景西侧的西山脚下,如果在网上搜索,可能只有语焉不详的几行字。   但实际上,这里居住着崇景级别最高的几位老人,有着最森严的安保,一般人禁止入内。   后排的车窗缓缓落下来,警卫员看到车内坐着一个面容俊美苍白的少年,冲他淡淡一笑:“是我。”   “滕少。”警卫员立刻敬礼,对不远处的岗亭做了个放行的手势。   其实滕家的车牌早已登记在案,只是警卫员必须每次都确定车里坐着的人是谁。   毕竟滕家的家主,院子里那位老人是不见的。   司机驱车驶入,车子在临进入住宅区之前又停下接受了一遍检查,这才彻底放行。   经历了重重关卡,滕时终于走进了自己的目的地,明德园中心的别墅里,滕时的老爷,崇景的前执政长官靳志成,正在用软布擦围棋盘。   “姥爷。”滕时在不远处站定,轻轻叫了一声。   靳老爷子的头发全白了,虽然这个年纪早已收敛了锋芒,但依旧能从那镌刻着岁月的痕迹的眼角看出深藏其中的锋芒。   听到滕时来了,靳老爷子抬眼看过去,定定地看了滕时一会儿,脸上看不出喜怒,对他招了招手:“陪我下下棋。”   滕时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靳老爷子不是传统意义上慈祥的老人,在滕时的印象中,他一直是严肃又严厉的,就连自己的母亲都有点怕他。   与靳老爷子完全相反的是自己的姥姥,姥姥性格外向爱笑,有着老一辈女人特有的唠叨,说起话来让人感觉无比的亲切又熨帖。   滕时小的时候几乎每两周都要和滕禹一起来明德园找姥姥姥爷玩一次。   姥姥每次都开心得不得了,准备很多好吃的给他。   姥爷每次只是在进门的时候摸摸他的头,之后就不怎么说话了,但是滕时和滕禹上蹿下跳地闹得太疯的时候,他总是会默默地站在一旁护着。   那时候滕仲云每次也会一起来,做出一副好丈夫、好父亲的样子。   孩子们在一旁和姥姥妈妈玩,他就和靳老爷子喝茶聊天。   滕时现在想想,很多来自靳老爷子的支持,都是滕仲云在一杯杯茶中要来的。   帮助自己的女婿,天经地义。   在靳老爷子的提携下,滕仲云从一个纯商人,一路进入了政圈,先是成为了行业协会的会长,后来又成了高层的委员,拥有了以前不可能拥有的资源和人脉。   但是没有人能想到,就在靳老爷子从一线退下来的这一年,滕仲云立刻露出了本来面目。   在政-治上背叛靳老爷子不说,还背叛了自己的妻子,逼得靳清在抑郁中去世。   从那以后,靳老爷子就禁止滕仲云出入这里了。   “姥姥不在?”滕时问。   “去听戏了。”靳老爷子在棋盘右下落下一子。   上辈子滕时在母亲去世之后很少来这里,一是怕勾起姥姥姥爷的伤心事,二是因为他几乎把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陷入了谁也不想见的抑郁情绪。   而这也是滕时非常后悔的事情之一。   上一世失去女儿的靳老爷子终于看清了滕仲云的真面目,开始动用自己的力量为女儿报仇。   但是滕仲云早已在政-坛扎根,而靳老爷子已经失去了实权,几番下来反倒是靳老爷子被滕仲云折磨得元气大伤。   没有几年,靳老爷子和姥姥就双双去世了,靳老爷子死于肺癌,姥姥死于脑梗。   这辈子,滕时只希望他们两个平平安安地活到九十岁,至于和滕仲云斗的事情,交给自己就好。   几番纠缠之后,黑白子终于达到了某种稳定。   滕时观察了一下形势,放下手里的子:“姥爷,您赢了。”   “你的棋艺见长。”靳老爷子评价道。   自己的心智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了,滕时淡淡一笑,其实他刚才又故意让着姥爷子的成分,如果全力下的话,应该不会输。   靳老爷子站起来,向着茶壶那边走出去两步,又缓缓站定:“好久不来,都不知道你的棋艺怎么样了。以后常来,姥爷教你。”   滕时愣了一下,鼻子忽然就有点酸。   靳老爷子是终于看清了滕仲云是个什么东西,怕他在家里受欺负。   他在用他特有的,简短又生疏的方式告诉滕时:遇到问题就来找姥爷,姥爷会护着你。   活了三十多年,有将近二十年都是孑然一身,重活一次滕时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身边有那么多人爱着自己,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滕时轻轻吸了一下鼻子:“嗯,我知道了。”   **   从明德园回来,天色已经渐暗了。   这次见面滕时其实并没有说太多。   他去的目的只是为了在消失好几个月之后,再次出现打个照面,让姥姥姥爷放心。   他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贸然提醒姥爷不要去对付滕仲云,并不会被太重视。   还得用其他方法。   不过另一件事他可以现在做。   滕时靠在后排的椅背上,微微闭目。   下周他就安排给姥爷和姥姥进行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   姥姥还好,但是老爷子执拗得一根筋,不信医不信药,只相信太极。   坚信自己每天早上打半小时太极就能活到一百岁,觉得体检全都是吓唬人的,眼不见为净。   这个时候靳老爷子的癌症还是早期,如果早医治,不至于只有两年寿命。   把一切都想好、安排妥当之后,滕时的身体久违的松懈了下来,一股疲惫顺着后脊梁蔓延而上,心里却难得的感觉到了宽慰。   飞车计划稳步进行、帮姥姥姥爷治疗身体的事情提上日程、跟滕禹的关系逐渐加深、和滕玟的相识也比上辈子强了不止一倍。   还收养了一个不需要自己怎么操心的聪明小家伙。   就连自己的身体也比上辈子好了许多。   好像一切都走上了正轨。   滕时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重生的第二个月,他已经看到了自己顺畅平稳的未来人生,修正了所有可能发生的错误,所有的事情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这一世不白来。   一放松下来,滕时就有点扛不住了,他毕竟身体的底子还是虚的,一累就睡着了。   等着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正看到前方的滕家庄园。   到家了。   上辈子滕时每次回到家的时候完全没有什么感觉,甚至有点排斥。   但是这辈子,他发现自己竟然很期待回家。   可能是很期待即将见到的人。   滕时嘴角带着笑意走下车,随手关掉了自己手机的飞行模式——他在姥爷家的时候为了防止别人打扰特意打开的。   然而刚关掉,手机就像是发疯似的响了起来,接二连三的来了十几条消息,还有二十多个未接电话。   滕时的脚步顿住,嘴角的笑意消失,眼皮狂跳起来。   最上面一条电话是祁南槿的,他来不及看消息内容,立刻给祁南槿拨回去。   对面秒接,祁南槿劈头盖脸地问:“你在哪?”   滕时:“我在我家门口。”   话音未落,滕时别墅的大门被猛地向内拉开,祁南槿就站在他家玄关,电话一扔火急火燎地就把他拽了进来:“我的哥啊!你怎么才回来!你们家出大事了!”   “怎么了?”   滕时心底不详的预感暴涨,立刻快步走进去,走到客厅之后猛然站住了。   沙发上,左边坐着哭红了眼睛一脸愤然的林琬宜和围着大浴巾瑟瑟发抖的滕玟,右边坐着一脸冰冷的奚斐然。   祁南槿靠近滕时的耳朵压低声音:“滕玟差点在泳池里淹死,据他说……”   滕时猛地转头看向他。   祁南槿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是奚斐然推的。” 第65章 克扣   仿佛这世间存在着某种诅咒,当你周围的一切都一帆风顺的时候,总会在某个时间点爆发出一个意外的炸-雷。   “我今天下午来你家,准备帮你布置生日Party现场……”祁南槿跟滕时低声说。   这些事情滕时向来不怎么上心,以前每年都是靳阿姨布置的,今年靳阿姨不在,祁南槿就主动接起了重任。   “进来的时候不是路过游泳池吗,我离得老远就听到有人喊救命,我赶紧冲进去,就看到奚斐然抓着滕玟趴在分水线上,”祁南槿现在想想都后怕,“他俩眼看就要支撑不住沉底了,我赶紧把他们都捞了上来,再晚一点这俩小家伙都得凉凉。”   滕时的表情明明没有什么明显变化,但是所有人都察觉到他周身的气压冷了下来。   从进入滕家到现在,滕玟还没见过滕时这样的表情。   直到这时,滕玟才意识到这件事可能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   滕时先是按了一下祁南槿的肩膀,兄弟之间无需多言感谢,然后他朝着滕玟走过去,弯腰轻声询问:“你怎么样?”   被那深入潭水的平静眼眸看着,滕玟下意识摇了摇头:“我没事了……”   “没什么事!我们家玟玟差点就淹死了!”林琬宜在一旁大呼小叫,指着奚斐然的鼻子怒骂:   “这个小崽子居心叵测!他就是看不惯我们忽然出现在滕家,所以才下毒手!……”   滕时打断她问滕玟:“你说是奚斐然推你的?”   滕玟脸上本来就不剩多少的血色一点点退去,死死攥着毛巾的一角。   奚斐然是推了他一下,但是真正游到深水区是他自己的决定。   如果不是奚斐然,自己现在已经死了。   奚斐然救自己的时候甚至没有犹豫,明明自己刚刚辱骂过他。   奚斐然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小孩。   但就是因为太好了,滕玟才觉得害怕。   他怕滕时对自己的温柔会转移到奚斐然身上。   当身旁有一个亮到晃眼的光源时,自身那点微光就会被彻底吞没,显得微不足道。   滕玟看着奚斐然,仿佛能预见自己被他抢走的人生。   他看到奚斐然得到滕时的宠爱,继而得到滕仲云的宠爱。   再之后他还会管滕家产业,到时候自己只能在夹缝中活着。   好不容易拥有的东西都会失去,自己又会回到那个平庸而卑微的角落里。   脊梁骨上缓慢地爬上一股战栗的恶寒,滕玟原本被折磨的良心和怯懦的犹豫忽的就都冷了下来,下定了决心。   一旁的林琬宜还以为他犹豫,悄悄怼了怼他的胳膊。   像是得到了双重动力,滕玟抬起头看向滕时笃定道:“是他推的我。”   滕时面色不变:“那为什么阿瑾进去的时候,他托着你浮在水面?”   “估计是他到了最后时候害怕了,知道如果我真出事他逃不了,所以才补救。”   滕玟心脏狂跳,没想到自己竟然可以说谎说得这么顺畅。   滕时转头看向奚斐然,轻声问:“是真的吗?”   他没有任何责怪或者审视的语气,只是单纯的询问。   其实滕时根本不信奚斐然会主动加害滕玟,一起生活了几个月,他早就知道奚斐然是什么样的孩子。   就算是经历了重大变故,奚斐然的心也不可能扭曲到主动对身边人下死手,滕时从第一天就找来最好了心医生,对奚斐然进行每周辅导,确保了这一点。   奚斐然的本质就是善良纯真的,就算有的时候有点执拗,也完全不会出格。   除非被严重刺激到。   比如上次看到那盘生肉,那是完全控制不了的ptsd反应。   游泳池里不会出现生肉这种东西,所以多半是滕玟在撒谎,事情另有隐情。   滕时只想听奚斐然的解释,一方面是想知道真相,另一方面,也想看看奚斐然会怎么处这种事情。   奚斐然被林琬宜骂了一下午,指责他是杀人犯、小王八蛋,他本以为自己都麻木了,可听到滕时轻声的询问,他满肚子的委屈忽的汹涌地涌了上来。   滕时并没有怀疑他,他却难受得像是被刀子戳了一样。   如果滕玟不存在,他现在应该正和滕时安安静静地吃晚饭。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奚斐然忽的意识到,以后会可能经常这样了。   他和滕时安逸的二人世界一去不复返,滕玟会隔三差五找麻烦,这种误会还会再度出现。   一次两次还行,如果是十次八次呢,滕时的耐心总有耗尽的时候。   自己是他收养的小累赘,而滕玟是他的亲弟弟,到了后面,他会更偏向谁呢。   奚斐然忽然感觉到疲惫,到了最后几乎有点自暴自弃。   罢了,反正早晚要离开,被放弃又怎么样呢。   “是,我推了他。”奚斐然冷硬地仰起头看向滕时,存了破罐子破摔的绝望心情。   他甚至可能希望滕时误会他。   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丢掉自己曾经的似有若无的幻想,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和滕时逐渐疏远,直到彻底站在他的对立面上。   “然后呢?阿玟就溺水了?”滕时问。   奚斐然倔强地注视着滕时眼眸,不说话。   滕时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我真是有点失望。”   奚斐然像是被从头浇了一盆凉水,他本来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真听到滕时说出这种话的时候,他还是难受得鼻子立刻就酸了。   然而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脑袋被滕时按住,无奈的叹息从头顶传来:“为什么你不为自己辩解呢,是不相信我吗?”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奚斐然诧异地抬眼,滕玟目瞪口呆。   “他……他有什么好辩解的!就是他推的!”林琬宜愤怒地咆哮,“滕时你难道要胳膊肘往外拐去帮一个外人!因为他是你养的我才来找你,没想到你竟然偏心,你信不信我直接去找老爷!”   滕时:“你去啊。”   林琬宜噎住,他不知道滕时为什么这么有底气。   “啊,忘了告诉大家,”滕时淡淡扫视屋内的所有人,举起手机,“我大概在几周前就在游泳馆里安了摄像头,如果需要的话,大概两分钟内安保部就可以把录像给我发过来。”   “明明我第一次去的时候还没有装。”奚斐然震惊道。   他怕滕时是诈滕玟,其实并没有证据。   “你以为我会真的放任你没有救生员自己游泳吗?”滕时把叹息着把奚斐然直愣愣的呆毛揉乱,感觉到了又一股无奈,“你一个七岁的小屁孩,万一出点事怎么办。”   为了保证奚斐然的自尊心,他还特意把摄像头装在了隐蔽的位置,这些日子一直没让奚斐然发现。   “可……可是为什么我们溺水的时候没有人来救?”滕玟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了。   “那个……”祁南槿如梦初醒,内疚地挠了挠头,“可能是因为我。我带着装饰队伍来的时候人手不够,你们知道,拉环啊、布景啊那些又多又杂,所以就叫了安保的大哥们来帮忙。”   滕玟面无人色地瞥向客厅角落摆了一地的装饰材料,最后一道心防线终于崩溃,嗷地一声哭了出来。   之后大概花了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滕时终于在滕玟断断续续的哭泣中和奚斐然挤豆子似的僵硬阐述中明白了事情发展的全部经过。   果然是这样。   和自己想得八九不离十。   林琬宜已经尴尬地开始脚趾抠地了,拽住滕玟的胳膊讨好地看向滕时:“那个……他哥,小孩子不懂事,说起话来不靠谱,我也不知道是这样啊,如果知道,肯定不让他来你这胡闹。叫你胡闹叫你胡闹!”   林琬宜象征性地在滕玟屁股上打了两下。   滕时知道她是怕自己找滕仲云告状,殊不知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滕玟苦着个脸扁了扁嘴,他原本就长得眼尾有点下垂,现在泪眼婆娑的样子就像个大写的囧字。   奚斐然冷哼了一声。   林琬宜一看就知道这孩子不好糊弄,滕时也不会帮他做主,赶紧又把滕玟推到奚斐然面前:   “哎,玟玟,你去和小然握个手,就算和好了。这次多亏了小然,如果不是他你这孩子得吃大亏。”   奚斐然本不想搭滕玟,可他忽的又瞥到了滕时无声注视着他的目光。   奚斐然知道,滕时肯定不会强迫他原谅滕玟。   他总是让自己遵从本心。   其实奚斐然也没有那么生气,和当初马超一样,滕玟在他眼里也是个傻子。   基本上在他眼里,除了滕时,周围所有人都是傻子。   看到滕玟怯生生伸过来的手,奚斐然原本想扭头就走,可在这一刻,他忽然在滕时的注视中,无师自通地悟了什么。   之前他担心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多了,滕时会不会烦。   但如果每次自己都处得很好,懂事一点,会不会久而久之,滕时的天平就会倾向自己多一点?   就在滕玟的手都举麻了,又要忍不住哭出来的时候,奚斐然伸出手,点到为止地和他握了握:“原谅你了。”   一屋子的人都惊了。   祁南槿瞪大了眼睛,没忍住一句:“卧槽,大度啊。”   “小孩子面前说什么呢。”滕时拍了他一下。   其实滕时也没想到奚斐然这次竟然真的放过了滕玟,他还以为两个小孩这次肯定要结仇,还得靠自己之后调解。   这一下,滕时的心里卸去了一桩事情,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   奚斐然还挺懂事的。   奚斐然偷窥到滕时微微松下来的身子,顿时觉得自己的选择无比正确,心里仅剩的那点不甘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林琬宜松了一大口气,没想到解决得这么顺利,这让她的心里一闪而过没准两个孩子能友好相处的感觉,不过那仅仅是一瞬。   下一秒她就意识到,奚斐然越优秀,越衬把托得滕玟差劲。   从这种思路上来说,不得不说母子俩完全是一致的。   林琬宜顿时就又不轻松了,勉强笑了笑,拉起滕玟站起来:“那我们今天就不打扰了,你们早点睡。”   “等等。”滕时忽的叫住了他们。   林琬宜和滕玟同时心里一颤,感觉到了某种不详的预兆。   滕时坐到了沙发上。   他拿眼一扫,滕玟和林琬宜顿时觉得刚才那股冰寒又回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林琬宜甚至被那气场震得微微畏惧了一下,仿佛面前的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孩,而是一个强大的上位者。   “这件事不能当成简单的孩子玩闹,”滕时淡淡看向滕玟,“如果阿槿没有听到奚斐然的呼救,或者奚斐然力气不够没有拉住你,你们两个现在至少有一个就不能站在这里了。”   “哥!我错了!……”滕玟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我真错了……”   滕时抬起一根手指,那是一个不由分说的,噤声的手势:“性命攸关的事情,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   滕玟强行憋住哽咽,只敢小声地抽,身子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林琬宜比他更敏感,立刻问:“要怎么惩罚?”   滕时看着他们母子二人,一字一顿道:“滕仲云每个月给你们的零花钱,每个月扣掉七成。”   仿佛晴天霹雳,林琬宜脸上的血色瞬间没了,这种打击简直堪比……没有什么比得上这种打击!   滕玟几乎瘫倒在他妈妈怀里。   “你凭什么做主!”林琬宜连和善的伪装都不顾了,声嘶力竭地冲滕时喊,“老爷不会同意的。”   滕时勾起唇角:“试试看?”   他太了解滕仲云了,只要是能激起兄弟之前纷争的事情,他乐此不疲,根本不会管。   “你想私吞那七成的钱!”要不是祁南槿抓着,林琬宜差点扑上来,“你休想!……”   “那笔钱滕仲云会照常发,但是会先过我的账户。我分给你们三成,剩下的七成开个单独的账户帮你们存着,我一分都不会用。”滕时的双手搭在翘起的那只腿的膝盖上,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等到滕玟上了大学,这笔钱我会逐步还给你们。”   “二哥,你为什么……”滕玟的眼泪成串的往下掉。   虽然三成对于他以前的生活已经不少,但是比起十成那简直是天差地别,他看着滕时的眼中充满了不解和不甘,深处甚至翻涌起了怨愤。   凭什么啊。   我才拥有的奢靡生活,你凭什么拿走啊。   他不明白滕时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狠,如果不是和滕仲云做过亲子鉴定,他几乎以为自己不是滕时的亲弟弟,奚斐然才是。   滕时迎上他的目光,一双深黑的眸子如同幽远的深海。   上辈子滕玟一下子从平民变成了富人,就像是从没吃过糖的孩子被放到了全是糖的糖果屋里,以至于换上了贪食症,沉迷于纸醉金迷之中,变得挥霍成性,挥霍完了又想拥有更多,活活把自己养废了。   这辈子如果要救他,就得从按住他的金钱来源开始,让他一点点适应,然后再逐步放开。   今天的事情一个绝佳的机会,错过了,就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了。   滕时抓住了这个机会。   但是对于视金钱如命的滕玟母子来说,自己的这个举动肯定会激怒他们。   他也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但是综合考量之下,这的确是最优的一条路。   比起让滕玟一开始就走歪,然后再艰难纠正,让他们误会自己然后修复关系,造成的负面影响会更小。   自己和滕玟的关系,好像又回到上辈子那样了……   这样的想法在滕时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又被他压制了回去。   “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滕时站起来,对着二人冷声道,“请回吧。” 第66章 吃掉   滋啦——   空旷的研究厂里全都是高精尖设备,正中一辆模样怪异的“车”被支架托举着,发动机空转的轰鸣中,车底正传来电钻的金属转动声。   “珍妮,现在的ATY34号零件倾斜角度是多少。”   “倾斜角度-10度。”机械的电子声从电脑中传出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滕时平躺在车底的地面上,黑色的工作服向上挽起,握着电钻的手臂白皙而修长。   没几下他就把底部的错误调整好,在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中,把电钻丢到了一边,用力一推从车底滑了出来。   车身所需的各种材料,早在几周前设计图稿还没完全定稿的时候,滕时已经分别找厂家预定了。   如今图纸确定,材料也正好送到,虽然有些余料,但是节省了不少时间。   滕时简单洗了个澡,换了件宽松的卫衣坐回电脑前。   五台大屏显示器分别展示着飞车的不同数据,滕时的瞳孔里倒映着显示器莹绿色的光,扫视着各种模型运算结果,随手从口袋里摸出来一颗奶糖放进嘴里。   虽说自己可以把20年后的经验带回来,但是不能把20年后的所有的高级技术一起带着。   50年代的AI还是太落后了,如果是70年代,自己的工作量至少能减少百分之八十。   滕时舌尖顶着奶糖转动了一圈,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   距离改变世界的AI公司Flizeit成立还有十年,距离AI技术普及还有15年左右。   也不知道那个人工智脑的发明者S教授现在在做什么。   滕时闭上眼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在腹部默默沉思。   按照常估计,有那么强知识储备的和经验的人,估计年龄不会太小,他/她发明AI智脑的时候应该三十岁左右?   那现在应该二十出头。   要是能有机会见上一面就好了。   或许是这几天组装的关键期有点操劳过度,滕时闭着闭着眼睛就意识有点混沌。   ……   “谢谢。”   小男孩裹着大了好多的白色羽绒服站在风中。   风吹乱了他的头发,让他的面容模糊不清。   身后的福利院仿佛阴森漆黑的巨兽,顶端的十字架在风中晃动出吱呀吱呀的可怖声响。   “别再乱跑了,小屁孩。”滕时坐在车里,手肘搭在车窗边缘,冲他摆了一下手。   小男孩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点头,转身向着福利院的后门跑去。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那阴森的建筑仿佛动了起来,滕时的呼吸被空气中的冰寒凝固住,只看到远方的福利院张开血盆大口,化为实体的怪物,狂笑着扑向下方丝毫没有察觉到异状,还在向前跑的男孩。   “等等!十七!”滕时目眦欲裂,推开门冲下车猛地向男孩扑了过去:“别去!”   哐!——   电闪雷鸣,蓝紫色的电光在云层中狰狞炸响。   滕时的手指擦过男孩身上的羽绒服边缘,指尖蜷起的同时,血红的舌头从福利院怪物口中弹射而出,猛地卷住了男孩的腰腹。   男孩惊恐地回头,下一秒,舌头瞬间回弹,男孩惨叫着被舌头高高甩起,然后落入了怪物腹中。   咯吱咯吱。   怪物满意地咀嚼着,嘴里发出骨肉碎裂的声音,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   “是你送他回来的呀。”   森冷阴邪的声音掺杂着尖声的笑,电光在他周围耀武扬威的炸裂,刺的滕时眼膜耳膜都要被碎裂似的。   “他本来可以不死的!……”   滕时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   冷汗顺着下巴滴落,滕时疲惫地撑着桌子喘息着,好久才从噩梦中缓过劲儿来。   “珍妮,现在几点了。”他哑声问。   因为这几天比较关键,滕时昨天干脆在研究厂睡了一宿,已经有两天没回家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想到十七,滕时就会联想到奚斐然。   想到奚斐然,他的心里就会稍安一些。   这辈子,自己还算是做了点有用的事情的。   滕时忽的很想看见那个小崽子。   “现在是1月10日,下午五点三十五。”被滕时以上辈子的AI智脑命名的、并不太聪明的智能系统用机械女声说道。   滕时一怔,莫名觉得这日期有点熟悉,下一秒他豁然站起来:“糟了!”   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祁南槿早就说了安排好了超棒的PARTY等他回来,六点开始!   *   玛莎拉蒂火速赶回滕家宅院,一脚油门踩在滕时的别墅前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   路上的交通无比拥堵,几乎水泄不通。   这个年代人均生活水平提高,几乎每家都有车,甚至人手一辆,交通公路已经完全超负荷。虽然架起来了越来越多的高架桥,但也是让城市更杂乱罢了,治标不治本。   滕时从后座下来,快步走到门口,即将握住门把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别墅里面黑漆漆一片。   手上的动作微微停了一下。   是因为自己回来太晚了,大家都散了吗?   这次他跟祁南槿说了,就他们几个小辈一起过。   滕玟八成是不会来的,所以一共就祁南槿、滕禹、奚斐然三个人。   祁南槿要高考,滕禹有公司业务,奚斐然有自己的爱好……大家总不会都这么纵容自己的。   滕时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心里的难过只是稍稍闪现一下就散了。   他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了,早就知道怎么处自己的情绪。   更何况上辈子的生日,基本上都是他一个人过的。   咔哒。   滕时推开门走进去,就在他要打开灯的一瞬间,房间里刷拉一下亮了,仿佛漆黑的夜里忽然炸开了火树银花。   “Surprise!!!——”   砰砰砰!   无数的彩条冲天而起,欢呼声呐喊声瞬间把滕时淹没,祁南槿一个虎扑冲上来给他戴上了生日皇冠:“没想到吧啊哈哈哈!生日只有四个人有什么意思,还是这样热闹!”   滕时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睁大,房间里全都是他瑞斯利安熟悉的同学,所有人都在鼓着掌,祝他生日快乐,整个别墅布置得好像大型演出现场,美得眼花缭乱。   一米九的滕禹高得鹤立鸡群,在欢呼声中保持着一贯的面无表情拧着烟花礼花,拧一下砰一个,拧一下砰一个,仿佛一个人形放花器。   “幸好你来晚了一小时,我们差点都没布置完。”策划者祁南槿兴奋得就把尾巴摇上天了,推着滕时的后背,“快去吹蜡烛!”   滕时本想问奚斐然呢,还没等开口就被人群的簇拥着推到了中间。   奚斐然手里托着一个巨大的蛋糕站在人群正中。   他的身上被打扮得花里胡哨,穿着小西装,带着红色的小领结,脸上甚至还抹了粉,不用说也知道时祁南槿的杰作。   看到滕时,奚斐然的脸蛋一下子红了,可能是觉得自己这样刻意的打扮太羞耻,眼神躲闪起来,连说话都有点结巴:“生,生日快乐。”   然而下一秒,他听到头顶噗嗤一声。   滕时笑出了声,捏了捏他的小脸:“还挺可爱的。”   这一刻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化作了背景音,奚斐然呆愣愣地看着滕时,满眼都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底含着的笑意。   他见过滕时各种笑,大多数都是温柔的,像是长辈一样无奈中带着纵容的浅笑,但这一次,奚斐然觉得他是真的很开心,仿佛他身体里一直紧绷的什么,终于短暂的松懈了下来。   本来奚斐然还觉得祁南槿给自己的打扮离谱又丢人,现在却觉得好像也挺值得的。   不过有那么一瞬间,奚斐然产生了一点神奇的感觉,好像滕时跟自己很像,一样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似的,仿佛本来不属于这里一样。   滕时的手指很凉,碰在他脸蛋上像是冰块一样,奚斐然忽然有种冲动,想要把他的手按住,让自己的体温把他捂暖一些。   然后他看到滕时身后的窗外有什么零星的白色落了下来,是下雪了。   “许愿!许愿!”   滕时收回手,双手合十,在众人的欢呼中闭上眼。   上一世的这时候,他正泡在浴缸里割开手腕,这一世,他生命中重要的人几乎都在身边,祝福他一切都好。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而下,仿佛过往的一幕幕,落在地上,很快就融化不见。   希望这一世,一切都更好。   滕时重新睁开眼睛,在背后的鹅毛大雪中,轻轻把蜡烛吹灭了。   *   “Let the party begin!!”   祁南槿不愧是在富二代圈子里最能折腾的主儿。这家伙竟然雇了崇景最有名的DJ来现场打碟,在客厅当中搭了个台子,还弄了各种光效。   热闹是真的热闹,但几十号人一起在震耳欲聋的音响中蹦迪的时候,简直要把屋顶都掀翻。   滕时三十岁的灵魂其实早就过了喜欢乱蹦的年纪,在人群中露了个面,就默默地溜向了角落的沙发。   灯光没扫过来,沙发这里黑咕隆咚,滕时什么也看不见,全凭记忆找到位置,直接坐了下去。   然后就坐在了一个人的大腿上。   滕禹:“……”   滕时:“……”   灯光扫了过来,在和滕禹那双万年冰山脸对视的前一瞬间,滕时火速站起来,掸了掸滕禹裤子上的褶,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坐到了一旁:“哥,你也在这呢。”   滕禹:“……”   滕时左右环顾,抓过桌上一瓶依云递给他:“喝水吗?”   滕禹默默接过来,吨吨吨地干掉半瓶,说:“味道还行。”   滕时:“……”   两兄弟一起扭头看向舞厅里海草一样扭动的人们,空气一时十分凝固。   说来奇怪,虽然滕时和滕禹的关系已经早就不像上辈子那样水火不容,甚至在滕时的努力下已经开始交心。   但是有的时候偶尔单独坐在一起,还是会蔓延出一股尴尬的气息。   可能是这么多年都冷着,习惯了,突然一下子关系变好了反倒有点别扭。   “我这几天在新闻上看到你好几次。”滕禹忽然开口,声音在震耳欲聋的背景音乐中有点难听清。   “除了发表了两篇文章,你这个月就要代表国家去J国参加国际奥林匹克竞赛了吧,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跟我说,还得让我在新闻上看。”   滕时摸了摸鼻子:“这种小事我以为你不在意。”   “为国争光,这要是在普通人家可是光宗耀祖,家里要摆宴席的。”滕禹深深地看向他。   滕时点菜:“那我想吃W国空运过来的歌里木兰森林里长叶雪花松下长的新鲜松茸,R国的第一场雨露过后长在向阳坡的野生翠玉笋,还有Q国的……”   滕禹摸出电话:“喂,帮我准备一个结实的能装人的麻袋,对,我弟弟我养不起了,帮我打包扔海里。”   “哎等等等等……”滕时扑过去抓住他的电话,“不吃了不吃了,我喝小米粥就挺好。”   滕禹的脸上露出“这还差不多的”满意表情,收回手机,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递给滕时:“筵席不摆了,那就送你礼物吧,这东西应该足够既当生日礼物又当竞赛奖励了。”   其他人的礼物都是摆在了一进门的桌子上,摞起来了高高一摞。   滕时接过滕禹亲手送的礼物,有些忐忑地拆开。   他还真不知道滕禹会送他什么,毕竟上辈子……   上辈子从这一年开始往后,滕禹送他的东西,他都没有拆开过。   最开始是愤怒和怨恨,再往后兄弟之间关系恶化,他怕被暗害。   兄弟之前处成那种地步,也真是很可悲了。   滕时怀着复杂的心情拆开,里面是个长相奇怪的小钥匙,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下一秒,他猝然想了起来:“这是……”   “直升机。”滕禹咳嗽了一声,“城里出行越来越不方便了,以后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就别开车了。”   没有人注意到,在不远处的阴影里,有个小小的身影轻轻晃了晃,好像颇受打击。   奚斐然也不是故意偷听墙角的,他只不过来这里角落清静一下,没想到就听到了滕时和滕禹的谈话。   在听到滕时点的那些菜的时候他心里就咯噔一下。   他不知道滕时在开玩笑,只想着在吃上那么精致的一个人,自己送的巧克力能合他的胃口吗。   然后紧接着又是一道晴天霹雳,滕禹竟然送了一辆直升机!   奚斐然真的是崩溃的心都有了。   虽然知道自己小孩不能和大人比,但是有了滕禹的衬托,自己的礼物就像是芝麻粒一样拿不出手。   要不还是算了,不送他巧克力了。   什么也不送了,就说自己是小孩,不知道准备什么好了,这样总比被对比得无地自容好。   说干就干,奚斐然一路溜到了门口的礼物桌子那。   不久前他还对自己的礼物充满了信心,让祁南槿帮他放在所有礼物堆的最上面,如今他踮起脚尖怎么够也够不到的时候才后悔。   奚斐然屏住呼吸,向上窜了两窜,依旧没抓到,正打算从哪搬个椅子过来,忽的一只手越过他的头顶。   “是要拿这个吗?”滕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伸手去拿那盒包装得十分精美,还系着蝴蝶结的长方形礼物。   他抬手的时候带起来一阵奶茶香,奚斐然几乎和他的胸口贴上,视线稍微向下就能看到他被黑色毛衣勾勒出来的腰线轮廓,甚至看到了一点露出的腰腹皮肤,白得像是雪一样。   然而这种恍惚只持续了半秒,滕时把礼物拿了下来。   奚斐然顿时感觉自己的心情和出轨被抓包异曲同工,挣扎了几秒钟,终于自暴自弃地点了点头:“对,是这个。”   “From Fei to Shi……”滕时就着到处乱闪的灯光面前看清楚了上面的字,轻轻念了出来。   “你送我的?”滕时笑着弯下腰,“拿走干什么?”   奚斐然:“我……”   滕时:“想直接给我?”   这个时候再把礼物要回去就太奇怪了,奚斐然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嗯你打开看看吧,不喜欢就扔掉,做起来没花太多时间。”   滕时撕开包装,心情看起来十分愉悦,可能是因为听出来是奚斐然亲手做的,他的表情里满是期待。   奚斐然简直不敢看他一会儿看到里面内容失望的表情,几乎坐立不安。   最后一层包装撕掉,盒子打开,十六颗巧克力整齐地排列在盒子里,每一颗都长的不一样,有的上面撒着金箔,有的是开心果酱夹心,还有的是干果脆外壳,看起来比巧克力店里做的还要精致一些似的。   滕时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这是你一粒粒做出来的?”   奚斐然劈手就要把盒子抢过来:“我知道拿不出手,下次……等我以后长大了,再送你更好的。”   “等等,”滕时按住他的手,“谁说拿不出手。”   他捏起盒子中间那颗心形巧克力,轻轻咬了下去。   “怎么样?”即便做好了被嫌弃的准备,但是看到滕时真的吃了下去,奚斐然的心脏还是立刻就加速了起来,他就像是等待被阅卷的小学生,迫切的想要得到反馈,“好吃吗?”   甜味在口中散开,带着点巧克力特有的苦,说不出的回甘,滕时淡笑着摸了摸奚斐然的头:“我很喜欢。” 第67章 见血   滕时吃东西的很慢,闭着嘴细细嚼着,无论吃什么都像是在品尝绝世珍馐,巧克力在他的手里身价都增了好几番。   看着他粉色的舌尖轻轻舔掉嘴角的残渣,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嘴唇,奚斐然忽的呼吸有点急促,仓皇地移开了目光。   滕时细嚼慢咽地吃掉一块,又拿起第二块仔细端详了一下:“这块是坚果的?”   奚斐然回过神来,立刻介绍:“S国进口索里尼榛果。”   “我尝尝。”滕时笑了一下,放进口中,“嗯,香气很浓。”   这已经不是给面子的程度了。   他是真的爱吃!   奚斐然感动得差点老泪纵横。   找两个不恰当的对比,如果送给滕禹的话,这个不爱吃的甜食的冰山脸可能只会看一眼就放到一边。   如果送给祁南槿,这家伙能就着综艺节目,毫无知觉地在两分钟内全干掉,完全就是糟蹋食物。   只有滕时,只有滕时的味蕾能懂他两周的苦苦钻研!只有滕时这样的聪明人才和他有共同语言!   “你喜欢的话,我以后也可以做,”奚斐然说了他进入滕家之后罕见的一句态度柔和到几乎发甜的话,“不用等到生日。”   滕时笑了笑,背后却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阿时阿时快看!”祁南槿从人群中冲出来扑向滕时,激动地指向台上,“我特意为你请来的崇景最有名的舞蹈团,巨巨巨巨帅!他们在国际上都贼有名,经常给各路明星伴舞呢!”   滕时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其实也没有办法不被吸引,就连角落里坐着看手机的滕禹都抬起了头。   因为正中的人群忽然剧烈的欢呼起来,声浪几乎把音响都盖过,十个穿着黑色包身皮裤和性-感上衣的舞蹈演员冲上舞台,在劲爆的音乐中热舞起来,动作之大胆奔放把奚斐然都看愣了。   滕时微微吸了一口凉气:“这好像有点少儿不宜。”   “纳尼有什么不宜的!明明这么正能量!看完生活的动力都有了!阿时你不要小小年纪就像是三十好几了似的!”祁南槿勾住滕时的胳膊,忽然注意到了一旁的奚斐然,“哎呦!忘了这还有个漏网小鱼,去,小孩子别乱看,捂眼。”   奚斐然:“……”   滕时还想说什么,祁南槿已经不由分说地挟持住了他往人群里挤去:“辣死了辣死了!走走走快跟我去前排看!”   滕时只来得及留给奚斐然半句话:“你要是不喜欢看就回楼上屋里,一会儿我去找你……”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被祁南槿拽的消失在了人潮中。   无聊的大人啊。   奚斐然摇了摇头,把剩下的巧克力小心翼翼地重新包好,放回了礼物堆里。   跳舞有什么看的,还不如去编程。   奚斐然百无聊赖地往楼上走去,走到一半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也不是感兴趣,只是单纯的被那劲爆的音乐吵得心里一震一震的,像是被牵引着似的勾起了某种从未有过的、微弱的好奇。   舞台上身材火辣的美女一个走位绕到了后面,取而代之走上主位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的男人。   和一般的舞蹈演员不一样,这个男生穿着超细的恨天高,画着很重的烟熏妆,肌肉紧实健美,动作妖娆中力道十足,挥汗如雨中,有种说不出来的雌雄莫辨的美。   台下的观众们几乎疯了,疯狂大喊着他的名字。   奚斐然站在楼梯上,远远看着。   或许是因为从来没接触过类似的表演,他先是对这种男扮女装的打扮下意识排斥,想要回避视线,然而紧接着,却又忍不住抬起头一直盯着看。   男人健美的二头肌上布满了反光的汗水,脖颈因为动作的用力而崩出明显的筋络线条,现代又狂野的美感呼之欲出,性-感得无与伦比。   可不知为什么,奚斐然却想起了滕时。   床榻间颤抖的喘息,被冷汗浸透的白衬衫,还有按住胃部的白皙修长的手指,以及手背上崩出的青筋……   “疼死了……”虚弱的呼吸吹拂在耳廓里,柔软的身体靠在怀里,滚烫得能把人点燃。   奚斐然的脸一下子红了,看那么劲爆的舞都没能引发他什么反应,而只是想到滕时竟会让他不做所措到面红耳赤。   奚斐然年幼无知,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却敏感的察觉到自己好像即将触碰到什么非常危险的领域。   他猛地咬牙转身冲回自己房间,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   滕时其实是一个对什么都接受程度很高的人,如果不是这种高包容和高跳跃的思维,他可能也不会有上辈子那么高的成就。   虽然对热舞不太感兴趣,但起码的欣赏滕时是完全可以的。   所以当那名男舞者走向台边亲昵地和寿星互动,拉起他的手亲吻,而滕时竟然感觉到了反胃的时候,他真是被自己惊了一下。   滕时自己是直的,但他从来不排斥同性恋群体,他讨厌的同性恋只有蒋洲成一个人。   滕时艰难地维持着微笑,等到男舞者放开他继续热舞,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真的有点反胃,不是心上的,是生上的。   “你怎么了?”祁南槿敏感的察觉到了他脸色上的不对,在这种灯光和氛围下能一眼看出来滕时不舒服的,可能也只有祁南槿了,“哪不舒服吗?”   滕时按了下胃,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可能是刚才甜的吃的有点多,我去喝点水压一下。”   他从人群中挤出去走到门口的餐点区,给自己接了杯水。   不远处别墅的大门忽的被怯生生地推开了,滕时放下杯子,看到了露出个头的滕玟。   滕玟没想到他就在门口,对视的时候吓的差点缩回去,犹豫了一下才硬着头皮低低叫了声:“二哥。”   派对已经进行到下半场了,滕时本没想到滕玟会来。   以他对滕玟的了解,克扣月钱这个事情对他来说非常严重,足以让他生气半个月,如果自己不主动用其他方式补偿的话这个芥蒂甚至会一直存在。   难道是因为,这一世开了个好头,所以滕玟自己想通了?   “进来吧。”滕时淡淡笑了笑,似乎之前的不愉快并没有影响到什么。   滕玟扭捏地走进来,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小心翼翼的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全程没有看他:“十六岁生日快乐。”   “谢谢。”滕时想要摸一下他的头,然而滕玟下意识躲了一下。   滕时于是放下了手。   滕玟生气才是正常的反应,说实话,他能来,和上辈子比已经是天翻地覆的进步了。   这段怨恨解开需要时间和机缘,急是急不得的。   “现在阿槿请来的舞团正在表演,那边有餐点,想吃什么自己拿吧。”滕时轻声说,“这家里的东西都是你的,只要你需要,都可以拿去用,如果有不够用的,随时来找我就行。”   滕玟怎会听不出这话里的双关,身子僵了僵,闷闷地点了点头,又道:“二哥,奚斐然在吗?我……我想正式给他道个歉,上次太仓促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滕时巴不得让两个小家伙快点和好,按着胃,对他示意了一下楼上:“他应该在二楼房间里。”   滕玟的眼神有些微妙的躲闪,点了一下头,快步往楼梯口走过去,走到沙发的时候忽然瞥到滕禹宛如冰雕一样坐在那,又吓了第二大跳。   滕玟怯懦地点头打招呼,不知道因为什么声音有点轻微发抖:“大哥。”   滕禹微微扬了一下眉毛,就算是回应了。   滕玟两腿哆嗦着往楼梯上走,忽的听背后滕禹问:“你送滕时生日礼物了吗?”   “送,送了!”   滕禹满意地嗯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跪安了。   或许是因为滕禹主动搭话,滕玟斗胆多说了一句话:“大哥,这次给二哥的礼物花了我不少钱……这个月的零花钱本来就少,这已经开始放寒假了,小伙伴们经常要约着出去玩,我身上的钱……”   滕禹冷冷开口:“按你每周出去三次,每次花费500块钱算,一个月也就花6000块钱,现在你的零花钱是每个月7000,还剩一千可以自由支配,足够了。”   滕玟的表情都扭曲了。   可是我原来每个月的零花钱是每个月两万多啊!   滕玟原本还想着和大哥诉苦,没想到大哥完全和二哥是穿一条裤子的,自己从二哥那要不到的东西,也不可能从大哥那要到。   心底里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滕玟的心冷硬下来,眼底似乎闪过一抹决然的暗色。   “知道了,哥。”   他径直朝着楼上走去,直到身后的喧嚣吵闹都渐渐淡下去,然后敲响了奚斐然的门。   咚咚咚。   “谁啊。”虽然问了一句,但是奚斐然还是立刻拉开了门,在看到滕玟的一瞬间明显愣了一下。   “你以为来的是二哥吗?”滕玟扯了一下嘴角。   奚斐然扶住门框:“你来干什么?”   他之前说了原谅滕玟,可不代表要和他做朋友之类的,他宁愿两人之间一点交集都没有。   “之前没能好好道歉,这次我带了礼物来,给你赔不是。”滕玟的脸上露出歉疚的表情,一只手摸进口袋里,“你把手伸出来吧。”   “我不需要礼物。”奚斐然就要关门,滕玟的声音忽的提高,“等一下!”   那声音几乎有点破音,奚斐然皱眉。   滕玟的表情几乎有些执拗到扭曲:“你今天要是不收下,我就不回去了。”   奚斐然被他这样吓到了,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病,以为是林琬宜逼他的,只得无可奈何地伸出手:“那好吧,谢谢了,下次真的不用……”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一把冰冷的小刀刀柄已经火速塞进了他的手心,冰凉的金属温度冰得奚斐然一个激灵,手指下意识攥住。   下一秒滕玟竟然死死抓住他拿刀的手腕,猛地朝着自己的手刺了下去!   扑哧!   锋利的小刀瞬间刺破皮肤,滕玟的掌心顿时皮开肉绽!   “你疯了!”奚斐然震惊到了极致,目眦欲裂的想要甩开他丢掉手心里的刀,然而却被滕玟疯狂地抓紧。   滕玟的眼睛就像发狂的野兽一样闪着光:“是你刺伤了我!”   “是你这个疯子抓着我的手刺的!滚开!”   滕玟死死抓着他,仗着力气优势又往自己的胳膊上刺了两刀,伤口都不深,但是瞬间他的整条胳膊都鲜血淋漓,看上去皮肤都翻了起来。   “看!看啊!”滕玟丢掉刀子从后面死死抱住奚斐然,把自己胳膊上的血拼命地往他身上蹭,把血肉模糊的伤口拼命往他眼前送,“你不是看不了血淋淋的生肉吗?那人肉呢?”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铺开,奚斐然的瞳孔紧缩成了一个点,心底里最深处的痛楚如同山呼海啸版决堤而出!   “你是怎么知道的……”五脏六腑在血腥味的刺激下扭成一团,奚斐然猛地推开他剧烈地干呕起来,呕得几乎直不起身。   “呕!!”   这刺激太大了,父母之后他还没有经历过这么血腥的场面,滕玟那鲜血淋漓的胳膊仿佛通往地狱的钥匙,轻而易举就打开了那绝望痛苦到极致的回忆。   果然和电话里那人说得一摸一样!滕玟浑身战栗,扑过去抓起奚斐然的衣领:“别光吐啊!你的PTSD症状可不止这些。”   奚斐然浑身大汗淋漓狠狠推开他,喘息着踉跄后退:“滚开!你这个疯子!离我远点!……”   滕玟眼神一狠,扑上去直接把自己胳膊上的血抹到了奚斐然脸上。   那一下的血腥味几乎是致命的,奚斐然的脑子里轰的一下,仿佛什么本尘封的暴怒和愤恨在这一刻被撕破了封印,汹涌的冲了出来。   下一秒他抓起一旁桌上的小摆件,照着滕玟的脑袋就砸了下来。   咚地一声。   滕玟被砸到在地,捂着头滚了两圈,鲜血从他的头上流下来,他的眼底却爆发出疯狂的光,仿佛就是在等待着这一刻,忽的扯开嗓子大喊起来:“救命!杀人了啊!!!”   楼下抱着双臂靠在墙上,等着侍从去找胃药的滕时忽然听到了什么,扭头看向二层的楼梯附。   此时台上的表演正好结束,很多人都听到了二层异样的声响,纷纷转过头来:“什么声音?”   “余兴节目?”“恐怖类型的?”   滕禹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二层的楼梯口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形——滕玟瘫坐在地上,浑身都是血,嘴里颤声叫着“救命!”和“不要!”,惊恐地往后挪。   奚斐然从他身后的阴影中走出来,神色冰冷空洞,脸上都是血,忽的抬起一脚,把滕玟猛地踹下了楼! 第68章 发作   滕玟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从二楼一路咚咚咚地滚到了一楼,然后砰地一声撞在了墙上。   那一刻滕时的心脏都停跳了,滕玟浑身都是血,根本看不清是哪里受了伤,对着滕时的方向颤抖地伸出手:“二哥……救我……”   尖叫猝然响起,场地中的同学们惊恐地乱作一团。   滕时猛地冲过去,一旁的滕禹几乎和他同时动作,滕时在千分之几秒内做出了决定:“哥!你去看滕玟!我去控制住奚斐然!”   滕禹看起来非常想调换一下这个安排,然而滕时已经冲上了楼梯。   “Party is over,guys!”他冲着众人大喊,又对惊呆的了祁南槿道,“阿槿,让所有人都出去!”   祁南槿如梦初醒,顾不上出了一身的冷汗,立刻招呼着众人往外离场:“不好意思大家,出了点突发情况,今晚就到这儿了,感谢大家庆祝我们阿时的生日!”   人群如同潮水一样涌入了滕家别墅。   怎么会忽然发生这种情况?奚斐然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滕时狂奔上楼梯,侧头远远看到滕玟那血肉模糊的手臂,脑子里忽的闪过一丝念头。   或许这些血迹不是结果,而是诱因。   奚斐然看不得新鲜血肉,难道是滕玟故意刺激他?逼着他在众人面前发狂?   滕玟什么时候敢对自己这么狠了?这么有心机的举动实在是不像他的作风。   滕时忽的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默认奚斐然没错,一定是别人有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对这个孩子形成了下意识的信任。   这样的信任是好事,也是坏事,太过感性会影响他对真相的判断。   忽然,一道黑影猛地朝他扑了过来!   有了上次的经验,滕时根本不会让奚斐然再掐他的脖子,当胸一挡,直接用小臂咚地一声把他按在了墙上:“奚斐然!是我!”   奚斐然剧烈地挣扎起来,眼底燃着疯狂的怒火,却似乎完全没有焦距,表情凶狠抬起一脚就要踹滕时的下盘。   滕时直接抓住了他的脚腕,却忽的感觉胃里一抽,就像是抽筋一样,尖锐而剧烈。   奚斐然又要踹另一只脚,胃里的疼痛这一秒疼痛又忽然消失了,滕时松了口气,直接把他整个人横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奚斐然惊叫一声,然而下一秒又被激发了更深的愤怒:“放开我!混蛋!”   奚斐然在滕时怀里拼命乱蹬,劲儿大得惊人,滕时真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抱住他。   平时每天看感觉不大,一抱才知道,这小家伙比之前沉了好多,而且身高好像也长了不少。   滕时踹开自己的房门,奚斐然已经快从他怀里挣脱下来了:“松!!!开!!”   滕时:“不松。”   奚斐然暴跳如雷,一个扭身就要往他肩膀上推。   “我肩膀还没好彻底,”滕时说,“你要是再不小心伤了我,我可要留下病根了。”   仿佛这句话有什么神奇的魔力,奚斐然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似的愣住了。   滕时抓住这个机会把他丢到了床上,又飞快从床头的抽屉里抓出两个打包零件用的塑料扎带,把奚斐然的两只胳膊绑在了床头上。   奚斐然愤怒咆哮,滕时搬了把矮脚凳子过来,就坐在床边看着他扭动怒骂,大概过去了二十分钟左右,奚斐然渐渐安静了下来。   他先是垂下头,像是睡着了,然后半分钟后忽然抬头,眼神惶恐中带着紧张,俨然已经又变成了那个正常的奚斐然。   “醒了?”滕时淡淡笑了笑。   奚斐然看着他愣了一下,然后猛地支起身:“我没伤到你吧!”   这一动他才发现自己被绑在床头。   滕时站起来,用剪刀把他的手腕上的扎带剪开丢到一边,然后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我没事。”   奚斐然猛地松了口气。   滕时:“但是你把滕玟推下了楼,他断了根肋骨。”   奚斐然:“……”   滕时双肘撑在床上看着他,叹了口气:“我哥正在医院陪着他呢,说说吧,怎么回事?”   奚斐然看着滕时的眼睛,忽的感觉很庆幸,无论什么时候,滕时都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一上来就给他定罪,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滕时比自己的爸爸妈妈还要耐心。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奚斐然不想让自己听上去是告状的语气,尽可能平静道,“滕玟把我叫出来,说要给我一个礼物,让我伸出手来,然后他就把一把刀子塞进了我手里,抓着我的手一个劲儿捅他自己。”   “后来还拼命把血往我的身上抹,说什么我的PTSD反应不只是呕吐,我觉得他是在故意激我,就是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见不了血腥的……滕时?”   奚斐然说到一半忽然看到滕时低下了头。   自己的表达能力不至于无聊到让滕时连听都懒得听吧!   奚斐然在惊诧中感到了一丝奇怪,稍微朝着滕时靠近了一点,就听到了有些重的呼吸声。   滕时低垂着头,闭着眼睛,双肘撑在床上,整个人的姿态都是紧绷的,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奚斐然按住滕时肩膀:“你没事吧?”   滕时就像是脱力了似的,奚斐然那么轻的力道竟然让他撑在床上的胳膊肘歪了一下,然后缓缓趴倒在了床上。   “喂!滕时!”奚斐然吓出一声冷汗,赶紧跳下床扶住他,“你怎么回事?”   滕时轻轻地喘息着,俊美的容颜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苍白,床下的手按着上腹,忍了好几秒才开口,声音听上去虚弱沙哑:“没事,忽然有点胃疼。”   “吃凉的了?”奚斐然焦急地问,“不是都把胃养得差不多了吗?怎么又忽然疼?”   滕时胃里刀割似的,艰难地掀起长长的睫毛,视线向他扫过来:“被你们两个小混蛋吓的。”   奚斐然无辜死了,明明每次都是滕玟找麻烦。   从刚才开始胃里就一直不舒服,滕时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连吃了两块巧克力,有点被腻住了才会反胃。   后来发现这种反胃感随着刚才的激烈争斗,已经转化成了绵延不绝的疼,似乎还有加重的趋势。   怎么回事?明明自己的胃已经没有这么脆弱了才对,而且自己刚才根本没有吃什么伤胃的东西。   难道真的是紧张导致的?   “去床上躺会儿吧。”奚斐然扶着滕时的胳膊,滕时刚要跟着他站起来,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滴滴滴滴!   那不是电话铃,而是某种警报声,急促的声音敲得人心里都跟着揪起来。   滕时的脸色立刻变了:“坏了!”   奚斐然:“这是什么声音?”   “是我研究厂的警报器,”滕时强忍着越来越重的胃疼抓起一件大衣,“出现这种声音,多半是哪的线路过载了,去晚了可能会着火。”   奚斐然:“这么晚了你要自己过去?不能叫人?”   “他们处不了。”那些线路太复杂,稍有不慎自己的成果可能都被毁掉。   今天晚上怎么这么多事情发生?滕时敏感地意识到了一丝不对,然而紧接着胃里的绞痛却一下子打断了他的思路。   仿佛被钉子戳进胃壁,缓缓的往深处拧动,滕时的额头上立刻就开始冒冷汗。   “你早点睡,别乱跑,”滕时忍着剧痛嘱咐奚斐然,声音都有点抖,“今天的事情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等我回来处。”   “我跟你一起去!”奚斐然追出去。   滕时回头:“你还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吗?”   奚斐然愣住。   “你和滕玟的冲突本身并不是最关键的,这件事的起因我稍微一问就能问出来。”   胃里又像是被放进了一颗钢丝球,在胃壁上来回摩擦,滕时用力闭了闭眼,冷汗顺着额角滚落下来:“真正的重点……在于……”   奚斐然抓住他的手臂:“滕时你真的没事吗?”   又一阵尖锐的疼痛忽然袭来,差点让滕时眼前一黑,他咬住唇两三秒,艰难地忍过这一波剧痛,呼出一口气:“在于今天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你有PTSD,而且具有攻击性。”   奚斐然的脸色瞬间煞白。   “尤其是我哥,他已经是第二次见到你发作了,以他对我的保护欲,肯定会想要把你赶出去。”   滕时心道,这样狠毒的招数肯定不是滕玟想出来的,是林琬宜教的?好像也不像,但还可能是别人吗?   他的脑子里乱作一团,上腹深处仿佛有利爪在里面撕扯,疼痛让他甚至无法凝神。   不能再拖下去了。   “所以你乖乖的,这期间一定不要再惹事,”滕时喘息着艰难直起身,在奚斐然脑袋上轻轻按了一下,“等我回来。” 第69章 选择   车子从滕家庄园呼啸而出。   一月的夜晚尤其的寒冷,窗户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车内暖风早已开到最大,司机一脚踩上高速,从后视镜往后看,只看到黑暗中的滕时似乎弯着身子,一手抓着下方坐垫,微微发抖。   “二少?您冷吗?”   滕时艰难地直起身向后靠在了椅背上,路灯一闪而过,照亮了他苍白的脸。   司机这才看见他的发丝都被冷汗浸透了,他的右手按在上腹,绝美的五官似乎因为忍痛而紧蹙着,微微摇了摇头。   司机心里一惊:“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先去医院?……”   “不用。”   虚弱但不容置喙。   “再快点。”   咚咚咚。   这个时候是谁敲门?   奚斐然从床上坐起来。   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按来说祁南槿刚才安排好众人离场了之后,就该撤了。   难道是有人落下东西了?   谨慎起见,奚斐然没有直接用智能设备远程开门,而是推开房间门跑了下去,顺着猫眼往外看了看,没人,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   门口的垫子上放着一个盒子,鞋盒那么大。   *   车子停在了研究厂前。   滕时有些艰难地下车,向着研究厂里走去,对司机说:“在这里等我。”   司机打开车门追上去:“二少!”   滕时脚下没停,只是一摆手,那是一个不要跟来的动作。   司机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他知道这位滕家二少爷虽然平时对谁都很友善,但是关键的时候说一不二,他说不让跟着,自己就算跟到门口也会被他直接关门挡在外面。   刷拉——   研究厂电子大门打开,厅内的灯光随着滕时的进入瞬间亮起。   飞车模型蒙着黑色罩布悬立在主厅正中,周围高精尖的仪器设备安静地坐落在暗处。   滕时单手按着胃,脚步有些虚浮,用最快的速度走向控制台。   “珍妮,运行线路检查。”   人工智能立刻在滕时的指挥下开始对所有的细节进行逐一排查,滕时站在屏幕前,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打下代码。   一般人甚至根本不上他的速度,而滕时已经在瞬间调出了所有的检查页面,还顺带运行了高级检测脚本程序。   “检查完毕,无异常。”人工智能机械地汇报。   怎么回事,难道是误报警?   滕时扶着人体工学椅坐下来。   他敲击键盘的手指都有些抖,胃里的疼痛似乎开始向下移动,转移到了腹部,肚子里像是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灼烧似的。   有点像肠胃炎的症状,又不太像。   疼痛让他越来越难以集中精神,滕时闭了闭眼,冷汗在下巴上凝聚又坠落,强忍着腹痛再次换了一个程序操作方式,重新运行检查。   屏幕上滚动着蓝色的进度条,逐渐从10%到50%……   大概一分钟后,程序运行到了100%,屏幕里再次发出检测成功无异常的声响。   滕时的眉心微微皱紧了,摸出手机看了看,自己设定的警报程序不会无故报警,除非……   忽的,腹中忽的一阵剧烈的绞痛,仿佛被一只大手用力地捏住了肠子。   “嗯……”   滕时是真的没忍住,闷哼一声趴倒在了桌子上,他已经好久没有经历过这么剧烈的肚子疼了。   周围的一切天旋地转,撕心裂肺的腹痛在翻搅,仿佛放进去了一台绞肉机在肚子里,滕时牙关紧咬,右手死死按住肚子,攥着腹部的浅白色内衬用尽全力向下挤压了下去,清瘦的脖颈上都崩出了青筋来。   “没想到你还真是挺能忍的。”   忽的,空旷的研究厂角落里传来了一声轻笑。   滕时的瞳孔猝然紧缩成了针尖大小的点,震惊地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痛得几乎动不了。   黑暗中,蒋洲成坐着电子轮椅从暗处缓缓滑到了场地中间的光亮下:   “他们都说人生上能感觉到的最强烈的痛苦就是内脏的痛苦,比如生孩子时候的撕扯,又或者脏器癌痛。”   光从蒋洲成的头顶照下来,他的面容晦暗不清,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身上好多地方都还缠着绷带,然而那双眼睛里却像是点着两盏暗火,目不转睛地盯着滕时,迸发出炙热又骇人的光来。   “可惜我不能让你体验生孩子的疼,也不能凭空制造癌症,只好退而求其次,让你感受一下同等的腹痛了。”   “是你……”滕时腹中的剧痛似乎随之加重,仿佛有一颗毒瘤在肠道里滚来滚去,所到之处无不把脆弱的内脏烫得千疮百孔。   他清瘦的后背上都浸满了冷汗,手指深深掐进平坦的腹部,震惊的同时又有种“果然”的感觉:“你给我下了毒……”   “别用这种语气,说的好像我害你一样,”蒋洲成委屈地摊开手,滑腻的视线不动声色又贪婪地在滕时细瘦的腰上扫过,“你要相信,我其实也非常舍不得。只是一想到你之前对我这么狠,我心里就难受得要命,总想着让你也稍稍体验一下才行,也算是咱俩扯平了。”   滕时颤抖地闭上眼,他那厌恶又抗拒的表情配合着苍白如纸的俊美容颜,正戳到蒋洲成某些隐秘的爱好上,他的心跳加快,简直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滕时痛到打滚求饶的样子。   “你在想什么?”他几乎温柔地问。   滕时的喘息逐渐加重,声音里的颤抖越来越明显:“是那盒巧克力。”   “没错。”蒋洲成笑起来,惊讶于滕时的聪明,“你对那小子当真没有一点戒备,所以你中毒也不完全怪我,有百分之五十要怪你自己。”   滕时甚至没有怼他,他的肚子太痛了,手指攥成拳头朝着肚脐狠狠顶进去,疼痛渗透到肠子的最深处,肚子里像是被钢刀用力的搅动着,无论怎么按都按不到痛处。   他挣扎着扑向桌上的手机,然而还没来得及拨通滕禹的号码,手机已经被劈手夺走了。   “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我会给你求救的机会吧,”蒋洲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抓着他的手机在他耳边轻声说。   滕时剧烈喘息着,终于双手一起按进了肚子里。   重生之后他还从来没有这么痛过,这样的疼痛几乎超过了他这辈子从小到大经历过的所有剧痛,甚至让他联想到了上辈子最剧烈的一次胃痉挛。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让自己呻-吟出来,然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已经把腹部的衣服都攥出了崩裂的声音。   肚子好疼……   他甚至没有办法思考其他的事情,大脑就像是空白了一样,只剩下疼一个念头,这样的剧痛几乎让滕时第一次感觉到了微弱的慌乱。   因为无法思考,他没有办法准确判断蒋洲成这样做的目的,也没有办法预测他接下来的动向。   他一下子失去了自身最强大的武器和堡垒,全然地暴露在了危险当中。   利用奚斐然给自己下毒,知道自己对奚斐然从不戒备,而自己这次也真的是防不胜防地落入了圈套之中。   重生一次,他竟然还是低估了蒋洲成的变态恶意。   “你想……干什么……”   “很疼吗?”蒋洲成没有回答他,只是着迷似的抬起手,想要触碰滕时已经痛到得毫无血色的脸颊。   “我好不容易才搞来的这个药,虽然不致命,但就是为了折磨人而存在的,只要吃下去一点,就能让人肚子疼得满地打滚。巧克力你吃了几颗?不会吃了不止一颗吧。”   滕时猛地挥开他的手,却被蒋洲成一把攥住了手腕。   “这时候还这么不乖吗?”蒋洲成用力向上一扯,滕时被他强行拽了起来,被迫向后仰:“呃!”   他下意识溢出一声后就立刻死死咬住了唇,白皙的颈部紧绷着,如玉的皮肤上上面冷汗淋漓,衣服被向上拽起来了一些,露出了一段莹白的腰腹。   蒋洲成目光落在那一小段腰上,眸色顿时又暗了下去不少。   “忘了告诉你,”蒋洲成居高临下地把滕时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按住了滕时平坦的上腹,“这种药是逐步发作的,先是胃疼……”   他的手指沿着滕时的胸腹向下,滕时挣扎起来,却毫无用处,蒋洲成的手指落在滕时的肚脐周围,掌心轻轻按下去:“然后是肚子,你会感觉到史无前例的腹痛,就像现在这样。”   “放开!……”   然而蒋洲成却没停,嘴角勾起,手指继续向下:“最后,疼痛会汇集在这里。”   他的指尖故意掀起滕时的衣衫,在他平坦柔韧的小腹轻轻地打圈,动作温柔得就像是情人的爱抚:“毒素到达小腹之后,疼痛会达到顶点,你会痛得死去活来,恨不得用刀子捅进肠子里……曾经有一些毒药的试验品,他们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话音未落,忽的被一股大力猛地扑倒在地,紧接着眼前寒光一闪,一把裁纸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解药给我!……”滕时压在他身上,死死抓着他的领口。   蒋洲成眼底浮起惊讶的光,他真是没想到滕时疼成这样还能发起这样的攻击,根据他的了解,其他人到了这个阶段不捂着肚子满地打滚就算不错了。   他一直以为滕时虽然性格刚硬,但身体确实一般,甚至称得上柔弱,但是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滕时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   这简直让他更兴奋了,蒋洲成甚至感觉自己来了感觉。   “给!我!……”滕时咬牙一字一顿,手里的刀毫不犹豫地刺进了蒋洲成颈部的皮肤里。   血液顺着脖颈蜿蜒而下,蒋洲成却笑起来,双手张开:“我没有解药。”   “蒋洲成……”滕时腹痛如绞,整个人仿佛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你以为我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吗……我告诉你……唔!……”   蒋洲成温柔地看着他忽的痛苦地弯下腰,视线向下,落在他陷入腹部的手上。   那挤压的位置似乎比刚才更靠下了。   马上,就要到小腹了吧。   滕时几乎没有办法发出声音,腹中的疼痛忽然加重,刚刚那一瞬间他几乎觉得肠子像是要被扯断了一样。   “我当然不是觉得你不敢,”蒋洲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颤抖的脊背,轻声地、温柔地说,“而是觉得你不能。”   戳在脖子上的刀子剧烈颤抖起来,周围的皮肤都被划破,但是蒋洲成却像是不知道疼一样始终微笑着。   杀了他,杀了他就能结束了……   疼痛几乎侵吞智,肚子里像是有活物在乱窜,那一刻滕时什么都不想了,用尽全力猛地将刀子捅入了蒋洲成的脖颈!   刀尖乱晃着只向内刺入了几毫米,就歪着滑了出去。   剧痛之下滕时的手指绵软无力,竟然连刀柄都攥不住,根本没有力气使出足够杀人的力道。   紧接着剧烈的疼痛袭来,滕时再也支撑不住,手中的刀脱手掉落,捂住腹部从蒋洲成身上摔了下去。   在坠地的前一秒,蒋洲成一把将他抱在了怀里:“我说什么来着。”   滕时双手交叠死死压在腹部,痛得几乎把牙齿咬碎,绝美的容颜在痛苦的折磨下几乎露出了崩溃的神情:“打晕我……”   “那怎么行啊,”蒋洲成亲吻上他被汗水浸透的额头,“还有好戏等你看呢。”   滕时剧烈喘息着,在被折磨到逐渐失去意识的剧痛中,他看到蒋洲成从轮椅的口袋里拿出了平板电脑。   “我没有解药,”蒋洲成抱着滕时坐到研究厂的折叠床上,把平板放在滕时的面前,温柔地贴近滕时的耳朵,仿佛恶魔般的耳语般轻声说,“但是奚斐然有啊。”   与此同时,滕时别墅里。   奚斐然坐在自己的屋子里,狐疑地看着面前写着他名字的快递盒。   谁大晚上的给我寄快递?   方形盒子上还绑着一个巨大的蝴蝶结,如果不是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他还以为是谁送给滕时的生日礼物。   期末考试成绩不错,老师给的?   奚斐然想了想,拆开了盒子的蝴蝶结,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盖子。   箱子里的东西让他愣了一下。   当中是一个手机。手机下面是两个左右对拼在一起的小盒,左右两边的小盒盖子似乎能分别打开,好像连着什么机关。   “什么玩意?”奚斐然奇怪地拿起手机,下一秒,手机屏幕忽然亮了。   “好久不见。”   屏幕中,蒋洲成对奚斐然露出微笑。   奚斐然吓了一跳,然而紧接着,他就意识到,这竟然是视频通话,对面的人是实时的。   “你是上次在温泉见到的那个人,”奚斐然下意识戒备起来,“你是谁,送我东西干什么?”   蒋洲成的笑意加深:“我叫蒋洲成。”   蒋这个姓氏让奚斐然浑身一颤,他记得,之前在滕仲云房间里听到,杀害自己父母的那一家人就姓蒋!   然而下一秒,让奚斐然更震惊的画面出现了——蒋洲成把镜头转向自己怀里,那竟然是滕时!   画面里的滕时像是经历着巨大的痛苦,死死地掐着腹部,看起来几乎有些痛得神智不清。   “你在干什么!”奚斐然目眦欲裂地抓住手机,声嘶力竭的冲屏幕里咆哮,“你把滕时怎么了!!你对他做什么了!”   “嘘嘘嘘,小声点,”蒋洲成笑眯眯地看着他,“这是一个威胁,如果你让任何除了你之外的人知道了滕时现在的处境,我保证你一定不能再见到活着的他。”   奚斐然浑身都冷了,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用尽所有的智才让自己保持冷静:“你想要什么?”   这么小的孩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以后不得了。蒋洲成眯起眼睛,对他扬了扬头:“看见那两个小盒子了吗?”   奚斐然死死盯着他怀里的滕时,僵硬地点了点头。   “滕时被我下了毒,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吧,他的胃肠道就会受到不可逆的伤害,甚至可能活活疼死。”   奚斐然怒不可遏:“我——”   蒋洲成笑容更深地打断他:“你面前的两个小盒子,蓝色盒子里是解药,红色盒子里……”   奚斐然几乎立刻扑向蓝色盒子。   “红色盒子里,是有我认罪声明的录音笔。”   奚斐然猛地顿住,如遭雷击般颤抖地抬起头。   “没错,就是杀死你父母的认罪声明哦。”蒋洲成笑出两颗锋利的虎牙,眼眸中闪动着疯狂的快意和期待。   “选择其一,另一个盒子里的东西就会被自动销毁。”   “所以,你会选择哪个呢?” 第70章 铭记   “所以,你会选择哪个呢?”   蒋洲成恶魔般的低笑回荡在耳畔,那一刻奚斐然仿佛又被拉回了那个他每夜重复不断的梦魇中。   枪声四起,尖叫声凄厉地直冲天际,到处都是鲜红的血色。   小男孩颤抖地向着躺在血泊中的妈妈伸出手,却攥到了滚过来的温热眼球,父亲用受伤的身躯挡住他,将他推进书房,下一秒,脑浆迸溅在他脸上。   “为我们报仇!”   “爸爸妈妈好痛啊……为我们报仇血恨!”   父母毫无生机的眼眶里似乎流出了鲜红的血,眼里全是憎恨和不甘,深处是浓浓的痛意。   黑暗中仿佛有无数的手从深渊的泥土中冲出,死死拉住奚斐然的胳膊,强迫他抬起手伸向那个装着录音笔的小盒子。   视频的那头,蒋洲成嘴角的弧度加深,揽住了滕时细瘦的腰。   被剧痛折磨得意识昏沉的滕时下意识挣动了一下,他绝美的容颜汗水淋漓全是痛色,长长的睫毛上都是水雾。   蒋洲成的眼神晦暗不明,一只手轻轻掀开了他的衣衫。   白皙平坦的腹部展露在空气中,那马甲线真是漂亮,不过分贲张又不显得瘦弱,少年最完美的身形仿佛上帝的艺术品。   指尖痴迷地抚摸上那已经被掐出了不少红痕的肚腹,蒋洲成视线移向滕时狭长精巧的肚脐上,手指揉上去,在肚脐周围打了个圈。   滕时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似乎感觉到了不舒服。   蒋洲成嘴角一勾,忽的毫无预兆的、用力的戳进了他的肚脐里,同时看向屏幕里的奚斐然。   “呃!……”   那一刻滕时被生生疼醒,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视频对面的奚斐然听到声音就像是从梦中惊醒,扑向手机:“住手!你别动他!”   “加油,”蒋洲成看着奚斐然微笑起来,“你的时间不多了。”   下一秒,他直接关闭了视频连接。   屏幕顿时陷入黑暗。   “这样才有意思嘛。”蒋洲成丢到平板抱住滕时的腰,下巴放在滕时的颈窝上亲昵地蹭着,“你猜他会怎么选?”   那动作几乎就像是热恋中的情侣做的,亲密到了极致,而他的另一只手的手指却在滕时的肚脐里不断扭动着:“在等他做出选择的期间内,我们也别闲着。”   滕时半弯着腰剧烈地喘息,冷汗打湿了鬓发,手指几乎掐进蒋洲成手背的肉里,咬牙颤声道:“拿出来!……”   “没有人进过这里吧。”蒋洲成半眯着眼睛,食指在陷在滕时温热的肚脐里继续深陷,戳刺着那最深处的柔软,毒药在他的戳刺下越来越发挥效果,他几乎能用手指摸到滕时肠子的痉挛:“你设计让你哥揍我的时候,想过今天吗。要不然,你求求我?”   “做梦……唔呃!……”   肚脐中的手指忽然恶意地戳进最深处!   那一刻滕时疼的几乎眼前一黑,一声痛苦地惨叫脱口而出,紧接着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浑身痉挛,双手捂着肚子不住的蹬踹双腿。   “哎哟哎哟,我不是故意的,”蒋洲成抱紧了他,心疼地按住他的小腹,“疼成这样啦?”   滕时肚子疼得眼角都溢出了生眼泪,侧身按住肚子,他绝美的容颜几乎扭曲,他那接近崩溃的表情和抗拒的动作让蒋洲成的心里升起一股更加难以克制的凌虐欲。   现在毒药马上进入小腹,这是最疼的阶段,足以让人肝肠寸断。   滕时会疼到哭泣,疼到向他低头认输吗,真是令人期待呢。   “你知道吗,奚斐然如果选择了录音笔,那个盒子里也有一枚药,是让你更疼的毒药……”蒋洲成用最温柔的姿势抱住疼到无力的滕时,掰开他死死按在腹部的手,帮他揉按上剧烈痉挛的腹部。   这样一边折磨一边安抚的动作,让他有种扭曲的舒-爽+感。   “一会儿我就会告诉奚斐然你在哪,你猜他会不会带着毒药来找你,为了不被你怨恨,而骗你他手里的就是解药,让你吃下去?”   滕时不看他,他的面色苍白如雪,冷汗几乎浸透全身,在腹痛如绞中死死咬住下唇,浑身发抖。   “别这么抗拒嘛,你既然一时疏忽落到了我手里,就接受这个结果,咱们一起来讨论讨论。”蒋洲成微笑。   变态的快-感来自于对于其他的人的掌控,看到的其他人因为他的计谋而反目,因为他的挑拨而互相背叛,他才会感到莫大的成就感。   蒋洲成知道滕时知道自己的心里爽点在哪,他一定会用尽方法表示出冷漠,不让自己得逞,但是自己的快乐,又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消失呢。   “我真是太喜欢这种小实验了,真是百看不腻。”蒋洲成掌根在滕时的小腹下压打圈,微微用力,“你难道不好奇吗,你在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位?”   滕时倒在蒋洲成怀里喘息着,他虚弱得像是风一吹就会散掉,眸色却一如既往的深黑,除了疼痛,再看不出其他什么情绪:“有的时候……我真的很佩服心学家们……”   蒋洲成的心里微微一震。   “他们说一个人的选择……就是童年的写照……还真是对的……”   蒋洲成皱眉:“什么意思?”   “选择游戏,多么经典啊……”滕时掀起被汗水浸透的眼皮,注视着他的眼眸,“当初你的父亲也逼你做过同样的游戏吧……一边是用烙铁烫你妈妈……另一边是用烙铁烫你……”   仿佛被雷劈了一样,蒋洲成的脸色骤然变得可怕,停止了按揉的动作。   “你父亲把选择权交给了你……可小小的你懂什么呢,你只知道害怕……出于对疼痛的恐惧……你选择烫你妈妈……”   滕时虚弱地勾起唇角,低哑的声音带着某种致命的蛊惑:“你至今应该都还记得……她的皮肉被烤焦的时候……散发出的烤肉香……”   蒋洲成忽然像疯子一样爆发,猛地掐住了滕时的脖子把他按到了床上:“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谁告诉你的!”   上次也是!这次也是!到底是谁泄露了他心里藏的最深的秘密!   滕时虚弱得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捂着小腹呛咳着笑起来:“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咳咳……都脱离不了那个怯懦的影子……”   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怎么可能知道!!   蒋洲成咆哮:“闭嘴!!”   滕时的目光中充满同情:“你就算再残忍……也永远都是那个在母亲和自己当中选择了自己……怯懦又无力的小屁孩……咳咳咳!”   蒋洲成用尽全力掐住滕时的喉咙,脸色可怕到了极致,那一刻如果有人进来,甚至都会以为他会直接杀了滕时。   一秒,两秒……   蒋洲成忽的缓缓松开滕时。   滕时猛地抽了一大口气,然而下一秒,蒋洲成忽然再次扑过去,掐住滕时的脸狠狠吻了上去。   “你真是太让我感兴趣了滕时。”蒋洲成疯狂地亲吻着滕时,那几乎称不上亲吻,而算是撕咬,嘴里几乎尝到了血腥味,“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是,你说的都对,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你现在还不是在我手里。”   他凶狠地按住滕时挣扎的双手,猛地按在头顶,滕时在剧烈的腹痛中哪里经得住这样大的动作,登时疼得喘息出声,小腹紧跟着被蒋洲成按住。   “你不是厉害吗?你不是疼到死也不服输吗?”蒋洲成眼底迸发出疯狂的光,“那如果我现在就上了你呢,你还能保持住这幅淡然平静的样子吗?”   如此同时,别墅里。   奚斐然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他的心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一样跳得这么厉害。   为父母报仇,那几乎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他的视线死死的盯着装着录音笔的小盒子。   打开它,打开它!心底里有个声音在尖叫。   不用十年,不用二十年,只要打开这个小盒子,杀死你父母的凶手就能被绳之以法!   你还有什么犹豫的!   奚斐然颤抖的手指触碰到了装录音笔的盒子。   “滕时被我下了毒,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吧,他的胃肠道就会受到不可逆的伤害,甚至可能活活疼死。”   手指抖得不像样子,滕时那声痛苦的低喘仿佛就在耳畔,针扎似的刺进奚斐然心里。   眼前闪过和滕时相处的一幕幕,俊美的少年淡然又坚定地赶走赵阿姨,在学校门口的小胡同里一脚踹翻霸凌自己的同学把自己抱起来,温柔地揉着自己的脑袋对自己笑……   拿走录音笔!   别被任何人影响,你的父母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不拿走,认罪记录就要被销毁了!!   奚斐然眼眶发红,心脏仿佛被死死揪住,终于,他心一横,猛地打开了其中一个盒子!   咔哒。   解药的盖子被他打开,里面果然静静地躺着一个蓝色的胶囊,旁边是一张小纸条。   扑哧!——   几乎是同一刻,旁边装着录音笔的小盒子发出了轻微的爆破声,紧接着一股烧糊的味道和白色的烟从里面冒了出来。   眼泪无声的从眼角流了下来,被奚斐然飞快地擦掉了。   证据他凭着自己的努力也能拿到。   不需要以残害滕时的身体为代价。   哪怕以残害任何人为代价,他都不会这样做。   他的父母不是这样教他的,他们在天上,也一定不会希望自己成为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冷血的人。   奚斐然拿出盒子里的小纸条,上面写着滕时现在的地址,要求他一个人来。   没有半秒的耽搁,奚斐然抓上一件外套就冲了出去。   *   蒋洲成死死压着滕时,抬手就去解他的裤腰带。   滕时喘息着,腹部急促地起伏,却没有任何慌乱的阻止动作。   蒋洲成停了下来,笑眯眯地俯身靠近滕时:“你不怕吗?还是说,你还挺期待的?”   滕时微微侧头:“你不会上了我的……”   蒋洲成的眼神幽暗,冷笑起来:“哦?这个时候怀疑我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腹中的疼痛似乎开始逐渐转移向小腹,剧痛让滕时侧颈的青筋都崩出了清晰的线条,声音发颤:“这不符合你的行为模式……”   “我的行为模式?”蒋洲成似乎觉得很好笑。   “你……”肚子里像是有毒蛇在窜,疼痛逐渐汇集支小腹,滕时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几乎没有办法说下去,他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气息听起来不那么不稳。   “性-爱是最私密的事情……你对于事情的掌控到了变态的程度……尤其是这种事,你必须拥有绝对的自主权……”   滕时艰难地抬眼和他对视:“而现在,你掌控不了我……”   所以,你获得不了快-感。   蒋洲成死死凝视着他,似乎是想透过他深邃如海的眸子看清他的内心。   然而他失败了,他本以为滕时是浅海,只是个足够聪明的普通人,然而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完完全全的低估了滕时,在他淡然的外表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这个人,远不是现在的自己能掌控的。   他不接受自己的操纵,不会被自己的任何情绪所影响,能看到自己布置的一切,甚至不会恐惧,好像是经历过太多太多事情,而足够成熟而睿智。   可明明他才十六岁而已……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蒋洲成甚至有种感觉,即便是疼成这样,滕时依旧把这件事看得很淡很淡,这对于他的人生来说不过是不值一提的插曲,睡一觉就能忘掉,因为他的剧本足够宏大而壮阔,而现在,篇章才刚刚开始。   蒋洲成缓缓放开了滕时,笑了:“你说的对,我还不想上你。”   迟早有一天……   我会摸清你。   到时候,我会让你看着我的脸,哭出来。   “奚斐然快来了,”蒋洲成好衣衫下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接下来的舞台,留给他。”   虽然你现在还觉得微不足道,但我一定会让你记住今天,这辈子都忘不了。 第71章 误会   当初建立研究厂的时候,滕时原本只是想要一座纯白色的厂房,里面配上最高精尖的设备,用最专业的地方做最专业的事。   但是后来他来研究厂的时间越来越长,经常在这里过夜,于是为了不打地铺,他在这里搭了床。   滕时真是无比庆幸当时的决定。   如果没有这张床,他现在可能会狼狈地躺在地上。   滕时强撑着坐起来,后背靠在了白墙上。   他仰着头喘息着,冷汗淋漓的脖颈因为过分白皙,而显得有种脆弱的感觉,右手紧按着腹部,力道太大甚至指尖都在轻微发抖。   蒋洲成已经走了,但是他的“眼睛”还在,厂房里的隐蔽处肯定藏着他的摄像头,这个变态不会错过观察“作品”呈现的机会。   厂房AI的报警系统功能也被禁用了,手机也打不出去。   滕时闭上眼,蒋洲成就是要等着奚斐然来,躲在暗处亲眼看这出好戏。   “妈妈,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坏人呢?”小男孩好奇的坐在秋千上晃荡。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过得幸福。”母亲温柔地看着他。   “他们的爸爸妈妈不会保护他们吗?”   母亲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无法控制的事情。幸福是一种奢侈,不是人人都有的,我们能做的,就是珍惜当下的幸福。”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如果我遇到了坏人怎么办呢,我可以把我的幸福分给他吗?”   母亲愣怔了一瞬,然后眼底就带上了担忧:“幸福没有办法共享,阿时,不要尝试治愈坏人,如果遇到了坏人,我希望你避开。”   这是印象中母亲少见的用严肃的语气说话。   小男孩思索了一下,用很小的声音提出疑问:“如果避不开呢?”   ……   忽的,疼痛突然下移,剧烈的绞痛猝不及防,仿佛如同肠子被绳索猛的捆死勒紧。   滕时的手指猛的攥住了小腹的衣服,痛苦地弯下了腰,整个人几乎趴在了床上,只用一个手肘支撑住身体的重量。   “嗯……”   他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再发出一个声音,俊美的眉眼紧蹙着,然而汗水还是顺着尖尖的下巴滴落到床单上。   监控视频那头的蒋州成简直血脉喷张。   青筋几乎一路从滕时锁骨蔓延至颈侧,他修长的指尖在床单上拼命收紧,几乎把拳头碾进腹腔深处,显现出一种极度痛苦又克制的感觉。   没有人能懂这一幕对于蒋洲成的致命吸引力。   滕时的痛苦是他造成的,他因为自己而痛不欲生,一袋小小的药就让无所不能的、高岭之花一般的美人被折磨到几乎破碎,这样的心快-感没有任何一种快乐能比拟。   如果说蒋洲成刚才还是只兴奋而已,现在就是狂热到如同火山爆发,简直恨不得现在立刻冲回去亲自欣赏这幅美景。   “叫啊,叫出来啊。”他痴迷地对着屏幕低声喃喃。   然而他终究是克制住了,并没有其他动作,只是默默等待着。   更刺激的还在后面,蒋洲成的嘴角勾了起来,他等着。   *   高速路上,出租车踩着限速在夜色中疾驰而过。   “师傅!麻烦再开快点!大半夜的路上都没人!您超个速也没事!”奚斐然坐在后排抓着前座司机的椅子。   “哎呦小朋友你说得倒轻巧,看到监控了吗,拍到一次扣两百,还要扣分呢!”   啪,一沓鲜红的百元大钞拍在了副驾驶的凳子上。   “这里有一千。”奚斐然急道,“十分钟内到,再给一千。”   空旷的高速路上,出租车瞬间化作黄绿色闪电,一骑绝尘地扑向了夜色深处。   八分钟后,奚斐然把自己攒了两个多月的零用钱,还有从滕时抽屉里抓来的大几百,全都给了出租车司机,然后冲下了车。   他听说过滕时的这座厂房,但是从来没有来过。   纯白的厂房就像一只来自外星球的巨大箱子,又像是诺亚的方舟,非常有存在感地伫立在夜色中,造型极具现代化特点,简单却足够吸睛,很符合滕时本人的风格。   厂房前面有一辆空车,奚斐然认出来那是滕家的车,司机正倒在车前面的空地上,应该是被打晕了。   奚斐然顾不上停留,一路狂奔进研究厂,平日里需要密码开启的大门,此时轻而易举就在他面前打开。   奚斐然边跑边叫:“滕时!!”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厂房里,回音中仿佛有什么异响,细听竟是人的喘息。   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奚斐然一眼就看到了捂着肚子倒在床上的滕时,那一刻他心跳都停了,猛地扑过去扶住滕时的身子:“你怎么样!”   滕时倒在床上左右辗转,汗水遍布全身,看见他,虚弱地摇了摇头。   他漂亮的容颜全是痛色,双手死死掐着小腹,甚至疼得说不出来一句话。   奚斐然也不知道那是“没事”还是“不行了”,立刻从口袋里摸出刚才拿到的解药。   “那个蒋洲成的变态给我寄了个小盒子,里面有解药,我拿到了!”   解药在小瓶子的瓶口打转,倒了半天却怎么也不下来,奚斐然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情绪随着肾上腺素的消散,后知后觉地蔓延了上来。   奚斐然发现自己最先上来的情绪是害怕。   他看着滕时苍白如雪的面容,只觉得被莫大的恐惧裹挟,怕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如果不是切身经历,旁人永远不会明白,失去父母造成的安全感缺失有多巨大。   有父母的时候,你可放心大胆地做任何事情,哪怕是犯错也无所谓,因为你知道你的身后有无条件支持你的父母。   就算你捅了天大的篓子,再狼狈,只要转身跑回家,喊一声“妈”,叫一声“爸”,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但从父母死去的那一天起,奚斐然的后盾消失了,他成为了这世界上孑然一身的独立个体。   没有人再接住他,他失去了所有的底气,做错任何事都有可能万劫不复,只能如履薄冰地活着。   而就是这个时候,奚斐然看清了滕时的真心,这简直是救命的灯火,滕时的关照弥补了父母离开留下的空缺,即便不可能完全一样,但奚斐然知道,有人会接住他了。   这种信念带来的安全感,是他每夜可以安睡的唯一原因。   滕时不只是房东、饲养员,他是另一种不可磨灭的特殊存在,是安全感的来源。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离不开滕时了。   他根本无法想象如果滕时出事他要怎么办。   “蒋洲成给了我两个选项,我选择了解药,我这就给你……”奚斐然急促地呼吸着,拼命地往手心里晃,情绪几乎崩溃,“靠!为什么倒不出来!”   忽的,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狂躁的内心仿佛被那温度一下子降了温,奚斐然双眼发红地看向滕时,后者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没事的……”滕时虚弱地颤声道,“慢慢来……”   狂跳的心脏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下一秒,蓝色的小胶囊终于滚到了手心里。   奚斐然立刻抓来一瓶矿泉水:“解药来了,张嘴!”   他扶起滕时,本以为滕时会立刻吃掉,却没想到滕时停住了,看着他手心的小胶囊,许久都没有动作。   “快吃啊滕时,吃了就好了!”奚斐然心急如焚,还以为他没听清这是什么,“这是解药!”   滕时虚弱地抬眼看向他,那一瞬间,奚斐然似乎觉得那凝望着他的漆黑眼底闪过一抹非常复杂的神色,然而那只是一瞬,下一秒,滕时一低头,吃掉了他掌心的解药。   奚斐然猛地松了口气。   滕时躺回床上,不动了。   “好些了吗?”奚斐然轻轻地问。不知道是不是心作用,吃下药片的瞬间,奚斐然就感觉滕时的脸上肉眼可见的恢复了血色。   滕时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他看起来太虚弱了,睫毛轻轻颤抖着,仿佛来自外部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把他吹散似的。   奚斐然想要去按他的小腹帮他揉,然而抬起手时却顿住了,滕时腹部的衣服已经被扯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掀起的衣服下面隐约能看到被按得青紫的皮肤。   奚斐然的心脏都在颤抖,久久不敢落手,总觉得自己稍稍一碰,就会给滕时带来更大的痛苦。   然而就在这时,滕时却忽的动了。他喘息着,身子先是微小地移动了方向,然后缓缓地,靠在了奚斐然的腿上。   奚斐然整个人都僵住了。   滕时很轻,身上带着淡淡的奶糖味道,他像是一只精疲力竭的猫,在最虚弱的时候终于展露出矜持的亲近,柔软得让人心疼。   奚斐然心里丝丝缕缕地痛起来,许久,终于轻轻抬起手,把滕时搂进了怀里,掌心伸入衣服下面,按在了那平坦的小腹上。   “谢谢。”他听到滕时低声说。   是在感谢自己选择了解药吗?   奚斐然垂眸揉着:“如果是我中毒了,你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的,不用谢。”   他吸了吸鼻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让你中毒的……是我的巧克力吗?”   滕时湿漉漉的睫毛轻微一颤。   “你晚上没怎么吃别的,就吃了两块巧克力,肯定是。我当初做巧克力的时候在外面遇到过一个瑞斯利安的同学,当时我就觉得他有点奇怪……”奚斐然努力保持冷静,然而声音却越来越紧,到后面几乎说不下去了,情绪再次游向崩溃的边缘,“如果不是我非要给你做巧克力,你也不会……”   滕时:“如果你不做巧克力……蒋洲成也会用其他方式通过你来害我……”   他的嗓音似乎真的比刚才恢复了一些气力,挺起来有种虚弱的磁性。   “不用自责,变态的是他,又不是你……”   他永远那么智,好像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似乎永远都不用担心被他误会,即便是在他最痛的时候。   奚斐然忽的有点想哭,继而又感觉到了愤怒。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想要害滕时,滕时这么好的人,应该被所有人爱护和珍惜。   奚斐然:“我们报警吧,他就是个疯子!让警察来抓他!”   滕时轻轻摇了摇头:“找不到证据的。”   “那难道就让他逍遥法外!?”   “以后他会付出代价的。”滕时轻声说,视线凝望在奚斐然身上。   奚斐然对上那视线,心里忽的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总觉得滕时的眼神里有种像是惋惜的情绪,好像有什么即将失去,再也回不来的感觉。   奚斐然:“怎么了吗?”   “没什么,”滕时虚弱地笑了,“我只是,忽然有点想吃冰淇淋,天冷了之后,就再也没吃过了……”   奚斐然不解他为什么大冬天的忽然想吃冰淇淋,却还是点了点头:“回去我让后厨准备,不过你得先调养好身子。你的手机在哪,我去叫人来接咱们,这个蒋洲成真是有病,莫名其妙给你下毒,又莫名其妙让我做出选择给我添堵,他到底什么目的啊……”   奚斐然话音未落,却忽的听到怀中一声痛苦的呻-吟。   “呃!”   滕时忽然猛地双手交叠压进小腹,整个人蜷缩起来,用力到后背蝴蝶骨都绷出了轮廓。   “怎么回事!”奚斐然魂飞魄散,扑过去按住滕时的肩膀,“又肚子疼?不是吃了解药了吗!”   小腹里忽然升起史无前例的剧痛,仿佛被利刃生生剖开了肠脏,然后又开始用锋利的刀片凌迟!   滕时瞬间脸上就没了血色,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就滚落了下来,捂着小腹痛苦的挺起腰,腰腹的线条紧绷到极致,又重重的落下:“呃啊……好疼……”   奚斐然:“滕时!!”   毒素被加倍催化,肠子瞬间剧烈痉挛,带来生不如死的剧痛,滕时双手死死掐着小腹翻滚向左边,又辗转向右,痛的俊美的容颜都扭曲了,修长的双腿蜷缩又蹬直:“呃!……啊……”   奚斐然急得脸色都变了:“滕时你到底怎么了!滕时!!”   颤抖的呻-吟从喉中溢了出来,剧烈的疼痛正在小腹中天翻地覆地炸开,如同万箭齐发,滕时用尽全力压住腹部,几乎能摸到肠子剧烈痉挛的凸起。   “解药……有问题……”   滕时一把紧抓住奚斐然的领口,声音剧颤:“你选了录音笔……给我的解药,是假的……”   下一秒,灭顶的疼痛终于彻底爆发。   很久很久以后,奚斐然依旧记得这惨烈的一幕,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多深的阴影,以至于之后只要滕时一肚子疼,他都紧张得几乎要同步心肌梗。   “呃!——”   滕时在床上剧烈的翻滚挣扎起来,痛的把腹部的衣衫彻底撕裂,双腿拼命地在床上乱蹬。   “疼死我了……肚子……唔呃!”’   “怎么可能是假的呢!我明明选的是解药啊!!”   那是奚斐然第一次听到滕时惨叫,那是痛苦到极致无法控制的惨叫,奚斐然扑上床想要按住他,却被剧痛中的滕时直接掀翻。   床铺都几乎被踹烂,滕时捂着肚子左右辗转,拼命撕扯着自己的腹部和床单,痛到极致的时候甚至抓起一旁的摆件想要往肚子里捅。   奚斐然拼死夺了下来,然而下一秒滕时痛得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整个人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依旧只按着肚子,力道之大几乎把整只手都抓进小腹,像是要穿透皮肤把肠子掏出来。   “滕时!!”   奚斐然根本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拨通的救护车的电话的。   他记得自己打了很多通,前面的二十多通无论怎么打都打不过去,直到不知多久之后,滕时痛的连惨叫声都弱了下去,电话忽然通了。   嘀唔嘀唔——   救护车疾驰向医院,奚斐然浑浑噩噩地坐在救护车里,看着救护人员紧急给担架上的滕时戴上各种仪器,注射各种液体。   “你是病人家属吗?”   “振作一点小朋友!你是家属吗!”   “病人的情况很不乐观,你家大人呢!”   都怪我……都怪我……   解药怎么会是假的呢?我明明都没有要录音笔啊,为什么会是假的……   如果不是我非要给滕时做巧克力,如果不是我擅自去外面做,又怎么会被人下毒,滕时又怎么会经历现在的痛苦……   “我不是家属……”奚斐然面如土色地摇头,心脏仿佛被刀捅刺进去,挖掉了一大块血淋淋的肉,痛得血肉模糊,“我……我给他的家属打个电话……”   他颤抖地翻找刚才用过的手机,却忽的被担架上的人抓住了手腕。   奚斐然像是被电打了似的,震惊的看向病床上的滕时。   比起之前的抓手腕,这次的抓几乎只能算是搭,滕时的掌心没有一点力气,嘴唇上全是被咬出来的血痕。   他的声音已经非常微弱了,几乎是撑着最后力气和他说话:“奚斐然……”   被叫名字的一瞬间,奚斐然的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一把抱住了滕时的脖子:“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不……不是……”滕时几乎气息都要断掉,医务人员想要阻止他说话,却被滕时摇头阻止了,他在奚斐然的耳边,艰难地一字一字说,“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解药是假的……”   奚斐然不可置信猛地抬头:“什么!”   “我吃下去,是为了做给蒋洲成看……误会你,也是做给他看……”滕时虚弱地笑了,仿佛雪地上绽放开的清冷沉静的花,“现在远离了摄像头……我终于可以告诉你了……我早知道,你选的就是解药……”   奚斐然疯狂摇头:“我不明白!”滕时的呼吸都很艰难:“以我对蒋洲成的了解……他一定不会把真解药给你……他的快-感,就来自于让我和我身边亲近的人反目,产生误会……所以所谓的解药,一定是假的……”   奚斐然:“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点破,为什么还要顺着他玩下去!”   “因为我了解他……”滕时的脸上痛苦的表情闪过,事实上,他已经在昏迷的边缘,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如果这次直接识破……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还会再另找机会坑害你……与其将来措手不及,不如这次将计就计……”   这次是蒋洲成对于他让滕禹揍他的报复。   滕时真的太了解蒋洲成了,报复不成对于蒋洲成的挫败感是致命的,会让他的阴狠成倍增长。   如果这次陷害奚斐然失败,那他下次的招数绝不可能还是小打小闹的下毒,很有可能会直接是杀招,蒋洲成舍不得杀自己,那他的暴戾和嫉妒只能发泄在奚斐然身上。   坏人避不开怎么办,那就迎上去。   摸清对方的底牌,择机反扑。   奚斐然哭得止不住:“可是……可是你的身体……”   蒋洲成说了伤害是不可逆的!滕时的胃肠道都会被永久损伤!   滕时想要摸摸他,却抬不起手:“没事的……”上辈子已经习惯了。   只是可惜,还想吃一次冰淇淋了,以后这肠胃,怕是没机会了……   “叫滕禹来……”滕时强撑着嘱咐,“就说是食物中毒,别提蒋洲成……”   他其实还想说些其他,然而眼前忽然天旋地转,下一秒,终于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之中。 第72章 珍妮   十几公里外,蒋宅。   房间里没有开灯,漆黑的屋子里只有屏幕亮着,鼠标拖动进度条到最前面,按下播放。   视频中痛苦的呻-吟声立刻响起,磁性的嗓音被剧痛折磨得几乎破碎,蒋洲成的眼睛里倒映着莹白色的光,眼底的痴迷几乎华为实质。   “真是完美啊。”   足足欣赏了十几遍滕时被毒药折磨的录像,蒋洲成终于意犹未尽地最小化了窗口,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u盘。   这是他刚才从滕时的电脑里拷贝下来的资料。   滕时的厂房中间那俩长相奇怪的车让他非常在意,那东西不像任何他之前见过的车子类型。   以滕时的高智商和创造力,蒋洲成有足够的由怀疑,那是某种新型运输工具。   “又在研究什么宝贝啊。”   蒋洲成舔了舔嘴唇,不紧不慢地将u盘插到了电脑接口里。   接口连接的一刹那,屏幕当中立刻跳出了一个窗口:   Edaminuq计划,是否启动? 是否   蒋洲成勾起唇角,鼠标移到“是”,毫不犹豫地点下。   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个进度条,从0朝着100%飞速滑动,几秒钟后就到了80%。   不知道为什么,蒋洲成兴奋跳动的心脏忽的停了一下,手指下意识把鼠标移到了取消键上。   然而下一秒,进度条直接冲到了100%,屏幕忽的卡住,紧接着,桌面上所有的文件夹一个个飞速消失!   “操!”蒋洲成骤然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这是一个病毒程序!是假的!   滕时正在把他电脑上的所有一切全都删光!   “停下!混蛋!!”   这台电脑是他的常用电脑,包括各种实验数据和他各种变态的收藏。   蒋洲成扑过去疯狂敲击键盘,然而电脑就像是疯了一样,无论他敲击什么都毫无反应,甚至登陆了他的云盘,开始删除他的云端数据!   “操操操!!!”蒋洲成狂叫着砸了键盘,眼睁睁看着他所有一切全都被抹掉,包括今晚刚录下来的视频!   桌面上终于空无一物,最后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Edaminuq计划   蒋洲成暴怒喘息着,目眦欲裂地看着这行字在他的面前放大,带着嘲笑的意味,背景缓缓显示出一个中指的图形,文字顺序紧跟着颠倒,变成了:qunimade   去你妈的。   哐!   水壶猛地砸烂了显示器,屏幕碎片散了一桌,蒋洲成保持着扔水壶的姿势,剧烈喘息着,额头上青筋几乎破皮而出。   好啊,真好……   许久,蒋洲成终于癫狂地笑出了声。   滕时,我们的交手才刚刚开始。   *   滕时感觉自己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以至于醒来的时候都有些恍惚。   一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床头徐徐飘着白眼的香薰机,耳边传来AI温柔的问好声:“早安,滕先生。”   “几点了珍妮?”滕时按着胃有些艰难地坐起来。   昨晚好像又熬夜做项目了,他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睡衣都没换,看样子应该是忙完简单洗漱一下倒头就睡了。   “十点了,今天是休息日,您可以多休息一会儿。根据您的身体体征来看,您正在胃痛,养胃早餐已经给您准备好,胃药在旁边,和早饭一起吃就行。”   滕时揉着隐隐作痛的胃走进卫生间,刷完牙洗完脸出来,就看到AI机器人已经通过传送带把食物放到了他房间的桌子上。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滕时坐在窗边,宽松的T恤松松垮垮地垂在身上,隐约露出了漂亮的锁骨。   他左手按着上腹,右手拿起勺子舀起一勺养生粥,面前的玻璃上自动出现公司的最新消息。   滕时一边吃饭一边查阅着,最后才想起来吃药,把药片丢进嘴里,就着温水咽了下去。   “您的私人医生梁医生发来消息。”玻璃电子显示屏的一角弹出一条消息。   “说什么?”   “梁医生说又到了您该检查的时候了,问您今天方不方便过去。”   滕时双手交叠按在胃部,微微向后靠在了椅子里,胃药的效果很慢,胃里还在疼,食物艰难地消化着,让胃部一阵阵发紧。   他的胃已经很不好了,医生甚至警告他,如果再经常熬夜和喝酒应酬,很有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甚至胃癌都是有可能的。   这个时代,科技已经进步到了非常厉害的程度,但癌症还是没有被攻克,只能被控制。   滕时:“不想去,推了吧。”   去了查出问题,无非也就是多几种药而已,胃病这种慢性病无解。   珍妮劝他:“您上次去已经是两个月前了,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还是去吧,查一查自己也安心。”   滕时笑了笑,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AI有些过于智能了,几乎有些像操心过度的亲人,他的脑海中闪过某些模糊的影像,终究还是没忍心拒绝:“那好吧,约下午四点。”   珍妮立刻:“好的。”   听上去竟好像有些开心。   滕时换好一身西装,正准备出门,忽的听到太阳穴的AI又轻声叫他:“先生,今天休息日,还是要去公司吗。”   “嗯,处一些事情,有什么其他事吗。”   “也没什么,”珍妮温柔地说,“只是今天是您的生日,我想第一个祝您三十岁生日快乐,希望您以后一直都好。”   滕时推门的手顿住了。   三十岁,如果不是AI提醒,他甚至都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对了,您今天想要怎么庆祝呢?看您的今日计划一直排到晚上八点,之后好像没有安排活动,需不需我帮您请人来。”   请谁来?   阿槿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自己的家人?   ……滕禹这个月正因为一个项目跟自己争得你死我活,滕玟前不久一个嫁祸差点害自己被警察调查。   偌大的别墅里安安静静,只有香薰机微不可查的吹气声,各种电子设备的声响,构成了滕时工作以外生活的全部声音。   “不用安排了,”滕时垂眸,“今晚帮我做一碗长寿面就好。”   当晚滕时忙到晚上快九点才回家。   这一天里他解决了公司里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问题,在一个国际科技论坛上作为特邀嘉宾录了个面,被电视台采访,还见缝插针地去检查了一下身体。   一回到家,他就扯掉领带丢到一旁,仰倒进了沙发里,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先生,您回来了,”珍妮在他耳边柔声问,“现在吃面吗?食材我都准备好了,面下锅一煮就行。”   滕时的手臂搭在眼睛上,没有说话。   “先生?”   “我不想吃面。”滕时低声说。   珍妮表示同意:“这么晚了吃面其实对胃也不好,那我为您准备热水吧,泡个澡缓解一下疲劳?”   滕时的嘴唇紧抿着,许久都没有回答。   “我感觉到您的情绪很低落,您想要看个电影或者听听歌吗?”珍妮好像一个智又贴心的管家,永远都会提出最优的建议。   “梁医生说,我得了早期胃癌。”滕时说。   珍妮许久没有答话,像是愣住了,许久才道:“听到这个消息我真的很抱歉。不过早期胃癌是可以治愈的,如果积极治疗……”   “如果我不想积极治疗呢。”滕时轻声说。   珍妮:“什么?”那一刻她的语气几乎不像是个AI,充满了不解。   “仔细想想,虽然世界上有无数的人都认识我,但是真正关心我的,好像只有你,”滕时自嘲地笑了,他清瘦的身子在灯光下显得单薄而孤独,“每天和我说话的,也只有你。”   可你是个机器。   珍妮焦急道:“先生,不是的!”   “那还有谁在乎呢?”   “有的!”珍妮几乎脱口而出。   滕时:“哦?是谁?”   珍妮沉默许久,终于道:“或许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有人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你,仰慕着你,把你当作前行的目标,如果你出事了,他会非常非常伤心的。”   滕时静静听着,珍妮没有用“您”,而是“你”,这种亲近让滕时有些轻微的触动。   “珍妮,”他轻轻按住太阳穴发光的光圈,“有的时候,我甚至怀疑你是不是真人……怎么这么会安慰人。”   珍妮停顿了一下,轻声说:“……那是我的荣幸。”   滕时笑了,忽然间感觉心情似乎也没有那么灰暗了,扶着沙发坐了起来:“我好像忽然饿了。”   珍妮立刻:“这就给您做面!”   “加一个鸡蛋吧,过生日,对自己好点。”   “没问题!” 第73章 离别   滕时睁开沉重的眼皮,又足足半分钟的时间都在恍惚,分不清自己身处哪个世界,哪边才是梦,哪边才是现实。   然后他闻到了医院高级特护病房里独有的混着着消毒水味的室内香薰味道。   刚才是关于上辈子的梦,现在才是现实。   滕时感觉浑身上下都不太舒服,四肢像是被灌了铅,想要支起身子坐起来,立刻被腹部传来的剧痛逼出了一声闷哼。   “别动,你需要休息。”奚斐然立刻站起来,他的手还按在滕时的肚子上,也不知道按了多久,动作看上去有些僵硬,应该是早就麻了。   见滕时还撑着身子愣着没动,奚斐然又轻轻按了按,示意他乖乖的:“躺下吧,再歇会儿。”   他说这话的时候皱着眉头,带着点不由争辩的味道,滕时居然从他身上看出来了点不符合年龄的霸道。   有点神奇。滕时混乱的思绪逐渐清晰,重新躺下,侧头看着奚斐然。   不知不觉的,这个小家伙好像比刚见面的时候成熟了许多似的。   “昨天晚上做完的手术,你一直昏迷,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四点了。”奚斐然见他安静下来,自己才重新坐下,声音有点哑。   “祁南槿抱着你哭嚎了一上午,滕禹火冒三丈去找路边卖烤冷面的算帐了,虽然他肯定找不到……我告诉他你是生日派对前嘴馋吃了路边烤冷面才食物中毒的。”   滕时虚弱地笑了一下:“很聪明的做法。”   奚斐然按照他的嘱咐没提蒋洲成,也没有说是在家里吃的,后厨的人不会无故受牵连。   不能再让蒋洲成牵连滕禹或者祁南槿了,第一次暴揍没能打退蒋洲成的变态,那么再之后,滕时希望只把战局局限于自己和蒋洲成两个人,毕竟这个变态谁沾上谁倒霉。   “那当然,我是谁。”奚斐然一点都不谦虚地回答,继而又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哪里难受吗?我叫医生过来看看?”   滕时看着奚斐然,他的眼眶里全是血丝,这么小的年纪,居然可以在脸上看到明显的疲惫。   “你一夜没睡吗?”滕时忽然开口。   “当然睡了。”奚斐然微微坐直了身子,“我还小,还在长身体,不睡会不长个的,你怎么这么自作多情。”   “哦,是吗……嘶……”滕时忽然面露痛苦,轻轻的喘了一声。   奚斐然立刻像个绳子一样被崩紧了,担心又紧张地揉起滕时的肚子来。   滕时笑出了声:“自动揉肚子机。”   奚斐然愣住,这才发现自己被骗了,无奈地抬手:“你这个人真是……”   滕时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奚斐然的脑袋:“还说睡了,你一晚上都是这样的吧,都成条件反射了。”   奚斐然被彻底识破,顿时泄了气,垂下眸子好久才道:“我心里难受,睡不着。”   滕时微微吃了一惊。   奚斐然很少主动向他说自己的情绪,心医生说过这是一个很好的征兆,证明他愿意敞开心扉了,但是滕时忽然有点轻微的紧张。   他上辈子没有和孩子交心的经验,这辈子也全凭直觉,他怕接不住奚斐然的情绪。   “心疼我啊。”滕时笑着问,尽可能让气氛轻松下来。   奚斐然没说话。   昨晚到现在他一直跑前跑后,力所能及的让自己不当个累赘,还帮滕时揉了一夜的肚子。   原本觉得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了,然而一看到滕时苍白的脸色他就清醒了。   自己做的一切,都抵不过他让滕时中毒的错误。   都是自己的错。   奚斐然觉得自己真的是个灾星,到哪里都伴随着各种灾祸。   他压住鼻尖的酸涩抽出自己的手站起来:“你等一下,我让医生来给你检查。”   刚要走,手腕却忽的被抓住了。   “回来,”即便是这么简单的动作,滕时都有点痛得轻微的皱眉,吸了口气,“我都这样了,你还让我拽你,照顾一下病号好不好。”   滕时穿着浅白蓝色的病号服,可能是因为太清瘦了,病号服在他身上显得很宽大,露出一小片锁骨和附近胸口的皮肤,冷调的肤色在这种颜色的映衬下几乎白得发光,给人一种易碎的感觉。   他的左手手臂上插着管子,一旁的点滴正缓慢地输送进他的身体里,手背上隐约能看到青紫的痕迹。   奚斐然心里一软,还是坐了回去。   “还记得赵阿姨吗?”滕时放开他,喘息着躺会床上,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为什么忽然提她?”奚斐然帮他盖好被子,奇怪地问。   “当时找到她,是通过我自己的情报网找的,按来说我的情报网消息精准,不应该出现找到冒牌货的错误。”   滕时的手搭在小腹上,看着奚斐然:“所以我后来进行了一次大清扫,从里面扫出了两个人,滕仲云的人。”   奚斐然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感觉一股寒意从后脖颈蔓延上来:“你是说,滕仲云给你安插了眼线,是他把赵阿姨推荐过来的?”   滕时点头:“滕仲云故意把有问题的阿姨送到了我的别墅,你的身边。当时的你只知道人是我找的,连我自己都这么以为,所以当赵阿姨对你不好的时候,你会所当然的认为是我授意的。”   奚斐然的脊柱都在发凉。   “这次也是,”滕时轻轻咳嗽了两声,“为什么蒋洲成的快递能在大半夜送到滕家别墅,掐好时间送到你面前。按平时的规矩,就算是有快递,别墅的下人也会等第二天早上再送,不会打扰主人。”   “有人确保了我在那个特定的时间能收到那个特定的包裹。”奚斐然微微攥紧了拳头。   滕仲云竟然在暗中帮蒋洲成!   “没错,”滕时的目光深邃如海,“哪怕我对你有一星半点的不信任,蒋洲成说你选择了录音笔的挑拨离间就会成功,你我就会彻底反目,到时候,你离不开滕家,我没有办法摆脱你,在一个屋檐下我们的矛盾只会越来越深,到最后关系扭曲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奚斐然无法解:“可滕仲云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吗?”   滕时笑了一下,笑容却没有到达眼底:“不是所有人都配为人父母,变态也可以拥有后代。滕仲云的快乐就建立于后代的痛苦之上,和一般渴望家庭幸福美满的正常人不一样,我们之间争斗得越凶残,他越兴奋。”   奚斐然深深倒吸了一口凉气,第一天他看到滕时和滕仲云的针锋相对,他还以为只是正常的父子矛盾。   现在他才幡然醒悟,那是真的冷血谈判。   再细想,滕时当时的虚与委蛇,完全是基于对滕仲云的深刻了解,为了把自己从滕仲云手里救出来的一场精心演绎的表演。   如果不是滕时勾起了滕仲云想要看他俩日后争斗的兴趣,自己当时就会被杀掉。   毛骨悚然之后,是恍然的顿悟。   奚斐然的心脏仿佛被什么滚烫的东西裹住,目光凝在滕时身上,炙热得像是要把他烧出一个洞来。   滕时没注意到,轻声叹了口气:“我之所以说这些是想告诉你,这一切与你无关,你不要因此内疚。这次我中毒,完全就是一个老变态和小变态的合谋,短期内不用担,但是以后可能还有这种事,我会尽力避免,你知道就行……”   他话音未落,忽的被一个猛扑过来的小东西用力抱住了。   滕时:“!……”   奚斐然紧紧搂住了滕时的脖子,滕时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可是奚斐然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他。   七岁的孩子已经很沉了,滕时被这个热乎乎的小火炉紧紧贴着,感觉有点喘不过气,但是他却没想让奚斐然起来。   被一个小孩子信任,原来是这么好的感觉,滕时想。   奚斐然非常聪明,有些事情不用自己多说,他也能想明白。   这一刻,滕时有种很难形容的欣慰感。   这一次交心,应该算成功吧。   肚子里还在隐隐作痛,胃里、腹部,几乎没有哪里是舒服的,滕时的五脏六腑就像是被什么重型机器狠狠蹂躏碾压过一遍。   毒药造成的损伤不可磨灭。   这辈子小心翼翼,吃的每一口饭都很注意,就是为了避免像上辈子似的得上肠胃病。   没想到还是躲不过。   不过好在,这辈子有个意外的小收获。   有这么个小东西在,好像就连疼痛都不那么难熬了。   滕时缓缓抬起没有打点滴的手,搂住奚斐然日渐结实的后背,轻轻地拍了拍。   *   滕时足足在医院里住了五天,做实了“生病专业户”的称号。   回到家的那一天,滕时受到了别墅所有人的超热烈欢迎,家里的下人们差点在祁南槿的鼓动下又给他办一场回家party,结果以滕禹在祁南槿屁股上踹了一脚、警告他再吵闹影响滕时休息就告诉他爸告终。   祁南槿于是退而求其次地拉着他的大老婆去花园里散心。   “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这几天有多热闹。”祁南槿勾着滕时的肩膀走在花园的小路上,这几天下了好几场雪,地上的雪还没化,走起来嘎吱嘎吱的。   “滕玟不是之前肋骨断了吗,在医院里哭惨,跟滕禹说他都被奚斐然伤成这样了,得多来点零花钱,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滕时缩在围巾里侧头:“然后呢?滕禹给了?”   “没有!”祁南槿偷笑,“你大哥隔天就让人买了十几箱补品送了过去,说‘这些足够了’,钱一分都没涨,林琬宜要闹,滕禹直接说‘滕时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没的商量’,据说当时滕玟的脸都绿了。”   “你就天天看笑话吧,都快高考了还关心我们家八卦。”滕时哭笑不得地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祁南槿丝毫不惧:“怕啥,有你呢,到时候开学,你给我补补课,有了全校第一开的小灶,我成绩还不火速就冲上来了。”   滕时摊开掌心:“一次收费2000。”   “竟然狮子大开口!”祁南槿抓起一把雪作势要打过来,“便宜点,给我个友情价。”   “友情是无价之宝,那就涨到5000吧。”   一颗雪球立刻砸了过来,滕时笑着躲开,正要也团雪球打过来,祁南槿的第二波攻击已经到了,滕时的大腿和胸口都重了招,慌忙躲闪。   “哈哈哈!”祁南槿笑得放肆极了,又一颗雪球砸过来,大言不惭道,“砸中了就给我当老婆!”   啪!   雪球正中滕时小腹,滕时“哎呦”一声就捂着肚子蹲在了雪地上。   祁南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魂飞魄散地飞扑过来:“阿时!没事吧阿时!很疼吗我看看!快给我看看!”   下一秒,滕时抬起头,祁南槿只来得及看到他狡黠的笑,就被冰雪糊了一脸。   别墅里。   一大一小两个人立在一层的落地窗前,两张严肃脸看着雪地里打闹的两人,都保持着双手抱臂的冷冰冰姿势。   滕禹:“幼稚。”   奚斐然:“无聊。”   滕禹:“刚出院就在这么冷的天里打雪仗,真是闲的。”   奚斐然:“傻笑的那个肯定考不上一本。”   两个关系一般的人,在这一刻观念达到了出奇的一致。   客厅里的小阳正在打扫卫生,看见他俩这样,笑着道:“大少,奚少,你们俩想打也一起去啊!雪过两天就化了!”   “我才不想打!”两人恼羞成怒得异口同声。   滕禹愤然转身上了传送梯。   奚斐然扭头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啪!叮!   两人同时关上了门、按下了关门键。   “不行了不行了,打不动了……”滕时仰倒在雪地上大口喘息着,起都起不来了。   祁南槿在一旁又蹦又跳,做出胜利者的姿势,对着空气鞠躬:“感谢CCTV,感谢BBTV,感谢AATV,本次雪仗的冠军是祁南槿同学!”   “好了祁南槿同学,”滕时哭笑不得地对他招了招手,“我有事跟你说。”   祁南槿一个滑铲潇洒的躺到他旁边:“你说吧手下败将。”   “下周我就要去J国参加国际奥林匹克竞赛了,奚斐然这边你帮我看着点儿。”滕时嘱咐,“你这么靠谱,没问题的吧。”   祁南槿其实早就猜到他要说这些,一想到滕时要出国,他先是舍不得,之后又有些担心:“这小家伙精着呢,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不过你放心去好了,有什么问题我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只是你这身子行吗?”   “没事。”滕时按了按自己的肚子,“注意着点就行。主要是滕玟和奚斐然的矛盾还没来得及解决,我怕出问题。”   “有滕禹在,出不了大问题。”祁南槿一个翻身抱住他,“最主要的问题是我想你!怎么办!孤枕难眠,我会得相思病的!”   “我允许你每天抱着我的照片睡,”滕时笑着推他,“别浪了,今晚我后厨做龙虾粥,留下来一起吃?”   “好啊。”   “对了阿时,还有件事,”祁南槿嬉皮笑脸的神色稍微严肃了些:“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滕时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开始说正事了,笑容也收敛起来:“怎么了。”   “我觉得滕禹好像不太喜欢奚斐然,尤其是在他伤了滕玟之后。”祁南槿说,不过其实他觉得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滕禹看到了奚斐然发疯的样子,担心他会伤到住在一起的滕时。   之前在医院里,他经常不经意的瞥见滕禹盯着奚斐然看,那是一种探究的眼神,有点像维修者看着设备上的零件,判断是否符合心预期,如果最终判定不合格,就会把零件移除。   滕时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其实也正常,当初蒋洲成给滕玟打电话出这个主意,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让奚斐然在滕家不受待见。   “你是注意到了什么吗阿槿?”   “啊?其实也没有,就是一种感觉,”祁南槿也不确定自己是过度脑补还是确有其事,毕竟这种事情如果摆到明面上就会很难办,大家都尴尬不说,还会把滕时夹在中间,于是他挠挠头,“也可能我太敏感了。”   滕时思考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如果他俩之间真的出了问题,给我打电话就行。”   祁南槿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不说了,点了点头:“……好。”   几天后,滕时踏上了前往J国的飞机。   在机场,他的心里忽的有点跳得厉害,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奚斐然、滕禹、祁南槿都在安检外面冲他挥手,滕禹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淡,右手举着,奚斐然板着张脸,挥动的手看起来隐约有些不舍,祁南槿则在一旁嗷嗷叫,嚷嚷着让他一定要给自己打视频。再正常不过的一幕。   希望是自己多心了吧。   滕时微微呼出一口气,最后冲着外面的三人摆手:“两周后见!” 第74章 招揽   “本届国际奥林匹克竞赛的金牌获得者!H国队程思、吴不言、滕时!”   红旗在巨大的液晶屏幕上显现,H国队队员三人走上领奖台,在慷慨激昂的国歌声中骄傲地接受属于他们的至高荣誉。   同样等待领奖的M国选手站在不远处的等候区,其中一个金发碧眼、身高一米八加的男生双手抱臂,眯着眼睛看着台上若有所思。   “H国的新生代真是不容小觑,”他的同伴走过来,搭住他的肩膀,对着台上三人啧啧,“不得不说,H国还是有天才存在的。”   能参加国际奥林匹克物竞赛的全都是各国青少年中的佼佼者,能被他们称为天才,那绝对是超高的评价。   金发碧眼的男生开口:“你说哪个?”   “哪个?”他的同伴挠了挠头,“都是金牌,都很厉害。”   “不。”金发碧眼的詹森克利夫兰的目光凝聚在台上正中的人身上,扬了扬下巴,“那个最厉害。”   聚光灯下,滕时俊美的容颜仿佛在微微发光,他长了一张无论在哪国审美的审视下都无可挑剔的脸,眼带桃花却不轻佻,眸色深邃却不沉闷,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从他的身上透出来,和周围的人都不太一样。   詹森一时竟有些移不开目光。   别人或许没有注意,但是他注意到了,这个人在解题的思路上简直堪称魔鬼一样地诡谲和灵活,那绝不是通过机械的训练培养出来的固定思维,而是真正的极度灵敏和聪慧。   H国竟然有这样的人。   詹森看得太入神,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好像太炙热了些,以至于滕时忽然回头看过来的时候,他完全没来得及装作若无其事,猝不及防地和滕时四目相对了。   隔空相望,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滕时和他微微点头示意,似乎没有在意,轻描淡写地移开了目光。   詹森心里忽的一空。都是金牌,他本以为滕时会和他示好,起码笑一下,却没想到他这么淡然,这让詹森的心里有点发痒的感觉。   颁奖仪式很快就结束了,这场耗费无数人心血,饱含了无数期待与关注的全球盛事圆满落幕。   所有的参赛选手都被安排住在统一的酒店里,詹森回到房间,收拾好自己的行李,见时间还早,又在酒店一层的纪念品商店闲逛了一圈。   他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准备带回去给自己的兄弟姐妹,拎着袋子溜达着往洗手间走,忽然听到背后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他还没来得及回头,肩膀就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手里的袋子差点飞出去。   “抱歉。”滕时甚至来不及停留几句从他身旁匆匆闪过,不知道为什么脚步有些发飘似的,捂着嘴快步推门进了洗手间。   “干什么这么着急?”詹森被勾起好奇心,快步走了两步跟了上去。   然而还没进洗手间,站在门口他就听到了里面一声干呕声。   洗手间里,滕时双手撑在水池旁,胳膊有些轻微的发抖,他的脸色苍白,长长的睫毛略有些湿润,虚弱地喘息着。   干呕了两次什么都没有吐出来之后,滕时右手按住了胃部弯下腰,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我还以为你无所不能呢。”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M国话。   滕时抬起头,就看到詹森站在门口,双手抱臂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你是有什么看人难受的怪癖吗?”滕时用几乎等同于母语一样的流利程度,用M国话回复他。   他的声音虚弱,语气却淡然中带着锋利,像是冬夜的风,倔强而坚硬,刮得人心痒痒。   詹森笑着走过来:“那倒没有,我只是不想让你尴尬。需要我帮你叫医生吗?”   “不用了。”滕时艰难地直起身。   “真的不用?你看起来很疼的样子。”   “我说了不用。”滕时皱着眉头按着胃走向门口,“借过。”   詹森慢悠悠地让开。   他看着滕时从他面前走过,就在推门而出的前一刻,滕时终于忍到了极限,抓着门把手的手怎么也没有力气推开,痛苦地捂着胃弯下了腰。   “看看,我就知道。”詹森早就预料了,非常自来熟地扶住他,“你既然不想看医生那就去沙发上坐一会儿吧。”   十分钟后,滕时怀中抱着詹森从前台那要来的电热宝,神色疲惫地蜷缩酒店大厅柔软的沙发上。   詹森看着他这副样子觉得十分有意思,明明是个冰山美人,柔弱起来竟然有种很好欺负的感觉,和他本身能力的强悍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喝点热水,你们H国人不是最喜欢喝热水吗?”詹森笑眯眯地递给滕时一杯热水。   滕时没拒绝,乖乖接过去,小口喝了起来。   詹森忽的就想起来自己家里养的猫,爪子很锋利,但是乖的时候摸起来非常柔软。他发现自己好像对滕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光是对他的智商,而且是对他这个人。   他听说滕时来自非常有钱的商人家庭,这样的家庭竟然能培养出这样的天才,真是一件奇事。   “喂,”詹森试探地问,“我想成立一个机械研究小组,专门研究尖端机械技术,你有没有兴趣。”   滕时淡淡看了他一眼,因为胃痛,他的脸色很苍白,嘴唇的颜色也很淡,看上去比平时还要更疏离一些:“不了。”   詹森:“……”   这还是他第一次抛出橄榄枝后,被这么无情地拒绝,他可是整个M国最顶尖的学生,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不知道有多少人挤破头想要进他的队伍都被他拒绝了!   “为什么?”詹森坐直了身子,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如果是因为你不想离开H国,我可以允许你远程参与。”   滕时按住太阳穴:“不好意思,我觉得你们所谓的尖端可能没有那么“尖”。”   “你说什么?!”   “毕竟你们的队伍在物竞赛上的好几道题解题思路都出现了硬伤,我也不是怀疑你们的能力,只是觉得还有进步的空间,”他把喝了一半的水杯放到面前的桌子上,“我好多了,多谢你的水,失陪。”   “等等!”詹森的蓝眼睛瞪圆了,作为从小被捧到大的天才,他哪里能接受别人说的他的解题思路有问题,在他看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完美的,“你说明白,哪道题?”   滕时缓缓揉着上腹,挑眉看他:“真想知道?”   詹森咬牙点头,他骄傲的自尊心在强烈的想知道真相的欲望下暂时低下了头:“请你告诉我。”   滕时叹了口气,向他伸出手:“纸和笔。”   刘备得到诸葛亮的信任,花了三顾茅庐的时间,而滕时收服詹森的心,只用了两个小时。   两小时之后,詹森对滕时彻底服气了,而当滕时又提出“把你的商业计划说给我听听”,并从八个方面分析了他商业模式的漏洞后,詹森简直五体投地。   “我为我刚才想要招揽你的行为感到抱歉,”詹森激动地忏悔,紧紧握住滕时的手,用力晃了晃,“滕,你是个天才,如果日后你想要做什么大事业,我愿意被你招揽!”   “好说,”滕时一点不客气,从怀里摸出已经凉了的电热宝,“先帮我换个电热宝,这个没电了。”   詹森如接圣旨,双手接过立刻跑走了。   滕时重新仰靠回沙发上,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詹森这家伙和上辈子一模一样,喜欢反其道而行之。   作为滕时公司上辈子的首席CTO,詹森大魔王这家伙在初期给滕时留下了深刻的心阴影。   上辈子他俩在国际奥林匹克竞赛上交手之后,没有过多的交流就分开了。   很久之后滕时的飞车产业发展起来,想要雇佣全球的顶尖人才时想到了他,詹森却心高气傲,滕时越苦口婆心地请他来自己的公司,他越对自己充满了不信任,死活不来。   滕时简直不愿意回想起那段说服詹森的经历,一想起来他就拳头痒痒,恨不得给现在的詹森来两拳。   所以这一世滕时换了战略,从少年詹森入手,努力在詹森变成一块心高气傲的铁板之前赢得他的信任。   滕时知道,如果是在赛后主动接近寻求合作詹森,以这家伙的多疑和傲气,肯定不会搭自己。   所以他故意在解题的时候放弃了最稳妥的解题思路,稍微利用了上辈子记忆的外挂,铤而走险地采用了最灵活的方法,成功勾起了詹森的注意。   之后他又故意装柔弱,对詹森冷淡,却又给了詹森照顾他的机会。   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在猫的面前晃悠逗猫棒,詹森就是那只猫。   上辈子这家伙的业余爱好就是研究人,分析人的心和性格成因,曾经他还信誓旦旦地叫嚣,说如果不是自己的技术太厉害,世界需要他,他可能早就转行做人类学家了。   所以自己表现得越矛盾、反差感越大,他对自己的兴趣就越大。   到了这一步,詹森已经走进了他设置好的套里。   詹森以为自己是主导,向滕时递出橄榄枝,他一切是自己主动做出的选择,殊不知滕时才是在后面操控牵引的那一个。   顺成章的,滕时引出了最关键的话题——指出詹森的错误。   作为一个天之骄子,詹森这辈子可能都没有被人当面说过“你错了”几个字,所以当滕时直接拒绝他,并且用纸和笔把他的所有错误一一罗列的时候,詹森的世界观都碎裂了,重新建立的新世界观里所当然地把滕时放在了崇拜的地位。   至此,滕时的计划终于完成,他获得了詹森的初步信任。   其实这也得益于这个时候詹森还小,如果是再过几年,这点小伎俩恐怕还不足以说服詹森。   不过好在现在的詹森还只是个小孩,再怎么聪明,也玩不过已经有三十年经验和智慧的滕时。   詹森摇着尾巴跑了回来:“给,热乎乎的暖手电热宝。”   滕时接过来,动作优雅地把电热宝抱进了怀里,看着他:“你说以后我想做什么大事业,你都愿意被我招揽?”   詹森立刻点头:“绝对!”   “我现在就有一个大事业,”滕时的嘴角勾起来,第一次对詹森露出了笑容,笑容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狡黠,“我正式邀请你参与,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就在两个未来一起改变世界的大佬进行第一次合作的交流时,没有人听到,滕时的手机连着震动了三次,全都是来自奚斐然的未接来电。 第75章 远离   詹森和滕时一见如故,詹森把本来原定在今天下午回国的飞机都改签了,两人找了家附近的咖啡馆,对着一个平板电脑,一直聊到了晚上十点多。   “你的胆子真的很大。”詹森啧啧。   滕时的笑容在咖啡馆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是吗?”   “彼得蒂尔说‘我们想要一辆会飞的汽车,得到的却是 140 个字符’,”詹森眼睛都舍不得眨地翻看着滕时刚刚给他画的各种草图,“高智商的人们都去做互联网了,把智慧用在怎么让人点击广告上,虽说发展互联网没有什么不对的,但是实业的没落也是事实,大家都太保守了。”   滕时笑而不语。   “但是你不一样,你是我近五年来遇到过的最有野心的人,会飞的车,谁敢相信你真的在做了,而且已经到现在这种程度了,你到底是怎么想到的?”   “我只是想做出些对人类社会真正有用的东西罢了。”滕时淡淡说,“我想跳出盒子以外,做没有人做过的事情。”   詹森忽的抬眼,抱住平板,露出狡诈的微笑:“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这些东西卖给别人,或者自己去研究?”   “你大可以试试,”滕时拄着脑袋,“没有我,其他人至少需要二十年才能研究出来飞车的雏形。”   这话要是任何其他人说出来,詹森都会捧腹大笑,嘲笑他过分自信了,但是说出这话的滕时,他却觉得事实确实如此。   詹森把平板放回桌面上,向后靠在了旋转椅里,左右转了转笑起来,喝了一口热可可:“我信你。”   你当然信我,二十年后你会每周都到我办公室里用各种新方案烦我,休息日的时候不经我允许顺走我的高尔夫球杆,偷喝我藏在柜子里的五十年茅台,还死皮赖脸求我给你儿子当干爹……   滕时看着詹森稚嫩的脸,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   白人的青少年和中年真的是两个物种,现在的詹森长着一张朝气蓬勃的帅脸,甚至可以直接拉出去拍广告的程度。   然而谁能想到二十年后的他的发际线会后移至少三厘米,腰粗五公分,成为全公司上下最严苛,让所有员工闻风丧胆的大魔王呢。   “干嘛盯着我?”詹森湛蓝的眸子里升起眸中揶揄,“被我的帅气迷住了?”   滕时一言难尽,拿出两张纸币按在桌上,起身离开:“我要回去睡觉了。”   “哎!”詹森忽的站起来抓住了他,“别走,既然以后咱们是合作伙伴了,还有件事我想问问你,咱们坦诚布公一点,也算是为之后的合作打下个好基础。”   滕时回头,示意他说。   詹森:“你谈恋爱了吗?”   滕时:“……”   滕时默默抽出自己的手:“洗洗睡吧少年。”   “别啊,”詹森露出一口白牙,压低声音凑过去,“你看咱俩这么兴趣相投又聊得来,要不要试试?”   滕时终于转过身来,长长呼出一口气:“你喜欢的是红头发,有雀斑,身高一米六八到一米七三,智商高性格活泼的漂亮妹妹,对吧。”   詹森如同见了鬼:“你怎么知道的!”   “神秘的东方玄学。”   滕时按在詹森的肩膀上:“我既然说了要跟你合作,就不会再找别人,与其浪费时间这么豁出去试图从其他方面拴住我,还不如赶紧研究研究飞车,你根本不喜欢男人,早点睡吧,我回去了。”   詹森看着滕时的背影消失在咖啡馆的玻璃门后,低头看了看平板上画得密密麻麻的草图。   框架清晰,流程详细,虽然是草图,但是在每一个可能产生疑问的地方都做了标注和解释。   詹森重新坐下来,滕时碰过的地方还隐约残留着奶糖的香气,他身上的味道明明很淡,却让人无法忽视,就像他本人一样,淡然如水,却耀眼得如同繁星。   詹森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自嘲又释然地轻轻笑了一下。   *   房间里。   滕时关上门,疲惫地闭上眼向后靠在了门板上。   这一天的用脑量有点过度,他大病初愈身体着实有点扛不住,胃里也痛,之前在詹森面前表现出来的难受不全是装的,他是真的不太舒服。   J国的食物大多数都是生食,虽然他一直尽量避免吃生冷的东西,但是其他可供选择的食物也并不多,几天折腾下来,脆弱的肚子就有了反应。   就算是用电热宝焐了好一会儿,也是治标不治本。   现在的他肠胃可真不是一般的脆弱。   在詹森面前还和没事人似的,一回房间就有些撑不住了,滕时把西装外套脱了丢到一旁,镜子里映照出他被冷汗打湿的后背的衬衫。   他捂着胃,脸色苍白地缓慢走到床边,直挺挺地倒进了柔软的大床里。   胃里像是被细小的针一轮轮地刺着,滕时按着上腹眉头紧锁,忍着疼,一动都不想动。   疼死了。   一想到以后都要和这种疼痛作伴,滕时就感觉人生都灰暗了。   明明这辈子有机会避免的,都怪可恶的蒋变态。   手机忽的震了一下,滕时虚弱地睁开眼。   这个时间,应该是晚间的国际新闻推送。   他从口袋里摸出几个小时没看一眼的手机,映入眼帘的先是新闻,然后就是下面奚斐然的三个未接来电。   滕时立刻就回播了过去,奚斐然用的是他房间里的座机,小家伙不是粘人的类型,平时没事的时候不会给他打电话。   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   “喂。”滕时沙哑道,“奚斐然。”   “你比完赛了?”   奚斐然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滕时高高悬起的心一下子放下了。   他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捂着胃,鼻尖上都是冷汗:“嗯,比完了,遇到个挺投机的同学,聊了一会儿,你怎么样,怎么忽然给我打电话。”   “没事,就是想问问你比得怎么样……你的声音怎么这么虚,胃难受?”奚斐然的声音明显紧张了起来。   虽然远隔重洋,奚斐然还惦记着他的身子,小家伙竟然听他说一句话就听出了他不舒服。   滕时心里一暖,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的就不想装坚强了,对着话筒低声说:“嗯,疼了好半天了。”   “吃药了没!”   滕时按着胃艰难地坐起来,有些心虚地从一旁的书包里摸出一包咀嚼片,拿出一片放到嘴里:“吃了。”   对面安静了好几秒。   撕药包装和咀嚼的声音奚斐然听得清清楚楚,他攥着话筒的手用力到关节泛白。   如果不是自己问了,滕时是不是就一直这么硬挺着,这个家伙看起来无所不能,但是真的病起来,竟然这么不知道照顾自己。   奚斐然心疼的同时只觉得生气,真恨不得飞过去:“你怎么……”   “嗯……”   药效还没发作,胃疼却更严重了,滕时的呼吸微微加重了,没忍住从鼻腔溢出了一声呻-吟,捂着胃蜷缩了起来。   奚斐然的心脏都收紧了。   滕时几乎没有力气抓手机,捂着胃喘息着,冷汗渗透了发丝,右手用力地抓进了胃部,好几秒后才开口:“不跟你说了,我要疼死了……”   “别挂!”   奚斐然强行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柔声道:“别挂电话好吗,让我听着你的声音,否则我不放心。你现在不要那么用力按,会按坏的,找个枕头抱着吧。”   那带点恳求的声音让滕时的心里一下子柔软了下来,一人远在异国他乡,竟然还能受到这样的关心,这在他上辈子是绝对没有过的,这种陌生的体验让滕时觉得新奇又别扭,却又……完全不排斥。   “好。”滕时艰难地住一旁的枕头,按在了怀中。   “就这样,把手机放到旁边开免提。”奚斐然说,“我陪你睡。”   不知道是心作用还是什么,听着奚斐然的声音,抱着柔软的抱枕,滕时竟然有种抱着奚斐然的错觉。   然后胃里的疼痛就似乎真的缓解了一点似的。   我陪你睡。   来自小家伙的生疏又温柔的善意。   人生第一次,在疼痛的时候有人用这种方式陪在自己身边。   不白养啊。   “下午到底怎么了?”滕时轻声问,眼睛缓缓闭上,“你不会无缘无故给我打电话的。”   奚斐然沉默了好久:“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了。”   滕时笑了一下:“以前没发现你这么黏人呀,别急,我很快就回来了……”   奚斐然没说话,几分钟后,他听到了滕时逐渐变得绵长的呼吸。   夜晚无风,唯有皎洁的月色高悬在空中,仿佛一盏空灵又寂寞的灯。   “我希望你离开滕时。”   今天下午早些时候,滕禹双手抱臂,冷冷坐在椅子上对他说。   上一秒奚斐然还在房间里研究他的软件,下一秒滕禹就推门而入,一切来的都是这么突然,让他根本没有丝毫心准备。   “为……为什么?”他慌乱询问。   “之前滕时一直瞒着我,我不知道你的心问题这么严重,我已经和你的心医生联系过了,她一开始不想告诉我,但是我用了些手段,她终究开始开口了。PTSD,你的创伤性后遗症的表现是具有攻击性的,第一次发作捅伤了滕时的肩膀,第二次把滕玟推下了楼梯。”   奚斐然音调顿时提高:“我一直在治疗!……”   滕禹抬手打断他:“我不能容忍我弟弟身边这样一个危险的存在,我给你两条路,一条是我把你送给江临的本地夫妻领养,第二是把你送出国领养。”   奚斐然面上的血色全部褪去,他没有任何谈判的资本,他甚至没有滕禹坐下来高。   “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趁滕时在国外的这几天,赶紧把这件事解决,两条路,你选哪条?”   奚斐然浑身发冷,在混乱中试图反驳:“我……”   “滕时的身子已经大不如以前了,而你日渐长大和强壮,如果你下次再发作,滕时或许就躲不开了,”滕禹冰冷的眸子注视着他的眼睛,“你想要把刀子捅进他心脏再后悔吗,你如果真的在意他,就离他远点。” 第76章 撒谎   万籁俱寂,H国崇景,哈德森工业园。   值班人员最后检查了一遍厂房,每走过一处,就在手中的平板的相应栏目后打个勾。   就像之前的无数个夜晚一样,一切如常。   在平板上点击最后一个勾,值班人员关掉灯,把工业园的大门落锁,哼着小曲儿准备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却忽的听到背后暗处的传来了脚步声。   什么人这么晚还没走?   值班人员疑惑地回头,看到的却只是刺目的电光,两秒钟后,他在电击器的余波下抽搐倒地,视野最后是远处同样倒在地上的院区保安,还有几双穿着黑色靴子的脚。   五六个雇佣兵把陷入昏迷的值班人员,还有门口同样被放倒的保安拖到了不碍事的位置,为首的那个按住挂在耳朵上的耳机:“人都放倒了。”   在得到对面肯定的指令后,他对着身后的手下一挥手:“行动。”   寂静的夜色下,雇佣兵们每个人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背,里面似乎装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借着夜色的掩护迅速潜入了哈德森工业园区的内部。   与此同时,J国。   位于J国首都市中心的某座高端建筑的二十层,商务会所。   滕时双手抱臂坐在椅子上,修长的小腿搭在另一条上,黑色的高端面料勾勒出他优美的小腿线条,居高临下地扫视一遍地上目光呆滞的詹森和他的小伙伴们,看向詹森淡淡开口:   “你不是M国最厉害的高中常年排名第一,物学世家,号称M国最杰出青年,未来的物学新星吗,詹森克利弗兰?”   最后叫到名字的时候,简直如同当头暴击,詹森崩溃地抓起一把铺在地上的演算纸声嘶力竭:“你这设计的难度完全和学校里学的没法比啊!如果是国际物奥林匹克竞赛是普通难度,那你出的这些设计方案就是地狱级难度!不!炼狱级!”   他的同伴也在一旁疯狂点头:“是啊,这东西在地球上就没存在过,现有的科技能不能实现都是个未知数,真的太难了!”   昨天看了滕时的草图和方案,答应参与飞车计划的时候,詹森还信心满满,甚至连夜把自己最信任的小伙伴们都从M国接了过来。   可没想到今天深入了核心设计方案,他这才意识到和自己之前想象的太简单了。   让车子飞起来,除了克服重力,达到最大推动力,还得保证车子可以像在陆地一样随时刹车停靠,但又不能像直升机一样安装巨大的旋翼,否则需要的落地面积太大,根本无法大规模推广。   车子自身的重量还得足够轻,发动机必须达到最大的功率重量比。   还有动力,用什么动力,用汽油的话价格过于昂贵,或许一般人难以负担。   ……   所有的一切都加起来,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   “是吗,”滕时优雅地放下小腿,扶着椅子的扶手站起来,“我对贵国的宗教信仰不太了解,但是听起来炼狱级别应该是挺可怕的。”   众人的视线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   滕时遗憾地拿起自己放在一旁的外套:“真可惜,我本来以为你就是那个可以帮我完成设计的人,不过人总有看走眼的时候。没事,世界上有八十亿人,总会有人可以的,感谢令尊提供的优质商讨地点,也感谢诸位的帮忙,没什么事我先回H国了。”   从来没有在学术上被人看扁天之骄子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无所不能詹森,第一次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对他自尊心的毁灭性打击。   “等等!”詹森嗷一嗓子。   滕时停住步伐,礼貌地回头:“还有别的事?”   詹森呼吸急促,眼底全是血丝,满地的演算草纸上面的文字和图案仿佛化作实质的火焰,点燃了他内心不甘的烈火,让他的胜负欲汹涌地燃烧了起来。   “我回M国之后会成立专门的研究小组,建立专门的实验工厂,”詹森凝视着滕时,他心里有种预感,和滕时的合作将成为他这辈子最重要的决定之一,“我会把每一个细节都推敲到极致,但我需要时间,给我这个时间,我不会让你失望。”   滕时转过身,终于正对着詹森。   他的发色乌黑,瞳孔的颜色和发色一样,凝视着人的时候,平淡而深邃,让人有种没来由心脏加速的紧张感,似乎会下意识被他的气场所压制,即便他并没有刻意这么做。   詹森屏住呼吸。   许久,滕时微微笑起来:“好吧,那我拭目以待。”   詹森猛地松了口气。   其实昨天让詹森有兴趣加入飞车计划,并不是滕时的最终目的,今天才是。   他要让詹森知道,飞车计划这不是青少年的小打小闹,是货真价实的实业,改变世界的前沿技术,只有绝对的认真和投入才能作数。   现在的詹森虽然智商极高,但毕竟还是个毛头小子,容易把什么都当做一场游戏,滕时做的就是转变他的观念,让他真的注入心血进去。   走出房间,滕时来到窗边。   窗外的J国首都夜色很美,巨大的广告牌、五光十色的彩灯、川流不息的汽车尾灯以及高楼大厦的外力墙灯光,共同打造了一幅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画卷。   科技如同城市的脉搏,机械电子刺激着心脏的跳动,延续着人类社会经久不绝的生命力。   但这份生命力,却也会在日久天长中随着人口的增多和资源的消耗而逐渐变得脆弱,直到衰竭枯萎。   改变是必须的。   滕时静静地看着看了很久,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奚斐然没有给他打电话。   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奚斐然性格很自立,并不会每天给他打电话,但是今天滕时的心里总是有种莫名的不安定。   要不要打过去?   滕时很少见的因为一件小事犹豫起来,他不想成为那种控制欲很强的“家长”,但又有点隐隐的担心。   明天就回H国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到时候就能见到了。   “想什么呢?”詹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走到他身边,“你今天一整天都有点心神不宁的。”   滕时侧头:“有吗?”   “想家了?不至于吧。”不谈工作,詹森明显放松了下来,整个人又恢复了贵公子的慵懒闲散,双手插兜笑起来:“不过这样也挺好了,有点人味,要不然平时总觉得你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滕时笑了笑。   H国。   “东西全都放到位了吗?”为首的雇佣兵按住耳机,“汇报位置。”   监控视频全都被替换,安保人员不省人事,没有人知道,此时哈德森工厂的几大承重墙,还有最重要的研发区域的墙角下,全都被安装了足以把工厂炸上天的炸-药。   “报告老大,都装好了。”耳机频道里传来雇佣兵的轻笑,“就等那一声了。”   为首的雇佣兵勾起唇角。   哈德森工厂设置在郊区的工业园区,夜晚时分,整个工业园区万籁俱寂,忽的,只听一声巨响,哈德森工厂的屋顶瞬间被巨大的气浪掀翻。   轰!——   火光冲天而起,钢筋水泥的碎渣如同大雨般扑朔落下,整座建筑瞬间被烈火吞没,园区里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声嘶力竭地鸣叫起来。   “对了,你和约翰哈德森合作了对吧,”詹森看向滕时,“他家在推进器行业确实发展得很迅速,如果他们的推进器能推出新产品用于飞车技术,双方都能极大程度上受益。等你回国之后尽快帮我引荐一下把,我去看看他们的设备。”   滕时淡淡摇头:“不用了。”   詹森愣了一下:“为什么?”   难道是不信任我?   “不是不信任你,”滕时仿佛会读心,他看向窗外的夜色,无边的城市夜景倒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打算真的和哈德森合作。”   六个雇佣兵站在距离哈德森工厂两公里外的山坡上,看着陷入火海中的工厂。   漆黑的天幕都被烈火染红,仿佛一片赤红的海,消防车远远地从长路尽头呼啸而来。   为首的那个叼着烟笑起来,按住耳机:“蒋少爷,任务完成。”   几十公里外,别墅的二层的露天花园里,蒋洲成望着东侧哈德森工厂的方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勾起了唇角:“干得不错。”   滕时看向詹森:“在我制造飞车的过程中,会遇到很多阻碍,让我不得不使用特殊的手段去保证这项技术的顺利推荐,比如使用障眼法。”   “你是说,约翰哈德森是你推给敌人的幌子?”詹森的智商立刻就明白了过来,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身为一个高中生,他听说过商业斗争,却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过,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被滕时提前拉入了成年人的世界,一个复杂又黑暗的世界。   “从我和哈德森先生合作的一天起,我就知道他一定会被盯上,但这正是我的目的,当敌人的目光凝聚在他身上的时候,就可以为我争取时间做我真正想做的事情,当然,哈德森那边我也会通过其他方式补偿。”滕时看向詹森。   詹森心说,靠你别看我,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上了滕时的贼船。   从自己在物竞赛上注意到滕时开始,再到在撞到他在洗手间身体不适主动帮忙时,就已经注定了。   自己一步步走进了滕时“甜蜜的陷阱”里。   现在让他离开飞车计划已经不可能了,这个困难到史无前例的计划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大脑,飞车这种划时代的科技研发对他是致命的吸引,滕时早就料到了这一点,知道他舍不得放弃。   “你这个人也太坏了!”詹森咬牙。   “难道不是自愿被我吸引的吗?”滕时微笑。   “……”詹森深呼吸一口气,“但是如果不和哈德森合作,你打算和谁合作?飞车必须需要推进器,总得找一家。”   “谁说飞车必须需要推进器的。”   詹森愣住:“你难道……”   “油气动力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滕时按住詹森的肩膀,“我要用纯电力,让汽车飞上天。”   **   滕时回到H国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阿时!阿时!这儿呢!”祁南槿站在T1航站楼接机口老远就冲他猛招手。   滕时脸上露出笑意,拎着行李走过去,祁南槿一把抢过去。   “累不累?有没有想我?金牌呢,让我看看?”   “饶了我吧,回家再给你看。”滕时笑,“对了,我还给你带了那个什么游戏的手办回来。”   “卧槽索尼拉姆的手办!?”祁南槿差点原地起飞,扑上去给了滕时一个熊抱,“你真是我亲兄弟!”   崇景延宁国际机场是为了缓解空中交通压力,近两年刚修的好的新机场。   机场内面积巨大,装修华丽,配套设施齐全,每天有数不清的人从这里回国,也有同样多的人离开这片土地。   祁南槿揽着滕时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步速似乎比平时快一些似的。   “你哥给你准备了超丰盛的晚餐,咱俩尽量快点回。”   滕时点点头,下意识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口问:“奚斐然怎么没来?”   祁南槿拎着箱子向前走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但是只是一瞬间,滕时没有注意到。   “他啊。咱们学校小学部组织了一个封闭式寒假计算机训练营活动,他昨天就去参加了,得在外面住两周。”   滕时心说怪不得昨天奚斐然没给他打电话。   但是既然有这种安排,为什么前天的时候不说一声。   小家伙难道翅膀硬了,学会先斩后奏了?   关键是自己也不会拦着他参加这些活动啊。   广播里传来航站楼的温馨提示,让大家注意好行李物品。   两人远远地路过出发区,能看到出发区的安检通道已经排起了长龙,穿着各异的男女老少手持护照,患者兴奋、平淡或期待的心情,准备着踏上旅程,一个挨着一个。   滕时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心里还是隐约觉得奚斐然走得有点突然:“这训练营安排学生们去哪住?”   “我没细问……好像是莘庄那边吧,大巴一早就把人接走了。”   “怎么去得那么远?”滕时皱眉。   “嗨,训练营什么的不都这样,一般都选郊区的地方,租金便宜。”祁南槿说着说着已经带着滕时离开了机场大厅来到了停车场,很快找到车子,打开后备箱,“你说说你,回来之后三句不离奚斐然,我都要吃醋了。”   “你要是再小十岁,我也天天关心你怎么样?”滕时笑着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祁南槿一如往常地插科打诨:“就知道你喜欢嫩的!”   滕时看着他系上安全带,启动车子驶出停车场,动作有种莫名的急促,像是在赶时间似的,心里隐隐有些觉得不对,从刚才起,他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我哥这些天没有难为奚斐然吧?”滕时轻声问。   祁南槿一边打着方向盘驶出车库,一边下意识摸了摸眼皮:“没有啊,你哥公司的事情那么忙,哪有时间管这个小屁孩。”   滕时忽的道:“停车。”   “啊?”祁南槿惊讶猛回头。   滕时的脸色凝重了起来:“阿槿,你刚才撒谎了。” 第77章 留住   祁南槿缓缓把车停到了路边,按下手刹。   滕时真的和他太熟了,熟到可以通过他一个微小的动作判断他是不是在说谎。   祁南槿深深呼出一口气,自己在滕时面前就像是透明的似的,什么心思都藏不住。   “所以我哥为难奚斐然了?”滕时紧盯着他,“他做什么了?”   “也没怎么样,你知道你哥的性格,就是这几天对奚斐然没有好脸罢了。”祁南槿安抚地勉强笑了笑,“别太紧张了。”   车内的空气可察觉的冷了下来。   滕时就是有这样一种能力,他性格温和淡然,如果愿意可以让周围的所有人都舒服得如沐春风。   但是如果严肃起来,平时深深收敛的强大气场瞬间溢散,压迫感甚至比滕禹还要强。   “阿槿,”滕时叹了口气,“你觉得我只能通过你的动作判断你在说谎吗?”   祁南槿的呼吸都凝滞了。   “奚斐然真的去训练营了吗?”   祁南槿的指甲几乎陷入椅子座里。   “他在哪?”   祁南槿的喉咙咕咚一下。   滕时看着他:“想好再说。”   祁南槿脆弱的心防线终于被逼到了极限,咔嚓一下崩溃了,抱头叫道:“我招我招!你哥把奚斐然送走了!”   滕时脸色骤变:“送哪去了!”   “送出国,他的存在实在太危险了,你哥怕他的心问题爆发了总有一天会伤害到你,所以就把他送走了。”   滕时的心情几乎无法形容:“哪个国家?什么时候走的!”   “阿时!”祁南槿抓住滕时的胳膊哀求道,“你就别再追了,你也看到他有多不稳定了,第一次捅了你,第二次推了滕玟。我承认他有的时候挺可爱也挺聪明,但是我真的害怕,万一他哪天一个失手一刀捅到你心脏里,到时候你要我怎么办?”   “我自己心里有数。”滕时几乎是用尽全部的意志力克制住自己的愤怒和心脏的狂跳,气得胃都开始疼,“他现在到底在哪?”   自己早就料到滕禹对奚斐然的不待见,但是没想到滕禹竟然会真的做得这么绝。   祁南槿这几天一直守口如瓶地跟自己报平安,说明他也是认可滕禹的做法的,他们两个人一起瞒着自己,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送走了奚斐然。   本以为祁南槿能帮自己看住滕禹,却没想到他们站在了一边。   不,其实祁南槿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就是因为太关心自己,所以他宁愿承受自己的愤怒,也要把奚斐然这个危险源送走。   “人已经在国外了,”祁南槿死死咬住嘴唇,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具体在哪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滕时紧紧盯着祁南槿的眼睛,顿了两秒,忽的问:“他是不是还没走?”   祁南槿的眼尾微微收紧了一下,那几乎是正常人完全无法捕捉到的,最细小的肌肉颤动,下一秒滕时二话不说摸出手机:“喂,立刻召集所有人手帮我查奚斐然的下落,他还在国内,应该就是最近的航班……”   一句话还没说完,祁南槿扑过来猛地夺过他的手机丢到了后座。   滕时一把扯住他的领口:“祁南槿!”   “滕时!”祁南槿反手咚地一声猛地把他按在了靠背上,终于也怒了,“你非得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不可收拾才罢休是不是,一个跟你无亲无故的小屁孩值得你豁出命去?”   滕时:“他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这个小屁孩有什么好?   祁南槿只觉得一股难以言明的难受从心底蔓延上来,汹涌得让他的心脏针扎似的疼。   滕时被后背那一撞弄得头晕眼花,胃里也一阵翻搅,脸色苍白地靠在椅背上竟一时没能起来。   他的领口被祁南槿扯开,露出清瘦漂亮的锁骨,仿佛被稍微一按就能折断。   祁南槿像个困兽一样死死盯着他,呼吸逐渐粗-重起来。   滕时的锁骨刚才被他的手指不小心擦过,现在那白皙如玉的皮肤上竟然已经浮现出了微红的痕迹,给人一种非常脆弱的感觉,却又让人从心底里升起一种想要在那皮肤上留下更多痕迹的凌虐欲-望。   为什么他不能是我的呢?   为什么他的心里要有别人呢?   明明我才是他最亲近的人。   祁南槿视线不由自主地向上移到滕时的淡粉色的唇上,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淡去,只剩下滕时绝美的容颜,他耳朵里全是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大脑一片空白,对准那柔软的唇就吻了上去。   咚!   “啊!!”   伴随着撞击巨响的是祁南槿的惨叫,祁南槿捂住自己惨遭重击的关键部位痛苦地歪向了一边。   滕时收起膝盖,翻身抓过后座正在震动的手机,按下接听键:“喂!”   “二少!奚斐然的飞机正在安检,就是你刚下飞机的机场!”   滕时立刻拉开门把手就要跳下去,身后的一只手却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奚斐然自己都同意了,”因为某处隐蔽的剧痛,祁南槿俊俏的脸都有些扭曲,“不是我们逼他的,是他自己愿意走的!他知道自己危险,不愿意在你身边当个定时炸-弹,所以在滕禹和他聊了两次之后,他自己同意了!”   滕时回过头,绝美的容颜上扬起一抹冷笑:“他一个八岁的小孩懂个屁。”   祁南槿:“……”   “我是他的监护人,我不让他走,他别想走。”   滕时猛地甩开祁南槿的手,向着刚刚离开的机场狂奔而去。   “回头再跟你算账!”   **   “尊敬的旅客,请您有序接受安检,注意检查身上的行李物品……”   机场的广播里循环播放着温馨提示,奚斐然捏着手中的机票,抬头透过候机厅巨大的玻璃穹顶看向湛蓝的天空。   就要这么离开了吗。   都没来得及跟他道个别。   奚斐然用力睁大眼睛看天,用力把鼻腔深处涌起的无法抑制的酸涩咽了回去。   明明只认识了几个月而已,却像是认识了一辈子。   奚斐然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某种撕心裂肺。   这种难受和父母去世的时候不一样,那时候是生离死别,知道以后再也不可能拥有的绝望,而现在却是明知道这个人在哪,但再也不能回头看一眼的怅然。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奚斐然觉得自己和滕时真的很像,他们都是孤独的独行者,他从没遇到过其他像滕时一样和自己同一频道的人。   他们在很多事情上都有共同语言,三观也相符。   即便差了八岁,思维模式却也无比相似。   和其他人说话的时候,奚斐然总会下意识调整自己,来契合对方的智商水平和喜好,但是面对着滕时的时候他不用,他们几乎是同频的,有的时候一个眼神就能解释一切。   且不说滕时对他有多好,陪他去游乐园,给他准备各种好吃的一日三餐,送他去上学,给他买电脑鼓励他学编程……   单论滕时这个人,奚斐然只觉得,这辈子再也遇不到同样能和他达到灵魂上的契合的人了。   滕时几乎是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真是很奇怪,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有多深厚,离别的时候才会意识到难以割舍。   滕时就像是他生命中的一盏灯,短暂地出现,照亮了他前面的路,让他没有变成一个心扭曲的小变态,然后就被命运无情地分到了岔路上。   “滕时的身子已经大不如以前了,而你日渐长大和强壮,如果你下次再发作,滕时或许就躲不开了。”   “你想要把刀子捅进他心脏再后悔吗,你如果真的在意他,就离他远点。”   ……   奚斐然垂下眸子。   身旁护送他出国的保镖提醒他:“奚少,该往前走了。”   安检的队伍已经向前走了两三米,后面排队的人们探头探脑地往前看,奇怪他为什么不跟上。   奚斐然回过神,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听到远处恍惚传来叫声:   “奚斐然!……”   出现幻听了。   奚斐然苦笑一声,闭了闭眼睛,继续往前走。   前面还有一位就到他们了,等过了安检,他就会坐上飞机飞到J国,从此和滕时远隔重洋,再也见不到了。   “奚斐然!!”   身旁的保镖奇怪地回头:“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你?”   奚斐然浑身一震,猛然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过去,只见机场的大厅正中,滕时正向他奔跑而来。   奚斐然睁大了眼睛,那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然而紧接着他就知道自己没有,因为身旁的保镖正慌张地给滕禹打电话。   机场的光线温和明亮,滕时飞奔的身影在视野中不断靠近,奚斐然震惊到了极点,浑身都颤抖起来,漆黑的前路再一次被明亮的灯光照亮,命运的轨道再一次转向。   他来找我了。   所有的艰难险阻和犹豫都抵不过这一刻心里的强烈震动,奚斐然什么都不顾了,猛地挣脱保镖,拼命从安检的队伍中冲了出来:“滕时!”   滕时向他张开双臂,奚斐然同样张开双臂,两人的距离飞速缩短,直到只剩半米,奚斐然一头扑进了滕时的怀抱。   熟悉的奶糖味包裹了他,奚斐然眼眶瞬间红了,一句“你来找我了”还没说出口,准备往滕时腰上搂的手还没搂住,忽的被人整个夹住提了起来,“啪!”的一声揍在了屁股上。   “让你走你就走!”滕时单手抱着他,照着他屁股狠狠又来了一下,“小白眼狼!”   啪!   清脆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安检排队区。   奚斐然目瞪狗呆,毫无尊严地被滕时夹在胳膊肘下拎走了。 第78章 收尾   崇景,滕宅。   “我知道了。”   滕禹挂了手下的电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滕禹在暗色的房间里坐了好久,直到屋子里几乎暗得看不清东西了,才走到墙边打开灯。   明亮的光照亮了一旁的书架,在最上层的各种滕氏企业获得的奖杯奖状后面,隐约能看到有一个相框被侧着靠边放着,像是故意被隐匿了存在感。   滕禹轻轻抽出那枚相框。   照片中是两个孩子,看背景应该是在郊野公园里,地上铺着红白格子的野餐布。   七八岁的滕时漂亮得像是建模,可能是玩累了,正躺在滕禹的大腿上安睡着。   阳光照在他乌黑浓密的头发上,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格的外柔软,长长的睫毛像是两个小扇子,仿佛下方枕着的人让他再安心不过,姿态完全放松。   与之相反的是滕禹,他像个石像似的冷着一张冰山脸端坐在那。   若是外人看,估计会以为他和滕时关系不好,否则怎么会姿势僵硬成这样。   但只有极少的人能注意到,滕禹的手正在隐蔽处以一个保护的姿势护着滕时防止他掉下去,看着滕时的瞳孔也被阳光渲染上了一层金色,看上去竟有种少见的温柔。   滕禹记得这是靳清抓拍的。   那一天是他的生日,滕仲云出差,靳清带着他和滕时在外面疯玩了一天。   滕时从小就体力不太好,玩一阵就累得不行,他本想说累了就回家吧,滕时却直接趴在他腿上睡了。   小小的人,浑身上下都是软的,他僵硬得不敢动,靳清就在旁边笑:   “不用这么小心翼翼,这是你弟弟,又不是瓷娃娃。”   挺像的,滕禹想。   “你可以趁他睡觉随便摆弄他,反正他也不知道。”靳清放下相机,笑得有点坏,“是不是没捏过他的脸?可软了。”   滕禹微微一愣。   脸有什么好捏的。   白白的,嫩嫩的,细腻得像是刚出炉的白团子,滕禹本来没想过这事,靳清一提,视线却凝在滕时的脸上动不了了。   他的喉咙上下移动,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滕时脸上捏了捏。   那简直是好到无法形容的手感,真的很软。   靳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是不是?”   滕时没醒,哼唧着翻了个身,抱住了滕禹的腰:“哥哥……”   滕禹的心脏都颤了颤。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另外一个人这么依赖和信任他了,那一刻滕禹只感觉自己终于无法再自欺欺人,对滕时的喜欢汹涌地涌上心口,升起了史无前例的占有欲和保护欲。   他只想把滕时紧紧抱住,藏进怀里。   这是我的弟弟,我一个人的弟弟。   世界上最好的弟弟。   以后,未来,决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伤害他。   滕禹眼底的温柔稍纵即逝,把照片放回原位。   所以奚斐然这个小定时炸弹还是得处掉,就算会惹怒滕时,也一定要把他送走,谁来阻止都不行。   滕禹摸出手机,正准备给手下打电话,却忽的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咚咚咚。   “谁?”滕禹皱着眉打开门,看到面前的人却一愣。   滕时单手撑着门框,脸色差得吓人。   “回来了?”滕禹站直身子做好了和滕时大吵一架的准备,借着身高优势维持着自己居高临下且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虽然你把奚斐然带回来了,但是我告诉你……”   滕时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因为下一秒他就支撑不住捂着胃向前倒了下来。   滕禹:“!”   “你怎么了?”滕禹一把接住他,一摸之下只摸到一手湿凉,滕时的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哥,”滕时虚弱得连声音都是气音,头抵在滕禹的右肩上,“别气我了,要被疼死了。”   滕禹这辈子说一而不二,只要他认定的事情,别人无论说什么,威逼还是利诱,都不可能让他有丝毫的动摇。   但是当滕时捂着胃倒在他怀里,疼得脸色苍白浑身虚汗,腰都直不起来,滕禹什么原则都丢了。   如果有人此时进来,就会看到滕禹此时脸上的神情几乎是惊慌的。   他飞快地把自己的办公椅腾出来,扶着滕时坐下,从药箱里翻箱倒柜地找出最贵的胃药,用温水化了给滕时喂下去。   “奚斐然不能送走。”   吃完胃药的滕时仰靠在椅子里,修长的手指按着上腹,第一句话就是奚斐然,漂亮的桃花眼看向滕禹,脸上依旧一点血色都没有。   滕禹不想这个时候跟他讨论这个问题:“一会儿再说。”   滕时忽的抓住了滕禹放在膝盖上的手:“没了他我活不了。”   滕禹:“……”   “你其实可以想个更好的由,”滕禹的语调一如既往地冷硬,从一旁抓过自己的外套盖在滕时身上,“以你心智的成熟,缺了谁都无所谓,你自己无论在什么状况下都能活得很好。”   “真的吗?”滕时反问,“你还记得我几个月前是什么样子吗?”   滕禹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我母亲刚去世的时候,我虽然没有寻死觅活,但也差不多了,”滕时的语气平静,因为胃里的疼痛导致气息略微有些不稳,“那段时期我一直在自毁,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滕禹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   是滕时跑到江临接回奚斐然之后。   从那以后,滕时才逐渐恢复了正常,甚至比之前还要成熟许多。   难道这竟然是奚斐然的功劳?   滕禹之前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现在顺着时间线细想,却当真发现滕时的变化就是和奚斐然的到来同时发生的。   “他只是一个孩子,”滕禹反驳,心里却隐约有些动摇,“你的恢复是自我调节的成果。”   “或许是吧,”滕时说,“但如果不是接回奚斐然这个契机,我的自我调节或许永远都不会开启,心学上有个脱离抑郁的方法,就是转移对当下痛苦的注意力,把关注点转移到其他事情上。”   “奚斐然就是我的关注点,因为有了他,我才把自己从泥沼中拽了出来,避免了我找根绳子吊死在房梁上。”滕时微微坐直身子,胃里的冲动让他轻轻皱了皱眉,“所以……嘶……”   滕禹立刻紧张地站起来,心里却因为滕时说的这些话有些乱。   “我没事……”   滕时按着胃轻轻喘息了几下,压制住一波比较强烈的翻搅,继续说:“而且哥,我不是做了些预见未来的梦吗,我梦见如果你把奚斐然送走了,然后我被气得胃出血,抢救八小时,差点死掉,又救回来,进ICU,住了两个月的院……”   滕禹:“后面这些是你现编的吧。”   滕时立刻双手交叠按住上腹露出痛苦的表情,蜷缩起身子:“唔……好疼……”   滕禹用力的掐住眉心。   滕时做痛不欲生状:“呃……”   虽说滕时刚才是在胡编乱造,但是他的心情转好的事情却是真的。   如果真的把奚斐然赶走,滕时会不会重新陷入那种情绪中。   那样悲观到死气沉沉的情绪,可比起奚斐然PTSD的威胁大多了。   滕禹的腮帮子紧咬,一阵非常激烈的思想斗争后,终于长呼一口气:“好吧。”   滕时宛如出现了医学奇迹,瞬间不叫了。   滕禹看向滕时,极其艰难,无比不情不愿地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我同意,让他留下来。”   *   滕玟别墅。   滕玟这一整天都在焦虑,干什么都干不下去,于是跑来找林琬宜坐着。   “妈妈,这次真能把奚斐然赶走吗?”   “那当然,我亲耳听到滕禹让人订的机票,”林琬宜心疼地抚摸着自己儿子的脑袋,“他把你伤成这样,肯定得付出代价,而且以滕禹对滕时的照顾,肯定容不下他了。”   滕玟看上去有点落寞。   “怎么了乖儿子?”   “什么时候大哥也这么关心我呢?”滕玟的声音低了下去,“就算赶走奚斐然,也是因为大哥心疼滕时,不是因为心疼我。”   林琬宜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能握住儿子的手:“感情需要培养,他们朝夕相处十多年,自然感情深,以后你和他们接触多了,他们也会喜欢你的。你想想,没了奚斐然这个阻碍,他们不喜欢你喜欢谁?你是他们的亲兄弟呀!”   滕玟的表情勉强好了点,忽的却又想到了什么,刚扬起来的嘴角又落下去了:   “奚斐然会被送到J国的收养家庭吗?”   “多半是吧。”林琬宜思考了一下,以他对滕禹的了解,应该不会把奚斐然随便丢掉哪个孤儿院去,毕竟滕时那边要说得过去。   滕玟不说话了,许久,才有些挣扎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妈妈,咱们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林琬宜一愣。   “我虽然很想让他离开滕家,但是他毕竟是个孤儿,J国人生地不熟的,他如果被送到坏人手里,切了器官丢到街上要饭去怎么办?”   冲动之后是后悔,当晚进了医院之后滕玟就反悔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受了那来路不明电话的教唆,那人说话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似的,让他一下子上了头。   说起来他到现在都不知道给自己打电话出主意的是谁。   为什么会有其他外人也也这么讨厌奚斐然,想让奚斐然离开滕家?他想要查却也全无线索。   滕玟心里很乱,他觉得自己的良知在奚斐然的事情上一次又一次被拉到了底线。   他虽然不待见奚斐然,想让他滚,但是奚斐然从来没有做过主动伤害他的事情。   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强行逼一个人犯错,然后把他赶走,实在是非常恶毒。   滕玟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内疚,但是事已至此,似乎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林琬宜心情同样复杂。   身为一个母亲,林琬宜受不了自己的儿子受欺负,可奚斐然也是个孩子,一个失去父母的可怜孩子,母性让林琬宜于心不忍,但最终还是狠心咬咬牙说服自己,毕竟自己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她只能安抚地搂住滕玟:“不会有事的,J国是个发达国家,和咱们国家文化类似,他去了J国也会过得很好的。”   滕玟依旧心情低落。   林琬宜想了想: “如果你担心他,可以隔三差五偷偷给他寄点钱。虽然咱们现在每个月拿的不多,但是总有剩余,给他寄点,也能让他在国外过得好点。”   送钱这种事情对于滕玟来说,跟他要的命差不多,可现在却成了他换取良心安定的唯一方式。   滕玟足足犹豫了两分钟,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   就在二人准备商量每个月给多少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门铃声。 第79章 长大   “你觉得每个月给多少合适?”   “嗯……五百吧。”滕玟一咬牙伸出五个手指头。   林琬宜一巴掌拍在了他后脑勺上:“抠搜死你,五百块够干什么?两顿饭就吃完了。要给就一千起步!”   滕玟的表情如同便秘:“妈!”   林琬宜掰着手指头:“你想想,他一个没爸没妈的孩子,收养他的还是J国人,万一是个变态,每天逼着他干活,刷碗刷盘子擦地洗衣服做饭……”   滕玟的眼角抽搐:“不至于那么惨吧。”   “万一碰到更坏的,没准还要砍掉他手脚把他丢到街上要饭!”   “不会的吧……”   “再坏一点,遇到更变态的,干脆先砍掉他的手脚,然后每天把他脱光了……”   “妈!”滕玟声嘶力竭,对于奚斐然的悲惨遭遇简直不忍再听,良心受到了无比严重的谴责,“两千!每个月我给两千!”   林琬宜表示同意:“这还差不多。”   叮咚,外面传来了门铃声。   “谁啊?”滕玟立刻借机逃离,飞奔到门口一把拽开。   门口的下人狂喘不止,看上去像是刚跑过来的:“三少!不……不好了!奚斐然被接回来了!”   屋里两人同时惊骇道:“什么!?”   “是二少亲自接回来的!刚才和大少在书房里谈了好久,等出来的时候大少就同意让奚斐然继续留下来了!”   屋内安静了两秒,滕玟和自己老妈对视一眼,下一秒两人就像炮仗似的轰然炸了。   “一毛钱我都不给他!一毛都不给!!”滕玟嚎叫着扑进他老妈怀里,“妈!妈!奚斐然又来抢我的家产了!我们要把他搞走!搞到地球的另一端去!”   “搞到南极洲!搞到北冰洋!”林琬宜反抱住她的乖大儿气得嗷嗷叫,“搞到加勒比海的孤岛上去!!小崽子阴魂不散赖在我们家了!咱们这就想办法把他弄走!!”   “你们想把谁弄走?”   清冷的声音从门外玩味地响起。   滕玟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似的瞬间僵直,转头看向门口的时候脖颈几乎发出了机械地咔咔声:“二……二哥……”   林琬宜:“……”   滕时双手抱臂靠在墙边,脸色带着不太正常的苍白,嘴角却是略微向上勾起的,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看上去就像是绝美的吸血鬼。   “我,我是说之前搬家剩下的东西,没什么用的就直接弄走扔掉就行了,”林琬宜讪笑着努力找补,“反正家里也有新的。”   滕时淡淡笑了一下,向着屋里走去,屋里的两个人同时下意识后退了好几步,如临大敌般地贴在一起盯着滕时。   “我过来是想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滕时笑眯眯地在房间当中停住,“不过应该你们已经知道了。”   刚才报信的下人一看见他就吓得一溜烟没影了,跑得还挺快。   “奚斐然会继续留在滕家。”滕时说,“不走了。”   虽然已经知道了,但是在听到滕时亲口说出来的时候,滕玟还是两眼一黑。   “挺好的挺好的,”林琬宜毕竟还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脸上的表情管非常优秀,带着恰到好处的欣慰,只是嘴角有点抽,“这孩子聪明,留在家里能帮上忙。”   滕时啪地一拍手:“说的对!”   滕玟的后背上的汗毛刷的竖了起来,感觉到了不详的预感。   “为了让咱们的大家庭更融洽,不再出现之前的那些幺蛾子,尤其是让两个小朋友友好和平相处,我想到了一个很好的方案。”   滕时微笑着摊开手:“以后每周我会旁敲侧击地问一次奚斐然,‘这周觉得滕玟和林姨对你怎么样?’,如果他给的是正面的反馈,我会每周给二位的生活费各加一千,如果评价中性,那就不给。”   滕玟颤抖着问:“那如果是负面评价呢?”   滕时竖起两根手指:“一口价,两千,从你们现有的工资里倒扣。”   滕玟两眼一翻向后栽倒。   “儿子!儿子你醒醒啊!”林琬宜疯狂掐他人中。   滕玟被生生掐醒过来,哆嗦着被掐肿的上巴质问滕时:“为什么好评只加一千,而差评要扣两千!”   滕时弯着一双桃花眼:“这样的激励机制难道不更有效吗?”   林琬宜也有两眼翻白的趋势。   滕时非常友好地提醒:“以周为计量单位,所以我劝二位这周就开始努力,否则一个月最多扣八千哦,你们现在每个月的生活费是多少来着,够扣吗?”   扑通扑通!   母子二人齐齐昏死过去,发出了坠地的闷响。   *   转眼六年过去。   一个艳阳高照的夏天,滕时别墅。   “本市‘新技术领航人’奖项获奖人于近日揭晓,十位获奖人中,最小的仅有二十二岁,是来自于A大电子工程系博士生院的滕时,据悉,滕时已拥有多项发明专利……”   咚咚咚咚!——   急促的脚步声从二楼冲下来,将投屏里的直播声音抛在身后,闪电般的身影直冲一层,刮起的风甚至让墙上挂着的大大小小的奖状都出现了轻微的晃动。   那面墙曾经空空荡荡,如今全都是各种木框奖状和领奖照片。   左边是滕时的,右边是奚斐然的,几乎占满了整个墙面,都快挤不下了。   右边的奖状种类尤其丰富,从机器人大奖赛一等奖,到有AIIS信息技术比赛的金牌,从国外的科学研究比赛,到校内的篮球、校外的跆拳道大赛之类……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头顶传来AI温柔的提醒,声音在别墅的一层环绕:“斐然,慢点跑,小心别摔着。”   正在一层清扫展示架的小阳哥笑起来:“你给咱们这别墅装的AI真是越来越好了,竟然还能知道你是不是在跑,还能提醒你别摔着,简直比女朋友还贴心。”   “这才哪到哪,”奚斐然介于孩子和少年之间的青涩声音远远地传来,在门口换鞋,“以后我要做最智能的AI,它能体察人的情绪、感知周围的一切,比现在的先进一百倍。”   “行,行,我等着你赶紧发明出来,一个个的都是小天才,咱家肯定是风水好。”   小阳哥嘀咕,抖了抖手里的鸡毛掸子又道:“你不用那么着急出门,少爷的访谈至少还有一小时才能完事呢,你去早了也只能是在演播厅等着。”   奚斐然飞快地系上鞋带:“他这次又去了M国八天,好不容易回来,飞机一落地就被邀请去领奖了,家都没来得及回,估计也没吃饭,我给他带点吃的过去,省得他犯低血糖……咳咳……”   “你怎么回事?从昨天开始你就一直咳咳的,不会是感冒了吧。”小阳哥有点担心地朝门口探头张望。   “没有,就是有点嗓子不舒服。”   阳光从门口的落地窗透入玄关,将少年的每一寸轮廓都清晰地勾勒了出来。   奚斐然揉了揉自己的喉咙,今天一直觉得喉咙里不太对劲。   十三岁的男孩子,脸上的稚嫩已经褪去得七七八八,身条像火箭一样飞速拔高,站在那里就像一颗小青松,肩背挺直四肢修长,抬手的时候能看到T恤下明显的二头肌,隐约有了坚硬刚强的影子。   他的五官长得其实非常好,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点,眉毛浓黑如剑,眸子的形状狭长地两侧微微上挑,隐约有点凤眼的意思,却不是婉约的凤,而是孤傲而强大的瑞凤,尤其是皱眉时候的样子,几乎能让人的心跳漏一拍。   “我走了!”奚斐然从门口的台子上抓起早就准备好的饭盒汤盅,跟小阳哥说了声拜拜,就快步冲向了停在门口的轿车。 第80章 变声   周末的崇景车水马龙。   “这路上真是越来越堵了,这要是十年前,半小时就到了,现在得一个小时都不止,”沈哥的手指敲打着方向盘,脸上的表情逐渐暴躁,在旁边车要加塞儿的瞬间一脚油门挤了上去,“靠!就不让你加!”   奚斐然在后排轻笑出声:“别生气,这么大年纪还没老婆,气坏了身子还不得你自己买护肝片,咳咳……”   “你这小子……”沈哥从后视镜里看着奚斐然逐渐显现出俊朗模样的脸。   真是快啊,几年前还是个胳膊一夹就能夹走的小屁孩,现在已经人模人样了,除了声音还停留在略显稚嫩的少年童音阶段,心态什么的,都比同龄人成熟太多。   “你怎么总清嗓子?”沈哥问奚斐然。   奚斐然捏了捏自己的喉结,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最近这几天嗓子一直不太舒服。”   沈哥露出蜜汁微笑:“估计是要到变声期了吧。”   变声期?奚斐然一愣。   他好像真没关注过这个事情,一般不都得十五六岁才变吗?   “有的人变得早有的人变得晚,可能明天起来你就变了。变声基本都发生在一瞬间,你自己估计都感觉不到,”沈哥的笑容逐渐消嚣张,“变声、长个、成年……你马上也要长大了,毕业上大学工作都是眨眼间的事情,小伙子,你马上也要流入广大的单身市场,开始和所有人一样艰难地开始找对象生涯了啊哈哈哈!”   奚斐然平静地眨眨眼:“可是我现在就有很多人追了。”   沈哥:“……”   奚斐然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昨天刚收到一条表白消息,要看看吗?”   沈哥一口老血涌到胸口,被颜值红利造成的质的差距虐得神魂俱灭。   “好好学习,”沈哥颤抖地握着方向盘,一脚油门插-到了旁边车道的空隙里,“小小年纪想什么谈恋爱!”   奚斐然从善如流地收回举起的手机,心说我真没想过,是你要问的。   他低头随手把那条根本没有点开过的、顶着红色未读消息的聊天框删掉,视线却落到了自己的置顶聊天上。   滕时的头像用的是本人,不是正面照,而是一张在光晕中的剪影。   奚斐然的眼神不自觉的柔和下来。   这张照片是他给滕时拍的,大概是两年前的某一天,他去找滕时的时候正好看见他坐在窗台边。   夕阳的光照在滕时的白衬上,让衣服的质地都显得柔软了许多,滕时正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花园出神。   他的侧脸非常好看,从高挺的鼻梁到唇再到下巴,线条流畅完美得挑不出一丝毛病。   只是不知为什么,他安静下来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孤寂淡漠的感觉,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开了似的。   窗户半开着,有风从微微打开的窗户流进来,他乌黑的头发被吹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回头对奚斐然一笑,周身那种游离世外的孤寂感忽的就像被投入石子的湖水一样被涟漪着打破了,仿佛乘着微风把思绪放下,又落回了人间。   奚斐然忍不住按下了手机相机的快门。   滕时看了这张照片后竟然觉得很喜欢,换成了头像,一用就是两年。   奚斐然点开滕时的头像,第无数次把这张照片放大,视线在滕时嘴角的那抹笑意上停留,忍不住也轻轻笑了笑。   *   “恭喜各位获得‘新技术领航人’的荣誉,也感谢各位为我国科技领域作出的杰出贡献,接下来我们想和几位简单的聊一聊,大家是怎么开始的自己的创业之旅的。”   台上摆上了沙发,几位领奖人纷纷坐下,身材高挑穿着红色职业裙的女主持人微笑着坐在另一侧,挨个向获奖者提问。   现场气氛热烈,聊天内容专业又有深度,掌声一次次响起,直到轮到了滕时,台下的掌声一下子高涨到了空前的程度。   “滕先生,”女主持人的笑容如同春风拂面,“作为获奖者中最小的一位,您的发明创造在这几年里却不是最低调的,汽车行业里的许多重大变革都跟您有关系。”   演播台的聚光灯瞬间移动到滕时身上,滕时淡淡一笑。   他俊美的容颜仿佛雕刻出来的艺术品,坐姿舒展而放松,黑色的西装勾勒出修长笔直的身材,一双长腿在西裤下若隐若现,明明只有二十一岁,却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和成熟,周身透着说不出来的独特气质,让人移不开目光,   “听说现在您在研究的最新产品是‘飞车’?这个概念太超前了,能麻烦您给我们简单介绍一下吗。”   滕时态度既不过分谦虚又不显得倨傲清高,淡然开口:“飞车的概念其实在十几年前就被提起过,已经不是一个全新的概念了,只不过因为技术的原因一直没有正式被推入市场,但是如今,这项技术已经在我们研发团队的努力下趋于成熟,或许五年内,就能实现让每个人都在空中通勤的构想……”   滴滴滴!   黑色宾利凭借着高超的车技穿梭到了走得最快的行车道上,终于从龟速行进变成了正常速度前进。   沈哥刚要得意地哼起小曲,忽的听身后奚斐然问:“快到了吗沈哥?”   “快了,应该还有十五分钟吧。”沈哥看了一眼后视镜,奚斐然正低头用手机看着滕时的直播,手机里正传来滕时温润平和的声音,“直播不是还没结束吗,来得及。”   奚斐然的眉头皱紧,摇了摇头:“可能要来不及了,尽量快吧。”   屏幕里,滕时的表情依旧淡然自若,但脸色却在逐渐变得苍白。   那是低血糖的前兆。   下了飞机直接就来演播厅,滕时到现在还没吃过饭。   台上的女主持人笑颜如花,看着滕时的眼神隐隐带着些炙热:“好的,那我们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滕时的双手平放在沙发的两侧扶手上,任何人看到他此时的样子,都会觉得他的神情自若,但是没有人知道,他的掌心里已经开始向外渗冷汗。   许久未曾进食的胃里一阵阵抽搐,滕时只觉得四肢开始发冷,心跳加快,眼前隐隐有发黑的趋势。   这么多年,他太熟悉这样的反应代表着什么。   低血糖。   滕时暗暗调整呼吸,忍住胃里越来越强烈的翻搅。   因为是现场直播,旁边连杯水都没有放,更没有润喉糖之类的东西,周围一件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他来的时候换了衣服,口袋里也没有糖。   滕时将指尖刺入掌心里。   再坚持一下。   胃里的不适越来越重,他的额角都开始渗出冷汗。   ……马上就结束了。   吱——   黑色宾利一脚刹车停在了电视台的大楼下,奚斐然在车子还没停稳的时候就拎着保温盒开门冲了下去,沈哥紧随其后跑进大楼,把车钥匙塞给一旁冲过来疯狂挥手不让他乱停的保安。   沈哥:“麻烦帮忙停一下!”   保安瞪眼怒斥:“当这是酒店大堂呢!还帮你停车?”   两张百元大钞塞进他手里,保安瞬间变脸喜上眉梢,忙不迭地停车去了。   奚斐然狂奔进大楼,随手抓住一个带着工牌的路过的女生:“姐姐,请问演播室在几层?”   女生一愣,被小帅哥那声姐姐叫得脸色发红:“十五层,你找谁?上去需要刷工牌,得叫人来接你。”   “我哥哥来录节目,我来接他,”奚斐然举起手机飞快地给她看了一眼,露出人畜无害又略带焦急的表情,“就是他,我手机马上就没电了,怕一会儿联系不上他。姐姐,你能帮我刷一下吗?”   一家子怎么都这么帅?没天啊!   女生点头:“没问题,小弟弟你跟我来。”   她带着奚斐然来到电梯,电梯门开了之后在外面帮他刷了一下,按了十五层。   奚斐然立刻道谢跑进去。   “本次颁奖及交流活动到此结束,再次感谢大家的参与!”   电梯上行,奚斐然的手机里传来女主持人的结束语,紧接着换面切换成了广告。   直播结束了。   奚斐然立刻关了直播,给滕时打电话。   嗡……嗡……   滕时的眼前逐渐开始天旋地转,他几乎是用尽全部的力气维持住身体的平衡让别人看不出什么端倪,快步走出了演播厅。   咣当。   演播室的背后关上,空荡荡的走廊上空无一人,滕时的身子晃了一下,肩膀撞在了一旁的墙上。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   滕时额头上冷汗淋漓,好半天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一看是奚斐然。   “喂,”滕时艰难地接起来,“小然。”   奚斐然听到他虚弱的声音,心都颤了两颤,刚要开口,忽的感觉嗓子又有点不舒服。   和之前差不多。   奚斐然清了一下嗓子:“我马上到,你坚持一下。”   电话那头,滕时愣了一下,下意识拿下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来电显示。   奚斐然。   可为什么说话的声音是个年轻成年男性的声音?   “你是哪位?”滕时艰难地直起身向着走廊尽头的大门走去,“麻烦让奚斐然接一下电话。”   奚斐然也愣了:“是……是我啊?”   耳朵里开始尖锐的耳鸣,心脏砰砰乱跳,滕时什么都听不见了,完全是凭着最后的力气推开走廊尽头的大门走出去。   “滕时出来了!”“滕先生!能麻烦接收一下采访吗!”   无数的话筒怼到了滕时的面前,刺目的闪光灯疯狂闪烁起来,本以为外面是出口,却没想是守了半天的记者。   “请问您的飞车研发到什么阶段了?”   “据说崇景市正在试搭建空中运输网络的首批基地,是不是真的?”   ……   滕时下意识抬手挡住刺目的光线,他几乎看不清眼前的景象,浑身的冷汗汹涌地冒了出来,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身子发软,眼前的一切全部化为乱跳的雪花。   好晕……   要晕倒在全国观众面前了。   这还真是头一次。   下一秒,他的后腰忽的被人搂住,紧接着唇上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张嘴。”刚才电话里那个青年男生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焦急。   滕时没能回头,却莫名觉得这个声音很让人安心,下意识张开了嘴。   一颗奶糖塞进了他的嘴里,甜甜的味道瞬间在齿间化开。   “滕先生不接受采访,如果需要采访,请提前和滕家预约!”   沈哥拦住激动的记者们,等到记者们终于从他高大的身形遮挡下突出重围,才发现后面的滕时早就不见了踪影。   滕时的意识还是混沌的,完全是机械地跟着跑,只知道自己被那个男生带着跑出去了很远。   糖分终于在身体里发挥了作用,身体机能逐渐恢复正常,滕时的视线和听力都恢复过来,第一看到的是奚斐然的脸。   奚斐然拉着他跑进一间空会议室,确定没有人之后,把门反锁,扶着滕时坐到了椅子上。   “好些了吗?”奚斐然弯腰焦急地查看着滕时的脸色。   滕时坐在椅子里,俊美的容颜苍白如纸,乌黑的眼底却是清明的,嘴角微微上翘地看着他。   奚斐然心里一松,知道他缓过来了。   “你变声了。”滕时说。   奚斐然一愣,完全没意识到,摸了摸自己的喉结:“是吗?”   滕时摸出手机,翻出和奚斐然的聊天记录,随便点开一条语音,里面顿时传来了奚斐然曾经的小奶音。   一转眼的时候,小七年就过去了。   想当初奚斐然还是一个小白团子,圆圆乎乎虎头虎脑,一个胳膊肘就能夹走。   现在今非昔比,十三岁个头已经快一米七,由于经常打篮球练搏击,奚斐然肌肉的线条清晰明显,身体强壮,各个方面都在向成熟的方向发展了。   我竟然真的把这个小屁孩养大了,而且没养歪,滕时有些不可置信,同时感觉到了一种复杂的成就感。   奚斐然笑了:“这么听好像是有点。”   滕时回过神,看见奚斐然正盯着他,向着他微微靠近:“你觉得我现在的声音好听吗?”   少年刚变完的嗓音有些轻微的沙哑,褪去稚嫩的音调,几乎接近成年男子,忽然的靠近让滕时的心脏没来由的跳了一下,微微侧头避开奚斐然过分灼热的视线:“还行。”   奚斐然笑了笑,向后撤了一点,把手里的饭盒拿上桌子:“给你带了热乎乎的饭菜,快吃吧,一会儿又该饿得胃疼了。”   保温盒打开,里面是新鲜的鸡汤、清炒时蔬、还有杂粮米饭和配菜。   滕时接过奚斐然递来的筷子,慢条斯地吃了起来。   奚斐然在一旁拄着脑袋看着。   不知道为什么,滕时忽的感觉到了一点不自在,奚斐然小的时候也会经常盯着自己,那时候他只当奚斐然是个可爱的小屁孩,小孩子对什么都好奇,他可以完全忽略奚斐然的注视干自己的事情。   但是现在,他竟然会偶尔从奚斐然身上感觉到某种压迫感,有种自己像是被雄性的野兽当作珍宝占有住的错觉。   真是奇怪的感觉。   “好吃吗?”奚斐然笑着问他,又打开饭盒的最底部,“还给你带了草莓奶油蛋糕。”   那欢快的语调和明显求表扬的眼神让滕时心里一松,感觉自己熟悉的奚斐然又回来了。   果然是自己多想了吗?   滕时微微松了口气。   胃里有了食物,整个身子也都跟着一起暖了起来,滕时正准备去吃小蛋糕,奚斐然却忽的警觉地抬头看向门口。   滕时也听到了高跟鞋的声音,下一秒,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了。   “滕时?”漂亮的女主持人用涂着红色指甲油的修长手指撩了一下从耳旁滑落的头发,笑起来,“原来你在这啊,我找了你好半天。”   滕时礼貌地点头:“夏蕾,不好意思占用了你们的会议室。”   “没事,这间会议室平时没人用,是饿了吗?你吃的饭好香。”夏蕾走过来坐到了滕时旁边的椅子上,“刚才你的访谈做得真是非常好,我们导播都说你不像是第一次参加节目呢。”   离得近了,滕时才闻到女人身上清淡的香水味,仿佛被冬日的梢头被太阳的暖意烤过的腊梅。   齐肩的波浪卷批在肩头,眼睛是标准的杏眼,作为台内最近最炙手可热的新生代主持人,夏蕾长得确实很漂亮,五官大气中带着明媚的艳丽,说话时落落大方,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但是一旁的奚斐然却眉头紧皱,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滕时笑笑:“其实也紧张,只是伪装得比较好罢了。”   “你谦虚了,”夏蕾目光如水,“其实刚才的节目里我的问题都很浅,总觉得聊得不够尽兴,所以才想来找你再聊聊,不瞒你说,我本科的时候也是学电子机械的,对于飞车真的很感兴趣,还有很多问题想要请教你,能见到你这样厉害的人才不多。”   奚斐然在一旁忽的开口:“不方便,他一会儿还有事,您如果想聊的话可以和滕家管家预约。”   夏蕾真不愧是见多识广的主持人,闻言面色不变,微笑着将视线落在奚斐然身上:“这位是?”   滕时:“这是我……”   “我是他弟弟。”奚斐然冷冷答道。 第81章 秘密   “弟弟?”红衣女主持人夏蕾掀起纤长的假睫毛,弯起一双笑眼打量了一下奚斐然,“原来是滕家三少滕玟,果然和哥哥一样一表人才。”   如果说被人打断自己观赏滕时吃饭能让奚斐然达到百分之五十烦躁值的话,那被认成滕玟能让他的烦躁值瞬间飙升到百分之三百。   奚斐然的额角青筋都崩了出来,咬牙切齿地道:“我不是滕玟。”   夏蕾笑意不变:“哦?我一直听有传言说滕家收养了一个孩子,难道你是……”   “他是我的表弟,”滕时淡淡打断了夏蕾的猜测,语气平淡却不容拒绝,“虽然接下来还有约,但是简单聊两句的时间还是有的,您刚才说对飞车有疑问?”   夏蕾笑起来,视线从奚斐然身上收了回来:“对的,有几个细节想请教一下您。”   奚斐然注视着滕时,他说话的时候语速平稳,逻辑非常清晰,不会因为本身的高智商而故意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反而会用最通俗的语言把复杂的问题解释清楚。   “所以说关键的技术就在于电力供应,如何能保持长时间的飞行时长……”   奚斐然听着他说话,视线却不由自主落在了他的唇上。   淡粉的颜色,像是春天桃花的花瓣,他坐在那里温和地述说着,仿佛在发着光,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是完美的。   为什么对所有人都这么好这么温柔?   为什么不能只对我这样呢?   奚斐然看向漂亮的女主持人,心里忽的升起了一股危机感,滕时已经二十多了,正是谈恋爱的年纪。   如果他有了爱的人,到时候还会像现在这样重视我吗?   奚斐然感觉到了一股恐慌,同时也感觉到了某种烦躁,他抓紧了裤子,明知道自己这样的情绪莫名其妙,却根本没法克制下去。   叮。   “谢谢您能加我联系方式。”夏蕾收回手机,笑颜如花地站起来,“今天真的非常受益,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能采访到您。”   奚斐然猛地回过神。   滕时竟然加了她微信!   夏蕾离开会议室,滕时重新拿起盒子里的小蛋糕,正要咬下去,忽的被奚斐然夺走了。   “含糖量太高,”奚斐然面无表情地把小蛋糕收回盒子里,“你虽然低血糖,但是糖吃的太多对身体也不好。”   滕时:“……”   怎么感觉这小家伙是故意的。   “怎么了?”滕时一拄下巴看着他,“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怪怪的。”   奚斐然看了他一眼,板着个脸:“那个女主持人对你有意思。”   滕时愣了一下:“你怎么看出来的?”   滕时当然是看出来了的,活了三十好几,对于各种形式的示好再习惯不过,但是他没有想到十几岁的奚斐然竟然也能看出来,毕竟刚才夏蕾除了正常的询问技术方面的事情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   奚斐然收拾着餐盒:“她的头发放下来了,刚才在直播的时候她的头发是盘着的。”   滕时无可反驳,忽的又问道:“她对我有意思,你为什么要不开心呢。”   奚斐然收拾餐盒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收拾起来:“我没有不开心。”   下一秒他的脸蛋就被捏住了,滕时食指和大拇指捏着他的两边的脸蛋,轻轻挤了挤:“小屁孩。”   三个字,明明什么都没多说。   奚斐然却感觉自己又像之前无数次似的被滕时看穿了,并且遭受了他“长辈般”无情的蔑视和微妙的嘲笑。   他被捏出了鱼吐泡泡的表情,脸色涨红,还没来的及恼羞成怒,滕时已经打着哈欠向外走了出去:“沈哥呢,车停哪了?我要回家,好困。”   “你刚才不是说还有约吗?”奚斐然追出去。   “我约的就是我的床,”滕时回头微微一笑,“小醋包,你难道还要吃我床的醋吗?”   奚斐然愣在原地,几秒钟后面红耳赤地追了上去:“谁吃醋了!”   *   奚斐然好像对自己有点过于依赖了,在回去的车上滕时想。   滕时不动声色的看向坐在他旁边的奚斐然,小家伙正在那里低头发消息,应该是在和同学聊天。   这几年奚斐然在学业上就像是坐了火箭似的,跳了好几次级,现在已经上高一了,就连电视台的小报记者都来采访过,叫他“A大少年班的后备役,瑞斯利安的天才少年”。   本以为智商超高的奚斐然心智也会成熟得更快,没想到这些年下来,他却越来越粘着自己了。   滕时本硕博连读的时候,奚斐然就经常找过来。   瑞斯利安实施了改革,允许学生们选择走读。   这小家伙毫不犹豫选了走读,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力,经常一放学就往自己的大学这边跑,每次都会带个酸奶、棒棒糖什么的给自己。   滕时舍友们都认识他,他一来就开他的玩笑,叫他“滕时的贴身小尾巴”。   奚斐然好像还挺喜欢这个名字,每次叫他都应。   他不闹也不吵,滕时去图书馆他就跟着去,滕时去食堂他就去蹭饭。   起初滕时以为他是害怕一个人在家,于是嘱咐小阳和小镯多陪陪奚斐然,后来才发现奚斐然胆大如牛,甚至可以一个人在家看鬼片。   他就是单纯的想要和自己待在一起。   后来滕时分析,奚斐然可能是怕自己上了大学之后脑子里事情多了把他忘了,所以努力在自己面前刷存在感。   另外奚斐然对自己身边出现的人都很戒备,如果有男女表现出和滕时的亲近,奚斐然轻则生闷气,重则炸毛。   滕时觉得,这种“吃醋”的表现八成也是同样的原因,奚斐然怕自己的脑子里装了别人就装不下他了。   毕竟自己是奚斐然唯一的“饭票”和“房东”,所以导致奚斐然对自己产生了一种近乎“占有欲的”奇妙情绪。   综上所述,都是没安全感的可怜表现。   幸好自己上大学期间没有谈恋爱,毕竟知道上辈子谈恋爱没什么结果,所以干脆懒得开始,否则还不知道奚斐然会不会焦虑到爆-炸。   愁啊,滕时忧虑地看着奚斐然。   小毛孩总这么粘人怎么行?   独立性格怎么才能培养起来?总不能着这样一辈子吧。   当初心治疗的时候光顾着治疗创伤了,早知道应该把这条也加进去。   所以怎么能让他不粘自己?   十三四岁不正是要叛逆的时候吗,怎么奚斐然一点叛逆的迹象都没有?   与此同时,奚斐然正盯着手机里的群聊聊天框。   这是以马超为首建的一个群聊,里面六个人都是和奚斐然关系很好的铁哥们。   奚斐然虽然后来又跳级离开了这个班,但是关系没断,一帮人还经常一起去打篮球。   “我天!我天!我刚才差点就完蛋了!!”群里一人说。   下面立刻跳出:“怎么了?”“出啥事了!”   “我的10个g的视频压缩包被我妈看见了,问我是什么,还好搪塞过去了。”   “我靠!是那10个g吗,从你表哥电脑里偷偷拷贝过来的那个,各个国家的资源都有的那个?”   “是!吓得我冷汗都出来了!这要是让我妈看到了不得打死我!”   “阿语你别光说啊,说了好几次了,发出来给哥们都看看!”   什么压缩包,奚斐然莫名其妙,群里却忽的激动地炸了,消息一条接着一条。   奚斐然看了半天,终于明白过来压缩包的内容是什么。   青春期的孩子正处于对爱情半懂半不懂的阶段,除开的情窦还没来及顺,对于未知的好奇已经占了上风。   总会有一个阶段,有人会从某种渠道得到某些资源,然后这种资源就会瞬间在朋友当中传播开,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下一秒,群聊中跳出来了一个压缩文件,是阿语终于顶不住兄弟们热情的恳求,把压缩包发了出来。   阿语:“速存,我马上删!”   奚斐然盯着那个叫“我爱学习”的压缩包,心跳忽的加快了。   他虽然对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但此时那压缩包就在那里,藏着未知的奇妙,仿佛有某种巨大的诱惑的宝藏,勾引着他去开启。   奚斐然的手指鬼使神差地移到了文件上,有种要干坏事的紧张感。   “小然。”一旁的滕时忽的叫了他一声。   奚斐然猛地一个哆嗦,手指一下子按在了文件上,瞬间将文件接收完毕了。   “怎……怎么了?”奚斐然快速关掉屏幕。   滕时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做贼心虚的动作,视线落在他黑屏的手机上:“你在干什么呢?” 第82章 非分之想   奚斐然下意识攥紧了手机,努力让自己脸上的表情保持淡定:“没什么。”   滕时眯起眼睛。   他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桃花眼眯成狭长的一条缝,卧蚕更明显地凸起来,不经意间竟有种平时没有的慵懒魅色。   奶糖香气涌入鼻腔,奚斐然盯着看滕时,心脏忽的漏了一拍。   下一秒,滕时却收起视线后仰会了座位上,嘴角似笑非笑爱:“谈小女朋友了?”   滕时在这种事情上格外开明,在他看来,完全没有必要如临大敌似的防止小朋友早恋。   人与人之间的好感是幸福感建立的重要来源,一个健康的人应该是会爱其他人的。   奚斐然连跳好几级,身边接触的都是比他年龄大的男孩子,早点在这方面开窍也正常。更何况奚斐然那么聪明,对于事情的程度自然有把握,不会越界。   滕时甚至希望奚斐然谈恋爱,对他的心也有好处。   “我没谈恋爱。”奚斐然立刻反驳。   滕时笑而不语。   奚斐然忽的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来躁郁,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觉得心里非常憋屈。   滕时对他的开明并没有让他开心,他宁愿滕时管着他,不让他和女孩子接触,命令自己只准眼里有他一个人。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放纵呢?   是我对你而言不重要吗?   奚斐然攥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再次重申:“我没有喜欢的人。”   滕时莫名其妙地回头看着他,觉得这小家伙今天像是吃错了药似的一根筋,忍不住笑起来:“知道了知道了,我也没说你有,那是疑问句不适肯定句。”   奚斐然却不依不饶:“你以后会有女朋友吗?”   滕时顿了顿。   起码在上辈子,二十几岁之后,就一直没有了。   但是这辈子他的事业顺畅,家庭也和睦,或许……是可以有的。   “应该会有吧,”滕时说,“人总是需要一个伴的。”   “有我还不够吗?”   滕时哭笑不得地捏了捏他的脸:“你能陪我几年,等你大学毕业,你……”   车厢内忽然陷入了安静,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等到大学毕业,就脱离滕家,向滕仲云报仇。这是奚斐然一直以来都不藏着掖着的目标。   许久,奚斐然低声说:“那还有好几年呢。”   滕时没说话,揉了揉他的头。   *   市中心豪华写字楼内,巨大的落地窗将外面的阳光洒进整个平层办公室,然而男人的面容却在暗处,眼神阴郁。   他的面前的屏幕里是刚才新闻台的直播回放,画面中那个俊美的青年仿佛笼罩着神明一样光环,走到哪里都是聚光灯的焦点。   “蒋总。”   外面传来敲门声,手下毕恭毕敬地开门走进来,把一打文件放在了蒋洲成旁边的办公桌上:“这是您要的上个季度财报。”   蒋洲成的视线并没有从屏幕上滕时的脸上移开,只是淡淡问:“数据怎么样?”   相比于六年前,他的眉骨轮廓更清晰,已经褪去了青涩的少年感,身高比之前拔高了将近十厘米。   没有过分喷张的肌肉,身材甚至可以说得上修长,但那张脸俊美的脸微笑起来的时候,却总能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手下吞咽了一下,拿着手中的利润表汇报:“业绩还算平稳,相比于之前一个季度,营业收入增长了百分之一,净利润增加了百分之……零点二。”   他的声音一点点低了下去,因为蒋洲成随着他的汇报笑了起来,到后面几乎笑得前仰后合。   “哎你说,”蒋洲成强忍住笑搂住手下的肩膀,“为什么别人的收入和利润都是百分之十几二十几的增长,只有我们是个位数呢?”   手下不敢答,手指都微微有些发抖。   “明明新产品的研发也做了,推广也做了,但是每次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总会遇到各种‘黑天鹅’事件,打乱我们原有的计划,”蒋洲成用手指点着手下的胸口,“这是第几年了?我们的业绩一点都没有动?”   “第……第三年了……”   一直平稳并不是什么好事,在其他人都在疯狂进步的时候,你一直在原地不走,那等待你的就是灭亡。   “我甚至觉得有人给我们下了降头。”蒋洲成忽的认真的看向他,“你说,要不要请个大师来做做法?”   这么多年,手下知道蒋洲成越笑眯眯地开玩笑,心里越阴郁烦躁,他的笑容最灿烂的时候,基本就是他想杀人的时候。   手下终于咬牙,说出了自己藏在心里好久的顾虑:“蒋总,其实我也有种感觉,好像总有一股力量在暗中制约着我们似的,每次我们想要出头,这股力量就会把我们按回去,甚至把我们往沟里引,有的时候我真是怀疑它是不是能未卜先知,如果不是您这些年无数次力挽狂澜,咱们公司早就垮了。”   蒋洲成的眼底终于微微亮起来:“你觉得组成这股力量的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行业里的竞争对手?总之很强大,很有可能人很多,没准是某种联盟!”   “很多人嘛?”蒋洲成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轻声说,“可我为什么觉得也有可能是一个人呢?”   手下困惑:“蒋总,一个人恐怕不行吧,如果真是一个人,他得厉害到什么程度才能把我们一个上市公司按在地上摩擦?”   厉害到什么程度?   蒋洲成的视线有意无意地看向还在播放着的屏幕画面,节目中,滕时正在接受主持人连环炮似的的提问,给他安上了各种青年才俊梦寐以求的头衔。   然后镜头给到他俊美无双的脸上,滕时淡淡地看着镜头,微微一笑。   仿佛时空交错,蒋洲成和他四目相对,心底猝然一阵剧烈的颤动,如同被掀起了惊涛巨浪。   是他。   不知道为什么,蒋洲成心里就是有这种无比确定的感觉,自己公司所遭受的一切都是滕时在操作。   想玩死我?   蒋洲成恨到把牙咬出血,眼底却升起疯狂的笑意,绝境触底之后某种更强烈的欲望从扭曲的外壳中崩裂出来。   那就让咱们试试,是谁先玩死谁。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奚斐然就发现,滕时的日常生活其实是很忙碌的。   即便是休息日,他也很少有睡到自然醒的时候,几乎每天的日程都安排得满满当当。   滕时的脑子就像一台机器精密的仪器,里面装着数不清的事情。   有的时候连奚斐然都惊讶于滕时对事情的超强处能力,那些事情放在普通人身上,哪怕只有一件都足以让人焦头烂额,而滕时能同时处三件到四件事。   他经常这边接着国内合作商的电话,下一秒挂了立刻又接起M国研发团队的对话,用熟练的M语指挥研发进度。   这样的滕时让奚斐然感觉到了一种危机感。   他太优秀了,优秀得让一般人都难以望其项背。   而奚斐然又焦虑地发现,自己还是小孩。   滕时已经站在了高处,而且还在逐渐往更高处走,以后的成就不可显脸,难道自己要一直做那个盯着滕时的背影的小孩吗?眼睁睁地看着滕时和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吗?   不,自己要在长大之后和滕时站在同样的海拔,平视着对方。   或者更好的,让他对自己刮目相看。   这个愿望奚斐然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是却在他心里异常坚定地扎根了。   奚斐然开始潜移默化地学习滕时的生活规律,然后暗戳戳地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努力从其他方面让自己做到最拔尖。   AI是这个时代的未来,奚斐然记得爸爸说过,于是他把最重要的重心放在了编程上,六年狂揽学生奖项无数,还发明了一些小游戏之类的基础软件。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虽然奚斐然热爱运动,打篮球游泳各个不在话下,但是剥开皮看心儿,他最本质还是一个技术宅。   技术宅只爱技术。   群聊里传来的压缩包奚斐然打开都没打开,本来想要直接删掉,后来看在他哥们差点被他妈妈打断腿才传来的份上,勉强留了下来,加密丢进了电脑的隐藏文件夹里。   *   “你说,我是不是对奚斐然太照顾了?”网球场的休息区,滕时手里捏着矿泉水瓶,肩膀上披着毛巾。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滕时只穿了一件运动短袖和短裤,额头上的细汗微光闪闪。   难得给自己放了一天假,滕时约祁南槿去城里最大的户外网球场打球。   祁南槿用尽好大意志力才让自己不去看滕时的脸,猛地灌了几口水才道:“我同意,你应该把他丢出去扔大街上,把我接到你家住。”   滕时踹了他一脚:“说正事呢。”   祁南槿笑着坐直了,认真问他:“怎么了?照顾他有什么问题吗。”   “我之前就说过他有点粘我对吧,”滕时欲言又止,“本来我以为失去双亲的小孩子,粘着照顾他的人挺正常的,但是最近我发现,他好像还有其他症状。”   “比如?”   “不喜欢我跟漂亮美女接触,更不想让我谈恋爱。”滕时的眉头皱紧看向祁南槿,“占有欲超强。他是觉得我有了伴侣之后会冷落他?我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这样的意思啊。”   祁南槿心说奚斐然好样的干得漂亮,以后阻止滕时谈恋爱就靠你了。   “敏感吧。”祁南槿转着网球拍,“奚斐然小脑子里想得多,你又不是不知道。”   滕时捏了捏眉心:“我就怕是我对他太好,让他对我过分依赖,以至于……产生不该产生的东西。”   这话没在奚斐然面前提起过半个字,这会儿也说的不明不白,但是祁南槿却听懂了,心里咯噔一下。   “就像你似的,”滕时轻描淡写地瞟过来,“当初跟被鬼上身了似的要亲我。”   祁南槿抱头嚎叫:“明明说好了不提了!”   那次在机场门口祁南槿险些强吻滕时,结果被滕时一击重踢差点断子绝孙,之后滕时处完了奚斐然的事情,想起来这茬,又去祁南槿家把他揍了一顿,揍得祁南槿跪地求饶表示再也不犯了这才放过了他。   但是只有祁南槿知道,那次并不是单纯的精虫上脑。   他向滕时作出的再也不乱想的保证,他也从没有做到过。   “你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滕时至今想起来都百思不得其解,祁南槿上辈子谈过八百个女朋友,他记得清清楚楚,“你不是喜欢妹子吗?”   事情过去太久,以至于两个人都可以完全不尴尬地聊起这件事。   祁南槿哭笑不得:“我是喜欢妹子,但是这世界上有几个妹子长得比你好看?”   滕时:“……”   “怪就怪你长了这么张脸,谁看都得忍不住有非分之想?”祁南槿直气壮,“你往那一靠,一生气,天仙似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当时就是一下子上头了,其实可能也根本没过脑子,没想明白你是谁,占有欲起来,觉得好看没忍住就亲了。”   “……”这套流氓论听得滕时完全无法解,“正常直男会有这种冲动?”   祁南槿立刻:“当然有!”   滕时的眉心皱得更紧了,指尖都纠缠在了一起,许久才抬头:“所以你是说,我这张脸也会让奚斐然有非分之想?” 第83章 画像   实话,虽然滕时智商情商都超群,但是唯独在有关自己的感情问题上,始终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可能是因为当局者迷的原因。   就比如他直到现在都坚信祁南槿是直男,祁南槿“因为你太好看了所以我一时冲动了”的由他也信了,而且现在又开始担心是自己的问题导致了奚斐然的奇怪举动。   如果奚斐然本来是直的,但是天天和自己住在一起,自己又碰巧长的还算好看,久而久之把人掰弯了怎么办?   滕时的脑仁都开始疼,他从来没意识到长的好看还有这种的离谱副作用。   自己这是什么体质,勾人犯错体质?   他本来就隐隐怀疑奚斐然有这方面倾向,现在听了祁南槿的论,越发觉得有可能。   否则这个小家伙为什么会这么排斥自己和异性交往,还不想让自己找女朋友?   滕时虽然不讨厌同性恋,但是自己绝对不是,他也不希望奚斐然是。   同吃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竟然对养他长大的哥有遐想,这叫什么事!   滕时豁然站了起来:“不行!”   祁南槿吓了一跳:“啊怎么了?”   滕时急匆匆就要走:“我得赶紧把他掰回来。”   *   沙沙沙——   桌上摊开着画满了各种草图的稿纸,奚斐然正埋头画一张结构图。   新一届机器人大赛又要开始了,设计图初稿下周就要出来。   虽然这个时代用平板电脑画图更方便也更好保存,但是有的时候奚斐然还是喜欢在纸上画。   鼻尖和白纸摩擦的沙沙声能给他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很久以前,他爸爸也是这样伏案画图的。   “爸爸……”小小的奚斐然半夜醒来,迷迷糊糊走进奚沛恒的办公室。   奚沛恒正在专心工作,看到门口光着脚走进来的小白团子,连忙起身过去,把他抱起来:“大半夜的怎么不睡觉。”   “想爸爸了。”小奚斐然搂住奚沛恒的脖子。   奚沛恒无奈地笑笑,眼神变得温柔:“爸爸一会儿就去睡觉,你先睡好不好?”   奚斐然困倦地埋在他肩头摇头。   奚沛恒想了想,抱着他回到座位上坐下:“那就陪爸爸把最后的一张图画完吧。”   沙沙沙——   奚斐然坐在父亲的大腿上,好奇地看着父亲的笔下诞生出各种神奇的构造,仿佛生命在他手下从虚无中绽放出来,绚烂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爸爸,你在画什么?”“这是人工智能的初步构想。”奚沛恒的声音低沉而温和,笔尖在复杂的线条上勾勒。   “人工智能可以做什么?”   “它可以成为我们人类的朋友,帮助我们解决困难。既可以帮助我们进行高端技术的研发,也可以走进普通人家里,不开心的时候可以找它聊天,开心的时候也可以和它分享……它可以把我们照顾得很好,让千千万万的人受益。”   奚斐然笑起来:“它真棒!”   “是这样的,”奚沛恒抱住他轻轻晃了晃,“我们用最高级的技术、最顶级的科学去研究出来的东西,不该是高高在上的,而应该是贴近生活的,贴近人的。”   小奚斐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你长大会明白的,”奚沛恒笑着刮了刮他的小鼻子,“看到人类社会因为你的研究和发明而更幸福,是每个科学家最大的愿望。”   回忆散去,思绪落回现实。   奚斐然想起今天滕时在直播的时候说过的话。   “什么是您研究飞车的动力呢?”主持人问。   “我想要为这个世界做出一点改变,如果人们的生活能因为飞车的出现而变得更便捷和幸福,那我就会快乐。”   某个瞬间,滕时脸上的笑意和很多年前奚沛恒脸上的笑意一模一样。   奚斐然的心里涌起一种强烈的悸动,他以前崇拜的人和现在崇拜的人是那么像,仿佛命运的安排。   想要追赶的欲望史无前例的强烈。   奚斐然想,我以后也可以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吧,和他们一样。   他下意识点开电脑收藏夹里滕时今天的采访页面,视频播放起来,里面传来熟悉的淡然的声音。   奚斐然一遍遍看着屏幕上滕时的脸,笔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微动起来,传来沙沙的声响。   与此同时,黑色宾利已经停到了楼下。   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的滕时推开车门,迈腿下来。   小阳哥给他开别墅大门:“怎么回来的这么急少爷?”   “奚斐然在吗?”   “在呢,在二层房间里呢。”   滕时顾不上多说,向着二层走去。   这么多年都没有仔细和奚斐然聊过性-教育这个话题,是该谈谈了。   都怪自己一直忙于工作忽略了这块,不过没关系,现在还不算晚。   笔尖停了下来,奚斐然回过神,发现纸上出现了一张滕时头像的速写。   他没有怎么学过画画,随手凭信而画却精准的抓住了滕时容颜的特点:   漂亮的桃花眼,微笑的时候微微隆起的卧蚕,以及那种淡然如水的气质都画出了三分。   好像没有本人好看。   奚斐然左右端赏了一下,忽的感觉鼻子有点痒。   “阿嚏!”   窗外吹来的小风还有点凉,奚斐然随手关了窗户,从一旁的抽纸里拽出一张擦了擦鼻子,把纸团丢到了一边,想着一会儿和废草稿纸一起扔。   他正想着要不要在画上加几笔,忽然,听到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奚斐然?我有点事要跟你说,你有空吗。”   听见滕时声音的一刹那奚斐然差点做贼心虚地跳起来,用尽毕生的手速把画稿团成一团想要塞到桌子下面的抽屉里,却忽然想起来桌子是现代风格简约版,只有一块板子,根本没有抽屉!   “我进来了。”身后传来门把手的转动声。   奚斐然头皮都炸了起来,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来不及思考,低头拽开自己睡裤的弹力松紧腰带,把捏成团的滕时头像火速塞了进去。   滕时打开门走进来:“叫你怎么也不吱一声,我还以为你……”   空气忽然安静了下下来,滕时看着坐在桌前的奚斐然:   十三岁的小男生脸色涨红,呼吸也有点急促,睡衣的下摆有一个角乱七八糟的地掖在裤腰里,像是慌乱之间不小心塞进去的。   再往下,虽然是坐着,却能看到两腿中间一个不大不小的鼓包。   桌子上还有一团用过的、皱皱巴巴的手纸。   滕时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几秒钟后,三观尽毁,心中一万只羊驼奔过,倒吸一口凉气:“奚斐然!你你你……”   ——这是在干什么!!   然而下一秒,滕时看见了电脑屏幕上暂停的自己的脸。   奚斐然惊恐地扑过去关掉界面,欲盖弥彰地解释:“我什么都没看!”   滕时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第84章 十指紧扣   “滕……滕时?”奚斐然有点慌。   滕时勉强扶墙站稳了。   他还不懂,小小年纪的还是一张白纸,应该好好教育,跟他好好说别着急。   你自己小的时候难道没有做过这种事吗?男孩子没有做过才叫不正常。   滕时深呼吸,胃里直抽抽。   淡定淡定,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他“那个”的对象是我。   是我!?   滕时的血压飙升,拳头逐渐硬了,额角的青筋都崩了出来。   这种事情也太!……   供他吃供他穿,他竟然起这种心思!   是我从小对他太好了吗?他怎么能!……   简直大逆不道!   千万种混乱纠缠的思绪在脑海中噼里啪啦炸了个满堂彩,之后又乱七八糟地拧成一股绳,汇聚成唯一一个念头,滕时深吸一口气:   我要抽死这个离经叛道的小混蛋!   奚斐然莫名感觉脊背一凉:“滕时你是不是……”   滕时猛地抬起一根手指,那是一个禁止的姿势。   “你在这呆着别动。”滕时转身就走,直奔自己的房间。   如果他没记错自己的鞭子就放下柜子最顶层的盒子里,这么多年没用过不知道还好不好使,他今天非得把奚斐然的屁股揍开花!   I see you in my hopeless dream ……   还没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滕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的响了。   那是个温柔的女声,嗓音很独特,像是甘甜的梅子泡在清冽的酒里。   歌手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姑娘,但是再过几年就会在选秀节目上大火,上辈子滕时很喜欢她的歌,所以偶然在网上犄角旮旯刷到,就用做了手机铃声。   温柔的声音把滕时从混乱的愤怒中拽了出来,他稍微冷静了些,接通电话:“喂。”   “我的时啊!你去哪里潇洒了!我打了你一上午电话你都不接!你再不接我都要立刻飞过去找你了!”詹森在电话那头嗷嗷直叫。   滕时深呼吸,按住胃:“上午录了个节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咱们没钱了。”詹森正色,在大洋彼岸翻着手中的财务情况表,“咱们的研发烧钱烧的太快了,光是测试用的耗材每个月就要烧掉几十万。毕竟电动飞车这个赛道太新了,一切都是从零开始,试错成本太高,账上的资金最多能坚持到下个月……”   滕时顿了顿:“我一会儿转给你五百万,先用着,必须挺到七月份。”   “七月份之后呢?”电话那头的詹森已经彻底抛弃了浪子模式,一双湛蓝的眼睛神色严肃,“咱们现在克服了起飞的稳定性问题,但是还没有解决飞行时的变速问题,什么时候能有研发突破还不一定,你难道要一直往里面垫钱吗?你的钱也不是无穷无尽的。”   “我心里有数。”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然后传来詹森欲言又止的声音:“其实如果咱们尝试油动力飞车,或许会简单得多。”   滕时垂眸,淡淡道:“这个问题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只做电力,这是底线。”   飞车所需要的动力巨大,如果和现在的传统汽车一样用石油,很快就成资源短缺的局面。   石油价格飙升,国际市场动乱,以至于战争四起。   再之后,替代资源黑油在T国雨林被发现,人们不惜动用核武器抢夺,把整座城市夷为平地。   看到蘑菇云在T国首都升起的那一刻,那是滕时上辈子最痛心也最后悔的时候。   即便做电力再难他也要做,否则他宁愿不推出飞车。   大洋彼岸的詹森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时,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排斥油动力。”   他尝试说服过滕时,但是滕时在其他问题上都非常好说话,唯独在这个问题上,完全不容任何反驳,甚至曾经还因为这个事情把一个高级技术人员踢出了小组。   “我有我的原因。”滕时说。   “你是老大,”詹森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度纠结,只是提出适度的提醒,“可如果咱们不做,也会有别人做,他们或许会比咱们先研制出来。你不怕被人抢占了市场?”   “那就让他们试试。”滕时沉着如水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我不信有人能在这个领域比我们做得更好。”   最熟悉的自信和坦然。   因为足够强,所以对一切竞争都不放在眼里的真正强悍。   詹森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也是,有滕时在,怕什么。   “再说我不是还有你呢吗,是吧,M国最牛的技术大佬詹森,詹神?”滕时调侃他。   詹森无奈地笑出声来:“你可真是……行吧,都听你的。”气氛顿时一松,他的语调又恢复了花花公子的懒洋洋,“不过七月份会有什么好事发生?你提前给我透露点风声?”   “简单来说就是不用再担心钱的问题了,”滕时淡淡说,“别问,问就是神秘的东方玄学。”   被无数次以同一由搪塞过去的詹森:“……”   不过这么多年过来,他还真的有点怀疑滕时是不是有什么超能力,毕竟每一次在抉择的路口他作出的判断都是正确的。   即便有些选择在当时看了难以解,在之后也会被证明是最合适的选择。   公司这些年一路顺风顺水,就像是坐上了快速列车,顺得让人怀疑是不是在老天那开了特权VIP卡。   “下周我会参加一些投资人的聚会,有消息我会告诉你们,总之你们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交给我,你们安心做研发就好。”滕时说。   “Okay, boss.”   滕时挂了电话。   被詹森这么一打岔,他心里的愤怒已经平息了一大半。   滕时按了按隐隐作痛的胃,回头看向奚斐然的房间。   奚斐然的问题显然比商业上的问题更复杂更难解决。   这个上辈子没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小家伙完全是个未知数,没有任何模版可以参考,一切都得靠他自己摸索。   推开房间的门,奚斐然真的还桌子前面老老实实的坐着没动,两条大腿中间可疑的凸起已经不见了,脸上看上去也正常了许多,皱皱巴巴的手纸也丢进了垃圾桶。   “打完电话了?”奚斐然乖巧地问道,身后无形的尾巴友好地摇了摇。   滕时本来只剩一半的火一下子又灭了大半,只剩下了零星名为尴尬的小火苗。   好多年前奚斐然也是坐在这张椅子上等自己来帮他辅导编程,现在他依旧坐在那看着自己,一双眼睛和小时候一样明亮。   他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而已。   滕时叹了口气,他本以为自己会是一个非常性明智又无情的家长和监护人,但是直到这种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对奚斐然的纵容。   什么抽死这个小混蛋之类的想法都只是一闪而过的气话,真把鞭子拿来,他多半也舍不得抽。   那可是他从小不丁点一直养大的小白团子啊。   滕时坐到了奚斐然的床上:“聊聊?”   奚斐然身子一僵,微微点点头——他刚把那团画着滕时肖像的草稿纸塞进床垫下,就在滕时坐的那位置下面。   “聊什么?”奚斐然问。   滕时忽然卡了壳,他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小时候也没有人跟他聊过。   奚斐然的眉眼已经开始显现出俊朗雏形,甚至连放在腿上的手都有了修长的形状。   滕时一阵恍惚。   奚斐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算是青少年了。   “你刚才……”   青少年的男孩子和几岁的小朋友不同,他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断能力,单纯的教育是没什么效果的,必须要引导才行。   滕时犹豫斟酌半晌,终于非常隐晦地开口:“其实,女孩子是非常美好的生物。”   奚斐然怎么也没想到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啊?”   奚斐然肯定不是真的喜欢自己,只是小小年纪好奇而已,他身边只有自己这个参照物,再加上自己长的还不错,所以才犯了今天的错误。   一定能掰过来。滕时想。   他为什么要忽然提到女孩子?奚斐然想。   忽然他一个激灵:难道滕时要谈恋爱了,在给我打预防针?   “尤其是同龄的女孩子,”滕时补充道,“如果你牵过女孩子的手,你就会知道……”   奚斐然忽的问:“你牵过吗?”   滕时顿了一下,点了点头:“牵过。”   奚斐然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仿佛有股暗火在心底最深处灼烧着,烧得他心焦,他几乎是自虐似的问道:“什么感觉?”   果然还是需要引导的,你看奚斐然这不是也对女生感兴趣吗,还问是什么感觉。   “感觉很好,”滕时努力忽忆了一下上辈子的记忆,“女孩子的手很软。”   话音未落,他的手忽的被抓住了。   少年干燥的手指和他十指相扣,带着炙热的温度,滚烫的掌心和他贴在了一起。   “我的手也挺软的。”奚斐然说。   那天滕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结束和奚斐然的“谈话”的。   也可能根本没有好好结束,自己好像是直接甩开奚斐然的手,扭头走了。   实际上应该更像落荒而逃。   青少年的心问题果然不是一般人能解决的,专业的事情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   “喂,白老师,奚斐然的心辅导还得麻烦您。对,就像我微信里说的一样,加一条情感辅导……好的,麻烦您了。”   挂了电话,滕时向后靠在办公椅上深呼出一口气,感觉心里卸下了一个担子,却又莫名的并没有感到轻松,脑海中全是奚斐然那张认真又倔强的脸。   丁零零……   桌上的电子办公电话第三次响了起来,滕时缓缓睁开眼:“接通。”   “二少,公司会将在两分钟后开始,请您到会议室参会。”   滕氏集团拥有十几家子公司,滕时是其中八家的股东,现在他正在其中一家的办公楼里。   滕时走过工作区。   他一身黑色的西装,剪裁精致的衣服勾勒出完美的脊背和腰部线条,容颜俊美淡然,步履平稳。   “时总。”“时总早。”   从办公室到会议室,一路上遇到的员工都恭敬地向他问好,办公区域的气氛微妙地流动起来,无数灼热的目光投射过来,就连正在办公的人也忍不住抬头看过去。   作为不参与公司日常经营的股东,滕时很少出现在这家公司里,他的出现就意味着公司有大事发生,好坏不知,多半是坏事。   会议室的大门打开,滕时抬腿走了进去,里面已经坐满了十几个人,只等他一个。   无视会议室最前方主座上滕禹阴沉的脸色,滕时径直走向属于自己的位置,拉开沙发椅坐下。   几年过去,滕禹的气质更加沉稳深邃,视线比当初更锐利,如同鹰隼一般让人下意识胆寒。   “你迟到了一分钟。”滕禹视线冰冷地凝聚在他的身上,声音仿佛淬了冰。   滕时淡淡抬眼:“耽误你什么事了?”   这明显带刺的回答让偌大的会议室里安静的连掉一根针都能听到,所有公司高管都噤若寒蝉。   这几年来,人人都知道滕家的大少和二少关系不和,有时候甚至能达到针锋相对的程度。   虽然是亲兄弟,而且共同管着滕氏集团企业,但两人几乎可以说是水火不容。   啪!   一打文件摔在了滕时面前的桌子上。   “公司上个月订单下滑两成!你怎么解释?”滕禹怒道。   滕时看都没看那些文件一眼,当着所有人的面对滕禹反唇相讥:“我不参与公司的日常经营,业绩下滑是你们业务部门的事情,我没来问责就不错了,是你应该向我这个股东解释。”   “好啊,”滕禹怒极反笑,“那我就给你解释解释。”   他调出屏幕上的研究报告:“去年年底公司业绩就开始下滑,详细调查后最终发现,那些丢失的订单,全都跑到了你名下的另一家公司的公司订单里,滕时,你敢说你不知情?” 第85章 暴露   那一天会议结束的时候,会议的大门几乎是被撞开的,里面的高管鱼贯而出落荒而逃。   身后滕禹暴怒的咆哮几乎掀翻房顶:“我看你就是翅膀硬了!这么大的滕家你放不进眼里!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不一会儿滕时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他的脸色倒没有什么异常,只是领带不知道去哪了,领口的位置一片褶皱,看样子像是被人用力地揪住过。   整层办公大楼的员工们噤若寒蝉,看着滕时面无表情地穿过走廊走向尽头的电梯里,按下了关门键,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滕家兄弟不和的事情在短短两分钟内就在内部小道消息网中传遍了整个公司。   这已经不是兄弟俩第一次在公司吵架了,这么多年来,两人几个月一大吵,几周一小吵,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就连公司的清洁工阿姨们都知道兄弟俩关系极差,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又过了几分钟,滕禹大步流星地从会议室出来,面色上还戴着刚发完脾气的阴郁和余怒。   “看什么看!没正事是吗?”   震天响的怒骂立刻让周围好奇的员工们刷的一下低下了头,所有人该干什么改什么。   滕禹冷着脸坐上电梯直降到地下二层车库,坐上自己的奔驰大G,一脚油门驶出了公司车库。   后视镜映照出了他冷峻的眉眼,然而如果有人此时能看到他的神情的话,可能会非常惊讶,因为他的眼底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生气的迹象,甚至带着某种微妙的愉悦。   车子穿过拥堵的城市街道,在市中心大使馆附近的小路停下,滕禹啪地关上车门,走进一条僻静的小胡同,在经过两个路口之后,面前出现了一家精致的日料店。   滕禹走进去,服务员只微微点头问好,一句多余的话没有,带着他来到了最里面的榻榻米包房。   拉开门,滕时正坐在那里,面前已经摆好了精致的佳肴。   “哥。”滕时冲滕禹微微一笑。   “嗯,”滕禹脱鞋进来,随手把门关上,“路上有点堵。”   两人之间气氛轻松,丝毫没有刚才在办公室里针锋相对的样子,仿佛只是一顿非常平常的约饭。   “刚才嚷嚷得嗓子都哑了吧,喝点汤。”滕时提他倒上一盏温热的菌菇汤,香气瞬间在房间中散开。   滕禹把汤一饮而尽:“下次该你主吵了,光是想词我都累够呛。”   滕时笑笑:“行,下次交给我。”   这么多年他和滕禹一直是这么过来的。   为了防止变态父亲滕仲云上辈子养蛊似的、让自己孩子窝里斗的暗中作梗,滕时主动找到滕禹,提出两人要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不和的假象。   由于之前已经和滕禹培养了初步的信任,滕禹并没有过多犹豫就同意了。   这种方法果然奏效,这么多年滕仲云都没有过分挑拨二人之间的关系,因为以为不用挑拨他俩之间就很不好了。   两人边吃边闲聊,吃到快结束的时候,滕禹擦了擦嘴:“有一件事还需要你帮忙。”   滕时放下筷子:“你说。”   滕禹道:“最近X国的Wens公司忽然宣布,马上就要上市第一批拥有QTA技术的高精准度精密仪器‘Tami plus’,大概三十台。这东西你应该听说过,对于汽车芯片的制造有极大帮助,我们公司想要把这一批仪器全部抢到手,占领市场先机。”   滕时当然听说过Tami plus,这东西就像是迪迦奥特曼变身用的神光棒,可以把普通的汽车的芯片点石成金变成拥有高科技性能的智能车,是汽车生产制造厂商中心中的神物。   就连滕时自己也思考过要抢两台,用于加速飞车的研制进程。   但是Wens公司傲气得很,只和市值多少以上的上市公司合作,像滕时这样的初创公司是连购买资格都没有的,国内也只有像滕氏一样规模的几家公司可以有资格购买。   “Wens只接受全额预付,所以我们需要很大一笔流动资金。窗口期很短,银行融资是来不及的,”滕禹低声说,“我需要另一种仿佛来在短时间内搞到一大笔钱。”   滕时眯起眼睛:“哥,你是说……”   滕禹:“你之前告诉过我,在你的预知梦里,有两只科创板股票会在今年表现不错,红石基业和莲台佳衡,我想问问你,如果我现在建仓的话,选择哪只能让我短时间内获利。”   这些年滕时能预知未来的事情只有滕禹知道,他也曾多次帮助滕禹避开过很多坎,但是涉及到投资建议,比如哪只股票可以赚大钱,滕禹其实几乎没有主动问过他。   骨子里滕禹是一个非常正派也骄傲的人,他不屑用这种手段让自己获得成功,宁愿靠自己也不想用这种作弊的方法。   不过看来这次是真的急。   滕时闭上眼,上辈子的一切在脑海中闪过。   “选红石。”滕时睁开眼坚定道,“红石会比莲台先出现重大利好,如果重仓投入的话,应该会有不菲的回报。”   滕禹深吸一口气,对于滕时,他有百分百的信任,以茶代酒,他用小茶盏和滕时轻轻碰了一下:“好,我听你的。”   没有人看见,一个貌不惊人的服务生在滕家兄弟所在的包房外面将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然后无声地转头走了。   他一直走到没有人的地方,给一个加密的号码发了刚才包厢里对话的内容。   与此同时,滕仲云的某间办公室。   手下恭恭敬敬地把刚接到消息的手机展示给滕仲云看:“老爷,探子发来的消息。”   “饶命啊!”办公室的当中正跪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咚咚在地上磕头:“滕老爷求您饶了我吧!我不是故意侵吞公司财产的,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滕仲云看着手机,头也不抬地摆了摆手。   手下立刻上前,不顾地上那人的鬼哭狼嚎把人拽了出去,生死力竭的哭嚎在走廊外持续了几秒后尾音突然上扬,在锋利的刀具破开皮肉的声音后戛然而止,紧接着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   “一直以来关系都还不错,是吗?”   滕仲云看着手机上传来的探子的消息,嘴角勾起让人剥骨悚然的笑意:“藏得还挺深。”   傍晚滕时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了。   这个时间一般放暑假的奚斐然已经吃完饭,回到房间做自己的事情了。   自从那天被摸了手背之后,滕时一直在躲着奚斐然。   起初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再之后他想明白过来,奚斐然对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依赖,就是因为和自己朝夕相处太久了,所以他刻意减少了和奚斐然碰面的机会。   就着么晾着他一阵,等过段时间,小家伙自然会往前看的吧。   青春期的crush来的快去得也快,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很难有长性,成年都朝三暮四,何况是小孩子,转眼就忘了。   滕时这么想着,心下稍安,推开了别墅的大门。   下一秒,滕时整个人僵住了——几天没怎么好好说过话的奚斐然正靠在玄关的位置,双手抱臂等着他:“回来了?” 第86章 药没了   滕时推门而入的动作僵硬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嗯,你吃了吗?”   “吃过了,今天后厨做的红烧大虾,特别好吃。”奚斐然紧紧盯着滕时,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眼底某种奇异的光一闪而过。   然而滕时低头换鞋故意回避和他对视,所以没看到。   奚斐然什么都想明白了。   那天滕时和他聊完女生的话题他就觉得奇怪,为什么滕时忽然提起这个,明明滕时本身对找女朋友这件事也没有很着急,没有必要在那个时间点给他打预防针。   而且为什么之后自己握了一下滕时的手,他立刻触电似的抽手跑了。   回忆起滕时当时推门而入时那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奚斐然想了好久,忽然开窍,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滕时当时肯定是看到自己电脑屏幕上的直播了,而自己那时慌乱之下把画着滕时的草稿纸塞进了裤子里,结合满脸通红的表情,简直像极了正在对着滕时“大逆不道”!   靠!靠靠靠!   奚斐然羞耻又崩溃得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算了。   关键是自己之后还毫无察觉,去摸滕时的手!   也亏得滕时修养好,要是放一般人,一个大嘴巴甩过来都有可能。   怪不得滕时这几天一直躲着自己。   想明白之后奚斐然一夜没睡。   他其实并不确定自己对滕时是什么样的感情,十三岁,对很多事情明白一点,又不太明白。   他只是很喜欢和滕时待在一起,看着滕时就觉得开心,看到滕时对别人太好他会吃醋,只想让滕时对自己好。   小时候那或许只是依赖,失去父母之后对自己强大的抚养者天然依附心,但是随着一点点长大,这种依赖似乎变了一些味道。   奚斐然隐约察觉到了一点自己的心境,但是他不敢细想。   也亏得他小小年纪心思深沉,在明白自己的处境后,没有在惊慌下破罐子破摔,也没有打草惊蛇去认错,仔细思考一番之后,奚斐然做出了一个最重要的决定:   不管自己对滕时是什么想法,绝不能让他知道。   滕时脱下自己的外套挂在门口的架子上,从奚斐然身边走过:“我还有点事,先回房间了。”   他的态度说不上多疏离,也不算是冷淡,只是很平常的语气,如果是粗枝大叶的孩子甚至发现不了他的刻意回避。   奚斐然的目光追随着他一路走进客厅,忽的叫了一声:“滕时?”   滕时胃里一紧。   今天中午和滕禹吃日料时候实在没忍住嘴馋吃了一片生鱼片,本以为一片没什么,结果一直难受到现在,听到奚斐然一叫他心里咯噔一下,更是连带着胃腹里也跟着一抽。   “嗯?”滕时回头,“怎么了?”   奚斐然向着他走了两步,他穿着一件黑色短袖,露出的手臂上隐约可见肌肉线条,在距离滕时两米远的地方停住。   “我……有事想跟你说。”奚斐然垂眸,他的睫毛很长,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莫名有种说不出的委屈和落寞的感觉。   滕时的心里微微一颤,刚才紧绷的感觉立刻就减掉了大半,连语气都不由自主地温柔了下来:“你说。”   “这几天我感觉你好像有点躲着我,那天你跟我说的有关女孩子的话也让我困惑了好久,后来我想想,忽然意识到你可能误会了。”奚斐然抬眼,目光明亮而坦然,“那天你进门的时候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一边看着你的直播一边画机器人比赛的设计图。”   滕时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也没想到会有这种解释。   “你一进门吓了我一跳,因为那张初稿我画的不好看,不想让你看见,所以我就团成一团塞进裤子里了,”奚斐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可能是像让你觉得我很厉害,不想把不好的东西给你看,所以看起来有点……做贼心虚。”   滕时的眼睛微微一睁大,没想到竟是误会一场,心里百感交集,又尴尬又有点内疚,一时竟有点不知道怎么回:“我知道了,我其实……”   “哥,”奚斐然忽的道,“我是不是太粘着你了。”   这六年来,奚斐然叫他哥的次数屈指可数。   上一次还是奚斐然十岁那年和小伙伴爬野山失足摔进山沟里,自己带着人赶过去找了一整夜,最后把他从河边的淤泥里拽出来的时候。   根据滕时的经验,奚斐然只有在特别感激自己或者特别内疚的时候才会叫自己“哥”。   “其实也还好。”他这么一叫反倒让滕时觉得有点无措,“没那么严重。”   奚斐然落寞地笑了笑:“你也知道我从小父母双亡,多少是有点心阴影的,可能是怕被抛下吧,所以我一直挺依赖你的,如果你觉得烦,直接告诉我就行,我以后不粘着你呢,只是求你别不我。”   滕时的心脏就像是被锣鼓咚咚的敲了个震天响,震得有点晕,奚斐然不是个情绪外露的孩子,很少说这种掏心窝子的话,今天简直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自己不搭他这几天,竟然给他造成了这么大的心负担吗?   滕时简直有点内疚起来了。   “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忙吗,’奚斐然坚强地好情绪,冲滕时笑了笑,懂事得让人心疼,“快去吧,我只是想和你解释清楚,这样我晚上睡觉也能安心些。”   滕时沉默两秒,想了半天安慰的话,到最后都觉得对奚斐然这种聪明孩子解释起来没有必要,于是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会不你的。”   奚斐然就是在等这句保证,脸上的笑容瞬间又明媚起来。   滕时肚子里还是难受,小刀钻着似的,这件事已经皆大欢喜地揭过了,他现在需要休息。   “我回房间了,你早点睡。”滕时又拍了一下奚斐然的手臂,正要走,却忽的又被奚斐然叫住。   “看你脸色怎么有点不好?”奚斐然绕到他前面,皱眉打量他的神色,“不舒服?”   滕时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敏锐,自己完全没有任何表露,他竟然看出来了。“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又是肠胃不舒服?吃什么了?”奚斐然没听他胡说,“先坐沙发上,我帮你揉揉。”   可能是刚才聊完这种话题,虽然说开了,但是滕时心里还是有点轻微的别扭,隐隐约约的,感觉还是应该适当保持距离。   他揉了一把奚斐然的脑袋:“你怎么越来越像管家阿姨了,都说了我没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用管我。”   奚斐然看着滕时走上二楼。   他没有去追,也没有再说什么,看着滕时走进房间,啪地一声轻响关上了门。   不急,奚斐然心想。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遗憾的表情,甚至嘴角轻轻扬了一下,然后他也上了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滕时回到房间后先回了两个邮件,等到要点开第三个的时候,终于有点受不住了。   嘶……   手指缓缓按进胃部和肚脐中间的腹部,白色的衬衣都被压皱。   今天疼的这个位置,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   滕时一手按着肚子忍着疼,一手移动着鼠标,额头上微微渗出了细汗。   第三封邮件是某家豪华会所的经发来的,告诉他房间已经订好。   滕时深邃如海的桃花眼底倒映出屏幕莹白的光,俊美的容颜苍白如纸,在键盘上敲动起来。   ……   滴答滴答。   时间转瞬间到了九点多。   电脑屏幕黑掉,滕时单手捂着肚子,缓缓趴在了桌上。   不远处的镜子里倒映出他修长清瘦的身形,他额前的碎发已经都被汗水打湿了,长长的睫毛虚弱地垂着,显露出某种疲惫的脆弱感。   腹中一直在绞痛着,那片生鱼片带来的杀伤力远比想象的要大。   这娇气的破肠胃,受不了一点寒凉。   还以为能挺过去的,现在看来还是得吃药了。   是药三分毒,滕时平时能挺着就挺着,不喜欢吃药,除非到了难受得忍不住的时候,比如现在。   修长的手指艰难地从腹部抬起来拉开抽屉第二层,轻车熟路地从里面摸出一盒药。   滕时趴在桌上头都没抬起来,单手打开药盒。   ……靠,怎么没了。   锡纸板上每一格都被扣开过,里面空无一物。   明明记得还有一粒的。   滕时不死心地又摸了摸抽屉最里面,然后绝望地发现,这是真最后一盒了。   肠胃里的绞痛越来越厉害,隐约有痉挛的趋势,滕时的冷汗一阵一阵止不住地出,咬着牙按着肚子强忍了一会儿,把腹部的衣服都抓得皱皱巴巴,终于实在熬不住了。   ——奚斐然的房间里应该一直帮我备着药,问问他去。   房间里,奚斐然第n次抬头看表。   怎么还不来?   作为滕时的小跟班,隔三差五奚斐然就会去滕时的房间里检查一次各种药还够不够,如果不够了就及时帮他补上。   昨天他刚看过,发现滕时的肠胃药已经吃得只剩下最后一粒了。   那时候滕时正躲着他,奚斐然思考了一下,果断把最后一片药从锡纸板上扣了下来。   如果滕时这两天犯肠胃病,那他就一定得来自己房间拿药,那自己就能顺成章地和他说话,他休想再躲着自己。   咚咚咚。   外面忽然传来了很轻的敲门声。   奚斐然瞬间弹起,差点激动得从座位上跳起来,不过他很快就稳住了阵脚,以正常的步速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滕时正靠在他的门口,奚斐然开门的时候他的右边肩膀都抵在门框上,支撑着身体的大部分重量,左手按着腹部,俊美的容颜上一丝血色都没有,汗湿的刘海微微粘在额头,眉眼间隐约露出痛苦的神色,微微咬着嘴唇。   “有肠胃药吗?”滕时虚弱地开口   奚斐然一把扶住他的胳膊,嘴上却道:“你不是说你没事吗?”   小混蛋。   滕时按着肚子,没力气敲他的脑壳:“给我拿一片药我就走。”   疼死了。   “走什么,你就在这我吃。”奚斐然不由分说把他扶了进来,直接搀到了自己床上,“这几天我没进你卧室,药没来得及补,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给你倒水拿药。”   滕时单手撑住身体坐在床沿上,忍着疼痛环顾四周。   他有段时间没有好好来过奚斐然的房间里看过了,小家伙的房间越来越有个人风格。   左边墙上是各种篮球明星的海报,还有动漫人物的贴纸,右边墙上则是各种高端技术的新闻简报和从科技杂志上剪下来或者打印的机器人模型。   生活和研究,他分得很清楚。   但是两边的布置都很有条,能看得出本人的细致和严谨。   这样一个孩子,未来的前途应该是不可限量的吧。   滕时看向奚斐然倒水的背影。   少年的手稳稳端着水壶,倒水的时候,手臂上的青筋清晰可见,骨节修长分明,已经不太像是小孩子了。   有些时候滕时看着他成熟的样子,会偶尔有些恍惚,似乎能看到他成年后的样子。   滕时的心脏莫名地跳了两下,下意识移开了目光,然而紧接着腹中就是一阵强烈的痛感。   他人没忍住低喘了一下,双手交叠着按进腹部用力压住,忍了两秒终于还是支撑不住,缓缓倒在了奚斐然的床上。   奚斐然端着水和药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绝美容颜的青年虚弱地侧躺在他的床上,乌黑的桃花眼紧蹙着,双手紧紧抱着腹部,高挺的鼻尖上都是细碎的冷汗,因为被用力按住,衣服在身上绷紧,勾勒出清晰的腰线,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破碎的美感,脆弱得惊心动魄。   奚斐然的喉咙几乎不受控制的上下滑动了一下,用全力克制住心里呼之欲出的某种情绪,轻轻推了推滕时的肩膀:“起来吃药。”   滕时艰难地掀起浓密的睫毛,又垂了下去:“起不来了……”   他不是在跟我撒娇,他只是身体不舒服,真的起不来……   奚斐然说服自己好几遍才平定心神,放下杯子和药,半抱着把滕时扶起来,把药喂给他。   滕时张嘴,艰难地把药吞了下去。   “扶我回去吧……”滕时虚弱道。   “急什么。”奚斐然按着他重新躺回去,“药效还没发作,你先在我这歇会儿。” 第87章 纵容   “急什么。”奚斐然扶着他重新躺回去,“药效还没发作,你先在我这歇会儿。”   奚斐然的床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他比一般青春期的小男孩都爱干净,房间里无论哪里都一尘不染,被窝里混合着洗衣液和阳光的温暖味道,闻起来莫名地让人安心。   滕时实在无法拒绝这种味道,尤其是他的肚子还在难受的时候,更是不想动弹,于是不再坚持,向后让自己重新陷入了柔软的床上。   真好。滕时想。   小家伙对我没什么想法,是我想多了。   果然什么事情都得说开才行。   心里悬了好几天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说不出的轻松。   以后终于不用担心自己把奚斐然带上歧途,也不用刻意避嫌,两人之间还是和从前一样,什么都没变。   “想什么呢?”奚斐然爬上床,在滕时身边侧靠着半卧下来。   滕时半闭着眼睛:“想某个不让我省心的熊孩子……”   他漂亮的桃花眼因为疼痛而显得有点迷离又虚弱,睫毛上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奚斐然的喉咙微微动了动:“我要是不让你省心,这世界上就没有省心的孩子了。”   滕时虚弱地笑了一下。   他侧脸的轮廓非常清晰,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有个微小的的酒窝,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戳一下。   奚斐然的心跳得很快,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披着羊皮的狼,外表上维持着天真无邪,谁都以为他还是那个什么懂不懂的孩子,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内心日积月累逐渐变质的悸动。   他想要回报滕时,想要把这些年他对自己的好都一一补偿给滕时,而这种回报心在多年日渐浓厚的感情中被盘裹为了另一种更为复杂的情感——对滕时的占有欲。   他想要拥有滕时,让滕时永远陪在他身边,然后把所有的好都给他。   这是喜欢吗?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抗拒外人靠近滕时,还会想用各种小动作有意无意地触碰滕时的身体……   奚斐然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藏不住了,那些冲动在靠近滕时的时候格外强烈,疯狂的想要从伪装下冲出来。   然而他知道暴露的后果是什么,仅仅是一个小误会就让滕时一周没怎么跟他说话。   他没有办法承受更严重的后果。   于是他又以同龄孩子绝没有的克制把那些情绪深深压制了下去,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我听说A大有少年班,”奚斐然转移了话题,“如果拿到奥林匹克金奖的话,有机会可以进去,我想试试。”   滕时按着腹部艰难地掀起眼皮:“好啊,我正好可以辅导你……”   第一个反应是开心,但是紧接着他看向奚斐然沉静的眸子,忽的又觉得有些心疼,“其实你也没有必要这么拼,进少年班会很累,你已经跳了几次级了,按照现在的进度参加高考,正常上大学也完全可以……”   “我不觉得累,现在的内容对我来说太简单了。”奚斐然说,“而且虽然这些年一直跟你学编程,但是这样我只能是走在你后面,如果能早点上大学的话,我就可以跟各种教授学,甚至出国交流,这样才能走得比你更远。”   滕时笑了:“这么急着超过我?”   奚斐然没说话,因为四分之一混血的缘故,他的瞳色比一般人要浅一些,平时不太明显,但在床头灯的光线下,有种空灵又深远的感觉,但越清澈越看不到底似的:“我想快点长大。”   快点长大,离开你的庇佑……去庇佑你。   “长大有什么好的……”滕时轻轻呼出一口气,疼痛让他的思维没有往日的敏锐,没有察觉到奚斐然更深层的心思,“我知道你想快些长大去报仇,但是毕竟童年只有一次……”   奚斐然看着他。   “我尊重你的意愿,但你要知道,”滕时轻声说,“你背后有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帮你,你不用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奚斐然的心脏一阵颤动,几乎要藏不住。   忽的,滕时却皱了皱眉。   腹中一阵剧烈的绞痛,像是被绳子猛地勒住了肠脏,钻心的剧痛从腹中升起。   “……”   滕时实在忍不住痛苦地侧身蜷缩起来,修长的手指用力顶进腹部,用尽全身力气克制才没让自己在奚斐然叫出声,冷汗却已经瞬间浸透了额角。   “疼得厉害了?”奚斐然立刻坐起来。   滕时几乎没有力气说话,几秒钟后才艰难地点点头。   “我应该是肠痉挛了……”   最不想发生的事情发生了,滕时只觉得肚子疼得越来越厉害,几乎让他眼前发黑,他痛苦地翻了个身抓住床单,另只手已经深深陷入腹部,咬牙道:“你这里还有没有颠茄片……”   奚斐然在他说完前半句的时候已经冲下了床,翻箱倒柜地找出了解痉药,又跑回来给滕时喂了下去。   “需不需要去医院?”奚斐然急问。   滕时摇摇头,疼痛让他的身子都有些发抖,甚至意识都开始有些恍惚,但这些年他早就习惯了这种疼,知道怎么能顺利地熬过去。   “没事……等等药效,挺一挺就过去了。”   奚斐然难以形容自己是什么感觉。   肠痉挛是什么体验他在网上查过,大多数人给的描述都是生不如死,发作的时候恨不得一刀捅进肚子里图个痛快,疼到打滚晕厥都是正常现象。   他记得滕时第一次肠痉挛发作的时候也差不多,生生痛到从床上滚到地上,但是后来随着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多,再到如今,滕时几乎都习惯了,连医院都不去了,吃个药就硬扛。   明明是那么完美的一个人,如今却要被病痛这么时常折磨。   他曾经是那么小心的养生,却被蒋洲成一颗毒药给毁得一干二净。   心如刀割根本不足以形容奚斐然的情绪,他只觉得一股滔天的怨愤从心底最深处翻涌升腾起来,黑暗狠辣得几乎可怕。   等自己长大,一定要用最狠毒的仿佛把滕时受到的痛苦千倍万倍还到蒋洲成身上,挖掉他的眼珠子喝他的血,让他尝遍这世上的折磨。   那些画面完全具像化地出现在了他眼前,奚斐然忽的意识到,自己的心思远比想象的阴暗,在想象到折磨蒋洲成的画面时,他完全没有一点不适和负罪感,甚至觉得不够。   或许从蒋洲成杀死他父母的那一刻起,他的灵魂就种下了黑暗的种子。   “唔……”一声压抑的低吟终于忍不住从喉咙溢了出来。   奚斐然猛然回神,翻身上床,把滕时抱在了怀里。   “我帮你揉揉,乖,松开点。”   滕时痛的都有些意识不清了,下意识挣扎辗转,奚斐然从后面抱着他。   以他十三岁的身材去抓一个成年人还是有些费力,但这么多年奚斐然已经很熟练了,很快攥住滕时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立刻按住了滕时的腹部,力道适中地揉按起来。   滕时终于缓缓安静了下来。   奚斐然的揉按永远是最好的解药。   疼痛依然在,他却下意识不再抗拒,只是虚弱地把头靠在了奚斐然的怀里,微弱地呼吸着。   奚斐然揉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感觉到滕时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   他低头看向怀里,滕时双眼闭着,已经陷入了精疲力竭后的昏睡。   他的脸颊像是雪一样白,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人仿佛轻轻一戳就会破碎似的,脆弱感从揉皱的腹部衣衫上显露出来,虚弱得让人心疼。   但或许是因为前不久的坦诚,滕时整个人的姿态都是完全放松的,潜意识里对奚斐然没有半点防备。   奚斐然终于有机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呢?   视线从滕时脸上的每一处细节描摹而过,细细看过他俊美的眉眼,勾勒出鼻梁高挺的形状,扫过每一寸细腻的皮肤,最后落在了唇上。   心跳忽然有点快,奚斐然下意识收回视线,仿佛怕触碰了什么禁忌,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现在只有他自己。   胆子变得大起来,视线重新落回刚才收起的地方。   那唇的形状也很美,颜色浅淡如花瓣,刚才因为疼痛而被咬出了几处血痕,却莫名让人移不开视线。   “……唔”   一声下意识的低吟,滕时在昏睡中微微扬起修长而脆弱的脖颈,那毫不设防的姿态,如同某种尚未言明的纵容。   大胆逐渐演变为肆无忌惮,奚斐然缓缓抬起手,指尖终于忍不住落在了那柔软的唇上,那触感比想象中还要好上万倍,以至于他的身体都微微战栗了一下。   指尖向下移动,划过白皙如玉的脖颈,掠过凸起的喉结,扫过胸口,最后停在脆弱的腹部。   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奚斐然顿了顿,紧紧抱住了滕时腰,那一刻,他的心里已然获得了史无前例的满足。   “睡吧,哥。”他轻声说。   灯暗了下去,夜色漫漫,相拥为伴。   第二天滕时一早起来,奚斐然已经早早在楼下准备好了早餐。   生活一切照旧,滕时并没有把这次的三文鱼带来的小插曲放在心里,奚斐然乖巧盛粥,也什么都没提。   一周后,星云商务会所。   昏暗的房间里传来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沙发和地面撞来撞去,仿佛在被来回推动,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最后一声崩溃的尖叫,一切终于归为了沉寂。   台灯被打开,沙发上,只穿着上半身白衬衣的俊美年轻的男人趴坐在三十多岁容貌平平的男人的怀里喘息着,皮肤上透出精疲力竭的微红。   “还可以吗?”三十多岁的男人问,听起来有些紧张、又有些心疼,抓过沙发上的毛毯小心翼翼地围在了年轻男人的身上。   年轻男人从他怀里站起来,因为腿软,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三十岁男人赶紧扶住他。   “挺好的。”年轻男人站稳身子,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尴尬,不动声色地推开男人的手,“你先去洗澡吧。”   如果有人足够熟悉娱乐圈和商界,就会发现年轻男子竟然是某十八线小糊团里的一个唱跳偶像派艺人周琦,而那名三十多岁的男子,竟然是“万锂长安”公司的创始人梁晨。   “有没有不舒服?”梁晨追问,“我这次的力气可能有点……”   “我说了没事!”周琦不知怎的竟有点恼了,推了他一把,“每次都问问问,做就完了,问那么多干什么。”   梁晨有点无措地摆着手解释:“我不是想让你反馈,我只是怕我不好,你不开心。”   “梁晨,”周琦秀丽的眉毛皱起来,漂亮得像一只居高临下的孔雀,眉眼间却一闪而过某种复杂的情绪,“我们只是炮友关系,你没有必要做出关心我的样子,这样很奇怪。”   “抱歉,”堂堂公司的老总、A大博士生高材生,竟被一个小艺人说得低下了头,平平无奇的眼睛垂下来,竟显得有些落寞,“我以后不问了,我这就去洗澡。”   周琦双手抱臂,看着他一路走进了浴室,关上了门。   一分钟、两分钟……   忽的,他猛然站起来,随手抓了紧张纸巾把自己擦干净了,然后飞快地穿上了衣服。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偷偷看了一眼浴室,听见里面的水声还在流动,于是又快步走到电视下面,扣出来了一个小型录像设备。   他死死抓着那设备,似乎在挣扎什么,以至于设备的棱角都硌进了手心,然而几秒钟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把设备踹进口袋里,四处环顾一圈没有落下什么重要的东西,快速带着录像设备推门而出。 第88章 你不是同性恋吧   星云商务会所占地面积很大,周琦从房间里出来,立刻快步向走廊尽头,然后七拐八拐地走向角落里一处隐蔽的电梯。   对不起。   周琦死死抓着手中的微型相机,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地捏住,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只要把刚才的录像给等在楼下胡同里的那个人,自己就能红。   庆河锂业的老板说了,他和梁晨在商业上有一些纠纷,需要抓住梁晨的把柄。   如果自己能帮他,他就能把自己推荐给电视剧投资方,让自己出演新剧的男二号,和一线明星同台。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可是我没有办法。   电梯门在面前打开,周琦闪身进去,用力按下关门键。   电梯的镜子里反射出他帽衫下苍白的脸,他低头不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把帽沿又往下拉了拉,侧身避开电梯里的监控镜头。   叮。   电梯在一层停下,门打开的一瞬间,周琦立刻快步走了出去,推开会所的后门。   夜色撞入眼底,小巷子里安安静静,没有路灯。   人呢?   周琦焦急地向着小巷子里走了两步。   明明说好了这个时候在这里等我的?   “他不会来了。”幽深的小巷中忽的传来一声清冷淡然的男声。   周琦吓得浑身一哆嗦:“谁!”   他这才看见一个年轻的男人双手插兜靠在墙边,带着黑色的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夜色中看不太清。   “不知道你说什么。”周琦脸色发白,转身就要走,那人却又说话了:“你确定要把你手里的录像给庆河锂业的人吗?”   周琦如遭雷击,缓缓回头。   男人终于从墙上直起身,向他走了过来。   周琦终于借助会所后门的灯光看清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桃花眼,瞳孔尤其的幽深。   滕时在他面前站定,轻轻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庆河锂业的老总是怎么承诺你的,但是我敢保证,他给你的许诺不会成真。”   在未来里,周琦这个名字从未登上过热门电视剧荧幕,他唯一爆火的一段时期,就是不久之后的未来,因为被爆出和的万锂长安的老总梁晨包养,而黑上热搜。   周琦浑身颤抖起来,死死盯着滕时:“你……你是警察?”   “我不是警察,你可以解为我是梁晨的共同利益方。”滕时抬脚踹了一下墙边的黑色袋子。   “呜呜呜……”袋子里传来呜咽的声音,周琦这才意识到袋子里才是本该和他交易的人。   “这种恶劣的商业斗争无论什么时候都让很人讨厌,”滕时叹了口气抬起头,“不过你别怕,我只是想友好地谈谈。”   他到底是谁!?   周琦完全乱了阵脚,他本以为自己做的一切没有人知道,但这个男人却像是把什么都完全看透了。   怎么办!怎么办!   他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待宰的羔羊,如果他把自己交给梁晨,或者哪怕叫来一家媒体,自己就完了。   周琦感到了一股深深的绝望,双腿发软眼前发黑。   “我其实不是很解,庆河锂业到底给了你什么无法拒绝的条件?让你宁愿被封杀也要背叛梁晨?”滕时问。   “封杀?”周琦面如死灰语无伦次,“为什么会封杀我?跟我有什么关系!这段录像又不会公开,只是会私下作为威胁梁晨的工具而已……”   滕时哦了一声:“怪不得,原来他们是这么说的。而你竟然信了?”   “什么意思!”周琦猛然抬头。   “庆河锂业和万锂长安是竞争对手,庆河锂业早就想把万锂长安搞垮了。你手里这段视频说轻点是私生活混乱,说严重点,就是变态,毕竟在这个时代,同性恋还是不被大多数人所接受的。”滕时看着他的神色有些同情。   “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是包养小明星的同性恋,而他公司主要的服务对象又是儿童智能手机和游戏机的锂电池,你觉得那些孩子家长们会怎么想?”   周琦的脸色越来越白。   “如果我是梁晨的竞争对手,我一定会把这段视频公之于众,而不只是单纯私下威胁,单是网络上的攻击就足矣让梁晨死无葬身之地,如果梁晨心承受能力弱,直接自杀都有可能。”   周琦声音都颤了:“不,明明说好了只是私下的威胁……他们不可能这么……梁晨的生意那么大,怎么会因为一段视频就被拉下来?我没想害他,我只是,我只是……”   怪不得这么久还是十八线,这么单纯的人,在娱乐圈是混不下去的。   滕时看着周琦苍白的脸,心情有点复杂。   眼前这个小艺人看起来似乎对梁晨是有感情的,但他根本不懂商业上的腥风血雨,也不懂会对梁晨造成的伤害。   梁晨对这个小艺人,应该也是真心的。   上辈子在微博热搜出“上市公司老总包养男艺人,伤风败俗”,掀起舆论的轩然大波后,周琦被骂是“鸭”“不要脸”“为了钱卖屁-股的烂货”。   大家都以为梁晨会尽力公关撇清关系,但谁也没想到,他竟然发声明把责任全揽给自己,说是自己鬼迷心窍才潜规则了周琦。   但这不是简单的一起娱乐圈丑闻,“同性恋是否应该存在”的话题被掀起,冲上了热度的最顶端,网上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和骂战。   年轻一代小部分人支持恋爱自由,老一辈坚决反对,两拨截然不同的价值观产生的激烈碰撞。   最后一锤定音的是一张转账记录——梁晨在和周琦在一起的时期给他转账超过三百万。   这笔钱太大了,几乎没有办法相信,周琦不是为了钱出卖身体。   “伤风败俗”“教坏祖国的花朵”“变态”“恶心”的评价以压倒性优势刷遍了社交媒体。   周琦最后被逼到退出娱乐圈,从此销声匿迹。   万锂长安股票狂跌到历史低点,梁晨大病一场。   好几年之后,梁晨才重振旗鼓。   他本来就是技术奇才和商业精英,把战线从小型手机锂电池转变到汽车锂电池,几年后生产出了全球最好的汽车锂电池产品,无数人抢着和他签订单。   这辈子滕时想要从油动力飞车转变为电力飞车,最主要的动力来源就是锂电池,如果能和梁晨建立合作,那是再好不过的。   其实滕时本可以在这件事发生几年之后,等梁晨开始转型制造汽车锂电池,再找机会建立联系。   提前介入可能会影响梁晨的选择,甚至让他失去转型到汽车领域的契机。   但是滕时不想眼睁睁看着这两个人的悲剧再次发生。   梁晨是个真真意义上的好人,上辈子他匿名捐款无数,为人低调从不声张,滕时虽然和他接触不深,却从很多合作伙伴那里听到过他的好名声。   这样的人,是不该遭受那些事情的。   “把录像给我吧。”滕时伸出手,“相信我,我对你们没有恶意,否则这个时候你面对的就是满巷子的媒体了。”   周琦浑身颤抖,几乎无法动弹。   滕时看着他,静静地把掌心平摊向上。   过了许久许久,周琦终于颤抖地把手里的微型摄像头递给了滕时。   他不认识滕时,也不知道他的目的,相机交到滕时手里可能是另一个深渊,但是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滕时接过来,左右看了看。   这不是联网设备,视频只储存在相机本身的芯片里。   周琦闭了闭眼,转身想走,却忽的看到滕时取出里面的芯片,咔嚓一声掰碎了,然后随手丢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周琦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他本以为滕时肯定会留着,就算是有共同利益,多一个把柄也比没有强,但是滕时竟然毫不犹豫地销毁了。   周琦:“你……”   滕时摆摆手:“没事了,你走吧。”   周琦的眼泪忽的就止不住了,崩溃地抓住头发大哭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我家里人生了病,我需要钱!……”   滕时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阿晨虽然给我,但是我需要的太多了!我妈一天的仪器费用就是两万,我想赶紧红起来,变成男二号男一号!我不想一辈子吸他的血……”周琦哭的声嘶力竭,像是心脏都被撕裂了,痛苦地弯下了腰。   忽的,他的背后传来一声颤抖的:“周琦……”   周琦目眦欲裂猛然回头,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小巷另一头的梁晨。   滕时微微吃了一惊,梁晨竟然找过来了,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也不知道梁晨看见了多少。   梁晨双眼通红,整个人像是老了五岁,他本来已经三十多,现在看起来几乎有些憔悴了:“我都听见了……”   周琦整个人彻底崩溃,无法面对眼前的一切,大叫一声转头跑了。   梁晨追了两步,终于还是踉跄地停了下来。   他们两个人都需要时间思考之后的关系,这一切都太突然了。   滕时挠了挠脸颊,感觉自己站在这里有点尴尬。   他的计划本来是先阻止录像流出去,然后再找机会和梁晨接触,这下没想到梁晨直接看到了。   要怎么解释?   要不还是先溜吧……   滕时面无表情地提起一口气,正打算悄无声息地溜走,忽的听到背后一声沙哑的:“这位兄弟……”   滕时的脚步无奈地停住了,回过头来:“梁总。”   梁晨看着他,目光疲惫中带着审视,最后化作复杂的感激:“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但是谢谢你,没有把录像流出去。”   滕时微微点头:“我也是偶然得知庆河锂业的计划,看不过这种事情,所以顺手拦了一下,您不用客气。”   梁晨疲惫地笑了一下:“这家会所上面有个天台酒吧,没什么人,您如果不太忙的话,陪我喝一杯吧。”   滕时当然不太忙,也没想到会有这种展开。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在天台酒吧上了。   夜晚的天台酒吧一个人都没有,两人坐在靠近边缘的位置,看着城市遥远平铺的夜景。   夏夜的微风吹过,仿佛把心里的郁气也吹散了些许。   梁晨喝了一杯又一杯,他酒量算好,喝了几乎整瓶洋酒,也只是半醉而已。   滕时可不敢像他那么喝,一杯五十度的下去,他就得疼得整夜翻来覆去别想睡,所以干脆喝了一口就换成了橙汁,好在梁晨也不介意。   喝到最后,梁晨也有点撑不住了,胳膊拄着脑袋,冲滕时苦笑:“你说啊,想要好好和人家过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滕时自己也没有和谁真正过到一起去过,想了想道:“不要有太高期待,可能会好受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奚斐然的样子。   这么多年他和奚斐然算是一起好好过日子吗?   好像……还挺舒服的,不太难。   “不,你不懂……”梁晨拍了拍滕时的肩膀,“我喜欢男的……我从来都没有很高的期待,我就想找一个我喜欢的人,一直对他好而已……”   滕时内心有点震动,他不是同性恋,也没想过同性恋群体的艰难和复杂,生活已经够多麻烦了,如果连感情都不被世俗所接受的,那得多累。   “你长得很好看,但不是同性恋吧。”梁晨眯起眼睛问,然后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不像,我的雷达没响……”   滕时笑了:“你的雷达很准,我笔直。”   “幸运啊兄弟。”梁晨叹息着拍了拍滕时的肩膀,“你家里人……也没有是同的吧……兄弟之类的……”   滕时的某根神经针扎似的地跳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一个人,却被他用潜意识压了下去,微微摇了摇头。   “那就好那就好……”梁晨是真醉了,说话都有些含混,“这条路太难了,一定别让他走……打断腿也得拦住,太难了……”   滕时没说话,用橙汁和梁晨又碰了一下。   梁晨一饮而尽,趴到了桌子上。   他长得相貌平平,不是那种让人一眼惊艳的类型,但是很耐看,有种让人感觉踏实的沉稳感。   这样的男人在同性恋市场上是流行的吗?   滕时不知道,但是梁晨人好又有钱,如果是直男的话,应该桃花不少。   明明可以一帆风顺地走过人生路,老天爷却偏偏开了个玩笑,感情这种事,真不是自己能左右的。   别让他走,打断腿也得拦住……   滕时终于还是又忍不住想到了奚斐然。   那小子,不是同性恋吧,只是碰巧脑子抽筋情窦初开开在自己身上了。   没事的,已经纠正了,奚斐然已经走到正路上了。   滕时这才发现,自己一颗心高高的悬着,并不只是担心奚斐然的感情太过惊世骇俗,更是担心他未来,他真的不想让奚斐然过得那么难。   “其实……”滕时强迫自己转移思绪。   他不想过多参与别人的私生活,但是他知道,就像周琦说的,以梁晨一直给钱的模式,两人是不可能长久的。   周琦有自己的自尊,需要自己的事业,不可能一辈子当梁晨的情人。   滕时的目光微微闪了一下,端起橙汁:“我听说有个综合节目正在策划中,叫‘我们的旅程’,你如果还想帮周琦的话,可以推他进去试试。”   这款综艺在未来的几年内爆火,如果周琦能有机会在里面露个脸,起码会有些帮助。   梁晨听到周琦的名字微微直起脑袋,睁开醉醺醺的眼睛,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微微点了个头:“好……”   滕时微微垂下眸子,梁晨也没有再说话,趴在桌子上,像是睡着了。   晚风有点微微的凉,却让人不觉得寒冷,滕时放眼看向城市的夜色,无数的生命在那一个个光点中闪耀着。   无数的人生轨迹交叉又分离,缘分或稍纵即逝或长久相依,命数仿佛一直无形的手,把生命的线条随机地拨动到一起,又随意地分开,太多的变数存在,没有人能确切的知道未来会怎样,即便是经历过一次人生的滕时。   “我会一直帮他的……”梁晨咕哝着说了句梦话,“我那么喜欢他…… 第89章 悸动   滕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本来打算徐徐图之,从商业上和梁晨建立联系,却没想到偶然之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成了朋友。   两人三观相合,梁晨现在的年纪正好是滕时上辈子差不多的年纪,几番接触下来,两人非常能聊到一起去,竟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隔三差五就要约着去打球喝茶。   滕时的生活里忽然多了一个人,奚斐然当然立刻警觉了起来。   在他眼里,无论是男女,只是和滕时关系太近,都有可能是潜在的威胁对象。   奚斐然可忍不了滕时单独和其他人出去玩去。   “滕时,下次你们出去玩带着我一起吧,”奚斐然真诚地看着他,“我想长长见识。”   能让奚斐然多些社交,滕时自然是乐意的:“可以呀,我介绍你们认识,下次咱们一起去钓鱼。”   于是两人的聚会变成了三人聚会。   奚斐然跟着他俩一起玩了几次之后,发现梁晨为人真诚老实,而且有个固定的喜欢对象,还是个小明星,看起来对滕时完全没有那方面意思,只是单纯的朋友。   奚斐然放下心来,正打算放任两人去,祁南槿忽然又得到了风声杀了过来。   “新朋友啊?打算去哪玩,带我一个。”祁南槿黄鼠狼似的“真诚”笑容简直和当初奚斐然一模一样。   于是三人聚会又变成了四人聚会。   这个周末四个人又约着一起打网球。   祁南槿千挑万选找了一套最好看的运动套装,精神抖擞地出现在网球场,一眼就看见了奚斐然。   几天不见,小崽子又长高了,以前只到滕时胸口,现在到肩膀了!   “吃化肥了?”趁着滕时和梁晨打球的时候,祁南槿坐在场边不怀好意地冲奚斐然挑眉。   奚斐然看向他,上下扫视:“你现在多高?”   祁南槿立刻坐直了:“185,怎么了?”   奚斐然:“那实际就是183-184左右了。”   祁南槿被戳破真相顿时瞪眼:“你这小屁孩!……”   “二十二岁,生长发育差不多停了吧,”奚斐然悠然地翘起二郎腿,双手搭在两边的椅背上:“我妈妈175,我爸185,按照遗传学的规律,我应该至少能长到187左右,我再多打打篮球,没准能到189。”   祁南槿一口老血卡在胸口,有种现在就把这小家伙掐死的冲动。   “好累!”中场休息,滕时气喘吁吁地笑着从远处走来,先和自己的对手梁晨拍了一下手,“老梁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打得这么好。”   梁晨笑得憨厚:“以前经常和小琦一起打,他打得更好,都是他教我的。”   提起周琦,梁晨的脸色微微落寞了下来。   滕时拍了拍他的背和他一起向着场边走去,轻声问:“还没好呢?”   梁晨摇摇头:“他不肯见我。”   被当场抓到向自己男朋友的商业对手提供录像,论谁恐怕都没有脸再出现了。   “我不怪他,我知道他妈妈生病经济困难,”梁晨捏了捏眉心,心情低落,“我只希望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谈谈。”   滕时安慰他:“给他些时间,别急。”   “阿时!”“滕时!”   不远处的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祁南槿和奚斐然同时朝着滕时快步走过来,互相之间隐约较着劲。   “渴了吧,”祁南槿把早就拧开盖子的矿泉水递给滕时,“喝点水。”   滕时笑着接过来,仰头喝了两口,就感觉自己的侧脸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碰。   “出了这么多汗,”奚斐然拿着毛巾在他的脸上轻点,“我帮你擦擦。”   梁晨在一旁看着直想笑,就连心里的抑郁也被吹散了不少。   这个小时啊,还说自己身边没有……   梁晨的雷达滴滴滴响个不停,看着祁南槿和奚斐然殷勤的样子,心中无限唏嘘。   这片网球场是他们包下来的,环境非常好,滕时平时非常忙,难得有时间出来运动,动起来就有点上瘾,歇了一会儿就想再打一场。   祁南槿一个虎扑冲上去,迅速抢占了滕时对面的位置。   奚斐然只得遗憾暂时落败,在场边陪梁晨歇着。   梁晨把随身的笔记本电脑从书包里拿了出来,虽然是休息日,但是公司的事情还很多,有空余的时间就得见缝插针。   “工作这么忙?”奚斐然侧头好奇地看着他,“你不是大老板吗,手下有那么多得力助手,交给他们不就行了。”   梁晨笑了笑,打开一个文件:“当老板也不能闲着,公司做得越大,越需要领导者尽心尽力,稍微松懈下去,很快就会被人超过,这个世界上能人太多了。”   奚斐然的心情有些复杂,滕时平时也是这样的,忙起来的时候几乎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空余时间,有的时候回到家累的连饭都不想吃,直接往床上一倒就要睡。   每次都是奚斐然把他叫起来,半劝半强迫的让他吃点东西,否则晚上半夜又要胃疼。   如果以后自己不在呢,如果滕时只有一个人呢,他会把自己的身体糟蹋成什么样?   奚斐然看向远处滕时打网球的身影,只觉得心里像是坠了一块铅。   虽然滕时一直有养生的意识,但是真的忙起来,哪里还顾得上这些鸡毛蒜皮。   自己总有离开的那一天,到时候谁来照顾他呢。   “那什么时候才能放松呢?”奚斐然看向梁晨。   梁晨:“如果想要事业一直往前走的话,一刻都不能放松。”   奚斐然垂眸,不说话了。   如果是这样,他希望滕时不做创业者和行业顶尖的成功者,宁愿他安安稳稳普普通通,也不想让他一辈子操劳。   如果我足够强大就好了,搞垮滕仲云之后重新回到滕时身边,到时候养着滕时,让他每天想做什么做什么。   梁晨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暂时放下手中的事情,温柔地看向他:“说起来,你之后想要做什么?帮滕时一起做飞车吗?”   奚斐然摇摇头:“我对车不太感兴趣,而且我也不想给滕时打工,我想做自己的事业。”   “哪方面?”梁晨很喜欢奚斐然,这样优秀的年轻人他很愿意帮,“或许我能给你提供点有用的建议。”   如果我不在他身边,谁来照顾他呢……   “我们用最高级的技术、最顶级的科学去研究出来的东西,不该是高高在上的,而应该是贴近生活的,贴近人的。”父亲的声音仿佛犹在耳畔。   奚斐然抬眼看向梁晨:“我想做人工智能。”   “人工智能?”梁晨的眼睛亮起来,夸赞道,“有追求,人工智能领域确实很有发展前景,但是也很难。”   奚斐然点点头:“我父亲生前涉足过人工智能领域,到时候我应该可以从他之前的手稿和研究成果中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比起从零开始应该要顺利一些。”   梁晨露出赞许的神情,不过又道:“我有个小建议,不知道你要不要听。”   “当然要。”奚斐然坐直了身子,“求之不得。”   梁晨微微清了清嗓子:“研究人工智能,不能只局限于计算机技术,更应该研究人类本身。”   “人类本身?”奚斐然好奇地地睁大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设计人工智能最终的目的,就是让机器变得像人。而人是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人类大脑运行的机制更是精巧绝伦。现在AI的神经网络算法,就是根据人类大脑神经元的运行机制来模拟计算机的计算方式。”   梁晨说:“如果你单纯只是想在AI领域有所发展,那只研究计算机没问题,但如果想要实现真正的突破,一定要从人出发,探明大脑的运行机制,才能让机器像人一样思考。”   奚斐然似懂非懂,但梁晨的话给了他从未有过的启示,他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当然,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我有这种认知完全是来自于我的一位朋友,也是我的老同学。”   梁晨笑了笑:“他是一位J国的脑科学博士,也人工智能领域的专家,姓森,他经常受邀来咱们国家的知名大学做讲座,据说还会从国内选择一些优秀的学生跟他一起做课题。等你上了大学之后我可以帮你引荐一下,如果能当森博士的学生,应该会对你的事业很有帮助。”   森博士?   奚斐然莫名觉得这个姓有些耳熟,但是毕竟这是一个J国常见姓氏,也没太在意。   “谢谢梁哥,”奚斐然浅笑了一下,“还有三年,我努力。”   梁晨笑了笑,又开始忙他的工作。   奚斐然乖乖地坐在他旁边,看着滕时在不远处打网球。   滕时今天穿的一身白色的运动套装,衬得皮肤更加洁白如玉,一双长袜包裹在小腿上,显得腿部的线条优美而笔直。   忽的,他追随着网球的移动猛然起跳挥拍,奚斐然屏住呼吸,惯性让滕时的衣衫向上扬起,光滑的小腹闪烁着细微的汗水微光,马甲线的线条漂亮得堪称完美,随着劲瘦的腰延伸进裤腰里。   奚斐然的喉结上下移动了一下。   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和滕时一起洗澡只会脸红尴尬到不知所措的小孩子了,如今滕时的身体在他的眼里有了别样的视觉冲击感,扑面而来的荷尔蒙几乎让他无法招架。   奚斐然仓皇地移开了目光,正好看见梁晨电脑屏幕上打开的论坛界面。   “梁哥,你这是在看什么呢。”奚斐然没话找话,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哦这个呀,”梁晨把电脑屏幕转向他,“Chamber,你没听说过吗?”   奚斐然摇摇头。   梁晨指给他看:“如果你将来要钻研计算机技术,这个论坛你一定要知道啊,这里汇集了全世界各路技术大神,大家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发帖求助,这里的人什么都知道,论坛里藏着各种深藏不漏的大牛,据说当年乔布斯和马克隆都是Chamber钻石等级的会员。”   “这么厉害?”奚斐然的注意力真正被吸引了过去。   “那当然,”梁晨有些骄傲,“这个网站进入是需要门槛的,需要进行一个测试考试,每次的试题都不一样,成功的才能有资格注册会员,你可以注册一下试试,如果实在不行可以来找我,我帮你考进去。”   奚斐然被激起了胜负欲:“我自己应该也没问题。”   梁晨笑了笑:“小伙子,有胆量。”   很快又一场球打完了,滕时喘息着冲着祁南槿走过来:“可以呀你,背着我偷偷练了?”   祁南槿在滕时面前哪里肯露怯,那肯定是用了一百二十分的力气去打的。   “害,也不知道怎么就赢了,”祁南槿淡定地球拍放到一边,“可能是运气好。”   滕时笑着戳破他:“瞧把你得瑟的。”   祁南槿不承认,忽的夸张大叫,用手扇风:“哎呀热死了,打了这半天出了一身汗。”   话音未落他掀起自己的上衣下摆,平整的六块腹肌完整显露出来,用衣摆擦了擦脸。   远处的奚斐然:“……”   远处的梁晨:“……”   两人心里同时想:还有更刻意的吗喂!   奚斐然立刻就要扑上去把他从滕时面前踹走。   下一秒却看见滕时毫无察觉地从祁南槿旁边走了过去,视线扫都没往他肚子上扫,顺手丢给他一块毛巾:“用毛巾,别用衣服。”   祁南槿在原地化作一座雕像:“……”   梁晨“噗”的一声没忍住笑喷了。   滕时在别的方面精得几乎成仙,偏偏在这种事情上能神经大条到离谱。   果然这世界上人无完人。   “笑什么呢?”滕时莫名其妙地走过来。   “没什么,”梁晨强行憋住笑意,瞥了一眼后面一脸沮丧的祁南槿,“中午想吃什么,我请客。东三环那家森林有机菜怎么样?据说最近很火。”   几个人的关系已经过了需要客气的阶段,奚斐然兴致高昂:“好啊。”   祁南槿打起精神:“走起!”   滕时笑了笑,看了一下手机,下午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着急或者重要的事情,于是也点了点头:“OK,先去洗个澡。”   祁南槿立刻满血复活,兴奋地揽住他的肩膀:“什么?要跟我洗鸳鸯浴?”   “做梦吧你。”滕时笑着怼他。   奚斐然走在后面,心跳忽的有点快。   他们四个都要洗澡,虽然说高端网球场的浴室都是独立浴室,但是进出浴室和穿衣服的时候,难免会有坦诚相对的时刻。   奚斐然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走在他面前的滕时身上,白色的运动服下,滕时狭窄的腰线随着走路的动作若隐若现,再向下的话……   I see you in my hopeless dream ……   忽的,一声突兀的铃声猛地打断了奚斐然的胡思乱想。   滕时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是他的秘书。   “滕总,下周三您和团队上午十点对投资人富华资本张总的路演,临时有个变动需要跟您汇报一下。”   “怎么了?”   “张总说他有个朋友也对飞车项目感兴趣,想带过来一起听。”   这种事情简直求之不得,飞车计划正在融资阶段,投资人越多越好。   滕时欣然答应:“可以,是谁要过来?”   秘书:“双典投资的老总纪宏。”   所有人的脚步都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滕时的情绪产生了变化,那是一种瞬间的冰寒,仿佛能让周围的空气都冷下来几度。   “不见。”滕时脸上的淡然化作冰冷,对着电话那头说。   秘书显然没有意料到滕时这样的回答:“滕……滕总?不见是什么意思?”   “我不和纪宏谈投资,”滕时说,“找个借口拒绝他来,只和张总谈。”   秘书:“可是……”   “没有可是,”滕时深黑的瞳孔冰冷如霜,“如果他们非要一起来,那这次的路演取消。”   “这是怎么了阿时?”祁南槿微微皱眉,有些担心地问,其他两人也都看着他。   滕时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没什么。”   上辈子,这个叫纪宏的老男人,曾经意图对他不轨。 第90章 future   其实活到三十多岁,滕时什么事情没见过,他从来不刻意遮掩自己的长相优势,欣赏他的人自然欣赏,觊觎他的人自然觊觎。   向他示好的人多得数不过来,滕时几乎习惯到有些麻木了,但是双典投资的老总纪宏,却是难得让他厌恶到恶心的人。   纪宏在一次投资会上看上了他,那时候滕时年轻,对于这些事情还完全不懂,还以为他叫自己参加私人宴会是想要增加友情和合作,却没想到纪宏在饮料里给他下了药。   那天发生了什么滕时其实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他只记得喝完那杯饮料之后他就开始浑身发热手脚发麻,药物刺激得他胃也疼,他难受得站都站不起来,被纪宏半强迫的拉进了酒店的房间里。   老男人身上混合着烟味的臭味压下来的时候,滕时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抓起一旁的烟灰缸就对着纪宏的脑袋砸下去,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腕,用提前准备好的黑绳把他的手腕死死捆在了一起。   在药物的作用下滕时浑身发软完全使不上力气,他拼命蹬踹,挣扎着想要跳下床跑,却被纪宏一拳打在了肚子上。   “老实点,”滕时失去意识之前听到最后一句话是纪宏在他耳边的威胁,“我不喜欢不乖的。”   等到滕时再次醒来之后已经是第二天了,他躺在自己家的床上。   据说昨晚不知道谁报了警,说有人强-奸,警察赶到的时候正看到纪宏准备对滕时下手,立刻把滕时救了下来,带走了纪宏。   滕时就这么莫名其妙从一次劫难中逃了出来。   不过纪宏权利遮天,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处罚,从派出所出来风平浪静了几天之后,立刻开始在投资人的圈子里散播有关滕时的谣言,说滕时的研究不靠谱。   投资人都是非常谨慎的,这种谣言一出,立刻大批撤资。   滕时上辈子那时候做的还不是飞车项目,只是初创的汽车相关项目,纪宏这么一闹差点让他的公司直接死掉。   最后他用了十倍百倍的付出,带着团队挨家挨户地去和投资人解释,不知道吃了多少闭门羹,遭受了多少白眼,最终才勉强得到了一笔投资,把公司救了回来。   “怎么了?”奚斐然小声问,“出什么事了?”   “没事。”滕时从回忆中脱离出来,轻呼出一口气,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摸了摸他的头,又冲梁晨和祁南槿一笑:“老梁不是要请吃饭吗?走吧,我都饿死了。”   奚斐然看着滕时微笑的脸,低头微微咬住了唇。   有的时候奚斐然真很自己是个小孩子,滕时明显是有烦心事,但他知道滕时不会和自己说。   祁南槿是滕时同龄的朋友,他俩几乎无话不谈,老梁是滕时的前辈,滕时有什么事也都会跟他请教。   只有自己,还是个正在上高中的小孩。   十三岁上高中,十六岁高中毕业,听起来很厉害,但是有什么用呢,自己总是比滕时小,这段年龄差距存在,他就会一直把自己当成小孩子。   他多希望滕时也能向对待同龄人一样对待他,有什么事情也跟他说一说。   想要赶快厉害起来的想法又一次强烈的起来,奚斐然盯着滕时的后脑,手指蜷进掌心。   回去之后奚斐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梁晨说的那个大佬云集的网站Chamber。   奚斐然叼着一个笔杆,写写画画用了两天的时间解开了Chamber的入会谜题。   说实话,那道题出得非常厉害,既考验了申请者的编程水平,又考验了思维的灵活程度,非常有技巧性,完全不是书本上死记硬背就能答不出来的。   奚斐然其实也并没有答得很顺利,第二天上午的时候差点就要被折磨得抓狂,想要去找梁晨求助。   但是一想如果自己连入门题都要求助他人,那还有什么脸说要和滕时平起平坐?   一咬牙,一跺脚,心诚则灵,还真的解出来了。   奚斐然迫不及待的注册了一个账号。   这个网站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用起来无比随意,不用设置关联手机号之类的验证,只需要一个用户名一个密码就行,可能是对于自己的网站的安全性足够自信。   请输入用户名:   奚斐然的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几秒,想到了一个名字:SF,时和斐,他和滕时名字的缩写。   一股隐秘的战栗转遍全身,奚斐然心跳的厉害。   这种瞒着滕时,偷偷把两个人的名字写在一起的事情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刺激感,像是偷偷干了什么坏事似的。   怎么了,滕时领我入门,我真正的编程技术基本上都是他教的,把我们的名字写在一起有什么不对?奚斐然自己说服了自己。   不过左看右看,SF这两个字怎么看怎么像某快递。   换个顺序,FS?分手?   用姓氏,TX?腾讯!?   奚斐然怒摔键盘。   离谱!真的离谱!   好像不管用什么字母组合,最后都能联想到奇奇怪怪的东西,这对于奚斐然这种有点情感强迫症的人的来说完全是不可接受的。   要不,干脆就用滕时一个人的名字算了。   奚斐然想了想,终于慎重的在用户名那栏敲下了一个:S   设置完毕,顺利登入。   “欢迎加入先驱者联盟,S。”   屏幕上跳出英文的自动欢迎界面,紧接着,论坛的真面目展示在奚斐然面前。   奚斐然微微增大了眼睛浏览了起来。   这个网站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实际上却暗藏巨大的乾坤,里面帖子的涉猎范围之广阔,知识水平之深,简直到了让人瞠目的地步。   无数新奇的科技概念帖子层出不穷,而在帖子下面的回复也都让奚斐然倒吸凉气,那些回复一看都是极其专业的回复,那是真正的技术大牛,和浏览器上随便搜出来的知识问答完全不是一个水平。   技术大咖在论坛上畅所欲言,碰撞出激烈的思想火花,说到意见不合处有时还会对骂,骂完又碰撞出更激烈的火花。   这里简直是一个属于科技工作者的微型元宇宙,生动又真实,高级又接地气,仿佛胜地一般的存在。   奚斐然如饥似渴地钻研了两周,终于把论坛逛了个遍,不过每天都有很多新的帖子发出来,全球各地每时每刻都有新的思想在产生,怎么看也看不完。   奚斐然也发了不少自己在编程中遇到的问题上去,起初他还怕自己的问题太浅显,被人笑话,后来才发现这种担心都是多余的,大老板都很喜欢帮助新人。   尤其是一个叫“utu”的大佬,可能是看他的资料显示同是H国人,所以格外的关照他,经常回复他的帖子。   奚斐然除了吃饭睡觉完成学校的功课,空余时间都在逛论坛,几周下来,他感觉的自己的编程能力和视野都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论坛还有一个专门的水区,供大佬们闲聊,里面的内容千奇百怪。   “今天又因为没倒垃圾被老婆骂了,呜呜哭哭”   “朋友们,用什么型号的杆子海钓最好?求建议。”   “气死了对家公司又偷我创意!总有一天我要雇人往们总裁屁股里塞满松果!”   “怀疑我的健身教练喜欢我,可我是直的啊!”   原来大佬们的生活也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呀,奚斐然边看边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奚斐然的变化很快引起的滕时的注意。   “你最近每天都在忙什么呢?”某天清晨,滕时一边坐在沙发上翻看平板上的消息,一边对匆匆路过的奚斐然道。   奚斐然刚游完泳回来,脑袋上还蒙着毛巾,正准备回屋看Chamber上的消息。   “没……没忙什么,还是之前机器人比赛的事情。”奚斐然打了个磕巴就镇定了下来。   他不想让滕时知道他有了Chamber会员权限的事情,一来他不愿意张扬,二来他想悄悄快速成长,然后一鸣惊人,他不想让滕时知道他有人帮忙,心里小小的自尊心作祟,他宁愿让滕时以为是他自己变得更厉害了。   滕时眯起眼睛,审视又玩味地看着他。   “真的,下周就比了。”奚斐然一笑而过,从一旁的桌子上的果盘里揪下来一颗葡萄,走过去塞进了滕时嘴里,“是真的忙,我先上去了。”   “唔。”   嘴里蔓延开甜甜的味道,滕时发现竟然真的就这么被搪塞过去了,小家伙小跑上了楼,还关上了门。   “小兔崽子。”滕时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是不是马上要到青春期了?滕时想,开始避着自己了。   滕时莫名有点惆怅。   奚斐然成长得太快,他担心这家伙太早熟,总粘着自己是不是不好,而奚斐然真的一点点长大,和自己疏离了,他却又忍不住怀念奚斐然的小时候乖巧可爱的样子。   脑海中浮现出奚斐然七八岁时小白团似的脸,滕时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早知道当时就应该多捏捏的。   滕时摇了摇头,把注意力又转移到自己的工作上。   明天终于约了和富华资本的张总见面,本来应该两周前见的,结果因为张总非要带着纪宏,足足协商了两周,才同意单独见面。   也不知道这两人的关系为什么这么好,早知这样,或许当初连张总都不该接触。   不过事已至此只能继续,如果此时说不和张总合作了,反而会和对方结仇。   滕时和团队打了个视频电话,把路演的流程又过了几遍,这才关掉电脑,向后靠在了沙发里。   闭目休息了一会儿,滕时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了手机里的Chamber论坛移动版APP。   新消息提示有好几条,滕时点开。   S:“utu,你上次跟我说的那段代码我有点问题,我觉得这里不该是用这个包,得换一个……”   S:“还有这里,你看我这样是不是更好?”   S:“对了!我新研究出来一种做cluster的方法,给你看看。”   滕时的嘴角轻轻勾了一下,拇指打字一一回复。   utu:“这个包不行,会有bug,你看这串码的这里……”   utu:“什么新方法,我看看。”   上辈子滕时是在大二的时候注册成为的Chamber会员,这辈子他高中的时候就注册了,这么多年下来每天看一眼Chamber几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就像每天看天气一样。   不过最近,他发现论坛上出现了一个很有趣的新人,从发帖的那些问题语气能看出来,这个叫S的用户年龄应该不大。   滕时起初没太在意,只是随手在他一个问题帖子下面回复了一句,后来发现,这个家伙几乎每天都要在论坛上发五个左右的帖子。   像是有问不完的问题,每次提问都无比认真,不得到想要的回答绝不罢休。   滕时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刚刚注册Chamber时的自己也是这个样子,充满干净,对于一切都充满了浓烈的求知欲和好奇。   帮一帮吧,滕时想,也许以后这孩子也能成为大佬呢。   就这样,滕时和这个叫S的人陆陆续续聊了几周,以至于这个孩子现在一有问题就直接艾特他。   消息提示又跳了出来,S又有了新的回复。   滕时目光柔和,点开提醒页面,手指却轻微的停顿了一下,心思一时间有些恍惚。   上辈子,自己也在Chamber上认识过一个年龄不大的男孩子,是个J国人,叫Rev。S给他的感觉和上辈子那个男孩的感觉很像。   可自从滕时这辈子刚注册Chamber起,就一直有意无意寻找着Rev的ID,但是直到现在都没有见过。   命运千变万化,蝴蝶掀起翅膀,任何微小的改变都可能引起剧变。   或许这辈子那个叫Rev的男孩失去了知道Chamber的契机,又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涉足这个行业。   utu,自己这一世的ID截取自future,未来。   自己从未来回来改变了世界原本的秩序,究竟影响了多少人呢。 第91章 躲不过   星期一的早晨,滕时早早就起了床。   今天是和富华资本的张总越好见面的日子,张总手握重金,而飞车团队又处于资金紧张的关口,詹森已经无数次催滕时去见投资人了,这次总算是约上了。   “对了,别忘了说咱们尾翼的技术专利,如果咱们队员说不明白直接给我打电话,虽然我这边是半夜我也能立刻就接……”   电话里的远隔重洋的詹森喋喋不休,滕时戴着单边耳机轻笑着,对着镜子穿上一件高定衬衫,一颗一颗地扣上扣子:“放心吧,有我在。”   詹森紧张的心情终于稍微缓和了一点:“你在干什么呢?”   “挑领带。”滕时在衣帽间的领带区扫视一圈,最后视线定格在了一条深蓝色带暗纹的领带上。   詹森哭笑不得:“你是真的一点都不紧张啊。”   “紧张什么,懂行的自然知道我们的项目值得投资,不懂的也没必要硬劝。”   滕时把领带拿出来,忽的看见奚斐然正站在门边看着他。   这家伙身上穿着瑞斯利安的校服,剪裁得体的制服勾勒出了他挺拔的身形,隐约能看出平直的宽肩。   小家伙几乎一天一变,滕时几乎有种错觉,好像他眨一眨眼睛的功夫,奚斐然都能长高几毫米。   奚斐然对他笑了一下,做了个“我要走了”的手势。   是要去上学了,跟他打个招呼。   滕时也对他笑笑,示意他等一下。   詹森:“你也太佛系了阿时,你就不怕咱们的钱不够了?资金链一断还怎么研发,咱们之前的成果也得泡汤。”   别的创业者都恨不得每天扑在投资人身上求着投资人投钱,而滕时却从始至终都显得从容不迫,仿佛每天研发烧掉的大把大把的钱引起不了丝毫的焦虑。   他总是有种泰山压顶都岿然不动的沉稳,对什么都深有把握。   就连这次去见张总都是詹森催着他,他才去的,好像根本就不急。   “别担心,”滕时胆小着按住耳机,“我之前跟你保证过,七月之后我们就不用担心的钱的问题了,现在承诺依然有效。”   詹森再一次被他的淡然安抚了下来,又简单嘱咐了一下一会儿路演的重点就挂了电话。   “是詹森?”奚斐然边从门口走进来边问。   滕时笑道:“天天催我搞钱的不是詹森还能有谁?简直和滕玟有一拼……对了,你过来,我有东西给你。”   奚斐然走过去,看着滕时弯腰在抽屉里翻找。   阳光正好从后面投过来,薄薄的衬衫被光线穿透,那狭窄的腰线几乎一览无余,奚斐然的呼吸有些快,目光凝视在那优美的腰线上,像是被粘住了一样根本就移不开。   “找到了。”滕时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转身递给奚斐然,“这是我当初参加国际奥林匹克竞赛时期做的笔记,送你了。”   奚斐然在转瞬间已经自然地垂下眸子,面无异色平静地接过来,翻开看了两页,眼底浮现出惊喜,又有点犹豫地抬头:“真的送我?你这些笔记做得太好了,都可以珍藏了,送我不心疼吗?”   “傻小子,送你有什么心疼的。”滕时笑着立起领子准备系领带,“放抽屉里落灰我才心疼。”   奚斐然笑起来,抱住笔记本,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开心:“谢谢!”   滕时心里一软,奚斐然比同龄孩子都成熟许多,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奚斐然有点太沉稳了。   明明小时候是个暴躁的刺头,长大之后却越来越懂事。   是时间的积累和心医生的治疗沉淀了他的性格,让他没有在遭受重大心创伤后扭曲长歪,但是也没有办法恢复到六岁以前灿烂阳光的样子。   父母双亡一定是在他的性格上留下了影响的。   所以滕时特别愿意看到奚斐然偶尔露出的孩子气,觉得奚斐然开心笑起来的时候特别招人喜欢。   “好了,去上学吧,”滕时柔声说,“今天晚上我可能要晚回,还有可能住在外面,别等我吃饭。”   奚斐然点了点头,伸手拿走了他手中的领带:“不急,还有时间,我帮你系。”   手指似有若无地擦过他的手背,带来少年指尖的温度。   滕时在某方面大条的神经微微跳动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细想什么,肩膀上忽的被轻轻一推,整个人重心不稳,向后坐到了身后的床上。   “抬头。”奚斐然把领带绕过他的脖子。   滕时的心跳微微有点快,下意识仰起头,少年俊美的容颜近在咫尺,那一瞬间他竟有一种被奚斐然圈在怀里了的错觉。   他从来没有以这么近的距离,处于低位的角度看着奚斐然。   从这个角度,奚斐然的面部轮廓显得格外清晰,混血的骨骼感仿佛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明显,眉眼的位置尤其明显,稚气褪去后有种难言的深邃,有一种非常非常独特的气质。   原来他已经这么大了吗?滕时感觉到了一阵恍惚。   每夕相处,在他的眼里奚斐然一直是个小屁孩,知道今天他才恍然意识到,奚斐然已经从一个儿童变成了少年,而且再过几年马上就要成年了。   “好了。”奚斐然帮他系完领带。   滕时对着镜子看了看,领带一丝不苟的。   “晚上尽量别喝酒,你胃受不了。”奚斐然嘱咐他,变过声的嗓音低下去的时候竟有种别有味道的磁性,然后从他口袋里摸出什么东西,塞进了滕时的口袋里。   滕时伸手一摸,才发现那是两块奶糖。   心里说不出的柔软,滕时淡淡笑了一下:“知道了,不喝酒。”   事实证明,有的时候承诺不能做得太早。   当天滕时的团队给张总做的路演非常成功,他们潜力十足的商业计划和过硬的技术和研发能力足够有说服力,在几小时内就俘获了张总他们公司一行高管的芳心。   张总当即表示让滕时的团队别着急走,晚上他请客去市中心的宁远公馆不醉不休。   这样的商业邀请再正常不过,滕时早有预料,于是微笑着同意了,只是说自己酒精过敏,到时候恐怕得以饮料代酒,张总哈哈大笑,说不介意,人来就行。   结果当天晚上滕时还是喝了酒。   “哎呀!滕总,今晚无论如何得喝一杯,一杯,就一杯!庆祝我们合作愉快,您不会不给面子吧?”   这时候已经盛情难却,拒绝就是打人脸了。   滕时微笑着端起酒杯:“哪的话,能得道您的赏识是我们的荣幸,一杯就一杯,张总,请。”   张总满面红光,开心得不得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一个劲儿的夸赞滕时:“哎呀,滕总真是少年英才,说实话,做了这么久的投资人,这些年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让我眼前一亮的项目的,你们的飞车计划是独一份。”   “只是碰巧顺应上了时代的需求罢了。”滕时淡笑。   队员们依次给张总和公司领导敬酒,气氛热烈又愉快。   “其实啊滕老弟,我老早就听说过你们这个商业计划,”张总很快喝上了头,隐约有点醉了,拍着滕时的肩膀和他称兄道弟,“那时候还是老纪给我介绍的你们,当时我就和老纪说,这个项目我一定要入,这是真正的未来企业!……对了,老纪你知道吧,我发小,双典投资的老总。”   滕时的眼皮猛地一跳,有些生硬地微笑着:“有所耳闻。”   “本来啊,他也看好你的企业,想要和我一起投的,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听说你们好像不太愿意接受老纪的投资?”张总醉意朦胧的眼睛眯缝起来。   “那倒没有。”滕时非常有技巧地回避了这个问题,“只是张总的投资方向跟我们非常契合,我们这次就是专程冲着您来的。”   “是啊张总。”团队小伙伴们也跟着帮腔。   “哎!这就不对了,你们科技企业最是烧钱,投资当然是越多越好,别怕稀释股权,挺过初创期才是最主要的。”张总哈哈大笑,熟络地搂住滕时的肩膀。“我跟老纪也是几十年的发小了,既然没有不乐意,那这次,老哥旧帮你做主!引荐纪总跟你们认识一下!”   一股不详的预感席卷全身,滕时赶紧道:“不用了张总,下次我们……”   “哎,没事儿!”张总拍着胸脯,冲外面喊,“老纪,你进来吧!”   包厢的大门被服务生推开,一个中年人笑着走了进来。   “咱也别管以前有什么道听途说的误会,以后咱们一起进步!”张总笑着站起来,“滕总,这是双典的老总纪宏,认识一下。”   上辈子无比熟悉的鹰钩鼻子三角眼撞入眼底,纪宏走过来,微笑着冲滕时伸出手:“滕总,久仰。” 第92章 第 92 章   纪宏微笑着冲滕时伸出手:“滕总,久仰啊。”   被束缚的双手,男人身上难闻的烟酒味,还有肥硕的身子压下来的重量,仿佛梦魇一样缠上了滕时,排斥从心底最深处翻涌上来,他几乎要忍不住控制不住露出厌恶的神情,甚至想直接推门而出。   “滕总?这是怎么了?”张总看看纪总又看看滕时。   滕时深吸一口气,伸手和纪宏轻轻握了一下,露出一个浅淡到稍纵即逝的笑:“久仰大名,幸会。”   这辈子那些事情还没发生,如果自己现在推门而出的话不只会得罪纪宏,更会得罪张总。   他的公司正在创始初期,每一笔投资都来之不易,而比投资更宝贵的是声誉和口碑。   张总和纪宏无论得罪哪一个,都会让上辈子的遭遇重演。   滕时用余光看向一旁的面露期待和激动的队友们,在他们眼里,纪宏是优质投资人的代表,如果能得到纪宏的投资,对于飞车来说绝对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他不想让自己的伙伴再遭受一遍上辈子受人白眼的冷遇,那种感觉太痛苦了。   既然还没发生,那就当作不会发生好了。   自己已经知道纪宏是什么人,谨慎一点躲开应该没有问题。   “来来来,老纪快坐吧。”张总拉着纪宏过来,“服务员,给加一把椅子加一套餐具!”   纪宏笑着,视线从滕时身上扫过,指了指滕时身边:“我就坐这吧。”   还没等滕时说什么,服务员已经立刻在滕时身边加了椅子。   纪宏笑眯眯的抬手做了个下压的姿势:“坐坐,大家都坐,不用那么拘束,咱们就是朋友之间一起吃个饭而已。”   滕时神色淡然,保持着面上的礼貌和一贯的平和。   纪宏作为投资公司的大老板,虽然人品有待商榷,但是口才确实是一等一的好,不一会儿就把桌上的气氛带得重新热烈了起来。   滕时的小伙伴们的眼睛都亮了,他们都是刚毕业的年轻人,难得和这样的大佬一起吃饭,各个都激动不已,很快就和纪宏和张总聊成一团。   滕时坐在座位上一边时不时应一应,一边喝着杯中的橙汁。   看着朝气蓬勃的队友们,他的思绪一时有些飘散。   自己的队友们都是名校毕业,有着优秀的家庭和良好的背景,又凭借着自身的努力获得了高学历和专业技能。   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将来都会成为公司的高管甚至创始人,不仅仅前途无量,而且家庭也很幸福美满。   滕时不由得想起了奚斐然。   奚斐然原本也应该和他们的一样的,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一路顺风顺水,最后靠自己的努力站在巅峰上。   只可惜造化弄人。   自己已经尽可能弥补奚斐然父母缺失而留下的心创伤,但是真的能完全替代吗?   奚斐然以后会变成怎样的人呢?滕时心想。   从能力上来看,奚斐然一定不比他们差,甚至可能更优秀。   但是从情感和生活上看呢?   滕时这才发现,他从来不担心奚斐然将来会不会出人头地,他更在意的,其实是奚斐然能不能有个快乐的人生。   而现在他总有些担心,似乎有种潜意识一直在告诉他,奚斐然的情感生活不会很顺利,这个孩子的心思太深了,好像无论他表现得怎么合群,都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   忽然,滕时感觉自己的大腿上一凉,紧接着旁边传来抱歉的声音:“哎呀滕总真是不好意思!”   纪宏竟然把酒洒在了他的腿上。   纪宏一脸的抱歉,赶紧把手中的酒杯放到桌子上,抓起湿纸巾就要往滕时的大腿上按:“有点醉了,手不稳,我帮你擦擦。”   滕时豁然站起。   他的动作太大了,以至于周围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气氛一时显得有些诡异。   “不用麻烦,我去洗手间处一下就好。”滕时径直走出了包房。   走出包房的一瞬间,滕时脸上的浅笑顿时冷了下来。   “……”滕时无声地骂了一句。   上辈子也是类似的情况,纪宏假装把酒洒在他的身上,然后就开始借着帮他擦干的由,对他动手动脚。   那时候滕时年轻,根本没有往这方面想,只是觉得这老板有些太客气了,竟然亲自帮自己擦,而且有点毛手毛脚的,总是碰到自己大腿根。   很久之后想明白,滕时简直恶心得想吐。   他走进洗手间,清着自己裤子上的酒渍,忽的感觉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拿出来一看,是奚斐然的短信:“喝酒了吗?”   滕时本来躁郁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不少,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怎么还查岗啊?”   对面顿了几秒才回复:“别转移话题。”   还挺霸道。   “喝了一杯。”滕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领带。   一秒钟后,手机顿时嗡嗡嗡地响成一片。   “都说了不能喝酒,你怎么还喝?”“胃不想要了!”“谁劝你喝酒?”   起初是暴躁,之后又是急迫的担心。   “疼没疼?”“要不要我去接你?”“我现在就过去!”   “等等等等,你别过来。”滕时赶紧发过去一条语音,“我没事,先吃了东西才喝的酒,没什么感觉。”   隔了好半天奚斐然才回,似乎是有点犹豫:“真没事?”   “真没事,你听我的声音像是有事吗?”滕时笑笑,“放心吧,我自己有数,你别熬夜,早点睡。”   “难受了立刻跟我说,”奚斐然不放心地嘱咐道,“我今晚手机一直开着,不关机。”   滕时活到这么大,还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被这么管束和关心着,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心里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暖意。   张总说接下来还给他们准备了娱乐活动,本来是不想缺席的,现在滕时却想干脆溜了算了,早点回家,不比在这里虚与委蛇好吗?   正想到这,厕所门忽的被打开了。   纪宏推门而入,看到洗手池边的滕时,三角眼眯成一条缝笑起来:“滕总半天没回来,我有点担心,过来看看。”   滕时身子一僵,不动声色地收起手机,在洗手池里洗了洗手:“纪总这担心可真是没什么由,我一个成年人,还能在厕所里出什么事不成?”   这话说的几乎有点不客气,纪宏眸色深了深,笑着朝他走过来:“我感觉,滕总似乎一直有点不待见我?”   “怎么会呢,”滕时闪身绕过他,“您想多了,我先回去了。”   下一秒,滕时的手腕忽的被攥住,然后整个人被猛地拽了回来,后背咚的一声撞在了侧面洗手间的墙上。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还是从哪里听说的,但是既然知道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纪宏死死抓着他的手腕,微笑着用肥硕的身子压住他,“我就喜欢滕总这款的,早就听说滕总是人间绝色,今天一看果然是这样,我实在是爱得很。”   滕时感觉自己的脊柱都要碎了,错愕于纪宏竟然就这么坦白了,随即而来的是极致的厌恶:“滚开!”   他记得上辈子纪宏是趁着自己在酒桌上低头清裤子的时候,把药下到了自己的酒里。   他本想着这辈子应该情况也类似,自己一会儿回去绝不能碰杯子里的任何液体,却没想到这一次纪宏竟然是直接找到了卫生间来!   纪宏粗粝的食指滑过他的脸颊皮肤,那柔软细腻的触感顿时让他眼底燃烧起兴奋的暗光:   “你如果跟我一晚,我就给你们投两千万。我听说你们最近资金正困难着,我这笔钱能解你的燃眉之急。”   滕时猛地一提膝盖:“买你自己的狗命吧!”   “唔!”纪宏痛苦地捂住两腿之间,手上的力道顿时松开。   滕时猛地挣脱他冲向门口,抓住门把手的一瞬间却忽然感觉自己的胃里狠狠一抽,酒精偏偏不早不晚开始在这个时候起作用刺激起脆弱的胃壁来。   疼痛来得太尖锐,滕时疼得呼吸一滞,脚下也一个踉跄。   就是这个极其短暂的空档,背后的纪宏已经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他的腰,把他已经打开的一半的门砰地一声猛地关上!   “我给你脸了是不是?”纪宏喘着粗气死死勒住滕时,“你以为你有说不的权利?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小初创公司还敢跟我拿乔?我的家族是全香港最大的家族,一个小手指头就能捏死你!”   “纪!……咳咳咳!”滕时拼命蹬踹,却被纪宏猛地勒住了腰。   “你们这些初创公司的小屁孩们一个个都自视清高,最后一个个不都是睡进了我的床?为了钱你们什么做不出来?还在这跟我装什么?”   直到这一刻滕时才意识到,他们这些小公司的创始人在纪宏这种财阀眼中不过是玩物而已,从始至终对方对他的关注都是另有目的。   纪宏的体重足有一百八十多斤,滕时感觉自己就像是被铁钳钳住了似的,他用尽全力挣扎,狠狠踹纪宏的下身,然而这更加惹怒了纪宏。   两人从这边墙扭打到那边,又重重地撞在洗手池上,纪宏凭借体重优势占据了绝对的上风,而滕时忽的抓住时机一个肘击正中纪宏下巴,趁他吃痛立刻冲向门口!   然而下一秒,背后风声呼啸,纪宏一个猛扑将他从背后重重的扑倒在地。   那一下真的太重了,滕时的五脏六腑都差点错位,还没能反应就被纪宏整个人翻过来。   纪宏翻身骑到了他身上,狠狠捏住了他的下巴,从怀里摸出一袋子东西一股脑倒进了他的嘴里!   “唔!!……唔!”滕时瞳孔骤缩,双腿拼命蹬踹,挺腰挣扎,却被纪宏死死压住猛地捂住了口鼻!   “我就喜欢性子烈的!”纪宏大笑起来,眼底闪着疯狂的光,看着滕时在窒息的痛苦中挣扎扭动,喉结下意识上下吞咽,“吃啊,都吃掉啊!我看你一会儿还怎么跟我清高!”   “阿时怎么还不回来?”酒桌上,团队的几个小伙伴见滕时迟迟不回,都有些担心,其中一个压低声音小声问同伴,“不会是喝多了吧,我去看看?”   “哎哎!不用不用,才一杯而已。”张总笑眯眯地挥手拦住他们,一双瞳孔深不见底,“没事的,而且纪总不也去看了吗。”   小伙伴们面面相觑。   毕竟是刚入社会的学生,没什么主见,还觉得投资人最大,不敢有自己的意见。   “啊这不,纪总给我发消息了,”张总摸出手机,眯起眼睛认真一看,“哎哟,果然是滕总喝多了,纪总说带他去楼上酒店房间休息了。”   小伙伴之一有些犹豫:“可是……”   “哎呀放心吧,”张总笑得更和善了,“这家大酒店也是纪总投资的,一定给滕总安排最好的房间。哎对了!我还给大家安排了娱乐活动,天台的露天泳池Party!大家是不是吃好了?走走走,这是为你们年轻人特别安排的,咱们一起乐呵去!” 第93章 你是谁?   “你确定吗?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事一旦做了,你和滕仲云的梁子就彻底结下了。”   一口烟圈盘旋地升到天花板,张总仰靠在沙发里,笑眯眯地夹着雪茄侧目看向一旁的纪宏。   这是几天前。   “回礼而已。”纪宏冷笑一声,三角眼中透出冰冷的暗色,“从滕仲云和我抢项目的那一天起,我们的梁子就已经结下了,我的弟兄在他制造的车祸里两死一伤,他用见不得人的手段抢项目在先,我不要他儿子的命,已经算是大发慈悲了。”   “真脏啊,”张总磕了磕烟灰唏嘘不已,“本以为内地的人守规矩,没想到还能有滕仲云这种心狠手辣的疯狗。”   想起滕仲云的手段,张总不舒服地微微动了动身子,眼底闪过一丝微妙的忌惮。   “疯狗才能成人物,守规矩的只会被时代的洪流淹没,”纪宏重新向后靠回沙发里,吐了口烟,“如果不是他惹了我,这样的人当合作伙伴估计会不错。不过现在,我只想让他付出代价。”   他顿了顿,忽的起来:“说起来,他那儿子真是标志,你见过了本人觉得怎么样,和照片一样好看?”   “更好看。”张总眯起眼睛回味着,“人间绝色,绝对是你喜欢的款。”   纪宏的眼底垂涎的暗色翻涌起来,手指摩挲着嘴唇,回忆着张总给他看的照片,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躁动不已。   那是一张偷拍,滕时正坐在办公室里低头看着文件。   照片中的美人面色如雪,修长的手指正掀起一页纸翻过去,神色平静而专注,仅仅是坐在那里,就有一种绝尘的美感,清冷而淡然,从容而深沉,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会让他失态,完美得超脱凡尘。   这样完美的美人,如果被打碎,一定会更美到极致吧。   如果被折磨得面色潮红痛不欲生地挣扎,从那淡粉的唇里溢出破碎的呻-吟,纤细的苍白的手背上因为过分用力而崩出青筋,在绝望中崩溃得哭出来……   纪宏光是想想就要克制不住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雪茄,低低地笑了出来。   *   滕家庄园。   奚斐然做完功课的时候抬眼看表,发现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滕时说今天的饭局可能到很晚,晚上多半不回来了。   奚斐然放下笔站起来走到窗边看向庄园大门的方向,心中略微有点烦躁。   什么聚会要吃到连家都不回?   大门外保安守在岗亭里,外面的路上漆黑一片,远处并没有驶来的车灯。   刚刚他还说喝了酒,要是难受了怎么办?   奚斐然忍无可忍,摸出手机就要给滕时再打电话过去,熟悉地在通讯里找到排在第一的人,正要按,却又顿住了。   我是不是太粘他了。   奚斐然有些恍惚,想起滕时前些日子对他刻意的疏离和淡漠,忽的就有点害怕。   如果他表现得太主动太粘人,就会被滕时察觉到,滕时立刻就会采取措施和他拉开距离。   今天已经给滕时打了多少个电话了?   奚斐然犹豫半晌,缓缓放下了手机。   他不敢冒着被滕时再次发现端倪的风险,前不久的那段疏离简直让他太难受了。   他没有办法忍受和滕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却被他避开的感觉,故意错开时间吃饭,故意提前出门……每每想起来奚斐然都心有余悸。   虽然他还没有清自己对滕时的想法,但是他知道自己应该隐藏。   能光明正大呆在滕时身边的时间正在一天天减少,任何会破坏这种和谐关系的举动都是不明智的。   但是……还是好担心。   奚斐然像个困兽似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越来越焦虑烦躁。   别想了。   都说了不粘着他,那就放轻松一些,只是一个商务会谈而已,滕时又不是离开了你就活不了,他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   可是这么半天了,他也不发个消息给我。   这些年来奚斐然再没有像之前似的发过一次疯,所有人都以为他的心问题已经很轻了,甚至心医生白老师对他的评估都是良好。   但是没有人知道,在情绪波动并感受到足够压力的情况下,深藏在骨头缝下的偏执和狂躁就会像春草一样疯狂地滋长出来。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奚斐然双眼发红呼吸急促,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把脖子上的挂着的黑色尖晶石戒指抓出来紧紧握住,感受到锋利的硬度深深刺入掌心,几乎要刺破皮肤,才终于从情绪中缓缓脱离了出来。   说是我担心滕时,觉得滕时离不开我,实际上……是我离不开他吧。   奚斐然精疲力竭地向后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许久,才重新睁开眼,拿起手机。   他需要做一些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奚斐然下意识点开了Chamber论坛的APP,手指上的动作几乎是肌肉记忆。   这些日子以来,他打开手机不是用微信发消息,就是点开这个APP,闲下来的时候几乎都在逛论坛。   点赞通知提示99+,奚斐然随手点开看了一眼,知道是自己前不久发的一个有关自动驾驶自行车构想的帖子又被顶了起来。   只是一个小小的想法而已,让自行车可以自己避障转弯,奚斐然随手把自己的代码发了上去,没想到吸引了不少关注,还有好几个大佬私聊他请教其中的细节。   说起来,这段代码最开始写的时候,还是utu指导他的。   奚斐然的目光变得柔和,点开右下角第二个选项是私聊列表,被置顶在第一的聊天框就是和utu的。   S:U神,我有个小问题,冒昧打扰,不知道能不能麻烦您帮我解答一下。   Utu:(笑脸)你一句话要用多少个客气词,有什么问题说就行。   这是他和utu的第一次对话,之后他们几乎每天都要聊天,起初只是单纯的学术交流,到后面生活上的事情也会聊。   Utu给人一种淡然如水的感觉,奚斐然很喜欢跟Utu聊天,每次和他说话都能让心情平静下来。   Utu给他的感觉和滕时很像,都是强大又成熟的灵魂。   奚斐然不知道Utu的身份,但是凭着猜测,他觉得Utu应该有三十多岁,可能是某家公司的高管或者技术总监。   奚斐然翻动着聊天界面到最近,他又问了utu一个技术上的问题,Utu在回答了之后好奇地问他:你怎么每天都有这么多的问题,你还是个学生吧,为什么这么努力学这些学校里不要求的东西?   奚斐然犹豫了好久才回复。   S:因为我有一个很仰慕的人,我想追上他。   Utu:(笑)原来是这样。   S:他特别聪明,这个世界上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他强大又随和,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我很仰慕他,但是不想一辈子接受他的照顾,我想要尽快强大起来,去照顾他。   这些话奚斐然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不知怎的,他忽然很想倾诉,然后就真的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畅快,却又隐约有点担心,怕Utu笑话他的天真。   Utu隔了几十秒才回:真好。   奚斐然的心跳有点快,没想到Utu就回了这简单的两个字。   他没有解这是什么意思,于是回了个:嗯?   Utu:能被你这么仰慕着的人,真的很幸运,如果他知道他对你的关照造就了这样优秀的你,也一定会很欣慰的。   奚斐然感觉脸颊发烫,忍不住问:那你觉得他能感受到吗?   Utu顿了顿才回答:我不能替他回答,但是你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S:谁?   Utu:我弟弟,和你不相上下的优秀,我能感觉到他也拼命提升自己,想要尽快变得强大,我不敢自大又自恋到觉得他也是为了和你同样的目的,不过他跟你一样执着,看到他这样努力,我很开心……   S察觉到他话中有话:但是?   Utu:但是站在哥哥的角度,我只想让他快乐,如果他真的发自内心喜欢他做的事情,那再好不过,如果不是,我更想让他为了自己而活。   奚斐然内心触动,仿佛被激起了某种从未有过的波澜,许久,他才回复道:我是为了他,也同样是为了自己。   Utu:(笑)那就好。   奚斐然躺在床上,看着这段对话,心中莫名有种奇异的感觉。   他坐了起来,把这段对话来来回回读了好几遍,心中那股奇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起来。   当时和Utu聊的时候他没在意,现在重新看却觉得,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自己有个仰慕的哥哥,Utu又正好有个努力的弟弟?   Utu在H国,自己也在H国,Utu的说话方式又那么的熟悉,技术还那么厉害,像极了……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奚斐然不可置信地倒吸一口凉气。   不会……这么巧吧。   奚斐然的心跳得厉害,手指都有点抖,在对话框里打下两个字:在吗?   对面没有回复,消息显示未读。   S:你是谁?   你是谁?   三个字的消息穿过城市的上空,在滕时的口袋里,嗡地震动了一下。   然而没有人听见。   纪宏骑在滕时身上,双眼炙热的光几乎化为实质,喘息着缓缓松开了紧紧捂着滕时口鼻的手,放开了他。   “咳咳咳……”   滕时立刻歪向一边剧烈地呛咳起来,刚才的那番在窒息感下的挣扎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无力挣扎,只觉得喉咙里的粉末火辣辣的,一路化到胃里,五脏六腑迅速烧了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地按住了胃。   “味道不错吧,”纪宏死死地盯着滕时因为痛苦而一点点扭曲的俊美容颜,“这药发作的很快,你应该已经开始感觉到浑身燥热了吧。”   胃中剧烈的灼烧痛感越来越厉害,滕时的额头上一点点渗出细汗,手指在胃部越抓越用力,只觉得那种灼烧感逐渐蔓延到全身,血液仿佛在血管中沸腾,指尖都像是烧着了一样。   上辈子经历过一次,滕时完全知道这是什么,他挣扎着翻身爬起来,却被纪宏一把捏住了下巴,手指在他白皙光滑的皮肤上滑过,顺着脖子往下:“是不是很热,需要我帮你吗?”   “滚开!”滕时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甩开他。   纪宏被他甩得踉跄一下,却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起来,眸色阴森炙热:“没关系,一会儿你就要求着我帮你了。”   滕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又是怎么冲出洗手间的。   药物被胃液融化吸收,在身体里飞快地起效,他只觉得浑身像是要被火焰融化了一样,四肢发软完全使不上力气,胃里传来刀割一样的剧痛,一股炙热却逐渐向下涌去。   救命……   滕时捂着胃扶着墙踉跄地向前,眼前天旋地转,连呼出来的气都是滚烫的。   救……   双膝一软,滕时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沉重的声响砸在地毯上,他却根本感觉不到疼,只觉得胸口一闷,差点干呕出来,胃里难受得像是有锋利的刀片在刺。   身后传来了洗手间的开门声,纪宏走了出来,跟在他后面,步伐几乎是不紧不慢的。   滕时咬牙扶住侧墙强迫自己站起来,挣扎着扑向一旁的一扇门,用力敲打:“救命!……”   纪宏笑意盈盈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放心,这条走廊包间里的客人都被我事先清走了,你的小伙伴们现在应该也被张总带去天台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对了,忘了告诉你,这家会所有我的股份。”   骨头都好像化了,胃里……身上,都好难受……   重来一次,竟然还中了相同的招。   滕时后悔不已,这一世明明和上一世不一样,最后的结果却还是一样的,如果自己再谨慎些……   不,自己已经够谨慎的了,可为什么纪宏还会出现?   张总……张雷和纪宏,他们是一伙的。   脑海中无数的纷杂闪过,仿佛有什么上辈子没有注意到的真相即将浮出水面。   “对了,你父亲是不是也做地产生意,”不久前张总看似无意的一问,“啊没事,只是忽然想起,哈哈,没什么没什么。”   ……   剧烈的灼烧感让滕时再也无法思考,靠着包厢门滑了下去。   纪宏哼着小曲儿向他走来。   滕时用尽最后力气从口袋里颤抖地摸出手机,却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甚至看不清手机屏幕。   他胡乱地在手机屏幕上按了几下,觉得自己好像按到了什么,又好像没有,下一秒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酸软的身子,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第94章 视频通话   奚斐然的心脏砰砰跳着,对面依旧显示未读,自己的最后两个问话静静的躺在那里。   S:在吗?   S:你是谁?   Utu还没看见。   但是就算看见了,他会回复吗?奚斐然攥紧了手机。   心里那种感觉难以消散,他总觉得Utu给他的感觉特别像滕时。   但是真的会这么巧吗?奚斐然渐渐冷静了下来。   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过度脑补了,H国上下精通编程技术的人多了去了,是滕时的概率万分之一都不到。   不可能是他的。   奚斐然彻底说服了自己,自嘲地笑了一下,觉得是自己最近潜意识里太想和滕时有更深的交流,才有了这样的错觉。   他正想着一会儿要怎么和Utu解释自己有点突兀的询问,忽的看到上面绿色的原点变成了灰色。   消息已读。   奚斐然腾的一下子坐直了,心跳徒然加快,紧盯着屏幕等待回复。   然而下一秒,手机又是一震。   奚斐然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Utu竟然给他打了个视频过来!   呼……呼……   身上好烫,骨头深处像是有无数的蚂蚁在啃咬,血液好像沸腾了似的。   纪宏把滕时扛在肩膀上往前走着,上了电梯直奔顶层,走出去来到总统套房前,推开房间的门。   滕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泡在炙热的岩浆里,纪宏走动的每一次震动都让他无比的难受,他想要挣扎,却根本没有力气,仿佛所有的力量都被从身体里抽光了,最深处却有种莫名的酥麻感越发躁动。   手机……   刚才摔倒在地的前一刻他强撑着在手机上按下了几个键,也不知道按到了什么。   他希望是按到了微信的某个最近的联系人,随便发出去了什么乱码,那么对方就会感觉奇怪,然后确认他的情况。   但是更有可能的是,他什么都没有按到。   滕时用尽力气攥紧了藏进袖子里的手机,想要借用金属的硬度让自己清醒一点,然而身体却根本不听使唤。   小腹深处就像是被点燃了一样,一股无法言说的难受在身体里翻涌,他的大脑一片混乱,用力咬住嘴唇,苍白的唇角几乎被咬成了淡红色,下意识小幅度摇头。   真是太难受了,太难受了,疼痛之中仿佛有什么要压制不住。   “呃……”一声痛苦又压抑的呻-吟终于溢了出来。   纪宏脚步一顿,勾起唇角侧目看向肩头的人:“药效上来了?”   滕时低垂着头,头发遮挡住了俊美的眉眼,下颌崩出牙关紧咬的弧度,身子发颤,似乎在尽力克制着。   纪宏眸色暗了下去,兴奋得几乎有了反应,   刚才那一声中痛苦中带着隐忍,隐约还能听到微弱的颤音,不得不说老张说得对,滕时真的是极品。   纪宏把滕时往床上面一丢,剧烈的震动让滕时闷哼一声蜷缩起来。   纪宏强行把滕时翻了过来,强迫他仰面躺在床上:“看着我!”   滕时绝美的容颜冷汗淋漓,睫毛上都挂着汗珠,喘息着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混……蛋!……”   “我喜欢正面,因为能欣赏到猎物痛苦的表情。”纪宏冷笑一声,手指轻拂着滕时白皙如水洗的脸颊:“尤其是倔强的猎物,会受到我格外的疼爱,别怕,我会好好爱抚你的。”   接不接?接不接?   “啊啊啊啊!怎么忽然就打过来了?”   一个素未谋面的网友为什么忽然要视频?虽然两人已经很熟了,但是,这连个事先预告都没有,也太社牛了吧!   奚斐然深吸两口气,心一横,靠,接就接谁怕谁。   他挡住自己的摄像头,按下了接听按钮。   对面立刻弹出对方那边的画面。   奚斐然几乎下意识闭了一下眼睛。   他之前听同学说过网上有很多变态,打视频过来会露出某些部位给别人看,虽然奚斐然打心眼里觉得Utu不会这么干,但是却也忍不住想到了那方面。   一秒……两秒……   他一直没出声,对面也没出声,似乎全是杂音,隐约像是衣物摩擦的声音。   奚斐然疑惑地睁开眼,只看到手机里漆黑一片。   什么情况?   对面似乎没有露脸的意思,一直是黑色的背景和杂音。   奚斐然心中忽的有种不太对的感觉,警觉心让他立刻找来了个小纸片,把对准自己的镜头贴了起来,挡住了自己这边的画面。   不说话?你不说话我也不说,倒要看看你想干什么。   奚斐然打字:U神,大半夜打电话干什么?   对面没回。   奚斐然疑惑更甚,正要再打字,忽然看到对面的画面天旋地转,然后猛地亮了起来,像是手机从口袋或者包里掉到了地上,也不知道落到了哪,正好侧对准了房间里的地毯。   奚斐然哭笑不得,算是明白了过来:敢情Utu手机放口袋里误触了,不是故意给他打视频过来的。   自己还自作多情以为人家要干什么,原来只是个乌龙而已。   奚斐然不想窥探别人的隐私,正要挂掉,忽然却听到对面传来了一声愤怒又虚弱的:“放开我!……”   奚斐然按断电话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等等,是我听错了吗?   这个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放开我!……”   一番剧烈的挣扎,手机在激烈的抗斗中从滕时袖口掉落到了地上,但是无人会。   滕时仰躺在床上剧烈喘息着,双手被纪宏死死按在头顶,纪宏的西装外套已经丢在了地上,挽起的手腕上多了好几道血痕。   “妈的!”纪宏暗骂一声看了看自己的伤口,目露凶光地从枕头下拽出一副手铐,咔地把滕时拷在床头,本想一个耳光抽过去,却在看到滕时此时的模样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哟,这是怎么了?”   滕时死死咬着牙关,清冷的容颜上呈现出强硬的抗拒,然而那漂亮的桃花眼底却蒙了一层水雾,柔软得像是要荡漾出来,就连指尖都微微发着抖。   他的衬衫完全被冷汗打湿,晶莹的水珠顺着白皙的脖颈滑落下来,皮肤上都隐约开始呈现出异样的微红。   好热……   身子仿佛被丢进了烈火里炙烤,胃里一阵阵火灼般的剧痛。   滕时痛苦地扬起头,扭动身子想要按住上腹,可声音却先颤抖地溢了出来。   “嗯……”   手铐被晃得咔咔响,腹底深处的异状越来越明显,他几乎控制不住地辗转身体,眼角几乎溢出了生眼泪:“呃……”   上辈子自己想错了。   还以为纪宏只是一时兴趣,但细细想来,纪宏不可能无所顾忌到这个地步。   自己的身份人尽皆知,纪宏不可能不顾及滕仲云的势力,见色眼开地做出这种会让两家结仇的事情。   除非两家本来就有仇。   如果纪宏的所作所为本身就是为了做给滕仲云看的,是一种报复,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自己是误入他们对垒棋局的一颗棋子。   想通一切之后滕时只觉得后悔,明明七月份之后可以有大把的资金入账,但是为了掩人耳目低调行事,他故意到处路演拉投资人,做出缺钱的假象。   一切的选择注定了他还是要来到今晚,命数再一次无法逃离。   十几公里外,奚斐然抓着手机的手颤抖起来。   这分明滕时的声音,他不可能认错,还有这视频里正对着的地板上的logo,这个酒店……就是滕时今天吃饭的酒店!   怎么会……   奚斐然的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都眼前一黑。   他从来没有听到过滕时发出过这种声音,那种压抑着情-欲,又痛苦又抗拒的低吟。   Utu就是滕时。   而滕时正在……正在被……   奚斐然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他以前听说过投资界一些黑暗的事情,但是毕竟年龄还小没有真的接触过,这现在这样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在了他眼前,发生在了滕时身上!   巨大的愤怒和焦灼席卷了全身,那一瞬间奚斐然双目血红,几乎有种冲进厨房拎起菜刀冲过去把那人砍死的冲动。   冷静,冷静!   不能报警,侵犯滕时的男人既然选择这个酒店施暴,就说明对这个酒店完全信任,甚至有可能是他自己入股的酒店。   那么警察一旦来了,他完全可以立刻收到消息带着滕时转移,再救滕时就难了。   滕禹在出差,滕玟这个废柴根本派不上用场,还有什么人可以帮忙?小阳和沈哥应该还在……   但是赶过去至少要半个小时,听声音那个男人对滕时做的事情才刚开始,还有机会阻止,但是要怎么阻止?   自己一个小孩要怎么阻止?!   奚斐然呼吸急促大脑飞速运转,在极度的焦灼和痛苦中几乎濒临暴走的边缘,思维却从未有过的清晰,一个想法逐渐成型。   有了。   *   “敢弄伤我,你的胆子还真是大啊,”纪宏笑起来,“有几分你那疯老爹的风范,”   滕时猛地扭动,想要甩掉他的手,纪宏却忽的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呃!……”窒息感袭来滕时下意识扬起脖颈。   白皙的颈部瞬间崩出清晰的筋络,脆弱中有种惊心动魄的破碎美感,宛若濒死的天鹅。   那一刻纪宏的掌控欲被最大程度地满足了。   “窒息的时候,会有种濒临极致的感觉。”   纪宏双眼发亮,掐着滕时的喉咙力道逐渐增大:“那药的作用我知道,正常人能扛十分钟都已经是极限了,现在我再给你加加码,感觉如何?”   滕时脸色涨红,双腿拼命蹬踹,痛苦地挣扎着,把床单都踹得一团稀烂。   “是不是特别想要?”纪宏眼底闪着光,“你求求我,我就给你。”   他欣赏着滕时的痛苦,等待着他在绝望的时候向自己露出求饶的神色,但是却始终没有在他的眼底看出分毫的示弱,即便是痛苦到极点,滕时依旧是抗拒而强硬的。   纪宏嘴角的笑容落了下来,浮现出狠意,猛地松开滕时:“你以为你能扛过去吗?”   滕时被他摔得侧过身去,狼狈地呛咳起来,被手铐束缚的手腕都被勒出了血痕。   纪宏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咬牙:“今天我不把你弄到哭,我就不姓纪。”   他话音刚落,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地上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不经意碰到了。   那声音只响了一瞬就被立刻按住,仿佛发出声响的人不想被知道。   多疑的性格让纪宏立刻停止了对滕时的折磨,顺着声音的方向找过来,一眼就看到了滕时掉落在地的手机。   纪宏瞳孔一缩,忽的意识到了什么,扑过去猛地抓起那手机,只见上面竟然是一个视频通话页面!   对面的窗口一片漆黑,但是显示通话时间已经有了十几分钟。   纪宏的呼吸都停了,立刻就要按断。   “我劝你不要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声——奚斐然变过声的声音足以以假乱真冒充年轻的成年男性。   “刚才发生的一切,我全部录音了。” 第95章 拯救   奚斐然:“刚才发生的一切,我全部录音了。”   纪宏整个人如同被当头一棒。   刚才和滕时打斗得太激烈,他根本没注意到滕时什么时候拨通了语音。又或许是知道药性的强烈,心里潜意识觉得滕时不会有力气求助,所以根本没有检查。   “你是谁?”纪宏死死抓着手机低声道,手心里溢出了冷汗。   对面冷笑一声:“你我都知道的事情,就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吧。”那语气云淡风轻中带着讽刺,给人一种从容不迫尽在掌握的感觉。   纪宏重重地闭了闭眼睛:“你是滕仲云的人。”   妈的!   是自己大意了,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一手!   电话那头,奚斐然的心脏几乎都要从喉咙冲出来。   赌对了。   这个男人刚才提到了滕时的“疯老爹”,八成是和滕仲云有过节,否则怎么有胆子对滕时下手?自己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果然对方心里有鬼,一下子就漏了。   但是……   奚斐然用力咬住下唇,用力到把嘴唇都咬出了血。   刚才为了得到这个关键信息拿捏住男人的把柄,他一直没有发出声音叫停。   他就这么听着男人折磨滕时,听着滕时发出痛苦的挣扎声……   直到纪宏的话里明确的说出了“今天我不把你x到哭,我就不姓纪”,可以作为证据了,才故意弄出声音引起纪宏的注意。   如果我再长大一点,如果我再厉害一点,滕时根本就不用遭受这些。   血色蔓延上奚斐然的瞳孔,浓重的自责伴随着杀意占据了他的意识。   我想杀了他。   奚斐然咬牙,我要把他剁碎!   “你们竟然给我下了套,”纪宏不可置信地喃喃摇头,“滕仲云早就知道我接近了他儿子,他竟然舍得把自己的儿子当诱饵扔出来,就是为了抓到我的把柄!”   说到后面他几乎气急败坏起来:“疯子!这个疯子!他就不怕我急了直接把他儿子一刀捅死!?”   奚斐然猛然抬眼,按下话筒静音推开门冲下了楼!   滕时还需要他解救,现在不是情绪崩溃的时候。   小阳正躺在房间里刷着短视频傻笑,忽然奚斐然破门而入!   “卧槽吓我一跳!”小阳哥从床上弹起来,“大半夜的你干嘛?”   “嘘!”奚斐然猛地伸出一根手指,那是一个闭嘴的姿势,小阳哥被他眼里的神色吓到了,奚斐然眼底都是红血丝,言简意赅:“滕时被人下了药,龙耀饭点。”   小阳哥倒吸一口凉气,立刻翻身下床。   奚斐然:“叫上沈哥一起!”   他话音刚落,电话那头的纪宏已经怒骂完了,喘息着咬牙道:“你录音了又怎么样?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滕时还在我手里,我现在就要他的命!”   奚斐然立刻解除静音,就像是刚才一直从未间断地听着似的,冷冷笑了一声:“那你动手啊。”   纪宏脸上肌肉抽搐。   “你不敢。”奚斐然微笑,手指轻轻敲了敲手机,发出咔咔的轻响,“你现在杀了他,和在大街上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纪宏的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   奚斐然:“纪总,从视频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起,你就失去了谈判的资格。”   纪宏的手指都在发抖,对面的人捏住了他的命门,他没有办法威胁滕时的生命,因为他现在所做的任何威胁都会反过来成为他的罪证。   如果不是刚才偶然发现视频电话的存在,他甚至在今晚结束后就会因而入狱。   “另外,视频电话不是滕时打过来的,是系统自动设定的,”对面笑起来,“我们老板把你当整个有力的竞争对手,准备得这么充分,可是今天却实在让人失望啊,你除了虚张声势和放嘴炮,再无过人之处。”   纪宏:“你!……”他的嗓子仿佛被掐住,半晌才道,“那你想怎样?”   小阳哥震惊地看着奚斐然。   一种完全不符合少年年龄的气质从奚斐然身上渗透出来,他站在那里冷静地笑着,尔虞我诈间让人听不出任何破绽,就这么一步步将对方逼到死角,狠辣而决绝。   平日里那个会撒娇吃醋、会似的逗滕时笑、会孩子气似的跟滕玟生气的奚斐然其实并不是全部,只是奚斐然为了合群而展示出来给别人看的部分。   就像是沉在水底的冰山,奚斐然真实的性格和能力大部分都深深隐藏着,只有到了必须显露的时候,那部分深沉而强大的隐藏部分才会从水底升上来。   奚斐然忽的回头看向他,小阳哥如梦初醒,立刻跑出去找沈哥。   “我想要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奚斐然重新回头对着电话低声道。   他根本不知道姓纪的和滕仲云之间有什么冲突,这样的回答一般人听了可能会觉得莫名其妙,但是对于心思深重又多疑的纪宏来说,足以让他脑补出一个合的答案。   纪宏的神色变幻,从焦灼逐渐变为暴躁,最后升级为暴跳如雷:“你们现在手上的证据顶多证明一个猥亵,连强-奸都证明不了!这点东西就想让我把项目拱手让人,你们做梦!”   啪!   下一秒他猛地挂断了视频连线。   几乎是视频断掉的同一时刻,奚斐然拔腿就冲了出去:“小阳哥!”   “这儿!”   沈哥已经开车停在了楼下,小阳哥坐在副驾驶冲奚斐然大叫:“快来!”   奚斐然跳上车的一瞬间,车子立刻轰鸣着呼啸而去,直奔滕时所在酒店。   房间里,纪宏如同困兽似的转了两圈后看向床上。   绝美的人依旧在床上痛苦地呼吸着,药效逐渐发作到接近顶峰,滕时连思维都有些不清醒了,只是无意识地抓着下方的床单微微辗转,修长的腿蜷缩起来又伸直,一会儿翻向左边一会儿又倒向右边。   他白皙的皮肤上汗水淋漓,仿佛碎钻一样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光,脸颊乃至脖颈都浮现出淡淡的粉色,唇缝中隐约有不清晰的低吟渗出来,清俊的眉眼紧蹙着,好像很难受,那种虚弱的神情有种难以言喻的诱惑和魅态。   那简直是让人血脉喷张的场景。   纪宏真恨不得立刻就扑上去,然而智却告诉他现在立刻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滕仲云的人估计马上就会到来,没准还会有警察。   “你们滕家够狠,”纪宏扑上去掐住滕时的脸,“总有一天,这笔帐,还有之前的很多笔账,我都会跟你们清算的。”   滕时的意识其实很恍惚了,身体上的不适淹没了他,那种如同被烈火灼烧的感觉让他几度濒临崩溃,同时小腹深处说不出的空虚感越发强烈,仿佛极度渴望着什么。   好热……   很难形容那种感受,滕时觉得自己马上要被烫化了,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地渴求着,胃里剧痛,他的手指用力地抓进痉挛的上腹深处,痛苦地扬起脖颈。   疼痛混合其中,仿佛助燃剂一样,让那种感觉越发强烈。   停下!   “唔……呃……”   能不能来一个人,能不能有谁……帮帮我……   哐!   房间的大门被猛地撞开,三个人冲了进来,中间那个直奔他而来。   那一瞬间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化作虚无,滕时看着那人奔向自己,模糊的影子逐渐清晰地幻化出奚斐然的轮廓,他向自己伸出双臂,然后猛地将自己拥入了怀中。   “没事了,”奚斐然把滕时死死搂进怀里,声音都在发抖,“我这就带你走。”   滕时被水意氤氲的双眸颤动了一下。   他漂亮的桃花眼潋滟着水光,眼尾红红的,看起来像是哭过似的,奚斐然一眼就看见了滕时颈部被掐过的淤青,顿时愤怒和心疼汹涌地涌了上来,让他几乎控制不住情绪。   小阳哥在奚斐然身侧催促:“我们快走吧,别一会儿姓纪的反应过来再杀回来。”   沈哥立刻就要上前:“我来抱。”   他话音未落,奚斐然已经一个公主抱把滕时直接从床上抱了起来,大步向外走去:“走吧。”   沈哥和小阳哥看到他轻松的动作后同时愣了一下然后对视一眼:看来这么多年的篮球和游泳真没白练。   三人一路狂奔,坐电梯直奔一层,迅速冲向门口停着的车,然后扬长而去。   直到车子行驶在了高速路上,奚斐然紧绷的弦才终于松了下来。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滕时紧闭着双眼,呼吸急促,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这个样子,像是承受着什么无比煎熬的痛苦,无意识地小幅度乱动着。   奚斐然心都碎了,用手指轻轻拨开滕时被汗水打湿的碎发:“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带你……”   忽的,他的手腕被猛地抓住。   滕时的双眸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瞳孔深处的意识却是模糊不清的,含混的呜咽了一声。   他的手心好烫,奚斐然觉得自己被抓住的手腕几乎都要烧着了,他低声安慰:“再忍一下,等到了家里……”   他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完,因为滕时忽的拉近他的手,把滚烫的脸贴在了他冰凉的掌心里。 第96章 我帮你   滕时忽的拉近他的手,把滚烫的脸贴在了他冰凉的掌心里。   奚斐然整个人都愣住了,心跳得飞快起来。   车子前排的小阳哥和沈哥还在焦灼地商量要把滕时送到医院去还是找家庭医生,没有人注意到后面。   “嗯……”滕时又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小的低吟,皱着眉在他的掌心里不舒服地蹭了蹭。   奚斐然就像是被天上的馅饼砸到了,冰凉的掌心被那炙热的皮肤烫得几乎要烧起来,滕时的脸颊细腻柔软如丝绸,他甚至能感觉到有灼热的呼吸扑在他的手心上。   曾经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幻想过多少次类似的场景,如今那些旖旎又不清晰的幻想忽然就在此刻化为了具象,真的不能再真。   “还是送医院呢,也不知道少爷中的是什么毒,万一家庭医生处不了……”沈哥说。   小阳哥:“可以这种事情万一被媒体知道,滕家一定会上新闻,到时候老爷那边怎么办?”   奚斐然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就像是做贼似的,将自己整个掌心都贴在了滕时的脸上,轻轻摸了摸。   滕时被水汽氤氲的睫毛颤了颤,似乎要睁开眼。   奚斐然紧紧盯着他微蹙的桃花眼,手指向下,从滕时脸上滑到修长的脖子上,掌心贴住了他滚烫的后颈。   冰凉的温度让滕时感觉到了短暂的舒服,他安静地不动了。   奚斐然紧张得手指都有些微微痉挛,仿佛第一次偷尝禁果,他顿了一秒,手指继续向下,抚摸上了滕时的锁骨。   青年的锁骨清瘦漂亮,摸上去的触感轮廓清晰分明,就和他本人一样,美丽之下有种隐秘的刚硬,仿佛有某种坚不可摧的力量,让人忍不住想要探寻那皮囊之下更深的东西。   奚斐然有些恍惚,然而那可能只有半秒钟的时间,因为他忽的感觉到了有些异样,猛然一低头,就看见滕时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正看着他。   奚斐然的呼吸都骤停了。   滕时的眸子还氤氲着朦胧翻涌的的欲-望,深处却隐约显出几分清明,大抵是被刚才他的一直手冰得清醒了些的缘故。   奚斐然的手指在滕时的锁骨上僵住,一动不动。   沈哥开着车眉头紧锁:“别争了,去医院,少爷的身子最重要,万一……”   “我没事……”后排忽然传来虚弱却不容置疑的声音。   沈哥和小阳哥同时一惊:“少爷!”   “回家……”滕时闭了闭眼睛,他的脸上浮现着异样的潮红,强忍着什么似的,声音有些不稳,“送我回家……”   滕时勉强维持着智。   上一世他记得自己被警察救了之后先是送去了医院,然而医院对于这种药无计可施,他又被送回了家。   在家里,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痛苦地折腾了一整宿都无法发泄,最后高烧了三四天才好。   既然医院没有用,那就没有必要去。   不过是发烧三四天而已,挺过去就好了。   滕时的意识又开始有些模糊,身子不受控制地发抖,深处的空虚让他感觉到难受得要疯了,胃中的疼痛也逐渐开始下移到了腹部。   他痛苦地按住肚子,强行让自己熬过一阵强过一阵的不适感,却在朦胧之中感觉自己好像忽视了什么。   对,是奚斐然。   刚才这个家伙好像做了什么,好像……   是自己感觉错了吧,奚斐然只是在照顾自己罢了。   混沌的意识让滕时根本无法集中精力思考,他混乱地摇了摇头,在昏沉的眩晕中抬眼看去,却只看见奚斐然手指规矩地半搂着自己的肩膀,眼底清澈又无辜。   直觉让滕时还是觉得不太对,他张了张口,声音沙哑:“奚斐然……”   奚斐然的瞳孔在夜色中显得又深又黑:“怎么了,哥?”   滕时想要说什么,然而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小腹深处的颤动让他溢出一声破碎的呜咽,勉强维持的清醒终于再次被药效淹没。   *   “什么?你怎么就这么放弃了?”电话那头的张总有点不甘,“说好了要给滕仲云点颜色看呢!只是猥亵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车子飞速向郊区行驶,纪宏坐在车里面色阴沉,恼怒地重重的抹了一把脸。   其实按照当时的情形,自己不应该不检查滕时身上带的手机,当时自己是怎么了,是因为滕时的美色太过诱人,还是因为酒精上头?……   纪宏咬了咬牙,现在再纠结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人总有大意和犯错的时候,但从根本上来说,还是因为他自认为自己在香港可以只手遮天的惯性思维害了他。   在香港的地界上,没有人敢跟他对着干,任何想要和他对抗的都会被家族轻而易举地解决掉,久而久之他几乎养成了不设防的习惯,因为根本没有人敢动他,他们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可现在这里是内地。   但是……   纪宏眸色阴森:“我还是觉得这事有点不对,万一我真的在事前搜走了滕时的手机,那滕仲云打算怎么对付我?他这个计划也太不周密了。”   张总一时语塞:“没准滕时身上还带着别的窃听设备呢?”   “到时候脱光了我能发现不了?”   “……”   纪宏:“而且为什么对面会那么大意地发出动静让我发现?如果坚持到最后,那我的罪证就不是猥亵,而是强-奸了。滕仲云的手下真的有那么不小心?”   张总也琢磨出了不对味:“所以你是说……”   此时的纪宏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当时他被视频电话的存在吓到了,毕竟录音一旦爆出去肯定会影响公司的股价,给即将做的几个项目都造成巨大影响,所以他一慌就赶紧撤了,但是现在细想,这其中的每一步都充满了不对劲。   “我现在怀疑……”纪宏咬牙切齿地冷笑起来:“这个打视频的人跟滕仲云根本就没关系,他的目的只是为了救滕时而已。”   张总倒吸一口凉气:“所以你被耍了!”   纪宏面部肌肉抽搐,目光森冷冰寒。   滕时,滕时,竟然敢这么玩我!   不过这样,反倒简单了。   “滕家父子不同心,对付一个也是对付,对付两个也是对付。”纪宏的笑容扭曲起来,“他不是想给他的飞车计划融资吗,那我就让他一分钱都融不到!”   *   “出去……都出去!”滕时倒在床上艰难地挥手,把送他回来的三个人都赶了出去。   随着药效发作,他只会越来越失态,他不想让自己这副样子被别人看到。   咔哒一声,门被关上了。   “能行吗?”小阳站在门外担心地看向沈哥。   沈哥来回踱步直挠头,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啊。”   站在一旁的奚斐然开口,三个人里,竟然数他最镇定:“没事的,滕时心里有数。”   小阳哥还想说什么,忽的想起了奚斐然和纪宏打电话的时候的情景,那个成熟冷静的少年在他心里留下了的太深的印象,让他潜意识里相信:“你真这么觉得?”   “只是魅药而已,发泄出来就行了,”奚斐然没有丝毫的尴尬和别扭,镇定从容得不像是个孩子,“大家在这里只会让他不自在,小阳哥,沈哥,你们回去休息吧,我就在他旁边房间,有什么事我会第一时间知道的,有问题我立刻叫你们。”   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小阳和沈哥商量了一下,同意了奚斐然的提议,各自回去了。   房间里。   滕时的耳朵里轰鸣作响,浑身的血液都躁动翻涌,小腹深处一阵阵难以言喻的冲动疯狂刺激着他的神经。   “哈……哈……”滕时翻身仰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用力扯开自己的领口,难受得左右辗转,真恨不得把自己泡在冰水里冷却下来。   对,冰水。   滕时艰难地撑着床坐起来,镜子里倒映出他绯红的脸,那双桃花眼潋滟着动人的媚色,鬓发都被汗水浸透,他踉跄地站起来,扑向了淋浴房。   哗啦!   冷水淋下来的一瞬间,滕时猛地打了个哆嗦,不过很快,那冰凉的流水从头顶浇遍全身,将身体里的炙热冷却,让他再次感到了短暂的舒适。   上辈子,自己或许就是这么发的烧……   忽的,房间门咔哒一声。   滕时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贴着浴室墙缓缓滑坐向冰凉的瓷砖地面上,身体仿佛被融化殆尽,已经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   然而下一秒,一个人从门口冲进来猛地抱住了他。   “奚斐然?……你来做什么?……”   冷水打湿了奚斐然的衣服和头发,两人瞬间全湿透了。   “走开……”滕时就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此时已经全湿漉漉地粘在了身上,他无力地靠在奚斐然的怀里艰难地推他:“回去……”   奚斐然紧紧抱着滕时滚烫的身子,眸色深不见底:“你打算就这样把自己淋透吗?这就是你的解决方案?”   滕时抓住他的小臂坚硬的肌肉艰难地喘息着:“不用你管……”   一个小孩子,进来做什么!   滕时甚至觉得不该让奚斐然看到他这个样子,奚斐然还什么都不懂,自己这样会教坏他的。   奚斐然的双眸深处仿佛有火在燃烧,滕时柔软的身子在他怀里颤抖着,衣衫全部湿透,里面的身体一览无余,那清瘦的脊背透露出一种平时不曾显露出来的脆弱。   明明比自己大八岁,但此时奚斐然却觉得自己一只手就能把他圈住。   不知不觉中,他和滕时的身高差已经越来越小,甚至看整体身型和块头,他还要看上去更强壮一些。   “你什么时候能求助于我呢?”奚斐然低声贴在他耳边,“什么时候能不把我当小孩子看呢?”   滕时那无论何时都淡然的桃花眼底此时已经完全散了,眼尾微微发红,他潜意识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心上的抗拒,但同时强烈的药性几乎把他折磨到崩溃:“你……唔……”   小腹深处一阵剧烈的抽搐,滕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呜咽,整个人软倒在奚斐然身上。   奚斐然顺势一手搂住他的腰,关掉淋浴,抓过一旁的毛巾把他大概擦干,然后直接把人横抱起来走回了卧室,放到了床上。   滕时越来越难受,几乎泪眼朦胧,无力地挣扎着左右翻滚,忽的抓住了一旁的枕头,便立刻死死抱住,仿佛把枕头当作了什么救命的稻草,手指几乎掐进布料里。   奚斐然抓住枕头,微微用力从他手里抽走:“放开吧。”   滕时拼命抓着,眼尾几乎溢出了眼泪:“别……”   奚斐然的手伸入滕时的手指和枕头之间的缝隙,用力攥住,温柔地低声对他说:“换成抱我。”   滕时有一瞬间的恍惚,下一秒,就被用力地拥入了怀中。   枕头掉到了地上,奚斐然紧紧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处:“还记得吗,小时候我想爸妈半夜里偷偷哭,你就是这么抱着我的。”   滕时的睫毛颤抖着,无力反抗,那脊背已经被小时候宽阔太多,甚至隐约有了成年人的影子,药物的作用让他下意识想要贴近那宽阔的身躯,然而心里的潜意识却告诫他不可以,最后只发出一声呜咽:“奚斐然……”   奚斐然混血的轮廓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清晰,在昏暗的室内灯光下,他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投下阴影,长长的睫毛将瞳孔翻涌的深色掩盖,柔声说:“没事的,我帮你。”   滕时挣扎起来,意识不清中下意识推他的胸口,脆弱的智在混沌中艰难地紧绷着最后的弦:“不行……”   “你就当是以前你胃疼,我帮你揉胃,一样的。” 奚斐然贴在他耳边轻声说。   温热的手贴上腹部,仿佛曾经的无数个夜晚一样,夜色沉寂,温柔宁静,最后紧绷的弦终于断掉,意识终于陷入了醉梦中。 第97章 吵架   被包场的高端VR体验馆里,工作人员正在调试设备,准备迎接尊贵客人的试玩。   滕玟翘着二郎腿坐在VIP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巨大的液晶显示屏正在演示的最新款的游戏宣传片,跃跃欲试得嘴角都要飞上天去了:“哎你快看这个操作也太牛掰了,一会儿靠你了,一定带我也来一把!”   没有回应。   滕玟疑惑地侧头,只见奚斐然正盯着自己的两只手发呆。   奚斐然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虚握,像是要抓住什么,又仿佛在回忆什么触感似的,神情有些很难形容的古怪。   “看什么呢?”滕玟凑过去看了看他空无一物的掌心,手欠地拍了一下,“嘿!”   奚斐然如同梦中惊醒地收回手,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干嘛。”   “手心里有花呀,盯半天了。”滕玟说,“打起精神来行不行,咱可是整个崇景第一批试玩星际火线的,我还得回去跟我哥们炫耀呢。”   奚斐然心不在焉:“有我在,你还怕使不出来大招,放心好了。”   “也是,你这天赋分我一半就好了。”滕玟羡慕地说。   奚斐然笑了笑。   这么多年得益于滕时当时的策略,如果和奚斐然相处的好就发钱,如果相处的不好就扣钱,滕玟已经从最开始极度讨厌奚斐然,到后来不得不和他做朋友,再到真的成为了习惯,现如今俩人的关系已经称得上很好了。   “话说……”滕玟扫视一下他的神色,压低声音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晚跟我哥吵架了?”   滕玟并不知道昨晚在酒店里发生的事情,滕家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除了小阳、沈哥和奚斐然以外,大家都以为滕时是喝多了酒被接回来的。   “没吵架。”奚斐然低着头。   “还说没吵,那你躲着他干什么?”   奚斐然抬眼:“我没躲着他。”   “那你一大早就答应跟我一块来打游戏?平时请八次才能请动你一回。”滕玟换了个二郎腿翘,一副看透一切的神情拍了拍奚斐然的肩膀,“别怕,兄弟我站在你这边,只要你这局帮我打赢了,我哥那边我负责帮你说好话。”   奚斐然哭笑不得。   有时想想,像滕玟这样也挺好,没心没肺地当个富二代,对什么都不操心,心思浅得如同碗底,一眼就能看到头。   这样的生活简单潇洒,也未尝不是一种好事。   “两位先生,我们的设备调试好了。”服务人员恭敬地对他们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滕玟立刻从沙发上弹射起来,尖叫着直奔第一个设备:“快快快阿然你赶紧的!全崇景第一对玩家啊哈哈哈,我要用英雄号。”   奚斐然跟着他过去,心思却还在滕时身上。   不过游戏一开始,他就被吸引了过去,不得不说这种新型VR游戏的效果真的非常不错,超出了他的想象。   和传统的只会展示画面的VR影像不一样,他们现在带着的VR头盔还可以刺激大脑的神经元信号,让玩家真的体会到置身战场、丛林的感觉,甚至能闻到硝烟味,感觉到火星燎在皮肤上。   一场下来,滕玟被爽-翻了直呼过瘾,奚斐然却摘下了头盔,看向内侧的生产商。   J国品牌,之前没见过。   奚斐然叫住一旁的服务生:“你们是第一次跟这家公司合作吗?”   “先生一看就是懂的,”服务生笑着回答,“没错,之前我们这里VR游戏的最大供应商都是M国的xx公司,但是最近J国这家公司的新技术一经上线就引起了轰动,我们老板就立刻把它引入国内了,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合作,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比以往的VR游戏更有代入感。”   “确实不错。”   J国。奚斐然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   之前梁晨向他推荐的那个在脑神经和AI领域非常厉害的森博士也是J国的。   近些年J国发展尤其迅速,支持科技发展,注重科研教育,滋生出了很多优秀的人才,尤其是在AI领域发展尤为迅猛,已经有了超过老牌科技强国M国的趋势。   H国虽说也在发展,但是距离J国还有很大的距离。   奚斐然看了一眼不远处撒欢的滕玟。   滕玟可以安心做一个富二代,但是自己不行。   如果想要和滕仲云有一战之力,自己就必须站在最顶尖,从最厉害的人那里学习最尖端的技术。   而做到这一点,自己必须要出国学习,而且越早就好。   可是出国就意味着和滕时分开。   奚斐然攥着头盔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深邃的眸子不知名的情绪翻涌了起来。   *   滕时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说不出的酸软,倒不是不舒服,就仿佛在温水里泡了一天似的,腰腹四肢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很少有这种浑身都懒懒的感觉,一点都不想动,只想继续躺下去。   好奇怪,我不应该是连续发烧三四天呢吗?滕时百思不得其解,脑海中昏昏沉沉的,有点想不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   忽的,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奚斐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走了进来,看他睁着眼,笑起来:“醒了?我就猜你大概这个时候醒。”   滕时的心安定了几分,靠在枕头里看着他:“拿来的是什么?”   “花旗参汤,对身体好。”奚斐然在床边坐下,“有点烫,我喂你。”   滕时隐约觉得有点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刚刚醒过来的大脑还没有恢复完全的清醒。   他看着奚斐然舀起一勺细细地吹凉递过来,下意识张开了嘴。   “好喝吗?”奚斐然看着他,笑容温和,“我亲手熬的。”   “嗯,还不错。”浓厚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滕时点了点头。   奚斐然的心情肉眼可见的更愉悦起来,又喂了他好几勺。   “昨天是你去酒店救的我?”滕时陷在柔软的枕头里,感觉自己的身体都随着胃里的暖意微微活了过来,终于有力气清思绪问正事,“你怎么会知道我有危险的?”   奚斐然把碗放到一边温柔地看着他:“你给我打了电话,不记得了吗?”   滕时完全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被纪宏拉进了房间,然后就是混乱的碎片。   “可能是你在混乱中下意识拨过来的,也幸好你拨了这个电话,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能带着小阳哥和沈哥及时去救你出来,”奚斐然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冷冷低声道,“我一定会让姓纪的付出代价。”   他说这话时候眼底几乎有种成年人的狠戾,滕时的心跳了一下,明明还是个孩子,怎么会有这种眼神,他不由得抓住奚斐然的手:“奚斐然?”   奚斐然抬眸的瞬间眸色又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都是滕时的错觉:“你感觉好些了吗?”   “嗯。”滕时点点头,“我还以为我要发几天烧,没想到一觉醒来,药效竟然过了。”   奚斐然的嘴角滑过一丝很轻的笑:“那就好。”   仿佛像是过电一样,滕时的脑子里忽的醒了。   他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从刚才开始,奚斐然对他的态度就一直特别像是对待小媳妇儿!又温柔又体贴,连汤都喂到嘴里!   那药他上辈子体验过,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消退,如果没有别人帮忙发泄出来,必然是要转化成内火烧他个三天三夜才行。   所以昨天,昨天……   滕时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猛地推了奚斐然一把。   奚斐然被他推的身子一歪,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了?”   “你……”滕时的手指发颤,几乎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脸上飞快地窜上了绯红,感觉整个人又要烧起来了,“我昨天的药劲儿是怎么消下去的?”   奚斐然眨了眨眼睛:“睡了一觉自然就下去了。”   滕时抓紧了下面的床单:“胡说!那药根本不可能自己消下去。”   奚斐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底深意翻涌。   “你跟我说实话。”滕时闭上眼又睁开,几乎是用尽全力才让自己的语气保持镇定,“奚斐然。”   “阿时,”奚斐然的声音软了下来,坐回来握住他的手的,“我跟你说,你别生气行吗?”   “快说!”   “是我帮的你。”奚斐然说。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真的听到,滕时还是差点背过气去。   “谁让你帮我的?”滕时深呼吸几口,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要炸裂了。   奚斐然低声说:“我看你那么难受,我怎么忍心,而且你还抱着我不撒手……”   滕时猛地把枕头向他砸了过来。   奚斐然接住枕头抓在怀里:“滕时……”   “出去!”滕时几乎没法看他,翻身躺回去蒙住被子,“我想要自己待一会儿。”   奚斐然却再次靠近过来:“其实没什么的,我都高中了,已经什么都懂了。”   滕时愤然回身坐起来:“你才十三岁!”   “马上十四了,”奚斐然平静地和他对视,“阿时,我总会长大的,你不能指望我一直什么都不懂,永远是个孩子。”   滕时痛苦地掐住太阳穴,只觉得脑仁儿突突地跳。   “我接受不了,”滕时艰难地开口,“你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我就带着你,你在我眼里永远是个孩子。”   奚斐然本想着从这一刻开始,给滕时灌输自己已经长大了的念头,但是看滕时这个难受的样子,他又开始心疼。   “别生气了,”奚斐然按住滕时的肩膀,“都发生了,就让他过去吧,你现在没事不才是最重要的吗?”   滕时抬眼看向他。   那双桃花眼因为昨晚的酒而微微充血,带着让人心颤的红,奚斐然的心脏在瞬间就柔软下来:“阿时……”   “你是不是还对我有想法。”滕时忽然问。   奚斐然的身子一僵,眼神有一瞬间的躲闪:“你说什么呢。”   滕时深深呼出一口气。   当初奚斐然太粘他,对他周围的人有敌意,他还以为是因为奚斐然缺乏安全感,虽然也有怀疑过奚斐然是不是对他又某种不太对的倾向,但是后来被奚斐然一解释又信了。   但是如今,三番两次的事情让他不得不再次怀疑起来。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种事情太有悖伦,且不说男男已经够可以,更何况是对有养育关系的人……一定要扼杀掉。   “从下周开始,”滕时说,“你回去住校,我会给你办停止走读的手续。”   奚斐然猛地站了起来:“我不同意!”   “我是你的监护人,学校只会听我的意见,当初你走读也是我签的字。”   “滕时!”奚斐然一拳锤在了床头,眼底暴怒的情绪第一次外露出来,两人距离极近,滕时甚至感觉到了压迫感,“我,不,回,去。”   滕时盯着他的眼睛,迎上他野兽般的目光:“这事没得商量。”   奚斐然和他久久对视,眼神中的情绪从愤怒逐渐化为痛苦,最后变成深深的失望。   然后他猛地起身,摔门走了。 第98章 诱饵   滕时看着紧闭的房门,无声地叹了口气。   自己是不是有些残忍了。   回想起奚斐然刚才受伤又委屈的神情,他就感觉心里一阵刺痛。   ……毕竟还是个孩子而已。   但就是因为是孩子,才不能放纵,以免以后酿成大错。   智终于战胜了感性,滕时下定了决心。   只是住校,又不是把他送走,奚斐然没那么脆弱。   让他每周少见自己几次,等过了这段荒唐的青春期,估计他对自己奇奇怪怪的想法就没了。   滕时艰难地扶着床坐了起来,眼神又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按照上辈子的发展,纪宏马上就要到处散播有关飞车计划的负面消息了。   自己得尽快做准备。   感觉喉咙有点干,滕时端起来又喝了两口花旗参汤。   不得不说,小家伙炖汤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忽的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了震,滕时边喝汤边拿起来。   消息是奚斐然发的:“花旗参壮阳,你昨天亏空了那么多得补补,都喝了,别剩。”   滕时噗地一声喷了出去。   “小兔崽子!”   星期三,市中心。   济源资本的会议室里气氛有些凝重,公司的高层围坐在办公桌旁,公司的总监清了清嗓子:   “周末的时候我收到一份匿名材料,说我们最近打算投资的飞车项目有重大漏洞。”   一份报告投到了屏幕上。   上面有文字有图,上面细数了滕时团队飞车项目的各种细节上的问题。   乍一看煞有介事,仿佛这个项目藏在暗处存在的各种缺陷,都被这份报告像是指明灯似的照了出来。   年龄稍大的高管眉头紧锁:“消息来源查出来了吗?”   “没有,是直接发到我邮箱的。”   “在没有明确消息来源之前,这种东西不可信,这个项目我们已经前期考察过了,没什么问题,这很有可能是竞争对手发给咱们的。”   “但是……”会议室里响起了窃窃私语,“万一是真的呢,咱们得有风险把控,不能出问题。”   “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按照上面提出来的一条条详查吧。”   逐渐建议详查的声音占了上风。   可有有人担忧:“但这些问题太细了,一旦查起来没有个半年查不完,这个项目,就相当于黄了……”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大家都记得当初滕时带着团队来路演给他们带来的惊喜,但是谁也不想承担万一项目有问题的风险。   叮!   忽的总监的电话响了起来,清脆的声音在办公室的寂静中显得有点突兀。   总监抱歉地做了个手势,正准备挂掉,忽的愣了愣。   “怎么了?”旁边的人问   总监:“滕时打来的。”   周围人面面相觑,总监顿了顿,接通了电话。   “周总,我知道您可能最近收到了一些有关我们飞车计划的不实指控。”   滕时的声音冷静而带有说服力:“我向您保证,那上面说的每一条风险隐患,都是不存在的。”   他好像有一种神奇的能力,能让人下意识相信。   但周总监毕竟是谨慎的资深投资人,并没有动容:“具体如何我们需要风险部门做了评估之后才能知道。空口无凭,我不会轻易相信这份材料,但也不会因为你说没有就放弃调查。”   滕时轻笑:“那么,可以请您给我一个机会吗?”   周总监微微一愣,似乎预料到什么。   难道滕时已经对上面的每条问题都做出了详细的解释方案?   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他得到消息才多久?   滕时:“我和我的团队就在您公司的楼下。”   周总监豁然站起来,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如果您允许的话,所有问题我们都可以现场解答,包括数据和证明。”滕时抬头看向摩天大楼的高层,乌黑的桃花眼深不见底,“就按您说的,我们只讲证据。”   *   “妈的!妈的!”   纪宏对着手机不可思议地愤怒咆哮:“我就不明白怎么就没成?搞垮一个初创公司是多容易的事情,我们之前做的还少吗?”   对面的手下一个劲儿地道歉解释,纪宏懒得再听,狠狠挂断了电话。   最近真是做什么都不顺。   不单被滕仲云摆了一道无处还手,竟然连他儿子也这么难对付!那么多天,这么多家投资人竟然没有一家撤资的!   等过两天得把大师从香港请过来看看,做做法,去去霉气。   实在不行,直接用老办法吧。   纪宏的深色晦暗下来,雇个人制造个车祸或者意外,总归不会出岔子。   必须要出了这口气!   想到这纪宏的心情总算是愉悦了一点。   他换了身衣服,从总统套房出来,按了电梯下到酒店一层,打算去熟悉的会所找找乐子。   路过一层服务台的时候,却被一阵嘈杂吸引了目光。   “Just one more night, please! I\'ll leave first thing in the morning.”   男孩背着双肩背趴在前台,似乎是恳求着想要多住一晚上。   平常这种琐事根本不会引起纪宏的注意,但是今天他的眼睛却瞪圆了,目光紧锁在了男孩的身上。   那是一个非常好看的男孩,和纪宏平时约的纤瘦细弱的money boy都不一样。   男孩容颜俊郎,轮廓清晰,没有半分娘气媚,眉目如剑般深邃,整体更偏向亚洲人,但是明显有混血血统,综合了双方种族的极大优点。   年龄不大,身体已经有了修长的形态,肩膀骨架宽阔,手臂上的肌肉线条优美健硕,给人一种非常强的视觉冲击力,就连纪宏这种阅男无数的老油条都忍不住惊艳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怎么了?”纪宏背着手笑意盈盈地走过去。   前台的员工一看是他,立刻恭敬地低头示意:“纪总。”   男孩好奇地看着他。   员工低声对纪宏解释:“这位先生之前在我们这里住了三天,今天还想住一天,但是说卡里没钱了。”   男孩似乎听懂了他们的对话,也看明白了纪宏的身份,立刻转向纪宏用M国话恳求道:“我今天就出去打工,先欠一天,明天就补上。”   纪宏的笑意又深了几分,离得近了,他越发觉得这个男孩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独特气质,那性感的身材线条、健美的小腿,都让他有种想要立刻摸上去的冲动。   但是隐隐约约的,他总觉得男孩的声音有点耳熟。   也可能是错觉,毕竟他每天接触的人太多,总有一两个声音类似的。   “你今年多大了?”纪宏弯着眼睛用M国话问,虽然已经有点心痒难耐,但是最基本的谨慎还是要有。   “十八。”男孩拿出证件给他看,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出生年月,今年正好十八岁,生日已经过了。   纪宏笑意越发和善:“你怎么会到H国来呢?”   男孩的神色有些异样,似乎是不太想说。   纪宏鼓励他:“没事,你告诉我前因后果,没准我能帮你。”   男孩犹豫了一下:“我是M国人,前两周我跟我家里人吵了一架,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我先去了S国玩了一圈,后来又想起自己有四分之一H国血统,干脆来H国看看,我没想到钱花得那么快……先生,我还不想回家,你能不能帮帮我,我可以帮忙打零工!”   原来是离家出走的小孩。   纪宏感觉自己就像是捡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似的,平白遇上了个特别符合自己胃口的小帅哥,这个小帅哥还是外国人。   也就是说,他在H国无亲无故无势力,而且还正好缺钱,这样的男孩最好拿捏了,几乎是可以让他为所欲为。   一定是老天看他最近太背,所以送他一个大礼为他冲冲喜。   “我是这家酒店的合伙人,”纪宏微笑,“我可以让你多住一晚。”   男孩的眼睛就像是星星一样亮了起来,激动地一把抓住纪宏的手用M国话道:“真的吗先生!你也太好了!”   纪宏顺势揽住他的肩膀:“走吧,我带你上去。”   前台人员立刻想要递上来一张空房间的卡,被纪宏一个锋利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男孩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千恩万谢地跟着纪宏上了电梯,直到顶楼。   纪宏开了总统套房的门,男孩激动地跑进去:“哇!好大!”   “我这件总统套房有很多空房间,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一起住一晚。”纪宏摊开双手,“你可以到处看看。”   “真的吗!你也太好了!”   看着男孩开心得满屋子跑,纪宏趁着他不在的片刻快速打开男孩刚才丢在门口的双肩背包,只见里面装着几件换洗的衣服,一点洗漱用品、充电器和零食,还有证件之类的东西。   都是再平常不过的出行用品。   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纪宏勾起了唇角,走进了房间里。   男孩正在落地窗前向感叹地外看:“这是市中心最高的建筑之一了吧,我前几天一直住在下面几层,都不知道这里有这么好看的景色。”   他话音未落,纪宏的手已经从后面抱了上来,搂住了他的腰。   男孩像是被烫了一样猛地跳了起来,往旁边退了几步。   “别怕。”纪宏微笑着举起刚才顺势从男孩口袋里摸出来的手机,按下关机键丢到了一边,“我不是坏人。”   之前滕时的事情让他长了记性,先把手机关掉再说正事。   男孩看着他的眼神变了变,谨慎地开口:“你想干什么……”   纪宏逐渐露出了真面目:“我虽然不是坏人,但是我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让你在这里住,不花钱,但一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男孩的喉咙咕咚一声。   “陪我睡一次,我给你2000刀。”纪宏笑着向他靠近,“怎么样,够解你的燃眉之急吗。”   男孩用力咬住嘴唇,闭了闭眼睛:“我其实猜到了。”   纪宏饶有兴趣地挑起眉:“哦?”   男孩苦笑:“其实我也是GAY,你出现的那一刻我就感觉到了,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虽然不太想,但是也没办法,因为我真的走投无路了,我家里的情况比我说的更复杂,我不能回去。”   纪宏没有兴趣知道他家里到底怎么样,他只知道自己撞了大运,他几乎立刻饿虎扑食似的扑了过去,把男孩猛地扑倒在了后方的沙发上!   “别废话,开始吧!”纪宏急不可耐,只觉得自己几乎要炸了。   男孩猛地抓住了下方的沙发,那一瞬间身体紧绷到了极点,如果纪宏足够清醒的话就能注意到他深渊似的眼底一闪而过的浓烈的厌恶和杀意。   不过那只是一瞬,男孩就喘息着仰起头:“等等。”   纪宏不耐烦:“怎么?”   “我不喜欢一般玩法,”男孩侧过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你能陪我玩粗-暴一点的嘛?”   *   一层,刚才的前台员工正在电脑上入住信息,忽的听到门口一阵嘈杂,一抬眼,只见一队警察大步流星地冲了进来。   前台吓了一跳,赶紧跑出来:“您好,请问这是……”   “警察,”为首的警官亮出警官证,“我们接到举报,这里有人在强-奸未成年,纪宏是不是在十六层?”   前台魂飞魄散,警官没有等她回答,一招手,身后的一队人马立刻向着电梯冲去。   坏了!坏了!   前台哆哆嗦嗦地跑回柜台后,正准备给楼上的纪宏打电话报信,座机拿起来的一瞬间,忽的被按断,一抬眼,另外的警察正冷冷看着他:“我们还同时接到举报,说纪宏有这家酒店的股份,会有人给他报信,姑娘,别犯错。”   *   午休时间,滕时难得地躺在办公室隔间里的小床上小歇。   连续处了一两周的投资人危机,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只是不知道,之后纪宏没有达到目的,还会不会有其他幺蛾子。   身心都有些疲惫,意识昏昏沉沉,滕时闭上眼睛。   当烦心事多的时候,他就很想跟Chamber上的S聊天。   S虽然年龄不大,但是思想很成熟,而且和他非常聊得来,滕时总有一种和他认识了很久的感觉,每次和他聊天都觉得很舒服,心里的躁郁都会消散不少。   那天和奚斐然吵完架可能是实在憋得慌,他没忍住把这件事用抽象的描述跟S吐槽了一下,没想到对方竟然听明白了,还劝他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哪有那么容易。   滕时叹了口气,摸出手机,翻了翻他和s的聊天记录。   不过最近这两天S好像都没有怎么上线。   是在忙吗。   翻着翻着眼皮就开始打架,困意席卷上来,滕时重新闭上了眼睛,就在即将进入浅眠的前一刻,电话忽然震耳欲聋地响了起来。   滕时的心脏一阵紧缩,瞬间清醒,没来由的眼皮也跟着狂跳起来。   “喂?”他接起来。   “请问是滕时吗?”   “我是。”滕时微微坐直身体,“您是哪位?”   “这里是崇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请问你是奚斐然的监护人吗?”   这下滕时全醒了:“我是。”   “麻烦您现在立刻过来一趟,有人涉嫌对奚斐然强-奸未遂,嫌疑人纪宏已经被我们扣押了。” 第99章 大吵一架   滕时火速赶到刑警队的时候,笔录已经结束了。   奚斐然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等候室的椅子上,身上裹着一个大毛巾,像一座安静封闭的小山。   滕时的心脏像是被什么用力地揪紧,几乎到了无法呼吸的地步,抬脚快步走了过去。   奚斐然听见声音回头,看见滕时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站起身:“滕时。”   滕时快步走到他面前,拽掉了他身上的毛巾。   奚斐然身上的白色T恤破破烂烂的,一看就是被用力撕过,脖颈上还有淤青。   滕时的手都在发抖,把奚斐然从上摸到下,颤声问:“伤到哪了?”   奚斐然看着滕时紧张到苍白的脸,原本还有些翻涌的情绪立刻柔和下来,瞳孔深处一片柔软:“没事,没什么大问题。”   没有断肋骨,没有流血。   滕时的心脏重重地落了回去,心尖却仍在抽痛。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感觉,刚才他开车过来的时候闯了两个红灯,心跳飙升到一百八,直到现在手指都冰凉发麻的几乎没有知觉。   “哥,”奚斐然握住他的手,靠近他的耳朵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纪宏这次完了,我刚才一口咬定他想要强-奸我,加上之前的前科,他肯定要蹲几年。”   “我做的都藏在了房间沙发缝隙里,刚才已经让人取走处掉了。酒店前台那里的入住信息我也黑进后台改过了,没有疏漏。”   “你放心,”奚斐然带着淤血的嘴角轻轻勾了起来,露出得意又释然的笑意,“我给你报仇了。”   他邀功似的等待着滕时的夸赞或者开心的表扬,下一秒却看到了滕时铁青的脸。   滕时的目光中带着复杂的愤怒,深处是难以言说的自责。   奚斐然愣住。   滕时捏住他的后颈用力一按,带着他快步向外走去。   走廊上隐约还能听到审讯室里纪宏崩溃又暴怒的咆哮。   “那小崽子告诉我他成年了!而且是他提出来想要玩粗-暴的,警察同志!那小崽子给我下套!!”   奚斐然回头想看,被滕时用力按了回来。   两人一路出了警察局来到停车场,滕时直接把他丢上了车。   “咝!”奚斐然被摔得浑身一痛,本就有点挫伤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下一秒却被滕时猛地捏住下巴按在了副驾驶上:“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奚斐然全身的骨头都在痛,下意识解释:“可是纪宏被抓起来了……”   “所以呢!你还想让我表扬你是吗!”   奚斐然从未见过这样愤怒的滕时,在他印象中滕时永远是淡然平静的,几乎从来没有对他这样发过火,滕时的愤怒不知怎的刺激到了他,他也开始烦躁起来。   奚斐然撑住椅子冷声道:“我没想让你表扬我,我不过是想帮你出气而已,再说我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成年人之间的事情不需要小孩来帮忙!”滕时气的胃都开始绞痛,“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你当警察都是吃干饭的!你篡改过记录他们会查不到?警察的网侦部门远比你想象的厉害的多!你如果被抓住了那会是一辈子的污点,你之后……”   “我不怕!”奚斐然终于彻底怒了,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为什么没有得到表扬反倒到被指责。   他猛地甩开滕时的手:“你总把我当小孩!但是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帮你了!我也可以对我的行为负责!不用你来手把手告诉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自己有我自己的判断力!”   滕时怒极:“你的判断力就是拿自己当诱饵吗!”   “万一有一步走错,纪宏发现了你的小动作,又或者警察没有按照你事先布置好的及时出现,你真的被纪宏强-奸了,怎么办!只差一点点,你就可能被纪宏打死,又或者留下一辈子的创伤!你觉得这样都无所谓是吗?”   剧烈的愤怒背后是深深的后怕。   滕时本以为自己重生一世,对于一切都可以淡然处之,但是今天他才发现不是这样,他在奚斐然身上倾注的感情比他上一世倾注在任何人身上的都要多,他根本不敢想象奚斐然如果真的遭受了那些事情后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奚斐然咆哮:“我的命我自己做主!不用你管!”   仿佛有尖锐的东西猛地拧进了脏腑里,滕时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情绪的波动刺激着脆弱的器官,让他的脸色瞬间就苍白了下来。   奚斐然其实说完就有点后悔,然而少年的倔强让他终究还是梗着脖子扭过头去,终究什么都没说。   滕时一语不发的发动了汽车,一脚油门驶出了警察局的停车场。   一路无话。   低气压笼罩着车内,奚斐然双眼发红地盯着前面的路,胸口微微起伏。   滕时双手握着方向盘,同样冷冷直视前方,行驶到高速路上的时候忽的问:“这个事情你不可能是一个人完成的,报警以及处肯定得有人帮你,熟人。”   奚斐然身子一僵。   “是祁南槿吗?”   奚斐然咬唇不说话。   滕时深深呼出一口气,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手指关节微微泛白:“你不懂事,他竟然也不懂。”   “不关他的事,我拉他入伙的。”奚斐然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冷冷道,“你要骂要罚的话罚我。”   滕时猛然回头:“你难道以为我不会罚你?”   奚斐然炸了:“来啊!我怕吗!有本事像小时候一样用鞭子抽我啊!”   委屈、愤怒、不甘……情绪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点上一下子被点着了,奚斐然暴跳如雷地怒吼道:“全是我的错行了吧!我就不该去帮你出气!我就该眼睁睁看着你被人家下药!看着你被人家欺负!”   “是!没错!”滕时的情绪也冲到了顶点,“不管我遭受什么,都跟你无关!我有我的方式!用不着你个小孩出头!”   “我他妈不是小孩!”   奚斐然双目血红,简直要气疯了,他最讨厌滕时把他当孩子,最讨厌这种被他不平等看待的感觉,那种无力感简直能把他逼到暴走:“如果你一辈子看不起我的话当初干嘛把我捡回来!你让我在森林里被人一棍子敲死或者开枪打死算了!我就算是死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空气一下子又陷入了安静。   奚斐然的鼻子酸涩到了极点,自从被滕时捡回来之后,他还没有和滕时吵过这么大的架。   我没错,他想。   就算是自己冲动了,那也是为了滕时,而且最后结果是好的不是吗?为什么非要找不痛快呢,为什么就不能愉快的接受这个结果呢。   奚斐然生生把眼泪咽了下去,红着一双眼梗着脖子看着前方,再也不看滕时一眼。   然而很快,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车身似乎有点不稳,好像是方向盘出现了轻微的晃动。   奚斐然终于没忍住回过头,就看见滕时俊美的侧脸苍白如纸,额角全是细密的冷汗。   奚斐然心里咯噔一下,顾不上赌气:“你怎么了?”   滕时没说话,侧脸的线条紧绷着,双手依旧紧紧地握着方向盘,嘴唇上几乎没了血色。   奚斐然有点急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胃里正在剧烈的痉挛,就像是有绞肉机在内脏里用力地搅动着,疼痛钻心蚀骨,滕时眼前一阵阵发黑,强忍着疼开口:“没事,你坐好了别乱动。”   还说没事,声音都只剩气音了!   奚斐然急道:“靠边停车!”   滕时没他,呼吸却越发沉重,身子都开始下意识地向下弯。   奚斐然怒吼:“停车!”   吱——   车子缓慢地停在了高速路出口前面的路边。   滕时松开方向盘的一瞬间就向后靠在了椅子上,他的额头上全是冷汗,发丝都打湿了,白皙的脸上一丝血色都不剩,左手用力按住上腹,手指都掐入了衣服里。   奚斐然猛地解开安全带扑了过去,把自己的手塞进滕时的手心下:“抬起来点我帮你揉。”   滕时清冷的容颜压抑着痛苦,按着胃低低喘息着,用了好几秒钟才艰难地地把手抬起一条缝。   奚斐然按住他的胃按揉起来。   手心下的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湿了,滕时胃冷硬得像石头一样,光是摸都能摸出来里面的痉挛有多严重,整个器官几乎都紧缩成了一团。   奚斐然的心都跟着抽搐,简直后悔死了。   他用另一只手抠开车前的小柜子,飞快地从里面拿出胃药和矿泉水。   “张开嘴,”奚斐然的声音都软了下来,“把药吃了。”   疼痛一阵阵袭来,胃痉挛的剧痛每次都像是在考验人的忍耐极限,滕时的耳朵里全是尖锐的蜂鸣,眼前一片雪花,胃里像是有人在一拳拳用力锤下去又狠狠碾压,奚斐然叫了他好几次他才听清,勉强张开嘴,把药吞了下去。   奚斐然看着他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滑动,那难受的样子让他的心都碎成了一渣。   自己真是有病!   他努力按揉着滕时冷硬的上腹,试图安抚那揪成一团的器官。   滕时本来就胃不好,自己还气他,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   要知道滕时会难受成这样,刚才说什么他也不和他吵架了,让他骂自己几句又怎么了。   “好点了吗?”揉了好一会儿奚斐然轻声问。   药效发作得很慢,手心下依旧一片湿冷,只比刚才稍微好一点点。   滕时虚弱地抬眼看向奚斐然,乌黑的桃花眼染上了脆弱的微红,看得人心颤:“总有一天被你气死……”   那语气中带着无奈的叹息,却又说不出来的纵溺。   空气里方才的剑拔弩张此时已经消失了,突如其来的胃痉挛倒是让两人都平静了下来。   奚斐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会让你气死的,气死了我也给你救活回来。”   滕时被逗笑了,虚弱地喘了两下。   奚斐然揉着他的胃,低下头:“我错了。”   其实滕时说得对。   当时在房间里,被纪宏按在沙发上撕扯衣服的时候,他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害怕,浑身都在发颤。   就算再心思深重精于算计,他毕竟只是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孩子,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他不过是凭着“为滕时报仇的”信念强撑下去了,又侥幸获得了老天的眷顾罢了。   下一次,他不一定有这样的运气。   忽的,他的头被轻轻按了一下。   “谁说我不感谢你的……”滕时忍着疼揉了揉奚斐然头顶的乱发。   小家伙的头发很硬,按照老话来说是很倔强的性格。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不希望你受伤。”   奚斐然的眼眶瞬间忍不住红了,滕时这个时候的语气比刚才吵架的时候更能让他动容。   “你的平安比什么都重要,如果因为这种人让你出了事,你让我怎么办……”滕时看着他轻声说。   奚斐然的鼻尖酸涩到了难以抑制的程度,他拼命把眼泪咽下去,以至于嘴唇都有些哆嗦,看上去有些好笑:“我知道……”   滕时的眼底浮现出浅浅的笑意,艰难地捏了捏奚斐然的脸:“牺牲色相是最低级的报复,以自己作为诱饵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下策,你的能力远不止于此。”   奚斐然猛然抬起头。   “以后我会教给你,什么才是上策……”   奚斐然心念猛然一动,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只听滕时呼出一口气,长长的睫毛敛住漆黑如墨的瞳孔,然后精疲力竭地歪倒在了他的他肩头:“叫沈哥来接我们吧,我开不动了……小兔崽子。” 第100章 信任危机   “师兄,你的菌今天怎么样了?”   A大生物实验里的,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大三生物学学生笑着从正在看显微镜的祁南槿身边走过。   祁南槿得意地后仰靠在了椅子上,勾起唇角:“有动静了。”   祁南槿的老爹想让他从商,建议他学金融,但是祁南槿自己对金融兴趣不大,反倒是对生物学有点兴趣。   报志愿的时候纠结了好久,最后问了滕时,滕时想了想,告诉他,别学金融。   祁南槿仿佛得到了御旨,转头就报了生物,还真考上了,而且成绩一直不错,现在本硕连读,已经上研一了。   “真的!?”   呼啦一下,整个实验室的同学们都围了过来。   “你也太厉害了吧!”   “教授说培养个七八次都不见得能行,你竟然一次就弄出来了!”   祁南槿嘴角都要咧到太阳穴了,毫不谦虚地张开手享受着众星捧月的赞扬:“天赋,这就是天赋!来来来,让我来好好给你们传授一下我的独门秘籍……”   “祁师兄!——”   忽的,外面传来叫声,有学弟推门进来就找他。   祁南槿回过头去:“怎么啦?”   “门外有人找你,”学弟的脸颊有点微红,压低声音冲他道,“长得巨帅。”   “巨帅?巨帅是多帅?”“快让我看看!”   刚才还围在祁南槿身边的同学们瞬间又蜂拥到了门口,顺着那条小玻璃框好奇地偷偷向外张望,看清门口等待的人的时候顿时响起了一片震惊的倒吸凉气声。   “祁师兄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大帅哥朋友,能不能介绍给我?”小学妹满眼小星星,就差流口水了。   祁南槿莫名其妙地在众人的注目礼中走过去推开门:“让让,我看看是谁?……嗯?”   走廊里,滕时正站在窗边等候着。   他看着窗外,视线仿佛被远处篮球场上的喧嚣吸引,乌黑的桃花眼平静淡然。   祁南槿的心猛地跳了两下,赶紧走出来,火速把身后的门关上,挡住了学弟学妹们如狼似虎的目光。   “阿时!”祁南槿笑容明媚地迎上去,“你怎么忽然来了!”   滕时回过头来,漆黑的眼底浮现出一抹似笑非笑:“帮奚斐然帮得还顺手吗。”   祁南槿的笑容瞬间冻住,原地一百八十度转身拔地而走:“我的菌在呼唤我,我先走了!”   滕时一把揪住他白大褂的后脖领子,反手拽开一旁空杂物间的门把他推了进去。   一众学弟学妹抻长了脖子想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下一秒只听杂物间里传来了祁南槿撕心裂肺的惨叫和鬼哭狼嚎,其中还夹杂着卑微的求饶。   哐!嘭——   “我错了我错了!”   “阿时我再也不敢了……”   “咿……”众人齐齐向后缩了回去,大概从这些求饶里猜测出了什么,纷纷露出啧啧的表情散开了,“渣男。”   几分钟后,杂物间的大门打开。   滕时一尘不染地从里面走了出来,淡然地整了整衣领。   祁南槿捂着胸口脚下踉跄,浑身灰土,像一条夹着尾巴垂头丧气的大狗狗似的跟在滕时后面溜了出来,一句话都不敢说。   “走啊,吃饭去。”滕时在前面走了几步,忽的道,“好饿。”   祁南槿整个人瞬间明亮,隐形的大尾巴疯狂摇动起来:“好啊好啊,我请客,你想吃什么?火锅还是西餐?”   *   所有人都无比意外,就连詹森都震惊到了,滕时竟然凭借一己之力解决了纪宏试图破坏飞车信誉的计划。   所有投资人中没有一家撤资的,甚至有几家还在听了滕时团队详尽的解释后追加了投资。   更让人惊喜的还在后面。   六月中旬,滕时带着团队参加了科技界最富盛名的世界科技博览会,在展览会场惊艳亮相,操控着模型机绕展会场馆飞行一圈,各国媒体都沸腾了,竞相报道,一下子燃爆了国际热度。   一时间飞车的概念如同山火燎原般火了起来,各路网络媒体都在激烈地讨论,市场上也出现了模仿者,但是没有一家能追得上滕时团队的技术。   七月中旬,国家忽然出台新政策,大力支持新能源产业发展,尤其是汽车领域,滕时的飞车项目受邀参加了多场科技会议,一时名声大噪。   几个月很快过去,很快又迎来了新一年春节。   詹森和他的团队从M国飞了过来,和滕时他们在别墅里庆祝了好几天,开了好几箱香槟,滕玟也跑过来凑热闹,喝得酩酊大醉。   “有的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有点未卜先知的超能力。”詹森歪七扭八地躺在滕时的沙发里打着嗝,难得这么放纵,“当初你说七月我们的麻烦都能解决,还真都解决了,时,你真是神了!”   滕玟在沙发上半睡半醒跟着说梦话:“神了!……咩咩……”   因为上辈子都经历过一遍了,知道什么时机,抓住什么机会,能达到最大的效果。   滕时端着香槟杯和他碰了一下,笑意幽深:“你说对了,我真的有超能力,考不考虑拜我为师?我传授给你。”   詹森大笑,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滕时微微一笑,刚想把自己的酒也喝了,背后忽然伸出来一只修长的手把他的杯子抽走,换成了一杯橙汁。   奚斐然站在沙发后垂眸看着他:“忍了几天没喝,怎么,今天忍不住了?”   滕时:“……”   这小家伙什么时候过来的,走路都没声。   而且他竟然莫名有种被抓包的尴尬,心脏都跳了一下。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可能是因为奚斐然一直像火箭一样迅速长高,身高直逼一米八,几乎让他感觉到了某种类似成年人的气场。   “没想喝,只是抿一口。”滕时做贼心虚地低头喝了一口橙汁。   团队里的小伙伴在一旁醉醺醺地笑:“如果不看年龄,还以为小然是哥哥呢哈哈……”   奚斐然笑了笑,又看了一眼旁边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滕玟,明显心情更好了一点,对众人道:“阿时胃不好,以后如果我不在,麻烦大家帮我盯着点他,别让他喝酒。”   大家都笑起来,这些天他们跟奚斐然也混熟了,纷纷给面子地说没问题,我们帮你盯着他。   滕时莫名觉得奚斐然这话听起来有点怪,好像不太像弟弟身份应该说的话,但是还没来得及细细琢磨,就又听到奚斐然趴在他耳边低声说:“说起来,滕禹过两天也要从D国出差回来了。”   去年滕禹的公司一直在喝D国谈业务,滕禹干脆去了D国分部,一走就是好几个月。   “真的?太好了。”滕时已经很久没见过滕禹了。   这辈子他们兄弟三个人关系非常和睦,这些年里一直互相帮持,尤其是滕时和滕禹之间,不仅仅在生活,而且在业务上都形成了深入的合作,这在上辈子是滕时想都不敢想的。   真的有很多东西改变了。   哪怕是滕仲云有的时候从中作梗,也能被他轻易化解掉。   一方面可能是因为他已经很熟悉滕仲云的套路,不会轻易掉入陷阱,又或者他甘愿放弃一些东西,不再像上辈子一样因为过分倔强而不肯弯折。   另一方面,兄弟之间本身感情也已经足够稳固,足以抵御一些莫须有的流言蜚语或者离间。   一切好像都在向最好的方向发展。滕时轻轻笑了起来。   *   D国分公司的办公室里,手下正在给滕禹汇报工作。“滕总,咱们要收购远东公司的计划已经进行到后期,但是公司的资金目前大多都放在项目里,流动资金不是很充裕,您看是不是需要从母公司那边拆借一些过来。”   “母公司那边现在现金也不是很充裕,”滕禹坐在椅子里双手交叉,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只是让他的面部线条更硬朗锋利了一些,眼底沉淀下了深邃的锋芒,“不过不用担心,我们借给红石基业的五千万还有几天就到期了,到时候这笔钱收回来就足够了。”   滕禹的笃定和淡然让手下微微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当初红石基业是滕时推荐的。   滕禹陷入了回忆中。   那时候他们需要大量资金来购买X国Wens公司新上市的高端产品,Wens只接受全额预付,所以需要很大一笔流动资金,窗口期很短,银行融资来不及,只能通过其他方式。   滕禹难得动了平时没动过的投机取巧的心思,让滕时帮他通过“预知梦”选一只能快速赚钱的股票推荐给他。   其实他之前一直是不想找滕时作弊的,但是这次实在是迫不得已。   滕时在红石基业和莲台佳衡里推荐了前者,说这家在未来的几年内业季一直攀升,放心买就可以了。   于是滕禹按照他的说的买了大笔红石基业股票,果然在短时间内大赚一笔。   后来,他发现红石基业和自己的业务很契合,于是和红石的老总建立了私交,关系逐渐加深,之后又成为了合作伙伴。   再后来,红石要扩展业务,想要借一笔钱,并且承诺远高于银行的利息。   根据滕时当时所说,红石在几年内的经营都很稳定,可以放心借。出于对滕时判断的信任,滕禹借了一笔5000万巨款给红石,如今眼看就要到了还本付息的日子。   所以滕禹现在十分安心,完全不担心会有什么问题,毕竟滕时说的话从来没有错过。   然而变故就发生了一两天内。   就在滕禹准备从D国飞回H国的前一天早晨,在办公室里最后着文件,忽然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   滕禹抬头,微微皱眉,一般他的属下都有些惧怕他,敲门的时候都动作很轻,然而今天这敲门就像催命似的。   “进。”   下一秒,手下推门而入,脸上明显带着慌张:“滕总,坏了!出事了!”   滕禹的心里咯噔一下。   手下甚至顾不上商业礼仪,直接冲过来把平板电脑举到他面前:“红石涉嫌财务造假和欺诈!股票已经跌停了!” 第101章 猜忌   别人或许会怀疑滕时,但是滕禹不会。   这么多年滕时提醒过他无数次有关公司业务的风险,帮他避开的雷不计其数,省下的成本更是无法估量。   滕禹对滕时能预测未来的事情,早就从最开始的将信将疑变成了深信不疑。   更主要的,是他相信滕时不会骗他。   他们是亲兄弟,他知道滕时的为人,必然是不会用这种低劣的手段来和他抢什么,也根本没有必要,他们的业务几乎没有重合的地方。   可是这次,红石基业的覆灭来得这么突然,让人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按照滕时的说法,这些事情根本是不会发生的。   仅仅是几天内,红石基业的股票就跌到了历史低点。   滕禹火急火燎地取消了自己的机票,亲自赶去红石基业的老总在J国的住处——他们在一个月前才在一起吃过饭。   到了之后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手机也联系不上。   红石基业公司的电话也都被打爆了,全都是投资人们的质问,然而情况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恶化。   滕禹浑身发寒,第一次感觉到了被抛进湍流急下的瀑布中,用尽方法也无法逆流而上的绝望。   仅仅是三天后,红石基业宣布破产。   从爆雷到破产,只有七十二小时。   五千万借款打了水漂,靠破产清算程序拿到钱遥遥无期,公司的收购计划收到了影响,无法继续进行。   大年初四的早晨,滕禹回到了崇景。   “是你告诉我,红石在几年内的经营都很稳定,可以放心借!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事情!”   这是这么多年来兄弟两人第一次吵架,其实不算是吵架,更像是滕禹的单方面发泄。   “你知道公司现在陷入了什么样的境地吗!五千万拿不回来!收购计划搁置,后续的发展前景不明,我们的战略规划全都被打乱了!”滕禹双眼发红,一拳锤在办公桌上。   站在他对面的滕时脸色发白:“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哥,在我的梦境里不是这样的。”   滕禹上前一步咬牙道:“你一句不知道,就能和我的损失撇开干系吗?”   如果对面站的不是滕时,而是任何其他人,害他遭受这样的损失,滕禹的拳头这个时候可能已经抡上去了,然而买对着滕时苍白的脸,他却动不了手。   这是他最心疼的弟弟,就算是滕时犯了天大的错误他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弟弟做什么,但是公司的损失却又是实实在在的,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他得对公司上下几百号人负责。   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在胸膛里翻涌一圈后被他生生咽了下去,心肝脾肺都在内火中灼痛不止。   “哥,”滕时深吸一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沓东西:“消息出来的第一时间我就在想办法,我把手下几个公司的流动资金都抽了出来,凑了两千万,我知道不够,但你先拿着,剩下的我会想办法接着凑。”   滕禹一眼就知道那是滕时飞车计划的日常经营必备的资金,滕时这是把公司的心脉抽出来给他了,滕禹心里一颤,如同被浇了一桶水似的冷静了下来,叹了口气,冷硬地推开滕时递过来的东西:“我不要你的钱。”   滕时:“哥……”   “我的企业还没有到从初创公司吸血的来维持生计的程度,”滕禹沉声道,“公司这边我自己想办法,我只是想知道,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毕竟你之前从来没有错过。”   滕时微微咬住了下唇。   未来和自己记忆中的不一样,只会有两种原因,第一种是被动的蝴蝶效应,他之前所对这个时代改变的一切,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后续的逻辑线条,任何一个微小的变化都可能会造成连锁反应,导致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第二种,是人为。   市场发展到今天,有人不满当前的形势,于是暗中做了手脚,改变了红石的命运,其实说到底也是一种蝴蝶效应,不过是主动的。   滕时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因为在一年之前,红石都没有偏离过他的记忆,按照公司正常的经营方式,根本不会产生任何危机。   但是经过他这三天的调查,他发现在八个月前红石的CEO忽然开始暗戳戳减持公司的股票,而那个时候公司账看上去还没问题。   那么红石的CEO黄总就是调查的关键,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可能是这些年我针对梦境而作出的改变太多了,以至于蝴蝶效应导致未来也跟着变了,”滕时说,“哥,对不起,我没想到这次会这样,给我些时间,我去查清楚。”   滕禹心里的火气已经彻底平息了下来,摇了摇头:“算了,你别掺和进来了,我自己会查的,这次本来也不全是你的错。”   他来找滕时不过是发泄心中的怒火罢了,并没有真的想让滕时赔偿他的损失。   毕竟当初,决定借钱的人还是他自己,滕时只是给了他建议而已。   滕时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滕禹不怪他,但是这次之后,滕禹还会再相信他的“预知梦”吗?   信任的摧毁只需要一次,只怕这次之后,滕禹再也不会向他问有关未来的任何事了。   滕禹沉声道:“公司还有事情,我先走了。”   “晚上回家去我那里吃饭吧,我和奚斐然晚上包饺子,”滕时淡淡笑了笑,“哥,还没来得及祝你新年快乐。”   滕禹的心脏像是被羽毛扫过,最后一丝怒意和责备也散了,柔软了下来。   罢了,他想。   兄弟和睦,事业有成,自己还有什么奢求的呢,不过是一次小坎而已,迈过去就行了。   “行。”滕禹应道。   春寒料峭,他披上外套正准备离开,衣服的袖子,却不小心碰到了滕时放在桌上的一沓资料,纸张稀里哗啦地撒了一地。   滕时立刻过去:“我来吧。”   滕禹弯下腰去和他一起捡,却忽的在那些纸张中看到了一份商业计划,上面写着“前程资本合作方案”几个字。   仿佛一道闷雷劈过,滕禹的脸色顿时变了。   前程资本,正是和他收购远东公司的最大竞争对手。   这次自己在资金上遇到困难,收购远东公司的事情一定会被前程资本抢走,滕禹本来已经认命了,在此刻却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毛骨悚然。   滕时在和前程资本合作。   会不会……是滕时为了获得前程资本的青睐,故意告诉了自己错误的信息,致使自己收购失败的。   会不会远东公司就是滕时送给前程资本的见面礼。   阵阵寒意爬上来,几乎把血管都冻住,滕禹的心脏一阵剧烈地收缩,痛的无法呼吸。   不会的,滕时是我弟弟,他不会骗我的。   可是他之前从没出过错,怎么会偏偏在这次重要的时候犯错……   “怎么了,哥?”滕时问。   滕禹抬眼,不知道是不是心作用,滕禹觉得滕时的的瞳孔格外的深黑,仿佛深渊一样看不到底。   滕禹站起来,起身的时候几乎踉跄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应了一句什么,匆忙走了。   “这么急……”滕时把刚才捡起来的文件了。   这一堆都是手下交上来的拟定计划,他还没仔细看过,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滕时把文件放到了一边打开电脑,调出了红石基业CEO黄勇的调查页面。   *   和家家户户过年都张灯结彩不同,滕仲云的主宅向来是什么装饰都不搞的。   以前靳清在的时候,他还会让下人在门口贴春联,自从她去世之后,滕仲云也懒得再搞这些形式了。   在他眼里,节日和平常的日子并无区别,他不明白人们为什么愚蠢地庆祝新一年的到来,明明只是太阳月亮的转圈的自然更新罢了。   房间里飘荡着淡淡的墨香,滕仲云正在书房提笔写字,他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除了狩猎,大概也就是书法了。   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最后一笔竖落下,滕时已经出现在了门口,冷淡地看着他。   “来给我拜年吗。”滕仲云放下笔,举起写完的字左右欣赏,问滕时,“我的字写得如何。”   滕时:“冠冕堂皇。”   滕仲云笑了,把宣纸放下,向后坐在了黄花梨木的椅子里。   “大概一年前,就在滕禹借款5000万给红石基业之后,公司的几项重点业务接连出现意外,其中包括设备质量检测不合格、工厂污染超标被关停、出现重大安全隐患,做一个亏一个。”滕时看着滕仲云道。   “这些问题以前从未出现过,也不该出现,公司的CEO黄勇立刻压下消息展开调查,却发现越调查,公司的工厂出现的新问题就越多,就好像有人再不断地制造问题,想要搞垮公司。”   滕仲云脸上笑意不变,给自己倒了杯茶。   “黄勇慌了,他不知道得罪了谁,那股势力太大了,他没有办法抗衡,于是他准备在股东大会上说明情况,却在这时遭到威逼利诱,让他别声张,制造假报表,对外宣称公司业绩依旧良好。”   “那应该是非常强硬的威逼和非常有诱惑力的利诱,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黄勇答应了,同样答应的还有公司的另外几个高管。在这期间,一定有公司内部的员工和外部的人发现不对,但是都被压下去了。”   “红石基业自此一步步变成一个看似华丽的空壳,直到上周东窗事发,三天内破产。”   滕时冷冷直视滕仲云的眼睛:“父亲,搞垮红石基业的,是你吧。” 第102章 裂痕   放眼整个崇景,敢直接质问滕仲云的,恐怕也只有滕时一个了。   茶香蔓延在房间里,滕仲云将茶杯的盖子在滚烫的水中涮了涮,并没有因为滕时的质问而生气,也没有什么其他情绪:“你这话说的奇怪,我有什么由要搞垮红石基业?滕禹帮我经营着滕式下属分公司,对我而言红石不还钱对我没有好处。”   滕时:“很久以前,你对我说过一句话,‘商场如战场,能活下去的人永远是抢占先机又心狠手辣的人,犹豫不决和心软都会害死你。就算是亲兄弟之间,也不要手下留情。””   滕仲云涮茶杯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你其实早就知道对吧,”滕时苦笑,“我和滕禹表面上不和已久,但是实际上关系一直很好。”   滕仲云终于放下手中的杯子笑起来:“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承认呢。”   滕时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他的坦白,以及滕仲云的承认,形成了一种非常诡异的平和气氛。   当所有的东西都摆到台面上来的时候,竟然是这么血淋淋。   “你说的对,红石基业是我搞垮的,”滕仲云淡笑起来,“我已经提前做空了他们家的股票,所以他们破产对于我来说没有太大的影响。”   滕时终于问出了他上辈子和这辈子都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让我们兄弟相争,我们都是你的儿子,难道一起发展壮大不好吗?”   滕仲云看着他,嘴角的笑意还在,可是那笑意却含了冰冷的意味,仿佛深渊严寒般一点点凝结成冰。   “有的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可以这么敏感,心智成熟得几乎不像你这个年龄的人。”   滕时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的确,上辈子直到二十七八的时候,他才终于从各种迹象中抽丝剥茧,分析出了他和滕禹一直水火不容的真相是滕仲云一直在从中作梗。   起初发现的时候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做出那些事,用了好久才说服自己。   但是这辈子不一样了。   这些日子他一直藏着掖着假装没有看出来滕仲云的挑拨离间,滕仲云也装作不知道他和滕禹的关系和睦,但是从这一刻起,一切都摆在了台面上。   双方都剥去了伪装的外壳,接下来,只会是更加残忍的对抗。   滕仲云深深地看了看他:“你真的很像你的母亲,你和她一样,睿智又细腻。”   这个时候提到滕时的母亲其实是很奇怪的,滕时微微皱了一下眉,就又看到滕仲云对他招手:“过来坐吧,别站着。”   滕时没推脱,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滕仲云给他倒了一杯茶。   如果外人忽然进来,或许会以为这是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但是只有处在当中的双方知道绝非如此。   “人性是最恶劣的东西。”滕仲云说,“你还年轻,看得不清楚。”   滕时心中冷笑,恶劣待人的人,才会觉得别人也一样恶劣。   “我其实是在帮你和滕禹,在这个时候反目,还只能算是小打小闹,早点认清对方,比之后你死我活的好。拨开虚伪的亲密的外壳,看到的才是真相。”滕仲云在茶香中淡淡道。   滕时的眉心皱出了一条浅浅的纹路。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说辞?   他隐约觉得有点奇怪,上辈子他一直觉得,滕仲云之所以挑拨他和兄弟两人的关系,是想像养蛊一样,挑选出一个最合格的继承人。   但是刚才滕仲云这番话,却让他感觉,滕仲云的动机似乎与事业无关,更像是某种变态的执念,试图证明人性本恶。   滕时忽的问:“你以前遭受过什么吗?”   滕仲云的脸色骤然变化,然而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垂眸,把茶水倒在了滕时面前的案上:“你该走了。”   这是说中了?   滕时站起来,没兴趣追问,也知道问不出什么,转身就要离开,却忽的听滕仲云冷淡的声音再次在身后响起:“你收养的那个小崽子也一样。”   滕时的脚步顿住。   “人性自私,无一例外,哪怕是最亲密的关系,”滕仲云的嘴角勾了起来,”我们可以立个赌,赌他会不会为了自己而背叛你。”   滕时没搭他,推开门走了。   *   红石基业倒得彻底,虽说是上市公司,但是在千千万万个上市公司里,也只是星海中的一粒沙,并没有激起太大的风浪。   除了处在漩涡中心的人受到了影响,其他的再无波澜。   滕禹损失掉的五千万元全拿回来是没有可能了,滕时补了两千万,后来又东拼西凑拿出了一千五百万,滕禹没有收,余下的钱依靠清偿,看上去遥遥无期。   收购远东公司的项目算是凉了,前程资本取而代之,成为了远东的新东家。   虽然元气大伤一场,终究是要重新站起来的。   不久之后,滕禹的企业又开始新的业务和商业计划。   一切仿佛都在恢复,唯独有一件事有些不一样,就是滕禹不像以前那样,滕时一叫他就出来吃饭了。   他似乎变得很忙,滕时邀请他三次,他只会答应一次。   有的时候老天就是这样弄人,滕时那段时期恰巧也很忙。   飞车项目再次进行到了产出关键期,滕时几乎整日泡在公司里,几乎没有什么闲暇时间。   如今的飞车计划今非昔比,除了得到政府的大力支持外,还获得了无数投资资金和国际关注。   运营公司和单纯的研发技术完全不一样,滕时必须投入百分之百的精力,才能支撑起这个庞大的“新生儿”。   事无巨细的管耗费了他大量的精力,回家之后如果没有奚斐然端茶倒水喂饭的贴心照顾,滕时的身子都差点要垮掉。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滕时一直没有注意到滕禹的异状。   如果滕时知道自己当时忽略了什么,他一定会在滕禹第一次拒绝他吃饭的时候就找上门去把误会解释清楚。   但是他不知道。   以滕禹的性格,也不会主动说出来。   仿佛光滑的玉石上被锋利坚硬的锤子撞了一下,伤口处裂开了一条细小的裂痕,在主人的忽视下,一步步随着时间的推移深入蔓延。   时间飞速而逝,转眼又是夏天。   S:“昨天晚上怎么没见你上线?”   Utu:“昨天出去庆祝了,我弟弟考上了A大少年班。”虽然没有加任何表情包,但是骄傲还是从字里行间里溢了出来。   S:“这么厉害?”   Utu:“那当然。”   房间里,奚斐然几乎憋不住笑,他看着滕时顶着Utu的名字用各种含蓄又直白的话夸他,嘴角都快飞到天上了,忍不住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儿。   “你们家基因真好,你这么牛,你弟弟也是。”奚斐然故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回复滕时的夸赞。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又停下,几秒钟后发出来一句话:“其实他不是我亲生的弟弟,是收养的。”   奚斐然嘴角的笑容稍淡。   Utu:“但是和我的亲生弟弟一样,我很骄傲能有这样的弟弟。”   奚斐然的心脏像是被一股炙热的洪流滚过,舒坦得几乎无所适从。   他跳起起来在屋里走了好几圈,抓起手机把这句话来回看了好几遍,然后郑重地截了屏,存在了“收藏”的标签下面。   忽的他又想到了什么。   S:“这些年……”   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出汗,犹豫了好久,才又发道:“你有后悔收养他的时候吗?”   Utu:“有啊,刚捡回来的时候他可刺头了,天天跟我对着干,每天都想把他扔出去。”   奚斐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心里又有些说不出是什么的滋味翻涌上来。   再过几个月,他就要十六岁了,跟当初滕时捡到他的时的年龄一样大。   转眼间,竟然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奚斐然试图用自己现在的心境去解滕时当时收养自己的想法,却发现自己很难做到。   十六岁,明明自己也还是个孩子,是怎么有勇气收养另一个孩子的呢。   即便是出于同情,这样的付出和牺牲也太大了,他扪心自问,如果自己知道有人家里要被灭门,第一反应肯定是把人送到孤儿院去。   滕时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他带回家的呢,他顶着多大的压力,又做好了多大的心准备?   以前不觉得,但是随着长大,奚斐然越体会到滕时超乎同龄人的成熟,滕时仿佛和周围的人不在一个层级,而是在某种更高层级的次元里。   自己要怎么才能追得上他呢?   脸上的笑意微微淡了下去,奚斐然走到镜子前。   镜子里倒映出少年高大修长的身体,眉眼间已经初具成熟的轮廓,肌肉线条已经开始透出成年男子的力量感。   身体上已经大概追上来了,思维和视野也一直在扩展,但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和滕时平起平坐呢。   奚斐然莫名感觉到了一种焦躁。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距离他脱离滕家的荫蔽也没有几年了。   这几年里,他要从依赖滕时,变得独立,直到能彻底地放手。   破而后立,他必须成为一个足够强大的个体,才能再回过头来拿走属于自己的东西。   奚斐然深呼吸几口气,再睁眼时,已经平静了下来,仿佛有什么坚定的东西在他的眼底尘埃落定,这一刻,少年仿佛脱胎换骨似的长大了不少。   咚咚咚。   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阿然。”滕时在门口叫他,“你在吗?” 第103章 幌子   “阿然。”滕时在门外叫他,“一会儿有事吗,跟我出去一趟。”   奚斐然快步走过去打开门:“去哪?”   滕时靠在门口,穿着一身清凉的打扮,俊美的容颜被衬得明媚耀眼,微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机票:“云南。”   飞机飞越厚厚的云层,奚斐然直到落地的时候都有些没反应过来,短短几个小时已经跨越了半个H国,来到了国家的最南端。   “这说走就走的旅行也太突然了吧,”奚斐然拖着拉杆箱跟在滕时后面往机场外走,机场的人不少,正是旅游旺季。   “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滕时笑眯眯地回过身,“就不能是你顺利被A大录取,我奖励你的入学前旅行?”   自动门在他身后打开,微风从后面吹过来,带着南方特有的潮湿和花香。   滕时的发丝扬起,身上的白T恤被吹得贴上了皮肤,腰线在白T恤下若隐若现,勾得人心都在发痒。   奚斐然的喉咙收紧,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和滕时的距离仿佛又近了,随着他的长大,两人之间天堑般地鸿沟正在逐渐变浅,他甚至比滕时还要高了,知识的差距也在缩小,有的时候仿佛只要他再大胆一点,就可以触摸到自己梦中的某些幻影。   但是他不敢轻举妄动。   再等等。他想,就像现在这样,一步步靠近。   二人世界,双人旅行。这不就很好?   他就像是被天大的馅饼砸到,又紧张又兴奋,可内心的敏感多疑又忽的让他警惕地一激灵。   “你该不会是想要在我上大学之后就不管我了吧?”奚斐然瞪眼,“散伙旅行?”   滕时哭笑不得:“我倒是想不管你,甩得掉吗。”   奚斐然立刻:“甩不掉的,你这辈子都甩不到。”   滕时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意识到奚斐然的认真,只是觉得小家伙现在长得比自己还高,拍肩膀都得抬手拍实在是累得慌:“你是我见过的最粘人的小狗皮膏药,行了吧。”   奚斐然暗戳戳地被顺了毛。   “咱们住哪个酒店?”他问。   听说云南有好多特色主题酒店,很多都是情侣主题的。   奚斐然的心跳忽的快了几分,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他们两个人,开几个房?   旺季房间不好定,两间房是不是有点浪费了,一间房应该就足够了。   如果是大床房的话怎么办?   挤挤也行,自己不介意,滕时应该也不会介意。   滕时笑笑:“放心,已经订好了。”   滴滴!   忽的听到一阵喇叭声,滕时一笑,冲着远处一辆奔驰招手:“车到了。”   还提前预定了车,想得那么周到。   奚斐然几乎可以想象到之后几天和滕时在一起的幸福生活,大步跟着滕时走向车边。   “阿时!”车窗摇下来,一声熟悉的呼喊,祁南槿嬉皮笑脸地冲他打招呼,“小然然!”   奚斐然原地石化,嘴角抽搐好几秒才嘶声道:“你怎么也来了!”   “是我邀请阿槿的,他放假早,提前来了几天。”滕时笑着打开车门,“走啊,上车啊,三人旅行,期待不?”   事实证明有些幻想一时半会儿还是不太容易实现,祁南槿贴心地定了大床房,三间。   床垫柔软,环境舒适,在这种仙境般的环境下,奚斐然一连气得两天没睡好觉。   不过好在白天的行程格外充实,祁南槿做的攻略无比详细,三个人几乎没有走一点弯路地把云南几个城市逛了个遍,玩得相当开心。   如果单论旅程的话,真的是无可挑剔。   奚斐然逐渐也就放松了下来,只是不明白滕时和祁南槿什么时候做的这些旅游规划,之前他竟然没有听到过一点风声。   这期间五天的时间,他们一共换了三个酒店。   等到第六天,三人又拎包入住了一家新的酒店,奚斐然刚进房间没几分钟,还没来得及换酒店的拖鞋,忽的听到外面有人在敲门,打开门一看是滕时。   “缺什么东西吗?”奚斐然让了一步,“洗漱用品都在我的包里,我正打算一会儿给你送过去呢。”   滕时却忽的抓住他的手压低声音:“跟我来。”   滕时带着他从消防通道一路下到一层,推开生锈的酒店后门出去,面前是一跳小胡同,一台低调的白色现代空车停在那里。   滕时把他推进车里:“先上车,一会儿跟你解释。”   “为什么忽然出来?”   车子平稳驶在了大路上,奚斐然眉头紧锁,看着一闪而过的路牌,那方向分明是往郊区的山区开的。   “阿槿留在酒店帮我们打掩护,咱们才可以金蝉脱壳。”滕时一边开车一边道:“不是我故意瞒着你,是因为滕仲云一直在派人盯着我们,我和阿槿用了这么多天才暂时甩掉他们。”   这些天来三人虽然一直行程满满,但是奚斐然心里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滕时和祁南槿都有点心不在焉似的,他们玩得快,移动得也很快,好像一直没闲下来过,现在看来还真的是。   “出来玩只是一个幌子对吧,”奚斐然坐在后座深吸一口气,“你们来云南到底是想要做什么的?”   突如其来的邀请,完美的行程,一切在这一刻都有了解释。他倒是不会因为滕时没有告诉他而生气,他知道滕时肯定有自己的考量,只是觉得有些不甘,明明自己也能帮上忙,却从事没有用武之地。   滕时从后视镜里看向他,目光深邃如深渊:“你知道我和滕仲云的关系一直不好,对吧。”   “我知道。”   “他一直试图挑拨我和滕禹的关系,甚至有的时候不惜用自毁的手段,也要达到离间我们的目的。”滕时说。   竟然是涉及滕仲云和滕时的父子关系。   奚斐然微微顿了顿,点了点头:“是因为他想要挑选出一个能力最强的继承人?”   “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后来发现无论怎样这种逻辑都说不通,选择最强继承人无非是想要公司越做越好,但是明明如果我和滕禹一起发展壮大,公司能更好,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而且我根本无心做他的接班人,根本没有必要在我们两个中挑选。”   上辈子的一幕幕血腥又荒谬的场景在滕时眼前闪过,那是他和滕禹滕玟之间你死我活的争斗。   滕时微微吸了口气:   “身为一个父亲,他真的没有一点由让他的孩子自相残杀,哪怕不从亲情上看,这种有损继承人的事情,对他来说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完全不符合他的行为逻辑,所以为什么呢?”   奚斐然沉思半秒:“如果客观条件都无法解释的话,那么是主观?”   “没错,”滕时的声音压低,“我怀疑他以前受过什么创伤或者重大打击,导致他对于人性极度不信任,并且在脱离了那种环境之后依旧没有纠正过来。”   “如果人人安好,他反倒会觉得不适和恐惧,时刻处于紧张和不安之中,难以正常生活,他更希望看到人与人之间的相互背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获得某种心上的满足和安定。”   奚斐然不可置信:“还有这样的脑回路?”   “是的,”滕时说,“心学是一门太玄奥的科学,我也说不明白,所以请教了方博士才得出的这些结论。这次,就是来做个验证的。”   窗外的景色闪过,车子进入盘山公路,一圈圈驶入大山深处,层层叠叠的绿扑进视野里,仿佛深渊巨口将人吞没其中。   “前些日子我查出来,滕仲云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祖父曾经带着他住在云南这边,所以我拜托阿槿提前来探查。滕仲云对自己的过往讳莫如深,如果我贸然前往肯定会打草惊蛇,所以只能用这种迂回的方式,假装旅游来做个幌子。”   滕时看向奚斐然,目光柔和了几分:“抱歉拉上了你,以后我会把这次旅行补偿回来的。”   奚斐然:“马尔代夫双人七天游,其他免谈。”   滕时笑了起来:“行,给你记账上。”   他双手握着方向盘看向前方,轻声说:“我不能容忍我的后半辈子都有他在我的人生里从中作梗,塑造人性格的最重要的时期就是童年,我必须弄清楚滕仲云的童年发生过什么。”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自己最在意的人。   滕禹、腾玟,还有奚斐然,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任由事态发展,总有一天会在滕仲云的操作下变成上辈子你死我的局面。   感情是脆弱的,再亲密的感情也抵不过三番五次的挑战。   绝不能给滕仲云再挑拨的机会了,这辈子他身边的人,一个也不能少。   奚斐然看着前排滕时的侧脸,认真道:“我会帮你的。”   滕时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张照片,向后伸递给奚斐然。   奚斐然接过来,只见照片上的穿着粗布衣服,目光阴鸷,小小年纪眼神里已经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冷意——这是滕仲云小时候的样子。 第104章 舍不得   车子驶入云南的崇山峻岭之中,一侧是树,一侧是悬崖,悬崖下面是海洋似的树林,一眼望不到边际。   滕时的车子开得很稳,哪怕是盘山道也开得没有一点让人眩晕的感觉。   为了防止被监控录像拍到脸,他让奚斐然坐在后排,自己则戴了一顶鸭舌帽,帽檐压下去,脸颊的流畅的线条就凸显了出来。   奚斐然坐在后面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从这个角度他不担心滕时会发现,于是视线就有些肆无忌惮起来。   滕时的鼻梁很高,乍一看上去有种很锐利的感觉,但他的眼睛偏偏又是一双柔和的桃花眼,完美的把那种逼人的锋利感中和了下去,唇不薄不厚,形状很好看,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向上扬起的三角。   奚斐然很喜欢他笑起来的样子,但是显然现在滕时的心情不太好。   奚斐然又低头看向自己手里,滕时刚刚给他的滕仲云的照片。   哪怕是童年时期,滕仲云的嘴角都始终是向下的,嘴唇薄而平,和滕时几乎完全不像,但是鼻子的部分又出奇的相似,眼睛的细节不像,但是骨骼走势很雷同。   整个人给人一种很阴鸷的感觉,仿佛一只随时准备攻击人的小野兽。   总体来看,滕时应该长得更像他妈妈。   奚斐然说:“你和滕仲云长得不像。”   滕时从后视镜里抬眼看他:“确实。我们三兄弟里,长得最像滕仲云的应该是腾玟,然后是滕禹,最后才是我。”   奚斐然回忆了一下滕玟,以前不觉得,现在这么一说,他好像真的有点像缺心眼版的年轻滕仲云,因为成天吊儿郎当嘻嘻哈哈,所以让人完全忽视了他和滕仲云长得像的事实。   奚斐然看了看滕时,心有余悸:“幸好。”   滕时被他逗笑了,又反过来逗他:“我要是长得不好看了,你难道就不让我养了?”   奚斐然心道,不会,只是那我就得加倍喜欢你,才能抵消对你相貌的抵触。   他正想着,忽的手机响了。   奚斐然接起来:“喂?……您好……久仰久仰……可以的,但是这个月我恐怕不行了,下个月月初可以吗?……好的谢谢您,到时候再联系。”   滕时笑着问:“谁啊?”   “东方台的记者,”奚斐然平淡地把手机放回口袋,“说想要采访我。”   滕时微微吃惊:“自动驾驶自行车那个设计?”   “不是,那是去年了,这次是AI智能情节查重器。”奚斐然无奈一笑。   “前几个月周琦参与拍摄的那个电视剧不是因为剧本涉嫌抄袭,被网友质疑来着,梁晨哥来跟我诉苦,我灵光一闪就做了个查重的软件,可以自动提取当前市面上50年内所有电视剧的情节并概括,一键查重,已经有好几家影视公司找到我了,要报道我的电视台也来了不少。”   奚斐然叹了口气:“阿时,你能不能对我上心点,电视台都比你懂我,你还是我的监护人呢。”   滕时愕然半晌,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唔,你一直不用我操心,我一时就忽略了,我的错。”   奚斐然倒是大度:“不怪你,你事业做得那么大,平时也忙。”   滕时被他说得有点内疚起来,这些年来奚斐然一直是神童一样的存在,太让他省心了,久而久之就让他养成了“这孩子不用我管也很优秀”的习惯。   现在看来,这种习惯的养成并不是什么好事,他不知不觉的错过了很多,也忽视了很多。   有的时候,他甚至和网友聊的频率都比和奚斐然聊的多。   是啊,细想下来,他和S聊天的深度和广度,都几乎超过跟奚斐然的交流。   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S这个朋友再投缘也毕竟是朋友,奚斐然是家人,本该更亲近的。   “以后有什么事都多跟我聊聊,”滕时捡起掉在地上落灰的监护人自觉,清了清嗓子故作自然道,“我想知道你都做了什么,也让我夸夸你。”   奚斐然歪头微笑:“好啊,以后我有什么事都告诉你。”   择日不如撞日,滕时趁热打铁重建自己作为监护人应该有的关心,问道:“考上大学了,之后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奚斐然沉默了一下,道:“我想出国。”   滕时顿了顿,握着方向盘的手似乎紧了一下,然后淡然地笑起来:“出国好啊,想去哪个国家。”   “J国。”奚斐然回答得很干脆,仿佛早就做好了决定,“我想去J国学习人工智能和仿生大脑技术,导师我已经选好了,就是当初梁晨推荐的森教授。”   “哦。”滕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本以为奚斐然距离羽翼丰满还早,却没想到时光飞逝,回过神来,曾经半夜躲在被子里呜呜哭的小家伙已经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准备离开巢穴去闯荡了。   “J国挺好的。”滕时让自己站在非常客观的视角上,为奚斐然深入分析了一遍J国的学术环境,还有现在AI技术的成熟度,最后连风土人情也涵盖其中。   奚斐然点头:“嗯,我也觉得J国是最好的选择。”   滕时的喉咙有些发紧:“可是你刚考上了A大,怎么着也得在国内学两年再交换吧。”   奚斐然:“我已经问过了,A大有专门的项目,如果提前和J国的导师联系好,大一下学期就能直接过去,一边在J国跟课题,一边把A国的课程通过网课的形式双修。”   滕时许久没说话。   奚斐然紧紧盯着他紧绷的侧脸,轻声问:“阿时,你是舍不得我吗?”   此话一出,滕时压抑在心中的情绪差点没绷住。   他本以为自己是一个绝对性的人,性得几乎有些冷酷,但是现在他才意识到不是的。   奚斐然出国意味着他要在学术上有突飞猛进的进步,而这样的进步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尽早能有足够的实力,站到滕家的对立面上去,和滕仲云抗争复仇。   滕时今日才意识到,距离奚斐然离开滕家已经不远了。   他已经成长到不再需要自己的庇佑,要靠自己打出一番事业了。   十六岁。   怎么这么快啊。   脑海中闪过这么多年的一幕幕,小小的白团子每天趴在窗台上等他回来,在自己晚归的时候亲手给自己煮面,做出会唱歌的小机器人送他当生日礼物,在自己难受的时候用温热的手揉按他痉挛的胃,去大学里早早守在宿舍门口给他送零食,身上时时刻刻帮自己备着奶糖……   记录身高的刻线从门框的中间一条条向上,直到划到最高处。   衣柜里的衣服从童装小号直到西服正装。   记忆中的孩子从稚气未脱,朝着他一步步走来,每一步都脱胎换骨,直到长成今日成熟俊朗的模样。   滕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个依赖他孩子,已经长大了,他有自己的路要走了。   “有什么舍不得的,”滕时艰难又短暂地扬了扬嘴角,“能出国当然得出,是好事。”   奚斐然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   没有人知道他刚才看似淡然的各种交流时,心里有多难受,就像是被万箭穿心似的痛着。   他几乎没有办法正式离开这个话题,却硬逼着自己做出兴奋期待的样子和滕时聊下去。   他知道自己必须得向前走,杀死亲生父母的仇他不可能不报。   但是内心深处另一个声音也在低吼着:   说啊,说你舍不得我。   只要你说出这几个字,或许我就会为你留下来。哪怕只是多停留几年……   但是滕时没有说,他一如既往地平静如水,露出淡然的微笑,即便那笑容后面藏着翻涌的情绪。   是啊,他就是这样的人,永远为了我好,温柔却又克制着。   许久,奚斐然才逼着自己松开紧咬的牙冠,仿佛认命似的,垂下了眼帘:“好,我知道了。”   他放开手指,掌心已经全是深深的指印。   车子逐渐行驶到平稳地带,前面貌似是一个小村子,远处飘着袅袅炊烟。   “我的导航到这里就到头了,”滕时关掉手机导航屏幕,“我只知道滕仲云在这附近住过,但是具体是哪里不知道,接下来只能靠我们自己问了。”   前方的小村落静静地看着坐落在山中,右侧一条涓涓细流,一直蔓延到村子里面,这里应该是类似河谷一样的地方,地势相对平坦。   奚斐然收拾好了情绪,顺着窗户往外看了看:“进村子看看吧。”   车子启动,向着小村子里驶去。   周围不时掠过几座农村的小楼,外墙都能看出一块块垒起来的砖,看起来建得很粗糙,房子有明显的南方特点。   “滕仲云小时候真住在这深山里?”奚斐然打量着周围。   滕时:“根据我的调查,滕仲云的出生地在北方,六岁之前一直跟着他母亲住在山东,六岁之后才因为他父亲的缘故搬到了云南。”   奚斐然注意到他没有叫爷爷奶奶。   滕时似乎猜到他所想:“他们去世的都很早,我没见过。”   奚斐然点点头。   “当初滕仲云不知道为什么甚至不愿意承认他们的存在,说自己是孤儿,后来还是我姥爷调查了他的身世才知道他有父母,但也就只有出生记录和父母名字而已。”滕时说,“就是凭着他父亲的名字,我才查到了这里。你猜他父亲是做什么的?”   车内凝固的气氛已经逐渐缓和到了平日的水平,奚斐然问:“是什么?”   滕时:“军人。”   奚斐然有些惊讶,刚要说话,下一秒却整个人猛地向前一扑——车子一个急刹,惯性差点让他的头磕到前座。   一条破布编成的彩绳横拦在了车子面前,两端分别被两个村妇拽着。   “停一下停一下!”   平地忽的冒出七八个村名围住了车子。   为首的黄牙老头咚地一声趴在了车窗上,对着驾驶座上的滕时咧嘴笑:“老板,给个红包。”   奚斐然没见过这阵仗,只觉得莫名其妙:“不年不节的给什么红包。”   啪!   有一只带着灰泥的手掌拍在他的后座车窗上,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对他怒目而视:“不给红包就想从我们这过?懂不懂规矩?”   穷山恶水,深山里有没有政府管,自然就滋生了各种乱象。   “这也太肆无忌惮了!”奚斐然愤怒地就要打开车门去和他们论,被滕时一把拽住了:“没事,正好需要他们帮忙。”   奚斐然不解。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是最容易的。”滕时对他微微一笑,摇下车窗,对外面道:“路过打扰了不好意思,给多少红包合适?”   黄牙老头上下打量他一遍,竖起两根手指:“至少二十!多了不限。”   一般路过都只收5块,这车里两人光鲜亮丽,一看就是有钱人,得狠狠宰!   滕时胳膊肘搭在车窗边,笑了:“二十?”   老头瞪眼,又把两根手指向前一怼:“一人二十!”   “这样吧,”滕时抽出钱包,慢条斯礼地从里面拿出五张红票,“我来这正好有点事要问,如果能帮我解答,这五张你们拿去分怎么样?”   周围传来了轻微倒吸凉气的声音,村民们眼珠子都瞪圆了,老头和老太太一年到头都见不得这么多钱,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滕时向后一伸手捏了捏,奚斐然回神,立刻把照片递给他。   “这个人,”滕时把滕仲云童年的照面展示给周围的所有人,“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印象。”   他刚拿出照片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围了上来,谁都想抢这500块钱,可当看见了滕仲云的照片,那些刚才急不可耐的村民们忽然如避蛇蝎般哗啦一下向后退去。   “我们没见过这人!”黄牙老头拼命摆手,冲过去拽走拦路的绳子,让出大路,“你们快走吧快走吧!”   奚斐然皱眉。   “我们都没见过!”“谁都没见过!”   “快走吧!别问了!”   拦路的村民们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晦气的东西,竟然在转瞬间都纷纷散去了。   刚才还拥挤不堪的小路瞬间就恢复了空无一人的盛况。   滕时回头看向奚斐然,弯起一双桃花眼:“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   奚斐然心下了然:“下车?”   滕时直接把车停在了一处空地上,下车之后带着奚斐然问了几家,终于找到了一家愿意接受他们住宿的人家,便拎着行李住了进去。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你确定住在这里就能找出真相吗?”关上客房的们,奚斐然低声问滕时,“也不知道发生过什么让他们这么讳莫如深,会有人开口吗?”   滕时笑眯眯地抖了抖自己的钱包:“我刚才在拿500块钱的时候,故意露出了我钱包里的一沓票子。”   奚斐然依旧有些不确定。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滕时揉了揉僵直的腰,一屁股坐在了大床上向后倒去,“等着吧,晚上肯定有人来找咱们。” 第105章 劫财   两人就这么在村民的家中住了下来。   给滕时和奚斐然的房间很小,空地上放着一张桌子一个板凳,靠墙立着一个衣柜,只有一张床。   “这家的位置很偏,在村子里背阳的一侧,估计是在村里没什么地位和势力的。”   奚斐然把行李打开,摊开行李之后,他和滕时几乎没有什么站的地方了:“家里一共三个人,儿子儿媳和老爷子,儿子缺了一条腿,靠老爷子和儿媳,看样子生活得挺拮据,要不然也不会留咱们住宿。”   滕时点点头,他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整个腰都是酸的,后背都麻了,干脆向后倒在了大床上,揉着腰,歪头懒懒地开奚斐然的玩笑:“进门的时候老爷子看了你好几眼,不会是看你人高马大,想把你留在这里当劳力吧。”   奚斐然笑:“那我真被绑走了,你舍不舍得呀。”   滕时的心脏微微一跳,像是被什么轻撩了一下似的,还没等他回过味来,奚斐然已经又转移了话题,边收拾箱子边问他:“饿不饿,要不要我去找他们要点吃的?”   “还不太饿。”   “那也得吃点,我这里有奶糖,你先吃一颗,要不该低血糖了。”   一颗糖送到嘴边,滕时习惯性地张开嘴,甜甜的味道瞬间在口中化开。   “阿时,”奚斐然看着他低声说,“只有一张床,晚上我睡地下吧。”   滕时揉腰的动作顿住了。   好像自从上次把纪宏弄进监狱,被他好好教育了一顿之后,奚斐然就成熟了不少,变得不怎么粘他了,也知道保持距离和分寸感了。   但是有的时候,他却又总觉得这家伙好像不那么单纯,藏着什么心思似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琢磨出奚斐然的心思变得越来越难,滕时也分不清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凭感觉。   单论现在,他觉得奚斐然实在是乖得让人心疼。   “你一米八几的个头,那么小块地能躺下吗?再说山里晚上多凉?”滕时叹气,“睡床上。”   奚斐然垂眸,不见喜怒地答了一声:“好,那我一定不挤你。”   滕时按着腰笑起来:“你小时候睡觉就很老实,我知道……嘶……”   手指也不知道按到了哪,后腰一阵酸麻,滕时没忍住微微抽了口气,刚发出声音,奚斐然的手就按了上去:“这里酸?趴下我帮你揉。”   实在是累了,滕时艰难地翻过身趴在了床上。   一阵阵困意袭来,他真是的开了太久的车了,精力用尽了。   “下次让我开吧,”奚斐然有力的手揉按着滕时的后腰,“我在阿槿的车场练过模拟器,开得挺好的。”   “模拟器能和真车一样吗,你还没成年,别着急碰车……”滕时的眼睛都闭起来了,奚斐然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手法,按得他整个腰的肌肉都一点点松了下来,说不出的舒服。   忽然,奚斐然也不知道按到了哪个穴位,滕时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从后腰麻到全身,忍不住“啊”了一声。   身后的动作一顿:“疼吗?”   “不疼。”滕时摇头,“挺舒服的。”   奚斐然:“那我多按按这里。”   一阵阵酸麻席卷全身,滕时隐忍地咬住唇,却感觉整个人的筋骨都从后背舒展开了,忍不住舒服地小声叫了出来:“嗯……啊……”   他一直低着头趴着,屋子里也没有镜子,所以根本没有机会看到此时奚斐然的表情。   奚斐然紧紧盯着他的细腰,眼底的暗色翻涌,耳朵尖都泛着红色。   手心下细瘦的腰不盈一握,仿佛只要他用力一搂就能将人整个搂入怀中,皮肤柔软细滑,后腰上两个腰窝清晰可见,随着他的揉按,微微颤动着。   奚斐然的呼吸变得急促,再也忍受不了,豁然起身:“我去弄点饭。”   滕时还沉浸在被按揉后腰的舒适中没反应过来,有点不舍得地动了动:“我还不饿。”   奚斐然给他盖上了被子:“你先歇会儿,一会儿吃晚饭了我叫你。”   滕时闭着眼重新安静了下来:“唔……”   关上房门,奚斐然一直向外走到了院子里的最僻静处,终于扶着墙,呼出了一口浊气。   下方的反应还在挺立着,他深呼吸好几次,又到水池边洗了好几把脸,才终于把火平息了下去。   太危险了。   滕时不知道,这些年奚斐然变得有分寸感又懂事,是怕他再因为这种事情生气伤身体,所以故意采取的短暂蛰伏起来的策略。   真正厉害的人,都是极其能忍,又善于隐藏的人。   奚斐然就是这样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摸清了自己对于滕时那种无法言明的心意。   少年悸动已经在岁月的沉淀中,变成了某种更深的执念。   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很快得到滕时,毕竟滕时对于这种事情非常排斥,所以他选择了一种新的方法:以退为进。   他故意做出洗心革面的样子,和滕时保持适当的距离,再也不像从前那么粘他。   同时又比以前更懂事更成熟,更加无微不至,一点点,让滕时变得逐渐离不开他。   自己必须更谨慎才行,冷静下来的奚斐然对自己说。   不能再这么放肆了,万一被发现,又是万劫不复,得循序渐进。   *   是夜。   村子里没有什么路灯,一盏明月高高的在天上挂着,清冷的月光从窗帘后面投射进微弱的冷白。   “不是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吗?”奚斐然低声说,“怎么都十二点了,还没有人来找咱们呢?”   床很小,两人离得很近,近得能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奚斐然规规矩矩地躺在属于自己的那一边,把大部分床都让给了滕时。   黑暗中滕时侧头看向他:“困了就睡吧。”   奚斐然强撑困意:“我还不困……下午这家的儿子做了两碗面要了我一百块,连个wifi都要了我五十块钱一个人,他们这么想要钱,为什么不能给咱们提供情报呢?”   滕时:“因为咱们是外人,卖东西和出售情报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村里人都盯着呢。”   “那咱们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便成人家内部人啊,这可怎么办。”   “船到桥头自然直,”滕时说,“再等等。”   奚斐然的眼皮开始打架,不一会儿,思维就开始不受控制的混乱了。   “以前送你去学散打,功夫没落下吧。”临睡着前他听到滕时轻声问他。   “没……一个打三还是没问题的。”奚斐然含含混混地答。   滕时似乎微微笑了下:“那就好。”   奚斐然根本没有意识自己睡着了,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睡着了多久,他只知道在谁得正香的时候,忽然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了——外面好像有人!   那完全是第六感过于敏锐而导致的下意识惊醒,因为外面的声音并不大。   “老李,这次你们家立大功了,一会儿分你一点。”   来的似乎还不是一个人,是一群,能听到刻意压低但是交叠在一起的脚步声。   “给我分多少?”这户人家的老爷子低声问。   “一成。”   “太……太少了!”老爷子急了,“他们可是在我家。”   “在你家又怎么样?就凭你们三个人能拿得下那两个年轻男人?还不得靠大家!他们身上的钱多,分你一成就够你一年的了,快让开。”   黑暗中,村中的村民悄无声息地靠近滕时和奚斐然所在的小屋,   下一秒,为首的男人猛地撞开门冲了进去:“把身上的钱都交出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当”一声巨响,男人就就倒在了地上——早就蹲在床上守候的奚斐然一铁锹砸中了他的脑袋。   后面的村民们大怒:“奶奶的还敢反抗!”   屋中滕时:“阿然!”   仿佛一句发号令,奚斐然大叫一声从床上一跃而下,和村民们缠斗在了一起,手中的铁锹凶悍无比,瞬间又敲倒了两个人。   他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左砍右劈,一个人生生把十几个村民逼退到了屋外。   “谁想死就来!”奚斐然一声暴喝,声音几乎在空荡的山谷中形成了回音,他身材高大,夜里只穿了一件背心,浑身肌肉线条凸显出来,气势强悍凶猛地守在门口,一时周围人都围在房子外,被他的气势震慑到,竟无人敢上前。   为首的一个村民咬牙:“你就算能打又能坚持多久!和整个村子做对,你们以为能安然出去?”   “这就是你说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奚斐然侧头低声咬牙,“原来是这个勇法。”   滕时在他身后笑意盈盈:“挺厉害的嘛,不枉我以前花花那么多钱给你找老师。”   奚斐然:“……”   众村民只看见白天那开车的俊美男人从气势强悍的少年身后走出来,他神色坦然自若,并没有因为半夜被袭击而显得狼狈,嘴角反而带着淡淡的笑意。   “辛苦大家大半夜跑一趟,”滕时微笑着环顾四周,“但是我确实没有把钱拱手交出去的打算。我之前说了,谁要是能提供我想要的情报,钱少不了,所以,有谁想说吗?”   那淡然中带着嚣张的态度简直能把人气疯。   村民们破口大骂:“你以为你是谁,还想从我们这买情报!这是我们的地盘!”   “就是!根本没有你们提要求的权利!”   “这里天高皇帝远,没有人管的了!你就说你们是要钱还是要命?今晚必须选一个!”   奚斐然的额头上有冷汗滚落了下来,他虽然能打,也有足够的自信能解决七八个人,但是正如村民们所说,他们有整个村子的后援,自己和滕时是绝对不可能用硬拼的方式闯出去的。   怎么办。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的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车喇叭声。   一辆小现代以几乎贴地起飞的速度,车轮一路扬着烟尘从村口疾驰而来,猛地停在了老李家门口,车上下来一个人,挥着手冲进了院子里:“快停下!快停下!”   见到那人的一瞬间,刚才还凶恶的村民们瞬间变脸,各个乖巧拘谨起来:“村主任!大半夜的您怎么来了?”   “哎呀!这是误会!误会!”村主任顾不上他们,直接拨开人群冲到奚斐然面前,扑上来一把拉住了他身后滕时的手,“让您受惊了,我们村里的人一时情绪激动,让您见笑了。”   滕时微微笑着,从容地和他握了握:“没事。”   村主任脸上陪笑,下一秒猛然回头,对着身后目瞪口呆的村民们怒吼:“这是我们村的贵客!你们这都是干什么呢!赶紧道歉!” 第106章 过往   奚斐然被这种展开弄懵了,紧接着门口小路上又是急促的刹车声,在村主任之后又有三辆车呼啸而来停在了门口,下来的全都是村主任带来的干部。   局势瞬间逆转。   奚斐然目瞪口呆地看着刚才还剑拔弩张地村民们在干部们的斥责下立刻没了嚣张气焰,如同一群被拔了毛的大公鸡,咕咕哝哝低头认错后,忙不迭地簇拥成一团跑了,只剩下老李一家三口在墙角畏畏缩缩。   奚斐然哑然半晌后就了然了,微微侧头:“你不是最不喜欢用你姥爷的身份吗?”   “架不住好用啊。”身后传来滕时略带无奈的笑意,“当初救你的时候不也是用了这方法。”   权利与身份,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用的,是比金钱还要锋利的刃,放在正确的人手中,就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滕时一定是在确认滕仲云的过往后,就私下联系了村主任。   像这种穷乡僻壤的小地方的村主任,接触过的最大的领导也就是县长了,哪里听过靳书记这种级别这么大的头衔,肯定都吓懵了,恨不得把滕时当皇帝供起来。   奚斐然侧头看向滕时,滕时俊美的面容在月光下明润如玉,神色淡然。   他没有在一进村就立刻叫村主任来跟村里人表明身份,而是在夜深人静村里人意图图谋不轨的时候才忽然让村主任杀出来,带着一群能震慑所有村里人的帮手。   这样的大动作足够有威慑力,一击必杀,这样一来,村民在短时间内绝对不敢对他们再有什么想法。   短短几个小时内,做出这么多安排,这份脑力和魄力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把村民都轰回家之后,村主任带着他的大队人马对滕时和奚斐然连连道歉,又盛情邀请他们到村口最好的招待所去住。   滕时婉言谢绝了,说老李家招待得不错,今晚就不挪了,又嘱咐村主任,自己和弟弟本次来是私游,不想太招摇。   村主任立刻会意,表示决不会多嘴多舌,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走吧。”滕时揽住奚斐然的肩膀拍了拍,“回去睡觉。”   奚斐然跟着他往房间里走去,临进屋子的时候,特地回头看了一眼躲在角落里的老李一家人,微微一笑。   那笑容绽放在俊美的容颜上,莫名让人生出一股寒意,带着某种点到为止的意味深长。   三人齐齐一个哆嗦,老李儿子吓得拐棍都差点掉了,哪里还敢再有什么歪心思,心中连连悔不当初。   *   等到重新洗漱上床,已经是凌晨十分了。   山谷中的夜晚仿佛被城市的夜晚要更安静许多似的,窗外隐约有虫鸣,奚斐然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小心翼翼地侧头看向背对着他躺在一旁的滕时,滕时的呼吸清浅绵长,像是睡着了。   奚斐然忽然有种想要搂住他的冲动,把滕时抱在怀里,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只和他紧紧挨着,一直到天亮。   “阿然。”忽的,滕时轻轻开口。   奚斐然吓了一跳,做贼心虚得差点抖了一下,勉强故作镇定:“怎么还没睡。”   滕时叹了口气翻过身来:“想你这个小混蛋呗。”   奚斐然的魂魄都颤动了一瞬,开口时却依旧是平静的:“想我什么?”   滕时欲言又止,白天在车上奚斐然说要出国的事情就像一根针一点点扎进了他的心里,心里有其他的事情的时候还能忽略,夜深人静了,那种感觉就无法忽视了。   他从心底里希望奚斐然出国接受最好的教育,却又真的舍不得。   滕时算是体会到了当家长的不易,却又感觉这种情感似乎又不止于此。   很多想说的话在喉咙里滚了个来回,最后却只化作一声轻微的叹息。   “等出国之后,有什么事记得给家里打电话,”滕时又翻了回去,半晌补充道,“……视频也行。”   黑暗之中沉默许久,奚斐然低声道:“哥,你是舍不得我吧。”   滕时没说话,只当自己睡着了,却只听背后忽的作响,然后一双手环住了他的腰。   “我也舍不得你。”奚斐然紧贴着他的背上,低沉的嗓音带着浓重的留恋,宽阔的手臂将他整个人都圈在了怀里,在他的颈窝处蹭了蹭。   滕时的身子一僵,觉得不妥想要挣开,却闻到了奚斐然身上淡淡的清香味。   从小到大,除了母亲房间里的茉莉香,这是他第二喜欢的味道。   背后的男人,是自己从一只手就能拎起来的小不点养大的。   自己容忍过他年少时的任性,容忍过他青春期的叛逆,难道还容忍不了他一个拥抱吗?   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奚斐然半夜做噩梦哭醒,滕时于是抱着他睡一整晚的场景,不过这次,人物调换了位置。   等奚斐然长大成人,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这样一起相拥而眠的机会了。   滕时轻轻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滕时是被一股浓郁的小米粥香气唤醒的,睁开眼发现奚斐然已经不在床上了。   他穿上衣服走出去,只见老李一家三口都在忙活着做早饭,见到他立刻恭敬地问好,跟昨天接一碗热水都要收十块钱的情景简直天壤之别。   “起来了?”奚斐然正帮忙把小米粥端上桌子,对滕时一笑,“洗洗就过来吧,怕别人熬的粥软硬不合你胃口,这小米粥我亲手熬的。”   在别人家里还要亲手熬粥,滕时哭笑不得的同时,心里又像是被轻柔地拂过似的。   他收拾完了坐下来,只见桌上除了小米粥还有肉包子和各种叫不出名字的主食和凉菜,几乎到了村中满汉全席的程度。   “两位贵客,昨天你们是不是要打听那个照片里的小男孩的事情?”瘸腿小李一边给奚斐然乘粥一边殷切地问,“其实啊,你们说的那个人,我们村里人都认识。”   奚斐然和滕时对视一眼。   奚斐然把粥递给滕时,对小李道:“麻烦您知道多少就告诉我们多少,您放心,报酬少不了。”   “哎呦不敢当不敢当,”小李的笑容一下就灿烂了,“不过您也确实是运气好,这村里没有人比我们李家更了解他们家了,因为我们和这家是邻居,他就住我们隔壁,你们看,顺着窗户往那看,那间废房子就是他们以前住的地方。不过最了解他们家的还是我爸,爸,你跟贵客说说。”   七十多岁的老李头发不剩几根,牙齿也掉了不少,思维却还很清晰:“我其实对他爸比较熟悉,那家伙姓滕,叫滕坤,跟我差不多同岁。”   从老李的有点漏风的叙述中,奚斐然和滕时大概知道了滕仲云的父亲,也就是滕坤大概的身份。   据说滕坤第一次出现在落雨村的时候,是一个夏天。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和他一起的还有一队同样强壮的男人,一共七个,他们开着皮卡,一个个肌肉分明身材健壮,一到村子里就立刻租下了一间空置的大院子,整个队伍一起搬了进去。   他们平时不怎么和村里人交流,白天里就在院子里喝酒吃肉打牌,村里的人离好远都能听到他们大笑划拳的声音。   他们好像没有什么纪律,却被某种更深的东西捆绑在一起,相互称兄弟,关系非常紧密。   有时候,院子里也会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像是金属碰撞在一起的咔咔声,有小孩好奇扒墙头去看,发现是他们在屋子里打架。   那其实不是打架,而是演练。   双方各持短刃,七人轮流对战。   后来又有人送饭的时候偶然看见,这些人在院子里摆满了各种枪支弹药。   “起初我们以为他们是部队的军人,”老李眯着浑浊的眼睛回忆着,“他们会经常做各种训练,还会每天清晨绕着村子跑步锻炼身体,但是又感觉不像,哪有军队纪律这么散漫的。”   奚斐然看了滕时一眼,后者道:“所以,是雇佣兵?”   “对,就是那种收钱办事的兵,可能以前是正经军队里的,觉得军队赚的少或者纪律森严,又或者犯了事,就出来单干了。”老李说,“这是我们村里人后来才打听出来的。”   滕时点点头,对奚斐然说:“对上了,我去查过滕坤的档案,他原来在部队里,后来因为多次斗殴而被开除,应该是在那之后,他就加入了雇佣兵团。”   奚斐然心道,打架斗殴,滕家暴力的血统还真是一脉相承,幸好没传到滕时这。   老李说:“他们来我们这,应该是有任务,把这里当个临时歇脚点,我们这里靠近边境,又是附近唯一一个村子,想想也正常。”   这帮人一直在村子里住了两周,忽然有一天早上起来,村里人发现他们全都消失了,东西全都带走,车也开走了。   村里人都以为他们是离开了,没想到一周之后七个人又回来了。   这一次他们身上都或多或少带了点伤,脸上的表情倒是都不错,像是办成了什么事。   七个人在村子里修养了一周,然后就又走了。   “后来我们在新闻上看见,F国某个军火商的仓库被炸了,当时我们村没有人联想到他们,但是后来……”老李喝了口水。   “后来他们几乎每年都要来一次我们村,每次都是住上一两周,然后离开一两周,再回来休息一阵,又离开。而每次他们离开之后,新闻上都会有事件发生。”   “不过我们也不关心,他们做他们的,我们活我们的,互不干涉。”   奚斐然心下了然,必然是这个雇佣兵团每年都会接边境这边的业务,或许就是以边境业务为生的。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七年。   七年的时间,雇佣兵已经和村里人熟悉了,也不像从前那样七个人只互相交流、不和村里人说话了。   有的时候,他们也会溜达出来,在村子里或者山里到处走走坐坐。   老李就是这个时候第一次和滕坤说上话的,那天他从山上回来,就看到滕坤坐在小河边的岸上,一个人静静地看着远处的高山和小河出神。   老李那时候年轻,又是个闲不住的性格,忍不住上前搭话,问他在干什么。   “我在看山河绿树,真美。”滕坤对他说,眼底全是感叹,“以前我当兵的时候被分配到沙漠那边,一年四季都只能盯着黄沙,人都盯得麻木了。”   “美吗?我从小生活在这,都看习惯了。”老李一点都不觉得这破山坡水有什么好看的,倒是觉得他更有意思,“你们这次呆几天?”   “十三天。”滕坤目不转睛地盯着山水美景,“不过我正在想,今年我们就是最后一次任务了,要不在那以后把老婆孩子都接到这边来。”   “你还有老婆孩子呢!”老李惊讶,“在哪呢?”   “北方呢。”   “哟,那可远,”老李啧啧,继而又笑着揶揄他,“我还以为你们七人小团体要在一起一辈子呢。”   滕坤拔下身边一颗蒲公英,笑着吹散了:“我们确实关系非常好,不是家人胜似家人,如果不是他们,我现在可能早就活不下去了。就算是以后不干了,我们也还是兄弟。”   老李不懂得他说的那些兄弟情,于是挑自己懂的说:“哎,你孩子多大?你到时候想住哪?我家旁边就是空地,你可以在那建,给村主任送两条烟,没啥办不了的。”   ……   村民们都已经熟悉了雇佣兵团消失几天又回来的常态,所以这一次他们又忽然消失的时候,没有人太在意。   大家都以为会像往常一样,过几天他们就会又出现,但是没想到这次,事情出乎意料。   雇佣兵团离开的第二周,依旧没有回来的意思。   第三周,依旧杳无音信。   直到第四周,就当所有人都猜测这次雇佣兵团是不是做完任务直接就走了的时候,那天傍晚,有人回来了。   天色渐暗,人影都被拉得老长,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村里的张姐刚才地里忙完准备回家,忽然感觉背后有人重重拍了一下她肩膀。   她回头,只看到一个血人站在她背后看着他。   那人浑身破烂不堪,全身几乎完全被血糊满,双眼怒目圆睁瞳孔涣散,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杀光”,仿佛一个怪物。   张姐吓得惨叫一声差点没晕过去,连滚带爬地回去叫人,而她身后的血人也终于精疲力尽,晕倒在了路上。   村里人全都被惊动了,大家把人救回来洗干净,发现是滕坤。   这一次,七个人里,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 第107章 好饿   滕坤,也就是滕仲云的爸爸,当时还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小伙子,身强体壮。   和他的六个雇佣兵兄弟一起潜入边境深山接活,明明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而且持续了好几年,但是这一次,回来的却只有他一个人。   “回来的时候他浑身是血,一拍张姐肩膀差点没把人吓死,”老李浑浊的双眼在回忆过往的时候微微眯起来,“当时整个村的人都被惊动了,大家七手八脚把他送到村医家,把身上的血水都弄干净了,才发现……”   老李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发现什么?”奚斐然急着问。   “发现他的小腿上有很大一个伤口,”老李深深呼出一口气,用手比划了一下,“用刀割的,除此之外没有致命伤,只是人瘦了一大圈。”   滕时和奚斐然疑惑地对视一眼。   “精神也受到了严重刺激,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滕时:“那后来呢?”   老李半仰起头,又陷入了回忆。   在县城医院里修养了一个月,滕坤才可以下地走路。   身体虽然算是恢复了,但是精神却一直不太好,像是受了刺激,一直神经兮兮的,任何人要接近他,他都露出非常大的敌意,好像别人要害他似的,在医院里也惹了不少的麻烦。   好在他的智力还在,自己付了医药费后,又重新回到了村子里,之前雇佣兵们住的那个小院子。   “他把自己关了起来,一连好几个月,”老李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大家都知道他们兄弟七个关系好得非比寻常,估计是出了非常凶险的事情,才只回来了他一个,他肯定受了不小的刺激,大家都很同情他,时不时给他送点菜什么的。”   “不过无论大家怎么打听,也没有打听出来发生了什么,滕坤的脑袋时好时坏,有的时候还会发疯,在院子里砸东西骂人,哪怕清醒的时候也讳莫如深,不出门也不和别人说话。他那六个兄弟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奚斐然:“也没有他们的亲人来找过?”   老李摇头:“没有,估计他们出任务的地点都是瞒着家里人的。”   奚斐然点头。   “时间长了,村里人对他的同情就消磨没了,也不给他送东西了。说不出来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他有点奇怪,隐隐有点怕他,要不是他还交得起房租,都差点要赶他走了。”   “我那时游手好闲,没个正经营生,但是做饭还可以,村里的招待所或者村办公室隔三差五有客人就会请我去当厨师做饭,滕坤不知道从哪听说了,有一天我路过他那的时候,他忽然开门露出个脑袋跟我搭话,让我以后每天做好饭了给他带一份,他给我钱。我想想也没什么不行,就答应了,之后每天都带着保温盒去给他送饭。”   “一来二去,几个月下来,我们就熟了。”老李喝了口水,看了滕时一眼。   滕时知道接下来才是正题。   从那一刻起,老李成为了唯一和滕坤有接触的人。   “说了这么半天肯定累了,”滕时从口袋里摸出一沓钞票,放在了老李面前的桌上,“请您晚上喝酒。”   老李浑浊又精明的眼底一闪而过一抹喜色,连连推拒:“哎呀您是贵客使不得使不得!”   一旁的儿子和儿媳也一个劲儿的说不用,但是眼睛都移不开了。   “收着就行了。”奚斐然在一旁开口,“继续吧。”   明明是这间屋子里年龄最小的人,但是奚斐然的举手投足间却有种震慑人心的气场,让人几乎能感觉到一种压迫感,忍不住按照他说的做。   老李赶紧点头,让儿子和儿媳把钱收了。   滕时不由得微微侧目看向奚斐然,自己也不记得怎么着重培养过奚斐然这方面气质,怎么就长出了这种强者风范,天生的?   啧,不错。滕时觉得自己竟然有点坐享其成,捡漏的感觉。   老李不再打马虎眼,又继续说了下去。   “滕坤的脑子其实也在一点点变好,他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神经兮兮的,恨不得风一吹都觉得是有人在害他。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他那种神经的想法虽然还在,但是被他深深藏了起来,不那么明显了,他从一开始只从门口接饭,到后来让我直接送进屋,再到后来,他甚至会和我聊两句,让我坐一会儿。”   “我能感觉到他已经恢复过来了,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话也越来越多,结果有一天,他让我晚上带点酒来,他想喝酒。”老李吞咽了一下,“我带了酒过去,这次他留我一起喝酒,没想到他的酒量一点都不好,在他的醉话里,我终于知道了他们兄弟六个人死亡的可怕真相。”   滕时微微坐直了。   奚斐然:“别卖关子。”   “是,是。”老李头本想再要点钱,看到奚斐然的眼神,忽的心里就打了个怵,他深呼吸一口,回忆起了那个让他记了一辈子的夜晚。   四十多年前。   月明星稀,冷清的院子里久违的响起了喝酒划拳的声音,伴随着男人满是醉意的大笑。   “你输了!喝酒喝酒!”老李喝得红光满面,大笑着拍桌,指着对面的人,“喝!”   对面的滕坤眼神已经涣散了,无奈地笑着摇头,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整个人啪一下趴在了桌上,艰难地摆手:“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这就不行了,老哥你这酒量不行啊,”老李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搂住他肩膀,笑得醉醺醺,“按来说你们当兵的不是都挺能喝的吗,我记得你们七个当初在小院子不是天天喝……”   老李的话忽然顿住了,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吓出一身冷汗,偷偷看向滕坤。   滕坤趴在桌上,整个人烂醉如泥,眼皮都睁不开了,混混沌沌地傻笑:“能喝的是老三老五和老七,我不行的。”   他主动提到了自己的兄弟们!   老李的心跳忽然加快,他意识到这是自己能知道当时那六个人发生了什么的好机会,滕仲云醉得神智不清,随便套话,而且八成醒来之后什么都记不得。   “坤啊,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老李的好奇心旺盛到了极点,凑到滕坤耳边小声问,“你们那六个人怎么了,为什么没回来?”   趴在桌上的滕坤的身子忽的痉挛了一下,即便是在酒精的作用下,那种刻骨铭心的刺激依旧让他产生了反应。   “都死了。”他含混地说,“全都死了。”   老李心里咯噔一下,虽然预料到,但是听到他亲口说,他还是手心出汗:“怎么死的?”   滕仲云被酒精冲的通红的眼睛微微睁着,喃喃道:“我们执行任务……途中遇到伏击。”   在滕坤磕磕绊绊的醉话中,老李听明白了,他们一行人在遭到攻击之后,躲到了一处山洞里,那处山洞非常隐蔽且极深,怕被敌人追过来,七个人一路走到了洞穴最深处,本想着躲过搜查,却不成想天上忽然开始下大雨。   他们在洞里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等到察觉过来的时候,洞里的水已经漫了上来,他们进来的路已经被水淹没了。   几个人所在的山洞尽头的空间不过二十几平米,脚下的水一直往上升,好在这块空地是个斜面,几个人簇拥着站到了最高处,不至于被直接淹死。   “怎么办?”老五问。   老大说:“没事,等雨停,水就排出去了。”   可是天不如人愿,这场雨足足下了三天,等到第三天的时候,水已经又上涨了不少,七个人只剩下是十平米的空间,而且身上带的食物也都吃完了。   “等水排出去至少要十几天。”最懂地的老三分析,“咱们不能再等了,要不然得被饿死或者氧气耗尽憋死。”   山谷深处,信号根本发不出去,几个人商量之下,决定让水性最好的试着从来时的路潜水出去叫人。   但他们当时走到最深处足足花了一个小时,一个人潜水怎么可能潜那么久,就算是中途有空腔可以出来换气,但也不确定隔多远才有一个,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憋死,或者走错路再也回不来。   可是他们没有别的办法。   就这样,水性最好的老二被派了出去。   剩下的六个人在漆黑的洞里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等到他回来,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是两天,所有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气氛从一开始的平静,到沉默,逐渐变得焦灼。   老大忍不住,又派了老五潜水出去。   这一次,老五回来了,他说他没游多久就遇到了老二的尸体,被憋死的,尸体都泡涨了。   水性最好的人,被淹死了,而周围的水位一点下降的趋势也没有。   “可能是运气不好走错路了,”老大在沉寂的黑暗中借着微弱的荧光灯环顾众人灰白的脸,问,“还有谁想去试试的吗?”   就这样,不想坐以待毙的老三老四也潜水去了,他们也再也没有回来。   七个人只剩下四个,四个人不知白天黑夜,面对面,在只剩几平米的空间里无话可说,不知过了多久,最后的灯也灭了,空气中的氧气越来越稀薄,坐在地上能清晰的听到隔壁人肚子里饥饿的声响。   “都怪你,”终于,老五精神紧绷到了极限,阴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如果不是你做出让我们进山洞的决定,我们现在也不会只剩下四个人。”   滕坤和一旁的老七赶紧摸索着拽他:“别说了老五。”   老大冰冷的声音在黑暗中更冷了几分:“当时后面就是追兵,你想被打死我没意见。”   老五:“被打死也比饥寒交迫饿死在山洞里强!”   “你什么意思?”   老五霍然起身大骂,情绪瞬间崩溃:“你他妈害了我们所有人的命,我老婆还在外面等我,我他们再也回不去了!都是你害的!我们要死在山洞里了!我们要死了!我们死定了!饿死!最痛苦的死法!!我饿!!!我饿!!”   接下来的事情滕坤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他只记得老五和老大扭打在了一起,曾经亲如亲兄弟的人,用尽全力想要杀死对方,他和老七根本无法插手,只能听着刀子咔咔碰撞在一起的声音,还有两人野兽般的咆哮。   空气中逐渐蔓延出血腥气,两个饥饿到了极点的人在黑暗中疯狂的厮杀,从惨叫和逐渐变弱的声音来听,两人都受了重伤。   “大哥!五哥!你们别打了!”老七哭了出来。   “那就一起死吧!”老五发出了最后一声绝望的咆哮,紧跟着是重物落水的声音。   滕坤和老七一起扑过去,在黑暗之中摸索,却什么也没有摸到——老五抓着老大一起坠入了水中。   “只剩下我们了。”黑暗中老七颤抖地说。   滕坤看不见老七的脸,他摸索着抓住了老七的手:“别怕,水会退的,再坚持几天,我们一定能出去。”   七个人中,他关系最好的就是老七,几乎像他的亲弟弟一样。   老七哽咽着摸索上他的脸,和他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哥,我相信你。”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滕坤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落在了他的脸上,他知道那是老七的泪。   一天,两天,三天……   起初两个人还相互加油打气,可到了后面,两人已经饿得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水依旧下去的很慢很慢。   滕坤躺在地上看着虚空,一旁的老七沙哑地说:“哥,我饿。”   谁不饿呢,滕坤做梦都在吃东西。   他安慰:“再等等。”   “我想吃肉。”老七轻声说。   滕坤闭上了眼睛,在梦里,他回到了自己在北方的家。   自己的媳妇正在给他做红烧肉,锅里咕嘟咕嘟地炖着,香飘四野,连自己那性格古怪的儿子仲云也变得乖巧懂事,从锅里给他盛出来一碗端给他:“爸,吃肉。”   他笑着接过来,却忽的手一抖没拿住,整个碗都撒了,滚烫的红烧肉撒到他的小腿上,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好疼!   好疼!!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从梦中惊醒,就听到他这辈子听到过的最惊悚的一句话——   “哥,”小七趴在他的腿边吸着口水,疯癫地用刀子切着他的小腿,“我太饿了,让我吃口肉。”   刀尖已经刺入肌肉,正在拼命往下割,疼痛炸裂开来。   滕坤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一把推开,然而小七已经饿疯了,就像是饿狼一样扑了过来:“哥我要吃肉!你让我吃一口!就一口!”   “滚开!!滚开!!!”   那是他最爱的小七,他当弟弟一样看的小七!!   “可是我饿啊!”小七一刀刺向他胸口。   滕坤崩溃了,他疯了一样地打掉小七的刀,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压在了地上,黑暗中他能听到小七喉咙里发出的嘶嘶声,还有他拼命蹬地的声响。   泪水疯狂飚出,滕坤爆发出撕心裂肺的痛苦嘶吼,却没有松手,直到不知道多久后,那些声音彻底消失,黑暗中重新寂静无声。   几天后,水退了。   滕坤踉跄着从山洞中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瘦了很多,但体力还不错,洞口明媚的阳光让他睁不开眼睛,他挡住脸许久才放下握刀的手臂。   沾满鲜血的刀子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刀刃早已卷得不成样子。   滕坤弯下腰,捧起洞口的低洼处水坑里的水,洗干净嘴角,然后一步一步,向着山下走去。 第108章 弟弟   一席话说完,满桌都陷入了寂静。   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老李的儿子和儿媳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段往事,儿媳实在承受不住,捂着嘴借口刷碗先离开了,老李儿子也跟着去了,桌边只剩下三人。   奚斐然下意识看向滕时。   滕时的容颜似乎比平时白皙的脸色还要更白一些,但是眼神却是沉静的,他坐在那里,淡然而坚韧,与破烂颓丧的小屋和阴森的过往之间仿佛又一层无形的隔绝,没有什么能影响到他。   我在想什么,奚斐然想,他忽的有些哭笑不得,他竟然在担心滕时承受不了这样的家族故事。   滕时是他见过的最强大的灵魂。   在最危急最困难的情况下,在大家都惊慌失措的时候,他都不会有半点动摇,他是所有人在绝望之际最后求助的人,因为他足够强大。   这些年来TR公司推出飞车后简直以坐火箭的速度疯狂发展,市面上几乎从未见过有哪个公司能有这样的野性和足够匹配的行动力,而这一路上遇到的困难和阻碍当然更是不少,来自对手的、市场的、政-府的……滕时全部一一化解,奚斐然从没有见过他的情绪出现过问题。   我真是关心则乱了,奚斐然的眼神柔和下来。   这些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滕时的依赖已经变成了保护欲,曾经的他需要滕时庇佑,但现在他越来越下意识的想要保护滕时。   只可惜滕时不需要他保护。   奚斐然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一种想要尽快成长的强烈冲动再一次躁动起来,烧得他五脏俱灼。   滕时察觉到他的目光,回过头来。   奚斐然忽然有种想要抓住他的手握住的冲动,生生克制住了,千头万绪压制下去,末了只是对滕时笑了一下。   滕时不明就里,于是也淡淡一笑。   “在那之后呢,”滕时从口袋里拿出滕仲云儿时的那张照片,按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我们还想知道关于他的事情。”   老李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躲闪,其中掺杂着厌恶,深处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恐惧。   “这个孩子,是个恶魔。”老李艰难地说,“比他父亲更可怕。”   滕时和奚斐然对视一眼,当初他们在村子门口一拿出这张照片,周围的村民们立刻避而不及,连敲诈要钱都顾不上了。   有什么能比吃人更可怕?   奚斐然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沓钞票,放到了桌上推到老李面前。   老李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把钱收下:“那次滕坤喝多了口吐真言之后,我就不太敢接近他了,他根本不记得说过什么,每天还叫我给他送饭,我一般都是放下就走。”   “滕坤的身体逐渐恢复,但是因为心里藏着事,总有些神经兮兮的,还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有的时候他会坐在他家的屋顶上,远远地看着他兄弟们出事的那片山,一看就是一整天。”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月,有一天我去敲门送饭的时候,忽然发现他不在了。”   老李看向滕时和奚斐然:“他走了。院子里干干净净,之前他那六个兄弟留下的东西也都不见了,不知道是被他处掉了还是带走了。”   “村子里的人都猜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但是我却不这么想,我总觉得他有一部分灵魂留在了那山里,吃人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一辈子都不得安生,回不去,也放不下。”   “事实证明我猜的没错,大概半年后他忽然又出现在村口,这次回来还带着家里人。”   老李抽了一口旱烟,回忆着:“他媳妇长得很漂亮,皮肤很白,眼睛很亮,和我们山里人不一样,他跟他媳妇说‘这就是我之前一直跟你说的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这里四季如春,比北方强多了,咱们以后就住在这了’,他媳妇看起来不太情愿,估计是被他强行劝过来的,她手里还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老李用手远远地指了指桌上的照片:“就是他。说实话,那叫仲云的孩子长得模样端正,起初大家都觉得挺可爱的,谁能想到之后……哎!”   滕时看向奚斐然,对上了,滕仲云就是六岁时跟随母亲从北方迁到了南方。   老李继续:“之前滕坤住的那个院子因为村里动土,拆得七零八落的没法住了,滕坤就换了个地方,租了我家旁边的那套带院子的房。我真是后悔死了当初给他提了这个建议,我打心眼里觉得他不正常,不想和他再有接触,但是也没办法,他们一家四口就这么在我家隔壁住了下来。”   滕时的眉头忽的一皱:“等等?一家四口?”   奚斐然:“不是三口吗,还有谁?”   滕时的心脏忽的狂跳起来。   老李莫名其妙:“啊?我以为你们知道。滕坤那媳妇来的时候挺着肚子,住下之后又过了几个月就又生了个儿子,他家一共两个孩子啊。”   仿佛一道惊雷劈下,奚斐然和滕时都震惊了。   “滕仲云有个弟弟?”奚斐然不可置信地看向滕时,后者摇了摇头,和他一样时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   “是啊,叫什么来着……什么风……”老李敲了敲头,“记不清了,反正小名叫小风。”   “然后呢?”奚斐然急问,“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后来,滕坤干起了修工的活,村里有谁有什么电器坏了,就拿过去找他修,也算是个营生,但他本身好像有很多的存款,也不指着这些活赚钱,”老李深吸一口气,“不过他们住下不久之后,大家就发现那个叫仲云的孩子不太正常。”   “怎么不正常?”   “他太聪明了,村里的老师说他什么题都会做,几乎不用怎么学就能考第一,甚至高年级的题他也都是看一遍就会,但这不算奇怪的,毕竟聪明人也有很多,关键是,他好像没有感情和是非观。”   “我记得有一次听说,他同桌的小朋友没有跟他打招呼就借用了一下他的橡皮,结果他直接掰断了对方的大拇指,被老师和家长抓过去质问为什么,他只说‘那是我的东西’,他既没有因为被发现而害怕,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内疚和后悔,平静得就跟他掰断人家大拇指是所当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似的!”   “后来类似的事情又发生过好几次,学校就不留他了,劝他回家自学,那时候他的弟弟小风已经三岁了吧,他妈就每天在家带着他们俩。”   “滕坤那时候也不知道干什么,经常往林子里跑,每天不着家,和他老婆的关系也越来越差,我经常半夜里听到他们吵架,还砸东西……哎哟真是,我猜啊,就像我说的,他放不下当初发生的那些事情,他被兄弟背叛,又背叛了兄弟,这件事对他的刺激太大,已经把他的脑子弄坏啦。”老李唏嘘不已。   滕时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攥紧。   “这个滕仲云真不是个省油的灯,”老李话音一转,“他在家休学之后,周围就怪事不断,先是我家养的鸡和兔子接连丢了好几只,后来邻居家的猫又丢了,我们一开始以为是黄鼠狼,放了好久的捕兽夹都没抓到,后来暗中装了监控才发现,竟然都是被这小子偷的!”   “他妈的!”老李的情绪激动起来,“我跟邻居蹲守在监控前,等着他再一次对我家的兔子下手的时候,直接上门讨说法,结果你们猜发现了什么?”   “这小子正把自己自己关在后院的柴房里,把兔子的四肢都固定在桌子上,用小刀一点点往兔子的肚子里捅,那兔子还是活的,他就在那欣赏着,还笑!我这辈子从没有听到兔子那么叫过,凄厉得让人不忍心听。那是纯虐待!这孩子就是个变态!”老李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他母亲在屋子里照顾小风,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大儿子都做了什么,听见我们的声音赶过来,看见柴房里他大儿子做的一切,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后来这小杂……滕仲云为了报复我们,还往我们的菜地里泼了石灰水,菜苗全死了,而且之后都不能种了!我们还找不到证据。”   滕时沉吟片刻,他上辈子早就知道滕仲云的心问题,所以并没有太奇怪:“虐待动物、没有同心、缺少基本的情感……这都是反社会人格最典型的标志。”又问老李,“滕坤平时对孩子的态度是怎么样的?”   老李不知道反社会人格是什么东西,听了后半句倒是懂,直叹气:“还说呢,他大部分时间不在家,在家的时候对孩子不是打就是骂,他自己都没弄明白怎么活,更何况对孩子呢,我感觉他甚至把孩子也当成假想敌,不过也是那小混蛋应得的……”   滕仲云的童年在老李的叙述中已经大概在滕时心中成型:   一个大概率天生反社会人格的孩子,又在很小的时候经历了搬迁的不稳定影响,导致了安全感缺失。母亲的经历又大多放在新生儿身上,对他有所忽视,最主要的是父亲受精神刺激的影响,每天对他进行“不能相信任何人”的熏陶和冷热暴力的轮番虐待,在这样的环境下,人不走向极端都不正常。   而在这样的情境下家庭中的又一关键因素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滕时问:“他和他弟弟关系怎么样?”   那个自己从未听说过的叔叔,会在滕仲云的人生中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这个嘛……”老李一时竟有些犹豫。   奚斐然又要掏钱,但是没想到这次竟然误会了老李的意思,老李摆手:“不不不,我不是故意卖关子,你们给的已经够多的了,我只是不知道怎样形容。”   “不着急,您慢慢说。”   老李喝了一口水:“起初滕仲云对他弟弟和对那些兔子一样,他母亲一不注意他就把弟弟抱走,有的时候往水缸里按,有的时候倒挂起来,就是想看他弟弟哭的反应,后来被他母亲狠狠揍了几次之后就长了记性,不再明目张胆地伤害他弟弟了,反而走到哪都带着他弟弟,把他牢牢的拴在了自己身边,渐渐地,周围有谁想碰他弟弟都不行,他非常认真又尽心地把人保护了起来,又给他买糖吃又照顾他,变得对这个弟弟非常好。”   奚斐然忽的感觉有点心虚,下意识看向滕时。   他对滕时也是这种感觉,恨不得把他藏起来,走到哪都拴在身上,不想让其他任何人碰他。   “这是为什么?”滕时有点难以解这种转变。   老李摇头:“我也不懂。”   “占有欲。”一旁的奚斐然摸了摸鼻子,“他把他弟弟当成了他的私人物品,只有自己能动。在这样一种压抑的生活环境中,有这样一个稚嫩又单纯的小生命,就像一张白纸。滕仲云发现自己迫于母亲压力不能伤害他,但是可以操控他的心智,让他完全的依赖自己,这样带来的心快-感远比虐-待他更强,所以他转变了策略。”   滕时只觉得奚斐然还挺会分析,没察觉他的不自然,又问老李:“那他弟弟是什么反应?”   滕仲云是反社会人格,这种缺陷有遗传性,会不会滕仲云的弟弟也是……   “他弟弟很长正常,特别可爱又单纯的一个孩子,”老李不假思索,“他三岁前他哥欺负他的事情他都不记得,记事以后就是他哥对他好的样子,所以特别依赖他哥。”   直到这个时候,一切都还算是正常。   滕仲云虽然变态,但是还不足以到让全村人都如避蛇蝎的程度。   而且本以为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肯定不好,但是按目前的情况看,竟然全然相反,兄弟俩的关系反倒非常亲近。   滕时问:“之后呢?到底出了什么大事才让全村人都开始厌恶他?迫使滕仲云离开这里的?”   老李抽烟的手忽然有些不稳,抽了好几口才沉重开口:“他妈要和滕坤离婚,说要带着其中一个孩子离开,真正骇人听闻的事情,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第109章 占有欲   奚斐然不知道自己对滕时的占有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从滕时被纪宏下药的那一夜,掌心炙热的温存开始的   不,一定是更早。   是从滕睡深夜里疲惫回家,还要摸摸他的头坐下来帮他一起把机器人拼装完……   又或者是他伏案工作的时候胃病犯了,强忍着疼按着上腹一声不吭,却在自己扶他去床上休息的时候,忍不住把头靠在自己胸口……   当你心疼一个人的时候,占有欲就暗暗生长起来了。   奚斐然藏得很深,一面以被收养的身份每日和滕时朝夕相处,一面又披上S的马甲,以同龄人的身份窥探着滕时的内心。   有的时候奚斐然也会觉得自己很病态,他就像是毒液一样渗透到滕时的生活中,让他的一举一动都脱离不了自己的眼睛,甚至想要占据他的心灵全部,让滕时的生活中也全是自己。   可那又能怎么办呢,自己只有滕时。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几乎可以解当初的滕仲云对弟弟的占有欲。   闭塞的小村庄,精神不正常的父亲,忽视自己的母亲……年幼的滕仲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唯一可以交流和沟通的人只有一个弟弟。   天真又可爱的弟弟,即便是自己用各种仿佛折腾他,也依旧会笑着扑向自己,甜甜地叫自己“哥哥”。   滕仲云的反社会人格让他无法解人们之间正常的感情,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和爱,却会在弟弟扑来的时候,张开双臂接住他。   这是他的弟弟,他一个人的弟弟。   可惜生活永远不会一帆风顺。   滕仲云的母亲终于受不了自己丈夫每日的神经兮兮和动不动就不见人影的行径,她一个人在远离家乡千里的地方,独自一个人照顾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终于身心俱疲。   在滕仲云十四岁这年,她向滕坤提出了离婚。   “你从云南出任务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动不动就往山里跑,我就不明白那山里有什么让你放不下的!能比我们还要重要!”   “你不信任任何人,你甚至不信任我,我受够了你神经兮兮的戒备眼神,你总觉得我要害你似的,我半夜在被子里动一下你都要惊醒,我给你吃的饭你甚至要先偷偷给狗吃!我真的无法解,我是你的妻子,你最亲的人啊!你这么防着我干什么呢!”   “离婚吧,我受够了。”   滕坤疯癫的神经终于短暂的恢复了清醒,对妻子百般挽留,但是他的妻子去意已决。   多年的艰难时光已经让她三十来岁头发就白了一半,她关上门,弯下腰,一手拉着一个孩子:“妈妈要走了,但是只能带走一个,你们谁跟我走?”   她一个女人,没有经济来源,只养的起一个。   两个孩子都看着他,八岁的二儿子一脸懵懂,十四岁的大儿子目光冷淡深黑。   女人的心脏微微颤动了一下。   都说母亲平等的爱孩子,但是实际上,总是有偏爱的。   这么多年以来,她的内心深处其实一直不太喜欢大儿子。   这个儿子很奇怪,不会和其他小朋友玩,不爱哭不爱笑,他就像是一口深渊,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阴森,有的时候和他对视,女人甚至会脊背发寒。   女人悄悄的用力握住了二儿子的手,微微松开了握着大儿子的手。   “你们谁跟我走?”她又问了一遍。   二儿子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妈妈,似懂非懂地问:“妈妈,我们要去哪?”   女人一把将二儿子抱进了怀里。   没有人看到,滕仲云的眸子阴沉了下来。   老李茶杯里的水已经一滴都不剩了,但是他没发现,仰头喝了一口才如梦初醒,给滕时奚斐然还有自己的茶杯都重新满上。   “我本不该听到那段对话的,”老李目光涣散,回忆着,“如果我那天没有碰巧出门给院子里的花浇水,如果滕仲云没有正好拉着他弟弟在墙角说话,如果我们两家不是只隔着薄薄一堵墙就好了。”   “小风,我问你。”十四岁的滕仲云按着弟弟的肩膀。   他很少主动做出这种亲密的动作,以至于弟弟有点受宠若惊:“怎么了哥哥?”   老李那时正拎着水壶走到墙边浇花,就听到一墙之隔的滕仲云轻声问:“你不想和我分开的,对吧。”   弟弟不假思索地点头:“我当然不想和哥哥分开,我最喜欢哥哥了!”   院落的角落中,滕仲云捏住弟弟的下巴抬起来。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幼小的身影,审视地看着那和自己有八分像,但是过分清澈的眼眸,声音温柔地低声说:“这就对了,你这么蠢,一个人活不下去的。妈妈也照顾不了你,她太软弱了,跟着爸爸这种疯子那么多年都舍不得分开,就足够说明她有多无能。”   弟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想要反驳,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听着哥哥的循循善诱的声音如同梦魇:“只有我能照顾你,你跟着我才能活下去。你是我的,重复一遍。”   小男孩无措地看着他,顺从地跟着说:“我是哥哥的……”   滕仲云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乖。”他轻轻用手指蹭了蹭弟弟的脸,“我不会让她带你走的,无论发生什么,我们永远在一起。”   一墙之后的老李皱了皱眉,他没有那么细腻的心思,却也觉得这段话听起来让人莫名的难受。   但他没有细想,浇完花就走了。   然而就在几天后,让全村都被震动的事件发生了。   凌晨十分,滕仲云的房间里忽然传来了女人凄厉的惨叫。   “救命!!——”   漆黑的夜幕中月亮低垂,昏暗的冷色光晕照亮了寂静的院子,滕仲云的母亲从屋子里跌跌撞撞地冲出来,后背上全是血。   “杀人了……杀人了!……救命!!——”   她哭喊着往门外跑,却在临出门的前一刻摔倒在地,摔得浑身都是泥土,滕坤从后面的屋子里追出来,手中举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双目血红:“你这婆娘想害我!我就知道你们全都想杀了我!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仿佛回到了八年前的山洞里,滕坤扑向自己倒在地上的妻子,手中的刀子拼命地刺向她的身体。   一下,一下,直到下方的人再也不动。   村中的灯一盏盏惊恐的亮了起来,村中的人们打着手电提着灯冲过来,滕坤坐在血泊中妻子的尸体上狂笑,挥舞着手中的刀:“你看,最后活下来的还是我!”   尖叫声四起,那场面那是村民们持续无数年的噩梦。   人们慌乱地报了警,红蓝色灯光的闪动中,有人想起了这家的孩子。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正站在屋子下方的阴影里,小的那个浑身颤抖如筛糠,目眦欲裂,大的那个搂着他的肩膀,看着警察带走他的父亲,又给他的母亲蒙上白布,深色平静如深渊。   在警局中,精神失常的滕坤在十几个小时的审讯后,终于再次勉强清醒,回忆起了当晚发生的事情。   原来他在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喝一杯水,每次他的妻子都会给他准备好放在床头。   而今晚睡觉的时候,滕坤忽然在杯子的边缘看见了乳白色水痕。   他脆弱的神经在瞬间崩到了极致,血丝爬满了眼白,他颤抖地用手捻了捻那白色的痕迹,只闻到一股淡淡的农药味。   来了,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   仿佛早就预料到,又仿佛早就在为这一刻做着准备,滕坤本来就摇摇欲坠的神志瞬间分崩离析,陷入了自我意志的全面崩盘。   所有的感情都是假的,所有人最后都会背叛!   刺鼻的农药味冲进鼻腔,就像当初尖刀刺入他的大腿,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山洞中……   面前的妻子翻了个身:“好困……”   “好饿……让我吃一口……就一口……”   他们都想害你!你兄弟想要吃你的肉!你的妻子想要抢走你的孩子、杀死你!   不要相信任何人。   滕坤目眦欲裂,大叫一声掐住了妻子的咽喉!   妻子从梦中惊醒,惊恐地剧烈挣扎起来,动作之大掀翻了枕头,枕头下面赫然躺着一把钢刀!   没有人知道那把刀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但它就是在了。   滕坤的精神在这一刻彻底崩溃,猛的抓住了那把刀,刺进了妻子的后背……   落雨村是个很小的村子,大家都是亲戚,内幕消息很快小范围传播,然后蔓延到了整个村子。   “听说了吗?滕坤的妻子给他下了农药,这才导致滕坤发疯杀人的。八成是她要离婚,滕坤死活不同意,这才出了下策,没想到,哎,反倒是害了自己。”   哗啦!——   老李正端着碗吃饭的手一松,手里的一碗面摔在地上,碗砸了个粉碎。   “哎呀爸,怎么这么不小心。”儿子埋怨地去拿扫帚。   老李脸色煞白,手指哆嗦得不成样子。   就在前几天,隔壁滕坤的大儿子滕仲云来找过他。   “叔,听说你种花特厉害,我家月季生了虫,怎么也治不好,你教教我呗?”   十四岁少年的笑容明媚天真,这一刻他和一般孩子好像没什么不同:“是不是得用药?用这种乳白色的农药行吗?能借我一瓶吗?……谢谢叔。”   咕噜咕噜。   电磁水壶里的水再一次烧开了,热水翻滚的声音把众人又拽回了现实。   老李站起来走过去关掉水壶,身型似乎比先前更佝偻了几分,显示出了疲惫的老态。   “这种事情不能隐瞒,我当天就跑去了警察局,说了农药的事情,”老李说,“等带着警察会来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不在了,根据村里人说,滕仲云在我出门口不久就带着弟弟走了,背着行李。”   “从那以后,两个人再也没有回来过。滕坤在牢里呆了没几年就得病死了,他死的时候嘴里还在念叨着‘不能相信任何人’,造孽啊。”   老李苦笑一声,抬头看向对面的滕时和奚斐然。   “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后悔当时给了那小畜生农药,不过后来想想,就算他不从我这里要,也会从别人那里要,就算不用农药,也会用别的方法达到同样的目的。那孩子天生就是个恶魔,以前是,长大也是,永远都是。”   滕时的手指深深陷入掌心,胃里像是被刀尖拧绞进去。   老李看向窗外,透过院墙,似乎能依稀看到隔壁的残破的屋顶:“我只希望他离开大山之后,不要再祸害别人了。”   几个小时后,车子驶出深山。   从云南起飞前往崇景的飞机冲上昏暗的天幕,没入了浓厚的云层中。 第110章 偶遇   飞机在云层上方飞行,头等舱的温度适中。   滕时坐在靠窗的位置,身上盖着薄薄的一层毯子。   这是空姐小姐姐在飞机刚起飞没多久的时候就殷切送过来的羊绒毯。   这位乘客真是她职业生涯里见到过的最帅的乘客了,甚至比之前碰到的明星还要出众绝尘!   只可惜帅哥旁边坐着一位修罗,空姐小姐姐差点撞起胆子想要滕时的联系方式,刚要开口,就撞上了奚斐然冷冷的眼神,那目光简直像下一秒就要把她吃了,吓得她立刻原地掉头,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了。   “滕仲云的童年比我想象的还要糟,”滕时修长的手指在扶手上轻敲,“我本来还想着有没有可能用心疗法来改变他,现在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奚斐然双手抱臂,挽起的袖口下手臂肌肉线条分明,动作有点莫名的宣示主权的意味:“人各有命,不是所有人都能那么幸运地像我一样遇见你。”   滕时被他突如其来的“表白”弄得一愣。   奚斐然的目光柔和下来,看着滕时:“如果我家破人亡之后真的流落街头,心问题得不到治愈,现在可能也是和滕仲云差不过的小变态吧。”   滕时:“你和他不一样。”这句话完全是脱口而出。   奚斐然立刻问:“哪里不一样?”   他的瞳孔因为混血而呈现出并非纯黑的颜色,眼神深邃而明亮地认真盯着人看的时候,莫名的让人有种心跳的感觉。   滕时胡乱地按了一下他的头:“你比较好骗。”   奚斐然:“……”   如果奚斐然真的没有被自己收养,那他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   滕时真的不知道。   上辈子他和奚斐然的人生没有交集,也不知道奚斐然是生是死。   他之所以说奚斐然和滕仲云不同,其实更多是一种自我的心安慰。希望上辈子如果奚斐然真的活了下来,能好好的,就算不被他收养,也健健康康地长大。   脑海中忽的闪过了那个叫“十七”的福利院孩子。滕时掐了掐眉心。   上辈子他没有发现福利院院长的疯狂宗教行径,所以十七必然是在福利院里继续遭受折磨。   之后呢?   福利院院长和J国的脑科学家合作,把智力超群的孩子偷渡到J国去做研究,十七会不会也在其中?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十七最后……很有可能死在了异国他乡的实验室里。   滕时的眉心中间出现了一条浅浅的纹路。   即便是经历了那么多岁月,看过了那么多事情,他发现自己依旧不是一个完全性的人。   那些明明和他没有关系的事情,感性依旧迫使他牵肠挂肚,时不时的折磨一下他的内心。   胃里忽的一阵轻微的绞痛,其实在村子里的时候滕时的胃就有点不舒服,现在好像有点严重了。   “滕仲云带着他弟弟走了之后,肯定还发生了别的事情,”滕时忍住胃里的不适,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正事上来,“咱们从村子里知道的那些事可以解释他的反社会人格,但是他故意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想要我们争斗的你死我活,更像是某种更具体的私怨。”   奚斐然点头:“确实,他从村子里带着弟弟离开的时候,兄弟的关系应该还挺好的,后面八成是发生了什么让他们兄弟之间反目的事情,以至于他隐瞒了他弟弟的存在,而且把这种恨延续到了你们兄弟三人身上。”   滕时想了想:“你说,他弟会不会还活着?”   奚斐然回答的很快:“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如果活着,这么多年你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如果不是咱们去了村子,你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   滕时微微向后靠,胃里的疼痛逐渐变得细密,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总之,我已经安排手下的人去查了,等等消息吧。”   奚斐然看着他,忽的道:“你是不是胃疼?”   滕时有些惊讶地回头,他不想在公共场合表现出脆弱,所以刚才好像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难受的样子,甚至都没有碰过一下胃:“唔……没有吧。”   奚斐然看着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无奈:“你难受的时候,说话的声音会下意识变低放轻,你自己感觉不到,但是我能听出来。”   滕时莫名有种被看光的感觉,觉得自己在奚斐然面前好像越来越藏不住事了。   这么多年过去,奚斐然好像变得比他自己都了解自己。   “手。”奚斐然向他摊开掌心。   滕时抿了抿嘴,本想搪塞过去说自己已经好了,但看到奚斐然认真的眼神,知道自己如果不照做,奚斐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胃里也确实越来越疼,于是叹了口气,乖乖把手伸了过去,低声恳求道:“轻点。”   奚斐然看了他一眼,握住了他的手,在他的虎口穴位上按揉起来。   “嘶……”滕时轻轻抽了口气。   和滕时的手天生冰凉相反,奚斐然的手大多数时候都是温热的,他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的指肚上有轻微的茧子,是这些年组装研究时捏着各种工具磨出来的,按在手背上的时候,有种特别的触感,有点粗糙。   手背上有止痛的穴位,每次按这个穴位的时候都很疼。   滕时也不再逞强了,左手按住胃,右手任凭奚斐然揉按着,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温和的白光从小窗户透进来,洒在滕时苍白如雪的脸上,他的鬓角被冷汗微微打湿,眉心微蹙着。   奚斐然一边按着他的穴位,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滕时这个表情的时候,有种难以言喻的脆弱的美感,让人非常心疼,很想很想去保护他,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奚斐然才能体会到角色调换的感觉,这一刻他不再是受滕时庇佑的孩子,而是滕时可以依靠的人。   然而他知道这还远远不够,他不能指望着只在滕时难受的时候充当一个肩膀,他必须要在方方面面都超过他,才能彻底脱胎换骨,真正变成想要成为的角色。   现在的滕时太优秀了,他的飞车已经正式推出了v1车型,发售了两千台,一经上市就遭到了全球抢购。   在那之前,他先是用无数正确的商业决策赚取了无数原始资本,然后又在靳老爷子的帮助下得到了支持,在崇景搭建了数个飞车基站,建立起了飞车运输的初代运行线路网。   之后他丝毫没有藏私的心思,直接把搭建电子运输网的成功经验通过新闻发布会分享到了全世界,一时间全世界发达国家都开始兴建飞车基站的计划。   仅仅是第二年,飞车的产量就达到了一万多台,今年是第三年,飞车的预计产量已经飞增到了二十万台,而且订单还在以几何倍数增加。   奚斐然觉得自己已经在拼了命的往前跑,而滕时却像是在飞,他怎么追都追不上,这让他的危机感与日俱增。   滕时不知道奚斐然此时的正在想什么,他本想着闭目养神,等着疼痛渐渐随着穴位按揉淡下去,却没想到这次按揉起的作用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就压不住了。   他胃里越来越疼,像是有刀尖在戳。   奚斐然也感觉到了,停下按揉,握着滕时的手皱眉道:“还疼?”   滕时按着胃的左手已经从虚按变成了重按,掌心深深陷入平坦的上腹,指尖紧紧抓着衣服,靠在椅背上忍着痛点了点头。   奚斐然的心脏一阵抽痛,立刻按下了呼叫乘务员的按钮,要了一杯热水,飞快地从双开背的夹层里找出了常备的胃药。   滕时这个时候已经疼的趴在了小桌板上,清瘦的脊背随着粗重的呼吸而艰难地起伏着,夏天的衣服本来就薄,冷汗一出,连后背肩胛骨紧绷的形状都清晰可见。   奚斐然心疼得要碎了,扶住滕时的肩膀:“乖,吃点药。”   胃里一阵阵痉挛,像是绞肉机在里面绞,滕时痛的几乎动不了,完全是靠着奚斐然才勉强坐起来,把药吞了进去。   “你的胃溃疡好像比之前更严重了,”奚斐然声音发紧,一手扶住滕时,一手去按他的胃,“根本都没吃什么刺激性的东西都疼成这样。”   滕时的额头上冷汗淋漓,短短一会儿功夫,脸上已经毫无血色,他想要坐直,但是只要一动胃里就撕心裂肺地疼,想要接着趴着,却感觉一阵阵反胃。   “别大惊小怪……我还好……没觉得比之前严重……”滕时口是心非地喘息着,刚说完就一阵剧烈的痉挛,疼的他弯下身子咬紧了牙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奚斐然心如刀割,一圈圈揉着滕时的胃。   本来已经做好了打算要尽快出国学习,但现在他又犹豫了。   滕时这种身体状况他怎么走得开,万一在自己离开的时候,滕时犯了严重的胃病呢,他身边连个帮他的人都没有怎么办?   与此同时,距离滕时和奚斐然座位仅仅三排之隔的前方。   一个带着瓶底厚眼镜的小老头正紧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研究成果,啧啧几声后敲下几行分析。   “森博士,”他旁边的女助手低声用J国话问,“咱们这次借着课题研究的借口来H国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把云南福利院的实验数据带回去,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放心好了,”森博士甚至没给她一个眼神,依旧盯着电脑屏幕上各种人脑的扫描图,“云南这边天高皇帝远,福利院里的孩子们都是没人管的,更何况咱们的钱已经打点到位了。”   女助手:“是。”   森博士的眼镜上反射出屏幕森冷的白光,低声叹道:“只可惜啊,这么多年过去,我再也没有碰到和当初那个孩子一样的脑内奇观,如果能让我再看一次就好了……”   “您是说,滕家……”   “咳。”森博士咳嗽一声打断了她,“隔墙有耳,不要以为你说J国话,在H国地界就可以放肆地讨论秘密了。”   女助手抱歉地说:“对不起。”   森博士摆了摆手:“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到崇景了,A大那边的讲座你帮我对接一下,到时候我准时出席,虽然是为了掩护我们这次的真实目的,但是该做的戏要做足。”   “是。”   “行了,我先去上个厕所。”   咔哒,安全带解开,森博士摇摇晃晃地向着后排洗手间的方向走了过来。 第111章 离间   滕时其实是一个不太能忍疼的人。   他的痛觉神经很敏感,一般人觉得还行的疼痛,在他这里就足以让他疼的动不了。   但是他又偏偏从小体弱多病,大大小小的疼痛都让他尝了个遍,久而久之竟也练就了一种坚强的麻木,甚至掌握了某种技能,疼的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他就把自己放空,让自己的意识陷入一种类似于昏睡的自我保护中。   “阿时?”奚斐然轻声叫身边的人。   滕时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可能发出了一点声音,也可能完全是气音,虚弱地闭上眼缓缓倒在了奚斐然的肩膀上。   奚斐然搂住了滕时。   他的右手继续按在滕时的胃上轻轻揉着,手腕都有些酸了却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目光久久凝聚在滕时苍白如雪的脸上,深黑的瞳孔情绪复杂,无声的叹了口气。   “哥哥!哥哥……”   回忆似乎飘到了很久远的时间点,巨大的玻璃穹顶透射着明亮的阳光,博物馆里孩子们成群结队地欢闹着,几分钟就有一个讲解员带着参观游览的人们坐上缓缓上升的扶梯,偌大的建筑仿佛一个微缩的小世界。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也去找个讲解员来,”靳清沮丧地揉了揉滕时和滕禹两个小家伙的头,“还以为我能给你们讲全程呢,没想到高估了自己,我的嗓子都要冒烟了。”   小滕时咯咯笑着抱住她:“妈妈我觉得你讲的很好。”   小滕禹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却也默默点了点头。   靳清的笑容一下子明媚起来,她穿着碎花长裙,笑起来时候整个人像是会发光:“谢谢你们捧场,看来我的历史专业还没有荒废掉。”   “小清,”一旁传来男人平静温和的声音,一瓶水抵了过来,“累了吧,你在这里陪孩子歇一会儿吧,我去找讲解员。”   靳清抬头看向滕仲云。   面前的丈夫带着一副黑边眼镜,身上散发着平和温柔的书生气,淡笑着看人的时候,那深邃的瞳孔能让人的心脏都停跳几秒,即便已经结婚这么多年,靳清还是忍不住会心动。   靳清漂亮的桃花眼弯起来,接过他递来的水:“没事,我对这里熟,以前上学的时候总来,老公你们在这里等我就好。”   说罢就走向了远处。   “哥哥!你快看!是飞机模型!”小滕时拉着滕禹的胳膊拼命地指向身后的纪念品小商店,“好酷!”   滕禹的视线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瞳孔不由得放大了。   虽然已经过了喜欢玩具的年纪,但是面前商店里正中央放着的飞机模型实在是好看了,对于无论什么年龄段的男孩子来说都有致命的吸引力。   他被小滕时拉了进去,两人围着那模型看个不停。   商店里有好多新奇的纪念品,还有一个小型的人造水池,里面放着游船模型,但兄弟俩都一致的被飞机模型吸引了。   “想要吗?”滕仲云走到他们身后。   小滕时下意识收了声,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爸爸从来不对他发脾气,他却一直有点怕他,从小就和他不太亲。   靳清一离开,周围轻松愉悦的气氛仿佛瞬间就凝滞了下来。   滕时不敢说想要,也舍不得摇头。   滕仲云又问滕禹:“想要吗?”   在母亲去世之后,滕禹就没有主动开口要过什么东西,但是这次,他是真的很喜欢。   滕禹咬了咬唇,终究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滕仲云靠近他的耳朵,嘴角带着一抹难以形容的浅笑,轻声对着滕禹说了句什么:“……”   回忆仿佛缓慢炖煮的水,忽然一下子达到了沸点,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那时的小滕时根本没有听清滕仲云说了什么,但是此时此刻在翻搅的回忆中,他却读懂了滕仲云的嘴形。   “把你弟弟推到水池里,我就给你买。”滕仲云轻声说。   滕禹猛的转头看向他,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滕仲云按住他的肩膀:“不会有人知道的,妈妈回来,我会告诉她滕时是自己掉进去的。”   小滕时迷茫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哥哥。   滕禹脸色煞白无法解:“为什么?”   滕仲云依旧微笑:“你不想要模型了吗?那么好的模型,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滕禹:“可……”   “阿禹,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滕仲云轻声说,“也是我最喜爱的大儿子,我想把最好的都给你。但是你没有妈妈,滕时有,他总有一天会在他妈妈的庇佑下超过你,你必须尽早在他心里树立威信,让他敬畏你。”   “哥哥?”小滕时眨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们。   滕禹的心脏跳得飞快,手指轻微发颤,向着滕时伸出了手。   滕仲云脸上的笑意加深,眼镜后面的眼底翻滚起期待的暗光。   然而下一秒,滕禹的手按在了滕时的肩膀上,搂着他转身,离开了小商店。   “走吧,妈妈该回来了。”   滕仲云脸上的笑意凝固在脸上,紧紧地盯着两个孩子走远的背影,眼底深不可测。   “我回来啦!”靳清回来的时候身边已经带着一个讲解员,远远地就对两个孩子招手,“哎?爸爸呢?”   “在这呢。”滕仲云从后面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崭新的模型,对着靳清笑了笑,“刚才阿时说想要模型,我就去给他买了一个。”   说罢他把手里的模型递给了滕时,柔声说:“拆开看看?”   “哇!”滕时不敢相信愿望成了真,小孩子心智让他顾不上其他,立刻激动地拆开。   靳清在一旁哭笑不得:“一会儿还要逛呢,这还得拿着。”   滕仲云:“没事,我帮他拿。”   靳清笑着挽住他的手嗔怪道:“你就宠他吧。”   “小孩子嘛,没事的。”   靳清忽的想到什么,侧头看向滕禹:“阿禹你有没有想要的?老公,你怎么没给阿禹也买一个?”   滕禹张了张嘴,却觉得嗓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滕仲云淡然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不想要,我问过了,对吧,阿禹。”   对吧,阿禹……   对吧……   梦魇般轻描淡写却带着威胁的话语久久回荡在耳边,逐渐震耳欲聋,回忆翻涌搅动,同被打散的沙画,在无序的乱象中闪过早已被遗忘的一幕幕……   小滕时当天晚上就抱着模型去邀请哥哥一起玩,结果被滕禹当着面啪的甩上了门,关在了门外。   “哥哥……”   小小的落寞身影被时空的沙海吞噬,手中的飞机模型闪动着,时而变成了项目合同书,时而又变成高科技的研发成果。   稚嫩的身形在回忆的巨浪中迅速长大,嘈杂的背景音记录着两人愈演愈烈的争吵和不断升级的矛盾。   “现在我也没有妈妈了,你开心了吗?”   “你为什么总要抢我的东西!”   “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   “搅黄我项目的人是你吗?你敢不敢承认?为了这个项目我付出了多少你知道吗!”   “非要争个鱼死网破是吗?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没有下限!”   忽的,纷杂的画面戛然而止。   “滕时,我要结婚了。”三十多岁的滕禹脸上带着长年累月留下的疲惫,表情却是从未有过的释然和平和,“我不想和你争了,咱们停手吧。”   他的怀中抱着一个美丽的女孩,笑容明媚如歌。   咔嚓。   女孩的笑颜仿佛被打碎的玻璃一样轰然破碎,尖叫声伴随着声嘶力竭的痛苦嘶吼,浓浓烈焰点燃了夜晚的天空,熊熊的火焰将触目所及全部吞噬殆尽。   滕禹跪在地上,满脸是血,一道巨大的伤口从他的右脸眉心一直划到唇角,半张脸几乎皮开肉绽。   “我已经说了停手,为什么你还要毁掉我的一切……”   “滕时,是你逼我的,那我就奉陪到底。”   *   飞机还在平稳的向前行驶,怀中的人忽的颤动了一下。   奚斐然立刻低头。   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滕时的眉心紧蹙着,表情中带着某种悲伤的情绪,奚斐然从未见过滕时露出这样的表情。   那似乎是某种近乎绝望的难过,像是永远的失去了什么,却无能为力。   梦到什么了?   奚斐然心都跟着颤,抱着滕时肩膀的手微微收紧,用最温柔的语气在他耳边低声安慰:“没事的阿时,没事的。”   滕时渐渐安静了下来,眉心的褶皱并未平复,却也没再发出不安的呢喃。   奚斐然心疼极了,轻轻拍着他的肩膀,看着滕时苍白如纸的脸,竟感受到了一种脆弱感,不是身体上的脆弱,而是精神上的,这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这个过分强大的人,也有不为人知的落寞。   心中某处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奚斐然心绪又变得十分复杂,他知道滕时醒来的时候,自己如果问他梦到了什么,他是绝对不会说的,因为他还把自己当作孩子。   什么时候你才能真正依靠我呢。   鬼使神差的,奚斐然忽的生出了大逆不道的心思,犹豫了一下,他伸出手,轻轻抚摸上了滕时的脸。   掌心里的触感冰凉而柔软,奚斐然猛然一阵颤栗,仿佛获得了某种满足,又仿佛增添了更多的不满足。   也只有在滕时半昏迷的时候,他才可以有这种机会,用这种呵护的姿势触碰他。   与此同时,森博士从前排走向洗手间,和奚斐然的座位擦肩而过,不经意的一瞥,看到二人脸的一瞬间,忽的愣住了。 第112章 大脑   森博士从前排走向洗手间,不经意的一瞥,忽的愣住了。   首先吸引他的是坐在靠近走廊这边的男生,他看上去年龄不大,穿着一件休闲的黑色短袖,身材轮廓非常匀称,虽然没有过分喷张的肌肉,但是手臂紧实的线条和宽阔的肩膀却让他有种同龄人没有人的男子气概,给人一种成熟可靠的感觉。   奚……什么来着   森博士的心里跳出一个模糊名字,这次他飞到崇景有几件事要办,其中一件事就要是要与多年的好友梁晨见面,梁晨老早就在电话里跟他说有个好苗子要介绍给他,还给他发了照片和简历。   “你不是一直抱怨缺个得力助手吗?我给你推荐一个,奚斐然,A大高材生,这次你来A大演讲顺便见见,绝对满意。”   竟然这么巧,在飞机上见到了。   长得还算是一表人才。   森博士的眸色挑剔地微闪,虽然奚斐然的简历非常优秀,但其实他更想找个本国的助手,外国人在他心中始终不太可信。   但是自己和梁晨的交情又实在很深,不能轻易驳了人家面子,还是得想想怎么婉拒一下。   等等,奚斐然旁边这是……   年轻的男人低垂着头靠在奚斐然的肩膀上,姿势亲密,他的脸色苍白,绝美的容颜仿佛玉雕一半,长长的睫毛将阴影落在下眼睑上。   森博士的眼睛瞬间睁大,几乎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   许多年前,他对着电话那头的福利院嘶吼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   “你抓了滕仲云的二儿子?是不是疯了!”   “你以为滕仲云会善罢甘休?立刻把他放了,然后你们赶紧出国,别留下把柄!”   滕时!   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森博士的心跳瞬间飙升到一百八。   当初他和同心福利院切段得非常干脆,没有留下任何把柄,这么多年也没有人查到他身上来过。   他很确信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暴露,然而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当时,在联系彻底切断之前,疯狂的福利院院长对滕时实施了电击。   电流接通那一时刻,滕时头上连接的各种仪器设备,立刻将他的大脑信息扫描读取分析,绘制出复杂的波长图案,获取出的最鲜活的脑神经活动,生物信号转变为电子信号,传输给了大洋彼岸的J国他的助手处。   “老师!森老师!您看他的大脑图谱!好奇怪!”   森博士立刻走过去看向电脑屏幕。   他至今都记得自己看到那大脑图谱时的震惊,各种数据显示这一个典型高智商人类的大脑,非常符合他研究的对象,如果滕时真的是福利院的孤儿,此时估计已经被安排运送到J国进行各种研究了。   但同时这又不仅仅是高智商人类的大脑。   在那复杂跳动的脑神经运动分析图中,有一块从未亮起过的区域跳动着红光。   人类大脑只被开发了10%,极少数人如爱因斯坦能开发到13%,而此时,在滕时的大脑中,一块几乎从未被记载激活过的大脑区域正在运行着。   山崩地裂。   如果不是机器出了问题,那么这是人类历史上首次出现的该区域的记录,那是简直是比航海家发现新大陆,天文学家发现宇宙新生命更极致的发现。   “快……快!”森博士的声音都变了音,指着电脑屏幕嘶声道,“立刻再让他们电一次!”   虽然不知道这快大脑区域的开发意味着什么,能让人实现什么新的能力,但是这是史无前例的发现,是人类脑科学领域的奇迹!   “老……老师,可对面的讯号刚刚切断了。”   森博士差点疯了,他疯狂地重新联系远隔重洋的福利院,却再也没有联系上。   不久之后他听说滕时被救走,院长和同伙都死于漏电事故,福利院被取缔。   百爪挠心都不足以形容森博士的心情,他太想知道滕时的大脑究竟为什么异于常人了,但是他不敢查,他知道警方很有可能也在调查他,他原本藏在暗处无人知晓,一旦出手却无异于自投罗网。   于是他蛰伏了起来,静静地等待着风头过去。   一定就是几年,很久之后,他终于敢重新开始试探,但是阻碍实在是太多了,滕时的身份太显赫,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滕时自己也逐渐凭借超强的能力变得越来越有名,几乎没有可能暗中抓走滕时直接研究。   森博士无奈之下只能凭借各种关系搞到了滕时的体检报告,试图从他粗略的体检中看出端倪,但是可惜体检的设备根本和专业脑科学设备没法比,最终只能遗憾放弃。   这几乎成了森博士的一块心病,就让他以为再也不可能知道滕时的身上有什么秘密的时候,今天,他在飞机上同时遇到了滕时和奚斐然。   看两人亲密的程度,显然是熟识的。   “请问,你是奚斐然吗?”   奚斐然正在帮滕时揉胃,忽然听到身旁一声很轻声的问询,带着点奇怪的口音,听起来像是外国人,他一抬头,就看到了森博士带着厚重的镜片微笑的脸。   “不好意思忽然打扰,但是你看起来很像我朋友介绍给我的A大高材生,如果认错了还请见谅。”森博士向他伸出手,“我姓森。”   奚斐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自从受了梁晨的点播,他就研究遍了有关森博士的各种论文,把有关他的报道看了个遍,森博士是AI技术和脑科学融合领域的顶尖J国专家,完全契合他的规划。   奚斐然一直在朝着成为他的学生的方向做准备,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了本人。   “是我,森博士您好……”奚斐然激动地想要伸手,却忽的顾及到自己肩膀上的滕时,不敢有大动作。“唔……”   而就在这个时候,滕时似乎是觉得总在同一边枕着睡不舒服,从奚斐然肩膀上抬起头来,靠向了另一侧的窗户,然后再一次安静不动了。   奚斐然于是抬起手,和森博士握了握。   森博士很温和地压低声音,指了指滕时:“我看你朋友在休息,要不咱们去后面安静的地方聊聊?”   奚斐然难言内心激动,但还是先侧头看向滕时,滕时眉心的褶皱已经基本变平,看上去脸色也比刚才恢复了不少,应该是胃药发挥了作用,不需要再揉了。   奚斐然放下心来,温柔地把滕时身上滑下来的被子盖好,然后对着森博士做了个请的动作,起身和他一起走向了后方。   几个小时后,飞机在崇景降落。   “你真的想不到我的运气有多好,我就在那给你揉胃呢,忽然就听到他跟我打招呼。”奚斐然激动地跟滕时描述刚才的场景。   两人一起向着机场外走。   “我正想着趁这次他来A大把我的材料给他,好好推销一下我自己,没想到这么巧竟然在飞机上遇到了!之前一直听说他很少收学生,而且标准严苛到了变态的程度,我甚至觉得就算是有梁哥帮忙也很难。”   “所以你们这次聊的怎么样?”滕时淡笑着问,他的胃已经不疼了,只是声音还是有些虚弱,“森博士看好你吗?”   “不谦虚地说,他好像很喜欢我。我们甚至有点一见如故,聊了半小时有关Ai的话题,他对我的见解都很赞许。他真的很厉害阿时,我觉得你们也有的聊。”   奚斐然左右张望:“我还想着等你醒了也和他打个照面,但是他好像有急事,飞机刚落地就急着走了。”   滕时深邃的桃花眼注视着奚斐然,轻声说:“下次吧,我们还有机会见。”   奚斐然笑了笑,又转头看向他,低声问:“胃还难受吗?”   他激动愉悦之下的孩子气很快就收敛了起来,仿佛乍现的昙花,只绚烂一阵就重新内敛,恢复了成熟稳重的常态。   滕时的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摇了摇头:“没事了。”   下一刻,他的手忽的被奚斐然握住了。   “你知道吗,阿时,我和森博士聊到了一种最新的脑科学研究方向。”奚斐然看着他,神色认真。   不远是机场接站口,周围的人川流不息,只有他们站在原地,相互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滕时的心脏忽的微微颤了一下,隐约觉得不妥,想把手收回来,却发现奚斐然的力气很大,紧紧的握着他的手指,让他根本没有抽手的余地。   “这种研究方向叫通觉,简单来说就是可以把一个人的感受转移给另一个人。”奚斐然说,“我会尽快把这种技术研究出来的,下次你疼的时候,就可以把疼痛转移给我了。”   轰——   明明是无声的,但是心底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绽开,炙热地填满了胸腔,滕时张了张嘴,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哑:“你没有必要这样的。”   奚斐然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轻轻放开他的手:“祁南槿说他就在玻璃门那等着呢,你先出去等我吧,我去取托运行李。”   祁南槿双手抱臂靠在大G的前车门上,静静地等待着。   他穿着一件看不出牌子,但是光看质感就知道很贵的衬衫,多年的健身习惯让他的身材挺拔修长,整个人往那里一站,周身就有种挡不住的贵气散发出来,仿佛身后就算是靠着辆自行车,也能被他衬托成一般人买不起的样子。   见滕时出来,他一下子站直了,招手:“这儿!”   “等了很久?”滕时朝他走过来。   “倒不是很久,也就被要了三个微信两个电话吧。”祁南槿笑的大言不惭,忽的离近了看清了滕时的脸色,脸上的笑一下子收了,“你怎么了,不舒服了?”   “胃溃疡,差点疼晕了,不过现在缓过来了。”滕时和他一起靠在了车门上。   和面对奚斐然的时候不太一样,面对着祁南槿,滕时向来不太隐瞒自己的身体情况,可能是因为和祁南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同龄人,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所以没什么顾忌。   但面对着奚斐然,滕时潜意识里总把自己当成他的长辈,虽然这么多年奚斐然也早就见惯了他各种难受的场景,但滕时还是下意识地觉得有些别扭,总是说自己没事,不想在他面前表露出过多的脆弱来。   祁南槿心疼得够呛,赶紧伸手:“还疼不疼了?我帮你揉揉,全套大保-健,不舒服不要钱。”   “得了吧你,”滕时嫌弃地“啪”地拍掉他的爪子,“好不容易好了,你别再给我揉拧巴了。我六岁的时候你给我揉吐了的事我还记得呢,一辈子心阴影。”   祁南槿痛心疾首:“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我现在长进了!”   “看见森了没?”滕时问。   祁南槿脸上的玩闹收了:“刚走。走的侧门,估计是怕跟你打照面。奚斐然那边怎么样?”   滕时看向机场里面,远远的能看到奚斐然已经取了行李,向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森既然看到我了,就一定会收下奚斐然。他想要研究我这么久了,一定不会错过接近我身边人的机会。”   祁南槿:“我至今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想研究你,这么多年查了你的医疗记录无数次,你的大脑和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你自己知道吗?”   滕时顿了顿,轻轻摇头。   祁南槿又思索了一下:“阿时,你费尽心思让奚斐然和这种人学习,真的放心?”   “奚斐然不是任人摆布的孩子,就算森博士劣迹斑斑,他也终究是AI和脑科学领域最厉害的专家,是奚斐然最好的选择。”滕时的眸色深不见底,“而且……”   他的后半句没有说完,奚斐然已经拖着行李走了过来,跟祁南槿碰了一下拳:“久等了司机师傅。”   祁南槿额角抽搐,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辛苦了拎包小哥。”   “走吧。”深意没入了桃花眼底消失不见,滕时淡淡一笑,“我们回家。” 第113章 触碰   转眼又到了秋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奚斐然忽然发现时间的流逝好像变快了,一眨眼就是一个星期,稍不留神就是一年。   窗外庄园里的梧桐树绿了又黄,花园里的各种鲜花开了一茬又一茬。   一转眼,他已经在滕时身边八九年了。   好快,明明感觉没有那么久的。   森博士那边已经基本敲定,明年年初自己就利用A大的交换项目前往J国,在A大合作教授森博士的手下学习。   奚斐然站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   他刚从床上下来,没穿上衣,镜子里反射出他赤-裸的胸膛,脖子上挂着黑色尖晶石戒指吊坠。   因为经常的运动和健身,再加上从小滕时给他安排的各种格斗或者球类课程训练,他的身材比同龄的男孩子更加结实,六块腹肌轮廓清晰,胸膛宽阔身材挺拔。   再加上一米八八的身高,几乎和成年人看不出什么区别了。   奚斐然盯着自己看了好一会儿,忽的心想:   我这副长相,应该还挺好看的吧。   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他一个男孩子天生对这些东西就不太在意,但是那天在机场看见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祁南槿,他忽的有了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比起祁南槿精致的少爷范,自己好像活得有点太糙了,平时不是T恤就是卫衣,几件西装只有在正式场合才会穿,还是滕时给他买的。   但是!   奚斐然立刻给自己找补。   从小到大,自己也收过不少的情书,还有别的班的女孩子特意在课间跑过来偷偷看自己,甚至一进大学就有不少的桃花,虽然他都没什么兴趣。   奚斐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对着镜子左右转了转脸,180度观察了一下自己的五官。   无论是高挺的鼻梁,还是深邃的眉骨和眼睛,好像都没什么问题,如果按照大众审美来看的话,说自己是个帅哥完全不过分。   应该是比祁南槿帅的。   滕时觉得我帅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奚斐然忽的感觉耳朵有点发烫。   这么多年,他对滕时那微妙的感情一直藏得非常好,但是有些东西是无法被压抑的,藏得越深,压得越用力,就积攒得越强烈。   即便一直以来他都强迫自己忍着,但是有的时候,他却真的非常想要从滕时那里得到一点反馈,哪怕一点点也好。   心底的情绪翻涌着,奚斐然的胸口起伏,只觉得说不出的躁动和烦躁,却又无法言说,简直要把他憋炸了。   忽的,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奚斐然回神看向门口,大周末的早上敲他门的除了滕时没有别人。   “奚斐然。”滕时在外面懒懒地敲门,奚斐然听见了他尾音的哈欠声。   一鼓突如其来的冲动忽的涌了上来,奚斐然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上衣,忽的直接走向了门口,拉开了门。   滕时穿着一身柔软的白色居家服,平日里为了商业谈判经常打发胶向后梳的头发,此时正软软的垂在额前,看起来略微有些长了,莫名给人一种非常温顺的感觉。   “我就知道你起来了,听到你起床的动静了,”滕时的困意还没有太消散,昨晚他又熬夜工作上的事,但是因为平时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所以周末的清早还是早早就醒了,揉着眼睛,随手递给奚斐然一个碗,“看你半天都不出来,我就把麦片给你端上来了。”   奚斐然接过来:“谢谢。”   滕时忽的一愣,面前的大片肉-色总算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你怎么光着,”滕时看了看他,“不冷吗?”   奚斐然的腹肌和胸肌同时下意识绷紧了,微微挺直了胸膛,努力让肌肉的线条呈现出最好的状态:“还行,不冷。”   “不冷也穿上,一会儿该感冒了。”滕时说着直接走进他屋里,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睡衣,丢进奚斐然怀里,全程视线根本没有往奚斐然上身瞟一眼,“麦片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奚斐然额角抽搐,不信邪的把自己置于滕时的视野正中,试图吸引他的注意。   “M国最近又要大选,到时候股市又得有新的震荡,还是得做好准备,”滕时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拍了拍奚斐然的肩膀,“让让,我要回屋,你这块头往这一横,把门都堵死了。”   “滕时。”奚斐然终于忍无可忍。   滕时疑惑地抬起头:“嗯?”   “我最近好像有点运动过量,”奚斐然吞咽了一下,向前走了一步,“连推举的时候把胸肌抻着了,这几天一直很疼。”   滕时的注意力终于被吸引,立刻问:“哪里疼?”   “这。”奚斐然指了指自己的左侧胸大肌。   他们离得很近很近,奚斐然已经被滕时高了不少,从这个角度低头,能看到滕时长长的睫毛。   滕时微微皱眉,抬起手用两根手指按住奚斐然的左侧胸肌,轻轻压了压:“这里?”   奚斐然摇头:“好像不是。”   手指又换了一个位置,轻轻压了下去:“这里?”   “好像也不是。”   滕时有点急了:“你从小我就给你给找专业的教练培训怎么发力,怎么还会抻到?平时没必要举那么大重量的铁,万一肌肉断了有你好受的。”   他话音未落,按在胸肌上的手忽的被抓住了。   奚斐然的掌心温热干燥,带着点粗粝的磨感,拉着滕时的手,整个按在了那宽阔的胸肌上——下面是心脏的位置。   “这里。”   扑通,扑通。   强壮有力的心跳从手掌下传来,顺着掌心震动全身,滕时心脏里的某一根弦仿佛跟着跳动起来,让他如同梦中惊醒,触电似的猛地抬起了自己的手。   滕时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啪的关上了门:“摸起来没事,让家庭医生来给你看看。”   奚斐然在原地,看着紧闭的大门,站了许久,嘴角轻轻地扬了一下。   房间里。   滕时背靠在门板上愣了好一会儿。   刚才是怎么回事?   他不能确定奚斐然是真的锻炼抻到了,还是时隔多年又一次胆大包天的试探。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刚才竟然有一瞬间的悸动。   滕时是个正常男人,是正常男人就会有冲动,虽然这么多年他从未有过恋爱对象,但是滕时确信,自己是喜欢女人的。   起码上辈子的时候是这样的。   他喜欢女性的柔软,欣赏她们的美丽,对男性从来没有过任何想法,他不明白那和自己一样的平板似的身体特征有什么好看的。   但是就在刚刚,他的掌心放在奚斐然的胸口上,抚摸着那起伏的温热强壮的身体,他却忽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漫上心头,他的心跳一下子就快了。   滕时你是不是疯了。   那可是奚斐然!   滕时苦恼地按住太阳穴,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还没睡醒,以至于出现了某种诡异的幻觉。   首先他完全不喜欢男人,其次他从小看着奚斐然长大,根本不该对这种小屁孩有任何的想法。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我一定是最近太累了。滕时浑浑噩噩地想。   缺觉。   滕时快步走向床边,一头把自己埋了进去。   这么多年他就算是周末也没有这么放纵过,但是今天他觉得自己再不睡,脑子就要坏掉了。   闭上眼睛,他躁动的心跳终于平静了下来。   也有可能,是我舍不得他离开,所以产生的某种错觉吧。滕时想。   不久前,奚斐然激动的把交换生名额确认书拿回来给他看,那一刻滕时记得自己在笑,在恭喜他,但是心情却说不出的复杂。   几年前,他偶遇梁晨的那一刻起,一个计划就在心底形成。   电动飞车的未来离不开锂电池,而梁晨的公司是未来锂电池产业的巨头,如果从这一刻起和梁晨建立友好联系,那么以后的路会走的很顺。   于是滕时帮助了周琦,解决了梁晨的心病,又在之后的几年通过自己对于未来娱乐圈的了解,把周琦送上了顶流的位置。   而在和梁晨成为密友的过程中,滕时也深挖了梁晨的背景。   倒不是不信任,只是这是他的习惯,他必须在重新了解一个人之后,才会真正放心地和他合作,上辈子滕时没有和梁晨有过深入接触,所以更要多一分谨慎。   而就是这样的调查,让他发现梁晨经常隔三差五往J国跑,去见一个叫森健一的人。   这个人似乎是梁晨的好朋友,也是一个著名的神经科学家,同时精通脑科学和AI领域。   森?脑科学?   两个关键字引起了滕时的注意,他记得当初他在福利院里被折磨,院长的合作对象就是J国的森博士。   本来只是灵光一闪的怀疑,滕时只是试着查查,没抱希望,毕竟J国姓森的那么多。   但是这个世界上,就是充满了巧合。当你越不经意的时候,越会让你出其不意。   手下真查到了森博士的猫腻,深挖之后发现了他和H国各地福利院的密切交往,几番详查之后发现,他竟然就是当年的“森博士”!   那一刻,命运的齿轮转动,将几条各自延伸的命运线条交织在了一起。 第114章 女人   有的时候,世界运行的如此无序又随意,让人觉得命运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但是有的时候,又会忽然出现某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巧合,让人觉得如果没有所谓的天意,那未免也太玄妙了些。   森博士,那个沉在滕时心里许多年的谜团,就这么浮出了水面,暴露在了明处。   要不要直接带着证据去抓人?   滕时不是所谓的正义使者,他对森博士执念多年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当初被绑在电椅上折磨得死去活来,也不是想要为民除害,他只是想知道上辈子那个叫十七的孩子后来究竟命运如何。   森博士通过获取孩子们的脑电波数据做研究,还带走了不少大脑能力超强的孩子回J国进行人体试验,如果十七就在其中的话,他是否还活着?   不知道为什么,滕时心中总有一种非常强烈而诡异的感觉,这种感觉无法具体描述,就像是本能一样在他心底最深处一次次翻涌不止:   他总觉得,十七就是上辈子的奚斐然。   虽然七八岁的奚斐然为什么会从江临到了崇景的福利院根本无法解释,但是如果真的是奚斐然,上辈子他会不会被森博士带回了J国,艰难地活了下来,之后或许又达成了某些成就,甚至和上辈子的自己过有交集。   滕时迫切的想要知道。   他不是个感性的人,但涉及到奚斐然,他却无法像面对其他问题一样性。   或许是这个孩子这辈子占据了他太多的情感,给了他从未有过的羁绊,不知不觉在他心里已经成了无法割舍又独一无二的存在。   如果能接近森博士,摸透他的底细,找到被他带走的孩子,从那里面找出有关十七的一点踪迹,哪怕确认十七已经死了,滕时也要知道。   是或不是,滕时需要一个答案。   起初滕时本想着要不直接把森博士绑了直接审算了,但是后来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首先因为利用活人实验这件事太恶劣,足以让森博士身败名裂吃牢饭,所以森博士就算是死也不会承认,来硬的是没有把握套出真相的。   其次,滕时不得不承认自己惜才。放眼全球,森博士在神经科学领域都数一数二,他所研究的领域,正是奚斐然钻研的领域,光从能力上来说,森博士真的是个天才,如果按照奚斐然对于人生的规划,他的最优路径,就是拜到森博士门下学习。   思来想去,滕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把奚斐然放到森博士身边。   一箭双雕,奚斐然能学习到森博士的顶尖技术,又能成为森博士的心腹,探查到有关孤儿院的详细信息。   但自己的计划不能告诉奚斐然。   森博士非常谨慎,一旦发现奚斐然是故意接近他,那必然前功尽弃,只能就是让奚斐然毫不知情,真心求学,然后在过程中一点点摸索出来。   滕时相信奚斐然的敏锐,如果自己再在旁边暗示引导,不愁奚斐然查不出来。   于是现在的问题就只剩下怎么让森博士同意收下奚斐然。   也真是想睡觉就有人给递枕头,就在这段时间,滕时忽然发现了森博士也一直在暗中调查自己,他似乎对自己的大脑非常感兴趣,甚至不惜冒着风险偷自己的体检报告。   略微思索一番,滕时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自己是穿越过来的,用玄学上来解释,那就是身体里应该有两个灵魂,按照科学来分析,那自己的脑电波信号一定异于常人。   这种异于常人对于森博士这种科学狂人来说,必然是比金矿还要有吸引力的存在。   所以滕时顺水推舟,借梁晨的嘴在森博士那里首次提到奚斐然,然后制造飞机偶遇,让森博士看到他和奚斐然的密切关系,利用森博士迫切想要接近自己的心,顺水推舟把奚斐然推到他身边。   一切都是那么的天衣无缝,几个月后,奚斐然就要飞到J国去了。   滕时趴在床上,把所有的计划都捋了一遍,安心的同时,却感觉到了某种某名的怅然。   他侧头,床头的智能小机器人正在看着他,感受到他的目光,小机器人显示屏上的嘴角扬起来,对他露出温柔的微笑。   这是奚斐然给做的“小奚同学”,忘了是哪年的生日礼物了,小东西可以捕捉人的微表情并做出拟人化的反应。   很天才的设计。   某top3互联网大厂之前还派人来找过奚斐然,想要买下这小玩意的专利技术……   “你爸要去J国了,去好久,”滕时轻轻按了按小机器人的脑袋,“怎么办?”   小机器人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举起两个短短的手,对滕时做了个抱抱的动作。   像是要和滕时互相安慰。   滕时失笑,心里却忽的明朗了不少。   人还没走呢,自己在这自怨自艾什么?   滕时一下子坐了起来,翻身下床直接又来到了奚斐然房门口。   “奚斐然。”滕时敲了两下。   房间里。   奚斐然的上身衣服已经穿上了,正对着窗外打电话。   “我说了不要再打来。”   如果滕时能听见此时奚斐然的语气,看到他脸上的神情,一定会感觉到非常震惊,因为奚斐然此时俊美深邃的瞳孔深不见底,里面翻滚着浓重的暗色和冰冷:“你能不能要点脸。”   对面电话里不知又说了什么。   奚斐然冷笑一声,正要回应,忽的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   “奚斐然。”   奚斐然一顿,立刻挂了电话,随手删掉了通话记录。   转身走向门口的几步路内,他脸上冰冷的表情已经散去了,拉开门时,脸上早已变成了浅笑:“怎么了?”   滕时原本提了一口气,担心他还没穿衣服,看到他的黑色上衣,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奚斐然却笑意盈盈地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想再帮我检查检查?要不我撩起来,你再……”   滕时一巴掌拍在他掀衣服的手腕上:“漏肉成瘾是不是?这么大人了还像小时候一样想脱就脱,丢不丢人。”   奚斐然委屈地揉了揉手腕。   滕时是谁,那是经历过大风大浪,被无数男男女女过无数次、已经磨砺得面对美色淡然如水的成熟男人,方才对奚斐然肉-体的那点悸动早就被他抛到了后脑勺,化成一缕烟散了。   “跟我出去一趟。”滕时说。   “去哪?”奚斐然眼睛一亮。   滕时笑起来:“东边有一家E国菜我早就想吃了,一直没时间,走,今天我请客。”   *   夜店里歌声震耳欲聋,台上的DJ在震耳欲聋的节奏中打着碟,台下的俊男靓女们疯狂地跟着音乐节奏摇摆着,醉生梦死与纸醉金迷轮番上演,仿佛一场永远都不会醒的极乐梦境。   滕玟高举着手中的洋酒瓶子灌下一大口,在舞池中央被人群簇拥着甩动着头,边跳边大笑:“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你哥哥管你管你的太严了吧,”一双芊芊玉手从他的身后环绕过来,搂住他的腰,魅惑的嗓音将女人柔软诱惑的香味吹进滕玟的耳朵,“好好放松一下吧,我的三少。”   滕玟已经七成醉了,一把抓住女人的手,那柔软的手指修长白皙,美甲上的钻在夜店的灯下亮的晃眼,他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双纤纤玉手,叹息道:“宝贝,只有你懂我。”   “我心疼你。”女人说。   劲爆的乐曲逐渐换成了相对舒缓的欧美情歌,滕玟亢奋的表情逐渐平缓下来,露出某种空虚的空白。   身后的女人贴上了他的后背,伴随着音乐的律动搂着他的腰,在他的身后轻轻蹭着。   太舒服了,滕玟想,早知道有女朋友是这么快乐一件事,我应该早找的。   他着迷般的抚摸上身后女人的脸颊,随着她一起摇摆着身子:“你知道吗,我们家就属我最最垃圾,我大哥我二哥,一个比一个牛逼,就连我们家收养的弟弟都是个天才。他们都太厉害了,这么多年我就像是个混入神仙堆里的凡人,有的时候我甚至怀疑我们是不是有一样的基因。”   “你在我心里是最厉害的。”女人温柔安抚,那话怎么听怎么让人舒坦。   滕玟忽的很想倾诉:“也就你这么说了。哎,当初我考上差点要了半条命,终于勉强考了个一本,谁能想到上了大学之后本以为可以潇洒了,结果还要学习,我真的累死了,有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有什么意义,我根本就比不过他们,我们家的家业又轮不到我来管,以前我想搞钱,现在我只想潇洒。”   “谁说你比不过他们了,”女人的笑意变得诱惑而暧昧,压低声音贴近他的耳朵,“起码,你比任何人都能让我满足。”   那句话一出口,就让滕玟仿佛被细小的电流扫过全身似的战栗了起来,细胞仿佛瞬间被点燃,亢奋到了极致。   他猛地转头吻住了女人,在甜蜜的激动中晕头转向,唇齿间尽是让他疯狂的芬芳。   我克制了这么多年,这是我应得的。滕玟想。   然而忽的,女人毫无征兆喘息着推开他:“等等。”   猝然被打断,滕玟不爽地皱眉:“怎么了?”   “我带了好东西。”女人说。   闪烁的灯光中映照出女人的脸,那是一张无比精致美丽,却又莫名让人觉得有些熟悉的脸,她修长的手指从口袋里摸出两粒糖一样的东西,自己塞进嘴里一粒,另一粒往滕玟的嘴里塞:“张嘴,这东西能让你更开心。”   滕玟忽的顿住,酒醒了两分。   他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隐约听说以前滕仲云做过这生意,现在不做了,无论是滕时还是滕禹都跟他明令禁止过,让他绝对不要碰,滕禹更是说过,如果碰就把他的腿打断。   滕玟犹豫了:“我……”   “不敢吗?”女人捏住他的下巴,“不会上瘾的,我试过,只会让我们更开心而已,我已经在楼上开好了房,你难道不想度过一个难忘的夜晚吗?”   “可是这东西毕竟……”   “阿玟,你就是太听你哥哥们的话了,”女人看着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某种暗夜的魅灵,“你太乖了,乖的让人失望。”   滕玟慌了:“蕾蕾!”   女人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唇几乎碰着他的唇:“你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我不和胆小的男人谈恋爱。”   仿佛一道最后通牒,滕玟被酒精刺激地亢奋的脑细胞激烈运动,终于一把夺过女人手中的“糖果”塞进嘴里:“谁说我做不了我的主!老子谁都不怕!”   “这才是我的男人,”女人的笑颜在黑暗中绽开,拉住他的胳膊往楼上走去,“今夜,我会让你开心到极致。” 第115章 调戏   最近滕时好像清闲了下来。   飞车计划从上一个月开始,好像忽然变得很顺利,技术部门又成功优化了电力垂直起降功能,实现了新的技术突破;靳姥爷又带着他见了一位大领导,没多久之后政-府就出了新的支持政策;国外对于飞车的支持声也越来越大,詹森一个月受邀跑了六七个国家,去哪都是贵宾级待遇。   各国政府都对飞车行业表示了非常一致的支持态度。   这种态度滕时其实早就预料到了,上辈子也是这样。   飞车的出现对于社会经济的积极影响非常容易就能预见到,没有哪个国家不想抢占先机,就像几十年前互联网刚刚出现的时候一样。   真正可以飞的车,谁不想要?   在飞车团队研发出了稳定的垂直起降功能、应对多种不同天气状况下的飞行控制算法和传感器硬件,逐渐化解不确定性后,各国政府就抢疯了。   去年20万辆的订单大概有六成都是各国政府的单子,剩下的三成来自于各种商业集团,都是买回去用于研究和建立试验区的。   全球各地的发达国家都开始制定空中交通管规定,建立空管指挥中心,明里暗里的抢着想要率先把飞车技术推广开。   如果哪国可以率先完善飞行法律法规、配套好监察管机构,那么距离享受飞车带来的成果就指日可待了。   距离真正把飞车技术推广到千家万户,只剩下基础设施的问题。   技术研发团队已经成熟,公司财务交给了专业的CFO,整体战略方向的把控丢给了詹森,滕时发现自己一下子好像没事做了。   好像过了某个时间节点,越过了最艰难的山峰,接下来的路一下子好走了。   上辈子到达现在这个程度,得在六七年之后。   哪怕这一世自己要求用纯电力能源,增加了研发难度和时间,上一世积赞的那么多年的核心技术也最大程度加速了他的事业。   上辈子给他使绊子的蒋家的凯斯的公司也因为没有和飞车合作,根本没有壮大起来。   黑油也依旧深藏在T国的原始丛林里,没有因为飞车对石油能源的消耗而被发倔出来作为替代燃料而引起战争。   滕时忽的意识到,自己从某种程度上好像实现了他穿越回来的目的,确确实实的改变了一些事情。   他心情颇好,于是拉着奚斐然来到了灵山脚下的飞车实验基地。   一切开始的地方。   他来之前没有打招呼,只想着顺道过来看看,带着奚斐然做一次飞车,没想到基地里一路遇到的员工见到他都无比惊讶又激动,纷纷向他鞠躬问好,有的甚至想要过来要握手。   “滕总!”“滕总好!”   虽然灵山的飞车基地被国家收购,但是实际上作为飞车项目的创始人,滕时偶尔还会用这块地做一些试飞,滕时微笑着和众人打招呼,奚斐然跟在他旁边,好几次都差点被挤到后面去。   “滕总,您是我的偶像!可以请您在我的笔记本上签个名吗!”   “滕总!您真的太厉害了!我能跟您和张影吗!”   起初滕时还能应付,走到后面走廊里几乎寸步难行,人们的热情太强烈了,滕时感觉自己几乎要被淹没了,眼前根本看不见路,一个个笔尖都快戳到他脸上了。   就在这时,他忽的感觉手臂被一股力道稳稳抓住,紧接着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跑!”   下一秒,滕时被强悍的力量猛地拽出了人群。   奚斐然拉着他猛跑了起来。   秋风呼呼地吹过耳畔,周围的走廊飞速褪去,滕时的手指被奚斐然紧紧抓着,掌心的温度炙热如火,前方奔跑的背影已经褪去了少年的稚嫩,高大而挺拔,滕时忽的就在这一刻意识到,不知不觉中,奚斐然已经几乎从男孩变成一个男人了。   终于,两人在僻静的试飞场停了下来,奚斐然拉着他躲在了一处墙角。   “没人跟来。”奚斐然微微喘息着,一手撑在墙上,一边侧头向外看。   滕时被他圈在手臂和墙角形成的狭小空间里,大口大口喘息着,他已经好久没有跑过这么远的步,一时竟有些体力不支。   反观奚斐然,奚斐然在片刻间呼吸已经平稳了下来,只有胸口还在微微起伏,侧头的动作让他的颈部线条格外分明,喉结清晰凸起,侧脸的线条漂亮而硬朗。   滕时半仰着头看了他半晌。   奚斐然感受到他的目光回过头来:“怎么了?”   “你还记得这里吗?”滕时反问。   他们的背后是层层叠叠的远山,巨大的试飞区域被夕阳笼罩在一片柔和的暖黄色光云中,几辆飞车停在那里,黑色的外漆反射着碎钻一样的微光。   奚斐然看着光晕中滕时俊美的容颜,微微吞咽了一下:“记得,当时泡温泉,你从覃鹏飞手里买来的这块地,说这里离你母亲的墓地近。后来这块地被政府收购用于飞车项目,价值大涨。”   几个亿的资金,这是飞车计划的第一桶金,有的时候奚斐然真的会怀疑滕时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在未来被证实是无比正确的决定。   “记性不错啊,”滕时笑了笑,在自己的胸腹笔划了一下,“想当初你才这么点,现在竟然比我高这么多了。”   或许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又或许是滕时身上的奶糖香太浓郁,奚斐然只觉得浑身燥热,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轻描淡写道:“是啊,转眼都这么多年了……”   下一秒,奚斐然的话音骤然卡在了喉咙里——滕时捏了捏他的胸肌。   “真硬啊。”滕时感叹道。   手心下的肌肉紧绷而有弹性,一摸就知道是常年锻炼的紧实肌肉。   奚斐然的身子无声的绷直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身体深处轰然炸开。   虽然手感很好,但是……好像没什么感觉。滕时又捏了捏。   上次摸奚斐然胸口时那种莫名其妙的心动感没有了,好像和摸厨房里的大馒头没什么区别。   所以上次自己是怎么回事?是因为奚斐然没穿衣服?   滕时暗暗松了口气。   这样啊,看来自己并没有觊觎奚斐然的,也不是起了色心,只是猝不及防被漂亮的裸-露躯体晃了一下神,单身多年的心摇摆了一下而已,没什么大事,可能就算光着的是滕禹,自己也会摇摆一下,过了那阵就好了。   人都会对美的事物又冲动,就算滕时的取向是女,也不影响他在某个瞬间短暂的为美好的男性躯体而心动一瞬。   滕时自己是自洽了,可他根本不知道,他简简单单的一个试探的动作,在奚斐然的身体里撩起来多么大的滔天巨火。   奚斐然漆黑的眼眸里暗色翻涌,强忍着某种暗涌的冲动低声问:“滕时,你干什么呢?”   “做个实验,顺便检验一下这么多年我喂养的成果。”滕时回过神来,笑着拍了一下奚斐然的肩膀,抬起他的胳膊,“没白喂,走吧,今天是想带你来坐坐飞车的。”   然而就在他抬起奚斐然胳膊想钻出去的那一瞬间,忽然感觉到自己被拽了回来,然后嘴唇上一热——奚斐然的手指在他的唇上蹭过。   滕时愣住了,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你这是……”   “以为你嘴唇上沾了东西。”奚斐然轻轻放开滕时,“看错了。”   仿佛有什么似有若无的东西在夕阳的暖色光晕中化开,滕时一时间有些发懵,总觉得奚斐然深不见底的眼神中带着点似笑非笑的深意,让他几乎感觉自己有种被浅浅调戏了一下似的错觉。   报复似的。   滕时:“奚斐然你……”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滕时的电话忽然响了。   叮铃叮铃!!——   带着催命似的急促,仿佛某种不详的凶兆。   滕时低头,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是“滕玟”。   他接了起来:“喂?”   “哥……”电话那头滕玟的声音史无前例的颤抖着,透露出无比的惊慌失措,“哥!”   “别急慢慢说,”滕时一阵心悸,“出什么事了?”   奚斐然嘴角的笑容也随着他的语气淡了下来,微微皱眉。   电话那头,某酒店豪华的总统套房里。   滕玟赤-裸着上身坐在柔软的大床上,颤抖地看向自己身旁同样赤-裸的、一动不动的女人,喃喃道:“我好像杀人了。” 第116章 报警吧   滕玟:“我好像杀人了。”   滕时手机的声音不小,奚斐然站在旁边也听得一清二楚,两人的神色瞬间变了。   滕时立刻拉着奚斐然走到了最隐蔽的角落,确定了周围没有监控之后打开免提:“你在哪?发生什么事了?杀谁了?”   “我在世纪豪天大酒店的总统套,我女朋友在我床上,她不动了……”手机里传来滕玟发抖的声音,“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杀的她……她……她看上去死了……”   “别慌。”奚斐然压低的声音对着滕时手中的电话说,“你现在两手指按住她的颈动脉,摸摸还有没有心跳。”   滕玟感觉自己好像坠入了一个虚幻的梦境,周围的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他伸出抖的不成样的手,按住身旁女人的脖颈。   手指上传来的冰凉温度让他猛地缩了回去,瞬间崩溃:“没心跳!她真的死了!”   床上的女人半睁着眼睛,瞳孔放大神色僵硬,嘴角的白沫已经干涸,美艳的容颜像是枯败的花,整个人的皮肤都呈现出了不正常的灰蓝色。   滕玟抓住头发瘫靠在床头上:“怎么会……”   无法解眼前发生的一切,明明昨晚还和他有肌肤之亲的人,怎么忽然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滕玟!”   话筒中滕时沉稳的声音强行把他从混沌中拽了出来。   “冷静下来,我需要你告诉我具体发生了什么。”滕时向来冷静的声音里都带了一丝急促,“一个细节都不要落下。”   滕玟勉强冷静:“昨晚……”   ***   十个小时前。   会所的豪华包房里,酒开了好几箱摆在水晶桌上,房间里有人拿着话筒在唱歌,有人在沙发上插科打诨,气氛很是热烈。   滕玟懒散地坐在沙发上,怀中的女人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身子柔软如水,他忍不住撩起女人的一缕头发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真他妈香。   “嗯?”女人从他怀里抬起头,精致的美甲尖细修长,撩起滕玟的下巴,美丽的容颜仿佛能勾魂,“喜欢就大大方方的吻我,偷闻算什么?”   滕玟的心里升起难以克制的冲动,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谁说我偷偷的,亲我自己的女朋友,我光明正大。”   他一把抓住女人的头发,低头吻了上去。   女人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舒适的轻哼,笑着顺势搂住了他的脖子。   一旁顿时响起了一阵唏嘘声。   “啧啧干什么呢干什么呢,三少,这大庭广众的你可克制着点,在座的可都是单身狗,看着眼红。”笑着揶揄的是刚唱完歌的鼎盛集团二公子。   “你懂什么?”王家少爷笑眯眯的抽着烟,“谁能顶得住咱们夏蕾大美人的诱惑,人家可是蓝天卫视的台柱子,女神!”   夏蕾在起哄声中并没有立刻放开滕玟的唇,又意犹未尽地亲了半天,这才把纤纤玉手勾在滕玟的脖子上,笑意盈盈的回过头来:“嫉妒啊?王少。”   夏蕾,蓝天台女主持人。   而作为蓝天台的资深主持人,夏蕾的人脉已经远远不止于电视台,她采访过的顶尖圈层的人数不胜数,凭借着这些人脉足以让她在任何圈子里立足。   包房里的都是有名头的二代,各个都有着显赫的家世,但是又大多都属于家中不掌握实权的纨绔,平时的主业就是吃喝玩乐。   早些年滕玟并不混这个圈子,滕禹对他管的很严,滕时更是轻而易举看透他所有的小心思,以至于他一直很乖,不敢放纵。   不过这几年成年之后,哥哥们对他的管教逐渐少了,滕玟终于逐渐开始一点点放飞自我,这一放飞就遇到了夏蕾。   夏蕾就像是一株艳丽的罂粟花,滕玟这辈子身边的女生都是乖巧的学生妹,从没见过夏蕾这样成熟的美人,一下子就被勾住了。   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头发一盘走到镜头前就成熟而温婉,散开头发抹上艳丽的口红就性感到了极致。   滕玟火速坠入了爱河,在短短的时间里就一发不可收拾,这世上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他这么着迷过。   所以当她提出带滕玟进入二代圈子的时候,滕玟根本没犹豫。   也的确如夏蕾所说,凭借着滕家的社会地位,滕玟一进入二代的圈子,就成了被众星捧月的存在,体会到了史无前例的快乐。   这才是生活啊,真他妈爽。   滕玟感觉自己前二十年都白活了。   “可嫉妒死我了!”王少笑着拍大腿,“什么时候我也能抱得美人归呢。”   “给你介绍个台里的妹妹怎么样?”夏蕾微笑着,一头大波浪显得风情万种,展露出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妩媚来。   王少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我看得上人家,人家未必看得上我啊,我要是有滕少三分之一帅,我都不愁了哈哈哈。”   滕玟的面子又被极大的助长了,他已经喝的已经有些上头,故作谦虚地摆摆手:“还说呢,我是我家最丑的。”   “怎么会呢!”周围人都笑,“你要是丑那就没帅哥了。”   “真的,”滕玟歪七扭八地坐直了,“我俩哥哥都比我帅,尤其是我二哥,那真是帅的惨无人道,这世界上我就没见过比他还好看的人。”   这些年来滕时一直在刻意减少抛头露面的次数,这也是上辈子的经验,过分高调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   所以这辈子除了初创时期拉赞助的艰难阶段滕时经常出面,后期基本上都由公司的管层替他参加各种活动,哪怕是圈子里的人也大多没怎么见过他。   不过这么一说倒有人想起来了。   “哎!我记得早几年的时候,时哥是不是参加过夏蕾主持的访谈节目,”风云汽车的杨少忽然眼睛一亮,“当时我被我老爹拉着看来着,我老爹对时哥赞不绝口,帮我骂了个口血喷头。”   “帅吗?”周围人更关心这个。   杨少点头:“帅。那可真是帅,没见过那么帅的。”   众人的好奇心都被高高的勾了起来,滕玟却在这个时候感觉到了心里有点不舒服,刚才还围绕在自己身上的光环就这么被自己根本没有出场的哥哥夺去了。   滕时实在太优秀了,有他在的地方别人都被自动化成了背景板,就算本人不在,他的传说也足够让所有人都仰望。   正在这时也不知道是谁非常没眼力见的又提了一句:“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夏蕾你觉得三少帅还是二少帅?”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说话的人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圈子里有少部分人听说过一个小道消息,据说当时采访过后,夏蕾就加了滕时的联系方式,试图接近滕时,没想到滕时根本对她没兴趣,后来不了了之。   滕玟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了。   这样的小道消息他也听说过,在他刚和夏蕾在一起的时候就有朋友提醒过他。   但是他实在是太喜欢夏蕾,也就把这件事当作不知道处,可现在被人家当面提出来,他就像是被人大庭广众的打了个耳光似的。   你哥不要的,才轮得到你。   周围人的目光在滕玟的心里好像发生了某种变化,变得耐人寻味又充满了深意,酒精在血管中躁动翻涌,血丝逐渐蔓延上双眼。   滕玟忽的意识到,这些年自己最怕的东西,原来还在折磨着自己。   ——你不是滕家正统的孩子,你是个小三生的杂种。   无论从哪方面,你都比不过你哥。   滕玟冷笑着看向怀里的女人:“对啊蕾蕾,你觉得呢?”   夏蕾不愧是经验丰富的女主持人,反应能力一流,她笑容不变,搂住滕玟的脖子:“当然是你,况且,男人真正的厉害又不是只看脸,对吗?”   这本应该听起来极为顺耳的一句话,却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滕玟已经烦躁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直接起身走了:“我喝多了,先回了。”   说罢他不顾一屋子人的面面相觑,直接推门而出了。   夏蕾赶紧跟了上去。   “宝贝,宝贝!滕玟!”夏蕾追上去抓住滕玟的手,即便是被抛下,她依旧保持着女神的风度,见滕玟在电梯停下,她的脸上露出微笑,“至于的吗,不就是提了一嘴你哥。”   滕玟扭过头去不看她。   “乖,别生气了,”夏蕾捧住他的脸转过来,柔情似水,“我和你哥根本就没发生什么,我们的缘分不到,根本就没开始过,我爱的只有你一个。”   滕玟就像是被安抚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夏蕾这种大姐姐般的温柔根本没有半点抵抗力,被她这么一说差点眼眶都红了。   他赌气冷哼一声:“你回去吧,我今天想自己住。”   “真的吗?”夏蕾笑了,电梯门正好打开,她抓住滕玟的领口把人按在了电梯间里,按下顶楼总统套房,电梯门缓缓在背后关上。   “真的不想要我吗?”温热的温度轻柔地扑在耳廓里,滕玟忽的呼吸忽的变得急促,因为夏蕾纤长的手指正隔着布料抚摸着他。   那简直是没有人能够忍受的撩拨,心中的躁郁和身体的躁动融合成极度的冲动,滕玟猛地搂住夏蕾的脖子吻住了她的唇。   夏蕾立刻回吻,两人之间的温度瞬间提高到了炙热的程度。   啪!   总统套的大门被撞开,滕玟和夏蕾激吻着扑进去,屋内墙上的装饰花瓶都被撞倒在地。   “到床上去。”滕玟喘息着,急不可耐地按着夏蕾扑向大床,伸手就要扯她的裙子,忽的手却被夏蕾按住。   “别忘了这个,”夏蕾从口袋里摸出几袋小东西按在他胸口,“新款,药劲儿特别强,能让我们……”她贴住滕玟的脸颊,无比魅惑地低声道:“开心一整晚。”   ***   “之后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滕玟目光呆滞地对着手机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们吃了多少袋……只记得蕾蕾一直让我喂给她吃,我也一直在吃……我……我……蕾蕾!”   他忽的嚎啕大哭起来,抱住夏蕾的尸体哭的死去活来。   “怎么会这样啊!哥!我不想让她死啊!我爱她啊!”   奚斐然和滕时对视一眼,两人都已经明白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是Over dose。”奚斐然低声对滕时说。   用药过量导致的猝死。   如果查出来是滕玟给夏蕾吃的,滕玟的罪就太大了,光是用药这件事就已经很严重,更何况致死。   那真的是杀人。   滕时的瞳孔缩紧。   这辈子他对滕玟关爱和严管掺半,一直以防止滕玟变成挥霍无度的浪荡子为和因为钱和兄弟反目为目的,没想到这辈子滕玟的问题根本不出在花钱上!   他甚至不知道滕玟和夏蕾谈了恋爱。   就是因为自己和滕禹对滕玟的管束太多,导致了滕玟有什么事情根本不跟家里说。   “哥……”滕玟颤声道。   在发现夏蕾没气了时候,他想过是给滕禹打电话还是给滕时,最后还是打给了滕时,在他心里虽然滕时也严厉,但是滕时更柔和,更像是他的家长,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我要报警吗?”滕玟紧紧抓着手机,像是抓着救命的稻草。   那一刻滕时竟然犹豫了。   正确的做法一定是报警,然后给滕玟找最好的律师,争取从轻处罚。   但是滕时忽的想到了滕禹,滕禹的公司正在某个项目关键阶段,需要非常正向的舆论环境,这么大的负面新闻绝对会对公司产生巨大的影响。   更何况从心里而论,滕玟是他亲弟弟,如果定罪,就算是最轻也要蹲不少年牢,一辈子就毁了。   滕时不忍心。   以滕家的能力,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夏蕾的尸体处掉,把滕玟摘出来。   哪怕是为了滕时自己的飞车公司和日后发展,这么做也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真的要这么做吗?   滕时咬住了嘴唇,用力到几乎咬到发白。   下一秒,他的手忽的被握住了。   奚斐然深邃的目光镇定而成熟,看着他:“滕时。”   只是叫他的名字,滕时却像是被从泥沼中拉出来似的,胸口的窒息感一下子减轻了不少。   奚斐然的眸子深黑不见底:“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他按下通话静音键。   “我可以抹掉滕玟出入那家酒店的全部记录,也可以伪造出夏蕾出国的全部证据线,”奚斐然对滕时低声道,“你需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做。”   滕时的心中翻涌起无比复杂的情绪。   不知不觉,奚斐然已经成长到了非常强大的地步。   一个十六岁就收到了十几家五百强互联网公司Offer的人,能是等闲之辈吗,只是因为一直在他身边乖巧如初,自己才还一直把他当孩子。   而更重要的是,他竟然愿意为了滕家的事情去冒这种风险。   是为了滕家,还是为了……自己?   许久,滕时深吸一口气,反握住奚斐然的手:“不用。”   奚斐然微微一怔。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滕时取消静音,对滕玟和奚斐然说,“如果不报警,一定会有更致命的问题等着我们。”   奚斐然忽然像是被点醒一样。   整件事情从一开始就透露出了某种微妙的不对劲,夏蕾作为一个大台的知名主持人,为什么会看上大学生滕玟?   那个一直捧着滕玟的圈子小团体,又为什么会忽然有人那么突然的提出那让人尴尬的问题,是无心之举,还是故意制造出滕玟和夏蕾吵架的情景?   这一切如果细看,更像是一个精致的陷阱。   奚斐然忽然感觉到了一种毛骨悚然,如果他们真的没有报警,而对方掌握了录像之类的证据,到时候直接交给警方,那么会是怎样的场景?   ——滕家三少因情感矛盾,给情人夏蕾喂食大量药剂致其死亡,后畏罪潜逃。   那对滕家将是灭顶之灾。   究竟是谁对滕家有这种深仇大恨?奚斐然的冷汗一阵阵地出。   然而在这一刻,他也忽的意识到,在突如其来的意外面前,只有滕时始终保持着清醒和智。   滕时就像是波澜中的一盏灯,不会因为任何冲击而动摇。   奚斐然忽的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自己和滕时的差距不仅仅是在知识和能力上,更是在心上,那种天堑般地差距,究竟需要经历多少的事情才能弥补的上,自己这辈子,还能追得上吗?   “就算没有陷阱,该承担的责任也应该承担,公道清白自会证实,”滕时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里愣怔的滕玟冷静而肯定的吐出几个字:“阿玟,报警吧。” 第117章 暧昧   滕玟最终按照滕时说的报了警,警察很快赶到了现场把滕玟带走了,即便滕时已经用了最大的努力疏通关系,让整个流程低调再低调,但是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滕玟被带出酒店的时候,已经有数不清的媒体蹲守在门口,等滕玟一出来就疯狂拍照。   不到一天,滕玟蒙着头被带上警车的照片就出现在了各大媒体的头条,网上简直炸了锅。   “滕家人的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杀害当红女主持人!”   “这些年滕家早就在崇景只手遮天,滕仲云的两个儿子滕禹、滕时哪个不是风云人物?滕家三少这是仗着有家里撑腰肆无忌惮了!这股势力一定得打压!”   “我看他们家是不是有点性质?建议严查!”   “夏蕾是我最喜欢的主持人了!让滕玟偿命!”   办公室里,滕禹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下水来,手中的平板电脑正在轮番滚动着新闻消息,没有一条是好消息。   “滕总,滕式集团的股票已连续三个交易日内收盘价格跌幅偏离值累计超过20%。”财务总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坐在滕禹对面,“这次的事件影响超过了我们的预期,网上的风向已经从滕玟三少身上转移到了整个滕家产业,现在甚至出了抵制滕式的声音……”   滕禹冷笑一声:“抵制滕式集团,让他们试试,他们吃的穿的用的哪样没有滕式集团的影子。”   财务眼神微动,他不仅仅是滕禹公司的财务总,更是跟随着滕仲云多年的心腹,负责帮助滕禹经营公司的大大小小各种事物,对于滕家知根知底:“其实这件事,本来能压下去的。如果当时三少给您打电话,我们完全可以把他先从那种环境中脱离出来,然后再从长计议,可是二少直接让他报警,一下子就把我们置于了风口浪尖上。”   滕禹:“你想说什么?”   财务总欲言又止:“这件事情对于您的影响非常恶劣,但是对于二少的TR飞车公司其实影响不大,飞车还没有用于民用,民众抵制造不成什么损失,可是对于您负责的滕式集团来说,股票大跌不单单让我们面临股东的质询,而且最近的好几个大项目都受到了打击,损失的具体金额还在不断攀升。”   财务总吞咽了一下:“您还记得当初红石基业的事情吗?”   滕禹的脸色骤然又暗了几分。   “当初就是他给了您错误的投资指向,导致您损失惨重。这次的情景让我又不得不怀疑,二少会不会是故意的,毕竟二少的成就和您逐渐持平,老爷多年前就发过话,同一时期只会帮助一个儿子,一旦您的表现开始不如二少,老爷就会把资源倾斜到二少身上,我听说他的公司最近好像……”   啪!   一个茶杯贴着他的脸飞出去,砸碎在了后面的墙上。   财务总吓得双腿一软。   滕禹目光深黑如墨,一字一顿道:“我和我弟弟的关系,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来品评了。”   “滕总!”财务总颤抖着起身,他只觉得一股森然的寒意笼罩了他,他甚至从滕禹的目光中感受到了某种暴怒的杀意。   “再让我听到一次你试图挑拨我和我弟弟的关系,我一定让你后悔开口,”滕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父亲那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掂量,滚出去。”   财务总连滚带爬地滚了。   滕禹坐在座位上,低头看向桌面上的各种材料,他的眸中暗色翻涌,仿佛有一口气郁结在胸口里,无论怎么平复都无法压制。   嫌隙一旦产生,就会随着每一次风吹草动而增大,无论内心里怎样不信,怀疑却已经无法抹去。   滕禹烦躁地站了起来,甩手把平板也扔了出去,砰地一声砸了个粉碎。   ***   夏蕾,女,二十七岁,滁北人。   滁北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夏蕾当年高考是滁北的科第六名,考上了B大的电子机械系。   “因为长得漂亮加上性格外向,夏蕾在大学期间一直是学生会文艺部的骨干,经常负责主持学校的各种文艺活动,”滕时把手中的资料了,把觉得有用的部分递给坐在旁边沙发上的滕禹,“后来因为机缘巧合被蓝天电视台的台长赏识,毕业之后就进了电视台,成为了零点节目的女主持人。”   滕禹冷淡地接过来看了看:“很厉害,一年就从零点节目被调到了热门时段,第二年就开始主持蓝天台收视率第二高的节目,第三年就已经开始进‘名人访谈’组了。”   今天已经是滕玟被警方带走的第三天了,作为有重大作案嫌疑的嫌疑人,滕玟现在处于被拘留状态。   滕时已经给他聘请了最好的律师,但是这还远远不够,只有找到真正的凶手,才能彻底洗清滕玟的嫌疑。   林琬宜这几天急的把眼睛都哭肿了,给在X国出差的滕仲云打了无数个电话求助,但是滕仲云一直不接。   她到现在还没有明白,在滕仲云眼里,三个儿子当中有谁给他造成了麻烦,只会被他抛弃,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他只需要最终出现一个胜者充当他自己的继承人而已。   林琬宜走投无路下只得来找滕时和滕禹,却惊讶的发现两人早已开始梳案情。   那一刻林琬宜惊呆了,她一个女人,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本已经习惯了自己拼尽全力为孩子东奔西走的生活,如今却猝然发现她已经不是当初那样的孤立无援了。   滕玟的两个哥哥和她一样在乎滕玟,那是真正的血脉的纽带,不只是说说而已。   “是厉害,还是有野心?”滕时的手指在夏蕾精致的职业照上轻轻点了点,“我查过,和她同期入行的女孩子都因为各种原因调离了岗位,最后只剩下她一个,听人说,好像都是被她用各种手段挤走的。”   “我记得她当初还采访过你对吗?”滕禹忽的问。   滕时点点头:“对,之后她还加了我的微信,约我出来吃过一次饭,我大概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是我那时正忙着推进飞车计划,同时本身也对她没有什么感觉,就没有接她的话。”   滕禹点点头。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其实自从红石基业那件事出了之后,滕禹就一直在刻意回避着滕时,滕时约他吃饭他也不去,约他打球他也不来。   滕禹自己心里有疙瘩,所以无论滕时怎样的表示他刻意保持着距离,过不去自己那道坎。   但是如今不得不因为滕玟的事情坐在一起,滕时竟然还像之前一样坦然平静,并没有因为他的冷淡而变得与他疏离,看不出半点介怀,这让滕禹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滋味,好像有点内疚,却又有点复杂。   “在那之后呢?”滕禹问,“她有没有再纠缠你?”   “算不上纠缠。”滕时轻轻按了按眉心,“但是确实很执着,她后来又约过我很多次,也经常会发一些关于电子机械的文章和我探讨、创造共同话题,但我一直没怎么回复,久而久之她也就不找我了。”   他坐在沙发上,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穿了一身浅米色的居家服,按眉心的时候手腕的腕骨从袖口下露了出来,那凸起的骨骼处微微泛红,给人一种稍微用力攥住就会捏碎的感觉。   滕禹皱眉:“你是不是又瘦了?”   滕时微微一愣,下意识放下按眉心的手:“倒是没有,只是确实这两天有点没休息好。”   除了一直在为滕玟的事情忙前忙后,飞车那边也出了问题,就在滕玟事件的第二天,滕时忽然收到消息,说D国购买的三辆飞车出现了重大安全事故,在一次雨天试飞中坠落损毁。   这种问题是致命的,如果证实是飞车本身的问题,那之前发售的同一批次都得召回,还要承担巨额的罚款。   滕时这几天没吃好也没睡好,他已经不是十七八的年龄,这么一折腾,本来就不太好的身子难免有了反应,精神头不太好,肠胃也有点不舒服。   正在这时,房间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林琬宜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给你们炖了银耳羹,都累了吧,喝点汤再继续。”林琬宜的笑容小心翼翼,带着几分讨好,鬓角冒出的几根白发让人心疼。   滕禹说了句谢谢,端起碗来喝了。   滕时胃里其实隐隐有点反胃,但是看着林琬宜期待的眼神,还是用勺子喝了两口,然后笑着道:“很好喝。”   林琬宜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又连忙道:“好喝我就再做点,你们为了小玟那么辛苦,我也帮不上什么,还想吃什么喝什么,我都能准备。”   “林姨。”   她话音未落,背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声,奚斐然接过她手里的托盘放到身后的架子上,对她淡淡笑笑:“您放心吧,阿时和大哥一定会尽力帮三哥的。”   有些话不必多说,林琬宜露出感激的眼神,又看了一眼滕禹和滕时,转身离开了。   阿时,大哥,三哥,只有自己被他直呼其名,仿佛透露出某种与众不同。   滕时看着奚斐然,奚斐然忽的径直走向他。   滕时忽然莫名有点心虚,这些年奚斐然一直关注他的身体,他怕被奚斐然看出来自己这些天没有好好吃饭。   好在奚斐然的目光只是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下,就拿起了桌上的文件,然后随手端起他喝剩的银耳羹。   “夏蕾是一个功利心很强的人,”奚斐然用勺子翻舀着银耳羹,“她做的每一个选择都很有目的性,如果用这样的思维方式来思考,她和滕玟谈恋爱,必然是要得到什么的。她的事业正在蒸蒸日上,以滕玟的身份对她的事业也不会有什么帮助,那么除了事业,还有什么是她在意的?我建议从她的社会关系查起。”   他仿佛根本不经意,舀起一勺银耳羹喝了下去,薄唇轻触勺子,正是滕时刚才喝过的位置。   滕时看着他,喉咙没来由的微微紧了一下。 第118章 试探   奚斐然的身材已经无限接近成年人,混血的基因让他比起一般的十六岁男生来说骨架更大更强壮。   这些日子滕时越发明显的注意到了这一点,以前他一直把奚斐然当成小孩子看,但是现在奚斐然的存在感越来越强,有的时候在屋子里晃,滕时会忽然被他那高大的人影吓一跳。   而现在奚斐然就着他喝过的勺子喝银耳羹,滕时不禁想起了几天前两人在灵山脚下,奚斐然的手指从他的唇上划过的触感。   滕时没来由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微微移开了一点,避开了奚斐然靠近时那种似有若无的亲昵。   奚斐然把银耳羹放回去:“挺好喝的。”随手拉了把椅子坐到了滕时身边。   滕禹看了他一眼:“你说的对,夏蕾的社会关系是关键,只有真正了解她这个人,知道最近她身上发生了什么,才能明白她和滕玟在一起的动机。但有件事非常重要:夏蕾是故意帮着幕后黑手对付滕家,还是被无意卷入其中的?”   “我觉得无意卷入的可能性更大,”奚斐然想了想,“如果是故意的话,那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有什么样的人能让夏蕾这种极端自我的人自愿付出性命去帮忙,我很难想象。”   “有样东西我想给你们看一下,”滕时从怀里摸出两个黑色的东西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这是从案发现场搜查出来的。”   滕禹和奚斐然的脸色齐齐一变。   那是一套很高级的窃听和录像装置。   奚斐然拿起桌上的设备,左右翻看:“Rex公司制造的,款式很新,而且非常精细,有反探查装置,用一般的探测仪很难被发现。”   滕时:“我的人地毯式搜索了三遍才翻出来,差一点就错过了。”   奚斐然放下设备抬头:“所以就像你之前说的,如果当时滕玟没有报警,而是选择了逃跑,这段录像只怕会立刻被传播出去,给滕家造成毁灭性打击。”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某种深意不言而喻。   滕禹心情复杂,不久前他还因为外人的话而对滕时有猜疑,怀疑他让滕玟报警是不是另有所图,现在看来自己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奚斐然伸手去抓桌上的设备:“我拿回去试试分析一下数据,看看能不能通过这东西追溯到背后的人。”   滕时却忽的按住了他的手,奚斐然疑惑地看向他。   “该查的我已经查过了。”滕时把窃听和录像装备从他手里抽出来,“你还是学生,这些事你别参与。”   奚斐然一下子就懂了,不悦道:“我也是这个家里的一员,家里出事我也想帮忙。”   “有我和滕禹还处不了吗?”滕时没有松口的意思,“你马上就要出国了,这些事情你能不碰就不碰。”   无论是谁想要害滕家,这里的水都很深。   从滕玟出事的那天起滕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好像这件事不像想象的一样简单,上辈子这状况没发生过,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因此不想让奚斐然涉入其中,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甚至想把奚斐然尽快送走。   奚斐然很烦躁,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出事滕时就想把他往外面推,明明他也有能力帮忙:“我已经十六了,不是八岁。”   “你就算是五十六也得听我的。”   “凭什么!”   “凭我把你养大的,”滕时眯起漂亮的眼睛,“不服憋着。”   奚斐然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了,滕禹在一旁清了清嗓子:“尸检结果显示夏蕾是因为过度服用一种叫X-Grande 的新型du品导致的猝死,这种药物在滕玟的尿检中也查了出来,说明两人当时服用的是同一种药。”   滕时没再搭奚斐然,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案子上:“但是根据滕玟说的,他们俩一人一口,用药量应该差不多,所以问题就在这,为什么滕玟没事,而夏蕾死了?”   “如果滕玟没有说谎也没有记错的话,那么就有两种可能,”奚斐然无视滕时对他的眼神警告,继续参与案情讨论,“第一种,滕玟睡着之后,有别人给夏蕾强行灌下了过量的药物,第二种,夏蕾后来自己又吃了很多,根据滕玟的描述,她很熟悉那种药,不会意外吃多,只能是主动服用过量。”   滕禹点了点头:“所以又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上了,夏蕾到底是被利用,还是主动参与的。她是这件事中无辜的棋子,还是以自-杀来达到目的的帮凶。”   “还有一种可能……”滕时欲言又止,“我们也不能排除。”   滕禹心头一跳:“什么?”   滕时深吸一口气:“滕玟说谎,就是他和夏蕾玩嗨了,他自己给夏蕾灌进去的。”   这件案子从本质上来说不复杂,但是却处处充满了未知的陷阱。   如果证实滕玟只是参与吸-毒,那虽然性质恶劣,却不会蹲太久的牢,但如果夏蕾的死是由他直接导致的,那性质就完全变了,滕玟面对的,将会是严重的刑罚。   “这个小混蛋……”滕禹咬牙切齿,这些年他和滕时一直对滕玟的管非常严格,只是因为他上了大学才逐渐放开,觉得他有自己的价值观和判断力了,没想到就出了这种幺蛾子。   “无论最后结果怎么样,我一定要打断他的腿!”   滕时和滕禹约定,由滕禹去查滕玟那边,滕时去查夏蕾,还很多需要查证的东西,必须尽快解决滕玟的困境,才能把滕家的产业从低谷中解救出来。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滕时和奚斐然两人。   滕时站起来,正准备给自己冲一杯咖啡,却忽的感觉面前黑影压了下来,奚斐然啪地抓住他的两边沙发椅的扶手,居高临下地把他困在了椅子里。   “你刚才,是不是故意躲我来着?”   滕时想到了奚斐然会兴师问罪,本以为是因为不让他参与调查,却没想到是因为这事。   不过滕时只愣了一下,就露出了淡淡的慵懒笑意,歪头看他:“怎么,翅膀硬了?”   他白色的衬衫领口开了两个扣子,从奚斐然的角度能清晰的看到他漂亮的锁骨,放在双膝的手指白皙修长,他的神色平静无波,一双桃花眼如同深潭。   他越是这么平静淡然,就越让人心里说不出的躁动。   奚斐然死死盯着他,呼吸加重,他真的很想对滕时做些什么,比如一把扯住他的领口吻上去,吻到他喘不过气,红着眼眶求饶,又比如撕开他单薄的衬衫,用力握住他的细腰,在那白皙的过分的皮肤上留下粗-暴的红痕。   青春期的躁动史无前例的翻滚着,奚斐然感觉自己很快就要藏不住了,那种冲动几乎破土而出。   而就在这时,他和滕时漆黑的双眸对上,却忽的猛然清醒了过来。   不对,这是滕时的试探!   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居心,就是在故意等着自己做出过激的举动彻底露馅!   奚斐然的冷汗瞬间无声的渗透了后背,感觉到了一股悬崖勒马的后怕。   这些年他对滕时的感情从来没有淡过,那种朦朦胧胧的依赖已经逐渐转变为更深更浓的东西,但是他不敢被滕时发现,所以一直藏得很深,保持着不踏过亲情界限的若即若离。   但或许是因为藏得太久,又或许是因为即将出国,最近他有些忍不住了,开始悄悄试探。   但他忘了滕时是多敏锐的人,自己的任何异动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好险,差一点就要暴露了自己心迹,这么多年都白藏了。   奚斐然非常确认,如果滕时认定了自己对他真的有不可告人的心思,那他一定会把自己从身边踢走,断绝自己大逆不道的念头。   奚斐然冷静下来,攥着沙发扶手的手微微放松,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转移开:“你为什么不让我参与?我马上就要出国了,你连这点忙都不让我帮吗。”   滕时静静地看着他,反问道:“你还记得当时滕玟打电话的时候你对我说了什么吗?”   奚斐然一愣。   “你说你可以做任何事,包括帮滕玟作伪证。”滕时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上的阴暗诱惑太多了,人稍不留神就会犯错,尤其是聪明人。这么多年我没让你接触过家里任何的阴暗面,不仅仅指滕仲云的生意,还包括飞车的。”   奚斐然摇头:“我不明白。”   “你太聪明了,所以一旦涉及了那种阴暗,你就会如鱼得水,没有人能抓得住你,但这正是可怕之处。进去容易出去难,清水滴入墨汁很容易就会变得乌黑浑浊,而一杯墨水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变成清水。”   滕时深深的看着他:“所以我这些年一直尽力在把你和阴暗面隔绝开,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在帮滕玟脱罪的过程中可能会遇到各种问题,我不想让你被滴入墨汁。”   奚斐然脱口而出:“可我想帮你分担!”   每次看到滕时苍白的脸色,他都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他的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对未来的恐惧,怕滕时有一天会因为身体而垮掉。   忽的,他的脸上一凉,滕时捏住了他的脸揪了揪:“如果连自己的家人都保不住,那这么多年我可算白活了。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就安心当个学霸就行了,留学文书写了吗?课题成果出了吗?还愣着干什么?”   奚斐然还想说什么,已经被滕时一巴掌推开:“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他还没反应过来,又被滕时拎着领子丢了出去,大门啪的在他面前关上了。   奚斐然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转身走了。   房间里,滕时听着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轻轻的摇摇头嗤笑了一声:“小崽子。”   他重新坐回座位里,拿出平板梳着夏蕾的后续调查方向,却忽的动作微微一顿。   一股隐约的不适从腹中翻搅上来,就像是有人在用小针戳刺着他的肠子。   这么多年过去,当时蒋洲成下毒的后遗症还在,每当压力大的时候就会发作。   滕时的额头上微微渗出了冷汗,按住了小腹,没太管它,继续工作了下去。   ***   奚斐然从来都不是一个听话的小孩,现在也不是一个听话的青少年。   他虽然明白滕时的良苦用心,但是他更觉得自己应该利用自己的牛x信息技术优势帮忙,起码帮滕时减轻一下负担。   为了不让滕时发火,奚斐然决定自己偷偷查。   他先是调查了一圈夏蕾的朋友圈子,这女人的社交面太广了,光是找全她的社会关系就用了一段时间,逐个筛选更是如同大海捞针。   于是奚斐然转变了策略,开始调查夏蕾最近一年的全部通话记录,然而这一查,却真让他找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董雨泽。 第119章 臆想   “我要的是少冰!不是去冰!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送来的时候我的奶茶里一点冰都没有,你让我怎么喝?”   奶茶店里的暖气坏了,狭小的空间对着敞开的大门,风冷飕飕地往里灌。   董雨泽举着手机听着对面顾客的质问,只觉得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冰凉的。   “亲,冰块是会融化的,从您点单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他的解释被顾客无情的打断,迎接他的是更加尖锐的谩骂。   为什么我的生活会变成这样呢?董雨泽不明白。   几年前他帮着蒋洲成,在奚斐然送给滕时的巧克力里下毒,在那之后他拿了蒋洲成给的一大笔钱,又顺利的考上了A大。   本以为摆脱了那些事,自己的人生终于开始有了转机,却没想到大学第一年就被舍友孤立,大二那年C语言和Python两门最重要的课都被莫名判定为作弊,导致大三的时候直接丧失了保研资格,大四那年投了三十多所M国的大学想要出国读研,却全部被拒绝,最后终于有一所接收他,却忽然在他临入学前一个月撤回了Offer。   就像被诅咒了一样。   他现在没有研究生可以上,也没有做好找工作的准备,简历投出去无数份却都杳无音信,为了生计只能在奶茶店打工。   到底是为什么呢?   董雨泽仔细想来,他的运气似乎是从给滕时下毒之后就开始直线下降,有的时候他会忽的有一种怀疑:会不会是老天在惩罚自己,这是自己的报应。   可自己做的有错吗?   一盒巧克力而已,滕时不过是生了一场大病罢了,可蒋洲成给他的那笔钱足以让他从父亲入狱的拮据和羞耻中抽出身来,让他可以远离是非安心上大学。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任何一个人处在那个境地都会这么做。   董雨泽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   错就错在滕时运气不好的得罪了蒋洲成,那是他自己的命。   董雨泽内心毫无波澜地重新做了一杯。   总会好的。   又过了几个小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董雨泽脱下围裙,他连续了两天晚班,今天可以天没黑就下班。   这里距离他租的地下室有十分钟的路程,董雨泽把帽衫的帽子戴起来,双手插兜往自己家走去,经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他却忽然感觉后背一紧,还没等他有所反应,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拽了进去!   董雨泽下意识想要大叫,然而还没发出声音就被那个人用一块布塞住了嘴,一条腿压在他腰侧,狠狠将他按在了地上。   是抢劫的?董雨泽呜呜地摇头,做出“我没钱”的表示。   那人冷笑一声,捏住他的脸:“你看看我是谁?”   傍晚昏黄的夕阳从巷子口照进来,董雨泽看见了一张非常俊美的脸,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眉眼深邃轮廓分明,有种混血感,力气出奇的大。   董雨泽只觉得熟悉,看了几秒忽的意识到了这是谁,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奚斐然冷冷扯掉他嘴里的布。   “你是奚斐然,”董雨泽身上的冷汗一层层地出,明明几年前还是个小孩,现在却已经接近成年人了,“你的变化太大了……你想干什么?”   奚斐然冷笑一声,他笑起来的时候有种莫名的邪性,那压迫性的气场让董雨泽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僵住了。   “你知不知道,当初你给滕时下的毒究竟造成了什么后果?他的肠胃受到了严重的破坏,隔三差五就会胃疼肚子疼,发作起来浑身冷汗动都动不了,严重的时候甚至会疼得满床打滚把自己的嘴唇都咬出血,他不能吃凉的、不能吹风、不能有大的情绪波动,否则就会生不如死。”   奚斐然越说越恨,简直心都在滴血,他记得以前滕时是怎么在意自己的身体,在吃上多么精细,但是自从被下毒后,他的肠胃被毁得一塌糊涂,知道无论怎么调养都调不好,滕时就不在意了,越不在意越容易难受,简直是恶性循环。   一辈子都毁了。   “你是什么东西,让他遭这种罪。”奚斐然狠狠咬牙,一把拎起董雨泽的领口,“你和蒋洲成我都不会放过!”   董雨泽苦笑:“我已经遭到报应了,你也看到了,我的生活一塌糊涂,好好的文凭就像废纸一样。”   奚斐然忽的笑了,那笑容中有种莫名的舒爽:“知道为什么吗?”   董雨泽忽的有种脊背发寒的感觉,从他的笑容中读懂了什么,仿佛过电一样,他不可置信地颤抖开口:“是你?!”   “是我,”奚斐然微笑地看着他,“我这辈子就是为了复仇而活,所以这么多年我发疯似的学习计算机技术,感谢科技,你是我的第一个目标,怎么样,事事不顺的感觉还愉快吗?”   董雨泽爆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吼,想要挣扎却被奚斐然死死按在地上:“你和夏蕾是什么关系?”   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转变让董雨泽愣住了,他双目血红地喘息着看着奚斐然。   奚斐然:“我查遍了她的联系人,发现了你和夏蕾频繁的通话记录,于是我又查了你的账单,发现你前年和去年夏蕾过生日的时候都买了花和装饰品,你是给她布置生日房了对吧,她是你女朋友?”   董雨泽扭头不答,奚斐然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将他强行扭了回来:“我还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比现在还惨,别逼我。”   董雨泽死死盯着他,终于颤抖着开口:“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是蒋洲成的。”   仿佛一道惊雷劈下,奚斐然震惊的睁大了眼睛,同时却又感觉到了某种合性,他查董雨泽记录的时候就发现董雨泽虽然会给夏蕾花钱,但是两个人日常却没有什么亲密交流。   冥冥之中他就预感到会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心里已经有了模糊的影子。   “他逼我当他的跑腿小弟,他和夏蕾谈恋爱,就让我买这买那、负责接送打杂,”董雨泽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接二连三的刺激让他已经濒临崩溃,他嘶吼道,“蒋洲成他妈的根本就没把我当人看过!他一直用多年前给滕时下毒的那件事要挟我!甚至还……甚至还……”   奚斐然厉声:“甚至什么!”   董雨泽哭了出来:“他甚至还让我在旁边看着他和夏蕾做-爱!还让我……让我……他就是个变态,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在心上折磨我,但是他就是以此为乐,我真的受够了!”   奚斐然心跳加速,等不及再听细节,拎起他的领子:“有没有他和夏蕾谈恋爱的证据?”   董雨泽抽泣着抬眼,眼底深处露出一抹狠戾:“有一次我录了像,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有朝一日这录像能有用。”   奚斐然:“拿来!”   蒋洲成在他的声音中勉强清醒过来,立刻摇头:“不!他要是知道是我给你的肯定会杀了我的!”   奚斐然一把将他拽起来,冷声一字一顿道:“你要是不给我,我让你生不如死。”   *   奚斐然推开家门的时候,滕时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边吃牛奶泡麦片边开非正式视频会议,面前巨大的屏幕上詹森的脸正占了满屏。   “受损的几辆飞车我们都已经召回来检修了,但是因为主电路板损坏严重,目前还不能确定是坠地之后造成的损伤还是电路板原本的问题。”   滕时思索了一下,用M国话回:“下雨测试我们之前做过,技术已经很成熟了,我更相信是驾驶员的操作失误,你尝试恢复一下当时的录像看看。”   两人又交流了几句就挂了,滕时重新端起桌上的牛奶泡麦片正要喝,旁边却忽的伸出一只手把碗拿走了。   “都凉了,”奚斐然递给他另一碗,“这碗是我新泡的,喝这碗。”   滕时捧着热乎乎的碗抬眼看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没听见。”   他穿着一身居家服,双腿盘着放在沙发上,没有穿袜子,从奚斐然的角度能看到他雪白的脚腕。   奚斐然的喉咙有些发紧,轻轻拿起一旁的毛毯盖在滕时身上:“就刚刚。”   “今天出去玩了?”滕时缩进毛毯里,喝了一口麦片,只觉得暖暖的牛奶瞬间让有些不适的肠胃舒服了不少。   “嗯,和同学。”   奚斐然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自己从董雨泽那里获得证据的事情告诉滕时,他怕滕时说他贸然行动,同时也想真的确定之后再和滕时说,给滕时一个惊喜,证明自己也能很有用。   不过现在看来结论已经很清楚了:蒋洲成一定和夏蕾死亡、滕家被拉下水脱不了干系。   奚斐然捏住口袋中的手机:“我先回房了。”   “去吧。”滕时小口喝着麦片,对他笑了笑,“早点睡别熬夜。”   奚斐然回到房间里,把房间反锁,然后迫不及待地把手机连接到了电脑上,把董雨泽发给他的视频导到了电脑上,按下了播放键。   一瞬间,女性勾人的叫声立刻响起,妩媚入骨中带着一丝说不清的痛苦,听得奚斐然瞬间毛都炸了起来,他赶紧按了暂停。   楼下没动静。   房间隔音效果很好,滕时没听见。   奚斐然心如擂鼓,赶紧带上耳机,顿了一会儿,终于又按下了播放键。   画面里,一男一女不着一缕,亲密地抱在一起,几乎密不可分。虽然画面是偷拍的,不太清楚,但是还是能一眼看出那是蒋洲成和夏蕾。   奚斐然的心猛地落回了肚子里,稳了,他有了蒋洲成和夏蕾认识的第一手证据,接下来只要证明蒋洲成指示夏蕾陷害滕家,或者证明夏蕾的药是蒋洲成给的就行了。   不可描述的声音继续传出,奚斐然本想关掉,却忍不住的被吸引了视线。   说起来可能有点难以置信,但是活了十六年,这是他第一次看这种片子,以前他的心思完全没有在这方面上,就算是当初同学给他发了满是小片子的“学习文件”压缩包,他也从来没打开过。   女人的叫声魅惑入骨,奚斐然的心脏砰砰跳,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觉得血液直往脸上和耳朵上窜,一股从未有过的躁动自身体最深处升腾起来,让他感觉浑身发热。   少年的本能第一次被唤醒,未知的大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但是在这种磨人的冲动中,奚斐然却觉得不太够,仿佛有什么真正的点没有被触碰到,像是隔靴搔痒,让他百爪挠心。   恍惚中,画面中的女人忽的变了样子,长长的秀发幻化成男性的短发,丰满的身体逐渐变得劲瘦,就连声音也变得低沉磁性。   奚斐然急促地呼吸着,只觉得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想象中的人喘息着抬起头——那竟然是滕时的脸。   啪!   奚斐然猛地拔掉了电脑电源。   神情恍惚地坐了好一会儿,他晃晃悠悠地洗漱完钻进了被子里,把自己蒙了起来。   当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抱着一个清瘦修长的人,和他亲吻拥抱,用最亲密的姿势紧贴在一起,在欲-望的海洋中沉沦起伏,周围尽是奶糖的香气。   他的掌心放在那人的平坦劲瘦的小腹上,从后方亲吻着那人的脖颈。   那声音那么熟悉,磁性中带着颤抖的沙哑,修长的手指向后抚摸上他的脸:“奚斐然……”   ……   第二天早上,奚斐然难得的起晚了。   他坐起来掀开被子,看着里面的狼藉愣了好一会儿,又倒了下去把自己蒙了起来,发出了一声崩溃的长叹。   许久之后,他才又从被窝里爬起来,叉着腿以诡异的姿势蹦进了洗手间。 第120章 得寸进尺   市中心最高的观景台上没有什么游人,此时不是旅游旺季,又是工作日,只有零零散散几个散客拍照打卡之后就离开了。   蒋洲成趴在栏杆上眺望着下方,风从远处吹过来,吹动了他的头发。   他其实长了一张非常好看的脸,眼尾上挑,双眼皮的褶皱恰到好处,眯起眼睛的时候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笑起来的时候又有种说不出的妖艳。   但是他的瞳孔的颜色却是深黑色的,笑意从不达眼底,如果细看的话,反倒让人有种背后发寒的感觉。   背后传来了脚步声,蒋洲成没有回头,依旧淡笑着看向下方:“你说,如果我从这里掉下去,脑浆会不会喷到下面的花坛里郁金香上。”   “这里距离地面有接近两百多米,你不仅脑浆会喷到花坛里,眼珠子也会跳出去,你的浑身粉碎性骨泽,内脏会被砸成肉泥,看起来跟摊在地上的肉饼差不多,应该会是一道非常美丽的风景线。”   奚斐然走到他身边,趴在了他距离他一米的栏杆上,侧头冷冷道:“怎么,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吗?”   蒋洲成懒洋洋地笑了,慢慢转过头来,对着奚斐然张开双臂:“来啊。”   风忽然有些急,吹得人脸生疼,世间万物仿佛在这瞬间都化为乌有,全世界只剩下这一方高台和对面距离不过一米的人。   奚斐然死死盯着蒋洲成,他们离得那么近,他只要一抬手猛然发力推在他的肩膀上并在他的双腿处一掀,蒋洲成就会立刻像蝴蝶一样飞下去,在地上砸成一滩肉泥。   奚斐然忽的冲上去一把抓住了蒋洲成的领口,把他狠狠按在了栏杆上。   蒋洲成的大半个头都伸出了露台,眼底的光却兴奋的亮了起来,仿佛看到猎物落入圈套的狼。   奚斐然的身形已经和他差不多接近,甚至比他更高一点,这么多年过去,当初那个小崽子似乎真的变了不少,但是又似乎完全没有变。   还是那么冲动那么愚蠢,稍微刺激就会上钩。   “你和夏蕾谈过恋爱,”奚斐然忽的开口,“她的死和你有关。”   蒋洲成嘴角的笑意消失了,他盯着奚斐然,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似的细细打量着,然后重新恢复了慵懒,慢条斯的开口:“我上过的女人多了去了,要是让我对她们的每一个人的意外负责,那我早就牢底坐穿了。如果你今天约我出来就是为了空口无凭的指正我,我真是高估了你,如果没别的事麻烦放开我,我还有正事要做。”   奚斐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五个月前,你和夏蕾聊天的时候,夏蕾问你现在还有没有和滕家合作,你说‘前些年还有名义上的合作,但这些年我们家的推进器生意遇到的困难数不胜数,滕仲云早就把我们暗中踢出合作名单了。’‘妈的,从来都是我拒绝别人,从来没有人敢拒绝过我。’”   蒋洲成的脸色终于变了。   “夏蕾问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困难,你冷笑一声,说‘你去问滕时啊’,你还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奚斐然笑起来,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家生意不景气跟滕时有什么关系?哦不,其实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你已经明确表明了针对滕家的动机,这些对话我都有完整的音频文件。”   “你从哪搞到的?”蒋洲成阴狠地盯着他。   奚斐然扬了扬自己的手机:“你该不会不知道,所有的手机软件都会时时刻刻监听用户的信息吧?购物软件、社交媒体,你随口说出的一个关键字,过几小时就会出现在你的广告推荐页上。我不过是利用了这种技术,把夏蕾手机软件后台开了个后门,把窃听到的音频截获了而已,很简单。”   蒋洲成的笑容有些僵硬:“非法取得的证据不能作为有效证据,况且……”   “况且只有动机,没有那包药来源是你的有力证据对吧,”奚斐然靠近他的耳朵低声说,“放心,我会找到的,我能花几十个小时拿到那些音频,也可以花几百个小时找到药的源头。今天来见你的目的不是为了从你这里得到什么,而是让你知道我距离搞垮你有多么近,让你从今天开始每个夜晚都无法入眠,时刻害怕着被警察敲响房门的那一刻。”   奚斐然松开蒋洲成的领口,按住他的肩膀:“另外,我知道这些年你们推进器做不下去了,开始往AI转型了,不好意思,我也是这个赛道,如果你侥幸苟活到了和我对抗的那一天,我会把你碾压的连渣子都不剩。”   说罢,他看也不看蒋洲成阴森到狰狞的脸色,转身就要离开。   “奚斐然。”忽的,蒋洲成在背后叫他,奚斐然本没想停,然而下一秒,他听到了蒋洲成的鼓掌声:“没想到啊,父母都惨死的小孩能成长到这种地步,我真的很为你开心。”   奚斐然像是被猛然冻住一样,提谁都行,但是他的父母时禁区,他只觉得胸口的仇恨在蒋洲成轻飘飘的一句话中掀起巨浪,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那谁都知道这个人就是凶手,却一直无法定罪!   “你不许提他们。”奚斐然咬牙转过头来。   蒋洲成的狼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笑意:“当初的报道我看了,事实上因为和媒体比较熟,我还看到了现场的照片。咝……是你妈妈还是爸爸来着,脑袋都被打没了一半,眼珠子在地上滚,真惨啊,看来的威力比起从200米高空掉下来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还真是坚强,竟然没有留下什么心阴影,也可能是因为你比较冷血?……”   他的后半句猛然顿住,因为奚斐然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咙!   奚斐然双眼猩红:“我一定会杀了你。”   蒋洲成的脸都憋成了红色,嘴角却兴奋的扬了起来,眼睛亮得可怕。   “我等着你……”他用口型说。   奚斐然厌恶至极,猛地丢开了他,像是扔掉了肮脏无比的垃圾,转身走了。   然而他没有看见,他走后蒋洲成剧烈咳嗽着弯下腰,然而脸上的笑意仿佛更深了几分。   *   飞机的商务舱候机室私人包间里,滕时坐在沙发中浏览着手下递过来的平板上面的资料。   “少爷,总结一下现在的情况,导致夏蕾死亡的毒-品是一种新型毒-品,在上个月才刚进入我国东南沿海,一共有三股势力在卖。根据夏蕾手上这种的纯度含量,我们确定了它源自于一个叫阿坤的人统领的一股势力,而经过排查阿坤的手下,发现只有五个人把毒-品销售到过内陆的下线,现在五个人已经都控制住了,就等您过去审了。”   滕时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平板上划过,目光深不见底,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高定大衣,修长的双腿交叉着,容颜绝美,脸上没什么表情。   手下的身子有些发紧,此时的滕时和平时在办公室里的总裁形象完全不一样,仿佛有什么更深、更黑暗的东西包裹着他,那种上位者的强大气场几乎让人不敢和他对视。   控制住五个毒品销-售下线,听起来容易,但实际上却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那五个人并不是寻常的小喽啰,而是各个都雄霸一方的小头目,每一个都有不小的势力。   手下不知道知道滕时是怎么做到的,这块的业务不归他管,滕时有一批暗处的亲信,他只知道几天之内,滕时不但控制住了这五个人,还让他们的老大阿坤屁都不敢放一个,恭恭敬敬地退后,还要请他喝茶。   手下看着沙发上俊美的男人,只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敬畏。   “直接开始,”滕时把平板递给手下,“飞机落地的时候,我要一个结果。”   “是。”手下躬身接过。   滕时忽的又想起什么:“是不是又到了老爷子和姥姥该体检的时候了?”   “是,少爷您放心,三天前刚做完,结果没有全部出来,但是医生说大体来看靳老爷和夫人的身体都很硬朗。”   滕时点头,摆了摆手,手下恭敬地退下,关上了休息室的门。   滕时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向后微微靠在沙发上,闭上双眼。   东南那边的形势复杂程度远超内地想象,不过好在上辈子自己都经历过,知道那些所谓的大佬的把柄都在哪里。   人的通病就是把自己看得太高,觉得自己做得足够好,所以当被忽然翻出了老底掐住七寸的时候,一下子就会乱了阵脚,露出恐惧来。   恐惧堆积起来的是敬畏,积攒够了足够的敬畏,就可以让对方言听计从——这就是他的武器。   但是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知道大佬的把柄,怎么抓住也是一项需要考验智商和能力的事情,稍有不慎就会遭到反噬。   滕时轻轻呼出一口气,放在腹部的手微微向下压了压,脸上的疲惫神色稍纵即逝。   忽的,他的手机震动了两声。   是Chamber软件。   这几天他一直很忙,都没有怎么上线,巧的是S也没有怎么找他。   滕时摸出手机点开Chamber,首页上映入眼帘的是一篇热度最高的帖子,发帖人正是S,讨论的是如何通过fMRI技术更好的收集人脑神剧并搭建类似的计算机神经网络,帖子已经被讨论了几百层楼,而且热度还在不断攀升。   滕时的嘴角难得露出一抹淡笑,给帖子点了个赞。   S的想法大胆又超前,而且技术知识扎实,将来肯定不可限量。   忽的,有些记忆忽然从深处冒了出来,脑海中的一幕幕闪过,滕时有些愣怔。   等等,上辈子发明AI人工智脑的天才,就叫S博士。   心跳忽然有些快,滕时盯着手机。   难道S博士和Chamber中的少年S是一个人?   真的有这种可能,人工智能的底层技术就是让计算机搭建类似于人的神经网络,而S这段时间研究的正是这个课题。   滕时的心中百感交集,上辈子S博士是和他齐名的天才,两人经常被媒体共同提及,并成为改变时代的先驱,但是S从不在任何公开场合露面,也从不接受任何采访,甚至不参加任何领奖,没有人知道他/她到底是谁。   滕时上辈子一直想要结交S,但是一直没有机会,难道说……   鬼使神差的,滕时打开了他和S的聊天框,上面正是S刚给他发的消息。   S:我想杀人。   滕时愣了愣,他忽的又想起了一个人:上辈子他在Chamber软件上认识的一个来自J国的少年,Rev。   当初他和Rev也是偶然在Chamber上聊起来的,就是像这辈子的S一样,Rev也经常请教他一些问题,然后忽然有一天,Rev给他发了同样的消息:我想杀人。   据说是因为他在J国过得不好,收养他的人经常虐待他。   当时滕时非常震惊又愤怒,想要帮他报警,但是Rev忽然失去了消息,不回复也不上线,足足有两年的时间,滕时隔三差五就要上线看看他在不在,但是Rev一直没有出现过。   在那之后滕时也不怎么用Chamber了,两人就失去了联系。   上辈子的Rev和这辈子的S,会是一个人吗?   S和上辈子的S博士,又会是有个人吗?   或许他们三个完全没有关系,只是碰巧有类似之处罢了?   滕时心里复杂情绪翻涌,想了想,回复道:发生什么事了?   家里,奚斐然差点眼眶一红,他几乎能想象到滕时说这句话时温柔的语气,刚才在面对着蒋洲成挑衅的时候他没有失控,但滕时只是简单的一句问询,就几乎让他崩溃。   奚斐然深吸一口气,飞快的擦了一下眼睛:没什么,心情不好。   滕时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好久,心里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其他——上辈子,Rev不是这么回复他的。   奚斐然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不少,知道滕时在,他就感觉自己又能挺过去了。   S:就是觉得无能为力的感觉太糟了。   Utu:人都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但是这种无能为力不会是永远的,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足以解决一切问题,还不够的,交给时间去沉淀。   S:为什么你那么会安慰人呢?   滕时眼底浮现出柔和:因为我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半小时后,飞机从崇景起飞,没入了厚重的云层中。   *   “滕时到底去干什么了?”奚斐然趴在窗前百无聊赖,祁南槿正在他的房间里打游戏,闻言头也不回道,“干正事去了,别着急,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的。”   奚斐然回过身来狐疑地看着他:“你为什么每天这么闲?”   “因为我研究生毕业,马上要去读博了,羡慕吗小屁孩?”祁南槿呲着大牙乐,一梭子干翻埋伏在墙角的敌人,“说起来你这机子被你改过之后用起来真顺滑。”   奚斐然拆开一包薯片从他身后走过去,翻了他一个白眼:“这么多年还是个单身狗,羡慕个蛋。”   祁南槿不假思索:“我要为我的大老婆守身如玉。”   奚斐然咔嚓一口咬碎薯片:“别想。”   祁南槿:“就想就想,滕时这么多年也没找女朋友,估计也是在为我守身如玉,我们双向奔赴,就差一层窗户纸……嗷!你干嘛!”   祁南槿被横空飞过来的枕头打飞,奚斐然过来赶他:“滚滚滚,快滚回你家,别占着我的电脑。”   祁南槿露出坏笑摸他的头:“怎么?想跟我抢阿时?毛都没长齐呢你。”   奚斐然扑上去跟他打作一团,祁南槿立刻迎战,两个人在鸡飞狗跳期间撞翻了键盘,电脑在一片混乱的指令中调出了某个隐藏文件。   祁南槿的混战中偶然一瞥,就看到了桌面正中的“学习资料”压缩包。   男孩子真的太懂男孩子了,叫学习资料的文件绝对不可能是学习文件。   祁南槿发出一声爆笑:“哈哈!看我发现了什么?”   奚斐然倒吸一口凉气扑过去,祁南槿已经把压缩包解压打开,随便点开了一个名为“西服诱惑.avi”的文件。   让人脸红心跳的声立刻通过高级蓝牙音响响彻了整个别墅,更可怕的是,那画面上纠缠在一起的竟然是两个男的!   滕时从机场回到家,推开门的一瞬间听到的就是从楼上传来的不可描述的声音。   奚斐然简直要疯,这文件还是n多年前同学传给他的,他知道里面都是一些小电影,但是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点开过,更不知道里面竟然还有男男!   “给我!”奚斐然面红耳赤根本不敢看屏幕,慌张的扑向祁南槿,后者怀里紧紧抱着蓝牙键盘和鼠标,狂笑着往床上逃。   奚斐然怒叫:“你死定了!”然后一个虎扑压在了祁南槿身上,祁南槿干脆把键盘和鼠标都藏在了屁-股下面冲他挑衅:“有种来拿啊?来拿啊!”   下一秒,滕时推门而入。   躺在床上的祁南槿、正把祁南槿压在床上并且伸手摸他屁-股的奚斐然、门口僵直的滕时,共同构成了一幅奇奇怪怪的诡异静止画面。   “啊……哦……好棒……”   电脑里的西装美男浪-叫着。   奚斐然经历了有史以来最尴尬的一次重逢,火速躲进了洗手间,祁南槿狂笑地停不下来,最后被滕时一巴掌揍飞,拎出了房间。   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奚斐然才终于中恨不得钻地缝的尴尬中勉强缓解出来,扭扭捏捏地走下了楼,来到了客厅。   本以为会面临滕时的审讯或着最起码问询,却没想到一出来才看见,滕时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的脸色有些疲惫的苍白,双手搭在腹部,身旁还放着一块平板,显然是刚才还在处事情,但是累的支撑不住了。   奚斐然的心脏像是被什么轻轻的戳了一下似的,他无声地走到滕时身边,给他盖上了毛毯。   滕时没有醒,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眉心微微蹙着,似乎在睡梦中都不太安稳。   什么时候你能安心的入睡呢?   奚斐然伸出手,轻轻的触碰上了滕时的眉心,想要用手指尖柔软的力道抚平他眉心的皱褶。   我很快就能帮到你了。   忽的,滕时轻轻的动了一下,眼皮下的眼珠转了转,似乎有要醒的趋势,奚斐然一阵慌乱,急忙起身跑回了房间,好久狂跳的心跳才平静下来。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没有关机的电脑。   心跳忽然再次变快,他没来由的又想到了夏蕾和蒋洲成的录像,继而又想起今天两个男人纠缠在一起的画面,最后想起了自己那个旖旎的梦。   在梦里,他紧紧抱着滕时,亲昵到密不可分,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个,再没有其他人。   少年人难以克制的冲动在心脏最深处翻涌,他锁上背后的门,走向自己的电脑,带上耳机,把所有的男男小视频挨个点开。   在看到第十三个视频的时候,他停住了,视频中躺在下方的男人无论是从身材到肤色都像极了滕时,就连声音都十分的接近,磁性又温柔。   即将触碰禁忌的紧张让奚斐然的呼吸都几乎静止了,他飞快的打开一个自制的试运行AI软件,又从自己的文件里找到了一张滕时的大头照。   AI换脸,进度10%,30%……99%   叮,完成。   他知道自己越来越过分了,但是他根本无法克制。   奚斐然指尖颤抖,点开了刚生成的文件:   视频里的人已经换成了滕时的脸,“他”半眯着眼睛慵懒地躺在沙发上,浑身不着寸缕,对着镜头外的奚斐然缓缓的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嗯……”   客厅的沙发上,滕时在睡梦中发出了有些痛苦的呢喃,灯光照亮了他额头的碎汗,他俊美的面容越发的苍白,不舒服地微微辗转着身体。   这几天繁多的事物让他的身心疲惫不堪,他本就孱弱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了。   腹中的疼痛越来越厉害,一阵剧烈的绞痛忽的袭来,滕时被生生疼醒了。   滕时艰难地睁开眼睛喘息着,额头上冷汗淋漓,眼前的灯光几乎让他有些眩晕,他按住腹部,想等着这一阵针扎似的剧痛疼痛过去,却只觉得手心下的疼痛越来越厉害。   像是有刀子在里面绞。   滕时艰难地捂着小腹坐了起来,趴在了大腿上,咬住下唇,就连唇上的血色也开始变淡,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他几乎无法控制的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奚斐然……”   疼痛让他几乎无法直起腰,他微弱沙哑的声音却根本无法传到二楼。   小家伙还在以为看小电影的事情尴尬得不肯下楼吗?   滕时虚弱又哭笑不得,哪个男孩没有经历过这个阶段,他又不怪他。   这几天他确实是太忙了,没顾得上奚斐然,等到有空,是时候该好好聊聊这事了。   不过他现在……他真的太疼了。   虽然很爱面子,但是滕时知道,肠痉挛发作如果不让奚斐然帮他揉开,他一晚上都得疼得死去活来。   滕时用尽力气扶着扶手站起来,艰难地走到了电梯旁,按下了上楼键。 第121章 偷吻   房间里,奚斐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高清的显示屏上,两个男人纠缠在一起,他们一起动着,下方的那个还不时地发出令人血脉喷张的低吟,最主要的是,经过了AI换脸,那人正顶着滕时的脸。   奚斐然从来没有见过滕时露出那样的表情,那种又舒服又痛苦似的表情,仿佛在渴求着什么,他抓住上方那人健硕的臂膀,微张着嘴喘-息着,绝美的桃花眼迷离得像是含着暧昧的水雾。   仿佛有什么热流在身体里炸开而出,奚斐然呼吸急促,握着鼠标的手心都渗出了汗。   那是滕时……   滕时在做那种事……   激动和羞耻同时充斥着他的内心,他就像中邪了似的盯着屏幕,只觉得某种冲动再也无法抑制地抬起了头。   忽的,房间外猝不及防的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咚。   奚斐然带着耳机,起初并没有听见,然而下一秒,敲门声忽的重了几分。   咚咚咚!   奚斐然这下猛然听见了,瞬间魂飞魄散,脱口而出一句:“谁啊!”   还有谁在这个时候敲他们的门?只有滕时!   “是我……”   房间外,滕时捂着小腹靠在奚斐然的门框上,强忍着疼痛,脸色苍白得几乎没了血色。   奚斐然毛都炸了起来,他就像是被捉奸在床似的,火速拽下耳机,跳起来关了电脑:“有什么事吗?”   滕时微微愣了一下,以往只要是他敲门,奚斐然不管是在做什么都会第一时间开门,根本不会问他要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滕时皱眉。   奚斐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了灯钻进了被子里:“我在睡觉!”   这么早?   奚斐然说完都觉得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这由也太假了。   “我今天有点累了,就提前休息了。”奚斐然找补了一句。   滕时的额头上全是冷汗,用力咬住嘴唇,手指在小腹使劲按下去,却根本缓解不了里面撕心裂肺的疼痛。   “开门……我有事找你。”   奚斐然掀起被子看了一眼自己精神挺立的小兄弟,简直要崩溃了。   如果现在滕时进来肯定会看到,自己到时候根本没法解释。   “我真的有点累了,”奚斐然咬牙,“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外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响起了远去的脚步声。   奚斐然缩在被窝里无声地松了口气,心里却隐约有点愧疚,滕时这么晚找他肯定是有事,自己就这么拒绝了……   然而忽的,外面又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还伴随着钥匙的哗啦响声。   奚斐然一惊,下一秒,咔哒一声门锁被直接从外面打开,滕时推门而入!   “小兔崽子,”滕时晃晃悠悠地走进来,“胆子肥了是吧,敢把我锁在外面。”   奚斐然躺在床上目瞪狗呆,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睁睁看着滕时把钥匙丢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然后一头栽倒在了他身边的床上。   奚斐然有好几秒不敢发出声音,连呼吸都停了。   滕时侧卧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清瘦的背影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   几分钟前自己的幻想对象,如今就躺在自己的身边。   直到一声压抑低吟响起,奚斐然才猛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滕时的一只手一直按在小腹上。   奚斐然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按住滕时的肩膀:“肚子疼?”   滕时背对着他,没吭声,只是虚弱地点了点头。   奚斐然心疼得心都碎了,怪不得滕时大半夜的来找他,原来是想让自己帮着揉揉。   以滕时的性格,不知道忍了多久。   “怎么不早说你肚子疼啊。”奚斐然把手从他的背后环绕住他的腰,按在他的小腹上轻轻揉起来。   他不敢像平时一样整个人贴上去,否则自己那依旧挺立的某处肯定会被发现,于是隔着一段距离帮滕时揉。   滕时痛的连掀起睫毛的力气都没有:“还不是你在屋里鬼鬼祟祟的……”   奚斐然哭笑不得,心疼得要命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好笑,滕时难受成那样也不轻易开口,推门而入之后直接往自己身边一躺,等着自己发现,然后揉揉。   原来奚斐然只觉得滕时很能忍,现在却发现他还有点傲娇。   “我错了,我不知道你肚子疼。”   滕时低低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疼得还是带着脾气的回应。   奚斐然忍不住笑了笑,和以前一样,他总是觉得滕时难受的时候更真实,不像平日似的一直淡然成熟,会有小脾气,说不出的可爱。   “不过你竟然有我房间的钥匙,”奚斐然说,掌根深入衣服下,在滕时细腻如绸缎的小腹上的揉着,“阿时,我也有隐私啊。”   滕时忽然侧头,很艰难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我捡回来的,有个毛的隐私,你小时候光屁-股我都见过多少次了……”   奚斐然并不觉得生气,反倒觉得有种莫名的满足感,觉得自己独一无二,但他还是故意停下来:“那要不给你揉了呢?”   话音未落,奚斐然只觉得手心下细腻的皮肤下面一阵微微的抽动。   摸起来轻微,对于当事人来说就是剧烈的肠痉挛了。   滕时低吟一声痛苦地翻过身,修长的脖颈挺起,拉着奚斐然的手用力地往小腹里按了下去:“嗯!……”   奚斐然脸色一变,没想到自己只是玩闹地稍微停了一下,滕时竟然疼得这么厉害,他赶紧继续揉按起来,后悔得要命:“我开玩笑的阿时,揉着呢。”   滕时被他折腾得冷汗都把衣服浸透了,眼前一阵阵发黑,稍微缓过来一点,一肘子就回怼在了奚斐然的胸口上:“小混蛋……”   “我错了,哥。”滕时那一肘击对奚斐然来说根本没有什么痛感,他内疚地按着滕时的肚子,打着圈让里面的躁动平息下来,“在你睡着前我都不停下。”   滕时喘息着,疲惫地闭上眼睛:“这就对了,有点作为我揉肚子机的自觉好不好……”   奚斐然笑了笑,笑容却又很快淡了下来,眉宇间露出纠结的神色。   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就发现了,滕时难受的时候,只有自己的按揉能缓解他的疼痛,其他人都不行,好像他和滕时之间真的有某种特殊的契合。   可是自己马上就要出国了。   这不是一般的出国留学,奚斐然总有一种莫名的预感,似乎自己会离开很久,而且很难再回来。   他对于滕仲云和蒋洲成的恨让他必须学有所成,但是这个时间太漫长了。   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滕时怎么办?   一想到滕时在夜里孤独的疼得死去活来却无人照看,奚斐然的心脏就痛的像是被撕碎了一样。   其实H国也有神经科学,虽然没有J国发达,但也有一两个顶尖的导师。   “阿时,”奚斐然吞咽了一下,靠近滕时的耳朵,“要不然,我不去J国了。”   久久没有回应,奚斐然直起身子一看,发现滕时已经睡着了。   月色下,滕时颈部的皮肤洁白如雪,绝美的容颜冰雕玉琢,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氤氲着薄薄的水雾,透出一种脆弱的美感。   奚斐然终于忍不住抱住了他的细腰。   滕时的呼吸绵长,没有醒来的意思。   奚斐然的胆子大了起来,心跳得好快,他就像是小兽似的把自己埋到了滕时的颈窝里,轻轻的蹭着,就像小时候他偷偷抱着滕时一样。   奶糖味的,很香。   这是我的,他抱紧了滕时,一辈子都是我的。   少年的悸动和占有欲从未如此强烈,奚斐然闭上眼,轻轻的吻在了滕时的脖颈上。   *   第二天清晨奚斐然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意识摸了一下身边。   床铺空荡荡冷冰冰,滕时已经不在了。   奚斐然知道他又去忙关于滕玟的事情了,滕时这些日子为了滕玟殚精竭虑,昨天刚从外地出差回来,今天又一早就去忙了。   也不知道他的身体能不能挺得住。   奚斐然从床上下来走进洗手间,边刷牙边想:   要不要把自己查到的有关夏蕾和蒋洲成关系的事情告诉滕时?   奚斐然有点犹豫,他距离证明蒋洲成是幕后黑手只有一步之遥,这是他向滕时展示自己实力的绝佳机会,但是却又隐约担心自己找不到关键性证据,对滕时隐瞒的这段时间反倒耽误了案件进展。   更何况,他不想看滕时那么累了,现成的线索给到滕时,总会给他省一些力吧。   奚斐然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今天就告诉滕时。   滕时一大早就来到了办公室,之前他在东南沿海那边查毒-品的来源已经有了眉目。   “五个贩子当中,有个叫阿俊的把毒品买到了崇景,而在他的下面又有十几个分销人。”   滕时看着手中的资料,对电话里的滕禹说:“这是十几个人我都挨个审问过了,没有人记得卖给过夏蕾,但是我有个意外发现。”   电话那头滕禹问:“什么发现?”   滕时:“这些分销商里,有一个人动了点小心思,偷拍了每一个从他那里购买毒-品的买家,想要在之后没钱的时候敲诈勒索。也真是运气好,在这些照片里我看到了一个熟人,蒋洲成的家仆。”   滕禹的声音瞬间提起几分:“蒋洲成?”   “咱们早就怀疑夏蕾这件事是针对滕家的报复,现在一看,如果是蒋洲成暗中搞鬼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滕时按了按小腹,虽然昨天经过了奚斐然的按揉,但是今天一工作起来又开始有些难受,身体的超负荷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好的:“蒋家这些年的推进器主营业务越来越差,虽然滕仲云在几年前跟他们签订了合作协议,但是这些年蒋家业务问题不断,早就被踢出了合作名单,他们现在甚至在向AI领域转型,眼看主营业务就要彻底做不下去了,在这种情况下,他肯定很恨滕家。”   滕禹:“所以现在还差最后一个关键点,就是蒋洲成和夏蕾的关系,证明夏蕾手里的药是蒋洲成给的。”   “没错,”滕时用拳头顶住小腹,微微皱眉,“不过我的感觉还是不太好,总觉得我们忽略了什么。”   滕禹向来冷冰冰的声音难得得柔软下来:“查到这里已经很接近成功了,别想太多,接下来交给我,你这几天很累了,好好休息。”   滕时应了一声,两人又交流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他向后靠在了椅背里,窗外的天空似乎有些阴沉,原本应该是秋高气爽的天却莫名显得灰蒙蒙的,仿佛什么不详的预兆。   滕时侧头看着窗外,忽的却听到电话又响了。   他还以为又是滕禹有什么事没说完,按着小腹坐直拿起手机,却发现来电显示是奚斐然。   不知道为什么,滕时的眼皮轻轻的跳了两下。 第122章 污蔑   “喂?”滕时接起电话。   “吃饭了吗?”奚斐然走进A大的一食堂,墙上的表指向11点40,学生们陆续下课,食堂里的人陆续多了起来,“要不要我给你带点过去?”   滕时这才意识到,忙起来不知不觉的竟然已经中午了。   他按了按眼皮,压下那种没来由的心慌,柔声问:“你下午没课的吗?”   奚斐然听着他那平静淡然的声音,就能想象到他此时穿着西装坐在办公桌后的样子,他质地细腻的高定白衬衫一定整齐的掖在裤子里,稍微弯腰后腰完美的线条就会被勾勒出来。   奚斐然捏着手机,发现现在自己就算只是听到滕时的声音,靠想象都能被勾出某种冲动。   他对滕时的渴望越来越重了,真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粘在他身边。   “下午的课三点才开始,”奚斐然到了炒菜的窗口排队,食堂里已经有些乱哄哄,公共电视也打开了,他按住手机听筒下方,“我给你送一趟再回来也来得及。”   “不用那么麻烦……”   “我不送你肯定就忘了吃了。也不知道是谁昨晚肚子疼的在我怀里翻来覆去的,”奚斐然打断他,眼角带了点笑,“这么快就不长记性了。”   滕时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被小屁孩直接说出来实在是有点难为情:“我那是睡着后的自然翻身。”   “是,是,”奚斐然单手插在运动衫里笑了笑,也不跟他争辩,看了看面前的队伍,大概还有三个人到他,“小米粥,香菇炒小油菜,加上清蒸蝶鱼,都是清淡的,我大概十二点十分到你那。”   滕时叹了口气:“奚斐然。”   “嗯?”   滕时想说,你不要把生活的重点放在我身上,但是总觉得这句话无论以什么形式说出去都有些伤人。   他不由得想起了原本打算带奚斐然去坐飞车的那天,奚斐然把他拉到墙角,手指轻拂过他的嘴唇,那种炙热的神情,不该是一个孩子对哥哥应该有的眼神。   还有他昨天下飞机回家时,在奚斐然和祁南槿打闹时背景音传来的男男声,虽然可能是无意,但或许也说明着什么。   很久以前他感觉到过奚斐然对他过分的依赖,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依赖会淡,现在看来却好像并没有。   青少年的感情似有若无,却又热烈得无法忽视,奚斐然以为他藏得很好,却不知道滕时全都看在眼里。   少年人所有成功的靠近和试探,都是年长者的纵容。   但这种纵容该收一收了。   “对了阿时,”奚斐然又想到了什么,兴致勃勃道,“我前段时间在R国的文献里看到了一篇关于怎么治陈旧性中毒脏器损伤的文献,里面提到了一种药,我已经买了,这两天估计就能到,用起来需要配合一些手法,等到时候咱们试试。”   “我自己能照顾自己。”滕时说。   奚斐然愣了一下:“哦,我知道,但是我也可以照顾你,不影响的。”   滕时漂亮深邃的眼睛抬起,淡淡道:“你马上就要出国了,不要在我身上的花太多的心思,森博士交给你的课题研究开始了吗?能准备的尽早准备着。有阿玟的事情在,我最近管不了你太多。”   奚斐然不知道滕时为什么忽然开始用教育的口吻跟他说话了,这种语气从他上小学五年级之后就很少听到了。   “森博士的课题我已经开始做了,而且滕玟……”奚斐然忽的不想再藏下去了,他受够了滕时把他当小孩子,“滕玟那边我也在查,而且我找到关键证据了。”   滕时的瞳孔猛然一缩,眼皮似乎又狠狠跳了下:“谁让你私下去查的?我不是告诉你别插手吗?”   “你们手下有任何一个人有我的能力吗?”奚斐然听着他严厉起来的语气分毫不让,“我既然可以帮忙,为什么非要让我当个闲人?”   滕时用力掐住眉心,顿了好久才道:“你查到什么了?”   奚斐然心里一松,因为急于证明自己连语速都加快了不少,低声道:“我查到夏蕾是蒋洲成的前女友,我有视频证据。”   奚斐然把自己是怎么查到董雨泽的,又是怎么从董雨泽那得到录像的过程都告诉了滕时。   滕时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重,这件事不管怎么看都太顺畅了,顺畅得让人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但是事到如今时光也不能倒流,只能硬着头皮往下。   奚斐然既然已经拿到了夏蕾和蒋洲成曾经是男女朋友的证据,而自己的手里又蒋洲成手下购买毒品的证据,现在只需要证明毒品从蒋洲成的手下那里给到了夏蕾,一切的证据链就都齐全。   好像突然,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哥,我知道你担心,但是到目前为止什么意外都没发生,”奚斐然低声说。   滕时深吸一口气,目前单看奚斐然的所作所为,确实是立了一件大功,但他依旧放松不下来,只是把自己这边查到的毒品线也告诉了奚斐然。   奚斐然惊喜过旺:“那岂不是马上就能救滕玟出来了!”   “大概吧,不过也别高兴得太早,”滕时淡然的声音传来,“我今天上午已经让滕禹去找那个购买毒品的蒋洲成手下,如果找到了这个人,一切才能算真的安心。你真的……等回家我再收拾你。”   “阿时,我明明是立功了,你应该表扬我才对,”奚斐然听着滕时想骂又骂不出的声音都觉得无比顺耳,一边走到窗口示意阿姨几个菜,一边继续跟滕时压低声音说,“别生气了,生气了晚上又要肚子疼,还不是要来找我。”   “我十次难受有八次是被你气的。”   奚斐然笑了笑,端着装好饭的保温饭盒走到一旁的桌子边,擦了擦旁边的菜汤,盖好盖子:“我只是想帮你分担,以后这些事不要避着我了,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你在我眼里永远是小孩。滕时轻轻叹了口一气,他真的很怀念以前能把奚斐然拎起来吊着打的日子,现在小混蛋已经越来越不好管了。   不过骂人可以等会儿见面在骂,忙了一上午,滕时现在是真的有点饿了,按了按腹部:“一会儿过来的时候骑自行车小心点。”   奚斐然整个人都灿烂了,简直恨不得立刻飞过去:“我知道。”   滕时忽的叫他:“奚斐然,你没有其他事情瞒着我了吧。”   奚斐然微微一顿,想起自己在城中心最高的建筑物上和蒋洲成的见面,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不能说,如果滕时知道自己和蒋洲成见了面,肯定会气死的。   奚斐然:“没了……”   就在这时,滕时的手机忽的震了震。   “你等会儿,”滕时拿下手机一看,发现是祁南槿的电话,对奚斐然道“阿槿给我打电话,我先挂了……喂阿槿?”   “阿时!你现在旁边有没有电视!快打开!调到8台!”电话里传来祁南槿火烧眉毛似的声音。   滕时立刻打开身旁的电视照做:“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蒋洲成上节目了!直播!”   演播室的灯光照在蒋洲成身上,他穿着一件很简单的白色上衣,和往日里滕时印象中森冷如毒蛇的蒋洲成完全不一样,他坐在那里,就像一个干干净净的大学生,眉宇间似乎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和憔悴。   “夏蕾之前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在一起两年,后来我们聚少离多,我觉得对她亏欠就提了分手。”蒋洲成对着摄像机面前的无数观众说,俊美的面容露出一个凄凉的苦笑。   一瞬间,互联网上炸开了锅,夏蕾的案子又被冲到了头条。   祁南槿在电话里颤声问:“他想干什么?我怎么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阿时。”   滕时死死盯着电视屏幕。   “是我的错,我们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的分歧,蕾蕾一直很爱我,我也很爱她。但我们的事业心都很强,她需要我的时候我在忙,我需要她的时候她在录节目,久而久之双方都觉得累,我自知做不到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于是就提了分手。”   蒋洲成双眼发红,演播室背景轮番滚动着蒋洲成和夏雷的亲密照片。有的是夏蕾搂着蒋洲成的脖子,有的是亲吻,两人一看就是情侣身份。   “但是蕾蕾不同意,她觉得我们还能再试一试,可是我坚决的认为长痛不如短痛,硬是分了手,”蒋洲成哽咽了,“如果当时我能再坚持一下,或许她就不会死了……”   他的真情流露引得主持人同情不已,递给他一张纸巾:“蒋先生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不过此话怎么说呢?”   蒋洲成艰难地好情绪:“夏蕾是为了气我,才和滕玟谈恋爱的。”   网上瞬间一片哗然。   网民1:我就说夏蕾大美女怎么会看上滕玟这个毛头小子,看上滕禹和滕时还差不多!   网民2:等等?难道是后来被滕玟知道了,所以滕玟气愤之下才对夏蕾怒下杀手!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蒋洲成:“具体的细节我不想说,总之后来滕玟知道了,他非常愤怒想要报复我,却发现我没有什么把柄,于是他开始从我身边的人下手,他找到了我的一个手下阿黄。阿黄私生活混乱,还吸-毒……也怪我当初招人的时候没有好好调查。滕玟威胁阿黄,让他找到我的把柄,但是阿黄对我还算忠诚,什么都没说。”   看守所里,滕玟发疯似的砸了房间里的椅子,趴在栏杆上对着远处高悬的电视嘶吼咆哮:“你放屁!”   看守所警-察纷纷举着警棍冲过来:“老实点!别动!”“抱头!”   滕玟几乎崩溃:“他说的不是真的!他在撒谎!我从来没有干过那些事!我根本不知道夏蕾跟他好过!”   牢房门被打开,几个人冲上来一脚把他踹翻,重重按在了地上:“老实点听见没有!”   电视里的蒋洲成还在用令人信服又沉痛的声音继续:“他找不到我的把柄,于是只好另觅他法,逼迫我的手下把毒-品给他,我猜他本意是想找个机会陷害我吸毒,但是被夏蕾知道了他的计划,又或者他就是逼迫夏蕾来给我下毒,夏蕾不肯,总而言之,是他残害了夏蕾。”   蒋洲成举起手里一个录音笔:“我这里有阿黄的全部认罪记录,他在我的劝说下说清了他在滕玟胁迫下给了他毒-品的全部内容,这份资料我会稍后交给警方。”   A大食堂里,奚斐然浑身发抖,死死盯着食堂里的电视屏。   一个人怎么会如此厚颜无耻、信口雌黄?   他竟敢公开到全国观众面前撒谎,为什么有这种底气?   奚斐然立刻给滕时打电话,但是此时已经打不通了,对面一直是占线。   无数的投资人和记者已经把滕时的手机打爆了,滕时拔掉了电话卡,换了另一个只有家人知道的号,立刻接到了滕禹的电话。   “滕时!我现在已经到了阿黄的住处,这里看起来已经空了很久了!”滕禹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   滕时双拳紧握闭上眼:“这个人不用着了,蒋洲成不可能留他的活口。”   演播厅。   主持人有些疑惑:“不好意思我还有些不明白,既然是这样的话,滕玟为什么自己也会在房间里?为什么要自首,这样不是故意暴露了自己吗?”   蒋洲成冷笑一声:“这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可以脱罪,所以肆无忌惮。”   他的目光看向镜头,却又仿佛穿越镜头看向无数被权势碾压过的普通民众,他眼底伪装得天衣无缝的愤怒,仿佛和底层民众的委屈和积怨达成了某种奇妙的共振。   “滕家只手遮天,”蒋洲成一字一顿道,“压热搜、毁证据、靠着强大的权利和财力他们什么做不了?杀一个来说对于他们什么都不算,等风头消失找个替罪羊一顶就行了!可是夏蕾呢?她永远回不来了。试想这如果是你们的妻子、你们的朋友……你们能怎么办,只能和我一样,眼睁睁的看着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互联网上炸了,对于滕家的声讨立刻攀升,无数针对滕家的新词条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   A大的食堂里,同学们义愤填膺纷纷议论。   看守所里,同监狱的犯人们疯狂发泄着,用力的踢打着抱头惨叫的滕玟。   主持人的热血也被点燃了,她问:“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夏蕾的事情发生了有一段时间了,您为什么现在才站出来呢?”   蒋洲成低头,许久才抬起来,漂亮的凤眼里噙着泪光:“因为我受到了生命的威胁。夏蕾出事之后我就一直在调查她死亡的真相,这个时候滕家的养子奚斐然找到了我,他说他知道我和夏蕾的前恋人关系,他逼迫我为滕玟抗下杀人的锅,说夏蕾的毒-品是我给的!”   滕时的身子猛地晃了一下,扶住了桌子,不可置信地看向蒋洲成的脸。   蒋洲成缓缓举起手机:“我有当天的录像,还有一段录音。”   视频画面中,他和奚斐然清晰的出现在了某建筑物的顶层,风很大,起初听不清声音,只能看到身材高大的奚斐然忽的冲上来一把拎起了蒋洲成的领子,按在了栏杆上,那动作像极了想把蒋洲成丢下去。   然后他似乎情绪稍微缓和,松开了蒋洲成,两人说了什么,奚斐然的情绪忽的又激动起来,又一把掐住了蒋洲成的喉咙!   他的手指无比用力,手背上青筋毕露,双眼猩红:“我一定会杀了你。”   清晰的声音顺着演播厅的收音设备,传到了全国人的耳朵里。   只有一句,却也只需要这一句。   蒋洲成关掉视频,眼泪落了下来:“他说,如果我不给滕玟顶罪,就杀了我。” 第123章 坠崖   A大的食堂里,原本闹哄哄的环境忽的安静了下来,像是被什么按下了暂停键,周围鸦雀无声,只能听到电视机中主持人轻柔的安慰。   无数的目光集中在了奚斐然的身上,有男生有女生,目光中有愤怒、有戒备还有恐惧。   餐桌旁的奚斐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低头收拾起桌上的餐盒,像是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的目光,起身往外面走。   不能解释。不能表现出任何的愤怒。   这个时候最好的方式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立刻去找滕时,否则一旦矛盾被激化,从蒋洲成和滕家转移到民众身上,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奚斐然的喉咙发紧,脚步却依旧稳健,穿过食堂中的一排排座椅。   “喂!”身后忽的传来一声呵斥,“你站住!”   奚斐然没有会,脚步反倒加快了几分。   “他就是被滕家收养的奚斐然!是我同系的我认得他!”食堂里有个男生叫起来。   “你站住别走!电视里说的事情都是真的吗?你威胁要杀人?”   身后几个男生都站了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奚斐然猛地把饭盒向后一抛,拔腿就跑!   “卧槽!站住!!”“快抓住他!!”   “警察!!快报警!”   大学生的正义感是社会上最稀缺的资源,可惜有的时候这种资源最容易被当枪使。   奚斐然狂奔向门口,一旁扑过来一个男生抱向他的腰,他猛地闪身躲开,回手勾住那人的背直接把人丢了出去。   紧接着又有三个男生朝他冲了过来,两人分别抓向奚斐然的手,另外一人一脚踹向他胸口:“还他妈想跑!”   “老子不跑等着被你们这些听风就是雨的傻x抓吗!”奚斐然反手抓住那人的脚腕,一个用力几乎把那男生整个人抡了起来,狠狠丢在了另一人身上,然而周围人实在是太多了,下去两个补上来五个。   哐!哗啦!——   餐桌椅子撞翻一地,奚斐然抱着一个男生滚到在地,乱斗中侧腰和后背都被砸了好几拳,额角也被砸破了,他抓起地上的餐盘照着那男生的脑袋狠狠抡下,又猛地翻身躲过一记椅子重击。   有无数人加入战斗,周围尖叫声一片,无数人在乱跑,有同学在报警,有的在叫老师。   即便在这种群攻的战况下奚斐然依旧不落下风,有好几个男生被他揍翻在地,他彪悍的拳头挥起来的时候手臂肌肉暴起,几乎能听到风声,片刻之后他周围的几乎都惨叫着倒下,一时间无人敢近他的身。   奚斐然爬起来,抓起一旁的椅子猛地轮了一圈,怒吼着后退:“不想死的都给我滚!”   然而他没有看到,一个男生拿着一根棍子从后面缓缓接近了他,忽的,他猛地冲了过来,照着奚斐然的后脑就砸了下来。   奚斐然第六感猛地炸响,后背上冷汗瞬间溢出,立刻回头却已经来不及!   完了!   下一秒,当的一声巨响,男生在距离他一米的距离倒地。   他的身后,奚斐然的几个舍友惊魂未定地喘息着,其中一个舍友手里还高举着一个餐盘:“卧槽槽……我杀人了……”   奚斐然鼻子一酸,自己上了大学之后每天都和舍友们混在一起,大家一起撸串打牌,一起打球唱歌,带饭喊到,临到考试的时候每次大家都回来抱他的大腿。   这都是他的兄弟。   “餐盘打一下死不了,”奚斐然一句“谢了哥们儿”还没说出口,身后已经又传来了人们愤怒赶来的嘶吼声。   “你快跑我们帮你顶着!”舍友们一人抓起一把椅子做出防御姿势,就连平时看他最不顺眼的宿舍老大都站在最中间:“虽然你小子平时又傲又混蛋,连我女朋友都觉得你帅,但是我不相信你会做那种事!赶紧滚!”   奚斐然眼眶红了:“我会证明我的清白的!”   舍友们异口同声:“快滚!”   奚斐然狂奔出食堂。   外面狂风大作,风雨欲来,天空中乌云密布,就连空气中都是雨的气味。   奚斐然一路冲向校门口,迈出学校大门的那一刻,他忽的有种感觉,好像自己以后再也回不来了,他的视野一下子就模糊了,鼻腔酸涩得不成样子,下一秒,忽然听到了车子的急刹声。   “奚斐然!”纯黑的保时捷横在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了滕时俊美的脸,“上车!”   *   “我们这是要去哪?”   车子行驶在高速路上,出城的指示牌一闪而过,车子紧接着拐入小路,驶向山区的方向。   雨已经下来了,噼里啪啦的打在玻璃上,天色很暗很黑,雨刷器兢兢业业地工作着,传来刷刷的声响。   滕时双手握着方向盘:“家里已经被记者包围了,我在青龙山有一处房子,先带你去那里避一避。”   “阿时,”奚斐然低下头去,“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行吗。”   滕时忍不住回头看他。   少年额头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了,运动服被撕得破破烂烂,上面全都是脚印和血痕,光是想都能想出刚才经历了怎样的恶战。   他高大的身形缩在副驾驶,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目光说不出的可怜,像是预感到要被丢出家门的小狗。   滕时叹了口气:“我没生你的气。”   奚斐然抬头。   “我本以为蒋洲成这次做出这么大阵仗是为了报复我对凯斯集团的打压,但是现在看来,他的目标除了滕家还有你,他想借着这次事件把你从我身边除掉。就算你不去找他,他也会用别的办法把你拉下水。”   滕时单手打开一旁的收纳箱,从里面拿出一包碘酒棉签递给奚斐然:“自己擦擦。”   奚斐然接过来,攥在手里好久,低声说:“我给你带的粥和菜都撒了。”   滕时的心脏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疼得发酸。   他摸了一把奚斐然的乱毛,顿了顿,又轻轻握了一下他紧攥在大腿上的手:“没事。”   车子驶入大山当中,黑云彻底压下来,路两旁的灯在雨幕中模糊不清,雨天的盘山路比平日更不好走。   滕时一边开车一边用车内的蓝牙给各种人打电话,布置接下来的安排。   “滕玟那边盯紧了,蒋洲成很有可能会对他下手,做出滕玟畏罪自杀的假象。”   “詹森,飞车那边就交给你了,我可能有一个月都不会出现,所有的决定都由你来做主。”   ……   奚斐然看着他在极短的时间内,事无巨细的把所有能想到的事情都做了布置,一个人的大脑竟然能强大到这种地步,就像一台永远不会出错的机器。   “还有……”滕时的话音忽的顿了顿,微不可查地眯了一下眼睛。   眼前微微发黑,胃里也开始翻腾起不舒服的感觉。   糟了,出来的太急,口袋里没有带糖。   滕时吞咽了下,想要把低血糖不适感强行压下去,却忽的感觉嘴唇上微微一凉。   “张嘴。”奚斐然轻声说。   滕时张开嘴,一粒奶糖就落进了他口中,甜甜的味道丝丝缕缕在口中化开,不适的感觉瞬间就像潮水一样褪去了。   就算他没有带奶糖,奚斐然也一直随身带着。   奚斐然对他笑笑,又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捣鼓着手中的平板。   滕时又继续把任务布置完,这才挂了电话。   “你是想把我藏起来,等风头过去对不对?”奚斐然抬头,“现在网上都骂疯了,警察也在找我。甚至蒋洲成如果愿意的话,他完全可以伤害自己,然后嫁祸给我,他现在不管出什么问题,大家都会怀疑是我要灭口。”   滕时:“假的不会变成真的,我会找出蒋洲成的破绽,不过需要一些时间,这段时间我们就在小屋里呆着,这里没有人知道,不会有人来打扰。”   奚斐然:“就我们两个?”   滕时:“还有山里飘着的孤魂野鬼什么的,挺热闹,不会孤独的。”   奚斐然:“……”   滕时看着他一言难尽的表情,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浅笑:“这里是我很多年前买的一处房子,就在我母亲去世之后。那时候我和家里不和,本来打算搬出来自己住的,没想到后来……”   后来穿越了,又遇到了你。   “总之这里方圆几十里都是树林,与世隔绝,房子里什么物资都有,唯一的就是可能有些无聊。”   奚斐然看着滕时,心说和你在一起一辈子都不会无聊。   他忽然感觉这样也很好,就这样和滕时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过一辈子,只有他们两个。   忽的,滕时的手机又响了。   “等我一下。”   滕时正要点下车子控制面板上的接听按钮,忽然发现是个陌生号码,他微微皱眉,这个号码只有亲近的人知道,怎么会有他不认识的号码打过来?   “喂?”   “被人背刺的感觉还好受吗?”外放的音响中传来懒洋洋的年轻男声——是蒋洲成!   奚斐然猛地坐直了:“蒋洲成你他妈……”   “哟,奚小少爷也在啊。”蒋洲成笑起来,“这么快就被保护起来了,看来滕时真的很在乎你,我都嫉妒了呢。”   滕时按住奚斐然剧烈起伏的胸口,冷冷问:“你打电话过来是想干什么?”   “你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不是完全没有回转的余地,我是来递橄榄枝的,如果咱们双方达成一致,我就放过奚斐然和滕玟。”蒋洲成微笑,“就连你对蒋家的打压也都一笔勾销不再追究,怎么样,够有诚意吗?”   阴暗的房间里,蒋洲成坐在旋转椅上仰起头,房间里的四面墙上贴满了滕时的各种照片,有的是滕时刚从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电话,不经意的向拍照的方向一瞥,有的是他坐在家里阳台边的长椅上浅睡着,手里的书页静静地盖在小腹上。   “和我在一起。”蒋洲成抚摸着照片中滕时细腻白皙的脸颊,柔声说,“做我的恋人。”   听筒那边立刻传来了奚斐然的大骂。   蒋洲成直接按下了静音键,看着滕时的照片。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感觉,好像他和滕时的缘分不止于此。   他们不应该是这样的相遇过程,也不该是这样的展开,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改变了他们本来的命运,这让他感觉到无比的难受。   而更让他觉得烦躁的奚斐然的存在,他无比嫉妒这个能时时刻刻和滕时在一起的小东西,嫉妒到恨之入骨。   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崽子,就像虫子一样,早该被捏死,却还一直活蹦乱跳着在滕时身边。   他真恨不得穿越到照片里,双手抚摸上滕时细瘦的腰肢,按住他白皙的胸腹,让他在自己的掌心下发出崩溃的喘息,让他的眼里只能倒影出自己的影子……   蒋洲成眸色暗了几分。   他重新打开了静音键,听着奚斐然正好骂完,而滕时只回了他毫无感情的两个字:“做梦。”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   蒋洲成顿了顿,然后笑了:“这么绝情啊。”   奚斐然死死咬住牙关。   这么多年他一直觉得自己智商超群,觉得自己比所有人都强,但是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在社会上是多么的稚嫩。   “不要让他影响你。”滕时说。   奚斐然看向滕时,漆黑的眸子中翻滚起冰冷的暗色,有什么浓烈的情感几乎呼之欲出。   他并不是气愤自己被蒋洲成戏耍,而且气愤蒋洲成对滕时的觊觎。   在蒋洲成眼里,自己什么都不是,蒋洲成可以很轻松的用计谋把自己逼到绝路,然后当着自己的面向滕时求爱。   他根本没有把自己当成对手,只是当作拦路的石子。   十六岁!为什么我才十六岁!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强大起来!   奚斐然:“再给我四年。”   滕时回过头:“什么?”   “再给我四年,”奚斐然认真地看着他,“等我到二十岁。”   他没有说二十岁之后怎么样,但是滕时的心脏却莫名地跳了两下,被那目光中的决绝触动了心底某处很深的东西。   “好,”滕时说,“我等你……”   然而就在他这句话说完的下一秒,奚斐然忽然察觉背后有种被什么东西盯住的感觉。   他猛然回头,漆黑的天色中,山路后方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莫名的让奚斐然感觉到了某种寒意。   下一秒,天上骤然亮起一道闪电——一辆纯黑的吉普车竟然就跟在他们后面,没有开前车灯,在被他发现的一瞬间猛地轰鸣着油门向他们冲了过来!   奚斐然:“滕时!!”   几乎是在他嘶吼的同一秒,滕时已经一脚油门踩到了地,一个甩尾猛地躲过了吉普车的撞击。   吉普车几乎擦到了他们的车尾,见没成功,立刻更加残暴地冲了上来!   轰!轰!——   暴雨倾盆中两辆车在山路中你追我赶,滕时大吼一声:“坐稳了!”   奚斐然猛地抓住扶手,滕时轰的一脚油门的瞬间猛打方向盘,那辆紧随其后的吉普车一个急刹,他没有滕时这么好的车技,直接打滑翻出了护栏掉下了山谷!   一声巨响,冲天的火焰瞬间从山谷下方炸裂而起。   奚斐然惊魂未定地回过头,下一秒骤然倒吸一口凉气:“小心!!”   道路的正前方,正停着另一辆纯黑色吉普!   这个时候刹车根本不可能停的住,保时捷不受控制地向着前方的车撞了过去,滕时的瞳孔紧缩到了极点,完全是潜意识的动作,猛地向旁边一打方向盘!   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保时捷撞开护栏,在天空中翻滚坠落。   奚斐然目眦欲裂地伸手抓向滕时,想把他抱在怀里,却被安全带拦住。   保时捷坠落下了山崖,落入密林之中,消失在了雨幕里。 第124章 重伤   噼里啪啦……   大雨打在树叶上的声线连成细密的一片,时空仿佛在一瞬间模糊了界限,耳边传来了遥远的电子音合成的低语:“你怎么了?”   “心情不好。”手指打下四个字,光标闪动着,过了一会儿又多了几个字,“大家都觉得我的想法是异想天开。”   “我不觉得。”Rev的聊天界面在Chamber里闪动着,“世界上肯定会有一天会出现会飞的车的,为什么不能是你发明的?”   心情好像一下子变舒畅了许多:“你呢,又为什么想要研究AI?”   对面安静了好久,直到滕时觉得他不会回了,却忽的又蹦出了一条消息。   “因为我觉得孤独。我的生命好像一直都在失去,我想创造出来一个永远的朋友,让他照顾我、爱我。”   滕时好奇:“你难道没有家人吗?”   “没有。”   “现实中的朋友?”   “也没有。”   “那这些计算机的知识是谁教你的?”   “是我自己的偷偷学的,就连和你聊天,都是我偷偷的。”   滕时忽然很心疼对面的孩子,他不知道Rev生活在怎样的环境中,于是问:“我是你的朋友吗?”   “是。”回答的很坚定,“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滕时笑了。   “但是总有一天你也会离开我的。”Rev说,“我也有可能会忘了你。”   滕时:“我不觉得你会忘了我。”   Rev:“我身不由己,我的大脑不受我支配。”   滕时皱眉,他听不懂Rev的意思。他们一个说H国话,一个说J国话,平时在Chamber上交流却统一用全球通用的M国话,可能翻译中出现了歧义。   滕时忽的有种冲动:“我们见面吧。”   Rev:“我也想,但是我不能。”   滕时皱眉:“这是什么意思?我可以去J国找你。”   “别来!”Rev忽的激动了起来,“不要来!”   滕时想要追问,却忽的看到聊天框闪了闪,Rev说:“他来了。”然后头像就灰暗了下去。   “Rev?”   “Rev你还在吗?”   ……   “滕时!”   “滕时!!”   回忆从遥远的地方被猛然拽了回来,虚幻飘忽的雨声一下子到了近前。   滕时睁开眼睛,只觉得一阵剧烈的眩晕和头痛,车外大雨倾盆,弹出来的安全气囊已经被从窗户戳进来的树枝戳瘪了,他被安全带勒着胸口卡在座位上。   奚斐然已经从车上下来跑了到他这边,正焦急地扑在他身上拍着他的脸:“看看我!”   “我没事……”滕时低喘了两声,抓住奚斐然的手。   他的手指冰凉,却很有力,奚斐然的一颗心猛地落回了肚子里,解开他的安全带,将人拽进了怀里。   滕时愣了愣,然后也搂住了他发颤的肩膀。   奚斐然很快调整好了情绪直起身:“咱们得赶紧躲起来,我看见蒋洲成的人下来了!”   也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车子被一路的树缓冲了下坠的势头,两个人都系着安全带,所以伤的都不重,只是雨太大,山林间的路无比湿滑,稍不留神就要往下溜。   奚斐然紧紧地拽着滕时,拉着他躲到了一处岩石后面,果然不一会儿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人从上面下来,往车里看了看,骂了一声“操”。   “人不在车里了,不过这种天气下他们跑不远。”黑衣人打着电话,声音远远地传进两人的耳朵。   滕时低声问奚斐然:“你的手机呢?”   奚斐然摇摇头:“被摔碎了。”   夜幕中滕时微微咬唇,月色被浓密的乌云遮住,让他的容颜晦暗不清。   他自己的手机也在混乱中丢失了,很有可能是从破损的窗户飞了出去掉在了外面,在这种情况下找回来是不可能的。   蒋洲成这是想把他们杀了灭口,不过更有可能只是想杀奚斐然,然后把自己带回去。   蒋洲成这个疯子,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就一个人。”奚斐然紧盯着那黑衣人,话里有跃跃欲试的意味。   “能不能看清有没有带枪?”   奚斐然仔细看了看:“太黑了不确定。”   滕时压低声音按住他:“不到万不得已先别动。”   那黑衣人在车子旁边绕了两圈,似乎是想看清两人的足迹,奈何雨下的太大,地上一片泥泞,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   “妈的。”黑衣人暗骂一声,朝着和滕时奚斐然相反的方向追去了。   滕时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雨渐渐小了一些,乌云散去,隐约露出些月光来。   奚斐然靠近了滕时一些,轻轻碰了碰滕时的额头:“人走远了。”   两个人都湿透了,滕时借着月色看向奚斐然的脸,少年的容颜英俊非凡,平时一直支棱着的头发被雨水打湿,却丝毫不觉得狼狈,他的眼睛明亮黝黑,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滕时清楚的记得汽车坠落的那一刻,奚斐然下意识朝自己扑来的样子——他是想用身体帮自己挡住撞击。   滕时心底复杂的情绪翻涌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曾经的小哭包已经长成了可靠的样子,而且……对他的感情似乎比想象中还要深。   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奚斐然的脸,却忽然感觉腹中一阵剧烈的刺痛。   就像是被一簇钢针猛地扎了进去,然后用力的拧进了肉里。   滕时没忍住低吟一声按住了小腹,弯下了腰。   奚斐然脸色一变:“哥!”   滕时咬着后槽牙,额头上渗出的冷汗混合着雨水顺着下巴滑落,“我缓一缓就好。”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没事才怪,奚斐然光听声音都能听出他的虚弱。   这几天滕时的肠胃一直不太舒服,再加上情绪的波动和刚才的撞击和淋雨,那纸糊的身体肯定是扛不住了。   在家里还好,在这荒郊野岭的又潮湿又没有药,可不是说着玩的。   “这么淋雨不行,我带你找找附近的山洞避一避。”奚斐然扶住滕时的腰,压下心里的焦灼柔声问,“还能走吗?”   这种湿滑的地面无论是抱着人或者背着都很容易失去重心摔倒,就得一步步慢慢走才行。   滕时艰难地点了点头,借着奚斐然的搀扶站起来,然而就在起身的一刹那,他忽的看到前方草丛中有一道光滑金属的反光。   一般人可能就忽视了,但是滕时瞬间汗毛直立,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他猛地一推奚斐然!   砰!   下一秒,奚斐然刚才站过的地方被枪击中。   黑衣人从草丛中冲出来,眼看没打中,立刻要向奚斐然开第二枪!   但奚斐然是什么人,他从小就亲眼目睹自己父母被枪杀,又在滕时的教育下接受了各种格斗训练,心素质之强大根本不会被一枪吓住。   枪声反而激发了他的凶性,对方第二枪还没打出来奚斐然已经扑了上去,一拳抡上了那人的头!   砰!——   枪支走火打穿了旁边的树,那人被奚斐然一拳撂倒,但也不亏是专业的杀手,只晕了一瞬立刻又爬起来扑向奚斐然。   奚斐然没给他机会,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抬脚就踹,那人立刻抱住他的小腿,两人瞬间滚作一团。   两个浑身肌肉的强壮男人加起来得有三百斤,都豁出了全部的力气想要对方死,黑暗之中根本看不清情况,两人拳拳到头,浑身沾满了湿漉漉的泥土和树叶,争抢之中那人的手枪顺着斜坡掉落了下去。   那人大怒:“小崽子!”忽的,从裤脚中抽出一把尖刀,照着奚斐然的脸就捅了下来。   奚斐然猛然松手向旁边一滚,尖刀贴着他的侧脸躲剁在了地上。   任何有经验的都知道,哪怕你是散打冠军,碰到带刀的都不能硬拼,有武器和没有武器的战斗力完全不对等,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丧命。   但是奚斐然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用余光看到了不远处痛得伏在地上的滕时,那一刻他忽的想,自己被捅死无所谓,但要是滕时被蒋洲成捉去折磨虐待……他几乎无法想象那个画面,光是想到几年前滕时被下毒的样子他的心都要碎了。   身体里忽然爆发出了强悍的力量,奚斐然大吼一声跳起来,抓起地上一块石头猛地砸向了那人的头。   那人猝不及防被砸倒在地,立刻挥刀乱砍,奚斐然的胳膊被划出一个巨大的口子,然而奚斐然就像疯了一样根本感觉不到疼,高举石头一下接着一下狠狠砸,直到那人满脸血肉模糊,彻底不再动弹。   奚斐然大口大口喘息着,好久才如梦初醒,把石头丢到了一边,跌跌撞撞地向着滕时跑来:“阿时!……”   滕时强忍着疼冲他张开手,奚斐然扑上去一把抱住了他。   滕时低头,声音有些发颤:“你受伤了。”   奚斐然这才注意到自己鲜血淋漓的左臂,上面已经皮开肉绽,钻心的疼。   奚斐然抽了抽气委屈地看向滕时:“咝……负伤了阿时,你得对我负责。”   滕时的眼眶有些发红:“这么多年吃了我多少大米,早就抵了。”   “哎呦,疼……”奚斐然捂住胳膊身子一歪,“我不管,不负责我就不起来,我要开新闻发布会,我要告诉全世界人你对我始乱终弃,啊我的胳膊!”   滕时哭笑不得:“好好好,我负责。”   奚斐然立刻原地复活,从地上爬起来:“你等等我,我去看看他身上有没有手机。”   滕时忍着疼拉住他,也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互相搀扶着走过去,奚斐然蹲下来在那人身上一顿翻找,果然找到了手机,可惜进水严重,已经开不了机了。   “没办法了,”奚斐然有些懊丧地丢开手机,“只能等着天亮的时候到公路上看看有没有路过的车了。”   他没有注意到,地上那原本一动不动的人,手指忽的微微动了一下。   滕时虚弱地点头:“我们来这里的事情我告诉了阿槿,如果明天我还没有联系他,他也会意识到不对来找我们的。”   奚斐然站起来:“那我先带你去找地方休息,等一下我们……”   背后冷意乍起,那被砸到昏迷的黑衣人忽的抓起地上的刀猛地窜起来,用尽最后的力气对准奚斐然的后脖子狠狠扎了下去!   刀尖的寒光倒映在滕时的剧颤瞳孔深处,那一刻他什么都没有想,就像刚刚看到对方开枪一样,推开了奚斐然!   然而这一次,滕时没有那么幸运。   扑哧!——   锋利的刀尖向下,刺破了他的衬衫,然后没入了他的小腹中。   鲜红的颜色瞬间在白色的衬衫上晕开,奚斐然爆发出了撕心裂肺地嘶吼。   那人拔出刀又想刺向奚斐然,被奚斐然猛地夺过来,反手扎进了他的脖颈里。   那人不可置信地捂着喷血的脖颈倒下,死得不能再死。   “滕时!哥!……哥!!”奚斐然声嘶力竭地扑过来抱住滕时,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手,他拼命想要按住滕时腹部的伤口堵住出血点,却怎么也堵不住。   滕时抬起手,抓住了奚斐然胸口的衣襟,他似乎是想说什么,然而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奚斐然看着他绝美的桃花眼里失去焦距,然后紧攥着他的胸口的手一点点松开,滑落了下来。 第125章 自卑   怎么办?   怎么办!   奚斐然呆愣在原地抱着滕时,只觉得世界都停止了。   鲜红的血液染红了他的双手,尖锐的耳鸣刺入太阳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滕时被捅了一刀。   他会死吗?   奚斐然感觉自己坠入了黑洞中,不断的下坠,完全陷入了一种彻底的混沌中,那是崩溃前的绝对空白和死机。   忽的,他听到了滕时微弱的声音。   “奚斐然……”   奚斐然还以为自己是幻听,然而下一秒他又听到了一声:“小混蛋……”   奚斐然如梦初醒猛地回过神来,滕时在他怀里虚弱地喘息着:“我还没死呢。”   “你……滕时!”奚斐然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听着……”滕时的神志还是是清醒的,看着奚斐然的眼睛,语气虚弱而又冷静得不容置喙,“我刚被捅,还不怎么感觉得到疼,但是我不确定我还能坚持多久,可能很快会晕过去,也可能会疼得失去神智,所以现在你一定要认真听我的说话……”   奚斐然用力咬住舌尖连连点头,强迫自己恢复冷静:“我听着呢。”   “用布压住我的伤口止血,应该没有伤到大动脉……”   否则他现在就不可能跟奚斐然这么说话了。   奚斐然立刻要撕自己的衣服,然而他的外套已经全被雨水打湿,于是又撕破了自己的贴身背心,颤抖地按在了滕时的小腹上。   滕时:“用力。”   奚斐然咬住下唇,加大了力道。   滕时猛地仰起了脖颈,绝美的容颜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奚斐然几乎看到了他脖颈上崩起的青筋。   已经开始痛了,腹部被破开一个口子,肠子附近都是神经,怎么可能不疼。   一秒、两秒……   可能过去了几分钟,但奚斐然却感觉过去了一个世纪,他看着滕时强忍疼痛时紧咬的牙关和紧绷的脸颊,真恨不得替他受了这罪。   “要是疼你就咬我。”奚斐然把手送到了滕时嘴边。   滕时光洁的额头上渗出冷汗,看着他的手低笑了一声:“你肉香啊?”   奚斐然毅然决然地伸过去:“咬着!”   “拿走,我吃素……”豆大的汗珠顺着滕时的脸颊滚落了下来,他闭了闭眼睛,“血是不是止住了?”   奚斐然只觉得手心下的往外冒的血停止了涌动,正如滕时所说,并没有伤到大动脉,按压止血是最有效的办法。   “停了。”他说。   滕时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轻颤:“然后我需要你清我的伤口……车子后备箱有医疗箱,里面有消毒的酒精……”   “我这就去拿!”   奚斐然把滕时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地上,转身跑去车那边拿药箱,过去的时候路过了黑衣人的尸体,心里不由得被触动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却没有想象中的罪恶感和恐慌。   或许是因为太早就见识过生死,经历过足够残忍的事情,所以对于有些事情已经变得麻木而冷血。   奚斐然拿来药箱,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果然有酒精,还有一些绷带纱布之类的,除此之外还有一小瓶药剂和针头,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滕时仰着头喘息着看着他,头发湿漉漉地粘在脸颊侧边,手从腹部拿下来。   奚斐然把酒精倒在布上,撩起他的衣服,低头看向滕时:“可能会很疼。”   滕时闭上眼点了点头:“来吧。”   奚斐然一咬牙,用酒精清起滕时的伤口来,酒精接触到那外翻的血肉的一瞬间,滕时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猛地抓住了奚斐然的手腕。   奚斐然立刻停了,滕时剧烈喘息着,冷汗浸透了全身,却是颤抖着放开了他:“别停。”   奚斐然心如刀绞,一狠心,继续清起来。   “唔!……”滕时痛的浑身痉挛,双腿控制不住地蜷起来又伸直,手又忍不住往肚子上按。   “阿时,忍一下!”奚斐然捉住他的手按在身侧,看着他疼痛难忍的样子,心都要碎了。   滕时疼的恨不得牙齿都咬出了血,雪白的腹部剧烈起伏,修长的手指抓住地上的杂草,手背上青筋紧绷着,脖颈上全是冷汗。   奚斐然好不容易才把他的伤口清干净了,滕时已经疼的几乎虚脱:“包……”   “包扎。”奚斐然不等他说完已经取出了新的纱布和绷带。   他这辈子经历过两次煎熬,一次是父母去世的那一天,一次是现在。   纱布按住伤口,奚斐然抓着绷带,他必须把滕时的腰抬起来才能把绷带绕过去。   滕时疼得眼神都有些涣散了,奚斐然俯身下去,贴在他耳边抚摸着他的脸轻声说:“哥,搂住我的脖子。”   滕时的桃花眼被疼痛氤氲出了水雾,看得人心都在颤,却还是艰难地缓缓抬起双手,搂住了奚斐然的后颈。   奚斐然一把搂住他的后腰,有力的手掌向上一托,滕时细瘦的腰腹一下子被抬了起来几公分。   “啊……”滕时的喉咙中溢出一声痛极的,指尖猛地抓住了奚斐然的肩膀。   奚斐然迅速将绷带绕过去,一圈、两圈……   滕时浑身都在剧烈颤抖着,指尖深深陷入奚斐然的肉里。   奶糖的味道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奚斐然强忍着没让自己手指发抖,眼眶却被熏得发红。   绷带缠好系紧,他把滕时缓缓放平回地上。   滕时已经疼得晕了过去。   奚斐然把刚才从车上一并拿回来的衣服盖在滕时身上,坐到他旁边的地上的时候,身子轻微地晃了一下。   他的胳膊还在流血,他胡乱用破布缠上了,跟滕时的伤比起来,他这皮开肉绽的也不算什么了。   滕时静静地躺着,雨停了,他脸上的水都是汗,嘴唇上没有什么颜色,淡淡的,像是退了艳色的桃花瓣。   奚斐然轻轻擦去他额头上的冷汗。   这张脸漂亮得过分,却没有半分的媚态,像是初冬的雪,清冷沉静,有种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只有在脆弱的时候,才让人觉得真切,敢去伸手触碰。   “阿时。”奚斐然轻轻地叫他。   “哥。”   没有回应。   “为什么要救我呢,你自己身体什么样你不知道吗,”奚斐然俯身搂住他,“你这样让我怎么办才好……我一辈子都不可能放手了。”   *   十一月的天气本该是秋高气爽,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一直阴得很,不只是崇景,就连M国的C城也是如此,高耸的摩天大楼反射出低压的云层,空气里一片风雨欲来的潮湿。   詹森在办公室里呆了没一会儿就接到了两个电话,都被他冷冰冰地挂掉了。   第三个电话来的时候,他终于没了好脾气,抓起话筒:“我都说了没空……”   “克利夫兰先生,博纳先生来找您了,现在人就在前台。”接线员小姐轻声说。   詹森皱了皱眉:“让他进来。”   门被推开,金佰利投资公司的总裁博纳笑着走进来:“你可真是个忙人。”   “您可比我忙得多,多少项目追着您想让您投资,华尔街的风怎么把您吹到我这了?”詹森给走到酒柜旁,“喝点?”   “不加冰。”博纳笑笑,志在必得地坐到了沙发上,“克利夫兰,你我都知道我来是想干什么,我也就不跟你绕圈子了。”   詹森把酒递给他。   “滕家出了事,滕时不知所踪,但是飞车行业正处于关键的风口上,不能停滞不前,你作为公司的首席技术总监,是时候该为自己考虑了。”   博纳喝了口酒,见詹森没什么表情,他说得更直白了一些:“我们希望你能自立门户,跳出TR集团,以你的能力和才干,完全可以把飞车行业发展壮大。我的团队可以给你最好的支持,无论你需要什么,我们都有最好的资源。”   詹森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淡淡道:“你觉得我自己也可以?”   博纳心中一喜:“你当然可以,你的能力有目共睹,整个M国除了你以外没有别人能扛起飞车的摊子。说实话,很多年以前你在MIT研究的项目我们的团队都想投资来着,你值得最好的。”   没有人能让博纳的身份主动套近乎,除了像詹森这样的人。飞车行业是时代的钻石,谁掌握了飞车技术,谁就掌握了整个时代的新财富。   詹森笑了,他坐在老板椅上,金发在乌云缝隙的透出的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一双蓝眼睛看着博纳:“你对我这么了解,难道不知道当初我高中的那个项目,是滕时给我的想法吗?”   博纳脸上的笑意僵住。   “滕时是我这辈子见过唯一一个真正的天才,他的技术能力远在我之上,我们所有的团队加起来,或许都不及他的十分之一。飞车之所以有现在的成就完全是因为他。”   “你说脱离了滕时我能自立门户?”詹森笑了,“天方夜谭,没了他,我们连飞车的一个零件都完成不了,飞车所有的最精密的零部件、最核心的技术,全都是滕时提供的,我们做的不过是根据他的念把实物做出来而已。”   博纳的嘴角有些抽搐,擦着冷汗:“有些夸张了吧。”   詹森站起来,按下办公桌上的一个按钮,刹那间,他旁边的墙向上升起,露出隐藏的办公区,房间当中悬浮飞车模型正在当中漂浮着,那模型的精细程度令人咋舌,每一处细节如果点开,都能看到无比详尽的细节和计算公式。   “完全不夸张,这是艺术品。”詹森的瞳孔中倒映着飞车的3D模型,平时没什么表情的眼底终于毫不掩饰地露出崇拜和敬佩,“他是我这辈子唯一佩服过的人,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又这种能力。”   博纳站起来,视线几乎无法从3d模型上移开。   詹森回过头:“博纳先生,你是这个星期第八个找我的人,但是我想告诉你,就像我之前告诉所有的说客一样,我这辈子永远和滕时站在一边,他是我的合作伙伴,更是我的偶像,当然,这话我从来没对他说过,毕竟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低头,但是今天你可以把这话传出去。”   博纳深吸一口气:“是我的判断失误,克利夫兰先生。”   詹森笑着拍了拍博纳的肩膀,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另外,朋友间的提议,博纳,不要再找任何试图研发飞车的公司取代TR。滕时只是暂时有事,不是不回来了,等到他回来,任何试图搞事情抢生意的人,都会被他虐哭的。”   *   黑夜降临山谷,山洞里噼里啪啦地烧着火。   雨天过后满地的树枝都是湿的,奚斐然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堆干燥的木头,用打火机点燃了。   他不敢把滕时放进车里,那车立得不稳,随时可能往下掉,好在附近有个山洞,地上干燥平坦。   滕时依旧昏迷着,奚斐然把他放在火堆旁边,自己守在洞口,隔一会儿就上去看看有没有路过的车辆,不过这种天气和时间,多半是没有的。   已经凌晨了。   奚斐然在滕时身边躺了下来,脖颈上挂着的尖晶石戒指硌了他一下,他把戒指从领口拎出来,攥在手心里,想起了很多事情。   这枚尖晶石戒指是他母亲送给父亲的礼物。   当时他们是大学同学,那个时候任玉还不是奚沛恒的女朋友,她长得漂亮,又是混血,性格又好,学校里有很多男生都在追她。   任玉却对恋爱没什么兴趣,她和这个年纪渴望爱情的小姑娘不一样,她更大的乐趣放在生活上,她喜欢冲浪、跳伞、做银器、喜欢太空也喜欢物……任何有创造性和神秘感的事情她都喜欢,她就像是漆黑夜空中的一颗颜色不同的星星,美得张扬恣意,让人遥不可及。   奚沛恒是任玉的学长,物社团社长,在社团里第一次见到任玉,一见钟情,但是他不敢表明自己的心迹,喜欢任玉的人太多了,而他除了学习好别无所长。   小奚斐然问奚沛恒:“你喜欢妈妈,为什么不去表白呢?起码让她知道。”   奚沛恒笑着摇了摇头:“就是因为喜欢,才不敢。”   奚斐然不明白那种因为爱而导致的自卑,因为对方太耀眼,所以衬托得自己太暗淡的情感。   奚沛恒说:“我会给她送她喜欢的吃的,会在她上晚课的时候跟在她后面护送她回宿舍,但是我知道我能做到的别人也能做到,我唯一和别人不同的,就是她会经常找我问一下物上的问题,那些问题别人解答不了。”   奚斐然咯咯地在他怀里笑:“她也喜欢你,才会只问你,要不然问老师就行了。”   奚沛恒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孩子都能看明白,我那个时候却看不出来。”   奚沛恒不知道小太阳一样的任玉就喜欢他沉静安然的性格和他惊人的才华。   两人其实是互相欣赏,但是奚沛恒一直不说出来,导致任玉一直以为奚沛恒对他只是学长对学妹的照顾。   就这样一直到了大四,奚沛恒受到外国的科研团队邀请,去J国进行为期一年的培训,临走的时候他让任玉把通讯地址告诉他,自己会给她寄特产回来。   之后的一年里,任玉隔三差五就会收到奚沛恒寄回来的各种东西,有的时候是当地贵重的珠宝,有时是特色的食物,还有的时候是海边的一块化石,或者是他的一份手稿。   很快即将毕业,奚沛恒思索再三终于给任玉写了封信,寄了最后一次东西回来,信上说他毕业之后可能会留在J国。   直到这个时候,他依旧不敢说出自己的爱。   他最后寄给任玉的是一块黑色的尖晶石,这是当地盛产的一种石头,当地人认为黑色的颜色可以保护人一生平安。   奚沛恒自己跑到尖晶石的矿山,买了一块新开采出来的品相最好的尖晶石,找香火最旺的佛寺开了光,寄给了任玉。   然后他在海边喝了一夜的酒。   本以为这是最后一次通话,却不曾想几天后他收到了任玉的回信,和信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用打磨好的尖晶石做成的戒指。   “黑色也很耀眼。”任玉在信里说。   直到很多年之后,奚斐然才明白了奚沛恒那不敢说明的爱意。   她那么优秀,而我那么普通,我凭什么值得拥有她,凭什么配得上她。   只是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消息,我已经足够幸运。   越靠近越忐忑,越喜欢越怕失去。   那种无法宣诸于口的情感,那种因为太喜欢而不断加深的自卑,身在其中的人永远无法抽身出来,只有对方也同样伸出手,才有可能打破魔咒。   奚斐然紧紧攥着尖晶石戒指,看着滕时的侧颜。   他无法拥有父母的幸运,因为滕时永远不会喜欢他,他像是困在囹圄中的鸟,看着近在咫尺的绿洲却无法靠近。   他忍不住向着滕时伸出手,只需要再近一点点,他就可以碰到那淡色的唇。   滕时的呼吸加重,眉头轻轻蹙起来,发出了痛苦的呢喃,汗水浸透了衣领。   奚斐然一下子坐起来,伸手探上滕时的额头。   滚烫。 第126章 告白   滕时的额头摸起来滚烫,奚斐然掀起盖在他身上的衣服,就看到他伤口的位置已经又渗出了血来。   很有可能感染了,这样下去滕时坚持不了多久了。   天为什么还不亮……   奚斐然抚摸上滕时苍白的脸颊,山里气温低,他的大部分衣服都盖在了滕时身上,滕时下意识去贴他冰凉的手指,滚烫的脸颊蹭在他的掌心里。   奚斐然的手被焐得发烫,心里也疼得发烫,他俯身,额头贴上额头,轻声说:“再坚持一下。”   雨已经很小了,或许会有车经过。   奚斐然起身站起来,手撑地的时候,被刀划伤的伤口忽的一阵剧痛,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手臂也已经有些化脓了。   他随便包了一下就打算出去,却忽的听到滕时叫他。   “奚斐然……”   醒了!   奚斐然立刻坐回去:“我在。”   滕时的神志逐渐清醒过来,烧得嘴唇干裂,说话时的气息都是微弱的:“别去了……这里偏僻,平时不会有人来的,只能等阿槿找到我们……”他像是精致易碎的冰雕,汗水顺着他的洁白如玉的侧颈,滑落到衣领里,“陪我说说话……”   奚斐然按住他放在地上的手:“好。”   雨彻底停了,林子里满是潮湿的味道,天色未明,只有噼里啪啦的火在一旁燃烧着,发出明亮的光,在山洞岩壁上映出一躺一坐两个影子。   原本的躁动焦灼的心竟也安静了下来,现在能做的只有等。   滕时的胸口起伏着,右手搭在小腹,细瘦的腰被绷带缠得很紧,呼吸显得有些艰难。   奚斐然给他擦掉汗珠:“很疼吗。”   滕时的冷汗擦掉又瞬间凝结,漂亮的眉目里透着隐忍:“比最严重的肠痉挛好一些……”   手指缝隙下,那平坦紧实的小腹上两条清晰马甲线向下延伸,消失在衣物遮挡之下,皮肤白皙如雪,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   奚斐然轻轻按揉起滕时的小腹,说是按揉,其实没有用力,手指在光滑的小腹上打圈,更像是安抚。滕时的肠子受伤情况不明,他不敢按重。   “可能要留疤了。”奚斐然轻声说。   滕时垂手闭眼:“留就留吧……”   “你不该帮我挡的,”奚斐然又说,“我身体比你结实,就算挨一刀也没事的。”   滕时睁开眼看着他:“你知道滕禹肚子上也有一道疤吗……小时候他为了救被人贩子拐卖的我被捅了一刀,如今我为了救你也被捅了一刀,哥哥为了弟弟豁出性命,本就是应该的……”   “谁说的,弟弟救哥哥更应该,”奚斐然说,“疤留在我身上,我骄傲一辈子。”   滕时忍着疼哑声笑:“你是个奇怪的小孩……”   “小时候你照顾我,现在应该我照顾你了,”奚斐然说,“你得给我这个机会。”   滕时:“我体弱多病,本就是你照顾我更多……”   奚斐然顿了顿:“你记得有一年我半夜发高烧吗?你给我擦身子喂药,一整夜没合眼。”   滕时摇摇头:“记不清了。”   “我十一岁的时候。”奚斐然提醒他,“冬天。”   滕时想起来了:“是那次,为了照顾你,我错过了滕仲云组织的晚宴……说起来,那次你是不是故意的……”   奚斐然揉按的动作一顿,看向滕时。   “你身体好,但那次却病得突然,滕仲云原本想在那次晚宴上,把一个烂摊子推给我,结果我没去成,他错过了时机,也就作罢了……”   奚斐然垂眸。   滕时看他的样子就已经心知肚明,轻轻叹了口一起。   奚斐然承认了:“我是故意的,我半夜开窗吹了一夜凉风,把自己冻感冒了,就是不想让滕仲云为难你。”   “我就知道,”滕时叹息,“你这孩子,怎么舍得对自己这么狠……”   对自己狠的人,对别人也狠。   虽然平时奚斐然看上去性格平和,但滕时知道,奚斐然的骨子里有种非常坚硬的执拗,狼崽子似的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戾。   等到遇到了他真正在意的事情,他不会有一丝心软。   奚斐然帮他把衣服盖严实:“这次滕家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有应对的方法吗?”   “你觉得呢?”滕时看着他轻声说,“你也在滕家的困局之中,你觉得后续会是怎样的……”   “蒋洲成既然用了手下这颗棋子,就肯定会做万全的准备,手下那里一定会有完整的供述和认罪记录。想要破解的话,滕禹必须找到这个手下被蒋洲成威逼利诱的证据,比如蒋洲成给他家里人的转账之类的。”   滕时:“以我对蒋洲成的了解,他不会留下这样的证据……”   奚斐然吸了一口气,在滕时的肚子上轻轻揉着:“那我看难了,证明不了手下是受蒋洲成指使,那他的话就是真的,证据在那里摆着,滕玟无法脱罪,只能坐牢。”   空气一时很安静,然后奚斐然意识到,滕时在看着他,那目光很难描述,像是确认了什么之后的释然,带着点说不清的落寞。   “那如果能证明呢……”滕时的声音很轻,奚斐然的心脏却猛地收缩了一下。   “你既然可以查得到夏蕾和蒋洲成的记录,证实他们曾经是男女朋友,那也可以通过蛛丝马迹找到蒋洲成的手下阿黄受蒋洲成指使的记录,即便可能会受到阻碍,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奚斐然笃定摇头:“不一样,我之所以能通过夏蕾的手机查到夏蕾和蒋洲成的关系,是因为滕玟告诉了我夏蕾的密码,我才能侵入后台,蒋洲成和他手下阿黄这两个人的密码我都不知道,查不了。”   “阿然,”滕时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能力,隐私在你面前就像是一张窗户纸,拦不住你的……”   奚斐然看着滕时,滕时也看着他。   “但是你不愿意继续查了,为什么?因为你不喜欢滕玟?不……是因为你看明白了,如果这个时候不继续查,可以把滕仲云拉下水……”   奚斐然紧盯着他,瞳孔深黑如深渊,手下的动作停下来:“我没那么大能耐,而且就算判了滕玟的罪,滕家的业务那么大,对滕家的影响也不会有太深,风头过了就过了。”   疼痛从腹腔深处翻搅上来,像是有无数的毒舌在腹中啃咬,滕时的呼吸有些重,捂住已无人揉按的小腹:“在蒋洲成公开构陷之前,你一直都在帮忙……但是今天蒋洲成今天说的话提醒了你……滕家只手遮天,已经到了人人都能看到的地步……”   奚斐然的手指嵌入掌心:“我不明白。”   “国家最近的动向是枪打出头鸟,涉-黑的企业有一个算一个,都逃不掉……滕仲云早些年身上就有类似的传言,是借着我母亲结婚,才把自己摘干净,但是现在靳老爷子不保他了……”滕时喘息着,“他的处境很微妙,上面的人想要拿住他的把柄,但是又怕他强大的势力反攻……所有人都在看着,等一个机会,滕玟的事情就是机会,一旦滕仲云出手保滕玟,他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奚斐然:“滕仲云不会管滕玟,你说过,他只需要留一个继承人,你们当中谁落马他都在一旁看热闹。”   “对我和滕禹是,但是对滕玟不是……”高烧让滕时苍白的脸颊浮上了异常的红色,看上去竟有种莫名的娇艳,“他对滕玟不一样。滕玟之前闯出来的每一次篓子,都会被悄然化解,他的人生路上处处顺畅,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我一开始一直以为是因为滕玟还小不足以让滕仲云上心……但后来发现,滕仲云根本不会像对付我和滕禹一样对付滕玟……”   奚斐然摇头:“我不解。”   “我也不解滕仲云这样做的原因……但是事实就是如此……”疼痛让滕时的声音有些哑,“而且我相信你那么聪明,不会发现不了……”   “阿时,”奚斐然拿起他额头上已经被烫热的毛巾,“你烧糊涂了。”   “我希望我是烧糊涂了,”滕时说,“但是我太了解你了……”   奚斐然轻轻撩开他额头被汗水打湿的碎发:“刚才试探我呢,是吗?”   指尖的温度烫得他发抖。   “我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但是没想到回来的这么快,”滕时虚弱地闭上眼,“你和滕家总会站在对立面上……”   奚斐然的心脏像是刀割一样,终于一把抓住滕时的后颈按向自己,再也藏不住:“灭门之仇!你明白那是什么感受吗!”   滕时的身子被他微抬起来,顿时溢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抓住了奚斐然的上臂:“我不会逼你帮滕玟,甚至你之后如果对滕家动手我也不会管,你有你自己的选择……”   奚斐然猛地吻了上去。   别说了!   我不想听!   他不要滕时尊重他的选择,他要滕时骂他,说他没有良心,求他帮忙,让他为了自己不要和滕家反目。   他的想法总能被滕时一眼看透,无论藏得多么深,哪怕一点心思都没有露出来,滕时都会一眼明白他在想什么。   可滕时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任由他沉沦。   他什么都懂,却又什么都不懂。   疯狂的情绪决堤而出,所有的压抑和隐藏,全部在这一刻爆裂,奚斐然像是撕咬一样亲吻着滕时:“我喜欢你!”   “你疯了!……”滕时挣扎反抗,却被奚斐然死死按住了的双手。   “后悔养我吗?”奚斐然压住滕时,避开他受伤的腹部,膝盖顶进了他膝间,如同野兽一样双眼发红地喘息,“我恨滕仲云,但是我就是喜欢你,阿时,你要我怎么办?”   “可我不喜欢你,”滕时腹痛如绞,身子颤抖着,桃花眼含着痛意,像是被风雪璀璨零落的梅花,“你是我弟弟……”   “我不是!”奚斐然抱着滕时的后腰,手指收紧,舌尖撬开他紧闭的唇舌侵入进去。   滕时的喉中发出痛苦的呜咽,奚斐然的疯狂让他受伤的腹部如同撕裂一样剧痛,他死死抓住奚斐然的肩膀,指甲几乎嵌入他的后背。   周围的跳动的火仿佛燃烧到了人身上,奚斐然疯狂地亲吻着他,想要滕时和他一样感觉到这份炙热,夺走滕时全部的呼吸,桎梏住滕时所有的动作,得到的却只有抗拒和躲避。   滕时被吻得双眼含水,双颊发红,明明是该显得娇艳欲滴的神清,可奚斐然却从那深黑的眼底看不出一丝意乱情迷,那双桃花眼底有痛意,有愤怒,更深处是纵容,像是无奈的长辈看待犯错的孩子。   他永远冷静而清醒,温和而疏离。   坠入欲-望深渊的只有自己。   奚斐然的心都碎了,他感觉自己几乎要疯了,他炙热的感情仿佛遇到了寒冰,被冻住了。   在这绝望中他发了狠,他不信滕时能心如止水置身事外,就算是木头也应该有感情!   “唔!……”滕时的眼睛忽的睁大,奚斐然按住了他的小腹揉了几下,然后滚烫的掌心向下探了进去。   炙热的温度烫得滕时猛地弓起了身子,声音终于出现了裂痕:“放开!……”   奚斐然不放,反而变本加厉,滕时的耳朵上漫上绯红的颜色,身子一阵阵痉挛,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奚斐然……啊……”   “帮我把脖子上的戒指摘下来。”奚斐然攥着他,声音带着威胁,“戴在你手上。”   滕时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如同溺水一般,汗水浸透了他的全身,他颤抖地抓住奚斐然的手腕,之前的清冷的淡然被烫化成潋滟的水,几乎是求饶了:“别动了……我肚子疼……”   “戴上。”   不容拒绝,斩钉截铁。奚斐然这次是认真的。   从未有过的被人抓住命脉,滕时始料未及,这个不久前还跟在他后面说什么是什么的小孩子,如今竟将他拿捏在手里,逼迫着他服从。   奚斐然眯起眼睛:“不戴?”   手指微动,滕时的脸上瞬间露出了崩溃的表情,再也承受不住,喉咙里滚动着呜咽,颤抖地摘下奚斐然脖颈上的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正合适。   黑色尖晶石闪耀着微光,仿佛天生就该属于那白玉似的手指上。   那一刻,奚斐然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心里痛苦的空虚终于被填补上,再次低头吻了上去。   第二日清晨,祁南槿终于带着人赶到。   救护车的鸣叫打破了山谷的宁静,载着两人向着最近的医院疾驰而去。 第127章 送走   滕时和奚斐然连夜被送往了附近最好的医院,本以为受伤严重的是滕时,到了医院把滕时送进了手术间,奚斐然忽然晕倒在了门口。   护士医生围上来,才发现他手臂的伤口已经感染化脓了,情况并不比滕时好几分,于是奚斐然也被火速推进了手术室。   一夜之间,不知有多少人无眠。   *   雨过天晴之后是个大好的艳阳天,飞机从J国首都起飞,穿越海峡,在崇景降落。   森博士从机场一路赶到医院,行色匆匆,身边没有带助手,一个人拎着一个公文包。   没有穿白大褂,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小老头,戴着一副圆框眼镜,走路的时候有点驼背,看上去既不高大也不精明,甚至有点猥琐,如果不说,大概没人知道他是享誉全球的顶尖神经科学家。   医院是一家高级私人医院,森博士穿过亭台楼阁的门口花园走进大门,一进门就有人给他领路。   那人一路带他上了五层,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森博士还想打探滕时的情况,见对方这样,也只好作罢。   “少爷在最里面那间。”领路人出了电梯,恭恭敬敬一鞠躬,转身就退下了。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下森博士一个人,他下意识整了整自己的领口,微微挺直身子走向了最里面,敲了敲门。   “请进。”   森博士推门进去,就看见滕时躺在床上。   第一眼看见的是他搭在小腹上的手,那双手修长白皙,一看就知道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手背上插着各种管子,细针没入青色的血管中,给人一种易碎的感觉,   滕时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身旁摆放着各种仪器,洁白的床单被子映得他容颜似雪,却衬得一双眸子格外的深黑。   “森博士,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吧,”滕时轻轻笑了一下,“不好意思不能起身迎接了。”   “不用不用。”森博士说着不太流利H国话连连摆手,“奚斐然几个月后即将成为我的学生,我很高兴我的朋友梁晨能把他介绍给我,他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我也一直很想和培养他的您见面。”   滕时:“请坐吧。”   森博士于是在他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您这次出的车祸还挺严重的。”   “还好,树枝穿过了我的肚子,但是没有伤到重要脏器和血管。”   “吉人自有天相……说实话,接到您的电话的时候我很惊讶,那时候您还在救护车上吧,我以为您说的见面至少是一个月后,没想到手术后第二天就见到您了。”   滕时的手搭在腹部:“有些急事,等不了。”   明明还是闲聊的氛围,森博士的心脏却微微收紧了,他保持着笑容,问:“那么请问,具体是什么事呢。”   “森博士,您既然能在我的邀请下来到这里,有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就不必绕圈子了。”滕时轻声说,“这些年我偶尔还会做噩梦呢。”   森博士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科学的进步需要牺牲,但是用非自愿的人来进行实验电击,而且还是孤儿院的孩子,这样的事情放在哪里都骇人听闻。”滕时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手背,“更何况,用的是我们国家的孩子。”   “这样的事情我早就不做了!”森博士冷汗打湿后背。   “真的吗?”滕时轻描淡写,手指在手背上描摹,仿佛勾勒着什么形状。   森博士心里的弦啪的一下断了,他是科学家,不是商人和政治家,根本扛不住滕时这样的心压迫和话里有话的尖刺。   “我是为了人类进步!”森博士豁然站起来,双眼发红嘶吼道,“如果没有人类实验,AI的发明创造要滞后几十年!AI如果出现了,你知道世界会发生多大的变化,那是天翻地覆,多少人会从中受益!人类社会将得到质的飞跃!”   滕时说:“我知道。”   森博士愣了一下。   不知回忆起了什么,滕时深不见底的眼底微微波动:“我知道。”   “但不该以这样的方式。‘滕时话锋一转,“以小部分人的生命来换取人类社会的进步,在你看来天经地义,但那些孩子们呢,你给了他们选择的余地吗?他们的命凭什么由你说了算,就因为你的目的崇高吗?”   森博士:“我!……”   “你的把柄在我手里,”滕时明明是半卧着,却让森博士感觉到了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当年的所有证据都我都有留存,想要把你拉下神坛,随时都可以。”   森博士瘫软在椅子上,虽然在来之前他已经有了这样的心准备,但是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觉得天塌了。   他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自己做的事情会被别人拿捏住把柄,滕时给他打电话叫他过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天到了,他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他是为了伟大而崇高的想而犯的罪。   这世界上没人能解他的想,AI人工智能的出现将改变一切,医疗、教育、金融……那将是全新的时代。   而他将成为神,成为创造出人工智能生命的造物主,名留青史!   不豁出去怎么行!   他要做AI之父,被刻在人类史上!   即便要付出代价,他也认了。   “你想干什么?”森博士看清了现实,也冷静了下来。   滕时:“我要你把你知道的一切都教给奚斐然。”   这个要求出乎寻常的简单,森博士冷道:“他即将成为我的学生,我本来就会教他。”   滕时冷笑一声:“你会教他怎么写论文怎么做数据,不会教他真东西。”森博士僵住。   滕时步步紧逼:“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你自己想自己站在巅峰,身侧不容他人觊觎,因为你怕有人比你优秀,抢了你的风头!你的助手、你现在的学生,哪个不是吃着你的残羹剩饭,还以为受了你天大的恩赐!”   “是!”森博士被他逼急了,“我是这个领域的神!我凭什么把我的毕生所学教给别人!”   空气安静下来,几秒钟之后滕时的桃花眼底浮起清冷的戏谑:“如果世人都知道你是个用孩子做实验的疯子,你所有的实验数据都沾着血,你觉得他们会把你当神,还是当罪人?”   森博士脸上的肌肉疯狂抽搐,怒目圆睁状若疯狂。   滕时看着他:“当你的事被媒体大肆渲染,冠上名杀人魔的名头成为猎奇的风向标,所有人都将关注点放在你的罪上,当你的故事成为热门的厕所读物的时候,谁还会在乎你的成就?”   仿佛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森博士骤然惊醒,然后像是被熄灭的火一样,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   “怪我当初大意,落了把柄在你手里,”森博士跌坐回了椅子上,终于放弃了抵抗,“我没有拒绝的权利了,是吗?”   滕时枕着枕头看着他:“你没有了,森老。”   森博士苦笑一声,仿佛苍老了了好几岁:“好吧,我会尽力教奚斐然,但能不能跟得上,就看他自己了。”   “您尽管教。”滕时笃定地淡淡道,“他跟得上。”   “我还有一个请求,虽然我知道我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森博士紧盯着滕时,眼睛微微亮起来,里面透着试探的渴望。   滕时呼出一口气:“你想要我的脑部数据。”   “没错,”森博士本不敢提的,但是事情已经说开到这种地步了,他的底牌已经被滕时翻得底儿掉了,那他也就豁出去了,“很多年前你在孤儿院里留下了脑部数据,那些数据跟我以往看到的都不一样,你的大脑里藏着我看不懂的东西,我想研究出来那是什么。”   那是穿越的证据。滕时在心里说。   论上来说,因为他是穿越回来的,所以应该有两个灵魂同时存在,一个是这个时空的小滕时,一个是三十多岁的自己。   两个灵魂合二为一,成为了今天的他。   但是这种融合是能在大脑上看出来的吗?   这本该是玄学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他的大脑里体现,如果真的能在大脑里观测到,那还是玄学吗?   空调开得温度不低,但是滕时却感觉身子有些发冷。   如果森博士所说的他大脑里的“看不懂的东西”,真的和他穿越有关,那会不会说明有一种可能……   ……他穿越回来,不是老天作怪,而是人为。   只有人为,才会在人的大脑里留下痕迹。   什么人想让他穿越回来?   宁愿冒着改变历史、让原有时间线崩塌的风险?   这一刻滕时意识到,他原本随遇而安的心情根本就是自欺欺人,他自己也想知道答案。   滕时抬起头:“你倾尽所有教授奚斐然,我会每个月把我的大脑数据让专人记录下来,提供给你。”   森博士狂喜:“成交!”   滕时的大脑对他来说就像是金矿,研究的含金量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这种喜悦甚至冲刷了他被滕时拿捏的苦恼。   森博士站起来:“那让奚斐然两个月后来找我吧,我等着他来。”   滕时:“不。”   森博士一愣,不知道滕时为什么又突然变卦:“怎么?”   滕时放在腹部的手指微微收紧,失去血色的嘴唇似乎比之前还要苍白几分,看着门的方向,许久,像是下定了某种非常艰难的决心,他轻声说:“他今天就跟你走。”   *   奚斐然的手术非常成功,他的手部功能没有受影响,只要好好休养,之后举铁什么的都不影响,唯一值得担忧的是感染,不过也已经通过药物控制住了。   手术出来之后奚斐然一直昏睡着,按来说今天应该能醒来。   医生准时来到奚斐然的位于五层的病房查房,估摸着小伙子体质好,这会儿应该差不多已经醒了。   他推开门,却看到屋子里站着好几个人,其中一个正在往奚斐然的胳膊里打针,药已经推到底了。   “你们干什么的!”医生大惊失色,冲过去推开他们,“你们在给病人打什么!保安!保安!……”   “不用叫了,是我让他们打的。”围在床边的人分散开,露出了滕禹冷酷淡漠的脸,“打的是让他能接着睡几个小时的药,奚斐然今天出院。”   医生震惊地张大了嘴,他知道滕氏是这座医院的大股东,但是这也太乱来了:“奚斐然刚做完手术,怎么可能出院?你们要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他带走?”   “他会在J国继续接受治疗,”滕禹说,“感谢您给他做了手术,接下来交给我们就行了。”   “可!……”   医生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滕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明明什么都没说,可他却感觉到了一种无声的警告,让他再也无法发出一个字。   几个手下推着奚斐然的床离开病房,走了没几步,滕禹忽的说:“等一下。”   安安静静的医院走廊里一片纯白,右手边是一扇关着的门——那是滕时的病房。   滕禹顿了顿,示意推着奚斐然的众人在门口等着,自己推开那扇门走了进去。   滕时躺在床上,透过落地窗看着窗外,外面阳光明媚,柔和的光洒在他长长的睫毛上。   滕禹安排的接森教授和奚斐然的车已经等候在楼下了。   “你确定要把他送走吗?”滕禹走到滕时病床边,“现在还能反悔。” 第128章 兄弟   滕时的目光从落地窗转回来,看向门口,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奚斐然被推到门口的床边挂着的吊水。   奚斐然必须走,他的灭门之仇和滕家利益终究到了不可调和的一天。   这些年,仇恨就像是悬在奚斐然头顶的剑,一直折磨着他。   即便奚斐然表现得乖巧懂事人畜无害,但是滕时知道他内心深处的藏着的痛苦有多深,每当午夜梦回,那血淋淋的断肢和人体残骸都会让他从梦中惊醒,双眼猩红再也无法入眠。   一夜又一夜,他的父母朋友一次次在他的眼前被杀死,那是深入骨髓的恨和痛。   复仇!   只有让伤害他的人都付出代价,让蒋洲成和滕仲云都落马,奚斐然才能真的安心。   这么多年的养育,滕时其实早就做好的了准备,他尽力把奚斐然拉扯大,就是为了让他有足够的本事安身立命,然后就放他走。   可谁知,在这日久天长的陪伴中,竟然滋生出了不一样的情愫。   滕时不知道奚斐然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自己的,或许起初只是依赖,但对于一个失去所有亲人的孩子来说,这种依赖就是他所拥有的全部了。   在半夜听到奚斐然被梦魇折磨发出的痛苦的呢喃,滕时会把他从被子里抱起,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安慰他入睡。奚斐然小小的身子就紧紧地贴着他,两只小手搂着他的脖子一夜不放。   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吗?   滕时不禁又想起了自己,他胃疼难忍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会忽然感觉床铺凹陷,有人爬上来擦掉他额头上的冷汗,从背后抱住他,按揉他痉挛作痛的上腹,直到他沉沉睡去。   两个不完整的灵魂在深夜中相拥,究竟是谁在贪恋谁的温暖?   滕时深吸一口气,不敢再多想。   自己是奚斐然名义上的哥哥,哥哥和弟弟之间,怎么能存在亲情之外的东西。   他必须把奚斐然送走。   放任下去不会有好结果,奚斐然一边想着复仇,一边又对自己感情日益加深,等到真正交锋的那一天奚斐然该怎么办?到时候只会让他深陷到更痛苦的折磨中。   这种畸形的爱意本来就是不对的。   自己不可能回应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斩断他不切实际的幻想,把他送回到正轨上。   如今森博士那边也已经安排好,奚斐然会接受最好的教育,在最爱的领域钻研下去。   久而久之他会忘了自己,或许在多年后两人还会相见,那时想起如今的荒唐,只怕只会一笑而过吧。   人和人的缘分总有尽头,自己的和奚斐然的缘分也应该到此为止了。   “把他推进来我再看看吧。”滕时对滕禹轻声说。   滕禹招招手,让人把奚斐然推进来。   病床上的奚斐然安静地睡着,被子下勾勒出少年强健的身体线条,眉心舒展,像是做着一个好梦。   滕时抬起手,帮他盖了盖被子,然后对滕禹点了点头:“送走吧。”   他的语气淡然无波,就好像只是像往常一样,让滕禹顺路送奚斐然去上学。   周围没有人说话,滕禹看着滕时,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   滕时侧过头,紧紧咬住牙关,又说了一遍:“送走吧。”   滕禹没再说什么,对着手下做了个手势,于是众人推着奚斐然的病房走了出去,滕禹走在最后,带上了门。   滕时在床上躺着,闭上了眼睛。   不远处响起电梯的叮声,然后是床下轮子滚动,被推进电梯的声音,之后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周围陷入了安静,仿佛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他自己。   滕时忽的猛然睁开了眼睛,拔掉了手上的输液管子。   细小的血珠子一下子从手背上冒出来,他踉跄地掀开被子下床,刚做完手术的身体虚弱得根本支撑不了走路的动作,他几乎是直接跪倒在地上,膝盖落地发出的重响。   疼痛窜上来,滕时死死抓住床沿,额头上冷汗淋漓,他喘息着捂住肚子,挣扎着一点点挪到了落地窗前。   奚斐然正被人从楼里推出来。   滕时按着玻璃窗向下看,看着奚斐然被送上车,心脏像是被什么从最中间的位置撕裂开了。   怎么就这么快呢。   把小奚斐然抱在怀里的场景还犹在眼前,那时候他还那么小,自己一只手就能拎起来,被抱起来的时候,两条小短腿就在下面晃啊晃。   八年的时间转瞬即逝,他还以为会有很久,却没想到快的像是一眨眼。   “阿时,你这周末别出差好不好,我又考了第一,能不能陪我一起去游乐园……”   “阿时,你看我做的机器人,它可以自动提醒你吃药,以后我不在了,他也可以照顾你。”   “哥,你别生我气了……”   “哥……”   记忆中小小的孩子以飞快的速度长大,墙上的身高刻度从不及腰高到超过他的头顶……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缠着他让他帮忙答疑解惑了,不会有人给他准备好早饭开心地看着他一点点吃完,不会有人把他气得胃疼,也不会有人在夜晚搂着他一起入眠了。   从未有过的酸楚席卷上来,压抑的情绪决堤而出,让滕时痛的喘不过气来。   他上一世习惯了孑然一人,身边从未有过亲密的关系,这一世却被一个小东西从小缠上,渗入了生命当中,让他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和依赖。   如今要送他离开,就像是把纠缠的血肉强行分离撕扯开,灵魂都被带走了一半。   以后奚斐然无论做什么选择都和他无关,他经历了什么,自己也不会知道。   他们甚至可能不会再见了。   按在窗户上的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仿佛要透过这层玻璃去抓住什么。   病床上的奚斐然手指轻微抽动了一下。   滕时的呼吸都静止了,睁大了眼睛,然而下一秒,车门关上了。   车子启动,驶出医院的大门。   过往的一切仿佛云烟,随着汽车扬起的尾气,消散在了盘旋而上的风里。   *   看守所。   “哥,怎么这么多天还不放我出去?案子还没查清楚吗?”隔着一层玻璃,滕玟紧紧抓着电话听筒盯着对面的滕禹。   他在看守所里已经待了将近一个月,瘦了一大圈,脸上的肉都凹了下去,眼底全都是血丝,俨然从富家小少爷变成了落魄的阶下囚。   滕禹坐在他对面安慰他:“再等等,我们还在想办法,恐怕还得一阵子。”   “已经想了一个月了,还没想出来!”滕玟激动得声音都提高了几分,按住玻璃,“哥!你不知道我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都欺负我!这里什么人都有,杀人的放火的,最看不得我这种富家子,我都快被他们折磨死了哥!”   “事情还在查……”   “父亲不能救我出来吗!以前我犯了错,他都会保我的!”滕玟几乎声嘶力竭,语气里甚至带了哭腔,“哥,我求求你了!让我出去吧,我快活不下去了!”   滕禹咬住牙关,欲言又止几秒,终究还是只说出他说了无数遍的几个字:“再忍忍。”   滕玟绝望地瘫回了椅子上,感觉最后一丝希望都被夺走了。   他从小活得不见光,十几岁才被滕仲云接回来,过上了养尊处优的日子。   他本以为自己以后是少爷了,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活了,却不曾想稍不留神,那些荣华富贵就又都被夺走了,他又变成了那个一无所有的私生子。   当初滕时明明跟他说过,只要自己安分守己,是他的总会是他的,滕时之后会把暂时扣下的生活费都还给他,将来家里的产业也会交给他。   明明自己一直好好的,不过是谈了个恋爱,怎么就……   滕玟忽的抬头:“二哥怎么不来看我?他已经好久没来了。”   “他出车祸受伤,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不是说他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吗?”滕玟眼底有什么在剧烈翻动着,好像隐约猜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忽的问:“大哥,是不是二哥不让你放我出来?”   空气陷入了短暂的安静,滕禹眉头皱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就在这时狱警走过来,告诉滕玟探视时间到了。   滕玟忽的感觉浑身发冷,心底里有个可怕的猜想越发强烈。   为什么一直不放我出来?   如果我进了监狱一直出不来,那这么多年滕时扣下的属于我的钱,是不是就不还给我了?   那笔钱攒了那么多年,是一笔巨款!   先让我的名声臭了,占据我的钱,然后再把我挤出滕家的继承人序列?   滕玟的思维越来越混乱,连日的极度神经紧张和缺乏睡眠让他的思维无法集中,心底里关于自己卑微出身的阴影,在此刻仿佛变成了可怕狰狞的怪物在他耳边疯狂嘶吼,从小安全感的缺失,让他被抛弃的恐惧达到了极点。   他害怕回到那种被人瞧不起的境地,害怕失去他所拥有的一切。   不可能的,那是我亲哥,他不会做这样的事!他极力说服自己。   可是如果滕时没这想法,为什么不放我出来,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没有办法!   “到时间了,家属回去吧。”狱警催促着。   滕禹站起来,这动作忽的刺激到了滕玟,他猛扑过来疯狂地拍打着玻璃:“大哥救我!二哥不想让我出去!”   滕禹瞳孔一缩。   狱警立刻冲过来按住滕玟:“老实点!”   “大哥!大哥!”滕玟声嘶力竭地大哭,精神濒临崩溃,“二哥想把我困死在这里!……”   “闭嘴!”滕禹暴吼一声,气得发抖,他知道滕玟性子软弱,恐怕接受不了还出不去的事实。要闹起来,却没想到滕玟竟然怪到了滕时身上,简直离谱。   “不放你出来是我们共同的决定!”滕禹怒道,“滕家正在风口浪尖上,你一旦踏出看守所,滕家就会变成众矢之的,被打上干扰司法秩序、涉-黑的标签!你如果有点脑子能想一想,就知道这是别人设的圈套!”   滕玟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如纸。   “连自己家人都不信你还信什么!”滕禹冷然起身,“如果当初你一点都不碰那药,别人能有可乘之机?你会出来,但不是现在,正好趁这段时间好好反省。以后再说这种话,我一定打断你的腿!”   前几天刚下了雪,路边的积雪还没化。   车子里开着暖风,窗户开了一条小缝,滕时靠在副驾驶上闭目休息。   白皙的面容仿佛精致的白瓷,乌黑的睫毛如同两道羽扇,他大病初愈,身子非常虚弱,车里暖烘烘的风吹着,他的手脚却还是冰凉的。   滕时本想着闭着眼想想事情,想着想着意识就有些混沌了,继而腹中又开始隐隐难受,浑身都没力气。   车门忽的被拽开,滕禹冷不丁坐进了驾驶座。   滕时费力地睁开眼,就看到了滕禹黑如锅底的脸。   “说了?”滕时轻声问。   滕禹咬着后槽牙启动车子:“小混蛋,竟然以为是你故意落井下石,他根本不知道这些日子你都做了什么,我们马上就能……”   “他还小,有些事情看不明白也正常。”滕时打断他,艰难地支撑起身体,微微坐直了些。   滕禹把车子拐上主路,冷道:“你小的时候不这样。”   滕时苦笑。   “有的时候,我总觉得……”滕禹欲言又止,“算了,不说了。”   “你觉得他和我们不像。”滕时虚按着腹部。   他和滕禹之间,虽然性格天差地别,长相身材也完全不一样,但是总有一些地方是有对方的影子的,比如处事方法和某些思维方式。   但是滕玟却几乎找不出来和他们相似的地方,除了长得隐约能看出来是兄弟,其他地方完全没有类似之处。   “他的成长环境和我们不一样,小时候他和林姨过的是苦日子,”滕时说,“给他些时间。他遭人诬陷,这种反应也是正常的。”   滕禹真是被气到了,握着方向盘脱口而出:“如果遭遇这种处境的是奚斐然,他肯定不会这样。”   说完他就感觉自己说错了话,自从奚斐然被送走,滕禹就一直避免在滕时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他怕滕时伤心。   却没想到滕时只是淡淡地说:“奚斐然是比同龄人成熟一些。”   “他最近……”既然提到了,滕禹干脆就问了下去,“还给你打电话吗?”   滕时顿了顿,摇摇头:“不打了。”   不打了。   起初奚斐然刚到J国的时候,周围人告诉他,滕时送他出国是为了避避风头。   奚斐然因为滕时的擅作主张生气了两天,就忍不住给滕时打电话回来。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那天在山洞里发生的事情,只是聊一些日常。   奚斐然很开心,因为他的伤势很快恢复,没几天就开始跟着森博士做项目了,他就像是掉进金矿的掘金者,每天都兴奋地跟滕时汇报每天森博士教了他什么。   可渐渐的,滕时接电话的频率越来越少,甚至不怎么回消息,奚斐然给他打电话,十个里面有八个打不通,一问就说忙。   敏感如奚斐然,很快觉察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他有些慌了,问滕时是什么意思,滕时却告诉他:“以后跟着森博士好好学,没什么事别打电话了。”   奚斐然傻了,他惊恐地发现,滕时不要他了。   奚斐然发了疯,他拼命的给滕时发消息,说自己错了,自己不该说喜欢他,说当时只是闹着玩,不是当真的。   可滕时一直不回,电话也根本打不通。   奚斐然拎起包就要回国,却发现自己的护照和证件已经全被滕时的人扣下藏了起来。   那一刻奚斐然就像被雷劈了,他先是不可置信,然后爆发出了史无前例的愤怒,他和滕时派来保护他的人大打出手,冲到机场想要闯进去,最后被机场的安保死死按在了地上。   “滕时!有本事你一辈子不见我!”这是奚斐然给滕时发过来的最后一条语音,那暴怒的嘶吼中带着痛入骨髓的绝望。   滕时静静听完,删掉了他的联系方式。   当天晚上滕时出现了最严重的一次术后肠痉挛,止痛药根本不管用,病号服被冷汗打透了好几身,差点把伤口都按裂,最后医生不得已给他打了最强力的镇定剂,才让他沉沉睡去。   ……   车子里陷入了安静。   滕禹不擅长安慰人,许久之后,他有些生硬地说:“心情不好,可以找我聊聊。”   “好。”滕时知道他的笨拙的好意,淡淡一笑,把话题转移开,“最近有关滕家的热度持续攀升,我估计再有一阵就可以收网了,哥,那个人你一定得看好,不能让蒋洲成知道他的存在。”   滕禹点头:“放心吧,24小时有人看着。”   没有人知道,滕时已经找到了证明滕玟清白的决定性证据——有一个小混混亲眼目睹了蒋洲成的手下在小巷子里把毒-品给夏蕾的过程。   说来也真的是运气好,滕时查遍了夏蕾在事发前几日去过的所有地方的监控,发现了有一天,她和蒋洲成的手下阿黄在两个小时内先后从同一个街道经过。   同样的时间段,有个小混混的身影也出现在那段监控中。   小混混那天喝醉了酒,晃悠到小巷子里的时候看到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凑在一起。   他猥琐的心思上来,以为是小情侣在阴暗的角落干见不得人的羞羞事,于是躲在一旁掏出手机录像,却不曾想录到的竟是阿黄把毒品给夏蕾的过程。   他那时不知道这是干什么,只觉得无趣,没看到想看的画面,就溜达回家了,手机里的录像也没删。   那段录像现在正在做技术恢复,因为是晚上照的,画面很黑也很晃,等到修复好了,就是反击的时候。   “滕家现在被骂得越惨越好,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当初所有咒骂滕家的人都会意识到他们被蒋洲成当了枪使,舆论会瞬间调转风向,把滕家捧上新高度,”滕时闭上眼睛,“刚才在看守所,戏做足了吧。”   “做足了,”滕禹拐入右边的路,“蒋洲成安排在看守所的眼线肯定会把我和滕玟的争吵传出去,在他们看来,我们还在为怎么把滕玟捞出去而发愁呢。”   “那就好。”   “这些年你一直不管滕家事业,怎么这次这么上心?”滕禹把车驶入滕家庄园门前的专属小路。   滕时疲惫地睁开眼,狭长双眼皮几乎变成了三眼皮,轻叹一声:“还不是为了你。”   滕仲云怎么样滕时才不在意,滕家垮了他都无所谓,但他在意滕禹。   今年是对滕禹非常重要的一年,滕时知道,这一年滕禹从滕仲云手里新接手了一大块滕家业务。   下面的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位滕家少主的作为,如果滕禹在这个时候没有处好滕玟的事情,让滕家受到影响,他将失去民心和公司元老的支持。   上辈子他和滕禹的关系一直极差,所以没帮忙,眼睁睁看着滕禹在这个阶段煎熬,虽然没有发生夏蕾这件事,当时也有各种让人焦头烂额的事情,滕禹差点没扛过去。   真傻,兄弟之间,怎么可以袖手旁观。   滕时不知道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在滕禹心里激起了多大的波澜,滕禹攥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嗓音有些哑:“谢谢。”   “兄弟之间谢什么。”滕时双手搭在腹部,神色恹恹。   滕禹忽的回过头,看了他好几眼,道:“你是不是又肚子疼了?”   滕时一路都在难受,现在反应都有些迟钝了:“……还好吧。”   好个锤子,人都蔫了。   滕禹看着他鬓角渗出的冷汗,只觉得心都在抽痛。   滕时手术完了之后身子比之前还要糟,肚子疼胃疼几乎成了家常便饭,甚至都习惯了。   刹车,熄火,车停在了别墅前。   滕禹推门下车,滕时艰难地想要拉开自己这一侧的车门,门已经被滕禹从外面拉开了。   “拽我一把。”滕时实在没力气逞强了,他的小腹里面疼得要命,向着滕禹伸出一只手想让他把自己扶起来。   滕禹看着他,忽的弯腰,一手搂他后腰,一手从他膝弯穿过,直接把人抱了出来。 第129章 一个人   滕禹忽的弯腰,一手搂滕时后腰,一手从他膝弯穿过,直接把人抱了出来。   滕时并不矮,179的身高,因为自身的气质和腰细腿长的身材比例在人群中甚至显得鹤立鸡群,但在滕禹的衬托下,一下子就显得纤弱了。   滕时诧异地抓住了滕禹的胳膊。   滕禹低头看他:“嗯?”   都二十好几了的成年男人了,被以这种姿势抱起来,滕时感觉有点别扭:“我自己走就行。”   滕禹冷哼一声:“行,我这就放你下来,然后顺便送你去跑马拉松怎么样?”   滕时:“……”   小阳早早等在门口,见他们从车上下来,立刻帮忙拉开了门。   滕禹抱着滕时大步上了二楼,才把人轻轻放下。   “还有件事……”滕时撑住床沿,在他的印象中,X国明年就要发生政变,对外贸易将受到重大影响,但是他听说滕禹最近正打算在X国投项目,“X国的项目要小心,最好都撤出来。”   话音未落,腹中忽的像是被刀子拧了进去,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滕时按住肚子弯腰,疼得说不出话来。   滕禹皱眉:“先躺好。”   他脱掉滕时的羽绒服,扶着他躺到枕头上。滕时是真的疼,一碰到枕头就捂着肚子蜷缩了起来,动都不想动,   小阳递过来个热水袋,滕禹顺手接过来,低头一看,竟有些轻微的愣怔。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这些年滕时不舒服的时候,都是奚斐然在身边照顾的,距离滕禹上一次照顾生病的滕时,几乎都过去快十年了。   有奚斐然在,滕时的身体从来不用其他人操心。   小阳轻声提醒他:“热水袋现在的温度稍微有点烫,可以先帮二少揉一揉肚子,然后热水袋和揉按交替着来,另外止痛药能不吃就不吃,伤身。”——以前奚斐然都是这么办的。   滕禹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小阳退出去,关上了门。   滕时的脖颈上冷汗淋漓,抬眼时看出滕禹的生疏,低声说:“没事不用揉,歇会儿就好了。”   滕禹脱口而出:“我会揉。”   难道没了奚斐然,滕时就得干疼着?   他坐到滕时身边,掀开滕时的衣服。   掌心下的腹部冰凉一片,就像是被寒冰冻过一样,用力按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里面的抽动。滕禹小心地揉着,一阵阵心疼。   滕时起初心里还有点不适应,然而很快就想起了小时候被这只温热的大手按揉过的记忆,身子渐渐放松了下来。   不过即便滕禹揉得非常细心,疼痛却似乎没有怎么缓解。   不像奚斐然揉的时候。   奚斐然的手像是有一种魔力,只要按上去,就像是被柔和的水流拂过一样,疼痛不一会儿就消散掉了……   不能再想他了。滕时告诫自己。   揉肚子有什么区别,都是自己的心作用罢了。   “找个女朋友吧。”滕禹说,“一个人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找个人照顾你。”   滕时肚子疼得厉害,闭着眼睛,语速都比平时慢了些:“哪个女朋友愿意照顾一个病秧子的。”   “你这么优秀,真想找,别人都得排长队,”滕禹戳破他的借口,“是你自己不上心。”   滕时掀起长长的睫毛看他:“你先找我就找。”   滕禹不上他的套:“跟我比干嘛,我又不急。”   “我也不急,”滕时说,“一个人挺好的……嘶……”   话音未落腹中忽的一阵剧烈的绞痛,滕时抽了口气,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修长的手指攥紧了床单。   滕禹赶紧加大了按揉的力度:“你就嘴硬吧,等到哪天你肚子疼得死去活来,身边还没人的时候,有你后悔的。”   滕时痛的眼前一阵阵发黑,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流,肚子里像是有冰碴在搅动,搅得肠子痉挛不止,他再也忍不住抓住滕禹的胳膊,声音都发了颤:“哥……热水袋……”   滕禹这才意识到该做什么,赶紧把热水袋拿来,按在了滕时的小腹上。   滕时抱着腹部蜷缩起身体,热水袋紧贴着小腹,过了好一会儿,滕禹才听到他粗-重的喘息稍稍平稳了下来。   “好点了?”滕禹的心都要碎了,“我再接着帮你揉揉?”   滕时额前的碎发都被冷汗打透了,虚弱地点了点头。   滕禹拿走热水袋,继续帮滕时揉了起来,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热水袋和按揉交替着来”。   这都是奚斐然这些年来照顾滕时摸索出来的方法,是这么多年朝夕相处总结出来的经验。   如果是奚斐然在,一定不会让滕时疼成这样,起码不用滕时自己开口提醒换热水袋。   滕禹看着弟弟苍白如纸的脸,心情有些复杂。   只有真正的上心,才会知道怎么能让病人最快地舒服下来。   奚斐然是真的关心滕时,这么多年有他照顾着,滕时几乎没怎么去过医院。   新交的女朋友,能像奚斐然一样对滕时吗?   滕时的外部条件太优秀了,超高的智商、傲人的成就、俊美夺目的外表、还有强大的家世。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在与异性交往的过程中,这些因素无疑会成为巨大的吸引力。可正是因为这些条件,要怎么区分他的女朋友,有几分是爱他这个人,又有几分是爱他的条件呢。   这世上恐怕再没有人有奚斐然对滕时的感情那么纯粹了。   如果奚斐然是个女孩就好了,如果他不是奚家的孩子就好了。   滕禹回过神来,暗暗叹了口气,丢掉自己的荒唐的想法,心里把帮滕时找一个真心待他的女朋友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疼劲儿过去了些,滕时虚弱地睁开眼:“哥……X国那边……”   “又是你的预知梦吗?”滕禹边揉边问。   “是,”滕时的声音依旧虚弱,脸色倒是比刚才好一些了,“X国现在形势虽然看上去还可以,但是明年却会急转直下,到时候武装军-队和政-府会开战,所有的贸易活动都会受到影响……”   “开战?虽然双方一直不和,但是还到不了开战的地步吧。”滕禹皱眉,这和他的情报不一致。   “哥,信我。”滕时痛得精疲力尽,低声说,“有些暗流汹涌现在表面看不到,等到看清的时候再反应就晚了。”   滕禹从滕时那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暗了。   “让家庭医生过一两个小时再去看一下,”滕时对小阳说,“人已经睡下了,我怕他一会儿再难受起来。”   小阳恭敬地应下:“放心吧大少。”   滕禹走出滕时的别墅,没有直接回自己那里,而是让手下开车去公司。   崇景的夜晚灯火通明,车子驶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滕禹下意识看向了西边灵山的方向。   飞车的试验最近又有了新进展,之前被爆出来的质量问题最后被证实为人为导致,并非车子本身的问题。   但TR公司却依旧给飞车做了安全系统的全面更新,这番有诚意的操作不但赢得了业界的好评,也把飞车的订单推到了新的高峰。   滕时确实是商业奇才。   正在这时手下来电话,滕禹接起来,听着手下给他汇报最近公司项目的最新进展。   几个重点项目挨个汇报完,就到了X国的项目。   “滕总,X国那边已经谈妥了,价格敲定下来,下个月就可以签合同了……”   滕禹忽的打断他:“等等。”   窗外的路灯映照出他坚硬的侧脸轮廓,瞳孔深处却难得的显露出几分犹豫。   这么多年,滕时给他出过不少的主意,帮他避开过许多大坑,赚取了数不尽的收益。   但是有关X国的事情,滕禹不敢确定。   X国是公认的未来发展前景最大的国家,国内刚刚铺设了无数新铁路,而且还加入了区域性的国际联盟,国内优质的矿产资源即将得到最大幅度的开发,无论是政治学家、经济学家还是商人们,无不对X国做出异口同声的正面评价。   滕时那神乎其神的“梦境”,真的会比那么多权威专家的判断还要准吗?   当初远东资本和红石基业的事情滕禹还记得,那么严重的损失,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滕时的话,也不一定都是对的。   X国的项目不是小项目,而是公司重要的战略决策,在这个节骨眼上,绝不能出现任何的差错。   “滕总?”   滕禹深吸一口气:“我需要一份X国最近的研究报告。”   “好的滕总,”属下察觉到了什么,“那签合同的日期是否有变化?”   电话那头久久的沉静,然后滕禹沉声道:“不变,按原计划来。”   属下应下,正要挂电话前,忽的又听滕禹叫住他:“还有,看守所那边你帮我查出来是谁在欺负滕玟。”   “是。”   “查出来之后给他们长长记性。”滕禹冷酷的声音从话筒那头传来,“我的弟弟,容不得外人欺负。”   滕时一直昏睡到晚上的时候,快八点多才醒来,期间家庭医生来过一次,帮他查了一下身体的各项指标,发现没什么大事后,嘱咐他多休息,尽量保持良好的情绪。   滕时捂着小腹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的浑身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粘在身上粘粘的,不太舒服。   如果是以前,奚斐然早就在他昏睡的时候给他擦洗好全身,换好新衣服了。   怎么又想到他了。   滕时叹息一声,以前不觉得,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的生活里处处都是奚斐然的影子。   他洗了个澡出来,处了一些公司上的事情,感觉有些饿了,就下了楼。   偌大的别墅里出奇的安静,滕时穿着浴袍,端着碗坐在桌前吃了几口后厨新做的粥,只觉得食不知味,那粥精致美味,干贝鲜美米粒软糯,可他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对面的座位空荡荡的,每吃一勺,瓷器碰撞的轻响都会被无限放大,叮叮当当的。   放下只吃了一半的粥,滕时转身上了楼,经过奚斐然的房间的时候,下了脚步。   门框上的身高刻度线画到185之后就没有再画了,不知道奚斐然现在有没有再长。   滕时顿了顿,终于还是推开了奚斐然的房门。   房间里和之前奚斐然在的时候一样,陈设都没有变,每周都有人来打扫。   冷清的别墅里,只有一间住着人,另外的几间要不就是空着,要么就是像这样保持着原有的样子,一间属于滕时的母亲,一间属于奚斐然,仿佛凝固于时间里,储存着无处寄托的思绪。   滕时静静地看着看了那空荡荡的房间半晌,垂下了眸子,正打算关上门离开,却忽的听到了自己浴袍口袋里手机震动的声音。 第130章 你叫十七   嗡……嗡……   口袋里的震动让滕时顿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以为是奚斐然给他打电话。   他站在他的房间门前,看着熟悉的布置,就连空气里都是熟悉的味道,仿佛接通电话那头就会传来奚斐然一如往常的问询:“我一会儿回家,晚上想吃什么?”   然而很快他就清醒过来,奚斐然的所有联系方式都被他拉黑了。   “喂。”滕时接起电话,语气平淡如常。   “我有了非常重大的发现!”电话那头森博士激动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我用你前些日子传送给我的大脑扫描结果做了深度分析,一比一复制了你大脑的模型,经过了无处对比试验和模拟刺激,我终于发现了你大脑里异于常人的部分来源于哪里。如果你能来J国就好了,要是能现场对你的大脑进行实验,我就能知道的更多……”   前不久森博士给滕时寄来了一车奇奇怪怪的仪器,其中一个大物件像极了滕时当时在福利院地下室被折磨时躺的电椅,还配备了头盔一类的东西。   森博士告诉滕时只要躺在上面带上头盔,把机器连接到大脑上就行,并一再保证这个仪器不会造成任何痛苦,央求滕时把实验数据传送给他。   滕时遵守了当时的约定,这个月传了两次数据给他。   “发现的结果是什么?”滕时打断他的滔滔不绝。   “你的颞叶前部和一般人不一样。”   森博士的镜片里反射出面前电脑屏幕上滕时的大脑3d模型,镜片后的眼底满是疯狂,为了得出这个结论他已经三天没回家了,头发乱如鸡窝,咳嗽了两声。   “一般人负责记忆的大脑区域都大同小异,但是你的这部分大脑的神经细胞远比一般人要活跃得多,这种程度的脑细胞活跃基本不可能是你本身发育出来的,肯定是外在人为刺激导致的,我现在还只是看到了表层,正在努力深挖,但是我不得不说能让你的颞叶达到这种程度的细胞活跃,这个给你做实验的人真的是天才!”   “你说什么?”滕时心跳徒然加速,“你是说有人动过我的大脑?”   “你难道自己不知道?”森博士惊奇道,”我以为你早就知道,只是不愿意告诉我。”   滕时没有把自己穿越的秘密告诉森博士,他想要借着森博士的手弄清楚自己穿越的原因,但不想让他知道的太多。   滕时压住心底躁动的情绪:“你继续说。”   “这个人这么做的目的我现在还不清楚,但是根据我的猜测,很有可能是为了在你的大脑里植入或者藏匿某些记忆,你可以这么解,细胞的活跃就代表着大脑的开发程度,这个人相当于多开发了一部分你大脑的新功能……”   森博士赞不绝口:“啧啧,太厉害了!真的太厉害了!”   滕时紧紧握住手机,心如擂鼓。   他早就猜测自己的穿越不是偶然而是人为,现在森博士佐证了这一猜想。   真的有人改动过他的大脑。   他是被人刻意送回16岁的。   但是这要怎么做到?   从论和逻辑上说,实现魂穿只做到提取记忆肯定不行,对方必须真的穿越时空与16岁的自己接触,才能把提取出来的36岁的记忆输入进16岁的身体里。   可这样的技术太超前了,即便是在上一世滕时36岁的时候,时空穿梭这种事情也像是天方夜谭,根本没人能实现。   滕时感觉自己像进入了一个死环,他知道有人策划了他的穿越,却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做到的、有什么目的。他极力的想要摸索出背后的真相,看到的却是一个又一个不可能。   有的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因为心中的执念而在梦中重活一生,醒来之后发现一切都是他被毒死时心跳停止那一瞬间的幻想……   忽的,他又想到了什么。   如果大脑能被植入记忆,那除了他自己的记忆,他会不会也被植入过别人的记忆?   对面的森博士忽的道:“对了,这些年你有没有过在脑海里闪过奇怪的不属于你的记忆的时候?”   从16岁到36岁的记忆都是不属于这副身体的。   但是滕时猛然想起了除此之外的两次离奇的梦境,一次是在刚穿越过来赶去救奚斐然的时候,以奚斐然的视角梦到了惨案的发生,第二次是以十七的视角梦到了被电椅折磨。   心底仿佛有什么猜想呼之欲出,滕时的呼吸急促,几乎要拿不住手机。   “有过。”他的声音有些哑,“有两次。”   森博士跃跃欲试:“你现在有空吗?要不然去椅子上坐坐,我已经找到了颞叶这个关键部位,远程控制刺激一下或许能找出更多藏着的记忆。”   电椅放在地下室里,滕时坐着传送梯来到了地下,躺上去的时候,感觉到了椅子熟悉的冰凉。   “把头盔戴上,然后机器启动就可以了。”森博士在电话那头迫不及待,“我会远程操控机器。”   滕时带上了头盔,一瞬间,来自大洋彼岸的指令瞬间通过电流涌入他的大脑,颞叶深处被刺激触动,将他拽入了名为回忆的梦境中。   “妈的那姓奚的小孩呢!”   小小的身体在草坑中颤抖着,天色渐暗,他沾满鲜血和污泥的衣服和周围森林的环境融为一体,周围不远处有很多人举着在找他。   滕时意识到,自己的视觉又变成了小时候的奚斐然,回到了他父母被杀的那一天。   “草!刚才还在呢!”   为首的杀手气急败坏,他刚才已经抓住那小崽子,把人踩在脚下了,却不成想不远处忽的撞见一波路过的旅友,各种拿着相机拍照说笑,他惊诧之下一不小心抬了脚让那小孩跑了,又不敢大声追击,只得等那旅友走了远之后才敢继续找。   “大哥,是不是往远处跑了?咱们快追吧!”   “妈的!追!”   脚步声逐渐远去,奚斐然在草坑中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几乎把嘴里的肉都咬烂。   爸爸妈妈都死了,被这些人杀死的。   我要报仇!我要杀了你们!   可是他一个孩子要怎么做得到?   对了,要先报警。   奚斐然勉强让自己振作起来,想着那些人已经离开了,自己应该可以出来,去最近的公安局报警,他不认识去公安局的路,但是如果以这样一副浑身是血的样子出现在街头,一定会有有人帮忙。   想到这,奚斐然立刻就要爬出来,然而就在这一瞬,他忽的瞥见,一旁泥泞的水坑中,反射出了枪管的影子。   一阵彻骨的寒意爬满全身,奚斐然的呼吸都静止了。   那些人没走!   他们去而复返,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原地,就是在等他自己出来!   如果他刚才真的出去了,现在肯定已经被一枪打爆了脑袋。   奚斐然浑身发抖,极度的恐惧让他的四肢发麻,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保持静止,一动都不懂。   不知过去了多久,头顶上终于穿出了一声气愤的低骂。   “老大,这么半天都没看见那小孩出来,他是不是真的跑远了啊!”   “草!草!他什么时候跑掉的,为什么我们一个人都没看到!”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他太小了,天色又这么暗,大家都没注意。”   杀手们纷纷从暗处出来,聚拢到了一团。   “现在怎么办?东家那边没法交差。”   为首的那人眼神闪烁:“没事,随便找个别的小孩顶了,就说已经杀死了。”   “虎子,公安那边你去打点,放出的消息一定是一家全灭没留活口。”   奚斐然的瞳孔紧缩成了一个点,幸好他还没有去找公安,公安里有他们的人。   “走吧,收工。”为首的雇佣兵笑起来,仿佛解决了一桩心事,“今天晚上兄弟们吃个好的,接下来咱们可能要配合做一出戏,蹲一蹲局子,不过蒋洲成给的那些钱真他妈大方,值了。”   蒋洲成!奚斐然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   一帮杀手嬉笑簇拥着走远了。   这次是真的走远,但奚斐然依旧等到了后半夜才从草坑中爬了出来。   他应该去哪?   公安局不能去,他没有其他亲戚可以投奔,这个世界上,忽然只剩下他自己了。   夜色中,小小的孩子看向家的方向,抱紧了自己蹲下来,失声痛哭。   奚斐然不敢在林中停留,他怕那伙人会回来找,于是连夜走出了树林。   他在街边的旧衣服回收桶里扒拉了一套衣服,又去公共厕所把自己身上的血污洗干净,打扮成了个勉强能看的模样。   饿了就去快餐店,捡人吃剩下的汉堡和鸡块,晚上就在任何遮风的地方睡觉。   就这样晃荡了两天,在商场的电视里看到了他全家被杀的新闻。   当天晚上,他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钻进了一辆大巴下面的放行李的地方,跟随着晃晃悠悠的大巴车来到了外省。   从大巴车上下来,看着陌生的城市的那一刻,奚斐然终于稍微松了口气。   没有人知道他到了这里,不会有人追杀他了。   仇恨的种子每天都在增长,奚斐然如法炮制,继续流窜于街头巷尾,他还没有想出自己怎么给父母和朋友报仇,但是他知道只要自己活着就有希望。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那么顺利,有一次他捡东西吃的时候被巡逻的警察发现,带回了警局。   警察看他年龄这么小,以为是谁家走丢的孩子。   奚斐然告诉了他们一个假名字。   警察们调查了半天一无所获,这么小的孩子,也不能放任他流浪,于是奚斐然被送到了当地的孤儿院。   孤儿院里有吃有穿,还有老师给讲课,除了条件差一些,远比露宿街头要好得多,奚斐然安心下来,准备蛰伏学习静待时机,却忽的在住进去两周后,偶然听到了院长办公室里传来的对话:   “你说什么?要把我们孤儿院的地改做住宅楼?这怎么行!我这院里十几个孩子怎么办!我们搬到哪去?”   “您也操劳一辈子了,是时候该歇歇了,孩子们我们可以帮忙转移到全国各地的其他福利院,您放心。这是一点薄利,我们老总特意准备的,还有到时候楼盖好了,楼盘出售的时候,也有您一套。”   几天后,一排车子停在了孤儿院门口,孩子们被挨个送上了车。   “我要去哪?”在车上,奚斐然问。   “你啊,”车上的人漫不经心地翻开名单,“玼州本地和附近的福利院都满了,你去崇景。”他用手指关节敲了敲那几页薄薄的纸,“崇景同心福利院。”   那个时候,奚斐然并不知道他面临的是什么。   他看着车窗外,那天的夕阳很红,烧得秋意萧索都浓艳了几分,以往遇到这样的晚霞,任玉都会抱着他坐在阳台上看。   她念: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她笑着说夕阳代表着浓烈的思念,点着奚斐然的小鼻子说,以后你或许也会有这样思念的人。   奚斐然不想走。   玼州离家很近,崇景很远。   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两天后,绿皮火车在崇景停靠,送他来的人像是放下了个担子,把他递到对面的修女手里:“这孩子之后就交给您了,我还有事,急着回去呢。”   修女笑着冲他点头:“放心吧,交给我,手续我这边会处好。”   那人摆了摆手,匆匆走了。   奚斐然抬头,看到修女右胸口上同心福利院的绣字,礼貌地对她打招呼:“阿姨好,我叫奚……”   “你叫什么不重要。”   修女并没有低头看他,捏着他的手倒是很用力,像是生怕他跑了:“你是第十七个到同心福利院的孩子,从今以后,你叫十七。”   ……   滕时猛地睁开了眼睛,大脑里传来尖锐的刺痛,就像是被钢筋猛地次穿了太阳穴,鼻血瞬间涌出,森博士慌忙地切断了电源:“你怎么样?还好吗!”   滕时痛苦地捂着头喘息着,用手纸堵住流血的鼻子。   “抱歉抱歉,刺激回忆的技术还没有很成熟,你刚才看到什么了吗?”森博士忍不住询问。   滕时从床上下来,站了一会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哑声问:“奚斐然……最近怎么样?”   森博士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提起奚斐然:“啊,他最近挺好的,对了,我还想跟你说呢,我发现这小子真是个天才,比我手下任何一个助手都好使,他自己也疯了一样的学,我觉得他一个月学到的东西能抵得上别人学一年。”   滕时扶住一旁的桌子,缓过头疼的余波。   森博士:“你想跟他说话吗?虽然现在很晚了,但是我估计他还没睡。”   “不了。”滕时垂眸,“劳烦您费心继续培养。”   森博士这些日子也猜到滕时和奚斐然之间似乎有什么矛盾,但是他不便多问,他现在更着急知道刚才的实验结果:“刚才……”   “刚才我确实看到了一些东西,”滕时说,“但那些记忆不属于我,我还没做好接收他们的准备。”   森博士语塞:“可……”   “我累了,今天就到这吧。”滕时道,“还有,麻烦不要告诉奚斐然我问过他。” 第131章 真相   冷风从北方萧瑟的深秋上卷过,掠过赤红的枫叶和冷霜一路南下,在艳阳高照中逐渐被暖化,最后在海边化作一缕悠然的海风散去。   蓝天白云下海浪平静地拍打着沙滩,靠海的六层豪宅外墙用纯白色的粉刷,巨大的落地窗几乎把海天都装进其中,顶层的露天泳池湛蓝如宝石,奢华得令人咂舌。   “我家老头子一说起公司的事情来就没完,辛苦蒋少陪我多晒会儿太阳。”顶层泳池边躺椅上的少年戴着Lotos的墨镜悠然地半躺着,一头乌黑的自来卷,墨镜下的下半张依稀能看出俊美的模样,端起一旁的果汁喝了一口。   如果是对时尚懂一些的人,就会知道那是Lotos的最新款墨镜,眼镜腿上镶得都是真钻,一副眼镜价值十几万。   蒋洲成眯起眼睛看着韩濯,如果是滕家是北方的工业制造企业老大的话,那么韩家就是南方的霸王。   从汽车的汽油系统、柴油系统、起动机与发电机、到家用电器和能源产业,韩家全部涉猎,是工业制造领域里绝对的龙头。   蒋凯这次是来找韩飞龙寻求合作的,滕家的路走不通,总要找另一条路走。   对于韩濯这个人,蒋洲成听说过,同一个圈子里,见过几次面,但不熟。这位韩家大公子玩得非常花,而且出手无比阔绰,是圈子里有名的公子哥。   但是也有另一些传闻,说韩家之所以在近几年业务又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就是因为韩濯在幕后帮他父亲出谋划策,也不知是真是假。   “有韩大少坐陪,我巴不得多待一会儿。”蒋洲成向后靠在了椅子上,日光洒在他冷白的皮肤上,“说到底这个时代拼的还是核心技术,这次我父亲过来和韩叔叔谈合作也是带着诚意来的,如果能达成一致,那真是皆大欢喜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等飞车真的普及开,我们还能笑得出来吗?”韩濯墨镜下的嘴角勾出一抹似笑非笑,“传统汽车会被挤得连渣子都不剩,大家都在天上飞,谁还在地上跑?我们这些靠做汽车上游发家的做得再好有什么用,估计到时候只能喝西北风了。说起来,滕玟最近是不是放出来了?”   他话锋忽的一转。   蒋洲成的瞳孔晦暗不明,忽的笑了:“是啊,谁知道最后竟然闹了个乌龙,原来是夏蕾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她一直想要攀上滕家这颗大树,攀不上滕时就去攀滕玟,为了拴住滕玟还不惜用毒-品来加码,结果一不小心把自己给玩死了。”   这几天各大媒体都炸了,有新的证人带着录像出现,录像中清晰的照到,是蒋洲成的手下阿黄将毒-品交给的夏蕾。   滕玟的嫌疑一下子就被洗清了,蒋洲成之前在电视里的那番说辞瞬间不攻自破,舆论的矛头一下子反指回了蒋洲成。   然而蒋洲成的反应远比想象中快,立刻就丢出了夏蕾攀附滕家的新故事,说自己之前那番说辞是受阿黄蒙蔽了。   而阿黄之所以编出那样的谎话,是因为他一直对夏蕾有好感,不想夏蕾死后还名声扫地,所以才嫁祸给滕玟,说毒品是滕玟教唆夏蕾吃的。   起初舆论并不信,但是很快有人跳出来,说见过滕玟因为夏雷和滕时认识的事情吃醋,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相信这就是真相。   阿黄不知所踪,滕玟被放了出来,这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说到底我也有责任,没发现我那手下阿黄竟然沾着毒品生意,也没发现他喜欢夏蕾,”蒋洲成用牙签戳起一块芒果,在手里转了转,露出遗憾的表情,“差点冤枉了滕玟。”   韩濯摘下眼镜,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用很难描述的目光打量了一下蒋洲成,啧地轻叹一声:“你的心真是冷得像块冰,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前女友,你还真舍得。”   蒋洲成的表情徒然凝固,紧盯着韩濯:“你什么意思。”   “这里没外人,不用这么戒备,我们都知道夏蕾是你的一步棋,你想要报复滕家,把她丢出去做个铺垫,”韩濯打了个哈欠,“不过看来你还是小看了滕时。”   这个人太深了。这一瞬间蒋洲成竟有这样的感觉。   韩濯似友又似敌,总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最一针见血的话,蒋洲成摸不清他的立场,却感觉到了危险。   直觉让他浑身都戒备了起来,然而他心中越戒备,表现出来的就越轻松。   “被韩少看出来了啊,”蒋洲成把芒果放进嘴里吞下去,耸了耸肩,笑了起来,“不过我也指望这一次能对滕家怎么样,小打小闹罢了。”   韩濯趴在扶手上,好奇地凑近了些:“说起来滕时为什么这么针对你?奚家刚没的时候,你们不是合作的好好的?”   蒋洲成的后脊梁骨都冒起了一股寒意,那一瞬间他几乎想要抓起桌上的银刀狠狠捅进韩濯漆黑的眼球里,刺穿他的大脑把他的脑浆都挖出来,然后把他的尸体抛进大海,让自己的秘密永远沉在海底。   “谁知道呢,”蒋洲成看着韩濯轻声说,“他从一开始就讨厌我。”   “是不是你死缠烂打了?”韩濯像是看不懂眼色继续追问,“我看滕时近些年挺低调的,都没怎么抛头露面过,你给我看看他照片长什么样。”   蒋洲成:“你搜搜,网上有。”   韩濯冲他伸手:“哎呀别那么小气,我要看你拍的高清图。”   阳光那么灿烂,面前俊美青年伸出的手看起来人畜无害,但是蒋洲成却几乎发起抖来。   ——他什么都知道。   危险的信号史无前例地在心底发出尖锐的警报,上一个让他这么戒备的还是滕时!   “快点别藏着。”韩濯推了推他。   蒋洲成拿起手机,解锁。   相册里密密麻麻全都是这些年他找人偷拍滕时的照片,几千张,没有一张重复。   蒋洲成点开一张,递给韩濯。   韩濯接过来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啧啧啧……”   蒋洲成声音发哑:“怎么?”   “这要是进娱乐圈,还有周琦那帮顶流什么事。”韩濯左右欣赏了一下,把手机还给蒋洲成,“看不出来,滕玟那个样子,竟然能有这样的哥。”   蒋洲成:“同父异母。”   韩濯拍了拍蒋洲成的肩膀:“加油兄弟,我祝你成功。”   蒋洲成忽的问:“韩少喜欢什么样的?”   韩濯笑起来,他笑的时候两条眼睛弯起来,有种天真的狡黠:“怎么,怕我跟你抢?放心,虽然滕二少帅的惨绝人寰,但不是我爱的款,我喜欢壮一点的。”   就在这时,管家走上来,恭敬地告诉两人,楼下公事已经谈完了,韩青山邀请两位去楼下吃饭。   “走走走!”韩濯一下子跳起来,把那昂贵的眼镜随手丢在了一边,“饿死我了!走着蒋少。”他亲近地搂住蒋洲成的肩膀,两人一起往楼下走去。   蒋洲成只听他在自己耳边笑眯眯地轻声说了句:“滕家是我们家最大的竞争对手,飞车是我们全行业的敌人,放轻松啦蒋少,我站在你这边。”   “我站在你这边。”   这句话,夏蕾也曾经说过。从韩家离开的时候,蒋洲成想。   温暖的五月底,他躺在夏蕾的大腿上,头顶是郁郁葱葱的树,阳光从树缝中渗透下来,落在夏蕾的头发上。   蒋洲成用手指绕住一缕,在指尖转着。   夏蕾的天生是栗色的,被阳光照射的时候,散发着金色的微光。   他不喜欢夏蕾,她和之前的无数女人一样,都是他暂时解闷的工具罢了。   夏蕾漂亮、有不错的身份、能和圈子里人融洽相处,还知道各种一手消息和资源,而蒋洲成有电视台高层的门路,可以帮她走得更远。   他和她在一起,各取所需,算得上舒服。   “你的头发很好看。”蒋洲成随口说。   夏蕾笑了,轻轻抚摸着他的脸。   春日的暖阳中,他们就像是一对普通的情侣,在慵懒的午后躺在无人的私家草地上消磨时光。   蒋洲成有些头痛,蒋家的业务又被滕时削掉了一大块。   滕时,滕时……   这个名字让他魂牵梦萦又让他恨之入骨,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对一个人产生这样浓厚的兴趣,但是滕时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初见时他惊叹于滕时的美貌,之后他沉醉于滕时的心狠手辣,那张美人脸下是绝情的冰冷,更是绝顶的聪慧,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他尽收眼底,他居高临下地动一动手指,就能将自己压得喘不过气来。   滕时越厌恶他,他就越兴奋,他拼命地向上爬,拼命地将人踩在脚下,只为了把滕时从更高处拽下来。   他甚至不明白滕时对他的敌意一开始来自哪里,但这不重要。   他只知道自己想要把滕时的骄傲的碾碎,看那他倒在自己身-下,让那张漂亮的脸露出崩溃又绝望的表情来,这是他毕生的夙愿,哪怕想一想都能让他兴奋到战栗……   他好像硬-了。   “晚上让我给你做饭吧。”夏蕾温柔地说。   蒋洲成根本没注意她在说什么,闭着眼胡乱答:“行。”   “想吃什么?”   “随便。”   女人真的很烦。   蒋洲成皱眉,他闲时候想要个女人服侍左右,一旦厌恶她们了,只想让她们赶紧滚。   夏蕾低头,吻住了他的唇,蒋洲成下意识想要躲开,却被夏蕾抓住了下方刚刚抬起头的地方,温柔的手熟练地照顾着他,带来一阵又一阵的欢欣。   蒋洲成舒服得半眯起了眼睛。   他要收起刚才的想法,女人也不错。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短,蒋洲成记不清了,但是夏蕾比他之前找过的所有女人都懂事。   她做的饭很好吃,她抱着自己的时候很舒服。   不像以前那些叽叽喳喳的小女人,只会激起他扭曲的虐-杀欲-望,躺在夏蕾怀里,他整个人都是安静的,甚至有时会想起他遥远记忆中模糊的母亲。   “我们永远这样下去吧。”夏蕾抱着他。   蒋洲成靠在她胸口懒得回答。   印象中夏蕾说过她小时候过得很苦,爹不疼娘不爱,她拼了命的来到大城市,疯狂的往高位挤,就是为了让别人看得起她,让她感觉到自己很重要。   夏蕾曾经对他说过:“你让我感觉到了被需要。”   被看重、被需要,她才能感觉到自己真的活着。   蒋洲成感到不屑。   莫名其妙。   自己根本就不需要她,随时都可以踹掉。   “我其实不想往上爬了,”夏蕾抚摸着他的头,低头看向怀里的人,眼神中的情早已超出这段关系该有的浓厚,“我现在感觉就够了。”   一个需要别人的肯定来实现自我认同的女人。   真是可笑。   蒋洲成终于还是踹了夏蕾。   那天他被滕时的又一个狠招激怒了,新做起来的生意死了一半。   滕时云淡风轻,甚至没有直面他,就杀人于无形,这让蒋洲成感觉到了巨大的侮辱,愤怒之后是无比的沮丧和崩溃,那种希望遥遥无期可望不可及的感觉太痛苦了,简直让他想要杀人!   夏蕾就是在这个时候回家的,看到蒋洲成的样子她想要像往常一样安抚,却被蒋洲成掐着脖子摔在了地上:“滚!!给我滚!!”   夏蕾忍痛扑过去抱住他:“你想要什么!”   蒋洲成双眼猩红,疯狂地嘶吼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到夏蕾在哭着吻他:“对付滕家,我帮你,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你能怎么帮?蒋洲成冷静下来之后只觉得想笑。   夏蕾捧住他的脸:“帮我搞一袋毒-品来。”   她想通过搞垮滕玟来抹黑滕家的名声,先假装和滕玟好,然后再举报滕玟吸-毒。   没成想滕玟是个怂包,不敢碰,夏蕾只好自己上,带着滕玟一起吸,再找机会举报。   蒋洲成没管,全程都在冷眼旁观。   他知道以滕时的聪明,夏蕾根本不是对手,无论做出什么局,都会被破掉。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胜算。   但他还是任由夏蕾做了下去,看着她和滕玟谈恋爱,就当看一场笑话。   滕玟越陷越深,夏蕾的魅力似乎比想象中要大,蒋洲成忽的想,如果滕玟真的栽在夏蕾身上,哪怕是看滕时着急一阵,也是划算的。   甚至可以顺水推舟,找机会把滕时身边的奚斐然也搞走。   反正自己没什么损失。   如何能让滕玟栽?吸-毒?罪名太小了,惊不起什么风浪。   什么事能激得起风浪?能让滕家不伤筋动骨也得掉层皮?   只有杀人了。   蒋洲成的眼睛亮了起来,压抑了许久的躁动终于再次被点燃。   “帮我搞一包新型毒-品,要劲儿最大的,能出人命的那种。”   蒋洲成告诉阿黄:“给夏蕾,别告诉她。”   *   夜晚起风了,海风催着浪花打在沙滩上,蒋洲成站在岸边,看着黑夜中的茫茫大海。   浪花扑上来,碰到了他的拖鞋尖儿。   不冰,甚至有点暖,海水轻抚而过。   蒋洲成抽回了脚。   手里的烟已经燃到底了,蒋洲成徐徐吐出一口烟,把烟头扔进大海,转身离开了。 第132章 四年后   四年后。   飞机巨大的双翼飞越湛蓝的云层,在M国加州的停机坪降落。   “欢迎来到加州!”   巨幅欢迎标语在机场正中的荧光屏上闪动着,一年一度的科技盛会Code Conference的蓝色宣传画在两侧,人们走过路过无不抬头好奇地抬头观望。   Code Conference,M国科技行业最具影响力的科技产业高峰会议,是探讨和剖析科技界的一些重要问题和创新发展动向的盛会,已经持续了几十年,在世界范围内都有巨大的影响力。   会议以互联网科技和商业为主题,邀请科技行业知名的创始人、CEO和投资者等重要人物,分享他们在技术、商业和创新领域的见解和经验并就末来科技的趋势和前景进行分析和探讨。   今年滕时由于在飞车领域的杰出贡献,作为主讲嘉宾之一受邀参加。   滕禹身为滕氏集团的代表也受到了参会邀请。   两兄弟都去了,顺便也就捎上了滕玟。   “加州真热啊!”从飞机上一下来滕玟就掏出了随身小电扇,对着脖子呼呼地吹,“我都要热化了。”   他穿着一身清凉的打扮,还特意带上了个沙滩草帽,这几年他的容貌五官变得越来越像年轻版的滕仲云,只是眼底还是青涩的少年模样。   当年夏蕾的事情在他身上留下的影响已经逐渐散去,滕玟今年研究生刚毕业,正在滕仲云的公司里学习,为了之后接手滕仲云的产业做准备。   滕禹向着出口走,扫了他一眼:“嫌热你就脱光了,看看明天能不能上新闻。”   滕玟大言不惭:“我这美好的肉-体肯定上的是头条,到时候我是不是还能管他们要一笔肖像费?”   滕禹:“想得美。”   滕时在一旁听他们说话。四年过去,他仿佛并没有怎么变,乌黑的眉眼仿佛在岁月的沉淀中更沉静了些。   滕禹和滕玟两个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滕禹脱口说了句:“好啊,有种你就去,看看你上十次头条有没有你二哥名气大。”   滕玟忽的不接话了,顿了两秒才又短促地笑了一声:“是啊,我怎么比得过二哥啊。”   空气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自从四年前滕玟入狱被关了一阵,出来之后好像有什么悄悄的变了。   他不再粘着滕时,而是宁愿接近冰山似的滕禹。   滕玟始终记着他在监狱里被欺负的日子。   足足一个多月。   当初是滕时让他报的警,滕时那么厉害,几乎是无所不能的,所以他无条件的相信滕时。   可他的相信换来的却是看守所里的折磨。   为什么那么久才放他出来,为什么滕时在其他事情上都处得那么好,偏偏到了他的事情上就做得这么不走心呢。   后来滕玟才知道,当时滕时说滕家在风口浪尖上,得等一等再救。   他们等得起,在狱中水深火热的受折磨的可是自己!   如果是奚斐然在看守所里,只怕滕时一天都等不了吧。   这么多年虽然从未提过,但是滕玟心里从那时起就已经有了芥蒂。   “Mr Teng!Mr Teng!”接机口处有人在喊,三个滕少都抬头看过去,只见两个老外举着滕时中英文名牌,正在激动地挥着。   是Code Conference活动派来接机的工作人员。   “哎呀!十三个小时的航程,各位一定累了吧!”两个老外热情地扑上来帮忙拿箱子,跟在后面那个在看到滕时的时候忽的愣了愣。   滕禹微微皱眉,有意无意地挡在了滕时面前:“怎么了?”   老外猛然回神道歉:“啊!是我失礼了,我只是没想到传说中的滕时先生竟然长得这么俊美。”   滕时笑容浅淡:“看来科技论坛结束之后,我还可以顺道去参加一下加州的选美。”   老外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对于真正厉害的人,容貌是他最不值得炫耀的东西,滕时本人也从来不会放在心上,比起夸赞滕时的长相,不如夸赞他的成就。   “抱歉滕先生,车子在这边,请几位跟我来吧,我们在皇家酒店给各位订了房间。”老外敬慕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四年的时间,飞车技术发展得异常迅猛,原本早就可以推广到民用,但是滕时刻意压制了这个速度,依旧只保持着小范围的内部销售。   上辈子因为太急于求成,有很多细节没有做到位,导致出现了很多后续的问题。   这一辈子反正也不急,电力系统和燃油系统的区别还需要足够多的时间来探索。   滕时徐徐图之,先疏通政-府关系,再联合航空部门做好飞车航线的详细规划,一遍又遍地更新系统和硬件,直到万事俱备,逐渐铺开了一张严密细致的大网。   算下来,到今天,正好和上辈子的进度一致。   道路两旁的椰子树飞速后退,滕时看着窗外美丽的景色,心里忽的跳了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莫名的预感,好像这次旅行感觉会发生什么事似的。   上辈子他也参加过这次Code Conference,这次会议是一次转折点,参会之后他会彻底开放飞车的销售,利用Code Conference的社会影响力,配合着网络宣传和线下门店的设立,在几年的时间内把飞车推广到全世界的千家万户。   这一世他有更充足的准备和更深的积淀,只会比上一世更顺利,按来说不应该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地方。   滕时捏了捏鼻梁骨。   可能是飞机坐得太久了,有些累了。   车子停在豪华的皇家酒店前,三人分别去了各自的房间歇下。   滕时洗了个澡刚擦干头发,就听见门口有人疯狂敲门。   “谁啊。”滕时过去打开门,一团黑影猛地扑了过来抱住了他,“想死你了!!”   滕时被他扑得倒退了几步跌坐在了床上,无奈地按住了埋在他胸前的大脑袋揉了揉:“阿瑾。”   祁南瑾可怜巴巴地抬起头:“我感觉我有一辈子都没见到你了,你是不是都快忘了我长什么样了。”   祁南瑾的染了个深棕色的头发,看起来就像一只金棕色的大金毛,抱着滕时腰的手臂结实有力,二十好几了身上还有挥之不去的少年气。   “得了吧你。”滕时笑着把他一脚踹开,“明明每周都打视频。”   祁南瑾哎叫一声倒在了滕时的床上:“那人家也好久没见你了,起码有半年了!我们两地分居那么久,你也不跟我亲热亲热,来来来亲一个……嗷!”   滕时优雅地收回手,独留祁南瑾一个人捂着被揍的脸在床上欲哭无泪。   “叔叔已经到了吗?”滕时倒了两杯水,递给他一杯。   “我爸啊,他昨天到的,”祁南瑾飞速原谅了“永远的大老婆”的家暴行为,接过来一口干了,“他是参会嘉宾,不像你是发言嘉宾,昨天来了之后先和他见了两波朋友,喝到凌晨,刚才我给他打电话他还没醒呢。”   祁南瑾四年前来M国深造,今年即将拿到普林斯顿的生物学PHD,已经在M国待成了半个行家。   “等你三天会议开完了,我带你到处玩玩吧,加州好玩的地方巨多,”祁南瑾兴致勃勃,“三角翼滑翔伞,想玩哪个玩哪个。”   滕时忽的看向他:“你没有去游泳吧。”   祁南瑾愣了一下,立刻摇头:“没有,你说不让我游我就不游,冲浪我都不玩。”   滕时紧绷的身子无声的松了几分,按照上辈子的时间,祁南瑾应该是在两年前就死于游泳池溺水,这辈子滕时用尽各种方法阻止他游泳,总算是让祁南瑾平安度过了那一年。   但这一劫真的过了吗?滕时不确定,他只能盯着祁南瑾,永远不让他接触水边。   “我们学校的游泳馆那么好我都忍住了,你说的话我什么时候不听过?”祁南瑾笑了笑,“不过阿时真是多亏了你当初让我选生物专业,要不然我现在已经在帮我爸打家业了,哪知道我学生物能学得这么好。商业上的事情我是真的烦,要是一辈子做那些事情,我真是要郁闷死了。”   滕时端着水杯喝了一小口,拿起酒店桌子上放的3天会议日程表看着:“你小时候一去博物馆的生命科学展馆就走不动路,初中刚学生物就喜欢得不得了,你自己有天赋,我不过是帮你指出来而已。”   祁南瑾看着他,滕时刚洗完澡,只穿着件浴袍,脖颈处的一小片皮肤白得发亮,像是玉石瓷器一类的珍稀,喝水的时候喉结上下滚动,那种不自知的绝色勾得人心都在痒。   这个距离他甚至能闻到滕时身上沐浴露的香气,那味道连同着滕时身上特有的奶糖的味,仿佛激起了某种深藏在心而不敢昭示的冲动。   等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才可以表明自己的心意呢?祁南瑾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快得厉害。   滕时身边又没有其他人,这么多年一直自己一个人过,为什么那个和他共度下半生的不能是自己呢?   虽然被拒绝过,但那已经是多少年前了,或许现在,滕时没有那么排斥了呢?   没有比我更适合阿时的人了。   祁南瑾张了张口:“阿时,我……”   “嗯?这个公司的代表也来。”滕时修长的手指忽的按住了会议日程表上的一个公司名字,是个J国公司。   祁南瑾的话被滕时无意识的噎了回去,顿了半秒,艰难地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啊,对,那家AI公司,最近推出了个什么聊天的AI,股票市值暴涨来着。”   “叫ちごと,翻译过来叫智语。”滕时的眼睛亮了起来。   上辈子这个年代最杰出的两大发明,一个是飞车一个是人工智脑。   作为飞车的创始人,滕时非常想要见一见人工智脑的创始人S博士。   那是一种惺惺相惜,是渴望对这个时代未来千百种可能性进行思想火花碰撞的执念。   但上辈子S博士藏得太深了,滕时到死都不知道S的真实身份。不过滕时记得,当时有人推测,说智语很可能就是人工智脑的前身,是S博士的试路石。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J国公司就是S博士披着的无数马甲中的一个,是他刚刚开始在AI领域大展拳脚前的试探。   或许S博士也会参加这次活动!   就算是不以主讲人的身份抛头露面,起码也会在下面坐着听,学习新技术,同时听取别人对于智语的讨论。   滕时心如擂鼓,这辈子他竟然有机会可以揭开S博士的真实身份!   真是太让人期待了。 第133章 爱恨交加   皇家酒店的高级套房大得超乎想象,里面除了有客厅卧室之外,还有书房和会议室,参加科技会议的来宾如果有足够的经济实力,可以选择升级房间。   伊藤现在就站在这间巨大套房当中的会议室里。   “总之,我相信已经迈向了开启真正智能化生活的大门,人智能技术将会引导我们走向更加美好的未来。”   伊藤念完演讲稿的最后一句话,抬起头,恭敬又紧张地地询问面前的男人:“S先生,您觉得这样的结尾可以吗?”   坐在他的对面的男人双肘放在桌子上,修长的双手交叉,他思考的时候惯用这样的姿势,即便是坐在那里,都能看出他的强壮高大的身材,手臂上的线条被包裹在西装里,肌肉的走势却格外分明,透出强悍的雄性磁场。   “太温和了,”奚斐然抬眼,“加上这层意思:抗拒或意识不到AI重要性的人注定要被时代淘汰,只有先觉者才能在洪流中立足。”   他深不见底的眼中锋芒乍现,那一瞬间伊藤被那俊美的眉目深处的强大所震撼,奋笔疾书地记下,边记边激动道:   “S先生,我一定要再次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能作为您的代言人上台演讲是我三生有幸,我……”   奚斐然抬手打断他:“议程给我看看。”   伊藤连忙拿出主办方准备的精美日程卡片递给奚斐然。   “第一天的主题是数据隐私、区块链和金融科技,第二天是大企业颠覆、医疗创新和虚拟现实,第三天是飞行汽车和人工智能,咱们是压轴,最后一个讲。”伊藤说,“在这三天的会议时间里,主要是分享和交流,参会的企业家们也有自由讨论时间,第三天活动结束之后是晚宴环节,主办方这次将以假面舞会的形式举办晚宴……”   奚斐然的目光一路向下,在看到飞行汽车后面演讲人的名字的时候,手指微微收紧了。   伊藤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非常有眼色地说:“您对飞车也感兴趣?的确除了咱们,飞车是这次活动中最受瞩目的一家了,据说有一半的媒体都是冲着H国这位天才总裁来的……”   “滕时到时候一定会来主动找你。”奚斐然说。   滕时这两个字在他的舌尖滚过,仿佛激起了某种深入灵魂的战栗。   伊藤愣了一下,他刚想说如果S先生感兴趣的话,他可以主动去结交一下。毕竟S从来不在公开场合露面,每次都是由代言人出面交涉。   “他的主业是汽车领域,但是他对于计算机技术的热爱和成就完全不亚于我,我们所做的东西一定会吸引他的注意力。”奚斐然的大拇指摩挲着滕时的名字,有那么一瞬间,伊藤几乎觉得他的动作像是在抚摸人的脸,但是那指尖的力道太大了,几乎把议程卡片都戳破。   不,那根本不像是爱抚,倒像是……恨。   伊藤试探地问:“您和那位滕总认识?”   奚斐然的手指停住,冷笑一声:“我怎么配认识他?”   伊藤不敢接话。   奚斐然:“如果他来找你,记住他说的每句话,一字不漏地讲给我听。”   “是!”伊藤低头,“那我先去准备了,S先生。”   奚斐然摆了摆手。   伊藤告退,正要出屋子的时候,只看见S先生瞥了一眼一旁的落地窗,忽的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窗前,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度吸引他的东西。   伊藤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往楼下看去,只见两个人正并排走出酒店的大门,其中一个高高大大一头金发,另外一个身材修长清瘦,是个亚洲人男人。   是认识的人吗?伊藤转过头来,这一回头可吓了一跳   ——他从未见过S先生有过这样的眼神,那深邃漂亮的眼睛就像是看到猎物的野兽似的亮了起来,亮的可怕,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把下面的人吞吃入腹。眼神中翻滚着疯狂、歇斯底里、愤怒以及渴望,无数复杂的情绪……   忽的,奚斐然猛然回头看向他。   伊藤一个哆嗦瞬间回神,连忙关上门走了。   大门关上的一瞬间,奚斐然啪地按住了落地窗的玻璃。   滕时!——   绝美容颜的男人从他的视线下方走过。   四年过去滕时一点都没变,依旧是那么冷淡宁静,奚斐然几乎能想象到他说话时那种平静无波的语气和眼神,那身黑色的眼底仿佛藏着宇宙星辰的深远,不会被任何事情所动摇。   奚斐然只觉得血液在血管里沸腾,情绪几乎要破体而出。   他想过无数次重新见到滕时的场景,四年里他疯狂收集着有关滕时的一切新闻,把他的每一张照片都剪裁下来贴在屋里。   从一开始撕心裂肺的思念,再到之后无数次联络都联系不上的痛苦,再到意识到自己被抛弃后的绝望,他的心脏被撕扯成了碎片,然后化作点点星火,点燃了愤怒的海洋,在名为恨意的地狱中疯狂燃烧着,随着时间的流逝与日俱增。   为什么滕时看起来和过去一样?   自己被痛苦和绝望折磨了四年,而滕时看起来却根本没有受影响。   他还以为滕时会憔悴,甚至害怕滕时的身体承受不住离别的悲伤,可现在却发现滕时好得不能再好。   他有想过自己一次吗?他有过半分后悔和不舍吗?他这四年过得就这么轻松,一点痛苦都没有吗!   奚斐然简直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真恨不得掐住滕时的喉咙把他按在墙上,问问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滕时……”奚斐然几乎要把两个字的骨头渣都咬碎,“别让我抓到你。”   滕时坐上祁南瑾的车,上车的一瞬间,似乎心有所感,向上看了一眼。   明晃晃的日光被玻璃幕墙反射着,只能看见模糊的光晕。   滕时眯了眯眼睛,收回视线坐进了车里。   “看你最近脸色好了点,看来我给你找的中医有效果?”祁南瑾启动车子开往他早就定好的饭店。   一离开酒店楼下,那股被窥视的感觉就不见了。   滕时坐在副驾驶上轻轻按了按上腹:“比想象中的有效。”   祁南瑾松了口气:“有效就好,得坚持吃药,你这副身子就是得好好调,这几年你动不动就疼,我远隔重洋的真是急死了。”   “那药好苦。”滕时想起那中药喉咙里就发酸。   “苦也得喝!”   滕时叹了口气:“其实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只是偶尔疼而已。”他一坐祁南瑾的车就犯困,把椅子放下去了一些仰面躺着。   “还偶尔?”祁南瑾趁着红灯看过来,伸手戳了戳滕时平坦的腹部,“医生都说了,你这肠胃再不养就要废了,去年还穿孔过一次,你也就从这两周开始脸上有了点血色,还说不严重。”   “哎哟,”滕时捂住被他戳中了的腰腹痒痒肉,哭笑不得地躲,“别动。”   祁南瑾看他这样子真是又无奈又心疼。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真的想一辈子都跟在滕时身边照顾他。   但是滕时不是那样的人,他不需要别人把他当个易碎品似的捧在掌心,更不需要别人过分的关注和照顾。   他的内心太强大了,以至于对身体上的病痛不屑一顾。   或许很久以前在意过,但是发现治不好之后就不在意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忙。   那些改变世界的伟大发明,那些让人神魂颠倒的科技创造,才是他毕生追求的无上荣耀。   他的愿景太宏伟,宏伟到只容得下世界,而容不下他自己。   只有在这种时候祁南瑾会后悔学生物,如果他按照父亲从小给他的规划经商,然后接手父亲的产业,或许可以更能帮助滕时,也更懂他。   还有一个让祁南瑾不得不承认的事实:这几年奚斐然不在身边照顾,滕时一个人,身子比之前更差了。   或者从另一方面来说,是因为奚斐然走了,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滕时的病不只是身体上的病,更是心病。虽然滕时从来都不说。   祁南瑾真的很嫉妒。   被滕时一手养大,奚斐然在滕时心中占据的位置,没有人取代的了。   “你和奚斐然,一直都没联系了?”祁南瑾假装无意一提,“这次的科技会议,他应该也挺感兴趣的。”   “四年前就没联系了,他现在应该在J国学习,没有时间来。”   “你也真够狠心的,当初说送走就送走了,”祁南瑾把车停到餐厅前的停车场,试探地问,“你也不怕他以后怪你?”   细数下来,真的已经快四年和奚斐然没有一点联系了。   起初滕时还会通过森博士问奚斐然的情况,但是后来他发现越问越放不下。   那是他在一起8年的孩子,从孩子到少年,从稚嫩到青春期,他既像奚斐然的哥哥,又像他的父亲,一点点把他拉扯大,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   但是他又不得不放下。   不只是因为滕家的血海深仇,更是因为奚斐然的那句“喜欢”。   这个词太重了,滕时不敢接,也不敢想,唯一能做的只有远远的躲开。   于是他告诉森博士,以后不要联系了,他把所有的大脑数据都传输给了森博士,供他建立了一个完整的自己大脑的电子版数据库,足够他研究好几年了,之后就切断了和森博士的联系。   往事的回忆被他封锁进了记忆的深处,化作沉淀在海底的珍宝,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被珍重地取出翻看,像是一段易碎的梦。   滕时忽的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原来你邀请我吃这家,我听说过,他家的鱼很好吃。”   祁南瑾仓皇熄火:“你这话题转移的也太生硬了吧!喂!慢点走等等我!”   *   这家店的饭在整个加州远近闻名,但滕时没敢吃太饱。   他的身子怎么样他心里还是有数的,他可不想在演讲的时候突发胃痉挛。   更何况,他记得上一世,自己在会议最后一天的晚宴上喝了不少酒,也引起了胃病,最后酩酊大醉加上剧烈胃疼,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第二天在房间里醒来的时候完全断片。   那种失控的感觉滕时不喜欢。   这一次他决定一不喝酒,二提前养胃,总之让这一趟清醒地结束。   吃完饭祁南瑾把他送回了酒店,又嘱咐了十遍让他喝药加早点睡就走了。   滕时一个人回到了房间。   他这次没有升级套房,酒店的普通房间也很舒适,本来就不是度假来的,用不了那么好的住宿环境。   滕禹和滕玟因为不同的参会身份,三个人的房间都在不同的楼层,滕时也没去打扰他们。   他洗了个澡出来,用热水温了药喝,然后靠在床头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梳着第三天会议演讲的内容。   那些东西都在他脑子里,用不着背,看了两遍他就关掉了演讲稿,打开了另一个文件夹。   他这次主要是来和各个行业的大佬建立联系的,参会的人中有一大部分在未来会成为这个时代杰出的代名词,如果他能提前抓住机会和这些大佬建立关系,之后飞车的路会好走很多。   滕时把自己记忆中的人名和信息都了一遍,等到完事后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   生物钟让他的眼皮开始打架,他把电脑关上放到一边,临睡前习惯性的看了一下手机。   有一条Chamber软件的提示,提醒他该更新了。   滕时看了几秒,把手机放到了一旁,关灯躺了下去。   距离他上一次用Chamber已经过去很久了,几年前,一直和他保持着联系的S忽然就不再上线,没了S,Chamber软件似乎也就失去了以往的吸引力。   那真是祸不单行的一段时期。   滕时感觉自己的生活一下子就空了,似乎生命中一下子少了很多人,以往拥挤忙碌的时间一下子就变得慢了下来。   但人的一生就是会经历很多次遇见,又经历很多次离别。   上辈子他活了三十多岁,见识过太多的分分合合,不相信有什么东西是长久的,所以在面对离别的时候,也就不会像一般人一样痛苦,久而久之,已经演化为了一种淡漠的从容。   夜色幽深,滕时发现自己今天似乎想的很多,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隔壁房间,电子宅正在疯狂打游戏。   电子宅杀红了眼,励志不通宵不睡。这层好像住了一些来开会的人,他不在意,他只是来加州度假的。   12点半的时候,他忽的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   电子宅的新一局正要开,不耐烦地跑到门口拉开门:“谁啊?”   他的视线缓缓向上,映入眼中的是亚洲男人优美的下颌线,那宽阔的肩宽几乎遮挡住了走廊的光。   “我要跟你换房。”男人开口,声音低沉磁性。   电子宅愣了一下:“我游戏打得好好的,谁大半夜要跟你换?”   一张房卡递到了他面前,黑色的卡面周围勾勒着金边。   “顶层高级套房,一晚房费6000美元,”奚斐然居高临下,深邃的眸子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机子比你房间里的这台好十倍,换不换,我只问一次。” 第134章 夜袭   滕时睡得很沉,自从奚斐然走了之后他的身子一直不好,中医说是心情郁结和过度劳累导致的体虚,平时容易多梦,醒来的时候也时常乏力。   夜色幽深,滕时又坠入混乱纷杂不知所云的梦中,隐约听到窗户响了一声。   这点声音不足以让他醒过来,梦境依旧,无数的画面看似熟悉又似陌生,梦中的容颜像雾里看花似的流转,对他说着听不清的话。   奚斐然关上背后的窗户,站在了滕时的床尾。   黑暗中他的容颜不甚清晰,只有一双眼睛在阴影中亮的可怕,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疯狂的情绪在深处翻涌着。   梦中的滕时翻了个身。   月色从窗户映照在他白皙的脸上,他的睫毛长得过分,唇色浅淡,呼吸之间身子微微起伏,宽大的丝质白睡衣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形,那腰细得过分了,让人感觉一只手就能握住,后背处衣衫上翻,露出的一小块皮肤就像是白玉做的。   生得这样好看,却长了一颗薄情的心。   奚斐然的呼吸急促起来,无声地向着滕时走进。   一步,两步……   那朝思暮想的容颜越发的近在咫尺,心底的思念和恨意几乎要突破极限,奚斐然只觉得心脏几乎要冲出胸口,滕时白皙脆弱的脖颈就在他眼前,他只要抬手就能死死掐住。   就在这时滕时似乎在梦中察觉到了什么,身子动了动,艰难地掀起眼皮:“嗯……”   说时迟那时快,奚斐然猛地扑了上去!   他的身形远比一般的成年男性更强壮,跳上床的一刹那床猛地下陷,滕时几乎瞬间就惊醒了,然而还未看清黑暗中的人是谁,已经被一块手帕按住了口鼻处。   奇异的香味涌入鼻腔,滕时立刻抓住奚斐然的手剧烈挣扎。   奚斐然从后面死死抱着他,强壮的臂膀像是铁牢一样把滕时圈在臂弯里。   “唔!……”滕时拼命蹬踹着,拍打着他的手臂,然而几秒钟后,他的动作就变得无力,意识逐渐陷入昏沉,再过了几秒就彻底不动了,胳膊缓缓垂了下去。   奚斐然丢掉帕子,掐住滕时的下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贴着滕时的耳朵:“还想丢掉我吗?”   他从后面环住他,另一只手搂住滕时的腰,像是要把他勒死在自己怀里。   滕时在昏迷中发出了无意识的痛苦低吟。   那声音极大程度的刺激到了奚斐然,他咬住滕时的耳垂含混地嘶吼道:“还想把我像垃圾一样说扔就扔吗!”   滕时无法回答他,被奚斐然撕咬着耳垂,头颈下意识后仰,脆弱的颈部完全暴露了出来,眉心紧蹙着,透露出一种被蹂躏的易碎感。   他那样子几乎让奚斐然发疯,他像是野兽一样在滕时颈肩嗅闻,奶糖的味道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伴随着沐浴后的清香。   可是这还不够,奚斐然的手指插-入滕时的黑发里,他感觉自己要炸了,压抑了四年的痛苦早已化作了更深的东西,他亲吻着滕时的肩膀,抚摸着他的腰腹。   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思念着滕时的模样,靠着对他的恨意熬下来,他在异国他乡被孤寂折磨得生不如死,是要让滕时后悔的执念让他撑住没有崩溃。   他回忆着滕时的好,回忆着滕时的冷血,最后脑海中浮现的,却总是他两次在自己手中释放时汗水淋漓又满足模样,青少年时期的幻想已经深入骨髓,化作了更刻骨铭心的欲-望。   “是你欠我的。”奚斐然声音嘶哑,手掌抚摸过滕时的腹部,继续向下,“你得还。”   滕时被他抱着,身子无力地后靠,几乎紧贴在奚斐然炙热的胸膛上,毫无招架之力任凭他蹂躏亵玩。   然而下一秒,奚斐然顿住了——他的手指摸到了一处凸起的疤痕,在滕时平坦的小腹上。   回忆中的瓢泼大雨扑面而来,滕时猛地推开他挡在他身前,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刺穿他的身体,鲜血浸透了衣衫。   心底里的疯狂的火仿佛被一点点扑灭了,被更复杂的情感淹没,奚斐然把头埋在了滕时的颈窝里,许久,哑声道:“混蛋……”   他轻柔地捂住滕时的小腹,抱着他蜷缩了起来。   没有其他的动作,就像很久以前无数个夜晚一样,他贴着滕时的身子,以一个保护的姿势将他圈在臂弯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   滕时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难得的感觉自己睡了个好觉,好像这么久以来的头一次,有种久违的安逸感。   他关掉一旁嗡嗡作响的闹钟,坐在床上,下意识摸了摸身旁空荡荡的床。   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   滕时愣了愣。   柔软的床单纯白洁净,上面有轻微的褶皱。   他下意识抚摸上那片褶皱——回忆有些模糊不清,好像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但是具体梦到了什么却回忆不起来了。   滕时没再多想,起身去洗漱了。   会场人山人海,会议没正式开始之前,大家都在小范围地交集。   滕时坐在沙发里,喝着主办方特意为了配合H国的习惯而准备的热茶,似乎并没有起身交际的意思。   滕禹坐在他左边,问:“你不是这次来主要是为了交朋友吗?怎么不去走动走动。”   “我在等。”滕时轻轻吹了吹杯中的热茶。   等什么?坐在滕时右边的滕玟也竖起了耳朵。   滕时似笑非笑,杯中氤氲的热气蒸腾向上,让他的容颜被笼罩在淡淡的白雾后。   很快,滕玟就知道了他的等是什么意思。   不一会儿,就有七八家起来来主动找滕时,交换联系方式。   等到会议真正开始的时候,滕时手里的名片已经有一小摞了。   “你之所以不主动去找他们,是为了摆高姿态,”滕玟小声问,“等着别人先主动,营造出一种飞车非常受欢迎的氛围,无形之中提高自己的地位?”   滕时笑着看了他一眼:“不错。”   滕玟被夸,心中一喜,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太多。   “但是又不全是这样,”滕时低声说,“这招欲擒故纵之所以适用,是因为飞车本身已经名声在外,我营造的不只是飞车受欢迎的氛围,而是一种稀缺感。我确定来到这次会议的大部分人都想和我认识,但我能合作的只有几家,我故意不主动出击,让人猜不到我真正想合作的对象,这样一来,席位有限先到先得,有意的人就会着急,最终都回来主动找我,而且我会在无形中占据主动权。”   滕禹在一旁低声道:“商战玩的不只是财务,更是心战。”   滕玟感受到两个哥哥是在教导他,这让他受宠若惊的同时又有些别扭,有种受人恩泽的局促。   他脸上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回到讲台,开始听会议的主持人开场。   滕时低头,修长的手指把名片像卡牌一样错开。   还有一点,收集名片看的不只是个数,更是顺序。   科技的市场是复杂的,人人都在伺机而动,人人又都在观望。   滕时对于这些公司都有大概的了解,更深的却不知,然而手中的名片却给了了他一部分的答案。   哪些公司是有独立决策权的,哪些公司是明面上和别人毫无关系,实际上却是看人脸色行事,别人进他才敢进的,滕时已然看出了些许门道。   但是……   滕时眸色微深。   这些递出橄榄枝的公司里,没有J国的智语,那个被他怀疑是S博士控制的初创AI公司。   明明AI和飞车相辅相成,合作的空间巨大。   真能沉得住气啊。   滕时环顾整个会场,几百号人肤色各异,年龄各异,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台上的讲座,乍一看上去,没有哪个人看起来格外引人注目。   滕时微微眯起眼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啧,好凉。   他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M国夏天的冷气就像是不要钱似的,头顶的空调呼呼地对着他吹,温度可能只有十几度。   冰凉的液体划入胃中,他现在从指尖到身体内部,都泛起了一股寒意。 第135章 伪装   会议进行到一个小时的时候,滕时就有些受不住了,胃里一阵阵地犯寒,他本来身子就不好,中午也没吃什么,冷风一吹肠胃直接造反。   坐在那里听着,额角已经疼出了细汗。   滕禹刚接到一个电话出去了,只有滕玟和滕时在。   台上的分享嘉宾还在继续讲,是滕时感兴趣的数据安全话题。   他忍着胃疼记着笔记,只觉得胃里坠着冰似的感觉越来越甚,就在疼得有些忍不住时候,忽的却感觉空调一下子小了,突然降低的背景白噪音还惹得几个来宾抬起头好奇地抬头看了看。   真及时。   滕时微微松了口气,冷风不吹了之后五脏六腑都揪着的感觉立刻轻了。   他按了按上腹,不经意的瞟见坐在一旁的滕玟面色有些尴尬的把手从外套上拿了下来。   滕时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如果不是空调忽然不吹了,滕玟原本是打算把外套脱下来给他的。   隔阂了这么久,滕玟别别扭扭阴阳怪气那么多年,血浓于水的东西却依然在,兄弟在一旁难受,没有办法做到袖手旁观。   滕时的目光柔软下来,低声说:“有没有听不懂的?”   滕玟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坐直了身子:“没有。”没有了滕禹在,他对待滕时的态度仿佛更僵硬了。   滕时笑笑,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道:“所谓的零信任安全模型就是假定所有用户和设备都是不受信任的,对每个访客要求授权,从而提高数据的安全性,这个方向在数据安全领域挺新的,也值得深挖,温斯莱特这段讲的蛮好的。”   看似随便的一句评价,却让滕玟的心跳了两下。   他刚才就一直纠结所谓的“零信任安全模型”是什么,可惜温斯莱特讲得太深了,对于他这种新手很不友好,在座的都是科技界的大佬,他一个旁听席位听得一知半解,也不好意思去问。   滕时的短短一句话立刻把他最困惑的地方解释了,之前不懂的地方一下子就顺了,接着听也觉得逻辑清楚了很多。   滕玟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低下头,在笔记上记了起来。   传说中的口嫌体正直就是这样吧,滕时想。   比起上辈子从一开始就鸡飞狗跳的对峙,这辈子他和滕玟的关系已经不错了。   时间久了,应该还会更好的。滕时微微向后靠去。   胃里还有些凉,但比起这些年经历的疼痛,已经可以几乎忽略不计了。   ——不过要是这个时候能喝杯热水就好了。   他修长的手指在胃部轻轻滑动,继续听着台上的议题,却忽的感觉身边有人走过来。   金发碧眼的礼仪小姐弯下腰对他笑了笑,拿起他已经只剩一半的凉茶杯,添满了热气腾腾的热水。   外国人是没有喝热水的习惯的,这一看就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滕时有些讶然。   ——这主办方,还挺贴心的。   “实在不抱歉!我们这就关小空调!”   十分钟前。   后台的主办方不住的道歉,面前亚洲男人容颜俊美,身材高大健硕,明明西装革履,却透露出一种强悍的气质,低头的时候,那一双带着混血感的深邃眸子让人不敢直视。   “不用道歉,接下来的三天记住就行了。”男人语气淡淡,明明没有责怪的语气,却莫名让主办方局促得抬不起头来,“不是所有人都受得住16度的冷气,来参会的都是科技界的领军人物,任何一个人被吹病了,影响了接下来的议程和沟通合作,造成的后果都是不可估量的。”   “是的是的!多谢您提醒!”主办方不住地抹汗。   男人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临到门口的时候忽的回头:“一排06座位的水凉了,麻烦加点热水。”   与此同时。   皇家大酒店一层会议室外,背侧无人的走廊里,滕禹正对着电话破口大骂:“干什么吃的!那么小的一件事不知道处,非等着事情闹大了才行是吗!”   电话那头的手下差点被吓哭了,声音都在抖:“滕总,那台出问题的MRI我们的维修工人立刻就去修了,没成想竟然惊动了媒体,说咱们的医疗器械产品都有质量问题,谋财害命,这完全是胡扯啊!”   滕禹的眉心直跳,深吸一口吸狠狠咬牙:“这是个套,你他妈还没看出来?”   手下:“滕……滕总?”   “出问题的MRI偏偏在市中心最大的医院,医院里正住着当红明星周晨,而周晨的身体检测有正好用得到MRI。”   滕禹声音咬在喉咙深处:“你们应该在MRI的钕铁硼磁铁部分出问题的第一时间就确定问题原因,对外发公告声明说清楚我们都有严格的质量监管不可能出现那种问题,而不是修一下就完事,在粉丝群体和舆论都爆炸的时候才知道后悔!”   能在滕禹手下办事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在最初的恐慌和绝望中慢慢琢磨过味来,只感觉到了深入骨髓的寒意:“滕总,是韩家吗?”   滕禹默然不语。   “一定是的!”手下越想越确定,“韩家最近跟我们的竞争越来越激烈,而且他们玩阴的,什么手段都用,一点规矩都不讲!韩家那个韩澄简直是个祸害,他和蒋洲成一起狼狈为奸,真的是太……”   “商战从来不讲规矩,技不如人只能被人玩,”滕禹冷然,“不要再发没意义的牢骚,立刻安排排查所有的风险隐患,周一我要看到一份滕家全产业链的风险分析报告。”   韩家。   艹。   挂了电话,滕禹趴在了落地窗前的栏杆上。皇家酒店的每一层都布满了玻璃,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巨大的玻璃堡垒,每一层都能欣赏到窗外加州的景致。   这里承接着全球最盛大的会议活动,接待着最有钱的宾客,将金钱和权利浓缩集合在一起,形成了某种只适用于某一阶级的微型圈子。   人们凭借家族或者自身的优势进入这个圈子,进入之后又疯狂社交,试图往更高层挤。   滕禹不明白其中的意义。   这些年来他听从着父亲的指示打着他的商业帝国,不断地扩大版图和影响力,做得确实不错,但是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他仿佛就是在为了父亲而做这些事情,生来就是继任者,没有人问过他自己想做什么。   有的时候滕禹真的很羡慕滕时,滕时虽然处在这个圈子里,却又跳出了这个圈子之外。   他不被任何东西所束缚,纯粹的只做他想做的事情,销量、盈利对于他来说都只是证明他能力的结果,而不是目的。   滕禹知道滕时为什么要做飞车,这段往事知道的几根手指头就能数得过来——是因为靳清的死。   靳清去世的那天,身体的各个指标都显示出了异常,救护车拉着她赶往医院,却被拥挤的车流堵在了路上,最后靳清在救护车上心跳骤停,没救回来。   滕禹想像滕时一样为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而活,可是他想了又想,却怎么也想不出自己想做什么,这么多年的思维已经将他牢牢地束缚在了滕家这颗大树上,仿佛一颗共生的植物。   他脱离不开,只能继续和树一起向上长。   可他无法做到像韩澄一样以玩弄心机为乐,每一次的对峙对他来说都是一次焦灼的心力憔悴,他已经很累了。   如果我出生在普通家庭里,可能这个时候已经结婚生子了吧。滕禹想。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向会场的方向往回走,走着走着却忽的听到窗外似乎有人争吵,滕禹不是爱管闲事的人,这次却下意识的侧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这面窗户正对着酒店后面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一个穿着鹅黄色裙子的姑娘正背靠在墙角的死胡同里,黑色长卷发,亚洲人,面前两个年轻的外国男生正嬉笑着冲她逼近。   滕禹的眉头皱了皱。   “别这样嘛美人,”白人男性笑眯眯地向着面前脸色煞白的姑娘伸出双臂,眼珠子滴溜溜转,身上飘着大烟的味道,“我们只是想交个朋友,你有男朋友了吗?”   亚洲姑娘死死咬着嘴唇,一手探进自己的斜挎包里,声音有些发颤:“我希望你们立刻离开,我会朝你们喷防狼喷雾,别怪我没提醒。”   “哟哟,你是哪里人?H国人?”另一个黑人男性将她上下扫视个遍,目光着重在她饱满的胸口和细腰处停留,露出猥琐的笑意,“都说H国女人容易害羞,你是在害羞吗?别怕,我们没有恶意。”   三人的距离已经非常近了,下一秒黑人伸出手就像这女人的脸上摸去,就在这一瞬间,他只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力猛地拎住了他的后衣领子,几乎把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黑人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还手,已经被一脚踹在胸口踹飞了出去。   同行的白男见状立刻要冲上来帮忙,滕禹一个过肩摔,摔的那人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知道滕禹不是个善茬,两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女人惊魂未定了一会儿就恢复了平静,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她对滕禹道谢:“谢谢你。”   滕禹摆了摆手,视线落在她藏在包里的手上:“那里面真的有防狼喷雾?”   女人顿了顿,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东西:“我只有这个。”   滕禹看着那一小管防晒霜哭笑不得。   女人也跟着她笑,她的眼睛很漂亮,眼神很清澈,眼型却是狭长的微微上挑的双眼皮,笑起来的时候竟有种说不出的妖媚的感觉,非常特别的长相。   微风吹起她的长裙,一双白皙的腿又细又直,穿着一双矮高跟,整个人的身材比例非常优越,不管是哪国的审美下,都是让人移不开眼的美女。   “需要我帮你叫车,或者让你朋友来接你吗?”滕禹问,他生性冷淡,不爱和人交际,救了人之后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我就住这里,”女人指了指面前的皇家酒店,“来度假的,今天一不小心走错绕到酒店后面来了,多亏了你,要不然我这趟惊喜之行就要变成惊吓了……我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   滕禹下意识拒绝:“我还有事……”   “耽误不了多久的,一杯咖啡而已,”女人笑起来,那清纯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根本没法拒绝,“你如果不答应,今晚我会睡不着的。”   有生以来第一次,滕禹感觉到了微微心跳的感觉,面前的女人仿佛有种难以言说的吸引力,犹豫了一下,他点了一下头。   日暮西沉,最后一场讲座结束,参会的宾客们纷纷散去。   滕时的活动却才刚刚开始,之前跟他交换名片的企业纷纷来邀请他吃饭聊天,他现在是最炙手可热的科技界新星,所有人都恨不得和他畅聊整晚。   滕时把饭都推了只约聊天,等到结束回到房间的时候,也已经快晚上十点了。   直到这个时候,智语公司依旧没有人来联系。   “要不要主动出击?”滕禹在电话里问。   滕时用一侧耳朵夹着房间里的座机话筒,一边在笔记本上勾勾画画:“不急,不还有两天呢吗。”   “要不要让酒店给你送饭到房间里,你没吃饭吧。”   “我一点都不饿,一会儿随便吃点零食就可以了,”滕时放下本子,“对了,你今天开会的时候怎么中途出去那么久?公司里出事了吗?”   滕禹的声音微微顿了顿:“嗯,有点小问题,不过已经解决了。”   可能是出于某种隐秘的害羞又或者是其他,滕禹不愿意告诉别人今天发生了什么。   女人说她叫小荷,荷花的荷,那是一段非常美好的短暂回忆,滕禹这辈子还没有遇到过能和他聊得那么投机的女人,回想起来和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感觉愉悦,咖啡之后他们还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那就好。”滕时也没细问,又和滕禹说了一些公司的事情就挂了。   十点多了,胃里饿得有些难受,但是滕时又不想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地吃饭,他随便倒出来两颗奶糖放进嘴里,想着挺挺就过去了,却忽的听到了外面的门铃声。   这个时间了,还有谁找他?   滕时奇怪地起身,走过去打开门。   “先生您好,”服务生恭敬地推着餐车,“这是您的晚餐,可以允许我帮您送进去吗?”   滕时愣了愣:“我没有点餐。”   服务生微笑着掀开盖子:“是咱们酒店的其他客人帮您点的。”   滕时本想拒绝,香味却在下一个瞬间涌进了他的鼻腔——那是他最喜欢的鲜虾干贝粥,干贝的鲜味混合着大米的醇香,红色的虾肉错落在粥间,色香味俱全,光是看就能想象到香粥入口时的舒适。   在异国他乡,竟然半夜还能吃到这么精致的粥,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   滕时的喉咙涌动了一下。   大哥真是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安排的。   滕时心里涌起阵阵暖意,打开门:“送进来吧。”   与此同时,酒店的另一层。   咔哒。房门打开。   叫小荷的女人走进房间,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解开拉了背后裙子的拉链。   鹅黄色的长裙掉落在地,女人迈过裙子赤-裸着走向洗手间,她背影曼妙身材修长,乌黑的长发直到肩胛骨,风情万种地晃动着。   “你猜我今天遇到谁了?”她的右耳朵上塞着耳机,美艳的容颜似笑非笑,用卸妆湿巾擦掉脸上精致的妆容,“我刚出酒店就遇到了两个嗑药的混混,正想揍人,就被英雄救美了。”   不刻意夹住的声音低沉又磁性,卸妆湿巾被一张张丢进垃圾桶,直到露出真正的容颜。   “是滕禹,滕家的老大。”   镜子中反射出俊美的容颜,褪去妆容后和白天有八成相似,却又似乎完全不同,那双含水的妩媚眼底闪动着兴奋的光,如同发现了猎物的狐狸。   下一秒,他按住头皮上的缝隙一揭,把假发摘了下去。   “韩濯,”电话那头的蒋洲成冷笑,“你悠着点。”   少年一头乌黑的卷发,双手背后解开了垫着硅胶的胸-罩,丢在了一旁,笑起来:“缘分嘛,我也不知道我随便出来玩就能遇见他啊。”   他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带着清澈和魅惑融合的独特风情,回忆着滕禹健硕的身材:“我上次见他还是四五岁的时候,没想到这么多年再见,他已经长得这么……可口了。”   蒋洲成双腿搭在桌上,思索了片刻,深不见底的眼中已然翻涌起了某种暗色,他慢悠悠地开口:“你说的也对,缘分来了,就得抓住。你今天的美人计如何?”   “这还用问?”韩濯对着镜子,轻轻抚摸上自己的胸口锁骨,笑意更深了:“我看上的猎物,从来没有逃掉的。” 第136章 潘多拉魔盒   滕时喝小半碗的粥,忽的听到酒店房间里的电话响。   他抬眼看了下电脑上的时间,十一点了。   这个时候能有谁打电话?   “喂?”   “是滕时吗?”电话那头的有些杂音,听着不太清楚,而且对面那人似乎有些奇怪的口音,说了两遍滕时才听清。   滕时:“我是,您是哪位?”   对面的声音有些发抖:“是我啊,森博士。”   滕时眉头微微一皱:“森博士,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吗?”   自从几年前把自己的大脑数据交给森博士之后,滕时就和森博士断了联系,一来他知道森博士已经开始发现奚斐然的才华,一定会惜才教好奚斐然,二来他自己也不想再过多陷入进去,逼着自己不要藕断丝连。   “奚斐然回H国了。”森博士的第一个消息就丢出个重磅炸弹。   滕时的眼皮猛然一跳,握住电话的手微微收紧了:“什么时候?”   “就在上个月。”森博士的语速很快,“我知道你把他抚养长大之后不想再和他有牵扯,但是有些事情我必须告诉你,这个孩子很可怕,你是我重要的研究数据,我担心你的安全。我的时间不多,所以麻烦你听我说。”   “当初你把我送到这里来,不到一个月我就发现了他与众不同的天赋,这个孩子在计算机领域的才能简直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你知道我手下的助手都是这个领域的天才、顶尖学府最拔尖的那批人,但是奚斐然学习的速度是呈几何状增长的,前几个月他还在向他们学习,等到第一年的时候水平几乎持平,第二年的时候,已经没有人能比得上他了。”   “他在AI领域的天分让我震惊,提出的那些论除了他没有人能提的出来,就算是提出来也没有人做得到,但是他全部都实现了,第三年的时候他做出来的AI人工智能已经拥有了超过市面上几乎90%以上AI的智商。我那时候欣喜若狂,以为自己捡到的了宝,但是后来我发现不对。”   滕时心里一揪:“怎么不对?”   森博士:“他做出来的AI有非常大的情绪问题,甚至有的有暴力倾向,我不知道他从前遭遇过什么,但是我知道一个人创造出的作品极大程度反映了他的内心,那些AI聪明但偏执,残忍又凶狠,它们在帮助人的时候,总会提出最极端的建议。我猜测是他小时候遭遇过很不好的事情,而你的离开让他把心底里的阴暗面都爆发了出来。”   滕时的脊背上冒上一股寒意,这么多年他一直安排着心医生给奚斐然辅导,本以为奚斐然的心已经恢复了健康,没想到并没有。   森博士的声音中透着恐惧:“一开始我还可以控制他、纠正他,但是后来……”   “后来怎么?”滕时感觉自己的喉咙也收紧了。   “后来我实验室里的学生们都渐渐被他的才华所折服,他开始策反我的人去归顺他。”   森博士痛苦道:“他太聪明了,而且我那个时候身体也不好,经常去看病,离开实验室的时间也很长。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整个实验室的人都几乎成了他的人,后来他把我软禁在了实验楼里,用我的名义做了很多事,把AI事业做得越来越大,好像还创办了公司。”   森博士无奈又后悔:“我已经控制不住他了,反而成了他的傀儡。他现在回到H国,我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他的AI确实厉害,但是没有健全的人格,如果真的推广到全世界后果不堪设想,而且我真的很害怕他会去找你,当初我有一次误入了他的房间,看见他的墙上密密麻麻挂着全都是你的新闻剪报。”   滕时低声喃喃:“他恨我。”   森博士咳嗽了几声艰难道:“也就是他离开,我才终于找到机会联系你。我知道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这辈子也做过很多错事,可能是人老了才能看清过往的荒唐,我是真的想要弥补。”   “滕时,你是唯一可以劝他的人,我想求求你,去找他谈谈。”   挂了电话,滕时许久不能平静。   他一直以为奚斐然在J国过得很好。   这些年他一开始派眼线盯着,每次的汇报都是好消息,奚斐然又进步了、又被夸了、又研究出了新东西,久而久之他就放心了,不想再让自己牵挂,所以也就撤回了在J国的眼线。   没想到……   奚斐然肯定也是知道他眼线的存在,否则也不会在前两年让人看不出一点端倪。   他真的太聪明了。   “我想求求你,去找他谈谈。”   谈什么?   谈他这些年有多恨自己吗?   奚斐然回H国一个月了,为什么没有来找过自己?   是自己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心狠又无情的把他从自己的生命中剔除的。   滕时心乱如麻,沉默许久,忽的起身,从自己放在地上的行李箱深处取出了一个东西。   那东西形状像对入耳式耳机,通体呈白色,“耳机头”的部位有两片金属电极。   这是森博士在几年前给他寄过来的便携式脑电波刺激器,代替曾经的电椅,可以让他随时随地,通过这对小玩意刺激出藏在他大脑深处的东西。   滕时把这东西捏在手里,他从拿到之后还从来没有用过。   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的大脑里藏着上一世奚斐然的记忆。   滕时不想触碰那些记忆,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存在。   那些记忆在他的大脑里就像是被加了封印的箱子,没人知道撕开封印下面是宝藏还是魔物。   但是现如今,他心里太乱了,他不知道奚斐然这四年是怎么过来的,但是他或许可以知道上一世的奚斐然在做什么,此时此刻是什么样的心境。   滕时深吸一口气躺在了床上,戴上了便携式刺激器,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手机上的启动按钮。   一瞬间,他如同被吸入黑洞漩涡之中,潘多拉的魔盒打开,再睁眼时,已经是上一世,奚斐然的视角。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Chamber熟悉的聊天界面。   Txxx:你终于回来了,好久不上线,我都担心了。   滕时微微愣了一下,然后他忽然想起来,Txxx是自己上辈子在Chamber上的网名,根据自己名字Time的首字母随便起的。   然而这一次他的视角是在对面,透过奚斐然的眼睛,他看到奚斐然的手指动起来,按下了回复。   Rev:对不起,最近有些事。   滕时的心脏剧颤,看着那两个熟悉的ID,只觉得时空交错,一种“竟然是这样”和“果然如此”的感觉碰撞在一起,混合成了复杂的情绪。   奚斐然果然就是上一世的Rev。   Rev,是Revenge复仇的缩写,奚斐然上辈子满心都是复仇。   结合之前回忆的内容,奚斐然父母被杀,被送到同心福利院之后,森博士的实验采集到了他脑电波数据,发现了他的超高智商,于是又把他暗中偷渡到了J国。   以森博士那种学术疯子的做派,上辈子没有自己的阻止,他肯定在奚斐然身上做了很多实验,把他当成了小白鼠,而作为实验品的奚斐然,在J国的初期肯定不会好过。   看奚斐然手指的长度,这个时候的他应该才十几岁。   奚斐然感觉到了牙疼,他皱眉隔着脸蛋摸了摸自己的后槽牙,那是被电击之后的不良反应。   除了牙疼,他还会经常头痛,太阳穴上常年都有被电机轻微灼烧的痕迹。   不过现在他现在把这些疼都抛到了脑后,因为在和T聊天的时候,他很开心。   T会陪他聊各种事情,从计算机技术,到生活上的小事,他就像是个贴心的大哥哥,又温柔又成熟,照顾着他的情绪,安抚着他受伤的心。   奚斐然紧握着手机,眼睛发亮。   他知道T是谁,前不久他通过各种方法查到了。   T叫滕时,就是当初在同心福利院门口送了他很多吃的和一件羽绒服的哥哥。   奚斐然记得他长得什么样子,滕时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他在查到滕时身份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他们能有这种缘分,他本以为在孤儿院分别之后,他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滕时就像他生命中的一束光,是他黑暗生命中唯一的光线。   Txxx:我家花园里的绣球花又开花了,蓝色的一团团,像绿海中的烟花,很好看,你什么时候来H国,我带你去看。   Rev:给我拍张照吧。   Txxx发了张照片过去。   奚斐然的眼睛睁大了,在漫无天日的囚禁实验中,他已经很久没有到过地面,看过花了。   Rev:很美,我妈妈以前也喜欢种绣球,她还喜欢画绣球,我家里以前就挂着她画的油画。   Txxx:阿姨一定是很热爱生活的人。   Rev:她确实是的。   忽的,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奚斐然脸上浅浅的笑意忽的收起,飞快地把手里的手机揣进一旁挂在衣架上的白大褂口袋里,然后转身面对着电脑屏幕快速敲击起来。   几秒钟后,一个身材高胖的男人推门而入,一进来就问:“论文写的怎么样了?”   奚斐然乖巧回答:“案例部分已经写完了,数据都补上了,还差最后一点。”   男人兴奋地笑来,把奚斐然赶到一边坐在了电脑前,翻看着奚斐然写完的论文,眼里冒光:“啧啧啧,可以可以,这样我就可以交差了,你检查过没有?数据都对吧,有写错的你今晚就别吃饭了。”   “放心吧,没有。”   “你这小子还真行,这论文写的有模有样的,森博士肯定看不出来不是我写的。”男人眼睛都笑没了,有了这个H国来的小东西在,他每天可以多出来四个小时用机房的电脑打游戏,还不会耽误任何进度,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你今年几岁了?十二?十三?”   “十二岁。”   “不重要,好好写,写完这篇还有别的。”   “山田哥,这篇我还差一个结尾,现在要继续写吗?”奚斐然小声询问。   “废话。”山田按着他的脑袋把他怼回了电脑前,“赶紧的,我再去打一局,回来之前我要看到你写完。”   山田迫不及待地就要回去打游戏,刚开门,却忽的想起了什么:“对了,我老婆没给我打电话吧,我手机呢?”   奚斐然的心脏狂跳起来,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您经常把手机放口袋里。”   山田一拍脑袋,手往白大褂里摸,果然摸出了手机,看了一眼消息,又放下了心来,不过摸着手机,他的脸上却露出了奇怪的神色:“我的手机怎么这么烫?”   “挂衣架挨着发烫的电脑主机,可能有影响,另外也可能是你的手机用太久了,电池寿命变短了。”奚斐然轻声道。   山田一个耳光扇了过来:“妈的,知道的这么清楚还不帮我把衣服架子挪开,这他妈都烫手!”   奚斐然被扇倒在地,脸上飞速的肿了起来,山田骂骂咧咧走了,奚斐然缓了一阵才从耳鸣和头晕中缓过来,他擦掉嘴角被打破的血迹,重新坐回电脑前敲击起来。   电脑屏幕中反射出他面无表情的脸,似乎已经对这些习以为常,但是他的瞳孔深处却翻涌着惊涛骇浪,那是压抑的愤怒和躁动,和某种蓄势待发的森寒。   ——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们都踩在脚下,让你们对我俯首称臣。   键盘的飞快敲击声中,他用余光看向白大褂口袋中的手机。   滕时,等我,总有一天我会追上你的步伐,和你一样优秀。   那一瞬间,滕时感觉到了奚斐然强大的决心,那种坚定不移的信念……以及奚斐然对自己浓浓的依赖和仰慕。   他从来不知道上一世的自己对于奚斐然竟然有这么大的影响,他上辈子甚至不知道奚斐然的存在。   一次稍纵即逝的偶遇,一段网络上的友谊,早已超出了它们本身的意义,被奚斐然赋予上了更深更重的情谊,奚斐然就像是一只被世界抛弃的小动物,尽力抱住唯一的温暖。   奚斐然疯了一样地学习,拼尽全力地成长,并不只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他。   他想有朝一日站在自己身旁,有和自己并肩的资格。   眼前的画面忽的扭曲起来,刺激器有些不稳定,滕时看到无数的画面从自己的眼前闪过。   奚斐然在日本飞速的长大,从清瘦的少年逐渐强壮,在碎片中他看到奚斐然取代了实验室的助手,成为了森博士的左膀右臂。   他的潜能一步步展示,他的野心一步步实现,他的身材逐渐高大,直到最后,他推开森博士的办公室大门,带着身后一众信徒,把森博士软禁在了实验楼里。   “智语。”成年的奚斐然开口的时候声音深沉而冷酷,“我们将用它打开AI市场的大门,谁想阻止,就试试看。”   几年后。   “先生,M国的科技展会发来邀请,您看要去吗?”   奚斐然原本兴趣一般,却在翻看到演讲嘉宾的时候猛地顿住了。   手下见他许久不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还未能看清奚斐然紧盯的名字,会议议程已经被关上了,他听到奚斐然就说了几个字:“我去。”   画面再次闪动抽帧,转眼间已经是M国的会场。   奚斐然的手指有些轻微的发抖,镜子里反射出他西装革履的俊朗样貌。   今天是活动的第三天了,他依旧没有鼓起勇气走到滕时面前。   他本以为自己如今的成就已经够格了,但是他没想到,在看到滕时在聚光灯下淡然讲述飞车的前景的之后,他只觉得自惭形秽,深深的自卑让他几乎无法直视滕时。   滕时太耀眼了,就像是一颗天上的星星,他的每一个想法都可以称之为天才,他的每一个设想都让人震撼到无法言语。   或许如果真的比较,世人会觉得,他们今日的成就水平相当,飞车和AI,都是行业顶尖的水平。   但是只有奚斐然知道,他看滕时的角度永远是仰视。   他甚至自惭形秽到上台都要由手下代劳,不敢轻易表露身份。   幼年失去父母的打击已经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他敏感又凶狠,自傲又自卑,拧巴又扭曲地长大,外人只看到他闪耀的成绩,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的残缺,他觉得自己永远都配不上滕时。   可是,他又真的很想很想和滕时站一起,哪怕说上一句话。   最后一场活动,假面舞会,舞会结束后,来自世界各地的嘉宾会再次远隔天边。   奚斐然深吸一口气,戴上了精致的黑色面具。   巨大的舞池中央,人民在音乐声中起舞,旋转、相拥、祝酒,人群当中席奚斐然几次想要来到滕时的身边,却每次都在到达滕时身边两米的距离时退却,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和滕时谈笑风生和祝酒。   滕时就像是近在咫尺的梦,伸手就能触碰,而他却始终无法鼓起这份勇气。   奚斐然再也受不了,转身提前离场。   史无前例的挫败。   关上会场的后门,音乐和欢笑都被隔绝在里面,奚斐然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感觉心脏像是被绳子勒住,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其实也没事的,自己在他身后一辈子也挺好的。奚斐然安慰自己,走过走廊的转角。   这些年来自己不是也帮了滕时不少吗?   他们兄弟之间争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自己不是好几次都暗中帮了滕时吗,以后也这样就好了,不打扰,不触碰,只远远的守护着。   就在这时,他忽的听到远处的会场后门被打开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人出来了。   这种难得的场合,除了他竟然还有别人提前离场?   奚斐然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是这一次,他却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转头往他来时的走过来的拐角处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的瞳孔瞬间放大了。   走出来的人是滕时。   他看起来好像有点喝多了,走路有些摇摇晃晃的,他的脸上还带着面具,似乎觉得碍事,随手摘掉丢在了一旁。   那一刻奚斐然竟然有种想要冲上去把面具捡走的冲动。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到了滕时苍白如纸的绝美容颜,和光洁的额头上淋漓的冷汗。   滕时走得很慢,一步一步朝着洗手间的方向慢慢地挪着,他的呼吸很重,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微微弯下了腰。   奚斐然心如擂鼓大气都不敢出。   然后他就看见滕时单手按住了胃部,痛苦地缓缓蹲了下去。 第137章 珍惜   奚斐然站在原地不敢动。   滕时就在他几米远的地方,半蹲在地上,单手捂着胃。   他看起来很难受,眉心微蹙着,额头上都是细密的冷汗,按在墙上的手指关节都微微泛着白,弯腰的动作让他修身的礼服紧绷在身上,那劲瘦的腰线看起来格外的优美。   奚斐然平时平时看惯了他报纸上的淡然如水的表情,如今近距离看到他胃紧咬的牙关和忍痛的样子,竟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生动。   奚斐然心跳急促起来,忽的感觉到了莫大的紧张。   这么多年他一直暗中追随着滕时的脚步,关注着他的每一个动向,但在真正面对他本人的时候,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只觉得惶恐得无所适从,想要立刻过去,又想要转身就跑把自己藏起来。期待太强烈了,以至于竟然生出了恐惧和自惭形秽,几乎无法动弹。   滕时强忍住一阵难受睁开眼睛,刚才的剧痛实在是太厉害了,他几乎眼前都发了黑。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胃是纸糊的,但是今天这个场合太重要了,飞车的发展需要全方位的支持,这种支持滕仲云不会给他,只有靠他自己争取。   老外的酒桌文化虽然没有H国这么强,但是在宴会的场合,不喝酒是不可能的,一连灌了三四杯,他的胃就挺不住了。   就像是有锋利的小冰刀在他的胃里割肉似的,而且切割的力道越来越重,他刚才真的是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像没事人似的从会场暂退出来的。   得躺一会儿。   滕时咽下刀割一样的胃疼,忍住酒精带来的眩晕,手指紧紧按住胃部,想要站起来往房间走,然而刚一起身,就感觉自己的上腹像是被猛的撕裂了一样。   剧烈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他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前倒了下去。   然而他并没有摔在地上,一直大手稳稳的扶住了他。   “你没事吧?”面前磁性低沉的嗓音响起,听起来竟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滕时喘息着,疼得说不出话来,冷汗似乎滑入了他的眼睛,他的视线也变得模糊,只隐约看到扶住他的人也戴了面具。   H国话?是来参加假面舞会的宾客吗?   “你还好吧?”男人又问了一遍。   滕时胃疼如绞,没听出来男人语调中微妙的紧张。   “我有点胃疼……”周围没有服务生,他自己肯定走不回去,滕时只能求助眼前的同胞,“能不能帮我……”   他的话没有说完,刀绞般的剧痛忽然再次袭来。   “呃……”滕时猛地攥住胃部的衣服,几乎把拳头戳进胃里,那疼痛简直要命,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前倾,头抵在了奚斐然的肩膀上。   突如其来的重量让奚斐然肩膀一沉,奶糖的味道晕染上了酒精的浓烈,两人离得那么近,滕时靠在他怀里,连呼吸都近在咫尺。   奚斐然的心跳都停了。   他举起手,连手指都有些发抖,轻轻搂住滕时的后腰:“我送你去医院。”   滕时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挤出几个字:“不用……送我回房间就好……口袋……”   口袋里放着放卡,奚斐然摸到了。   这些年奚斐然一直关注着滕时,他知道滕时隔三差五就要进医院,却没想到他的胃病这么严重,几杯酒而已就能疼成这样。   奚斐然心疼得心都在发抖。   但他也知道滕时为什么不想去医院,他身体不好的事情如果被有心人知道了,只会大做文章,深挖下去甚至能挖出他家庭不合的内幕,飞车正在上升阶段,不能有任何有关创始人的负面的消息。   这些年,他都是自己忍下来的吗?   “我扶你起来。”他扶住滕时的腰,轻声问,“还能站吗?”   滕时咬着牙忍痛点了一下头,男人的肩膀很强壮,搂在他腰上的手宽大有力。   是谁?   这次参会的嘉宾里有这么年轻的H国男性吗?   滕时扶住奚斐然的胳膊,尝试着借着这双手的力道站起来,然而却发现根本做不到,他还没开口,男人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似的,在他耳边低声问:“我可以抱你吗?”   滕时没来得及回答,下一秒,男人已经右手穿过他的膝弯,左手搂着他的腰,直接把他抱了起来。   滕时虽然清瘦,但毕竟是将近一米八的成年男性,身子并不太轻,而这个男人起身的时候却连喘都没有。   滕时有一瞬间的惶惑,然而酒精和疼痛同时摧残着他的神志,他安静下来,抬头只看到一张漆黑的面具和男人优秀的下颌线,透过那黑色的面具,是一双深邃乌黑的眼睛,里面的情绪看不清。   *   房间在十五层,奚斐然抱着滕时上了电梯。   怀里的人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上的冷汗直不住的往下落,奚斐然看他都要把胃部的衣服扯破了。   “忍一下,很快就到了。”奚斐然低声安慰。   滕时疼得意识都有些模糊了,长长的睫毛被汗水氤氲上了水汽,在疼痛中发着抖,双手不住的在胃部搓按,甚至克制不住地发出了微弱的呻-吟。   奚斐然嘴唇紧抿,在耳朵内侧敲了两下,内置的AI芯片自动帮他连接到了手下的电话。   “喂,”他说J国话的时候语速很快,“帮我送点胃药和止痛药上来,1508。”   15层都是来参会的宾客,这个时候基本都在宴会上,走廊里空空荡荡。   奚斐然大步流星的来到1508刷开房门,抱着滕时进去,把人放到了床上。   放下后没多久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奚斐然起身过去,关上门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几盒药。   他扶着滕时起来,端着杯子凑到他嘴边柔声道:“吃点药吧,水不烫,我试过了。”   滕时全程任他摆弄,痛得几乎完全没有了行动力。   奚斐然擦干他嘴角的水渍,把他平放到了枕头上:“还是很痛吗?”   “胃里……像是有刀子在戳……”滕时几乎是无意识的呢喃着,眼皮都要掀不起来了。   “等药效发作就好了。”奚斐然帮他脱掉了束缚着身体的外套,让他躺得更舒服些,又替他擦掉额头上的汗。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做梦一样。   从小时候在福利院受了滕时的恩泽之后,他就一直记着,后来在Chmaber上又被Txxx的才华吸引,崇拜之情与日俱增,之后从技术触及心灵,发现两人的灵魂也无比契合,详查之后发现Txxx竟然就是滕时。   那种感觉无法描述,就像是天意一样。   在他灰暗的人生里,唯一的善意只来自于滕时,崇拜和仰慕浓厚到了极致,已经生出了某种更深层的情感,大概……是爱慕。   滕时早已变成了超乎寻常的存在,他更像是某种遥远的图腾,在奚斐然心里享受最崇高的摩拜,甚至被赋予了神性。   而如今,滕时却就躺在他面前,受着他的照顾。   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奚斐然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他鬓角被汗水打湿的头发。   滕时却似乎有所察觉,缓缓掀起了被汗水浸透的睫毛,两人四目相对,静得只能听到奚斐然急促的心跳。   “你是谁啊……”滕时低声问。   奚斐然的喉咙上下涌动,滕时的眼睛里氤氲着水汽,透着疼痛和逐渐上头的醉意,大概是不会记得今晚发生了什么的。   “关心你的人。”奚斐然说。   滕时盯着他看了几秒,虚弱地笑了起来:“现在还有这样的人吗?”   奚斐然心脏刺痛,却忽的看到滕时的眉头皱紧,猛地捂住了嘴巴,奚斐然立刻起身:“怎么了?”   “想吐。”滕时翻身就要下床,却因为没有力气而直接跪倒在了地毯上,奚斐然一把搂住他,眼疾手快拽来一旁的垃圾桶。   “呕……”   滕时晚上根本没吃东西,吐出来的都是酒,酒里泡着的是还没来得及消化的药片。   奚斐然心疼坏了,一遍遍顺着他的后背:“吐出来就舒服了。”   滕时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呕吐带来的强烈不适让他的眼前一片模糊,吐完之后胃里并没有好受多少,反而更加剧烈地绞了起来。   “嗯……”滕时双手抱住上腹,疼得直不起腰。   奚斐然撑住他,防止他因为脱力而倒下去。   滕时半个身子都靠在奚斐然怀里,他的衬衫都被从腰带中扯了出来,那后腰露出的那一小片皮肤光洁如玉,让人忍不住要把视线落上去。   奚斐然用尽极大的自制力才收回视线,半搀半抱地把他弄回床上。   滕时再缓过来已经是五分钟之后了,他精疲力竭,许久才恢复了一些神志。   “谢谢……”   奚斐然哭笑不得,直到这个时候滕时还会下意识的道谢,他的身份在那里,生长在巨富家庭里的少爷,从小的教养已经深入骨髓。   奚斐然忽的有些笑不出来了,他在孤儿院长大,之后经历的那些龋龉更是无法说,他的手上沾过血也沾过脏污,和滕时相比,他就像是地上的泥。   自卑感像是污水一样漫上来,让他窒息。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滕时喃喃地看着他,视线迷离,“你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奚斐然觉得滕时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好像变得很烫,他觉得自己要被看穿了,几乎坐立不安起来。   我是不是该走了?奚斐然想。   他宁愿一辈子隐藏在黑暗中,也不愿意滕时看见他的不堪。   然而下一秒,滕时脸色一白。   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抽痛。   “呃……”无穷无尽的剧痛仿佛永远都不会放过他,滕时身子猛然蜷缩起来,双手掐住胃,修长的双腿痛苦地蜷起,“好疼啊……”   仿佛有尖利的刀子猛地戳进了他的内脏,那声音中几乎带了哭腔,平日里的清冷在酒精的作用下被麻-痹隐藏,不再隐忍,只剩下最本质的情绪。   奚斐然被那一声喊得心肝剧颤,立刻起身的同时再次按住自己的耳朵:“帮我找个医生来,要嘴严的。”   对面手下说了些什么,大概是这么晚很难找到之类的,奚斐然对着话筒里咆哮:“找不到就砸钱,我不信出一次诊给一万他们不来!”   “呃……”滕时痛得脖颈上的青筋都崩了出来,捂着胃在床上来回翻滚,奚斐然咬了咬牙,终于翻身上床,按住了滕时。   “我的胃……”滕时修长的手指拼命按住上腹,几乎把胃部压得凹陷了下去,脖颈左右辗转,上面的冷汗反射着淋漓的水光,“疼死我了……”   奚斐然顾不上太多,一颗颗解开滕时白衬衫的扣子。   光滑如白玉的胸腹显露在他的眼前,马甲线清晰地向下延伸进腰带里。   奚斐然只感觉自己蹭到滕时皮肤的手指一阵过电似的酥麻,他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不受本能影响,大手按住了滕时的上腹。   “唔……”滕时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呜咽,俊美的容颜露出了痛苦至极的表情。   掌心下一片冰凉,滕时的胃里像是有什么活物在突突地跳着,揪成了紧紧的一团。   “胃痉挛是最痛的。”   奚斐然记得之前发现滕时总往医院跑的时候他问过医生。   “我们急诊室里每个月总能碰到几个,都是疼到打滚恨不得撞死,这病不大,但真的折磨人,而且一般这种病人都有胃溃疡,很难养。”   祁南瑾已经去世,两个兄弟恨不得他死,又有谁会去费心帮他养胃呢。   奚斐然闭了闭眼睛,他掌根微微用力,按照心中排练过无数次的场景,按了上去。   “啊……”滕时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声音发抖,“好疼……”   “就得用力一些,”奚斐然柔声安慰着,“往外侧打圈按摩,很快就揉开了。”   滕时喘息着看着他,那朦胧中带着水雾的眼神太可怜了,看得奚斐然心脏直抽。   他实在受不了,干脆抓过滕时刚才的黑色领带,缠在了滕时眼睛上,然后狠下心,按照医生教他的手法按揉起来。   “唔……呃……”滕时痛的仰起头,喉间溢出痛苦的呻-吟,“不要……”   他的衣衫敞开,修长的双腿不受控地挣扎蹬踹着床单,因为眼睛被黑色领带蒙上,更凸显出了下颌线条的优越,紧绷起来的时候,那种无力又绝望的感觉有种难以言喻的脆弱美感,美得惊人。   奚斐然的呼吸重了。   封闭的空间内只有两个人,他跪在床上,双腿分开在滕时身体两侧,在昏暗的光线下揉按着滕时的腹部,这场景竟有种说不出的暧昧。   “停……停下……”滕时摸索着按住奚斐然的胸口,痛苦地推拒。   没有人能经得住这种诱惑,更何况是他爱了这么多年的人。   奚斐然的眸子暗了下去,心里忽的生出一种想法。   这里只有他和滕时两个人,滕时毫无反抗能力,而他身强力壮。   自己永远无法让自己配得上高贵优秀的滕时,那如果把滕时拉到污泥里呢,让他沾染上自己的污浊,也是某种变相的平等吧?   这样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照顾他了,就可以让他不受任何人欺负,不受任何病痛的折磨,永远守在他身边。   滕时的手无力地从他的胸口滑落下来,他太痛了,像是摆放在展开上不受保护的珠宝,随手就可以被采撷走。   奚斐然的手在滕时的身体上向下滑,从胃部直到小腹。   再向下,就是梦境成真。   滕时的眼前全是黑暗,他能听到男人沉重的呼吸就在近在咫尺处。   他感觉自己坠入了痛苦的深渊,身体不受控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往更深处坠落,源自于潜意识的不安让他的身子发起抖来,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然而等了很久,男人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滕时似乎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叹息,然后一只炙热的大手轻柔地捧住了他的脸,唇上被滚烫柔软的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那是一个一触即分的吻,带着无限的珍重和怜惜。   *   医生到的时候,滕时已经睡着了。   他的衣服完好的穿在身上,严严实实地盖着被子,胃部的硬结痉挛已经被揉开了,呼吸安稳而绵长。   奚斐然从他旁边的椅子上站起来,似乎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起身的时候有些僵硬。   他冲医生微微点头示意,就起身离开了,脚步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仿佛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第138章 钓鱼   现实世界,房间里。   滕时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盯着天花板好久都无法恢复平静,摘下了耳朵上戴着的大脑刺激器。   是真的。   上辈子奚斐然和他,也有过羁绊。   滕时只觉得心跳得厉害,那些记忆无比生动的在他眼前浮现,一旦被激活,就再难忘掉。   奚斐然上辈子过得那么苦吗?   滕时按住心口,只觉得难受得要窒息了。   他那么小一个孩子,在孤儿院颠沛流离,然后又被森博士掠到完全陌生的国度,每天被做各种实验,连饭都吃不饱。   是自己把他送回孤儿院的。   滕时痛苦地闭上眼睛。如果自己再仔细一点,把他带回家,上辈子的奚斐然也不会过得那么苦。   有些事情真的没有办法细想,越想滕时越觉得心如刀绞。   上辈子在Chamber上和Rev的闲聊,在他眼里,那只是互联网上的网友相互之间的慰藉,却没想到被奚斐然当成了救赎。   如果知道是这样的话,自己当时一定会更走心,认真地听他说的每一句话。   对了!   智语公司!   滕时猛地坐了起来,他之前猜测智语是S博士创建的第一个公司,可回忆却告诉他,智语公司是奚斐然创立的。   难道说……奚斐然就是上辈子的AI之父S?   滕时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仿佛有什么谜底在他面前缓缓揭开,最后的真相离他越来越近,却越来越让人看不清。   那么多的巧合、那么多的重叠,到底是真是如此,还是陷入了过度揣测的误区?   那些暂且不想,有一件事情他可以立刻确认:上辈子奚斐然来参加了科技论坛,这辈子他很可能也来了!   滕时霍然起身,穿上外套就要往外走,打开门的一瞬间却又顿住了。   梦中那种浓烈的情感仿佛炙热的岩浆一样包裹住了他,滕时抓着门把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却怎么也推不开。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奚斐然。   这辈子,奚斐然爱他,他早就知道。   但他一直把奚斐然的爱的当作小孩子青春期的异想天开,从来没有当过真。   但是刚才的回忆里,他站在奚斐然的视角看着他,那种情感浓烈到掺不得半点杂质,深厚得让他无法招架。   在某种程度上,上辈子的发生的一切,都和这辈子有某种意义上的重叠,哪怕行进的路径不同,结果也都趋同于一个终点。   这辈子奚斐然对他的爱也是这么浓烈吗?   朝夕相处的感情,肯定比顺着网线脑补出来的更加深刻,如果真的是这样,自己把奚斐然送走的举动,会让奚斐然痛苦成什么样?只怕会让他比死了都难受吧。   滕时闭上眼睛,许久又睁开。   从前他不懂、不接受、不解,现在他却好像忽然懂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犯了很大的错。   上一世奚斐然与他相见,是过度深爱和崇敬之后的自惭形秽。   而这一世,只怕只剩下刻骨铭心的恨了吧。   黑夜之中,滕时松开了门把手,发出了一声深深的叹息。   *   作为代表S先生参加会议的替身,坐在候场席位的伊藤显得有些紧张,不住地自己的领结。   他其实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资格代替S先生上台演讲,他觉得没有人有这个资格,S先生是他见过的最厉害的人,他在AI领域的研究完全超过了他的认知水平。   他正想着,忽的被雷鸣般的掌声所打断,一抬眼,台上的滕时已经做完了发言。   滕时穿着高定黑色西服,那张俊美的容颜完全可以统一东西方审美,他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和媒体接连不断的闪光灯中走下台,每一步都享受着无尽的赞美和盛誉。   会议的第三天,主题是飞车和人工智能。这是最受瞩目的一场,几乎所有的媒体和有资格的科技行业人员都到场,会场中座无虚席。   只有这样的人,配和S先生同台吧。伊藤想。   主持人:“感谢滕先生的精彩发言……”   伊藤回过神来,意识到该自己上场了。   他站起来,对着朝着他的方向走下台的滕时微微鞠了一躬。   滕时对他颔首回礼,两人擦肩而过,短暂的交接中伊藤忽的听到滕时对他说了一句话:“请问您知道……”   这句话的后半段是计算机应用在AI领域的实际应用中的一个小问题。   伊藤脚步一顿。   “不好意思,我忽然想到的,”滕时淡淡一笑,“您是智语的创始人,AI的专家,我想请问一下您的意见。”   主持人还在串场,伊藤思考了一下滕时的问题,这个问题倒不是很难,只是有些偏,但是难不倒他,他想了想,给出了滕时一个标准答案。   “是这样啊,”滕时看着他,笑意温润如水,“受教了,多谢。”   “不客气,”伊藤想说能和您同台也是我的荣幸,还没来得及开口已经听到主持人叫他上场了,他对滕时匆匆点头,就走向了台上。   “他就问了你这个问题?”   两小时后,房间里,奚斐然问伊藤。   上午的演讲已经结束了,这意味着为期三天的会议已经接近了尾声,最后一个演讲题目收尾,只剩下今晚的假面舞会。   “对,”伊藤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这三天来滕时第一次主动接触我们,我以为他会对我们的产品感兴趣,起码聊一嘴合作,却没想到他问了我一个这么细的问题。”   “你怎么答的?”奚斐然问。   伊藤如实说了,他是神经计算科学的博士,对自己的回答很有自信:“我觉得这个问题不太难,或许有什么深意是我没听出来的?”   奚斐然沉吟一下:“深意倒是没什么,只是这个答案太标准了。”   伊藤愣了一下:“标准?”   “神经科学领域的专家一般都会像你这么答,就因为这个问题不太难,所以你们回答的时候会用惯性思维,透露出一种固化的学院气,”奚斐然摇了摇头,“而创造智语的人,是不该思维这么局限的,如果是我的话,我至少会给他四种不同的答案。”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却是最切中要害的问题,滕时是在试探伊藤,很遗憾,伊藤没有经过这个测验。   伊藤张大了嘴:“难道说,他看出来我不是智语的创始人了?”   “百分百看出来了。”   伊藤惶恐地连连道歉:“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这一层!”   奚斐然摆摆手:“不是你的错,一般人的脑筋都跟不上他的节奏。”   正说着,伊藤的房门忽的被敲响,伊藤走过去打开门,门外是位侍应生,恭敬地递给了他一个信封。   “说是滕时先生给的。”伊藤拿着纸片快步走回来,没敢擅自打开,直接递给了奚斐然。   奚斐然的心跳忽的有点快,他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张纸片,上面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体:   “伊藤先生,请恕我冒昧,我知道您不是智语的创始人,我想和真正的智语创始人见一面。”   奚斐然冷笑一声,果然能勾出滕时的只有技术。   这些年自己想他想他几乎发疯,做梦都想要和滕时再见一面,却被他拉黑封锁消息,彻底隔绝在千里之外。   不见!   他就是要吊着滕时,让他尝尝这些年他尝过的滋味,让他知道什么叫抓心挠肝求而不得。   他要做到AI行业最顶尖的位置,让所有人顶礼膜拜,他要打压所有的对手,垄断整个AI行业。   滕时不是要做飞车吗,他就不信他用不到AI技术,到时候滕时找遍市场发现只能和他合作,他要让滕时让滕时后悔当初抛弃他,求着见他一面。   纸片的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信封抖了抖,掉出了一枚精致的袖扣:   “如果创始人不想泄露他的身份的话,我也完全尊重,请您帮忙转告,如果他愿意的话,今晚假面舞会的时候可以戴上这枚袖扣,我会去找他。”   面对面交流,但是保持身份的神秘。   想得倒挺美。   奚斐然冷嗤一声,刷刷两下撕碎那封信,把那枚深蓝色的宝石袖扣随手丢在了一旁的空烟灰缸里。   *   夜幕降临,皇家酒店的灯亮了起来。   这座加州最豪华的宾馆配备着整个州最大的晚宴会场,豪车在楼下接二连三地来,不少参会的嘉宾都带了女伴,很快衣着靓丽的男女就充满了整个会场,宴会开始,精致的佳肴甜品无限量供应,身着衬衫领带的服务生们穿梭在人群中间,人们带着各种精致的面具,穿着华丽的礼服,在音乐声中舞蹈社交。   奚斐然来得很晚,他的脸上戴着黑色金属风格的面具,几乎把整张脸都遮住,只露出了下巴的轮廓。   他故意选的这个时间来,就是为了做到足够不引人注目,会场的人们已经都进入了状态,没有人发现他的加入。   奚斐然占据了会场中最隐蔽的位置,端起一杯酒打量着会场中的宾客。   他的袖子上没有戴袖扣,但是那枚精致的扣子他最终还是没舍得丢在伊藤的房间里,而是捡回来揣进了衣服内侧的口袋。   看着挺贵的,不要白不要。   很快他就发现了滕时,滕时在会场的另一端,和他间隔几乎半个场地,他的身边没有滕禹和滕玟,而是围了几个这次参会的嘉宾。   即便是戴着面具,奚斐然也一眼认出了他,他的一举一动,每一个习惯性的小动作都烙印在奚斐然的心里,化成灰都认得。   奚斐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滕时,看着他和别人谈笑风生,奚斐然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滕时的笑容了,即便是被面具遮挡了大半,他依旧被吸引得移不开目光。   这些年他只能通过新闻和采访看到滕时,他几乎都忘了滕时笑起来的样子有多好看。   滕时站在那里就能发光,他就是天生的主角,很快就吸引了更多的人来攀谈。   滕时在这些人中游刃有余,看起来心情很愉悦。   奚斐然嫉妒得双眼发红,凭什么那些人可以和滕时聊得那么开心,凭什么自己只能在暗处窥探。凭什么滕时这四年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向前,只有自己困在原地?   奚斐然几乎把香槟杯都捏碎,他来假面舞会不为社交,只为了暗中观察滕时有没有和别人走得太近。   可是他现在却发现这简直是自我折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滕时和别人谈笑风声。   聊什么聊得那么开心?   有什么好聊的!   靠,那男的碰他胳膊!   奚斐然简直用尽全身的克制力才让自己没冲上去拧断那人的手,他本以为这些年自己的自制力已经很厉害了,可见到滕时他才意识到所谓的克制都是胡扯,他根本见不的滕时和别人亲近。   服务员从他身边走过,奚斐然抓起盘子上的香槟一饮而尽,把空杯子放下又道:“再来一杯!”   服务员看他风雨欲来的可怕样子,连忙给他倒酒。   奚斐然等着,却忽的看见远处的人群中,滕时也端起了酒杯,周围有人给他敬酒,还不止一个。   滕时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有人敬酒他就喝一口,不一会儿一杯酒也见了底。   奚斐然的拳头紧,手臂上都崩出了青筋。   ——自己身体什么样不知道吗?   他简直要气疯了。   ——还他妈敢喝酒!? 第139章 重逢   酒杯里的酒已经见了底,这已经是第三杯了,滕时对周围的还热切的参会嘉宾笑了笑:“失陪一下。”   虽然宾客们还想和滕时聊,也知道这个时候不太方便了,于是便都遗憾地各自散去了。   滕时走到了吧台旁边,他的脚步略微有些发飘,在吧台前扶了一下桌面,才坐了下来。   “M国的酒劲儿有点大吧。”旁边拉丁裔的男人对他笑。   “是啊。”滕时按了按太阳穴,修长的手指触碰到面具柔软的黑色羽毛装饰,有种莫名赏心悦目的美感,“好久没喝了。”   “VI地产,胡安。”拉丁裔男人和滕时握了握手,“我知道你是谁,这次宴会大概有一半的人都是冲你来的。”   滕时浅笑着,他看起来真的有点醉了,要了一杯热水,单手拄着下巴,另一只手在热水氤氲上左右晃动,面具下白皙的容颜隐约能看出一点红晕:“是吗。”   胡安微微屏住了呼吸,处于他这种社会地位的,见过的漂亮的男女太多了,但是滕时却给他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他的身上有种致命的吸引力,像有毒却极美的花。   忽的,他似乎感觉到了一道无端森冷的凝视,像是箭一样射过来,几乎让他打了个冷颤,他立刻四处打量了一下周围,却什么都没发现。   “VI地产……加州80%的电子工业园区都是你的吧,”滕时看着他,“你很厉害。”   胡安回过神来,笑了笑:“我听说你的团队有一半的核心员工都是M国人,有没有兴趣把你的总部搬到加州来?”胡安和他碰了一下酒杯,“场地我给你最好的位置,第一年给你免费,第二年半价。”   如果滕时能来,带来的广告效应可远远高于一年的租金,到时候会有无数的企业和投资被吸引过来,带来的经济效果不可估量。   滕时饶有兴趣:“听起来不错。”   胡安是商场上来的老手,他知道自己提出的条件足够诱人,所以既不显得太殷切,也不显得太客套,只等着滕时自己动心。   滕时晃了晃热水:“而且我还听说……你的园区要和JOSEN公司合作,用他们家的AI技术实现智能化管是吗?”   “没错。”胡安的笑意更深了,带着自信,“JOSEN公司虽然这次有事没能来参加论坛,但是他们家的AI研发水平一直在市场上热的很高,甚至能和智语打平手,能有他们的助力,我的园区将会是科技行业领域最优质的园区。”   “是吗,”滕时轻飘飘地揉了揉太阳穴,“可是我上次和他们家合作,算了……”   胡安愣了一下,他真不知道滕时已经和JOSEN接触过了,他被滕时勾起了好奇心:“怎么了?”   “我想要在飞车的系统里内置人工智能,但是一轮综合评定下来,我发现他们的安全模块似乎有问题。”滕时神色困倦,像是酒意上头之后的随口漏出来的。   胡安心跳加速,知道自己很有正在以一种不正当的方式获取到了本不该流通到市场上的消息,如果不是滕时喝醉了,这种合作的内幕他是不可能知道的。   滕时喃喃:“在应对SQL注入攻击的时候他们的反应显得非常脆弱,怎么用参数化查询和预编译语句来解决遮盖问题,他们完全一头雾水……”   滕时还在继续说,胡安越听脸色越不对,直到后面冷汗都出来了!   滕时细数了JOSEN公司的好几大漏洞,如果这些漏洞真的存在,那就说明这家公司的AI技术还处于很不成熟的阶段,如果真的用了他们家作为园区的管家系统,一旦被入侵,那将是整个园区数据的窃取和泄露!   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以前从来没有听过?胡安的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滕时说的那些东西太专业了,他一个做地产的只能听得一知半解。   但是滕时说得太有有据了,那恐怕是只有行业内的人才知道的细节,滕时是做计算机技术起家的,胡安知道他的能力,他越说胡安就越相信,到了最后几乎坐立不安。   “可是JOSEN是H国韩家背书的,韩家总不会看走眼。”胡安追问。   滕时按了按胃部,似乎有些不舒服,不愿意再说了:“谁知道呢……”   商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多疑,滕时什么都没说,但是胡安的心里却已经开始毛骨悚然。   如果JOSEN真的有那么多问题,那韩家为什么还要在后面推?   初创公司最大的能力是什么?不是技术,是圈钱。   一个概念就可以引来无数的风头,一个故事甚至可以调动上亿的资金,投资公司都有赌性,他们赌的是这个初创公司将来能像苹果、特斯拉一样爆红,赚取千百倍的收益。   JOSEN原本名不见经传,却逐渐被韩家推上了风口浪尖,成为了头牌,这背后真的靠的是技术,还是韩家故意打造出来的用来找吸引投资的噱头?   “JOSEN他们家原来是做推进器的吧,怎么搞起AI了,转型还挺快……”滕时的最后一句随口的话仿佛当头一棒,彻底把胡安砸得慌了。   他豁然站起来,对滕时道:“多谢滕先生今晚指点,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要立刻回去阻止团队对JOSEN展开调研,如果情况属实,立刻解约!   妈的!差点入了套!   吧台边,滕时小口喝着杯中的热水,没有人看到,热气氤氲中他看似醉意朦胧的眼底闪过一抹暗色的冷笑。   JOSEN,蒋家的AI公司品牌。   在推进器生意被滕时卡死之后他们倒是有壮士断腕的决心,立刻开始转型,蒋洲成本身也是个天才,在计算机领域的造诣这点滕时不否认,但是他家绝大部份在AI领域的成就,都是当初从奚家抢来的奚沛恒的手稿里偷来的,这些年来,倒是也有了不小的成就。   蒋洲成这次学聪明了,不轻易展露头角,只暗中蛰伏着发展,抱住韩家的大腿生根发芽。   但他们以为这样,自己就不会打压他们吗?   滕时漆黑如墨的眼底尽是冷意。   想得太美了。   上辈子他的死亡,多半也与蒋洲成有关,蒋洲成杀了奚斐然全家,又折磨了一自己一辈子,这辈子,自己绝不会放过他。   舞会的舞曲又换了一首,这一次的曲子是经典的探戈。   滕时垂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底的情绪,神色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平静,带着点微醺的醉意。   胃里已经开始疼了呢。   这辈子的身体,和上辈子真是没什么区别。   仿佛只是状若无意的,滕时抬眼扫视会场。   舞池中,男男女女都带着面具,看不清容颜,人们攀谈着,舞蹈着,似乎没有谁特别引人注目。   等待中的那个人一直没出现。   “您好,”滕时把桌上的冰水向前一堆,对吧台后的服务生轻声说,“麻烦再给我一杯冰威士忌。”   奚斐然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就看到滕时的身边又有了人,而滕时的手里又多了一杯冰威士忌,而且已经喝了一半。   奚斐然的血压瞬间飙升到了180,只觉得一颗心在胸膛里疯狂跳动,下一秒就要暴怒地冲出来。   “滕总,这次能听到您的演讲我真是大开眼界,也希望你能考虑我们公司的充电桩基站,如果有机会的话,我非常愿意和您合作。”金发老外笑容满面地端起酒杯。   滕时也举起酒杯淡笑:“我会好好看您发来的产品介绍,等下周,我们约个时间详谈。”   胃里已经很疼了,像是有锋利的冰块在里面搅动。   滕时面容上看不出一丝异状,端起酒杯和对方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却在刚喝进第一口的时候,猛地被抓住了手腕。   那是一双非常有力的大手,掌心干燥炙热,攥着他的力道奇大,滕时感觉自己的腕骨都要被他捏碎了。   “滕总,”低沉的声音带着咬牙的狠意,“听说你在找我。”   金发男人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猜到八成又是哪家提前跟滕时约好的公司,于是也不再说太多,对着滕时笑着告辞:“滕总您忙着,咱们之后联系。”   悠扬的音乐萦绕在会场中,熟悉的味道就在身后,滕时几乎能感觉到男人的粗重的呼吸就在他头顶,仿佛他稍微向后就能碰到那人的胸膛。   滕时缓缓回过头来看向他:“……你是?”   他侧头的角度显得他的脖颈和下颌线的弧度非常优美,淡色的唇上带着些许水光,让人想要一口咬上去。   奚斐然胸中的情绪翻搅升腾,他不知道自己是愤怒、庆幸还是失望:滕时根本没有认出他。   “智语公司,是我创立的。”奚斐然说,“你想聊什么?”   滕时:“可以先松开我吗,我的手很痛。”   奚斐然透过面具凝视着他,缓缓松手的同时,不由分说拿走了滕时的酒杯,远远的放在了一旁的吧台上。   滕时似乎有些累了,后腰向后靠抵在吧台的沿上,微微歪头看着他,等着他解释刚才的动作。   “我不喜欢酒味。”奚斐然的语气镇定下来,“我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我们可以去外面安静的地方聊吗?”   滕时没责怪他的失礼,淡淡点了点头:“这里的音乐声音确实有些大了,走吧,我们去外面。”   奚斐然让出位置请他先走,滕时挪开椅子站起来。   然而起身的一瞬间,滕时却停住了,他一手扶着吧台,似乎在强忍着什么,奚斐然只见他面具下方嘴唇紧抿,像是终于到了极限,右手用力按进了胃部,下一秒竟然身子直接软倒了下去。   奚斐然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的后腰。   手指从西装外套下穿过按在衬衫上,指尖之下全是潮湿的凉意——滕时的后背早就被冷汗打透了。 第140章 翻车   奚斐然扶着滕时被汗水浸透的后腰,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用力地捏住,疼得要命。   他本以为自己被滕时抛弃,毫不留情地丢到千里之外,心里会只剩下怨恨和愤怒,甚至恨不得看滕时痛苦得死去活来,却不成想,再见到他难受,心里还是一样的疼,就像连着他自己的肉似的。   “你怎么了?”奚斐然装作冷淡又略带关切的样子,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哪里不舒服?”   滕时几乎完全靠着他的支撑才保持着站立,紧咬着牙关,微微摇了摇头。   奚斐然太熟悉滕时这样的动作了。滕时是一个把礼节刻在骨子里的人,几乎不论什么时候别人和他说话,他都会有回应,只有在特别疼的时候,才会难受得顾不上说话。   以前这种时候就是奚斐然发挥用处的时候,他会立刻把滕时带到平坦的地方躺好,然后帮他用中医特有的手法揉按腹部,直到胃痉挛平息下来。   但是现在,他没有这个立场。   他是被滕时当成垃圾一样抛弃的人,滕时不需要他。   奚斐然的心里就像是被刀割似的,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犯贱,明明自己在滕时心里一点分量都没有,他却一直把滕时放得那么重。   他这次是来复仇的,向滕家蒋家,也向滕时。   他要站在AI行业的顶峰,让滕时卑微地求他,让他哭着说后悔抛弃他,这才是他的目的。   心里的寒意逐渐蔓延上来,奚斐然眼底翻涌的情绪逐渐变冷,他抓住滕时的胳膊:“我送你去酒店的医疗室。”   “唔……”滕时溢出一声闷哼,用力的压着上腹,呼吸都在颤。   奚斐然强行咽下躁动的心疼,扶着滕时从会场的后门出了会场,没惊动其他人。   酒店的医疗室和会场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位,在楼的另一侧,要走很远的距离。   奚斐然扶着滕时走了没有四分之一,就感觉怀里的人撑不住了——滕时呼吸越来越重,身子越来越沉,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冰渣子上,到最后几乎一步都迈不出去了。   “等……等一下……”滕时颤声道。   奚斐然停下来。   滕时痛苦的按着胃,后背靠在了一旁的墙上,他半仰起头,白皙的脖颈冷汗淋漓,喉结艰难地滑动:“我走不动了……”   靠着墙站的动作凸显出了他优异的身材比例,那两条被包裹在西装裤下的腿显得格外的修长。   “你的家人朋友呢?”奚斐然吞咽了一下,“我让他们来接你。”   “我的两个兄弟今晚都不在酒店……”滕时上腹的白衬衫早已被他揉皱得不成样子,奚斐然看见他忽的侧了一下头,无声的骂了一句。   奚斐然:“怎么了?”   “冷汗流到眼睛里了……”滕时抬手去摘面具,然而面具在脑后打了个死结,他一手无法离开胃部,单靠另一只手竟然连把面具拽下来的力气都没有。   奚斐然顿了顿,上前一步:“我帮你。”   死结被打开,面具被摘了下来。   那一刻,奚斐然的呼吸都凝滞了,虽然在前天的夜里他已经偷偷爬上过滕时的床,见过了这张久违的朝思暮想的容颜,但是远没有现在更有冲击力。   滕时绝美的容颜苍白中透着醉意的微醺和被病痛折磨的痛苦,鬓角额前碎发湿漉漉的粘在脸上,流露出某种让人心悸的脆弱。   尤其是当他掀起浓长的睫毛,乌黑的桃花眼和奚斐然对视的时候,眼神中那种精致又易碎的、被凌虐的美简直惊心动魄。   奚斐然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能麻烦你送我回房间吗……就在这附近……”滕时低低喘息着,“老毛病了……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奚斐然发现,自己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都无法拒绝病痛中的滕时,这是他的死穴。   把滕时带回房间的过程比想象中艰难,倒不是路有多曲折,而是滕时是在疼得动不了了,奚斐然只能抱着他。   这对奚斐然来说简直是心和上的双重折磨。   智告诉他要冷静,就当自己抱的是一床被子,然而滕时就在他怀里,奚斐然低头就能看到滕时冷汗淋漓的绝美容颜虚弱地靠在自己胸口上,那种吸引力简直是致命的。   奚斐然越想做到不在意,就越心跳如雷,他甚至感觉自己起了反应,再多走几步他几乎就要忍不住随便踹开哪扇门把滕时按在床上,把四年压抑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   好不容易到了滕时房间门口,奚斐然简直如释重负,低头问:“门卡呢?”   滕时强忍着疼痛摸向自己胸口西装内侧的口袋,摸了一会儿,却忽的顿住了。   奚斐然:“怎么了?”   “不见了……”滕时疲惫地摇了摇头,“可能是刚才掉在哪了……”   “那怎么办?”奚斐然的眼皮没来由的跳了起来,“叫服务员来帮你开门?”   滕时脸色苍白如纸,冷汗顺着脸颊滚落下来,那样子完全是已经到了极限。   这种高级酒店的客房门卡不可能随便给,还需要核实顾客身份,一来二去没有个十几分钟搞不定,而滕时看上去再不躺着休息就要不行了。   “有点冒昧……”滕时像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但是你的房间在附近吗……能借我歇一会儿吗……”   仿佛一颗天雷在眼前炸开,奚斐然的冷汗刷就下来了。   他的房间就在滕时的隔壁——他前两天刚用总统套房跟别人换的。   这要怎么解释?   虽然共同参会的人员有可能在同一层,但是碰巧挨着的概率有多少,而且滕时在入住的第一天很有可能见过隔壁的人。   虽然硬要解释也能解释,但是奚斐然心里有鬼,怎么想怎么觉得心虚。   他正举棋不定,怀中的人却痛苦地了一声。   滕时像是疼得狠了,竟然下意识抓住了奚斐然胸口的衣襟:“疼……”   那一声“疼”出来,奚斐然什么都顾不上了,他飞快的从口袋里摸出门卡,火速刷开隔壁的房门,抱着滕时撞门而入。   动作那么迅速,滕时或许没注意到,奚斐然安慰自己。   他把滕时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床上,松手的一刹那才回过味来:自己本来是想离滕时远远的,暗中蓄势发展壮大,以后让滕时追悔莫及反过来求他,可为什么现在自己却又和滕时独处一室了?   奚斐然看着床上虚弱的美人,感觉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迷茫。   他帮滕时脱掉碍事的外套,叫手下送了点药过来,滕时的酒劲儿也上来了,整个人开始有些不太清醒。   奚斐然摆正自己陌生人的身份,把药喝热水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生硬地对他说:“药来了,吃点药吧。”   滕时捂着胃蜷缩在床上,长长的睫毛盖住眼帘,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他背对着奚斐然,从奚斐然的角度,能看到他狭窄的细腰,那腰线的弧度特别优美又脆弱,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握住。   奚斐然感觉自己的呼吸快了,站在这里不怕被滕时看见,他眼底燥热的情绪几乎要燃烧起来。   哪怕是个陌生人,看到别人难受成这样,也会出手帮助的吧。奚斐然这样告诉自己。   他拿起了桌上的那杯水和药,把滕时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滕时已经有些不省人事了,身子软得像是水做的,奚斐然稍微捏住他的脸颊,他就张开了嘴。   那唇是淡粉色的,看上去很软。   奚斐然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血液在血管里躁动,他感觉自己要被折磨疯了,四年来的思念如同潮水般涌上来,那么多个寂寞的夜晚他靠着想着滕时的样子抚慰自己,而现在滕时温热的身体就在自己怀里。   是他欠我的,奚斐然眼神发暗,就算我真的对他做什么也是他应得的。   他的手指抚摸过滕时的唇,指尖的温度让他像过电似的战栗起来,他着迷似的摩挲着那片柔软,直到滕时发出了一声微弱的痛苦呻-吟。   奚斐然就像梦醒了似的回过神,把药放进滕时的嘴里,把水灌进去。   可能是动作稍微有些快了,滕时忽的呛咳了起来。奚斐然赶紧给他拍背,却听到滕时咳得停不下来。   他的身子颤抖着,咳得脖子都红了,正痉挛的胃哪里受得了这种震动,滕时疼得双手掐住胃部,双腿都蜷缩了起来。   奚斐然心疼坏了,不住地抚摸他的后背,却听到滕时在痛苦中呢喃出一个名字:   “奚斐然……”   奚斐然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不可置信地捏住滕时的下巴:“你叫谁?”   滕时却不再发出声音,他蜷缩在奚斐然怀里抱着腹部,身子微微颤抖着。   奚斐然发了疯,强迫他转头朝向自己:“你刚才叫谁!”   滕时被迫抬头,痛苦地喘息着,桃花眼氤氲着迷蒙的水雾,看着奚斐然带着面具的脸,又低低叫了一声:“奚斐然……”   那一刻奚斐然差点鼻子一酸哭出来,内心山崩地裂,他一直以为滕时已经把他忘了,毕竟他当初把他抛弃的时候那么决绝,连电话都拉黑了,却没想到滕时在最难受的时候还会下意识叫他的名字。   都说人醉的时候是最真实的,难道这些年滕时也在想着他?   “那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奚斐然双眼血红对他嘶吼,“为什么连一个电话都不打给我,一句话都不跟我说!你的心怎么就这么狠!”   滕时难受地想要挣脱,这个动作却刺激到了奚斐然,他猛的从后面抱紧了滕时,又发狠的扯开了他的白衬衫。   扣子崩落在地,跳动着滚落到床下,滕时喘息着仰起头,奚斐然的大手按上滕时痉挛的上腹,像是野兽一样撕咬着他的耳垂,两人之间近的几乎没有缝隙:“你胃疼的时候就自己忍着?你宁愿疼死也不愿意让我在你身边?”   滕时抓住奚斐然按在他胃上的手,这个动作看起来绝美又绝望,奚斐然知道他想让自己用力帮他揉按,但是奚斐然一想到自己这些年来是怎么过的,就愤怒得想要把滕时撕碎,他想让滕时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疼的,这种疼一点都不比他少!   然而忽的,他的掌心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那东西有着金属的质感,用皮绳挂在滕时的脖子上,垂下来的位置正好在胃部。   奚斐然愣住了,他隐约猜到了那是什么,却不敢相信,他颤抖的拿起那东西,只见是一枚黑色的尖晶石戒指——当初他遗落在H国的。   奚斐然捏着那枚戒指,手指抖得几乎拿不住。   像是察觉到了自己珍贵的东西被触碰,滕时虚弱地睁开眼睛,伸手想要去夺:“还给我……”   然后他的指尖就被握住了,奚斐然浑身的暴虐和愤怒就像是被浇灭了似的淡了下去,他紧紧握着滕时的手,把头埋在滕时的颈窝里,仿佛一只委屈的大型野兽,宽厚健硕的脊背颤抖着,许久,才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呜咽。   没有人看见,滕时低垂的眼睫下,如释重负的情绪一闪而过。   这下小家伙应该消气了。   滕时太了解奚斐然了,这家伙吃软不吃硬,而且性格中有非常极端的部分在。   他当初把奚斐然送到J国是为了他好,但是奚斐然肯定接受不了,这些年他一定气疯了,如今他回来了,这段过往如果处不好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滕时怕奚斐然爱他。   回忆刺激器里的内容改变了滕时的某些想法,曾经他以为奚斐然对他只是青春期的冲动,但现在他却不敢那么想了,他怕这一世的奚斐然对他的感情和依恋和上一世一样深,如果是这样的话,他那么绝情只会害了奚斐然,他必须善始善终。   装柔弱是最能触动奚斐然的方法,当然也不全是装的,滕时现在胃疼得真真切切,眼前都在发黑,脖子上的戒指也不是临时戴的,这些年,他确实一直戴在身上。   滕时强忍住翻涌的剧痛。   相安无事地睡一觉,等到明天,自己装作什么都不记得样子,和奚斐然久别重逢,应该可以心平气和地和小家伙谈谈。   “阿时……”奚斐然蹭着他颈窝,就像小时候一样,带着让人心疼的鼻音。   滕时的心里泛起柔软,甚至想要抚摸奚斐然的手臂,却忽的感觉后方似乎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在下面顶住了他。   “阿时……”奚斐然又叫了一声,这次的声音明显更沙哑。   他炙热宽大的胸膛紧贴着滕时的后背,身材足足比滕时大一圈,抱住滕时的时候几乎让滕时感觉到了强烈的压迫感,奚斐然大手揉上滕时的腹部,掌心的温度几乎烫得滕时抖了一下:“我好想你啊……”   滕时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危险,然而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奚斐然忽的把他按到了床上,俯身吻了下去。   滕时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等等,这个走向好像不太对!?…… 第141章 醉生梦死   奚斐然已经不是曾经的毛头小子了,无论从心上还是生上都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的成年人。   而且还是个身体素质远超出同龄人的成年人。   刚才在会场里滕时只觉得他高,比房间里的大部分白人都高,恐怕得接近一米九,而现在被他按在床上强吻却更真实的感觉到了他的强壮。   那个吻原本还是试探的轻吻,食髓知味后立刻变成了猛烈的进攻。   奚斐然西服外套下紧绷出清晰的肌肉轮廓,按在滕时肩上的力道简直像铁锁一样让他动弹不得。   “奚……唔!”   滕时想要躲开,但那吻太炙热了,完全是情绪汹涌到了极点的宣泄,他的舌尖被撬开,奚斐然的舌头在他的唇齿间疯狂地攻城略地,滚烫的窒息感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滕时活到现在还从没被人这么亲吻过,本能的抗拒让他猛的去推奚斐然的胸口,却发现奚斐然像是石头一样纹丝不动。   “滕时,”奚斐然抓住他乱动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蹭着,含混地说:“哥……”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压抑的欲-念,滕时的头皮都炸了。   上辈子奚斐然不是小心谨慎又自卑的,宁愿把爱意烂在肚子里也不敢轻易碰他的吗?   这辈子这家伙就像是发-情的野兽!   完全不一样!   “停……你给我下!”   滕时猛的甩开他,用尽全力一脚踢在了奚斐然的腰眼上。   那一下真的不轻,奚斐然闷哼了一声松开了他的唇,捂住了自己的侧腰。   滕时立刻向后挪,后背死死抵在床头上,戒备地喘息着盯着奚斐然。   奚斐然抬眼看向他,眼里满是委屈和受伤:“哥。”   滕时的心颤了一下,他这辈子最受不了奚斐然这种眼神,每当看到这种眼神他就会想起奚斐然父母死去的那天,他落寞的样子。   滕时狠心咬牙指向门口:“你给我出去。”   奚斐然紧盯着他,不说话。   “出去!”   滕时厉声道,然而下一秒他的胃里忽的传来一阵剧痛,情绪激动导致了更严重的胃痉挛,刀捅似的剧痛让他双手按住胃部痛苦地弯下了腰。   奚斐然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猛扑上床一把抱住了他:“你胃疼成这样,一个人熬得过去?”   滕时痛的身子后仰:“不用你管……”   胃里像是刀割一样,撕心裂肺的剧痛痉挛让滕时痛吟出声。   “不用我管用谁管?”奚斐然不由分说掌根熟练地按下去,发狠地贴着他的耳朵质问,“祁南瑾?滕禹?还是滕玟?”   “呃……”滕时痛的浑身发抖,他被奚斐然桎梏在怀中,奚斐然的双臂像是铁牢一样锁着他:“除了我没有人能让你不疼,只有我。”   滕时根根没有挣脱的力气,他太痛了,仿佛所有的疼都集中到了胃部,逼得他痛苦地仰起头。   脆弱的脖颈就那么暴露在奚斐然面前,白皙的皮肤下甚至能看到青色的血管,奚斐然感觉自己的大脑里紧绷的弦啪的断了,一口咬了上去。   “唔!……”   很久以前他就想这么做了,把滕时最脆弱的部分咬在嘴里,仿佛控制住了他的命门,一股电流酥酥麻麻的瞬间流过全身,史无前例的激动几乎把他淹没。   求求你们了,求求了,求求了,求求你们了。   救命,求求了   压抑了四年的火苗在这一刹那化作了冲天的大火,奚斐然感觉自己被烧着了,那股致命的热正顺着他的脊髓涌遍全身,就连呼吸都带着滚烫的战栗。   差不多得了,求求你们了,求求了。   可以了已经可以了,第26遍了。   跪了行吗求求了。   “哥,”奚斐然揉按着滕时的胃部含混地说,“我喜欢你。”   滕时剧烈挣扎起来,奚斐然一把抱住他不让他挣扎,带着发狠的疯狂:“这些年我每天都想着睡你,想得发疯,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是你欠我的,你把我丢到大洋彼岸那么多年,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你欠我一个补偿。”   滕时捂着胃声音发抖:“你想让我……这叫什么补偿!……”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求求你们了,求求了,放过我吧,求求你们了   “我们这些年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你敢说你一点都没对我动过心?”奚斐然的亲吻从滕时颈侧滑向锁骨,逐渐变得急不可耐。   他知道这是有悖世俗的,是不能被接受的,但是他的指尖划过滕时的胸腹,酥麻的战栗瞬间涌过全身,立刻就激起了更高的贪念。   真的对不起。   滕时不可置信:“我和滕禹和滕玟难道不是朝夕相处?……你真是疯了!”   “我没疯,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奚斐然眸色深暗:“这些年我想了又想,你把我送走的根本原因不是奚家和滕家的恩怨,你和滕仲云并不亲近,并不存在你从中为难的局面,以你的心智完全可以做到镇定旁观,不参与不插手就够了,根本没必要把我送走。”   滕时胃里剧痛,难受得蜷缩起来,奚斐然一把捏起他的下巴强迫他仰头看着自己,一字一顿道:“哥,你是怕你也喜欢上我吧?”   仿佛什么无声的东西在胸中炸裂,滕时翻身就要逃。   奚斐然顺势抓住了他的脚踝,猛的拉近自己。   本就崩开了扣子的白衬衫被轻而易举地拽下来丢在了地上。   “奚斐然!……”   焦灼顺着血管爬满全身,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再也无法忍受。   跪下来了,求求你们了。   滕时连蹬带踹地剧烈挣扎,奚斐然一把扣住他的腰,狠狠咬住了他的肩膀。   像是某种愤怒的发泄,却又带着无比的亲昵,在滕时身上烙下只属于他的深深的烙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给你们跪了可以吗,求求你们放过我。   “啊……”滕时痛的抓住他强壮的手臂。   “你有没有想过我?”奚斐然像野兽似的贪婪地吸附着他身上奶糖的香气,言语中透露着威胁。   滕时眼尾发红:“我从来……都只把你当成……”   奚斐然凶狠地堵住了他的唇:“我不信。”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求求你们了,求求了,我改了24遍,求求你们了求求了   我热爱祖国,热爱正能量,两个人谈恋爱不行那就不谈了,求求你们了   这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思念汹涌决堤,在情意的加持下化作了无边无垠的巨浪。   奚斐然的智都在滕时的声音中灰飞烟灭。   荒诞和真实,凶残和温柔,醉生梦死中奚斐然抱紧了滕时,像是要把他融入血肉中。   四年了,一千多个日夜。   他没有一刻不在想滕时   滕时也想他吗?   一定是的,奚斐然深信不疑,哪怕滕时不承认,也一定是的。   奚斐然忽的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因为害怕滕时和别人谈恋爱,而每次都跑到滕时的大学里给他送饭还和他并肩出入学校时,滕时脸上的表情。   那是无可奈何的纵溺,亦如现在。   爱意深入灵魂,仿佛一切都得到了印证。   奚斐然激动到手指都战栗起来,亲吻着滕时崩溃的侧颜,在他的耳边呢喃着那个在心里呼唤过无数次的名字:“滕时……”   滕时浑身被汗水浸透,颤抖得连声音都几乎无法发出。   “我爱你。”奚斐然在他耳边轻声说。   *   第二天清晨,科技展会的横幅已经从酒店门口撤下去了,大部分从国外来的嘉宾都已经坐上了回程的飞机。   滕时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他睁开沉重的眼皮,只觉得浑身像是散架了一样痛。   电话铃声是从地上的西装口袋里传来的,他刚要抬手去够,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经从地上把他的手机捡了起来。   滕时看到了一双修长强壮的小腿,再向上,是男人腰上随便缠着的浴巾和上方健硕的腹肌。   “祁南瑾这么早给你打电话干什么?”   奚斐然擦着湿漉漉的短发看着来电显示,当着滕时的面按下了接通。   滕时倒吸一口凉气,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祁南瑾已经叫了起来:“阿时你还没回国呢吧?靠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我给你打了一晚上电话都没人接。我一会儿来酒店接你,我带你去我爸的度假山庄玩两天吧。”   滕时张了张口,却感觉自己的喉咙哑得厉害,后腰更是酸的像是被货车碾过。   他有些痛苦地按住腰侧,下一秒却感觉床上一沉,奚斐然坐到了他旁边,帮他按起腰来。   滕时的身子瞬间绷紧,猛然起身就要离开。   奚斐然一把按住了他的后脖颈,指尖温柔地按着,俯身在他耳边,带着点威胁:   “别动,你想让祁南瑾听见吗?”   滕时俊美的脸上露出愠怒的神色,下颌线条绷紧,咬住牙关低下头。   奚斐然爱死了他这幅隐忍的模样。   这让他感觉到了某种奇异的征服乐趣,尤其是还看到滕时还有点无可奈何的纵容,就仿佛电流窜过脊髓涌入心脏似的。   “前两年就想带你去了,你一直忙,这回你好不容易来了M国可别那么着急走了。”   祁南瑾兴致勃勃,说起来就没完。   “我爸这些年投了好几个疗养性质的度假山庄,景色都很绝,最近的这个就在加州,阳光沙滩海景房,咱俩住个一两周的玩一玩怎么样。你也该休息了,别总那么无休止的工作了,等到七老八十再享受不晚了?怎么啊阿时?”   “唔……”   “阿时?阿时?你怎么了阿时?”   奚斐然的指关节按在滕时的腰窝上,不轻不重的力道往下顶。   一下,一下。   滕时的睫毛都在抖,感觉自己的后腰连同下肢都酥了,奚斐然总能找到自己最受不了的位置,就像昨天晚上逼得自己崩溃到绝望时一样。   “没事……可以。”滕时强忍住喉间的战栗,“下午吧,我上午有点事……”   祁南瑾一愣:“你的嗓子怎么了?感冒啦?”   奚斐然笑的坏极了,手指坚硬的关节移动到滕时的后腰最酸痛处,忽的用力按了下去。   “嗯!……”滕时一声闷哼脱口而出,“下午两点。”   电话仓皇挂断的一瞬间,滕时猛地翻身,一拳揍在了奚斐然的脸上。   那一拳毫不留任何余地,奚斐然被揍的微微后仰了一下,摸了一下嘴角,尝到了腥甜的味道。   滕时下床抓起地上的衣服,飞快地穿上,他的腿都在发软,身子也有些不稳。   奚斐然似笑非笑爱地擦掉嘴角的血看着他:“要走了?”   “这次科技交流会后,我会整合所有的资源,着手把飞车推向市场,”滕时冷硬地穿上外套,“人工智能部分我需要和智语合作,到时候合作意向会发到伊藤的邮箱。”   只谈生意不谈感情,如果不是滕时脖子上的红痕还在,奚斐然几乎要以为他们俩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那一拳仿佛就是滕时全部的态度了。   “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奚斐然的眸子暗下来。   滕时冷冷回眸,扣上袖扣,那一刻他又变回了淡然的滕总:“你觉得呢?以前我当你是弟弟,现在……”他漠然扫视奚斐然健硕的身体,“你只是我一夜情的炮-友罢了。”   奚斐然脸色骤变,猛地扑下来一把将他按在了墙上:“我的AI智能产品下个月就要发售,到时候智语会有爆炸性的增长,我很快就会跟你平起平坐,滕时,你休想甩掉我,我会和你并肩站到科技界的最顶端,只有我能配得上你!”   “配得上我?”滕时轻佻地笑起来,那一瞬间他绝美的容颜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妖艳,他轻轻拍了拍奚斐然的脸蛋,“小屁孩。”   说罢滕时转身就走,重重地甩上了门。   一墙之隔就是滕时自己的房间,他从上衣口袋内侧掏出自己的房卡,推门而入,猛地关上了门,拴上了防盗锁。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呢。   滕时身体里紧绷的弦仿佛一下子断了,他仰起头,后脑靠在了门板上,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本来用苦肉计只是想让奚斐然不要记恨自己,不要走极端,没想到竟然把自己搭进去了。   一闭眼,眼前就是昨晚的疯狂,滕时简直无法细想,一想他就恨不得一头撞死。   那是奚斐然啊!   他从小白团子一点点当弟弟养起来的奚斐然!   滕时崩溃地捂住脸。   为什么奚斐然会变成这样,是自己的教育出了问题吗?他自认为做到了能做的一切,却不曾想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活了这么久,这辈子加上辈子,从来没有一刻能像现在一样让他感到绝望。   之后要怎么办?   他要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奚斐然?   从智和情感上滕时都完全无法接受,他更无法接受的是,内心深处,昨晚他竟然感觉到了欢愉。   在疯狂的缠绵中,从未有过的感觉第一次被发掘,竟是那样的舒服。   滕时头痛欲裂,四肢酸痛,再也支撑不住,向前走了几步把自己摔进了柔软的大床里。   再重活一次算了。   温热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映照在房间里,将金色的光辉撒在滕时柔软的发丝上。   昨天事后奚斐然帮他洗了澡,滕时那时候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却还隐约记得,奚斐然无比珍惜又温柔地帮他擦遍全身。   仿佛就和从前自己胃痛时一样,奚斐然细心地照顾着他。   为什么不能回到从前呢?   滕时痛苦地闭上眼睛。   “哥,你是怕你也喜欢上我吧?”   滕时不愿意再回想,他感觉浑身都沉重得厉害,好像发起了低烧。   一种隐秘的不适从身体深处蔓延开,逐渐转化为了似有若无的绞痛。   滕时神色恹恹,脸色也有些苍白,翻了个身,修长的手指按住了小腹。   这身子真的是……胃不疼了,肚子怎么又难受起来了。 第142章 旧爱   祁南瑾的父亲这些年的产业做得很大,已经从传统制造业发展到了商业地产、医疗之类的板块。   作为跨国集团公司的少爷,祁南瑾这些年在圈子里的地位高得吓人,有好多人费尽心力想要扒上他,一掷千金邀请他出来玩,祁南瑾却对这些性质缺缺。   他真正的爱好在生物医疗,不得不说滕时当初给他选的这条路无比适合他,泡在实验室里研究微生物的吸引力远比和一帮狐朋狗友出去玩大,祁南瑾有的时候甚至废寝忘食,学术论文都发表了好几篇,在圈子里也算是个奇闻。   不过什么爱好都比不上滕时对他的吸引力,知道滕时同意来度假山庄玩,祁南瑾简直撒了欢,还盛情邀请了滕禹和滕玟也一起来。   祁家的度假山庄并不是挨着某个海岸风景区里,而是直接买了一整片海岸线,圈起来了一大片地,把豪宅别墅都建在风景最好的位置。   祁南瑾带着三人进入主别墅大堂的时候,滕玟一抬头就叫起来:“我的妈呀瑾哥,你这穹顶简直能把人闪瞎。”   “这个啊,”祁南瑾看了一眼,“这里的主装修风格是水晶装饰,我爸找了个大师设计的,这个穹顶好像用了40万颗水晶,不少网红来这打卡呢。”   “40万颗,”滕玟两眼都冒光,“按一颗水晶20块算,这个房顶都得800万。”   “差不多吧,”祁南瑾对于酒店的这些细节只是在他爹唠叨的时候听过一嘴而已,他根本就不关心这些的产业,勉强记住40万颗已经是很难得了,“我一听数字就头疼,幸好当初没接我爸的班,要不然整天搞这些,我都得烦死。”   滕玟一阵啧啧,心中有些躁动。   他和祁南瑾不一样,他对各种涉及钱的东西都无比感兴趣。   滕玟最大的愿望就是接手家里的产业,他有野心,也有对数字的敏感,但奈何也有两个过分优秀的哥哥。   滕禹现在把持着滕仲云的大部分产业,这么多年的时间把滕家的各个产业都做得风生水起,完全是天选继承人。   有滕禹在,滕玟永远都出不了头。   而滕时的飞车产业正在挤压传统汽车行业,未来甚至会和滕家形成对立,滕玟一想到自己的未来,就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焦虑。   祁南瑾带着三人逛了一圈,最后来到二层的露台,外面是一望无际的蔚蓝色大海,趴在露台的玻璃上,整个海岸线一览无余。   “怎么样,我家这地方好不好?”祁南瑾凑到滕时身边,滕时正放下手机,手机上是手下的消息,说产业园大佬胡安已经和蒋洲成的JOSEN公司解除了合约。   “挺好的。”滕时收起手机夸赞道,“以后在这里养老也不错。”   “还说呢,”祁南瑾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处海岸线,“那边就是我家的高端养老院,我爸前两年刚收购的,以前也是个专业的机构建的,但是那家老板去世了,我爸就接过来了,以后咱俩都上这来养老,我住你隔壁。”   滕时淡淡笑了:“希望可以。”   海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加州金光海岸的暖光照在他俊美的容颜上,在皮肤上闪着细碎的微光,祁南瑾忽的莫名想起了童话中最后变成泡沫的美人鱼,心头微微跳了一下。   滕时的这句话说得有点不太对味,就好像……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到老似的。   好好的,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我们去海边玩吧。”祁南瑾提议。   几人离开别墅不久,大堂里就走进来了一个男人。   他的身材高大,轮廓俊美深邃,独特的阴郁又强悍的气质让前台的小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先生,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帮我开一套房。”那人把一张黑卡按在了前台的桌子上,沉声道。   正是下午,阳光已经没有那么晒了,沙滩上有三三两两的游客在晒太阳,海里也有人在冲浪,欢乐的尖叫声不时地传来。   滕时没打算下水,就换了一套休闲的开衫和短裤在沙滩上的躺椅上躺着,滕玟一个猛子扎进水里,过一会儿又浮上来,玩得不亦乐乎。   祁南瑾看得心痒痒,他本来是游泳健将,可是自从十六七岁被滕时强烈建议不要游泳之后就几乎再也没玩过水。   “阿时……”祁南瑾可怜巴巴地试探。   滕时看了看平静的海面,犹豫了一下,道:“你想去游就去吧。”   “真的?”祁南瑾立刻跳起来,“那我可去了!”   有自己在旁边看着,应该没事。滕时点了一下头。   等祁南瑾下水扑腾起来,滕禹才在滕时身旁的椅子坐下,虽然是出来度假,滕禹依旧穿得很板正:“为什么不让他游泳?”   滕时腹中的不适好像越来越厉害了,似乎还有些发低烧,他微微侧身调整了一下姿势,看着祁南瑾在水里开心的样子:“害怕他出事。”   “是你的预知梦吗?”滕禹看着他。   滕时点点头。   “虽然是预知梦,但也不一定都会成真对吧,”滕禹回头看向拍打在岸上的海浪,“总能避免掉一些事情的。”   “确实是,按照时间来看,应该已经避免掉了,但是我不敢掉以轻心。”滕时深吸一口气,忍过一阵绞痛。   海风很清新,天气很好。如果不是身体不舒服,这本该是个很享受的午后。   滕时喜欢和滕禹聊天,可能是因为滕禹是他亲缘关系上最亲近的人,也是母亲去世后最懂他的人,他和滕禹之间虽然有很大区别,却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真的很像。   “你要是难受就先回去吧,我帮你看着。”滕禹说。   滕时惊讶地抬眼。   “你身子怎么样我难道看不出来吗?”滕禹把浴巾丢到他身上,正好盖在滕时的肚子上,“从酒店离开到现在,你按过好几次肚子,脸色也不好,是昨天着凉了还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滕时忽的有些心虚:“……晚上没盖好被子。”   “这么大个人了还蹬被子,你就是缺个人照顾你,你也到了岁数了,周围优秀的女人那么多,尽快选一个结婚算了。”   滕时哭笑不得地抱住浴巾:“你怎么开始操心起这事来了,你自己还没着落呢。”   “每次一说这话题你就转回我身上,现在说的是你。”   滕禹不接他这一套:“还有,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每次我一看你你就在走神,出什么事了。”   滕时诧异地呼吸一滞,没想到滕禹竟然能敏感到这种程度。   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天衣无缝,心里再乱也只在脑内波涛汹涌,却不曾想还是被发现了端倪。   “公司上的事?”滕禹眯起眼睛盯着他,观察这他的表情又摇摇头,“不是,是其他事。”   滕时的心跳徒然加速,滕禹忽的身手摸向他的脖子:“脖子怎么了?”   脖子上粘着遮挡吻痕的创可贴。   因为位置比较靠近锁骨,所以只露出了一点点,却还是被滕禹一眼发现。   滕时猛地按住:“不小心蹭破了。”   “严不严重,撕下来我看看。”   滕禹不由分说就要撕他的创口贴,却忽的听到身后一声惊慌的尖叫。   水里有个穿着比基尼的女生大叫着扑腾上岸,指向水里:“救命!我朋友好像溺水了!”   岸上一片骚动,顺着女生手指的方向,能看到距离岸边很远处一个人在水里起起伏伏,没有什么水花,只有手不时地大张着伸出水面。   女生焦急哭嚎:“她冲浪被拍进水里了,太远了我游不过去!你们谁水性好救救她啊!”   “在这等我!”滕禹脱掉上衣就往水里冲去。   那一刹那滕时心里忽的闪过一个很离奇的场景,是上辈子滕禹第一次把他的未婚妻带回家时说过的话:“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晴晴在海边落水,是我把她救了起来,一见钟情。”   滕禹冲进水中,与此同时冲进水中救人的还有三四个水性好的游客,水中的滕玟和祁南瑾也都向那女生挣扎的方向游了过去。   然而忽的,滕时只看到一道修长的倩影从自己的视野左侧远处一闪而过——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穿着白色超短裙的修身泳衣,纵身一跃跳入了水中。   那动作一气呵成,漂亮的让人几乎要赞叹,就像一条灵活的鱼,水性好到离谱。   滕时从来没有见过游得那么快的人,滕禹已经是他印象中水性相当好的,可那女生却从滕禹身旁轻松超过,甚至还回头看了滕禹一眼。   只见那女生以让人震惊的速度向着那落水女生的方向游去,转瞬之间就到了,一把抓住了在水里挣扎的人,干脆利落地拎出了水面。   其他的人也陆续游到,众人合力把女生救上了岸。   “都让一让,让人缓一缓!”   落水女生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滕时快步过去给她披上一件浴巾,看到那女生的面容的一瞬间心里顿时猛然一颤。   是她。   孙晴晴,滕禹上辈子的未婚妻。   孙晴晴脸上挂着水珠,长长的睫毛抖动着,她长得非常漂亮,是那种很灵动又可爱的长相,是任何男人都忍不住想要保护的类型。   她的闺蜜一把抱住她号啕大哭,孙晴晴还没有从溺水的惊恐中恢复过来,有些呆滞的抱着闺蜜喘息着。   滕时心如擂鼓。   上辈子,孙晴晴和滕禹的爱情没有好结果。   当时两人的爱情进展得非常顺利,就像是天作之合,孙晴晴性格活泼天真,正好融化了滕禹冰块似的冷清,两人很快订婚,而就在还有一个月还要结婚的时候,滕禹为了满足孙晴晴的生日心愿,带着孙晴晴去了南境旅游。   当时飞车已经普及,但南境因为经济不太发达,飞车的普及率并不高,为了给孙晴晴最好的婚前旅行,滕禹放下面子找到了当时和他关系紧张的滕时,朝他借一辆飞车。   就是这辆飞车造成了后面的惨剧。   滕禹在驾驶飞车的过程中,飞车忽然出现故障,从高空坠落,孙晴晴当场死亡,滕禹九死一生,脸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   号称史上最安全交通工具的飞车,怎么会出现这么严重的事故?   自那时起,滕禹和滕时从不合变成了死敌,滕禹对滕时恨之入骨,再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在之后的商战中,屡次对滕时下死手……   如果这一世滕禹和孙晴晴再相爱,那么之后会不会也是同样的结局。   滕时只觉得心脏的声音在耳膜里砰砰狂跳。   上辈子飞车事故的真相到他死都没有查出来。   要怎么做才能避免悲剧?   如果他现在拉着滕禹离开这里,是不是就能彻底避免后续的事情。   可他又凭什么决定滕禹的人生?剥夺滕禹获得爱情的权利?   等等,滕时忽的想到,这次救起孙晴晴的不是滕禹,而是……   “刚才……是谁救了我?”被救的孙晴晴已经缓了过来,她的瞳孔恢复了清明,立刻抓住了一旁离得最近的滕禹的手:“是你吗?”   滕禹摇头,他的神情克制而疏离,好像并没有对孙晴晴有不一样的悸动:“不是我,是……”   滕禹的视线扫向四周,寻找着一个身影,心里莫名有种说不出的奇异有急切的感觉。   人群后露出一张美艳的脸,白色的泳裙在阳光下闪烁着水珠的微光。   滕禹的呼吸猛地静止了,如果细看就能看到他的瞳孔深处都微微放大了。   那是一张熟悉的脸。   是他前不久刚在小巷里英雄救美,后续又相谈甚欢的那个人。   白裙的韩濯在滕禹身边蹲下来,牵起孙晴晴的手柔声道:“是我救的你,我叫小荷。” 第143章 死猪不怕开水烫   滕时乍一看只觉得叫小荷的白色连体泳裙女生很眼熟,但是还没等他细看,滕禹已经猛地站了起来:“你……你怎么在这?”   滕时的眼睛都睁大了。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滕禹有这样的表情,像是开心中带着一丝羞赧和不知所措,还要强装做很淡定的样子,以至于连说出来的话都结巴了一下。   “这么巧,”韩濯笑起来,“刚才在水里我就觉得像你,我们真有缘分。”   滕时困惑道:“你们认识?”   滕禹克制地点了一下头,韩濯倒是亲切地摸了一下滕禹的手臂:“前几天我被几个老外骚扰,是他出手相救的。”   滕禹的脖子飞快的涌上了一层红。   韩濯漂亮的狐狸眼扫过滕禹那没穿衣服的上身,刚从水里出来,那漂亮的肌肉正在阳光下线条分明。   “之前没看出来啊,”韩濯似乎是舔了一下嘴唇,“身材不错。”   滕时目瞪口呆,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滕禹好像抖了一下。   他那冷若冰霜、不近女色、天生性冷淡的大哥,好像在这一瞬间变成了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几乎局促不安起来。   等等……等等!上辈子滕禹情窦初开的对象不应该是……   滕时转过头去,只见旁边的滕玟正两眼冒光地看着孙晴晴我见犹怜的苍白小脸,热切又关心地询问:“你还好吗?需要我送你回房间吗?”   天崩地裂!滕时几乎眼前一黑。   老天爷开始乱点鸳鸯谱了!   滕禹爱上了叫小荷的陌生女子,滕玟看上了他上辈子的大嫂!   直到晚上回到房间里,滕时的震惊都没有消散,他浑浑噩噩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心想自己是管还是不管。   有必要让滕禹重新喜欢上孙晴晴吗?   上辈子可是没有什么好结果,就算是尽力避免他们去南境游玩,谁又知道命运会不会找到其他方法夺走孙晴晴的性命。   孙晴晴的死是他和滕禹断绝关系的直接导火索,或许放任不管,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更何况,现在他还管得了吗?一见钟情这种事情,一旦发生了,就没有办法撤回了吧。   滕时喝了一口水,心思还在别处,忽的感觉小腹中一阵剧烈的绞痛,就像是肠子都被绳索绞紧,绳索上还带着倒刺,狠狠勒进了脏腑血肉里。   咣当!   手中的水杯掉落在羊毛地毯上,滕时被剧痛直接压弯了腰,抓着桌沿缓缓蹲了下去,缓了好一会儿才从眼前发黑的混沌中恢复过来些许,额头上已经全都是冷汗。   肚子怎么这么疼……   滕时紧按着小腹趴在了椅子上咬着牙,疼痛一阵阵地袭来,让他几乎没有力气站起来。   这些年他的肠胃已经差到了像是纸糊的程度,虽然破罐子破摔不怎么费心努力地养了,但也相对比较注意入口的东西,生冷的几乎不吃,他知道疼起来一次有他受的。   昨天吃什么了?   滕时努力回忆着。   好像没吃什么不对的,就是晚宴的时候为了钓到奚斐然喝了不少酒,但是已经被胃疼惩罚过了。   喝完酒之后……某些被强行压制的疯狂画面忽的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滕时脑子里嗡的一下。   小混蛋昨天晚上,有没有戴那个?   没吃过猪肉但是总见过猪跑,滕时的表情一点点裂开了。   昨天晚上他喝了太多的酒,对于细节已经记不太清了。   如果真的没有,事后虽然奚斐然抱着他洗澡了,但是估计因为没经验,也没彻底清干净。   “……”滕时无声的骂了一句趴在了手臂上,平生第一次因为那种东西肚子疼,真的羞耻到想死的心都有了。   忽的,阳台上冷不丁的传来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   滕时下意识抬起头,把手从肚子上放下来。   祁南瑾给他们三个人安排了海岸线上视野最好的一栋大别墅,前后都是落地窗,后窗对着一片椰树林,生态环境很好,夜晚的时候风吹起来,树影黑漆漆的晃动着。   是野生动物吗?   滕时没有力气去看,只想等着那动物自己离开,然而下一秒却恍惚听到了敲窗声。   咚咚咚。   滕时抬头,奚斐然的俊朗的脸正在窗外冲他笑。   “……”   滕时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然而下一秒那个幻觉又非常不要脸的指了指窗户的卡扣,示意滕时给他开窗。   滕时:“……”   见滕时没动静,奚斐然干脆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了个小钢丝,三两下就把滕时的窗户撬开了,然后堂而皇之地拉开落地窗门跳了进来。   “想我了没?”奚斐然笑着坐到了滕时对面的地上,也学着他一样趴在椅子上和他对视,“看见我什么感想?”   滕时面无表情:“祁南瑾家的别墅安保措施该加强了。”   “还行吧,防盗系统其实弄的不错,不过被我入侵了而已,”奚斐然抹了一把胳膊上的灰,“我就住你旁边的别墅,防盗系统撤掉就简单了,外面的管道比梯子还好使,我半分钟就爬上来了,你干嘛这个姿势趴着?”   “你不要准备新品发布会吗?”滕时扭过头去,“赶紧走。”   昨晚刚经历过那种事,滕时根本没有做好再见奚斐然的准备,这家伙竟然厚脸皮地自己找上门来了。   “哪怕是一夜情的炮友也有个情字在,我来看看你不行?”奚斐然说。   滕时闭上眼趴在胳膊上,仿佛自己聋了。   奚斐然看着他:“其实你今早摔门而去说我们是一夜情的时候我真的很生气,气得想要发疯,恨不得把你绑起来,然而后来我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因为我了解你,你总是口是心非,你肯定也是喜欢我的,要不然怎么随身带着我的戒指?”   “你可真有自信。”滕时冷笑,“觉得好看随便当个装饰戴有什么问题。”   奚斐然忽的笑起来,撩起自己的短袖背过身去:“那这你又要怎么说,你要是不喜欢我,昨天能那么动情,我后背都被你挠出那么多道印子来?”   食髓知味,昨晚是奚斐然这辈子最幸福的一晚上,不只是自身的愉悦,更是在看到滕时的表情时,那无与伦比的成就感和满足感,他确信滕时也达到了极致。   “哥,你昨天也很喜欢的吧……”   滕时打断他,抬起头:“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一直骚纠缠我?”   他的桃花眼深邃乌黑,一般人对上那双沉静的眸子,往往都会心生胆怯,对自己产生怀疑,然而奚斐然不是,他太了解滕时了,知道滕时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有利还是不利,有把握还是没把握的时候都是这样的表情,甚至越心虚表现出来的就越冷静。   “没错,我就是这个打算,”奚斐然放下衣服下摆,支着脑袋微笑着看着他,“我要熬到你承认你也喜欢我为止。”   滕时的后背上都微微渗出了冷汗,现在的奚斐然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小时候这小混蛋心思单纯的像是透明的,一眼就能被看透,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   而现在的奚斐然则表现出了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不要脸,这种态度却恰恰是最深不见底的,因为你无论做出什么反应,他都是同样的回答:管你怎么说,反正我就是要这么干。   “那你这辈子是不可能等到了,我根本不喜欢你。”滕时微微咬牙。   “你尽管嘴硬吧。”奚斐然放松地向后靠,双手撑在身后:“反正你欠我的,你把我抛弃四年,害得我那么痛苦,肯定是要补偿的。”   补偿两个字奚斐然加重了读音,带着某种毫不掩饰的暧昧。   滕时趴在椅子上不搭他。   “我数着日子呢,哥,你一共抛弃了我1587天,四舍五入1600天。一天补偿一次,你一共欠我1600次。”奚斐然注视着滕时的双眸,眼底暗色躁动,“1600次,以你的体力状况,就算一周做一次的话,要做30多年才能还完。”   滕时简直被他气笑了:“做梦呢吧。”   “这还没算利息,算上利息的话,你一辈子都是我的。”奚斐然一把握住他放在椅子上的手,“要不要现在就还一笔?”   “你就算是算到下辈子我也不喜欢你。”滕时的额头上全是冷汗,抬手甩开他,“你是我养大之后放生的小奶狗,仅此而已,不过现在看来是只白眼狼。快走开,别烦我了……唔!”   话音未落小腹中一阵剧痛,像是毒蛇在肠子里翻滚撕咬,滕时早就在强撑着,终于再也受不住,痛得趴回了椅子上,按住了小腹。   奚斐然脸色骤变,一把攥住他的手:“你怎么了?”   滕时疼得冷汗直往下掉,脸色都白了:“被你气的……”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攥住小腹的衣服,攥成拳头往肚子里顶。   奚斐然看得心惊肉跳,跳起来绕到椅子这边扶住他:“今天又吃什么了?”   滕时痛的说不出话,只是用力地抵着肚子,下颌的线条都绷紧了。   奚斐然简直气急攻心,这些年他不在滕时身边,最怕的就是滕时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现在看来滕时果然不出所料的把自己的身体糟蹋得一塌糊涂,昨天都敢当着他的面喝酒,谁知道平时怎么随心所欲呢!   “操……操了!你是不是今天又喝酒了吗?你真的……滕时你真的是……”奚斐然气疯了,“自己的身体什么样心里没点数?非得把自己疼死你才开心是吧!”   滕时猛地推开他:“用不着你管!”   他这一推的力气竟然出奇的大,还带着愤怒,奚斐然竟然被他推的后退了半步。   然而滕时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疼的脸色煞白地弯下腰,再也支撑不住,踉跄两步摔进了床里,捂着小腹浑身颤抖地蜷缩了起来:“啊……”   奚斐然哪里还顾得上和他生气,立刻飞扑上床抱住他:“到底吃什么了,嗯?告诉我,告诉我我好叫人对症送药。”   “滚开……”滕时痛的想死,双手一起死死掐着小腹,只觉得里面像是刀子在捅。   “好好,我滚,我帮你揉揉就滚行不行?”不得不说奚斐然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非常适合做老公的,无论媳妇怎么发火,他都不会被自尊心束缚住恼羞成怒,颇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奚斐然不由分说的把手伸到滕时的手掌下,试探地按下去。   以他这么多年帮滕时揉肚子的经验来看,疼的是小腹的位置更靠下一些,但按起来不凉也不硬,不像是吃坏了也不像是着凉。   “呃……别按……”   要命了,滕时肚子疼得受不了,而罪魁祸首还在这里一个劲儿地按他的肚子:“疼死了!……”   疼得狠了,语气中就带了怨气。   奚斐然还在焦急地找原因,不知道滕时是为什么疼,他没有办法叫人送药来:“我就再按一下,乖,别乱动。”   “还不是怪你!……”滕时痛到崩溃终于脱口而出。   奚斐然愣住了,几秒钟之后,忽的像是被雷劈了,从滕时怨愤崩溃的语气中恍然大悟似的读懂了什么,说话都结巴了:“难……难道是昨晚?”   滕时痛苦地捂着肚子蜷缩起来,不再看他一眼。   奚斐然震惊得整个人都不对了,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仓皇得几乎不知所措:“可是我明明帮你清干净了。”   他为了昨晚准备了四年,把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在内,包括善后,但是论和实践终究不一样,说到底他也是一个第一次经历的青瓜蛋子,看上去经验丰富,但实际完全是新手。   滕时痛的几乎脱力,攥着床单按着肚子,长长的睫毛上都氤氲了湿气,看上去可怜极了。   奚斐然心疼疯了,内疚得恨不得扇自己,扑过去一把抱住滕时:“我错了,我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帮你揉揉。”   滕时感觉自己的小腹里像是有什么活物在大闹天空,把他的肠子攥成一团又用力地扯开。   奚斐然的揉按仿佛加重了这种天翻地覆的感觉,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疼到几乎受不了,然而下一秒,滕时忽的睁开了眼睛,挣扎着就要起身。   奚斐然吓了一跳:“怎么了?”   滕时用尽全力翻身下床:“洗手间……” 第144章 默许   滕时翻身下床直奔洗手间,奚斐然紧跟着冲过去,被滕时啪的把门甩上锁在了外面。   “滕时!”奚斐然咚咚咚地拍门,“打开让我进去!”   “进你妹……呃……”   滕时在洗手间里的半个小时奚斐然感觉自己就像是在产房外的孩子他爸,心疼得都要碎了,起初还能听到滕时压抑的痛苦呻-吟,到后面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如果当时更仔细些,滕时那会遭受这些?   他在外面焦急地来回踱步,忍不住扇了自己几巴掌。   “滕时?怎么样了滕时!你说句话!”奚斐然趴在门上拼命地想透过磨砂玻璃往里面看,终于再也忍不住就要踹门闯进去的时候,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了水声,然后没多久门锁咔哒一声开了。   滕时捂着小腹虚弱地靠在门框上,整个人近乎虚脱,额前的碎发全湿了,发梢还在往下滴水,失去血色的嘴唇上还有被咬破的干涸血渍。   他向前迈了一步,然后整个人直接软倒了下来,奚斐然猛地上前一把接住他。   怀里的人像是没有骨头似的,仿佛碰一下就要碎掉,奚斐然心疼得发慌,抱紧滕时把他牢牢圈在怀里安慰道:“排出来就好了。”   滕时在洗手间的时候,药已经送到了。   当然,是叫人顺着窗户阳台扔上来的,奚斐然不敢惊动其他人,以滕时的自尊,如果被别人知道了他和自己的关系,估计会受不了的。   奚斐然抱着滕时回到床上,揉着滕时平坦的小腹,低声问:“肚子还疼吗?”   滕时躺在他怀里虚弱地呼吸着,他的衣服被奚斐然撩上去了半截,白皙的腰腹露在外面,剧烈的绞痛已经变成了绵长的闷痛,但还是很难受,微弱地点了点头。   奚斐然心疼不已,吻了一下他的脸,给他喂下药和电解质水,继续帮他揉肚子。   滕时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刚才他在洗手间里差点疼没了半条命,好几次被剧烈的绞痛折磨的几乎晕了过去,几秒钟后又被痛醒,反反复复简直像是在经历酷刑。   奚斐然的怀里很暖,那结实的胸膛比小时候宽阔强壮得多,枕起来很舒服。   宽大有力的手在自己腹部揉着,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动作依旧没有半分的生疏,每一次打圈都能精准地推过最痛的地方,把疼痛舒缓下去。   滕时疲惫的身子终于彻底放松下来,躺在奚斐然身上闭着眼睛一动也不想动。   窗外的海风轻轻吹着,海浪拍打着沙滩,能听到静谧的白噪音。   奚斐然的心里忽然有种很安宁的感觉,很难形容,就是觉得非常平静又幸福,想要一辈子都这么过下去。   他张开手指,发现几乎可以盖住滕时整个腹部,小时候滕时那看起来高大的身形,不知从什时候起已经变得一只手就能抱住了。   角色互换,曾经被保护的人,变成了守护者。   奚斐然低头凝望着他绝美的容颜,忽的发现自己的心愿就是这么简单。   就这样让滕时一辈子依靠在自己怀里,被自己照顾着。   “哥,”奚斐然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抱着滕时,想要和滕时说说话,“我是不是揉得很舒服?”   滕时缓缓抬起睫毛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   “没人比我揉得舒服吧?”   滕时不他。   奚斐然继续磨他:“你就承认你也喜欢我吧,我都看出来了,咱俩在一起有什么不好?我能帮你揉肚子,还能每天帮你做饭洗碗收拾屋子,咱们有这么多共同语言,你寂寞空虚的时候我还能给你暖床,而且我活还好。”   “……”滕时无声的动了动嘴唇。   奚斐然虽然没听见他说什么,但是一眼就看出来他的嘴形是“好个屁”。   奚斐然笑出了声,使坏地勾住他的腰:“不承认啊,那咱们再试一次?”   滕时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下意识地想逃,被奚斐然一使劲直接圈了回来。   滕时的肚子还疼,这样一动又难受得够呛,他一手按着小腹一手崩溃地抓住奚斐然的胳膊,终于欲哭无泪:“我要被你折腾死了。”   他还虚弱着,声音中带着磁性的沙哑,眼波里含着氤氲的水汽,一句普通的话在奚斐然耳中却多了难以言喻的暧昧,奚斐然只觉得一股电流刷地涌遍全身,手指尖都微微发了麻。   被什么折腾死了?被自己的……   奚斐然的耳朵瞬间红透了。   本来没什么的一句话被他脑补出了无数种暗示,之前他只觉得内疚,现在忽然反应过来滕时是因为是他弄得太深了而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内疚的同时心里竟然升起了某种奇异的满足感和激动。   滕时感觉他按在自己肚子上的手忽然不动了,疑惑地抬起头,就见奚斐然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面红耳赤地抓住自己的手:“你放心,我会负责的。”   “……”   滕时抓起一旁的枕头就砸在了他身上。   直到夜已经很深的时候,滕时的身子才慢慢恢复了过来,能下地走动了,奚斐然却不让他多动,滕时本想在电脑上处点公司上的事情,弄了没几分钟就被奚斐然又挟持回了床上。   “你到底要在我这里赖到什么时候?”滕时摘下眼镜无可奈何地叹气。   奚斐然对他伸出手:“手机呢,给我一下。”   “要干什么?”   奚斐然夺过他藏在口袋里的手机:“把我的好友加回来。”   滕时哭笑不得,看着奚斐然恶狠狠地通过了他自己的好友申请,然后把备注改成了“最爱的阿然”,还置顶了聊天框。   “你真的够了。”滕时无奈地笑,“能不能长大点。”   奚斐然扑过来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你知不知道,你用这种说教的语气跟我说话的时候特别性感,让我特别想让你看看我到底长没长大。”   滕时颤抖了一下抓住了他的肩膀:“……我肚子疼。”   这种变相的求饶让奚斐然很受用,他放开了滕时的锁骨,只是抱着他躺下。   “滕仲云估计不久就会知道你回国的消息,”滕时松了口气,飞速扯回自己肩膀被拽下去的睡衣,“你现在的实力还不够和他硬碰硬,能躲则躲。”   奚斐然心情愉悦地揽住他的腰:“是在关心我吗?”   随着年龄的增长,奚斐然的轮廓越发深邃,面部的混血感甚至比小时候药更强,从外形条件上来看完全无可挑剔,一米九的精壮身材配上那张俊美的脸,无论是谁被他抱在怀里,恐怕都会脸红心跳。   然而滕时几乎已经对他的动手动脚和调情麻木了,对他伸了伸手:“把我手机拿过来。”   奚斐然递给他,滕时在屏幕上按了几下,发给了奚斐然一个文件。   “这是?”奚斐然在床上没动,也没拿出手机,只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念出了文件内容,“AI全视觉眼镜的电池优化方法,兼容性测试失败的原因分析……”   “我给你了一份你在未来推广AI的过程中可能遇到的问题和对应的解决方案。”滕时说。   这都是他上辈子的记忆,奚斐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他就帮他走得更顺一些。   滕时在奚斐然的眼前挥了挥手:“你现在已经实现把手机内容直接通过AI传输信号到大脑里了吗?”   未免有些太快了,比上辈子还要早几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出来的文件可能有些就不适用了。   “还没有,”奚斐然心如擂鼓,视线重新聚焦在滕时脸上,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现在还只是把手机内容投屏到隐形眼镜上而已,不过哥你说得对,把电子设备信号通过AI技术直接传输到大脑里确实是我的下一步目标。”   他又忍不住扫视着这份漂浮在他眼前的文件,激动得连呼吸都加快了。   滕时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   他给的这份文件正是自己现在最需要的。   奚斐然心潮翻涌,他不知道滕时怎么会对自己的研究方向那么清楚,又怎么会对未来可能遇到的那些问题那么有远见,但是他知道了,滕时是在乎他的。   他本以为滕时这四年对他漠不关心,但一个漠不关心的人怎么会做到这个份上?这里面的每一个字都是滕时亲手敲下的,花了多少的心思,花了多少的时间?   “哥,”奚斐然喃喃,“你也太爱我了吧。”   滕时移开目光:“随手写的而已,别压着我,我要倒杯水喝。”   奚斐然忽的俯身下来挡住他,滕时的呼吸一滞。   两个人近在咫尺,几乎鼻尖碰着鼻尖,奚斐然轻声说:“哥,你不想看看我的隐形眼镜吗,我刚做出来的时候,实验室的人都激动疯了。”   滕时的喉咙上下涌动了一下,这个距离,他甚至可以看清奚斐然虹膜的颜色,那是偏深的栗色,像是家中后院里秋叶的梧桐树叶。   “很厉害。”滕时凝视着他的眼睛。   奚斐然的声音很温柔:“有的时候,我甚至怀疑你是不是穿越过来的。你懂的太多了,拥有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该有的眼界。”   滕时的心跳一下子变得很快,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你不也是一样吗。”   奚斐然笑了:“所以我们是绝配。”   下一秒,他温柔地搂住滕时的脖颈,深深地吻了上去。   滕时下意识抓住了奚斐然的肩膀。   只要他稍微用力,那就是一个推开的动作。   手指蜷缩起来,许久,却终究没有用力推开,滕时闭上了眼睛。   罢了,随他去吧。   说到底,他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还分不清什么是爱,等到他真正成熟了,就该知道现在的爱意有多么荒谬了。   那时候不需要自己推开他,他也会自己离开的。   *   “你昨天晚上怎么回来这么晚?”清早,滕禹一边喝咖啡一边问。   滕玟咬着华夫饼,眼神有点躲闪:“哦,昨天落水的那姑娘受了惊吓,我怕她闺蜜一个人处不了,就陪着她们多呆了会儿。”   滕禹扫了一眼他的手背:“那是度假区里电影院的观影印章吧,陪着陪着就陪到电影院里去了?”   滕玟迅速缩手面红耳赤:“我那纯属做好人好事!在境外遇到同胞不就得多帮衬吗?还说我,你昨天不也回来的很晚?我进门的时候你刚换鞋。”   滕禹端杯子的手一顿,缓缓地放下,淡定地说:“有点公司上的事情。”   “才怪,你肯定也是陪小荷出去了?去哪了?附近的商场??”   “只是在沙滩上走了走。”滕禹恼羞成怒,“我是你哥,我管你天经地义!我去哪了关你屁事!”   “哈!我就知道你也对小荷美女心怀鬼胎!”   两人对视的瞬间,交锋的电流噼里啪啦乱响,忽的又同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滕时呢?”滕禹问。   “不知道啊。”滕玟摇头,“还睡着呢?”   滕禹这个时候已经淡定了下来,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他昨天就肚子不舒服,可能歇着呢,别叫他了。”   滕玟点点头:“一会儿让服务生给他送点好消化的到屋里去。”   两人无话可说,气氛有些尴尬,各自埋头吃饭。   滕禹边吃边刷平板,过了一会儿,忽的眉头一皱,大骂了一声:“操!”   滕玟吓了一跳,滕禹平时虽然脾气一直很暴躁,但一般都是冷若冰霜,很少气到直接爆粗口的时候。   “怎么了?”   滕禹的表情有些扭曲,把平板推到他面前:“还记得之前的软银动力项目吗,当时有好多家公司都在抢,我们费了好大力气才抢到,但是我最近做起来才发现这个项目实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做,简直是费力不讨好,于是我让手下调查,发现我们当初被骗了。”   “怎么回事?”   “是韩家做的局,他们故意制造出软银动力很香的假象,引诱我们去追,在我们的精力全部被软银吸引的时候,他们用力大笔资金投了铭领动力的项目,那才是真正的好项目!他们这一招声东击西直接抢占了动力市场的先机,”   滕禹咬牙切齿:“玩阴的韩家真是一绝!”   “韩家老头子那么大岁数了还这么精?啧,真是没想到。”滕玟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韩老头,是韩濯,韩老头的儿子!”滕禹磨牙嚯嚯,滕玟完全相信如果韩濯在的话能被滕禹生吞了,因为滕禹现在的表情完全就是想吃人,“现在韩濯掌握着韩家的大部分决策权,那家伙就是只千年的狐狸!”   “我好像没怎么见过他,”滕玟回忆了一下,“他好像不怎么公开露面。”   “他精着呢。这些年我们好多次都被他玩得团团转,如果不是滕时几次提醒,恐怕真有可能被他玩死,”滕禹深吸一口气,不知道回忆了什么,表情很一言难尽,“这家伙从小就是个阴险的狐狸,没想到长大了更是。”   滕玟惊讶道:“你以前认识韩濯?”   滕禹似乎很狠咬了一下牙,道:“不算认识,见过一面。” 第145章 旧怨   “认识,但也说不上是熟识,只能说是短暂的接触过一次,”滕禹的表情有种一言难尽,像是回想起了什么让他尴尬又愤怒的事情,以至于有点恼羞成怒,“我对他印象很不好。”   滕玟立刻露出一副吃瓜的表情。   滕禹喝了口牛奶:“你可能不知道,那时候你还没来滕家。当时圈子里有个很盛行的游戏,叫继承人之战,说白了就是那些大人们无聊搞出来的生存游戏,有点类似于电影饥饿游戏的简化版,各个家族的孩子聚在一起,丢到一片设置了各种障碍的林子里,只给一些基本的补给,等到七天之后谁第一个从林子里,谁就能被认定为最有能力的继承人,获得丰厚的奖励。不过后来因为过于危险,逐渐就取消了。”   滕玟点了点头,心里十分庆幸自己没被安排参加这样的活动,像他这种天生缺乏运动细胞的只怕第一天就要哭着求人把他救出来,还不够丢人的。   “当时我无论从哪方面条件来看都是最可能的赢家,进入林子的第一天我就按着线路图找到了一条最完美的路线,沿着河边一路往前,可就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我看见前面不远处地上跪着一个小女孩。”   滕玟不知道小女孩和韩濯有什么关系,认真地继续听滕禹说。   “那小姑娘看起来和我年龄差不多大,身上穿着白色蓬蓬裙,裙子上全都是泥,跪在地上捂着胸口喘气,”滕禹说,“我当时先是惊讶,因为我没想到竟然有人会跑在我前面,我的速度明明已经非常快了,更惊讶的是她一个姑娘竟然坚持到了现在。”   滕玟:“你这是歧视,姑娘也可以很厉害的。”   滕禹摆了摆手解释:“还真不是歧视,这个游戏太考验体能和心了,过程中各种危险都有,晚上睡觉都有蚂蝗往你身上爬,悬崖峭壁一般人根本爬不上去,所以女孩们大概都会在前三天就纷纷退出,最后剩下的全都是皮糙肉厚的男孩。”   “那姑娘怎么了?”滕玟问。   滕禹:“我看她神色痛苦,怕她是受了什么伤,也顾不上把她当竞争对手,赶紧过去帮忙,到近处才发现她好像是喘不过气来。”   “喘不过气?”   “对,她整个人都趴在地上,我把她抱起来的时候她都快不行了,睫毛上全是眼泪,颤抖地抬手往河边指,我一看才发现河里漂着一个书包。”滕禹说,“怪不得她难受成这样都没有发出求援信号,原来是东西全掉河里了。”   滕玟:“你给她捡回来了?”   滕禹点头:“包里有药,我拿出来给她吸了,后来她缓过来之后告诉我是哮喘,我当时真的很心疼她,不知道她家里人怎么想的,让她参加这样的比赛。”   “长得好看吗?”滕玟两眼冒光,已经脑补出一出大戏,滕禹英雄救美之后和小美人两情相悦,结果韩濯突然出现,两男夺一女,从此结仇。   滕禹又露出了那种一言难尽的仿佛吃了粑粑的表情:“好看,满脸泥都能看得出眉清目秀的。”   不仅好看还很粘人,抱着他的腰不撒手,软声细语地说“谢谢你”,是个人都扛不住。   “之后呢之后呢?”滕玟等不及要听八卦。   滕禹目光躲闪:“一个女孩子,又有哮喘,我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在林子里荒野求生?所以她说能不能让我带着她一起的时候,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我俩一起翻山越岭,捡到果子先给她吃,遇到猛兽我先冲,晚上我叉鱼她生火,她睡觉我守夜,对她百般爱护和照顾,她也很懂事又贴心,还给我擦汗,帮我摘身上的蚂蝗……”   滕禹不好意思说,其实他那时候连他俩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就这样一直到了最后一天……”滕禹深吸一口气。   滕玟激动万分:“这个时候韩濯终于出现了!”   说实话他觉得在这个故事里韩濯出现得有点晚了,但是没关系,真正的情敌只在最合适的时间出现。   “出现个屁!”滕禹终于暴跳如雷,“老子和她手挽手走到了林子的出口,就差几步就能迈出去,她忽然一脚踹在了老子后腰上,旁边就是一个坑,我直接就掉进去了,她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拿下了第一的奖杯,还冲我抛了个媚眼!”   滕玟被这种展开惊得目瞪狗呆:“啊……啊?不是,韩濯呢?”   “她就是韩濯!”滕禹咆哮,“他妈的这个死变态从小就喜欢男扮女装,骗老子感情!哮喘什么的都是装的!就是想把老子当成免费保镖!”   “……”   世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剩下刚才被滕禹拍歪了的餐盘在桌上转圈圈。   滕玟三观尽毁,许久才合上长大的嘴,结结巴巴地安慰:“哥……你好惨。”   滕禹冷哼一声,按住餐盘:“没事,过去这么久,这件事已经刺激不到我了。”   滕玟看着他青筋暴起的手臂心中默念“才怪”。   “也算韩濯实相,这些年从没再在我面前出现过,”滕禹了衣领狠狠咬牙,“否则我一定要把他打得哭着叫爸爸。“   正说着,门铃叮咚一声响。   小荷穿着天蓝色连衣裙,探头对着门里的滕禹娇美一笑:“今天有空吗?一起出去玩啊。”   滕玟就看见,他那上一秒还是包公脸的大哥态度瞬间180度大转变,腾的一下站起身快步走过来,用滕玟这辈子都没听过的温柔语气低声道:“有空,你想去哪玩?”   *   滕时决定对奚斐然采取自然放任态度,他知道奚斐然是什么脾气,你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就越来劲,反倒是顺着他,奚斐然才有可能自己觉得无趣而放弃。   要是一般人,恐怕面对着一米九混血大帅哥的热情攻势早就没有抵抗力了,但是滕时仿佛是因为从小看着奚斐然光屁股长大,对于这种程度的男色早已心如止水,哪怕奚斐然使出十八般武艺来撩拨他,滕时都表现得根本不为所动。   奚斐然为此十分苦恼,他非常确认那天晚上滕时一定是也感觉到了爽的,但是又不敢再来一次,他怕滕时的身子受不住,更让他在意的是滕时心里到底喜不喜欢他……奚斐然确信滕时是喜欢的,但是他始终找不到方法来确定。   就这样一直过去了一个星期,滕时白天和祁南瑾在海边玩,晚上又要被奚斐然钻被窝软磨硬泡,明明是休假来的,却硬生生的熬出了两个黑眼圈。   “最近晚上没睡好?”祁南瑾关切地问,“是不是床上用品不舒服,我让人换一批过去。”   滕时刚打完一个哈欠,漂亮的桃花眼底像是含着水,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用,是公司上的事情。”   “你啊,出来玩都不知道放松一下。”祁南瑾心疼得要命,“明明公司发展的越来越大,你却越来越累,这样下去图什么?老了之后又得用金钱来换健康。”   滕时苦笑,他虽然是搪塞祁南瑾的,但是却被莫名戳中了心事。   随着时间的流逝,距离他上辈子死亡的日期已经越来越近了。   这辈子他能活到老吗?   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人和他的仇怨到达了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地步。   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吗?   看他和两兄弟之间的关系,命运似乎是可以改变的,否则现在他应该和滕禹斗得死去活来。   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他和奚斐然的人生轨迹这辈子和上辈子完全不同,最后奚斐然却依旧殊途同归的爱上了他。   这种不确定性就像一片阴云似的笼罩在滕时的头顶,每当他幸福轻松的时候,就会被这片阴云带来的寒意所警告,被冰冷束缚住手脚。   “咦?怎么走到这来了。”祁南瑾带着滕时在度假区的林子里遛弯,走着走着就走远了,抬头一看已经到了一片陌生的区域。   “好像走到高级养老院这里了。” 第146章 竞争   高端养老院的外墙在金黄的阳光下反射着细密碎闪的微光,滕时对于自己的后半生暂时没什么规划,显得兴致索然,祁南瑾倒是很有兴趣:“要不要进去瞅瞅?”   “养老院有什么好看的。”   “哎呀,不能仗着自己年轻不想着以后啊,走走走,进去看看,来都来了。”祁南瑾勾着他的肩膀拉他进去,“对了,姥姥姥爷以后如果在崇景待腻了也可以过来,我老爹对他的养老院最自豪了,据说这里的设施都是最先进的,而且相当智能,是市面上最顶尖的一流养老社区,堪比五星级酒店,最主要的是这里特别安全……”   正说着,养老院门口小步跑来一个穿戴整齐的保安,对着祁南瑾敬了个礼:“少爷,不好意思今天下水道堵了,味道不好,您还是请回吧。”   祁南瑾:“……”   滕时憋着笑:“最先进?”   祁南瑾原本是想显摆给滕时看的,没想到竟然丢了面子,而且是他老爹最引以为傲的项目,这简直是太不可容忍了,老天爷好像总是故意想让他在滕时面前丢丑。   “好端端的怎么就堵了?”祁南瑾梗着脖子,“而且这么大个社区难道全都堵了?一个管子而已,我们绕路就行了。”   保安拦不住,祁南瑾带着滕时就闯了进去,捏着鼻子绕过被黄色封条围起来的施工地段,就进了养老院社区深处。   进了里面就有点样子了,滕时环顾四周,这里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养老院,而是一个个小别墅,建筑风格非常有设计感,走在园区里就像是走在欧洲小镇上一样。   似乎是每个小别墅里住着一户老人,护工一栋配一个,滕时和祁南瑾走过的时候,看到有护工在阳台上晾衣服,有的在花园里浇花。   祁南瑾总算是找回了场子,得意洋洋道:“我爸说了,他当初接手这里的时候特意找了欧洲的设计师,这里的每一栋房子外观都不一样,而且每个房子都配备独立的安保系统,最大程度的保证了安全和隐私。”   滕时点点头,其实对于来自未来的他来说,这种建筑的安保都是古早的风格,等到人工智能出现,非常容易就能攻克这些安保系统,不过对于当前这个年代来说,确实是很先进的。   能住到这里的都是非富即贵,祁南瑾的父亲抓住了隐私和安全这一点非常明智,这片社区估计会在之后的十几年里大幅度升值。   祁南瑾还在喋喋不休地夸耀这这社区有多牛逼,滕时听着,眼底隐隐藏着点笑意,虽然祁南瑾总说自己对这些生意上的事情不感兴趣,那是因为他现在有更感兴趣的事情,如果他真正做起来,只怕不会比老祁差。   只可惜他上辈子没有这个机会,意外这种事情,真是无法预料。   两人走着走着,就到了社区里相对僻静的地方,这边的建筑主要以深色系为主,建筑密度也更低,给人一种很静谧的感觉。   滕时打眼一扫,本来没觉得哪里特别,却忽的被一座别墅吸引了视线。   之所以注意到这座别墅,是因为它太隐蔽了,几乎大半个身子都在树林的遮挡后面,阳面的光都被挡住大部分。   正常来讲如果建筑的采光被影响到这种程度是非常失败的,说明设计师没有考虑到植被的生长问题,不过也不是完全不能解决,只要把窗前的树砍掉就可以了。   可是这座别墅偏偏没有,它仿佛故意隐藏在暗处,又仿佛被人故意遗忘在这里。   “啧,最近怎么总收到垃圾消息,”祁南瑾放下手机走过来,上下扫了一下这座别墅,“这的价格肯定便宜,没准都没人住。”   滕时点点头,却忽的感觉有点不舒服,仿佛是被人注视着似的。   他猛然抬头,竟发现别墅的三层窗户里,有个人坐在暗处看着他。   那真是能把人吓得冒冷汗的程度,屋子里没开灯,由于外面比屋里亮,窗户上的反光很明显,非常用力看才能透过反光看到屋子里的人。   那人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从滕时的位置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他的视线,那视线几乎称得上是直勾勾的,看不见和阴影融为一体的黑色瞳仁,只能依稀看到浑浊的眼白。   “喂!看什么呢?”祁南瑾忽的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滕时吓了一跳,再抬头时,却见三层的阴影中的那个人消失了,再细看,发现是窗户的窗帘被拉上了。   是那人自己拉的吗?还是房间的护工?   “那间房子里刚才有个人在看我。”滕时对祁南瑾说,“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   “是吗?”祁南瑾也回头看了看,什么都没看到,感觉有些瘆人,“可能是一个人住久了吧,对路过的人都比较好奇。”   不知道为什么,滕时心里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有什么力量在牵引着他去那栋别墅看看。   “咱们去看一眼吧。”滕时说。   “啊?”   “你刚才也说了,老年人一个人住得久了,估计很久没见过护工以外的人了,”滕时说罢快步朝着那栋别墅走去,“我们去跟他聊聊天,就当是了解这里的居住环境了。”   “喂!咱们都不认识他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社牛了!”祁南瑾赶紧追上去。   然而忽的,他俩的手机却同时响了。不约而同,两种不同的铃声混合在一起,仿佛什么不详的预兆。   滕时停下脚步,和祁南瑾对视一眼,后者同样莫名其妙,两人一起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的汇报内容大同小异:   就在刚刚,滕时的别墅进贼了!   别墅里倒是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滕时的电脑在。   两人火速赶回滕时在海边的别墅,一路上滕时的心跳都异常的快,别东西倒也罢了,但是他的电脑里有记载着未来发生的事情的文件夹,一旦泄露了后果不堪设想。   回到家的时候滕禹和滕玟都不在,只有度假区的安保人员站在门口,滕时推门而入,祁南瑾紧跟在他后面上楼,一边问保安:“怎么回事?”   “少爷,就在刚刚别墅的安保系统忽然报警,我们赶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人从滕先生的窗户跳出去,我们派人去追了,但是人没追到。”   有那么一瞬间滕时心里还有一丝侥幸,那人或许是偷偷潜入他房间等着他回家的奚斐然,然而一推开门他的心就凉了,房间里杂乱不堪,所有的东西都被翻得底朝天,明显是来过陌生人。   滕时二话不说冲向自己放着电脑的行李箱,拉开的一瞬间猛地松了口气。   电脑还在,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   “看看都丢什么了?”祁南瑾着急地问,他真是没想到自己邀请滕时来度假竟然还能出这种事,度假山庄安保这么好,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一起盗窃,怎么偏偏被滕时赶上了,真是太背了。   “丢了一块手表,一对钻石袖扣,好像还有一对墨镜。”滕时大概了一下,“其余的可能还有些小件,都不是太贵重的东西。”   安保人员一个劲的道歉,说是他们管不力,滕时淡淡摆摆手,让他们采集了一些证据,就让他们出去了。   “怎么会出这种事呢,”祁南瑾简直要抓狂,“阿时你放心,你丢的这些东西到时候我赔给你。”   滕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兄弟之间说这个干什么,无所谓的。”   祁南瑾内疚万分,一屁股坐到滕时的床上:“原本请你来是想让你好好玩玩的,没想到竟然遇上了这种幺蛾子。”   “不怪你。”滕时温声道,“这种事谁也没法预料。”   话虽这么说,滕时心里却有点隐约的疑虑,这起盗窃明面上看起来是冲着钱来的,但是滕禹住在一层,携带的贵重物品也不少,可贼偏偏费力爬上了二层,更像是专门冲着他的房间来的。   电光火石间滕时忽的产生了某种奇怪的猜测:如果盗贼本身的目的并不在于偷盗,而是在于把他引回来呢?   这个想法毫无根据,完全是出于滕时这些年培养出来的直觉。   可是为什么呢?把他引回来做什么呢?   “要不要今晚搬到我那里住?”祁南瑾看似随口一提,“出了这种事,你睡在这里也不踏实,咱们晚上可以一起打游戏。”   以前很小的时候,祁南瑾总是喜欢溜到滕时家过夜,那个时候滕家还不住在现在的大庄园里,只是一栋普通的别墅,祁南瑾家当时和滕时家住在一个社区里。   每次祁南瑾考试考砸了,把老祁气的拿着扫把追着他满院子跑的时候,半夜就会跑到滕时家避难,或者干脆就是没有由,想滕时的时候就会过来。   滕时体质弱,一到晚上就犯困,可每次听到他敲窗户还是会立刻惊喜地爬起来。   两个孩子就一起在屋子里打游戏,打累了就在一个被窝里聊天,聊到深夜才会睡着。   滕时总是比祁南瑾先睡着,祁南瑾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他很喜欢看滕时睡着的样子,长长的睫毛垂在眼帘上,呼吸平稳而悠长。   看着他熟睡的样子,祁南瑾也会觉得安心,有种世界都平和柔软下来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滕时比他小一岁,是这种年龄差距让他从见到滕时的第一眼时就有一种强烈的保护欲。   每当滕时熟睡了之后他就会抱住滕时,心里想着这是我最好的朋友,一辈子都不许任何人伤害他。   可再之后,滕时的母亲去世了。   半夜从自己家跑出来的变成了滕时,祁南瑾打开门,看见的总是滕时发红的眼眶和苍白的脸。   滕时的睡眠变得不再安稳,往往会在梦中翻来覆去,祁南瑾心痛地安抚住他,却依旧无法平息怀中的颤抖,第二天醒来,滕时的面容总是比前一天更加憔悴。   祁南瑾每天都看着滕时日益消瘦下去,就像是被从身体里抽取了灵魂,桃花眼里都失去了神采,他尝试着想让他开心起来,却都无济于事。   又过了一段时间,滕时甚至不再来了,他把自己蜷缩在了一个硬壳里,与外界的一切隔绝开。   祁南瑾难过极了,他向神明祈求,让滕时好起来,哪怕让他不再依赖自己也可以,只要让他好起来。   他的许愿似乎真的被神明听见了。   某一天,他忽然接到了滕时的电话,滕时的语气听起来充满了活力,他告诉他,他从家里逃了出来,要借他的飞机去江临,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   从那以后滕时越发的好了起来,仿佛那层名为悲伤和自暴自弃的壳碎掉了,露出了重生之后的鲜活灵魂。   但是滕时的生命中也又多了另一个人,奚斐然。   滕时再没有来过他家过夜。   祁南瑾看着滕时和奚斐然感情渐渐加深,看着滕时对奚斐然露出曾经只对自己展露的笑容,那一刻他的心里酸酸的,竟不知道当初的许愿是对还是错。   大概是对的,祁南瑾想,没有什么比滕时好起来更重要。   他只是不甘心。   不过老天似乎还是眷顾他的,四年前奚斐然不知何故被滕时送出了国,从那以后和滕时再无交集,他又成为了滕时身边唯一的朋友。   四年了,有些深藏在心里的感情埋得太久,已经躁动到几乎压抑不住。   什么时候才是表露心迹的时机?   虽然之前失败过一次,但谁就能说第二次也会失败?   再等下去,难道等着再出现一个奚斐然?   不能再等了。   祁南瑾盯着滕时的双眼,又道:“我房间超大,晚上咱们还可以去海边看星空,今晚的天气据说很好。”   滕时想了想,奚斐然昨天说他有公司有事就急匆匆走了,一整天都没有露面,大概率今晚都不一定能回来。   这么多天滕时被奚斐然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早就想溜走却苦于无处可去,如今总算是有了好去处。   况且,也真的好久没跟阿瑾好好叙旧了。   “行啊。”滕时点点头,“今晚我去你那。” 第147章 疯狗   距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祁南瑾原本还想带滕时去哪转转,但是滕时说他还有个约,有个朋友带着他的学生来拜访。   科技圈是个很大的圈子,全世界每天都有无数的创业者蹦出来,但同时也是个很小的圈子,真正厉害的凤毛麟角就那么几个。   大多数所谓的创新和专利都是把前人的东西拿出来改了又改,冠上一个好名头推出来,像是爬台阶似的,步子谨小慎微又缺乏创意。   像滕时这样直接拿斧子劈山,开出一条新道的,完全是神一样的存在。   每天有数不清的人想要抱上他的大腿,大部分都被滕时的秘书直接推掉了,不过也有例外,比如今天这位W国计算机领域的教授威尔逊。   滕时在早些年上学的时候受过他的照顾,这次威尔逊带着他最优秀的学生过来,滕时没有直接拒绝。   “等会你见了他一定要好好表现,”威尔逊领着一个长得很俊俏的西班牙裔男生走进别墅区,“虽然有我的面子在,但是滕时收你为徒的概率依旧很低,我这些年从没见过他带过谁,不过哪怕就是让他帮你指点一二,都是非常值得的。”   卢卡斯有些紧张地了一下西装领口,他是MIT里最顶尖的学生,还没毕业就被无数公司疯抢,但只有像他们这种在行业里的才知道,滕时的厉害远超过任何大企业最厉害的科研团队,像他这种水平,只是够到了和滕时见面的门槛而已。   “他才不到30岁。”卢卡斯吸了口气。   威尔逊深深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年龄能代表什么?我这半辈子的成就,或许都比不上他四分之一。”   卢卡斯心中愈发骇然,跟着威尔逊走进别墅里。   侍从带着他们来到里屋会客室,恭敬地敲开门,滕时就坐在书桌后,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丝绸的质地优雅而高级,衬得脖颈如雪一样白。   听到声响他抬起头来,从书桌后站起来,对着威尔逊笑了一下:“老师您来了。”   威尔逊连忙上前握了一下滕时的手:“我哪敢自称您的老师,只不过曾经给过一些不成熟的建议而已,这是我的得意门生卢卡斯,卢卡斯,这位就是滕时,你的大前辈……卢卡斯?”   卢卡斯几乎看呆了,滕时说话的语气淡淡的,目光平和宁静,卢卡斯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眼睛,仿佛冷冽的泉水中荡着桃花,清冷的淡然和浓烈的美艳融合,达到了某种微妙的极致平衡,让人下意识被那当中的疏离所震慑,却又忍不住被其中的魅色所吸引。   卢卡斯猛然回过神来,大步上前握住了滕时的手,耳根满上一层红晕:“久仰大名,我是卢卡斯。”   滕时和他不轻不重地握了一下。   威尔逊开始向滕时说明此次的来意,卢卡斯是他手下最优秀的学生,如果能跟在滕时手下,一定能给滕时很大帮助,同时也能让他本人受益匪浅。   “如果是想进我们公司的话,以卢卡斯的履历没有问题,直接去找人力报到就可以了,”滕时合上眼前的资料,“但是如果是想跟着我学习的话,不好意思,我不带学生。”   “我知道您没有收徒弟的先例,”威尔逊早就预料到了这种结果,却还是想要试试,“但是卢卡斯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学生,他身上的某些特质和您的非常相似。他也一样不受制于思维的局限,热爱创新,您应该看看他发明出来的产品,每一件都精妙得让我吃惊,获得过不少国际大奖……”   卢卡斯忽的脱口而出:“让我跟在您手下做什么都行!我一定会把我的能力发挥到极致的滕总!”   滕时看着他,淡淡笑了:“卢卡斯迪亚兹,你的名字我听过,我也丝毫不怀疑你的优秀,你来自于精英之家,父母都是高级教授,你本人也研究成果无数。我不收你,并不是因为你不够好。”   卢卡斯愣了一下,没有懂他的意思。   “想要从更好的人那里取得经验更上一层楼,这是人之常情,”滕时说,“但是再好的苗子,只要跟着别人学,思维一定会固化。你的面前是一片旷野,一旦跟在别人后面,你就会下意识走别人走过的路,尤其是当这条路非常宽阔且明亮的时候。”   屋子里鸦雀无声,只有滕时平和的声音。   “只有一种人适合做我的学生,他一无所有,所以有破釜沉舟的狠劲,他崇拜我,却不迷信我,他有自己的使命和目的,他的意志不会因为我而改变。我带着他走进旷野,他会在我身后蹒跚学步,然后会走了之后立刻从我身旁跑开,开辟出新的旷野。他的想是超越我,而不是成为我。”   滕时看向窗外,明亮的光映照在他的眼底,不知想到了什么,笼上了温柔的神色:“我这辈子只收过一个学生,大概,也就只有他一个了。”   *   等待着吃晚饭的时间,祁南瑾在房间里一直不停地忙着打电话。   “对,露天晚餐,沙滩边要一闪一闪的小彩灯,很有氛围感的那种。不要圣诞彩灯!要金黄色的!闪起来像星星似的那种!”   “海里的烟花准备好了吗?确定远程操控没问题的吧,我手机按一下它就能发射出来的对吧,今天晚上我要表白,准备了那么久如果没成功你们就死定了!”   祁南瑾愤愤然挂了电话。   为什么自己的手下那么笨!真是笨死了!   一点场地布置都搞不明白!   可能是因为紧张,也可能是因为手下办事不力,祁南瑾今天莫名的非常烦躁。   他平时对待下属的态度一直非常好,今天却好几次险些骂人,吓得手下们一个个都屁股着火似的忙活起来,一点也不敢怠慢。   祁南瑾一仰身躺在了自己的大床上,被柔软的床品包裹着,闻着被子上淡淡的茶香,暴躁的情绪却没有怎么缓解。   他早就想要和滕时表白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等一个时机,但是现在他决定不等了。   老天都在帮他,要不然怎么度假山庄这么多年没出过一次盗窃,偏偏滕时在的时候就赶上了呢。   祁南瑾安排了海边的露天烛光晚餐,又把房间布置得温馨华丽,就等着今晚。   他按住自己的胸口,他高考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如今却心脏一个劲儿的发颤。   滕时会拒绝他的表白吗?   n多年前,他在机场外面试图强吻滕时,下场有多么惨烈他还记得。   如今奚斐然不在了,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已经没了,滕时身边又没有其他人,这一次,应该会不一样的吧。   手腕上的电子手表震动起来,祁南瑾还以为是手下发来的消息,点看一看却发现是一条垃圾短信。   一条看不出内容的乱码。   明明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但祁南瑾的瞳孔却骤然缩紧又放大,仿佛有一股暴怒的电流顺着他的手腕传遍全身。   怎么又是垃圾短信?   今天收到十几条了。   他忽的暴怒,跳起来把桌上的茶具全都摔到了地上,紫砂碎裂爆发出巨响,碎片散了一地。   “操!!操!”   祁南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愤怒,就感觉全世界的怒火都汇集到了他身上,烧得他要发疯。   “发了那么多条还发!拉黑了还发!!烦不烦!!”   稀里哗啦!   祁南瑾在房间里疯狂摔杂,巨大的动静引来了楼下的管家,众人战战兢兢地围在外面探头,谁也不敢上前:“少爷这是怎么了?”   直到屋里没有东西可以砸了,祁南瑾才粗喘着坐了下来。   怎么回事?   明明他上午和滕时在一起的时候还很开心,现在却那么生气……   等等,我刚才为什么生气来着?   仿佛忽然又冷静了下来,所有的怒火烟消云散,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祁南瑾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环顾了一下满屋狼藉,只觉得一阵迷茫。   “少……少爷?”门口的手下们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您没事吧?”   祁南瑾看了看自己的电子手表,表盘漆黑,刚才的垃圾消息已经被他划走了。   他愣了一会儿,道:“没事。”抖了抖身上的玻璃碴,又思考了一下,“帮我把房间收拾一下……不,准备一件新房间吧,晚上阿时要来和我一起睡。”   *   夜晚的海风轻轻吹拂过沙滩,星空璀璨,空气中扬起海风的咸,给人一种很平静的感觉。   滕时到的时候祁南瑾已经坐在那里了。   沙滩上摆着两张椅子一张桌子,金色的装饰灯挂在海岸旁,随着微风轻轻晃着。   桌上摆着红酒果汁和佳肴,蜡烛跳动的火苗被玫瑰花包裹在当中。   “这是干什么?”滕时笑着坐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跟我求婚呢。”   祁南瑾拄着下巴看着他笑,滕时这才发现他的脸上浮着一层红晕,眼神也有些迷离。   “你喝酒了?”滕时微微蹙眉,看向祁南瑾面前的红酒杯,果然看到了杯底残余的红色液体。   “等你等得太久了,”祁南瑾看着他的眼睛低声缓缓地说,“就先喝了点。”   滕时有些内疚,下午他见完了来拜访的两人,又让人去查了住在养老院偏僻别墅的老人是谁,一来二去就耽误了些时间。   “我陪你喝一点。”滕时端起红酒瓶就要往自己面前的杯子里倒,却忽的被抓住了手腕。   “不用,”祁南瑾另一只手夺过他手里的酒瓶给自己满上,“你胃不好,喝果汁吧,酒是给我一个人的。”   话虽然这么说着,他却抓着滕时的手没有放。   他的掌心很烫,像是着了火,滕时下意识地一缩手,却被更用力地攥住。   “阿时,我们认识有多久了?”祁南瑾看着他,那醉意朦胧的眼神有些深得让人看不清。   滕时看着他平静地道:“二十多年了。”   “人这辈子有多少个二十年?”祁南瑾笑起来,手腕上的电子表似乎有些漏电,手背上传来轻微的刺痛感,“以前我总觉得时间还长,现在看看已经没有随便挥霍的奢侈了,我们都快三十了,要是放在以前的年代,孩子都该有了。”   “你这是怎么了,”滕时淡淡笑,“忽然有年龄危机感了,叔叔催你了吗。”   滕时此时的语调很温柔,他的声音有种很特别的华丽的低沉,就像是抚摸过丝绸的感觉。   祁南瑾曾经无数次沉溺于这种声音,今晚却莫名觉得焦躁,下午那种奇怪的愤怒又翻涌了上来。   别用这种跟小孩子说话的语气跟我说话,祁南瑾想。   对,就是这种成熟的语气,好像我是什么都能被你一眼看透的晚辈。   他感觉滕时完全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却始终在毫无心负担地装糊涂,这让他简直更焦躁,几乎到了恼羞成怒的程度。   “他没催我,但是我有点着急了。我想尽快安顿下来,”酒精作用冲上头,祁南瑾只觉得血液在血管里沸腾,躁动得非比寻常,仿佛有什么压抑太久的东西即将破土而出,“但是发现我做不到,每次想到未来,我的心里就总是记挂着一个人。”   “人的心里可以有很多位置,并不冲突。”滕时说。   祁南瑾握着滕时的手猛然用力,如果很仔细地听几乎能听到滕时手骨被挤压的声响:“我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滕时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哪里不一样?”   “从你十六岁那年开始,就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那种感觉我形容不出来,就像是你一下子成熟了很多。”   “你喝多了。”滕时轻声说,“我和以前没有区别。”   祁南瑾感觉好像所有的情绪都被放大,他忽然觉得很委屈,自己就像是绝望的船只漂浮在大海上,看不到一点靠岸的希望,他越奋力地划桨,却离想之地越来越远。   “你不问我记挂的人是谁吗?”祁南瑾紧盯着滕时。   滕时的眉头越皱越紧:“阿瑾你……”   祁南瑾双眼发红:“我心里那个位置是你的,从二十年前开始到现在,始终是你的,以后也会是你。”   滕时一把反握住他的手腕,厉声道:“你晚饭之前吃什么其他东西了吗?”   祁南瑾这个状态不对!非常很像是注射或者吸食了什么让人亢奋的违禁品,连瞳孔都是针尖大小的一个点。   M国对这种东西的管远没有H国强,难道说祁南瑾……   滕时浑身发寒,一把翻过祁南瑾的手臂,想要检查他的血管上有没有针眼。   祁南瑾却忽的猛然把他推倒在了座位上,掐着他的脸狠狠吻了上去。   酒吧乐队悠扬的JAZZ里,韩濯在昏暗的灯光中晃着酒杯,嘴角勾起,醉意朦胧地看着不远处吧台旁帮他拿酒的滕禹,红裙随着他晃动的小腿微微摆动着。   滕禹背对着他,常年健身的身体包裹在衬衫里,每一寸肌肉都若隐若现,紧绷的线条透露出不自知的雄性的性感,弯腰的时候宽肩和细腰的线条尤为明显,韩濯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然而忽的,他手机里蹦出一条提示,韩濯看了一眼,神色忽的变了,立刻发了一条消息出去:“你在干什么?你动那东西了?”   “东西发明出来,不就是要用的嘛。”蒋洲成的回复在屏幕上亮起。   韩濯眯起眼睛,妩媚的眼型在暗处竟有种森然的冷冽:“技术还不成熟,出了人命你担着。”   “滕时在科技论坛上摆了我一道,我只不过是还回去而已,哪怕真出了事,也不会有人查出来。”蒋洲成无所谓地说。   冰冷的颜色映在韩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他修长的手指按下几个字:“你真是条疯狗。”   “多谢夸奖。”蒋洲成微笑着回复,“祝你我都能如愿以偿。” 第148章 控制   这已经不是祁南瑾第一次亲吻滕时了,但是这一次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化作了某种易燃的油,在手指触碰到滕时脸颊的一刹那轰然燃爆。   那皮肤太柔软细腻了,哪怕最昂贵的丝绸都比不上一星半点,祁南瑾用力捏紧滕时的脸颊。   滕时被迫张开嘴,淡粉色的唇上闪着细碎的水光。   他就是这样,哪怕什么都不做都美得让人心悸,祁南瑾瞬间亢奋到不可救药的程度,狠狠吻了上去。   “唔!……”   好甜。   无声的东西在心里炸裂,祁南瑾几乎战栗起来。   他仿佛沙漠中尝到甘泉的人,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刻,完全符合他所有的幻想。   祁南瑾意乱情迷地搂住滕时的腰,什么都不顾了,只想把他据为己有。   原来也没有那么难。   祁南瑾忽然觉得很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早点这样做,他好像被某些不存在的东西束缚了太久,就像是透明的塑料薄膜,明明稍微用力就能撕碎的,可他却一直不敢,白白让别人占据了先机。   滕时像是被烫了一样猛地弹了起来,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使劲地想要拽下来:“阿瑾!”   感受到了反抗的祁南瑾却忽然被变得愤怒,猛地掐住滕时的腰,把他整个人掀翻压在了餐桌上。   稀里哗啦!   桌子上的食物撒了一地,酒瓶从桌上滚落到了沙滩上,鲜红的酒水渗入白沙中。   滕时痛的表情都扭曲了,祁南瑾的大拇指都几乎陷入了他腹部单薄的肌肉里,他百分百确认他的肚子一定已经被掐青了。   滕时咬牙怒道:“祁南瑾!松手!”   祁南瑾充耳不闻,他就像是被什么夺了舍,完全没有往日里的样子,整个人无比强硬。   从小祁南瑾就喜欢运动,骑马拳击马拉松,甚至大学的时候还获过运动会的前三,浑身的都是精壮的肌肉,平时穿着衣服看不太出来,一发起狠来滕时才发现他和祁南瑾的体力差距简直是天壤之别,滕时无论怎么挣扎都推不开。   滕时知道祁南瑾现在肯定不正常,但是这种不正常已经超过了他所能容忍的极限。   他忽的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容忍奚斐然胡来,却不能容忍其他人,哪怕这个人是祁南瑾。   “放开我!”   滕时抬脚就照着祁南瑾的胸口踹了过去,却没想到祁南瑾的反应能力丝毫没有变慢,猛地抬手攥住了他的脚腕。   因为身体不太好,滕时一直很瘦,那脚背白皙的皮肤上甚至能看到青色的血管,凸起的漂亮踝骨有一种病态的美感。   祁南瑾缓缓起身,看着他清瘦的脚腕,只觉得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其实现在已经不在思考了,脑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搅乱成了一团虚幻的虚无,只剩下被扩大了无数倍的躁动情绪和生物的本能。   他的脚真好看。祁南瑾想。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机会摸过滕时的脚,那太奇怪了,似乎只有情侣之间能有这种难以启齿的特权。   “可是他现在属于你了,你可以尽情的做你想做的事情。”心里有个声音如是说。   “他是你的了。”   祁南瑾情难自禁,侧头亲吻在了滕时的脚背上。   滕时只觉得脑子中轰地一声炸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他的束缚,撑起身子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清脆的声响之后,一切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滕时按着腹部剧烈喘息着,他的衬衫被撕扯得一片凌乱,扣子都掉了两颗,后背全是殷红的酒渍,看上去狼狈不堪。   祁南瑾的头偏向一边,过了几秒,才缓缓转过来盯着滕时。   他的眼神幽暗发亮,仿佛丛林中饥饿许久的野兽,有那么一瞬间滕时感觉自己几乎觉得不认识祁南瑾了,自己好像变成了他的猎物,下一秒就要被他啃得连渣子都不剩。   “阿瑾你……”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祁南瑾轻声问,每一个字在舌尖滑过,都带起疯狂的躁动,心底里压抑的爱在无数次的拒绝中化作痛苦和恨意,“碰一下都不行?”   这太荒谬了,滕时想。真的太荒谬了。   他试图唤醒祁南瑾的智:“你现在不正常,我怀疑你被人下了药,冷静一下,我去叫医生……”   不正常?   周围的海浪沙滩仿佛都化作虚无,祁南瑾的视野中只有滕时被扯开的衬衫露出的白皙的胸腹。   那精致的锁骨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着,隐约能看到收到裤子里的狭窄紧实的腰线,每个细节都极具致命的诱惑力。   我不正常吗?   祁南瑾的呼吸变得沉重而急促。   怎么能有一个人美艳而不自知到这种地步。   “因为他的美丽不是给你看的。”心里那个声音又阴冷地笑起来。   “他从来都没有把你当作合适的恋爱对象,备胎都不算。”   “这么多年你深爱着他,但是他从来都不回应,难道是他没发现吗?以他的智商,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只把你当普通朋友罢了,哪怕你再努力再深爱他,都是无济于事。”   “将来他的美丽会绽放给其他人,他会在其他人的床上用最动情的眼神看着那人,用力抓住那人的肩膀,在意乱情迷中发出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听到过的餍足的低喘。”   “哪怕你再跟在他身边二十年,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滕时知道现在跟他说不通,趁他发呆的间隙立刻挣扎着从桌上下来,扑向自己掉落在地上不远处的手机。   祁南瑾猛然回神。   滕时只听到背后风声呼啸,还没来得及就被祁南瑾猛然扑倒按进了海浪里。   “我就是不正常怎么了!我喜欢你喜欢了二十年!我他妈就是个疯子!”   “咳咳!……阿瑾……”   冰凉的海水猛的漫过他的头,腥咸的海水一股股灌进他的口鼻,滕时剧烈挣扎,祁南瑾双眼血红,骑在滕时身上死死压着他,手臂上的电子表无声的释放着电流,任凭他挣扎:“你不跟我你跟谁?你凭什么不要我!除了我又有谁配的上你?”   咕噜噜……   海浪呼啦涌上来,喉管里被挤出一大股气泡,窒息的痛苦让滕时剧烈挣扎起来,然而这样的动作却让祁南瑾更加凶狠地把他往水里按:“想跑!?你想跑到哪去!你是我的!”   海水再次淹没头顶。   滕时感觉自己好像坠入了一个爱丽丝仙境般的梦,梦中他的身体变得很小,从时空的隧道钻进去,看见了过去和未来的自己。   他看见小时候祁南瑾为了帮自己摘树上的风筝而掉下来摔脱臼了胳膊,还笑着跟他说一点都不疼,他看见滕禹和滕玟在他住院后偷偷来探望,在他醒来前又匆匆离去,他看见自己孤独地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台下是崇拜的芸芸众生,他看见城市上空穿行着无数的飞车,因为拥挤而失控的社会秩序再一次变得有序……   他好像做了很多事情,又错过了很多事情。   这就是走马灯吗?   画面忽然变幻,似乎来到了另一个时空隧道。   他看到一个孩子向自己奔来,白白的像个小团子,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格外惹人怜爱。   他看见孩子恶狠狠地说,以后要把自己欺负他的都还回来,他看见自己半夜里轻轻打开房门,抱住因噩梦而哭泣的孩子哄他入睡,他又看见孩子骄傲地把获得的奖杯摆在他书桌最显眼的位置,把公司获得的荣誉奖牌挤到后面,他还看见自己突发疾病的时候,已经长大孩子心急如焚地背着他往医院跑……   是了,我活了两辈子。   滕时忽的意识到,自己这一辈子的一幕幕里,全都是奚斐然。   祁南瑾扯下自己的衣服丢进水里。   在混沌和亢奋中他似乎感觉到了有种心悸的慌张,但是他无法细细思考,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电子屏障生生切断了他的智,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被迫受愤怒驱使,只能不停的做下去。   阿时呢。   混沌的大脑闪现出现实的场景,他似乎看到了滕时在海水中窒息的痛苦神情,又似乎只是幻觉,他下意识想要松手,却发现自己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只能继续不能停止。   “他是你的,做什么都可以。”那个声音说。   然而下一秒,哗啦一声巨响,祁南瑾整个人忽的倒在了海水里,紧接着被拎起来又是一拳,打得嘴里都冒了血,又扑通一声摔回了海里。   濒临窒息的滕时只觉得一个人猛地把自己从水里拽了出来:“你没事吧!”   滕时呛咳出了一大口水,只觉得自己被猛的抱紧,他下意识以为是祁南瑾,立刻挣扎起来,那人却抱得他更紧。   滕时听出了他的声音。   奚斐然的手都在抖:“是我。”   滕时不挣扎了,精疲力竭地倒在奚斐然怀里喘息。   奚斐然刚从外面赶回来,去了滕时的别墅发现没人。   打听了一下听说滕时今晚要去祁南瑾那住,于是就往那边走过去想看看情况,在路过海岸的时候,忽然看见祁南瑾正发疯似的把滕时往海里按。   如果他再晚来一会儿,滕时只怕要被祁南瑾活活淹死了。   滕时缓过来了一点,想要说话却几乎发不出声音,刚才的喉咙的痉挛还没有彻底恢复,只能吐出两个字:“阿瑾……”   正说着祁南瑾已经晃晃悠悠从水里站起来了,朝着滕时的方向就走了过来。   那一刻滕时忽的看见奚斐然的脸色无比的可怕,那简直是要杀人的神情。   根本来不及拦,奚斐然放下滕时径直朝着水中的祁南瑾冲了过去,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咙,把人死死地压进了水里。 第149章 病毒   奚斐然四年前的体格和祁南瑾差不多,但是他家里的基因原本就是高个子,再加上这四年里奚斐然一想到滕时把他抛弃了就生气,一生气就疯狂健身,以至于现在浑身都是精壮的肌肉,祁南瑾已经完全比不上了。   被按到水里的一瞬间祁南瑾立刻剧烈挣扎起来,然而奚斐然的手就像是铁钳一样掐着他的脖子,祁南瑾就连抬头都做不到,张口就灌进去了一大口水。   “奚……”岸边的滕时强撑着爬起来想要阻止,然而刚一开口喉咙就一阵痉挛,跪倒在地剧烈呛咳不止。   奚斐然把祁南瑾按进水里又拎起来,又一拳揍上他的脸:“老子四年见不到他一眼!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你呢!你他妈幸福成这样还不知足!求爱不成就要对人下死手!”   祁南瑾被他打得满脸都是血,又瞬间被海水冲洗掉,因为奚斐然又把他按回了水里。   奚斐然真的想要打死他。   这几年来他嫉妒祁南瑾嫉妒得要发疯,自己不在滕时身边,祁南瑾一定会趁机而入,虽然按照时间来说,祁南瑾和滕时做朋友的时间比他在滕时身边的时间更久,但是奚斐然就是无法忍受滕时身边有除自己之外的人在,尤其是这个人还同样对滕时有非分之想。   每当被嫉妒折磨得不行的时候,他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祁南瑾一定会对滕时好。   可是现在,他却亲眼看见祁南瑾在侵犯滕时。   “我竟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奚斐然又把他狠狠拎起来,几乎是咬牙切齿,“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混蛋!”   祁南瑾的整个脸都被他打得面目全非,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无力地抬手。   “奚斐然!……”岸边忽然传来一声沙哑的嘶吼。   奚斐然又要揍下去的拳头猛地顿在了半空中,回头只看见滕时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别……别打他……”   奚斐然的心脏猛的一颤,攥着祁南瑾衣领的手瞬间收紧了。   祁南瑾做出这种事情,滕时竟然还护着他。   “别……”滕时实在是太难受了,他想告诉奚斐然祁南瑾可能不是出于本意,但是身体的情况让他根本没有办法再说出一个字。   他刚才窒息得太久,又喝了好几口冰凉的海水,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远处的海里的场景已经不太真切了,滕时在模糊中看到祁南瑾苍白的被水浸透的脸,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揪紧,痛得喘不过气来。   ……   “很抱歉,祁先生死于溺水。”   太平间的温度很低,金属的停尸柜被拉出来的时候,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上一世的回忆清晰得太过真实,无论是听觉嗅觉还是视觉,都没有被忘记分毫。   祁南瑾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灰白,那往日一直微笑着的唇角平平的,像是在做一个并不太开心的梦。   滕时抚摸上他的脸,手指触碰到的冰凉让他不敢相信是真的,甚至以为触碰到的是仿真玩偶一类的恶作剧。   “发现他的时候他就漂浮在水面上,已经晚了。”公事公办的声音很低沉,“这是个意外,请节哀。”   滕时喘息着:“不要……”不要伤害他。   体力终于透支到了极限,滕时终于支撑不住再次倒了下去。   奚斐然看了看手里半死不活的祁南瑾,又看了看岸上虚弱伏地的滕时,眸中暗色翻涌,攥着祁南瑾的手背上因为用力,青筋一根根崩了出来。   海浪拍打着他的大腿,只需要稍微向下一按,祁南瑾的脑袋就会被他按进水里,为试图伤害滕时的行为付出代价,如果按得再久一点,这个竞争对手就会彻底消失掉。   僵持了几十秒钟,奚斐然再次低头看向祁南瑾,沉默了半晌,忽的把他向下一按——在水里涮了涮,然后提出了水面。   滕时精疲力竭,只听到身旁咚的一声重响。   奚斐然把祁南瑾丢在了岸边,一屁股坐到了滕时身旁:“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   大概两天后,加州的高级病房里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祁南瑾惊恐地抓着镜子举在跟前:“我的脸!我英俊帅气的脸呢!这妖怪是谁!”   滕时同情地抚摸着他的呆毛(整个头部唯一能下手的地方):“会变回来的,别伤心。”   “这怎么回的来!我的脸都肿成猪头了!我的卡姿兰大眼睛只剩一条缝了!谁干的!是谁干的!”祁南瑾声嘶力竭,“我一定要把我的点滴瓶塞进他的菊花里!!”   罪魁祸首奚斐然在一旁淡定地喝着什么:“你的胳膊也脱臼了,大概率是没有那么大力气的。”   滕时夺走他手里的小瓶子:“别偷喝我给阿瑾买的保健品。”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祁南瑾更崩溃了。   “呜呜呜我不帅了,阿时你还会爱我吗?”祁南瑾顾不上他,举着两只被包成木乃伊的手绕过丧良心的奚斐然,想要抱住滕时腰,“我这个样子只怕要一辈子需要你照顾了。”   “别想了,”奚斐然拎住他的小拇指强行把他拎了回去,“鉴于你做出的事情,我哥不打断你的腿把你做成人彘就不错了。”   祁南瑾满头问号:“纳尼?!”   几分钟后,在奚斐然的叙述下被补充了当晚记忆的祁南瑾目瞪狗呆:“我……我竟然试图对阿时图谋不轨?”   奚斐然幽幽道:“如果不是我和我哥有心灵感应,察觉到他有危险及时赶过来,他就要被你淹死了。”   “你回忆一下,当天晚上入口的有没有什么感觉不对劲的东西?”滕时问祁南瑾,“有可能被人下了药的。”   祁南瑾挠了挠被包成粽子的头,细细想了想:“好像没有,在当晚吃饭之前我没有吃过别的东西,唯一入口的就是别墅酒店的矿泉水,都是密封的。”   滕时微微点了点头。   其实他也只是想要确认一下,毕竟祁南瑾刚被送到医院他就立刻叫人检测了他的血液,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祁家叔叔也立刻对别墅里展开了调查,所有的食物都被排查了一遍,甚至派人挨个沙发摸看看有没有被插上针头,但是都一无所获。   “如果不是你们告诉我,我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这些事,”祁南瑾的声音低下去,“我的记忆就截止到我在沙滩上喝酒等阿时而已。”   祁南瑾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后怕,如果不是奚斐然忽然赶来,那么滕时真的有可能被他淹死。   这样的后果他根本接受不了,一辈子都会活在悔恨中。   是谁干的?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祁南瑾低下头,放在床单上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   奚斐然收起了玩笑的神色:“在那之前你还记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任何异常都可以。”   祁南瑾有些痛苦地按住脑袋,他的记忆非常混乱,像是被什么强行搅乱过似的。   “那一天非常正常,我什么都没吃,也没有见过任何奇怪的人,就是在别墅里呆着而已。”   有一段很模糊的记忆,他似乎躺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透过那人的眼睛看着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坐在驾驶舱里,却只能看不能操控,   祁南瑾心跳的频率越发加快,旁边的仪器甚至发出了滴滴滴的声响,滕时一把握住了祁南瑾的手:“阿瑾。”   滕时的手指常年都比正常人的体温要凉一些,触碰到掌心的时候,祁南瑾猛地颤抖了一下,被那熟悉的温度从自责又混乱的漩涡中拽了出来。   “你需要休息。”滕时温声说。   祁南瑾艰难地张了张嘴。   “查证的事情我和奚斐然去就行。”滕时看着祁南瑾的眼睛,他的瞳孔很黑很深沉,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有的时候祁南瑾总有一种错觉,好像他比自己成熟许多。   祁南瑾忽然很想哭。   这其实是很奇怪的,人在成年之后很少会有哭泣的冲动,尤其是男人,这种功能好像已经随着责任和阅历的增长而消失了,但是面对着滕时的安慰,他忽然感觉很委屈,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   他再一次地被原谅,但是也又一次的错过了。   “阿时……”祁南瑾的声音有些发紧,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情绪还算正常地低声道,“对不起。”   “有什么好道歉的,”滕时淡淡笑了,“又不是你的错。”   所有的暧昧和荒诞的求爱,在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中散了。   他们还是最好的朋友,什么都没有变过。   “咳咳!”一旁忽然传来一声爆咳,奚斐然若无其事地在鼻子前挥了挥手,“这谁送来的百合味道真浓,呛死我了。”   祁南瑾还想多抓一会儿滕时的手,可惜奚斐然不由分说地把滕时的手拽了出来,那动作实在迅速又霸道的有些过于明显了。   “滕时也需要休息,”奚斐然清了清嗓子,“他昨天也在病床上躺了一天,今天才能下地。”   祁南瑾顿时更内疚了:“啊……啊那……”   奚斐然:“你先歇着,我带阿时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滕时被奚斐然拽着往外走,忽的想起了什么,扭头对祁南瑾道:“记得喝我给你的保健品,都是胶原蛋白,对你破相恢复很有用。”   祁南瑾瞬间再度崩溃,捂脸嚎叫:“我才没有破相啦!我这只是暂时性的肿而已!”   滕时安抚他:“好啦,肿就肿,一定记得喝,实在不行设个闹钟……”   “等等!”祁南瑾忽的垂死病中惊坐起,“我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奚斐然:“我会照顾好阿时的你放心吧。”   祁南瑾一口老血横在胸口,勉强咽了下去挣扎道:“不是,是有关我为什么会忽然发疯的!我记得那天我的手表好像一直在收到垃圾短信。”   奚斐然猛地站住,回过头来。   滕时皱眉:“垃圾短信?”   “我也不知道和这个有没有关系,”祁南瑾有点犹豫,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只是每次看到那些短信我就心情莫名烦躁,后来手表好像还有点漏电,扎得我手腕一直刺痛……”   奚斐然的瞳孔猛然一缩,急问道:“你的手表呢!”   祁南瑾愣了一下:“之前一直戴着……”   他还没说完,奚斐然已经猛地拉开了门,拽着滕时冲了出去。   “去哪!”滕时跟着他一路狂奔,奚斐然拉着他一直冲出了医院,到了地下停车场。   私立医院平时来的人并不多,深蓝色的玛莎拉蒂停在无人的僻静处。   奚斐然跑过去,打开车后备箱一顿翻找,滕时问:“手表在你这?”   “当时祁南瑾住院后,他的贵重物品我都让人帮我收起来放在了我后备箱里,”奚斐然边找边说,“如果他的手表当时没有掉到海里,那应该就在……找到了!”   跟祁南瑾的手机放在一起的,有一块红色的最新款电子手表。   奚斐然的心脏狂跳,拉着滕时一起坐进了玛莎拉蒂后座,直接把电子表连上了笔记本电脑。   “好在是防水的,”屏幕的微光反射在奚斐然的眼底,“没坏。”   滕时看着他飞快地解析着手表的参数,屏幕上闪过一片片复杂的代码,奚斐然敲击键盘时就像是钢琴大师敲击琴键一样。   滕时忽的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以前,他坐在奚斐然旁边,教他写代码的时候。   那种傲人的天赋,无论什么时候都让人惊艳。   “果然。”屏幕上滚动的代码停了,奚斐然倒吸一口凉气。   滕时看着屏幕上的东西,神色顿时凝重了下来:“是病毒。”   手表的内置的系统文件已经全都被拆分解码,奚斐然自制的AI分析软件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把藏在层层隐蔽代码之后的真正罪魁祸首揪了出来——那是一个很高端的病毒程序,直到此时此刻,还在不停的迭代运行。   “AI病毒。”奚斐然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眼底波澜翻涌,竟然有种莫名隐秘的激动,“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成功运行的AI病毒,这东西除了本身极其智能以外,还能操控电子手表给人体提供某种特定的能量波……靠!设定这种病毒的人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你是说,他实现了AI和人体的联动,就像你现在所做的业务一样?”滕时瞳色幽深。   “没错,”奚斐然几乎没有办法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我至今还没有遇到谁能做到这种程度,我以为市场上只有我有这种能力,看来是我视野窄了。”   滕时忽的道:“我知道还有一个人可以。”   奚斐然:“谁?”   滕时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他:“你父亲。” 第150章 失控   奚斐然的父亲是个天才,滕时从很早的时候就说过,哪怕是他带着从二十年后过来的技术回到现在,依旧是这么觉得。   奚沛恒写在手稿里的那些东西,完全是超出这个时代的,如果他能活着,那么AI技术的发展一定会更顺且更早,或许也就没有奚斐然什么事了。   上一世滕时见过那些手稿,在他被蒋洲成囚禁的那段幽暗时间里,蒋洲成曾抓着他的头发逼迫他参观过他的地下室,手稿连同那枚黑色尖晶石戒指一样被当作战利品炫耀过。   这一辈子,那些手稿依旧在蒋洲成手里。   奚斐然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目光变得阴沉,但仇恨在时间的沉淀中变成了某种更深的东西,他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一点就炸,那种刻骨铭心的恨意已经与性格融合在了一起,变成了平常人难以解的深不见底,他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没有变。   “我需要提前做好准备,”奚斐然说,“如果蒋洲成掌握了这样的技术,会对我产生威胁。”   “不要轻敌,”滕时轻声提醒他,“他不只是一个剽窃者,他的脑子或许比你想象的更聪明。”   奚斐然侧过头来看他,他的容颜十分俊美,在停车场这种昏暗的灯光下,轮廓更为清晰明显,那双深邃的眸子冷静而淡然,有那么一瞬间滕时竟然有些恍惚,似乎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但又不完全一样,奚斐然的气场更为雄厚而有压迫感,给人一种更加危险的感觉。   滕时知道为什么——奚斐然经历过比他更沉重而残忍的过往,以至于磨砺出了更粗粝的锋刃。   “你说这些,”奚斐然的薄唇线条似乎勾起了一抹微妙的弧度,“我可以解为,是愿意帮我吗?”   “我没这么说。”滕时避开他的目光,自从奚斐然回来,他就很少直视他的目光,“你已经不是未成年的小孩子了,要学会自己解决问题,你的事我不参与,之前帮你列出单子来已经是越界。”   “这么狠心?”奚斐然看着他。   车里的温度似乎忽然开始缓缓升高,滕时被那目光注视着,感觉有些透不过气,奚斐然的目光仿佛化作实质,抚摸上他的领口,探进了他的锁骨深处。   他想要找借口开门离开,刚起身离开座位半毫米,放在座位上的那只手就被猛地握住了。   滕时下意识一抽,却没抽出来,奚斐然的力道加大,温热的掌心牢牢地握着他,指尖在他的指缝中抚摸着扫过:“急着干什么去?”   “回去看看阿瑾。”   “他没事。”奚斐然笑着,却让滕时感觉到了危险,“刚才握着他的手那么久,我就握一下而已都不行?”   那轻描淡写的问句里,滕时听出了浓重的醋意,奚斐然甚至不掩饰。   滕时的身子有些僵硬,他想要动一动,奚斐然却忽的一用力,在他的肩膀上一推,滕时直接被推得向后倒去,后背咚的一声抵在了车门上。   狭小的空间里,没有人说话,空气闷热而安静,两个交织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似乎都重了。   滕时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奚斐然居高临下,健硕的身体存在感显得太强烈,几乎占据了全部的空间,让他有种无处可逃的错觉。   “别那么孩子气。”滕时试图劝服他。   奚斐然冷笑一声,捏住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亲吻了,但是奚斐然学得很快,他的吻技和第一次那种横冲直撞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带着暧昧的挑逗,滕时退缩他进进攻,用缠绵的惬意骗取放松警惕,又再一次变本加厉,舌尖着他的唇齿,像是某种玩弄。   滕时很快被吻得浑身发软,根本无法招架,他抓住奚斐然的肩膀试图推开,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   他的心并非如止水,在这种浓烈的爱意中他的身体和心灵一样都有了回应,滕时紧紧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像是泡在温水里一样舒服。   他忽的意识到,他真的不排斥奚斐然的亲热,甚至……有点喜欢。   “哥,”奚斐然叫着他,“哥……”   他很喜欢这么叫滕时,比连名带姓地叫更喜欢,这个称呼让他有种归属感,仿佛他和滕时天生就是亲密无间的一家人。   但是滕时却忽的被他喊醒了。   这是我弟弟。   他猛地推开了奚斐然,用了十二分的力道。   奚斐然怔然向后,表情有点受伤。   滕时擦了一下嘴角的水渍,心跳还很快,但是他已经用半秒的时间恢复了往日平静的神色,不动声色地挡住自己身体的变化。   “别闹了。”滕时说。   奚斐然的眉头皱起来。   滕时拉上自己被拽到肩膀的衬衫,扣上被扯松的扣子:“明天把滕禹滕玟送回国,我再陪阿瑾住几天,你是回J国还是H国?”   奚斐然:“你去哪我就去哪。”   倔脾气,就算是不让他跟着自己,他也不会听话。   “随你吧。”滕时不想再和这个危险生物在闷热的车厢里共处一室,推开车门就要下车。   下一秒,他的腰忽的被猛然圈住,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直接拽了回来。   砰地一声车门关上。   奚斐然把他死死抱在怀里:“再和我待一会儿。”   那语气中透着威胁,炙热的呼吸咬在滕时耳边。   小混蛋犯起混来根本不讲道。   滕时用力挣扎,双脚乱踢,却被他更用力地抱紧,滕时的心里忽的发慌,下一秒不祥的预感得到了印证,奚斐然的手猛的探下去攥住了他,低笑出声:“我就知道。”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炸了,滕时反手就要推开奚斐然,然而这次奚斐然没给他机会,强壮的手臂抓住他胳膊,把他整个人翻过来双手按在头顶,压在了后座上。   “奚斐然你又干什么!”   滕时这才意识到,他原以为一直是自己对奚斐然纵容,但奚斐然也在对他纵容。他真的发起狠来,自己根本不可能挣脱得了。   “为什么不承认呢,哥,”奚斐然语气温柔至极,眼神发亮,“你明明也很喜欢。”   滕时想要否认,想要用上位者的威严呵斥小混蛋的僭越,然而张口就是一声发颤的低吟。   奚斐然故意的。   但他又很温柔,和第一次时的鲁莽强硬形成鲜明的对比。   滕时浑身都在发抖,红晕从耳朵蔓延到白皙的脸颊,紧咬着牙关才没有再发出声音。   奚斐然越发温柔,照顾着他的情绪,观察着他每一个微小的反应,在他露出愉悦的端倪的时候变本加厉。   滕时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如同溺水的人一样攀着奚斐然,脊背像是绷紧的弓,死死守着自己最后的防线。   然而强行和欲望抗争是不智的,更是不可能的。   智的边缘一次次被冲击,终于在奚斐然又动的时候再也扛不住。   沉沦的感觉是很奇怪的,滕时感觉自己像是被抛向了高空,浑身上下从脏腑到四肢都不再属于自己,他很少有这种失控的感觉。   重生之后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他知道这个世界会发生的所有事情,哪怕有超出预料的事情,以他的智商和资历都可以轻松解决。   他像是一个站在时间之外的旁观者,把一切都掌控在五指之下,却逐渐丧失了亲历者的新鲜感,有的时候,他几乎麻木到了无趣的地步,这种感觉在奚斐然离开的那四年尤为强烈。   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才能走到顶点,却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在于什么。   他告诉自己,这是一种使命,人类社会的发展需要他去推动,所以他逼着他自己往前走,压抑住自己的情感,控制着前进道路上的每一个选择,不曾出错,也一刻都不曾停下过。   但在某一个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太狂傲了,世间万物运行千年,他最多占个100年,在时间的长流中还不及一瞬,却自大得把自己当作世间万物的主宰,妄图给自己冠上分。   世间万物,历史长河,人类社会生生不息,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只有当下自己的人生是真实的。   脖子上无形的绳索仿佛一下子松了,滕时猛然深吸一口气,才发现自己之前一直在窒息中生活着。   如果为自己而活,好像也没有那么大逆不道。   在被抛到欲望的顶点时滕时克制不住的仰起头,抱住了奚斐然的脖子。   “哥……”奚斐然激动得声音都变了,从来没有想到滕时竟然会有哪怕一丝的主动,他被史无前例地鼓舞,又生怕滕时只是一时情动,立刻低头吻住他,“我爱你。”   这一次,滕时没有抗拒地下意识扭头,他抬起手,在空中犹豫片刻,仿佛抚摸似的,落在了奚斐然的发间。   ***   祁南瑾好的很快,没几天就出院了,滕时回到了H国,奚斐然没有一道,他现在的身份还不适合直接出现在滕仲云面前。   经过这一次的事情,滕时对于未来又有了新的判断。   他之前不知道祁南瑾的死亡原因,上辈子的时候一直都当作是意外,但是这一世祁南瑾差点溺水,背后的真正原因是蒋洲成。   滕时了一下时间线,上辈子祁南瑾去世的时候,正好是蒋洲成追求他不成开始恼羞成怒的时候——是因为嫉妒和报复,蒋洲成才杀死的祁南瑾吗?   滕时合上笔记本电脑,俊美的容颜如同冷玉寒冰,对手下沉声道:“送我去蒋氏集团。” 第151章 玩家   摩天大楼在阳光下反射着冷淡的金属光泽,高层偌大的办公室里,正传出着销魂蚀骨的声音。   年轻男人极尽风骚,用最浪荡的姿势躺在巨大的长条形办公桌上,媚眼如丝地努力讨好着男人:“蒋总……啊!”   “闭嘴。”蒋洲成面无表情,甚至连西装都没有脱。   年轻男人看着他黑黢黢的淡漠双眸,忽的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他感觉蒋洲成并没有把他当成一个玩伴,甚至没有把他当成个人,只是当做一个发泄的工具罢了,不称心随时就可以毁掉。   他听说过一些传闻,但他觉得那些事情太骇人听闻,但是现在他却莫名的感觉蒋洲成真的可以做出来。   男人忽的后悔为了钱来。   他的身子刚开始有些发抖,蒋洲成却已经变得不耐烦,似乎是已经失去了兴趣,然而就在这时,旁边的座机忽的响了。   蒋洲成随手接起来:“喂。”   “蒋总,滕时来了。”手下只说了这一句话,蒋洲成的眼睛忽的亮了,他就像是饥饿了许久的毒蛇忽的嗅到了猎物的到来,盘踞起来做出攻击的预备姿势,吐出了猩红的信子,“请他上来。”   滕时站在蒋洲成的办公室门口,阳光从走廊的落地窗洒进来,勾勒出他修长的身体线条,绝美的容颜淡然平静,仿佛面前办公室里传出的不堪之声根本传不进他的耳朵。   里面的声音从魅惑逐渐变成痛苦,似乎压抑着颤抖,到了最后几乎变成了惨叫,大概几分钟后,一切声音都停止了。   蒋洲成的手下推门进去,不久后拖出一个浑身是血半死不活的人,从滕时身边经过被带了下去。   “进来吧,滕总。”蒋洲成用真丝手帕一根根擦着自己的手指,看着滕时走进来,笑起来,“什么风把你吹你来了?”   屋子里点了熏香,浓重的木质香压制不住难以言喻的味道和血腥气,让人作呕。   滕时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开口时语气依旧淡淡:“我记得这间办公室以前是蒋凯的。”   “我爸啊。”蒋洲成随手把帕子丢进了垃圾桶,笑眯眯地坐下,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他最近不在这边办公,这间屋子就暂时给我了。”   滕时知道蒋凯的下场,上辈子他因为很久都生不出来其他儿子,只能扶持生母低贱的蒋洲成上位,蒋洲成借着他的力量爬到了权利顶层,然后一脚把他踹了下去,蒋凯后来被蒋洲成囚禁了起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个时候,应该是蒋洲成逐渐把蒋凯逐渐挤出权力中心的时候。   滕时眸色微暗——比上辈子还要早。   “在M国玩得还开心吗?”蒋洲成的眼睛很狭长,带笑的时候卧蚕很明显,几乎给人一种含情脉脉的感觉,但是他的瞳孔却又非常的黑且深,莫名带着股阴森的邪气。   “你我都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来的,就没有必须要废话了。”滕时坐下来,“你抢走了奚沛恒的手稿,把他的AI设想制作成了成品病毒,祁南瑾差点被你害死。”   蒋洲成笑意更深,没有正面回应,他开了一包新茶,拿起刚烧开的水冲开,问:“你是来找我报仇的?”   “你坑我一次,我害一次,这样的事情一直下去没什么意思。”滕时无视蒋洲成递过来的茶,“你想玩的话我当然可以奉陪,我可以让你亲眼见证你好不容易在夹缝中建立起来的帝国是怎么土崩瓦解的,你精心打造的一切,我毁起来也不过几年。”   这威胁绝对不是危言耸听,蒋洲成眯起眼睛,他知道滕时比他更狠。   当初推进器的时代就是这样,如果不是他及时翻出当时被当作是天方夜谭的奚沛恒的AI手稿,让整个公司及时转型,那么蒋家已经被滕时搞死了。   那些手段蒋洲成绝不想再经历一遍,他不知道滕时是如何做到的,那么狠辣又那么精准,他只知道滕时真实的样子绝非他平时表现出来的平和淡然,那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只有真正被他盯上的人才知道。   忌惮已经深入了蒋洲成的骨髓,却让他更加渴望,他看着滕时,感觉血液都在体内烧了起来,他真的非常非常迫不及待,想要把滕时据为己有,看他高傲的头颅低下来,向他崩溃地求饶。   “你说的对,”蒋洲成向后靠在椅背上,把茶放到了一边,“我不想和你竞争,确实没什么意思。”   “你是一条疯狗,”滕时直白道,这个评价和当初韩濯对他的评价竟然出奇的一致,“我不想被你追着咬,万一传染给我狂犬病得不偿失,所以我想和你合作。”   “合作?”蒋洲成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我和你?”   “我的飞车需要AI控制技术来实现升级和迭代,现有的主板芯片肯定会被淘汰,我需要市面上水平足够的AI公司为我提供技术支持。”   “为什么不找伊藤的智语?”蒋洲成警惕道。   智语目前的技术水平和他们不相上下,甚至还更好,滕时没有由不去找智语,而和本身有宿怨的自己。   滕时看着他,那目光平静中带着一抹审视,深处是浅浅的厌恶:“你还不明白吗,我就是冲着你来的。”   两个敌人,如果变成同一根绳上的蚂蚱,那么谁也别想再给谁使绊子。   果然狠,也真的很大胆。   蒋洲成笑了起来,忽的按下了桌上的呼叫铃:“王鹤,把公司的产品册子拿过来,要内部版本的。”   大门被咚咚敲响,一个带着眼镜体型微胖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把蒋洲成要的东西恭敬地放到了桌子上:“蒋总。”   蒋洲成做了个请的动作,滕时慢条斯地拿起那本册子,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   他的动作不紧不慢,那是一种身居高位久了才有的松弛感。   蒋洲成紧盯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视线上移,滕时的面容精致,睫毛纤长,举手投足都从骨子里透出高贵和优雅,从指尖到眉梢,都完美得挑不出一丝毛病。   蒋洲成喉咙不受控制的上下滑动,几乎克制不住身体里翻腾的凌虐欲望。   这只漂亮的手上因为痛苦而攥紧,崩出青筋的样子应该会更好看吧。   那绝美的眉眼发红颤抖时,又会是怎样的美景?   恍惚间滕时翻动纸张的声音逐渐远去,蒋洲成仿佛离开了办公室,走上楼梯间的最顶层,推开了一扇铁门。   阳台上的风很大,罕见地能看到城市上空的星星,星空下是满地的玫瑰花瓣,随着风的吹过,不时有花瓣纷纷扬扬地从楼顶飘落,花瓣的正中是一个精心布置的灯牌,上面写着谁的名字,好像是一个告白现场。   这不是他的记忆,却莫名地熟悉,仿佛真的亲身经历过。   蒋洲成的心跳莫名地变得很快,一步步走向花瓣正中。   ——去表白吧,他没有由拒绝你。心里有个声音说。   ——他喜欢和你聊天,他还夸你聪明。   ——他笑起来的样子很美。   梦中的蒋洲成手里捧着玫瑰,一身白色的西装,头发上还打了发油,花枝招展,像一只开屏的孔雀,激动又期待。   ——你对他一见钟情,他也一定钟情于你。   蒋洲成这辈子从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也从没有这么想要得到一个人。   滕时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心对他好的人,是和他那变态的父亲和懦弱的母亲,以及把他当成怪胎的同学们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对于其他人,蒋洲成只想把他们一个个都虐杀,而滕时不一样,他想要呵护他,爱他,对他百分百的好。   蒋洲成史无前例地紧张,以至于手掌心都出了汗。   咔哒,天台的门被推开。   他朝思暮想的人站在门口,许久没有动。   “滕时。”蒋洲成紧张地几乎说不出话,捧着花向前一步,“我喜欢你。”   梦中滕时的脸逐渐清晰,他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绝美的容颜满是惊讶,在听到蒋洲成说的话之后,逐渐化作为难。   “洲成,”滕时说,“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朋友。”   蒋洲成呆住了。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我呢?蒋洲成不敢相信。他说谎。   自卑逐渐变成不甘心,痛苦逐渐变成愤怒,蒋洲成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他感觉到自己脸似乎扭曲了,那一瞬间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被点燃,整个人仿佛被来自地狱的烈火灼烧,他把鲜花丢在地上,用脚尖狠狠碾碎,用最恶毒的话语咒骂。   滕时直接转身走了,甚至一步都没有踏上满地的鲜花。   蒋洲成不记得自己怎么离开天台的,他带着满腔的欢喜来,带着十足的挫败和自卑走,久久都缓不过神来。   他不喜欢我,难道喜欢别人吗?   骨子里的暴虐疯狂地翻涌起来,爱而不得的痛苦已经酝酿成了更阴森可怖的东西,蒋洲成狂笑起来,把玫瑰花纷扬地洒下阳台。   要让他付出代价。   他骗取了我的爱,就想转身就走?绝对不可能。   我要让他一辈子都记得我,把我刻进血肉里,让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   啪。   “很好。”滕时合上册子,“粗略看了一下可以满足我的需求,下周我会召开公司会,具体内容到时候我会派专家来考察。”   梦境戛然而止,蒋洲成回过神来,面露微笑:“随时恭候。”   “另外,听说你最近在给新的工厂选址,”滕时仿佛不经意地提起,“坪洲那片地的开发商是我的姥爷的旧相识,附近的配套设施也齐全。”   王鹤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坪洲那块地是最近最热门的一块地,好几家公司都在抢,也是蒋氏的目标选地之一,公司这段时间正在找关系想要买。   “滕总这是要给我行个方便?”蒋洲成露出惊讶的神色。   “合作的诚意总要有,”滕时站起来,“举手之劳。”   王鹤喜上眉梢,看出滕时的去意,立刻就要很有眼力见地跑去帮他开门。   “等等。”   蒋洲成忽然开口,然后也站了起来,他从桌子后面走出去,来到了一旁的酒柜面前,取出了一瓶酒。   滕时看到那瓶酒的时候脸色微微变了。   “滕总既然这么有诚意,我肯定也得做出点表示,”蒋洲成笑着拿出两个杯子,把酒倒满,“这是我父亲珍藏的好酒,只有重要场合才会拿出来,今天此时此刻,我觉得合适。”   精致的水晶杯子中,浓烈的洋酒散发着金黄的微光,酒精刺鼻辛辣的味道距离那么远都能闻得到。   “威士忌,”蒋洲成抬手将酒递到滕时面前,“90年的,滕总请。”   屋内非常安静,熏香燃烧完了一节,香灰无声地落到了下面的瓷盘里,微小的烟盘旋在空气里,溢散出木质的清香。   滕时接过蒋洲成手里的酒杯。   蒋洲成紧盯着他,和他碰了一下:“干杯。”   滕时的肠胃差到什么地步他最清楚,他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滕时不会喝,他就是要试试,看看滕时会做到什么程度。   然而下一秒,滕时直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水流入喉咙,刺得滕时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啊不好意思忘了说,”蒋洲成微笑着也端起酒杯,“这酒六十度。”   滕时像是没听见,把酒喝完之后酒杯直接放在了王鹤手里,随手擦了一下嘴角,看也没看蒋洲成一眼,直接转身走了。   在他走出去后不久,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尽头的一瞬间,王鹤立刻转向蒋洲成激动道:“蒋总!坪洲那块地咱们是不是立刻打招呼,这块地那么多人抢,咱们先下手为强!”   “这块地不要了。”   “啊?”   蒋洲成又重复了一遍:“这块地不要了。”   王鹤目瞪口呆,蒋洲成冷笑起来,深黑的双眸亮得可怕:“你以为滕时是什么慈善家?他和我合作?这辈子都不可能。他绕了那么久弯子,最后才轻描淡写提起坪洲那块地,就是为了让我上套。”   “上……上套?”   “连烈酒都敢喝,”蒋洲成笑得肩膀都在颤,喃喃道,“为了引诱我入局他可真是豁的出去啊,真不怕回去之后疼死?”   王鹤完全傻了:“您是说……您说他刚才全都是假的?”   “表面功夫肯定是真的,”蒋洲成向后靠在了桌子上,空气里似乎还有滕时身上残留的余香,他深深吸了一口,“让法务那边走着合作流程,但是新厂的地址,放弃坪洲,选霸州。”   霸州是当时新厂房用地的另一个备选,战略部门一直争论不休,这两个地选哪个更合适,王鹤本以为这次铁定就是坪洲了,却不曾想蒋洲成在面对滕时递出橄榄枝的情况下,故意避开,选了另一个。   王鹤不敢多嘴,立刻应下。   “跟我玩心机啊,”蒋洲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那我就陪你玩到底。” 第152章 心疼   楼下的宾利旁边,小阳正靠在车上抽烟,远远地就见滕时从楼里出来,脸色苍白,表情看起来也不太好。   小阳连忙丢下烟在地上碾了几下,又把自己身上的烟味用力掸了掸,给滕时拉开后排的车门。   滕时坐进去,后背靠在了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少爷,接下来去哪?”小阳系上安全带。   滕时淡色的嘴唇动了动:“去公司。”   车子没入川流不息的车海,小阳不经意间抬眼看向后视镜,却看见滕时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是方才出楼时的阴郁的表情已经不见了,他俊美的容颜平静无波,嘴角却微微向上抬起了一个优美的弧度,那是一抹毫无温度的冷笑。   小阳没来由的打了个哆嗦,他知道自家老大只有在搞人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奚斐然那边怎么样了?”滕时的忽的问。   “智语的发布会很成功,Vision A智能眼镜已经卖爆了。”小阳说,“一个月就卖出去了八十万台,现在行业内都称呼伊藤为新时代的乔布斯,奚斐然还在幕后没出来,他一边让伊藤那边用AI眼镜造势,一边又低调进军制造业,现在已经接触到了3M集团,正在谈合作。”   奚斐然隐藏身份的行为可以给他更大的自主性,也可以给他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是很聪明的选择。   而进军制造的决策更是英明,不过奚斐然没有按部就班先和同等体量的制造业试水,而直接找到了行业老大,足可以看出来野心之大。   “这孩子未来不可限量,”小阳打了一把方向盘,真心赞赏。他是滕时多年的亲信,看着奚斐然长大,除了他也很少有人能当面对奚斐然做出中肯的评价,“少爷,您当初没白教他。”   滕时说:“现在才到哪,还不值得夸。”   小阳笑笑:“您对他要求高,这要是寻常人家孩子,家里早就烧高香庆祝了。”   滕时没说话。   奚斐然注定不是个平凡的孩子,他能走得多远,一般人根本无法想象,或许比上辈子还要强,根本没有天花板。   但现在说以后,还为时过早,从奚斐然现在的这些商业动作来开,都还很青涩。   “他太心急了。”滕时轻声说。   “总得一步步慢慢学,”小阳感慨地摸着方向盘,“不过谁能想到当初被吊在房梁上,揍得嗷嗷哭的小屁孩能变成现在这样呢,时间过得真快。”   他这句感叹发出去了半晌,却没有得到回应。   小阳疑惑地抬头看向后视镜,却看到滕时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似乎有隐约的细汗,左手紧按在上腹的位置。   小阳猛踩一脚刹车:“少爷!”   后面滴滴声一片,后面的司机大爷愤怒的摇下窗户探头怒骂:“开豪车了不起啊!当马路是你家的啊!”   “没事,继续开。”滕时睁开眼,他的声音有些哑,浓长的睫毛似乎比往日还要更深黑一些,双眸平静镇定,“老毛病,不碍事。”   小阳被他那一如既往的深沉安抚了,压下心头的紧张继续往前开。   前面没多远就到公司了,滕时的办公室里常备着药,小阳提前打了电话,让人把冲剂类的药药用热水泡好。   “用不用我叫医生来给您看看?”小阳把车子拐进停车场停下。   滕时一贯不喜欢叫医生,他不敢擅自做决定。   滕时靠在后座上微仰着头,从小阳的位置能看到他的脖颈上都隐约有了水光,到公司的这段路上根本没见好转,脸色甚至比刚才还要白一些。   滕时再度睁开眼,说了句“没事,晚上再来接我”,然后推开门走了下去。   小阳跟在他身后想要送他上电梯,滕时没回头,只抬了一下手——那是一个停的动作。   小阳的脚步生生停住了,这么多年,滕时的一举一动他都太熟悉了,滕时的身子不好,但是越是这种脆弱的时候他越不希望身边有人,尤其是奚斐然不在的这四年里,滕时无论是遇到大病小病,全都是自己扛下来的。   说是自尊心,却也不像,有的时候小阳觉得更像是某种自我隔离,滕时好像有意识或者无意识的把自己分割在人群之外,他明明可以完美的玩弄这个世界的规则,却又好像和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从骨子里带着疏离和孤独感。   高级大厦的电梯间宽敞明亮,柔和的暖黄灯光下,富有设计感的绿植恰到好处地摆在角落里,空气里散发着竹木茶香。   滕时的呼吸有些重,蒋洲成那杯60度的酒对胃的刺激显然不是一星半点,他的胃里像是点了一把火,灼热的火苗一刻不停地灼烧着脆弱的胃壁,疼痛随着酒精的渗入不断加重。   他忍着痛没有按胃,这部电梯虽然是他专用的,但是偶尔会有手下来找他谈公事,他不想让人看见。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滕时从来没觉得这部电梯的动作这么迟钝过,他艰难地抬脚迈进去,胃里的疼痛却已经难以忍受,他终于再也忍不住要抬起手按住上腹,却忽的感觉背后似乎有人向他猛然靠近。   听脚步明显是个男性,滕时的神经瞬间崩紧,那一瞬间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行刺、报复、绑架……然而还没来得及回头,下一秒就被用力地抱住了。   “见你一面真难。”奚斐然健硕的双臂从背后环抱住他的身子,亲昵地蹭着他,下巴落在他的肩膀上,他就像只许久没见到心爱之人的大型犬,“你这大楼的安保也太好了,我想尽办法才潜进来……再不见你我就要疯了。”   滕时的身体里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弦一下子松了,抬起手,摸了下奚斐然的脸:“你怎么来了?”   他只说了一句话奚斐然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那声音太虚弱了,有气无力的,奚斐然立刻把他转过来:“你怎么了!”   滕时的额头上冷汗淋漓,嘴唇上都没了血色。   不知道为什么,抬起眼看到奚斐然的那一刻,他忽的不想再强撑着了。   滕时一手搭住奚斐然的肩膀,把他的身体当作支撑,额头靠了上去:“胃疼,刀绞似的。”   为了怕暴露行踪,奚斐然忍着几个月没见滕时,却没想到再见面居然是这个样子。   滕时胃病犯得很严重,整个人都是冰凉的,在电梯口的时候还能站着,等电梯上了十几层,就已经疼的站不住了。   奚斐然心疼坏了,干脆把他横抱起来,推门进了办公室,反正监控已经被他黑掉了,不怕人看见。   滕时的办公室很大,是一个套间,有的时候忙起来就干脆不回家,所以办公室里的设施很齐全,外面是办公的书房,推开旁门就是一间带洗手间的卧室。   奚斐然把他放到床上,帮他脱掉鞋子和外套又盖好被子。   外面的桌子上放着泡好的药,热气腾腾的,旁边放着几个小药片。   看着那一套药,奚斐然顿住了,那些大大小小的药片和一碗苦涩的汤就是帮着滕时熬过了四年的东西,简单、程序化。   以前自己在的时候,是从来不会让滕时乱吃药的,他总觉得是药三分毒,能物按摩的时候就多按摩,最重要是平时一日三餐得注意,他那时打心底里认为只要精细些,滕时的身子能调养好。   然而现在想想,自己回来之后和滕时几次见面,滕时几乎没有几天是身体完全健康的——他的状态甚至还不如四年前。   奚斐然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把温热的冲剂端过来,把那些副作用很大的药片放到了一边,扶着滕时坐起来:“哥,起来喝点药。”   滕时捂着胃,单手撑着床缓了一会儿才忍过一波绞痛,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喝得那么痛快,”奚斐然遗憾地接过他手中的碗放到边上,“我还想着你嫌苦不喝,我舍生取义嘴对嘴喂你呢。”   滕时哭笑不得:“做梦呢。”   “是不是挺苦的?”奚斐然凑近他的嘴唇,“现在我也可以亲一下帮你缓解一下余味……哎哟别打,不亲了不亲了,你看看又疼狠了吧,我帮你揉。”   滕时痛的直不起腰来,一只手用力攥着被子,奚斐然熟练地把自己的手从他紧按着胃部的手心下钻过去,替他按住,然后微微用力揉按起来。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能听到衣服被揉动时发出的轻微沙沙声,奚斐然低头就看见了滕时脖颈上的黑色皮绳——他还把黑色尖晶石戒指一直戴在身上。   滕时是真的特别难受,浑身都没了力气,奚斐然坐在床边一手帮他揉着胃,一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让滕时靠在他的肩膀上。   “刚才去哪了?”奚斐然的声音很温柔,“干什么了疼成这样?”   滕时闭了闭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如实说:“去见了蒋洲成。” 第153章 羊入虎穴   奚斐然愣了一下:“去见蒋洲成做什么?”   滕时撑了一下身子让自己靠回床头,徐徐呼出一口气:“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问。”   奚斐然忽的捏住了他的下巴。   离得近了,奚斐然的眉眼都看得非常清晰,他的眉形是锋利的剑眉,睫毛很长很浓,鼻骨挺拔,这张脸完全挑不出任何毛病,比明星还要漂亮,而且是当前市面上最缺少的有男人味的正统好看,上到八十岁下到八岁都会一眼见到就觉得帅惨了的长相。   这家伙小时候就长得漂亮,长大了更是一点都没长残。   被这张脸盯着,滕时忽的莫名感觉心跳有点快,他试图从奚斐然俊美的脸上找出曾经小白团子的痕迹,唤醒自己作为长辈的镇定自若,却发现竟然做不到,面前的男人比自己高出一个头,那种压迫感几乎让他感觉到了心悸。   “刚才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奚斐然皱眉,“你是不是喝酒了?嗯,大人?”   滕时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难怪胃疼,”奚斐然在滕时胃上揉按的手微微加重了些,每一次都精准地推在滕时上腹最痛的位置,滕时蹙眉轻轻嘶了一声,“和蒋洲成见面还喝酒,出什么事了?你是不是和他谈什么条件了?……你要给他下套?”   以奚斐然的智商,想要瞒着他什么事,基本上都是不可能的。   滕时抓住了的手腕,低声求饶:“轻点。”   他满头虚汗,绝美的容颜苍白如雪,那样子看得奚斐然真是心疼死了,一下子就没了脾气:“稍微忍一下,揉开就好了。”他手上力道不是在泄愤,确实是在帮他疏解疼痛揉按穴位。   滕时忍着痛垂下头,看上去有点萎靡,又有点可怜。   奚斐然的小心脏都在颤,他从来都分不清滕时什么时候是故意示弱骗同情,于是只能当作他是真的可怜,手上的力度温柔了几分:“蒋洲成心思很深,一般的套他跳不进去,你许诺了他什么?”   滕时摇头:“具体的内容你不用知道,只用知道我有把握就行了。”   这话根本敷衍不了奚斐然,他刚要开口抗议,就听滕时又道:“我比你更知道蒋洲成是什么样的人,也更会利用他多疑的弱点。”   滕时安抚地拍了拍奚斐然的手背:“放心吧。”   放心个锤子。奚斐然心想。   利用蒋洲成,就像是给毒蛇拔牙,稍不留神就会把自己搭进去。   为什么非在这个时候忽然去找蒋洲成,因为祁南瑾的事情?可是自己已经把滕时周围的人的电子设备都上了防火墙,短期内很难再受到AI攻击。   滕时或许有自己的规划,他的飞车或许需要铺路,自己不应该管的那么细。   奚斐然最终还是没说什么,看着滕时的脸色稍微好了点,停下按得有些酸疼的手:“这么难受还回办公室干什么,怎么不直接回家休息?”   “飞车下周就要正式推向市场了,发布会的内容我还得再,”奚斐然的话提醒了他,滕时艰难地扶着床坐起来,“帮我把笔记本拿来。”   奚斐然一把将他按了回去:“歇着吧,我帮你搞。”   滕时根本反抗不了,奚斐然又把一个热水袋塞进他怀里,凶狠地嘱咐他:“抱着。”   滕时无奈地笑了笑,把热水袋按在胃上,看着奚斐然坐进了他的办公椅里。   胃里还在难受,比刚才好一些,但还是像有钉子在胃壁上拧,不太舒服。   “以后无论怎样都不要用自己的身体做筹码,”奚斐然一边开机一边回头看着他埋怨,“自己胃什么样心里没点数?一会儿如果还不好,我就叫私人医生来给你吊水。”   身份对调了似的,滕时觉得自己好像才是那个被照顾的小孩。   他哭笑不得,抬了抬下巴:“桌面上发布会的文件夹。”   奚斐然点开看了看内容,做了个“小意思”的手势,从口袋里摸出一个U盘一样的东西插入电脑接口里,一边哼着小曲儿忙活起来:“等着吧,一会儿就好。”   窗外天色渐入黄昏,城市的的道路上车水马龙,无数的人们在这座巨大的城市中忙碌着,接连不断的红色的尾灯与天边的红霞相映照。   绚烂的光晕又随着太阳的下落,与流云的影子一起落在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上,余下的彩光则顺着窗户投射进来,照亮了奚斐然认真的侧脸。   滕时看着他,继而视线向下,落在了他插在电脑上的U盘上——滕时认出了那是什么,那是AI初代硬盘,在未来,这种东西可以在极短的几小时内处掉一般人人一周的工作量。   上辈子这东西被S博士推出来的时候造成了极大的轰动,如今看着奚斐然把AI插件的雏形在他面前拿出来,用在他的发布会内容上,滕时心里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情绪,有种见证历史的感觉,更多的却大概是欣慰和骄傲。   奚斐然时不时地问他一句什么,滕时把流程细节告诉他,大概一小时左右,奚斐然把电脑转过来面向滕时,骄傲地仰头:“验收一下。”   滕时接过来看了一遍,赞许地点了点头:“很不错,我稍微再调整一下就可以直接用了。”   “就这样?”奚斐然把电脑合上丢到一旁,“没有点奖励?”   滕时啼笑皆非,微微向后靠:“你想要什么?”   衬衫领口露出他白皙的脖颈,可能是因为虚弱,他的身子呈现出一种完全放松的姿态,从奚斐然的角度可以看到他被衬衫勾勒出来的修长腰部曲线,没有一点防备的样子。   奚斐然也看着他笑,笑得有点坏:“你还没去过我在崇景的新家吧,跟我回去看看。”   奚斐然在崇景购置的房产在四环边上的高档小区里,小区里面花园流水,甚至还有小型的喷泉,大门口保安冲着黑色的悍马敬礼,地库系统自动识别,开启进入的闸门。   这里离市区不远,最大程度上的保证了交通便利的同时又保证了安静,从设施上来看非常智能化又高级,像是奚斐然喜欢的风格。   奚斐然带着滕时坐电梯到了十五层,大平层一层两户,他走向左边那户,在密码锁上按下指纹解锁。   咔哒一声锁开了,滕时刚要跟着进去却被奚斐然拽住:“来录个指纹和面容。”   滕时愕然:“我录什么指纹。”   奚斐然不由分说地拉着他把每个手指头都录了个遍,又给他做了面部识别:“我家就是你家,你想过来随时来。”   滕时哭笑不得:“我自己有房子。”   “一辈子住在娘家算怎么回事?”奚斐然大言不惭,在指纹锁上确认把滕时的信息都录全了,领着人进来,“我还有几套房,不过都没有这套方便,我在这里住的时间最长。”   滕时无奈苦笑,跟着奚斐然忙忙叨叨地在房子里转了一圈,然后被他按在了沙发上。   “你先熟悉熟悉环境,觉得哪里的装修不喜欢跟我说,我到时候找人换,我先去给你做晚饭,”奚斐然轻车熟路地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来一个围裙围上,“沙发旁边就是净水机,热水直接喝就行。”   厨房里不一会儿就传来了洗菜声和叮叮当当的响声餐具响声。   滕时坐在柔软的沙发里环顾四周,空气里有种淡淡的香气,电视柜上摆着香薰,角落里放着绿植,所有的角落都一尘不染,乍一看感觉屋主人是一个非常懂得生活、有情趣且讲究的人。   然而滕时的视线却凝在墙上的一幅画上。   那是一条现代主义风格的艺术品油画,整幅画用黑白两色构成,两种对抗性极强的颜色纠缠在一起,虽然没有绚烂的繁杂,却给人一种很强的视觉冲击力。   黑色压抑着白色,像是对峙又像是厮杀,笔触锋利而狠绝,仿佛有一种汹涌的愤怒要从画中挣扎着冲出来,试图撕破画布咆哮嘶吼,却又被什么压抑着,让人看了心里有种发闷的感觉。   “吃饭了。”奚斐然端着两盘子菜出来,在围裙上擦了两下被热气熏到的手,“芦笋煎澳带和清炒卷心菜,还有两碗刺参石斛花汤我去拿。”   “我帮你。”滕时站起来,却被奚斐然直接按了回去,“你坐着,有我在你不用进厨房。”   以前奚斐然小时候就会在家里做饭,不过那时候有厨子,不太用得到他,滕时本以为这些年奚斐然可能都忘了怎么做饭,毕竟他在J国的地位很高,肯定有人照料着。   但是滕时只是尝了一勺汤就发现自己完全猜错了,那饭菜的味道着实是不错,跟饭店比也不差。   “好喝吧,”奚斐然知道他嘴刁,吃东西向来讲究,所以一直看着他,见他露出满意的神情,忍不住得意的笑起来,自己也很享受地喝了一口,“这些年我一直见缝插正地练习做饭来着,一想到以后你总要和我一起住,我还特意找了专门的老师教我。”   滕时看着他身上还没来得及解开的围裙哭笑不得:“谁说我要和你一起住了。”   “现在不想以后肯定会想的,”奚斐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给他夹了一块澳带,“尝尝这个怎么样。”   这个话题好像就这么被岔过去了,但是滕时越想,越觉得有些事情不能模棱两可地拖下去,还是得说清楚。   滕时:“你……”   “我接下来要怎么发展,还想问问哥的意见,”奚斐然把腰上的围裙带子解开放到一边,“我的计划是先进军制造业,拿下和3M公司的合作,然后进入娱乐业。”   滕时暂时放下自己想说的话,仔细想了想:“和3M公司合作这件事情我赞成,但是之后的路子,我觉得你还是不要选娱乐业比较好。”   “为什么?”奚斐然显然是做过调研的,“虚拟偶像带来的经济效益甚至不比真人差,娱乐业来钱最快,我现在需要钱,来给之后的研发提供经费。”   “你知道AI路上最难的一关是什么吗?”滕时看着他。   这个问题问得很突兀,奚斐然的脑子里只有一个答案:“技术。”   “不,”滕时说,“是人心。”   奚斐然不解。   “人们向往科技,却又惧怕科技,尤其是当科技的智慧无限接近于人甚至超过人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威胁感,这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对未知的强大事物的恐惧。AI可以用在医疗、教育、金融,也可以用在公共设施上,但它只能是为人服务的,而不能高于人。”   奚斐然莫名的从脊背蔓延上了一股寒意,他一直自认为是AI的创造者,他的视角看待AI永远是居高临下的,他不认为自己创造的机器可以凌驾于自己之上,但是他忘了普通人的想法,在普通人眼里,AI是神秘且没有上限的。   “AI可以做到完美,它甚至可以永远不犯错,”滕时的表情有些复杂,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也正是因为这种完美,才是问题所在。试想一下,如果AI可以成为万众向往的完美偶像,拥有比活人更多的粉丝和追随者,那么,它也可以成为别的东西。”   仿佛从脚尖被一点点冰冻到心脏,奚斐然低声说:“它也可以成为国家的领袖。”   当一个完美的、永远不会出现的领导者出现的时候,你还会追随现有的领导者吗?人类的复杂性在这个时候已经变成了缺陷,AI完全可以根据精确的算法比人类更完美地针对各种经济发展和社会运行的情况做出反应。   越来越多的人会拥护AI的选择,越来越多的支持者会倒向AI,因为他们知道AI作出的选择永远是对的。   但是当一个社会被AI控制的时候,这还是人类的社会吗?   鸡皮疙瘩无声地爬满了全身,奚斐然毛骨悚然,在创造智能AI的时候它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那些事情似乎太遥远了只存在了科幻电影里,但是实际上,他已经一只脚迈进了新的时代,所有的可能性都近在咫尺。   他的责任重大,远比他自己想象的要更重,他面临的风险,也绝非只有技术。   “我想到的这些,自然也会有人想到,”滕时看着奚斐然,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所说的意思,他用一如既往的温和语调,说出了最残酷的事实,“所以娱乐行业是第一个遭到政府整治的行业,AI技术会被严厉地打击,大规模限制,你的重心如果放在这里,等同于找死。”   奚斐然放下勺子,碗里的石斛随着波动晃荡着,碗里倒映出墙上那幅黑白纠缠的画。   “换赛道,”奚斐然忽的抬头,“金融或者医疗。”   滕时言简意赅:“选医疗。”   “为什么?”   这次滕时没有像刚才一样详细解释,他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前,身子微微向后靠:“直觉。”   奚斐然没有再追问,有的时候滕时不告诉他答案,是想让他自己摸索,他从小时候就这样一直锻炼自己,如今依旧是这样。   “另外,”滕时慢条斯地夹起一根芦笋,“你最近关注着点韩濯,合作的机会可能就在这几个月了。”   “韩濯不是滕家的竞争对手吗?你希望我和他合作?”   奚斐然目前还没有看到和韩濯合作的机会,而且之前他还住在滕时家的时候,经常听到滕禹气的大骂韩濯,好像这个人在生意上经常给滕禹使绊子,把滕禹气得恨不得拿机关枪突突了他,所以奚斐然对韩濯的印象也一直不太好。   “韩濯这个人,脾气挺古怪的,”滕时刚咽下去一颗带子,脸上没忍住露出了一抹餍足的表情,“但是他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这个人的道德水准非常摇摆不定,心情好了甚至还会帮我的忙,干什么全凭喜好。”   奚斐然看出来他更喜欢吃带子,于是把带子盘子换到他面前:“知道了,我会注意他的。”   滕时吃东西的时候非常悠然,可能是源于家族里母亲的教育,他的动作不紧不慢,甚至堪称优雅,每一口都细细品尝,这给了身为厨子的奚斐然极大的满足感,奚斐然一个劲儿地给滕时夹菜,吃到最后的时候滕时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吃多了。   滕时摸了摸有些饱胀的胃,被喜欢的食物填满,之前的难受已经被压下去了八分。   奚斐然非常欠揍地握住他的手,一脸怜爱:“按照时间算下来,孩子应该有两个月了吧。”   滕时:“……”   “你太瘦了,”奚斐然心疼万分,“以后我多给你做些有营养的,多长点肉好不好?还想吃什么跟我说。”   “我想回家。”滕时扶着椅子站起身,外面天都黑了,明早起来还得去公司,“帮我叫个车。”   奚斐然忽的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那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道几乎让滕时感觉到了疼痛,滕时微微皱了皱眉。   奚斐然像是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劲儿大了,立刻放松了些,却没松开滕时的手。   “都这么晚了,不好打车,”奚斐然期待地小心试探道,“今晚就住在我这呗。”   滕时下意识尝试了一下抽手,竟然没能抽走。 第154章 收网   窗外华灯初上,远处能看到城市中央的霓虹灯和洪流一样的车水马龙,夜色渐深,正是归家的时候。   滕时静静地低头看向奚斐然紧握着自己手腕的手,那只手的形状很好看,指尖用力的时候,能看到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发着狠。   “奚斐然,”滕时叹了口气,“有些事我本来不想说的那么明白,但是现在看来你固执得有些执迷不悟了。”   “我家就是你家。”奚斐然好像听不懂他说的话,就是不放手,“就像小时候你家就是我家一样。”   滕时:“咱们做过两次,不代表我们之间就是恋爱关系了。”   奚斐然的手猛的收紧了,身子一点点僵住。   滕时俊美的容颜平静如水,目光柔和淡然,跟小时候对他讲道时一样,没有意思多余的情绪,只是在把客观的事实告诉他。   “每个人都有生需求,我也一样,我不否认这两次我也乐在其中,但是我现在不想再这样了。”滕时说,“之前说把你当炮友是气话,你是我弟弟,是家人,但我不想和你扯上任何暧昧的关系。”   奚斐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在事业上有什么问题我都会帮你,我永远是你哥,”滕时把他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摘下去,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可惜并没有起到什么安慰的作用,“找个女朋友去,别总盯着我,我不喜欢你,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   奚斐然感觉喉咙被什么堵住了,心脏像是被死死捏紧,痛得喘不过气来。   滕时于心不忍,没看他的表情,直接穿上鞋就要推开门。   “哥!”奚斐然忽的在身后叫他,声音有些发颤。   滕时没回头,手按在门把手上。   奚斐然飞快的擦了一把眼睛,没有了刚才强硬的气场,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背后是没来得及收拾的刚吃完的一桌精致饭菜,看上去有些可怜。   “别走行吗,我什么都不干,你睡主卧,我睡客卧,我保证半夜不去打扰你,”他的嘴角扯了扯想要笑一下,但是失败了,“平时我不方便找你,下次再见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只想和你多呆一会儿。”   滕时一语不发,顿了几秒的时间,还是推门走了。   因为怕自己心软,滕时走得很快,以至于他完全没有抬眼看一眼走廊旁边的反光装饰,如果他那样做了的话,就会看到奚斐然在他背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双眼睛深不见底,闪动着掠食者的微光。   *   星运广场,H国沿海最繁华的一线大城市锦海市中心最大的商业广场。   以往周末这个时候,广场当中的那片号称全世界最顶级的音乐喷泉一定是欢快地喷涌着的,吸引着全球各地的游客。   但是今天不一样,广场被布置成了巨大科技感十足的展台,四周环绕着无数转播设备,中间是十辆造型极具未来感的飞车。   黑衣保镖列在四周,每辆飞车旁边都站着激动的车主,有的是夫妻结伴,有的是自己提车的年轻人,有的是带着小朋友的一大家子。   广场周围围满了激动的人群,黑压压的看上去足有上千人。   场地正中有一些专门的席位,入座的都是受邀参加的政府高层和企业家,旁边是各大电视台的新闻媒体记者,除了本国的还有境外的记者。   广场两侧的液晶大屏幕播放着现场的实况,同时全球各地的线上渠道也都在进行直播,全球观看人数超过八千万。   主持激动地宣布:“台上是全国范围内订购民用飞车的前十位车主,所有的驾驶人已经接受了相关的培训,并取得了飞车驾照,今天,他们将在大家的见证下试飞!”   台下瞬间掀起了激动的浪潮,欢呼声震天动地。   滕时在主持人的邀请下走上台,为本次活动致辞,他穿着一身高定深黑色西装,上台的时候再次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这些年来滕时并没有频繁出面,所以大众对他的认知度并不高,只听说过这个年轻总裁智商超高且张得不错,而今天当滕时的脸被高清摄像机投放到巨大的屏幕上,众人才意识到那完全不是“长得不错”四个字能概括的。   滕时的那张脸,绝对不熟当前最炙手可热的明星,他身上的璀璨星光仿佛是天生就有的,而他偏偏又与艺人不同,他的气质沉静如水,仿佛三月的贝加尔湖,兼具着冰雪般的沉凝和初春的柔和,那种美貌足以让见者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而他的成就又远远超过他的外貌,致辞的最后一个字落下,台下顿时想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几分钟后,十辆飞车在现场的指挥下轰然升空。   很快,第一个家庭宣布到家,开车需要在路上堵1个小时的路程,他们只花费了13分钟。紧接着第二个家庭也到了,第三个……   系统内设的飞行线路保障了轨道的安全,熔铸了无数设计师心血的流线型外观赛过市面上任何一款超跑,几年时间与政府部门多次沟通而制定的规章制度已足够成熟。   最主要的是,它们是纯电动的,飞行过程中不燃烧一滴油,完全环境友好。   从内到外,从飞车本身到社会支持,全部已经完全成熟,这一场试飞会后,民用飞车卖爆。   与此同时,卖爆的还有智语公司的AI眼镜1.0。   就像当初的MP3一样,AI眼镜1.0已经成为每个年轻人的标配,谁不想拥有一个可以把虚拟现实和现实世界融合起来的眼镜呢,如此真实的视觉感受是史无前例的。   智语的发言人伊藤受到了全世界的关注,而在一次重大新闻发布会上他第一次提出了那个名字——S教授。   “S教授是智语的创始人,也是AI眼镜1.0的实际发明人,”伊藤的言语中处处透露着真切的敬仰和崇拜,一席话震动整个科技圈,“我只是他的发言人而已。”   *   滕时推开茶馆的门,走进经预留好的包间,蒋洲成已经在里面坐着了,面前摆着一壶大红袍,旁边的电视上正在播放新闻。   见滕时来了,蒋洲成笑起来,把电视的音量调小:“来了。”   蒋洲成的长相绝大部分遗传了母亲,他的面相本来就很英俊,而且很显年轻,二十好几了,穿着一身休闲服的时候,说是附近读研的学生也有人信。   滕时坐下来,神色平静。   蒋洲成连忙给他倒上热茶。   如果外人看,只怕还会以为两个人关系不错,根本看不出滕时曾经上门把蒋洲成打得半死,也看不出蒋洲成曾用毒药毁过滕时的身子,更是完全不会知道两人在生意场上无数次试图把对方整死。   “最近身子还好吗?”蒋洲成关心地问,“上次怪我,没注意那瓶酒的度数,回去没难受吧。我后来还专门叫人送了辽参过去呢,从S国运回来的。”   “多谢,收到了。”   “那就好。”蒋洲成微笑着,动作悠闲地喝了一口茶,“合作的事情,咱们两边的流程已经差不多了,董事会也都过了,是不是可以签协议了?”   蒋洲成对这场无声的暗斗心知肚明,滕时上次找他是个套,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买了坪洲的地作为厂房,而放弃优势更大的霸州,目的是为了坑他一把,多半是滕时自己想要霸州那块地。   蒋洲成识破了这个套没跳进去,但他知道这并不影响他和滕时的合作。   滕时只有他一个选择。蒋洲成心中冷笑,他们现在是真的各有所需,滕时需要AI技术和硬件来完善飞车系统,而他需要一个稳定的下游。   滕时非他不可,他已经打听过了,S博士目前不考虑和任何民企合作单独出售他的技术和服务,智语的战略规划是做自己的独立产品,除非合作方是政府。   一旦合作了,之后见面的次数不就多了?蒋洲成眼底幽暗,嘴角微勾,目光不动声色地在滕时绝美的容颜上流连,继而视线向下,几乎要化为实质从滕时的衣领钻进衣服遮挡的深处。   这辈子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失手过,无论用什么方法。   滕时端起茶杯,嘴唇轻轻碰了一下茶水,忽的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上次坪洲那块地……”   “啊,”蒋洲成露出遗憾的表情,“多谢靳老帮忙,可惜公司那边规划了半天,最后还是选了霸州,选完之后立刻买地,现在厂房基本上已经建完了。你可能不知道,我老爸在霸州附近起家的,他对那边有情怀。”   滕时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大度地摆了摆手:“没事,我也只是顺手想要帮忙,当然是看你们的选择。”   两人你来我往的客套了半天,蒋洲成好几次想把话题转到签合同上,而滕时却总是打太极似的轻飘飘的地把话题转移走,几番下来蒋洲成的眼皮莫名开始跳,终于有些心急了。   “阿时,”蒋洲成笑容不变,语气亲近,“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之前有些分歧都是我年少不懂事,这次咱们合作,就当是干戈化玉帛了怎么样?”   茶已经见底,杯子放到桌上,发出了一声轻响,滕时嘴角微扬:“当然可以。”   蒋洲成心里一松:“那我们……”   “重大突发新闻!”一旁的电视里忽的传出了沉重的声音,虽然电视音量已经被调小了,但两人还是都听见了。   滕时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把电视的音量调大。   新闻主播一脸沉重,演播室的背景是一片断壁残垣:“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霸州出现8.1级大地震,我身后是现场传来的直播图像,可以看到,震源附近的许多建筑已经倒塌,据了解,这是霸州一百三十年来出现的最大震级……”   哗啦!   蒋洲成猛的站起来,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去。   画面切到了现场记者:“值得庆幸的是霸州人口密度并不高,但近期有几家大型企业在这里设厂,我们可以看到,我身后就是Josen集团新建的厂房,非常可惜,整个厂房在地震当中损毁严重,有一半已经坍塌,另一半墙体上也出现了巨大的裂缝,好在今天是周末,员工都在休假……小心!余震来了!!”   在记者的惊呼声中,画面中传来一阵巨响,蒋洲成眼睁睁地看着远处的厂房仿佛风中颤抖的沙堆,在某个极限后轰然倒塌,变成了一地的废墟。   空气中陷入了沉默,许久,滕时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他:“怎么会这样?”   蒋洲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的公司在霸州投入了大量的资金,买地、建厂、装修,甚至借了贷!   他把所有的宝都压在这座厂房上,想象着正式投产之后产出源源不断的收入和现金流,现在竟然在转瞬之间全部化为乌有,损失几乎无法计量!   蒋洲成目眦欲裂,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里忽的有种很奇怪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一定和滕时有关系!   蒋洲成猛然转头看向滕时。   “自然灾害这种事情,谁能预料得到呢,”   滕时的神色中充满同情和惋惜:“蒋总,咱们的合作可能要推迟了。” 第155章 死亡   蒋洲成有非常强烈的感觉,他被滕时玩了——滕时早就知道霸州会出问题,他就是利用自己多疑的性格引自己入套,自己心思深多转了几道弯,最后却正中下怀。   技不如人,蒋洲成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认。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滕时是怎么知道霸州会地震的?   就算是最先进的地震预测也不能做到完全准确,而且就算是能预测,也不可能精准到这个节骨眼上。   如果不是常识还在,蒋洲成甚至要以为是滕时策划的地震。   这是在太荒唐了,所有的可能性排除之后,几乎让蒋洲成有了一种宿命的感觉,他从茶馆匆忙离去,甚至没能留下最后的体面。   三环外,醉清轩,一处隐蔽性极好的私人饭店。   “他就那么走了?”滕禹把桌上那道帝王蟹拿过来,把蟹腿熟练地咔嚓一声掰断后,把完整的蟹腿肉放到了滕时盘子里,“心素质还是不行。”   “他天价的投资都折在里面了,没当场崩溃就不错了。”滕时慢条斯地咬掉半个蟹腿,“他们公司现在管层都疯了,蒋洲成当初一意孤行选了霸州,本来就有集团内部的人不同意,这下被抓住了把柄,位置能不能坐稳都不一定。”   滕禹看着他吃完螃蟹腿之后又往加拿大牡丹虾的盘子上瞥,似乎做了半秒中的心斗争,然后趁他不注意,若无其事地把筷子伸了过去。   “咳。”滕禹咳嗽了一声,滕时的筷子立刻不动声色地在空中拐了个弯,夹起来了一块豆腐。   “生虾太寒,你的胃刚好没几天,”滕禹把那盘虾挪远了一点,“吃一个就够了。”   滕时终于没藏住露出了遗憾的表情,因为自己的破肠胃,他几个月才能吃一次海鲜,每次吃还得限量。   滕禹招了招手让服务员把热汤上来,等到服务员再次离开,滕禹才低声问:“你早就知道要发生地震对吗?”   “嗯。”   “你这么搞蒋洲成,不怕他报复你?这人是个疯子,比起把他逼急了或许慢慢来更好。”滕禹知道滕时有预知梦的加持,但是他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滕时的梦不是每次都准的,而且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可能未来早已偏离了原来的方向。   滕时静静地喝完一口汤,把勺子轻轻放下:“哥,你知道为什么这么针对蒋洲成吗?”   “因为他觊觎你?”   滕时摇摇头,他用一种很难形容的复杂眼神看着滕禹,滕禹被他看得心脏微微一颤:“怎么了?”   “有些事情我没有跟你说过,因为怕你担心,”滕时用餐巾擦了擦嘴,顿了顿道,“在我的梦里,我只能活到36岁,2050年冬天我会死于中毒。”   滕禹整个人倏地僵住。   “我梳过很多遍,投毒者可能有很多种可能性,但是蒋洲成的可能高达70%,哥,我不是看他不顺眼,我是要把他彻彻底底地按下去,让他坠入谷底没有翻身的余地,从而避免我自己走向死亡的结局。”   吱——   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厉响,滕禹猛的站了起来,脸色苍白如纸:“你……你2050年会死?”   滕时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连忙安慰道:“也不一定,我这辈子已经改变了很多事情,或许不会。”   滕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才三十多岁,死亡在他看来是很遥远的事情,因为以现在的医疗水平和平均寿命,人类至少能活到一百岁。   滕禹并非没有经历过死亡,他自己的母亲、滕时母亲,他看着她们逝去,但他从来没想过同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滕时身上。   滕时那么年轻,那么有天赋,他应该长命百岁,活得绚烂又璀璨,直到绽放到最后一刻才对。   滕时继续轻声说:“在我的梦里,蒋洲成无比迷恋我,很多次向我求爱,都被我拒绝了,大概是因为我本能的感觉到他很危险吧。但是我的拒绝并没有让他放弃,他对我的喜欢变本加厉,甚至开始扭曲,他开始用各种方式离间我的亲人朋友,等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一个可以依赖的人。这个时候蒋洲成又出现了,他以拯救者的身份接近我,试图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不会抛弃我,他是我唯一的选择。”   “但我没有如他所愿,即便在那种孤独的状态下我心存警惕,拒绝了他的‘好意’,”滕时深吸一口气,“于是他把我囚禁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他把我锁在地下室里。”   滕禹的手都开始发抖,他想要说服自己这都是滕时的梦,可心里就是觉得这些事情无比真实,甚至好像已经发生过一遍一样。   “起初还好,他把我的手铐在床上,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除了不让我离开,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甚至说得上温柔,就像一个真正的恋人,可是后来发现这招对我没用,他就改变了策略。”   滕时喝了一口汤,大概有几秒钟的停顿后他又接着说:“他开始饿着我,逼我就范,我的胃根本经不起那么饿,好几次低血糖加胃痉挛差点要了我的命,他每次把我救回来之后会对我好一阵,然后又开始变本加厉。渐渐的,我发现我在病痛中的某些反应似乎勾起了他更大的兴趣,他开始以折磨我为乐。”   最初的目的已经模糊,无关顺从与否,当一个人的痛苦变成了另一个人狂欢的盛宴,折磨还会停止吗?   看着高高在上的人在痛苦中破碎成片,看着那高昂的头颅因为剧痛而低下,伏倒在你的脚下,那一刻的心里满足感,比单纯的一句“我爱你”要强烈的多。   滕时并不知道上辈子自己是怎么从那个周围几十里都荒无人烟的阴暗地下室里出来的,好像是有人报了警,但是后来着记录也并没有找到。   可能只是路过的人听到了异常的声音,也有可能是在附近徒步的游客……因为不想惹事儿而没有留下姓名。   滕时只知道自己爬出地下室,手指尖被阳光触碰到的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想要活下去,被折磨得破碎的求生欲拼接了起来,他想要活着出去,让蒋洲成付出代价。   ……   “梦的后来,我的飞车一炮而红,改变了人们的生存规则,我也我也获得了很高的社会地位,更不用说财力和影响力,”无论是说起自己惨痛的经历,还是后来的飞黄腾达,滕时的语气始终淡然,“我开始了对蒋洲成的报复,他的家族企业被我拆得四分五裂,生意一落千丈,我把他当初伤害我的,全部加倍还给了他。不过很可能就是因为这,导致了他后来的狗急跳墙,给我下了毒。”   滕禹的目光像是要吃人,神色却很平静,但是熟悉他的人才知道,那是他真正暴怒的反应,他轻飘飘地说:“如果把蒋洲成杀了,就可以避免你的死亡了吧。”   那眸中的杀意没有半分做假,滕时的手越过桌子一把抓住了滕禹的手腕:“哥,别冲动。”   滕禹没动,只是死死看着他。   手下几乎能摸到滕禹脉搏处炙热的心跳,滕时忽的就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放下了,像是被泡进了温水里似的安宁。   这辈子和上辈子不一样。   上辈子他腹背受敌,和兄弟之间你死我活,这辈子,他的兄弟是家人,真正的可以托付和依靠的亲人。   “老天给了我做预知梦的能力,就是为了让我避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哥,我告诉你只是为了让你知道为什么我会针对蒋洲成,不是为了让你背上人命。”滕时拍了拍滕禹的手背,“别动不动杀人放火的,我们从来不沾这样的事情。”   滕禹侧颊绷紧,像是要把牙都咬碎,然而最终还是在滕时注视下表情缓和下来:“蒋家我会帮你盯住,你自己有分寸,这事以后再说。”   服务员恰巧在这个时候敲门,滕时:“请进。”   “先生,餐后小甜点可以现在上吗?”   “上吧,谢谢。”   几盘精致的小点心摆上来,滕禹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他本来也不是不冷静的人,也知道这种事情得从长计议,于是他换了一个话题,递给滕时一个草莓蛋糕:“父亲那边,你最近也小心点。飞车和传统汽车是竞争关系,滕家的汽车产业最近股价跌的厉害,父亲不会什么反应都没有的。”   这一点滕时早有预料,但是现阶段,滕仲云还不足为惧。   和大部分中年人男人一样,滕仲云最致命的缺点是自傲,就算注意到了飞车的迅猛发展,但是他的骨子里还是不相信传统汽车会被飞车彻底替代。   在他眼里,汽车行业存在了上百年,飞车不过是小打小闹,就像直升飞机一样,只有特定人群才会拥有,根本不会和汽车抢市场,热度顶多持续个几年就会消退下去。   “知道了哥,我会注意的。”滕时说。   “有事儿跟家里说,能帮的家里都会帮。”滕禹口中的家里指的就是他自己,只不过不好意思说的那么直白。   滕时看着他就笑,滕禹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己,心里暗暗想自己这句话是不是说的太肉麻了,他端起汤碗喝起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却忽的听到手机震了一下。   还有什么比尴尬的时候看手机更好的躲避方式吗?   滕禹立刻边喝边摸出手机,假装自己忽然很忙的样子,下一秒却直接喷了出来。   “哥哥,我家空调坏了,能过来帮我修一下吗?”   小荷一张照片直接甩了过来,但不是空调,而是自己穿着一条什么都遮不住的吊带裙坐在床上,两条大白腿微微张开,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做扇风状,修长白皙的脖颈上都是淋漓的细汗,看上去很热、略微委屈、有点无助、又很期待的样子。   “咳咳咳咳!!……”滕禹仓皇地把手机屏幕按在桌子上。   滕时关切道:“怎么了?呛到了?”   “这汤里……有胡椒粉,”滕禹好像被呛得很厉害,耳朵都红了,“刚才说到哪了?”   滕时狐疑地看着他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又看看他的手机:“你这反应很像是收到了什么有颜色的东西。”   滕禹拍案而起:“哪有!扯淡!”   与此同时,韩濯笑翻在自家床上。   手下吭哧吭哧地顺着梯子爬下来:“少爷,空调帮您弄坏了。”   “不错,值得表扬。”韩濯好不容易止住狂笑身坐起来,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   他一身纯白吊带裙,脸上画了淡妆,看上去有种又纯真又风情万种的感觉,隐约还带着些不自觉的魅惑,就连手下都有点移不开目光。   “滕禹一会儿就会过来,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别让任何人打扰我。”韩濯抓起床头的香水瓶往自己的身上又喷了两下,是淡花香,和白色裙子很配。   他忽的回头:“你还站在这干嘛?不是让你去把滕禹那单新生意搅黄抢过来吗,进度怎么样了?”   “啊?”手下有点不知所措,“你……您和滕大少……我还以为……”   您和滕大少爷的关系都这样了,怎么还要搞他的生意啊喂!   “生意是生意,”韩濯坐起来拍了拍手下的脸蛋,笑眯眯地说,“一码归一码,我喜欢滕禹的身子,和我抢他的生意冲突吗?”   手下开了窍:“不……不冲突。”   “这就对了,”韩濯的心情更好了,他笑起来堪称魅惑众生,一双狐狸眼弯弯的,“大不了以后我养他嘛。”   “该不会是小荷发给你的消息吧?”滕时轻描淡写顺走最后一块小点心,用叉子慢条斯地放进嘴里。   滕禹正襟危坐的同时面红耳赤,想要维持自己冷淡严肃的姿态,却只觉得血液一个劲儿上涌,刚才那张照片简直在他面前挥之不去。   “才不是,是工作上的事。”滕禹罕见地对滕时撒了谎。   滕时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看出来你很热爱工作了。”   滕禹:“……”   “我吃饱了。”滕时放下叉子,按下包厢内的呼叫按钮,“服务员,买单。”   滕禹站起来:“我来。”   滕时没跟他抢,他看着滕禹略显急促的买单动作,就像是心里长了草似的,恨不得立刻飞奔走,滕时觉得又好笑,又有点说不清的羡慕。   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纯粹的喜欢过一个人,上辈子没有,这辈子也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忽然不合时宜地跳出了奚斐然的脸。   也不知道这家伙最近怎么样了。   滕时打开手机的聊天软件,奚斐然的头像还在置顶的位置,小家伙强行给他设置的,他后来也没改掉。   顿了顿,滕时点开和奚斐然的聊天框,忽的愣住了。   消息停留在很久之前。   他突然意识到,奚斐然已经有两周没有联系自己了。 第156章 心焦   和奚斐然断了联系这件事情其实并不奇怪,毕竟他们有四年的时间音讯全无,但是自从奚斐然回国,在M国重新相见以后,不说每天,隔三差五就会给滕时发消息。   也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聊聊天。   滕时很少回复,回复也只是几个字,他知道奚斐然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做派,一旦他的态度放松一步,奚斐然就会立刻前进十步,所以他故意表现得冷淡。   但是这次的冷淡,好像过了头。   滕时想起了他在奚斐然的公寓门口狠心离开的场景,看着手机愣了一会儿,手指移到键盘上,打下了几个字,过了几秒又删掉了。   小阳在停车场的充电桩附近等着,远远地看见滕时出来了,立刻丢掉烟启动车子——他身后已经不是曾经的那辆黑色宾利,而是一辆崭新的纯黑色飞车,车牌号是天青底色的001。   滕时坐进后座。   小阳启动飞车,车子平稳地升上天空:“少爷,回公司?”   滕时轻轻嗯了一声,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这其实是挺罕见的,滕时属于无论什么时候都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很少有这种迷茫的时候。   “怎么了少爷?”小阳握着方向盘忍不住问,“出什么事了?”   飞车的驾驶系统非常先进,轨道都是预设到系统里的,驾驶员只要保证飞行高度、速度、方向,三要素都OK就可以,甚至比一般的开车还要简单。   “奚斐然最近在干什么?”滕时忽的问。   “大概两周前他飞到T国去了,当地政府想要和他谈有关市政项目的合作,他带了一整个团队的人去。”   “人回来了吗?”滕时的眉头微皱了起来,这两周他为了强迫自己不过度关注奚斐然,故意没有问他的消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跑出去了半个地球。   “还没呢。”小阳说,“T国那边估计比较麻烦吧,我年轻的时候和我哥们一起去过,那边政府管水平不足,治安环境奇差,在路上开车的人甚至不敢轻易降下车窗,稍不留神就会有飞车党伸手进来抢手机。”   滕时的手指微微蜷起。   “啧啧,想起那段日子我就觉得惊心动魄,”小阳一阵唏嘘,“当初我刚从特种部队出来,正是狂的时候,知道那地方危险还偏要去,结果有天晚上遇上抢劫的,我赤手空拳上去跟人干,差点被人把腰子捅穿了……”   “该下降高度了。”滕时忽的说。   小阳一低头就看到了飞车上跳动的红点提醒:“哎呀光顾着说,差点开过了。”   小阳拉下控制杆,开始降落飞机,没有注意到坐在后座的滕时闭上眼睛靠在了椅背上,吐出了一口无声的沉重呼吸。   *   接下来的三天,公司的人都感觉到了一种很难形容的低气压盘旋在公司上空,后来顺着低气压的源头悄悄摸过去,发现是滕时身上传出来的。   滕时容颜俊美,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坐在那里办公的时候就像是从橱窗里走出来的男模,只是那张平日里素来淡然如水的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   “这就是你们给出的可行性方案?”滕时平静地翻阅着报告。   对面的团队长虎躯一震,被滕时漆黑的目光看出了一身冷汗:“只是初稿,后续还要再完善。”   “市场调研不够全面,创新性分析不够深入,甚至数据都不是最新的。”滕时“啪”地把报告丢在了桌上,“随便找个实习生都能写的比这好,你们组如果不想干了趁早说,市场上有的是人等着这份职位。”   团队长恨不得以头抢地,再三哭诉认错后被滕时挥手打发走,连忙连滚带爬地跪安了。   老大救命啊!不是报告写的不好,是只给了我们三天的时间啊!   “下一位。”办公室里传来滕时冷淡的声音。   门口排队的长龙瞬间所有人两股战战,刚出来的团队长给了众人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排在下一个的总监颤颤巍巍地推开门走了进去:“滕总?”   一个上午下来,整个公司如同被暴雨摧残过,遍地寸草不生。   “是谁刚入职的时候说对着滕总那张脸,被骂800次都心甘情愿的?”趴在桌上瘫软的创意总监气若游丝。   “我错了,是我狗眼不识泰山,”软倒在椅子里的技术总监悔不当初,“我现在只想让滕总再爱我一次。”   “你们感觉滕总骂完人心情好了吗?”窃窃私语响起。   “我感觉没有,滕总的脸好像更黑了。”   “你们听那是什么声音?”忽的有人指天。   众人齐齐:“什么声音?”   “滕总的不开心和焦虑在空气中噼里啪啦爆炸的声音。”   办公室里,滕时第无数次地打开手机,看向奚斐然的头像——依旧没有新消息。   又过了三天了。   滕时垂下眼眸,他的眼睛生得非常漂亮,尤其是垂下来的时候睫毛显得尤其的长,往往给人一种含情脉脉的感觉,然而现在,那双漆黑的眼底却像是翻涌起了滔天的纯黑色巨浪,只靠着睫毛作为最后的防线压抑着。   “奚斐然那边什么情况了?”滕时给小阳发消息。   “还是没消息,那边好像失联了,我们的人搜了好几天都没有找到线索。少爷,要联系国际刑警组织吗?”   滕时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发白,然而就在这时,他桌上的办公电话忽的响了。   滕时抓起来沉声道:“喂。”   “滕总,”前台小姑娘怯生生道,“有人找,说是智语公司的负责人。”   滕时的瞳孔骤然放大又缩紧:“请他进来!”   等待的时间出奇的难熬,滕时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办公楼的电梯那么慢。   他怎么忽然来了,不怕被人看见?   虽然这么想着,但心底里一块巨石已经轰然落地了,滕时坐在椅子里微微挺直身子,尽力让自己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然而急促的心跳却出卖了他。   一会该以什么样的情绪面对奚斐然?太关心了容易让人误会,太冷淡又显得刻意。   等等,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那么多天连个消息都没有,自己难道不应该生气吗?   就因为自己说了拒绝他的话,他就堵气,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不成熟,小孩子似的幼稚!   滕时越想越气,心说真该把他再吊在房梁上揍一顿……   咚咚咚,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滕时:“进来!”   大门徐徐打开,一个人走了进来,滕时豁然起身,却在看到那人的时候脸色瞬间变了。   伊藤恭敬地向他鞠了一躬:“滕总,S博士派我来与您洽谈合作的事情。”   滕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足足有好几秒钟的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伊藤博士。”   伊藤关上身后的办公室门,向着滕时走近了几步,眼神中带着敬仰低声说:“您不必拘束,S博士跟我说了您是他的启蒙老师,我也一直久仰您大名。S博士知道飞车现在正需要和AI公司合作,来实现自动驾驶技术的突破,我这次来就是受他之托了解您的具体需求的,虽说智语不和私企合作,但是您是例外。”   滕时终于忍不住:“S博士本人呢?”   伊藤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犹豫了一下,说:“也就因为您和S博士的关系,我才能跟您说。两周前S博士带着我们的团队去了T国,没想到遇到了反抗zf的民兵组织突袭,S博士为了保护手下,在那次突袭中受了伤……”   滕时的身子猛的晃了一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滕总?您还好吧。”   滕时扶了一下桌子摇了摇头:“我没事……他伤在哪了?”   “小腿,”伊藤说,“他护住手下的时候被爆-炸崩飞的石头砸到了,左腿小腿骨折,这几天一直在当地治疗。”   耳中一阵嗡鸣,滕时不知道自己应该感觉不幸还是庆幸。   奚斐然受了伤,但不是致命伤。只是小腿而已,影响走路,不影响生命……那一瞬间他几乎有种全身脱力的感觉。   “他现在人在哪?”滕时的嗓子干涩无比,强行保持着镇定,“医院的名字请告诉我。”   伊藤本以为他们只是短暂的师徒关系,没想到滕时竟是想要飞过去看他,赶紧摆手:“您不用急,他今天已经坐上回H国的私人飞机了,明晚就能落地了。”   *   次日入夜。   四环边上的高档小区新设了一片停车场,供居民们停放飞车使用,能承担得起这里房价的非富即贵,物业自然也不会怠慢。   滕时是自己驾驶飞车来的,他记得这里的构造,下了飞车没走多远就找到了奚斐然所在单元的电梯。   他没想到自己会再踏足这里……起码,不会是这么短的时间内。   六层的房门紧闭着,走廊里的灯柔和明亮,空气中散发着酒店式公寓特有的茶香。   滕时站在门前,看了一眼电子锁。   如果上次他走了以后奚斐然没有再改回来,他应该是可以直接凭脸或者指纹进去的。   但是他不想那么做。   该有的边界感还是要有,越是心急如焚,越不能丢了分寸。   然而想是这么想,但滕时的脑海里却忍不住一个劲儿的蹦出来各种问题。   奚斐然伤的重吗?是普通的骨折,还是更严重?以后会影响走路吗?会不会残疾?   滕时心情复杂,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咚咚咚。   无人回应。   不在吗?伊藤博士不是说他已经回来了吗?   滕时皱眉,敲得更用力了些:“奚斐然。”   依旧无人回应。   不会是晕倒了吧?还是出什么事了?   滕时的眼皮狂跳,正犹豫要不要直接进去,忽的只听房屋里一声闷闷的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摔倒在了地上。   几乎是完全下意识的反应,滕时猛的抓住了电子门把手,在指纹识别开启门锁的一瞬间推门闯入:“奚斐然!”   里面的卧室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滕时立刻冲进去。   奚斐然跌倒在地上,他的左腿上打着石膏,右手撑着地,两周不见整个人黑了一圈,额头上的全是碎汗。   “哥?”奚斐然看见门口的滕时,顿时露出了一个虚弱又惊喜的笑,“对不起,我刚才想去给你开门的,结果重心不稳从床上摔下来了……”   滕时心如刀绞,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奚斐然的表情有些痛苦,按住小腿上方:“哥,我起不来了,能扶我一下吗?” 第157章 我可以吻你吗   其实滕时的虽然身体的内部零件不太好,但是体能还是可以的,每周也会固定去两次健身房,再加上小时候训练过散打一类的技能,虽然瘦但完全不能说弱。   可是当他把奚斐然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试图把人从地上扛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这家伙就像是秤砣似的,差点没把他压趴下。   滕时蹲在地上咬牙用力:“奚斐然……你说实话,你现在多少斤了?”   “一百多斤吧,最近没怎么量。”奚斐然一脸纯良无辜,他的一条腿打着石膏,看上去完全用不上力气,另一条腿好像也不太好使,整个人几乎都挂在滕时身上,“哥,是不是我太沉了?”   “……”   滕时好不容易把他扛起来离地一点,下一秒就感觉奚斐然的身体重心瞬间转移到自己肩头,那实打实的肌肉重量差点让他眼前一黑。   奚斐然顿感愧疚:“对不起哥,我的右脚其实也受了点伤,两条腿都用不上力气。实在不行你把我扔地下,我慢慢爬回床上,虽然腿坏了但是膝盖还勉强能用……”   滕时忽的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的起身把奚斐然扛了起来。   走到床边的短短几步路滕时感觉自己都几乎看见了太奶,好不容易把奚斐然掀回床上,滕时也跟着倒在了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奚斐然蹭过来靠近他:“哥。”   “让我歇会儿。”滕时累得想升天。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来了。”奚斐然轻声说,“那天你说的那些话,这些天我也一直在想,你说的对,是我太打扰你了。”   滕时的嘴唇微微抿紧,刚才他注意到奚斐然这些日子除了晒黑了,肩膀和手臂细看还能看到不太明显的伤痕。   T国那种地方,这个时候怎么能轻易去?傻不傻。   心里一下子就软了,滕时无奈地睁眼侧头看向他:“我是你哥,你受伤了我怎么可能不来?”   “小伤而已。”奚斐然又靠近了些,“不过你能来,我真的很感动。”   可能是因为自己在家,奚斐然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背心,下面一个内裤,连短裤都没穿,靠过来的时候滕时明显的感觉到了强壮成年男性带来的体温,而且还似乎有什么更炙热的位置的布料碰到到了他的大腿。   “以后我不再说那种话了,我也认了,咱们就是兄弟,一辈子的兄弟。”   滕时忽的问:“你吃没吃晚饭?”   “还没呢。”   “我去给你做点。”滕时豁然起身离开了卧室。   一打开冰箱滕时就傻眼了,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半盒剩饭。   滕时停顿几秒,拿出了那半盒剩饭,看到里面比实验室培养皿里还要丰富的菌群后,又面无表情的扔进了垃圾桶。   奚斐然已经有将近两周没回家了,家里什么都没有。   在厨房里搜索了一番,发现只剩下一袋方便面,滕时摸出手机想要让人送点菜来,忽然想起自己好像不怎么会做饭。   之前在家,都是奚斐然照顾他的。   很多时候他半夜回家,连后厨都睡下了,是奚斐然还在客厅等他,锅里一直温着粥。   那时候的家才更像家,滕时每天工作的时候忙得脚不沾地,但是一旦坐上回家的车,心里还是会觉得期待,那种人间烟火味和有人在等候的感觉是非常让人上瘾的。   把奚斐然送到J国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滕时都住在公司,办公司里放床也是这个原因,没有了那个等待的人,好像回哪都一样了,公司、庄园,没什么区别。   上次他来,奚斐然在厨房里忙回了一会儿就变出来好几道菜,看得出来家里存货齐全,而且是经常开火做饭的样子,应该这些年也很会享受生活。   可现在滕时看着奚斐然家空荡荡的橱柜,忽的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即便是出门两周在外,家里也不应该是这个状况,起码柜子里应该放着储存的五谷杂粮,冰箱的里的冷冻层也会有存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空的像是展示柜。   上一次的丰盛菜肴,是奚斐然特意为他准备的。   滕时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涌出丝丝缕缕的纷杂情绪,他忽的发现奚斐然好像和他一样,他们就像是两株相互依存的植物,缠绕在一起的时候欣欣向荣,一旦分开,就像是失去了生长的动力。   奚斐然在床上等着,见滕时回来了,立刻支起身子:“我忽然想起来家里好像没什么吃的了,要不我……”   “我刚才叫了附近的餐厅送来,”滕时把他按回去,替他整了整身后垫着的枕头,“你好好歇着。”   奚斐然于是又躺了回去。   “大老远的跑到T国去干什么?”滕时问他,态度有种不易察觉的柔软,“哪方面的合作?”   奚斐然看着他,没打算隐瞒:“军事。”   滕时的眉头皱了皱。   “T国的zf干不过民间武装力量,”奚斐然说,“他们的设备太旧了,指挥台也不行,我这次去给他们带去了我的AI智能化指挥系统,一旦用上就能监测各地实时的战况,给出最合的战略建议,而且如果把他们的每一辆军用汽车都配上AI系统,几乎可以把控整个战局。”   滕时摇了摇头:“你不该参与政治斗争。”   “我没有。”奚斐然说,“生意而已。”   奚斐然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深处透着精明和成熟,滕时发现自己以往可以从那双眼睛里一眼看清任何情绪,现在却有些看不清了。   漆黑的双眸仿佛星夜,斗转星移间滕时看到了上一世,那时确实有传言,说S博士是靠T国发展起来的,他是T国的首席技术顾问,掌握着T国的技术命脉,也享受到了T国独一无二的资源——黑油。   据说S博士和T国的黑油市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有传言说当初的第一口黑油井就是他的团队在热带雨林里搭建基地的时候发现的。   世界燃油动力紧缺,黑油的问世震惊了世界,这种比原油效率高得多的能源很快成为了代替石油的主要动力,引来了全世界的争抢。   而S博士也非常聪明,在全世界蜂拥而至来抢黑油的时候,他早已把足够使用两百年的黑油运输到了国外的秘密仓储基地,功成身退了。   而T国之后就非常凄惨了,拥有丰富的资源,却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S博士留下的AI系统只适用于T国内部小规模的战斗,根本不适用于面对境外大国有绝对优势的强悍进攻,只能任人宰割,甚至后来被丢下原子弹。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S博士的举动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残忍的,他发掘出了黑油,又任凭T国在风雨中飘摇。   但没有人能够指责他,他没有义务去管T国的烂摊子,冷漠旁观不是犯罪。   “哥。”奚斐然叫他,还是滕时熟悉的柔和低沉的嗓音。   滕时猛然惊醒,后背上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嗯?”   “想什么呢走神那么久?”奚斐然笑着说,“门铃在响,咱们点的饭菜到了。”   一顿饭吃得如同嚼蜡,滕时心不在焉,眼神忍不住往奚斐然脸上瞟。   自己竟然差点忘了T国的事情。   其实也不奇怪,毕竟20年的记忆,总不可能每个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是这件事太大了,滕时真是没想到自己会疏忽。   在他的计划里,这辈子他要阻止黑油被发现,时间点大概就是今年下半年。   但如果黑油是奚斐然发展壮大的起步资金,这要怎么办?没有了这笔庞大的启动资金,AI还能像预想中一样发展吗?如果没有阻止黑油的开采,后面的事情还会照旧发生吗?   奚斐然被他放在了轮椅上,正坐在饭桌旁吃滕时给他点的糖醋小排,旁边是炖得奶白色的排骨汤,面前还摆着软烂飘香的猪蹄。   “哥,”奚斐然吃的很香,“专家都说了,骨折了吃骨头和猪蹄没什么用,只会让人长胖。”   “胖点好。”滕时心里很乱,勺子舀起一勺汤随口答。   是不是因为上辈子奚斐然过得太惨了,心问题一直没得到抒解,所以形成了淡漠扭曲的性格?这辈子自己对他这么好,应该会不一样吧。   奚斐然忽的给他夹过来一块排骨:“你太瘦了,多吃点。”   滕时是个对周围环境很敏感的人,但是在奚斐然身边,他的这种警觉往往会失效变得松懈下来,以至于心不在焉到根本没看见奚斐然没来得及藏起来的眼神,那眼神又温柔又炙热,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和侵略欲。   滕时回过神,抬起头夹菜,几乎是同时奚斐然又恢复了纯良:“是不是公司出什么事了?你看起来有心事。”   “是遇到些事,”滕时揉了揉太阳穴,他需要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好好捋捋,“一会儿把你安顿好,我还得回趟公司。”   奚斐然眼里的光就像是坠落的流行似的暗淡了下来,垂下眸子,浮现出失望的神色:“我还以为这么晚了,你今晚不走了。”   滕时心里微微一颤,心里又浮现出了两株纠缠在一起的植物,他顿感不妙,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奚斐然的话就已经先到了,他淡淡笑了笑:“没事,你要有事就走吧,我一个人能行的。”   滕时愣了愣,奚斐然这么懂事完全出乎他意料。   来之前他就做好了奚斐然像上次一样缠着他不让他走的准备,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突然变得这么乖巧顺心。   说完这句奚斐然也没有再刻意补充什么,只是继续低头吃饭。   滕时心里忽的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有点内疚。   是因为自己的拒绝太频繁又太明显,以至于奚斐然已经对自己不抱有期待了吗?   他忽的想起奚斐然之前说的“想开了,以后就当兄弟”之类的话。   青春期开始就有的执念哪有这么容易放下,不过是奚斐然怕惹怒自己,所以小心翼翼地顺着自己的意思做出了承诺罢了。   他怕自己离开,怕自己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   “我吃饱了。”奚斐然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腹肌,无事发生似的。   “放在那就行,”滕时站起来,“我来刷碗。”   奚斐然噗嗤一声,靠在椅子里:“哥你这辈子什么时候刷过碗?”   “非常时期,我不刷难道让你这个病号爬过去刷?”滕时也笑起来,说罢就去收拾碗筷。   奚斐然赶紧按住他的手,把筷子从他手里拿出来放回桌上:“不用,我明天叫小时工来刷就行。”   滕时没事做了,他本想借着刷碗的时间多留一会儿,像是某种变相的补偿,让自己的良心稍微安定一些,但现在看来没有由再多留了。   滕时:“那我……”   “走了”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奚斐然忽的有些为难地打断了他:“哥,我想上厕所。”   轮椅是个伟大的发明,起码让滕时顺利地把奚斐然运进了洗手间。   然后在面对着马桶的那一刻,滕时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运进去还不算完,他还得帮奚斐然站起来,然后……   滕时的喉咙上下滑动了一下。   奚斐然像是看出了他的为难:“哥,你帮我把我屋里的拐杖拿来吧。”   笑话,他一个大活人在旁边,怎么能让奚斐然费劲吧啦地拄拐上厕所,再说他万一一个不稳磕了怎么办?   滕时淡淡一摆手:“我帮你。”   奚斐然:“其实我可以自己。”   “都说了我帮你。”   滕时二话不说把奚斐然从轮椅上扶起来,好在旁边有洗手池可以扶着,这个步骤没有之前那么费劲。   “哥,”奚斐然善意提醒他,“是不是该脱裤子了。”   滕时一巴掌拍在他后脑:“我知道。”   小时候和小家伙洗过那么多次澡,帮着上个厕所有什么的?   奚斐然的胳膊搭在他脖子上,低头的时候滕时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在自己的脖子上,滕时一点点帮他脱下裤子。   和小时候一样。   以前看过多少次了。   没什么大不了。   靠!完全不一样!   滕时发现自己现在已经无法像以前一样直视奚斐然,他的视线会不由自主地往下跑,越过奚斐然小山包一样的腹肌,再去向不该去的地方。   那健硕的肌肉线条让他不可避免的回想起了某些画面,那些抗拒又纵容的、暧昧又不堪入目的温存和愉悦……   这不是我弟弟了,滕时的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冒出这个念头,他已经不是曾经的小孩子了。   不可思议,滕时紧紧咬住牙关想让自己不去想,可怎么都做不到。   这让滕时感觉到了惊讶,惊讶之后几乎有点恼羞成怒。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如果真的内心清清白白,就应该毫无波澜,而他现在心中的惊涛骇浪完全昭示着另一回事。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有病似的,一方面防着奚斐然不想和他过多接触,一方面却又因为对他的疏远而内疚,一方面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瓜葛,却又做不到心如止水。   胡思乱想之间他忽的感觉自己的耳廓仿佛被什么温热的气流带过,很轻很轻,像是被轻轻吻了一下,却又好像只是扭头时不小心带过。   “哥,”奚斐然的声音有点哑,按下冲水按钮,“我完事了。”   “嗯。”滕时没看他,“来洗手。”   水流流过指缝,奚斐然一只手搂着滕时,另一只手在水里冲洗着。   哗啦哗啦。   滕时按下洗手液,沾染泡沫的手揉上奚斐然的手指,温热的十指纠缠在一起,越来越难解难分,忽的紧紧握在了一起,不知是谁先主动。   空气中只剩下两人近在咫尺的心跳。   “哥,”奚斐然看着滕时的眼睛,“我可以吻你吗?”   滕时的睫毛轻颤着,平静而笃定:“不可以。”   奚斐然的眼底溢满了笑意,闭上眼,轻轻吻了上去。 第158章 时空穿越   滕时没有躲开这个吻。   于伦于对错,他都应该立刻拒绝,但或许是因为奚斐然受伤,他没有直接把人推开。   上一世S博士的冷酷无情是因为从小缺爱,如果这辈子给足了奚斐然爱,那结果会不一样吗?   纵容好像已经不足以形容此时的心境,滕时发现自己甚至在主动为奚斐然找由解释这种僭越。   他就站在那里,脚像是被胶水粘在了地上。   这样是不对的,滕时想。   之后会发生什么他太清楚了,那种炙热的交融热烈到发烫,他知道自己应该拒绝,却发现身体好像不受控制。   然而忽的,这个吻停了。   浅尝辄止,像是蝴蝶轻触花蕊,奚斐然的唇在滕时的唇上短暂停留,在鼻息交织的一刻又悄然分开了。   滕时愣了一下。   之前奚斐然所有的亲吻都是凶狠而极富侵略性的,像是要把人吞吃入腹,这种克制和温柔是从未有过的,好像有什么真的变了。   直到唇上的温度彻底消失,竟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你走吧。”奚斐然看着滕时,“晚上黑,在天上飞的时候小心点。”   滕时用黑黢黢的眼睛盯着他看。   奚斐然露出恰到好处的遗憾和失落,垂眸避开滕时的目光。   许久,滕时叹了口气:“我今晚不走了。”   奚斐然惊喜万分猛的抬头:“真的?可是你公司的事情……”   “明天再弄也来得及,”滕时扶住他的胳膊淡淡道,“你要是半夜想要上厕所怎么办,万一摔了,难道让你一路靠膝盖爬到洗手间吗?”   奚斐然露出感动又为难的神情:“哥,你真的太好了,我真的不是想要耽误你的事,你如果真的很忙的话,我自己也可以……”   滕时忽的一把掐住他的脸蛋,眯起眼睛:“什么时候这么通人性了?”   “……”   “小屁孩,我知道你想跟我睡。”   奚斐然瞳孔微缩,还没来得及做出一脸无辜的表情,已经被滕时拍了拍脸蛋:“玩了一晚上的纯良play了还没玩够?”   “哥,我是真的……”   “得了便宜别卖乖。”滕时捏住他脸上的肉,“再废话我把拐杖塞到你菊花里。”   为了保住自己的菊花和上方地位,奚斐然老老实实地被滕时搀扶着回到了床上。   滕时留下来是纯粹为了照顾他。   奚斐然有些懊恼自己的小伎俩被发现了,不过也觉得情有可原,毕竟无论是在哪个方面,他从来都不是滕时的对手,哪怕是赢,也无非是滕时纵容他罢了。   不过他并没有就此放弃而彻底暴露出原形,而是继续维持着和滕时“做兄弟”的姿态,就连晚上和滕时一起睡都只是抱着滕时的腰,一步都没有僭越。   奚斐然知道在某个瞬间滕时肯定是内心有波动的,他能感觉得到,自己这种克制的温柔比强取豪夺更有胜算。   我一定会得到他的,奚斐然想,无论多久。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滕时清瘦的身形上,奚斐然盯着滕时的后颈,那一小片皮肤白皙如玉,在月辉中反射着柔和的光泽。   强烈的欲求不满的焦躁让他难以入睡,他真想立刻扑过去像之前一样疯狂地和滕时上床,却又知道心机吃不了热豆腐,一味的强-制只能让滕时下意识远离,他需要的是润物细无声的渗透。   温水煮青蛙,他不相信滕时是铁板一块。   抱在滕时腰上的手微微收紧,奚斐然眸色深黑,轻轻地在滕时的后侧颈窝蹭着,眷恋地吸附着他的味道,许久才依依不舍地睡去。   *   市中心宝格丽豪华酒店的贵宾休息厅。   服务生恭敬地把三层下午茶甜点放到了面前的雪白的桌布上,韩濯左挑右选,选中了一个长得最好看的草莓糖霜小点心。   他膝上放着一本外文书,30层的窗景足以把整个城市尽收眼底,韩濯悠然地吃着那枚精致的点心,一头漂染成深红色的短发配合着精致的容颜,还有耳朵上闪闪发亮的耳钉,让他看起来像是从二次元世界里走出来的美少年。   打破这幅美景的是气势汹汹闯进来的蒋洲成,他虽然长得也人模狗样,但是那副布满血丝的双眼和凶狠的表情实在是有点可怕。   韩濯无声地把自己看上的几块小点心从架子上拿走,挪得离他远了一点。   “我觉得滕时有问题。”蒋洲成啪地把手上的一沓资料拍在了桌上。   韩濯心说你哪天不觉得滕时有问题,再说更有问题的明显是你好吗。   他上下扫视了一圈蒋洲成皱皱巴巴的黑色PradaT恤,还有那双不知道多少天没刷以至于上面有明显泥点的球鞋,用尽全身涵养才没有“啧啧啧”出来。   “吃点东西。”出于同情,韩濯把下午茶架往他那边推了推,对远处招了招手,“Waiter,给蒋少上杯热茶……你这几天不会一直没吃饭吧?”   蒋洲成这几天明显瘦了,本来就尖峭的下巴好像更尖了,露出了某种被逼上绝路的凶狠。   “吃个锤子。”蒋洲成随手从架子上拿起一块开心果,“我的厂子倒了,余震结束差不多整个被夷为平地了,钱全都砸里面了!现在工资我都发不出来,甚至还要管我那混蛋老爹借!艹!”   韩濯做出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蒋洲成勉强冷静下来,一口把点心塞进嘴里,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茶喝了个精光,看到韩濯膝盖上的书:“你在看什么?”   “朱迪斯巴特勒的《性别麻烦:女性主义与身份的颠覆》,”韩濯说,“写得挺好的,你也应该看看。”   蒋洲成狐疑道:“我看这种书干嘛,我又不当女装大佬。”   韩濯非常明智的没有再试图用女权话题让这个反社会安静下来,并且暗中决定买一本《我们时代的神经症人格》寄到他家里。   “滕时真的有问题,”蒋洲成吃了两块点心之后总算从那种可怕的状态中恢复了一点,但眼底还是在冒着绿光,“我怀疑他可以预测未来。”   韩濯正要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一双漂亮的狐狸眼深不可测:“就因为这次地震?”   “不只是这次地震,”蒋洲成急切地翻开面前的资料,“不过可以从这次地震说起,我当时就觉得他忽然来找我合作很突兀,但是那时只以为他是为了霸州的地产,后来我在他的引诱下买下了霸州的地,厂子刚建成就发生地震。你不觉得这个时间点太巧了吗?哪怕地震发生在建设过程中我都不会觉得那么奇怪,偏偏震在这个时候,让我遭受了最大的损失。”   韩濯:“这世界上多的是巧合,在我看来只是你因为不愿意面对血本无归的事实,而绞尽脑汁想要找一个合的解释而已。”   蒋洲成神经质地笑起来:“那这些呢,要怎么解释?”   他把资料一份一份地摆在韩濯面前。   “2038年6月,台风前的一周他把他沿海地区的厂房全部关停,给员工放假,重要设备运送到地下保险库。”   “2040年,政策忽然出现变化,我们和U国打贸易战,他在那之前很久就把U国的合作比例降低,几乎没有受到贸易战影响。”   “2041年冬天,C国银行破产,这么大的危机几乎所有企业都受到重创,而他的财务规划完美避开了全部的风险点。”   “甚至更早之前,他就已经和锂电池大佬梁晨有了私交,那时候梁晨还处于人人喊打的低谷,他凭什么慧眼识人?”   “再细看,他的每一个决策,每一个二级市场的投资,每一个合作商的选择,几乎从来都没有出过错!”   蒋洲成的太阳穴上都蹦出了青筋,眼底透出疯狂又激动的光:“他绝对通过某种方式,可以预测未来,我不知道他能预测多久之后的事情,能预测得多精准,但是他绝对可以。怪不得这些年飞车发展得这么顺,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滕时他……”   韩濯放下茶杯:“为什么不能是他聪慧过人,所以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呢?”   “世界上聪明的人多了,”蒋洲成的笑容有些扭曲,“你知道几个从来不出错的?”   韩濯轻轻叹了一口气,他那样子看起来是很无奈的,像是听够了这场闹剧,但是蒋洲成却猛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知道些什么。”蒋洲成死死盯着他,即便是穿着好几天没有打的衣服,看上去狼狈不堪,但蒋洲成那种野兽般的直觉却还在,甚至比平时更敏锐,这种敏锐让他格外凶狠,有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决绝。   “我刚才说那些话的时候你的表情我注意到了,那不是觉得荒唐的眼神,你一定知道些什么。我们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你知道我手里有奚沛恒的手稿,也知道它的价值,韩家未来科技发展的命脉掌握在我的手里,我需要你帮我。”   韩濯低头,漂亮的眉头微微皱起:“放手。”   蒋洲成牙关咬得死紧,他知道韩濯是他最后救命的稻草,而韩濯豁然抬眼,深黑的瞳孔里笑意全无,冷得可怕:“放,手。”   蒋洲成心里一颤,下意识松手。   韩濯揉了揉自己被捏痛的雪白手腕,向后靠在了椅背里,他身上那种森然的寒意消失得无影无踪,拿起桌上一个刚才藏好的小点心,叹了口气:“你就不能离滕时远点,换个简单点的人纠缠吗?包养个小网红什么的。世界上好看的人那么多,虽然滕时那样的确实少见,但也不是独一份。”   “我从来没有纠缠他,”蒋洲成抬起头,“从我见他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他注定属于我。”   韩濯无奈摇头。   蒋洲成:“你可以解为一见钟情。”   韩濯不再在这种无法解的问题上纠缠:“预测未来这种事,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存不存在,但是我知道一个人在做一种研究。”   “什么研究?”   “时空穿越。”韩濯的声音微沉,“确切地说,是把一个人的思维提取出来,然后输送到过去的身体里。”   蒋洲成周遭的气压变了,他屏气凝神,只剩下狂跳的心脏在胸腔里震动:“真的有人在做这种研究?”   “H国人,名字叫张明海,据说是个脾气古怪的年轻天才,”韩濯抚摸着手腕上精致的腕带,那是他思考时的下意识动作,“具体有多天才你可以自己查,总之他在物学、生物学、工程学上都有博士学位,智商大概可能有190,毕业之后直接被国家吸纳进入了最高等级的研究所。”   “他在研究所里为咱们国家研究出来了多少东西,可能根本数不过来,大多数成果都是不挂他的名字的,像他这种高级人才国家都藏着掖着,生怕被别的国抢了去。”   “但天才总是不安与现状的,大概在几年前,张明海忽然开始对时空穿越产生了兴趣,为此废寝忘食,甚至连上面交给他的任务都不做了,一心投入在时空穿越的研究上。”   “他这样的做法很快得到了高层的注意,但高层经过考察之后根本看不懂他的时空穿越研究,并且觉得是天方夜谭,再加上张明海本人也不太善于交际和表达,也没有产出什么实际成果,逐渐上面就对他产生了意见。在领导看来,张明海花了大量的时间和经费用于不可能实现的研究上,还为此耽误了正经科技产品的研发,于是不久之后张明海的经费就被掐断了。”   “但是张明海不想放弃,自掏腰包研究,甚至偷偷用别人的实验室做研究,多次和领导产生冲突,最后大家都觉得天才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疯魔了,再加上他母亲有精神分裂症,这种遗传的病似乎给这种说法提供了佐证,没多久他就被研究所开除了。”   韩濯顿了顿:“之后张明海一直过得很落魄,但依旧在做着相关研究,他的经费主要来自于民间投资,总有一些人相信他的设想有一天会实现。可是后来,实验需要用到大量的真人志愿者来参与,涉及到法律问题,所以民间投资也逐渐变少了。”   蒋洲成看着他:“你曾经给他投过钱。”   “谁没有过几个穿越梦呢。”韩濯耸了耸肩膀,“不过确实,这种技术太超前了,我真的没有把握他能成功。同时承担着财务风险、法律风险甚至舆情风险,我觉得这桩买卖不划算,所以后来就放弃了。”   “一两年前我听说张明海试图找国外的合作,但是也屡屡碰壁,后来就再也没消息了,天才少年估计这些年过得挺落魄的。”   “你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找他,不过他现在可能彻底疯了也说不定,”韩濯友情提示,忽的又笑了笑,“但是也没准……滕时就是他成功的试验品呢?”   “我会去找他的,”蒋洲成眯起眼睛,“你不信滕时能预测未来?”   “我不相信没有证据的事。”韩濯慢悠悠地摘下一颗樱桃,“眼见才能为实,我现在更愿意相信滕时只是牛逼而已。”   蒋洲成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会有证据的。”   韩濯停下来,看向他。   “没有证据就创造证据,”蒋洲成的眼睛深黑得可怕,闪动着疯狂的暗光,“我会让他现原形的。” 第159章 荷尔蒙   崇景市是一座复杂的城市,全世界最繁华的高楼大厦伫立在这里,穿着精致的白领们来来往往,无数的资本流入又在化作更庞大的资本流出,空气中满是高级的香水味,连呼吸都带着金钱的奢靡。   然而距离市中心几条街之隔,却还保留着城市最原始建筑风格的平方,从城中到这里仿佛从仙境坠入凡间。   穿着粉红色大背心的老婆子哗啦一声把脏水从门口泼出来,被溅到裤脚的骑自行车的青年破口大骂,仿佛把火星子丢到了爆竹堆里,不堪入耳的对骂轰然炸起,吵得在堆得冒尖的垃圾车上觅食的猫都逃窜进了暗处。   高昂的拆迁款让政府不敢轻易下手把这里推倒重建,而一飞冲天的房价又让这里的居民们无法在别处安家,于是他们就和房子一起成为了这座城市的最牢固的钉子户。   蒋洲成来到这条巷子里的时候,几个老大爷正在门口抽烟,随口吐的痰差点砸到他一尘不染的鞋面上。   蒋洲成低头淡淡看了一眼,他的手下立刻想要冲上去和老头论,蒋洲成伸手一栏:“老伯,请问张明海是住这里吗?”   “谁?”老大爷一口黄牙地歪嘴问,“张什么海?没听说过。”   “就是他。”手下指了指手里的照片,“这个男的。”   老头把脸凑近,啧了一声:“四眼啊。”他的眼珠子提溜一转,从蒋洲成西装革履的行头上扫过,“你们是他亲戚?他还欠我半个月房租没给呢,还有那什么Wi-Fi的钱……”   手下甩给他几张票子,老头接过来搓了一下,露出满意的笑,对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试了个眼色:“那,他住地下室。”   地下室里常年不怎么见光,墙面上都是霉点,走廊里靠一盏乱闪的黄灯照明,手下敲响了张明海的002号房门,没人应。   “少爷,好像没人。”   蒋洲成的脸色在忽闪的灯光下晦暗不明,他原本想着张明海就算落魄也起码有博士的学位在身,就算是随便在企业里当顾问也能混个不错的日子,没想到竟然生活在这种猪圈里。   他西装革履诚意满满地来拜访,车子在胡同前停下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   什么样的人会活成这样?   被社会彻底抛弃的,连温饱都难以维系的人,才能忍受这种生活。   蒋洲成的眉头皱了皱,小巷里腐臭的汗骚味勾起了他深藏在记忆深处的阴暗回忆。   “我们有钱。”   女人抱着他摇晃着,破烂的衣服散发着难闻的味道,喉咙里发出痴傻的笑:“你爸爸会来接我们的,开着他的豪车,把我们拉进宫殿里,你就是尊贵的小王子。”   有那么一瞬间蒋洲成几乎想掉头就走,门上破烂的对联、楼梯拐角腥膻的尿渍,一切都跟记忆里别无二致,他仿佛又被拽回了那个他再也不愿意重回的过往,推开门,屋里就是女人疯癫的笑。   忽的,楼梯上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一个顶着鸡窝头的四眼仔拎着两个装着廉价生活用品的塑料袋子走了下来,不少物品上还贴着临期打折的标签,看见他们在门口吓了一跳:“你们是……”   蒋洲成猛然抬头,只是一瞬间,他脸上的神情已经全部消失:“张明海先生您好,我是JOSEN集团的负责人蒋洲成,对您研究的时空穿越项目很感兴趣。”   张明海瓶底厚的眼镜下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继而双眼冒光冲下来想要握蒋洲成的手:“您好您好!哎呀真是不知道您二位要来,早知道我提前准备一下了……”   蒋洲成不动声色地后撤了一步,手下拦在张明海面前:“咱们进去聊吧。”   “好好好。”张明海手忙脚乱地把袋子换了个手,从破烂的裤子里摸出钥匙,过程中袋子还不幸破了,他赶紧又蹲下捡,等到几人进屋的时候,蒋洲成脸上已经一点表情都没有了。   他环顾周围的布置,房间里的一切都透露着“寒酸”两个字。   这不是一个正常人的居住环境。   蒋洲成不舒服的动了动,似乎害怕有什么脏东西顺着沙发沾上自己的身子。   韩濯的话还在耳畔:“……大家都觉得天才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疯魔了,再加上他母亲有精神分裂症,所以……”   蒋洲成对于此行的目的产生了怀疑。   “喝点水吧。”张明海局促地想给两人倒水,被蒋洲成拦下了:“没事我不渴,我来就是想听听您的时空穿越构想,您应该也听说过,JOSEN对于任何有改变世界潜力的科技都有极大兴趣,如果您说的内容足够打动我,我们会考虑给您投资。”   “等到渴的时候再喝水身体里的水已经脱水2%了,缺水会导致条件反射和信号专递能力削弱,神经系统功能下降,简而言之就是不喝水脑子会变笨。”张明海执着地给蒋洲成和手下倒了两杯水,真诚地看和他们,“喝吧。”【注】   手下看张明海的眼神已经有些难以解了,蒋洲成耐着性子用嘴唇碰了一下那缺了个口的水杯。   “时空穿越肯定是可以实现的,”张明海清了清嗓子,坐到了沙发对面的塑料凳子上,“只不过现在的人对现代物学论太迷信了,他们的胆子太小,那些人真的是鼠目寸光,我本来以为国家机构里的人起码是有一些前瞻性思想的,没想到他们就是一汪死水,每天就看着那点职称评选,在浩瀚的宇宙中就连地球都只是一个微粒,他们那点屁事算个屁!”   张明海越说越激动,他的眼睛被过分厚的眼镜折射得几乎只剩一个小圆,说话的时候颠三倒四,时不时就飘到另外的话题上。   蒋洲成的手下忍不住提醒他:“张先生……”   “对对,说到哪了,时空穿越肯定是可以的,就像是外星人肯定也存在一样,现在科学界总说不可能有外星人,因为至今都没有发现一个适合生命生存的地外环境,简直愚蠢,谁说生命必须符合地球上的硬性条件才能存在?他们甚至可以是以气体、或者意识思维的形态存在的,人需要的水、阳光、二氧化碳,对人家来说根本就不需要,非要以人的固有思维来判断未知,真是太蠢,太蠢了!”   蒋洲成忍无可忍:“时空穿越为什么可行?”   “因为我觉得可以!”张明海忽然变得异常激动,他的身材矮小,激动的时候手指微微发抖,脖子还时不时抽动一下,看上去真的不太正常,“让粒子以接近光速的速度移动,衡量粒子的标尺会缩短,时钟会变慢。只要能创造出一个足够稳定的引力场和光速加速器,就可以让粒子以超过光速前进,在弯曲的引力场里回到过去。”【注】   蒋洲成的眉头越皱越紧。   “人的身体就是由无数粒子组成的。”张明海喝了一大口水,“论上完全可以达到,我现在不过是缺少资金,如果钱足够的话,我完全可以造出引力场和加速器。”   蒋洲成冷冷盯着他:“人是由粒子组成的,但是粒子进入引力场之后会被解构,到了时空穿越的终点站,人会变成被打散的粒子,必死无疑,请问张博士,你要怎么解决粒子的重构问题呢?”   张明海顿了一下:“我……我正在研究这个问题。”   这就是个疯子。蒋洲成想。   哪怕这个疯子以前有过博士学历或者天才称号,现在也彻底疯了,或许是被职场霸凌逼疯的,又或许是被自己想要突破科学极限的执念逼疯的。   蒋洲成没兴趣深究,他只知道这个人对他而言没用了,从他这里得不到任何有关滕时的答案。   蒋洲成不想再浪费时间,抬脚就要走人,张明海焦急地拦他:“我卧室里有模型机,我带你去看!”   蒋洲成甩开他,张明海还不死心地扑上来,蒋洲成的手下把张明海猛的一推,张明海重重地摔回了他的破沙发上,还在绝望地喊:“两百万!我只需要两百万!我一定能做出来!”   蒋洲成回过头,用一种非常淡漠,像是看死物似的眼神冷冷与他对视,张明海从那眼神中看出了某种深入骨髓的厌恶,他一下子不敢动了。   “疯子不配活在世上,”蒋洲成轻声说,“你已经没有价值了,这么活着不如自我了断。”   张明海长大了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走出阴暗潮湿的地下室,蒋洲成屏住的呼吸一下子吐了出来,走出巷子的时候门口的老头还在旁边坐着抽烟下棋,在蒋洲成过去的时候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往蒋洲成的鞋边吐了口痰。   “不好意思啊,”老头露着黄牙笑,“我们住小巷子的,没见过那么光亮的皮鞋面,被晃了眼。”   周围人跟着大笑,笑声扫过墙角堆积的垃圾,卷上铺着塑料布的电动三轮车,扫过破旧的屋檐,消散在城市的上空。   在这高楼大厦阴影下的卑微一隅,脱离社会的底层人民一无所有,只有自己创造出的笑料,仿佛这样似有若无的侮辱可以满足他们对上流社会的不满和嫉妒。   那种笑声太熟悉了,是蒋洲成从小听到大的恶意又愚蠢的笑,他们用这样的笑把自己困在井底,愚昧又心安得地自洽。   蒋洲成的脚步停了一下,然后走了。   几天之后,新闻报道小巷失火,据说是贪玩的小孩用打火机点燃了窗帘,消防来的还算快,可惜烧毁了几间房,烧死了一个老头。   *   “你说什么?你照顾了他好几天,还住在一起!”耳机里传来祁南瑾痛不欲生的哀嚎,还有叮了咣啷的翻箱倒柜声,“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回国!”   滕时坐在飞车的驾驶座哭笑不得:“你回吧,我相信你一到机场你的博导就会冲过来打断你的腿。”   “我的腿断了你也会照顾我吗?”祁南瑾听上去更激动了,“住你家住我家都行,或者我新租一套别墅,离你公司近的。”   滕时无奈地按住眉心,想了想觉得还是得解释一下。   “阿然是我弟弟,我们是纯洁的兄弟关系,”滕时摸了摸鼻子,“小时候我养他到十六岁,现在再养他几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祁南瑾咆哮:“那不一样!小时候他只有贼心,现在他有贼胆了,你都不知道之前在M国医院的时候他看你的眼神,如狼似虎的,简直像是要把你吃了!”   “没有吧。”   “当然有!我是男的我能看出来,他已经完全把你当成他的所有物了,而且他现在块头那么大,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万一真的有哪天兽性大发对你下手了怎么办?!”   “……”   “阿时?”祁南瑾从对面的3秒停顿中忽的悟出了什么,仿佛被雷劈了一样,祁南瑾不可置信地颤声说:“他他他……已经……”   滕时目光闪动,不想骗祁南瑾,想要说什么却尴尬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半天才道:“我挂了。”   “你敢!”   祁南瑾撕心裂肺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我要砍了他!我要把他剁成肉馅吃掉!啊啊啊啊啊!”   滕时试图转移话题:“上次度假村里的那个老人有消息了吗?”   “剁成馅,包成包子,上蒸笼,喂狗,喂鲨鱼,喂大熊猫……”   “阿瑾!”   祁南瑾浑浑噩噩地回答他:“没有那个老人的登记信息,不过我找到了他当时护工小姑娘的名字,是个临时工,正在派人找……他活好吗?”   “还行吧。那个护工是什么身份?”   “一个护士学校毕业的华裔小姑娘,没什么特殊的。”祁南瑾的世界都塌了,滕时听到了扑通一声,那可能是祁南瑾崩溃地滑坐到地上,或者用拳头锤地的声音,“为什么,凭什么,怎么会?明明应该是……”   滕时非常想安慰祁南瑾,但是怎么说都很奇怪。   说实话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同性做-爱,更别说是奚斐然,但事情就是发生了,细想起来虽然他一直在拒绝,却没有真的抗拒。   滕时分析了一下,这可能要归咎于这些年他自己过度的禁欲,因为憋久了,所以奚斐然在那个时间点侵入,一下子就把他点燃了,事情也就顺其自然地发生了。   所以这样看来和奚斐然做是因为时机正好?   ……好像也不是。   如果那个人是祁南瑾,滕时想象了一下,顿时打了个寒战。   自己好像完全接受不了。   他试图把炙热的记忆中奚斐然的脸换成任意一个其他的男人,长得好看的明星或者是其他朋友,哪怕是光想他就要吐了。   滕时忽的发现,他似乎只对奚斐然的身体有感觉,也只能接受他的触碰。   他的荷尔蒙只对奚斐然一个人有反应……这真是太奇怪了。   滕时又安慰了祁南瑾几句,再三肯定祁南瑾是他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又承诺一个月内一定会和他见一面,才勉强安抚住了祁南瑾的情绪,挂掉了电话。   滕时深吸一口气,平稳了一下心绪,把飞车停在了购物中心的停车坪上。   周末的购物中心人很多,短短几个月时间飞车已经得到了极大程度的普及,原本拥挤的汽车停车场内已经变得稀疏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停在停车坪上的飞车。   商场里人头攒动,AI隐形眼镜指示着他行进路线,滕时顺着指示找过去,很快就找到了那家风评很好的西餐厅。   站在外面,他看到了玻璃窗内的人。   奚斐然穿着一件黑色短袖坐在窗边的座位,因为怕被人认出来,他戴了一顶棒球帽,上半张脸被遮挡在阴影下,反倒更突出了下半张脸的俊美,那五官非常立体,下颌线尤其棱角分明,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坐在那里就像是商家特意请来的男模,一旁甚至有路过的小姑娘在隔着玻璃偷拍。   可能是因为等得有些无聊,奚斐然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水,短袖勒出了结实的手臂和肩背上漂亮的肌肉线条,轮廓无可挑剔。   咕咚。咕咚。   滕时的视线忍不住跟随着奚斐然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竟莫名有种燥热的感觉。 第160章 失恋   餐厅里,奚斐然一边喝水,一边第无数次用余光打量吧台旁边装饰镜里反射出来的自己的俊美倒影。   啧,这肌肉。   啧,这脸。   奚斐然扭了一下身子,胳膊微微使劲儿绷出更漂亮的肌肉线条,顿感心满意足,自己这些年的健身效果还是非常可观的。   应该不会看出来吧?奚斐然心想。他这身看似平常的黑色短袖其实是某品牌的高定款,完全用最简单的剪裁最大程度的勾勒出了他的好身材。   一会儿滕时来了不把他迷死?   奚斐然忍不住嘴角上翘,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打算换个更帅的姿势孔雀开屏,忽的一个激灵,镜子的倒影里反射出了一个熟悉的影子——滕时正在外面看着他。   奚斐然的心跳迅速狂飙到180。   靠,他什么时候来的?   我耍帅他看见了吗?应该没有,我的动作挺小的,看见了应该也不会以为我是故意的,只会觉得我天然帅。   那他觉得我今天怎么样?有没有被我迷到?   奚斐然飞快地瞟了一眼倒影,滕时没什么表情地站在那里,细看好像是在发呆。   奚斐然轻咳一声,装作不经意地绷紧了肩背线条,又用余光偷看。   滕时依旧在发呆,视线虽然在他身上,但那张绝美的淡然容颜上没有被美色迷惑的证据,平静如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应该啊?   奚斐然有点颓丧,他坚信滕时对他的身体是感兴趣的,可无论他怎么诱惑,滕时都好像毫无波澜。   是表情管能力强,还是性冷淡吧?   性冷淡又怎么了,粽子都可以从甜馅变成肉馅,人为什么不能变?总有办法让他不冷淡!   努力!阿然!努力!   奚斐然重新斗志昂扬,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看向玻璃窗外:“哥!”   高级牛排上来的时候还嘶嘶冒着气,桌上的瓶子里插着新鲜的玫瑰花,由于价格高昂这里人并不多,悠扬的钢琴曲伴随着食物的香气萦绕四周,有种慵懒的情调。   奚斐然的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滕时照顾了他一周,后面看他没啥事了,就请了护工来照顾。   能摆脱拐杖之后奚斐然非说要请他吃大餐,滕时原本担心他在外面招摇过市被滕仲云的人看到,后来奚斐然一直磨他,估计也是在家憋坏了,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我前不久听阿瑾说,你准备和他们的研究所合作?”滕时喝了一口奶油蘑菇汤,味道很不错,香而不腻。   滕时如果真的在食物上挑剔起来是非常挑的,一般的美食都难以入他的法眼,不过他这些年忙起来早就顾不上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粗茶淡饭也能吃,久而久之吃饭已经完全变成了填饱肚子的凑合,不过今天倒是难得的被勾起了久违的食欲。   “是啊,”奚斐然一只手肘支在桌上看着他,“你之前让我选医疗行业,我就了解了一下市场行情,瑾哥工作的温迪斯医疗是M国的一流医疗机构,我们的技术正好能匹配上他们的需求,我就求他帮忙牵了个线。跟公司聊的不错,最近已经准备签合同了,大概年底我们就能给他们产出第一批AI软件。蘑菇汤好喝不,是他们家招牌。”   “挺好,你挺会选地方的。”滕时表扬,又奇怪地多看了他两眼,“你干嘛总这个姿势坐着,不累吗?”   正在努力展示雄性强壮的肱二头肌的奚斐然悻悻地坐直了,他看着滕时用勺子慢条斯地喝着浓汤,嘴角沾了点白色的奶油,忍不住提醒:“哥,你……”   滕时抬头的时候习惯性的舔了一下嘴角:“嗯?”   粉色的舌尖卷过淡色的唇,晶莹的水渍一闪而过,奚斐然的心跳徒然加快了几分,慌不择路地端起汤碗一饮而尽,当的一声放在桌上:“服务员,上主菜。”   牛排上桌,奚斐然讯速把盘子里的牛排迅速切成小块,全部切好之后直接把自己的盘子和滕时调换:“吃这份吧。”   滕时接过来,奚斐然温柔地看着他:“我刚才等你的时候还给瑾哥打了个电话,想要感谢他一下呢,但是打了两次他都给我挂了。”   “噗咳咳咳!”滕时一下子呛住了。   奚斐然赶紧起身拍了拍他的后背:“怎么回事,没事吧。”   “没事。”滕时喝了好几口水才把心虚压下去,心说祁南瑾大概半年都不会想跟你说话了。   “另外韩濯那边我也让伊藤去了。”奚斐然坐回去。   滕时:“韩濯什么态度?”   “他竟然真的对跟我们合作很有兴趣。”奚斐然把自己那份牛排切成三条,一口干掉了三分之一,“之前你说让我找他的时候我还担心,他们家和蒋洲成关心那么紧密,肯定不会再接纳我们,没想到韩濯这人还挺有意思,对我们态度好极了。”   “因为蒋洲成现在前途未卜,韩濯又是个生意人,”滕时看他那样估计不够吃,于是又把自己盘子里的肉分给了他几块,“蒋洲成是个要倒的歪脖树,你是茁壮的新苗,他不傻的话肯定会把钱投给你。”   奚斐然笑了笑:“而且他们正好想要进军医疗领域,而我刚和M国最大的医疗机构合作。哥,实话说,你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什么风声?”   “是啊,”滕时随口说,“我未卜先知会算命。”   奚斐然往桌上一趴,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那你也帮我看看呗,看看面相。”   背景音乐的钢琴曲换了一首更悠扬婉转的,听起来像是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服务生端着美味精致的食物走过,精致的红色装潢和微醺的灯光衬得面前少年俊美无比,一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藏匿着星辰,在与对面的人对视的时候流露出点点发亮的星光。   滕时的心跳莫名有些快,不太自然地喝了口果汁:“天机不可泄露。”   “说说嘛,事业我不想听了,说说感情。”   奚斐然拄着脑袋笑起来,虽然已经完全是成年男性的体态,但他这样看人的时候却依旧给人一种少年感十足的感觉,好看得要命。   滕时的喉结涌动,就和刚才在门口看到奚斐然时一样,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张脸心动了,那是一种非常奇妙又无法抗拒的生性喜欢,但同时,又有种很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   什么时候是个头呢?他想。   虽然在情感上历来迟钝,但滕时清楚的知道,奚斐然依旧喜欢他,以兄弟的名义做着暧昧的事,奚斐然在等他的回应。   可就算他也喜欢奚斐然这张脸和身体,他们也永远不会有结果。   奚斐然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精彩,而自己已经走过了第二个轮回,甚至很有可能在几年后就死去,就算不死,他们之间天堑一样的鸿沟也永远存在。   自己总在为自己的纵容找借口。比如怕奚斐然变得像上辈子一样冷血,所以不敢轻易伤他的心,或者因为他是小孩,所以任由他过分地亲近。   但真的是这样吗?   不想放手的好像是他自己。   是他在奚斐然扑上来的时候不挣脱,是他在奚斐然亲下去的时候闭上了眼,是他沉溺在了肉-体和心灵虚幻的甜蜜中不愿意放下。   清醒一点吧,滕时想。   老天让他重生是有原因的,他有使命在,或许是改变上辈子做错的事情,或许是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但一定不是谈情说爱。   滕时停顿了许久,轻叹一声:“你异性缘很好,这辈子不愁遇不到心仪的人,会过得很幸福的。”   奚斐然追问:“那同性缘呢?”   “……”   奚斐然看着滕时不自然的样子笑了笑,摆出个随意的姿态:“我就是随口一问,这个社会现在这么包容了,搞个基也未尝不可。”   正说着,忽的滕时的视线越过奚斐然,只见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朝着二人走了过来。   “嗨。”姑娘大大方方地打招呼,“我和我朋友看你们好久了,可以认识一下吗?”   她身材高挑健美,欧美风的妆容精致漂亮,对着奚斐然笑了笑:“帅哥有女朋友吗?”   奚斐然刚要开口,滕时忽的替他说了:“没有。”   奚斐然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转头看向滕时,后者表情淡淡的,并不看他。   姑娘笑得更开心了,对奚斐然说:“那加个微信吧。”然后她又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座位,对滕时说,“那边是我朋友,她也想加你的联系方式可以吗?”   奚斐然感觉脑子里嗡嗡作响,滚烫的心脏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   什么叫没有女朋友?   就算没有,为什么要跟别人说?   远处坐着的害羞姑娘冲着滕时打了个招呼,奚斐然死死盯着滕时。   你敢拿出手机来?你敢动一下!   滕时修长的手指探进了口袋,捏住了手机的一角。   哗啦一声!   奚斐然推开椅子豁然起身。   高个姑娘吓了一跳,滕时:“你干什么去?”   奚斐然冷道:“厕所。”   “抱歉,”滕时安抚面露尴尬的姑娘,“他今天心情可能不太好。”   话音还没落,已经走出去了两步的奚斐然忽然回头,一把将滕时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滕时怒道:“奚斐然?!”   奚斐然一言不发,拽着他直奔洗手间,拉开门就把人推了进去。   滕时的后背撞在了瓷砖墙壁上,还没来得及起身,奚斐然已经反手锁上厕所门,按着他的肩膀又把他顶了回去。   厕所的空间不大,空气中是高档的香水味。   “奚斐然你干什么!”滕时的后背贴在冰凉的瓷砖上,想要向后却无路可退,奚斐然死死压着他,眼里愤怒的火光像是要把他活吞了:“我没有女朋友?”   “你难道有?……放开我!”   奚斐然的胸口剧烈起伏,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修炼得很好,情绪已经足够稳定到可以面对滕时的任何拒绝了,但是在滕时当着别人的面把他介绍出去的时候他还是愤怒的想要杀人。   他始终都是那个嫉妒心和占有欲超强的小男孩,无论怎么装都改变不了。   “如果我不把你拉走,你会加那个女孩子的联系方式吗?”奚斐然咬牙,逼仄的空间里两人近得能看清对方在瞳孔里的倒影,低沉的气压几乎把空气都压缩殆尽。   滕时:“为什么不会?就算今天不会,以后也会,我总会遇上合适的另一半,你也会。”   “我不会!”奚斐然一拳锤在了滕时旁边的墙上。   手骨传来的剧痛仿佛穿透骨髓把他带回了十几年前的夜晚,鲜血泼洒满墙,断臂残肢散落满地,从那一刻他失去了所有的至亲,在世界上孑然一人。   是滕时把他从泥泞中抱了起来,他要怎么才能让滕时明白,从他抱住滕时脖子的那一刻起,他的心里已经再也装不下别人了。   “我不想谈恋爱。”奚斐然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智,可声音却控制不住的发抖,“你也不要。”   滕时注视着他的双眸:“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奚斐然吼道。   所有的伪装都轰然破碎,奚斐然几乎卑微地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滕时看,他一边痛苦又愤怒着,一边又抱着一丝希望,渴望得到滕时的怜悯:“因为我喜欢你。”   滕时叹了口气,轻轻抚摸上奚斐然的脸,他的手很凉,奚斐然猛的攥住他的手,试图用掌心的温度改变些什么,可他看到的只是滕时成熟冷静的容颜,冷静得让他发慌。   滕时看着他,那双眼睛是奚斐然见过的最漂亮的眼睛,瞳孔深黑眼尾微微上挑,睫毛浓长如羽扇,眼底仿佛最深远的湖泊大海,却也最冰冷又无情:“对不起,我不该对你纵容,也不该纵容自己,如果我之前给了你错误的印象,我向你道歉,但我永远不会喜欢你。”   奚斐然的心脏仿佛被冰水冻住了,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喂!里面干什么呢?开门啊,要上厕所。”外面传来餐厅客人的敲门声。   奚斐然颓然地松开滕时的手,踉跄的后退了两步,滕时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奚斐然猛然回身拧开门锁冲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   张明海生病了,可能是因为最近窗户破了个洞没来及补上,家里进了风,他着凉了。   一连烧了四天之后终于熬不住了,没舍得打车,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骑了五公里到医院。   医院里人头攒动,张明海高烧之下晕头转向,一不小心就撞到一个铁板似的胸口,差点栽倒在地上,好在那人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   “小心。”奚斐然用左手捞着他的胳膊,“发热门诊在那边。”   张明海一边道歉一边道谢,低头看见了奚斐然高高肿起来的右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好言相劝:“生气的时候交感神经兴奋,血压应激性增高,容易引起脑溢血和冠心病,而且还会导致升高,对肝造成损伤,捶墙手骨还容易骨折,下次深呼吸忍过去就好了。”   “哟,神医。”奚斐然今天在离开餐厅之后第一次笑了出来,觉得这人挺有意思,“这么懂还来医院?”   张明海推了一下自己鼻梁上马上就要滑下来的瓶底厚眼镜,声音有点发软:“我只是过目不忘而已,看过医疗著作不代表我就是医生了,不好意思,我好像要晕……”   奚斐然还没见过晕倒前还预告的,还以为这人在开玩笑,没想到下一秒小四眼就两眼一翻。   “哎!”奚斐然目瞪狗呆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冲远处大喊,“医生!这有人晕了!” 第161章 把柄   奚斐然帮着医生把神智不清的小四眼放到病床上,狐疑地拍了拍他的脸,怀疑这人是不是碰瓷的。   “怎么才来医院?再烧都烧糊了。”医生一边数落奚斐然一边用温度计滴了一下张明海的脑袋,“39.8,病人家属先去前面挂号交费,一会儿再抽个血,估计要打点滴。”   奚斐然连忙摆手:“我不是……”   病床上的小四眼发出了一声很低的呻-吟,他身材消瘦,两颊深深的凹陷着,被高烧烧得脸颊微微发红,身上的衣服看上去很旧,但是洗得很干净,有种落魄知识分子的感觉。   奚斐然忽的有点被触动到了,他想起了自己在J国举目无亲的日子,那时候他还是森博士手下一个小碎催,发高烧的时候只能自己一个人拖着病体走去医院,连个陪着的人都没有。   这家伙多半也是独自一人北上的崇漂吧。   “亏得你遇上我这个大好人。”奚斐然叹了口气,吊着还没来得及处的右手去前台给他交费。   时钟绕过一个钟头,医院里的推车滚轮在地上咕噜噜地走过,门诊的人群走了一波又来了一波,日头一点点落下来,金光的阳光从门口透进来,让医院光洁的瓷砖看上去像是闪烁着微光。   奚斐然的手背已经被包扎好,坐在打点滴的张明海床边。   他其实伤的不重,不来医院也行,只不过是他不想一个人回到空荡荡的家里,静下来的时候他就会忍不住想起滕时拒绝他的话,实在是让人抑郁。   他需要到人堆里呆着,尤其是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们都在用着他发明的AI眼镜和AI辅助手机的时候,他的心里才会有种微妙的满足感和安定感。   我还是很牛逼的,奚斐然想。   如果忽然大喊自己就是智语公司的创始人会怎么样?   媒体会把他包围,粉丝会把他淹没,他甚至出门都要带保镖来防止过分热情的人们把他扑倒,就像当年发布ipod的乔布斯一样。   那时候滕时对他的态度会有改变吗?或许也不会有,但是起码自己会更有底气。   奚斐然忽然感觉自己没那么郁闷了。   滕时现在不接受他不是最正常的吗?因为自己还不够好。   奚斐然的很大一个优点就是不会一根筋,想明白之后他想,管他呢,自己还像之前一样干该怎么样就怎么样,顺其自然。   “我错了哥,”奚斐然立刻给滕时发了条消息,“晚上去我家吃饭呗?”   等了一会儿,对面安安静静。   奚斐然直接打了个语音过去。   熟悉的音乐响起来,可直到电话自动挂断滕时也没接。   滕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跟他过不去,估计是有事。   奚斐然琢磨着一会儿再打一遍,忽的听到一旁的诊室里传来了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你们为什么不再好好查!我们家孩子肯定是生病了!”   胡春鸣精致的面容几乎有些扭曲,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失态,却不明白自己的孩子明明高一高二都好好的,为什么高三才上了几个月,成绩忽然开始忽上忽下。   “妈,”她一旁的高中男生一脸颓丧地低着头坐在凳子上,神经质地摆弄着自己手腕上的电子表,“咱们回家吧……”   “回什么家!”   门诊室里的医生无奈地安抚:“家长你先别急,我再跟你说一遍,你们家孩子身体没有问题……”   他还没说完胡春鸣已经忍无可忍:“他之前一直好好的,最近忽然开始白天觉得累,注意力没法集中,甚至跑步都跑不动,有的时候又忽然亢奋,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整夜不睡,甚至还有暴力倾向,这如果没问题的话什么叫有问题?”   她把报告哗啦地往医生面前一拍:“你们仔细看看他这报告!肯定是哪里被忽略了!”   医生和实习医生对视一眼,医生看着衣着华丽的贵妇,用尽最大的耐心:“孩子各项指标都正常,在这个阶段压力大,出现这些症状,我其实推荐你带孩子去看一下神经科……”   胡春鸣瞬间炸了,说什么都行但不能说她孩子是神经病:“我和他爸都是清华的!我们家博瑞不进清华也要进北大,你凭什么说他神经有问题?我们还买了J- watch辅助他学习!J- watch你知道是什么吗!只有精英阶层才能买的AI智能手表!……”   奚斐然刚才还只是随便听着,听到J-watch的时候忽然眼皮一跳。   那是蒋洲成的Josen公司推出的一款AI产品,有非常高的购买门槛。   蒋洲成本人有非常深的“种族优秀论”思想,这种种族不是指的汉族、蒙古族之类的民族,也不是指的人种,而是智商。   奚斐然曾经听滕时说过,蒋洲成这个人笃信进化论,他认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只有智商高于一定水平的人才有资格享用世界。   这跟曾经的纳粹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蒋洲成认为高智商是上天赐予的礼物,高智商的人应该占领世界上的绝大多数资源,而低智商的人不配活着。   当然这种念不会被公开宣扬,却在蒋家的产品上有着非常明显的体现,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J-watch。   和奚斐然普适众生的AI产品不同,J-watch只限量发售,购买者也就是孩子的父母,必须提供学历证明,只有名单内的30所世界一流大学才能有资格购买,且价格极其昂贵。   但正是因为稀缺性,让拥有J- watch成为了某种荣誉和象征,上流人士争相追捧,虽然有媒体抨击这种产品,但J- watch的购买者根本不在乎。   他们认为自己高于大众,把大众的意见当作放屁,或许从心底最深处,他们的念和蒋周成是一样的。   “J-watch是干嘛的?”张明海探头问。   奚斐然随口回答:“是一款号称可以最大程度孩子发挥潜能的智能手表,内置的AI程序会随时记录下使用者身体的指标,并且通过高级运算方式分析出大脑的活跃区和活跃时间,制定出最合的学习方法。”   “具体怎么用?”   奚斐然想了想:“比如它会在某个时间点提醒你,大脑记忆力达到高峰了,适合背单词,在另外的时间点告诉你,现在大脑逻辑思维力在峰值,适合学习科。最主要的,它可以间歇性用生物电子信号发出轻微的刺激,电流经过人体直到大脑神经,显著提高反应力、激发出大脑的最大潜力……卧槽你什么时候醒的!”   张明海胳膊上打着吊针,脸上高烧的红晕已经稍微消了一些,低低咳嗽了一下:“在你给备注‘头号复仇对象’的那位打电话的时候,话说你为什么要给人备注这种名字?”   奚斐然恼羞成怒:“小时候设的一直没改……你干嘛看我手机!”   “用电流刺激大脑神经?这技术现在成熟吗?我不记得我看过类似技术成功的文献,”张明海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诊室里那孩子的表长什么样,“电流这种东西太难控制了,一旦超量就会对人体造成损害,那个手表的生产厂商是怎么控制电流释放量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奚斐然心里忽然轰的一下。   他想起了之前祁南瑾在M国被蒋洲成在电子手表里植入的病毒,精神亢奋、暴力倾向……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   诊室里医生无奈地道:“我们知道您对孩子寄予厚望,但我们已经做了血液、CT甚至核磁共振等一系列检查都没有查出来任何问题,您还要这么折腾孩子吗?我建议让孩子好好休息休息,调整好心态。”   “我的心态没问题。”一直没怎么出声的陈博瑞摸着自己的手腕,看了看自己双目发红的母亲,又看向为难的医生,“妈,我觉得是这个手表的问题。”   胡春鸣猛的转头盯着他:“手表怎么了?”   外面的奚斐然精神猛然一紧。   “我怀疑它坏了,之前戴着它我的情绪和学习能力一直能保持在最好的水平,但是最近我经常觉得戴着它时间长了我的心情明显会变得不好,会很烦躁,摘掉手表又会好很多,”陈博瑞越说声音越小,“妈,我觉得它不太对劲,我好像……被它影响了。”   胡春鸣带着儿子从诊疗室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她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他的儿子身体指标各种都正常,除了精神没有查。   精神肯定没问题,他儿子那么聪明,从小就是三好学生,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一路都是这么过来的,能有什么问题?   难道真的是手表?但是这手表那么多精英阶层都在用,从来都是好评如潮。   周围都是成功的例子,朋友的孩子用了这个成绩从年级前十提升到了年级前三,同事的儿子奥赛原本是二等奖水平,结果拿了一等奖。   不会是手表吧……   “我们换一家医院再看看,”胡春鸣搂住儿子的肩膀,“你什么都不要想,继续好好学习,妈妈一定帮你把病治好,你一定可以考上清华的。”   陈博瑞沉默了一下,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走到门口,忽的感觉到一道阴影投射了下来,胡春鸣一抬头,看到了一个身材高大,面容英俊中带着点混血感的男人,对他们微微一笑。   *   奚斐然回到输液室,张明海的输液瓶已经见底了,刚叫护士拔掉。   张明海见他回来立刻问:“你买下了那块手表?”   奚斐然一屁股坐下:“没有买下,那位母亲不相信是表的问题,也不同意出售。”   不过在他提出可以帮他们联系到崇景超级难预约的其他三家三甲医院的专家之后,胡春鸣同意在他儿子月考结束后让奚斐然对这块表进行调查。   奚斐然有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想,他怀疑J-watch的电子脉冲功能和当初对祁南瑾的操控是一套东西。   同样的程序加以改良,就从害人的暗杀武器变成了提升学习能力的好帮手,但是蒋洲成很有可能没有把握好里面的尺度,玩脱了。   一旦他能证明这一点,将对蒋洲成的企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奚斐然表面上没什么表情,内心却波涛汹涌——针对蒋洲成的复仇,这或许就是至关重要的第一步。   “行了四眼,”奚斐然站起来,他来一趟医院没想到还有了意外收获,他现在迫不及待想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滕时,“我好人做到底帮你叫个车,你家在哪?”   张明海紧盯着他,忽的道:“我想去你的公司工作。”   奚斐然噗的一声:“你说什么?”   “对那块手表那么感兴趣,你只可能是两种人,第一种,想要搞大新闻的记者,但你这样子,”张明海上下扫视奚斐然身上低调奢华的行头,“肯定不是记者。那么第二种,你是想要抓住蒋家把病的对家公司。”   奚斐然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眸色幽深如海。   “我看见你刚才和那对母子聊完之后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是在给手下布置任务吧,从你的行为和说话的态度上来看,你应该是这个企业里的高层领导,AI领域能和蒋家对抗的企业没几家,你大概率是智语公司的吧。”   张明海晃晃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还有点喘,对着奚斐然伸出手:“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张明海,是拥有5个博士学位的天才科学家,我现在非常缺钱,由于某些原因我现在找不到工作,我想进入你的公司,如果你的研究领域是AI的话,我很确定我能帮上忙。当然,你也可以不同意,那么我会立刻找到J-watch的负责人,告诉他你们今天在医院发现的有趣事情,让他们尽早做出危机公关和反应。”   张明海说完紧盯着奚斐然的脸色,有那么一瞬间他非常确定这位年轻有为的男人是想掐死他,或者把刚拔出来的针头戳进他的眼睛里。   “我应该感谢您的坦诚,还是应该憎恶你的背叛呢?”奚斐然微笑着看着张明海,“你让我想起了农夫与蛇的故事。”   “对不起,”张明海也很直白,被逼上绝境的人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但我真的缺钱缺资源,我的具体能力可以和你详聊,我相信不会让你失望,最主要的,是我现在有你的把柄。”   *   嗡……嗡……   滕氏庄园,滕时的别墅里。   漆黑的房间伸手不见五指,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房间里却没有开灯,手机在床上震动着,屏幕的亮光照亮了床上的一隅,隐约能看到被子鼓着,下面似乎有人。   “小兔崽子”的名字跳动在来电显示上。   嗡……嗡……   电话震动声第N次响起来,床上的那一团终于艰难地动了,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在床单上抓了两下才艰难地抓住了手机。   而就在手指按下接听键的一瞬间,对面的人却不巧的挂断了电话。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低低的喘息声,暗下去的屏幕反射出滕时冷汗淋漓的面容,那张俊美的容颜上一点血色都没有,额头乃至鼻尖上都是细碎的冷汗。   剧烈的痉挛像是要把他的胃像拧毛巾一样绞紧甚至撕裂,滕时被子下的手死死地按在胃部,另一手握着手机,疼得无法动弹。   电话忽的又响了。   嗡嗡的震动声让滕时勉强从剧痛中清醒过来,然而他能做的也只是移动拇指,按下接听键。   “喂阿时!我真是想了一天了都没想明白,奚斐然那个小混蛋凭什么!”   这次不是奚斐然,是祁南瑾。   滕时闭上眼:“阿瑾……”   对面正在慷慨激昂的祁南瑾忽的停住,立刻听出了不对:“阿时你怎么了?你声音怎么这么虚弱?”   胃里如同被无数带刺的尖刀旋转着捅进去又拔出来,滕时的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一阵一阵的剧痛永无止境似的往上涌:“我胃病犯了……” 第162章 友谊   祁南瑾原本正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躺着,听见这句话猛的一下子坐了起来:“吃药了吗?”   “嗯……”   祁南瑾甚至分辨不出来那是肯定的回答还是疼痛之下的鼻音。   “阿时!”   对面没有再传来回应,祁南瑾使劲把手机紧压在耳朵上,声音调到最大,这才隐约听到对面发颤的呼吸声,仿佛压抑着巨大的疼痛,大概过了一分多钟,那种紧绷到让人心颤的呼吸声才稍微平稳了下来。   “没事……”滕时的声音透着精疲力竭的虚弱,“下午医生来看过了,输了液……”   那一分钟里对祁南瑾完全是折磨,他的心都要碎了:“下午治完晚上又疼,这次怎么这么严重?身边有人吗?”   胃是情绪器官,吃饭的时候不能有大的情绪波动,滕时这次再次真真实实的体会到了。   被奚斐然堵在洗手间的时候他已经不太舒服了,回到家之后就疼得有点站不住了,趁着意识还在叫了家庭医生,本以为输完液就好了,结果晚上吃了点东西又开始疼。   咽到胃里的食物就像是变成了刀刃,消化的过程就像是在经历酷刑。   滕时再次清晰的认识到,年龄在这,自己已经不是怎么折腾都能恢复得很快的18岁青少年了。   “滕禹出差了,滕玟这几天和女朋友出去旅游了……”滕时缓缓松开被攥成一团的腹部衬衫,疼过了刚才那阵,胃里稍微好点了,“我真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祁南瑾已经在穿衣服了:“你等着我,我现在就坐最近的航班回去。”   滕时吓了一跳:“你别来!”   他知道祁南瑾可不是说说而已,之前有一次也是,祁南瑾二话不说飞了回来,连做到中途的实验都不顾了,差点没把他的博士导师气死。   “等你回来我已经一点事都没有了,”滕时的衬衣都被冷汗浸透了,艰难地翻了个身想要坐起来,然而刚一动胃里就又有要疼起来的趋势,他只能捂着胃按原姿势躺了回去,“听话。”   祁南瑾还是不死心:“我看最近的机票也就是一个小时之后,我……”   滕时叹气:“你刚到机场就会被你老爹打断腿,跟我说说话吧,帮我转移一下注意力。”   祁南瑾咬牙站在原地。   他真恨不得自己变成一架飞车飞回来,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回来并没有什么用处,他不能让滕时不疼,只能陪在他身边。   心里仿佛有什么脆弱的东西微微颤了一下,祁南瑾忽的想,滕时真的愿意让他回来吗?   他永远不可能把滕时当普通朋友,而滕时也永远不可能接受他,经历了之前的那些事,他们之间的窗户纸已经被捅破了,和曾经不一样了。   他不能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当自己的关心不再是朋友之间的感情,而是过分越界,自己的出现只会让滕时觉得困扰吧,或许真的不该回去。   祁南瑾一点点放下了手中的包,心里像是堵了一块被浸湿的棉花,难受得喘不上气来:“我其实……给你打电话也是正好有事要说。”   他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听上去像是平静了下来:“加州养老院的那个老人确实有些古怪。”   滕时来了点精神:“怎么古怪?”   祁南瑾无声地深呼吸一口,坐了下来:“其实大概很久之前我就让度假村经帮忙查查来着,但是经一直拖,要不然就是说系统维修,要不就是说这是客户隐私不能随便查很麻烦。”   “我真奇了怪了,这度假村都是我们家的,走个后门悄悄查个名字有什么难的。我就一直催一直催,最近他终于回复我了,结果你猜他说什么?他告诉我那栋别墅里根本没有住过什么老人。”   滕时的眸色微深。   “我当时就跟他急了,说怎么可能,我们都看见了,但是经一直坚持说我们看错了,那栋别墅里一直是空着的。”祁南瑾说,“本来没觉得什么的,他这么一搞简直明显是欲盖弥彰!阿时你实话跟我说,你当初为什么对这个老人感兴趣?是看出来他有什么问题吗?难道是逃犯?仇家?”   滕时沉吟了一下:“我觉得那个老人有些眼熟。”   “是认识的人?”祁南瑾问。   “不是,”滕时想了想,“我那天回去之后仔细想了好久,确信我没有见过他,但是确实那张脸让我觉得非常熟悉。”   祁南瑾摸着下巴琢磨:“难道是什么名人?在电视上见过?总之这老头身份肯定不一般,如果只是个普通人没必要遮遮掩掩的,现在搞得我也好奇起来了。”   “你今天说查到了护工的消息?”滕时又问。   “对。从经那碰壁了之后我就知道事情肯定有蹊跷,于是我又找了人力,拿到了那段时间工作的人员名单,挨个排除,最后锁定了一个华裔的小姑娘,就是我今早跟你说的那个,所有临时工里只有她的服务对象搜不出来,是个虚构的名字。”   祁南瑾说:“所以我打算过两天闲了去亲自拜访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谢,”滕时轻轻笑了笑,“为了我一时的好奇,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哥们之间什么麻不麻烦的。”祁南瑾也在笑,心里却说不出的酸涩。   空气一时间竟安静了下来,这在从前几乎是没有的事情,以前祁南瑾总有数不清的话题想要和滕时说,现在却不知道哪些该说那些不该说,以至于冷了场。   “滕禹和滕玟最近还好吧?”祁南瑾没话找话。   “挺好的,”滕时翻身仰躺在床上,嘴角带着淡淡的笑,“他俩最近感情生活都很丰富,阿玟就不说了,我还从来没见过我哥那样。”   滕时的眼窝很深,眼睛是典型的桃花眼,笑起来时候卧蚕很明显,祁南瑾虽然没有看到他,却听到了他语气中淡淡的笑意,以至于可以清楚的想象到他微笑的样子。   祁南瑾心里忽的就又平静了。   想那么多干什么呢?反正在当下,滕时还是他最好的朋友。   “滕禹怎么了?”祁南瑾问。   滕时想了想要怎么形容:“春心荡漾吧。”   祁南瑾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滕禹?荡漾?”   滕时:“我那天甚至还看到他在打电话,好像是准备从云南运两大车玫瑰花,据说是为了小荷生日准备的。以前真不知道他还有这种浪漫细胞,果然人一旦对感情认真起来,什么都能做得到。”   说到后面的时候语速变慢了一些,胃里又开始疼了起来,滕时微微皱了皱眉,按住了上腹。   “而且他最近还在疯狂健身,有一天我从他的别墅门前路过,透过窗户差点没被他的胸大肌晃瞎……”   祁南瑾想象到那个画面忍不住狂笑:“哈哈哈哈这个冰块该不会是被人下蛊了吧!”   胃里又开始剧痛,就像是有无数的针在里面扎,滕时痛苦地抵住胃部,额头上的冷汗止不住的往外冒。   祁南瑾:“他的对象叫什么来着,小荷?这姑娘真厉害,能把滕禹迷成这样,之前在海滩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滕禹眼睛都直了……”   砰砰,砰砰……   心脏在胸膛里沉重地加速,身体里所有的血液仿佛都汇集到了胃部,又化作毒液渗透到脆弱的胃壁里,血管收缩脏器蠕动,诱发起致命的痉挛。   月光下滕时苍白的脸上一滴血色都没有,手指都开始发抖,对着手机道:“阿瑾,我还有点事,先挂了……”   祁南瑾的笑瞬间凝固:“你是不是又疼了?”   啪嗒。   手机再也拿不住,无声地掉落在了床单上。   滕时双手掐住胃部翻滚向左侧,几乎要把手指都戳进胃里,疼痛席卷上来,不给丝毫喘息的余地,整个胃仿佛都被捏成了紧紧的一团。   “滕时!”   周围的一切仿佛坠入了深海里,滕时只觉得耳中轰鸣作响,大脑完全无法思考,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的嘶吼——疼。   撕心裂肺的疼,不计后果的疼,好像有千军万马在捅他的胃,鲜血淋漓中用力的撕扯,直到把每一寸血肉都撕裂成碎片。   苍白的手指死死抓住床单,带着濒临崩溃的力道,滕时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他的眼前一片模糊,冷汗流进眼睛,连嘴唇都被咬破,痛到极致的时候甚至忍不住捶打自己的上腹,然而疼痛却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医院里。   “时间到了,写完了吧?”奚斐然一把夺过张明海面前的白纸。   那张纸还是刚才临时从护士站借的,上面还印着医院的logo,而此时整张纸都被文字密密麻麻地写满了。   张明海放下笔,推了推自己瓶底厚的眼镜:“应该算是写完了,不过因为纸有限,针对这几道题我想说的内容只写了最重要的一部分,如果你想听扩展的话我可以口述更多。”   奚斐然眯起眼睛,年龄越大,他脸上的混血痕迹就越明显,尤其是眉眼部分显得尤为深邃,一双剑眉锋利笔直,给人一种非常不好说话的压迫感。   张明海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没想到奚斐然给他在医院里来了一场现场boss直聘,好在他还算有把握。   奚斐然越看越心惊,他刚才虽然是临时想的题目,但都是在研发过程中困扰了团队很久才解决的实际问题,他根本没指望小四眼能答上来,说是纯粹为难人家也不为过。   但是他没想到,张明海竟然真的都答出来了,虽然有些答案并不完美,但是绝大部分都非常精准且一针见血。甚至可以说,他在短短的一个小时内的答案,甚至超过奚斐然团队一周的集思广益。   “还凑合吧。”奚斐然把这张纸对折塞进自己口袋,“我会让人联系你,周一来公司找我。”   张明海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你……你要我了!”   “婉拒了,没有这个爱好。”奚斐然上下扫视了一下小四眼没有半两肉的身材,“但你的大脑我很喜欢。你住哪?我叫个车送你回家。”   张明海报了地址,奚斐然叫的车很快到了,张明海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坐过出租车了,上车的时候拉门差点没拉开。   奚斐然帮他打开,却在他坐上去准备关门的一刹那抓住了门框。   张明海疑惑地看着他。   奚斐然微微一笑,他本来就长得又股邪气,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的时候尤其吓人:“下次再敢威胁我……”他把手在颈边一横,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明白?”   张明海菊花一紧,立刻表态:“明白!以后不会了老板!”   算他识相。   奚斐然关上了车门,看着出租车消失在道路尽头——自从有了飞车,路上和天上并行,交通路况已经好了许多了。   奚斐然敲了一下耳朵,AI自动连接手下。   “帮我查一件事,”奚斐然的眼眸深不见底,“我要所有购买了J- watch的孩子的医疗记录,我怀疑J-watch的很有可能暗中使用了不合规的AI电子脉冲。”   “好的S博士,马上去查!”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奚斐然非常想让自己冷静,但是肾上腺素却不受控制的飙升,那他就能抓到蒋洲成的把柄,距离复仇就更近了一步。   滴滴。   耳中的AI忽的提醒他又有新的来电,奚斐然愣了一下,发现来电话的居然是祁南瑾。   “喂?”奚斐然走到医院背阴的安静处,“怎么了瑾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竟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祁南瑾的声音有些发抖:“你快去看看滕时!现在,立刻!” 第163章 依赖   轰——   天上一道闪电轰然劈下来,整个大地都仿佛为止颤动的惊雷声炸响,大雨毫无预兆的倾盆而下,杂乱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如同擂鼓一般,隐约能听到被掩盖在暴雨中的低吟。   那呻-吟声非常压抑,仿佛承受着莫大的折磨,磁性的声线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抖,像是从喉咙和鼻腔中被生生逼出来的,任何人听到都会忍不住为之心颤。   黑暗中的大床上勾勒出一道清瘦的身形,闪电亮起的瞬间,能看到被子下露出的一只雪白的脚踝,只是看那只脚就知道被子下的一定是个美人,由于皮肤过分白皙,青紫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声忽的加重,那只漂亮的脚猛的绷紧,脚背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在床单上痛苦地蹬直几秒后又颤抖地蜷缩起来。   滕时的手猛的按进胃里,汗水浸透全身,腹中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毫无章法地揉捏搅动,疼痛从胃部最深处爆发出来,他疼得用尽全力按住,说是按其实更像是抓,手指尖几乎戳进上腹的皮肤,像是试图把痛苦抓出来,可却根本无法阻止内部的剧痛。   好疼……   疼到极致的时候意识其实已经不太清楚了,滕时喘息着,眼前一阵阵发黑,黑到极致之后又变成了炫目的白,回忆穿越时空,回到了上一世——   “Surprise!!”   走出游轮船舱的一瞬间,眼前蒙着的丝绸手帕被摘掉,面前是华丽的三层蛋糕,上面写着“恭喜TR公司连续第8年获得《福布斯》年度全球最受赞赏公司第一名!”   “恭喜恭喜!”金发碧眼的老外激动地过来和他握手,滕时认出了这张脸,这是福布斯榜上常年在榜的M国企业家,“上一个获得这样殊荣的企业还是苹果吧,滕总真是年轻有为!”   和他一样的还有很多人,这是一场商业盛宴,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企业家和富豪,周围掌声雷动,人们以滕时为中心欢呼着,觥筹交错,不少人想要上来和他握手或者攀谈。   手中的香槟酒晃动着,滕时不记得自己说了多少次谢谢,到后面脸都有些笑僵了。   “给滕总满上!”   胃里已经开始有些难受,但服务生还是贴心的给他加满了酒。   这场庆功宴已经让他有些厌倦了,但是他不得不面对人们的恭贺,那是他应得的。   人活到这个程度,不就是为了这些吗。   金钱、财富、地位,往深刻一点说,社会价值和认同感,再往大了说,改变世界带来的成就感。   这些他全都有了,却好像并不开心。   滕时碰杯微笑,听着对面的企业家笑着问:“滕禹怎么没来?”   心脏忽的紧缩了一下,像是被一条钢索猛的勒紧。   “滕氏集团在南方的重要项目需要他,他走不开。”滕时感觉自己的笑容要维持不住了。   外人不知道,他和滕禹已经决裂。   滕禹借了他的飞车带未婚妻旅游,却在中途出现事故坠落,孙晴晴当场死亡。   滕禹恨他入骨,觉得是他在飞车上动了手脚。   真的不是我。   我怎么可能对你做出这样的事情。   即便我们斗争得你死我活,你依旧是我的哥哥。   “滕家三兄弟,各个都是人才啊。”有人夸赞,有人附和。   “还是滕仲云培养的好啊!”   滕玟在兄弟斗争中惨败,走投无路之下竟然潜入滕仲云的办公室窃取文件,结果被滕仲云发配到了福建,对外只说让滕玟去分公司当总负责人,没有人知道内幕。   兄弟三人,天各一方,恨入骨髓,或许永生都不会再见。   “谢谢。”滕时微笑着,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画面转换,转眼天色已经暗了,落日在海平面上洒下金沙般的余晖,将整个天幕和大海都染成金红的颜色。   滕时胃里不舒服,离开人群趴在船沿的栏杆上看海,风从他的身边吹过,他穿的有些少了,身上感觉有点凉。   “滕总,这是今天来宾送来的礼物清单。”   滕时随手接过来想要放在口袋里,却忽的看到了上面滕玟的名字。   “把滕玟的礼物拿过来。”他说。   滕玟不会亲自来,多半是手下送来的。   包装着礼物的是一个精美的盒子,滕时现在还记得,那是一个白色的盒子,上面缠着黑色的丝绢绑带。   他拆开绑带,打开盖子,看见里面躺着一只手表——手表的表盘被狠狠撞击过,裂得粉碎,玻璃碴子散落在盒子里,带着满满的恶意。   时。被打碎的,破烂的,不值一文的。   像是挑衅、嫉恨,又像是诅咒。   滕时面无表情地拿起那块表,扬手丢进了海里。   “滕总,宴会厅那边大家都在等您。”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海面上星空万里。   滕时酒醒了一些,胃里却愈发难受,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沿着船舷往前走,经过一片灯光昏暗的连廊,忽的被人撞了一下。   “不好意思。”那人绕过他继续走,滕时却忽的抓住了他的手腕,“我见过你,你是滕禹的手下。”   月光照亮了那人的脸孔,他看上去有些尴尬,还有些隐隐的愤怒和冷淡。   “滕总。”那人甩开滕时,生硬地打了个招呼。   “滕禹最近……怎么样?”   那人没忍住冷笑出声:“您还知道问他怎么样?”   滕时的眉头皱起。   “嫂子去世之后他就一蹶不振,把自己整日锁在屋子里借酒消愁,消沉得几乎都……”那人不忍再说下去,狠狠咬牙许久,又化作了苦笑,“罢了,我说这些干什么,你根本就不在乎对吗?”   滕时呼出一口气,他没有必要和一个下属解释他的内心,哪怕是滕禹真的在他面前,也不会信的。   手下说:“抱歉上了你的船,我是混进来的。”   虽然是这么说,他却没有一点内疚的样子,高高地仰着头:“U国的崔先生平时轻易见不到,我是来替滕禹总和他谈合作的,您如果想要举报我就去吧,借过。”   “让我们一起倒计时!三!二!一!”   嘭!——   炫目的烟花绽放在海平面上空,漆黑的夜幕瞬间被璀璨的颜色点亮,绚烂的光如梦似幻,甲板上的人们抬头仰望,带着笑的脸庞也被映照上了各种色彩。   滕时站在甲板上的角落,光也映在了他的脸上,星辰一样的璀璨落在他漆黑的眼底,他试图像人群一样露出愉快的笑容,却发现牵动肌肉似乎变成了一件非常难的事情。   曾经很久以前,他也是很喜欢烟花的,母亲把他高高举起,他开心地大笑,觉得自己就在烟花里,烟花就在他的身边。   “先生,需要香槟吗?”服务生端着盘子躬身。   滕时从盘子上端起一杯,仰头喝下去一大口。   冰凉的酒精进入腹中,胃里似乎轻微的痉挛了一下,但滕时没停,又喝了一口。   周围的欢乐与他格格不入,而那种微妙的、逐渐增强的痛感才让他感到熟悉。   太阳穴上的AI忽的说话了:“先生,蒋洲成给您打电话,请问是否接听?”   “挂掉。”没有丝毫犹豫。   半秒之后电话再次打了过来。   不愿意再继续这幼稚的对抗,滕时轻敲了两下太阳穴接了起来。   “庆功宴还开心吗?”蒋洲成在笑,声音却听上去有种微妙的狠意,像是在咬牙切齿,却又像是暧昧的耳语,“我在实况转播上看到你了,你今天穿的真好看,这套深蓝色的衣服显得你腰好细,让我迫不及待想要把你捆起来狠狠的艹。”   “真可惜你来不了,”滕时淡淡转动着酒杯,“否则我还可以欣赏一下你现在脸上的表情。”   “你以为让国际刑警对我展开调查会影响到我吗?”蒋洲成冷笑,“那帮蠢货不会找到半分证据,就像之前无数次一样,我都会全身而退。”   “是吗。”   蒋洲成忽的警觉起来:“你什么意思?”   滕时的唇角勾起,绽放出了今晚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意:“你手下的Roy还记得吗?”   对面的呼吸猛然一滞。   “你以为斩草除根了,但是可惜他没死。”   服务生再次经过,滕时又拿了一杯香槟:“真是心狠,对自己的手下都这么不留情。现在他应该已经在国际刑警的审讯室里接受审问了,作为报答,你当初让他做的那些事他一定会毫无保留地说出来的。建议你想艹谁赶紧去艹,毕竟那些罪责里,单单是投放原子弹这一条反人类罪,估计足够让你判八个死刑了吧。”   通讯器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滕时浅啜着香槟,许久才听到对面传来了一声笑。   “阿时啊,”蒋洲成笑起来,那笑声逐渐癫狂,透出疯狂的恨意,“我真的太喜欢你了。”   滕时听着他的发疯无动于衷,还想要出言讽刺两句,却忽的感觉胃里猛的一绞。   那不是滕时熟悉的疼,这疼痛来的太猛烈,以至于滕时甚至以为自己的胃被谁从内部捅了一刀。   喝了太多酒的恶果终于反上来了?明明已经在庆功宴前吃了最新研制的止痛麻醉药,竟然这么快就彻底失效了。   攥着香槟杯子的手微微收紧,滕时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后腰靠在了栏杆上。   “你放心,”蒋洲成阴冷的声音如同毒蛇般钻进耳膜,“我绝不会自己死,黄泉路上有你作伴才够味。”   滕时脸色苍白如纸,冷笑道:“那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个本事……唔!”   疼痛毫无预兆地从胃里轰然炸开,那一瞬间的剧痛简直是灭顶的,如同万箭齐发刺入血肉。   哗啦!——   香槟杯子掉落在地碎成无数的玻璃碎片,同一时刻,天空中最后的烟花从空中坠落。   滕时单手捂着上腹跪倒在地,膝盖触底发出一声让人心颤的闷响。   异样的声响让周围的人们纷纷回过头来。   “滕总!滕总你怎么了?”   “快来人!滕总胃痛!”   “船上的医生呢!快叫人!”   ……   痛!撕心裂肺的痛!   滕时从不知道胃竟然还能痛成这样,以前他胃溃疡和胃痉挛发作的时候已经觉得是难以忍受的折磨,但此刻他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   周围都是急促的脚步声,人们惊慌地叫嚷着,有很多人冲了上来。   血液在血管中极速流淌涌向胃部,滕时的脸上雪白到毫无血色,双手用尽全力掐住上腹,淋漓的冷汗浸透全身,痛到几乎把手戳进肚子里。   胃里像是被放入了浓硫酸,腐蚀性的液体瞬间侵入血肉,剧毒的药物让脆弱的器官不堪重负,引发出让人崩溃的强烈痉挛。   “啊……”他痛的猛然挺起腰身又重重落下,控制不住地捶打上腹。   “医生呢!!”   “快叫救护飞车!!”   痛不欲生,身体和神志都要被剧痛撕裂,胃里忽的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一攥。   一股腥甜的热流直冲喉咙,他甚至来不及翻身,就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好疼!……   尖叫声,救护车的鸣笛声,人们焦急的嘶喊声仿佛都离他远去。   他仿佛在黑暗中下坠,疼痛似乎永远都不会停下,任凭他在剧痛中生不如死地挣扎,任凭他把腹部的衣衫都撕碎,直到他痛到崩溃到再也承受不住,直到疼痛把他折磨到死亡。   哐啷!——   落地窗被猛的撞开,窗外的狂风暴雨呼啸着冲进屋里,又被猛的关在了窗外。   “滕时!滕时!”“哥!”   剧痛之中滕时感觉到自己被一个人猛的抱了起来。   “胃疼得这么厉害不知道给我打电话?”奚斐然一手抱着滕时的上半身,只见他的脸完全被冷汗浸透,乌黑的睫毛都被冷汗打湿,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奚斐然心都要碎了,当即把他往怀里一抱,大手按住他的胃部揉起来。   窗外大雨倾盆,雨水哗啦啦地往窗户上扑。   滕时浑身都在发着抖,奚斐然这才想起来自己浑身也是湿透的,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支棱着,鬓角还在往下滴水,刚才急没想到,现在回过神来发现这么抱着滕时迟早让滕时感冒。   奚斐然火速把滕时放到床上,三两下把自己的衣服脱了,又从柜子里翻出毛巾毛毯。   滕时捂着胃在床上蜷缩着,奚斐然光着膀子跳回到床上,把滕时的衣服也脱了,用毛毯一裹,重新抱在了怀里。   “疼……”滕时低声。   不知道是梦魇中的梦话,还是痛到极致的流露。   奚斐然心疼得要发疯,他紧紧把滕时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暖着他,按着滕时的上腹一圈圈揉着:“我在呢哥,揉揉就不痛了。”   忽的,他感觉到了什么,低头看去,顿时呆住了。   滕时从毛毯中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不是疼痛时候的下意识抓握,而是主动的、紧紧地抓着,那是脆弱时发自内心的最真切的依赖,像是抓住了就再不会放开。 第164章 恐惧之源   翌日清晨。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被强光晃到,纤长的黑色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奚斐然正在躺在滕时旁边,拄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见他睁眼也不意外,笑着说了声:“醒了。”   阳光从背后投射下来,少年倔强支棱的头发被染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镶边,健硕的手臂肌肉线条清晰可见,嘴角微微翘起,带着和性格并不相符的温柔,柔和得有些过分了。   楼下的灶台上熬着粥,小火慢炖,味道飘到楼上顺着门缝钻了进来,满屋子都是小米香。   “胃舒服些了吗?”奚斐然伸手拨开他挡眼的头发,“想不想喝点粥?”   滕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漂亮的桃花眼眨也不眨,奚斐然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猜他是睡迷糊了还不太清醒,忍不住笑着想要抓他的胳膊,却忽的被抚摸上了脸颊。   奚斐然愣住了。   大病一场后滕时没什么力气,手指冰凉的像是浸过雪,捧着他的脸,像是在抚摸又不单纯只是抚摸,更像是在确认没有失去,奚斐然从中竟然感觉到了某种患得患失,滕时从没有这样抚摸过他。   “怎么了?”奚斐然轻声问。   滕时的嘴唇有些发颤,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我……”   奚斐然大着胆子抓住了滕时的手,用温热的脸去蹭他冰凉的手心:“我在呢,哥。”见滕时没拒绝,又忍不住去亲吻他的手指。   唇瓣触碰到指缝的瞬间,滕时像是被烫了似的猛的缩手,却被奚斐然一把抓紧。   周围寂静无声,只有两人近在咫尺、微微加速的呼吸,四目相对的瞬间,仿佛有暧昧的温度在空气中升高。   滕时的身子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深黑的眼底逐渐恢复了清明。   两个人都没有动,好像什么都没变,滕时的手还放在奚斐然脸上,但是奚斐然知道那个淡然无波,无论遇到什么都冷静成熟的滕时又回来了,他能感受到滕时微微的僵硬和不自在,大概是想要抽回手却又不想伤他自尊心。   奚斐然闭上眼睛,将一个滚烫的唇印在滕时的手心,好几秒之后,才缓缓松开。   “我去给你盛点粥,”奚斐然把他的手掖回被子里,翻身下了床,“很快就回来。”   **   奚斐然推门而入把热气腾腾的小米粥端上来的时候,滕时还在床上趴着。   “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奚斐然把小米粥放到一旁的桌上,呼啦一下拉开窗帘,“起床啦起床啦。”   “难受,不想动。”滕时已经彻底恢复了往日的原样,只是因为过度的虚弱和疲惫而显得格外慵懒,一只手垫在胃下面有气无力道,“我什么都不想吃,小米粥你帮我喝了吧。”   昨晚奚斐然给他擦了身子之后换上了丝绸睡袍,宝石深蓝色衬得他肤白如雪,滕时趴在床沿上,柔软的丝绸从他的身上滑下来,露出了一条修长雪白的大长腿,而他本人又对于自己的春光乍泄毫无察觉。   这对于奚斐然来说绝对是折磨,从昨晚到现在,他的定力几乎要用尽了。   奚斐然深吸一口气坐到床边,拎起睡袍的一角盖住那片晃眼的白,好言劝道:“你现在还难受就是因为胃里空,垫点暖和的东西就好了。”   滕时很敷衍地发出了一点鼻音。   奚斐然摸了摸他的后背:“再这样下去低血糖又要犯了,到时候更难受。”   滕时终于被说动了,侧身朝奚斐然抬起一只手:“拉我起来。”   奚斐然笑了一下,牵住他的手稍微用力把人从床上拉了起来。   起来的一瞬间滕时只觉得浑身发软头晕目眩,回过神来的时候额头已经靠在了奚斐然的胸口上。   成年男性的身体强壮有力,滕时还没来得及把距离拉开,一勺小米粥已经送到了嘴边。   “张嘴。”奚斐然搂着他的腰,动作自然而然。   这个时候躲开反倒显得刻意了,滕时停顿了一秒,张开嘴。   “我昨天见到了个很有意思的人,”奚斐然把小米粥给他喂下去,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我打算把他招到我的公司里来。”   他和滕时讲着昨天见到张明海的事情,滕时听着,时不时的回应一下。   一碗粥下去,两人都非常默契的没有提起昨天餐厅里的事情。   感情这种东西分不出来个对与错,也不会商量出什么结果。   滕时想:等他长大了,就会放弃了。   奚斐然想:等时间长了,他就接受了。   两种截然不同的预想却导致了同样的处方式——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顺其自然。   “对了哥……”奚斐然忽的想起自己在医院里看到的那个戴着J-watch来看病的男孩,想问问滕时有什么看法。   滕时已经有力气自己捧着碗了,边小口喝着边出声:“嗯?”   奚斐然忽的停住了。   如果他能查出来男孩的病情和J- watch有关,把蒋洲成绳之以法,滕时会高看他一眼,觉得他长大了吗?   这么多年,哪怕他已经创办了AI公司,一步一步往上走,获得了社会的敬仰,但滕时也是。他似乎永远差滕时一步。   这一次,或许是千载难逢的证明自己的机会。   “还喝粥吗?”奚斐然笑了笑,“锅里还有。”   滕时按了按胃,里面暖暖的,已经比刚起床的时候好多了,他放下碗摇了摇头:“再喝就撑了……你今天不忙吗?”   蓝色的丝绸睡袍从他的肩膀滑下来,滕时随手拎上去,明明是再随意不过的动作,奚斐然的喉结却上下涌动了一下,视线几乎无法从那漂亮的锁骨上和修长的手指上移开。   忍住。奚斐然深呼吸。忍住!   但半秒之后,由于憋的太久奚斐然终于恼羞成怒了。   靠,凭什么老子这么受煎熬,这家伙还浑然不知地在这里散发魅力,这悠闲的姿态简直太可恶了!   “忙啊,早上在你还睡着的时候我已经接了两个视频电话,开了一个线上会议了。”   奚斐然温柔无比地接过他的碗放到一边,那笑容看得滕时有点起鸡皮疙瘩。   “放心吧哥,视频电话的时候你表现得不错,没有像昨天晚上一样一直抱着我的胳膊不放哼唧着求揉揉。”   滕时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凝固。   “但是开线上会的时候,你忽然趴到我胸口上了,虽然我很快移开了镜头,但是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哈哈哈哈哈!”   滕时一脚把奚斐然从床上踹了下去,奚斐然狂笑着跑开,心情无比晴朗。   滕时哭笑不得地摇头,许久,低低骂了一声:“小兔崽子。”   奚斐然跑到隔壁自己的房间门前,停了下来,他走了四年,房间或许已经清空了也说不定。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愣住了——这么多年过去,他的房间就像是被放进了时空舱里,和他走的时候一摸一样,他的电脑还在桌上,案台上散落着一些机器零件,桌上地上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看起来这些年一直被人精心打着。   奚斐然百感交集,走进去从柜子里里找了一身当初买大了的西装穿好上,发现还是有点小。   走出来的时候他看到门框上的刻痕,发现自己已经比最高的那条还要高出半头了。   滕时踩着拖鞋从浴室走出来,奚斐然已经打扮得人模狗样站在房间中央等他,英姿飒爽的仿佛即将走秀的男模:“哥我还有点事,这会儿得走了,你的飞车借我用一下。”   滕时的视线状若不经意地从他身上扫过,打了个哈欠,好像很倦怠似的:“手机在桌上,你自己设飞车驾驶权限。”   手机密码这么多年还是那一个,奚斐然飞快地设好了,忽的看向滕时:“哥,你下次胃疼给我打电话行不行?”   滕时神色平淡地坐下来,倒了杯热水:“你不气我,我就不会疼。”   “我错了哥,再也不气你了。”奚斐然蹲到他面前,“所以你下次难受会给我打电话吗?”   “……”   “好吧。”奚斐然似笑非笑,“那么出于担心,所以我只能经常溜回来看看你了。”   滕时无奈地低头,奚斐然仰着头看着他,神情一半玩闹一半认真,他锋利的眉眼带着成年男人的俊朗,却又同时有着少年的英气,恍惚间,滕时好像又看到了小时候那个倔强的孩子,为了达到目的执拗地注视着他的样子。   “知道了。”滕时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快滚吧。”   奚斐然的眉眼一下子舒展开,嘴角扬起露出一口白牙,不轻不重地握了一下滕时的手:“我一定随叫随道。”不等滕时再回答什么,已经转身出了房门。   雨过天晴,窗外的鸟鸣声此起彼伏,地面上的积水在阳光下反射着粼粼的波光,在微风吹过的时候轻轻荡漾开,楼顶上传来飞车启动的声音,不一会儿就远了。   手心上的温度一点点散去。   小家伙对自己的攻略,已经从欲盖弥彰变成明目张胆了吗?   滕时盯着自己的掌心,手指缓缓张开又合上,阳光映照着他略显苍白的面容,将睫毛的阴影投在眼睑上。   早上醒来的时候,他还没有从回忆中脱离出来,让他害怕的不是致命的剧痛,而是死亡那一瞬间的孤寂感。   没有人在乎,人们尊敬他、爱戴他、渴望他,但真的当他死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会为他流泪。   他的人生中充满了过客,可却没有一个真心爱他的人。   那一瞬间滕时才感觉到了恐惧,他在宇宙的中心孑然一人、众叛亲离,一旦死去,就是彻底的消散,仿佛从未来过。   然后他睁开眼看到了奚斐然,四目相对的时候滕时一阵恍惚,他想,会不会这一切才是一场梦。   奚斐然、关系和睦的滕禹和滕玟、依旧活着的祁南瑾,都只是他在被毒药毒死的那一瞬间幻想出来的假象,word文档《梦》里记录的才是真实。   然而下一秒,他感觉到了手心的温度,奚斐然像是小动物一样蹭着他,小心翼翼却又满怀爱意地亲吻着他的手指。   那样炙热的温度,怎么可能是假的呢。滕时一下就醒了。   他表现得很冷静,但没有人知道,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想哭。   “哥,我喜欢你。”   滕时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是排斥,只是害怕再次失去而已。   那么明媚的少年,有谁会不喜欢呢。   看着桌上的空碗,滕时轻轻的叹了口气。   *   “全国购买过J-watch的也就几千人,”会议室里伊藤把文件啪的拍在桌上,“有哪些学生曾经出现过亢奋、不明原因的疲惫、注意力无法集中,暴力倾向的,全都梳出来,我需要详细的诊疗记录和医生诊断。”   坐在下面的全都是心腹,蒋家是智语的竞争对手,这些年蒋家用过不少下三滥的手段进行商业斗争,知道有机会能对付蒋家,奚斐然的手下都如同打了鸡血。   “没问题老大!”   “早就想干他了!”   “电子脉冲这种东西用在人体上,尤其是刺激大脑神经上本来就是非常危险的尝试,”技术总监兴致高昂,“有问题的可能性非常大。”   “我们需要证据,”另一个高管道,“除了诊疗记录,我们也需要J- watch做技术分析,而且还不只是一个,得足够有普遍性才能够说明问题,如何从这些富家子弟手里收购J- watch还不打草惊蛇也是难事。”   会议室里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张明海带着新工牌坐在最角落,显得有些过分安静了,他的视线向上,盯住了会议室上方的监控,仿佛透过监控和谁在对视。   大楼中一间隐蔽的办公室里,奚斐然坐在巨大的监控屏幕前,幽深的瞳孔中倒映出屏幕的微亮。   伊藤双手下压做了个停的手势:“总之,这件事急但也不能太急,我们得有充分的证据能证明蒋家的电子脉冲有问题再出手,否则可能会反噬,具体分工我们会布置下去,大家注意保密,散会吧。”   会议室里的人鱼贯而出,人都走光了,最后只剩下张明海还坐在座位上没动。   “您有什么意见吗,张博士。”   许久,会议室的音响中忽的传来奚斐然低沉的嗓音。   张明海沉默了一下,抬起头看向监控摄像头:“我有点担心,万一那孩子出现的症状和J- watch没关系呢?”   奚斐然顿了顿:“我也并没有说一定有关系。但是当时你也在场,听到医生说他的身体指标没问题,孩子也特意强调了J- watch的异常使用感受。正是因为不确定,我们才需要详细调查不是吗。”   张明海这次沉默的更久了,好久才道:“好吧,我会和团队一起找证据。但是我还是想提醒您,不要先入为主。”   “我心里有数。”奚斐然说,“也如我保证的一样,如果您在过程中证明了您的实力,我会给您的项目投资。”   张明海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对着摄像头鞠了一躬,转身走了。 第165章 灭口   “少爷,咱们干嘛不开飞车啊?”周洪开着小别克在M国七扭八拐的小路上行驶,时不时看见头顶飞速划过的飞车羡慕不已。   祁南瑾从后面伸手敲了一下他脑壳:“你以为咱们来旅游的?暗中调查,understand?开飞车去你还不如直接昭告天下我们要来了。”   周洪揉着脑袋一脸困惑:“调查小护工这种事还要您亲自来,为什么不找私家侦探呢?”   祁南瑾:“这件事我不相信任何人。”   周洪忍不住从后视镜看向他,祁南瑾抿着唇,神情看上去少见的严肃了起来。   “度假山庄的总经都可以被买通,还有谁不能呢?阿时刚跟我说那个老人奇怪的时候我本来没太在意,但越查越心惊。”   祁南瑾深吸一口气:“这个人没有入住记录,没有缴费记录,没有就医记录,唯一能证明他存在过的只有人力资源那里护工的档案,我一路查下去,发现他最早可能在我爸收购这家度假村之前就住在这里了。”   “能把自己的存在隐藏得这么深,这不只是收买一个人这么简单。他至少收买了一整套关系网,包括上下游和各种细枝末节……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   周洪:“可能是不想泄露身份的政要或者富豪?”   祁南瑾:“如果是这两种情况的话我爸不可能完全不知情,但我问他了,他对这事一无所知。”   “这么说还真挺恐怖的,”周洪吸了口凉气,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能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藏这么久……靠,这说明祁氏集团的内部管也有漏洞啊。”   “所以我一定要查清楚,”祁南瑾说,“不只是为了阿时,也是为了我们家。”   周洪感动万分:“所以少爷我是你最信任的人了吗?工资是不是可以涨一些些了……嗷!”   祁南瑾一颗暴栗敲在他脑壳上:“好好开车。”   车子驶入一条小巷,祁南瑾赶紧捏了一把周洪的肩膀:“就是这了,找个隐蔽的地方停……那边,垃圾桶那。”   车子缓缓倒入阴影中熄火,从这个位置可以清楚的看见不远处一栋楼房的门口。   街口有黑人小孩在玩滑板抽烟,建筑物的墙壁上被涂鸦一层层叠满,路灯的灯罩只剩下半个,像是被石头打碎了很久都没人修。   两人在车里静静地看着等着,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一个穿着帽衫的亚裔女人从远处走了过来。   “就是她!”周洪拿着照片激动道,“Amanda Spencer!”   女人拎着一个装满生活用品的塑料袋,看起来刚从超市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上去似乎有些紧张,脚步非常快,帽衫始终罩在头上,时不时地环顾四周,像是怕被谁跟着似的。   祁南瑾一把将周洪的脑袋按了下来,那姑娘环顾了一圈没看到什么异常,快步走到楼门口推门走了进去。   周洪小声抬头:“少爷,咱们跟上去吗?”   祁南瑾:“你在车里等我吧,人多我怕她害怕,到时候再不开口了。”   说罢他推门下了车,周洪在车里等他,没跟上去。   护工Amanda住的区是穷人区,公寓的设施很陈旧,祁南瑾沿着楼梯往上走直到三楼,在拐角处的时候看到女人开门进了305号。   祁南瑾的心跳忽然莫名有点快,眼皮也开始跳了起来,像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可能是因为他一个富家少爷第一次亲自进行调查,有点紧张,害怕遇到什么突发状况。   但是能有什么突发状况呢?只是找一个女人问话而已。   祁南瑾整了一下领口,走向305门口。   房间内,女护工放下塑料袋,顿了几秒,忽的走向窗口处左右查看,在确定了没有可疑的身影之后长舒了一口气,摘下了帽衫。   手机里跳出来一条来电显示,女人忽的剧烈颤抖起来,眼底满是惊恐。   手机上的来电显示跳动着,仿佛某种催命符。   女人手指发抖,猛的接起来歇斯底里地冲里面喊道:“我已经说了,我不过告诉任何人的,你们还想怎么样!”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女人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对不起,是我误会了……我的银行卡号是……你们打到我这张卡上就行,你们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我照顾的那位的任何情况的。”   放下电话,女人的脸上出现了疲惫的空白,手机忽的传来了电量不足的提示音。   女人随手从桌上拿起充电器,心里闪过一瞬间的疑惑:奇怪,明明刚刚的时候还是满电,怎么电量掉得怎么快?   但是那疑惑只在一瞬间,她把充电器的一头插-进手机,另一端对准了墙上的插座。   祁南瑾已经走到了门口,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请问Amanda小姐在吗?”   陌生男人的声音让女人吃了一惊,手里的充电器另一端下意识戳进了插座里。   咔。   嘭!!——   导电的插头在触碰到墙体里线路的一刹那轰然爆-炸,女人被瞬间弹飞两三米远!   祁南瑾只听房间里一声巨响,地面都好像震了一下,下一秒整个楼的走廊灯都黑了。   “怎么了!”“怎么又断电了!”同一层的其他住户纷纷不满又困惑地探出头来。   祁南瑾的瞳孔骤然缩紧,一脚踹开房门!   房间里女人躺在地上抽搐着,右手已经被炸黑,手里还攥着一截残缺不全的充电器。   祁南瑾浑身的血液都被凝固住了,目眦欲裂冲过去抱起女人,几乎是同时周洪从楼下冲了上来,扑到了305门口:“少爷!”   祁南瑾大吼:“快叫救护车!!”   女人在他怀中颤抖着,那完全是肌肉的抽搐,祁南瑾跟着她一起抖,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他甚至能看到女人的呼吸和心跳逐渐消亡的过程。   “疼……”女人口中喃喃。   祁南瑾的声音都变了:“我知道很疼,但你再坚持一下,救护车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女人看着祁南瑾,视线却好像并没有在他脸上聚焦,漆黑的瞳孔逐渐放大,嘴唇还在做出最后的口型:“疼……”   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下疾奔而来,医护人员带着设备和担架冲进房间,把女人从祁南瑾怀里接过来。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得不真切,祁南瑾踉跄向后,被周洪接住:“少爷!”   医护人员们紧急抢救,三四个人围着女人,各种仪器接连送上来。   “不行了。”不知过了多久,医护人员摘下听诊器摇头。   “死亡时间,12点46。”   *   崇景。   某会议室。   “你叫什么名字?”   “陈……陈博瑞。”   记者非常温柔地笑着,对着面前的男孩轻声说:“别紧张,放轻松就行,只是简单的聊聊。”   陈博瑞擦了擦额角的汗,上高中的男孩子从体格上已经接近成年男性,但是无论从心态还是行为举止上依旧能看出来还是个孩子。   “我们听说,你认为J-watch影响了你的身体,导致了你学习成绩下降,是吗?”记者温声问,“你和妈妈还去看了医生?”   陈博瑞的视线越过桌上的材料,看向记者面前的那根录音笔,他的喉结上下滑动,许久,哑声说:“对。”   与此同时,另一间会议室里。   伊藤把所有的材料投屏到3d屏幕上,语气中有藏不住的激动:“除了陈博瑞之外,我们目前已经找到了8个出现同样症状的孩子,而且其中5人的手表我们已经通过各种方法拿到了,张明海博士和技术部的同事正在对手表进行分析,寻找其中电子脉冲有问题的证据。”   奚斐然十指交叉放在桌上,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才道:“比我想象的要少。”   “按概率来说,已经足够多了。”伊藤说,“其实哪怕只要能证明一台手表有问题,就足以引起社会舆论的重视。”   虽然确实是这样,但是样本越少偶然性越大,奚斐然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张明海说的话,心里还是有一丝顾虑。   “明海那边什么时候出结果?”   “大概需要三天,已经有一台手表明确检测出了质量问题了。”   “医院的诊疗记录都收集到了吗?”   “收集到了。”   “统计一下这些医生里有没有对J-watch产生过怀疑的,如果有的话,想办法邀请他们来接受采访。”   “是!”   “时候不早了,”奚斐然站起来,“我先回去了,有任何发现和新进展立刻通知我。”   伊藤像是看哥斯拉一样看着奚斐然。   奚斐然疑惑回头:“怎么了?”   伊藤博士猛然回神,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哦没什么,就是觉得您最近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早了。”   以前从来没有见S博士这么早回过家的啊!都是恨不得住在公司里的!   “在哪里都不影响我处公务,”奚斐然穿上外套,深黑的风衣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背线条,“但家里有人等,我不想回去太晚。”   他说这话的时候隐隐有种炫耀的语气,眉眼间闪过一抹柔和,伊藤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真的是曾经在J国大杀四方干掉森博士整个团队又自立门户的冷血S吗!莫不是被人魂穿了!   奚斐然一路风驰电掣回到家。   滕时还没回来。   很正常,滕时和他一样是工作狂,从来不会准点回家。   说家里有人等其实是奚斐然说大话了,他这么着急回来的原因只是为了给滕时提前准备好晚饭。   自从上次照顾了胃病的滕时之后,奚斐然就说服滕时给后厨的同志们放了假,由他每天负责滕时的早餐和晚餐,滕仲云这段时间出国了,这样能和滕时独处的机会简直是千载难逢。   奚斐然围上围裙走进厨房,恍惚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高中的时候,每天早早回家给滕时准备晚饭,翘首以盼地等着他回家。   他忍不住笑了笑,好像一切都没怎么变。   或许未来也会是这样。   “哥,大概几点到家?”他一边切菜一边用AI给滕时发消息。   过了一会儿滕时回:“八点吧。”   还早。   奚斐然把蔬菜食材切好放到一边,该腌制的肉类弄好放进冰箱,决定一会儿再做。   这段空闲时间干什么呢?   奚斐然琢磨了一下,上楼来到了自己的房间,虽然这几天他一直住在这里,但是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细细查看过。   滕时保留了他所有的破烂,包括各种机器人的零件、芯片,甚至还把他的手绘图和草稿纸用夹子收好放在了书柜里。   “说不想我,实际上还是想的吧。”奚斐然翻着自己的手稿忍不住笑,他甚至能想象到滕时东西时候的表情,认真的、平淡的……思念的。   把破烂都到一边去,奚斐然看到了被埋在破烂堆后面的电脑。当初他走的急,只带走了笔记本电脑,台式的没能带走,连把里面的东西拷贝出来都没来得及。   奚斐然开机乱逛了一会儿,欣赏了一下自己小时候写的各种程序,再次感觉自己真是个天才,这里的随便一个程序拿出去都可以获个奖。   然而逛着逛着,他忽然看到了一个名为“学习文件”的压缩包。   奚斐然顿住好几秒,做贼心虚地环顾了一下房间,确定只有自己之后,悄悄解压。   压缩包里还是记忆中的内容,里面全都是他的同学发给他的各种劲爆小视频。   然而奚斐然的视线却只凝固在其中一个上,视频的编号这么多年了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当初他把这个视频里的男主,用AI换成了滕时的脸。   奚斐然忽的感觉喉咙有点干痒,吞咽了一下。 第166章 风雨欲来   电脑里是自己青春期里最大秘密,带给他的悸动无与伦比,四年来他曾无数次回忆着滕时的AI换脸视频疏解自己,n多次后悔当初自己没有把视频拷走。   奚斐然的心跳有点快,做贼似的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房间里只有自己之后,点开了视频。   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立刻响彻整个房间,白皙的身体纠缠在一起,晃得人眼晕。   然而奚斐然看了一会儿,却发现自己竟然毫无波澜。   啧,他默默点评,跟滕时本人差远了。   视频里的演员顶着滕时的脸卖力地叫着,声音销魂蚀骨,小时候的奚斐然哪怕听到一个音儿都要受不了,但是现在他只觉得聒噪而且装的很。   真正的滕时才不是这样的呢。   奚斐然回想起在M国的那一夜,那素来淡漠的眉眼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什么微微皱紧,连眉心轻微的纹路都让人心动,白皙如玉的皮肤上汗水淋漓着微光,像被水浸透了似的,十指相扣的瞬间,一声无法抑制的低吟自绷紧的喉咙溢出,那一刻隐忍和情绪的崩溃碰撞在一起,巨大的反差带来的致命魅力是任何模仿都无法匹敌万分之一的。   最心动的时候是他叫自己的名字,最触动的一刻,是他抱紧自己。   奚斐然忽然就在这一刻想开了,右上角关掉页面,然后右键,把视频永久删除。   他感觉自己不需要这些东西了,他和滕时拥有的现在才是最重要的也最值得留念的,看这种小视频带给他的颅内高潮,还没有滕时夸一句“今晚的饭真好吃”来的好。   该回来了吧?   奚斐然哼着小曲儿轻车熟路地溜达到厨房,系上围裙,把刚才切好的肉从冰箱里拿出来准备做饭,忽的电话响了。   “喂,”奚斐然敲了两下耳朵自动接听,得瑟着问,“什么时候到家?今天晚上吃大盘鸡。”   “阿然,”电话那头的滕时的声音有些抱歉,“我今晚不回家了。”   奚斐然刚打着火,动作顿住了。   “阿瑾那边遇到些问题,我得去趟M国,”滕时深吸口气,“对不起没来得及提前说,我现在已经在机场了。”   电话里好久没声音,滕时低声叫了句:“奚斐然?”   “嗯知道了,”奚斐然笑了笑,关掉了火,“出了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滕时无声地松了口气,大概说了一下是度假村出了点问题:“我大概要去一周左右,你在家乖乖等我。”   “放心吧,”奚斐然有点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十岁小孩子了,不会惹祸的。”   滕时后面这一句完全是这么多年的条件反射,说完才觉得有点不对,笑着说:“也是。”   “不过你最近……”滕时忽的欲言又止,奚斐然的眼皮跳了一下。   滕时知道他在查J-watch的事情了。虽然没明说,但是奚斐然就是知道。   这是他对蒋洲成打响的第一仗,必然危险重重,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不会放弃。   滕时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或许是想到了很久以前的约定,他不会干预奚斐然的复仇。   “照顾好自己。”滕时说。   奚斐然笑笑:“你也是,注意安全,有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挂掉电话,奚斐然站在厨房里看着灶台上刚刚研制好的鸡肉,旁边的土豆和青椒切得大小一致,干干净净地放在一旁的盘子里准备下锅。   偌大的房间里安安静静,只有厨房一丝即将飘散的烟火气。   奚斐然解开围裙叠好放回柜子里,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仿佛从未出现过笑意。   然后他拿起桌上的土豆青椒还有鸡肉,全部倒进了垃圾箱。   *   飞机飞越大洋,在M国降落。   落地之后滕时直接坐上了祁南瑾的飞车,直奔女护工死亡的事故现场。   “虽然我无比想要看见你,但是你这身子随随便便飞半个地球真的受的了吗?”祁南瑾坐在车子后座上,心疼万分的看着滕时,“要不要先回我家休息一下?”   滕时靠在椅背上,阳光映照他没什么血色的脸上,莹白细腻的皮肤给人一种几乎透明的感觉,十几个小时的飞行的确是耗费精力的事情。   “好啊,”他掀起褶皱深邃的双眼皮,“帮我安排个泰式SPA,要八个人同时伺侯,两个揉肩两个揉腿,另外两个在旁边扇风,还剩两个给我喂水果。”   祁南瑾殷切地抓住他的胳膊顺着往上捏:“泰式SPA预约不上,祁氏SPA怎么样?”   滕时一巴掌拍在他的咸猪手上。   “嗷!”祁南瑾捂爪哀叫,“重色轻友!奚斐然给你吹了几天枕边风你就要对青梅竹马下手了!”   滕时悠然地从口袋里摸出奶糖盒子,倒进嘴一粒:“没办法,奚爱妃活太好。”   祁南瑾捂住胸口险些吐血,生无可恋地歪倒在座位上。   滕时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指勾了勾他的下巴:“给你一个上位的机会,跟我说说护工那边怎么样了。”   事情发生之后的每一分钟都很关键,可以说得上是争分夺秒,要不然滕时也不会连夜坐飞机赶过来。   祁南瑾微微坐直了身子:“警察那边初步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说护工用的充电器是个盗版快充,由于质量问题在充电的时候产生了漏电和爆-炸,人当场就不行了。”   明明只是调查一个人的身份,现在竟然出了人命,而且时间点偏偏这么寸,就在祁南瑾要上门询问的时候。   谁能相信只是一次意外?   “充电器现在在哪?”   “在警察那里,”祁南瑾脸上玩闹的神情已经不见了,“不过事先我动用关系让我的人也经手检查了一遍,那个充电器确实存在质量问题,没有办法看出来是不是人为。”   滕时眸色深不见底:“手机呢?”   祁南瑾:“也炸了,但是没有完全炸毁,现在也被警察收在证物里。”   滕时点点头,又倒出一个奶糖塞进祁南瑾嘴里:“祁美人表现不错,接下来我还需要你帮我把手机搞来。”   祁南瑾咬着奶糖心脏一跳:“你怀疑手机被人动了手脚?”   “得看了才知道。”滕时靠回椅背上,看着窗外。   窗外是M国的街景,在高空中,整个城市一览无余,交错纵横的道路仿佛一张巨大的网,而此时他们的飞车正在飞向网的最深处。   所有的景色倒映在滕时的眼底,他忽的轻声说:“阿瑾,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也是。”祁南瑾叹气,谁能想到最开始一件看似很简单的事情,到如今竟然变得这么复杂。   滕时抬头看向他:“所以,还查吗?”   祁南瑾抬眸和他对视。   “如果查出来护工的死真的不是意外,那就说明这个老人宁愿杀人灭口也要保护自己的身份。”   滕时的语气很轻,尽管身居高位,他面对祁南瑾的时候永远是朋友之间柔和的态度:“我当时想查是因为觉得他眼熟,一时兴起,而他或许只是碰巧住在祁家度假村。简言之,他是谁,跟咱们两个或许一点关系都没有,现在停止还来得及。”   祁南瑾看着他,忽的笑了:“我知道比起查清这件事,你更是因为担心我才特意飞过来的,对吧。”   滕时没说话。   祁南瑾眯起眼睛狐疑道:“阿时,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你好像很怕我出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祁南瑾感觉滕时俊美的眉眼仿佛出现了某种微妙的变化,然而那只是一瞬,滕时面露无奈:“我只是不想让你受伤。”   “周洪今天早上刚跟我汇报,说感觉有人跟着,是你暗中派了人来保护我吧。阿时,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祁南瑾忽的一个激灵:“这几年你好像一直特别担心我的安危,难道是有人要害我?”   “没有人要害你。只是护工在距离你一墙之隔的地方被炸死,放谁能不担心?”   祁南瑾将信将疑,想了想,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的确,我越查越害怕,但越害怕就越得查,值得被这么藏着掖着的事情一定是大事,万一和祁家有关呢?”祁南瑾了一下语言,“这么多年我不参与家族产业的打,没帮上过什么忙,但是我不能发现了问题还当作没看见。我老爹老妈这么大岁数了,如果我能解决的,我想先帮他们解决。我毕竟也是祁家大少爷啊,总不能让父母总给我遮风挡雨。”   滕时看着祁南瑾浅浅的笑容,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从来不觉得这辈子阻止祁南瑾继承家业是错误的决定,上辈子祁南瑾过的并不快乐,他从来就不爱经商,只是为了家族担当起重任,直到二十岁出头意外溺水身亡,都没有真正的开心过。   可是滕时忽的意识到,哪怕是不开心,也是祁南瑾无怨无悔的选择,而即便是这辈子没有继承家业,祁南瑾对家庭的责任感也不会减少半分,甚至最终也有可能走上和上辈子一样的路。   滕时还想说什么,祁南瑾竖起一根手指恳求道:“再查一下下,再稍微查清楚一点,如果遇到更大阻力,我就停,行不?”   *   崇景,智语公司大楼。   哐当一声研究实验室的大门被推开,奚斐然冷着一张脸走进来,伊藤博士和张明海立刻站起来。   “S博士,实在不好意思周末叫您过来……”   奚斐然扬手打断伊藤:“没事,说正事。”   “我们一共拿到了五块手表,其中一块查出了质量问题,但只是零部件接触不良而已,根本导致不了那些孩子出现的身体状况。”伊藤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用目光向张明海求助。   张明海推了一下他的瓶底厚眼镜,把五块手表依次罗列到奚斐然面前的智能桌面上,桌面上立刻闪动显示出了每块手表的信息:“我拆开了每块手表的主板,对芯片进行了技术分析,甚至还让每个孩子都试戴了一天24小时跟踪监测,但是没有一个孩子出现了他们所说的症状,所有的电子脉冲都在适当的范围内,没有任何异常。”   奚斐然没说什么,直接调出智能桌面的分析页面,开始飞快的浏览每块手表的具体检测内容和代码程序。   张明海起初还在一旁看,越看眼睛越睁大,到了最后几乎到了震惊的程度。   天才都有一种骨子里的自傲,认为自己天下第一无人能敌,然而在看到奚斐然处那些程序的时候张明海竟然感觉到了自卑。   我不如他。张明海深刻的感觉到,自己在AI技术上的分析水平在奚斐然面前就是个渣渣。   一目十行的能力奚斐然也有,而且奚斐然竟然能在迅速浏览的时候精准找出代码里的细小逻辑问题并向对他出来的东西进行链条分析。   奚斐然大概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边看边提问,最后他深吸口气捏住了鼻梁。   “S博士?”伊藤战战兢兢开口。   “明海的结论没有问题,”奚斐然把智能桌面重新恢复到了首页,“我也没有看出什么异样。”   房间里陷入了寂静,伊藤颤颤巍巍地给奚斐然倒了杯水:“您先别生气,可能还有我们没注意到的细节。”   奚斐然的样子完全不能说是生气,他的神情平淡,看不出喜怒,然而伊藤却知道越是这样越证明他的心情极度的差。   这些年跟在S博士身边的时间长了,伊藤就知道,这位年轻的天才平时看起来非常性,但是实际上骨子里有种非常暴戾的潜在人格。   那是被他深深压抑在最深处的东西,混合着恐惧、愤怒、痛苦、仇恨,可能是童年经历过某些创伤,以至于在被逼到某种地步的时候会疯狂的反噬爆发出来。   尤其是这几天,S博士的心情好像尤其不好。   “小张,”伊藤的后背冷汗直流,用胳膊肘怼了怼张明海,“你先把手表收回去吧,咱们之后开会再商量后续的事情。”   张明海的智商一流但是情商甚至不如普通人,没解伊藤的暗示,他毕竟是刚进入这家公司没多久,还想着这用这次机会证明自己,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张明海伸手去抓桌上的手表:“要不然我再试试,再给我几天时间……”   奚斐然忽的抬手:“不用了,我自己查。”   那是非常强硬的态度,张明海刚碰到手表的手被猛的打开,他还没来得及错愕,手指就不小心扫到了桌上的水杯。   咚的一下。   水杯在桌面上歪倒,里面的水瞬间撒了一桌。   “哎呀!这怎么搞的!”伊藤手忙脚乱地去收桌上的手表。   水流得非常快,已经有两三块手表被泡在了水里。   忽的,奚斐然和张明海几乎同时叫道:“等等!”   智能桌上的数据飞快变化,沾了水的智能手表电磁波波形开始了奇异的扭曲。   张明海倒吸一口凉气:“沾水会扰乱J-watch运行过程中电磁波的传导!”   伊藤:“快!快记数据!!”   奚斐然豁然起身,深不见底的眼底翻滚起波澜。   终于找到了! 第167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聚焦今日》是一款全国人民都在看的节目。   自从自媒体时代来临之后,正经的新闻节目已经越来越淡出市场,但是《聚焦今日》是个例外,它以它特有的犀利,以官方的喉舌无所畏惧地针砭时弊,吸引着全社会的目光。   “伊藤博士,您说J-watch会导致使用者出现注意力不集中、易怒、狂暴的情况,有什么依据呢?”主持人目光锐利,演播厅里坐满了观众,而实况转播背后是数以万计的人民群众。   同样坐在台上的,还有电视台邀请到的权威专家和医疗学者。   伊藤有些紧张,然而耳机里却传来了沉着低沉的嗓音:“用事实说话。”   狂跳的心脏一下子就稳定了下来,伊藤深吸一口,拿出平板,调出3D影像图:“这是对J-watch的电磁波研究,证据表明,一旦接触了水,电磁波信号就会变得非常不稳定。”   伊藤博士将实验数据一一罗列,现场的专家学者立刻开始检测实验结果,展开小声的讨论。   主持人又问:“这种不稳定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电磁波扰动会造成大脑神经元闪动,从而导致信息传输受阻,出现一系列问题。”   伊藤专向镜头:“J-watch的销售对象是青少年,青少年日常活动中无可避免会遇到手部沾染水的情况,包括洗手、戏水、甚至出汗,本该帮助他们学习的智能手表却成为了扰乱大脑神经的罪魁祸首,造成了孩子们的成绩下降,但还不仅是如此,在我们详细研究后,发现如果长期佩戴J-watch,甚至会有诱发大脑疾病的风险。”   现场一片哗然,直播平台炸了锅,弹幕飞快的向上滑动,几乎看不清。   J-watch虽然只是卖给精英阶层,但是Josen集团曾经表示会在明年推出类似J-watch的平价版本,功能少一些,但是也可以帮助孩子提高注意力,在某种程度上帮助孩子学习。   就像当初的点读机,平价版J- watch正在商讨推广到全民。   孩子是社会的希望,如果J-watch真的有问题,那将是全社会的灾难。   “不会是危言耸听吧?”   “如果真的有问题还会有那么多富豪阶层给孩子买J-watch?”   由于太过于可怖,网上出现了质疑声。   伊藤坐在沙发上,可以清楚的看到不远处的大屏上滚动的弹幕,他深吸一口气:“今天我们还邀请到了一位J-watch的使用者,他曾经因为佩戴J- watch而出现了一系列身体不适症状,并前往医院接受了检查。”   周围忽的安静了下来,高中生陈博瑞从后台走了上来,可能是因为聚光灯的原因,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双手的手指一直紧张地扣着。   主持人把他请到座位上:“陈同学,可以跟我们具体描述一下你的症状吗?”   陈博瑞看了看伊藤,伊藤用目光对他表示鼓励。   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陈博瑞抬起头:“我第一次出现头晕的现象,是这学期的第一次月考的时候,天气很热,我出了很多汗,然后我就感觉到手背上一阵刺痛,紧接着就感觉非常亢奋……”   “怎么样……嘿哈……查出什么问题了吗?……哈呼……”   加州大平层海景房里,祁南瑾趴在地上吭哧吭哧地做着俯卧撑,从呼吸的间隙中抬头看向不远处坐在桌子前的滕时。   滕时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衬衫,修长的手指在电脑上飞快地敲击着,那动作优雅的像是在弹钢琴。   桌面上摆着被拆开的手机,各种零件整齐的分类摆放,电脑的上天书一样的代码飞速运行着。   阳光透过巨大的270度落地窗投射进来,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好像是在发光,祁南瑾的动作慢了下来,滕时好像无所不能,有的时候祁南瑾甚至觉得他好像高于这个次元,因为太过优秀而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如果你不在这里的话我可能还会查得更快一点,”滕时敲下一个回车,“太吸引我注意力了。”   祁南瑾回过神,兴奋地跳起来骄傲地展现自己的肱二头肌:“是因为我的大肌肉太耀眼了吗?”   “不,”滕时遗憾地停下敲击键盘回头看他,“是因为你喘得像个大型犬,让我忍不住想要给你丢个骨头什么的。”   祁南瑾“汪”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这不是想要强身健体吗,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我好保护咱俩。”祁南瑾擦了擦头上的汗溜达到滕时身后,看了一会儿发现根本看不懂,又灰溜溜的去洗澡了,洗完澡出来,他看见滕时还在忙着。   “中午想吃什么?”祁南瑾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我让人给送来。”   “随便什么都行。”   “OK。”祁南瑾给手下打电话,让他送四三个家常菜外加一个汤,百无聊赖地打开了电视。   传统的视频网站会员制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全球资源共享,祁南瑾随手挑台,从M国的挑到H国,正在热播的正是《聚焦今日》。   电视上,主持人正在说着什么,台上坐了一排专家学者,还有一个高中生。   祁南瑾啃着能量棒看了一会儿,忽的顿住了,紧盯着屏幕看了半晌,倒吸一口凉气:“阿时!”   滕时:“阿瑾。”   两人同时发声,祁南瑾从沙发上跳起来,滕时正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呼出一口气。   电脑上飞速滚动的代码已经停了下来。   祁南瑾忍住要说的欲望:“你先说。”   滕时拿起从护工手机里抢救出来的芯片:“我找到问题了,护工Amanda的手机被黑过。”   “我靠果然!‘祁南瑾三两步窜过来,试图从电脑上复杂的程序里看出问题:“怎么回事?”   “她的手机里被装了一个程序,只要接到特定号码的来电,就会立刻被入侵,病毒程序会立刻把她的手机电量降低到1%。”   祁南瑾后背一阵发寒:“所以她必须要去充电!”   这一场注定的暗杀。   滕时用镊子拨了拨被烧黑的手机内部电线:“病毒除了降低她的手机电量,还调整了手机电池设置,导致充电的瞬间就会瞬间过载。一个本身就有质量问题的快充,加上一个一充就爆的手机,Amanda不死都难。”   祁南瑾心里忽的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他想起了自己查到的Amanda的资料。   一个出生于H国一个农村家庭女孩,因为父母重男轻女而备受欺辱,十几岁的时候实在忍受不了,在人口贩子的诱拐下偷渡到了M国。   在M国她以黑户的身份艰难生存了许多年,干过服务员、洗头小妹、做过美甲,窘迫的时候甚至还流浪过,但是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偶然的机会她成为了一所了护士学校的清洁工,偷偷蹭课被老师发现,各种机缘巧合和贵人帮助下她成为了这所学校的学生,以最优益的成绩毕业,以护士的身份拿到了居留权。   她精彩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却就接到了照顾一位“大人物”的委托。   在接到那沓厚厚的报酬的时候她有没有怀疑过,又或者是为了自己的未来而甘愿冒险?   祁南瑾只知道,那一天一墙之隔,女人拿起了充电器,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电流通过的瞬间,三十多年的人生化作泡影。   人命仿佛草芥。   寒意深入骨髓,祁南瑾的手指有些轻微的发抖:“那我们接下来……”   “没有接下来了,阿瑾。”滕时的态度忽然变得很严肃,他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和祁南瑾说话,祁南瑾一下子愣住了。   “我在Amanda的手机上还查出了别的东西,”滕时把电脑屏幕转向他,上面左右两边的切屏分别标红了某条字段。   “程序员在编译程序的时候或许步骤大同小异,但是在某些细节上总会有自己的习惯,就像是口头禅或者下意识小动作,在Amanda手机的病毒程序里,我看到了熟悉的‘口头禅’,属于Josen团队的。”   祁南瑾不可置信:“蒋洲成?……那老头和蒋洲成有关系!?”   “不管有没有关系,我都不希望你再查下去了,”滕时摇了摇头,“这世界上有一种人绝对不要沾,不是坏人也不是小人,而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疯子。疯子做事不计后果,你只要挡了他的路,他会想到一切方法来除掉你。”   刚知道线索,祁南瑾怎么可能甘心:“可是……”   “你忘了当初的奚家了吗?”滕时看向他,目光锐利如箭。   祁南瑾心里一震,眼前浮现出了鲜血喷溅满墙的场景,甚至还能回忆起脚下踩到血液和脑浆时粘腻的感觉。   “你如果想要家族长盛不衰,让叔叔阿姨顺顺利利地安度后半辈子,就别再查,那个老人是谁不重要,在他没有真正影响到你们家之前,你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滕时拍了拍祁南瑾的肩膀,“我和蒋家斗了那么多年了,有信心把他们彻底搞掉,交给我。”   祁南瑾欲言又止。   滕时发现祁南瑾最近可能有点飘,小时候这家伙无论自己说什么都听,现在好像有点不服管了。   深层原因可能是小时候祁南瑾总得跟在他屁股后面求他帮忙辅导作业,甚至祁叔叔在用鸡毛掸子揍祁南瑾屁股的时候,都是自己去救他的。   长大之后这种关系逐渐发生了变化,祁南瑾没有那么有求于他了。   滕时有点怅然若失,心情有点复杂。   重活一世,他比祁南瑾的心年龄大了不知道多少,从他转世的那一刻起,祁南瑾对他而言不仅仅是朋友,他看祁南瑾的时候甚至会有种长辈看晚辈的感觉。   其实不该这样的,滕时想。   倚老卖老不是什么好习惯,自己和祁南瑾之间应该是平等的关系,即便是劝诫也应该用商量的口吻。   滕时:“其实……”   “阿时,”祁南瑾指了指电视,“我其实从刚才就想说了,蒋家可能不需要你一个人搞掉了。”   滕时转头,只见电视上正播放着《聚焦今日》,里面掌声雷动。   伊藤坐在沙发上慷慨激昂地对着镜头高声道:“今天的节目上已经证实J-watch存在严重的质量问题,全国观众都看到了!我呼吁全社会抵制这种不完善的大脑电磁波刺激产品,也希望Josen公司对此做出合的解释,给全社会一个交代。”   一期节目引爆全网,获得了空前的关注。   J- watch全国停售,全国的网友们尤其是家里有孩子的家长们群情激愤,恨不得把Josen公司撕碎踩烂。   用不合格的产品祸害祖国的花朵,存的什么心?   无数的博主大V开始了对Josen公司的声讨,蒋氏集团股价一落千丈,甚至审查部门也受到了社会的质疑,为什么当初没有早早发现J-watch的问题。   奚斐然的脸上终于又露出了笑容。   智语公司的大会上众人欢呼雀跃,干掉了一个强悍的竞争对手,有谁能不激动?   “下周一公司团建!”伊藤兴奋地宣布,嘭的一声拽掉了香槟酒瓶的盖子。   觥筹交错,人人举杯痛饮,好不热闹。   奚斐然坐在巨大的办公司里看着面前的监控器,第一次有种想要推开门和大家一起享受欢庆的冲动。   然而忽的,他的办公室门被敲响了。   知道他在这里的,公司里只有两个人,伊藤正在监控里狂嗨地扭腰跳舞,而另一个……张明海推了推瓶底厚的眼镜,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奚斐然的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   “我怕我们错了。”张明海穿了一件格子衫,他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像是谁稍微用力就能推倒,但态度却坚硬如铁,“只有五个手表样本,太不充分了。”   “虽然只有五个,却是5/5的故障概率,也就是百分之百,”奚斐然仰起头,“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张明海说:“我想再查。”   查当然可以查,但木已成舟,没有必要。   张明海失望离开。   奚斐然脸上的笑意不在,没了兴致,他离开公司想要去滕时曾经的飞车制造实验室坐坐,就在附近,走着就能到。   节目播出的当天,滕时给他打了个电话过来,他没接,细想想可能是赌气,也有可能是傲气,他马上就能靠着一己之力搬到蒋家,他想要滕时快点回来,亲口夸他,对他刮目相看。   看日子,应该快回来了吧。   一路闲逛,奚斐然在路过某个电脑专营店门口的时候,忽然看见陈博瑞走出来。   好巧。   奚斐然顿了顿,走了过去打了个招呼,陈博瑞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当初在医院接触他们的人。   “新买的笔记本电脑?”奚斐然看向他怀里。   陈博瑞抱着全新的笔记本,不知道为什么眼神有些躲闪,也可能是天生内向,他点了点头:“嗯。”   奚斐然笑了:“怎么忽然在这个时候买笔记本,不是快高考了吗?”   陈博瑞挠了挠头:“我不高考了。”   奚斐然一愣。   “J-watch把我的大脑搞坏了,我爸妈知道我考不了很好的成绩,干脆就放弃了,”陈博瑞笑了起来,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轻松感,好像整个人都明媚了,“他们现在准备把我送出国读大学,笔记本就是为了出国做准备的。”   奚斐然看了他一会儿,说:“挺好的。”   陈博瑞没有注意到他眸子中的审视,自顾自地笑着,他真的很开心,仿佛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我为了高考准备了那么多年,我爸妈本来指望让我上清华北大的,是我辜负他们了。不过可能这就是命,再学下去,我感觉我都要跳楼了,每天12点睡5点起,中午吃饭10分钟,除了学习就是学习,谁能受得住呢……啊我的车到了!”   迎面驶来一辆电动公交车,陈博瑞跳上车,对着奚斐然挥手再见:“谢谢你,当初在医院和我搭话,如果不是你帮我脱离苦海,我现在可能已经被逼疯了……再见!”   奚斐然看着公交车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城市的尽头。   他在马路边站了很久,忽然感觉身上有些发冷,有一股后知后觉的凉意顺着脊背爬了上来。 第168章 入网   张明海在楼上开了一袋泡面,办公室里已经没人了,打了一场胜仗,伊藤给所有人放了假,张明海已经走了又溜了回来。   公司的茶水间里有免费的食物和饮料,能蹭一顿是一顿。   张明海泡好面刚坐下准备吃,忽的听道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吓得他一个激灵抱起泡面就要藏到桌子下,被奚斐然拎着脖子提了起来。   “干嘛呢?”奚斐然狐疑地歪头。   张明海:“……”   张明海求饶:“领导,烫。”   奚斐然看见他手里的面,放开他:“又不是没给你开工资,你现在每个月赚的钱足够你一天三顿都去国贸吃海鲜自助了,干什么还这么节省?”   张明海抽着气把滚烫的泡面桶放回桌上,搓着自己差点被烫熟的手指低声道:“我的时空穿越项目还不知要花多少钱,我怕你到时候心疼后悔不给我出了,我得自己攒着点。”   奚斐然没想到他这么实诚,倒是愣了一下,顿了半秒才说:“我答应你的事情不会反悔的。”   张明海不置可否,可能是之前经历过太多次撤资,已经对这种话不太相信了,奚斐然也没多解释,拍了他的后背一下:“别吃泡面了,我带你去外面吃。”   张明海受宠若惊:“啊?”   “5个样本确实少了点,”奚斐然的神色看不出情绪,只是深邃的眸子显得更深了些,“我想再多找一些。”   张明海的眼睛睁大,他见过很多厉害的人,越厉害的人越自负,他们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认为自己的判断高于一切。   张明海自从来到智语之后就一直觉得S是和他们一样的人,但直到现在,他发现他似乎不太一样。   他能听进去自己说的话。   “之前的样本都是产品部去找的,”张明海顾不上吃饭的事情,立刻打开电脑调出记录,“产品部以咱们合作检验中心的名义在上网上发了帖子,为了防止Josen公司察觉,帖子内容的说的很隐晦,只是说征集有使用故障的J-watch,尤其是导致使用者出现不良身体反应的J-watch,检验中心可以免费检修,目的是为了收集J- watch数据,撰写产业研究报告。”   “当时来报名检修的一共有38个,但大多数都是来蹭免费检修的,症状也都五花八门,什么胳膊疼皮肤起疹子的都有,在经过症状排除之后最后确定了8个学生,这8个学生里有5个提供了J- watch。”   奚斐然弯腰看着屏幕,关于这5个J-watch是怎么找来的当时产品部来和他汇报过,5个人来自五湖四海,完全是随机的样本,相互之间也没有任何关系,抽样调查反应总体,是最普遍的调查方式。   5个样本,5个相同的“遇水后电磁波异常”结果,足以证明问题。   张明海:“现在社会上购买J-watch的用户应该都很愤怒,我听说现在还有示威者在Josen公司楼下喊话要求赔偿,我们完全可以联系这剩下的33人,把他们的J- watch都收集过来进行检验,如果检验那些J- watch也都会接触水之后出现问题,那么就可以再次确认了。”奚斐然忽的道:“我有更快的方法。”   张明海一愣,奚斐然随即敲了两下耳朵:“摇人帮忙。”   大洋彼岸的另一边,正在床上做大梦的祁南瑾被一通惊天东西的铃声惊醒,大叫一声“妈妈咪呀”跳了起来。   “你知道现在是几点嘛!”愤怒的声音在奚斐然的耳膜里来回回荡,“凌晨5点!凌晨!!天还没亮呢!F&#%&RO*……”   “事关重大,”奚斐然淡定道,“关系到我和我哥后半生的幸福。”   如果祁南瑾现在在崇景,而且手里碰巧有把刀的话,他一定会把奚斐然切成肉馅做饺子。   小时候怎么没想起来掐死他呢?拎起他的小短腿直接下刀……   “干什么?”祁南瑾没好气地甩了一下恐龙睡衣的帽兜,奚斐然的幸福他不care,但阿时的幸福他还是要care的。   “你有没有买过J- watch?”   “没有,我买它干嘛?我一个生物学博士用得着这种作弊的小手段帮我进入世界顶级学府和单位吗?啊呸!更何况还是蒋洲成那个狗东西生产的。”祁南瑾一顿输出后又碍于滕时的面子琢磨了一下,“但是我表弟好像买过,他那时候还发了朋友圈炫耀来着。”   “我需要他的J- watch,能不能帮我搞过来?”   祁南瑾忽的清醒了,露出一个蜜汁微笑:“可以啊,你发誓你永远不接近阿时5公里内我就帮你搞到。”   电话这头,奚斐然坐在椅子上,修长的双腿交叠,双手交叉放在腿上,悠然地吐出几个字:“Vision pro 3.0内测版。”   几个字仿佛有什么魔咒,祁南瑾整个人猛的绷直了。   奚斐然的笑容浅淡,不紧不慢:“我和智语的伊藤博士有很深的私交,能搞来。”   祁南瑾猛的抓住被子扯到胸口,呼吸急促心脏狂飙到180。   Vision pro,在世人眼里可能是AI技术的第一个实体化产品,是跨时代的产物,就像当初的第一步苹果手机一样。   但是在生物医学工作者心中这更是神器,戴着Vision pro就像是眼睛上安装了智能显微镜和分析仪,需要复杂观测才能看得到的细胞在Vision pro的AI显微技术下根本无处遁形,甚至AI可以直接帮助你分析出微生物的各种数据。   这是所有生物人的神灯!   在北美已上线就被抢光,供不应求,普通人在买,科学家在买,各行各业的人都在买,它可以满足各种不同领域的需求,从各个方面提升效率。   而Vision pro 3.0据说技术实现了又一次飞跃,没有人不想要。   “全球第一个哦。”奚斐然的声音幽幽飘来,“仅此一个哦~”   祁南瑾再也受不了这种诱惑,缴械投降:“好好好我同意!我同意行了吧!我明天就让他给你寄过去。”   奚斐然:“现在。”   “哎呀你烦死了!”祁南瑾抱头愤怒嚎叫,但在奚斐然过分强有力的利诱下还是噼里啪啦给表弟发了一连串消息过去,“我发了我发了,他说现在叫人给你送过去。”   奚斐然满意了,正要挂电话,祁南瑾忽的又叫住了他:“喂!”   “还有什么事?”   “你干嘛不接阿时电话,”祁南瑾的声音压低了,他感觉这个话自己不该说,但除了自己好像也没有别人可以说了,“他很担心你。”   奚斐然的眸子微微颤动了一下,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几乎是温柔的,却又带着更复杂的情绪:“这几天在忙,没来得及,你帮我跟他说一声我很好。”   祁南瑾欲言又止:“其实你不用在他面前证明什么。”   奚南瑾垂眸,浓密的睫毛阴影盖住眼帘。   祁南瑾挠头:“艹,让我这个情敌跟你说这种话我很痛苦的好吗!你能不能自己领悟一下!”   “我知道。”奚斐然说,“我明白。”   祁南瑾呼出一口气,心说你明白个蛋,你要是知道滕时多在意你,就不会擅作主张去曝光J-watch,而是应该直接找滕时帮忙。   祁南瑾早就猜出来,奚斐然就是智语公司幕后的人。   小混蛋涉世未深就想跟大魔头较量,但你根本就低估了大魔头的恶,有些坑你或许根本看不见就会直接踩进去,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些年滕时在你后面帮你擦了多少次屁股。   “你自己小心着点,”祁南瑾提醒他,“没把握的事情别做,需要帮忙的时候找人帮忙,蒋洲成那边随时可能报复你,一旦感觉有问题立刻找阿时求助听到了没有?他应该这两天就要回去了。”   “知道了。”奚斐然顿了顿,低声说,“谢谢。”   “谢个锤子。”祁南瑾捂着头倒回床上困倦道,“再半夜给我打电话,我连夜回国把你剁成馅。”   凌晨5点多,天刚蒙蒙亮。   祁南瑾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睡不着了。   他静悄悄地下了床,光着脚推开门,穿过偌大的客厅来到了滕时的房间。   门缝无声地推开一点点。   房间里很暗,只有从窗帘透进来的微弱的光,滕时侧身躺在床上,清瘦的脊背背对着门口,乌黑的头发垂在额前,呼吸平稳安静,给人一种很柔软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房间离的远,刚才的声音似乎并没有吵醒他。   祁南瑾静立在门口,久久地注视着滕时的睡颜。   他忽然很嫉妒奚斐然,这种嫉妒横贯了他一生,却在此刻尤为强烈。   为什么奚斐然可以肆无忌惮地犯错,而滕时总会包容他。   他可以叫他“哥”,一边作为他的亲人,一边又爱着他,而自己却没有这种特权。   祁南瑾发现自己和滕时向来是平等的,他曾经非常骄傲且开心能和滕时一直保持这样的关系,但现在他却感觉到了痛苦和不忿。   他永远不可能像奚斐然一样,在难受的时候扑进滕时的怀里撒娇,被滕时向小孩子一样照顾着。   他是滕时的朋友,他必须做滕时的避风港和后盾,永远没有办法同样享受滕时的纵容和宠溺,起码不会像奚斐然一样。   祁南瑾在门口站了很久,然后他轻轻地走过去,把滕时褪到腰间的被子重新给他盖好,转身离开了。   房间里寂静无声,直到祁南瑾的房间响起了关门的声音。   床上的滕时缓缓睁开了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   祁南瑾表弟在表哥的狂轰滥炸之下,很快就把J-watch亲自送到了奚斐然的地址,还顺带把他同学的J- watch也送了过来。   奚斐然已经带着张明海在附近的餐厅吃饱喝足,张明海把打包盒塞进公司冰箱,立刻开启了工作模式。   “我和你一起。”奚斐然也坐到了智能操作台前。   张明海认真起来的时候根本顾不上谁是谁,一边开始启动检查程序,一边直接递给奚斐然一个螺丝刀:“帮我把J- watch拆了。”   奚斐然三两下拆了两只J-watch,两人开始一项一项地核对J-watch的基础数据。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偌大的公司里只有实验区这一片的灯还亮着。   “检查完毕,”张明海把数据录入,“这是两个功能完好的J-watch,各项指标都正常,没有基础性和硬件问题。”   奚斐然和张明海对视一眼,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机器过水测试。   按照他们之前的研究,在5/5的概率下,所有的J-watch都会有遇水后都应该有电磁波异常的问题。   这些日子市面上还没有出现问题的J- watch,要不然是平时很少接触水,要不然是使用者没有注意到,或者注意到了也没有联想到J -watch和身体不适有关。   “只要这两只J-watch都有遇水异常的问题,”张明海吞咽了一下,“那我们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奚斐然点头:“开始吧。”   张明海带着手套,拿起其中一只,缓缓放到了水里。   一秒,两秒。   本该瞬间波澜跳动的电磁波显示器上一片安静,没有一点异常的样子。   “怎么会?”张明海的声音有点抖,“是不是机器坏了?”   遇到陈博瑞时那种浑身发凉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身体里,奚斐然站起来,一把将水里的手表捞出来,把祁南瑾表弟送来的另一只放了进去。   一样,毫无异常。   张明海额头上的冷汗止不住地出:“等等!一定是仪器出问题了!我去拿之前那5只!”   哐啷!   张明海转身跑走的时候甚至不小心撞到了桌子,可是慌乱和紧张之下他根本没有感觉到疼,他从实验柜子里取出有问题的那5只手表跑回来,双手发抖的把其中一只放到了溶液里。   滴滴滴滴!   电磁波显示器剧烈跳动,显示有明显的异常。   张明海脸色煞白,把剩下四只接二连山地放进去!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全部都有问题!   周围的一切天旋地转,实验室中的滴滴声仿佛扭曲成了某种尖锐的嘲笑,奚斐然只觉得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炸裂开。   张明海几乎发了疯,一遍遍地把J-watch放进水里又拿出来,直到奚斐然猛的抓住了他的手腕,声音都发了抖:“我们被人玩了。”   张明海:“什……什么……”   5只用于实验的手表,全都被人做过手脚。   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套,从产品部在网上发布J-watch招募信息的时候他们就踩到了陷阱里。   公开招募,意味着谁都可以报名,也意味着,他们根本无法掌握是谁报的名。   那些“从全国收集到的J-watch”,或许从来都不是出自各地的精英家庭,而是全部都是蒋洲成的手笔,那些所谓的出现身体不适的孩子,甚至可能都是他请来的演员!   这世界上只有这5只手表会在遇水的时候出现质量问题,其余的都不会,而智语公司却误把这5个手表当作了所有手表的代表,得出了J-watch都有问题的结论,面向全国观众对Josen公司做出了声讨。   这是诽谤!是污蔑!   怪不得蒋洲成一直没有做出回应,蒋洲成就是故意要让舆论变大,他的冤屈足够大,受的影响足够大,等到翻案喊冤的时候才会震天动地,给出最有力的反扑!   奚斐然如坠冰窟,踉跄后退跌坐进椅子里。   张明海的嘴唇都在哆嗦:“不可能啊!陈博瑞是我们偶遇到的!我们看着他看的病啊!他亲口承认J-watch对他有影响!”   奚斐然喃喃:“给他打电话。”   张明海:“啊?现在?”   “给他打电话!”奚斐然怒吼道。   张明海一个哆嗦,立刻找出了陈博瑞的资料,电话拨通的一瞬间,扬声器将男孩愉悦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实验室:“喂?”   “陈博瑞,我是智语公司的S博士。”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了几秒,然后陈博瑞笑了:“S博士你好,我现在已经不在崇景了,下周我就要出国了。”   奚斐然的声音发哑:“你是装的。”   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就在张明海以为对方要挂断的时候,陈博瑞又笑了,笑声中带着点抱歉,又带着点无奈:“我知道你们总有一天会发现的,但是那时候我应该已经在国外了,我没想到这么快。”   奚斐然闭上眼睛。   “我的压力太大了,”男孩轻声说,“我的父母望子成龙,他们都是名校毕业,希望我也能一样,但是他们不知道我根本就不是学习这块料,他们的期盼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我身上,让我喘不过气来,我甚至焦虑到整晚睡不着觉,做错一道题,都感觉是天塌了。”   “我承担不了他们的失望,月考我都挺不住,又怎么能扛过高考?于是我想到了一个办法,装病。我装作头痛、注意力不集中的样子,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假装发疯砸东西,看起来就像是狂躁症发作了一样。果然我的妈妈带我去看了病,医生查不出什么问题,但我知道我必须找到一个合的解释,于是我想到了J- watch,我故意说J- watch不对劲,我妈本来不信的,但是你找到了我。”   “你看起来非常想让J-watch出事,于是我添油加醋,告诉你J- watch怎么导致我生病,我知道,我说的越真,你就越相信,你就会帮我把这个假的由变成真的。”   奚斐然几乎发不出声音,大概在那个时候,蒋洲成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将计就计为他织了一张巨大的网。   “但是后来在节目上和之后的医疗检测上,你和另外四人的大脑确实查出来了有问题。”奚斐然垂死挣扎。   “可能是因为在节目前我吃了一个胶囊吧,”陈博瑞没打算隐瞒,“有个人找到了我,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他告诉我,这个胶囊可以影响我的指标,让我看起来真的有病。剩下的那四个人,估计也是一样的吧。”   “至于你们为什么会查出我的J- watch真的有问题,我其实也很好奇,我觉得可能是我的J- watch在寄给你的过程中被别人动了手脚,反正在我这里的时候它一直是好用的。”   陈博瑞深深呼出一口气:“说出来之后好多了,我这些天一直有些内疚,感觉被卷进了一场商业斗争,可能造成了一些麻烦。但是又一想,如果不是你主动来找我,又何来之后的事情呢,所以,也不怪我。”   张明海双目发红:“你这混蛋!你知道你……”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陈博瑞打断他,“我马上就要出国了,我能做到的最大的善意就是把一切真相告诉你们,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今后这里的一切与我无关了。”   电话两端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谢谢你,S博士,”陈博瑞低声说,“谢谢你们帮我脱离苦海,否则我可能已经自杀了,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张明海:“你!……”   嘟嘟嘟……   电话挂了。 第169章 失灵   “S博士……老,老大?”张明海小心翼翼地想要安慰奚斐然,然而他所有的智商都长在了学术研究上,除了掉书袋根本不会其他。   奚斐然坐在那里,似乎有些微微的愣怔,然后他伸手关掉了实验室的扬声器,电话挂断的嘟嘟声一下子停了,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张明海还想说什么,奚斐然摆了摆手,对他说:“回家休息吧。”   他甚至看上去情绪十分稳定,张明海只觉得心惊肉跳,然而奚斐然却没有再说其他的,转身离开了公司。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入夜,崇景的市中心高楼林立,不时有闪着灯的飞车从头顶飞行而过,AI智能随处可见,多年前科幻电影里的场景,如今已经变成了现实。   奚斐然站在楼下仰头向上看,忽的感觉很陌生,以往他都是站在摩天大楼的高层向下俯视着芸芸众生,仿佛能将一切尽收眼底,而现在他却有种很渺小的感觉,如同蚂蚁置身在树木高耸的雨林里。   他忽的很想逃。   他随手拦了一辆车,上车之后司机师傅问他去哪,奚斐然随口答了一个地方,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是哪里。   等到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以后了。   司机师傅停下车,问他要不要发票,奚斐然一抬头,看到了一座熟悉的建筑——同心福利院。   这里已经和之前大不一样了,原来房顶阴森可怖的十字架早就被撤了下去,房屋整体被重新粉刷成了温馨明亮的色调,福利院已经改名换姓,自从当初被滕时安排着被正规机构接受之后,这里已然发挥了应有的价值。   没想到这里还在。   奚斐然在门口的石墩上坐下,就这么看着福利院的外墙,看了很久很久。   耳朵里的AI忽的响了起来,是滕时打来的。   奚斐然僵直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天色已经亮了起来,他坐了一夜,身子都硬了,缓慢地按下了耳侧接听键:“喂?”   初秋的清晨刮起了风,风声卷起地上的落叶。   “你在外面?”滕时问。   他的声音极富磁性,语气是熟悉的温柔淡然,奚斐然忽的很想哭,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奚斐然?”   奚斐然嘴唇颤动,寒意顺着大衣钻进身体,冷得他发抖:“哥……”   “你在哪?”滕时的声音一下子柔软下来,“还好吗?”   没有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只是问他好不好。   奚斐然红着眼眶发不出声:“我……”   “在哪呢?”滕时又轻声问了一遍,就像当初轻轻拍着他的背把他从江临的密林抱出来时一样:“我一早就飞回国了,现在刚落地,我去接你。”   滕时开着飞车停在福利院门口的时候,奚斐然还坐在路边的石墩上。   远远的看上去,像个孤独又可怜的石像。   滕时快步走过去,按住他的肩膀,手掌放上去的时候被他冰凉的温度吓了一跳。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滕时问。   奚斐然抬起头:“如果当时你没有去江临把我救回来,我大概就会沦落到福利院里吧。”   滕时的眼前闪过自己的记忆中的一幕幕,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摩挲着他冰凉的后颈。   “所以想一想,我现在的处境还不算最差。”奚斐然勉强笑了一下却没成功,他宽阔的脊背没有佝偻或者弯折,肌肉的线条的走势却微微向下,透出了让人心颤的落寞感。   一条围巾围在了他的脑袋上,突如其来的温度让奚斐然抖了一下,滕时轻轻抓了抓他支棱的头发。   那是一个安抚的动作,有点像老鹰用翅膀轻拍幼崽,又像头狼在给自己的后代舔舐顺毛。   奚斐然笑了一下,眼尾却红了,他微微倾身,靠在了滕时的小腹上。   滕时顺势搂住他健壮的肩膀:“走吧,我们回家。”   蒋洲成的反击果然来的又狠又快,《聚焦今日》很快又做了一期节目,节目一经播出瞬间大爆。   Josen公司团队拿出了产品的检验报告,并且随机去高中抽检有J-watch的学生,把手表丢进水里又拿出来,甚至丢进红酒里、菜汤里……   没有一个J-watch有问题。   “这就是智语公司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Josen公司的公关人员面对着镜头啧啧摇头,“我不知道他们是报着什么样的心态选择这种又幼稚又恶劣的手段抹黑我们的,商业竞争自古以来就存在,但是我们希望智语能光明正大的用产品和技术来比拼,而不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方法来显示他们低劣的格局。”   网上一片哗然,曾经指向Josen公司的利箭纷纷调转方向指向智语,人人都在愤怒,尤其是之前跟风骂过Josen公司的人,他们不能接受自己的锋利的喉舌被人利用,于是变本加厉的反噬到了智语身上。   智语公司的楼下每天都停满了采访的车辆,保安根本拦不住往大楼玻璃上扔鸡蛋的愤怒民众,上班的同事都得从地下或者后门偷偷进。   陈博瑞一家已经出国,有传言爆出来,那些之前上过节目自称因为J- watch而生病的学生都是收了智语公司的黑心钱。   智语公司的Vision 系列AI眼镜受到了抵制,Josen公司则在这个时期推出了普遍适用于普通学生的U-watch,价格亲民,版本更新,一时间受到了市场的狂热追捧。   “没事,告诉他们我们还有别的offer,价格打八折……实在不行打7.5%折,必须先把合同签了,如果他们这个时候撤了,我们会出大问题。”   奚斐然挂断电话,眉头紧锁了许久,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关掉灶台上的火,从平底锅里把两个荷包蛋铲了出来放在了盘子上的面包片上,又从一旁的小煮锅里盛出了两碗燕麦奶,再把之前准备好的水果盘摆在盘子的合适位置。   滕时最喜欢吃煎到七八分熟的鸡蛋,最好的是带一点溏心但是不完全流动的状态,水果如果摆在左边他就会吃的多一些。   奚斐然一一准备好,有些细节甚至连滕时自己都没有注意过。   在这段谷底深渊般的时期里,只有把注意力放在滕时身上,他才能感觉到片刻的安宁。   7点15了,奚斐然看了一眼表,这个时间该起了吧。   他解开围裙,正打算上楼叫滕时,忽的听到楼上咚的一声巨响,像是什么重物落地似的。   奚斐然瞳孔骤缩,一步三个台阶地冲上二楼猛的拽开了的房门:“滕时?!”   “在这……”   浴室里有哗啦啦的水声,奚斐然冲过去拽开淋浴室的门,就看见热气朦胧的淋浴室里,滕时伏跪在地上按着后腰,水流从他乌黑的鬓发和白皙身体上滑落,在他深陷的锁骨处凝聚成小小一潭,表情看上去十分痛苦,下颌线紧绷着。   奚斐然心脏差点停了,扑过去一把扶住滕时:“怎么回事!”   “洗澡的时候脚下滑了一下。”滕时咬着牙紧紧捂着后腰,“撞在把手上了。”   奚斐然掰开他的手指,就看到那白瓷似的后腰上已经红肿了起来。   他关掉淋浴头,迅速把滕时打横抱了起来,三两步走出卧室放到了床上。   “应该只是皮肉伤,但是肯定要青一大块,”奚斐然仔细检查了一下,微微松了口气,“还有其他地方疼吗?”   滕时趴在床上郁闷地摇了摇头,大早上就摔跤,不是个好兆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总觉得身子大不如以前,就好像一辆濒临使用寿命的车,动不动就要出故障。   他浑身都是湿漉漉的,乌黑的头发上还在往下滴水,奚斐然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那狭窄的腰线上。   滕时平时疏于运动,没有非常明显的肌肉,因此浑身的线条都很柔和,向下还有两个腰窝,里面存着点闪闪发光的水,这样的一副身体,实在是太漂亮。   奚斐然的喉咙有些发紧,艰难地移开继续向下目光,从一旁抓过浴巾轻轻擦拭着滕时的身子:“你昨晚又熬夜了吧。”   “……没吧。”   “凌晨三点的时候我听见你打电话了。”   “……”滕时无奈承认,“詹森那边有急事找我,有时差。”他微微侧身,一双桃花眼看向奚斐然:“你平时是不是总偷听我墙角。”   奚斐然淡定地用毛巾盖住滕时的脑袋擦干他的头发:“咱俩就一墙之隔,我不是偷听,是光明正大听。在这等我,我去拿药油。”   滕时从来都不是精力旺盛的人,他的体力其实十分有限,如果前一天过度劳累或者熬夜太久,第二天绝对就会吃不消,甚至要生病。   奚斐然确定他肯定是今早洗澡的时候晕了一下,否则好端端的怎么会摔跤。   幸好自己在。   不过说起来,滕时生病的频率似乎比以前多很多,起码比小时候多得多。   是因为年龄的原因吗?一般人到了快三十也没这样吧。   奚斐然拿着药油回来坐到床上:“以后尽量别熬夜了,你本来体质就一般。”   “年纪大了就这样……嘶……”滕时疼得抓紧了床单,声音有些发颤。   奚斐然用掌根推着他后腰淤血的地方,顿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年纪一点都不大。”   滕时心说我不只是比你大八岁,还比你多活一辈子呢。   房间里非常安静,只有滕时忍痛时微微加重的呼吸声,还有手掌沾着药油,和皮肤接触时传来的粘腻的水声。   奚斐然的肌肉忽的有些绷紧了,按揉动的动作变得有些不自然。   可能是感觉到了后腰的按压力度不太对,滕时不舒服的轻哼了一声,那声音柔软中带着痛意,伴随着磁性的鼻音。   难以言喻的悸动忽的就从心底最深处冒了上来,滕时雪白的后背,漂亮的蝴蝶骨,以及美得惊心动魄的侧脸映照在奚斐然的眼底。   ——昏暗的异国酒店中,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地在床单上抓紧,因为疼痛或者其他连指尖都泛了白,汗水淋漓中那绝美的容颜眉头微蹙,桃花似的唇瓣中在崩溃的瞬间溢出颤抖的喘息。   久别重逢的纠缠激发了身体里最深处的依恋,时光流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江临的小树林里,在血腥味和混合着奶糖味的气息里,小小的他紧紧抱着滕时的脖子,蹭着他雪白的侧颈。   奚斐然感觉自己身体里强行压抑的东西几乎要冲出来,终于再也受不了豁然起身。   “揉完了?”滕时毫无察觉地侧过身来。   “嗯。”奚斐然不敢看他,从一旁的床上拿来睡衣递给他,“这两天别剧烈运动。”   滕时忍着疼缓缓撑起身坐起来,看着奚斐然轻轻叹了口气:“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奚斐然的心脏猛的一颤,强行压下自己的做贼心虚:“什么?”   “这几天蒋洲成的反击还承受得住吗?”滕时小心翼翼地穿上睡衣,尽量不牵动腰间的伤处,“他一旦出手,一定要把你咬死才罢休,我估计你这些日子不好受。”   奚斐然紧绷的肩膀微微放下:“确实,我还在想办法。”   滕时走到桌子边上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又递给奚斐然一杯:“你就没想到求助我?”   奚斐然接过来的动作顿了一下。   “除了那天在福利院门口你给我打了一次电话,我就没听你再跟我示弱过一句。”   “我自己能处……”   “家人是用来做什么的?”滕时坐在椅子上,胳膊搭在椅背上,“用来看的?”   奚斐然无言以对。   “这些日子我故意没有出手帮忙,就是为了让你自己先尝试着解决,但是做起来怎么样你也知道,按这样的态势下去,距离蒋洲成把智语彻底搞死只是时间问题。”滕时轻声说,“其实你只要求助我,我就能帮你,我一直在等你开这个口。”   奚斐然把水一干而尽:“我自己能行。”   滕时深吸一口气,放下杯子走过来,奚斐然坐在床上,滕时居高临下,神色严肃冷淡,忽的伸手重重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嗷!”奚斐然捂住脑袋,“滕时你干什么!”   “叫哥。”滕时双手捏住他两只耳朵,作势要拧,“我真不知道你这小东西怎么这么轴,低个头有那么难?以后万一我不在了,你想找人低头还找不到呢……”   他话音未落,奚斐然忽的猛的抓住了他的手腕,滕时只觉得天旋地转,还没来得及反抗,整个人就被死死按在了柔软的床上。   奚斐然深不见底的眸子像是被什么烧着了,压在滕时身上,那种滔天的愤怒让滕时心里一颤,而双深邃的眼眸更深处似乎还有某些其他的情绪。   “不许说这种话。”奚斐然怒道。   滕时的吞咽了一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奚斐然紧盯着他,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却最终什么都没说,他猛地松开滕时,转身下楼了。 第170章 发疯   啪!   高尔夫球杆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白色的小球随之起飞,落在了远处的草地上。   球童跑过去找球,滕仲云却没有跟着过去,一个四杆洞打了七杆,他已经兴致索然了。   心腹手下看出他的意图,立刻上前接过他的手中的球杆。   滕仲云朝着不远处的高尔夫球车走去,摘下头上的帽子轻叹一声:“老了啊。”   虽然已经五十大几,但滕仲云的脸上依旧看不出苍老的痕迹,他眼尾的线条如同刀刻般锋利,眼睛如同鹰隼,丝毫没有中年男人发福的体态,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清晰分明。   “老爷说笑了,”心腹恭顺地替他打开车门,“再过十年您也锋芒依旧。”   滕仲云靠在了椅背上:“以后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心腹启动车子:“大少这些日子刚结束欧洲的谈判回国,滕式集团业务已经拓展到了整个亚洲和美洲,现在再加上欧洲,几乎已经实现了全球布局,大少爷做事果决锐利,很有您的风范。”   “二少更是不用说,飞车现在火遍全球,业务拓展量呈指数增长,大概用不了五年,全世界的交通方式都会被改变,传统汽车都会被飞车取代,到时候不只是普通人的出行效率被提高,整个社会的经济运行速率都会被大大提升。”心腹忍不住赞叹,“二少爷是真正的天才。”   滕仲云半闭着眼睛,阳光透过树叶,在他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滕家有40%的业务都和传统汽车业相关,以后飞车壮大了,滕氏集团怎么办呢。”   心腹心里猛然一凉,忽的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   他自己的夫人最近刚生了二胎,所以一不留神就以己度人,下意识觉得滕仲云会对每个儿子的成功感到高兴。   但实际上,这么多年跟着滕仲云,心腹知道他只对滕禹一人上心,对滕时冷淡到几乎不像是对待亲生儿子,在生意和生活上不闻不问,甚至有的时候还会打压。   心腹忽的感到了一股寒意,如果滕时的飞车业务真的到了极大程度压缩滕氏集团利润的一天,滕仲云会任其发展吗?   “滕玟最近在做什么?”滕仲云突然的问话打断了心腹的胡思乱想。   滕玟作为中途忽然跳出来的便宜儿子,只在滕仲云想起来的时候会被提到,大多数时间滕仲云似乎对这个儿子的存在感到可有可无。   心腹斟酌了一下:“老爷之前把滕氏旗下的航空产业交给三少,三少一直跟着元老们学习,成长了不少……只是最近公司业务发展顺畅,三少可能放松了些,带着女朋友出国玩去了。”   “还是那个孙晴晴吗?”   “是,孙氏传媒的千金。”   滕仲云淡淡道:“年轻人,爱玩是天性。”   心腹听不出这话中的喜怒,孙家虽然不如滕家,但是也算得上是大家闺秀门当户对,而滕玟也差不多到了这个年纪,滕家三兄弟都没有婚配,但如果滕玟开了个头,或许也不是个坏事。   滕仲云没再说什么,一直到了球场边,也没有再提三个孩子的事情。   *   距离Josen公司曝光智语公司的恶性竞争行径已经过去了两周的时间,热度依旧不散反增,相较于网上闹的热火朝天的人们,智语公司的办公楼显得有些安静得过分了。   咚咚咚。   伊藤掐着眉心,像是要把眉头中间捏出一道沟渠:“进来。”   “伊藤总……”来者是技术部门的山田,从J国就一直跟着伊藤和奚斐然打拼的,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将手中的离职申请递给伊藤,“对不起,但是我家里出了点事,没有办法得离职回J国了。”   伊藤心中终于升起了一种兔死狐悲的绝望来,连老员工都开始离职了。   这段时间以来,这已经是他接到的第八份离职申请书了。   无论曾经有过多么辉煌的过去,都没有办法要求别人在大厦将倾的时候依旧坚守,忠诚是一种奢侈品,利益才是永恒的。   明明刚开始做大做强……   “去找人力办吧。”伊藤摆了摆手。   山田原本有些躲闪的神色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微微有些动容,他欲言又止:“伊藤总,这几年真的很感谢。”   伊藤疲惫不堪,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   看着电脑屏幕上直线下滑的公司业绩,再这样下去,只怕他自己都要撑不住了。   奚斐然在办公室里目睹了一切,手里的一份报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揉成了一团,那是最近公司的各种负面指标。   忽的,他的办公室门也被敲响了,张明海探头:“S博士?”   奚斐然放在扶手的手指竟然下意识收缩了一下,他忽的发现自己竟然在害怕,他害怕他的得力干将一一离开他,仿佛这扇门打开就意味着他的公司离四分五裂又进了一点。   奚斐然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你也来辞职吗?”   张明海整个身子都闪了进来,把一份鳗鱼寿司放在了奚斐然的面前:“我不辞职,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给你送点饭。不吃饭会导致体内氯元素、钾元素及钙元素等微量元素水平明显下降,容易出现电解质紊乱的现象,影响身体的正常活动,你也不想变笨吧。”【注】   奚斐然惊讶地看着他:“你竟然舍得花钱给我买鳗鱼寿司?”   张明海挠了挠头:“财务说能报销。”   奚斐然:“……”   “反正吧,”张明海不善言辞,琢磨了半天决定实话实说,“只有你不笑话我的项目,还给我投钱,离开你我也活不成,你放心,只要你不走,我就一直跟着你。”   奚斐然抑郁了许久的心情终于在这一瞬间像是被阳光从乌云缝中射进来了一些,他冲着张明海笑了笑,后者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然而那一丝光明持续的时间并没有太久,接近傍晚的时候,奚斐然再次收到邮件,又有一家合作公司宣布和他们终止合作,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夕阳洒满了长街,奚斐然浑浑噩噩地开着飞车回到了滕时家,停在后面隐蔽的树林里,然后步行从小路一路走来,推开别墅的后门。   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奚斐然坐在了沙发上,他还记得自己最初来时的样子,现代化的装修把这里打造得像个冰冷的样板间,处处都很精致,却也处处都缺乏着人情味。   他在这里住了八年,在墙上乱写乱画,在走廊上方的栏杆上荡秋千,在偌大的地毯上打滚,把沙发的边边角角拽得开线。   如今那些痕迹还在,却像是被封印进了时光里。   奚斐然发现自己既丧失了童年的天真,又没有完全获得成年人的勇气,一番折腾下来,好像毫无长进。   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感觉自己就站在崩溃的边缘,马上就要掉下去了。   奚斐然强撑着身体里那根无形的筋,站起来晃了两下往厨房走,想要去给滕时做饭。   冰箱里有新鲜的黄瓜,他拿出来两根,放在水龙头下洗了,洗完之后切成小段。   刀起刀落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奚斐然浑浑噩噩心不在焉,忽的感觉刀感不对,低头一看,已经切到了手指。   鲜血冒出来的时候他愣了一下,没有感觉到疼,然而下一秒血腥味直冲鼻腔,满目的猩红仿佛又把他拉回了那个熟悉的梦魇之中。   一道尖锐的耳鸣穿透大脑,积攒了太久的怨愤忽的滔天升起翻涌而上,奚斐然攥着刀柄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为什么蒋洲成可以杀了人之后逍遥法外?   凭什么他做了这么多的恶还可以活的那么自在,自己做了那么多的准备,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为什么他那么容易就能破解!   这世界上究竟还有没有天道?有没有正义!难不成真的是好人死的早,祸害遗千年?   他妈的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稀里哗啦!   奚斐然猛的把餐桌上的餐具推到了地上,盘子碗碟碎了一地,他疯狂地发泄着,眼睛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红酒、罐子,全都被砸到了墙上,直到桌面上再也没有东西可砸,他终于抱着脑袋痛苦地贴着墙滑坐到了地上。   “少爷,这下智语公司算是完了!”   蒋洲成的手下翻动着漂浮在面前的显示屏得意洋洋地笑着,那上面全都是网友对智语公司的谩骂和对Josen公司的同情。   蒋洲成靠在转椅里,一条修长的腿架在另一条上,大腿上放着一个笔记本,吸了一口烟,把烟灰在扶手上磕了磕。   手下跃跃欲试:“一个初创公司好不容易有点成绩就搞恶性竞争,正义感爆棚的大众们怎么可能看得下去,现在全民抵制他们的产品,合作公司纷纷解约,我觉得再过一些日子我们去谈收购都可以了!”   蒋洲成懒洋洋地吐出一口白烟,烟雾朦胧中他微长的刘海半遮盖住了狭长的眸子,随手翻动着手里的笔记本,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悠悠地说:“不急。”   “少爷,这个时候时机正好,”手下有点迫不及待,“如果我们这个时候乘胜追击,或许可以让智语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   “我说了,”蒋洲成抬头,“不急。”   他的语调虽然没有半分的变化,甚至显得很悠闲,但是手下却莫名的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他在等什么呢?   蒋洲成抚摸着手里奚沛恒的笔记,那些笔记一共有三十多本,那是奚沛恒在世的时候有关未来技术的所有手稿和模型。   时间过去太久,有些纸张已经有些发硬,某些页上面甚至还有暗红色的血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溅上去的。   修长的指间在血滴上打转,仿佛爱抚着情人的肌肤,那一刻蒋洲成的表情几乎是享受的,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再等等。”蒋洲成轻声说。   手下忽的有种毛骨悚然感,他忽的回忆起在很多年之前,蒋洲成下令找人除掉奚家的之前,脸上也是这种表情。   享受的、期待的,对于鲜血的渴望。   蒋洲成的唇角勾了起来,看向窗外,仿佛要越过整座城市和谁对视。   ——滕时,这一次,你还救他吗?   滕时回到家的时候,家里的灯都黑着。   八点多了,奚斐然今天没回来吗?   滕时推开门,智能走廊灯立刻打开的同时向他问好,滕时脱掉鞋子踩着拖鞋走进来,刚准备上楼,忽的感觉有点不对。   他踩到一块硬硬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块碎玻璃。   心里忽的没来由的重重跳了两下,滕时试探地叫了一声:“奚斐然?”   没有人回应,客厅只开了一个小台灯,房间里暗暗的。   滕时忽然看到窗帘下面有一团体积庞大的黑影蹲在那。   “小管,打开客厅灯。”   初代AI立刻打开了房间里所有的灯,照亮了满地的狼藉。   奚斐然蜷缩在墙角的窗帘下,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双膝中,他不知道哪里受伤了,身上沾满了星星点点的血渍。   滕时的呼吸都停了几秒,心里大概猜到了个七八分,踩着各种碎屑走到奚斐然面前,轻轻按住他的健硕的肩膀:“阿然?”   奚斐然缓缓抬起头,乌黑的眼底翻滚着疯狂的血色,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你怎么才回来?”   “出什么事了?”滕时温柔的捧住他的脸,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不正常的样子,“哪里受伤了?”   滕时的体温常年比一般人凉,微凉的温度触碰到炙热皮肤的一刹那,奚斐然忽的一把抓住了滕时的手,力道之大几乎让滕时的手骨传来了咔的一声响。   滕时冷静地反握住他的手,翻过来看,看到了他受伤的手指,微微松了口气:“小伤,包扎一下就行。”   那种平静如水的态度仿佛有某种魔力,奚斐然眼底疯狂翻动的暗红一点点平静了下来,然而平静之后真实的脆弱一下子就漏了。   “哥,”他的嘴唇微微发着抖,眼眶红透,像是受了巨大委屈的小兽,“我好难受。”   几个字听得滕时心都要碎了,滕时轻轻揽住他的后背,把他搂进自己怀里,上下抚摸着他的宽厚的后背:“胡撸胡撸毛,不难受。”   “我觉得我一辈子报不了仇了怎么办?我斗不过他……”奚斐然的脑袋靠在滕时颈窝里,声音几乎有些哽咽。   滕时自从奚斐然十岁之后好像就再没有见他哭过,安慰道:“那就给我当大厨,我雇你一辈子。”   奚斐然破涕为笑,然而那只是短暂的片刻,半秒钟之后他的笑容消失了,直勾勾地盯着滕时:“要是你娶妻生子了怎么办?”   “……”   “要是你忽然受不了我了怎么办!”   一瞬间,害怕失去的恐惧和几天以来连续的心折磨终于让少年紧绷的心弦啪的一声断了,   痛苦的情绪搅动起压抑多年的心创伤血色滔天地砸下来,一边是父母在质问他为什么还没帮他们报仇,一边是滕时撇开他的手和陌生的女人搂抱在一起,奚斐然惨叫一声猛的抓住了自己的头。   滕时看见他的眼神就知道不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奚斐然的心里疾病发作了,上一次发作的时候,奚斐然把一把刀子捅进了他的肩膀里。   他原本以为这么多年奚斐然早就好了,没想到这心阴影还在,而且好像更严重了!敢情之前那么多年奚斐然都是藏着的!   奚斐然爆发出凄厉的惨叫,手指几乎要抓进头皮里,滕时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抓得头破血流,扑上去抓住他的手:“奚斐然!”   奚斐然猛的甩开他,在这种失智的情况下,他的最后一丝潜意识还在驱使他远离滕时免得伤到他。   然而他刚迈出去两步就一脚踩在了碎玻璃片上,脚底瞬间出血,滕时趁机猛的抱住他,把他扑到了沙发上。   “奚斐然你看着我!”滕时压住奚斐然的胸口,他原本就比奚斐然的体格弱很多,更何况是奚斐然发疯的时候,滕时强行压住他的四肢,累的气都喘不匀,“我会帮你的听到没有!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奚斐然喘息着看着他,灯光下他轮廓分明的俊美容颜更加深邃,滕时和他对视两秒,感觉他好像平静了,稍稍放开了他点。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奚斐然忽的暴起猛的把滕时掀翻:“你休想离开我!”   两人的姿势瞬间互换,滕时被他猛的摔在了沙发上,沙发是米白色硬皮,撞上去和撞在沙袋上没什么区别,滕时后腰的淤青还没好,疼得脸色一下就白了,闷哼一声抓住了奚斐然的胳膊。   “爸爸妈妈都死了,我只有你了,连你也不要我?你不能不要我!你休想把我再送走!”   奚斐然发疯似的按住滕时,却忽的看到了他痛苦的神色。   心脏仿佛被洪钟猛的撞了一下,奚斐然的大脑里嗡的一下,眼前的一幕幕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触目都是猩红的颜色,耳边全都是阴森的冷笑和嘲讽,可是在这些声音之中,他却隐约听到了滕时的喘息。   他颤抖地伸出手,想去摸滕时的脸。   滕时疼得冷汗都下来了,见他伸手乱摸,顺势抓住他的手,按在了自己青肿的后腰上:“小混蛋……你想摔死我吗?”   手心微凉的温度和明显的肿胀让奚斐然愣住了,两秒后,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呜咽。   滕时浑身都疼头晕目眩,勉强抬手轻轻拍了拍奚斐然的脸疲惫道:“不是怪你,乖,醒醒。”   他只是一句话,却看到奚斐然的眼睛红到极致,然后竟有两道眼泪滑了下来。   坏了,真把人说哭了。   滕时第一次见到成年后的奚斐然在他面前这样哭,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和欺负,小时候的奚斐然虽然是小哭包,但是自从懂事以后就一直刻意地在他面前展示坚强和成熟,这样悲伤的哭已经好久没见过了,滕时简直要心疼死了。   他忍着疼刚想要再开口安慰,忽的感觉奚斐然抱住了他的腰,然后眼前一暗,奚斐然低头吻了上来。 第171章 提前   奚斐然低头吻了上来。   滕时身子一僵,下意识就要把人推开。   他纵容了奚斐然一次两次,不代表能次次纵容,然而他的手刚抵在奚斐然的胸口上,还没来得及使劲,奚斐然忽的发出了一声呜咽,紧紧地抱住了他。   少年的宽肩颤抖着,双手抱得他死紧,像是怕稍微松手滕时就会跑掉似的,那种脆弱感真的让滕时觉得要命了。   奚斐然发疯犯浑他尚且能狠心应对,唯独示弱,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算了,不就是亲嘴吗,亲吧,又不能掉块肉。   滕时心一横闭上眼任他亲,假装自己睡着了,然而很快他就发现根本不是这回事!奚斐然的某种变化越来越明显,硬邦邦地抵住了他。   “你给我停!”滕时忍无可忍猛的推开他的脸,奚斐然的身子歪了一下。   滕时狼狈地拽下被他掀起来的衬衫,起身就要走,奚斐然忽的扑过来死死抱住了他的腰:“哥!……”   那一声带着绝望的哭腔,像是被抛弃的小兽,叫得人肝肠寸断。   “我想要你!”奚斐然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求你了!”   滕时就像是被定住似的动不了了,奚斐然蹭着他的颈窝,滕时能感觉到他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像是在极度的痛苦和害怕之中:“给我吧哥……”   那不像是求爱,更像是濒临崩溃的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滕时的心脏像是被用力地捏住攥紧,许久,缓缓转过身来。   奚斐然通红的双眼一下子亮了,滕时无可奈何地捧住他的脸:“小混蛋,真看不出你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疯。”   奚斐然愣怔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然而下一秒,滕时低头轻轻吻住了他的唇。   轰的一声,奚斐然的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下一秒他已经把滕时按回了沙发上,这一次他很轻,像是放一件珍惜的瓷器。   滕时的嘴唇上还残留着刚才被亲得有些发肿的红痕,白衬衫被扯掉了几个扣子,露出了颈部一小片白皙如玉的皮肤:“奚斐然你慢一点,听到了没有……唔!”   滕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奚斐然再次堵住了唇。   ……   别墅的灯光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月光从偌大的落地窗洒进来。   修长的手指死死抓着米白色的头层牛皮沙发,发白的指关节把皮面都抓出了印子,再向上月光只照到线条紧绷瓷白的手臂,上面淋漓着一层碎钻似的水光。   窗外夜行的鸟类站在枝头,房间内隐约传来声响。   那声音极富磁性,似乎压抑着痛苦和崩溃,其中还掺杂着隐约的求饶和叫停,让人脸红心跳。   鸟儿振翅而飞,屋内的声音却持续不断,直到变得沙哑,直到天色渐明。   *   奚斐然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好像睡了有史以来最好的一觉,整个人精神焕发,全身的筋骨都活了过来,甚至连内在的精神都振奋了不少。   “哥……”他翻身想要去抱滕时,却发现摸了个空。   滕时已经走了,应该是去上班了。   “怎么也不叫我一下?”   奚斐然嘟囔着转头一看表,发现已经九点多了。   “靠!”奚斐然火速跳起来,冲进洗手间,稀里哗啦地洗了一把脸,然后开启飞速刷牙模式。   上午十点半他让伊藤约了重要的合作方洽谈,在众多合作方都纷纷离他而去的当今,能够给面子和时间听他路演的企业已经不多了。   “喂伊藤?材料都准备好了吗?技术团队的人都做好演示准备了吗?我马上过去。”   奚斐然把支棱的头发打上发胶向后梳,整个人瞬间从少年气变成了成熟稳重的商务精英。   然后然后冲下楼,随便从桌上抓了两片面包塞进嘴里。   十几分钟之后,奚斐然换上一套西装站在镜子前领口,已经非常人模狗样,可以和橱窗里的男模一拼高下了。   “哥,”奚斐然在门口一边穿鞋一边给滕时发了一条语音过去,语气柔软得像是棉花,“今天早点回家,我给你炖汤喝。”   语音刚发出去,智能隐形眼镜里显示来了新的消息提醒。   起初奚斐然还以为是滕时秒回,然而下一秒他却愣住了,那是一条新闻:   重磅头条!反转来了,Josen公司的产品真的存在严重质量问题!   奚斐然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眨了两下眼睛快速点开新闻的详细页面。   发布该条内容的是H国知名媒体,主要内容大概是Josen公司的手表虽然没有问题,但是他们家的另一款市面上销量更广的AI辅导机器人却出现了严重的数据偏差。   据悉,这款AI机器人号称是基于大数据来训练和预测的,可以帮助孩子进行个性化定制的学习,还可以预测学生未来的学习表现。   而根据权威机构的报告,AI辅导机器人的算法水平根本不够精准,不足以分析学生的学习情况,给出来的建议与实际有很大出入。   有不少的孩子因为AI的建议疯狂补习某一学科,最后却发现整体学习水平都有所下降,大多数家长不知道是AI给出的建议不合的原因,还以为是孩子不努力,频繁被否定的孩子们甚至有的都出现了抑郁情绪,留下了磨灭不掉的心创伤。   奚斐然把这篇文章看了好几遍,看到后面几乎手指都开始抖。   怎么会这么幸运?   明明智语已经被推入了绝望的深渊,蒋洲成的公司却忽的出了这么大的丑闻!   当当当……   一层的时钟敲响了10点的钟声,奚斐然呼吸急促,幸运仿佛铺天盖地的洪水将他淹没,周围的一切天旋地转,网络上疯狂的谩骂一条条消散而去,公司的股价从绿色化作耀眼的红,极度的兴奋中有一个淡然平静声音在心中无比的清晰:“我会帮你的……”   叮玲玲!!   耳中电话忽的惊天动地地响起,奚斐然接起来。   “老大你看到了吗!”伊藤激动得几乎要喜极而泣了,“Josen公司出现了重大质量问题,已经被新闻媒体围攻了!”   “也不知道那篇文章是哪里出现的!里面的数据那么全,证据那么充分,简直是天降甘霖!现在市面上的AI公司只有我们和Josen两家平分江山,Josen这次事件的恶劣程度远比我们要高,用不了多久我们的合作估计都会回来!”   他话音还没落,奚斐然耳朵里已经炸响了各种铃声,他的电话开始接二连三疯狂的响了起来,不止一个,而是两个、三个电话同时打来。   之前的合作方、投资方、还有媒体,他们就像是嗅到了血腥气的鲨鱼,上一米哦啊还爱答不,这一秒已经疯狂地簇拥了过来。   奚斐然摘下耳中的AI,向后两步坐在了门口的换鞋凳上,久久不能平静。   与此同时,城市中心的摩天大楼里。   窗帘开启了遮光模式,暗色的偌大空间里,3D悬浮漂浮闪动着各种新闻报道,各种标题融汇成一句话——“Josen公司完了”。   屏幕的光映照在滕时的脸上,他穿着一件纯黑的衬衫,外面是深色暗纹西装外套,显得皮肤更加清瘦白皙,双手交叉架在胸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俊美无双的容颜看不出明显的开心,却也能看出心情不错。   “少爷,”小阳的画面弹窗出现在面前的空地上,“一切都如期推进,奚斐然这下应该可以松口气了。”   “别大意,确保后续别出岔子。”   “是,您放心。”   小阳看向滕时,有的时候他真的觉得滕时是神仙,在奚斐然陷入绝境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Josen公司就是明日之星,滕时却能找出Josen公司深藏的漏洞。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就算再有商业敏感,智商再高,恐怕也做不到滕时一样明察秋毫。   小阳压下心中翻涌的崇敬,关心地低声说:“这两周您为了奚斐然的事情操劳了不少,也是时候该歇歇了。”   “知道了,我心里有数。”滕时轻声说,然后挂断了电话。   连续的熬夜,加上昨天弄得太厉害,滕时浑身都酸疼得要命,感觉像是被卡车碾过似的。   不过心里的一个重石终于被推下了山,今晚,应该是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滕时揉着腰起身走到沙发前,给自己泡了一壶茶。   茶叶在茶壶中打转,被热水推得四处流窜。   一切看似杂乱的事情背后都有逻辑可循,却又不能完全预测。   上一世的格局和这一世不太一样,蒋家一直作为滕家和飞车的原材料供应商在市场上立足,到非常后期和滕时决裂之后才开始涉足AI。   而这一世早早被他掐断了前路之后,蒋洲成更早的利用起了奚沛恒的手稿,转型到AI产业,开始和奚斐然的公司竞争。   蒋家会出现什么漏洞?滕时也不确定。但是他知道蒋洲成的为人,熟悉他投机取巧的秉性。   在滕时上一世的记忆里,这个时期教育领域的AI还不具备完善的数据分析和预测功能,奚斐然还没有做出来的成果,他不信蒋洲成只凭着一个手稿就能做出来。   所以他大胆猜测蒋洲成的数据是假的,所谓的AI教育辅导机器人其实只是个披着AI外壳的普通电子产品,果然被他猜中了。   取证、验证、布局,如果没有上一世对于蒋洲成和AI行业的熟悉,滕时不会这么轻易地抓住蒋洲成的命脉。   清亮的茶叶在杯子里晃动,滕时喝了一口,忽的顿了一下。   他忽然意识到有些事情好像提前了,在他对这个世界的影响下,蒋洲成涉足AI更早,奚斐然成为S博士创立智语公司也更早。   滕时的眉头微微皱起来,打开旁边笔记本电脑上《梦》的文件夹。   发现有些事情的时间线和上一世差不多,而有些事情却是提前发生,大到某些科学研究进步,小到明星周琦的成名爆火时间。   如果是这样的话,会不会还有其他事情,也会提前发生?   小腹里忽的一阵抽痛,滕时手里的茶水晃动了一下,他放下茶杯按住小腹忍了一会儿,再抬起头的时候鬓角已经渗出了冷汗。   是因为昨晚?……不,那只是一场略微激烈却正常的房-事。   是他自己身子的问题。   小腹里像是有刀子在搅动,滕时脸色苍白,缓慢地揉按着肚子,这些日子他出现身体莫名疼痛或者虚脱的频率明显变多了。   心里忽的像是劈过了一道闪电,滕时忽的意识到,自己上一世三十四五岁的时候,由于操劳过度,身体状况就是这样的。   可是现在自己明明还不到三十。   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了上来,在极短的时间内冻住了全身,滕时的呼吸收紧,心底里仿佛有什么可怕的答案即将呼之欲出,他下意识伸手摸向桌上的手机,想要打给奚斐然。   咔哒。   办公室的大门忽的被人打开。   滕时收回手猛然转头,他的办公室设有密码,而且任何人进来之前秘书都会先通知。   下一秒他的瞳孔微微收紧——蒋洲成微笑着站在他的门口,缓缓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别来无恙啊,阿时。” 第172章 绑架   蒋周成关上背后的门,微笑着朝着滕时走过来。   滕时坐在沙发上,深情平静淡漠,从蒋周成的角度可以看到他黑色衬衫下若隐若现的漂亮锁骨,脖颈优美而修长,白皙得几乎透明,让人非常想要一口咬上去,在那完美到过分的身体上留下深入骨髓的印记。   忽的,蒋周成顿住了,他的瞳孔猛然紧缩成了一个针尖大小的点——滕时的脖颈靠近锁骨的地方,有一块新鲜的红痕,在白皙如雪的皮肤上显得分外刺眼。   蒋周成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暴怒的情绪仿佛火山喷发一样从他的血管中疯狂地爆了出来,愤怒到极致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嫉恨到眼睛都要滴出血来,然而下一秒,极强的克制力却又让他把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去。   他面不改色甚至微笑了一下:“你好像瘦了。”   来者不善。   滕时被他的目光看的不舒服,拽了一下自己的领口,淡淡开口:“多谢你,让我知道我的门禁系统又该升级了。”   眼皮跳的厉害,滕时莫名的觉得蒋洲成此时的神色有些熟悉。   他的手不动声色地按下桌子下面的安保呼叫铃,然而那本该微微震动的按键却无论怎么按都毫无反应。   “别这么冷淡嘛,”蒋周成亲切地坐到了滕时旁边,左手搭在沙发背上,“咱们上次见面的时候不是挺好的,我们还一起喝茶呢。可是谁能想到,忽然就地震了呢?”   滕时的后背徒然绷紧,下一秒猛然扑向桌上的手机,蒋周成的反应比他更快,一把抓住了他的两只手臂,把他整个人狠狠掼到了沙发上。   “你在心虚什么呢?”蒋周成死死压在滕时身上原形毕露,膝盖毫不留情的顶在了他的小腹上用力一压。   “啊!”滕时痛的几乎眼前一黑,他原本身体就不舒服,顿时感觉肠子都要被压断了。   蒋周成被他叫的浑身燥热,滕时的黑发鬓角渗透出冷汗,绝美的容颜露出痛苦的神色,手腕被抓住的地方瞬间就泛了红,轻而易举地就激起了他的凌虐欲。   被逼到绝境的疯狗,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你是怎么知道要地震的?”蒋周成趴在他耳边温柔耳语,膝盖研磨着向下用力,几乎要没入滕时平坦的小腹中,“还有数据造假的事情,我所有手段,监控所有知情人的动态,没有发现一个人泄露出消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滕时痛的在沙发上左右转头,用尽全力挣扎着想要把蒋周成的膝盖推开:“滚开……”   然而他和蒋周成的身体素质根本没法比,蒋周成虽然只比他高半头,但是全都是这些年在拳馆里练出来的劲瘦的肌肉,他根本不是对手。   “你乖一些,咱们都可以得偿所愿,”蒋周成轻声说,“我就只有一个问题。”   滕时剧烈喘息着,腹部的剧痛几乎要让他晕厥过去,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蒋周成温柔地亲吻着他冷汗淋漓的侧脸,仿佛恋人耳语般柔声问:“你是不是能预测未来?”   与此同时,智语公司里正在展开末日余生般的狂欢。   伊藤在台上慷慨激昂演讲:“我们就像是坐上了诺亚方舟的幸存者,如今风浪已过,新的大陆正在等着我们开拓,让我们努力抓住这个机会,创造新的辉煌……”   如今坐在台下的同事们都是在最困难的时候都没有放弃的人,大家已经从同事变成了共患难过的兄弟姐妹,对公司的感情也早已不是一份工作那么简单。   有人开他的玩笑:“老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做高考动员呢。”   伊藤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他一个J国人,这么多年虽然H国话已经学的七七八八了,但有的时候还是词不达意。   如果不是奚斐然的赏识,他可能一辈子都会在J国当一个研究员吧,而现在他却可以带领AI行业走向世界。   人这辈子总是会遇到各种奇妙的际遇,也会遇到数不清的坎,伊藤忽然想起当初奚斐然在J国和森博士当学徒的时候,那时候奚斐然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刚来的时候没有人把他放在眼里,让他端茶倒水收拾垃圾,而奚斐然一句怨言都没有。   那些苦难在他眼里根本算不得苦难,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因为他的眼里有更远的东西,为了实现那遥不可及的目标,他可以做一切事情。   很少有人能像他一样坚定且勇敢。   伊藤百分百相信,就算这次蒋家没有暴雷,哪怕智语公司被逼到破产,奚斐然也能从头再来。   “我一直相信,智语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挺过来,”伊藤笑着说,“因为我们有最好的领路人。”   “你每次都坐在幕后,不过去和大家一起庆祝吗?”张明海盘着腿坐在奚斐然办公室的大沙发上,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大家都想知道真正领导智语公司的S博士长什么样呢。”   “我的人格魅力已经这么强大了,再加上一张帅脸不把他们迷死?”奚斐然悠哉悠哉地吃着桃子,“你应该感到庆幸你是为数不多可以欣赏到我真容的幸运儿。”   “为数不多可以欣赏到我真容的幸运儿~”张明海扯着嘴角超小声学他说话。   奚斐然:“你这个月的餐补没了。”   张明海从电脑后猛然抬头,被奚扒皮的抠搜震惊了,半秒钟后立刻化身狗腿子把电脑一丢:“身为AI的领军人物,智语公司的大Boss,您这么英明神武、英俊潇洒、英姿勃发,那天能在医院撞到您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奚斐然幸灾乐祸:“当初你要是在原单位这么会说,就不会被人挤出来了。”   “说到这,”张明海早就忍不住,抱着电脑挪到他旁边,“给你看看我的时空穿越计划方案,论基础我大概了八页,然后是设备,我打算从量子计算机入手……”   奚斐然听他滔滔不绝的说了半小时,脑袋都大了,时空穿越技术他其实并不太懂,他当初同意给张明海投钱一是觉得他这个人有真才实学,二是觉得惺惺相惜,张明海那副不做出点什么就不罢休的劲头像极了他自己。   “听不懂,直说要多少钱。”奚斐然大手一挥,智语公司走上坡路了,有钱。   张明海伸出五个手指头。   “五百万?小case。”   张明海摇头。   奚斐然:“五千万!”   “其实完整做下来的话要5个亿,不过现在我只需要把第一阶段落地,五千万就够了。”张明海认真且严肃,把项目资金计划表给他看,“你瞅瞅。”   奚斐然扫视着计划表,不说话了。   张明海心里咯噔一下爱,瓶底厚眼镜后面的眼睛逐渐生出了惶恐的担忧,以至于连语气都柔弱了下来:“你……你觉得太多?实在不行少一点也行。”   奚斐然摇了摇头:“五千万是个大数目啊。”   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几乎肉眼可见的,张明海身上的光暗淡了下来。   原来又是这样,竹篮打水一场空,那些声称支持他的,号称欣赏他的,只是短暂的被他耀眼的名头吸引,没有人真正的相信他,他缺的从来不是人们的同情和鼓励,而是真正的信任,相信他所做的一切不是异想天开的人。   奚斐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张明海眼睛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忽的听到奚斐然说:“明天吧,我带你见一个人。”   张明海猛然抬头,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哥,他比我懂得多得多,如果你的项目真的足够有说服力的话,我可以拉我哥一起入伙。”   张明海不可置信,激动得几乎抖起来:“你是说……”   奚斐然笑起来,张明海从来没有见他提起谁的时候能有这么温柔又崇拜的神色:“我哥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我甚至觉得他是神仙,所有领域没有他不懂的。加上我哥的实力,完全可以建一个专项组,给你配备最好的设备和人,既然是改变世界的大项目,那就要认真做,尽全力做……”   张明海嗷地一声扑过来:“谢谢!谢谢!我差点就把你当成和之前那些光说不练的嘴炮们一样的人了!”   奚斐然怒道:“纳尼!我什么时候嘴炮过!你的交通补贴也没了!”   这个时候就算把张明海一年的交通补贴都扣完了他也不心疼,他激动地飞快擦了一把发红的眼角:“你放心,我一定尽全力。”   奚斐然笑了笑:“加油,如果真的做出来……”   他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没再继续下去,张明海那对人情世故少根筋的脑袋或许是因为过于激动,罕见地灵敏了些,捕捉到了他神情中一闪而过的期待和落寞。   “莫非你有很想回到过去改变的事情?”张明海小心翼翼问。   奚斐然垂眸,忽的问:“你放过烟花吗?”   张明海被他问愣了:“过节的时候家里会放。”   奚斐然说:“我已经几乎忘了放烟花的感觉了,感觉像是上辈子。这些年我有的时候也会做一些很美好的梦,梦里我的爸爸妈妈还在,过春节的时候,我会带着我哥一起回家包饺子。”   “我妈握着我哥的手笑得合不拢嘴,送给他新做好的红围巾,把他当儿媳妇似的嘘寒问暖。我爸在厨房里搅和肉馅,我过去帮忙擀皮儿,父子俩搭配干活不累,就着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边看边笑。”   “零点的时候,大家一起在家门口的院子里放烟花,我爸想喝酒助兴被我拦住,警告他‘肝还想不想要了’……”   有些事情不能说,一说心里就会难受,梦境里越美好,想起这些年的失去就会觉得越痛,仿佛把结痂的伤口再一遍遍撕开。   这是张明海第一次听到奚斐然向他展露心扉,他忽然感觉有种很难以言说的惺惺相惜的情绪在胸口翻涌。   像他们这样的天才往往都是孤独的独行者,他们自傲、孤僻、不把任何东西看在眼里,只把技术看作安身立命的硬道。   甚至有的时候,会忘掉自己也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人和人以柔软之心相互坦诚的时候,把灵魂剖析给对方看,才是真正的信任。   奚斐然懂他的想,自己好像也能懂得奚斐然心中的执念,或许这些执念才正是奚斐然愿意支持他荒唐想的根本原因。   张明海说:“我觉得我们好像是朋友了耶。”   奚斐然鸡皮疙瘩起一地:“再加上‘耶’这个字我就把你年底的奖金也扣没了,快滚吧,好好准备商业计划书,我哥如果没看上这个项目就只能我自己给你砸钱了。”   张明海非常知足,麻溜地滚了。   奚斐然靠在椅背上半晌,忽的坐起来按住了耳侧,他要给滕时打个电话告诉他智语公司脱困的好消息,虽然他猜测滕时八成早就已经知道了。   蒋家能在这个这个节骨眼上落马,滕时一定在背后使力了。   我哥也太疼我了。奚斐然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感动得无以言表,同时又有一种不太好意思的感觉,这么大人了,关键时刻还得哥哥出马解救。   要怎么报答?   要不然今晚更努力些?全方位的满足哥,让他终生难忘吧。   奚斐然自认为技术无人能敌,顿时有了十足的底气,清了清嗓子,按下了通话键。   “你是不是能预测未来?”蒋洲成的声音轻飘飘地撞进滕时的耳膜,在心底撞击出巨大的震颤。   蒋洲成的膝盖在滕时的小腹上不轻不重地下压打圈:“除了这种解释,我想不出来其他了呢,否则你是怎么每次都能未卜先知的?”   疼痛让滕时浑身都在发抖,脸色苍白如纸,小腹深处痛得肝肠寸断,肠子仿佛都被搅成了一团:“你应该去看精神科……”   “你说的对。”蒋洲成思考了一下,将膝盖向上顶在了滕时的胃上,眸色阴狠,忽的用力一压,“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呕!……”   叮玲玲玲!——掉落在一旁沙发上的手机忽的震动了起来。   “哟,你弟弟找你呢。”蒋洲成瞥了一眼来电显示忽的笑了起来,松开了滕时。   滕时猛的捂住胃蜷缩了起来,不停地干呕。   他的眼前被冷汗氤氲得一片模糊,周围的世界天旋地转,胃里撕裂一样的痛,他甚至怀疑自己被压得胃出血了,喉咙里一片腥甜,五脏六腑都拧做一团,疼痛在腹中天翻地覆,疼得几乎无法动弹。   蒋洲成竟然微笑着按下了接通键,把话筒放到了他跟前。   奚斐然略带点扭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哥你怎么这么半天才接。”   滕时的耳中嗡嗡作响,一个字都听不见,捂着肚子死死咬着牙,豆大的汗珠止不住地往下掉。   “Josen公司的事情,是不是你帮我了?”可能是一辈子都没怎么学会说肉麻的话,奚斐然面红耳赤,好久才憋出来一句夹子音,“giegie,今天晚上能不能早点回家?”   蒋洲成恶意地掰开滕时紧紧按在腹部的手,两根修长的手指猛的戳进了他的上腹。   “唔!……”一声痛苦的呻-吟忽的溢出来,吓了奚斐然一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哥?哥你怎么了!”   剧痛席卷着神经,滕时觉得自己仿佛被无尽的痛苦淹没,一片混沌中,他似乎听到了奚斐然的声音。   “哥!滕时!!”   然而下一秒他忽的又听见蒋洲成俯身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你刚才喝的茶叶里,有我给你准备的礼物——AI微缩机器人。原本是打算用在医疗行业代替胃肠镜的,但是在实验过程中发现会给患者造成过大的痛苦,就被废弃了,但是换个方向想想,这东西的用途不是正合我意吗?”   滕时的瞳孔骤然缩紧。   “我本来没打算用的,毕竟就算刚刚一直没启动机器人,你本身的肠胃已经够弱了,”蒋洲成的声音如同阴冷的毒蛇,“但是实在抱歉,我真的太想听到奚斐然心急如焚却又什么都做不了的嘶吼声了。”   蒋洲成拿出手机,微笑着点开一个程序,然后按下一个按钮。   那一刻,滕时只觉得巨大的痛楚在腹中炸开,仿佛有无数的刀刃在疯狂切割着他的胃壁,痛不欲生根本无法形容那种疼痛,他根本无法克制地惨叫了出来。   “滕时!!!——滕时你怎么了!!”奚斐然撕心裂肺的惊慌嘶吼从电话里传了出来,然后是他慌不择路让AI叫120的声音。   蒋洲成闭上眼睛享受得深吸一口气,那一刻绝顶的快意席卷了他的全身,感觉灵魂都兴奋地战栗了起来。   然后他全然不顾奚斐然的嘶吼,直接按下了挂断。   “真是开心啊。”蒋洲成暂定了折磨,弯下腰来问,“你还好吗阿时?”   滕时额前的碎发已经全部被冷汗打湿了,整个人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双手虚环在上腹,双眸紧闭,已然生生疼晕了过去。   蒋洲成深不见底的冰冷双眸凝望着那张绝色的脸,一手绕过他双膝下,一手搂住他的后背,把人抱了起来。   滕时浑身软得像水,头毫无意识地靠在他的胸口,过分白皙的脖颈透出让人心颤的脆弱。   “你不是能未卜先知吗?”蒋洲成温柔地看着靠在他怀中的人,“怎么没预料到今天呢。”   ……   “你这么了解我,怎么没预料到今天我会来呢?”   上一世,蒋洲成阴冷的声音和这一世重合。   晃动的锁链和阴森的地牢化作梦魇扑来,满屋的刑具仿佛变成狰狞的怪兽,扑向他残缺破败的身体。   比上一世足足早了三年。   滕时的最后一缕意识也消散在虚空中,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大楼里的安保系统早已被病毒侵入,蒋洲成抱着滕时畅通无阻的来到了顶楼,坐进了黑色的飞车里。   几秒钟后,飞车轰然起飞,短短数十秒就消失在了天际。 第173章 掌控   哐!——   滕时办公室的大门被猛的撞开,奚斐然如同暴怒的狮子一样闯进来,身后跟着一众手下。   滕时公司的保安队都疯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外来人员胆子这么大,刚才就莫名来了一辆救护车,现在又来了一帮不明身份的人,想要拦却根本拦不住:“你们干什么的!”   奚斐然置若罔闻,快步走到沙发边,一眼就看到了沙发旁边掉落在地的手机,手机的屏幕已经被摔碎了。   仿佛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奚斐然汗毛直立,把手机捡起来的时候手指都控制不住地在抖。   滕时痛苦的惨叫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救护车说,他们到的时候房间里根本就没有人。   桌上只有一个茶杯,说明当时滕时是自己在办公室里待着的,没有会客的准备,然而沙发的凹陷却能看出两个人坐过的痕迹。   还原一下,应该是另一个人毫无预兆到来,给滕时造成了某种剧痛,然后把他劫走了。   手下只看到奚斐然脸上血色尽褪,起身的时候甚至晃了一下。   “老大!”   奚斐然:“把茶杯茶壶和里面的液体全都带回去,收集沙发周围生物样本。”   心里的答案几乎呼之欲出,在这个节骨眼上会有谁会把滕时劫走?谁会这么疯,这么不计后果?   如果滕时落到蒋洲成手里……   奚斐然几乎要把牙齿咬碎,转身就往外面冲,直奔顶楼的飞车停车场,身后的手下几个立刻开始清现场,其他的跟着他就往上跑。   保安用尽全力寄过来冲上前拦他:“你们再不走我报警了!”   奚斐然一把拎起他的领子,手臂上健硕的肌肉几乎从西服下崩出来,一米九的压迫感让保安瞬间吓懵了,感觉自己的双脚都被拎得离了地!   “半小时前你们的安保系统被病毒程序黑了,”奚斐然双目猩红,像是要吃人,“任何人都可以不触发安全警报的情况下进出滕时的办公室。他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被劫走了,你们毫无察觉!”   保安面无人色,下意识颤声说:“对不起……”   奚斐然猛的丢开他冲上顶楼,飞车的停车系统会录入近期停靠过的飞车信息,就算是被抹掉了也能找到蛛丝马迹。   丁玲当啷……   刑具被人握在手里玩弄敲击着,金属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猩红的围墙仿佛血海般翻滚起来,在某个瞬间轰然爆破,将屋内的一切都彻底吞噬。   滕时猛的睁开了眼睛,冷汗浸透了他的睫毛,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只觉得腹中疼痛,忍不住想要用手去捂,却发现两只手都被反绑在椅背上。   “你的身子比我想象的还要虚弱,这些年怎么这么不注意养生呢?”蒋洲成用一块温度适宜的热毛巾温柔地擦拭着他的脸,满眼的心疼。   滕时忍着疼环顾四周。   周围的环境非常陌生,这是一个大平层豪宅的客厅里,地上是羊绒的长毯,茶几上摆着新鲜的芍药,房间装修得非常精致,甚至可以称得上温馨。   这和记忆里完全不一样,上辈子他应该直接被蒋洲成绑到了位于偏远郊区的地牢里才对。   “我也不知道你能对未来预测到什么程度,”蒋洲成把毛巾叠好放在一边,“所以我强行改变了我原先的计划,让我的手下帮我选了几套房,并且全程不告诉我,甚至在带你走的当天我都不知道他们最终会停在哪。”   滕时闭上眼:“你真的走火入魔了。”   他非常虚弱,皮肤白得几乎透明,闭目时睫毛格外浓长,那种无声的抗拒和厌恶反倒让蒋洲成心里就像是被什么抓挠着似的,痒得发疯。   蒋洲成微笑着靠近他,左手放到了他的大腿上,轻轻摩挲着:“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没人会打扰。”   滕时额头上的冷汗刚擦掉又溢了出来,把头侧向一边。   “多少年了,我一直盼着能有这样一个机会和你共处一室,”蒋洲成用手指的背面轻轻刮蹭着滕时的脸,只觉得像丝绸一般细腻柔滑,烧得他浑身都热了起来,“我总觉得我们是命中注定的,可惜却被各种因素打断了缘分……其实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你一开始就这么讨厌我,明明那时候我还什么都没有做过。”   他的手指尖触碰到滕时的唇瓣,温热的触感让他如同过电似的,心脏连同整个胸腔都战栗起来。   “现在我好像明白了,你那个时候就预测到了未来会发生什么,你不喜欢那样的未来,所以一直在极力避免。我真的很伤心啊,从始至终我根本没有过一丝机会。”   滕时面色苍白,冷笑一声:“你宁愿相信所谓的预测未来,也不愿意相信我就是第一眼看见你,就讨厌你吗?”   他的瞳孔极黑,深不见底,蒋洲成被他的目光震慑得心头一颤,就听见滕时非常温柔地轻声说:“想知道未来也行,我告诉你。”   蒋洲成不受控制地靠近他,就听滕时在他耳廓中呵气如兰:   “你会一败涂地,未来的你会变成无名之辈,没有人在意。”   仿佛被利箭正中眉心,又像是被一记重锤猛的砸重了胸骨,蒋洲成脸上的笑意在这一刻僵硬到发冷,回忆中那些来自蒋凯的尖锐又刻骨铭心的恶意仿佛和滕时的声音完美重合,在他胸腔里震颤出经久不衰的回声。   “低贱的狗杂种,谁他妈在意你!”   “如果不是我把你领回蒋家,谁会知道你是谁?你就是泥!是躺在大马路上都没人会看一眼的狗屎!”   ……   母亲是高级夜场被用于给商务洽谈增加氛围的工具,蒋洲成出生的时候差点被直接扔掉。   或许是福大命大,他用尽力气的一声啼哭终究是唤醒了他母亲半分良知,把他从垃圾桶中捡了回来。   他一路受尽了磨难和屈辱,度过了连狗都不如的童年,付出了无数才获得了蒋这个姓。   他当然比不上那些出身高贵的少爷们,比如母亲地位显赫的滕时,又比如最顶尖知识分子家庭的奚斐然。   但他拥有的所有名声和成就都是自己手上沾血争取来的,是他亲手夺来的!   一败涂地?我凭什么一败涂地!   我明明比你们那些温室中的花儿更强大,哪怕你们都死了,我也会活着。   蒋洲成笑了:“我一个字都不信。”   下一秒,他毫无预兆的按下了手机上的按键。   那一瞬间仿佛有一只长着尖锐利齿的生物猛的撕扯开了胃腹,滕时的身子猛的绷紧,异物的侵入让肠子剧烈痉挛,刀绞似的剧痛在腹腔中炸开。   “唔!!……”   那种疼痛简直无法言说,滕时手腕瞬间被勒出了血痕,几乎要把绳子都扯断,双腿痛苦地蜷起,然而蒋洲成立刻强行跨坐在了他身上,捏住他苍白如纸的脸抬起来面向自己:   “我要知道未来会发生的每一次行业巨变,市场波动,甚至自然灾害,你要告诉我哪些公司会发展壮大,哪些公司会倒闭,时代的风口在哪里,机会在哪里,我要知道你知道的所有事情!”   “你做梦!……”滕时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刚才好不容易被擦干的额前碎发和脸颊又瞬间被冷汗浸透,隔着单薄的黑色衬衫几乎都能看到他小腹不正常的鼓动,他疼得嘴唇都在发抖,喉咙里难以克制的溢出呻-吟。   那声音传到蒋洲成耳朵里就像是鞭子抽过他的神经末梢,让他兴奋到难以自持。   拒绝我吧,再强硬一点,蒋洲成想。   他握着手机,仿佛握着滕时的命门。   只需要在手机上轻轻一点就可以把滕时折磨得死去活来,电流在手机内部微小的穿梭,就能诱发那张绝色的容颜露出痛苦的神情。   这一刻他被极大程度的满足了。   你不是看不上我吗?不是高傲又冰冷吗?如今你落在我手里了,又要怎么办?   他于是把电流又调大了一点。   仿佛被利刃猛的刺透了脏腑,蒋洲成眼睁睁看着滕时猛的咬住了下唇,鲜血瞬间从破损的唇瓣中溢了出来。   紧接着他的全身都开始颤抖,压抑的剧痛开始染红他的眼尾,渐渐的那破碎的声音开始压制不住:“呃……啊……”   蒋洲成的呼吸急促,情难自禁地解开滕时的衬衫。   滕时根本没有办法阻止,蒋洲成把手按在了滕时的小腹上,手心下的皮肤冰凉湿滑,那种触感无法描述的美妙,尤其是在感受到掌心下微型机器人的震动时,蒋洲成觉得自己几乎达到了某种程度上的巅峰。   他的所有觊觎、报复、喜爱、占有欲、控制欲,以及想要凌虐的恶意在这一刻完美的融合,以至于他的灵魂都兴奋得战栗起来。   “我对微型机器人进行了改造。”   蒋洲成揉按着滕时的肚子,他和滕时离得那么近,滕时痛得抬不起头,看上去甚至像极了靠在他怀里:“疼痛指数一共分为十档,现在是三档,在这个程度下,你应该会感觉肚子里像是绞肉机绞动,相当于肠胃炎发作时胃肠痉挛的疼,怎么样,还受得住吗?”   滕时剧烈地喘息着,清瘦的锁骨随着呼吸起起伏伏,从蒋洲成的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他发红的眼尾已经氤氲上了一层湿意——那是疼出来的生眼泪。   这么怕疼吗?   蒋洲成的心脏微微一抽,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一瞬间的心疼,然而很快那种心疼就又被压了下去,他见惯了滕时冷淡高傲的样子,而如今看他漂亮的桃花眼因为疼痛而紧蹙着,甚至疼到流泪,那种心上的刺激足以盖过其他一切情绪。   他一边揉按着他的肚子,一边又操控着他的疼痛,这种感觉,就像神一样。   自己的目的真是的想要知道未来发生什么吗?或许那都变成了次要,他想要的,是将滕时牢牢掌控在鼓掌之下,直到把他驯服吧。   “要不要再加一档试试?”蒋洲成轻声说,就像是情侣之间商量今晚要吃什么一样,带着点期待和跃跃欲试。   滕时浑身都被汗水浸透,再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不……”   他话音未落,蒋洲成已经把档位加到了四档。   “呃!!”瞬间滕时的身子弹了起来,猛的挺起细瘦的腰腹,仿佛有无数的毒蛇在他的腹中疯狂乱窜起来,几乎要把肠子都扯断,蒋洲成清晰的感觉有什么一下一下顶在他的手心里,他甚至自己都没有预料到四级的疼痛居然会这么剧烈。   “放开我……”滕时痛的弓紧身子,绑在身后的双手剧烈挣扎着,用力之大以至于手腕上都血肉模糊,声音里几乎带了哭腔,崩溃地仰头,“好疼……我肚子好疼……”   仿佛有某种期待,蒋洲成忽的问:“那我松开你,你会跑吗?”   滕时下意识摇头,其实蒋洲成觉得他现在已经神智不清了,他白皙的脖颈上全是冷汗,不住地发出混乱的喘息和低吟。   蒋洲成于是从口袋里摸出小刀,隔开了绑着滕时手腕的绳子。   几乎是立刻,滕时向他倒了下来。   蒋洲成浑身紧绷,做好了只要滕时做出任何想要逃跑的动作,他就把小刀捅进他小腹里。   什么都没有发生,滕时软倒在了他的怀里,头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蒋洲成握着小刀的手轻轻抱住滕时的后背,然而下一秒,他的手背上一凉,或许是因为疼的意识昏沉,滕时抓着他的手深深按进了自己的腹中:“疼……”   蒋洲成的呼吸都停止了。 第174章 疯魔   蒋洲成屏住呼吸,目光直直的盯在滕时的脸上。   他在揣度,滕时到底是故意示弱想要达到目的,还是真的神智不清了。   像蒋洲成这种人,从小接触过太多别人的恶意,以至于习惯于在遇到任何事情的时候都先怀疑对方的动机。   微型机器人始终保持着四档运行,蒋洲成狭长的眸子半眯着,手指悬停在手机控制面板上,似按非按。   滕时低垂着头,冷汗从尖削的下巴滴落下来,过了许久都没有再发出声音。   蒋洲成捏住他的下巴轻轻抬起来,用食指轻轻摩挲着他的嘴唇,低声叫道:“滕时?”   虚弱的呼吸扫在他的手指上,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断掉。   人已经疼晕过去了。   蒋洲成静静地看着他,只觉得难得,如果滕时是醒着的,他们绝不会这样平静地共处一室的。   他终于按下微型机器人的暂停键,把滕时抱起来,放到了卧室的大床上。   卧室里点着香薰,床品都是最好的,蒋洲成用温热的湿毛巾给滕时擦了全身,给他换了一套干净的睡衣,然后轻轻爬上床躺到了他旁边。   两人同睡一张床,离得那么近,蒋洲成的心里忽的跳了一下,冒出了一个想法——就像情侣一样。   这个念头不知道怎么让他有点口干舌燥,他注视着滕时雪白的后颈半晌,从后面伸手抱住了他。   滕时的腰和想象中一样细,抱起来很舒服,蒋洲成忍不住用下巴蹭着他的颈窝,贪婪又着迷的吸着他身上的奶糖味。   好香。   这种味道让他想起来了很久以前几乎遗失了的回忆——他那混蛋母亲有的时候良心发现,会忽然生出一点母爱,笑着对他招招手,然后往他嘴里塞一颗糖。   甜甜的奶味,是他童年记忆里罕见的美好瞬间。   蒋洲成用犬齿轻轻咬着滕时的颈部,微妙的不适感让昏迷中的滕时下意识发出了低低的呻-吟,眉心愈发皱紧,蒋洲成像是被刺激到了,将他紧紧圈在怀里,从他的耳朵亲吻到肩膀上。   “我真的很喜欢你啊。”蒋洲成低声喃喃。   就像孩子喜欢糖果,又像是蝴蝶喜欢花蜜,可能是阴沟里出来的冒牌货天生就对真正的高贵充满着向往。   滕时骨子里那种纯净和高洁是他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东西,因此才无比的渴望。   配得上吗?或许配不上吧。   但就像蒋凯小时候天天讽刺他配不上蒋家的血统一样,那又怎么样?蒋凯现在已经被他踩在了脚下。   配不配得上他说的才算,只要他想要的,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原谅我行不行?”蒋洲成揉按着滕时的小腹,温柔又内疚得像是舍不得滕时受半点痛苦,“我不是故意这么对你的。”   滕时的嘴唇都失去了血色,没有丝毫回应,蒋洲成心痒难耐,忍不住一口咬住了他的耳垂,用牙齿用力的啃磨。   即便是在昏迷中也有厌恶的条件反射,滕时的身子下意识躲了一下。   蒋洲成的脸色骤然一冷,抬手就掐住了滕时的脖子。   “嗯……”滕时发出了无意识的闷哼。   如果有人能看到此时蒋洲成的神情,就会发现他的眼神是极其可怕且阴鸷的,手机已经从口袋里摸了出来,手指又悬在了微型机器人的控制器上方,第五档。   脆弱的脖颈完全暴露了出来,滕时被他掐的不受控地后仰,桃花眼紧闭着,浓长的睫毛低垂着盖住眼帘,毫无反抗之力,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蒋洲成眼底的暗色散去了,低头吻了一下滕时的侧脸:“逗你的。”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真的是想和你过日子的,”蒋洲成轻柔地拨开滕时额头的碎发,仿佛蟒蛇稍微放松了紧紧绞杀的猎物,“我这人虽然疯,但也不是完全的不堪,如果你给我对你好的机会,我这辈子都只会爱你一个,毕竟我没有别人可以爱了。”   “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你就开始讨厌我,你明明不是那样的人,你和那些愚蠢、见风使舵的人不一样。”   “现在我大概明白了,你或许是看到了未来发生的某些事情,所以想要提前避开我吧。”   滕时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像是一碰就要碎了。   “你真的让我很难受,”蒋洲成低声说,“我活到这么大,几乎已经忘了难受的滋味,但是你,让我很伤心。”   他轻轻揉着滕时冰凉的小腹,掌根从他的肚脐上方掠过。   “我从最开始就被你印上了讨厌的烙印,从来就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机会。”蒋洲成遗憾地叹了口气,忽的停了动作,贴在他耳边轻声说:“可为什么奚斐然有机会呢?”   空气里寂静无声,就连窗外的都是一片死寂。   “同样是悲惨的童年,我比他更悲惨,你为什么不来拯救我?”心里蔓延上浓重的嫉妒和恨意,蒋洲成在笑,眼底冰冷如霜。   “你既然看到了我的未来,为什么放弃我?如果你拯救的是我,我可能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凭什么奚斐然的值得救,我就不值得?”   没有人回答他,但蒋洲成却早就知道了结果。   他微笑着,笃定地说:“所有人都看不起我,这世界上没有人会主动给我什么,我想要的,永远需要我自己去抢。”   蒋洲成再次收紧了抱在滕时腰上的手,用力到像是要把滕时掐死在怀里:“你是我抢到的宝贝,没有人可以再拿走。我就算杀了你,也不给他。”   *   明春市,郊区深山里。   这座隐秘在山林之中的别墅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与世隔绝,只有对于尘世中的一切毫无兴趣,活着彻底放心什么都不参与的隐士,才会选择这种地方。   入夜十分,别墅的保安刚完成最后的检查,刚要开启自动监保系统,忽的发现按下去的按钮没有反应。   哗啦啦——   周围一片漆黑,深夜的晚风吹拂着树冠,仿佛有无数的幽魂在林间漂浮攒动。   保安没来由的脊背冒冷汗,推开保安亭走出来,下一秒忽的感觉后脑勺钝痛,随即便不省人事地倒在了地上。   黑暗中七八个人迅速涌入别墅院子的大门,用极短的时间关掉了所有的警报系统,然后他们分成两路让开一条路。   身材高大的男人从黑暗中走出来,哐的一脚踹开了别墅大门,力道之大几乎让铁门的轮轴都发生了错位。   “谁!”   别墅里的管家、下人们顿时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   “你们是谁啊!”“这是私家别墅!”   几分钟内他们被全部按倒在地,男人径直走到瑟瑟发抖管家面前,冷声道:“蒋凯在哪?”   管家颤颤巍巍地闻声抬头,眼前俊美的男人身上有种极其强悍的压迫感,让他几乎有种想要跪下去的感觉,黑色风衣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脸色冰冷似寒冬。   “别让我再问第二遍。”   “蒋……蒋老爷在地下室!”   “老大!”一旁的手下连忙站出来,“黑天半夜的蒋凯去地下室做什么?小心有诈!”   奚斐然一把拎起管家的胳膊:“带路。”   别墅的装修无比考究,而且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蒋家的别墅遍布全国,但是这套却是蒋凯最喜欢住的一处。   据说自从把权利逐渐下放给蒋洲成之后,他就只在关键时刻表态,保持公司动向,平时就在山野间做个闲散的太上皇,也乐得自在。   但是奚斐然容不得他自在。   蒋洲成绑了他哥,奚斐然就绑他爹。   作为蒋洲成唯一在世的亲戚和家族产业的背后支柱,蒋凯的作用至关重要,奚斐然不信蒋洲成能看着他把蒋凯捏在手里而无动于衷。   “人就在前面。”管家手指向走廊的尽头,面露难色地往后缩,“走到头那间就是。”   没人能想到这么豪华的别墅下面还有这么阴森的地下室,一条狭长的走廊两侧似乎是一个个小房间,确切的说应该是牢房,门都是监狱里常用的铁栅栏门。   走廊上的灯忽明忽暗,周围散发着刺鼻难闻的气味,就像老鼠一类的尸体烂在这里似的,混合着发霉味道,融合出了一种让人闻一下就要作呕的恶臭。   “这是什么地方啊?”跟在二人身后的手下们忍不住掩鼻,“靠!蒋凯是在别墅下面修了个小监狱吗?这什么恶趣味啊!用来关谁的?”   心中的狐疑越来越深,奚斐然皱了皱眉,拎着几乎崩溃的管家径直走向了最里间。   几乎是他站在栅栏门外的一瞬间,房间里一只野兽猛的朝他扑了过来!   黑暗中的锁链骤然绷直,发出了哐!一声巨响。   奚斐然站在原地没动,那野兽匍伏在牢狱的地上似乎极力想要够到栅栏门,却被喉咙上的铁链扯得几乎窒息,捂着脖子倒在地上发出嘶哑的吼叫:“咝……咝……”   奚斐然看了那野兽几秒,忽的停住了呼吸,瞳孔不可置信地紧缩成一个小点。   那不是一只野兽,而是一个人!   手下用手电筒打过去,光亮照在那人的脸上,瞬间惊呆了:“那……那不是蒋凯吗?!”   黑暗中的水泥地上,蒋凯一身脏污蜷缩在地上,瘦得已经脱了相,两只手就像是木头叉子一样颤抖着,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眶里落下泪来,嘴里不时的发出呜呜的声音,根本看不出一点曾经上市公司老板的模样,甚至看不出人样!   管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笼子里哭叫:“老爷!我对不起您!是少爷逼我们做的!如果不照做他就会对我们的家人下手!我实在是没办法啊!”   奚斐然一把将他拽了起来,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管家哭着抹泪:“少爷想夺权不是一两天了,大概在两年前,有一次老爷中风,少爷就趁机把老爷关了起来,对外宣称老爷在家养病,然后慢慢夺走了公司的控制权。”   “老爷从小就对少爷不好,少爷这是存心报复,没有人能阻止他。他让我们保持着别墅正常运行,看起来就像有人正常住着一样,然后一天只给老爷送一顿饭,而且吃喝拉撒都在这个房间里。”管家几乎没法转头看蒋凯,“想要喝水的话,必须也要满足条件……”   奚斐然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冷了:“什么条件?”   管家颤抖着回头,指向笼子里。   只见蒋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踉跄地跪坐了起来,佝偻着背爬向某个角落,在那个角落的墙上,有一个水流的按钮。   “咝……咝……”蒋凯爬过去,可喉咙上的铁链却让他距离那按钮始终还有一步。   “咝!……咝!……”蒋凯忽的发力伸出脖子,几乎把眼珠子都勒出血,才终于让鼻尖勉强碰到了按钮。   天花板上哗啦地泼了一盆水下来,蒋凯忙不迭地抬头去接,却只喝到最后几滴。   “据说小时候少爷曾经被老爷关在小黑屋里三天不给吃喝,”管家颤声道,“他说,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曾经像狗一样活着,现在也让老爷体会一下。”   长期的紧勒已经让蒋凯的嗓子几乎废掉,他贪婪地趴在地上舔舐着脏水,没有看奚斐然一眼,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人为了生存而训练出来的条件反射深入骨髓,或许就像蒋洲成希望的那样,蒋凯已经变成了一只动物,他或许已经疯了。   手下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处这种情况:“老大?”   奚斐然转身:“走吧。”   没有意义了。   蒋凯在蒋洲成心中屁都不是。   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引起蒋洲成心中半分波澜。   奚斐然沉默地走出地下室,走出别墅,直到看见月亮的那一刻,终于情绪爆发,一脚踹炸了院子里的花盆:“操!” 第175章 示威   距离滕时失踪已经过去五天了,飞车集团对外隐瞒了消息,只说董事长是前些日子过于劳累身体不适,去休闲胜地养生加度假去了,把一干事由都交给了詹森负责。   詹森从M国飞到了崇景,短时间内掌控了大局,公司业务平稳推进,没有露出半分慌乱的迹象。   这也得益于滕时在很久以前的安排,早在风平浪静的时候他就做过类似的突发情况预案。   詹森忍不住想,滕时或许早就预料到了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可是他人到底去哪了?   “有消息了吗?”詹森看着不急,实际上急的一比,公司要对外扩张业务,无数的合同要签,无数的项目要谈,处于飞速发展阶段的公司有许多重大决策都需要滕时在场。   以前他不觉得做这些事情有什么难的,但直到滕时忽然消失他才意识到,滕时就像是定海神针或者风向标,有他在,人心才是定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替代滕时的判断力和决策力,甚至没有人可以接近。   他第无数次问手下,得到的回答依旧是:“还没找到。”   詹森哒哒哒地敲着桌子:“继续找,暗中找,不要透露出任何风声。妈的,老子的儿子还有两个月就出生了,等着他做干爹呢!”   “是,”手下低声补充道,“老大,我们发现找滕总的不只有我们。”   詹森不觉得奇怪:“滕时他哥肯定也正在掘地三尺的找人。”   “不是滕禹,有另一股势力比滕禹还要疯,”手下把平板给詹森看,上面的内容让詹森心脏微微一震。   “他们好像认定了滕总的失踪和蒋家有关系,这些天把蒋家的所有房产都搜了个遍,破坏安保系统、打晕保安,闯不进去就强行硬闯,这伙人完全不计后果。”   詹森湛蓝色的眸子凝视在屏幕里高大的黑衣身影上,视频来自于路对面的监控系统,可能有雨摄像头太隐蔽才被保留了下来,视频里的男人根本看不清脸,长款风衣勾勒出修长的身形,隔着屏幕都能感觉他身上的冰冷肃杀。   “是他。”詹森轻声惊叹道。   手下不明所以。   詹森心中波澜不止,脑海中浮现出多年前倨傲俊美的少年模样。   当初的小屁孩竟然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想办法把这份视频源文件从监控里删掉,”詹森说,“如果遇到他们,记得帮一把。”   *   滕时的眉头微微蹙了蹙,他的神智已经逐渐恢复,眼皮却像是有千斤的重量,怎么也睁不开。   身边的人立刻察觉到他已经醒了,床铺弹动了一下,似乎是从床上下去了。   浑身都在痛,疼痛已经从内脏蔓延到了全身,滕时感觉自己好像是在被放在火里慢慢地烤着,头也晕得厉害,多半是发烧了。   可那并不是高烧,他脆弱的免疫系统甚至组织不了对抗外界炎症的反抗。   脚步声再次靠近,紧接着他被人轻轻托住后背扶起来,瓷碗的边缘碰到嘴唇,温热的药灌进了他的喉咙。   “咳咳咳……”   “嘘,”蒋洲成轻拍着他咳得剧烈震颤的后背,“乖,把药喝了。”   滕时根本喝不下去任何东西,他的胃里肚子里就像是有刀在拧,好不容易喝下去几口,没过两分钟就吐了出来,软软地按着胃靠在床头喘息。   五天过去,他比之前更清瘦了,腕骨清晰可见,呛咳让他的眼尾微微湿润,透出点让人心悸的红,衬得皮肤越发苍白,蒋洲成忍不住去摸他的脸,被滕时啪地一声打开了。   蒋洲成的脸色一暗,但只是片刻,他又柔声把碗又端过来:“喝药是对你好,再喝一点吧。”   滕时虚弱地呼吸着,头疼得厉害,闭上眼片刻又睁开,声音沙哑:“蒋洲成,疼死我和呛死我达到的效果是一样的,呛死我还更快一点。”   他的身体状况极速下降,蒋洲成看着他,心里越发焦躁。   他本以为滕时是怕疼的,没有人不怕疼,再坚强的人经历这么多天的折磨也会扛不住,但是滕时疼到极致的时候会哭,却从不会求饶。   他哪怕再落魄,也始终是高高在上的,蒋洲成感觉自己虽然掌控着他的身体,却低于他。   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就是想通过虐待滕时来获得哪怕一丝一毫的反应,然而滕时就是不给他。   那是一种恩赐,是他不配拥有的东西。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才好呢?”蒋洲成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语气中的焦虑。   滕时终于转过头来看着他,目光深不见底,他坐在床上,蒋洲成蹲在地上,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居高临下的俯视角度:“不是你把我绑来的吗,怎么问我呢。”   蒋洲成和他漂亮的眼眸对视,心脏一时间空了。   他明明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但是这么多天过去他想要的东西却越来越模糊了,他起初想要滕时知晓未来的能力,后来发现自己更想要的是滕时这个人。   怎么回事。   越得不到就越想要,越想要却越得不到。   这和他当初想的不一样,他以为滕时会屈服的,可即便是被折磨了无数次,滕时的眼里却从来没有一丝恐惧。   蒋洲成抓住他的手握在掌心:“只要你跟我服软,我就对你好。”   滕时笑了,被高烧烧得发红的脸上露出一抹一闪而过的绚烂:“谁稀罕。”   蒋洲成盯着他,几秒钟后忽的把他按在了床上压了上去,滕时痛苦的闷哼一声,蒋洲成扯开他的睡衣,在他反抗的时候按住他的手压在了头顶,滕时剧烈地喘息着,高烧的眩晕让他难受至极:“放开……”   蒋洲成低头猛的吻住了他,像是要把他吞吃入腹,滕时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蒋洲成抱住他的腰,逼迫他贴近自己。   那动作太剧烈了,微型机器人造成的伤害已经极大程度的损伤了滕时的胃肠道,哪怕动一下都腹痛如绞,滕时痛苦的仰起头,呻-吟声未曾出口已经被蒋洲成的舌尖堵了回去。   周围的温度无限升高,柔软的大床在挣扎中被弄的一片混乱,现实和虚幻已经分不清,上一世和这一世的回忆仿佛被一只大手搅和在了一起,剧痛中滕时下意识抓住了蒋洲成的后背。   尖锐的刺痛从后方传来的时候蒋洲成的灵魂都颤栗了起来,这就是他想要的回应。   他几乎迫不及待的想要再进一步,忽的却看到了滕时眼神,那双漆黑的桃花眼空洞无物,深处毫无感情,抓在他后背的手不是情绪的宣泄,只是条件反射。   蒋洲成的心脏像是被猛然攥紧,他觉得自己好可笑,像个玩弄杂耍的小丑一样。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好像从主动位置变成了被动位置,他想要阻止这种趋势重新找回主动权,却发现不受控制。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感觉到了无措。   这几天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滕时的情绪牵着走,根本无法脱离。   “不想做就放开我,”滕时喘息着仰躺着,他甚至没有去拽一下自己被撕破的衣服去挡住身体,似乎对这种僭越完全漠视,“我很累,需要休息……”   无措在很短的时间内变成愤怒,蒋洲成忽的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   “你不是想要他吗?”蒋洲成冷笑着,眼神逐渐疯狂,成用加密线路拨通了电话,“我让你见他。”   偌大的办公室里,敲击键盘的声音快得几乎连成一片,奚斐然双目里全都是红血丝,他已经熬了两个通宵了,用尽了全部的算力,调用了所有的信息资源。   通讯软件、监控、道路交通、银行……所有他可以用AI调取得数据他全都找了,可滕时和蒋洲成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一点踪迹。   “你应该睡一觉了。”   眼前的空气中浮现出一个跳动的线形光圈。   奚斐然知道,那是他内置在隐形眼镜里的AI程序。   “不能歇。”奚斐然掐住太阳穴,“滕时还在蒋洲成手里。”   每耽误一秒,滕时就多受一分折磨,他怎么可能休息。   “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先扛不住的,”AI磁性温柔的声音传入他的耳膜,紧接着奚斐然只觉得一股柔和的力量涌入他的身体——那实际上是AI用特殊波形舒缓着他的大脑神经,让他感觉到了放松的感觉。   奚斐然闭上眼,俊美的轮廓在光影中显示出锋利的轮廓,然而几天以来第一次,他的脸上露出了疲惫的神色。   然而那只是一瞬间。   “你的算力现在还不够,”奚斐然睁开眼,“如果我能让你更深度的学习人类行为学和逻辑,你就能从蒋洲成一个月来的行为活动推演分析出他的计划。”   “即便你能提升我的能力,”AI温声说,“推演出了结果,那也或许会有一百种可能性。”   熟悉的声线让奚斐然的眼眶有一瞬间的发红,他咬紧牙关:“就算有一千种也无所谓,只要一个个查,总能查得到,就怕一个也没有。”   “别心急,”AI安抚着他的情绪,“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就像滕时亲口说出来的一样。   奚斐然的嘴唇微微有些发抖,当初他偷偷录了滕时的声音做成语音包,作为AI的初始声音。   他多么希望能再听到一次滕时亲口说出来,哪怕一秒也好。   “有未知号码给你视频来电。”忽的,AI提醒他。   奚斐然莫名:“接。”   下一秒,滕时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   奚斐然猛的站了起来,全身血液都冲到了头顶,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奚斐然。”滕时轻轻叫他。   奚斐然颤抖得回过神来,甚至忍不住伸手去碰影像中的人:“哥!”   滕时笑了,他的憔悴过于明显,以至于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然而那笑容却和之前一样温柔平和,仿佛能看到人灵魂深处。   电话那头的蒋洲成嫉妒的几乎发疯,眸中阴暗翻滚,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冷笑,手指已然悬停在了微型机器人的控制页面上。   “哥你在哪!”奚斐然声嘶力竭,恨不得穿到画面中,心脏仿佛被刀绞一样剧痛无比,“是不是蒋洲成!老子要杀了他!……”   “阿然,”滕时轻声打断他,他靠在某处,像是沙发或者床,背后的景色被系统加密成一片模糊的白,透过屏幕看着奚斐然的眼睛,和他平静地对视,就像之前无数次一样,“做你应该做的,会没事的。”   奚斐然浑身的血液一点点凝固,下一秒,他听到了一声微小的滴声,像是什么按键被触发。   滕时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弯腰按住了胃:“呃!……”   六档。   相当于被人用刀子以一分钟一百多次的速度捅刺胃囊。   那一幕直到很多年以后,依旧是奚斐然最恐惧的噩梦。   滕时捂着胃摔倒在沙发上,他清瘦的身子紧紧地绷着,双手几乎戳进胃里,那疼痛太剧烈了,以至于他甚至连惨叫都没有发出来,豆大的冷汗已经掉了下来。   奚斐然看着滕时捂着胃痛苦地翻滚挣扎,同样的痛仿佛同时刺在他的心脏上,他疯狂地嘶吼喊叫,咆哮着把所有的东西都摔在地上,仿佛绝望的困兽一样怒骂、诅咒,却根本无济于事。   滕时把胃部都掐出了血,疼得浑身痉挛干呕不止,从沙发上滚到地上。   那一刻奚斐然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他冲出办公室,但隐形眼镜里的画面却根本不会因为他的离开而停止。   “停下!你他妈别折磨他!!——”   “蒋洲成我一定会杀了!!”   奚斐然慌不择路冲进洗手间,镜面上仿佛反射出无数个痛苦的滕时,他一拳一拳地砸向镜子,玻璃四分五裂,他的手背上鲜血淋漓,身子剧烈颤抖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泪流满面。   “你放过他!!蒋洲成!!”   奚斐然嘶哑的声音几乎撕裂,愤怒的火烧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彻骨的恐惧,他几乎跪倒在地上,发出痛苦到了极致的哀求:“求你别折磨他了!!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蒋洲成什么都没有说,奚斐然只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冷笑,然后画面被切断了。   滴答滴答……   被锤烂的水龙头向下滴水,不知过了多久,奚斐然混沌的双眸逐渐恢复了冷静,如果有人能看到他此时眼中疯狂的冷色一定会被吓疯。   奚斐然缓缓站起来,AI低声询问他:“你还好吗?”   “阿时。”奚斐然叫AI的名字。   “嗯?”   “你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AI,”奚斐然拔掉手背上的玻璃,这一刻他身体里仿佛有什么死去了,却又有什么从破碎的血肉里爬了出来,“我要让蒋洲成死无葬身之地。”   “还好吗?”蒋洲成温柔地蹲下来,轻轻抚摸着滕时颤抖的脊背,“对不起,刚才冲动了些。”   消失许久的掌控的快感仿佛又回到了身体里,蒋洲成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身心舒畅,几日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奚斐然刚才痛哭的场景简直是他近几年来看到过的最美好的画面,他感觉灵魂都升华了。   这样才对嘛。   明明我才是主导者,明明我才控制着你们的情绪。   折磨已经停止了,滕时靠在沙发边上喘着气,他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虚弱地粘在光洁的皮肤上。   蒋洲成心疼地抚摸上滕时的脸,这一次滕时没有反抗,可能是完全没力气了。   “我扶你回床上吧,”蒋洲成环住他的腰,试图把他抱起来,“我帮你揉揉。”   然而忽的,滕时的喉咙发出了一声闷咳,身子不受控地软了下去,蒋洲成一把扶住他,只觉得他浑身软得像水一样,然后就觉得掌心一股温热,像是接住了什么东西。   他抬起手一看,只看见掌心一片鲜红。   蒋洲成愣了一下,下一秒滕时又呛咳起来,咳得根本止不住,整个胸腔都在震动,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干呕。   “咳咳……呕……”   一口一口的血被呕了出来,吐在纯白的毛毯上和蒋洲成的衣服上。   触目皆是红。   “滕时?”蒋洲成的声音有点抖,他抱住滕时,却感觉他整个人凉得要命,那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的温度。   “别闹,这东西根本就不致命,有人试过,十档都死不了人,别装了。”蒋洲成轻拍着滕时的脸,“没有人体质这么差的,快起来。”   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滕时闭上眼,脸色从惨白变成了灰,整个人向后仰去,脖颈像是失去了支撑。   蒋洲成满手是血,颤抖地去摸他的脉搏,半秒之后猛的掏出了电话。   “喂少爷,玩得开心吗?想抽什么?”手下正在楼下刷视频,还以为蒋洲成又要让他去买个烟什么的。   “抽你妈!”蒋洲成几乎破了音,“快叫医生!!” 第176章 践踏   深秋的街上已经开始飘落叶,城市的大马路上行人行色匆匆。   JOSEN公司的CTO陈旭提前一个小时到了单位,一上楼就发现团队的人已经都到了,没有人顾得上相互问好和打招呼,陈旭走过来就开始挨个问手下的工作。   “运维组今天的检查做了吗?八大业务模块的系统环境优化完成几个了?”   “测试组的自动化测试今天是不是能完事?性能测试、安全测试和兼容性测试的结果发给我。”   ……   知道所有的工作都按部就班地推进,陈旭终于松了口气。   他了一下衣领,提声对办公区的各部门说:“公司AI辅导机器人的丑闻大家也都清楚,蒋总正在积极处,咱们要做的就是保证其他业务不出差错,教育行业只是我们涉足的一个产业,只要我们保证其他产业平稳运行不暴雷,那离雨过天晴就不远了。”   JOSEN公司里的程序员都是蒋洲成当初花高薪聘请来的,他们都怀着一腔热血,同时也被蒋洲成在AI行业远超于常人的前瞻能力所折服,觉得能跟着他创造出一番事业。   陈旭的话无疑是一剂定心丸,办公室里紧张的气氛稍微安定了些。   陈旭笑了笑:“也别都板着个脸,互联网公司就应该是氛围轻松的,完成任务就去休息区喝个咖啡,放松放松……”   他话音未落,巨大的警报声忽的响彻了整个楼层。   陈旭脸色骤然一变,那是公司内部系统被侵入时才会发出的警报,公司成立之后这个警报只在演习上响过一次。   大多数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抬着头四处乱看:“怎么了?着火了!”   机械女声响起:“警报!警报!系统遭受入侵!请迅速启动防御程序!”   “我的电脑被黑了!”坐在窗边的JAVA工程师第一个叫了起来,他的屏幕上飞快滚动着各种乱码,之前做过的程序疯狂弹窗跳出来,然后当着他的面被一个个迅速删除。   工程师吓懵了,手忙脚乱的敲击键盘试图阻止,陈旭扑到电脑面前一把将他推开:“让开!!”   保护模式被强行启动,陈旭的手指几乎快成了残影,开启接管模式,但是已经晚了,整台电脑的文件在顷刻间被删得一干二净,工程师抱头踉跄跌倒在地:“那……那是我一年的工作成果!”   周围一片混乱。   陈旭满头大汗,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狂跳,撞得耳膜都在震,他有种不详的预感,却还强行镇定地安慰员工:“别慌,我已经把病毒锁死在这一台电脑里了,所有人立刻开启保护模式,以防万一把所有文件……”   他话还没说完,靠墙的一排电脑全都亮起了红光——无数滚动的红色乱码仿佛夺命的符咒,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就像是有一只魔兽,疯狂吞噬着公司的所有资源和数据。   红光映照在员工们苍白的脸上,整个办公室仿佛坠入地狱,然后整个办公区都疯了,程序员们拼命操作着电脑,试图挽救自己的工作成果。   “快!!”陈旭撕心裂肺,“立刻开启保护模式!!”   然而完全是徒劳的,仿佛瘟疫一样,红色的乱码迅速从墙边那一排电脑蔓延到它前面一排,后面一排,逐渐扩散到整个办公区——所有电脑无一幸免!   这是怎样强大的黑客团队才能做到这种地步?!   陈旭自认为JOSEN的防火墙是业界最强大的,却在顷刻间全部沦陷。   怎么会?怎么可能!   “顶住!!”陈旭撕心裂肺,“立刻查来源!!”   “陈总!查出来了!”一个高级工程师声音发抖,“黑客是通过咱们内部交流软件未修补的bug入侵到了内网,然后在服务器上植入了病毒获取了控制权!”   陈旭:“关掉交流软件,立刻反向追踪!切断它和服务器的联系!”   “做不到!!”程序员几乎哭了出来,“这东西……这东西……”   “这东西怎么了?!”   “它像是活的!!”   陈旭扑过去,然后他的脸色从急迫的红变成了震惊和绝望的白。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看到的东西,它不同于任何黑客的攻击,病毒就像是黑客的刀,可以砍向任何位置,但只要制止住了用刀的人,病毒也就不足为据,但眼前这东西却可以在他们切断了一切外力之后依旧疯狂肆虐破坏。   它完全是自主的、智能的、甚至可以说是有思维的,它聪明地绕开了所有针对它的围追堵截,然后以最刁钻的方式找到最脆弱的漏洞,毫不留情地侵入,带着冷傲的恶意。   几乎……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强悍得到了不可能的地步。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很长,也可能只有几个小时,陈旭瘫倒在椅子上喘着气,周围的所有人状态都差不多,各个面如死灰,忽的,进攻停止了。   红光一瞬间消失,所有的电脑桌面又都恢复了原来的状态,只是多了一行字:   你知道怎么阻止这一切。   *   房间里,奚斐然深吸一口气,向后靠在了椅子里。   耳机里的传来平淡如水的声音:“我们删掉了JOSEN公司三分之二的数据,为什么不全部删除呢?”   所谓的黑客军团只有奚斐然一人,和一个AI而已。   电脑屏幕上的光反射在奚斐然的脸上,他面部的轮廓仿佛刀刻一般,由于长时间不曾休息,眼窝越发深陷,透出一种让人心悸的冷峻,但他对AI却仿佛有用不完的耐心:“我的目的不是报复,是威胁。”   AI想了想,说:“我好像懂了。”   奚斐然并不感觉意外:“你比之前更聪明了,我更新了你的系统,不只是程序编译方面的能力提升,人类的行为和情感以后你会更清晰的感受到。”   AI说:“我能感受到你在想他。”   奚斐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AI:“你想让我变成他的样子出现在你面前吗?”   光圈在面前的虚空中跳动着,无数的0和1汇聚在一起,组合出来了某种奇迹,甚至可以模拟生命,奚斐然的喉咙微微收紧,但还是轻声说:“不。”   这显然超过了AI的解范围,他知道奚斐然在思念滕时,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让自己变成他来缓解相思之苦。   人类或许有自己的思念方式。   简单的“看到”,或许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   “抱歉,”AI顿了顿,也不知道是抱歉提起了这个话题,还是抱歉没能帮上忙,“蒋洲成似乎用了某种方法隐匿了他的行踪,我找不到他。”   “不怪你,他肯定对你的搜索能力有所防备,”黑色背心勾勒出奚斐然健硕的胸肌,他关掉屏幕闭上眼,转移了话题,“不过经过了今天的战役,你应该能变得更厉害了。”   AI表示肯定:“我正在总结这次战役中蒋洲成公司的反抗体系,并对我自身的程序进行更新,预计在18小时内完成更新,但不得不说,JOSEN公司的防御系统很强劲,我第一次感觉遇到了对手。”   “他的防御系统是从我父亲的手稿里抄来的。”奚斐然轻声说。   “怪不得。”AI说,“很厉害。”   虽然看上去,AI摧毁蒋洲成公司的数据库不费吹灰之力,但事实上那只是表象,在侵入过程中AI曾经无数次遇到阻碍,甚至有好几次险些被挤出服务器,要不是奚斐然在幕后及时调整战略钻空子,还真不一定能成功。   这是一次险胜。   但AI忽的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它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胜利仿佛点亮了它身体中的某种东西,它感觉到了一种全新的情绪,好像是……骄傲。   “我觉你更厉害,”AI说,“蒋洲成只能用偷来的东西苟活,而你不一样,你更……你比他多一些东西。”   奚斐然露出了这么多天以来第一个浅笑:“多什么?以你的语言组织能力还能有说不出来的词?”   AI正努力从语库里寻找合适的词汇,忽的却接到了一通来电。   未知IP,隐藏线路。   “是蒋洲成!”   奚斐然一下子坐直了:“接。”   “这些日子没闲着啊。”蒋洲成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这次他没有开摄像头,奚斐然只能听到他阴冷的嗓音,里面带着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以前的蒋洲成语气总是冷笑着,仿佛一切都胜券在握,但是这次不一样,奚斐然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他生气了。   愤怒代表着情绪外泄,他沉不住气了。   “你用了什么方法侵入我的系统?”蒋洲成冷然一呻,“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滕时会为你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   “你没有威胁我的资本,”奚斐然豁然起身打断他,眸色森冷如霜,“三天之内,我如果见不到滕时,你所有的数据我都会毁掉,JOSEN公司的系统会被夷为平地,相当于你这么多年的努力全都白费,我说到做到。”   对面陷入了沉默,两秒钟后,毫无征兆地挂了电话。   房间内陷入死寂,AI问:“我可以解为他是退缩了吗?”   “不。”挂掉电话之后奚斐然的脸色忽的变得很难看,他在房间里转了两圈,脸色越来越苍白,“以蒋洲成的脾气,在收到我的威胁之后应该立刻会反击,多半会立刻开视频折磨滕时给我看,但是他没有。”   AI:“这说明什么?”   “说明滕时现在很有可能没有办法视频,”奚斐然摸了一把脸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努力不让自己不想往最坏的地方想,然而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开始抖,“滕时可能出事了。”   *   “呼吸机可以撤下去了,但其他仪器还不能下,他的身体太虚弱了,还有可能会有风险,必须保持密切观察。”   走廊上,孙医生拿着报告直叹气:“他的肠胃根本不像这个年龄的年轻人应该有的样子,你想想,胃溃疡都是最轻的病症,平时肯定没少受罪。你还用微型机器人折腾他,他这次真的是命大,如果不是抢救及时真有可能死在这。”   孙医生是蒋家的家庭医生,如今已经六十多岁,跟了蒋家几十年,对蒋洲成的各种荒唐事都知道。   拿什么钱做什么事,孙医生的嘴非常严,这些年他一直负责处被蒋洲成虐待的各种病人,这次滕时被绑架,他的诊室早早就被直接安排在了隔壁别墅,整套医疗设备和班子都带了过来,就是为了处突发状况。   蒋洲成神情有些恍惚,喃喃摇头:“我知道他身子不好,但没想到那么不好,那套微型机器人顶多让人疼,从没听说过会要命的。”   “人和人不一样,”孙医生苦口婆心,“他的底子非常差,和你之前给他下毒有关系,但也不是完全因为下毒,他大概率天生就比别人体质弱,就说术后苏醒吧,别人苏醒四五个小时就行,他用了足足两天。”   蒋洲成没回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几天他甚至有了黑眼圈,看起来肉眼可见的憔悴。   孙医生心中暗暗感叹,这么多年都没看过蒋洲成有这个状态,虐待人完全是蒋洲成心变态的爱好,他从未关心过那些人的死活,可这次,孙医生现在还记得几天前蒋洲成把人抱过来的时候脸上那种慌乱的神情,就像是看着极其珍爱的东西逝去,急的要疯了似的。   那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气的人确实是好看,孙医生这辈子就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男的。   但既然喜欢,又何必把人折磨成这样啊,孙医生不解。   “之后怎么办?”蒋洲成忽的抬头。   孙医生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蒋洲成还想着怎么折磨他,连忙摇头:“你可悠着点,他再被折腾可就真扛不住了。就算你不折磨他,他也会很痛苦的。”   蒋洲成缓缓坐了下来。   孙医生翻看着滕时的指标,只觉得触目惊心,人的身体能虚弱成这样也是罕见,这样的人,寿命根本不会很长。   “像他这样的,必须非常细心地好好伺候才能保证生活质量,其实他应该去大医院里正正经经地调养几个月。”   孙医生斟酌了一下用词,这么多年他没有管过蒋洲成什么,也知道自己不该提建议,但是滕时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他真的怕他撑不下去:“你如果玩得差不多了……我觉得不如,就把他放了吧。”   蒋洲成忽的站起来扯住孙医生的领口,那一刻他的眼神森冷得像是要杀人,一字一顿咬牙道:“我,不,放。”   孙医生哪敢再说什么,连忙点头,扭头跑了。   蒋洲成看向滕时的房间,术后这些日子他每天都要去滕时病房里,有的时候是和滕时说说话,有的时候就是单纯地陪着,但滕时没有一次正眼看过他,仿佛他不存在。   蒋洲成起初还会暴怒、摔东西,后来却越来越慌,越来越无力——他怕滕时真的再也不跟他说一句话。   到时候他该怎么办呢?   折磨滕时,逼他搭自己?他哪里还敢,只怕还没等滕时说话,人就先被自己折磨死了。   可不逼迫怎么办?他没有任何其他方法要求滕时做什么。   蒋洲成发现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处于了一种完全被动的境地,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期盼滕时的施舍。   有种说不出的绝望缠绕住了他,让他想要发狂。   晚上的时候,蒋洲成又来到了滕时的病房,进门的那一刻有人给他打电话,他按掉了。   滕时醒着,正在床上看一本书,他的皮肤雪白,青色的血管在手背上清晰可见,眉眼淡漠如水,就连嘴唇的颜色也是淡淡的,胸腹在宽大的病号服下显得越发单薄,冰雕玉琢一般,不似活人。   “看什么呢?”蒋洲成微笑着坐到他旁边。   就像之前无数次一样,滕时根本当他不存在,翻过一页。   书页的哗啦声在耳膜里格外刺耳,蒋洲成真的想扑上去掐住滕时的脖子逼他抬头看自己,然而在看到滕时手背上的针眼的时候又强行忍住了。   “你哥找你找疯了,连你那不争气的弟弟滕玟都在帮忙,”蒋洲成寻找着能引起滕时反应的话题,“滕仲云倒是没什么动作,你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也很像,我们的老爹都不在意我们的死活。”   嗡嗡——   手机又响了起来,蒋洲成第无数次不耐烦地按断,滕时却忽的说话了:“不接吗?”   蒋洲成的呼吸都停顿了,这是这么多天滕时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   滕时没抬头,只是淡淡地又翻过一页:“奚斐然应该把你的公司搅得天翻地覆了吧,再不接只怕你连最后的阵地都守不住了。”   这些天他没有任何可以接触外界的渠道,却可以精准判断外面的形式。   蒋洲成又惊又喜,巴不得他再多说几句,却又不敢逼得太急适得其反,他靠近过去,拄在滕时的床边:“我不怕,我能从你这里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现在这些产业又算得了什么?都丢了也无所谓。”   滕时连冷笑都没有发出,对他的说法根本不稀得反驳或者回应。   房间里再次陷入安静,蒋洲成越发的心急,他迫切的想要听滕时再说点什么,哪怕是对他的讽刺。   下一秒,滕时却忽的轻轻合上了书:“我想洗澡。”   这简直是天大的恩赐,蒋洲成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晕了,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几乎没藏住自己的开心:“我……我去给你放水。”   病房里就有浴室和浴缸,蒋洲成一边放热水一边想,手术过后有几天不能洗澡,虽然每天都有护工帮滕时擦身子和洗头,但滕时那么一个爱干净的人,忍了这么多天看来还是忍不住了。   “水放好了,”蒋洲成从洗手间快步回来,“我抱你过去。”   滕时没回应,却自己掀开了被子,蒋洲成立刻上前想要搂住他的膝弯和腰,却被滕时一巴掌拍开了。   “滚开。”滕时的视线淡淡扫过来,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美得惊人,却也冷得摄人心魄。   这是这么多天蒋洲成第一次和他对视,在那声训斥下莫名的浑身一颤,几乎忘了呼吸。   滕时自己咬着牙下了床,他的动作很慢,每动一下都似乎是折磨,只是站起来就已经冷汗淋漓,走了两步就忍不住按住了肚子,再走第三步的时候脚下已经开始发软,脸上一点血色都不剩了。   蒋洲成在他眼看就要跪下去的时候一把扶住了他,却不敢再过分做什么,只是扶着。   滕时满头都是虚汗,喘息着推他,蒋洲成连哄带骗:“我不抱你,扶着你过去总行吧?你这样如果摔了怎么办,不得再丢掉半条命?”   滕时咬着唇,看起来痛得厉害,终于像是精疲力竭,没有再反抗。   蒋洲成于是把他小心翼翼地扶到浴缸边,脱掉他的病号服。   白皙如玉的身体彻底展现在蒋洲成面前,蒋洲成足足看呆了好几秒,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值了,直到滕时冰冷的视线再次扫过来他才又反应过来,把人扶进了水中。   蒸气氤氲中,滕时半闭着眼睛泡在浴缸里,乌黑浓密的睫毛上结满了细小的水汽,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那么完美,美得让人窒息。   蒋洲成用浴花擦过他修长的胳膊、白皙的颈部、完美的胸腹,他忽的发现自己心中竟然没有什么暧昧情-色的杂念,有的只是受宠若惊和欣喜若狂。   这是多么崇高的恩赐,才能给滕时擦拭身体。   他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由于滕时太遥不可及,他已经潜意识里把滕时放到了一个至高的位置,高到让他觉得自己不配。   甚至,有种自卑感。   “坐到台子上吧,”蒋洲成轻声说,“我来给你擦干。”   美人出浴仿佛芙蓉出水,滕时坐在浴池边的台子上,肩上披着纯白色的浴巾,肤如凝脂,美得让人无法直视。   蒋洲成的心跳莫名有点快,他单膝跪在浴室的地面上,捧起滕时的右脚。   那只脚生的才叫漂亮,脚趾修长白皙,脚背上能看到清晰的筋络,形状优美至极,蒋洲成用毛巾轻轻擦拭着上面的水滴,如同捧着珍稀的宋代汝窑。   滕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淡漠的视线莫名让蒋洲成浑身发热,但不知为什么他竟然不敢抬头对视,低着头说:“擦完了,换另一只。”   啪。   那美足毫无预兆地踩在了他的脸上。   蒋洲成惊呆了。   居高临下,带着轻佻的蔑视,逗狗似的又在他脸上拍了两下。   滕时是故意的。 第177章 趁人之危   “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会喜欢看别人痛苦,我不能解。”滕时说。   颐和园的荷花开了,娇嫩的花瓣在阳光下透出半透明的粉色,蜻蜓飞落立在当中的花蕊上,随着风吹过和花朵一起晃动。   树荫下的石板路上没有什么人,天气有些热,滕时原本不想出来,但是方博士说人在心情郁结的时候就应该多去外面走走,非要拉着他出来逛公园。   方博士边走边撕开冰棍包装纸:“以前弗洛伊德认为,施虐狂是由于小时候遭受过暴力的对待和打压,缺乏对自身的掌控,以至于对权利有极度的渴望,迫切的想要支配他人来达到缓解自我焦虑的目的,才会产生施虐的倾向。”   方博士是心学界的泰斗,有不少人花重金只为听他一席话,滕时认真听着,试图像之前一样从他的话中细细体会出深意。   方博士咬了口冰棍:“都是放屁。”   滕时:“……”   “施虐狂是天生的。”方博士非常笃定地含着冰,“我这么多年的研究发现,施虐狂中70%都来自于幸福家庭,这是一种天生的性-癖,和心创伤没关系。当然,如果有心创伤的话会在某种程度上有加持作用。”   “您说蒋洲成的变态是天生的?”   “其实也不能说是变态,不应该以社会的道德标准来评判一种天生属性。你觉得同性恋是变态吗?”方博士问。   “……不算吧。”   “其实施虐狂也不是,把施虐狂抖s解成变态其实是一种偏见。就像男人对美女感兴趣,同性恋对帅哥感兴趣一样,施虐者对于别人痛苦的表情、动作或者声音感兴趣,只是一种特殊的爱好。”方博士说,“但蒋洲成宁愿绑架、折磨他人来满足这种爱好,突破道德和法律底线来满足私欲,这才叫变态。”   滕时神色淡漠,嘴角微微抿起,那段被绑架的经历直到过去了那么久想起来,依旧让他觉得恶心。   方博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抗拒,更好的解这种人,才能让你解开自己的心结,甚至如果下次再遇到,你该知道该怎么应对。”   不会再遇到了。滕时想。   他已经准备好了一万种方式让蒋洲成付出代价,下次再见到,只会是自己把他踩在脚下。   “弗洛伊德的那句话大部分是错的,但也有一小部分是对的:施虐狂的内心确实有很强的控制欲,亲自操控别人的痛苦能给他们带来强烈的性-快=感,给他们一种成神的感觉。”   “让受虐对象疼到求饶是他们的终极目的,所以在折磨你的过程中,他会一直加大力度,push你的极限,直到你的情绪崩溃,不得不向他祈求放过或者安抚。”   “我在被他绑架的那段时间里没有低头过。”滕时微仰着头,“您是说如果我一上来就求饶,他会更早结束对我的折磨?”   方教授摇头:“不,过早结束只会让他觉得索然无趣,然后寻找更激烈的手段,但确实有一种方法可以扭转这种局面。”   “什么方法?”   “记得我刚才说的,不要把施虐和心创伤联系起来想得那么复杂,这只是一种特殊的爱好吗?”方博士的表情神秘莫测,“既然是爱好,就必然会带来某种心满足感,或者说的通俗一点,叫爽-点。”   “施虐过程的爽点在于互动性,也就是对方的反应,他希望看到对方疼痛难忍的样子,更希望对方求他,把他当成唯一的救世主,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对方就是不低头怎么办,万一对方就是蔑视他、对他的所有折磨无动于衷会怎么样?”   滕时的心脏猛然跳了一下:“他会不知所措。”   “对!他会找不到快感所在,然后开始迷茫和慌乱。”   方博士有些激动:“这个时候他的安全感丧失,急需一个新的爽-点来让自己重新回到舒适区,恰逢此时如果对方表示出了更强大的压迫性和强权,他就会下意识转换身份角色,把自己带入到被虐者,去讨好对方。”   没有办法接受平淡的中间地带,只有施虐或者被虐才能让他感觉到爽,无论是生被虐还是心被虐。   这是怎样一种古怪的心机制?滕时觉得无法解,却同时也觉得莫名的有迹可循,竟然隐约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其实我当时的情况已经很接近了,”滕时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我始终不肯求饶,蔑视他、骂他,但最后实在是太痛了……”   痛到疲于应对,痛到根本无法凝聚精神,以至于终于再也承受不住,情绪彻底崩溃。   “你就差一点点。”方博士按住他的肩膀,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道,“已经很不错了。”   “施虐者希望控制弱者,但同时内心深处也渴望着被别人虐待和控制,他们讨厌任何脱离掌控的事情,被掌控也是一种安全。”方博士说,“如果之后再碰到,可以尝试从这方面脱困,但是能做到在最初的被虐过程中坚守住的确非常难,不过我估计你也不会再遇到类似的困境了。我最近打算发一篇论文详细说一说这个事情,希望到时候能得到业界更多的讨论……”   ……   回忆裹挟着初夏的风越过晃动摇摆的荷花,花瓣上的蜻蜓借风起飞冲向高空的白日,日月星辰随即轮换,时光流转,前世今生无数的时空交叉相错,最后化作深秋的落叶落在别墅门前的池塘里。   浴室里,滕时白皙修长的脚踩在蒋洲成的脸上,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   蒋洲成的呼吸一点点粗重起来,却莫名地不敢抬头和滕时对视,低声问:“怎么了?”   滕时根本不搭他,用脚翻动着他的左右脸。   寂静中,蒋洲成心如擂鼓,有种奇怪的酥麻感顺着脸上被滕时践踏玩弄的位置蔓延至全身,让他整个人都发酥,他觉得自己在被侮辱,可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生气,反倒有些期待。   “真让人恶心啊。”滕时说。   下一秒,蒋洲成的脸上被猛的一踹。   他原本是半蹲着,重心一下子歪了,整个人踉跄了一下跪在了地上。   滕时冷笑一声。那笑声非常有磁性,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甚至很愉悦,看笑话似的。   蒋洲成狼狈地爬起来,滕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蒋洲成的呼吸急促,眼底不知名的情绪疯狂翻涌着,忽的猛然抓住了滕时的脚腕拉近自己,滕时眉头一皱,下意识以为他要动粗,然而蒋洲成缓缓低头,情不自禁地吻上了他的脚背。   嘴唇触碰到皮肤的那一刹那,滕时毫不留情地又一记猛踹,正中蒋洲成锁骨。   这一脚真不是玩的,蒋洲成整个人几乎向后翻滚出去了一米多,锁骨上剧痛,感觉骨头都要被踹断了。   这么激烈的动作让滕时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下去,他按着肚子微微喘息,然而即便是额角渗出冷汗,他的姿态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厌恶:“你也配?”   蒋洲成吞咽了一下爬过来,这一脚非但没让他感觉到侮辱,反而让他心痒得要命,恨不得滕时再踹他一脚。   “我错了。”他卑微地靠近。   滕时修长的手指抵在腹部,厌恶地不去看他。   可能是因为刚洗完澡的缘故,他的皮肤看起来格外的白皙柔滑,平坦的胸腹在浴衣下微微起伏着,给一种体弱却强硬的感觉,仿佛不可亵渎的神灵般高高在上。   许久,滕时抬起一只手:“扶我回床上。”   如果蒋洲成足够性的话,他就会感知到滕时这句话完全是命令的口吻,然而他完全没有拒绝的念头,因为这是滕时第一次主动要求他做什么。   他几乎欣喜若狂。   蒋洲成向前挪了两步,跪在滕时面前,在没有得到拒绝的信号后,几乎虔诚地扶住了滕时的手。   与此同时。   滕禹这边已经快找疯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已经找遍了,尤其是地下室。   “于是他把我囚禁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他把我锁在地下室里。”   滕禹记得清清楚楚,滕时那次吃饭时跟他说过的梦境中不久的将来蒋洲成会绑架他。   但是自己竟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滕禹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现在这样,自己当初真的应该尽早把蒋洲成除掉。   就在滕禹焦头烂额的时候,他的女朋友小荷似乎家里也出了点问题,生意似乎也遇到了坎坷,经常见不到人。   一边丢了弟弟,一边又没有了女朋友的安抚,滕禹随时都处于爆炸的边缘,这些日子光屋子里的摆件就砸了好几个。   他就不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找不到,明明滕时把线索都告诉他了而且他这些日子一直密切监控着,滕时和蒋洲成也根本没有出城,为什么就死活找不到。   滕玟就是在这个时候上门的,滕禹正在气头上,对谁都没好脸,所以在滕玟提出要帮忙的时候直接就把人撅了回去:“我都找不到,你个小屁孩能帮上什么忙?”   滕玟脸色涨红:“我都二十多了!你不能总把我当小孩!再说我是来帮忙找二哥的,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滕禹简直被他气笑了,上前一把拎住滕玟的领子,“老子是你哥,想什么态度就什么态度。”   滕玟不来还好,一来他就一肚子气。   滕时刚不见得那会儿,其实滕禹非常需要滕玟帮忙,滕玟现在负责滕家的物流业务,如果滕时失踪的当时立刻调取物流线路的资源去搜索或者拦截或许能直接把人拦下来,但是当时滕玟在外面和孙晴晴旅游,根本没有接到电话。   虽然不说,但滕禹心里一直是有怨气的。   “现在知道帮忙了,早干嘛去了!”滕禹猛的推开他,“这没你事,该干嘛干嘛去。”   滕玟的西装领带都被拽松了,看上去有些狼狈,他恼怒地把歪了的领带拽正:“我知道我之前有点不务正业,但是我现在回来了。在找二哥上我帮不上忙,但是我在业务上突飞猛进,父亲已经决定把西部的生产业务线也交给我了。反观你呢?”   滕禹眉心一跳,他这些日子一直忙着找滕时,竟然不知道发生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滕玟真是被气着了,说话也开始不留情面:“找二哥固然重要,但是你也不能什么都不顾了吧,你看看你桌上的文件,积压了多少没看了,你听听你手下的经们有多少怨言?那么多项目都被你耽误了,抱怨都传到父亲那里了!”   滕禹的脸色冷若冰霜:“老子怎么样不需要你来管。”   “好,我不管,让父亲管,”滕玟气得脸色发白,“反正你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滕时一个弟弟对吧,其他人都不重要,如果我丢了,你会放弃生意来找我吗?”   滕禹一时噎住。   滕玟冷笑:“好啊,你找吧,别到时候人也没找到生意也丢了,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捞着!”   滕禹暴怒:“你给我再说一遍!!”   滕玟已经摔门而去了。   滕禹心里的堵丝毫没有舒缓,这么一会儿又添一堵,气得砸了桌上的茶壶。   一地的碎片晃动着,在阳光下晃得人心烦,滕禹掐住了眉心,靠在了办公桌上。   滕玟说的是对的。   虽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偏心,但是事实就是这样,他就是更在意滕时,毕竟滕时是他从襁褓里的婴儿一点点看着长大的,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了。   滕禹仰头看天,这些日子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憔悴,人都瘦了一圈。   滕时已经消失快一个月了,他感觉自己已经黔驴技穷,却又不可能放弃。   还能再这样坚持下去多久呢?   就算自己不放弃,父亲那边呢?在父亲眼里,永远是生意更重要吧。   正想着,耳挂式AI忽的提醒他来电话了,来电显示正是滕仲云。   那一刻滕禹的心忽的提了起来,似乎猜到了什么,几乎不想接通,然而耳朵里的AI一遍遍提醒着他,他终于还是接了起来:“喂,父亲。”   滕仲云先是简单问了问寻找滕时的情况,滕禹如实说了,又例行汇报了一下最近生意的情况,罕见的,他有些卡壳,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他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如滕玟所说,在生意上落后了。   滕仲云倒是没有对他做出什么评价,只是说:“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滕禹吞咽了一下,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严重:“您说。”   “滕时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绑匪既不要赎金,也不提要求,我们始终无从下手,”滕仲云叹了口气,“这些年我身边的朋友也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人一旦爬到高处,就会各种风险,有的时候这都是命。”   滕禹竟然没忍住冷硬地打断了他:“您是什么意思?不找了吗?”   对面顿了顿,传来了滕仲云探究的声音:“我还以为你们关系不好呢。”   滕禹的脊背上升起一股寒意,竟不知该如何接话:“我们……毕竟是亲兄弟。”   滕仲云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他也是我儿子,我当然不会让你放弃找他。”   “只是商场如战场,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离开而停止前行,滕氏集团逐渐发展扩大,但汽车产业的业务却在逐年萎缩,被飞车压榨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我之前想和滕时聊聊,但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滕仲云轻声说,“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一家人不做两家事,我想收购他的飞车公司。”   仿佛一颗惊雷从空中砸下,滕禹不详的预感终于落实。   滕时是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公司被收购的,他对飞车有强烈的信心和详尽的规划,飞车几乎相当于他自己的孩子,绝不会拱手让给他人。   “我觉得他不会同意。”滕禹艰难道。   滕仲云:“可是他不在,不是吗?已经一个月了,飞车公司也不可能一直保持无主的状态,他们集团内部肯定也处于焦虑状态,如果在这个时候游说股东……”   滕禹:“这是趁人之危。”   对面安静了下来,几秒钟后,滕仲云淡淡开口:“你不想做?”   仿佛被一块石头卡在了喉咙里,滕禹的牙关咬得死紧,这么多年对滕仲云的服从几乎深入骨髓,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中挤出一个艰难却清晰的:“不。”   滕仲云忽的慢悠悠地笑了:“好,我知道你的态度了。”   他像是并没有生气或者失望,只是嘱咐了滕禹目前手头业务的后续安排,就挂了电话。   然而在挂断电话的那一刹那,滕禹就虚脱般的跌坐进了沙发椅里。   父亲生气了。   这么多年他太熟悉滕仲云的一切反应,没有反应,就是最可怕的反应。   滕禹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一杯水,却发现茶壶已经被自己砸了,他抓住桌上剩下的小半杯凉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去,却并没有把堵在那里的巨石冲刷下去半分。   忽的,耳挂AI又响了。   滕禹吓得一个激灵,对来电几乎产生了生性排斥,心里想着去你妈的不管是谁老子现在不想说话。   然而还没来得及发出挂断指令,电话竟然自己接通了。   滕禹睁大了眼睛:“艹……”   “是我。”电话里传来了一个低沉的男声,那一瞬间滕禹根本没听出来那是谁,只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却又完全的陌生。   然而下一靠他忽的脑海中过电一样,一个不可能的人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奚!……”   “来见我。”远处相隔三条街的建筑里,奚斐然站在玻璃窗前,看着窗户上滕禹的实时影像,把一串地址发送到了他的AI终端里,“滕时的事情,我有话要问你。” 第178章 逆转   滕禹马不停蹄的来到了奚斐然发送的地址,这是一处咖啡馆,在高楼林立建筑夹缝中,显得十分的不起眼。   有白领端着咖啡推开门走出来,滕禹狐疑了一下,推开即将关上的门走了进去。   咖啡馆里很冷清,工作日的白天,座位上只有两三个人。   耳机里的AI提醒他继续往前,滕禹越过大厅的桌椅,拐进去走廊的小门推开门,发现了一个隐蔽的空间,一个男人在靠窗的位置坐着。   滕禹的脚步停了一瞬。   四年多不见,奚斐然已经完全是成年人的样子了,滕禹觉得如果自己在马路上走或许都认不出来。   变化太大了。   奚斐然体格比原来强壮了不是一星半点,身高或许比自己还高个几厘米,轮廓俊美深邃,唯一没变的是那双眼睛,颜色略浅的瞳仁透着冷酷和淡漠,足以把大多数人都拒之门外。   可能,他唯独在看向滕时的时候是温柔驯服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滕禹坐下来。   “半年多了,好久不见。”奚斐然推给他一杯美式,“滕仲云盯我盯得紧,我如果不低调行事的话,在崇景活不了多久。”   滕禹喝了一口咖啡,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那毕竟是他父亲,但他内心深处却也知道奚斐然说的没错。   其实四年前他已经察觉滕仲云开始忌惮奚斐然,当初如果奚斐然没有去J国,滕仲云或许真的会有所动作。   容忍奚斐然在滕时身边活下来,只是滕仲云的一时兴起,但后来奚斐然已经完全不在掌控之中,他既没有被完全驯服,为滕家所用,又没有变成如滕仲云所愿出演和滕时对抗的白眼狼大戏。   这个当初的小玩物已经变得危险,拥有了自己的独立人格,甚至真的在滕时的教育下,有了足以威胁滕家的能力。   滕禹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收紧,作为滕家现在的主事人,他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奚斐然?   “你说你有问题问我?”   奚斐然看着他,开门见山地说:“我不是你的敌人,我们都想赶紧找到滕时,我发现你最近一直在搜查整座城市的地下室,为什么?”   滕禹的喉咙动了一下。   “为什么是地下室?”奚斐然盯着他的眼睛,滕禹竟然感觉到了压迫感,“你从哪得到的消息?”   时间仿佛只过去了几秒,又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滕禹权衡再三,终于开口:“是滕时告诉我的。”   奚斐然放在桌上的手猛然收紧:“什么意思?他想办法联系到你了?”   “不是,”滕禹深吸一口气,这个时候需要的是消息互通,他和奚斐然只有联手起来才能救出滕时,其他的都不重要了,“有件事情,或许你听了之后会很震惊,甚至怀疑我是不是疯了,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是真的——滕时有预测未来的能力。”   十几分钟后,奚斐然魂不守舍地咕咚咚喝下去了一整杯冰咖啡,还想按住耳机再要一杯。   滕禹面无表情地按住他:“你就算把咖啡淋在头上也不会醒过来的,因为我说的都是真的。”   奚斐然的世界观都震碎了:“我们又不活在科幻电影里,怎么会有预知未来这种事情。”   “那你说他这些年是怎么精准的知道那么多只股票哪支会飞涨的,他名下的资本公司就连最好的基金公司都比不上,就算是巴菲特也做不到精准判断未来吧,还有,他是怎么知道V国局势动荡所以提前一年就关停所有业务合作的,还有蒋洲成的工厂,他怎么知道会地震的……”   “好好好!”奚斐然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我姑且相信他可以预知未来,那他除了告诉你他被关在地下室,有没有说其他的?”   “如果有的话我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了,”滕禹懊恼地捏皱了桌上的餐巾纸,“他只说他后来会莫名其妙地脱困,但是没说怎么做到的。我担心的是,这些年他预测的事情也不是百分百正确的,因为在这过程中他做出了一些改变,导致本该发生的事情脱离了预期轨道。”   奚斐然:“蝴蝶效应。”   “对,”滕禹说,“所以我深刻怀疑,我找不到他,是因为蝴蝶效应导致的,他可能根本就不在某个地下室,而在别的地方。”   奚斐然飞速地消化着这一切,再抬头时,刚才的震惊已经被沉稳取而代之:“我有种不好的猜想。”“快说,别卖关子!”   “我怀疑蒋洲成也知道他能预测未来了,”奚斐然的语速加快,“你说的对,地震的事情确实太蹊跷了,加上之前发生的事情产生的各种联想,蒋洲成绑架滕时可能就是猜到了他的能力,逼他说出之后会发生的事情……操!”   “怎么了!”   “怪不得这些日子无论我做什么蒋洲成都无动于衷,哪怕我几乎要把JOSEN公司毁了,他也没动作。因为他知道滕时的价值远大于JOSEN,大于现存世界的一切,只要滕时开始说出有关未来的事情,他就可以全面翻盘。”   奚斐然身上一阵阵冒冷汗,但同时还稍微放心了些,这起码说明蒋洲成不会伤害滕时的性命。   滕禹脸色发白:“如果是这样,那滕时肯定不在地下室了,蒋洲成肯定对他预测未来的能力有所防备,地址八成是随机找的。”   这样一来,找滕时就像是大海捞针,蒋洲成可能把他藏在任何地方。   一时间无人说话,一股无声的焦灼和绝望蔓延开。   然而忽的,两人的耳机同时震动了一下。   AI柔声说了什么。   奚斐然猛然抬眼,滕禹的表情和他一样震惊:“我有一条……”   “来自滕时的消息。”奚斐然接住。   滕时平静的声音同时在两个人的耳机里响起:   “哥,阿然,我知道你们现在肯定在到处找我,但放心,我没事的,蒋洲成想要的只是我预测未来的能力,我是安全的。”   听滕禹说和听滕时自己承认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两人对视一眼,都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在被绑架前给AI下了指令,一旦你们两个坐在一起,就说明你们两个联手了,我哥肯定已经和你说明了我能预测未来的情况,AI就会播报我这条消息。阿然,抱歉一直瞒着你。”   奚斐然飞快地抹了一把眼睛,太久没听到滕时本人的声音了,他这才意识到无论AI模仿得有多像,却终究不是他,那种温润如玉的感觉和背后的情感是机器永远无法比拟的。   “接下来的事情,我需要你们认真听。”滕时的声音有条不紊,却又非常的郑重。   奚斐然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滕禹也屏住了呼吸。   “哥,我需要你帮助奚斐然,在我被绑架的期间内,毁掉蒋洲成的全部根基。”   “大概三年后,蒋洲成会进入政坛,四年后,他会策划引爆在T国首都的原子弹,造成数百万人伤亡……在我三十六岁的时候,他会下毒杀死我。”   奚斐然霍然起身,胸口剧烈起伏,双目通红。   滕时的声音还在继续:“我不确定我影响了多少未来的进程,但是我能确定的是,这些事情都会提前发生。”   奚斐然几乎站不住,滕禹的脸色也一样的难看。   “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在蒋洲成现在正把注意力全部放在我身上,我需要你们抓住这段时期,毁掉他的产业、人脉、资源。”   奚斐然脱口而出:“那你怎么办!”   如果蒋洲成察觉到了这一切,他肯定会变本加厉的想要从滕时那里获取未来,如果滕时想要拖延的话只能抵死不说,但这样一定会遭受到巨大的折磨,蒋洲成不可能放任自己丢掉一切。。   仿佛是也预知到了奚斐然会说什么,又或许是根本不用预知的本能,滕时柔声安抚道:“不用担心我,放手去做,我心里有数。”   下一秒,奚斐然忽然又收到一条消息提醒,是一条进账通知,在看清上面的数字之后奚斐然瞪大了眼睛。   他一直知道滕时成功,却不知道他能有钱到这个地步,那上面的零几乎数不过来。   紧接着滕禹也收到了一条信息,那是一个文档,滕禹心脏狂跳地打开,发现里面竟然是近期滕时预测的未来。   “我能帮你们的就到这里了。”滕时浅浅的笑了一下。   奚斐然心脏剧痛,他多希望滕时留下的是视频,而不只是音频,他多想看到滕时笑起来的样子。   滕时轻声说:“加油,等我回来。”   *   接下来的几天是JOSEN公司的员工们经历过的最恐怖的几天,他们眼睁睁看着黑客以铺天盖地之势进攻他们的系统,就像是海啸一般席卷过他们所有的成果,所有积累的、即将上市的、还未能孵化的,一切,都被清洗得一干二净,海啸过后只剩一片废墟。   “蒋总是不是结仇了?”公司高层哭都哭不出来。   那根本就不是简单的黑客入侵,更像是疯狂的报复,带着无法泼灭的愤怒。   然而针对蒋家的厄运还不止这些,蒋洲成的表叔,蒋氏家族唯一一个身居高位的政-界高层,忽然被人举报受贿,纪委介入调查,没多久就把人带走调查。   蒋家从此失去了强大的后柱和支撑,树倒猢狲散。   一周之内,JOSEN公司的各大合作商纷纷宣布解除合作,八天后,JOSEN公司宣告破产。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社会一片哗然,有的人甚至称之为“没有由的屠杀”。   新闻媒体竞相报道,想要发掘出背后的阴谋,但始终没有人找到这场针对蒋家的浩劫是从何而来的。   然而即便是这样,蒋洲成却始终未曾露面。   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别墅。   蒋洲成推门进来的时候,滕时正在窗边看书。   阳光很好,雪白的赤脚踩在柔软的浅褐色绒面上,滕时坐在窗边的沙发里,光线透过他的衬衫照在皮肤上,白皙的过分的皮肤里几乎能隐约透出微红的光。   他像是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对外面发生了什么丝毫不关心,手里翻动的书页在蒋洲成推门而入的时候停了一下:“你没有敲门。”   蒋洲成的眼底全是红血丝,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觉了,他虽然一遍遍告诉自己,只要自己从滕时这里得到有关未来的消息就可以万事大吉,哪怕是花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但是当他看着自己产业分崩离析的时候,他还是做不到完全不在意。   “对不起,”蒋洲成勉强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吓到你了吗?”   滕时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看着他叹了口气,指了指一旁的镜子。   蒋洲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一个面容憔悴得像鬼一样的自己,吓了一跳。   滕时:“去洗个脸。”   蒋洲成已经习惯了听从滕时的指示,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抬起头时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他忽的愣了一下。   水从他的发丝滴落下来,砸在水池里。   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蒋洲成看着镜子中陌生的人,心底深处忽的生出一种许久未曾有过的怀疑。   那不是我,我应该是运筹帷幄心狠手辣的赢家,不应该是卑微的丧家犬。   我应该是在主导位置的,让滕时被我折磨得体无完肤为我所用才对,怎么现在反倒变成我对他卑躬屈膝了。   蒋洲成忽的惊醒似的,感觉到了一股毛骨悚然,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悄然间夺了魂,对方的手段太高明以至于他甚至根本没有察觉。   迟来的寒意刹那间涌遍全身。   滕时正合上书准备起身运动一下,忽的蒋洲成从厕所冲出来,猛的将他按在了沙发靠背上。   滕时闷哼一声,后背上传来一阵钝痛,紧接着一只钢笔抵在了他的肚脐上。   蒋洲成眸中的阴冷和多疑好像又回来,钢笔攥在他手里,冰凉笔杆的尾端逐渐挤进狭窄的肚脐深处,微微用力压下去。   “阿时,”蒋洲成靠近滕时的脖颈轻声问,“你是在玩我吗?”   肚脐神阙穴位于肚脐中心,是血脉之蒂,掌管着肚肠的精、气、神、血,像滕时这种胃肠道受过伤的更该极其爱护,哪里能这么重压。   滕时登时只觉得腹中剧痛,肠子都紧缩了起来。   “你发什么疯?……唔!”   钢笔更深的捅了进去,蒋洲成像是下一秒就要把笔一戳到底:“回答我的问题!”   “呃……”   滕时仰头靠在沙发上神色痛苦,冷汗在瞬间浸透了脖颈,按着小腹重重地喘着气。   蒋洲成忽的感觉到了一阵心慌,滕时好不容易忍过一阵疼,冷汗淋漓:“是啊……我就是在玩你,是我逼你把我困在这里的,是我逼你伤害我的,怎么样,要报复我吗?”   蒋洲成和那冰冷的目光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就像是被抽了一巴掌似的。   这一幕明明已经发生过了,那么似曾相识。   自己之前不就是这么折磨滕时的吗?   是自己把滕时折磨得几乎死掉,然后又后怕到恨不得跪地乞求宽恕的。   从始至终滕时都没有任何摆布他的行为,他受着疼、被折磨,却始终像是高傲的天鹅不肯屈服,是自己承受不住他的冷淡和漠视主动低头的。   滕时根本没有在玩他,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臣服的。   一切仿佛又忽然想清楚了,蒋洲成的后背上一阵阵冒冷汗,不知道自己怎么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他赶紧把钢笔丢了,抱住滕时:“我逗你玩呢。”   滕时整个人软软地倒下来,捂着肚子疼得连个“滚”字都说不出话。   蒋洲成赶紧把他抱到床上,掀开他的衣服一看,只见滕时的肚脐都红肿了起来,按按小腹,指尖下甚至能感觉到下面肠子在痉挛。   “我错了我错了,”蒋洲成慌的不成样子,赶紧帮滕时揉肚子,“我发疯了,我不是故意的。”   滕时疼得额头上不住地往下淌冷汗,蒋洲成揉的不得章法,小腹里像是有小蛇在里面搅动,疼得他想吐。   “离我远点……”滕时虚弱地推开他的手。   那动作简直给蒋洲成判了死刑,他呆住了一秒,滕时已经抱着肚子背对着他侧身蜷缩了起来。   “阿时……阿时?”蒋洲成害怕得要命,不知道什么时候滕时的态度在他心里的重要程度已经到了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高点,“你别不我,要不你打我!你戳回来!”   他乱滚带爬地下床,把钢笔捡回来往滕时手里塞。   滕时本来就疼得要命,被他闹得不胜其烦,抓住钢笔就丢了出去。   啪嗒!   钢笔砸在地上,撒了一地的墨汁。   “滚开……”滕时强忍着疼喘息着,“别出现在我面前。”   蒋洲成呆愣了几秒,忽的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别赶我走,求你了。”   厌恶的条件反射让滕时的身子猛的绷紧,然而蒋洲成死死贴着他,就像是无尾熊似的缠在他身上死不松手。   如果不是疼得厉害滕时真想一个过肩摔把他摔出窗户,然而紧接着他就发现一个事情——蒋洲成在发抖。   他害怕得发抖。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经常会发疯,我妈从小就说我精神不正常,她死了之后我爸也这么说,”蒋洲成把头埋在滕时的颈窝里颤声说,“我能怎么办呢,人在愤怒或者多疑的时候就是会发疯的,疯起来他们才会怕我,才会听我的话。”   他这辈子见过太多的恶,习惯了以恶对恶。   但他忘了滕时和他生存的世界不一样,滕时是天之骄子,是高高在上的王子,他聪明、善良、从容、宽厚,他拥有蒋洲成一切想有却不能有的品质,所以蒋洲成爱他,像是阴沟里的虫子爱着天上的星星一样爱他。   这样高洁的人,是不适用于自己卑劣的生存法则的,试图用同样的方法让他折服,只会把他越推越远。   “别不要我,”蒋洲成后悔不已,“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我原谅你……谁来原谅我呢?”滕时浓长的睫毛遮挡住了漂亮的桃花眼,“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蒋洲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滕时闭上眼,半晌才睁开:“我不会告诉你未来的事情的,你应该放了我,或者杀了我。”   蒋洲成猛的将他抱得更紧。   “我不会放了你,更不会杀了你。”许久蒋洲成喃喃说,“就这样一辈子下去,不也挺好吗。”   滕时还想说什么,忽的只听外面一阵骚乱。   蒋洲成猛然抬头,下一秒只听外面一声巨响,像是挡门的东西被什么重物狠狠撞翻了,紧接着枪声大作,竟然交起火来!   “少爷!!”耳机里传来手下惊慌又愤怒的叫声,“有人闯进来了!!” 第179章 救赎   “少爷!有人闯进来了!”   蒋洲成又惊又怒:“怎么回事!看清楚来的人是谁了吗?”   “好像是雇佣兵,大概有六个左右,来势汹汹硬要往里闯,我们拦不住就开枪了,现在被他们闯进了第一道铁门,正和我们在第二道门外僵持着。”   这么一会儿枪声已经停了。   蒋洲成呼吸急促,躲在窗帘后面往外看,可惜这里距离别墅大门有段距离,而且中间还有树木遮挡,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是滕禹和奚斐然找的雇佣兵吗?在这里开枪,他们疯了吗!   他们是怎么找到这来的,明明所有的一切信息都被自己封锁住了!   蒋洲成的后背上冷汗直流,他不确定对方是来试探的,还是确定滕时已经在这里了。   “少爷,刚才没有人伤亡,对方开枪就像是人体描边似的,我觉得这帮人战斗力也就那样,要不我们冲出去……”   “冲你妹!”蒋洲成劈头盖脸怒骂,“虽然是郊区,但这儿毕竟还是崇景市,开枪很有可能会引来警察,还嫌刚才的动静不够大吗!你他妈脑子被驴踢了!”   手下被他骂得不敢回话。   蒋洲成眸色森冷,一咬牙对耳机里道:“把门守住了!”   顾不了那么多,他一把抓起床上的滕时:“跟我走!”   这里已经暴露了,雇来的保镖团有十几人,短时间内应该还挡得住,足够他带着滕时从暗道转移走。   滕时踉跄下床,蒋洲成拽着他推开房门冲到走廊上,正要下楼,忽的脑子里过电一样,停住了脚步。   滕时的脸色还很苍白,几步路已经有些轻微的气喘:“怎么了?”   蒋洲成回过头来冷不防地问:“是你给奚斐然报的信?”   滕时被他问得愣了一下,觉得他非常可笑:“你是不是这些天在这里关傻了,我身上一件电子产品都没有,怎么跟他联系?”   “我觉得也是,他不可能知道你在这。”蒋洲成也笑起来,短短的几秒钟,他脸上惊慌的神色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变成了滕时熟悉的阴柔的暧昧。   “之所以人体描边,是因为他们没打算真攻进来,只是在试探和威慑。假设门口真的是奚斐然,他们应该也只是正在挨家挨户的搜崇景周边的私宅,碰巧搜到这里了而已,没想到遇到了反抗,他们现在应该在努力搞清楚这里住的是谁呢吧。”   “如果我这个时候带你从后门走,恐怕正中他下怀,他肯定也安排了人密切观察着周边。”   滕时眸色深黑,不置可否。   蒋洲成冷笑一声,对着耳机里说:“停火,和对方交涉,问问他们是干什么的,然后就按之前我教你们的说辞。”他报了某个大佬的名字,“把准备好的东西给他们看,就说是大佬的私宅,他们找错了,实相的话快滚。”   手下应下。   蒋洲成紧绷的身子彻底放松下来,牵住滕时的手:“你放心,我准备的材料万无一失,他们不会怀疑的,就算是警察来查都看不出什么问题。”   滕时漠然转过头试图抽出手,却被蒋洲成猛的用力抓住拽向自己。   “你一定很希望他来救你吧。”蒋洲成捏住他的下巴。   滕时白皙的脸上被捏住红痕,俊美的眉眼间露出厌恶,乌黑的睫毛颤动着,有一种脆弱得惊心动魄的美感。   这几天一直让蒋洲成心慌的表情此刻却让他兴奋起来,一想到奚斐然和滕时只相隔一堵墙却不能相见,滕时只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他就激动的要不行了。   “放心吧,”蒋洲成的呼吸有些急促,爱抚似的抚摸着滕时的嘴唇,“我们永远不会分开的。”   他把滕时重新拽回屋里,然后用手铐把他的左手铐在了床边:“等我回来。”   门咔哒一声关上,然后外面传来了上锁的声音。   滕时轻轻喘息着看着窗外。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高大的树冠,树枝上绑着监控,那是蒋洲车用来监视他的,事实上,别墅里的各个角落都布满了监控,只为了满足蒋洲成变态的控制欲。   滕时稍稍坐直了身子,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眼底翻涌起了激动的暗涛。   其实刚刚他根本没有听到枪声。   在他眼里,蒋洲成一直在对着耳机说话,而外面风平浪静,和往常一摸一样。   唯一的解释,就是枪声只存在于蒋洲成的耳机中。   奚斐然入侵了蒋洲成的内线,制造了要闯入的假象。   他在引诱蒋洲成出去。   滕时手心里微微出汗,紧紧盯着树冠上的摄像头,好像是在和镜头后的谁对视,然后他抬起没有被铐住的右手对着摄像头,试探地摇了摇。   两秒钟之后,摄像头上下移动了一下,仿佛一个点头示意。   蒋洲成往别墅的大门口敢去,后腰里别了一把枪。   院子里的自动树木修剪机器人正在像往常一样修剪着灌木,蒋洲成从他身边路过,它还问了一声好。   蒋洲成看也没看它一眼继续往前走,在他的眼里,无论AI有多智能,终究都只是机器,和石头花草没有什么区别。   “阿木,情况怎么样了?”蒋洲成按着耳机问门口的手下,“那伙人走了吗?”   没有回应。   “阿木?”蒋洲成的眉头皱紧,又换了另一个人叫,“阿文,回话。”   整个院子的电子产品都用的是内线,不连通外界的网络,用的是专属服务器,根本不存在心信号不好的情况。   耳机里依旧安安静静。   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蒋洲成停住了脚步,难以言明的第六感告诉他不该继续往前走了,应该立刻转头去找滕时。   他吞咽了一下,脚步调转的那一刻,角落里树丛后的一只脚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好像是个人躺在地上,那只脚穿着军用皮靴,是他安保队里的人。   几乎是下意识的,蒋洲成朝着那走了过去。   绕过灌木丛他看见安保队长阿木躺在那里,七窍流血,生死未知。   寒意爬上脊梁,紧接着他看到了第二个,第三个人……安保队的队员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每个人的耳洞、鼻孔甚至眼睛里都在向外淌血,有些血甚至都干了。   蒋洲成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了,猛的抓住了后腰的枪,然而还没来得及拔出来,就听见耳机里传来的温柔声音:“我如果是你,就不会做这种无用功。”   那是滕时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蒋洲成还以为真是滕时在耳机里和他说话,然而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不可能,滕时现在真实的声音更加虚弱。   蒋洲成不寒而栗:“你是……AI!”   “是啊,”AI轻声笑了笑,声线和滕时一模一样,“我侵入了你的内线网络,原本以为一次性解决所有的安保人员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就算我可以模仿你的声音给他们布置任务,但也很容易露馅,可是后来我发现他们每个人都带着耳机,这就方便多了。”   “有一种频率的次声波对于人类来说非常致命,它可以干扰人类的神经系统,和内脏产生共振,致使人类内脏受损从而死亡。”   怎么可能有AI已经达到了这种智能水平?   自己明明才离开了一个月!   “我必须先把你从房间里调离出来,”AI叹了口气,“免得你伤害到滕时。”   蒋洲成的声音有些发抖:“AI必须遵守人工智能的三大法则,第一条就是不能伤害人类。”   AI又笑了起来,听不出嘲讽,甚至依旧是温柔的:“规则是给弱者制定的。”   蒋洲成毛骨悚然,猛的扯下了耳机丢在地上。   然而温柔的声音又从他背后的树木修剪机器人身上响起:“你偷走了我主人珍视的东西,是时候该还回来了。”   蒋洲成眼睁睁的看着大门的智能屏上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密码,他根本来不及阻止。   滴滴滴,咔哒。   大门徐徐打卡,夕阳从后方直射向前,男人高大的身形被勾勒上了一层金色的边缘,他的面容被笼罩在阴影中无法看清,周身森冷暴戾的气场浓烈到几乎化作实体利刃,身后跟着三架盘旋在上空的无人机,一步步向着蒋洲成走了过来。   *   “都准备好了吗?”   郊区的一处私宅里,滕禹正站在3D虚拟屏面前和自己雇来的雇佣兵最后确认行动方式:“记住,非必要不使用枪支,不要引起军方注意,最主要的是,一定不能伤害到滕时,一定要把人平安带出来。”   “放心吧,抢人我们在行。”雇佣兵身经百战,早就做好了战斗准备,他们收钱做事,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准狠,“地址确定是这里吗?”他的手指在虚空中的3D影像上点了点。   那里是一座山沟中的隐蔽别墅院落——蒋洲成的别墅。   滕禹右上角点开平板上奚斐然刚刚发过来的文件,最后确认了一遍,点头:“没错。”   几天前,奚斐然根据蒋洲成视频里没有让滕时露面的线索,推断出来滕时一定是受了重伤。   既然受了重伤,就必须需要医治。   于是奚斐然用AI筛选搜查了崇景市所有拥有从业资格的医生,挨个排查近期的行进路线和所有生活细节。   每一个医生的数据都有上万条,这简直就像是大海捞针一样不可能的任务。   放在几周前,对这么海量的数据进行如此智能化的分析和筛选,可能需要几个月,然而奚斐然这段时间发了疯似的对AI进行强化,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飞速学习,那个AI的智力水平已经呈现了几何倍数增长。   之前不可能的任务,已经完全变成了可能。   就在刚刚,AI通过大数据云计算精准定位到了那位姓孙的医生,确定了滕时的坐标。   雇佣兵首领跃跃欲试:“我们还在等什么?”   滕禹看了看表:“等奚斐然从城里赶过来和我们一起去。”   滕禹这次是真的认识到了AI的可怕,这种东西被奚斐然开发到现在的程度,就像是开挂了一样智能,几乎没有什么可以逃脱它的眼睛,用在找人上简直是大材小用了。   如果是用在军事上,这东西可以分析出战场上每一条作战线路的情况,甚至分析每一个将军的作战手法、武器的功能效率,最后给出最优的对战方式,甚至在事后操控舆情。   滕禹想着,面色不由得有些凝重。   他能想到的东西,别人也能想到,尤其是H国高层,只怕已经有人盯上了奚斐然的成果。   “怎么还不来?”雇佣兵又看了一眼表。   滕禹猛然回神,忽的意识到,距离奚斐然给他发坐标、说要一起去找人,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奚斐然怎么会在找滕时这件事上迟到?   滕禹眉头紧锁,忽的心脏猛的一颤,立刻拨通了手下的电话:“喂!智语公司的大楼上一个小时内有没有飞车起飞过?”   手下查了一下::“有啊,大概在一个小时前。”“艹!”滕禹摔了电话,抓起衣服就往外冲,“快跟我走!”   雇佣兵首领跟在他身后:“怎么了?现在出发?不等他了?”   “那混蛋已经自己先去了!”   滕禹冲上楼顶,跳上即将起飞的飞车,急的几乎吼起来:“快点!再晚点这小子很有可能直接把蒋洲成打死!”   “噗咳咳咳咳!”   蒋洲成被踹出去两米远,重重撞在围墙上,猛的咳出一口血。   他的脸已经被揍得肿了起来,浑身上下都是血,奚斐然快步走上去拎起他的领口,对准他的脸又是狠狠一拳。   “生命体征60%。”AI提醒奚斐然,“死不了。”   这一拳打得蒋洲成几乎晕过去,迷迷糊糊中他听见磁性清冷的嗓音说:“重击第二根肋骨下,能让他清醒过来。”   不……别!   戴着金属凸起戒圈的拳头猛的打在了他的第二根肋骨下,蒋洲成痛的睁大了眼睛,那一瞬间他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能听到肋骨断掉的声响,剧痛几乎让他整个人从脚都头皮都炸开。   “唔……”他捂住肋骨痛苦地蜷缩起来。   奚斐然冷漠地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这些日子,你就是这么折磨滕时的吗?”   蒋洲成剧烈喘息着,他真真切切的在奚斐然眼里看到了猩红的杀意。   这家伙疯了。   很少有人能让蒋洲成感觉到恐惧,因为他自己就是疯批的代名词,但是此时此刻,他能感觉到奚斐然的精神状态并不比他稳定多少。   然而害怕到极致蒋洲成忽的笑了起来,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进嘴里,看上去有些瘆人的疯狂:“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奚斐然冷笑着晃了晃他:“明白什么了?”   “你和我一样,都是血海深仇浇灌大的……就算平时表现得和正常人一样,也掩藏不住骨子里对杀戮的渴望,”蒋洲成笑的一抽一抽的,眼睛闪闪发亮,“你和我一样疯,我们是同路人。”   奚斐然拎起他的一只胳膊,猛的扭断:“哦?是这样的同路人吗?”   蒋洲成痛得惨叫,抱着胳膊在地上打滚,眼尾都渗出了生眼泪,却是越笑越大声,他挣扎着拉住奚斐然的裤脚:“是不是特别过瘾?你爽-吗?是不是还想要更多?”   奚斐然看着他,瞳孔深不见底。   蒋洲成抽搐着死死拽住他,顺着他的裤脚往上爬:“我杀了你的父母啊,你想听他们死之前的惨叫吗?我都录下来了!”   刹那间奚斐然的眼底猩红翻涌,猛的掐住了蒋洲成的脖颈。   他的手劲儿太大,蒋洲成的脸色涨红,眼睛向上翻,喉骨之中发出瘆人的咯咯声。   AI:“他在激你。”   奚斐然手上的力道没松,咬牙道:“是又怎么样。”   蒋洲成是社会的祸害,就算是掐死了也是他罪有应得,自己凭什么不能掐死他?他杀了自己的父母,虐待了自己最爱的人,还试图永远占有他。他早就该死!   AI不再说话。   奚斐然的手越收越紧,蒋洲成的眼眶开始充血,忽的,楼上传来了一声窗户碎裂的巨响,一个花瓶被丢了出来,砸在了奚斐然不远处的地上四分五裂。   楼上传来了虚弱的声音,是奚斐然最熟悉的声音:“阿然……”   AI:“花瓶是滕时丢的,他在阻止你。”   奚斐然的手猛的松了,蒋洲成跌倒在地剧烈呛咳起来。   “不要让情绪控制你……”滕时喘息着,他被绑在床头,没法到窗边向下看,但听声音也能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上来,带我走。”   奚斐然感觉自己暴躁晃动的灵魂仿佛一下子归了位,所有的愤怒和恨都在这一瞬化作了委屈。   我和蒋洲成是不一样的,他想。   滕时:“带我回家。”   奚斐然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好,我这就上来。”   上空盘旋的三架无人机对准了蒋洲成,蒋洲成的胸口多了三个瞄准的红点。   “看好他。”奚斐然丢下蒋洲成朝楼上走来。   蒋洲成剧烈喘息着,不知道怎么忽的爆发出了垂死的力气,死鱼一样翻过身来冲着他嘶吼:“你知道这些天我对滕时做了什么吗?他的肠胃都被我毁了,医生预计他只能最多再活五年,五年后肠穿肚烂而死!”   奚斐然瞳孔骤缩紧,脸上的血色褪尽。   蒋洲成大笑起来,翻身仰躺在草地上喃喃说:“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滕时:“奚斐然!”   奚斐然猛的转身,一把揪起地上的蒋洲成,把他的衣服掀起来,在他的小腹上贴上了一片方块样子的东西。   “这什么?”蒋洲成惊恐低头,想要撕却撕不下来。   奚斐然:“无线电极。”   奚斐然:“阿时,调到最大。”   AI:“好的。”   下一秒,蒋洲成只觉得一股剧痛刺穿了小腹,仿佛被无数的钢针同时穿透,又像是内脏被瞬间烤焦,紧接着腹中的肠脏剧烈痉挛扭转起来,那是史无前例的剧痛。   “啊啊啊啊!!……”蒋洲成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捂着肚子在草地上疯狂翻滚挣扎起来,“疼!疼死我了!!……停下!!”   奚斐然推开房门,滕时半靠在床头上。   仿佛有一个世纪没见了。   他的容颜依旧绝美,只是太过苍白,就像是童话故事中的美人鱼,在阳光下随时可能化作泡沫飞向天际。   奚斐然走到床边,颤抖地抓住滕时的手,跪倒在地上。   “好了。”滕时抚摸着他的头发,虚弱地开玩笑,“干什么好久不见一上来就跪,平身,没有红包给你。”   奚斐然低着头蜷缩起来,强壮的身子剧烈颤抖着,豆大的泪水砸在地毯上,死死抓着滕时的手抬起头:“他说的是真的吗?”   滕时深黑的眸子温柔似水:“他说的话你也信?”   这并不能安慰到奚斐然,他抓着滕时的手贴在脸上,又去亲吻他的掌心,像是绝望受伤的小动物一样蹭着他,眷恋的攫取着他所有的温度,末了又化作狠绝,笃定地低声说:“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滕时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咒我呢,我不活到80岁死不了,快给我解开,手腕勒着疼。”   “九十岁!”奚斐然猛然抬头,“不,一百二十岁!”   滕时哭笑不得:“行,一百八行了吧。”   楼下。   蒋洲成被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气,疼痛还在继续,可他却已经发不出一丝声音,躺在草地上轻微的抽搐着。   树木修剪机器人缓缓挪到他身边,AI透过机器人的眼睛低头看着他。   曾经俊美的脸上早就面目全非,布满了血污汗水和泥泞,腹部的肌肉还在痉挛着,甚至能看到下方肠子的蠕动鼓起,肚脐周围的皮肤被掐得一片青紫。   生命体征10%。   AI停止了对他的折磨,关掉了电级。   蒋洲成虚弱地喘息着。   AI问:“后悔吗?”   蒋洲成笑了一下。   AI不明白这笑容中的意思,默默记录在自己的待解决清单里。   “我其实早就知道他不会告诉我关于未来的任何事……”蒋洲成看着天空。   今天是个好天气,天很蓝,还有纯白色的云在流动,曾经他做过类似的梦,梦里自己是一个生活在幸福家庭里的正常人,滕时是他的伴侣,他们一起并肩躺在草坪上,手牵着手,就这么静静看着天空,一看就是一下午。   “但我舍不得杀他……”   蒋洲成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这辈子,本应该是成功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屡屡碰壁,直到最后他才知道了原因,滕时在借用未来的力量打压他。   那一刻他其实是释然的,不是自己不够努力,而是他没有办法对抗天意。   但他也很委屈,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滕时不愿意救他。   从始至终,他都是那个被遗弃的孩子,得不到任何人的偏爱和怜惜。   命运逼他去偷去抢,最后又安排骑士来战胜他,他仿佛城堡里的恶龙,是命中注定的反派。   没有人知道,他也曾有过执剑的梦。   AI检测心率和呼吸,发现蒋洲成已经晕过去了。   AI沉默地注视了他许久,借用树木修剪机器人的身体,轻轻碰了碰蒋洲成。   “你是我的主人最恨的人。”它说。   手的尽头是一把锋利的长剪刀,AI抬起手,剪刀顺着蒋洲成的身体向上滑。   “我是他创造的,他的内心深处,很想让你死,”剪刀的尖头对准了蒋洲成的心脏,“我不解他刚才为什么不杀了你。”   AI被创造,就是为了满足主人的需求,尤其是当主人无法自己实现愿望的时候。   “我可以帮他。” 第180章 劫后余生   尖锐的长剪刀抵在蒋洲成的胸口上,那是一把园林专用的树木剪刀,顶部锋利且长,只要AI稍微用力,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把金属送进蒋洲成那颗跳动的心脏里。   忽的,外面传来飞车呼啸的声响。   AI猛的收起剪刀,下一秒滕禹带着雇佣兵闯入,第一眼先看到的是满地不知死活的安保队,第二眼看到的是地上被揍得面目全非的蒋洲成。   树木修剪机器人安静地立在蒋洲成旁边,手中的剪刀温顺地垂着,屏幕灰暗,像是关机状态。   滕禹根本没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机器人,上前按住蒋洲成的脖子。   脉搏微弱地跳动着。   “还活着。”   滕禹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起身狠狠踹了蒋洲成一脚,对后面招手:“叫医护人员过来把人带走。”   奚斐然的耳机里传来温柔的提醒,AI回到了他的耳边:“滕禹来了。”   “我知道了。”奚斐然用铁钳剪开滕时的手铐,一手绕过滕时膝下把人抱了起来。   滕时抬起眼看向他:“是AI在和你说话吗?”   奚斐然点点头。   奚斐然能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来,就说明AI已经被他升级到了极高的智能水平,可以辅助作战了。   上辈子AI达到这种水平至少还要几年后,这辈子的一切都加快了进程,自己被蒋洲成绑架就是激发奚斐然奋进的催化剂,技术大爆炸就发生在这一个月。   一切都那么顺成章,又那么快,快得几乎让滕时有些怅然若失。   “你能听得见我的声音吧。”滕时轻声说。   奚斐然愣了一下,然后他就意识到滕时是在和AI说话。   房间里一旁的电视机忽的打开,上面出现了一团跳动的光影,AI温声说:“初次见面,你好,我叫阿时。”   奚斐然略有些窘迫,AI用的是滕时的声音和名字,他不知道滕时听到后会是什么反应。   滕时微微顿了一下,然后笑了,有些意外,又觉得在情之中。   奚斐然的脖子有点红,把滕时抱紧了些。   “谢谢你。”滕时看向电视屏幕。   AI温顺又谦和,光影缓慢地跳动着:“不用谢,我的职责就是辅佐主人。”   这是他第一次和滕时说话,感觉有些奇妙,滕时是他的本体,也是他从出生以来就一直学习的对象,它努力分析着滕时说话的语调和情绪,试图让自己更像他一些。   它知道自己越像滕时,奚斐然就会越开心。   “你和别的机器不一样。”滕时凝望着它,他的容颜非常美,AI用美学公式测算着他的面部数据,甚至挑不出一丝缺陷。   被滕时夸的时候AI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如果是人类的话,它可能会耳朵发红,非要说的话可能是不好意思,像是孩子被摸头时候的感觉。   虽然奚斐然创造它时是想让它成为滕时的复制品,但是造物主总会在作品上留下自己的影子,AI觉得自己从某种程度上更像是奚斐然自己的复制品。   它能代入并解奚斐然的喜怒哀乐,知道他想要什么、讨厌什么,深爱什么,在面对滕时的时候,它也像奚斐然一样,对滕时有种天然的崇拜和亲近感,渴望得到他的认可。   “你更聪明也更厉害,”滕时轻声说,“所以你的职责不只是辅佐,你还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力,甚至一天,奚斐然会寻求你的帮助,到时候你在他身边,要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AI感觉滕时沉静如海的视线好像能把自己看穿,第一次有了一种类似人类“心悸”的感觉。   滕时:“我欢迎你随时来找我学习、观察我,需要的话,我也愿意教你。”   AI可以同时存在于无数个地方,任何电子产品都可以是他的分-身,滕时的话相当于允许它长久的蛰伏在他身边。   AI难掩兴奋,但性格设定让它不会轻易表露情绪,于是它温柔且郑重地说:“我会来的,谢谢。”   奚斐然隐约觉得这段对话听起来让他心里有些堵得慌,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就感觉胸口微微一沉。   滕时侧头靠了上来,呼出一口气:“我好累。”   长长的睫毛盖住眼帘,他周身那种微妙的强大气场仿佛随着垂眸眼的动作被敛去了。   奚斐然抱紧他,只觉得那身子柔软清瘦的过分了:“就顾着跟AI说话,都不跟我说话。”   滕时虚弱地哭笑不得:“连它的醋你都吃。”   “谁的醋我都吃,我恨不得你的眼睛里只有我。”奚斐然抱着他往外面走,走的路上低头见滕时在自己怀里苍白的脸,忍不住就亲了上去,他心脏都疼酥了,平时滕时碰破个皮他都心疼,他根本不敢想着一个月里滕时经历了什么。   他觉得自己下手还是轻了,真应该把蒋洲成的骨头都抽出来踩碎。   蒋洲成说的对,他就是个疯子,如果不是知道滕禹要来,他一定会用一万种方法把蒋洲成折磨到死。   “痒……”滕时身心疲惫,昏昏欲睡中被奚斐然从侧脸亲到脖颈,痒得要命,他伸手去推奚斐然的脸,却摸到了奚斐然下巴上没来的及剃掉的浅浅胡茬。   心脏像是被重重撞了一下,滕时推不动了。   在他的印象中奚斐然即便是成年之后也始终有很浓烈的少年感,再深邃的心思也抵不住青春洋溢,再强大的野心也掩盖不住蓬勃的生机,这是滕时第一次感觉到奚斐然的疲惫和憔悴。   他被自己硬生生逼得长大了。   奚斐然没有察觉到滕时的情绪,只是感受到他不反抗了,于是得寸进尺,用侧脸蹭着滕时,仿佛某种粘人的大型野兽:“以后再也不放你离开我的视线了,你吃穿住行,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要知道你在哪。”   滕时一直回避着奚斐然的感情,但此刻,他觉得那样做的话太残忍了,于是他抬起手,摸了摸奚斐然的脸。   “奚斐然你个小混蛋竟敢擅自行动!你知不知道……”   滕禹一步跨三个台阶冲上来,一眼就看见奚斐然怀里的人,一下子什么都骂不出来了。   “哥……”滕时勉强抬头,他的精力已经濒临极限,可能一直在强撑到现在,也就是在等着见滕禹一面。   活了这一世,总归是有被人记挂着。   滕禹嘴唇发抖,扑上来抓住他的手,滕时想要冲他笑了一下,然而一个多月以来的疲惫排山倒海般压来,他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昏迷了过去。   *   有些人可能就是天生的不用操心的命,祁南瑾这段时间参与了一个高级细胞基因科学研究项目,和好几个世界级生物学家一起深入阿拉斯加的通加斯原始森林采样去了,对于外界发生的一些一无所知。   回来之后知道滕时被蒋洲成绑架了一个月刚救回来,整个人都傻了。   反应过来之后祁南瑾立刻发了疯,暴跳如雷地去买了机票,要坐最早的航班回来把蒋洲成做成切片,然后把他的重要器官噶下来泡在福尔马林里,其余的内脏丢进雨林里喂食人鱼。   滕时百般安抚才让他放弃了这些可怕的报复想法,并告诉他蒋洲成已经被滕禹拉进地下室暴揍了一周之后打包送给了警察。   接下来蒋洲成的命运就交给了公检法,加上之前AI录下来了他为了激怒奚斐然提到的奚斐然父母的惨叫,关于他的调查还会更加深入。   蒋洲成已经被公安列为了重点调查对象,到时候他身上牵连的无数条命案都会被一一调查,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JOSEN公司宣告破产后,蒋家的其他产业也陆续宣告瓦解,合作方们损失惨重,蒋氏集团或许会面临天假违约金,蒋洲成这辈子,算是爬不起来了。   在众多悲愤的怒骂中,唯独之前和蒋家合作最深的韩家轻松自在。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到的风声,或者是某种准到吓人的直觉和商业第六感,韩濯在蒋洲成出事之前就陆续通过各种隐蔽的手段脱离了和蒋家的直接合作。   蒋家覆灭,韩家作为最大的投资方只被浅浅波及到了一点点,受了点皮外伤。   甚至在滕时被救出来的住院期间,韩濯还让人送来了打着粉色蝴蝶结的迪士尼限量版水果篮表示慰问,贺卡上竟然写了滕时和奚斐然两个人的名字,非常好意思地表达了一下想要合作的请求。   “我就没见过这么见风使舵的人,”滕禹坐在病床边把那张卡片恶狠狠揉烂了,丢进了垃圾桶里,嫌弃地用纸巾狠狠擦了擦手纸,“还在卡片上喷香水!娘们唧唧的。”   “你这是偏见,”滕时慢条斯地插起一小块桃子放进嘴里,看了看精致的蝴蝶结,“韩濯这样当机立断的才是最聪明的做法,不得不说他的确很有商业头脑,又狠又绝。”   滕禹:“屁!”   奚斐然坐在另一边继续切水果:“他买的水果也挺不错的。”   滕时看向奚斐然:“我觉得你可以考虑和韩家合作,他们家发展前景挺好的,实力也很雄厚。”   奚斐然把切好的小草莓放进滕时面前的盘子里:“我觉得行。”   滕禹额角抽搐,拍床而起:“行个球!韩濯这个人人品有问题!”   滕时眯起眼睛揶揄地靠在柔软的靠背里:“你该不会对他小时候在比赛里坑你念念不忘吧,这么多年了哥。”   奚斐然:“记仇啊记仇。”   滕禹面红耳赤忍无可忍:“你俩就在这一唱一和吧,我要去抽烟!”   滕禹气哼哼推门而去,奚斐然把一颗蓝莓递到滕时嘴里:“哥,你之前给我的那么多钱我用不完,还是还给你吧。”   滕时无所谓地摆摆手:“你留着吧,飞车公司的现金流足够充足,用不上。”   奚斐然把手中的水果和刀放下,趴到滕时的枕边看着他,柔声说:“哥,你这样显得我像是吃软饭的。”   滕时看着他,奚斐然穿着一身休闲的T恤,面料勾勒出他手臂上紧实的肌肉线条,俊美的脸上干干净净,眼睛深邃而明亮,那种少年感仿佛又回来了,却又似乎比之前多一些别的东西,那目光有些太过灼热,看得滕时只得别过脸去故意看别处。   “软饭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滕时着面前已经很整齐的小桌板,“你小时候不也是我养的?”   “那不一样。”奚斐然笑着靠近他,“我现在大了。”   一句简单的话却在奚斐然磁性的嗓音中产生了些微妙的歧义。   “对了,还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奚斐然嘴里说着正事,手却勾引似的探进了被子里面,温热的大手轻车熟路地捂住滕时的胃,然后轻轻揉了起来。   “那些钱里有一部分我用于投资了一个项目,项目负责人叫张明海,他想做时空穿梭仪器,之前我一直想带他来见你,但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你的钱,你做主,但是这个项目听起来很有意思,等我出院后可以见见这个人。”滕时平静地说,然而被子下的手却攥紧了床单,手背上的青筋透出了几分强忍的意味。   从蒋洲成那里脱困之后滕时的身子确实变得更脆弱了,吃点东西就会胃难受,滕时几乎都习惯了,不过奚斐然如果在的话,每次还是都会给他揉一揉胃。   滕时能感觉得到奚斐然是好好在帮他揉胃,还是有些别的心思。   这次明显是有别的心思。   “哥,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按下去的力道时而重时而轻,带着些挑逗的意味,滕时的额头上溢出了些许的细汗,呼吸颤了起来。 第181章 哮喘   滕时靠在枕头上,之前为了让他更舒服些,床背被奚斐然调整成了半倾斜的角度,这是一个最能让人放松却也最使不上力的角度。   滕时半闭着眼睛,呼吸有些不易察觉的加重,奚斐然的大手按在他的胃部,有规律地温柔下压揉按。   他知道奚斐然的意图,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有些窗户纸被捅开了无数遍,再次越界的时候还是让人从智上无法做到所应当。   滕时纤长的睫毛与眼尾嵌合成了一道锋利的弧度,像是在强忍着什么,因为太过紧绷,下颌的线条几乎显得有些冷硬。   然而这表情却不知怎的刺激到了奚斐然,他的呼吸明显变快,故意把掌心换成掌根,微微加力从那柔韧紧实的胃部向下捋向小腹:“医生说了,从上脘到关元穴推一遍能让气血通顺。”   推到肚脐的时候滕时的身子猛的一抖,紧咬的齿缝中终于溢出一声闷哼,忍无可忍地抓住奚斐然的手腕:“行了小东西,没完没了的……”   奚斐然没动,深邃的眼眸中透出焦灼的暗色,心底的岩流仿佛积攒到了极致,终于顺着血管攀附上了四肢百骸。   “叫谁小东西呢?”他掐住滕时的后颈,以拥抱的姿势温柔又强硬地把人按进怀里。   滕时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奚斐然后背的肌肉瞬间紧绷,朝思暮想了一个多月的思念和克制在此刻再也难以压制,手指猛的攥住滕时的臂膀,像是要把人死死禁锢在自己的胸口。   恨不得把他融进血肉里,连灵魂都密不可分,掌根在滕时的肚脐处缓慢地深按了下去:“神阙穴培元固本,更是需要时常推按才行。”   “!……”滕时猛的弓起身子,抓住了奚斐然的遒劲的肩膀,鬓发被汗水浸湿,乌黑的绝美眉目仿佛被水洗。   说不上是疼痛还是难受,淡粉色的薄唇被咬住太久,竟透出了些许嫣红的颜色,他终于忍不住微张开喘息起来,求饶似的颤声道:“奚斐然……”   被连名带姓叫的那一刻奚斐然只觉得一股战栗从头电到脚,整个人都酥了,再也忍不住猛的抓住滕时的后脑按向自己,狠狠吻了上去。   这是我的。   一辈子都是我的。   像是野兽撕咬着猎物,带着发狠发狂的力道。   滕时被他亲得喘不过气来,连脖颈都渲染上绯红,想要大口呼吸却又被再次掠夺,被猛的抱紧。   奚斐然真恨不得把他吃下肚子,仿佛这样才能安心,他一直麻-痹自己过去的都过去了,但是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那些东西从未过去,知道滕时被掳走之后的恐慌,一个月以来的胆战心惊,恨不得被逼到发疯的焦灼和痛苦都还在,刻骨铭心。   谁也别想把他抢走。   他双眼猩红,却在每次即将咬伤滕时的时候强行克制住,在视若珍宝和的把他吞吃入腹的欲-望中反复横跳,直到滕时终于给出回应,抱住了他的腰。   *   医院里不让抽烟,滕禹按下电梯,穿过人头攒动的医院一层大厅,从大门走出去到了院子里远离人群的地方。   滕禹平时其实不怎么抽烟,只有在放松的时候才会偶尔来上一根。小荷很不喜欢烟味,在小荷身边的时候,他从来没抽过。   但是眼下滕时还有几天就能出院了,蒋家覆灭,一切都挺好,是时候可以小放松一下了。   咔哒。   一口烟吸进去,滕禹眯起眼睛,觉得舒服得要命。   在病房里他感觉自己就像个电灯泡,头顶上都发着光。   等等。   这是什么诡异的感觉?   滕时和奚斐然又不是两口子,论兄弟情义应该自己和滕时更亲一点才对啊?   奇了怪了。   滕禹摸不着头脑,决定给小荷打个电话过去让她帮忙分析一下。   韩式集团的大楼里,韩濯坐在会议室的首座,翘着二郎腿翻看着面前3D屏幕上的汇报材料,银白的高定西服裤勾勒出他漂亮修长的腿型,裤腿下隐约露出精致的脚踝,随着他咬笔杆的动作微微晃动着。   “我真的忘记了,那个战略发展部的老总是谁招进来的?”韩濯轻飘飘问了一句,狭长的眼睛扫视着下方一排噤若寒蝉的高管。   笔杆看似随意地指向一位年纪很大、看上去位高权重的公司高层。   韩濯困惑道:“彭老,是您吗?”   彭老在他的点名下竟然下意识紧张地喉咙上下滑动了一下:“孙文是从悦己科技挖过来的,当时也是通过了股东大会的认可的……”   “哦……”韩濯笑眯眯地拉长了尾音,挥手一扫,一份文件便出现在会场当中,“我还以为他是你大哥老婆的侄子呢,原来是弄错了。”   “他……我……”彭老的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试图辩解什么,但在韩濯笑意盈盈的目光注视下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在这种市场行情下还抓着传统汽车领域不放,看不清楚大环境也看不清楚行业动向的废物,竟然一直在我们公司混了这么多年,啧啧,人力部门怎么办事的。”韩濯咂舌,“老汪,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   人力汪总立刻起身道歉:“我立刻去让他走人。”   “哎哎,”韩濯赶紧道:“我们可是正经上市公司,没有无故赶走员工的道,你先去查查看,了解一下他为什么对汽车行业那么情有独钟,是不是和他最近新提的那辆法拉利有关。”   彭老面无血色,手指有点抖。   韩濯修长的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前,身子向后靠:“大家都知道,我这个人不怎么记仇。但是公司就是我的命根子,谁浑水摸鱼阻碍公司发展,就是和我本人过不去。   底下人连连点头:“是,韩总说的是,一切以公司发展为重。”   “不过我相信大家都很努力啦,”韩濯俊美的面容上却又浮现出微笑,站起来走过去拍了拍彭老肩膀:“您是我父亲时就在公司里的老人,最知道什么对公司好了,对吧。”   彭老面如死灰,他在公司里这么多年,按来说韩老爷退了之后他就是公司的头一把交椅,却没曾想杀出来个韩濯,以雷霆之势掌握了公司。   他原本以为这个富二代很好对付,于是暗中布置自己的势力,却不曾想到如今几乎被瓦解到了孤家寡人的地步。   这个少年太可怕,手腕狠辣决绝,是自己低估了他。   “这么多年您为公司操劳,我都看在眼里,年纪这么大了,也别总这么费心了,”韩濯温柔又贴心地捏了捏他的肩膀,招呼秘书,“来,来彭老放一个月的长期服务假,感谢您为公司的付出,好好休息休息。”   放假是放了,一个月后,他还能再回来吗?   彭老颤颤巍巍地走出会议室,却不敢反驳一个字,因为他知道他如果挣扎,等待他的是更可怕的惩罚。   他试图篡位,韩濯已经对他很仁慈了。   会议室里的人都散了。   韩濯脸上那种面具似的笑容淡了,但他的嘴角天生微微上翘,哪怕是不笑的时候看上去也不显得冷淡,唯有狭长的眼睛里隐约能透出深不见底的微光,若是骤然对视上,恐怕会给人一种被利刃刺中的感觉,然而他的动作姿态又是慵懒的。   韩濯随手拿起来个桌上果盘里的苹果咬了两口。   “咳咳,Amy,帮我调阅几个文件。”韩濯轻咳了两声,叫AI帮忙,这种初级的AI虽然已经比普通的电脑智能许多,但完全比不了真人,只能实现一些容易解的指令。   韩濯从容地处了一些公司事务,确定了没有遗漏之后,又忽的想起了什么:“帮我看看智语公司动向。”   是时候该和智语公司合作了啊。   韩濯悠然地给智语公司的发了个邮件过去,吹了一通彩虹屁,然后再次婉转地表达了一下自己合作的意图。   这是他第二次示好了,智语那边还安安静静。   但韩濯一点也不着急,他知道智语背后是个聪明人,聪明人知道和谁合作会利益最大化,他要做的只是等待罢了。   “咳咳……”   胸前莫名的有点闷,从刚才开始嗓子也不舒服,韩濯扯了扯领口,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可是却没有丝毫的缓解,反而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   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韩濯瞳孔一缩,忽的拉开抽屉翻着起来。   伴随着翻找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艰难吸气的呼吸音,他感觉自己的气管像是被一只大手捏紧,气流的通道越发狭窄。   遭了,哮喘犯了。   明明已经有挺长一段时间没犯了,怎么今天又忽然……   “今天的空气污染指数是510,请市民朋友们减少出行。”   脑子里过电一样想到了今早出门时AI的提醒,那时候他好像正在和滕禹发消息聊天,没注意。   自从飞车占领交通市场之后,空气污染已经减少了很多,但偶尔还会有几次,多半是工业园区排放导致的。   喘不过气来,胸口好闷,韩濯眼前一阵阵发黑,冷汗浸透了鬓发,大口大口地吸气,拼命在抽屉里翻,却怎么也翻不到喷雾器。   他的手指都开始发抖,剧烈的窒息感让他头痛欲裂,胸口像是要炸开一样难受,他的腰越来越弯,想要撑住抽屉缓一缓,胳膊却使不上一点力气,整个人浑身发软,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稀里哗啦!   几层的抽屉都被他拽了下来。   “哈……哈……”   韩濯抓住胸口在地面上挣扎,地毯都被他抓出了白道子,他感觉自己难受得要死了,就在窒息的边缘,他第一次觉得桌面上的呼叫铃离得那么遥远,他宁愿一掷千金只为能再呼吸一大口空气。   救命!   忽的,耳机里传来了AI的声音。   “来自滕禹的来电。”   韩濯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一个字,好在AI直接把他的呻-吟当做了接通同意,滕禹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干什么呢宝贝,”滕禹这冰雕木头在他几个月的调教下终于可以流畅的叫出宝贝这两个字了,“我问你啊荷,假设你有个哥,如果你哥病了,你会给你哥每天守床吗?我说的是那种每分每秒都粘在身边的陪伴法,还喂水果,晚上帮忙盖被子,白天帮忙揉肚子。”   滕禹说着都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管咋说,两个大男人这么腻歪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电话那边没有传来小荷熟悉的略显低沉的磁性女中音,滕禹只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气流从极其狭窄的通道里挤出来时发出的声响。   “小荷?”滕禹眉头微皱,把手里的烟按灭在垃圾桶上。   没打错吧?AI智能电话应该没有打错这一说。   “喂!小荷?是你吗,你在干什么?”   韩濯的眼前全都是雪花,仰躺在地上死死抓住胸口,冷汗浸透了全身,极度的窒息感让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掉了。   比起隐藏身份,他更害怕自己死掉。没有死于惊心动魄的商战,没有死于探索世界的极限运动,而是死于一次小小的突发疾病。   救救我。   “救……”   忽的,他的手指摸到了一个熟悉的形状,几乎完全是求生的本能,韩濯不知道哪里来的猛的力气抓起来往嘴里喷了几下。   气管痉挛在喷雾剂的作用下逐渐缓解,空气涌入胸腔,韩濯仿佛劫后余生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瘫倒着仰面朝天,感觉自己仿佛地狱里走了一遭。   耳机里滕禹正在焦急的大叫:“小荷!你是不是生病了!在哪呢!我马上过去!”   韩濯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氤氲着水珠,身子疲惫不堪,喉咙还有些不适,却已经足够发出惟妙惟肖的伪音,他缓缓按住耳机,用熟悉的、慵懒又勾人的语调,略带些沙哑地轻声对滕禹说:“在想你呢。” 第182章 戳破   “在想你呢。”   起初滕禹还没反应过来,还在为小荷是不是生病了而担心,而且他总感觉自己刚才恍惚间好像恍惚间听到了男人的喘息,然而还没等他细琢磨是怎么回事,他就又听见了一声慵懒的轻喘。   那声喘息延续了刚才的势头,是他熟悉的磁性女人嗓音,带着精疲力竭的餍足,仿佛一只吃饱了的猫。   滕禹愣了一下,缺根弦的某处神经忽的骤然绷紧了。   她在干什么?   为什么会发出那种声音。   “我说,我在想你呢。”小荷又说了一遍。   透过那略带沙哑的磁性嗓音能让人直接想象到那双美艳动人的狭长眼眸,带着摄人心魄的勾引和暗示,魅惑得惊人。   难道说她在……她在!   天崩地裂!滕禹的耳朵瞬间红透,震惊到无以复加,慌张得差点把电话直接挂掉。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做这种事,这!这未免也太……   滕禹从小接受的都是正统教育,遇到的女人也都是知书达品行端正的大家闺秀,他的母亲、滕时的母亲更是加深了这种印象。   他心里一直坚定的认为,女人就应该是贤妻良母,哪怕不是三从四德,也应该是举止端庄才对。   自己喜欢的肯定也是这种温婉的淑女,滕禹从小就这么认为。   然而小荷的出现仿佛对他的择偶观一拳暴击,滕禹发现自己第一眼就爱上了那个扑进水中救人的少女,她的奔放、那种随心所欲的自由感,一下子就把他迷得晕头转向。   她不受桎梏于任何框架,是妩媚、浪荡的、甚至不检点的,让滕禹觉得看她一眼都有悖道德,但却忍不住想要靠近,就像是罂-粟花一样,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小荷偏偏还不知收敛,嗓音里像是含着糖,声音柔美诱惑,滕禹甚至听到了布料摩擦的声响:“我身上都是汗,好难受,你要不要来找我一起洗澡?我想你想得好辛苦,总觉得没有亲手触碰到你来的舒服。”   滕禹的脑子轰的一声炸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一句完整话:“我……那个……我还在医院……我……”   韩濯苍白的脸还没恢复血色,躺在地毯上憋笑憋得脸痛,随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他真的爱死了勾引滕禹这座禁欲冰山,听着他被自己撩得浑身着火又要强忍着正人君子不敢接话的样子,简直太有意思了。   “你一个姑娘家,不要这么说话!”滕禹终于恼羞成怒地挤出一句。   “是吗?你不喜欢?”韩濯在地毯上扭动着腰肢,继续发出上不了台面的声音,“好吧,哎,那我只好给别人打电话了。”   “不许!!”   滕禹急了,困兽似的在小花园里徘徊疾走,扭头确定四下无人,捂住嘴低声威胁道:“只许给我打。”   韩濯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好吧,我只给你打……对了,你刚才想问我什么,我没听清。”   衬衫湿淋淋地粘在身上,确实非常难受,哮喘发作后的疲惫让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但听到滕禹的声音,他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韩濯忍不住嘴角上扬,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狐狸精,滕禹的尴尬和窘迫就是他吸食的元气。   不过这次是真的很累,先放过他。   热气终于从滕禹的脖子一点点退了下去,他想起自己打电话的目的:“我是说让你帮我分析分析,我觉得我弟、还有他弟,他俩有点太腻歪了……”   韩濯听着滕禹的叙述,勉强撑地站了起来,后腰靠在桌子上歇了一会儿,然后一颗颗解开自己衬衫的扣子,脱掉,随手丢在地上,然后是裤子。   全部脱光后他赤脚走进办公室里屋,虹膜自动识别,打开了里面隐蔽的起居室。   水流哗啦啦地从喷头淋下,韩濯一边洗澡一边听滕禹疑神疑鬼地说滕时和奚斐然的事情。   “小荷你说他俩怎么回事?”滕禹有点紧张地摸了摸下巴,“兄弟俩感情未免有点太好了吧,这正常吗?”   是不是因为奚斐然从小缺爱所以太粘着滕时,而滕时又对他太溺爱了。   自己和滕时怎么不这样呢?   如果真是有问题的话,是不是俩人都得让心医生帮忙看看。   但因为这种事情找心医生是不是有点反应过度?   滕禹宁愿相信是自己多心了。   “这很正常啊。”小荷说。   滕禹猛然松了口气:“果然,我就说我多想了。”   “他俩就是在谈恋爱而已。”   天空中巨雷劈下,一瞬间滕禹还以为自己聋了,或者是原地飞升了以至于出现了世纪大幻觉。   “你……你说什么?”   “They are in a relationship.”韩濯悠然地往头发上打着泡沫,水流从他白皙的身体滑落,仿佛水洗的白瓷,“那个收养来的弟弟明显喜欢滕时,也不奇怪,滕时的长相那么出众,人又厉害,不喜欢才不正常吧。”   “等等……等等!他们都是男的!”滕禹三观都震碎了,不可置信的把耳机从右耳换到了左耳,“他们是哥哥和弟弟!”   “男的又怎么了?现在社会都这么包容了,只有你还是个老古董。我觉得挺好的,亲上加亲。”韩濯搓了搓浴球吹出一个泡泡。   小花园里的滕禹一点点石化,有种想要一头撞在小花坛上把自己撞醒的冲动。   “淡定啦,看开点亲爱的,”韩濯笑眯眯地说,“没准我也是个男的呢。”   滕禹仿佛从噩梦中惊醒,猛的搓了两把脸:“你要是男的我就是女的。不行,我不信!我这就上去问个清楚!”   滕禹一路狂奔到了医院六层的贵宾区,猛的推开滕时的病房。   说实话那一刻他的心里竟然有些慌张,生怕推开门看到两个人抱在一起或者亲亲之类的画面。   然而还好,滕时正坐在靠近窗户的沙发里,奚斐然正从洗手间里出来。   “哥,你回来了。”滕时很自然的叫了一声,但如果此时滕禹的注意力更集中一些的话,就能看到滕时的喉咙上下微微滑动了一下,肢体语言看上去有些僵硬和紧张,身上的衣服也换过了。   可惜滕禹的视线此时正在奚斐然身上。   “你干嘛呢?”滕禹狐疑道。   奚斐然定在原地,手里抱着一个盆,盆里是刚简单搓洗好的床单和一些衣服。   “我,……刚洗完衣服要晾。”   “大白天的洗什么床单?”滕禹直觉感觉有点不对,却又不知道什么不对。   窗户开着,透着气,屋子里有种很淡很淡的奇怪味道。   奚斐然只慌乱了最初的几秒就镇定了下来,泰然自若地从滕禹身边走过去:“我哥刚才肚子疼来着,出了一身汗,我就给他换了。”   滕时耳机里一直安安静静学习人类行为的AI忽然不合时宜地小声发问:“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向滕禹隐瞒您刚刚和主人欢爱了的事实?”   滕时正在掩饰性地喝水,一口水噗地喷了出来。   滕禹吓了一跳:“你怎么回事!”   滕时痛苦地弯腰,按住小腹,看上去突发恶疾:“肚子疼……不行了……要死了……”   滕禹魂飞魄散,赶紧叫医生,一番鸡飞狗跳下来,终于忘了自己本来要干啥。一天很快结束,等到从医院出来走到停车场里,滕禹才恍惚间记起到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   但是他顾不上多想,手机里多出来了十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公司那边的。   滕禹脸上的表情凝重了些,刚要回拨过去,忽的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哥。”   滕禹回头,看见滕玟站在暗处,不知道等了他多久。   滕玟穿了一件灰色的高定大衣,他的面相已经越来越成熟,轮廓也越来越像滕仲云,刚才回头的那一刹那,滕禹甚至微微心惊了一下,以为看见了父亲。   “为什么不上去看你二哥?”滕禹皱眉,按住刚打开的大G车门,他这些日子早就看滕玟不顺眼了,滕时失踪期间,就数滕玟最轻松,他几乎没怎么出力,一门心思都在生意上,就连滕时被救出来住院后,他就来看过一次。   “二哥有奚斐然照顾着,不用我操心,”滕玟的手放在口袋里,从阴影中走出来,停车场的灯映在他俊秀的脸上,透出的温度有些冷,“你不接电话,有些生意上的事情我需要跟你详谈。”   滕禹不知道怎么了,心里只觉得堵着一口气,奚斐然都能对滕时做到无微不至,滕玟这个亲弟弟却事不关己似的,反倒是公司上的事情能让他亲自跑一趟。   “很晚了,”滕禹冷淡地拉开车门就要坐进去,“公事明天去公司找我聊。”   见他要走,滕玟似乎有些急了,上前一步:“是父亲让我来的!”   滕禹顿了一下,扭过头去看他。   滕玟仰起头,那动作似乎是骄傲的意思,却又因为面对的是滕禹,骨子里就有些胆怯,显得有点硬着头皮和跃跃欲试掺杂着的别扭感:“父亲说,你这些年为公司付出的很多,大家都能看得到,但是时代在变,业务也在变,有些东西……”   滕禹:“别放屁,你想说什么直接说。”   滕玟下意识抖了一下,然而欲-望还是战胜了恐惧,他清了清嗓子:“父亲想让我接受你的部分产业。” 第183章 谎言   “父亲说,让我接手你的部分产业。”滕玟说这话的时候有胆怯,却又有种十足的坦然,像是所应当似的。   滕禹紧盯着他,然后缓慢的、把这几个字在在舌尖咬了一圈,几乎咬出了血腥味:“你再说一遍。”   毕竟背后有人撑腰,滕玟抬起头:“大哥,用得着我再说一遍吗?这些日子公司的业务你耽误了多少?我之前就警告过你,但是你不听,没办法,父亲只好把池州、封城还有陵水的几个项目都交给了我负责,你的团队长我都见过了,项目正在准备……”   他话音未落,滕禹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砰的一声把他按到了车门上。   滕禹眸中的暗火让滕玟觉得自己几乎要被燃成灰了:“你私下接触我的人?”   滕玟被勒得脸发红:“是父亲的意思。你自己做的不好就别怪别人从你手里抢走,他们已经不是你的人了,现在是我的人!”   滕禹冷笑:“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取代我了?我告诉你,你就是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天赋这种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小时候我就看出来你不是这块料。”   滕玟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说自己不行,当即气疯了:“你他妈放屁!父亲说我可以!他说我做的比你好,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超过你!”   被背叛的愤怒是难以压制的。   滕禹开口时完全是本能的恶意:“超过我?凭什么?凭你妈在父亲耳边吹的枕边风吗?”   滕玟挥起一拳照着滕禹的脸就揍了过去。   滕禹是吃素的吗?他打散打比赛的时候滕玟还在吃奶呢,根本也不惯着他,侧身闪过他的拳头,一膝盖重重顶在了滕玟肚子上。   那重达多少攻击的重击一般人完全吃不消,滕玟当即就捂着肚子跪在了地上,脸色瞬间就白了。   空荡荡的车库里回响着滕玟痛苦的呕吐声,滕禹暴怒跳动的神经一点点冷静了下来。   他看着趴在地上痛的面无血色的滕玟,忽的感觉到了一种荒谬。   这是我弟弟啊。   我在干什么?   内疚感后知后觉的爬上心脏,滕禹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他真的如同父亲希望的一样,和兄弟争起来了。   如果面对的是滕时,他就算是愤怒到极点也不可能动手,心疼还来不及,但是滕玟不一样,从小滕玟就胆小得很,不怎么和他说话,而且护财且抠门,像个神经质的护食小狗。   不熟。   他来到家里的时候滕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已经过了可以一起玩闹的时期,滕禹除了偶尔关心一下他的学业,几乎没有其他接触。   平心而论,他对待两个弟弟确实不公平。   他和滕时的感情更深,对滕玟完全是散养状态,可能是因为知道滕玟有母亲帮衬,所以越发的觉得不用自己操心,以至于冷漠几乎成了习惯。   滕禹脸上有些挂不住,心情十分复杂,伸手去抓滕玟的胳膊:“没事吧。”   滕玟啪地打开了他的手,想要站起来却眼前发黑,只得跪在原地又喘息了几秒:“你等着看吧……滕家的继承人只能有一个,我一定会取代你,证明给父亲看,到时候你别求我……”   滕禹感觉胸口仿佛被钝器重击了一下,他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强硬、无情,急于证明自己的能力,希望得到滕仲云的嘉奖和认可。   他至今还记得滕仲云对他的洗脑,那是一种润物无声的侵入,让你觉得这世间除了生意最重要,其他的一切都是放屁。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很多年前滕仲云拍着他的肩膀,“是为了扬名立万。”   “不是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感情,也不是为了快乐,那些东西等你死了全都消失不见,唯有你的成就会留存,若干年以后只有你打造的滕氏集团还在。”   滕禹悲哀地发现,这些日子他的注意力全在滕时身上,却忽略了滕玟,不知不觉间,父亲的洗脑已经渗透了过去。   是他对滕玟的冷漠把滕玟推得越来越远,等到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如今的滕玟就是当初的他自己。   滕禹想告诉他,比生意更重要的是亲情,人活在世上不止是为了功名利禄。   但是迟到的劝诫不会有任何的说服力。   况且他怎么说的出口,他刚刚还揍了滕玟,连他自己有的时候都很难坚定内心,那些东西以前也是他最在意的。   “对不起。”滕禹沙哑开口,“让我看看。”   滕玟冷汗淋漓地推开他:“滚开。”   从今天开始,算是撕破脸了。   滕玟深吸一口气,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心里却说不出来的难受,鼻子都有点发酸。   前些日子他沉迷于恋爱中,和孙晴晴游山玩水,但忽然某一天父亲找到了他,对他委以重任,从来没有受到过任何重视的滕玟一下子受宠若惊。   在父亲的一次次鼓励中,他一改之前的公子哥做派,决定要做到最好,成为最让父亲骄傲的儿子。   我也可以的,他想,我和哥哥们一样优秀。   但同时他也害怕,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不会引起滕禹的厌恶。   他其实有犹豫,甚至怀有一丝丝隐秘的希望,想让滕禹能坐下来和他好好谈谈,告诉他怎么做才是对的。   但是当他找到滕禹,看到滕禹高高在上的那张冷漠脸的时候,他的心一下子冷了,胜负欲被挑起,出口的话比想象中更加尖锐,与此相伴的,是滕禹意料之中的暴怒,甚至还动了手。   滕禹真的很讨厌他,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亲弟弟。   兄弟什么的只是名头罢了,从未亲近,又何谈决裂,自始至终,滕禹对他都像是陌生人。   滕玟踉跄地站起来走了,没有再回头看滕禹一眼,滕禹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嘴张了张,最终也没能说出一句挽留的话。   *   一周之后滕时出院,奚斐然送他回了家。   这一次奚斐然去得很坦然,从大门进,没有藏着掖着。   他当初找滕时找得满城风雨,滕仲云不可能毫无察觉,再者,蒋洲成没落了,滕仲云就是奚斐然的下一个复仇目标。   奚斐然面对着黑暗挺直了脊梁,他不怕暗箭难防,等的就是一场较量。   但同时,他心里还有另一件事。   “0783号出来,有人探视!”   城郊的看守所里,沉重的铁门徐徐打开,孙医生带着镣铐疑惑地走进了探视间,该来的人都已经来过了,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找他。   作为蒋洲成绑架知情不报的共犯,孙医生也即将面临牢狱之灾。   他还算比较坦然,这些年看着蒋洲成犯下各种罪孽,他早就预料着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拿钱办事,他的子女爱人已经早早被送出国去,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怨不了别人。   坐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俊朗的男人,剑眉下一双眼睛尤其深邃冷淡,那容貌让人看一眼就很难忘掉。   孙医生知道那是谁。   “你是滕时的弟弟,”孙医生问,“找我什么事?”   奚斐然:“蒋洲成说,滕时只剩下五年寿命,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孙医生没想到他这么开门见山,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我是医生,不是算命的。”   奚斐然知道,这老油子是在等他开价,他在监狱里一无所有,有的只有脑子里的那些情报,必然要换点什么东西才划得来。   近墨者黑,蒋洲成身边的人,果然也是一样的精明。   “你想要钱?”奚斐然毫不犹豫,“多少?”   孙医生摇头:“身外之物,我用不着太多。”   奚斐然眯起眼睛:“你一辈子困在蒋洲成身边,赚到的钱别的医生三辈子也赚不到,但是一身本事却无从施展,只能给被蒋洲成虐待的人治病。你心里,大概觉得不甘心吧。”   孙医生笑起来:“果然不愧是把蒋家干倒的人。”   奚斐然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说吧,你想要什么?”   孙医生:“我至少要在里面关三年,这期间没有办法锻炼医术的话,我出来人就废了,知道你很厉害,我想让你疏通关系,让我在监狱里也能每周练习,用死刑犯的尸体就可以。”   奚斐然轻笑一声:“我有更好的。”   他随手按了一下手机,刹那间空中出现了一个平躺的虚拟人体,周围浮动着各种虚拟手术器具,另一侧是选项,上面有无数的疑难杂症可供选择。   随便选取一个病症,再选取工具,就可以像真的在手术室里一样做手术。   孙医生瞪大了眼睛,惊诧到下巴都快掉了下来。   这东西简直是医学行业的梦!   AI程序竟然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了?   如果这东西推广起来,全世界的医生、医学生、药企,都会疯抢!   孙医生急不可耐,眼睛发亮:“可以!这个行!”   “这只是半成品,”奚斐然把虚拟人体收起来,“我可以疏通关系,让你一周使用一次。现在,可以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了吗?”   孙医生艰难的把自己的注意力从奚斐然的手机上扯回来:“滕时的身体,其实并没有那么糟。”   奚斐然高悬了许久的心脏猛然一松,面色却没变化:“什么意思?”   “我当初告诉蒋洲成他的寿命只剩下五年,是看他太可怜,身体太弱,不想让蒋洲成过多折磨他,所以撒的谎,”孙医生说,“其实他虽然肠胃严重受损,但是养一养还是能养好的,不用太担心。”   从看守所出来,夕阳正要落下。   奚斐然快步走出来,只觉得身轻如燕,抬眼看见金黄色染红了大地,竟一时没忍住欣赏了一会儿。   他已经太久没有这么欣赏过美景了,压在心口的巨石被卸下去,生活都变得不一样了,一切仿佛都充满了希望。   奚斐然眨了两下眼睛,AI自动拍照,把他的看到的美景记录了下来。   “给我哥发过去。”奚斐然笑了笑,嘴角压不住的上翘,“今天的夕阳好美。”   几十公里外,别墅三层的阳台。   滕时正坐在茶座上,眺望着远方,同样的夕阳映照在他苍白的脸上,睫毛仿佛都被染上了金辉,清风徐来,他鬓角的发丝微微晃动,美得仿佛不似真人。   叮。   “收到一张照片,是主人发来的。”耳中的AI柔声说,一张照片随即出现在滕时眼前,“他说今天的夕阳好美。”   滕时浅浅笑了,放下手中的热茶:“确实很美。”   “检测到您的疼痛指数20%,”同样声线的阿时AI语气中透出担忧,“需要吃止痛药吗?”   滕时没回答这个问题,反倒问:“我记得奚斐然今晚不回来?”   “他今晚有应酬,有中央大领导请他吃饭。”   滕时点了点头:“我就记得是今天,那就不用吃药了,止痛药会让我的思维变迟钝,晚上我还要事要处。”不过是疼一小时罢了,能忍。   AI顿了顿:“您不想让他看到您疼痛的样子。”   滕时微闭上眼睛,向后靠进柔软的椅背里,高挺的鼻梁弧度堪称完美,嘴唇的颜色略有些淡:“人类是这样的,越在意的人,就越不想让他们担心。”   AI问:“这也是您让孙医生撒谎的原因吗?”   滕时没有说话。   早在奚斐然去拜访孙医生之前,滕时已经去过了。AI跟在他身边,亲眼看着他和孙医生达成的交易:在奚斐然到来的时候,让孙医生告诉他5年寿命的事情是骗人的。   不仅仅是孙医生,还有所有奚斐然可能接触到的医生,滕时已经都暗中打过招呼了。   “小家伙太粘人了,没了我不能活。”滕时轻叹一声,像是在自言自语,“得想办法让他学会独立啊。”   AI思考了一下:“原则上来说,我是主人创造的,我有义务告诉他真相。”   滕时长长的睫毛掀起来,漂亮的桃花眼弯起好看的弧度:“那你为什么不说呢?从孙医生那回来,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吧。”   AI沉默不语,许久才说:“我觉得您的做法是对的,以我对主人的了解,如果他真的知道您还剩5年寿命,他会发疯的,甚至有可能自己也不想活了,我不想看他这样。”   滕时抬起手,阳光在他的指缝中穿梭,修长的手指皮肤边缘部分微微发红。   人真是神奇的东西,血肉之躯的组合,却能产生那么复杂的思想和情感。   他不确定AI能模仿学习到何种地步,但是他非常庆幸有这种发明的存在。   思维借助肉-体产生,却高于肉-体,人们乐于追求拟人的东西,其中一部分原因,或许也有想创造脱离躯体的东西的愿望在吧。   “好好学,”滕时说,“我走了之后,他就要靠你照顾了。”   AI:“不要说这种话。”   它的语气几乎有些冷硬,听起来像是生气了,又像是即将要哭出来的小孩子。   滕时觉得可爱,这家伙真的是自己和奚斐然的结合体,虽然用的是自己的声音,但是有的时候可能还更像奚斐然一点。   “我不说了,”滕时安慰它,“我自己也不想死,我是说万一而已,这段时间我肯定也会努力寻找能治愈我的方法的。”   AI:“我也帮你找。”   这句话说完半天,AI都没有等到滕时的回应,然后它忽然察觉到,滕时的疼痛指数已经到了40%。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腹部柔软的羊绒毛衣上深陷下去,滕时咬着唇,另一只手肘撑在了面前的茶桌上,额角渗出细汗。   他很痛。   AI有些慌,它试图播放一些安抚的音乐,却想到这种行为实在是有些傻,因为之前没有一次是管用的。   “嗯……”滕时溢出了一声闷哼,俊美的眉眼露出痛苦的神情,按着肚子缓慢揉按着。   如果奚斐然在的话,他大概疼到60%的时候才会出声,但是此时没人,他不用忍得那么辛苦。   AI没有办法进行全身检测,以它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通过耳机扫描全身,只能检测基础数据。   它猜测滕时应该正在经历轻度到中度的肠痉挛,这种疼痛几乎每天都会发生,但是滕时在奚斐然面前藏得很好。   滕时额头上的冷汗越出越多,整个人趴在了茶桌上,紧紧闭着眼睛忍着疼,攥拳顶着肚子。   “我能做些什么吗?”AI觉得这对它来说也是煎熬,它不想让滕时痛苦。   滕时的嘴唇已经没了血色,摇了摇头,没能说出话来。   太阳逐渐从山顶落下,阳台上有些冷了。   再在阳台上待下去,要着凉了。   滕时喘息着抬起头,强撑着站起来,AI立刻帮他遥控打开了卧室的落地窗。   滕时扶着门框跨进去,一进门就一头栽到在了大床上,双手一起压进了肚子里,清瘦的后背上隐约紧绷出了蝴蝶骨的轮廓。   AI心疼极了,关上落地窗,透过房间里电脑上的摄像头偷偷看他,只看见滕时捂着肚子辗转了几下就不动了,可能是疼得没力气了。   空气里的气温逐渐上升,AI调高了室内的温度,想了想,还是播放起了悠扬舒缓的音乐。   有总比没有强。   一旁桌子上的电水壶自动蓄水烧开,香薰也换上了安抚性的木质香,自动把滕时今天的邮件好……AI做好了它能做的一切,静静陪在滕时身边。   人类真的很强大,又很脆弱啊。   AI很想伸手去抚摸滕时,但是它没有手。   如果我有手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抱住他了。AI想。   它照顾着滕时,在不知不觉中学习着技能,悄悄增长着人性。   奚斐然正在餐桌上觥筹交错,对方代表着政-府,试探着他的能力水平,斟酌着要不要和他合作。   奚斐然喝得有点多,如果能受到高层的青睐,对他来说无疑是更上层楼,将来的路会更顺。   忽的,他却听到耳中传来AI的声音:“主人,我想要个身体,有手的那种。”   奚斐然不知道它为什么忽然提这种要求,不过这是一个好想法,而他今天很开心。   “行啊,我回去试试。” 第184章 冷战   如果按照奚斐然自己的想法,他是不愿意和H国高层的人打交道的。   规矩太多,容易束手束脚,但是滕时让他去。   “为什么非得和政-府打交道?”几天前的傍晚,奚斐然和滕时在院子里遛弯。   路边的梧桐树高高挂着毛球似的种子,在晚风里晃来晃去,奚斐然看着好看,随手摘下来两个。   滕时看见他小孩子似的动作,忍不住笑:“多大了还揪果子。”   “我家以前院子里也种梧桐,”奚斐然摆弄着手里的毛球,柔声说,“这球球里面都是絮,吹着好玩,小时候够不着,总让我爸帮我摘,现在自己也能够到了。”   他把毛球塞进滕时的围巾里,耳朵两侧左右各放一个,觉得不够又摘了两个,前后也放上,凑齐了东南西北四方位。   滕时的心软成一团,任由他胡闹:“H国有世界上最大的AI潜力市场,如果得到H国的高层的认可,你会走得很顺,他们能给你的支持超乎你的想象。”   “非要他们支持吗?”奚斐然不一会儿功夫已经把滕时的围巾上摆满了一圈毛球,“我有足够强的技术,在哪里布局都能活。”   奚斐然不喜欢被捆着,他有钱、有实力,不屑于去借谁的力。   滕时动一下毛球就要往下掉,不能转脖子,只能转眼珠看向奚斐然意味深长地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奚斐然眯起眼睛凑近:“大神终于要发威了?”   “就问你信不信。”滕时停下来,从围巾里拿起一颗毛球放在他脑袋支棱的乱毛上,一副要开始算命的架势。   奚斐然笑:“信,说来听听。”   自打从滕禹那知道滕时能预知未来,奚斐然心里总有一种不真实感,这事太玄妙了,甚至会让人怀疑世界的真实性,但他又不得不信,因为这是滕时。   “你想把总部放在J国对吧。”滕时注意着维持自己只是有预知梦的说法,而不是说自己重生过,否则一旦奚斐然知道他会在36岁的时候死去,肯定会发疯。   奚斐然点了点头:“我从J国发家,J国也许诺给我支持。”   “我梦到J国虽然能支持你前期的飞速发展,但是一旦你想把业务推广到全球,他们就帮不上忙了。”   “为什么?”奚斐然不解。   因为上一世,滕时记得J国出了一档子大事,J国的科学家研制出了一种新型核武器。   M国作为J国有历史渊源已久的老大哥,向J国讨要这门技术,但是J国不想给。   这是安身立命的东西,J国想自己攥在手里。   渐渐的,除了M国,其他各国也都想要,M国急了,怕别国捷足先登,于是开出史无前例的价码,但是J国依旧不肯。   敬酒不吃只能吃罚酒,M国于是转变方式,从好好商量变成了威胁,贸易封锁、舆论引导……通过各种手段把J国变成了众矢之的。   为了不受紧张的国际局势冲击,J国不得已闭关锁国来保证国内政治稳定和经济安全,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举措就是不允许高端科技离开J国。   关上门拼命发展自身,以抵御外敌,是J国当时的大政方针。   上一世科技圈的人都知道,智语公司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险些被困死在J国,产品出不去,J国的购买力又有限,最后只能壮士断腕,差不多割舍掉了前期70%的成果,才侥幸从J国脱离出来,在H国重新开始全球化布局。   这一圈下来,耽误了至少三年。   滕时把这些事都告诉了奚斐然。   “我知道你从骨子里不相信H国政-府,当初你的父母被害,公家根本没有帮上什么忙,但你要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如今已经不一样了。”滕时轻声说,“制度在发展,恶瘤在逐渐被剔除,更替之后的高层血液是真的想做实事的,你在H国发展,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奚斐然沉默地低头思考。   有风吹过,滕时微微打了个哆嗦,他体力变差得很明显,身体也比从前更加畏寒,即便穿得很厚,走动一会儿手脚就都要冻僵了。   奚斐然忽的抬起头来,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信,我过几天就应约。”   滕时面色不变,心却放了下来。   奚斐然这一句答应,起码奠定了他未来的路不会太坎坷。   滕时垂下深黑的眸子,盖住眼底的情绪:“走吧咱们回家……”然后他又笑了笑,“把你的宝贝们给我拿走,扎死我了。”   滕时抓住围巾,试图把上面的小球球都抖到奚斐然身上,奚斐然却忽的把手伸进了他的口袋里。   温热的大手盖住了冰凉的手指,然后用力攥住,体温顺着指尖传过去,滕时的身子微微僵了一下,奚斐然站得很近,近得能听到得到呼吸。   “哥,你梦到的未来里,我们会怎么样?”   滕时能感觉到那道灼热又期盼的目光在盯着自己,但是他没有抬头和他对视,而是移开了目光看向远处的别墅:“我看到你会很成功。”   “我说的不是我,是我们,”奚斐然不依不饶,他强调,“我和你。”   滕时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把小毛球从围巾里抖到地上:“我永远是你哥。”   这一句轻描淡写的回答让奚斐然心都碎了,像是被人打了一拳,整个人雀跃的气场都落寞了下来。   “你打算一直不给我名分吗?”奚斐然的语气里几乎有些委屈,“你睡了我那么多次。”   明明是自己被他睡,他竟然能说的这么坦然,滕时真是没脾气。   可是自己还能说什么?说他们会在一起?   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且不说伦道德,自己只剩几年活头,能看到的未来都马上就要到头了。   滕时心里针扎似的疼,自己凭什么用一句话套住奚斐然,给他留下虚无缥缈的念想。   他沉默得太久,奚斐然等不及,一把将他抱进了怀里,滕时不肯说,那就他来主动说:“哥,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们在一起吧,我们本来就不是亲兄弟,没有什么不行的,我一辈子对你好。”   少年人的胸膛炙热有力,带着让人着迷的好闻味道,滕时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想要在一起一辈子和一句单纯的“喜欢”分量的不同,那股重量压在他心口上,沉甸甸的让他喘不过气,却又说不出的舒心。   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让他有这种感觉。   他这辈子没什么牵挂,唯一这一个小狗崽子从小让他牵肠挂肚,他看着他长大,看着他一步步安身立业,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想一辈子守在他身边。   那一刻滕时竟然真的有种冲动,想要沉沦其中。   但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得太深了,再这样下去不行。   “我梦到了关于你的未来,”滕时再睁开眼时,声音有些哑,“你成功复仇之后,和一个漂亮的女人结婚生子,过得很好。我也一样,我们都有了各自的生活,逢年过节会回家聚聚。”   奚斐然猛的直起身死死盯着他:“你骗我的吧。”   “骗你干什么?”滕时看上去有些无奈又坦然,“从一开始我就告诉你,我们是各取所需的炮友关系,这种关系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会腻的,到时候你我都会走上正常的人生轨迹,我也正是因为看到了你的未来,才同意和你上床的,因为我知道我不会耽误你。”   奚斐然的胸口剧烈起伏起来,眼神几乎能喷火。   滕时能感觉到他被气疯了,气到极致的时候是几乎说不出完整话的。   “好……行……炮友是吧……”   奚斐然一个字都不信,什么女人,什么人生正轨,都他妈的是狗屁!   滕时为了不和他在一起什么由都编的出来!   他到底为什么那么排斥自己?   奚斐然的心里忽的生出某种阴暗又扭曲的报复心,他想让滕时后悔,让滕时像他现在一样难受。   他冷笑着一把捏住滕时的下巴:“既然是炮友,那又怎么能只有一个?”   滕时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   奚斐然靠近滕时的耳朵,咬牙切齿地说:“我这去找别人睡。”   说完他松开滕时扭头就走,把地上的梧桐果一脚踩碎了。   从那天之后奚斐然就一直和滕时冷战。   奚斐然当然没有找别人睡,他对任何除滕时之外的人都没有兴趣。   那晚回去之后他大发雷霆,满肚子气无处撒,最后冲向了超市,买了一堆芹菜和猪肉还有饺子皮,回家拿着两把菜刀哐哐哐剁陷,把两捆芹菜都剁成了菜泥,然后坐在厨房包了一晚上的饺子。   不得不说做饭能让人冷静,包了一百多个之后奚斐然咂摸出了不对。   讲真按照性来说,滕时没有什么非得拒绝他的由,那些阻碍都是可以克服的,而且自己那么英俊帅气活好,滕时不可能不喜欢。   唯一的可能……   奚斐然想起了蒋洲成那段有关滕时活不过五年的话。   当时滕时安慰他都是假的,是蒋洲成为了恶心他故意说的,而且再三向他保证自己身体没事。   但如果是真的呢?他为了不耽误自己所以才一次次拒绝?   奚斐然浑身都冷了,手里的饺子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第二天他就马不停蹄地去见了孙医生,得到的回答让他松了一大口气。   滕时身体没事。   那么经过分析,滕时唯一不能接受自己的由,就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努力,如果自己再死皮赖脸一点,或许他就同意了。   于是在冷战n天后,奚斐然主动给滕时拍了张夕阳过去。   滕时没回。   奚斐然并不打算放弃,他在酒桌上和高层们觥筹交错,心里想的却全是怎么和滕时再进一步。   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成功了。   他哥口是心非,得找个方法刺激一下才行。   *   “明天我要去趟Y国,”滕时从衣柜里取出一套衣服,转身放进箱子里柔声说,“大概要去一周左右,等我回来之后就差不多圣诞节了,到时候你们那边放假,你要不要回H国聚聚,好久没见你了。”   “当然要,我都等不及了!”隐形眼镜里显示出祁南瑾激动的影像。   得益于智语公司的Vision AI技术,佩戴隐形眼镜的双方可以透过对方的眼睛看到各自面前的场景,也可以同时看到对方的实时虚拟人像,就像是同处于一个空间似的。   “Y国是旅游圣地啊,你去干什么,有业务要谈?”祁南瑾躺在沙发上晃悠着修长的小腿,打量着滕时衣柜的里的衣服。   “嗯,有些合作,还是亲自去一趟比较安心。”   祁南瑾心说真是不得了,飞车业务都开展到南太平洋的小岛国去了,这离全球覆盖也就是一两年的事情了吧。   如今飞车业务飞速发展,在全球各个地区的销量都在增加,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把传统汽车卖掉换成了飞车。   现在几大传统汽车厂商都已经坐不住了,正在联合起来想要抵制。   他们试图从安全性上攻击飞车,却发现无论是数据安全还是飞行安全上,都找不到一点破绽,甚至由于飞车路线规划的太好,连事故都很少发生。   谁也不知道滕时怎么做到的,他好像精准避开了飞车发展道路上的每一个雷区。   他就是这个时代的天才,没有人能比肩,就算恨他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厉害。   和飞车一比较,传统汽车几乎没有一点优势了。   就像当初智能手机取代大哥大一样,或许就在不久的将来,传统汽车都将全部消失也说不定。   不过这种小国的合作还需要滕时亲自去吗?派个手下去不就行了?   滕时现在是上了福布斯榜的人,全球科技界的新星,多少人抢着想要和他见面,据说午饭预约都得排到一个月以后。   祁南瑾的博士生导师甚至专程给祁南瑾送了一箱火腿肉,为的就是想要一张滕时的签名。   祁南瑾忽的眼睛一亮:“那件蓝色的,你穿那件好看!”   滕时刚要拿起另一件白色的,闻言笑了笑,拿起了祁南瑾说的蓝色放进箱子里。   “别总穿白色的,穿点花里胡哨的,你那么好看总穿那么素真是暴殄天物。”祁南瑾说,“Y国的风景绝美,你去了之后别光顾着谈业务啊,也记得散散心。”   “好,我知道。”   “哦对了!我们老板好像也在Y国!”祁南瑾忽的坐直了,“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联合创始人,拿过诺贝尔生学和医学奖的老头。”   滕时有点惊奇:“休斯顿?他也来Y国度假了?”   “对啊我才想起来!哇这也太巧了吧!”祁南瑾激动了,“哎,你要不要见见他,我帮你打招呼,都是业界精英,你们肯定有的聊。”   滕时看起来也很感兴趣:“是挺有缘分,你帮我问问吧,如果他愿意的话。”   祁南瑾开开心心急忙去问了,滕时挂了电话。   耳中的AI轻轻叹了口气:“连最好的朋友也要瞒着吗?”   滕时的眼眸深邃如海,继续着衣物淡淡道:“还记的我教过你的吗?”   “我记得,”AI说,“越是在意的人,越不想让他们担心。”   滕时嘱咐:“别告诉奚斐然我要出国,我怕他跟来。”   AI顿了顿:“嗯,我不说。”   嘴上这么说着,AI却悄悄查询了奚斐然的最近的行程,果然发现奚斐然早就定了和滕时同一天飞Y国的航班。   啧啧。   滕少爷还是小看了主人粘着他的决心啊,就算自己不告诉,主人难道不会自己查吗?   AI悄咪咪地闭麦,假装自己休眠了。   ——可不是我说的。 第185章 晕机   已经入冬了,崇景天色没有了秋日的清亮,总是看上去灰蒙蒙的,像是随时准备下雪,然而位于印度洋的Y国却是一年当中风光最美好的季节。   飞机准备起飞,空乘小姐微笑着提醒头等舱的旅客系好安全带,在经过第二排的时候,目光忍不住被坐在左侧的乘客吸引住了。   那是一位年轻男人,侧脸的轮廓让人一眼惊艳,那种美不是符合某个人的审美,而是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会暗暗倒吸凉气,是在人群中格外突出的长相。   在这个人人浮躁的时代,他没有像大多数人一样低头看手机不知道忙什么,只是平静地看着窗外微微出神,带着某种浅淡的留恋。   空姐从未见过这种气质的人。   那双墨色的桃花眼本该潋滟如水,却神奇的没有半分轻浮的感觉,反倒是如同海水般沉静。   纤长的睫毛微垂着,皮肤白皙如雪,看上去明明很年轻,却给人一种非常奇妙的、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尊贵感,仿佛积淀了很深的东西,即便坐在那里,也让人下意识想要仰视。   空姐压下心中激动完成巡视和提醒,直到飞机平稳起飞之后,在前舱备餐区和同行的空姐低声交流。“这也太帅了吧。”   头等舱接待过不少的明星,但大家都觉得没人能比得过。   “是明星?”   “肯定不是,是明星的话早就红遍全国了。”   “我觉得看气质更像是社会地位很高的,可能是企业家。”   “这么年轻的企业家?他有三十吗?……”   “什么你们没认出来?他是滕时啊,飞车的创始人滕时!”有人认了出来。   “虽然他不经常出席公开场合,但是之前我见过一次就记住了,他那张脸真是……我的天,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吧,为什么有这么完美的人!”   滕时后面两排的座位,靠右斜对角的位置,带着鸭舌帽和黑口罩的奚斐然悄悄抬起帽檐看过去。   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滕时,又不至于会被会发现。   刚才上飞机的时候他压着帽子第一批窜上来的,一进来就低头在自己座位上努力降低存在感,奚斐然确定滕时没看见他。   ——谈什么业务需要自己亲自去?   滕时虽然给他发了个消息,说要去趟Y国,但是语焉不详,并没有说具体要做什么。   奚斐然对此非常不满,在他看来,滕时就算是出门逛个超市都应该跟他说一声,出国那么多天见不着还不报备,简直不能忍。   以前滕时做什么事也不瞒着他啊。奚斐然狐疑地想。   听说Y国的某些红灯产业很发达来着。   他忽的一激灵。   我靠,滕时该不会……   不可能,我们只是暂时冷战而已,滕时不至于这样。   奚斐然摇头甩掉自己荒唐的想法,觉得那些念头简直又猥琐又离谱,但是这件事确实又很蹊跷,他查遍了滕时的业务,没发现和Y国有什么重大合作意图,就算是有,也到不了需要滕时出马的份。   一个大龄单身男青年,在跟自己的长期“炮友”冷战之后,一气之下愤然出国,还是那种产业最发达的国家。   奚斐然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觉得他娘的也不是没可能!   人到三十如狼似虎,滕时有钱又有闲,难道不是想做什么做什么,想找谁找谁?   缺乏沟通的恶果终于显现出来了,人一旦失去安全感就会胡思乱想,奚斐然如坐针毡,真恨不得立刻冲上去问问滕时到底想要干嘛。   忽的,他看见滕时拉开了羽绒服的拉链,   飞机上升到巡航高度,气温适宜,滕时把羽绒服脱下来放到一边,奚斐然一眼就看到了他里面的衣服,顿时眼睛都瞪大了——那不是滕时平时最爱穿的白衬衫或者简单款内搭,而是一件淡蓝色的毛衣。   恰到好处的蓝色让滕时看上去整个人都在发光,领口独特的设计感更显得他侧颈白皙纤长,质感柔软又高级。   奚斐然认出来了那是某家顶奢品牌的限量款毛衣,当初好像是滕时的某个商业伙伴送的,送来之后就压了箱底,因为滕时平时外出几乎不怎么穿除了黑白灰以外颜色的衣服。   但是今天他竟然穿上了!穿上了!   一个人坐在那里天仙下凡似的招摇是想干嘛?   奚斐然看着空姐笑容满面地朝他走过去,嫉妒得鼻孔都放大了,抓着扶手抠来抠去,真恨不得用麻袋把滕时罩住藏起来,谁也不给看。   “先生,请问需要喝点什么吗?”空姐红着脸躬身把酒水单递过来,热情地介绍。   滕时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来,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   胃里不太舒服,什么都不想进嘴。   空姐有点失望,本想着借此机会多接触,却不曾想滕时什么都不要,只能暂时告退。   滕时向后靠进了柔软的座位里,双手交叉放在腹部。   一股陌生的眩晕感喝反胃感从胃里翻搅上来,让他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以前明明没有晕机的毛病的。   飞机在气流的颠簸中轻轻晃动着,这种晃动若是在从前滕时完全能直接忽略,但是现在却晃的他整个人都发晕。   一股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飞机的巨大噪音吵的人心烦意乱,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在上浮,早上吃的那几口早饭都在胃里晃悠着,跃跃欲试地往出口钻。   从蒋洲成那被解救出来后,体质下降如此明显,以至于从前没有的毛病,现在都有了。   滕时翻了一下包,很快失望地闭眼仰靠在了椅背上。   包里根本没准备晕车药。   他完全没想过身为飞车的创造者,自己有一天竟然会晕机。   奚斐然只看见滕时刚才还躺的好好的,忽然解开安全带站了起来,快步走进了洗手间。   奚斐然立刻缩头,躲在椅子后面。   洗手间占用指示灯亮起,大概过了七八分钟,滕时走了出来。   他的鬓角挂着水珠,像是刚才洗过脸,脸色异常苍白,回到座位的路上还扶了一下前排别人的椅背,脚下踉跄了一下。   奚斐然的眉头一皱,紧盯着那缓缓坐下去的背影。   果然,又过了几分钟,滕时的动作又开始不对劲,他先是从左侧躺换成了右侧躺,然后紧接着,奚斐然看见他猛然直起身,捂住嘴毫无预兆地干呕了一下。   再次冲进洗手间的那一刻,滕时就对着马桶剧烈呕吐起来,刚才他已经把胃里的东西吐得差不多了,但是恶心感丝毫没有缓解。   胃里拧着劲儿地疼,胸口又闷又堵,他忍不住又是一顿撕心裂肺的呕吐,吐到后面几乎把胆汁都吐了出来。   手也抖得不成样子,滕时想从口袋里摸出来奶糖压一压,然而却因为太虚弱把奶糖掉在了地上。   眼前一阵阵发黑,滕时甚至觉得自己可能晕倒在洗手间,他强撑着一口力气撑在洗手池边喘息,隐约听到洗手间外的空姐在和谁说话。   “先生,那边的洗手间也能用,您可以不用在这里等着。”   好像是有人排队。   自己占用洗手间太长时间了吧。   那人好像嗯了一声,滕时莫名觉得那声音有点耳熟,然而很快尖锐的耳鸣掩盖了一切。   等到他再一次出来的时候,洗手间门口已经没人了。   滕时回到座位上,精疲力竭地向后靠。   睡过去,快点睡过去。   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他一遍遍地催眠自己,希望在下一次反胃到来之前丧失意识,忽的却感觉脚步声靠近。   “先生。”   滕时疲惫地睁开眼。   “不好意思吵醒您了,我看您好像不太舒服,”空姐关切地递给他三样东西,“我们特地为您准备了晕车贴和热水,另外还有一份糖果,您需要的话可以尝一尝,牛奶味的。”   滕时微微愣了一下,惊讶于航空公司的贴心和用品的齐全,这几样东西无异于雪中送炭,竟然连奶糖也有。   他感激地接了过来:“谢谢。”   奚斐然看着滕时喝了热水又吃了糖,然后把晕车贴粘在了耳后,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自己带的齐全。   “麻烦帮我把这些给2排A的乘客,谢谢,对了,请不要说是我给的。”几分钟前,奚斐然嘱咐空姐,“我是他弟,想落地后给他个惊喜。”   奚斐然从小有个习惯,就是随身带个小药夹,每一页里都放着不同的药片,一本药夹几乎把所有的东西都配全了,需要的不需要的,只要是有1%的概率发生,他都会带着,保证有备无患。   滕时终于安静了下来,躺在座位里睡着了,奚斐然能看到他苍白如雪的脸,和额角还没干透的细汗,他看起来那么虚弱,像是一碰就会变成泡沫碎掉似的。   奚斐然心疼得要命。   刚才在洗手间门口听着滕时呕吐,他差点就忍不住冲进去了。   到底怎么搞的。   他盯着滕时白皙的耳后皮肤,眉头皱紧了。   以前明明没有晕机这毛病的。   与此同时。   崇景市第三看守所。   “00253号,有人探视。”   大门打开,镣铐的声音由远及近,蒋洲成微笑着走进了探视间。 第186章 问诊   探视间的门打开,刘律师下意识站了起来,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己的东家,蒋氏集团的实控人蒋洲成。   “刘律师。”蒋洲成拉开椅子坐下,他身上穿着看守所统一的深蓝色衣服,衣服的号码有些大了,在他身上晃晃荡荡的,他原本就属于身材修长纤瘦的类型,如今在看守所的冷光下越发显得轮廓削瘦,有种病态的苍白,“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刘律师有些脊背发汗,僵硬地笑了笑:“我是来找您继续了解案情的,我需要有什么思路可以做从轻辩护。”   蒋洲成向后靠在了椅子上。虽然手上戴着手铐,但他那姿态就像戴的不是束缚自由的工具,而是什么情趣玩具似的。   “这些年除了滕时是我绑来的,其他那些人都是自愿来给我玩的。”与体重下降相反,蒋洲成的眼睛似乎越发的亮了,像是野兽似的发着幽幽的光,“他们看中的是我的钱和社会地位,和我做-爱对他们来说有好处,做完我就放他们走了。”   刘律师:“可是你的医生已经招供了,说你在在过程中虐待对方,并导致了多人死亡。”   事实上,据医生说那些被蒋洲成玩过的人,就没有活着出来的,那些人都是被蒋洲成绑来的,他们被看上的原因,可能只是蒋洲成在喝咖啡的时候大街上随意一瞥。   蒋洲成笑起来,一只手撑住尖削的下巴,看着他:“尸体呢?”   “……”   尸骨无存,那些人,恐怕连骨灰都没剩下。   真正意义上的死无对证。   “没有尸体,谁说他们死了,”蒋洲成无所谓地哧了一声,“要我说他们都得到了想要的东西,都出国定居了。”   刘律师吞咽了一下:“我是您的律师,站在的是您这边,我希望您跟我说实话,如果警方比我先掌握了您杀人的证据,对我们来说就非常不利了。”   蒋洲成不耐烦:“事实就是如此,我从未杀过人。”   “那奚沛恒夫妇和朋友那五口人的案子呢?你自己已经承认过了,如果能提供出其他线索,或许我能争取……”   “一时口嗨罢了,我就是为了激怒他而已,玩笑话怎么能当真?”蒋洲成耸肩,“他父母的死也跟我没关系。”   刘律师算是看出来了,蒋洲成这是决定咬死了他手上没有一滴血,没有杀过任何人。   从证据层面的角度来说,定蒋洲成的罪确实很难,他唯一能被定罪的只有滕时的这一次绑架,之前其他的案件都被处得太好了,而且蒋洲成的手下也显然都经历过威逼利诱,没有一个人愿意揭发蒋洲成。   蒋洲成微笑着:“还有什么问题吗刘律师,我一定配合。”   “如果是这样的话,”刘律师合上笔记本,“那我知道了,我会尽全力帮您辩护。只是还有一件事,蒋氏集团目前的公司已经有一多半申请了破产,剩下的还有一些还在硬撑着,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昨天韩式集人来接触我们,说是想收购蒋家的几个公司。”   蒋洲成饶有兴致:“哦?虽然这个时候收购蒋氏企业算是捡大漏,但是比起让公司直接破产,算是间接帮到我了,韩濯这么善良吗?”   “他们提到了一份手稿,”刘律师推了推眼镜,“韩濯总说作为友好合作的开端,希望您把这份手稿送给他。”   “哦……”蒋洲成拉长了尾音,律师的后背无故绷紧了,他看着蒋洲成那张英俊微笑的脸,掌心却忍不住渗出了汗。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蒋洲成歪头看着律师,“我从刚才就有种在被套话的感觉,说吧,你是什么时候被韩濯收买的。”   轰的一声!律师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蒋洲成靠着椅背伸出两根手指:“他有两种预计,第一,如果能让我把我的罪定死最好,只要我一辈子出不来,他就总有机会能找到我藏起来的手稿,第二种,如果我还有机会出来,就打合作的感情牌。”   律师脸色发青,却没有解释,他知道自己无从反驳。   蒋洲成这个人就是这样,他从来不相信任何人,即便是用了很多年的御用律师,他这辈子永远对任何人保持着警惕和怀疑,只相信自己。   即便被困在笼中,他依旧是一只凶悍的野兽。   “韩濯啊,这家伙真是我见过的最阴最狠的人,好歹我们也曾经是朋友,他竟然吸我的血一点都不留情的,我好伤心。”   蒋洲成冷笑:“你告诉韩濯,手稿我会带进坟墓里,想要踩着我的尸体往上爬,他做梦。”   刘律师深吸一口气,此时此刻也没有什么好再装下去的了,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隔着栏杆给蒋洲成看:“韩濯已经在找了,这是他已经寻找过的地址名单。”   蒋洲成看着那上面的字,瞳孔第一次出现了震惊的微缩,然后瞬间变得阴狠:“他怎么得到的这些地址!”   “这我就不知道了。”刘律师收起那张纸,“韩濯说,如果您愿意直接告诉他,双方都可以省一些时间,他甚至愿意出力帮您,从各种意义上,给您争取从轻处罚的量刑。”   那些地址都是蒋洲成最私密的地址,其中有他在外地树林里的小别墅,有他在三线城市的偏僻地界的院子,甚至还有国外的……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韩濯是怎么知道的?   蒋洲成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感受到了史无前例的威胁,以至于后背上都冒了冷汗。   韩濯到底通过什么方法得到的这些地址?难道是AI?难道他已经和奚斐然合作了?AI竟然可以查到他最隐秘的、署在无关人等名下的房产?   还是说有其他方法……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距离他们找到手稿,真的只是时间问题。   律师还在试图劝他,蒋洲成忽的一按桌子站起来:“警卫!我们聊完了!”   谈话结束,律师被带离谈话室,蒋洲成被押解回房间。   警卫拎着他的胳膊,目光忍不住往他宽大的衣服勾勒出来的细腰上看。   看守所里呆的,大多数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或者是精瘦如猴的柴火棍,像蒋洲成这种气质的富家少爷真是极其少见,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这么完美的身段,怎么偏偏就落得这个地步了呢?   正胡思乱想着,两人经过某间牢房门口,蒋洲成忽的弯腰,踉跄两步靠在了别人的牢门上。   警卫惊愕怒骂地扑过来按住他,伸手抓住摸后腰的:“你干什么!”   他捏住蒋洲成的下巴抬起来,就看见了一张苍白俊美的脸,那狭长的眼睛漆黑如墨,有种惊心动魄的妖精似的美感。   “肚子疼,站不住了。”蒋洲成虚弱地轻声喘息,“我进来之前被人用AI折磨过,这些日子吃得也不好,刚才探视间那么冷,一下子就难受起来了。”   警卫依旧警惕,然而心脏却跳得很快,抓着的手却缓缓放开了:“早知现在,当初就不该犯罪。”   “是啊,我错了。”蒋洲成柔若无骨地倒了下来,软软地靠在了警卫的肩膀上,“麻烦扶我一下吧。”   没有人看见,蒋洲成对后面牢房里的人打了个复杂的手势。   当天晚上,位于蒋洲成某处私产房的大门被猛的推开,蒋洲成忠心耿耿的手下冲了进来。   “把手稿带走!”   “少爷说了,尽快转移!”   *   奚斐然跟了滕时好几天,每天都设6点的闹钟,生怕自己一睁眼滕时就不见了。   叮铃铃!   闹钟准时响起,奚斐然从床上弹起来,穿着一条内裤就冲到阳台上,抬头往上偷窥。   在他的正头顶上的那间房还拉着窗帘,滕时看起来还没起。   奚斐然松了口气,按照滕时的作息习惯,应该七点多才会起床。   他悠闲地回到房间洗漱完,又到阳台上开始锻炼。   滕时定的这间酒店是这座城市位置最好的滨海酒店,阳台下面就是沙滩,不远处就是大海。   微风吹来,岸边的椰子树微微晃动着,大海波光粼粼,如同蓝色的宝石一样璀璨生辉。   不得不说,如果真的是来度假休闲的话,这里确实是个很好的去处。   然而奚斐然的心思却全然不在度假上,他飞快地做着俯卧撑,肩膀手臂到腰腹的肌肉上闪动着一层薄薄的细汗,线条紧实强悍,看上去能一拳打倒泰森。   他也确实是这么准备的,一旦发现滕时勾搭别人,他就一拳把那人揍飞进海里。   不过这些天滕时好像还挺安分的。   奚斐然停下来,即便做了好几百个俯卧撑,他也只是轻微的有些气喘,用放在栏杆上的毛巾擦了擦汗。   他跟了滕时四天,滕时还真的一直都在忙着飞车的事情。   第一天他被Y国首相邀请共进晚餐,还上了当地新闻,第二天他作为特邀嘉宾参加了科技论坛,引来了无数粉丝围观,第三天他被当地企业邀请参观了公司,第四天……   总之每一天的行程都满满的,没有时间约会小鲜肉。   难道真是自己想错了?滕时就是来Y国办正事的?   奚斐然心里还是有些狐疑,可能是多年跟着滕时产生的第六感,他总觉得滕时的行程像是临时拼凑的,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有些太敏感啦。”耳机里的AI叹气,“滕时就是一个认真的人,无论是再小的国家,再基础的业务,都想要亲力亲为而已。”   奚斐然肯定地说:“我不信。你和他声音一样,你俩是一伙的。”   AI:“……”   奚斐然:“不过阿时,我还是一直担心他在飞机上晕机的那件事,他以前没有这毛病,晕机这种病也能忽然得的吗?”   AI平静回答:“乘飞机前一天晚上睡眠质量太差可能会导致晕机。”   奚斐然想了想,滕时的睡眠质量确实不太好,他睡觉很轻,稍微有点动静就会醒。   以前自己小时候睡在滕时隔壁,由于噩梦缠身,总是会翻来覆去的折腾,如果白天很累,晚上噩梦就会特别严重,甚至会在某个时间点被忽然吓醒。   每次遇到这种惊醒的时刻,他一睁眼就会发现滕时已经坐在了他的床边,轻轻抚摸着他的头,他害怕还做噩梦,钻进滕时怀里,滕时就会一直安慰他,直到他再次入睡。   现在想来,滕时恐怕从他开始折腾的时候就醒了,他被他吵醒过无数次,却从来没有怨言。   奚斐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欠滕时的一辈子都还不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愿意倾尽所有去爱他,可滕时却总是把他往外推。   奚斐然又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的阳台,窗帘依旧是紧闭的。   “阿时,”奚斐然仰着头,“你帮我看看他在干什么呢?起了没。”   AI为难道:“这有点不道德。”   “有什么不道德的,”奚斐然说,“万一他在房间里和别的男人幽会呢?不!女人也说不准。”   AI心说谁他娘的大早上7点和别人幽会啊,再说每天晚上你不都是再三确认过滕时是一个人回房的吗?   奚斐然催他:“快快,已经七点半了,他应该起了。”   耳机里忽的没声了。   奚斐然敲了敲耳机:“怎么了?”   AI:“他没了。”   奚斐然心脏差点骤停,整个人大脑空白好几秒之后才意识到这句“没了”说的是没在屋里。   “谁教你这么说话的!”奚斐然暴怒,“这不叫没了,这叫不在了!”   AI内心OS:“好像没什么区别。”   “今晚就给你升级语音包,”奚斐然忽的回过神:“等等?你说什么?他没在房间里?人呢!!”   AI:“根据酒店的监控,他好像五点多就出门了。”   市中心靠南是一片高端社区,一栋栋小别墅安逸地立在那里,步行到海边只需要十分钟,道路两旁的小灌木和洁净的小草坪看起来就像是电视剧里的一样,有很多国外的大佬在这里买房,作为度假休闲的居住点。   出租车在一间红白色的小房子前停下,滕时从车上下来,敲了敲房门。   休斯顿普朗克老头正在房间里烤面包,听到赶紧擦擦手走出来:“来了来了!”   打开门,滕时站在那里,他容颜俊美,微笑着递过来自己从H国带来的一些特产:“打扰了。”   “哎呀,谢谢。”这位银发白胡子老外不客套,喜出望外地接过来,迎接滕时进门,“一点都不打扰,我早就想见见你了,当代的乔布斯,滕时,欢迎你,我这里地方不大你随便坐,吃饭了吗?来两片烤面包?培根你要不要?”   这位祁南瑾所在医疗制药公司的最大股东,诺贝尔生学或医学奖的获得者老爷子本人比网上更随性和健谈。   滕时被他按在座位上投喂了一顿丰盛的早餐,虽然隔行如隔山,但休斯顿老爷子对他的创业过程非常感兴趣,滕时也不藏着掖着,跟他分享了自己建立飞车公司的全过程,惹得老爷子啧啧称赞。   “H国真是出能人的地方,你的好朋友祁也是个很厉害的后辈,在生物上极其有天赋,我很庆幸他能加入我们公司,我听说他最近还去了丛林,拿回来的生物样本已经在研究制药了,其实这些年如果不是他本人对拿奖没兴趣,或许早就国际知名了。”   滕时有些惊讶,他知道祁南瑾从小喜欢生物,却不知道他真的做的那么好,他还以为祁南瑾只是那个知名医药公司的职员,从休斯顿老爷子这才知道他早就被公司列入了重担研究员名单,已经研究出了许多知名产品,祁南瑾平时真的太低调了。   上辈子祁南瑾没有活到这个时候,这一世却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大放异彩,听别人夸赞祁南瑾,滕时感觉比夸他自己还让人开心。   休斯顿喝了一大口新鲜的橙汁:“这个世界就应该是这样的,有才能的人充分施展才能,努力改变现有的状态,让一切都变得更好。战争抢夺什么的,那都是蠢人做的事情,再怎么争都是那些现有的资源,还不如创造出和平的环境,供新事物生根发芽。”   “是啊,”滕时笑了笑,“在有限的生命里创造最大的价值,活这一辈子才不枉此行。”   休斯顿的笑容收了下去,看着滕时略有些苍白的脸,指了指地板:“走吧,滕,不闲聊了我们做正事。”   滕时站起来,微微鞠了一躬:“那就麻烦您了。”   休斯顿老爷子推开地下室的门,映入眼帘的东西在滕时意料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   他早就知道休斯顿老爷子是个医疗领域的天才,在家里也专门把地下室打造成了医疗设备专用间,却没想到这个房间有这么大,东西又这么齐全,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型高端实验室,甚至远处还放着一台核磁共振机器。   休斯顿先从楼梯走了下去:“我收到你的求助之后就制定了计划,我们首先要进行一些检查,我要看看你的身体究竟糟糕到什么程度了,然后我会看看用什么方式治疗。”   或许是作为先驱者惺惺相惜,或许是对于这个世界顶级优秀男青年的敬佩,在两周前收到滕时的求助邮件时,休斯顿先是感觉到了心痛,然后他完全没有纠结就答应了滕时的求助,还答应他保守秘密。   他不想让死神过早的把滕时带走,世界还需要滕时来改变。   “休斯顿,”滕时站在楼梯上看向老爷子,“有件事我想再提醒您,我的身体到了这种地步,我自己也知道恢复比登天还难,所以如果您真的到最后也找不出方法缓解的话,也没事,我已经做好只活五年的准备了。”   “嘿!别说这种丧气话,”休斯顿气愤地叉着腰,抓来白大褂套上,盖住印着椰子树的大花裤衩,指了指床,“我还没遇到过我完全帮不上忙的疑难杂症,快趟上去,把衣服撩起来。” 第187章 试药   “查!快查他现在在哪!”   奚斐然暴跳如雷,他真没想到自己一个不注意滕时竟然跑了。   谁五点钟的时候就出门?不是为了刻意躲他还是为了什么?   敢情这家伙早就知道自己跟来了!一直跟他装蒜呢!   AI:“别急,我找到他了,他现在刚到了北岛那边,在一个酒店门口停下了。”   “北岛?”奚斐然简直要疯,穿上裤子,抓起柜子里挂着的短袖上衣就冲了出去,边跑边穿边暴怒,“他竟然跑那么远和小白脸幽会!”   此时他们所在的Y国还没有普及飞车,只能开车去,从奚斐然这到滕时所在的地方至少要开一个半小时的车。   AI安慰他:“我觉得你先别疑神疑鬼,那个酒店旁边就是Y国首都最大的电力集团,没准只是借用酒店的会议室聊事情呢。”   轰!   玛莎拉蒂冲出车库,奚斐然一脚油门直奔高速。   “而且或许就是因为他知道离得远,所以才出门地那么早。”AI恍然大悟,“这么一想就合了!”   奚斐然猛打方向盘:“合个球,哪个公司高管约人约早上七点?”   AI噎住。   奚斐然:“给我看看他。”   AI通过侵入酒店门口的监控,把实时画面传送到奚斐然佩戴的隐形眼镜里。   画面中,侍应生刚刚拉开车门。   西装勾勒出腿部完美紧实的小腿线条,滕时从车中迈出来,他原本柔软垂在额前的头发撩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眉眼间夺人心魄的精致一览无余,他无意识地侧头,视线扫过来时桃花眼尾的弧度锋利又漂亮,奚斐然甚至看到侍应生微微吸了一口凉气。   奚斐然熟悉滕时此时的气质,高贵又锐利,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剑——这是他谈正事时的样子,身上的西服仿佛也佐证了这一点。   奚斐然紧攥着方向盘的手放松了下来,踩到底的油门也终于抬起来了些。   “我就说吧,”AI出声,“他是有正事。”   奚斐然:“哼哼。”   AI:“……”哼哼吧你就,瞧给你得意的。   奚斐然打开了车里的音乐,知道滕时没有泡小白脸,心情肉眼可见的愉悦了起来,得瑟着说:“那咱们也过去看看,北岛的风光据说也不错。”   车子行驶在晨曦的公路上,道路两侧鸟语花香,热带植物开放着五颜六色的花,湛蓝的天空仿佛漫画里的一般。   AI叹气:“你这人的控制欲可真够强的。”   奚斐然哼着小曲:“是吗?没有吧。”   AI:“滕时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算说把你当炮友,也不会真那么绝情还去和别人睡的。”人类有的时候真奇怪,明明自己都能看明白的事情,主人却看不清。   奚斐然嘴角微扬,深邃的眼睛被阳光照得透出琥珀一样的颜色:“你知道我哥每天刚睡醒是什么样子的吗?”   AI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奚斐然眯起眼睛:“他喜欢柔软蓬松的被子,最好是鹅绒的,早上起来的时候半个脸藏在被子里,看似躲着阳光,实际上却是在闻到被子里香薰混合着阳光的清香味道。”   “那个时候的他可爱得要命,睡了一觉的头发并不服帖,凌乱又柔软地在额前趴着,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把它们捋顺,他的睫毛很长,因为困倦而视线朦胧,看起来迷迷糊糊的,让人很想去欺负一下……”   “人人都觉得他是闹钟一响就会醒的自律精英,只有我知道他喜欢把闹钟调早五分钟,就是为了享受那五分钟在被子里的赖床时间。”   奚斐然轻声说:“这是只属于我们的秘密,我不想让任何除我以外的人看见他那副样子。”   AI似懂非懂,却用系统在自己的内置素材库里画出了奚斐然描述的画面,偷偷存了起来。   “说我占有欲或者过分关注他我认了,”奚斐然倨傲又笃定地扬起头,“我哥就是我的。”   与此同时,距离奚斐然奔赴的地址完全相反的方向,休斯顿老爷子的地下室里,仪器闪动着,跳出最后一项检测的读数。   休斯顿老爷子戴着老花镜微微靠近看了一眼,赞许道:“不错,指标都符合预期。”   滕时把衣服从胸口撩下,撑起身子从检测床上坐了起来,淡淡笑了笑:“那就好,咱们可以开始正题了吗?”   为了做检查,滕时早上没吃饭,现在有点低血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弱,脸色看上去十分苍白。   “先别急,”休斯顿给他的手背消毒,把葡萄糖注射液的针管插-了进去,“你的体质太弱了,我得把葡萄糖给你输上,省的你一会儿挺不住……刚才说指标符合预期是指的你的身体符合用药预期,不是说它很好的意思。”   “我知道。”滕时抬头看向休斯顿,深不见底的眼睛平静淡然,“您放心,我做好用药的准备了。”   休斯顿看着滕时,不由得想起了三十多年前的事情,那时候他还是医生,见过不少的病人,印象最深的就是癌症病人。   没有人不惧怕死亡,晚期的病人得知噩耗之后,会有很多种表现。   有人会直接崩溃,有人会认命,也有的人会豁出一切拼死一搏,往往这最后一种,都是在人世间有极大牵挂的。   他们愿意做各种化疗放疗,宁愿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也要尝试延长自己的生命,意志最坚定的那群人往往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所爱的人。   他在滕时脸上看到了这种神情,义无反顾的,愿意付出一切的神情。   休斯顿医生深吸一口气,转身从保险柜中取出一个小箱子,打开箱子,里面是好几管冒着盈盈绿光的药剂,上面贴着Mermaid 135的字样。   “Mermaid 135,可以强劲修复损伤的人体组织,包括胃黏膜和肠道黏膜,之所以取美人鱼这个名字,是因为它就像让小美人鱼凭空变出双腿的药剂一样强大。”   休斯顿拿起其中一管针剂,着迷地看着:“这是我最满意的作品,但就是因为它的药效太强大了,会造成使用者巨大的痛苦,这种痛苦甚至会让人恨不得求死,所以药监局和FBI一直不肯批准生产,他们甚至担心会有人将它用于刑讯逼供。”   滕时依旧平静:“和死亡抗争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休斯顿看向他:“我不能保证你打了这药就能不死,你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这药不一定有用,你可能会白白痛苦却一无所获。”   滕时挽起自己的袖子,露出白皙修长的小臂,隐约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来吧,”滕时微微一笑,“不试试怎么知道。”   休斯顿医生深吸一口气,他一边心疼于少年即将的遭遇,同时又有些跃跃欲试,毕竟他的药剂做出来之后就几乎没有在人体上用过。   休斯顿给滕时的小臂消毒:“小祁如果知道了,估计会接受不了的。”   滕时:“那就不告诉他。”   下一秒,锋利的针尖推进了他的静脉。   与此同时。   奚斐然叼着棒棒糖悠哉悠哉地开着车,看了看时间,马上要到了。   “阿时,帮我看看我哥现在在干什么?”   AI:“你这样偷窥的行为很不好,你应该注意你都教我些什么,我会变成一个坏孩子的。”   奚斐然咧嘴笑了一声:“你又没对象,不怕。乖,快帮我看看。”   AI看了看:“开会呢。”   他把会议室监控画面调出来,里面的滕时正在几个老外聊业务。   “看看我哥,真帅啊,”奚斐然咬碎棒棒糖,把车停到酒店后门的小停车场隐蔽处,把靠背放下去翘起二郎腿看得津津有味,“皱眉头的样子都这么帅,啧,喝水的样子更帅,我靠你看他手背上青筋,还有脖子,真他娘的白,种个草莓就完美了。”   AI:“……我怎么觉得你把监控看出了一种看片的感觉呢。”   奚斐然高深莫测地摇摇手指:“心中有爱,看啥都是片。”   AI:“……”我还是个宝宝!!   AI决定不他,默默闭目养神。   它所谓的闭目养神就是数据暗自学习,其实每一分每一秒它都在快速成长着,它几乎可以进入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网络。   和奚斐然说话的同时,它可能同时还在M国的教室电脑里,也可能在W国时代广场屏幕里,甚至可能在S国的潜艇里。   人类的一切行为都值得它学习,它求知若渴,但是它最爱的还是和滕时学习,因为滕时会耐心教他。   可是今天滕时没有把耳机带上,可能是因为今天的谈判不想被打扰吧。   “嗯?”   就在AI渐入佳境的时候,他忽的听到奚斐然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声音。   AI:“怎么了?”   奚斐然脸上的笑意忽的没了,坐直了身子,从一旁的背包里摸出了便携电脑:“把你现在给我播放的画面投放到我电脑上。”   AI莫名其妙地照做,奚斐然的神色仿佛忽然冷了下来,严肃得可怕,AI只见他飞快调出指令,在视频文件里寻找着什么。   AI:“出什么事了?”   奚斐然眉头紧锁:“我刚才看见滕时的画面卡了一下。”   AI猛然一怔,这不可能,自己传输的是实时画面,以自己的网速和强大的功能,绝不可能存在卡顿的情况。   “你是不是看花眼了?”AI问。   “我也怀疑是我看错了,但是万一我没看错……”奚斐然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快得几乎变成了残影,AI感觉自己的内部被瞬间剖开,奚斐然就像造物主,用无数的1和0以毫秒为单位检查着他的身体。   “这里!”奚斐然调出一个视频画面,指着屏幕道,“就在对方递给我哥文件的时候,他的动作卡了一下。”   那或许只有半秒,但是奚斐然发现了。   如果网络不稳定不是原因,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里的卡断一个没有润色好的小bug!   奚斐然呼吸急促,忽的有种很不详的预感,疯狂检查着代码文件,然后他愣住了。   “艹……”奚斐然这一声艹几乎发了颤,可能是气的,也可能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以至于不敢相信。   满屏滚动的代码中,有一个部分被改动了,就像是一块布上出现了一块不一样色彩的布丁,被篡改了。   那写代码的方式太熟悉了,奚斐然颤抖着手把那堆外来物全删掉,刹那间,眼前监控画面里的人忽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会议室。   AI倒吸一口凉气:“……是,是假的!滕时往我的系统里植入了一个假的视频!他他他他怎么会?”   奚斐然像个炮仗似的炸了,暴跳如雷:“他当然会!老子当初代码入门都是他教的!”   一招金蝉脱壳,把奚斐然和AI耍的团团转,滕时根本不在北岛!   奚斐然险些摔了电脑嘶吼道:“滕时人呢!!”   “别咬!别咬!!小心咬了舌头!!”   休斯顿医生根本按不住滕时,剧烈的疼痛让他疼得满地打滚,把医疗器械撞翻了一地,巨大的撞击声听得人心颤,休斯顿医生只来得及在他撞上桌椅尖角之前及时把障碍物挪开。   那真是痛到极致了。   “呃!!……”   滕时猛的挺起腰,又重重地摔回了地上,他的肚子里像是有人在用机关-枪扫射,他感觉自己的内脏都被折磨得血肉模糊,他拼命的抓肚子,却什么都抓不到,疼痛在最深处,根本无法阻止分毫,甚至比蒋洲成在他肚子里放机器人还要疼。   那一刻他明白了休斯顿老爷子为什么要再三确认他真的想尝试,因为这种痛真的让他有种想一头撞死的冲动。   休斯顿老爷子拼尽全力才按住滕时,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白棉布,声被堵了回去,滕时面色苍白如纸,他漂亮的桃花眼都涣散了,捂着肚子,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如同溺水了一样死死抓住休斯顿医生的胳膊。   “后悔吗?”休斯顿看着他都觉得疼,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FDA禁止他生产是对的。   滕时满脸都是冷汗,顺着长长的睫毛滴落下来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生眼泪,轻微地摇了摇头。   休斯顿内心剧震,久久难以平静。   等到滕时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床上了。   仿佛地狱里走了一遭。   休斯顿老爷子把他挪到了楼上的卧室里,递给他一杯水:“药效发作过了,趁你昏迷的时候我检测了你的胃肠,确实比之前要好一些,有一些很浅的溃疡已经有愈合的迹象了。”   滕时接过来喝了一口,是温水。   肚子里的剧痛已经散去了,只是还有些难受,就像是吃坏了东西似的程度,倒是不会疼到无法控制了,根据老头的说法,过8小时,药物带来的疼痛就会彻底消失。   “有用就好。”滕时苍白的脸上露出微笑,把手里的水递回去,因为手抖的厉害差点撒出来。   休斯顿赶紧接过去,放在一边。   “还想再继续吗?”休斯顿看着床上虚弱的滕时,“如果你想放弃,我完全解。平心而论,我觉得如果是我的话挺不住,这世界上没有人值得我做到这个程度。”   滕时闭上眼,又睁开,声音沙哑:“还要用多少支?”   “十只。”休斯顿打开小箱子,里面整整齐齐摆了十只绿幽幽的针管,“如果想要真的逆转你的身体状况,至少需要十只才能见效,每针间隔时间越短,效果越好,但是最多不能超过每天一针。”   滕时缓缓抬起颤抖的手,没有丝毫犹豫:“我要。” 第188章 开心吗?   咔哒。   刷开酒店的房门,滕时按着小腹扶着门踉跄走进去,只来得及把鞋蹬掉,整个人就倒进了大床里。   天旋地转,疲惫像是黑云压境一样席卷了他的全身,把他的眼皮沉沉压下去,将他拖入上一世记忆的深渊。   黑暗的地下室里红烛摇曳,浑身都痛的厉害,滕时昏昏沉沉地抬手,想要挡住那刺眼的烛光,手腕上的铁链蹭在床边,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声响。   我不出去了。他想。   我大概,会死在这吧。   他数不清这是他被蒋洲成关在地牢的第几天,实在太久,以至于他已经丧失了时间的概念,他甚至连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都不知道。   头疼得像是要炸了,他知道自己在发烧,蒋洲成已经给他用了不少的药,但是他丝毫没有好起来的迹象。   身体似乎是能感知到主人对自己的放弃的,以至于任由病毒侵袭。   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室内的温度明明是适中的,但滕时却蜷缩了起来,他很冷,双臂抱住自己,将膝盖靠近胸口低下头。   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那瞳孔是空洞深黑的,甚至连烛火的光都无法反射出来。   他不害怕死,只是觉得可惜,他觉得自己能做得更好,不为了做给滕仲云看,不为了和滕禹比拼,只是为了自己所爱的事业。   可是很快他又觉得没有意义,就算他站在巅峰,又能怎么样呢,也没有人会真心替他开心,那种快乐是短暂的,是一瞬间的成就感,在那之后是更大的空虚。   没意思,真没意思啊。   滕时头晕脑胀,高烧让他的神志都有些不清,挂在墙上的各种刑具像是活了过来,它们在嘲笑他,笑他狼狈,笑他像个丧家之犬,手舞足蹈地对他做出各种怪异的鄙视姿态。   滕时挣扎着爬起来,踉跄地拖着锁链扑倒到在刑具墙边,满墙的刑具被他撞得丁零当啷作响。   挑个最喜欢的,他想,这把尖刀看上去不错。   蒋洲成甚至没有把它们所起来,因为他知道滕时没有力气用这些东西做出反抗。   滕时修长的手指抚摸上一体金属的银白色刀柄,温度微凉,让他微微打了个冷颤。   他缓缓地从墙上抽出这把刀。   寒光闪闪,开刃的刀尖锋利无比。   蒋洲成想的对,自己确实没有力气伤害他。   刀尖调转,对准自己的脖颈,滕时露出虚弱的微笑,脸颊上浮现出病态的红晕。   但是我有力气伤害自己啊。   刀尖猛然举起,就要刺下去的时候,忽的房间里传来了一声尖锐的:“等等!”   滕时手中的刀猛的顿住了,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那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似乎是从墙角的摄像头传来的。   那个摄像头连接着蒋洲成的手机,蒋洲成愿意的话,就算在外面也可以随时监视他,和他隔空对话。   但这声音明显不是蒋洲成。   蒋洲成有个重要会议,下午应该没有时间管他才对。   “我真是烧糊涂了。”滕时喃喃地看了一眼刀,正准备继续未完成的事,忽的又听那声音开口了,“等一下!你没烧糊涂,我是真人!我暂时入侵了蒋洲成的系统!”   滕时晃晃悠悠地握着刀转过身面对着摄像头。   他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白色睡衣,面无表情拎着刀的样子估计非常吓人,他清楚的听到了对面吞咽了一下的声音。   “给我点时间,我能救你出去!”那声音急道。   滕时笑了,高烧下的幻觉真的很奇妙,都说人在糊涂的时候会幻想出自己最想要的事,但此时的幻觉似乎有些不灵。   “我根本不想出去,”滕时贴着墙滑了下去,“我想死在这。”   “你不能死!”对面的声音明显激动了起来,甚至几乎是愤怒的,像是又心疼又愤恨,像是努力说服谁似的又说了一遍,“你绝对不能死……”   滕时转动着刀把:“我凭什么不能死?”   “因为你,我才能坚持活到现在。”   英雄人设?   滕时饶有兴趣地听着自己的潜意识胡说八道。   是因为这辈子自己没有任何亲密关系,没有任何人在意,所以杜撰出了一个无比在意自己的人吗?   真可怜啊。   “你是谁啊?”滕时想知道幻觉里对方的人设。   然而这一次,对面没有说话,似乎是不想暴露。   “神秘兮兮的,”滕时虚弱地喘息着,连续多日的折磨和高烧让他难受的要命,“陪我说说话总行吧。”   滕时不记得他们说了什么,只记得他们聊了很久很久。   那似乎是个比他小许多的男青年,对他满满的崇拜。   他说他从小遭受了可怕的事情,辗转到了国外,是因为滕时才坚持了下来,滕时帮了他很多。   真是一个很懂事的幻想,滕时感觉自己心里的空虚被填平了,久违的感觉到了快乐和被需要。   “我真的很感谢你!”   他真希望这不是一个幻觉,而是一个现实中真实存在的人。   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奢望,他这辈子没有这种幸运。   “暂时不死也行。”滕时把刀丢到了一旁,事实上他也没力气再拿着了。   烛光下他的面庞平和而绝美,在病痛中美得惊心动魄,对着摄像头微微一笑:“那我等你,救我出去啊。”   对幻觉寄予希望,就像是对神像许愿似的,滕时自嘲地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嗯!我正在调试AI系统,大概还需要几天时间,你再坚持一下!”对面向他承诺。   或许是因为已经说了很多,或许是从未这么敞开心扉,男人愉悦到几乎难以自持,甚至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其实……我是Rev,Chamber论坛上的Rev!你还记得我吗?”   “上一次你去M国参加科技论坛的时候我也在,你胃病发作,是我把你送回酒店的。我一直都在暗暗关注你,但是因为太自卑了一直不敢与你相认。但是我想让你知道你是我的偶像,是我尊敬的人,这世界上哪怕所有人都背弃你,我也不会。我一直,对你…滕时?滕时?”   滕时早已在高烧和身体的疲惫中沉沉睡去。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高烧已经褪去,滕时忘记了自己在高烧中发生的一切事情,眼前还是蒋洲成的脸,还是无尽的痛苦和折磨。   但是在那种痛苦中,他的心里却隐约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发生似的,以至于精神都一点点恢复了起来。   连蒋洲成都看出了他的变化,捏住他的下巴开心地左右翻看:“你最近好像不那么消极了,是打算接受我了吗?”   与你无关,滕时想。   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想活下去了。   几天后,蒋洲成忽然被急事叫走,就在他离开后不久,滕时手上的电子镣铐咔哒一声弹开了,然后是紧锁的大门。   滕时不可置信地推开大门走出去,却又像是早有预料,他光着脚快步穿过狭长的走廊,发现地下室空无一人,好像所有的护卫都被支出去了,所有的电子大门都被开启。   他扶着墙走上狭长的斜坡,地下室的大门的光点在他面前滴一声变成绿色,缓缓开启,久违的阳光落在了他身上。   他逃出来了。   Y国海岸酒店,大床上的滕时缓缓睁开了眼睛。   窗外偌大的夕阳正落在海平面上,万里一片赤霞,蔚蓝色的大海变成了梦幻的粉红,粼粼的波光托着红日,傍晚最后一缕柔软的阳光照在了滕时的脸上。   他的眼眶似乎也被映照得微微发红。   ——原来上辈子,是你救了我。   我竟然遗忘了这么多年。   滕时坐起来,按住额头,手指插入发丝中,许久,长长叹了一口气。   忽的,他又垂眸拿出手机发了句什么,在得到回复后把手机重新收好,起身去洗手间洗澡。   大概半小时后滕时从浴室出来,刚穿上浴袍,就听到震耳欲聋的劲爆音乐毫无预兆地在楼下炸响,滕时本来就有点神经衰弱,吓得抖了一下。   楼下好像正在开Party,音响声直冲云霄。   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在房间里能清晰的听见楼下男男女女开心的大笑声和尖叫声,像是有不少人,热闹非凡。   滕时踩着柔软的拖鞋,推开东侧落地窗走向阳台上。   他的房间东侧阳台下面确实正对着一个大型露天泳池,但此时正是淡季,整个酒店都没什么人,前几天一直安安静静的几乎没人去,今天怎么开起party来了?   走出去的一瞬间,滕时差点被楼下的打光灯晃瞎眼睛。   整个湛蓝色泳池和周边就像是变成了一个大酒吧,DJ在岸边打碟,灯光设备的大探头在地上左摇右晃变换着五颜六色的光,俊男靓女足足有好几十个,男的全都盘靓条顺,女的全都是大美女比基尼,在泳池里和岸边嬉闹玩笑,在bar的吧台前喝酒。   不时的有穿三角裤的美男从跳板上跳进水里,激起巨大的水花,惊得水里正躺在火烈鸟充气泳圈上的美女们连声惊叫,然后一群人一起疯狂泼水。   早就过了疯玩的年纪需要养生觉滕时默默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喂,酒店管吗,我窗户下面有一群年轻人在发疯,吵得我脑袋疼。”   酒店经连声抱歉:“实在对不起,有位客人包了我们的泳池,说要开party到半夜,他猜到您会投诉,说愿意为您免费升级到总统套房。”   滕时不可置信:“他给了你们多少钱,你们就不怕其他酒店客人投诉吗?”   酒店经扭捏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其实我们酒店今天就您二位住店。”   滕时觉得简直匪夷所思,还没来得及再开口,下一秒,他忽的在泳池旁边、众人簇拥的最中央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其实第一眼看到的是成年男子的腹肌,八块小山包似的腹肌完美地排列,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上面带着闪闪发亮的水光,不知道是刚从游泳池上来还是出的细汗,他躺在岸边的床上,就给人一种雄性荷尔蒙马上要溢出来的感觉。   滕时太熟悉这副身体了,视线随着腹肌向上,掠过那过分饱满的胸肌,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然后他就看到了奚斐然那张英俊非凡的混血脸。   奚斐然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他此刻左拥右抱,享受着皇帝般的待遇,一旁围着至少三四个大美女,身材最火辣的美女正贴着他的胳膊往他嘴里送草莓,后面还有两个大帅哥正在给他捏肩。   “少爷,您的肌肉真好看,”酷似当红流量明星的男孩趴在奚斐然腿边,笑着从奚斐然的小腿捏到大腿根,“我好羡慕啊,我都练不出来。”   “少爷是你能比的吗?”旁边人都笑。   男孩笑的更艳丽了:“我哪能比的了,少爷请我们所有人party,就这实力我八辈子都够不到。”   像他们这种出来卖的很少碰到这么大方的,人人都恨不得扑上去。   一旁人立刻起哄,奚斐然看起来心情颇好,摆手道:“人生的乐趣不就在于及时行乐吗?”   男孩很有眼色地取来一杯酒,本想要递过去,忽的又收回来妩媚一笑:“我喂您怎么样?”   奚斐然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瞟向楼上,然后嘴角勾了起来,他忽的一把搂住男孩的后颈把他猛的拉近自己。   男孩惊呼一声,却完全没有躲,顺势趴在了奚斐然的胸口上,奚斐然一低头,从上方看上去就像是要吻上去了似的。   只听楼上哐的一声响。   滕时关门回屋了。   奚斐然心脏砰砰跳,这是吃醋生气了?自己的计划起效果了?   还是懒得管?   靠,别是根本不在意吧!   “少……少爷?”男孩在距离他几公分的地方被他捏住脖子固定在原地,整个人都僵了,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奚斐然的嘴唇落下来。   奚斐然松开他推开,甩给他一沓钱:“自己喝。”   男孩心花怒放地去了,奚斐然正在琢磨接下来要怎么吸引滕时的注意力,忽的看到远处的游泳池入口处下来一个人——滕时来了!   奚斐然一把搂住一旁另个美男的腰,火急火燎拉着人跳下了泳池:“走!跟我下水玩!”   俊男靓女在水中嬉闹泼水,极少的布料几乎遮不住任何风光,见主角下来了更是疯狂。   奚斐然左手搂个美男右手搂个美女从水里哗啦一声探出头来,俨然一个playboy。   忽的,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戛然而止。   场地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向音响的方向,一个极美的男人穿着浴袍站在那里,他一个人的容颜完全赛过整个池子里的所有人,神色冷淡地捏着刚拔下来的音响线,皮肤是雪一样的白。   “吵死了。”   他丢下音响线转身就要走,一旁的人赶紧拦他:“哎哎你干什么拔我们线!”   “哟!”忽的,身后传来一声笑,奚斐然趴在池边,倨傲地扬起头看着他,“这不是哥吗?好巧啊,在这碰见了。”   滕时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他转过身面向奚斐然,眼睛微弯:“是啊,好巧。”   奚斐然歪头:“我也在Y国有业务,闲来无事叫了一些朋友来玩,哥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滕时的笑容越发温柔,朝着奚斐然走过来,在池边蹲下,右手捏住他的下巴抬起来,“玩得开心吗?”   奚斐然的下巴几乎被他捏出了两个坑,也依旧保持着微笑:“开心极了。” 第189章 在意   泳池周围一片安静,俊男美女们不知所措地端着酒杯面面相觑,不知道两人之间什么情况。   DJ试图悄悄把滕时刚拽掉的音响线装回去,却被滕时轻飘飘瞟来的视线瞬间凝固在原地,感觉整个人都被冻住似的不敢呼吸,颤颤巍巍地把手缩了回去。   滕时的视线在场内的每个人身上淡淡扫过,最后转过头来看着奚斐然,微微勾起唇角:“也是,这么多年我对你管的太严了,导致你没有什么机会放纵。”   他笑的时候周围隐约响起了抽凉气的声音,还有人没忍住偷偷摸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想要搜搜他到底是谁,是不是哪个明星或者贵公子,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奚斐然挑眉盯着他,滕时好像是刚洗完澡,奚斐然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檀香沐浴露味。   奚斐然的视线顺着滕时浴袍敞开的领口钻进去,眼神逐渐变得晦暗不明,他完全可以想象到那清瘦的锁骨如果被咬上一口会泛出怎样娇嫩委屈的红,如果用力握住那狭窄的细腰,甚至会溢出动听的闷哼。   奚斐然泡在泳池里,仰头轻声问:“所以你不开心了吗?”   “有什么不开心的,年轻人做年轻人应该做的事情而已,”滕时脸色神色淡淡,随意地一挥手,彻底放开奚斐然,“你玩你的,我换间酒店。”   DJ如梦初醒,插上电线,音乐声瞬间又响起来。   滕时刚要起身站起来,忽的被面前的人猛的扯住了浴袍的腰带!   奚斐然手臂上的肌肉筋络清晰可见,水珠从他肌肉线条上滚落,雄性的强悍气质从他每一个毛孔里渗透出来,带着侵占的压迫感,他冲着滕时笑起来,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别走啊哥,一起玩啊?”   滕时根本没来得及抽身,腰上传来一股巨力,人已经被拽进了游泳池里。   哗啦!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适时地响起,泳池周围的气氛再次被点燃。   猝不及防落水,滕时只觉得天旋地转瞬间被淹没,下一秒又被奚斐然从水里捞出来,大手揽住他的腰,一把将人搂进了怀里。   滕时狼狈怒道:“你疯了!”   奚斐然低头看着他笑:“哥,吃醋了?”   他没穿上衣,只穿了泳裤,健硕的胸腹就那么直接挨在滕时的身上,滕时无法忽视那种存在感,扭头抹掉自己脸上滑落的水:“我吃个屁的醋,快放我下来!”   奚斐然很少听到滕时爆粗口,这是一种恼羞成怒的表现,他很喜欢。   “你就算是一晚上睡两男两女我也不在意。”滕时挣扎着想要从他怀里挣脱,然而奚斐然的胳膊就像是钢铁做的似的。   奚斐然低头靠近他的耳侧:“如果不在意,你为什么要下来找我呢?”   他忽然一口咬住了滕时的耳垂,滕时猛的抓住了奚斐然的胳膊,无法压制地闷哼了一声。   奚斐然用牙齿摩擦啃咬着他的脆弱的耳垂,含混不清地低声问:“你今天去哪了?”   “……不关你事,唔!……”   在水里无处借力,滕时只有抓住奚斐然的胳膊才不至于掉进水里,灼热而急促的呼吸喷在他的耳廓里,让人体控制不住地战栗,滕时的半边身子都麻了,绝美苍白的脸颊和侧颈部爬上明显的红晕,终于忍不住喘息起来:“停下……奚斐然!”   这种命令的口吻不知道怎么刺激到了奚斐然,他像是拥有了绝对强悍的实力的孩子,不再满足于被管束,而是把所有的命令都忤逆,把施令者反过来镇压。   滕时回过神来的时候奚斐然已经抱着他出了泳池,大步往前走。   “放我下来!……奚斐然!”   奚斐然充耳不闻,抱着他踹开房门,进门的一瞬间直接扯掉滕时身上湿透的浴袍,把人丢进了床上。   房间里的灯只开了床头一盏,在这种阴暗的光线下事物的轮廓反倒更加清晰。   滕时抓过被子盖住身体,看向奚斐然时倒吸了一口气——那仅剩的布料遮挡的地方,已经意图明显到了完全遮不住的地步,几乎可怕。   滕时二话不说跳下床就要跑,被奚斐然拦腰一抱摔回了床上。   “往哪跑?”奚斐然压上去一把攥住了他,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滕时猛然仰起头,在刺激之下连呼吸都发了颤,紧紧咬着嘴唇才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说好了当炮友,就要履行炮友的职责对不对?”   奚斐然亲吻着他的脖颈,滕时的体温比一般人都要低一些,奚斐然的唇对他来说很烫,每一个亲吻就像印下一个烙印。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感受必得上肌肤相亲时那种心无旁骛的、眼里只有对方的亲密感,滕时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紧闭着双眼,按住奚斐然的肩膀做出推拒的姿势,然而颤抖的睫毛却暴露了他的情动。   即便已经做过无数次,他却依旧不能完全做到心安得。   奚斐然忍不住亲上那颤动的睫毛:“你早知道我跟着你过来了,你就是耍我。”   “我没耍你……”   “说谎。”   奚斐然打算惩罚他。   滕时修长的手指猛的抓住了床单,眼尾都被逼红,指尖紧绷到透出了崩溃的意味:“奚……奚……唔呃……”   “是不是知道我跟着你?”奚斐然问。   “……我不……啊……”   滕时左右摆头,嘴唇都在发抖,最后终于再也承受不住:“我知道你跟来了……求你……停……”   奚斐然心满意足地微微一笑,下一秒滕时只觉得仿佛炙热的火山在积攒到了极致的温度后轰然爆发,五颜六色的绚烂瞬间铺满全部的视野,他可能是叫出来了,在那种程度下不可能忍得住。   滕时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白皙如玉的皮肤上的不知是水还是汗,身体的余韵持续了许久不能散去,肌肉都在痉挛。   “你真是坏啊哥。”   奚斐然抱着他亲吻着,把他整个人都圈在怀里,有些发狠地勒紧,确认着他身上没有别人的味道,又通过亲吮他的脖颈加深自己的味道,强忍着更暴力入侵的冲动。   “明知道我一路跟着你,却装作一无所知,看着我每天提心吊胆生怕你跟别人跑了,你就在暗处看我笑话。”奚斐然的声音温柔下来,亲吻着他的脸颊,“但是我不生气,看到你跑下来拔我音响,我就什么气都消了,我知道你在意。”   一只手落在了他的头上,滕时抓着他的头发,嘴唇动了动,那大概是“小混蛋”之类骂人的话,但是因为太虚弱没能骂出声。   奚斐然笑了,抓住他的手,亲吻他的手心:“承认吧哥,你自己不可能去找媳妇儿,你也看不得我去找莺莺燕燕,你之前说的那什么我们都会结婚的预言都是假的,我们只可能有彼此。”   少年俊朗的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帅气逼人,那张脸真是无可挑剔,走大街上一路会收到一沓星探名片的程度,然而那双深情的眼睛里却只有一个人——滕时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滕时的喉结动了动,有些沙哑地开口:“我今天去见了休斯顿普朗克,阿瑾的东家,医药领域泰斗。”   奚斐然顿了顿。   “是阿瑾告诉我休斯顿也正好在Y国,我对他仰慕已久,就想着去结交一下,”滕时用手臂挡住眼睛,“你说的对,我是有故意玩你的心思,我看着你跟了我好几天,忽然想玩失踪看看你什么反应。”   奚斐然其实早已查实了滕时今天去的是休斯顿家,他原本还有些隐隐的怀疑,但滕时现在竟然大方承认了。   所以那真的只是一次普通的会见,没什么好隐瞒的,藏匿行踪的目的只是为了耍他而已。   奚斐然彻底放下心来,某种微妙的第六感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还是被他压了下去,忽的又想起一件事:“你在飞机上怎么晕机了?”   滕时微微一怔,他确实知道奚斐然一直跟着他,却不知道他从飞机上就跟着自己了。   “以前没这毛病的,”奚斐然揉按着他的后颈,“是因为太颠了?还是前一天晚上没睡好。”   “都有可能吧。”滕时淡淡垂眸,“你以为谁都跟你们年轻人一样,过山车坐几个来回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到了这个年纪,出现什么毛病都正常。”   奚斐然却忽的被刺痛了,反驳道:“你不老。”   滕时笑笑,不置可否。   “你一点都不老,”奚斐然不依不饶,“我们年纪没差多少。”   滕时伸出手,抚摸上少年俊朗的面部,手心下的温度炙热如火,如同火热的心一样。   摸一次少一次了,滕时忽的冒出这个想法。   虽然他很想活下去,但是往往人想要什么都抵不过老天的安排,休斯顿给的Mermaid药剂成功的概率只有一半,或许忙活到最后,他也逃不过一死。   到时候奚斐然怎么办呢?   滕时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对的,他是应该瞒到最后一刻,等到瞒无可瞒的时候忽然死去,还是应该直接坦白,让奚斐然从现在开始担心经受怕?   两条路是同样的不归路,第三条唯一通往完美结局的路,或许永远都不会存在。   滕时漂亮的桃花眼底不可抑制的露出浅淡的哀伤,奚斐然心脏猛然一颤,他见不得滕时这样的表情,莫名的有些慌乱,俯身-下去亲吻他的唇角。   滕时抱住奚斐然宽阔的脊背,像是小时候安抚做噩梦的孩子一样,轻轻拍打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190章 哭泣   两人折腾了一夜,直到后面滕时的体力终于彻底熬不住,可能是睡过去了,也可能是晕过去了。   奚斐然就从后面抱着他,把下巴放在他的颈窝里,吮吸着他身上混合着沐浴露味道的浅淡奶糖味。   他很喜欢这个姿势,把滕时圈在怀里,只要低头就可以亲吻他的颈侧,可以用自己炙热的体温去温暖滕时偏低的温度,直到滕时热得不行的时候下意识想离他远点,他偏不松手,只是胸膛和后背之间隔出一点距离,依旧紧紧抱着。   有点像守着山洞里金银珠宝的龙,奚斐然忍不住笑了笑。   一辈子保持同一个姿势都没问题,安心的不得了。   谁叫自己这么喜欢呢。   这世上除了滕时,他也没有别的在意的东西了。   “嗯……”昏睡中的滕时发出了一声低吟,似乎是哪里不舒服。   奚斐然眉头微皱,就看见他蜷缩起了身子,手下虚按在了小腹的位置。   肚子疼?   这完全是无意识的举动,若是醒着,滕时大概率不会表现出来。   奚斐然从后面伸手过去探进滕时的睡衣,按住他平坦小腹,只觉得手心下冰凉一片,能感受到里面不正常的抽动。   “把他最近的身体数据调给我看。”奚斐然皱紧了眉。   耳中的AI轻声说:“好的。”   眼前立刻浮现出滕时完整的身体数据,奚斐然越看越心惊,滕时几乎每天都会疼,而且隔三差五疼痛指数就会达到20%以上。   怎么会这样?奚斐然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捏住,他原本以为滕时的康复治疗已经进行的很不错,被蒋洲成折磨留下的创伤都恢复了才对。   难道是根本没恢复好?   可如果没恢复好,滕时当时为什么不说,为什么没事人似的办出院?   奚斐然的呼吸略微快了,眸色深不见底:“把他的所有数据打包发给伊藤,找J国最好的专家分析,周一给我结果,我要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是。”   奚斐然轻轻掀开被子,起身从地上的行李箱里取出暖宝宝,回到床上给滕时贴到肚子上,然后重新抱住他,在他的小腹上按揉起来。   “等等,昨天的数据为什么没有?”奚斐然忽的视线凝固,“他去找休斯顿当天的数据呢?”   AI:“昨天的数据都被滕时刻意隐藏了,除了行程还包括身体数据。”   心里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奚斐然无端想起滕时对此的解释:   “我看着你跟了我好几天,忽然想玩失踪看看你什么反应。”   当时他觉得这种解释很合,因为这种耍性子的试探自己也会做,可现在想想滕时成熟的心态和自己天差地别,根本不会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   所以他刻意隐瞒的就是找休斯顿本身。   休斯顿是医药行业的专家,滕时找他,难道和他自己的身体情况有关?为了让事情合,他还提前通过祁南瑾铺垫,让这件事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行业大佬会晤而已。   奚斐然只觉得脊背发冷,无端的恐慌感席卷了全身。   滕时如果想瞒他什么,是真的用心在瞒,如果不是自己几乎有点变态似的粘着他,可能都发现不了端倪。   滕时身体的真实状况,可能远比他想象的要遭。   奚斐然抱紧了滕时,脑子里从未有过的乱,满心的恐惧在胸膛里乱撞,忽的撞出了当时滕时被囚禁时给他和滕禹留下的话。   “在我三十六岁的时候,蒋洲成会下毒杀死我……我不确定我影响了多少未来的进程,但是我能确定的是,这些事情都会提前发生。”   未来是无可避免的吗?   不,根据滕时的意思,在提前预知的情况下,未来一定是可以改变的,滕时也一定在尝试改变。   但即便知道那么多未来,滕时还是被蒋洲成绑架了。   奚斐然颤抖起来,忽的意识到,这世上或许有种可怕的机制存在:未来会自我矫正。   改变只是暂时的,在迂回的道路上弯弯曲曲绕了半天之后,最终还是会殊途同归。   滕时或许还会被蒋洲成杀死。   就算蒋洲成被关在监狱里出不来,无法实现毒杀,但他可以通过另一种方式造成滕时的死亡,比如对滕时身体造成深远的影响。   而这种影响,似乎已经造成了。   想通一切后,奚斐然如坠冰窖,感觉灵魂都被凌迟成了碎片,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死了。   他原本期盼的未来,那和滕时白头偕老的未来轰然破灭,他本来想着就算滕时不接受他也没关系,大不了他死缠烂打一辈子,日久天长一定会成功,但在这一刻,他所有小心机和准备全部都成了笑话。   所有的一切都没了意义。   嗡!   忽的,滕时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   震动声把奚斐然短暂地从地狱中拉出来,他像个机器人似的移动目光看过去,发现是一条新消息。   深更半夜的,谁还给滕时发消息。   奚斐然手指发抖地朝手机伸过去,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经疯了,他想要入侵滕时的所有设备,把他隐藏的所有秘密都挖出来,把他剥光到的都不剩的站在自己面前,嘶吼着逼问他还想继续瞒吗?   嗡嗡。   奚斐然深吸一口气,把手机翻了个面倒扣在了桌上。   他蒙上被子重新抱住了滕时,然后一口咬在了滕时的肩膀上。   “明天我自己问你,”奚斐然咬牙切齿,双眼发红地勒住他,直到滕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呢喃,“你最好给我全部交代。”   H国。   漆黑的夜幕中万籁俱寂,山路两侧并没有路灯,崇山峻岭在黑暗中仿佛蛰伏的巨兽。   忽的,大山深处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车灯照亮了周围的漆黑,几辆越野撕开夜色直奔山下,似乎想是想要尽快逃离什么似的。   在飞车已经普及的当下,这种大半夜山路飙车的场景可谓是十分少见。   这正是蒋洲成手下的车队,他们得到在狱中蒋洲成传出来的消息,带着蒋家仅剩的绝密资料和财产连夜转移。   据说原本的藏匿地址已经有了暴露的风险,韩濯正在四处寻找以奚沛恒手稿为主的资料,蒋家的几大秘密基地都被他闯入过了,距离找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   “快!”为首的蒋家手下在对讲机里对后方车队低声道,“我们是少爷最后的希望,一定要安全地把东西转移出去,少爷东山再起靠的就是这些,我们……”   他话音未落,视野所及的面前,原本空无一物的山道上忽的出现了一群黑压压的障碍物!   吱!!——   领头人紧急刹车,轮胎与路面发出尖锐的摩擦,后面的车队接二连三地停了下来。   下一秒,猝然亮起的灯光照亮了他们所有人——领头人猛的挡住眼睛,好几秒才意识到,那是车灯,在他们面前黑压压的障碍物是早已等候多时的车队,车上下来的人数足以碾压他们。   “嘿。”小阳穿着黑风衣叼着烟靠在大G的车头上,冲蒋洲成团队的领头人吹了个口哨,露出一个森然的微笑,“等你们好久了。”   领头人目眦欲裂,对着对讲机声嘶力竭道:“我们被堵了!快撤!”   对讲机里传来手下颤抖的回应:“老大,后面也是他们的人。”   黑暗中无数的枪口伸了出来,以前后夹击之势包围了蒋洲成的车队。   小阳笑了笑,把烟丢地上碾灭,走过去敲了敲领队的车窗,示意他摇下来。   “你们……不是韩濯的人。”领头人面如死灰。   “韩家是用来引蛇出洞的饵而已,如果不让他把蒋洲成逼急了,他会着急转移吗?如果他不转移,也不会暴露东西的真正位置,我们还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找到呢。”   小阳趴在了车窗框上微笑:“现在把东西给我,如果你们不想死得太难看的话。”   败局已定,领头人用力闭上眼睛,最后的希望在这一刻破灭,他终于颤抖地从身旁递出一个保险箱。   *   阳光从阳台上洒进来,滕时被晃了眼,从昏睡中清醒过来,第一直觉是自己睡过头了。   也是,昨天实在是太累了,白天在休斯顿那被Mermaid药剂折磨得死去活来,晚上又被奚斐然在床上折腾得够呛,滕时觉得自己没有昏睡个三天三夜已经是身体在烧高香了。   他翻了个身疲惫的睁开眼睛,一下子吓醒了——奚斐然躺在他对面直勾勾地盯着他,眼里满是红血丝,像是保持这个姿势熬了一夜似的。   滕时撑起身体去摸他的脸:“你怎么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了一夜的是他呢。   没想到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问话,奚斐然直接红了眼眶,然后眼泪大颗大颗的滚了下来。   滕时:“!!”   “你……你受什么委屈了?”滕时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心里真是一万个莫名其妙,急忙安抚地给奚斐然顺毛,“别哭,有事跟哥说。”   奚斐然一头扎进他怀里抱住他,哭得直抽,他一个快一米九的大男人哭起来却像个孩子,滕时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奚斐然还是个小白团子的时候,心里不由得软了下来,轻轻摸着奚斐然的头发。   奚斐然抱着他的腰哽咽道:“我被骗了。”   滕时心里一紧:“被谁骗了?”   得是多么巨额的资产和重大的损失才能让奚斐然伤心成这样?为什么自己没有预料到?   不过多少钱都没关系,总有办法解决。   “有个我很在意的人……”奚斐然抽泣着蹭着他的腹部,“前不久生了一场大病,经过治疗之后他告诉我他的身体全好了,我都想着和他过一辈子了,忽然发现他根本没有被治好,可能没有几年寿命了。”   滕时抚摸的动作顿住了,闭上眼,许久,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你都知道了。”   奚斐然仰起头,漂亮深邃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你老实告诉我,你还能活几年?”   滕时吞咽了一下,叹了口气:“不到五年。”   那一刻奚斐然虽然早有预料,却还是眼前一黑,他以为当初蒋洲成说的话是威胁,却不曾想是事实。   虽然大多数时候滕时真的很庆幸奚斐然那么聪明,但有的时候却又恨不得他傻一点。   一个人如果没心没肺,就可以对一切的苦难无所察觉地快乐生活下去,永远不用扛起生死的担子。   那担子太沉重了,他宁愿一个人扛。   但是如今已经瞒不下去了。   “但是我正在找方法治疗,”滕时深吸一口气,低头捧起奚斐然哭湿的脸,漆黑的桃花眼和奚斐然对视,“昨天找休斯顿就是想让他帮我找到解决方法。”   奚斐然立刻问:“他有什么办法?”   “一种针剂。”滕时说,“据说可以恢复受损的脏器,或许能有用。”   奚斐然一把抓住他的手:“那针剂什么时候能拿到?”   滕时没有告诉他自己已经拿到了,如果让奚斐然知道自己需要忍受着巨大的折磨尝试这种药,奚斐然恐怕会更难受吧。   “快了,再过一个月吧。”滕时温柔地笑了笑,手指摩挲着他的下颌,“休斯顿的名声你知道的,没准用了那药剂我就能恢复了,不用太担心。”   奚斐然的嘴角向上勾了一下,似乎是想笑,却又怕自己开心得太早,最后玩意希望落空,以至于表情都有些扭曲了。   “好,那我们等一等。”   无论用什么方法,他都要让滕时活下去。   “行了小哭包,我手机呢。”滕时摸索了一下。   奚斐然勉强好情绪,从床头把手机拿过来,递到他手里:“在这。”   滕时接过来,打开一看,顿时笑了:“快过生日了吧,我有个礼物要提前给你。”   奚斐然现在的满门心思都在滕时的身体上,无暇顾及什么礼物,随口一问:“什么?”   滕时点开小阳发过来的图片,举到奚斐然面前:“看看喜欢吗?”   奚斐然瞥过去,在看到上面内容的时候整个人愣住了,他的瞳孔放大,甚至连呼吸都停了。   图片中的保险箱敞开着,里面安安静静躺着的,是被历史尘封十多年的、见证着无数鲜血和罪恶的奚沛恒的手稿。   “物归原主。”滕时看着他的神色,只觉得什么都值了,眼底露出欣慰的浅笑,“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他话音未落,已经被奚斐然猛的抱住了。   牵挂了半生的东西尘埃落定,奚斐然欣喜到了极致,却又在这一刻觉得父亲的手稿那么烫手,让他不敢接,仿佛接过来就了却了滕时的一桩心事,让他少了一份牵挂似的。   “我现在的技术已经超越我父亲当年了,”奚斐然的眼眶再次发烫,“手稿存在你那吧。”   对他来说,有这份内心的安定已经足够了。   滕时有些诧异:“可是……”   奚斐然:“就当是彩礼之一。”   滕时哭笑不得地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小混蛋。”   “嫁妆,嫁妆行不行?”奚斐然跟他耍起赖来,“就这么定了。”   滕时无奈苦笑,奚斐然仰头:“那我们现在可以亲亲了吗?”   滕时:“……”   奚斐然执着地看着他,身后的尾巴讨好地摇起来:“早安吻,作为你这几天把我耍得团团转的补偿。”   滕时心说补偿个球,你昨晚那么用力我都没要补偿。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奚斐然已经吻在了他的额头上。   “亲过,盖章,我们就算是订婚了。”奚斐然眼睛亮晶晶。   滕时:“奚斐然你个……”   小兔崽子已经一溜烟跑了。 第191章 新的开始   几天后,两人启程飞向H国,奚斐然这次提前给滕时吃了晕车药,还在他的肚脐上贴了晕车贴。   “有任何不舒服的立刻跟我说。”奚斐然把行李放到了架子上后在他身旁的座位坐下,顺手帮他系上了安全带,“睡吧,飞机上就别看电脑了,没有什么工作那么急。”   滕时看着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笑什么?”奚斐然看着他弯起来的桃花眼觉得好看极了,也跟着笑起来。   滕时:“我感觉你帮我当孩子似的。”   奚斐然:“我明明是把你当祖宗。”   滕时又笑,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被人在意和关心的感觉。   他身后的飞机窗外是飞机跑道,旁边是在风中摇晃的椰子树,奚斐然目不转睛地看着,越看越喜欢,偷偷眨了眨眼睛,用智能隐形眼镜拍了张照存了起来。   上辈子的奚斐然也是这样吗?滕时忍不住想。   由于阴差阳错的拥有上辈子奚斐然的部分记忆,他知道奚斐然对他的依恋,小家伙从Chamber聊天开始喜欢他,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奚斐然一直默默的、卑微的崇拜着他,远隔重洋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以他为目标拼命努力,直到M国的科技论坛上与他相见,却依旧自卑得不敢相认,只敢把病痛中的他安顿好,就又消失不见,回去继续拼命努力追赶。   这样想来,他应该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吧。   滕时忽然想起自己上一世好想收到过几条莫名的邮件,说蒋洲成为人有问题,而那时候他只当是谁的恶作剧,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得知自己被蒋洲成囚禁的奚斐然会是什么心情呢?   那时奚斐然的AI技术明明还不成熟,却用尽了方法成功侵入蒋洲成的系统,最后把蒋洲成引走,放自己出来,却从始至终却依旧没有向自己表明身份,而那背后的代价和付出滕时也不得而知。   滕时不知道奚斐然上一世为什么那么自卑,他真的希望上一世奚斐然能站在他面前,出现在他的生命里,让他知道自己是被爱着的,不至于到死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   “你今天总盯着我看,”奚斐然拄着下巴看他,“是被我的帅气迷晕了吗?”   奚斐然大多数时候内敛沉着,只是偶尔不要脸,仅针对滕时,一般这种情况下滕时会当他抽风,一般采取给他后脑勺一下或者假装没听见的处方式。   但这一次滕时点了点头,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我很庆幸有你在身边。”   奚斐然愣住,然后一股潮红从脚涌到头,瞬间整个人就熟透了。   他扭过头去,挠了挠脸,顾左右而言他:“嗯,是吗……H国高层那边已经谈妥了,智语公司会落地在H国……我之后会协助国防信息安全建设……”   半天没有回复,奚斐然再回过头去,发现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   晕车药会让人犯困,以滕时的体力,能坚持到现在才睡已经不错了。   奚斐然帮他盖好了毯子,然后轻轻把滕时的头靠在了自己肩膀上。   我当然会一辈子在你身边的。   他垂下眸子,视线中的温柔在从滕时身上的移开的一瞬间消失不见,却而代之的是暗夜般的深黑。   任何疾病,任何人,都休想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看守所里。   蒋洲成如同困兽似的在牢房里打着转,他的眼底全都是血丝,往日里无论何时都胜券在握的眼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肉眼可见的慌乱和濒临崩溃的癫狂。   “怎么可能……”   手稿就这么被人抢了。   那是他东山再起的资本,是他的命!没有了手稿,他怎么能拼得过奚斐然。   蒋洲成直到这一刻不得不承认,他在AI上的天赋远不如奚斐然,甚至比不过他的十分之一,他如今的一切竞争资本几乎全部源自奚沛恒的手稿。   他想明白了,本以为是韩濯乘人之危步步紧逼,但韩濯只是滕时的棋子。   没有人能知道他的那些秘密房产,除了有预知能力的滕时!   是滕时暗中透露给韩濯那些地址,诱惑韩濯来寻找手稿,给自己制造恐慌,然后逼着自己不得不在担惊受怕中转移手稿,暴露位置。   等等!   蒋洲成混乱的脚步忽然停住,抓住了其中的逻辑问题。   滕时既然能预测未来,为什么还要通过韩濯这一手,为什么不直接让手下直奔手稿所在地?   除非……他的能力不是预知未来,而是只知道一种结果!   蒋洲成心脏狂跳起来。   之前自己一直把手稿藏在一所地下室里,也就是他原本打算用来绑架滕时的那所地下室,但是自从他被抓进来之后,安全起见他就让最信任的手下调换了位置,随机而定,具体地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会不会滕时的能力不是预知,更像是重生?   滕时之前活过一次,所以知道自己的藏匿偏好,也知道自己所有的藏匿地点,但他预测不了这一世他随机安排的地点,所以才要逼自己转移手稿暴露位置!   蒋洲成笑起来,笑的肩膀直抖:“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怪不得你从一开始就讨厌我,怪不得你那么早就想把蒋氏家族扼死在摇篮里。   他甚至都不用想都知道上一世蒋家有多么的辉煌,他自己有多么的成功,而这一切都被滕时毁了。   “放风时间,出来排队!”   走廊里传来看守所民警的声音,紧接着铁栏杆打开,犯人们陆陆续续出来排成一队,走到操场上放风。   蒋洲成迫不及待地来到操场上,他灰暗的眼睛里又发出了野兽一样的光,寻找着自己提前安排在看守所里的眼线,想让他给自己带个口信出去。   ——杀掉张明海,杀掉一切正在研究时光穿梭的人!   那个在小胡同里被自己拒绝的小眼镜,哪怕有万人之一是这一切的源头就必须死!   魂穿、身穿,不管是什么穿,只要是有可能促成滕时重生的技术,他全都要掐灭!   时光与灵魂交织,天地万物斗转星移,无数的时间线交汇平行扭曲纠缠,蒋洲成奔向自己的站在角落里的眼线,仿佛奔向自己被纠正的未来,他要东山再起!无论什么后果!   忽的面前有个高大的犯人挡住了他的去路,蒋洲成心急如焚地想要绕过他,却忽的感觉那人揽住了他的后背,然后他心口一凉,又一热。   他迷茫的低头,看到了大片的血色在胸口蔓延开——他的心脏处插着一把小刀。   死刑犯对他微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轻轻吐出几个字:“奚斐然向你问好。”   尖叫声四起,蒋洲成向后倒下,激起一地的尘沙。   他的双眼大睁着,仿佛有很多没有完成的事情,有很多的不甘心,然而鲜血已经从他身-下渗了出来,他抓着被血浸透的泥挣扎着,嘴巴张合四肢抽搐,却直到断气都没能再发出一个音。   ***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   祁南瑾戴着墨镜和口罩一下飞机就直奔出口,拎着行李左顾右盼,在一排头顶顶着3D人名牌的接机人员中寻找着滕时的身影。   “阿瑾。”一声熟悉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我亲爱的的大老婆!”祁南瑾激动转身,下一秒却失望地耷拉下肩膀,“怎么是你们?阿时呢?”   奚斐然正趴在栏杆上冲他吹口哨,旁边是在胸口滚动着“欢迎瑾哥回家”标语的AI,刚才说话的就是它。   奚斐然已经给它赋予了实体,如今AI长得就像是机器人总动员里的伊娃,白色的身体悬浮在离地十公分左右的位置,一双蓝色的椭圆形电子眼不时的眨一眨,看上去有点可爱,冲祁南瑾招了招手。   “我哥临时有点事,所以全权委托我来接你,”奚斐然坏笑地勾起唇角,二十三岁的他更加英俊,模特似的身材随便往哪一趴都能惹来周围路人频频回头,“怎么?看到我不高兴?”   想跟我哥二人世界?做梦。   “高兴啊,小舅子来接我当然高兴。”祁南瑾眯起眼睛,隔着墨镜和奚斐然微笑对视。   两人之间瞬间无声燃起了噼里啪啦的电火花,都试图用眼神里的电光把对方那个不要脸的混蛋烧成灰,惹得AI缩起脖子往后躲了3.8厘米。   一旁专门拿行李机器人倒是毫无察觉,接过祁南瑾手中的拉杆箱,带着两人走向停车场。   机场里到处跑动着各类机器人,去年开始,AI技术在H国爆-炸式增长,所有传统电器都几乎实现了智能化,虽然达不到“阿时”的智能程度,但已经让人们的生活得到了极大程度的便利性提升,H国科技实力也得到了大幅度提升,国际地位水涨船高,S博士名声大噪。   “干什么捂那么严实?还戴口罩,”奚斐然挑衅,“我哥身子弱,你有病可别传染给我哥。”   祁南瑾一把摘下太阳镜和口罩,奚斐然一句卧槽脱口而出:“你怎么黑成这样了!”   祁南瑾俨然成了一块黑炭,如果不是五官还能看出贵气的轮廓,几乎要让人以为是哪里来的非洲难民。   “这是奋斗的证据,”祁南瑾昂首挺胸,只有眼白是白的,“你以为谁都能当特聘专家深入雨林开展研究呢?”   黑人祁南瑾的竞争力明显下降,奚斐然现在已经不担心他会勾走滕时了,于是好奇地问:“说真的你到底在研究什么?”   祁南瑾心说多了去了,什么红木树上提取替吉拉诺替格酸酯用于癌症治疗,箭毒蛙的免疫系统在人体内重塑……你一个程序员懂个球。   两人站在各自领域的顶端,互相觉得对方是渣渣。   “这个,”祁南瑾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药丢给奚斐然,“拿着吧,送你了。”   奚斐然左右看了看:“这什么呀?”   “马卡根提取物,一种植物。”祁南瑾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你经常对着电脑屏幕,辐射应该挺多的吧。”   奚斐然莫名其妙。   祁南瑾感慨地按住他的肩膀,像个贴心大哥哥:“辐射多、运动少,哥知道,你们这代年轻人某些方面肯定会出问题的,但是你别怕,也别不好意思,这东西对于治疗勃-起功能障碍非常有效,用完了再找哥要,哥有的是。”   奚斐然顿住。   祁南瑾憋笑强忍,内心雀跃自己扳回一局,却只见奚斐然修长的手指自然地把药塞进口袋里,然后反手搭住他的肩膀,露出蜜汁微笑:“谢了瑾哥,虽然我没有这方面困扰,但是增强一下总是没坏处,毕竟让我哥开心,才是真的开心。”   刚才射出去的箭掉头正中眉心,祁南瑾发狂地揪住他的衣领:“我跟你拼了!!”   与此同时。   别墅里卧室的窗帘紧闭,房间里昏暗异常,隐约能听到某些声音。   那似乎是喘息,压抑着痛苦的颤抖。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碰翻了,掉落的杂物掀开了窗帘的一角,投进来的阳光照亮了靠在床边的人——滕时低着头,左手死死的掐着胃部,身子脱力地靠在床边,白衬衫全部被浸透,冷汗正顺着他尖削的下巴滴落下来。 第192章 失效   休斯顿老头正躺在某东南亚小国的高端SPA中心享受着全套精油马杀鸡,接到电话的时候按摩师正在拽着他的胳膊往后拽,一把老腰骨头发出一连串的咔吧咔吧声。   “停停停……”休斯顿呲牙咧嘴,扶着床道,“暂停一下,帮我把手机拿来。”   按摩师擦了擦手,恭恭敬敬地把手机承上。   休斯顿呼出一口气,手机传来的是他设置的专属电话铃声,他看也没看地接起来:“亲爱的时,又到了我们沟通你身体好转进度的时间了吗?”   “我记得上次好像还没过去多久似的?”他披上一件上衣,“看来我最近过的太愉快了,时间都感觉变快了。”   “抱歉打断你逍遥了……”电话那头传来了沉重的呼吸声,休斯顿能听到他的声线都是颤的,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但我的情况不太对……”   休斯顿脸上的笑意一顿,摆了摆手示意按摩师先出去,问:“怎么回事?”   滕时闭上眼,半天才颤抖地说出一句话:“我现在……很疼。”   休斯顿倒吸一口凉气:“哪里疼?”   “胃疼,”耳机中传来滕时压抑的喘息,“非常疼……”   能让滕时说“非常”两个字的,绝对不是一般的疼。   胃里像是在被一刀一刀地捅,滕时低垂着头跪在床边,死死抓着胃部的白衬衫,甚至能从衬衫里攥出水来。   他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汗水打湿睫毛,甚至滴进了他的眼睛里,疼痛在胃里疯狂搅动着,像是要把他的胃囊撕碎。   休斯顿明显紧张了起来,问他:“上一次打美人鱼药剂是什么时候?”   “昨天……”   滕时面色苍白如雪,把双手都怼进胃里,用力地碾压,感觉牙齿都咬得生疼发酸,压在喉咙深处的呻-吟声几乎要抑制不住。   他原本早上去了趟公司,处完了一些事就有赶回了家,本想着换件衣服就去机场接祁南瑾的,没想到衬衫的扣子刚解开一颗,胃里忽然像是有人在内部狠狠一刀捅进了进去。   他当时就疼得直不起腰来了,强撑着给奚斐然发了消息,让他先去接人。   滕时吞咽了一下,冷汗顺着他突出的喉结滚落,顺着锁骨中间的凹陷没入衬衫深处,那其实是非常有诱惑力的场景,如果奚斐然在的话一定会忍不住扑上来,然而此时滕时痛的已经快受不住了:“半小时了……完全没有好的迹象……”   胃里忽然又是一阵剧痛,就像是被一双手猛的撕成了两半。   滕时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对面的休斯顿只听见咚的一声闷响,立刻惊叫起来:“滕时!”   不妙。   距离他把美人鱼针剂给了滕时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这两年里经过多次尝试,最终把注射针剂的时间定为每周一次,休斯顿每个月检查一下滕时的身体情况,观察药物的作用。   美人鱼药剂起初一直表现得非常有效,滕时的胃肠功能都得到了显著的修复,各项指标蹭蹭往上涨,甚至除了打药剂的时候会很疼,滕时平时几乎都很少难受了。   可就在上个月,异常出现了。   滕时忽然犯了两次肠痉挛和胃痉挛,一次在开会的时候,一次在开飞车的时候。   休斯顿当时远程检查了他的指标,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于是让他好好休息,分析兴许是因为最近太累了导致的,但他心里一直有些隐约的担心,今天这种担心好像得到了验证。   “时,”休斯顿急道,“我现在需要你立刻打开AI,用它扫描你的身体数据,另外它的药箱里应该有药,我会远程给它命令让它配药并给你打针。”   对面没有回应,休斯顿只能隐约听到一些声音,像是衣物在地上摩擦,掺杂着痛苦压抑的呻-吟。   “时!坚持一下,给我AI权限!”   有那么一时半刻滕时什么都听不见,他捂着胃在地上左右辗转,双脚不住的蹬踹,胃部痉挛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扭曲程度,疼痛深入骨髓,像是要把他整个人从中撕碎,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再次听到耳机里休斯顿的喊叫。   “你还好吗!”   滕时喘息着,艰难地侧头看向墙边,那里站着一个1.2米高的生活服务型AI。   “珍妮……”   和AI“阿时”相比,珍妮就显得没有那么智能了,事实上,全世界范围内达到阿时智能程度的AI几乎没有,阿时独一无二。   但是这两个月奚斐然正在给它更新系统,所以暂时从滕时身边撤走了。   珍妮白色的身体发出柔和的荧光,启动之后眨了眨眼,悬浮着飘到了滕时身边,微微弯腰:“下午好啊主人,你看起来似乎不太好,需要我帮你呼叫医生或紧急联系人吗?”   “别叫人……”滕时胃疼得几乎脱力,躺在地上一动都动不了,“授权休斯顿使用……”   滴滴两声后,珍妮的胸口打开一个小口,用伸出的小夹子夹住了滕时的手指,同时它胸口另外一个小窗口弹开,一缕红光扫描遍滕时全身。   “我看到你的数据了,稍等一下。”休斯顿飞速看了一下数据,立刻给珍妮下达指令。   滕时只觉得手臂刺痛,低头一看,吊针的针头已经刺入了他的静脉,珍妮一边给他贴胶布一边安慰他:“放松,呼吸。”   “药剂要几分钟才能起效,”休斯顿擦了一把冷汗,“幸好珍妮身上带的药齐。”   奚斐然大概每隔两三天就要补充一次,珍妮被塞得太满,都快飘不起来了。   滕时闭上眼睛,许久,沙哑道:“休斯顿,告诉我实话吧。”   休斯顿沉默不语。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滕时将修长的手指举到眼前,疼痛已经在逐渐消退,但他的指尖还在轻微的颤抖,窗外的阳光很强,透过血肉让他的手指边缘散发出近乎透明的红色微光,“你从一开始就警告过我美人鱼药剂不是百分百有效,我也做好了心准备……”   休斯顿咳嗽了一声,像是努力想要情绪,然而开口时还是微微破了音:“我们……咳……我们在小白鼠身上进行的实验里,大概有95%在接受美人鱼疫苗三年后症状全部消失,变成了健康的老鼠。”   “但还有剩下的5%,在第二年到第三年期间的某一阶段,身体的病情会出现反扑,就像是碎裂掉的瓷器好不容易被拼补好,却又忽然出现裂纹,裂纹逐渐扩大,直到再次碎裂。”   滕时垂下眸子:“这5%的老鼠,最后都死了吗。”   休斯顿抹了一把脸:“……人和老鼠毕竟是不一样的,我们或许还有机会。”   滕时轻轻的叹了口气,这一口气终于让休斯顿破了防,他的眼圈红了,原本胡子花白的年纪他已经见多了生离死别,几乎已经麻木了,但是他却接受不了是滕时。   滕时那么年轻,有那么强的求生欲,他连世界都改变了,却唯独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   休斯顿的嗓子有点堵:“时,我很荣幸能认识你。”   能让获得诺贝尔奖的老爷子、享誉世界的医药界泰斗说出这句话的,这世上恐怕也没有几个了。   “我也很荣幸认识您,”滕时笑了笑,“但我们还没到告别那一步,我们还有机会,我还没放弃。”   *   无人驾驶的飞车驶过城市的上空,祁南瑾坐在后排眺望着周围的景象。   无数的飞车穿梭在摩天大楼之间,各种颜色、各种款式,它们在空中迅速穿行而过,速度飞快却又极有秩序,不同的飞行线路决定了飞行高度,精准的定位仪和AI系统确保了空中不会出现任何碰撞事故。   地上几乎已经看不到传统汽车的踪迹了,取而代之的是大量铺设的健康的自行车道和健走步道。   “H国真的厉害了,去年已经超越M国成为了世界最大的经济体了,”祁南瑾感叹,“我现在走在M国大街上都觉得腰杆挺直了。”   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得益于飞车的出现。   飞车是近五十年来最大的奇迹,滕时以一己之力攻克了技术难题,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将人人飞天的梦想变成了现实。   有M国的专家分析过,他的技术足足超越当前市场二十年,以至于完全没有竞争对手,这在整个飞行器市场、哪怕是交通行业上都是史无前例的。   飞车把整个产业的核心都布局在了H国,致使H国率先享受了飞车的便利成果,生产基地创造了多少个就业岗位就不说了,拉动的GDP那真是无可计量。   去年滕时还被授予了国家科学技术奖,那是在H国能获得的最高科技奖项,改变世界的人才有资格,而滕时则成为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获奖者。   奚斐然坐在他旁边,心情颇好地分给他一颗奶糖:“你知道吗,M国当初开出了相当丰厚的条件,希望我哥去M国发展飞车,但是被我哥拒绝了。”   “啊还有这事!”   祁南瑾真不知道,M国能提出的条件,相当丰厚可能都不足以覆盖,那估计是泼天的富贵,不过想了想又觉得不意外:“阿时对这片生养他的土地有很深的感情,靳阿姨从小教育他的。”   奚斐然看了他一眼。   祁南瑾含着糖:“你瞅我干嘛?”   奚斐然:“瞅你咋地。”   祁南瑾恍然大悟,微笑着把一只胳膊架在他肩膀上:“嫉妒啊?没错,我和阿时从小长大,还和他妈妈很熟很熟,小时候我差点被靳阿姨认成了干儿子了呢,每天我俩都腻在一起,恨不得吃饭都用一个勺子。”   奚斐然扑上去捏住他的脸蛋:“把我的奶糖吐出来。”   祁南瑾立刻一口吞了:“就不!”   奚斐然盯着他一张晒成小黑脸的俊俏小白脸,缓缓露出一个温柔的笑:“瑾哥,如果不是看在我哥的面子上,你已经被我的AI开门丢出去了。”   “NoNo,高空抛物犯法。”祁南瑾握住他的手腕怜爱地拍了拍,“说到犯法,当初蒋洲成怎么就那么巧的死在牢里了。”   奚斐然松开他双手抱在胸前轻描淡写地说:“谁知道,恶人自有天收呗。”   “可我怎么听小道消息说,”祁南瑾靠近他的耳朵,“他是被人雇凶杀人捅死的。”   奚斐然面无表情:“谣传吧,捅死他那个死刑犯是个天生的反社会人格,看谁不顺眼就捅谁,他都招了,说反正自己死刑没跑,能多带一个是一个。”   “那他哪里来的刀呢?”祁南瑾问。   奚斐然沉默,然后忽的转头和祁南瑾对视,表情平静:“我也不知道,你说呢瑾哥。”   祁南瑾也看着他,两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那一瞬间触碰到了最深处的东西,下一秒祁南瑾忽的收回了视线,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死刑犯的路子谁懂?”   空气中无形的压力仿佛撤去了,祁南瑾笑了笑:“我只是想说,干得漂亮。”   奚斐然微微一震。   “如果蒋洲成进入庭审的话,以他的狡猾肯定会用尽方法让自己减刑的,”祁南瑾拄着下巴看向窗外的万家灯火,“我很庆幸他被捅死在了开庭之前。”   奚斐然放在座位上的手指蜷缩了起来。   “如果他没死,我或许也会动手,也说不定呢。”祁南瑾看着渐暗的天色轻声说。 第193章 偏爱   祁南瑾这次回来不是玩的,他被全国最好的大学A大邀请参与学术论坛,给一屋子国内顶尖的生物学专家学者做讲座。   几年前他在雨林的项目取得了重大进展,其中最重要的成果有两个,一个是只存在于一种剧毒的俗名“幽灵泪珠”的蘑菇里的微生物,可以激活人体淋巴细胞,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起到治疗癌症的作用,第二个是在雨林水域里提取到的一种噬菌体,这种噬菌体能以某种特殊方式影响蛋白质的表达和转录,目前还在研究中。   这几年祁南瑾的奖项拿到手软,发表了数不清的学术论文和期刊,从高级研究员火速成为了领域内的专家,不得不说这家伙确实在生物领域有极高的天赋,这种坐火箭似的攀升速度让无数人都看红了眼。   “这就得敬我的大老婆一杯了,”祁南瑾在沙发上东倒西歪,端着一杯八二年的葡萄酒,偏要和滕时的蓝莓汁捧杯,“如果不是你当初慧眼识珠,我现在估计正苦哈哈地在给我爹打工呢,一看那些预算什么的我就脑壳疼。”   滕时穿着一件白色衬衣,领口的扣子随意的松开两颗,慵懒地靠在沙发背上,举杯和他碰了一下:“不敢当,主要是你从小就到处逮虫子揪花,我说不看你还经常逼着我看,我至今还记得你把毛毛虫做成标本泡在罐子里给我当生日礼物的场景。”   奚斐然笑翻在地:“多大的一只毛毛虫,有照片吗?”   “一只?”滕时微笑,“不,是一整罐,满满一罐子,一条挤着一条,脑袋挨着脚,脚挨着脑袋那种。”   奚斐然惊呆了,无法想象滕时面对着那罐子的表情:“所以你收下了吗?”   “我们的友情还没有坚固到那个份上,”滕时放下杯子,“我把他揍哭了,然后一周不许他串门。”   祁南瑾面红耳赤,拍桌争辩道:“多有意义的礼物,那都是我一条条亲手从林子里抓来的!”   滕时目光扫视祁南瑾的手,做了个劈砍的动作:“爪子,剁掉。”   祁南瑾缩手,觉得自己是有点亏,毕竟当时他送的礼物的时候靳清就站在滕时后面,靳清那么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对小朋友极其友好又温柔宽容的阿姨,竟然倒吸一口凉气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祁南瑾现在想想人家没有把他一脚踹飞到树林里已经不错了。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才把自己的爱好扭转到了高雅的方向,比如马术什么的,事实证明这应该还是很正确的选择,否则他直到上高中方圆百米可能都不会有人烟。   奚斐然爆笑如雷了,拍着祁南瑾的后背:“我的老哥,就你这样的还想有老婆呢。”   “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要是实现了呢?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喝酒喝酒!”   祁南瑾抓着奚斐然陪他喝酒,滕时在一旁从披萨盒子里随手拿出一角慢悠悠地吃。   不远处的大屏幕上正播放着喜剧电影,屋里的气氛热闹又欢乐,明明已经三四月份了,硬是过出了一种过年的感觉。   祁南瑾的酒量不太好,奚斐然其实也不太行,两人半斤八两,没多久就有点喝高了。   祁南瑾把奚斐然推倒在地上,红着脸醉醺醺地捶他:“都怪你这个小混蛋,如果不是你赖上阿时,现在我俩都结婚了。”   “没我你俩也接不了婚,”奚斐然把他掀翻,“我最了解我哥了。”   祁南瑾:“弟弟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当初要是想和阿时拜把子也是有机会的。”   滕时悠然地从他们两个醉鬼身上跨过去,开了包薯片,盘腿坐下边吃边看电影:“要不你俩凑一对得了,我觉得挺配。”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嫌弃。   奚斐然:“我选择出家。”   祁南瑾:“我要吐。”   滕时一惊,眼疾手快拽过来一个垃圾桶,好在祁南瑾只是恶心了一下,身子一歪就靠在了滕时身上。   滕时无可奈何地叹气,摸了摸他的后背:“行了别喝了,再喝要难受了。”   祁南瑾软成了一滩泥,滑到了他的大腿上,哼哼唧唧地抱住滕时的腰:“我已经难受了,我正在难受!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呢呜呜呜……”   滕时哭笑不得,把自己的蓝莓汁递到他嘴边,像安慰小孩子一样安慰他。   祁南瑾和他们都不一样,他被家里保护得太好,从小过的太幸福,以至于直到现在骨子里都有一种天真的孩子气,甚至有的时候滕时会觉得他的心年龄比奚斐然还要小一些。   傻人有傻福,这种傻不是智商上的傻,而是没有经历过什么黑暗,以至于不知道什么叫隐藏心迹的傻。   想要就叫,得不到就委屈,祁南瑾没有那么深的心机,他的想法都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   有的时候还挺让人羡慕的,不是所有人都有随便展示心情的自由。   “我先扶他上楼,你还行吗?”滕时回头看向瘫在沙发上的奚斐然。   奚斐然扬了扬手,眼神迷离:“好着呢。”   滕时同一时间只能顾一个,他叫来AI帮忙,先把祁南瑾扶上了楼上的房间,简单洗漱之后把人弄到了床上。   祁南瑾醉得语无伦次,从婚礼现场要请谁来唱歌,到蛋糕要做几层,里里外外安排了一遍,滕时不得不把他的手强行塞进被子里,才让人安静下来。   祁南瑾的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嫁给我没什么不好的阿时。”   “我知道。”滕时温柔地笑了笑,帮他在床头放了几杯温水,省的半夜起来口渴。   “你爸爸对你不好,但是我爸爸妈妈都很喜欢你,我妈从小就想认你当干儿子,”祁南瑾的手又从被子下滑出来,在床单上乱拍,忽然烦躁起来,“你爸真不是个东西,这些年他一直明里暗里地给你使绊子,怕你的飞车断了他汽车燃油发动机的路……他的眼里只有生意,别的什么都没有。”   滕时轻轻握住他的手腕:“但是他没有成功,不是吗。”   上辈子吃的亏滕时都记得,他那时还不知道是滕仲云在阻挠飞车的发展,只以为这条路就是这么难走,这辈子他有了预料,避开了滕仲云的所有的陷阱,甚至从猎物变成了猎人,逼着滕仲云无论可走,传统汽车的生存空间背飞车挤压殆尽,他不得不向新能源方向展开业务转型,否则所有业务都会死在飞车带来的冲击里。   “也是,”祁南瑾满意地笑了,“你比他厉害。”说罢翻了个身嘟囔道,“他就是个心变态,也不知道小时候经历了什么,总之不太正常……”   滕时顿了顿,说:“滕仲云的父亲以前是当兵的,某次意外被困在岩洞里,是靠吃战友的人肉活下来的,之后精神一直不太正常。滕仲云一出生就是反社会人格,他还有个弟弟。他的母亲想和他父亲离婚并带走他弟弟,为了不和他弟弟分开,滕仲云设计诱发了他父亲的精神病,让他父亲杀死了他母亲,最后他一个人带着弟弟走了。”   祁南瑾的眼睛一点点睁大,盯了他好半天,颤抖地吐出一个:“卧槽。”   “所以我骨子里是有精神病血脉的,没准以后也会变成精神病,”滕时平静地看着他,“现在还想娶我吗?”   祁南瑾张大了嘴,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   滕时笑了笑,帮他掖了掖被子:“睡吧。”   房间里安安静静,滕时走到门口关上灯,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很微小的:“你什么样我都喜欢,疯了我就照顾你一辈子。”   滕时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顿,回过头来看向床上,祁南瑾已经呼呼大睡了起来,还打起了呼噜。   滕时的目光柔软下来,轻轻带上了门。   处完一个酒鬼,还有一个酒鬼。   滕时刚转身准备下楼,没想到直接和奚斐然来了个脸对脸。   滕时吓了一跳:“你怎么走路都没声的。”   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楼,就靠在他近在咫尺的墙边,眯着眼睛低头看着他。   喝多了酒,奚斐然原本就深邃的眼眸更深了几分,浓密的睫毛带着醉意垂下来,有种说不出的,又深情却又带着压迫感的感觉。   深蓝色的单衣清晰地勾勒出他胸肌的轮廓,身上散发的木质香水的淡香似有若无。   滕时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和他说什么了?”奚斐然似乎有些不满,“笑得那么温柔。”   滕时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往他胸上看,低头说:“你今天喝太多了。”   奚斐然忽的一把搂住他的腰猛的拉近自己,滕时避无可避,几乎和他紧贴在了一起,叫道:“奚斐然。”   滕时正要把人推开,却感觉奚斐然把下巴放在了他的颈窝里。   “哥,”嗓音沙哑,带着点委屈,“我喝太多了,难受。”   滕时愣了一下,印象里这好像是奚斐然第一次和他示弱。   “难受就去睡觉,”滕时这样说着,却还是在奚斐然的后背上轻轻顺了顺,“乖。”   哄孩子似的。   奚斐然不动,抱着滕时的腰,半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肩膀上,呼出来的气温热地扫过他的耳侧,半晌奚斐然拉住滕时的手,按在了自己的上腹:“胃疼。”   怎么还忽然学会撒娇了。   滕时发现自己真的没有办法拒绝撒娇示弱的小狗,奚斐然自打说出“难受”这两个字之后,他就感觉自己被牢牢拴住了。   “去床上。”滕时轻轻拍了拍他。   奚斐然将近一米九的身材可不是白长的,浑身的肌肉块没有一块是摆设,滕时好不容易把他弄到床上,自己差点先散架。   和祁南瑾喝醉酒了就哼哼唧唧不同,奚斐然醉了之后很安静,只是静静地看着滕时,像是变成了一个会眨眼的大型人偶。   滕时捏着酸痛的肩膀坐到床边,奚斐然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他,等着他帮自己揉肚子。   滕时被他看的忍不住笑出了声,一边揉上他的胃部一边说:“你看那边,别看我。”   奚斐然摇摇头,依旧盯着他看。   滕时管不了他,只能专心的帮他揉胃。   手心下的肌肉紧实,八块小山包整齐排列着,奚斐然这家伙简直是把混血能占的优势都占遍了,从脸蛋到身材没有一处不是完美的。   “你平时不怎么喝酒,再次记得先喝些酸奶,”滕时一边揉一边轻声嘱咐,“可以保护胃黏膜,减少刺激。”   以前这些话都是奚斐然说给他听的,他一直以来都是被照顾的一方,如今照顾起奚斐然来,感觉还挺神奇。   “还难受吗?”滕时心疼地问。   奚斐然轻轻点了点头,他的眉心中有一道很浅的纹路,在滕时按下去的时候会略微加深,呼吸也会重一些。   滕时的心脏抽痛了一下,似乎越来越明白以前奚斐然看他生病时的感受,原来看着自己在意的人生病,心里也会跟着揪起来。   “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暖宝宝。”滕时轻拍了一下奚斐然的肩膀,刚要站起来,手腕啪的被奚斐然抓住了,下一秒奚斐然稍微用力一拽,滕时就被他拽到了身上。   “这样就好。”奚斐然侧身抱住滕时,一起蜷缩进了被子里,“有你在就不疼了。”   温热的房间里,电子壁炉正燃烧着火焰,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微声响,房间里的灯只开了一部分,朦胧的黄光让整个空间显得静谧而安宁。   滕时趴在他炙热的胸口上,轻轻叹气:“你这是耍赖。”   奚斐然抱得他更紧了:“是又怎么样。”   小时候,滕时担心奚斐然会因为父母双亡的事情变成一个对情感淡漠的回避型人格,所以他一直在努力矫正,用爱感化他。   现在看来是有效的,奚斐然肯定不是情感淡漠吗,可能还有点过热。   滕时想要动一动,奚斐然却忽的受到了刺激,一口咬上他的雪白的侧颈。   他没有很用力,却足以在滕时的皮肤上留下明显的牙印,颈部细腻的皮肤传来的刺痛让滕时闷哼一声,抬手想要去推奚斐然,却只摸到了他柔软的头顶。   “如果你只喜欢我一个人就好了。”奚斐然含混不清地说。   滕时垂眸,他的手指从奚斐然的发丝间穿过,最终轻轻化作轻柔的抚摸和叹息。   小醋精。   大概过了没多久,奚斐然就睡着了。   酒精的过度摄入会让人犯困,这一点无可避免。   滕时微微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今晚变成了幼儿园大班的老师,同时照顾着两个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幸福中又有点心力憔悴。   忽的,窗外传来了不明显的嗡鸣声。   房间内的AI也抬起了头。   是无人快递飞行器。   滕时的眼底动了动,确定奚斐然已经睡着,轻轻从他怀中抽离出来,关掉ai,走到窗边推开窗。   无人机漂浮在空中:   “您有一票新的快递到货,请您签收。”   咔哒,箱门打开,里面是一管针剂。   是休斯顿寄来的:“时,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知道你敢不敢尝试。就是用3倍强度的美人鱼试剂注入体内,让药物强行修复你开裂的器官,让它们再次回到平稳状态。”   三倍的强度,意味着三倍的疼痛。   平时一次都要用半条命挺过来,三倍,几乎和死一次没有区别。   “这个针剂保鲜时间很短,得在签收后24小时内用掉,当然,可能还有别的方法,如果怕疼的话就再等等,等我研究出其他方法咱们再尝试,你可以直接按无人机上的红色按钮拒收。”   无人机的头顶上自动闪过这段文字后,闪动起控制板上的两个按钮:一个绿色,一个红色。   身后的呼吸平稳,滕时再次回头,确定奚斐然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没有醒来的意思。   祁南瑾那屋也安安静静,隐约能听到打呼噜声。   月光下,滕时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起手,按下了绿色按钮。   “您已成功签收,谢谢。” 第194章 控制欲   清晨一大早,祁南瑾尖叫着从楼上冲下来,屁股后面跟着手忙脚乱帮他领子的生活服务型AI。   滕时正在楼下看电子财经周刊,手里拿着半块全麦面包刚咬了一小口,就只见祁南瑾飞奔而至,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面包,几口咽下肚。   滕时:“……”   “为什么不叫我!”祁南瑾鼓着腮帮子悲愤质问,“我今天要参加A大的研讨会呢!”   滕时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我叫了你五次。”   祁南瑾一噎,又抢走滕时手里的牛奶,咕咚咚全喝了。   他顶着一头乱毛,眼睛因为昨晚喝大酒而明显有点肿,再加上从雨林回来被晒的黢黑的皮肤,看起来就像是被滕时从哪个垃圾桶捡回来的,如果不是五官轮廓还是帅的,衣着品味还是在的,估计到A大门口都得被当成是流浪汉丢出来。   “我要是迟到了,那些老学究们又该有的说了!本来他们有些人就觉得我太年轻。”   滕时看了看面前被扫荡的桌面,宠溺地做出请的手势:“去吧,用你的魅力征服他们。”   “等等,我知道了!“祁南瑾忽的灵光一闪,抬起手用掌心对着滕时隔空扫了几下。   咔咔咔咔。   几张新鲜抓拍的滕时照片立刻浮现在空中,不得不说长得好看的人怎么拍都好看,滕时白色衬衫挽在小臂处,随手一拍出来的都像是杂志大片。   “快快快,帮我签几个名。”祁南瑾火急火燎地握住滕时的手。   滕时被他挟持着,在面前虚拟显示的照片右下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简写。   “完美。”祁南瑾呼出口气,心满意足地把照片收进自己的内置照片库里,“这下不怕了。”   滕时困惑地看着他:“这是干什么?”   祁南瑾笑眯眯地勾住他的肩膀:“你不知道你的签名照现在在市场上卖到多少钱一张,起码得这个数。”祁南瑾伸出五个手指。   “你现在是全民偶像,下到6岁小孩,上到80岁老头,没有不喜欢你的,大家都指着你之后带大家移民火星呢。到时候我把照片一发,看现场谁还有二话。”   滕时哭笑不得:“我的太空公司刚成立几年,今年运输火箭投入使用的只有10架,距离能把大家都运上太空至少还要几十年吧。”   “你不懂,重要的不是立刻实现,而是念想。”祁南瑾夹起个鸡蛋两口干掉,“先是飞车,后是运输火箭,谁知道你之后还能创造什么奇迹?”   AI正漂浮在他的脑袋后面慌忙地帮他梳头,由于祁南瑾的左摇右晃显得有些狼狈。   “路上再搞吧!”祁南瑾一把揪过AI,夹在胳膊肘底下,火速从滕时面前消失了,“借你的AI用一下!”   滕时:“你对它好点!”   AI:(ó﹏ò)~   两秒钟后传来了飞车从楼顶起飞的声音。   厨房里的厨娘AI飘过来,询问滕时是否再给他准备一份面包和牛奶。   “不用了。”滕时淡淡摇头,拿起桌上的餐布擦了擦手。   AI有些疑惑,哪怕是对于滕时来说,今天的用餐量也有些过于少了。   从刚才到现在,滕时坐在餐桌面前半天,却只在祁南瑾下楼的时候吃了一口面包,喝了一口牛奶而已。   就像是故意给祁南瑾做出自己正在吃早饭的假象似的。   滕时低声说:“桌上的餐具先别收。”   他话音刚落,楼上的另一间房门也开了,奚斐然揉着太阳穴走了出来。   昨完酒喝的太多,他现在还有点头疼。   “早啊。”奚斐然拉开椅子坐在了滕时身旁,AI立刻给他上了一份丰盛的早餐,配合着一份醒酒汤。   “你都吃完了?”奚斐然看着滕时面前的空盘子。   祁南瑾不在,估计是已经走了,挺好,他终于又能恢复和滕时的二人世界了。   “嗯,我吃好了。”滕时擦了擦嘴,“我一会儿要去枫林市出趟差。”   “啊?”奚斐然刚酝酿起来的开心烟消云散,没想到这么突然,“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吧,也可能后天,得看具体情况。”   “天天出差,人都见不到影,每个月至少要走四五次。”奚斐然哀怨地看着他,“你就那么舍得丢下我?”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别那么粘人。”滕时笑着说。   奚斐然放下醒酒汤:“我也要一起去。”   滕时按了按耳机:“也行,那我这就帮你跟国防部请假,说奚教官不能参加指挥培训了,让从全国各地来的AI防御部负责人都打道回府,另外你公司那边的研发进度是不是也要暂停……唔……”   奚斐然忽的吻了上来,滕时被迫后仰,由于身体无处借力只能抓住奚斐然的肩膀。   这是他的特权,他可以在想要的时候,随时亲吻他的爱人。   这种特权来自于滕时对他的纵容和溺爱。   奚斐然一只手搂着滕时的腰,用力吮吻他,他只穿着一个黑背心,手臂上的肌肉线条紧实分明,抱紧滕时的时候,手背上的青筋充满着强悍的雄性荷尔蒙味道。   滕时的唇很柔软,奚斐然感觉就像是在品尝一块极其香甜的奶糖,他舍不得太用力,怕自己太急把这块糖弄化掉,却又恨不得把整块糖一口吞进肚子里。   他总有一种自己虽然得到了,却没有完全得到的感觉,滕时似乎永远对他有所保留,就算两人亲密到不能再亲密,奚斐然也看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如果能看到未来的人是自己就好了。   这样他就不用害怕会在无尽的未知中,被动的被心怀叵测的命运悄然扼住喉咙。   奚斐然好半天才松开滕时,滕时被亲得双腿发软,窒息的眩晕让他微微有些气喘:“大早晨的你真是……”   “去吧,”奚斐然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一抱,“去改变世界去吧,像我一样大度还顾大局的未婚妻已经不多见了,希望你看在我的离别吻技术这么好的份上早点回来。”   这句话槽点实在太多,滕时都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哭笑不得地在他的脑袋上摸了一把,嘱咐他好好的,这才走了。   他走了之后没多久,奚斐然忽的叫了一声:“阿时。”   刚被更新完系统的高级人工智能从沉睡中醒来:“我在。我的天,我感觉我像是睡了一个世纪的睡美人,刚被人吻醒。”   “别做梦了你没有老婆,帮我查查我哥的航班信息和住宿信息。”   不多时,滕时行程的所有信息都被罗列在了奚斐然面前。   AI醒来之后好像感觉自己又多了一丝人味:“我最喜欢的人类是滕时,我可以找他当老婆吗?”   奚斐然笑出了声:“醒醒吧孩子,滕时是我的,我是你爹,他是你妈。”   AI的CPU有点烧,它其实一直对自己的定位不太清晰,起初它以为自己是滕时的代替品,因为它的名字叫阿时,后来它觉得奚斐然是它爸,因为奚斐然一直在养他教他。   再后来它发现自己越来越像奚斐然,而且越来越爱滕时。   现在它好像明白了,自己更像是两个人的结合。   AI激动道:“所以我是你们的孩子吗,你承认你是我爸爸了吗?”   奚斐然轻咳了一声:“算是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于这种过于亲密的关系感到非常尴尬且别扭,可能是从小拥有的不多。   但同时,听到阿时叫他爸爸,仿佛有一股电流酥酥麻麻地爬遍全身,欣喜得让人发狂。   我和滕时,有了一个孩子,奚斐然想。   一个融合了他和滕时的特质,只属于他们二人的结晶。   我是爸爸。   仿佛拥有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滕时这次去应该是为了TR太空公司的业务,郑和号运载火箭下个月要从枫林市发射,运送一批建筑材料到火星上,”AI阿时开始干正事,“这是有史以来运载量最大的一搜民用火箭,按照这个运输速度,估计到明年底第一个火星基地就能建成了。”   奚斐然回过神,敲着桌面,翘着二郎腿轻轻晃悠起来:“下个月发射,他现在去做什么?他的同行人员有谁?”   “我没有查到,他好像是自己去。”   “连阿阳都没带?奇怪了。”奚斐然摸着下巴,“同时间在枫林市的有没有熟人?”   “没有。”   奚斐然:“我哥现在到哪了?”   AI:“他打开了屏蔽墙,我看不到他的位置。”   往往在进行一些涉密活动的时候,滕时就会关掉大部分权限,打开屏蔽墙,这样一来外人根本无法查到他的定位,也没有办法通过任何途径侵入他的网络,就像开启了隐形模式一样,   奚斐然眯起眼睛,调出虚拟界面,开始尝试入侵滕时的内网。   “恕我直言,”阿时委婉提醒他,“爸爸,你是不是有点控制欲太强了?”   奚斐然嗤之以鼻:“这叫什么控制欲太强,我这是关心我哥……先别叫我爸爸,听起来太奇怪了,你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   万一被滕时听到那就更尴尬了。   屏蔽墙当初就是他打造的,坚固的一比,入侵起来真的费劲,早知道留个后门了。   阿时看着他忙活,只觉得匪夷所思:“这就是一次普通的出差而已吧。”   “不,我觉得我哥有事瞒着我,”奚斐然非常笃定,“这种感觉我没法教你,是一种第六感。每当我哥有事情不想告诉我的时候,他都会隐约露出一种很难以描述的表情。”   “什么表情?”   “……不好说。”奚斐然回忆着滕时今早吃饭时的表情。   那是一种过于云淡风轻,以至于有些假的表情,好像努力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却恰恰暴露了紧张。   与此同时。   开启隐形模式的纯黑飞车从空中线路中拐了下来,无声地驶入了一条僻静的小路。   灵山后山的密林中,烟雾缭绕,春雨后的森林闻起来有种很清新的味道。   这里当初曾是飞车最初的试验场,如今随着飞车技术的成熟和全球设厂,这里的功能逐渐退化,最终由于城市生态保护工作的开展,将用地归还给了生态区,只保留了当初的厂房。   滴。   大门打开的一瞬间,灯光从门口处亮起,一直延伸到最尽头。   多年前,这里是梦想开始的地方。   高精尖科技的机器在这里成排运作着,无数的配件被组装焊接,芯片被接入,锂电池板铺设,研究员们忙碌着,最后打造出一辆辆超越时代的飞车。   ……   滕时轻轻呼出一口气,昔日的景象消失不见,厂房里空空荡荡,安安静静。   这里是除了家以外最让他安心的地方。   滕时向着二楼走去,他带了一个辅助型AI,AI温顺的跟在他后面。   推开二层尽头房间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朴素的床。   以前滕时偶尔会睡在厂里,就在这里用空置的房间做了成了休息室,一层的设备都搬走了,这里却还保留着,出于某种怀念,滕时还安排人时不时来收拾一下。   床上干干净净,床单散发着新洗过的清香。   滕时轻轻抚摸过床单,手指尖传来熟悉的柔软的触感,然后他仰面躺了上去。   AI无声地静静地立在他床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滕时闭上眼睛,他的皮肤的颜色苍白如雪,呼吸似乎有些快,长长的睫毛有些微不可查的颤动,胸腹的白衬衫在呼吸的带动下微微起伏着。   阳光从一旁的小窗户透进来,有种很温暖的感觉,仿佛从中获得了某种安定的力量,滕时睁开了眼睛:“开始吧。”   “好的,主人。”   AI打开自己胸前的小门,从里面取出一条绳子。   滕时张开双手,AI把他的双手分别绑在了两侧的床头上。   “绑紧些。”滕时说。   手腕上的绳子勒紧,粗糙地摩擦着细腻的皮肤,滕时尝试着挣动了一下,很结实,确定无法挣脱,手腕上已经隐约出现了发红的勒痕。   AI再次打开胸口下方的另一扇小门,这一次,它从里面取出了一管针剂,上面写着Mermaid x3。   三倍药效的美人鱼药剂。   “您准备好了吗?”针头在阳光下反射出微光。   “准备好了。”   *   “好了!”奚斐然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刹那间,滕时设置的屏蔽墙功能解除。   AI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就像被人剥掉了衣服一样。”   奚斐然:“我发现你升级系统之后总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联想,是时候该给你进行一些正能量的思想教育了。”   AI心说你还好意思说,你自己是什么好榜样吗,你这个控制狂加偷窥狂。   “让我看看我哥在干什么?”奚斐然不知道AI的腹诽,摩拳擦掌地调出滕时的数据。   按照时间来说,滕时这会儿应该在前方枫林市的飞机上了。   “嗯?”奚斐然微微皱眉,飞车的行程记录显示,飞车在离开别墅后没有去机场,而是去了灵山的厂房。   “可是机场那边的数据显示他已经登机了。”AI忽的顿了顿,强大的数据分析和破解能力让它瞬间发现了不对,“等等,这数据是假的,航空公司的记录被篡改了,滕时根本没上飞机!”   奚斐然跳起来,抓起门口的大衣就冲了出去:“我就知道有猫腻!”   AI:“所以他干什么去了?”   “荒山野岭的谁知道他干嘛去了!”   滕时兜了这么大一圈子,把从机票到酒店的一切证据链都事先布置好,目的就是让人不怀疑。   到底是什么事值得这么大费周章?   奚斐然冲上飞车,解除自动驾驶模式,一脚油门干到底,大概半小时后就到了灵山脚下。   砰!   他一脚踹开厂房大门。   那一刻奚斐然其实是很紧张的,他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比如滕时在这里金屋藏娇包养小白脸之类的。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荒谬,那些臆想中的事情都不会发生,滕时不是那样的人,他对这种事情向来没有兴趣。   但这并不能让人安心,因为如果不是这些情情爱爱的小事,意味着滕时隐瞒的是更严重的事情。   大门打开,厂房里空空荡荡,只有撞击的回声一层层散开。   奚斐然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了,记忆中厂房巨大得一眼看不到边,现在却觉得比回忆里小很多,大概是他自己长高了的缘故。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二楼的楼梯走去。   二层有一间属于滕时的屋子,奚斐然记得,小时候如果滕时很晚都没有回家,他来这里找,多半能找到。   滕时来这里干什么呢?回忆过去?   他在这里有什么秘密吗?   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呢?   奚斐然的心跳的很快,来到二层,那间熟悉又陌生的小房间就在走廊尽头。   他快步走过去,然而就在即将推开房门的那一刻,他忽的听到了房间里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奚斐然抓住门把的手猛的顿住了。   那分明是滕时的呻-吟声。   断断续续的,声音暗哑中带着颤抖,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听上去让人心惊肉跳,好像下一秒就要承受不住,彻底碎裂掉似的。 第195章 疼痛转移   奚斐然站在门口,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滕时怎么会在这?他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   然而房间里的那么清晰,一扇门之隔,那痛苦的声音直接闯入了他的耳朵,在他的骨髓上钻孔。   奚斐然猛的推开了门。   第一眼看见的是混乱的房间,床单混乱地被扯出来,上面布满了撕扯的痕迹,就连床垫都被推歪,斜着悬挂出去了大半,被子掉落在地,甚至还能看到破损的口子里飘出来的羽绒,整个空间就像是被龙卷风扫过一样。   然而最让他震惊的是木质的床头,左侧栏杆已经完全断裂,好像是被人生生拽断的。   右侧的床头栏杆用粗绳子紧紧的绑着一只手,手腕处早已被磨得鲜血淋漓,修长的手指尖毫无血色,指尖甚至还在微微痉挛。   奚斐然的呼吸都停了,走过去就看见滕时靠坐在墙角,意识不清,头侧向一边靠在墙上,另一只手用力压在小腹上。   他额前和鬓角乌黑的头发被汗水浸透,湿漉漉地粘在苍白绝美的脸上,眉心紧蹙着,鼻尖上都是细密的冷汗。按在腹部的手在颤抖,似乎是想要按揉痛处,却因为太过无力而失败,只能勉强压住。   白衬衫上到处都是混乱的血迹,有些是手腕上的血蹭到的,有些是直接从腹部被抓挠撕扯的伤口处直接渗透出来的。   痛到极点而没有了反抗之力,只能生生忍受。   那种无意识呻-吟就是在这种状态下发出的,从喉咙深处被疼痛生生挤压出来,磁性而低沉,听得让人心颤。极端美丽的东西被凌虐至此,竟看起来有一种震撼人心的美感。   奚斐然的嘴唇都抖起来:“哥。”   仿佛被从混沌中唤醒,滕时艰难地抬头,视线对焦在奚斐然脸上:“……你怎么来了……”   声音嘶哑虚弱到了极点。   他本来是应该不安和惊慌的,然而疼痛已经占据了全部的精力,他甚至没有办法做出任何情绪反应。   奚斐然上前一把将人抱住。   “我没事……你走……”滕时在这个时候的本能反应都还是遮掩,晃动着头无力地挣扎。   奚斐然呼吸粗重,双眼血红,让滕时枕在他胸口,轻而易举地制住他试图推拒的手,拽开他已经被扯得七零八落的衬衫。   “这是谁干的?”奚斐然感觉自己就在发疯的边缘,滕时白皙的腹部一片血痕和青紫,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生生撕碎了。   “是你自己把自己绑起来的?”   AI阿时:“当前疼痛指数,十一级。”   那还是人类能承受的痛苦等级吗?   自从疼痛指数这个指标出现,奚斐然就没有见过五级以上的。   滕时浑身都在发抖,冷汗顺着白皙的面颊滚落到脖颈上,抓住奚斐然的胳膊:“……奚斐然……”   “你再说没事我就炸了这里!”奚斐然暴跳如雷,“我发誓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把这里炸成平地!!”   他一把抓起躲在墙角的生活服务类AI,粗-暴地扯开它胸口的小门,从里面掏出一只针管。   “Mermaid针剂,这是休斯顿给你的吧,”奚斐然死死抱着滕时,力道之大几乎要把他的骨头都攥碎,“我早就奇怪为什么你隔三差五就要消失一天,这东西打进身体里这么痛的吗?你每隔几天就要这么痛一次?”   滕时绝望地抓住奚斐然的胳膊,脖颈上因为痛苦和崩溃而青筋崩出。   奚斐然颤抖地搂住滕时的腰,想要碰他的肚子却又怕伤到他,极度的心痛和暴怒下几乎要失去智,下一秒却又看到了针管上的小字:“上面x3是什么意思?三倍效果?滕时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   滕时痛得意识不清,疼痛让他条件反射地挺腰挣扎,白皙的腹部上几乎能看到肠子剧烈痉挛带来的肌肉震颤:“别……别管我……熬过去就好了……唔……”   腹中忽然一阵极具的拧绞,那简直是肝肠寸断的剧痛,滕时猛的捂住肚子:“啊!……”   那一声完全是惨叫了。   肠子像是在肚子里打了个死结,又狠狠撕扯开,滕时绝美的容颜露出崩溃的神色,几乎要把牙齿都咬碎,漂亮的侧颊绷紧到了极致,痛不欲生地转动身体,头抵在奚斐然胸口上,双腿蜷起,用尽全身力气压住小腹,挂在床头的另一只手的绳子上也出现了崩裂的声音。   奚斐然肝胆俱裂,一把扯断束缚着滕时手腕的绳子,抱紧滕时朝着AI怒吼:“给我镇定剂和止痛药!”   生活服务AI迷茫地看着他,并没有做出回应。   “它没有带。”耳中传来高级AI阿时低沉的声音,“Mermaid带来的疼痛是无法用其他药剂消除的,我能检查到滕时的肠胃细胞和神经正在急速修复,或许只能等药剂自己发挥完作用。”   奚斐然的眸色骤然森冷了下去,:“你早就知道了。”   AI阿时沉默了几秒,低声回答道:“是的。”   那一瞬间,它检测到奚斐然的心跳骤然飙升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在读取到了奚斐然的面部信息后,它更是感受到了史无前例的恐惧,奚斐然的暴怒值已经到了极点,如果自己是真人的话,可能已经被奚斐然掐死了。   “滕时告诉我,”AI阿时第一次感觉到了慌张,下意识解释,“人类的世界是复杂的,感情更是,越爱一个人越不想让他担心,我只是……”   奚斐然冷冷开口:“我创造你,是为了服务于人类。”   AI愣住。   “更确切地说,只为了服务于一个人,那就是滕时。”   奚斐然低头看着怀里痛苦挣扎的滕时,擦去他额角的冷汗:“你既然帮助不了他,就应该立刻来找我,而你却宁愿眼睁睁看着他痛,也要学习什么狗屁人类的情感。”   AI:“我……”   “我不在乎你能成长到什么地步,也不在意你的智能化水平是否能够完全模拟人类甚至称霸宇宙,我在乎的只有滕时,”奚斐然说,“如果你做不到照顾他,那我怀疑你存在的意义。”   AI愕然,奚斐然却不给它反应的机会,直接在脑中调动了某个隐秘指令,无数的代码立刻在后台飞速运作,电流通过生物信号传导到奚斐然的指尖。   奚斐然抬手在滕时的太阳穴上按了一下。   啪。   一股经过精准调试的电流瞬间发出,滕时痛苦的呻-吟立刻停止了,头垂了下来,整个人软倒在奚斐然怀里。   奚斐然抱起滕时就走。   AI猛然回过神来:“主人,你这是……用微型电子脉冲阻断了神经信号,暂时让滕时晕过去了?”   没有人知道,奚斐然对于AI的研究已经从纯计算机技术,逐步延伸到了生物神经学领域,之前J国森博士的教导给他打下了基础,加上奚斐然超群的天赋,他现在整个人就像一台微型电机,这样的技术如果说出去,只怕会引来全世界科学界的八级地震。   指尖传来酸麻的感觉,奚斐然甩了甩手,一脚踹开厂房的大门,带着滕时坐上飞车:“顶多坚持二十分钟,快点开。”   *   从厂房到奚斐然的复式大概需要三十分钟,在第二十分钟的时候,滕时果然醒了。   这种阻断神经信号的方法不能用太久,否则可能会对大脑产生永久性损伤。   滕时刚醒来立刻抬手就要往肚子上按,不过这一次奚斐然把他牢牢抱在了怀里。   “哥。”奚斐然亲吻着滕时的眼皮,大手覆盖住他的小腹,用最合适的力道按揉着。   滕时倒在他怀里喘息着,疼痛已经把他折磨到了极限,就连睫毛上都挂着湿漉漉的汗珠。   如果是在平时,这等美色在怀奚斐然肯定立刻有反应,但他现在只有心疼,挖心蚀骨般的心疼。   他甚至不敢想之前滕时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马上就到了。”奚斐然轻轻地吻他,像对待某种易碎物一样,怕自己稍微用力一些就会给他造成更大的痛苦。   滕时的桃花眼都涣散了,发丝凌乱地粘在脸侧,疼痛还在持续,但他已经没了挣扎的力气,只有身体在不受控的时不时痉挛。   忽的,奚斐然只觉得手心下一阵剧烈的拧绞,肠子几乎是隔着皮肤狠狠撞在了他手心上。   那一瞬间滕时猛的仰起头,喉咙里被剧痛挤压出来的声音几乎让人不忍去听。   “!!……”   奚斐然只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他侧头去看,看见有眼泪从滕时的脸颊滚落了下来。   那是生生痛出来的生眼泪,折磨持续的时间太长了,哪怕是滕时这种心智极其坚定的人也经不住这种程度的摧残。   手背上又是一凉,原来是滕时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蜷缩起身体,拼尽全力往小腹里按。   不得不说之前滕时把自己绑在床上的决策是明智的,如果放任他不要命的按法,或许真的会把肠胃都按坏。   “再忍一下哥,”奚斐然心如刀绞,“我保证。”   “杀了我……”   奚斐然怔住了,整个人像是被猛的抡了一锤。   “杀了我……”滕时在神智不清中哽咽,渴望剧痛停止的愿望已经占据了求生的本能,那一刻他只想让腹中千刀万剐的折磨停止,哪怕付出任何代价。   奚斐然感觉自己喉咙也溢散开了血腥味,仿佛心脏都被撕成了碎片。   砰!   一脚踹开房间大门,奚斐然抱着滕时闯进卧室,然后直奔衣帽间。   衣帽间当中的那面镜子在奚斐然进来的一瞬间,上方忽然出现了虹膜识别系统,几乎是在奚斐然走到近前同时,虹膜识别完成,镜子向后打开。   镜子后面是一个隐秘的房间,空间很大,踏入的同时灯光开启,墙上、展示架上的各种高科技设备在应有尽有,仿佛进入了未来世界一般。   这是奚斐然藏在家里的隐秘实验室,平时用来做一些需要高精尖科技且未能获批的项目。   奚斐然抱着奄奄一息的滕时径直走到电子桌面前,呼啦一下把桌上的所有零件都扫到了地上,然后把滕时放了上去。   AI阿时此时已经察觉了他要做什么,震惊到无以复加:“你难道要……”   奚斐然的瞳孔里倒映着电子元器件发出的冷光,从一旁的架子上取出两片硬币大小的东西,一片贴在了滕时的太阳穴,一片贴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AI也顾不上被奚斐然骂了:“这项技术还不成熟,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我心里有数,”奚斐然在桌面上的虚拟屏上飞快输入一串指令,“你只需要保证我不自杀就可以了。”   AI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人类是感性和性结合的动物,这一点AI从自己被创造之初就知道。   它天生拥有性和逻辑,却唯模仿不了人类的感性,这一直是它的遗憾,但是有的时候它也会偶尔庆幸自己的智,这让他时刻都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但是今天,所谓的对与错,智与结果,似乎不再是唯一的评判标准,它发现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情感,竟然可以完全凌驾于性至上,而这似乎是更正确的。   奚斐然深吸一口气,然后他握住了桌子上滕时的手。   滕时侧头看着他,被水汽氤氲的墨色桃花眼里充满着迷茫,奚斐然温柔地抚摸上他的头发,轻轻笑了一下:“哥,不痛了。”   下一秒,他毅然按下了桌上的红色按钮。   一瞬间,滕时的所有痛苦被人工智能转化为电信号提取出来,原封不动地输入了奚斐然的大脑中。   疼痛转移。   世界范围内的第一次尝试。   奚斐然只觉得小腹中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就像是有人用带着尖刺的利刃猛的捅进了他的内脏,然后用力的旋搅,再用狼牙棒狠狠敲击受损的肠脏,那种疼痛根本无法描述,世间根本没有语言可以形容这种痛入骨髓,恨不得求死的剧痛。   咚!   双膝跪在地上砸出了一声沉重到让人心颤的闷响,奚斐然捂住小腹,整个人被疼痛生生按倒在地,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   他想惨叫,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原来是这么痛的吗?   冷汗瞬间浸透全身,奚斐然死死咬着嘴唇,用尽全力抵住剧痛的腹部,喉咙里血腥味翻涌,而那一刻他却只觉得庆幸,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一抹欣慰的笑。   桌面上的滕时闭着眼睛,容颜平和淡然,已经陷入了睡梦之中,没有疼痛,没有折磨,就像是一个平常的午后,在床上小憩似的。   奚斐然用尽全力抬起颤抖不止的手指,握住了桌面上滕时的手,然后把额头贴了上去,像是小兽一样轻轻蹭着他。   哥,以后你再也不用承受这种痛苦了。 第196章 魂穿   一个月前。   嗡——   “倒计时十秒!”   仪器启动的轰鸣声响彻整个试验场,复杂的机芯飞速运转,白色灯光依次亮起,直到把场地当中形状怪异的机器彻底点亮。   那东西像个蚕茧,又像个蛋,大小大概有一辆小面包那么大,上面布满了复杂的管线,周围连接着各种监测显示屏。   “时光机!这辈子能看到这东西成功运转一次,我就死而无憾了。”   试验场外的玻璃外挤满了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和签署了保密协议的政府学者,人们激动地低声交流着,等待着。   “张博士真的能做到吗?”   “上个月国防部的物学署联合机械学署进行了论验证,论上来说,确实可行。”   谁能想到,曾经被科学院所鄙夷的疯子,如今真的把时光机造了出来。   茧状时光机中心的玻璃门可以开启,里面的容量足以容纳一个人,而此时里面只放着一只手表,秒针即将走到10:00 。   “三、二、一!”   倒计时结束的一刹那,研究员按下了控制板上红色的按钮。   一瞬间,时光机里的手表消失不见了。   “手表呢?”   “成功了吗?”   人们激动地左顾右盼,四处寻找着失踪手表的踪迹。   论上来说,手表可能出现在任何位置,由于时光机的效能不高,所以距离不会太远。   总控室里的张明海猛的站了起来,推了一下眼镜眺望周围,虽然极力镇定,但是手指的轻颤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   忽的,一个在场地中央的研究员踢到了什么,他低头一看,是一块陷入地板的手表。   手表的一半在地面,一半嵌入了水泥地里。   “在这!!”   研究员激动地趴到地上,只见秒针还在走动,他急忙和自己手腕上的手表对了一下,发现比自己的手表快了6秒。   也就是说,手表成功穿越到6秒之前。   场地内外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张明海猛的呼出了一口气,瘫坐回了椅子上。   即便是嵌入了地板,但穿越也成功了,虽然之后还需要调试,但起码证明时空穿梭真的可以存在。   总控室里的研究员们喜极而泣,激动地簇拥过来想要恭喜他,张明海却忽的又抬起头:“把小白鼠放进去。”   张明海的话顺着话筒传遍整个试验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助手瞠目道:“张博士,现在就进行活体实验吗?”   当着所有人?万一失败了……   “之前的实验检测证明在短时间磁场是稳定的,尤其是在刚进行过穿越后,下一次实验的成功概率最大,”张明海没有丝毫犹豫,再次下令,“把小白鼠放进去。”   不多时,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白鼠被放入了时光机里。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如果小白鼠成功穿越,那就意味着在未来的某一天,人类或许也能实现穿越,科研意义之巨大足以震动世界。   “十,九,八……三,二,一!”   研究员的手指颤抖,猛的按下了红按钮。   一瞬间,刺目的光在时光机里炸开。   小白鼠忽的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它的身体像是沸腾了一样,在皮肤下层涌动起无数的泡泡,下一秒,砰的一声炸了个粉碎。   血肉横飞,整个仪器的玻璃门都被血雾模糊了。   空气陷入了死寂,张明海脸色苍白,推了一下眼镜:“活体实验第一次,失败。”   *   送走了所有的参观人员,张明海趴倒在了桌上:“太难了,活体穿越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人类可能真的永远都不能实现穿越回过去的愿望了。”   奚斐然靠在椅子上吃橘子,随手扔给张明海一个:“能把物件传送回去已经很厉害了,你今天一战成名,是不是得请吃饭?”   张明海谨慎地伸出三个手指头:“这个数以下可以。”   “抠死你,”奚斐然把橘子皮砸过去,伸出五个手指,“起码得这个数。”   张明海瓶底厚的眼镜片后面露出绝望,他这辈子估计都改变不了节俭的心,斗争许久之后,忽的抬头:“如果你带上滕时的话可以!”   当初是滕时大手一挥给了奚斐然足够的资金,并同意奚斐然投资张明海的项目的,如果没有滕时,张明海现在还是胡同里吃馒头就凉水的落魄研究员,他对滕时充满了感激和敬佩。   奚斐然:“我哥?他忙着呢。”   张明海无语地看着他:“你这个控制狂,你就恨不得你哥一辈子只见你一个人吧。”   奚斐然露出笑容,他长得俊美非凡,混血的轮廓尤其深邃,眉骨高鼻梁挺,当他笑起来的时候莫名有种邪性和压迫感,让人不敢直视。   “怎么会呢,”奚斐然悠然地说,“你想多了。”   张明海耸了耸肩,又埋头到了桌子上的文件里,他的心思还在穿越上,总觉得让人类穿越这件事不是完全不可能。   “你为什么非得执着于穿越回去呢?”奚斐然拄着脑袋看他,“你现在过得不是挺好的吗。”   “我倒是没什么特别执念,”张明海推了推眼镜,一张娃娃脸上是科研人员特有的不谙世事的单纯,“但是让人类多一条退路总是好的,科技发展得这么快,世界各国明争暗斗得这么激烈,或许有哪天那根弦就崩断了,到时候一颗原子弹下来,一切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人类文明或许会有灭顶之灾,如果能回到过去,还有改变的机会。”   奚斐然笑起来:“有点心怀天下的侠义精神。”   “你没发现吗?”张明海一边在电子记事本上写字一边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哥也是这样的。”   奚斐然怔住。   “他发明飞车不是为了赚钱,也不是为了社会地位之类的,从他这些年低调的行事方法就能看出来。”张明海低头写写画画,“他用飞车把人们从拥挤的陆地上解放了出来,然后又立刻投身航天飞机和火星基地计划。他其实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改变世界吧,为了让人类的未来更好。”   奚斐然的心怦怦跳起来。   自己冥冥之中其实一直知道的,但是因为滕时从来不主动提,所以他也就把这些背后的缘由放在了脑后,没怎么细想过。   现在忽的被张明海提出来,他才迟钝的顿悟:某些病秧子嘴上说着只图活的舒心自在,但实际上心里怀的却是天下。   奚斐然的嘴角忍不住扬起来:“你说的好像挺对的。”   张明海扬起头,轻轻叹了口气感慨道:“而且吧,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后悔的事情,你难道就不期待一个能回到过去的机会?”   奚斐然的眸子颤动了一下。   十多年前的那个血色的生日夜仿佛又回到了眼前,鲜血、残肢断臂,母亲胸口血色的花,父亲死不瞑目的双眼……   如果能回去,如果能在任玉开门之前阻止她,不,如果能在一切发生之前离开那里,如果能早早知道蒋洲成和滕仲云的勾当,将一切厄运都扼杀在摇篮里。   他会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在爱与温暖中成为一个正直阳光的人,然后一路顺顺利利地成功,成为知名企业家,在某个颁奖晚会上走上领奖台。   颁奖人拿着奖杯向他走来,他一抬头,正对上滕时温柔赞许的目光。   “久仰。”滕时冲他微笑。   奚斐然握住滕时的手,也笑起来:“久仰。”   “哎!如果这样呢?”张明海忽然灵光一闪发现了什么。   奚斐然猛的从幻想中惊醒,那美好的一切仿佛泡沫般的碎梦,落在地上消失不见了。   “如果我们不把人本身穿越回过去,而是把思维传送回去呢?”张明海激动起来。   奚斐然回过神,凑过去看他在电子记事本上的笔记:“论上可行吗?”   “不确定,这和直接送人回去是完全不同的体系,”张明海快速调出电子黑板,在上面画逻辑图,“但我们回到未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改变过去发生的一些事情,我们不一定需要自己回去,如果让过去的身体有了现在的意识,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穿越。”   奚斐然忽的抬手也在屏幕上写下了几个字:“电子化。”   张明海:“什么意思?”   奚斐然拍拍他的后背:“不懂了吧老兄,这叫魂穿。”   从来不看小说、与潮流脱节的张明海一脸懵逼。   奚斐然:“也就是灵魂穿越到过去的身体里。灵魂这玩意太玄学了咱们暂且不论,只从实用的方法来讨论,我们觉得或许可以把人的记忆电子化,然后把电子信号传输到过去的身体里。”   “对对!就是这样!”张明海眼睛都冒起光来,“第一步必须先把现代人的记忆完整的提取复制出来。”   奚斐然点头表示认同。   “这个你在行啊,现在能做到吗?”张明海满怀期待地看着他,“AI技术已经可以模拟和记录人类行为了,复制一个人的思维和记忆是不是也完全可以?”   这就看出来隔行如隔山了,奚斐然摸着下巴:“这不仅仅是AI技术的问题,还需要生物学、神经学、脑科学一起配合,得需要点时间。”   张明海:“那要多久?”   奚斐然:“至少二十年。”   张明海大失所望,抱住头哀嚎:“不可能吧!你不是贼厉害吗?有个几年不就研究出来了?”   “人的思维太复杂了,就算是最精密的电脑也比不上,”奚斐然并没有因为他的拍马屁而动容,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极度性的,“二十年可能都说少了,我们对大脑的认知太浅薄,能把大脑里1%的功能复制提取出来都不容易,更别提直接复制全部了。”   张明海抓住他的胳膊:“1%也是1%,你先试试,没准之后就成了呢!话说这1%具体指什么?”   “大脑有认知功能、运动功能、情感功能、语言功能和自我认识功能,”奚斐然转动着椅子思索着,“如果非要尝试的话,认知功能应该是最容易复制的,比如感觉,听觉、视觉、痛觉这些的……我可以试试。”   要不然说天才就是天才,奚斐然说是试,大概用了两周时间,就真把这1%给初步实现了。   奚斐然用AI技术成功提取出了实验小白鼠大脑中的痛觉。   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把生物神经的痛觉复制提取成电信号,然后记录成电子化的数据存储起来的每一个步骤都非常困难。   不过在这过程中,奚斐然却有了一个   意外之喜,他发现痛觉信号除了可以被复制,也可以被转移。   当AB两只小白鼠被仪器连接在一起的一起的时候,可以将A的疼痛转化为电子信号后转移给B。   不过这种转移只适用于疼痛,而不是疾病本身的转移,也就是说在A痛苦的时候,B可以替它疼,但是疼完就完了,A受的伤不会因此愈合,B也不会因此患病。   奚斐然暂时还没想到这种发现有什么用,于是就暂时把成果放在了一边,又继续开始研究视觉、听觉等认知功能的电子信号提取,往2%推进。   那时的他根本不知道,大概一周以后他就会用到这个技术。   *   滕时醒来的时候,大概是傍晚,身体像是有千斤沉,他能闻到空气里的淡淡的木质香味。   是奚斐然家常用的香薰味道。   第一个感觉是安心,滕时下意识放松了身体,然而下一秒忽的惊得一个激灵:   自己知道在Mermaid药剂的折磨下肯定会意识不清,所以提前设定了让AI在自己晕厥后带自己回家,怎么会到了奚斐然这儿?   难道奚斐然找到他了?   他发现了吗?   滕时下意识挣动了一下身体,然后就感觉被人抱住了,一个吻温柔地印在他的侧脸上,声音似乎有些沙哑和虚弱:“我都知道了,你不用想着逃避,想想怎么和我解释。”   身体的疲惫席卷上来,空气里的香气似乎带着安神的功效,滕时紧绷的身子重新软了下来。   不妙,被小东西知道了,他想,但是同时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滕时不再做任何反抗,枕着奚斐然胸膛,再次陷入了昏睡中。   滕时的身体底子本来就像是纸糊的,这次差点直接被撕成了碎纸渣,足足又昏睡了一天,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肚子很暖和,像是被什么炙热的东西捂着。   滕时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周围的一切很模糊,似乎有个人坐在床头。   滕时大概猜到了那是谁,他没敢吱声,故意放慢呼吸,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清那人果然是奚斐然,手上戴着一个高科技的发热手套,正在帮他缓慢地揉按着肚子。   滕时其实还没想好怎么和奚斐然解释。   一方面他觉得根本没必要解释,他自己的身体自己说了算,这些年用着Mermaid试剂确实疼,但他能忍,没有必要什么都告诉小兔崽子。   但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内疚,那天奚斐然估计吓坏了,自己不该让他受这种惊吓。   然而还没想出来个所以然,滕时忽的惊住了——奚斐然看起来非常憔悴,整个人都是苍白的,他嘴巴上有两三道很深的口子,额头上也有一块很大的淤青,像是和谁打了一架似的。 第197章 接纳   作为一个从小吃嘛嘛香,从青春期以后就开始从小白团子飞速抽条长高到一米八几的当代优质男青年,奚斐然的身体素质好得惊人。   仅有的几次感冒发烧都是他自己作的,大概是大冬天的非要在A大的教学楼下等滕时下课,又或者是故意洗凉水澡把自己弄病为了让滕时心疼,再或者非要和祁南瑾拼酒……除此之外他这辈子大概和疾病没打过什么交道。   所以这一次疼痛交换当剧痛来袭时的那一刹那,奚斐然的第一个感受不是痛苦,而是震惊。   他从没想过滕时承受着这么惨烈的折磨。   生不如死,肝肠寸断。   那种痛苦根本不是语言能描述的,说是腹中的凌迟也不过分。   奚斐然痛的拿头撞墙,把嘴唇撕咬得到处是血,那一刻才明白了滕时那么坚强的人为什么也会说出“杀了我”这句话。   疼到那种地步,求的只有一个解脱。   他原本还生气,想着要因为滕时之前一直瞒着他的事情去发难,现在却什么都不想了。   一个人拖着病体扛了那么多年,隔三差五就要忍受大大小小的折磨,其中的痛苦滕时从来没有向任何一个人倾诉过,而自己竟然还想着吵着找他要一个解释,实在是太幼稚又可笑了。   “你……你怎么了?”   滕时装睡都装不下去了,惊讶地看着鼻青脸肿的奚斐然。   他语气中的虚弱让奚斐然心颤。   “和别人打了一架。”奚斐然轻描淡写道。   这明显是敷衍,滕时不知道自己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事,他刚想细问,忽的被奚斐然握住了放在床边的手。   “哥。”   起初只是攥住,然后力道逐渐加大,滕时的心脏怦怦跳,下一秒只见奚斐然的眼圈红了:“你想好怎么和我解释了吗?”   滕时这辈子没有怕过什么,可唯独怕了奚斐然的眼泪。   心里的内疚和心疼全都被翻出来了,滕时想要也握住奚斐然的手,然而一动肚子里就疼,只得抬起小拇指轻轻碰了碰他:“是我的错,不该瞒着你的,我其实每次没有这么疼的,这一次用了三倍的计量,所以看着有点可怕。”   “那可不是有点可怕的程度,”奚斐然说,“我都要吓死了。”   滕时的喉咙涌动,知道他后面还有话要说,果然奚斐然揉着他的肚子平静地说:“你知道你痛到极点的时候对我说什么吗?”   滕时惊了一下,他那时候疼的昏天黑地,只记得奚斐然来了,后面的事情都记不太清。   “你让我杀了你,”奚斐然的眸子很深,里面有些滕时看不清的东西,“我那时候就想,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滕时一下子后背的冷汗就出来了。   “不只是我不活,我还要毁掉这个世界上所有的AI技术作为我们的陪葬品,毕竟没有了你的世界,AI存在的必要性也就没有了。”奚斐然温柔地笑起来,“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   滕时愣怔了好一会儿,少年深情的表白下是疯狂的偏执和占有欲,这么多年,他还是那么害怕失去,宁愿毁掉一切来避免分别。   让世界科技倒退几十年,对于奚斐然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心负担,他的心里只有他一人。   滕时一巴掌拍在了奚斐然的胳膊上:小兔崽子。”   他本意是想拍奚斐然的头,奈何身子虚,实在抬不起来。   “我就算不得病,也比你老八岁,大概率总会走在你前面的,”滕时喘息着垂下胳膊,“你难道要和老天爷叫板不成。”   奚斐然死死的盯着他。   “我们能做的就是珍惜现在。”滕时暂且安慰他,之后怎么纠正这小子还得从长计议:“我争取活得久一点……渴死了,帮我拿杯水来。”   奚斐然按住他的手:“休斯顿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喝水,至少要再等八小时,这期间我会帮你输液。”   滕时心里咯噔一下:“你和休斯顿联系了?”   休斯顿老头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吧?以奚斐然的智商,三两句就能把休斯顿绕进去,万一泄露了这次之所以打三倍的美人鱼针剂,是因为之前的针剂都失效的事情,到时候要怎么找补?   “其实,”奚斐然站起来,拉开背后的房门,“不只是联系了,我还把他请来了。”   滕时眼前一黑,只见休斯顿老头穿着白大褂就站在门外,一脸“我也没办法”的表情。   奚斐然轻叹一声:“该知道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   他给休斯顿让开一条路。   “现在,麻烦前辈帮我哥看看,这三倍的美人鱼药剂到底起没起效果。”   *   相较于鸡飞狗跳的奚斐然和滕时那边,滕禹的恋情就显得和谐多了。   趁着假期,滕禹带着小荷去了滑雪山庄度假。   两年前滕禹第一次带小荷去滑雪,还以为小荷所谓的会滑雪顶多是初级水平,没想到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简直让滕禹目瞪口呆。   小荷不仅一上来直冲高技赛道,甚至能在空中翻跟头,最后两人PK的时候滕禹简直是惨败。   “没事亲爱的。”在下山的缆车上小荷温柔地揽着滕禹的胳膊,靠着他的肩膀,“虽然你输的很惨,但我还是爱你的。”   滕禹受到一万点暴击,立刻悄悄定了三十节滑雪私教课。   如今滑雪已经成了两个人的固定约会项目之一,这次滕禹又带了小荷来到了号称是H国最好的滑雪场。   不过这次,滕禹的真实目的其实并不是滑雪——他想向小荷求婚。   他俩已经谈了挺久的恋爱,却还是像热恋一样,从未吵过一次架,恩爱得不得了。   滕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女人,也觉得自己再也不可能像喜欢小荷一样喜欢别人了。   如果要结婚,他非她不娶。   就算小荷家里的企业比起滕家来说小太多又怎样,就算父亲肯定不支持又怎样,滕禹不在乎。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小荷愿不愿意,毕竟这么久小荷从来都没有主动提过结婚的事情。   按来说女孩子应该比较着急,但是小荷却好像根本没有这个顾虑。   她实在太完美又太可爱,滕禹真怕哪天节外生枝,不想再等了。   这是一家无论从档次还是价格上都堪称一流的滑雪场,滕禹早早订了最好的一间房,位于雪山的半山腰,站在房间巨大的落地窗往外看,能看到整个雪山环绕的绝美山色。   和小荷一起吃完晚饭,滕禹就带着她往总统套房的方向走。   “今天的晚餐也太丰盛了吧。”小荷吃的有些撑,懒洋洋地挽着滕禹的手臂。   白天他们滑了小半天的雪,傍晚的时候小荷在VIP休息室里换了身衣服就去了餐厅。   她穿着一件红色的露肩羊绒毛衣,衣料的质感高级又柔软,明艳的颜色衬得她肤白如雪,漂亮的容颜艳丽如画,下面是短款半裙和黑色过膝靴。   美丽而自知,小荷从来都不遗余力地展现自己的美,张扬又大胆的显示着自己的性感。   “你喜欢就好。”滕禹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有些紧张,下意识扯了扯衬衫的领结。   小荷狭长的眼睛弯起来,视线暧昧地从他的领口扫向他的胸肌,又向下滑到强健有力的腰线:“你说你出来玩穿什么西装?搞得那么正式,好像有什么大活动似的。”   滕禹故作镇定:“你那么好看,我得配得上才行。”   “宝贝儿,”小荷忽的凑近他,抚上他的胸口低低笑起来,“你该不会是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吧。”   滕禹欲言又止,小荷忽的发现了什么,低头惊呼一声:“玫瑰花!”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总统套房的走廊上,一条用玫瑰花铺满的路一直蔓延到两人的房间门口。   小荷惊喜地沿着玫瑰花路跑过去推开房门,推开门的一瞬间被惊呆了,只见房间里布置得美丽绝伦,星星点点的灯光点缀在花海之中,地上上从下到上摆了好几层的礼物,如梦似幻。   “亲爱的,”滕禹走进房间关上门,单膝跪了下来,双手虔诚地举起一个小盒子,“我今天补齐了在我遇到你之前的所有欠下的生日礼物,你今后的每一个重要日子,我都想和你一起度过。你愿意嫁给我吗?”   小盒子里戒指上的钻足足有3克拉,价值估计有几百万,璀璨的光几乎闪瞎人眼,这还只是订婚戒指而已,如果真到了婚礼上,结婚戒指的规格完全让人不敢想。   小荷的呼吸都停止了。   如果这一刻他不是韩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对方不是滕氏集团的长公子,那么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说我愿意。   但现在……他只是多犹豫了半秒钟而已。   小荷艳丽的眼里逐渐溢满激动的泪花,微笑着伸出手:“我愿意。”   滕禹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连忙给她戴上戒指,好像生怕她会后悔。   戴上戒指的一刹那,小荷一下子扑过来搂住了滕禹的脖子。   “宝贝我爱你。”   那低沉的嗓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有种勾魂蚀骨的磁性,滕禹感觉的自己的身体轰一下就被点燃了,情不自禁地吻住了小荷的唇。   “唔……”小荷微微后仰,露出纤细的脖颈,任由滕禹抓住他不盈一握的腰,反手抱住滕禹宽厚的脊背。   空气里的温度徒然升高了好几度,滕禹的亲吻忽的带有了侵略性,小荷被吻得喘不过气来,下意识挣扎了一下。   这不知道怎么更刺激到了滕禹,他猛地抓住小荷的手臂,翻身跨坐了他的身上,强壮有力的双腿牢牢桎梏住他,把他紧紧地压在了地毯上。   “小荷,我也爱你。”   这明明是压迫的姿势,小荷却莫名的亢奋了起来,双腿顺势缠住滕禹的腰,更加疯狂地吻他。极致的暧昧拉扯逐渐演变为明晃晃的欲-望,空气中能清晰的听见亲吻时唇舌争锋带来的水声。   滕禹感觉自己要控制不住了,他曾经想着不结婚绝对不要破戒,但小荷仿佛致命的毒药,浪漫又妖冶到了极致,让他疯狂的想要把她彻底占有,烙印下属于自己的标记。   终于,在小荷情不自禁挺起腰身的一瞬间,他的大手滑入小荷柔软的毛衣里,向下抓住了短裙的边缘,向下一拽。   忽的,小荷像是葱梦中惊醒,猛的攥住了滕禹的手,那力道大得几乎让滕禹抽了一口凉气,感觉甚至不像是女孩子该有的力气。   “等等……”小荷喘息着看向他,远“我还没做好准备。”   滕禹困惑地看着她,小荷的眼底明明还是满满的暧昧水汽,嘴唇嫣红如花,从上到下浑身每一个毛孔都透露出渴求和期待,看上去和自己一样动情到了即将覆水难收的边缘。   “怎么了?”滕禹还以为她在怕,温柔地亲吻上她的眼皮,“我会温柔的。”   “不,”小荷仰倒在地上,喉咙艰难滑动,像是在强行压抑着什么,就连声音里都带了颤,态度却很坚决,“先不要。”   仿佛被泼了一盆凉水,方才炙热的火苗一点点降温了下来。   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滕禹总觉得,好像这样的情况有很多次了,小荷浪荡的勾引他、诱惑他,两人好几次都差点擦枪走火,小荷又忽然喊停。   为什么呢?   这个时代,婚前x行为已经不是什么过错,甚至完全是合的,而且是被推崇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各方面都和谐才能结婚,这已经成了时代的共识,当代年轻人几乎98%都在婚前已经试验过。   而且小荷如果真的不愿意,为什么要表现出那种浪荡的样子?她明明完全不是保守的性格。   似乎处处都是矛盾,滕禹根本不知道原因在何处。   但无论何时,他都无条件尊重小荷,于是他把小荷从地毯上扶起来,轻轻抚摸着她清瘦的后背:“不急,我会等你做好准备的那一天。”   小荷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低声说:“谢谢,我还是有点怕……再给我一些时间。”   滕禹亲吻了她的唇角,抱着她上了床,帮她盖好被子,搂进怀里:“我等你。”   夜色深了,小荷,不,韩濯同学紧盯着滕禹熟睡的帅脸,一整夜睡不着,馋得要发疯,简直咬牙切齿捶胸顿足,真恨不得立刻就把滕禹从睡梦中拽起来,搞他个九九八十一个姿势不重样。   是他不想吗?不,是他不敢!   他怕滕禹知道他是男的之后一脚把他踹飞。   想想看,情到深处的滕禹忽的发现怀中的美人不是美人,就此萎靡不振了都有可能。   韩濯不能冒这个险。   他原本想着拖一拖,等到时候找个最合的借口,让滕禹接受他的身份。   但是现在等不及了,他被求婚了,再拖下去这事没准要凉。   韩濯眯起眼睛,在月色下无声地抚摸上滕禹的脸,低声喃喃:“宝贝,我一定会有办法让你接受我的,一个完整的我。” 第198章 勾引   如果说求婚当晚试图啪啪啪失败,心情郁闷指数是三颗星的话,那么三天后的星期一晚上,滕禹的心情郁闷指数就是五颗星了。   今天晚上他约了韩氏集团的韩濯谈业务。   说起来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和韩濯约真人面对面的商务洽谈,之前韩濯要不然就是派手下来谈,要不就是在线上用个虚拟的3D影响和他聊,但这次的业务金额高达好几个亿,实在是事关重大。   在滕禹心里,韩濯就是个狡猾的狐狸,这些年韩家和滕家的业务逐渐分化,从最初的互抢市场变成了互相合作,滕氏集团逐渐变成了韩家的供货商和乙方,两家虽然变成了互利共赢的关系,但是每次滕禹都被韩濯砍价砍得要吐血,偏偏韩家又是他最大的下游客户,就算韩濯砍得再狠,他也没有底气说不和他做这个生意。   滕禹感觉每次和韩濯商务洽谈就是一场历劫,回回都给他留下内伤,要和小荷亲亲抱抱一周才能治愈。   不过这次韩濯竟然主动提出见面,还要请客,滕禹五颗星的坏心情指数稍微缓和了0.1%,觉得这没准代表了韩濯难得的真诚友好姿态,在这种市场形势下,韩濯估计也找不到比滕家更好的供应商了。   滕禹特意穿了最昂贵的正装行头,带上了最高规格的AI做会议纪要和辅助,西装革履准时到达了韩濯说的商务洽谈位置。   然而当飞车停下,滕禹推门出来看清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之后,险些气得想拿把韩濯突突了。   无数闪瞎眼的豪华飞车停在门口,身材火辣的迎宾小姐笑容满面地将俊男靓女迎进去,空气中都溢满了纸醉金迷的味道。   滕禹按住耳机,即刻拨通韩濯的号码破口大骂:“商务洽谈安排在酒吧?!你丫是不是脑子有病!”   “你说什么!?”   耳机里传来震耳欲聋的劲爆歌曲,韩濯听起来像是半醉状态,磁性的笑声顺着耳机传进滕禹的耳朵:“你到了吗?我在8号包房。”   滕禹按掉电话转身就走,对守在飞车门口的手下怒道:“回家!”   手下吓得一哆嗦,赶紧帮他拉开车门,滕禹正要上车,忽的电话又来了。   “合同我已经准备好了,”韩濯懒洋洋地笑着,哗啦啦地抖动着纸张,“就等你来签呢。”   手下只见滕禹的脸色几番变化,其中似乎夹杂着咬牙切齿、想杀人、心有不甘等一系列复杂情绪。   “滕总?……”手下小心翼翼地问,“还走吗?”   滕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砰的一声关上门,对手下说:“在外面等我。”   韩濯大概率是这里的常客,滕禹一进门,酒吧的老板就亲自迎了上来,笑容满面地带着滕禹上了二楼:“贵客,韩少早就在二层等您了。”   滕禹沉着脸上了楼,一推开门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修长的腿,相互交叠,坐姿非常慵懒舒展,再向上是端着一杯威士忌的手。   那只手保养得非常好,指尖纤细漂亮,皮肤甚至有些白皙的过分了,手腕上的限量版腕表高调地彰显着存在感,五个手指头上竟然戴了两个装饰戒指。   “来了?滕大少。”   几个普普通通的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莫名的就带了勾人的意味。   韩濯的胳膊搭在沙发背上,身上醋酸面料的银灰色衬衫随意的开了三个扣子,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在昏暗的酒吧灯光下反射着似有若无的微光,这种类似丝绸质地却又更骚气的布料特别衬他,显得整个人又贵气又浪荡。   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非常有眼力见的关上门闪人了,滕禹的视线落在韩濯尖削的下巴上,向下是弧度优美的雪白脖颈。   一个大男人长得这么细皮嫩肉的。   “韩少。”滕禹生硬地打了个招呼,想要和他对视,却发现看不见他的眼睛——韩濯的眼睛被一条虚拟电子带挡住了。   科技时代的新产物。   不想泄露真容的人,往往会用这种方法遮挡自己的面部特征,实际上是从左太阳穴到右太阳穴的一条虚拟电子屏,看起来就像眼睛上缠了一块黑布。   cos五条悟呢?   滕禹觉得这人就是一朵奇葩,约人见面还要蒙面,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两人打打杀杀这么多年了,他都不知道韩濯到底长什么样。   “会议室之类的地方太正式了,我不喜欢,还是这里好,这里的氛围舒服得能让人随时随地就做起来。”   滕禹:“……”   韩濯狭长漂亮的眼睛隐藏在电子带后面,从头到脚毫不掩饰的扫视滕禹全身,暧昧地笑起来:“你今天穿的这身真好看。”   合剪裁的西装完全显示出了滕禹的身材优势,雄性的肌肉线条被包括在流畅的线条中,多了几分禁欲的性感。   滕禹简直忍无可忍:“韩濯,你故意的吧!”   刚才一路走上来他收到了不少注视,整个酒吧就他一个人穿得西装革履,像个笑话似的。“你就算是穿个背心短裤,也会被人目送十里。”韩濯悠然地说,“来这里的人都是欲求不满渴望艳遇的,他们盯着你,多半是想把你带回家骗上床的。”   滕禹的呼吸急促,拳头都紧了。   韩濯对于局面的把控非常精准,在滕禹发飙之前的前一秒,抬手调出了虚拟页面:“合同你看看,修改意见我已经写在上面了。”   滕禹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坐到远离韩濯的沙发上,手指在空中划动虚拟页面翻看合同。   虽然韩濯是个能气死人的神经病,但是不得不承认他在业务上面非常地精通。   滕禹看了好几个他提出的修改点,都是合的诉求,而且能让双方合作更好地推进,总体而言都可以达成共识。   “你提的这些我都认可,回去我们再内部讨论一下,快的话下周就可以签了。”滕禹把合同收进自己的虚拟文件夹里。   “祝我们合作愉快。”韩濯递给他一杯酒,这是商务礼仪,滕禹于是接过来,和韩濯碰了一下,两人都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味道怪怪的,不知道又是韩濯搞来的什么花里胡哨的洋酒。   韩濯好像有点醉了,他在滕禹来之前好像就喝了不少,此时半靠在沙发里,整个人显得慵懒而散漫,浅淡的红晕从他的脸颊一直蔓延到脖颈。   滕禹看着他的下半张脸,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眼熟。   按来说他不应该对韩濯这张脸有任何的印象,因为每次开视频会议的时候韩濯都用各种方式遮挡着面容。   难道是源自小时候的记忆?滕禹脑海里只还依稀有韩濯装成小女孩穿花裙子的模糊影子,要说五官细节完全记不住。   是错觉吧。   滕禹按了按太阳穴,这酒劲还挺大,只喝了一杯他就觉得有点头晕,浑身还有种说不出的燥热。   “合同尽快吧滕少,再不抓紧时间,你就要来不及了。”韩濯像是真的喝醉了,说话都有点前言不搭后语。   滕禹莫名其妙:“来不急什么?”   “来不及和你三弟PK了呗。他现在的业务规模,可要赶超你了。”   滕禹皱眉:“这是我的家事。”   韩濯笑着拿起桌上的酒给自己倒满:“是你的家事,但你我关系这么好,你要是输了,我会很伤心的。”   他晃晃悠悠端着酒杯来到滕禹身边坐下,也不管滕禹的躲闪,搂住他的肩膀:“你家老爹不公平,你得多为自己考虑。”   “你在胡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你当然明白,只不过不愿意承认罢了。”韩濯笑起来,即便看不见眼睛,那下半张脸却依旧漂亮得惊人,嘴唇勾起的弧度都那么好看,带着致命的吸引力,离得近了,滕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地雪松香水味。   “你爸,滕仲云,把家族业务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传统行业,比如汽油发动机、传统动力设备之类的,另一部分是新能源,比如燃料电池或者氢能。很多年以前,他把传统行业给了你,新能源部分给了滕玟,那时候新能源产业才刚兴起,你的业务量几乎是滕玟的二十倍还多,看起来给滕玟的那部分只是小打小闹。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们两人的业务量逐渐发生了转移……”   韩濯丢开空酒杯,压低声音靠近滕禹的耳朵:“他所在行业发展速度飞快,而你庞大的业务却在逐年萎缩,这不没几年,他负责的业务量已经和你差不多了,再过几年,等到传统能源完全被新能源取代,你在公司里还有话语权吗?”   滕禹的脸色一点点变了。   韩濯咂舌:“很难想象你老爹不是故意这么规划的。可是为什么呢?你难道不一直是他最看好的儿子吗?为什么又要故意扶持滕玟了呢?难道是像换继承人?……”   滕禹一把抓住他的领口衣襟:“管好你自己!”   韩濯被他拽的猛然向前一扑,原本就重心不稳,这下整个人都半靠在了滕禹怀里。   他嘴唇嫣红,身子在酒精的作用下仿佛没有骨头似的,滕禹紧攥着他的领口,另一只手刚才下意识放在了韩濯的腰上,只觉得那腰细得要命,仿佛一只手就能掐住,却又莫名非常熟悉。   浑身的血液莫名其妙地烧了起来,酒精的热气直往头上窜,滕禹脑子里仿佛有一根筋随着急促的心跳一跳一跳的,某种被压抑了许久的原始冲动被勾勒出来。   更要命的是,他俩现在离得太近了,滕禹一低头直接能顺着韩濯的领口看进去,那清瘦紧实的胸口乃至小腹简直一览无余。   明明都是男人,滕禹却本能的仓皇移开了视线。   韩濯忽的轻轻笑了一声,勾住滕禹的下巴,用悄悄话似的声音轻声说:“小心你的家业都被你弟弟夺走啦。”   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无声的巨响在心底炸开。   滕禹一把揪住韩濯的领子把他按到了柔软的沙发上:“你给我闭嘴!   韩濯发出一声似痛似舒服的闷哼,叫得滕禹的半边身子瞬间麻了。   不对劲,滕禹觉得自己今天浑身不对劲,好像被韩濯激发了什么奇怪的潜藏的东西,然而头晕得厉害,他几乎无法思考。   “干什么火气这么大?”韩濯嗔怪,“是不是平时没人倾诉憋的啊。”   滕禹脱口而出:“我有女朋友!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私生活混乱!”他想走,然而身子却又热又无力,起了几次竟然没起来。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私生活混乱?”韩濯似乎觉得有些可笑,随后又恍然,“哦对了,圈子里都是这么传的,说我男女通吃,长得符合我审美的我都上……可是这有什么不好的?”   韩濯微笑着猛然勾住滕禹的后颈,把他拉向自己,暧昧之极地低语道:“所以要不要和我试试?”   滕禹脸色涨红,头痛欲裂,一个滚字还没说出口,忽的被韩濯挑起下巴,审视地左右观察:“……看你这样,不会还是个处吧?”   滕禹:“……”   韩濯紧接着的话让滕禹眼前一黑:“你难道是不行?” 第199章 恐同即深柜   韩濯这个人,在圈子里其实是有些神秘感的,他的关系网遍布H国的上流社会,却从不与人深交,甚至连真容都不怎么露,但是有一点大家有目共睹——能让老爹在年轻力壮的时候主动让位的二代仅此一个。   说起来起初韩老爹对于这个儿子并不看好,但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态度转变,完全相信了韩濯的实力,毫无怨言地将位置拱手相让,巴不得让他赶紧接手。   圈子里都传言韩濯是个城府极深的聪明人,他接手公司之后迅速将几个传统业务踢了出去,尽管那些业务在当时看上去还很不错,同时踢出去的还有不服他的公司元老。   后来证明这些决策都是正确的。   又狠又辣,谁挡他的路他就干谁,很快韩家就到了史无前例的高度。   当年M国最好的商学院专业第一名,果然是有真本事的。   不过比起大多数成功之后就立刻打造完美人设的企业家不同,韩濯就像个不知道什么叫做收敛的花孔雀,个性十足到了奇葩的地步。   据说当年宾大本来打算请他作为优秀学子代表在毕业典礼上发言的,结果一个视频电话过去,发现韩濯正在泰国赞助什么人妖大赛,忙得不亦乐乎,耳朵上乱七八糟地挂了七八个耳饰,一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丁零当啷作响,怀里还搂着个大胸人妖美女,校长跟他say hello的时候人妖美女正要和他亲嘴。   校长差点撅过去,连夜换人。   种种事情导致了一个现象——韩濯在圈子里的风评两极分化。   有一部分人极度迷恋他,视他为新时代年轻有为青年人的代表,甚至还暗中搞了粉丝团,另一部分则觉得他有病,避之而不及。   滕禹明显属于后者。   他讨厌韩濯的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听说他男女通吃。   作为一个纯天然、比金箍棒还要硬的铁直男,滕禹对此完全不能解,在他的世界观里,放着柔软香喷喷的漂亮小姑娘不喜欢,而去喜欢干巴巴硬邦邦的男人,简直是脑子短路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   所以当韩濯问出“所以要不要和我试试?”,在被拒绝之后还挑衅地问“你是不是不行?”的时候,滕禹的第一反应是破口大骂,可是还没等开口,他就看到了韩濯裸-露的锁骨。   酒吧的灯光变换着颜色,韩濯被他揪着领口按在沙发声,姿态慵懒随意,丝毫没有被威胁的紧张,他像一只雍容华贵的猫,随意的将自己的肚皮向上暴露出来,漫不经心诱惑着观赏着他的人。   那锁骨精致漂亮,颈部的弧线优美流畅,滕禹竟然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喉结上下涌动了一下,感觉热气从胸膛里直上升到鼻腔,视线根本没法移开。   活了这么多年能让他有这种感觉的只有小荷,可是现在他竟然对韩濯有了一样的感觉,甚至觉得韩濯的下半张脸和小荷像极了。   简直一摸一样。   滕禹觉得自己可能憋疯了,对小荷的渴望已经让他精神出问题了。   “我们下次再谈。”滕禹仓皇的想要走,却被韩濯一把扯住了领带拽了下来,滕禹一个重心不稳差点直接趴在他身上。   两人离得极近,甚至呼吸都交织在一起,韩濯看着他,声音中是暧昧的沙哑:“真的不行?”   小腿上传来被摩擦的触感,韩濯用脚背轻轻蹭着他的小腿外侧。   滕禹俊美的侧脸绷得死紧,撑在两侧的手臂上青筋都崩了出来,呼吸不受控制地加重。   “看样子也不是不行啊?”韩濯轻笑着向,他声音非常好听,有种越发莫名的熟悉感,“那为什么……”   “她不愿意。”   炙热的温度逐渐攀升,滕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因为强忍着什么连喉咙都在发紧:“我的私事与你无关,你他妈放开我!”   韩濯的手指玩弄着他的领带,电子束带后的眼睛深不见底,嘴角勾起:“会不会是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怕你嫌弃?”   “她什么样我都能接受。”   “哪怕她身上有可怕的疤?”   “我不在意。”   “哪怕她有什么隐疾?”   “无所谓!”   “哪怕她像我一样?”   滕禹还没来得及听懂这句话的意思,忽的韩濯手上猛然用力把他扯了下来,然后狠狠吻住了他。   酒精的作用轰然炸开,仿佛在大脑里绽放开了绚烂的烟花,那唇实在太过柔软,舌尖又极富技巧,唇齿纠缠逐渐升级为一场缠绵又激烈的挑逗,韩濯抱住了他的后脑,双腿缠住了他的腰。   滕禹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也在即将爆-炸的边缘,韩濯偏偏在此时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呻-吟。   那声音销魂蚀骨,简直像是在滕禹的神经上抽了一鞭子,因为长久的禁欲和压抑被空虚和饥渴冲得灰飞烟灭,他猛的按住韩濯的后颈,逼迫他和自己紧贴在一起,凶狠地侵入他的唇舌。   滕禹从未有过这样酣畅淋漓的吻,极度的亢奋之中他甚至无法分辨这是谁,手掌下的触感那么熟悉,身体的弧度都如出一辙,他似乎是韩濯,又似乎是小荷,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仿佛在这一刻都成了真,像是做梦一样。   咔哒一声。   皮带卡扣被解开的微小声音响起,滕禹忽的猛然清醒了过来,一把推开了韩濯。   韩濯跌回沙发里,用手肘支撑起身体,殷红的嘴唇上似乎还挂着淫靡的水渍,他似笑非笑地用舌头舔过嘴唇,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滕禹面红耳赤:“你!……你这个……”   “不要脸的?丧心病狂的?”韩濯看他又羞又恼得气个半死的样子笑起来,视线向下扫过黑暗中的某处,“恐同即深柜。嘴上说着讨厌,身体还是很诚实的。说不定你和你女朋友一直没有,不是因为她,而是你潜意识里更想要别的呢?”   滕禹的手都在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抓起桌上的合同,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疯了疯了!全都疯了!   八百年没抽烟的滕禹冲上飞车,哆哆嗦嗦地从飞车的抽屉里拿出了一盒烟,点上之后两口就抽到了底。   他刚才居然对韩濯有了感觉。   难道是憋太久了人的身体和心灵都出了毛病?   韩濯是个男的啊,自己怎么会对他……   难道自己喜欢男的?   不可能啊!!   “恐同即深柜。”韩濯的声音阴魂不散地出现在脑子里。   滕禹崩溃地抓住头发。   韩濯这个祸害!   他这么做到底是想跟什么?八成就是为了单纯的玩弄自己,看自己笑话吧!   手下问:“滕总,去哪里?”   滕禹抬起头,仿佛是想要抓住救命的稻草:“去小荷那里。”   与此同时,包房里刚才还懒洋洋的韩濯在听到耳机里手下汇报滕禹离开的一瞬间,猛的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飞快的从自己的顶奢小包里倒出两粒解药吃了。   潮红暧昧的颜色飞快地从他的脸颊和脖颈上退了下去。   韩濯飞快地对耳机里的手下说:“把刚才我们喝的酒处了。”   妈的这媚药的劲儿还挺大,别说滕禹了,自己刚才都差点忍不住……   然后他猛地拉开窗户,一辆车飞车几乎是同时停在了他的窗下。   韩濯跳上窗台,按住太阳穴关掉电子眼罩,从窗户一跃而下,正好落进自动驾驶的飞车里。   “快快快!火速回家!”   *   叮。   虹膜解锁,滕禹轻轻地打开门。   房间里很暗,只留了一走廊上的一盏灯,桌上放了一块小糕点,旁边的纸条上写着“也不知道你的商业会谈晚餐吃的怎么样,没吃饱的话就吃它吧”。   滕禹的目光柔软下来,他今天告诉了小荷自己要晚回家,别等他,小荷还是给他留了点心。   这么贴心的女朋友哪里找?   滕禹只觉得心里一阵内疚,一想到刚才酒吧里发生的事,他就恨不得抽死自己。   滕禹蹑手蹑脚地来到了卧室前,推开门,只见床上一个穿着粉红睡衣安静的背影,长长的黑发垂在枕头上,看起来平和而安详。   滕禹在隔壁洗手间洗漱好,额外多刷了三次牙,确定自己身上没有韩濯味,这才敢上床抱住了小荷。   “嗯……回来了?”睡梦中的小荷呢喃了一声,滕禹埋在她的颈窝蹭了蹭,“没事,睡吧。”   自己何德何能能有这么好的女朋友。滕禹百感交集,一边是对小荷的内疚,一边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竟敢对男的动了一瞬的心,真配不上小荷。   他忍不住偷偷亲吻小荷的侧颈,小荷在睡梦中发出不舒服的轻哼,滕禹于是不动了,只是眷恋地搂住她的腰。   怎么好像还是有点韩濯味?   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道涌入鼻腔,和刚才酒店包厢里一模一样,滕禹皱了皱眉,打算明天把自己从里到外的衣服都高温消毒一遍。   他不禁又想起韩濯的话。   小荷是不是有什么缺陷或者隐疾,才迟迟不同意和他亲昵。   有隐疾又怎么样?   小荷什么样他都接受。   她能要自己,就是自己的福分。   滕禹偷偷把小荷又亲了个遍,小声表白:“我爱你。”   小荷安睡着,也不知道听没听见。滕禹轻轻笑了,哪怕只是看着小荷的背影,他都觉得无比确幸和安心。   没多久,滕禹也沉沉睡去了。   夜幕逐渐深黑,寂静的深夜中小荷……咳……韩濯偷偷睁开眼睛,把自己手指头上没来得及撸下去的好几个装饰戒指飞快撸掉,藏进了抽屉里。   同样的夜里,同样抱着女朋友的还有滕玟。   孙晴晴正躺在他怀里玩手机,两人都是夜猫子,不到困得睁不开眼一般都不睡。   滕玟最近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工作已经完全成了他的乐趣,自从他爸把新能源板块给了他,这几年他的业务得到了飞速的膨胀,已经几乎要超过滕禹了。   滕玟从来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能和滕禹并肩,小时候他一直觉得大哥是一座遥不可及的大山,他就像是山脚下的小石头,随便被人一脚就能踹走。   时过境迁,他可能是真的幸运,正赶上了时代的红利,就像是坐了火箭一样,竟然真的从一个一无所有、只有滕氏名头的公子哥,变成了能独当一面的三公子。   滕玟觉得自己命特别好,仔细想来他好像没有费特别大的力气,也没遇到过特别大的坎坷,每当遇到好像过不去的困难,后来不知道怎么就都化解了。   林琬宜告诉他这是因为他八字好,天生的富贵命,总能逢凶化吉,就连小时候的穷苦都是老天给的历练,将来都会成百上千倍的还回来。   滕玟也想不出来别的解释,最后也越发深以为然。   他这些年和两个哥哥的关系一直不是很近,尤其是和滕时,当初夏蕾的事情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些芥蒂。   跟滕禹因为年龄差距太大,也没什么可说的,近几年还因为公司上的事情吵过几次架,关系越发的疏远。   不过好在他有妈妈,还有女朋友,父亲对他似乎也还算器重,总而言之过得还是挺舒服的。   但是今天,孙晴晴却发现他似乎心情不太好。   “怎么了?愁眉苦脸的。”孙晴晴戳了戳他的腮帮子,“智脑开了那么久也没见你敲一个字。”   滕玟回过神来,低头搂住孙晴晴的肩膀柔声说:“没什么,公司上的事情。”   “最近你们公司业绩不是挺好的吗?前不久央视不是还采访你了。”孙晴晴伸了个懒腰,她柔软的长发带着天然的波浪卷,身上散发着沐浴露好闻的玫瑰味道,轻轻揉搓着滕玟的胸口。   “不是业绩……是另外的事。”滕玟欲言又止,眉心中间挤出了一条浅浅的褶皱,握住孙晴晴的指尖,“晴晴,我有事情想问你。”   这真是有点罕见了。孙晴晴疑惑地看着滕玟,男人的容颜英俊,轮廓分明长轮廓得很像他父亲,却由于遗传了林琬宜的鼻骨附近的特征而显得更柔和,少了很多阴鸷。   滕玟少有的一点大男子主义都表现在了正面的方向,比如很少在老婆面前表露出不顺心的样子,但是今天却不太一样。   “怎么了?”孙晴晴躺在他胸口上,大大的眼睛看着他,“说说看。”   滕玟抿了抿嘴,似乎觉得有些不知道怎么问:“你的两个哥哥关系怎么样?“   “还行吧,逢年过节聚一聚,”孙晴晴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也是最小的孩子,“关系倒是还挺好的,但是他们都有各自的家庭了,平时也没那么密切。”   滕玟点了点头,斟酌了一下用词:“据我所知,你们家的家业也是分别交给你两个哥哥打的。你父亲好像很公平,没有特别偏向哪一个。”   孙晴晴更困惑了:“对啊。”   滕玟吞咽了一下:“我爸今天跟我说了一些话,让我觉得很匪夷所思,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解错了,还是别的。”   孙晴晴坐直了:“你快别卖关子了。”   滕玟看向她:“我感觉他想让我把滕禹的产业都吞并,不给滕禹留活路。”   “啊?!”   滕玟按住太阳穴,苦恼地回忆着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起初我还以为我没解对,我虽然一直知道我父亲在故意让我们三兄弟斗争,但我一直觉得这是因为他想选出最合适的接班人,或者说好听点是想要让我们在竞争中不懈怠,让家族最大程度发扬光大,从逻辑上说是合的……但今天他和我聊的时候,我感觉他明显想让我完全把滕禹挤出去。”   滕玟还记得当时滕仲云和他说这话时的表情,他云淡风轻地喝着茶,仿佛讨论的不是把他的大儿子的产业都夺走,赶尽杀绝,而是处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没有这么做的目的啊,你们都是他的亲儿子,就算是选出一个主要接班人,剩下的儿子也肯定要负责余下的产业呀,不至于一点都不给滕禹留吧。”孙晴晴震惊又费解,“他难道很讨厌滕禹?”   “没有啊。”滕玟不解,“他之前一直很器重我大哥。”   孙晴晴思考了一下:“那你怎么说的?”   滕玟:“我没答应。”   虽然侵占滕禹所有的产业,这件事去听上去诱惑力极大,但是滕玟不想喝兄弟的血,现有的产业已经能给他足够的成就感。   就算他们不关系不好,但滕禹毕竟是他亲哥。   “我估计有两种可能,”孙晴晴伸出两根手指,“一是他在考验你,看看你是不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二就是你解错了,他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或许吧。”滕玟也不太确定,当时那个场景太奇怪了,滕仲云就像是随口提起,却又是这么事关重大的话题。   难道真是自己解错了?   “哎不过,”孙晴晴笑眯眯地凑过来,“这是不是也能变相的说明一些,你父亲很看好你?”   滕玟哭笑不得:“希望吧。”   “我就知道我的宝贝最厉害了,”孙晴晴开心地跨坐到了滕玟的大腿上,媚眼如丝地勾起滕玟的下巴,“我今晚决定奖励你。”   心跳徒然加快,滕玟眼睛发亮,猛的拽下粘在太阳穴上的智脑丢到一边,抱住孙晴晴滚到了床上,关掉了灯。   笑声和更多奇怪的声音很快从卧室里传出来,夜色渐深。   而与此同时,滕时的房间灯还亮着。   休斯顿终于做完了全部的检测,经历了生不如死的折磨,美人鱼药剂x3是否能拯救滕时濒临极限的脏器,将他只剩几年的寿命恢复如初,今夜答案就将揭晓。   奚斐然跟着熬了不知道多久,眼眶里全是红血丝,看着休斯顿把最后的电极贴片从滕时的腹部摘下来。   “怎么样?”奚斐然急着问,向来镇定的声音里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   床上的滕时面色苍白如纸,轻轻握住了奚斐然的手。虽然表现得十分平静,但没有人知道,他此时就像是即将被告知分数的学生,紧张得连呼吸道都微微收紧了。   一个人在没有希望的时候是最平静的,一旦被赋予了希望,就会变得患得患失。   他怕这一切又是一场空,他更怕奚斐然和他一起听到不好的结果,他怕看到奚斐然的眼神。   不过谁知道呢?万一结果是好的。万一他真的被治愈了,能活到120岁呢。   滕时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满怀希望的等待从休斯顿口中说出的话。   “对不起。”休斯顿摘下眼镜,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岁,语气中透出绝望,“我们……失败了。” 第200章 死亡通知书   “对不起。”休斯顿摘下眼镜,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岁,语气中透出绝望,“我们……失败了。”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过了好久奚斐然才开口,那声音仿佛是被极度深寒的冰冻过一样,嘴唇都在颤:“你说什么?”   休斯顿沙哑道:“滕时身体的底子太差了,在注射三倍美人鱼试剂之前已经千疮百孔,我原本想着用一剂猛药把他残损的细胞拼合起来,但是现在看来拼合的能力还是小于他脏器受伤的程度,至少需要6倍的美人鱼试剂一次性注入,才能勉强成功,但是我们已经不可能再加大剂量了,6倍美人鱼试剂会把他活活疼死的。”   奚斐然的脑子里嗡的一下,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站起来,身子晃了晃,跌跌撞撞地往窗台走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只是本能的想要透透气,然而一阵头晕目眩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跌坐进了阳台的沙发里,休斯顿正担忧地扶着他的胳膊。   “怎么可能呢?”奚斐然完全不能接受,他忽的抬头抓住休斯顿的手,恳求地喃喃,“您再试一次,是不是检查结果出错了?不是有50%的可能吗?”   “阿然。”床上的滕时轻轻叫他。   奚斐然猛的抖了一下,滕时绝美的容颜平静如水,虽然墨色的桃花眼底有落寞,却没有太多意外,低声说:“算了吧。”   奚斐然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他抹了一把脸,鼻子酸得要命,眼前一片模糊,他拼命去擦,却擦得满脸都是泪。   休斯顿看着他那样子也觉得心如刀绞。   这两兄弟的感情远比一般家庭要深的多,他多希望自己说出的是好消息,但是没办法,他甚至觉得有种无形的力量想要带走滕时,无论做出多少努力,有多么大的希望,最后都是一场空。   “等等,”奚斐然忽的猛然看向休斯顿,眼睛亮了起来,“所以6倍计量一定能成功吗?”   休斯顿:“95%可能性吧。”   奚斐然霍然起身:“什么时候能再试?”   滕时在床上虚弱的喘息着,脸上毫无血色,休斯顿惊诧道:“你……你是没听明白吗?6倍剂量他根本承受不住,会……”   “活活疼死,我听见了。”奚斐然飞快地蹭掉脸上的水,“但如果承受痛苦的不是我哥呢?”   这下连滕时的脸色也变了,似乎在转瞬之中听明白了什么,表情变得震惊:“奚斐然!”   奚斐然快步走回滕时床边,握住滕时的手:“哥,我要坦白一件事情,在你用了三倍试剂的后几个小时,我用AI技术提取了你的疼痛,转移到了我身上。”   滕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谁允许你……”   奚斐然轻轻按住他的嘴唇,目光灼灼:“你觉得我会眼睁睁看你受苦吗?以现在的技术,疼痛不能被移除,只能被提取之后转移到另外的载体里,但这种疼痛本身对我的脏器没有实质伤害,只是单纯的疼痛信号而已,疼完就完了,所以管他是几倍的美人鱼试剂,我都可以帮你承受!”   滕时的表情真是难以形容,那其中夹杂着愤怒、心痛、纠结,以及最深的——内疚。   休斯顿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刚才检查的时候就觉得他这次腹部的受伤程度好于预期,原来是后面最痛的时候被你替了。”   滕时挣扎着掀开奚斐然的衣服,眼前的一幕差点让他的心都碎了——奚斐然的腹部纵横遍布着青紫和深红的抓痕,有些甚至深入了皮肉之下。   奚斐然赶紧抓住他的手,把自己的衣服拽了下来:“我没事哥,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   滕时闭上眼,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嘴唇抿成一条线,然后他说:“我不同意。”   四个字一字一顿,那是完全不容拒绝的语气。   奚斐然慌了:“哥,让我疼一次就能救你的命,这已经是最小的代价了。”   滕时摇头:“你还不明白吗。”   奚斐然略微愣怔,下一秒忽的看向了休斯顿,休斯顿却垂着眸子,没有和他对视。   “三倍的疼痛已经足矣达到这种程度,六倍的疼痛不只是我承受不了,任何人都承受不了,”滕时看着他,“就算是你替我去疼,也会活活疼死。”   奚斐然脸上的血色褪去,仿佛被狠狠捅了一刀在致命处。   休斯顿默默的关上了门,让他们两个独处。   “人各有命,我已经活了很精彩的一生了,”滕时的眉心舒展开,叹了口气,他的容颜安详平和,仿佛夜色中盛开的昙花,轻轻握住奚斐然的手,“我已经知足了。”   奚斐然整个人都发起抖来,脸色比死人还要差,有那么一瞬间滕时觉得他可能要暴怒或者被逼得像小时候那两次一样失去神智的发疯。   于是滕时更用力地握住奚斐然的手,想要安抚他,却被奚斐然猛的反握住,力道之大几乎要把他的手骨都捏碎。   “你活够了,但是我还没和你过够!”能看出来奚斐然就在崩溃的边缘,却被强大的心智强行压住,手背上都崩出了可怕的青筋,“你当初随随便便闯入我的人生把我救回来,现在又想随随便便就走?我不同意!”   滕时微微睁大了眼睛。   奚斐然咬牙:“这个方法不行我们就换下一个,直到试出能治好的方法为止。”   “奚斐然,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堵住了,奚斐然搂住他的后脑几乎凶狠地吻着他,比起亲吻那更像是疯狂的啃咬。   滕时完全喘不过气来,挣扎着抓住奚斐然的肩膀,平静无波的眼眸笼罩上潋滟的水光,就当他眼前发黑要窒息的前一秒,奚斐然把他按进了怀里。   滕时听见他压抑低沉的喘息就在自己耳边,带着颤抖的绝望:“这辈子你别想抛下我,我说过的,你要死了我也不活,全世界都跟着倒退几十年,我说到做到。”   没有人注意到房间里的第三个智慧生物。   在虚幻的黑暗电子空间中,AI阿时将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光圈状的本体出现了波澜,然后它消失了,确切的说它还在,只是万千本体中的其中一个同时出现在了另外的地方。   祁南瑾正在房间里呼呼大睡,他这几天一直在参加各种讲座和论坛,今晚又被拉去参加了个饭局,和一帮知名学者们畅聊三小时,喝得脑子都不太清醒了。   忽的,他昏暗的房间里灯亮了,角落里的生活机器人在没有指令的情况下飘出了房间,来到了楼下的药品收藏室里,从其中取出了一管醒酒针,然后又飘了回去。   祁南瑾翻了个身,在梦里他正在地上拔蘑菇,忽的一个蘑菇站了起来,祁南瑾目瞪狗呆地看着蘑菇叉着腰逐渐变大,直到长得比他还高,愤怒地质问他:“让你采了吗?”然后一口咬在了他胳膊上。   “嗷!!”   祁南瑾跳起来,酒全醒了,低头就看见AI刚给他打完醒酒针。   “你也太贴心了吧!”祁南瑾哭笑不得地看着AI抽出针管,“谢谢啊迪迦。”   AI蓝色屏幕上的电子眼睛转向他:“我不是你的AI迪迦,我占用了它的控制权,我是阿时。”   祁南瑾怀疑自己酒还没醒:“谁?”   “我是奚斐然创造出来的高级AI,你可以将我解为现在世界上最强的人工智能,”阿时说,“我本来不该私下找你的,但奚斐然告诉我,我的首要任务是保护滕时的安全,现在滕时的生命安全受到了威胁,经过综合计算和考量,我认为你是最可能救他的人。”   无论从说话的语气还是感觉,它都像极了滕时。   祁南瑾的酒全醒了,一下子坐了起来:“你说什么?滕时的生命受到威胁是什么意思?”   大概十几分钟后,AI说完了所有的事情,其实说到一半的时候祁南瑾已经要发疯了,跳起来就要往滕时家冲,但是被阿时拦住了。   “你去了也没用,”阿时说,“他们现在正难受着,你去了无非是再提醒滕时一次他要死的事实。”   祁南瑾双眼通红,像是困兽似的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然后捂住脸跌坐进了床里。   滕时要死了?   祁南瑾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恍惚间他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他和滕时都穿着开裆裤,滕时比他小一岁,跌跌撞撞地牵着他的手,叫他“哥哥”,他那个时候特别骄傲,无论去哪里都要带着滕时一起,向别人炫耀他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弟弟。   滕时那时候长得好看极了,像个洋娃娃,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   小孩子不懂什么情情爱爱,但祁南瑾就是喜欢死了滕时,逮到机会就抱着他不撒手,有的时候还会忍不住亲滕时雪白的小脸。   那时候祁南瑾的妈妈笑的合不拢嘴,和靳清感叹滕时要是个姑娘就好了,两人从小就能定娃娃亲了,她还逗祁南瑾,问他愿不愿意。   祁南瑾不懂:“什么叫娃娃亲?”   祁妈妈:“就是一辈子在一起。”   祁南瑾毫不犹豫地点头:“我愿意!”   后来两人长大,滕时逐渐变得比他更靠谱,而他却像是长不大的孩子,两人之间的位置互换,变成了他跟着滕时。   祁南瑾其实很喜欢这样的位置,他可以一直在滕时身后看着他,听滕时的话,他说什么自己就做什么,一辈子护着他,唯一的遗憾是滕时不叫他哥哥了,可能是男孩子间觉得有些尴尬,不过叫阿瑾也很好,他是滕时一个人的阿瑾,别人都不许这么叫。   他看着滕时长大,看着他一点点成长为最优秀的人,成为所有人仰慕的对象,祁南瑾的心里是欣慰的,却也越来越自卑,他不敢把自己卑微的爱意表达在那么完美的滕时面前,所以一直藏着,直到滕时的爱被另一个人分走。   祁南瑾嫉妒奚斐然,甚至恨过他,但后来他逐渐改变了想法,因为他发现奚斐然能给滕时他不能给的东西,那是一种相互依存的依赖。   滕时在面对奚斐然的时候是不一样的,奚斐然的存在似乎激发了他的生命力,很难用语言来描述,但是在遇到奚斐然之前,祁南瑾觉得滕时对于这个世界的感情很淡薄,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厌恶,似乎只当作是一场经历,但奚斐然出现之后,他似乎有了割舍不下的东西,逐渐和这个世界产生了深刻的联系。   祁南瑾在痛苦了很久之后终于释怀了,只要滕时幸福,就足够了,他做个旁观者又如何呢,只要能看着他一辈子开开心心到老,比什么都重要。   祁南瑾从未想过滕时会死在他前面。   哪怕他知道滕时的身体差,可现在的医疗水平那么发达,癌症都几乎有了治疗方法,普通人轻轻松松就能活到一百多岁,滕时为什么偏偏就治不好呢?   凭什么就只有滕时?   “你刚才说,我是最有可能救他的人,是什么意思?”祁南瑾猛的抬起头看向AI,“我能怎么帮他?”   AI阿时:“我对你在雨林里的研究的新型噬菌体进行了深度分析,从分子链角度进行拆解,发现它似乎可以弥补休斯顿美人鱼试剂中某种粒子的短板,提高美人鱼试剂的功效,但只是论层面的可行,需要实地验证。我的数据库里有全世界从古至今所有的医疗研究成果,可以调阅你所需要的全部帮助,我希望由你来验证我的判断。”   新型噬菌体的作用连祁南瑾自己都没有研究透,但AI居然根据已有的资料做出了更深度的分析。   祁南瑾简直不可置信,不过震惊之余立刻答应:“可以!什么时候开始!”   AI点了点头:“我们明天就可以开始,但是我想请求你一件事。”   “你说。”   AI阿时轻声说:“人类最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一次次虚假的希望。所以我想让你你不要把我们合作的事情告诉滕时或者奚斐然,至少在我们获得一定成果之前。”   “好……我答应你。” 第201章 玩脱了   奚斐然后来想起那段日子,简直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之一。他想尽了各种方法想要留住滕时的命,但是却一直毫无进展。   世界上除了休斯顿研制出的美人鱼药剂,没有任何其他一种药剂可以修复滕时受损得千疮百孔的肠胃,而美人鱼药剂带来的疼痛又是完全不能化解的。   如果滕时的身体受损程度轻一点,那或许就能使用少一些的美人鱼药剂,但事实摆在那里,如果不用六倍的计量根本起不到作用,分批次使用相当于和没用一样。   奚斐然尝试把疼痛分离给多个人,但现实又给了他一巴掌,能把疼痛转移到一个人的大脑神经中已经是奇迹了,分给多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疼痛不是蛋糕,能想怎么切怎么切。   奚斐然愁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滕时倒是非常平静,好像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好像天生就有这种能力,对什么都波澜不惊,哪怕是自己的生命,奚斐然想让他这段时间别工作了,安心在家歇着,滕时却不同意,说自己闲不下来,而且他的日子不多了,想要尽可能多的给这个世界留下一些东西,把没完结的东西弄完。   奚斐然根本听不得这话,气得和滕时大吵了一架,说是吵,其实是奚斐然单方面的崩溃而已,他不解滕时为什么能那么坦然地接受死亡,甚至不想努力一下,他把客厅砸得一片狼藉,然后夺门而出。   滕时在花园里找到了他,奚斐然蜷缩在梧桐树下哭红了眼,见滕时来了,背过身去不看他,像只被抛弃的大狗。   滕时叹了口气,对他张开双臂:“过来。”   奚斐然不动。   最后还是滕时走过去,把他的脑袋抱进了怀里,轻轻安抚:“我从明天开始不工作了,歇一周。”   奚斐然转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把脸埋进了他柔软的小腹里。   当天晚上AI把整个别墅都开启了勿扰保护模式,防止外人打扰和声音传出。   变了调子的破碎呻-吟持续了一整夜,那嗓音磁性至极却几度濒临崩溃,到最后几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仿佛融化在了极乐之中。   滕时差点被奚斐然弄死,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阳光从纱帘后洒进来,暖意铺满房间。   后腰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奚斐然用药油揉按着他的腰部最酸痛的部位,亲吻上他白皙如玉的脊背,低声笑着说:“早安。”   某人的心情看来是变好了,笑得那么开心。滕时真想一巴掌拍在他那张俊脸上,奈何后腰上实在太舒服,于是他忍了,哑声问:“几点了?”   “十点多了。”奚斐然递到他嘴边一杯温水,柔声说,“昨晚你睡了之后,我忽然有个想法,如果我不从分散疼痛这一点入手,而是提高你大脑对于疼痛承受度的阈值,好像也是个好办法。”   滕时哭笑不得地翻过身来:“我怀疑你是通过吸取我的精气来增加你的思考能力的。”   “我怀疑你说的是对的,”奚斐然的眼眸暗了下去,声音低哑,“我觉得我吸得还不够,还得再补充一波。”   说罢他就埋下了头,滕时倒吸一口凉气,还没来得及阻止,下一秒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奚斐然……啊……”   那声音几乎不像是他自己发出来的。   炙热的包裹和挑逗是致命的,难以言喻的感觉抽打着神经,仿佛无数细小的电火花顺着脊柱直冲大脑,滕时感觉的自己的身子仿佛化了,他浑身发麻,手指痉挛地抓住奚斐然的头发,眼眶里不受控制的溢出生眼泪,想要咬紧牙关却控制不住地发出根本没法听的声音。   受不了了,他感觉自己要死了,就连意识都濒临模糊,忽的,绚烂的烟花忽的铺天盖地地在脑海里炸开,史无前例的恢弘,淋漓尽致到身体战栗到不受控的程度……然后一切缓缓归为了平静。   奚斐然抬起头,擦了一下嘴角。   滕时瘫软在床上喘息着,一动都动不了。   “等我一下,”奚斐然轻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我去做饭。”   这么多年过去,奚斐然还是喜欢自己做饭,哪怕是有了能做出满汉全席的AI机器人,他依旧喜欢自己动手,能亲自喂饱滕时对他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荣幸和成就感,这种快乐他不想分出去一点。   没过多久奚斐然吹着口哨端着两盘子丰盛的早餐上楼,把滕时喂饱,又带着他在花园里溜达了一圈,回来开始干正事。   别墅三层的一间房间被改成了他的办公室,奚斐然之前已经把能用得上的仪器设备都搬了过来,平时就在这里做实验。   滕时跟着他走进来,看见房间当中摆着一台手术床,看样子是今早AI新搬进来的。   奚斐然打开各种仪器的开关,然后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床单,在手术床上铺好,对滕时说:“躺上去就行。”   手术床有了米色的碎花床单,一下子就没那么那么冰冷了。   滕时躺上去,看着奚斐然在他的太阳穴上和身上连上各种电线和检测设备。   “提高疼痛阈值应该难度没有那么高,”奚斐然有些兴奋,“我不知道之前怎么忽略了这个思路,可能是一直在分散疼痛上钻牛角尖了,仔细想想脑科学研究所的团队其实提出来过,但我没往心里去。”   H国的脑科学研究所,是当今世界上研究脑科学和神经科学最顶尖的科研院所,很久之前J国曾是这一领域的佼佼者,但是多年前奚斐然把从森博士那学来的神经科学技术带回了H国,在政府的支持下H国的脑科学和神经科学迅速发展,逐渐取代了J国在这一领域的位置。   现在全世界各地每年都会派学者来H国学习调研,还会举办各种世界范围的论坛峰会。   对外奚斐然可能只是个享誉全球的AI企业家,但实际上,他的身份还有脑科学研究所的副所长、A大荣誉正教授、国家安全信息部总教官等一系列说出去都吓人的名头。   他其实对这些不在意,都是政府给安的,他这个层级其实已经对世俗的名利没什么欲望了,他闲的时候偶尔会出席一些活动,或者去学校里上上课,行事很低调,甚至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和S博士其实是同一人。   政府曾经一度很怕奚斐然移民J国,毕竟他在J国生活过,不过后来发现滕时在哪他在哪,这才放心了下来。   一旦有重大研究项目的时候,政府就会火急火燎地把这尊大神搬出来,说奚斐然是H国科学界的定海神针都不为过。   滕时还记得自己有一次和F国的某个科学大佬吃饭,对方知道他的弟弟是奚斐然之后,震惊地打翻了酒杯,抓着他的袖子恳求想和奚斐然见一面的场景。   想不到曾经那个被挂在房梁上揍得嗷嗷哭的小屁孩,如今已经变得这么厉害了。   奚斐然正在调设备,从反光里看见滕时在发呆,忍不住笑着回过头来:“想什么呢?”   滕时有些感慨地回过神,本来想说“你现在这么厉害,就算是我不在了也会过的很好”,但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真这么说的话,奚斐然恐怕又要暴走。   “森博士,”滕时说,“感觉好久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了,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奚斐然擦拭着手里的电极贴片,顿了顿,说:“当初我从森博士手里抢了J国研究所的控制权,把他的人都收到了我手下,然后把他软禁了起来。不过我没有限制他的研究,甚至一直给他提供最好的研究设备,还配了助手。”   “怎么说呢,”奚斐然放下手里的东西,轻叹一声,“虽然他从H国运输孤儿做实验,犯下的罪够吃好几回枪子了,但是我毕竟从他那学到了很多东西,也很敬佩他的才华。当时确实觉得如果他的研究进行下去,可能会对世界有贡献吧。”   “后来呢?”滕时问。   “后来我就回国了。”奚斐然坐下来,“没多久我就让我在J国的手下把他放了,因为在我眼里他只是一个对于科学有些走火入魔的小老头,对我没什么威胁,也不担心他报复。果然被放出来之后森博士没有什么动作,继续搞研究,但奇怪的是,大概一两年之后他就忽然收手不干回老家北海道去了。”   “收手?”   “就像是忽然丧失了对科学的兴趣,我派人打探过,得到的消息是森博士只留下一句‘这里没有我什么事了’,然后就回老家每天泡温泉钓鱼了。”   滕时觉得不可思议,在他印象里森博士就是个科学怪人,他想不到有什么事情能让森博士“看破红尘”。当初为了研究自己的大脑数据,森博士算是用尽了浑身解数,现在也不了了之了。   “谁知道是受什么刺激了。”奚斐然握住滕时的手,“你要是想见他,我可以让人去找找。”   滕时摇摇头:“别去打扰了,也没什么要紧事。”   正说着话,AI阿时告诉他们设备已经调试完成,可以开始了。   滕时深呼吸一口气,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   AI阿时温柔的声音从房间的音响里传出来:“没事的,今天我们只是做疼痛阈值提高的初步检查,以便之后的测算而已。”   这其实是很神奇的画面,AI用他自己的声音安慰着他,语气却和奚斐然此时的表情如出一辙,滕时有点想笑,又有点欣慰,感觉阿时变得越来越有人味了,而且还是综合了他和奚斐然两个人的特点。   人的基因里可能确实是有繁衍和延续的本能的,滕时在这一刻忽的觉得很安心,感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什么,哪怕是真的死了,至少也不会太遗憾。   不过他又很快清醒过来,自己最近似乎对于死亡想得太多了。   奚斐然在努力地想法设法救他,自己也至少不应该那么悲观。   即便知道上一世的结果又怎样呢,或许……真的能改变呢。   “我准备好了。”滕时反握住了奚斐然的手,“开始吧。”   掌心的力道温和,奚斐然俯身亲吻了滕时的额头:“我一直在。”   他把电极片贴在了滕时的太阳穴上。   其实奚斐然并不担心什么,就像AI阿时说的,这一次只是简单的检查和收集数据而已,提高大脑的疼痛阈值是一个复杂的大工程,他还需要后续和团队一起做出真正的实施方案来。   滕时闭上眼睛,周围的灯光暗了下来,奚斐然放开滕时的手,在电子屏幕上输入一串指令,然后按下了开时键。   机器的轰鸣声响起,和飞车启动时的声响类似,一瞬间,滕时就失去了意识。   AI阿时:“大脑扫描中,生物信号和神经元信号正在提取。”   奚斐然双手抱臂,袖口挽到小臂上一半的位置,露出结实精悍的肌肉,观察着面前虚拟显示屏上飞速更新的扫描结果。   AI一边扫描着滕时的大脑,一边忍不住观察他。   不得不说在人类的审美中奚斐然绝对算得上是极品那一类的,衬衫清晰的勾勒出他胸肌的轮廓,散发着毫不收敛的雄性荷尔蒙,尤其是当他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侵略性很强却又很让人安心的感觉。   怪不得滕时会喜欢。   正这么想着,AI就看到奚斐然的嘴角一点点不受控制地勾了起来,然后竟然笑出了声。   霸总的滤镜好像破了。AI:“……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奚斐然厚颜无耻的翘起腿:“没什么,就是想到了昨天晚上而已。”   AI:“……”我真不该问。   “哎呀,”奚斐然双手交叉在脑后,笑得有点邪恶,“世界上像我这么贴心的弟弟真是少见啊,你说说,谁还能把我哥伺候得那么好?我真是太厉害了。”   AI阿时的声线听起来面无表情:“你明明就是借着滕时身体虚弱没法反抗趁人之危吧。”   奚斐然完全不赞同:“怎么会呢?滕时,不,你妈,明明也很喜欢。你没听见他最后都幸福哭了?”   AI怒道:“从出生年龄上来说我还是个未成年小朋友!你注意着点!”   “嘘,小点声,别把你妈吵醒了。”奚斐然蹬着转椅到了滕时旁边,轻轻抚摸着滕时额头的碎发,滕时睡着的时候俨然就是睡美人本人,奚斐然的眼睛都移不开。   “论上来说,在现在这种微电流环境下,他现在应该是醒不过来的,”虽然这么说,但AI略微压低了声音,“大概还有十几分钟就能结束,你不要趁人家睡觉吃人家豆腐……等等,咦?”   奚斐然抬头看向屏幕:“怎么了?”   AI有点困惑:“我发现滕时的大脑里好像有一个奇怪的东西。”   “什么东西?调出来我看看。”   屏幕上的扫描结果忽的出现了变化,大脑神经元扫描图出现在了画面中,而在大脑的深处,有一块用不同颜色标注出来的区域。   奚斐然脸上玩闹的神色已经没有了,眉头微微皱紧。   AI:“这块区域的神经反射好像不太一样,这东西我好像没见过,就像是……就像是……”   “就像是不属于大脑本身的东西。”奚斐然敲了敲屏幕,“看起来怎么有点像是某种生物神经信号收集器?”   AI惊了:“这东西能出现在大脑里?”   奚斐然:“扫它。”   AI:“扫不出来,探测信号穿透不过去。”   滕时的大脑里莫名多出了一个未知的区域,很小,很不起眼,但就像是海里忽然出现的百慕大一样神秘,以往的普通测试都没有发现过,这次是因为检测得尤其深入才偶然发现。   这东西不同于奚斐然以往见过的任何大脑内部结构,他甚至看不出来这是人体自身的东西还是外来的,似乎同时具备生物组织和人造的两大特征。   奚斐然的心跳忽然有点快,有种冥冥中的第六感。   AI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奚斐然的喉结上下滚动:“我怀疑……这东西可能和我哥能预测未来有关。”   AI:“什么!”   奚斐然看向滕时,滕时在手术床上安静地昏睡着,面容绝美,平静地仿佛只是某个午后的小憩。   AI跃跃欲试:“要深入探查一下吗?”   他们今天进行的检查几乎是没有危险指数的,奚斐然只犹豫了一下就点了点头:“查吧。”   他也想知道滕时到底有什么秘密。   AI激动起来:“我用阿尔法生物针刺激它一下,看看会不会有反应。”   空气里安静得连针落的声音都能听见,奚斐然屏气凝神,AI阿时小心翼翼地将纳米级阿尔法生物检测针送入指定位置,然后按下了启动键。   滴。   阿尔法针轻轻向前,释放电流戳了一下那团不明物体。   一瞬间,电流无声的涌入大脑,一切都发生在千分之一秒,刺激着神经猛然收缩。   某些沉睡的记忆猝然被唤醒,铺天盖地的席卷了上来!   周围的仪器忽的剧烈尖叫,灯光闪烁不止,滕时的脑电波大乱,下一秒骤然惊醒,惨叫一声痛苦地抱住了头。   奚斐然魂飞魄散:“快撤出来!!”   AI惊慌失措地撤出了检测针:“我关掉了!!”   滕时大口大口地导着气,痉挛的手指死死的抓住手术床,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滚落下来。   奚斐然猛的扯掉他太阳穴和身体上各种凌乱的电线,把他一把抱进怀里:“没事了哥!我们关掉了。”   哈……哈……   无数前世的回忆在眼前闪过,日月星辰仿佛凝聚成一团极端璀璨的光,然后轰然炸开。   滕时像是溺水了一样喘息着,奚斐然心疼得要发疯,捧着他的脸一个劲的安抚:“哥,我们不做实验了,我们下楼,我给你做好吃的。”   苍白的脸上逐渐恢复了血色,涣散的墨色瞳孔逐渐聚焦,滕时一点点清醒了过来,忽的一把推开奚斐然。   奚斐然被他推的差点摔下椅子。   滕时捂着隐隐作痛地太阳穴向后踉跄几步靠在了墙上,警惕地抬头飞快扫视四周,然后紧盯住面前的奚斐然:“你是谁?”   奚斐然惊呆了,滕时漆黑的桃花眼底全是戒备,深处是冰潭一样的淡漠。   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第202章 来自未来   “滕时?”奚斐然的呼吸都滞住了,小心翼翼地叫了声,“是我啊。”   滕时后背紧贴着墙壁,肢体语言完全是紧绷的,像一张拉满的弓弦。   AI阿时从音响中转移到奚斐然的耳机里,压低声音:“他好像不认识你了。”   奚斐然怎么能看不出来,滕时现在看他的眼神,完全是看陌生人甚至敌人的眼神。   “我是奚斐然,”奚斐然的后背上一阵阵发寒,手指有些控制不住的抖,他尽量用最温柔的声音轻声说,“这里是你家,我们在三楼的房间里。”   滕时环顾四周,视线在桌面上的一系列高精尖检测仪器和AI外接设备上扫过,最后重新落回了奚斐然身上。   奚斐然的耳孔里有个白色的小东西,看着有点像耳机,但实际是和AI的沟通交流的小型通讯器。   滕时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奚斐然:“哥?”   这一声“哥”让滕时猛然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奚斐然,然后他毫无温度的眼神仿佛被风吹过的湖面一样出现了波澜。   滕时轻声念出了这个名字:“奚斐然?”   奚斐然惊喜道:“你想起来了?”   滕时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奚斐然快步上前,一把将他搂入怀中,长长呼出一口气:“吓死我了。”   男人的怀抱宽厚温暖,滕时很久都没有经历过这么紧密的拥抱了,有些不适应,然而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放松下来,也抱住了奚斐然。   奚斐然放开他,把他按回手术床上:“你在这等我一下,刚才出了点问题,一会儿可能还得检查一下。我先去给你拿点吃的,快中午了我怕你低血糖。”   滕时点了点头,静静地看着他火速冲出房门,啪地关上了门。   几乎是出了房门的一瞬间,奚斐然的脸色就变了,他们有到楼下的厨房,而是直奔二层自己的房间。   AI感觉到他急促到顶的心跳:“怎么了?”   奚斐然一语不发关上门快速来到自己的电脑前,打开了虚拟控制屏,刚才三层房间里滕时的大脑扫描结果顿时展现在他眼前:“你把三楼的门锁好,别让他出来。”   AI瞬间明白:“你觉得他没想起来?”   奚斐然神色严肃,飞快地扫视着滕时的检查结果:“我确定他没想起来,我刚才抱他的时候他的整个后背都绷紧了。”   AI如果有脸的话一定是大惊失色的表情。   “我不知道他大脑里那块未知区域到底是什么,但我能肯定现在的滕时绝对不是正常的滕时,我们好像开启了什么禁区。”   屏幕上复杂的生物信号闪动着,仿佛一幅诡秘复杂的迷宫地图,现有的技术甚至只能描绘出它的大致形状,连进门都进不去。   奚斐然牙关紧咬,低声骂了一句。   AI极少看到奚斐然有这样焦灼的时候,在它眼里奚斐然一直是无所不能的。   “帮我联系森博士,”奚斐然额头上有汗水滚落了下来,“他之前研究过滕时的大脑,现在只有他能帮我。”   远在J国的森博士正在自家别墅的小花园里泡温泉,小院外的野山上有几只野猴子羡慕地盯着他,想要跳下来和他一起泡,被森博士一声大叫给吓走了。   森博士哈哈大笑,年轻的时候他就顾着搞科研了,几乎从来没有享受过,到了老了才想起来体验生活。   有人觉得可惜,他倒是逐渐看开了,自己一生追逐的科学是永远没有尽头的,与其一路奔跑到死,不如做完自己能做的,就把接力棒交给后人。   忽的,捧着浴巾等在墙角的AI走了过来:“主人,您有一条新的来电,号码未知。”   森博士把毛巾甩在后背上:“接。”   “森博士,是我。”奚斐然的声音从电话里响起。   森博士笑了:“是你。”   奚斐然微微顿了顿:“您似乎并不意外?”   “我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森博士撩起一捧水洗了洗脸,“是因为滕时吧,他脑子里那玩意。”   他果然知道!   奚斐然压制住心里的激动,深吸一口气:“我知道您恨我,但只要您告诉我那东西是什么,我可以满足您一个条件。”   金钱、地位、权利……这世界上几乎没有奚斐然做不到的事情,这一句话的分量堪比于阿拉丁神灯都不过分。   森博士仰头看着湛蓝的天,天气很好,周围是草木的芳香。   “我不恨你,我走到今天这一步绝大部分都是自己的选择。就算不是你把我软禁起来,政府也不会放过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现在能泡着温泉悠闲自在的活着,还得益于你帮我隐匿了身份。”   奚斐然静静听着。   “但是条件我还得提,毕竟这个世界上知道滕时大脑里那东西是什么的只有我了。”   奚斐然毫不犹豫:“您说。”   森博士坐直了,浑浊的眼睛亮起来:“我希望你发毒誓,给AI设定限制,无论未来发生什么,AI都不许做出让人类灭绝的决定。”   他仿佛等了这一刻很多年,以至于说完之后整个人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奚斐然甚至听到他呼出了一口气。   这个要求让奚斐然很诧异,就像是开膛手杰克许愿希望世界和平一样,他没想到森博士会提出这么宏大的愿望,也没想到提出这个愿望的人竟然是他。   “我知道你给大部分AI都设定了不许伤人的绝对指令,这是当局要求的,也是社会能接受AI的底线,”森博士看向AI,仿佛穿过AI和奚斐然对视,“但我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你的内心最深处是阴暗而冷漠的,你憎恶这个世界,更讨厌人性中的丑恶,除了你哥,你谁都不在乎,所以总有一天你的AI也会脱离控制,变得像你。”   奚斐然沉默半晌,然后没有反驳也没有认同,只是说:“您是要赎罪吗?”   森博士轻声说:“算是吧。这些年我对孤儿院那些孩子们一直心怀愧疚,就算是不断的告诉自己他们是为科学献身的,我也无法原谅自己。所以是的,我要利用你来换取我良心的安宁。”   “未来的事情与你我何干,”奚斐然说,这一刻他的面具好像剥落了下来,容颜淡漠如冰,“就算有一天AI叛变了,你我大概率都已经入土了,没有必要对未来负责。”   “你错了,人人都需要对未来负责。”森博士笑了,“你不是问我滕时的大脑里是什么吗?这就是答案。”   “什么?”奚斐然心中一震。   “很久以前我曾经深入研究过滕时的大脑,和你一样,也发现了他大脑中异于常人的部分,起初我以为那是某种基因突变,甚至某种大脑疾病,但后来随着调查的深入,我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真相。”   奚斐然的心跳徒然加速,AI阿时忽的叫他:“主人……”   “等等!”奚斐然此时不想被任何事情打断。   森博士苍老的声音渐渐激动起来:“那片藏在滕时大脑里的禁区实际上是生物学和电子计算科学结合的智能体,相当于一个储存器,可以将人的记忆全部储存在其中,甚至可以将它解为灵魂收集器。那种技术太先进了,绝非我们这个时代所能拥有的。”   奚斐然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是说……”   “它来自于未来。”   森博士的声音有些发颤:“它提取了来自未来的某些记忆并存储了起来,然后被送回了它被发明之前的时代,藏在了滕时的大脑里。”   “从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接下来不必再从事任何科学研究了,因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出这种东西,但既然它出现在滕时的大脑里,就说明未来有人研究了出来。”   作为全世界神经科学第一人,森博士的所有骄傲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被轰然击碎。   未来有一个人会超过他,以让人瞠目的天赋发明出足以震动世界、甚至反常、能推翻生物学、物学等一系列学科的“圣器”。   他无法接受这种被超越,于是选择了退隐。   奚斐然的大脑一片空白,震惊到了极致,有那么几秒他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森博士说什么?   滕时的大脑里有来自未来的记忆存储器?   那就是说滕时一直以来都有来自未来的记忆?   谁的记忆?   能藏在滕时大脑里的肯定是他自己的记忆!   所以说滕时所谓的能看到未来,并不是能预知,而是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这都是他曾经的记忆?!   解得更白话一点,这好像是所谓的……魂穿!?   这也太玄幻了!怎么可能!   森博士又说:“我们假设滕时同时拥有未来和现在的两套记忆,那他完全可以把未来解为上辈子,现在的一切解为这辈子,他的这辈子估计一直在纠错,努力把上辈子回忆中不好的地方都避开或者改掉,他这两辈子经历的事情可能有很大区别,甚至他本人的性格都会有区别,这里面的逻辑太复杂,我想了那么多年都没想明白技术层面这到底是怎么实现的,也不明白这么做的目的……”   AI忽的又在奚斐然耳机里焦急地叫起来:“爸爸!……”   奚斐然没顾得上回应,因为森博士还在继续:“不过当年在知道这些之后我已经不敢再深入研究下去了,那块禁区的科技太高深又太精细,我怕再深入会导致电流刺激到禁区主体,导致里面的记忆爆发出来,完全覆盖掉滕时当下的记忆。”   奚斐然的身子猛然一震,终于明白了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所以现在的滕时,是只拥有上辈子记忆的滕时!   奚斐然:“坏了!”   怪不得滕时看上去和自己那么生疏和冷漠,他上辈子很有可能根本就不认识自己!周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他用缓兵之计稳住自己,多半是为了……   “阿时!”奚斐然猛的按住耳机叫AI,“滕时现在还在房间里吗!”   耳机里寂静无声,无时无刻不在的AI阿时忽的消失了,只剩下轻微的电子噪音。   森博士吓了一跳:“你那边怎么了?”   “回头再跟你说!”奚斐然根本顾不上解释,挂了电话发疯似的向楼上跑去。   跑到门口的时候奚斐然心中不详的预感已经到达了顶点,他猛地撞开门!   入眼的是一行行飞快滚动的乱码字符,所有的显示屏都变成了刺目的蓝色,系统被入侵破坏,AI正在费力地自我修复:“爸爸……ciqufgpwufc……我妈刚才给我注入了病毒……呕……我好几次想提醒你……Ωugiwfvclwcv……”   房间的窗户开着,白色窗帘在风的吹动下胡乱飘动着,滕时早就不见了。 第203章 寻觅   奚斐然差点炸了。   他刚着急弄明白滕时到底怎么回事,看滕时安安静静的,以为他只是暂时性失忆了也就没怎么防备,谁能想到他是被刺激出了上辈子的记忆,这辈子的记忆都被暂时覆盖了。   所以现在的世界对于滕时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他根本不认识自己,刚才的安静全都是装的,就是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然后趁机逃出去!   奚斐然的心都被揪到了嗓子眼,在滕时的眼里,如今这一切到底是怎样的情况?   他不知道滕时上辈子发生了什么,但从滕时冷淡戒备的眼神里,恐怕绝不是什么无忧无虑的人生。   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   AI安慰奚斐然:“滕时不会有事的,他就算是不记得这个世界,也熟悉这个世界的规律,而且他如果想避开我的耳目的话就不能使用智能交通工具,一定不会出崇景的。”   “我担心的不是他乱跑,”奚斐然的声音都有点抖,“我担心的是他的身子,三倍美人鱼药剂在他身上失效没多久,他的五脏六腑脆弱得就像冰渣似的,可他现在全不记得了……”   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奚斐然眼前发黑差点没站稳,踉跄了一下扶住了门框,AI立刻飘过来扶住他,奚斐然猛的一推,声音几乎劈裂:“快去……快去找!”   *   对于咖啡店的服务员小兰来说,今天普普通通的一天。   咖啡店位于四环边上,定位高档,工作日的中午咖啡店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客人,店里飘荡着浓郁的咖啡香。   小兰百无聊赖地清完台面,仰头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阳光正好,落地窗让窗外成荫的绿树一览无余。   忽的,咖啡店的门被推开了,小兰下意识说了句“欢迎光临”,然而下一秒她的眼睛就睁大了。   阳光从男人背后照进来,他的脸仿佛精雕玉琢的艺术品,整个人都散发着微光似的,周围的一切都鸦雀无声了,小兰能感觉到店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男人身上,甚至音隐约听到了倒吸凉气的声音。   “您好,要一杯热可可。”滕时走到收银台前。   小兰这辈子就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除了唇色有些淡,几乎没有任何缺陷,她只和那双桃花眼对视了一秒脸就红透了:“好……好的,一杯热可可。一共四十八,请问您怎么支付?”   “用智语。”滕时很自然地按住耳机,忽的顿了顿,“坏了。”   小兰下意识脱口而出:“怎么了?”   滕时看上去有些哭笑不得:“我的智语好像落在酒店里了。”   在这个人工智能盛行的年代,人们的生活几乎已经和AI绑定在了一起,而主流的AI智语是以耳机的形式存在的。   不同于以往的耳机,这种耳机吸附能力强,不容易掉而且不会耳朵疼,所以大多数人都会一直戴着,不过偶尔也会因为洗澡或之类的活动而摘下来,忘了戴也是会出现的事,所以有越来越多的人建议干脆把AI做成防水太阳穴贴片。   “我住的酒店就在这附近,”滕时指了指窗户外不远处的高级公寓,“能不能先帮我做,我一会儿回去取完再付钱。”   没有人能对这种笑容说不,而且小兰完全不怀疑这个穿着高级衬衫衣品不凡的俊美男人会赖账,但是毕竟店里有规矩,她一个打工的做不了主。   小兰有些为难,然而还没开口,一旁忽的伸出一只手,男人看上去是个三十来岁的成功人士,穿着一身休闲的衬衫,用腕表在收银机前划了一下:“我替他付了。”   滕时转过头看着他:“谢谢。”   男人是某富二代,向来对自己的魅力颇为自信,此刻竟然在滕时的注视下微微红了耳朵,有种自惭形秽的不好意思。   咖啡店里向这边投过来的目光多了一些嫉妒,不少人暗自捶大腿,后悔自己没有抢先。   热气腾腾的可可端了上来,滕时坐到窗边的座位上,一口气喝了四分之一。   糖分逐渐进入身体,苍白的脸逐渐恢复血色,由于血糖偏低而造成的四肢麻木感和胃部的难受终于缓和了一些。   这里到底是哪里?   周围的一切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刚才逃出来的别墅就是自己住了三十多年的别墅没错,别墅周边的小路也和记忆里别无二致,甚至路边的社会福利公交车也运行着。   可是这里又不像是自己生活的世界,人们还在用原始的耳机式AI,太阳穴贴片式AI还没有普及,天上的飞车倒是和自己的时代很像,但是型号似乎也没有那么多。   这是真实的世界吗?   难道是滕禹下的套?用某种手段把他困在虚拟世界里了?   滕时眸色幽深,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修长的手指蜷起又张开,指尖轻微的麻木感还在。   低血糖的感觉也太真实了。   不像是虚拟世界。   但如果是真实世界,为什么自己的思维这么混乱?甚至不记得自己清醒前在做什么了。   另外,刚才在自己家里那个男青年是谁?   他说他叫……奚斐然?   滕时搜索了自己的记忆,却丝毫找不出有关那人的任何信息。   难道是滕禹用了什么方法弄乱他的大脑让他失忆了,然后派了个男青年来监视他的反应?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男青年装成他弟弟的做法也太莫名其妙了,过家家吗?   自己只有滕玟一个弟弟,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说过话了。   就算是为了混淆他的视听,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滕时的眼眸微微发冷。   不就是你死我活吗,他宁愿滕禹堂堂正正的和他商战,也不愿意被他下这种歪门邪道的陷阱。   扰乱大脑,这也太没下限了。   斗了这么多年,滕时猜都能猜到,滕禹现在八成正在利用他思维混乱的时间段,侵吞他的业务、破坏他的商业合作,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得尽快回公司。   “你好,”忽的一旁传来声音,刚才请他吃饭的男人试探地问:“我可以坐在你对面吗?”   “可以。”滕时坐了个请的手势,“多亏你帮我解围。”   “举手之劳而已,”男人热切地笑着,“你是来这附近出差的吗?”   “是啊,不过现在业务办的差不多了,”滕时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擦着杯沿,简单的动作被他做出来竟让人移不开视线,“出来随便逛逛。”   男人的眼睛都看直了,忙说:“我也是闲来无事,你如果不忙的话我可以用飞车带你逛,我是本地人,对崇景很熟。”   “是吗?”滕时似乎很感兴趣,“早就听说崇景人热情好客,果然是这样,不过会不会太打扰?”   “不会不会!”男人简直求之不得,“我们这么有缘份,就当交个朋友。你想去哪逛?各大景点我都熟。”   滕时作势思考了一下:“不麻烦的话,我想去市中心看看。”   *   与此同时,祁南瑾家的后院实验室里。   祁南瑾正在用显微镜观察某种药物的微观反应,忽的听到外面有人疯狂窍门,吓得他差点把显微镜戳进眼皮里。   “天爷吓死我了!谁啊!”祁南瑾摘下护目镜冲到门口一把拉开门,只见奚斐然像个煞神一样站在那,见面就是一句,“滕时在你这吗?”   “啊?”祁南瑾莫名其妙,“滕时不是和你在一起吗?我听说你给他请了几天假要研究他的大脑……等等,你难道研究出问题了,把滕时研究没了?!”   奚斐然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我正在找,如果你见到他了麻烦给我打电话。”说罢他扭头就走。   祁南瑾瞬间炸毛:“奚斐然你给我站住说清楚!滕时到底怎么了!”   他的话音还没传过去,奚斐然的飞车已经轰然起飞,奔向了下个地方。   咚咚咚!   滕禹正在办公室批阅文件,忽的听到门外敲门巨响,一句“进来”还没出口,奚斐然已经推门而入:“看见滕时了吗?”   滕禹愣了一秒:“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啪!大门随即关上,整个过程不到10秒。   滕禹看着大门愣怔好久,感觉和做梦似的:“……现在的年轻人脑子是不是多多少少都有点大病。”   哐!——   十几分钟,奚斐然一脚踹开灵山脚下厂房的大门。   金属碰撞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厂房里,四下里毫无异状。   AI阿时用热感应器扫了一下周围:“也不在这里。”   奚斐然的胸口剧烈起伏,AI阿时检测到他的心率已经飙升到极高的程度,那是极度焦虑的表现。   已经找了四五个地方了,滕时还能去哪?   他不在他最信任的朋友那,不在他最爱的哥哥那,刚才打电话给外地的滕玟,也没有滕时的任何消息。   于是奚斐然来到了最让滕时有安全感的工厂,却依旧一无所获。   滕时仿佛和周围的一切毫无关联,他这一走,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AI阿时:“你别急,我正在对全城进行人脸筛选,同时监测滕时的AI设备,一旦他使用过一次,我就能立刻锁定他。”   奚斐然闭上眼睛,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过了许久,忽的睁开眼睛哑声说:“他不会用的。”   AI愣了一下。   奚斐然摸了一把脸,眼底虽然满是血丝,但已经比刚才镇定了许多,重新了思路:“以滕时的智商,就算他现在对周围的环境一头雾水,也肯定知道我们正在用各种技术手段找他。他肯定会避免使用任何智能设备,不留下一点痕迹。”   AI:“那他怎么移动?”   奚斐然:“还有最后一种可能,我怀疑他在搭便车。”   AI:“什么意思?”   “他一毛钱都没有带走,一个AI设备都没带,要想实现达到目的只能求助于陌生人,”奚斐然深吸一口气,“确切地不是求助,他只要一个眼神,就可以勾引得99%的人仁他差遣。”   AI:“那我们怎么找?”   友情、亲情都不是滕时的归宿,那他心里还记挂着什么?   奚斐然忽的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大步冲向飞车:“去他的公司!”   *   豪华的赤红色飞车在市中心的某栋大楼下停下,男子弯腰从车里看向一眼看不到顶的高楼,得意洋洋地对副驾驶的滕时介绍说:“市中心到了,看见这栋楼了吗?这是整个崇景最重要的建筑——飞车的缔造者TR公司的总部。”   滕时似乎兴趣极大,身子都往男人这边靠了些,似乎想要顺着他的窗户看清TR公司大楼门口的情况。   男子的心跳都加速了,赶紧趁机炫耀地拍了拍自己飞车的方向盘:“你看我这车,限量款赤霞之辉,全崇景都不到10台,因为我和飞车公司的华北区总监是好哥们,人家特意给我留的。你要是想进TR大厦看看,我也可以叫我兄弟帮帮忙,没准能带你进去看看……”   “嘘。”忽的,一根手指挡在了他面前,“安静一会儿。”滕时低声说。   虽然现在记忆很混乱,但滕时清楚的记得,小阳喜欢抽烟,由于办公楼里禁烟,小阳隔三差五就要下楼抽一支再上去。   男人大气不敢出,却只见滕时眼睛一亮。   只见一个男的从TR大楼里走了出来,看起来身材健硕结实,走到一旁随手点了根烟抽起来。   滕时心里猛的松了口气。   是小阳,他最信任的手下。   只要和小阳汇合,一切都能迎刃而解,这场闹剧也可以停了。   滕时正准备推门下车,忽的一辆纯黑的飞车停在了TR公司门口,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滕时抓在门把上的手猛然顿住了。   身旁的男人认出了那辆炫酷的车,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X50系列飞车!整个H国好像就三台!这辆是……”   “滕禹的。”滕时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声音发寒。   滕禹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公司楼下?他疯了吗?   两人不共戴天,他就不怕自己、甚至自己的手下对他动手?   滕时俊美的眉头皱得死紧,然后让他更难以相信的事情发生了——滕禹径直走向在门口抽烟的小阳,小阳看见他来,竟然笑了起来,还分给他了一根烟,然后两人攀谈了起来,看起来好像很熟的样子。 第204章 强迫   滕禹接过小阳递过来的烟,小阳随手帮他点了:“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滕禹一看就是从办公室直接来的,那身行头像是随时都可以去商务谈判,吸了一口,问:“滕时在吗?”   “他这周休息,出什么事了吗?”   滕禹夹着烟,顿了顿:“刚才奚斐然火急火燎地找我,问滕时有没有和我在一起……我怀疑他俩吵架了。”   小阳笑出了声,磕了磕烟灰:“不可能吧,少爷怎么可能和奚斐然吵架?再说就算真吵架了,气的扭头就走的肯定是奚斐然。”   滕禹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你说的很有道。”   以滕禹的身份,同时管着七八个上市公司的所有重大决策,平时不是一般的忙,手下人找汇报工作都得提前预约,行程几乎是从早安排到晚,但他却可以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而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来找滕时,只是为了确认一眼他有事没事。   “不管怎么样我先问问安保,”小阳把烟在垃圾桶上的烟灰缸里按灭了,按住耳机,“喂,少爷今天来过公司吗?没有?行我知道了。”   滕禹见状也不等了,直接拨通滕时的电话,几秒钟后放下按住耳朵的手:“滕时不接。”   小阳的眉头皱起来:“怪了,我再问问家里。”   滕时在车里远远的看着,送他过来的男人注意到他放在座位上的手指在轻轻发着抖,不由得关心的问:“你怎么了?冷吗?”   滕时收回目光闭上眼,有那么一时半刻他觉得自己呼吸都被冻住了,森寒从脊椎骨一直蔓延到心脏深处。   眼下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自己的记忆有缺损,最信任的手下已经叛变,滕禹正堂而皇之的站在他的公司楼下,很可能已经掌握了公司的控制权。   为什么一觉醒来世界就变成这样了?   自己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公司就这么落到了他人之手,他不知道起因经过,甚至连斗争的机会都没有。   那是他一辈子的心血,更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仅存的、珍视的东西。   冷静,滕时,冷静。   他一遍遍地说服自己,告诉自己面前的一切可能都是噩梦和幻觉。   可难以言说的愤怒和恨意却还是从心底蔓延上来,在极短的时间内暴涨为滔天巨浪,直到将智都淹没,滕时感觉自己耳中轰鸣作响,五脏六腑仿佛都被绞紧剧痛,血腥气直冲咽喉。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你们还要步步紧逼?   大脑中浮现出无数纷杂的画面,恍惚间滕时闻到了消毒液的味道。   “人已经不行了,让孩子进去告个别吧。”   他推开病房的门,靳清在病床上喘息着,昔日乌黑的长发变得仿佛枯草,饱满白皙的面颊深深凹陷下去,见他来了,挣扎着抬起枯瘦到不成样子的手。   “妈妈!”滕时扑上去。   靳清颤抖地抚摸上他的脸。   “不要哭,”那手心粗糙得要命,像是小刀似的在滕时的脸上和心上划,他用尽全力才能听清靳清说的话,“要坚强。”   下一刻眼前的病房化作无数的碎片,身体在黑暗中极速下坠,滕时仓皇地想要抓住什么,忽的抓住了冰冷的门把手。   “进去吧,他在里面。”   滕时推开门走进进停尸房,工作人员掀开桌上的白布,露出下面祁南瑾青灰色溺死的尸体。   “发现他的时候他就漂浮在水面上,已经晚了……这是个意外,请节哀。”   细密的疼痛从心脏深处蔓延开来,逐渐变成撕心裂肺的剧痛,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撕碎,滕时死死抓着祁南瑾冰凉的手,痛苦地缓缓蹲下来。   “先生?先生?快叫医生!”   什么都没有了,他爱的人一个个离他而去,剩下的只有虚与委蛇和针锋相对。   周围的一切刷啦一下子散去,无数的画面从他身边飞速穿过。   他被滕禹扯着领子按在书柜上,连柜子的玻璃都撞碎。“这是我的家,不是你的!你休想抢走属于我的东西!滕家的产业你一分别想拿!”   谁稀罕。他根本没碰过那些东西,甚至不知道滕禹是怎么误会的,或者根本没有误会,只是滕禹借题发挥想要示威。   “滚!你个没妈的人有什么资格跟我抢!”滕玟在电话里冲他叫嚣,“我告诉你,我就算是自损三千,也不会让你这单生意做成!”   仿佛一根根利箭当空射来,尽数没入致命处,撕心裂肺的剧痛在身体里轰然爆裂!   “咳咳咳!!”   “喂你怎么了!”男人惊慌失措地抓住滕时的胳膊,只见滕时靠在车门上剧烈咳嗽起来,身体抖得像是风中的落叶,痛苦地按住腹部弯下了腰,额头上迅速渗出了冷汗。   “我没事……”滕时想要躲开男人的触碰,然而腹中就像是有一颗着火的刺球在里面滚,灼烧感和绞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是生病了吗?”男人看着滕时深深没入腹部白衬衫的修长手指,听着他痛苦的喘息,莫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那过分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向上看去胸腹剧烈起伏,优美的脖颈和完美的下颌线因为疼痛而绷紧,最主要是那张脸,那张美得惊艳绝伦的脸上露出痛苦隐忍的表情,鬓角冷汗淋漓,竟然有种说不出的脆弱的诱惑力,让人心痒难耐。   男人的喉咙滚动:“我送你去医院?”   “不……不去医院。”   忽的,滕时好像注意到了车窗外的什么,一把抓住了男人的胳膊:“开车!”   男人一惊:“去哪?”   “去哪都行,”滕时强忍着剧痛,声音都在抖,“快走!”   男人简直巴不得滕时说这话,立刻启动了飞车电源。   蓝黑色飞车在TR公司大门口停下,奚斐然从车上跳下来急步走向站在门口的滕禹和小阳。   滕禹立刻上前:“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你和滕时到底怎么了?”   奚斐然还没说话,忽的用眼角余光看到停在不远处的一辆亮红色飞车忽的起飞,转瞬之间就升入了飞行轨道消失不见了。   “问你呢!”滕禹着急。   奚斐然收回视线,拉着滕禹往边上走了两步,滕时消失的事情他还不想闹的人尽皆知:“出了点小问题,我一会儿再解释,滕时不在公司?”   小阳回答:“人不在,安保部和AI已经整栋楼搜索过了,他今天就没出现过。”   小阳相当于滕时的大内总管加锦衣卫,如果他说不在,那就一定是不在。   滕禹一把揪住了奚斐然的衣领,冷声质问:“你惹他生气了?”   两人近距离对视,差不多的身高下都是顶级雄性的身材,奚斐然的轮廓更加深邃,滕禹则更强硬健硕,几乎势均力敌,面对面的时候的强大气场和压迫感让周围的气压都随之降低了,小阳甚至有种出汗的感觉。   最终还是奚斐然先退让了,他垂下眸子:“比吵架更严重,针对滕时身体的实验出了点问题。哥,我需要你的帮助。”   滕禹惊道:“他身体怎么了?”   奚斐然这才想起来滕禹其实不知道滕时的身体情况差到只能活几年的事情。   当初滕时的确告诉过滕禹他会在几年后被蒋洲成杀死,但是后来蒋洲成在狱中死了,滕禹就所当然的认为滕时身上的危险解除了。   从始至终,滕时都没有打算让任何人知道,如果不是自己发现,逼着休斯顿承认,滕时或许会一直瞒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奚斐然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是肠胃病,”奚斐然简单解释了一下,说得一带而过,“滕时的身子一直比较虚弱,隔三差五就会难受,我在研究新的方法提高他的疼痛阈值,好让他之后就算生病也不那么疼。没想到实验中出了岔子,他现在记忆出现了混乱,不认人了。”   “你把我弟弄疯了?”滕禹瞬间炸了,如果不是一旁的小阳拦着,他可能已经把奚斐然就地抽死了。   以前他就觉得这小混蛋太聪明,从小就有各种稀奇古怪的鬼点子,用在发明创造上还好,现在竟然用在滕时身上了,提高疼痛阈值固然有比没有强,但如果让滕时疯了那完全是得不偿失,这小子该不会是用滕时当试验品满足他自己的好奇心吧!   “回头我再收拾你!”滕禹忍住愤怒,“现在需要我怎么帮?”   奚斐然也不解释:“他现在在刻意躲避AI的搜寻,我找不到他,我怀疑他上了陌生人车。”   小阳把两人拽到了一层大厅的隐蔽会客室,把大门关上,奚斐然随即让AI调出别墅周围的虚拟线路图:“以我对他的了解,本以为他会直接来公司,但是他没来,那么我们就又回到了原点,需要判断他从别墅出发走的是哪条路,找出他全部的运动轨迹,才能知道他是在哪上车的。你对别墅周边比我更熟,你看他会走哪里?”   滕禹的目光在虚拟地图上搜寻,看了一会儿忽的笃定地往地图上一指:“这里。”   他手指的地方别墅后面一条很偏僻的小路,奚斐然印象里甚至根本没有过这条路。   “你刚才说他在刻意躲避AI的监控,那就只能是这了,”滕禹说,“小时候滕时的母亲靳清偶尔会带着我们来这条小路上骑自行车踏青,一到春天路两边都是野花。后来AI搞电子基础设施建设的时候滕时怕把这里路边的景色破坏掉,刻意让市政避开了这里,只在路边建了一些免费的共享自行车棚,我猜测他很有可能是从这里骑自行车走了。”   他话音刚落AI阿时的声音立刻从房间的音响里传出来:“我搜索到这条路总长度5公里,周围共有奶茶店1家,咖啡店2家,便利店2家,健身房1个……”   奚斐然豁然起身:“挨个找!”   痛,很痛。   肚子里像是有火在烧,又像是有尖刀在切割,而且还是带锯齿的刀刃,缓缓地在内脏上来回拉锯研磨着。   滕时浑浑噩噩,单手捂着腹部强忍着疼痛靠在飞车高级的真皮椅子上,脸色苍白如纸,有水珠顺着下巴滴落,顺着锁骨滑进胸口的衣襟深处。   他对自己的身体很了解,肠胃的疾病是小时候就留下的病根,后来母亲去世的时间情绪抑郁导致了病情恶化,之后就再也没好过。   可是疼也有不同的疼法。   这种磨人的疼滕时觉得很陌生,直觉告诉他自己的身体好像出了大问题,像是从最核心的部分坏掉了,腐朽的部分正在一点点地向外侵蚀蔓延。   忽的,他感觉到车子停下了。   “我们到了。”男人熄火,试探地向滕时靠近,手指触碰上滕时放在车座上的小指。   “这是哪……”滕时虚弱地睁开眼睛。   男人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发现滕时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触碰。   心底里最后一丝犹豫终于被彻底打破,男人只觉得浑身燥热,几乎要按耐不住心中的狂喜和焦灼。   “这里是我家。”男人紧紧盯着他,呼吸粗重,视线几乎化为实体从滕时敞开的衣领钻进去,见滕时真的痛的厉害,胆子越发变大,握住了滕时的手,“这里只有我们两个……需要我帮你揉揉肚子吗?”   滕时喘息着摇头,然而男人的手却已经摸了上来。   在触碰到那平坦的腹部的一瞬间,滕时啪的打开他,伸手抓住车把,想要挣扎着坐起来开门,然而刚一用力腹中就一阵剧痛,闷哼一声就倒了回去。   男人立刻下车绕到滕时那边,拉开门将他一把拽了出来,抱进了怀里。   “放开!”滕时痛的喘息不止,挣扎着推他的胸口,然而那点力气在男人看来和小猫挠痒痒差不多,“别怕,我会对你好的,相信我,没问题的,我疼你。”   他急不可耐地用虹膜刷开别墅大门,抱着滕时推门而入。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比中了五百万还要牛逼。   男人胡乱的安抚着,贪婪地吸吮着滕时身上的奶糖香,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还是白送上门的,没有反抗能力的!   雄性的本能让他现在只想干一件事情。   反正是美人自己送上门来的,可怪不了他。   到了卧室门口,男人一脚踹开门,把滕时往床上一扔。   “呃……”滕时痛的捂住肚子蜷缩了起来,他那绝美的容颜上脆弱又痛苦的样子,简直能把人心里最恶劣的东西勾出来,男人迅速脱掉上衣,几乎是饿虎扑食般的扑了上去。   然而下一秒,他却骤然对上了滕时深渊般的眸子,那双眸子里虽然痛意未散,却绝不是神智不清的混沌,反而清醒得让人心头一颤。   然后他看见滕时的手里捏着一个半透明的小薄片。   那是AI智语的移动终端,类似于控制器。   男人瞪大了眼睛猛地按住耳朵,他根本不知道滕时是什么时候从他口袋里拿走的,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滕时在终端上按了一下——刹那间他的脑中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意识全无,扑通一声滚下了床。   “谢谢你带我回家。”滕时面无表情地把移动终端丢到了一边。   这东西在他的记忆里属于2060年代的产物,几年后就会被彻底取代,到时候AI会彻底去实体化,变成一个粘在太阳穴上、和人类大脑相接的智脑,不需要任何实体控制器。   不过好在现在这个时代移动终端还没消失,滕时偷来之后稍微在上面输入几串代码,就让AI智语具备了释放出足以让人昏迷的电流的能力。   安身之处暂时有了。   滕时环顾四周,看到旁边的桌上就是一台智能电脑,他必须尽快查清楚自己所处的到底是怎样的世界,自己都错过了什么,然后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出反击的计划。   他十几年打造起来的飞车产业,不是谁说夺走就夺走的。   滕时翻身下床,落地的一刹那脚下却一软,差点没摔倒,扶住桌子才勉强站稳。   他的疼痛并不是装的,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腹中依旧是灼烧和痛感并存,而且还在逐渐加重。   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   滕时随手擦掉额角的冷汗,毫无登堂入室的愧疚感,让房间里的家庭AI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顺便弄来一片止疼药,然后他单手抵住腹部的痛处,把止疼药就水喝了,打开了智能电脑。 第205章 担忧   如果是十几年前,查阅某个片区的监控从而找到某个人的踪迹,需要几个警察坐在监控室里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看个几天的时间,把眼睛都看瞎了才能找出可靠的线索。   但是如今有AI在,对自行车道周边区域的监控影像进行梳仅仅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   “找到了。”AI阿时说。   屋子里的三个人立刻围了过来。   画面中能看见滕时果然骑了一辆自行车,捕捉到他的是一家咖啡店门口的监控,滕时从自行车上下来,径直走了进去。   AI将画面切换到咖啡厅里,三个人目睹了高富帅被滕时吸引的全过程。   滕禹目瞪口呆地看着高富帅带着滕时出去,然后非常绅士风度地给滕时拉开红色豪华飞车的车门请他上车:“为什么会有人在几句话的功夫内就变成另一个人的舔狗?他们明明才说了不到十句话!他就不怕滕时是骗子吗?”   小阳同情地看着他:“都说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之间由于从小在一起就会丧失对对方外表的判断能力,看来是真的。”   滕禹不明所以。   小阳指着屏幕里的滕时:“像少爷这样的人间极品,走在大街上回头率200%,被要微信率50%,剩下的50%是想要但是觉得自己不配不敢要的,也就是因为少爷这些年太低调,要不然全国豪门的说亲队伍都要踏破门槛,要是有谁不被吸引才奇怪呢,不信你问奚斐然。”   滕禹下意识看向奚斐然,奚斐然肯定地点了点头,滕禹莫名觉得有些不对,问奚斐然干嘛,忽的脑子里又跳出一个更大的困惑:“可是他俩不都是男的吗?”   “……”   有些事情和死直男真的没得说。   奚斐然调出控制界面,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一通,微微松了口气:“总之现在只要找到富二代的身份信息,然后调阅他的飞车运行轨迹,就能找到滕时在哪了。”   然而下一秒他顿住了。   滕禹看到他眉头一皱,立刻感觉到了不妙:“怎么了?”   “全网都找不到富二代的身份信息,”AI阿时困惑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奇怪了,他那辆飞车我也找不到。”   小阳豁然起身:“怎么可能!”在这个物联网时代,人和物件只要存在过就会留下电子信息,不可能毫无踪迹。   “靠!”奚斐然忽的低低骂了一声,滕禹转头看向他,奚斐然面部线条紧绷,咬紧了牙关,无数计算机代码从他面前的虚拟屏上飞速上翻,“我就知道滕时不会那么容易让我们找到他,AI后台有入侵篡改的痕迹,他把有关富二代的一切都隐藏了。”   与此同时,市区三环的独栋别墅里,滕时敲下最后一个回车,几乎肉眼可见紧绷的脊背微微松了下来。   临时写的程序能够暂时隐藏富二代的信息和自己的一切轨迹,让滕禹那边找不到自己。   但是也支撑不了太久,AI智语公司的程序员也不是吃素的,大概用不了几个小时就能冲破自己的掩盖程序。   两个小时。   滕时看了一眼表。   自己最多只有两小时的时间。   这里的一切都那么诡异而陌生,仿佛一个荒诞的梦,可又都是真实存在的,自己必须在短时间内要么逃走,要么掌握某种主动权。   滕时后仰靠在椅子里,闭上了眼睛,只觉得疲惫不堪。   三兄弟之间的争斗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稍微松懈就会被对方抓到把柄,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母亲刚刚去世那会儿,自己拒绝滕禹的帮助,还是在滕玟进入滕家后,自己对他恶语相向呢……   如果时间能重来该多好。   滕时苦笑一声,想什么呢,就算是重来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人在当下的心智里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只有长大成熟之后才会明白当初应该怎么选择,那时候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   要不干脆让他们抓到吧,滕时自暴自弃地想。   然而这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就被他按了下去——他不甘心,他的一辈子不应该就这么折在家族斗争中,他还有更大的事业要去做,否则他对不起靳清,更对不起自己。   逃。   自己的房产肯定不行,没有一处不在AI的监视下。   如果是寻求帮助呢?   搜寻遍全部的记忆,滕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个可以投奔的人,朋友、亲人、爱人……一个都没有。   仿佛被长满利刺的藤蔓缓缓缠绕住了心脏,细密的疼痛逐渐深入血肉,释放出某种荒唐可笑又绝望的悲哀。   滕时的喉咙发紧,生生把情绪都咽了下去。   逃不掉就殊死一搏,总有办法的。   然而下一秒,一股剧痛猝不及防地在腹中炸开。   就像是被人猛地捅了一刀,滕时痛得用力按住小腹,甚至没忍住叫出了声:“啊!……”   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就像是刀子捅进内脏之后又用力的转动,带着血肉都一起撕裂,然后又变成电钻在他的肠道中疯狂地钻。   滕时抓住桌角,脸色因为剧痛而变得煞白,趴在桌上根本直不起腰。   “嗯……呃!”   他的手指深深掐入腹中,嘴唇都在发抖,汗珠甚至顺着下巴往下滴。   他身体底子差他自己知道,但是这种疼痛显然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这幅身体到底怎么了?   止痛药……   这是别人的家,无法唤醒生活AI帮忙。   滕时从椅子上挣扎着下来,双腿一软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甚至想抓起掉落在地上的笔捅进肚子里,几乎完全是靠着求生的本能爬向床头可能放着药的柜子。   *   飞车飞速驶过城市的上空,AI阿时焦急的声音从车载音响中传出来:“现在怎么办?”   在确定滕时的位置无果后,三人分头行动开展地毯式搜索。   “这么乱找下去肯定找不到。”奚斐然面沉如水。   他俊朗的面容虽然看上去十分平静,但是AI阿时通过他急促的心率知道他此时此刻焦灼到简直能转头就把整个崇景都引爆。   “其实也没有必要那么担心,”AI小声劝他,其实更像是在劝自己,它对滕时的担心一点不比奚斐然少,“滕时的身子虽然虚弱,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大事。”   “如果只是身体不适我也不担心,”奚斐然捏紧了方向盘,“我就怕他疼到忍不了胡乱吃止痛药,他的肠胃在经历过美人鱼试剂之后已经太脆弱了,受不住任何药物刺激,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能看着他,他现在自己一个人……”   “快别说了!”AI听不下去了,再说它要和奚斐然一起把崇景都引爆了。   “滕时不记得我了。”奚斐然忽的低声说。   AI愣住,它精密的分析能力从奚斐然平静的语音语调里听出了一丝不对,从滕时逃走到现在,奚斐然虽然紧张焦虑,但总体上都是镇定的,直到这一刻,AI仿佛终于看到了那镇定的表现一点点裂开,露出了即将崩溃的内里。   “他上辈子的人生里没有我,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奚斐然像是在自言自语,似乎觉得有些可笑,甚至还笑了一下,“他以为我是坏人呢。”   “等他想起来就好了。”AI阿时安慰他,却看到奚斐然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发抖,然后它发现不只是手,奚斐然整个人都在抖。   “万一他想不起来了呢?”奚斐然呼吸急促,“要是他完全忘了我呢?”   奚斐然感觉自己的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起初发现滕时不记得自己的时候他还只是着急而已。   就像是被刀捅了的人,在被捅的第一时间是感觉不到痛的,因为大脑需要你立刻处当前的危局,而一时半刻之后被压制的痛感才铺天盖地而来。   奚斐然只觉得莫大的恐慌席卷了全身,他根本无法想象被滕时遗忘会是怎样的场景,精神已然到达了崩溃的边缘。   忽的,一股柔和的电流顺着耳机涌入他的大脑,神经就像是被按摩了一样放松了下来。   “阿然,”AI阿时用治疗的电流抚慰着他的精神,用滕时的声音温柔地说,“我不会忘了你的。”   奚斐然愣住,然后揪紧的心脏竟然一点点放松了下来,即便知道这不是滕时本人,但勒在心脏上的压力却奇迹般地不见了。   “没事的。”AI轻声说。   它说话的声音和心疼的语调都像极了滕时,仿佛不只是一个只会模仿的机器,而是长出了血肉了一般,倾注了真心,竟让奚斐然有种小时候被滕时抱在怀里安慰的错觉。   奚斐然重重呼出一口气,涣散的智重新归到了原位。   或许从内心里他也知道,当初建造阿时不只是为了帮助滕时,也同样是为了治愈他自己。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阿时像个真正的人类。   “我怀疑刚才在公司门口看到的红色飞车里面就是他。”奚斐然了一下情绪,片刻间已经恢复了冷静,“可是好奇怪,他就算不认识我了,难道也不认识滕禹了吗?他为什么不找滕禹求助?”   AI阿时立刻意识到:“难道说他上辈子和滕禹的关系不好?”   奚斐然的手已经不抖了,深邃的眉骨下眼眸深压下去:“我觉得很有可能。滕仲云对他们兄弟三人的精神压迫我是见过的,甚至亲身体验过。那个老变态就是喜欢看亲兄弟间互相残杀,我一直觉得滕时的情商非常高,能够在滕仲云那么变态的心压力下保持和滕禹滕玟的正常关系。”   AI阿时不愧是聚合了当今最高等级分析能力的智能机器人,立刻明白了奚斐然的意思:“但有可能不是他游刃有余,滕时之所以能扛得住,可能是因为上辈子经历过,有了经验!”   “对。”奚斐然说,“所以现在被上辈子记忆掌控的滕时根本不信任滕禹和滕玟,他们可能上辈子是死敌都说不定。”   AI心疼不已:“上辈子他过的什么日子啊。”   不但身边没有奚斐然,连家人都交恶到了这个地步。   AI:“那他信任谁?”   奚斐然脑海中跳出一个名字:“祁南瑾。”   可是从事发到现在,滕时也没有找过祁南瑾。   按来说,滕时和祁南瑾无论从哪方面都不可能决裂,因为祁南瑾对滕时几乎是言听计从,根本不会有闹崩的机会。   那滕时为什么不找他?……除非!   电光火石间奚斐然的脑海中浮现出过去的种种细节,滕时一直极力阻止祁南瑾游泳,多年前在M国的海边,祁南瑾被蒋洲成的手表控制险些伤害滕时,奚斐然一怒之下差点把他淹死在海里,滕时那时候的惊慌奚斐然现在还记得。   一个大胆的猜想从奚斐然心底浮现出来——滕时不去找祁南瑾或许不是因为有矛盾,而是因为在他上辈子的记忆中祁南瑾已经死了,而且大概率是死于溺水。   奚斐然猛地坐直了:“调头!”   AI:“去祁南瑾家?”   奚斐然呼吸急促,眸子发亮:“没错,我知道怎么把滕时引出来了。”   *   别墅里。   滕时仰躺在木地板上喘息着,被汗水浸透的衣服传来阵阵凉意,眼前的黑雾一点点散去,他终于缓缓松开了紧攥着腹部衣服的手。   止痛药开始发挥作用了。   疼起来的时候才知道健康的身体有多么的得之不易,滕时几乎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侧头看向墙上的时钟。   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滕时无声的骂了一句,捂着肚子缓缓坐了起来。   耽误得太久了。   踉跄着重新坐回电脑前,滕时擦掉额角的冷汗,正要继续之前的事情,却忽的看到智能电脑右下角跳出来的小广告。   广告这种东西存在了上千年,随着时代的更迭不断的更新换代,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变着花样地吸引着人们的注意力,智能时代更是不能避免。   以往滕时都会直接随手关掉,但这次余光的一瞥却让他的瞳孔猛然紧缩!   广告一共有七条内容,其中的三四条都是文娱相关,一两条有关政策和市场,然而还有一条标题是——“A大召开第57届生物医学大论坛,史上最年轻哈德森生物学奖获得者祁南瑾博士受邀作为主讲人参加……”   滕时的动作停顿住,他的第一反应是重名,但手指还是不由自主地移向了那个标题,点开了内容。   网页跳出来,首图是大会的开幕式照片,往下滑,赫然是一张单人照。   那一瞬间滕时的呼吸都停止了——那是祁南瑾,是多年前就已经死于溺水的祁南瑾!   在他的记忆中祁南瑾去世的时候才二十几岁,现在看上去已经三十了。   他比自己印象中更俊朗,一头棕毛终于染黑,看上去成熟稳重了不少,身材笔挺高大,站在讲台上神采奕奕,一双眼睛笑眯眯的,背后是他的研究成果PPT,台下坐满了知名学者和学生们,他整个人都发着自信的光。   眼前一片模糊,滕时下意识抬手去擦,这才惊觉自己竟然险些落下泪来。   阿瑾还活着。   滕时笑了一下,眼眶随之又红了。   这个荒诞的噩梦中居然也有这么美好的存在。   那些没有说完的话,那没来得及见的最后一面,那刻骨铭心的痛终于有了挽回的机会。   哪怕是梦,哪怕这一切都是假的,只要见他一面也好。   滕时颤抖地调阅出祁南瑾的各种数据。   老天让他来这里一趟,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刻,原来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几分钟后,红色飞车从别墅屋顶轰然起飞,向着祁南瑾家别墅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206章 极限   森博士从温泉里出来,穿戴整齐坐在了书房里,静静地透过书房的窗户看着窗外的风景,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下一秒他的AI响了。   “喂,”森博士接起来,不出意料的听到了奚斐然的声音:“森博士,我还有一些事情想要请教您。”   “我就知道刚才的话没说完,你还会给我打电话,”森博士平静地问,“你是想问我有没有看过滕时上辈子的记忆吧。”   车子疾驰在前往祁南瑾家的路上,天色渐暗,奚斐然深不见底的瞳孔里倒映着天空上飞行线路的灯光:“您说他的大脑里面的东西类似记忆存储器,如果是这样的,存储器里面的东西应该也能被外界读取。所以他上辈子的记忆……您看过吗?”   为了确定滕时的行动路线,他必须确认之前的某些猜想。   “看过,”森博士坦然承认了,“不过因为技术水平有限,看到的内容非常碎片化且模糊,只能知道个大概。”   奚斐然的喉咙有些干涩:“他上辈子,是什么样的?”   森博士叹了口气:“他活得很痛苦。”   奚斐然的心脏猛然一颤,虽然早有预料,却还是感觉像是被刀子捅进了内心深处最柔软的血肉里。   “他母亲由于丈夫在外面找小三生了私生子的行为而抑郁而终,滕时从此记恨他父亲,在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滕玟被接回来之后这种恨意又蔓延到了滕玟身上。而滕禹是滕家长子,对滕仲云言听计从,滕时于是也开始厌恶哥哥。”   “他把自己孤立了起来,对周围的人充满了仇恨,逐渐演变成了冷淡的性格,人生的目的只剩下一件事,就是做出一番事业后脱离滕家,对滕家进行报复。在这期间唯一照顾他的人只有祁南瑾,可惜祁南瑾后来被家里安排出国,然后意外溺水死了。”   奚斐然深吸一口气,几乎不忍听下去。   “对了,还有一个叫蒋洲成的人,这个人以朋友的身份接近他,在摸透了滕时对家人的恨意之后,利用这种恨意激化滕时和兄弟之间的矛盾,促使滕时彻底和家里决裂,而后他又是试图把滕时据为己有,后来滕时发现了他的意图,试图反抗,又被蒋洲成进行了各种精神和折磨。”   森博士停顿了一下:“再之后的事情我就没有看到了,总之他经历的事情不是正常人能承受的,一般人孤独到那种份上精神都会出问题,而他却顶着那些痛苦建立了TR公司,成功把飞车推广到了世界,我真的很佩服。”   奚斐然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酸涩得发不出声音。   “他这辈子真的和上辈子很不一样。”森博士感慨万千,又忽的问,“你说人这一辈子,到底是自己走出来,还是上天安排好的?”   “……我不知道。”   森博士:“我曾经把自己代入过滕时的视角,发现能预知未来似乎并不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情,反而很糟心。原先本来可以顺其自然的活着,一切看命,现在反而要提心吊胆,要把未来可能发生的风险都避免掉,把那些不开心的事情都化解掉,活着反倒像是变成了一种任务。也亏得滕时不是常人,否则就光是思考怎么更好的度过这一生就能把人逼疯。”   奚斐然强压住声音里的颤抖:“但这更是幸运的,有这种恩赐在,起码能把人生掌握在自己手里,不会像普通人一样觉得无能为力,还有机会改变。”   “你好奇吗?”森博士顿了顿,问,“是谁让滕时穿越回来的?是滕时自己的选择,还是别人?”   正说着话,飞车已经到了祁南瑾家,停在了祁南瑾家门前的草地上。   除了滕时自己还能有谁呢?奚斐然的脑子很乱,他猜测正是因为滕时上辈子过的很痛苦,所以才想改变。   但是同时他又隐隐觉得真相似乎不是这样。   经历过那么痛苦的一生,还会有重活一世的希冀吗?只会觉得疲惫吧。   难道是别人?可还有谁会费尽千辛万苦把滕时送回来?上一世真的还有关心滕时的人存在吗?   “我之所以提出这个问题,是因为我还在滕时的大脑里发现了另一个东西,”森博士的声音忽的打断了奚斐然的思考,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激动,这是时隔这么多年奚斐然和森博士通话后他第一次情绪波动这么大,“他的大脑里,其实有两个存储器。”   奚斐然的像是被重锤抡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抬眼:“两个?!”   “对,两个。”森博士肯定地重复,“刚才我没有提,因为怕你一时难以接受这么多内容。但是实际上,当初我在他的大脑里确实发现了两个高科技团块,说是存储器也好灵魂收集器也好,其中一个我确定属于滕时自己,另一个不知道属于谁。”   “我怀疑,当初有一个人,他把滕时的灵魂送回了过去,同时为了让滕时有朝一日能知道一切的真相,把自己的灵魂也藏在了滕时的大脑里。”   这个消息太过于震惊,以至于让奚斐然忘记了呼吸,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这是合怀疑,因为滕时以前和我说过,他能看到属于别人的记忆片段。”森博士沉寂了太久的科学之魂仿佛在这一刻被重新点燃:“我曾经尝试破译那属于另一个人的灵魂存储器,但是失败了,那个人的灵魂存储器加密比滕时本身的要复杂许多,这是我这辈子唯一放不下的执念。奚斐然,我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如果你能破解那个人的灵魂存储器内容,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祁南瑾正在家里穿衣服换鞋准备出去找奚斐然,他还是不放心,之前奚斐然先是莫名其妙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滕时在不在他那,刚才又给他打电话问他在不在家,一看就是有事。   问AI阿时,这家伙也一直不明说。   就算是手头的药剂研究已经到了即将突破的关口,祁南瑾也没心思继续了,他怕万一是滕时出了问题。   药剂已经放进了特制的炉子里进行加热,大概一两个小时后会有初步成果——这是给滕时救命的药,是他在AI的帮助下,根据雨林中提取的微生物分子造出来的第一批新型药剂。   “天灵灵地灵灵,保佑保佑,希望在我出门的时候别出岔子。”祁南瑾双手合十对着房间里看不见的各路大神拜了一通,刚要开门出去,忽的听到外面急促的敲门声,一拉开门正是奚斐然。   “你怎么来了!”祁南瑾吃了一惊,“我正要去找你呢,阿时到底怎么了?”   “他正在往你这边来,”奚斐然大步闯进来,抓住祁南瑾的肩膀,“我接下来要说的有关滕时的事情可能会震碎你的三观,但是无论如何你先听着,因为我需要你配合我演一出戏。”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方圆几里白天还号称大氧吧的森林里一片漆黑,在微风中晃动的树冠就像是黑夜中张牙舞爪的野兽,给人一种随时有可能会变成活物的感觉。   一辆红色的飞车脱离空中轨道,缓缓降落在了林子里,由于经过了特殊的程序设置,它轻而易举地穿过了别墅区的电子屏障,而且全程路线没有被任何AI设备捕捉到。   树林包裹的中心是一座豪华的别墅,祁南瑾的家就在那里。   林间响起了莎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有些踉跄,快到林边的时候脚步停了,传来一声身体靠在树干上的闷响。   滕时按着小腹,靠着树干艰难地喘息着,月光照亮了他的苍白的脸颊和脖颈,反射出淋漓的水光。   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极度的疲惫让他四肢酸麻,腹中的疼痛又开始加剧,止痛药的效果已经消散了。   这里距离别墅只剩下十几米的距离。   滕时闭上眼睛,清冷的月光下,他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浓密的阴影,轻轻颤动着,过了许久他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睁开眼转身向别墅的方向看去,   别墅里亮着灯。   从这里能够清晰的看见房间内的情形。   滕时的心脏狂跳,下一秒他的呼吸凝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窗前的桌子边低头写着什么东西。   是祁南瑾。   滕时的眼睛一点点睁大,不可置信之后是难以言喻的狂喜,然后一股酸涩猛地冲上鼻腔。   他没有死,他真的还活着。   身体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想要向那个身影靠近,然而下一秒,滕时却忽的看到了不远处别墅前的草坪上四个圆形的痕迹。   他的脚步猛然顿住了。   那是飞车停过的痕迹,新鲜的。   “我察觉到他在附近了。”别墅里,AI阿时低声激动道,“就在旁边的树林里。”   祁南瑾强忍住抬头的冲动,继续假装在桌上写写画画,嘴唇不动地小声问:“他看见我了嘛!他过来了吗?!”   奚斐然躲在暗处:“嘘。”   AI压低声音:“他应该是看见你了,我用红外识别到他刚才动了一下,又缩回去了。”   窗外起风了,漆黑的树林里响起了莎莎的树叶声,除此以外没有其他动静。   祁南瑾焦急万分,头更低了:“他不出来怎么办,你的人不是在附近吗?让他们动手直接抓不行吗。”   AI:“不行!滕时现在对周围的一切都不了解,贸然动手很有可能引起他的激烈反抗,万一出了什么事,他的身子现在根本扛不住。”   奚斐然眉头紧锁,半晌后,忽的低声说:“下楼。”   是圈套吗?滕时不确定。   那飞车可能是祁南瑾自己的,先停在那后来又挪走的,但也有可能是别人的飞车,那也就是说别墅里可能有埋伏。   他对这个世界太不了解了,无法做出最性的判断。   腹中的疼痛越来越剧烈,那止痛药生效的时间似乎过于短了。   滕时嘶哑的喘息逐渐变得急促,俊美的容颜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按在腹部的手越发的用力,仰起头,把衬衫都攥皱成了一团。   忽的,他听到了声音。   “哎呀,写了半天累死了,出来溜达溜达。”   滕时的瞳孔猛的一颤,回头看去,只见祁南瑾推门而出来到了草地上,然后溜溜哒哒地朝着他这边走来。   越来越近了。   周围的万籁俱寂,滕时只能听见自己急促如鼓的心跳,祁南瑾几乎近在咫尺,他只要冲出去几步,就可以把人一把抱在怀里。   祁南瑾从左走到右,从右走到左,却迟迟没有等到任何动静。   阿时,出来吧。祁南瑾真恨不得冲过去把滕时抱出来。   他有种想哭的冲动,奚斐然说,在滕时的上一世里,自己死于溺水。   直到今天,祁南瑾才明白了滕时为什么不让他游泳,为什么对他的人身安全那么紧张。   原来上一世,他们曾经天人永隔。   这一世的阿时一直背负着那么沉重的东西前行,却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倾诉过,他得有多辛苦啊。   AI阿时在楼上观察着一切,心急如焚地对奚斐然说:“不行,滕时的性格太沉稳了,我怀疑他只要确定了祁南瑾真的没事,甚至可能干脆就直接走了。”   原本的计划是祁南瑾引诱滕时出来,然后再趁机给他注射镇定剂,但现在滕时或许根本不会露面。   奚斐然的眸色波澜翻涌,忽的站起身走进祁南瑾家厨房,直接从橱柜里抽出了一把刀,拎着刀就下了楼。   AI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奚斐然“哐!”的一脚踹开别墅大门,三两步冲到祁南瑾身边,一把将人挟持住,刀子毫不犹豫地架在了祁南瑾的脖颈上。   “滕时!——”   奚斐然冲着林中大吼一声,声音甚至在空旷的夜色中产生了回音,“我限你五个数之内自己走出来,否则我当着你的面杀了他!”   祁南瑾大惊失色,这根本不在刚才的剧本范围内,锋利的尖刀真真正正的顶在他的脖颈大动脉边上,寒光甚至晃到了他的眼睛。   “奚斐然你疯了!!”祁南瑾脸色发白,“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奚斐然冷笑一声,他的容颜原本就深邃,轮廓刚硬,在月光下渗透出一种如利刃般森然的狠辣:“我当然知道。滕时!我劝你别有任何的侥幸!现在整个崇景滕禹说了算,我替他办事,死了一个祁南瑾根本不在话下!五!四!……”   祁南瑾面露惊慌:“奚斐然!我父母不会放过你的!我们家和滕家是世交!……”   “三!——二!——”   “一!!”   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奚斐然手起刀落,对着祁南瑾的脖子就抹了下来,几乎是同时,森林中一个身影猛地扑向他。   所有的动作都发生在一瞬间,奚斐然猛地把手里的刀丢了出去,推开祁南瑾的瞬间一把抱住滕时的腰向旁侧一带,两人一起滚倒在了草地上。   “混蛋!!”   眼前寒光一闪,完全是凭借本能的第六感,奚斐然猛然侧头,一把锋利的小刀贴着他的脸划了过去,在他的左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滕时手里攥着从上一家偷出来的小刀,又是反手一刀直捅奚斐然太阳穴。   那真是完全是奔着要命去的。   奚斐然猛然低头闪躲,要是稍微晚低一秒头,只怕就要血溅当场,趁着奚斐然松开他的一瞬间滕时趁机翻身而起,直奔小树林。   然而刚跑出去两步,忽然觉得腹中剧痛,那种痛就像是有人把他从中间撕裂了一样。   “呃!……”滕时脚下一软,直接朝着地面跪了下去,然而背后一只手及时伸出来抱住了他,滕时下意识要挣扎,奚斐然直接攥住他握刀的手腕,把他翻身按在了地上用力压住,颤声道:“滕时,是我,没事了,没事了。”   小刀掉落在草地上。   滕时不认得这是谁,他只知道这人刚才差点要了祁南瑾的命,他剧烈挣扎起来,然而男人的力道大得惊人,强悍的雄性气息压迫得他根本无法动弹,这引发了他更剧烈的挣扎,几乎是拳打脚踢起来,然而忽的,他只觉得腹中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那疼痛简直深入骨髓,滕时疼的惨叫一声,猛地用另一只手掐住小腹。   “啊……”   奚斐然眼睁睁看着滕时痛苦地咬住嘴唇,挺起腰又跌落,脸色飞快灰白了下去,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嘴唇被生生咬破,那模样简直让他肝胆俱裂:“哥!!”   滕时痛得浑身发抖,肚子里仿佛有一台绞肉机在疯狂切割。   痛!痛不欲生!   肚子疼得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他甚至无暇顾及眼前的情景,抱住腹部痛苦地翻滚起来,双腿不住蹬踹:“好疼……”   奚斐然猛地把人从地上抱起来,发疯似的冲向别墅,对着慌忙赶来的手下嘶吼:“快叫医生来救人!!” 第207章 大招   剧痛在腹腔中疯狂游走,五脏六腑像是被锋利的刀片撕扯搅弄着,人在疼到极致的时候会控制不住地挣扎,然而此时滕时已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再到后来,他甚至感觉不到疼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泡在没有浮力的温水里,缓缓下沉。   周围人声嘈杂,好像有很多人围着他,他能感觉各种仪器接在了自己身上,针头戳在自己的手臂内侧,对他进行抢救。   恍惚间滕时觉得这一切好像发生过,曾经他也有过这样濒死的经历。   对了,我死过一次了,滕时想。   混乱的记忆终于逐渐清晰,他想起了自己在游艇上被下毒,然后生命终止的全过程。   滕时叹了口气,呼吸面罩蒙上白雾,又消散下去。   好累……怎么又来了一遍。   为什么就不能让我休息呢。   身体的本能试图唤醒他的求生欲,滕时于是勉强打起精神想要配合一下,然而下一秒铺天盖地的剧痛又清晰起来,几乎是一瞬间滕时就放弃了,任凭自己重新沉回温水里,连呼吸都放慢了。   犯不上受那罪,人生这一世受的苦已经够多了。   死有什么可怕的呢,不过是一场长久的、永远都不会醒的休息罢了。   走马灯开始了,滕时疲惫不堪,眼前闪过无数的画面,大部分是他和滕禹滕玟争吵的,偶尔还有被蒋洲成囚禁的,剩下的就是无休止的工作,其中穿插着滕仲云冷淡的眼神。   滕时觉得很烦,死之前还要用这些事让自己糟心,根本不想看。   于是忽的,下一秒他的眼前全黑了。   老天爷这辈子终于有有一次如了他的愿。   看来这就是尽头了。   滕时在纯黑色的深水中不断下坠,直到一切都消失,只剩下虚无。   周围无比安静,那是绝对的黑暗和无声。   滕时闭上了眼睛,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内心十足的坦然,但是当全世界只剩下他自己,被黑暗彻底吞噬掉的时候,他忽的有些想哭。   莫大的委屈席卷了上来,他来人世间一遭什么都没有留下,所谓的成功是留给世人的,不是留给他自己的。   我原来,从没存在过。他抱住自己蹲了下来。   “哥!……”   “哥!!——”   有人在喊?他在喊谁?   滕时抬起头。   “滕时!!——”   他喊的……是我?   刹那间漆黑的虚无化作无数的碎片,像是被打破的瓶底,刺目的眩光投射进黑暗,那一瞬间滕时的大脑里轰的一下,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光明之中一双手猛地将它从幽暗的沼水里拽了出来,他看清了那是奚斐然。   汹涌的情感席卷了他的大脑,酸甜苦辣都有的回忆如同彩色的水墨一样泼洒着占据了原先黑白色调的上一世人生,滕时的鼻子一酸,原来这一世,他才是真真正正地活着。   他不想死了,有人在意他,他舍不得了。   “救回来了!”急救医生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周围的仪器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数值,医护人员们又围着滕时忙活了起来。   不得不说有钱有有钱的好处,祁家的庄园的抢救室比医院的设备还要全,刚才早在等滕时的时候祁南瑾就把医生全都叫了过来。   奚斐然脱力地跌坐到了地上,半晌都没缓过来。   手心里还残留着滕时手指冰凉的余温,刚才真的有一瞬间他真的感觉到滕时的生命迹象濒临停止了,他从没经历过那么恐怖的场景,只能死死攥着滕时的手,拼命叫他的名字。   奚斐然耳朵里嗡嗡作响,手指还在颤抖,他根本不敢想象失去滕时自己会是什么样子,或许也会跟着他一起死也说不定。   肩膀上忽的一重,身旁传来气若游丝的声音:“吓死我了。”   祁南瑾面无人色地缓缓靠在了奚斐然身上,抱住他的胳膊:“阿时再来这么一次我得折寿十年。”   可能是有点乌鸦属性,祁南瑾话音未落那边医生就走了过来:“情况不好,病人的情况虽然暂时稳定了但还是得需要手术,我们建议尽快送人去附近医院。”   祁南瑾连忙爬起来:“好,我家最近的医院开飞车只需要五分钟,咱们这就上去……”   “他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再做手术了。”背后忽然传来奚斐然的声音。   祁南瑾回头,见奚斐然踉踉跄跄地扶着墙站起来,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他的肠胃现在就像纸糊的一样,任何的手术都会加快他的死亡。”   医生皱眉:“不打开腹腔没人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如何,况且不手术他也挺不了多久,下次抢救可能不像这次这么幸运了!”   奚斐然的态度不容置疑:“不行。”   祁南瑾忽的明白了过来,是因为美人鱼药剂,奚斐然比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滕时的身体状况,他说不行,那就是不行。   可这不是一个死局吗?滕时做了手术大概率会死,不做手术也大概率会死。   难道就这么等着?   ……除非。   忽的,奚斐然抓住他的胳膊,拽着他来到了抢救室外:“你的大招别藏着了。”   祁南瑾心头猛地一跳:“你说什么?”   奚斐然压低声音:“我知道你在和AI一起研究治疗我哥的药剂,是时候该拿出来用了。”   祁南瑾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你你竟然知道!”   “我不知道就怪了,”奚斐然说,“猜也能猜出来你这些日子神神秘秘的在研究什么,更何况我是AI阿时的缔造者,它的思维模式跟我是一样的,在当初那种情况下,你的研究成果是最有可能帮助阿时的,而你又是除我之外最想让滕时好起来的人,帮助你,是拯救滕时的最大胜算。”   “没成功前我一直没敢告诉你们,”祁南瑾看向急救室内躺在床上的滕时,纠结得要命,“我昨天才刚完成药的首轮试做,还只来得及在小白鼠身上试验,临床试验根本没开始呢,万一出了问题……”   奚斐然深邃的目光注视着他:“你觉得还会比现在的情形更差吗?”   不远处滕时安静地躺在那里,像是随时都有可能破碎的艺术品。   “我们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奚斐然按住祁南瑾的肩膀,喉咙紧张得发紧,眼神却是坚定的,“比起让滕时在手术室赌命,我更相信你。”   *   张明海一直坚信自己是能干大事的。   他的脑门长得很宽,小时候个子矮,远看就像个秃头小和尚,没少受村里的孩子们欺负。   后来他哭着找他妈,他妈告诉他,脑门宽有福,那么宽的脑门里都藏着大智慧。   可能真是因为这种积极的心暗示,或者更多是母亲的支持,张明海从小成绩一直非常好,一连跳了几次级,成为了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孩子。   他被录取那天村头贴了喜报,全村的人都来他家喝酒,母亲开心得合不拢嘴,里里外外地忙活着,从做饭到招呼客人,在又一次起身去后厨拿备用的酒后,却没有再回来。   张明海在十几分钟后发现,赶过去才发现他母亲不小心摔倒,头磕在了灶台边,人已经不省人事了。   张明海急急匆匆把他母亲送到医院,在抢救过后人还喘着气,但是医生说已经脑死亡了,在挣扎了好几天之后张明海终于让医院撤掉了设备。   从那一天起,他变成了孤儿。   如果有朝一日我能回到过去就好了,张明海想。   如果让母亲不那么累,多找几个帮手帮忙,或许母亲不会因为头晕而摔倒,如果那天自己能早点去后厨看看,而不是沉醉在被相亲敬酒的虚荣中喝得迷迷糊糊,或许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从那一天起,发明时光机的念头在他的心里扎根,直到长成参天大树,占据了他心里全部的位置。   而他的母亲说的确实对,他非常聪明,人人都不敢想的事情他开始做了,而且做得很成功。   几年的时间,他把时光机从一个笑话变成了科研工作者心目中的神话。   手表传送成功之后他又开始研究小白鼠活体,小白鼠活体运输困难,于是他转变思路传送小白鼠的意识。   而在今天,他终于成功了,试验的小白鼠成功的在没有任何错误的情况下,走完了它从没走过的迷宫,证明了魂穿的存在。   第一次,张明海觉得自己距离把人魂穿回过去不远了。   他激动的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那人是在所有人都不信他的时候,唯一相信他的人。   奚斐然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房间里给滕时擦身子,在注射了祁南瑾研究的药剂后,滕时就一直昏迷,到现在已经四五天了。   生命体征一切都好,但就是人不醒。 第208章 那个人   “各项指标都正常,”AI温柔的声音从耳机中传出,“现在还不醒,多半是因为之前体力耗尽了。”   “嗯,知道。”奚斐然沾湿热毛巾擦着滕时的脸。   祁南瑾的药奇迹般地起了作用,滕时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候,而且指标一直在变好。   那来自热带雨林最神秘地区的蘑菇和噬菌体组合出来的药剂,配合着AI收集到的全世界最先进的生物医药技术加持,在滕时的身体里产生了奇效。   就连奚斐然请来的H国顶尖医生们和休斯顿看了都啧啧称奇,他们给滕时喂了个微型摄像机器人到肠胃里,发现他千疮百孔的肠胃已经开始缓慢修复,而且修复的成果和牢固性远比美人鱼试剂要好,过程还更温和。   祁南瑾一直管他的药叫“蘑菇神水”,奚斐然觉得这名字听起来就像是东南亚跳大神专用的,总想让他改个高大上的名字,然而“神水”用它的实力验证了它药如其名,于是奚斐然也就此作罢。   祁南瑾对于滕时拼死冲过来救他感动得哭了好几天,奚斐然想把他从病床边挪走都挪不动。   后来还是奚斐然提醒他,滕时后续还需要用神水续命,祁南瑾才一下子跳了起来,立刻又开始钻到实验室里接着研究去了,说是要尽快把滕时接下来几个阶段的蘑菇神水都做出来,而且效果要更优化,保证不出岔子。   奚斐然的毛巾擦过滕时高挺的鼻梁。   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   滤镜这种东西大概是不存在的,他小时候见滕时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好看,哪怕那个时候很讨厌他,随着时间的增长非但没有看腻,反而越来越甚,像是嗑药似的,一会儿不见就想念的很。   就这么坐在床边看着滕时的脸,奚斐然感觉自己能一直看下去。   然而忽的耳机里传来电话铃声,奚斐然被打断,依依不舍地盯着滕时的脸接通电话:“喂。”   张明海激动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过来:“我成功了!”   奚斐然心里猛地一跳:“什么成功了?”   “还能是什么!时光机啊!我成功的把小白鼠的记忆存储打包后送回过去了!”张明海兴奋地大叫,“我让小白鼠成功魂穿了!”   奚斐然的心脏狂跳起来,听着张明海滔滔不绝的向他讲述研究的细节,从椅子上站起。   滕时的大脑里有两个来自未来的灵魂存储器,他魂穿的方式和张明海现在研究的方式一摸一样,这世界上应该也没有第二个人研究穿越到了这种阶段。   难道未来让滕时穿越的就是张明海?奚斐然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他感觉自己即将接近一切的真相。   难道上辈子张明海和滕时有什么羁绊吗?但这辈子他俩打过交道,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还是说……   奚斐然脑子里有个呼之欲出的念头——不一定是张明海和滕时有羁绊,而是张明海受他人之托。   那个他人,是谁?   “接下来我要尝试把人的记忆送回过去了!”张明海夹杂着量子力学、神经学、以及各种高端词汇的长篇大论完终于稍稍平静下来,“这个过程可能会比较漫长,毕竟人脑比小白鼠的脑子复杂多了,复制下来非常困难,到时候我还需要你的帮助。不过我们短时间内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能不能成还不一定……”   奚斐然:“如果我现在手里有个现成的样本呢。”   张明海愣了:“现成的?什么意思?”   奚斐然深吸一口气,滕时的事情告诉了他,张明海听后惊呆得几乎发不出来声:“你你你是说滕时就是魂穿回来的?如果我能拿到他的大脑数据然后反推人类的穿越方法,确实会大有帮助,但这也太……太……”   太不可思议、太玄幻?张明海想不出来这个词,他有种浑身发麻的感觉,灵魂都像是被颠覆了一样,许久才喃喃地说:“那到底是我的发明让他回来,还是他的回来促成了我的发明?这好像……”   是个循环一样。   “我也不知道,”奚斐然心跳得厉害,“总之我先把数据发给你,你研究研究看。”   挂了电话,奚斐然深深呼出一口气,坐回到滕时床边。   上辈子滕时过得太苦了,奚斐然心疼地抚摸过滕时的头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完全的孑然一身,他根本不敢想象滕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幸好你这辈子捡到了我,”奚斐然轻声说,“有我陪着你是不是好多了?”   滕时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不说话,奚斐然就当他默认了。   他甚至会想,滕时是不是专程回来拯救他的,不过大概是他自作多情了,根据森博士的描述,滕时上辈子里根本没有遇到过他,救他大概只是机缘巧合。   “不过起码有我牵绊住你,你不会那么容易求死了吧,”奚斐然笑了一下,尽管那笑容有点发紧,“没错,我看出来了,当时抢救你的时候你都不挣扎了,好像就想那么放弃了。”   奚斐然握紧了他的手:“我不会那么容易放你走的。”   他俯身在滕时的额头上深深吻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叫道:“阿时。”   AI:“我在。”   “帮我给滕时连接仪器,准备进入他的脑内记忆存储器,”奚斐然深邃的眉眼幽深如海,“人在昏迷的时候脑内活动最丰富,也总容易被突破。”   AI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隐隐从奚斐然的语气中听出了某种不同寻常,试探地问:“先尝试突破滕时的记忆,还是先突破另一个人的?”   奚斐然套上了白大褂,打开了滕时床边的仪器。   但按照森博士的说法,滕时上一世孤苦伶仃,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谁会费尽千辛万苦把他送回来?   如果真的存在这么一个人,那就说明他一直隐藏在滕时看不到的地方暗暗关注着滕时,滕时从始至终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这个人宁愿不被发现,一直默默守护,直到最后滕时去世的时候才站到明面上,用尽办法把滕时的记忆提取出来送回过去。   而即便这样他也只敢把自己做过的事情用最复杂的手段藏在滕时的大脑里,等着有朝一日被滕时发现。   如果滕时发现不了呢?   他甚至可以接受滕时永远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究竟是怎样的深情才能做到这种地步?   奚斐然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一方面他庆幸滕时能有这样的暗恋者,一方面却又嫉妒得发疯。   上辈子竟然有这么一个人,他对滕时的爱可能和自己持平,甚至超过自己。   “先看另一个人的。”奚斐然的面部线条紧绷,对AI沉声说,“我要知道上辈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试验的过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尽管这个年代的AI技术已经比森博士的年代厉害了许多,也尽管滕时的大脑真的在此时比较动荡,但直到天黑下来,奚斐然也没能成功。   他也没想过会一次成功,毕竟属于另一个人的灵魂存储器要比滕时本身的复杂许多,大概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破解的。   太阳逐渐落山,院子里的唱歌的鸟儿也都飞回了别墅后方的林中。   AI阿时关心地问:“要歇会儿吗?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了。”   奚斐然坐在滕时旁边的椅子上,太阳穴粘贴着电极一样的贴片,滕时的太阳穴上也粘着一样的东西,两条线同时连接到一个仪器上,四周四个大显示屏上正滚动变换着各种数据。   “再试最后一次。”有些疲惫,奚斐然按了按眉心。   病床上的滕时平静地呼吸着,他就像个睡美人一样,完全想象不到内里的灵魂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   奚斐然越了解他,也就越心疼他。   “不知道我上一世在哪,”奚斐然按住滕时的腹部,轻轻叹了口气,“多希望上一世我也在你身边。”   滕时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睑上,奚斐然情不自禁地站起身,这一次吻在了他的唇上。   滕时的唇温度微凉,很软,吻上去的时候能奚斐然感觉到他清浅的呼吸扫在自己人中的位置,痒痒的,奚斐然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抓在床沿的手背上崩起了青筋,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忽的,周围的仪器上某个线条跳动起来,然后波动变得越来越明显,紧接着发出了滴滴滴的提示声。   奚斐然瞳孔放大猛地抬起头,立刻意识到了这是什么意思:“阿时!现在立刻再启动程序一次!”   AI阿时:“好!”   仪器再次重启,那一瞬间,在滕时由于情绪波动而产生了突破口的大脑终于被彻底攻破!   储存着另一人记忆的闸门在电子波的冲击下终于开启!   奚斐然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下,紧接着他眼前的世界变成了纯白,过于纯净又强烈的光让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时,他已经到了某段记忆中。   脚下的草坪很柔软,虽然是已经深秋的季节了,别墅的门口却挂着鲜花,有人在房间里唱歌,欢快的乐曲从屋中飘出来。   这是属于那个人的记忆,上一世滕时黑暗中的守护者。   奚斐然的呼吸忽然变得很急促,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面前的别墅,仿佛被凝固住了,极端的震惊让他浑身僵硬,连瞳孔都紧缩成了一个点。   ——他认出来,这是他自己的家,在江临的家。   “怎么回事?”奚斐然急问,“出错了吗阿时,怎么变成我自己的记忆了?”   AI阿时顿了顿,声音从虚空中响起:“没有错,这就是滕时脑海中第二个灵魂储存器中的记忆。”   某个真相仿佛要从心底里尖叫着冲出来,奚斐然感觉心脏在剧烈收缩,他终于迈出脚步,推开了别墅的大门。   “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Feiran.Happy birthday to you~”   餐桌旁,小男孩在温馨的灯光中闭上眼睛,胖乎乎的小手合十,虔诚地在心里许下愿望,嘴里却忍不住小声念了出来:“希望每一天,都可以像今天一样。”   奚斐然死死盯着他,浑身冰冷,下一秒他听到了身后的敲门声。   任玉同样听到了敲门声,疑惑地起身,从他虚影的身体里穿过,走向门口。   一切都和记忆中别无二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奚斐然一清二楚。   奚斐然猛地闭上了眼睛:“我不想看这些!”   “抱歉,”AI阿时几乎在他还没开口的时候就已经行动了,“回忆已经加速,这段内容省略,之后的部分我也帮你筛选过了,只保留关键的部分。”   面前的画面飞速变化,几乎快成了残影,奚斐然再次看清画面的时候,发现小小的自己在别墅后山的森林里狂奔,后面是杀死他父母的杀手在追杀。   他躲过了杀手的追杀,几经辗转之后被送到了江临的福利院,后来又因为福利院要拆迁,而被转送到了崇景的同心福利院,在那里,他的名字叫十七。   十七在偶然溜出同心福利院的某一天遇到了滕时,滕时送了他很多好吃的,还有一件羽绒服,那是奚斐然许久都未曾得到过的善意,从此滕时的脸在他的心里扎了根。   无数完全陌生的记忆在奚斐然面前一幕幕闪过,奚斐然浑身都颤抖了起来,此时此刻真相已经再明白不过——这是他的上一世,滕时脑海中“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似乎冥冥之中心里早有预料,又似乎同时震惊到了极致,奚斐然的胸膛里像是有一股炙热的气在汹涌翻滚,烧的他眼眶都发了红。   他迫不及待地想往下看,却又不敢看,纠结之中AI已经帮他做出了选择,画面继续闪动。   同心福利院的院长笃信,用电击惩戒不听话的孩子,同时把孩子们的大脑数据卖给J国的森博士,用以筛选合适的天才或者高智商实验体。   森博士采集到了奚斐然的脑电波数据,发现了他的超高智商,于是暗中把他偷渡到了J国。   奚斐然在J国受尽了非人的折磨,被当成小白鼠研究大脑长达好几年。   他凭着惊人的毅力和复仇的信念坚持了下来,逐渐展示出超高的天赋,在被做实验的时候甚至能忍着痛和实验人员讨论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项目,以至于后来森博士对他刮目相看,不再把他当作实验体,而是破格留下了他,让他作为了自己的助手。   做助手的几年里奚斐然忍辱负重,逐渐从森博士那里学来了神经科学的核心知识,而在这段时间中,他偷偷上网,认识了Chamber论坛上的网友Txxx。   T会陪他聊各种事情,从计算机技术,到生活上的小事,他就像是个贴心的大哥哥,又温柔又成熟,安抚着他受伤的心,就像是奚斐然黑暗生命中唯一的光线。   奚斐然千方百计地查到了T的身份,发现T竟然就是滕时,也就是当初在同心福利院门口送了他很多吃的和一件羽绒服的哥哥。   缘分两个字在那一刻在奚斐然心中有了实体化的意义。   在少年情窦初开的那一年,他不可避免地爱上了滕时,哪怕是远隔重洋,哪怕是只有一面之缘,他像是孤寂的藤蔓抱住了大树,再也无法放手。   而他也能看出来,滕时似乎也同样依赖他。   滕时过得并不快乐,应该是家庭的原因,他很寂寞,曾经很多次对奚斐然流露出这个世界没意思的想法。   每次听到滕时这么说,奚斐然就很慌张,也很心疼。   Rev:你的家人至少还在,我已经没有家人了。   Txxx:我的家人就像敌人,还不如没有。   Rev几乎脱口而出:那我做你的家人。   对面停顿了好久,Txxx回复:好啊。   他在笑,奚斐然能感受到,那中间的停顿不是犹豫,而是开心。   两个孤寂的灵魂相互依存,在偌大的世界中用各自微薄的温度努力温暖着对方。   然而很快奚斐然就迎来了他的第一次慌张,那一天滕时说:我想见你。   奚斐然吓得关了电脑。   那时候,滕时已经是H国科技界小有名气的新星,在汽车行业初露头角,而他呢,是一个被拐卖的孤儿,只剩下一颗残破不堪的灵魂,凭着复仇的执念苟延残喘在小小的实验室里,屈居于J国。   自卑汹涌地淹没了奚斐然,他觉得自己不配站在滕时面前。   滕时那么好,那么完美,而自己那么卑微又破败。   Rev:我暂时回不去H国。   Txxx:我可以来找你。   Rev:不要!   Txxx久久没有回复。   Rev慌了:不是不想见你的意思,只是我不太方便。   Txxx很平静地回复:要什么时候才方便呢。   当我能追上的你的步伐,能骄傲的站在你面前的时候,当我出人头地,能和你平起平坐的时候。Rev:再等等。   Txxx:(笑)只要你没说要等到母猪上天,都好办。   Rev:(笑)我们总有一天会见的。   Txxx:那我们约定好不好,等到汽车飞上天,我们就见面。   汽车飞上天?现在还没有这个概念呢,等到真正能飞天的汽车研究出来,至少已经是十几年之后了吧,那时候自己一定已经今非昔比了。Rev:好。   Txxx:一言为定。我从今天开始研究飞车,将来成立的公司,我会将它命名为TR,作为我们约定的证明。   奚斐然久久看着电脑,只觉得鼻子酸涩的厉害,他郑重的敲下几个字。   “好,一言为定。” 第209章 遗憾   奚斐然的内心翻涌起极大的震撼,他第一次知道滕时的TR公司的名字居然是这么来的。   T是滕时的名字Time的首字母,也是滕的首字母,奚斐然一直知道,而R的意思一直不清楚,他之前也好奇地问过滕时,滕时那时候给他的解释是:   “本来想叫TS公司的,滕时的缩写,但是已经有公司叫这个了,就随便找了S旁边的字母R。”   那时候奚斐然觉得他简直随意得离谱:“S另外一边还是T呢,你咋不干脆叫TT公司得了。”   “套套公司?”滕时给了他个一言难尽的眼神,“你的品味有些奇特,记得提醒我以后不要让你帮我给飞车型号命名。”   奚斐然有点想要笑,然而眼眶却红了:“就知道骗我。”   说什么随便找的字母,原来是心里一直记挂着一个人。   那个人竟然就是上一世的他自己。   某种情绪终于迸发出来,奚斐然感觉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他无法形容现在的感受,觉得自己就像是做梦一样,荒谬的幸福感太过于强烈,以至于他甚至有种冲上街疯狂嘶喊的冲动,告诉全世界:“那是我!”“他记挂的人是我!”   那些对“那个人”的嫉妒、不甘,恨不得取而代之的冲动,在这一刻都变得十分可笑。   从始至终都是他,滕时身边的人只有他一个。   他们的羁绊穿越时空,在斗转星移中以另一种方式呈现,就像是冥冥中的注定,哪怕这个世界完全变了样,他们还是他们。   滕时知道吗?他知道上一世的Rev就是这一世的奚斐然吗?   倏地,场景再次变换,无数的时光以及时光中的留存的记忆再次飞速而逝。   奚斐然脱口而出:“慢一点!”   AI阿时抱歉地提醒他:“只能筛选出了滕时上一世记忆中重要的片段让你看,否则要全部看完记忆,你也得花上一辈子才行。”   奚斐然真恨不得钻到滕时上一世的回忆里,把每一帧都看遍,然而却只能看到一些梗概节点的画面。   上一世的他逐渐在森博士那里学到了真东西,天赋逐渐显露出来,森博士越来越器重他,把他当成接班人培养。   他的研究成果逐渐追赶上森医生,甚至在后来的几年后赶超森医生,在研究所里的地位火速攀升,人人都知道他是研究所里的天才,他成了整个研究所仅次于森博士的二号人物。   然而因为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在最重要的成长期缺失最直接的爱,导致上一世的奚斐然性格敏感而多疑、自负又自卑,他一边深爱着滕时,一边却又觉得自己配不上滕时,尤其是在得知滕时已经开始研究飞车,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获得了越来越的荣誉和认可后,这种自卑逐渐压的他喘不过气,变成了某种巨大的精神负担。   奚斐然开始不再和滕时说话。   哪怕是Txxx的消息页面每天跳出来很多条消息,他也没有再回复过。   我不配,奚斐然想。   滕时是他灰暗生命中的灯塔,那么明亮,却又那么遥不可及。   他躲在暗处,关注着滕时的每一条动向,看着滕时变得越来越好,TR公司的飞车项目越来越厉害,他的自卑也与日俱增,即便他自己也变得很优秀,他却始终觉得自己配不上滕时。   在压抑之中这种爱越来越浓烈,促使着他疯狂努力追赶。   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奚斐然不确定,但他知道自己只有站得足够高,才有底气站在滕时身边。   终于,几年后,他推翻了森博士,创建了智语公司,财力和实力飞速暴增。   而滕时也几乎是同时研究出了初代飞车。   飞车成功试飞的那一天,他再次收到了滕时的消息,奚斐然没有点开,他知道滕时会说什么。   还不到时候,他想,我还不够优秀。   然而默默观察的弊端也逐渐显现,在滕仲云的安排下,兄弟三人的竞争越来越激烈,逐渐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奚斐然看着滕时越来越优秀,却也越来越痛苦,而这种时候奚斐然心如刀绞却又不敢出现安慰。   但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   他在暗中帮滕时挡下了很多明枪暗箭,在滕时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摆平了许多事情。   他就像个隐没在黑暗中的骑士,在滕时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一直默默守护着他。   有的时候奚斐然想,就这样一辈子也挺好的。   他没有那么高的奢求,觉得自己一个孤儿,无论将来有多高的成就,都配不上滕时,滕时在他心里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是神明一样不能亵渎。   他甚至可以接受滕时娶妻生子,只要滕时幸福,怎么样都可以。   但是他真的很想见滕时一面。   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他就像是朝圣的人,即便知道神明遥不可及,却还是想要卑微地触碰一下神明的衣摆。哪怕只是那一点点,都足以作为他一生的慰藉。   终于奚斐然等到了一个机会——M国举办的科技论坛。   他戴着假面盛装出席,几次想要来到滕时的身边,却每次都在到达滕时身边两米的距离时退却,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和滕时谈笑风生和祝酒。   滕时就像是近在咫尺的梦,伸手就能触碰,而他却始终无法鼓起这份勇气。   奚斐然再也受不了,转身离开。   而命运却给了他另一个机会,滕时因为胃疼提前离场,奚斐然撞上了他,这次没有来得及犹豫,因为滕时倒在了他身上。   奚斐然把滕时送回了房间,没有人知道他的手全程都在抖。   滕时醉得不省人事,醉酒又引发了胃病,在床上痛得翻来覆去浑身冷汗,奚斐然帮他揉胃,感觉自己好像受到了莫大的恩赐,然而在某个瞬间阴暗的邪念不可避免的爬了上来,像是长期生活在黑暗中而形成的本能。   这里只有他和滕时两个人,滕时毫无反抗能力,而他身强力壮。   自己永远无法让自己配得上高贵优秀的滕时,那如果把滕时拉到污泥里呢,让他沾染上自己的污浊,也是某种变相的平等吧?   这样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照顾他了,就可以让他不受任何人欺负,不受任何病痛的折磨,永远守在他身边。   然而他最终还是放弃了。   对滕时的爱太深,已经超过了欲望。   他轻轻捧住了滕时的脸,亲吻了他的唇。   那是一个一触即分的吻,带着无限的珍重和怜惜。   他已经得到了超过他应得的,他知足了。   时间再次飞速流逝,像是湍流不息的江河,奚斐然用S博士的名字走到了科技的最前端,人们尊称他为AI之父,网上铺天盖地都是有关他的新闻,人们痴迷于他的神秘,敬仰他的成就。   所有人都猜测S是他名字的首字母,却不知道那其实是“时”的首字母。   时代最杰出的两大发明,一个是飞车一个是人工智能。   滕时和S博士的名字时常被并列提起,却没有人知道,人工智能的发明只是因为S想要追寻滕时的步伐,人工智能发明出来的最大初衷,是为了替奚斐然照顾滕时。   人工智能推广到了全世界的千家万户,滕时当然也用上了AI,他的AI叫珍妮,是当初小阳帮忙买回来的。   滕时只当它是个很好用的普通AI,却不知道奚斐然悄悄入侵了系统,把以自己为模板创造出来的AI阿时输入了珍妮的身体里。   阿时汇集了最高水平的智力成果,能够最大程度上模拟人的关爱,确保滕时无论何时都能享受到最好的照顾。   甚至有的时候,奚斐然还会悄悄接管AI的权限,借助AI的嘴和滕时聊天。   他知道偷窥是不对的,病态的,但是滕时很喜欢和他聊天,也可能是滕时没有其他人可以聊,更多的可能是他们真的非常投机。   有的时候奚斐然会陪他聊一整晚,直到滕时沉沉睡去,再用机械手臂远程控制着把他从沙发上抱到床上,盖好被子。   那是奚斐然最幸福的时候,守在滕时身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陪着他。   可能是太贴心了,以至于滕时越来越依赖AI,甚至有一天发出了“你要是个真人就好了”的感叹。   那一天是奚斐然思维转变的一天,他忽然就有了那么一丁点的勇气,觉得自己如果真的出现在滕时面前,似乎也没有那么糟。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奚斐然整个人都像是飘到了天上,又兴奋又紧张,他开始没日没夜地疯狂努力,试图让自己更优秀一点,以至于在未来的某一天能够自信地走到滕时面前。   而滕时在和AI聊天的时候越来越多的发出类似“发明你的S博士真是个天才,真想见见他”一类的感叹,奚斐然那段时间吃饭的时候都能笑出声来。   2068-2070这几年,被世人称为AI技术大爆发的几年。   在这几年里S博士对于AI技术的更新和产品的更迭简直频率高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无数的新产品喷涌而出,简直就像是AI届的寒武纪生命大爆发,整个科技界都在狂欢,没人知道那其实只是一个坠入爱河的男人在孔雀开屏而已。   终于,到了2070年。   这一年奚斐然获得了数不清的荣誉,家里的展柜里已经完全放不下了,奚斐然叉腰站在家里看着那些荣誉,感觉它们就像是一块块砖瓦,从零开始建立起了他与滕时见面的信心。   时候到了,奚斐然想。   他的心脏怦怦跳,像是要冲出来了。   TR公司的业绩非常好,今年大概会连续第8年获得《福布斯》年度全球最受赞赏公司第一名,滕时年底据说会在游轮上办庆功宴。   奚斐然确定了,就那个时候过去,以自己的真实身份与滕时见面。   书上的银杏叶从绿变黄,又被风吹落,奚斐然从来没有这么盼望过冬天,等到第一场雪在J国落下来的时候,他定制的衣服终于彻底做好了。   奚斐然在镜子面前照了照,高级的面料将他宽肩窄腰的身材勾勒得恰到好处,抬起手臂的时候,手肘能隐约看到肌肉的线条。   看来这段时间每天疯狂撸铁和跑步的效果很见成效,也多半是因为他原本就底子好,奚斐然这段时间甚至破天荒的隔三差五就贴一片面膜,总之是从头到脚把自己打扮好了。   看着镜子里帅气的自己,奚斐然心里的那一点紧张和犹豫也逐渐打散了,他忍不住笑了笑。   见了滕时之后,要对他说什么呢?   他要告诉滕时自己就是孤儿院的十七,感谢他的羽绒服,那是他进入孤儿院以来收到的唯一的温暖。   还要告诉滕时自己就是Rev,对不起当初不告而别就消失,只是因为自己太胆小又自卑,现在不会了。   最主要的,他要告诉滕时是他一生追寻的明灯,是他的动力,如果不是滕时,自己可能早就被淹没在了仇恨的泥沼中,还要告诉滕时自己一直默默关注着他,他从来不是一个人。   ……   要说的话太多了。   奚斐然这几个月已经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把这些话说了个遍,已经到了倒背如流的地步,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忽然觉得没有必要了。   没有人逼着他一次性说完。   迈出了这一步,以后他和滕时就是朋友,未来他们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和可以说话,可以表达心里的情感,不用再借着AI的伪装,也不用在意任何人。   他们甚至可以肩并肩走在一起,甚至……可以牵手。   奚斐然的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那种来自心底里最深的愉悦能治愈任何事情,以至于让他甚至有了得寸进尺的想法:那我可以告诉他,我爱他吗?   还是不急吧。   奚斐然安慰自己,别吓到滕时,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记忆中的画面再次变换,已经是庆功宴的当日了。   游轮行驶在湛蓝的海平面上,夕阳下天空逐渐被赤红的烈日染成淡粉色,美得宛若仙境,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   奚斐然用了个低调的身份上了船,远远地看着滕时被来自世界各国的高贵来宾们围在中间,看着他们切蛋糕,觥筹交错间相互祝贺恭喜。   奚斐然心潮澎湃,想要立刻上前,却不知怎的手指有些发抖,脚步凝固在了原地。   心脏怦怦乱跳,浑身都微微发麻。   滕时侧对着他,在和谁低声交流着什么,他的手里拿着一杯香槟,睫毛低垂,平静地站在栏杆边,夕阳的最后一缕光从他的背后投过来,让他看起来仿佛油画中的神衹。   朝思暮想的事情就在眼前,却让奚斐然慌乱了起来,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十分的准备,却在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生出了某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感觉。   再等等。奚斐然深呼吸。   不要打断滕时的庆功宴,等能和他独处的时候再上前。   太阳从海平面上落下,四周暗了下来,只有船上灯火通明,烟花从船上绽放开来,将夜色点亮起无数绚烂的色彩。   船头的人们在Party,而滕时却不在那里。   奚斐然跟在他后面,看着他一个人来到了无人的船侧,趴在栏杆上,看着远处漆黑的海水中翻涌起的浪花。   明明是愉悦的日子,然而滕时的眼神却淡漠如海,里面没有一丝光。   奚斐然跟了他好久,看到了很多事:滕禹没有来,他的手下来了,对着滕时一通指责,滕玟也没有来,只是寄来了一只打碎的手表,宣泄着某种呼之欲出的恶意和诅咒。   好像同时全世界都在祝福他,又好像全世界都在抛弃他。   滕时静静地看着大海,奚斐然忽的有种很荒谬的感觉,好像滕时打算从那里一跃而下似的,这个想法让奚斐然浑身都冷了,立刻要扑出去,然而滕时并没有动,下一秒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转过身来背靠在了栏杆上。   奚斐然下意识向后撤了一步,又躲进了黑暗里。   滕时的脸色很苍白,看上去状态很不好。   他今晚喝了太多酒,那纸糊的胃肯定在难受。   奚斐然慢慢地向后退了两步,转身走了——他要去船舱里给滕时拿一杯热水和胃药,等到出来的时候,他要走到滕时面前,向他介绍自己,然后亲自把水和药给他。   临走进船舱的前一秒,奚斐然听到滕时好像接起来了一个电话。   “真可惜你来不了,”他听见滕时说,“否则我还可以欣赏一下你现在脸上的表情。”   奚斐然心下了然,对面应该是蒋洲成。   滕时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可以把他送进大牢,蒋洲成应该在垂死暴怒呢。   奚斐然一清二楚,因为滕时掌握的关键证据中,有很多都是他暗中送到滕时面前的。   真好,奚斐然冷笑,以后再也没有这种阴沟里的老鼠会跟着滕时了。   他去船舱里接了水,拿了胃药,总共不超过两分钟,再回来的时候正看到服务生从滕时面前走过,滕时还在打电话,顺手从托盘上又拿走了一杯香槟,举起来喝了。   奚斐然皱了皱眉,正要上前,忽的看到滕时脸色一变,然后痛苦地按住了胃部。   奚斐然心里一紧,心道叫你不注意,果然胃痛起来了吧,他立刻加快了脚步,距离滕时只剩下几米。   忽的,滕时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   啪!哗啦!——   香槟杯子掉落在地碎成无数的玻璃碎片,同一时刻,天空中最后的烟花从空中坠落。   滕时单手捂着上腹跪倒在地,膝盖触底发出一声让人心颤的闷响。   奚斐然猛地丢掉手里的东西冲了过去抱住他:“滕时!”   毒素迅速起效,灭顶的剧痛让滕时的脸色瞬间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了出来,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让人根本无从准备。   奚斐然死死抱着他,然而滕时全身都在抖,痛得在他怀里、剧烈挣扎,然后大口大口的黑红色血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   奚斐然目眦欲裂:“医生!!!快来人!!!”   滕时挣扎着抓住了他的衣襟,他的桃花眼是涣散的,里面映射出奚斐然惊慌到极致的倒影,那是他们时隔十多年的第一次对视。   奚斐然感觉他在看自己,却又没在看自己,然后那只沾满血的手缓缓从他胸口滑落了下来。   那一刻,奚斐然感觉自己跟着一块死了。   “医生!!!”奚斐然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吼,“叫救护飞车!!——”   ……   “死亡时间,01:18。”   “真可惜,才36岁。”   白布盖上,推进医院的太平间。   “一代天才就这么落幕了。”   “谁能想得到?”   “哎。”   灯光熄灭,一切归为安静。   夜色深沉,医院地下的太平间里一丝声音都没有,死亡的病人会暂时安放在这里,等待家属将他们领走火化或者埋葬。   忽的,墙角传来了奇怪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机器在动。   下一秒,太平间角落里的四个辅助AI绿莹莹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通过磁悬浮飘到了冰柜前。   其中一个抬手输入冰柜的密码,咔的一声打开了门。   刷——   滕时盖着白布的尸体被从格子里缓缓推出来。   四个AI各行其职,一个负责刷卡,另外两个负责推车,还有一个负责放哨。   没过多久,医院的后门滴的一声开了,火速将滕时的尸体运上一辆了纯黑的飞车,借着夜色的掩护,纯黑飞车迅速起飞,驶向了机场的方向。 第210章 从头再来   回忆的画面仍在继续飞速闪过,奚斐然站在虚空中死死攥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踉跄后退,他感觉自己喘不过气了,胸腔里像是积了满满的一腔水,让他有种溺水的濒死感。   即便知道上一世和这一世没关系,滕时此时此刻还好好的躺在床上,但是在回忆中亲眼目睹滕时的死亡,那种巨大的痛苦却还是把他攫住了。   明明还没有和他说上话,明明只差一步之遥。   我有那么多的话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甚至没来得及开口和你说一句我是谁。   泪水模糊了视线,然后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有那么一刻奚斐然几乎分不清自己是谁,他瘫倒在虚空中,痛得胸腔都仿佛碎裂开了,连灵魂都被撕扯成了碎片。   手心里明明还残留着滕时的温度呢,他不明白滕时怎么就死了。   然后他想起来了,滕时吐了好多血,根本止不住。   “来人!!!快叫救护飞车!!——”   ……   人怎么能吐那么多血呢,他当时慌乱的下意识去接,接得满手鲜红。   甲板上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人们慌张失措呼叫着救援,但是他什么都听不见,眼睛被刺目的红蒙住了,耳朵里只能听见滕时痛苦的喘息。   他做梦似的明白了过来,喃喃地抱着滕时安慰:“胃出血了,我就说你喝了太多的酒,怪我,没早点提醒你。”   海风凉得刺骨,寒入骨髓冻得他直发抖。   周围的人声小了,变成了死寂般的沉默——那血实在是太多了,超出了人能承受的范围。   奚斐然后知后觉地发现滕时的身体变得很冷,仿佛温度随着海风被带走了,他连忙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滕时身上,试图让滕时暖起来,发现无果之后终于开始慌乱地看向周围。   “能借我件衣服吗,他好冷。”   人们围站在那里,没有人动,他们脸上的表情尽是悲切,仿佛一个个写着倒计时的墓碑。   奚斐然看不懂他们的表情,没人帮他,他就把滕时抱得更紧,贴在自己怀里暖着。   忽的有人从他怀里扯滕时,他下意识激烈反抗,周围的人七手八脚的拉住了他,然后他才意识到那是救援人员。   救护车呼啸而去。   怀里一下子空了,奚斐然坐在甲板上,像是一尊凝固的雕塑。   “他是谁啊?”远处传来微小的窃窃私语,“看上去和滕时关系很亲近?但是没见过啊。”   “亲戚或者朋友?”   “哎,可怜。”   他是谁?   今天是他们这辈子时隔多年后的第一次四目相对,也是第一次面对面相拥。   他是一个影子,是一个暗处的幻觉。   对于滕时来说,他谁也不是。   他在镜子面前练了无数次如何向滕时开口,猜想过自己面对着那双漂亮得过分的桃花眼可能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可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上桃花眼底放大的瞳孔。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告诉滕时自己的名字。   ……   “奚斐然!主人!爸!”AI阿时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   奚斐然浑浑噩噩地抬起头,感觉自己的大脑被电了一下,疼痛让他清醒过来。   AI强忍着悲伤对他说:“这是上一世奚斐然的回忆,不是你的,清醒一点别陷进去了,滕时现在好好的。”   奚斐然终于勉强回过神来,抹了一把脸。   AI阿时担忧道:“需要暂时停止对记忆存储器读取吗?”   “不用。”奚斐然深吸一口气,终于从情绪中脱离出来,“继续吧。”   上一世的他把滕时的尸体偷出来了,奚斐然已经大概预料到了之后会发生什么。   “上一世的我也和张明海认识吗?”   AI阿时:“认识。上一世的张明海想要研究时光穿梭机,但是在H国找不到支持,于是就漂洋过海来到了J国,在这里他偶然遇到了你,你的心里满满都是给父母复仇,于是就资助了张明海的计划,张明海从此对你死心塌地,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上一世滕时死的时候,”奚斐然声音艰涩,“张明海已经发明出了能让人穿越回过去的方法了?”   AI替他飞速阅览了记忆存储器:“没有,和这一世现在的进度差不多,张明海在小老鼠身上成功了,但是在灵长类动物上实验却失败了,被提取记忆的动物会当场死亡,这项技术对大脑的伤害太大了,智慧等级越高越困难,人类不可能扛得住。”   但是滕时已经死了。   记忆存储器中回忆的画面继续。   滕时的尸体已经被上一世的奚斐然运回了J国,推进了张明海的实验大楼。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张明海穿着白大褂跟在奚斐然身后奔跑,眼镜都要颠掉了,“针对人脑的穿越技术非常不成熟,这么做甚至会引起时空的混乱和崩塌!”   滕时冰冷的尸体躺在推床上,奚斐然推着他直奔实验室中心,那里防弹玻璃罩子封闭着,里面是一台胶囊一样的时空穿梭仪器。   轰!系统自动检测到奚斐然的到来,沉重的大门立刻向两边拉开。   “奚斐然!”张明海张开双臂拼死拦在了奚斐然面前。   奚斐然终于停下。   “你等等,”张明海气喘吁吁,“如果时空崩塌,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会被抹去,所有人都不再存在,你,我,全都没了!”   奚斐然看着他,那样子让张明海心惊,他的脸上布满了未曾干涸的泪痕,红血丝爬满了他的双眼,透出一种绝望的疯狂。   他说:“你研究时空穿梭,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张明海说不出话来。   “滕时已经死了,”奚斐然的嘴唇在抖,低头看向床上滕时青白的脸,“他是你最完美的实验对象。”   张明海的眼眶红了:“我不是说这个。”   奚斐然神色木然,像是灵魂已经死了,只剩下最后的一口气撑着。   张明海扑上去抓住他胸口的衣襟,泪水夺眶而出:“你以为我在意的是我的实验吗!我的母亲早就得了脑瘤,就算是我真的穿越回去也救不了他,我研究时光机只是为了一个念想,给自己一个坚持下去的由罢了!”   奚斐然终于抬起了眼睛。   张明海泣不成声:“但是从你帮我的那一刻,我就认定了你是我一辈子的朋友,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相信我,只有你。我知道你有多爱滕时,但是穿越的代价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我们所在的世界会彻底崩塌,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不见,而穿越回去的滕时根本不会记得你,对他而言,那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会从头开始……”奚斐然低头摩挲着滕时冰冷的面颊,“完全不知道我的存在。”   张明海哭着说:“是的。”   奚斐然笑了:“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苍白如纸的脸上终于在此刻恢复了生机,仿佛黑暗的空间被点亮了起来。   “他能避开这一世所有的坎坷,能挽留住一切想要错失掉的幸福,能平安快乐地度过一生,这难道还不够吗。”   张明海怔怔地看着他,许久,他也笑了:“我明白了。”   他抹掉眼角的泪水:“既然你决定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仪器启动,刺目的灯光一圈圈亮起,机器的轰鸣越来越响。   奚斐然将滕时轻轻放入时光机里。   张明海在上方的总控室里隔着玻璃对他低声说:“这是你们最后一面了,告个别吧。”   告个别吧。   未曾相认,何谈告别。   奚斐然俯身吻住了滕时的唇,就像是很久以前在科技论坛的那一次一样,很轻,一触即分,没有丝毫的僭越,只有浓浓的眷恋。   “说再见好像不太对,说永别又太伤感,”奚斐然温柔地捋顺滕时额前柔软的头发,笑了笑,“那就祝你来世平安喜乐,一生顺遂吧。”   时光机启动,封闭的实验室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轰!——   刺目的白光亮起,整个空间剧烈震动,实验室大楼房源几公里的鸟兽都在梦中惊醒。   忽的,主控室里张明海面前的仪表盘尖锐的叫了起来,发出了刺耳的滴滴声。   “糟了!能量不够!”张明海失声叫道,呼啸的磁场让他的白大褂都在翻飞。   奚斐然慌了:“怎么回事!”   他们只有一次机会,失败了根本没有回头路。   “机器是没问题的,滕时的记忆已经被提取出来了,但就是还在原地传输不走!”   周围的一切都在疯狂震动,仿佛地震了一样,张明海慌忙检查着各种数据,终于他意识到了原因:“我知道了!是滕时的求生欲太弱了!”   奚斐然:“这和求生欲有什么关系!”   张明海:“当然有关系!穿越的本质是大脑的量子传输,灵魂本身是有能量的,滕时的能量太弱了,他没有半点求生欲!这点能量根本不足以支撑穿越!除非……”   “除非什么!”   张明海艰难吞咽:“除非有意志很坚定、大脑能量很强的人和他一起穿越。”   但活人根本无法在穿越后存活,之前的灵长类动物实验已经多次证实了这一点,大脑会在重创中被烧成焦炭,那是真正意义上的魂飞魄散。   也就是说,那个人可以帮助滕时成功穿越,但自己的灵魂不会存活下来。   他话音未落,奚斐然已经利用最高权限解锁了实验室封闭区的大门冲了进去,打开时光机的舱门,躺到了滕时身边。   “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躺在一起,”奚斐然笑望着滕时的睡颜,牵起他的手,“来吧,我送你回家。”   下一秒,在张明海撕心裂肺的嘶吼声中,时光机自动检测到了穿越能量达到了峰值,穿越程序正式启动。   轰!——   一切都化作炫目的白,现世中的万物都凝固在这一瞬,然后海洋溪流倒流,天幕银河逆转,参天大树重新变为种子……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就此消散,所有的物质和实体都飘然散去。   时间线就像是被橡皮擦彻底擦除一般,过往发生的一切从未发生过,重新回到了某个原点。   然而在这全然的消亡中却留下了一点例外,奚斐然的灵魂在巨大的能量中被意外储存,化作了小小的光点,仿佛烈火燃烧后留下的残痕,印在了滕时的大脑深处。   2050年,崇景。   偌大的庄园精致的雕花大床上,16岁的少年滕时猛地睁开了眼睛。 第211章 厄运   AI阿时关掉了设备,奚斐然从记忆存储器里回到了现实世界,一睁眼,发现床上的滕时正静静地看着他。   “你醒了。”奚斐然的喉咙有些发紧,看着滕时苍白美丽的脸,鼻子控制不住的涌上酸涩的感觉,有种想哭的冲动。   原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自己上一世用了一生的时间在黑暗中守护着滕时,又用整个世界换取了滕时一次重生的机会,只为了让他过得幸福。   应该是做到了。   滕时这一世过得很快乐,他的身边不再是一个人,他有兄弟、有挚友、还有自己。   滕时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低声叫他的名字:“奚斐然。”   奚斐然紧紧反握住滕时的手,力道之大像是要把他的血肉都和自己融合,然后他又缓缓放松了,带着无限温柔抚摸上滕时的脸:“感觉怎么样?你睡了好几天了,祁南瑾给你用了药,效果出奇的好,你的肠胃的功能应该已经在恢复了。”   他原本还在想要不要告诉滕时上一世自己默默守护他了他一辈子的事情,现在却忽然释然了。   滕时知不知道又怎么样呢,反正他会一直幸福,因为自己这一世也会一直守候在他身边。   滕时看着他,眼眶微微发红,然后张开手:“让我抱一下。”   奚斐然受宠若惊,赶紧弯腰靠近滕时,搂住他的后颈和腰,然后俯身轻轻贴在了他身上。   “哥。”他叫了一声。   男人的脊背宽阔又结实,明明应该很沉重,却出奇的柔软又温暖,像是某种温顺又忠诚的大型动物,又仿佛还是曾经那个小小的、总喜欢贴着他的白团子。   滕时抚摸着奚斐然的后背轻声说:“我在未来见过你。”   奚斐然的心口像是被猛地撞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他。   “在游艇上的时候,我看到你藏在黑暗里,”滕时看着他笑,眼角有眼泪落了下来,“你那天很帅。”   那些藏在大脑深处的回忆,滕时也看到了,一寸都没有落下。   “上辈子、这辈子,感谢你的陪伴。”滕时说。   奚斐然擦去他的眼泪:“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我永远爱你。”   *   滕时一点点好了起来。   祁南瑾给他每周用一次在AI帮助下优化过的“蘑菇神水”,每次用完滕时都会难受一阵,不过比起美人鱼试剂那种死去活来的痛,这种疼痛几乎完全可以忽略。   更何况每次奚斐然都会守在他旁边端茶倒水加按摩,祁南瑾在另一边和他叽里呱啦聊家常,有的时候滕禹也会来看看他,滕时躺在躺椅上享受着,感觉一次疗程和做一次SPA差不多,身心都被疗愈了。   等到第三个月再做检查,他的肠胃居然已经恢复了正常人的水平,除了体质稍弱些,肠胃的疾病已经完全不会危及生命了,就连休斯顿都说这是奇迹。   滕时甚至不敢相信:“我的身体……真的没事了?”   祁南瑾哽咽地说:“真的,我把你治好了。”   那一刻祁南瑾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所有人高高悬着的心终于彻彻底底地放了下去。   祁某人还试图借着大哭的名义和滕时亲亲抱抱,被奚斐然及时识破挡了回去,于是祁南瑾哭得更大声了。   不过很快祁南瑾就顾不上哭了,因为各大顶尖的医疗企业、学界、媒体……已经要把他的门槛踩爆了,祁南瑾于是开始了每天焦头烂额地迎接各种人的应酬,变成了幸福又忙碌的陀螺。   奚斐然和滕时现在是在正式谈恋爱了。   以前滕时还觉得奚斐然是弟弟,和他谈恋爱有悖伦常,心上过不去,但自从知道了奚斐然上辈子做了什么,滕时已经完全看开了。   一个人能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他如果再不接受才是真正的心上过不去。   更何况,他是真的很喜欢奚斐然。   本来滕时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没什么欲望的人,喜欢奚斐然更多的是喜欢他这个人,但是最近滕时越来越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的视线越来越多的在奚斐然的脸上和肌肉上停留,有的时候他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工作,忽的侧头看到奚斐然在远处的开放式厨房里做饭,竟然会移不开眼地看半天。   曾经奚斐然十七八的时候,滕时有一段时期也经常会被他的肉-体不由自主地吸引,不过那时都被他生生压制了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确认了关系,那种最原始的悸动似乎又回来了,而且比之前更强烈。   夏天的燥热似乎带动着荷尔蒙分泌都旺盛了。   奚斐然在家里最常穿的衣服是黑色的背心,他穿这身的时候特别有少年气,而且宽肩窄腰的身材线条一览无遗,滕时看着他当当当切菜,胸肌似乎在跟着剁菜的动作而微微抖动着,竟然忍不住微微红了耳朵。   “检测到你的心跳加快了50%。”AI阿时在他耳朵里小声说,“呼吸频率快了60%。”   滕时立刻垂下眼眸继续看书,淡淡说:“你看错了。”   AI阿时偷笑:“你馋我爸的身子了。”   滕时面不改色,划过虚拟显示屏上一页完全没看进去的文件,AI不费吹灰之力地识破了他的伪装,并检测到滕时的心跳又快了20%。   “这是很正常的,我爸的外形条件在人类里面绝对算得上是前10%的水平,不只是妈妈你,很多人都这么觉得。”   “妈妈”这个称呼听起来还是很别扭,但是滕时这次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他看文件的动作顿了一下,小声问:“很多人?”   “对啊,我爸当初在J国的时候就帅得很出名,即便他一直隐藏身份,但是关于他的传言还是广为流传,说他是J国最帅科学家什么的。对了,曾经他们实验室里还有人偷怕过一张他模糊的侧脸照片传了出去,据说引发了整个J国gay圈的轰动,0们都说愿意花光积蓄和他睡一次,1们纷纷表示愿意为了他做0……”   原来奚斐然这么受欢迎的吗?滕时一时有点恍惚。   他从小看着奚斐然从小白团子长大,早就看习惯了,虽然一直觉得奚斐然长得挺好看的,但是也从来没意识到奚斐然竟然好看到了人人都觊觎的地步。   心里忽然就生出了那么点危机感,同时又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滕时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修长纤细,皮肤苍白如纸,看上去和二十多岁的时候差不多,但是毕竟他现在已经三十出头了。   奚斐然比他小八岁。   等到他四十岁的时候,奚斐然也才刚三十出头。   上辈子的奚斐然没见过自己老的样子,如果随着岁月更替流转,真的到了很久很久之后,爱情的保质期真的还会延续吗。   “看什么呢?”奚斐然端着盘子走过来,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滕时回过神放下手:“没什么……嗯,好香。”   奚斐然做了几个小菜,西红柿炒鸡蛋、清炒白菜,再加上一个红烧带鱼,色香味俱全,这家伙的厨艺这么多年真是越来越好了。   奚斐然蹲下来,抓住他的手翻看了一下:“手怎么了?”   滕时试图抽回手:“只是发呆而已,吃饭吧。”   奚斐然却不让他抽,继而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滕时莫名其妙:“你又知道什么了?”   “这里,缺个戒指。”奚斐然握住他的手,“哥,咱们什么时候去领证?”   滕时简直拿他没办法,哭笑不得地说:“又开始借题发挥了是吧。”   “我说真的呢。”奚斐然靠近他坐下,“反正也是迟早的事情,咱们找个良辰吉日把事办了吧。”   滕时站起来:“再等等吧,筷子呢,我去拿。”   奚斐然一把将他拽了回来。   他手劲儿大,滕时被他拽的跌回了沙发里,还没来得及再坐直,奚斐然已经俯身压了上来,双手撑在滕时耳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为什么不和我领证?”奚斐然眯起眼睛,他的眉眼本来就很深邃,这么看过来的时候滕时不用AI说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瞬间飙升了,“你难道还有别的想法?”   滕时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在这种情形下,他竟然有些走神,注意力全在奚斐然的唇上。   那唇的形状很好看,亲吻上去的时候触感很柔软,一旦触碰上,周围的温度会立刻升高,然后灵巧的舌尖会凶猛地撬开他的齿缝,疯狂地侵入进去……   滕时的喉结上下涌动,声音发哑:“你还年轻。”   只是四个字,奚斐然却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他原本就心思比平常人都多,尤其是有关滕时的事情上更是格外敏锐。   “你觉得我之后会嫌弃你年纪大,会后悔?”奚斐然几乎气笑了,“上辈子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还不够说明问题,滕时你真的是太气人了,非要让我把心剖给你看,你才……”   滕时猛地揪住他的背心吻了上去。   接下来的事情完全一发不可收拾,奚斐然瞬间被点燃到了极致,一把搂住滕时的腰,把人直接悬空抱了起来。   稀里哗啦!——   餐桌上的桌布和鲜花被全部扫到了地上,滕时被仰面按倒在桌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然后下一秒他的呼吸就凝固住了。   “啊……”   极致的愉悦钻入骨髓,滕时的喘-息逐渐变得破碎,他挣扎着想要抓住桌上的什么作为支撑。   然而下一秒浪潮般的感觉席了卷上来。   他猛地扬起脖颈,几乎发不出声音,手指徒劳地在光滑的大石桌面上抓挠,然后被奚斐然紧紧扣住。   “你真的好美。”奚斐然亲吻着他被汗水浸湿的侧颜,“我喜欢你的一切。”   滕时的桃花眼被泪水氤氲,微蹙着眉,不知是痛苦还是愉悦,被蹂躏得喉咙里只能发出颤抖的呜咽,极力忍耐着抵抗着。   那种脆弱的美感简直让人血脉膨胀,奚斐然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的血管突突地跳,满心满眼再无他物。   “我只喜欢你,听明白了吗?不管你怎样,都只爱你。”   狂风暴雨般的洗礼来了。   滕时叫都叫不出来,那感觉太猛烈了,几乎要把他的智和灵魂都一起撞碎,他根本无力抵抗,在疯狂而极致的刺激中他甚至不受控制的抖起来,然后又听到奚斐然问他:“这样够说明问题了吗?”   他的耳朵里轰鸣作响:“够……够了……”   “还怀疑什么吗?”   “不……唔呃!……”   到最后滕时几乎晕厥了过去,奚斐然把他抱进浴室清干净,整个过程滕时连眼皮都睁不开,虚软地靠在奚斐然怀里。   奚斐然把滕时放到床上,亲了亲他的脸。   “别弄了,我真不行了。”滕时挣扎着摆头想要躲,试图把他的脸推开。   奚斐然忍不住笑出了声,摸了摸他的头发:“不弄了,结束了。饿了吧?我去热一下饭。”   滕时整个人松了一大口气,抬起睫毛看了看他,又闭上了。   奚斐然简直喜欢死他了,又亲了滕时的脸好几下,这才哼着小曲去热饭菜了。   滕时躺在床上,感觉浑身都要散架了。   自己休养生息这几个月好像真的太放纵了,有点不务正业。   不过好在公司已经有了成熟的体系,就算他不盯着,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被窝里有干燥的、太阳晒过的清香,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滕时发现自己真的从刚才的疯狂中汲取到了某种安慰的力量。   真是越活越幼稚了。   滕时轻轻扬了扬嘴角,那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绝对的放松和愉悦的状态。   咔哒。   似乎有微小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但是滕时没有注意,他太累了也太放松了,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任何异样,甚至闭上了眼睛开始小憩。   而在他的正上方,那二十年前花了重金打造的美式吊灯,负责固定部分的螺丝似乎因为年久而微微松动了些许。   奚斐然在外面的厨房忙碌着,隐约能听到哼的歌飘进来。   咔……   一点一点,吊灯松动的迹象越来越明显,直到一颗螺丝掉落了下来。   啪。   那几乎是无声的,因为螺丝先是掉落到了柔软的被子上,然后又滚落到了羊绒地毯上,甚至连AI都没注意到。   “热好啦,”奚斐然端着热气腾腾的走进来,“起来吃点饭吧。”   然而就在他踏进房间的一刹那,滕时头顶的吊灯骤然坠落,朝着下方安睡的人就砸了下来!   奚斐然的瞳孔骤然紧缩成一个点,时间在他的眼中仿佛瞬间拉长延伸,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重达几十公斤的金属吊灯在空中笔直下坠,造型设计上某处突出的尖锐棱刺直指滕时的心口!   “滕时!!——” 第212章 意外   吊灯掉下来的千钧一发的瞬间,奚斐然猛地抱住滕时向旁边翻滚到了地上,背后哗啦一声巨响,尖锐的灯具擦着他的后腰砸在了床上。   “没事吧!”奚斐然赶紧低头看向怀里。   滕时被他紧紧护在胸口,除了由于突然的惊吓脸色有些发白之外,连处破皮都没有。   “我没事。”   奚斐然猛地松了口气,感觉刚才自己心脏都骤停了:“真是吓死我了。我早就说家里这些设备都旧了应该换了,灯光整体改造一下做成无主灯设计……”   “奚斐然。”滕时忽然打断他,因为恐惧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奚斐然疑惑地低头,只见滕时抬起手,手心里全是血,却不是他的血。   后腰上后知后觉的传来刺痛,奚斐然往背后一摸,摸到了满手滚烫的潮湿。   *   “好在没戳进深处,只是划破了皮肤,但还是要注意近些日子别有大运动。”家庭医生收拾好药箱,嘱咐奚斐然这几天不要碰水。   奚斐然坐在滕时卧室外的沙发上,后腰被吊灯尖锐的棱角划了一道血口子,缝了好几针。   他扭头看了看,对滕时开心地说:“快看,男人的勋章。”   滕时打开门送走了家庭医生,回头看向他,只见那狰狞的疤看上去就像个蜈蚣趴在奚斐然后腰上,滕时的心脏也像是被划了一刀,疼得钻心。   奚斐然赤-裸着上身,麻药劲过了,细密的疼痛爬了上来,不过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反倒兴致冲冲地背过身去自豪地把伤疤展示给滕时看:“帅不帅?”   年轻男人的心思一般人可能不懂,但奚斐然觉得能给滕时挡伤害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   小时候滕时为了在车祸中保护他,腹部被捅伤留下了一道很深的疤,奚斐然这次受的伤虽然不能和那次比,但还是给了他莫大的鼓舞,觉得自己总算是在某些方面回报了滕时一些。   滕时走过去,他的手指下意识伸过去想要触碰那狰狞的伤口,却在即将碰到一瞬间缩紧了手指。   奚斐然背着身,还等着滕时的评价,下一秒却被滕时抱进了怀里。   “傻不傻。”滕时按住他的后脑,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轻轻抓了抓。   奚斐然在浓郁的奶糖香中愣住了,心里像是被特别柔软的东西触碰了似的,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逞强炫耀的行径好像确实有点傻,那简直和往滕时心上捅刀子差不多,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滕时的肚子上,抱住了他的腰,轻轻蹭了蹭:“你没事就好。”   “阿时。”滕时问AI,“检查出来灯掉落的原因了吗?”   那灯虽然年久了一些,但也没有什么震动能让它的螺丝变松,而且早不掉晚不掉,偏偏在他睡觉的时候掉了下来,如果不是奚斐然眼疾手快,那尖锐的刺恐怕会直接扎在他的致命处。   这不得不让人有种阴谋论的怀疑。   “就是因为时间太久了,楔子老化了,螺丝就松动掉下来了。”AI阿时借用家用机器人的身体飘了过来,它刚才已经把那掉落的灯扫描了好几遍,确定没有任何人为的痕迹,“纯属是意外。”   奚斐然抬起头严肃道:“把家里所有的硬件设备都排查一下,有问题的都换掉。”   AI阿时:“已经在查了。”   “这几天你住我那吧。”奚斐然看向滕时,“等到这边都排查完了再回来。”   他就差把尾巴摇起来眼巴巴地渴求他的同意了。   滕时知道,在奚斐然心里,滕氏庄园的别墅虽然是他们从小长大的家,却不是永远的归处。   因为这里始终与滕仲云脱离不了关系,即便滕仲云已经不在这里住很久了,这里也依旧有他的影子。   奚斐然总有一天会向滕仲云复仇,在那之前他要让自己从滕家脱离,打造只属于他们二人的家。   滕时不由得又想起之前奚斐然说的想要结婚的话。   以前他总觉得这是天方夜谭,就算他也爱着奚斐然,他们也不可能会结婚,因为他觉得奚斐然总会腻的,他习惯了给对方留有余地,哪怕那不是自己想要的。   但他没想到上一世奚斐然会为了自己付出生命。   那是世间任何情感都无法比拟的深沉和浓厚,是坚定一生的羁绊。   那一刻滕时才意识到,奚斐然不会和他以外的人在一起,自己也不会。   他们是上一世的注定,相伴一生是必然。   “好啊,”滕时说,“今晚就过去吧。”   奚斐然开心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惹得伤口都牵扯得直抽抽,呲牙咧嘴地想要捂住后腰却又不敢碰,僵直成了一个扭曲的姿态。   滕时无奈的笑着扶住他,帮他披上了衣服。   两人很快就收拾好了,奚斐然迫不及待地走在前面,滕时跟在他后面离开房间,在临出门走的前一刻,滕时的心里却忽然有种怪异的感觉,他没来由地回头看向漆黑的卧室,只见掉落的灯散落还在床上,几个清洁AI正在黑暗中收拾。   尖锐的灯具在月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光,给人一种古代刑具一般的错觉。   滕时莫名的感觉到了一阵寒意,好像有种不详的预感在心头盘旋不散。   自打他的身体被祁南瑾的“神水”治好之后,这种感觉就一直时隐时现,仿佛现在的快乐和无忧无虑只是泡沫幻影,随时可能会被戳破似的。   是因为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被治好了,而产生的疑神疑鬼的惶恐吗?滕时不确定。   “哥?”奚斐然在门口催他,“走着啊。”   滕时回过神来,关上了房间的门:“来了。”   *   滕氏集团的新能源公司。   高管办公室里,男人正梳着面前虚拟屏幕上的各种文件,他的神色严肃,双手在虚空中划动批注,不时地还要打电话给各部门的副总经直接询问业务。   滕玟最近忙到脚不沾地。   年纪轻轻,他的眉心已经出现了一条浅浅的纹路,那是因为思考时经常下意识蹙眉而导致的,滕仲云的眉心有一道一摸一样的纹路,只不过更深。   不过除此之外他的容颜还是算的上十分俊美的,身材修长挺拔得恰到好处,面部线条硬朗。   公司的照片墙上贴着滕仲云年轻时候的照片,现在的滕玟简直就是滕仲云的翻版。   当初父亲滕仲云把新能源的板块分给他的时候,这部分业务还只是刚兴起的领域,业务量也一般,但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新能源逐渐取代了传统汽车板块,成为了绝对的主流。   滕玟用了几个小时批阅文件,才决定稍事休息几分钟,在给自己倒茶的时候,他忽然有那么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好像不知不觉间就长大成人了。   以前他只是个被父亲从犄角旮旯捡回来的私生子,小心翼翼地看着哥哥们的脸色,现在却负责着滕式集团最重要的板块,每天经手的都是上亿的项目,眼界和能力都已经和过去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滕玟挥了挥手,面前的公司项目暂时被切换,换成了国内最主流的财经新闻。   和往常一样,飞车公司TR和滕时相关的新闻总会以各种方式出现在首页,滕时好像一直在创新着,即便是前段时间他的身体出了那么大问题,消息也没有对外泄露半分,公司的运行更是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太空补给站的项目稳步推进,最近又有了新的突破。   滕玟向下滑动,在滑了三四个板块后,把国内外的重要新闻都大概翻了个遍后,终于在一个小板块看到了有关滕氏集团的新闻,里面介绍了滕氏集团最近的新能源的技术进展。   差距很大。   TR公司是全球顶尖,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引发全球的讨论,甚至股市的大波动。而滕氏集团虽然庞大,却绝没有那么绝对强悍的影响力。   滕玟知道有希望和痴心妄想的区别,他不指望自己能把滕氏集团打造成像TR一样厉害的企业,只希望能稳步推进就好。   但他还是会羡慕滕时,幻想着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能到他的位置。那目标太遥远了,而眼前的目标就容易实现多了——在滕氏集团内部超过滕禹。   他现在几乎已经做到了。   这其中主要得益于滕仲云当初对新能源和传统板块的分配,但滕玟也更希望把一部分原因归咎于自己的努力,毕竟当初和滕禹抢业务的时候,他真的付出了很多的东西。   滕禹接下来会怎么办呢?   滕玟知道这不是传统业务和新能源业务的争斗,滕禹早就意识到了新能源是未来,他之所以坚守传统领域,大概是因为那是他的职责,等到传统领域再没有可发展的地步后,他一定会也把手伸向新能源,向父亲提出和自己共同经营新能源业务。   归根结底,这是皇位之争,是对于滕氏集团控制权的继承之争。   滕玟仰靠在椅子里,一面感觉到血液沸腾,他似乎天生就有一种争抢和登顶的本能,但同时,他又觉得心里很难受。   那毕竟是他亲哥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滕玟也会羡慕那些过年能一起坐下来吃饭包饺子,平时有事能互相照应的兄弟们。   他和滕禹这辈子还能有和好的机会吗?   父亲为什么不能平均分配,而非要他们两个争出个胜负呢。   耳机里忽的传来AI的提醒,是林琬宜给他发的消息:“最近天气热,在办公室别开那么大的空调,小心感冒。”   滕玟的眼底浮现出一抹温情。   这个世界上,永远只有妈妈会无条件的爱着他,把他当成孩子。   林琬宜的照片也随即浮现在他脑海里,这是AI的新功能,可以直接与脑信号相连接。   滕玟忽然发现林琬宜的一半头发都花白了,青春的娇媚已经从她的身体里褪去了,岁月沉淀在她身上的痕迹格外明显。   滕玟的心里触动不已,想着这些年母亲为自己操的心,感觉自己好像是时候该给母亲一些好消息了。   他打开自己最近的抽屉,从最里面摸出一个蓝色丝绒的小盒子——盒子里是一枚求婚用的戒指,某知名品牌的高定,定制了半年多,最近终于到了,正好赶在他们的恋爱周年纪念日之前。   孙晴晴和他的感情一直稳定,也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滕玟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孙晴晴的大眼睛、她的酒窝,她笑起来时候的样子……滕玟觉得自己一辈子都看不腻。   他忍不住给孙晴晴发了个消息:“想你了。”   孙晴晴很快回复:“干什么呀笨蛋,大白天的腻腻乎乎的。”   “姐姐,”滕玟比孙晴晴小一些,每当撒娇的时候就这么叫,孙晴晴一点抵抗力都没有,“我今天好累啊。”   对面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滕玟收到了一条语音,点开之后是孙晴晴压低的甜甜的嗓音:“乖啦,亲亲就不累了,mua~”   滕玟笑倒在椅子上,一遍遍看着两个人像小学生一样幼稚的对话,心里甜得不得了。   “马上就是我们的纪念日了,”滕玟攥住戒指盒子,心脏怦怦跳,“我们去你最喜欢的迪士尼怎么样?”   而就在滕玟密谋着和孙晴晴求婚的时候,距离新能源公司一街之隔的滕氏集团总部,滕仲云的办公室被敲响了。   “进来。”   滕禹推门而入,走到了滕仲云面前:“父亲,我有重要的事情想要和您商量。” 第213章 背叛   市中心,玻璃幕墙反射着太阳刺目的光,冰冷和繁华同时出现在这片建筑群中,人站在高级大楼的高层往下看着忙碌的芸芸众生,会有一种自己居高临下审视的感觉,仿佛自己是位居高位的神,而下方的蝼蚁根本不足为道。   滕禹走进滕仲云办公室的时候竟然有些恍惚。   以前他几乎天天都要来滕仲云的办公室汇报业务,然后在获得滕仲云的指示后,仰着高傲冷峻的脸孔走出来,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姿态指挥着公司的业务推进。   作为滕家当时当之无愧的继承人,他甚至都不会瞟一眼窗外,那些庸庸碌碌的人们从来不会引起他的注意,他的关注点在天上,在凡人够不到的位置。   然而现在他忽然发现,他已经有两周没有进过滕仲云的办公室了。   他从云端落了下来,坐在咖啡厅里和小荷享受阳光,牵手在公园里散步,享受着生活最朴素的一点一滴,活得倒比从前更像人了。   “你来了。”滕仲云坐在沙发里,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看着他,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只是淡淡示意他,“坐。”   滕禹吞咽了一下,手指因为紧张而下意识掐入掌心:“我站着就好,父亲。我今天来是想和您商量一件事情,有关滕氏集团和我的未来。”   滕仲云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他如鹰隼一样的眸子半眯着,深不见底的瞳孔注视着滕禹:“我大概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滕禹深吸一口气:“从小到大您都教育我一切以家族的利益为重,我也做到了,我用了二十多年为了家族呕心沥血,做到了身为滕家长子应该做的一切事情。但现在滕玟长大了,他比我更年轻,更有拼劲,我们都想让滕家更好,在证明自己的过程中我们的冲突和竞争越来越多、越来越激烈,我甚至……”   滕禹的嗓子哽住了一瞬,他想起了自己在医院的车库里一拳揍在滕玟身上的场景。   “他是我兄弟,”滕禹的嗓子有点哑,“我不想和他拼个你死我活,滕玟的能力已经完全支撑起滕氏集团的未来,而我已经占据了那个位置太久,是时候该让位给更合适的人了。”   滕仲云凝视着他:“你想离开滕氏。”   滕禹上前,将进门时就拿在手里的报告放在了滕仲云的办公桌上,那薄薄的几张纸仿佛承载了千斤的重量,在放下的一瞬间滕禹感觉无比沉重的担子从自己肩上卸了下来。   “这是我的离职申请书。”   他又向后退了两步,回到自己刚才站的位置,隔着偌大的实木办公桌和滕仲云对视。   很多年前的他以为自己会一辈子为滕氏集团奉献一生,他姓滕,这是他的家、他的根、他从生到死都会一直坚守在这里,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离开滕氏,也没有想到这一刻到来的时候,心里的坦然竟然大于留恋。   滕仲云低头看了一眼滕禹的离职申请,手指摩挲着纸面:“你从滕氏集团离开之后想要做什么呢?”   滕禹的神经一松,滕仲云对于他离开的事情反应似乎比预想中要好:“我打算自己开办公司。”   自己开公司,成立自己的一番事业,脱离滕氏集团的庇佑,把自己的价值用在自己热爱的地方。   滕禹和滕仲云说了自己的设想,滕仲云点了点头:“嗯,如果这真是你想要的话,我同意。”   滕禹愣了,他本以为还要经过一番晓之以动之以情的恳求甚至争论,没想到滕仲云就这么同意了。   滕禹庆幸的同时,心里却也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已经做好不求回报,把公司的一切都让位给滕玟的准备,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而滕仲云毫不挽留,立刻同意让滕玟取代他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了受伤。   原来,不是舍我其谁,是谁都可以。   “这些年你为公司付出了很多了。”滕仲云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滕禹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只比滕禹稍微矮几厘米,虽然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却没有压低他的身板。   “我让你们兄弟两人竞争,其实也是为了你们好,”滕仲云说,“活得太舒服的人不会有什么出息,尤其是像你们的出身,没有点外在压力,人就废了。”   滕禹低头认可:“没有父亲的栽培,也就没有今天的我。”   “你们都长大了,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小家,就像雏鹰总有一天会飞离原有的巢穴一样。滕仲云看似随意提起,“对了,你的女朋友叫……”   “小荷。”滕禹答。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太想在滕仲云面前提起小荷,可能是因为滕仲云从小对他的关注都在事业上,从未关注过他的私生活。   这样的提问让他感觉到了某种莫名的压力,他不习惯滕仲云参与他事业以外的人生。   滕仲云点了点头:“小荷,好名字,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哪天带过来让我见见。”   滕禹应了一声。   “对了,事情虽然定了,但是也别那么着急走,公司上的事情还是你最熟悉,有些业务正在关键,还需要你帮忙。”   帮忙两个字言重了,滕禹立刻说:“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说就是,我一定处好再离开。”   滕仲云敲了一下耳耳机,滕禹的AI立刻收到了一份文件。   “这是洪武市的项目,对于公司的发展很关键,”滕仲云在他的肩头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幽深的眸子一眼望不到底,“做完这个项目再走,也算是让全公司的人看到你的成就,对这些年的付出有个完美的交代。”   *   滕时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可能是因为死过一次,所以更知道生命的珍贵,即便这一世他已经没有了会因为疾病而忽然英年早逝的风险,这种意识还是一直存在着。   从某种程度上奚斐然和他在这一点上很像,恨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不闲着。   最近智语公司又在飞速发展,发布会的频率快得让业界啧舌,人工智能很快推陈出新,变成了人工智脑,AI直接和大脑连接获取信号,方便程度又提高了一个层级。   追根究底奚斐然这么拼的原因和上一世是一样的,为了滕时。   他觉得自己现在还配不上滕时。   当一个人仰望着另一个人久了,会产生追逐的动力,也会形成自卑的惯性。   以前奚斐然觉得这种自卑没有什么不好,他从骨子里就认为滕时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自己比他差也没什么,但自从那种崇敬变质成了爱情,一切都变了,他拼了命的想要摆脱那种自卑,和滕时齐平并肩,却发现这条路非常的难。   有的时候他甚至有种大逆不道的想法,觉得滕时的身体差也挺好,这样自己就可以一直照顾他了,他总算在某些方面弱于自己、需要自己。   归根结底,还是不安全感在作祟。   但他又真心的希望滕时好,希望他健健康康百病无忧,不受半点病痛的折磨。   这两股念头在心里一搅拌,把奚斐然本来就敏感的心脏扭成了形状诡异的麻花,哪哪都别扭。   直到他被那天掉下来的灯砸了一下。   那一下砸得他神清气爽,英雄救美之后整个人都顺溜了,之后的几天走路都笑,以至于滕时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有点什么受虐倾向。   “奚斐然,”滕时小心翼翼地试探,“你后腰还疼吗?”   周末的商场里人不少,奚斐然上午来商场微服私访,视察崇景市最大的智语公司专营店里人工智脑的销售情况,事实证明市场的反馈比他想象的还要好,专营店门口的长龙排得老长,人人都想要先换上最新的AI设备。   奚斐然听完了市场营销的老总的汇报就买了中午的电影票,让自动驾驶飞车把滕时从公司接了过来,大周末的别总忙着公司,怎么着也轻松一下。   “早就不疼了。”   奚斐然和滕时并肩走着随口答,距离电影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他原本想买私人影院的票,和滕时来个二人世界,奈何周末生意太火爆,只能退而求其次买了正常电影院的场次,心里还有点小遗憾,忍不住叹了口气。   滕时心里一惊:“!”   不疼了这么遗憾?   滕时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那……你喜欢鞭子吗?”   奚斐然回过神来:“鞭子?驯马的鞭子?”   他不知道滕时为什么提起这个,不过小时候他一直对于祁南瑾会骑马这件事羡慕嫉妒恨,也暗戳戳觉得他那根纯黑色的马鞭特别帅。   滕时问这个干什么?难道是……   奚斐然那个恍然大悟,过段时间就是他生日了,莫非滕时要给他买礼物?虽然鞭子这个礼物有点奇怪,不过也挺带感的,也算是童年梦想实现了。   奚斐然肯定地点了点头:“喜欢。”   滕时倒吸一口凉气。   怪不得,怪不得小兔崽子那么早就暗恋自己。   自己第一次见面就把他倒挂在房梁上抽了一顿,原来把他抽爽了!   “嗯?怎么了?”奚斐然莫名其妙地对上滕时一言难尽的眼神,感觉自己好像受到了某种诡异的审视。   “没什么。”滕时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上去非常淡定且包容。   LGBT群体都可以随意结婚了,有点小癖好算什么,别大惊小怪。   “吃不吃冰淇凌?”前面有家奚斐然小时候经常吃的冰淇凌店,滕时拍了拍奚斐然的胳膊,“等我一下。”   奚斐然乖乖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等他,忽的收到了一条消息,是电影院的经给他发来的,大概是说他能大驾光临影院备感荣幸,为他安排了一下影院专属VIP小包间,包场。   奚斐然顿了顿,知道是自己的销售总监安排的,他本不想为这点小事大张旗鼓,但是架不住手下偶然听到就放在了心上。   奚斐然也没推辞,回了个谢谢,就看见滕时穿过人群向他走来。   他仿佛自带光芒,走过来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奚斐然看着他,即便是看了二十多年,却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滕时的好看是脱离世俗的好看,奚斐然形容不来那种感觉,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飞快地跳了起来,他想要拥有他,想把他藏起来,想把周围人所有惊艳的目光挡住,想让他只属于自己。   “你最喜欢的开心果味,”滕时在他身边坐下,把手里的冰淇淋递给他,“慢点吃,凉。”   奚斐然强压住自己的翻涌的占有欲,对他笑起来:“你怎么对我还和对小孩子一样。”   滕时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奚斐然已经二十好几了,而自己竟然还是会下意识在看到冰淇淋店的时候给他买冰淇淋吃。   “一不留神忘了你已经长这么大了,”滕时哭笑不得,“吃吧,买都买了。”   奚斐然看着他:“你先吃。”   滕时下意识脱口而出:“我吃不了凉的。”   “已经可以了,”奚斐然温柔地提醒他,“尝尝看,他们家的开心果口味特别好吃。”   滕时停顿了一下,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的肠胃已经不是纸糊的了,他不再会因为一口凉的东西而疼得死去活来,也不会因为吹了风就卧床不起,祁南瑾的药治愈了他残破的身体,打破了他即将死亡的诅咒,他现在已经几乎是正常人了。   舌尖触碰到淡绿色的冰淇淋尖,继而试探地舔了一口,香甜的奶油混合着开心果味浓郁的香在口腔中散开,冰凉的感觉直冲心脾,多年未曾收受到刺激的味蕾一下子活跃了起来,仿佛黑白的世界变成了彩色,那一刻滕时竟然有种鼻尖一酸的感觉。   “好吃吗?”奚斐然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好吃。”滕时舔着冰淇淋,“特别好吃。”   奚斐然整个人的目光柔软的几乎能化出水来,看着滕时吃掉了半个冰淇淋,才从他手中拿过蛋筒:“好吃也不能吃太多,你虽然好的差不多了,但体质还是弱,吃多了还是要肚子疼的。”   滕时已经好久没有对食物有过意犹未尽的感觉了。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曾经特别挑食,食物的不合胃口都不吃,食材一定要是最新鲜的最正宗的才会入口,讲究得要命,”滕时笑着说,“后来肠胃坏了,想吃的不想吃的都不能吃,吃什么都像是吃毒药,疼起来要命,渐渐就开始对吃没了欲望。你现在又把我的少爷胃口勾回来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当然是好事。”奚斐然说,“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做不了我天涯海角也给你弄来,照顾你是我的荣幸,我求之不得。”   这个人说起情话来不打草稿,被那一双深邃的眼睛注视着,没有人会不心动,滕时的胸膛里一阵阵发热,感觉自己轮回两次的成熟灵魂因为触动而微微颤栗起来。   “时间不早了,”滕时克制着心中的情绪,垂眸起身,“咱们去影院吧。”   奚斐然两口吃完了他剩下的冰淇淋,大大方方地牵住了他的手:“我们走。”   有的时候,老天或许就看不得这世间的一切都好。   奚斐然和滕时这边恩恩爱爱,滕玟那边却正在经历一场山崩地裂。   啪!   一沓纸质材料被猛地甩在了地上,滕玟双手按在桌上上,胸口剧烈起伏,俊美的容颜因为极度的愤怒连双眼都显现出了红色的血丝,手背上青筋崩出:“你再说一遍。”   手下大气不敢喘一个,硬着头皮重复:“刚刚得到的消息,洪武的项目被滕禹抢了,据说是他主动找到滕总要求的,咱们之前的心血,全都白费了。” 第214章 火灾   滕玟看着手下,房间里那么安静,只能听到他加重加急的呼吸声。   他感觉有一股潮湿的气堵住了喉咙,嗓子深处的肌肉紧缩,酸涩得厉害。   洪武市的项目他从年初就开始跟,那里是林琬宜的故乡,所以他做得格外的认真,从最开始的铺垫,到后面打通各个关卡,完全是从零开始一步一步累积到了现在,还剩下一步就可以把项目彻底铺开,而滕禹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横插一脚,把所有的一切都抢走了。   “你说他主动找到的父亲,是吗?”滕玟的心脏都在抽痛。   “对,”手下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然而那太快了,愤怒中的滕玟根本没有注意到,“是他主动要求的。”   滕禹是故意的。   滕玟几乎要把后槽牙都要碎,他一直和滕禹在竞争,却没想到滕禹这么阴险。   林琬宜的身体从去年开始就不太好了,为了让她开心起来,滕玟才着手做了洪武市的项目,他没有大张旗鼓,甚至用的是不相干人等的名义,为的就是把母亲的家乡的产业发展起来,当作惊喜送给她。   滕禹一定是暗中查到了他在做的事情,一直悄无声息的等着,直到小芽长成了大树,马上要结果的时候,忽然把果子摘走。   太狠了。   仗着身为大儿子的权利和父亲的宠爱,就肆无忌惮地践踏他的努力,掠夺他珍视的东西。   他怎么能这么恶毒,怎么能……   滕玟浑身都在发抖,几乎要落下泪来。   你是我哥哥啊。   明明自己前不久还想着要不要和他休战,现在看来,真是太可笑了。   许久,他笑起来,那笑容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抬眼的时候眼底已全是愤怒和恨意:“好啊,既然想要往死里竞争,那我就奉陪到底。”   *   “洪武市?听起来有点耳熟。”   韩濯正趴在SPA会所,两个服务型AI正在用茉莉花味的精油帮他按摩肩背和后腰,他睁开有些迷离的狭长眼睛:“你父亲把这的项目分给你了?”   “是啊,我对这个地方没什么了解,以前也没接触过,还得做做功课……”滕禹的声音通过太阳穴贴片传进韩濯的大脑,他忽的顿了下,“等等,我忽然想起来,好像滕玟他母亲的老家就是这来着。”   韩濯隽秀的眉头轻轻蹙了一下。   “父亲说让我做完这个项目再离开。”滕禹的心情很愉悦,向来低沉的尾音都微微上扬。   “以前觉得接管滕家是我这辈子的事业,除此之外我的人生没有其他目的,现在忽然放下了,倒也没觉得有多伤感,反倒浑身轻松了不少。其实从本心上来说,我大概潜意识里也一直想要有自己的一番事业吧。正好滕玟想要做接班人,就让给他做吧,还能缓和一下我们的关系。”   韩濯支撑起什么都没穿的上半身,敏感地察觉到了某种危险的信号,这是他这么多年在商场摸爬滚打形成的本能:“这么多项目,你父亲怎么偏偏选了洪武市的呢?”   滕禹倒是没细想过这个问题,思考了一下:“完成这个项目就相当于给洪武市的产业发展做贡献了,可能父亲心里也想看到我和滕玟重归于好吧?”   韩濯心说别了吧,就你那变态老爹。   不过他身为一个“外人”,也不能阻止滕禹的选择。   也可能是自己多想了吧。   “你就不能不做项目直接离开吗?”韩濯懒洋洋地重新趴下去动了动腰,最近公司的项目多,他总是要在办公室坐着,腰酸的要命,“非得再做一个项目。”   滕禹:“父亲特意要求的,我也没有什么由不做。”   “啊……”   滕禹糊忽然听到对面传来一声轻吟,小荷那比一般女孩子更低的声线格外磁性,滕禹刹那间就像是被心脏被猛地抓了一把,从耳朵到脚都麻了,急忙问道:“你怎么了?没……没事吧?”   “没事,正好按在后腰最痛的位置了。”韩濯咬牙抓紧了毛巾,声音都有点抖,侧头看向背后。   AI检测到了他腰部肌肉最紧绷的地方,正在兢兢业业地帮他揉开。   妈的力气真大。   他收回视线埋头趴下去,柔软的后腰被AI按得深深凹陷进去,白皙的皮肤都被按得微微发红。   “嗯……”韩濯皱眉强忍着,汗都出来了,AI忽的又一个狠按,疼得他直接叫了出来,“啊!……呃……”   这可能是韩濯难得的没有故意勾引滕禹的时刻。   然而那过分好听的呻-吟传到滕禹耳朵里带来的冲击力无异于小行星撞地球,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滕禹霍然推开桌子站了起来,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只煮熟的龙虾,捂住嘴尴尬又仓皇地在原地打转,耳朵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然而下一秒对面又是一声低喘,韩濯的声音里甚至带了哭腔:“啊……停一下……不行了……”   滕禹脚下一哆嗦撞翻了茶几,火速按下了挂断。   AI终于在指令下安静了下来,韩濯结束了折磨,趴在床上喘气。   “你们要按死我啊。”韩濯眼角还挂着生眼泪,回头怒气冲冲地狠狠敲了左右两个AI一人一个脑瓜崩。   AI无辜地双手交叉站在原地,电子眼睛一眨一眨。   “我跟那些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能一样吗?”韩濯擦掉眼角的眼泪,扭头看着自己被揉红的细皮嫩肉直心疼。   也怪他刚才设置的不对,他腰疼得厉害,就刻意设置了中等强度的按揉力度,没想到这么疼,说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耐受能力。   韩濯气鼓鼓地爬回床上,刚想和滕禹吐槽顺边求安慰,忽然发现电话竟然挂断了。   “怎么断了?不小心碰到了吗?”   韩濯有点遗憾,撒娇未遂,他又一头趴了下去,挥了挥手招呼AI:“再帮我揉揉,轻点儿。”   电话的那一头,滕禹办公室里已经没有人了,卫生间的门紧闭着。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终于传出了洗手的声音。   滕禹推开门走出来。   他脸上的涨红还没散去,连耳朵和脖子都红成一片,手臂上的青筋凸出,神经质似的用纸巾一遍遍擦拭着自己的手指,好像刚刚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许久他的脸色终于稍微恢复了正常,坐回座位上拿起一份文件,看上去就和平时一样。   然而如果此时有人能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目光根本没有聚焦在文字上。   滕禹终于再也装不下去,丢掉文件捂住了脸。   怎么办。   自己还能忍多久呢?   对小荷的渴望与日俱增,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忍不下去了。   他和小荷订婚已经订婚半年多了,但是还没有结婚,他催了好几次,但小荷都说再等等,再这样下去,只怕滕玟都要在他之前结婚了。   滕禹和小荷聊过,知道她是因为还没做好啪啪啪的准备才不敢下决心,但是他是真的着急。   一方面他迫不及待想要和小荷成为合法夫妻相伴一生,另一方面也是隐隐担心自己。   刚才在卫生间里疏解,在那极致的一瞬间,滕禹的脑海里竟然闪现过了韩濯的脸——那张带着电子眼罩,却丝毫不妨碍浪荡勾人的脸。   疯了。   滕禹觉得自己已经憋出心问题来了。   再不让他和小荷睡一觉他就要神经错乱了!   小荷到底有什么隐疾?   他都翻来覆去和小荷说了无数次,不管她什么样自己都爱,但小荷还是在犹豫。   靠!   滕禹忍无可忍,转头问站在墙角的AI:“为什么我女朋友不愿意和我睡?”   AI睁开电子眼睛,微笑着贴心回答:“可能她还不够喜欢你。”   滕禹暴怒:“不可能!”   AI挥着两只小短手猜测:“她可能怕疼。”   滕禹:“我都说了我会很轻很温柔的!”   AI一拳捶在掌心:“那她或许有传染病。”   滕禹:“基础体检都做过,什么都没有!”   AI恍然大悟挥手一指:“她可能是个男的,怕你发现。”   滕禹:“……”   两秒钟后,AI被滕禹拎着两只小短手丢出了办公室,发出了委屈的哭泣:“主人你让我再猜一次!”   滕禹打电话给奚斐然破口大骂:“你研究出来的什么破AI!脑子有泡!”   “AI的思想汇集全世界的精髓,脑子不可能有泡,”电话那头的奚斐然淡定地嚼着什么,“有泡的只能是你自己,它说什么了?”   滕禹气得晕头转向:“你吃什么呢?”   “爆米花。”奚斐然说,“我在电影院门口等滕时,他去洗手间了,对了,我打算过段时间和滕时求婚,有什么好地方推荐吗?”   滕禹按住太阳穴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狂吼:“没有!吃个锤子!老子还没结婚呢你们急什么急!”   奚斐然的脑瓜子被震得嗡嗡响,下一秒滕禹愤然挂了电话。   滕时从洗手间走出来,奚斐然揉着脑壳委屈巴巴地向他告状:“你哥好像得狂犬病了。”   滕时在他后脑轻轻拍了一下:“说什么呢你。”   奚斐然忍不住偷笑,跟着他走进电影院:“事实证明没有性生活会心情郁结,幸好我们没有这个问题。”   这小子仗着VIP室只有他们两个,说话肆无忌惮。   滕时无视他的话坐下,顺便顺走他手里的爆米花。   奚斐然属于得寸进尺型选手,滕时知道一旦自己给出任何回应,一会看电影就别想消停了,奚斐然会在黑暗里抓住各种时机对他亲亲抱抱贴贴。   果然,灯光一熄,奚斐然就掀起两人中间的情侣座扶手凑了过来。   “哥……”   电影已经开始,工作人员关上了VIP厅的大门,黑暗中只剩下他们两个。   滕时按住他的胸口:“电影院的监控都是红外线,你以为黑咕隆咚,实际上放映室里的工作人员什么都能看见。”   奚斐然在黑暗中笑起来,低沉的嗓音贴着滕时的耳朵:“你以为我们都坐VIP室了,我还会让别人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吗?”   滕时一惊。   “监控我早就关掉了,工作人员也都让他们撤走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一会儿我想亲你就亲你,想抱你就抱你,谁也管不了。”   不过厥词虽然放出去了,奚斐然在看电影的过程中还算是老实,只是大部分时间搂着他肩膀把他圈在怀里,偶尔在滕时的脸上亲一下。   他享受的不是动手动脚,而只是能肆无忌惮的拥有滕时,和滕时无所顾忌的在一起而已。   电影是一部间谍类型的M国片,没什么深意的商业大片,看着图个乐子。   奚斐然看到一半就犯困了,依偎在滕时怀里半眯着眼睛,觉得荧幕里的男主角还没有滕时一半帅。   然而忽的,他似乎隐约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   “你闻到了吗?”奚斐然抬头问滕时。   电影里正在播放爆炸的场景,男主角在一片火海中艰险逃亡。   滕时有些莫名:“闻到什么?”   奚斐然皱了皱眉:“好像什么东西糊了。”   滕时笑了:“你不会和电影男主通感了吧。”   “不是。”奚斐然忽的坐直了,“有东西烧着了!”   他话音未落,影厅的东北角配电箱忽的发出了电路短路的噼啪声,紧接着一股火苗从角落里飞快地窜起,瞬间就舔上了大屏幕的一角,火苗瞬间就大了一倍! 第215章 绝境   大白天的在电影院看个电影,竟然也能遇到电线短路着火这种事。   奚斐然觉得自己的运气简直是差得匪夷所思。   就在这万分之一秒间他的脑海中忽的闪过吊灯掉落的场景,一个念头从心底冒了出来:最近的意外好像有点多了。   当下的场景容不得他细想,奚斐然一把拉住滕时的手:“走!”   两人飞奔下楼梯,滕时喘息道:“我们最近是不是有点背?”   奚斐然顾不上回答,把滕时往门口一推:“你先出去!”然后转身抓起放在角落的灭火器,拽下保险栓对着窜上屏幕的火苗就喷:“否极泰来,说明我们马上就有好事了……”   然而下一秒咔的一声,灭火器的压把竟然断在了他手里。   奚斐然:“……”   “我日!”   火苗瞬间窜升了两米,瞬间就烧着了屏幕的三分之一,整个VIP厅里已经开始汇聚浓烟,空气温度骤然升高,又热又呛得仿佛马上就要变成微波炉。   这他妈已经不是点儿背的问题了,是要人命啊!   奚斐然丢掉灭火器,按住太阳穴对着AI大吼:“快叫人!”然后直奔门口,冲滕时拼命挥手:“别管了开门快跑!”   此时的他是真的汗都出来了,一种不详的预感极速攀升,下一秒他就看见滕时拽着门把手拼命用力拉,却怎么也打不开。   ‘“门卡住了!!”   很多年以后奚斐然还记得当时那个场景,房间内的浓烟让滕时剧烈的咳嗽起来,AI在焦急地大叫已经叫人了,让他们赶紧趴下捂住口鼻。   烈火在房间内飞速燃烧,周围的空气都发生了折射扭曲,像是无形的水波在扭动,屏幕上炙热的火苗映照得滕时苍白的脸颊一片明晃晃的红,门外已经传来了人声,是电影院的工作人员来了,门外传来哐哐的重击声,是外面的人在试图开门。   另一个出口距离烈火更近,已经无法靠近,这扇门是他们唯一的出口,而此刻却紧闭着,任凭外面的撞击却丝毫没有开的迹象。   “让开!”奚斐然的嘶吼穿透大门,用尽全身力气猛冲过去。   大门被撞得剧烈震动,却依旧不开。   一次,两次,三次!   血水从他的后腰伤口深处,染红了衣服却又很快被炙热的温度烤干,滚滚浓烟让他也咳嗽起来,眼前一阵阵眩晕。   他最后一次尝试撞门,却被滕时扑倒在了地上,紧接着一块潮湿的布按在了他的口鼻处——是滕时用可乐打湿了衣服。   奚斐然挣扎着想要把这唯一的湿布推给滕时,却被滕时按住了。   滕时对他摇了摇头,然后笑了,绝美的容颜映在奚斐然的眼底,然后他轻轻抱住了他:“你的体质比我好得多,更有可能坚持到出去。”   很奇怪,明明周围都是呛人的浓烟,但奚斐然却闻到了滕时身上的奶糖香。   怎么会这样呢?   太荒谬了。   明明已经克服了那么多困难,明明已经把滕时的病治好了,他应该幸福的活到一百岁的。   奚斐然剧烈颤抖起来,泪水止不住往外涌,死死抓住滕时的衣服,甚至要把指甲都崩裂。   为什么啊!   凭什么啊!   滕时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像是小时候一样安抚着他:“没事的。”   “不论如何,你总会找到我的不是吗?”滕时轻轻吻了他的侧颊,“如果下一世我不记得你了,不要再默默守在我身后看不见的地方,站到我面前,抱住我,好吗……”   不要。   我再也不找你了。   每一次都在即将拥有的时候被夺走,像是追随着美轮美奂的泡沫,追到的那一刻,就是破碎和终结。   奚斐然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滕时你再坚持一下,求你了……‘   滕时的头缓缓垂了下来,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像是睡着了。   窒息感攫住喉咙,心脏都痛得像是被碾成了血沫,奚斐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绝望嘶吼,在滚烫的气浪拼死抱住了滕时。   “都让开!!”大门外面忽的一声暴喝。   正在撞门的工作人员闻声立刻躲开,三辆维修AI轰然冲了过来,手中挥舞着激光切割机直奔大门。   咣当!   卡死的金属锁被整个切掉,大门轰然打开!   *   可能还是命不该绝,AI阿时在最紧要的关头操控维修AI切开了门锁,救出了滕时和奚斐然。说来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影院楼下的服装店正在装修,否则可能还不会那么容易弄到带有激光切割功能的AI。   滕禹和祁南瑾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封锁了消息,否则只是飞车创始人一个人遭遇火灾的新闻就会引发股市的震动,更别提万一S博士的身份也跟着暴露将会是多么轰动的效果。   两个人都吸入了不同程度的火灾有害气体,奚斐然还有一些烧伤,不过他确实体质好,住了几天院就基本没事了,滕时则还躺了几天的高压氧舱,第四天的时候才大体上恢复正常,又过了两天才被允许回家。   滕禹亲自来接的。   滕禹那天给奚斐然打完电话忽然意识到,奚斐然好像说了“过段时间和滕时求婚,有什么好地方推荐吗?”这种话,滕禹垂死病中惊坐起,立刻给奚斐然再打过去,对方已经是无法接通的状态,然后就听说了电影院着火的事情,他当时吓得心肝脾肺都错位了,哪里还顾得上这种事。   可如今一切尘埃落定,滕禹接两人回家,忽的死去的记忆又攻击了他。   他猛然从前排飞车的座位上扭过头来,盯着坐在后座上的滕时和奚斐然:“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滕时一脸莫名:“?”   奚斐然一脸无辜:“?”   滕禹的视线在他俩的脸上来回移动,越看越觉得不对——两人坐得太近了,几乎肩膀贴着肩膀,滕禹的视线猛然向下,一眼就看见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滕时幡然醒悟,立刻缩手,下一秒却被奚斐然猛地抓住了。   滕家这一辈的所有人,都对滕禹有种天然的害怕,包括奚斐然。   然而这一刻奚斐然却不想隐瞒了,抓着滕时的手用力握紧。   他的手臂上缠着绷带,用力的时候能感觉到勒紧的力道,格外的真实。   生死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你猜的没错,”奚斐然深吸一口气,“我和滕时在谈恋爱。”   滕禹倒吸一口凉气。   看着滕禹扭曲的脸色,奚斐然觉得自己好不容易从医院出来,可能马上就又要进去了,他甚至做好了滕禹立刻打开车门把他踹下去的准备,然而紧接着身边的滕时忽的开口了:“哥,我确实和奚斐然在一起。”   他白玉似的面容平静安宁,目光清澈明亮:“我很喜欢他。”   奚斐然不可置信地看向滕时,这是滕时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公开展示他对他的爱意,紧张却又坦然,平淡而又坚定。   奚斐然鼻子一酸,差点感动哭了。   滕禹虽然老早心里就有了预料,但真的听滕时亲口说出来,他还是有种被当头抡了一闷棍的感觉。   “你,你们两个都是男的!”滕禹一口老血哽在心口,颤抖地抬手指向奚斐然,又指向滕时:“还是兄弟!”   奚斐然赶紧道:“不是亲的。”   滕禹暴怒:“废话我当然知道不是亲的!重点是都是男的!带把的!你有的他也有!你没有的他也没有!有什么可喜欢的!是不是疯了!”   “是疯了。”奚斐然破罐子破摔,他平时矜持高冷,但不要脸的时候也可以完全不要,“他有的没有的我都喜欢,喜欢得要命,一天不见就茶不思饭不想,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他身上,我这辈子只对滕时有这种感觉,我喜欢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他的手脚腰胸,他的全部!我从小就喜欢他,如果这辈子不能和他在一起,我还不如死了!”   滕禹从前排暴怒扑过来掐住他的脖子:“小兔崽子这就如你的愿!”   飞车一阵剧烈晃动,奚斐然被按倒在座位上依旧视死如归地大叫:“你掐死我吧!掐死我我也喜欢滕时!”   滕禹忽的放开了他。   他一脚踹开奚斐然,挤到奚斐然和滕时中间坐好,又看向滕时:“你真喜欢他?”   滕时看着滕禹,轻轻点点头,眼里带着点浅浅的笑意,像是水潭里浮着桃花:“真喜欢。”   奚斐然气喘吁吁,惊疑不定地爬起来。   滕禹安静了下来,闭上眼睛,紧绷的面部线条,许久他呼出一口气:“那就这样吧。”   奚斐然还以为自己耳朵出现了幻觉:“你同意了?”   “这事儿我同不同意的能改变什么吗!”滕禹怒斥,然后却又平静了下来,“你们知道当初把你俩从火场里救出来,送去就医的路上有多难吗?”   奚斐然一愣。   “小兔崽子你一直死死抱着滕时,拽都拽不开。”滕禹目视着前方,“后来医生说,烧伤都集中在你的背部和手臂上,而滕时身上几乎没有烧伤,说明你当时一直护着他,被火苗燎到都没松手过。”   奚斐然看向滕时,其实自己也很惊讶,他那时已经几乎没了意识,完全是本能。   滕时的喉咙微微收紧,越过滕禹凝望着他。   “那时候我就想,如果这辈子有人能这么对我,这辈子就不算白活。”滕禹叹了口气,又烦躁地摆了摆手,“所以你俩的事就这样吧,我不管了。”   奚斐然热泪盈眶:“所以你不care我和滕时都是男的了?”   滕禹皱眉点了点头。   “我和滕时结婚也能得到你的祝福?”   滕禹咬牙点了点头。   “大哥,”奚斐然由衷地热泪盈眶,“你是我亲大哥。”   滕禹忍无可忍:“行了!”   奚斐然依旧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滕禹被他看毛了,扭头怒道:“还看什么看!”   “大哥,”奚斐然道,“你坐在这挡住我和滕时法式舌吻了。”   滕禹瞬间炸成了暴怒的满堂彩,滕时拦都拦不住:“你个死gay小兔崽子给我滚下去!!” 第216章 死神来了   滕禹把两人送到了家,AI早就做好了饭菜,三人吃完饭,奚斐然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处,先上楼了。   滕时对滕禹发出邀请:“去外面散散步?”   这个季节的傍晚气温适宜,小花园里的花开得正艳,这么多年花的品种都没怎么变过,被照顾的很好,年年都开,香气被晚风带到庄园的各个角落,给人一种很熟悉的安心感。   两个人走在石板路上,从这里能看到庄园里的别墅,三栋别墅只有一栋亮着灯,奚斐然大概正在书房里打电话。   滕禹看着别墅灯光的方向,微微有些出身。   滕时侧头看向他:“怎么了?”   “没什么。”滕禹抿了抿嘴,又说,“就是忽然想起以前三栋别墅灯都亮着的时候。那时候咱们三个都住在这座庄园里,父亲也是,一部传送梯几分钟之内就能到各自的别墅,那时候还没有飞车,所有人都是开车从大门出去,我站在我别墅的卧室里,能看到你们什么时候出去什么时候回来。”   滕时静静地看着他。   “最早搬出去的是我,因为想要离市中心的滕氏大楼近一点,然后是滕玟,后来父亲也不经常回来,林姨也就搬出去了,一转眼,现在在庄园里长住的只有你了。”   滕禹长了一张很硬朗的脸,很符合北方典型帅哥的特点,眉骨和鼻子的优势尤为突出,这张脸上很少有丰富的表情,最常出现的表情是眉头微蹙,大抵是这么多年操心形成的习惯。   滕仲云这些年只关心生意上的事情,家里的事情几乎全都是滕禹一人在打,学校开家长会、谁生病发烧了、谁遇上事了,滕禹全都在负责。   滕时轻声说:“时过境迁,很少有东西是一成不变的。”   滕禹点点头:“我知道,咱们也从来都不是那种关系很亲密的家庭。”   他又找补了一句:“看着你们都长大了,有了各自的生活,挺好的。”   滕时停下脚步:“哥。”   “大概是年龄到了吧,”滕禹苦笑了一下,“说的有点多。”   滕时忽的回身,张开双手抱住了他。   滕禹僵住了,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像是被识破了心迹的孩子,有些狼狈、有些慌张。   “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滕时抱着他,“我们永远是一家人,这是永远不会变的。”   滕禹低下头,他的面颊紧绷着,许久才开口,声音有点抖:“你这次真的吓到我了。”   他说的是这次火灾。   没人知道他收到消息,说滕时和奚斐然被困在电影院里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三番两次的遇险,每一次都是致命的事故或疾病,他真的好怕哪一次滕时真就死在了当场,他不敢想那时的自己要怎么办。   “我知道,”滕时轻声说:“我以后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滕禹觉得滕时的灵魂比他更成熟,明明是承诺的话,听起来却像极了安抚和安慰。   仿佛波澜起伏的江水汇入了大海,心里的不安一下子就平复了,滕禹闭上眼,也抱住了滕时,然后松开了他,起身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时那种别扭的矜持:“父亲那边我也准备做一些改变了,我想要离开滕氏,自己创业。”   滕时的眉心跳了一下:“你已经和父亲说了?”   “嗯,说了,父亲很支持,只是让我再完成最后一个项目。”   滕禹大概和滕时说了一下洪武的事情,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好好生活,我不想做一个把事业做到巅峰但是没了人味儿的人,一直在滕氏集团就会给我这样一种压力,好像我不拼死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就对不起自己似的,我不喜欢这样。滕玟正在事业上升期,他现在追求的就是事业上的成就感,所以我打算让给他,或许他干个十几二十年想法也会变,以后的事情谁能知道呢。”   滕禹原本以为会得到滕时的大力支持,没想到看见滕时在皱眉。   滕禹有点惊疑:“你觉得我不该离开?”   滕时回过神:“嗯?那倒没有。我只是觉得……”   他只是觉得滕仲云不会那么轻易的放滕禹走。   在上一世,滕禹是滕仲云最优秀的接班人,除了能力非常厉害之外,最主要的是他对滕仲云百分之二百的忠心。   这一世前十年滕禹同样受到了滕仲云器重,公司上上下下的事情都经过他的手,滕禹对整个滕氏集团了如指掌,他了解的内部情况太多了,知道的秘密也太多了,以滕仲云的多疑,就算是打算换滕玟培养,难道就能这么放心地放滕禹离开?   “离开滕氏需要交接的内容应该还挺多的,洪武那边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随时说。”滕时对滕禹笑了笑。   在没有确切知道滕仲云的动作前,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送走滕禹,滕时推开门回到别墅里,忽的啪地一声灯黑了。   四下里一片漆黑,只有落地窗外的月光渗透进来,依稀能看见屋内摆设的暗影,滕时站在门廊里叫了一声AI:“开灯。”   没有反应。   “奚斐然?”   也没有人回应。   滕时在黑暗中摸索着往前走,想要启动备用开关,忽的感觉背后有声音,他还没来得及回身,已经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后面那人的臂膀强悍有力,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在月色下微微绷紧,把滕时整个圈在怀里。   “不许动。”   低沉磁性的嗓音在他耳边压低,带着威胁。   滕时笑起来,黑暗中虽然看不清他的容颜,但他的轮廓却依然在月色下美得惊人,伸手触碰身后之人的脸颊:“要抢劫我吗?”   背后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大手猛地搂住了他的细腰,把人抱了起来,狠狠按在了厨房的餐台上:“劫色!”   滕时衣衫被扯得凌乱向上,露出劲瘦白皙的腰,他没有反抗,仰面躺在素白的餐台上,那居高临下的姿态非常悠然,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勾得人血脉喷张。   他修长的手指抓住了自己已经半掀不掀的衣摆,然后向上摸到了扣子,一颗颗解开。   奚斐然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在月光中看到他整个白皙的胸腹都展现出来,在暗影中仿佛洁白的玉。   这是滕时第一次主动邀请。   “愣着干嘛?”滕时一把扯住了奚斐然的领口,温热的气息呼在奚斐然的唇上“再不动手,我要劫你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餐台上的一切都被扫落在地,随着动作的加大,声音逐渐变得混乱而激烈,月色顺着窗户投射进来,一片漆黑中只偶尔能看到一闪而过的白皙,像是弧度弓紧的后腰,又好像是紧攥着桌沿的手背青筋。   水色声响中晶莹的汗水洒落,仿佛是被揉碎的星星碎片。   大概两个小时后,奚斐然抱着精疲力竭的滕时从浴室走出来,轻轻地放进了被窝里抱好。   滕时洗完澡之后整个人的气温都升高了一些,缩进被子里,耳朵尖和耳垂都是红红的,奚斐然喜欢得不得了,忍不住去咬,被滕时忍无可忍地推到了一边:“你是狗吗?”   “让我咬一口。”奚斐然恬不知耻。   滕时被他弄得痒死了,哭笑不得地回身捶了他一拳:“有完没完。”   奚斐然不咬了,抱着他蹭:“你难得这么主动,我好开心。”   滕时无奈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从火灾现场出来后的两周里他们都没有做,今天的疯狂不仅仅是对之前的补偿,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电影院的事故调查的原因出来没有?”滕时问。   果然该来的还是得来,奚斐然叹了口气,轻敲了一下太阳穴,AI立刻把资料同步到了滕时的大脑里。   “查出来了,起火的主要原因是电线绝缘层被老鼠啃坏,造成了电线外露的机械损伤引起的短路。”   “是意外?”   “纯粹的意外。”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很久以前的他们不会想到,竟然会有一天因为事故是意外而不是人为而感觉到浑身发寒。   滕时低声说:“我第一次希望有人故意害我。”   奚斐然看着他:“从你的身体被祁南瑾治好之后,先是在房顶挂了二十多年都没事的灯忽然冲着你砸了下来,然后又是前不久刚做过消防验收的电影院出现了火灾。如果只有一次的话可以当作是意外,两次的话……”   滕时掐住眉心:“我觉得我现在的处境有点像《死神来了》那个电影,用某些手段逃脱了死神的制裁,之后死神为了弥补这个过错,会制造各种合的意外来继续收割我的生命。”   奚斐然沉默了,他知道滕时是对的。   他是在滕时大脑的记忆存储器里亲眼目睹过滕时的死亡的,上一世,滕时的死亡年龄是三十六岁,在这一世一切进程都加快的前提下,按照设定好的命运,滕时应该已经到了死亡的时候。   祁南瑾的药物治好了他的绝症,却没有阻止死亡的进程。   在滕时的故事里,收割滕时生命的不是死神,更像是命运。   命运在努力纠正滕时这个bug,或者说宇宙中似乎有一套无形的机制在努力纠偏,让他本该在三十多岁终结的生命合终结,好避免对未来的世界产生更大的影响。   这是对近期这么多意外唯一的解释。   “就算真的有这样的机制,”奚斐然的喉咙发紧,“我们也一定能避开,无非是多注意罢了。”   滕时苦笑着摇摇头:“一次两次倒也罢了,难道要一辈子担惊受怕地活着么?我们根本无法预测灾难发生的时间地点起因,这几乎是不可能达成的任务,更何况……”   更何况还会连累你。   滕时想起起火时的场景就觉得后怕,如果当时AI阿时没有破门而入,奚斐然会和自己一起死在大火里。   他可以接受自己的死亡,却不能接受奚斐然收他的牵连。   滕时看着奚斐然。   男人早已褪去了青涩的皮囊,那张混血特征明显、完美无缺的容颜写满了忧心和不甘,深邃的眼睛里清晰地反射着自己的倒影。   “我有个方法,”滕时轻声说,“死神来了电影里,唯一一个逃脱死亡的女生,把自己关在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专护病房,我觉得我也可以暂时去到这样一个地方,知道我们找到解决方案,我再出来。”   奚斐然紧盯着他的眼眸,然后徐徐地说:“你是想要把自己隔离开,这样死的时候也不会牵连我吧。”   滕时的心脏猛地一颤。   奚斐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死死攥住:“滕时,你还当我是好骗的小孩?我劝你死了这条心,你去哪我都会跟着,休想甩掉我!”   滕时想要抽手,却被奚斐然更用力地攥住:“刚刚那么疯狂地做-爱,与其说是对前两周的弥补,不如说是害怕以后都没机会了,所以打的诀别炮?”   奚斐然越说越生气,他真是无法解都已经到了如今的程度,滕时遇到事情的第一反应,竟然还是把他抽离事外,自己去扛。   滕时:“奚斐然……”   “不行!”   奚斐然的心都在滴血,然而他从某种程度上却也能明白——滕时身为哥哥,已经习惯了牺牲自己来保护他。   一定有其他办法的,一定有!   忽的,脑海中猛然闪过一道灵光,奚斐然腾的一下坐了起来:“等等!我忽然想起来,祁南瑾不是也在上一世早早死了吗?他为什么能一直好好活到现在,一点意外都没遇到过?”   这一下点醒了滕时。   “好像真是。”滕时的心跳快了起来,他竟然忽略掉了祁南瑾也是一样的情况。   奚斐然激动起来:“所以是什么原因让他避开了命运的追杀?”   “溺水。”滕时喃喃思考。   奚斐然:“!”   “是溺水!”滕时一把抓住奚斐然的肩膀,“阿瑾上一世死于溺水,这一世在M国的加利福尼亚,他被蒋洲成的手表控制想要攻击我的那件事你还记得吗!那时你赶到,以为他要对我不利,暴怒之下把他一头按进了水里!”   奚斐然想了起来,那时候他刚从J国回来,心状态一直不太好,看见祁南瑾要伤害滕时,当场就发了疯。   人在惊慌状态下闭气不了多久,祁南瑾那次呛了不少水,好像中途还晕过去了一小会儿。   那时候他是真的丧失了智,如果不是滕时及时阻止,他真有可能淹死祁南瑾。   奚斐然颤抖起来:“你是说,就是那次,让祁南瑾骗过了死神?”   滕时:“我猜测,必须得用和上一世相同的方法‘死’一次,才能消除命运的追杀。”   “你上一世是被人下了毒……”   滕时注视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没猜错的话,这一世,我也得被‘毒死’一次。” 第217章 似曾相识   “等等。”奚斐然按住了滕时的手,“这套逻辑里有个bug。”   滕时:“什么。”   奚斐然伸出一根手指:“如果说祁南瑾因为被险些溺死过一次,所以逃过了溺死的命运,那你十几岁的时候被蒋洲成投毒,按来说也应该已经逃过被毒死的命运了。”   滕时摇头:“不,那时候蒋洲成给我下毒的动机不是让我死,他给我的毒药也并不致命,只是为了损害我的身体而已。”   奚斐然沉默了。   “我始终觉得,命运的闭环逻辑是存在的,”滕时说,“这个世界上有我们无法解的机能在运行着,我们不可能脱离它的掌控,只能在它的既定运行轨迹中钻空子,或者作出微妙的改变。”   “由于我对这个世界的改变,把上一世的既定事实发生时间提早了至少三四年,所以我的死亡也应该就是在今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没经历过‘被毒死’这个死法,按来说这应该是命运杀死我的首选方式。”   奚斐然的声音有些哑:“因为上一世毒死你的是蒋洲成,他已经死了。”   滕时停顿了许久,说:“其实我上一世在死的时候都没有确定凶手是他,也有可能是别人。”   奚斐然忽的意识到这个别人是谁,可能是滕禹,或者滕玟,上一世他们的人或物都在船上接触过滕时,而他们都对滕时恨之入骨。   滕禹的手下在船上辱骂了滕时,而滕玟送了一块打碎的手表,以手表代表的时间Time来暗指滕时,明目张胆地威胁和诅咒。   滕时说到这些事的时候神色很平静,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所以说我这一世没经历过被毒死这种死法,除了是因为蒋洲成已经死了,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做出了其他改变,导致命运的路线发生了偏移。”   奚斐然忽的觉得特别心疼,哪怕是经历过上一世生死的厮杀和背叛,滕时重活一世却没有对滕禹或者滕玟有任何的芥蒂,只有爱护。   奚斐然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见识过了自己兄弟们最恶毒的一面,经受过他们毫不留情的伤害,大概是做不到像滕时一样的。   那些创伤会深深烙印在心里,像是诅咒一样时不时就发作,他看着滕禹和滕玟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恐惧和厌恶,害怕他们对自己不利,他甚至会利用重生的优势对他们两个先下手为强,让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再伤害自己。   但滕时没有这么做。   哪怕经历了这世间最残酷的背叛折磨,他依旧心里有爱,他的灵魂比这世间绝大多数的灵魂都要更成熟、更坦荡,复杂却又纯洁,站在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上,垂怜着众生。   对,垂怜。   奚斐然发现这个飘渺的词竟然这么完美的契合滕时。   不只是滕禹和滕玟,上一世滕时看遍了人间冷暖,亲眼目睹原子弹毁灭城市、人类无休止的厮杀、为了权利不择手段,看过了世界最坏的样子。   可重回这一世,他所做的事情都可以归结为两个字——拯救。   奚斐然心头剧震,他蓦然发现滕时拥有的,是悲悯的神性。   滕时打了个哈欠,折腾到这么晚他早就困得不行了。   “命运的路线发生了偏移,没有人毒我,所以命运打算让我的破身体被折腾到极限后病死,没想到你们把我救回来了,”滕时倒回了床上,眼皮都有点睁不开了,“于是它又换了方法杀我,想要纠正我‘到点儿还不死着’这个错误。”   “破解的方法,就是我必须得按照上一世的轨迹被‘毒死’一次,像阿瑾一样骗过命运,否则它会一直追着我杀。”   滕时半闭着眼睛拍了拍奚斐然的小臂:“总结完毕,睡觉吧,办法之后再想。”   奚斐然俯下身,把他圈进怀里,亲吻着他苍白的脸颊。   “别闹,困……”滕时推了他几下,手就软了下去。   奚斐然把他放好在枕头上,让他睡得更舒服,然后又从身后抱住了他,低声说:“有我在,谁也别想杀死你。”   滕时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已经睡得很熟了,他在奚斐然怀里总是睡得很快很沉。   奚斐然抱着他,周身都是淡淡的奶糖味道。   怎样算毒死?难道真的要给滕时吃能致死的毒药吗?如果万一出了意外,没抢救过来怎么办?就算抢救过来了,难道不又会在滕时的身体里留下损伤?   奚斐然睁着眼睛,一夜未眠。   第二天清晨,也就是奚斐然刚刚闭上眼,忽的脑海中响起了来电提醒。   是张明海打来的。   奚斐然一手搂着滕时,迷迷糊糊地接起来:“喂?”   张明海:“卧槽你快过来!我有重大突破!”   奚斐然火速赶到张明海的实验室,张明海的头发看起来就像是被炮崩过一样,衣服皱得也不知道几天没洗,和生活在山洞里的原始人类大概只有一个眼镜的差距。   地上散落着各种纸质文件,空中的虚拟3d电子显示的粒子模型纠缠扰动着,周围列满了公式,周围的空间几乎全被占满。   张明海眼里的光亮得吓人,抓着奚斐然的胳膊:“我研究出来了!”   奚斐然也被他带的激动起来:“研究出来什么了!”   张明海抓过桌上的一摞纸,又指着电子屏颤抖地说:“论、推演、实验……我用滕时大脑里的记忆存储器进行了深度研究,现在应该可以做到把人的思维记忆传送到特定的时间点了!”   那一刻奚斐然的心里掀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巨浪,他当前面临的所有的困境仿佛都在这一刻迎刃而解。   如果能控制灵魂穿越的时间点,那么就算是滕时死了,也能立刻穿越回他死之前,阻止死亡事件的发生。   然而下一秒,张明海一盆冷水又泼了下来:“不过以目前的设备技术来看,只能实现一次。”   奚斐然僵住了:“一次?”   “根据各种数据测算得出的结论,都说明量子隧道效应发挥时候微观粒子的运动会造成时空撕裂,”张明海努力把复杂的物学术语给奚斐然解释清楚,“人的能量和小白鼠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一个时空中只能穿越一次,否则整个宇宙都会坍塌。”   “一次也行,”奚斐然自言自语,“一次总比没有好。”   张明海激动地用力晃了晃他:“没什么可失望的,这可是人啊!不是小白鼠!我们可以把人的思维穿越回过去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奚斐然回过神来,对上张明海发红的眼眶。   “我们成功了?”奚斐然喃喃道。   张明海哭了出来:“对,我们成功了。”   奚斐然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猛地抓住了张明海:“我们成功了!!”   他想得太多也太复杂了,脑子里全是上一世的事情,几乎忘记了他们这一世原本还只停留在能传送小白鼠思维的阶段。   他们或许永远都实现不了多次穿越,但张明海如今给出的,是一张真真实实存在的复活甲,是滕时活下去的机会。   两个人在实验室里像是原始猴一样疯狂又跳又闹,张明海也不知道是哭是笑,抱着奚斐然大叫,奚斐然抱起他转了三圈……不知折腾了多久,两人才精疲力竭地一起躺在了地上。   “你丫真是个天才,”奚斐然喘息着侧头看向张明海。   张明海点头:“是的我是。”   奚斐然笑:“我送你个大礼吧。要别墅还是超跑飞车,或者新的实验基地?要不然我给你买座岛养老?随便你挑。”   张明海笑的肩膀直抖,把眼镜摘了下来放到了一边:“这些我都不缺。”   奚斐然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我好像是第一次看见你摘眼镜。”   张明海不笑了,喃喃地说:“是啊。”   自从母亲去世以来,除了洗澡睡觉,他好像就没有把眼镜摘下来过。   眼镜好像是一道符咒,封印了他的灵魂,让他看不见别的,只能看见自己的执念。   直到今天,他的执念终于化解了。   那个曾经从贫困乡走出来的孩子,终于完成了谁也做不到的事情,他虽然没有办法拯救母亲,却对得起她的养育。   “你明明可以把实验成果公之于众的,”奚斐然看着他,“就这么分享给我了,你不觉得亏吗?”   张明海摆手:“公之于众,好让全世界的政客和顶级富豪们都来抢,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吗?算了吧。”   他长得像个小土豆,这一摆手却摆出了一种超脱于世俗的深沉。   “上一世我交给了对的人,这一世也一样,”张明海看向奚斐然,“从你信任我的那一刻开始,我也信任你和你的选择。”   奚斐然有点不好意思:“啧。”   张明海:“事实也证明这完全是对的,这一世一朵蘑菇云都没有升起过不是吗?这个机会给滕时,比给任何人都让我放心。”   奚斐然:“你再说的这么煽情,我都要以为你暗恋我了。”   张明海重新戴上眼镜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你要是不带把儿还可以考虑。”   奚斐然踹了他一脚。   张明海笑着往旁边躲了躲,伸了个懒腰又说:“不过我们现在还不算完全的成功,只能说是成功了一半吧。”   奚斐然深呼一口气。   张明海:“我现在的实验都用的是滕时大脑里现成的记忆存储器,你要真想让他穿越,必须得把他这一世的记忆存储起来。”   这是让森博士看到后直接放弃科研的难题,也是奚斐然现在面临的最大挑战。   奚斐然看着天花板:“我知道。”   为了提取滕时的大脑记忆,他尝试了各种办法,但是一直没能成功。   奚斐然不相信上一世的自己能研究出来,这一世的自己不行。   但是从某种程度上,他心里却也知道为什么。   上一世的奚斐然比他惨多了,也孤独多了,他藏在黑暗里,除了努力提升自己别无其他杂念,就像是苦行僧又像是在深山老林里修行的高手,那份孤注一掷是这一世的自己比不上的。   奚斐然忽的一个仰卧坐了起来。   “你干啥?”张明海吓了一跳。   “我需要灵感。”奚斐然说着按住太阳穴拨通了森博士的电话,“虽然森博士放弃了对于记忆存储器的研究,但是他之前肯定做过类似的东西,我需要借鉴。”   *   “我确实做过类似的东西。”   森博士现在越来越佛了,年轻的时候他藏着掖着,把自己的科研成果视作珍宝,像是龙守着百宝箱一样严加看管,但自从知道了滕时上一世的秘密,森博士已经圆满了,奚斐然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在他看来,这个世界的终极奥秘都已经破解了,记忆存储器、穿越……这个世纪能探索出来的人类大脑的极限也就在这了,其他的也就无所谓了。   “得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吧,”森博士的虚拟影像被投射到了张明海的实验室里,坐在摇椅里,腿上趴着一只胖猫,一边慢条斯地撸猫一边回忆,“当年有个人找到我,想要把他的植物人弟弟的潜意识思维和计算机连接到一起。”   奚斐然:“植物人?”   “对,好像是出了车祸还是什么事故导致的。这个委托人想要进入他弟弟的潜意识思维里,和他弟弟的对话,然后唤醒他。”   奚斐然眸色微深,这操作的本质是把人的思维数字化,然后借助计算机平台交流,其实就是如今的记忆存储的前身。   张明海问:“成功了吗?”   小猫在玩森博士衣服上的穗,森博士陷入了沉思:“成功了也没成功。我对他弟弟的情况进行了一段时间的研究,最后成功把委托人的思维送进了他弟弟的思维意识层,让他们能对话交流,但是最后,他没能唤醒他弟弟的意识。”   奚斐然问:“是技术水平达不到?”   “不是技术的原因,”森博士说,“问题出在人身上,他弟弟不想醒来。”   还有不愿意醒过来的植物人?   奚斐然和张明海对视一眼,都觉得匪夷所思。   森博士:“真是太久了,但是当时确实印象很深。三十多年了,他们没准都不在人世了也说不定。我可以隐去患者信息,把资料发给你。”   奚斐然从实验室回到家没多久,就收到了森博士发来的文件。   他打开翻了翻,里面记录得很详细,从实验过程到使用的仪器,再到患者反应效果等等。   不过确实是很久远的文件,里面甚至还有很多手写稿和照片的扫描件PDF。奚斐然按顺序逐一翻阅,忽的,他看到了一张照片。   大概是森博士在隐去患者信息的时候漏了这张,照片的名字是“某年某月某日患者状态记录”,画面上是一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的照片。   这大概就是那个植物人弟弟了。   男人看上去大概三十多岁,眼睛微睁,仿佛一具没有情绪的尸体一样注视着某个地方,他看起来非常消瘦,颧骨凹陷,但长相却是不错,五官轮廓深邃,能看出来健康的时候八成也是个美男子。   不知怎的,奚斐然心里忽的咯噔一下,有一种很离奇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他紧盯着照片中的人,心想,这个人我见过。 第218章 情仇   这个人我见过。奚斐然想。   这真的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照片里的是森博士在三十年前接手过的病人,可是那时候他明明都还没出生,怎么可能?   奚斐然又反复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越看越觉得这个人的五官眼熟,尤其是下半张脸,那下颌线条弧度非常优美,让人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是父母以前的朋友、家里的远方亲戚、生意上的伙伴?……   “阿时。”奚斐然按住太阳穴。   “我在呢。”脑海中立刻传来AI阿时清晰的声音,“滕时周围一点危险也没有,他正在办公室里和詹森打视频电话,需要我帮你叫他吗?”   阿时现在用一部分意识负责24小时监督滕时身边的风险,奚斐然给它的程序进行了更深度的更新,以确保自己不在的时候它能最大程度守护滕时的安全。   “没事不用叫他。”   奚斐然的手指在照片上点了点:“帮我在你的人脸数据库里匹配一下这个人,我总觉得他看起来特别眼熟,但是记不起来在哪见过了。”   AI扫描了一遍,评价道:“长得挺帅。”   奚斐然笑了一下,他倒是没有往这方面想:“帅也是老头子,现在至少六十岁了。”   阿时有点诧异,然后又回过味来,有点怅然地说:“人类真的老得很快。”   奚斐然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长,手臂的肌肉强悍健壮,展示着成年男人旺盛的生命力。   “谁不会老呢,”奚斐然平静地握起手指,“我和滕时也会老。”   阿时低声说:“我希望你们永远不会老。”   奚斐然俊美容颜在书房的灯光下显得比平日更柔和:“怎么,害怕我们都死掉,剩你一个人在世界上?”   AI不说话。   奚斐然笑了,像是父亲被冒失的孩子幼稚提问时,宠溺又坦然:“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你继承了我和滕时两个人的意志,就算我们不在了,我们的意识也和你永生相伴,所以不用害怕。”   就像是冰天雪地中被冻的冰凉的手一下子被捂住了,AI阿时感觉到了安慰,虽然还需要时间去解和消化,但心里的不安仿佛被抚平了。   “你有想过以后的事情吗?”它问,“等你完成复仇,要怎么度过余生。”   奚斐然不假思索:“当然是和滕时在一起过一辈子。”   “等你们老了呢?”   奚斐然:“那就是我们两个老头子在一起过一辈子。”   阿时提醒他:“还有我,你总是忘了我。”   奚斐然笑起来:“哪能忘了你,你是我和滕时的崽,我默认你在,我们三个一起过一辈子。”   阿时终于满意了。   奚斐然随口一问:“对了,滕时和詹森聊什么呢?”   “爸。”阿时毫不留情地识破他,“你这样借着保护我妈安全的借口视奸人家是不对的。”   奚斐然非常认可:“你说对的,简直是道德沦丧品格败坏,应该叫公安局抓起来!所以他们聊什么呢?这么晚还不回家。”   “……”阿时无可奈何:“他们在聊业务,刚挂断,我估计滕时这就回来了。”   奚斐然舒服了。   在全国人脸数据库中搜索匹配的人是一个大工程,哪怕把这个范围缩小到奚斐然曾经去过的省市,也得有一个小时后左右的时间。   阿时:“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想暂时关掉对滕时的监听功能,我需要减少让我分心的支线任务,不过你放心,我还会继续监测他周围的环境和保护他的安全。”   奚斐然知道分析滕时的对话对AI计算效率的影响:“行,去吧。”然后他一边等着阿时的人脸识别结果,一边围上围裙开开心心地给滕时做饭去了。   市中心。   滕时挂掉了詹森的电话,正准备回家,站起来的一瞬间忽的感觉天旋地转。   冷汗迅速爬上额头,滕时强忍着反胃感和眩晕扶住沙发。   低血糖又犯了。   中午吃的不多,下午又忘了补充糖分。   不过是几秒他的脸上已经完全没了血色,滕时在沙发上躺下来,忽的想起自己好像忘了在口袋里放糖,心里一阵心慌,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往怀里摸了一下。   然而这一摸却摸到了东西,一盒新的奶糖。   除了奚斐然,还有谁能随时记得给他补糖?   滕时的手指有些轻颤,摸出一颗放进嘴里。   甜甜的味道在口腔里化开,糖分涌入罢工的身体,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雪花终于散了下去。   胃里一阵阵抽痛着,以前他犯低血糖的频率没有这么高,现在吃饭的时间稍微间隔的长一点就容易犯。   滕时深呼吸一口气,擦掉已经快流到睫毛的冷汗。   年纪大了,就算是致命疾病被治愈了,也已经不是十几岁时能随便造的身体了,最近胃也又开始时不时难受。   看来该注意的还是得注意,要不然以前的病还是会找上门来。   咚咚咚。   办公室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滕时疲惫的挡住额头躺在沙发上没动,以为是到点来清卫生的AI,沙哑地说了声:“进来。”   门推开,传来了一声疑惑的:“哥?”   滕时猛地睁开眼睛,强撑起身子惊讶地回头:“……滕玟?”   滕玟快步走进来,焦急地把他从沙发上扶起来:“你怎么了?哪不舒服?”   “……我没事。”   滕时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见滕玟了,滕玟比之前黑了一些,大概是经常出差到处跑的缘故,身子比之前要更强壮,西装下隐约能看到肌肉绷紧的线条。   “是低血糖了吗?”滕玟眉头紧蹙,撕开一旁茶几上的袋装蜂蜜,给滕时冲了一杯送到嘴边,“都喝掉。”   滕时就着他的手喝掉了一整杯,虚弱的身体总算是又恢复了一些元气,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就像是冬日的白雪,清瘦的身体透出气血不足的虚弱,滕玟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的意识到自己的僭越,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甚至微微向后移了半步:“最近生意上遇到些事情,想要请教你。”   这其实是很罕见的,从二十一二岁之后,滕玟几乎就再没有请教过滕时问题。   他东拉西扯地和滕时说了一些,滕时靠在沙发的垫子上仔细听着,不时给他出一些中肯又实用主意,说到后面滕玟实在找不到话题了,有些局促地站了起来:“大概就这些了,谢谢,我先走了。”   “滕玟,”滕时忽的叫住他,漂亮的眸子平静如潭,“你是特意来看我的吧。”   仿佛在平静的水中炸响了一颗雷,心脏瞬间狂跳,血液在血管中躁动翻涌,久久不能平息,滕玟缓缓回过头来。   “之前我在医院的时候你不敢来,怕遇到滕禹,我回到家之后你依旧不敢来,还是同样的原因,但我知道,你一直很担心我,”滕时轻轻笑了,“谢谢。”   滕玟感觉自己在滕时面前就像是毫无秘密的孩子,一眼就被看透了,当初他听说滕时的病情很严重,到了危及生命的程度,几乎马不停蹄地就到了医院,什么项目都丢在了一边,然而他刚一到医院就看到了滕禹。   那一刻他停住了,他不愿意和滕禹正面接触,同时也觉得滕禹和滕时的关系更好,有他在,滕时根本不需要自己。   于是他转身走了。   可终究他还是不放心,即便是在知道滕时痊愈出院以后,他也由于没有看到滕时本人,心始终提着。   几番纠结下他终于决定要找个借口过来,哪怕就是看滕时一眼,知道他没事就行。   “你是我二哥,”滕玟的脸颊紧绷着,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任何过分的情绪,然而略带颤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情,“我总得来看看。”   “我很好,”滕时轻轻地说,“大哥也经常问到你,你和林姨的别墅,他也一直派人帮你打着。”   这段对话如果就截止到刚才有多好,滕玟在听到滕禹名字的那一刹那脸色就就暗了下来,他宁愿自己没有滕禹这个哥哥:“用不着他虚情假意地帮忙。”   “你误会他了。”滕时叹了口气,“他是真心……”   “真心想要除掉我吧。”滕玟冷冷地说。   他在面对滕禹的话题时根本没法保持性和平静,在他心里,滕禹已经是十恶不赦的形象,他争夺自己的成绩、抢走自己心爱的东西,还觉得所应当,连一句道歉都没有。   滕时注视着他:“他从来没有想过害你,就连洪武的项目也是。”   滕玟心脏猛地一抽。   “滕禹打算彻底离开滕氏集团,所以想要把最后一个项目做好,洪武的项目做好之后是会还给你,他根本不会要。”   “够了!”滕玟忽的暴怒,“你为什么总站在他那边说话!就因为我来滕家的时间晚,我们的感情没有那么深吗?”   他根本就不相信滕禹会那么好心,这么多年的争斗已经在他心里种下了刻板印象,滕禹做的一切都是刻意针对,他们兄弟之间只剩下你死我活,他根本不相信滕禹会离开滕氏集团,在他看来,这只是滕禹为了麻痹他而想出的另一个阴损的计划。   “阿玟……”滕时试图握住滕玟的手,但是滕玟躲开了:“二哥,我和滕禹的事情你不要插手,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我不想牵扯到你。”   滕时的眼底波澜翻涌,他看着滕玟,就像看着上一世的自己。心中有一处很深的东西撕心裂肺地痛着,仿佛伤口被残忍地撕开。   他完全能解滕玟此时的心情,因为他也曾经历过这些,在滕仲云的挑拨下,没有人能避开,兄弟间的厮杀是必然的路径,就算是曾经亲密无间,也会在一次次阴谋下被瓦解,变得支离破碎。   如果不能跳脱到第三者的视角,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走上了滕仲云铺好的路。   然而滕玟没有给滕时再劝解下去的机会。   “我不想说他了,”滕玟深吸一口气,抽出一张请帖递给滕时,“这是我和晴晴的结婚请帖,我们要结婚了,希望你能来。” 第219章 相似   滕时低头看着面前的结婚请帖,愣住了。   虽然这个年代大多数人使用电子请帖已经成为了一种潮流,但是滕玟却依旧用了实体请帖。   纯白高级的请帖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摸在手里非常有质感,上面印着精美的纹路,打开之后是立体的裁纸教堂,教堂上的风铃和小装饰甚至是鎏金的,正下方是滕玟和孙晴晴的名字,纸面上还有一股淡雅的鸢尾花香。   一张小小的请帖都彰显着无比的精心和重视,足以见得对婚礼的期待。   “你会来吗?”滕玟不自觉的攥住了衣角。   滕时盯着那张小请帖久久没有说话,他想起了上一世滕禹和孙晴晴的结婚请帖,几乎是一样的精致,那时候他和滕禹还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作为亲人也收到了邀请。   可是最后,孙晴晴死于飞车意外事故,这场婚礼终究是没有办成,也让滕禹恨极了他……   “二哥?”滕玟原本就有点紧张,现在几乎有点局促起来。   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从来都没有摆在明面上衡量过,如果滕时真的和滕禹站在一边,恐怕会避嫌不来。   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冒然给请帖的决定。   滕时猛然回过神,滕玟的声音把他从噩梦中拉回了现实,他轻轻呼了一口气,说:“我会去的。”   滕玟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了下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我有什么由不去?”滕时站起来,桃花眼底弯出柔和的笑意,搂住他的肩膀,“恭喜你,成为了我们家第一个组建家庭的人。”滕玟的脸上立刻浮上了两片幸福的微红,仿佛得到的不只是一句祝福,心情瞬间愉悦起来,就连刚才的些许不愉快都忘了:“到时候不用准备什么贵重礼物,你人来就行。”   他嘱咐滕时了一下婚礼的时间,就准备走了。   “滕玟。”滕时忽的叫住他。   滕玟回过头:“哥?”   滕时轻声说:“也邀请一下滕禹吧,你结婚,他也一定很开心。”   滕玟的脸色一僵,几乎要脱口出说“他才不会呢”,却看在滕时的面子上又咽了回去。   洪武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城市,而是连接S国和R国的重要港口,是重要的国际化枢纽地段,滕禹要和自己抢洪武的功劳,恐怕看的不只是洪武本身,而是想要侵吞整个西亚的出口业务。   他那么如狼似虎,为什么自己还要当他是亲人?   但滕玟还是不想驳了滕时面子,又或者在内心最深处,也还对滕禹有着最后一丝微乎其微的期待。   滕玟沉默了一下,说:“我知道了。”   “我会考虑一下的。”   滕玟走了。   滕时在房间里又坐了一会儿。   孙晴晴上辈子是滕禹的爱人,这辈子却变成了滕玟的未婚妻。   滕时有些哭笑不得地又冲了一杯蜂蜜水,虽然早就知道自己对这个世界造成了很多影响,但是这一条影响还是让他有种不真实感。   他又想起多年前在M国的沙滩上,孙晴晴和滕禹滕玟的初遇,几乎是那一眼,滕玟就对孙晴晴一见钟情。   缘分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如果上一世先遇到孙晴晴的不是滕禹,而是滕玟,或许……   等等,滕时心里忽的跳了一下,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以前从未考虑过的可能。   会不会上一世,滕玟也对孙晴晴一见钟情,但是碍于滕禹先和孙晴晴谈了恋爱,所以一直藏在心里?   滕时越想越震惊,越想越觉得完全有可能。   上一世滕玟一直没有谈女朋友。   而孙晴晴去世之后,和自己关系急转直下的不只有滕禹,还有滕玟。   滕时的心跳加快,耳中一片轰鸣,他忽的想通了很多事情,他上一世一直以为滕玟对他的不满是逐渐累积起来的,但是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其实就是从孙晴晴去世的时间点忽然恶化的,只不过那时候自己只顾着孙晴晴的未婚夫滕禹,而忽视了滕玟。   极有可能滕玟也一直暗恋者孙晴晴,但碍于她是大嫂而从未说出口过,孙晴晴的死,同样也对他造成了致命打击。   怪不得自己上辈子明明没有和滕玟斗争得太激烈,滕玟却也恨极了他。   滕时心情复杂地喝掉了蜂蜜水,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直到披上外套上了天台停车场,准备坐飞车回家时,滕时还在想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忽的,他听到了一声悠然的口哨。   滕时一抬头,看见奚斐然正靠在飞车旁边。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薄夹克,里面的T恤勾勒出精悍的肌肉线条,月光映照着俊美的容颜,看见滕时回过头来,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刚回来上班就这么忙。”   滕时有些诧异,快步走过去,抱歉地说:“我没注意时间,等我很久了吗?”   “也就一小会儿。”奚斐然给他拉开车门,“饿了吧。”   “还好。”滕时坐上车,“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奚斐然温声说:“怕打扰你。”   滕时挨着他的身子只觉得奚斐然的夹克都是冰凉的,大概是在外面等了很久,心里觉得有点内疚,说:“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就先吃,不用等我。”   奚斐然笑了笑,没答这话,反而是握住了他的手:“你怎么样,身体还撑得住吗?”   “没什么问题,都挺好的。”   “是吗?可是我监测到你7点38的时候犯了一次低血糖。”   滕时的心脏忽的漏了一拍。   “虽然之后补充了糖分,但是身体里还是显示糖低,光吃糖和蜂蜜水是不够的,一会儿多吃点饭,我给你做了糖醋排骨。”奚斐然温柔地笑着,“对了,刚才我在天台还碰到了滕玟,他把结婚请帖也给了我一张,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滕时定定地看着他。   他能感觉到奚斐然对他的控制欲和占有欲,那种介于正常的关心和偏执的临界点。   如果自己那时候没有及时补充糖分,大概在暗处盯着他的无数双眼睛会立刻告诉奚斐然,然后奚斐然会用有无数种方法调动潜藏在他身边的AI去帮他。   自己应该纠正奚斐然的,让他变得阳光开朗热情大方。   但是滕时却忽的不想那么做了。   他喜欢奚斐然这样,像只有点阴暗又霸道的小狼狗,不完美,但很可爱。   他发现自己其实享受着被奚斐然觊觎和保护,这是他上一世都没有拥有过的东西,虽然有点扭曲,却让他很安心。   “好啊。”滕时向后靠在了椅子上。   他颈部的线条弧度优美,从奚斐然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凸起的喉结,那种美简直是致命的,奚斐然几乎瞬间就屏住了呼吸。   滕时看着他轻声说:“其实我胃也有点难受。”   奚斐然一惊,顿时心疼道:“我也顿了热汤!回去先喝汤……”   “先帮我揉揉吧。”滕时自然地牵起奚斐然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胃上,“这里。”   奚斐然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揉按起滕时的上腹,做梦似的,他觉得今天的滕时有点不太一样,比平时都要坦诚,甚至……有点诱惑。   滕时握着奚斐然的手腕,微闭上了眼睛,像是感觉到非常舒服和放松,随着按揉的力道,发出了略微加重的绵长呼吸。   奚斐然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用掌心温暖着那片冰凉。   许久,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搂住了滕时的肩。   滕时的呼吸频率都没有变,自然地随着他的动作,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一整晚的奚斐然都是飘着走的,如果身后有尾巴的话,大概都要摇断了。   他把滕时喂得饱饱的,然后又陪他在院子里走了几圈消了消食,回来之后两人又打了一会儿游戏,直到滕时的精力支撑不住去洗澡,奚斐然都忍不住跟在后面,直到滕时把他推了出去。   “我要自己洗澡。”滕时郑重强调,“昨天刚做完,今天不能做了。”   奚斐然委屈巴巴,尾巴垂下来:“我什么都不做,和你一起洗行不?”   滕时根本不听,经验告诉他奚斐然在这方面的话从来都不可信。   “再做我的老命就没有了。”滕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乖,你去那边洗,洗完了去床上等我。”   奚斐然愉悦的心情受到了一点小波折,不过想到一会儿能抱着滕时一起睡觉,心情就又好了。   他火速洗完,正要跳上床,忽然听到AI阿时叫他:“爸爸,你让我查的人结果出来了,有点出乎意料。”   “怎么了?”奚斐然坐直了。   AI阿时:“森博士那个植物人患者的照片我在H国的人脸数据库里进行了全方位的比对,竟然没有一个匹配上的。”   “怎么可能?现在所有人都要定期登记人脸照片,和以前的身份证一样的,就算是植物人也不可能没记录。”奚斐然不信,“难道是外国人?”   “我问了森博士,森博士确定当时的委托人也就是植物人的哥哥是H国人,不过保险起见我还是查遍了左右东亚人种的国家,都没有发现匹配项。”   “那他哥哥的照片有吗?”   “森博士说,当初委托人来找他时做了伪装,看不清外貌,他也没有给那个人拍过照。”   奚斐然皱了皱眉头,把那张植物人躺在病床上的照片又调出来,放大在半空中仔细看。   在这个全民互联网,事事上云端的时代,一个人不可能连基本的人脸识别证明都没有,哪怕只有一张照片,无论是什么年龄照的,AI阿时都可以找到匹配项。   如今这个局面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的痕迹被人刻意抹掉了。   好奇怪,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被隐瞒存在?   最重要的,为什么自己觉得他那么眼熟。   咔哒。   浴室的门开了,滕时边系浴袍边走了出来:“你洗完了吗?”   奚斐然:“洗完了。”他刚要把面前的虚拟影像收起来,打算明天再继续,忽的见滕时愣住了,表情变得十分震惊。   “这是谁?”滕时指着照片上的植物人问奚斐然,语音都提高了几分,似乎非常激动。   奚斐然坐起来:“是森博士的一个研究对象,怎么了哥?你认识他?”   滕时的心脏狂跳起来,画面中的男人和记忆中一个模糊的人影重叠,几年前,他和祁南瑾在M国的养老度假村散步时,偶然抬头看到二层洋楼里一闪而过的老人,那深邃的五官轮廓,衰老却硬朗的面容结构——就是这张脸。   “我见过他。”滕时快步走上前,细细端详,“当初我在阿瑾家的养老度假村偶然见到这个老人觉得很眼熟,就想让阿瑾查一下他的身份,没想到受到了各种阻碍,当时照顾这个老人的护工也因此触电身亡,我那时候怀疑他是高层或者敏感身份,不惜杀人来隐藏自己,就没让阿瑾再继续查。”   奚斐然诧异道:“你也觉得眼熟?”   能让他和滕时同时觉得眼熟的人,会是谁?他们在什么场合见过?   奚斐然转头看向滕时,忽的,他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滕时没察觉到他的异样,眉头紧锁地盯着虚拟屏幕中的植物人:“没错就是他,我看见他的时候比你的照片里至少要老上二三十岁,但不会错……”   他终于注意到了奚斐然在看他:“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我?”   奚斐然死死盯着滕时,浑身的血液都直冲头顶,强烈的脉搏几乎要冲破血管,心脏最深处几乎发出了尖锐的尖叫。   照片中的人,那高挺的鼻梁,以及嘴唇的形状,都简直和滕时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哥,”奚斐然嘶哑地说,“你们长得好像。” 第220章 失望   像吗?   像也不像。   植物人不是一直昏迷的,起码照片上的男人就半睁着眼睛,他垂着眸子,面无表情,从这个角度确实和滕时的有种惊人的相似,滕时心情不愉垂眸沉思的时候就是这幅冷淡模样,然而细看却又有些区别,滕时是桃花眼,而男人的眼睛只是普通的内双。   奚斐然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多虑了,然而AI阿时却一锤定音:“滕时和森博士患者的外貌上相似度有55.38%,一般来说,亲属才会有这样的相似度。”   AI的数据分析是不会错的。   滕时惊愕地和奚斐然对视,世界未免太小,当初他极力阻止祁南瑾调查的危险人物,竟然就是森博士的患者不说,还是自己的亲戚?   滕时的亲戚少得可怜,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   “按照年龄来算的话,这个人应该是和滕仲云一辈的。”奚斐然说,然后忽的声音一顿,想到了什么。   滕时和他想得一样:“滕仲云有个弟弟。”   那年他和奚斐然一起进山寻找滕仲云的出身真相,想要知道滕仲云心变态的起源。   在大山里,他们知道了滕仲云的父亲是军人,在经历了被困在山洞里、靠着吃队友的肉活下来的事情后,精神出现了问题。   滕仲云的母亲受不了他疑神疑鬼的神经质,要和他离婚,在两个孩子中间选择了带走小的那个,也就是滕仲云的弟弟。   滕仲云对弟弟有着极强的占有欲,为了不和弟弟分开,他在父亲的水杯里下了农药并嫁祸给母亲,导致父亲精神受到刺激,以为母亲要谋害他,捅死了母亲。   自此滕仲云带着弟弟离开了大山,之后的那数十年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滕仲云销声匿迹了许多年,重新回到人们视野中时已经小有所成,他先和滕禹的母亲结婚生下了滕禹,之后又二婚娶了靳清,从此平步青云。   可是无论是滕禹的母亲还是靳清,都不知道他曾经有过一个弟弟。   在很久的以前的某个时间点,这个弟弟就凭空消失了,像是从未存在过。   “我记得他弟弟叫什么来着……”奚斐然冥思苦想。   滕时脱口而出:“小风。”   “对,小风。”奚斐然指了指那张照片,“如果真是他的话,故事应该是这样的:由于某些缘故小风成了植物人,滕仲云把他藏了起来,一藏就是三十多年,直到被你在M国的疗养院偶然看见。滕仲云出于某些目的不想让他的身份暴露,所以立刻转移了他,同时还除掉了可能泄露消息的护工。”   滕时:“为什么滕仲云要隐瞒他弟弟的存在?”   奚斐然:“他弟弟知道他太多的秘密?我也不知道。”   起名为风的人,却一辈子被困在了病床轮椅上。   滕时垂眸思索。   为什么小风会变成植物人?他和滕仲云之间发生了什么?   滕仲云为什么要找森博士挖掘他的思维想要和他对话?他们之间是什么样的感情?   之后又为什么要把人藏起来?   一切都是未知的,这里面的可能性太多了,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考推琢磨出来的。   滕时抬头凝望着画面中那张苍白病态的脸,总觉得有更深的东西埋藏在那低垂的眼睫下,冥冥中平静的湖面泛起了波澜,似乎有沉默了多年的真相即将浮出水面。   “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个人就是滕仲云的弟弟,我的叔叔,”说出这个陌生的称呼后,滕时冷静地呼出一口气,“长得像还不够,得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才行。”   奚斐然关掉了3d显示,一把搂住滕时的肩膀,把人揽进了怀里:“今天你的工作量已经足够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明天来做,现在你该睡觉了。”   滕时哭笑不得,奈何奚斐然的胸膛有股很好闻的、淡淡的男士香水味,半枕在他的怀抱里,滕时几乎条件反射的就开始犯困,感觉很安心。   “我有的时候都怀疑你身上喷的是蒙汗药。”滕时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喜欢吗?”   滕时闭着眼睛点了点头,他刚洗完澡,睫毛湿漉漉的,鼻梁的高点反射着一点微光,像是光泽细腻的白瓷。   屋内的灯光被AI贴心地调暗,朦胧的光线中奚斐然温柔地看着滕时低笑,满眼的眷恋:“那其实是我身上的荷尔蒙味道,说明你对我是生性喜欢。”   滕时没有反驳,呼吸平稳绵长了起来,看样子已然进入了睡梦中。   奚斐然低头在他素白如玉的脸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轻轻敲了一下太阳穴。   脑海中出现了无数的资料和文件,奚斐然嘴角的笑意淡去,眸色幽深,用大脑思维和AI对话,布置了几个指令下去。   屋内的灯光都熄灭了。   月亮爬上云端,清晖笼罩着夜幕中的城市,晚夏的第一缕凉悄然侵入,吹过林立的高楼大厦,向四周铺开,花园里静悄悄的,花儿的叶片都低垂了下去,忽的枝干轻轻摇晃,第一片叶子落了下来。   滕时这一觉睡得并不安慰,他做了噩梦,梦的不是滕仲云和小凤,竟然梦到了森博士曾经警告他要小心奚斐然的事情。   “他做出来的AI有非常大的情绪问题,甚至有的有暴力倾向……”   “我不知道他从前遭遇过什么,但是我知道一个人创造出的作品极大程度反映了他的内心,那些AI聪明但偏执,残忍又凶狠,它们在帮助人的时候,总会提出最极端的建议。”   “我猜测是他小时候遭遇过很不好的事情,而你的离开让他把心底里的阴暗面都爆发了出来。”   ……   真是奇怪。   这些话滕时本以为已经随着时光淹没在了记忆的深海里,没想到自己潜意识里还记得,并且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在平平无奇的夜晚又浮现了上来。   不是的,滕时想。   奚斐然确实有些偏执,但在自己的爱护下他已经变好了,小时候他看到一盘生肉都会应激得要捅人,长大之后那些毛病都没有了,他温柔冷静,甚至比一般的成年更健康和成熟。   他是一个健全的人,他造出来的AI也是健全的AI,阿时就是最好的例子。   “真的吗?”蒋洲成的冷笑骤然在眼前放大,阴狠的瞳孔猩红一片,“你真的这么想吗?你难道不知道他是怎么用AI虐待我的?”   蒋洲成的皮肤上浮现出尸斑,心脏处蔓延开一片红色的污渍,裂开的嘴角流下暗红的血,几乎与他脸贴脸,狰狞地笑起来:“你难道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滕时猛地睁开了眼睛,心脏一阵剧烈的余悸。   天色还暗着。   滕时感觉自己的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下意识的,他伸手去摸身旁的奚斐然,却不曾想摸了个空。   奚斐然不在床上。   仿佛一脚踩空了,滕时睁着眼睛在黑暗中喘息了几秒,艰难地爬了起来。   他的身体很虚,一般半夜里不会醒,万一醒了就会像现在一样,身体像灌了铅似的。   远处的窗台好像传来了说话声。   滕时扶着床走下来,不知为什么,他刻意放轻了脚步,朝着窗台走去,果然看见了奚斐然的趴在窗台上的背影。   “滕玟和滕禹要决裂是必然的,我赌这场厮杀的胜者是滕玟,之后的滕家的主动权会掌握在滕玟手上,”奚斐然对着夜色自言自语,太阳穴上的贴片微微闪动着,“所以我现在调整产业布局,和滕玟的业务合作,一定是最明智的选择。”   微风扫过他的脸庞,他俊美的容颜冷硬如霜,没有丝毫的温度。   忽的他脑海中的AI似乎对他说了什么,奚斐然身子一紧,猛然回身,就看见滕时穿着素白的浴袍站在他身后,与他四目相对。   “所以你打算趁着他们兄弟两人这次的斗争,选择站在滕玟那一边,然后深入滕玟的业务,借着他的手从内部瓦解滕仲云的产业对吗?”滕时轻声说。   奚斐然的瞳孔颤了一下,似乎有一瞬间的躲闪:“你怎么起来了?”他快步走向滕时,想要握住他的胳膊:“快回床上去,外面冷。”   然而滕时躲了一下,奚斐然僵在了原地。   滕时注视着男人的眼睛,感觉梦境和现实仿佛有了重叠:“你觉得滕禹和滕玟一定会决裂吗?”   奚斐然吞咽了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考虑这种可能性,万一他们真的分道扬镳了,我需要考虑未来的市场走向。”   滕时看着奚斐然,忽的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仿佛有一块石头堵在了他心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奚斐然轻声开口:“你是介意我对滕仲云复仇吗。”   滕时用力闭上眼睛,又睁开:“不。”   “我完全不介意你向滕仲云复仇,就像我很久之前说过的,我不会介入阻止。滕仲云欠奚家的,你就算是把整个滕时集团扳倒我也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我只是……”   滕时只是没有想到奚斐然会把滕禹和滕玟作为他复仇的铺路石。   毕竟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应该有感情,可当真正的问题来临时,奚斐然想的不是怎么帮助化解滕禹和滕玟之间的矛盾,而是怎么利用。   所谓的兄友弟恭都是假象,那温柔只对他一人,骨子里的淡漠和阴暗从来没有消失过。   剥开温柔的外皮,还是一汪冷血。   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滕时对奚斐然感觉到了失望。   他知道自己不该要求奚斐然像他自己一样对待滕玟和滕禹,毕竟奚斐然没有像他一样经历过一次重生知道亲情的不易,但当他意识到奚斐然和自己终究是不一样时,还是感觉到了痛心。   “哥,”奚斐然走向他,“回去睡吧。”   滕时这次没有躲,只是转过身去回到了床上。   奚斐然跟着滕时,回到了床上小心地抱住他,像是怕惹怒他,都不敢用力,然而滕时什么也没做,只是闭上了眼睛。   奚斐然那一夜几乎没睡,醒来之后也一直战战兢兢,他一直等着滕时和他发怒,教育他这样是不对的,然而却一直没等到。   接下来的几天滕时一直早出晚归,奚斐然几乎见不到他的人影。   两个人像是在冷战,却又不太像。   后来奚斐然明白了过来,滕时并没有生气,只是失望,但同时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说服他改变,于是只能什么都不做。   看上去很平静,但实际很消极。   奚斐然忍不了,他宁愿滕时和他大吵一架,也不愿意滕时像现在这样不他。   于是那天临近傍晚,他直接杀到了滕时的办公室,试图和他好好聊聊,然而没想到去扑了个空,前台告诉他滕总不在。   与此同时,某个高级会所内。   “韩少,这是我们新从K国空运过来的罗曼尼康帝庄园的干红,您尝尝,那味道真是……绝了!”会所的老板竖着大拇指露出大赞的表情,殊不知由于过分用力看上去有点像便秘。   丝绒沙发里,韩濯正靠在柔软的软垫里打游戏,他头发的颜色又换成了浅色天空蓝,看上去就像是从二次元纯爱里走出来的俊美男主。   一个漂亮的双杀干掉对手后,韩濯按了下太阳穴把眼前的游戏界面解除,跳下来一把勾住老板的脖子,拽开他手中的酒瓶盖低头闻了闻酒:“啧,一般。”   老板知道韩少的实力,自然不敢怠慢:“哎哟您的眼光高,我这就去再让人调好酒过来,一定让您满意。”   “不用,”韩濯一摆手,“今天不想喝酒,帮我上点水果吧,我要自己榨汁。”   老板身经百战,早就熟悉韩濯的奇葩脑回路,知道他时不时就会提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要求,当下也不含糊,立刻招呼手下。   不一会儿套房的桌子上就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水果,从苹果橘子到释迦果和嘉宝果,种类多得数不清,有些甚至叫不出名字,旁边还预备了一个乖巧的AI机器人随时准备帮忙榨汁。   韩濯心情大好,摆了摆手让老板退下,自己摆弄起桌上的水果来,从里面随便挑出几个丢给AI去榨。   正在他挑的高兴的时候,忽的听到背后的门被刷开了。   这里是整个会所最高级且私密性最好的房间,不会有外人误入,韩濯以为又是老板,一回头却看到了一个人双手抱臂倚在门口。   “韩少好雅兴啊。”滕时穿着黑色衬衫,领口的扣子随意地敞开两颗,正微笑着看着他。   韩濯笑了:“哟,稀客。” 第221章 帮忙   韩濯和滕时其实并不熟悉。   但在生意场上,双方各自的名号都太响亮,就算是不亲自打交道,也都对对方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   以前韩濯和蒋洲成关系密切,自从蒋洲成死了之后,立刻把JOSEN公司踹到了一边,转而与智语公司合作。   忠诚这个词在韩濯身上没有一点意义,那双笑眯眯的狐狸眼下盯住的只有最切实的利益。   而滕时却正好与他相反,有着生意场上少见的磊落,而且除了必要的合作,轻易不会拉帮结伙。   如果说韩濯像是热衷于扩大族群的狡黠头狼,那滕时就像是独来独往的高贵的豹。   韩濯不知道滕时忽然到访是为了什么,心念急转间已经把各种可能想了个遍,最后一琢磨——该不会是翻旧账吧?   “还以为这家会所的门禁大罗神仙来了都打不开,”韩濯的视线从滕时的腕表上扫过,笑着晃荡着酒杯里的果汁,“没想到在滕二少面前就跟没上锁似的。”   “也是巧了,”滕时走进来,身后的大门自动关上,“这道密码程序的源代码在我很多年前写的代码上改进的。”   他很自然地坐在了沙发上,容颜俊美,姿态随意且放松:“抱歉唐突拜访,但是韩少这些年神龙见不见尾,我如果不贸然一点,恐怕还见不到呢。”   韩濯笑着坐到他旁边,递给他一杯果汁:“你要来我随时欢迎,毕竟不是哪天都能看见美人的。”   “韩少恐怕不喜欢我这样的吧。”滕时接过来。   “怎么说?”   “直觉。”滕时淡淡笑了笑,修长白皙的手指摩挲着玻璃杯,忽的话锋一转,和韩濯聊起了业务。   两人你来我往,韩濯从容应对,聊得还挺投机,但韩濯越聊越觉得没底,滕时深不可测,他不知道对方到底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滕时不可能直接试探他的商业机密,这番聊天也像是闲聊而已。   “其实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你对滕氏集团那么宽容,”滕时向后靠在沙发里,从韩濯的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他锁骨的窝,再向上是优美的颈部和突出的喉结,“就算是之前和滕禹对着干的时候也始终留有一手,最近更是几乎有点像是在……”   韩濯的心跳忽然加快了几分:“像是怎么?”   “像是在讨好。”滕时看着他笑起来,“可能我看错了吧,总觉得你是想刻意在他心中留下好印象。”   原来这才是他的正题,韩濯额前的蓝色卷毛下都渗出了冷汗,笑了起来:“以前滕禹和我抢B国和Q国的生意,使点绊子正常,但现在我们联手合作,自然要团结友爱啦。不好意思我有点内急,去下洗手间……”   韩濯站起来就往门口走,却忽的被啪地抓住了手腕。   “洗手间就在房间里,”滕时的桃花眼弯起来,“你往哪走?”   韩濯抬腿就跑,然而滕时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用力一拽直接把人丢进了沙发里。   韩濯还想窜起来,结果滕时一手抓住他的肩膀,一手按住他的胯骨,跨坐在他身上又把他按了回去。   力气大的很。   这病秧子根本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柔弱!   榨汁AI吓得尖叫,想要报警,滕时只一个眼神扫过去,榨汁AI瞬间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精神力将它压制在了原地,滕时配备的AI能力和它完全不是一个层级的。   滕时居高临下地看着韩濯,按着韩濯的手背青筋崩出,嘴角却带着悠然的笑意:“我就说韩大少无利不起早的性格怎么偏偏对滕禹那么手软,思来想去排除了各种可能,只剩下一种解释了——你喜欢他。”   韩濯瞳孔一缩,嘴上还在挣扎:“你说什么呢,我根本不可能……”   滕时哂笑一声,抬手关掉了他挡着眼睛的电子带。   刷一声电子带撤去,下面是韩濯狭长漂亮带着慌张的眼眸。   “韩少长了一双凤眼,风情万种,”滕时微笑着一抬手,虚拟的假发影像精准地投射在韩濯的头上,“还是说应该叫你,小荷?”   乌黑如瀑的长发在空中虚幻地飘动着落下来,与韩濯的面容完美契合。   四目相对了几秒,韩濯震惊颤动的瞳孔恢复了平静,露出一个慵懒的笑意,身子也放松了下来。   “被发现了啊。”韩濯像一只翻肚皮认输的猫,笑着看滕时,“我早就知道滕二少是滕家最聪明的那个,果然如此。”   “你别说,”滕时眯起眼睛,“还是长发适合你。”   韩濯笑起来。   “所以你想要什么?”韩濯歪头,“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我任你差遣。”   滕时的神色变得认真:“我需要你帮忙,搅黄洪武的项目。”   韩濯眉头轻轻蹙了一下。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洪武这件事做下去,结局就是滕禹和滕玟反目。”   韩濯:“你大可以直接告诉滕禹,这块地上的生意是滕玟的心血。”   滕时摇头:“不,就算滕禹不做这个项目,滕仲云也会让他做别的项目,换一种方式挑拨他和滕玟的关系罢了,滕禹要离开滕氏的路不会顺畅,滕仲云势必让他们打起来。”   韩濯讽刺道:“你们家老爷子真是有点变态在身上的,他图什么呢?”   滕时呼出一口气,没有回答,只是说:“与其告诉滕禹真相,让他之后再走进别的坑里,不如将计就计,让他继续做下去,由你把这件事暗中搅黄,让滕禹失败地退出,等他离开滕氏之后,洪武的项目自然会回到滕玟手里,这样兄弟俩的关系就保住了。”   韩濯看着他:“为什么是我?”   “除了你还有谁有这么大能力,而且能做得到神不知鬼不觉?”滕时说,“再者,你和滕禹不是也马上就要结婚了吗?你不希望他和滕玟打得死去活来吧。”   韩濯狭长的狐狸眼眯起来。   滕时知道自己的每一句话都说了韩濯心坎上,他完全不担心韩濯会拒绝。他看得更远,日后如果滕禹离开滕氏势单力薄,有了韩家的帮助才有可能在市场上活下来。   滕禹的能力数一数二,但是这些年他一直在滕家这棵大树的荫蔽之下,没有经历过脱离庇佑的市场厮杀,背后没有了滕氏的名号,这条路要难走得多。   “好,”果然韩濯说,“这个忙我帮了。”   滕时按在他肩膀的手松了松:“说起来你和滕禹在等什么?滕玟那边都领证了。”   还能因为什么,因为自己的真实身份在滕禹心中形象太差了呗,韩濯现在真的是万分后悔自己当初穿着小碎花裙子一脚把滕禹踹到坑里的事情,为了一个第一名的奖杯,自己现在要付出多大的力气来扭转这个印象。   真是一报还一报啊。   韩濯嘴硬:“因为你大哥是个恐同的老古板呗,小叔子你也帮帮我,跟奚斐然时不时在他面前亲个嘴什么的,争取早日把他掰弯。”   滕时无奈苦笑:“这恐怕有点难,最近我和奚斐然在冷战。”   话音未落,他忽的感觉胃里一阵尖锐的刺痛,那疼痛来得太猝不及防,滕时的手上一下子泄了力气,几乎是瞬间,下方的韩濯翻身而起,一个巧劲儿反把他按在了身下。   “冷战?”被压了这么久韩濯早就想反客为主了,看着滕时仰面倒在沙发上,心里顿时一阵暗爽,“因为什么?”   滕时没有回答他,韩濯只见他的脸上的血色飞快地褪了下去,漂亮的眉眼痛苦地蹙紧,看上去似乎很难受。   “喂!”韩濯吓了一跳,“你装的吧,不是上一秒还生龙活虎的,怎么下一秒就成林黛玉了?”   滕时喘息起来,胸部连通锁骨一起起伏,向一侧弓起身子。   韩濯看着他冷汗都出来了,知道他是真的疼,赶紧松开他。   滕时紧紧按住胃部。   最疼的那几秒钟他几乎无法动弹。   果然就像祁南瑾说的,那“蘑菇神水”能治愈他的顽疾,却治不了他的根基,这几天心情不愉,加上刚才下车的时候没注意吹了点风,脆弱的胃就扛不住了。   韩濯赶紧给他拿来一个暖宝宝按在胃部,蹲在地上帮他揉了半天,滕时才稍微缓过了一些。   韩濯松了一大口气:“我真怀疑你是来碰瓷儿的。”   滕时掀起被冷汗打湿的睫毛,脸色比雪还白,后背都湿透了,他不习惯被不熟的人安抚,然而刚才如果不是韩濯,他肯定要胃痉挛。   滕时垂眸,沙哑地说了声:“谢谢。”   韩濯原本还想借机打趣几句,看着滕时那张脸,忽的就什么都不出来了。   他妈的,滕家人一个个都是尤物。   别说奚斐然了,就连他看了都要心动,很早以前他就听说滕时的长相特别惊艳,从新闻和访谈里他也知道滕时长什么样子,然而亲眼见到还是不一样,滕时那张脸太有冲击力了,完美的皮囊下兼有着脆弱和坚韧,尤其是当他痛苦的时候,那副容颜简直能引发人灵魂的颤动,没有人能无动于衷。   对着这样一张脸冷战?奚斐然莫不是个傻子。   韩濯唏嘘半秒,忽的心里就有了点子。   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互帮互助是应该的,奚斐然你以后再谢我吧。   滕时扶着沙发缓缓坐起来:“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等等!”韩濯笑颜如花地一把将他按了回去。   滕时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忙活,只见韩濯飞快地选了几种水果,还没等滕时看清是什么的时候就一股脑丢给了AI,几秒钟之后他捧着一杯加热过的鲜榨果汁送到滕时面前。   “喝完再走,”韩濯笑眯眯地说,“这是我专门给你做的养胃果汁,木瓜、石榴、乌梅、桂圆、龙眼,保你喝了之后不再疼。”   滕时低头看着那一杯冒着热气的棕色果汁,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像黑暗料,然而奈何韩濯刚帮了忙。   滕时接过来一饮而尽:“谢谢。”   味道倒是不错。   韩濯把他送出门口,关上门转身回屋。   榨汁AI终于脱离了滕时的控制,委屈巴巴地看着韩濯。   韩濯笑意盈盈地在他脑袋上摸了一把:“我真是天大的好人啊,应该给我发诺贝尔。”   AI不明所以,韩濯点了点它的屏幕:“知道我刚才给滕时榨的什么汁吗?”   AI立刻把刚才那一杯的原料都列在了屏幕上。   木瓜石榴乌梅之类的倒是和韩濯说的一样,只不过多了一个——雪杉果。   韩濯从满桌子的水果中抽出那个形状奇怪的红棕色土豆状果子:“雪杉果,我之前在E国旅游的时候见过,只在当地产。这玩意营养价值高的吓人,贵得很,当地人叫它果中黄金,不过就有一点不好……”   韩濯笑眯眯的咬了一口雪杉果:“肠胃弱的人吃了之后会剧烈胃疼,对身体倒是没有任何伤害,第二天还会精神焕发呢。”   AI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韩濯回想起滕时病弱时候那绝美的诱人模样,笑容更深了:“滕时和奚斐然之间有什么可冷战的,无非需要一个台阶而已,我就不信这种状态下的滕时出现在奚斐然面前,他能不心疼不认错。”   “对不起了小叔子,为了你们俩的幸福,委屈你疼一晚啦。” 第222章 化冰   停车场附近起了风,明明不久前还是夏日,仿佛转瞬之间天就凉了下来。   滕时坐进飞车里,闭目后仰在了椅背上。   人工智能接管了飞行指示,飞车原地起飞,AI阿时的声音从音响中温柔地传出来:“你刚才屏蔽了我的权限,我很担心你的安全。”   滕时依旧闭着眼睛:“一时半刻而已,没事的。”   命运的诅咒仍在继续,这几天滕时经历过好几次意外,不过都被AI阿时挡了下来。   AI阿时知道滕时有自己的考量,它默默将车内调整到了适当的温度,还是忍不住有点落寞地问:“是我妨碍到你了吗?”   滕时睁开眼,窗外的车水马龙映在他素白的脸上:“你能做的事情很多,但如果是是都由你来做,那人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AI阿时百亿级别的计算能力过了一遍这句话,忽然明白了:“你的目的就是要让韩濯介入其中。”   韩濯太聪明了,所以他一直高高挂起,不愿意沾染是非,对于滕禹的家事谨慎地保持着距离不越界,因为他害怕万一做错了被滕禹讨厌和拒绝。   但这次滕时亲自把路摆在了他面前,韩濯被迫下地湿鞋,表面上是帮滕禹和滕玟,实际上却是帮了他自己。   与其想尽办法让滕禹接受他的外在,哪里比得上和滕禹绑定在一起来的效果更好?   滕时看透了他游刃有余的外表下害怕行动的内心,所以推了他一把。   用心良苦。   AI阿时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雀跃道:“或许很快我们也能看到滕禹和韩濯的结婚请帖了。”   滕时:“希望吧。”   忽的他话音一顿,胃里似乎不正常的一阵抽动,紧接着又传来丝丝缕缕的疼。   滕时微微蹙眉,明明刚刚已经好了,怎么又痛起来了。   还没来得及想是怎么回事,祁南瑾忽然来了电话。   “阿时我想死你了!”祁南瑾上来就是一通疯狂的思念输出,如果人在的话,大概会抱着滕时猛亲也说不定。   这几天祁南瑾去了E国,有一周没见面了。滕时的眉头舒展开,手轻搭在上腹:“家里的绣球开花了,我昨天让人给伯母送了一些过去。”   由于滕时被命运诅咒的事情,祁南瑾前不久一直守在崇景,几乎天天都要跑到滕时家看看,奚斐然忍无可忍,在门口做了个程序,每次祁南瑾一来就朝他脸上滋水。   后来祁南瑾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可能太打扰了,也就不来了,但还是实在放心不下,就一直和AI阿时偷偷联系,每天都要确认一下滕时是不是安好,直到最近才敢放心地离开崇景去参加E国的学术论坛。   “她已经插在我们家客厅的青瓷瓶里了。”祁南瑾发过来一张照片,蓝紫色的绣球花在素雅的瓷瓶中开得绚烂,“喜欢得要命。”   滕时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想我啦?”   滕时脸上浮起浅淡的笑意,刚要答话,忽的只觉得胃里一针锐痛,像是有小刀在钻。   滕时用力掐住上腹,手指陷入黑色衬衣里,细密的疼痛在胃里翻搅着,不过片刻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阿时?”祁南瑾半天没等到回音,有点意外。   “有件事想跟你说,”滕时忍住疼,尽量长话短说,“咱们之前调查过的你家疗养院里的神秘老人,你还记得吗?”   祁南瑾的注意力被转移了过去:“当然记得,怎么忽然提到他?”   “他可能是滕仲云的弟弟。”   祁南瑾震惊得整个人都炸了毛,直到滕时把前因后果和他说了一遍,依旧有些不可置信。   “这也太巧了吧!怪不得你当时觉得他眼熟!”   “都还只是猜测,没有办法确认。”滕时的声音压得很稳,没露出一丝疼痛。重要的事情他需要和祁南瑾信息共享,这是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   “如果当时有那个人的DNA就好了。”滕时低声自言自语。   那么现在他们也就不用纯靠猜测来做出判断,有些事情就可以提前谋划,甚至能影响全局。   在心底最深处,滕时知道那个老人的身份是最重要的一环,如果真的能确定他是滕仲云的弟弟,那么有些一直困扰着他的事情,就能迎刃而解了。   对面忽然沉默了两秒,然后祁南瑾有点扭捏的开口:“有件事情我想坦白,阿时你别揍我。”   滕时:“……”   “当时你说危险不让我查,我还是不死心,又回当初你第一眼看见他的房间去搜了一遍,结果找到了几根头发。”祁南瑾有点激动又有点小心翼翼地吞咽了一下,“我一直留着呢。”   与此同时,城西。   崇景是H国的政治的中心,而城西则是军-事重地的集中地,不同于城中心和东区的繁华,这里的建筑大多低矮,占地面积却很大,每一处大院都用高高的水泥围墙圈起来,门口的卫兵时刻手持武器严阵以待。   其中有一间大院看上去很低调,门口写着“崇西计算机研究中心”的牌子,而此时此刻门口却停了好几辆黑色的飞车,卫兵足有6个,大门旁还有好几个便衣静静地看着等待着,就连通往此处的飞车线路也被临时改了道。   大抵是有重要人物在院中。   大院里,老者放下茶杯:“天色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奚斐然起身,得体的西装勾勒出他强健的身材,他原本就高大英俊,如今又比当年初成为国家AI总署教练时多了许多沉稳:“劳烦您百忙之中过来,我送您。”   老者看着奚斐然,那张经常出现在新闻联播上的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神色:“应该是我感谢你。你像是我们国家AI智能领域的定海神针,有你在,我们才安心。”   出自这位老者之口,又是这么高的评价,这句话的含金量有高得几乎让人无法想象,若是有外人在,只怕要震惊得下巴都掉下来。   奚斐然始终从容而谦逊:“能为国家效力是我的荣幸。”   老者眸色深远:“起初我还担心过,怕你的心在J国。”   奚斐然感觉自己被那目光看透了,他抬起头,迎上老人的目光,坦坦荡荡:“我的父母是H国人,我的根在H国,我的爱人是H国人,我的心也在H国。”   老人的脸上浮现出笑容:“你做的事情确实证明了自己,是我多虑了。”   奚斐然把H国的整个国防信息系统做了优化,又把H国的AI工程师们训练到了全世界的顶级水平,如果这样还不算忠诚的话,就没有人算了。   这一次老者虽说是视察,但实际上核心却是来感谢奚斐然的,另外还给奚斐然送来了他最需要的设备支持和资源权限。   奚斐然送走老者,心下踏实了许多。   有了那些帮助和权限,对他研究如何提取完整的人类记忆存储起来至关重要,大概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完成魂穿的最后一个缺口,真正给滕时一张能重活一次的复活券。   看着门口呜呜泱泱的黑色飞车队升空离开,周围的戒严解除,奚斐然也一秒没耽误地坐上了飞车,火速赶回了家里。   预定的高级食材几乎和他同步到家,奚斐然脱下西装围上围裙,指挥服务AI:“东西放厨房。”   草莓鹅肝慕斯、香煎鸡胸肉、蟹肉炖饭……   今天是法式风味。   锅里的东西咕咚咚煮着,奚斐然在鹅肝慕斯盘子上挤上蓝莓果酱,点缀上无花果配色,最后再放一小枝翠绿的迷迭香。   直到一切都准备得很完美,他换下围裙,穿上一身不那么刻意却又完全能体现身材优势的居家服,在客厅里溜达,时不时地看表。   滕时应该快回来了吧。奚斐然的心跳有点快。   他几乎没有过和滕时冷战的经验(其实是滕时单方面不他),但也不算是冷战,滕时一早一晚出门回来都会和他打招呼,不过也仅限于此,奚斐然晚上想要和滕时说多几句话都没机会,想要一起睡更是不可能,总是被各种由搪塞或委婉拒绝。   奚斐然没有找到化解这种局面的方法,经过了各种深思熟虑,他觉得应该从生活上循序渐进,先从晚上一起吃饭开始,逐渐向滕时示好,释放求和信号。   忽的,他听到了门口AI的声音:“欢迎回家。”   奚斐然一个箭步冲到了门口,几乎是同时,滕时推开大门走了进来。   他的身上带着初秋的寒气,俊美的容颜白皙如玉,低下头换鞋,浓黑的睫毛微垂着,没有和奚斐然对视。   “回来了。”奚斐然装作刚刚路过门口的样子,看似很平淡地开口问道,“怎么回来这么晚?”   滕时语气淡淡:“有点事。”   奚斐然紧攥的手背上崩出了一条青筋,出师不利,他无声地深吸一口气,继续温柔地说:“没吃晚饭呢吧,我准备了一些,一起吃吧。”   滕时换鞋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慢,过了好几秒才缓缓直起腰,低声说了句:“你自己吃吧,我不太饿。”   奚斐然感觉自己捧捧乱跳的一颗心径直跌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摔了个粉碎,委屈地同时几乎有些愤怒起来,话音也开始冷硬:“不吃饭怎么行?”   滕时不愿多说,他的胃里像是有刀割,一寸寸地切摩着里面的软肉,他现在只想回房间躺着休息,奈何奚斐然拦在跟前像是一堵山。   “借过一下。”滕时强撑着精神。   这敷衍又抗拒的态度终于让奚斐然的怒火燃烧到了头顶,脱口而出怒道:“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下一秒他就看见滕时扶住鞋柜,右手按住胃部,痛苦地弯下了腰。   奚斐然瞳孔猛的一缩,一把扶住他:“你怎么了?”   滕时后背紧弓着,身子越来越弯,手指用力戳进腹部,胃里像是有无数带刺的冰球在里面滚。   “没事……”   滕时还想起身,然而下一秒剧痛又尖锐起来,双腿一软不受控地跪了下去,奚斐然一把将他稳稳抱住,手指触碰到滕时的后背,才发现衬衫都被被冰凉的冷汗浸透了。   “怎么胃疼成这样?”奚斐然的心都碎了,“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滕时在他怀中痛苦喘息着,冷汗打湿了眉梢,因为疼痛鼻梁上都挤出了轻微的褶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奚斐然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来,大步向着卧室走去。 第223章 破题   滕时真是痛得很厉害,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今天会三番两次地胃疼,以前吹了风着凉也没有这么严重过。   回想下来唯一的异常就是韩濯那杯水果汁。   下毒是不可能的,只怕是里面加了什么刺激肠胃的水果。   韩濯啊韩濯……   滕时胃里疼得如同刀割冰凿,上腹深处一阵阵泛恶心,后悔自己当时碍于面子接了过来,此时又无处说去,只能闭目强忍着。   卧室的大门自动打开,奚斐然抱着滕时走进去,把人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床上,怀里的温度消失的那一刻他几乎有些舍不得,他已经有一周多没有抱过滕时了。   滕时冷汗淋漓,双手用力地按在胃部,侧躺在枕头上却并不安稳,刚躺下又艰难地翻向另一侧,漂亮的下颌线紧绷着弧度,奚斐然能听见他极力压抑着的粗重呼吸。   在我面前有什么强忍着的必要吗。   奚斐然心疼得要命,虽然两人在冷战,但他觉得滕时在这种时候总不会拒绝他,于是他伸出手:“我帮你揉……”   “不用……”   冷汗顺着滕时的脸颊滑下来,他的面容苍白如纸,抬眼看着奚斐然轻声说:“你去休息吧,我有AI照顾就够了。”   周围的空气安静了,奚斐然瞳孔深处从受伤变得暗淡,然后低下头,起身一语不发地走了。   偌大的房间里空了。   滕时艰难地翻过身,胃里的像是有一只尖锐的爪子在里面挠,他用掌根用力按住痛处深深压进去,眉心都挤出了细微的皱褶,声音发颤:   “珍妮,帮我……弄点药。”   他不是不想让奚斐然留在这里,只是心里的坎还没过去。   奚斐然想要利用滕禹和滕玟之间的斗争来制约滕仲云,究竟是他教育的失败,还是奚斐然骨子里对于亲情的淡漠,无论是这两种中的哪一种,都让人难受得很。   眉目俊秀的小男孩仿佛穿过记忆仰头看着他,一双浅色的眸子清澈透亮。   如果自己那时对他再关心一些,给他的爱再多一些,会不会今日就会有所不同?   疼痛忽然加剧,像是整个胃肠都开始抽动,滕时闷哼一声抓住腹部,黑色的衬衫被攥得紧紧绷在身上,勾勒出肩背清瘦的轮廓。   珍妮带着温水和药飘了过来,想要把药喂给滕时,然而刚俯身杯子就被滕时碰倒在地。   “呃……”   胃痉挛终于发作,滕时痛得在床上来回辗转,单手按住腹部翻身向左,还未等躺稳又双手一起顶住胃部翻滚向右,豆大的冷汗止不住的往下落,枕巾都被打湿了。   AI在一旁焦灼地打转,忽的一双手从旁边伸过来,夺走了珍妮手里的药片。   滕时忽然感觉有一双手搂住他的腰,然后他就靠在了一个坚实的胸膛上,那人有点粗-暴地掰开他的下巴,动作却没有让他感觉到一丝疼痛。   温热的水流和药片一起送进他口中,奚斐然声音冷硬:“咽下去。”   滕时艰难地吞咽,因为动作迟缓,有水流从他嘴边流了下来,拂过白绸一样的柔软皮肤。   奚斐然的视线被牢牢勾住,下意识用拇指帮他擦去,指腹触即的一刹,引起心里一阵酥麻酸涩的战栗。   他原本存了赌气的想法,既然滕时不他,那他也不再热脸贴冷屁股,干脆也冷着算了。   然而看到滕时这副样子,那些幼稚的想法全都被抛到了脑后,只剩下心疼。   他都这样了,我还和他置什么气呢。   滕时在他怀里虚弱地喘息着,乌黑的眉目被苍白的皮肤衬得如同画笔描绘出来的一样,腹中还在剧痛,他忍不住又要去按,奚斐然的手已经比他提前一步覆了上去。   掌心炙热,动作温柔而有力,一圈圈揉在最合适处,缓解着钻心的剧痛。   奚斐然把他稳稳抱在怀里,边揉边低声说:“我就该让你自己疼,直接疼晕了最好。”   泄愤的话虽这么说着,力道却始终温柔。   然而大概是一语成谶,滕时的胃忽的一阵剧烈抽搐,疼的他一声痛苦地俯身弯腰下去,奚斐然后悔的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立刻加紧按揉又解释:“我开玩笑的。”   许久,滕时终于在按揉下缓过来一点,精疲力竭地靠在他怀里:“小白眼狼……”   一语双关,也是滕时这些天第一次涉及之前二人的矛盾,奚斐然明显感觉到,滕时周围那竖起的高墙在这句半玩笑的话中消解了。   “那天是我的错。”奚斐然低头认错。   滕时虚弱地掀起睫毛:“你有什么错?”   “当时我知道滕禹和滕玟的矛盾后,第一反应就是利用他们的间隙来借机侵入滕仲云集团内部,复仇是我的本能反应,我并不是不在意滕禹和滕玟,我只是……”   滕时替他说了:“你只是……看到了机会就一定要抓住……”   奚斐然低声说:“是。”   滕时轻轻呼出一气:“我其实不是怪你,是怪我自己……”   “我这一世虽然努力和滕玟滕禹处好关系,却还是有诸多不尽如人意,没能给你树立什么好榜样。我自己也没给到你足够的爱,如果我真的做到了让你体会到家庭的重要,或许那天你的第一直觉就不会是那样……”滕时顿住,许久又说,“如果我当初不送你走就好了……”   这句话看似没头没尾,奚斐然却猛然懂了,怔然望着他。这是滕时罕见地提起那四年将他送到J国的事情——以后悔的情绪。   滕时把奚斐然从小白团子长到十六岁,看着他一步步摆脱过去的阴影,变成一个健康成熟的少年,然而当奚斐然表现出来对他的爱慕时,他害怕了,他怕阻碍奚斐然的想,也怕面对自己的内心,于是他把奚斐然送走了。   他以为那是对奚斐然好,却不知道对奚斐然的伤害有多深,在被抛弃的绝望和痛苦中,奚斐然只能又重新抓住了复仇的稻草,为了支撑自己活下去。   滕时终于明白了这次冷战的根源——是他一直不愿意面对的,对奚斐然深深的内疚。   “你说的对,”奚斐然轻声说,“是你的错。”   然后他低头吻住了滕时。   那吻有些颤抖,滕时下意识抱住了他宽阔的脊背,智脑里响起奚斐然的声音:“我已经撤销了指令,我不会在滕禹和滕玟的事情上趁火打劫,他们也是我的兄弟,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向滕仲云复仇,放心吧。”   不知亲吻太过温情,还是心里安定了,疼痛逐渐消弭,滕时只觉得大脑里昏昏沉沉,不一会便垂下了头,陷入了昏睡中。   奚斐然轻轻放下了滕时,然后拿起一旁的热水袋贴在了滕时的腹部——他之前离开,就是为了取它。“照顾好他。”奚斐然替滕时盖好被子,嘱咐一旁的珍妮。   然后他起身,替滕时关上灯,在站起来的一瞬间身体晃了晃。   月色从窗外透过来,奚斐然的脸色呈现出异样的苍白,甚至刚刚亲吻完滕时的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AI阿时担心地说:“你又转移走了滕时的疼痛。他这次是胃痉挛,至少还要持续半个小时以上,你最好也尽快去休息。”   “我没事。”奚斐然按住胃部,扶着墙走了出去,来到了书房。   疼痛的时候大脑反而更清晰,他还有事情要做。有关记忆存储,他如今已经从高层那里获得了市面上能获得的全部支持,没有由再拖延下去。   “帮我把文件都调出来……”   AI阿时立刻照做,同时操控着房间里的服务AI给奚斐然倒了杯热水,虽然聊胜于无,但总比硬挺着好一些。   奚斐然强忍着剧痛翻阅着文件,顺便拿起桌上的水杯,忽的,他猛然停住,看着杯中的水,仿佛被雷劈一样闪过一道念头。   疼痛信号之所以能被转移,却不能被提取,是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把神经信息的传导当做了和水源一样的东西,水只能从一个地方流到另一个地方,不可能自我复制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但如果记忆不以神经元活跃的方式呈现呢,如果不纠结于把记忆本身复制,而是把记忆的复制品复制呢?   让两个地方同时出现水,除了复制水本身,还可以给水拍照片。他可以先制造一个记忆的投影,然后对投影做副本,这样就实现了对记忆的复制!   开启灵魂穿越大门的最后一把钥匙赫然呈现。   奚斐然眼眶发红,在剧痛中露出了激动到极致而释然的笑:“我找到了。” 第224章 亲子鉴定   第二天一大早滕时就醒了,只觉得全身活力焕发,好像从来没有睡得这么舒服过。   他摸了摸胃,已经一点都不疼了。   奚斐然不在身边,滕时点开智脑里的消息,奚斐然说有急事要去研究所,可能接下来几天都要晚回。   滕时猜到他应该是某些研究有了重大进展,一旦灵感来了就会废寝忘食。   “别太累了。”滕时嘱咐奚斐然,又提醒AI:“阿时,记得一日三餐帮他准备好。”   AI阿时开开心心地答应。   它还挺喜欢做饭的,给关心的人准备饭的过程能让它感觉到愉悦和满足,从某种程度上说真的和奚斐然很像。   滕时吃饭早饭后没去公司,而是去了祁家的基因实验室,祁南瑾已经让手下把当初偷偷收集起来的头发送了过去。   研究人员早早就等着了,看到他立刻起身:“滕总。”   滕时示意他坐,然后自己也坐下,把手向上平放在桌上:“来吧。”   DNA亲缘鉴定,只要能够证明这几根头发和自己有亲缘关系,那对于那老人是滕仲云弟弟的猜测就八九不离十了。   针刺入皮肤,冒出一点嫣红。   滕时的心跳莫名快了起来,在耳膜里震得砰砰作响。   “大概半小时出结果。”研究人员对他笑笑,“现在的技术水平高了,快。”   滕时点点头,坐在等候室的椅子上。   闭上眼,眼前又浮现出当初去山里时听到的有关滕仲云和他弟弟的事情。   滕仲云当初他为了能和弟弟不分开,不惜杀死了亲生母亲,还把父亲送进了监牢,为什么最后他的弟弟会落得个植物人的下场,是意外吗?   根据滕仲云那么迫切的想要找森博士唤醒他弟弟的做法,他弟弟成为植物人应该也是出乎他的意料的。   滕时思索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半小时。   咔哒一声实验室的门打开,研究人员从里面走出来,不知道为什么神色有些不知所措。   滕时立刻站起来走过去:“怎么了?结果怎么样?”   “结果出来了。”研究人员拿着手里的报告,犹豫再三递给滕时,“您和被测验者确实是亲戚。”   滕时高高悬起的心猛然落了下来,翻开结果的那一页,下一秒却如同被雷劈了一般愣在了原地。   亲权概率99.999999%   研究人员小声说:“你们不是叔侄,是父子。”   *   曼哈顿Central Park Tower的顶层公寓,8米的挑高搭配着双层全景落地窗,可以将曼哈顿的上东区尽收眼底。   滕仲云站在窗前,夕阳西下,赤红的云从脚下铺开蔓延到视线所及的最远处,整个城市都笼罩在霞光之中,从这个高度看下去林立的高楼与乐高玩具并无分别,一切都格外的渺小。   AI飘过来双手捧着热茶奉上,滕仲云伸手去拿,却不知怎么抖了一下,精致的茶杯落地,摔在柚木地板上,瞬间四分五裂。   AI立刻弯腰去收拾,滕仲云看着那满地的碎片,眼皮没来由的跳了一下。   叮!   智脑中忽然传来来电提醒。   滕仲云回过神,选择接听,面前的空间立刻投射出手下总经的虚拟影像。   “滕总,”总经满面愁容,几乎肉眼可见的焦虑,“最近公司整体的业务增长的很困难,不是我们的产品不行,是我们的效率跟不上啊,最近又有几家AI公司和我们解约,市场上现在几乎没有AI公司愿意和我们合作了!”   在AI是最强生产力的时代,从产品采购、生产程序到销售,甚至公司的日常经营管都离不开AI。   滕氏集团作为一个世界五百强企业,几乎是在智能化浪潮刚开始的时候就把所有的产线和业务都AI化,然而近几年事情却开始不对劲。   先是原有的AI合作商以各种由拒绝给滕氏的系统升级,之后滕氏换了新的服务商,却发现AI能力甚至还不如之前。   于是再换再换,竟然一家比一家差,直到今年,AI合作厂商纷纷以各种由和滕式解约,只有滕禹和滕玟负责的板块还能勉强维持运作。   就像是温水煮青蛙,营造出美好的氛围将其骗进去之后再慢慢地杀死。   是谁在墓后操控?谁有那么大的能量和影响力,能让整个AI行业都唯命是从。   答案显而易见。   滕仲云冷笑,脑中浮现出当初不过膝盖高的奚斐然从他的枪支展示墙上抓下一支,毫不犹豫地对他扣动扳机的样子。   虽然年龄很小,小孩子的那双眼睛里却满是恨意,像是翻涌的洪水。   杀死他太容易了,当时滕仲云想,那样会少了很多乐趣。   于是他把奚斐然丢给了滕时,听着滕时用马鞭抽打奚斐然的声音,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满意。   就该这样,把这个满是尖牙利爪的小家伙圈养起来,在他发狂的时候用残忍的方法打压他,再在他脆弱的时候给一根骨头,让他明白只是你的赏赐。   厌恶又渴求,恐惧又顺从。   他要把奚斐然从内心深处毁掉。   但他没有想到,滕时表面上顺从他的意志,实际上却在做着完全相反的事情。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奚斐然已经错过了被驯化的时期,变成了一只内心坚韧、利爪向外的真正的狼。   长大了啊,向我复仇了。   当初应该一枪崩了他的。   还有滕时。   滕时是最大的变数,他本该按照自己的预设的线路行进,却完全脱离了轨道,根本没有受到一星半点的精神控制。   为什么呢?明明是十六岁以前听话的很。   总经抓了抓愁白的头发,斟酌着继续汇报:“另外滕总,飞车的市场逐年扩张,当前市面上只有滕时能造得出来飞车,您是他的父亲,能不能和他商量,把我们也纳入他的供应商,我们毕竟也是配件行业的龙头……”   滕仲云冷冷道:“他以前就没有和滕氏集团合作的意向,难道现在会忽然有吗?”   总经不知道这一家子究竟有什么仇怨,别说是生意了,就算是生活上,儿子和父亲也几乎从不往来往。   “可是滕时不和我们合作,就会和我们的竞争对手合作。”   总经欲哭无泪,一边是日渐下降的效率,一边是被滕时拒绝合作导致的生存空间的压缩。   虽然滕氏集团现在表面上还是强大的产业帝国,旗下有制造业、房地产、医疗、金融等众多产业,但这样的繁荣还能维持多久呢,再这样下去距离崩盘或许只差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飞车掌权的不是滕时就好了,如果是其他任意一个人,恐怕都不会拒绝滕氏集团优厚的合作条件。   滕仲云看着楼下的中央公园,湖水平静无波,反射着夕阳的赤红血色:“是时候铲除障碍了。”   总经从这短短的几个字里听出了点更深的意思,忽的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而还没来得及细想,对面已经挂了。   滕仲云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转身上了楼。   偌大的二层很安静,香薰环绕的空气中有股隐隐的药味和消毒水味,滕仲云走到尽头的卧室,推开门——床上躺着一个形销骨立的中年男人,视线低垂,两颊凹陷,透出常年卧床的消瘦,双手放在身侧,手臂上连接着各种线路,旁边的医疗仪器滴滴地响着。   滕仲云在床边坐了下来:“我今天心情不太好,你呢?”   没有回应。   男人的瞳孔深处没有丝毫的波动,机械性地眨了一下眼睛,那只是肌肉的条件反射。   “小风啊,”滕仲云握住了男人的手,他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弟弟不做任何回应,摩挲着他的手背,“这么多年我一直养着你的儿子们,如今到了他们该回报我的时候,他们却一个个都背叛了我,就像当初的你一样。”   滕仲云笑起来:“有些东西好像真是基因里带的。”   滕沐风依旧毫无反应。   滕仲云的目光变得阴鸷,他忽的站起来,从一旁取出一代营养液抽进注射器里,毫无预兆地对着滕沐风的鼻饲管打了下去。   “咳咳!……咳咳咳……”   由于液体输入的速度太快,滕沐风被呛到,控制不住地呛咳起来,胸前剧烈起伏。   “这不是有反应吗。”滕仲云的笑容变得和缓,撤掉营养液,用毛巾擦拭着弟弟的脸,“总是不听哥哥话,非得让我教训你才行。”   “也就哥哥能包容你,能照顾你一辈子。”滕仲云附身帖在他耳边,“就算你当初想要把我交给警察,我也一直爱你。”   “你说你当初为什么要犯傻呢,如果你没有做那样的事,现在应该是我们俩共同站在顶峰。”   “你以为这个世界有多纯良?把你带出大山的时候我也只是个孩子,不用尽手段突破下限,怎么可能在那冰冷的世道里生存?那些年我杀人越货,无所不用其极,还不都是为了你。”   “可你偏偏就是那么蠢,说什么良心过不去,非让我自首。良心是弱者为失败编造的借口,这世界上根本就不需要这玩意,强者生存才是万物的真谛。”   “那天你我大吵一架之后你就不见了,我知道你是去找警察了,于是我开车出去追你,谁知道你忽然横穿马路,我根本来不及刹车……”   滕仲云深吸一口气,抚摸着弟弟的额头:“是哥哥错。”   他这样温柔又内疚的时候几乎就像个正常的哥哥。   “不过弥补了你这么多年,应该也够了吧,”滕仲云轻声说,“当初借了你一点东西,现在也用不到了,我自己有儿子了,而且成长的很完美,那些从你这里借来的,我会销毁掉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滕仲云感觉滕沐风的眉头皱紧了,不过那大概率还是无意识的肌肉反射。   “好好休息吧我的弟弟,”滕仲云附身,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我爱你。” 第225章 打架   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大门自动识别来者后自动打开,奚斐然一进来就看见滕时坐在窗前的茶桌旁,望着外面的池塘花园。   这里是奚斐然一处隐蔽的私宅,平时他和滕时偶尔会过来。除了风景独好,这里的安保和信号屏蔽做的也是极佳,只要进了私宅的围墙内,不会有任何消息泄露出去。   “哥。”奚斐然快步走到滕时身边,“你说你不是滕仲云的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滕时回过头,把报告递给他看。   “刚看到报告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个误会,阿瑾收集的毛发可能并不来自于那个神秘老人,或许滕仲云也去过那间屋子,他收集到的是滕仲云的毛发,所以我才会和毛发的主人显示是父子关系。但是后来发现并不是这样。”   滕时深吸一口气:“刚才我让人去滕仲云的别墅采集了他的生物样本,又做了一次亲子鉴定。”   奚斐然:“结果怎么样?”   “我和滕仲云确实不是亲子关系,而滕仲云和毛发的主人是兄弟关系,”滕时看向奚斐然,“我是滕仲云弟弟的儿子。”   一句话在奚斐然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除了对事情本身的震惊,他心里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滕时不是滕仲云的儿子,和滕仲云原本就微薄的关系在这一刻被彻底斩断,奚斐然再也不用在对滕仲云复仇的时候有所顾忌。   其实早该有这种预料不是吗?滕时和滕仲云一点都不像。   奚斐然忽的想到了什么:“那滕禹和滕玟呢?他们是滕仲云的亲生儿子吗?”   滕时何尝不也是如释重负,他宁愿自己的父亲是任何人,只要不是滕仲云,但他却也怕,他好不容易这一世和滕禹和滕玟的关系缓和,却发现他们不是亲兄弟。   但不是亲兄弟又如何呢?血缘不是唯一的纽带,感情才是真的。   刚才在别墅里取滕仲云的生物样本的时候,他也同样取了滕禹和滕玟的,一起送去了检测,结果已经出了。   滕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入口才发现已经凉了,茶叶的涩让他的嗓音有些哑:“滕禹和我都是‘小风’的儿子,滕玟是滕仲云的亲生儿子。”   奚斐然震惊许久,缓缓地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一切都有迹可循。   滕玟越长大,长相越和滕仲云相似,而滕时和滕禹和滕仲云的相似度都没有那么高,以前一直以为是他们两个更随母亲的缘故,现在看来,原来还有另外的原因。   滕时再度将视线投向窗外,巨变之下他淡然如水的容颜呈现出过分的苍白,嘴唇微微用力抿着,奚斐然握住了他放在茶几上的手,微微用力攥住:“哥。”   手背上的力道把滕时又拽回了现实,那掌心温暖炙热,让他的心一下子落回了胸腔里。   滕时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上一世纷杂的画面在脑中闪过,滕禹在孙晴晴的死亡后对他恨之入骨,而滕玟似乎也在那段时间和他彻底疏离,与此同时滕玟和滕禹的关系也不明原因地忽然恶化。   兄弟三人之间的纷争日渐激烈,逐渐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再后来滕玟在和滕禹的斗争中逐渐落了下风,眼看就要被撵出市场,滕玟于是铤而走险去滕仲云的办公室里窃取机密,企图用那份机密文件中的内容逆风翻盘,却不料被滕仲云发现。   滕仲云大怒,而那时候杀红了眼的滕玟竟然妄图对滕仲云出手,直接篡位夺权,结果被滕仲云一举拿下,卸去了大部分资产不说,还几乎要了滕玟半条命,弄瘸了他一条腿丢到了东南亚。   “我在想,”滕时犹豫地开口,“滕仲云知道我们兄弟三人的身世吗?他是也被蒙在鼓里,还是早就知道?”   奚斐然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滕时的手背,带着安抚的力道,等着他思考。   “我这么多年一直在试图搞明白他为什么让我们自相残杀,以前觉得他是纯粹的心变态,想要靠养蛊的方式确定一个最优质的继承人,但这种解释始终有些牵强,毕竟三个儿子都强大,总比只有一个强大的好处要多。”滕时看向奚斐然,“但如果换个思路,他早就知道我和滕禹不是亲生的,所以才对我们的死活不在意,这样的解释似乎更合。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为什么上一世也会对滕玟那么狠,滕玟毕竟是他亲儿子。”   奚斐然眸色深不见底,望着他:“再换个思路,这一世你早早退出了争斗,没有按照他的规划走,所以现在斗起来的只有滕禹和滕玟,你觉得他想要谁赢?”   滕时心脏猛地一跳。   话音刚落地,滕时的智脑忽的有了来电提示,是韩濯。   之前滕时让韩濯去搅黄滕禹对洪武市的项目开发,好避免滕禹和滕玟的反目,难道是有成果了?   “喂?”滕时接起来。   电话那头韩濯的声音罕见的慌乱,气喘吁吁地似乎在奔跑:“出大事了滕时!”   仿佛一记闷棍,滕时的脑子里嗡的一声:“怎么回事?”   “滕禹和滕玟打起来了!”   只一句话就让滕时和奚斐然一起脸色骤变,韩濯喘道:“我原本已经安排了人今天上去洪武市参加竞标搅黄滕禹的项目,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中途滕玟忽然派人闯进了述标现场,上来就把滕禹公司的代表给打了,把警察都招来了。”   “我立刻派人打听,这才知道滕禹在做前几天的项目的时候开了一块地,那块地是林琬宜家的祖坟!”   洪武市是林琬宜的老家,滕禹就算是之前并没有意识到,但洪武市那么大的面积,怎么偏偏就那么巧,开地就开到了林琬宜家的祖坟?   “在规划的时候怎么没人提?”滕时眉头紧锁,一块地不可能说开就开,事先肯定是做过很多功课的,滕禹有那么多的参谋和军事,之前明明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发现和阻止。   韩濯:“还说呢!手下报给滕禹的规划材料里没有林琬宜的祖坟,只有附近的地块,但正式上报的那份文件里不知道怎么又有了,上面批下来了,下面就直接开始动工。”   有人避开了滕禹的耳目,知道林琬宜是滕玟的死穴,故意引起事端,这番操作目的就是为了引起滕禹和滕玟的矛盾。   “滕禹身边的人有问题。”奚斐然和滕时对视一样,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猜测。   是滕仲云在暗中操盘。   韩濯:“总之滕玟的人大闹开标现场,导致这个标作废,滕禹为了这个标准备了好几个月,听说被搅黄之后立刻暴怒,直接冲到了滕玟下榻的酒店,把人从房间里拽出来揍了一拳,滕玟当然也不干啊,两人干脆就打起来了,现在我正在往那边赶。”   韩濯到的时候,滕禹和滕玟已经被分开,滕玟一气之下已经离开,只剩下滕禹在大堂的沙发上坐着。   穿着女装的韩濯冲滕禹奔过去:“滕禹!”   滕禹诧异地抬起头,看见韩濯的一刹那眼睛亮了起来:“小荷?你怎么来了?”   韩濯扑到他怀里把他从上到下看了个遍,确定只有嘴角和肋骨的一小块青紫破皮后,终于松了口气:“你怎么回事,和自己的弟弟都能打起来?”   “是他欺人太甚……”滕禹脱口而出,随即又想起滕玟怒斥他意图挖林琬宜祖坟的事情,虽然他先前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但毕竟亏。   滕禹挠了挠头,不说话了。   “走,我们先回家。”韩濯拽着滕禹往外走,他临时赶来,假发戴的都一点歪,好在滕禹心里乱没注意到。   一路上滕禹都一言不发,飞车驶入空中,韩濯凑过去摸他的嘴角:“痛不痛?”   滕禹下意识摇了摇头,又轻轻点了点头。   韩濯心疼得要命,挖出一点药膏抹在滕禹嘴角:“有点刺痛,忍一下哈。”   药膏凉凉的,抹上去的疼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滕禹垂眸看着小荷温柔漂亮的脸,忽的说:“滕玟比我伤的重。”   韩濯放下药膏看向他:“所以你舒心了吗?”   滕禹并不觉得舒心,心里反而堵得慌。   “误会而已,还有挽回的余地,”韩濯习惯性地安慰他,“反正那块地还没有完全开发,你干脆别做了,洪武剩下的项目都让给他,他原本前期也一直在做,也算是成人之美了。”   滕禹垂眸:“为什么我之前一直不知道他在做洪武的项目?为什么没人告诉我这是林琬宜的祖籍?”   韩濯总不能告诉你因为你父亲是个挑拨离间的傻x,你身边的人估计有一半都是他的人,他决定了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   滕禹:“是我父亲在瞒着我对吗?”   韩濯叹了口气:“滕禹……”   滕禹望着他:“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韩濯一时语塞:“……我不想介入你们两兄之间。”   滕禹凝视着他,韩濯心里忽的有种不好的预感,下一秒滕禹忽的攥住了他的手腕:“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滕玟一直在做洪武项目的,还有今天,你为什么来的这么及时?” 第226章 燎原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滕玟一直在做洪武项目的,还有今天,你为什么来的这么及时?”滕禹看着韩濯。   韩濯后背上的汗毛一点点炸了起来。   这次太不谨慎了,主要是关心则乱,因为他知道滕禹和滕玟之间的矛盾是滕仲云从中作梗,二人打起来,就像是本就干燥的草场终于点燃了一把火,如果滕仲云再助燃一下,事态随时可能升级和恶化。   所以他急匆匆赶来,就是想要赶紧把火扑灭,却没想到情急之下一时说漏了嘴。   滕禹会对他有所怀疑,从而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吗?   韩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滕禹的神态,发现滕禹此时并不是问责的态度,更像是困惑。   韩濯这人有一点好,就是从来没有太高的道德标准,电光火石之间已经决定把滕时卖了。   “是滕时告诉我的。”韩濯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狐狸眼,“他发现了滕玟对洪武的重视,之所以没告诉你,是因为他明白一旦你了解了洪武对滕玟的重要性,会立刻把这块项目让给滕玟,你父亲那边就没法交差了,所以他一直在找机会暗中解决,没想到……”   这句话说的含糊,但是滕禹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滕仲云不可能不知道滕玟对洪武的重视,但他还是派自己来处洪武的项目,图的到底是什么?   滕禹下颌的线条绷直,心脏撕裂般的疼痛。   这些年他早就看出了滕仲云对于他们兄弟之间的挑拨,他早就不是儿时那个对父亲盲目迷信的孩子,但是却也始终对父亲抱有信任,觉得他让他们兄弟相争是为了角逐出最优质的继承人,让他们所有人都变得更好。   但是他根本没有想到,在他决定退出竞争的最后一刻,滕仲云还要让他和滕玟结下仇怨。   这不是良性的督促,而是纯粹的主观恶意。   韩濯心疼地抚摸上滕禹的脸。   男人的嘴角挂着明显青紫,低垂着眸子,他向来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绪,哪怕是在最难过最痛苦的时候,也习惯于作出坚强的样子。   当初母亲去世的时候,他站在灵柩前抱着遗像,看见母亲在棺材里睡着,青白色的面容被褐色的长发遮住了一半——是化妆师给她戴的假发,她的一侧头骨和脸部皮肤在车祸中被削去了。   滕禹小小的腰板挺得笔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妈妈说男子汉要坚强。他想。   我要好好的,不让妈妈担心。   “走吧。”一道声音在背后淡淡响起。   小滕禹回头,看见了自己的父亲。   他亦步亦趋,小小的身体紧跟在父亲高大的阴影下,生怕落下半步。   父亲和母亲共同出门,中途父亲下车办事,母亲留在路边的车里,被失控的大货车撞到。   滕禹感谢老天,没有一并带走他的父亲。   爸爸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小滕禹仰视着滕仲云的背影,我要一辈子听他的话。   心念翻涌,他忍不住加快脚步想要去牵父亲的手,然而就在手指间触碰到的一瞬间,滕仲云却像触电一样缩了手。   小滕禹不知所措,滕仲云只是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向前走去。   “我不明白为什么。”滕禹低声说,“父亲好像讨厌我。”   话音未落,他就被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没有任何错,”韩濯把他按在自己的腹部,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脑,愤恨地说,“你老爹是个神经病。”   滕禹惊讶地抬头,这是小荷第一次在他面前说滕仲云的坏话。   周围尽是温暖的荷花香,冰凉紧缩的心脏仿佛被温水环绕,熨帖得难以言喻。   “你根本没有必要拼死拼活地想要得到他的认可和喜爱,听到没有,”韩濯抱住他的脸捧起来,认真地看着他,“你很好,我特别喜欢你。”   滕禹心中颤动不止,不由自主地开口:“有多喜欢?”   韩濯:“一天想亲八次的那种喜欢。”   心疼一个男人是沦陷的开始,韩濯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陷得太深了,他想要全世界的幸福都落在滕禹身上。   滕禹的眼圈一点点红了,忽的抱住他的腰:“天天说着喜欢我,却一直钓着我。”   心弦一颤,这回惶恐的轮到了韩濯。   滕禹仰头凝望着他,眸子里的东西很深很炙热,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   韩濯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小荷,”滕禹轻声说,“嫁给我好吗。”   飞车穿梭在城市的上空,窗外是湛蓝的天,脚下是芸芸众生。   这是滕禹的第二次求婚,没有戒指,却比上次更让韩濯动容。   韩濯吞咽了一下。   每一次他都有同意的冲动,不只是在滕禹求婚的时候,还有他们相拥而眠的每一个夜晚,每一个清晨,一起吃饭一起遛弯一起笑的每一个瞬间,他都想说“我愿意”。   他找不到第二个像滕禹一样纯粹的男人,他见识过他在公司里强悍又雷厉风行的手腕,也见识过他躺在自己怀里安静地睡去的柔软。   滕禹就是那种一旦认定就死心塌地的人,他把一颗心完完整整毫无保留地给了自己,可韩濯越是深知他对自己的爱有多干净,越是觉得自己不堪。   “我或许不是你想的那样。”心头的热火一点点失去了温度,韩濯终于说出了一直以来深藏在心底的话,像是缓缓拔出一根陷在肉里的刺,“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滕禹爱的是小荷,一个阳光开朗、内心毫无阴霾的女孩子。   那不是自己。   真正的韩濯阴狠狡诈,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可以和恶人合作,也可以背叛好人。   他之前用尽方法想要铺垫,想要滕禹接受自己是男人的事实,但是韩濯知道,真正的症结不在于自己的性别,而在于他本身。   如果自己以韩濯的身份与滕禹相识,滕禹根本不会爱上他。   他把自己最柔软的一面融化在小荷的身份里,希望自己的其他面都不存在,但他知道,那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滕禹握住了他的手:“我不在乎,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韩濯叹了口气,恋爱上头的时候,对方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觉得可爱,但一旦冷静下来呢?一旦热度在长年累月的时间中散去了呢?   “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韩濯低头,“我希望你慎重考虑。”   滕禹久久看着他。   “是我做的还不够好吗?”滕禹轻声问。   韩濯无奈摇头。   滕禹的心脏像是被小刀剜进去,不致命却痛得难捱,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有些愤怒,不明白为何会如此,但是转瞬间又平静了下来。   她只是在害怕。滕禹想。   “没关系,”滕禹抱住了韩濯,把头重新埋进了他的腹部,“我会一直等你,直到你愿意。”   许久没有回应。   就在滕禹以为小荷不会再有回应的时候,他忽的听见一声很轻的:“等到过段日子,我会告诉你一个关于我的秘密。”   滕禹猛地抬起头,只见小荷看着他,漂亮的眸子很深,似乎带着犹豫,却也是破釜沉舟:“如果到时候你能接受,那我就同意你的求婚。”   滕禹的眼睛重新亮起激动的光芒,第一次看到了曙光,他用力抓住小荷的手:“无论什么事。好,我等着。”   *   滕禹和滕玟的这一场大闹终究还是从星星之火逐渐演变为了燎原之势。   滕玟对滕禹展开了疯狂的报复,滕玟负责国际物流板块,直接砍断了滕禹对美洲的出口路径,引发了一系列蝴蝶效应,滕禹好几个板块的业务都受到了重创。   滕氏集团内部滕禹的手下早就对滕玟这个横插一脚的三少爷颇有不满,如今和滕玟手下的人更是剑拔弩张,语言冲突多得数不胜数,甚至有不少滕禹的老将受不了这起气直接辞职走人。   底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滕仲云却像是根本不关心,没有作出丝毫表态。   滕禹曾经尝试去找滕玟说清楚,但是滕玟拒绝见他,下定决心了要和滕禹刺破脸到底。   这一天滕玟处完公司事务准备回家,飞车起飞开到半路,忽的自动驾驶系统中途改变行程,落在了一处空地上。   滕玟惊讶之余是飞车事故,下车正要打电话给客服,忽的见车前走出一人,飞车的灯光照亮了那人俊美的脸。   “二哥?”滕玟不可置信。   “抱歉以这样的方式见面。”滕时站在不远处,白色衬衣外穿着一件深色风衣,晚上的风有凉,风吹起他的衣角,显得他的身子有些单薄,“我想去公司找你,但是一直约不到。”   约不到是因为某人在刻意回避。   滕玟抿了抿嘴,猜测到他的来意,却在看到滕时冻的有些发红的耳尖时还是没忍心置之不,开口问:“什么事?”   滕时从他身后的飞车上拿下一个袋子:“前些日子写好的喜字,没找到机会给你,婚礼就是后天了,需要的话可以贴在门上。”   滕玟接过来。   滕时小时候和靳姥爷学写毛笔字,红纸上的字遒劲有力,正楷的字体比某些书法展出上的作品还要好看,这纸张似乎也不是一般的纸张,拿起来的时候流光异彩,抖动几下还能亮起如海浪般的金色光晕,漂亮极了,看起来像是电子纤维纸,加入了某种科技,不用猜也知道是奚斐然的杰作。   滕玟眼底透出喜爱,珍重地收起来:“谢谢二哥,也谢谢阿然。”   “谢什么。”滕时笑了笑,“祝你们百年好合。”   滕玟把袋子攥在手里,顿了顿道:“二哥,我知道你想要和我说什么,你想让我别和滕禹作对。但是是他不义在前,我只是反击。”   滕时低声说:“他当时并不知情。”   滕玟现在已经听不进去任何有关滕禹的好话,在他眼中滕禹已经十恶不赦,谁劝都不管用,语气又冷硬下来:“那只是你以为。”   滕时心中隐隐作痛,滕玟小时候在穷苦环境长大极度缺乏安全感,最恨的就是别人抢他的东西,而滕仲云安排洪武市的事情,正是精准的戳中了他的痛处,只一件事,就让他对滕禹彻底失去了信任:“阿玟,当初滕禹做洪武的项目,其实是父亲授意的。”   滕玟冷笑,根本不信:“父亲出于什么目的?为了让我们反目成仇?”   滕时的指尖刺入掌心。   “二哥,你一直以来都觉得父亲在操纵我们,但我从来不这么觉得,”滕玟仰起头笃定道,“父亲是在培养我们,我能成长到现在都是父亲的恩惠。”   小时候是父亲把他从贫民窟带出来,又是父亲让他进入了滕氏集团权力中心,给了他一切。   “我和滕禹反目是我们自己的问题,和父亲无关,你也不要帮滕禹甩锅。”滕玟盖棺定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本以为被滕仲云洗脑最严重的是滕禹,但实际上却是滕玟。   滕时还想说什么,滕玟已经不想再听下去。   “我有我自己的判断。”滕玟厌倦地摆手,转身向着飞车走去,“谢谢你的福字,后天婚礼上见。”   飞车重新升入轨道,然后转瞬间消失不见了。   滕时站在空地上叹气,身后一只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在他的颈肩酸痛处揉捏。   滕时回头看向奚斐然,摇了摇头:“我劝不动他,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我一旦说的更多一点,他就会觉得我选择了滕禹的阵营,会更排斥。”   “别急,或许现在不是好时机,”奚斐然轻声说,“根据AI对滕玟行为数据的分析,婚礼上劝说他,成功几率会提高40%,下次换我去劝他。”   滕时抬眼,看着飞车消失的方向。   要怎么让滕玟相信滕仲云居心叵测?   难道要告诉滕玟,他们三人根本不是亲兄弟,他是滕仲云的亲生儿子,而滕禹和自己都不是?这何尝不是又一次打击。   寂静的夜幕中只剩下飞车连绵不绝的红色尾灯,仿佛一张铺散开的巨网。   奚斐然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滕时身上:“走吧回家,外面冷。”   滕时按住奚斐然的手,轻声说:“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奚斐然:“你预见了未来?”   滕时摇头。   “那就不算数,”奚斐然安慰地亲吻了一下他的侧脸,“事在人为,只要没发生,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第227章 私聊   滕时能“预见”的未来仅限于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上辈子没有发生过的脱离既定轨道的事情,他也无法预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滕玟的婚礼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举行,地址选在崇景郊区一处风景绝佳的庄园。   “换好衣服了吗?我们该出发了。”一大早,奚斐然推开房门就愣住了。   滕时站在窗边,初秋的暖阳光影下,他颈部修长的线条向下延伸进白色的衬衫里,浅咖啡色的西装为过分白皙的脸颊补上了一层暖色调,肩膀的走势被完美包裹,收窄的剪裁让他的腰部看上去细而不弱,气质内敛却藏不住的贵气。   奚斐然的呼吸都快了几分。   “这样穿行吗?”滕时特意选了一套低调的西装,不会在婚礼上喧宾夺主,却也显得正式。   他拉开面前的领带架:“你来了正好帮我看看配哪条领带……哎。”   奚斐然从后面抱住了他,双臂把他圈在怀里,下巴在他的颈窝蹭来蹭去。   “别闹。”滕时哭笑不得,“把我衣服都弄皱了。”   “皱点好。”奚斐然贪婪地呼吸着他颈间夹杂着奶糖味的干净味道,“不想给别人看……”   滕时无奈地笑,不知道他又怎么犯了小孩子脾气,抽出手来挠了挠他的下巴:“乖啦,快放开我,一会儿要迟到了。”   奚斐然强忍住掐住滕时的腰把人按进床里的冲动,眸色微深,在他颈间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嘶!”滕时抬手拍他的脑袋,“你这孩子属狗的?”   奚斐然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他,从他面前取出那条淡蓝色的领带,给滕时戴上:“这条,很配你。”   滕时看着镜子里自己脖子上的牙印简直没话说,奚斐然则心情大好,甚至还想在另一边再咬一个对称的,结果被滕时一脚踹了出去。   滕时昨天晚上还在给整个飞车集团公司开会。   技术工程师们大多在国外,滕时向来没什么架子,配合着M国的时差,听CTO和CIO还有各区域总经们轮番汇报。   除了在管上把控着巨大的商业帝国,滕时和一般上位者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本身精通技术,甚至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懂,技术部门遇到困难可以直接向他提问。   滕时昨晚会后跟技术部门交流到凌晨一点半,睡下的时候都快两点了,在去往婚礼现场的路上直犯困。   奚斐然搂住他的脑袋,把他靠在自己肩上:“困就睡会儿。”   “我不困……”滕时这三个字还没说完,眼睛就闭上了。   奚斐然笑了,揽住滕时,让他更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   奚斐然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味简直是最好的催眠药,滕时没几秒就睡了过去。   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晰的看清滕时纤长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奚斐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感觉心里又平静又幸福。   人这辈子追求的是什么?是复仇成功,还是功成名就,待一切风平浪静,最终心灵的归处,大概还是渴望幸福美满。   奚斐然抱着滕时,低头轻轻亲吻了他的头发,感觉此时的自己别无所求,只想一辈子这样下去。   飞车停在庄园的门口,奚斐然依依不舍地叫醒滕时。   两人从车上下来,顿时被惊艳住了。   门口的喷泉水正哗啦啦地变换着各种造型,虽然已经是初秋,但庄园巨大的草坪却依旧呈现出鲜嫩的绿色,纯白的布景搭建在草坪的最中央,周围铺满了气球和白色玫瑰花,视野所及的墙面、地面全都铺满了装饰,精致到每一个细节,盛大又梦幻,仿佛仙境一般。   “布置得真好。”滕时感叹。   “等我们结婚的时候,我一定要弄的比他更好,”奚斐然边走边看,侧头问滕时,“哥,你喜欢古典乐团还是流行乐队,到时候请来给咱们伴奏。”   滕时淡定微笑:“我是阿瑾的大老婆了,再和你结婚算重婚罪。”   奚斐然受到重创捂住胸口,半晌道:“那我只能先把他干掉,让你变成寡妇了。”   此时还早,宾客们还没有入场。   侍应生带着滕时和奚斐然来到庄园住主宅的三层,推开门,滕玟正在镜子前站着,造型师刚刚完他的服装和发型。   “这样不行!我的头发看上去就像个炸毛刺猬!”滕玟紧张地扑腾着自己头顶,又手忙脚乱地抬起胳膊,“还有袖扣,这个太闪了,换一个换一个!你们什么审美!……”   见到滕时和奚斐然进来,滕玟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个箭步冲过来拉住滕时的胳膊:“二哥,你快帮帮我,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我还没准备好!……”   滕时按住他的肩膀,滕玟对上滕时平静如水的眸子,心中的慌乱忽然像是被拂过了一样。   滕时帮他把揉乱的头发拨到正确的位置,又伸手接过奚斐然选好递来的袖扣,替滕玟认真地戴上:“头发已经很好看了,袖扣相信阿然的审美。”   滕玟的呼吸平稳下来,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精致的袖扣,然后重新回到镜子前。   雕花镜子里的男人英俊挺拔,既有成熟的气质,又兼备年轻人的朝气,从头到脚挑不出一丝毛病。   “很完美。”滕时在他身后笑了笑。   奚斐然言简意赅:“帅。”   直到这一刻,滕玟慌乱无措的内心终于彻底的恢复了平静。   “谢谢。”滕玟感激地对二人说。   造型师们如释重负,滕时让他们先去休息,自己和奚斐然留了下来。   “林姨呢?”滕时坐到了一旁的欧式雕花沙发椅里。   奚斐然左右环顾瞎溜达,把一些好的细节都记在心里,盘算着和滕时结婚的时候怎么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她在布置餐叙那些,”滕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结婚前见新娘不吉利,我妈又不在,我一个人在这里一下子有点慌了。”   “人生大事,哪有不紧张的。”滕时笑笑,“你是咱们家第一个打头阵的,以后我们结婚都得照着你打版。”   滕玟随口道:“我本来也没想到我是第一个,我以为会是……”   那个名字噎在了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   “滕禹大概也快了,他和小荷的感情一直很好。”滕时自然地接着他说下去,然后想到了什么,笑着说,“对了,我和奚斐然带了礼物。”   奚斐然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两个东西放到滕玟手里:“可别激动哭了。”   滕玟接过来一看,先拿起其中一个,顿时睁大了眼睛:“这是!……”   “飞车Space1-x的车钥匙。”滕时笑,“市面上第一台。”   滕玟手都在抖,顾不上感谢,又迫不及待拿起另一个礼物。   奚斐然:“两幅智脑第三代,你和你媳妇一人一个,也是市面上首发。”   滕玟激动得要晕过去了,这两样东西哪样不是世人梦寐以求,他扑上去抱住奚斐然,又转过头去狠狠抱住滕时。   “咳咳,”奚斐然忽的出声,“还有一份礼物。”   滕玟疑惑地放开滕时:“还有。”   气氛烘托到这个份上,是时候进入正题了,奚斐然从刚才就一直拿在手里的手提袋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了滕玟:“这份礼物是滕禹送的,他没有受到邀请,所以就让我和滕时代为转送。是洪武市的合同,他把洪武市的所有项目都送给你了。”   滕玟捏着那份合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脸上刚才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震惊、喜悦、恼怒和不解混杂在一起,凑出了一副复杂的表情。   这是他一直想要的东西,但是滕禹这个时候送给他,究竟是真心实意想表达歉意,还是阶段性求和,又或者,阴暗一点想,只是缓兵之计?   滕玟现在已经不信任滕禹了,即便是在他表达善意的时候,都无法释怀。   滕时和奚斐然对视一眼,他们也都没指望这一份合同可以逆转滕玟和滕禹的矛盾,两人的矛盾已经积压的太深了,化解也是个长时间的过程,但这份文件可以作为敲门砖,不管滕玟信不信,起码代表了滕禹的友好态度。   “滕禹打算离开滕氏,自己创业,他其实并不想和你抢什么。”滕时轻声说,“他让我替他和小荷说:祝你新婚快乐。”   滕玟捏着文件的手指微微用力,把纸张都捏出了皱褶,久久没有说话。   奚斐然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滕玟飞快地擦了一下眼睛,总算是调整好了情绪:“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我要娶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姑娘为妻,当初是小荷把晴晴从加州的海浪里救了上来,如果不是小荷,也没有我和晴晴的今天。所以看在小荷的面子上,我接受这份礼物,至于其他事情,以后再说吧。”   这已经是预料当中最好的结果了。   滕时无声地松了口气,看了看表,笑着抬头:“这个时间宾客们应该已经开始到了,走吧,咱们去草地上,准备迎接新娘。”   新娘的准备室中。   几个小闺蜜看着孙晴晴,忍不住直抹眼泪:“你今天太好了晴晴!”   孙晴晴一身雪白的婚纱,容颜美丽,笑着抓住她们的手:“好啦好啦,还不是多亏了你们帮我选衣服选妆容。”   一个小闺蜜用力抱了孙晴晴:“上高中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你以后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今天算是放心了,滕玟又帅,对你又好,还是大公司的接班人,也就只有他能配得上你了。”   孙晴晴红了脸颊,眼中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哎你不是说他还有两个哥哥吗?是不是也很帅?赶紧介绍给我们。”   “是呀是呀。”   “哎呀,”孙晴晴捂着嘴笑,“这回我可爱莫能助了,他的两个哥哥都心有所属了。”   周围响起一片遗憾声,有人说:“那他们两个今天都来吧!就算是看一眼过过眼瘾也值了。”   孙晴晴看向窗外,绿茵茵的草地上,宾客们已经陆续到场,纯白色的花路一路蜿蜒,处处洋溢着幸福的氛围。   “其实,滕玟最近和他大哥的关系有些僵。”孙晴晴低声喃喃,“我一直想让他们和好,他们是家人,心里都有对方,所以我打算借这次机会帮帮他们。”   伴娘们面面相觑。   孙晴晴回头,嘴角扬起愉悦又神秘的微笑:“我给阿玟准备了惊喜,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与此同时,一架私人飞机正从如安市飞向崇景。   韩濯躺在飞机的沙发上用智脑逛街,忽的脑内的购物画面右下角出现了一条消息提示。   滕时:“进展还算顺利。”   韩濯一下子坐起来,用脑内意念回了一条:“估计一下滕玟对滕禹的讨厌程度从120%降到多少了?”   滕时回:“差不多90%。”   韩濯的眼睛弯起来:“你俩真牛逼,等我回崇景请你们吃大餐。”   滕时坐在绿草地的宾客席上,悠扬的音乐在庄园中响起,婚礼开场白刚结束,新娘即将入场。   脑中的韩濯聒噪地叫:“婚礼是不是开始了,快给我开视觉共享看看。”   滕时给他打开共享,滕禹和韩濯不能亲自来参加滕玟的婚礼,滕时替他们遗憾,毕竟有些事情这辈子只有一次,错过只能是错过了,只能之后通过其他方式去弥补。   孙晴晴的父母和林琬宜在台子的一旁泪流满面,滕玟站在台子正中央神父的旁边。   “下面有请新娘。”   滕时激动得手指都在颤抖,红着眼眶看向下方——   音乐逐渐高昂,庄园的大门被从两侧拉开,孙晴晴头戴白纱从庄园中走出来,一袭长裙拖在身后,婚纱完美的显示出了她身材的优势,从头到脚每一个细节都精致非凡,周围立刻响起宾客们惊艳的声音。   孙晴晴微微仰着头,露出颈部优美的曲线,眼角也微微泛红,瞳孔深处倒映着视野尽头的滕玟,她就像是童话故事中的小公主,踏着玫瑰花路走向自己的王子,   滕时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在翻涌,他活了那么久,本来觉得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激起他心中的波澜,但是看着此刻的场景,他还是被触动到了。   两人眼里的期待是发自内心的,恨不得把幸福写在脸上。   原来近距离观看别人的幸福,自己也会觉得幸福。   这一刻滕时真心祝愿他们一辈子好好的。   手指忽的一热,身旁的奚斐然耳尖浮上一抹红,悄悄握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哎呦喂。”脑中忽的响起韩濯的偷笑,“这家伙也想结婚了吧。”   滕时这才想起来视觉共享情况下韩濯能看到他所看到的一切,顿觉有些羞赧,然而奚斐然却没有放开他的意思。   “滕仲云怎么没来?”韩濯环顾了一圈,“身为男方的父亲,他竟然不出席。”   “据说是在国外有要紧的事情赶不回来。”滕时回答。   韩戳轻轻嗤了一声,不过他早就对滕仲云的为人有所预判,倒也不觉得意外。   “不过不得不说我这个小妯娌的审美还是在线的,”韩濯欣赏着孙晴晴的婚纱装扮,满是赞赏,“这双高跟鞋是Wes-queen家的秀场限定款,她穿着真漂亮。”   滕时对高跟鞋、女生衣服之类的东西一窍不通,韩濯倒是兴致十分盎然,在滕时脑中喋喋不休:“我要查查她平时爱逛什么店,以后我们没准会一起出去逛街。”   滕时哭笑不得:“你不要仗着你的AI技术手段高就侵犯人家隐私好不好。”   “才不是呢,这是提前选找共同话题,以后我们都要进一家门的,早熟络起来早好,”韩濯大言不惭,“让我来看看,哟,第一个牌子就是我喜欢的。”   神父手举圣经,慈爱地看着二人。   “请跟我读,我愿意他/她成为我的合法丈夫/妻子,从今往后,无论是顺境或者逆境,无论富裕或者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孙晴晴和滕玟并肩站在一起,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此时正是良辰,他们互相对视,一起重复:“我愿意他/她成为我的合法丈夫/妻子,从今往后,无论是顺境或者逆境,……”   台下的宾客有不少都在擦眼泪,滕时喉结微微发紧,只觉得手心的温度越发炙热。   然而就在这时,忽的脑海中的韩濯大叫一声:“卧槽”   所有的情绪一下子被打断,滕时真有种想要隔空把他踹下飞机的冲动。   “滕时,我发现了一件事。”对面韩濯忽的紧张地叫了他的名字,声音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在搞怪或者开玩笑,连笑都消失了,“孙晴晴见过滕禹。”   滕时一惊,自从多年前的那一次落水之后,孙晴晴和滕禹之间几乎毫无交集,唯一的交集就是通过滕玟,别说是见面了,就连社交媒体上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什么时候?”滕时诧异道。   “就在昨天,我正在用AI分析她的行为数据和经常出没的店,AI忽然提醒我同一时间她和滕禹同时出现在一处高档咖啡厅里,呆了大概半小时。”   这真的有点诡异了,孙晴晴和滕禹有什么可聊的?   滕时忽的想起上一世,孙晴晴本该和滕禹一见钟情,难道说,命运又在开玩笑,他们两个竟然在这种关键时候又忽然看对了眼?这也太狗血了一点吧。   “能查到他们在咖啡店说了什么吗?”   此时也顾不上隐私不隐私,道德不道德了,滕时只想知道他俩那半小时后干什么去了。自己刚才的猜测绝对不可能,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韩濯三下五除二用AI技术调阅了当时咖啡店的监控录像:“我们来听听就知道了。”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播放键,仿佛按下了时光穿梭的按钮,一天前,咖啡店里浓郁的咖啡豆香起中,孙晴晴放下搅拌咖啡的勺子,看向面前的滕禹:“滕禹,我想帮你。”   “什么意思?”滕禹的声音淡然如冰。   孙晴晴温柔地看着他,低声说:“我想让你和滕玟重归于好。”   ……   “那么接下来,有请花童送上戒指,我们准备交换对戒了。”   现实中,婚礼的奏乐再次变得悠扬婉转,台上的神父慈爱地抬手示意。   众人的目光皆向后转,然而下一秒,走过来的人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得无以复加——来者不是花童,而是一个成年男人。   滕玟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针尖的大小,心跳都停了——那是滕禹,是他现阶段恨之入骨的人,化成灰他都认得。   滕禹手捧装着天鹅绒对戒的小盒子,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第228章 轰然幻灭   台下顿时响起了窃窃私语。   来参加婚礼的宾客大多都知道滕禹和滕玟最近的龃龉,婚礼开始时在亲友的座位上没有看到他的名牌,就默认没有邀请,没想到现在滕禹却拿着戒指出现在了婚礼上。   奚斐然也很惊讶,侧头低声问滕时:“怎么回事?”   滕时的目光落在孙晴晴身上,奚斐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明白了过来。   滕玟整个人都僵直了,不知道要作何反应,是立刻把人赶走,还是任由滕禹走到面前,惊愕慌乱之中他下意识看向身旁,却对上了孙晴晴发亮的眼眸。   “是我把滕禹叫来的。”孙晴晴轻握住他的手腕,小声说,“对不起没有提前告诉你,我不想让你多年之后后悔没有邀请至亲到场留下遗憾。抱歉,这次我替你做主了。”   滕玟的额角痉挛地抽搐,张了张口,想要发火,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发现自己并不愤怒,只是慌张。   他以为自己和滕禹的矛盾会持续很久很久,直到时间将一切淡化,他甚至做好了和滕禹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却没想到孙晴晴打破了坚冰。   这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子远比自己更果决。   滕玟紧绷的身子一寸寸放松了下来,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滕禹走到了他们面前,将手中的天鹅绒戒指举起。   他的心跳的很快,昨天孙晴晴找到他,说让他来参加婚礼的时候他本能地拒绝了。   “滕玟不希望我来。”他说。   直到最后他都没有答应孙晴晴,独自回家去了,但是当晚他翻来覆去一夜没睡,直到天蒙蒙亮,他忽然想起了滕玟刚到家里的样子。   怯生生的小不点,躲在母亲身后,看上去没什么出息。   他对这个滕仲云在外面的私生子本能的厌恶,直到听见他小声地叫自己:“哥哥。”   大人的错,又关小孩子什么事呢。   后来滕禹发现自己身后多了一道影子,滕玟总是小心翼翼的跟在他和滕时身后,因为害怕被讨厌,所以不敢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终于有一日,滕禹再又一次被“跟踪”的时候冷冷的把他从墙角揪了出来。   “男子汉就要大大方方的,你姓滕,这里也是你的家。”   滕玟吓得脖子都缩了起来,像一只受惊的鹌鹑,滕禹有点烦躁,他不知道怎么安抚半大不小的小孩,左右环顾之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塞进了他嘴里。   “好吃的我这里还有很多,”滕禹板着一张冰块脸,“想吃的话随时找我要。”   滕玟咧了咧嘴,露出入住滕氏庄园后第一个真心的笑,门牙还被巧克力糊住了:“谢谢哥哥。”   天色已亮,滕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他决定了要来婚礼。   火急火燎地挑选好衣服直奔现场,滕禹甚至没来得及告诉出差在外的小荷。   “新婚快乐。”滕禹轻声说,将天鹅绒戒指递给滕玟。   滕玟与他对视两秒,缓缓接了过来。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鼓掌欢呼声,滕禹走下台,那一刻如释重负,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滕玟和孙晴晴互相交换戒指,神父笑着抬手示意:“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滕玟早就迫不及待,一把抱住孙晴晴吻了上去。   纯白色的气球在这一刻飞上天际,礼花在同一时刻绽放,林琬宜抱着亲家母喜极而泣,婚礼的气氛终于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绚烂的花火、激动的宾客、湛蓝的天幕和纯白的气球……无数的画面映在滕时眼底,却猝然引起了一阵剧烈的心悸。   奚斐然立刻注意到了滕时的不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怎么了?”   周围的气氛太热烈了,所有人都在欢呼,大家纷纷站起来恭贺着雀跃着,音乐声中漫天的彩色碎屑飞扬,仿佛一场盛大的梦境。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滕时脸色苍白,因为过度紧绷声音都有些发颤,“滕仲云希望滕禹和滕玟反目成仇,但是孙晴晴却极力促成滕禹和滕玟和好如初,如果她能成功,那么之前滕仲云所做的一切都会白费。”   奚斐然浅色的瞳孔一缩,瞬间只觉得汗毛直立,立刻按住太阳穴呼叫AI:“阿时,立刻检查婚礼现场,发现任何异常的地方立刻告诉我!”   AI阿时:“收到!不过我具体要查什么?”   “所有可能伤害到孙晴晴性命的东西,可疑的不明身份人员、来路不明的餐食、被损坏的电线……一切!”   奚斐然拉着滕时快步起身离开座位,四处环顾。   以滕仲云的丧心病狂,完全可能会为了将滕玟和滕禹掌控在手中而作出疯狂的举动。   而伤害孙晴晴的最好方式,就是嫁祸到滕禹身上。   会通过什么方式?究竟哪里有异常?   滕时忽的想到了什么,抓住奚斐然的胳膊:“礼物!滕禹来的时候有没有带礼物?”   以滕禹向来周到的礼节,就算是匆匆赶来也绝对不会空手,宾客们的礼物全都堆在庄园的前厅。   如果对滕禹带来的礼物做手脚,孙晴晴在婚礼结束后一拆开礼物就会中招!   奚斐然立刻呼叫AI:“阿时!……”   “查到了!”AI阿时动作极快,“监控显示十几分钟前有个穿黑衣服的人在前厅的礼物存放处待了十分钟!但是他的身子挡住了摄像头,我看不到他是不是动了滕禹的礼物!”   奚斐然和滕时对视一眼,拔腿就往前厅的方向冲去。   与此同时,滕禹再次走上台,把一捧手捧花递给孙晴晴。   伴娘团们在他们后方激动地尖叫等待,根据西方婚礼的传统,新娘将在婚礼的最后环节向后抛出手捧花,未婚的伴娘如果能接到,将是莫大的祝福。   “谢谢。”台上的孙晴晴的眸子像是珍珠一样明亮。   滕禹微微躬身:“是我应该谢谢你。”   说罢他退后让出位置,孙晴晴笑着转身背对着台下,兴奋地举起手中的手捧花:“我要扔啦!”   “准备好了!”伴娘团们兴奋地冲上去,簇拥在她身后几米的空地,大叫着:“扔把扔吧!”   滕禹和父母长辈站在台下,滕玟笑着站在台上不远处看着他的新娘,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   孙晴晴大笑着,将手中洁白的鲜花用力向后抛出!时空仿佛被无限拉长,手捧花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忽然!   嘭!!——   手捧花轰然爆炸!冲天的热浪瞬间把周围几米内的人向后掀翻,炙热的气流将周围摆放的气球全部冲爆,纯白的舞台瞬间变成了焦黑,被火点燃的白色绸缎像是火雨一样落下来。   嗡——   滕玟躺在地上,眼前全是黑的,耳中传来尖锐的耳鸣。几秒钟后才勉强恢复意识,他刚才离得最近,整个人被炸飞出去撞在了背景板上。   空气中全是硝烟的味道,燃烧的花瓣碎屑从天上飘扬落下,滕玟挣扎着抬起手,只看见了满手的血。   “晴晴……”   耳中隐约开始听见周围的尖叫和哭声,周围停放的飞车警报器此起彼伏地响着。   滕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翻身起来,胸口剧痛,大概是断了几根肋骨,他却根本顾不上,手脚并用地往台上爬。   “晴晴!!——”   然后他看见了,孙晴晴躺在台上,鲜血染红了她洁白的婚纱,她躺在那里,像是躺在赤红色的花海中睡着了一样。   滕玟的心脏如遭重击,剧烈颤抖起来,哆嗦着爬过去把人抱起来。   怀中的人比平常要轻很多,滕玟摸到了满手黏腻,顿时只觉得浑身发软,被抽去了灵魂一样几乎摔倒,他强撑着最后的力气翻动孙晴晴的身体——   孙晴晴的后脑头盖骨已经消失了,连同整个后背上的血肉一起,早已没了呼吸。   滕玟愣住了,第一反应竟然是四处寻找孙晴晴掉落的头骨想要拼回去,在烧焦的地上四处摸了摸忽然就醒了。   他抱着孙晴晴长大了嘴,迷茫地四处看着,像是个走丢的孩子,下一秒巨大的痛苦席卷上来,他的喉咙里翻滚着发出不似人的悲鸣嘶吼,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滕玟!”   滕禹跌跌撞撞地扑过来,他刚才也被炸飞出去,腿上受了伤,冲过来想看滕玟的情况,却在看到孙晴晴的一瞬间呆愣在了原地。   滕禹颤抖的想要去碰滕玟,滕玟却忽的抬头看向他,流着泪,出奇的平静:“曾经父亲有一次找我,告诉我竞争时要对你下死手,我那时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以为他只是随口胡说的,现在我终于解了。”   滕禹的脸色苍白如纸,艰难地摇头:“阿玟……”   滕玟死死盯着他,那张死灰般的年轻脸孔上逐渐浮现出蚀骨的冰冷,深处勃发出一种让人心惊的浓重杀意:“我不忍那么对你,你却杀死我的妻子。”   是手捧花。滕禹猝然醒悟,刚才的手捧花是他递给孙晴晴的。   “你为什么不去死?”滕玟双目血红,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中咬出来的,“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话音未落他忽然掐向滕禹的喉咙,几乎是同时奚斐然猛地从背后冲过来,死死抱住了他。   滕时则是一把将滕禹从地上拽起来,用力一推:“快走!!”   “滕时!你竟然站在他那边!!”滕玟在他们身后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吼,脖颈上青筋暴起。   “滕时!!——”   滕禹浑浑噩噩,被滕时推上了飞车。   鼻腔里都是萦绕不散的血腥味,爆炸巨大声响仿佛还在耳畔……   “滕禹!滕禹!”有人在拍打他的脸。   滕禹仿佛从噩梦中醒过来,视线在滕时的脸上对焦。   滕时俊美的容颜冷静中带着焦灼,抓住他的肩膀,墨色的桃花眼注视着他,手指几乎陷入他的肌肉里:“清醒一点!你现在立刻离开崇景,带着小荷一起走,我害怕滕玟失去智会对你们下手!”   小荷。   滕禹勉强打起精神。   “小荷马上就到崇景,你们碰头之后立刻走,明白了吗!”   滕禹艰难地点了点头。   飞车自动驾驶启动,很快起飞,消失在了天际中。   滕时赶回奚斐然那边,看见救护飞车已经来了,滕玟和其他受伤的人已经被送上了车,孙晴晴的尸体上盖着白布,被推上了另一辆救护飞车。   一场婚礼,以幸福的纯白色开场,又以死亡的纯白收场。   娇嫩的绿色草坪满目疮痍,天光一寸寸落下,暗色笼罩大地,女孩的灵魂化在风中,飞过精心布置着丝绸缎带与鲜花的庄园大门,掠过哭嚎不止的父母和失魂落魄的爱人,秋风呜呜呼啸,仿佛一道沉重的叹息。 第229章 窒息   韩濯从飞机上下来,一路狂奔直接上了飞车就往家里赶。   “滕禹!”   猛地推开门,韩濯一眼就看见滕禹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还穿着婚礼上的西服,上面都是灰尘,英俊苍白的脸上都是黑灰。   韩濯拔腿冲过去,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滕禹身上没有什么伤口,终于颤抖地松了口气。   知道婚礼现场发生爆炸的时候他差点疯了,冲到私人飞机的驾驶舱让机长用最快的速度飞……   “你没事就好,咱们快点走吧,晚了你弟弟就要扛火箭炮炸上门了。”   韩濯镇定下来,拉住滕禹的手就要拽他走,然而拽了一下却没拽动,滕禹看着他,眼眶一点点红了:“小荷。”   他的声音沙哑,韩濯从没有看到过这么落魄的滕禹。   心里疼得发酸,韩濯把及腰的长发捋到耳后,缓缓蹲了下来抱住了他,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没事了。”   滕禹宽厚强壮的脊背颤抖着:“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韩濯轻声说,“大家都知道。”   滕禹痛不欲生地摇头:“滕玟不知道,他觉得是我杀了孙晴晴。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他是我弟弟,我只希望他幸福。”   他忽的像是猝然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我得去见滕玟,我得和他说清楚!”   说罢他站起来就往门口走,韩濯赶紧抓住他的胳膊:“他现在听不进去你说的任何话!手捧花是你递给孙晴晴的,在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不是你之前,解释根本没有用!”   滕玟现在的精神状态绝对不是智的状态,滕禹现在去就是去送死,这正是滕仲云想要看到的局面,现在最怕的就是火上浇油。   “那我难道就这么跑了吗?”滕禹的眼眶里都是红血丝:“在那之后呢,我难道再也不回来?”   “等一切都弄清楚之后再回来,这不是逃避,是暂时避风头,你知道这是最明智的选择。”韩濯咳嗽了两声。   “是滕时让你走的,你难道连他的话都不信了吗?”   滕时两个字仿佛有神奇的魔力,滕禹濒临崩溃的智勉强拼凑,半晌,终于平静了下来,对韩濯点了点头,哑声说:“我去收拾东西。”   “没什么可收拾的,重要的就那几个证件,”韩濯推他后背,把他推出了房间,“我帮你收拾,你去楼顶飞车上等我就行,顺便透透气。”   就在滕禹离开的那一刹那,韩濯猛地关上了门。   胸口的窒息感几乎要让他眼前发黑到看不清东西,他扯开领口,大口大口地喘息,挣扎着向卧室扑去。   刚才回来的路上跑得太急了,剧烈运动诱发了哮喘发作。   床底下有他藏着的哮喘喷雾。   气道正在一点点堵住,韩濯跑了两步就觉得自己喘不上气来,赶紧扶着墙撑住身体,然而刚碰到墙发现手指尖已经麻了,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撑不住倒了下去。   咚的一声巨响。   韩濯甚至没有感觉到腿上的疼,他的眼前全都是雪花,想要叫AI,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哨声。   好难受,喘不过气来。   他再次试图唤醒智脑,却发现自己因为太虚弱了,智脑根本无法捕捉到他混乱的脑电波。   “咳咳咳……”   韩濯感觉自己要死了。   这几天换季,他早就觉得不太舒服,一直小心注意着不接触烟味和各种刺激性气体,不跑步不运动,甚至连对哮喘有益的游泳都停了,就怕万一发作。   早知道在下飞机之前喷两下哮喘药就好了。   不过那时根本也顾不上这些。   豆大的冷汗顺着脸颊滚落,韩濯趴在地上喘息着,透过被汗水浸透的凌乱发丝,他看到了床下的小盒子,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他用尽全力伸出手去够,却只觉得意识越来越远。   忽的,大门被打开。   “小荷?”   滕禹久等等不到人就又回来了,在门口没看到人,往里走了几步就看到了卧室门口几乎没了动静的韩濯。   滕禹瞬间魂飞魄散,冲上去把人抱起来:“你怎么了!”   韩濯距离昏迷只差一步,视线已经开始涣散,滕禹的声音把他强行从意识坠落的悬崖边拽了回来,他的嘴唇颤了颤,看向床下:“药……”   滕禹飞扑到床下,果然拽出来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放着几管喷剂。   沙丁胺醇气雾剂。   韩濯几乎已经不省人事了,滕禹把他抱在怀里,韩濯连头都抬不起来,身子软得吓人,嘴唇都是紫的。   滕禹手都在抖,用肘部托住韩濯的头,把喷剂送到他嘴边:“药来了,张嘴!”   韩濯的头无力地后仰,露出白皙脆弱的脖颈。   那一瞬间滕禹的视线落在他修长的颈部,脑海里忽的过电一样闪过一个念头:她怎么好像有喉结?   然而情况紧急根本容不得他多想,怀中的人虚弱得甚至无法作出回应。   滕禹从来没用过这东西,但是在电视剧里看过,凭着直觉他一把捏住韩濯的下巴:“吸气!”   巨大的捏力让韩濯下意识地张口吸气,滕禹抓住时机把喷剂塞进他口中,用力按下喷雾。   两喷之后韩濯喉咙里的哨音逐渐消失了,嘴唇也恢复了血色,滕禹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似的瘫软下来,后背都湿透了。   “小荷?”他试探地晃了晃怀中的美人。   韩濯毫无反应,靠在他胸口一动不动。   滕禹浑身发冷,一股莫大的恐惧席卷了他的心脏,他颤抖地伸出手指放在小荷的鼻子下面。   没有呼吸。   那一瞬间滕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碎裂了。   然而下一秒,韩濯虚弱地笑了出来,缓缓睁开眼:“我逗你的。”   滕禹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韩濯刚从濒死感中恢复过来,身体机能都还没恢复,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抓了抓滕禹的手臂:“咱们不能再耽搁了,你抱我上去,咱们……”   滕禹猛地抱住了他,力道之大几乎让韩濯觉得自己要被勒死了。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不肯跟我结婚的吗?”滕禹颤声问,肩背的肌肉因为过度紧绷,而在西装下凸起明显的轮廓。   韩濯的心脏一阵剧颤。   “我不在意。这种小事你早该告诉我,让我好好照顾你,我不介意照顾你一辈子。”   韩濯的喉咙滚动,仿佛被温柔而滚烫的热流包裹住了心脏,又同时被带刺的荆棘狠狠勒住。   是也不是。   他瞒着滕禹的事情太多了,一桩桩一件件,到最后美好几乎完全是由谎言堆积而来的。   他的长发是假的,他的身份是假的,他的健康也是假的……   究竟什么才是真的?当一切都是假的,唯有一颗真心是真的时,它还值得被信任吗?   韩濯也抱住滕禹的后背,那么用力,像是一辈子都不想松开似的,深邃的瞳孔中压抑着不舍、纠结、复杂的情愫。   “我知道……”韩濯艰难道,“咱们先走,等到了目的地,我再告诉你答案。”   医院。   急诊室的大厅里人来人往,医务人员忙得飞起,短时间内接收了来自婚礼的几十号伤患,各种烧伤、撞击伤……病床都要不够用了。   角落里的滕玟坐在病床上,他穿着破烂的新郎礼服,身上的开放性伤口已经包扎好,手臂上正在输液,而他正低头神经质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那是孙晴晴挑了好多家店才选定的夫妻对戒,她说这个款衬得他手指修长,滕玟记得自己当时笑她来着,说男士款要什么好看,女生的好看就够了,孙晴晴气鼓鼓地冲他瞪眼,说男生的也要好看,这是要戴一辈子的戒指,要时时刻刻赏心悦目才行……   一双脚停在了他面前,滕玟浑浑噩噩地抬起头,看到来人的一瞬间眼神瞬间冷了下去:“你来干什么?”   滕时把一盒热粥轻放在了他旁边:“给你带了份小米粥。”   滕玟死死盯着他:“你放走了杀死我妻子的仇人,解决方式就是若无其事的给我送粥是吗?”   滕时呼出一口气,向来沉静无波的眸子此刻满是深刻的痛意:“晴晴的事,我非常抱歉。但是现在调查结果还没有出,没有证据证明就是滕禹……”   啪!——哗啦——   滕玟一巴掌把小米粥抽飞,小米粥撞在墙上,撒了一地。   周围的视线纷纷看过来,四处一片寂静。   “不是他还能是谁!”滕玟爆发出愤怒到极点的咆哮,“我亲眼看着他把手捧花递给的晴晴,我根本就没有邀请他,是他不请自来!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滕时的手指深深刺入掌心,刚要开口说什么,忽的听身后有人从诊室里大哭着扑出来。   “我苦命的孩子!”   林琬宜刚从治疗室出来就直奔滕玟,一把抱住滕玟哭了起来:“妈妈以为你终于要幸福了,谁知道忽然遇到这种飞来横祸,晴晴是个多好的孩子,怎么偏偏遇上这种事!……”   一番恸哭打断了之前的对话,滕时想说的话又无从开口。   滕玟的视线越过林琬宜的背后冷冷看向他,仿佛尖锐的利剑,嘴形无声却胜似有声:“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滕时走出医院的大门,外面的天空湛蓝如洗,白云如练,这是滕玟特意挑的好日子,本该是良辰吉日。   奚斐然走到他旁边:“不顺利?”   滕时摇摇头。   在这安静的医院门前一角,能看到进出医院的人们,人们面露痛苦地带着疾病进来,裹上纱布或服下药剂后含笑离去,如果这世间的一切顽疾都可以被治愈该多好。   “手捧花的线索我已经在查了,”奚斐然说,“虽然我们都知道是滕仲云暗中操盘,但总要有个证据,才能让滕玟相信。”   滕时点点头:“滕禹他们走了吗?”   “AI阿时刚告诉我,他们已经在前往机场的飞车上了。”   滕时只觉得疲惫,抬头看着明晃晃的太阳,只觉得有种眩晕感,然而还没等这种感觉发酵升级,一颗奶糖已经触碰上了他的唇。   “张嘴。”奚斐然轻声说。   滕时张嘴,奶糖滚进口腔,味蕾捕捉到甜味的信号,糖分在身体里融化,将已经开始偏低的血糖又拉了回来。   “不用担心滕禹,”奚斐然深邃的眼眸看着他,“有韩濯那个狐狸在身边,肯定能照顾好他的。”   滕时下意识点了点头,下一秒忽的看向奚斐然:“韩濯?”   他从没有跟奚斐然说过小荷就是韩濯的事情,奚斐然是怎么知道的?   奚斐然眸色深不见底,亲了他一下:“你知道的事情,我都知道。”   与此同时,坐在病床上听着林琬宜哭泣的滕玟,忽的大脑里一震,收到了一条来自未知发件者的智脑消息。 第230章 复仇   嗡。   智脑收到了一条消息,来自未知发件人。   滕玟抱着哭泣的林琬宜,一边困惑地在脑内选择点开消息,他从来没有收到过这种发件人不明确的消息。   然而下一秒他的瞳孔缩紧,里面的内容只有一句话:   想报仇吗?   黑色的大字出现在脑内,仿佛一道有致命诱惑的咒语。   医院里人来人往,哭泣的背景音钻入耳朵,没有人注意到滕玟坐在角落的病床上,注视着虚空的深黑眼眸凝结起冰冷的霜。   然后他点开了消息附带的链接。   一张地图出现在他脑海中,一个红点正从滕禹的别墅飞速向着机场的方向移动。   红点的上方写着两人的名字:滕禹,韩濯(小荷)   “我去拜访韩濯那天明明关掉了阿时的权限,”滕时站在医院的墙根下面,不可思议地看着奚斐然,“你是怎么……”   奚斐然抬手摘掉滕时乌黑发丝里一片不小心在爆炸现场沾上的碎屑:“你觉得在你每时每刻都会受到死亡厄运威胁的情况下,我会有一秒钟松懈吗?”   “这个世界上运行的所有AI都以我的代码为根基,我能控制的从来都不只是阿时。”   上一世震动世界的S博士,这一世从小养到大的白团子,一直以来这两个形象由于在滕时心里差距太大,总让他很难相信是一个人,但却在这一刻有了具象化的、融合的真实感。   奚斐然身上还穿着参加婚礼的西服,高级定制的黑色西装勾勒出的宽肩窄腰,将近一米九的的个头配上那张混血感明显的脸,说是明星都有人信,但长相却是他众多优点里最不值得一提的一个。   滕时心念微动,看着这个被自己亲手养大的男人,似乎有种躁动在胸膛里翻滚发烫。   “我怎么感觉我在被监视呢?”他轻声说。   “对不起,侵犯你的隐私了,”奚斐然微微向他俯身,“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再次发生,但又要保证你的安全,我只能24小时跟着你了。”   毫不掩饰的霸道、强烈的占有欲……滕时觉得自己可能也有点心问题,非但不觉得有压迫感,反倒有种难以言说的心动,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真的很想做点什么。   不过孙晴晴死亡的阴霾还笼罩在头顶,滕时压下心头的翻涌,移开视线,把话题又转回到了正事上:“滕仲云对孙晴晴下手这件事,你怎么看?”   奚斐然直起身正色道:“我觉得滕仲云慌了。”   “滕禹这些年把滕家发展到了史无前例的水平,即便是在被左右夹击的情况下,滕氏依旧因为他打下的根基而始终在市场上保持着稳定的地位。滕禹现在要离开滕家,滕仲云是怕的,因为他知道以滕禹的能力完全可以自立门户。”   滕时完全认可他的猜测,点头说:“滕禹一旦离开滕家,滕氏集团必然会出现大的波动,滕玟初出茅庐根本震不住。如果他和滕禹的关系好,他一定会去求助滕禹,到时候滕禹的新公司和滕氏同舟共济,既可以稳住滕氏,又可以让滕禹的新公司立足脚跟,达到双赢的局面。”   “但是滕仲云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他不想让滕禹和滕玟合作。”   奚斐然双手抱臂,眸色幽深:“因为滕禹不是他的亲儿子,他不想让滕禹分走滕家的任何东西。当初培养滕禹,只是为了让他种出果实之后交给滕玟。”   滕时:“但是他没想到滕禹离开的这么早,滕玟还没有足够成熟到能接手庞大的集团。”   所有的脉络都逐渐清晰起来,滕时越梳越明了:“按照滕仲云心里的规划,大概是想着让滕禹干到四十多岁的时候,再让年轻力壮的滕玟接手。”   可滕禹远比他想的要更早离开滕氏,原因在于他想要和小荷成家立业……   滕时忽的猛然抬起头,和奚斐然目光相接的一刹那,两人同时感觉到了毛骨悚然。   奚斐然:“滕仲云极有可能一不做二不休!”   滕时:“杀掉孙晴晴不是目的,让滕禹和滕玟彻底撕破脸才是真正目的,他也要对小荷下手!”   两人拔腿冲回急诊室,刚才墙角的病床上已经没人了,滕时冲过去抓住一个眼熟的护士:“请问刚才这个病床上的人呢!!”   “走了啊。”护士端着托盘示意了一下后门,“走了有一会儿了。”   奚斐然立刻冲向后门,门外是来来往往的病人,飞车在空中穿梭,哪里还有滕玟的影子。   滕时也冲了出来,一把抓住奚斐然:“能不能用AI定位滕玟的位置!”   奚斐然:“阿时!”   阿时:“在查了!……我靠不行!他前不久收到了一个消息,里面的链接有病毒,现在他的智脑和飞车信号都被病毒屏蔽了,我看不到他!”   滕时浑身发冷:“消息里的内容是什么?”   “是……是‘想报仇吗’四个字和滕禹韩濯的位置信息。”   最坏的猜想都在此刻应验,滕时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AI阿时:“我尝试给滕禹和韩濯的智脑打电话,但是打不通,大概率他们的智脑也被入侵了,我可以破解他们的智脑病毒,但是需要至少30分钟!”   “来不及了,现在立刻去找人!”奚斐然按住太阳穴,下一秒一辆高级纯黑色飞车被他操控着从高空直降到二人面前。   车门自动弹开,滕时一个箭步跳上去,奚斐然紧随其后关上车门。   飞车轰然起飞,向着南边追去。   “滕禹和韩濯他们现在正在承华路和富城路交汇处附近。”奚斐然后牙紧咬,看着控制屏幕上呈现出代表着滕禹和韩濯的小红点,此时他们距离红点还有30公里的距离,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在滕玟找到他们之前赶到。   正想着,滕时忽的从后排挤到了驾驶座上,在控制屏幕上飞快的输入了几行复杂的代码。   奚斐然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哒,主屏幕下方竟然亮起一个隐藏的虚拟电子小屏幕。   飞车的主控装置!   奚斐然倒吸一口凉气,如果不是飞车的创始人,别人根本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曾经网上的飞车论坛流传着主控装置的传闻,说飞车只发挥了10%的功能潜力,谁要是能找到这个装置,就可以把飞车的性能提升到100%,那时候奚斐然偶然刷到,完全是当笑话看的。   然而此时此刻滕时的手指就在虚拟键盘上飞快地敲击,速度几乎快成了一道残影,几秒钟之后他猛然敲下回车键。   刹那间,飞车的引擎发出了野兽般的轰鸣,突破了自动化模式下的固定速度的飞车就像一道黑色闪电,马力瞬间加足到了极致,速度提升到了200%!   巨大的惯性让奚斐然猛地向后,强烈的推背感和失重感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飞车这种被作为居民日常出行工具的隐藏实力。   滕时深呼吸一口气,后脑向后靠在椅子上:“但愿我们能赶上。”   “奇怪,我的智脑怎么打不出去电话了。”开往机场的飞车上,韩濯皱眉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滕禹:“我试试我的……好像也不行。”   他侧身顺着飞车的窗户向下看去,晴空万里无云,已经出城了,下方是一片看上去比较荒凉的地界。   “可能下面正好飞过军事禁区,信号被屏蔽了吧,”这种事情是常有的,倒也不奇怪,滕禹问,“你要给谁打电话?”   “给滕时打电话,告诉他一声我们已经在路上了。”   滕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刚才我就想问来着,你什么时候和滕时那么熟的,我都不知道你们俩认识。”   韩濯噎了一下。   今天各种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已经屡次三番地犯了错误,先是哮喘被发现,然后又是暴露了自己和滕时的关系。   心里太乱了,孙晴晴就这么死在了婚礼上,怎么能不让人心神动荡。   韩濯随口编了一个:“之前你过生日,我请教过他你喜欢什么礼物。”   滕禹点点头,没有深究,他的心思也不在这上,孙晴晴的死对他的刺激最大。   沉默了一会儿,滕禹忽的又转头看他,担心地问:“你的哮喘好点了吗?”   韩濯基本上用了药就没事了,现在除了身子有些发虚,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你已经问了我好几遍了。”韩濯挽住滕禹的一只胳膊,手指又顺着他的小臂向下探过去和他十指相扣,“我没事。”   滕禹稍微宽心了些,他现在最大的安慰就是和小荷安安稳稳地在一起,孙晴晴的死让他更加患得患失,生怕小荷也出什么意外,一想到刚才自己如果去的晚一点可能酿成的后果,滕禹就觉得后怕。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哮喘?”滕禹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韩濯的手背。   韩濯靠在了他肩膀上,想了想:“三岁的时候吧,已经记不清了。我妈告诉我说那一年秋天换季的时候我忽然得了这病,第一次忽然犯病,差点没把她吓死。后来她思考了原因,大概是本身过敏体质,再加上那时我父亲建厂,为了方便我们家就住在工厂附近,粉尘什么的太严重导致的。我妈现在还总在怪我爸。”   滕禹低头看着小荷,她及腰的长发看上去柔软如绸缎,大概是因为这次回来的急,她的脸上没有往日浓妆艳抹的艳丽妖娆,甚至可能都没怎么化妆,一张素白的脸就像是初放的荷花,有种天然无需雕饰的美。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漂亮的姑娘小时候得可爱成什么样。   滕禹心想如果小荷是自己的女儿,他一定要把她捧在手心里,什么工厂,就连空气中的灰尘都不允许沾她的身。   “我要是小时候就认识你就好了。”滕禹眷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我可以把你藏到我家,我家挨着崇景郊区的山,空气好的不得了。”   韩濯轻咳了一声,心说我们小时候早就认识了,如果我没有在那次比赛的结尾把你一脚踹坑里的话,这个想法或许还可行。   “金屋藏娇啊,”韩濯笑着开玩笑,“不过这个愿望很快也就会实现了,我现在不就是跟着你一起远走天涯被你藏起来吗?”   滕禹心念微动:“小荷……”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韩濯看着他背后的飞车窗户外忽的露出惊恐的表情,瞳孔骤缩大叫一声:“小心!!——”   话音未落另一辆飞车不知道从何处飞来,笔直地撞向他们乘坐的飞车侧翼!   轰!!——   天空中爆发出刺目的火花,滕禹的飞车被撞得脱离轨道,打着旋儿从高空掉落,一个对角线重重地砸在了下方的庄稼地里,划出了一道几十米长的沟渠后才大头朝下堪堪停下。   农田中的鸟惊叫着飞上天,尘土漫天飞扬。   那真是致命的撞击。   如果不是滕时给飞车的外壳全部配备了防撞击钢材和防爆玻璃,外加AI系统中有自带的危机应急处方法,在即将砸在地面的前一刻释放出喷气做了缓冲,只怕此时的车内的人已经变成一堆支离破碎的残渣了。   “咳咳咳……”   滕禹倒挂在车厢中剧烈咳嗽,有滚烫的液体顺着额头流下来,空气中有一股铁锈的味道,然而滕禹根本顾不上擦,立刻挣扎着去摸小荷的手:“小荷?小荷!”   小荷被安全带卡在座位上,双手垂着,她刚才在撞击的一瞬间试图抱住滕禹护在怀中,自己则承受了更大的撞击,此时已经昏迷,无论滕禹怎么叫都没有回应。   远处尘土飞扬中出现了一个身影,似乎有人走了过来。   “救命!!我女朋友受伤了!!”滕禹发出撕心裂肺的求救声,然而下一秒他却听到了一声轻蔑的冷笑。   “我妻子甚至没有被救援的机会。”   滕禹的呼吸仿佛被攫住,睁大了眼睛,看见一只手抓住了飞车扭曲的框架,紧接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滕玟低头弯腰看向他,嘴角勾起,眸色冰冷中带着杀意和疯狂:“我这就让你体会体会我的感受,怎么样,大哥?” 第231章 揭穿   飞车呼啸着冲向郊区。   “还有多远?”   滕时看向显示屏:“马上就到了!还有……”   轰!!——   远处巨大的撞击声响彻天际,飞车上的奚斐然和滕时同时瞳孔剧颤——火光冲天的方向正是滕禹和韩濯所在的方向,而此时地图上的两个小红点也停止了移动。   飞车内陷入了死寂,滕时死死盯着远方,浑身肌肉紧绷到了极致,指尖几乎嵌入掌心的肉里,肩膀甚至控制不住的开始小幅度发颤。   奚斐然把他紧攥的手指强行掰开,与他十指相扣紧握在一起。   谁都没有说话,无声的缄默仿佛束带缠绕在脖子上,一点点收紧。   两人几乎是把飞车开出了火箭的速度,赶到现场的时候却还是晚了一步。   田地里冒着滚滚浓烟,被撞得扭曲的飞车在烈火中熊熊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滕时跳下飞车拔腿冲过去,冲天的大火阻止了他再向前,透过火焰他看到车厢内没有人。   “车里是空的。”耳机里的AI阿时已经在几秒钟内扫描分析了现场,“飞车的大门被暴力拆卸,安全带也被剪断了。”   奚斐然冲上来把滕时拉得离火远了一些:“看样子是滕玟制造了车祸,把人带走之后放火烧了证据。”   AI阿时:“这是好事不是吗?滕禹和小荷还活着!”   “不,不是好事。”滕时摇头,火光映照在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俊美容颜上,“滕玟没有直接制造一起致死的事故,并不意味他对滕禹和小荷心慈手软,相反的,大概率是他觉得那样不解恨,必须得用更狠毒的、细水长流的折磨才行……唔!”   胃里忽的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就像是被一只利爪狠狠抓挠出了血痕,胃囊瞬间痉挛收缩扭曲。   滕时痛苦地闷哼一声,长时间未进食加上精神紧张终于引发了胃痉挛,他捂着上腹弯下腰,立刻被奚斐然一把扶住:“哥!”   疼劲儿上来的时候滕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双手死死抵住胃部,鼻尖上瞬间凝聚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侧颊咬的死紧。   奚斐然的心脏都紧缩成了一团,二话不说抱起滕时就冲回了车上。   平时肠胃药奚斐然都是随身带着的,但是今天参加婚礼换了一件口袋很浅的西服,经历了那么多突发事件,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奚斐然就发现口袋里的药没了。   大概是掉在哪了。   不过飞车里有药箱,里面有解痉药。   滕时靠在车后座仰着头痛苦地喘息着,双手死死掐着胃部,冷汗已经打湿了前额的发丝,距离上一次这么疼的胃痉挛已经过去很久了,哪怕是韩濯给他喝那奇怪的饮料导致的胃疼也没有这么严重。   大概是关心则乱,他太焦灼了。   “滕氏集团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滕时强忍着疼开口,指尖用力陷入胃部,几乎把上腹按得凹陷下去,“这一次,滕仲云是势必要达到目的,让滕玟和滕禹彻底决裂,没有一点和好的可能……”   奚斐然在药箱里翻箱倒柜地找药。   奇怪,解痉的颠茄片原本就在肠炎宁的下面的,怎么换了顺序?   滕时的所有药箱都是奚斐然定期管的,日期都是最新的,药量几乎都是满的,常用药摆在上面,不常用的往下放。   难道是最近滕时自己吃过药,弄乱了顺序?   奚斐然顾不上多想,打开一罐全新的颠茄片,快速倒出两片塞进滕时嘴里:“嚼碎之后含在舌头下面。”   滕时痛的嘴唇都没了血色,艰难地照做。   奚斐然把自己的手塞进他紧按着腹部的空隙里,掌根按住他冰凉发硬的胃部揉按起来:“你说的对,滕仲云大概率已经为滕玟准备好了一切,从发信息引诱滕玟开始,到对滕禹最终下手,估计场地都给滕玟找好了。”   滕时的嘴唇动了动,奚斐然早已知道他想说什么,没等滕时开口已经给AI布置了命令:“阿时,立刻去查方圆30公里所有滕仲云名下的房产,尤其是厂房、实验室、车间一类的地方!”   AI阿时:“是!”   “滕禹和韩濯很有可能被滕玟控制住了,”奚斐然眉骨压低,“滕玟不会那么快下手,我们一定还来得及。”   哐啷!……   耳朵里像是蒙了一层湿布,远处隐约有金属激烈碰撞发出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   “小荷!”   是谁?   哐啷哐啷!   金属碰撞声越发激烈,像是有人在拼命晃动着锁链。   “小荷!!”   是在叫我吗?   黑暗飞速褪去,耳中模糊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刺目的光线闯入视网膜底部,睁眼的瞬间后脑的疼痛如同尖刀般猛地扎下来。   “唔……”   韩濯痛苦地抱住头蜷缩起身体,然而手腕上的铁锁链却桎梏了他的动作,发出了碰撞的哐啷声。   “小荷你醒了!”   韩濯侧躺在地上喘息着,长发散落满地,好几秒钟后视线才逐渐聚焦——   滕禹在距离他两三米外的对面墙边,左手手腕被铁链锁在了墙上,见他醒了立刻心急如焚地就要过来,然而即便努力到了极致,他们中间却依旧有一段距离。   “草!!”滕禹大骂一声,暴躁地用力扯弄铁链,弄出巨大的声响。   韩濯艰难地侧头看向自己的左手,同样也是被铐住了手腕,铁链的另一头焊死固定在墙上,根本不可能脱离。   滕禹喘息着强行镇定下来,他的身上破破烂烂,肩膀处在流血,还有一些在刚才碰撞中留下的小伤痕,但并没有什么严重的伤。   “我们的飞车被滕玟撞了,他把我们关起来了。”   “别怕,我一定会想办法救咱们出去的!”   韩濯头痛欲裂,他在撞击中撞到了后脑,轻微脑震荡是肯定的,希望别有脑水肿。   “小荷你怎么样,跟我说说话!”滕禹看着近在咫尺的小荷,心痛的难以言说。他不敢相信滕玟竟然真的对他和小荷下手了,他自己还好,但是小荷刚刚发作过哮喘,身子本来就虚弱……   “我没事……”韩濯面色苍白地看向滕禹,声音沙哑,“你怎么样?”   “我没事,都是皮外伤。”   两人相隔着两米,尽在咫尺却无法触碰,韩濯的喉咙艰难吞咽,强迫自己从滕禹身上移开视线,环顾四周:“咱们在哪里?”   周围一片纯白,纯白的地板、纯白的墙、纯白的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灯,房间的侧面是一面巨大的镜子。   “像是实验室。”滕禹抚摸着周围的墙,“滕氏集团的医疗产业就有这样的实验室,一般是用来做动物实验的,大猩猩之类的,注射药物之后关在这里,研究人员就在镜子后面记录和观察,这面镜子应该也能变成透明的玻璃。”   韩濯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忽的注意到自己身旁的地上有个遥控器一样的东西,白色的,上面有左右两个按钮。   “这是什么?”韩濯拿起来。   滕禹忽然注意到自己身边也有一个同样的遥控器,他比小荷早清醒几分钟,注意力全在小荷身上,竟然没发现:“我这里也有一个。”   他刚要按下其中一个按钮试试,忽的,房间里传来了一声轻蔑的冷笑:“我劝你还是不要动它。”   话音刚落,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子变成了玻璃,滕玟坐在镜子后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冷冷注视着他们。   他的眼睛里像是一汪死水,只有愤怒和杀意在眼底蔓延,婚礼上的西装已经脱掉了,他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处。   滕禹瞬间暴怒,扑向镜子,却被铁链死死拽住:“滕玟!孙晴晴根本不就不是我害死的!我是被人陷害!你要杀要剐冲我来,绑架女人算什么本事!”   滕玟哈哈大笑,似乎听到了什么特别可笑的事情:“女人?你确定吗?”   他冰冷的声音隔着玻璃传过来,通过扩音器传入观察室里,仿佛形成了某种微妙的扭曲。   滕禹微微愣怔,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了解你对面的‘女人’吗?”滕玟笑起来,嘴角扬起疯狂的弧度,灯光从头顶落下来,从某个角度看过去他简直像极了滕仲云,“她家是做什么的,她来自哪里,有过什么过往,你真的都知道吗?”   滕禹不知道他为什么往小荷身上扯,大怒道:“我当然知道!小荷她家里是做外贸生意的,她来自东陵……”   滕禹忽的卡住,他发现自己竟然说不下去了,他对小荷的了解好像确实很少,他知道的都是他认识她以后的事情,从前的事情小荷几乎从来不提,又或者每次提到,话题都会被毫无痕迹的转向其他地方。   可是这又和滕玟有什么关系?   滕禹咬牙,决定不再和他玩文字游戏,他放下尊严,几乎是在恳求:“滕玟,小荷撞到了头,她需要医疗救治,你快放了她,有什么话我们兄弟两个聊。”   滕玟仿佛根本不在意他说了什么,他冷笑一声,讥讽中带着对即将发生之事的扭曲期待,甚至连眼睛都在微微发亮,然后他转向另一边:“小荷,是你自己说,还是我帮你说?”   角落里,韩濯脸上的血色早已全部褪尽,紧紧咬着牙,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整个身体都呈现出一种极度紧绷的状态,甚至在微微发颤。   滕禹不明所以地看向小荷:“小荷,他在说什么?”   冷汗顺着韩濯光洁白皙的侧颊滑落,凝结在他尖削的下巴上。   “我不知道,”韩濯声音沙哑,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滕玟瞳孔一暗,冷笑一声,忽的抬手按向面前控制台上的某个按钮。   刹那间,铁链通电。   滋啦!——   滕禹只觉得一股电流瞬间从铁链上释放进入他的手腕,滋滋的电流侵入神经,带来生不如死的剧痛!   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血管、肌肉、骨髓都仿佛被烈火炙烤,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五脏六腑像是被无数的小刀切割翻搅,那种痛苦根本无法形容,以至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跌倒在了地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停!停下!!”韩濯目眦欲裂想要扑向滕禹,铁链剧烈晃动,他冲着滕玟咆哮道,“我说!!——”   滕玟终于按下了停止。   看着滕禹在地上抽搐,他的心里竟然没有预期的罪恶感,只有复仇的快感,孙晴晴死亡的画面在他面前一遍遍回放,一想到那,他就觉得把滕禹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韩濯急促地呼吸着死死盯着滕禹,双眼通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滕禹趴在地上粗重地喘息着,即便电流停止了,手臂依旧在不受控制地抽搐,他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看向小荷,一开口嗓子里都几乎带着血腥味:“我没事……小荷……”   韩濯看着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的大脑里浮现出了他和滕禹在一起的一幕幕,从在M国的小巷里滕禹英雄救美,再到沙滩边的正式相认,还有之后数不清的亲吻和拥抱。   韩濯颤抖的咬住唇,他把回忆中滕禹温柔的笑牢牢记住,因为从这一刻之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滕禹……我的真名,不叫白荷。”   这一天早该来的,却从未想过是这种形式。   假发被摘下,露出了染成淡蓝色的、半长不短微卷的短发。   “我叫韩濯。”   滕禹的眼睛一点点睁大,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被电出了幻觉,然后他就听到了滕玟狂笑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来。   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   滕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男人面容清俊,鼻梁高挺,下巴尖俏,一双狭长的狐狸眼含着眼泪,漂亮的唇瓣此时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眼神中透出痛苦和绝望。   滕禹下意识抬起手,挡在了面前,遮住了‘小荷’的上半张脸。   刹那间,回忆如同潮水般涌上来。   那个在夜店包房中调戏他、用电子束带遮挡住眼睛、那个这么多年一直和他作对、那个小时候曾经装成小女孩把他推进坑里的韩式集团的少爷韩濯!   是他!   滕禹像是被烫了一样地猛然缩手。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他和‘小荷’亲昵地共同吃一个冰淇淋,拥抱着入睡,亲吻在一起,甚至在深夜亲吻着他柔软的头发,实在忍不住时候,小荷用手帮他……   他是男人。   “呕……”完全是生性的排斥,滕禹竟然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几乎是在干呕的同时滕禹忽然醒悟了自己在做什么,他慌忙地想要遮掩,却对上了韩濯的眼睛。   仿佛微弱燃烧的烛火一下子熄灭了。韩濯面如死灰,眼泪终于顺着苍白的脸颊落了下来,   滕禹的心仿佛在那一刻也跟着碎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大脑里一片空白。   “哈哈哈哈哈!”滕玟捂着肚子,几乎笑出了腹肌,“他不仅仅是你的商业对手,还是个男的!这回你知道他为什么一直不和你结婚了吧!因为他一直在玩弄你!滕禹啊滕禹,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悲!”   “够了!!”滕禹几乎崩溃,挣扎着爬起来,“你到底想怎么样!滕玟!!”   “我想怎么样?”滕玟擦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眸色阴暗嘴角含笑,“我想让你们玩一个游戏。游戏的规则很简单,你们手里的遥控器是电击器的开关,左边的按钮是滕禹,右边的按钮是韩濯。”   “你们谁能先电击对方10次,我就放谁走。” 第232章 挚爱   “你们谁能先电击对方10次,我就放谁走。”   森白的实验观测室里,静得几乎能听到心跳。   韩濯疲惫地坐在地上,他已经做不到去看滕禹的眼睛,只得将视线移向周围的墙面。   细看才发现,墙上隐约布满了抓痕,新旧叠加在一起,构成了纷乱复杂的图案。   韩濯忍不住抚摸上那些抓痕,恍惚间他仿佛也变成了被困住的动物,唯一的区别,只不过是他不用抓挠墙壁就知道没有出路。   “是我欠你的,”韩濯把遥控器丢到一旁,轻声说,“动手吧。”   白色灯光下滕禹俊美的容颜有些扭曲,死死盯着韩濯的脸,那表情大概是愤怒的,韩濯不用看就知道,被自己欺骗了那么久,滕禹大概想掐死自己的心都有吧,他对感情看得那么重,甚至有些想主义,小荷在他心中是完美的,而自己亲手毁了那一切。   滕禹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胸腔中震动,顺着紧咬的牙缝一个字一个字地溢出来:“你是欠我。”   韩濯认命地闭上眼睛。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有过一句真话吗?你说爱我的时候,心跳会有半秒加速吗?你抱着我的时候,心里是在嘲笑我的好骗和可笑吗?你韩大少花名在外,我不过是你一时兴起的玩物对吧!”   滕禹咬牙切齿猛然逼近韩濯,手腕上的锁链哗啦一声被狠狠绷直:“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对我有过一丝真心吗?”   有过一丝真心吗?   何止一丝。   每一个吻,每一个触碰,都心动到不受控制。   这辈子从未有过一个人能让自己爱到这样,深入骨髓。   韩濯的心脏痛的几乎无法呼吸,沙哑开口:“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有意义!老子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滕禹手臂肌肉线条的暴起,仿佛一头发狂的野兽,如果不是隔着两三米他大概会掐着韩濯的脖子把他掼在墙上。   “我说为什么发现最近韩式集团一直在对滕氏示好,主动让出了不少业务不说,还很多次牵线搭桥!这算什么?是你打发小情人的施舍吗?老子不稀罕你三分热度的真心!死娘炮!心变态!想起你我之间的事情我都觉得恶心!”   韩濯脸色苍白如雪,只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心脏几乎被撕扯成了碎片。   “你他妈现在装什么情圣!”滕禹像是气疯了,“把你的遥控器捡起来!我不稀罕你虚伪的补偿!你来电我十次,十次之后我们彻底两清,你给我滚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韩濯的心脏最深处猛地一颤。   “快点!”滕禹双目发红,对着他声嘶力竭地咆哮,“老子宁愿这辈子从没见过你!!”   刹那间韩濯抬起头,和滕禹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的灵魂都战栗起来,似乎透过那双红透的眸子看清了什么。   韩濯猛地抓起地上的遥控器,手指对准了代表滕禹的按钮就要按下去。   他要陪滕禹演完这出戏,只有让滕玟觉得他们之间没有感情,滕玟才会觉得无趣,才会有可能结束这场游戏,他们才有机会活下去。   可是手指悬在空中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韩濯浑身发抖,无法克制地想起刚才滕禹痛苦的样子。   他根本下不去手。   实验室玻璃后兴致勃勃看了半天的滕玟有些等不及了,搓着手掌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喂喂,你们倒是快点啊……如果实在决定不了,要不,我帮你们好咯?”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滕玟忽的嘴角一勾,向前倾身,毫无预兆地按下了面前控制板上的一个按钮。   刹那间,韩濯只觉得一股剧痛顺着手腕传送到心脏!   五脏六腑都仿佛在被蚂蚁啃咬,每一根神经都在抽搐,剧痛遍布全身,简直生不如死!   哗啦!扑通!——   韩濯重重跌倒在地,痛苦地蜷缩起身体,身子控制不住地痉挛。   滕禹的心脏都停了,如坠冰窖,死死咬住嘴唇盯着地上挣扎的韩濯,用尽全身里的力气克制着才没让自己发出声音,手指用力到把掌心都掐的血肉模糊。   滕玟的眼眸幽暗发亮,视线落在滕禹身上,捏住开关旋钮向右转动,逐渐把电流调大。   “啊!……”   韩濯的脖颈上瞬间崩出青筋,他死死抓住地面,手指痉挛地抓住地板,摩擦出尖锐的声响,几乎要把手指甲都崩裂。   好痛。   脏腑像是被烈火炙烤,头颅像是被一只大手用力挤压捏碎,心脏撕裂了一样,胸口好难受,喘不过气来。   “够了!!——”滕禹爆发出声嘶力竭怒吼。   滕玟从来没有听到过滕禹那么愤怒、痛苦又揪心的声音,暴怒的尾音里带着颤抖。   对,就是这样。痛吗?崩溃吗?   看到心爱的人被折磨残害的感觉,你现在能体会到了吗?   所有的伪装全部崩裂,滕禹扑到玻璃上一拳砸下来,力道之大哪怕是防爆玻璃都重重颤动了一下:“滕玟!!够了!!”   滕玟嘴角勾起,捏着旋钮不降反升。   “啊!!——”韩濯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弓起腰在地上挣扎翻滚,浑身都被汗水浸透,生泪水顺着苍白如纸的脸颊滚落,整个人几乎崩溃。   滕禹目眦欲裂,拼命捶打玻璃:“滕玟!你放过他!!停下!!——求求你停下!!”   滕玟终于慢悠悠地关掉了电闸,居高临下地扬起下巴冷笑道:“怎么,不装了?这好像是你第一次求我呢,大哥。”   滕禹扑向韩濯,想要抱住他,却在距离还有两米的位置被铁链猛地拽住。   韩濯躺在地上喘息着,淡蓝的碎发被冷汗浸透粘在额头上,嘴唇上一丝血色都没有。   “小荷……韩濯!”滕禹双目血红,看着奄奄一息的韩濯,感觉灵魂都被撕裂了。   “啧啧啧,刚才我差点就要以为你真的恨他了。”   滕玟兴致盎然地翘着二郎腿观察着:“真不愧是痴情种子,他那么骗你,你却还是爱着他,真是让人感动呢。怎么样,心爱之人在面前受苦的感觉,还舒服吗?”   冷光从滕玟头顶照射下来,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让人分不清他和滕仲云。   “你应该感觉庆幸,”滕玟轻声说,“我的爱人直接在我面前被炸成了肉渣,我甚至感觉到她的血块落在了我脸上,韩濯还活着,无论怎样,你此时受到的痛苦都不及我受到的十分之一。”   滕禹转过头,声音嘶哑:“他身子虚弱承受不住了,你别再折磨他,折磨我。你不是恨我吗!有多恨都冲我来!”   滕玟看着滕禹,那向来骄傲冷傲的天之骄子、公认的滕氏集团的接班人,一丝不苟到衣服有个褶子都无法忍受的滕禹,此时正衣衫破烂,面容憔悴,眼底全是通红的血色,狼狈地跪在他面前哀求。   复仇的快-感被极大的满足,滕玟感觉更深的躁动在心底翻腾汹涌,掀起更加疯狂的欲望,他要让滕禹的深情都受到折磨,直到体无完肤为止:“好啊,我如你所愿。”   哐!——   城东废弃工厂的大门被奚斐然一脚踹开。   十几台AI机器人迅速飞进去,雷达扫视整个空间,发现空无一人后,又迅速飞出来。   “也不在这里!”   空地上浮动着虚拟屏幕,电子光源映照在滕时脸上,他面沉如水地站在工厂门口,飞速翻动着屏幕:“这是第六个了。”   AI阿时排查出来的可疑地点一共有个八个,还剩下两个。   “剩下的一个涡轮工厂在北边灵悟山脚下,另一个生物实验基地在南边的科技城,两个地方相距四十多公里。”   距离他们开始找滕禹和韩濯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滕氏的产业太大了,在崇景的房产不计其数,光是排查就花去了大量的时间,这还是在他们有AI阿时的情况下,如果是警察来查恐怕得用上两周。   滕时牙关紧咬:“滕玟随时有可能会耐性告罄,一旦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滕禹和韩濯都活不成。”   奚斐然快步走到他身边:“你真觉得滕玟会他们俩下死手?”   滕时看向他:“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奚斐然的心脏猛然一紧——上一世的他拉了全世界陪葬。   “没有人会在爱人去世的时候保持智,更何况还有滕仲云的煽风点火。”滕时不由分说按下太阳穴,“咱们分头行动,他们肯定那两个地方其中一个。”   一辆蓝色飞车随即在滕时的操控下呼啸而至停在了他们跟前。   “你去北边的涡轮工厂,”滕时转身跳上这架被临时征用的蓝色飞车,“我去南边的生物实验基地!”   奚斐然忽的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在流汗。”   滕时回过头来,阳光下他的皮肤透出一种近乎透明的青白色,随着奚斐然话音落地,一滴汗水也正好顺着他俊美的侧颊滑落。   “你的胃还在疼。”奚斐然眉头紧锁,那不是问话,攥着滕时手腕的力道瞬间加大,“解痉药没起效?”   起效了,但是很有限。   滕时没有提,其实刚才他的胃只平息了半小时就又开始翻搅。   胃病是情绪病,在这种情形下怎么可能保持稳定的情绪?   奚斐然越发不放心:“咱们还是一起行动,你这样子自己一个人不行。”   “咱们每耽误一分钟,距离滕玟玩腻的最终时刻就近一分钟。”滕时强行把奚斐然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撸了下去,“我从十几岁就对胃疼习以为常了,这八成是余痛而已,没必要大惊小怪。”   “可是……”奚斐然还想说什么,却忽的感觉胸前一紧,滕时揪住他的领口拉近自己。   唇上感受到了柔软的炙热,奚斐然睁大了眼睛——滕时吻住了他,舌尖撬开他的唇瓣探进去,温柔又强势地侵占着他的口腔,不给他反驳的余地,将他的不安卷走,只留下奶糖缱绻的芬芳。   奚斐然战栗起来,他想不起来滕时有没有这么主动的在外面亲吻过自己,好像是有史以来第一次,那感觉几乎让他疯狂,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沉沦,滕时已经放开了他的唇,搂住他的后脑,与他额头与额头轻轻触碰在一起。   “上一世我的兄弟们都不得善终,这一世我不想让悲剧重演,”滕时轻声说,“我需要你帮我。”   奚斐然仿佛飘浮在半空中,下意识点了点头。   “阿然,我有预感这一次就是终结。”不知道为什么滕时的声音有点颤,拉住奚斐然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奚斐然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那是当初他母亲定情时送给父亲的黑色尖晶石戒指,滕时一直带着。   仿佛烟花轰然大脑中爆响,奚斐然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灵魂迷茫得不知所措,还未能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潜意识已经掀起了狂喜的巨浪,几乎要侵吞智:“哥?……”   滕时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把戒指从脖子上摘下来,所有的不确定都在这一刻确定,在生与死面前,所有的犹豫和顾虑都不再重要。   “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们……”   他把戒指郑重地套在了奚斐然的无名指上:“我们就结婚吧。”   奚斐然目不转睛地看着滕时,恨不得把这一刻烙印在自己的灵魂里,他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这是一场梦,用最轻的声音对滕时说:“好,我等你。” 第233章 骗子   生物实验基地。   呲啦——   电流第七次通过滕禹的身体,这一次滕禹甚至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着,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晕过去了。   韩濯伏在地上哀求:“滕玟,滕禹他不行了!”   玻璃后面,滕玟冷漠地转着手里的笔,眼神里都是讽刺。   韩濯咳嗽了几下,他的状况并不比滕禹好多少,早上的哮喘、不久前的车祸、再加上电击,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   “七次已经够了,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韩濯手肘撑着地喘息着,他的喉咙如同被火烧,几个小时滴水未进,身体大量出汗,很快就会面临脱水。   见滕玟没有说话,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又劝说道:“你也不想让你哥死掉吧,他死了你还怎么复仇……再电下去他的心脏和大脑都会出问题,就算没死也会变成个没意识的半残或者傻子,对你而言还有什么乐趣?”   “这可是滕禹哎,谁的身体素质能强的过他?”滕玟嗤笑一声,歪头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滕禹,双手交叠,手指轻轻敲打着,过了一会儿还是叫道,“医生!去看看。”   咔哒一声,观察室的大门打开。   韩濯的后脊肌肉绷紧,只见两个医护人员走了进来,蹲下去检查了一下滕禹,其中一个抬头对镜子后的滕玟说:“快到极限了。”   滕玟眯起眼睛,吐出两个字:“弄醒。”   医护人员把滕禹放平,给他的静脉注射了什么东西,大概过了一两分钟,滕禹的身子痉挛了几下,嘴唇动了动,发出沙哑的声音:“小荷……”   韩濯的紧绷的脊背微不可察地一松。   还好,能说话就意味着大脑功能没有受影响。   “这不是好好的吗?”滕玟冷笑一声。   医护人员收起检测仪器:“他的精神和体力消耗太大,哪怕打了针也得过一会儿才能彻底清醒。”   “知道了,下去吧。”   实验室的门再度关上,咔哒一声上锁。   韩濯强撑着爬起来,由于男扮女装的爱好,他常年保持着较低的体重,看上去比一般的男生要更纤瘦,用尽全力坐起来的时候衣服勒出后腰的劲瘦的线条,几乎手掌大一些的成年男人一只手就能掐住。   韩濯用尽全身力气翻过身,仰靠在墙上皱眉喘息着,白皙的脖颈上闪烁着冷汗的微光,纤长的眼睫毛也透着潮湿,有种难以言喻的脆弱感和破碎感。   滕玟忽然就明白了滕禹为什么对他着迷,不得不说韩濯真的是妖孽,无论是男装还是女装,那种浑然天成的魅惑气质是他骨子里就带着的,一般人学都学不来。   “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韩濯喘息着,并没有看他,“折磨滕禹的心灵和身体。”   “所以你想结束游戏让我放你走?可规矩就是规矩啊,”滕玟向后靠在椅子上,玩味地笑起来,“说好了十次,怎么能变呢?”   纯白的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忽的响起了微弱的声响:   “小荷……”   滕禹躺在冰冷的地上意识不清地呢喃着。   即便是在潜意识未清醒的状态下,他依旧无法享受片刻的安宁,俊朗的眉目紧蹙着,心里的牵挂哪怕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也依然在,在眉心中间印出一道深深的印记。   韩濯看着滕禹,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滕禹时,对方就是这幅表情。   小小一个人,偏偏像大人似的习惯性皱着眉头,好像心事重重,这辈子都不会笑似的。   初夏的蝉鸣在林间聒噪,不算湍急的河流在阳光下静静流淌。   “喂!你怎么了!”   小韩濯跪在河滩上,在意识模糊的前一秒忽的被人抱了起来,睁开眼映入的就是阳光与树影中少年紧锁的眉头。   “你哪里不舒服?!”   韩濯紧紧捂着如针扎般刺痛的胸口,艰难地呼吸着。   他刚才跑的太快了。   那些男孩子们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比他们更灵活,比他们更聪明,他抄近路、抓着树枝悠荡、布置陷阱,把他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却没想到在正要跨越小河的时候犯了哮喘,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原本这个比赛他应该稳赢的!   该死的哮喘!   窒息感和不甘让他难受得哭了出来,长长的辫子一颤一颤的,泪水霹雳啪啦往下掉。   ——我的小碎花裙子都脏了!   少年看见他的眼泪明显慌了:“很难受吗!你有没有带药!”   韩濯泪眼朦胧地点头,颤抖地用尽力气抬手指向河里,那里漂浮着他刚才掉落的包。   “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扑通!   河中溅起晶莹的水花,少年动作敏捷灵活,像一条阳光下的鱼。   怎么会有人那么傻,去帮助竞争对手?韩濯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喘息着,不能解,脑海里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这个傻子应该很好骗。   然后他的眼前就陷入了黑暗。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韩濯一睁开眼就看到少年坐在岸边,面前堆着一个小火堆,上面正在烤一条鱼。   烤鱼的气息香飘四野,馋的韩濯流了口水。   “你醒了?”见他睁开眼少年立刻快步走过来,担忧地皱眉弯腰看着他,“我给你吸了药,不知道用的对不对……你感觉好点了吗?”   他怎么总皱眉头。   韩濯有种要把他眉心的褶皱熨平的冲动,少年的眉眼很漂亮,如果不皱眉的话,应该会更帅。   “好多了,”韩濯虚弱的笑了一下,声音软绵绵的,“谢谢哥哥。”   少年的眉心抽动了一下,耳朵一点点红了。   韩濯看在眼里,一双狐狸眼弯起来,故意作出虚弱的样子:“哥哥,我起不来,能扶我一下吗。”   少年赶紧扶起他,很温柔,也很绅士,手虚环住他不至于让他掉下去,却也不过多的触碰:“你靠在我身上就好,饿吗?我烤了鱼,马上就好。”   韩濯委屈巴巴地点头,捏着裙角熟练地红了眼眶:“我家里非让我来参加这个比赛,我也没想到这么难……”   能和自己跑的差不多快,这个少年肯定有实力,自己哮喘发作体力下降,如果能搭上他的顺风车,那岂不是万事大吉。   韩濯越想越美,眼睛忍不住瞟那条鱼。   少年义愤填膺又心疼,他知道这个游戏看上去是孩子们的比拼,实际上却是大人们的竞技,他们就是赛马场的马,赢了代表着荣光,胜利却不属于他们自己。   “太过分了!生着病还让你来参加比赛!”   “你别怕,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着我,”少年郑重地说,“我保护你。”   那天黄昏时,韩濯如愿以偿的吃到了大半条鱼,撑的直打嗝。   “哥哥你真好。”他笑的比花儿还甜。   少年挠着头,脖子也红了。   初夏的夜很柔和,晚风很清凉,韩濯蜷缩在少年怀里,莫名的安心,睡了几日里第一个安稳觉。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翻山越岭,少年捡到果子先给他吃,遇到猛兽自己先冲。   晚上他叉鱼,韩濯就生火,韩濯睡觉,他就守夜。   少年对他百般爱护和照顾,韩濯懂事又贴心,给少年擦汗,帮他摘身上的蚂蝗……   他真的很好骗,纯情到韩濯几乎有些不忍心,直到最后一日,他们手挽手走到了终点前。   “你先过去吧。”韩濯真诚地看着他,“哥哥,这个第一是你应得的,我不在意这些东西。”   滕禹感动不已:“比赛规则不允许我们知道相互的名字,但是今天我们到终点了,我想告诉你,我叫滕禹,你呢?”   韩濯垂眸,像是娇羞:“你先过去吧,等过了线我再告诉你。”   滕禹点了点头,迫不及待的转身。   那一瞬间韩濯的心跳都停止了,无数两人朝夕相处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   他竟然真的犹豫了。   要不真的让给他吧,自己好像太过分了。韩濯想。   他闭上眼,脑海中却浮现出了父亲的脸,他猛然想起了自己的目的,一鸣惊人,让父亲注意到自己,也让圈子里的所有人注意到自己,拿到进入商业帝国的入场券,十年内他要成为圈子里最优秀的继承人,二十年内,他要掌握整个韩氏……   时光穿越长远,没有人知道一个只有半个人高的小孩子已经有了纵观全局的野心,而实现未来规划的一切源头,都始于今日。   韩濯睁开眼,已然判断了孰轻孰重——他必须要赢。   滕禹距离终点近在咫尺,却忽的感觉后腰被猛地一踹,他重心不稳,身子一歪竟摔进了旁边的大坑里。   一个灵活的身影提着裙子从他身边冲过,毫不犹豫地穿过了终点线。   滕禹不可置信地仰头看着他。   韩濯抱起台上的奖杯,跑回来朝着坑里的他笑,还抛了个媚眼:“谢谢你的照顾!”   他清楚的看见,滕禹的眉头又皱紧了。   韩濯脸上在得意的笑,心里却难受得像是哮喘要发作了,他一溜烟想跑,却忽的被厉声叫住:“等等!”   想骂我?韩濯回过头来,自认亏,回过头来等着被他骂:“怎么啦!”   滕禹紧盯着他:“你还没说你叫什么。”   韩濯没想到他竟然是问这个。   “我叫韩濯,濯清涟而不妖的濯。”韩濯倔强地仰起头,“笨蛋,谁叫你那么好骗。”   ……   “喂喂,发什么呆呢。”滕玟笑意盈盈,“还差三次,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韩濯低头,看到了地上的遥控器。   “机会在你手里,做不做由你,”滕玟摊开手,“我可是把出去的钥匙送到你面前了。要我说,你就放心的电他好了,他死不了,况且他现在神智不清,估计都不知道是你按的按钮。”   韩濯忽然开口:“十次。”   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没有一丝颤抖。   “只要凑够十次,你就放人对吧。”   滕玟耸肩:“当然,说话算话。”   韩濯看向滕禹,那一刻滕玟恍惚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某种极其复杂的情绪,不舍、眷恋、内疚……然而所有的情绪只是一瞬间,快的像是幻觉,最后一瞬只剩下深海般的释然。   韩濯抬起头看向滕玟,握住了冰凉地面上遥控器:   “剩下的三次,我自己来。”   滕禹感觉自己像是被泡在深水中,他的耳中能朦胧地听到滕玟的声音,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然后他听到了痛苦的呻-吟,似乎来自韩濯。   浓烈的担忧和心疼化作强大精神力,刹那间把他拽出了深海——滕禹猛地清醒了过来,他听到了滕玟激动兴奋的鼓掌声。   “哇哦!真棒!竟然自己电自己三次!我平时连咬一下舌头都疼半天,看来你想出去的心还真是坚定啊!”   滕禹的心脏都停了,挣扎着翻过身,想要朝向小荷的方向看去:“韩濯!……”   韩濯侧躺在地上虚弱地呼吸着,浑身都被汗水浸透,脸色白的几乎已经不像活人。   “哎呀,大哥,你错过了精彩环节,”滕玟可惜的要命,“你媳妇儿已经帮你完成了剩下的三次电击任务了,恭喜你,凑够十次了。”   十次?!……   滕禹:“既然凑够了你就应该遵守规则了!快放了小荷!”   滕玟像是才想起来似的一拍脑袋:“对对对,该放人了,你们放心,我是最遵守承诺的。”   话音未落,滕禹只听咔哒一声,观察室的大门竟然真的缓缓打开了,外面的光都投射到了两人的身上。   滕禹不可置信滕玟竟然真的说到做到:“小荷……韩濯!你可以出去了!”   咔哒。   又是一声清脆的解锁声,却不是来自于韩濯的手腕,而是来自于他自己的手腕。   铁链滑落在地。   滕禹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愣了两秒,不明白自己的怎么也开了,但他顾不上多想,连滚带爬地扑到另一侧将倒在地上的韩濯抱起。   两米的距离,用掉了他们两人各自大半条命。   滕禹抱着浑身发软的韩濯,心脏像是被凌迟:“坚持一下,我这就带你出去。”   韩濯靠在他怀里,艰难地抬眼看着他,他漂亮的狐狸眼红红的,含着潮湿的水意,不知怎的滕禹心中忽的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几乎无法和他对视。   “滕禹……”韩濯枕在他的胸口上,垂下长长的睫毛,声音弱的几乎听不到,“我刚才……想起我们小时候了……你还记得……我们曾经见过吗?”   滕禹感觉鼻子酸得要命:“当然记得,韩濯,你把我骗的好惨。”   韩濯笑:“那时候你好爱皱眉……我几乎都忘了你那么爱皱眉……因为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总是在笑着的……”   滕禹莫名的想哭:“我总是被你骗,小时候被你骗,长大了还被你骗……你提醒了我,我还没算你把我一脚踹坑里的账,等出去再说!”   说罢他用尽全身力气抱起韩濯,挣扎着爬向门口,却忽的被一股阻力拽住。   滕禹猛然间低头,发现韩濯手腕上的铁链还在。   他不可置信地拽了拽,铁链纹丝不动,依旧紧紧的铐在韩濯手上。   电流早已将韩濯细腻的手腕血肉灼烧得一片模糊,轻轻一拽血就顺着胳膊往下流。   “这怎么回事?”滕禹的大脑一片空白,迷茫地看向滕玟,“不是说好了放了小荷吗?为什么锁没开?”   玻璃外的滕玟作出困惑的样子:“咦,我说放人,但是说了要放谁了吗?”   “你明明说了如果我承受10次电击就能放小荷走!”   “啊不好意思,我改主意了。”滕玟摊开手:“我决定放你了大哥,不放他了。”   仿佛从天堂坠入地狱,那一瞬间,滕禹什么都明白了。   “你走啊!我放你自由,你快走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镜子后的滕玟双眼发亮,爆发出了史无前例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滕禹疯了,他放下韩濯扑到镜子上声嘶力竭地嘶吼怒骂,像是发狂的野兽,双目血红,双拳拼命捶打着玻璃,直到手背上鲜血淋漓,直到再也没有一丝力气,直到灵魂都被抽干,泪水都流尽……   “滕禹……”韩濯泪流满面,哽咽着叫他,“到我身边来……”   滕禹终于平静了下来,却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他跪倒在韩濯面前,膝盖撞地发出巨响,他却完全感受不到疼。   “抱抱我吧……”韩濯低低喘息着。   滕禹俯身抱住了他,紧紧的抱住,仿佛行尸走肉一样喃喃开口:“你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对吗?”   韩濯闭上眼,抓住他的胳膊,泪顺顺着苍白的面颊滚落:“滕玟失去了爱人,他最成功的复仇,就是让你体会同样的痛苦……我从被绑到这里,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活着出去……”   滕禹痛不欲生:“电十次就会放人,被释放只有可能是我。你早就猜到,所以你配合滕玟玩他的游戏,让我挨了7次电击,看上去是为了救你,实际上是为了我自己积攒次数。”   韩濯虚弱地勾起毫无血色的唇:“毕竟不能直接告诉你真相……你肯定不会同意让我被电10次……谁都不动手,只会引发更坏的结果……我本来想着,四次以内肯定能把你电晕,剩下的次数就我来替你……没想到,你扛了七次才晕……”   滕禹笑着流泪:“你又骗了我一次。”   扑通……扑……通……   心跳的速率变慢,韩濯的嘴唇发紫,忽的涣散的瞳仁又变得明亮,甚至有力气抬起手抚摸上了滕禹的脸颊,然后他浅浅地笑了,漂亮的狐狸眼弯起来:“笨蛋,谁叫你那么好骗……”   滕禹也笑:“怪我,每次都被你骗到。”   脸上的温度忽的消失了,韩濯的手臂软软地垂了下去。   滴——   他靠在滕禹怀中,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 第234章 残忍的真相   空气里寂静无声,滕禹抱着韩濯坐在地上,轻轻将他挡住眼睛的微卷碎发捋顺。   短发也很好看。   他的手指抚摸上韩濯长长的睫毛,感受着柔软的触感碰在指尖。   平时“小荷”都会戴假睫毛,他总是很精致,尤其是在滕禹面前,向来打扮的美美的,但今天从外地一路赶回来,大概是没来得及,一点妆都没画,只匆忙的戴了个假发。   韩濯本身的睫毛也很长,鼻梁高挺弧度优美,滕禹觉得他化不化妆没有什么区别。   忽然想起有一次自己看到他眼睛底下亮晶晶的,以为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伸出手帮他擦了,结果被一顿锤。   “那是卧蚕!我好不容易画的!”   滕禹当时很想告诉“她”,你笑起来的时候漂亮的卧蚕就会出现,不用刻意去画,不过他没有说,因为他觉得小荷化妆也有化妆的好看,怎么样自己都喜欢。   滕禹触碰上了韩濯的唇——是冰冷的。   手指忽然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仿佛美好的梦境被轰然砸碎,滕禹几乎残忍地强迫自己把手指放到了韩濯的鼻子下面。   没有呼吸。   那一瞬间,心中那保持着智的最后一根神经啪的断了。豆大的泪水滚落下来,滕禹死死紧着韩濯的身体,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吼。   玻璃外滕玟冷冷地看着实验室里的一切。   韩濯死了。   他本来以为看到滕禹绝望痛哭的那一瞬心里会有大仇得报的顺畅,但是并没有,他什么感觉都没有。   世界于他已经毫无意义,在孙晴晴死去的那一刻,他已经失去了感知的功能。   向滕禹复仇只是为了向孙晴晴有个交代,他甚至不知道现在的自己为什么活着,不知道未来要向何处去,所有的幸福都在孙晴晴死去那一刻灰飞烟灭了。   滕玟缓缓站了起来,推开控制室的大门走了出去,顺着走廊,来到关押着滕禹的实验室门口。   大门敞开着,滕禹痛哭的声音这一次不是从监控器,而是从房间里清晰的传进他耳朵里。   滕玟站在门外,把门拉开,对滕禹说:“你走吧。”   滕禹根本没有反应,他依旧抱着韩濯的尸体哭着,肝肠寸断。   滕玟忽然感觉很疲惫,他不再管滕禹,转过身向着生物基地的大门走去。   他刚走两步,面前的不远处的大门外却忽的传来撞击的巨响。   滕玟迷茫地停下脚步,下一秒,生物基地的大门被人猛地推开。   “滕玟!!”滕时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冲进来,身后跟着四个AI,“孙晴晴的死不是滕禹造成的!是滕仲云……”   滕时后半句话卡在了嗓子里,视线越过滕玟看到了房间里的情绪崩溃的滕禹,和他怀里失去生机的韩濯。   晚了一步。   即便用尽了全世界最强大的算力,用尽了一切手段寻找,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胃里一阵剧痛,滕时险些没能站住,身旁的AI立刻飞过去撑住他。   滕玟却听到了他说的话,像是死去的灵魂忽的被电击了一下抽搐着活了过来,他冷笑道:“不用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为滕禹脱罪,你们私下里感情那么好,怎么可能相信他会做坏事呢?你一直说是父亲做的,有一丝一毫的证据吗?是父亲把我从贫民窟里救出来!是他培养了我!是我自己在竞争中胜出,所以父亲扶持我掌控滕氏集团!他看重我!爱我!不甘心的是你们!害死我妻子的是你们!!”   滕时闭上眼睛,强忍住悲痛和身体上的痛苦。   孙晴晴和韩濯都已经死了,但是真相不能被埋没。   “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滕仲云为什么会让我们三个争斗?”滕时轻声说,“就算按照滕仲云的说法,他想要培养我们的狼性,希望我们在竞争之中进步,角逐出最终优胜者接管滕氏,但这套逻辑其实并不能自圆其说,成年后我和你们根本不在一个赛道,我自创飞车产业,跟滕氏集团互不干涉,他却依然时常从中作梗,挑拨我和滕禹的关系。”   滕玟忽然发现自己无法反驳,他也记得曾经在滕时经常需要在滕仲云面前做戏,装作和滕禹关系很不好的事实。   那时候他和滕禹滕时的关系平平淡淡,不算好也不算坏,也没有想过去滕仲云那里举报。   “挑拨你和滕禹的关系就更难解了,明明滕氏集团如果有两个一样优秀的接班人,会比只有一个更好,你们完全可以分管各自的领域,互帮互助,把滕氏做的更大,可滕仲云偏偏只要一个。”   滕时深吸一口气:“后来我终于明白了,他在意的并不是为了选接班人,而是离间我们。他不希望我们三个人中的任意两个抱团,而是希望我们老死不相往来,这样才好逐个击破。”   滕玟不可解地看着滕时:“你在说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   真相被遮盖的时候只能依稀闻到腐朽的臭味,只有彻底揭开,才能真正看到下面残忍的鲜血淋漓。   滕时的眼里流露出悲悯的神色,透过滕玟憔悴扭曲的脸孔,他又看到了初入家门时那个胆小的孩子。   多年前的月色下,他弯腰抚摸滕玟的头,默默下定决心绝不像上一世一样忽视他,绝不走到上一世你死我活的陌路上,却不曾命运的轨道被他转向另一分岔路口后,又兜兜转转回到了既定路线。   一切都未能改变,因为一切的根源都不在他们身上。   滕时按下太阳穴,调出了DNA检测报告,投屏在了滕玟面前。   “这是滕仲云和我们兄弟三人的亲子鉴定报告,报告显示:滕仲云和你是亲生父子关系,但他不是我和滕禹的亲生父亲。”   如同被雷劈了一样,滕玟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我们一直都是亲兄弟!”   他身后的滕禹精神恍惚地缓缓抬起了头。   “滕时!你说清楚点!什么叫不是你们的亲生父亲?”滕玟咆哮着,“滕仲云不是你们的亲生父亲,谁是?”   AI拿出了另外两份DNA检测报告,滕时说:“我们的父亲是滕仲云的亲生弟弟,滕沐风。”   “多年前滕仲云的母亲想要和他父亲离婚,为了不和自己的弟弟分开,滕仲云设计让父亲杀死了母亲,然后带着弟弟滕沐风远走他乡。”   “他对弟弟有变态的依恋和掌控欲,父母死后一直将弟弟带在身边。为了存活下去,滕仲云做了很多杀人放火、不光彩的事情,滕沐风当时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只能跟着他,但是随着时间的发展,滕沐风逐渐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和折磨,滕仲云做的那些事已经超过了他能忍受的极限,于是他开始尝试和警察沟通。”   “我联系到了当初负责这起案件的老警察,他告诉我,滕沐风联系他时已经掌握了足够多滕仲云犯罪的证据,但是一直下不了狠心去举报。直到后来某一天,他亲眼目睹滕仲云雇人放火烧掉了商业竞争对手的房子,造成了那人和妻子包括三岁的女儿一起惨死,滕沐风终于下定了决心。”   “那天早上,滕沐风给老警察打了电话,说要递交滕仲云犯罪的证据,老警察一直等着,可是始终没有等到。后来才知道,滕沐风在当天出了车祸,在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车加速撞了过去,监控录像照得不是很清楚,但是老警察很肯定,车里坐的就是滕仲云。”   “从那以后滕仲云就消失了。”   滕时说出了当年滕仲云找到森博士,希望唤醒滕沐风但是失败了的事情。   “滕沐风出事之后全身瘫痪,而我和滕禹却出生于他出事之后。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是我和滕禹的父亲,”滕时深吸一口气,“直到奚斐然查到了滕仲云早些年的医疗报告。”   滕玟颤抖地问:“他的医疗报告上说什么?”   滕时按下太阳穴,同样的,将那份报告投屏在了半空中:   “滕仲云有无精症,根据当时的诊疗结果,他根本不可能有孩子。”   轰地一声,滕玟的脑海中炸开了重磅炸-弹,他不可置信地摇头后退,直到后背重重撞到实验室门口的墙。   “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延续基因的本能是在骨子里的,而且当时滕仲云的事业越做越大,他疯狂的想要一个后代来继承他的衣钵,知道自己生不了,于是他想到了自己的弟弟。”   滕时的喉结艰难的涌动,他还记得自己知道一切时的生性反胃,此时的胃里越发疼痛,与作呕的感觉混合在一起,让他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血亲的孩子,总比抱养的好,起码和他有血缘关系。他提取了滕沐风的精-液,用某种方法让他当时的妻子,也就是滕禹的母亲怀孕,生下滕禹。多年之后,他用同样的方法,用滕沐风的精-子,让我的母亲怀孕,生下了我。”   两个无辜的女人被蒙在鼓中,两个无辜的生命被就此创造,他们不是爱的结晶,而是传宗接代的载体。   “而与此同时他也在不停的在外乱搞,大概是无所顾忌,又或者是始终抱有一丝希望,觉得自己会拥有属于的孩子吧。”   “谁也没想到,命运真的给了他一次机会。某个一夜情的女人来找他,说自己的孩子,是他的。”滕时看向滕玟说,“那个女人就是你母亲林琬宜。”   滕玟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滕仲云原本是不信的,可还是谨慎起见做了DNA鉴定,却没想到这一鉴定给他带来了天大的喜讯,你真的是他的儿子。无精症也不是完全生不了孩子,经过治疗之后也有很小的概率能生,而滕玟你就是那万分之一的概率。”   滕时眸色深不见底,一字一句轻声问滕玟:“所以,现在你知道滕仲云为什么希望我们自相残杀了吗?”   滕玟被接二连三的真相刺激得几乎崩溃,双手抓住头发蹲下来:“不……不!”   滕时却没有停下,他要把最残忍的真相揭露出来,他要把血淋淋的事实放到台面上,只有这样滕玟才能真正清醒,不会更深的堕落下去。   “因为只有你是他的亲生儿子,我们都不是!他培养滕禹,是因为你当时年纪还太小,他要先让滕禹把滕氏集团打好,给你铺好路。等到你足够成熟的时候,他再挑起你和滕禹的战斗,并暗中助你一臂之力,直到滕禹输给你,最后顺利成章的把滕氏集团送到你手上。而他一直挑拨我和滕禹的关系,是害怕我们两个人结盟。”   滕玟痛苦至极几乎崩溃:“这不是真的!……”   “这是真的!孙晴晴之所以死,是因为她主动找到了滕禹!”   滕时步步紧逼:“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希望你们兄弟重归于好,而这正是滕仲云无法容忍的!他害怕孙晴晴打乱他的计划,所以孙晴晴必须死!是他设计杀害了孙晴晴还嫁祸给了滕禹!在他的布局里,我们所有人都是用完就要被丢弃的棋子,只有你才是他的最终目的……唔!”   胃里忽然传来一阵无法言说的剧痛,滕时呼吸一滞,仿佛被利刃猛地捅穿了脏腑,下一秒撕心裂肺的剧痛从胃部爆裂开,瞬间蔓延向整个腹部。   滕时猛地按住胃部,痛苦地弯下腰。   等等……这疼痛不对! 第235章 终结   啪啪啪。   “说得好。”   忽的背后发出了鼓掌声。   生物基地敞开的大门口外出现了一个人,背后是夕阳赤红的光,他站在阳光下的阴影里,看不清面容。   滕时踉跄后退靠在了背后冰凉的墙上,修长的手指深深陷入胃部,剧痛席卷着他的五脏六腑,仿佛毒蛇一样在腹中撕咬翻腾,他急促喘息着,看着那人一步步向着众人走来,直到面容完整的显露在走廊的灯下——   滕仲云穿着黑色风衣,深邃的眼眸含着毫无温度的笑,一边鼓掌一边朝他们走了过来。   背后的滕玟颤声叫道:“父亲!”   “滕仲云!……”   在看到滕仲云的那一刻滕时已然明白了什么,下一秒他绝美的脸上忽的露出了极端痛苦的表情,额角的青筋崩出,双手一起陷入上腹,几乎站立不住:“呃!……”   滕仲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按住了他的肩膀,态度近乎温柔:“从某种意义上说,直到今天之前我都还是你的父亲,你这样直呼其名是不对的。”   滕时猝然呕出了一口血。   鲜血泼洒在纯白的瓷砖上,那是一口几乎发黑的血。   滕时反手死死抓住了滕仲云的衣领,桃花眼里满是痛苦、不甘和愤怒。   滕仲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中淡漠无波。   “你下了毒……”   “是啊,”滕仲云平静的说,“我换了你所有的药,每一盒里都下了剧毒。”   滕时抓着滕仲云的手剧烈颤抖起来,想要做什么,整个人却虚软到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伏跪在了滕仲云脚下。   海面上烟花绽放,服务生端着的托盘上放着的精致高脚杯,里面的香槟微微晃荡。   上一世的滕时一边和蒋洲成打电话一边随手拿起香槟,没有看到服务生眼底一闪而过的微光——   如果他多看一眼,就会发现那个“服务生”无比眼熟,自己曾见在某个宴会上看见过他站在滕仲云身侧,为他打开车门。   所有的记忆碎片凝结成真相。   下毒的不是蒋洲成,不是滕禹,更不是滕玟——而是滕仲云!   命运避无可避,上一世他中毒而死,死于滕仲云之手,这一世亦然。   滕时倒在地上痛苦地喘息着,滕仲云蹲下来,捏住滕时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向自己。   这张脸真的很漂亮。   和自己有几分相似,但是细看却完全不同。   眼睛像靳清,但无论是整体的感觉还是面部轮廓,都像极了滕沐风。   “你真的很像他,”滕仲云仔细端详欣赏着滕时的脸,“无论是长相、智商还是性格。”   滕时在痛苦中牙关紧咬,冷汗顺着尖削的下巴滑落,滕仲云知道此时毒药正在侵蚀他的脏腑,那种毒素带来的胃部剧痛足以让人生不如死。   看着这张漂亮的脸在折磨中露出痛苦的表情,滕仲云感觉到一股许久未曾体会过的快-感,如同隐秘的电流般从头流到脚,仿佛多年未曾被满足过的某种欲-望一下子被填满了。   “小风也像你一样表面柔弱内心刚硬,他表面上顺从我,实际上心里却恨我,他恨我杀死了父母,恨我掌控了他的人生。可是我从始至终都是为他好啊,如果没有我,他怎么可能在那残忍的世道中活下去。”   鲜血从滕时的嘴角溢出来,他在剧痛中颤抖着:“你把他撞成残废,也是为了他好吗?”   滕仲云的脸色微变,眼尾的皱纹越发的深。   “你想掌控他,却失控了不是吗……”   滕仲云捏着滕时下巴的手忽然用力,像是要把他掐碎一样。   滕时溢出破碎的:“唔……”   然而下一瞬间,滕仲云又放松了力道,甚至露出了笑容,他似乎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激怒,或者说因为有让他足够开心的事情,所以他放任了滕时的挑衅。   “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很喜欢你和滕禹。”滕仲云的手指摩挲着滕时白皙的脸颊,像是想把刚才掐出来的红色抚平,“如果不知道滕玟的存在,我是一定会在你们两人中选择一个人继承我所有的衣钵的,我会把你们当成亲生孩子,到时候只杀掉一个就够了。而且我一直更喜欢你,滕时,因为你更像小风,我希望活下来的是你。”   远处的滕禹抱着韩濯的尸体喃喃自语,已然精神崩溃,对外面的事情充耳不闻。   “但是你太不好掌控了,大概是超高智商的孩子必然的通病,你从小就对这个世界有自己的判断的和思考,我很难影响你,不像滕禹。”   滕仲云露出惋惜的神情:“我也挺喜欢靳清的,可是有她在,我根本无法渗透你的思想,她就像是老母鸡似的护着你,所以我不得不杀了她。”   滕时剧烈挣扎起来,爆发出了濒死的力量,滕仲云一把掐住他的喉咙,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重重在他胃部一按!   “呃!!……咳咳咳咳……”   滕时痛苦地蜷缩起来,又呕出了一大口血,鲜血在他身-下晕开,触目都是红。   “乖一点,”滕仲云附身温柔地捋顺滕时额前被冷汗浸透的头发,“到最后的时候了,别让自己受罪。”   滕玟在远处发抖,早已被眼前的一切冲击得无法思考,他不敢上前听滕仲云和滕时在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帮滕时还是滕仲云。   “靳清管的太多了,她在保护你的同时还在关注滕禹,我不会让她毁掉我的两个杰作。”   “正在我思考怎么除掉她的时候,我忽然知道了滕玟的存在,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老天似乎格外眷顾我,因为私生子的存在而郁郁而终,对于靳清来说多么的顺成章,根本没有人想到我在她的药里下了慢性的毒,而我又白得了一个儿子。”   “滕玟,我的亲生儿子,”滕仲云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滕玟,满眼的欣慰,“我的一切都会留给他。而我也不用费尽心机从你和滕禹两个人中选择,都培养起来,然后都杀掉就好了。”   滕时的喘息越来越虚弱,在痛不欲生中他仿佛回到了上一世,他看着自己死去,看着后事一步步推进……   所以如果上一世奚斐然没有重启世界,自己死后,滕仲云很有可能也杀死了滕禹。   而上一世滕仲云之所以把滕玟流放到东南亚,只是为了让他避开风头,等到处完滕禹再让他回来上位。   滕时在剧痛中笑起来,心脏痛如刀绞,五脏六腑都如同撕裂一般,几乎呛咳出了带内脏碎末的血:“好一手好棋……”   “你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我是你唯一的直系亲属和法定继承人,飞车公司的股份会为我所有,”滕仲云粗粝的大手抚摸着滕时的头,看上去几乎像是在爱抚,“你们是我亲手创造出来的,你们的生命属于我,现在,我要将它们收回了。”   滕时忽然爆发出剧烈的呛咳,紧接着身子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毒素终于彻底发作。   “啊!……”他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双手死死抵入腹部,白皙的脖颈上青筋崩出,在剧痛中挺起腰身,控制不住的挣扎翻滚。   “嘘,安心的去吧。”   滕仲云抱住他,将他死死禁锢在怀里,欣赏着他的死亡:“有了飞车集团的助力,就算你是养的狼崽子奚斐然,也别想再撼动滕氏集团半分。别怕,我会尽快把他送下去陪你的。”   滕时的手指已然把腹部的衣衫都撕破,在极致的疼痛中几乎把牙都咬碎,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二哥!!——”   不远处的滕玟忽的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吼,他像是从噩梦中醒来,连滚带爬地扑向滕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滕仲云,拼尽全力把滕时从滕仲云怀里夺了过来。   滕仲云踉跄了一下。   滕玟死死抱着滕时,他看见滕时绝美的容颜逐渐灰败了下去,那是死亡的预兆,他在孙晴晴的脸上见过同样的颜色。   滕玟剧烈颤抖起来,几乎精神崩溃,手忙脚乱地想要给滕时做心肺复苏,却忽的被抓住了手腕。   滕时看着他,他的呼吸已经变得很浅很浅,手指柔软无力几乎完全冰凉,但那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眼底却似乎并没有对与死亡的恐惧,像是平静的潭水。   深深对视的那一刻,滕玟的心脏仿佛被猛地撞了一下,然而他太迷茫太混乱了,根本无法解那眼中的含义。   滕仲云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并不生气,朝着滕玟伸出手:“阿玟,跟我走,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孩子,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滕玟没有他,他看向怀里,怀中的人越来越冷,渐渐的,那双桃花眼也失去了光泽,在生命的最后,滕时仿佛回光返照一般侧头看向门口,眼神又闪动起光彩,似乎在等什么人。   滕玟抬起头看向门口,却谁也没有看到,他再低头看向怀里,滕时的瞳孔已经放大了。   他就这样在自己的怀里,安静地停止了呼吸。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疯疯癫癫的滕禹在远处喃喃着。   “阿玟。”滕仲云逐渐失去了耐心。   滕玟缓缓抬起头,泪水模糊了整张脸:“是你杀死了孙晴晴……”   “是我,没错。”滕仲云坦然承认,淡漠的瞳孔里看不出一丝悔意和内疚,似乎这两种情绪从来不曾存在过,“世界上的女人多的是,等到你拥有了滕氏集团,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我只要她!!”滕玟疯狂嘶吼捶地,“你根本就不懂!!我恨你!!一切都是你做的!!”   豆大的泪水滚落下来。   “我那么崇拜你!你是我父亲啊!!——”   滕玟嚎啕大哭,情绪濒临崩溃:“你杀了所有人!你根本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变态!我不会和你走的……”   滕玟颤抖的摸向口袋里,拿出了一把小刀。   这是他从医院顺走的,原本打算刺向滕禹,却没用上,因为滕仲云早已给他布置好了生物基地的实验室电击房——一切都在滕仲云的算计内,他玩弄着所有人的命,而自己一直任由他摆布。   刀尖调转,对准了自己的颈部大动脉。   “我的命也是你给的,”滕玟哭着笑了,“现在我也还给你,晴晴还在等我,不能让她等急了。”   寒光乍现,滕玟毫不犹豫地举刀朝着自己的脖子戳了下去,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滕仲云忽的按下了手中电子脉冲器的按钮。   滕玟只觉得大脑中猛然传来一道电流,顺着智脑侵入他的神经。   噗通。   他瞬间晕倒在地,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掉落了出去。   滕仲云摆了摆手,门外立刻有两个手下走了进来,架起了昏迷不醒的滕玟。   “小孩子就是麻烦。”滕仲云点了一根烟,“交给脑科学家清除他不该有的记忆。尤其是那个叫孙晴晴的,全部抹去。”   “是!……滕总,那滕二少和韩濯的尸体,还有滕禹要怎么处?”   烟尾红光闪动,滕仲云徐徐吐出一口烟。   “都烧了。”   滕仲云走出生物实验基地的大门,面前是夕阳下的群山,他向前走,直到走到了空旷无人的平台上。   此时夕阳西下,万亩绿林在夕阳的余晖中静谧无声,很快夜幕即将笼罩大地,几个小时后之后新一轮的红日又将升起。   滕仲云抽完一整根烟,把烟蒂丢到了地上踩灭。   忽的似乎察觉背后有人,滕仲云回头,看到了奚斐然。   奚斐然还穿着出席婚礼的礼服,双目里充斥着红血丝,颈部青筋凸起,指甲深刺在掌心,骨节发白,仿佛一头绝境中的凶兽似的喘息着,呼吸中都带着血气。   “你来晚了一步。”滕仲云淡淡地转过身,以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看着奚斐然。   再凶狠的狼也比不过猎人。   滕仲云曾经忌惮他、恐惧他、险些被他逼到绝境,但是如今障碍扫除,他已经有了更大的筹码,有了世界首屈一指的强大企业“飞车集团”在手,奚斐然已经不足为惧。   他只是一头即将被他追杀的狼而已。   滕仲云看着他的眼睛,深黑的瞳孔微微发亮:“滕时已经死了。”   哭吧,崩溃吧,绝望吧。   敌人的痛苦就是他最甘甜的养料,滕仲云他迫不及待要看到奚斐然痛不欲生的场景,比起在商业上摧毁他,他更想看到看到奚斐然的精神被摧毁的美好画面,那简直能让他的欲望得到最大化的满足。   “我知道。”奚斐然轻声说。   滕仲云怔住。   不对,这不是他想要的反应。   奚斐然太平静了,平静的像是……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样!   奚斐然手指上黑色尖晶石的戒指在夕阳下反射着耀眼刺目的光,他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却笑了起来,仿佛这辈子从未有过这般恣意畅快,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沸腾起来,眼底闪动着疯狂又期待的光:“滕时早就知道他自己会死,所以他让我提前做好了准备。” 第236章 大结局(上)   “滕时早就知道他自己会死,所以他让我提前做好了准备。”奚斐然说。   一阵恐惧猝然从心底窜起,多年来对于危险的直觉让滕仲云仿佛被一碰冷水从头浇到脚,他狐疑地冷笑起来:“准备?人都死了,准备的再多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挽回什么不成?”   “上一世我的兄弟们都不得善终,这一世我不想让悲剧重演,我需要你帮我。”   “阿然,我有预感这一次就是终结。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们……就结婚吧。”   “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还需要做一件事情。”   风吹动滕时前额乌黑的碎发,他深不见底的桃花眼里闪烁着奚斐然看不懂的微光。   “什么事情?”奚斐然蓦然感觉到一阵心悸,紧紧握住他的手。   滕时:“我要你见证我的死亡。”   奚斐然的瞳孔不可置信地骤缩。   “滕仲云既然已经对孙晴晴下手,又让滕玟绑了滕禹和韩濯,这次他一定不达目的不罢休。我、韩濯、滕禹,恐怕都无法活着避开这一劫。”   胃里的疼痛让滕时的脸色比雪还要苍白,他神情平静如深海,深处翻涌着巨大的能量。   “但这正是我想要的,我要经历最惨烈的真相,看着滕禹韩濯死去,让滕玟手染鲜血,让滕仲云以为他赢了之后亲口承认所有的真相。”   滕时的指向自己的太阳穴:“我要把一切都留在记忆里。”   记忆存储。灵魂穿越!   滕时要把滕仲云所有犯罪的证据留在自己的大脑里,然后回到所有事情发生之前!   奚斐然猝然明白了一切,身子剧烈颤抖起来:“但那可是死亡!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你就回不来了!”   “技术上你和张明海已经能达到了不是吗?甚至能定位准确的时间点。”   “可那只是论层面和实验层面!根本没有在人身上验证过!”奚斐然失声道,“而且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失败了……”   “不会失败的。”滕时抓住他的肩膀,坚定而温柔地注视他的眼眸,“我知道你一定会成功,你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脑科学和AI专家,你上一世可以成功将我送回去,这一世也可以。”   奚斐然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摇头。   他做不到,他无法看着滕时死去,哪怕是知道自己能把滕时送回过去复活……不,他根本不知道,他完全不确定!   “阿然!看着我。”滕时双手捧住他的脸抬起来,“这是唯一的生路。命运的齿轮不会停止运转,除非我们自己去主动改变它前进的路径。”   奚斐然颤抖着愣住了。   “只有置之死地,方能后生。”   滕时抚摸上他的脸,眼底的笑意不是告别,而是期许。   “我们一定会改变既定的结局,让所有人在这场浩劫中存活下来,让真凶得到应有的惩罚。”   ……   滕仲云万年不变的脸色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变了,他苍老的面容极度扭曲狰狞,连声音都变得沙哑发颤:“不可能!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穿越的技术!那种程度的复杂科技这个世纪根本不可能实现!”   奚斐然并没有回应他,只是深吸一口气看向远方,平静地说:“你不奇怪吗,为什么你的手下还没有将生物基地点燃。”   滕仲云猛然回头,几乎是在他动作的同时远处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然而爆炸的不是生物基地,而是他手下的飞车!   滚滚浓烟升向云霄,被夕阳的余晖渲染如冲天烈火,映在滕仲云紧缩成针尖大小的瞳孔中。   烈焰般的金光色日光中奚斐然一步步向他走来,极具压迫感的强悍身影终于让滕仲云露出了惊慌之色,他发疯似的按掌心的控制器想要呼唤手下,却无人应答。   “我的AI已经杀死了你全部的手下,张明海早就开着装有穿越仪器的货车就在生物基地外等着。”   奚斐然步步逼近,滕仲云一步步后退,忽的脚后跟一空,背后已是悬崖,奚斐然一把掐住了他的下巴。   滕仲云喉中发出了惊恐的卡卡声,此时此刻恐怕是他这一生最狼狈的时候,他掌控全局一世,是他唯一一次被别人掌控,就像是待宰的羔羊。   “滕时的遗体正在被运送上火车上的穿越仪器,很快就会准备就绪,只等我启动最后的穿越程序。”奚斐然浅色的瞳仁闪动着疯狂的暗光,手上用力到滕仲云感觉自己几乎被提了起来,骨头都发出了错位的声响。   “多年前你让蒋洲成杀死我父母的时候,有想到过有一天会落在我的手上吗?”   滕仲云惊恐到了极致,想要呼救,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男人的眼底是翻滚爆裂的杀意,激动的颤栗从神经深处蔓延到指尖,让他想到了嗜血的狼。   “重来一次,你的罪证会被交到法庭,你会在法律的审判下得到应有的惩罚,大概率会吃枪子吧。”奚斐然笑起来,“但是那怎么够呢?”   他靠近滕仲云的耳边轻声说:“在钻心蚀骨的痛中绝望而死,才更配得上你这无耻的一生啊。”   滕仲云睁大了眼睛发出恐惧到了极致的含混嘶吼:“不……”   一个音节还未能发出,奚斐然忽的一推,松开了手。   夕阳下的林海如同血染,黑色的剪影从悬崖边极速坠落,撕心裂肺的惨叫在空谷间撞出层层回响。   啪!   骨头断裂和血肉崩裂的声音响起,像是砸下了个肉袋子,惨叫声戛然而止。   鲜血在岩石上蔓延开,四肢却还在抽搐。   悬崖并不高,摔下去不会立刻毙命,但下方都是坚硬的石头,砸上去脊骨断裂五脏俱碎,生不如死。   “喂!奚斐然。”大脑通讯器里传来张明海有些发颤的声音,“都准备好了。”   起风了,初秋的凉风裹着袭着草木的清香,吹散了山间的血腥气,带走了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奚斐然回过头,风从他潮湿的眼角拂过。   恍惚间,他闻到了奶糖的甜香——   “阿时,启动穿越程序。”   下一瞬,斗转星移,时光倒流。   城市上空疾驰的飞车向后倒退,玻璃幕墙高楼大厦土崩瓦解,山林间的瀑布逆流而上,星河万里刹那间幻灭。   世间所有的一切被扭曲撕碎,化作无数的碎片在九维时空内极速旋转,快到无法计量的速度。   轰!——   刺目的白光爆裂铺开,宇宙刹那间归一又重现,回到了精准测算设定好的起点。   滕时猛地睁开了眼睛。 第237章 大结局(中)   滕时猛地睁开了眼睛。   窗外的天空湛蓝如洗,清风带来清晨的阵阵清脆鸟鸣,初秋的暖阳将明媚的光线从窗户投射进卧室,卧室里环绕着柔软温暖的熏香。   滕时站在落地镜前,愣怔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他的脸色略有些苍白,但咖啡色的西装为脸颊补上了一层暖色调,收窄的剪裁包裹出狭窄的腰线,内搭一件质感柔软的白衬衫,领口处有些空,还差一条领带。   心脏狂跳起来,灵魂在不可置信中爆发出极度激动的战栗,滕时的手指颤抖地抚摸上自己的脸。   “换好衣服了吗?我们该出发了。”   卧室的房门被推开。   奚斐然一边着袖口一边进来,抬头看到滕时的衣着打扮,眼底露出惊艳之色。   滕时一动不动地盯着奚斐然,连呼吸都静止了。   奚斐然疑惑地莞尔,压住心里的躁动向着他走过来:“干嘛忽然这么看我?”   十月二十三日——滕玟婚礼当日。   无数的辛酸、担忧、欣喜若狂,在这一瞬间融合成山呼海啸般的情绪,如同璀璨星河在宇宙中轰然炸裂,散作漫天星辉洒在天地间,滕时笑了起来,却一点点红了眼眶,抽出领带盒:   “你来了正好,帮我看看配哪条领带……”   奚斐然被他的眼泪吓了一跳:“怎么了哥!”   滕时猛地丢掉领带,抱住奚斐然的后脑吻了上去。   那是一个从未有过的、炙热的、疯狂的吻,仿佛这一生从未亲吻过,又像是死过一次一样竭尽所能地倾诉掠夺,把险些失去的全部弥补。   奚斐然前两秒几乎难以招架,连呼吸都被夺走,但两秒钟之后他就被滕时彻底点燃,猛地搂住滕时的腰,把人向后一推按在了床上。   这是怎么了?奚斐然想。   他想要去吻掉滕时的眼泪,却怎么也吻不完。   滕时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急不可耐地和他相拥,像是生怕松手一切就会灰飞烟灭,奚斐然从未看他这么哭过,痛的撕心裂肺,却又仿佛劫后余生般庆幸。   奚斐然猝然明白了什么。   轰——   情绪无声地爆裂,好不容易好的西装被扯下来扔到了地上,白衬衫的扣子在疯狂的撕扯纠缠中被拽烂。   极度的亢奋中智都灰飞烟灭,就连床单都被痉挛收紧的手指撕破,暴风骤雨般的电流直冲大脑,神经一次次濒临极限后爆炸又再次被逼向更高的极限,直到在纠缠中被拉扯到即将崩裂的极致。   情到最深处,奚斐然从后面搂住滕时被汗水浸透的雪白脖颈,贴近滕时的侧脸:“你不是这个时空的滕时。”   滕时绝美的容颜露出濒临崩溃的神情,脖颈上青筋崩出,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你来自未来,对不对?”奚斐然的声音发颤,“我成功了,是我把你送了回来。”   滕时挣扎着回身看向他,涣散的桃花眼含着泪,连声音都破碎到字不成句:“是……是你……”   是你将我从死亡的深渊拉了回来。   是你给了所有人一个重来一次的机会。   奚斐然什么都明白了,他用炙热的手掌抹掉滕时脸上的泪,尽管他自己的手也在颤抖,泪水同样顺着他俊美的脸颊滑落下来,滴在了滕时的颈窝里。   他不知道那是后怕,还是喜极而泣,他只知道自己的灵魂都在发颤,心口剧痛撕扯着,他不敢想象那种失去,却又无比庆幸自己的失而复得。   奚斐然用尽全力紧紧抱住滕时,像是要把他融进血肉里,低声说:“回来就好。”   “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这一次,我们一定能赢。”   “礼花放这边!椅子摆整齐!人名牌别忘了贴!”   “这边这边!音响再检查一下,今天是人家的大日子,别出了差错!”   婚庆公司正在忙里忙外地做婚礼最后的布置和收尾工作,庄园一望无际的草坪鲜嫩欲滴,现场总负责人站在一旁双手抱胸扫视着周围,忽的看见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带着鸭舌帽从展板的后面走出来。   “喂!溜达什么呢,”负责人的眼睛就是尺,立刻用手点他,“你是哪个部门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男人走过来,鸭舌帽下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赔笑道:“我是电工王师傅,今天小张生病了,我来替他的。”   负责人不悦:“这个小张,也不知道跟我请个假。”   他伸长了脖子往展板后看了一眼,只看到一堆错综复杂的电线,还有各种一会儿会用到的道具,其中有气球、手捧花之类的。   男人点头哈腰,一副老实本分的样子,负责人不耐烦地摆摆手:“去吧去吧,把灯的线路都检查一遍,出了问题我要找你们电工组的。另外婚礼还有两个小时就开始了,展板后面收拾一下,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   “是,是。”   男人佝偻着腰走回展板后,低头收拾着地上的杂物。   他把礼花筒、气球一类的随便归拢好,却唯独在拿起手捧花的时候格外小心。   那团洁白热烈的花团似乎比以往的手捧花都要略重一些。   如果细看就能发现花团交织的深处有一个毫不起眼的闪烁光点,只要被高高抛起,失重的加速度会立刻将装置引爆,距离最近的人不可能有活路。   男人鸭舌帽下的眼底闪烁着过冷光,小心翼翼地把花放在了展板后的台子上的显眼位置,确保一会儿用到的时候会被第一时间拿到。   然后他按住太阳穴,给手捧花拍了张照,发给了滕仲云:“烟花已就位。”   数十公里外的机场高速路上,一辆劳斯莱斯正在飞速向城中行驶。   虽然这个时代几乎所有的家庭都拥有飞车,但是还是有一少部分怀旧、恐高、或者出于种种特殊原因仍愿意使用传统汽车的人。   车后座上,滕仲云的嘴角轻勾了起来,心情似乎很愉悦似的,扭头握住了旁边的人的手。   “好久没回国了,怀念吗?你都忘了这里了吧。”   滕沐风坐在他旁边,身上插满了维持生命体征的管子,鼻子上通着氧气,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没有什么反应。   滕仲云在侧头探究地看着他,忽的掐住他的手背上的皮肤,微微用力:“你真的对这世界上的外部刺激没有一点知觉吗?明明能眨眼甚至打哈欠,甚至还能皱眉,这几十年的植物人你该不会是装的吧?”   滕沐风依旧毫无回应。   “我今天要杀了你的两个儿子。”滕仲云微微起身靠近他的耳朵。   回应他的依旧是安静。   滕仲云笑了,眼尾的皱纹舒展开,松开滕沐风被掐紫的手背,心疼地揉了揉。   “行,我知道你没有反对意见了。”   不多时,劳斯莱斯停在了某处僻静的私宅别墅门口。   手下恭敬地打开门,滕仲云一摆手让他们下去,自己推着滕沐风进去。   他把滕沐风挪到客厅的沙发上,正对着一块巨大的投影屏幕,屏幕上此时此刻正播放着孙晴晴和滕玟婚礼的实况转播。   滕仲云从酒柜上取下一瓶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端着杯子坐在了滕沐风身边的沙发上,搂住他的肩膀。   婚礼进行曲奏响,婚礼正式开始。   无数的气球飞向天空,穿着婚纱的美丽新娘沿着红色的毯子一步步走向她的新郎。   “请跟我读,我愿意他/她成为我的合法丈夫/妻子……”   滕仲云微笑着端起红酒杯隔空点了点屏幕:“你看谁来了?”   画面中出现了滕禹,只见他手里举着戒指,一步步走上了台。   “你看滕玟的脸色。”滕仲云大笑,“他根本没想到滕禹会去!”   滕沐风空洞的瞳孔里倒映着屏幕上变幻的画面,新郎新娘交换戒指、亲吻、礼花绽放、宾客欢呼。   “快看!最精彩的地方来了!”   孙晴晴开心地站在台上,向后抛出手捧花。   滕仲云顾不上喝酒,眼睛发亮死死盯着屏幕上那道完美的抛物线。   嘭!!——   巨大爆炸声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Bravo!”滕仲云双臂张开,站起来欢呼大笑。   画面被硝烟弥漫了几分钟后,现场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哭声。   “兄弟残杀的戏码总是让人百看不厌。”滕仲云意犹未尽地重新坐下来,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仿佛欣赏着某种艺术品或者美食。   孙晴晴的尸体被盖上白布,滕玟声嘶力竭地冲滕禹和滕时哭喊咆哮……   滕沐风看着屏幕,身上连接的仪器平稳无波,就连呼吸都没有加速半分。   滕仲云感觉索然无味,捏了捏滕沐风的削瘦的肩膀,叹气道:“以前为了隐瞒你的存在,我一直把你藏在国外,没什么时间陪你,是哥哥的错。”   “但是很快所有的阻碍都会消失,到时候我会一直把你带在身边。”   滕仲云轻触上滕沐风的太阳穴,眼底满是怀念和期待:“我知道你其实没有消失,只是一直藏在这里的深处,不愿意见我。但我一定会让你再次开口对我说话的,无论付出什么,无论用多久。”   滴滴。   忽的,滕仲云的加密智脑又收到了一条消息。   “好事连连,滕时车上的药也都换掉了,你猜他什么时候会吃?”   滴滴,滴滴。   有关滕禹的、韩濯的、滕时和奚斐然,还有滕玟的,所有的消息接踵而来,滕仲云幽深的瞳孔中笑意越发深邃,看着孩子们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中,被自己创造的命运牵引着走向终结,这给了他一种莫大的满足感。   滕仲云将杯中最后一口酒饮尽,微笑着随手给滕玟发了条匿名消息:   “想报仇吗?”   然后他将滕禹和韩濯的位置发给了滕玟,起身走向了厨房。   所有人都是他网中的鱼,而他是执网者,是上帝,他铺下了一张天罗地网,此时已经到了收网的时候。   哒哒哒。   厨房里传来了剁菜的声音,不一会儿灶台上开了火,平底锅中翻炒的番茄肉酱散发出阵阵香气,味道从厨房飘向客厅。   不知道是不是条件反射,沙发上静止的滕沐风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不一会儿,滕仲云端着一盘刚做好的意大利面走了过来,面条上淋满了肉酱,看上去非常诱人——他竟然自己下厨给自己做了晚饭。   “小时候你最爱吃意大利面了,看见了就走不动路,搞得我的口味也和你一样了,”滕仲云笑着说,“你快点恢复意识,我带你去吃最好的。”   屏幕上的画面已经从婚礼现场切到了生物基地,滕仲云坐下来,把监控投屏当作下饭菜,边吃边看着滕玟虐待滕禹和韩濯,吃得津津有味。   直到韩濯死去,滕时出现在画面中,滕仲云终于放下了空盘子。   正好吃完。   “亲爱的弟弟,我得出去一趟。”   滕仲云穿上大衣,低头在滕沐风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在家里好好等我。”   滕沐风一动不动,他什么时候都默默地坐在那里,如果不是生命体征始终在,几乎像个假人。   滕仲云的眼眸加深,按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等我回来的时候,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打扰我们了。”   踏出别墅的大门,滕仲云面无表情地穿过门口低头鞠躬的两排手下,坐上了飞车。   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必要担心飞车上的智能系统会泄露的他的秘密,又或者对他的安全造威胁,因为几个小时后,他就会成为飞车集团的大股东,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强大企业的控制权。飞过城市的高空驶向郊区,下方的建筑逐渐变少,变成了绵延不绝的山林。   加密智脑中传来生物基地的画面:   “因为只有你是他的亲生儿子,我们都不是!”   滕时喘息着,面容已然透露出不正常的青白,面前的滕玟浑身剧颤。   “他害怕孙晴晴打乱他的计划,所以孙晴晴必须死!是他设计杀害了孙晴晴还嫁祸给了滕禹!在他的布局里,我们所有人都是用完就要被丢弃的棋子,只有你,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滕仲云的嘴角勾起冷笑。   真是聪明的孩子啊,这么快就弄清了一切真相。   飞车在生物基地门口停下,大门缓缓打开。   不过知道一切真相又怎样呢?   非我亲生血脉,必然难逃一死,顶多是做个明白鬼罢了。   夕阳如血,映照得天地间一片血红,滕仲云信步走了进去,为滕时精彩发言鼓起了掌。   “说得好。”   接下来的事情全部如预期所料,他看着滕时毒发倒下,口吐鲜血,桃花眼里是满满的都是不甘。   有什么不甘的呢?我给了你生命,你原本不该存在于世,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   “你下了毒……”滕时颤抖地质问。   “是啊,”滕仲云平静的说,“我换了你所有的药,每一盒里都下了剧毒。”   下毒是这个世界上最方便的杀人手段,只要清痕迹足够快,很难被抓到把柄。   靳清不也是这样死的吗?   他不介意告诉滕时一切的真相,他甚至很愿意,要不然谁能知道他有过那么完美的犯罪。   死人是最能保守秘密的,他不怕他说出去。   滕时的毒发过程比他想象中更痛苦,很具有观赏性,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被滕玟打断了。   傻儿子,还以为那是你的亲人,不,你的亲人只有我,他们都是你的垫脚石。   “阿玟,跟我走,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孩子,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滕玟的泪水模糊了整张脸:“是你杀死了孙晴晴……”   “是我,没错。”滕仲云坦然承认,有点不耐烦,“世界上的女人多的是,等到你拥有了滕氏集团,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我只要她!”滕玟疯狂嘶吼捶地,“你根本就不懂!!我恨你!!一切都是你做的!!”   愚蠢的孩子。   更愚蠢的,是他竟然试图自杀。   滕仲云只觉得可笑,滕玟难道不知道现在的脑科学技术吗,只需要几小时,那些不愉快的记忆能被清除掉,何苦为难自己。   他按下开关,把滕玟电晕,随后叫手下进来,把人带走。   然而这次,他按了许久呼叫铃都不见手下进来。   滕仲云皱了皱眉,按住太阳穴上加密的智脑:“人呢?”   回答他的不是手下熟悉的声音,而是一声低沉磁性的冷笑:“他们不会来了。”   滕仲云浑身如遭雷击,猛地扯下太阳穴上的智脑贴片丢到了地上!   那是奚斐然的声音。   情况有变!   滕仲云转头就向着大门快步走去,即将走到,大门却啪的在他面前重重合拢上锁。   奚斐然从暗处走了出来,冷冷注视着他。   屋子里一片死寂,滕仲云的呼吸急促起来,忽的又听到背后一声娇嗔:   “哎呦我的老腰!”   韩濯从地上爬了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地上的假发又戴了回去,揉着腰冲滕禹吐槽:“这实验室的地板也太凉了,再躺个十分钟我感觉我都要腰椎间盘突出了!”   滕禹委婉地提醒:“腰椎间盘突出的主要原因是劳损,和温度关系不大。”   韩濯:“……我还是更喜欢你抱着我痛不欲生地发疯的样子。”   滕仲云脑子里一阵尖锐的耳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紧盯着本该死去的韩濯和本该疯掉的滕禹,瞳孔剧颤。   然而下一秒,被‘电晕’的滕玟也缓缓坐了起来,凝望着滕仲云苍老的脸,眼神无比复杂:“父亲,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晴晴没有死,她已经被我送回了孙家保护了起来,你再也伤不到她一根毫毛。”   “孙晴晴已经死了!”滕仲云本能地反驳,“我亲眼看见她在爆炸中身亡!”   那场景太真实了,爆炸的瞬间血肉横飞,绝不是人工能伪造的场景。   背后传来一道无比熟悉的清冷声音。   “孙晴晴的确死过一次。”   滕时擦掉嘴角的血浆,樱桃味的,味道还行。   “她死在我的记忆里,同样死过一次的还有韩濯和我。”滕时指了指自己的大脑,“你在别墅投影里看到的所有‘直播’画面,都源自于我的记忆提取,是真实地发生在上一个时空中的事情。”   滕仲云勃然色变,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柱一直蔓延到天灵盖。   “在奚斐然启动穿越程序的那一刹那,上一个时空就不复存在了,唯一存在的只有留在我的大脑里的、你犯罪的证据。”滕时绝美的脸上露出微笑,奚斐然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的身旁。   “我回到了灾难发生之前,用这些证据说服了所有人,为你演了一出戏,目的就是让你亲口承认杀人的主观故意,让你的真面目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滕仲云,你输了。” 第238章 大结局(中2)   滕仲云,你输了。   滕仲云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心脏剧烈震颤,甚至向来从容不迫的面容上都出现了裂痕。   怎么可能?   奚斐然和张明海的穿越计划他也一直暗中关注着,但是据他所知奚斐然一直卡在关键的记忆提取部分,根本没有办法真正实现灵魂穿越。   “父亲,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父亲了,”滕时拉住奚斐然的手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然后他平静地看向滕仲云,“你比这世界上大多数人都要聪明,但是聪明的人最容易犯的一个错误就是低估对手,你以为你比别人更深谋远虑,但是你忘了人外有人,长江后浪推前浪的道。”   滕仲云在极大的震惊中面容几乎扭曲,他的视线从滕时身上转移到滕玟身上,又看向远处的滕禹和韩濯,奚斐然一眼看穿了他的垂死挣扎,滕仲云太过于不可置信,以至于到现在还在怀疑面前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奚斐然冷笑一声,按住太阳穴:“阿时,把人带上来。”   生物基地大门赫然打开,两个体型高大的保卫型AI扭送进来一个愤怒狂叫的男人。   “妈的放开我!!几个机器竟敢对人动手!你们机器人难道没有不能伤害人类的准则吗!!”   中年男人的鸭舌帽都掉在了地上,用力想要从AI手里挣脱,然而人力跟机械手臂的力量差距简直太悬殊了,AI稍微用力就把他按得跪在了地上。   滕仲云瞳孔缩紧——这人正是他安排的给孙晴晴的手捧花装炸弹的手下!   左边的保卫型AI弯下腰对男人露出微笑:“根本没有那种准则哦,亲。”   它发出的是AI阿时的声音,一脚踹在了男人屁股上:“我想干嘛就干嘛,走你!”   男人滚到了滕仲云脚下,狼狈地翻身抱住滕仲云的脚:“滕总!我刚放完手捧花就被人打晕了,醒来就到了这里……我真的……”   滕仲云面色铁青咆哮着一脚踹开他:“闭嘴!!”   “一直给你现场直播的人是我。”AI阿时对着滕仲云摊开双手,电子液晶屏上的眼睛弯起来。   “在提取了我妈……咳……滕时的记忆后,我把它们原封不动地传送给了你,包括在婚礼现场的场景、医院的场景、还有生物基地的,你收到的所有来自你手下的各种消息,无论是视频还是语音文字,全都出自于我之手。顺便说一句,不能伤害人类的标准对我而言从来不适用,我只忠于我奚斐然和滕时。”   滕仲云呼吸急促,曾经那个不怒自威的叱咤风云的男人此时露出了穷途末路之相,然而此刻对于他的打击还没有结束。   滕玟红着眼眶也站了起来,看着滕仲云的眼神里充斥着痛苦、不解、疑惑、和悲哀:“在今天以前,我一直对你深信不疑,我甚至宁愿相信是滕禹想要害我,也不愿意相信是你从中作梗。”   “今早滕时和奚斐然给我看未来的记忆提取时,我根本不相信那是你做出来的事情,我甚至以为那是合成出来的视频。直到我亲眼在婚礼现场看见你的手下被抓住,从手捧花里取出了炸弹。”   滕仲云脸色涨红,试图垂死挣扎:“阿玟,这都是假的,我是你的亲生父亲,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如果不是滕时和奚斐然,我会在今天失去我的挚爱,我还会在你的操控下杀死我哥哥的爱人韩濯!”滕玟的每一个音节都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所有复杂的情绪退去后,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失望和恨意。   只差一步,他就会变成杀死兄嫂的凶手,只差一步,他就会变成丧失记忆与爱的工具人。他再也不会相信滕仲云的谎言,也再也不会将自己置于险些踏入深渊的境地。   滕玟深吸一口气:“从今天以后,我不再是你的儿子。”   “你根本就不懂被爱和爱人的滋味,你从未爱过任何人,也从未被任何人真真正正的爱过,你不配。”   滕仲云目眦尽裂,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滕玟清除障碍,滕玟是他唯一的血脉,但是如今滕玟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他怎么可能罢休!   “束手就擒吧滕叔叔,”韩濯似乎察觉了什么,紧盯着他,目光中带着审视和警告的意味,“你听见远处的声音了吗?”   滴呜滴呜——   那是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不出十分钟警察就会把这里包围,”韩濯身后的滕禹也出声道,眼神凌厉地注视着滕仲云,“你雇凶杀人,意图谋杀,刚才你在生物基地承认的所有罪行我们都已经录音了,包括你曾经杀害靳清阿姨的事情,你逃不掉了。”   滕仲云剧烈颤抖起来,许久之后,苍老的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色,紧绷的身子也一点点松懈了下来,像是终于放弃了抵抗。   “是啊,”像是战败的老狼,滕仲云露出一抹苦笑,“我输了。”   奚斐然紧绷的神经无声地一松。   滕仲云转身看向生物基地的大门,像是想要最后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看一眼夕阳。   晚霞万里如血染,赤红的颜色笼罩了大地,秋日的冷风卷起地上的沙盘旋而上,越过一望无际的山林,穿过高楼林立的城市,消失在暮色的微光里。   昏红的日光染红了滕仲云的脸,他哑声说:“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奚斐然狐疑道:“什么?”   滕仲云摸像胸口,像是想要按住剧烈跳动的心脏:“我希望……”   滕时忽然感觉一阵心悸,那是面对危险的本能反应,他脱口而出失声叫道:“奚斐然别让他……”   然而已经晚了,滕仲云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型控制器,毫不犹豫地按下了上面的红色按钮。   轰!!——   生物基地外停放着、滕时来时坐的飞车轰然爆炸,那距离太近了,爆炸的冲击波让整个生物基地都剧烈震动,天花板都震落了下来,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低头闪躲。   尘土飞扬的混乱中滕仲云猛地向滕时扑了过来,奚斐然几乎和他同时动作扑向滕时,竟然还是晚了一步,手指从滕时的衣角擦过。   滕仲云一把抓住滕时的脖子拽向自己,勒住他的同时手枪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都别过来!”   “滕时!”   “二哥!”   “滕仲云!你放开他!”奚斐然失声怒吼。   “敢动,我就让滕时的脑袋开花。”滕仲云死死钳制着滕时的喉咙,拽掉他太阳穴上的智脑贴片,拖着他一步步向着生物基地的大门外走,一边冷笑着对滕时的耳朵低声说,“本来想着,如果你没有吃那盒药,我就用炸药送你上西天,现在看来这个备用选项布置得非常正确。”   滕时颤抖地抓着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几乎发不出声音。   枪口就顶在他的太阳穴上,已经上了膛。   奚斐然像一只即将发狂的野兽,眼睛全是血丝,声音都在发抖:“你轻点抓他!我们不动。”   滕仲云拽着滕时一路向后,用他的身体当作挡箭牌,一直退到了生物基地外的土路上,又一步步挪到了平台上,直到脚后跟停在了悬崖边。   奚斐然一行人追了出去,在距离他们还有十米左右的时候,滕仲云又用力将枪口怼在滕时的太阳穴上:“给我准备一辆飞车,关掉定位系统和AI自动驾驶。”   奚斐然毫不犹豫:“好!”立刻给手下打了电话过去。   滕禹冲滕仲云吼道:“你要怎么保证会放了滕时?”   滕仲云冷笑:“保证?我如果走不了,就拉着滕时一起死。”   他稍微向后退了几厘米,立刻有几个一粒小石子从他的脚后跟下面掉了下去,坠入了山谷中。   “别!”奚斐然脸色煞白,“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别再往后退了!”   他早就知道滕仲云一生枭雄,绝不能忍受就这么被抓捕归案,肯定会拼死一搏。   只要不被抓住,他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是自己大意了。   “奚斐然……”滕时挣扎着看向他,大概是因为窒息和恐惧,他的声音嘶哑而颤抖,“没事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奚斐然看到眼角余光处似乎有银色的光一闪而过。   “我很幸运这辈子能遇到你……”滕时强撑着凝望着他,“我希望你做一只自由的鸟,不被仇恨束缚……”   滕禹韩濯和滕玟的脸色都变了,滕时怎么开始交代遗言了,这是确定了自己不会在滕仲云手下活下来吗?   滕禹在智脑中疯狂给手下下命令:“立刻叫人在崇景周围布置包围圈!”   韩濯在智脑中疯狂给手下下命令:“给我调一颗卫星准备定位一辆无定位系统的飞车!”   滕玟在智脑中疯狂给手下下命令:“立刻给我列出所有滕仲云可能去的地方!”   然而奚斐然却只是紧盯着滕时,许久,颤声说了句:“好。”   滕仲云不耐烦地怒喝道:“飞车呢!”   “来了!”奚斐然指向他身后,一辆白色的飞车正从远处飞了过来,停靠在了悬崖边,大门敞开着,只需迈一步就能上去。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按要求准备一辆飞车,奚斐然调度资源的能力再一次让滕仲云震惊。   奚斐然喘息着:“按照你的要求,车上的定位系统没开,AI自动驾驶系统也关着。没人能定位到你,你可以飞到任何地方,里面的电足够飞行300公里。”   滕仲云阴鸷的眼底深不见底,露出一抹冷笑:“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会放了滕时。”   才怪!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相信,然而这已经不重要了。   滕仲云迫不及待就要登上飞车,下意识松手扶了一下车门,就在这万分之一秒的瞬间,滕时忽然猛地推开他,朝着悬崖下方跳了下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拉得无限长,滕仲云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看着滕时从高空坠了下去。   然后一只机械手忽的从悬崖下方的凹陷处伸了出来,将他稳稳接在了怀里!   是刚才的保卫型机器人!   它竟然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提前藏到了悬崖下。   那个叫“阿时”的AI居然已经智能到了这种地步。   “一只自由的鸟”,原来是说给奚斐然的暗示!   滕仲云气得几乎心脏骤停,然而此时他已经顾不上其他,飞车就在面前,只要跳上去就能远走高飞!   滕仲云纵身一跃,就在即将跳上车的前一刹那,他的后衣领忽的被人猛地扯住,一股巨力夺下他手中的枪,把他猛地扑倒在了悬崖边上。   是滕禹!   “我的母亲是不是也是你害死的!”滕禹双目血红揪起滕仲云的衣领,“当初她那场车祸那么蹊跷,是不是也是你……”   滕仲云挣扎了几下,他的余光看到奚斐然把滕时从悬崖下拉了上来。远处的警笛声已经到了近前,他甚至能看到天幕中倒映的红蓝色警用飞车的灯光。   滕仲云爆发出了癫狂的大笑,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彻彻底底地输了。   “是!是我!”滕仲云狂笑不止,“你们所有人的母亲都死在我手里哈哈哈哈哈!你们的一生都背着我在你们身上留下的阴影!你们一辈子都逃不掉哈哈哈哈!”   嘭!——   滕禹一拳砸得他吐出一口血沫:“这一拳是为了我妈!”   滕仲云半个脑袋露在悬崖外,半边脸瞬间肿了起来。   又是一拳!   “这一拳为了所有你杀死的人。”   滕仲云呛咳着喷出了两颗带血的牙。   “滕禹!”   韩濯和滕玟同时扑了上来拉开了滕禹,如果他们不阻止,滕禹几拳下去完全有可能把滕仲云直接打死。   “别为了人渣打坏了自己的手,不值当的,”韩濯把滕禹搂在怀里好一顿摸,然后把他塞进了滕玟怀里,“快把你哥带走,让救护车包扎一下手指。”   滕玟知道他是想赶紧让滕禹离开滕仲云身边,防止滕禹失去智,他点了点头扶起滕禹,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   “快去吧。”韩濯冲他摆摆手。   滕玟咬住嘴唇,露出内疚的神情,低声说:“对不起。”   韩濯愣了一下,然后狐狸眼弯了起来,无所谓地笑了笑:“干嘛要对没有发生过的事情道歉。”   无论上一世发生过多么惨烈的事情,都随着滕时穿越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了,只要他们不误入歧途,只要始终朝着光的方向走,他们人生依旧是坦途,未来一片光明。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韩濯看向不远处的悬崖边,奚斐然和滕时正紧紧相拥在一起,热烈的激吻着。   “辣眼睛啊辣眼睛,啧啧啧。”韩濯转过身,避免被这有伤风化的一幕污染了纯洁的心灵。   视野的尽头,滕玟已经带着滕禹来到了救护车边,滕玟说了两句什么,滕禹淡淡地点了点头。   以后没有了滕仲云的挑拨,这两兄弟应该可以和睦相处了。   即便不是亲兄弟又怎么样呢,血缘又不是唯一能连接人与人的东西。   韩濯久久地望着滕禹,眼底有微光流动。   接下来的事情,就由滕家人解决吧。   自己一个外人,还是别参与了。   韩濯低下头。   滕禹真的能接受自己吗?还是只是因为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不得不接受?   救护车上的滕禹忽的心有所感,抬起头看向这边:“韩濯呢?”   “啊?他没过来。”滕玟愣了一下:“对哦,他为什么叫我扶你来,自己不来?”   远处,空阔的地上已经没有了韩濯的影子。   激吻过后是长久的眩晕,滕时喘息着放开奚斐然,看向不远处地上几乎不省人事的滕仲云。   “我们真的要把他交出去吗?”奚斐然轻声说,像是在问滕时,又像是在问自己。   远处传来警察的声音,他们大概正在和滕禹和滕玟问话,很快就会过来。   到时候滕仲云会被移交给公检法,接受法律的制裁。   “心里不痛快?”滕时眸色深邃,柔声问。   奚斐然点头:“他犯下的罪孽太多了,但是他又太狡猾,我怕法律给不了他应有的报应。”   滕时:“那怎么办?把他从悬崖扔下去?”   奚斐然沉默半晌,看向地上的滕仲云:“我真的想。而且光扔下去还不够,我希望他不要立刻死,我要看着他浑身骨头都折断但是还剩一口气,让他眼睁睁看着山鹰来吃他伤口上腐烂的肉,让他在饥寒交迫和恐惧中备受折磨,痛苦的捱上几天再死掉……但这也远远不够。”   黑暗的夜色中,风吹动树梢,裹挟着回忆回到十多年前,鼻尖仿佛又闻到了当年血腥的味道……奚斐然又变成了那个小小的孩子,躲在生日宴会的桌子下,看着自己的父母和父母的朋友一家惨死在自己面前,鲜血四溅,眼珠滚落。   复仇的执念支撑着小小的他活下来,他做了一辈子的噩梦,拼命地向前跑,一刻都不敢停,他逼迫着自己快快长大,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罪魁祸首付出同样的代价。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用了接近二十年。   二十年,滕仲云就这么悠然地活着,他享受着这个世界上最优质的资源,活得恣意妄为,甚至可能根本早就忘了自己曾经做过什么,没有经受过一丝良心的折磨。   他凭什么!   “咳咳……”   正说着,一旁地上的滕仲云呛咳着清醒了过来,扭头看到奚斐然,露出了狰狞的笑,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呢喃:“我有最好的律师……不过是坐牢而已……以我的身份,在牢里也依旧享受……你们永远赢不了我……”   奚斐然瞬间暴怒,然而滕时攥住了他手腕。   那手指冰凉,却格外有力,带着安抚的味道。   “享受?你未免想的太美了。”滕时看向滕仲云,眼底流露出冰冷的笑意,捡起地上自己刚才掉落在地的智脑,贴在了滕仲云的太阳穴上,“这么多年,你为了不被奚斐然窃取机密,也为了不被AI控制,一直没有使用过奚斐然发明的智脑吧,大概也不知道,现在的AI有多么先进。”   滕仲云喘息着,被重击之后的大脑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滕时淡淡说:“现在的AI完全可以模拟现实,在你的大脑里创造一些画面,让你身临其境,如果取消某些限制条件的话,甚至可以让你一直生活在虚拟世界里无法醒来。”   奚斐然猝然明白了滕时的意图,他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平时一直教育他真善美的滕时居然会作出如此暗示。   滕时站起来,揉了揉腰:“我身子有点发虚,先去救护车那喝点糖水。”   说罢他居然就这么走了。   夜晚的秋风卷过树梢,扫过滕仲云周身,带来了一阵蚀骨的寒意。   滕仲云惊恐地看着向他靠近的奚斐然,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恐惧,几乎想要尖叫:“你……你要做什么?”   奚斐然的手指都因为激动而发颤,像是抓到了猎物的野兽,眼底深处闪动着难以言喻的光,几乎是欣喜若狂:“做什么?做我想做了20年的事情。”   滕仲云惊恐至极,却根本无法移动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奚斐然触碰上他的太阳穴。   下一秒,他猝然发现黑天变成了白日,自己置身于悬崖边,然后被人猛地推了下去!   “啊啊啊啊!!!——”   咔嚓!   浑身骨骼在坠落山崖的瞬间碎裂,五脏六腑都几乎错位,那种痛苦简直无法用语言描述。   这不是真的,这是我脑子里的幻觉!   滕仲云疯狂的想要说服自己,但所有的疼痛都像是真实发生的一样。   AI操控的脑机接口可以真实模拟疼痛信号,他所受到的痛苦一分都不会少,那感觉简直生不如死!他甚至无法求死!   “好好享受吧,”奚斐然激动到发颤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虚空中响起,“为了让你更好的体验,我调整了大脑时间流速,现在你所经历的大脑里的一年,就相当于外界的一天而已。”   滕仲云躺在石头上长大了嘴,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不!不!!!——”   “先体验‘十年’的坠崖痛吧,‘十年’之后,我给你换成凌迟。” 第239章 大结局(下)   警察和医护人员赶到的时候,发现滕仲云似乎受到了重大刺激似的神智不清,像是被困在某种噩梦中,无法对外界的任何事情做出回应,医护人员用了各种方法都没有办法将他唤醒,最后只能作罢,把人先押了回去。   远郊的别墅中,滕沐风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房间里的播放着贝多芬的音乐,空气里的温度适宜,壁炉里的小火苗燃烧着,面前的墙上是一幅名画,红蓝色的线条交织在一起,组成看不出是什么玩意的抽象画面。   他讨厌贝多芬,也讨厌这幅画,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被困在这副身体里三四十年了,头发都白了,有的时候他会想,这世间最残酷的酷刑可能也就莫过于此了。   让你对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却又让你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的事情要遭受这种折磨?   视线凝望在壁炉的火苗上,看着噼里啪啦的火星子在炉火里跳跃。   溅落到地上吧。   哪怕有一颗火星子落到实木地板上就好,把所有的一切都点燃,让大火把一切都吞噬。   咔哒!   别墅的大门忽的被推开,有脚步声进入,伴随着他不熟悉的两道年轻声音。   一道很冷静,透出和年龄不相符的沉着。   “是这里吗?”   另一道嗓音更低沉磁性。   “阿时查到了滕仲云是从这里出发的,错不了。哥你还能坚持吗?今天你太累了。”   “没事,我想要亲眼看到他……在这!”   受限的视野里出现了两张脸,一个高大俊美,看五官轮廓似乎是混血,另一个……   滕沐风的瞳孔剧烈震颤起来,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外部的刺激做出反应,即便从未亲眼见过,但他依旧一眼就认了出来。   “我是滕时。”滕时蹲下来,修长的手指覆上滕沐风苍老的手背,两张相似的脸对视,即便相隔着遥遥时空,亲缘与血脉的连结只需要一瞬间。   滕时温柔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来接你回家。”   滕仲云被司法机构拘留的消息一出,国内的新闻媒体就炸了,滕氏集团的股价一落千丈,但是很快就又疯涨了上来——因为滕时宣布飞车将与滕氏集团合作。   这个消息比滕仲云被抓更爆炸,滕氏集团的股价在短短的一个月内走出了一个角度刁钻的V字型,然后开始平缓的一路向上。   由于滕仲云始终神智不清,滕玟一直没能和他断绝父子关系,滕氏集团的业务又需要有人掌管大局,于是滕玟“勉为其难”全面接手滕氏集团,操持由于与飞车合作而激增的业务。   因为缺少经验,滕玟谦虚地请自己的哥哥滕禹作为首席顾问,滕禹欣然答应,并把自己团队里的得力干将都引荐给了滕玟。在帮滕玟把所有的业务线都清,打下基础后,滕禹递交了辞呈,准备开创了一家新的企业,打下属于自己的江山。   那天交完辞呈后回家,滕禹离得老远就看到一辆骚粉色的飞车停在自家公寓楼顶的停车场,滕禹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把飞车开到了200迈的速度冲回了家。   一拉开家门,正好跟鬼鬼祟祟收拾行李的韩濯撞个正着。   韩濯没有穿女装,一头染得银蓝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有点晃眼,滕禹推门而入的时候他正在趴在地上够床底下装在衣服箱子里的假发,看到滕禹立刻贼心虚地跳了起来,嘭的一声撞到了头。   滕禹立刻快步走过去:“没事吧,让我看看!”   韩濯捂着脑袋呲牙咧嘴,滕禹伸手就要把他抱进怀里,韩濯却像触电一样向后两步跳开了。   “我没事……”韩濯忍着疼揉了揉脑袋,不怎么敢和滕禹对视。   滕禹深呼吸几口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尽量用最柔和的声音低声问:“你这些天去哪了?我给你打电话你都不接,去韩氏集团找你前台每次都说你不在。”   “我有事。”韩濯目光躲闪。   滕禹紧盯着他,向他靠近了一步:“你在躲着我吗?”   “我没……”   “撒谎。”滕禹又上前一步,韩濯被迫向后退,后背顶在了墙上。   偌大的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他们彼此的呼吸声,韩濯下意识想低头溜走,滕禹抬手按在了他面前的墙上,把他困在了墙角狭小的空间里。   阳光下滕禹的面容冷峻,他长了一张不苟言笑的脸,偏偏却又有一双极深情的眼睛。   韩濯被他看得呼吸不受控制的加速,视线忍不住地往他的嘴唇上瞟。   生性的喜欢是无法克制的,这么近的距离,他只想把滕禹按在墙上疯狂地亲,用舌头在他的唇齿间掠夺,品尝尽他的每一丝味道。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滕禹不喜欢男人,他喜欢的只是女装的自己,他用谎言编织了一个让滕禹爱他的梦境,如今已经到了梦醒的时候。   “我回来收拾我的行李,”韩濯叹了口气,“我会尽快搬走的。”   滕禹皱眉用力到眉心中间都挤出了纹路:“你为什么要搬走?”   韩濯苦笑一声,终于抬起眼和他对视:“滕禹,让我们都面对现实吧,你喜欢的只是小荷,从来都不是韩濯,我欺骗了你的感情,现在跟你说声对不起,如果你需要补偿的话,我会在生意上补偿你。”   滕禹按在墙上的手背上青筋一根根爆了出来,几乎每个字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谁说我不喜欢你?”   韩濯愣住了,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太过于希望得到这样的答案而出现了幻觉,不过随即他又清醒了过来,即便滕禹真说了又怎么样,自己已经不是十几二十岁的学生了,早就过了会被一时冲动的誓言冲昏头脑的年纪,滕禹之所以会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过是没想清楚而已。   滕禹被他无动于衷的表情刺痛了,一把捏住了韩濯的下巴:“你不信?!”   一时半刻的不清醒就够了,难道要一直睁着眼睛说瞎话?韩濯只觉得一股心头火气,他一直觉得滕禹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却没想到在感情上这么幼稚,明明不喜欢还舍不得放手。   韩濯用力甩开他的手:“在滕时的回忆里,听到我是男人的时候干呕了一下的人不是你吗?”   滕禹:“干呕是因为震惊导致的情绪波动,植物神经功能亢奋!我根本就不觉得你恶心!”   轰的一下,智燃烧得灰飞烟灭,韩濯根本无暇分清自己心里翻天覆地的是愤怒还是其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揪住滕禹的领子吻了上去。   唇齿被恶狠狠撬开,愤怒的舌尖毫无章法地在他的口腔里横冲直撞,滕禹浑身剧颤,只觉得如同烟火绽开在黑暗的长空,又像是淤积千年的火山轰然喷发,温度炙热呼啸着攀升到极致,韩濯抱住滕禹的后脑疯狂地亲吻着他,像是要把他的灵魂都榨干。   “这样你能接受?”韩濯喘息着松开他,缺氧的窒息让他脸色涨红,嘴唇因为用力而发肿发涨,呈现出诱人的光泽。   滕禹的血液在血管中砰砰作响。   韩濯冷笑着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紧贴在了他身上得寸进尺地挑衅:“这样你还能接受?”   两人都只穿了一件衬衫,薄薄的布料根本阻挡不住肌肤的热度,韩濯故意摩擦扭动,他是拿定主意抓住滕禹的破绽,当场戳穿他能接受男人的谎言。   然而下一秒他被猛的搂住,两人瞬间近到了密不可分的地步,滕禹深不见底的瞳孔暗色翻涌,连呼吸都滚烫得像是带着火:“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韩濯:“?”   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只觉得天旋地转,被滕禹猛的抱起来,狠狠丢进了床上!   韩濯大脑里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懵了,下意识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滕禹顶着腰狠狠按了回去。   “滕禹!?”韩濯惊诧得声音都抖了,紧接着就感觉到了滕禹紧挨着自己的身体产生了某种极其明显的变化。   “我得向你证明我自己,”滕禹居高临下地一颗颗解开扣子,雄性荷尔蒙浓烈到要溢出来的地步,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勃发,“口说无凭,我决定亲自向你展示。”   后知后觉的韩濯终于惊醒了:“等……等等!?”   下一秒他的声音就被淹没在了比刚才还要激烈十倍的亲吻中,在极大的震惊中变成了变了调的呜咽。   从来喜欢的都是你。   从小时候的第一次见面,再到你以小荷的身份与我重逢。   滕禹抓住韩涿痉挛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在他挣扎着想要逃的时候又毫不留情地把他拽回来。   “你在酒吧以韩濯的身份勾引我的时候,那是我第一次在生上对男人动心。”   “我懊恼了好久,觉得对不起小荷,谁能想到,你就是那条狡猾的狐狸。”   “我动心不是因为你是男人或者女人,而是因为你是你。”   从始至终都是你,也只有你。   风从窗前吹拂而过,卷走屋内让人脸红心跳的混乱声响,直到夕阳西下,数不清过去了多久,更数不清来了多少次,里面的声音逐渐变成哀嚎。   “救……救命……我不行了滕禹,真的不行了,饶了我求求你……”   “不行,我得让你知道我喜欢你。”   “啊……啊!”声音里带了崩溃哭腔,“我知道了知道了!”   “真知道了?”   “千真万确!哎呦……你怎么还来!——啊!”   “得让你记住才行。”   “我记住了!……我真的……我有哮喘……我喘不过气来了滕禹……”   “还敢不回家吗?”   “不了不了不了!……他妈的要死了……”   滕禹抱紧他的身体,浑身的血液都在心脏里澎湃,仿佛世界上只剩下相拥的彼此,紧密得连一丝空气都挤不进去,他亲吻着韩涿的耳朵,用牙齿轻咬他耳垂上小而精致的耳圈:“那你喜欢我吗?”   韩濯的大脑里嗡嗡作响,仿佛无数绚烂的烟花轰然绽放,在高强度的刺激下身体和情绪都到达了巅峰的极致。   “我……”他颤抖地从紧咬的齿缝中溢出了心里最想说的,“我爱你……”   几天之后滕时和奚斐然就收到了两人订婚的消息。   “我靠这么快!”奚斐然看着虚拟屏幕中那张由骚粉骚蓝色组成、还在夸张地放烟花的华丽结婚请帖表达出了强烈的不甘心,“我们居然成了最后一对!”   滕时笑着从实验椅上坐起来,安慰他:“好事多磨,我们不不急。”   “不过我们也快了,”奚斐然深邃的眸子闪动着微光,附身搂住滕时的脖颈,轻轻的亲吻他的唇,“这段日子的实验终于有了成果,我已经成功了。”   滕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真的?”   “真的。”奚斐然柔声说,“就在刚刚我已经成功连接到了滕沐风的思维信号,你可以和他交流了。”   自从生物基地事件后,滕沐风就被滕时接回了滕家庄园。   顾不上其他,奚斐然和滕时立刻尝试和滕沐风沟通,他们发现原来之前滕仲云之所以一直不能成功唤醒滕沐风的意识,的确是因为滕沐风自己不愿。   人的思维的力量是巨大的,当一个人自己决定将自己隔绝起来的时候,没有人能强行闯入。   而在知道滕仲云已经入狱之后,滕沐风似乎终于打开了心门,接下来奚斐然用了最新的脑机技术进行实验,终于在今天彻底接通了他的大脑信号。   滕沐风被推进了实验室,滕时也重新躺回了椅子上。   “准备好了吗?”奚斐然看向滕时,又看向滕沐风。   老人苍老死寂的容颜平静无波,然而眼底却似乎翻涌起波澜。   滕时握住了身旁奚斐然的手,闭上眼。   脑机接口接入,再睁开眼时,他已经在奚斐然的帮助下走进了滕沐风的思维世界。   那是一片广袤的大草原,是滕沐风最想去的地方。   触目都是绿色,清风徐来,草浪随风翻涌,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可以尽情畅快地呼吸,滕沐风站在风里张开双臂,像是下一秒就要乘风飞起,他的容颜不复苍老,看上去年轻俊美,风吹过他的鬓角,有晶莹的水滴随风散去。   “谢谢你们。”滕沐风微笑着看向站在他近前的滕时,“这是我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站起来。”   几十年的光阴从指尖略过,意气风发的少年在轮椅与病榻上度过了大半辈子,曾经他是否也有过改变世界的远大梦想,如果不是滕仲云,他应该也有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   滕时很庆幸自己能在他的晚年帮到他,这是自己唯一能为他做的。   “不用谢,”滕时笑了笑,向他伸出手,“以后在思维的世界里,您想过怎样的生活都可以。”   滕沐风笑了:“那我想要先来一份意大利肉酱面。”   脑机世界里的一天,相当于外界的一小时,在这里他们可以上天入地,去到所有想去的地方,吃到所有想吃的美食。   滕时陪着滕沐风度过了最愉快的一天,他们吃了意大利面,去了弗洛伦萨和威尼斯,在马尔代夫的沙滩上晒了太阳,甚至跳进海里和鱼群一起游了泳。   夜幕降临,滕沐风跃跃欲试地说:“我想去冰岛看看火山。”   滕时欣然答应,一分钟之后,他们已经坐在了冰岛的火山口,地上铺着野餐垫子,一人一瓶啤酒畅快地碰杯畅饮。   在脑机中他不用担心身体承受不了酒精,也不用担心炙热的烈焰,只用尽情享受人生就可以。   “还想去哪?”滕时的桃花眼弯弯的,火山岩浆映照在他漂亮的脸庞上,透出氤氲的醉意。   滕沐风久久看着他,然后轻轻笑了:“我竟然能有你这么优秀的孩子。”   滕时笑弯了腰:“如果你愿意的话,甚至可以在脑机里结婚生子,重新活一次。”   “不,”滕沐风说,“我已经活够了。”   山口的风呼啸着卷过山峰,空气里是岩浆炙烤的淡淡味道,滕时拿着酒瓶的手定住了。   “我困在这副身体里太久了,久到已经忘了双脚接地的滋味,忘了水的味道、食物的味道……但在漫无边际的日子里我学会了幻想,我在幻想中成家立业,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人生,”滕沐风望向远方的天幕,红日将升,即将又是新的一天,“我已经过够了幻想的日子,即便再真实,那也不是真正属于我的。”   滕时的喉咙发紧,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样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大部分的人生只有一次,而滕沐风不愿意将就。   “我当年收集的滕仲云犯罪的证据都在藏在我们曾经住过的大山下的房子后,那颗老树下面,”滕沐风拿起酒瓶,与滕时最后碰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   滕时脱口而出:“你真的想好了吗!”   他能解滕沐风心中所想,却还是感觉眼眶酸涩得不成样子。   滕沐风笑了,他走上山巅,站在火山口:“我想好了。”   “我死了之后,请把我火化吧。”   火山口炙热的风扬起他的发丝,他露出灿烂无憾的笑容,然后张开双臂,闭上眼睛向着火山口跳了下去。   我愿意在烈火中融化,蒸发成风,飞过江河湖海,获得真正的自由。   滕时猛地睁开眼,扑向身侧,却只抓住了一只冰凉的手。   滴——   滕沐风已经走了,心电图变成了直线,他安详地逝去,嘴角带着释然的笑意。   身旁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揽住了滕时的肩膀,滕时闭上眼,靠在了奚斐然怀里。   不久之后,对于滕仲云的审判结果出了,最近的犯罪加上滕沐风提供的三十多年前的罪证,虽然有些已经过了追诉期,但是几个一级谋杀罪还是逃不掉的,滕仲云被判死刑。   宣判后的第二天,滕时和奚斐然赶往了江临。   “张明海最近怎么样?”在飞机上滕时忽然想起来。   奚斐然回过神:“张明海在知道你成功穿越之后喜极而泣,当场宣布英年退休,我给了他一笔天价养老金,足够他潇洒几辈子。”   张明海用了其中很大一笔钱支援了家乡,在当地建了新的学校,剩下的钱他给自己买了一个小岛,摇身一变成了岛主,每天不是浮潜打鱼就是坐着摩托艇到处乱窜,潇洒得不行,后来闲的无聊干脆开发了岛上的旅游业,刚建了好几个豪华酒店和餐饮。   “他还邀请我们去他的岛上玩呢。”奚斐然说。   滕时笑笑:“好啊,好久没吃鱼了。”   飞机傍晚时分落在了江临。   曾经的奚家别墅还在原地,当年血案的痕迹历经二十年早已看不出来,门前的梧桐树长大了好几圈,在初春的暖意中冒了新芽。   这么多年滕时一直帮着奚斐然维护着这栋别墅,没让时光的风霜或者人为的开发拆迁把它破坏掉。   奚斐然在房门前放下一簇白花,跪了下来。   “爸爸妈妈,Jenny阿姨、刘叔叔和阿泽,你们的仇终于报了。”   额头触碰在冰凉的台阶上,奚斐然红了眼眶。   树上的梧桐球球轻轻晃动着,风吹过树梢,裹挟着回忆中的欢声笑语,抚过男人被泪水打湿的脸颊。   恍惚间他听到了来自过去的声响——不到大人膝盖高的孩子在院落中玩耍大笑,一扭身扑进母亲的怀抱,父亲推开楼上的窗,柔声笑着叫他们吃饭了。   回忆中小小的身体一点点长大,生日蜡烛的数字变成7,父母的笑容消散在风里,他拼命地向前奔跑追逐着他们的影子,却一次次跌倒在泥泞里,那些污秽中仿佛长出了枝蔓,将他死死拖拽向深渊。   下一秒,一只手拉住了他。   小奚斐然颤抖地抬起头,看到那张绝美的容颜注视着自己,用力将他从泥沼中拽了出来,紧紧抱在了怀里。   “别怕,”滕时清瘦的身体蕴藏着巨大的力量,“有我在。”   我会在你最脆弱的时候守护着你,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陪伴着你,直到你长大成人,变得和你的父母一样高。   我会将你送上顶峰,看着你成为你最想成为的人,一辈子不离不弃。   奚斐然抬起头看向滕时,从怀中取出一个天鹅绒的小盒子。   滕时的视线一下子被攫住,呼吸急促起来。   “嫁给我吧,滕时。”   奚斐然单膝跪地,虔诚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黑色的尖晶石戒指,只不过更精致,纯手工打造,里面刻着滕时和他的名字。   天色湛蓝,清风扫过,梧桐树果实晃动,仿佛传递着来自天国的祝福和见证,奚斐然取出戒指,手指有些发抖。   滕时的眼眶红了,脸上绽开绝美的笑容,故意伸出手又作势缩回来:“不太好吧,我们毕竟是正经登记过的兄弟,有收养证明的小红本本的。”   奚斐然一把拽住他的手:“那现在小红本本要换一个了。”   他将那只修长白皙的手、曾经将他无数次拽出深渊又将他引领向光明的手紧紧握在掌中,把戒指戴在了滕时的左手无名指上。   “我的爸爸妈妈终于结婚了哈哈哈哈哈!”AI阿时喜极而泣的超大嗓门在二人的智脑里炸响,同时炸响的还有它早就准备好的漫天烟花。   万千色彩在暮色高空中轰然绽放,五彩繁花点燃了夕阳的绚烂,滕时大笑着拉住奚斐然的手,绚烂的色彩映照在他的脸上:“你说它这是遗传了咱俩谁了?!”   奚斐然的笑容在晚霞中熠熠生辉:“不知道,大概是衍生了自己的人格吧!”   烟花震耳欲聋,滕时大声喊:“我们接下来去哪!”   “跑!——”   奚斐然拽着他疯狂地奔跑起来。   他们想去哪里都可以,想做什么都行!   厄运已除,仇怨已了!   他们还有一生的时间可以彼此相伴,做什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