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穿今:在娱乐圈被好兄弟拐上床   作者:女帝侯   文案   姜无,大周国师,神眷后裔,因干涉王朝命运而与王朝同亡于史书之上。   一睁眼,千年前的大周守护神成了人人喊打、满网黑料的三线演员,开局得罪金主,身负巨债,一身灵脉也枯竭如荒谷!   不过就算大周已亡,他也依旧是通晓天地的司命师。   综艺里,他闻风辨晴雨,说下雨就下雨,说涨潮就涨潮。   古老村落里他观星知天命,说某人倒霉,某人立马被爆偷漏税。   神秘大山中,众人被困泥石流,他抬手招来白色苍鹰为救援队带路……   一时间玄学之名席卷网络,直到千年前的帝墓重见天日,史书终于有了他的名字……   而姜无也意外遇到了一个人,和千年前的少年帝王长得一模一样,他毫不犹豫缠上去讨债。   外人都以为他为金主当舔狗,韩重一开始也以为是,直到后来他知道自己和姜无的白月光长得一模一样。   自闭了三天三夜后,他一脸深沉地问朋友:你说我把名字改成他白月光的名字,他会不会更爱我?   朋友:……你不要太离谱。 第1章 重生   “妈的,几杯酒而已,你装什么死?”   “赶快给我滚起来!”   “……”   姜无上一刻还沉浸在雷劫焚身的无尽痛楚,下一刻就听到耳边传来的粗鲁男人声音,含含糊糊,像是喝醉了。   他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一道柔和却不刺目的光,比大周皇宫最大的那颗夜明珠还要亮,却又不像日光那般刺眼,他忍不住伸手向上摸去。   “啪!”   一只大手猛地拍下他的手,“没死就给我滚起来!”   姜无一怔,自他踏入大周皇宫已经有一百来年没人敢这么跟他这么说话了,就连世人口中最为残暴乖戾的大周先帝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   他睁开眼自柔软的床榻上坐起来,却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到处是没见过的摆设,上面写的文字也都是他没见过的。   而他身上还站着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看着约有五十来岁,一身奇怪的白色长衣,油腻的脸上泛着红光,全身散发着酒气,而头顶气运竟隐隐泛着黑,显然不是什么好人。   “你是何人?”   姜无心道,难道是北狄人趁他重伤将他掳来了北狄?   “你他妈跟我装什么呢?”男人嗤了声,扯了领带直接扑过去。   “放肆!”   姜无运转内力一掌朝他心口拍去,纤长白皙的手掌轻飘飘拍在严文雄肥厚的胸膛,意料中心脉俱裂的场面并未出现,反而连块肉都没推动。   姜无顿时一怔。   严文雄也愣了愣,随即咧嘴一笑摸上他的手,“欲拒还迎是吧?还挺上道~”   “……”   姜无眸子一冷,双指并齐,猛地点在他喉下一寸,又握手成拳,一拳击在他两肋之间。严文雄惨叫一声,直直往后倒去。   姜无起身看着周围陌生怪异的环境,摸着自己的短发,心中不安而迷茫。   他记得自己应该身在赢山,对,赢山,敌军攻入皇城,火光漫天,而他就站在不远处的赢山之上眼睁睁看着自己守护了二百多年的王朝即将化为灰烬。   而后他动用了禁咒,违背了司命师一族不可擅动人间气运的禁令,强行挽救了燕周皇室血脉和那一城百姓,最后引来天劫,九重天雷将他劈得身碎魂散。   就在他沉思的功夫,房门被猛地撞开,七八个黑衣保镖冲了进来。   “把他给我抓起来!”   “……”   姜无拧眉,一步步退到了身后的阳台。   “跑啊,怎么不跑了?”为首的保镖冷笑一声,“这里十一楼,掉下去必死无疑,你还不如乖乖听话,至少留条命!”   几十米的高楼,夜风呼啸如鬼哭,姜无却忽然弯了弯嘴角。   几个保镖一愣,下一刻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阳台上的姜无凌风而立,右手指尖轻捏法决,而后身子猛地往后一仰,直接从十一楼跳了下去。   保镖们:“!!!”   ……   夜风凛冽,上流社会聚集的金地大酒店第十一层楼上一道纤细身影猛地向下坠落,在到达第六层的阳台时忽然慢了下来,如一片羽毛般轻盈地落在了阳台的栏杆上。   “啪嗒!”   姜无脚尖轻轻落在栏杆上,轻呼了一口气,结果刚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错愕的狭长双眼。   “……”   “……”   夜黑风高,几十米高的金地大酒店六楼阳台上,两双眼睛四目相对,久久沉默。   “……无意打扰,只是路过,若有惊扰,还望海涵。”   姜无习惯辨气观人,但是这处阳台并无光亮,太过昏暗,他根本看不清对方身上的气运,想了想,他还是先打了个招呼。   角落里的男人坐在一张桌子前,半身隐在阴影里,相貌看不真切,只依稀看到一半棱角分明的脸庞轮廓,和那只端着咖啡的手,指尖修长而骨骼分明,十分具有力量感。   “……没关系。”冷静中带着点迟疑的声音有些低沉,听得出很年轻。   姜无心头微松,继续问道,“请问此处是何地,离襄都多远?”   月光下的阳台栏杆一览无遗,青年一头栗色短发下的面孔白皙精致,眼尾微挑的凤眸比辰星还亮,本是跳脱的一身打扮却因那双眸子里的从容沉静而显出几分出尘的清冷,矛盾而惊艳。   角落里的男人这次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这里是金地酒店,到香都开车需要半小时。”   车?   姜无微顿,心说不过半个时辰路程,还要驾马车?   “多谢。”   “不客气。”   “告辞。”姜无双手交叠,行了个大周皇室的礼节,而后转身从六楼阳台跳了下去。   “……”   韩重呼吸猛地一重,立刻起身走到栏杆边向下看,然而什么也没有,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人来人往,并没有什么鲜血淋漓的惨象。   头顶繁星满天,朗月昭昭,若不是栏杆上还留着一点淡淡的脚印,他几乎以为刚才做了个梦。   身后的房门被推开,穿着一身西装、戴着眼镜的助理姚凭走了进来,“韩总,酒店那边说可能是线路老化,加上最近常有磁暴现象,他们已经在排查了,半小时内应该就会恢复供电。”   “……”   “韩总?”   阳台上的高挑身影半天没回应,姚凭好奇地走上前,发现他的老板正低头盯着楼下看,“怎么了,韩总?”   “……没事。”韩重揉了揉眉心,“可能是最近有点累了,出现幻觉了。”   姚凭忙问:“需要请医生吗?”   “不用了,等这次的招标敲定,帮我安排一周假期。”   “好的。”   姚凭说完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真意基金今晚在这里举办了慈善公益活动,负责人听说了您在这里落脚,想邀请您赏脸去露个面。”   “不去。”   “好的。”   与此同时,金地大酒店后方的绿化带里,姜无正从一片灌木丛里慢吞吞往外爬,吓得旁边的野猫尖叫着奔逃,留下一只体型偏小的乌鸦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扑棱着翅膀飞走。   堂堂大周国师,天道之下,万人之上,如今连个轻功都使不出来,只能爬下水管道,这报应可比八十一道天雷还要让人破防。   “嘶——”   到底是凡人之躯,虽然借助了轻身咒,但直接跳楼还是让他小腿骨隐隐作痛,怕是骨裂了。偏偏他刚频繁使用咒术,此刻神魂的裂隙有逐渐增大的趋势,脑子里像有一把斧子要将他劈开两半一样,钻心得疼。   但这里不能多待,楼上的人肯定会下来查看,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被抓到必然没有好果子吃。   姜无忍着剧痛站了起来,冷汗从额头滴落在地,眼前开始阵阵发黑,也就没有注意到口袋里的手机在疯狂振动。   他艰难地走了几步,神魂的撕裂让他再也支撑不住,直接眼前一黑,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隐约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姜哥!姜哥!你醒醒!姜无!”   …… 第2章 开局全网黑   一周后,临海市市立医院病房内。   “我乃神眷一族,大周国师,天道之下,千万人之上。”   “……”   “我是遭了雷劫后才会一身是伤,只要我内力恢复后就能自愈,根本不用——嘶!”   病房内穿着一身病号服的姜无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按在床上一针扎进了血管里,快、准、稳狠。   姜无身子微僵,“……阁下难道是雪衣神针的后人?”   “我是南丁格尔的后人。”   一身白衣的护士淡定地推完药水后拔出针头,目光看向病床旁的人,“回家记得卧床休息,伤脚尽量别动。”   “好的好的!”章小宇连连点头,回头看了眼床上的青年,又问了句,“那个我想问一下,他这情况需要拍脑CT还是看精神科?”   护士说:“条件允许的话,可以都看看。”   “谢谢护士。”   “不客气。”   送走了护士,章小宇忧愁地看向床上的人,“哥,你腿还疼吗?”   姜无淡定地拉好衣服,“无妨,待我运转心法,三日内必会痊愈。”   章小宇:“……姜哥,要不咱们现在就去拍脑CT吧?”   “不去。”   一个多小时后,姜无坐在沙发上打量着眼前这个还算干净整洁的小公寓,尽管三天前他就已经得知这个房子就是自己如今的住处,但还是不禁叹了句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这屋子还没他当年养鸟的笼子大。   三天前他从医院醒来后,被这个救了自己的小助理告知自己来到了千年后,还成了一个十八线男演员,因为霸凌队友、演技差、乱蹭热度、学历差等各种黑料而被网友封为娱乐圈毒瘤。   雪上加霜的是,一周前他跳楼后的第二天,一张他衣衫不整与已婚金主酒店过夜被拍的照片被放到了网上,很快网友们就把他骂上了热搜,导致他之前费尽心思谈下来的一部网剧的男二也被换了。   由于他的微博私信都被骂爆了,小助理也只能关闭私信,也不让他看微博。   但架不住姜无好奇,他以前也被骂过,但那些人因为怕死从不敢当他面骂,只敢偷偷骂,写藏头诗骂,甚至借别人口去骂,所以他坚持看了下评论区,结果发现还挺有趣。   不得不说,现代网友们骂人的花样就是比从前大周那些所谓的言官忠臣们多,各种比喻和热梗,姜无要不是脑子还残留着原身的认知还看不懂。   有说他是真饿了,有说他主打一个给同行衬托,给网友添乐,给平台贡献流量,还有说他给人一副想努力但总使错劲的睿智,当然也有直接骂他不要脸下贱的,没有最难听,只有更难听。   章小宇还怕他看完会想不开,然而他看完只是淡淡感叹一句,“给他们赶上了好时代,若是从前,他们九族堪忧。”   章小宇以为他是砸坏了脑子,这才坚持给他做CT。然而姜无也不知道那个脑CT会不会发现他这具身体已经换了一个人,只能坚决拒绝了。   然而他被从医院带回这个鸟笼后,很快发现那些辱骂他的言论和私信根本不是他目前最大的困境,而是缺钱。   有多缺呢,十分缺,缺到这个鸟笼都不是自己的,而是租的,在他第一次回来那天房东就直接冲进门来索要房租,并且再不交就把他们东西全扔了。   最后章小宇好说歹说才争取到了这个月月底,房东才气呼呼地走了。   姜无得知房租只需要五千块,也就是大周时的几两白银后,对章小宇卑躬屈膝的态度很是不满,他如今虽神魂破碎,但也是神眷后裔的司命师,能听风辨雨,观星断祸福,一身玄妙的本事,还能赚不回五千块?   于是他当即扯了半块床单,写上几个字,就出门寻了个人流密集的广场中心,支了个简易的算命摊子,本以为很快就能赚到五千块,结果还没摆两个小时他就被人认了出来。拜这几天的网络丑闻所赐,他很快被围起来,越来越多的路人举起手机对着他拍照,说是没见过明星街头要饭的,还有讨厌他至极的直接向巡警举报他搞封建迷信,他被巡警足足追了一条街,最后还是用了轻功才成功逃脱。   很快这事再次上了热搜,#某J姓男星街头落魄要饭#,评论区除了骂他的,又多了一帮看笑话的人。   是菠萝小小呀:笑死,该说不说,跑得真快,据说巡警骑着摩托车追了一条街都没撵上他。   一梦长川:这么惨真是活该,谁让他之前霸凌队员,现在还当男小三,这种人真恶心!   兔子的耳朵:得了吧,他哪放得下身段去要饭,估计又是在作秀卖惨,呕,恶心!   黑皮帅哥:一卦一千块,本市最灵验的弘济大师一卦也才收两百块,他也真好意思……   朝南做北:骗一个是一个呗,说不定真有小姑娘吃他的颜,愿意上当呢~   巴柯拉碎钻:说真的,他还不如去当个模特,干嘛非来祸害演艺圈?   深情大皇子:模特圈没得罪你们,他那表情僵硬的跟石头一样,当什么模特?   叮铃丽丽:当什么模特,人家找到金主了~   碎碎安安:不是说他是高中学历的文盲嘛,三观不正,干出这种事一点不奇怪,只能说娱乐圈门槛真低,什么人都能进。   ……   姜无往下扒拉着评论区的留言,心道这些网友说话真有意思。   章小宇一旁忍不住安慰道,“哥,你别看了,这些网友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跟风黑,你不用放在心上。”   姜无确实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我真有金主吗?”   章小宇气愤道:“当然没有!你绝不是那种人!”   姜无懂了,看来是有人造谣诬陷。   “你同我说说酒店那晚的事,我是如何醉的,又是如何进那严文雄的房的?”   “那晚远哥说要带你去参加个晚宴,顺便见见《祈天骄》剧组的投资商,让我第二天早上去接你,但晚上七点多的时候你忽然给我发了个短信,让我尽快来接你,我就去了,结果没想到……”   远哥,于光远,众星娱乐员工,原身的经纪人。   姜无心中有了定论,正想着如何解决这事,手机就响了起来,正是于光远。   电话刚接通,那边就是一句大骂:“姜无!你是不是有病!我他妈好不容易求来的机会,结果你扭头把严总打进医院了!我告诉你,《祈天骄》你是别想了,那部网剧男二也没了,公司已经打算雪藏你了!你等着完蛋吧!”   他几乎话听得章小宇脸都急白了,姜无却反应淡淡,“你找我应该不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吧。”   电话那边的于光远本还等着他哭爹喊娘地问自己怎么办,结果等来的却是这么不慌不忙的一句,顿时把他思绪都打乱了,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事到如今他还有一个机会,只要他愿意去给那位严总赔礼道歉,对方就考虑原谅他。   说完就发了个地址,是个高尔夫球馆。   “哥,要不还是别去了吧?我总感觉没那么简单……”章小宇忧心忡忡道。   姜无也不傻,当然知道没那么简单,但他从不是什么坐以待毙之人,天下间能拦倒他的事屈指可数,一个小小的恶霸商户绝不在其中。   “当然要去,不去……这一局我还怎么解?” 第3章 下跪吧   城北,嘉悦高尔夫球馆。   “听说你腿伤了,昏迷了三天,医生怎么说?”   说话的人正是原身的经纪人,于光远,稍显瘦高的身形,相貌还算端正,双眼微有些外凸,眼下一片青黑,显然这几天吓得没睡好。他脸上满是担忧,似乎真在关心他。   然而姜无一眼看到的却是他头顶的气运,青玄之气,造孽颇多,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多了。”   腿伤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之所以昏迷三天完全是因为他灵魂刚进入新身体正是不适期,偏偏他还强行用了咒术,以致神魂不稳,昏迷不醒。   “是我太急了,一听到严总能帮你,我就想让你跟他好好谈谈,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于光远叹了口气,“你也知道,他们这些大老板脾气大,一个伺候不好就完蛋,你一会态度好点,咱们认个怂,这事就过去了——”   姜无开口打断:“人呢?”   “前面呢,我领你去!”   于光远以为他答应了,心下一松,带着他穿过大堂来到了一片露天高尔夫球场,满眼碧绿的草坪修剪的整整齐齐,草坪上间或插着几根颜色不一样的旗子,严文雄正挥杆将球打进草坪的洞中。   于光远满脸笑地迎上去:“严总,打扰您雅兴了,姜无他刚从医院出来,身体都没好全呢,就急着来给您道歉了!”   严文雄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落在了他旁边的姜无身上,白衬衫牛仔裤配板鞋,素面朝天,眸色清冷,别有一番气质,手脚更是完好。   他心里骂了句,那几个废物居然骗他这小子从十一楼跳下去了,真是可笑,要真是从十一楼跳下去不成肉泥了?还能好好站他面前!   他瞥了眼前几人,漫不经心道:“老子这么多年在临海摸爬滚打,结果栽在黄毛小子身上了,你光一句道歉就想让我原谅你?没那么好办的事。”   姜无问:“那你想怎样?”   严文雄悠悠开口,“跪下,然后爬到我跟前,学几声狗叫我听听,叫大声点,我考虑考虑给你个机会。”   姜无眸色微凉,没有说话,   “怎么?不愿意?不愿意就滚!”严文雄嚣张道,“还真把自己当个玩意了,要不是看你们林总面子,你连爬我床的资格都没有!”   林总,林耀辉,众星娱乐的总裁,章小宇跟他说过,姜无目光深了深,看来这一趟倒是来对了。   他看向严文雄,“我只是觉得下跪学狗叫什么的未免太过老套了,诚意不足,不如我们玩个新鲜的?”   严文雄来了兴趣,“玩什么?”   姜无扬起嘴角,原本清冷孤傲的面容一瞬间如冰雪消融,“来比赛吧,输一局,脱一件衣服,再下跪,怎么样?”   严文雄被他说得心里发痒,“你打过高尔夫?”   姜无摇头,“没有,不过看起来不是很难的样子。”   严文雄摸了摸嘴唇,“好啊,我答应。”   一旁的章小宇听得眼前一晕,“姜哥,你连篮球都不会——”   “不会可以学。”姜无看向严文雄,“是不是,严总?”   严文雄心情大好,“当然!”   球童很快将球杆送到姜无手中,严文雄指着远处草坪上的洞给他说规则,“一共十八个洞,标准是七十二杆,标准杆就是——”   “太麻烦了。”姜无忽然打断了他,用球杆指向最远处的那个洞,“不如就最远那个洞,谁先进洞谁赢,多用一杆,脱一件。”   严文雄有些意外他居然这么狂,“行啊!那你可得脱干净点!”   姜无没说话,“严总先请。”   严文雄有意显摆,提起球杆走到发球台不忘看向姜无,“看好了啊~”   说完他旋身用力一挥杆,白球飞起一道弧线,直接上了果岭,离洞口只差两米远,差不多三杆内就能进洞。   于光远当即拍起马屁,“严总厉害!专业!绝对的专业水平!”   “还行吧,都是爱好。”严文雄目光投向看向姜无,“到你了。”   姜无提着球杆走到发球台,先远远瞥了眼果岭,而后试探着朝地上的白球扬杆,动作十分生疏。   严文雄嗤笑了声,转身接过助理递来的水喝了口,结果还咽下去就看着姜无那一杆将球送上了果岭——   一杆进洞。   “噗!”   严文雄惊得一口水喷出来。   于光远和章小宇也瞪大了眼睛,虽然他们不是很懂高尔夫,但一杆打进最后一个洞,这操作难度外行人也看得出来。   姜无从容地看向严文雄,“严总,到你了。”   严文雄脸色难看得厉害,就算他接下来一杆进他也是输了,这小子说不会打高尔夫分明是在耍他,偏偏他还上当了!   “臭小子!你敢耍我!”严文雄咬牙切齿道,“把他给我抓起来!”   一旁的两个保镖立刻向他围上来,姜无连退都没退,反而直直向前冲去,却在和保镖对上之时脚尖轻旋,整个人像是化作残影般掠过对方。   严文雄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秒眼前就多了一个人。   他吓得脸色大变,正要呼救,然而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见姜无双眼瞬间化作一片纯黑,如地狱深渊,将他的魂魄都吸了进去。   他瞪大了眼珠子,试图挣扎,但下一秒失去了意识,如一具空洞的躯壳。   姜无扬声对身后的保镖说,“我和严总有话说,你们都出去。”   保镖们心中疑惑,但见自己老板没有出声,便以为是对方默许的,很快一个个听话地离开了球场。   姜无确定他们都离开后,手插进口袋里,语气闲适地问道,“严总,八号那晚在金地酒店,是谁把我灌醉,又是谁把我送进去你房间的?”   “……是于光远。”   “我当时明明已经拒绝,你却逼得我跳下楼,就不怕众星告你?”   “……林耀辉才不敢,他自己都不干净,之前那个姓苏的小明星就是他邀请我的……”   “你不怕他反手把你卖了?”   “……一条线上的蚂蚱,我留着他的聊天记录和电话录音……”   姜无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掌心握着手机,上面正是录音界面,他关掉录音后低声道,“把你和林耀辉的聊天记录和电话录音都发给我。”   “……好。”   片刻后,确认证据都已到手,姜无漫不经心地收起手机,“严总,愿赌服输,说好了输一竿脱一件对吧?”   严文雄浑浑噩噩地看着他,“……对。”   “衣服就不用脱了,我对你的身体没兴趣。”姜无从地上捡了根杆子,慢悠悠道,“直接下跪吧,我习惯别人跪在我面前说话。”   话音落地,他握着球杆朝严文雄下身狠狠挥上去!   “啊!!!”   一声凄厉惨叫贯穿了整个球场。 第4章 香榭别苑   严文雄杀猪般的嚎叫很快引来了员工,姜无趁着那几个保镖还没赶来,用高尔夫球砸坏休息室走廊的消防警报器。   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响起,水从天花板上喷了出来。   会馆工作人员听到警报声以为发生了火灾,连忙开始疏散客人,联系消防,整个会馆瞬间乱了起来。   严文雄的保镖很快也赶了过来,然而姜无已经带着章小宇趁乱出了会馆大门。然而还没等两人到家,姜无就因为神魂透支,在出租车上昏了过去。   章小宇下车时怎么都喊不醒人急得嚎啕大哭,给出租车司机吓得以为人死他车上了,连忙一脚油门跑了,车钱都没顾得上要。   姜无生生被他哭得吵醒了一次,只来得及说句没事,就又昏睡过去了,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后,而这短短三天又发生了不少事。   首先是他那一杆直接把严文雄送去了医院,有消息传伤下面那玩意儿彻底不能用了,小三小四们趁机抱着私生子上门认亲,气得原配在医院大闹一通后打算起诉离婚。   这算是好消息也算是坏消息,好消息是严文雄暂时顾不上报复他,坏消息是等对方恢复过来,他恐怕要面临更可怕的报复。   其次就是章小宇被众星那边通知解雇了,姜无猜这中间少不了于光远的添油加醋。   最后就是关于他自己的,众星那边彻底停了他的一切商业活动,他原本在接洽的一个网剧男三也被分给了公司新人,显然是要断了他所有后路,彻底雪藏他。   他醒来的时候章小宇甚至已经在求神拜佛了。   姜无看着他那一脸绝望的模样,说道:“先别拜了,跟我说说众星娱乐的竞争公司。”   章小宇一脸懵逼地应了。   章小宇虽然只是个助理,但对娱乐圈各大公司相当了解,很快列出了五个能和众星旗鼓相当的娱乐公司。   姜无把这五个公司的资料看了一遍,最后将目光放在了一家叫星河娱乐的公司上,对方的实际负责人是创始人兼CEO的周长明。   一个两年前刚成立的娱乐公司,这两年签了不少新人,但一二线艺人很少,竞争力较弱,但之前几次举办的选秀大赛都有星河娱乐的参与,可见对方身后资本实力之强。   “明晚七点在香榭别苑会举办一个慈善晚会,这位周总也会出席。”章小宇为难道,不过咱们没请柬根本进不去。”   姜无一脸淡定,“到时就有了。”   ……   次日晚上七点半,临海市郊区的香榭别苑一楼大厅内,衣着考究的名流富商手拿着高脚杯低声交谈着,水晶灯的光芒将他们身上华贵的饰品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角落里,穿着廉价西装的章小宇惊叹着看着眼前的一切,到现在他还没想明白为什么他姜哥到底说了句什么话,那个接待员会忽然改变主意让他们进来了。   “姜哥,你不会是什么隐藏身份出来闯荡娱乐圈的富二代吧?”   “……”   身后姜无垂眸靠在墙上,一头栗发染回了黑色,普通的黑色西装却让他身形更显高挑细长,清隽的眉眼微蹙着,要不是嘴里叼着个棒棒糖,活脱脱一个忧郁贵公子。   之前他在医院醒来,医生对他的突然昏迷说不出原因,便说可能是低血糖,故而刚才他对门口的接待员用了咒术后神魂虚弱,章小宇立刻给他塞了个棒棒糖。   姜无当然知道自己不是什么低血糖,糖也不管用,一会必须速战速决。   “看到人了吗?”他问。   章小宇摇头,“可能在休息室。”   香榭别苑会为身份特别的客人准备一间单独的房间作为休息室,以免别人打扰,休息室在大厅右手长廊的尽头,一共六间。   姜无很快发现只有最靠里的三号房间有使用的痕迹,他跟章小宇打过招呼后,趁着人少进了男洗手间,从洗手间的窗户翻出去爬到了3号房间的窗外。   窗户半开着通风,房内灯光明亮,但没有人,但浴室方向传来些许动静,对方应该在洗澡。姜无趁机翻进房间,浴室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他顺势躲在了窗帘后。   房内铺着厚羊毛毯,姜无听不见对方的脚步声,只能通过窸窸窣窣的声音判断对方应该是在换衣服,他正考虑什么时候出面才不尴尬时,声音忽然停了。   姜无微怔,下意识凝神去寻找对方气息,然而这时一丝危机忽然袭上心头,他立刻要后退,然而身后就是墙,他干脆一把掀起窗帘向前抛去。   两层的窗帘往前抛去,正正砸中一道高大的身影,姜无看到他身上的浴袍瞬间明白刚才换衣服的声音是对方故意制造出来的,对方在走出浴室的那一刻就发现了他!   姜无没料到这位周总的观察力如此敏锐,立刻从袖间摸出一枚硬币,在对方拂开窗帘的刹那砸碎了房内的灯。   房间瞬间暗下来,然而姜无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能一拳向他砸过来,他惊了惊,抬手格挡,一番缠斗下他眼前忽然一晕,对方抓住这个瞬间将他按在墙上,后背撞得生疼。   然而来不及喊疼,迎面一拳带着劲风朝他面上袭来!   姜无一惊,连忙大喊:“周总我没有恶意,只是想与你谈个合作!”   那一拳堪堪停在他眼前一寸,半晌后,漆黑的房内响起一声似笑非笑的男人声音,“你叫我什么?”   姜无愣了下。   这一声仿佛在他耳畔响起,低沉而稳,像低鸣的琴音,甚至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似的。   “周长明周总,不对吗?”   “……”   房内安静了片刻,男人语气轻快了些,“你要跟我谈什么合作?”   姜无动了动自己被钳住的脖子,“……要不你先松开,我们坐下谈?”   男人大手纹丝不动,悠悠道,“我喜欢这么谈。”   姜无:“……”   他深吸了口气,说道:“我手头有众星娱乐丑闻的证据,足以让众星分崩离析。”   “所以?”   “……所以我觉得周总您应该对我手上的证据很感兴趣。”   “是吗?”   “……”   他如此漫不经心,姜无倒是拿不准了,“据我所知,星河娱乐虽有实力,但根基远不如众星这些老牌公司,现今几个一线艺人也都出自众星,要是众星倒闭,能接收这些一线的只有资本雄厚的星河娱乐,周总难道不心动?”   这次对方没有含糊其辞,直接问了句,“你和众星有仇?”   “那是我的事。”   房门密闭性很好,屋内能见度很低,然而因为离得太近,男人依旧能在黑暗中看到被自己压制墙上的青年的眼睛轮廓,眼型流畅如优美凤鸟,尾翼微挑,正微仰头看着自己,泠然清傲。   他微抬眸,“证据呢?”   “你先松手。”   “……”   黑暗中两人僵持片刻,男人先松了手,姜无皱眉摸了摸脖子,而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枚U盘递过去。   “这U盘里面是林耀辉和严文雄的录音和聊天记录,涉及到众星逼迫艺人进行性交易的事。”   “……”   男人摩挲着手里的U盘,忽然语气悠闲道,“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我不是周长明,你找错人了。”   “……”   被戏弄的怒意瞬间涌上心头,姜无眸子一冷,调动丹田内力向前一掌拍去。   男人敏锐察觉危机,凭借多年经验下意侧身避过这一掌,不过毫米之差,凌厉的掌风擦着他胸口而过,竟留下丝丝灼热感。   意识到这掌风不对,男人不再正面对上姜无,而是一昧躲避,姜无眼前已经阵阵发黑,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心急之下直接向前扑倒了男人。   “砰!”   两人一上下倒在身后大床上,姜无凌厉的一掌落下,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撞开,走廊的灯光瞬间落到两人身上。   凌厉的掌风掀起身下人额前长发,露出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鼻梁高挺,双目狭长如燕尾,落在眼尾处留下一瓣阴影,点墨似的黑眸比寻常人都要更黑些,冷寂而亮。   落下的一掌戛然而止,姜无怔怔看着这张熟悉而陌生的脸,瞳孔骤缩。   “……燕重?!” 第5章 韩重   神眷一族除了听风辨雨、观星测命,还拥有真正能够扰乱气运的能力,因此历代司命师都会选择隐居山林、潜心修炼,因为天地间气运一旦被扰乱,灾难也会降临,司命师自己也会承受天谴。   姜无本也该待在他师父隐居的那座山上隐居修炼,一心想飞升,然而他偏偏遇到了一个人,燕重。   那年姜无刚十六岁,遇到了山中迷路的燕重,因为对方那张脸长得过于俊美好看,他忍不住现身给对方指了个路,然后就被缠上了。   “红尘飞升,不入红尘如何飞升?”   因为这么一句话,姜无和他打了个赌,赌他燕重能不能让自己飞升,就这么被骗下了山,入了红尘,陪他出生入死、沙场庙堂,一战打到了北狄人的玉勒山,生生将濒临亡国的大周给拉回了盛世。   最后燕重百年归老,他还生生给大周王朝当了一百多年的看门保安,临了还搭上了自己的身体和神魂。   本以为人死如灯灭,这笔账无处可算了,没想到却在这里见到了对方,他心中震惊可想而知!   “……你怎么在这里?!”   姜无不可置信地盯着这张熟悉的脸,他清楚记得燕重是在他面前咽的气,尸首是他亲眼看着下葬的,皇陵也是他亲自下令命人封的,怎么可能还活着?   韩重本已认出对方就是那晚在金地酒店阳台从天而降,之后又凭空消失的神秘青年,此刻听他问出这句话不由觉得好笑,“你闯进我的房间,在我的床上,却反过来问我怎么在这里?”   姜无震惊地看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伤疤,他曾用咒术在燕重心口留下的那个伤疤!   他立刻去扒他的浴袍,那一身浴袍在刚才的打斗中本就松松垮垮,此刻被姜无一扒拉,很快就敞开了来,露出了大片结实的胸膛,隐约可见心口有一道模糊痕迹。   然而下一秒韩重就反扣住他手腕,冷笑道,“我是喜欢热情似火的,但可不喜欢上来就扒衣服的。”   说完他扭头看向站在房门口的姚凭,咬牙切齿道,“你还愣在那里是想等你老板被强上么?”   姚凭确实是已经看傻了眼,见过火辣热情的,见过委婉含蓄的,还见过发疯的,头一次见把他们老板按在床上霸王硬上弓的。   “咳,需要报警吗?”   “……立刻让周长明滚过来!”   五分钟后,三号休息室客厅内。   周长明坐在沙发上打量眼前的两个人,眯着眼笑道,“不用紧张,法治社会我还不至于动私刑。”   “我不紧张。”姜无说。   “我说你旁边这位。”   “……”   姜无看了眼身旁的章小宇,他从刚才被保安拎上来后就一副快要吓晕过去的样子,眼下正缩在沙发里,整个人都在颤抖。   章小宇扯了扯嘴角,眼神空洞道,“我听说这种私人宅院埋个人都发现不了。”   “活埋还不至于。”   周长明低头轻笑了声,“但是二位擅闯我这香榭别苑,还对我的贵客意图不轨,如果我白白放走二位,以后岂不是谁都能效仿,二位说是吗?”   姜无抿了抿唇,也没含糊,直接道,“抱歉,擅闯私宅是我们的不对,但事出无奈,还请周总谅解。”   “扒我贵客衣服也是事出无奈?”   “那个不是。”   “……你倒挺诚实。”   姜无颔首,“君子坦荡荡。”   周长明忍笑,“坦荡荡地扒人衣服?”   姜无:“……抱歉。”   这边两人正说着,身后房门打开,之前进去换衣服的韩重走了出来。   一件简单的白衬衣将肩膀处肌肉包裹处微微紧绷,胸前扣子敞解开了几颗,上面是凸起的喉结,往下露出小片肌肉饱满的结实胸膛,细窄的腰精瘦劲韧,将宽松的衬衣下摆扎进了裤腰,下身一条黑色西裤衬得双腿修长有力,线条笔直。   俊美冷肃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黑眸透着淡淡的恹色,微湿的头发随意遮住了额头,看似随意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一身隐隐的气势让人不敢冒犯。   姜无几乎是直勾勾地盯着对方从房门走过来,眼睛都没舍得眨一下。   一旁的章小宇都绝望了,我的老天,你好歹收敛一下,眼神快把人胸口烧出洞了!   韩重阔步走到距离两人最远的沙发上坐下,弯腰时不动声色地扣上了衬衣的扣子。   姜无脸上顿时浮起一抹失望。   韩重:“……”   他轻嗤一声,抬眸对上姜无的视线,“要不要我扒光了给你看清楚?”   姜无眼底升起一丝期盼,“真的?”   韩重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觉得呢?”   “咳。”   周长明适时打断两人之间奇怪的对话,“我没猜错的话,姜先生是来找我的对吧?”   “我是来找周总合作。”   姜无拿出U盘放在茶几上,“这里面是众星娱乐总裁林耀辉逼迫艺人进行性交易的证据,我想周总应该很感兴趣。”   周长明瞥了眼那U盘,笑着问,“这种东西应该不好拿吧?”   “我有我自己的方法,但我可以保证我身后并无其他人,这点周总可以放心,或者你也可以直接去查。”   “能大摇大摆地潜入我这香榭别苑,姜先生的手段我是领教过了,不过这东西虽然对我有诱惑力,但想对付林耀辉并没有那么容易。”   姜无有些诧异,在他看来林耀辉尚且要讨好严文雄,他本以为周长明会忌惮严文雄,没想到却是林耀辉。   他也没隐瞒,直接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周长明闻言不禁笑了出来,“严文雄?他算什么东西,一个暴发户,手上确实有不少流动资金,有人讨好他也是正常,但要对付并不难。倒是林耀辉,你知道众星背后的实际控制人是谁吗?”   “谁?”   “方知意。”   姜无顿了顿,猜测道,“临海方家的人?”   临海四大家族韩、方、周、秦太过出名,他刚重生那会就听到过不少次。   “不错。”周长明缓缓道,“方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这些年原本都是方家长子方知源管事,而方家三子方知意则有自己的产业,众星就是他刚毕业那会创立的。”   “如果方知意只是方家的三少爷,我或许会答应这个合作,但不巧的是,去年年初方知源病了,现在方家是方知意说了算,这就有些棘手了。”   姜无听明白了,对付众星等于是和方知意作对,而方知意身后是方家的合光集团,周长明一个娱乐公司的老板对上方家无异是以卵击石。   “不过我虽然杠不过方知意,但有人可以。”周长明冷不丁来了一句。   姜无心中升起希望,“谁?”   “你也认识。”   “我认识?”   周长明“咳”了一声,看向坐在他身旁的人,“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华越集团执行总裁,也是韩家未来的继承人,韩重。”   姜无一怔,他看得出韩重家庭条件不错,但没想到对方句居然是临海四姓中实力最强的韩家人,据说这个家族三代红,三代富,几百年来都是颇有名望的姓氏,是真正的世家。   理所当然的,敢和方知意的也只有韩家人,更别说眼前这位还是韩家这一代的独子。   他顿了顿,认真地看向对面的男人,“那你愿意帮忙吗?”   韩重勾着嘴角看着他,缓缓吐出三个字:“不愿意。”   “……”   姜无抿了抿唇,心道看来是真失忆了。 第6章 丑闻   姜无在燕重死后无数个因不能飞升成仙而emo的夜里,也曾时常想过,他是不是命数里注定了会有燕重这么个人来克他的,不然当年大周偌大的疆土,燕重怎么偏偏迷路到他修炼的那座山,自己又偏偏看到他那一身比太阳还扎眼的帝王紫气。   身上帝王紫气越浓的人越得天命眷属,故称天子,古之修道者欲成仙,必近紫气而感天命,悟天道,他那个道士朋友如是说。   于是他一时冲动就与对方订下了赌约,并用司命师一脉的咒术结成契约,自己助他达成护佑大周黎民疆土的心愿,燕重助他飞升。   这本该是一桩君臣相宜的佳话,偏偏燕重那小子出身皇家,心眼太多,而姜无那会什么也不懂,他那不靠谱的师父只丢了本内功心法和咒术通录就云游了,以至于姜无并没意识到这两件事是不对等的。以至于燕重都死了,他还要勤勤恳恳护佑大周黎民疆土,结果还没能飞升。   如今燕重死了,又来一个疑似燕重的韩重克他。   然而司命师是看不见自己的命数的,所以姜无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自己要想办法求眼前这个韩重帮自己忙。   他想了想,诚恳道,“那你要怎样才愿意帮我?”   韩重笑了,“你之前得罪我的账还没算完,你还想让我帮你?”   姜无说,“你想要什么都行。”   他这一副金主的语气让章小宇险些要晕过去,大哥,人家是临海首富,世界前十五集团的继承人,你卡里只有三千块,你敢问人家要什么?   韩重长这么大也是头一次听到别人对自己说这种话,觉得挺新鲜,挑了挑眉:“什么都行?”   姜无点头,虽然他此刻神魂不稳,但到底是司命师,世间气运如弦,他是唯一的拨弦之手,无论名禄恩福,他都能为韩重取来,左右不过受些天罚罢了,他又不是扛不来。   但名利富贵韩重生来就拥有,以他的能力往后成就也不小,至于世人都想要的长生他目前还没那个能力。   于是他又补了句,“长生不行,那个我没办法。”   这句不加还好,加了更狂。   韩重扫了眼他身上从头到尾廉价的服饰,“你连一套不错的西服都买不起,也敢对我说要什么都行?”   姜无抬眸,“你想要钱也可以。”   “一百亿也可以?”   “可以。”   “我不缺钱,缺乐子。”   韩重只觉得他在信口开河,他不屑地嗤了声,似漫不经心道,“你要是能让我满意,我可以帮你这个忙,也不计较你之前的冒犯,但如果你不能让我满意,那就新账旧账一起算,林耀辉能做到的,我未免做不到。”   章小宇闻言脸色更苍白了,这分明是死路啊。   韩家人自小什么没见过,能有什么名贵罕见的东西能让他满意?这不扯淡吗!   姜无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他想的却很简单,让一个人满意,那就给他喜欢的东西不就行了?   当年燕重只要心情不好,他就天降个异象逗他开心,他心想皇帝嘛,都爱看异象,燕重应该也不例外,果然,只要他每次弄个日月同辉、五星连珠什么的都能让他高兴起来,十分管用。   燕重当年见了无数次还能每次都被他逗开心,别说韩重一个唯物主义现代社会下长大的人了。不过他现在不比当年,日月同辉、五星连珠之类的是弄不了了,只能在最小范围内操作。   他正沉思着,忽然听到外面树叶相互拍打的声音,顿时心头微动,看向韩重,“你喜欢花吗?”   韩重回道,“一般。”   周长明笑着开口,“韩总可是连亚马逊雨林都去过的人。”   言下之意是没什么花是他没见过的,送花可没用。   姜无充耳不闻,继续道,“请韩总打开窗子,花在外面。”   香榭别苑确实有一片花园,就在这间屋子的后面,打开落地窗就能看见,他偶尔会坐在阳台上坐坐。   韩重几步走到落地窗前站定,问道,“你不会是想让我自己去花园里摘花吧?”   姜无摇头,“当然不是,只需要打开窗即可。”   韩重有些不耐,看着那双凤鸟般的清澈眼眸,随手拨开了落地窗的锁。   落地窗打开的刹那,外面原本平静的花园突然起了一阵风,将外面的紫鸢花丛吹得轻轻摇摆,紧接着风更大了些,鸢尾花左右摇摆了起来,夜空中的轻云也遮蔽了月光。   屋外的夜风裹挟着细细水汽猛地吹进屋内,韩重偏头避过,这时耳边忽然响起姜无的声音,“伸手。”   韩重下意识伸手,一个微凉而湿的柔软物事落在他掌心,他回头看去,眼中露出一丝错愕。   那是一枝被风吹来的紫色鸢尾,柔嫩飞翘的花瓣静静躺在他手中,如一只展翅停歇的蓝紫禽鸟,尊贵而温和。   “先前来这别苑时便看到这一院紫鸢,想着你或许会喜欢。”   “……”   韩重双眸微睁,心跳微颤。   客厅里其余三人同时露出了震惊的表情,章小宇直接站起来喊了句,“卧槽!你怎么知道那花会被吹进来?!”   当然是因为提前就预测到会起风雨,再小小拨动了那株紫鸢的命运走向,使它被免于被风吹散零落在地,而是落在韩重掌心。   改动花草顽石这类没有生命的事物的气运对天地气运的影响微乎其微,姜无从前在山上常借此打发时间,后来用来吓唬燕重,一吓一个准,只是后来吓多了就没用了。   不过这当然不能跟眼前这几个人说,姜无正想借口时,旁边的周长明忽然惊叹着问,“这是魔术吗?”   姜无忙点头,“对,魔术。”   章小宇惊喜不已,“你跟谁学的?这一手也太厉害了吧?都能上春晚了!”   那边周长明也看得匪夷所思,要不是这座香榭别苑是自己的,他真要怀疑有人里应外合玩什么障眼法,这一手凭空折花也太神奇了。   “精彩绝伦。”他忍不住鼓了鼓掌,而后看向落地窗前拿着花的韩重,“韩总觉得怎么样?”   “还不错。”   韩重虽然只在一开始露出了惊艳之色,但也算让他满意了,他也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扬了扬眉,将手上的花随手交给助理姚凭,目光迎上姜无的视线,“你的请求我答应了。”   周长明闻言收起茶几上的U盘,“合作我答应了,一周内你会看到你想看到的。”   姜无微顿,“一周内?这么快?”   周长明笑着瞥了眼韩重,“不算快了。”   “有劳周总。”姜无明白了,转头看向韩重,“谢谢。”   韩重淡淡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带着助理走了。 第7章 澄清   姜无本以为周长明说的一周内有结果是指一周内会放出录音,然后循序渐进地扩大事件,但显然还是低估了韩重的能力。   三天后,一条带红色“爆”字的词条飘在热搜最上方——   #苏虹姗自杀#   #众星娱乐#   #娱乐圈潜规则#   这几个词条以不可撼动的姿态霸屏了整整一周,不仅毫无减弱之势,甚至牵连出了更多的众星娱乐丑闻。   事件起因是当年出道即封神,却在发展期突然退圈的众星艺人苏虹姗突然自杀入院,而她在自杀前留下的一条微博引起了轩然大波。   微博内控诉了两年前她被众星总裁林耀辉与亨源地产副总严文雄性侵,导致精神受创多次自杀,接受多次接受心理治疗后还是只能退圈,同时还指出林耀辉多次逼迫旗下艺人进行性交易,获取资源。   随着事情发酵,众星好几个销声匿迹的艺人纷纷发声,认证确有此事,并愿意接受法律监督自己的言论。   很快娱乐圈就有不少当红明星和老戏骨们纷纷转发此微博为苏虹姗发声,警方很快介入调查,没多久就传来众星娱乐总裁林耀辉被警方带走问话的消息,而严文雄则因为还在住院,因此暂缓问话。   随着网上舆论热度飙升,很快有人提到前些天热度非常高的姜无和已婚金主在酒店被拍一事,怀疑姜无是不是也是被迫的。   就在这时,一段监控视频出现在了网上,视频里拍的是一个酒店阳台,一个穿着白衬衣的青年被几个穿黑衣的保镖一一步步逼到阳台,最后跳下了楼。   视频后半截黑了屏,并没有看到跳楼的人结果如何,但这段只有三十秒的视频再次引起了全网关注,很快有人扒出视频里酒店就是临海的金地大酒店,甚至根据周围的建筑标志估出了大概楼层。   评论区——   18K金智商:金地酒店,八号,十一楼……你们不觉得有点眼熟吗?   碎碎念??不会是我想的那个人吧?!卧槽!!这个背影真的越看越像!   请不要做牛马了:就是姜无!前段时间说他勾搭已婚金主的那个姜无!!我就说他不会是那种人啊!他真的我哭死,被逼着跳楼都不愿意妥协,这得多大的勇气啊!   叫我海王:呃,只有我觉得有点假吗,十一楼跳下来不死也残吧……怎么可能没过几天就去市中心要饭骗钱?   寡王硕博连读:可能老天保佑了下,掉到绿化带了?电视剧不经常这么演么。   小derder:不一定是姜无吧,看着一点不像……   大大喵:就算这事是被冤枉的,但他以前那些事可都是真的啊,欺负新人,尾随女性被拘留,耍大牌……这就洗白了?啧啧。   鱼航员:楼上杠精投胎还是义务教育没学好?一码归一码好吧?金主这事本身姜无就是受害者,难道不能为他说话吗?真是搞笑!   ……   姜无自重生醒来后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给自己说话,新奇之下也不禁感叹于韩重的手眼通天,居然连自己那晚跳楼的视频都拿到了,这等手段不亚于当年大周的高官了。   相比他的惊讶,章小宇显得淡定多了,就那么轻飘飘地来了句,这有什么?那可是韩家。   之后他就给姜无普及了一下临海四姓家族之首的韩家和韩重这个人物。   据说韩家家族三代红、三代富,且两百年前就是颇有名望的姓氏,是真正的世家,甚至现在的华越集团都一直和上面保持着合作关系,毕竟谁让人家有着最强的科研团队,包括韩重自己都是相关专业。   而这样一个源远流长的家族往往更加注重命理之说,因此韩家这一代的继承人韩重刚出生便被批过命数,说是不过十六而夭,但这位韩总虽自小坎坷不断,却健康长到了二十七,且极其聪慧,十六岁那年就已经能主理集团部分事务,后来正式接手集团后更是大刀阔斧地改革创新,可以说韩家如今能保持这个地位,韩重这个继承人有着不小的功劳。   而这样一个优秀帅气的霸总自然也很受人欢迎,有不少男男女女对他告过白,有冲家世,有冲钱的,还有光冲韩重这个高智商理工霸总人的,因此他花边新闻也不少,但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   但其实韩重本人并不怎么在公众前露面,外界对他的传言往往类似一个有修养有风度,但行事果断到近乎无情的形象,这次能放过他们章小宇也挺诧异的。   “我当时听到他姓韩的时候,我连自己遗产都清点好了。”章小宇感叹。   姜无不解,“有那么吓人吗?”   “我的哥,那可是韩重,他一个眼神就够我死好几回了,也就只有你才觉得他不可怕。”   “……”   姜无倒也不意外,从前的燕重好像也是这样,无论是边疆还是朝堂,凡是听到他名字的人都忍不住露出畏惧之色,害怕他上一秒还笑着,下一秒就砍下了眼前人的头颅,其实也不是假的,燕重是这样的。   但他从来没怕过,因为他认识燕重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刚满十八岁,从冷宫里搬出来的少年,穷得叮当响,只能上山挖竹笋,结果遇到了他,三言两语就把他骗回了家。   结果到了那所谓的王府一看,姜无傻了眼,这跟鬼屋有什么区别,甚至床都只有一张,两人只能挤在一张小破床上,冬日里还好,夏日便热得不行,尤其燕重天生体温高,像个小火炉似的,他十分嫌弃,便要去地上睡,偏偏燕重死皮赖脸地抱着他不愿意,还说他们身怀帝王气之人可以控制体温,他自然不信,可第二晚燕重体温便降了下去,他只好随他抱着去了。   直到他某天发现燕重偷偷用井水冲凉降温,第二天他便到大街上支了个摊子,给姑娘们算了一个多月的姻缘,攒够钱后打了另一张床。床打好的那日燕重苦着张脸,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他都不热了,自己为什么还要去打一张床。   后来战场庙堂,刀光剑影、阴谋诡计,有人离间过他们,有人陷害过他们,无论何种境地,燕重朝他投来的目光依旧温柔狡黠,但那双黑眸在看向别处时像是瞬间蒙上了一层坚寒不可摧的冰,如一支利箭穿过边疆的风沙,遥望北狄的圣山王庭,而身后则是襄都危机四伏的皇城。   他早已习惯了燕重前一刻还让人血洒五步,下一刻就能牵着他的手,一脸狡黠地说,其实是他偷吃了姜无私藏的最爱吃的桥头酥。   燕重从来还是那个燕重,只是不记得他了而已。 第8章 综艺   几天后,随着林耀辉被立案调查,姜无的经纪人于光远也被带走,姜无还因为作证去见过他一面,对方先是破口大骂,之后就是苦苦哀求,让姜无看在以前帮过他的份上,不要起诉他。   姜无是知道当年于光远在原身最困难的时候带他进了娱乐圈,也确实给母亲挣到了医药费,还了不少债,但他这些在他无意杀死原身的时候,这一切就已经两清了。   他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走完流程就走了。   在那之后没两天众星那边就找到了他,估计是猜到了背后有他的参与,但因为不清楚他和韩重的关系,故而只是阴阳怪气地警告了他一番,并用合同还没到期威胁了他一番。   姜无并不害怕,当初他签那份合同时刚从选秀C位出道,待遇还算不错,对他的限制并不多,顶多以后不给他资源,彻底雪藏他,这跟之前并没有区别。   他眼下有更紧要的事。   姜无看着桌上没有肉丝的青椒肉丝、没有鸡蛋的番茄炒蛋,以及一碗能照镜子的紫菜蛋花汤时,以及逐渐逼近的房租最后宽限日,意识到赚钱这件事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算命是算不了一点了,经过上次街头围观后,他就明白今时不同往日,从前算命算得好能当国师谋士,现在算命算得好,得进局子。   而且他好不容易给自己洗白了点,可不能再因街头行骗被抓而留下污点。   “你不是说我刚出道那会人气挺高的,就没有一个找我演戏的吗?”他忍不住问章小宇。   章小宇怕伤他自尊,委婉道,“哥,你出道那会都是几年前了,这些年娱乐圈早就更新换代几批人了,而且这个圈向来僧多粥少,人那么多,没点关系背景哪能抢到资源啊。”   本来这些都是公司负责的,但现在他俩属于没人要的野人,只能自己到处去问,章小宇这些天几乎把所有可能的剧组都问了个遍,人家要么是婉拒的,要么就是直接不搭理的,他也是没办法了。   “没有戏的话,别的也没有吗?”   “倒是有个综艺,不过我给你拒绝了。”   “为什么?”   章小宇愣了下,“你不是说以后再也不录综艺了吗?”   姜无一顿,“我不记得了。”   章小宇简单给他回忆了一下,大概是他刚出道三年那会,因为总是不火,于光远就给他接了个叫《谁是凶手》的探案综艺,结果因为他很多常识性知识都不知道,经常犯错拖后腿,并且为了掩饰自己的错误还撒谎,使得观众非常反感他,还称他九漏鱼。   为了留在综艺,于光远开始给他炒cp,只要每期有咖位比较大的嘉宾来,他就费尽心思去蹭人家,再花钱买cp营销,无奈他想的蹭意图太明显,cp也硬得让人嗑不下去,反而还引起了网友反感,最后引起众怒被骂得退出了综艺。   据说那次原身自闭了大半年,那么一个软弱的人,后来于光远怎么说他都不愿意再接综艺了,显然是被骂怕了,留下了阴影。   “这个综艺给多少酬劳?”   “十万,一期一签。”   “接。”   现在章小宇没有工作,他手里就剩一千多,违约金什么的不说,总得先解决衣食住行,把房租交了,不然就要睡大街了。   他这边一答应,章小宇就开始联系那边的人,结果手机上聊了下后,章小宇劝他再看看别的,这个综艺就算了。   姜无不解,“怎么了?”   章小宇纠结道,“我本来听说这个旅游综艺,应该比较轻松,只要勤快点、嘴甜点,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反正也就一期,但是我刚知道这个节目旅游的地方不太一样。”   “什么地方?”   “荒岛。”   姜无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荒岛,荒岛求生。”章小宇都有点笑不出来,“你看过鲁滨逊漂流记吗?就那样,把一群现代人送到无人海岛上让他们生活个几天。”   姜无也是一怔,“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   “导演杨谌,很有想法的人,圈内算有名,以前在探索发现频道当摄影师,后来觉得不过瘾,就转来娱乐圈当综艺导演,专录些野外节目。”   “很有想法。”   “……”   何止是有想法,简直是异想天开,要是一群野外探险专家去还好,你让一群平时连咖啡都不自己泡的人去野外求生,这不纯纯虐待吗?   他看了眼姜无瘦弱的小身板,都不敢想他哥到了荒岛后会不会第一天就被海风给刮死,他哥是走花美男路线的啊,又不是什么硬汉人设,参加什么荒岛求生啊?!   然而姜无只是沉声片刻便点头,“可以。”   章小宇脸都皱了起来,“哥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   “不用,荒岛而已,小事。”   “……”   一周后,一档名叫《探索未知之旅》,简称《探旅》的综艺官宣了嘉宾阵容,节目噱头很大,将“荒岛求生”元素重点突出,并列出了嘉宾名单,分别是管琪、伍嘉佑、季若轩、聂雨蒙、毕言、以及姜无。   其中除了稍显斯文的毕言,其他人要么是经常演军旅片的硬汉人设,要么是常年健身的女生,甚至连身为爱豆的聂雨蒙和季若轩都是从日韩选秀中厮杀出来的佼佼者,唱跳俱佳,体力十分强悍。   对比之下,姜无这么一个瘦弱男演员,简直像是书生误入了取经四人组,感觉分分钟会被海风刮进海里去。   果然,评论区也都是齐刷刷的嘲讽和取笑。   碎碎念:……姜无在里面主要是起到一个造型上的作用吗?   UU闲闲:哈哈哈哈哈哈哈!感觉他一上岸就会被虫子吓死!   情深雨蒙:真的假的?我们雨蒙都不怕虫子哦~   麻辣臭宝:节目组跟姜无有仇,所以想趁机把人骗到海岛上意外身亡?   你的神:拉倒吧,节目组跟其他人才有仇,团队合作,有了姜无这么个拖后腿的,惨的是别人好吧!   摆烂之王:笑死,到时姜无要是真给管琪逼急了,她会不会在节目里直接干起来?好奇谁会赢。   常回家看看:管琪吧,她健身的,真干起来她不吃亏,毕竟是一拳把渣男送进医院的女人。   这名非起不可吗:不一定,毕竟是被逼到跳楼后还默默去大街上要饭的软柿子,能力不详,但求生欲极强。   吐槽之神:笑死!姜无:踢到我你算是踢到棉花啦!   奶茶小酌:无语了,九漏鱼能不能别祸害综艺了,我真不想看他秀无知,还逮谁跟谁蹭热度,炒cp,吐了!呕!   香咪咪:网友就是好骗,随便几个通稿就把以前的黑料洗白了,姜无可能是受害者,但可不是什么好人呢。   ……   网上反应和节目组预料的差不多,“荒岛求生”和“内娱癫子”这两个看点放一起引了不少关注,官博粉丝直线上升,短短一周就增加了八十万粉丝。 第9章 荒岛开始   网友反应和节目组预料的差不多,杨谌导演一开始邀请姜无就是打着对照组的算盘,毕言虽然斯文,但以高学历著称,懂得很多知识,这样一个军师型的人物不仅不会被嫌弃,反而还会很重要。   而姜无就不一样了,没有体力也没有智力,情商也不算高,让人很好奇他到了荒岛上会怎么拖后腿,又会做出什么奇葩的事,什么时候被所有人讨厌,这些都是看点。   很快,《探秘未知之旅》的官宣微博评论过万,第一期录制时间正式敲定在三天后。   三天后,三百多平方公里的原始海岛,白石裸露,蔚蓝的海水卷着泡沫冲刷着礁石,在滩边留下一片湿痕。   姜无被节目组送到海岛上后才发现只有他一个人是真的什么都没带,其他人多多少少带了点随身物品,女生大多带的是防晒和驱蚊虫的东西,男生带的统一都是内衣和泳裤,大概是打算游泳。   一共六个嘉宾,他到的时候其他几个人已经聊了起来,他想起章小宇临行前反复叮嘱的一番话,主动上前跟其余五人打了个招呼。   “你们好,我是姜无。”   “姜哥你好,我是季若轩,今年刚回国,比你小三岁,你喊我小轩就行,请多指教。”   栗色卷发的青年热情地朝他一笑,唇边露着一颗虎牙,一头卷发被海风吹得东倒西歪,看着挺讨喜。   而其他四人的态度就没那么热情了,在姜无打招呼的时候也只是挂着客套的微笑看着他,等到季若轩说完后,也没人主动接上,场面一时间尴尬了两秒。   这时其中一个扎马尾的甜美女生主动打破了沉默,主动把所有人介绍了一番,“我是聂雨蒙,花与鹿女团的老幺。这位帅出古铜色的高个帅哥是伍嘉佑,旁边这位斯文帅哥是智慧担当毕言,我旁边这位飒飒的御姐叫管琪。”   姜无朝他们颔首,“你们好。”   “你好。”戴着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毕言也挺清秀帅气,礼貌地对他笑了笑。   伍嘉佑扯了扯嘴角,客套了句,“我是伍嘉佑,叫我伍哥就行。”   最后那个是短发女生,气质冷艳,穿着一身牛仔外套和长裤,也就是那个据说一拳把渣男打进医院的女人,管琪。   管琪没什么表情地打量了他一眼,声音不冷不淡地“嗯”了声。   姜无看得出她不喜欢自己,也不好奇,毕竟这里几位没谁真喜欢他。   镜头前六人尴尬而微妙的自我介绍过后,导演杨谌龇着个大牙开始宣布第一期规则。   “体会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和谐互助的奥秘,探秘未知之旅,欢迎各位嘉宾!”   “接下来你们会在这座岛上度过三天,第一天你们会被分配到一个工具,这个工具将决定你们接下来的荒岛生活质量,可能是一把匕首,也可能是一根绣花针,具体得看你们的运气。”   “三天?”   他刚说完众人就发出了一阵哀嚎,聂雨蒙迫不及待地问,“那我们洗漱换衣服怎么办啊?”   “当然是就地解决,不然怎么叫荒岛求生呢?”   “不是探秘未知之旅吗?杨导你终于说出真心话了是吧?”   杨谌嘿嘿一笑,“大家放心,节目组也没那么苛刻,睡袋和御寒物品、药品都会给大家提供的,也有专业的医疗急救人员,不会真让大家出事的。但除此之外的一切生活物资,都需要大家自己去寻找。”   毕言立刻提出异议,“这座海岛很大,我们之前也没来过,不太可能短时间内找到食物和水源。”   “节目组会给你们发一张海岛地图,上面标好了海岛各个角落的物资分布点、距离,以及所花时间,稍后在你们选出队长后,交给你们队长保存。”   “此外节目组还在这座岛屿埋下了三个信物,你们每天会得到一个关于信物的线索,每个信物都可以兑换一次食物,如果找齐三个信物就算完成任务,随时可以离岛哦~”   几人面露恍然,他们就说三天未免有点太长了,一般一期综艺最多录个一天一夜,以防素材剪出来不够,但他们这个荒岛求生可能一下午他们就坐在营地,或者捡一天的柴,这样未免太无趣,所以干脆人为增加一些素材,比如一个主线任务,这样素材够了,既避免了素材不够,也避免了素材过多,浪费时间。   宣布完规则后,六人按照节目组要求推选了体力担当,同时也是年纪最大的伍嘉佑为队长,由他来保管地图和安排队员的分工,以及分配工具。   节目组搬来不少快递盒,伍嘉佑代表全员抽了六个盒子,分别开出来一把匕首和一口铁锅,以及一根鱼竿、一根攀岩绳、一把防风打火机,还有一把刀片。   除了那把指甲刀大的刀片,其他都是野外生存的必需品,还不错。   工具抽完,节目组很快公布第一个信物的线索,只有一行字:三兄弟,左边李,右边将。   “三兄弟?一个姓李,一个姓将?”   几人一头雾水,他们也没人姓李,更没人姓将啊?   伍嘉佑问道,“导演,就没点提示吗?”   杨导笑了下,“在荒岛上我们失去方向时,请时刻记得抬头看看头顶的星星。”   星星?姜无目光微动。   几人下意识看向毕言,毕言凝思片刻,有些无奈道,“我来之前看了不少野外生存大全,和野生动植物图鉴,对于天文星象懂得不是很多,我可能需要点时间才能破解这个谜底。”   几人闻言便放弃了先破解谜底的想法,毕竟连毕言都说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他们去想只能是浪费时间。   季若轩安慰道,“节目组的隐藏彩蛋大奖,哪有那么容易破解的,难破才是正常的。”   姜无一直没说话,这时忽然说,“其实只要对着地图参照一下,说不定可以破解。”   几人看了他一眼,没接话。   伍嘉佑假笑了下,“算了,还是别浪费时间了,人家毕言可是清大的呢,连他都不知道谜底,咱们这些学渣还是别自不量力了吧,你说是吧?”   他嘴上说的是咱们,但其实这个队伍大多都是表演科班出身,管琪父母还是教授,只有姜无一个高中辍学的人,其余几人心知肚明,一时都没开口,心里却是赞同的,毕竟人家学霸都说难的谜底,他一个学渣在镜头前舞什么呢?   姜无扫了几人一眼,淡淡道,“好。” 第10章 分队   伍嘉佑故意对着镜头松了口气,像是哄好了一个不懂事的小孩,这反应不由让其余几个人心中对姜无的不满多了些。   管琪直接朝着镜头翻了个白眼。   伍嘉佑很快开始分配工具,攀岩绳眼下用不上,只能搁置,铁锅被分配给了季若轩去取水,由姜无陪同,那把指甲刀大小的刀片则被分给了姜无。   姜无看着那刀片倒没说话,反倒是季若轩忍不住开口,“伍哥,这刀片也就能剪个指甲,要是我们路上遇到危险怎么办?能不能换那把匕首?”   “匕首只有一把,我们得用在别的地方。你放心,节目组也不会真找个野兽蛇虫横行的海岛让我们待的。”   “可是取水来回路程需要三个多小时,回来时天都黑了,要不今天咱们先用海水蒸馏一点吧?”   “淡水是野外的必备资源,比食物还重要,海水蒸馏时间太久了。我知道取水这事很辛苦,如果我不是要留在这里指导其他人,一定会自己去的。”   伍嘉佑一脸为难地拍了拍季若轩,又看向姜无,“都是为了大家,辛苦你们了。”   姜无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直接走了,季若轩连忙提着锅跟了上去。   丛林那边季若轩和姜无在丛林里走了半个小时,到处都是树木和灌木丛,蜿蜒的藤蔓纠结缠绕,荆棘遍布,对于只有铁锅的两人,简直寸步难行,身后的摄影师脸和手都被划破了。   季若轩擦了擦头上的汗,看着眼前被荆棘覆盖的路,懊恼道,“就说该带把匕首,伍哥非说不需要,这怎么过去啊……”   “那就不过去了。”姜无忽然说。   季若轩一愣,“咱们不取水了?”   “取,但是不去地图上的位置。”姜无目光落在他身后蜿蜒的棕色藤蔓上,指尖抖出薄薄的刀片,“锅。”   季若轩一脸茫然地举着锅跟过去。   薄薄的刀片以微妙的倾斜角度飞快掠过藤蔓,只是一瞬间,手腕粗的藤蔓便被割开大半,而那轻薄的刀片丝毫未损,清澈的淡水从藤蔓中缓缓流出。   季若轩看得目瞪口呆,“牛逼啊,这刀工都赶上兰州拉面师傅了!”   “……”   两人带着满满一大锅的淡水回来时甚至没用一个小时,众人很是惊讶,问他们怎么快回来了。季若轩迫不及待地将姜无从藤蔓里找出大量淡水的事描绘了一遍,尤其还反复夸赞了一下姜无牛逼的刀工。   伍嘉佑听完表情忽然严肃起来,“野外的水怎么能随便喝?要是有毒怎么办?”   季若轩被训得一愣,讷讷道,“姜哥说没问题……”   “他说能喝就能喝?”   伍嘉佑语气急切,“我们可是好几个人,万一喝下去出了事,节目组的医疗人员都救不过来。”   毕言低头尝了下锅里的水,“没有异味,也不涩,应该是可以喝的,你们找到的应该是水藤,是在野外获取淡水的重要渠道,但真在野外还挺难找的,你们运气还不错。”   话语间显然没觉得姜无真的认识水藤。   伍嘉佑不冷不淡地看了姜无一眼,“不是每次运气都这么好,下次还是要小心些的好。”   姜无语气微凉,“我说无毒是假的,他说无毒就是真的?”   几人表情有些尴尬,毕言忙开口解释,“他们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因为我懂对这方面比较了解,并不是不信你的意思。”   季若轩和聂雨蒙也纷纷开口附和。   姜无抬眸看向伍嘉佑,“既然如此,你错怪了我,是不是该给我道歉?”   伍嘉佑表情微变,“我是出于对大家安全的考量才质疑的,这是身为队长的责任。而且你的行为确实有问题,我刚才也说了,这次是运气好,下次呢?你怎么敢让季若轩直接喝呢?”   季若轩忙道:“是我自己要喝……”   伍嘉佑反问,“难道不是因为他说没毒,你才敢喝的?你喝的时候他拦你了吗?”   季若轩一噎,确实,他喝也是因为姜无说没有毒,姜无也没拦他,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要信姜无,但现在想想确实有些后怕,万一真有毒呢?   聂雨蒙低声开口,“姜无,伍哥也是关心大家,你就别生气了。”   姜无淡淡反问,“那就是不道歉了?”   “……”   管琪不耐烦道,“这才第一天,好多事还没解决,能不能别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吵?后面几天还怎么合作?”   姜无顺势道,“那就别合作了。”   几人一愣,管琪睁大眼睛看着姜无,“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姜无转身看向前面的导演杨谌,“你说小队合作,也没说不能分成两个队吧?”   杨谌也是有点懵,虽然队伍确实如他所料产生了分歧,但这个趋势不对啊,说好的争吵磨合再合作呢?怎么上来就要拆伙了?   “呃……是的,但是你要跟谁一队?”   “我一人一队。”   “……”   杨谌张着嘴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个,姜无,荒岛生存很多时候都需要团队合作才能存活下去的,你一个人可能没法继续存活下去的。”   姜无本也想跟这几人合作,但现在看来并无必要,“不必了。”   沉默了一会后,导演组选择暂停,拉了几个人去紧急讨论了,但摄像机还在运行,伍嘉佑等人围坐在一起,一言不发,姜无独自一人坐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气氛十分凝滞。   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第一天矛盾就会升级到这一步,也没人想到姜无会因为这点小事就闹到这个地步。   半小时后,导演组才商量出了结果,同意了姜无的请求,并宣布姜无成立另一支队伍,并且作为队长接过了第二份地图。   同时导演宣布,因为姜无单独分出去一个队伍,属于弱势方,他可以带走原队伍里的任意一件工具。   这话一出,伍嘉佑等人立刻慌张起来,伍嘉佑忙道,“导演,这不公平,就不能让他自己重抽工具吗?”   “是啊导演,工具本来也是伍哥抽的,每个人手气还不一样呢!”   “……”   然而杨导并没有回他们的话,继续让姜无选择一个工具带走。   “不用了。”姜无举起指间薄薄的刀片,“这个就够了。”   一旁的几人都是一怔,他们还担心姜无会趁机带走匕首或者打火机,结果没想到他只拿了个刀片,这就显得他们刚才反应过激了。   整个队伍不尴不尬地站在那里,到此刻才意识到姜无是来真的。   管琪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可没人逼他,到时候别哭就行。”   其余几人虽然没说话,但也都是这个想法,这可是荒岛,他一个人什么都没有,不说别的,他连打火机都没有,总不能吃生的,到时多半还得来求他们。   导演组也同样觉得姜无最后还是会向伍嘉佑他们求助,只是这样看点更丰富,他们乐见其成。 第11章 争吵   分队的事落定,众人开始解决午饭,先前聂雨蒙和管琪钓了一条海鱼,捡了些虾蟹海螺,并不够六个人成年人,但眼下只有五个人,虽然还是吃不饱,但每个人分到的都变多了,可以说姜无的离开还是好事。   几人心照不宣,在分食物时也没有人去问姜无。   摄像师的镜头里,一边是伍嘉佑他们围着火堆吃着东西,一边是姜无独自坐在角落里,看着十分凄凉。   姜无的摄像师叫大刘,是个高个的东北汉子,忍不住问姜无,“你不饿吗?”   “还好。”姜无说。   摄像师本觉得他在硬撑,谁知下一刻姜无就起身向丛林走去。   另一队的人下意识看过去,毕言忍不住喊了句,“一个人去丛林很危险的。”   姜无脚步微顿,轻轻“嗯”了声,而后头也不回地进了林子。   身后的这支队伍都没说话,大家都知道姜无是要去找食物,毕竟他从上岛后就没吃,还和季若轩一起去找了水源,怎么可能不饿?   似乎是为了减轻大家的愧疚感,聂雨蒙说了句,“其实如果六个人一起吃,大家也都吃不饱,那么点食物跟没吃一样。”   伍嘉佑顺势接了句,“大家休息一会,下午再去找食物吧。”   众人点了点头。   一个小时后姜无才空着手姗姗而归,伍嘉佑等人都注意到了,以为他什么食物也没找到,也不意外,毕竟最近的食物获取点一来一回也得两个小时,他只去了一个小时怎么可能拿到。   那边导演组也怕姜无这样下去会饿晕,便用对讲机通知摄像师大刘,让他劝一下姜无,别真的饿晕了,耽误拍摄。   然而大刘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语气复杂道,“导演,你别担心他了,他……饿不着。”   何止是饿不着,他比那边几个人吃得都饱。   “哈?”杨谌一头雾水。   休息之后已经是下午三点半,海岛的天黑得很快,伍嘉佑等人本来还打算去林子里打个兔子什么的,但为了赶在天黑前回到营地,最后只带了些野果子回来。   几个野果子自然吃不饱,几个人怕晚上饿得睡不着,一入夜就匆匆钻进睡袋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伍嘉佑等人还是被饿醒了,只能起来洗漱准备寻找食物,然而他们刚走到海边,就看到一个悠闲的身影坐在木桌前喝着茶、吃着早餐,赏着海景。   五人都愣了,看着那一桌的东西差点以为自己饿出幻觉来了。   管琪最先反应过来,忍着饥饿的怒火看向导演组,“导演!这怎么回事啊?他哪来的吃的?这是作弊吧!”   季若轩已经凑到了姜无的桌旁,眼睛都饿出绿光了。   “节目组绝对的公平公正,这桌食物是姜无向节目组兑换的。”   杨谌举起小喇叭宣布,“今天早晨七点,姜无已经找到第一个信物,并兑换了一桌早餐和茶水。”   “信物?!”   季若轩震惊地看向姜无,“姜哥,你怎么找到的信物?那个线索没头没尾的,你怎么知道它在哪儿?”   “左角李,右角将,意指二十八星宿中的角宿,而角宿属木,为蛟,东方七宿之首,有两颗星如苍龙两角,节目组给的那份地图的东方恰好有一处森林,林中有三棵最大的树,分别对应角宿的三星,信物就在中间那棵树下。”   姜无优雅地喝了口茶,缓缓道,“我说过,只要对着地图参照一下就可以破解。”   几人听的脸色变了又变,姜无确实说过,只是没人信他,甚至伍嘉佑连地图都不愿拿出来。   季若轩哭丧着脸感叹,“你好厉害啊,姜哥,你居然还懂星宿……早知道听你的了。”   他这句话听的几人不是滋味,毕竟谁能想到这么一个草包出了名的九漏鱼居然懂这么多,甚至脑子还这么好。   伍嘉佑表情不好,毕竟他当时不仅拒绝了姜无,还故意嘲讽了他,现在简直是啪啪打脸,白白错过了一份大餐,他们昨天的饥饿简直像个笑话。   几人看着姜无漫不经心地吃着食物,饿得胃咕咕叫。   聂雨蒙忍不住喊了句,“我好饿啊……”   “我也是。”   “……”   最终还是聂雨蒙先开了口,她上前问姜无,“姜无,我太饿了,能不能分给我一点吃的,就一点点,我太饿了。”   姜无看都没看她,“我记得我们已经分成两个队了。”   “可我们之前也是一个队的啊。”   “……”   伍嘉佑皱眉说了句,“昨天是我得罪了你,跟雨蒙没关系。”   姜无扬眉,“我说和她有关系了吗?”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分给她吃的?”   “我为什么要分给她吃的?”   “因为……”伍嘉佑一滞,“这不是做人最基本的同情心么,需要什么理由?”   “是吗?”姜无晃了晃手中茶杯,垂眸道,“那昨天怎么没人分给我吃的呢?”   几人面色一僵。   聂雨蒙软着声音朝姜无说道,“那不是本来也不够么,就算分给你你也吃不饱,而且你当时……我们也不敢跟你说话啊。”   伍嘉佑板着脸道,“昨天的事我跟你道歉,你可以能分些食物给我们?”   姜无没说话。   毕言轻声开口,“或者分一点给两个女生。”   聂雨蒙可怜巴巴道,“我有低血糖,一饿就会晕的……”   姜无正要说话,管琪忽然冷呵一声,转身就走,“不用了,我不信我还能饿死!”   姜无抬了抬嘴角,“那就算了。”   聂雨蒙脸色难看地看了管琪一眼。   话都说到了这步,伍嘉佑也没再坚持,冷着脸和其他人一起坐到了对面的空地。   季若轩也想跟着走,但他实在饿得不行了,可怜兮兮道,“姜哥,我饿得烧心了,能不能跟你借一点吃的,回头还你啊?”   他说这话都没抱希望,毕竟刚才姜无连聂雨蒙这么可爱的女孩子都没心软,他一个大男人凭啥。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姜无居然点点头,“可以。”   季若轩大喜,激动地喊道,“谢谢姜哥!姜哥我太爱你了!”   不远处的聂雨蒙看到这一幕恨恨地瞪了管琪一眼,刚才要不是这个女人装清高,姜无肯定就松口给她了!   聂雨蒙咬着唇,越想越不甘心,再次走到姜无身边,半撒娇道,“姜无,我能跟你借一点吗?反正你们也吃不下了,给我也不算浪费。”   “你来晚了。”   “不晚啊,你不是还有份糕点吗?”   聂雨蒙看着桌上那叠精致糕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这糕点我有用。”   “这糕点放不了多久……”   她还没说完,头顶的丛林上空忽然飞来七八只鸟儿停在他们跟前,一身灰羽,只有头顶翘起一抹黑色的翎羽,像凤翎一样。   姜无拿起那盘剩下的糕点,捏碎成沫,洒在了地上,那群鸟儿瞬间扑棱翅膀飞了上去。 第12章 涨潮   所有人都被姜无的这一举动惊呆了。   “姜无,你在干什么?”聂雨蒙呆呆地看着地上的食物,不可置信地问道。   姜无淡淡道,“喂鸟。”   那些鸟儿上前吃起食物,有的甚至还落到了姜无跟前的餐桌上,姜无索性将糕点都捏碎了洒在桌上、地上。   这些鸟儿吃得不亦乐乎,他身后的几个人则彻底被点燃了怒火。   “姜无!你太过分了!”   伍嘉佑“蹭”地站起来,指着他大骂,“你不给我们就算了,你宁愿扔出去喂鸟都不愿意给雨蒙一块?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姜无充耳不闻,继续喂着鸟,让伍嘉佑一腔怒火憋在胸腔上下不得,其他人也都饿得没力气了,都没说话。   聂雨蒙见状也知道没得吃了,有气无力地坐了回去。   几个人饿着肚子听导演组公布了今天的信物线索,这次的线索直接告诉他们在这片海岛西北边的崖壁上,只是路程很远,来回要五个多小时,以他们现在的状态根本没法去。   几人商量过后,还是决定晚上再去拿,而当务之急依旧是填饱肚子。   然而饥肠辘辘的几人很快对分工产生了不满,先是管琪觉得当下找食物要紧,可以让季若轩一个人去取水,聂雨蒙和他们进林子一起找食物。   聂雨蒙不愿意进林子,要留下钓鱼,但管琪觉得伍嘉佑钓鱼经验更丰富,钓鱼应该交给他。聂雨蒙说自己肚子饿,没体力,不愿意进林子找食物。   管琪不想惯她,怒怼谁不是饿着肚子啊?大家都饿着肚子呢!   聂雨蒙本就因为之前的事压着火气,正好发了出来,直接气冲冲反问道,要不是你我能饿肚子吗?姜无本来都要分我吃的了,你非得说那句话!   管琪脸都绿了,说姜无本来也没想分给她食物,而且昨天晚上也是她自己说幸好五个人分吃的,不然都不够吃!   两人彻底撕破了脸,一番争吵,其他人一开始还试图劝阻,但很快大家都没了力气,随他们吵去了。   没多久这两人也没力气吵了,聂雨蒙抹着眼泪低声哭着,管琪冷着脸背对镜头。   其余人也没办法,伍嘉佑只能将聂雨蒙留下钓鱼,并让毕言留下一起,季若轩取水,他带着管琪去找吃的。   这边几人发生着内部矛盾,那边姜无喂完了鸟后,正在海边悠闲地散步。   导演组看着这一幕莫名觉得搞笑,姜无的跟拍摄影师大刘忍不住问了句,“你虽然吃了早餐,但后面还有午餐和晚餐,你不做准备吗?”   他说得委婉,言下之意是因为早上的事,伍嘉佑他们在分配食物上估计不会考虑他了。   姜无很淡定地回道:“急什么,随便烤条鱼就行了。”   “你有火吗?”   “钻木取火。”   大刘一下愣住了,姜无瞥了眼镜头,“开玩笑的,你真信了?”   凤鸟般的眼眸微微一挑,让原本清冷的脸瞬间充满了蛊惑,大刘一个看惯了美人的都不禁心头一跳。   他正沉浸在特写镜头的美貌里,下一秒姜无就徒手从水里抓了一条鱼,鱼尾巴甩出的水花都溅到了他的镜头上。   “???”   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怎么抓的鱼?   “你刚才怎么抓的?”   “有手就行。”   姜无提溜着鱼鳃转身往营地走,恰好遇上卷着袖子、挽着裤腿、举着树枝在海里找鱼的二人组。   毕言:“……”   聂雨蒙:“……”   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导演组不禁感叹一句:这小子上辈子不会是只翠鸟吧,这么会抓鱼?   伍嘉佑等人回来时,恰好看到姜无提着一斤多重的海鱼回到营地,他们看了看手上酸涩的野果子,沉默了。   伍嘉佑心里也酸,但还是嘴硬道,“他又没火,只能吃刺身——”   他话音未落地,就见姜无从口袋里拿出两块石头和一小团干燥的绒草,三两下就得到了火种,点燃了火堆,开始烤鱼。   整个流程行云流水得像拍电视剧一样,看得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   大刘:知道我为什么说他饿不着了吧。   导演组:……   这下众人还能不明白,姜无哪是拖后腿的,分明是他们之前拖了姜无后腿,毕竟他们用防风打火机时还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才成功点燃火堆,现在人家用两块石头就点上了火。   姜无倒没觉得自己这波操作有多牛,在他看来在野外找到火石点起火堆是基本操作,大周十几岁的孩子都会。   中午姜无吃了条鱼,加上季若轩投桃报李的几个酸果子,饱餐一顿。一旁伍嘉佑的队伍个个饿得面若菜色。   这时忽然听到季若轩一声惊呼,“雨蒙晕了!”   众人连忙围到聂雨蒙身边,导演组也立刻派人上前查看,最后猜测是饿晕过去了。小队开始跟节目组沟通能不能破例给聂雨蒙一点吃的,杨谌没说话。   毕言看向姜无,诚恳道,“姜无,能不能分一点鱼肉给我们?一点就可以,雨蒙已经饿晕了。”   姜无伸手,“随意。”   毕言面露感激,“谢谢!”   几人忙活着给聂雨蒙喂水喂食物,姜无从容地坐在角落用树枝在地上写着字笔点顿折,铁画银钩,有风骨而不失仙气。   大刘将镜头对着地上的字迹,感叹了句,“写的真好,你学了多久?”   “三年。”   大刘很是诧异,三年就能写到这种地步,绝对的天赋。   “你写的这是诗还是词?”   “词。”   姜无垂眸一点点写完,那边聂雨蒙也醒了过来,特地过来给姜无道了个谢。   姜无没什么表情,但聂雨蒙心情却还不错。   下午伍嘉佑等人带着攀岩绳前往西北崖壁拿第二个信物,考虑到聂雨蒙之前都饿晕了,便将她留在了营地。   姜无百无聊赖地看着海上的云,忽然聂雨蒙走了过来。   “刚才谢谢你的鱼。”   “谢过了。”   “这不是想再谢你一下吗?”   聂雨蒙歪头对他笑了一下,不得不说这个笑容在荒岛上确实很治愈,但可惜姜无欣赏不了,看都没看她一眼。   聂雨蒙出道以来一直很顺,但在这个节目里已经多次被姜无忽视,虽然她觉得其中有管琪捣乱的原因,但她觉得姜无对自己还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刚才那半条鱼就是证据。   “伍哥人挺好的,就是有时候脾气急了点,之前的事明明不是你的错,你会生气是应该的。”   她顿了顿,见姜无没什么反应,又低低说了句,“其实我才是真正的累赘,又不聪明,又没有力气,可我真的实在是没力气找食物了,我又不像管琪那样经常健身,她还那么说我……”   她说着说着已经带上了哭腔,然而姜无依旧没接话,她忍不住了,直接道出了来意,“姜无,我在这个队实在待不下了,我能去你那个队吗?” 第13章 下雨   “不能。”   “啊?”   姜无拒绝得过于干脆,以至于聂雨蒙都没反应过来,于是姜无又说了句,“我说不能。”   聂雨蒙脸上强笑道:“为……为什么啊?你是不是还因为之前的事生气?可是那是伍哥说的,跟我没关系啊,还是因为管琪她说了什么?”   姜无没说话,一副懒得搭理她的姿态。   聂雨蒙咬了咬唇,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姜无被她哭得有点烦,皱眉问道,“可以回去哭吗?”   聂雨蒙脸一白,咬着唇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回了自己角落。   伍嘉佑等人回来时就看到聂雨蒙在低声哭,连忙上前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聂雨蒙边哭边说没什么,又像不经意般瞥了对面的姜无一眼。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对,在伍嘉佑和管琪的几次询问下聂雨蒙带着哭腔说道,“是我的问题,我刚才想过去道谢,顺便想着能不能化解之前的矛盾,让他回队,但是……”   她咬着唇没往下说,但大家已经能脑补姜无那副高高在上的冷淡表情,觉得他肯定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伍嘉佑沉着脸道,“不回来算了,真以为我们求他不成!”   其他人没说什么,但也是这个意思,毕竟聂雨蒙都主动求和了,姜无居然还一副盛气凌人的态度,他们要是再贴上去未免太没有脸面了。   之前因为半条鱼而缓和的营地氛围再次僵硬起来,拿回第二个信物的小队兑换了食物后,伍嘉佑拿着其中一份还给了姜无,说抵消之前那半条鱼,说完就走了。   导演组那边也很纳闷,他们只知道聂雨蒙去找姜无说了一下话,但当时两人的麦都被拿回来调试,故而也没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但听聂雨蒙对伍嘉佑他们说的,估计是姜无又说了些冷漠的话,都把聂雨蒙气哭了,这也就导致了小队其他人对姜无彻底失望,直接孤立了他。   杨谌不禁头疼,这个姜无也太头铁了,连女孩子都骂哭了,这不会一整期都要僵持下去吧?   姜无本就不怎么与他们说话,对于他们的孤立自然也不在意。   夜幕降临后其余几人围着火堆聊天时,他独自站在海边,海风将他衣服吹得扬起,勾勒出他单薄的身形,看着十分孤寂。   摄影师大刘打开了话题,“其实你们中午的相处还不错,你有没有想过和队友们好好谈一谈?”   “没必要。”   “为什么没必要?”   “因为人一辈子很快就过去,最后都得死。”   “……”   大刘干摄影师这么多年头一次遇到这么硬的茬子,“你就不怕节目播出后被骂吗?”   姜无忽然看向镜头,皱眉道:“会扣酬劳吗?”   “不会。”   “那算了。”   “……”   大刘聪明地换了个话题,“你是在看风景吗?”   这次姜无没有再回他,而是遥望着头顶星辰,微咸的海风吹拂起他过长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轮廓分明的精致脸庞微侧着,阳光下双眸折射出神秘的琥珀色,看上去十分清冷而神秘。   姜无说道:“要涨潮了。”   大刘一愣:“啊?”   “通知摄制组,尽快转移露营地,向高处去。”   说话的功夫姜无已经转身往回走去,大刘连忙扛着机子跟上去。   “涨潮?你确定?”   营地这边嘉宾和导演聚在了一起,听到姜无说会涨潮后都不是很相信。   “你怎么知道会涨潮的?”   “看出来的。”姜无说。   “看出来的?”伍嘉佑冷嘲了句,“你怎么不说你算出来的?”   毕言附和道,“确实有点儿戏,换营地很麻烦,节目组的设备都得重新架。”   管琪看向杨导,杨导摇摇头,“这座海岛我们之前勘测过,历年涨潮最高点也不会超过你们的营地。”   “导演都这么说了,那就先不动了,明天一早还有任务,睡眠一定要充足,不然坚持不下去。”   众人都是这个意思,毕竟虽说是荒岛求生,但也是综艺节目,真要有人出了事节目组可是要坐牢的。   姜无见他们都走了,转而看向杨导,“这些设备很贵吧?”   杨导无奈,“是啊。”   他说完就走了,杨导反而被他这句话搞得心神不宁,想了想,还是叮嘱工作人员们在关机后把机器搬到了后面的矮坡上,只留了几个轻便的机子,大不了明天一早再提前搬回来。   当晚半夜,伍嘉佑忽然听见一阵大喊声,他迷糊睁开眼,顿时被眼前一幕惊出了一身汗。   先前干涸的海滩已经被海水全部淹没,他的睡袋已经被淹到了脖子,周围的人已经被海水冲得东倒西歪,季若轩和毕言已经被海水冲了出去,被节目组的人拼命拖了回来。   伍嘉佑头皮发麻,用最快的速度从睡袋里钻出来,往身后的矮坡爬去。   “都往坡上爬!快!东西不要了!动作快!”   杨导拿着大喇叭喊着,很快将所有人成功疏散至矮坡上,摄影师们甚至还扛着摄像机,镜头恰好拍到他们的睡袋被漆黑大海吞噬的一幕。   站在矮坡上的众人怔怔看着这一幕,后背直发凉,差一点,就差一点他们就像那睡袋一样被卷进海里了。   “不对,还有一个……姜哥呢?!”季若轩突然大喊。   众人顿时脸色一白。   杨导也慌了,立刻看向摄制组,“人呢?谁看到姜无了?!”   没人说话,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一丝惊恐,不约而同地看向不远处漆黑汹涌的大海。   就在这时,他们头顶悠悠传来一句:“我在这儿。”   众人一惊,抬头向上看去。   只见他们头顶的那棵树的最顶端上,姜无正站在那里垂眸看着他们,头顶的月光洒在他身上,一身洁白的运动服纤尘不染,和他们满脸满身泥土的狼狈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伍嘉佑顶着一脸泥水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有病啊!明知涨潮了却不喊我们,自己倒跑树上躲着!你太冷血了!”   姜无反问,“我没提醒过你们吗?”   伍嘉佑一滞,怒火更盛,“你说的没头没脑的,叫我们怎么信你?况且就算我们不信你,你在涨潮的时候就不能喊我们吗?这可是活生生的十几条人命!”   这句话正扎在了其余人的心上,他们确实没有信姜无,但姜无明知道涨潮了,却不喊他们起来,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潮水淹没,要不是伍嘉佑发现,他们可能都被冲进海里了。   “咳,那个,我说两句啊。”   杨导举着小喇叭说道,“其实刚才是姜无先通知了节目组涨潮的事,所以我们才能及时把你们救出来。”   伍嘉佑的话瞬间噎在了喉咙,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其他人也都陷入了沉默。   寂静片刻后,毕言正要开口道歉,姜无忽然说了句,“你看,我就说人一辈子很快会过去,一不小心就死了,所以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去解释。”   众人:“……”   大刘:“……”   倒也不必这么记仇。 第14章 聂雨蒙   虽然不怎么客气,但姜无这句话也缓和了他和嘉宾们之间的僵硬,管琪等人也没再道歉,后半夜众人都默不作声地搬东西,转移营地。   一群人忙到凌晨五点多,身上都是汗水和海水,考虑到天亮后还有任务,嘉宾们换好衣服后便钻进了帐篷补觉。   杨谌这边姜无道谢后正要离开,忽然姜无瞥见工作人员在收嘉宾们的录音设备,忽然道:“对了,杨导,我有时候可能会单独行动,摄影师可能会跟不上,有没有方便些的便携拍摄机器?”   杨导不由想起涨潮那会他不知怎么跑到树上的场景,一阵头疼,“我给你拿个运动相机。”   “有劳杨导。”   “……”   聂雨蒙等着所有人都进了帐篷后,一个人来到了姜无的帐篷前。   “有事?”姜无问。   “我来跟你道歉的。”   她站在帐篷前吞吞吐吐地道了个歉,说昨天自己不是故意要跟其他人告状的,她只是觉得委屈,忍不住哭,是伍嘉佑和管琪冲动了,她没能拦住。   姜无听她三言两语把自己摘出去,将责任都推给了其他人,没有吭声。   聂雨蒙见他不说话,心里七上八下起来,本来大家都不理会姜无也就算了,可偏偏现在出了涨潮这件事,伍嘉佑他们眼看着要跟姜无和好,到时要是他们问起自己之前被姜无骂哭的事,自己两边说辞不一样的事就暴露了,到时被孤立的就是她了。   “其实大家都很想让你回来,我当时说要加入你的队伍,是想慢慢劝你和伍哥他们和好,再把你拉回队伍的,结果你直接拒绝了,让我后面的话都没法说出来。”   “你不是说他们嫌你没用,排挤你吗?”   聂雨蒙表情一僵,干笑道,“那……那是因为我怕你心里还抵触他们,想先获得你信任,才那么说的。”   姜无淡淡打断她,“知道了,我要休息了。”   聂雨蒙咬着唇,脸色难看地走了。   天亮后,嘉宾们刚醒来就收到了节目组给的第三天的线索卡片,上面是一串数字,导演给的提示是太阳,只要他们成功解开这个谜题,那么就能提前完成录制,离开海岛。   众人把昨天剩的食物分了一下,也让季若轩给姜无拿了一份,同时委婉地问了下姜无对于第三个信物有没有头绪。   姜无也没隐瞒,直接道,“那天我们取水的地方,有棵很高的树,信物就在上面,拿不到的。”   管琪错愕道:“你解开谜题了?”   “嗯,跟八卦方位有关。”   “……”   几人听得目瞪口呆,这是怎样一种效率?看题即解题?   “那棵树我记得有八九层楼高,最下面连根树枝都没有,攀岩绳的钉子也装不上去,确实拿不到,导演组故意的吧?”季若轩抱怨道。   管琪蹙眉想了想,“我可以用衣服绑着上去试试。”   几人思索着办法,一旁的聂雨蒙忽然开口,“太危险了吧,万一爬上去信物不在上面呢?”   小队的人神色一顿,大家下意识里就相信了姜无,却也才意识到他已经和自己不是一个队了。   “我可不是不相信姜无啊,只是万一解错了,多危险啊。”聂雨蒙道。   大家没说话,都看向管琪,管琪抿了抿唇,“试试吧,小心点应该没事。”   最后大家还是决定去试试,不过大家刚经过一晚上的体力劳动,一点力气也没有,打算先找点吃的填饱肚子。   “姜哥,我们昨天在林子里发现了不少菌子,你要一起去吗?”虽然聂雨蒙已经说过姜无不愿意回队,但季若轩还是试着问了句。   姜无摇头,“不用了,你们去吧。”   聂雨蒙提起的心顿时落了下去,其他人虽然有预料,但还是心里有些不舒服,然而就在他们离开之际,身后姜无忽然来了句,“要下雨了。”   几人看了眼头顶万里无云的天空和大太阳,觉得下雨这事有点离谱,但有昨晚的涨潮事件在,让他们不敢再质疑,最后还是带上了雨披。   身后姜无看到他们离开,自己也转身从另一方向进了丛林。   导演组自然也听到了几人的对话,助理好听地看着头顶的大太阳,狐疑道,“真的会下雨吗,这太阳这么大。”   杨导眼中带着一丝激动,“真下了可就封神了。”   两个小时后,天边的云逐渐变了颜色,先是浅灰色,后来越来越浓,逐渐遮盖了整个天空,细细密密的雨落了下来,很快变成豆子大,噼里啪啦地砸在海滩的石头上。   整个节目组的人不约而同仰头看着天空,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眼中的震惊久久不能平复。   杨谌颤声道,“真他妈的神了啊……”   与此同时,远在林子深处的管琪等人正在采摘菌子,就迎来了这么一场雨,所有人呆呆站在那里,面面相觑,脸上都是不可置信。   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雨披上,季若轩的低语却清晰传到了他们耳中,“……我的天,真会算啊!”   五人小队回来时带了满满的菌子,有毕言辅助,菌子自然是安全无毒的,烤起来十分香,几人虽没说话,但却默契地让季若轩给给姜无留了一份。   这次姜无没有拒绝,几人都暗暗松了口气,季若轩更是高兴,直接坐在姜无旁边套起了近乎,“姜哥,你是怎么知道要下雨的啊?还有昨晚的涨潮,也太神了!”   “看出来的。”姜无低头拨了拨身前快要熄灭的火堆,季若轩似懂非懂,夸了句,“牛逼!”   他这憨直的一句逗笑了营地的所有人,毕言也顺势搭起了话,问他是不是真的会算命。   姜无手上动作顿了顿,“算会吧。”   几人顿时来了兴趣,季若轩忙把掌心伸过去,“那你给我算算?”   姜无用小木棍拨开他的手,抬头看向他的人,“挺幸福的,往后虽无大成,但好在身体安康。”   这几句说的泛泛,听起来并无实质,大家心里稍稍都有些失望,接着管琪忽然说了句,“我呢?”   这还是管琪第一次对姜无这么平心静气地说话,大家都有些意外。   姜无看了她一眼,“书香世家,福泽绵延,但你姻缘颇多挫折,易受骗。”   管琪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她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她妈妈还是我们系主任……”毕言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管琪在娱乐圈挺佛,平时也不怎么出来,所以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她家是高知家庭,而且只有管琪自己知道,她确实在感情上受了不少挫折。   她表情复杂地看着对面的青年,“……挺准的。”   这话一出,其他人也蠢蠢欲动,不远处的导演杨谌也忍不住道,“你们说我要不要也去问问财运?”   助理:“……”   大家都凑在姜无身边,只有聂雨蒙一直没开口,仔细看便能看出她表情微僵,连招牌的甜美笑容都没法维持了。   这时季若轩关注到她一直没说话,便道,“姜哥,你也给雨蒙看看啊!”   聂雨蒙讪笑,“……我就不用了。”   “哎呀,看看嘛,姜无真的很准的。”   “真的不用了。”   两人推拒间,姜无已经抬头看向了聂雨蒙,目光对上的刹那,聂雨蒙看着那双琥珀色的清澈眼眸,心头一慌。   姜无目光淡淡地看着她,“德不配位,终被其累。”   聂雨蒙脸色瞬间一白。 第15章 播出   姜无的一句话让整个营地都静了下来,大家尴尬了一会儿后,立刻打起圆场,然而气氛依旧凝滞,偏偏   聂雨蒙心中害怕,但碍于在镜头前,还是咬着唇露出委屈的模样,“姜无你是不是讨厌我……”   姜无没吭声,低头吃着东西,俨然是默认了。   下一秒聂雨蒙就眼里蓄起了泪水,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又被破坏了,几人只觉得心累   伍嘉佑一直不满姜无的行事风格,此刻趁机开口,“姜无,你这么说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聂雨蒙作为一个刚出道不久的女爱豆虽然有不少粉丝,但也有不少质疑她的人,其中说的最多的就是对她能力的质疑,觉得要不是另一个团员出了事,团队的C位根本不会轮到她,这次上综艺也是想拉拉路人缘,结果姜无就这么在镜头前说出来了,到时播出了肯定有很多人拿这事做文章。   “我觉得雨蒙人挺好的,之前还去私下拉你回队——”   “回队?”   姜无抬眸看了眼聂雨蒙,又看向管琪、季若轩等人,“她是这么跟你们说的?”   这话一出,那几人都是一怔,管琪立刻意识到什么,回道,“嗯,她说她想拉你回队,但你拒绝了。”   姜无嘴角抬了抬,“她说你们排挤她,她待不下去了,想来我的队,我拒绝了。”   几人脸色一变,齐刷刷看向聂雨蒙。   “你胡说!我根本没有那么说!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聂雨蒙眼泪簌簌往下掉,“我只是想把你拉回队伍来,缓和大家的关系,你为什么要这样冤枉我!”   先前只要她一哭,大家都会去安慰她,然而这次大家都没有动,只有伍嘉佑说了句,“她什么时候跟你说的?镜头录下来了吗?”   “当时录音设备被拿走调试了。”   聂雨蒙并不意外,她是爱豆,对镜头和麦克风最是敏感,自然不会犯那样的错,所以她特地找的不在镜头内,也没有麦的时候说的。   她眼泪流得更凶,刚想再喊一句冤,就听姜无幽幽道,“但我后来找杨导要了个运动相机备用。”   聂雨蒙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对上姜无戏谑的目光。   “没错,就是在落潮后你找我的那次。”   “……”   聂雨蒙脸色一僵,脸上泪珠还挂在脸上,十分怪异。   导演组那边派人把运动相机收了回去,由于有些距离,大家看不到也听不到里面到底录到了什么,但导演组最终也没有公布出来,而聂雨蒙脸色也彻底灰败下来。   看到这一幕,其他人哪还不知道谁真谁假,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表情最难看的就是伍嘉佑了,他上一秒还为聂雨蒙打抱不平,下一秒就被打脸,实在丢面子。   事情走到这一步是大家都没想到的发展,五人小队伍气氛死寂,整整一下午也没人去跟聂雨蒙说话,她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唯有姜无心情独好,目光眺望海岸边,嘴角微扬。   两队气氛天差地别,摄影师忍不住问,“你心情不错?”   “嗯。”姜无眼角微眯,“今晚会看到很清晰的落日。”   这句话不仅导演组听到了,一旁的管琪等人也听到了,不由都怔了怔。   所有人都以为姜无是因为揭露了聂雨蒙的真面目而开心,但其实他只是因为能看到落日而开心,别的事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关键他好像从上岛第一天就是这样,就还……心情还蛮复杂的。   所有人心里下意识浮现了同一个疑惑,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被骂那么久呢?   正如姜无所说,傍晚的海上云层十分薄,醺红的落日像倾洒的朱砂颜料,染红了整个海平线的天空,美的惊心动魄。   所有人都静静观赏着这一幕,感叹着大自然造物主的神奇。   “风起云涌、水积雨落,万象皆有其成因,见其因则知其果,此为自然天道之法。”   姜无平静的声线像海边的微风一样轻轻拂过众人耳边,大家不约而同看过去,恰好看到他被海风吹拂着的侧脸,静谧而从容。   季若轩忍不住感叹了句,“总觉得姜哥身上有种莫名的神性……”   他刚说完肚子就发出了“咕咕”的叫声,不由脸一红,哀叹了一句,“我果然是个凡人,还是个快要饿死的凡人。”   众人一笑,心情意外的放松,但身体却是真的累了。   “反正也是最后一天了,我们就好好欣赏下这海岛风景吧,毕竟我想这辈子也就这一次了,饿都饿点吧。”伍嘉佑无奈道。   管琪拿出来点野果子,给几人分了分。   季若轩开始对导演撒娇,说最后一天了,能不能给个福利,送顿饭吃,被笑眯眯地拒绝了。   “你有本事把信物放在好拿的地方啊,那么高,攀岩绳都够不上,你想让我们坐直升机去拿吗?”   杨谌笑了下,“当然是有办法拿的,只是办法比较隐秘,你们可以好好想想。”   姜无忽然淡淡开口,“是鸟吗?”   杨谌毫不惊讶,“你果然知道。”   姜无回道,“刚上岛你就说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和谐互助,这就是办法。”   其他人听的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啊?”   “我也不懂。”   “……”   毕言忽然想到了什么,“那些头顶凤翎的鸟……”   季若轩还是不明白,“鸟怎么了?不是说保护动物,不能吃吗?还能干嘛?”   他话音刚落地,忽然海风乍起,掀起众人衣襟,姜无额前碎发被吹起,露出一双幽深的双眸,平静地遥望天际,“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   下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见丛林上方忽然飞出一群黑冠凤翎鸟,它们扑扇着银灰色的翅膀俯冲而下,头顶的凤翎迎风而起,如同真正的凤鸟一般,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两个小锦囊送到了姜无手中。   所有人都看傻了,包括导演组,他们想过姜无会是唯一拿到第三个信物的人,但没想到是这种拿法。   季若轩一脸呆滞,“……我的妈,我都饿出幻觉了?”   这时杨谌终于揭晓了答案,“其实那棵放置信物的大树就是这群黑冠凤翎鸟的栖息地,这是一种性情十分温和的鸟,也是少有会跟人类互动的鸟,如果你们持续投喂,就有可能获得它们的谢礼,比如一个会折射阳光的小锦囊。”   几个人听完都傻了,季若轩忍不住吐槽,“这是什么离谱的设定?”   毕言则一脸感叹地看向姜无,“所以你才会用食物喂鸟……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一天去取水的时候。”   “……”   当时一起去取水的季若轩无语了,“就我是傻子呗?”   “不是你傻,是他太聪明了。”毕言心情挺复杂,他还以为自己会是这期节目的智囊,结果反被姜无上了一课。   第三个信物成功被找到,导演组特地准备了一份丰盛的海鲜大餐,十分舍得,几人看着海上皎洁的明月终于饱餐了一顿。 第16章 探病   一期《探旅》录制结束后,除了伍嘉佑和聂雨蒙外,其余人都要了姜无的微信,季若轩还特地拉了个四人群,群名为“姜哥的信徒”。   管琪对此群名十分无语,但也没有什么好想法,最后还是毕言给改成了“荒岛幸存者群”,也是十分贴切了。   结束录制后杨谌导演也加了姜无微信,直接邀他录制第二期,姜无并没急着答应,而是回来问了下章小宇。章小宇的意思是先等第一期播出后看看观众反响再考虑,绝不能出现姜无再留在综艺上被骂的事,姜无便没急着给准确答复。   杨谌显然也猜到了他的顾虑,便加班加点剪出了第一期预告。   预告片开头就是广袤的大海,清朗的天空,神秘的原始风情海岛,然而下一秒就是伍嘉佑、聂雨蒙等人和姜无的矛盾、争吵,以及姜无提出要分队。   镜头一转,乌云密布、大雨倾盆,潮水淹没了营地和睡袋,嘉宾们四散奔逃,大家惊恐地发现姜无不见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星芒视频恶意剪辑的尿性,但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姜无到底干了什么引起众怒,以及姜无有没有事。   三天后《探秘未知之旅》第一期荒岛篇在星芒视频播出,一大批准备炮轰姜无这个奇葩草包的观众特地充了会员去看,手里的键盘都准备好了,结果却都傻了眼。   这是那个啥也不懂啥也不会的草包姜无?荒岛找到水藤,半个小时解决水资源?不慌不忙地自己一个人解出谜题第一个找到信物?徒手抓鱼、野外生火?   还未卜先知预测了涨潮和下雨?更离谱的是末尾那是什么?让一只鸟送来了信物???这是一个正常的探险旅游节目的发展吗???   荒岛篇分为上下两集,节目组别有用心地分上下午放出了两集,这就导致播出当天姜无在网上的舆论经历了一次过山车,先是被狠狠骂上热搜,什么“姜无不懂装懂”“姜无人品”“综艺毒瘤回归”。   而随着第二期播出,姜无又被狠狠夸了一把,《探旅》和姜无等相关名词瞬间霸榜热搜前七。   #姜无玄学#   #姜无#   #探秘未知之旅#   #姜无古希腊掌管风雨的神#   #探旅剧本#   #伍嘉佑聂雨蒙卧龙凤雏#   #团队合作#   评论区——   壮士出川:别的我不信,但最后那个鸟送信物我是真服了,那可是国家保护禽类,不能被人为驯养的……这个姜无该不会真懂玄学吧?   泡泡妞:一般我是不信的,但这个涨潮不像演的,要是节目组真的提前知道会涨潮却不通知嘉宾,后果太严重了……   AAA钢材批发姐:说演的那些,我想说这几个人里除了管琪,都没那个演技。   Flying:哈哈哈!伍嘉佑要有那演技也不至于天天演军旅片了!至于姜无……我只能说他这次的新人设离谱中带着酸爽,我是土狗我爱看!   有为青年:呃……你们没人觉得姜无很过分吗?自己吃独食,还用粮食喂鸟也不给别人……   金吉拉最可爱:大哥!你看完了吗你就喷?姜无不喂鸟,其他人能吃上热乎饭吗?最后那个信物你给叼过来啊?!   月色天青:他在海边对着镜头微笑那一幕太绝了……   好名字都重复了:然后下一秒就徒手抓上来一只鱼???   海与天沙:姜无:抓鱼?很难吗?[笑哭笑哭笑哭]   为钟雪咣咣撞大墙:只有我最爱他站在树上那一幕吗?皎洁月色,如遗世仙人看着世间,瞬间脑补沧月师尊有木有!   华椰菜:好可惜,《祈天骄》剧组要是让他去演沧月一定很还原,左燃虽然帅,但是就是少了股气质。   言言似火:草包姜别来沾边,左燃可是编剧亲推的。   季若轩在逃女友: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喜欢看他打脸,尤其抓鱼那段,还有那句反正人这辈子都得死,我仿佛都看到摄像大哥无语且茫然的脸了,笑死!   柠檬成精:伍嘉佑真的一股爹味……他一直这样吗?   七条小鱼:姜无都把人家女孩欺负哭了,你们包容度真高,我反正受不了[呕呕呕]   猪瘾少女:呵呵,楼上聂雨蒙腿毛吧,她到底干了什么大家心里有数,我可是听说节目录制后聂雨蒙提前就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虚。   ……   短短三天,《探旅》的热度占据星芒视频播放榜首,姜无在荒岛上的各种玄学和那句经典的“人总得死的,没必要”很快成了热梗,粉丝涨了三十多万。   章小宇打视频过来时笑得大牙都龇出来了,姜无见状不禁笑问,“这么高兴?”   “当然了,难道姜哥你不高兴吗?”   “嗯,高兴。”至少一年的房租不用愁了。   “嘿嘿,再跟你说个更高兴的。”章小宇笑得眼睛都眯成缝了,“《祈天骄》你还记得不?”   “记得。”   姜无刚重生那会就听过这个剧,据说是个大ip,自带流量,而且制作班底很好,投资也很可观,导演侯四平成名作就是仙侠剧,而且女主还是去年刚拿到影后的顶流女演员钟雪,这部剧被公认为是待爆剧。   原身姜无本来就是因为这部剧的男三选角,而被于光远骗去了严文雄的房间,被灌醉后丢了小命。   “这部剧的导演通知你去试戏。”   姜无有些讶异,“不是都选角都定下来了吗,怎么还会有个男六?”   “本来说是定下了的,但是好像因为那边演员出了点问题,所以才想临时换人,然后正好有人看了《探旅》觉得你很适合,就在《祈天骄》官微下提了句,导演觉得觉得还不错,就让你去试试。”   虽然是男六号,但毕竟是大导演大制作,可不是几个网剧男主能比的,因此章小宇格外高兴。   姜无点头答应。   等看望章小宇发来的关于男六号沧月的资料后,姜无便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中了。   《祈天骄》的男六号,沧月,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反派,但戏份极少,为什么呢?因为这部剧一开始他就死了。   《祈天骄》原作虽是仙侠,但有长生之谜,也有朝堂江湖,而贯穿整部剧的主线阴谋就是百年前名为沧月的前朝皇子在生前设下的棋局。   据说沧月生来不凡,七岁就能感悟大陆上最古老的术法,甚至拥有未卜先知之能,但尽管如此他也没能阻止自己国家的覆灭,因此他在十六岁那年预知到王朝毁灭后,便开始了长达五十年的布局,并成功将所有人都玩弄在股掌之中,最终还是男女主联手才破了局,可谓智商天花板。   这个男六虽然是反派,但人气极高,且和自己在《探旅》里展现出来的形象十分相近,最主要的是戏少,无异于花瓶,怪不得对会找上被称为演技灾难的自己。 第17章 陪床   姜无一个连谎话都懒得说的人,对自己演技压根不抱希望,将人物资料看了一遍后便去忙别的事了。   三天后章小宇来接他的时候,他正盘坐在地上,根据百科上韩重的生辰八字推算他的命数,但他无论怎么推算都算不出来,最后甚至都动用了司命一族的咒法加持,都没能窥探到一点,这不禁让他怀疑人生。   难道韩重身边有个比他更强的道士或术士?能蒙蔽他这个司命师双眼就算了,他都用上道家的推演法门,强强结合,都不管用?对方难道是半步飞升的地仙?   他在大周时虽被称为地仙,但其实只到修仙第八阶的观世境,离第九阶的地仙境还差一小截,真正的地仙他只见过一位,那就是他师父。传闻到达第九阶的神眷者才是真正掌管天地气运的司命师,甚至能改天换地,不过要承受的天谴也是无法想象的。   如果这个世界存在地仙,那他为什么没有一点感应?难道是因为他神魂破损太严重?   他纠结了整整三天,周围散乱着一堆写满了奇怪文字的纸,整个人发丝凌乱,十分颓废,章小宇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差点要晕过去。   “我的姜哥啊,人家试戏前三天都恨不得去做个医美,你不说做个医美塑个形,你好歹调整下作息护个肤啊,你这样一会还怎么——”   章小宇哀嚎着把人扶起来,看到他的脸后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脸依旧能打,皮肤也吹弹可破,几乎看不见毛孔。”   姜无被催促着赶紧洗漱换衣服,但由于太久没有接到剧组邀约,他竟然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找不出来。   章小宇觉得不行,沧月这个角色虽然戏份少,但架不住人气高,到时肯定有很多人抢,他姜哥虽然脸和身材好看,但人靠衣装,不能输在这上面。   好在试戏时间约在了下午四点,于是半个小时后姜无就被带到了市中心最大的商场买衣服。   “咱们有这么多钱吗?”姜无看着商场里物品吊牌上的价格问。   “咬咬牙,买一件上衣,不求最贵,但求最好。”   好在姜无的外形条件给力,最后在预算内找到了合适的衣服,章小宇干脆让他直接换上了。   不得不说章小宇确实会挑,眼下已经九月,气温没那么热了,他给姜无挑了个简单的休闲长款浅蓝紫色塔夫绸外套,里面是同材料的白色衬衣,下面是条休闲的浅粉色长裤,配同色系腰带。   这样的配色亮眼却不刺眼,但需要肤色极白的人才能穿,否则就容易成为死亡色,而姜无的肤色恰到好处的莹润白皙,透着健康的光泽,柔软而带点光泽的面料让他整体平和的气质显得更加仙气飘飘,看得店员们都忍不住偷偷拍照。   章小宇也忍不住拍了张照,打算什么时候发到微博上去。   换完衣服后才十一点,两人决定出去吃个饭,再研究下人物角色,再赶去试戏地点。   由于太久没接戏,这次又是大制作,章小宇显得格外慎重,一路上都在不停地叮嘱他需要注意的礼节问题,以及圈内的注意事项,最后又绕到了人物角色上,毕竟他是知道姜无演技有多灾难的,但怕打击他信心,只能一边夸他,一边提醒他不要用力过猛,实在不行就凹造型,利用他的外形条件说服导演。   他叽里咕噜地说着,姜无其实听到第三句就已经走神了,他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每个人身上都分布着各种各样的气运,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形状、走势,都昭示着他们已经发生的过去,和即将发生的未来,他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能推算出自己如果上前跟对方交谈后会产生的不同命运走向。   虽然因为神魂受损,他现在无法推演出更复杂细致的走向,但看个基本命数还是没有问题的,甚至连路过的人的生死祸福都能看到,怎么就看不出韩重的命数呢?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他正百思不得其解时,身边章小宇忽然“咦”了声,“那不是之前那位韩总的司机吗?”   姜无现在对“韩”“重”这两个字极其敏感,立刻停下脚步,“在哪儿?”   章小宇朝身后指了下,“就刚才从咱们身边路过的那个男人,之前我在香榭别苑见过。”   姜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脸色微变,“是那个穿蓝色条纹西服的中年男人吗?”   “对。”   “……糟了。”   姜无留下一句“我有点事”就转身追了上去。   章小宇一脸懵地跟上去,“姜哥!姜哥!”   顾不得身后的呼喊,姜无心急如焚地拨开人群往前追去,那个司机刚刚路过他时,他无意瞥见了对方的命数,对方会在半个时辰内遭遇生命之危,而他偏偏是韩重的司机,这个时间他很有可能是去接韩重,也就是韩重有可能也有生命之危!   他所处的地方是人流极多的繁华商圈,司机恰恰比他早了几秒过了马路,而他和一群路人被红灯拦在了路旁,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走到对面路边进了一辆黑车,对方来开车门的瞬间姜无瞥见了坐在后排的韩重。   来不及追上去,姜无干脆拦了辆车,让司机跟上韩重的车。   出租司机并没有多问,一脚油门就跟了上去,然而前方韩重的车应该是发现他在跟车,很快开始加速,姜无很快被甩在了后面,中间隔了几辆车,远远看着对方从辅路开了出去。   姜无有些后悔之前没有厚着脸皮问韩重要个联系方式,现在至少还能提醒下对方。   前方刚下辅路的黑色迈巴赫内,司机路林河瞥了眼后视镜,对后排的男人说道,“韩总,人甩掉了,直接回主路可能有点堵,绕路可以吗?”   “可以。”   “好的。”   司机打了下方向盘,继续向右拐去,很快行驶到了一条没什么车的小路。   后排的韩重意识到窗外的阴影有些不对,抬头看了眼,发现这一排路边都种了茂密的绿化树,眉心微凝,“之前走的是这条路吗?”   “啊?”路林河一愣,左右看了看,随即连连道歉,“抱歉抱歉,我刚才路口拐早了,对不起啊韩总,我现在就拐回去。”   韩重看了眼时间,离他和客户约的午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开快点应该来得及。   “嗯。”他淡淡应了声。   路林河开到前面左转,按理说这里已经该减速,然而下一刻车辆却猛地提起速,直接错过了左转路口,迅速向前驶去。   韩重身子猛地往后一仰,还不等他询问,就听前面的路林河惊恐大喊,“韩总,刹车失灵了!”   韩重脸色一变,立刻放下平板,伸手去按座位后方角落里的按钮,然而他的手刚碰到按钮,车子就猛地撞上了路边的一辆大卡车,前后座的安全气囊呈椭圆式弹开来,韩重被猛地往前甩去,胸口死死挤在安全气囊上。   车内一片寂静。   韩重缓了缓发晕的头,伸手扒拉开安全气囊,看到了已经被撞毁的汽车发动机,以及震碎成蜘蛛网状的前挡风玻璃,好在没有崩裂飞散,而驾驶座上的路林河趴在气囊上,生死不知。   “路叔?”他喊了句对方,并没有回应。   韩重心里一沉,拿出手机打了急救电话,又给姚凭发去了消息,接着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往前探过身子去解除驾驶座上的安全气囊,同时查看路林河的伤势。   然而就在他手扶到路林河胳膊上时,原本趴在那里像是昏迷过去的人突然转过身来,举起匕首向他刺过来。   韩重微瞳孔骤缩,立刻侧身避过,然而车内空间狭小,匕首“噗嗤”一声刺进他左肩,车内很快蔓延起浓郁的血腥味。 第18章 男六号   韩重痛哼一声,手死死握着那把匕首不让它再继续向前,同时抬头看向眼前的中年男人,眼底带着不可置信:“……为什么?”   路林河没有回答他,只是瞪着眼睛拼命把刀往下刺去,仿佛要刺穿他的身体,他一只眼眶还流着血,此刻圆睁着,看起来十分狰狞。   韩重抓住他手腕狠狠一拧,而后一拳砸在他太阳穴上,路林河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车里除了血腥味,还有一股刺鼻的汽油味,显然这辆车的油箱被撞坏了,很可能会爆炸。   韩重不敢再耽搁,一只手用力按着左肩的伤口,另一只手打开了车门锁,一点点从车里走下来,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让他体内的血源源不断从伤口处流出。   他眼前一黑,脚步踉跄了下,却倒在了一个柔软但有力的肩头,他心头一惊,下意识攻击对方的脖子,却被扶住了胳膊。   鼻间除了血腥味,还有一股淡淡的清冽气味,夹杂着一点熟悉的薄荷糖的甜味……   等等,薄荷糖?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果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怎么是你?!”   姜无艰难地撑着他的身体,微仰头,“怎么不能是我?”   韩重无语,他真问怎么哪儿都有你,但眼下身体情况并不适合问,他只能说,“我受伤了,送我去医院……”   “好。”   姜无点头,刚想回头喊出租车司机帮忙,结果一回头就看到了出租车时速一百码地开走了。   他看向韩重,为难道,“我没有车。”   “……”   韩重真想抓着他问他怎么混的娱乐圈,居然连代步车都没有,偏偏这条路附近在修路,十分偏僻,很少有车会路过。   他眼前又是一晃,直接趴在了姜无身上,姜无被他压得往后退了两步,“你那个助理呢?”   “还没来……”韩重低声在他耳边喃喃,“离开这个地方,车子可能会……爆炸……”   “哦。”   姜无于是避开他左肩的伤口,用身子撑着他艰难地往旁边走去。   十分钟后,姜无将人扶到了附近的绿化树下,问了句,“车里那个要救吗?”   “……不用。”韩重说。   虽然他确实想留着路林河的命查清楚是谁想要自己的命,但为了这个原因再搭上一个人并不值得。   姜无这时候才看向他的伤口,“你流了很多血。”   “……对,怕吗?”   应该很怕吧,毕竟只是个娱乐圈的小明星,看到这种场面很怕,韩重迷迷糊糊地想。   “我帮你把刀拔出来吧。”   “……”   韩重垂死病中惊坐起,猛地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青年,“……你认真的吗?”   姜无点头。   “……你敢!”韩重死死握着他的手,咬牙警告,“你敢拔就死定了!”   姜无看着他,然后扒开他的手,抬手把他左肩的刀拔了出来。   “……”   韩重只觉得左肩突然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看着姜无,嘴里一句脏话没骂出来,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姜无给人点上穴止血后才发现晕过去了,于是干脆按住了他鲜血喷涌的伤口,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两根薄荷糖,用牙咬开包装袋,含进嘴里咔嚓咔嚓咬碎,以防等会儿他半路昏睡过去。   被血浸透的白皙手掌一点点散发出金赤色的光芒,掌心下流动的鲜血逐渐变小,而这时如果有人撕开韩重衣服的话就能发现,他左肩那道几乎深入锁骨之下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深处飞快愈合着,没过多久就已经愈合了一大半。   而姜无额头已经沁出一层薄汗,脸色也开始苍白,眼神开始失去焦距,最终“砰”一声砸在了韩重身上。   昏迷中的韩重:“……”   华陵医院顶层病房内。   韩重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跟前的姚凭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姜无呢?”   “他说有急事,已经走了。”   急事?怕是怕自己找他麻烦吧!   “您找他有事吗?”   “给我查查他跟路林河是不是一伙的。”   姚凭一愣,“不是他救了您吗?”   韩重心说你见过谁救人直接拔刀的,他没死都是运气好,要是给他抓到绝对不会放过那小子。   他撑着身体缓缓坐起来,却发现伤口并不如他想的那样疼,问道,“我睡了多久?”   “大概四个小时。”姚凭心有余悸道,“医生说幸好伤口不深,不然斜刺肺部就麻烦了。”   伤口不深?   韩重微怔,记得自己当时那把刀大概刺进去了七八公分,最后应该是被他的锁骨挡了一下,不然确实有可能斜刺到肺部。   “伤口多深?”   “大约四公分。”姚凭说完又道,“不过医生说出血量过于大了,所以您才会昏迷这么久。”   韩重顿了顿,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失血过多产生了错误认知,忽然他余光掠过角落里的一件染血的蓝紫色外套,上面血迹斑斑,背部那块已经被血浸透。   “那是姜先生的衣服,当时救护车到的时候他趴在您身上,身上也有太多血,医院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您的,所以也给他检查了一下,后来他急着走,衣服就丢下了。”   韩重看着那件血迹斑斑的衣服,脑海里浮现起姜无拼命撑着自己往前走的场景。   “他受伤了吗?”   “没有,只是力竭昏迷了,在您醒来半个小时前他就醒了。”   “路林河呢?”   “他在车子起火之前爬了出来,但也受了不小的伤,还在昏迷中。”姚凭犹豫地问道,“刺伤您的人……”   “是路河林。”韩重掀起被子走下床,“去查查他最近半年接触了什么人,以及银行账户和亲属的银行账号有没有大额资金流动。”   “是。”   姚凭正要离开,又听到身后一句,“也查查姜无的。”   姚凭一愣,扭头问了句,“您怀疑姜先生?”   “那条路附近在修路,很少有人会去,查查他那天的行程安排。”   还有金地酒店、香榭别苑……连续三次的巧合,让他不得不怀疑。   “可是他不是冒险救了您——”   “路林河也救过我。”   “……”   姚凭一怔,看着韩重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忽然意识到路林河从韩总父亲那辈就已经为路家工作了,而且韩总一直都是喊路叔,是近似亲人的存在。   “是。” 第19章 迟到   姜无离开医院后先打了个车直奔灿阳影视,到了后章小宇正在公司门口等他,看到他一身凌乱后彻底崩溃了。   “我的哥,你到底去干嘛了啊?都超过约定时间一个小时了,侯导已经面试完了!不对,你衣服上怎么还有血??”   “抱歉,出了点意外。”   姜无没解释自己去做了什么,直接问道,“侯导呢?”   “在休息室。”   两人上电梯直奔三楼,中间有不少人被姜无一身狼狈模样吸引了注意力。   休息室的门开着,里面坐了不少人,正在低头商量着什么,角落里一个穿军绿马甲的络腮胡中年男人拎着小水壶在给半枯的金桔浇水。   姜无上前敲了敲门,对着里面的人说,“你们好,请问哪位是侯导?”   角落那个络腮胡子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我是姜无,今天来面试沧月的。”   “面试结束了,你来晚了。”   “我很抱歉没有守约,但事发突然,我想我必须要给您一个解释,同时也希望再争取一个机会。”   侯四平看了眼他领口的血迹和裤脚上的泥土,继续浇着水,“娱乐圈最重要的就是运气。”   周围人都没什么反应,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章小宇叹了口气,转身要往外走,结果发现姜无还站在那里,“姜哥?”   姜无目光落到他跟前的那盆金桔上,“如果我能证明自己有运气,侯导愿意给个机会吗?”   “嗯?”侯四平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觉得那颗金桔会掉下来,侯导信吗?”   “……”   侯四平看了眼盆栽树上唯一一颗半熟的小金桔,“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姜无问,“侯导要试试吗?”   侯四平没搭理他,直接对助理说,“让他走。”   助理应了声,上前要去赶人,结果在绕过侯四平时,他衣服上的装饰松紧带恰巧勾在了那颗半熟的小金桔上。   侯四平瞪大了眼睛,“别——”   “动”字还没说出口,那颗独苗小金桔就被松紧带彻底勒断,掉在地上无力地弹了两下,然后一路滚到了门口。   姜无捡起那颗金桔,看向侯导。   侯四平脸色发黑地盯着他好一会儿,然后扭头看向那个助理,助理吓得脖子一缩。   侯四平把小水壶重重塞他手里,往门走去,路过门口时扔下一句,“跟我过来。”   姜无朝那个小助理点了点头,转身跟了上去。   身后的休息室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偷笑声,还有那位助理的哀嚎声。   侯四平行事也利落,直接把姜无领到了化妆间,让人带他去换衣服。   等待姜无换衣服的过程中,侯导问了下身旁的章小宇,“你是他经纪人?”   “助理兼经纪人。”章小宇谨慎地回道。   “他之前演过什么类型的剧?”   “……网剧,大多是现偶。”   章小宇没好意思说剧名,怕对方一时兴起去搜,看到他姜哥面瘫多年的尴尬演技。   然而侯四平并没有继续追问,让人送了几杯喝的,随后就跟周围人闲聊了起来。   大约一个小时后,身后小房间里的门被推开来,侯四平转过头的瞬间,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顿时亮了起来。   眼前的姜无穿着一身极简单的黑色锦袍,通身除了领口、腰带上的绣金纹外别无修饰,然而穿在他身上却尽显华贵之气,且这华贵并非权和利堆砌出来的浮华,而是享尽世间万民供奉与信仰的孤高。   而本该显露出的对权力执着的反派气质,此刻却在姜无俊美淡漠的神色下衬出了几分缥缈仙气,加上那一头及地的银发,瞬间补全了原作中那个无所不知、掌握所有人命运的沧月师尊。   眼前的姜无和先前其他人演绎出来的沧月并不一样,其他人的沧月阴鸷、冷漠,带着对所有人生命的蔑视,高高在上,一个标准的反派。   而姜无的沧月毫无戾气和杀意,温和得像是凡人会跪拜祈求的龛上神明,但仔细看去,神明眼中并无悲喜,亦无怜悯,只有看透一切的淡淡恹色。   整个化妆间都静了一瞬,隐隐有人低喊了句“卧槽”。   侯四平作为导演,自然能看出姜无对角色演绎的差别,问了句,“说说你对沧月的理解。”   “对于一个可以掌握所有人命运的人来说,世间万物都是可预知的,一切未知都是已知,没有什么再能提起他的兴趣。”   他顿了顿,凤鸟似的眸子微抬起看向侯四平,“除了既定命运中的变数,就像是暴雨后侥幸存活的小小蚂蚁,让人忍不住想看看它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姜无嘴上说的从容,但其实心里也拿不准,他对演戏并不在行,但他看了章小宇给的资料后发现这个角色和身为司命师的自己本身有些相似,于是就代入了自己的认知和理解,不知道符不符合对方的要求。   侯四平盯着他没说,然而心里却很惊讶。   虽然所有人都觉得沧月这个角色在整部剧中等于是背景板的存在,甚至因为他高超的颜值和气场,被网友们戏称为背景板花瓶,但侯四平其实并不这么认为。   沧月非常重要,甚至是贯穿整个剧的灵魂。   可惜娱乐圈适合沧月的人寥寥无几,他之前选了很久才选了个差不多的,至少符合沧月在大众心中不羁阴鸷的印象,但偏偏对方出了问题,他只能另选他人。   他对姜无了解很少,还是粉丝在他评论区提到,他才去考古了下对方演过的戏,只能惨不忍睹,一塌糊涂。不过他后来他又去看了他在《探旅》里的表现,不得不说有些惊艳,甚至和那些烂剧里的人完全像是两个人,于是他联系了对方经纪人,让他过来试戏。   不过他其实对姜无也没抱多少希望,因为即使外形符合,但内里肯定是不及格的,幸好他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给沧月的戏份并不多。   然而此刻他却有了新的想法。   见他一直不说话,章小宇心里惴惴不安,虽然他和其他人都觉得很惊艳,但谁知道大导演的标准呢。   侯四平笑了下,“看来我判断错误,沧月可以不用是花瓶了。”   姜无疑惑地看着他,“嗯?”   “我的意思是,你被录取了。”   “……”   虽然有些意外,但结果还算不错,且由于进度比较赶,侯四平直接让姜无上全妆,把定妆照给一起拍好了。   拍完定妆照后,姜无卸完妆来到休息室准备见侯导,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争执声。   “我那边已经在协调了,侯导,你不能这时候换人啊,不是已经对外官宣了吗?”   “我事先说过我的演员不允许轧戏,是你违约在先。”   “可是沧月戏份本来就不多,我难道要一直待在组里吗?”   “你本来就不是专业演员,轧戏更影响的是你的状态,不是你的时间,你还不明白吗?!”   “导演——”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已经重新选了演员,你可以离开了。”   里面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姜无没听清,这时忽然休息室的门忽然从里面被拉开来,一个长相痞帅的高个青年走出来,险些撞上他。   姜无正要让开路,只见对方一脸震惊道:“姜无?”   姜无一顿,“你是?”   青年嘲了一句,“怎么,综艺混多了,都不认识老朋友了?”   身后章小宇低声道,“他是左燃,以前HONG的团员。” 第20章 左燃   左燃?   姜无自重生以来倒是听过不少次这个名字,尤其是在微博评论区,那些骂他的人几乎都顶着这个粉籍。   “我们很熟吗?”   “你——”   他刚要开口,侯四平推开休息室的门,看向姜无,“定妆照拍好了?”   姜无点头,“嗯。”   左燃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升起一个荒谬的猜测,“侯导,你该不会要让他来演沧月吧?”   侯四平点头,“对,他已经通过试镜了。”   “你在开玩笑吧?”左燃一脸荒谬地嘲道,“您看过他的戏吗?他就一面瘫,能演什么!”   侯四平扫了他一眼,“那也比不听话的面瘫好。”   章小宇“噗”一声笑出来。   左燃脸一阵青一阵白,他经纪人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劝他离开,左燃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狠狠瞪了姜无一眼,走了。   姜无看着那个女经纪人匆匆忙忙跟上去的背影,眉头扬了扬。   身后响起侯四平的声音,“有过节?”   姜无没什么表情地回道,“今天之前我都不记得他什么样。”   侯四平盯着他看了两秒,笑了声,“进来,跟你说几个事。”   ……   左燃气冲冲地离开休息室,心里依旧不甘,“老东西,真没眼光,居然去找姜无演戏,我看这剧绝对要凉!”   “你小声点,别给人听见了。”身旁的女经纪人皱眉说了句。   “听见了又怎么样?”虽是这么说,但他并没有再继续,而是压着火气问道,“你不是说今天这批人里没有合格的吗?怎么突然冒出来个姜无?”   “我问了下,今天他本来试镜迟到了,侯导并没打算要他,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答应了,可能是托了关系,之前听说众星那件事就有人在暗中推手。”   左燃脸色难看,当年他和姜无参加选秀时,姜无的人气就比他高,后来他好不容易想办法把他踩在脚底下,现在怎么也不会让他爬到自己头上!   他黑着脸沉思片刻,然后打开微博编辑了一条文案。   左燃ricky:虽然知道努力一百次才能遇到一两次机会,但至少也该输的光明正大……[难过]   评论区很快涌来一批粉丝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左燃回复说没什么,只是遇到了些挫折,心情有点不好。后面无论粉丝再怎么问,他都不回了。   “回头找几个小号,把姜无试镜迟到的事捅出去。”   经纪人有点犹豫,“要是他背后的人——”   左燃不耐烦道,“他背后能有什么人!他要是有人,当年还能被我像狗一样玩?你去做就是了,听到了吗?”   “……听到了。”   姜无从灿阳影视出来后已经晚上九点了,天完全黑了,他让章小宇先回去,自己则打了个车直奔华陵医院。   到医院后已经快十点,病房已经谢绝访客,且看望顶层病房的病人需要病人的许可,但姜无连韩重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只能离开。   外面夜色深重,姜无抬头看向住院楼顶层,那里灯光还亮着,韩重肯定没睡,也不知道他伤怎么样了。当时他治疗到一半就晕了过去,走的时候又急,都没来得及确认他伤口愈合了多少。   病房顶层,韩重一身灰色睡衣坐在病床上,左肩处衣领微敞开,露出一小片白色纱布,平日里被特意梳起的头发此刻随意地垂落在额前,让他冷峻的脸多了几分温和。   床上放着一台笔记本,上面是姜无二十五年来所有的资料,高中辍学、家境贫困、母亲重病、父亲入狱,性格内向软弱,不擅长运动,以及他最近在网络上的热搜词条。   “古希腊掌管风雨的神……”韩重冷笑一声,“装神弄鬼。”   一旁的姚凭没敢说话,他可是知道自己老板对任何装神弄鬼的东西都深恶痛绝,这姜先生算是撞到枪口上了。   原来的姜无前二十五年人生除了前段时间的跳楼事件,其余极为寡淡,韩重看了没一会儿并没发现什么不妥后便将笔记本放到了一边,转而问起车祸的调查情况。   “警方那边说大货车司机没问题,他那天是临时想上厕所才会把车停在那里,账户和人际关系都无异常。”   “路林河呢?”   “经济来源没有问题,人际关系也没有改变。警方那边进度缓慢,说恐怕只能等路林河醒来才能知道他为什么要刺杀您。”   “……”   韩重沉默片刻,说道,“这件事先别让我爸妈知道。”   “是。”   “你去休息吧。”   姚凭点点头,转身离开。   病房内安静下来,韩重看着路林河的生平简历陷入沉思,这时一阵微风吹动了窗边的帘子,天蓝色的帘子轻晃了晃。   韩重眉心微蹙,偏头看向窗边半拉起的窗帘,目光越发冷冽,“出来。”   “……”   韩重摸上床头柜上的水果刀,缓缓走下床,“我说最后一次,出来!”   房内依旧毫无动静,韩重握着水果刀走到窗帘前猛地掀开,全身的肌肉已经绷紧,手上的刀已经举起来,然而却在看到帘子后的人时,表情一松。   “……你怎么在这儿?”   “来看看你的伤。”姜无一脸从容地靠在窗前看着他。   韩重眉头皱起,“这么晚了,你怎么进来的?”   姜无指了下身后大开的窗户。   “……”   韩重瞳孔微震,偏头往下了看了眼,再看向眼前一脸无辜的青年。   这他妈可是十六楼!   “……你就这么爬上来的?”   “嗯。”   韩重有些无语,而且这种无语最近经常出现,从第一次在金地酒店见面开始,到香榭别苑,再到早上的车祸现场和此刻的医院,眼前这个小明星都让他有种摸不着头脑的无语。   见他不说话,姜无主动开口问,“你伤口怎么样了?”   “恢复得还不错。”提到这个韩重立刻想起某人毫不犹豫拔刀的一幕,目光微凉,“如果没有你帮忙的话。”   姜无蹙眉,“是我救了你。”   确实,如果不是他扶着自己远离车祸现场,他确实可能没命,于是他点点头,问道,“所以你希望我怎么答谢你?”   是要钱,还是要资源,又或者是两者都要?   “加个微信吧。”   “……” 第21章 探病   韩重看着眼前开始掏手机的青年,“你说什么?”   姜无打开微信二维码伸过来,“加个微信,方便联系。”   “……”   好,放长线钓大鱼是吧,还挺聪明。韩重扫了二维码加了他好友,对面很快通过,“加好了,你走吧。”   “我还没看你伤口。”   韩重皱眉,合着这人说来看看自己的伤,不是来探病,是真的字面上面意思要看自己的伤口?   “不用,医生说恢复得很好,要不了一周就能结痂。”   他转身往病床走去,身后好一会儿没有声音,他心头莫名浮起一丝不安,正要回头,忽然身后一道微不可查的劲风,他凭借本能侧身避去,果然看到姜无出现在自己身后。   韩重心头升起戒备,往后退了一步,“……你做什么?”   姜无一脸正常地看着他,“没做什么啊,就看看你的伤口。”   “出去。”   “……”   姜无纹丝不动,目光幽幽地看着韩重。   韩重被他看得起了层鸡皮疙瘩,表情冷了下来,“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立刻给我出去,不然别怪我不客——”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姜无就突然扑了上来。   “姜无!”   韩重大惊,意识到他是来真的,立刻往旁边跑去,却察觉到身后一阵劲风,他心头一惊,及时回头挡住了姜无的手刀,然而他左肩伤口被扯动,以至于动作迟滞了片刻。   而就是这一刻,姜无反应极快地扣住他手腕,在他肘关节轻轻一按,韩重只觉得双手一麻,随即就被按在了床上。   韩重怒斥,“你疯了?!”   姜无一句话没说,双手桎梏住他手腕,低头对上韩重眼睛的那一刻,琥珀色双眸骤然变成全黑。   他算是想通了,韩重和燕重一样警惕和狡猾,他要想达到目的就得来硬的,他得好好抓住对方生病的机会!   韩重被他双眼突然变色的诡异一幕惊得一怔,一时没了动作。   姜无心中一喜,却不敢浪费时间,意志力越强的人精神恍惚的时间越短,他立刻去扒他衣领,然而刚摸上睡衣领子就被一只大手钳住了手腕。   下一秒天旋地转,两人位置掉转,被压在床上的人成了姜无。   姜无瞪大了眼睛,怎么也没想明白自己的咒术怎么失效了???   而压在他身上的韩重还记着刚才那一瞬间的诡异变故,低头就去看他的眼睛,“你眼睛怎么回事——”   姜无一慌,连忙别过头去,不让他看自己的眼睛。   “别动!”   韩重低声轻喝,捏着他下巴凑上去仔细盯着他的双眼,他确定刚才没看错,这双琥珀色的眼睛突然整个变成黑色,像深渊漩涡一样。   由于姜无的不配合,韩重只能低头凑近了去看,两人几乎完全重叠在了一起,像是紧密地拥抱着。   姜无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跟千年前的燕重一模一样。他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气味,像西北呼啸的风,又像铠甲上的金铁,又像襄都皇城的名贵焚香,糅合在血液和灵魂里,浅淡又浓郁,一瞬间让他想起了无数个过去,最终停留在燕重白发苍苍在龙床上看着自己的那一刻。   那双漆黑如夜空的双眼依旧明亮,但曾经年少的帝王此刻却已成了迟暮老人,他苍老的手轻轻捧着自己的脸,那双黑眸依旧装着自己,只是再不似那年在山上初见那般明快、惊喜,反而盛满了他看不懂的情绪,比这天地间的气运还要复杂。   他不知道他要跟自己说什么,于是主动开口询问,问他飞升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他死以后,自己还能知道吗?   他记得自己问完那句话后,燕重似是笑了,却看着那么难过,又像是庆幸,令他心中充满了疑惑。   姜无看得太认真,以至于忘记了挣扎,韩重捧着他的脸低头研究了半晌后,才意识到他们的距离过于近了,近到他低头就能吻上姜无的唇,也能闻到他呼吸间淡淡的薄荷糖甜味。   还有眼前这双琥珀色的清澈眸子,近看之下像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石,没有一丝杂质的纯粹干净,而此刻这双眼眸正无比专注地看着自己,像是此生只能看到他一人。   “……”   他的目光过于直白,韩重终于后知后觉有一丝不妥,“你——”   后半句话淹没在他的喉间,姜无忽然倾身环抱住他,额头贴上了他的额。   韩重瞳孔微震,瞬间僵在那里。   姜无闭眼的瞬间,凝神守心,迅速以神魂探向身前人的神魂屏障,就在他将要触及屏障后的灵魂时,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韩总,监控室保安说看到有人爬进了——” 第22章 不想解释一下昨晚的事吗?   姚凭错愕地看着床上紧抱一起的两人,呆呆说完后面的话,“……您的房间。”   韩重:“……”   “下次记得敲门。”   “……是。”   一分钟后,姚凭看着黑着脸坐在椅子上的韩重和乖乖坐在病床上的姜无,内心组织了几次语言后,问道,“姜先生晚上要留宿吗?”   “要。”   “不用。”   两人异口同声地开口,然后同时看向对方,韩重板着脸问,“附近没有酒店吗,你挤什么病房?”   姜无理直气壮,“可我是来看你的啊。”   “你不是看到吗?”   “还没看到你的伤口。”   “你又不是医生,看什么伤口?”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医生?”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   姚凭看着两人一来一回,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走出病房对外面的护工说,“去买个床上四件套,还有一套成年男性的睡衣,均码。”   “好的。”   房内两人正你来我往地吵着,姜无的肚子忽然发出了一阵“咕噜噜”的叫声。   病房内一静,韩重问,“没吃饭?”   “嗯,中午就没吃了。”   “……”   韩重扭头看向姚凭,还没来得及开口,正要进门的姚助理立刻回道,“明白,我现在就去买吃的。”   “……嗯。”   已经快晚上十一点,并不适合吃太油腻,姚凭买了最简单的咸菜白粥,还配了个几个肉包,姜无低头吃得认认真真,头也不抬,显然是饿狠了。   韩重就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快而不失斯文地吃完一碗粥,又开始小口吃着肉包子,问道,“去忙什么了,连饭都来不及吃?”   “没干什么,见了个人。”   “……”   见他随意带过,韩重也没有细问,毕竟真说起来他们此刻也只是第三次见面,还没到询问私事的关系。   ……   韩重洗完澡出来时,姜无已经吃完了饭,正坐在姚凭让人搬过来的折叠小床上拿着手机跟人聊天,听到声音后便抬头看了过去。   只见对方穿着一身银灰纯棉睡衣,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下是凸起的喉结,胸口处微露出一小片结实的胸肌,隐约能看见左肩的白色纱布。一头微湿的碎发凌乱地散落在额前,半遮着冷锐的眉眼,意外的柔和。   姜无盯着他看了会,没说话。   “……”   韩重微侧过身子,轻咳了声,“我洗好了。”   姜无应了声,拿起姚凭给他买的睡衣进了洗手间,路过韩重时鼻间嗅到了淡淡的草木香味,应该是沐浴露的味道。   随着洗手间的门“咔哒”一声响起,坐在病床上的韩重紧绷的肌肉才松弛下来。   姜无洗澡很快,不到十五分钟就出来了,穿着浅蓝色格纹的短袖短裤,露出来的皮肤白得发光,头发微湿凌乱,眼角皮肤带着水汽的红,直接钻进了自己的小被窝,也没敷什么面膜、身体乳之类的,倒是打破了韩重对男明星的刻板印象。   这间病房很大,因此两人的床离得有点远,大约两米,而且姜无话很少,也很安分,洗完澡就坐在自己床上玩手机,十分安静。   韩重原本是拿着平板处理着一些公务的,但看着看着思绪就飘了,似不经意地抬头看了眼对面,发现姜无还在聊天,心情好像也不错。   他不自觉蹙了下眉,有点想知道他在跟谁聊天,都聊了一个半小时了,还没聊完?   “咳。”   房内响起一声清咳,姜无抬头看向对面,正好对上韩重的脸,便歪了歪头,问他想说什么。   韩重看着他不自觉的动作,指尖轻捻了被子,“很晚了,我要关灯了。”   “哦,好。”姜无退出“荒岛幸存者群”,收起手机睡下。   韩重关了灯躺下,缓缓闭上双眼。   病房内只剩墙上一盏微弱的夜灯,昏暗朦胧,隐约能听到对面传来的清浅呼吸声,韩重毫无睡意,他已经好多年没有和别人同睡一间房,更别说还是个只见过三次面的人。   鱼慀湍堆   不过虽然只见过三次,但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却比见过几百次的人还要精彩。   韩重不禁想起第一次在金地酒店见到姜无的场景,脑海中的思绪逐渐飘远,逐渐有了睡意,就在他快要进入睡眠时,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极轻的气声,“韩重,你睡着了吗?”   韩重:“……”   因为过去的某些经历,他作息十分规律,一般十一点就会入睡,此刻已经十二点了,离明天七点半的起床时间只有七个小时,他并不打算闲聊。   最重要的是,这种夜半闲聊往往要谈心,他不觉得他和姜无已经到了可以谈心的程度,所以他没有吭声,并且故意保持了呼吸平稳的状态,让对方以为自己已经熟睡。   果然,对面安静了下来,没有再试图跟他交谈的意思。   韩重心里松了口气,正要重新进入睡眠,忽然察觉到胸口有一丝异样,他一惊,浑身肌肉绷紧,猛地睁开眼。   昏暗的灯光下,四目相对,姜无眼中露出微微的诧异,“你没睡啊?”   “……你是不是有病?!”   韩重猛地坐起来,一只手还抓着姜无的手,刚才这只手已经摸上他胸口,甚至打算扒开他睡衣,这个小色狼!   姜无被他抓的手腕有点疼,蹙眉望着他,“我当然没病,有病的是你啊。”   “也是,不然我怎么会同意你留下来。”韩重冷笑道,“医院附近就有不错的酒店,我现在就让姚凭送你——”   他话说到一半,姜无就着坐在他腰上的姿势突然往前压下去,韩重被坐着腰,不方便使力,猝不及防被压到了枕头上,他怒睁眼睛正要开口,姜无伸手在他后颈某处按了一下。   韩重神色一滞,而后闭上眼,倒在了枕头上。   “果然还是得来硬的……”   姜无嘀咕了一句,然后轻轻拉开韩重的衣领,白色纱布包裹处的下方,覆盖着跳动的心脏的那块肌肤微微隆起着结实的肌肉。   姜无伸手覆盖在那块皮肤上,指尖逸散出微弱的金赤色光芒,片刻后,他移开手掌,那块原本毫无瑕疵的皮肤上出现了一个金赤色的古老文字,如蜿蜒的花、展翅的凤鸟,神秘而玄妙。   姜无嘴角扬起,抬头看向昏暗灯光下的这张熟悉的坚毅冷峻脸庞,目光细细描摹着这熟悉的眉眼,而后双手捧着他脸颊,轻轻将额头贴了上去。   神魂很快探到了熟悉的气息,是他当年留在燕重灵魂上的烙印。   白天那场车祸他为帮他治伤冒险动用了玄阶咒术,本以为会因为神魂破碎的副作用而混睡个三五天,没想到居然只睡了四小时不到就醒了,他当时便猜测韩重体内有他的神魂碎片,补全了他神魂上的一丝裂缝,这才打算半夜来探一探。   结果如他所料,眼前的人就是本该死去千年的燕重,他体内有着自己当年留下的神魂烙印,即使跨越时空也依旧没有磨灭。   只是他依旧不能理解本该死去的燕重为什么会变成千年后的另一个人,而他又恰好重生到了千年后……   姜无想着想着困意便涌了上来,奔波了一天,还耗费了神魂,他很久没这么累过,很快便闭上眼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姜无醒来时耳边依稀听到了一阵低低的交谈声。   “……据说生病了,现在是老三方知意掌权,这小子打小就跟你不对付……”   “路林河并不缺钱,想收买他可能需要……”   “……”   姜无迷迷糊糊睁开眼,便看见了坐在前面靠窗处说话的韩重和周长明,他坐在床上懵了懵,忽然发现自己身下躺的床好像是韩重的。   昨晚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姜无心道糟糕,他昨晚太累了,居然忘记爬回自己床了!   见那两人没注意,他轻手轻脚下床,钻进洗手间洗漱换上衣服,而后又悄无声息地往病房外走去。   “这不是姜先生吗,好久不见啊?”周长明戏谑的声音传来。   姜无:“……”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窗边的两人,“周总,好久不见。”   周长明面带笑意地向他招手,“我带了早餐,过来一起吃点?”   姜无回道:“不用了,我还有事——”   韩重:“过来。”   姜无:“……”   姜无抿了抿唇,走到韩重身边坐下,接过周长明推过来的一份海鲜粥,低头正要开吃,就听耳边响起韩重淡淡的声音,“不想解释一下昨晚的事吗?”   姜无动作一滞,转头认真道,“你知道吗,你昨晚梦游了。”   韩重:“……” 第23章 定妆照   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是会忽然笑出来的,于是韩重笑出来了,他看着眼前一本正经说胡话的青年,回道,“我是睡着了,不是死了。”   姜无“哦”了声,然后就那么看着他。   “……”   韩重看着他一副“是我干的你有本事打死我”的表情,深吸了口气,郑重道,“我希望下次不要再发生这种事。”   天知道他早上一睁眼看着挤到自己怀里的青年,那一瞬间内心有多崩溃。   姜无毫不犹豫地点头,“可以。”   反正他已经确认过了,没必要再扒他衣服了。   对面的周长明看着两人的互动一脸看好戏的神情,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发小吃瘪,而且还是个认识没多久的男人,他不禁对两人之间的关系产生了好奇。   “昨晚……什么事啊?”   对面两人齐刷刷看过来,动作和神情出奇的一致。   韩重:“跟你无关。”   姜无:“没事。”   周长明耸了耸肩,不说算了,他回头会问姚助理的。   姜无看出来这两人有话要说,且不方便当着自己的面,于是吃完早饭便识趣地走了。   周长明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问,“我听说是他救了你?”   “嗯。”   “这么巧?”   韩重没说话,周长明的疑问他自然也有,“姚凭查过他,没什么问题。”   周长明盯着他看了会,聪明地揭过了这个话题,问起了另一件事,“听说他昨晚爬十六楼来看你?”   韩重:“……”   周长明看着他无语的表情,调侃地笑,“罗密欧与朱丽叶啊,老韩?”   “……闭嘴。”   “行行行,说正事。”   周长明脸上笑意淡了些,“路叔你打算怎么办?”   韩重垂眸,“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但前提是他醒过来。”   周长明默了默,“路叔在韩家待了十几年,拿你当儿子看,应该是被人威胁才——”   韩重轻描淡写地打断他,“行了,我没那么脆弱,一切背叛我都承受得起,不论是什么原因。”   “伯父伯母知道这事吗?”   “我没让人告诉他们。”   周长明也猜到了,路林河在韩家待了十一年,一开始是为韩重父亲开车,后来为韩重开车,对于韩家这样的家世,司机关系生死,只有心腹才能担任,路林河也一直没有辜负过他们的信任,当年韩重和他母亲出的那次意外,要不是路林河,可能韩重就没了。   可以说路林河不仅是韩家人的心腹,还算是亲人,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制造了一场车祸企图杀死韩重。   而且他听韩重描述,当时路林河几乎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对韩重下手的,这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就算路林河真是被收买了,也不至于想同归于尽,不然有命赚钱也没命花。   “很诡异啊。”周长明叹了句。   ……   先前姜无那件新买的染血外套姚凭已经让人洗干净叠好,所以姜无回去后便将外套拎了回去,章小宇看到外套后便问了句,姜无便将昨天的事情告诉了他。   章小宇听完张大了嘴巴,震惊道:“你说你救了华越的那位韩总?”   “嗯。”   “那你不是要起飞了?”章小宇激动不已,“那可是韩家未来的继承人啊,你有这么个人脉以后在临海不得横着走?”   姜无心说自己没有人脉也敢横着走,不过就是怕违法而已,“你想多了,他挺烦我的。”   “也是。”章小宇冷静了些,“你之前还得罪过人家,顶多算功过相抵,而且人家可是韩家的继承人,那个阶级也不是我们能攀得上的。”   姜无听他一口一个继承人,不禁蹙眉,“他没有韩家也会很厉害。”   章小宇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个,“那是当然。”   姜无这才满意,拿起手机点开了韩重的朋友圈,结果发现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条横线,他有些疑惑,跑去问了章小宇。   章小宇说,“哦,这个啊,代表你被人家屏蔽了。”   姜无:“……”   他盯着那条横线,退出去,也对韩重屏蔽了朋友圈。   那边的章小宇并没有意识到他的不悦,把《祈天骄》剧组美术发过来的定妆照给姜无过了下,问他有什么意见。   姜无哪里有什么意见,他连修图都不知道,看了眼就说可以。   章小宇也没意见,在他看来姜无这张原图就已经很完美了,很快给了那边回复。   正如侯四平所说剧组进度确实很赶,姜无这边刚回复,第二天一早《祈天骄》官博就发布了所有人的定妆照,其中姜无扮演的沧月一袭黑衣锦袍,银发曳地,俊美而冷漠,直接代替男女主放在了九宫格的C位。   我推宇宙最美:演沧月的是新人吗?有点子东西啊,气质好绝,卧槽,好仙好美!   兔吧唧:服了,刚有点好感,他又出来演戏了,能不能安心录你的综艺,装你的神棍,为什么要想不开演戏呢?你真的没有演技啊,孩子!   燃燃似火??我请问呢?定好的演员都能临时换吗?左燃呢???为什么是他???这种霸凌别人的叛徒为什么还能在娱乐圈!   银河以北我雪最美:男女主不放中间?反派放中间?官方你在搞什么?我们女主呢?   金吉拉最可爱:无语了,面瘫花瓶又出来演戏了……   坠入星河:姜无?那个草包姜无?他长这样的吗?这个俯视众生的眼神好绝啊!   追风少女:求求了,别祸害我的沧月师尊可以吗?实在不行可以直接让他死在一开始,本来也就是活在台词里的人,就让他好好安息吧!   我想要小钱钱:能不能来个人让这个毒瘤被封杀啊,真的不想看到他了!   ……   姜无饰演的沧月定妆照很快引起一波新热度,先前看过《探旅》第一期的网友们闻着味儿就过来了,十分诧异姜无竟如此适配,完全就是他们心中的沧月本人。   在不少人吹姜无颜值的同时,也有不少人质疑姜无的演技,毕竟他的演技如何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堪称灾难。不过更多人认为沧月只是个活在台词和回忆里的背景板,好看就行了,对演员的演技要求并不高,因此这种言论很快就被刷了下去。   然而当天下午,一个营销号忽然爆出,《祈天骄》男六演员试镜当天耍大牌让导演等了几个小时,但因为背景有关系成功顶替Z姓男演员。 第24章 反转   在这个爆料帖出来后,左燃的粉丝联系上前几天左燃发的emo微博,立刻得出是姜无   抢了左燃的角色!   粉丝们很快艾特《祈天骄》官博,让他们正面回应这件事,官博回复因为左燃档期冲突,所以临时不合作了。然而粉丝们并不不接受这,如果是别人也就算了,偏偏那是姜无啊!当年团内霸凌他们哥哥,最终逼得他们哥哥退团单飞的姜无!   群情激奋的粉丝们很快将当年姜无团内霸凌队友的事转发并艾特《祈天骄》官博,齐聚在官博评论区下方抵制姜无,表示如果剧组不换掉姜无,他们将以劣迹艺人不得参与影视演出的理由举报《祈天骄》剧组。   这件事很快闹上了热搜,#姜无霸凌##祈天骄劣迹艺人#两个词条冲上了热搜前十五,由于《探旅》的播出,姜无正在热度上,不少人点了进去,以至于这两个词条的排名还在慢慢攀升中。   这两个词条下面有不少看过《探旅》后对姜无印象不错的网友,但在得知姜无以前居然团内霸凌队友,并且逼得队友退团单飞后,很快粉转路,路转黑,纷纷在评论区骂起了姜无。   真心不够吗:之前还舔过他的颜,现在想想真是恶心……霸凌者去死,呸!   小COCO:我初中被霸凌过,后来因为抑郁而休学了一年,到现在都忘不了,真是一辈子的阴影……   往事随风:太可怕了,一个霸凌者,居然这么轻易就被洗白了,娱乐圈真可怕。   纸短情长:好失望,唯一喜欢的明星……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长这么好看,居然这么恶毒[呕]   哈哈哈士奇:这种人赶紧封杀吧!别让他出来捞钱了!   袅袅:左燃好可怜,本以为走出来了阴影,没想到还要被他抢走角色,姜无你不是人![大哭][大哭][大哭]   灵妙妙:只能说有些人糊是有理由的,都是报应,姜无你活该!   ……   一石激起千层浪,姜无像是回到了刚重生那段全网黑的时间,甚至比之前更甚,几乎所有人都在诅咒辱骂这个名字,仿佛之前所有的夸赞都没有发生过。   章小宇看得触目惊心,时刻担心着姜无想不开。然而姜无情绪十分稳定,甚至还在“荒岛幸存者群”里安抚季若轩。   季若轩十分坦率地表示自己相信姜无,并且还要发博支持他,但被经纪人把手机抢走了,说是他发博不仅不能帮倒到他,还会把这件事热度提得更高,当前唯一的办法就是降热度,让姜无不要回复。   姜无表示了感谢,随后表示让他不要插手这件事。   管琪则上来就问霸凌这事是不是真的,姜无回了句,假的。   姜无倒不是瞎说,原身这件事他还真知道。   当年原身刚出道那会确实组了个叫HONG的团,一共五个人,主唱就叫左燃,原身是队长。后来左燃单飞了,并且是因为被身为队长的原身团内霸凌而被迫单飞的,导致那个团的粉丝连续辱骂了原身一个多月,甚至还给原身家里寄花圈、P遗照。   而就在那时,原身的妈妈因为看到遗照、一时受刺激,去世了。   原身办完了妈妈的丧事后主动退出了那个团,并且因为被持续网暴,只能转型为演员,但实在没有那个演技,于是一路糊到今日,最后被于光远出卖,死在了金地酒店。   后来姜无在接手原身的手机后,在微博草稿箱里发现了十几条长篇小作文,这才得知当年所谓的霸凌纯粹是左燃为了单飞,又怕被粉丝骂,所以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如果真要说霸凌,真正被霸凌的其实是姜无这个懦弱好欺负的软柿子。因为人气高反而被左燃嫉妒,从而在生活中各种欺负,弄脏弄坏他的演出服这些都是小的,甚至还当着其他队友的面嘲笑他的家庭和贫穷,极尽折辱之能事。   而原身也为了要给母亲治病,只能一直忍耐,直到母亲因此而去世,他也退了团。   但即使知道这一切,姜无也没办法为原身证明清白,因为姜无没有任何证据,除非找到当年的其他队友。   当然,姜无没指望那些人能良心发现,他是打算像之前对付严文雄那样,使用咒术录下证据。   然而原身退团后就删了其他人的联系方式,那个团也糊的查无此人,章小宇也是他退团后才跟他的,同样没有其他队员的联系方式。   姜无想了想后,在“荒岛幸存者”群里问了那几个人的消息,季若轩并不认识,但表示可以帮他打听打听,管琪和毕言也表示会帮他问问。   没两天季若轩就带来了好消息,说他从一个圈内朋友那里要到了HONG其中一个团员的联系方式,对方很快就把微信名片推了过来。   姜无很快添加了那个叫陈逢安的人,对方隔了一天才通过了他的微信好友,对方直言知道他是为什么而来,也表示自己不能帮他,因为他还在圈子里混,而左燃现在大小算个二线,他不愿得罪左燃,说完说了句对不起后,就把姜无删了。   姜无后面再加对方好友已经无法通过了。   而就在这时,侯四平那边也找他说了这几天的热搜事件,表示《祈天骄》作为一部高投资的大制作,经不起这种风险,可能无法合作了。   姜无沉默片刻后,说了句,好的。   章小宇就在旁边听着,闻言也沉默了,半晌后安慰了句,“没事,实在不行咱们不去拍戏了,专攻综艺,《探旅》那边还等着你呢。”   姜无没说话,他知道这事出来后,《探旅》那边只怕也不敢再邀请他了。   “实在不行,咱就去当平面模特,就姜哥你这张脸,这身高,这气质,转行也是国内第一模特!”   “真的?”   “真的!”   章小宇本是安慰他,但姜无却当真了,毕竟他对演戏并没有什么执念,只是为了赚钱而已,一听说平面模特也能赚钱,便毫不犹豫地研究起了什么是平面模特。   章小宇见他那么认真,也觉得可行,瞬间也也不焦虑了,于是两人闷头开始研究怎么当平面模特。   而另一边韩重刚出院,就从来接他的发小那里听到了这件事,当即皱起了眉,“霸凌?”   就姜无那个软包子黏糊样儿,还会霸凌别人?   姚凭适时开口,“其实被霸凌的姜先生,只是对方倒打一耙。”   随后姚凭将查出来的事情告诉了自家老板,眼睁睁看家老板的表情越来越严肃,目光越来越冷,最后在看到网上那些对姜无的诅咒和辱骂发出了一声冷笑。   “姚凭。”   “明白。” 第25章 平反   定妆照发布的四天后,姜无和章小宇已经摩拳擦掌开始了平面模特事业,网上的风向忽然发生了转变。   起因是当年HONG的成员陈逢安忽然在网上发了一条长文,文中详细描述了五年前姜无霸凌左燃的事都是左燃为了单飞而编造的谎言,并且真正被霸凌的是姜无,同时列举了左燃霸凌姜无的详细操作,以及若干张当年和左燃的聊天记录,里面清楚说明了左燃是如何霸凌了姜无,并且还洋洋得意地炫耀的。   陈逢安在文末特地提到了前两天姜无找到自己作证,却被自己拒绝的事,以及当年他没能站出来,他愿为此而道歉,也向当年信任过自己的团粉们道歉。   没过多久,另外两个已经退圈的团员也很快发文,验证了陈逢安所说的都是事实,并且郑重向姜无和粉丝们道歉。   姜无这个名字再次冲上热搜,网友们准备进去继续开骂时,却发现事情的真相发生了翻天覆地的翻转,真正的霸凌者不是姜无,反而是左燃,左燃不仅倒打一耙,还故意引导网暴,使得姜无当时病重的母亲一气之下病逝,姜无因此退团,转型当演员,还被黑了整整五年。   真相爆出后,所有人都傻了,无数人跑去左燃账号下询问这事是不是真的,但左燃就像失踪了一样,一句都没回复。   而就在这时《祈天骄》导演侯四平发文称,姜无试镜当天确实迟到了,但被录取是因为姜无符合角色,绝不是什么托关系的。   这时所有人隐约意识到他们似乎冤枉了姜无,很快当年那些骂了他五年的人,最近因为霸凌和抢角色这件事而骂他的人纷纷涌到他微博主页询问并道歉。也有人反问他为什么不说出真相,也怪不得大家冤枉他,但很快就有人怼了回去,表示姜无说了你就会信吗?受害者有罪论滚粗。   而就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给姜无道歉的时候,姜无已经和章小宇摩拳擦掌开始了他们的平面模特事业,直到侯四平打电话过来通知他进组时间。   姜无疑惑地问了句,进什么组,不是不拍了吗?   侯四平表示网上都闹翻了,你还不知道?你都忙什么呢?   姜无回道,面试平面模特啊,我打算转行了。   电话那边侯四平沉默了许久,最后回了句,你自己去网上看看吧。   于是姜无就去网上看了下,关于自己的热搜还高高挂着,但已经换成了#姜无受害者##左燃霸凌者##陈逢安发文#等词条,姜无点进去看了眼,都是一片骂左燃的,还有粉丝哭喊着让左燃出来澄清的,以及一大堆同情他的。   他又点进了自己主页,全是一片道歉的。   沧沧桑桑:唉,啥也不说了,以后你但凡只要不触红线,演技差点就差点吧,加油啊!   纸短情长:呜呜呜对不起,错怪了你,以后我就是你一个人的粉,你就是我唯一的墙头!   鲨鱼辣椒:如果这件事属实,左燃这种行为是违法的,我是律师,需要帮助的话吱一声,免费帮忙!   哈哈哈士奇:对不住了哥们儿,收回之前之前的话,以及左燃那小子太不是东西了!   灵妙妙:被霸凌、被网暴、妈妈还因此病逝,现在还被冤枉……呜呜呜对不起!我是煞笔[大哭][大哭][大哭]   ……   “我擦我擦!姜哥,你被平反了!咱们又可以回来了!”章小宇捧着手机激动地大叫,眼泪都快飙出来了,“呜呜呜上天还是眷顾咱们的!”   姜无历世二百多载,自然知道世人人云亦云,并非善恶所致,因此之前被骂也没多难过,此刻翻身了也没多开心,只是疑惑这个陈逢安怎么又突然变卦了,良心发现是不可能的,多半是有人做了什么。   “左燃大小也是个二线,几百万粉丝呢,能帮你的人估计有点来头。”章小宇忽然想到了什么,“会不会是那位韩总啊?你不是还救了人家吗?”   姜无也想到了,给韩重打了电话过去,那边是姚凭接的,说了句后就送到了韩重耳边。   “什么事?”韩重的声音有些心不在焉,显然是在忙工作。   “你上网吗?”   “……”   那边安静了会,韩重回道,“我是忙人,不是野人。”   “如果你是想问你之前那个团员发文澄清的事,对,是我做的,不用谢。”   “哦,那我挂了。”   “……”   韩重在他挂断之前说了句,“你救我的事两清了。”   姜无动作一顿,“那你别帮我了,再把我黑回来吧。”   反正他已经打算转行平面模特行业了。   他开的免提,章小宇听得清清楚楚,愣了下后问,“那你脱衣服,咱们继续拍?”   电话那头韩重敏锐捕捉到这句,问道:“拍什么?”   “拍硬照。”姜无一边说电话一边对着全身镜凹造型,“我打算转行去做平面模特了,正在拍面试照片,他们说要上身裸照。”   “……”   电话那边的韩重坐在办公室里闭眼扶额,感觉头有点疼,“你是傻子吗,哪个工作室面试需要拍上身裸照?你被骗了。”   电话那边姜无和章小宇都是一愣,面面相觑之下,章小宇茫然道,“我也不清楚,是一个朋友介绍的。”   “算了,这次当为了你大半夜爬十六楼来看我,没有下次。”   “……”   电话被挂断,章小宇默默扭头看向姜无,“你大半夜爬他房间啊?”   “这个不重要,你先问问你那个朋友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骗我们了。”   “哦哦,好!”   另一边华越的总裁办公室内,韩重静静看着电脑上的资料。   霸凌、网暴、母亲病逝、被经纪人背叛、被逼跳楼,每一样都足以把人逼入绝境,而姜无却经历了所有,甚至在被再次网暴时,能淡定地接受并转行,是因为彻底不抱希望了么?   所以才能不顾危险把他从车祸现场救出来,毫不畏惧地爬十六楼,就是因为早已失去了所有希望?   “对了,韩总,车祸那天姜先生其实是要去面试的,后面匆忙离开医院也是赶去试镜。”姚凭说。   也因此才会试镜迟到,被说成了耍大牌,引起了这一系列风波,但姜无却根本没想过找韩重帮忙,已经打算转行去当平面模特了。   韩重沉默良久,忽然说了句,“问一下他那个助理的朋友介绍的模特工作室叫什么。”   姚凭一愣,“您要做什么?”   “举报他们诈骗和制作淫秽色情刊物。”   “……好的。”   姚凭想了想自己今年五位数的奖金,转身就去搜集那个工作室的资料了。   身后韩重盯着电脑上姜无的照片看了会,重新打开手机里的评论区页面,指尖一滑,点进了某个账号的首页里,一张姜无扮演的沧月高清定妆照突然跳了出来,占满了整个屏幕。   一袭玄衣锦袍、银发曳地的姜无眸色清冷孤高地看着镜头外的他,韩重呼吸一滞,脑海里突然闪过零碎的片段,下一刻又像风一样消散,什么也不剩。   他眉心微蹙,隐约觉得曾在哪儿见过这副模样的姜无。   “黑头发才对……”他喃喃道。 第26章 进组   霸凌事件被澄清后,很快传来左燃被代言品牌方索赔以及某正在筹拍剧组宣布暂停合作的消息,评论区一溜的大快人心。   而这时的姜无已经收拾行李进了《祈天骄》剧组所在的大型影视城,拿到了自己男六号的剧本。   “不是说演个花瓶吗?”姜无看着剧本里加起来二十几页的戏份,一脸疑惑地问。   “侯导说你对沧月的理解很到位,而且眼神戏也不错,就在原基础上补全了沧月从少年到黑化的完整经历。”   章小宇窃喜道,“之前的男六纯粹因为原作这个角色的人气高,现在这戏份才算是男六该有的,这代表侯导看重你,姜哥你好好表现,以后前途一片坦荡~”   姜无看着剧本上沧月的少年时期戏份,默默觉得他的小助理高兴早了。   正如姜无所料,章小宇确实高兴得早了。   两天后,嘈杂的剧组内,顶着络腮胡的侯四平导演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人,“你之前对沧月的理解真的是你自己想的吗?”   “是啊。”   姜无一头黑色长发,头戴镶金玉冠,身上穿的也是白金主色调的华服锦衣,相比定妆照的高冷气质,这副装扮充满了神采飞扬的少年意气。   然而他的神态依旧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从容平静,这气质很符合阅尽世间沧桑变换的沧月后期,但现在要拍的是沧月的少年时期。   少年沧月虽早慧,但因为生活优渥,身份尊贵,父母兄长疼爱,所以对国家和子民充满了热爱,也不知道命运的无常和残忍,这样一个人的眼神应该是明亮的,充满新奇的,而不是这样平静的。   但姜无演不出来,无论侯四平怎么讲解、引导也演不出来。   侯导十分纳闷,明明还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大学毕业也没几年,正是对人生充满热情和斗志的时候,怎么就一副看破红尘的心态呢?   姜无也尽力了,首先他从没有演过戏,其次,他今年已经二百六十五岁,离十六七岁已经过去了二百多年,实在是找不回青春年少的感觉。   而且他十六岁时也不像沧月这样,他没爹没妈,还被燕重骗回了家,一心只想飞升成仙,能有什么少年感?   侯四平通过这次霸凌事件也顺便了解了下姜无的身世,知道他高中就辍学出道为母亲赚医药费了,青春期并不幸福,也没多苛责他,只让他多看几部年轻人的片子找找感觉,实在不行就先拍黑化后的沧月。   姜无答应了。   不远处扮演女二的穆小颖抱着胳膊看着这一幕,似笑非笑地感慨了句,“被洗白了就是好啊,侯导都不敢凶他,咱们什么时候有过侯导这种待遇啊?”   一旁扮演男主的沈言正在边休息边看台词,听到这句抬头看了她一眼,而后低头回了句,“正常人经历这种事都会被影响状态吧,侯导只是严厉了点,没那么不近人情。”   “也是,他现在在网上可招人同情了,你信不信侯导对他严厉一点,立马网上就把侯导骂得狗血淋头。”   穆小颖眼里浮起嘲讽,“也不知道他背后到底有谁,能买那么多水军——”   “对台词呢?”   身后忽然响起一句话打断了穆小颖,温和悦耳,一个穿着藕荷色古装、梳着少女发髻的女人走了过来,舒朗大气的瓜子脸,微弯的桃花眼,浑身青春活泼的气质,唯有身上沉稳从容的气质才能看出她已经过了三十岁。   来人正是刚拿影后不久,内娱的几位女顶流之一,钟雪。   穆小颖脸色微滞,“……钟雪姐。”   “钟姐。”沈言也起身打了个招呼,而后瞥了穆小颖一眼,“我们闲聊呢。”   钟雪递给他们俩一人一杯酸梅汤,笑着说了句,“走位背熟了吗,就闲聊,不怕被侯导听到了挨骂啊?”   穆小颖脸色微僵,“……谢谢钟雪姐,我一会就去熟悉走位。”   钟雪对她笑了笑,拎着两杯酸梅汤向前面的姜无走去。   “被骂了?”   姜无正低头搜章小宇找来的青春校园剧,头顶忽然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他一抬头就对上了含笑的钟雪,以及她手里的酸梅汤。   “谢谢钟雪姐!”章小宇连忙接过两份酸梅汤,把自己的小板凳让给了她。   钟雪道了声谢,坐在了姜无身边,目光落到他手机上的校园剧,“校园剧对少年沧月的参考不大。”   姜无这才看向她,等待着她的高见。   “比起演技,我更觉得你是对少年沧月缺乏认同感,你无法认同他对一切鲜活生命的热爱,也因为热爱,所以失去后才会产生极端的情感,也就是咱们说的黑化。”   钟雪笑着打量他,“其实你和黑化后的沧月也也不是完全一样,沧月看似冷漠的外表下,其实包含着对故人、故国、故土的执着与追忆,而你看起来真的无欲无求,年轻人,你才二十五岁吧?”   她说得很准确,姜无避开她的问题,直接问,“那有什么办法可以做到认同?”   “不同的生长环境造就不同的性格和认知,你如果无法认同的话,可以参考身边熟悉的人,想象一下如果他们是少年沧月,会是什么反应和神态。”   “……”   姜无想了下,他身边熟悉的人并没有几个,而能代入到少年沧月的似乎也只有燕重一个人?都是皇子?   但他们性格完全不一样啊,燕重那么狡猾,估计大周灭亡了也只会感叹一句带不动,很难想象他会因此黑化……   钟雪见他没什么头绪,便道,“实在想不明白,可以先跟侯导说一下先拍黑化后的戏份,以免拍了一半被侯导骂。”   姜无点头,“谢谢。”   钟雪笑笑,转身走了。   章小宇捧着酸梅汤凑过来,看着钟雪的背影感叹道,“跟传闻一样,人好好啊,都这个咖位了,还会主动教新人。”   姜无吸了口酸梅汤,敷衍地嗯了声,思索着怎么把燕重代入少年沧月。   他无意识地翻着少年沧月的剧情,目光恰好落在少年沧月听闻周边敌军来犯后,扶剑入殿请命退敌的一幕,忽然脑海里浮现起一些久远的回忆。   他记得当年燕重也是主动请命去的北疆…… 第27章 演戏   那是大周元申十五年冬的事,那时襄都上下都在筹备着新年,却突然收到了北狄犯境的八百里急件。   彼时朝堂上下分为太子和宁王两党,内斗不休,恰好这封急件打破了两党僵持的局面,驻扎在北疆三十万玄甲军的军饷成了两党暗斗的一步棋,在双方内斗下,军饷迟迟不能送往北疆。   等军饷终于拨下后,已过了半月,边疆再送急件,称玄甲军主帅因旧伤复发而亡,北狄大军连下北疆三城,烧杀掳掠,军报送到京中时,满朝文武这才慌了神,龙椅上的那位也终于意识到江山有危。   那时的燕重刚出宫建府才两年,因不受宠,得了个郡王的封号,领了个太乐司卿的闲散差事,正是韬光养晦的时候,时常告病不朝,皇帝也不管他就是了。   恰好那日他去上了朝,也知道了此事,回头便将此事当作闲话与姜无说了。   那时二人正坐在襄都最高的明月不归楼最高处饮茶听书,一抬眼就是北疆的方向,身后就是落日映照下的襄都。   姜无听完他说的,抬眸瞥了眼头顶隐约可见的星辰,懒懒说了句,大周气数将近了。   他记得燕重闻言低笑了一声,却没接话,反而问他,站在这里看襄都的八百里风光如何?   姜无回了句,高远辽阔,不错。   然后燕重又问他,可想看看边漠的狼烟北疆的月。   姜无意识到了什么,却只是看了他一眼,懒懒问他,好看吗?   燕重一笑,说还不错,就是风割人了些。   姜无啃了口一品酥,口齿含糊地回了句,那便见识见识。   于是燕重又低声笑了起来。   后来那晚燕重便没有同他一起回去,并且一夜未归,直到次日清晨才带着一件簇新完整的白虎皮披风回来,放在他床前。姜无这才知道他孤身一人带着弓箭进了东山,猎了一只白虎,又将那虎皮仔细扒下来,连夜找人缝制了一件虎裘披风,送到了他跟前。   北疆孤寒,可不能冻坏了你这神仙的身子骨,燕重如是说着。   姜无看了眼那虎裘,问怎么没把老虎头上皮毛扒下来,还能做顶帽子。   燕重本就一夜未眠,闻言无奈道,因急着回来,就不小心一箭将虎头射裂成两半,又问他喜不喜欢。   姜无打了个呵欠,说还行。   当晚燕重便入宫请命前往北疆领兵退北狄,姜无带上了那件虎裘,与他一同押送着军饷去了北疆。   正如燕重所说,北疆很美,壮美辽阔,却也苍茫萧凉,真正的苦寒之地,姜无初去时晚上冻得睡不着,只能钻燕重被窝,幸好燕重暖得像个火炉,不然他真适应不过来。   后来有次他偶然听见玄甲军副将问燕重一个皇子为何要来这边疆吃苦,姜无本以为燕重会像话本里那些英雄一样大义凛然地说是为了保护家国百姓。   谁知燕重坦白道,一半是为家国百姓,一半为私心。那副将是玄甲军的老将,自是知道燕重是出身不好的冷宫皇子,如何能不明白是什么私心,当即心里也有了数。   姜无那时也觉得燕重是想抓住这个机会收拢玄甲军,只要手握兵权,身具赫赫军功,那么便有了争夺皇位的资本,至于那前一句为家国百姓多半是为了宽人心罢了。   可如今看来,那时玄甲军丧帅,太子和宁王党羽都想让自己的人去填补这个空缺,从而控制玄甲军为己所用,燕重大可以等两党鹬蚌相争后,再站出去接这烫手山芋,无疑是为帝解忧,而不是枪打出头鸟,引来两党和皇帝的忌讳,以至后来的种种风波。   燕重十六岁便已聪慧到用计让皇帝同意自己出宫建府,怎会想不到那一层?所以其实燕重说的是真的,他确实是为了那边疆十二城的百姓,才甘愿冒此险。   后来他们在边疆待了整整三年,夺回了失去的北疆三城,将北狄赶回了玉勒山外,也看了无数次长河大漠的壮美落日,无数次经历了生死。   那年燕重二十三岁,回京后已是二十六岁,轮廓变得更坚毅,肤色深了些,黑眸灿若北辰,因赫赫战功,加封亲王,封号定。   姜无这一番回忆才发现燕重骗自己当大周保安的事是早有先兆,也就他当时还以为只要让燕重过够了当皇帝的瘾,就能知道红尘飞升的秘密,啧,到底是他太年轻,玩不过老狐狸。   拜这场回忆所赐,姜无成功复刻了少年沧月黑化前的意气风发却不失沉稳的性子,让侯四平很是惊喜,连连夸他有悟性。   姜无倒没忘了钟雪的点拨,特地让章小宇买了奶茶送过去表示感谢,而他自己则打开和韩重的微信聊天界面,发了老狐狸三个字过去。   他发过去没多久,韩重便回了个问号过来。   姜无哼了声,没搭理他。   整个剧组都是成熟合格的演员,因此当拖后腿的姜无开窍后,进度很快提了上来,沧月也进入到黑化后期的戏份,而这部分剧情几乎都是和钟雪扮演的女主月明歌在一起的。   剧本一开始沧月是机缘巧合之下出现在女主的梦中,并带着目的成为了女主的师尊,开始教女主术法和权谋,后期随着剧情发展,沧月的阴谋逐渐显露,女主月明歌也意识到自己的师尊其实才是杀死自己满门的真正凶手。   而为了提高效率和节省成本,剧组会把发生在同一个景的所有剧情都拍完,这周的场景中除了文戏外,还有几场打戏,在得知姜无之前从未拍过古装打戏后,侯四平特地让武术老师给他演示讲解了下。   然而姜无看了没一会儿眉头就不自觉皱了起来。   侯四平问,“怎么,有难度吗?露正脸和侧脸的动作必须本人上,其他的可以用替——”   姜无摇头,“太简单了。”   沈言以为他不懂,解释道,“看着简单,但后期会加上特效,手一挥就是一道法术光打到对面去了。”   侯四平点头,虽然观众们早已吐槽过这点无数次,但本来就是仙侠剧,拳拳到肉的打法未免有些不高级,而要专门结合特效去设计这些动作需要花费太多时间,他们又不是武打戏,没必要花这个成本。   姜无顿了顿,“我可以自由发挥吗?”   众人一愣,这就像网上的那样开始耍大牌了?   侯四平表情有些不好,“仙侠剧打戏虽然不看重细节,但不是一点不重要。”   “但我不想表演花拳绣腿。”   “……”   这句话一出,大家的表情都微变了变,穆小颖则悄悄扬起了嘴角。   果然,侯四平的脸色一沉。 第28章 剑术   “江盛老师是指导过早年港区经典武侠片的老师,也是国家武英级别的武术教练,他的花拳绣腿够你学一辈子了。”   侯四平语气平静,但脸色已经冷了下来,大家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身为武术指导的江盛也笑了下,看向姜无道,“我倒是可以教些不花拳绣腿的,就怕你们做不到。”   他是国家武英级别的教练,他说这话大家自然不怀疑,但确实没必要。   穆小颖打圆场似的说了句,“姜无,你就别犟了,之前进度本来就慢了,现在好不容易赶上来,咱们还是听导演的吧。”   之前进度慢也是因为姜无总是无法演出侯四平要的少年沧月,此刻穆小颖一提,大家都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满。这大热天的,剧组又没有空调,大家都想早拍早收工,偏偏这个姜无在这里不懂装懂,胡搅蛮缠,难怪网上说他小牌大耍。   侯四平忍着火气,看向姜无,“那你想怎么拍?”   姜无没接话,掂了掂手里的道具剑,忽然目光一凛,一剑刺向江盛,江盛一惊,下意识避过,姜无却丝毫没停,一剑未收,横劈对方脖颈。江盛双眼瞪大,提剑挡住这一击,两把道具剑相撞,江盛虎口被震得发麻。   “姜无!你干什么?”沈言惊慌地喊道。   姜无却充耳不闻,冷锐的目光对上江盛的眸子,竟让江盛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下一秒姜无抽剑回刺,招招惊险,每一剑都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江盛被逼得连连后退,最终被姜无挑飞了手中剑,抵住了脖子。   而那把被挑飞的道具剑竟硬生生刺进了墙壁半寸。   整个片场霎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惊愕地看着那把刺进墙里的道具剑半天回不过神来,这可不是特效,是实实在在的真功夫啊!   侯四平瞪着眼睛看向姜无,“你会功夫?!”   姜无利落地挽了个剑花,负剑在身后,“会一点。”   旁边人听的无语,大哥,你也太谦虚了,武英级别的都输了,你还只会一点?   姜无确实没谦虚,只不过他没料到如今这个时代的剑术居然已经没落到这个地步,这个据说是国家级别的武术运动员身上居然连一丝内力都没有。   江盛作为当事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倒也不介意自己输了,反而热切问道,“我看你这剑法行云流水,像是师出有门的,能不能问一下哪一派?”   姜无一顿,他其实很少用剑,这套剑法是他那个死了一千多年的道士朋友教的,不花哨,都是杀招,当年在战场上砍了不少人头。   “一个朋友教的,他是道士,不知道是哪一派。”   “好吧。”   江盛虽有些失望,但还是主动加了姜无的微信,其他演员看得表情微妙。   这个江盛早年可是港区那片那批武侠电影最早的武术指导,侯四平能请来他也是花了点人情面子的,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这么容易跟姜无有交情,这个人脉可不得了。   然而姜无虽然会武功,但这场戏是对手戏,钟雪可不会武功。   “没事,姜无会教我的,对吧?”钟雪歪头笑看着姜无。   姜无有些不愿意,但也没办法,“嗯。”   钟雪看着他一脸不情愿却只能点头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剧组其他人看着这两人之间的眼神互动,心里有了谱,这是要传绯闻的节奏啊。   穆小颖胳膊碰了沈言,似笑非笑道,“你的女主要被抢走了。”   沈言无奈一笑,“那是我老板,我还能管得了她?”   以钟雪的咖位出演《祈天骄》一半是因为喜欢剧本,一半是为了捧她旗下的新人,此外她还是这部剧的半个制片人,谁敢管她?   穆小颖嗤了声,没说话。   虽然钟雪说要让姜无教自己有些故意的成分在,但学习过程中并没有消极怠工,反而进步神速。姜无将剑招演示过三遍,她就能复刻个大差不差,两人磨合的很快。   “你很有习武天赋。”姜无说。   钟雪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噗嗤”一笑,“怎的,想拉我一起拜入你师门啊,师兄?”   姜无横了她一眼,“我师门就我一个。”   “呀,那我真得喊你师尊了。”   “……”   由于钟雪过人的学习能力,两人这场武打戏完成的非常好,侯导满意地连连鼓掌,顺便让姜无和江盛交流一下,把整个剧组的打戏都提升一个水平,这对姜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便答应了。   当晚一群人忙到了零点,侯四平干脆领着几个主演去附近吃了顿烧烤,由于第二天下午还要拍戏,几个人只点了一扎啤酒,侯四平一个人就喝了四瓶,男二程鸿文是东北人,也是能喝的,钟雪、沈言、穆小颖一人喝了一瓶,姜无一口没碰。   “啤酒而已,不醉人的。”程鸿文劝道。   姜无摇头,“我从不喝酒。”   沈言瞪了瞪眼睛,“从来不喝?这么养生的?”   姜无自然不是为了养生,只是身为拥有改动世间气运能力的司命师要是喝醉了的话,有可能会在无意识情况下改动他人命数,甚至是天地气运,后果可大可小,所以代代司命师相传时都会告诉自己徒弟,绝不能喝酒。   穆小颖冷不丁开口,“我怎么听说之前在HONG的时候,你经常和队友一起喝酒撸串?”   姜无抬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程鸿文以为他是找借口,又劝了句,“少喝一点没事的,就一杯,给个面子。”   姜无倒了杯水,“以茶代酒吧,我喝醉了会很麻烦的。”   沈言哈哈一笑,“有多麻烦?会撒酒疯吗?还是会裸奔?”   “不是。”姜无抬头看着头顶的夜空,“会天崩地裂。”   众人一愣,随即哈哈哈笑出来,程鸿文拍着他的肩大笑,“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挺幽默的!我之前看网上说你爱耍大牌,脾气不好,还小心眼,还以为你不好相处呢!”   姜无默默躲开他的大手,幽幽道,“别骂了别骂了,在改了。”   几人哈哈大笑。   第二天一早,姜无就被章小宇喊了起来,说他又上热搜了,姜无懒洋洋地表示让他们黑吧,他本来也不在乎。   “不是黑料,是绯闻!你跟钟雪被拍了!” 第29章 绯闻   钟雪?   姜无接过手机看了眼,是一段偷拍角度的视频,不大清楚,但也足够看清楚他和钟雪一起大晚上走在街头,时不时交谈,有说有笑,感情很不错的样子。   他有些纳闷,这不是昨晚他们一起去吃烧烤回来的场景吗?后面还有侯导他们一票人呢?怎么就成了他和钟雪剧组夜半私会了?   “哪个记者发的?”这么能编,这司命师让他去当吧,比他还会改命数!   “赵小赵,圈内有名的狗仔,专门爆顶流的料,估计是蹲钟雪的,没想到蹲到了你。”章小宇挠头,“要辟谣吗?还是不管?”   姜无自然也不懂,“你以前怎么做的?”   “以前也没人跟你炒绯闻啊。”   “……”   合着他现在才有炒绯闻的价值呗?   不对,姜无忽然意识到什么,“也就是说这个绯闻可能是经过钟雪那边同意后才能发出来的?”   章小宇也是灵光一现,惊道,“该不会是钟雪那边要跟你炒cp吧?”   炒cp?   这词姜无倒是熟悉,之前原身的姜无就因为炒cp被骂过,和造黄谣一个性质。   他内心有些微妙,他上次被传黄谣还是在一千多年前,准确来说是他二十八岁的时候,当时燕重已登基,但一直不立后不纳妃,后宫闲置……不对,后宫没闲置,被他给住了,还是专门让皇后住的坤德殿,他看中后院的荷花亭就占了,以至于朝堂上开始传他和燕重有一腿,并且他还蛊惑燕重不立后、不纳妃。   姜无听到传言后只觉得离谱,要不是燕重死都不告诉他怎么飞升,他至于赖在皇宫里吗?况且那帮老东西凭什么觉得燕重不娶老婆是因为自己?   他气愤之下,跑去问了燕重为什么不娶老婆。   燕重反应很淡定,反问他为什么要娶老婆,姜无顿时被问倒了,是啊,从来只有为什么去做某事,没有说为什么不去做某事的,不想做不就不做了吗?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姜无想明白了,是那群大臣因为燕重不娶老婆急疯了,干脆用他来逼燕重娶老婆,他虽然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但很不喜欢别人威胁燕重,于是准备动手杀几个造谣的鸡来儆一下猴。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燕重比他下手还快,第二天上朝就杀了个造谣的鸡,那些猴倒是不敢再说他坏话了,只是委婉地表示这坤德殿从来只是皇后居所,被一个男人占着实在不像话。燕重说了句有道理,然后下了道旨意,把坤德殿改了个名,改成无疆殿。   无疆,姜无,姜无的殿,这下合理了吧。   燕重动作快的很,姜无晚上回去睡觉时就发现自己寝殿换了名字,还是他的谐音名,他还挺喜欢的。   后来燕重依旧不立后不纳妃,但没人再传他俩谣言了,估计是认清燕重确实是不想娶老婆,而不是因为他了。   “她咖位比我高吧?”   “那可高太多了。”   “所以这事是我占便宜了?”   “对的。”   姜无想了想,干脆道,“那就先不澄清了。”   往往娱乐圈里小透明和顶流传出绯闻都会迎来双方粉丝的迎头痛击,尤其是顶流的粉丝,毕竟谁也不想自家顶流正主被一个三十八线糊咖碰瓷,尤其对方还有多次前科。   姜无和钟雪的绯闻本该痛骂,但偏偏前段时间姜无早些年的悲惨过去刚被揭出来,网友们还处于一种愧疚、怜爱,想弥补的情绪中,以至于他们看到这条绯闻时也不好意思开骂,包括钟雪的粉丝也因为顾及钟雪而只能在评论区疯狂辟谣。   银河以北我雪最美:我不同意这门亲事!!!![抓狂]   请不要做牛马了:我同意[嘿嘿嘿],我们姜姜小可怜挺好的。   奶茶小酌:呵,之前死缠烂打地舔柏媛,舔不成还跟踪,逼得人家只能报警,现在又开始纠缠钟雪了,真恶心!   小宇宙:emmm……难评,柏媛当年那事算是姜无唯一的绯闻了,闹得那叫一个难看啊。   滚烫克里:虽然姜无人不错,但咱就是说,非得找圈内人吗?钟雪爬到这个高度,她完全可以配个富二代了!   函数使者:钟雪自己有钱,找什么富二代?就该找有钱有颜还有能力的,我投临海方家三少一票!   茜茜公主:韩家大少yyds!   斑马站着睡:韩家大少是谁?   丽莎女王:她说的是华越集团现任总裁啦~   北极坑冷:呃……那已经不是娱乐圈能触摸的圈子了吧?咱们说点现实的。   你的神:玛德姜无我小看你了,你居然贼心在此!   碎碎念:我能说挺配的吗?钟雪笑得挺开心的,姜无过去那么悲惨,正好配个大姐姐,我看好这对~   就你逼事多:纯路人,单从这个视频来看,两人感情不错,也挺配的。   ……   华越总裁办公室内,韩重面无表情地看着评论区的般配和祝福,一言不发。   姚凭在旁边都麻了,“……娱乐圈是这样,今天跟这个炒,明天跟那个炒,炒着炒着咖位就上去了,资源就来了。”   韩重凉凉看向他,“你很懂?”   姚凭身子一抖,忙低下头,“也不是很懂,我女朋友追星,所以我也耳濡目染。”   头顶静了一秒,“你有女朋友?”   姚凭:“……谈三年了。”   有点伤心了老板,平时跟你请假都提过几次。   韩重若无其事地扭过头去,“你们谁追的谁?”   “她追的我。”   “怎么追的?”   “吃饭,看电影,送花之类的”   韩重眉头一跳,“送花?”   姚凭点头,以为自家老板是意外女生给男生送花,便道,“追人当然要送花啊,而且也没人规定不能给男人送花吧。”   韩重忽然想到了自己前段时间也收到了一枝花,也是个男人送的,一时有些沉默。   姚凭见他不说话,忽然有些好奇,“韩总没有谈过恋爱吗?”   韩重没说话。   姚凭面露震惊,“一次也没有?”   韩重蹙眉,“很不可思议吗?”   “嗯。”姚凭老实点头,他听说老板的发小周总谈过的女朋友都有一沓了,他老板这个颜值这个身份,怎么可能单身?又不是什么玛丽苏小说。   韩重没说话,他青春期的时候因为一些事并没有心思考虑感情,等后来成年了,去了个更不可能谈恋爱的地方,后来回到临海一直忙于事业,哪有心思谈恋爱?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跟他有一样的经历。   韩重目光落到姜无和钟雪的那段视频上,他记得姜无早早辍学进了社会,又是进的娱乐圈这种全是俊男美女的地方,多半是谈过恋爱的,而且他看上去确实会喜欢比自己成熟的……   “查查这个叫钟雪的女人。”   “……是。” 第30章 事故   《祈天骄》剧组这边很快也刷到了这条绯闻,大家都挺意外,毕竟姜无虽然长得是不错,但实力是真的不行,配钟雪差远了。   “还是姜无有实力哈,这才几天就抱上大腿了。”穆小颖做妆发时,一边刷着微博一边跟周围的人打趣道。   其他人笑笑,都没说话,娱乐圈最是笑贫不笑娼,姜无要真抱上钟雪大腿那也是他本事,毕竟有大把的人想抱都抱不上,而且他们要是议论这事被钟雪听到了,倒霉的可是他们自己。   退一万步说,这是人家的私事,只要那两人戏演得好,又不耍大牌,他们才不管是真是假呢。   倒是饰演男二的程鸿文心直口快地接了句,“不过其实两人还挺配的,姜无人好看,性格也不错,钟雪看似温柔实则是女强人,两人正好互补。”   穆小颖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能混到这个剧真是狗屎运。   钟雪不是聋子,对剧组里的议论也不是一无所知,举着小风扇走到姜无身边,打趣了句,“感觉怎么样?”   姜无疑惑,“什么什么感觉?”   “跟我炒cp的感觉啊,以我这个咖位,很少跟别人炒cp的,你难道不觉得受宠若惊吗?”   “哦。”   钟雪看着他低头玩着手机一脸平静的样子,笑了笑。   喝酒回去那晚她并不知道会被拍,以她的身份自然也不会故意炒cp,更何况是找姜无这个男六号炒,只不过她确实很欣赏姜无这个新人,之前众星的丑闻她也知道些,所以就想趁这个机会为他造一波势,到时再让姜无转签自己工作室,不仅间接澄清了他俩的绯闻,也可以为姜无提高知名度,到时姜无是自己的艺人,受益的还是她。   她跟姜无沟通过后也算达成了默契,故而双方都没有特地去澄清。   不过她此刻看着姜无一如既往平静从容的脸,忍不住感慨了句,“怪不得侯导会选你。”   “为什么?”   “你有时候真的很像沧月,对什么都不在乎,好像不管外界说什么你都无所谓,很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意思。”   “人都是会死的,何必管他们说什么。”   “人会死,但说过的话不会,口口相传,一个好人也会被传成恶鬼,你就不怕?”   这话听起来不像空口而来,姜无看了她一眼。   钟雪却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换了个话题,“不过弟弟,你要是有喜欢的人可要告诉我啊,我可不想拆散一对有情人。”   姜无毫不犹豫道,“没有。”   司命师一脉蒙神眷,为了防止妄生因果,所以并不成亲生子,所有后裔也都是师徒相传,比如他就是他师父从山里捡回来的。   且司命一族生来就断绝五欲七情,视名利富贵如云烟,也不会对什么人产生爱意,世间万物如拂面清风,皆是过客,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喜欢的人。   两人正聊着,那边场务过来喊他们准备下,下场戏要吊威亚,他们得提前穿下装备。   姜无一听要穿那个装备,难得苦了脸,他拍这部戏最痛苦的地方就是吊威亚,那玩意穿的既不舒服,而且还耽误他施展身手,偏偏他又不能说自己有轻功,不需要戴这个。   “忍忍吧,干这行就这样。”钟雪边说边从场务手上拿起装备,“我这个好像包了软边,咱俩换一下吧。”   “谢谢。”姜无也没客气,男女身体构造不一样,他是真勒得难受。   “不客气。”   这是沧月的最后一场戏,也是和女主的最后一场对手打戏,天上地下,非常灵活,最后沧月被从空中打落崖上,女主月明歌手拿长剑凌空而立,俯视着沧月。   两人之前磨合过打戏,几乎三遍内就过了整场戏,最后一幕姜无顺着威亚往下坠落在高处,结束拍摄后第一时间卸了身上的威亚装备。   这时钟雪还吊在半空中,看到这一幕便开始笑他,堂堂武林高手也怕吊威亚,有点丢范啊。   姜无没搭理她,低头穿好衣服,这时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什么,他抬头看了眼,恰好看见钟雪腰间的装备突然裂开,整个人从半空中坠落而下。   “啊——”   随着钟雪一声惊恐的大叫,她整个人直直从半空中坠落,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傻了。   姜无眸光一凛,脚尖一点,纵身一跃至半空中接下坠落钟的钟雪,而后身姿飘然地落在地上。   整个片场死一般的静寂。   华越集团总裁办公室内,韩重处理好文件后下意识想喊姚凭帮自己倒杯水,一抬头才想起对方又被自己指派了额外的调查任务,现在不在公司。   于是他拿起杯子往茶水间走去,远远听到里面传来几个女生兴致勃勃地议论着什么。   “对啊对啊,我也觉得他俩很配!”   “姜无虽然糊了点,但那张脸是真好看啊,之前在《探旅》我就被他迷住了,后来沧月的定妆照出来我整个被惊艳住了……”   “我也是,那张照片我已经设为手机屏保了,太美太仙了。”   “……”   韩重脚步一顿,瞬间不想进去了,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说身后又传来一句——   “而且英雄救美哎,不要太浪漫,我看到威压断裂的那一幕心脏都停了,结果他突然从十米高的地方跳下来接住了钟雪——”   韩重瞳孔微震,转身走进茶水间,“谁从十米高跳下来了?”   “韩……韩总?!”   茶水间三四个女员工正聊得开心,忽然看见大老板大步闯进来,还脸色阴沉,顿时吓得站得笔直。   一个卷发女生以为他误会公司出事了,忙笑着解释道,“那个我们在说网上的事呢,是有个演员拍戏时威压出故障,有人从十米高地方跳下来把人给救了,不是咱们公司的。”   “救人的演员叫什么名字?”   “叫……姜无。”   女生刚说完,韩重便转身回了自己办公室,拿出手机打开了微博,果然热搜上都是这件事,《祈天骄》剧组威压故障,并且还配了视频,里面正是钟雪从半空中掉落,一身古装的姜无从十米高的地方跳下救了钟雪,视频拍得很清楚,所以韩重也清楚看出姜无身上并没有绑任何保护装备,就那么毫无准备地跳了下来,连想都没想。   韩重心里升起一股怒意,他还在担心姜无会被女人骗,结果人家那边为了女人已经把命都豁出去了,真是可笑。 第31章 凶手   《祈天骄》剧组这边拍戏已经中止,侯四平正在大发雷霆,质问是谁把这件事放到网上去的,就差挨个查手机了。   而钟雪这边确认过身体没外伤,只是受了点惊吓后,此时正端着热水低头喝着,脸色格外惨白,身旁的助理低头安抚着她,经纪人则跑去和道具组交涉追责问题。   片场一片混乱,唯有姜无淡定地靠在角落的墙壁上看着手机,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都在偷偷打量着他。   章小宇都被看得发麻,但他也忍不住在看姜无,实在是刚才那一幕太过惊人了。   整个片场里三十来人,所有人都看到姜无连根绳子都没绑,就那么跳到半空接住钟雪,然后轻飘飘地落了地,跟他妈拍武侠片一样,太离谱了。   当时男二程鸿文就在旁边,近距离观看这一幕后整个人都傻了,魔怔了似的念叨着:“离谱了兄弟,离谱了兄弟,真的离谱了……”   好在当时大家震惊过后第一时间去查看两人情况,后面又开始追究道具安全问题,紧接着就是有人把这段视频放上了网,以至于眼下还没人来问姜无刚才那段轻功一样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哥,网上都在说你是武林高手,还有直接说你身上带了系统……哈哈,真搞笑啊。”   章小宇一边说着一边偷瞄着姜无的表情,被姜无逮了个正着,他直言道,“有什么想问直接问。”   章小宇连忙问道,“你真会轻功吗?”   “嗯。”   “能外传吗?我也想学。”   “你学不了。”   “好吧。”章小宇只颓丧过一秒,就继续问道,“你是哪个门派的啊?”   “没有门派,有个师父,但约等于自学成才。”   章小宇瞬间脑补了一个传奇武学天才勇闯娱乐圈的故事,越想越兴奋,“你除了剑法和轻功还会什么啊?”   “内功。”   他所修习的内功心法是历代司命师相传的《碧霄引》,善以柔克刚,浑厚有余,缺少杀伐之气,所以他才跟那位道士朋友学了一套专门杀人的剑法。   “那你之前在海岛上预测风雨的那一套也是师门教的吗?”   “算是。”   章小宇激动得脸都红了,分分钟想去网上发个匿名贴,关于我身边出现了个武林高手并且还混娱乐圈,长得贼帅!   相比章小宇这边的热烈,剧组那边气氛很是严肃。在查清是谁上传了视频后,侯四平很快将人开除,并开始追责威压故障的事。   之前在确认钟雪和姜无没事后,大家就检查了威压腰带,发现腰带下侧已经整个裂开,是严重的检查疏忽问题。   然而道具师是个从业多年的老师傅,坚称自己早上刚检查过,当时装备绝对没问题,并且场务也一起检查过了,对方可以为自己作证。   眼下正好陷入僵局,姜无收起手机走了过去,看向道具师傅,“这套装备上一个使用者是谁?”   道具师傅说:“应该是沈老师。”   沈言愣了下,“我当时用的时候没问题,挺结实的,还包了软边,没看到有什么破损的。”   “包了软边?”姜无凝眸看向他,“你用的那套装备是包了软边的?”   “对。”沈言点头,“本来我是想让给小颖的,但是她说我今天打戏多,她就一场,所以就让给我了。”   “但钟雪把包了软边的装备给了我,所以这套有问题的装备上一个使用者其实是你,对吗?”姜无看向人群外的穆小颖。   穆小颖表情有些僵硬,“可能是当时有了个裂缝我没发现,后面到钟雪姐用的时候就撑不住了。”   道具师急得脸通红,“不会的,我真的检查过了,没有裂缝的,有裂缝我是绝不会让演员用的!”   片场内没有监控,也就没办法找到证据,但如果要报警,事情就闹大了,到时肯定要耽误拍摄进度。   到底出了事故,侯四平让演员们今天提前下班,其余后勤工作人员都留下来检查拍戏用的所有道具。   演员们当然很高兴,毕竟已经连轴转了大半个月了,当然想休息下。   不远处的休息室内,穆小颖心不在焉地收拾着东西,拉上随身小包的拉链时,指尖一痛,下意识缩了下手。   下一秒,身后一只手就探进她包里,拿出了一把巴掌长的黑色小刀。   穆小颖一惊,连忙去夺,却抓了个空,她一抬头就对上了姜无的脸,脸色一变,“你——”   姜无打量着刀刃锯齿间卡着的细小纤维,缓缓道,“威压保护腰带用的是特质布料,必须要用这种带锯齿的小刀才能在短时间内割断。”   穆小颖神色紧绷,努力保持着镇定,“这是我捡到的。”   “报警后查一下购买记录就知道是不是你捡的了。”   “……”   穆小颖脸色一白,没有说话。   姜无将那小刀交给身后的章小宇,淡淡开口,“你跟左燃什么关系?”   穆小颖肉眼可见的慌乱,“……什么左燃?”   “你们俩不是还合作过吗?不认识?”   “……”   “知道我之前在HONG和队友喝酒撸串,应该是左燃告诉你的吧。”姜无转身看着她身上纠缠变幻的气运,“他让你害我的?”   “跟他没关系!”穆小颖猛地转过身,“是我自己看不惯你霸凌他,害他退团,差点因为抑郁症自杀,现在又抢了他好不容易得来的角色,还在网上颠倒黑白!”   姜无看着她的表情跟看傻子一样,“你就信了?”   穆小颖一哽,“我不信他难道信你?”   “你们俩是情侣?”   “……”   “看来是了。”姜无忽然挑了挑眉,“那你知不知道他和他经纪人关系不一般?”   穆小颖脸色一变,“不可能!”   姜无没打算劝她,转身看向休息室的门,“侯导听清楚了?”   休息室门被推开,侯四平一脸怒意地走进来,“你但凡有个脑子也该知道左燃那小子靠不住!还抢他角色?他配吗他?明明是他自己轧戏被我发现了,他还好意思说人家抢他角色!”   穆小颖脸一白,眼里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第32章 换人   二天一早穆小颖就离开了剧组,虽然侯四平并没明说,但大家多少能猜到是因为什么,毕竟前一天刚出了威亚崩裂的事,第二天穆小颖没杀青就走了,傻子都能猜到。   到底人命关天,该报警也得报警,不过穆小颖这个女二的镜头是不能用了,剧组也只能临时找人补拍,但当初侯四平选人时就是精挑细选的,现在一时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就算真有合适的,也得人家有档期。   侯四平烦得在剧组直挠头,一旁的编剧也是一脸绝望,毕竟真找不到人,女二的戏份肯定是要改的,剧本肯定是要大修的,他这个宵是一定要通的。   姜无拍了段时间的戏,对女二这个角色也算了解,心里想到了个合适的人,上前和侯四平说了几句,侯四平想了想,点点头。   章小宇好奇地问,“你跟侯导说了什么?”   “给他推荐了个人。”   “谁啊?”   “管琪。”   管琪?   章小宇微讶,相较于姜无对娱乐圈的毫不关注,他可是做足了功课的,管琪只比钟雪小一岁,但名气和代表作都远不如钟雪,甚至也不如穆小颖,而且之前演得都是些女主戏,虽然不瘟不火的,但到底是一番,怎么会愿意来演女二?   姜无也只是提议,跟侯导说完后他便在微信上私聊管琪,说了这件事,对方说考虑一下,明天给他答复,也就是说档期是有的。   “姜哥,娱乐圈很讲究番位的,演员可以从配角到主角,但绝不能从主角到配角,否则圈子里就默认你降了番,以后找你的就都是配角了。”   章小宇知道姜无多半是不知道这些约定俗成的东西,于是耐心解释了一番,“管琪虽然不是很火,但她之前演的都是女主戏,你这么找她演女二,要是火了那皆大欢喜,要是不火,以后或多或少影响你们之间的关系。”   姜无还确实不知道这个约定俗成的规则,疑惑道,“还有这个规矩?”   “是啊。”章小宇无奈道。   姜无若有所思,然后打开跟管琪的私聊界面,又发了句:此剧包火。   章小宇??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姜无,“姜哥?你跟管琪有仇啊?”   “没啊。”   “那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确实会火。”   “你怎么知道的?”章小宇忽然瞪了瞪眼睛,压低声音问道,“难道也是你算出来的?”   姜无没说话,抬眸看向这部剧唯一的新人,沈言,相貌清秀的年轻人身上流动着浅白色的气运,正呈崛起之势,十分明朗。   不得不说,钟雪确实会挑剧,也会挑人,这部剧将会很火。   第二天管琪准时给了回复,答应接演《祈天骄》的女二。侯四平那边得知后也上网搜了下管琪的作品,两人加了个微信,给了个时间让她尽快过来面试一下。   管琪向来雷厉风行,隔天就坐飞机赶了过来,侯导把人带进休息室半个小时后就出来了,算是把这事拍板了,很快就在网上官宣了女二换成管琪的消息。   先前穆小颖被警方从剧组带走的事在网上只是捕风捉影,剧组这个操作算是直接坐实了这个传言,没多久无聊吃瓜的网友们就开始扒穆小颖对钟雪下手的原因,猜的很玄乎,但并没有人想到这事跟姜无有关,倒是扒出了穆小颖疑似跟左燃交往。   于是又有一大批人前去左燃微博主页开骂,吓得左燃都不敢上线。   《祈天骄》剧组这边对于管琪这个半路加入的人很是欢迎,毕竟大家都是追过《探旅》的,也都大概了解她是个敢爱敢恨的直率性子,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转眼半个月过去,姜无这个男六的戏份拍完了,剧组给了他一个杀青红包,大家互加了微信后又一起拍了个合照。   临走时钟雪特地提了下姜无救了自己的事,说下周她有事会回临海一趟,到时请他吃饭,顺便再聊聊加入她工作室的事,姜无答应了。   回程的高铁上姜无想起最近一个多月忙着拍戏,都没怎么联系韩重,于是发了个消息过去,说自己杀青了。   对面没有回复,姜无估计是在忙,便没再发,拖着行李回了自己的小公寓,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开始了悠闲的假期。   与此同时,临海某射击馆内。   周长明正百无聊赖地在手机上撩着妹,忽然桌上的另一只手机亮了一下,一条来自姜无的消息跳了出来。   [我杀青了]   对面正在验枪的韩重也看到了这条消息,却只是瞥了一眼,便戴上降噪耳机走到了射击点,瞄准远处的靶子。   “砰砰砰——”   十发子弹连续射出,连续命中红心,周长明敷衍地夸了句,“厉害厉害,不减当年。”   韩重摘掉耳机,坐到他跟前,“你还可以再敷衍一点。”   “我这个时间应该在和美女啪啪啪,而不是听你在这儿砰砰砰。”周长明哼了声,目光落到他放在一旁的手机,“不回人家?”   韩重低头喝水,头也不抬道,“你很闲?”   “不闲我能陪你在这儿发泄情绪?”周长明语气促狭,“怎么,人家惹你生气了?他干嘛了?又扒你衣服了?”   韩重充耳不闻。   见他不搭理自己,周长明只能换了话题,“路林河醒了吗?”   “没醒,医生说他因为车祸诱发了脑血管瘤,可能醒不过来了。”   “那这事岂不是查不出来了?”   “查到了点。”韩重问道,“听说过常易这个人吗?”   “当然,这个人可是临海出了名的慈善家,名下有两个慈善机构,还组织过不少社会公益,之前你在金地酒店那次遇到的慈善活动就是他举办的,怎么了?”   “路林河去过几次他举办的慈善活动。”   “路林河去那儿做什么?”   周长明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凝重起来,“你怀疑这个慈善活动和路林河刺杀你的事有关联?”   “不清楚,去一趟就知道了。” 第33章 真意基金   姜无回来没休息几天,季若轩忽然私聊他,说聂雨蒙要见他,说有事要跟他说。   姜无没有多问,直接约了这周六在郊区的一家咖啡厅见面。   周六那天姜无早早坐车到了那家郊区的咖啡厅,没一会儿就有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女生走进来,穿着宽松的卫衣,但看上去依然很瘦削,有些弱不胜衣地意思。   女生在咖啡厅环视了一圈后目朝姜无走来,坐在了他这张桌子的对面。   姜无问道,“喝什么?”   对面低着头,从口罩里发出颤抖的声音,“……你是不是知道?”   姜无低头尝了口咖啡,被苦得微蹙了下眉,“嗯。”   对面的女生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窝深陷的大眼睛死死盯着他,“你也交换了对不对?”   姜无抬眸看过去,“交换?交换什么?”   “运气。”   “……”   姜无目光微动,“我想你特地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打哑谜。”   对面安静了片刻,而后缓缓摘下了口罩,露出了一张惨白瘦削的脸庞,脸上几乎已经没有多少肉,大而圆的双眼深陷着,像骷髅。   这张脸很难让人和前段时间活跃在电视镜头上的新人元气女爱豆联系起来,但姜无却丝毫不意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道,“开始反噬了。”   聂雨蒙听到这句话明显有些激动,但顾及到公共场合,只是颤声道,“你果然知道,你也从他那里面交换了运气对不对?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自从录完《探旅》后回来就开始生病?”   “我甚至开始变得倒霉,不管做什么事,都会失败,甚至还患上了恶性肿瘤……”   她低声呜咽起来,引得咖啡厅其他人好奇地看过来,于是她又强忍着绝望和恐惧,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在祈求着对方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姜无从桌上夹放了颗方糖放进咖啡里,轻轻搅拌着,“你窃人气运,逼得对方自杀,是因,现在你迎来反噬,是果,就这么简单。”   聂雨蒙眼中流下泪水,“我没想让她死,我只是希望她能把出道位给我,她都已经拥有那么多了,为什么还要抢我的东西……我没想让她死。”   “是谁替你窃取的气运?”   “常易。”   常易?   姜无没听过,“什么人?”   “临海有名的慈善家,也是SHINE杂志的创始人……你不认识他?”   姜无当然不认识,他连SHINE杂志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但他只道,“说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个细节都不要漏。”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聂雨蒙讲述了自己是如何认识那个叫常易的男人,以及如何得到了他人的气运,一路顺风顺水出道,成为人气爱豆,直到在《探旅》的那座荒岛上遇到姜无后便开始急速直降的人生。   杯中的咖啡已经彻底放凉,姜无到底也没喝下去,心想下次再也不好奇了。   “你能不能救我?”对面的聂雨蒙带着哭腔问道。   姜无当然能,但他不想,因为以他现在的神魂状态擅自触碰因果,九成会死,到时可能就不一定能再重生了。   但他没有说,只问,“有没有什么线索?”   聂雨蒙抱着一丝希望,给了一个名叫吴兴的人的手机号,还给他微信上发了几张偷拍的照片,角度很隐秘,大多是衣服和人的阴影,唯一一个隐约能看清侧脸的人,姜无一眼认出了对方。   路林河。   见他盯着手机,聂雨蒙忍不住再次追问,“我的病能痊愈吗?”   姜无抬头看向她身上泛着黑气、扭曲残缺的、如同最低级的初学裁缝一样的拙劣手法缝合起来的气运,淡淡道,“大概吧。”   姜无回去后查了一下常易这个人,发现对方确实很有名。   常易,男,今年六十岁,早年间曾在海外打拼,回来后创立时尚杂志SHINE,该杂志至今还名列国内十大时尚杂志之一,娱乐圈很多明星也以能上该杂志封面为荣。   十年前常易因身体原因退休,后来创办真易基金,致力于慈善,名下有不少公益项目,还曾上过官方报纸,被评为年度慈善家。   至于聂雨蒙参加的那场慈善晚会就是常易名下的真易公益基金会所举办的私人慈善活动,一般只邀请社会各界名流,其中娱乐圈和时尚圈占据了很大一部分,但都是钟雪那样的顶流,像聂雨蒙在娱乐圈的咖位根本不会被邀请。   此外,还有一个路林河。   他记得外界传言韩重不喜欢参加这种纯社交的慈善活动,真要做慈善的话,华越集团本身就有合作的公益机构,比如之前在香榭别苑的那场,没必要舍近求远。   他想了想,给韩重发了个消息,问他最近有没有空。但对方似乎还在忙,依旧没有回他,甚至连之前他在高铁上那条也没有回复。   姜无不禁皱眉,如果说聂雨蒙的事只是让他有些好奇,那么现在牵扯到了路林河,他就不得不去弄个清楚了。   但韩重不回他消息,他自己显然没办法混进这个慈善活动。   姜无指尖无意识地滑动着鼠标,忽然翻到了首页里的慈善活动合照,而他在里面居然看到了钟雪的身影。   他立刻联系了钟雪,问她是不是参加过真易基金的慈善活动,对方给了肯定回复,并且表示自己下周回临海就是为了参加真意基金举办的私人慈善拍卖活动,到时再请他吃饭。   姜无心头一喜,直言请客就免了,可不可以给他弄张这场慈善拍卖会的邀请函。   钟雪那边也没犹豫,表示邀请函自己弄不到,但她可以带个男伴,问他愿不愿意,毕竟他俩本来就有绯闻,要是再一起出席这种公开场合的活动,被传出去的话可能会扩大绯闻。   姜无自然愿意,之前潜入香榭别苑是有目的找人,速战速决即可,这次是调查,难免和现场的人进行交谈,总不能一直用咒术,否则要不了三次,他就得倒地睡个三天三夜,至于绯闻舆论什么的他并不在意。   钟雪那边很快发来时间和地点,姜无不忘跟章小宇同步了下自己的行程。   章小宇听到他要和钟雪去参加真意基金的慈善拍卖会时震惊得张大了嘴巴,半晌后喃喃道,“女大三抱金砖,你是真抱了个金砖啊……”   姜无:“……” 第34章 柏媛   为了配得上这场拍卖会的档次,章小宇特地想办法为姜无借了一套高定的休闲西服。   比起上次去香榭别苑那套千把块的西服,这套定制的白色休闲款长西服完美地契合了姜无修长有力的身形,腰间和领子的复古刺绣新颖而不突兀,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姜无窄韧的腰线,肩膀处的薄薄一层肌肉完美地撑起了西服肩线,十分优越。   额前过长的黑发被往后梳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两边抓出凌乱随意的层次,又分出两缕黑发垂在鬓角,配上姜无原本就就古典俊美的长相,极尽儒雅之气。   钟雪见到他时也不禁愣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句,“你这副长相和气质竟然到现在才出头,怪不得网友们天天喊着内娱完了。”   姜无疑惑,“有这么夸张吗?”   出门时章小宇也对着他连连感叹他和从前相比简直像变了一个人,明明五官还是那个五官,身高还是身高,从前的姜无帅则帅矣,但泯然于众,而现在的姜无即使放在帅哥美女扎堆的娱乐圈里,也能从人群里第一个看到他。   钟雪穿了一袭浅蓝色的吊带鱼尾裙,笑得无奈,“你简直在发光,让人移不开眼。”   姜无低笑一声,微弯腰向她伸出手,“你也是。”   钟雪轻抿唇角,将手搭在他掌心,挽着他的胳膊并肩走进了面前的金地大酒店。   金地大酒店在国内也是能排进前五的星级酒店,以豪华和贴心出名,姜无刚重生那会就在这里醒来的,但由于他连个房门都没出,直接从楼上跳下去了,因此也没见识过这里有多豪华,直到他进了一楼大厅看到了一大片纯金的地板。   姜无:……真就名副其实的金地呗?   钟雪注意到他无语的表情,一边和别人微笑致意,一边低声道,“是不是觉得俗气?”   “还行。”   姜无倒不是委婉,虽然是一片金色地板,但整体设计非常和谐,金色和白色两种主色调相搭配,不仅不俗气,反而很大气、雅致。   “这家酒店是方家的产业,最开始是全金色的,后来方家年轻一代接手后觉得太土,就给融合重新设计了下。”   方家?姜无有点印象,“临海四大姓的方家?”   “嗯。”钟雪拎着裙摆踏过会场的门槛,对着镜头露出完美的笑容,“据说今天邀请了一位贵客,不知道是不是方家的人。”   “方家是不是和韩家——”   “注意看镜头,微笑。”钟雪忽然提醒道。   这种半公开的慈善拍卖会除了会邀请当地商会和各界名流,还会邀请电视台和报纸,一方面是为了宣传,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提高出席人员的知名度,这对姜无这种刚在娱乐圈出头的新人来说是提高曝光量的好机会,同时也会营造出人脉广的假象,娱乐圈的导演编剧们在给自己剧本选角时也会优先考虑他。   然而姜无并不是来这里露脸的,也懒得对着镜头假笑,他当年见皇帝都不拜,遑论让他对眼前这些人赔笑。   在这样一片灯光璀璨、衣香鬓影的富贵名利场内,其余人很快发现了这个陌生面孔,明明那么年轻,身上也没有什么能显示出身份的名表等配饰,偏偏毫无拘谨和畏缩,再配上俊美儒雅的相貌气度,姜无很快引起了一些人的关注。   姜无习惯了被很多人注视,也习惯了忽视世人的注视,自然没有察觉到不妥,钟雪却敏锐察觉到了,“我带你熟悉下环境。”   “嗯。”   会场内部占用了金地酒店里单独的一个厅,也是最大的一个厅,建造成了空中花园的造型,矗立在花园中央,共有两层,钟雪虽然在娱乐圈名气很大,也算半个资本,但在这里也只能坐一层,二楼属于身份更高的人。   而会场后面的大门是一条长廊,通向酒店内部,据说常易到时会从那里出现,姜无猜应该是个喜欢受人关注的老头。   周围关注他的目光越来越多,甚至有人在和钟雪打交道时,直接开口问道,“钟小姐,不介绍介绍你身边这位年轻帅气的先生?”   钟雪正要开口,不远处一个穿着墨绿色鱼尾裙、相貌妍丽的女人款款走了过来,眼容精致的眸子瞥了眼姜无,又看向钟雪,“好久不见啊,小雪,还以为这次见不到你了呢,是从片场赶过来的?”   钟雪笑了笑,“没办法,常先生再三邀请,我总得给这个面子。”   女人笑意淡了淡,转而看向一旁的姜无,眼妆精致的眸子将他上下打量了下,“刚才差点没认出来你,变化挺大啊,姜无?”   姜无微愣,本以为是女明星之间的明争暗斗,没想到对方还认识自己,便问道,“你是?”   女人笑意僵在嘴角,嗤了声,“你当年追求我那会光给我写情书都写了几百封,每一封都有我的名字,现在说不记得我名字,是怕小雪误会?”   姜无正要回忆原身曾经追求过的人时,身旁的钟雪开了口,“柏媛,少看点八卦新闻,多磨炼演技,你也不至于到现在一部代表作都没有。”   柏媛?   姜无忽然想起之前在评论区看到过这个名字,似乎是原身之前追求过的人,但对方并不喜欢他,甚至还闹得报警的地步,可见闹得多僵。   好家伙,还以为是钟雪的私人恩怨,合着跟他也有恩怨。   好在对方似乎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而是一双眼睛都盯在了他身旁的钟雪身上。   柏媛确实看不惯钟雪,各种原因上的。   两人算是同一批出道的女演员,家世不错,确实如网上说的白富美,这样一个人去混娱乐圈无疑是降维打击,偏偏出了个钟雪,明明草根出身的穷丫头,当年出道时还演的自己丫鬟,结果没两年就抢了她的风头,在那帮导演编剧眼里自己居然还不如对方了。   “我呢,来娱乐圈不过玩玩而已,不需要什么代表作当门槛,什么剧本想演就演了,像今天这种场合进也就进了,不像你,还得要代表作,也是挺辛苦的。”   柏媛意味深长地说,“难为你当年为了那些代表作付出那么大代价~” 第35章 偶遇   柏媛说到“那么大”时特意加重了语气,无疑是在暗示钟雪如今的成就是靠不正当交易得来的,周围看热闹的人一时间目光微妙起来。   这几年钟雪确实已经半只脚踏入临海的上流社会,但她早些年也有不少负面新闻,在场的都是临海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知道里面几分真几分假,无非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捧场作戏罢了,总归钟雪在大众面前的形象确实能给他们带来不少利益,不然怎么会连常易老先生都要请她来这次拍卖会呢?   钟雪像是没察觉到那些异样的目光,得体地笑了下后,便要带着姜无离开。   然而姜无却没动,他迎上柏媛的目光,“你本可以直接承认你嫉妒钟雪,却非要扯这些莫须有之事,是心虚吗?”   柏媛被戳中痛点,夸张地“哈”了一声,“我嫉妒她?我有什么好嫉妒她的?她有的东西我一生下来就有了,我为什么要嫉妒她?应该是她嫉妒我才对吧?”   姜无一脸坦然道,“这确实,你爸爸是富一代,所以你是富二代,她爸爸又不是富一代,当然成不了你。但她成不了你,却可以成为你爸啊。”   “噗嗤——”   周围一阵憋不住的笑声,钟雪也不禁抿着嘴忍笑。   柏媛哪里受过这种大庭广众的屈辱,拎着裙子就要扇姜无耳光,姜无眼里从来没有不能对女人动手的规矩,直接扣住了她的手腕。   柏媛手腕被捏得阵阵发疼,惊怒道:“……你给我松手!不然我要叫人了!”   姜无略带嫌弃地甩开她的手,“以前年少无知,我都不当回事了,柏小姐也别当回事了,省得别人还以为是你倒追我呢。”   柏媛气急结,“想得美!你也配?”   姜无表情淡淡,“我要是想得美也不该想你,毕竟我身边有明珠,怎会想不开去择鱼目?”   柏媛还要开口,钟雪不冷不热地提醒了句,“听说二楼今天有常先生请来的贵客,咱们小姐妹儿之间的斗嘴熟人早就看惯了,可别吓到贵客了。”   柏媛脸色微变,显然也想起了这事,她虽然在钟雪面前优越满满,但她的家世放在临海真正的世家面前根本不算什么,否则也不会特地跑过来刷存在,要真得罪了什么贵客,连她爸爸来道歉都没用。   两人正僵持之时,头顶的二楼忽然传来一道漫不经心的男人声音,“没事,正好也让我见识见识影后风采。”   众人不约而同转身看向二楼,只见二楼的栏杆处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服,面容俊美,气质冷然,正微侧着身子看着底下的人。   “韩重?”   “居然是华越的韩总,不是说他从来不出席这种活动吗?”   “临海韩家那个继承人吗?”   “……”   周围响起低低的讨论声,似乎很是惊讶常先生所说的贵客居然是韩家的这位,毕竟都知道韩家跟政府走的近,平时不怎么出席这类纯社交的活动,这位继承人更是以孤僻闻名,基本不出席非商业活动,整个临海就周家那个被扫地出门的大儿子跟他关系不错。   姜无仰头看着二楼的韩重,本打算打个招呼,结果对方压根都没看他,而是直勾勾盯着他身旁的钟雪,他只好闭了嘴。   周围的目光再次微妙起来,钟雪却只是在最开始错愕了下,之后就恢复了笑容,“韩总可别开玩笑了,我们姐妹俩太久没见,吵着玩儿,打扰到韩总了。”   “无妨。”韩重黑色的眸子静静看着她,表情算不上柔和。   “……”   姜无看看楼上那个,又看看旁边这个,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俩是看对眼了?   好在两人没对视多久,这场慈善拍卖会的主人终于露面。   今年快六十岁的常易顶着一张四十出头的面孔,连头发都是全黑的,双目矍铄,一张温厚的脸笑着跟所有人打了个招呼,要不是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走,完全看不出来他是个身体不好的六十岁老人。   姜无瞥了眼他膝盖上的毯子,低声问钟雪,“他腿怎么了?”   “小儿麻痹造成的腰肢瘫痪,早些年疫苗没那么普及,很多人患了小儿麻痹后一拖就是几十年,到最后就是永远性瘫痪了。”   姜无看着那个常易身上平缓的浅白色气运,目光微深。   二楼上,柏媛拎着裙摆款款走到韩重身边,露出端庄的笑容,“韩总,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柏媛。”   姚凭颔首,笑着拦在面前,“柏小姐,韩总不是很喜欢被打扰,还请理解。”   柏媛表情微僵,讪笑着离去,转身之际却发现韩重的目光落在了一楼人群里的钟雪身上?   她顿时表情一变,难不成韩重真的看上钟雪了?那可不行!   与此同时,钟雪也察觉到了这道目光,抬眼便看见二楼那位韩家继承人正目光幽幽地看着这边,不对,是看着她身边的姜无。   她收回目光,问姜无,“那位韩总你认识吗?”   姜无一顿,犹豫了下,心想韩重既然装作不认识他,应该有他的道理,回了句,“久仰大名,不熟。”   这看似回答了又没回答的话术自然糊弄不住钟雪,她挑眉,“那他怎么老看着你?”   姜无下意识看向二楼,却只看见韩重还站栏杆边,身边只有一个姚凭,两人似乎在说些什么,远远有几拨人好奇又害怕地偷偷打量他,都想和他说话,却不敢靠近一步。   他疑惑,没看啊?   钟雪看着他脸上的茫然,眼里兴起一抹狡黠,踮着脚凑到姜无耳边,“我跟你说——”   “嗯?”   姜无下意识低头,两人的头交叠在一起,从后面看上去就像亲上了一样。   二楼的韩重看到这一幕,扶着栏杆的手一蜷,漆黑的眸子依旧死死盯着楼下那两个凑在一起的人。   “你不是说他俩只是炒cp吗?”   “呃……可能炒出真感情了,娱乐圈确实也有不少这样的例子。”   韩重盯着楼下姜无的侧脸,冷冷吐出一句,“蠢货。”   姚凭心里叹了口气,“需要我去喊姜先生吗?”   “不需要。”   “……”   楼下的钟雪透过姜无的肩头远远看到这一幕,不由弯起嘴角,“没什么,我说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洗手间?”   姜无自然答应,两人一起往外走去。   二楼的韩重看到这一幕眉头微皱。 第36章 坦言   洗手间在会场外的长廊上,长廊另一侧就是一大片精心设计的景观花园,各种应季的名贵花卉的香味交织在一起,沁人心脾。   姜无趁着钟雪进洗手间的功夫,顺着长廊踱着步,脑海里回忆着聂雨蒙提到的那场慈善活动的流程,以及她和常易说的话。   由于想的太多入神,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人,好在他及时察觉到了对方的气息,连忙停住了脚步,“抱……韩重?”   来人正是独自一人的韩重,身后也没有跟着姚凭,那张冷肃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姜无想到之前在会场的情形,一时拿不准要不要跟他打招呼,于是就那么愣在了那里。   韩重脸色更冷了些,“装不认识?”   姜无只觉得冤枉,“不是你先假装不认识我的吗,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不方便的呢。”   韩重蹙眉,“有什么不方便的?”   “那我哪知道?”   “……”   韩重打量了下他的西服和新发型,淡淡开口,“你怎么来了这里?”   姜无顿了顿,不确定韩重知不知道路林河的事,谨慎地回道,“见见世面,听说这里很多上流人士,想着认识些跟娱乐圈有关的人脉。”   理由倒是合理,但韩重也知道这种场合以姜无的身份自然进不来,多半是沾了钟雪的光进来的,想到这里他语气也不冷不热起来,“你那位女伴呢?”   “进洗手间了。”   “她不简单,别和她走太近。”   “哦。”   “哦?”韩重眉头皱得更紧,“你听进去了吗?”   姜无没说话,心说我不跟她打交道怎么查你被刺杀的事?   韩重以为他不信自己的话,正要再说些什么,不远处走廊响起一串高跟鞋的声音,同时出现在那里的还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柏媛和她的小助理。   “姜无?”   柏媛刚从洗手间补妆出来,便看到姜无站在廊下的柱边,面色微红,发型稍凌乱,连里面的衬衫也从腰间露出来,而柱后似乎还有另一个人的倒影。   她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嘲讽道,“这么猴急啊?都等不及去酒店,跑这儿幽会来了?”   两人都是一愣,姜无下意识看向柱子后的韩重。   这时没听到回应的柏媛不耐烦地喊了句,“说你呢,躲柱子后面那个,一把年纪,你真好意思勾搭小年轻!”   韩重:“……”   韩大总裁长这么大估计第一次被这么骂,脸上的表情太过精彩,姜无没忍住笑了一声,被韩重狠狠瞪了一眼。   那边柏媛见柱子后的人不吭声,便得意地看向姜无,“我说姜无,你追不到我,也不能这么随便吧,你知道她以前那些事吗?她之前和方家那位——”   姜无听出她是把柱子后的人当成了钟雪,也懒得解释,“我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柏媛气得不轻,讥讽道,“当初也不知道是谁死皮赖脸地追我,还因为我一句话就大半夜爬二十楼给我送吃的,被我骂了一顿才灰溜溜地走了,真是贱啊。”   姜无想起原身那瘦弱的小身板,半夜爬二十楼,心里默默附和了句:确实有点。   柏媛见他不说话,目光还时不时瞥一眼柱子后的人,心头一动,那个女人该不会还没穿衣服吧?   她越想越激动,要是能录下那个女人的狼狈模样,韩总一定对对她失去兴趣的!   她不动声色地从助理手里的包拿出手机,悄悄打开录像机,假装漫不经心地走到姜无跟前,“姜无,其实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你也知道,以我的家世你根本高攀不上,就算在一起了,我家里也不会同意的。”   姜无有些纳闷她怎么突然对自己说起这些话来了,也就没注意到柱后的韩重脸色已经冷得要滴出水,坦然道:“啊,没事,可以理解。”   柏媛以为他在故作坚强,勾了勾嘴角,伸出手去摸他的脸,“其实仔细看看,你还挺帅——”   在她手碰到姜无脸的最后一刻,一只大手突然从斜里冒出来,紧紧箍住她的手腕。   “啊!”   柏媛哀叫一声,另一只手不忘举起手机,“你这个贱人——”   看清眼前人的一刻,柏媛整个人都傻在了那里,一脸迷惑道,“韩……韩总?怎么是你?”   韩重目光阴沉,“不然你以为是谁?”   “当然是——”柏媛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幕,低下头又去看手机里的人,是韩重,不是钟雪,她脸色一白,一股绝望涌上心头。   “韩……韩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是钟雪……对,钟雪,我骂的是钟雪!没想骂您!求你原谅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韩重甩开她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了擦手上的香水味,“视频删掉,然后滚。”   柏媛手忙脚乱地删掉了视频,心惊胆战地被助理扶着逃走了。   姜无看着他低沉的脸色,以为他在为被骂生气,宽慰道,“她是把你当成钟雪了,要是知道柱子后的人是你,她绝对不敢骂你。”   “你觉得我会因为被这种人骂而生气?”   “……”   姜无一怔,难道是因为柏媛骂了自己而生气,他有些感动,“其实以前的事我并不在——”   “二十层楼。”韩重冷笑一声,“比医院顶层还多了四层,亏我还以为你是真冒险来看我的,还特地为你解决了左燃,还你了这个人情,结果呢?”   “二十楼,你很喜欢爬楼吗?”   姜无:“……”   见他不说话,韩重只当他是默认了,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对这人心软,心想不愧是娱乐圈出来的人,真是狡猾。   “呵。”   韩重冷笑一声,转身往前走。结果走了两步才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他目光凉凉地转过头,“怎么,还想爬楼?”   “……”   姜无无语道,“我还要等钟雪,你先回去吧。”   韩重脸色更沉了些,“我说过,那个女人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跟她在一起你小命都会没了。”   姜无弱弱道:“总不能直接丢下人家一个女孩子吧?”   韩重被气笑了,转身大步走到他跟前,抓住他手腕将人按到了柱子上,黑眸半垂,像冷色的琉璃一样。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要是不想稀里糊涂被卷入麻烦就乖乖离开,懂吗?”   姜无敏锐地从他的话里里听出了点什么,“你是不是——”   就在这时,一旁不远处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抱歉,打扰二位一下。” 第37章 你是喜欢爬楼吗   钟雪看着眼前两个姿势暧昧的男人,露出了温和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其实我有司机,不需要送的。”   姜无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这对你太失礼了吧?”   “没关系。”钟雪看了眼正目光冰冷地盯着自己的另一个男人,笑道,“我正好去跟朋友叙个旧,你们先忙。”   说完她向两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姜无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十分专注。韩重回头看到他的眼神,捏着他下巴,把他脸转过来朝着自己,皱眉问道,“背影也好看吗?值得你爬几层楼?”   “……”   咱就是说这个事是过不去了是吗?   姜无无语道,“你注意到她什么时候过来的吗?”   韩重表情一顿,虽然他刚才的注意力都在姜无身上,但以他的敏锐,不应该一点没察觉到那个女人的到来。   姜无见他冷静下来,说道,“其实我是来查路林河的。”   韩重皱眉看着他,“怎么不早说?”   姜无瞥了眼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又看向自己被禁锢的手,你倒是给我说的机会啊。   “……”   鱼悕湍堆   韩重松开他的手,“你怎么知道的?”   姜无将聂雨蒙告诉自己的信息说了一遍,韩重听完沉思片刻后,冷不丁道,“被骗了。”   姜无一愣,“谁被骗了?”   “你我,还有那个叫聂雨蒙的女人,路林河,都被骗了。”   韩重神色凝重道,“路林河前不久虽然醒了,但一直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一直念叨着他意外死去的儿子要回来了。”   “还有你说的那个女人,她同样有着极其强烈的愿望。可见,晚会后被常易留下的人根本不是在慈善晚会上被选中的,而是在出席晚会之前就已经被选中了。”   姜无心头一跳,他忽然想起一个开始就觉得奇怪的地方,无论是聂雨蒙还是路河林,他们的身份都不够被邀请,为什么会有人恰好带两个身份不符的人进来?   所以,其实是一开始两人就被选中带进了晚会。   “但是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选中了聂雨蒙和路林河?”   姜无觉得疑惑,如果路林河还可以理解为背后的人是为了对付韩重,那么聂雨蒙呢?一个好不容易走出来大山村的小姑娘,就算成为了人气不错的女爱豆,似乎也没有什么影响,唯一的影响也就是她害死的那个叫南仪的女生。   他看向韩重,“你认识一个叫南仪的女生?一个选秀节目出身的女生,后来因为丑闻自杀了。”   “不认识。”韩重整个娱乐圈就认识一个姜无和一个周长明。   姜无倒也不意外,毕竟韩重的圈子确实不容易和娱乐圈重合,更何况只是一个选秀节目的学员。   然而下一秒韩重忽然道,“但我认识一个姓南的人,他叫南青昱,是个建筑师。”   建筑师怎么想也不可能和选秀学员联系到一块,姜无直接跳过了这个可能。   “你刚才说钟雪有问题,什么问题?”   “我让姚凭查过她,她……”   韩重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家庭条件很复杂,父亲入狱,母亲嗜赌,初中被迫辍学后差点被她妈卖给当地一个中年富商,她打伤富商被抓了,因为未成年逃过了牢狱之灾,那个富商也不敢闹大,但后来她不管做什么工作都没人收她,最后就孤身一人来了临海,自考进了影视学院,开始进入娱乐圈。”   后面的网上基本都有,钟雪进入娱乐圈的路并不平坦,反而因为她的天赋遭到嫉妒,更加坎坷,但后来硬是靠自己闯出了一片天,算是十分励志的人物,这也是她粉丝基础大的重要原因。   但韩重却查到了些不为人知的事,比如在钟雪二十六岁那年陷入了一个莫大的丑闻,被全网抵制辱骂,比之前的姜无情况还要糟糕,甚至一度传出了她自杀入院的传闻。   但就在自杀消息传出的一周后,娱乐圈悄无声息地死了几个人,先是当时和钟雪同赛道的一个当红女星,因为淋浴时不慎摔倒,摔破后脑勺失血过多而死。之后是那个丑闻里的富商和政府官员先后因为意外死去,最后是最开始爆出丑闻的那个记者。   之后很快那桩丑闻就被解释清楚,钟雪也成功洗白,回到了大众视线,自此一路凯歌,成为了今天的顶流影后。   “确定都是意外?”   “我让人调过那几个案子的卷宗,确实都是意外,而且当时因为死者都是受舆论关注的人物,还特地复核过几轮,但都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韩重缓缓吐出一句,“就像是突然被命运女神垂青了一样。”   姜无目光微动,命运女神?   姜无回到会场时众人已经入座,主办方正在发放拍卖会手册,钟雪见他回来悠悠问了句,“不是说不熟吗?”   姜无表情不变,“确实不是很熟。”   “不熟就上手,熟了不得上床?”   “……好歹是个顶流,你注意下场合。”   “我又没说什么,是你自己想歪了。”   “……”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一道阴影从上方笼罩下来,姜无抬头看去,一愣,“你怎么过来了?”   来人正是韩重,他没回姜无的话,直接对钟雪开口道,“钟小姐,方便坐你旁边的位置吗?”   钟雪看了眼姜无,故意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暧昧笑容,“抱歉,可能不太方便。”   “那正好,你去里面坐。”   “……”   钟雪笑意微滞,看着眼前这个外界传言中作风凌厉、冷面无情的华越总裁,想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韩重见她不动,微抬眉,“怎么,又不方便?”   钟雪:“……方便。”   于是接下来姜无就看到穿着一身长尾晚礼服的钟雪拎着裙摆艰难地弯腰从他面前挤到了里面的座位,而韩重长腿一伸,轻松优雅地在他身旁落座,十分从容。   “韩总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呢。”钟雪笑道。   “钟小姐倒是和传闻差不多。”韩重头也没回道,“一直喜欢二十五岁的。”   钟雪笑意更深,深情款款地看向姜无,“姜无这样的,超过二十五也可以考虑。”   实际已经二百六十五岁的姜无:“……” 第38章 翡翠扳指   两人没能争论太久,拍卖会很快正式开始。   这次的拍卖是为了残疾儿童助学而举办,所有拍卖物品都是在场的人所捐赠,拍卖所得都会通过真意基金捐赠给残疾失学儿童手上。   前几件物品大多是些首饰珠宝,普通人眼里价值千金的东西在这里根本引不起众人兴趣,给出的拍价也都中规中矩,且大多都是为了给物品捐赠者面子,或者有意交个朋友。比如钟雪捐赠的一串无瑕澳白项链就拍出了超过市价两倍的价格,拍得者是一位很有名气的影视集团董事,和钟雪交情不浅。   姜无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正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册,忽然钟雪侧身向他凑过来,他连忙往旁边一让,直接撞到了韩重胳膊上。   韩重余光瞥了他一眼,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钟雪有点讶异,“怎么了?”   姜无有些无语,还不是刚才回来时韩重非要自己答应跟钟雪保持距离,不然就冷着张脸,跟谁欠了他似的,他只好答应躲着点钟雪。   “……怕弄乱你的头发,怎么了?”   “我是想问你这款手表怎么样?”   姜无往台上看了眼,发现是一款瑞典某名牌新出的限量男表,起拍一百万,每次加价十万,按照前面几个拍品的经验来看,如果现场没有爱收藏表的人,一百五十万内能拿下。   姜无向来对这些东西无感,他当年戴的饰物都是自己用秘法炼出来的,必要时能救命,这些手表只能算是累赘。   “不如手机方便。”他坦然道。   钟雪忍俊不禁,“买这个手表的人都是当作配饰,谁会用来看时间啊?”   虽是这么说,她也看出姜无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后面便没再问,倒是自己拍了款红宝石项链。   姜无看向左手边的韩重,他也没有拍过什么东西,不过也不奇怪,以韩家的财力,这些东西应该也入不了他的眼。   姜无低声问:“你没有看中的东西吗?”   韩重蹙眉,“你声音太小,我听不清。”   “我说……”姜无无法,只能直起身子凑到他耳边,“你没有看中的东西吗?”   清浅温热的呼息随着刻意压低的气声落入耳中,韩重身上肌肉忍不住一绷,往后退了点,“……有,倒数第二件那幅画。”   姜无立刻低头去翻手册的倒数第二页,那是一幅名为踏青的图,作者郑枭胥,他并不认识,但那画风却越看越眼熟,画上的簪花仕女穿着打扮也很熟悉。   “这是……仿的大周时期的画作?”   韩重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他记得姜无高中没有毕业,对书画也并不了解,怎么会一眼就认出这幅仿画的朝代风格?   “嗯,郑老先生是国内书画协会的会长,尤其擅长大周时期的宫廷画作,但他一般不出席这种场合,今天让他女儿代表他来的。”   韩重似随意地问了句,“你对书画很了解?”   姜无动作一顿,往后翻了一页,“之前有部戏需要相关知识,就粗略了解下。”   他翻到手册最后一页,忽然一愣,“这个,也是仿品吗?”   韩重看了眼,那是一只外镶青铜的黑冰翡翠扳指,图上看着有些年头,物品介绍也只有翡翠扳指四个字,捐赠人是唐临,也就是之前拍下钟雪项链的影视集团董事。   韩重也不能确定那是不是仿品,但能拿出来拍卖的东西,手续必然是合规的,但姜无的神色让他有些在意,“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好奇。”还没见到实物,姜无并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件东西。   很快轮到了郑枭胥的那幅画,起价三十万,韩重直接开口加到了五十万,这个价不算高,但其他人见他举了牌,便都自觉地没有再举,韩重成功拿下了这幅画作。   随着最后一件藏品被送上来,大家都来了兴趣,虽然是慈善拍卖,但毕竟是一群富人拿出来的东西,能放到最后,必定不会差。   丝绒红布被揭开,一枚外嵌青铜的墨翠扳指被放到众人面前,巨大的电子屏幕上黑墨色的翡翠纹理如同水墨画一般,十分有意境。   翡翠用来做扳指不少见,黑冰翡翠在市场上也并不算好品质,但很少见嵌青铜薄圈的扳指,尤其薄圈上刻着的花纹还嵌着象牙碎片,这个工艺倒是很巧妙。   姜无对这个所谓的工艺并不惊奇,倒是外嵌的那圈青铜薄片上的花纹让他脸上浮起一抹讶然。   韩重撇向他,“认得?”   “嗯。”   姜无这次没隐瞒,直言道,“此物名勾夜玉环,外面那圈青铜上的花纹是先阴刻后再以象牙嵌之,是大周皇族打猎时用的物件。”   他声音并不大,但也没刻意压低,周围的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待见到他身旁的韩重时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有懂翡翠的人忍不住反驳了句,“黑冰翡翠这种东西,也值得大周皇室御用?”   姜无也不恼,耐心解释道,“黑冰虽然现在市场上价值并不高,但大周尚水服玄黑,所以黑色一直是皇室朝服等正式服制的主色,连皇帝的龙袍也是如此,所以黑冰也十分受推崇,意为玄水之德。   他话音落地,台上的主持人也开始介绍起了物品,“这只翡翠铭文扳指通体选用黑冰水墨画种翡翠打造,外嵌青铜薄圈,薄圈外雕盛周时期流行的新月和莲花等图纹,图纹嵌象牙,是当时大周皇室御用规格……”   主持人的介绍与姜无说的几乎一样,众人一时都沉默下来,只是再看坐在姜无身边的韩重和钟雪,顿时觉得合理多了,原来是专门请来的古董专家啊。   唯有人群里隐藏的像柏媛这些娱乐圈里的富二代们才一个个憋出内伤,什么古董专家,那就是个高中都没毕业的十八线小演员!他懂个屁的古董!   随着主持人的介绍,场内顿时热了起来,连钟雪也蠢蠢欲动起来,虽然黑冰水墨种不值钱,但上面的图纹和工艺值钱啊,而且是还是唐临拿出来的,整个临海谁不知道他酷爱收藏古物,且十分有造诣,拿出来的藏品是赝品的可能性极低,一时间众人纷纷跟价,很快从定价的一百万飙到了二百八十万。   “罢了罢了,看来是轮不到我了。”   钟雪叹了口气,她虽然有钱,但比在场的这些富商们就差远了了,不过她没钱,姜无旁边坐的这位可是顶顶有钱的啊。   她偏头看向韩重,“韩总不感兴趣?”   韩重确实没什么兴趣,他家地下室就有不少这种东西,都落灰了。   钟雪见他不为所动,故意看向姜无,“姜无,你喜不喜欢?”   韩重果然看了过来。   然而姜无却摇了摇头,“真的或许会喜欢,假的还是算了。” 第39章 被选中了   假的?   钟雪一愣,随即失笑,“这东西可是唐临拿出来的,你可能不大了解唐临,他可是临海古董圈有名的高手,他拿出来的东西——”   姜无淡淡打断她的话,“因为真的早就被摔碎了。”   韩重一怔,“你怎么知道?”   姜无眉头挑了挑,因为就是他摔的呗。   确切来说,是被他一箭钉碎的。   当年燕重死后,他从燕周皇室旁系过继来的太子燕丛正式继位,而姜无自己因燕重的遗旨成为了摄政王。燕丛继位时才十六岁,同样是十六岁,比起一箭破万军的燕重,那孩子简直像个弱智,继位没多久就开始沉迷打猎无法自拔。   他那会正因燕重身死,觉得飞升无望而emo,根本不想摄什么政,也不想管熊孩子,整天在他的无疆殿摘星楼里对着星星唉声叹气、虚度年华,直到他发现燕丛身边不知何时多了几个心腹。   那几个心腹为讨好燕丛,劳民伤财地寻了块据说有神力的翡翠,雕了个玉环,称勾夜玉环,说戴着打猎能百发百中,甚至能射中神明。   姜无听了只觉好笑,射中神明?大周只有他一个神明,所以是冲他来的呗?   于是久未上朝的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一箭将那枚玉扳指钉碎,玉片崩裂,割破了几个臣子的脖颈,再深半寸,就能血溅当场,又“碰巧”那几个臣子与那几个心腹过从甚密,还经常在燕丛耳边嘀咕着什么还政于帝、总揽大权的,于是那几个臣子吓得当场瘫倒地上,有个还吓尿了。   后来他就开始了被迫营业的漫长历程,心里总还存着点期望,说不定燕重那小子看在他们昔日情分上还存了点良心,偷偷给他留了个什么惊喜,只要自己成功辅佐几任帝王,护佑好大周江山,他就会在某一天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大喊一句,恭喜你,姜无,你成功通过了我的考验,现在我就把飞升成仙的秘密告诉你。   然而直到大周灭亡了,他也没看到那份惊喜,反倒把自己小命送走了,神魂还来到了千年后。   他本来都绝望了,结果对方居然真的出现了,虽然看起来失忆了,也不认得自己了,脾气还挺古怪,但他坚信对方肯定是燕重,因为他们不仅长得一样,身形差不多,连各种习惯性的小动作都一样,口味上略有不同,但人难免会改变口味,可以忽视。   想到这里姜无忍不住看向身边的男人。   韩重还等着他的答案,忽然见他一脸幽怨地看着自己,不禁皱眉,“为什么这个眼神看着我?”   姜无问,“什么眼神?”   “好像我欠了你几百亿。”   “哦,难道你没有吗?”   “……”   这小子果然不大正常。   那枚扳指最终还是被唐临自己拍了回去,于是大家更觉得是真货,要不然唐临怎么会花高价又拍回去,肯定是故意拿出来炫耀一圈又舍不得了。   而对于韩重和钟雪的疑问,姜无只说自己有个学历史考古的朋友告诉他的,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韩重却依旧不放弃,追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姜无不假思索道:“曹无约。”   名字对现代人来说有些少见,但谁规定现代人不能给孩子取这个名字?韩重心头疑云未消,但也确实抓不到什么破绽,只能暗暗将这个名字记下来,打算回头让人去查查。   姜无知道他在怀疑,也会去查这个网名,但他一点不怵,查去吧,一千多年了,那老头就是个普通人,骨头烂的比他那道士还快,能查到就有鬼了。   拍卖会很快结束,后面都是特意留给宾客们社交的时间,之前拍下了钟雪项链的唐临过来找钟雪谈事。   姜无顺势说自己去散散心,趁机去后面走廊那里跟韩重汇合。之前他们意识到晚会后被留下的人都是早就被选中的之后,便决定放弃原有计划,改成让姚凭全程盯着常易和会场里的人,看谁会被常易喊过去。   之前拍卖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常易就借口身体不适离场进了休息室,此时拍卖会已经结束,如果常易今晚举办这个慈善活动的真正目的就是对选中的人下手的话,现在差不多要行动了。   姜无加快脚步会场外走去,结果刚出门就被人拦了下来。   “姜无姜先生是吧,我是常先生的助理吴兴,常先生想见见你,不知道方便吗?”   “……”   姜无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一头,笑容得体、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忽然问了句,“你说你叫什么?”   “吴兴。”   “哪个吴,哪个兴?”   “口天吴,兴亡的兴。”吴兴忍不住提醒道,“姜先生,常先生还在等你。”   “那就让他再等会,反正他也坐着轮椅,累不着。”姜无继续问,“你手机号多少?”   “……”   吴兴得体的笑容几乎要撑不下去了,之前那些人一听到常先生要见他们,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这小子居然晾着常先生,对自己盘根问底起来了,不会是脑子不好吧?怪不得混得这么差!   为了尽快将人带到常易面前,吴兴只好把自己的号码给了他,并且提示以后可以通过号码联系。   姜无看着那个曾出现在聂雨蒙通话记录里的号码之一,快速给韩重发了条消息,而后抬头催促:“快走吧,别让常先生等急了。”   吴兴:“……请。”   韩重收到短信时正在听姚凭报告常易在休息室的情况,下一秒就收到姜无说自己被常易的助理带走的消息,他表情顿时一变,“姜无被带走了。”   姚凭是知道自家老板大概在调查什么的,不禁有些疑惑,“姜先生看起来不是那种有极强愿望的人,常易怎么会选中他?”   韩重一边沉着脸在手机上打着字一边快速说道,“那是因为你跟他打过交道,如果你没有跟他打过交道,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姚凭试着回想了下姜无在网上的形象,顿时沉默了,“……大概是个没学历没背景、没知识没演技、没素质却贪婪无耻,偏偏运气极差的十八线小糊咖?”   “总结得很好,但我不喜欢,下次放心里就行。”韩重收起手机,头也不回地大步往休息室方向走。   “……是。” 第40章 协议   休息室这边,姜无一路上也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中,他自认为非常佛系,唯一的执念也就是飞升成仙,难道对方连这点也发现了?   两人很快走到休息室,吴兴敲了敲门,“常先生,姜先生到了。”   “进来。”   随着里面传来的声音,姜无在吴兴带领下走进了休息室。   这间休息室很大,家具也不是很多,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常易坐在轮椅上,在沙发边等着他。   “姜先生坐。”   姜无在沙发上落座,直接问道,“常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常易目光温和地看着他,叹息道,“姜先生的事我都已经听说了,你这几年很辛苦啊。”   姜无一愣,“啊?”   常易眼中带着惋惜,“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不公平,柏小姐那样刁蛮无礼的人不过因为投了个好胎,就能得到大把资源,而你却要付出一切去换。甚至在她眼里,拍戏只不过是消遣,你却要用片酬去换母亲的医药费。如今你好不容易进入上流社会,她却在那么多人面前羞辱你。”   听到这里姜无算是明白了,他就说自己怎么会被选中,合着是把自己当原身的姜无了,还把原身的家庭情况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刚才这番话确实十分到位,甚至还鄙视了一下大庭广众之下给他难堪的柏媛,很容易引起好感,如果今天在这里的是原来的姜无,说不定这会已经开始吐出肺腑之言了。   但偏偏今天坐在这里的是司命师姜无,曾经大周高高在上的国师,一个比谁都知道强者对弱者垂怜就是有所图的人。   他挑了挑眉,问道,“常先生怎么知道柏媛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我了?难道你当时就在外面看着,却没有阻止?”   常易表情一僵,“……怎么会呢?我是听别人说的。”   “哦,这样啊,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就在那里干看着呢。”   “……”   常易不想与他胡扯,开门见山道,“姜先生,你想要成名吗?”   姜无:“不想。”   常易一噎,又问:“那你想要很多的钱吗?”   姜无:“不想。”   常易表情有些撑不住了,“姜先生,你可能误会了,其实我也比较喜欢能坦率表达出真实欲望的人,我也很欣赏你,也很愿意帮助你这样的年轻人。”   “谢谢,但我不想。”   “……”   常易盯着眼前这个一脸坦然的青年,沉默半晌,拿出了最后一个诱惑,“那你想长生吗?”   姜无表情终于有了变化,“长生?”   “对。”常易见他终于露出好奇的神色,连忙道,“其实我今年已经快六十岁了,但你看我的相貌,我的黑发,依然是三十岁的模样。”   “姜先生已经快奔三了吧,娱乐圈吃的就是青春饭,像你这样优越的好相貌,如果失去了,那该多可惜啊。”   “这倒是。”姜无继续问道,“最多能年轻多久呢?”   常易露出高深莫测的笑,缓缓吐出一句,“五十年。”   “……”   已经年轻了二百多年的姜无陷入了沉默。   常易看到他略显失望的表情,语气不善道:“五十年还不够?姜先生未免太贪心了点,人一共也才能活个一百年不到。”   确实,古人七十便是罕见,当年燕重被自己费尽心思塞了那么多仙草灵药也才活到九十多,现代人能活到百岁的也不多,能年轻五十岁几乎等于重回青春,没有人不动心,尤其眼前就有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就算能年轻五十岁,但身体内部老化的器官也没有办法吧,不然常先生怎么没办法重新站起来呢?”   “姜先生怎么知道我站不起来呢?”   姜无一怔。   常易终于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可以成为惊讶的情绪,心情大好,直接掀开腿上毯子站起来绕着沙发走了一圈。   “怎么样?姜先生信了吧。”他大笑着问。   姜无目光深了深,直接问道,“我要怎么样才能像常先生这样?需要付出什么呢?”   “钱。”   “只要钱?”   “确切来说是捐款。”常易重新坐回到轮椅上,“真意基金是一个慈善机构,多年来致力于扶持社会上各种弱势群体,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被命运抛弃的人,所以我们一直在尽力帮助这些人,积德行善,从而换取命运对我们的庇佑。”   “既然行善就可以,那我在哪里捐款都可以,何必要选择真意基金?”   “姜先生,你看那寺庙里香火鼎盛,长明灯彻夜通明,为何要死的人还是会死,想要的东西依旧成空?   “为何?”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和上天对话,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改变命数。”   说了这么多姜无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问道,“那常先生能吗?”   “我当然不能,但有人能。”   “谁?”   “如果姜先生签了这份名誉会员的协议,自然就能见到那位先生了。”常易将一份纸质合同放到他面前。   先生,那就不是钟雪了。   姜无拿起协议看了眼,就是普通的入会协议,并没有什么要求,跟志愿者一样。但在最下方还有一份S级的经纪合同,乙方是娱乐圈内的老牌娱乐公司,合欢娱乐,里面的条件估计也只有钟雪这种拿过影后奖的才配得上。   若说前面只是口头画饼,这份合同无疑是实打实的利诱。   “姜先生还年轻,重返青春还是等五十年后再考虑,现在还是名利更要紧,你说是不是?”常易一副笃定他不会拒绝的姿态。   “在签下名字之前,我想问一下,还有别人签过这份协议吗?”   “自然有,毕竟名利富贵和长生是所有人共同的追求。”   “其中有一个叫路林河的人吗?”   “……”   常易皱眉思索了下,忽然脸色微变,“你问他做什么?”   “我一个朋友认识他,但他最近生病了,得的恶性肿瘤,而且还因为故意伤害被起诉了额,听说他之前也来参加过常先生的慈善晚会,所以我想问问。”   姜无缓缓把玩着手上的笔,“签下这份协议后,除了捐款,是不是还需要杀什么人啊?” 第41章 隐言咒   “当然不需要。”   常易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一丝戒备,“姜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是从哪里听到了不好的传言吗?”   “我不擅长套话,只擅长刑讯。”   姜无嘴上不紧不慢地说着,手上的笔以极快的速度敲在常易胸前。   常易双眼猛地瞪大,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着,却怎么也无法动弹,他看着眼前的青年,眼中逐渐流露出惊恐来。   姜无拔出签字笔的鼻帽,打量了下尖锐的笔尖,缓缓开口,“路林河交换了什么,指使他刺杀韩重的人是谁?目的是什么?”   常易嘴唇颤抖,却依旧一言不发。   “我可没有封住你的嘴巴。”   姜无猛地将笔尖朝他指间扎下去,常易惊恐地喊了出来,“不要!”   笔尖在接触到他手背的最后一厘时戛然而止,姜无淡淡抬眸,“回答我的问题。”   “路林河想复活他的儿子,指使他刺杀什么人我并不知道,我只负责传递消息。”   “传递?”   “消息……在拍卖品里。”   “谁的消息?”   “……”   姜无微扬眉,伸手摸向茶几上的水果刀,“需要换这个吗?”   “不要!不要!”常易忙喊道,“我真的不知道,是那个人主动找到我的,我真的不知道!我不能说出他的名字!我会死的!”   姜无眉心微拧,忽然看向常易双眼,那双惊恐浑浊的双眼如同被污染的湖水,而在湖水之下,还隐藏着一个漆黑的咒文。   “隐言咒。”   一个为了让人保守秘密的咒文,只要中咒者说出禁语,就会立刻死去。这个咒文并不难,但姜无几乎不会用,因为这牵扯到一条人命和不可知的因果。   他面色微凝重,果然是司命族人?   可他明明记得他师父说过,知天命者唯有一人,故而司命师代代都是独苗相传,且每一代司命师都要在开眼看到气运后,通过上一代司命师教导如何分辨和控制气运,否则会无法控制命数之力而早夭。   他是他师父捡来后才开眼的,后来师父教完该教的后就失踪了,而他在赢山天雷加身之前根本没有收过徒弟,也没有按照历代司命师的规矩去寻找下一代神眷者,所以司命师一族应该在他之后就消失于人世间,怎么会还有别的族人?   他看了眼惊恐至极的常易,知道从他嘴里是问不出来什么的了,便将目光落在了眼前的协议上。   姜无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两颗棒棒糖,拆开后含进嘴里咔嚓咔嚓咬碎,嚼了两下后就吞了下去,强力的薄荷像一桶冰水从头浇下,让他思绪瞬间清醒到了极点。   常易依旧惊恐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吃起糖来。   似是猜到了他心中的疑惑,姜无难得为他解释了一下,“不吃糖的话,要解开这纸上的幻术很费劲的。”   常易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听到“幻术”两个字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里浮现了一丝震惊。   那头姜无指尖指尖一点点划过那份入会合同上的字迹,低喃一声:“解!”   随着这一声低吟,他指尖掠过之处的字瞬间活了过来,一个个飞离纸面,像遇到天敌的虫子一样疯狂向两侧逃窜,而桌上的这份合同也露出了它的真面目,犹如花鸟图腾的古老铭文缠绕盘旋成的图案,像极了古老的阵法。   常易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失声喊道,“……你是什么人!”   姜无捻起那张烙印着奇怪图案的纸端详着,淡淡开口,“你都敢盗用我的禁咒,竟然还不知道我是谁?”   “你的禁咒?”常易只惊了一瞬,便立刻反驳道,“不可能!这是仙师的神咒!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那仙师这么厉害,怎么光给你整容也不给你治好腿?”   “……”   常易脸色一白。   “要是你的腿真的痊愈了,完全可以对外宣称做手术恢复了,何必要继续装瘸子,刚才给我表演的那几步已经用完你所有的力气了吧?”   姜无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双指并在一起指在常易眉心前,双眸化作漆黑,目之所见是对方看似年轻的皮囊下早已腐朽的衰老器官,“连病变的脊髓都没有给你治好,你的仙师看来并不想要你活。”   “不是的!”   常易双手死死抓着轮椅扶手,年轻的脸上露出病态的潮红,“仙师说只要我找到足够多的人合作就可以治好我的病!还差三个,还差三个我就能活下来!”   姜无垂眸看着眼前几近疯狂的男人,忽然想起当年燕重临死前看着自己的眼神,心中的疑惑再次出现,他那时也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死亡而难过吗?那他又在为何而庆幸?   “没有人能阻止死亡,神明也不能。”   姜无轻轻呢喃,两鬓垂落的长发被不知何处而来的风扬起,他指尖所落处,一个个黑色的古老咒文如黑羽串成的锁链般从常易眉心飞出,在他指尖缠绕游动到手臂,而后化作褪色的墨字,逐渐消散于空气中。   而随着这些古老咒文的离开,常易整个人也在一点点发生着惊人的变化,从眼角到脸颊,再到脖颈,最后是双手……一道道皱纹和褐色斑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了他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一头黑发逐渐花白,挺直的腰也佝偻了下去。   几乎是一息之间,眼前这个风华正茂的三十多岁男人就变成了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年人,那双矍铄的眼眸逐渐浑浊,最终蓄满了绝望而惊恐的泪水。   许是泪水模糊了那双眼睛,姜无恍惚间竟看到那双褐色的瞳孔竟变成了熟悉的黑色,比寻常人还要深的黑色,像冷色的琉璃,映射着他的身影,他无波无澜的面孔难得出现了一丝怔忪。   “燕……”   他话音出口的刹那便知自己中了圈套,然而已经来不及,眼前的常易已经消失不见,原本空荡荡的休息室也在眨眼间变成了他再熟悉不过的无疆殿。   他对周围变化视而不见,指尖成爪向前扣去,却摸了空,常易彻底不见了。   姜无目光一凛,难道休息室还有别人? 第42章 幻境   周围寂静一片,空荡荡的无疆殿只有他一人,时隔千年,他再次打量着自己记忆中的无疆殿,从脚下柔软珍贵的地毯到这屋里的桌椅书架,再到墙角的花瓶,和里面插着的一枝桃花。   他从不知道自己的记性有这么好,竟在时隔多年后还能记住这些细枝末节,像是尘封在角落里的小物件,掸去灰后发现它依旧像新的一样。   身后响起一串脚步声,他不动声色并起指尖,转身之际,黑色的古老咒文如同锁链缠绕他腕间,蓄势待发!   “姜无?”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低沉含着笑,像是融化初雪的晴阳。   姜无腕间缠绕的黑色咒文一滞,他怔怔看着眼前的人,棱角分明的坚硬脸庞,双目狭长如燕尾,点墨似的黑眸比寻常人都要更黑些,如冷色的琉璃,永远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燕重?”   虽然姜无一直认定韩重就是燕重,但此刻看着眼前一袭玄色锦袍、玉冠束发,笑望着自己的人,还是不禁怔了怔。   这是二十三岁的燕重,也是他记忆里最深刻的燕重,是他们一起奔赴北疆时的模样。   此刻他正站在殿门前,手中拿着一朵开得正好的暮山紫鸢尾花,轻笑着踏过那道门槛,将指间的花递向他。   “先前来这别苑时便看到这一院紫鸢,想着你或许会喜欢。”   他说着当年说过的话向姜无走来,姜无却神色漠然地看着这一幕,“不要过来。”   燕重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继续向前走来,姜无目光微冷,腕间缠绕的金赤色咒文化作一条金赤色的火蛇一般猛地刺向燕重心口。   然而想象中的血腥画面并没有出现,金赤色符文直接穿过了燕重的身体,而燕重依旧笑着向他走来。   姜无双眸逐渐染上浓郁的黑,正要再次动手,突然耳边传来门被撞开的声音——   “姜无!”   姜无骤然醒来,眼前的无疆殿消失,他依旧站在休息室,韩重走到他跟前蹙眉打量着他,见他直直看着自己,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姜无就突然闭上眼向后倒去。   韩重一惊,连忙伸手把人接住,“姜无?姜无!”   他探了下对方的呼吸和心跳,才稍松了口气,干脆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身后姚凭和一个肤色微黑、留着刺猬头的高个男人站在门口,地上躺了七八个穿黑衣服的保镖,都是之前拦在门外的人。   刺猬头走看向角落里的轮椅上坐着头发花白的常易,伸手探了下鼻息,目光微动,“死了。”   姚凭一惊,“死了?怎么死的?”   “不知道。”刺猬头男人摇摇头,“没有明显外伤,甚至没有一点搏斗挣扎过的痕迹,也没有中毒的痕迹,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什么意思?”   “就是说,突发疾病的可能性比较大。”男人顿了顿,“又或者可以说,是活到头了,老死的。”   姚凭错愕地睁大了眼睛,低头看向轮椅上的男人,或者说常易。   明明两个小时前还是个有着三十多岁外貌的男人,现在却突然变成了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人,实在是诡异。   他下意识看向韩重怀里的姜无,对方已经发出了均匀沉重的呼吸声,已经睡过去了。   与此同时,会场内正和人闲聊的钟雪手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下,她拿出来看了眼,目光微变,随即向跟前的人道了声抱歉,而后快步离开会场向休息室走去。   她刚到休息室的走廊便看到韩重抱着昏迷的姜无走出来,身后跟着助理姚凭和一个肤色微黑的陌生男人,而在他们身后则躺了一地的保镖。   韩重停下脚步,看了眼钟雪身后的吴兴,“这不是常先生的助手么,怎么跟着钟小姐?”   “吴助理说有人打伤保镖,硬闯进了常先生的休息室,其中还有韩总,为免事情闹大,便让我来看看。”钟雪扫了眼地上的保镖,“不知韩总这是在做什么?”   “还不明显吗?你们常先生非法囚禁,还进行了人身伤害,现在我要带他去医院。”   “韩总请见谅,姜无是我的朋友,我也关心他的安全,但你就这么带人闯进来,我想在您离开之前,我必须要先确认常先生的状况。”   钟雪说完朝吴兴使了个眼色,吴兴立刻会意,匆匆进了休息室,里面很快传来吴兴惊慌的声音,“钟小姐!常先生死了!”   钟雪目光微震,“韩总听到了,常先生死了,我想您可能暂时走不了了。”   韩重丝毫不慌,反而挑了挑眉,“他死了关我什么事?”   “我知道韩家家大业大,但难道连法律也要漠视吗?”   “我没有触犯法律,更不需要漠视法律。”韩重漫不经心地偏头,“姚凭,帮钟小姐报个警。”   “是。”   姚凭当着几人的面报了警,而后又看了眼地上的保镖,拿出一张名片交给了钟雪,“钟小姐,这是华越法务部的联系方式,如果这几位先生需要索赔可以直接和法务部商谈,当然,我们也保留常先生对姜先生非法囚禁和人身伤害的追究权利。”   钟雪自然没有收,姚凭干脆塞给了从休息室出来的吴兴。   韩重没再看她,抱着姜无大步继续往前走去,在路过钟雪时他停住脚步,淡淡说了句,“先前看到钟小姐时太过惊艳,所以好奇调查了下钟小姐的过往,很是精彩,不知道钟小姐是怎么做到的?”   钟雪缓缓捏紧手指,“韩总说的话我听不懂,可以说明白些吗?”   “很简单,我不管你身后是什么人,但既然他选择藏头露尾,说明他还不敢正面出现在我面前。所以以后不管是你,还是你背后的人,都给我离姜无远一点,明白?”   “韩总可能误会了,我和姜无是朋友,也从没打算对他不利。”   “这话你就不用在我面前说了,我没他那么单纯。”   韩重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青年,抬脚向前走去,淡而低沉的嗓音回荡在这条走廊里,“我没你想象的那么绅士,也不存在怜香惜玉,别给我抓到你的狐狸尾巴。” 第43章 醒来   姜无再次醒来时已经在医院病房里,韩重大马金刀地坐在床边椅子上看着他,见他醒来挑了挑眉,“醒了?”   姜无看他还穿着拍卖会上的那套西服,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愣愣道,“……嗯。”   “饿吗?”   “有一点。”   韩重拿起手机给姚凭发了条消息,然后继续看着他,姜无被他看得心虚,“为何这么看着我?”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好消息。”   “你当爹了。”   “……”   姜无默默拿起手机照了下自己的脸,没变,还是那个脸,没重生。   他陷入了迷茫,“那坏消息呢?”   “孩子不是你的。”   “……”   “自己上网看吧。”   韩重说完起身走到病房外,外面章小宇头发蓬松、穿着睡衣站在那儿,见他出来讪笑了声,“韩总,是不是姜无醒了?”   “嗯。”韩重声音没什么起伏,“他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我认识他后,是从今年八月份,金地酒店那次出事后就开始这样了。”   “他最长时间昏睡过多久?”   “三天三夜,就是金地酒店那次。”   “……”   韩重沉默片刻,瞥了眼走廊尽头,“辛苦你跑一趟了,一起吃个早饭吧。”   “不客气不客气!”   章小宇哪还敢留下吃早饭,他前天晚上在被窝里就被那位姚助理带着俩壮硕保镖薅起来,一路“护送”到了这家医院,要不是知道跟姜无有关,他都差点报警了。   等他说姜无经常这么昏睡个几天几夜后,这位韩总的脸都黑了。   之后连续两天他都在这医院等着姜无醒来,而这位临海传说中的韩总居然也一起等着,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换,今天一听说姜无要醒,他忙从隔壁房间赶过来,没想到这位韩总比他来得还早,他愣是没好意思进去。   走廊那边姚凭拎着几份早餐走过来,韩重接过其中一份转身又进了病房。   病房内姜无刚在网上冲完浪,也知道韩重为什么那么说了。   距离慈善拍卖会那天已经过去了两天,他和钟雪一起出席那场慈善活动的照片在热搜整整霸榜了两天,网友们从觉得他们肯定在一起了,到他和钟雪其实已经偷偷领证并二胎了,还有的说他们根本没领证,因为钟雪打算去父留子。   各种猜测花样百出,生生把SHINE杂志创始人去世的消息压了下去。   姜无说,“有人在故意降低大众对常易病逝一事的关注度。”   韩重把早餐放到一旁的桌上,“我以为你会关注你那两个孩子。”   “人云亦云,何必在意?”姜无注意力还在常易病逝这件事上,“常易的尸体现在在哪儿?”   “火化了。”   姜无一怔,“这么快?”   “何止快,而且干净利落,骨灰已经连夜洒进海里了。”   “……”   姜无低头看着网上的评论,发现常易病逝的消息在他和钟雪的“恋情实锤”下热度非常低,网上关于常易那晚露面的照片一张没放,也没人提及常易一夜苍老的事,被压得干干净净。   这样的实力显然不是一般人所能拥有的,可见常易背后的人身份不低。   “为什么会突然昏倒?”韩重忽然问。   姜无抿了抿干燥的唇,随口编了个借口,“老毛病了,经常会晕倒。”   “既然知道有这个毛病,为什么还要冒险去调查常易?”   “因为我想查清楚指使路林河刺杀你的人是谁。”   “这很重要吗?”   “当然了。”   “为什么重要?”   姜无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看着他说道,“因为我想保护你。”   韩重迎着他认真而清澈的眸子,一时没说话,片刻后目光落在他干燥的唇上,起身端起床头的水,插了根吸管递到他跟前,“喝。”   姜无把他的这句话当作不用客气的信号,于是直接含住了吸管,就着他的手低头喝起了水。   本来只想递杯水的韩重不禁一怔,随后就站在那里给他举着杯子,看着他低头认真地喝着水,略显苍白的双紧抿出一抹粉色,长而黑的睫羽垂落在眼帘下,形成一道弧形的淡影,这张在镜头上总是清冷漠然的脸此刻透着几分认真的乖巧,不像是孤高的仙人,反倒像是误入喧闹人间的精灵。   杯子的水几乎快喝完的时候,韩重忽然问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咳!”   姜无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问题,惊得猛呛了口水,连沾在唇角上的水渍都没来得及擦,就仰头看向韩重,眼神游移不定,十分的心虚。   韩重垂眸看着他,“没想好?”   姜无心虚地眨了下眼,“……嗯。”   “那就想好了,下次见面再说。”韩重抬手擦掉他唇角的水渍,淡淡留下这么一句话后放下水杯,向门外走去。   姜无一愣。   门外走廊姚凭正等在那里,见韩从走出来,上前问道,“韩总,回紫园还是回公司?”   “紫园。”   “好的。”   “……”   姚凭疑惑地看着还站在原地不动的老板,“韩总?”   “……没事。”   韩重回过神来,捻了捻指尖的水渍,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走吧。”   那边韩重刚走,章小宇就走进了病房,“姜哥,还好不?”   “嗯。”姜无看着他身上的睡衣,“你怎么这样?”   章小宇吐苦水一样的把自己半夜被人从被窝里薅出来带来医院的事说了一遍,心有余悸道,“你是不知道,我当时说完,那个韩总的表情像是要把我活埋了一样,吓得我差点以为自己都等不到你醒来就要先死了。”   姜无有些意外,明明他醒来时韩重还阴阳怪气地跟他开玩笑,看起来挺淡定的。   “我还没问你怎么回事呢,不是去参加慈善拍卖会吗,怎么又昏倒了?你没带糖?”   “带了,吃完了。”   说到这里姜无忽然想起了什么,闭上眼内视神魂,只见空旷无垠如的识海世界遍布裂缝,如碎裂的蛛网,点缀着三千繁星,仔细看去,这片宇宙的边缘裂缝已经融合到一起,金赤色的神魂之力覆盖其上,神秘玄奥。   果然,神魂碎片已经融合了十分之一。   先前他发现自己只昏迷了两天两夜后,便意识到了不对,他这次动用的咒术强度远强于之前,却只昏睡了两天,可见神魂得到了修补。   姜无脑海里不禁想起那晚在常易身上抽出的黑色咒文,术是他的术,但那股黑色的神魂之力他从来没见过,不过他其实也只见过他师父一个人的咒文,是朱砂色的,浓郁强大,那个黑色的咒文处处透露着不详,令他十分不舒服,但现在看来又确实能修补他的神魂。   但常易已死,现在唯一的线索只有……   姜无一惊,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让章小宇把自己那天的衣服拿过来,把几个口袋都翻了一遍。   章小宇疑惑道,“你找什么呢?”   姜无没说话,把几个口袋又翻了一遍。   没有,都没有,哪里都找不到常易用来坑他的那张咒符,他记得自己当时随手塞到西服口袋了,难道是当时在幻境里弄掉了?   行驶的黑色迈巴赫上,韩重坐在后排看着手上一张些写满了奇怪图纹的纸。   姚凭在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随口问了句,“这不是姜先生口袋掉出来的那张纸吗?”   “嗯,回头找个文字专家查一下上面的内容。”   “好的。”   韩重用手机拍了照片发给姚凭,抬眸看向车窗外飞驰的景色,脑海里不禁浮现那晚姜无突然在他面前晕倒的那一幕。   苍白的脸和几乎消失的呼吸,如同彻底失去意识般的沉睡,结果醒来后却一点不在乎,反而那样认真地看着自己,说要保护他,真是不自量力。 第44章 自拍   姜无到底也没找到那张咒符,心里猜测应该是当时自己被困在幻境中动作太大,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他对章小宇摇摇头,“没什么。”   章小宇也没多问,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姜哥,《探旅》的第三、四期播了,你记得转发一下。”   姜无这才想起之前自己因为演沧月拒绝了杨谌导演,对方只好找了别人,据说还有不是娱乐圈的专业人士,算算时间确实该播了。   他打开微博搜了下,意外地发现这期《探秘》的宣传视频的评论区下面居然有不少人提到了他。   吐槽之神:朋友说这是个玄学节目,咋成了旅游节目?我搜错了?[疑问]   伯爵的猫:挺好的,没了某人后,整个节目正常的让我不习惯[沧桑]   碎碎念:求求了!求求了!让姜无回来!杨导你快让他回来![阴暗爬行][扭曲]   月色天青:我就想看他的脸,之前那张在慈善拍卖会上和钟雪的合照帅得口水往下流,他怎么又变好看了啊!!!!   不走心:连钟雪感觉都变好看了,不得不说小男孩就是大补啊。   沉默的深井冰:姜无才不是小男孩呢,他都快二十六了,感觉现在才是长开了,真的帅,又仙又帅,内娱少有这一型。   黄金矿工:程教授也很帅啊。   王冠掉了戴绿帽:楼上请去搜搜姜无。   黄金矿工:回来了,玛德,确实好看,感觉我都要弯了!   季若轩在逃女友:楼上你……   ……   姜无顺势点进这两期看了下,发现他们这次去的是西南的一个野生自然保护区,相比于第一期的荒岛求生环境好了不少,但同样也增加了不少新难度任务,类似寻物、亲近野生动物之类的,嘉宾们完成的还算不错,但是经过上一期自己的各种违规操作,观众们的胃口都变叼了,都想看些新奇的东西。   姜无转发了下第二期的预告片,很快有不少粉丝跑来评论区问他还会不会录《探旅》,姜无回复了下,说自己有机会的话会去。   他这一回复很快惊动了不少网友,大家纷纷喊着失踪人口上线了。   “失踪人口?”   “一般明星会时不时发个自拍,和粉丝互个动,固固粉,不过我看你不是很喜欢,就没提过。”   姜无确实不喜欢跟粉丝们打交道,也不明白发自拍、互动的意义在哪里,不过他既然赚这个钱,倒也可以配合一下。   他打开相机研究了下,用原相机拍了张自拍,然后发到了自己账号上。   与此同时,那些正在姜无上条转发的预告片下评论着的粉丝们忽然发现姜无发了一张自拍照,那是一张仰视角度的原相机自拍照,姜无正好奇地盯着摄像头,因为迎着光,脸上皮肤白得几乎透光,一双凤鸟身形的眼眸因为疑惑而微微睁大,全无平时的清冷之色,甚至带着一丝清澈的愚蠢。   评论区迅速刷出一片彩虹屁——   姜姜小幸福:好家伙,原相机,死亡角度……真是有颜任性[捂脸哭][捂脸哭]   一只小生姜:谁懂我打开点开这张照片受到的巨大冲击,这张脸真的是真实存在的吗!   十年舔狗:难以想象内娱居然把这么一张脸藏了整整五年……谁让你怼镜头这么近的,你要美死谁啊?![大哭]   情绪稳定的仙女:这张真的好可爱啊!嘴看起来好软,想亲~   姜姜好:[对手指]想知道你和钟雪是不是真的在一起了……   碎碎念:我的姜无啊,谈恋爱可以,但是求你抽空去录《探旅》好不好,我上班就指着你摸鱼了……   评论区不止一个人询问他和钟雪的关系,也有人婉转劝他抓住机会搞事业,把恋爱放一放的,还有的说钟雪只是喜欢收集二十五岁美男,没打算跟他玩真的,让他清醒点。   “你现在还没有代表实力的作品,最好保持单身的人设,钟雪的事你可以不回应,后面长时间没交集,大家自然会——”   他话还没说完,姜无就回复了那个昵称叫“姜姜好”的粉丝——   姜无:没有,只是朋友@姜姜好:[对手指]想知道你和钟雪是不是真的在一起了……   “你怎么澄清了?”   章小宇吓了一跳,“你现在澄清会被对家趁机攻击的!”   “没事,炒cp本来也只是一时之需,现在网上未免传的太离谱。”   姜无不确定自己这个绯闻是不是也是钟雪的目的之一,但钟雪身上确实有很多秘密,他并不打算和钟雪再绑定下去。而且韩重对钟雪太过反感,总是逮着机会就阴阳怪气,他懒得每次都解释,干脆一劳永逸拆了cp算了。   姜无向来有主见,而章小宇也习惯了他从金地酒店事件后就变成了说一不二的性格,便也没说什么,反正他哥现在可是有个大靠山。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开始好奇,“姜哥,你和韩总现在是什么关系啊?”   “什么什么关系?”   “就……他之前不是帮你澄清了霸凌事件,现在还送你来医院,还给你付了一个月的vip病房住院费和全套体检费用。”   章小宇想到收据上那一串的零都忍不住咋舌,这个华陵医院的顶层病房一天可跟五星酒店一晚的价格差不多。   姜无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且不说韩重就是燕重,就说他会进医院本来也是为了帮韩重调查他被刺杀的事情,他负责自己的医药费理所当然,不过这件事不便告诉章小宇罢了。   “我之前救了他,所以他知恩图报。”   “……”   章小宇撇了撇嘴,他刚才还透过玻璃窗看到那位韩总亲自给姜无端着杯子喝水,就那么站着举着杯子,不仅不嫌累,还问要不要再来一杯,谁会对救命恩人这么体贴?以身相许呢?   “……姜哥,你喜欢男的女的?”   “嗯?”   章小宇轻咳一声,“做个心理准备。”   “都不喜欢。”   “啊?”章小宇一愣,“都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姜无漫不经心地看着评论区的留言,随口道,“我不会喜欢任何人。” 第45章 拆cp   姜无在评论区回复的那条拆CP言论很快被人截图在网上挂了出来,有不少人内涵他蹭完热度后就开始拆cp。   还有人嘲笑他眼皮子浅,蹭了个私人晚会就开始踹人,也不趁机蹭个莎琳慈善晚会,毕竟常易已经退休,他的私人晚会只是身份和人脉的体现,娱乐圈真正承认的还是莎琳晚会。   对此言论也有人科普,表示这种私人晚会钟雪可以带人进去,但莎琳晚会是SHINE杂志官方举办的,受邀者都是主办方精挑细选的,要么有钱、要么有名,不然进去了拿什么捐款?除非钟雪恋爱脑,给姜无砸钱。   这条微博下有不少骂的难听的,也有姜无粉丝去解释的,奈何群体太少,战斗力薄弱,很快就没声了。   一般这种情况艺人的公司都会出手把控舆论方向和热度,但姜无和众星势如水火,公司不跟着火上浇油就不错了,压根指望不上。   偏偏姜无确实没有代表作,之前的洗白能唤起不少网友同情,但娱乐圈终究靠的是作品和实力,章小宇只能安慰姜无忍一忍,等《祈天骄》播了就好了。   姜无正惦记着怎么从韩重那里旁敲侧击出咒符的下落,心不在焉地应了句便没再关注,结果没过多久,居然有人发了那晚慈善拍卖会的现场视频。   视频最开始记录的是柏媛出面挑事那段,姜无维护钟雪怼柏媛那段大家听得很清晰,但很快镜头外响起的声音就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视频里的人都向二楼看去,镜头迟钝了片刻没有跟上,但很快就想移上去,然而刚拍到一只手,就听到拍摄者突然低声“卧槽”了一句,然后迅速把手机镜头塞进了西服口袋里。   这段视频后半段都是一片漆黑,声音也听得不清楚,没过多久就结束了。   因为视频里姜无主动维护钟雪,并巧妙怼了柏媛,使得大部分网友对他的观感好了不少,尤其钟雪的粉丝们是知道柏媛一直和钟雪不对付,对于姜无让柏媛当众吃瘪觉得很爽。   同时还有一部分人追问二楼那人是谁,作者怎么都不拍一下后续,作者只回了句不方便透露,网友们只好作罢,猜测应该是临海某个大佬。   第二个视频很长,从拍卖会开始拍到了结束,经过剪辑后大约二十分钟。   视频一开始能看到钟雪和姜无正低头说着什么话,看起来关系不错,随后两人忽然抬头往后看去,接着钟雪就拎着繁复的晚礼服艰难地从姜无左手边挪到了右手边。   再后面就是钟雪低头想和姜无说什么话,姜无条件反射地往旁边让了一下,反应稍微有些大,都挤到了旁边人胳膊上,然后两人说了两句话,之后就没有过任何近距离接触,一点看不出来有什么暧昧关系。   吃瓜鉴定达人:只能说照片确实很断章取义,这一看视频感觉两人连友情都不是很深。   日夜颠倒不休:姜无这一避直接破了网友说他故意嘲绯闻蹭热度的传闻啊,人家看着是生怕传出什么来,倒是钟雪一点不避讳呢~   坚持飞翔的蟑螂:我怎么觉得怪怪的,明明视频开头那会姜无还没那么避讳,两人还低头说笑来着,怎么后面忽然就那么避讳了?   吓得白菜掉地上:只有我注意他躲了一下后,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吗?[迷茫]有谁知道旁边那个人是谁?前面钟雪是不是就给他让的位置?   MVP: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姜无躲那一下都快挤人家怀里了,对方都没躲一下,姜无连句对不起都没说,可见两人很有可能认识,甚至很熟。右手的袖扣是欧洲一个高定系列的限量款,五位数,看不到手表,不然就能细化范围了。   不认识:楼上是真大佬啊,不过这种场合的人都非富即贵,姜无都是钟雪带进去的,怎么还有认识的人?   姜无也是看到这个视频才发现自己当时那一躲都快挤韩重怀里了,不过韩重应该光顾着看拍卖品没注意,不然肯定要一脸嫌弃地推开自己,再来一句你是不是有病。   不过随着这两段视频的出现,网上的舆论好了不少,大家的关注点都放到了柏媛和钟雪这些年的爱恨情仇,以及二楼那个神秘男声的真实身份上。   “这视频哪来的?”   私人晚会私密性很高,为了保护出席人的隐私,一般不允许随便拍摄,自己和钟雪那些同框照片是故意发出来挡常易病逝消息的,这几段视频又是哪来的?   “听说是个富三代发的,那天就在现场。”章小宇说。   那就不奇怪了,姜无记得当时确实有不少年轻人。   这件事本该到此为止,但没多久又有人发了个现场视频,正是翡翠扳指的那段,正是姜无一眼看出翡翠扳指来历的那段,网友瞬间不淡定了。   浮沉如我:沃特法?不是说姜无是高中辍学的九漏鱼么,怎么还会看古物???   汤圆还是元宵:我也迷茫了,几个意思,他就隔着电子屏幕看出来是大周的物件了?合着我这五年白学了呗?   嗯嗯嗯你说得对:无语,都在震惊什么啊?一群穷逼,拍卖会都有手册的,上面有拍品的介绍,他装逼你们还真信。   MVP:这件拍品没详细介绍,只有翡翠质地和花纹介绍。   不认识:好家伙,你果然是真大佬,你在场啊?   MVP:……打工人而已。   窝囊费:说不定人家自学的呢,而且就算这么牛逼的场合他也一点不紧张,落落大方的,挺难得的,怪不得钟雪会看上他。   章小宇也很诧异,“姜哥,你还懂这个呢?”   “误打误撞。”   姜无哪里懂什么文物,他只是碰巧遇到自己见过的东西罢了,不过这个翡翠扳指倒让他想起了个事。   他记得常易说他只负责传递消息,而消息藏在拍卖品里。   他当时就觉得奇怪,拍卖品从捐献者到谁手里都是不确定的事,常易背后的人如何确定消息能到对的人手里?   但当时这枚勾夜玉环明明是赝品,却被当作真品拍出了高价,最终又回到了捐献者手里,只是中间多了拍卖会这道流程,而这道流程恰好可以用来传递消息。   他看向章小宇,“你知道唐临吗?”   “唐临?新锐影视那个唐临?当然认识,娱乐圈的谁不认识他?”章小宇不假思索道,“都说娱乐圈是资本的游戏,唐临就是那个资本,据说钟雪背后就是他在支持。”   姜无一顿,又是钟雪? 第46章 出院   尽管姜无知道自己身体没什么毛病,主要是神魂上的问题,但章小宇表示反正费用全包,不嫖白不嫖。于是姜无就多住了几天院,来了个全身体检,最终如他所料,什么毛病都没有,甚至还挺健康。   他的主治医师詹向晨拿着体检报告研究了半天,最终还是老实给大老板韩重报告了真实情况,表示病人身体很健康,比韩总您都健康。   那边回了句知道了。   詹向晨心里松了口气,他还真怕这位大老板一时迁怒,把自己刚选上的主任名头给撤了。   一旁的姜无和章小宇两个人、四只眼睛期盼地望着他,詹向晨轻咳一声,“韩总说知道了,你办好出院手续就可以走了。”   姜无微颔首,“这些天有劳詹医生了。”   詹向晨微笑道:“不客气,韩总说年底给我双倍奖金。”   姜无:“……还是谢谢。”   姜无看着詹向晨离开的背影,心道世道确实不一样了,他当年认识的那些神医一个赛一个的清高,威逼利诱都不行,非得下跪恳求,才愿意给你治病。   现在呢,有钱就行。   偏他一个好时候没赶上。   记得当年他因为一时大意险被人暗算,燕重替他挡了那一下,身中剧毒,他一路求医求到雪衣神针印白玉的半月谷,结果对方脾气古怪得很,非说什么官宦皇亲不救。   不救就不救吧,还让他提前准备坟墓,给姜无听得一怒,当晚就潜入谷内拔光了半个山谷的草药。   第二天印白玉就把燕重带回去医治了,但条件是姜无必须赔他的药材,姜无答应了,然后勤勤恳恳地种了大半年草药,顺便偷学了些不少医术,争取下次再也不来求这老东西。   当年他有钱有势的时候那帮子神医清高得连命都不惜的要,现在他没钱没势了,这些神医反倒开始拿工资上班了。   下午姜无出院的时候姚凭亲自开车来接的人,章小宇还是头一次坐迈巴赫,在车上十分兴奋,问姚凭这个助理是韩重的私人助理还是华越专门给总裁配的助理,怎么还负责接人?   姚凭心说本来是专门给总裁配的助理,但谁让总裁给的太多,他就成了私人助理加司机了。   姚凭亲自将人送到了公寓楼下,又一直看着两人上了楼,进了屋,才开车离开。   小公寓里,章小宇还在夸韩重人太好了,连出院都亲自派人来接。   姜无则站在阳台上看着那辆黑色迈巴赫缓缓驶离这个老旧小区,给韩重发了个消息过去:为什么要让姚凭来接我?   那边回了句:你是为了帮我调查路林河才受的伤,接你是我义务之内的事。   和章小宇说的一样,姜无蹙眉,难道是他想多了?   一个小时后,姚凭送完人回到了韩重的办公室,表示人已经安全送到了住处。   韩重“嗯”了声,转而问道,“那个小区安保程度怎么样?”   “很低,来往人流也很杂,有不少外来务工人群。”姚凭顿了顿,“您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姜先生,让他注意安全?”   “幕后人是否会因为拍卖会那晚的的事而盯上他只是我的猜测之一,没必要让他跟着担惊受怕。”韩重沉思片刻,又道,“让荣安州去盯着。”   姚凭一怔,“让荣先生去会不会有些大材小用?”   “他反正也闲着,省得白拿工资了。”韩重忽然想到了什么,“还有,那晚拍卖会上的所有宾客名单给我一份。”   “好的。”   ……   姜无出院没多久就接到了杨谌导演的电话,邀请他去录制《探旅》第五期,姜无原本没打算答应,因为从他出现在慈善拍卖会上的照片流出后,已经好几个剧本找到他,章小宇的意思是还是以拍戏为主,别的不说,至少赚得多。   虽然那几部剧中大多是网剧,还都是现偶霸总言情剧,但好歹是男主,据说是因为姜无在晚会上的那一身打扮和气场十分有霸总的苏感。   此外还有一部正剧风的古装权谋男二,投资成本不高,但导演在圈内很有含金量。据说是因为之前在网上看到姜无耍剑的花絮,觉得非常适合男二这个少年将军,所以才想邀请他来试戏。   姜无看过几个剧本后,衡量之下还是选了那个权谋剧的男二,倒不是看不上网剧,而是那个原创的权谋剧本写的很不错,以及那几个网剧几乎都是言情剧,里面有不少和女演员的吻戏,且不说他根本不想和不熟悉的人接吻,他也实在演不来感情戏,这算是他的短板。   在和对方接洽之后,姜无也特地问了下这个男二在剧本里有没有感情戏和吻戏,对面表示有感情戏,但没有吻戏,毕竟他们走的正剧风,感情戏并不多,还是男二的感情戏,就算有也是夹杂在主线剧情里,所以应该不影响。   如此一来他可能没有时间去录综艺,但他这边刚答应,就接到了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那边的导演说他的经纪公司以不符合艺人发展需求的理由给拒绝了。   同时对方也暗示,其实他们两周前就已经联系了他的经纪公司,但是对方当时就拒绝了,这次是因为官宣立项时,评论区的姜无粉丝一直推荐姜无,他们才打算又来试一下。   章小宇那边知道这个事情后立马去沟通了下,但很快就愁眉苦脸地回来了,“众星那边故意用合同卡着你,说合同规定了你只能通过公司接戏。”   姜无不解,“那之前《祈天骄》的合约为什么没关系?”   “那是男六,而且戏份少,还能解释为友情客串……总之那边现在就是拿合同说事,不让你接戏。”   “……”   姜无觉得有些不对劲,林耀辉下台后,众星那边以为自己背后有人,因此虽然记恨他,但也拿他没办法,毕竟他也不想要这个资源,他几乎等于单干,现在忽然跳出来卡他,多半是背后有人指使,并且那个人背景还不简单。   姜无对自己现在的处境看得很清楚,并不适合和众星撕破脸,如果真打起官司来,对方拿着合同,输的还是自己,所以他只能和《问浮生》那边说自己会和公司协商,但几率可能不大。   《问浮生》那边有些失望,但也表示非常希望他能出演这个角色。   章小宇有些颓丧,但还是替他答应了《探旅》的邀约。   而就在他接下《探旅》的第二天,众星那边主动找到了姜无,表示希望可以面对面商议一下这件事,随后就发来了面谈的时间和地点。   “……拉温多西餐厅?”   章小宇一看到那地点就觉得不对劲,正经人谁谈公事吃西餐啊,肯定又是个心怀不轨的鸿门宴,“姜哥,咱别去了,其实拍综艺也不错,还能接代言。”   “无妨。”   姜无倒是不怕,对方要是真像严文雄那样动粗,正好给他把柄。 第47章 方知意   两天后姜无根据对方给的地点来到了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圈的一家法国西餐厅,见到了众星的负责人。   “姜无是吧?”   眼前的男人十分年轻,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相貌斯文清俊,穿着一身极具设计感的银灰色休闲西装,眼眸温和地弯着,嘴唇噙着恰到好处的笑,透着一股雅痞的随性气质。   “我是方知意。”   “……”   姜无看了他伸出的手,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这个名字来,方知意,方家三子,合光集团的现任执行总裁,也是众星娱乐的实际控制人。   方知意挑了挑眉。   姜无握了下他的手,“你好。”   两人面对面落座,姜无扫了眼空荡荡的餐厅,心想这餐厅这么空,一会要是谈不拢倒是可以直接动手,省得费神用咒术了。   方知意注意到他的动作,勾唇一笑,“我包下了整个餐厅。”   姜无当然不知道这间餐厅包下全场不仅需要钱,还需要身份,于是他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哦。”   “……”   方知意笑容不变,问道,“姜先生和韩重来过这里吗?”   姜无一愣,他以为对方是要谈合约的事,没想到却提到了韩重,“你认识韩重?”   “当然,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发小。”   “那周长明……”   “我们一起长大的。”   姜无有些意外,“没听他提起过。”   方知意嘴角笑意微滞,“……一次也没提过吗?”   “嗯。”   “周长明呢?”   “他提过一次。”   之前韩重住院,他半梦半醒时听到周长明提起过方知意,怀疑他是指使路林河刺杀韩重的人,不过这个就不便说了。   方知意脸色好看了些,露出几分无奈的笑,“韩重从小脾气古怪,也就周长明能忍得了他。”   姜无没接这句话,问道,“我和众星的合约还不至于惊动方总,今天约我来——”   “今天约你来,当然是为了聊合同的事,也顺便聊聊别的事。”方知意抬手示意服务生上菜,而后朝姜无跟前的高脚杯抬了抬下巴,“尝尝?”   姜无没动,“方总厚爱,我不爱喝酒,还是说正事吧。”   “林耀辉的事我已经听说了,这事确实是我识人不清,不过我也没办法,你知道的,众星是我大学时闹着玩的,没想到能做这么,但我有家业要继承,确实兼顾不到众星,所以我把他交给了当时的合作伙伴,也是我的大学同学,林耀辉。”   方知意叹了口气,“可惜他辜负了我的期望,让众星出了那么大丑闻。”   姜无没吭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知道你已经对众星失去了信心,但如果众星愿意给你S级的合同,你愿意和众星续约吗?”   “众星之前虽然受了点打击,但还不至于缺人缺到这个地步,方总至于如此挽留我一个小演员?”   “当然是因为我慧眼识珠,一眼看出你姜无以后会成为顶流巨星——”方知意一顿,嘴角微扬,“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这么说?”   姜无静静看着他,没说话。   “娱乐圈从来不缺珍珠,缺的是识珠的人,至于为什么选中你,当然是因为你和韩重走得近。”   方知意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他,“我听说韩重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我的酒店带走了一个男人,我有点好奇是什么样的男人,恰好知道还是众星的人,就借合约把人找出来看看,还不错,韩重那小子别的不行,眼光还不错。”   他言语里的高高在上毫不遮掩,姜无一开始因为他和韩重是发小这件事而缓和下来的脸色也淡了下来,“人也看到了,是不是该聊合同的事了?”   “合同是小事。”方知意漫不经心道,“韩重给了你多少?”   姜无眼眸微冽,“什么?”   “据我所知,你资源一直很差,和众星闹翻后也只接了一部综艺和一个电视剧的男六号,所以韩重一点资源也没给你安排?”   方知意并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变化,自顾自道,“不过也是,他那种书呆子,对娱乐圈一窍不通,懂什么资源。那是直接给的钱?”   “以他的身价,一年至少得七位数吧?没有?那六位数——”   “方总。”姜无轻声打断他,“在我耐心耗尽前,我们最好还是谈正事的好。”   方知意当他在佯装淡定,满不在乎地笑道,“怎么?你耐心耗尽了会怎么样?还想打我吗?”   姜无淡淡抬眸,“方总认识严文雄吗?”   “那个地产暴发户?听说被人废了,还在医院住着呢,怎么了?”   “我废的。”   “……”   方知意笑脸微滞,“开玩笑呢?”   姜无也没解释,拿起餐刀在修长指间转了个花,接着轻轻挥向酒杯,下一秒透明轻薄的高酒杯一角掉落在桌面,切口平整,其余地方毫无碎裂。   “……”   方知意莫名觉得身下一痛,他下意识并起双腿,轻咳一声,“那个,我的意思很简单,韩重那个人不解风情,还抠门,他不会管你死活的,而且他对娱乐圈也一窍不通,你还不如跟我,众星可以给你最高的待遇。”   “如果你想要钱的话,他给你的,我可以给双倍。”   “不必了。”   姜无随手扔了餐刀,掸了掸衣服站起身,“我和众星的合约还有一年到期,这期间我不指望众星给资源,但我也希望众星别给我使绊子,各自安好,若真要撕破脸,我身无牵挂,到时算账我第一个找你。”   “……”   方知意强笑道,“我也没说不让你接戏,这不是在商量么。”   姜无没什么表情地扫了他一眼,抬脚向餐厅大门走去,然而没走几步,忽然听见方知意低骂了句,“姓韩的那个扫把星什么烂眼光……”   姜无脚步一滞,转身走了回去。   方知意被他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你刚说什么?”   “什么什么?”   姜无回到座位拿起餐刀,一刀将他跟前餐盘划成两半,“为什么说韩重是扫把星?”   方知意:“……”   玛德,第一次这么想报警。 第48章 照片   这顿饭两人吃了一个小时,全程都是姜无问,方知意说,期间方知意但凡想换个话题,姜无就目光凉凉地看过来,方知意就胯下一紧,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回忆他和韩重、周长明三人小时候的回忆。   最后方知意实在受不了,说自己还有事,提前结束了饭局。   姜无没再勉强他,到底是方家继承人,他也不好真得罪了,加了个微信好友,就让人走了。   而在这短短一个小时内,姜无在方知意大量主观的贬低和假话中拼凑出了韩重的部分过去,也终于知道韩重一个坐办公室的总裁身手会那么好,是因为他成年后就去当了三年兵,后来回来本硕连读,接手了华越科技。   此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点,韩重这人讨厌一切装神弄鬼的封建迷信活动,尤其讨厌道士,据说是因为小时候曾被一个道士批命说是早死的扫把星(方知意原话),导致受到了一些同辈的流言蜚语,留下了心理阴影(方知意原话)。   姜无无比庆幸自己没有透露出一丝司命师的事情,也没有告诉常易之死的真相,否则韩重可能会把他连夜拉黑,两人好不容易拉近的关系彻底回到从前,甚至还不如从前。   没有了合同的限制后,姜无顺利和《问浮生》的导演何文华定了试镜时间。   试镜当天何文华选了段男二少年时期在御宴之上醉酒舞剑的片段,姜无经过《祈天骄》的锻炼对于演这类飒爽少年已经得心应手,无非就是模仿当年的燕重舞个剑,他成功通过了试镜。   与此同时,华越顶层办公室内,一叠姜无和方知意吃饭的照片摊放在办公室桌上,韩重静静看着这一张张照片里的姜无,眸色幽深。   “方家三少方知意,就怕你说我脸盲,特地给你拍下来了,高清无码,自个认吧。”   肤色微黑的刺猬头男人懒洋洋地靠坐在对面的真皮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边看着天花板上的花纹一边说道,“估计谈得条件不错,那小年轻走的时候心情挺好的。”   不用他说韩重也知道,照片里的姜无走出餐厅的时候眼角微扬,是他心情好的时候才有的表现。   “他现在在哪儿?”   “姜先生今天刚去试镜了一部新戏的男二。”姚凭顿了顿,又道,“男主是众星的艺人,众星是投资方之一。”   “试镜通过了吗?”   “通过了。”   “……”   韩重是看过姜无之前演过的网剧,演技只能用歹毒两个字来形容,这种演技却能顺利通过男二试镜,傻子都能看出有猫腻。   他垂眸看着眼前的这些照片,上面听着方知意说话的姜无显得格外认真,像极了之前和自己说话的时候的样子,他本以为那是真诚的表现,现在看来并不是。   所以之前说想保护他,也是演出来的么?   “继续跟着,别惊动他。”   “了解~”   姜无试镜过后才从何文华那里得知其实这次试镜只是走个过场,实际上之前《祈天骄》的武术指导江盛早就跟自己推荐过姜无,说他身手很好,而且善剑,至于演技也是被侯四平认可过的,大可以放心。   姜无这才恍然,他就说《祈天骄》还没播,外界对他的演技还停留在原身之前演得那几部惨不忍睹的现偶网剧上,何文华怎么会因为网上一段舞剑花絮就对他如此执着,合着是江盛这位老前辈极力推荐的他。   回去之后他就在微信上感谢了江盛,对方表示不用客气,并委婉地表示能不能哪天去拜会下他的师门。   姜无想了想下千年前自己修炼的那座山,还有自己那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的师父,回了句:如果有机会的话。   对面的江盛丝毫没看出来这是委婉的拒绝,十分期待地应了。   由于计划有变,姜无只能再次鸽了杨谌的《探旅》,对方虽然很不满,但考虑到姜无今非昔比,只好约定至少第一季再来录一期,姜无答应了。   一周后《问浮生》那边通知姜无去摄影棚拍初版定妆照,何文华的助理小宋亲自来接的他,把他领进了摄影棚。   摄影棚里人很多,分了好几个区域,最中间的拍摄区架设着灯光和相机,摄影师们正在调试灯光和镜头,旁边则是化妆区域,摆了很多的古装服饰和假发,化妆师和助理们来回穿梭,最中间的化妆镜前站了三四个造型师,正围着一个人忙活着,由于被遮挡着脸部,姜无看不清对方的脸,只知道对方是个女性。   章小宇也看到了这一幕,“哇”了声,“这么多化妆师服务一个人吗,这么大架势,演女主的?”   小宋端着水杯走过来,听到这一句回道,“不是的哦,剧组只给一人配了一个化妆师,女主的几个化妆师都是自带的。”   姜无也感叹了句,“好有钱。”   小宋被他的直白逗笑,“女主的演员你也认识的,我记得你们之前好像一起录过节目?”   姜无微顿,他合作过的女演员屈指可数,目前也就聂雨蒙、管琪、钟雪,但管琪和钟雪应该还在《祈天骄》剧组,聂雨蒙肯定来不了的,那还有谁?   他正疑惑时,那边女主的演员正好做完妆造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姜无看清了对方的脸,诧异道,“柏媛?”   柏媛:“……”   柏媛脸上高傲的神色都僵了僵,“……你怎么在这里?”   姜无回道,“我演男二。”   柏媛:“……”   柏媛的助理向怡那晚是亲眼看到柏媛是怎么撞破姜无和韩家那位继承人的奸情,又是如何把韩重当成钟雪破口大骂的,当即慌了神,问小宋,“……不是说男二还没定吗?怎么又定下来了?”   “之前因为合同的问题,确实以为谈不下来的,但后来解决了,就定下来了。”小宋看着她脸色不对,也有点慌,惴惴不安地看向柏媛,“有什么问题吗?”   柏媛咧了咧嘴,强笑道,“没什么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就算有问题她敢说吗?是她得罪了人,得罪的还是韩家的那个继承人,华越的总裁,一个眼神就能让她家去乡下挖矿!   她真后悔那晚为什么要去参加慈善拍卖会,平白无故被发到网上被骂就算了,现在还要看这个小子的脸色,都怪该死的钟雪! 第49章 再遇柏媛   两人随意打了个招呼后,柏媛就匆匆走了。   章小宇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好奇道,“姜哥,我怎么感觉她有点怕你啊?”   姜无也疑惑,按理说那晚她骂的是韩重,要怕也是怕韩重,为什么要怕自己?   小宋并不懂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开始安排姜无做妆造。   姜无扮演的男二名叫越长川,侯府公子,鲜衣怒马、锦衣玉食长大的少年,初时意气风发,天不怕地不怕,后来亲眼看到家人、朋友因权力斗争而死去,开始慢慢成长,最终选择了男主这个不受宠的皇子,试图挽救这个风雨飘摇的国家。   因为是个成长型的人物,所以定妆照也会拍两组,一组是少年时期的侯府公子,一组是后期坚毅沉稳的神威将军,不仅妆造上有了改变,就连眼神和神色也是天差地别。   这些对刚重生的姜无来说或许有些难,但现在的姜无已经学会代入人物角色的身世和性格,也特地补了些演员的眼神和微表情之类的知识,加上他学东西向来快,因此这次的定妆照拍的很快,何文华也挺满意,又临时加了一组战损妆。   姜无肤色白,却不是冷白,而是那种带着光泽的莹润的白,何文华并没有故意让化妆师把他肤色涂黑,只是用了接近肤色的粉底液打了个底,然后开始在脸上用化妆刷画出伤痕和血迹的效果来,靠近眼角处的刀伤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殷红血迹,略小苍白的唇染上血色,配上坚韧凛然的锐利目光,呈现出了一种惊心动魄的冷锐之美。   化妆师看着镜子里的战损美人,忍不住感叹,“你真的很适合古装,尤其是又仙又飒的那种。”   姜无微扬嘴角,“谢谢。”   化妆师看得心直跳,没忍住拿出手机拍了张,并表示不会泄露,只作收藏用,姜无便没说什么。   三组定妆照拍完已经下午三点,化妆师边帮姜无卸妆,边看了眼时间,问小宋,“男主角还没来吗?”   小宋回道,“说已经在路上了,你再等等吧。”   化妆师脸色有些不好看,“我早上七点半到的时候,就说出门了,现在都下午了,还在路上?”   小宋丧着脸恳求道,“蕊姐你多担待下,人家是顶流,我哪敢催啊,我请你喝奶茶好不好?”   也算化解了僵硬的气氛,化妆师心情好了些,对姜无说了句,“那就谢谢你啦。”   姜无摇摇头道,“不客气。”   他正端坐在镜子前,认真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不玩手机,莫名透露出一点乖巧来,化妆师见了忍不住一笑,“你跟网上看起来挺不一样的。”   姜无一顿,大概也猜到她看到的都是原身在网上的黑料,便说,“以前比较年轻。”   “我不是说你以前,我说你在那个冒险旅游的综艺上,我当时看了第一期,还以为你挺孤僻的,后来看第二期,感觉你……”化妆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我能说吗?”   “没事。”   “感觉你挺能装逼的。”   姜无:“……”   化妆师见他一脸无语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这是夸赞,你别误会,你都不知道你当时那个逼格多高,我还以为你本人也会很高傲,没想到还挺温和的。”   姜无也有点疑惑,“我在节目上看起来很高傲吗?”   “那简直是高岭之花,高不可攀呐!”   “……”   姜无从摄影棚出来的时候已经快下午四点,刚出摄影棚就收到了方知意的消息,约他去看音乐剧。   姜无正好想找个机会问他韩重好好一世家子弟当年为什么会去当兵,便答应了。他本打算自己打车过去,但方知意表示自己就在附近,顺道接他直接去剧院,他只好让章小宇先走,自己则站在路口等待。   大约五分钟后,一辆黑色宝马M8停在了姜无面前,前排车窗落下来,驾驶座上穿着白色休闲西服,发型精致的方知意摘下墨镜,骚包地朝他眨了下眼。   “上车。”   “……”   燠口兮口湍口√-   姜无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发动机一阵轰鸣,车子很快没了踪影。   身后不远处一个穿着棕色连帽衫的高个男人看到这一幕,迅速上了路边停的一辆黑色小车飞快跟了上去。   车上方知意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姜无,似无意地问道,“去拍定妆照了?”   “不是有人告诉你了么。”姜无反问道。   方知意特意让人帮自己看着姜无的行程,就是想营造出偶遇的氛围,但被戳破了也不尴尬,笑道,“只是担心你会拒绝我来接你。”   “不会。”姜无淡淡开口,“我正好还有些问题要问你。”   “……”   方知意有点不祥的预感,“……不会还是关于韩重的吧?”   “嗯。”   “……”   方知意忍不住道,“你就不想知道我的事吗?”   姜无疑惑地看向他,“我为什么要知道你的事?”   “……”   再问下去就是自取其辱了,方知意默默转移了话题,“你喜欢看音乐剧吗?”   “没看过。”   “那正好今天你可以尝试一下。”   “嗯。”   车子很快到达市中心的一家大剧院,姜无推开车门走下车,目光掠过倒车镜时动作一顿。   “怎么了?”方知意问。   “没事。”   姜无走下车,跟着方知意进了剧院。   两人进去不久,身后跟着的小黑车就停在了剧院门口,驾驶座上的高个男人瞥了眼剧院,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那边响了两声后传来一道低沉平稳的男人声音,“说。”   “你家小朋友从摄影棚出来后上了方知意的车,两人一起来剧院看音乐剧了。”高个男人瞥了眼剧院门口的电子大屏,戏谑道,“看的经典爱情剧,《罗密欧与朱丽叶》。”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秒,而后传来句,“等他们出来。”   高个男人笑道,“两个大男人看爱情剧,出来就得共进晚餐开房了,你确定我还要盯下去?”   “荣安州。”   “知道了知道了。”   那边挂了电话,荣安州心里为某人头顶鲜艳的绿帽默哀了一秒,而后把车停在角落里后,走进了剧院旁边的一家咖啡店,百无聊赖地打起了游戏。 第50章 监视   荣安州在咖啡店里打了两个小时的游戏,天都暗下来了,姜无和方知意才从剧院走出来,他立刻收了手机,注意着两人的动作。   方知意说话的功夫已经打开了车门,荣安州看的眼皮一跳,心想该不会真给他猜中了,这两人是要共进晚餐去了?   然而下一秒姜无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方知意开门的动作一顿,接着两人又说了几句,方知意便自己开车走了。   荣安州松了口气,他可不想去偷窥这些富家子弟的私生活。   那边姜无在路边站了会,似乎在等车,但很快他像是看到了对面有什么人,大步朝对面走过去。   荣安州立刻下车跟过去,然而过了马路就已经找不到姜无的身影。   这片区域都属于剧院范围,附近是大片的绿化带,没什么人,只有几个保安在巡逻。他皱了皱眉,环视了一圈周围环境后,按照姜无最后走过去的方向,朝剧院后的绿化带走去。   剧院后面的绿化带只有昏暗的装饰灯光,但依旧能看清大致情况,一个人影都没有。   荣安州向来对自己的侦查和跟踪能力十分自信,这还是他第一次跟丢人,不由开始是不是外星人把人掳走了。   意识到人真的不见了后,他下意识拨通了那边的电话,电话刚响了一声,他忽然头皮一麻,然后猛地转过身去。   灯光照不到的昏暗死角处,姜无正静静站在那里,神色平静地看着他,“谁让你跟踪我的?”   荣安州只犹豫了一秒,而后拉了拉头上的帽子,转身就跑。   姜无眸色微冷,脚下踏出一步,整个人化作残影向前方的人扑去。   荣安州身上鸡皮疙瘩立了起来,硬是凭借本能侧身躲过了这朝着他后脖颈的致命之击,回身之际忙喊大喊一声,“误会!”   姜无才不听他说什么,掌心横切向他脖颈要害,荣安州忙抓住他胳膊,姜无顺势反扣住他手腕,整个人跃起,一脚踢向他面门。   荣安州瞳孔一缩,一只手抬起硬扛了这一脚,小臂骨被踢得阵阵发麻,左手也下意识松了劲,姜无连一息时间都没留给他,屈肘砸向他胸腔。   荣安州被砸得心脏一颤,全身血液都停了一瞬,脸白了一刹,咬牙退后一步钳住了他的手。   姜无有些意外他受了自己这一击居然还能钳住自己,微抬了抬眉,意识到对方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不过可惜,他同样在战场上受过千百次的训练。   荣安州一开始就没打算动手,更不觉得一个只会花架子拍戏的小明星能跟自己动手,但他此刻却意识到自己严重判断错误,这小子哪是花架子,这明明是实战过千百次的老手,且招招都是杀人技,为的就是一击毙命,他再不还手只怕要完。   他咬了咬牙,开始动起真格。   他身材到底更健硕些,身手也非常利落敏捷,钳住姜无的手后便顺势想锁住他脖颈。姜无自然不会让他如意,轻轻一掌便震退了他。   荣安州一脸懵逼地被他轻轻一掌就撞在了身后墙上,然后就被扣住肩膀按在了上面。   姜无没再动手,而是掀了他的帽子,摘下他耳廓上的蓝牙耳机,放在自己耳边,“说话。”   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我。”   姜无微怔,“韩重?”   “都说是误会了。”被按在墙上的男人无奈道,“上次见你还跟弱鸡一样,没想到还挺能打的啊。”   姜无抬头看向被自己按在墙上的男人,大约有一米九的身高,肌肉发达,肤色微黑,留着个刺猬头,一双三白眼,看起来有些凶,眉眼间带着点吊儿郎当的野性,正懒洋洋地看着自己。   姜无松开他,“你见过我?”   “上次在常易的休息室还是我给你扫的尾,不然你以为你和韩重能走得那么轻松?”刺猬头理了理打斗中扯乱的衣服,向他伸出手去,“荣安州。”   姜无把耳机放在他掌心,神色淡淡,“带我去见韩重。”   荣安州戴上耳机,对着那边无奈道,“听见了?”   “……”   一个小时后。   华越集团总裁办公室,韩重坐在椅子上,姜无坐在他对面,两人四目相对沉默了几秒钟后,韩重才平静道,“我跟他说是跟着你,保护你的安全。”   角落的沙发上幽幽传来一句话,“你确定他需要保护?”   都给他一个特种兵按墙上了,他后背到现在都疼。   韩重没搭理他,继续看着姜无,等待着他的反应。   姜无盯着他静静看了会,问道,“你手下没有身手更好的保镖了吗?”   “喂!”荣安州从沙发上坐起来,粗声道“我那是怕伤到你,你真以为你打得过我?”   姜无同样没搭理他,继续道,“我不需要保护,让他保护你吧。”   荣安州举手,“我同意。”   反正都是拿一份工资,他宁愿保护韩重也不愿意保护这个小子,看着挺老实,下手忒狠。   “先前在慈善拍卖上,你是常易生前见的最后一个人,他背后的人很可能会盯上你,很危险。”韩重看了眼荣安州,“你别看他吊儿郎当的,但他很靠谱,还有你身边那个小助理——”   “不用了。”姜无淡淡扔下这么一句,就要离开。   结果他刚走到门口,办公室的门便被推开,一身黑白职业裙装、留着长卷发的二助丽莎走了进来,见到姜无时不禁一愣,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偏头看向韩重,“总裁,研发部那边有个临时会议需要您参加一下……您现在有空吗?”   “十分钟。”   韩重蹙眉看了下时间,起身拉着姜无进了旁边的小房间,“过来。”   丽莎瞬间瞪大了眼睛,眼里发出八卦的光芒。   恰好一旁的荣安州笑着打趣了句,笑着打趣了句,“闹脾气,你们韩总哄着呢。”   丽莎抿着嘴没说话,但心里已经掀起了海啸。   那是姜无!她绝对没认错!居然跟他们韩总!她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掌握了可以震惊整个娱乐圈和整个临海市的八卦!   小房间里的两人没过几分钟就出来了,光看表情都没什么,但丽莎敏锐地发现他们总裁的目光一直盯着姜无的后背。   “丽莎,送他下楼。”   “好的。”   丽莎没敢多看,领着姜无离开办公室,等进了电梯后她才敢透过电梯上的倒影偷看对方的脸,结果下一刻猝不及防对上了姜无的目光,她心头一突,面上从容一笑,“抱歉,只是看您有点眼熟,就多看了眼。”   姜无点点头,没说什么。   丽莎见他脾气似乎不错,壮着胆子问了句,“请问是姜无姜先生吗?”   “嗯。”姜无刚说完,电梯就到了一楼,对她一颔首,转身往外走去,“告辞。”   身后的丽莎一脸镇定地掏出手机,指尖飞快地跟自己的上班搭子分享自己的八卦——   [我的妈呀!你不知道我看到了谁?姜无!他跟咱们总裁是一对!!!] 第51章 威胁   姜无走后办公室里只剩下韩重和荣安州两人,荣安州靠在沙发上一脸纳闷,“你这小情人给你戴绿帽还这么横?”   “谁告诉你是小情人了?”   “啊?正式对象啊?”荣安州直起身子瞪向他,“你爸知道这事儿吗?”   “滚。”   “吓我一跳。”   荣安州躺了回去,啧了啧嘴,“我听周总说他喜欢你喜欢得要死要活的,又是为你爬楼,又是冒死救你,还为了你的事进了医院,还以为是个舔狗,怎么对你就这个态度?”   韩重头也不抬道,“你这个月奖金没了。”   荣安州:“……”   神经,关他什么事?   荣安州翻了个白眼,“那我还跟不跟了?”   “先不跟了。”韩重顿了顿,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身手很好?”   “不夸张地说,真打起来我不一定能赢他。”荣安州收了身上的散漫,认真道,“而且都是杀招,一看就是实战出来的,你确定他只是个小明星?”   韩重没说话,姜无身上的怪异他从第一次见面就感觉到了,但对方的资料他已经翻烂了,毫无异处,但偏偏他表现出来的每一处都不符合他所查到的那个姜无。   “以他的身手,就算常易背后的人要对他下手,也很难,你还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荣安州目光冷淡地睨着他,“临海四大姓的斗争众所周知,我不信这个姜无不知道,那么好的身手,和方家私下来往,之前还几次救过你……是不是有点巧了?”   韩重抬眸看向他,“巧不巧我自会判断,你现在既然是我的人,我不希望你没有我的授意擅自去做什么事,明白吗?”   “哎哎哎,韩总你贵人多忘事了——”   荣安州朝他挑眉,“我是你父亲派来的人,听从你吩咐的前提是保证你的安全,如果有人威胁到你的安全,我也会自行判断要不要向你父亲报滴。”   “你这是在威胁我?”   “当然不是,只是如果你不想你母亲知道你被刺杀的事,最好还是接受你父亲的关心为好,我也不想夹在你们父子中间难做人啊。”   “……”   那边姜无离开华越大楼后便直接回了家,要说生气也没有多生气。在小房间里韩重和他解释一开始确实是为了保护他,但直到无意发现他私下见了方知意,才让荣安州注意他的行程的。   姜无相信他说的,但也知道他对自己的信任很薄弱,再加上之前常易的死状太过诡异,而自己又什么都不愿意说,现在还和他的竞争对手见面,确实很可疑。   不过他也没办法,他想尽快弄懂韩重身上的所有谜团,找出燕重莫名成为韩重的原因,偏偏韩重根本不信任自己,他只能通过方知意得知了。   至于方知意故意接近自己的小心思他当然懂,只是在他看来无伤大雅,还是弄清楚韩重身上的谜团比较重要。   不过方知意到底是世家子弟,远没有看上去那样纨绔愚蠢,今天他被拉去听了整场音乐剧,全程被迫保持安静,什么消息也没问出来,最后还是用摄魂咒才撬出了点有用消息,   据说韩重当年入伍前曾发生过一个意外,死了不少人,甚至连韩重和他母亲都差点死在那场意外里,之后不久韩重就入伍去了。   大概十年前的消息,网上并没有多少记录,姜无回来就上网搜索起当年那个新闻,但最终也只搜到了一条简讯,标题是《新星艺术馆大火死伤近百人》,上面并没有提到受伤的人都是谁,但下面评论里有人提到了韩家,其余便没有了。   姜无又搜了下这个叫新星的艺术馆,发现这个艺术馆当时挺有名,是一个叫南青昱的知名建筑师退休前建造的最后一个作品,经常会有很多富商名流在那里举办活动。   “南青昱……”   姜无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念叨了几遍后便想起来了,之前在金地酒店时韩重和他提过,看来韩重当年遇到的那个意外应该就是这场大火。   不过既然是意外,为什么韩重要因此离家入伍呢?   由于时间过于久远,网上实在找不到太多相关消息,姜无只能作罢,打算什么时候再从方知意嘴里撬点什么来。   一周后,《问浮生》官宣了所有演员,男主也终于揭晓,正是新晋顶流柯幸琰,前年凭借一部大热的双男主剧《君问归期》爆火后,成为粉丝千万的新晋顶流,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前两天刚官宣一项顶奢代言,大家正猜测他是不是去拍电影了,谁也没想到居然接了这部《问浮生》。   本来这条消息会引起一波网友关注,但偏偏前段时间姜无在慈善拍卖会上为钟雪怼了柏媛的视频刚曝光,之后又公开和钟雪拆了cp,现在又和柏媛搭档拍戏,这出修罗场大戏迅速攫取了吃瓜网友们的目光。   爱吃白切鸡:这个导演有点东西,居然能把姜无和柏媛放一起,噱头很足。   桃子酱:我的妈啊,修罗场啊这是,之前还为钟雪怼旧爱,结果不久后就和钟雪拆CP,现在又和旧爱拍戏……娱乐圈果然是个圈,他俩不会要在一起吧?   冬日的春风:应该不会吧,之前姜无那么舔都没用,后来又为了钟雪当众给她难看,我要是柏媛我得恨死他了,怎么还在一起?   呓语:今时不同往日,姜无现在可不是以前那个全网黑的糊咖了,还那么好看,柏媛会吃回头草也很正常。   忧郁蓝莓:人家柏媛是白富美,凭啥看上他啊,他不就靠营销卖惨火的么,很牛逼吗?   月光光:男主居然是柯幸琰,我的妈呀,众星到底还是有钱,居然能请得到顶流!   油菜花尔:这男的似是顶流?纯路人,我觉得这男主还没男二帅,导演咋想的?   姜姜好:两位男演员都是帅哥哦,不拉踩~   大梦初醒:有一说一,柯幸琰中庭偏长,之前的江湖造型带刘海还行,这种权谋正剧的造型有点难吧?相比之下姜无这张脸真的是毫无瑕疵,慈善拍卖上的造型真的妥妥小说霸总啊!   …… 第52章 公开打脸   正在家中泳池开着派对的柯幸琰本来是被经纪人叮嘱着上网看一下粉丝对官宣演员的反响的,顺便也享受下被网上那群梦女跪舔的爽感,结果不仅被抢了关注,还被diss了颜值,还是跟一个十八线的糊咖,简直可笑。   他直接打了个电话给自己经纪人,语气不善道,“那个姜无什么来路?他跟柏媛还认识?”   按照经纪人给他制定的套路,这部戏他是要和柏媛这个女主营销CP的,正好摆脱之前的男男CP,而且柏媛还是富二代,娱乐圈吃青春饭,他得趁早钓上个真千金,到时还拍个屁的戏。   但现在突然冒出来个姜无,还疑似跟柏媛有过点什么,未免太过碍眼。   “就是个糊咖,前段时间靠在一部旅游综艺里装神棍小火了下,后来在《祈天骄》里蹭了个男六,据说被黑了几年,应该没什么背景。这次演《问浮生》的男二据说是《祈天骄》的剧组内推的,说是打戏不错,何导就答应了。”   经纪人怕他发脾气,哄道,“哎呀,就一个靠绯闻和蹭热度火起来的三十八线,要不是会耍个剑,估计都进不了剧组,你把他当对手未免太掉价。”   柯幸琰好一会儿没说话,而后忽然问道,“定妆照还没发是吧?化妆师那边给我打个招呼,让她放聪明点。”   “虽然没发,但已经拍好了——”   “那就让他重拍!这种事也要我教你?”   “……好,我知道了,我会跟那边沟通。”   第二天一早,姜无就接到了小宋的电话,对方吞吞吐吐地表示之前的定妆照出了问题,需要姜无再回去重拍一下。   姜无并未多想,抽空直接过去了,结果到了之后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他看着镜子里明显黑了一个色号的自己,蹙眉问道,“少年时的越长川还是侯府公子,应该这么黑吗?”   化妆师垮着张脸,“你问小宋,我可回答不出来。”   于是姜无看向小宋,小宋欲言又止道,“就是……男主那边跟剧组沟通了一下,说你是男二,不能抢了男主的风头,所以得让一下妆。”   “让妆?”姜无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词,好奇道,“男主很丑吗?”   化妆师笑出了声来,“倒也不丑,就是没你好看。”   小宋一脸尴尬,“男主是柯幸琰,粉丝千万,而且个个都是氪金粉,战斗力也强,撕起来绝不手软,对于形象也比较在乎,圈内都知道,反正你这个男二后期也是武将,应该……不影响。”   姜无对自己外貌并没有多大执念,但听小宋这意思分明是对方粉丝多、咖位大,所以让他忍忍算了,他活了二百多年,为钱忍就算了,这个柯幸琰又不给自己酬劳,凭什么让自己忍?   于是他直接化妆师说,“帮我卸妆。”   化妆师对柯幸琰这个耍大牌的事儿精也没什么好感,对小宋耸了耸肩表示无奈,随后就开始帮他卸妆。   小宋也为难得很,转身去找导演沟通了。   第二天所有主演的定妆照都被公布了出来,姜无特地去看了下,被气笑了,剧组居然直接用原来的定妆照P了一下,不仅黑了一个度,下颌线也给他P圆润了,看起来都像另一个人了。   评论区粉丝们则在骂剧组选的什么破化妆师,非喊着让剧组把化妆师开除,把好好一个仙气飘飘的帅哥化成什么鬼样子了,不说能比得上《祈天骄》的沧月,还不如综艺里的素颜呢!   然而大部分网友还是选择了嘲讽,表示这年头滤镜一个比一个厚,之前沧月的定妆照那么好看,也不知道正片出来了能不能看。   也有的开始说姜无之前整过容、打过美容针,现在脸开始垮了,所以才会这样子。   章小宇气得不行,打电话质问剧组为什么要这么做,那边一开始还支支吾吾地找借口解释,到最后干脆撕破脸,直言这是剧组约定俗成的规矩,谁让你家艺人不是顶流,演得又不是男主,只是个男二,当然要为男主服务。   而且那可是柯幸琰,知道人家背后是资本吗?你愿意得罪你得罪去!   章小宇气得不轻,心说不就是资本吗,他姜哥背后也有资本,临海第一的资本!   他扭头就去跟姜无出主意,“姜哥,要不这事你跟韩总提一下?看他能不能帮个忙?”   姜无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我最近跟他吵架了。”   章小宇一懵,就他姜哥这个性格,韩总那个放下身段的无微不至,这俩能吵起来?   不过这是两人之间的私事,他也不好问,眼下是要解决定妆照的事,既然韩重帮不上忙,那他们也只有忍了。   忍?   姜无才不忍,他联系了给自己化妆的小姐姐,问她要了之前给自己用手机拍的那张照片,那边犹豫了下,表示不要说她拍的,才把照片发给了他。   照片拍得非常随意,原相机,也没有特意打光,但完全能看出姜无清晰的下颌线,以及满满的坚韧破碎美感。   姜无甚至没有借章小宇的手,直接用自己的账号发了这张照片,配文:今天听说了娱乐圈一个新词,让妆。   《问浮生》那边定妆照刚发不久,粉丝和网友们正在舔各家正主颜值,下一秒就刷到了姜无公然转发剧组微博,并公然打脸,顿时嗨了。   逗逗兔:来了来了,他又带着他的原相机、无滤镜和死亡直拍走来了。   大梦初醒:姜无已经是男二了,你们猜让他让妆的会是女主吗?[调皮][调皮][调皮]   绿泡泡(内娱版):哈哈哈!柏媛??你没事吧?   油菜花尔:我就说男主没有男二好看,男主脸跟鞋拔子一样,就这还要人家让,让到太平洋去也没用啊。   幸琰幸福快乐:楼上脑子不好吗?柯幸琰可是公认的高级脸,时尚圈最爱的那款,没有品味的你只能喜欢那种人工脸了!   给本宫掌嘴:都4202年了,还有人质疑姜无的脸,大哥,人家是参加过真人综艺的,人家在荒岛上待三天都跟仙子一样的。   希望我爱豆给我打钱:姜无你好硬的茬子,接下来柯粉会跟女鬼一样缠着你,疯狂黑你,然后柯还会一脸无辜地说拒绝网暴,love and peace。   JQK:楼上是懂某柯的,之前剧播的时候疯狂麦麸,结束的时候立马甩脸子,还内涵人家捆绑自己,不要太白眼狼。   柯学代表:哎呀,还有谁不知道某姜跟生姜一样,逮谁蹭谁,没办法,谁让咱家是顶流呢,热度太高,难免的~   拔刀吧黑子们:众所周知,姜无一个被网暴冤枉五年不吭声,被人非礼只敢跳楼的软茬子,第一次在网上硬杠,所以事实怎么样大家应该心知肚明了。   油菜花尔:我管你们真相是什么,男二就是比男主好看!楼上那个骂我没有品味的,你爱吃屎你自己吃,我不吃!   …… 第53章 赴约   《问浮生》官博下面很快吵翻了天,也有许多柯幸琰的粉丝冲到姜无这条微博下阴阳他蹭热度的糊咖不要脸之类,姜无这边粉丝并不多,但却有不少硬茬子路人跟柯粉对骂的,十分热闹。   相比姜无区区四十万的粉丝,柯幸琰的粉丝不仅数量占优,战斗力也非常强,不仅刷屏了姜无的评论区,同时还喊话《问浮生》官博剧组出来为他们的男主角柯幸琰澄清,不然就是在故意包庇姜无故意引导网暴柯幸琰。   《问浮生》这边当然不能说实话,假话也不能说,只能装死。   柯幸琰气疯了,直接打电话跟剧组对接的人叫嚣要是剧组那边要是不换了姜无,他就退出剧组。   何文华那边气得脑瓜都疼,他想过柯幸琰会耍大牌,但没想到姜无会直接硬刚,甚至他亲自打电话调解都不行。偏偏柯幸琰这边还一个劲闹腾,他没办法,只能一个电话打到了方知意这个投资人那边。   方知意早在知道男主是柯幸琰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两人会发生冲突,但没想到居然是在戏还没开拍的时候就爆发了冲突,不过对于姜无的硬刚他倒没有何文华那么意外,毕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姜无就敢对他甩脸子,还拿刀威胁他,一副明天不在内娱混的姿态。   他自然没让何文华把人给踢了,但也没有明说,而是让他先将剧组换人的事通知姜无,再暗示姜无可以找自己帮忙。   何文华也是在娱乐圈混迹多年的人精,一眼便看出这位小方总多半是看上了姜无,恰好趁着这个机会故意钓人呢。他心里很是惋惜,他还是很欣赏姜无的,但谁让他没有背景呢?   在娱乐圈,要么有背景,要么能忍能吃苦,一个都做不到,那就没戏唱了。   尽管不忍心,何文华还是按照方知意的意思把话带到了,表示他这边因为柯幸琰的事没办法再留姜无了,但如果投资方那边能支持他,事情就有回旋余地。   他说完就等着姜无问投资方是谁,结果姜无就回了个:哦。   哦?何文华傻了,哦是什么意思?这是直接放弃了,摆烂了?   不过姜无既然这么回了,他也不好再去特意提一嘴投资方就是方知意这件事,未免显得太刻意,而且他也不是很想促成这件事,于是他就把这事跟方知意说了一下。   方知意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正在秦家的别馆参加临海的新任会长欢迎仪式,半个临海最有话语权的人都聚集在了这里,祝贺秦家长女秦玉言当选临海商会会长,并成功接下了与韩家一起合作的政府招标项目。   而这样的场合即使韩重不愿意,也是要出现的。   方知意抬头看向露台,韩重正独自站在那里,那个姓姚的助理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低头给姜无发了条信息,然后朝露台走了过去。   “新官上任三把火,秦会长在上面说话,韩总在这里躲清闲,是不是太不给秦会长面子了?”   “……”   韩重正站在那里看着头顶的夜空,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头也不回道,“或许我只是单纯地不想看到你那张脸。”   “我这张脸怎么了?好歹也是曾经的全民偶像,韩总的眼光未免太高了。”   方知意走到他身旁,一起看向夜空,“不过也是,韩总身边有那个漂亮的小情人,难怪眼光这么高。”   “让我想想,叫姜无是吧,还是我众星的艺人,长得是真不错,就是运气差了点,眼光也不大好,抱了你这么个抠门的金主,眼睁睁看着他被全网黑,也没说拉他一把。也难怪我一伸出手,他就迎了上来。”   韩重看着夜色的眸子微凉,“方知源生了病,这合光总裁的位子才落到你手里,我以为你会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安分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闲不住了。”   “一个小明星而已,耽误不了我多少时间。”   “你也说了只是个小明星,你就算把他骗到手又能怎么样?还指望我因为他而痛哭流涕?”   方知意笑意一顿。   韩重转身往回走去,“成熟点,方知意,不然我真怀疑方家是不是在你这一代就破产了。”   方知意脸上笑意淡去,不慌不忙道,“我把姜无叫来这里了。”   韩重脚步一滞。   方知意察觉到他的动作,嘴角微扬,“他最近过得挺惨的,被剧组的同事欺负,还被人家粉丝骂,明明占理的是他,就因为粉丝没人家多,所以只能被剧组撤了角色。”   “太可怜了,我实在不忍心,就说可以帮帮他,但是你也知道我刚接手合光,太忙了,也没什么空,就让他过来这里了,不过他还没回。”   方知意轻晃着手中的香槟,悠悠道,“不如我们打个赌,赌他会不会来?”   韩重淡淡道,“无聊。”   “叮咚。”   一道消息提示音突然响起,方知意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嘴角笑容加大,“姜无说他马上来。”   “……”   韩重只是顿了一下,而后就神色自若地往前走去。前方姚凭恰好迎上来,看到他身后的方知意后担忧道,“那是方知意?”   韩重沉声道:“立刻打电话给姜无。”   姚凭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连忙拿出手机给姜无打电话,然而那边响了半天都没人接,他又打了一遍,依旧没人接。   “没人接,应该是静音了。”姚凭说。   韩重脸色凝重,转身往外走去。   “韩总。”   秦家长女秦玉言,一张英气明艳的面孔,留着齐耳短发,穿着一身纯白的女士西装,微笑着朝他走来,“韩总向来不喜欢露面,这次能出席,我还真有些受宠若惊。”   韩重微颔首,“秦总邀请怎么好拒绝。”   秦玉言露出戏谑的表情,“是吗,难道不是因为两家有合作项目?”   韩重抿了抿唇,没反驳。   “沉默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坦诚呢,韩总真不像个商人。”   “……”   韩重瞥了眼露台,方知意已经不在那里,他眉心一蹙,立刻环视全场,却都没看到人。   秦玉言话语一顿,“韩总有急事?”   “嗯。”韩重也没客气,直接扔下一句“回头再跟秦总聊”就匆匆向门外走去。   秦玉言没料到他真的直接走了,不禁一愣。 第54章 把柄   姜无刚到秦家别馆就看到了方知意派来接他的人,对方直接将他带到了院子后的小花园,这里种满了粉色的野蔷薇,修建规划得十分工整,设计布局也非常雅致。   花园中间向阳的地方放着一张桌子,方知意正坐在那里等着他。   “来得比我想象的早,坐。”   姜无在他对面坐下。   方知意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他的脸,“在夜晚的灯光下看,果然比白天还好看。”   姜无抬眉,“谢谢?”   方知意低笑一声,“你确实挺有意思的,怪不得韩重会看上你。”   姜无开门见山地问,“《问浮生》是你投资的?”   “当然,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拿到的男二?”   “自然是凭我的能力。”姜无面色淡定地迎着他的视线,“《问浮生》投资不小,你是商人,难道还会因为我而让投出去的钱打水漂?”   方知意一怔,笑道,“是这个道理,你还挺自信的。”   “只是不喜欢谦虚。”   “那你知道我喊你是来做什么的吗?”   “当然。”姜无环视周围幽静的小花园,“不过你好歹是世家子弟,大集团的总裁,不至于喜欢在别人家的花园宽衣解带吧?”   方知意有些意外他会这么直接说出来,但却来了兴趣,“说不定我恰巧就喜欢呢?”   姜无面露恍然,直接站起身来,“那脱衣服?”   “你不怕被人看到,到时被韩重知道?”   姜无随口回道,“他早知道了。”   方知意一噎,“他……就没什么反应?”   “还好,不用管他。”姜无边向他走去,边看向周围,“这里应该没人来吧?”   “等等……”   方知意今天只打算把他喊来引导他说几句真心话,再把韩重引过来听一听,再让人把里面那些人引来,让韩重在临海的上流人物面前丢尽脸面。至于这个小明星到时被韩重弃如敝屣,无路可走时自然会投入自己怀中,他还不至于像严文雄那样急色。   然而他没想到姜无居然比他还直接,上来就要扒他衣服。   方知意连忙抬手挡住他,身子下意识往后仰,“姜无你听我说,我们先谈一下条件——”   “不是已经谈好了吗?你给我男二,我给你当小情人,我答应了!”   “……”   韩重带着姚凭赶过来的时候恰好听到这一句,顿时脸色一沉。   姚凭忙说,“老板,也许姜先生是被威胁——”   后半句他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看到小花园的木桌旁,姜无猛地把方知意压在身下,地道,“你别害羞,快脱衣服!”   姚凭:“……”   他生生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韩重脸色难看得厉害,手都握成了拳头,正要开口质问,忽然见姜无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一捆麻绳,三两下把衣衫不整的方知意给捆了起来。   “姜无!你疯了?!快放开我!”方知意震惊地看着他。   姜无随手把人推倒在椅子上,一边掏手机一边漫不经心道,“继续喊,喊大声些,把里面那些名流富商都招来,看看堂堂合光集团的总裁,方家的三少被绳子绑着,衣衫不整地躺在小花园里,名留青史。”   “你——”   方知意正要开骂,忽然见他举起手机对着自己,脸上瞬间浮起一抹慌乱,“你……你要干什么?”   “保留证据,以后好要挟你。”   “你敢!姜无你给我记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方知意咬牙地瞪着他,一头精心打理过的发型凌乱散落在额前,身上的西装外套已经被扒了下来,马甲的扣子都被扯掉了,最里面的白衬衣也扯开了几粒扣子,露出娇生惯养的白皙皮肤,一张清俊斯文的脸因愤怒而染上红晕,十分让人有想欺负的欲望。   姜无充耳不闻,看着镜头里气得满脸通红的人,挑了挑眉,“看镜头,笑一下,笑开心点……”   “姜无!你死定了!”   “……”   身后不远处的走廊下,姚凭欲言又止,“……要阻止吗,韩总?”   韩重深吸了口气,沉声喊了句,“姜无!”   这一声在寂静的小花园里如雷震耳,瞬间让不远处的两人身子一僵。   姜无举着手机看过来,顿时一愣,“……韩重?”   “……”   方知意看着走廊下的身影,脸上一瞬间飞快闪过愤怒、羞耻、震惊等复杂的情绪,最终都化作了绝望。   韩重默不作声地向两人走去,姜无看着他阴沉的脸色,又瞥了眼身边衣衫不整的方知意,连忙收起手机。   姚凭:“……”   还藏什么,从头到尾都看见了。   姜无眼睁睁看着韩重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面前,沉声道,“手。”   “……”   姜无心虚地伸出拿手机的手,“我没打算发网上,留着他威胁他而已,他把我约来这里就是故意看我丢面子,顺便再让你丢面子,会想出这种主意的人说明他自己极好面子,所以他肯定不敢让我发出这段视频。”   “你还挺聪明。”韩重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接过他手上的手机交给身旁的姚凭,从胸前的口袋里拽出银灰色的手帕低头给他擦着手心。   “他私生活习惯不好,少碰他。”   姜无点头,“哦。”   方知意牙都咬碎了,“韩重!你就让你的人这么对我?你真以为我方家是好欺负的?!”   “那你想怎么样?”   韩重看都没看他一眼,“回家跟你哥告状吗?说你想使坏,结果反被别人算计,抓住了把柄?你确定方家丢得起这个脸,方知源丢得起这个脸?”   方知意脸一僵,的确,他好不容易才坐上合光总裁的位置,如果这件事传出去,家族里那帮人肯定要趁机弹劾他,还有他哥……   韩重低头给姜无擦完两只手,才将手机还给他,而后垂眸看向方知意,“这件事谁对谁错,你心知肚明,要是不想我追究,这件事就这么了结了。”   姜无接道,“我的男二也得给我。”   “……”   韩重偏头看了他一眼,而后看向方知意,“听到了?”   方知意:“……”   方知意气得牙都咬碎了,“……我答应!现在能放开我了吗?!”   韩重看了姚凭一眼,姚凭立刻会意,上前去给方知意解绳子。   就在这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由远及近。   方知意脸色一变,立刻喊道:“快把我解开!”   然而已经来不及,为首的秦玉言很快带着一群人赶过来。   姜无下意识回头看去,却猝不及防被拉进身后的宽大怀抱里,他顿时一愣,随即一只大手伸过来遮住了他的眼。   熟悉的气息瞬间将他包围,随后耳边便响起了韩重低沉的声音,“别让他们看到你的脸。”   宽大的手掌几乎遮住了姜无整张脸,眼前一片黑暗,只能听到耳边近在咫尺的低沉声音,还有洒在他耳廓和颈侧的温热气息,韩重身上独有的味道似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隐约能感觉到身后坚实宽阔的后背,还有跳动着心脏的胸腔。   一下又一下,像多年前在北疆战场无数个相拥取暖的日夜,沉稳而安心。   姜无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韩重为什么要遮住他的脸,他大小是个公众人物,要是被人看见出现在这种场合,难免会传出什么不好的谣言。   一旁的方知意气得浑身发抖,衣衫不整的是我,结果你去遮他的脸!你个没人性的东西! 第55章 承诺   几人到底没让方知意丢脸,关键时刻姚凭站他面前遮住了众人视线,才没让秦玉言等人看到被绳子捆着、衣衫不整的方知意。   虽然众人也看到了姚凭身后的方知意,但顾忌到方家,都没敢多问,一个个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唯秦玉言临走时多看了眼韩重怀里那个被他遮住脸的青年,多问了句,“这位是韩总的朋友?”   韩重淡淡“嗯”了声,并没有要介绍的意思。   秦玉言目光微动,向他点头笑了下,而后也跟着离开了。   走廊下只剩下将众人引来的方知意的助理,他刚才过来的时候就意识到不对劲了,这会等人走了赶紧冲到姚凭身后,便看见了衣衫不整被捆着的方知意,一张脸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通红。   助理瞬间就慌了,连忙给他把绳子解了,还不忘给姚凭说了句谢谢。   方知意还没来得及骂,就听一旁的姜无低声跟韩重说着,“这个剧情我在电视上看过,按照套路他现在应该爱上了姚助理。”   方知意破口大骂:“你给我滚!”   姚凭:“……”   韩重默默捂住姜无的嘴,对姚凭说,“送他去我车上。”   姚凭:“好的。”   韩重的车还是那辆黑色迈巴赫,宽敞整洁,也没有香薰的味道,只有一点淡淡的独属于韩重的味道,姜无便趴在车窗上等着韩重回来。   韩重并没有耽误太久,大概十分钟后就回来了。   他一出大门便远远看见姜无坐在车后座,上半身趴在车窗上,认真地看着他,似乎一直在等他。   韩重本来悬着的心忽然软了一下,本来到了嘴巴的质问也变成了,“晚饭吃了吗?”   姜无朝他摇头,“没有。”   他受到方知意的消息后就往这边赶来了,这大好的送把柄的机会他生怕错过了,马不停蹄地就赶来了,哪里还顾得上吃饭。   没办法,韩重只能让姚凭就近去买了些吃的,填饱某人的肚子。   半个小时后,原本干净整洁的迈巴赫内弥漫着一股食物的味道,姚凭自觉地打开了外循环换气通风。   后座的韩重静静地看着某人慢条斯理地吃完东西,拿了张纸巾递过去,姜无头也不抬地把脸侧过去。   韩重:“……”   明明是个身世悲惨的小可怜,也不知哪来的架子,处处习惯要人伺候。   韩重默默给他擦去嘴角的油渍,淡淡开口:“吃好了?”   “嗯。”   姜无点点头,姚凭买的这家还挺好吃的。   “那我们开始?”   “……”   姜无眨了下眼,“开始什么?”   韩重回道:“说说你今晚做的事?”   “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啊,他是我新剧的投资人,故意用我的角色威胁我,顺便让你丢个面子,于是我将计就计,反过来威胁了他。”   “你知道方家在临海的势力有多大吗?”   韩重见他不说话,继续道,“他们可以随便让你消失,甚至无人追究。”   “方知意只是刚接手合光,所以有所顾忌,但方家不会,方知源虽然对这个弟弟不怎么样,但向来以方家为先,如果你冒犯了方家颜面,他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韩重语气凝重地下了结论,“总而言之,你今晚的行为太冒险了。”   姜无一时没说话,车里静了下来,片刻后才响起他有些困惑的声音,“可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韩重怔了怔,沉寂的黑眸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是啊,除了冒险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就像先前被全网黑,被严文雄逼迫,他除了冒险拼死一搏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是一个处境比普通人还要危险点的小演员,没有自己这样的底气去布局、反击。   他不禁想起了今晚方知意对自己说的话,姜无好歹救过自己的命,还为了他的事进了医院,就算自己对他没那层意思,也不应该对姜无在娱乐圈的举步维艰视而不见,至少也不该对他的冒险自救加以批评。   这一句朴实的回答着实扎心,连前面开车的姚凭听了都有些不忍,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姜无。   姜无倒没觉得有什么,在他看来千年后的社会对他太不友好了,到处有警察,还有监控,他但凡杀个人马上就会被拍下来发到网上,分分钟警察就能找到他,完全不能像从前在大周时那么自由自在,谁惹了他弄死就好。   身旁的韩重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抱歉,是我的疏忽,以后遇到这样的事告诉我就好,我会帮你的。”   姜无有点奇怪他为什么要道歉,但既然他主动说要帮自己,那自然是更好。不过,韩重一个搞科技研发的,娱乐圈的事懂吗?   但章小宇说过,总裁们都是非常要面子的,不能随便打击他们的弱点,于是姜无有些犹豫地问道,“帮忙的话,你方便吗?”   前面的姚凭心头一酸,明明自己都那么难了,居然还怕给他们韩总带来麻烦,他真的我哭死!   韩重心里也有些复杂,看着姜无清澈担忧的眸子,回道,“不要小看韩家这个姓氏的分量。”   姜无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韩这个姓氏的份量跟他懂不懂娱乐圈的事有什么关系?难道这个姓氏还自带全知光环?   不过他既然说会帮忙,姜无便没想太多,直接道,“谢谢。”   韩重虽然答应帮他,但还是对他今晚的冒险行为再次做出要求,“以后绝不能再做这么冒险的事……”   “我答应你。”他还没说完,姜无就无比真诚地看着他说道,“以后我做任何事前都会跟你说一声,绝不轻举妄动,绝不擅自冒险,绝不违法乱纪。”   虽然最后一句听起来怪怪的,但韩重只是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结果得到了这么积极的保证,甚至有一股小情侣间闹别扭后,对象主动让查岗表示忠诚的既视感。   他有些不自在地避开姜无的目光,“……也不必任何事都提前说。”   姜无毫不犹豫道,“要的。”   这套流程他可太熟了,当年自己半夜潜入东宫,准备直接噶了太子让燕重继位,结果被燕重发现,燕重因此跟他冷战了整整三天,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想找燕重说话,主动求和,燕重就逼着他做出了这番保证。   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冷战,干脆主动保证,好在他记性不错,这套词是一点没忘。 第56章 死劫   车子到姜无住处后已经十点半,夜色黑沉,老旧的公寓小区街道旁的路灯年久失修,时亮时不亮,显得整个小区格外破旧荒凉。   保安亭里的大爷睡得直打呼噜,姚凭下了车才把人喊醒,保安大爷连他们车牌都没看,就放他们进去了。   韩重从看到小区旁街道的路灯就开始蹙眉,进入小区里面后看到墙壁斑驳的破旧公寓楼后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他之前听姚凭说过姜无住的是个老小区,但没想到基础设施和安保环境会这么差,这要是有歹徒闯进来,门口那六十多岁的保安大爷估计连拦都拦不住,更别说保护居民安全了。   “我走了。”   姜无对韩重和姚凭打了个招呼后推门下车,几步就拐进楼里。   韩重落下车窗,坐在车里看着前面那栋老旧的公寓楼第六层的阳台,大约三分钟后,漆黑的阳台亮起灯光,隐约能看到倒映在落地窗上走动的人影。   下一秒韩重的手机就响了一声,是姜无发来的消息,说自己到家了。   韩重回了句知道了,而后问姚凭,“附近还有别的安保环境好点的小区吗?”   “这一片都是外地上班族租房聚集区,安保都不是很好。除非再往市中心的方向去,漓江路那边会好很多,但房租也相对高个两到三倍。”   事实上两三倍都是说保守了,临海这块地方集政治、经济中心为一体,寸土寸金,房租和房价一直很高,像姜无这样的十八线演员没有固定工资,纯靠接戏,确实很难租到更好的房子。   韩重没说话,透过车窗打量着这个破旧的小区,忽然瞥见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身影从后视镜掠过,很快消失不见。   他拿出手机给荣安州发了条消息:把你的人撤走。   姚凭将车开出小区,忽然想起了什么,“韩总,您不是要问姜先生那晚慈善拍卖会的事情吗?”   “忘了。”   韩重低头看着几分钟前姜无发的那句到家了,眼底浮起一丝极浅的笑意,“这次就先放过他。”   姚凭听着自家老板这轻快的语气,知道他心情不错,问道,“姜先生剧组的事需要介入吗?”   “不用,方知意会处理的。”   不过韩重倒是想起了别的事,问道,“你对娱乐圈了解多吗?”   “您指哪方面?”   “比如怎么筛选影视资源,以及如何成为投资商。”   “这些需要专业知识,我不是太懂。”   韩重抬眉,“你不是说你女朋友追星吗?”   姚凭很是无奈,“韩总……她只是追星,不是造星。”   韩重没说话,娱乐圈的事他确实不懂,看来还是得问问周长明。   公寓房间内,姜无正为自己躲过一劫而庆幸,正好他还没想好怎么编瞎话把常易的事糊弄过去。   临睡前他没忘记在微信上提醒了下方知意,记得把自己的男二给定下来。   那边没回复,姜无又问了句,然后就看到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方知意把他删了。   姜无看着那红色感叹号,满意地睡了。   第二天何文华打电话通知姜无下周进组,语气有些欣慰,也有些复杂,还带着几分叹息,最后临挂电话时忽然说了句,“忍一忍,就当是为了梦想。”   姜无有些疑惑,但还是回道,“好的。”   结果何文华听完深深叹了一口气,才挂了电话。   当天下午《问浮生》官博再次重发了几位主演的定妆照,其他人并没变化,只有姜无的换成了最开始的那两版,一张是笑容明朗的少年世子,一张是面带血迹的俊美将军,氛围感十足,光看这两张照片都能脑补出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来。   评论区姜无粉丝和路人们欢呼赞赏,柯幸琰的粉丝则无法接受,剧组这几天不仅不给柯幸琰澄清,反而还放出了姜无发的那版定妆照,等于是站在了姜无那边,柯粉纷纷留言艾特官博,让剧组给个说法。   这次《问浮生》官博没有装死,而是直接回复柯粉:这是最开始敲定的定妆照哦,之前技术上出了点问题,现在补上了~[微笑][微笑][微笑]   虽然官博承认了是技术问题导致的姜无定妆照出了问题,但那三个微笑表情实在求生欲满满,于是评论区不少人留言表示同情打工人,一肚子妈卖批说不出话来,只能发表情包。   而柯幸琰的粉丝则表示官方已经承认是技术问题,而不是姜无所说的让妆,所以就是姜无冤枉了他们哥哥,姜无应该道歉。   甚至有粉丝在姜无主页留言诅咒,说故意污蔑他们哥哥的会倒霉的哦,没一个能逃得过。   粉丝这波操作又引起了路人的群嘲,剧组那边何文华也受不了了,直接让人打电话给柯幸琰,让他们立刻平息粉丝的闹剧,不然到时直接换男主,毕竟这事真相如何大家心知肚明。   柯幸琰对何文华的态度变化很是意外,明明之前还捧着他说会考虑换了姜无,怎么才两天时间就突然硬气起来了?   经纪人托人打听了下,最后得知是姜无背后有投资商护着,何文华也动不了。   柯幸琰知道后想起之前看到过姜无和已婚富商酒店过夜的事,不禁嗤笑一声,他就说以姜无那个演技怎么能来演《问浮生》的男二呢,原来是靠身体上位的。   经纪人问道,“要不要跟唐先生提一下?”   “这种小事还别打扰唐先生了。”柯幸琰目光落到评论区的留言,意味深长地说,“去粉丝群暗示一下。”   经纪人一顿,随即会意,点开了粉丝群。   与此同时,韩重那边忽然接到了荣安州的电话。   “什么我的人?”   “你盯着姜无的人。”   电话那头荣安州啧了一声,“我好歹现在拿你工资,还不至于干特地去派人去盯着你那个小情人,你可别冤枉啊!”   韩重微怔,难道他感觉错了?那天那个人只是碰巧路过?   韩重挂了电话,给姜无发去了消息,问他最近有没有感觉到有人跟踪他。姜无回复说没感觉到,而且他马上要进组了,可能是狗仔。   韩重一时也不确定了,只让他去剧组注意安全,有事一定要跟他说。   公寓内姜无正低头收拾自己要带的衣服,看到这条消息并没在意,毕竟一般人还真打不过他。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这熟悉的叮嘱和不放心,便回了句知道了。   这时章小宇拎着个保温杯走进来,“姜哥,保温杯我给你带这个米色的了啊?”   “嗯。”   姜无头也不抬地应了声,他对于这些东西向来没什么意见,都是交给章小宇决定的。   “你带件厚点的衣服,到时肯定要拍到冬天的。”章小宇叮嘱道。   姜无想说他不怕冷,然而就在抬头的一瞬间,忽然一怔。   章小宇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有东西漏了?”   “没有。”   姜无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或者说看着他的身上的气运。   在那急速流动变幻着的命数中,凭空出现了一个变数,如同一把透明刀刃般截断了章小宇若有似无的后半生气运。   正是死劫。 第57章 桃木牌   章小宇拿着保温杯站在房门口,被姜无的目光看得汗毛都竖了起来,“……怎么了?”   人的命数瞬息万变,极为玄妙,稍有变故便会天差地别,常有无意成就有意之事,故而卜者常会说一半留一半,谓天机不可泄露,一则是怕自身介入他人因果,二是怕天机一漏,则变故生,卦便不准了。   姜无自然也知道这个理,便没有告诉章小宇死劫将至一事,而是问了他的生辰八字。   章小宇惴惴不安道,“你问这个干嘛?要给我算命吗?”   姜无随口道,“给你算算姻缘。”   章小宇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想给算姻缘,但还是老实回道,“我农历三月十八生的,真能算吗?你们门派连这个也教?”   “嗯。”   姜无默记下他的生辰,双眼紧盯他身上变幻的气运,以生辰那一天为起点开始推算命数,从呱呱落地到第一次上学,再到大学毕业、步入工作……然后是那晚在金地酒店见到了昏倒在地的姜无,到此为止原本清晰的命数逐渐模糊不清,变幻莫测,越往下越难推算,最后甚至出现了多个结果。   姜无眉头逐渐皱紧。   章小宇不安地问道:“……我该不会寡一辈子吧?”   姜无没说话,章小宇和他走得太近,命数已经被自己所影响,若是从前巅峰期的他还能用观世境的神魂强行推演,但他现在空有观世境的神魂却发挥不出来,无法推演出准确的结果,在推演的众多未来中他只依稀看到了一团火焰。   “最近你要注意下有火的地方。”   “这样就能找到对象?”章小宇好奇道,“我未来女朋友是消防员啊?”   “……”   姜无都忘了这茬,于是又试着给他看了下姻缘,同样没看出来,给他干沉默了。   不得不说,司命师一族虽自诩神眷者,但在算姻缘方面还真没道家玄门专业,属于是术业有专攻了。   当年燕重的王府揭不开锅时,他在大街上算命就遇到不少算姻缘的姑娘,但她们都只认道士,宁愿去对面骗子道士的摊子,也不来他的摊子。   他气得让燕重给自己也买了身道袍穿上,吓得燕重还以为他嫌王府太穷,要去道士了,赶紧想法子搞了不少银子。   章小宇见他不说话,以为是默认了,心里开始惦记自己什么时候能遇上女朋友。   既然推算不出,姜无干脆去郊区找片桃林砍了几根桃木枝回来,打算做个护身符。   他正坐在阳台上劈桃木时,韩重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空出一只手接了电话,手上还没停止抡斧子砍树枝。   韩重一接通电话就听到对面传来利器砍东西的“砰砰”声,心头一跳,“你在干什么?”   “砍桃木,做个东西。”   “……”   虽然还是很离谱,但放在姜无身上也不是那么离谱了,砍桃木而已,总比砍人好。韩重松了口气,说道,“你住的那小区安保环境不太好,有没有考虑换个地方住?”   虽然荣安州说自己没让人盯着姜无,但韩重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打算给姜无换个住处,不过这件事肯定还得姜无本人同意。   姜无一斧子砍断桃木枝,随口道,“不用,这个鸟笼我已经住习惯了。”   鸟笼……   韩重无言,好歹是个公寓小区,只是老旧了些,怎么也算不上鸟笼,这小子口气比他这个总裁都大。   “你见过那么大的鸟笼吗?”   “我养鸟的笼子就那么大。”   “你还养过鸟?”   韩重没想到他这么不着调的人居然还养过小动物。   “嗯,一只白色的鸟,没人陪我玩的时候我就会找它玩。”姜无一边削着树枝一边说道。   白色的小鸟……是白凤头鹦鹉吗?韩重心不在焉地想着。   他隔着手机听着姜无漫不经心的声音,忽然有点后悔打的不是视频电话,不然就能看到他此刻的神情。   不过就算看不到,他大概也能想象出姜无此刻的表情,大概是静静低着头,薄薄的眼皮垂着,眼尾微上扬,认真地捣鼓着手上的物件。   他忍不住继续问道,“那只鸟儿呢?”   “死了。”姜无淡淡说道,当年他离开大周皇宫时将它放了,但都一千年过去了,早就老死了。   他语气很平淡,但韩重听得却心里一突,脑海里不禁浮现起幼年的姜无双手捧着一只死去的小白鸟低头伤心的样子。   他记得姜无的家庭并不幸福,父亲不仅嗜赌还家暴,姜无估计也没什么朋友,父母吵架的时候他估计只能跟那只小鸟说说话,可最后连那只鸟都死了。   韩重甚至都不敢问那只鸟是怎么死的,生怕戳到了他的伤心事。   他放轻了声音问道,“那只鸟长什么样?”   姜无回道,“跟小狗站起来差不多高,翅膀张开大概有两米长吧。”   韩重:“……”   跟小狗站起来一样高,翅膀张开两米长——   韩重问:“你说的是鹰吗?”   “对啊。”   “……”   他脑海里少年捧着小鹦鹉的画面,瞬间变成姜无手擎半米高猛禽,霸气地在草原上驰骋的场景。   而且小狗站起来有半米高,应该是苍鹰。   那边姜无还在继续说着,“全身雪白的,可漂亮了。”   韩重:“……”   得,还是白化品种,很可刑。   他按了按眉心,无力道,“……那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是吗?”电话那边姜无似乎才知道这件事,语气自然道,“那我帮国家保护了它几十年呢。”   “……”   韩重已经无力吐槽,他已经不想问那只白化苍鹰是怎么死的了,一只苍鹰最多也就能活四十到七十年,人为饲养的一般只能活四十年,估计最后是老死的。   他为自己刚才生出的同情而后悔,那可是姜无,被逼着跳个楼还能抽空跟他打个招呼问路的狠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宠物被人弄死?他的同情实在多余。   不过居然把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养在家里,韩重想起自己早上让他注意安全,姜无回了句知道了,怎么看怎么敷衍。   “你那个小区已经被列入了拆迁规划范围,迟早也是要搬的,与其到时着急忙慌,不如提前找好住处。”   说完他也不等姜无回话,直接问道,“你对住处有什么喜好吗?”   姜无那边正认真雕着桃木,听到他问自己喜欢什么住处,下意识想到他的无疆殿,回了句,“我喜欢能看星星的宫殿。”   “……”   韩重权当自己没听见,看着手上几个中高档小区的资料问道,“朝阳的两室一厅可以吗?”   “可以。”   “……”   果然,这人对于住哪里根本不在意,全程都在已读乱回。 第58章 报应   姜无并没意识到韩重在想什么,花了一下午时间做好了桃木护身符,又用朱砂写上了辟火咒的咒文,送给了章小宇。   硬币大小的长方形桃木牌,入手光滑凝实,带着一丝如玉的温凉,正面有着八个古老咒文,明明是用朱砂写上去的像是从木牌里长出来的花纹般浑然天成。   “给我的?”   章小宇一看这个桃木牌就觉得不一般,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般,他摩挲着上面的咒文,好奇道,“这个是招桃花的吗?”   姜无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对,所以戴上后别轻易摘,否则你会寡一辈子。”   章小宇立刻戴上脖子,“你放心,我洗澡都不摘!”   第二天早上姜无刚起床就接到了章小宇的电话,声音极其兴奋,“姜哥你太也灵了!”   “啊?”   “你不是给我了一个姻缘牌吗?”   “那不是姻——”   “我一出门就遇到桃花了!她真的跟火有关系!”   姜无还半梦半醒着,闻言一懵。   章小宇难掩兴奋地跟他说了事情经过,今天早上他在超市买东西,遇到一个女生向他问路,然后对方主动加了他微信。   姜无疑惑,“这跟火有什么关系?”   “我当时在买火龙果啊!”   “……”   姜无忍不住道,“有没有可能只是巧合呢?”   “哪有那么巧的?一定是你的姻缘牌起作用了。”章小宇在手机那边忍不住傻笑,“姜哥你也太灵了,要不是怕不吉利,我真想买三炷香给你拜拜!”   姜无有点无语,当年在大周的时候还真有人给他立了长生祠拜他,但是都是求风调雨顺,保平安的,拜姻缘的还真是头一个。   虽然章小宇说的信誓旦旦的,但可惜《司命录》三千咒文,两万七千种咒术,压根就没有什么招桃花的咒术。   他正想着要不要自己研究一下招桃花的,以后娱乐圈混不下去了还可以去卖这个,开个网店也行。   他正想着这事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拿过来看了眼,居然是聂雨蒙。   “喂?”   “姜无……”   那边发出一道气息微弱的声音,像是已经用尽了力气。   姜无顿了顿,直接问,“你在哪儿?”   那边报了个医院的地址,姜无洗漱完就打车就过去了。   距离上次见到聂雨蒙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当时她虽然消瘦,但还算正常,但这次在医院再次见到她,她已经躺在病床上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短短两个多月,她从一个青春靓丽的女爱豆变成了病床上垂危的病人,形销骨立,脸上身上插着一根根维持生命的管子,双眼深陷而空洞,皮肤泛着没有血色的病态苍白。   在看到姜无到来时她麻木的表情忽然有了变化,连眼里也有了一丝神采,“……你来了。”   “嗯。”姜无走到她病床边站定,垂眸看着她已经几乎瘦成骷髅一样的身体,“有话跟我说?”   聂雨蒙凹陷的大眼睛看着他,嗓音无力而沙哑,“医生说我最多只能活一周了。”   姜无没说话。   聂雨蒙看着他没有平静的脸,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嗯。”   “……”   聂雨蒙看着他的眼里露出一丝茫然,“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我偷了别人的运气,还能预知风雨……”   姜无想起之前常易打算骗自己签下的那张咒符,回道,“你窃取他人气运的手段,正是出自我手,只是被人盗用了。”   聂雨蒙死气沉沉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愕,就那么盯着他,久久之后才问道,“……你是神仙吗?”   “不是。”姜无顿了顿,又道,“还差一点。”   聂雨蒙愣了一愣,随即眼里爆发出令人惊异的光亮来,“那你能救我对不对,你肯定能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才二十四岁!”   “不能。”姜无回道。   聂雨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里落下泪珠,“……为什么?”   “因为不想。”   “……”   姜无神色淡淡,“说你想要跟我说的吧。”   聂雨蒙瘦削的指尖攥紧被子,“你救我,我就告诉你是谁带我去的那场慈善晚会。”   “那算了。”姜无转身欲走。   倒不是他欲擒故纵,他确实是查清刺杀韩重的人,但如果查不出来,他只要保护好韩重就行,无论对方是谁,敢来,杀了便是。   一个方家都能让人无知无觉地消失,韩重作为韩家唯一的继承人肯定也可以做到,到时让韩重帮忙扫尾就行。   “我说——”   见他真的要走,聂雨蒙慌了,“是柯幸琰!”   姜无脚步一停,柯幸琰?这么巧?   “他知道我比不过南仪,说他有办法,就带我去了那场慈善晚会,见到了常易。”   聂雨蒙陷入了回忆,露出几分苦笑,“我本来是不信的,但他红得太快了,而且跟他作对的人都出了事,没有一个人挡他的路,我太羡慕了,忍不住签下了那份合同,没想到……真的应验了。”   “南仪自杀了,没人知道是我传的谣言,我顺利出道,成了最具人气的新人,像做梦一样。”   姜无静静听她说着,“那份合同只是你与契主达成的条约,要窃取他人的气运还需要别的方法。”   “一个玉环。”   她轻声说道,“我在拍卖会上拍下了一个玉环,送到我手里时还有一封信,上面说只要把这个玉环送给想要窃取运气的人,一个月后再拿回来,就可以了。”   “玉环在哪里?”   “碎了,在我离开荒岛的那天晚上就碎了,然后我就晕过去了,醒来就发现自己得了绝症。”   “碎片呢?”   “应该还在我房间的抽屉里。”   姜无问了地址,也拿了钥匙,转身要走,身后聂雨蒙喊住他,“我这是报应吗?”   “可以说是。”   报应这个词是人们自我安慰想出来的,事实上从来没有什么报应,毕竟世间之事,谁对几分谁错几分如何能算得清,但无论是司命一族的咒术还是道家玄门的法术,都是扰乱天命因果的存在,是实实在在要考虑被反噬的后果的。   她如今这模样便是承受了反噬,也可以说是报应。   聂雨蒙听完反而安静了下来,许久后她才喃喃道,“我真的很羡慕她,母亲是温柔的舞蹈家,父亲是优秀的建筑师,她聪明又漂亮,学什么都很快,还那么温柔……”   姜无忽然抬眉打断她的喃喃,“她爸爸是建筑师?”   “嗯。”   “叫什么?”   “好像叫……南青昱。” 第59章 碎玉环   姜无看了聂雨蒙住的地方后才知道章小宇为什么天天唠叨着等他红了就换个高档小区住了,这处位于临海前十排名的高档小区香缇绿苑,交通便利,环境清幽,人也不多,比他那个老小区好太多。   聂雨蒙的住处是顶层的一个三室两厅,房间里大多都是衣服和配饰,姜无花了一会功夫才在床头抽屉里找到她说的那块碎了的玉环。   戒指大的翡翠玉环,断成了三截,每截相等,像是尺子量过的一样,断面处光滑平整,逸散出极淡的黑色神魂之力,一点点飘散在空气里,显然已经逸散了很多天。   姜无将那一缕黑色神魂之力引入体内,虽然极其细微,但确实修补了自己破碎的神魂,再次验证了他的猜测,也让他心里的疑云更浓。   区别于普通人的灵魂,司命师一族的灵魂在修炼到第三阶的神聚境后,灵魂会初步凝聚成具有意识的存在,蜕变为神魂。   而神魂可以修炼咒文、御使咒术,以人的神魂为本源,脱离神魂就会消散于天地,也根本不可能被他人吸收,更别说还能修补神魂裂隙。   但这种黑色的神魂之力,姜无暂且称之为无主神魂之力,是确定可以被他吸收的,诡异而充满诱惑力。进一步想,如果他人的神魂之力可以被吸收并利用,那么是否代表可以剥夺他人的神魂之力呢?   姜无有些心动,他现在空有观世境的实力,却因为神魂破碎处处受掣肘,要是能大量吸收这种黑色神魂之力,或者直接吞噬它的本源神魂,说不定能完全修补好神魂,一举恢复到观世境。   但这等让人竞相争夺的好东西,怎么也不会落在聂雨蒙一个普通人的手里才是,多半有些副作用。   他指尖摩挲着断裂的玉环,心里对这玉环真正的主人产生了更大的好奇。   对方能研究出这种无主神魂无疑是个真正的天才,如果对方真的是司命一族的人,如此天赋,说不定比他还先飞升。   姜无心里有点微妙,司命师一脉虽是代代单传,但千年前的大周可是道家玄门、巫蛊宗师百家争鸣的时代,他能成为大周国师可不是光靠跟燕重关系好,而是因为燕重在这群人中找到了他这个最强的。   没想到千年后居然还能遇见个能和自己媲美的人,他难得起了点一较高下的心思。   姜无收起玉环就下了楼,结果刚从电梯出来就遇上了个熟人。   “姜无?”   周长明诧异地看着眼前的青年,“你也住这里?”   ……   确认姜无对住处并没有什么需求后,韩重就在姚凭送上来的那些租房资料里选了个中高档小区的两室一厅朝阳户型,交给了姚凭。   姚凭看了眼,清水湾,中高档小区,月租一万八,他刚想说这个租金会不会对姜无来说太高了,就听韩重来了句,“联系房主,把这个房子买下来。”   姚凭一愣,“买下来?不是要租吗?”   “租金对他来说太高了。”   “所以?”   “我买下来,再降租金。”   “……”   姚凭心中佩服,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处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粗暴,亏他还在思考怎么劝姜无接受老板的好意。   不过他还是有点犹豫,“万一姜先生发现不对劲,会不会觉得被轻视了?”   韩重没什么表情道,“以他的性格,这辈子都发现不了。”   姚凭:“……”   倒也是。   姚凭很快联系到清水湾的房主,结果对方现在在国外,短时间回不来,大概需要一个月。一个月未免太久,姚凭知道自家老板是为了姜无的安全考虑,多拖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只能如实报告自己老板,并表示其他几个备选小区的安保也不错。   然而韩重并不满意,“这几个地方看不到星星。”   姚凭一愣,“看星星?”   “他说喜欢能看到星星的房子。”   韩重说到这里都觉得无语,姜无原话是要能看星星的宫殿,他再有钱有势,也不是真皇帝,上哪儿给他找宫殿去。   而且中国的宫殿向来是全封顶的低层建筑,他从来没听过哪个宫殿能看星星的,这小子是真敢开口。   城市再繁华也难免有空气和光污染,能看到星空的地方都在郊区,但郊区又太过偏远,很不方便,也只有清水湾那块面朝湖景,空气很好,视野开阔,能清楚地看星星,所以他才特地挑了这个地方。   能看到星星的小区?   姚凭也犯了难,脑海里一瞬间划过临海所有的楼盘,然后迟疑地抬起头,“……紫园?”   “……”   紫园属于临海top3的高档小区,空气环境自然很好,最关键的是那里都是复式别墅的户型,视野很好,楼顶全景玻璃露台,确实很适合观星。   但紫园是他住的地方。   韩重目光幽幽地看向他,“你还挺敢想。”   姚凭说完就后悔了,他明明知道姜无对自家老板图谋不轨,第一次见面就扒了他老板的衣服,第三次见面就睡了他老板的病床,这要是给他住进老板家里,老板的清白还能保得住?   这又不是古代,哪有报个救命之恩,就把自己搭进去的,而且姜无还是个男的,他老板虽然没见有喜欢的女生,但也肯定不是弯的,不合适。   姚凭悻悻道,“……主要当初紫园的营销主题就是绝美星空景,韩总您一说看星星,我下意识就想到了。”   韩重神色忽然一顿,他买紫园只是因为它离华越近,倒不是奔着什么星空景去的,不过当初紫园主打的确实是星空景,且紫园在临海的定位说是宫殿也不违和。   这点整个临海都知道,姜无应该也知道,偏偏在自己问到他对住处的喜好时,他说喜欢看星星的宫殿。   他心头一震,姜无难道是在暗示……想和他同居?!   “阿嚏!”   行驶的银灰小车上,姜无坐在副驾驶上忽然打了个喷嚏,一旁的周长明问道,“最近天气慢慢降温了,需要开空调吗?”   “不用。”   姜无本身并不畏惧冷热,只要不是北疆冬天那样的温度,一般不会有影响。   “周总在方便的地方把我放下来就行。”   “没事,随手的事,我反正也没急事。”   周长明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继续之前的问题,“绿苑这边住了不少娱乐圈的人,你朋友我认识吗?”   姜无自然听得出他在委婉套话,倒也没隐瞒,“聂雨蒙。”   “欢娱的,我记得你和她录过一次综艺。”周长明似开玩笑道,“你连个口罩和帽子都不带,就这么来找她,不怕被狗仔曝光恋情?”   姜无说,“没有恋情。”   周长明笑了笑,“知道,你只喜欢韩重,是吧?”   姜无疑惑地看向他,“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韩重了?” 第60章 失火   餐厅内,章小宇惊喜地看着眼前的女生,“你是姜无的粉丝?”   “是啊。”   留着中长发的女生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我最喜欢他那部《很甜很暧昧》了!”   《很甜很暧昧》是姜无刚转型演员时拍的唯一一部男主网剧,霸道校草爱上平凡女孩的故事,剧情狗血且尬,网上黑子都喜欢把这剧当姜无的黑历史拎出来说。   章小宇没想到她从那时候就粉上姜无了,很是惊讶,这绝对是真爱粉啊。   “其实他最近也拍了几部别的剧,还有个综艺,叫《探秘未知之旅》,那个也不错,你可以——”   “我知道了,我会看的。”女生掩下眼底的不耐,扬起腼腆的笑容,“我真的很喜欢姜无,但我还在上学,平时也没什么机会能参加线下见面会……”   “没事没事,在网上支持支持就行了。”   章小宇心说他姜哥被黑了整整五年,什么线下活动,之前在街上摆个摊算命都差点被唾沫星子淹死。   女生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掌心大的小棉花娃娃,看上去很像姜无,“这是我亲手做的棉花娃娃,能帮我转交给姜无吗?”   章小宇微顿,一般艺人是不会随意接受粉丝送的东西的,毕竟谁也不知道粉丝是不是真的粉丝,礼物里面是什么。   女生见他面色迟疑,忙道,“这就是个普通的棉花娃娃,是我亲手做的,里面放了一张我特地去清明山求的平安符。”   说着她就拉开了娃娃背后的拉链,扒开里面的棉花和一张黄色符纸给他看。   章小宇看了眼,确实没看到什么东西,而且这娃娃就掌心大小,摸上去很柔软,确实藏不了什么东西。   女生年轻清纯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章小宇想了下,弱弱道,“……我问问姜无。”   女生无奈地笑了下,“要不你先带回去,姜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下次见面你再还给我吧。”   章小宇掏手机的动作一顿,心想也是,要是姜无不接受,他到时再还给她就行了。   “那行,我先代姜无谢谢你了。”   “不客气,他值得。”   章小宇闻言忍不住感慨,“我没想到你那么早就喜欢着他,姜无要是知道一定很开心,他之前说过,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看粉丝们给他的评论和留言,那是他最大的动力。”   “……是吗。”女生笑容微滞,避开了他的目光,“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学校了。”   章小宇连忙道,“我送你回学校吧!”   “不用了,我和朋友一起。”   女生对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咖啡厅。   章小宇看着她略显匆忙的身影,以为她是太激动了,心里想着回头要不要问姜无要个签名照送给她。   咖啡厅外,女生站在路边打开了一个粉丝群,得意地发了条消息。   [姐妹们放心,烂姜很快就会退圈的!]   章小宇打车回到公寓后才发现姜无根本不在家,于是就将那个棉花娃娃放在了姜无房间,顺便拍了个照发给姜无,说是他的真爱粉亲手做的礼物,让他提前开心一下。   ……   在意识到姜无可能是在暗示想跟自己住一起后,韩重暂时叫停了姚凭继续找租房的行动,陷入了沉思。   姚凭见他不说话,本想先去忙别的事,结果被喊住了。   “姚凭。”   “嗯?”   “你觉得我对姜无怎么样?”   “挺好的。”为了严谨,姚凭又加了句,“很好。”   韩重眉心微蹙,果然,他最近确实对姜无很好,一是之前的救命之恩,二是怀疑姜无,并派人跟踪的事让他多少有点愧疚,此外多少还有那么些同情。   这些原因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并没有明说过,姜无会误会也正常,但现在看来他必须要挑个机会说清楚,不然在姜无看来他们可能都已经能住一起了,这未免有些荒谬。   但找的这个机会十分重要,毕竟姜无也没有正式对他说出口,他主动挑开反而显得尴尬。   “韩总?”姚凭好奇地看着他,“要开会了。”   “嗯。”   韩重看了眼时间,暂时把这件事放下,起身往会议室走去。   车上,姜无说完那句话后周长明显然一怔,随即轻笑一声,“你不喜欢他,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扒他的衣服?”   姜无一噎,他当时的行为确实孟浪,但他那会乍一见到韩重那张跟燕重一模一样的脸,哪还记得什么孟浪不孟浪,光想着验证眼前的人是不是燕重了。   “后来还冒险把他从车祸现场带走,爬十六楼去看他,还有我听说你为了调查路林河刺杀韩重的事,在常易的休息室晕倒了,昏迷整整两天。”   周长明调侃道,“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姜无无语,心说当然是因为他是燕重啊,且不说事关他的飞升大业,当年在大周时,燕重也曾舍命救过自己好几次,他们整整相处了八十多年,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已经是一生的光阴,燕重于他的份量是无人能比的。   “我不是喜欢他。”   僖喻   姜无沉思片刻,才道,“只是他对我来说很重要,是这世间最重要的人。”   这话的份量太重,姜无的神情也太过认真,周长明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试探调侃会得到这样郑重的回应,一时怔在那里。   他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毕竟他是知道韩重并不是弯的,韩家那样的家族也不可能容许唯一的继承人和一个男的在一起。   他也不想随意去宽慰对方,给姜无虚无缥缈的希望,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顺手打开了车内的电台。   一阵电流声响过,音响内响起实事新闻的消息——   “插播一条紧急新闻,成海路九十八号的公寓楼内突发火灾,内有一人困在失火公寓,消防已经赶往失火点的路上——”   姜无脸色微变。   周长明见他神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失火的地方是我住的小区,我助理还在家里。”姜无说着手已经拿出手机去拨打章小宇的电话。   周长明也是一惊,但还是安慰道,“不一定是你住的那层。”   电话那头久久无人接听,姜无眉心蹙起,续拨打电话,“周总麻烦你快点。”   “好。”   周长明意识到事情不对,立刻加快了车速。   华越那边韩重刚开完会,就接到了荣安州的电话。   “喂,什么事?”   “你那个小情人,住成海路九十八号六楼对吧?”   韩重蹙眉,“你又想干什么?”   电话那边传来懒洋洋的声音,“我好心提醒你,你就这么对我。”   “到底什么事?”   “那栋公寓失火了,起火点就是他住的那层。”   “……”   韩重脚步猛地一滞,下一刻他身后的姚凭和员工们就看到他们向来从容沉稳的总裁忽然匆匆向电梯走去。 第61章 救人   华越大厦离成海路开车有一个多小时,姚凭硬是缩短到了四十分钟,然而赶到的时候火势已经蔓延到楼上,姜无住的那间房已经完全无法进入,消防员都只能先用消防泵往楼上喷水灭火。   两人一过去就被消防员拦在了外围,姚凭立刻解释了韩重的身份,消防员拦人的手瞬间收了回去,但还是张着手臂不让他过去。   “火势太大,太接近会受伤的!”   “人呢?”韩重看着眼前被熊熊火焰包围的楼层,声音带着一丝颤,“里面的人呢?救出来了吗?”   “火势太大,暂时没办法进去援救……”   消防员转身看了眼身后的大火,心里却没抱多少希望,按照以往经验来看,里面的人估计已经不行了。   韩重僵在那里,脑海里回想起那晚姜无走进这栋楼的背影,死死握紧了拳头。   “我是退役兵,身体各项素质很好,可以攀绳从阳台爬进去。”   韩重说着已经脱西服外套解领带,看得那消防员瞪大了眼睛,“……你要自己爬进去?!”   “不行!”姚凭立刻反驳,“韩总你冷静点!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这不是您说的吗?如果您有个万一——”   韩重扔了外套一把推开他,看向消防员,“绳子有没有?”   消防员自然不会让他去,别说是华越的大总裁,就是任何一个普通民众他们也绝不会让他们进去救人的。   双方争执阻拦时,身后围观的群众忽然响起一阵惊呼——“有人进去了!”   消防员大惊,连忙回头看去。   韩重也跟着抬头看去,恰好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抱着一捆绳子冲到了失火的楼下,拿着绳头抡了两圈后猛地向上扔去。   绳头准确无误地缠住了六楼隔壁住户自己搭建的晾衣架,那道身影抓住剩下的绳子纵身一跃,就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以惊人的速度爬上了六楼。   围观的群众们看到这一幕顿时发出一声惊呼,好多人已经举起了手机录像。   只有韩重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目眦欲裂,怒喊道:“姜无!!!你他妈给我下来!”   “……”   这一声震得身旁的姚凭和消防员浑身一抖,也成功传到了刚爬上六楼的姜无耳中,他疑惑地回头看了眼,却只看到了黑压压的人群和消防车。   奇怪,怎么好像听到了韩重的声音?   不过想想韩重也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姜无没多想,松开绳子纵身一跃,双手扒在了他租房的阳台边缘,而后双臂一用力,就把身体送了上去,成功翻进了阳台。   炽热的温度扑面而来,红色的火舌从客厅冲到阳台上。   “神为吾用,星火避让。   随着口中咒语念出,姜无右手在胸前捏决,那扑面而来的火舌像是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屏障,猛地停在了半空。   接下来姜无每走近一步,那道凶猛扑咬过来的火舌就后退一步,直到姜无安然走入客厅,被四面八方的火焰彻底包围,如踏入火海。   下一秒被火焰缠绕包裹的茧泛起一圈金赤色的光芒,漫天火海被粉碎成无数碎片,消散在炽热的空气中,露出了姜无的身形。   章小宇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这样的情景,内心的震惊随之模糊的视线一起消失在意识中。   姜无扛着人回来时才发现那条绳子已经被烧断,幸好火势已经得到基本控制,消防员架起了云车,顺利将昏迷的章小宇接了下去。   而姜无下去的时候,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满脸怒火的韩重。   “……”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之前好像听到了韩重喊自己的声音,有些意外道,“你怎么在这里?”   韩重没有说话,一步步走到姜无跟前,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无辜的青年,握紧的手因过于用力而泛白,手背根根分明的青筋微微颤着。   姜无看着他眼底黑眸笼罩的阴霾和怒意,默默后退了一步,“……我可是救了人的。”   韩重后牙都咬了起来,最终也没有骂他,而是忍着怒问,“有没有哪里疼?”   姜无摇头,“没有。”   “好。”   韩重咬牙说了句,然后毫不犹豫地拎起他的衣服后领,“跟我过来!”   姜无:“……”   从下车就看完全程的周长明诧异地看着姜无被暴怒的韩重拎走,疑惑地看向姚凭,“韩重怎么会在这里?”   “韩总刚开完会就得知了姜先生住处着火的消息,又打不通姜先生的电话,就一路赶来了。”   “我记得从华越开车到这里得一个多小时吧?你们来的这么快?”   “……韩总让我以赌上驾照的速度开过来的。”姚凭叹了口气,“韩总甚至主动让我闯了一个红灯。”   周长明有点不敢置信,“真的?”   外人都以为韩重出生在韩家,都会把他脑补成凌驾于法律的霸道总裁,但事实上韩重从小作风就十分严谨,别说像其他富家子弟那样违法乱纪了,就连红灯都从没闯过一次,大学时还是入党积极分子,简直正得发邪。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一直和其他世家子弟玩不到一块去,大家觉得他假清高,不合群。但只有周长明知道韩重不是装的,而是真的在恪守社会法则上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   这样一个人居然有一天主动闯红灯,刚才还差点和消防员起争执,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姜无。   周长明忽然想起在车上姜无说的那番话,表情有些微妙,好家伙,所以根本不是单相思,而是两情相悦?   姚凭匆匆和周长明告辞,赶回去给老板和老板的救命恩人开车,一路将人送到了华陵医院。   一路上姚凭是一句话不敢说,实在是车里的气压太低了,老板的脸沉得都要滴水了,旁边那个罪魁祸首居然看着窗外风景走神。   姜无当然不是在走神,他在想怎么把自己冲进火场这事在韩重那里糊弄过去,早知道韩重在那里,他肯定选择绕到后面用轻功上去,慢点就慢点,反正章小宇戴着他给的护身符,没多大事。 第62章 医院   车子到华陵医院时,詹医生已经带着一班护士和推床等急救设备在那里候着了,等姜无慢吞吞从后座走下来,詹医生愣了下,然后把人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外伤。   他迟疑地看向韩重,“急诊病人是他吗?看着挺健康的。”   韩重看也不看姜无,沉声道,“他闯入火场救人,给他做个检查。”   “也不是不行,如果韩总坚持的话……”   詹医生看向姜无,手指向推床,“那我们走一下流程,你意思意思躺一下?”   “哦。”   姜无弯腰就往推床上爬,被韩重伸手拽住后衣领,“没外伤,给他查一下肺部功能,再做下血液检查。”   詹医生点头,“好的。”   这时姜无忽然捂住胸口,“我感觉我有点内伤,你刚才拽我那一下好像更严重了。”   韩重:“……”   詹向晨自问没有这位姜先生的胆子敢于挑战低气压时的韩总,连忙扶着姜无向医院里面走去。   姜无被带着拍了胸片又抽了血才被送出来,检查结果要一个小时后才出,姜无走出检查室时韩重就站在外面的窗前,背影高大而宽阔,静静看着远处的天空。   姜无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没说话,忽然韩重转过身来看向他,“内伤好点了吗?”   姜无:“……嗯。”   韩重走到他跟前,目光落在他脸上的灰尘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你是有什么英雄情结吗?才想抢消防员的工作?”   身后的姚凭忍不住腹诽,明明您也打算抢消防员的工作,只是迟了一步。   然而姜无是不知道这件事的,面对韩重的批评他遵循一贯守则,直接道,“下次不抢了。”   韩重感觉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眼前这位上次也是这个态度说下次不冲动了,结果没过几天就又干了个大的。   好在姜无并没有忘记自己说过的话,解释道,“当时情况太紧急了,我来不及跟你说,下次会记得的。”   韩重:“……我看起来很好糊弄吗?”   姜无:“你态度好些,你要记得我可是救过你命的。”   韩重深吸了口气。   身后刚赶来的周长明恰好看到这两人的互动,好奇地问旁边的姚凭,“他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两人都发生了些什么?   姚凭草草将他们韩总本想派人保护姜无结果演变成跟踪和监视,两人冷战几天后,再次在秦家别馆偶遇,并且他们韩总还目睹了本想利诱姜无背刺他们韩总,结果反被姜无扒了衣服录下不雅照的过程。   周长明最近挺忙,从上次韩重出院他就没见过这两人,都不知道短短一段时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他在听到姜无私下去见方知意确实心头一跳,还担心姜无对韩重的喜欢都是演出来的,等听到后面时,张着嘴巴半天憋出一句,“他……挺莽啊。”   岂止是是莽,简直有种明天不在娱乐圈混了的架势。   从第一次见面周长明就觉得姜无这个人很神奇,明明一无所有,但总能一脸淡定地干出这么多莽事,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   那边姜无也看到了他,十分热情地向他挥手,“周总!”   周长明第一次见他对自己这么热情,也没好意思辜负,上前笑着打了个招呼,“身体没事吧?”   “没事,谢周总关心。”   周长明看向脸色不善的韩重,“人没事就好,别的以后再说。”   韩重没再追究,几人陪着姜无去看了下昏迷的章小宇,被医生告知人没什么大事,有点缺氧,呛了点烟,所以才晕过去了,明天早上醒过来就没事了。   韩重等人听完都是一默,那么大火,连消防员都进不去,就算烧不死,烟也呛死了,结果居然只是呛了点烟,未免有点诡异。   只有姜无一脸淡定,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这个结果。   韩重不禁想起姜无被自己带到医院的途中似乎也没有问过章小宇的情况,明明那么着急地闯进火场去救人,救完却又一句没问,实在违和,就好像是知道章小宇没事一样。   从医院出来已经晚上八点,几人将周长明送走,韩重看向姜无,“火已经熄灭了,你要回去吗?”   他记得姜无从老家过来后就一直住在那个小公寓里,应该有不少重要东西在里面,或许会想回去再找找幸存的物品。   姜无毫不犹豫道,“不用,现在回去肯定会被房东抓住,她肯定要我赔钱。”   “那你今晚有住的地方吗?”   “住酒店。”   “你有身份证吗?”   “……”   姜无一懵,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证估计也在房间里被烧了,没了身份证他住不了酒店。   韩重看他茫然的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还有什么朋友吗?”   姜无摇摇头,原身就算有朋友他也不认识,更不好贸然上门去借住。   韩重沉默片刻,正想着要不要让人去紫园暂住的时候,姜无忽然对他挥了挥手,“那我先走了。”   他眉心一跳,“你要走去哪儿?”   “睡觉啊。”姜无低头看了眼,“我刚搜了下,附近有个公园。”   韩重表情微震,“你打算睡公园?”   “嗯。”   姜无说着就要走,韩重一把抓住他胳膊把人拽了回来,拧眉道,“你真要去公园睡?”   姜无一脸莫名,“不然?”   他当年在山上的时候坟头都睡过,虽然后来那些年在大周养尊处优的,但他对衣食住行向来不挑,公园至少还有个躺椅,条件挺好的了。   韩重眉头紧拧地看着他,十分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在玩欲擒故纵,故意在自己面前卖惨说要去睡公园,就等着自己松口让他去紫园住。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姚凭忍不住了,“姜先生,要不您今晚先去紫园住?”   姜无问,“紫园是哪个酒店?”   韩重心里冷哼一声,装,还装,明明之前都暗示要来紫园看星星了,现在居然还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紫园不是酒店,是韩总住的小区名字。”姚凭解释道。   “哦哦。”姜无点点头,看向韩重,“好啊。” 第63章 同住   一个小时后,车子开进了紫园宽敞的大门,轻欧式复古的大门足够五辆车并行通过,进门后就是大片的绿化带,放眼望去也只有十几二十个别墅,别墅与别墅之间相距约百米,因此光线也不错。   姜无透过车窗看着前面的别墅,问韩重,“这些都是你的吗?”   “不是,只有第一个是。”韩重正低头看着詹向晨发来的姜无的体检报告,头也不抬地回道。   “哦。”   姚凭将车开去车库,姜无站在别墅的大门前停下了脚步。   韩重回头看向他,“怎么了?”   姜无瞥了眼别墅四周的地面,摇摇头,跟了上去。   宽敞明亮的大客厅,挑高的天花板,看起来简单却十分昂贵的家具和摆设,原木和浅色系为主,典型的现代简洁风。   要是刚重生那会,姜无肯定是看不出这些有多昂贵的,但经过几个月金钱的压迫和娱乐圈的耳濡目染,他对韩重的身份已经有了些认知。   虽然这一世的韩重不是皇帝了,但似乎过得更好些,至少不用一生下来就住冷宫饿肚子。   “韩先生。”   一个盘着头发、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从客厅走出来,好奇地看着姜无,“这位先生是?”   “叫他姜先生就行。”   韩重边将外套挂在玄关的衣架上,边看向姜无,“这是白阿姨,平时负责做饭和打扫,客房还没收拾好,你先休息下,想吃什么可以跟她说。”   姜无确实有些饿了,便说随便吃点什么都可以。   “今天刚好包了饺子,三鲜的,可以吗?”   “可以,有劳了。”   白阿姨转身进了厨房,姜无四下打量着周围的摆设,忽然瞥见韩重向二楼走去,便跟了上去。   韩重脚步一顿,回头看着他,“有事?”   姜无没回答,而是问,“你去哪儿?”   “洗澡换衣服。”   韩重的角度需要低头才能看到他,而姜无则需要仰着头,看起来像是在仰望着自己,又像是有点不舍,他顿了顿,又道,“无聊的话可以看看电视。”   姜无对电视没什么兴趣,平时为了研究演技就已经看够了,“我能去你房间吗?”   韩重顿时蹙眉,“你想干嘛?”   “不干嘛,就看看。”   “没什么可看的,你去看电视。”   说完韩重就加快脚步回了房间,姜无无法,转身又出了大门。   门外是一片带院子的草地,周围的院墙都种着一排排的绿植,更外边留了一条散步的小路,地灯和路灯将所有死角都照亮,毫无遗漏。   姜无跨过小路走到墙角处,盯着脚下的泥土看了会,然后沿着整个围墙绕了一圈,最后回到原点,蹲下来用手扒拉起墙角的土来。   二楼的房间内,韩重刚洗完澡正在和姚凭打电话,路过窗边就看到了楼下墙角处蹲着的熟悉身影,对方正低头吭哧吭哧地挖着什么东西,垂着眸子一脸认真,连裤子沾了泥都不知道。   “韩总?”电话那边传来姚凭的声音。   “嗯,你继续说。”   “小区监控没看到可疑的人,起火前一个小时也就只有姜先生的助理章小宇回去过,不过具体的起火原因还需要等消防部那边的事故认定书出来才知道。”   “好,辛苦你了。”   韩重目光瞥了眼窗外,又叮嘱了句,“明早来接我时买几套常服和鞋子过来。”   “姜先生的尺码吗?”   “嗯。”   “好的。”   韩重下楼时,餐桌上已经盛了两碗饺子,白阿姨看到他好奇地问了句,“姜先生呢?在洗澡吗?”   “在外面玩,我去喊他。”   韩重说着就往门外走,恰好这时姜无正好进门,他这一开门姜无差点撞进他怀里,姜无下意识后退一步,后面就是台阶,韩重忙伸手搂住他的腰,将人拉了回来。   两人几乎贴在了一起,韩重手揽着他的腰,脑海里忽然浮现起一个念头:腰好细。   姜无茫然地看向他,韩重不动声色地松开他,“小心点。”   “……哦。”   “去洗手,过来吃东西。”   片刻后,姜无洗干净手走到韩重对面坐下,韩重抬眼看了他衣服上的泥土,“在外面干什么?”   “看到了点有趣的东西。”   “什么东西?”   姜无吞下饺子,含糊不清道,“你不喜欢的东西。”   韩重眼里掠过一丝疑惑,正要追问时,又听姜无问道,“这个地方除了我,你还带别人来住过吗?”   白阿姨刚好路过,听到这句话后立刻装作没听见,加快脚步走进了厨房,生怕掺和进什么修罗场。   “……”   韩重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目光,“周长明来得比较多。”   周长明姜无见过几次,确实有学道天赋,但毫无修为,这座别墅周围的道门阵法至少得达到第六阶合幽境的人才能布下。   他追问道,“还有呢?”   韩重吃饺子的动作一顿,“记不清了。”   “你这儿有监控吗?”   “……”   韩重抬眸看向他,姜无一顿,忙道,“抱歉。”   “……没事。”   “……”   后面两人都没再说话,一顿饭吃得十分寂静。   吃完已经十点多,韩重心不在焉地收拾了碗筷放进洗碗池,余光瞥见姜无去了二楼,应该是去洗澡了。   白阿姨过来洗碗时只看见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出神,随口问了句,“快十一点了,韩先生还不睡啊?”   “嗯,就睡了。”韩重看了眼墙上的钟,又瞥了眼二楼的方向,坐到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白阿姨从厨房出来时看到他还坐在沙发上,还时不时看一眼二楼,没忍住问了句,“在等姜先生啊?”   韩重心头一跳,面上不动声色道,“刚吃完不太困,看看电视。”   白阿姨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韩重:“……”   电视上还是姜无之前调的频道,在播小品,韩重看完了两个小品后,二楼还是没动静,他有些忍不住了,起身往二楼走去。   二楼的房间分布在楼梯两侧的走廊上,姜无的房间在左手走廊的尽头,韩重站在他门前酝酿了下才敲门。   “扣扣。”   没人开门。   韩重又敲了两下,依旧没人应,他顿了顿,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对上了楼下白阿姨好奇的目光。   “……”   四目相对,白阿姨尴尬地转身,“我出来倒杯水。”   说完又匆匆走了,韩重默了默,转身要走时,身后的房门忽然开了。   “韩重?”   姜无穿着一身明显大了一码的睡衣站在门后,头发微湿,露出来的皮肤透白,衬得嘴唇格外红润,浑身还带着水汽,“有什么事吗?”   “我记得你房里好像没有吹风机……”   “白阿姨给我拿了。”   韩重一顿,“好。”   姜无见他站在门口不动,问道,“还有事吗?”   “……没了。”   “那我关门了。”   说完房门就在他面前关上了。   韩重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结果一转身又对上了白阿姨的目光。   “……”   他闭了闭眼,“你不是到了十一点就困吗?”   白阿姨捧着杯子回道,“刚吃完不太困,出来走走。”   “……不早了,赶紧去睡吧。”   “韩先生也早点睡。”   韩重转身回了自己房间,把床头壁灯打开才关掉主灯,蹙眉盯着房间的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才长出了口气,闭上眼入睡。 第64章 火灾原因   第二天早上韩重下楼的时候,对面走廊尽头的房门依旧紧闭着,估计人还没醒。   白阿姨刚好准备早餐,见他下来了笑着打了个招呼,“韩总早。”   “早。”   韩重看见餐桌上放着两份早餐,便说,“姜无还没起,早餐放冰箱,等他起了再热一下。”   白阿姨讶异道,“这份不是给姜先生的,是给姚助理的啊,姜先生一早就出门了,他没跟你说啊?”   韩重动作一顿,“他出门干什么去了?”   “说是补办身份证,哎哟,我听说他住的地方被火烧了,什么都没了,真是可怜。”   白阿姨絮絮叨叨地说道,“我听他说要出门,就让他等等,到时姚助理开车来接韩先生去上班,可以顺路把他带过去,他非说不用,吃完早餐就走了。”   韩重抿了抿唇,没说话。   姚凭过来时没看到姜无,随口问了句,“姜先生呢?”   韩重道,“他出门了。”   姚凭也好奇怎么不等自己来,一起出门。于是白阿姨又不厌其烦地把早上的事说了一遍,还不忘说姜无出门时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   姚凭察觉到事情有点不对,偷偷瞥了眼自家老板,嗯,脸色看起来确实有点不大好看。   “咳,您昨晚让我带过来的衣服……”   “给白阿姨,一会拿到姜无房里去。”   白阿姨点点头。   去公司的路上,姚凭时不时从后视镜扫一眼自家老板的表情,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韩重本来看着窗外,被他看得先开了口,“有事直说,省得你东张西望的,再给我来一次车祸。”   姚凭不好意思地笑了声,“我想跟您请个假。”   “哪天?”   “下周三。”   “又是约会?”   “不是,我打算求婚。”   韩重扭头看向自己的助理,“你们才认识多久,就要结婚了?”   “只是求婚,不一定成功呢。”   “她不是很喜欢你吗?”   “喜欢又不一定会走到最后。”姚凭脸上露出苦笑,“我平时工作太忙了,对她有点冷落,所以我才打算给她求婚,也当给个定心丸,别等到她真不喜欢我了。”   韩重默了默,“人会因为失望多了就放弃喜欢吗?”   “当然,这世上没谁离不开谁,长时间没有回应,再喜欢也会失望,失望多了,自然就死心了,就不喜欢了。”   “……”   “韩总?”姚凭试探地问,“我这假……”   “给你三天假。”   “谢谢韩总!”   韩重听着他愉悦的声音,脑海里忽然浮现起昨晚在餐桌上姜无怔愣着说抱歉的表情。   他低头打开和姜无的微信聊天界面,记录还停留在那晚他送姜无回家后姜无给他报平安的那句上。   他想了想,发了条消息过去:白阿姨说你去补办身份证了,什么时候结束,需要让姚凭去接你吗?   那边回得也快:不用了,我还有别的事。   “……”   韩重眉心微凝,点开聊天框停了半天,最后回了句:知道了。   临海派出所那边,正在等候拍照的姜无看着这句冷冰冰的“知道了”,有些无奈,感觉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韩重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   姜无不禁叹了口气,心想当年是燕重主动来找自己的,现在自己主动找上去,才知道这人有多难攻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忆。   现在的韩重身上有自己的神魂烙印,但咒术对他不起作用,也就是说《司命录》里的招魂和凝神的咒术统统都没用,只能等他自己想起来。   姜无自认命长,等得起,但眼下韩重的情况却等不起。   前有疑似司命同族的人想要韩重的命,后有别墅外道门用来封印煞物的阵法,既然韩重本人讨厌这些东西,那阵法肯定是有人偷偷布下的,虽然伤害不到韩重,但也不知道目的为何,着实有些难办。   补办好身份证后姜无顺道去了一趟消防大队,问了下火灾事故原因,对方表示火是从他房间最先烧起来的,而且根据他床铺的焚烧痕迹,应该是他床头的东西,推测是插线板什么的起了火,但在现场又没有找到类似的残留物。   姜无心说肯定找不到,因为他床头根本没有插线板之类的东西,甚至没有任何能引起火灾的东西。   离开消防大队后姜无又去了趟华陵医院,当时章小宇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出院,见他过来冲上来一把抱住了他。   “呜呜呜姜哥,我还以为我见不到你了呢!”   章小宇呜咽着喊道,“我当时都出现幻觉了,看到你从火海里走过来救我,跟神仙下凡了一样!”   姜无安抚地拍了拍他后背,让他松开自己。   “不过医生说我就呛了点烟,身上一点都没火烧到,真神了。”   章小宇说着忽然想到什么,伸手摸到脖子上的桃木符,“对了,当时我记得这个桃木符特别凉快,我就握着它才跑出了房间,不过我醒来后发现上面的红字都糊了,是不是被我手心汗湿了?这个还有效果吗?”   “没事,回头我再给你做一个。”   姜无问起了另一件事,“你还记得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吗?”   “我当时在房里午睡,火是从外面烧过来的,等我跑出去的时候客厅的火已很大了,不知道是什么烧起来的。”   “那还记得我床头放了什么东西吗?”   “床头?”   章小宇知道姜无东西并不多,平时床头除了手机外也不放什么东西,除了……   “我在你床头放了个娃娃。”   “娃娃?”   “对,一个照着你缝的棉花娃娃,挺可爱的,你粉丝送你的,我当时还给你发了照片。”   姜无打开手机看了眼,确实只是个简单的小娃娃,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他突然问这娃娃,章小宇心一悬,忙解释道,“我当时检查过了,就是普通的棉花娃娃,里面放了个平安符——”   “平安符?”姜无忽然抬眸看向他,“什么样的符,还记得大概图案吗?”   章小宇摇摇头,他当时看到是符就没多看,连拆都没拆开,哪里知道上面是什么图案。   “不过她说是清明山求来的,可能还有多的,我问问她?”   “你有她联系方式。”   “对。”章小宇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我那天跟你说的那个在超市向我问路的女生,人家今年刚大三,说是你的粉丝,我估计是认出我了,所以才故意加我的微信。”   姜无沉思片刻,“找个理由,把她约出来。”   章小宇不懂但执行,借口给她送姜无签名照约对方见面,然而消息刚发出去,屏幕上就多了个红色感叹号。   章小宇脸色微变,“她把我拉黑了。”   姜无目光微凛,基本确定这场火灾和那个自称是他粉丝的女生有关了。 第65章 调查   章小宇素来相信姜无,但对于姜无怀疑那个叫莹莹的女生和公寓失火一事很不解,他怎么也想不通一个普通女大学生为什么要害姜无,又怎么通过一个棉花娃娃来纵火。   “是白磷吗?见到空气自燃?但是她当时就打开看了好一会儿,要是白磷早就烧起来了。”   他迟疑地看向姜无,“我觉得跟莹莹没关系吧。”   姜无一顿,任何人都不会觉得这个唯物的世界里会存在有人用咒符千里之外纵火伤人的事存在,章小宇会怀疑自己的判断也是正常的。   偏偏他无法和章小宇明说这些超出普通世界观的事,也不能多透露司命族的存在。   “查查吧。”   “好吧。”   章小宇安慰似地笑了笑,“反正也没头绪,查就查吧,我陪你一起!”   虽是这么说,但章小宇也只见过那女生一次,对长相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两人便找去了章小宇和莹莹见面的那家咖啡店,看看有没有那里的监控有没有拍到什么。   咖啡店的老板不在,只有一个店员看店,表示店内没有监控,只有店外有,但没有老板的同意,不能随便给别人看,除非是警方来要。   两人正商量办法时,咖啡店的店长回来了,一个齐肩发的高个女生,听完店员的话后她盯着姜无看了会,而后点点头,居然同意了。   姜无有些意外,“谢谢。”   “不客气。”女店长又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一丝疑惑。   有了老板的首肯,店员立刻调出昨天上午店外的监控画面,很快找到了章小宇和一个女生一起进店的画面,但由于摄像机角度问题,只拍到了女生的头顶和侧影,只能去调女生出咖啡店的画面。   “也只能看到背影,后面就上了出租车了。”章小宇盯着电脑上的监控画面直发愁。   姜无忽然问,“出租车的车牌号看得清吗?”   章小宇眼前一亮,“对啊!查到出租车也能找到人!”   两人埋头研究着,一旁站着旁观的咖啡店女老板时不时看一眼这两人,最后将目光落到姜无身上,迟疑道,“那个,请问你是姜无吗?”   姜无没料到居然还有人认识自己,“嗯,你好。”   “你好,但是……”女老板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是死了吗?”   “……”   埋着头的两人齐刷刷抬头看向她,“啊?”   女老板忙道,“不是我说的,网上说的,说你家失火了,你和你助理都——”   章小宇立刻上网搜索,连关键词都没搜,就看到了#姜无火灾去世#的词条,点进去就看到姜无冲进火场那段视频。   镜头有点抖,也看不清姜无的正脸,但架不住拍视频的人操着一口临海本地话七嘴八舌地说着“这人叫姜无是个小明星”“是我楼上邻居”“里面还有一个”“怕是活不了了”。   章小宇默了默,“……是五楼养泰迪那个男的,我认得他声音。”   姜无也对那位有点印象,电梯遇见过,那小泰迪比它主人还烦人。   “这视频发的不全,还有后半截,我和我助理都没事。”   姜无对女店长解释了下,又对女店长给他们看监控表示感谢,两人一起合了个影。   章小宇对于网上的这些造谣的人很无语,本还打算等店长发了合照,网友就知道姜无活得好好的了。然而姜无却特地让女店长先别发,等过几天这事澄清了再发。   章小宇很不解,再不澄清粉丝都要给他哥办赛博葬礼了。   “不急,等先找到那女生再说。”   姜无看着手机上的出租车车牌号,考虑着该怎么让出租车平台配合他。片刻后,他把车牌号和监控截图发给了韩重,问他能不能查到这个女生的信息。   韩重好一会儿都没回复,姜无正不抱希望时,忽然电话响了起来,来电显示:韩重。   他点了接通,那边传来韩重沉稳低沉的声音,“跟火灾有关?”   姜无:“嗯。”   “好。”   姜无有些意外,就连章小宇都觉得自己想多了的情况下,韩重一个理智到讨厌任何神鬼的人居然问都没问其中的关联就答应了。   那边韩重听他不说话,也没挂,两人隔着电话听着对方的呼吸声,姜无忽然想到什么,加了句,“我这边差不多了,一会就可以回去。”   “嗯,我让人去接你。”   “好。”   两人都默契地没提之前姜无说不用他派人来接的事,约定了地点后就挂了电话。   章小宇就在一旁听着,听姜无说起一会儿就回去这事才忽然想起要紧事来,“对了姜哥,你昨晚住的哪儿啊?你身份证是不是被烧了?住不了酒店吧。”   “住在朋友家。”姜无说。   “真的?”章小宇狐疑地看着他,他是知道姜无在临海压根没什么好朋友,不然之前被黑的时候也不会那么惨,“你不会去睡公园了吧?”   他猜的如此准,让姜无有点心虚,忙道,“没有,那个朋友很久以前认识的,最近才知道他也在临海,昨天我就在他家住的。”   章小宇半信半疑,虽然姜无身上衣服没换,但看起来很清爽,一看就是洗澡洗漱过的,而且用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香味还挺高级。   “姜哥,你可别骗我,我姨妈还是你粉丝,你要是没地方住真的可以过来。”   “……我真的有地方住。”   姜无无奈道,“一会儿我朋友就来接我。”   章小宇到底不放心,硬是陪他在路边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迎来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   “大G……”章小宇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惊道,“姜哥,你朋友什么身份,这么豪横的?”   姜无对车并不了解,但记得韩重的车是一辆黑色迈巴赫,刚要否认,就看见那辆黑色大G缓缓停在了他面前,车窗落下来,露出了荣安州那张熟悉的张狂而野气的脸。   姜无蹙眉,“怎么是你?”   “那俩都忙呢,咋的,你以为我想来接你啊?”荣安州胳膊撑在车窗上漫不经心地扫了两人一眼,下巴一扬,“上车。”   姜无伸手去开车门,被章小宇拉住,低声道,“姜哥,这人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你确定你那朋友靠得住吗?”   “嗨嗨嗨?”   荣安州大手拍了拍车门,三白眼斜睨向章小宇,不耐烦道,“我不聋,听着呢!”   章小宇吓得缩了缩肩膀,拉住姜无的手更紧了。   姜无淡淡道,“没事,他打不过我。”   “……”   荣安州翻了个白眼,把胳膊收了回去。 第66章 生疑   章小宇想起他哥武林高手的人设,稍微放下了悬着的心,但还是忍不住叮嘱,“我姨妈很喜欢你的,有事你就跟我说,我接你去我姨妈家住。”   “嗯。”   姜无上了车后章小宇还不放心地叮嘱了一番,从不能把洗发水和沐浴露混用到不能吃隔夜的饭菜,荣安州听得直翻白眼,甩过来一句“他今年幼儿园毕业了吗”,章小宇这才匆匆结束了叮嘱。   荣安州一脚油门蹿了出去,目光瞥了眼倒后镜里还站那里张望着的章小宇,嘲道,“我听说娱乐圈的艺人都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还以为是夸张,合着都是真的?我说,你平时拉屎自己擦吗?”   姜无没搭理他,目光落在窗外街道上的行人身上。   “我听说你家被烧了,没地方去,韩重看你可怜才收留的你,可我听刚才那小子的意思,十分欢迎你去他姨妈家住啊?”   见他不说话,荣安州耸了耸眉头,“韩重知道这事吗?”   姜无终于看了他一眼,语气不耐,“你一个保镖管这么多不怕被炒吗?”   荣安州呵了声,“我这保镖他可炒不了,绑定的。”   “原来是家奴。”   “……”   荣安州舌尖顶了顶腮肉,嗤笑了声,“不愧是演员,牙尖嘴利的。”   姜无目光微动,虽然有些故意的成分,但对方并没有反驳家奴这个词汇,也就是说对方应该听命于来自韩家的掌权者,而韩重很可能是被动接受这个男人的“保护”。   他回忆了下这个叫荣安州的男人第一次出现时曾说过跟自己见过面,只是当时他昏迷着,那就是慈善拍卖会的时候了。   他回想起自己之前在网上搜到的关于韩家的信息,韩重掌控的是华越集团的实权,集团中虽然有不少家族成员,但董事长的位子依旧是韩重的父亲韩昀,也就是说……荣安州是韩昀的人,而韩昀韩重父子关系不好。   姜无看向后视镜里的荣安州,心说这倒是和当年燕重的处境差不多,虽是废后之子,从小住在冷宫,又看起来胸无点墨、毫无大志,但依旧被父皇和太子母族所忌惮,以各种名义往他那破旧的王府安插眼线,虽然最后都被他炼成了人傀,但一开始确实也给他和燕重造成了不少麻烦。   这个荣安州一看就是那种意志力过强的人,要是用摄魂术怕是控制不住,但如果炼成人傀倒是不错,就是炼人傀的药材有些难找。   似是察觉到身后的目光,荣安州抬头看向后视镜,两人的目光在镜中交汇,荣安州略带挑衅地歪了下头。   姜无问,“你相信科学吗?”   “哈?”荣安州拧眉,这什么鬼问题?“我军队出来的,你说呢?”   姜无心说也是,这么说荣安州也不可能是在别墅周围设阵的人。   回到紫园正好是午饭时间,荣安州顺势留下来吃了顿饭,一直赖到了下午韩重回来。   “你怎么还没走?”韩重问。   荣安州斜倚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剧,懒洋洋道,“我也要住这里。”   韩重问,“你也没地方住?”   荣安州对他的毒舌也不生气,“他也不是没地方住啊,刚才小助理那么热情邀请他去住。”   韩重看向姜无,“你那助理醒了?”   “嗯。”姜无抿了抿唇,还是解释道,“章小宇寄住在他姨妈家,我不好意思再给他添麻烦。”   荣安州嗤了声,“那你就好意思麻烦韩重?你俩认识多久,很熟吗?”   姜无淡定道,“我救过他命。”   “行了。”韩重扫了荣安州一眼,“你想住就住吧。”   姜无眉心微蹙,当年宣帝派来的暗线也没有敢如此光明正大地威胁燕重的,这个荣安州居然如此猖狂,而韩重竟也忍了,难道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中,怕他禀告给背后的韩昀?   韩重看他蹙着眉不说话,又想起两人昨晚的不欢而散,昨天他才说只有周长明来得比较多,结果今天来了个荣安州,说住就住下了,显得他当时的话掺了水分。   他舔了舔唇,解释道,“保镖只是对外的说法,其实他是——”   “我懂。”姜无从容地打断他的话,不就是韩昀那老贼安插的眼线么,他会尽快想办法把人处理掉的。   “你们聊,我回房了。”   “嗯。”   两人看着姜无消失在二楼的背影,韩重回头看向荣安州,“你和他说了我们的关系?”   “没啊。”荣安州也疑惑,他路上一共也没说几句话,还被骂了句家奴。   韩重不禁疑惑,既然荣安州没说,姜无是怎么知道他俩的关系?   姜无一回房就看到挂起来的十来套衣服和鞋子,都是他的尺寸,而且都是洗好熨好的,中午刚回来时白阿姨就跟他说过,这些都是早上韩重让姚助理送来的,只是自己当时已经出门了。   衣服和鞋子都是搭配好的,领口也没有商标,只有衣领处绣着一串小小的花体英文字母,摸上去也很舒服,显然是精心挑选的。   姜无并不是第一次接受韩重送自己衣服,昨晚的睡衣也是,从前的燕重也是这样,总喜欢给自己置办好衣服鞋子这些生活用品,总是尽自己所能选的最好的。   后来燕重死后,内廷也曾问过他是否要更换样式,姜无都拒绝了。   千年后的韩重好像不一样,又好像还是一样,即使对自己有着怀疑和防备,但还是在细微处一一为他准备好。   等火灾的事处理好,他要找机会在进组前把那个姓荣的眼线处理掉。   楼下的荣安州莫名感觉到一股寒意,他抖了抖肩,对韩重说,“我感觉到一股杀意,你那小情人肯定在楼上想法子弄死我。”   韩重斜了他一眼,在他看来姜无虽然身手不错,但也就是个没背景的小演员,被逼急了也就是扒个衣服拍个不雅照,还不至于做出杀人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来。   “他就是个普通的演员,背景资料你应该也看过了,发现什么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以你的本事都查不出猫腻,说明他道行高深。”   荣安州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要不是他那个小助理也差点烧死,我都要怀疑这场火是他故意放的,为的就是顺理成章地住进你家。”   韩重之前从未想过这个可能,但他此时忽然想起消防那边说起火点是在姜无房间,而章小宇身陷火场却一点事没有,也确实太过诡异。 第67章 莹莹   当晚出租车平台那边就查到了那个自称莹莹的女生下车地点就在临海大学城的一所高校校门口,女生的资料也很快被找到。   周海莹,二十三岁,临海理工大学的大三学生,不仅不是姜无所谓的粉丝,反而还多次在网上辱骂过姜无,且身边人都知道她是柯幸琰的铁粉。   姜无拿到这份资料的时候第一反应居然是惋惜章小宇的第一个桃花运,其次才有心思关注这个叫周海莹的女生在网上发表的关于他的言论,只能说人不可貌相,又是阴阳怪气、又是辱骂造谣,后来甚至是私信诅咒,都在让妆风波的那段时间内。   由于纵火一事表面看起来跟她并没有直接联系,姜无并没有像韩重建议的那样走法律程序,而是找了个空闲的日子去了趟T大。   阳光明媚的一天,临海师范学院的大门口停着的一辆黑色奔驰巴博斯立刻引起了来往学生的关注和议论,纷纷拿出手机拍起照来分享到校园群里,问是临海哪家的小少爷来接自己女朋友了。   本想低调混进学校的姜无透过车窗看着外面围了三四圈的男男女女们,无语道,“你这车这么珍稀吗?”   “珍稀算不上,就是贵。”荣安州翘着嘴角道,“大概能买临海市区一套房。”   姜无有些讶异,临海的房价他略有耳闻,不是一般的高,这辆看起来奇怪的车居然这么值钱,怪不得会有这么多人围观。   拜之前几次被人认出来的经历所赐,姜无稍微有了些公众人物的自觉,下车之前特地戴上了帽子和口罩,然而依旧挡不住他优越的侧脸下颌线和高挑修长的身形,走下车门的那一刻依旧引起了众人的关注。   幸好荣安州这个身形更高大健硕些的型男又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周围人七嘴八舌地猜测着这是哪家富少,又有人猜测是哪个明星来拍戏还是录综艺。   姜无甚至听到了有人喊出了自己的名字,但很快就有人来了句“姜无不是已经那啥了吗”,不禁一阵无语,这两天接连有人有意无意地来找他,估计是想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等这事结束了,他一定要开个直播说自己复活了。   周海莹正要和室友出校门买东西,她这两天心里有事,本来没想答应,但耐不住被硬拉来了。   “哎呀,你这几天都不出门,出去走走嘛。”   室友只以为她是为了自家偶像最近被个糊咖蹭热度心情不好,只有周海莹自己知道是因为前天看到的一条小道消息,那条消息里的视频说之前碰瓷她偶像柯幸琰的姜无家里突发火灾,姜无为了救自己助理没能出来。   至于到底是死了还是重度烧伤进医院了网上还没个定论,姜无的粉丝们也不信,毕竟姜无经常十天半个月不出现,他粉丝们都习惯了。   但周海莹心里却很虚,她作为柯幸琰的大粉,前些天刚和柯幸琰的经纪人私下见了一面,对方给了她一张符,说只要把这张符交给姜无,他很快就会倒霉退出娱乐圈的。   姜无一个糊咖的住址很好找,周海莹正好在附近上学,特地假装偶遇了姜无的助理章小宇,假装姜无的粉丝把夹着符的棉花娃娃交给章小宇,让他转交给姜无。   而就在她送出那张符的当天,火灾就发生了。   她之前送出棉花娃娃后在粉丝群里说过姜无很快就会退圈,所以在那个消息出来后,群里其他人立刻艾特问是不是她干的,还有的人夸她干得漂亮的,也有说让她赶紧自首的。   周海莹没敢回复他们,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觉得一张符哪有那么灵的,一边又觉得哪有那么巧的事,她刚送出去符,姜无就死了,真的跟她没关系吗?   她这两天每天都盯着姜无的微博账号,期盼他上线澄清下,但姜无却一直都没反应。她后来也去问了经纪人,但对方却没有再回她,让她更慌了。   “哎,莹莹,前面好像有明星哎!”   她想得正出神,忽然被室友拽了拽胳膊,让她看前面。周海莹现在压根没心思去看什么明星,而且她只粉柯幸琰,别的明星关她什么事。   然而很快她室友就惊奇地“咦”了声,“莹莹,他们好像朝咱们来了?”   周海莹下意识抬头看去,远远看到两个身材高大、手长脚长的大帅哥朝自己走过来,其中一个留着刺猬头,眉眼间带着野性的不羁帅气,是时尚圈和模特圈最爱的那种型男。   而刺猬头身边的那人个头稍矮一点,但也有一米八五的身高,四肢修长,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脸,但光是露出来的部分就足够让人想象口罩下的脸绝不会丑。   而等两人走近了,周海莹才看到了口罩外的那双眼,浅琥珀色,像水晶一样,阳光下折射奇幻的光彩,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周海莹?”戴着口罩的青年开口问道。   声音低而清悦,带着股独特的韵味,周海莹心跳有些加快,“是的,请问你是?”   对方没回答,又问了一句,“柯学代表?”   周海莹脸色霎时一变,她这个号是专门用来追星的小号,最早是为了做数据和打投注册的,后来就用来帮柯幸琰工作室控评,以及发布攻击其他对家明星的言论和谣言,现实生活里没人知道她这个号,这个人怎么会知道?   她慌乱道,“什么柯学代表?我听都没听过!”   “是吗?”戴着口罩的青年语气淡淡地说着,然后摘下了口罩,“那你认识我吗?”   “好帅啊!”周海莹的室友发出惊艳的低呼声。   眼前这张脸确实很好看,精致白皙的皮肤,眼尾自然上扬的凤鸟形眼眸,高挑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脸庞,仿佛和周围的人不在一个次元。   然而周海莹的脸却吓得一白,“姜……姜无?!”   “姜无?”   她身边的室友闻言下意识道,“你不是死了吗?”   姜无平静道,“嗯,复活了。” 第68章 盘问   “抱歉抱歉!”   室友红着脸连连道歉,她并不追星,但最近经常听周海莹提起,昨天就刷到了姜无疑似葬身火灾的消息,这回看到姜无本人自然知道网上的是假消息。   “没事。”   姜无看向周海莹,“单独聊聊?还是你想让你的室友旁听?”   “不要!”周海莹惊恐地喊道,“我……我一个人就行。”   室友有点不放心,对方虽说是公众人物,但也是个陌生人,她怎么能让周海莹一个人跟对方走。   片刻后,学校操场的角落,姜无和周海莹面对面说着什么,配上明亮的光线和姜无的高颜值大长腿,乍一看竟有点像校园偶像剧。   不远处的室友看着这一幕,忍不住问,“不会是在告白吧?”   荣安州瞥了她一眼,心想这小丫头真敢想,也不怕韩重收购学校改成养猪场。   他随口回了句,“他有对象了。”   室友闻言扭头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高大健硕的倒三角身材上,红着脸道,“是你吗?”   荣安州看着眼前小脸通红的女生,陷入沉默,这年头的女大学生都在想些什么?   “不是。”   “好吧。”   角落处的氛围并不如室友想的那般和谐,周海莹一路上做好的各种心理建设,在姜无问出“符是哪儿来的”后慌了神。   正常人谁会第一时间来问符的事,难道真的是那张符引起了火灾?周海莹慌得手都在抖,却还是强笑道,“那就是个平安符,是我从清明山求来的。”   姜无淡淡抬眸,“我没问你那是什么符,你紧张什么?”   周海莹表情一僵。   “你是柯幸琰的粉丝,会给我送平安符?”   “……不可以吗?”周海莹努力保持着镇定,反问道,“反正那就是张符,你还能因为一张符报警抓我吗?”   “当然不能,不过我今天来也不是为了劝你自首的。”   姜无朝她走去,周海莹害怕地往后退,“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学校,我室友还在旁边,我只要喊一声你就会身败名裂——”   身前的姜无忽然摘下帽子,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眸,周海莹话尾的余音消失在喉间,双目霎时间失去神采。   “……”   等周海莹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姜无站在自己面前,正拿着她的手机低头看着什么,她脸色一变,立刻冲上去抢了回来。   “你不要脸,偷我手机!”   她低头检查自己手机,看他打开了什么东西,越看脸色越难看,抬头就开始大骂姜无不要脸。   不远处的室友听到她的尖叫连忙跑过去,“怎么了?莹莹?发生什么事了?”   周海莹愤怒地指着姜无,“他偷我手机还看我隐私!你帮我作证我要告他!”   室友一懵,“手机……不是你自己给他的吗?”   周海莹瞪大了眼睛喊道,“我干嘛把自己手机给他?我疯了吗?是他偷过去的!”   室友一脸茫然道,“可我刚才就在旁边看着,是你主动把手机递给他的,我身边这位大哥也看见了……”   荣安州确实看见了,就在姜无上前那一步后,周海莹跟着后退了一步,但下一秒她就停住了。接下来两人开始了一问一答的模式,最后姜无不知道说了什么,周海莹主动拿出手机递给了姜无。   周海莹不敢置信地看着室友,气愤道:“我什么时候把手机递给他了?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是不是被他收买了?”   室友只觉得荒谬,“什么啊?我真的看到了啊!”   姜无戴上帽子转身离开。   荣安州几步跟上他,探究地端详着他的神色,“问到了?”   “嗯。”姜无继续说,“她那小号参与过几次网暴,其中有个受害者抑郁症自杀了,被扒出来的话她会被学校开除。”   原来是抓住了把柄,荣安州心里对周海莹刚才的话的疑惑散去,怪不得会前后反应不一,原来是心虚。   身后周海莹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心乱如麻,连室友都顾不上,跑回宿舍给柯幸琰的经纪人打了个电话,把姜无来找自己的事告诉了对方。   柯幸琰的经纪人听到姜无没死,还找到了周海莹也是一惊,他明明看到网上发的那个视频,也特地去成海路确认过了,没想到人居然没死,甚至还活蹦乱跳的,而且已经查到了自家艺人身上,这可麻烦了。   柯幸琰对此毫不在乎,“你怕什么?这是科学世界,一张符能说明什么?而且符还烧了,他就算知道是我干的又能怎么样?”   “可是,我总觉得不大对,这个姜无真挺邪门的,那么大的火,所有人都看见他跳进了火海,可他居然一点事没有。”   经纪人越想越后怕,“我听说他之前在综艺里也挺邪门,下雨涨潮都知道,可邪乎了!”   柯幸琰翻了个白眼,“那都是人设,剧本,你一个圈内人都信这个,你是猪脑子吗?”   经纪人讷讷道,“可是唐先生给的那张符不也挺邪乎的么……”   柯幸琰一滞,愠怒道,“那能一样吗?我看那小子顶多是运气好,要不然——”   他忽然话语一顿,喃喃道,“这小子运气确实不错,之前都被黑到那种程度了,还能翻身,这么好的运气给他可是浪费了……”   另一边姜无和荣安州刚出校园大门,荣安州看着来来往往地年轻人,漫不经心地问,“就这么放过她了?”   “不过是个傀儡,杀了也无用。”   “谁说要你杀她了?”荣安州无语地白了他一眼,“我说她网暴致人抑郁自杀的事,你就这么放过了?”   “她网暴的那人我又不认识,与我何干?”   荣安州目光凝重了些,他以为姜无放过她是心软,没想到只是因为事不关己?   “那你当时为什么会救韩重?我记得你们当时也才只见过一次吧,他应该也算是不相干的人。”   “他不是不相干的人。”姜无凉凉瞥他一眼,“你才是。”   “……”   荣安州身上再次漫起熟悉的寒意。   与此同时,韩重收到了一条消息——   荣安州:你信我,姓姜的绝对在想法子弄死我!   韩重:“……” 第69章 分歧   回到紫园后,姜无把自己问出来的消息告诉了韩重。   柯幸琰的经纪人将棉花娃娃和符交给周海莹,并指使周海莹故意偶遇章小宇,假装是姜无粉丝,让章小宇将棉花娃娃交给姜无,谁料到姜无当时临时出了门,最后章小宇遭了殃。   韩重听完提出了自己的疑问,“火灾的源头是那个棉花娃娃?”   姜无点头,“对。”   “物理手段还是化学手段?”   “玄学手段。”   “……”   韩重掀起眼帘看向他,“你打算在法庭上也跟法官这么说?”   姜无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难得出现了一丝怔愣,“堂堂临海第一家族继承人只打算通过法律武器制裁敌人?”   韩重神色淡淡,“我是商人,不是匪人,没必要动私刑。”   “空有万贯家财,不能为非作歹,实在浪费。”   “……你在哪学的这些?”   “行大事者不拘小节。”   “法律不是小节。”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荣安州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最终韩重搬出了杀手锏,“你答应过我不轻举妄动,不擅自冒险,也不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还记得吗?”   姜无没说话,板着脸转身上楼了。   荣安州打趣道,“你一个自小有钱有势的世家子弟如此遵纪守法,他一个娱乐圈没背景的小明星却如此嚣张,稀奇啊~”   韩重无奈一笑,他本以为姜无只是行事莽撞,但逐渐发现他并非莽撞,只是我行我素,惯了,甚至相当漠视法律和社会规则,言行举止间十分随性。   想来最开始吸引自己的也正是他骨子里那股随性,但没想到对方随性到超脱法律的地步,实在有些难办。   “我说你一个从小连红灯都不闯的好孩子,为什么会收留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还来历不明的小子?哎,可别扯什么救命之恩,我不信。”   临海韩家的独子,随便砸点钱和资源就够一个十八线小明星飞升一线了,何必要把人收留到家里来?   韩重本来也没打算要将人带回家的,只是突发情况,又一时不忍心罢了。   不过他正如荣安州所说,他明明有很多法子安置姜无,偏偏将人带回了家,若说没有私心实在是自欺欺人。   韩重想了想,嘴角微扬,“他曾说他要保护我。”   荣安州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保护谁?你?”   韩重当然不觉得自己需要保护,路林河那样的事只是特例,其余时间别人根本别想近他的身,但是……   “你不觉得这句话挺可爱的吗?”   “不觉得。”荣安州生怕自己措辞不严谨,补了句,“他这个人我从头到尾就不觉得有一点可爱。”   韩重轻飘飘扫了他一眼,“那是因为他不喜欢你。”   荣安州无话可说,他也看出来姜无确实不喜欢自己,对方在韩重面前和自己面前完全两个样。   “可不可爱的我不管,这人绝不是一般人,你小心些。”荣安州说着又隐晦地提了句,“你自己身体状况自己知道,路林河那样的事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韩重神色淡淡,“我知道。”   ……   姜无本也没打算让韩重动私刑,就算没有证据,他要对付柯幸琰也是轻而易举,只是韩重对玄学手段相当不待见,不仅不信,也不喜欢用。   万一以后他要是在韩重面前动手时露出了破绽,韩重要是无法接受,让自己滚蛋,那可怎么办?难不成真要把人绑了留在身边,直到他恢复记忆为止?   忒麻烦。   还有那个荣安州,短时间内想除掉他是不可能的了,所幸这人身手还行,若无异动,姑且当个侍卫用用算了。   姜无越想心里越不舒服,曾经燕重也是个口口声声将大周法律挂在嘴上的人,但只要自己受委屈,即使是皇帝,燕重也是要帮自己还回去的。结果他现在没了记忆,不仅不帮自己,还要阻止自己,真是讨厌。   不过既然不能找柯幸琰算账,姜无只能自己承担公寓的赔偿了。   他算了算存款,录综艺剩下来的酬劳加上出演沧月的片酬,还有十万,另外章小宇也拿了三万多,凑了差不多十五万块。   消防那边的事故认定书下来后,姜无打电话给房东阿姨谈赔偿的事。   那间公寓房虽然老旧,但到底在临海,十五万块肯定不够,他都做好被臭骂一顿然后打欠条的准备,结果电话接通后,房东阿姨一听是他,热情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   “小姜啊,有什么事吗?”   “我想谈一下公寓火灾赔偿的事,我现在手头只有——”   “赔偿不是谈妥了吗?”   姜无一愣,“什么时候谈的?”   “前天就谈妥了啊,一个穿西装的小伙子带着律师来的,哎呦,一大堆条例,又说我违规线路违规改装的,真能说哦,最后八十万谈妥了,还给我孙子弄了个临海大学附小的名额。”   房东阿姨话里嫌弃,语气却十分欢快,“你才搬来的时候阿姨就觉得你有前途,居然还认识这么个大人物,那个学校名额可难抢了!”   姜无认识的人也不多,知道火灾这事还会帮他的,也就那一个。   “那人姓什么?”   “姓姚。”   果然。   电话挂断,姜无叹了口气,从床上走到窗边,掰着手指开始算这八十万他得再录几个综艺,接几个戏,才能还上。   对了,还有一个学校名额,虽然他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但看房东阿姨笑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估计比八十万还值钱。   《问浮生》虽然是男二,但他咖位不高,片酬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如果不还上这八十万,他真怕韩重趁机还了自己的救命之恩,把他赶出紫园。   他想了想,打开章小宇微信,让他问问杨谌导演《探旅》那边缺不缺人,自己可以在进组前再录一期。   他刚发完消息,白阿姨就来敲门喊他吃晚饭,姜无打开门探头往楼下客厅看了眼,韩重已经坐在餐桌前了,荣安州不在。   “荣安州呢?”他问白阿姨。   “荣先生有事出门了。”   姜无点点头下了楼。   韩重听到动静,抬头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姜无在他对面落座,张了张口,又咽了回去,然后低头看向桌上的饭菜,抑扬顿挫地夸了句,“今天的饭菜看起来真不错,白阿姨的手可真巧~”   语气之矫揉,用词之造作,让韩重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姜无憋不住了,立刻问道,“你是不是帮我还了公寓的八十万赔偿款?” 第70章 抄书   “还有一个入学名额。”韩重淡淡补充道。   姜无犹豫道,“我现在没有钱还你,可以缓一缓吗?”   “不用还。”   “得还,一码归一码,但你不能抵我的救命之恩,你的命绝不能只值八十万,这是看轻了你自己。”   韩重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问,“不想抵?”   姜无郑重点头,“嗯。”   “可以。”   “真的?”   “真的。”   “……”   姜无心头一松,同时为自己之前不满某人从皇帝变为满身铜臭的商人而惭愧,“谢谢你,韩重,我以后一定好好保护你。”   “不客气,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就行。”   “什么条件?”   “吃完饭再说。”   “好。”   姜无自问除了没钱,其他什么条件都可以满足韩重,因此并不担心,心情愉悦地吃了一顿饭,并且由于荣安州不在,吃得比平时都多了点。   吃完后白阿姨收拾了餐桌,姜无依旧坐在桌前等着韩重提条件,韩重却从沙发上拿了一个手提袋给他。   姜无接过来发现还挺重的,便问,“这是什么?”   韩重在他对面坐下,“送你的。”   姜无心头一暖,他昨天还在怪韩重不帮他忙,没想到人家不仅帮自己还了赔偿款,还送自己礼物。   他期盼地打开盒子,然后陷入了茫然。   “……”   庄严辉煌的正红底色封面,烫金的大字,扑面而来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息,只一眼看上去便所有人为之一震,封面最上方赫然写着九个大字——《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   扑鼻而来的油墨香,烫金的硬壳封面,还是精装版,姜无盯着这本《刑法》看了两秒,然后抬头看向韩重,眼里全是困惑。   韩重指尖叩了叩桌面,不疾不徐道,“两篇十五章,四百五十二条,每天十条吧,多了我怕你记不住。”   姜无还没反应过来,疑道,“读?”   韩重:“抄。”   姜无:“……”   偌大的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餐桌边相对而坐的两人互相看着对方足足十秒钟没说话,厨房的白阿姨忍不住探出头看了一眼,见两人在“深情对视”,又满意地缩了回去。   “你在开玩笑吗?”   “我平时不怎么开玩笑。”   姜无茫然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抄这个?”   “因为你的思想太危险了,我怕哪天得去局子里捞你这个救命恩人。”韩重顿了顿又道,“而且我希望让你明白法律真的是个很好的武器。”   “比如?”   “比如你的房东最开始开口索要两百万赔偿,但我的律师让她降到了八十万。”   “……”   这是事实姜无没法反驳,尤其他自从重生以来总被钱绊住,能少赔一百二十万确实让他省了很多事。   “但是——”   “没有但是。”韩重微挑眉,“否则我就用这八十万抵消你的救命之恩,以后咱们素不相识。”   姜无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才不情愿地吐出一句,“……我抄。”   韩重看着他虎着脸看着自己的样子,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而后双手撑在桌面,朝他招了招手。   姜无不满地凑过去,“干什——”   话未说完,韩重微凉的指尖在他眼帘掠过,一触即逝,姜无却觉得心口像被什么勾了一下,痒痒的。   一瞬间他脑海掠过无数个记忆碎片,觉得这一幕格外熟悉,似乎曾发生过无数次,又像是从未发生过。   他瞪大双眼,看着韩重问,“……为什么摸我眼睛?”   “头发太长了,扎到眼睛了。”   韩重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转身往楼上走去,“记得明早交给我。”   姜无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后,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知道了。”   一门之隔,韩重关上门的那一刻就靠在了房门上,等着失衡跳动的心脏慢慢平复,脑海里浮现起刚才姜无蹙眉探过头来的样子,深邃的眉眼里缓缓露出一丝极柔软的笑意。   ……   前十条内容并不多,姜无第二天一早起来就抄完了,恰好韩重要出门,刚下楼梯就被姜无拦住了。   韩重接过来瞥了眼,字是一个不少,就是那字,他头一次想用丑陋不堪来形容。   他打量着姜无的脸,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么好看的人怎么能写出这么丑的字。   姜无见他不说话,抬了抬下巴,问道,“怎么了?我抄得不好吗?”   韩重举起他的本子,“你自己觉得呢?”   姜无不说话,他当然知道这字写的不好看,但他顶着原身的壳子才两个多月,知识和记忆可以继承,但肌肉记忆和习惯短时间内很难改变。   “我用不惯油性笔。”   “那你习惯用什么笔?”   “毛笔。”   “……”   韩重抬了抬眉,“行。”   姜无不知道他这个行是什么意思,“那这个算吗?”   “不算,重抄。”   韩重说完便匆匆往外走去,姜无气得不行,对着他的背影大喊道:“你真烦人!”   门外遥遥传来一句,“今天晚上交。”   姜无:“……”   姜无很讨厌抄书,也讨厌写字,严格来说他根本没上过学,早年间都是在山上师父教,他师父比他还懒,教了识字后便将一本《碧霄引》和《司命宝录》扔给他,拍拍屁股云游去了。   后来直到下山他才知道自己学的那些跟别人完全不一样,别人读经史子集,习孔孟之礼,而他不服就干,干不过就跑。   直到后来遇到燕重,他也不教什么经史子集,教的大多是兵法谋略和治国之策,姜无自然也不想学,他一身内力,还能断祸福吉凶,至多学个兵法谋略足够帮燕重了,何必学什么治国之策?   于是他总是变了法子地躲,但也不知道为何每次都能被燕重找到,次数多了,他也懒得躲了,干脆乖乖学了,顺带着他那一手丑字也被燕重一笔一划地教出了行云流水的大家风范。   他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一遭了,没想到重生一回,落到韩重手里又得抄书练字,他堂堂大周国师,神眷后裔,二百多岁了还要因为区区八十万被迫抄书,简直是虐待老人。 第71章 塌房   姜无吃午饭的时候就收到了韩重让人送来的笔墨纸砚全套,甚至还特许他用自己的书房,只要他今晚能交上作业。   本想以此为借口的姜无看着这全套装备暗骂一声狡猾,然后带着东西进了韩重的书房。   这还是姜无住进来后第一次进入韩重的书房,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和客厅一样的现代简洁风装修,灰色和白色为主,点缀着雾霾蓝。墙边高大的原木书架直达天花板,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姜无只认得其中的汉字书籍,其余各种语言的书籍他见都没见过。   房间正中间的书桌上放着电脑、文件夹,以及两个简单的摆件,全都摆的规规整整,除了一个水杯,没有其他杂物,干净而整洁。   姜无打量了眼这个书房,在书架的角落处看到了一个被盖起来的相框,他顺手给扶起来,却看到了照片上的人。   那是十六岁的韩重,姜无一眼就认了出来。   和当年在祈灵山初遇的燕重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身高更高了些,体型还是一样的修长高挑,没有现在这么健壮,英俊的脸庞带着一丝青涩,深邃的眉眼满是笑意,穿着一身浅色的休闲服,意气风发地看向镜头,丝毫看不出十多年后的高冷和阴阳怪气。   姜无戳了戳相片里的人,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他当年虽练会了字,但画是一点学不会的,以至于燕重死后他连一幅人像都画不出来,更别说十六岁时的燕重了。   不得不说还是现代好,不仅有能记录人的音容笑貌的高科技产品,还有一套完善的令人畏惧的《刑法》。   姜无用手机把这张十六岁的韩重拍下来,然后摆上笔墨纸砚和厚厚的《刑法》,开抄。   半个小时后韩重收到了一张堪比大师的书法杰作,行云流水、飘逸随性,自带仙风道骨,如果不是内容都是《刑法》条例的话。   他无情地发了条消息过去:不准在网上搜艺术字代替。   姜无:什么艺术字?这是我抄的!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某人的不满,看来是真的,韩重心里很是诧异,他虽然不会书法,但也认识几位国家书法协会的老艺术家,家里也收藏了不少古人真迹,自然看得出这幅字的含金量,没有几十年功力是绝对写不出来的。   而且这样的字才真正让他对上了姜无的人,不仅是样貌,还有身上那股独特的气质。   他盯着那幅字看了许久,又拿出早上姜无给他的那幅字放在桌上对比,实在差太多了。   丽萨恰好过来送文件,看到桌上的草稿本,笑了声,“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我外甥的作业本被我带过来了呢!”   韩重:“……”   “咳。”姚凭轻咳一声,“这是姜先生写的。”   丽萨笑容一滞,“……抱歉,韩总,其实我外甥写字还行,内秀。”   “他只是不擅长用油性笔。”韩重淡淡看她一眼,然后举起手机上的那幅字,“这也是他写的。”   丽萨面露惊艳,惊叹道:“这字我一外行人都知道好,这得从小就练吧,也太有才了。”   韩重眉峰抬了下,嘴上还是从容地说,“还行吧,他本来就很优秀,只是不喜欢吹嘘。”   丽莎哪里听不出他话里的炫耀,连忙拍起马屁,“那是,就这字别说娱乐圈,就是在整个书法界也是能排得上号的,要是参加比赛绝对是全国第一!”   韩重被她说得心头一动,转头看向姚凭,“查一下全国书法大赛什么时候举办,帮他报个名。”   丽萨听得一懵,她就说说,还真参加啊?混娱乐圈需要这个吗?   姚凭早已习惯自家总裁面对姜先生时一切的不寻常,淡定地问,“国画需要吗?”   韩重于是低头去问姜无会不会国画,那边姜无被戳中了短处,发了句语音过来,让他滚。   由于是办公室,这条语音韩重点的是外放,丽莎清晰地听见对面传来气急败坏的一句“滚”。   然而他们总裁像没听见一样,抬头对姚助理说,“他不会。”   “……”   丽莎看得瞠目结舌,好家伙,听其骂而辨其意是吧,你们大总裁谈恋爱都这么能屈能伸的?   姚凭转身就去给姜无报名了,剩下丽莎站在办公桌前,说起了另一件事,“横鱼影视的唐临问您什么时候有空,想见您一面。”   韩重看着手机里姜无的那幅字,头也不回道,“找个理由推了。”   虞兮正里——   丽莎想了想道,“之前就推过,但是对方反应很大,考虑到姜先生的职业,所以我才来跟您说一声。”   “推了。”韩重低头放大图片上的字,淡淡道,“姜先生只需要考虑我,不需要考虑其他人。”   丽莎被这句话弄得心头一震,心里忍不住大喊一句卧槽这就是霸总的实力吗好苏,然后平静回道,“好的。”   丽莎走后韩重才想起自己还有件事没告诉姜无,动了动手指,发了条消息过去:写得不错,上网看看。   姜无:看什么?   韩重:法律的力量。   “什么乱七八糟的?”   姜无一脸莫名地打开微博,然后掉进了一片瓜田。   在他跟韩重斗智斗勇的这两天内网上发生了不少事,首先是他那天见过的周海莹在网上实名向曾网暴过的艺人们道歉,其中就包括姜无,以至于网络上掀起了一波针对柯幸琰本人和其粉丝的声讨。   其中声讨的主力军是一个叫何允行的艺人的粉丝,姜无搜了下这人资料,发现他就是当初和柯幸琰一起拍《君问归期》的双男主之一。   当初这部剧播出的时候两人都大火了一番,还有个名叫“琰行一致”的CP超话,但剧播完不久,柯幸琰就被爆出有女友还拉着何允行炒cp,两边粉丝撕了一段时间后这对CP就算彻底BE了。   之后这两家一直势如水火,只有一方传出黑料,另一方就会落井下石,网友们戏称两人是内娱双男主CP里分得最不体面的一对。   上次让妆风波里,何允行粉丝只有几个散粉参与,但这次周海莹的事件他们来得浩浩荡荡,言辞控诉间恨不得让柯幸琰被内娱封杀,显然是有组织有目的的。   如果只是粉丝网暴,严格来说并不能牵扯到柯幸琰,但就在柯粉给自家偶像洗白的时候,忽然爆出柯幸琰涉嫌偷税漏税,并涉嫌洗钱。   一开始柯幸琰的粉丝都在控评打假,但隔天就出了税务局官方的通报,表示柯幸琰工作室存在偷税漏税情况,已严令其补税。   此外,涉及到柯幸琰参与演出的电影《森林之夏》涉嫌洗钱,其工作室和剧组等合作方正在接受调查。   这一记重锤落下,柯幸琰的粉丝瞬间失声。 第72章 云篆   相较于失声的粉丝们,看戏吃瓜的网友们沸腾了。   原本大家还奇怪柯幸琰不是在拍电影,怎么有空来拍《问浮生》,现在大家明白了,合着这部电影根本不存在,只是为了洗钱!   偷税漏税可以补,但涉嫌洗钱可是触犯了法律,所有人都一个想法:柯幸琰这次是真凉了。   从粉丝网暴引起大众讨论和关注,再到偷税漏税引起问题升级,激起柯粉激情对线反扑,最后涉嫌洗钱重锤落下,这一系列过程浑然天成,大众们只会觉得是柯幸琰的粉丝不理智才导致柯幸琰被人扒了老底。   姜无讶于韩重一个搞科研出身的人,居然对娱乐圈的舆论战也这么擅长,自己之前倒是小看了他。   章小宇那边自然也看到了这个消息,告诉他何导已经通知剧组进组时间推迟,也就是说接下来姜无的时间就空了下来,恰好能让他去录一期《探旅》。   姜无自然答应,他正愁着上哪儿赚钱。   挂了电话后姜无继续翻看着评论区的留言,忽然有一条评论吸引了他的目光——   TBS:出品方是横鱼影视集团,这事跟姓唐的大佬逃不了关系,诸位看好吧,这瓜大着呢。   姜无上网搜了下横鱼影视,页面蹦出来一张照片,正是那晚慈善拍卖会上拍走钟雪捐赠物的唐临。   聂雨蒙、柯幸琰、钟雪、常易、路林河、唐临……这几个看似身份毫不相干的人,似乎串成了一张网。   姜无心里忽然浮起一个猜测,韩重真的单纯帮他的忙,还是也察觉到了什么?   与此同时,韩重欣赏完姜无的书法后,又拿出了之前姚凭从姜无房东那里拿来的一份租房合同。   租房合同的乙方那里写着“姜无”二字,字迹清秀瘦长,能看出字的主人性格文静内向。相比之下,姜无最早抄录的那份法条字迹虽潦草,但也能看出其主人的自由不羁。   毫无疑问,这是两个人的字迹。   人遭逢大变可能会改变性格,但字迹绝不会有如此大的变化,除非他们一开始就是两个人。   他之前借着两次体检让詹向晨验了姜无的血型、指纹、虹膜,但最后结果都显示和当年姜无刚出生时的资料一模一样。   但即使是双胞胎也会在基因上有些许差异,世界上又怎么会有两个完全一模一样的人?   “韩总,程教授到楼下咖啡店了。”   “嗯。”   韩重把那份合同和那叠草稿纸收进抽屉,起身往外走去。   五分钟后。   华越大楼楼下的咖啡店内,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斯文男人坐在靠窗位置,四十多岁的年纪,端正的相貌带着浓浓的书卷气,看着十分稳重。   韩重男人跟前伸出手,“韩重。”   “韩总你好,我是程烨。”   程烨略带诧异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没想到华越的总裁会这么年轻,而且看上去毫无富家子弟的散漫习气,站在那里身形笔直挺拔,不卑不亢,一身气度常人难及。   两人面对面落座,程烨不好意思地说,“本以为要见到韩总很不容易,没想到韩总如此年轻有为,还如此和善。”   “程教授过誉了。”韩重直接进入正题,“程教授的老师说你见我,是为了我发过去的那张纸写了奇怪文字的纸,对吗?”   “是的。”程烨诚恳道,“那张纸上的文字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想问韩总那张纸是从哪里来的?”   韩重不答反问,“程教授认识上面的文字?”   “嗯。”   程烨缓缓说道,“我研究的是传统民俗文化,其中包括解读传统文化里的文字和图案等符号的象征意义,那张纸上的文字是千年前大周时期独有的一种文字,云篆。”   “云篆?”   韩重抬眸,“如果我没记错,云篆应该是道家所用文字?”   “不错,云篆向来是道家书写符文所用文字,称天书云篆,以形似流云而得名,但其实云篆并非道家所有,而是所有能人异士沟通天道时通用的天书文字。”   程烨眼底露出一丝赞扬,解释道,“而那张纸上的文字是大周时期独有的一个玄学流派使用的文字,这一流派只在大周短短出现过两百多年,而后又神秘消失,不久后大周就亡了朝。”   “这一流派被称为咒术师,所以他们书写咒文的符也被称为咒符,严格来说那张纸就是一张咒符。”   符,韩重忽然想起姜无说过柯幸琰的经纪人指使粉丝送给姜无的棉花娃娃里就是一张符。   “这种咒符的作用是什么?能燃起火焰吗?”   “咒符的作用具体看上面书写的咒文,至于能不能燃起火焰……我曾看到过一本古书上提过咒术师能御物,也能操控自然现象,想来火焰也包括在内。”   程烨说到这里也忍不住了,“韩总那张纸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上面有两个咒文我曾经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其它的我从来没见过。”   “恐怕要让程教授失望了,那张纸只是我在一次慈善拍卖会偶然捡到的,不知道主人是谁。”   “是什么慈善拍卖会?出席的人有哪些?韩总能给我名单吗?”   他皱着眉一脸迫切,似乎真打算按着名单一个一个去拜访,韩重不禁问道,“这个研究项目对程教授来说很重要吗?”   程烨笑了声,程烨笑了声,“韩总可能不能理解,但对我来说,探秘人类未知的秘密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简而言之,不是因为什么项目研究的成果,纯粹是狂热的痴迷。   韩重对这份狂热没什么感觉,但还是表示了尊重理解,“我会让人去寻找那张纸的主人,不过我也希望程教授能和我分享一下你的研究。”   程烨有些意外,“韩总也对民俗文化感兴趣?”   韩重嘴角微扬,“本来是不感兴趣的,但是家里有人感兴趣。”   而且好像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程烨看着他最近浅浅的笑意,猜测应该是女朋友,笑道,“现在少有年轻人对民俗文化和历史感兴趣的,还挺难得,韩总有空可以带上她一起交流一下。”   “当然。”   对话很快结束,程烨作为一个专心搞学术的人难得对一个世家出身的商人产生了好感,回去后一个劲跟自己老师夸赞韩重年轻有为,颇有当世王谢子弟之风。   他刚夸完就接到了杨谌的电话,说下期《探旅》的录制会有第一期的姜无回归,跟他打个招呼。   程烨哪还能听不懂他的意思,不就是让自己到时忍忍,别太拆那小明星的台,省得人家神棍人设被拆穿,到时节目不好录下去。   没办法,钱难挣屎难吃,这个道理放哪行都说得通,程烨想想自己的研究经费,忍了,只要那个小明星不过分,他就当自己聋了瞎了。   挂了电话他又想起今天见到的韩重,不禁叹了口气,这同样是年轻人,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第73章 人设不倒   当晚姜无的突然上线很快被吃瓜网友们发现,前段时间一直有小道消息说姜无因为火灾去世了,虽然一直没有被证实,但也没被澄清,这下姜无本人上线也算是澄清了之前去世的谣言。   但他上线时间过于微妙,网友们很难不怀疑他这个当事人之一也是来吃瓜看柯幸琰热闹的,于是随着#柯幸琰偷税漏税##柯幸琰森林之夏洗钱#等词条的热度飙升,#姜无复活上线吃瓜#的词条很快冲上了热搜前十。   大小姐驾到:这位哥是真乐子人,网上到处传他死了他都不吱一声,对家一出事他马上上线看热闹来了,笑死!   羊咩咩:姜无:听说你们在外面到处说我死了?   兰色太阳:《问浮生》还没开拍,不营业也不互动,好奇他一天到晚在家抠脚吗?也太没事业心了。   季若轩在逃女友:不是说他家着火了吗?应该很忙吧。   微辣七分糖:不是说都是谣言吗?他粉丝有没有知道的啊?   无敌小姜姜:不道啊,我们也老多天没见着人了,群里姐妹都寻思着人到底活没活呢。   月色天青:要不是他脸好看,我真想爬墙了,唉,谁懂,一天到晚不上线的。   丽莎公主:不是谣言哦,真的发生火灾了,只是人没事,所以是真的在忙,不是故意不营业的。   失眠鮟鱇鱼!!楼上惊现知情人,求告知火灾到底怎么回事?   晴雨娃娃:网上视频是真的,但只放了一半,姜无是为了救自己助理冲进了火灾现场,但毫发无损地出来了哦~   这条评论顺带附了姜无和自己在一家咖啡店的合照,照片中的女生脸部被打了马赛克,但身边的男人确实是姜无。   小王子:不是……视频里那么大火,姜无连个保护措施都没有就冲进去救人,你说他毫发无损???这么神的?   Lululu:你怕不是忘了我姜哥的玄学人设?   接着奏乐接着舞:该说不说,姜人这人确实挺玄乎的,好像跟他作对的人都出事了,前有众星总裁和前经纪人、某房地产老总,现在连柯幸琰这样的顶流都栽了,只能说姜无要么背后有大靠山,要么真有点邪门的路子。   楠盆友:笑死,他柯幸琰不犯事,姜无能逼他?   千里江山:但柯幸琰这事确实不对劲,对家粉丝这么有实力早干嘛去了?怎么就恰好这时候扒出他洗钱的事了?   陌路人:首先我们先排除姜无有靠山这事,原因众所周知,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不想上夜班:本人在医院上班,悄悄透露一下,姜无那个被困在火海里的小助理同样毫发无伤……   超级饿蛋:牛逼!求偷我钱包的贼走夜路掉井盖里!   红白喜事:什么年代了,还营销这种人设,无语,这层都是姜无买的水军吧?   ……   柯幸琰看到网上这些评论时,经纪人正在和唐临的律师通电话,对方反复叮嘱他不要乱说话,更不要提及唐临和横鱼影视,唐临有办法救他们。   别说经纪人,柯幸琰自己都不信这话,姓唐的无非是怕自己牵连他罢了!   他直接把手机抢过来,怒道,“你他妈滚一边去!我要和唐先生说!”   那边静了两秒,然后响起了唐临平稳的声音,“你说。”   柯幸琰怒火一滞,他敢骂律师却是不敢骂唐临的,且不说自己现在还指望他救,就是对方的势力和手段也让他不敢放肆。   他压着火气问道,“我是为唐先生做事,您不会是想放弃我吧?”   那边静了静,随即叹了口气,“我这几天为了这事到处找人,被一个小辈吃了几次闭门羹,老脸都豁出去了,幸琰,你说这话就太叫我寒心了。”   柯幸琰生怕他不管自己,忙道,“对不起唐先生,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怪您,我只是太害怕了!您千万别跟我计较!”   “我当然不会不管你,只是你这事是背后有人在故意整你,我打电话问过了,是有人举报的你,而且来头不小,你自个想想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柯幸琰大脑飞快地回忆了遍最近遇到的人和发生的事,发现自己得罪了不少人,但他也不是傻子,真正有来头的他结交都来不及,怎么会去得罪?   “我最近没得罪什么人,就一个姜无,一个十八线的小演——”   “谁?”那边唐临忽然问道。   “姜无,一个没背景的十八线,长得还不错。”   那边沉默片刻,追问道,“是之前和钟雪一起拍过戏,还有过绯闻的那个姜无?”   “对。”   “……”   电话那边长出了口气,柯幸琰听得心一悬,“……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你知道之前常易举办的那场慈善拍卖会姜无也去了吗?”   “知道,不是钟雪姐带他进去的么?”   “是,是钟雪带他进去的,但你知道他跟谁一起回去的吗?”   “……谁?”   “韩重。”   柯幸琰心头猛地一震,而后不死心地问,“您说的韩重……是华越总裁,临海韩家继承人那个韩重吗?”   “对。”   “……”   柯幸琰大脑一瞬间空白,恐惧漫上心头,“你是不是……是不是弄错了啊,唐先生?那就是个一无所有的小演员,之前还被众星逼得陪客,搞得跳楼进医院,怎么可能认识韩家的人呢?”   他虽然这么说着,但声音已经开始发颤,他根本不敢想如果姜无背后的人是韩家的那位,他暗中让人用咒符纵火的事要是被知道了,对方会不会趁机让他死在监狱里。   “你和姜无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用了您给我的那张符。”   那边平稳的声音终于有了波澜,“你是不是疯了?!我给你符是让你干这事的吗?”   唐临气得不轻,早年间干影视娱乐圈这行的人底子都不干净,他私下里也有不少上不得台面的家业,这几年国家对这行监管力度加强不少,他特意找了几个代言人帮自己经手这些事,柯幸琰只是其中一个,虽然不是很聪明,但好掌握,那张火符他嘴上说是让柯幸琰防身用的,实则是打算在万不得已时,将那些阴私和柯幸琰一起葬入火海的,结果这小子瞒着他用来处理私仇了!   那张火符也是唐临背后的大人物给他的,这事还不能让那位知道,不然唐临自己也得完蛋,他越想越气,嘴上安抚着电话那头的柯幸琰,心里却想着小子是不能留了,得想个法子堵住他的嘴。 第74章 关系   柯幸琰一番恳求,终于从唐临那里得了句肯定的话,但心里还是惴惴不安的,毕竟那可是韩重,韩家这一代家主韩昀的独子,据说脾气也不是很好,喜怒无常,而且手段残酷,不近人情。   唐临虽然在娱乐圈有一定地位,但在临海真正的世家面前就不够看了,他真的能帮到自己吗?柯幸琰心里直打鼓。   这通电话全程免提,经纪人自然也听到了,相较于柯幸琰的恐慌,他依旧对于姜无背后靠山是韩重这件事抱有迟疑态度。   “没听说这位韩总喜欢男人啊,怎么忽然就找了个,还是娱乐圈的。”经纪人疑惑道,“会不会是以讹传讹,搞错了啊?”   柯幸琰自然希望是假的,不过以唐临的地位,不至于听风就是雨,肯定是真看到了什么,才会这么信誓旦旦的。   不过姓姜的那张脸确实不错,难怪能勾搭上韩家那位。   想到这里他懊悔地啧了声,当初他就不该跟姜无杠上,不对,他压根就不该接这部剧!   与此同时,唐临挂了电话后在心里骂了句傻逼,然后打了个电话给钟雪,把火符的事隐去,只简单地说了下柯幸琰因为私人恩怨得罪了姜无,顺带试探了下姜无在韩重心里的地位,到底是个小玩意,还是认真的处对象。   要是前者就简单的多,既然好这一口,他手下多的是,总能挑得出合那位小韩总心意的漂亮男人,但要是后者,他就只能放弃柯幸琰了。   钟雪接到电话的正在做护肤,听完后直接问了句,“柯幸琰做了什么?”   唐临再次为她的敏锐感到心惊,只道:“他让人烧了姜无住的公寓,姜无那个小助理差点没出的来,据说姜无后来冲进去把人救出来的。”   为了一个小助理亲自冲进火场救人,这事要是放在娱乐圈的别人身上钟雪尚且质疑几分真假,但放在姜无身上,她竟也不惊讶,毕竟当初对方也是这么救自己的,连个威亚都不戴,就毫不犹豫从高处跳下来接住了自己。   钟雪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那样的人,也第一次被人那样拼命地保护,说没有感触是不可能的,但可惜,那晚她匆匆赶去常易的休息室,半路遇到那位韩总抱着昏迷的姜无走出来,她就知道自己是没什么希望了。   只能说美好的东西人人都喜欢,尤其是不缺名和利的人。但要问姜无在韩重心里的份量到底有多重,她还真说不准。   她比韩重长个三四岁,也曾听过这位小韩总的传闻,大多都说不好相处,甚至和临海的其他世家子弟关系也不大亲近,只有周家那个离家出走的长子跟他关系不错,倒是没听说过身边有过什么男男女女。   但看对方和那些私生活混乱的世家子弟的疏远,应该不是个乱来的人。   不过她也没听说过喜欢男人,韩家往上数几代也没这个基因,而且据说韩家和秦家有联姻的打算,韩重就算真喜欢男人,也不可能和男人结婚,和姜无要么是一时兴起,要么是地下情人。   她又想起前段时间姜无在网上公开拆了和自己的cp一事,对姜无在韩重心里的地位又往下估了些,毕竟要是真心,再吃醋,也不会干涉姜无的事业。而姜无那样性子孤傲独立的人,肯定也不喜欢被人插手自己事业,拆cp这事多半是韩重强迫的,这么一分析,两人之间的关系就耐人寻味了。   虽然她并不相信姜无那样的性子会愿意被包养,但以之前全网黑的处境来看,确实已经走到了绝处,与其要委身于严文雄那样的烂人,倒不如选择韩重,至少韩重眼下是喜欢他的,而且看起来占有欲不是一般的强,肯定不会让人再欺负姜无。   “不管他在韩重心里什么份量,柯幸琰敢动他就是得罪了韩重本人,他虽然算个一线,但你旗下那么多艺人,还不至于为他得罪韩家人。”   “……”   唐临长出了口气,还是吐了句实话,“他是给我办的事,就这么放弃了,多少要牵连到我,不然我哪至于为这么个蠢东西得罪韩家?”   钟雪毫不意外,她和唐临也算是老相识了,多少知道点他的底子,不过她一直以为他早就金盆洗手了,合着是转到地下了。   唐临也知道自己这招不大聪明,叹了口气,“年纪大了,难免想多攒点,毕竟这么多年家业,我也舍不得就这么扔了,本想着找个人经手,没想到……我知道你人脉广,也聪明,你帮哥哥这一回,我记得你的人情。”   钟雪看了看自己修得干干净净的指甲,淡淡问了句,“那次慈善拍卖会上,你的那个……勾夜玉环是吧,其实我还挺喜欢的。”   唐临呼吸一滞,一时没说话。   “什么时候能借我满足一下好奇心?”   “不是我不愿意,只是那里面的东西要是被第二个人知道了,我怕我就成了第二个常易了。”   “那就不为难你了,我这还做着脸呢——”   “等等!”   唐临立刻喊道,“我只能透露一点,那位要我想办法取一件东西,至于什么东西我不能跟你说。”   钟雪识趣地没再追问,沉默片刻道,“秦韩两家有意联姻,要是秦玉言知道未婚夫为了一个男人大打出手,于情于理都不会坐视不管的。”   唐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一喜,“行,我懂了,这事算我欠你个人情。”   钟雪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挂了电话。   她欣赏了会精致漂亮的指甲,有些出神,而后拿起手机打开了和姜无的聊天页面,沉思片刻,发了条消息过去。   [大明星又上热搜了,最近在忙什么呢?]   消息发出去的那一刻她自己都没察觉到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幸好下一秒没看见红色感叹号,只是对方也没回自己,应该是在忙。   她等了会,闲着无聊,便切出去刷了会微博,正好看到一条热搜。   #姜无探旅#   她点进去词条看了下,发现是《探旅》的官博发了新一期参与录制的嘉宾,除了前几期的常驻明星,那位素人教授也在,此外还多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姜无。 第75章 回归   柯幸琰这次出事莫名带着姜无又火了一把,网上舆论正热的时候,《探旅》官方宣布姜无下期将作为飞行嘉宾回归,一边不少人为此欢呼,也有人觉得《探旅》在蹭热度。   不管如何,曾经姜无在《探旅》里的一些精彩语录和片段又被网友们放出来重温,钟雪也点进去看了,对于姜无能预测风雨的神奇之处她早有耳闻,但真正看的时候还是很惊讶的。   尤其她作为演员能精准看出这些嘉宾们并不是演出来的惊讶,而是真的被震惊到了。   她想起那次在片场姜无从高处跳下来接住她的事情,她后来也看了现场录像,确实很神奇,就像武侠小说里的轻功一样,要是放在几年前她可能会惊呆,但在经历过某些不寻常的事后,她也只是惊讶了下就过去了。   毕竟这世间存在着很多普通人不知道的事,一个会轻功的武林高手倒也不算离谱。   不过能预测风雨,确实有些玄妙了。尤其是姜无对聂雨蒙说的那句话,“德不配位,终被其累”,看似是在讽刺,但却应验了不久后聂雨蒙的将来。   那个姓聂的小女孩她记得被柯幸琰带去过常易的慈善晚会,晚会结束后就去见了常易,看来是被选中做了交换,后来就成功出道了,人气很高,但最近一段时间几乎都没见过她出现,据说是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连后援会都解散了。   钟雪想起了常易,那个遭受咒术反噬而一夜苍老后死去的男人,心里浮起一丝古怪的直觉。   聂雨蒙也好,常易也好,还有柯幸琰,似乎都是在和姜无打过交道后就被咒术反噬了。   她神色凝重起来,沉思片刻后拿起手机打给了一个人。   “喂?谁啊?”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慵懒又娇滴滴的女人声音。   “我,钟雪。”   那边静了片刻,随即响起女人戒备的声音,“你干嘛?你有什么阴谋?你不会在录音吧?”   “没有,太久不见,上次还害你在网上丢了脸,想请你吃饭道个歉。”   “嘁,咱俩关系能到一起吃饭的地步吗?你有事直说。”   “果然瞒不过你,我确实有点事想请教你,当我欠你个人情。”   “行啊,看我什么时候有空吧。”   “好,等你回复。”   另一边韩重也从丽萨口中得知了姜无将要参加《探旅》的消息,他下意识皱了下眉,尽管知道姜无似乎和这些玄妙之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他依旧不是很喜欢这些装神弄鬼的事。   仅仅一句话就能否定一个人的一生,残忍且荒谬。   但之前方知意的事算是给了他一个教训,姜无和自己处境不一样,他也不该站在高高在上的位置审视姜无的选择,那未免太过自我。   他想起之前咨询过周长明如何选择获取娱乐圈的好资源,对方给他推荐了几个导演,他让姚凭联系过,但那些人手上的剧本不是什么青春偶像剧就是仙侠偶像剧,还有什么狗血霸总火葬场追妻的,浮夸且莫名其妙的剧情占了百分之九十,其余百分之十不过是为了铺垫这段感情的背景板。   医生也好、消防员也好,警察也好、总裁也好,都得谈恋爱,而且只谈恋爱,看得他开始怀疑自己这个总裁是不是假的。   而且吻戏也太多了,还有双男主的吻戏,他怎么不知道现在内娱尺度这么大了。   丽莎见他眉头紧皱,还以为他是不舍得姜无离开,大着胆子揶揄了句,“您要是不舍得,可以到时去探班的。”   韩重有些不自在道,“什么不舍得,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丽萨在心里发出不屑的声音,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抱歉,我误会了。”   “没事,你继续说说探班是什么意思。”   “……”   于是丽莎又详细解释了下探班的意思,不得不说比起姚凭这样的直男,丽莎这个女生对于娱乐圈的事了解的更加详细。   韩重听完忽然说,“你有认识的编剧吗?可以不出名,但一定要写出好剧本的。”   丽莎一愣,“有倒是有,就是不知道符不符合您的要求。”   “没关系,推给我。”   “好。”   她说了几个内娱几个还不错的编剧的名字,韩重一一记下,而后说了句,“谢谢。”   丽萨忙说不客气,韩重表示后面可能还得问她一些东西,所以问她有没有想要的东西,算是当作谢礼了。   丽莎想了想,说了个甜品店的名字,那家店她一直想吃,但因为价格太高舍不得,平时都是月底发薪水了才会点一份。   甜品……   韩重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爱吃水果薄荷糖的人,会喜欢吃甜品吗?”   “这就不知道了,因人而异吧,有的人戒烟也会含一颗糖的。”丽莎看出他的犹豫,便道,“如果不确定的话,可以选一款不那么甜的。”   “好。”   晚上回去的时候姚凭也看到了后座放着的那个水果慕斯,脱口而出道,“这不是红磨坊家的甜品吗?”   韩重有些意外,“你也知道?”   “我女朋友爱吃他家的黑森林,我经常会给她买。”姚凭笑道,“没想到韩总您也喜欢吃甜品啊。”   韩重张了张嘴,没有解释,其实他并不喜欢吃甜食,只是忽然想起某人嘴里总是有股淡淡的水果薄荷糖的味道,猜测对方是不是也喜欢甜品,所以就买了。   也不知道他在家里干什么,他忽然想。   姜无正在和季若轩、毕言连网打一款射击游戏,之前四人闲下来就会一起开黑,最近管琪忙着拍戏,所以只有他们三个人。   姜无也是最近才上手,他虽然学东西快,但对打游戏并没有多大瘾,也没什么胜负欲,纯粹打发时间,好在有毕言这个学霸在,不仅学习好,打游戏也很厉害,几个人在一起玩得倒也合拍。   “你们知道这次去哪儿录节目吗?”   “不知道,杨导谁都没说,姜无知道吗?”   姜无窝在沙发上,听着手机传来两人的声音,回了句,“不知道。”   季若轩啧了声,“我姜哥果然还是这么佛系,有种天塌了都无所谓的从容。”   “那是,毕竟是家里着火都无所谓的男人啊。”毕言笑着感叹了句,又问姜无,“你现在还借住朋友家吗?房子找好了吗?”   “还没。”事实上姜无根本没打算找,他好不容易找到借口住进韩重家,自然不想走。   “姜哥,我这个小区不错的,你要不搬过来一起住啊?到时我还可以去你家串门,嘿嘿!”   “租不起。”   “你现在今非昔比了啊,杨导没给你涨通告费吗?”   “涨了。”   不仅涨了,还直接涨了两倍多,他甚至只要多录几次都能还清韩重那八十万了,他只是不想搬而已。   他这惜字如金的回答那两人也都习惯了,都没再问,季若轩则好奇道,“你朋友是不是圈内的啊?我认识吗?”   “不是圈内的,你应该不认识。”   “好吧,那你现在住哪儿啊?我们方便去找你吗,我买了个新游戏机,想和你们一起玩。”   姜无顿了顿,虽然韩重并没说过,但不打一声招呼就带人回来确实不大礼貌,于是他说,“我晚上问问他。”   季若轩操纵的角色“砰”一声杀死一个敌人,随口问道,“你还没说你住哪儿呢,我看看离我这儿多远。”   姜无回了句,“紫园。”   手机里两人的声音一静,只剩下游戏的声音,片刻后才响起季若轩小心翼翼的询问,“我问一下哦,是临海市紫园路上的那个紫园吗?”   “嗯。”   两人倒吸一口凉气。 第76章 意外   麦克风那头的两人震惊之后,季若轩问道,“不是,姜哥,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哪个豪门少爷来娱乐圈体验人生,追逐梦想的?”   “不是,我爹坐牢了,我妈病逝了。”姜无说。   “那你为什么能住认识能住紫园的朋友?你在哪儿认识的啊?我怎么就认识不了?!”季若轩抓狂道。   “他遇到车祸,我救了他。”   “好吧,我要是遇到车祸,八百米开外就会躲远远的,这福利我是摊不上了。”   季若轩叹了口气,又好奇道,“我听说紫园一共就二十户,楼盘开盘前名额就已经定出去了,属于那种定制型豪宅,住里面的都是临海非富即贵的大人物,你朋友到底什么来历啊?”   姜无也只知道华越集团以高科技产品为主,但他对高科技并不了解,平时接触的最多的也就是笔记本电脑和洗衣机、电冰箱之类的,便道,“他是家族企业,好像是卖家电的。”   “家电?不会是扬帆集团董事长家的儿子吧,那确实挺有钱的。”   姜无没回答,季若轩便以为他默认了,感叹了几句姜无运气好就说起这次录节目的事,两人今天找他也是为了这件事。   “程教授?”姜无隐约记得自己在《探旅》的评论区看到有人提过这个名字。   “东临大学的教授,专门研究民俗文化的,对于很多稀奇古怪的事都有研究,之前经常给一些剧组当文化顾问。他和管琪妈妈博士时是同一个导师,我也见过几次。”   毕言耐心给他解释着,“人古板了些,对娱乐圈有点偏见,但人还不错,喜欢谦虚诚恳的年轻人。”   这显然是在提醒姜无到时低调点,尽量保持谦虚的晚辈状态。   而季若轩则直白得多,抱怨道,“他跟我高中班主任似的,就看不惯咱们这种搞音乐搞艺术的,觉得不是正经路子,我最怕他跟我谈话,总感觉他下一秒就要喊我家长了。”   姜无“嗯”了声,耳边忽然听到白阿姨在喊他,他便对两人说,“你们先玩,我有点事。”   “行。”   两人虽然答应了,但也没有开游戏,而是一边聊着天一边等姜无回来。   季若轩隐约听到有人在喊姜无,便说道,“我姜哥运气真不错,居然救了扬帆集团董事长的儿子,都住进紫园了,哪天咱俩也进去见识见识呗?”   毕言无奈,“姜无是救命恩人,咱俩去干嘛?”   “也是,怪不好意思的。不过没想到这个公子哥平时风评不咋滴,人还挺好的,都给我姜哥接家里住了,真仗义。”   “……”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姜无那边的麦克风传来一句低沉男人的声音,“姜无?”   这声音显然不是姜无的声音,两人顿时一静,季若轩心虚不已,该不会是那个公子哥吧?他刚才说的话不会被听到了吧?   客厅内,韩重疑惑地看着空荡荡的沙发以及茶几上黑屏的手机,他明明听到声音,以为是姜无窝在这里玩手机,没想到只有手机在。   这时姜无从厨房探出头来,白皙的脸上、脖子上都是面粉,“你喊我?”   “没事,以为你在客厅。”韩重看了眼他脸上的面粉,“干什么呢?都沾了一脸。”   “帮白阿姨包饺子呢。”   姜无边向他走去边用袖子去蹭脸上的面粉,结果越蹭越多,韩重抓住他胳膊,拦道,“别蹭了,越蹭越多,怎么不带个围裙?”   “没找到。”   “……”   韩重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去拿了围裙,“过来。”   “哦。”姜无走到他跟前,乖乖张开双手,让韩重给他套上围裙,一双长手顺势环过他的腰,将两根带子从姜无身后系起来,乍一看像是把姜无抱在怀里。   姜无也感觉自己被他的气息整个包围住,便道,“这个姿势感觉像你抱住了我。”   韩重心跳快了一瞬,下意识偏头看向他的脸,姜无也正好回头看他,四目相对,近在咫尺的距离,呼吸相闻,气息都纠缠在了一起,韩重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忽然姜无倾身向他凑过来,韩重身子一僵,全身肌肉都绷紧了,“……你干什么?”   姜无低头在他身上闻了闻,“你闻起来甜甜的。”   姜无低头在他身上闻了闻,“你闻起来甜甜的。”   韩重全身肌肉一绷,心跳又开始加快,正当他以为这人下一刻是不是要吻过来时,忽然听他一脸好奇地说了句,“你吃什么了?”   “……”   韩重跳动的心脏慢慢平息下来,忽视掉内心的那点失望后伸手,揩去他脸上的面粉,指尖温热的柔软,“在茶几上。”   姜无立刻转身看向茶几,看了眼包装,“是蛋糕吗?”   “嗯。”韩重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公司下午茶,多了一份,就带回来了。”   姜无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意外道,“给我的吗?”   “嗯。”韩重对上他诧异的眼睛,忽然忐忑起来,“不喜欢甜品吗?”   “喜欢啊,但你第一次给我带甜品。”   “……”   韩重心里的忐忑化为喜悦,面上却沉稳道,“下次你表现好,还会给你带的。”   姜无面露警惕,“你不会想让我再抄一遍刑法吧?我马上就赚够钱还你了。”   韩重:“……”   该聪明时不聪明,不该聪明时倒挺聪明,之前还敢扒自己衣服,结果自己对他稍微好点,他反而怀疑自己没安好心,不知好歹的小混蛋。   韩重没搭理他,转身往房间走去,他身后的姜无悄悄向小蛋糕伸出手去。   “饭后再吃,现在不准吃。”   “……”   姜无撇了撇嘴,转身窝进沙发,目光瞥到手机时才想起自己好像还打着游戏,他解开锁屏看了眼,那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了。   刚好韩重也回来了,该吃饭了,姜无便也没退了游戏,转身将小蛋糕拿进了冰箱。   与此同时,季若轩和毕言正在悄悄私聊。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那个花花公子居然敢抱我姜哥!”   季若轩疯狂咆哮着,“我就说那小子怎么那么仗义,合着他是男女通吃,他想泡我姜哥!”   毕言也很慌张,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事,比起季若轩说的抱不抱的,他反而更关注那个男人和姜无说话的语气。   那种语气,一点不像和一个普通的救命恩人说话的语气,也不像两个男人之间会有的语气,他也不确定姜无到底有没有察觉到,如果没有,那就太危险了。   得提醒一下姜无,他想。 第77章 甜点   不得不说韩重带回来的那块小蛋糕完美地契合了姜无的口味,尽管在大周时锦衣玉食,但由于时代限制,口味还是要单一很多,糖类也只有简单的蔗糖,慕斯蛋糕这类的东西更是听都没听过。   姜无对于吃喝住用这类身外之物并不讲究,吃的最多的零食就是保持清醒的薄荷糖,他没想到这个时代还有这种甜而不腻、口感丝滑的甜点。   晚饭后他捧着小蛋糕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很快就吃了大半。   韩重就坐在他旁边,问了句,“喜欢吃?”   “嗯。”姜无含着叉子点点头,扭头看向他,“你不吃吗?”   韩重摇摇头,“你吃吧。”   “好。”   姜无是一点没客气,除了给白阿姨留了一小块,其余的全都进了肚子,白阿姨看得瞠目,忙让韩重带着姜无出去散步消消食。   紫园每栋住户的间隔非常宽敞,隐私很有保障,两人出门绕了两圈,愣是没遇上几个人,姜无想到紫园确实如季若轩所说只有二十户,平时住的人都是车进车出,还真没遇到过邻居什么的,这跟他之前的公寓楼完全相反。   两人默不作声地绕了两圈,韩重忽然问道,“后天是不是要出去录节目了?”   “嗯。”姜无有些意外他居然会关注这种事,“你怎么知道的?”   “你最近一直挂在热搜上,很难不看到。”   姜无想起自己最近的热搜都是些玄学人设什么的,他记得韩重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便说,“网友们不知道柯幸琰的事是你做的,跟我无关。”   韩重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起另一件事,“这次去哪儿?还是荒岛?”   “不知道,每次都是临出发前一晚才通知我们。”   “……”   韩重后面那句“我正好出差路过那边可以去探个班”生咽了回去,心里对《探旅》这个节目的导演产生一丝不满。   姜无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当他是随口找了个话题聊,其实他以前也经常和燕重聊天,燕重总会问他各种生活中细小的事,偶尔也会跟他说说朝堂上的大事,总之有说不完的事,后来燕重死去百年,再也没有人问他今天吃了、玩了什么、去了哪里这样的小事,他也习惯了不说这些小事。   即使他再次遇到了韩重,两人之间好像并没有什么可以聊的,无论是自己的过去,还是韩重的过去,除去千年前被遗忘的那些记忆,他和韩重的过去毫无交集,也没有可分享的。   韩重正在思索怎么不经意地提出探班的事,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一句,“你今天都做了什么?”   韩重微愣,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便道,“工作,看看文件什么、签签字之类。”   姜无想了想道:“我和别人打了游戏。”   韩重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意识到他在跟自己分享日常,也在试图了解自己的日常,他心头微暖,顺着这个话题继续问道,“和谁打的游戏?”   “季若轩和毕言,之前录综艺认识的。”姜无倒是很想跟他们说说这两人多有意思,但又想到韩重并不认识两人,随口道,“不过你不认识他们。”   “那就认识一下。”韩重神色自若道,“知道录制地点后告诉我,我去探班,到时再他们介绍给我认识。”   姜无眼里出现一丝诧异,“真的吗?”   韩重嘴角微扬,“真的。”   “那你到时会带小蛋糕吧?”   “……”   韩重嘴角笑意微滞,“要不让姚凭去送蛋糕,我就不去了?”   姜无点头,“可以。”   韩重:“……”   韩重转身就走,走了两步觉得心里不舒服,又掉头回来捏了下姜无的脸,才转身往回走。   身后莫名被捏了下脸的姜无茫然地跟上去,“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生气了?你不喜欢小蛋糕吗?”   姚凭说过那家红磨坊甜品店由于人气很高,很多甜品都限量,韩重回来后就打电话提前和那家店预订了甜品。   他刚放下手机,荣安州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手机屏幕里荣安州正在开车,一向张扬的人脸上难得出现了疲惫,韩重问道,“回趟老宅而已,怎么这副德行?”   “倒霉,遇上了别的事。”荣安州漫不经心地打了下方向盘,“秦嘉望病了的事你知道吧?”   “嗯。”   秦嘉望就是秦玉言的父亲,据说去年就病了,原本外界以为这次商会会长轮不到秦家了,没想到出了个秦玉言,这个女人主动找到了韩家提出合作,用秦玉言外公研究的芯片技术换取了韩家的支持,成功坐上了临海商会的位子。   “他的病不简单。”荣安州舔了舔唇,说道,“出现了攻击性行为后失去记忆的现象。”   韩重瞳孔微震,脑海里突然浮现起一场大火,耳边弥漫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鼻间都是血肉被炙烤过的焦味,胃里不禁一阵翻涌。   “……查出问题了吗?”   “没有,所以才头疼,老头子一把年纪了,年轻时候经历的事一大把,我这两天一直在查他的事,结果你猜怎么着。”   荣安州眸子倒映着车窗外不断飞逝的倒影,晦暗不明,“我发现他四十多岁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主治医生叫梁乐山,十年后他又成了常易的主治医生。”   韩重神色一凛,常易当年的主治医生他查过,前几年因医疗事故退休后就再没有过消息,没想到居然和秦嘉望有关。   “秦嘉望当年得的是什么病?”   “血友病。”   一种典型的遗传缺陷导致的疾病,只能临床治愈,无法根治,但当时秦家对外声称秦嘉望只是身体亚健康状态,之后也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秦玉言想找周家那位三叔爷给秦嘉望治病,但是——”   但是那位三叔爷早年间因为给韩重批了个命,导致韩家因此而出现了一次不小的内部争斗,韩重的父母差点因此离婚。   而韩重本人在十六岁那年在众目睽睽之下大骂对方神棍,并将他从韩家赶出去,那位三叔爷也是个有脾气的,直接放出话去,以后但凡整个临海谁要求他办事,都得让韩重亲自登门去请,否则没商量。   两人算是彻底结了梁子,后来对方离开临海市十年未归,而韩重在十八岁那年遭遇大祸,也离开临海去入了伍,这事他们年轻这一辈都有所耳闻,但只有韩家和周家的人知道其中具体经过。   荣安州的意思不言而喻,要想继续调查常易这条线,这次得韩重自己出面。   韩重默了默,“哪天?”   荣安州松了口气,还真怕他不答应,“后天。”   韩重一顿,后天他答应姜无去探班。   “不能改天吗?” 第78章 违约   “不行。”   荣安州语气果断,“周家那位三叔爷常年居无定所,周家也是最近才联系上他才知道他这周可能会去清明山,你们到时候估计还得在那住几天才能等到人。”   “……”   “怎么?你那天有事?很重要吗?”荣安州皱眉道,“不是很重要的话就推掉吧,下次要找到那位的下落还不知道哪天了。”   重要么?其实也不是很重要,只是韩重刚答应过姜无,不过对方显然更关注小蛋糕,至于他本人到不到显然并不在意。   虽然不想承认,但姜无比起刚认识那会,好像不是那么喜欢自己了,难道真就是看上了自己的皮相,现在住一起了就看腻了?   他轻叹了口气,对屏幕那头说,“没事,我会安排的。”   “那就好,那我跟秦玉言那边说了?”   “嗯。”   挂断电话后,韩重跟姚凭说了下自己这周的安排,同时给丽莎发消息,让她帮自己探姜无的班,顺便带上小蛋糕。   与此同时,姜无趴在床上正打算跟自己的小伙伴们分享过几天录节目的时候会有好吃的小蛋糕,结果一打开群就发现下午一起打游戏的两个小伙伴在群里分享了一串链接。   季若轩:[临海前十五位高颜值公子哥的综合人气排名]   季若轩:[谈一谈为什么有钱人会花心]   季若轩:[谈恋爱门当户对的重要性]   季若轩:[三个技巧教你如何识别渣男]   毕言:[浅析恋爱中的配得感]   毕言:[当前社会择偶的新标准]   管琪:……你俩是不是中邪了?   ……   两人陆陆续续发了有几十多条,姜无只点开看了季若轩发的第一条,然后在里面看到了好几个熟人的名字。   周长明排在第九名,原因是情感史过于丰富,甚至还有个娃娃亲的未婚妻。而韩重被排在了第三名,原因是感情史不详,为人过于高冷,但颜值和身材很能打,而排在第二的是方家长子方知源,外界风评很好,为人非常亲善,因身体较弱,感情史空白,典型的白月光类型。   而排在第一的人让姜无很是惊讶,居然是方知意,这个帖子说他虽然身为顶流男星,多情但不风流,是个很不错的择偶对象。   由于这个第一太过离谱,姜无特地看了下最后一名,是个叫杨晗的公子哥,据说感情史非常丰富,尤其喜欢在娱乐圈找女朋友,出了名的花心,所有女朋友加一起都能站满半个中型体育馆。   姜无只当这两人一时兴起,也没多问,在群里说过两天录节目会给他们介绍个朋友认识。   季若轩几乎是秒回,问他是不是那个让他借住在家里的人。   姜无有些意外,问他怎么知道的。   群里安静了片刻,毕言忽然问了句:我们分享的帖子你看了吗?   姜无回:看了第一条。   季若轩立刻追问:那你有什么感想?   姜无想了想,回了句:我觉得我朋友的排名有点低了,他比前面的人好很多,尤其是第一名。   季若轩沉默片刻,回了一串省略号。   毕言也沉默了,说实话,他都觉得那个杨晗的渣男程度,排第十五都高了,姜无果然被蒙蔽了。   但显然姜无并不知道对方的真正面目,看来还得真正见一次面,正好他也观察下杨晗对姜无到底有没有那个意思。   姜无自然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说他今天吃了个小蛋糕很好吃,到时探班时让他们也尝尝。   季若轩直呼他姜哥太单纯,居然被一个小蛋糕骗了。   姜无跟他们分享外便去问杨谌这次的录制地点,说自己朋友到时会去探班,他想提前知道地点,杨谌对他很放心,便提前告诉了他,只是叮嘱他朋友不要外传,姜无答应了。   之后姜无又给章小宇发了消息说韩重要去探班,给他送小蛋糕。章小宇很惊讶两人之间关系进步这么大,韩重一个大忙人居然还特地去给他姜哥探班,不由感叹了句,你们关系这么好了啊?   姜无看着这句话嘴角不自觉扬起,心说这就叫关系好,等韩重恢复了燕重的记忆,他会对自己更好,可惜当年知道燕重对自己多好的人都死了,不然一定让他们给章小宇说说。   他正想着什么时候找个机会给章小宇说说当年自己和燕重认识的事,忽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他起身打开房门,看到韩重站在门外。   姜无心里有种奇妙的惊喜,他刚想去找韩重告诉他录制地点,结果对方就来找他了。   他扬起嘴角,刚想说自己跟杨谌问到录制地点了,就听韩重说道,“抱歉,我后天临时有事,探班去不了了,小蛋糕我会让丽萨送过去,到时你知道录制地点直接发给丽莎就行。”   姜无愣了下,“我刚才和导演提前问到了录制地点。”   韩重一怔,他忽然有点不安,“……为什么忽然提前问?”   姜无眨了下眼,没回答这个问题,问道,“是很重要的事吗?”   “对。”韩重喉头微动,“抱歉,小蛋糕我预定了几十份,你可以分一些给节目组的朋友。”   姜无顿了顿,“嗯,谢谢。”   “……”   韩重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谢谢弄得有些愣住,迟疑地回了句,“不用谢?”   姜无抓着门把手,问他,“还有事吗?”   “没了。”韩重又加了句,“我让丽莎加你微信了,你注意一下。”   “知道了。”   “……”   这跟韩重预料的场景有很大出入,他本以为姜无听到自己预定了几十份小蛋糕会很开心,然而对方表现得很平静,甚至有点过于平静,难道是吃腻了?   甜品一口气吃太多确实会腻,但是明明刚才散步的时候还很喜欢的样子,这才多久就腻了?   韩重心里莫名有些酸,感觉姜无对自己也和小蛋糕一样,喜欢的快,淡得也挺快,善变又没良心。   “行了,赶紧睡吧。”   韩重扔下这么一句转身离开,心里盘算着让丽莎再推荐几家别的甜品店,要不还是直接买薄荷水果味的?但是薄荷味蛋糕好像有点奇怪?   身后姜无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发闷,转身关了房门,正想拿起手机和季若轩他们说一声,手机忽然响了一下,是丽莎的好友验证。   姜无通过了她的好友验证,丽莎欢快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又怕他不记得自己,特地自我介绍了一下。   姜无说记得,那边十分开心地发了个表情包,然后问他录制地点在哪里。   姜无想了想杨谌说的,回了句:清明山。 第79章 登山   出发前一天章小宇问姜无住址时,姜无一句“紫园”让他结巴了半晌,“紫……紫园?临海市紫园路那个紫园?”   “对。”   姜无说完才想起自己好像有件事还没和章小宇说过,“我说的朋友是韩重。”   章小宇立刻表示那没事了,毕竟是华越总裁,住个紫园太正常了。   第二天一早章小宇到的时候恰好遇上开车赶回来的荣安州,有些好奇道,“你是那天的——”   “保镖。”姜无接道。   荣安州翻了个白眼,将两人送到了节目组的车上,然后顶着黑眼圈开车跟在了他们身后。   章小宇惊讶道,“他要跟咱们一起去?”   “嗯,保镖。”   “……我以为他是韩总的保镖?”   “现在是我的。”   章小宇目瞪口呆,他姜哥居然都混上专属保镖了,而且还是个开大G、戴皇家橡树的保镖,比他哥的卖身契都值钱。   节目组也很惶恐,这位戴名表的保镖一看就不好惹,他们路上开车都不敢距离太近,生怕剐蹭到后面的大G,后面荣安州生怕跟丢了,只能再跟上去。   两方人在路上跟老鹰抓小鸡一样,让本来就没休息好的荣安州火直冒,一个电话打给了姜无。   “开免提。”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姜无点开免提,“开了。”   下一秒车内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咆哮——   “再他妈往前躲一下老子给你撞个稀巴烂信不信?!”   “……”   姜无:“开慢点。”   节目组司机声音颤抖道,“……是。”   章小宇:“……”   车子一路开到车站,节目组的大巴早已等在了那里,姜无之前的摄像师大刘扛着摄像机和姜无打了个招呼。   “姜哥!”   季若轩激动地透过大巴车窗喊他,一旁的毕言也笑着朝他挥手,姜无朝两人挥了挥手,走上大巴。   “嗨,姜无!”杨谌顶着张晒黑的脸朝他露出一口雪白的大牙。   “杨导。”   大巴上除了杨谌等节目组的人,还坐着三个生面孔,一个是二十四五岁的青年,五官硬朗帅气,留着平头,穿着件带字母的宽松白T,露出的胳膊上微微凸起肌肉,一副体育生男大的模样,是这次两个飞行嘉宾之一的唱跳歌手滕鸿飞。   他旁边坐着个年轻女生,长相清秀可爱,扎着马尾辫,穿着嘉宾们的同款女式登山服,有些腼腆地和姜无挥了挥手,“嗨,我是演员乔乔!”   “你好。”   姜无看向后座角落里的中年男人,四十岁,五官端正,看起来儒雅斯文,脸上戴着副黑框眼镜,头发梳的整齐,脸上有些疲劳,正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这位应该就是季若轩他们说的民俗教授程烨。   许是察觉到姜无的目光,程烨睁眼看向他,有些恹恹地朝他点了点头,就又闭上了眼睛,显然是累到了。   毕言小声道:“程教授有点晕车,需要休息。”   他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一阵强劲的马达声,刚阖上眼的程烨不耐烦地睁开眼,众人也好奇地朝外面看去。   只见一辆黑色越野酷炫地停在大巴前,一身黑色背心和工装裤,身形高大健壮的荣安州从车上走了下来。   “好酷!”季若轩忍不住说。   “你是说人还是车?”毕言也忍不住趴上车窗去看。   “都酷。”   “确实。”   程烨皱眉看向杨谌,“怎么回事?”   “抱歉,是我的保镖。”姜无说。   “哇偶,第一次见人录综艺还要带保镖的,真不愧是大明星啊,真有派头!”滕鸿飞歪着头朝姜无比了个手势,“涨见识了。”   程烨眉头紧皱,闭上眼没说话。   季若轩看气氛不对,连忙解释道,“之前姜哥家里被人纵火烧了,所以才找了个保镖的。”   滕鸿飞闻言惊诧地“啊”了声,“你不是会算命吗?怎么还遇到火灾了?”   季若轩听这话有些不满,“一般算卦的都不会给自己算的,是吧,毕言?”   滕鸿飞满不在乎地嗤笑了声。   大巴外荣安州和节目组已经沟通好,重新回到了车上,跟着大巴一路从平坦的柏油路开到了颠簸的山间小路,持续了四个小时的路程后,终于到达了一座山脚下。   荣安州边打着呵欠边走到章小宇身边,“这到底录的什么节目,还要上山?”   章小宇说,“探险旅游节目,叫探索未知之旅。”   “未知之旅?”荣安州抬头看了眼前面的大山,“这么个野山有什么未知的,你们要探索地下矿啊?”   “……当然不是,清明山最近一直有看到鬼的传言——”   “等会。”荣安州眉头一拧,“什么山?”   “清明山啊。”   “……上面不会还有个清阳道观吧?”   “荣先生也知道啊?”   “……”   荣安州叉着腰看向头顶的大山,脸色难看地吐出一句,“操!”   怎么偏偏这么巧?这他妈要让姜无看到韩重背着他和秦玉言在一块,到时跟韩重闹起来怎么办?   而且秦家和韩家最近好像有联姻的意思,这要是给秦玉言看到韩重的小情人,到时联姻估计要泡汤!   大巴上的嘉宾们缓缓走下车,季若轩远远看到身后的那辆大G,凑到姜无耳边问,“姜哥,那个保镖是你朋友派来的吗?”   “嗯。”   季若轩扭头和毕言交换了个眼神,该说不说,至少杨晗这个小少爷对姜无还不错,还专门派个保镖跟着。   不过扬帆集团这么有钱吗?保镖都开大G、戴皇家橡树、穿奢牌?   “对了,姜哥,你朋友不是说要来探班吗,什么时候来啊?”   他们这次录制大概要持续个三四天,他都看到节目组在搬露营帐篷了,而且这座山还是挺难爬的。   季若轩正想着就杨晗那个小身板能不能爬上山的时候,忽然听到姜无说道,“他来不了了。”   他一愣,“啊?为什么?”   “好像临时有重要的事处理,来不了了,但是会让助理来送小蛋糕。”姜无解释道。   “……”   季若轩无语至极,整个临海谁不知道杨晗那小子天天不务正业,每天不是忙着带嫩模兜风,就是带着女明星出海,能有什么正事?   他忍不住吐槽,“你确定他不是找女人了吗?”   姜无面露诧异,“当然不是,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季若轩觉得但凡是个人都会这么想,但显然姜无不这么想,于是他看向毕言,用眼神示意:看你的了。   毕言也是头一次干涉别人的感情,而且还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他清了清嗓子,表情郑重地问,“姜无,你确定你了解你那位朋友吗?”   姜无一怔。 第80章 直播   姜无了解韩重吗?   当然,曾经的韩重是大周的第九皇子,从十六岁开始他便和对方在一起,从沙场到朝堂,最后亲自看着对方溘然长逝走完这一生,他连对方饭后散步爱走御花园的哪条路都知道。   但现在他不知道了,他来到这个世界太晚,韩重已经快三十岁,有了不少经历,甚至还忘了前世的事,而他也才刚住进紫园不久,比起前世的八十多年,委实算不上了解。   于是他回道,“不了解。”   两人见他这么清醒反而一愣,毕言忍不住问,“你都不了解他怎么敢去他家住?你就不怕他是坏人吗?”   “他又打不过我。”姜无想了下,如果韩重不是燕重,并且还是个坏人的话,“他确实挺厉害的,但要杀掉他不难。”   “……”   对面两人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姜无见两人表情不对,解释道:“我只是举个例子。”   对面两人相当无语,正常人谁会脱口而出这种例子,想想杨晗那个小身板,两人忽然觉得是不是担心错了人。   节目组的设备很快在山下架好,六位嘉宾在摄像机前站成一排例行自我介绍,姜无作为代替管琪而回归的老人同样受到了热烈欢迎。   “本期节目的主线任务就是探索清明山近来的各种神秘传闻,破解其中的科学原理……”   姜无低声问身旁的毕言,“我没学过科学原理,有影响吗?”   季若轩低声道,“没事,我也不懂,反正也是个噱头,为了过审的,到时你旁边那个老头会帮咱们编的。”   姜无:“那就好,我这次的通告费很高,不能丢。”   一旁的程烨:……   宣布完规则和任务后,节目组开始给每个嘉宾佩戴运动相机,这点姜无倒是被提前告知过,考虑到野外节目的安全性和不可控性,不仅给嘉宾们增加了运动相机,还增加了直播环节,嘉宾们可以自己选择要不要开直播,以及什么时候开启直播。   除了程烨外嘉宾们基本都会选择开启直播,因为可以通过实时互动来增加人气,季若轩其实不喜欢直播,但他不敢拒绝,因为经纪人会半夜打电话边哭边骂他。   毕言作为半个圈外人相对自由得多,开不开直播纯粹看心情。   至于姜无只关心一个问题,“开直播会加钱吗?”   “……不会。”季若轩纳闷道,“你最近很缺钱吗?”   “嗯。”   “缺多少?我手头还有点闲钱,可以先借你,不用急着还的。”   姜无一顿,他倒是没考虑过和别人借钱,毕竟身边也就一个章小宇能借钱,但章小宇比自己还穷。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反正他快还完了,季若轩也没勉强,只说有困难的话一定要说。   身后荣安州正再三跟杨谌确认节目组不会去清阳道观,杨谌被他烦得没办法,又怕被揍,便指着工作人员搬运的露营帐篷,“帐篷都准备好了,肯定不会去道观的!”   荣安州这才放下心来,而后又发了条消息给韩重,问他在哪儿。   韩重回得很快,说他还在秦家,明天一早才去清明山,又问他是不是姜无出什么事了。   荣安州表示他小情人好得很,活蹦乱跳的,让他好好陪秦小姐,别分心。   那边回了个滚。   荣安州收起手机,目光落在前面的姜无身上,还好时间错开了,等明天早上韩重到达清阳观,姜无估计已经在山顶了,这么大一座山,只要不特意约,共很难碰到一起去。   姜无察觉到他的视线,正要回头看去,忽然一阵山风吹来,拂过周围的花草和树叶,响起窸窣的声音。   姜无突然回头看向前方翠色连绵的高山,平静的眸中带着一丝利芒。   “怎么了?”季若轩见他盯着一个地方看,也跟着看过去,“看什么呢?”   姜无指向半山腰的一处地方,“那里有什么吗?”   “鸟吗?我看不到啊。”季若轩说。   其余人也好奇地聚集过来,杨谌回道,“我记得清阳观就在半山腰那块。”   荣安州心头一跳,生怕姜无一时兴起要去道观看看。   然而姜无并没有关注道观,而是转身将在场所有人都扫了一遍,他这番动作让季若轩忍不住问,“有什么问题吗,姜哥?”   “没事,上山小心点,不要和大部队分散。”   “哦哦。”   这是一片连绵的山脉,清明山作为其中最高的山峰海拔有一千多米,正是夏秋更迭之季,山上的植被半枯半荣,金黄与翠绿交织在一起,像一幅色彩浓烈的油画。   嘉宾里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很快就被这片风景给俘获了,乔乔跟着季若轩、滕鸿飞去摘树上的果子,毕言则跟在程烨身边讨论着沿途的植被和地势变化。   而姜无独自走在他们最后方,前面就是五个嘉宾和他们的摄影师,后面就是导演组,除了他的跟拍摄像大刘,就只有他一人安静走在道路上,没有对着周围美丽的风景东张西望、也没有和别人聊天说笑。   荣安州远远看着那孤零零的身影,问旁边的人,“他一直这样?”   “嗯?你说姜无?”杨谌笑了声,“对,在荒岛上就这样,一点不像个年轻人,没有好奇心,没有激情,也从没见他生过气,好像也没有特别开心的时候,总是一个人,但总有人忍不住往他身边凑,他很吸引周围的人。”   荣安州没有否认,无论是嫉妒、爱慕、厌恶、憎恨、害怕,这些情绪都是被吸引后的产物,姜无确实很特别,明明存在感很淡,却让人无法不注意他。   就算是那个看不惯他的说唱歌手,也同样在关注他。   “他真的会预测风雨?”荣安州问。   杨谌露出个耐人寻味的笑来,“你可以期待一下。”   荣安州挑了挑眉,他确实挺期待的。   下午五点一行人边玩边聊地爬到了半山腰,找了个靠近溪流的平坦地方开始搭帐篷。   滕鸿飞和季若轩等人纷纷趁这个机会打开手机直播软件,一边搭帐篷一边跟直播间观众互动,季若轩的直播间有不少姜无的粉丝涌进来询问姜无怎么没开直播间。   季若轩估计姜无是懒得开直播,但还是朝姜无喊了声,“姜哥!你粉丝问你怎么不开直播!”   姜无手机上根本没下直播软件,便向季若轩走去。   下一秒直播间的粉丝们便看见一身简单灰色运动外套的姜无突然出现在镜头里,依旧是素颜的脸,凤鸟形的眸子淡淡看着他们,一头过长的黑发在后脑处扎了个一指长的小辫子,额前垂落着被风吹乱的几缕发丝,阳光照射下像在泛光。   “找我有什么事吗?”   弹幕安静了一秒,下一刻疯狂刷屏——   “啊啊啊好伟大的脸!”   “玛德,美得我灵魂出了一下窍”   “谁知道这张脸突然出现的时候我心跳突然加速!”   “淦!他真没有毛孔吗!   “素颜吧这是?”   “姜无我的宝,你终于出现了!妈妈好想你啊!”   “……” 第81章 山魈   姜无看着上面屏幕上飞快刷过的弹幕,其中有不少问了之前网上传的火灾的事,他稍做了澄清,表示现在借住在朋友家。   直播间粉丝们顿时脑补姜无在人家阁楼打地铺的场景,不禁一阵心疼。   姜无平静回道,“不用心疼,我的通告费赚得比普通人多很多。”   直播间立刻有人嘲讽:“笑死,一个月三千的牛马们居然心疼起208万了,殊不知人家开这场直播就能赚你们一年的工资了!”   季若轩立刻说,“我关闭了打赏通道的,这位网友不要乱说啊!”   其他粉丝把那条刷了下去,季若轩的粉丝们也知道这哥俩关系好,同样关心着姜无现在的居住环境。   姜无回道,“住的挺好的。”   两家粉丝都知道姜无之前有多惨,多半也没什么能帮他的朋友,只当他是在安慰粉丝。   季若轩生怕他姜哥直愣愣地说自己住紫园,忙转移话题,“姜哥,你教我搭帐篷吧?”   姜无一愣,“我也不会。”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姜无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导演组那边的荣安州。   荣安州:“……”   顾及到有镜头,荣安州没有骂骂咧咧,黑着个脸就去帮姜无搭好了帐篷。   不过十来分钟,一个标准的帐篷就搭好了,其他嘉宾们纷纷上前来讨教,于是节目组干脆拜托姜无将这位保镖先生现场教学一下。   姜无想着韩重反正付工资,使唤得毫不犹豫。   这时直播间里之前那个嘲讽的人又冒了出来,“只有我觉得他对工作人员的语气很不好吗,颐指气使的,不知道还以为是他家仆人呢。”   这边季若轩和姜无低头搭着帐篷,时不时瞄上一眼直播间的评论,看到这条评论后季若轩犹豫了下,含糊道,“那个不是节目组的人,是姜哥朋友,他们关系很好。”   姜无没接话,他讨厌细作,尤其这个细作还这么嚣张。   直播间很快因为这件事吵起来,季若轩正耐心解释着,忽然直播间有条评论跳了出来——“后面!!!”   “后面?”   季若轩一愣,下意识往后看去,“后面有什——”   他话未说完,只见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朝他面门飞来,他还没来得及露出惊恐,匕首的刃已经到了眼前,千钧一发之时,他身旁的姜无迅速出手接住刀身,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将匕首向前方扔了回去。   “唳——”   一声刺耳尖利的惨叫陡然响起,如同婴儿的啼哭,吓得整个营地的人都是一抖,瞬间安静下来。   荣安州立刻起身走到姜无身边,“怎么回事?”   姜无注意到他一只手扶在腰间,猜测那里应该藏着防身武器,便指向前方的丛林,“刚才有人朝季若轩扔匕首。”   荣安州神色一凛,转身走向那片丛林,而后在一棵树干上发现了姜无说的匕首,正深深扎进树干一寸,上面残留着一块血迹和一点黑棕色的纤维。   他拔下匕首回到姜无身边,嘉宾和节目组的人都围了上来。   “中间血槽突出,两侧凹陷,是野外军用款,杀伤力很强。”荣安州扫了季若轩的额头一眼,“刺一下,脑浆连血都能掉出来。”   季若轩眼泪都要吓出来了,死死抱住姜无胳膊朝杨谌大喊,“导演报警啊!赶紧报警!我差点死了!”   杨谌也后怕不已,刚才那一幕他从摄像机里看到了,就差一厘米,季若轩就会血流当场,太凶险了!   他定了定心神,让助理立刻报警,同时问季若轩有没有看到扔匕首的人。   季若轩心有余悸道,“我当时脑子都空白了,哪有心情去看谁扔的匕首。”   “姜无呢?”   “没有。”姜无转头看向季若轩的手机,直播间被弹幕疯狂刷屏了,“不过直播间可能有人看到了。”   直播间——   “看到了!看到了!是一个很瘦长的男人脸!”   “是小孩的脸!长得很吓人!”   “我截图了!”   姜无立刻私聊对方要截图,截图发过来后他放大后才发现两人在低头搭帐篷时,身后的那个草丛里藏着一张脸,那脸干瘦而长,像老人又像小孩,十分诡异。   “山魈。”耳边忽然响起一句。   众人齐齐看向程烨,“山魈?”   “嗯,一种群居的灵长类,你们可以理解为猴子的亲戚,攻击力很强,好斗,但一般不会主动袭击人类。”   程烨看了眼荣安州手上匕首的血迹,担忧道,“可如果被人类伤害,它们会很记仇,咱们接下来麻烦了。”   大家脸色微变,滕鸿飞有些疑惑道,“猴子而已,咱们这么多人还干不过?”   乔乔叹气,“你怕是没见过峨眉山的猴子,身手矫健灵活,战斗力爆表,成年男人都会被它们挠得头破血流。”   “最主要是群居,不知道会有多少。”毕言说。   “那怎么办?”滕鸿飞也意识到事情严重性,扭头看向姜无,“你下手倒挺快,好歹看看是什么吧?”   荣安州轻飘飘扫向他,“野外遭遇攻击,犹豫一刻都可能丢掉小命,你能说出这种天真的话只是因为被救的不是你。”   季若轩立刻道,“没错,要不是姜哥,我人都没了!”   说到这里大家不约而同看向姜无,刚才有不少人都看到了那一幕,从刀飞向季若轩到姜无接住刀,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他们连刀都没看清,姜无已经将刀飞向了草丛,真就像武侠剧里的高手一样。   他们之前也在网上看到过姜无舞剑和从高处跳下救人的花絮,但真正亲眼见到还是很震撼。   滕鸿飞表情不大好看,“那现在怎么办?天已经黑了,那帮野猴子肯定不会放过咱们的。”   “这把匕首一看就是外人带来的,所以在我们之前应该还有批人进来过,并且因为某种原因和这群山魈产生了冲突,导致山魈将我们也视作同伙报复,就算姜无没动手,它们也不会放过我们。”   荣安州掂了掂手上匕首,沉思片刻后看向杨谌,“有什么防护用具吗?”   杨谌苦笑,“这里大小也算个景点,之前踩点的时候很安全,根本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带的都是吃穿用的。”   营地一片沉寂,荣安州忽然看向姜无,“你好像一点都不紧张?”   众人下意识看向姜无,季若轩双眼一亮,几乎是笃定的语气问道,“姜哥你有办法对不对!”   这句话成功点燃大家的希望,整个节目组都带着期盼地看向姜无。   姜无也没卖关子,淡淡道,“一群山魈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滕鸿飞忍不住道,“大哥,你刚才是不是没听咱们说的话啊?那群山魈战斗力很强的,到时晚上咱们都睡了,它们成群地包围过来,咱们就完了!”   “嗯。”   姜无接过荣安州手上的匕首,对杨谌道,“让所有人尽快搭好帐篷,我出去一下。” 第82章 逼近   姜无将荣安州留下照顾整个节目组,还特地叮嘱,少一个人扣他一个月工资。   荣安州骂骂咧咧地让他滚蛋。   季若轩见荣安州骂骂咧咧的,好奇地问他到底拿多少工资。   其他人也很好奇,毕竟荣安州这一身行头和那辆车加起来有一千多万了,就算是娱乐圈,也只有一线和顶流才有这么消费能力。   荣安州翻了个白眼,“屁的保镖,我是受人之托!”   众人恍然,这就合理了,哪有保镖态度这么豪横的。   季若轩和毕言对视一眼,顿时想到了同一个人。   “是那位给姜无借住的朋友吗?”   “嗯。”   “姜哥前天还跟我们说那个朋友这次会来探班,顺便介绍我们认识认识,但是后来说临时有事,只能让自己助理来,可惜了。”   荣安州一顿,忽然想到那晚自己和韩重说后天要陪秦玉言去清阳道观时,他问能不能改天,所以是提前答应了来给姜无探班?   他心情有些微妙,他虽然一直用小情人这个词来打趣韩重和姜无的关系,但也看得出韩重对姜无的态度不是金主对金丝雀的态度,两人之间有种说不出来的暧昧和紧密联系。   现在韩重主动提出探班,是真打算认真谈了?   但是韩重后来又鸽了姜无,还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说明姜无在他心里的份量也不是很重,这就耐人寻味起来了。   毕言见他不说话,若无其事地试探了句,“姜无说很重要的事,应该公司太忙了吧。”   荣安州看了两人一眼,看得出对方是在套话,摸不着是单纯好奇还是姜无知道了什么,含糊地“嗯”了声,便找了个躺椅坐下休息了。   两人见状也不好打扰,毕言去帮大家拿食物,季若轩发微博跟粉丝们报了平安,顺便解释了下刚才直播的事故。   与此同时,姜无正身形轻盈地穿梭在昏暗的林间,每一次的停顿都静然无声,仿佛只有一阵微风掠过枝叶。   片刻后他停在这片林中最高的树干上,脚尖轻点,旋身往上飞去,轻飘飘落在树的最顶端,垂眸俯瞰这片山谷的树木丛林。   此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头顶是漫天星辰,一轮下弦月高高悬挂在天际,清淡柔和的星月光芒笼罩着这座高山,柔和而静谧,恍惚间姜无想起自己曾在祈灵上的夜晚。   他凝神向四周扩散出神魂之力,瞬息之间覆盖方圆百米,爬行的虫、栖息的鸟、受惊的兔子、低语的人们……   忽然他心头一动,迟疑地看向西北方向的远处,他刚才是不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他再次探出神魂,却什么都没发现。   跑掉了?   神魂所能触碰到的只会同质的东西,比如另一抹神魂,这还是姜无重生以来第一次碰到某人的神魂,他有点想追上去查看,但以他现在的境界,神魂覆盖超过百米多半会昏睡过去。   不远处节目组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姜无想想还是算了,下次再来。   他转身往营地而去。   同一时刻,这片林子的西北方向,一道月光下打坐的身影忽然睁开眼看向前方,眼里浮起一丝疑惑。   姜无回去的时候营地处众人正在吃自热米饭,最中间的火堆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周围的节目组工作人员正低声商量着什么,见他回来大家都看了过来。   “姜哥,我给你热了份黑椒牛柳!”季若轩朝他挥手。   姜无走到他身边坐下,接过他递过来的自热米饭,“那群山魈的聚集地应该不在这附近。”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慢慢开始聊起天来。   几人像前几期一样围着程教授听他曾经遇到过的稀奇事,不时发出一声惊呼,又追问一两句,气氛很宁静。   而姜无一个人静静吃完饭后便静静坐在那里看着星星,乔乔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试图去和姜无搭话,但对方并不是很热络,她还有些尴尬,好在季若轩和毕言及时解释这是姜无的习惯,她才松了口气。   摄像机还在运行,荣安州坐在镜头外,但也听到了他们说的话,看着独自安静的姜无只觉得这小子可太能装了,在韩重面前跟个小甜糕似的,一双眼睛跟长在韩重身上一样,在外人面前高冷得简直像另一个人。   又或者说在别人面前才是真正的姜无,在韩重面前的才是外人见不到的。   手机“叮”了一声,是韩重的消息,说看到关于节目组被山魈攻击的热搜了,问姜无有没有事。   荣安州觉得好笑,问他这种事干嘛不直接问姜无,为什么绕个圈子来问自己?   韩重把他骂了一顿,又再三叮嘱他好好把人保护好。   他不耐烦地回道:行了行了,知道了,他好着呢,差点一刀送走一个野生保护动物。   那边沉默了会,忽然又问了句:你们在哪儿录节目?他现在在干什么?   荣安州看着韩重发来的这句话脸上笑意微滞,他忽然意识到韩重为什么不直接问姜无本人,而来问自己了。   当看不到、听不到一个人的时候,有些东西尚能忍耐,但要是听到对方的声音,或者看到对方的脸,那就忍不住了。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看着星空发呆的姜无,意识到这两人的事变得棘手了。   或许韩重自己都没意识到,他问来问去,不过是想自己的小情人了而已。   韩重那边还在等着他的回复,他想了想回道:在一座不知道哪里的野山,姜无在跟他那俩朋友聊天,心情不错。   那边整整过了五分钟才回了一句:让他别忘了抄书,不然回来翻倍。   荣安州都能想象到韩重不甘心的语气,但是没办法,他还真不能让韩重丢下秦玉言去找姜无。   十点后所有人都准备休息,考虑到安全问题,节目组安排三人一组进帐篷休息,乔乔和两个女工作人员一起,荣安州作为保镖腆着脸挤进了姜无和章小宇的帐篷。   鉴于两人都不想看到对方,所以让章小宇睡在了两个人中间,章小宇哪里睡得着,只能硬闭着眼。   不知过了多久,帐篷外的火堆似乎已经熄灭了,连此起彼伏的虫鸣也慢慢停了下来。   荣安州和姜无几乎同时睁开眼。   “醒了?”   “没睡。”   荣安州起身打开帐篷拉链,往外走去。   姜无刚要出去,身后的章小宇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怎么了,姜哥?”   姜无慢慢拉上外套的拉链,平静道,“睡不了了,穿上衣服去喊所有人起来。”   “啊?”   章小宇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扒开帐篷看了眼,下一秒僵在了那里。   月光下的营地一片寂静,姜无和荣安州一黑一白站在帐篷前,而他们前方昏暗的草丛里一双双发着光的眼睛正从四面八方向他们靠近。   --渝驨 第83章 脱险   一只只身型健壮的山魈浑身披着红棕色的毛发,最大的足有半个成年人高,一张鬼魅似的脸大而长,猩红色的长鼻两侧有着蓝白相间的条纹,眉目高耸,双眸漆黑而亮,在昏暗的月色下泛着幽幽的青光,龇着大嘴露出森森白牙,时不时发出低吼声,十分骇人。   众人走出帐篷外,看到这一幕顿时吓得瞌睡都没了。   程烨连忙大喊,“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别落单!”   大家听完立刻都聚在了一起,只剩站在最前方的姜无和荣安州,季若轩忙朝前面两人大喊,“姜哥你们赶紧过来!”   “不用了,你们待着吧,我和你姜哥就行。”荣安州边说边摸向腰间的匕首。   姜无也没说什么,直接抬起了手上的匕首。   身后的程烨看到这一幕大惊,“你们要干什么?!”   “当然是救你们了,放心,几只野猴子而已——”   “什么野猴子!那是野生濒危物种!是保护动物!你们给我住手!”   程烨怒吼着要往那边冲去,季若轩和毕言连忙把人拉住,生怕他被山魈趁机给抓走了。   滕鸿飞烦躁道,“人命关天,哪有功夫管那些?就算我们不伤害它们,它们恐怕也不会放过我们啊!”   节目组的摄像师们早在发现营地被山魈包围的时候就已经扛起了摄像机,誓要录下这惊险刺激的时刻。此刻听完几人的争论,一直扛着摄像机在最前面拍着姜无的大刘犹豫地看向杨谌,“那这……后面不能录了吧?”   杨谌也为难,他作为节目的导演自然不能让姜无去伤害这些山魈,但他也必须要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而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姜无已经毫不犹豫提着刀往前走去,“如果它们不打算攻击我的话,我倒是可以保护一下它们。”   “说的不错。”荣安州很是欣赏他的果断,笑着附和道,“生命垂危时人优先动物,大不了到时多交点罚款就是了。”   他刚说完,姜无突然脚步一滞,扭头看向他,“罚款?”   “非法捕猎保护野生动物会处以罚款,不过咱们这种算是自保,到时最多罚点款。”   “……罚多少?”   “十几二十万?”荣安州对这方面也不清楚,他以前执行任务时倒是碰到过非法偷猎的,但具体罚款多少他也不了解。   姜无默了默,然后缓缓放下刀道,“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荣安州:“……”   本来还在奋力阻拦程教授的季若轩一脸无语,“……哥,你到底是有多缺钱?”   “跟钱没关系。”姜无表情认真,“我们要遵守法律。”   众人心道,屁的没关系,刚才刀都拔出来了,一说到罚款你就回来了。   滕鸿飞怒道,“罚款我帮你交!你只管砍!老子命比这群畜生值钱!”   他这一声似是刺激到了这群山魈,为首的那只高大山魈突然怒吼一声,下一秒几十只山魈猛地向他们扑过来。   “啊——”   身后一只山魈不知何时绕到乔乔身后,乔乔惊恐大喊一声,眼看着就要被山魈扑倒在地,就在这时姜无凭空出现,一脚将山魈踢飞了出去。   这一下瞬间激怒其他山魈,纷纷怒吼着向姜无冲去。   众人脸色一变,季若轩忙大喊,“姜哥快跑!”   然而姜无不仅没跑,还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荣安州看到这一幕低骂一声,飞快向那边冲去。   然而下一刻他就看到姜无举起那把捡来的匕首,嘴唇无声动了动,而后抬手将匕首掷出,锋利的刀刃插进地面,在月光下折射出银色的光芒。   下一秒这片广袤的山林忽然吹起一阵山风,月光笼罩下的茂密树林和低矮草木被这阵突如其来的山风拂动,无数窸窸窣窣的声音堆积在一起,如这座大山发出的低吟。   荣安州心口莫名一窒,像是被什么压住一般。   与此同时山魈们此起彼伏的怒吼声戛然而止,那群向姜无凶猛扑去的山魈们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纷纷僵在原地,以姜无跟前的那把匕首为中心围成一个圈,不敢再往前一步。   这诡异的一幕让整个节目组都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季若轩都要抄着折叠板凳冲上来了,看到这一幕也是一懵,拎着板凳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上。   “……什么情况?”   “……”   谁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此刻姜无被那群山魈包围着,大家也不敢轻举妄动,连荣安州也选择静观其变,整个营地静得只听见树木花草被风吹动的声音。   片刻后风停了,那群山魈才有了动作,它们惊疑不定地看着同伴,又看看姜无,似乎在畏惧着什么。   而被包围在中间的姜无弯腰拔出地上的匕首往后走去,众人被他随意的动作弄得心一悬,生怕他再惹怒这群山魈,结果那群山魈竟随着姜无的走近步步后退,竟默契地为他让出了一条路。   “卧槽……”杨谌看着这神奇的一幕,仿佛回到了第一期的荒岛上,他立马回过神,看向大刘,“都拍下来了吗?!”   大刘忙道,“拍了拍了!”   杨谌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稳了。”   那边姜无提着匕首缓缓走向众人,正要开口,忽然身后响起一道陌生的男人声音——   “你们是什么人?”   众人一惊,季若轩惊恐地看向那群山魈,“草!猴子说话了?!”   “……”   毕言无语地推了下他的脸,让他向上看去。   季若轩抬头看向前面那片树林上方,只见一个穿着蓝衣的人正站在树干上看着他们,也不知看了多久。   季若轩立刻朝对方挥手,“我们来录节目的,这儿有山魈咬人,你赶紧走!顺便帮我们报个警!谢谢了!”   对方沉默片刻,而后突然从那棵树干上跳了下来,众人看了吓一跳,这树干可有有五六米高!   然而那人落地轻盈,连个脚都没崴,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等那人走近了,众人才看清他身上的蓝衣服竟是一身道袍,头上用木簪盘了个髻,三十多岁的年纪,眉心有着淡淡的川字纹,板正的五官眉眼透着几分严肃。   “你别过来了,这群山魈凶得很,小心它们扑你!”季若轩提醒道。   然而下一秒他们就看着那道士抬手抵在唇边打了个呼哨,接着那群山魈像是收到了什么命令一样,成群结队地转身钻进了丛林。 第84章 意外相见   见这道士一个口哨,方才还凶猛彪悍的山魈们就乖乖离开,众人不由露出惊异的神色来。   滕鸿飞不满地问道,“这群山魈是你养的?他们刚才差点杀了我们!”   “不是我养的,只是关系不错。”   这道士看了众人一眼,而后将目光落在了姜无身上,“前几天有人偷猎伤了这群山魈的成员,所以它们把你们当成了那群人的同伙,你们可有人受伤?”   姜无摇头,“没有。”   道士似乎也不惊讶,“那就好。”   杨谌忽然问道,“道长,你是不是清阳观的人?”   道士作了个拱手礼貌,“清阳观罗云。”   “那个,罗道长,我们的帐篷都被那群山魈弄坏了,晚上肯定睡不了了,能不能去你们道观借宿一下啊?”   “对对对,我们可以付钱的。”   一旁的荣安州心中警铃大作,故作淡定道,“我们人太多了,道观清静之地,估计不大方便。”   罗云回道,“方便。”   荣安州意有所指地提醒,“你确定吗?要是道观有什么贵客的话,我们可能会住不下。”   罗云偏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姜无,“无妨。”   荣安州:“……”   他怎么感觉这个道士有点不对劲?   节目组大喜,一个劲道谢,其他人纷纷问道观有没有热水,洗澡方不方便。   罗云似乎有点无语,“有热水器也有太阳能,还有无线网和数字电视,你们不用担心。”   一个多小时后,姜无等人终于到达清阳观,这时已经凌晨两点,一行人累得晕头转向,大部分人连澡都没洗,被领进客房后倒头就睡。   荣安州几乎一周没好好睡,但还是去洗了个澡,回来路上遇到毕言扶着那位程教授,对方似乎身体状况不大好。   两人对话并没有刻意压低,他隐约听见对方提到刚才在那片林子里忽然喘不上气来,像被石头压住了胸腔一样,毕言也跟着表示他也有同样的感觉,可能是当时太紧张了。   荣安州却忽然想起自己当时也有同样的感觉,只是比较轻微,但他压根不紧张,那种场面对他来说真不算什么。   他脑海里浮现起姜无对着刀低声喃喃的场景,不禁开始怀疑,难道那小子真有什么特异功能?   他带着这个疑惑上了床,临睡前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但连续一周的高强度工作就是他也扛不住,干脆抛在了脑后。   第二天早上整个节目组都默契地睡到了十一点才起床,杨谌爬起来就开始检查录像设备,确认没问题后,立刻去找罗云问能不能在观内拍摄,得到允许后便让工作人员喊醒所有嘉宾,重新开工。   季若轩被喊起来的时候一脸怨气,“我真服了,杨导简直跟女鬼一样,谁前一夜死里逃生,第二天还得接着录节目的?”   毕言无奈道,“赶紧穿衣服吧。”   “我姜哥呢?”   “早过去了。”   姜无其实也只比季若轩早起半个小时而已,他昨晚用了两次神魂之力,虽然不至于昏睡,但也挺累,早上还是被大刘喊醒的。   他洗漱完毕便在这座道观的后院绕了一圈,发现这道观确实如罗云所说,外表看似古朴,但实际内里已经完全现代化,甚至道士们也都上面道袍、下面运动鞋。   他本想去前院看看,但被告知今天道观有贵客到,不方便有外人,他只好放弃。   六位嘉宾很快在后院的空地上集合,杨谌十分乐观地表示既然大家已经脱离危险,那么今天就继续在这座道观里录节目,至于做什么,随意。   大家也知道昨晚那一场惊心动魄的经历,节目组的素材也差不多够一期了,于是都放松了不少。   “咦,姜哥,你那个保镖呢?”季若轩问。   “还在睡。”   姜无想到荣安州早上那个状态,估计对方可能有一周没睡个安稳觉了,也不知道是被韩昀派去做什么任务了。   与此同时,道观前门长长的阶梯上,穿着一身黑色风衣的韩重听着手机那头传来的未接忙音,眉心蹙起。   这个荣安州该不会把手机弄丢了吧?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挂断电话正准备打给姜无,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打趣的女人声音,“我是不是耽误韩总宝贵的工作时间了?”   韩重收起手机,看向来人,“我不是工作狂,偶尔也会想出来走走。”   穿着一身米色长款风衣的秦玉言撩了下鬓角的刘海,“那韩总偶尔还想看个话剧之类的么?”   “有机会的话。”   两人一起走进正殿,罗云正等候在那里,见到二人后拱了拱手,“我师父最近身体不大好,正在施针,二位可以先自己随意逛逛。”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后院不大方便,里面有群游客在录节目。”   韩重下意识想到了姜无,但很快又觉得不可能,荣安州说姜无是在一座无名野山录节目,估计又是类似荒岛求生那种野外节目,不大可能会来这里。   秦玉言则惊讶道,“我听说寺庙内连拍照都不让,怎么还能录节目?”   “你也说是寺庙,我们道观不讲究那些,随便拍,别拿走就行。”罗云微微颔首,“二位随意,稍后我领你们去饭堂用饭。”   “好。”   “居然有人来道观录节目。”秦玉言眼中露出好奇,“韩总要不要去看看?不进去,就远远看一下。”   韩重对道观没什么好感,相比之下他宁愿去看看别的,便道,“可以。”   前殿和后院中间隔了好几个偏殿和大殿,中间有两条长廊通道,经过长廊后跨过一道门就能看见后院,韩重和秦玉言到那里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人,只看到几个现代打扮、戴着耳机的人在说着什么。   “看来我们来晚了,他们已经换地方了,走吧。”   “嗯。”   韩重应了声,却莫名站在那里没动。   秦玉言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他没跟上来,转身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没事。”   韩重正要往前走去,忽然瞥见前面那道拱门走过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身形一滞,微微睁大眼睛。   下一秒,对面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身向他看过来。   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怔。   拱门那头的姜无诧异地看着不远处的韩重,完全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他正要开口喊对方,忽然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韩重?”   姜无表情一滞,接着便看见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齐肩发女人走到了韩重身边,对方身材高挑,长相秀丽英气,两人几乎胳膊贴着胳膊,很是亲密。   两人穿着一黑一白的相似款风衣,看上去十分和谐。   韩重压根没注意到秦玉言的接近,他正因为在这里偶遇姜无而高兴,下意识往前走去。   然而就在这时,姜无的跟拍摄影师大刘举着摄像机凑了过来,因为好奇姜无在看什么,他便将摄像机转过去,没想到姜无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镜头。   大刘一愣,倒也没坚持。   “走吧。”   姜无松开摄像机,转身离开。   韩重见他转身就走顿时一怔,想追上去又怕打扰姜无工作,但不追上去,他总觉得心里慌慌的。   想来想去,他忽然想起一个人,于是再次拨通了之前的电话,这次终于有人接了。   电话那头是某人睡意朦胧的声音,“你他妈知道我为了你的事多久没睡个好觉了吗,你还真拿我当保镖——”   “荣安州!”   韩重咬牙切齿地打断他,“你最好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姜无会出现在清阳道观!”   荣安州:“……”   操,他就说忘了什么事。 第85章 女朋友?   大刘的镜头虽然没能拍到拱门对面的人,但看姜无的表情也能猜到点什么。   “遇到熟人了?”   “嗯。”   “怎么不打个招呼?”大刘问。   姜无淡淡回道,“因为前天他原本答应我来探班,结果又说临时有急事来不了,然后我刚才看到他和一个女人站在一起。”   大刘:“……”   后面去饭堂的路上两人格外沉默。   道观人并不多,但食堂窗口挺多,姜无一眼就看到被几台摄像机包围的《探旅》嘉宾们,杨谌和其他工作人员则坐在后面一张桌子上吃饭。   姜无向他们点了点头,然后打好饭菜朝那边走了过去。   几人从昨晚到现在快一天没吃饭,都饿得不行,碍于还有镜头在,吃得还算斯文,唯有季若轩脸都快埋到碗里了。   毕言提醒道,“你不说你是爱豆,要时刻注意形象么?”   “我感觉我都要饿死了,等我吃饱再当爱豆吧。”季若轩捧着碗一脸感动道,“而且这里的饭菜居然有肉,也太感人了。”   乔乔也笑道,“是啊,我一开始以为要吃素,没想到都是荤素搭配的,跟我大学食堂差不多。”   程烨适时开口科普,“他们这里大殿除了供三清外,还供了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应该是属于正一派的,这一派不茹素。”   “这个九天什么天尊是干什么的?很厉害吗?”季若轩好奇道。   其他人也同样好奇,他们平时对于道教的神仙几乎只来自于一部《西游记》,充其量只知道个太上老君,对于这个名字很是陌生。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是民间传说中南极长生大帝的化身,也是雷部的最高天神,你们可以理解为专门掌管雷的神仙。”   “是西游记里的雷公吗?”   “不是,雷公算是他手下之一。”   乔乔忍不住感叹道,“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季若轩笑道,“我姜哥也很厉害啊,昨晚那招……匕首一扔,山鬼退却,多帅!”   “你拉倒吧,人家玄门道士都是扔符咒的,哪有扔匕首的?”滕鸿飞讨好地问对面的程烨,“对吧,程教授?”   立人设这种事对程烨这个学术圈的人来说跟弄虚作假没什么区别,偏偏学术圈最忌讳造假,他为了挣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之也不会为虎作伥就是了。   听到滕鸿飞询问自己意见,程烨脸色淡淡地“嗯”了声,就没了下文,显然对此不感兴趣。   滕鸿飞有些尴尬,他是本期才来的飞行嘉宾,对这位程教授并不了解,但也知道主动捧高对方地位,表达自己对前辈学者的尊重,能拉一拉观众的好感度,但他没想到对方反应这么冷淡。   季若轩和乔乔也看出来这位程教授不是很想跟他们打交道,便识趣地转移了话题,继续聊起了从前在学校里发生的事。   姜无没有上过学,所以没什么可聊的,就边吃边听着,忽然身边几人的说话声一停,接着就是季若轩毫不掩饰的一句——   “卧槽,好帅!”   姜无下意识抬头看去,恰好看到韩重被罗云领着走进食堂,那个齐肩发的英气女人也跟在他身后,正在和罗云说着什么。   韩重也一眼就看到了被几台摄像机包围的姜无一行人,当即一喜,大步走了过去,“姜——”   “韩总?”   程烨一脸惊喜地看向来人,“您怎么在这里?”   韩重看了眼他身后的姜无,出于礼貌还是和程烨打了个招呼,“我来这里拜会一下观主。”   “那倒是巧了,我来这里录节目!”   上次见面后程烨对这个年轻人十分赏识,没想到今天居然能在清阳观见面,实在是意外之喜,他连忙邀请对方一起坐下吃饭。   韩重本想单独和姜无说几句话,但他也看到周围的摄像机和工作人员,显然这个节目还在录,便转头看向秦玉言,“秦总,这位是东临大学的程烨程教授。”   秦玉言微笑地伸手,“程教授你好,我是秦玉言。”   “卧槽,秦玉言!”季若轩小声激动地喊了句,“临海秦家的长女,繁金集团的总裁,据说最近刚接任临海商会的会长,居然能在这里见到她!”   乔乔等人也是一惊,临海秦家的继承人,那可是真正的上流阶层!   “那她旁边的是谁啊?”乔乔脸颊因为激动有点涨红,“好帅啊,跟男模一样,都有一米九了吧?”   姜无在心里默默回了句,一米八八。   毕言若有所思道,“程教授喊他韩总,临海姓韩的总,还和秦玉言在一起——”   季若轩和滕鸿飞瞪大眼睛,异口同声道,“韩重!”   乔乔忙问道,“韩重是谁?”   “就是临海四大姓的韩家的继承人啊,这你都不知道!”   乔乔顿时失去兴趣,“我还想上去要微信呢,要是韩家这种等级的,我还是放弃吧。”   “不过程教授一个搞学术的,怎么会认识韩重啊?”   “我也不知道。”毕言摇头。   那边杨谌考虑到这两位贵客的身份,十分懂事地把摄像机都撤了,程烨顺势向韩重和秦玉言介绍起毕言等人。   季若轩忙不迭站起来,“韩总、秦总好,我是星河娱乐的季若轩!”   就连毕言也难得有些紧张,滕鸿飞和乔乔更是声音微微发抖,也不知是激动的还是紧张的。   最后就剩下姜无一个人还坐在那里,十分突兀,直到季若轩悄悄拽了下他的衣服,他才慢吞吞地抬起头来。   他先看了秦玉言一眼,而后才看向韩重,淡淡说了句,“好巧。”   几人都是一怔,程烨诧异道,“韩总认识姜无?”   韩重下意识看了眼姜无,见他不说话,才回道,“嗯,认识。”   一时间众人看姜无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谁都没想到姜无居然认识这种大人物,都没听他提过,还挺低调。   秦玉言笑着看了眼姜无,问韩重,“没想到你还认识娱乐圈的人。”   “之前参加一个慈善晚会上认识的。”   只是他们不是在晚会上认识的,而是在他的房间里,某人上来就把他按在床上扒衣服,韩重心不在焉地想着。   秦玉言没再追问,伸手去拉他坐下,却被韩重下意识避开,他指向姜无左手边的空座,“我坐那里就行。”   大家倒也没多想,因为另一边就是程教授,中如果只当他是想继续和程教授叙旧。   程烨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他看着秦玉言忽然想起上次和韩重见面时,对方曾说过家里有人也对民俗文化感兴趣,便笑着说,“上次韩总还说什么时候带着女朋友一起交流一下民俗文化,没想到今天就碰上了。”   姜无吃饭的动作忽然一顿,抬头看向这两人。   所以这两人是早就在一起了?   韩重听到这句吓了一跳,下意识瞥向姜无,对方果然正盯着自己,他忙解释道,“不是女朋友,我和秦总只是合作伙伴。”   连朋友都不是! 第86章 询问   程烨一愣,“啊,抱歉抱歉,是我误会了,二位别介意。”   “没关系。”秦玉言笑了下,又问道,“韩总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上次和程教授提到了家里人,他误会了。”韩重顿了顿,又无意地说,“这次和秦总一起来也是为了拜访这里的观主禅灵道长。”   姜无冷不丁开口,“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言下之意,你装什么呢?   韩重:“……”   他这句话毫不客气,餐桌上瞬间尴尬起来,虽然整个临海市都知道这位总裁最讨厌玄学这一套,但谁也没敢说出来。   季若轩心里默默说了句牛逼,不愧是他姜哥,居然连华越总裁都敢怼。   乔乔忙打圆场道,“清阳观跟其他道观不一样,这里很灵的,很多人都来这里上香请愿,我打算回去的时候也去上个香,请个紫檀木串保平安。”   其他人纷纷附和,姜无没说话,低头吃着饭。   毕言看了眼姜无脸色,低声问道,“姜无,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他和姜无认识有段时间了,自然知道姜无虽然说话直,但很少会当众揭人短,要么是讨厌对方,要么是心情不好。   但显然以这位韩总的身份地位,他姜哥再讨厌也不至于傻乎乎地当众怼人,那就只能是心情不好了。   季若轩也问道,“不会是因为被你那个朋友鸽了的事吧?”   “谁被鸽了啊?”乔乔好奇道。   “我姜哥呗,他一朋友本来说要来探班,还要带好吃的甜点过来,他跟我们边打游戏边说了一晚上,还说到时要介绍给我们认识,结果他朋友临时有事鸽了他。”   “临时有急事也没办法吧,也不是故意的。”乔乔安慰道。   “没什么,只是有点意外。”姜无说。   “意外?”季若轩疑惑道,“意外什么?”   “意外你猜得挺准,他爽约确实是去找女人了。”   “……”   一旁听得清清楚楚的韩重:“……”   乔乔还是一脸迷惑,季若轩和毕言瞳孔巨震,好家伙,还真被他们猜中了,这个杨晗真是死性不改,一边钓着姜无,一边还偷偷找情人,真不要脸!   既然姜无已经发现对方的真面目,季若轩也不藏着掖着了,“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了,你那朋友根本不是好东西,他经常在外面骗人家小姑娘,他那些女朋友——韩总你看着我做什么?”   季若轩说到一半忽然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他一抬头就对上了韩重的眼睛,对方表情还有些阴沉,他不由有点发虚。   韩重目光幽幽地看着他,“……没事,你叫什么来着?”   季若轩忙道,“季若轩,季节的季,仿若的若,车干的轩。”   “好,我记住了。”   “……”   季若轩莫名觉得一阵凉意袭来,赶紧把外套拉链拉上,扭头继续跟姜无吐槽,“而且他明明可以跟你坦白是去找女人了,但却骗你是有急事,这说明他根本没拿你当朋友!”   韩重低头去翻周长明的微信,他记得这小子说他是星河娱乐的艺人,满嘴谎话造他黄谣,人品很有问题,干脆让周长明雪藏他。   乔乔倒不是很赞同季若轩的说法,“可能他说的急事就是女朋友的事呢?”   “什么女朋友啊,你太单纯了,乔乔,这样容易被骗的!”   季若轩语重心长道,“像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不管在外面交往多少女孩,以后都是要为了家族事业联姻的!”   “咔嚓!”   一声脆响,众人看向韩重,只见他手上的竹筷不知怎么的被生生折断了两半,季若轩忙道,“我去再拿双筷子!”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韩重神色从容地放下那双竹筷,偏头看向身旁的姜无,“我不认识路,你能带我去吗?”   季若轩茫然地看向不远处食堂角落的餐具区,“不就在——嘶!”   他猛地瞪大眼睛看向坐在他身边的乔乔,你掐我干嘛?   乔乔:“……”   姜无正好也吃完了,便领着人往食堂外走去。   刚出食堂大门,韩重就抓住他手腕往前走去,姜无倒也没挣扎,跟着走到了屋后的角落。   “秦玉言的父亲秦嘉望年轻时曾经得过遗传病,主治医生恰好是当年治好常易的那个,这段秦嘉望又开始发病,而且病得很古怪,能治这病的人最近会来到这座清阳观,所以我陪秦玉言来了。”   “至于我为什么要陪她来是因为那个人指定要见我,而韩家和秦家最近在合作阶段,所以我来了,但其实我来这里并不是因为韩秦两家的合作,也不是为了调查常易的事,而是因为——”   韩重一滞,而后低声道,“我以为你不希望我去,你只是……想吃小蛋糕。”   但他没想到姜无会满怀期待地把这件事告诉了季若轩他们,而且整晚打游戏都在说,还打算将季若轩他们介绍给自己认识,他没想到姜无会这么期待他来去探班。   姜无认真道,“我确实是想吃小蛋糕。”   “……”   韩重又气又想笑,问道,“即使我人没有去?”   “那倒不是。”姜无认真道,“你可以带着小蛋糕去。”   “那要是只能选一个呢?我和小蛋糕,你选谁?”   “……”   姜无一脸无语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和一个食物比?”   韩重:“……”   是啊,他一个大活人为什么要和食物比,他也是癫了。   韩重定了定神,把话题拉回正轨,“爽约的事我刚才解释过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姜无摇头,“没有了。”   “那还生气吗?”   “我没有生气啊。”   韩重蹙眉,“那你刚才为什么一直不跟我说话?”   姜无疑惑道,“那你有什么事吗?”   韩重一怔,他并没有什么事,只是不喜欢姜无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不喜欢他的注意力在别人身上,不喜欢他像对待寻常人一样对待自己。   他想要这双眼睛只看着自己。   这片角落安静许久,韩重忽然轻笑了声,笑声里带着些无可奈何。   “我有时候真的不懂你在想什么,你有时让我觉得自己在你心里很重要,有时又让我觉得我对你来说可有可无,我有点……不确定了。”   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在我已经为你动心的时候。 第87章 心妄境   食堂内季若轩和毕言吃完饭正等着姜无回来时,秦玉言走过来问起了他们这档节目的事。   季若轩自然知无不言,秦玉言也面带微笑地耐心听着,时不时问上两句。   慢慢说到昨晚被山魈袭击的事,秦玉言听到姜无救下季若轩的事后露出一丝惊诧,“姜先生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原来这么厉害,是从前学过武术吗?”   “那倒不——”   季若轩正要回答,忽然一旁的姚凭开口打断了他,“秦总,我们韩总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要不您先去见檀灵道长?”   秦玉言神色微顿,而后对季若轩一笑,“回去我会看这个节目的。”   “谢谢!”   秦玉言带着自己的助理转身和隔壁桌的程烨、滕鸿飞寒暄告辞,而姚凭站在原地没动,显然有话要说。   毕言自然看得出刚才韩重这位助理是有意打断季若轩的话,便直接问道,“助理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我姓姚,刚才失礼了。”   姚凭微颔首,“二位是姜先生的朋友,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姜先生平时经常和二位打游戏,难免会分享一些私事,考虑姜先生职业环境的复杂和他的安危,韩总希望二位尽量不要向外人透露姜先生的私事,还请二位理解。”   对面两人一愣,毕言虽然有所准备,但显然准备的还是少了。   他虽然猜到姜无和那位韩总关系不错,但没想到对方连姜无和他们打游戏聊天的事都知道,还特地来提醒他们不要对外透露,这可就吓人了。   “请问韩总和姜无的关系是——”   “朋友。”   姚凭说完又看向季若轩,“此外,我们韩总从来没有玩弄任何女性的感情,也没有交过很多女朋友。”   季若轩小心翼翼道,“……所以?”   “所以希望季先生以后不要再和姜先生说韩总在外面到处骗女孩子的不实言论。”   “我没说过韩总啊?我跟姜无说的是——”季若轩忽然一顿,而后缓缓瞪大双眼,“姜无说要来探班的朋友是韩总?!”   姚凭神色郑重地点头,“我们韩总确实是为了公事才陪秦总来清阳观的,并非有意失约。”   对面两人听完都傻了,合着他们猜了半天的杨晗是猜错了人,而且他们刚才当着那位韩总的面骂人家渣男,花花公子,不是好东西。   季若轩忽然想起吃饭的时候那位韩总忽然问自己叫什么名字,还说记住他了,还有那双被折断的筷子。   他顿时脸色一白,喃喃道,“完了完了,我刚开始的星途就这么结束了……”   毕言:“……”   姜无回来时看到季若轩一脸绝望的样子不由疑惑,“他怎么了?”   毕言回道,“要被封杀了。”   姜无哑然,“为什么?”   毕言:“因为造谣传谣。”   姜无正迷惑着,季若轩就神色悲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哥,你那个说要来探班又鸽了你的不是杨晗吗?”   “……谁?”   “杨晗啊,扬帆集团的二公子啊!”季若轩崩溃道,“那天我们打游戏时说的啊,我问你朋友什么来路,居然能住紫园,你说他家是卖家电的啊!”   “对啊,是卖家电的啊。”   “堂堂华越集团,你说是卖家电的?!”   姜无微愣,“笔记本电脑不算家电吗?”   季若轩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你是哪个年代穿来的人啊,不是插电的就是家电,笔记本电脑是智能产品啊,我的哥!”   姜无面露恍然,又问,“这跟你被封杀有什么关系?”   毕言把经过说了一遍,姜无听完露出诧异的表情,心道怪不得之前这两人在群里发了那么多渣男的事,他看的第一个链接里确实有个叫杨晗,风评很差的样子,但恰巧韩重也在那个排名里,导致他也误会了。   “抱歉,我没有说明白,不过你放心,韩重不会封杀你的,也不会找你们麻烦。”   “但他问我名字了,还说记住我了。”季若轩可怜兮兮道,“他这意思不是要封杀我吗?”   姜无很认真地解释,“他没那么小气。”   “真的吗?”   “真的。”   姜无扭头看了餐桌,“其他人呢?”   “程教授带着其他嘉宾一起去见那位檀灵道长了,杨导让我们等你回去一起去。”毕言看了眼他身后,“那位韩总呢?”   姜无一顿,“他也去见檀灵道长了。”   韩重说,他们来找一个人,一个叫周砚南的男人。   客堂内,穿着蓝色道袍、头发花白的白先陵对着眼前的一男一女叹了口气,“周家已经告诉了我你们的来意,但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周道友最近恐怕不会来清阳观了。”   秦玉言脸色微变,忙道,“是有急事在身吗?他现在在哪里,我们可以自己去找他。”   白先陵摇摇头,“你们找不到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他确实是临时被急事绊住了,似乎还挺棘手,短期内估计回不来。”   韩重语气淡淡,“确定他不是故意摆架子?”   “不是。”檀灵看着他无奈一笑,“你应该就是韩家那个孩子了吧?”   韩重确实不喜欢道士,但对老人家还是尊重的,回道,“韩重。”   白先陵含笑地打量着他,“转眼都二十八年过去了,你都长这么大了,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还好。”   既然人不在,韩重也没打算继续待下去,“打扰道长了,告辞。”   白先陵却笑道,“我送你们下山。”   韩重一怔,看着他略显缓慢的动作婉拒道,“不用了,我们认得路。”   一旁的罗云也说,“您身体不好,弟子送他们下山就行。”   “没事。”白先陵从椅子上站起来,负手往门外走去,“走吧。”   韩重看着他缓慢的步子微皱眉,心里想着一会这老头要是一不小心摔倒,还得把人送去医院。   相较于韩重的不耐,秦玉言显得非常不安,脸色也很不好,在白先陵将他们送出门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长,我父亲的病不能再拖了,如果见不到周道长的话,您有什么办法吗?”   白先陵转身看向她,笑得无奈,“我只是个道士,又不是医生,怎么给你父亲治病呢?”   秦玉言不甘,“可是您不是周道长的朋友吗?外人都说您算卦很灵,神通广大,难道就没有治病救人的法子吗?”   “呵呵呵!”白先陵笑了起来,“你看我这副模样,像是神通广大的样子吗?”   韩重闻言对这老道士有了点好感,至少不是那种吹得天花乱坠的骗子。   正在这时,程烨带着杨谌和几个嘉宾走了进来,先亮了自己民俗教授的身份,然后表示想和檀灵道长聊聊,以及能不能拍摄。   白先陵笑着摇摇头,“还是算了,我年纪大了,你们和我徒弟聊吧。”   说完他便要转身往回走,就在这时,姜无带着季若轩和毕言走了过来,白先陵忽然身形一滞,定定看着远远走来的姜无,连微微眯着的眼睛都睁开来,一双浑浊的眸子泛起光亮。   姜无下意识看向了人群里的韩重,而后才注意到旁边那个老道士,顿时也是脚步一顿,脸上露出一丝诧异。   现代社会居然还有修炼到心妄境的道士? 第88章 卜卦   这两人的反应自然没有逃过在场其他人的眼睛,季若轩同样停下脚步看向姜无,“怎么了,认识啊?”   “不认识。”   姜无走到众人跟前,迎着白先陵毫不掩饰的目光问道,“檀灵道人?”   白先陵面露微笑,“檀灵是我的道号,我本名叫白先陵,不知道道友姓名,师承何派?”   这句话问得众人一懵,杨谌忙解释,“他叫姜无,是我们节目的嘉宾,是个演员。”   白先陵微怔,“演员?”   “对。”姜无瞥了眼他的头顶,而后看向杨谌,“要在这里录吗?”   杨谌面露为难,道观其实他们拍得差不多了,主要的噱头还是这位据说算卦很灵的檀灵道长,但对方已经拒绝了,自然是录不了了。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姜无刚问完,白先陵就笑呵呵地说道,“我也许久没有和年轻人聊过天了,你们想聊什么?”   这前后态度完全不一样,但杨谌自然高兴,“就随便聊聊,这位程教授是东临大学的民俗学教授,对道家文化很感兴趣,一直想向道长请教一下。”   程烨也才四十多岁,在七十多岁的白先陵面前也是小辈,姿态很是恭敬,“我叫程烨,想请教道长一些云篆文字。”   “不急。”白先陵笑眯眯地盯着姜无,“等我先跟姜先生聊完。”   程烨表情微僵,但也没办法,只能后退一步,看向姜无,示意他先。   然而姜无一脸疑惑道,“我没什么要聊的,你们聊吧。”   乔乔听了急忙劝道,“檀灵道长算卦可灵了,好多人重金求卦都求不到呢,你可别浪费机会!”   滕鸿飞闻言慌忙举手,“我我我!他不聊,我聊!道长,我想问下财运和事业!”   季若轩也道,“我想问姻缘。”   姜无见他们一个个迫不及待的样子,抬眸看向白先陵,“你算卦很准?”   白先陵负手微笑,“略通皮毛。”   中国人惯来谦虚,说话总留有余地,这位道长说略通皮毛就是很自信的说法,说明算的很不错。   姜无抬了抬眉,问道,“那你知道自己的死期吗?”   众人一惊,杨谌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祖宗哎,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人家一把年纪,你问人家什么时候死,这跟咒人死有什么区别?   程烨也皱紧了眉头,他本以为这年轻人只是没读过书,没想到还这么没礼貌。   全场只有韩重嘴角微抬,心说不愧是他看中的人,就是与众不同,一点不迷信,也不随大流。   就在大家以为这次拍摄要凉了的时候,白先陵不紧不慢地回道,“半年内。”   姜无眼里露出一丝诧异,赞叹道,“确实有点本事。”   修士修炼到第五重心妄境确实可以初步感知因果存在,预知自身祸福吉凶,但能如此精准地预测到自身死期在半年内却不是所有心妄修士能做到的。   姜无顿时来了兴趣,他上前一步看向白先陵的眼睛,嘴角微勾,“替我算一卦,如何?”   白先陵一怔,随即缓缓摇头,“算不了。”   “要卦金?”姜无依稀记得善卜者是有这么个规矩,抬手指向一旁的韩重,“他有钱,你随便开价。”   韩重:“……”   他轻咳一声,“对。”   除了季若轩和毕言两个知情人,杨谌和滕鸿飞等人看到这一幕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不仅怀疑自己耳朵,也怀疑自己眼睛。   这两人在说什么?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姜无怎么连人家财产都能随便安排了?那可是华越总裁、韩家的继承人啊!!!   且不管众人心里如何惊涛骇浪,白先陵这边听到姜无的话后依旧摇头,“不是卦金的问题,是我算不了,至于原因,你自己知晓。”   姜无自然清楚,就是因为他自己算不出,所以才要这老道算,难得遇到一个善卜的心妄修士,他必然不能放过。   “一命换一卦。”   姜无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下,缓缓开口,“你替我算一卦,我给你半年寿命。”   白先陵怔怔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其他人也被姜无这一句话惊得失去言语,连一直心不在焉的秦玉言都震惊地看向他。   只有滕鸿飞忍不住吐槽,“你吹牛是真不上税啊。”   姜无淡淡解释,“华陵医院的医学技术全球排得上号,最近还有了新技术突破,就算不能治好你的病,让你多活半年还是可以的。”   大家无语地松了口气,还以为是要用什么神奇的手段呢。   唯有秦玉言看向韩重,“真的吗,韩总?”   华陵医院是华越集团的产业,持股最大的就是韩家,也就是眼前这位韩重。   韩重:“……真的。”   真个屁,他甚至都不知道这老道士得的什么病,而且他都不知道华陵医院什么时候有技术突破了,又突破在哪里了。   他一开口大家自然信服,同时也对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加好奇了。   白先陵自然知道姜无口中的半年寿命不是什么技术突破,于是他说,“我试一试。”   姜无心头一松,他还真怕这老头不想活了。   杨谌见缝插针地问,“卜卦过程能拍吗?”   白先陵笑道,“这就要问姜先生了。”   姜无毫不犹豫道,“不能。”   杨谌恳求道,“加钱,给你加通告费行不行?!”   姜无依旧摇头,杨谌没办法,这是个人隐私,姜无不想透露也是正常。   季若轩有些失望道,“其实我也想知道姜哥会算什么的,他看起来无欲无求的样子,好像对什么都不上心。”   毕言同样点头,这点他也很好奇。   韩重闻言一怔,的确,姜无看起来对什么都不是很在乎,钱也好、名也好,都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对他的演员事业也没有多上心,唯一听到他想要的就是最近的小蛋糕。   对了,小蛋糕,按照时间,丽莎应该已经到了才对。   他偏头看向姚凭,“问问丽莎到哪儿了。”   姚凭点头,转身去角落里打电话。   另一边姜无和白先陵进了客堂,节目组的人都在外等着,摄像师们依旧在岗。   客堂内,白先陵看向姜无,“你要算什么?”   “燕重。”   姜无缓缓吐出一个名字,“我要你算算他现在何处。”   “好。”   白先陵拿出三枚铜钱,左右掌心合起摇了摇,而后张开手掌,三枚铜钱落在桌面。   姜无:“如何?”   白先陵抬眸,“已死之人,无有居处。”   屋内一片寂静,良久没有声音。   一门之隔,季若轩正贴在门上偷听,嘀咕道,“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刚回来的韩重看到这一幕,毫不犹豫上前把人赶走,季若轩本就怕他,忙灰溜溜地走了。   韩重正要离开,忽然听到屋内响起姜无极淡的声音,“既然没有算出人在何方,此卦不算。”   “可以,那么第二卦你要算什么?”   “韩重。”   “门外那位?”   “是。”   “算什么?”   “算他前世。”   “不必算,世间没有轮回。”   “……”   姜无沉默了许久,而后缓缓开口,“那便算我能陪他多久。”   门外韩重垂眸听着里面的对话心头一颤。 第89章 积煞之体   姜无自然知晓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轮回,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将这句话说出口,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寄托在一个陌生人身上。   “那便算我能陪他多久。”他说。   白先陵没说什么,再次起卦,三枚铜钱落于桌面旋转不停,久久不息,他布满皱纹的脸逐渐凝重起来。   屋外忽起劲风,吹开窗边的布帘,隐约可见院外韩重的身影。   下一秒风停,三枚铜钱滚落地面,一枚掉落在姜无脚下,另外两枚分别掉到了沙发和桌子下方。   白先陵一滞,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生死有命,这半年寿命我是换不来了。”   一个心妄境修士很有用,尤其在自己神魂破损的情况下,姜无弯腰捡起脚下那枚铜钱,放回桌上,“说说你的伤。”   白先陵并不意外他知道自己受伤,只是面露赞赏地问,“你年纪轻轻就修到神聚境,还善医术,你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说了你也不知道。”   “好吧。”白先陵见他不想说也没追问下去,“我这伤是被半年前闯入道观的两个劫匪打伤的。”   姜无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一个心妄境的修士被普通人打伤?”   白先陵叹气,“他们有枪啊。”   “……”   行吧,现代社会都是热武器,是他版本落后了。   “你们道观有什么东西值得半夜带枪闯进来?”   “这一脉属符箓三宗分支门下,这间道观也有数百年历史,那两个劫匪估计以为藏着什么古董吧。”   “就这样?”   “就这样。”   姜无眸子微眯,这老头肯定是隐瞒了什么,“等我录完节目就帮你治伤。”   “多谢。”   白先陵忽然想起什么,“姜先生,我徒儿罗云说他曾在百米外被一神魂所冲撞,那人可是你?”   “是。”   “……神魂真能离体?”   “当然。”姜无又道,“心妄境能预知祸福,本不该这么轻易被普通人所伤,你师父没告诉你?”   白先陵无奈一笑,“我师父临终也不过修至天应境,哪里能知道这些。”   姜无一怔,“如今这世道,像你这样的心妄境修士还有多少?”   “屈指可数。”   而且没有一个人能二十多岁就修到神聚境,且让神魂离体外放,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听过有谁能做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像是凭空出现一样。   他忍不住问,“你到底是怎么修炼的?”   姜无哪能看不出来这老头心里多郁闷,他要是不说清楚这老头估计晚上都睡不着觉,便道,“我没有看上去这么年轻,你不必介怀。”   白先陵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心里对这年轻人好感更甚,“如此天资,却不骄不躁,实在难得,但你怎么和韩家那孩子走到一起的?”   姜无只当韩重唯物主义战士的威名已经传到这深山老林里,随口道,“他挺好的。”   白先陵赞同地点头,“那倒是,自古以来身怀积煞之体的人最终都迷失心智,成了大奸大恶之徒,他反倒比常人还正直——”   姜无开口打断他,“什么积煞之体?”   白先陵微讶,“你不知道?”   ……   由于姜无半天没出来,门外其他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昨晚收留他们的罗云道长身上,纷纷围着他问会不会算卦。   罗云自然是会算卦的,近年来他师父年纪大了,那些富商贵人们求卦看风水都是他去的。   众人听完更惊喜,只有季若轩好奇地问了句,“你算一卦多少钱啊?”   “十万。”   整个院子瞬间安静。   季若轩讷讷道,“我姜哥落魄时算卦也才一千一卦呢,你这也太贵了。”   “观中人多,房屋也需修缮,偶尔还会给山区捐款,难免收费高些。”罗云顿了顿又道,“也有便宜的,门外自助抽签免费,解签二十元一次,微信支付宝都行。”   乔乔好奇道,“解签为什么这么便宜?”   “因为不是我解,我只给vip解。”罗云说。   众人:“……”   懂了,专骗有钱人。   韩重心说所以他才不信这些,钱是其次,被当傻子骗可是一辈子洗不掉的黑历史。   这时姜无打开了客堂的门,韩重立刻迎上去。   姜无还没出门槛,就被他这么一拦,抬头就对上那双亮闪闪的黑眸,顿时一懵,“……怎么了?”   韩重心情十分好,连眼里都带着笑,“没事,你问完了?”   “嗯。”姜无眉心微微皱了皱。   韩重见他心不在焉,以为是那老道士算的卦结果不太好,便安慰道,“求神问鬼不过是为了图个心安,至于结果不必在意。”   他看向姜无的眼睛,目光深深,“只要心坚定就好。”   姜无正在想积煞之体的事,也没注意他说的什么,随口道,“嗯嗯。”   韩重嘴角微扬。   身后乔乔看着韩重望着姜无的眼神,扭头问季若轩,“你不是说姜无只是韩总的救命恩人吗?”   季若轩回道,“是啊。”   刚才姜无进去之后,滕鸿飞和杨谌他们都跑来问姜无和韩总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韩总对他那么好,他便把姜无救了对方的事说了,这才让他们停止了各种揣测。   然而此刻乔乔一脸狐疑,“你确定吗?”   季若轩心想我当然不确定,哪个救命恩人在家里抱来抱去的,回家还给带小蛋糕?   那边程烨见了白先陵,便把手机的一张照片给对方看,“道长认识这上面的字吗?”   白先陵只看了一眼,顿时目光微变,“这东西你是从哪来的?”   程烨看向门口的韩重,韩重便知道他拿出的应该是那张写了云篆的咒符,便回道,“是我给他的。”   姜无问,“什么东西?”   韩重瞥了他一眼,“你应该挺眼熟。”   他这么一说姜无更好奇了,便上前看了眼,然后表情一僵。   程烨见他表情不对,心头一突,“你认识?”   姜无心说能不认识吗,他从小还没识字,就开始学这些咒文了,而且这上面的咒术还是他当年新创的,然后不知为何出现在常易手中,又在他昏迷后莫名失踪,他都给忘了,没想到今天会出现在程烨的手机里。   他有些无语地看向韩重,所以咒符确实是被他拿走了,还让姚凭撒谎说没看见,就是猜准他不敢当面质问呗?真是狡猾。 第90章 昭武帝   见姜无不吭声,其他几个嘉宾也好奇地凑上去看那照片。   “这是……云篆吗?”毕言说。   季若轩茫然,“云篆是啥?”   “就是道士们专门用来写符的文字。”毕言说完又有些迟疑,“不对,好像不大一样,又有点像古代的鸟虫篆。”   “鸟虫篆又是啥?”   “就是——”   “这不是云篆,是咒文,与云篆同属天书的一种文字。”程烨收回手机,狐疑地瞥了眼姜无,“是一千多年前短暂出现过在大周历史上的一种古老文字,使用这种文字的人被称为咒术师。”   乔乔小声开口,“听起来有点像巫师之类的。”   “你说的那些是国外的东西,咱们国家的巫最早是沟通天地神明的人,地位甚至在帝王之上。而一千多年前的大周,道家玄门、巫蛊宗师,百家争鸣,道教最受推崇,知道咒术师的人反而是少数。”   程烨缓缓开口,“因为这个神秘的流派只短暂地存在于大周史书上二百多年,之后彻底销声匿迹。”   姜无神色自若道,“可能是因为没来得及传承就死了吧。”   程烨无语地横了他一眼,“即使是没来得及传承,民间也该留下这些文字的只言片语,但偏偏连一点东西都没留下,就像是有人故意抹去了一样。”   姜无事不关己地“哦”了声。   毕言忽然想起什么,惊道,“您说的二百多年,该不会是从元申十七年开始的那二百多年吧?”   “对。”   “怪不得。”   毕言语气里带着些感叹,“昭武中兴、北狄乱华、封玉勒山……整个大周历史最精彩的部分都在这二百多年内了。”   在座几个嘉宾都是艺术生,忙低头拿手机去查大周元申十七年是哪个皇帝,这时耳边忽然响起淡淡一句——   “昭武帝,燕重。”   “……”   韩重看向身旁的姜无,对方眼帘微垂,神色平静,像是随口的一句,然而他心里却浮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他总觉得姜无方才那句话语气有些不一样。   无论是中间那一瞬间的停顿,还是念出那个名字时短暂拖长的尾音,让他有种缱绻不舍的错觉。   而且,他总觉得最近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还真是哎!”   滕鸿飞看着手机上搜出来的内容,惊讶地看向姜无,“你历史挺好的啊!”   程烨看向姜无的目光也带上一丝意外的赞赏,心道这小子原来也不是一无是处,竟然还懂点历史。   “这个我知道!”   季若轩迫不及待举手,“昭武帝燕重,一箭退万军,位列云台十三将之首,也是史书上唯一一个封玉勒山的皇帝,我超喜欢他的!”   姜无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有眼光。   季若轩被他看得莫名自豪,只当他姜哥也喜欢大周史书上那位迷人的老祖宗。   程烨点头,“对,这位昭武帝一生十分传奇,也是历史上最长寿的皇帝,整整活到了九十七岁,在他登基后,将用来祷告上苍的祭书文字都改成了这种咒文。”   姜无心虚地抿了抿唇,这其实是他的主意,他当时眼看着燕重都登了基,自己还没一点飞升的苗头,急得不行,觉得是不是上天没及时收到消息,便让燕重将祭书上的文字都换成了咒文,打算提醒一下上天。   结果自然什么用也没有,但燕重却也没再将祭书上的文字改回去,一直都沿用了司命一族的咒文,当时还引起了一些大臣的强烈抗议,说他这样做会触怒神明。   姜无记得当时燕重在朝堂上是这样回复那个大臣的——   “若真触怒了神明,便让神明亲自来同我说罢。”   明明那是个口呼天命便能称王为帝的时代,他却对高高在上的神明如此轻蔑。如此想来,其实燕重也是不信神明的吧?   他偏头看向身旁的人,忽而一笑,这么一看……这人倒也从来不曾变过。   韩重本来还想着事,乍一抬头看见他朝自己粲然一笑,不由心跳加速,脑海里一片空白,刚才那些疑惑什么的瞬间抛在了九霄云外。   “……笑什么?”   “没什么。”   姜无摇摇头,眼中笑容越深。   韩重看着他琥珀色的眸子都像在发着光,不禁也跟着勾起嘴角,心里涌起想抱抱眼前这个人的冲动。   “抱歉,我不认识这些咒文。”一直静静听着的白先陵忽然开口,“让你们失望了。”   他刚说完,他身旁的罗云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姜无看着这一幕,目光微动。   “好吧。”   程烨虽然失望,但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这一场闲聊很快结束,杨谌他们整理了下素材,打算再补拍一些清明山的自然风景,便带着人又去了山上,而季若轩他们则被乔乔兴致勃勃地拉着去了前门抽签,几人倒是默契地没有喊上姜无,将他留给了韩重。   秦玉言看着眼前并肩站在一起的两个男人,语气微妙,“看来韩总是不会跟我一起回去了?”   韩重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秦玉言心里还存着事,并没打算再寒暄,正要张口告辞时,姜无忽然问她,“秦家家大业大,你父亲生病为什么会来找一个道士?”   秦玉言微顿,猜到是韩重告诉他的,倒也没生气,回道,“因为先前有人和我父亲患了一样的病,就是那位周道士治好的病。”   姜无问,“那个得病的人我认识吗?”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都是一惊,秦玉言和姚凭都下意识看向韩重,然而韩重本人也是一脸怔然,显然不是他说的。   秦玉言对姜无笑了笑,“你可以自己问问他。”   姜无默然,这句话无疑是证实了他的猜测。   “告辞。”   秦玉言带着助理转身离开。   身后韩重心里有点乱,他没料到姜无会知道这件事,也不知道姜无如果要继续追问下去,他要怎么回答。   正在他胡思乱想时,姜无忽然牵住了他的手,踮起脚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晚上有空吗?”   韩重一愣,“有,怎么了?”   “晚上八点,道观后门见。”   “……做什么?”   “偷东西。”   “……”   韩重心里的那一团乱麻瞬间连头带尾地扔出了九霄云外,他单手扣住姜无肩膀,一脸严肃道,“你再说一遍你要干什么?”   姜无一顿,想起自己那还没抄完的刑法大全,谨慎地换了个词汇,“……探险?”   韩重:“……”   身后的客堂内,白先陵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院子里凑在一起亲密无间的两个人,眼里浮起一丝感慨,“如果周砚南看到这两人在一起,一定很惊讶。”   他身后的罗云显然更关心另一件事,“师父,那张咒符上的咒文明明就和后山禁地的咒文一模一样,这帮人会不会和之前打伤您的人有关?”   “不是。”白先陵认得打伤自己那人的气息。   “但打伤你的人是神聚境,那个姜无也是神聚境,还有那张咒符,哪有这么巧的事?”   自白先陵半年前被人打伤后,罗云便每夜在后山巡逻,那晚他在山中被一道神魂之力碰撞后,便立刻追踪而去,结果便发现了姜无,那群人中唯一的修士。   白先陵起身往外走去,目光略古重重屋檐,望向远处云雾缥缈的清明山。   “世界从来没有巧合,只有一个又一个因种下的果。” 第91章 枪声   晚饭时荣安州终于出现,也不知道是真的睡了一天,还是为了躲韩重,但终究还是没免得了被韩重叫出去单独教训了一番。   而姜无也早就从韩重那里得知是荣安州这个细作从中作梗,才让韩重不知道自己也来了清明山,这让他原本消散的差不多的杀心再次浮现。   荣安州多年游走于生死之间,立刻察觉到他的杀意,当即后退警告,“你要是敢动我,韩重不会放过你的。”   姜无不以为然,就算韩重不喜欢他杀人,但若是他真杀了,韩重最后肯定还是会原谅他的,不过他并不想和韩重吵架,只能先留着这细作,但必要的教训少不了。   于是他把人按着打了一顿,然后顺手在他脐下一寸处点了一下就走了。   荣安州也发现他在自己小腹下戳了那么一下,但他检查了下身体并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便没当回事,转身找韩重告状去了。   韩重压根没搭理他,他只想知道他的二助丽莎到底到哪儿了,他明明让她今天中午就把小蛋糕送到,但直到吃晚饭对方都没出现,要不是每次通电话对面总在说“快了快了”,他都要派人去找了。   本来这次探班失约就是他的错,尤其在知道姜无其实内心很期待自己到来后,他心里更加愧疚,想着好歹有个小蛋糕能弥补一下,谁知道他那个向来能干的二助居然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虽然来之前韩重特地给配了三个保镖,但丽莎办事向来可靠,说不定真遇上什么突发情况了,他还是不大放心,便让姚凭和对方继续联系,直接过去接他们。   如果今晚丽莎还不到,他再跟姜无道歉。   然而姜无眼下根本没时间惦记小蛋糕,他只在意清阳观藏在山里的宝贝。   ……   当晚八点半,清阳观后山,夜黑风高的荒郊野岭中,虫鸣此起彼伏,偶尔林间飞快蹿过一道黑影,留下窸窣声音。   韩重穿着一身昂贵白衬衫举着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昏暗的树林里,“……你确定是宝贝,不是人家的祖宗么?”   “当然。”   一旁的姜无十分自信,他在跟着节目组上山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后面看到那只山魈手里的军用匕首,白先陵说半年前有人闯入道观,以及那个叫罗云的道士看到咒符时欲言又止的表情,他确定这座清明山上藏着他想要的东西。   韩重低头看了眼鞋子上的烂泥巴,又看了眼姜无头上那顶明晃晃的矿灯,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你顶着这盏能从山腰照到山脚的大灯,很容易被人发现?”   “想过啊。”姜无茫然道,“但是你不是怕黑吗?”   韩重脚步一滞,怔道,“你怎么知道的?”   “住院那晚你床头的壁灯开了一夜,紫园的房子也有很多灯,书房也有应急灯,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姜无上前牵住他的手,“你的手从刚才就一直紧紧握着。”   “……”   韩重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他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涨满了,满得哽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话来。   掌心的手纤长有力,带着男性独有的骨骼感,比自己的小一点,干燥微凉,不轻不重地牵着他,格外的安心。   他回握住这只手,“既然知道我怕黑,还来找宝贝?宝贝比我还重要吗?”   姜无上下晃了下脑袋,“所以我带了矿灯啊。”   那强烈的光束打在脸上,感觉像看到了太阳,韩重一把捂住他的矿灯,“你哪来的这灯?”   “节目组给的,本来打算在山上野营时半夜找鬼用的。”   “……”   韩重不了解综艺,但大为震撼,问,“你们这节目正经吗?”   姜无也就录过这一个综艺,哪知道什么正经不正经的,拽着他就往前面的林子钻,“赚钱而已,你管他正不正经,赶紧找东西!”   韩重心头微震,决定回去让人查查这节目。   后山的这片山林荆棘遍布,乍一看人迹罕至,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某些树上都会有或新或旧的断枝,两人顺着这些树木走到了山林深处,又发现了些新的东西。   血迹。   洒落在枝叶上,呈斑点状的锈红色,边缘有点淡,看起来已经有好几天了。   再往前走去,眼前便突兀地出现了一片野坟地,三三两两,并不拥挤,坟包整个被石头圈起来,墓碑很是干净,可以看得清上面刻着的字。   “清阳观第三十九任观主侯远……”   姜无四下看了眼,发现这些坟墓葬的几乎都是清阳观曾经的观主,“我听说现在人死了后都是被烧成骨灰后集中放墓园,怎么这里还有坟地?”   “有些偏远地方还是会选择土葬。”韩重倒不意外,只是对着这片坟地产生了一个疑问,“你不觉得瘆得慌吗?”   姜无不解,“为什么?”   韩重指着这片坟地,“这里面都是死去的人,而咱们两个大活人大半夜的站在这里,你不觉得被包围了吗?”   “所以你才怕黑?”   “……”   韩重开始后悔承认这事了,捏了捏他的手,说道,“前面都是坟地,回去吧。”   姜无正要开口,忽然身后响起一道枯叶碎裂的声音,在这片寂静的山林坟地里格外清晰,莫名瘆人。   两人正要转身向后看去,却在下一刻同时被人用硬物抵住了后脑勺。   “不准动!”粗哑的男人声音低声威吓道。   韩重下意识停住动作,然而身旁的姜无却没有这个意识,依旧向后转过身去,韩重瞳孔骤缩,猛地扑向姜无。   下一秒震耳欲聋的枪声响彻这片山林,惊起无数鸟雀。   与此同时,清明观内众人也听到了这一声枪响,正打算去后山巡逻的罗云瞬间变了脸色,对身后弟子丢下一句“带人上山”后便匆匆往后山走去。   看着突然躁动起来的道观,节目组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那个……不会是枪声吧?”季若轩迟疑道。   “应该不可能,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枪声,应该是有人放炮仗吧?”   几人惊惶不定时,荣安州抬起眼皮扫了一圈众人,问道,“韩重和姜无呢?”   “没看见,吃完晚饭就没看见他们了,应该是出去散步了吧?”   “……”   荣安州低头拿出手机拨通韩重的电话,没人接,他又给姜无打了个,直接无人接通。   他挂了电话回房间穿上外套,匆匆向后山而去。 第92章 古怪   枪声响起的刹那韩重心跳都停了一瞬,他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姜无,几乎是颤着手去扶他的肩。   下一秒姜无转过头来握住他的手,安抚道,“我没事。”   韩重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目光一一掠过他的额头、肩膀、胸口、腹部,几乎每一处都确认了一遍后他仿佛才找回了呼吸,猛地抱住了怀里的人。   姜无手法熟练地抚了抚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慰他。   这时头顶忽然响起一道粗哑的男人声音,“给老子滚起来!不然一枪崩了你俩——”   地上的两人齐齐抬头,正对上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拿枪的是个全身穿着黑衣服的高大男人,脸上胡子拉碴,肤色黝黑,双眼凹陷圆睁着,眼里满是红血丝,带着几分疯狂。   而在他旁边还站着个稍矮的男人,只穿着一件棕色短袖,头发蓬松凌乱,同样双眼满是血丝,握着枪的双手剧烈颤抖着。   韩重起身把姜无拉起来,顺势将人护在身后,“你们想要什么?”   黑衣服男人阴鸷的目光死死盯着两人,嗓音低哑道,“你们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   韩重目光不动声色地瞥过两人一身凌乱的衣服和胡须,心里猜测这两人至少在野外待了三天以上,而且身体状态不大好。   在他说话的功夫里,高个男人也将他全身打量了一遍,目光在他手上的腕表和衬衣上停顿了一秒,最后回到了韩重那张坚毅俊朗的脸上。   “你们是游客?”男人嘶哑着声音问。   “我们是演员,来这里录综艺的。”韩重顿了顿,“我们可以当作没看见你们,只要——”   “闭嘴。”高个男人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朝他后方抬了抬下巴,“顺着你们来的路往回走。”   韩重默了默,要是带路的话他们势必要将后背露给对方,这太被动了。   高个男人忽然瞥了他身后的姜无一眼,目光阴冷,“再磨磨蹭蹭,我就先一枪把你后面那小子的腿打断。”   韩重目光瞬间冷了下来,目光落在对方手上的枪上。   高个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沉声斥道,“让你后面那个出来,不然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   韩重还没动,他身后的姜无就主动走出来迎上了矮个子的枪口。   韩重微蹙眉看向姜无,却见姜无对他扬了下眉,而后瞥了眼对面两人的枪。   “……”   韩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秒懂他的意思,但却忍不住笑了下,因为他发现姜无想的和他一样。   两人的眼神交流太过嚣张,高个男人目光陡然一冷,枪口朝下,扣动扳机。   “砰!”   又是一声枪响,子弹几乎擦着姜无脚尖射进了地面,韩重眸色一沉,而姜无本人反倒毫无波澜,像是丝毫不畏惧死亡一样。   高个男人看到这一幕莫名心头涌起一丝不安,他低吼道,“快点走!”   “这就走。”   韩重淡淡开口,说完便作势要转过身去,就在这时姜无突然有了动作,他猛地向前俯身而去。   高个男人一惊,下意识看过去,手上的枪口也跟着挪过去,尽管他立刻意识到失误,但已来不及!   韩重飞快矮身冲向高个男人,高个男人连忙将枪口挪回来,韩重伸手扣住对方持枪的右手手腕,狠狠向外拧去,伴随着一声关节脱臼的声音,高个男人惨叫一声,韩重趁机夺下枪,抵在高个男人额前。   与此同时,一旁的姜无在冲向矮个男人时,对方就毫不犹豫地开了枪,然而姜无连步子都没动,只是微微偏了下头,子弹灼断他扎头发的发绳,射进他身后的树干里。   下一秒姜无单手掐着矮个男人的脖子直接将人整个提了起来,一头过长的黑发散落在肩头。   矮个男人剧烈地挣扎着,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整张脸憋得通红,看着姜无的眼睛满是惊恐,如同看到鬼魅。   姜无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正要捏断他的喉咙时,韩重忽然伸手握住他手腕,喊道:“姜无!”   姜无手上一松,矮个男人“噗通”坠地,瘫坐在地,爆发出剧烈的咳嗽。   姜无顿了顿,扭头对韩重说,“其实我没想杀他。”   只是顺手而已。   后面那句话他虽然没有说出来,但韩重却从他眼中读了出来,不由长出一口气,低头去捡地上的另一把枪。   姜无尚且不放心,弯腰凑上去,“我真没想杀他哦,你不能再让我抄法条了,这两天的《刑法》我都还没抄完。”   对面瘫坐在地的两个男人闻言更加惊恐,什么样的人才会被逼着每天抄《刑法》,杀人狂吗?他们也太背了!   韩重抬头对上他晶亮的眸子,抬手理了理他披散在肩头的黑发,“头发散了。”   姜无伸手拨了拨眼前遮挡视线的长发,说道,“我就带了一根发绳。”   韩重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领带夹,“凑合用一下吧。”   姜无随意耙了耙头发,然后在后脑勺处把头发卷成一个小揪揪,用领带夹夹住,又试着晃了晃,有点松,但还行。   地上的高个男人看着领带夹上的logo标志和上面的红宝石,咬了咬牙,妈的,大几十万的珠宝哪里凑合了?!   许是男人嫉妒的视线太过明显,韩重终于分出目光看过去,“你们是什么人?”   高个男人紧抿着嘴唇不说话,矮个男人则惊恐地看着他俩,一言不发。   韩重也没打算从他们口中问出什么,估计这两人多半就是罗云说的来偷猎的,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同伙。   韩重在林子里找了两根藤条,将这两人的手捆在身后,然后各自留出一条尾巴,他和姜无一人牵一条,打算把这两人送去道观。   姜无觉得还挺有意思的,牵着矮个男人往前走去,然而他们刚走出一米距离,眼前的景物忽然变了模样,周围近在咫尺的树木忽然变成了灌木丛和草地,就连身后的坟墓也都消失不见,变成了一片树林。   他转身向后看去,空空如也,韩重和那个矮个男人都不见了。   与此同时,韩重眼睁睁看着姜无在自己面前凭空消失时,以为自己眼睛出问题了。   “姜无!”   他焦急大喊着对方的名字,喊声回荡在这片林中,毫无回应。   这时他身后的矮个男人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颤抖着瘫坐在了地上,“又来了!又来了!鬼来了!”   韩重眸色一沉,顿时明白了这两个陌生男人为什么会这么狼狈。 第93章 黑玉   头顶星月皎洁,淡淡光芒静静笼罩着这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再远处就是一片幽暗,连方向也看不清。   韩重怔怔看着跟前的草地,一尺见方的草地,上下左右他都看过了,就差连草皮子都翻起来了,都没找到姜无和那个高个男人,他这次确定姜无就这么在自己面前凭空消失了。   恐慌漫上心头,他转身朝着这片森林大喊,“姜无!”   广袤昏暗的深林中阵阵回荡着他的声音,一声又一声,最终陷入沉寂,无人回应。   “姜无!”   他又喊了声,依旧毫无回应,耳边连虫鸣都不知在何时消失了,周围的黑暗像一只不知名的巨兽般悄无声息地吞噬着手电筒的光芒。   瑟缩在树下的矮个男人忽然颤声道,“没用的,你找不到他的……”   韩重转身拿着枪走到男人跟前抵住他脑袋,冷冷道,“说清楚。”   男人浑身颤抖道,“我也不知道,就那么一个个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你们一共有几个人?”   “……五个。”   “其他人呢?”   “不见了,突然就不见了。”   韩重拧眉,“把你们这几天遇到的事都说一遍。”   矮个男人脸色苍白道,“一周前,我们刚进山就被一群山魈袭击了,它们咬死了我们一个同伴,我们用枪打死了几个山魈,但山魈太多了,我们只能跑。”   “我们跑到这片坟地后那群山魈突然就不追了,一开始我们本来以为没事了,但很快我们就发现身边少了一个人。”   说到这里他身子突然抖了下,“每天晚上醒来都会少一个人,哪怕是一夜不睡一样,只是一眨眼,身边的人就不见了,最后……就剩了我们两个。”   韩重抬眸扫过这片坟地,眸子微沉。   他不相信人能凭空消失,也不相信世上有什么手段能悄无声息地将一个大活人掳走,无非是障眼法,只要他找出破绽,一定能找到姜无。   ……   同一时间,姜无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草地微微挑眉,幻术?   他运转神魂之力,双眸化作纯黑,三千咒文化作星辰点缀其中,试图勘破眼前虚妄,结果毫无反应,眼前的景色依旧没变。   一望无际的草地似乎看不到尽头,头顶的夜空非常清晰,能看到无数的星辰和绚烂的银河,还有一轮高悬的下弦月,耳边隐隐能听到野草被风吹动时发出的摩挲声。   姜无收起神魂之力,打量着眼前的场景表情难得有了一丝认真,如今这个时代,竟还有他解不了的幻术?   相比他的从容,他身后被反绑着双手的高个男人吓得脸色惨白,大骂了句,“操!怪不得他们会凭空消失!”   姜无转身看过来,“谁?”   “我的同伴!”高个男人哑声骂道,“那个破山绝对有鬼!”   “没有鬼。”姜无反驳道,“凡人灵魂脆弱,离体即散,根本无法成鬼,世间也没有鬼。”   高个男人听他说得有条不紊,疑道,“你是干什么的?”   “演员,来这里录节目的,《探索未知之旅》知道吗?”   “……”   高个男人自然不信,哪个演员身手那么好,而且被枪指着都不怕,而且还差点掐死他仅剩的同伴。但他此刻被绑着双手,处于弱势地位,不能和对方硬碰硬。   “你那个朋友也是演员?”   “不是。”姜无摇头,“他是总裁,很有钱的那种。”   高个男人想起他头上那个大几十万的领带夹,还有那个百万级别的江诗丹顿,顿时信了七分,只要不是遇上条子和黑吃黑的他就还有生路。   他松了口气,继续问,“那抄刑法是怎么回事?”   “因为我总忘记杀人犯法。”   “……”   高个表情眼皮一跳,“你在开玩笑吧?”   姜无没回话,从腰间拔出一把军用匕首,“这应该是你们的东西吧,你们在找什么?”   高个男人表情微变,哑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姜无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片刻,突然举起匕首向他心口刺去,高个男人瞳孔骤缩,情急之下高声喊道,“我是警察!”   姜无动作一顿,“警察?”   “对!”   高个男人见有用,立刻说,“前段时间我们有个同伴在清明山失踪了,我们怀疑他已经被杀了,所以你们俩半夜出现在这座山里,我以为你们俩是不法分子,才会对你们开枪的!”   说的倒是头头是道,姜无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真是警察?”   “当然!”   “那刑法第三十一条是什么?”   “……”   高个神色一僵,“我……毕业太久,忘了。”   姜无嗤笑一声,下一秒举刀向他心口刺去,男人瞪大双眼,转身就跑,然而在他转身刹那,姜无手里的刀已经刺下。   男人察觉到冰冷的刀刃贴着自己手腕滑下的那一刻已经做好断手的准备,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那把匕首居然毫无偏差地从他被绑着的两只手中间划过,割断了藤条。   男人脚下动作一滞,呆呆看着自己毫发无损的双手,缓缓转过身去。   “这东西谁给你的?”   姜无握着那把匕首,刀刃上挂着一根红绳,红绳下拴着一个叠成三角形的黄符,他垂眸看着这张符,淡淡问道。   短短几分钟内男人已经在死亡边缘走了好几遭,本就疲惫的身体瞬间失了最后一丝力气,腿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   “……平安符,雇主给的。”   高个男人神色颓然,身上的戾气都散了不少,“说是能保平安,非让带着,算是任务之一,不戴扣钱,跟神经病似的。”   “雇主叫什么?”   “不知道,干我们这行都是通过中间人联系。”   不等姜无追问,男人就继续说道,“对方让我们进山找一片坟地,从里面找一块玉。”   姜无目光微动,“什么样的玉?”   “一块黑色的玉。”   “什么样?可有照片或是画像?”   “没有,说是我们看到就知道是不是了。”   “为什么?”   “因为……”男人面露迟疑,“那块玉会自己发出声音,呼喊发现它的人。”   ……   夜色下的坟地旁,韩重拨打多次姜无号码无果后也不敢轻易离开这里去附近找人,生怕姜无回来这里找不到自己。   他目光落在来时的路上,正打算试试往回走时,耳边忽然听到了一阵清脆悦耳的叮当声,一声又一声,回荡在这片寂静的山林里。   他扫了眼树下的矮个男人,对方不知道晕了还是睡了过去,安静地蜷缩在那里,似乎并没有听到这个声音。   声音来自身后那片坟地,韩重举着手电筒缓缓走过去。   “叮——当——”   月光下,那片坟地最后面的一块墓碑的飞檐上挂着一枚纯黑色的玉环,朱红色的绳子微微摇摆着,黑色玉环一下一下轻撞在墓碑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第94章 逃出   幻境中,瘫坐在地上的男人骂骂咧咧道,“我们他妈的都在这座山里待了一个多星期了,就差把那些坟都刨一遍了,别说玉了,连块废铁都没看到!”   他骂完后看着四周无垠的草地,黯然道,“也不知道我还在不在人间,别是已经下地狱了……”   “放心,还在人间,准确来说,还在清明山。”   男人想起他之前那番对鬼的言论,眼中瞬间浮起希望,“你是不是知道怎么出去?”   “还在想。”   “我给你钱!只要你能带我出去,到时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   “我不要钱。”   “……”   男人一噎,随即想到他头上那个大几十万的领带夹,喃喃道,“也是,你男人是大总裁,你哪里会差钱?”   姜无没听清他说什么,打量着那张黄符随口道,“我要你的命。”   男人表情一变,却也知道自己打不过这年轻人,咬牙道,“我是对你开了枪,但又没伤到你,你如果非要报复回来,那大不了鱼死网破!”   姜无一愣,“我没打算报复你。”   “那你说要我的命?!”   “啊,是我没说明白。”姜无耐心道,“我是说,要用用你的命,来破这个幻术。”   男人面露惊疑,“……幻术?什么幻术?”   “那片坟地周围被人设下了阵法,人踏入后就已经陷入幻术中,你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切都是假象。”   “假象?”   男人感受着身下柔软的草地,鼻间仿佛还能闻到青草的涩味,根本不相信自己看到的都是假的,但又无法想通自己怎么在一瞬间来到另一个地方的。   “自古以来,玄门百家中,道家最善阵法,这么精妙的阵法多半出自他们之手,但我对道家阵法只知些皮毛,只能找个人先试试了。”   高个听明白了,对方是要拿自己试,而且听那意思试错了还会丢掉小命,他不由破口大骂,“你这种做法跟杀人有什么区别!”   姜无微皱眉,“当然有区别,我先救过你,现在再拿走你的命,理所应当。”   男人大怒,“你什么时候救过我?”   姜无举起那张黄符,问道,“你真以为这是一张平安符吗?”   男人一怔,心里忽然升起不安,“你什么意思?”   姜无也没解释,抬手将那张黄符用刀划成两半,而后立马扔到半空,下一秒黄符爆发一大团火焰,覆盖在他们头顶上方,连空气的温度都灼热了几分。   这团凭空出现的火焰在空中爆发出一秒后就因为没有燃烧物而散去,只余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焦味。   高个男人看着这一幕久久不能回神,他不敢想要是自己还戴着这张符,只要稍微弄破一个角,自己就会在瞬间被火焰吞没。   在那张火符爆发的时候,姜无的目光一直紧密关注着周围的所有事物,忽然他发现眼前凭空出现了一片湖泊,湖水清澈,但看不见底,十分诡异。   高个男人还没从火符的冲击反应过来,就被眼前凭空出现的湖泊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有点恍惚,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火克金,水克火……”   姜无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手上的刀,又看向眼前的湖泊,而后对旁边的高个示意,“跳下去。”   高个脸色一变,没动弹,却也没再逃跑,因为他知道离了眼前这青年自己一辈子也别想离开这里。   “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也许有,但我赶时间。”   “你赶什么时间?”   “之前和我一起的那个人,他怕黑,我得赶紧回去找他。”姜无目光淡淡地看向男人,“所以你必须要跳。”   男人看着这双琥珀色的冰凉双眸后背泛起一阵凉意,越发觉得自己猜的没错,这小子绝对不是什么演员!   他试图再次劝说,然而嘴都没张开就被狠狠一脚踹进了深不见底的湖中,湖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口鼻,窒息感扑面而来,在他陷入死亡的绝望时,那股窒息感突然消失,变成了向下坠落的失重感。   来不及惊呼出声,他就狠狠摔到了地上。   “呃——”   高个闷哼一声,睁开眼后看到了熟悉的昏暗山林,他一懵,刚要爬起来看看怎么回事,就被黑漆漆的枪口顶在了脑门上。   他小心翼翼地仰头,对上了韩重漆黑冰冷的眸子,他心头一颤,连忙喊道,“他没死!我是被他踹进湖里的!那其实是出口!”   韩重半天找不到姜无本来就没什么耐心,这会听到他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大堆,心情更差,低斥道,“闭嘴!姜无人在哪里?”   高个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这两个基佬跟有病一样,一个说另一个胆小怕黑要人陪,然后一脚把自己踹下湖,另一个又跟护犊子的老母鸡一样拿枪顶着他脑门问他要人,刚出狼窝又出虎穴,真是晦气!   他怒喊,“他马上就下来了!”   韩重还没来得及弄清他这话的意思,余光就瞥见头顶有什么掉下来,他下意识伸出双手去接,下一秒姜无就一脸茫然地掉进了他的怀里。   韩重错愕地看着怀里的人,下一刻狂喜,“姜——”   他话未说完就被人用匕首抵住了脖子,顿时身子一僵,茫然地看着怀里的人,“???”   姜无窝在他怀里用匕首抵着他脖子,仰头看着他,语气平和道,“我刚才进了一个幻境,里面的东西都是假的,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脱离幻境,也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   韩重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他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微扬眉,“所以?”   “所以你要想办法证明你是真的韩重。”   “……”   韩重深吸了口气,在他过去的二十八年里他吃过苦,受过累,当过天之骄子,也跌落过低谷,但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在大晚上偷偷钻人家道观的后山偷东西,偏偏因为眼前这个一脸无辜的小子,他还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然后他就看着这小子在自己面前凭空消失,他急得差点让人把这座山都铲了的时候,这小子从天而降了,倒也不是很惊讶,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这小子拿刀架上了他脖子,要他证明自己是自己。   看这架势他今晚要是不能证明自己是自己,估计要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身份证这类东西必然也不行,韩重沉默半晌后,说道,“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香榭别苑。”   姜无一怔,“那在哪里?”   “金地酒店。”   韩重因为某些原因本来没想说,但现在那个原因也不重要了,便道,“当时酒店突然停电,我坐在外面阳台,你忽然从天而降落在阳台栏杆上,问我这里是什么地方,离香都有多远,我回答了你,然后你就在我面前从六楼跳了下去。”   姜无睁圆了眼睛,“……那个人是你?”   韩重点头,“嗯。”   “那你为什么会坐在阳台上?”   “……”   “嗯?”   “……房里太黑,我害怕。”   “……” 第95章 下山   --喁稀団C   姜无记性很好,所以清楚记得曾经的燕重并没有怕黑的毛病,即使幼年时常独自渡过黑夜,还被年长的哥哥姐姐们恶作剧关进过柜子,但后来长得还不错,常常半夜带他爬上明月不归楼看星星,比他还像夜猫子。   这是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眼前的人和曾经的燕重有着完全不一样的过去。   他放下匕首,双手捧住韩重脸颊,感叹道,“你真有意思。”   “……”   韩重还以为他在嘲笑自己,他正要开口,忽然又听他问,“那你刚才是不是很害怕?”   “……我是什么很脆弱的人吗?”   韩重心说哪里顾得上害怕,光顾着去哪儿找你了,说着便下意识去拨脸上的手,却触到一手冰凉,顿时蹙眉,“手怎么这么凉?冷?”   “还行。”姜无说完想起来件事,“我刚才先踹下来的那个呢?”   “被你砸晕了。”韩重双手将他抱起来放在地上,瞥了眼地上昏迷的高个,“你们遇到了什么?”   姜无将他在幻境里看到的景象说了一遍,韩重听得诧异,他当然不觉得姜无说假话,但人怎么可能在一瞬间去到另一个地方?还是个看不到尽头的草地,还有劈开会冒火的符,突然出现的湖泊……   “那你怎么知道跳进湖里就能出来的?”   “道家说五行相生相克,但我用刀劈开火符后居然凭空生出了水,这两种都违背了五行相生原则,所以我猜测是不是反着来的,就打算试试。”   姜无说完又加了句,“我拿走火符算救了他,他的命是我的。”   好家伙,逻辑满分,韩重想告诉他这事不是这么算的,救人一命不代表能再杀这人,但他也意识到姜无在跟自己解释,是在对他的退让,而这一点,目前为止是只有他一人拥有的特殊。   他转身扒了高个男人身上的外套,倾身为姜无披上,“如果你遇到危险,那么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好好出现在我面前,其他一切都不重要,明白吗?”   言下之意,不必解释,他只要自己好好的。   姜无听明白了,仰头定定望着眼前这个低头为自己拢着衣服的男人,看他微垂的眼帘,半遮的漆黑眸子,笔直高挺的鼻梁,形状好看的薄唇,被柔和月光轻抚着的半边侧脸。   韩重给他拢好衣服,一抬头就对上他眼里毫不掩饰的炽热,不禁脸一热,“……看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   姜无摇摇头,他不是从前在祈灵山上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也知道平白无故地去夸一个人好看有些奇怪,便挪开了目光,“我还没找到东西。”   韩重见他挪开目光心里有些失落,但还是问道,“你到底要找什么东西?”   “一块玉,黑色的,好像还会说话?”   “……什么玉会说话?”   “我也没见过,所以更想找出来看看。”   “……”   韩重拉住他,从裤兜里拿出那个黑玉环,无奈道,“我这里有个,但它不会说话,能凑合一下吗?”   姜无诧异地看着他掌心的黑玉环,里面澎湃流动着的神魂之力充盈到溢散在周围空气里,比他之前从常易的咒符和聂雨蒙的断玉环里加一起吸收的神魂之力都要多。   “就是这个!你在哪找到的?”   “就在最后面那块墓——”   韩重抬手指向那片坟地,却忽然一怔,因为那块雕着遮雨飞檐的墓碑不见了。   那处变成了一块平坦草地,而且这整片坟地都是最简单的墓碑,没有一块是有遮雨飞檐的。   姜无跟着看过去,“哪块?我之前怎么没看到?”   韩重愕然,“……不见了。”   姜无:“哦。”   韩重看着他毫不惊讶的样子一噎,他这样子倒显得自己大惊小怪了,他也没再纠结那消失的墓碑了,抬手将那枚黑玉环戴在了姜无脖子上。   这枚黑玉环戴上脖子的刹那,姜无就感受到汹涌的神魂之力如涓涓细流般流入体内,从心脏蔓延至眉心,汇聚于神魂深处,缓缓修复着他破损的神魂裂隙。   覆盖着金赤色神魂之力的纯黑宇宙中,如星辰般的三千符文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蕴含着古老神秘的强大力量。   心妄境。   只是这么一瞬间,就修复了他十分之三的神魂裂隙,让他恢复到了第五层境界,姜无再次感叹于这种神秘黑玉的强大,也叹服于制造出这种黑玉的人的聪慧。   韩重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他眉头舒展开来,漂亮的眼角弧度更上扬,便知道他此刻心情很好,“喜欢这种玉?”   姜无面露欣喜,“嗯。”   韩重默默记下,打算回去后去地下室翻翻,看有没有这种黑玉,话说之前慈善拍卖会上的那个黑冰翡翠他好像也很喜欢,不过那种品质的玉他还真没有,到时他再找懂行的朋友问问。   这时之前一直没信号的手机忽然响起,是荣安州打来的,韩重生怕信号再中断,连忙接起来,对面传来荣安州低沉焦急的声音,他表示自己没事,只是需要他们来接自己下山。   姜无带来的大灯在之前和那两个陌生男人交手时就摔坏了,他的手电筒也快没电,光线非常暗,凭着手机的光根本没法下山。   “你们在哪儿?”   “清明观历代观主的坟墓前面。”   这句话让那边的荣安州一愣,似乎是纳闷他们怎么跑人家祖师坟地去了,然后又问了旁边的什么人坟地位置,之后让他们待那在原地别动,现在过去接他们。   一个小时后,荣安州和罗云带着几个小道士找了过来,身后还跟着节目组的人,摄像机、耳麦这些设备一个不少。   在看到被捆着的两个陌生男人,以及旁边的两把枪后,杨谌惊讶之余不忘感叹一句这次素材真够了。   对于自己和姜无大半夜扰了人家历代祖师的清净一事,韩重解释是他们本来是打算散步的,结果迷路了,就撞上了两个偷猎者,顺手就给绑了。   顺手给绑了……   众人看着地上那两个身上带刀疤的男人和地上的两把枪,沉默了。   只有季若轩疑惑地问了句:“你们俩为什么大半夜出来散步?”   这话一出,气氛瞬间尴尬起来,谁都没说话。   韩重不动声色地瞥了季若轩一眼,而后道,“晚上气温太低了,赶紧回去吧。”   罗云没说什么,对着历代祖师的坟墓拜了三拜后,便带着众人向山下走去。   人群后面的季若轩想着韩重最后看向自己的那一眼,越想越不安,忍不住问毕言,“他为什么那么看我啊?”   毕言目光凉凉,“大概是觉得你太聪明了吧。”   季若轩诧异,“啊?真的啊?”   毕言:“……” 第96章 先天之炁   第二天一早警方来人把高个和矮个带走后,《探旅》节目组也结束录制离开,临走时季若轩还想蹭下姜无的车,被毕言拽到自己经纪人车上了。   姜无倒不是故意不让他蹭车,而是因为他要留下来帮白先陵治病。   在看到白先陵身上心口的枪伤后姜无便明白为什么一个心妄境的修士会被两个普通人伤害,因为那颗子弹上刻着一道隐匿咒。   心妄境修士能初步察觉自身因果,感知到自身祸福,是可以躲过子弹的,但那颗子弹的隐匿咒却能避过心妄修士的直觉,因此白先陵才会被它射进心脏。   幸而那颗子弹在离心脉一寸处被一道炁封住去路,但那道炁也同时封住了白先陵的筋脉,使其无法再动用玄门道术。   炁乃玄门道家独有的功法所形成的本源力量,比之司命一族的神魂之力更刚猛,能直接伤害到实物,而神魂之力多用辅以咒术使用。   而这道炁是先天之炁,世间少有,拥有者多是天生的道门中人,姜无活了二百多年也就见过一个拥有先天之炁的人,就是他那个道士朋友,没想到二百多年过去,他竟然在现代见到第二个。   这道先天之炁相当强悍,其主人实力应当在第六层合幽境,甚至已经摸到第七层化虚的门槛,若是前一晚的姜无根本动不了,但昨晚吸了一晚黑玉中的神魂之力后,他已经能安然将其拔除,并用咒术治好原有的伤。   这场治疗持续了一个小时,姜无才将那颗子弹顺利拔出白先陵身体,同时治愈了他心脉处的伤。   白先陵猛地吐出一口淤血后,整个人都精神了些,看向姜无的目光带着几分惊异,“你……不是道门中人。”   道门中人没有那么强的神魂之力,而姜无所用的咒术也和道术不一样,在进入心脏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了。   姜无也没隐瞒,直接承认了,同时也问了他心脉处那道先天之炁是谁留下的。   白先陵一笑,“你也知道的,就是先前那两位来找的周姓道士,周砚南。”   姜无一顿,又是周砚南,而且和他那朋友一样都姓周。   只是巧合吗?   白先陵见他陷入沉思,目光落到桌上那颗鲜血淋漓的子弹上,认出了上面刻着的细小咒文就是之前程教授给他看的那种文字后,神色凝重起来。   如今这世道,除了一个道门,其余玄门百家都已没落,他没想到还有咒术师存世,而且还用咒术伤人,这样的人隐藏在普通人中无疑会引起极大隐患。   还有眼前这个浑身是秘密的青年。   他看向姜无,“姜先生,你可知道伤我的人是什么人?”   “不知道。”姜无知道这老头看出自己是咒术师一脉,直言道,“我也在找。”   白先陵闻言便明白了,“你救我一命,我欠你个人情,你往后需要我帮忙,只要我白先陵能帮得上的,你只管说。”   姜无不觉得他一个七十多岁老头能帮的了自己什么,随口道,“随手的事。”   反正他也顺走人家历代祖师守护的宝贝,救一条命真不算什么。   不过他还是带走了那颗子弹,白先陵同意了。   房门被打开,罗云连忙走到床边去看自己师父,见对方不仅没事,而且还精神好了不少心里也放了心。   “谢谢姜先生。”罗云郑重抱拳。   姜无漫不经心地“嗯”了声,迎上门口韩重的目光,正要踏出门槛,身后白先陵喊住了他,“姜先生,往后你有什么需要我的——”   “不用了。”姜无直接打断了他后面的话,又对罗云说,“对了,你记得带你师父去医院看一下,他这把年纪太容易死,要预防感染。”   罗云恭敬道,“我记住了。”   白先陵看出他的满不在乎,无奈笑道,“你别看我一把年纪,其实我还是很厉害的。”   韩重大概猜出了这两人在说什么,看着姜无眼里露出一丝笑意,他逆光站着,轮廓看起来有些模糊,但这一丝笑意姜无却看得分明,让他觉得有些眼熟。   姜无心里忽然某处松动了些,偏头看向坐在床上的老道士,“若你非要惦记这人情,那就当我交了个朋友吧。”   白先陵一愣,随即哈哈一笑,“好,那咱们就是朋友了?”   姜无看着他仰头大笑的样子失笑,“好好养老,平时记得多晒太阳,别忽然死了。”   只能说这话很姜无,白先陵笑着回道,“知道了。”   姜无看了他片刻,转身走出房门,“咱们走吧。”   韩重和他并肩向院外走去,目光落在他微扬的嘴角上,“你对他挺好的,和别人不一样。”   姜无“嗯”了声,“我挺喜欢道士的。”   “为什么?”   “我以前有个朋友,他也是道士,很有意思。”   “他现在在哪儿?”   “死了。”   韩重一怔,“怎么死的?”   姜无平静道,“不知道,也许是老死的,又或许还是病死的,我没有看到他的尸体,只是某天收到了他送来的信,告诉我他要死了。”   他说得平静,但韩重却觉出了一股淡淡的悲伤,“为什么没去看看?”   这次姜无沉默了一会,才回道,“我去不了。”   韩重心里莫名一紧,“为什么?”   姜无没有回答他,直到走出清阳道观,他看着远处云雾缥缈中的清明山,缓缓道,“因为发生了一些我没有想到的事。”   山间的朝阳带着浅橘色的光辉照在这座古老的道观上,姜无迎着光站着,凉丝丝的风吹拂着他宽松的外套和微长的发丝,韩重看着这个背影心里有些发慌,上前牵住了他的手。   姜无偏头看向他,似乎有些疑惑。   韩重若无其事道,“没什么,怕你掉下去。”   他们脚下这段山路是很窄的石板路,一大早的露水将石板打得湿漉漉的,不小心的话确实会滑倒,但也不至于掉下去,毕竟旁边还有一截草地。   但姜无没揭穿他,而是看着他的侧脸说,“昨天你问我生不生气,我说没有生气,是真的。”   韩重静静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只是忽然想你也有一天也会结婚、生子,成为一个丈夫,成为一个父亲,然后死去。“人的生命太短暂,像山间的朝露,像晚霞的余晖,稍纵即逝,那时我就再也——”   见不到你了。   最后半句姜无没能说出来,因为韩重忽然抱住了他,一点点收紧着双臂,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带着体温的熟悉气味将他包围。   姜无靠在他颈边,有些没反应过来,耳边响起韩重近在咫尺的低沉声音,“我会一直陪着你,相信我。”   姜无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他相信,因为曾经的燕重也是这么做的,然后他看着对方慢慢阖上了眼睛,再也没睁开。   石阶最下方,荣安州看着石阶最上方抱在一起的两人,一脸的嫌弃,“下个山都能抱上,恶不恶心啊?”   姚凭抿着唇不敢吭声。   这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姚凭拿出手机接了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他脸上表情开始变得凝重又困惑。   “怎么了?”   “韩总的二助丽莎,被抓进警局了……”   “???” 第97章 吻   韩重听到丽莎被抓进局子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时刻防着姜无违法乱纪,结果自己助理先进了局子。   “因为什么事?”   “说是涉嫌多重杀人焚尸案。”   “……”   姜无诧异地看向韩重,“你身边竟还有这等猛将?”   韩重:“……丽萨人很聪明,应该是误会。”   一个小时后几人来到了清明山当地派出所,接待他们的人正是今天早上带走高矮个的民警,对方见到他们也很诧异,问他们又抓到犯罪分子了?   姜无摇头,“不是,来接犯罪分子的。”   “……他开玩笑。”韩重上前跟对方握了握手,“我来接我的助理李丽莎,请问她犯了什么事?”   杨小新恍然,“啊,没犯事,误会,刚已经查清楚了。”   韩重表情淡淡,“我希望知道事情的具体经过,以及我的助理为什么会被当作嫌疑人带到警局来。”   杨小新被他的气势震了震,尴尬道,“抱歉韩先生,这是我们的失误,已经向李小姐道过歉了,但李小姐大晚上带着三个彪形大汉爬山,还碰巧发现了两具焦尸,实在很可疑。”   几人一默,别说警察了,他们听着也可疑。   片刻后几天在问询外的长椅上见到了丽莎,她穿着一身黑色运动装,扎着高马尾,妆容精致,身旁站着三个彪形大汉,配上那一脸从容不迫的神情,路过的民警和犯人都忍不住瞥上一眼,猜测是哪个区的女大佬亲自来捞人了。   “韩总?”丽莎看到他们很是惊讶,“抱歉,没能完成任务,还辛苦您跑来一趟。”   “没事。”韩重打量了她一下,“没受伤吧?”   丽莎摇摇头,转而说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我们跟着定位到半山腰后发现怎么走定位都不动,后来遇到了一群山魈,它们正围着两具焦尸,没过多久后警察就到了。”   姜无算了下时间,她看到焦尸的时候差不多是韩重拿到黑玉的时候,想来之前是误入了其他的幻境,而这些幻境就是为了守护黑玉,黑玉被拿走,幻境就失去了作用。   “一会签个字你们就可以走了。”杨小新笑着说了句,“咱们这地方十多年没出过案子,一出就出了个大的,你们这群人也算倒霉。”   韩重忽然问,“那两具焦尸有没有查出身份?”   “早着呢,但有很大可能和偷猎贼是一伙的,因为时间上太巧合。”   偷猎贼。   韩重一顿,忽然想到姜无口中的火符,“能查出那两具焦尸是被什么烧的吗?”   “得等化验结果出来才知道,那两具焦尸几乎烧成焦炭,但周围只有他们躺着的那块草地有烧灼痕迹,挺奇怪的。”   “……”   回去路上章小宇被安排到了姚凭车上,小助理受宠若惊地道了谢,然后一步三回首、十分不放心地看着姜无上了车。   荣安州嘲讽人家这是怕韩重把自家艺人骗走了。   韩重看了眼身边的姜无,倒也没否认,他确实想把人骗回家,最好是一个户口本的那种。   荣安州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回到紫园后姜无便去回房洗澡了,荣安州瘫在客厅沙发上看着他关上房门,悠悠开口,“你们俩算是真在一起了?认真的?”   “我有不认真过吗?”韩重反问。   当然没有,所以才难办啊,荣安州仰着头长吐出一口气,叹道,“你可不谈则已,一谈惊人啊,你这让你爸妈怎么接受?”   “慢慢来,总会接受的。”   “秦家的联姻呢?”   “本来我也没打算答应。”   “……”   荣安州起身看向他,“确定就是他了?不再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   “这年头谁没几个前任,你也就谈过这一次,经验都没有,还是别这么笃定的好。”   “你谈过很多吗?”韩重凉凉地看着他。   荣安州架起二郎腿,得意道,“不多,两只手能数得过来,正好能给你当个导师。”   韩重斜了他一眼,毫不在乎。   他这态度反倒让荣安州起了八卦之心,“你们做过了没有?”   “……滚。”   “那就是没做过了。”荣安州啧了声,又问,“就只是亲过?”   韩重没说话。   荣安州瞪大眼睛,“亲都没亲过?你俩柏拉图啊?”   韩重抄起抱枕砸过去,“关你什么事!”   荣安州接下抱枕,说道,“当然关我的事了,万一你试了后发现你其实还是直的呢?姜无那张脸确实好看,你会喜欢也正常,但他到底是男的,说不定你要是看到他身体你就没性趣了。”   韩重无语,“我只是没经验,不是傻子,连自己喜不喜欢一个人都不知道?”   “那姜无呢?我记得他以前有过女朋友,还追过女明星,说明他是直的啊,性取向这东西怎么可能突然能变?谁知道他是不是只是喜欢你的脸?”   韩重脱口而出,“不可能!”   “那你们怎么可能连亲都没亲过?他有主动进行过亲密行为吗?”   “……”   韩重一怔,确实,姜无虽然半夜爬过他的床,但只是钻他怀里睡了一晚,并没有做什么,也从来没有过什么亲密行为。   荣安州见他不说话,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你爸妈说?”   “过段时间吧。”   等他弄清姜无身上的谜团,再摊开来聊一聊。   荣安州看着他沉思的样子,起身伸了个懒腰,“那我就不多嘴了,到时你自己跟他们说。”   “你要回老宅?”   “嗯,你不觉得那两个清明山上的焦尸死状很眼熟吗?”   韩重神色微沉,“嗯。”   荣安州目光幽幽地看向他,“姜无身上有多少秘密你比我清楚,你们俩低调点,别给韩家的人知道了,姜无那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比我还横,到时有你麻烦的。”   韩重低笑,“确实。”   荣安州看不得他那一脸的宠溺,翻了个白眼转身上楼收拾东西去了。   姜无洗完澡出来时白阿姨刚好从厨房走出来,见他下楼便从冰箱拿了份小蛋糕给他,“韩先生让人送来的,说是新口味,让你尝尝喜不喜欢。”   姜无自然喜欢,却还是问了句,“他人呢?”   “去洗澡了。”   “哦哦。”   姜无也就随口一问,端着小蛋糕就喜滋滋地去沙发上坐着看电视了。   电视播的是白阿姨最爱看的霸道总裁狗血剧,姜无之前跟着看了几集,觉得挺有意思的,因为里面的男主和韩重一样也是个总裁,只不过开的不是迈巴赫,而是一个叫劳斯莱斯的品牌。   女主是个平凡的打工人,上班第一天的路上就横冲直撞地碰上了男主的车,两人不欢而散,然后女主匆匆赶到公司,为了不迟到直接冲进了总裁专用的电梯,把里面的总裁男主撞到电梯墙上,两人嘴对嘴亲了上去。   姜无一边吃着小蛋糕一边想要是韩重遇到这种事估计会当场黑着脸把对方推开,然后愤怒地喊姚凭报警抓人,这么一想他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忽然他耳边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笑什么呢?”   姜无下意识扭过头去,却没想到身后人离得那么近,嘴唇上的奶油直接蹭到了对方的脸上。   韩重一怔,下意识低头看向他的嘴唇,浅粉色的嘴唇看上去十分柔软,沾了些白色的奶油,散发着淡淡的水果香味,十分可口。   姜无下意识伸手去擦他脸上的奶油,却被抓住了手腕,他一愣,抬眸便对上了韩重漆黑的眸子,正看着他的……嘴唇?   他正要开口询问,感觉到唇上一软,他微微睁大眼睛,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人。 第98章 亲密   温热的触感一触即逝,韩重若无其事地舔去嘴唇上沾到的奶油,转身往餐桌走去。   姜无原地愣了一秒后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身问道,“你刚刚是不是亲了我一下?”   韩重身影一顿,回道,“嗯。”   嗯?   他这个淡定的反应让姜无一愣,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现了问题,于是他端着小蛋糕绕到韩重跟前,盯着他嘴唇上的奶油看了会,确定刚才不是自己的错觉后,才追问道,“你为什么亲我?”   韩重神色平静,“不小心碰到了。”   姜无一顿,怎么也不明白他是怎么不小心碰到的。   见他不说话,韩重心里有些慌,“觉得不舒服吗?”   “没有。”姜无脱口而出,随即又回想了下刚才那一瞬间的触感,软软的,其他倒也没来得及感觉到什么。   他看向韩重的嘴唇,形状很好看,上唇微薄些,微深的红色,因为刚沾了点奶油,很有光泽,看起来很柔软很健康。   韩重被他直白的目光盯得脸发热,挪开目光看向他手里的小蛋糕,“好吃吗?”   姜无点头说好吃,又下意识问,“你尝尝?”   韩重目光瞥过他红润的唇瓣,嘴角微扬,“不用了,尝过了。”   说完他就转身进了厨房,身后姜无疑惑地看着他,总觉得这人怪怪的。   韩重看似稳如老狗,实则连心脏都在抖,进厨房后站在柜子前缓了好久才冷静下来,结果一转身就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睛,差点吓得心跳一停。   “……怎么了?”   “你有点怪怪的。”   “有吗?”韩重镇定自若地转身泡咖啡,又问,“要来一杯吗?加奶加糖的话不会很苦,配小蛋糕还可以解腻。”   “真的?”   “……”   倒也好糊弄。   从清明山回来后,姜无特地在家歇了几天研究韩重送他的那个黑玉环,并和聂雨蒙的那个玉环进行了比较,发现聂雨蒙那个黑玉环和唐临拍走的那个勾夜玉环更相似,是黑冰翡翠的品种,色如水墨。   而韩重送他的那个是纯黑色,泛着油脂光泽,更像玉料中的上品帝王黑玉,因受历代帝王喜爱而得名。   姜无看着那枚黑玉环忽然想起当年燕重好像也有过这么一种黑玉,大概是燕重登基后的第九年,恰逢燕重生辰,便有地方官员千里迢迢送来了一块巴掌大的黑玉石。   漆黑的玉从石头里露出来的部分酷似一个打坐的修士,因其寓意吉祥,便被当成生辰之礼送到了燕重跟前,但当时燕重正在整肃朝中风气,那官员来这么一出当场被燕重革了职,同时借此机会除去了一个参与贪墨的老臣,后来那块黑玉便放在国库里落灰去了。   他当时也不过随意瞥了一眼,如今千年过去,也不知燕重国库里的那些好东西都流落在了谁手中。   韩重好几次都看到他拎着那块黑玉,只当他确实很喜欢,便托了位珠宝行业的朋友帮自己找找这种黑玉石。   对面说最近恰好有一块,还是原石,问他要做成什么款式。   韩重看了眼窝在沙发上的人,低头回了句,男士对戒。   对面很快回复了工期,大概要一个月,韩重看了下时间,一个月后正好他也开始休年假,便答应了。   沙发上的姜无似乎意识到身后的视线,回头向他看过来,歪了歪头表示疑问。   “没事。”   韩重走过去,弯腰轻吻了下他头顶,指尖轻轻穿过他略长的黑发,柔声问,“头发有点长了,陪你去剪个头发?”   姜无被他手指轻轻摩挲着头皮,身上泛起一丝痒意忍不住去拉他的手,“不能剪,有用。”   韩重猜测应该是后面需要拍古装戏,便没有再问,一手撑在沙发靠背,一手反握住姜无的手向怀中拉去。   “唔——”   姜无被向后拉着手,不知觉往后靠去,连脖子也不由自主向后仰去,目光正对上身后韩重垂下的黑眸,漆黑如夜,亮如星。   韩重目光流连过他颈间紧绷的优美线条和因后仰而微张的嘴唇,他喉头微微发紧,最后低头用唇在他额前轻轻碰了一下。   “走了。”   说完这句他忍不住摩挲了几下握在掌心的手腕,而后果断转身离开。   身后被揉了头、抓了手、又亲了额头的姜无还保持仰着头看天花板的姿势,一脸懵逼。   不对劲,很不对劲,自从那天韩重不小心亲到自己后,他就隔三差五地“不小心”一下,而且还多了很多小动作,要么摸他头发,要么捏一下他的手,要么什么也不做,就那么要笑不笑地看着自己,问他又说没事。   要不是问过姚凭最近他心情似乎不错,姜无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瞒着自己什么事了。   门外,姚凭站在车旁看了第四次时间后,才看到自家老板终于姗姗来迟,他一边开门一边在心里叹气,这周已经是他们总提前半小时到办公室的老板第五次迟到了。   “抱歉,让你等久了,下周开始晚半小时再过来吧。”   “好的。”   车子刚一动,韩重就拿出手机给姜无发消息,问他在干嘛。   姜无那边很快回了个无语的卡通小狗表情包,十分可爱,韩重笑了笑,顺手保存了那个小狗表情包,又问他今天打算干什么。   姜无回复说要去拍个广告,大概来不及回来吃晚饭,韩重有些失望,想问他能不能早点回来,又想到以后姜无要是红起来只会更忙,他总不能一直让姜无早点回来,这样无疑是在阻止对方的事业,有些自私了。   偏偏是演员,他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姚凭听到后座的叹息声,忙从后视镜瞥了眼,“怎么了,韩总?”   韩重正要说没事,忽然想起什么,“你之前不是说要求婚吗,怎么样了?”   姚凭苦笑一声,“大清早的,韩总您就开始扎我心窝子。”   “……没成功?”   “嗯。”   “为什么?你们不是感情很好吗?”   “可能那只是我的错觉吧。”姚凭笑得有些勉强,“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出去玩过,她的生日我也不能每次都陪她,她说她已经习惯没有我的陪伴了。”   最后这句话就很严重了,韩重就算没谈过恋爱也听出里面的意思了,蹙眉道,“过两天我会让人事部再招一个助理,尽量帮你分担一部分工作。”   “谢谢韩总,不过不用了,我们……决定各自冷静一段时间。”   “……”   韩重微怔,他没想过在一起三年多的人也会说分就分。他忽然又想到荣安州那天临走说的那番话,心里忽然有些茫然。   他想象不出自己和姜无走到那一天的场景,也想象不出他们走到那一天的原因,不过姜无那么喜欢他,到时多半是他的问题。   说起来他好像都没问过姜无到底为什么喜欢他,因为脸吗?毕竟他们之前第一次在金地酒店阳台上,姜无没看见他的脸就没什么反应,后来在香榭别苑也是开了灯后看到他的脸后才缠上他的的。   他下意识照了下车里的后视镜,忽然有些忧虑,他也快三十了,是不是也需要开始护肤了?而且最近都没怎么健身,腹肌线条都有点不清晰了,得恢复起来。   “姚助理,以后每天四点半提醒我健身。”   “……是。”   还在因为失恋而emo的姚助理看着后视镜里突然干劲十足的自家老板默默应道。 第99章 不一样   临下班的时候韩重又给姜无发了个消息问他工作进度,对面一直没回,他估计是还在工作,便没再问了。   等了一会后,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连忙拿起来,结果是秦玉言打来的。   他皱了下眉,还是接了。   秦玉言那边语气一如既往的从容,说她父亲前天又发病了,由于这种病之前没有过先例,所以如果能有同病例的人的血液样本或许会能研究出医治办法来,希望韩重能帮这个忙。   韩重本就打算从秦嘉望身上得到一些情报,但可惜清阳观一行没能找到周砚南的人,如今能送秦玉言一个人情,让她帮忙调查也是一样,直接答应了。   秦玉言诚恳地道了谢,并表示为了表示谢意,给他邮箱发了个东西,当作小礼物了。   能发邮箱的小礼物自然不简单,韩重连电话都没挂断就打开了邮箱,而后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那是一堆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他和姜无,有他们一起出入紫园的,也有姜无单独出入紫园的,显然都是偷拍的。   “什么时候的事?”   “我们去清明山前一周,对方应该是听到了我们两家要联姻的风声,所以故意把这些照片寄给了我,估计是想破坏我们两家进一步的合作关系。”   “谢谢秦总告知,韩家和秦家之间的合作很牢固。”   “那就好。”   秦玉言顿了顿,“我多嘴一句,这照片是真的吗?”   韩重知道她问的不只是照片内容,还有他和姜无的关系,便没说话。   那边秦玉言秒懂了他的意思,没再追问,约了时间后便挂了电话。   韩重神色凝重地看着邮箱里的这些照片,心里推算着三周前自己恰好做了一件和姜无有关的事,他让人举报了那个叫柯幸琰的工作室税务和涉嫌洗钱的事,并且通过人脉关系给相关监督部门敲了警钟,以免有人从中替姓柯的斡旋。   但现在看来,从中斡旋的人没能从税务部门那里得到结果,干脆从他这里下手了,甚至还利用了韩秦两家的合作关系。   他不觉得柯幸琰一个娱乐圈的演员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和胆子,那就只能是他背后利益牵扯到的人物,比如那个在柯幸琰出事后多次约见他的人——唐临。   横鱼影视集团董事,韩重之前在常易的慈善拍卖会上见过这人一次,对方拍下了钟雪的捐赠物,而之前查钟雪的过往时,这个唐临也曾多次出现过。   他正考虑着要怎么给这两人一个教训时,姜无忽然回了条消息,说工作结束了,但遇到了个朋友在一起吃饭。   韩重看着这一句话抬了下眉,姜无的朋友并不多,目前已知的也就是一起录综艺的那几个,最近还多了个清明观的老道士,这几个人他都认识,要是这几人姜无会直接说对方名字,所以显然不是这几个人。   他还有什么朋友?男的女的?不是在拍广告么,怎么会半路去和朋友吃饭?多好的朋友,让他放弃和自己一起吃晚饭?   韩重有点酸,但还是故作大度地回了句:知道了,回来前打电话我去接你。   与此同时,某个餐馆内,钟雪看着对面的人时不时低头拿起手机回消息,打趣道,“有人查岗啊?”   姜无没听过这词,带着疑问抬头看向她,“嗯?”   他们坐在角落里,餐馆的灯光带着些昏黄,他抬头的瞬间灯光照亮他的脸,凤鸟身形的眼眸缓缓抬起,像展开羽翼的鸟儿,琥珀色的眸子干净纯净得像高山上堆积冰雪的湖泊。   钟雪被他这一抬眼晃了心神,愣了会后嘴角微扯起一抹似笑非笑,“是那位韩总?”   “嗯。”   “你还真坦诚啊。”   钟雪托着腮有些感慨地看着他,“你对人这么坦诚不怕被骗吗?”   姜无微扬眉,“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任何人。”   钟雪一愣,随即失笑,“你对自己的认知很浅薄啊,就你这副外貌觊觎的人都有一大把了。”   “他人觊觎与我无关。”   “要是那位韩总呢?”   姜无察觉到她话里的暗示,“你说要告诉我的事与韩重有关?”   “对。”钟雪抹着口红的唇微勾,“你知道韩家和秦家联姻的事吗?”   姜无手上筷子一顿,抬眸对上她戏谑的目光,“韩重和秦玉言?”   钟雪意外他这性子居然知道秦家那位长女的名字,点点头,“对。”   姜无沉默了片刻,先前在清明观上遇到秦玉言时他曾注意过对方身上的命数,其中竟有许多不可知的片段,他当时以为是因为韩重,所以才会下意识以为这两人是在谈恋爱。   如今看来他还是猜对了,至于韩重说是为了调查常易的事才陪秦玉言去清明观,他并不觉得对方在说谎,估计是现在还没喜欢上秦玉言。   钟雪见他反应平淡,不由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误会了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她正要追问,忽然听见姜无淡淡问了句,“你和我说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   他问得如此直白,钟雪一时无言,讷讷道,“我以为你喜欢他。”   姜无不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之前周长明也这样说过,这次他没有否认,而是反问,“你所说的喜欢是什么样的喜欢?”   “当然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当然男人和男人之间也可以,会一直忍不住看他,会想和他做亲密的事,会因为他开心、难过、生气、嫉妒。”   钟雪娇媚地朝他眨了下眼,“当然也有只喜欢外貌身材的。”   姜无静静听完,望向她,“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钟雪带着迷恋地看着他的脸,“你的脸很好看,眼睛非常干净,看着我时很平静,和我见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因为你对我来说与世间所有人都一样,像一块石头、一片花草树叶。”   “……”   钟雪神色微僵,勉强笑道,“你这是在拒绝我吗?”   姜无没有回答他,继续道,“我没有那样的情绪,所有人对我来说都一样。”   “那韩重呢?”   “韩重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   姜无滞住,“总之他不一样。”   他当年遇见到燕重时没想过这个问题,后来燕重死后他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和燕重之间是已经发生的因果,注定不一样。 第100章 喜欢   姜无回到紫园时已经十一点多,本以为韩重已经睡了,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他穿着睡衣坐在昏暗的客厅里沙发上看电视,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半隐在黑暗里,高挺的鼻子上戴着一副薄薄的平光镜,让那双黑眸多了几分疏离的冷意。   宽阔的肩膀将银灰色的睡衣撑得笔挺有型,愣是穿出了高定的味道,修长的手臂随意搭在沙发靠背上,手指纤长,骨节分明,充满力量感。   听到身后的开门声,韩重下意识转过头去,忽然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微微一惊,“回来了?”   “嗯。”   姜无垂眸静静看着他的脸,没再说话。   韩重被他看得脸颊微热,移开对视的目光,“怎么不打电话让我去接你?”   “忘了。”   “我记得你有驾照,我车库里还有一辆车,你先——”   韩重话未说完忽然被捧住了脸,一抬头就对上了姜无近在咫尺的双眼,不禁一怔,“……怎么了?”   姜无弯着腰,一只手支在沙发靠背上,另一只手捧着他的脸,低着头凑近了细细打量着,从眉眼到鼻子、嘴唇、下颌、凸起的喉结,目光如有实质般一点抚摸而过。   韩重定定望着他低垂的眉眼,心跳加速,喉头忍不住上下滑动了下,这点细微的动作再次引起姜无的注意,他抬眸迎上韩重的眼睛,看到了里面一片漆黑中自己的倒影,像倒映着星辰的深海。   他老早就知道燕重长得好,从前在大周时便惹得襄都皇城的男男女女们为之魂牵梦萦,哪怕是个身份低微的冷宫皇子,也总有不少人每日早上绕远路也要从定王府而过,就为了看到下朝回府的定王。   后来登基后更有不少文武大臣争先恐后地想将自家女儿送进后宫为妃,当然也有送男的,据说是因为自己老和燕重待在一起,让他们以为皇帝陛下好男风,但他知道,他和燕重并没有发生什么,即使躺在同一张床相拥而眠,也没有过什么越轨之举。   如今和韩重相处的模式甚至还不如当年与燕重那般亲昵,但偏偏总有人说他喜欢韩重。他虽不通五欲七情,但也看尽世事,知道夫妻情侣间是怎么相处的。   无非是互诉爱意、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生儿育女,但他与燕重并不曾做过这些,与韩重更不曾,更不知道什么是嫉妒。   但若是这张脸,他确实喜欢,可若不是这张脸,他也不介意,只要神魂依旧是燕重就好,这又该怎么说?   他只顾陷入沉思,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的脸离得越来越近,嘴唇几乎快碰上韩重的,两人温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缱绻暧昧。   而韩重的脸已经烫得发红,心脏跳得快要蹦出喉咙,就在他忍不住伸手抚上姜无的脸时,耳边忽然响起一句,“你和秦玉言什么关系?”   韩重像被泼了盆凉水,大脑瞬间清醒。   “什……什么关系?”   他人生头一次结巴,因为心虚。   姜无挑着漂亮的眼尾向上看着他的眼睛,“你结巴什么?”   “……只是惊讶你为什么忽然问到这个。”韩重定了定神,握住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谣言?”   “联姻是谣言?”   “对。”   韩重心里一咯噔,果然是知道了这个,“你听谁说的?”   “朋友。”   “今晚一起吃饭的那个朋友?”   “嗯。”   韩重也没去追问那个朋友是谁,只是紧握着他的手语气郑重地说,“听我说,不会有联姻,现在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   “你不喜欢秦玉言?”   “我当然不喜欢!”韩重有些不悦他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来,“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不相信我吗?”   “相信。”姜无当然相信,无论是燕重还是韩重,从来都不会骗自己,只是钟雪的话让他想到了一些世俗间的问题。   曾经的燕重是皇帝纵是再不喜欢,也要日复一日被朝臣们催着立后纳妃、诞下皇嗣,最后只能过继了个旁支立为太子。韩重虽不再是皇帝,但却出身一个大家族,势必也会面临同样的抉择。   “你需要延续后代吗?”他问。   “不需要。”韩重毫不犹豫地说,既然他已经选择和姜无在一起,那么就要接受没有孩子的事实。   姜无倒也不意外,当年燕重也是一样的想法。他本想着韩重若对秦玉言有那么点意思,那他便不多管闲事,但既然他不喜欢,那这联姻必然是韩家家族的命令,或者说是韩昀的命令。   他不管往后韩重会不会喜欢上秦玉言,但此刻他既然不喜欢,那么谁都不能逼迫他。   他嘴角微扬,“好,我知道了。”   韩重见他笑了心中一动,情不自禁抬头迎上去,想继续刚才未完的事,结果被姜无一巴掌把头推了回去,“手机给我。”   韩重被推得一懵,下意识把手机解锁后递给了他,“做什么?”   “看个东西。”   姜无接过手机打开通讯录搜索了个名字,记住号码后便退出来把手机还了回去,“好了。”   韩重正疑惑时,再一回神,姜无已经上楼了,他顿时一急,忙问,“你怎么走了?”   “晚安,早点睡,少看点霸总剧,你不是那一挂的。”   “……”   韩重看了眼电视里正在强吻女主的霸道总裁,又看向已经走上二楼的身影,坐在空荡荡的昏暗客厅里郁闷不已。   知道了他的意思怎么还这么不解风情,到底真知道还是假知道了?   姜无洗完澡后打开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快零点了,然后手指飞快输入了一串号码。   电话那边响了八九声才被人接起来,一个带着睡意的低沉男人声音响起,“哪位?”   姜无懒懒道,“我。”   那边安静片刻,似乎是觉得他的声音有些陌生,声音清醒了些,“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你睡了没?”   那边虽然疑惑但还是回道,“已经睡了。”   姜无笑了声,“老匹夫,你睡得倒挺安心啊,亏心事干多了也不心虚。”   那边大概是被突然骂懵了,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响起愠怒的声音,“我做什么亏心事了?你到底是谁?”   “秦家和韩家联姻的事是不是你做的主?”   “是又怎么样?”   “你若再敢逼你儿子做任何他不愿意的事,我不介意提前送你去见韩家列祖列宗。”   说完姜无也没管那边的震怒,直接挂了电话。   虽说现代社会的科技和武器比起大周更强,但对于他来说,杀一个人有很多方法,并不是非要动刀,只是难免要承担些因果,对于已经吸收了黑玉的他来说还能接受。   就看韩昀那个老匹夫识不识相了。 第101章 韩昀   原本去秦家的事韩重并没放在心上,但经过昨晚两人在沙发上的交谈,他意识到姜无似乎很介意秦玉言的存在,虽然他挺高兴姜无居然会因为自己吃醋,但并不想两人之间有一点误会,于是第二天吃早饭时,他把这件事提前告诉了姜无。   姜无点点头,然后说,“我也去。”   韩重欲言又止,“你不是说相信我吗?”   姜无疑问,“这跟我要一起去有什么关系吗?”   韩重:“……没有。”   白阿姨正好路过,听到这段对话赞赏地看了眼韩重,不错,终于知道让着对象了。   韩重:“……”   他轻咳一声,看向对面的人,“你今天有安排吗?”   “没有,怎么了?”   “晚上要不要去看电影?”   “好啊。”姜无想起之前季若轩还给推荐了部电影,便说,“我来买票吧。”   “好。”   韩重心中雀跃,又在家里磨蹭了半个小时才出门,姚凭已经习惯了,从容地为他开了车门,同时提醒了他一件事,“韩总,韩董的生日要到了,需要准备礼物吗?”   “不用,我准备了。”   韩重之前找朋友订那块黑玉时就给韩昀定制了一副袖扣,打算当作生日礼物送给对方。   但姚凭这句话倒是让他想起自己最近一段时间都没和家里联系,最多也就是在微信和他妈妈说上两句,至于他父亲更是没事不联系的。   不过他年底打算带姜无回家见他们,未免韩昀那个老顽固到时算旧账,现在还是要先探探口风的。   他给荣安州打了电话,问了下他爸妈最近的状况,那边忽然笑了声,“你妈挺好的,你爸不太好。”   韩重凝眉,“哪里不太好?体检报告有问题?”   “体检报告没问题,就是心情不太好。”   “谁惹他了?”   “你都想不到,听你妈说是他昨晚睡到半夜接了个陌生电话,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气得下半夜都没睡着,又不敢把你妈吵醒,愣是熬到天亮了才让人去查那个号码的主人。”   “……”   韩重听着那边憋不住笑的声音,叹了口气,“你笑小声点,别让他听见了,他年纪大了后心眼越来越小,听到了又要气得高血压。”   “我特地到外面接的。”电话那头荣安州想起了正事,“今年他生日你回来吗?”   “还不确定,到时再说。”   “对了,还有件事,周家那位三叔爷又联系上了,到时秦家可能还会找你帮忙。”   “知道了。”   ……   数百里之外的清明山上,不久前刚从医院回来的白先陵照例晨起散步回道观时,忽然发现自家道观山门前的百步台阶前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量很高,身形修长,明明已经十一月份了却还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长袖单衣和破洞牛仔裤,袖子少了一只胳膊,裤子少了半条腿,一头蓬松凌乱的长发用一截枯枝随意簪起,发间还夹杂着几根树叶、草屑,双手插在裤子口袋,正仰着头看着清阳观的正殿。   许是察觉到身后有人,那身影转过身来,是个差不多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人,面孔清秀而苍白,像是多年不见天日。一双睡凤眼懒懒耷拉着,眉尾微扬,眉心一道近看才能发现的水滴疤痕,脸上是漫不经心的冷漠。   他看到白先陵时有些惊讶地抬了下眼皮,“白先陵,你还没死啊?”   白先陵早已习惯他说话的风格,只是乍一见到他还是有些意外,“周道友,你怎么回来了?”   “不是说有人要治病么?我就回来了,人呢?”   “你这都迟了一个多星期了,人家等不到你早就走了。”白先陵打量了下他这一身破烂打扮,问道,“你这是怎么搞的?”   “不小心被困在一座山里了,这两天刚出来。”   周砚南扒了扒乱糟糟的头发,懒洋洋道,“早知道舍条手提前出来了,好不容易等到那小子低头求我的一天,居然错过了,烦。”   他扭脸扫向白先陵,“你伤谁治的?”   “一个二十五岁的神聚境小伙子,比你当年还有天赋。”   “能破我的先天之炁,怎么可能只有神聚境,老头,你被骗了。”   白先陵笑笑,“世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要为人正派便可。”   “正派?”周砚南表情古怪地看着他,“你清阳观代代祖师的坟都被他挖了,宝贝也被他偷了,你还觉得他为人正派?”   白先陵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大变,抬头看向后山方向,“禁地——”   “被闯了,阵法也都关了,东西也没了。”周砚南转身往山下走,路过白先陵时随口问了句,“那神聚境的小子叫什么来着?”   “姜无。”   “……”   周砚南脚步一顿,“哪个姜,哪个无?”   “姜水之姜,生灭有无之无。”   “姜、无——”   周砚南将这个名字低低呢喃了一遍,而后看向前方清明山之外的方向,“走了。”   白先陵转身追完,“你又要去云游了?”   前面的身影摆摆手,悠悠道,“先不游,太久没回家了,回去一趟,顺便把你祖师爷的宝贝要回来。”   “……”   办公室内,韩重掐着四点结束了今天的工作后给姜无发了个消息,说现在就去接他,姜无那边回了个OK的手势。   韩重嘴角扬了扬,一旁的丽莎看到揶揄了句,“韩总心情不错,是要去约会吗?”   韩重轻咳一声,“跟姚凭说一下,晚上不用他开车,我先走了。”   “玩得开心~”   “嗯。”   他刚出办公室,恰巧荣安州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他边走边接了电话,“我现在没时间,没有急事的话回头再——”   “你爸要去华越看你。”   “……”   韩重脚步一顿,“你跟他说我不在华越。”   “晚了。”   “什么意思?”   “你抬头。”   韩重抬头往前看去,只见走廊尽头荣安州正举着手机站在那里,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黑西装的儒雅中年男人,正表情严肃地看着他。   “……”   韩重挂了电话收起手机,淡淡喊了句,“爸。” 第102章 是你?!   姜无刚回完韩重的信息,章小宇就打电话过来说让他去见一下《问浮生》的导演和编剧,那边因为柯幸琰的事一直在寻找男主,正打算大改剧情,打算跟他本人对一下。   姜无看了下见面的地方,发现离华越还挺近的,就跟韩重说让他别回来接自己了,他正好去华越附近有事,到时直接过去。   那边一时没回复,姜无估计他还没看到,便直接出门了。   与此同时华越总裁办公室内,韩昀和韩重二人对立而坐,一声不吭,荣安州坐在角落里看着这对相貌八分相似的父子两人,猜测谁会先开口。   最终先打破沉默的还是韩重,“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路过,正好你妈炖了汤,让我给你送过来。”韩昀看向荣安州,荣安州立刻拎出一个保温壶放桌上。   “谢谢。”韩重下意识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   韩昀瞥了他一眼,“一会有事?”   “嗯。”   “约了人?”   “您还有什么事吗?”   “……”   韩昀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下,而后道,“我想你谈一谈和秦家联姻的事。”   “没什么可谈的。”韩重毫不犹豫地开口,“我不会和秦玉言结婚。”   “理由。”   “我不喜欢她。”   “那你喜欢谁?”   “……”   韩昀见他沉默也不意外,荣安州没跟他说过他这儿子有恋爱对象,“你既然没有喜欢的人,为什么不和秦玉言接触接触?”   韩重不打算和他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再次看了眼时间,“我还有事,这件事回头再聊吧。”   “你约了谁?”   “这是我的私事。”   “私事?”韩昀狐疑地扫了眼荣安州,“你交女朋友了?”   荣安州立刻举手发誓,“他绝对没有女朋友!”   男朋友倒是有一个。   韩昀还是很信他这个“贴身保镖”的,继续说正事,“之前听说你答应陪秦玉言一起去清阳观,我以为你是对她有意思。”   “只是互利合作,没有私人原因。”   “你都已经三十——”   “二十九。”   “年底不就三十了吗?”韩昀看了他一眼,继续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和你妈结婚了,你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你打算这么一个人到什么时候?”   韩重听得毫无波澜,“知道了,会找的。”   轻飘飘一句话就止住了话头,韩昀眉头皱得更紧,“你自己要能找得到,我……和你妈妈也不至于操心,秦玉言这孩子人不错,你既然没有对象就接触一下,要是觉得还行,下个月我生日你就把人带回来,让你妈见见。”   韩重刚要反驳,忽然一顿,“好,下个月把人带回去见你们。”   韩昀都做好他找理由拒绝的准备,没想到他就这么答应了,顿时态度也缓和了下来,“你最近身体怎么样,之前不是受了伤么,恢复得怎么样了?”   “都恢复了。”韩重又看了眼手表,抬头道,“您还有事吗?”   这已经是韩昀第三次听他说这句话,不禁心生不满,“你到底约了谁?这么急?”   “对,很急。”韩重说着已经站起身,“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韩昀回道,“你妈妈想你了,问你什么时候回去一趟。”   韩重脚步一顿,留下一句“再说吧”便继续往外走去。   韩昀起身时发现对方已经出了办公室的门,不由心生不满,扭头看向荣安州,“你知道他要去见谁吗?”   荣安州镇定道,“不清楚。”   韩昀也没指望他能清楚,转身要走时余光瞥见桌上的汤还放在那里。   那边韩重进了电梯才看到姜无发来的消息,顿时心头一跳,他还做好直接让韩昀见到姜无的准备。   电梯很快到一楼,韩重走出电梯扫了眼大厅,还好,没看到人,应该还没到。   “韩总?”   身旁响起一个女声,韩重转身看过去,是前台茜茜,手上拎着两杯奶茶,应该是刚拿外卖回来。   韩重朝她点了点头正要离开,茜茜忽然递给他一杯奶茶。   韩重一顿,婉拒道,“不用了,谢谢,我不爱喝甜的。”   他刚说完就见茜茜面露茫然,随即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这杯是我的。”   韩重转身看过去,只见前台后面站起来一个身影,一身白T加米色字母外套配水洗牛仔裤,一头半长的黑发扎成小辫垂在脑后,衬着那张俊俏白皙的脸格外显眼,正是姜无。   他这一路面过于惊艳,立刻引起了不少目光,周围路过的员工都忍不住看过来。   韩重走过去瞥了眼,在前台下面看到了个躺椅,怪不得他刚才没看到人,合着是在这下面躺着呢。   他轻笑一声,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怎么不戴个口罩?不怕被拍?”   “不喜欢。”姜无自认为他还没那么火,而且以他的身手要是想逃也没人跟得上他。   “你怎么这么慢?”   “临时有点事,已经处理好了,走吧。”韩重顺手接过茜茜手上的奶茶,对她说了句,“谢谢。”   茜茜看着这两人的互动,努力压着嘴角,“不客气。”   那边姜无伸手要去接,韩重忽然举起那杯奶茶看了眼,果然是全糖,还有最近的小蛋糕,他表情有些凝重地看向姜无,“你最近是不是摄入太多糖分了?你经纪人不管吗?”   姜无疑惑,“他为什么管我?”   “演员不是都需要身材管理吗?吃太多糖会发胖吧?”   “……”   姜无活了二百多岁从来没考虑过这问题,他错愕地看着韩重,“我胖吗?”   韩重看了眼他的腰,即使套着宽松的白T也能看出劲瘦的腰身,而且他搂过,并不纤细脆弱,反而柔韧有力,手感十分好。   他光盯着不说话,姜无还以为自己真胖了,想想自己也快进组了,便道,“那我就喝一口。”   韩重满脑子都是腰,心不在焉地打开奶茶递过去,姜无低头含住吸管刚喝一口,就听见一道惊疑不定的声音——   “韩重,你干什么呢?”   姜无扭头看过去,看到荣安州和一个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站在几步外正看着他们,那中年男人长得很眼熟,他正想着对方长得像谁,忽然听到身后韩重喊了句,“爸。”   爸?   姜无微讶,脱口而出:“老匹夫——”   韩重瞳孔一震,一把捂住他的嘴。   然而韩昀已经听到了,尽管声音通过电流有些失真,但那句“老匹夫”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他一脸惊怒地看着眼前这个青年,“是你?!” 第103章 摊牌   之前听荣安州说韩昀半夜被陌生电话大骂一顿的事时,韩重并没有放在心里,只当是哪个酒后打错电话的人发酒疯,还觉得韩昀是不是年纪大了后脾气也变大了,居然连这种小事都放在心上。   结果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半夜打电话骂他爸的人,居然是姜无。   “你是怎么想的?”   韩重一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坐在副驾驶上的姜无问道,“为什么要半夜打电话骂人?”   姜无回道,“因为我白天没空。”   韩重深吸了口气,试图保持冷静,“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骂他?”   “因为他逼你联姻。”   “……”   韩重心里百感交集,就因为他要和秦玉言联姻,敢半夜打电话骂他爸,看他爸那气愤程度和姜无的行事风格来看,估计不只骂了,还说了一些威胁的话语。   而且从时间上来看,就是那晚在沙发两人谈话后回到房间打的,是真的一天都等不了,也不知道要说他胆子大还是能吃醋,居然敢威胁堂堂华越集团董事长。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无知无觉的青年,“这世上还有你怕的东西么?”   姜无还真认真地想了想,“有。”   “什么?”   “雷。”   “天上打的那个雷?”   “嗯。”   韩重很是意外,他没想到连刑法都不怕的姜无居然会像小孩子一样怕天上打雷,“为什么怕雷?”   姜无脸上露出一丝凝重,“会被劈得粉身碎骨,连一块肉都找不到。”   韩重难得看到他这副模样,再联合到先前姜无表现出来的种种不寻常,故作玩笑道,“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被劈过?”   姜无看了他一眼,然后“嗯”了声。   韩重脸上的玩笑逐渐淡去,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缓缓捏紧,“为什么?”   “因为我做错了事。”   “什么事?”   “我——”姜无正要开口,忽然瞥见他幽黑的眸子,疑道,“你生气了?”   “不是生气。”韩重定定望着他,低声开口,“是心疼。”   姜无一愣,“心疼我吗?”   “不然还有谁?”   “……你爸?”   “……”   “他不用我心疼。”韩重伸手捏了下他的脸,继续问,“做错了什么事?”   姜无望着他眼里的心疼,语气轻松了些,“没什么,就是做了些不该做的事,下次不做就行了。”   韩重看他不想说也没追问,轻笑道,“现在知道后悔了?”   然而姜无却摇摇头,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不后悔,再来一次也不后悔。”   韩重看着他眼里的认真与执着莫名有些不是滋味,“是为了什么人吗?”   姜无还没来得及回答,车窗就被人从外面敲了两下。   韩重降下车窗看向站在外面的荣安州,“怎么了?”   “你爸找你。”   荣安州说完又看向副驾驶的姜无,表情十分复杂,“你胆子是真不小啊,敢对堂堂华越集团的董事长说送提前到地下去见列祖列宗。”   韩重:“……”   他猜到有威胁,但没想到会这么直白。   既然话已经摊开来说了,姜无也不没藏着掖着,直言道,“你以后要是被我发现偷偷给韩昀通风报信,出卖韩重,你也一样。”   “姜无。”韩重蹙眉看向他,“他是我的家人,不会伤害我的。”   姜无面露不解,“你居然把韩昀安插在你身边的细作当家人?”   韩重同样错愕,“……他是我表弟。”   姜无一愣,“表弟?”   窗外的荣安州翻了个白眼,合着之前姜无说知道他俩的关系是指这个,怪不得他觉得这小子老对自己有一股杀气,原来是把自己当间谍了。   “那也是你父亲派来的细作。”姜无说。   荣安州一只手叉着腰,看向韩重,“他是不是豪门宅斗剧看多了,脑子看坏了?”   韩重有些头疼,对姜无扔下一句“在车上等我”,便向后面的那辆黑车走去。   开车的司机叫老钟,是韩昀之前的秘书,看到韩重笑着喊了声“小韩总”,便自觉离开了。   韩重拉开车门上了车,靠坐在车后座的韩昀神色冷漠,看也没看他,直接问道,“你们俩什么关系?”   “你不是看到了么,亲手喂奶茶的关系。”   “你是不是疯了?”   “啊,旧病复发了。”   韩昀额头青筋一跳,沉声道,“集团那么多人,你为了不和秦家联姻演这么一出戏,至于吗?”   韩重疑惑抬眉,“谁和你说我在演戏了?”   “你什么意思?”韩昀猛地扭头看向他,“你之前二十七年从来没表现过这方面的倾向,现在突然跟我说你喜欢男人?”   韩重语气悠闲,“我之前不也没说过喜欢女人么。”   韩昀忽然想到什么,瞳孔一震,“……你之前说要带回家的就是他?!”   “对,他叫姜——”   “我管他叫什么!我不同意!”   “没让你同意。”韩重毫不意外他的反应,“你同不同意我也要跟他在一起,如果你真的接受不了就当做不知道,反正我们也很少见面。”   韩昀又惊又怒,“那小子都要送你爸去地下见列祖列宗了,你还要跟他在一块?!”   “……咳,那是误会,我代他向您道歉。”   “不需要!”   两人安静下来,车内只能听到韩昀因愤怒而加重的呼吸,韩重也怕把人气出好歹,放缓了语气,“之前我被路林河刺杀那次,是他救了我。”   韩昀一怔,随即道,“那就给他钱!不要钱就给他别的,小安不是说他是明星么,给他代言,给他投资拍戏,他要什么给什么!”   韩重淡淡道,“他要我。”   韩昀一怒,“我就知道是那小子勾引你的!”   “……”   韩重无声地叹了口气,“我也只要他。”   “哼!”   韩昀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丝毫不想听下去。   “本来打算下个月把人带回去见你们的,没想到会提前被您看到,如果您实在不能接受的话,我就不带回去了。”   韩重说完拎起置物架上的保温桶就下了车。   荣安州就在外面等着,见韩重头也不回地走了,扭头看向车内的韩昀,“谈崩了?”   韩昀黑着脸看向他,“我让你保护他,你就是这么保护他的?”   “……我哥都快三十了,他谈个恋爱我还能管吗?”荣安州无语,“而且我要是偷偷跟你们说了他肯定不再相信我,到时你还打算派谁来?”   韩昀一滞,确实,他之所以派荣安州这么表弟来,无非是因为再没有别的人选,因为整个韩家的人韩重谁也不信,包括他这个父亲。   荣安州看他不说话,劝道,“您也别急,他这是第一次谈恋爱,上头是正常的,初恋来得快去的也快,说不定后面吵个架就分了。”   “最好是!”   韩昀说着有些咬牙切齿,“那个没教养的臭小子,骂我老匹夫,还说要送我提前去见列祖列宗,简直太狂妄了!”   荣安州一默,心说可不是么,他看那些霸道总裁剧里都是总裁家里拿着钱去威胁灰姑娘的,没见过灰姑娘大半夜给总裁家里发死亡威胁的。   不愧是从小就优秀的他哥,找的对象都这别具一格。 第104章 晚餐   别具一格的姜无正趴在车窗前捧着奶茶有一口没一口地嘬着,看着车窗外人来人往的路人,直到见韩重拎了个保温桶回到车上,忽然坐直了身子。   “哪来的?里面是什么?”   “汤吧,我妈让我爸送来的。”   “打开看看,说不定藏了炸弹。”   “……”   韩重捏着他下巴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诚恳道,“宝贝儿,那是我爸,不是恐怖分子,更不是杀手,这里面也不会有炸弹,只有汤,我妈手艺不错,你可以尝尝。”   这句低沉的“宝贝儿”带着宠溺的无奈,姜无听得耳朵微微发痒,像是贴在自己耳边说的一样,他忍不住揉了揉耳朵,挣开他的手。   “汤里面也可以下毒。”   “……”   这句话让韩重一时间忽视了他泛红的耳朵,神色凝重起来。   一个人下意识的反应代表着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也代表着一个人过去的经历,姜无对于来自父母的善意充满质疑,甚至到了戒备的的程度,极大可能说明他曾经遭遇过类似的事。   他知道姜无的父亲经常家暴、酗酒,最后还因为故意伤人而坐牢,但还不至于,也没必要对他下毒,而姜无的母亲对姜无很好,也不存在这种可能。   联想到姜无这段时间以来展现出的不同寻常的身手,对俗世法律的漠视,以及他刚才说害怕打雷的事,韩重心里逐渐升起一个荒谬的猜测。   “你……遇到过这种事吗?”   “嗯?”姜无一愣,他又没有父母,“当然没有,我只是见到过。”   韩重心头一松,顿时觉得自己最近因为调查咒符的事都魔怔了,居然会觉得眼前这个姜无是重生夺舍的。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兴许姜无是在哪里看到的新闻,至于怕打雷,估计是他们这些玄门中人违背禁令的惩罚。   想到这里他看着对方的目光不免有些幽怨,他都计划见家长了,结果姜无还什么都没告诉过他。   姜无察觉到他的目光,疑惑道,“怎么了?”   韩重看着他清澈的眸子,顿时那点幽怨都散了,揉了揉他头发,“没事,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   因为韩昀的突然出现,两人错过了电影时间,便直接去了预定的餐厅吃饭,韩重本还觉得可惜,直到他发现姜无买的电影票是丧尸片。   百米高空,两面俯瞰临夜景,一面是水上乐园,到时还会有大型烟花秀,而头顶是一大片绝美星空,这就是临海著名的法式露天餐厅,也是临海的一大特色打卡地。   韩重是特地问过丽萨后才选的地方,就为了让姜无能看到喜欢的星星,偏偏对面那个吃得太认真,从头到尾就没抬过头。   韩重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吃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觉得这里怎么样?”   姜无回道,“东西挺好吃的。”   “景色呢?”韩重抬了抬下巴,朝头顶示意,“不是说喜欢看星星吗,特地为你选了带夜景的露天餐厅,好歹抬头看一下?”   姜无仰头盯着头顶的漫天星辰,忽然笑了下。   韩重扬眉,“笑什么?”   姜无笑盈盈地看着他,“只是觉得开心。”   韩重看着他眼里洒落的星光,心里某处如塌了一角的城池,“我也是。”   这时远处的水上乐园开始放起烟花,由于距离远近刚好,能看得见烟花的璀璨造型却不会觉得太吵,身边很多人开始让服务员帮他们拍照。   餐厅的服务员也走到韩重两人跟前询问需不需要提供拍照打卡服务,他本要拒绝,姜无却已经主动把手机递了过去,然后搬着椅子挨到了他身旁。   毕竟是公共场合,还有这么多人拍照,考虑到姜无的演员身份,韩重本以为他只是想拍个简单的合照,谁知就在他看向镜头时,姜无忽然贴在了他身上。   韩重惊讶地扭头看过去,就在这时服务员已经按下拍照键,对方歉意道,“抱歉,您旁边的客人没看镜头,需要重拍一张吗?”   姜无凑过去看了眼,照片里的韩重似乎没料到他会挨过来,有些错愕地看着,但那双向来平静的黑眸却亮了起来。   “不用,就这张,谢谢。”姜无笑着回道,而后把手机递给韩重,“你看看。”   韩重接过手机看了眼那照片,不禁一怔,他并没意识到自己是什么表情,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在看着姜无时是这样的。   年轻青涩得像个毛头小子,只是一点肢体接触,就能让他受宠若惊成这个样子。   他看向身旁低头小口尝着红酒的青年,莫名有点不好意思,明明是这人一直追着自己跑,但现在看来他们两个人的反应像是反过来了一样,他这边心头小鹿乱撞,那边稳如老狗,一副不动声色的情场高手姿态。   他在心里略有不满地哼了声,指尖划过照片,打算返回手机主界面,却忘了姜无的手机和自己不同型号,一不小心点进了相册。   他正要退出,忽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老照片。   那是十六岁的他。   是他放在书房里的那张照片,那年是他最幸福的年纪,但后来的变故让他将这张照片扣在了书架上,不想再看到,但姜无却将这张照片偷偷留在了手机里。   心里坍塌的那一角城池全部溃散,韩重心里酸涩又柔软,像被一只大手揉了一把。   “姜无。”   “嗯?”   姜无抬头的瞬间,一张温热柔软的唇轻轻吻在他眼上,他下意识闭了下眼,又睁开,迎上了一双熟悉的眸子,像是盛满了温柔的月光,化成一片深远的海渊,让他想要沉溺其中。   姜无怔怔看着这双熟悉的眼睛,无声地喊出一个名字——燕重。   韩重看着他怔愣的样子不禁低笑,“谢谢。”   姜无还没反应过来,有些茫然,“谢什么?”   “谢谢你出现在我面前。”   谢谢你这样喜欢我。   姜无渐渐回过神来,喃喃道,“也谢谢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他声音太轻,韩重没完全听清他说的话,只隐约听到他说了和自己差不多的话,心头一暖,便低低“嗯”了一声。   两人回去的时候已经十点多,明天还要去秦家一趟,便早早都洗漱休息了。   韩重躺在床上后,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今晚的画面,心里汹涌的情感像无处可去的洪流,翻来覆去,折腾了两个多小时也睡不着。   最后他忍不住爬起来给那个珠宝行的朋友发了条消息:那对戒指能加快速度吗?有点急。   正是凌晨,那边自然没有回复,但韩重心里舒坦多了,放下手机转身就去睡了。 第105章 亲近   第二天早上姜无下楼时看到韩重顶着黑眼圈却神采奕奕的样子都愣了下,“昨晚没睡好吗?”   “还行。”韩重朝他招招手。   姜无以为他有什么事,便走到他跟前,结果猝不及防地就被抱住了,不禁一懵。   “早安。”韩重脸深埋在他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才放开。   “……早安。”   姜无看着他温柔的眼眸,迟疑道,“你最近怎么怪怪的?”   韩重嘴角噙着笑意,“哪里怪了?”   姜无心说哪里都怪,好像从清明山回来后,忽然和他亲近起来了。   还有昨晚吃饭时的眼神,那一瞬间要不是周围的人和韩重的衣着打扮,他几乎以为是燕重出现在他面前了。   到现在他还没弄清楚燕重是怎么变成韩重的,也不知道如何让韩重恢复燕重的记忆,甚至都不知道那些记忆还存不存在于这具崭新的身体内,但最近韩重的行为和变化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或许燕重一直存在于这具身体内,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出不来。   姜无心头一颤,猛地抬头看向眼前的人。   韩重看到他眼里忽然闪动的光,伸手捋过了他额前的散发,笑问,“不喜欢我最近的样子吗?”   ——羽曦犊+9   姜无毫不犹豫道,“喜欢!”   韩重眼中笑意更深,手指划过他微扬的眼尾,“煮了你喜欢的小馄饨,去吃早饭。”   “嗯。”   上次姜无去的秦家别馆只是秦家对外举办宴会的地方,这次两人去的则是秦家位于西郊的老宅,这一片地方是临海出了名的非富即贵,如果说紫园和临海市中心是有钱人住的地方,那么西郊这片仅仅有钱也进不去,基本都是有权有势的大家族才能进去,秦家就是其中之一。   秦家老宅是一座占地一千八百多平的庄园,大是大了些,但设计并没有外界传得那么浮夸,至少比纯金的金地酒店要优雅的多,现代风建筑,座落于临海西郊生态区,是出了名的风水宝地。   姜无站在秦家大宅前环顾着西郊这片地方的地势和缓慢流动的乳白色气运,他不是道士,对风水这些东西不懂,但也能从流动气运看出来这块地方有着连绵不息的生机。   此外秦家大宅的各种布置也都暗合日月天地,本该相生相辅,让生活在这座宅子里的人获得极大气运加成。   但眼下这座宅子上方却弥漫着淡淡的青玄之气,与这片地方的气运命数交织在一起,像是感染了霉斑的河流,一点点蔓延开来,直到将整条河流都彻底污染,到时别说秦家,整个西郊都会被这股青玄之气笼罩。   “怎么了?”韩重问。   “秦家人审美还不错,比方家好。”姜无打量了下院子里的摆设,问道,“这个房子在设计的时候是不是请风水术士看过?”   韩重看了他一眼,心里更加确定姜无确实有点玄妙手段在身上,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门道,“底蕴越深厚的家族都很注重风水,不仅建宅子时会请人来看风水,每二十年还会翻修一次,请人重新来调整一下风水摆设。”   “下次翻修什么时候?”   “明年。”   姜无疑惑,“你这么了解?”   韩重忙解释,“因为秦家当年和周家是前后脚建的老宅,所以我才记得的,你别误会。”   姜无有些莫名,“误会什么?”   韩重看了眼身后的姚凭,“没什么。”   原本在家因为失恋而伤心的姚凭因为自家老板昨晚没休息好,临时被喊来充当司机,结果还要看着这对情侣在自己面前打情骂俏地秀恩爱,心里塞塞的。   秦玉言亲自带着管家来接的人,相比之前公共场合的一身干练妆容服饰,今天的秦玉言化着淡妆,穿着浅藕粉色的针织长开衫配一件米色连衣裙,恰到好处的笑容下隐约可以看见眼下淡淡的青影。   “韩总,姜先生,又见面了。”   最后那句话显然是对姜无说的,姜无朝她点了点头,“秦总。”   秦玉言似乎并不意外姜无的出现,笑着将两人迎进客厅亲自泡了茶,一边说医生正在给她父亲做检查一边自然地和两人闲聊了起来。   不得不说秦玉言不愧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接班人,与人谈话时的分寸拿捏得极好,不仅适当地透露了自己对韩重今天能来的感谢之意,也刻意表现了自己和韩重之间的关系并不那么是外界传言的那么亲近。   同时她也没忽视话少的姜无,言谈间常会提到他,目光也会照顾到,让人如沐春风,连姜无这个见过无数王公贵女的人也体会到了她的聪慧和修养。   但姜无没打算跟她闲聊,一是他本就不喜欢社交,二是这个房子里有别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姜先生?”秦玉言温和地看向他,“有什么需要的吗?”   姜无目光投向二楼走廊的某个房间,“那间房里有什么?”   “那是家父的书房,怎么了吗?”   “能看看吗?”   秦玉言一顿,“书房是家父的私人地方,如果没有得到他的允许,可能不太方便。”   姜无“哦”了一声,心说没关系,反正他可以晚上偷偷爬窗。   一旁的韩重看了姜无一眼,而后问秦玉言,“方便知道里面都有什么吗?”   秦玉言虽然不大理解为什么这两人忽然对她家书房产生了兴趣,但还是认真回答道,“里面除了书籍外就是家父收藏的一些古董小玩意儿,以及一些重要文件。”   “古董里有黑色的玉之类的吗?”姜无问。   秦玉言回忆了下,而后摇摇头,“这就不清楚了,家父生病后我就没再进去过。”   话已至此,这个话题本该到此为止,但韩重却还是说道,“如果方便的话,可以麻烦秦总去看一下令尊的古董收藏里有没有黑色的玉吗?”   秦玉言还是第一次见到韩重这样对一件小事穷追不舍,但还是答应了,“当然可以。”   这时二楼传来说话的声音,秦玉言对两人说了句失陪便起身上了二楼。   身后姜无看她离开后,凑到韩重耳边低声问,“你也对那间书房的东西感兴趣?”   “不感兴趣。”韩重淡淡看着他,“只是怕你半夜偷偷爬人家书房的窗子。”   姜无讶异,“你现在都能未卜先知了?”   韩重:“……”   “你想知道什么跟我说,我会帮你打听,不准偷偷干坏事,行吗?”   “行。”   姜无说完盯着他看了会,忽然道,“你好像越来越了解我了。”   韩重心说因为你真的挺好懂,有点干坏事的心思都挂脸上了,至于外人看不出来,纯粹是因为他们没想到你胆子胆子真那么大,敢想就敢做。   姜无见他不说话,试探地问,“那你还知道些什么吗?”   韩重不解,“什么?”   “比如一些梦里出现的,你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跟我去过的地方,从来没有见过的我?”   韩重正要否认,莫名想起前段时间看到姜无扮演沧月的剧照时脑海里出现的那个一头黑色锦衣的姜无。   他正要开口,忽然二楼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啊!”   随即便是一阵东西打碎的声音,中间似乎夹杂着几个人惊慌的喊叫声。   姜无和韩重对视一眼,立刻向二楼赶去。 第106章 受伤   两人顺着声音来到二楼主卧,发现房门紧闭,姜无想都没想就拧开了门把手,房内猝不及防地冲出来一个中年男人,手上高举着一把刀向他刺来。   这么一把匕首连碧霄引的护体内功都无法突破,姜无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自然也没打算躲,但在别人看来就是他被突然出现的刀给吓懵了,才会呆呆站在那里不动。   “姜无!”   耳边响起一道焦急震怒的喊声,下一秒他就被人搂进怀里,一只手从他身后探出握住了那把刀的刀刃。   鲜血瞬间流出来,殷红的血顺着那只骨骼分明的大手手背流向手腕、滴落在地。   姜无瞳孔一颤,一手扶住韩重那只流血的手,另一只手狠狠扣住擒住中年男人拿刀的手腕部,指尖用力一扣,直接卸了对方的腕关节。   匕首“咣当”落地,姜无手成剑指刺向中年男人眉心,就在指尖将要贯穿男人颅骨时,耳边响起韩重忍痛的声音,“别——”   姜无面色冰冷,却还是指尖一停,而后收指为掌,一道掌风将人打飞出去,中年男人狠狠摔在地上,直接晕了过去。   “爸!”   “先生!”   “……”   房内几人连忙赶上去查看,另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又惊又怒地看着姜无大喊,“保镖!保镖呢?赶紧报警把他抓起来!快点!”   姜无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抬起韩重那只受伤的手。   那道伤口几乎贯穿整个掌心,虎口处连着的肉被切开,露出血淋漓的肉,看着触目惊心,但还好没有伤到骨头。   韩重看不见他的神色,但能感觉到他小心翼翼的动作,低声安慰道,“还好,也不是很疼。”   姜无没说话,低头捂着他血肉模糊的伤口。   韩重无奈地去拉他的手,“包扎一下就好了,别把手弄脏——”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他瞳孔震颤地看着完好无损的掌心,上面的血还没凝固,但那道几乎贯穿掌心的伤口却已经愈合了大半,只有浅浅一层割伤,完全想象不出刚才连虎口的肉被割开了。   他惊愕地看向姜无平静的侧脸,脑海里忽然浮起一件过去很久的事,之前他被路林河刺杀,明明记得刀刺进体内七八公分,穿进了肺部,但醒来后却被告知刀只刺进了四公分,只是出血量大得有些异常。   他记得当时姜无确实拔了刺伤他的刀,直接把他疼晕了过去,但他不仅没有死,反而伤口愈合得很快,这种现象太过诡异,已经无法用科学来解释。   而先前发生在姜无身上的种种奇异事件,以及姜无身上那特立独行、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思想,在这一瞬间莫名得到了解释。   他看着眼前低头蹙眉看着自己伤口的青年,心中的震惊如掀起了一阵阵海浪,冲击着他近三十年来的固有认知。   他的目光太过清晰,姜无以为他还疼,抬头看向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还疼?”   “……好多了。”韩重怔怔说着这句话,将那句“你到底是谁”生生咽了回去。   “韩总,你没事吧?”秦玉言慌忙赶过来要看他伤口,却被韩重侧身挡了过去。   “没什么事,只是割破了点皮。”韩重解开领带三两下包住掌心伤口,淡定道,“先看看秦先生有没有事吧。”   他说这话时整个手掌和白衬衣的袖子都沾上了鲜血,掌心甚至还在往下滴血,简直触目惊心,任谁都不会觉得只是割破了皮,但他如此从容的姿态又让人拿不准,最终秦玉言只能一脸愧疚地道歉。   “抱歉,我爸刚才突然醒来就发了病,我们一时没拦住……”她歉疚地看向韩重手上的血迹,“真的很抱歉,韩总,如果你有什么问题秦家一定负责。”   “如果秦总过意不去的话,可以答应我一件小事吗?”   “韩总请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答应。”   “我们想进令尊书房看一看,在你们旁观的情况下。”   秦玉言一怔,没想到他居然还在惦记这件事。   “不行!”   之前说要报警抓姜无的那个青年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伸手指向姜无,“这个人打伤咱爸,还想进书房,根本就是心怀不轨,得赶紧把他抓起来!”   “秦玉殊!”秦玉言冷着脸扫他一眼,而后对姜无说,“抱歉,这是我弟弟秦玉殊,他只是担心家中老人,没有恶意,还请姜先生见谅。”   姜无还没来得及开口,秦玉殊就气愤喊道,“你没看到他刚才把爸摔到地上了吗?要是爸出事了怎么办?”   秦玉言表情不善,“那是因为爸突然发病先伤人。”   “爸都那么大年纪了,还生着病,能伤得了他们吗?”说到这里秦玉殊看了眼韩重,冷笑道,“而且伤的是韩总,他都没说话,这个不知道哪来的小子凭什么动手?”   韩重原本淡然的神色冷了下来,“我没说话是因为伤的是我,而我代表的韩家和秦家还有合作,但如果伤到的是我身边这个人,那刚才动手的就是我了。”   “顺便说一句,我在军队待过,下手没个轻重,秦少爷多担待。”   “……”   秦玉殊表情难看至极,他没想到这人都要和他姐订婚了,居然还帮着外人对付他们家,根本没把他秦家放在眼里!   他又看了眼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心里对两人的关系嗤之以鼻,整个临海世家称赞的韩家继承人居然喜欢男的,还因为这么一个小白脸要和秦家撕破脸,韩家真是要完了。   秦玉言有些心力交瘁,理了理微乱的鬓发,代自家弟弟向韩重二人道了歉,同时委婉询问韩重今天还能不能再配合抽血。   她自己也知道这话非常不合适,韩重因为自己父亲而受伤,此刻手上还流着血,但她爸的状况已经不能再等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至于书房,如果二位感兴趣的话,也可以让二位进去看一看。”   韩重本来就是为了调查常易当年看病的事才答应帮秦家的忙,自然不会因为手受伤就拒绝,更别说秦玉言还答应让他们进那间书房,他自然答应。   “当然可——”   “不可以。”   姜无忽然开口打断,让几人的目光都齐齐向他看来。   韩重一顿,倒也没有坚持,而是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他这副态度顿时让秦玉殊慌了神,忙道,“韩总,韩家和秦总可是有合作的,而且你和我姐将来是要结婚的,结了婚那就是一家人,我爸也是你爸,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玉殊,不要胡说。”秦玉言忙出声呵斥,目光投向姜无,“小孩子不懂事,听了谣言就当真了,秦家和韩家只是商业上的合作,姜先生别误会。”   姜无没有对她的话作出回应,而是看向躺在床上虚弱的秦嘉望,没什么表情道,“不需要抽血,我能救他。”   几人一惊。   秦玉言忙问,“真的?”   她本不应该信,但姜无刚才露出的那一手太过诡异,像极了一些玄妙手段,以至于她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   “当然是真的。”   姜无说着弯腰捡起地上那把沾血的刀,“但他醒来后必须配合我们调查一些事情,如果有一丝隐瞒,刚才那一刀——”   “——就算了。”   韩重动作利落地单手捂住姜无的嘴,而后对秦家姐弟俩说,“他的意思是刚才那一刀伤得也不重,就没必要再提了,还是先看病为好。”   姜无抬头不满地看向他,什么伤得不重?虎口都切开了!   韩重朝他拧眉暗示,你给我低调点,知道自己刚才那手妙手回春有多不寻常吗?   秦玉殊看着这两人当着他们面就开始挤眉弄眼,不冷不热地哼了声,“陶先生是享誉全球的神经科医生,连他都治不了我爸的病,你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就敢说能治?”   姜无拿开韩重的手,淡淡回道,“医生当然治不了,因为你爸根本不是病了,而是煞气入体。”   房内几人都是一愣,煞气? 第107章 煞气   “世间因杀戮、淫邪、妄语等形成的不详邪气被称为煞气,煞气入体便会让人失去理智,凶性大发,而人都是肉体凡胎,体内积蓄煞气太久会消耗人的寿命,最终会让人在疯癫中死去。”   姜无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秦嘉望,那张和秦玉言七分相似的面孔看上去毫无生机,“你父亲之所以陷入沉睡,且越来越虚弱,还时不时发狂伤人,都是因为煞气入体。”   “煞气?”秦玉殊“哈”了声,觉得荒谬,“你是医生还是神棍?”   姜无回道,“我是演员。”   秦玉殊一懵,不可置信地看向秦玉言,“你找个演员来给爸治病?!”   秦玉言没理会他,继续问姜无,“依你所说,我父亲体内的煞气是怎么来的?”   “种的。”   姜无走到秦嘉望跟前,指尖点在他眉心灵台,原本昏迷不醒的秦嘉望突然睁开双眼,布满血丝的眼瞳泛着凶残的戾气,仿佛下一秒就会突然暴起伤人。   然而姜无并没有给他机会,指尖一按,秦嘉望眼中戾气消失,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诡异的一幕看得众人心惊,连刚才开口质疑的秦玉殊都闭上了嘴。   “寻常人得杀百万人才能沾染这么一身煞气,你父亲体内被人种了咒,可以日积月累的吸收周围煞气,看他这情况,大概有二十年了。”   姜无看向秦家姐弟俩,“他有什么仇人吗?”   秦玉言眉头紧锁,“秦家在临海立足多年,难免有不少对手,但要说结仇并不多,我一时间想不到有谁会如此狠毒。”   其实秦家最大的对手就是其余三家,尤其是韩家,但因为这会韩重在场,她才说得比较委婉,但几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秦玉殊更是下意识瞄了韩重一眼,但没敢说什么,只问,“那这什么煞气要怎么治?”   “祛除煞气后解咒就行。”姜无顿了顿,又道,“不过拔除煞气的过程会消耗大量精气,你父亲本就年迈,又被煞气折磨了这么久,最多只能活一周。”   房内静了下来,正当姜无以为这姐弟俩都商量几天时,秦玉言毫不犹豫道,“好。”   姜无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韩重低声道,“秦嘉望病得突然,没来得及立遗嘱,秦家内部最近一直在内斗。”   姜无面露恍然,他还以为是个父慈女孝的故事,没想到是个利益权衡下的抉择,秦嘉望要是能醒来,哪怕只有一周,也足够立下遗嘱,到时秦玉言就能堵住秦家叔伯的口,顺利继承秦家产业。   如此看来,之前秦韩两家联姻的风声多半就是这个女人传出来的,借韩家之势镇住秦家内部的对手,倒是个有决断的聪明人,怪不得秦嘉望会选她当继承人。   “我不同意!”秦玉殊突然喊道,“秦玉言,你这是谋杀!你根本就是为了自己!”   姜无扭头看韩重,韩重秒懂,小声科普,“同父异母。”   姜无再次恍然,怪不得。   然而秦家显然秦玉言这个长女说话更有份量,管家直接过来问姜无需要准备哪些东西,比如朱砂、符纸什么的。   姜无之前也没帮人祛除过煞气,只是按照自己对煞气的理解打算用咒术化解,再以清心咒令其保持神智清明就可以避免煞气再入体。   “有桃木吗?”   之前给章小宇做的那个桃木牌效果还不错,他打算给秦嘉望做个,再刻上清心咒。   管家回道,“后院有片景观桃林,专门用来赏桃花的,不怎么结果子,能用吗?”   景观桃树比起正常桃树品质要差一些,姜无想了想,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管家自然答应。   韩重本要跟着一起去,却被秦玉言喊住了,说有事要跟他谈,便留下了。   “秦家现在的情况你大概也能猜到些,我父亲不醒的话,我在集团的情况很不妙,所以取消联姻的事我还不能马上公布,很抱歉,但我需要这个联姻。”   秦玉言故作轻松地打趣,“如果你怕姜先生误会,我可以当面跟他解释清楚。”   “不用,我已经和他解释过了。”   “这么自信?”   韩重轻咳一声,“我家里人都见过他了。”   秦玉言微讶,她虽然知道这两人是认真的,但没想过韩重速度这么快,胆子这么大,在一起不到半年就跟家里摊牌了。   “你家里同意了?”   “没。”   秦玉言松了口气,心说这才正常,不过她也没多操心,韩重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丝毫把握就敢摊牌。   她真正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姜先生……是道门中人吗?”   韩重一默,这一点也是他一直以来的疑惑,姜无确实身怀异术,行事风格颇有道门的随性,但平时从未听到他提过道门相关的东西,之前在清明观时,姜无对道家的东西也是一问三不知,显然不是道士。   相比之下,姜无显然对大周时期的文化和程烨口中那个神秘的咒术师一脉更加熟悉。   “算是吧。”他回道。   秦玉言闻言松了口气,她虽然知道这世上存在一些普通人不知道的奇异事物,但对于姜无这么一个寂寂无名的年轻人救她父亲的事并不自信,现在听到对方是道门中人,多少放了心。   不过就算不放心也没办法,周家那位三叔爷毫无消息,她也找不到别人能救自己父亲了。?   就在这时,秦家大宅门口缓缓停下来一辆红色跑车,一个穿着粉色卫衣和蓝色牛仔裤的年轻男人走下车,双手插兜打量着这间大宅子。   “杰作,真乃杰作。”男人感叹道。   身后的跑车上又走下来一个人,外面套着西装,里面穿着睡衣,脚上还穿着一双棉拖,一脸菜色地走到前面那男人身后,卑微道,“您来秦家就是为了欣赏自己的杰作吗?”   “当然不是。”周砚南那双慵懒的睡凤眼里露出一丝幽冷的玩味,“来拿一件东西,顺便见一个人。”   十一月的夜晚冷风刺骨,周长明冻得微微发抖,连忙去按秦家的门铃,那边接通的佣人认出他后便打开了大门。   周长明呼了口热气,扭头看向身后,“三——”   后半句戛然而止,他看着身后空荡荡的夜色陷入了疑惑,“人呢?”   与此同时,秦家大宅后院的景观桃林中,姜无正掰着一根桃木枝测试韧度,忽然手中桃木枝“咔嚓”一声断成两半。   身后的管家下意识看过来,“找到了吗?”   “嗯。”姜无垂眸把玩着那根断枝,“但需要一把纯铁的刀。”   “我这就去拿。”   管家加快脚步离开这片桃林,这片大得像公园一样的后院瞬间静了下来,只隐约听到风吹过桃树枝的声音。   忽然,头顶传来一道悠悠的男人声音,“还挺善良,知道调走普通人……”   姜无抬头向前看去,只见薄月笼罩的高高院墙上不知何时站了一道修长身影,怪异的粉色卫衣搭蓝色牛仔裤,普通的休闲板鞋,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   那是一个相貌清秀的年轻男人,一双低垂的睡凤眼,眉心一道水滴疤痕,那张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淡漠,又像是毫无生机的冰冷杀意,矛盾而诡异。 第108章 周砚南   站在墙头的周砚南忽然扯了下嘴角,下一秒凭空从墙头消失,瞬移到姜无跟前,一掌拍向他面门,周围的桃林瞬间像是被一阵看不见的力量猛地吹动着树叶,沙沙作响。   “砰!”   这一掌相落下,迎过去的却是一根脆弱的桃木枝,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纤细的桃木枝却稳稳拦住了这重逾千斤的一掌。   周砚南眸子眯了眯,掌心骤然浮起一层红色的炁震碎了桃木枝,余波攀沿而上,眼看着就要吞噬姜无的手,姜无适时松手,脚下一点,飘然退到了三米之外,看着来人一身红色的炁,眸底出现了一丝波澜。   先天之炁。   道门以炁为本源,先天之炁刚猛至阳,天然克制一切邪煞之气,再辅以修炼功法能让修士同阶无敌。   他当年那个老友就是靠着一身先天之炁横扫的玄门百家,哪怕是光明正大抢了南疆蛊修的蛊王,人家都不敢正面硬刚,只能背地里骂骂咧咧,无非是忌惮先天之炁。   当年道门兴于大周,多少也有点他那老友把其他门派都揍了个遍的原因在里面。   可以说玄门百家都怕道门的先天之炁,除了司命师。   一念心起,姜无周身浮起一层金赤色的微光,右手三千金赤色咒文蜿蜒成一条长鞭,犹如火蟒般横扫向前方的周砚南。   这一击来得无声无息,却让周砚南瞳孔微缩,瞬间将体内的先天之炁全部覆盖在体表。   下一刻金赤长鞭挥过,生生将他周身先天之炁劈开一个缺口,同时他身后方圆十米的桃树瞬间塌下,只剩一半光秃秃的树桩。   周砚南嘴唇染上一片浅浅的血色,周身红色的炁淡了下去。   他喉头轻轻滑动了下,那双半耷拉的睡凤眼也睁开来,“白先陵真是老糊涂了,心妄都能被他看成神聚境……”   “不怪他,之前确实是神聚境,后来捡到那块黑玉后才涨上来的。”   对姜无这么一个从观世境跌下来的修士来说,不到合幽都只是凡人,但这块黑玉里的无主神魂之力让他更感兴趣了,“这种黑玉还有吗?”   周砚南眼底露出一丝凉意,“偷了别人东西后居然还敢问有没有,你这贼还挺嚣张。”   “买也可以。”姜无认真道,“反正你们道门也用不了,开个价吧。”   他这豪爽的口气把周砚南逗乐了,“开个价?你知道我是谁吗?”   “周砚南,临海周家现任家主的三叔。”   “知道我是周家人还敢这么说,你难道比周家还有钱?”   “那倒不是,但我朋友比周家有钱。”   比周家有钱的也只有临海四大家族的其余三家了,排除到处求他救人的秦家,那就只有方韩两家,再排除向来讨厌玄学的韩重做主的韩家,就只剩下方家了。   四大家族里周砚南最不喜欢的就是方家,于是他冷淡地回了句,“我开一张雷符。”   下一秒他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扔向半空,那薄薄一张黄符纸凭空飞到半空,几缕电光时不时萦绕在符身,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响,下一秒便是一道粗壮雷电从天而降劈向姜无。   “天帝敕命,总召雷神,上通无极,下摄幽冥,符命到处,火急奉行,急急如律令——”   “砰!”   一道粗壮雷电从天而降,轰然劈向姜无站在的那半片桃林,姜无目光微震,立刻后退避开,那道令人心惊的雷电堪堪擦着他脚边落下,连他的鞋尖都灼烧出了焦味。   下一瞬雷电落地,泥土四溅,那块地方凭空多了一个大坑!   姜无神色一凛,不敢再轻敌,正要动用咒术,然而还没等他动手,头顶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第二道雷紧随而至!   索性是躲不过,姜无正要御咒硬扛这道雷时,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惊慌的大喊——   “姜无!”   姜无听出是韩重的声音,原本从容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慌张。   道门雷法和劫雷同源,修士被劈中会伤及神魂,但一个普通人会在瞬间被烧焦。他被劈这一下最多神魂多条裂缝,但韩重会死。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脑海瞬间空白,而后毫不犹豫地催动全部的破损神魂向身后护去。   “砰!”   一声突兀的枪鸣骤然响彻整个后院,头顶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消失不见,姜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后一只手猛地扣住腰按在了怀里,鼻间风霜焚血的熟悉气息昭示着来人的身份,姜无不安的心瞬间静了下来。   “……”   姜无下意识转身去看身后的人,却被横在腰间的那只手搂得更紧,他整个人都被裹在了身后这个宽大温暖的怀抱里,后背紧贴着的胸膛,他感受到了隔着胸腔而疯狂跳动着的心脏。   紧张、害怕……姜无清晰地感知到了身后这具身体主人的情绪,于是他没再挣动身体,只是躲在这个怀抱里偏头看去。   他看到了韩重坚毅冷漠的侧脸,正冷冷直视着前方,漆黑如点缀星辰的夜空般的双眸冷利地直视前方,手上还举着一把枪。   淡淡的硝烟味弥漫在空气中,还没全部消散,半空中那张被子弹贯穿的雷符缓缓飘落在地。   韩重枪口缓缓下移,对准了前面的周砚南,语气冷得吓人。   “信不信下一枪打穿的就是你的脑袋?” 第109章 讲和   犹如台风过境后的废墟般的后院里,韩重单手将姜无紧搂在怀里,另一只手举着枪对着对面一脸平静的周砚南。   匆匆赶来的周长明看到这一幕吓傻了,连忙上前去劝韩重,“别别别!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我代我三叔爷向你们道歉!”   “道什么歉?”周砚南对上韩重的目光,挑了挑眉,“有本事你就开枪。”   “你要不想我跟你断绝关系你就别说话了!”周长明气急败坏地训了他一句后一个劲跟姜无道歉。   姜无一点没受伤,韩重也好得很,他自然不计较。   然而周砚南实在看不惯他侄孙跟真孙子一样,忍不住白了对面一眼,“行了,又没真动手。”   匆匆赶过来的秦玉言等人听到这句很是无语,整个院子都毁了,还没真动手?   周长明松了口气,裹着毛毯走到周砚南跟前无奈地问,“您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不是说我顺道来找人拿件东西吗?”周砚南双手插着兜,朝姜无看去,“那小子偷了清阳观祖传的宝物,我来要。”   他三叔爷人虽狂,但从不说瞎话,于是周长明犹豫地看向姜无,“是吗?”   姜无点头,“对。”   周长明:“……”   这位也是个直率的人。   “那你把东西还给——”   “不行。”姜无十分坦然,“我拿到就是我的,他要是不愿意可以再抢回去。”   周长明疑惑,“到底是什么宝物?”   “一块黑玉。”   “……”   周长明很无语,两个临海世家的人为一块黑玉打起来,说出去都觉得丢人,“实在不行我再给你们一人买一个呢?”   “那块黑玉不是普通黑玉,是五百年前清阳观一脉的第一代祖师受人所托看守的,里面藏着很重要的东西,绝不能落在外人手里。”   重要的东西?   姜无抬眉,“你是说里面封印的无主神魂?”   周砚南目光微凛,“你认得?”   姜无点头,“当然,都快被我吸完了。”   “……”   周砚南脸色瞬间一黑,伸手从口袋里掏符,“你最好是在开玩笑,不然我给你头拧下来。”   姜无伸出手,指尖泛起金赤色咒文,“反正快吸完了,你叫唤也没用。”   “等等等会——”   周长明伸手拦住两人,“我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无主神魂,但是这里是秦家,你们好歹换个地方打!”   姜无和周砚南看了下周围被砍得七零八落的桃林,被雷劈焦的泥土,一时没说话。   这时韩重忽然开口,“那块黑玉是我拿的,也是我送给姜无的,你要打架可以找我。”   周砚南轻嗤,“你能扛得住我几道雷?”   韩重扣了下手枪保险栓,漫不经心道,“大概是你扛住我子弹的数量。”   周砚南睡凤眼微眯,雷法瞬息而至,韩重能在那一瞬间用子弹射穿雷符,打断施法,枪法之快确实麻烦。   而且对方还是韩家独子,不能轻动。   他目光在韩重和姜无之间扫了个来回,最后看向姜无,“他就是你说的有钱的兄弟?”   韩重皱眉看向姜无,兄弟?你在外面就是这么介绍我的?   姜无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回了句,“对。”   周砚南低头掐了几下手指,又盯着两人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又问,“黑玉里的神魂你都吸收了?”   “还剩不到一半。”   “我把你头拧断能抽出来吗?”   “不能。”   “……行吧。”周砚南仰头长出一口气,从口袋里往外掏手机,“吸都吸了,要也要不回来,那黑玉我就不要了,但这事我不揍你一顿出不了这口气。这样,加个微信,改天约个地方咱俩把这一架打了。”   “行。”姜无觉得可行,于是低头掏出手机,“你扫我我扫你?”   “我扫你。”   于是两人凑到一起开始扫码加微信好友,其余人看着这一幕觉得很是魔幻。   只有韩重心里莫名产生一丝不祥,这个周砚南的脑回路和姜无很像,但比姜无更狂,万一姜无被他带坏怎么办?   那边两人加上好友后,周砚南在操作标签分类那步时似无意地说了句,“我神霄派的,你哪派的?”   “司——”姜无猛地一顿,回道,“咒术师。你也是神霄派的?”   “也?你还认识哪个神霄派的?”   “我曾有个好友,他也是神霄派的,他也姓周,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不认识,少攀亲戚。”   周砚南收起手机看向秦玉言,“谁要看病来着?”   秦玉言闻言立刻上前将人往前面客厅带,周长明扔下一句“下次请你们吃饭”便匆匆跟上去了。   后院只剩姜无等人,这时角落里安静许久的管家迟疑地看向姜无,“姜先生,这后院里……”   姜无看着被自己削去一半的桃林,默了默,然后看向身旁的韩重。   韩重抬了抬眉,问,“我刚才那一枪帅吗?”   “帅。”   姜无说得真心实意,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用子弹射雷符,在半空中截停雷法的,非常之帅。   “那为什么对周砚南说我是你兄弟?”   “……”   姜无一愣,“不然怎么说?”   韩重看着他无辜茫然的眼睛,一时拿不准他是在装傻还是在暗示自己什么。   他盯着姜无看了半晌,然后伸手为他撩了下额前散落的长发,“不知道的话,下次听我怎么向别人介绍你,你跟着学就行。”   韩重转身对管家说,“很抱歉让这个美丽的院子变成这样,所有的赔偿我会让我的助理跟秦家对接。”   管家忙道,“韩总误会了,院子不用赔,我是想问这院子的桃树还用吗?”   姜无捡起脚下一根桃木枝,“这根就可以。”   正如管家所说,秦玉言走的时候就交代过,这个院子不用姜无他们赔,就当是之前秦父误伤韩重的赔礼。   韩重笑了笑,“一码归一码,一个院子我还是赔得起的,至于秦老先生误伤我的事之前已经说好让我们进秦家书房的看一看,就不用换了。”   秦家这栋豪宅造价几十亿,这个后院当初也是专门找人设计,里面的一草一木都价值不菲,光那片景观桃林甚至是专门花钱让人培育出来的,这么一算下来要赔几千万。   但眼前这位是临海韩家的继承人,自然不会差这几千万,管家便不再坚持。   韩重顺势道,“正好,秦总现在忙着,不如请管家带我们进那间书房吧。”   他态度客气,但语气完全不容置疑,管家只好同意。   姚凭留下来和秦家详谈赔偿细节,韩重和姜无在管家的带领下走到了二楼书房跟前。   趁着管家低头开锁的功夫,韩重低声在姜无耳边问,“里面到底有什么?”   “不知道。”   姜无只是感觉到里面有点东西,至于是什么,又为什么让他感知到,他都不知道。   “二位,这里面的东西都是老爷的,小姐平时也很珍视,所以只能看看,尽量别上手,不然小姐知道了我也不好交代。”   “明白。”   门被推开,姜无抬脚走进书房的那一刻忽然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铃铛响声,很熟悉。 第110章 九重宫铃   姜无脚步一顿。   韩重问,“怎么了?”   “你没听到吗?刚才有阵铃声。”   “没有。”韩重摇头。   姜无环视眼前这间古香古色的宽阔书房,左边是一排高至天花板的博古架,上面摆着各种各样的古董,右边靠墙的是两排书架,并没有什么铃铛类的东西。   韩重也问了管家这间书房有没有铃铛之类的东西,管家也表示没有。   “老爷不喜欢吵闹,所以书房都不会放有响声的东西,连墙壁和窗户也都用的隔音材料,姜先生应该听错了。”   “不可能。”姜无从不怀疑自己的感知,那道铃声他的确听到了,而且莫名的熟悉。   韩重没问他为什么这么坚持一个声音,扭头问管家,“我们可以四下看看吗?”   管家点头,“当然可以。”   紫檀木打造的博古架三个连成一排,上面摆着的古董并不多,但种类不少,除了常见的瓷器、玉器类,还有青铜、错金等摆件,且从上面蕴藏的气息来看,几乎都是真品。   姜无目光从这近百个古物上一一掠过,并未找到能发出声音的东西,于是他又踱步到另一边的书架前,视线落在书架上最高处单独放置的一个红木盒上。   叮——   那个清脆的铃声再起响起,姜无心头微动,指着那个盒子问,“那里面是什么?”   管家脸上出现一瞬茫然,显然之前并没有注意过这么一个盒子,他平时带人打扫也不会去扫那么高的地方。   这时他们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那是秦家祖传的一件古董。”   姜无几人转头看去,只见秦玉言正站在书房门口,一旁还有周砚南叔侄孙俩。   “看好病了?”姜无问。   周砚南双手插着兜,随意道,“没,我一个人治不了。”   这话说得很有意思,一个人治不好,就是说还需要帮手。姜无看着这三个人堵门口的架势,微扬眉,“我?”   周砚南打了个响指,“聪明。”   秦玉言面露无奈,“我已经和周先生说过,姜先生只能让我父亲再活一周,但周先生坚持你可以救我父亲。”   周砚南淡淡道,“他当然可以救,只是不愿意。”   意外地,姜无没说话。   他这副等于默认的态度让秦玉言心头一慌,“……姜先生,如果你能救我父亲,无论是什么,只要不影响秦家百年基业,我都可以答应你。”   姜无没作回应,抬头看向那个红木盒子,“能看看里面的东西吗?”   秦玉言有求于人,自然不会拒绝,立刻让人搬来折叠梯,亲自将那个巴掌大的红木盒子拿下来,当着众人的面打开来。   成人巴掌大的红木盒里面铺着酒红色的丝绒布,正中间放着一个硬币大小的金色圆铃铛。   管家惊讶道,“还真有铃铛啊!”   秦玉言和周家叔侄孙齐齐看过去,管家解释道,“刚才姜先生一进来就说听到铃铛声,就问我书房里有没有铃铛,我还说没有呢,谁知道这红木盒子里真有一个铃铛。”   周长明疑惑道,“不对吧,这铃铛嵌在盒子里,又动不了,怎么发出声音?”   “就算能动,这铃铛也发不出声音。”   秦玉言拿起那颗金色铃铛,众人才发现那颗铃铛虽然只有硬币大小,但却有很多层,且每一层花纹都不一样。   “这是一种九重宫铃,造型小巧,但里面共有九层,每层都能转动,最里面有一颗金球,但因为隔了九层,铃声根本传不出来。”   众人一怔,既然不存在什么铃声,那么姜无听到的是什么?又为什么会知道这盒子里是铃铛?   好在刚才他们在后院亲眼看到姜无在和周砚南动手时身上环绕的金赤色咒文时,就已经意识到姜无不是普通人,此刻倒也没有太惊讶。   倒是秦玉言意识到了什么,试探道,“姜先生如果愿意救我父亲,这个九重宫铃可以送给姜先生。”   “好。”姜无似乎就在等她这句话,没有一点犹豫就答应了。   然而秦玉言还来不及高兴,一旁安静的韩重忽然开口,“我不同意。”   几人一愣,秦玉言还没开口,倒是周长明先好奇问道,“为什么?”   在他看来,现在不仅能救人,还能让秦家欠个大人情,绝对是个好买卖,他不懂他发小这么聪明的人会不懂这个道理。   韩重斜了他一眼,没回他,而是偏头看向姜无,“救人的代价是什么?”   这一句话瞬间点醒了周长明,在场除了韩重外,属他最了解姜无。   姜无此人看似懵懂,实则比任何人都清醒,对所有事都衡量好了价值,对要做的事也会提前做好能付出的最大代价。当初他能毫不犹豫冲进火场救自己小助理,说明他并不是个见死不救的人,那么他之前不愿救秦父的原因多半是因为要付出的代价太大。   果然,面对韩重的询问,姜无一时语塞,但还是老实回道,“会变虚弱。”   韩重并不清楚他口中的虚弱具体指什么,但对一个敢半夜徒手爬十六楼的人来说都觉得冒险的事,必然很严重,于是他说,“我不同意。”   书房气氛一时凝滞,秦玉言看了眼韩重冷硬的脸色,抿了抿唇,看向姜无,“如果姜先生能救家父,不仅是这枚铃铛,其他的东西只要秦家拿得出来,我一定不拒绝。”   “我只要这个铃铛。”姜无从盒子里取出铃铛,“我答应了。”   韩重脸色一沉,他很生气,但碍于有外人在,不好对姜无说什么,只是冷着脸看着他,“这个铃铛就这么重要?”   “是。”   “比你的性命还重要?”   “……”   姜无一愣,当然没有他的性命重要,但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只能说,“以后我再告诉你。”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韩重满意,他紧抿着唇没说话。   姜无很少见到这样的韩重,正想着怎么哄人时,一旁的周砚南没精打采地说,“老人家可熬不了夜,再不动手,我就走了。”   姜无既然已经决定救人自然不想耽搁,于是给韩重丢下一句“回去说”就走了。   秦家几个人也连忙赶了过去,书房里只剩下韩重和周长明,管家则在门口等待。   周长明看着发小沉得要滴水的黑脸,安抚道,“姜无这人向来不会委屈自己,他既然答应,心里一定有数,你别担心了。”   韩重拧着眉看向他,“周砚南要找的人是姜无?”   “对,你刚不是听到了吗,姜无拿了人家的黑玉,我三叔爷来讨。”   “那玉是我拿的。”   周长明一愣,他这兄弟连个交通法规都严格遵守的人,居然会擅自拿人家的东西?   “那玉是突然出现在清明山后山的坟墓上。”韩重说到这里眉心拧得更紧,语气也有些迟疑,“我也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拿那块玉,等我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在手里了。”   周长明咽了下口水,“你说得怪瘆人的。” 第111章 九重金铃   由于周砚南要求治疗时不允许有无关人等在场,因此卧室里除了躺床上失去意识的秦嘉望外,就只剩下一个姜无。   两人隔着床对望对视片刻,姜无先开口打破了安静,“回头约时间再打,现在先救人。”   周砚南一脸无语,“你当我是什么超雄吗?”   “超雄是什么?”   “……”   周砚南斜了他一眼,问道,“你跟韩重怎么认识的?”   姜无抬眉,“这跟救人有什么关系吗?”   显然没有,于是周砚南不再问,一边卷袖子一边说,“他体内的引煞咒多年积攒了不少煞气,精气也耗得差不多,你先替他解咒,然后我再用先天之炁为他祛除煞气,到时你用神魂护着他灵台,没问题吧?”   “嗯。”   两人虽刚打过,但合作起来倒还默契,甚至时不时还能闲聊上两句。   “你神魂怎么受的伤?”   “犯错被天雷劈了。”   “能让天道都看不过眼,你做了什么?”   “……”   姜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全身被密密麻麻的金赤色三千咒文包围着,一张好看的脸在淡淡金赤色光芒和灯光的映照下漠然而神圣,像极了神龛上垂眼看世人的神像,冷漠又平静。   周砚南透过这片金赤色的光看着他,眼皮半垂的眸子看不清神色。   下一刻无数金赤色的咒文瞬间充斥整个卧室,看不见的强大神魂如同无形巨物般压迫着周砚南的心神,让他整个神魂一荡,他连忙收敛心神,操控着先天之炁驱赶着秦嘉望体内的煞气。   与此同时,以秦家宅子为中心的西郊上空缓缓聚集起大片乌云,漫天的星辰与高悬的月亮被完全遮挡住,层层聚集的乌云中响起阵阵闷雷声。   门外走廊上等待的人们也听到了这突如其来的闷雷声,不禁一怔。   “要下雨了?”周长明打开手机上的天气预报,疑惑道,“天气预报说西郊这块现在是晴啊。”   秦玉言眉头微皱,觉得胸口有些闷,“应该是要下雨了。”   周长明深呼了几口气,“这空气也太闷了。”   韩重看着这两人微沉的呼吸眼里露出一丝疑惑,他什么都没感觉到。   下一刻头顶的闷雷声没了,压着几人心口的那股沉重感也随之消失。   而一墙之隔的卧室内,周砚南错愕地看着眼前被金赤色咒文包围的姜无,心里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不过三息功夫,就给他带来了如此大的威慑,甚至引起了天象异动,区区心妄要是有这么强大的神魂,清阳观的白老头也不至于被一把枪弄得半死不活。   姜无一脸淡定道,“抱歉,太久没动用神魂,一时没控制住。”   “……”   周砚南表情淡定道,“我记得咒术师一脉的神魂没有这么强大。”   姜无:“我天赋异禀。”   出手震慑是一方面,司命师的身份还是要瞒一下的,相比于咒术师,司命师对玄门中人的吸引远大于普通人,他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恢复,对方要是盯上他这一族对气运的掌控,多少有些麻烦。   随着红色的先天之炁进入秦嘉望体内,他七窍中慢慢溢散出一缕缕青玄色的煞气,速度十分均衡,显得游刃有余。   姜无看着他气定神闲的样子忽然开口,“韩重院子里的镇煞阵是你的手笔。”   “对。”周砚南一点也不避讳,“他是积煞之体,天生命格里带来的煞气,必须每天都镇一镇,不然哪天就失去理智出去杀人了。”   姜无眸色微顿,“你之前就是这么对韩家人说的?”   “对啊。”   “……”   怪不得韩重小时候会被人孤立,姜无淡淡道,“后天我有空,你定地方,找个空旷的地方。”   他要拧掉这人的头。   周砚南不以为意,看着秦嘉望体内煞气祛除的差不多了,便叮嘱了句,“我要收了,你稳住。”   姜无“嗯”了声,然后说,“你接住。”   周砚南没反应过来,一边收手一边问,“接什么?”   他话音刚落,对面的姜无忽然身子一软,往前倒去,周砚南一凛,下意识伸手将人接住搂进怀里,脚下不小心踢翻了旁边的架子,发出一声巨响。   门外的韩重时刻关注着房内动静,此刻连忙冲进了卧室,一眼就看见周砚南双手把姜无抱在怀里,低着头还不知道想干什么,顿时脸色一沉,抬手就去摸腰间的枪。   “别别别!”周长明连忙抱住他胳膊,“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三叔爷不喜欢男的!”   “那可不一定,我也喜欢好看的。”周砚南抱着人送到韩重跟前,“不过这小子不在我审美内。”   韩重冷着脸接过姜无,确认姜无呼吸和脉搏都正常,只是又睡过去了,就像之前在常易休息室的那次。   “睡一觉就好了。”周砚南说。   韩重闻言立刻看向他,眼底带着警惕的冷意。   周砚南和他已有十年不见,当年他离开临海时这小子还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孩子,现在已经长这么大了,气质倒是没变,一样的戒备心重。   不过他到底是长辈,也没计较他的不礼貌,淡淡问了句,“你和他怎么认识的?”   “与你无关。”   “……”   周砚南没什么表情地盯着他看了片刻,“那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韩重心头一突,面上却依旧冷静道,“这同样跟你没什么关系,你以后也不要接近他。”   周砚南却忽然扯了下嘴角,“看来你也知道点什么。”   韩重心里有一丝懊悔,没再多说,抱着姜无转身向外面走去。   身后周砚南打了个呵欠,将一个桃木牌扔给秦玉言,“姜无刻的清心咒,给你爸戴上,后天晚上没醒的话再打电话找我。”   秦玉言感激道,“多谢周先生。”   “不客气,记得打钱就行。”   周砚南往外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扭头问秦玉言,“你家那个祖传的铃铛有什么说法不?”   “据说是祖上在灾荒年间用一碗饭和药一个道士换的,说铃声可以安神清心,但因为从来没响过,就当个工艺品传下来了。”   秦玉言也有些好奇,“周先生认识吗?”   周砚南摇摇头,只是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本书上见过。 第112章 领带夹   车子回到紫园已经十点多,姚凭将车熄了火,身后却半晌没有动静,姚凭看着后视镜里静静望着窗外夜色的韩重,轻声喊了句,“韩总,到了。”   “嗯。”   韩重低头看向靠在他肩头的姜无,还在昏睡,他便对姚凭说,“你开另一辆车回去吧。”   “好的。”   姚凭下车的东西顿了顿,“您心情不好吗?”   韩重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只是有点累了。”   “那您早点休息。”   “嗯。”   姚凭离开后韩重又在车里坐了好一会儿,然后拿出手机联系他那个珠宝行的朋友,让他先别急着赶工,可能要换个镶嵌材质。   他刚发出去,耳畔忽然响起一道低哑的声音,“是什么东西?”   韩重一怔,偏头对上了姜无一双惺忪睡眼,似乎还没睡醒,他下意识放轻了声音,“一只黑玉戒指,本来想送你的。”   姜无迷蒙地眨了下眼,抬头看向他,“为什么要换?”   “因为我之前不知道你不是喜欢黑玉,只是需要里面的东西。”   “我喜欢。”   姜无微仰头看着他,双眼因睡意而目光涣散,喃喃道,“你送的我就很喜欢。”   心脏深处像是被一只手轻轻抚过,颤动不止。   韩重垂眸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目光缓缓落在他微张的红润嘴唇上,低头轻轻吻上去。   温热的气息缠绵在一起,在即将要碰上另一个人的温度时,怀中的人忽然一歪头,倒在他肩头睡着了。   韩重动作一顿,抬头轻吻在他额上,低声道,“我也喜欢。”   不论你是谁,又来自哪里。   第二天姜无醒来第一反应就是去摸口袋里的铃铛,还好,没丢。   硬币大小的九层铃,每一层雕刻的花纹都不同,第一层只是简单的云纹和方胜图样,第二层依稀可以看到是点和线条连接的图样,有些像星宿图。   他摇了摇,确实没有声音。   引神铃,引神唤魂。   他当年听他那道士朋友酒后吹牛说过的东西,没想到时隔千年居然会在秦家见到,他一直愁着怎么借外力唤起韩重体内燕重的意识和记忆,结果就给他看到了这么个好东西。   虽然这玩意是道门的东西,他完全不会用,但慢慢摸索总会摸索出门道的。   他仰躺在床上,提溜着铃铛摇了摇,脑海里忽然浮现起一幕画面——昏暗的车内韩重低头低头凑近他的唇。   姜无一愣,幻觉?   他摸过手机发了条消息问韩重,你昨晚在车里亲我了吗?   那边很快回复,没有。   姜无松了口气,心说果然是幻觉,他居然还看到韩重要送他定制的戒指,真是离了大谱。   韩重很快又发了条消息,让他起来洗漱吃东西,白阿姨准备了不少吃的。   姜无确实饿了,快速洗漱完就下了楼,然后就被那一桌子的菜给惊到了。   “谁坐月子?”   燕窝、鹿茸、菌菇、鸡汤、鸽子汤……他上次看到这场景还是隔壁病房剖腹产的孕妇坐月子的时候。   白阿姨“噗嗤”笑出声来,看了他肚子一眼,“你要是能生,阿姨再给你多加五个汤。”   姜无婉拒,他不喜欢小孩,也没那么爱喝汤。   “这些是韩先生特地让我做的,他说你昨晚累到了,伤了元气,得好好补补。”白阿姨说着似无意地打量了下姜无的腰,“你腰还好吧?要不要给你拿个垫子?”   姜无有些疑惑为什么要问他腰,还要拿垫子,“不用,睡了一觉已经恢复了。”   “那就好。”白阿姨又嗔怪了句,“你们小年轻要注意身体,韩先生看着沉稳,怎么也不懂事哦?”   姜无随口道,“不怪他,他不同意,是我坚持的。”   白阿姨一噎,尴尬道,“……这样啊,还是你们年轻人主动哈。”   姜无听得莫名,“韩重不回来吃吗?”   “刚去公司不久,说临时有个会要开,让你先吃,不用等他。”   “哦。”   姜无本来还想试试引神铃的,结果韩重不在家。   白阿姨见他面露失望,抿嘴一笑,心说这小两口是越来越黏糊了,昨晚回来都是抱着进门的,啧啧。   姜无胃口正常,桌上的菜吃了一半,剩下的都放了冰箱,然后开始看最新一期的《探旅》。   章小宇昨晚给他留言说他们之前在清明山拍的那期今天播,让他记得看一下,最好在微博和词条上互动一下。   前段时候姜无用方知意的“不雅”视频成功和众星解了约,之后除了偶尔拍个小广告、录个综艺外就没什么工作,不少黑粉在他不营业的时候会戏谑他在家抠脚没工作,姜无倒也不在意,对他来说赚的钱够吃喝就行。   而章小宇作为代理经纪人对他要求也不多,也就是让他有空多跟粉丝们互动一下,姜无自然不会拒绝。   之前录节目的时候因为季若轩直播中被山魈扔匕首的事就上过一次热搜,当时在网上引起了不少讨论。   这次节目正式播出,很多人都是冲着姜无空手接白刃救下季若轩的那一幕去的,然而后面就发现空手接白刃那场完全属于开胃小菜,后面山魈群夜袭营地、半夜上山抓持枪偷猎者让弹幕连连惊叹。   最后大家得出一个结论,不愧是《探旅》,一个有剧本等于无剧本的节目,不愧是姜无,一个随时能把探险旅游节目玩成求生节目的嘉宾。   这期节目播出后,姜无随口镇住山魈的那一刀再次上了热搜,但随之上热搜的还有另一个令人意外的点——姜无的发夹。   在节目后末尾处,节目组在山上找到姜无后,细心的网友们发现了姜无头上别的那个发夹很像一款顶奢牌的男士领带夹,因为是定制款,大概价位在五十万。   对于姜无上一集还在因为十几二十万的罚款而在生死关头放下“屠刀”,选择遵守法律,下一集头上就出现了一只几十万的领带夹这件事,网友们起了很大兴趣。   一部分人觉得姜无作为208万在装穷,一部分人觉得姜无最近虽然火,但实际接到手的资源也就是一个综艺,一个男六,一个男二,后两个一个没播,一个没拍,不至于装穷,极有可能是被富婆赞助了,毕竟那张脸是真帅。   后面那个猜测很快有人反驳,说姜无之前面对潜规则可是宁死不屈,怎么可能被富婆包养?   那条评论悠悠回了句:有没有可能因为他是直男呢? 第113章 方知源   直男?   方知意坐在合光集团的总裁办公室内看到这条评论时当即不屑地嗤了声。   那个领带夹他一眼就认出是韩重的东西,是韩昀的夫人李沐的一个私人品牌,还拿了国内的一个设计奖,据说是送给她儿子二十五岁的生日礼物。   现在这个生日礼物被自己儿子随手给了小情人当发夹,也不知道那对夫妇知道这事是什么反应,应该很有趣。   “方总,恒远的赵总那边还是没松口,希望我们这边能看在这么多年合作的份上价格再涨一个点,具体事项要约您再见面谈一次。”   “不去。”   “恒远是老合作伙伴,不去会不会让他们误会?”   “误会就误会,想和合光集团合作的多的是!”   方知意不耐烦地撇嘴,“我是一点不想看到那个赵总,长得丑就算了,衣服品味太差,每次谈生意都去KTV点小姐,土老帽一个。”   助理为难地看向他,“恒远是前方总亲自挑选的合作伙伴。”   方知意眉头一拧,沉默片刻后说,“跟他说这次别挑KTV,找个高级点儿的,再让他换套……算了,你买套让他换上,我再看他那套丑西装真要吐。”   “好的,方总,我这就去办。”   助理离开后,方知意看着网友们截的姜无,即使是在荒郊野岭下的素颜也好看得不像话,连踹飞山魈的动作都显得仙气飘飘,就算在美女帅哥云集的娱乐圈,都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独一份。   想着想着他嘴里就开始发酸,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就被韩重那种土老帽给拱了,要是他早点下手,说不定姜无现在也会对自己死心塌地的了。   他正畅想着,突然门被推开,助理急匆匆回了办公室。   “衣服送过去了?”   “不是的,是方总醒了。”助理说完又补了句,“是前方总,你哥,醒了。”   方知意一怔,随即立刻起身往外走去。   “开车去医院。”   “是。”   一个小时后,临海某医院顶层病房,方知意脚步匆忙地走出电梯后便直奔病房而去,却又在迫不及待推病房门时猛地一滞,然后轻轻叩了三下。   “哥,是我。”   里面安静片刻后,传来轻轻的一句,“进。”   方知意缓缓推开门,看到了窗前坐在轮椅上的一道背影。   他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高瘦身影,颤声轻轻喊了句,“……哥?”   轮椅上的人随着轮子转头缓缓转过身来,那是一个肤色苍白、身形清癯的俊秀青年,眉眼因为过于瘦削而更显深邃,左眼下一颗黑痣,浅黑色的眼眸微弯着,像是带着浅浅笑意,整个人透着平静和温和的力量,让人看了不由心中一定。   方知意鼻头一酸,“哥——”   “听说你要换合作供应商?”   “……”   一腔感动瞬间消失,方知意扭头阴恻恻看了助理一眼,助理连忙摇头,“不是我说的!”   “集团跟恒远的合同三年一签,现在快十二月,按理恒远那边应该会主动来问续签的事,但他说你不愿意见他,所以才打给了我的助理。”   方知源静静看着他,“恒远是高精尖端电子行业的技术前四,为什么要换掉?”   “……没说要换,就是不想见到他而已。”在他哥面前方知意当然不敢说自己是因为嫌弃赵总品味差,只能说,“他总带我去KTV点小姐。”   “不同年代人的谈判和沟通风格确实会和年轻人有差距,可以理解。”   “可是——”   “可是他明知道你不喜欢却还故意装作不知道,说明他是故意在刁难你。”方知源淡淡道,“换就换吧。”   方知意一愣,“真的?”   “自以为是的站队比起站错队还要让人讨厌。”方知源说。   站队?   方知意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了。   外界大众只以为方家长子方知源因为积劳成疾才会因病退位,而临海上流社会则觉得无非又是大家族的一次兄弟内斗,只是这次方知源因身体不适输了而已。   但只有方家人自己才知道,方知源的确是生病了,也不是因为积劳成疾,是因为家族遗传病。一种现代医疗技术都无法治疗的疾病,会在方家人三十岁的时候突然发病,先是昏迷,而后是四肢失去控制能力,最后彻底失去意识,成为和植物人一样的存在。   但与植物人不同,这种遗传病的患者在现代医学的治疗下有一定几率苏醒,但也只能终生坐在轮椅上。   而可怕的是方家每一代人都会出现这样一个患者,且无一例外都是那个最优秀的人,就像是上天不希望看到方家继续壮大,所以给予了这样一个诅咒。   方家这一代包括方知意在内共有三个孩子,二女儿方知华十三年前车祸离世,当时方知意也在那辆车上,却侥幸存活,只受了些轻伤,方家便只剩下了方知源和方知意兄弟二人。   由于二女儿方知华也十分优秀,以至于方家所有人都以为这一代的诅咒会应验在她身上,因此对于这次车祸伤心的同时也抱着一丝期望,期望着方知华就是那个应验之人。   然而就在那三年前,年满三十的方知源突然晕倒,在医院怎么都查不出病因时,方家人就知道最坏的那个结果出现了,这一代应验诅咒的人不是方知华,而是方知源。   今年六月份方知源彻底失去意识成为植物人,方家现任家主为了不让集团大权落入旁系手里,方知意就被赶鸭子上了架,偏偏外界还觉得这个结果是他搞的鬼。   恒远的那个赵总也是觉得他们兄弟二人是对立的,所以故意刁难方知意,再故意打电话跟他哥告状,一方面让他哥以为自己故意换掉他哥从前的合作伙伴,也是为了站队他哥。   然而那个赵总之所以敢站队他哥,只是觉得他哥是普通生病,很快会好起来,如果知道他哥的病是方家的诅咒,恐怕就换一个想法了。   想到这里方知意心情有点沉重,“哥,你身体怎么样?”   “好多了。”方知源目光打量了他一下,“你呢?”   方家的遗传病怎么可能好多了,方知意知道他哥是安慰他,还关心他的近况,他心里很感动,“我挺好的。”   “被人扒衣服录不雅视频也很好?”   “……”   方知意近乎惊恐地看着他,“你到底什么时候醒的?”   方知源没搭理他,继续道,“韩重不会因为这种事跟你一般见识,但你现在代表方家和合光集团,最好还是找机会道个歉,把事情揭过去。”   方知意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他哥说,“下周六晚上空出来,到时我会邀请一些人过来参加晚宴,到时韩重也会出席,你顺便把这件事处理了。”   方知意到嘴边的拒绝到底没敢说出来,讷讷道,“……下周六是我生日。”   “不然你以为我要用什么名义发邀请函?”   “……知道了。”   方知源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轻敲了下,“韩重那个小情人——”   “姜无?”   “嗯,也加上他。” 第114章 认领   姜无虽然不是什么一线顶流明星,但架不住他这半年来话题度太高,不出现则已,每次一出现就是前排热搜,还都是别人复制不出来的套路,让那些特地花钱买了热搜想营销的工作室钱都打了水漂,因此这次领带夹的事很快有人趁机扩散。   五十万的领带夹无疑让姜无一贯以来的清贫坚强人设摇摇欲坠,有营销号下场“戳穿”姜无才不是什么清贫小白花,反而圆滑世故,私底下到处巴结有钱人。   此外还有不少“知情人士”跳出来,说曾经看到姜无出入紫园和西郊的富人区,不知道是去谁家。   网友们都爱八卦,尤其喜欢有钱人的八卦,更别说能住紫园和西郊这两处地方的可不是一般的有钱人,是临海真正有权有势的那部分人,于是都开始问那个爆料的路人要照片或者视频,想知道姜无到底去了谁的住处。   至于一开始的真假已经没有多少人去探究。   姜无的粉丝们一边举报辟谣,一边在章小宇和姜无微博主页喊着让他们告黑,以及出来澄清这件事。   姜无本不想搭理,但也看到了“姜姜好”在他评论区的留言,便回复了下。   姜无@姜姜好:领带夹是临时借用别人的。   这条评论好歹让粉丝们有了些底气,但是吃瓜网友们并不买账,表示如果领带夹是临时借用别人的,那么为什么《探旅》节目组的嘉宾们不出来认领?他姜无总不能是跟道观里的道士借用的吧?   《探旅》其他嘉宾们很是无语,他们虽然没看到是谁把那个领带夹给姜无的,但他们知道那个领带夹是谁的啊,毕竟那天白天他们就在韩家那位总裁身上看到过,傻子才不知道谁给的姜无,但他们不能说啊,只能装不知道。   倒是之前无缝进组拍戏的管琪抽空发了条微博,艾特季若轩问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乐子了,季若轩则回道,没什么,就是他姜哥又要开始渡劫了。   这两人一唱一和倒是让不少网友清醒了些,毕竟姜无之前被冤枉得全网黑才澄清没多久,网友们也不想再被左燃、柯幸琰那样的人利用。   然而也有不少人抓住领带夹这件事不放,非要让姜无正面回复谁借给他的。   姜无和季若轩几人的小群里,季若轩正一边骂一边劝说姜无不用搭理,也不用正面回复,忽然毕言出来说了句,有人认领领带夹了。   姜无刚想说韩重怎么上班还刷微博,结果上去一看,认领领带夹的人不是韩重,是个他不认识的陌生号。   李沐LIMU:难得上次网居然看到这么多人在讨论我多年前的作品,很感谢大家的喜爱,也感谢姜无先生让我的作品能再次在大众面前亮相[微笑][微笑][微笑]   这个号的粉丝只有两千,但却带着官方认证,是LIMU珠宝品牌设计的创始人兼首席设计师。   评论区前排的人和姜无一样疑惑——   迟迟归:这谁啊?[问号]   不想背单词:领带夹的设计师吧,很有名吗?   三千弱水:楼上的给我把那个吗字去掉,她超有名好不好!那可是LIMU的品牌创始人李沐!   索菲亚:好家伙,我就说一个领带夹凭啥值五十万,瞧着也没镶几颗钻啊,原来是LIMU的东西,还是李沐女士早年的设计作品,五十万真的不高。   等我有钱后:前面不懂的朋友们听好了,LIMU是国内排名第一的顶奢珠宝设计品牌,李沐亲手设计的作品能让你们爱豆正主打得头破血流,懂了吗?   爱扶老奶奶闯红灯:前年钟雪在莎琳晚宴上艳压的那条项链就是LIMU的,只不过李沐这几年半退休状态,已经不怎么出作品了,还挺可惜的。   智性恋天花板:emmm……我盲猜一波,有没有可能LIMU有找姜无合作?   茉莉奶绿:咱就是说,姜无粉丝能不能有点儿自知之明?LIMU从来没有找过代言人,而且就算要找代言人,也应该是钟雪、柯幸琰这类顶流。   命运回响:笑死,不会以为卖过几次热搜就成顶流了吧,十八线还想代言珠宝顶奢?   一块小生姜:非官宣不约哈,我们生姜可没有说过。   ……   姜无在评论区翻了半天也没看出这个李沐和韩重有什么关系,也没看到这个领带夹怎么到韩重手里的,于是他给韩重发了个消息,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李沐的女人。   韩重没回消息,而是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开口就是一句,“李沐是我妈。”   姜无一愣,“你有妈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片刻后才响起韩重无语的声音,“我按理说是有一个的。”   “那个领带夹是她送你的?”   “是我二十五岁那年的生日礼物。”   “……”   姜无一时没说话,当年他遇到燕重时,燕重生母已经死了好几年,他也很少听燕重提起自己生母,他也习惯了燕重没有母亲,直到后来太子死时提到过一次。   据说那个女人曾为了争宠夺权而试图给自己孩子下毒来栽赃嫁祸他人,结果被戳破,彻底失宠。   而燕重身为那个女人的孩子不仅没有得到怜爱,反而被皇帝斥以“低贱之人所生,孽根劣性”,一同住进冷宫,成了有名无实的冷宫皇子,除了被太监宫女欺侮,每日还要被自己生母迁怒打骂。   最终那个女人在某个寒冬之夜自缢于冷宫,而那一日正是燕重的生辰,也不知是在报复谁。   而韩重的母亲会在他二十五岁生日时特地设计一款领带夹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他,且她拥有自己的事业,在业内享有极高的荣誉,可见是个很优秀的女性,也很爱自己的孩子,韩重也毫不避讳地提到她,并且时刻戴着她送的生日礼物。   这让姜无再次意识到韩重与燕重的不同。   “姜无?”那边听这边半晌没动静,担心他生气自己提前没经同意就说了两人的关系,“不是我说的,应该是我父亲说的,然后我妈应该也认出了那个领带夹,所以才……”   韩重顿了顿,又低低道,“我妈既然会站出来,就说明她不反对我们俩——”   姜无忽然开口打断他,“你父亲对你怎么样?”   韩重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但还是回道,“挺好的,因为曾经的一些事情他一直很愧疚,但我知道他很爱我,至于我为什么不怎么和他们见面,以后我会慢慢跟你说……”   电话那头韩重用不太熟练的语气低声说着父母的事,都是细碎寻常的普通人的事,没有外界想象中的豪门恩怨,也没有姜无以为的父子相残,不幸童年。   姜无仰头靠在沙发上,一手拿着手机一手举着九重引魂铃静静打量着,眸子带着一丝怅然与迷茫。   这一世你过得如此幸福啊,燕重,是我多虑了。 第115章 引神唤魂   李沐认领完领带夹的第二天,LIMU官方发出声明,宣布LIMU旗下新出的四季系列的男士珠宝将与姜无签订代言人合同。   虽然只是LIMU旗下的系列产品,咖位没有品牌代言人大,但谁知道这是不是LIMU官方对姜无这个代言人的一次考核呢?这一声明着实给了娱乐圈一波小小的冲击   这波天降馅饼让姜无粉丝集体狂欢,但有更多一部分人看衰LIMU的决策。   时尚圈选代言人一看代言人风格与品牌理念是否匹配,二则看代言人粉丝的购买力,姜无虽然脸好看,气质也贵,但粉丝不多,购买力也不行,业内人分析LIMU这次是打错牌了。   韩重也看到了这些言论,同样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不觉得姜无是能力不够,只是没有机会。之前他就打算让姜无签到周长明的星河娱乐,正好趁这次机会和姜无提了一下。   姜无答应了,倒不是觉得星河更好,只是觉得章小宇又当经纪人又当助理的太辛苦了,工资也不高,到时有星河给自己安排经纪人,章小宇就会轻松很多。   说完这件事后,韩重依旧没挂电话,而是委婉地问姜无下个月愿不愿意出席韩昀的生日宴。   姜无答应了,他也想去亲眼看看韩重这一世生活的地方到底怎么样,顺便也去向那位李沐女士道个谢。   对于他的回复韩重显得异常高兴,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姜无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欣喜,心道看来韩重挺喜欢他那个爹的,参加个生日宴都这么开心,幸好他当时没下手。   韩重那边挂了电话后就给周长明打过去说签约的事,周长明自然答应,他一开始就想签姜无来着,只是众星那边不放人。   “LIMU的声明我看了,怎么的,什么时候跟家里出的柜?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现场看你挨打啊。”   他这发小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他们家长教训他们时总要说一句“你看看韩家那个孩子”,要不是那会想抄韩重的作业,他也跟方知意那些人一样看不惯这小子,现在难得能看到韩重挨打,他当然不想错过。   “是意外。”   韩重将那天在公司被他爸撞见的事说了一遍,电话那边的周长明笑得不行,然后突然痛呼一声。   “怎么了?”   “笑太大声,被我三叔爷踹了一脚。”   “……”   韩重无语,“他为什么不回周家住?”   “哎呀,他那脾气在周家待不了一天,不说这个了,你爸妈就那么同意了?没有甩张支票给姜无,让他离开你?”   “你觉得我是给不起支票吗?”   “这倒是……行了,不说了,合同我会尽快让人拟好给姜无,到时先发给你看一下。”   “……”   周长明挂断电话后看向他卧室的飘窗,穿着一身浅粉睡衣的周砚南正单手撑着脑袋靠坐在那里,手上还捧着一本破旧的古书看着。   “他俩真在一起了?”   “谁?”周长明反应过来,“你说韩重和姜无啊,是啊,韩家好像也同意了。”   周砚南手上翻过一页,漫不经心道,“姜无同意了吗?”   周长明无语,“您这话说的,难不成韩重还能来一出霸道总裁强制爱?”   “那谁知道。”   “您以后少看点电视。”   “……”   周砚南托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忽然目光一凝,抬起的指尖又放了下来。   这一页画着一个雕刻精美的硬币大小的金色铃铛,旁边有一段小字注释——   “引神铃?”   周长明的声音忽然响起,周砚南抬眸看过去,发现了不知何时凑过来的周长明,正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书,“这铃铛是不是那天在秦家——”   周砚南手轻轻一挑,合上了书,淡淡看向他,“我饿了。”   周长明哪里看不出他在转移话题,低头看了眼时间,无语道,“才下午四点,你中午吃的消化了吗?”   周砚南托着下巴懒懒道,“哎呀,要虐待老人了。”   周长明:“……我现在去做。”   “乖。”   “……”   周长明走后,周砚南重新翻开那本写着道门至宝的旧书,看向画着九重金铃那页的注释:引神铃,天、地、人各三重,共九重,可跨越三界引神唤魂。   引神唤魂……   周砚南垂着看着这四个字,低声喃喃,“你是想唤回谁的神魂呢?”   周长明做好饭时周砚南已经坐在了餐桌边,正百无聊赖地托腮玩着手机,似乎在和什么人聊天,真就一副等着吃完饭有急事的样子。   周长明在他对面坐下,“有急事吗?”   “嗯,跟人约好了。”   “要我开车送你吗?”   “不用,车钥匙给我就行。”   “……”   周长明抬头看着他,“我没记错的话,你驾照已经过期八年了。”   周砚南头也不抬地回了句,“我补考过了。”   “国内C1驾照最高报考年龄限制70周岁,而你,我的三叔爷,您去年就超龄了,所以你上哪儿补的考?”   “……”   周砚南慢慢嚼着送进口中的饭菜,“牛肉炒老了。”   周长明拿起筷子尝了口,确实有点老了,“这段时间出门的话喊我先送你。”   “帮我找个司机吧。”   “……”   周长明一怔,看向对面的男人,“这次你要待多久?”   “不走了。”周砚南垂着眸子说,“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不用再出门了。”   周长明微怔,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周家百年来最大的秘密,也知道这人几十年在外游荡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东西……找到了吗?”他问。   周砚南忽然抬眼盯着他看了会,而后问道,“这十年过得怎么样?”   周长明有些怔忪,“啊……还行,您呢?”   周砚南压根没管他后面那句客套,继续问道,“元阳之身破了吗?”   周长明:“……”   “打定主意不回周家的话,就找个机会把元阳之身破了,不然周家不会放过你的,到时就不是你愿不愿意的事了。”   “……已经破了。”   周砚南轻飘飘地往他下面瞥了一眼,“别忘了我是干嘛的,破没破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周长明一把年纪被闹了个大红脸,恼羞成怒道,“周家不是还有你吗,有你在,也轮不到我。”   周砚南顿了顿,缓缓低头吃了口饭,“我会死,不会一直活着。”   周长明心头咯噔一下,莫名涌起一丝不安。   他定定看着桌对面的男人,看着不到三十岁的样貌,实则已经七十多岁,这样诡异的事情他从小已经习惯,也当作了理所当然,丝毫没有考虑到一个正常人类最多只有一百岁寿命,如果过了这个寿命上限,眼前这个男人会怎么样?   会在某天变老,然后死去,还是以这副年轻的样貌死去?无论是哪种,左不过一个死,因为是凡人,是凡人,就会生老病死,无论有多么神通广大。 第116章 约架   周砚南莫名其妙的几句话搞得周长明心态崩了,连吃饭都心不在焉的,结果他自己反而吃得挺香,就连那盘被吐槽炒老了的牛肉都被吃得干干净净,让周长明很是无语。   吃完饭后周长明正打算开车送他,周砚南忽然又说不出去了,直接回房了。   周长明虽然无语,但也没办法,只当这人年纪大了就脾气古怪,便去书房跟公司的人聊姜无经纪合同的事。   馀禧   他很快草拟了一份合同给韩重发了过去,同时还挑选了星河这边一个不错的经纪人给姜无。   “黄一鸣入行不久,但能力很强,尤其擅长反黑和营销,很适合姜无这类特立独行的艺人。”   “行,等姜无回来我让他看一下。”   周长明瞥了下时间,随口道,“这么晚了还出去啊?”   “嗯,说是去见个人,还不让我送。”韩重说。   周长明笑了下,“怎么,吃醋了啊?”   “那倒不至于,只是怕他出去跟人打架。”   说到打架周长明难免想到那晚在秦家后院姜无和周长明交手的场景,其实他也是第一次真正见周砚南动手,但因为知道对方底细,所以还能接受,但姜无展现出来的玄异手段却着实让他震惊,那些缠绕在他周身的金赤色咒文看起来诡异而神秘。   他记得姜无当时跟他三叔爷说的是什么咒术师,据说是一种千年前大周时期的兴盛过的一种玄门派别,还挺厉害。   “姜无那个什么咒术师到底怎么回事?既然他这么厉害,之前怎么生活得那么惨?”   “不清楚。”电话那边韩重顿了顿,“我还没问过他。”   周长明表示理解,父亲抢劫入狱、母亲病逝,自己高中辍学,还被朝夕相处的队友陷害,这些都算是伤疤,当事人不主动说的话确实不好问。   “不管他是什么人,对我来说都一样。”   事实上韩重第一次见到姜无从天而降时就已经隐约意识到他的身份不一般,只是对玄异存在的排斥让他忽视了这一点。   周长明挂了电话后出去倒了杯水,路过周砚南房间时他脑海里忽然浮起韩重说姜无吃过晚饭就出去的事,莫名生起一丝奇怪的预感来。   “三叔爷?”他伸手敲了下周砚南的房门,“三叔爷?周砚南?”   连喊了几句周砚南,搁以前房里的人就算睡着了都会跑出来踹他一脚,可现在里面毫无动静,周长明心生不安,转身去拿了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房内空无一人,周长明又不死心地去卫生间看了眼,还是没人。   “……”   周长明深吸了口气,拿手机开始打某人的电话。   电话响了足有五六声,才响起周砚南心不在焉的声音,“有事?”   “你去哪儿了?”   “……”   那边安静片刻,周砚南才回道,“随便进长辈的房间,你个不孝子孙。”   周长明顾不上他说什么,反倒听到了他那边有不小的风声,当即警惕,“你在开车?”   “对,我在开……唔!”话尾突然变成一声闷哼,随即便是一句简短的,“挂了!”   周长明听着电话那边的“嘟”声,满腔狐疑,最后还是发了个消息过去,告诉他回来记得走小路,别被抓了。   与此同时,临海东郊某处烂尾楼内时不时爆发出金赤色和红色的光,很快又消失。   废弃的楼层内,周砚南纵身一跃往后退去,下一秒一根两指宽的钢管刺进他刚才站过的地面,同时一张被撕成两半的雷符飘落在地,蓝色的雷电时隐时现,发出“滋滋”的声音,很快就失去法力,变成了一张废纸。   前方昏暗处响起一道脚步声,穿着一身米色家居服的姜无缓缓走到他跟前,“不是要拧断我的头吗?还敢分神接电话?”   “跟家人报个平安而已。”   “那还打吗?”   “不打了。”   周砚南擦了下脸上的灰,扫了眼地上的雷符,这人虽然不敢碰雷符,却能在雷符生效的前一秒毁掉雷符,再打下去就是互殴,纯浪费时间。   “那我走了。”   姜无转身就走,这人下午四点不到就在微信上催他出来干架,结果没打半小时就说不打了,亏他还特地错过了跟韩重一起吃饭,现在回去说不定能赶上夜宵。   “你很急吗?”   “回去吃夜宵?”   “明星还吃夜宵?”   “……”   姜无觉得这人纯粹没话找话,径直往前走去,结果身后忽然传来一句,“你要用引神铃做什么?”   姜无有些意外地转身,“你认识引神铃?”   “我家的东西。”   “……”   姜无觉得这人真不要脸,“你怎么不说是你生的呢?”   千年以来神霄派分支众多,这人也不知道是哪个分支的,也好意思说引神铃是他家的东西。   周砚南张嘴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引神唤魂有违常理,不能轻易使用。”   姜无哪里管他说什么,掉头就走。   周砚南立刻开口,“你不想知道剩下的黑玉在哪里吗?你不是很需要吗?”   姜无边走边盘算回去路上带一份烧烤回去,于是掏出电话打给韩重,问他要不要带点什么,电话刚接通,身后便传来周砚南的声音——   “司命一族不得擅动因果,难道你还想重蹈覆辙吗?”   “……”   姜无抬手挂断电话,淡漠的声音回荡在这栋昏暗寂静的废弃大楼中,“你知道司命师?”   话音未落,他脚下已泛起金赤色光芒,两条咒文形成的锁链缓缓从地面探出头,如灵蛇般飞速袭向周砚南!   与此同时,紫园那边的韩重刚接姜无的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他什么事,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虽然没听清楚说的什么,但他依旧能认出来是周砚南的声音,结果不等他问,姜无突然就挂断了电话。   他心里有些不安,立刻打了个电话给周长明,“周砚南在家吗?”   电话那边的周长明正担心他家那个老头子半夜出门还无照驾驶的事,猛地听到这么一句,心里也有点慌,“他六点半就出门了,说跟人有约……怎么了?”   “姜无今天也六点就出门了,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刚才他忽然打了个电话给我,一句话没说又挂了,里面好像有周砚南的声音。”   “……”   隔着电话的发小二人同时沉默了一秒后忽然想起了那天在秦家后院,那两人貌似是微信加了个好友,说要约个时间再打一场来着。   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当回事,毕竟都是成年人,谁会特地加个微信出去约架,但他们显然忽视了两位当事人都是难得一见的认真派。   “我打电话问下姜无——”   “不用了。”   周长明语气阴沉道,“老头子的新手机我买的,我偷偷装了追踪定位器,你直接过来找我。”   韩重:“……好。” 第117章 周公命   昏暗的烂尾楼中金光与红光时隐时现,金赤色的咒文锁链飞快袭向周砚南心口与脖颈,他抬手捏剑指横在胸前。   “御。”   红色之炁形成的两面护盾挡在他面前,掌心大小,一面挡在脖颈前,一面挡在心口前,精准无误地拦住两道咒文锁链。   姜无看着这招,怎么看怎么眼熟。   道门的炁形成的护盾要么是一面墙,要么是一整个圆,前者是炁弱一些的人会用的,后者是炁强大的人会用的,后者自然防护更周全,但这二者都有一个共同的弱点,那就是从输送炁的中心向四周而去,炁的分布会越来越稀疏,护盾的力量也会更弱。   周砚南那样的护盾面积小,炁的分布便更密集,力量就更强。但这样的护盾对炁的运用熟练度要求极高,才能在瞬间对攻击走出精准判断,并准确地操控炁形成护盾,否则刚挡住第一击,下一秒就会死在第二击下。   体内炁太弱的人根本无法精准控制炁,体内炁太强的人压根不需要这么费心思,乍一看鸡肋,但却又格外装逼,尤其适合拥有先天之炁并爱装逼的人。   他曾经就有过这么一个身怀先天之炁又爱装逼的好友,对方恰好也是个道士,恰好也姓周。   姜无看着眼前这个耷拉着眼皮一副没睡醒模样的男人,迟疑地喊出一个名字,“……周公命?”   周砚南略有一丝不情愿地应了声。   姜无瞬间瞪大眼睛,惊道:“你也重生了?!”   对面的周砚南瞳孔微震,猛地抬眼看向他,“……重生?!”   姜无一怔,意识到有哪里不对,盯着他身上莹润白玉色的气运看了又看,目光微冷,“你不是周公命。”   周砚南定定看着他片刻,才淡淡垂下眸子,“我没说我是周公命。”   “那你嗯什么?”   “……”   周砚南轻吸了口气,问道,“周公命姓周,是神霄派道士,身怀先天之炁,我也姓周,也是神霄派道士,也有先天之炁,你就一点没怀疑过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姜无当然怀疑过,但是这两人中间隔了一千多年,能有什么关系?总不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吧?   “有没有可能我是他的后代子孙?”   “不可能。”姜无毫不犹豫道。   周砚南无语,“为什么不可能?他又不是太监,怎么不能有后代子孙?”   “因为他没娶妻生子就死了啊!”   “……”   周砚南顿了顿,“他没娶妻,但生了两个儿子,一人入仕途,一人因身怀先天之炁,入了道门,便是如今临海周家的祖先。”   似是怕姜无不信,他又说道,“周家先祖在传承下来的道门宝录中还附了一份周公命的手札,上面记载了你的事,大周昭武帝亲封国师,姜无,神眷一族的司命师。”   姜无尚且没从好友居然留有后代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听到他的话后好奇道,“他写这个做什么?”   谁会在家族传承的遗物中提及好友,而且他记得周公命粗犷如悍匪,压根没有这么细腻的心思,难道是有什么遗言留给自己?   “他说,你会回来。”周砚南说道。   姜无瞳孔微震,心中一瞬间掀起惊涛骇浪,但语气却诡异的平静,“他知道我会重生。”   “对。”   “他推算的?”   他记得周公命早年间也是以善卜闻名的,只是后来身怀先天之炁过于装逼,反而让人们忽视了他的卜卦天赋也是玄门中数一数二的。   然而周砚南说,“是你告诉他的。”   姜无一懵:“……我告诉他的?我什么时候告诉他的?”   “一次醉酒后。”   “我从不——”姜无正想说他从不喝酒,突然一滞,因为他想起来他确实喝醉过一次,还正好是跟周公命一起喝的。   那是燕重死后的第三年,他得知燕丛被人用一对勾夜玉环忽悠着要弑神后,难得上了次早朝,一箭射碎玉环、吓尿几个大臣后,他就拂袖而去,转头就上穷山找周公命骂燕重的傻逼养子去了。   周公命比他还嚣张,张口就是拧掉燕丛的头,闭口就是篡了燕周的皇位,但姜无对这两件事都不感兴趣,只是一个劲埋怨燕重眼光不好,埋怨他把这江山和傻儿子托付给自己,坑了自己一年又一年。   埋怨着埋怨着周公命就带着姜无喝上了,姜无也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反正是埋怨一句就喝一口,喝了一整夜,然后躺了整整一个月。   醒来后他躺在一个陌生的山顶悬崖上,还好周公命依旧坐在他身旁,并告诉他,他们还在穷山,只是不是一个月前的穷山,因为醉酒后的姜无说神霄派之所以这么穷都是因为这座山的气运风水不好,然后用司命一族的大神通给这座山重新换了个布局,说换换气运风水。   姜无听完沉默了,风水确实可以调整,但也不是这么调整的,他都看见猴子和老虎住一起了。   意识到自己酒品太差,差点让整个穷山凭空消失,姜无从那以后就不敢喝酒了。   当时姜无本来是要问自己酒后还干了些什么的,但他看到了周公命身上的气运。   他们坐在穷山最高的悬崖上的那块大石头上,周公命背对着他看着远处东方的朝阳,被山岚包围着冉冉升起,像过去百年以来的每一天看到的一样,只是周公命的一头青丝也掺了几根了白发,脸上也多了皱纹,不再是当年他们初见时的少年模样。   也就是那一刻,姜无第一次在周公命的身上看到了清晰的气运终结之日,即,死期。   他告诉了周公命这个死期,周公命漫不经心地“嗯”了声,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姜无也不意外,修道之人比任何人都要看淡生死离别之事,对自己的死期多少也有预感,但也许是因为燕重刚离世不久,他难得生出一丝不舍,对周公命说,等那日到来,自己去送送他,周公命笑着应了。   姜无忽然意识到什么,他那次醉酒后睡了整整一个月,还在奇怪周公命哪弄来的烈酒,居然能让他一个观世境的修士睡上整整一个月,所以很可能并不是因为酒,而是因为他神魂透支过度昏睡了过去。   因为他推算出了自己的未来,并告诉了周公命。   “既然你早就认出我了,那为什么在秦家的时候假装不认识我?”   姜无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好友的后人忽然有些感慨,“有点微妙,感觉像是自己亲生的一样,我是不是该给你个见面礼啊?”   “……”   周砚南没回答他的问题,也没顾他的调侃,伸出手说,“那就把引神铃给我吧。”   姜无脸上笑意不变,却未到眼底,“换一个吧,引神铃我有用。”   “什么用?”   “我要用它找回一个人。”   “谁?”   “昭武帝燕重。” 第118章 黑暗   韩重和周长明一路跟着定位信号导航到了东郊这片荒凉的待开发区,越往里走心里越打鼓,最后停在了一座二十六层的烂尾楼前。   周长明看着眼前黑漆漆的烂尾楼,说道,“我进去找,你在外面等我,找到人我给你打电话。”   韩重说,“一起。”   周长明微顿,“里面很黑的,你确定?”   韩重道,“嗯。”   刚才来的路上他就给姜无打过好几个电话,但都没接通,也不知道是没电了还是手机坏了,周砚南那边直接就是不接电话。   看他这么坚持周长明也不好劝,“好吧。”   虽然有手机自带的手电筒,但那光太弱,只能勉强照亮脚下那块地方,前后方都是一片黑暗,像是隐藏着无数看不见的人影。   韩重呼吸有些不稳,额头也沁出了一层薄汗。   周长明忙道,“你回车上去吧,我找到姜无就给你打电话。”   “不用。”   韩重抿了抿唇,举着手机踏上漆黑的楼梯,周长明快步跟上去,“你千万别逞强啊,要我牵着你不?”   “闭嘴。”   周长明回头瞥了他一眼,见他脸色还好,心里才放下心来,正色道,“姜无本来就是个不省事的性格,又是玄门中人,你跟他在一起肯定会遇到很多麻烦事,不再考虑考虑了?”   这点韩重早就考虑过,“只要他不犯法,我就能护住他。”   “我是说……算了。”周长明看着他这个恋爱脑的发小,无奈道,“我知道他救过你几次,还为你冒险调查路林河的事,但是会不会有点太突然了?你们才认识半年不到。”   “他如果是个普通人,可以图你钱,也可以图你人,哥们儿都不担心,但他偏偏和玄门有关,第一次见面就对你那么热情,后来好几次救你,出现的时机也过于巧合。”   周长明想到周砚南下午在饭桌上说的那番话,沉默片刻后说道,“我觉得他很不简单。”   韩重一时没说话,他当然知道姜无一开始对自己的态度过于热切,他当时和周长明一样以为姜无是个不择手段爬床的明星,但后来发现他误会了,对方不仅不在乎影视资源,对钱都不热络,似乎只冲着他这个人来的。   他没法拒绝,也不想拒绝,他喜欢姜无看着自己的样子,喜欢他为了多吃一口蛋糕就蹙着眉看着自己表示不满的样子,喜欢姜无哪怕再不情愿但只要自己提出他就乖乖听话的样子,喜欢他在自己怀里的温度,喜欢他的一切。   于是他回道,“没关系,只要他是爱我的就可以。”   无论他是谁,为了什么而来到他身边,都不要紧。   “……”   周长明听着身后人的话语脚步逐渐放慢,最后停在了楼梯的平台上,转身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不远处寂静的楼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周长明一喜,是周砚南的声音。   ……   大周昭武帝燕重,华夏史书上最长寿的皇帝,也是最传奇的皇帝,从出身卑微的“冷宫皇子”到亲王之首,再到千万人之上的大周皇帝,一生功绩斐然,名留青史。   曾有历史学家说,若没有昭武帝大周会早亡二百年,而华夏历史也将被改写。   而当年加封姜无为大周国师、给予他可与帝王同等权利的人也正是这位昭武帝燕重,史书对此并未着墨过多,像是刻意要隐瞒些什么,只说二人相识于年少,而后共赴沙场,君臣相得八十一载。   但周砚南知道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没那么简单,也没有史书记载的那样暧昧,神眷一族天生断绝五欲七情,姜无不过是想从燕重身上得到一个天大的秘密罢了。   周砚南缓缓开口,“引神铃只能召唤气息尚存人间的神魂,而燕重已经死了一千多年,骨头烂成泥,灵魂也早就散于天地,你要找回他?”   姜无没否认,燕重是他看着死的,陵墓是他亲手封的,后来每年祭日他都会去看一眼,当然知道燕重已经死了千年。   直到他见到了韩重。   “他确实死了,但又重生了,和我一样重生在了另一具身体里,有着和从前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身体,一模一样的灵魂。”   姜无嘴角微扬,“不过这次他有了幸福美满的家庭,品行良好的朋友,忠心的下属,再也不用生活在冷宫里,也不用参与勾心斗角、满手血腥。他还是不喜欢吃甜食,喜欢安静,枪法也和箭法一样准,只是有些怕黑——”   周砚南心中的猜测终于被验证,像是喟叹一般说道,“韩重。”   “对。”姜无扬起嘴角,“他就是燕重。”   “他不是。”   “他是。”   “……”   周砚南懒得跟他争辩,直接道,“引神铃对普通人身体无益,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会让人大脑崩溃。”   姜无神色自若,“我只用一次。”   “如果一次没有用呢?”   “……”   “如果他根本不是燕重呢?”   “……”   姜无缓慢眨了下眼睛,在他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如果,世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在一条已知的轨道上行走着,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即将发生的不久后也会发生,从没有如果一说。   但从十六岁那年开始,燕重就是那个唯一的变数,明明已经死去,却又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所以,如果韩重从来就不是燕重呢?如果一直以来他都认错了人呢?   他不知道,从没有思考过的问题是注定没有答案的。   见对面沉默许久都没有再开口,周砚南心头微松,插在裤子口袋里的那只手也悄然松开了里面厚厚的一叠雷符。   他虽然是合幽境,但对方是一个重生的司命师,真打起来他也拿不准,也难免会波及周围,所以他才特地选了这么个烂尾楼,如果能不打是最好。   周砚南拿出手机看了下,果然,二十八个来自周长明的未接电话,他都能想象到自己现在打回去那小子会怎么大逆不道地骂他。   此外还有微信几十条语音,他点开最新一条,周长明咬牙切齿的声音立刻回荡在这片空旷的楼层——   “我现在跟韩重一起去找你,你们俩最好都老实点!”   听到“韩重”二字,对面的姜无猛地一惊,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连忙去掏手机,“糟了!”   周砚南见他原本从容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慌张,问道,“怎么了?”   “我手机没电了。”姜无皱眉按着手机试图开机,“韩重一定打电话给我了,我出来很久了,都没跟他说,他一定很着急,你有充电宝吗?”   “……没。”   周砚南眼前看着他原本从容淡漠的脸上此刻布满焦急,看起来生动而接地气,仿佛刚才那个高高在上的姜无根本不存在,目光微动。   “他俩在一起,我帮你说一声就行。”   周砚南说着就拨通了周长明的电话,下一秒就听到一阵响亮的铃声从他们身后的那道门外传来。   周砚南一怔,转身看过去,只见门外缓缓走出来一个身影,正是拿着手机的周长明。   姜无也看到了他,心头忽然漫起一丝慌张,“……韩重呢?”   周长明看着他好一会儿后,回道,“他没来,我一个人过来的。” 第119章 质问   “韩重临时有事,先回去了。”   周长明说完这句话后便指着手机上的二十八个未接通电话对家里的老人进行思想教育,周砚南听得漫不经心,然后问了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周长明若无其事地看向姜无,“我送你回去。”   姜无有些出神,乍一听到他说话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下才回道,“好,谢谢。”   三人出了大楼坐上周长明的车,姜无自己坐在了后面,之前对着周砚南一顿指责为老不尊的周长明意外地沉默,周砚南则低头研究着自己的手机。   姜无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路灯,忽然问,“手机能借我一下吗?”   这话显然是对周长明说的,然而周长明顿了顿,才回道,“抱歉啊,我手机也没电了,路上打太多次电话了。”   就在这时对面车道掠过一辆和韩重同款的黑色迈巴赫,姜无下意识看过去,忽然听到周长明问起他们在废弃大楼里干什么。   与此同时,在刚与他们擦肩而过的黑色迈巴赫里,姚凭正在打电话。   “我看到您说的那栋废弃大楼了,大概五分钟就到。”   “嗯。”   五分钟后,姚凭将车停在了烂尾楼前,下车四下看了圈都没看到人,他正打算打电话问时,忽然瞥见角落里有一团昏暗的光。   姚凭心里咯噔一下,忙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过去,而后一怔。   那一团昏暗的光是从韩重的手机里发出来的,他就站在那片黑暗中仅有的一小片亮光里,身上只穿着件单薄衬衣,挺拔高大的身姿直直站在夜色里,身后是一片荒芜的废弃大楼,只有手心里握着的一团微弱光亮,像是随时会被黑夜吞噬,孤独而沉寂。   “韩总?”姚凭试探地喊了句。   “嗯。”   姚凭松了口气,见他神色有些不对,问道,“您没事吧?”   韩重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姚凭想了想提醒道,“车停在外面了。”   韩重这才抬头看向他,转身往外走去,韩重是知道他家老板不喜欢晚上出门的,立刻用手机给他照明。   出了烂尾楼后街道上都有路灯,那辆黑色的迈巴赫就停在最近的一处路灯下,韩重看清路灯下的情景时脚步突然一滞。   姚凭疑惑地抬头看去,也跟着一顿。   昏暗的路灯下除了那辆黑色迈巴赫还站着一个人,穿着一身米色的家居服,干净白皙的面孔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好看,正静静看着他们。   姚凭诧异道,“……姜先生?”   他本想问姜无怎么也在这里,却忽然发现这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劲,这要在平时,他老板老远看到人就迫不及待地迎了过去,现在却一动不动,而姜无也站在那里没有开口,两人之间像是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他顿在那里,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就在这时姜无先开了口,“你和周长明一起来的。”   韩重没有回答这句话,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从他身旁走过,姜无连忙拉住他胳膊,问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韩重站在那里没有动,五官深邃的眉眼一半隐在昏暗的灯光里,看上去十分平静,声音也十分平静,“你要用那个铃铛做什么?”   姜无张了张嘴巴,迟疑道,“……让你想起一些事情。”   “我从没有忘记过什么事。”   “不是这一世的事,是很久很久的事,只要你想起来——”   “姜无。”   他忽然喊了声姜无的名字,姜无心头生出几分慌张来,却还是回道,“我在。”   韩重缓缓转身看向他,低垂的目光平静深沉,“你是来自千年前的人。”   “是。”   “你在找一个人,一个和我很像的人。”   “是。”   “那个人对你很重要。”   “是。”   他回得毫不犹豫,韩重则静静看了他几秒,而后问,“如果我不是那个人,你会继续留在我身边吗?”   姜无一滞。   他毫不遮掩的反应像针一样扎在韩重心上,然而他最终只是轻抚了下姜无微凉的脸颊,声音微微发紧,“可是姜无,我以为你是为我而来。”   姜无心口微颤,紧紧攥住他的衣袖。   “离开清阳观的那天你说害怕我死去,怕再也见不到我。”韩重一点点拉开他的手,“那一刻我想,人这一生的结局并不只是学会如何坦然地面对死亡,而是能   没想到除了和你一起外,还有第二种方式可以走完这一生。”   “我喜欢你,姜无。”   “……”   姜无瞳孔骤缩,任凭手心的温度消失,因他口中的“喜欢”而震惊着。   等他反应过来时韩重已经上了车,姚凭已经将车开离了这条街道。   他迷茫地站在这条寂静的街道上,怔怔看着韩重离开的方向,不明白韩重为什么会问出那个问题。   身后几步远的昏暗角落里,全程旁观的周长明一脸无语地看着前面那道孤零零的身影,问道,“为什么他看起来更像个无辜的受害者?”   周砚南打了个呵欠,半耷拉的眸子毫无波澜,“也许是因为他从来没想过会有人敢爱上他。”   不老不死、断绝七情六欲的神眷一族,生来只为飞升而活,与这世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看尽了每个人的命运,把自己当这世间的过客,也当遇到的每个人当作过客,从不曾想过有人会爱上这样的自己,甚至敢肖想白头之约。   可是哪有什么白头之约呢?只有爱人依旧风华正茂,而自己已经垂垂老矣的不甘与怨恨罢了。   与此同时,夜色下飞驰的黑色迈巴赫内,姚凭透过内视镜时刻打量着车后座的韩重,心里十分不放心,却又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最终他只能干巴巴地说了句,“您别伤心了,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韩重偏头看向车外飞驰的夜色,目光沉寂,“是吗。”   “我刚失恋那会也走不出来,总觉得日子到头了,做什么都没劲,总忍不住想打电话挽回,又拉不下那个面子,觉得万一被拒绝了怎么办,像舔狗一样。”   姚凭说着说着也深叹了口气,“后来大概过了半个多月就好多了,开始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了,毕竟人总要向前看。”   韩重静静听着他的声音,蜷缩了下冰凉的指尖,觉得有些僵硬,张口想让姚凭将车里空调调高点,太冷了,但忽然又想起现在才十一月份,不应该那么冷才对。   窗外远处的黑暗像是无边无际的海一样向他涌来,仿佛随时会吞噬他。   他低头看向自己发白的指尖,不似常人的血色,反而泛着不正常的青白,他目光颤了颤,低声道,“……去塞缪尔酒店。”   姚凭一怔,也没多想,只以为他是不想回去见到姜无。   “好的。” 第120章 拉黑   紫园别墅内。   “韩先生今天还不回来吗?”白阿姨担忧地问道,“他以前出差从来不会超过三天的。”   姜无默了默,三天前的那个晚上韩重丢下那句“喜欢”后就走了,他本来以为回到紫园就能见到他,没想到韩重压根没回紫园,这已经是第四天。   期间姜无给他打过电话、发过消息,但韩重已经把他拉黑了。   而姚凭那边则表示韩重这三天都正常上班,应该是住在了酒店,但具体是哪个酒店姚凭不愿说,姜无也没为难他,只问韩重什么时候回来。   那边犹豫半晌回了句,短时间是不会回去的。   姜无明白了,只要自己还住在紫园这里,韩重为了不想看到他,是不会回来的。   意识到这一点他开始迷茫,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是否要留下去,还是直接去华越集团找韩重谈一谈,但他想来想去还是没有去,因为即使见到了韩重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为私心而来,前世的燕重欠他一个未兑现的承诺,他需要一个答案,为了这个答案他在燕重死后守护了大周江山百年,最终因为某些原因而放弃,最终在看着大周覆灭时又出手挽回,导致违背天道,遭遇雷劫。   而这一切失去记忆的韩重并不知晓,也不承认自己曾是另一个人。   姜无千算万算,都没想过韩重会拒绝成为燕重,甚至拒绝自己曾是另一个人的这个可能。   不过这一切早有预兆,比起“冷宫”皇子的一生,如今的韩重拥有了前世燕重所没有的一切,父母、朋友、光明的未来……他怎么会愿意去成为另一个人,接受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生呢。   是他想当然地觉得韩重只是失去记忆的燕重,想当然地觉得只要韩重记起曾经的一切就会想起自己,想起那个未曾告诉自己的答案,想起他们曾经一切经历过的那八十年,却忘记对现在的韩重来说,他只是他自己,并不需要一个前世。   “他会回来的。”姜无说。   白阿姨心放了下来,笑着道,“那就好,我还以为是你俩吵架了呢,没吵架就好。”   姜无垂着眸子想,怎么会吵架呢,韩重从不跟自己吵架,即使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后做了许多不同于常人的事,他都没有跟自己吵过架,这样的韩重比当年的燕重可成熟多了。   而且,韩重说喜欢他,不是对食物和物品的那种喜欢,而是相伴一生的那种喜欢,是曾经他和周公命用来骗那些闺阁女子和王孙公子钱的爱情,是他从来没想过的东西,自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而如果他不知道怎么回答,韩重是不会回来的。   他正想着这些,忽然手机响了一声,是季若轩给他的消息,说他问过他房东,房子可以租,只是租金不便宜,毕竟是明星艺人们住的小区,安保和环境方面很不错。   姜无回了句谢谢,便定下了去看房子的时间。   那边看他这么说似乎很高兴,一面期待以后住同一小区的日子一面吐槽他就该搬出来了。姜无不解,问为什么。   季若轩发了无语的表情包,然后回道:你真的没觉得那位韩总看你的眼神很不对劲吗?   姜无一怔,问:哪里不对劲?   季若轩:……服了,你怎么比我还直男,他那眼神一看就是喜欢你啊,之前在清阳观时我跟你多说了几句话他就冷着脸看我,绝对是吃醋了。   姜无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发来的这些文字,久久没有回复,直到季若轩问他为什么忽然想搬出去了,之前不是还拒绝了吗。   姜无表示是因为工作不方便,但真实的理由只有他和周砚南清楚。   积煞之体。   周砚南曾说过积煞之体会从诞生之日就会不断吸收这世间的一切煞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将近三十年的积累,韩重体内的煞气本该占据他的身体。   但在韩重出生那天周砚南就封印了他的积煞之体,没有让韩重吸收过一缕煞气,但后来封印出了问题,他体内吸收了第一缕煞气,阵法彻底失效,只能通过居住之地的封印阵法来镇住韩重体内煞气。   紫园、韩家老宅、周家……这些韩重常去的地方都被布下了镇煞的阵法,以确保让韩重不再吸收过多的煞气。   如果韩重不回紫园,也没有回到任何布下封印的地方,那么他的身体会逐渐吸收煞气,时间一长,体内煞气过多,就会被煞气所占据身体,彻底失去理智。   按照周砚南所说,韩重的年纪越长,阵法对积煞之体的压制就越弱,要尽量让他待在封印阵法内。   姜无无法,他并不想离开,他很有耐心,他曾经在燕重死后还能抱着一丝希望等了一百多年,所以他大可以厚着脸皮待在紫园等韩重气消后回来,但韩重等不及。   前世身为凡人帝王的燕重已经很脆弱,而今世拥有积煞之体的韩重更加脆弱,一旦煞气入体,彻底失控,最终的结局只有死亡,于是他只能搬走。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早已习惯的别墅,心里有些感慨,当初他好不容易才住进来,为了留下还抄了那么厚一堆的刑法法条,结果到头来还是要搬走。   他关掉和季若轩的对话框,点开和韩重的聊天记录,上面好几个红色感叹号,再点进朋友圈,里面只有一张照片,是那晚他们在露天餐厅看的烟花。   漫天星辰的夜空中一朵朵灿烂的烟花十分夺目,甚至盖住了星月的光辉,这张照片是韩重自己拍的,镜头只要再往下一点就能拍到姜无自己的背影。   这是韩重唯一一条朋友圈,也是第一次发的朋友圈,之前姜无才加上他微信,看不到朋友圈还以为自己是被屏蔽了,后来才发现只是因为没有发布。   姜无盯着这张照片看了许久,想起了那晚韩重落在他眼上的那个吻。   当时的他因为韩重露出的那个眼神几乎和燕重一模一样而震惊,一时间忽略了。现在回想起来,那个轻得像羽毛一样的吻,充满了珍视的小心翼翼和喜欢到不知如何是好的意味。   [我喜欢你,姜无。]   那晚的话又一次回响在他脑海里,像空山的回音,一遍遍、千万次交错着回荡在他心口,绵延不绝。   华越顶层办公室内。   “合光集团的方总邀请您这周六晚上参加生日宴会,但这个时间您订了餐厅——”   “餐厅取消。”   “……好的。”   “另外这是您的身体检查报告。” 第121章 十年前   那晚在车上昏迷过去后直到到达酒店门口才被姚凭喊醒,后来并没有什么异样,但他还是抽空去做了个身体检查,可却什么也查不出来。   检查报告上只显示他睡眠有点差,夜间脑部活动过于活跃,其他并无异常,詹向晨的意思是从中医方面来说他只是体寒,给他开了一堆中药,还有艾灸的东西。   门外响起脚步声,丽莎拎着一个精美的礼品袋放到桌上,“韩总,这是T&L刚派人送来的。”   姚凭一顿,T&L,有名的婚庆珠宝品牌。   桌后的韩重神色平淡地把检查报告收进抽屉,“放那儿吧。”   丽莎点点头,给姚凭使了个眼色转身出了办公室。   姚凭跟着走出去,然后进了茶水间的休息室,丽莎正在那里等着他。   “咱们韩总最近怎么回事?”   姚凭神色不变,“没什么事。”   “又是取消餐厅,又是开会走神的,还有领带和配饰,连续三天没换,一看就是在住酒店。”丽莎微皱眉,“不会是跟我爱豆吵架了吧?”   姚凭不解,“你爱豆是谁?”   “姜无啊。”   “……以后少提。”   丽莎一愣,“真分了啊?”   姚凭叹了口气,“应该是。”   办公室内,韩重看着桌角的礼品袋,而后打开抽屉将东西放了进去,而后收拾东西提前下班,开车来到了临海市中心一家酒吧,SLIENCE。   酒吧很安静,人也不杂乱,都是附近上班的白领们。   韩重到的时候周长明正坐在吧台前和女调酒师搭讪,女生年纪不大,但气质很沉稳,面对他的搭讪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却也不会让人觉得没礼貌。   韩重进来的时候,原本还有些声音的酒吧忽然静了一下,女调酒师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眼里掠过一抹惊艳。   周长明回头看了眼,刚从公司早退的韩重还穿着一丝不苟的白色衬衣,西装外套搭在胳膊上,那张脸英俊而沉稳,眉眼深邃,一股贵族精英人士的气场,周围不少人都忍不住投过去目光。   “韩总一出场,万众瞩目啊。”周长明打趣道。   那个女调酒师听到这句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而后找了个借口去了后面。   韩重在他旁边坐下,看着跟前的酒提醒道,“我今天自己开车来的。”   “放心,给你叫好代驾了。”周长明把酒杯往他跟前推了推,“哥们儿不放心你。”   韩重没说话,垂眸看着橙红色酒液里升腾的气泡。   周长明看得出他心里不好过,叹了口气,“实在不行……替身就替身吧,你就当不知道呢?”   “那我再把名字改成他那个白月光的名字,省得以后亲热的时候他再叫出白月光的名字?”   “……”   周长明真想抽自己一巴掌,他发小心高气傲了快三十年,打小连个红灯都不愿意闯,这样一个眼里揉不得砂子的人,让他当别人的替身,也太侮辱人了。   他想了想,换了个方向安慰道,“其实我觉得姜无挺喜欢你的,那晚你坐车离开,他站在冷风里看了好久才离开,还一直打电话问我你住哪里,住的好不好,是不是还生气。”   韩重低头喝了口酒,没接话。   周长明见状也没再继续劝,感情的事别人插不了手,而且他今天来的主要目的也不是这个,而是周砚南交代他的任务。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紫园?最近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   周长明看着略显消沉的情绪,有些不大放心,“当年我三叔爷让你尽量不要离开紫园,肯定有他道理,他虽然嘴毒了点,但不会害你的。”   “嗯。”   韩重低头喝下杯里的酒,淡淡的酸甜味道过后就是炽热的酒精,滑过喉咙后留下淡淡的凉意,那凉意冲淡了酒精带来的灼热,逐渐蔓延至他全身,似乎连血液都凉了下去。   他随口问了句,“里面放了薄荷?”   “是吧,听说是今天的主打。”   与此同时,姜无正站在华越大楼一层的前台,看着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才六点不到,韩重应该没下班。”   茜茜一脸为难,“是没下班,但是今天韩总早退了啊,他真不在,要不姜先生您自己问问呢?”   姜无倒想问,但韩重把他拉黑了,他正想问能不能上楼看看时,恰好遇到了刚下班的丽莎,对方见到他很是诧异。   “姜先生?您来找韩总吗?他今天提前一个小时走了。”   连丽莎都这么说,姜无知道韩重应该不是故意不见自己,而是真出去了。他本来打算搬家之前再找韩重谈谈,但没想到这么不巧,韩重偏偏今天不在。   他这边低头沉思,丽莎也在打量他,越看越觉得好看,头一次见男人留长发还这么好看的,怪不得他们总裁都弯了。   姜无抬头迎上她的目光,问道,“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   “他最近身体怎么样?”   丽莎有些疑惑他为什么问起这个,但还是回道,“挺好的,就是体温有点低,姚助理已经约了这周五体检。”   姜无神色逐渐凝重,煞气入体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体温变低,到最后全身的血都会是凉的。   “知道了,谢谢。”   他转身离开,丽莎和茜茜原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茜茜愣愣道,“这熟悉的语气和气场——”   “简直跟咱们韩总一模一样。”丽莎幽幽接道。   姜无走出大楼后给周砚南打电话说了这件事,周砚南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道,“离开三天不该这么快有反应,除非……”   “除非什么?”   姜无有些不耐,他当年一心修炼,对这些东西了解的并不多,眼下只能依靠周砚南,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他非常不喜欢。   “除非受到了刺激,比如剧烈的情绪波动,会格外吸引煞气。”那边顿了顿,继续说道,“只要吸收过第一缕煞气,后面就很容易招来煞气,加上年纪渐长,积煞之体也会增强。”   “第一缕煞气是什么时候吸收的?”   “十年前。”   “……艺术馆的那场大火。”   “对。”   果然,姜无唇紧抿成一条线,他一直没有细究过十年前那场大火,因为他一直觉得过去的事并不重要,也不想去揭开韩重的伤疤,但逐渐地,他越发觉得许多事都围绕着十年前那场而展开,像一张网包裹着韩重,也包裹着他。   “那场大火到底怎么回事?”   “那天在艺术馆,是韩家为韩重举办的十八岁生日宴,结果其中一间纸艺展馆突然着了火,烧死了八十七人。”   “这和韩重有什么关系?”   “……”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而后响起周砚南轻飘飘的声音,“韩重放的火。”   姜无目光微颤。   姜无目光微震。 第122章 煞气   十年前韩家为独子韩重举办十八岁生日宴,一为庆生,二为辟谣当初“十六而夭”的批命,然而当天却发生了一场大火,烧毁了占地一万平的展厅,也烧死了包括工作人员在内的八十七人。   其中韩昀的夫人李沐也差点葬身火海,唯一一个平安无事的人就是韩重。   之后没多久,艺术馆的设计者南青昱先生在从医院醒来后就指证韩重是纵火者,而韩重本人却完全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   虽然最后因为证据不足而没有提起诉讼,但是这件事也在当时给了临海上层社会一个不小的震憾。   堂堂韩家未来的继承人却和纵火犯联系到了一起,这简直是天大的耻辱。   尽管当时韩昀花了很大心思去消除这件事对韩重的影响,但依旧对当时的韩重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因为韩重的母亲李沐女士也差点死在那场大火里。   所有人都觉得是韩重带来的不幸,也包括韩重自己,于是在李沐醒来不久后,韩重就离开临海去了部队。   至于为什么选择去部队,是因为当时韩重身上的封印不知为何被破坏了,在吸收了第一缕煞气后便晕了过去。   而当时唯一可以修补封印的周砚南因为当年韩重对自己的大放厥词而离开临海两年,根本找不到人影,韩家只能找到清阳观的白先陵,白先陵救醒韩重后,表示只有周砚南的至阳先天之炁可以镇压煞气,但可以让韩重去部队待上几年镇压体内煞气。   而当时陷入自责与痛苦的韩重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人临死之前的煞气最明显,痛苦死去的人生前的煞气最重,他身上的封印大概是被那场大火中死去人的煞气冲撞破坏了。”   周砚南那边传来翻动书页的声音,“白老头天赋不高,但挺聪明,部队那地方代表的是一国气运,不亚于先天之炁,而且多锻炼锻炼,身体强壮了自身阳气也足,更能镇压煞气。”   “算算时间,他身上气运带来的效果也该失效了,他自己有分寸,说不定过两天就回去了。”   气运,姜无忽然想起什么,“他前世是大周帝王,身带帝王紫气,为什么还会吸收煞气?”   “你也说了是前世,这一世他已经不是皇帝,哪来的帝王紫气?”   “可是他又为什么会变成积煞——”   周砚南忽然漫不经心地打断他,“你当年因为帝王紫气接近燕重,以为能得到飞升之秘,现在韩重已经没了帝王紫气,说不定已经无法让你飞升,你还要留在他身边吗?”   姜无一怔,迟疑道,“他是普通人,只能活很短的几十年,我要是走了,他不小心死了怎么办。”   电话那头大概是被他无语到了,半天才回了句,“……那是韩重,生来就有积煞之体还能硬抗到三十岁的人,上一个像他这样强悍的人还是五百年前,他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姜无并不认同,要不是他护着,韩重好几次都会死掉。但他现在不愿意也得离开,因为韩重固根本不想看到他,他再赖下去,韩重估计永远不回紫园了,这样下去积煞之体迟早要重新吸入煞气。   然而周砚南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精神一振——   “不过就算阻止不了煞气入体,但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让他保持神智。”   “什么方法?”   “司命一族的咒术炼出的法器虽然不能祛除煞气,但能让人保持理智,不会被煞气控制心神。”   “……我现在只有心妄境,炼不出法器。”   炼法器这东西确实没有影视作品里说得那么简单,至少对司命师来说是这样的,前世达到观世境的姜无炼个法器还是没问题的,但现在的他根本做不到,顶多像给章小宇那样做个桃木牌。   “法器有现成的,不用你炼。”周砚南那边传来翻书的声音,“引神铃可以招魂引神,只要改动下阵法也不是不可以做到镇魂的效果。”   “司命一族的咒术天赋与天道气运息息相关,你之前给秦嘉望做的那个桃木牌效果就很不错,你再做个差不多的,最后沾染你的气息越多越好,到时我用阵法改动一下引神铃的作用,可以让他保持神智。”   姜无一喜,“谢谢你,你真是上天给我的礼物!”   电话那边的周砚南听到这句话被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找个时间过来讨论一下。”   “我现在就过去!”   酒吧内,周长明说是来开解发小的,但实则他也开解不了,毕竟他也不是纯爱挂的,于是很快就端着酒杯去搭讪酒吧的美女了,独留韩重一人坐在吧台。   在又一次拒绝前来搭讪的女人后,已经有些醉意的韩重明明脑子一片昏沉,但身体却反而越发冰冷,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甚至觉得隔着酒杯感受的冰块都比他指尖的温度要热。   “……你没事吧?”头顶有个声音问道。   韩重抬头看了眼,是之前那个调酒师茉莉,正皱眉看着他,有些不放心的样子。   “……没事,可以帮我叫个代驾吗?”   “当然可以,您稍等。”   一个小时后代驾才过来,期间韩重就坐在吧台椅子上闭目养神,冷峻深邃的面孔和宽肩窄腰的优越身形引来了周围不少的目光,连那个调酒师茉莉都忍不住盯着他的脸看,边看边在心里感叹,这么帅又有钱的男人怎么就不喜欢女人呢?   代驾是个年轻小伙子,一开始看到韩重醉醺醺的样子还有点不耐烦,但在见到韩重拿出的迈巴赫车钥匙后眼前一亮,十分殷勤地上前要扶他,却被韩重皱眉避开了。   “不用,去开车。”   “哦哦。”   小伙子嘀咕了句这帅哥有钱还这么高冷,连身上温度都那么低,要不是他亲眼看着对方能动,他还以为碰到了太平间的尸体了。   代驾小伙回来后韩重和周长明打了个招呼就走出了酒吧,街道上的风带着凉意,像寒冷的针一样刺进他骨头里,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代驾小伙看他脸色难看,连忙问,“……您没事吧?要送您去医院吗?”   “……不用。”   韩重自问酒量不大,但也不是一沾就醉,才几杯低度数的鸡尾酒还不至于让他难受。   上了车后便隔绝外界了的凉意,韩重刚被冷风吹过的脑子又昏沉起来,车窗外的黑夜像是融化成了一滩黑水,一点点淹没这辆车,缓缓吞噬了他,无尽的黑暗将他彻底包围。   意识依旧昏沉,但心中对于被黑暗包裹的恐惧却清晰地蔓延开来,他指尖微颤,隐约听到听到前面有人问他去,他下意识回了句什么,随后意识彻底陷入了混沌。 第123章 回去   周长明看着人上车后才回了酒吧,结了账后就准备离开,茉莉挑了挑细长的眉,戏谑道,“这么早就走了?有女朋友了?”   周长明面露无奈,“女朋友没有,生活不能自理的老头子倒是有一个,我得赶回去给他做饭了,晚了回去要被骂的。”   茉莉以为他在开玩笑,咯咯笑起来,“周总这么大人还跟长辈住啊?”   周长明笑了笑,没解释。   他正要离开时又被茉莉喊住了,“你那个朋友单身吗?”   周长明无奈道,“单身是单身,但是放不下前任。”   茉莉闻言失望地撇了撇嘴。   周长明回到自己家后先给韩重打了个电话,那边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随后就是韩重带迟疑的沙哑声音,“……周长明?”   “嗯,是我,你到酒店了吗?”   “……”   那边没了声音,周长明换鞋的动作一顿,“喂?韩重?”   片刻后韩重低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没事,代驾开错方向了。”   周长明松了口气,“行,你到酒店了跟我说一声。”   “嗯。”   电话挂断,周长明一边扯松领带一边往一楼角落的房间走去,伸手敲了两下门,“我回来了,你吃了吗?”   里面毫无声音,周长明一顿,心说这老头不会因为他回来晚了生气了吧?   他又敲了两下,问道,“太晚了,点外卖可以吗?你之前最爱吃的那家菌菇汤行不行?”   里面还是没声音,周长明眉头微蹙,在门口站了会先把外卖点了,然后又对着房门喊了句,“不是故意晚回来的,下班陪韩重去酒吧喝了几杯酒,他这几天心情不好我就想安慰他一下,正好劝他早点回紫园,省得身体出问题。”   “……是,我去搭讪了几个女孩,主要是韩重根本听不进去,一个劲地念叨喜欢姜无,除了姜无谁也不要,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自己都没正经谈过恋爱,哪劝得了他?”   周长明断断续续解释了一番,房门那边还是没人搭理他,他忍不住提高声音喊道,“周砚南?外卖到了,你不吃我就扔——”   他话未说完,头顶就传来一句熟悉的慵懒声音,“你不是刚点么,这么快就到了?”   周长明猛地抬头,看到二楼栏杆上穿着睡衣的周砚南和姜无正趴在那里看着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姜无朝他挥挥手,“周总。”   周长明惊诧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   “他来找我玩。”   姜无刚要开口就被周砚南打断,周长明却觉得不对劲,目光在两人之间打量了几秒,却也没发现什么不妥,便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趴那里的?”   周砚南淡淡回道,“从你说韩重一个劲念叨喜欢姜无,除了姜无谁也不要的时候。”   “……”   周长明抬头看了眼姜无,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要留下一起吃点东西吗?”   “不用了,我马上就回去。”姜无说完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他真的那么说了吗?”   周长明:“……”   哥们儿,对不起了,不小心把你老底掀了。   姜无见他不回答也知道了答案,转身跟周砚南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周家。   周长明看着他走出大门了,才扭头质问二楼的周砚南,“你怎么都不提醒我一句,就眼睁睁看着我在姜无面前揭我兄弟的老底?”   周砚南垂着一双睡凤眼凉凉看着他,“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我已经饿了三个小时了。”   “……”   周长明拿这个懒得连外卖都不想自己点的老东西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深吸一口气,回道,“还有半小时,等着吧。”   与此同时,韩重正坐在车里看着紫园一号别墅的大门陷入沉思。   一个小时前他刚上车就昏睡了过去,后来被周长明一个电话惊醒才发现代驾正开着他的车顺着紫园路往紫园别墅去,他立刻提醒代驾开错了路,去塞缪尔酒店是相反的方向。   结果代驾小伙一脸懵逼地问他什么塞缪尔酒店,他不是要去紫园吗?上车后他亲口说的。   韩重闻言眉头一皱,表示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了紫园。   代驾小伙也看出他身份不低,也怕惹麻烦,连忙表示是问了几遍才确认是紫园路的紫园别墅区才开车的,不信韩重可以看行车记录仪。   韩重想着大概是自己喝醉了下意识说了紫园的地址,眼看着都要到紫园了,他也懒得再争执,直接让他把车开进了一号别墅的院子里。   代驾小伙走后,他足足在车里坐了一个多小时才下车,甚至在开门前做足了心理建设,设想了各种遇到姜无的场景和可能会说到的话,又在门口徘徊了十来分钟,直到身体又开始发冷,他才打开了门。   结果空无一人,只有白阿姨从厨房里探出头看着他,问他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用了。”   韩重扫了眼空无一人的客厅,又看向二楼,回道,“……回来拿点东西。”   白阿姨见他看着二楼,忙回道,“姜先生出去了,不在家。”   韩重想说自己没问这个,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去哪儿了?”   “不知道,最近他好像一直很忙,经常看见他打电话,今天下午出去后就没回来了。”   韩重一咯噔,大步走进厨房打开橱柜,在看到里面一黑一白两个同款的杯子后才松了口气。   还好,杯子还在,姜无很喜欢这个杯子,如果要走的话应该会带走。   白阿姨见他匆匆走进厨房,还以为他是饿了,便说,“姜先生让我包了不少馄饨,您要吃一点吗?”   “不用了。”   还惦记着吃馄饨,应该不会走,心情还挺好。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自己挺可笑,比起他这几天的痛苦和纠结,另一个始作俑者似乎并没什么影响,也根本不关心他住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他看着那个白色杯子,是他之前和姜无一起去超市买的,他存在一点私心让两人买了同款的杯子,见姜无当时还挺开心,以为他和自己一样,现在看来他估计只单纯喜欢这个杯子。   太阳穴阵阵刺痛,他不禁弯腰扶在流理台边缘,手指关节因为疼痛而用力到微微发白。   白阿姨看他脸色不对,担忧道,“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请医生?”   “……不用,休息一下就好。”   韩重缓缓抬了下手,转身向二楼房间走去。 第124章 吻   姜无回到紫园时已经十点,客厅灯光大亮,白阿姨正拿着手机打字,似乎在跟什么人聊天,见他回来了像是松了口气。   “姜先生,你终于回来了——”   “抱歉,忘了跟你说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姜无想了想,还是决定把搬走的事告诉她,“以后你不用等我吃饭了,我明天就要搬走了。”   他刚说完,身后就响起一句冰冷的声音,“为什么?”   姜无转身看过去,只见已经三天没回来的韩重穿着睡衣站在二楼静静看着他,微湿的刘海垂在额前,看不清神色。   气氛有些凝滞,白阿姨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客厅。   姜无微仰头看着站在二楼的人,回答他刚才的问题,“你不是因为我才不回来的吗?”   “所以你就要搬走。”   “……”   姜无是这样想的,但经过烂尾楼那晚后他就知道韩重应该并不想听到这个理由,于是他只能解释道,“周砚南说你不能长时间离开紫园,否则会出问题。”   二楼上的人一言不发,姜无看不清他神色,想起周长明说他和韩重刚从酒吧回来,便问了句,“身体不舒服吗?”   静默片刻后,二楼的人缓缓回了一句,“嗯。”   姜无闻言心头一紧,急忙上了二楼走到他跟前,伸手就去探他的额头,“哪里不舒服——”   话未出口,手忽然被紧紧握住,下一秒他便被推到了身后的墙壁上,力道不重,却着实让他愣了一愣。   他茫然地抬头,正对上了韩重漆黑狭长的眸子,本就比常人要黑的眼眸此刻像是一汪深得不见底的幽潭,正沉沉望着他。   姜无莫名有些不安,“你怎么了?”   韩重却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怕我身体出问题,是因为需要我的这具身体复活他么?”   姜无心里有些不舒服,“我也可以是担心你。”   “别说了。”   韩重静静打断他,手上却不自觉用力了几分,下一秒又忽然放松了力道,上前一步凑到他跟前,低头看着他的双眼,轻声问道,“如果我不是他,你会留在我身边吗?”   “会。”   姜无几乎是脱口而出,但下一秒他就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无疑会让韩重误会更深,他正要解释,忽然看到韩重看着他的双眼里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因这一丝笑意而怔住,一瞬间竟有“要不就这样”的想法,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他是不可能和韩重白头到老的,他的目标是飞升。   他正要开口,却被脸上突如其来的凉意惊了一下,是韩重的手在抚摸他的眉眼,指尖轻柔而缱绻,然而上面冰冷的凉意却像一块冰。   姜无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立刻握住他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不知道。”   韩重喃喃回了句,低垂的眸子流连在他说话时一张一合的唇上,眸色越发幽深,指尖流连过他脸庞,轻轻摩挲着他红润的唇瓣。   姜无后背微僵,“你——”   他刚张嘴,那根手指就趁机探进了他口中,像是一根冰块进入,冻得他唇舌一颤,不经意舔上了韩重的指尖。   韩重双眸微眯,眸底逐渐浮起一抹掠夺之意。   姜无察觉到危机,立刻去抓他的手,却已经晚了一步,韩重猛地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姜无双眼骤然睁大,下意识伸手去推他,却反被扣住手腕按在了头顶的墙上。   “韩……唔!”   他张口想唤醒对方,却在嘴唇张开的刹那就被含住下唇,柔软冰冷的舌探进他口中,在唇齿间纠缠不放,连舌根都被吮吸缠绕着不放,后脑勺一股莫名的酥麻顺着他脊骨迅速蔓延到尾椎骨。   姜无忍不住哼了一声,眼中迅速泛起了一层浅浅的水光,眼角也泛着红意,陌生而怪异的酥麻和眩晕让他觉得危险,但鼻间韩重身上熟悉的味道又让他忍不住觉得安全。   像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但梦里因为有熟悉的人在,让他沉溺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抱着他的人忽然停了下来。   姜无缓缓睁开眼看过去,眼角的生理泪水倏然滑落,划过他微红的脸庞,顺着修长白皙的脖颈流过凸起的锁骨,隐入衣领中消失不见。   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丝理智的韩重看到这一幕,脑子里的那根弦瞬间崩断,他轻轻吻在姜无还残留着泪水的泛红眼角,然后在姜无怔愣的目光中再次凶猛地吻了上去。   姜无被托着后脑勺吻得喘不过气来,腰也被紧紧箍在怀里,连动都动弹不得,身前的人像是要把他揉进怀里、吞入腹中,只能仰着头接受着这来势汹汹的吻。   不知过了多久,抱着他的人突然松开手臂,整个人毫无预兆地倒进可他怀里。   “韩重!”   姜无忙搂他的腰坐在地上,发现他双眸紧闭,像是睡着了一般,丝毫看不出刚才还那么强势地把他按在墙上亲。   果然不对劲。   他来不及多想,连忙给周砚南打去电话,三言两语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想知道韩重现在有没有危险。   电话那头的周砚南在听到他说被韩重按在墙上强吻的时候沉默了许久,然后问了句,“你就没想过反抗?”   姜无抿了抿红肿微痛的唇,犹豫道,“……我怕伤到他。”   周砚南一阵无言,他有时候真想不通姜无对韩重到底是个什么感情,说喜欢吧,看上去是一点不通情感,说不喜欢吧,被按在墙上亲都不反抗,就因为怕伤到韩重。   “探一下他体内的煞气。”   “探了,没增加。”   那边没了声音,大概是在思考。姜无便趁着这个机会看向怀里的人,高大修长的身体,英俊坚毅的轮廓,深邃微狭长的眉眼,像燕子般凌厉高傲,高挺的鼻梁下是因为亲吻而过于红润的唇。   这张脸,这具身体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甚至在他以为自己已经记不清时,依旧在重逢的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伸手轻抚他深邃的眉眼,学着刚才韩重抚摸他的样子,指尖缓缓流连在他脸庞,最后落在那张微红肿的薄唇上,上面留了一点血迹,应该是刚才自己挣扎时不小心被咬破了嘴唇沾上的。   他抹去那点血迹,心里渐渐生出一股陌生而怪异的情绪,痒痒的,像有一根羽毛轻轻搔在他心口,一阵又一阵,却找不到出口,只能在他胸腔四处乱撞。 第125章 失控   “煞气入体后失去理智的人会按照本能去行动,灵魂越强大的人越能控制欲望,但总有控制不住的东西,心里越渴求,就越难控制。”   大约十分钟的沉默后,电话那边再次传来了周砚南的声音,不急不缓但十分直白,“简而言之,他心里渴求你,想得到你,正好这几天体质不稳,被你一刺激就失去理智了。”   “……”   姜无一时无言,只能问,“那有影响吗?”   “有,次数多了后,这种情况甚至会比失去理智更可怕,因为潜意识会觉得只要放弃理智就会得到清醒时得不到的东西,最后会像上瘾一样,逐渐放弃理智和清醒,彻底成为煞气操控的傀儡。”   姜无心头一凛,“引神铃和清心咒有用吗?”   “说不准,一般被煞气夺走理智的人是不会放弃渴求之物的,他突然晕倒应该是理智在斗争,魂魄一时承受不住,就晕过去了。”   姜无一时没说话,也就是说即使是失去了理智,韩重潜意识里也不想勉强姜无,做出任何伤害姜无的事。   怨不得周砚南说韩重心神强大,这种强大的自制力绝非一般人能有。   “引神铃上的阵法很复杂,至少还需要一个月我才能弄明白,你这段时间能搬出去还是搬出去,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拍戏、录综艺都行,免得他见到你再失控。”   “……好。”   话已至此,姜无就算不想离开也要离开,毕竟谁也不知道韩重下一次失控还能不能保持理智。   姜无沉思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你白天时曾说过人临死之前的煞气最明显,而痛苦死去的人生前的煞气最重,那么积煞之体的人是不是也代表着和前世死亡时的事情有关?”   电话那头陡然一静,像极了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后的心虚沉默。   姜无敏锐察觉这不正常的沉默,立刻追问道,“积煞之体和转世有关对不对?”   电话那边再次响起周砚南的声音,比起之前的漫不经心,此时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五百年前也曾经出现过一个积煞之体么?最后他死在了周家祖先的手上,临死前那人说他看到了自己的前世,是一个被凌迟处死的将军。”   “……”   “积煞之体一生所能吸收多少煞气,他前世临死前就遭受了多少痛苦。”   “……”   心脏像被一把无形的刀悄无声息地割开了一道口子,姜无垂眸看向怀中的人,“可他前世是老死的,我亲眼看着他闭的眼,亲手为他换的衣服,亲手将他送进了皇陵,他不应该遭受痛苦。”   那边再次陷入沉默,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姜无语气冷静得可怕,“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我不知道。”   “那本手札上也没有写吗?”   “……没有。”   姜无不信,于是他说,“把手札给我。”   “就算给你,你也看不到。”周砚南轻吐了一口气,直言道,“你是司命一族的人,难道还不明白一个道理吗?”   “那是属于你的命数,你永远也看不到,从你重生的那一刻命数就已经开始,谁也无法阻拦,包括你自己。”   “……”   这个道理姜无当然明白,他只是急昏了头,才会觉得那本手札上能找到当年燕重变成这样的原因。   他低头将韩重紧紧抱在怀里,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他会死吗?”   “我不知道。”   “……”   姜无并不意外,他只是希望有人能给自己一个答案,他现在充满了迷茫,他本以为自己活得很简单,但从他重生以来,一个又一个解不开的谜团笼罩在他周围,甚至还牵扯到了前世的燕重,他却找不到一点头绪。   明明他是生来看尽一切众生命运的人,现在不仅看不到自己的命运,连最重要的人的命运也无法把握,这种感觉太可怕,像一把悬在头顶的闸刀,随时都可能落下来。   许多年前他师父曾说过,他们一族只是路过人间的一缕风,遇到的人则是檐上的雪,转瞬即逝,谁也不能多停留,所以谁也不要多留恋。   因此前世他尽力去延长燕重的寿命,对周公命说会在他死的那天去看他,却从没想过阻拦他们的死亡,因为在遇到他们的那一刻姜无就已经知道了这一天的到来。   世人终将离去,万物亦会凋零。   他知道,身边的人最终都会像祈灵山上的那片山林一样,由青到绿、从生到死,即使多年后那片山林再次枝繁叶茂,也不再是他当年第一次看到的那片山林了。   他不知道他对韩重是什么感情,但他知道韩重对他来说很重要,在无数个等待飞升的日子里,都是他陪自己度过的。   电话那边周砚南又叮嘱了一番,语气还是那么冷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却将许多事翻来覆去地说了许多遍。   姜无一一应下,才挂了电话。   外面夜色已深,不远处传来风掠过树梢的声音。   姜无指尖泛起金赤色的光芒,轻抚在韩重心口处,那里缓缓浮起一个古老繁复的文字。   那是他的名字,也是他在燕重临死那一刻留下的神魂烙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留下,他明明知道没有轮回,却还是用咒术留下了这个印记。   如今他的咒术除了治愈外伤,对韩重的这副身体丝毫不起作用,这个烙印竟成了他唯一能在韩重身上留下的痕迹。   命运,曾经被他把玩在掌心的东西,现在成了困住他的牢笼。   第二天韩重醒来时已经到了中午,头部隐隐的阵痛让他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喝了假酒,不然怎么会连昨晚洗澡后的记忆都没了。   不过,他好像梦到姜无了,还……把人按在墙上亲了。   梦境里的细节十分真实,像是真的发生了一样,他一边回味一边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唉……”   他幽幽叹了口气,看了下时间,心想,都这个点了,某人应该回来了吧?   然而当他洗漱完走下楼却发现客厅里空无一人,厨房里也只有白阿姨在做午饭,不见某个人的身影。   他眉心微蹙,夜不归宿? 第126章 记忆   白阿姨见他四下张望,疑惑地问,“您要找什么,韩先生?”   “……咖啡壶。”   韩重故作镇定地走到储物柜前拿出一个新的咖啡壶,开始一边烧热水一边研磨咖啡豆。   身后白阿姨见状继续回去做菜,韩重瞥了眼,是他平时吃的份量,也没有给姜无的补汤,看来某人是真的一晚没回来。   他抿了抿唇,状若无意地问了句,“他昨晚没回来?”   白阿姨乍一听到这句愣了下,随后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姜无,不解道,“你问姜先生?他昨晚回来了啊,你们不是还说话了吗?”   “我什么时候和他说话了?”   他昨晚回来洗了个澡就睡了,怎么可能跟姜无说话?   白阿姨一愣,“昨晚你洗澡时姜先生正好回来了,大概十点十几分的样子。”   韩重眉头微拧,他一般酒后会直接睡觉,就算做了什么也不会断片,但他昨晚洗澡后的记忆确实很模糊,依稀只记得走出了浴室,之后就没有了。   他本以为当时他是直接去睡觉了,没想到还出了门,并且还和回来的姜无说了话。   “我们……说了什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看你们有话说就先回去了。”   白阿姨看他一脸疑惑,以为他酒还没醒,问道,“要不我给你再煮个醒酒汤?”   “不用了。”   韩重转身拿起水壶向咖啡杯里倒水,似无意地问了句,“他还没起吗?”   身后安静片刻,随即响起白阿姨疑惑的声音——   “姜先生他已经搬走了啊。”   “……”   手猛地一颤,滚烫的热水猝不及防都浇到了另一只手上,修长有力的手指和手背处的白皙白皙皮肤瞬间通红,热水淅沥沥流下地面。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烫到没有,快让我看看!”   白阿姨慌忙上前查看他的手,发现他手背上那块皮肤已经烫出了泡,一直蔓延到食指指尖,看着十分骇人。   白阿姨吓得脸一白,她是韩重母亲安排来照顾韩重的,这五年来她将人照顾得妥妥帖帖,从没出过这种事,这次却伤得这么重,不知道怎么跟韩夫人交代。   “冲一冲就行了。”   韩重神色平静地将手伸到水龙头下,看着水流打在通红的手背上,低声问了句,“什么时候走的?”   “早上八点多,就拉了个行李箱和一个背包,我说要送送他,他说他那个助理会来接他。”   白阿姨犹豫片刻又道,“昨晚他跟我说搬家时你正好听到了,我以为你知道这事,也答应了,早上就没喊你。”   “嗯。”   韩重应了声,没再说什么,转身去冰箱取冰块冰敷,白阿姨也忙去拿医药箱给他消毒、上药、包扎。   伤口包扎好后,白阿姨依旧站在那里不敢动,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   “是我自己不小心,不是你的问题。”   韩重说着转身往楼上走,白阿姨小心翼翼地喊了句,“那个,饭快做好了……”   “你先吃,不用管我。”   “可是……”   白阿姨想说你可是你早上就没吃,但人已经走上二楼回了房间,她只能咽了回去。   韩重回房后在床边站着沉思了十分钟,而后给姚凭打了个电话。   半个小时后姚凭赶来紫园,看到韩重手上的绷带时吓了一跳,“您没事吧?”   “没事,送我去医院。”韩重已经换好衣服,见他到来直接向外走去。   姚凭一头雾水,既然没事为什么还要这么着急地去医院?   三个小时后,华陵医院顶层休息室。   “脑部检查没发现什么问题,也没发现什么淤血。”詹向晨放下片子看向跟前的大老板,“您的脑子没有问题。”   姚凭瞥了他一眼,总觉得这医生在阴阳自家老板。   韩重站在那里眉头紧皱,没有说话。   气氛怪怪的,詹向晨也拿不准这位老板的心思,试探道,“要不您再去检查一遍?”   “不必了。”   韩重不至于在这方面质疑自己医院的专业人士,很快接受了自己脑部没有问题的事实,他失去的那段记忆恐怕是医学查不出来的问题。   詹向晨看他表情凝重,目光落到他左手缠着的绷带上,例行问了句,“您的手是受伤了吗?需要看看吗?”   “不用,你忙吧。”   韩重转身往外走去,却在走廊遇上了个熟人,荣安州。   荣安州看到他也是一讶,忙将手上的东西往后藏了藏后,他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说完他就下意识将人打量了一遍,很快注意到了韩重左手上的绷带,眉头一拧,“怎么回事?”   “不小心烫伤了。”韩重目光落在他手上盖过去的一叠单据,“你怎么回事?”   荣安州清咳了声,脸上划过一抹不自在,“以前留下的旧伤,来看看,小事。”   荣安州在部队里待的时间可比他长,执行的任务也比他危险得多,伤得最重的一次是子弹打穿了肺部,差点就没了命,他的旧伤可不是小事。   韩重脸色顿时严肃,上前去拿他手上的单据,“旧伤怎么能是小事——”   “真是小事!”荣安州身子一让,连忙躲开他的手,不等他再开口,先问道,“姜无呢?”   他这话刚说出口,就看到韩重身边那个小助理脸色一变,他不禁一怔,“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韩重神色平静地看着他,“如果你不想我去调你的病历档案,可以继续隐瞒。”   荣安州脸一黑,低骂了句后,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了他。   韩重接过看了一眼,脸上便露出一丝诧异,下一秒忍不住低头向他两腿之间看去,“你……”   阳痿?   荣安州脸色不善,将上次在清阳观被姜无拍过一次小腹的事说了出来,表示自己不过是隐瞒了韩重去的也是清明山这件事,那小子就让自己阳痿了,实在是心狠手辣!   “你这段时间都在忙这个?”   “……嗯。”   荣安州这么一个膀大腰圆的硬汉这会难得有些扭捏,“医生说我得喝一个月药,我不想喝,你能不能让姜无帮我解了?”   韩重顿了顿,把单据还他,“老实喝药吧。”   荣安州瞪大眼睛,“你就这么护着他?非得帮他出这口气?”   韩重说,“他搬走了。”   荣安州一怔,“什么意思?”   韩重没回答这个问题,带着姚凭走了。 第127章 生日宴   虽然那晚在烂尾楼看到了韩重和姜无争吵的现场,但亲耳听见韩重说姜无已经搬走了,姚凭这个助理还是挺唏嘘的,他是亲眼见证这两人从认识到在一起的过程的,也知道自家老板是真喜欢姜无,就这么结束了,还挺可惜的。   从医院开车回紫园的路上韩重全程心事重重,姚凭想到他大早上赶去医院的事,忍不住道,“韩总,您是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   “……”   回到紫园后韩重先去洗手间洗了把脸,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海里回忆着昨晚回来后发生的所有记忆,却总是在走出浴室后戛然而止。   沉默半晌,他回房拿手机给一个号码打了过去,那边响了好一会儿后响起一道懒洋洋的声音,“韩总纡尊降贵找我什么事?”   韩重眉心拧了拧,“有件事想请教你。”   大概是他的礼貌用词取悦了周砚南,他语气不再阴阳,而是淡淡问道,“什么事?”   “昨晚我喝酒后莫名失去了一段记忆,但应该没有攻击行为——”   “你不记得了?”周砚南忽然打断他。   韩重心头一震,“你知道?”   “知道,昨晚你晕过去后姜无马上就打电话给我了。”不等他追问,周砚南就问道,“你还记得多少?”   韩重张了张嘴,迟疑道,“我……好像梦见我亲了姜无。”   他本以为对面会嘲笑他的春梦,结果对方却疑惑地回了句,“不是你把人强吻了吗?”   韩重的心陡然一沉。   与此同时,香缇绿苑小区的某层楼房里,姜无正在和章小宇一起打扫新住处的卫生,打扫过程中章小宇时不时偷看一眼姜无,最后实在没忍住,问了句,“姜哥,你那嘴到底怎么回事?”   本来在搬桌子的姜无动作一顿,而后淡定回道,“自己不小心咬到了。”   章小宇看着他嘴上那个伤口的位置,心说我看起来很像傻子吗?   倒不是他八卦,而是因为《问浮生》马上要开拍了,两天后他们就要进组,姜无嘴上的伤口位置太敏感,且不说会传绯闻,到时拍戏也不方便。   “对了,新男主的资料你看了吗?”   “看了。”   “那就好。”章小宇现在想想都觉得梦幻,本以为走了个柯幸琰,何导会随便拉个人来救场,结果没想过来的居然是另一个顶流,何允行。   没错,就是之前和柯幸琰一起演过双男主大火后又势如水火的那个何允行。   之前柯幸琰涉嫌洗钱的事被爆出来后,何允行的粉丝们就出来添过一把火,如今《问浮生》的导演居然在柯幸琰塌房后直接选了何允行来当新男主,瞬间拉起了这部剧的话题度。   两天前《问浮生》官博官宣新男主何允行,沉寂的网络瞬间热闹起来。   评论区的粉丝和路人们除了聊起之前柯幸琰涉嫌洗钱的事,也有科普柯何两人过往的,有说他俩纯麦麸的,有说他俩是真情实感在一起过后掰了的,还有的说是何是单恋柯不成才撕破脸的,更有说柯是双的。   总之众说纷纭,十分热闹。   喁稀団—   而姜无这边因为有柯幸琰这个前车之鉴在,也特地了解了下何允行这个人,发现对方是个实打实的娱乐圈打工人,十分敬业,几乎每周都会对外营业,包括但不限于发博、发自拍、发vlog、回复粉丝评论、空降超话。   此外也是业内劳模,不是在进组,就是在进组的路上,据说《问浮生》这个剧本来就是要找他的,但因为跟另一部剧撞档期了,所以何导才找了柯幸琰,结果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到了何允行身上。   至于长相很英俊,用网友的话说就是硬帅,一米八几的身高,六块腹肌,五官轮廓深邃,带有一点混血的味道,十分有魅力,对外人设是温柔暖男,风评还不错,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章小宇表示这是个好机会,何允行的剧自带流量,到时肯定能蹭不少热度。   姜无对蹭热度没什么兴趣,只希望别再来第二个柯幸琰。   临进组前一天晚上姜无给周砚南打了个电话,对方似乎是在一个人很多的社交场合,声音杂乱,但并不吵闹,应该是什么宴会。   “明天开始我要进组拍戏,如果引神铃有什么进展及时通知我,找不到我就打我助理电话,号码微信发你了。”   “行。”   姜无又道,“帮我多照看些韩重。”   周砚南很是无语,“我很忙的,没空帮你带小孩。”   要是刚认识那会他这么说姜无可能还会信,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姜无已经看出他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嘴上说着麻烦,却帮了他不少忙,就像当年的周公命一样,十分仗义。   “除了积煞之体,之前还有人在暗中刺杀过他,幕后主使到现在还没找到,我怀疑对方也会使用咒术,所以只能拜托你了。”   “知道了。”   热闹而奢华的上流宴会的角落处,周砚南靠在墙上耳边听着姜无有条不紊的声音,目光投向前面不远处正与人交谈的韩重,漫不经心地回道。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被人群包围着的韩重抬眸向这个隐蔽的角落看过来,而在看清自己手上打电话的动作时很明显地一怔,就在周砚南以为他要走过来时,一个推着轮椅的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   “韩总,好久不见。”一身黑色高定西装的方知源坐在轮椅上被方知意推过来,笑着跟韩重打了个招呼。   韩重脚步一滞,看了眼角落里的周砚南,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他抿了抿唇,顺势看向坐在轮椅上的方知源,“好久不见,方总。”   而后又朝轮椅后的方知意伸出手,“小方总。”   “韩总。”方知意皮笑肉不笑地伸出手回握,问了句,“姜先生呢?怎么没一起来?”   韩重神色不变地收回手,“他最近沉迷于用手机记录生活,到处拍风景,偶尔也会拍到不穿衣服在花园裸奔的人。”   方知意:“……”   周围人虽然听不明白这两人之间的对话,但也感受到其中的暗潮涌动,这时方知源忽然开口问道,“韩总的左手怎么了?”   方知意这才发现韩重的左手上缠着白色绷带,似乎伤得不轻。   “不小心弄伤了,有劳方总关心。”   “韩总客气了,舍弟年纪轻,还需要韩总多多指教。”   “有方总这么优秀的哥哥,哪里轮得着我指教。”   “韩总过谦了。”   两人一番官方客套,让周围看热闹的人一阵失望,这两位虽然不同龄,但当年就是一直被放在一起比较的世家子弟,可惜后来方知源生病了,今天这生日宴也是为自己弟弟铺路,估计是“斗”不起来了。   围观的人很快散开,韩重懒得和方知意打交道,正要离开,这时周砚南走了过来,他一身白西装,双手插着裤兜停在几人跟前,一双要睁不睁的睡凤眼淡淡看着轮椅上的方知源。   “我听说方家的遗传病在三十岁后能醒过来的少之又少,方总是怎么治好的?” 第128章 窘迫   方家历代最优秀的继承人都会病死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但没有人敢当方家人面说这回事,而方知源这次虽然成功醒来,但也坐上了轮椅。   周砚南这会问得这么直白,实在有些不礼貌。韩重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虽然讨厌周砚南,但也知道对方并不是这种人,除非是带有敌意。   但周砚南离开临海时方知源也才二十出头,刚从大学毕业,和周砚南并无交集,何来的敌意?   方知源听到周砚南的询问也不觉冒犯,语气温和地回道,“大概是上天保佑吧。”   “上天保佑……”周砚南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而后忽然说道,“其实我治病还挺在行的,前些天还治好了秦家老爷子,要不我帮你看看?”   秦家老爷子病情好转的事四大家族内部多少都听说了,他这个提议也算合情合理。   方知源笑了下,伸出了右手,“好啊,那就有劳周老先生了。”   周砚南弯腰摸上他的脉象,眼睛却一直紧盯着他的脸,方知源迎着他的目光,略有些期盼地问,“怎么样?”   “……不怎么样。”周砚南慢吞吞地收回目光,右手重新塞回兜里,“我治不了。”   大概是因为失望的次数多了,方知源听到他这么说也没多失落,只是表示自己有点累了,先失陪了,而后便让人把自己推着离开了宴会现场。   方知意觉得周砚南在故意耍他哥,也没多寒暄,转身去和别的客人交谈去了。   韩重看着方知源的背影,问道,“发现什么了?”   “没。”周砚南转过身打量着他的脸色,若有所思道,“瞧着脸色还不错,看来还没到伤心难过得睡不着的地步啊。”   韩重斜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周砚南两步跟上他,“我没开车,捎我一段。”   “你自己没车吗?”   “车有,但驾照过期了……年纪大了,实在看不进去书,科目一挂五次了。”   “……让周长明来接你。”   “猜猜刚才那个电话是谁打来的。”   “与我无关。”   “姜无打来的。”周砚海悠悠道,“说是要离开临海了。”   “……”   韩重身形猛地一滞。   三分钟后,韩重的黑色迈巴赫后排多了一个人。   姚凭透过内视镜看了眼后座两人之间几乎可以摆一张桌子的空隙,心里默默感叹这位周家的三叔爷确实有点东西,上一个让他们总裁这么嫌弃却还坐上车的还是姜先生。   周砚南没骨头似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身旁几乎贴在车窗上的男人,以及对方紧蹙的眉头,可见其内心有多嫌弃和不耐烦。   他心里嗤了声,扭头懒懒地看着车窗外飞逝的夜景。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车子开到了周长明家楼下,周砚南正要推开车门,身后冷不丁响起不耐的声音,“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周砚南嘴角微扬,而后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啊,差点忘了,那谁说他明天一早就要进组拍戏了。”   车内韩重的半张脸隐在阴影下,“……这跟你之前说的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啊。”周砚南嘴角肆意地勾起,“因为他去省外拍戏,当然要离开临海啊。”   “……滚!”   刚下楼来接人的周长明看到的就是迈巴赫疾驰而去的背影,不禁疑惑,“那不是韩重的车吗?他送你回来的?你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周砚南脸上戏谑敛去,转身往回走,“因为他恋爱脑。”   周长明一脸疑惑,哈?   车子开出周长明的小区后韩重脸色才缓和下来,沉默半晌后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他在商场上引以为傲的沉稳在听到姜无要离开临海时就慌了神,露出了底牌,只剩下被周砚南看破心思的窘迫。   而最令他难堪的是那一刻他真的打算去挽留姜无,他甚至想着只要姜无留在临海,即使他们再也没有交集。   姚凭从内视镜里看着他脸色难看的样子,忍不住道,“其实微博上就有姜先生的消息,您可以看看。”   他想了想,又提醒道,“如果您觉得不方便的话,也可以用个小号。”   “你很闲吗?”   “……”   行吧,算我多嘴,姚凭默默闭嘴。   方家二楼阳台上,坐在轮椅上的方知源静静看着周砚南坐上黑色迈巴赫离开,缓缓开口,“又护着周长明,又护着韩重,他还真是忙。”   他身后的短发女助理静静听着,直到方知源说了句,“周家的老爷子不是生病了么,周长明这个长子应该要去看望一下才是。”   她一颔首,“好的。”   秋季已经到了末尾,方家后院的珍贵花草也只剩一半艳丽,风像凉透的湖底水浸湿毛毯包裹着他的双腿,阵阵作痛。   “我记忆里闭上眼的那一刻还是春天,结果一睁眼就要冬天了,一年就这样过去了,也不知我还有几个这样的一年。”   “……”   “回屋。”   “是。”   身后的人握住轮椅往屋里推去,方知源察觉到不对劲,扭头看到了方知意,“怎么上来了?不是让你留在下面陪客人么?”   “……我来看看你。”方知意知道今天的生日宴是为了自己,又道,“我马上就下去了。”   “嗯,去吧。”   “……”   方知意默了默,还是松开了轮椅出去了。   门外他的助理看到他出来一愣,他还以为这兄弟俩要促膝长谈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来了。   方知意心情不大好,沉着脸问了句,“什么事?”   “韩总和周家那位老先生提前离开了。”   方知意对那个七十多岁还跑国外整容拉皮的老头没兴趣,他好奇韩重这次怎么没带姜无一起过来,是避嫌,还是……玩腻了?   一想到后一种可能他连心情都好了不少,之前姜无可是仗着有韩重当靠山让他吃了个闷亏,如果他真被韩重掰了,那他报仇的机会就来了。   “去找个狗仔好好查一下。”   他镜片下的眼眸眯了眯,“再把之前拍到的那些照片整理一下,这两人要真掰了,那些照片就能让他彻底翻不了身,我看这次还有谁能帮他。”   “是。 第129章 救人   鉴于姜无嘴上那个伤口太明显了,出门的时候章小宇硬给他戴了个口罩,好在天气降温,配着一身米白色风衣,还算和谐。   到候机大厅后,姜无宽肩窄腰、高挑修长的身形和那一头随意束成马尾的黑色长发顿时吸引了不少路人目光,加上那个黑色口罩,已经有人在猜测是哪个大明星,开始偷偷拍照了。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章小宇买了杯热可可递给姜无,让他暖暖身子。   姜无倒是不冷,但他喜欢甜的,于是摘下口罩喝了口,这时旁边一道视线投了过来。   姜无扭头看了眼,发现旁边坐着的是个同样戴黑色口罩的男人,但对方还戴了个黑色鸭舌帽,穿着一身黑白拼色夹克和牛仔裤,身形很高大,大概有一米八五,长手长脚,背个黑色斜挎包叉着腿坐在那里。   虽然包裹的十分严实,但从露出来的一双深邃眉眼、高挺鼻骨,以及优越的下颌线也能看得长得不错。   对方见他看过来,歪了歪头打了个招呼,“艺人?”   姜无没搭理,扭过头继续喝热可可,浅红的嘴唇很快沾上了一圈黑胡子。   男人热脸贴了冷屁股也不尴尬,耸耸肩低头看着手机。   然而让双方都没想到的是,后面坐上飞机后居然又见了面,并且还是邻座的位置。   “又见面了~”   黑帽子帅哥挺热情,然而姜无并没有那个闲心,看了他一眼后就没再搭理。   章小宇解释道,“他昨晚没睡好。”   帅哥看了眼姜无盯着窗外云层的双眸,折射着日光,清澈透亮得像琥珀,他眯着眼睛笑了下,“抱歉,打扰你休息了。”   姜无没回他,继续看着飞机外翻滚的云层。   帅哥也不生气,从前面椅子靠背里抽了本财经杂志翻看,翻了一半忽然察觉到身旁投来一道目光。   他扭头看去,只见姜无正垂眸看着他手上的杂志,琥珀色的眸子如古老静谧的湖泊,纯粹干净,毫无一物。   他眸光微动,盯着看了会儿后才不动声色地问道,“感兴趣?”   姜无没吭声,收回目光继续看着窗外。   “眼睛长时间盯着强光会受伤的。”   “……”   再次被无视,帅哥也觉得有些没意思,放下杂志开始睡觉。   飞机落地已经是下午两点,新漳市的天气一向比临海低,在章小宇的坚持下姜无还是戴上了口罩。   两人在出站口又遇到了那个戴口罩和鸭舌帽的高个帅哥,对方身边还有个同伴,同伴没戴口罩,章小宇看到他长相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周围忽然响起一声突兀的喊声,“何允行!是何允行!”   接着就是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喊声,前方涌过来一大批年轻的小姑娘,大喊着“何允行”,瞬间包围了前面那两个人,短短一分钟就把整个楼层挤得水泄不通。   “何允行!”   “啊!!!何允行!”   章小宇被震得大脑一懵,接着才反应过来,何允行?!刚才那个帅哥居然是何允行!   卧槽!他就说他那个同伴怎么看着眼熟,那个是圈内有名的金牌经纪人厉勤啊!何允行的经纪人!   “完了,你刚才对他态度那么冷淡,早知道刚才打个招呼了……”   章小宇有些担心,之前那个柯幸琰连面都没见,因为一张剧照就要整死他姜哥,现在这位直接在他姜哥这里吃了几次闭门羹,后面进了组还不知道要怎么刁难他姜哥!   姜无没什么反应,他在看到那人的第一眼就已经认出了对方,要是平时他面对对方的搭讪可能会回应一下,毕竟是同事,但碰巧他今天心情不好,所以不想搭理。   不过他不打算告诉章小宇这件事。   整个大厅很快被堵得严严实实,虽然保安已经开始疏散人群,但效果并不大,有更多人在往这边挤,其中还有不少纯凑热闹的路人。   章小宇看得很酸,“你啥时候能这么红呢……”   姜无假装没听见,拽着他从人群里穿过,原本拥挤的人群在他路过时都下意识地往旁边退去,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一般,等姜无离开后他们才一脸懵逼地反应过来,但下一秒又开始拼命往前挤。   人越来越多,何允行和他的经纪人也在大喊维持秩序,然而最外层的人群并不知道前面发生什么事,依旧在往前挤。   就在这时人群里突然响起一道惊恐的尖叫,“有人掉下楼了!”   众人纷纷朝着喊声看过去,结果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只见他们身后的栏杆外正挂着一个瘦弱的年轻女孩,整个人都悬空在外,只有一只手死死抓着栏杆外突出的装饰物,眼看着就要没力气了,而下方是整整三层楼的高度,掉下去不死也残。   这一幕顿时吓到了所有人,人群中央的何允行立刻反应过来,立刻大喊,“快救人!”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有人开始打消防电话,而保安们一边飞快往楼下跑一边打开对讲机让人去拿软垫,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女孩的手指突然松开,突然往下坠去。   “啊!”   正当众人以为下一幕就是惨象时,突然一道白色的身影飞快翻过栏杆,黑色的发尾在空中甩过一道优美的弧度,瞬间消失在众人眼前,像一只白色鸟儿一样向下坠落。   “啊——”   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那道白色身影在半空中一只手抓住女孩的胳膊,另一只手紧紧抓在了电动扶梯的边缘。   看到这一幕的保安们立刻上前关停扶梯,开始救人。   扶梯能抓的地方只有半个手掌大小,一个成年男性也坚持不了多久,更别说姜无另一只手里还抓着一个人。保安们一边下面铺设安全气囊,一面大声鼓励姜无再坚持一下。   姜无仰头看着上方急得满头大汗的保安,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仅凭一只手就将手里那个女孩整个人举了上去。   “……”   保安们看得目瞪口呆,围观的人们也目瞪口呆,这是何等强悍的臂力?!   何允行也看得一脸震惊,在保安们将女孩拉上来后,他立刻弯腰向姜无伸出手,“快!抓住我的手,我拉你上来!”   姜无看了他一眼,然后突然放开了手,整个人骤然往下坠去。   何允行瞳孔一缩,正以为这人要摔个粉身碎骨时,下一秒就看到姜无轻飘飘落在一楼高大的圣诞树顶上,纵身一跃,平稳落地,然后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像几个小时前在飞机上那样,清冷,傲慢。   何允行忍不住低声骂了句,“……操!” 第130章 家族遗传   坠落的女孩手腕脱臼被送去了医院,而姜无则直接从一楼的楼梯走了出去,现场那么多人,愣是没一个人看到他是怎么离开的。   “不会真会轻功吧,飞走了?”亲眼见到刚才飞身救人的那一幕,厉勤还真往窗外看了眼。   何允行瞥了眼楼梯的方向,哼笑了声,“轻什么功,应该是从楼梯走了。”   厉勤对他的态度有些意外,问了句,“认识?”   “很快就认识了。”   “……”   厉勤原本还不明白他的意思,直到三天后《问浮生》的开机仪式上,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尽管已经换了身卡其色的风衣,但脑后那一束扎成马尾的黑色长发还是让他轻易认出了对方就是昨天跳楼救人的那个青年。   “你好,姜无。”眼前的青年神色平静地自我介绍道。   “……你好。”   厉勤完全无法将眼前这个俊美白皙的青年和昨天那个飒爽勇猛的身影合并为同一个人,反差太大了。   相比之下何允行的反应淡定的多,似笑非笑道,“又见面了,蒙面大侠?”   那天的坠楼事件当天就上了热搜,而且因为和顶流何允行有关,在网上引起了广泛关注和讨论,一部分人强烈谴责这种不理智的追星行为,一部分人则将矛头对准了何允行本人,表示何允行本人该对此负责,其中还夹杂着对“明星”这类存在的质疑。   在此舆论夹缝中,那个奋不顾身跳楼救下女孩的人则被大夸特夸,还因为扎着长发马尾,戴着黑色口罩,被网友戏称为“蒙面大侠”,甚至有人猜测是哪个部队的,高度赞扬下竟隐隐成了何允行的对照组。   姜无没承认也没否认,淡淡点了个头就移开了目光。   倒是跟那天一样疏离,但何允行很快就发现他并不是不待见自己,而是对每个人都这样,偏偏大家也不觉得奇怪,好像默认他就是这样的。   甚至连那个脾气最骄纵的、被称为娱乐圈大小姐的女主柏媛,面对姜无这样冷淡的打招呼方式,她也只是回了句你好,而且看上去还挺拘束,似乎有些忌惮姜无。   这就很有意思了,据他所知,这个姜无不过是个没背景的小演员,半年前还是全网黑的状态,最近才洗白,唯一能拿出来的作品还是一部旅游综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面子?   此外对方还有个让自己不明白的点。   何允行看着拍摄现场无论男女清一色的毛衣、羽绒服,再看看姜无那一身薄薄的卡其色卫衣,提醒道,“就算是为了防代拍,也不至于拿身体开玩笑,你这么穿几天会冻得尿血的。”   姜无虽然不是很喜欢眼前这个人,但对方这句话里的善意他还是听得出来的,“谢谢提醒,我不冷。”   既然人家自己都说不冷了,何允行也不再坚持,只是觉得这人还挺能装的。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这人不是装,是真彪悍。   作为《问浮生》这部权谋剧里的武打戏担当,姜无所扮演的男二越长川出身武将世家,自幼习武,连男主都被他揍过,后面更是全剧武力值天花板,何导给姜无安排的武打戏基本都是让姜无和武指老师自己先商量,商量完再跟何导沟通。   一般古装的武打戏都是武指给出动作,演员去做,武指再根据演员做出的动作做出修改指导,甚至有时候因为演员自身无法达到理想效果而适当降低难度,至少何允行待过的剧组都是这么做的。   但到了姜无这里就完全倒了过来,武指老师给出动作后,姜无不仅一秒理解,而且还能给出更好的建议,如果武指老师有异议,他就当场给人演一场。   什么空中翻跟头,单手撑跳后原地三百六十度转身后再飞出去,通通一遍完成,过程行云流水,跟在现场看武侠片似的。   久而久之武指老师就养成了出了武术动作后先问姜无行不行,然后再去跟何导说,何导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此外姜无的感情戏也很让何允行意外,他本以为姜无这种不爱跟人打交道的冷漠性格在演戏时会很灾难,但没想到他入戏很快,而且情感演绎得非常到位。   无论是少年时期的顽劣不化,还是家变后的悲痛沉稳,都很真实,像是活生生的越长川在他们面前一步步走向成长一样。   有时候导演一句“咔”,他们这些场外看的人还没出戏,姜无脸上的所有情绪就已经消失无踪,重新变成了那个待人疏离的姜无。   何允行自问算是有天赋又努力的人,但看着这样快速入戏、又快速出戏的姜无都忍不住生出一丝艳羡来。   将情绪玩弄得炉火纯青,却又不受任何影响,真是天生的演员。   这样有天赋又敬业的演员,剧组当然没有不喜欢的,除了一个人。   “导演,我觉得我作为太子,男二见到我应该下跪才对。”   “导演,我觉得我是太子,男二跟我打架时不应该还手才对吧?”   “导演,我觉得……”   “……”   何允行远远看着那个凑在何导身边的男人,祁航,据说是临海某个集团的少爷,之前在柯幸琰出事后投资商之一就撤了资,后来还是这位少爷带资进组才能开机。   而这位少爷之所以一时兴起跑来拍戏不为别的,是为了追人,他喜欢女主柏媛,又偏偏知道了姜无从前追求(骚扰)过柏媛,这就导致他三天两头开始找姜无的麻烦,甚至还想找导演删减男二戏份,比如直接把男二写死、毁容换脸什么的。   何导虽然供着这位金主,但也不会让他胡来,只是一个劲地糊弄,于是这位少爷又开始在对手戏里找姜无麻烦,结果姜无丝毫不惯着,对手戏时揍人时毫不手软,一副明天就不在圈内混的样子。   “少爷又在告你状呢。”   他看向坐在一旁看手机的姜无,对方依旧还是一身薄薄的戏服,丝毫不见冷,肤色也红润有光泽,看着十分养眼。   姜无“嗯”了声,头也没抬。   何允行上前一步在他旁边坐下,“天天看你抱着手机,女朋友?”   “不是。”   “男朋友?”   “……”   姜无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很闲吗?”   何允行一噎,他自从红了之后就没人敢这么对他说话,更别说这种没背景没作品的小演员,还说得这么直白。   “抱歉,我只是比较喜欢交朋友,冒犯到你的话我道歉,或者你也可以问我一些问题。”说完他想起眼前这位和柯幸琰之间的纠纷,暗示了下,“比如一些跟我拍过戏的人的事。”   “没兴趣。”   “……”   何允行托腮看着他低头玩手机的侧脸,饶有兴致地问,“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何允行忍不住问,“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姜无当然没听,他正在跟周砚南了解韩重最近的情况,对方提到方家老大方知源、那个当了大半年的植物人后最近忽然醒了。   周砚南怀疑对方和常易一样得到了某个神秘存在的帮助才醒来的,所以借着那场生日宴探了方知源的脉,结果对方体内并无异样。   但他只能探查对方体内有没有玄门术法,却感知不到气运这东西的存在,也不懂它的运作原理,所以希望姜无能找个机会去探一下方知源。   “方知源之前因为什么昏迷的?”   “家族遗传病。”   姜无目光微动,又是家族遗传病。 第131章 无期徒行   临海四大家族姜无已经见过三个,方家他只见了个方知意,目前已知秦家和方家都有家族遗传病,韩家倒是没听说过有什么遗传病,只有韩重这么个天生积煞之体。   而周家除了先天之炁,也没听说有什么遗传疾病,但周砚南却选择去当了道士,十年不曾回临海,唯一的继承人周长明也脱离了周家独立,显然周家同样存在着秘密。   虽说月满则亏、盛极而衰,但这四个家族正好一人一个毛病,未免太过巧合,天地气运可不是如此简单的加法减法,四大家族如今的局面更像遭到了诅咒。   他正盯着手机想得入神,忽然一只手遮住了他的眼睛,耳边响起何允行无奈的声音,“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句话?”   他这样语气带着无奈中透着不满,让旁边其他演员起哄道,“哦呦~”   女二扮演者付梓青掐着嗓子学道,“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句话~”   何允行故作不满地看了他们一眼,笑道,“别乱说啊,我和姜无是纯洁的兄弟情。”   “啊对对对,那我和柏媛就是姐妹情,对吧?”付梓青说着笑盈盈地看向一旁的柏媛。   柏媛:别问我,我不知道。   这时祁航走到了柏媛身边,浅笑着问,“晚上收工了一起吃饭?”   柏媛表情不大自在,“……我今天晚上正好有事,去不了。”   “那明天晚上?”   “明天我朋友要来看我……”   “那就带上你朋友一起。”   “……”   姜无看着她一脸僵硬却不得不应付的样子有些意外,他印象里的柏媛可不是这么忍气吞声的人。   “祁航是周家的表亲。”   耳边忽然响起这么一句话,姜无偏头迎上何允行的目光,对方大概是觉得他不明白,解释道,“他妈妈是众盛集团董事长的亲妹妹。”   姜无了然,众盛董事长周高振是周长明的父亲,他妹妹也就是周长明的姑姑,所以这祁航是周长明的亲表弟。   这还是姜无第一次见周长明除了周砚南以外的家人,看起来确实和周长明长得有七分相似,一样的半内双眼,五官舒朗偏柔和,一股书生气,只是周长明脸上的眼镜将这股气质变成了斯文精英范,而眼前这位祁航则透着一股油滑和风流,但也不得承认周家的基因还是不错的,只是家教不是很好。   不过这样他也就明白柏媛为什么会忍气吞声了,柏家虽然有钱,但在四大家族之一的周家面前,她就算不喜欢也不敢轻易甩脸子。   剧组其他人显然也知道祁航的身份不好惹,对于他缠着柏媛的事也当作没看见。   那边祁航刚在何导那边吃了闭门羹,这会又当着大家的面被柏媛几番拒绝,心里也有些恼火,有些不耐道,“你就说你哪天有空吧!”   柏媛脸色一僵,一时没说话,在场其他人顿时收了声。   僵了片刻后,祁航似是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又缓和了语气道,“你看我都约你好几次了,就给我个面子,好不好?”   柏媛脸色更加难看,她向来在外人面前都是白富美的人设,结果现在当着剧组的面被这个煞笔恶心,传出去后还以为她和圈里那些陪床换资源的货色一样了!   她冷着脸没说话,周围还有不少人,祁航脸色也垮了下来,他为了这女人投了一千万,连顿饭都约不到,拿他当那些穷人玩呢?   到底柏家在临海还算叫得上号,祁航没打算在这么多人面前发火,只笑道,“我们去化妆间聊。”   柏媛坐着没动,祁航脸色冷了下来。   付梓青看气氛不对劲,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要离开,其余人也都尴尬地低头玩手机。   何允行朝姜无看去,“去买个喝的?”   姜无举起手里的保温杯,“我有。”   何允行:“……”   看他表情不像假的,何允行只当这人太不会看气氛,只能凑到他耳边说,“再不走就要被那两人的战火牵连了。”   “哦。”   姜无懂了,但他不想走,别人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喜欢坐这个地方,能晒到太阳,视野也好。   何允行也是服气,转身自己走了。   姜无身边的章小宇看看柏媛那边,又看看何允行,欲言又止。   转眼间院子里其他人都走了,只剩院子角落里一个姜无和助理章小宇,祁航面色不善地扫了姜无一眼,然后指着他问柏媛,“你是不是喜欢他?”   章小宇:“……要不咱们还是走吧,姜哥。”   姜无捧着保温杯喝了口之前在紫园带走的党参枸杞茶,神色无波。   那边柏媛惊慌地看了不远处的姜无,见他没什么反应才瞪向祁航,“你是不是有病?跟他有什么关系?我就是不喜欢你不行吗!”   祁航脸色更加难看,扭头看着姜无冷笑一声,甩下一句“你等着”,就气冲冲地走了。   这下连章小宇都觉得无语了,忍不住对姜无吐槽,“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让人家女孩子拒绝他的……”   姜无懒懒回道,“因为在他眼里女性要么属于他、要么属于别人,女性拒绝他就是为了别的男人,所以他要从别的男人手里争夺过去。”   章小宇原本并没想这么多,现在一听觉得不禁皱眉,“这也太自大了吧。”   姜无并不意外,在他看来,无论过去多久,哪朝哪代,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而总是处于高位的人是意识不到自己的自大自负的,只会在真正走向灭亡的那一天到来时怨恨命运不公。   章小宇吐槽归吐槽,但也怕祁航真针对姜无,对方毕竟是周家的表亲,姜无这边又刚和韩重闹掰了,连个靠山都没了,他担心到时连平面模特都没得做。   然而接下来一周里姜无并没有遇到什么幺蛾子,反而又上了一次热搜,还是几乎都是正面评论,足足让他涨了十万粉丝。   姜无平时就不怎么上网,这个消息还是他某天去片场时发现大家偷偷背着他窃窃私语偷笑时才发现不对的。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付梓青。   付梓青把自己手机递给他,抿着嘴笑道,“你自己看吧。”   姜无接过来看了眼,手机上微博热搜页面,前三里两个加红的词条明晃晃地挂在那里——   #琰行一致BE#   #何允行姜无无期徒行# 第132章 介意   “无期徒行”那个词条点进去是一个不太高清的视频,角度也很高,典型的代拍偷拍角度。   视频里姜无一身朱红锦衣配蹀躞带,脚蹬玄皂靴,一头墨色长发用镶金玉冠高束在脑后,两鬓各垂一绺飘逸刘海,唇红齿白,一副古代世家公子的装扮,但却十分老成地坐在小椅子上低头看着手机,身边还放着个保温杯。   他旁边坐着的何允行一身皇子装扮,头发全都用玉簪束成髻,面如冠玉,高大英俊。   两人不知在说什么,何允行一直在说着什么,姜无盯着回得有一搭没一搭的,这时何允行忽然停住说话扭头盯着姜无看了一秒钟,然后忽然伸出手遮住了姜无的眼睛,一脸无奈而宠溺地说了句什么。   姜无应该是抬头朝他看过去了,但因为何允行的手遮着,视频里看不清姜无的表情,但网友们自发想象出了姜无一脸茫然懵懂的表情,瞬间觉得嗑到了两个人,给两人建了个cp超话,就这两天的功夫的已经有人写出同人文了。   虽然之前姜无和钟雪也有过cp,但由于那时候两人咖位差距过大,而且被拍到的也只是一起吃饭,后面姜无还澄清了,因此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现在姜无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十八线,虽然作品还没播出,但在网上人气一点不低,且由于他之前被经纪公司压迫的经历和一贯低调不作妖的为人,因此网友们对他容忍度很高,觉得他出淤泥不染,自带脱俗滤镜,再加上那张脸,觉得谁喜欢他都很正常。   因此当他跟何允行站一起的时候大家并没有觉得姜无蹭热度,反而觉得这两人还挺配的,姜无的粉丝自然乐见其成,毕竟何允行可是顶流。而何允行的粉丝们因为之前姜无和柯幸琰的矛盾而对姜无观感不错,这两人只要没真的在一起,他们粉丝就当正主多了好弟弟了,因此这个cp出来的时候整体反响偏正面,姜无硬是涨了三万活粉。   姜无也看明白了,这个“无期徒行”是他和何允行的cp名,说实话,他觉得这cp挺难听的,像是什么违法分子。   他正看着,耳边忽然响起何允行的声音,“这代拍技术也太差了,把我脸拍大了一圈。”   付梓青见何允行反应不错,笑着揶揄了句,“代拍能拍出允哥的三分美貌就已经足够震慑我等了。”   姜无把手机还给付梓青,而后问何允行,“你可以起诉这个代拍吧?”   何允行和在场几人都是一怔,大家都默认为这件事是姜无受益,而何允行的反应也表明了他本人乐意被姜无蹭这个热度,结果没想到姜无自己却提出了异议。   “可以,但没必要。”何允行似笑非笑地看向他,“还是你介意?”   他只是随口问了句,没想到姜无真的点了下头,“介意。”   何允行一怔,随即笑道,“行,我回头会让经纪人找对方沟通一下。”   “有劳。”   “不客气。”   何允行说完就去找自己经纪人了,章小宇忙把姜无拉到一边,急道,“这次的cp网上反响不错,没人骂你,回头这剧播了,你们俩的CP绝对能让你大火的,下次说不定就能演男主了。”   近年来内娱火了不少双男主剧,之前何允行也是靠这个飞升为顶流的,当然前提是有实力,但娱乐圈这样的环境,机会比实力更重要,姜无需要的就是这么个机会。   “你之前不是说不介意这种事吗?”   “……”   姜无是不介意,但他知道有人会介意。   之前他不知道韩重喜欢自己,才以为韩重只是单纯怀疑钟雪才会不喜欢他和钟雪炒cp,现在看来是因为韩重喜欢自己,所以不想看到他和别人的绯闻。   他只是无法回应韩重的感情,并不想让韩重难过,虽然韩重可能根本不会看到这条热搜。   “现在介意了。”   “……好吧。”   章小宇虽然很想让姜无红,但他绝不会像于光远那样勉强姜无,于是便没再提。   中午休息的时候,何允行请全剧组请客喝咖啡,姜无的那份是何允行自己送过来的,直接递到了姜无跟前。   “下午戏份长,提提神。”   “不用了,我不喜欢咖啡。”   “……”   何允行神色顿了顿,也不生气,顺势在他旁边坐下来,问了句,“生气了?”   姜无有些不解地看向他,“生什么气?”   “CP的事啊,你不是介意吗?”何允行喝了口自己的咖啡,有些无奈地笑道,“说实话,这事对剧的宣传也有好处,我以为你不会介意,所以才没让人阻止,不是故意的。”   “你不需要道歉。”   何允行看着他垂眸看着剧本的侧脸,问了句,“我记得你之前和女星炒过cp,是介意和同性吗?”   “不是。”   “那就是别人会介意?”何允意目光若有似无地看向姜无的脖前,“是送你那块黑玉环的人?”   剧组的人早就发现姜无脖子上时刻戴着一块造型古朴简单的黑玉环,平时换戏服也不会摘下来,而且经常会无意识摸一下,看起来很珍视的样子。   姜无并没有隐藏的意思,便点头,“嗯。”   他这么干脆反倒让何允行心里不是滋味,“男的女的,方便说吗?”   “男的。”   “……”   何允行心里更不是滋味了,难得喜欢男的,结果自己晚了一步,人家有主了。   “之前你和钟雪的cp忽然拆了不会也是因为他吃醋吧?”   “嗯。”   “演员这行难免的,这要是每次吃醋得撑死吧?”何允行故意打趣道,“那你以后有吻戏、床戏怎么办?都拒绝的话,未免太不敬业了。”   姜无淡淡道,“那就换个职业。”   平面模特不用演戏,事也少,他再接个综艺,肯定不会让他和章小宇没饭吃。   何允行哑然,他怎么都没想过姜无这么个飒爽孤傲的人居然是个恋爱脑,他开始好奇那个人到底是谁了。   他记得姜无脖子上那块黑玉很像帝王玉,造型和设计也很古朴,多半是古物,如果是真的,应该价值不菲。   “你那块黑玉的造型和色泽都挺特别的,是私人收藏品吗?”   “他在从山里野坟地里捡的。”   “……”   何允行看他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讷讷道,“那是陪葬品吧?他送你这种东西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我喜欢。”   “……”   何允行看着他认真的脸震惊后,陷入了深思,完了,这该不会是遇上了喜欢pua的惯犯渣男了吧?!   华越大楼顶层办公室内,韩重忽然打了个喷嚏,电话那头的秦玉言一顿,问道,“感冒了?”   “没事。”   韩重继续之前的话题说道,“万图系统的所有数据测试都已经通过,下个月就有劳繁金集团在线下进行第一轮地面测试了。”   “放心,到时我会亲自跟进。”秦玉言顿了顿,忽然问,“这周韩总有空吗?”   “什么事?”   “我父亲说想见你和姜先生一面。”   “……好。”   电话挂断后韩重打开手机通信录,目光落在两周前一个被拒接多次的号码上,指尖在回拨的按键上抬起又放下,犹豫许久后他想到了什么,切出去打开了微博。   他本想点进关注列表,结果一眼就瞥见热搜前三里醒目的#何允行姜无无期徒行#词条。   他目光一滞,盯着那个标题看了足足十秒后才点进去,第一条就是何允行伸手捂姜无眼睛的那段视频,两人看起来十分熟稔亲密。   视频只有十几秒,放完了就会自动重播,韩重面无表情地把视频翻来覆去地看了七八遍后,在评论区一片“磕到了”的呼声中用小号留下了一条评论——   呵呵,听着跟劳改犯一样,肯定be[微笑][微笑][微笑] 第133章 箭   姜无本以为跟何允行提过后,网上关于他俩的CP热度能降下去,但没想到没过两天就又有他俩的花絮视频出现在了网上。   视频里几个演员们穿着戏服站在一起聊天,姜无则坐在某个角落里,旁边坐着何允行,正歪头和他说着什么,姜无时不时看他一眼,乍一看似乎像这两人的关系格外亲近。   评论区又是一阵嗑生嗑死,甚至有人开始怀疑这两人是不是真的,毕竟大家从没看过何允行这么个暖男刻意远离人群去亲近某个人,也没见过姜无这么个参加团综都是独行侠的人身边有过什么人,很难不怀疑这俩人是不是真的。   何允行也有些生气,干脆让工作室给赵小赵发了律师函,要求他停止偷拍和散布谣言。   结果他刚发完律师函,赵小赵就直接发了条微博。   赵小赵:每当我收到律师函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多半是拍到真的了~   这条微博发出来后,网友们迅速联想到这两天赵小赵一直在跟顶流何允行和姜无的绯闻,这条微博等于在明示顶流何允行是个gay,并且跟姜无真的有一腿!   这话一出顿时得罪了双方的粉丝,嗑cp是一回事,恋情又是另一回事,且不说国内同性恋情不是主流,当红顶流爆出恋情可是大雷,明星本人和粉丝都不接受。   但架不住CP粉们嗑得上头,尤其何允行居然给赵小赵发了个律师函,众所周知,cp越假越不避嫌,越真越避嫌,之前“琰行一致”最火的时候何允行也没有发过律师函啊,后面拆cp可是拆得毫不留情呢。   现在这么避嫌,八成是真的!   赵小赵拿捏的就是网友们的这种心理,一时间把这件事推到了风口浪尖。   与此同时何允行的经纪人和粉丝后援会立刻开始辟谣,一面解释两人只是刚认识的剧组同事,另一面粉丝们隐隐有和姜无划清界限的意思。   而姜无的粉丝也意识到不妥,就选择私聊了赵小赵,表示姜无只是小演员,不想蹭流量,只想本分拍戏,希望赵小赵能不要再拍他。   这番话说得礼貌而诚恳,但赵小赵却在当天将这条来自昵称为“姜姜好”的粉丝私信截图发了微博,并配上了文案:笑死,你正主说不定在家偷笑呢,就你皇帝不急太监急[大笑][大笑[大笑]   这条微博一出着实惹怒了姜无的粉丝们,以“姜姜好”为首的姜粉们齐齐冲到赵小赵评论区下为“姜姜好”讨公道,大骂他不要脸,并且表示他们正主只想好好演戏,根本不想蹭流量。   赵小赵是跟不少顶流粉丝都撕过的人,当场在评论区和姜无的粉丝们大战一番,期间还故意喊姜无之前的黑称,阴阳姜无之前被男富商包养的新闻,姜无粉丝们大多是散粉,没有人组织统一话术和战术,被气得不行,却毫无办法。   姜无没想到这事还能发展成这样,毕竟在他看来狗仔记者只算个情报贩子,就算是当年大周最顶尖的暗桩组织也不敢如此嚣张。   而且他记得赵小赵这个名字,就是之前拍他和钟雪绯闻的那个,也是巧了,对方这半年来拍的两次顶流恋情绯闻他都在场。   “明星吃的就是这行饭,别看好多粉丝抵制代拍跟拍,但也有很多粉丝恨不得狗仔多拍些明星们的私生活,这事说不清的。”   何允行说到这事也有些无奈,“这人一直很嚣张,曾公开表示自己只盯顶流,能被他盯上明星自己应该高兴,之前因为爆出过好几个大瓜,在业内声誉很高。”   “之前有明星被他跟踪后就请了保镖,但还是防不住。而且要真被他拍到什么,大部分明星还是会选择拿钱买断,没必要得罪他,已经是约定俗成了。”   姜无听明白了,就是光明正大的勒索,至于为什么只跟顶流,因为顶流钱多,至于那些被误伤的小演员们,对方根本不在乎。   何允行早就习惯这种事,也没有多在意,只提醒他心态放好点,就当是在增加曝光度了。   姜无没吭声,只是目光看着赵小赵挂出“姜姜好”私聊截图时发的那条微博,目光微凉。   下午的第一场戏是姜无扮演的越长川的第一场高光戏,也是本剧主线剧情的重要转折点,   大致是太子生辰宴上,越长川因看不惯太子李琮故意打压陷害男主李珩的做派,故意在皇帝面前一箭射掉李琮的箭,让他当众丢了面子,之后便被太子归为男主党而被记恨上,造成侯府满门抄斩,最后选择和男主结盟。   何导为了逼真,特地准备了货真价实的重弓,有二十来斤。   现代人就算玩过弓也是玩的复合弓,轻便好拉开,但这种老式的弓很考验力气,几个男演员龇牙咧嘴地才拉开了一点,结果一箭射出去,只有祁航勉强射中了靶子,获得了一众掌声。   “上学的时候学校会安排弓箭课,太久不练了。”祁航说完看向一旁还在熟悉弓箭的姜无,戏谑地问道,“拉得开吗?要不要让导演给你换个轻点的吧。”   姜无没说话,低头自顾自研究着弓,一副生疏的姿态。   一旁的何允行适时开口,“这个弓确实挺难拉的,我刚才拉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付梓青也笑着说道,“而且我等平民的学校可没有弓箭课啊,少爷!”   祁航很享受她的这个恭维,笑了笑,看向姜无,问了句,“没碰过弓?”   “碰过,很久之前。”姜无一边用手试着弓弦的韧性一边又说了句,“很久很久之前。”   自从燕重登基后他就没再碰过弓箭,算算有一百多年,确实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祁航只当他在挽尊,怕一会拉不开弓被人嘲笑,便笑道,“没事,你只要能拉开就行,后面让后期给你剪——”   他话未说完就见姜无缓缓拉开了那把十来斤重的的老式弓箭,柔韧的弓被彻底展开成一轮满月,弓弦紧绷如刀锋,被刻意磨钝了的箭搭在弦上,紧贴在那张清冷俊美的脸庞,琥珀色的眼睛无波无澜,连一丝变色都没有。   祁航惊愕地张大了嘴巴,那弓连他和何允行这种经常健身的人都拉不满,这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拉开了?!   何允行和一旁围观的剧组人员也都震惊不已。   而就在这时姜无原本瞄准靶子的弓箭忽然掉转方向,朝向他们这个院子的上方。   众人顿时一慌。   何允行连忙大喊,“会误伤别人的!”   “放心,不会射到别人。”姜无目光直视前方,缓缓开口,“我只是突然发现了一个更有意思的目标。”   何允行一愣,忽然意识到什么,顺着他箭瞄准的方向看去,霎时脸色一变。   院子外那棵高大的树上不知何时藏着一个人,手上举着一个摄像机,正对着他们拍摄。   他瞬间意识到姜无想做什么,惊慌大喊,“姜无!”   与此同时,原本正藏在那棵大树上举着高倍摄像机偷拍这个院子的男人也从放大的镜头里看到了姜无手上的动作,他正疑惑对方要干什么时,突然发现镜头里的姜无朝他挑了下眉,嘴唇微微勾起。   那一瞬间男人头皮发麻,他意识到危机即将到来,却已经晚了。   下一秒镜头里的姜无突然松开弓弦,黑色的羽箭如飞驰的幽灵般向他袭来,他愣在那里,浑身僵硬。   “咔嚓——”   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黑色羽箭猛地贯穿摄像机的整个镜头,而接下来即将射穿的就是他的眼睛! 第134章 硬茬子   一个小时后一辆警车开到影视基地的《问浮生》剧组拍摄现场,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本来在隔壁剧组偷拍的狗仔和代拍们都跑了过来,在院子外围了一圈,十分热闹,都在谈论着有个人从树上掉下来的事。   而“案发现场”的那棵大树下,一个三十多岁、单眼皮、下巴一圈青色胡茬的男人正情绪激动地向过来的两个警察诉说自己的“悲惨遭遇”。   “……他就拿着那个箭朝我射过来了!差点射穿我脑袋!这是谋杀!”   “你先冷静一点,那支箭我们已经检查过了,箭簇是被磨钝的,无法射穿人的脑袋,也无法射穿摄像机镜头……”   “可我他妈的摄像机确实坏了啊!”   “咱就是说,有没有可能你的相机是在你摔下来的时候摔裂开的呢?”   “你当我是傻子吗?我能不知道它是怎么裂开的吗!它就是被箭射裂开的!”   “……”   中年警察沉默片刻,看向身边的另一个当事人,“那么这位先生,你为什么要拿箭射他呢?”   姜无回道,“因为他在树上。”   “……所以?”   “我怀疑他暗杀我。”   “……”   网名为赵小赵的知名狗仔记者赵焕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怒骂道,“你他妈以为你是总统吗,我暗杀你干什么?!”   姜无神色从容道,“根据刑法第二十一条,为了使国家、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财产和其他权利免受正在发生的危险,不得已采取的紧急避险行为,造成损害的,不负刑事责任。”   中年警察多看了他一眼,“你还挺懂法?”   姜无心说哪里,也就是将整部刑法抄过区区十遍而已。   “我只是想拍点东西,但他差点把我头射穿,这分明就是故意杀人!”赵焕怒道,“我要告他!”   “头射穿……”姜扫了眼警察手里那个钝的像箭簇,又看向赵焕,平淡的语气显得格外嘲弄,“你是说用这个道具箭吗?”   赵焕僵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他明明记得那支箭不仅射穿了摄像机的镜头,甚至差点射穿他的眼睛,他的瞳孔已经感觉到了箭簇的冷意,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在发麻,四肢像是被冻住一样僵在那里,那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死亡。   结果摔下来后他才发现那就是个道具箭,箭簇钝得戳在身上都不疼,更别说射穿后又差点射进他眼睛里,偏偏他从树上摔下来时摄像机也摔了,根本看不出之前被箭洞穿的痕迹,里面的存储卡也坏了,警察压根不信他的话,一切就像是被人算好了一样。   中年警察自然不相信姜无说的什么“暗杀”的鬼话,他就是这影视基地辖区的警察,一看赵焕这副装备就知道他是来这里偷拍的狗仔,多半是做贼心虚,被这演员一支道具箭吓得从树上摔了下来,所以想讹人。   于是他又问了剧组其他人,何允行和付梓青等人自然都说没看见,祁航倒是想说他看见了,但他当时光顾着震惊姜无拉了个满弓,压根没注意树上的情况。   最后中年警察表示谁要起诉就去法院起诉,反正他们这边会提供出警记录,但眼下就是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姜无的箭射穿的这个镜头,也不能说明姜无有故意伤害的意图。   赵焕自然不服,临走时表示自己一定会起诉姜无,然后就捧着裂开的摄像骂骂咧咧地走了。   他走后何文华导演当着几个主演的面严厉地批评了姜无拿箭射人的做法,并让他保证下次不会这样做了,否则就考虑换人,姜无一脸淡定地答应了。   何导说完瞪着他看了几秒钟,然后去找了道具组,让把那个箭簇再磨钝一点,最好像鸡蛋头那么圆,拍出来后再后期P尖。   “刚才警车来的时候何导脸都吓白了。”付梓青感叹道。   之前柯幸琰的事已经让这个剧组遭受重创,再来一次何导怕是真要上吊了,到时他们也得完。   其他人都没说话,但心里对姜无的做法是有怨念的,觉得他太冲动了,谁会因为被狗仔偷拍就拿箭吓唬人,而且还是娱乐圈臭名昭著的赵小赵,要不是运气好,摄像机摔坏了,说不定已经被挂上网挨骂了。   不过大家默契地没有说什么,很快就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只有何允行没走,而是说了句,“其实被拍了也无所谓,演员明星这行经常这样,你没必要跟赵小赵那种人对着干,他手里有不少人脉,能好好利用也不错,跟他撕破脸没好处。”   姜无没反驳,“嗯。”   他脸色平静,但何允行莫名觉得他并没有听进自己的话,便委婉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刚才他的摄像机没摔坏——”   “没想过。”姜无淡淡打断他,“因为一开始我的目标就是那个摄像机。”   何允行一怔,下一刻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后背一麻,“……所以那个摄像机真的是你射穿的?”   “嗯。”   “不可能。”何允行当即否定这个可能,“那支箭被磨钝了,最多只能砸碎玻璃镜头,绝不可能射穿整个摄像机。”   姜无本也没打算要他信,转身往化妆间走。   他这反应反倒让何允行不确定起来,于是也跟去了化妆间,“你怎么对刑法那么熟?之前演过这类角色?”   “抄过几遍。”   “……你抄那个干什么?”   “还债。”   何允行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两件事有关系吗?”   “没关系。”姜无垂眸打开手机,一边给周砚南发消息一边回了句,“一个借口而已。”   一个答应他继续留在紫园的借口。   除了口是心非这点,某人和那些霸总剧里的霸总简直毫不相干。   赵焕回家后越想越觉得这事太过憋屈,他从业二十年,一路摸爬滚打到今天,手里握着不少明星和资本大佬的大料,网友们更是称他为内娱纪检委,圈里真正的顶流都得给他几分面子,结果今天被个三流演员来了个下马威,让他觉得十分丢人。   正当他准备在狗仔群里打听下这个姜无的背景来历时,群里有人艾特他,问他怎么千年的老狐狸怎么在一个年轻人手里栽了跟头,丢了这么大的脸?   赵焕一蒙,问他什么意思。   那人回了句:在热搜挂着呢,自己去看。   赵焕立刻打开微博,结果发现自己从树上摔下来的视频不知道被谁给放到网上去了,还被配上文案:娱乐圈某知名赵姓记者爬树偷拍明星,结果被演员的道具箭吓得从树上掉下来了,居然还好意思报警,笑死!   视频拍的并不清楚,只能看到一个人趴在树上,然后不远处的院子忽然射出来一支箭,然后那个人就从树上掉了下去,好在树不高,下面也有稻草垫着,人没什么事,就是脸丢了。   这个文案倒是没提他赵小赵,但热搜词条明明白白地标的清清楚楚。   #赵小赵摔了#   评论区都是看热闹的,大多都是各家明星的粉丝,平时就记恨他爆自家正主的料,这会都来嘲讽他报应、活该,中间还夹杂着几个姜无的粉丝阴阳怪气。   “操!”他恨恨骂了句,回复其中一个姜粉:你家哥哥故意伤人,迟早被送进局子里,你还在这里开心呢!   他不回还好,一回复大家都知道那一箭是姜无射的,顿时更热闹了,粉丝们连夸姜无好样的,甚至连何允行的粉丝都觉得姜无这是在给何允行出气,很爽。   很快一个新的词条冒了出来——   #姜无内娱硬茬子# 第135章 废玉   赵焕气得不轻,他没想到自己这次本来冲着何允行来的,结果不仅什么也没拍到,反而还栽在了一个三流演员手里。   他那个群里都是一些认识的娱乐圈狗仔,他很快弄清楚了姜无的背景和经历,看完他只觉得不可思议,这么一个半年前还是全网黑,且深陷包养绯闻,还被资本逼得跳楼的人,居然在短短半年内凭一部旅游探险综艺咸鱼大翻身,成为内娱的话题性人物。   众星前任总裁、左燃、柯幸琰……每个和姜无有过矛盾的人最后都无一例外地倒了霉。   他在这个圈子混迹已久,从来不信什么巧合不巧合的,这些人出事时他只当是有资本在背后操控,却没注意过还有这么一个小角色在其中。   这个姜无背后一定有人。   想到这点后他一面担心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一面对姜无此人多了一丝轻蔑,他就说长得那么细皮嫩肉的,怎么可能不好好利用一下?   就在他准备放弃报复姜无时,有人发了一封邮件给他,邮箱里是几十张姜无和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在一起的照片,两人举止并不多亲密,但眼神却十分暧昧。   此外还有两人一起进出紫园别墅区和姜无独自拎着行李离开紫园的照片。   赵焕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男人,韩重,临海韩家的继承人,华越集团的现任总裁。   他着实震惊了一把,他想过姜无背后有资本大佬,但他以为最多是像众星总裁那样的,或者是严文雄那样的房地产商,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姜无背后的人居然是临海韩家的继承人,华越集团总裁韩重。   十二月的新漳气温比临海更低些,剧组上下都套上羽绒服、贴满暖宝宝,只有姜无还整天穿着单薄的戏服,但就属他脸色最红润。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不怕冷的人,阁下祖籍南极吗?”   付梓青刚结束自己的戏就立马套上羽绒服、抱上了热水袋,然后就看见了走廊下的姜无。   一身绣金丝忍冬缠枝纹的湖蓝锦衣,墨色长发高束着镶金玉冠,长身玉立,眉目如画,静静站在那里,明媚的阳光打在他身上,在周围一群黑色羽绒服的衬托下透着一股金尊玉贵的仙气。   就算一起拍了快一个月的戏,她此刻还是被眼前这人的容貌和气质给惊艳了一把,最主要还不怕冷,这可太让她羡慕了。   姜无回头看向她冻得发白的脸和通红的鼻尖,说了句,“伸手。”   付梓青一边伸手一边不解地笑着问,“干嘛?要送我礼物啊?”   姜无伸手在她掌心放下一枚一元硬币大小的岫玉,色泽通透、圆润可爱,表面刻着繁复玄妙的古老文字,阳光下泛着淡淡的流光,入手后带着淡淡暖意。   付梓青怔了一怔,一时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姜无平静道,“这玉能聚集日光,让你不那么冷。”   付梓青这才发现手心里的玉石居然越来越烫,却不灼人,反而从她掌心一点点蔓延到全身,整个身子都暖和了起来。   “真的暖起来了哎!”她惊喜地喊了句。   周围人自然不信,只有跟她对戏的何允行好奇地摸了下那玉石,触手暖热,从指尖到心口,像是一股热意顺着血液蔓延过去。   他脸色露出惊讶,“……是真的,真的很暖和。”   周围的人闻言也都好奇地上去摸,果然感到了暖意,连柏媛也没忍住上前摸了一下,发现确实是热的,像个小火炉一样。   “这是什么玉啊?为什么这么热乎?还有吗?”   姜无回道,“只是普通的岫玉,不值钱,我只做了这一枚。”   其实用翡翠会更好些,但翡翠他现在买不起。   付梓青闻言惊讶不已,“你自己做的?你……怎么做的?”   姜无没回这个问题,只是说了句,“这岫玉只能用一天。”   言下之意是衣服还是要穿的,热水袋最好继续带着。   付梓青见他不回答也没追问,受宠若惊地说了句谢谢,然后跟捧宝贝似的捧着那颗岫玉,后面拍戏时连羽绒服都脱了,但原本冻得青白的脸愣是恢复了血色,红扑扑的。   剧组其他人亲眼看到这一幕变化,心里震惊不已,同时也终于想起来姜无之前参加《探旅》综艺时似乎是玄学人设,什么预测风雨、涨潮,他们当时也跟着看了个热闹。   但那不是假的吗???现在这个是怎么回事?   大家既然好奇又羡慕,但碍于姜无平日高冷话少,都不好意思开口,只有何允行厚着脸皮,趁着对戏的功夫问姜无能不能给他也做一个暖玉。“我也挺冷的,你能再做一个那个暖玉给我吗?”   姜无头也不抬地拒绝了。   何允行装可怜道,“那我花钱买行吗?我那儿有个翡翠,你帮我做一个行吗?你别看我人高马大的,其实可怕冷了。”   “不行。”   “那你为什么帮付梓青做?”   何允行有些吃醋,就算知道姜无可能已经有对象了,他该保持距离,但他却偏偏对别人那么关心,这让他有点不甘心。   “顺手,给她的是做废了的,成品可以一年到头保持温热。”   “一年到头?你这是想给谁做的?”   “朋友。”   “……不会是送你黑玉的那个朋友吧?”   “嗯。”   周砚南那边的阵法已经研究得差不多,他这边最近一直在找可以匹配的刻咒术的材料,玉石自然是比桃木牌好用的,他找了不少珠宝店,但好的玉石最低也要五十万,他刚交了一年房租,最后只能找何导预支了一半片酬才勉强凑够。   料子就只有一块,不能失手,所以他只能先找些便宜的岫玉练练手。   何允行一时无言,“……一年到头都要暖身子,他是很虚吗?”   “不是,他只是有些怕冷。”   姜无并没听出来他的阴阳,寻常人畏寒或许是因为体虚,但韩重是因为积煞之体带来的煞气所致,等后面煞气入体越多,寒气会侵入心脉,到时就算不失去理智也会很痛苦,所以他打算在清心咒的基础上再加上可以吸收日光的咒术,到时至少在白天他不用承受寒气入体之苦。   至于晚上,他还在想办法。   何允行看着他认真而担忧的脸,半晌憋出一句,“那你下次做废了的能先给我吗?”   这次姜无没拒绝,反正也是要扔的东西,“行。”   何允行心里舒服了些,但他低头看了几行剧本后,又忍不住说了句,“你不觉得怕冷的男人很娘吗?”   姜无:“……”   你是不是忘了你刚才说过什么? 第136章 秦嘉望   接下来的两天里姜无又炼了不少刻有唤日咒的岫玉做的玉扣,剧组的演员、导演、编剧们人手一个,而且他们很快发现每个人的玉扣保暖的时间都不一样,越往后收到的持续时间越长。   这让前一天刚收到岫玉还沾沾自喜的何允行很是后悔,因为他那颗已经失效了。他本来还想从姜无那里再要一个,结果被告知已经没了。   倒不是姜无小气,而是他已经能完美地掌控神魂之力在玉石上刻下咒术,自然不需要再用岫玉练习。   本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但周砚南那边却突然出了意外,周家的当家人,也就是周长明的父亲周高振突然生病了,周砚南作为周家唯一的长辈自然被喊回去主持大局,而对引魂铃阵法的逆转复刻只能暂时搁置。   “抱歉,我会尽快处理好的。”   那边的周砚南也意识到韩重的积煞之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之前仅仅因情绪波动就能暂时失去理智,正是阵法逐渐失去作用的证明,但周高振是他看着长大的侄子,他不能不管。   姜无表示理解,周砚南不是周公命那样无牵无挂之人,他身后有整个周家,不可能不管。   “周总也回去吗?”   “嗯。”   姜无挂断电话后心头微沉,他虽然离开了紫园,但有周砚南和周长明注意着韩重的情况,因此他并不担心,可现在周砚南和周长明都回周家忙起来,肯定没空注意韩重,万一韩重出了什么事都没人知道。   他想了想,然后给微信里的某个好友发了一条消息。   姜无:在吗?   “……”   正在厨房里捏着鼻子喝中药的荣安州看到这条消息后整张脸都狰狞了一瞬,然后冷冷回了句:滚。   下一秒那边又回了句:病还没好吗?   荣安州瞬间瞪大眼睛,一个电话回了过去,张口就是一句咆哮:“你到底对我干了什么?!”   那边传来姜无平静的声音,“没什么,就是想让你修身养性一下,禁欲可以长寿。”   荣安州冷笑道,“是吗,所以你不让我哥睡是想让他长命百岁?”   姜无:“……”   荣安州心情好了点,这还是他第一次让姜无闭上嘴,“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想让你恢复正常。”   “……”   荣安州眉头拧了拧,虽然医生说他喝一个月中药就能调理好,但那药酸臭苦涩,他当年在野外吃蚯蚓都没这么难下咽过,要是能提前给他治好当然好,但他不相信姜无突然这么好心。   果然,下一秒姜无就说道,“只要你帮我照看一下韩重,定时给我报告一下他的情况就行。”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想的,你让我替你监视我哥?你哪来这么大的脸?”荣安州说完又怪笑了声,“而且你俩都分手了,你凭什么让我帮你监视我哥?”   电话那边瞬间安静,荣安州这下确定这两人是真分开了,一时起了好奇心,“你俩怎么分手的?”   那边传来姜无慢吞吞的声音,“我要是说我俩从来没在一起过你信吗?”   荣安州:“……你在逗我吗?”   姜无:“……”   荣安州觉得荒谬,“你俩都住在一起了,他还要带你回家见他爸妈,你俩还抱来抱去的,你现在跟我说你俩根本没在一起?那你们在干什么?过家家吗?你当爸,他当妈?”   姜无不想跟解释这些,只问他愿不愿意帮自己。   “理由。”荣安州问。   “他最近身体出了些问题,我不放心。”姜无不确定韩家有多少人知道韩重体质的事,只含糊解释为担心韩重的身体。   好在荣安州没追问,而是问了另一件事,“既然不放心那干嘛离开?”   姜无顿了顿,而后回了句,“如果有可能,我也不愿意离开。”   这话说得荣安州心中疑惑,难道是他哥甩的姜无?   “只要每天跟我说一下他的身体情况就可以,一旦有体温变化过大的情况,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   姜无说完又想起来什么,“如果他和奇怪的陌生人接触,你也要注意一下。”   荣安州听完觉得也还好,比起监视更像是真的关心他哥的情况,于是就答应了,最后还问了句,“这事能告诉我哥吗?”   电话那头的姜无抿了抿唇,“如果他问起的话,你不用隐瞒。”   也就是说只要不问就别说。   “行。”   姜无那边定了定心,挂断了电话,荣安州听着话筒里的忙音,然后给韩重打了个电话。   “什么事?”   “刚才姜无打电话来让我替他监视你。”   他本以为韩重听到这句话会有不小的反应,然而韩重却只是异常平静地问了句,“那你答应了吗?”   “……答应了。”荣安州语气沉重,“对不住,但是他拿住了我的命根子。”   “你的什么命根子?”   “真命根子,字面意思。”   “……”   电话那头安静片刻后,韩重回道,“我知道了。”   荣安州纳闷,“你就没什么要说的?那我要不要跟他汇报你的事啊?他还让我不要告诉你。”   “那就当你没说过。”   “……你们这是在谈什么很新的恋爱吗?我也是你们play里的一环?”   那边一时没回答,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荣安州隐约听到了一点杂声,问了句,“你在车上?”   “嗯,去见一个长辈。”   不等荣安州再追问,韩重就挂了电话。   与此同时,黑色迈巴赫缓缓驶入东郊的秦家老宅,韩重下车后就被秦家的管家领进了二楼书房。   书房的沙发上端坐着一个满头华发的老人,手拄拐杖,正是先前一直昏迷的秦家家主秦嘉望。   韩重上前一步朝老人一颔首,“秦老先生。”   秦嘉望看着他的目光有一瞬的恍惚,下一秒便露出了一丝笑意,“太久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你爸妈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韩重打量着他的脸色,“秦老先生身体还好吗?”   秦嘉望垂眸笑了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了句,“我听说那天和你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年轻人?”   韩重顿了顿,“他是演员,最近在拍戏,没空过来。”   “演员?”秦嘉望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他怎么会去做演员?”   韩重目光微动,“您认识他?”   秦嘉望一愣,随即笑道,“当然不认识,只是听玉言说过一点,想着那年轻人既然有一身玄妙本事,应当是个玄门大师,没想到是个演员。”   韩重扯了扯嘴角,直接进入正题,“老先生见我们是为了什么事?”   秦嘉望双手扶在拐杖上,脸上的和蔼笑意淡了些,“玉言说那位姜先生拿走了那个我书房里的铃铛,看来姜先生认识那个铃铛。”   “是。”   韩重记得他那天在废弃大楼里听到周砚南和姜无提到了那个铃铛,姜无试图用在他身上找回另一个人的记忆的东西。   秦嘉望看起来丝毫不意外,他苍老浑浊的双眼定定望着他,“如果我说,我早就知道自己会生这么一场大病,也早就知道你们会来救我,你信吗?” 第137章 命运   韩重没说话,但秦嘉望也没指望他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了一个故事。   一百多年前,国内正是旧时代与新时代交替之时,时局混乱、战火纷飞,秦家举家南迁避祸,路上遇到了一个道士拦路,请他们救一个孕妇。   秦家先祖一时心软答应救了那个孕妇,好在最后母子平安。   那道士为表感谢就将那颗九重宫铃送给了秦家先祖,秦家先祖看那道士衣衫褴褛,并没想收那铜铃,直到那道士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百年后,这铃铛能救你后人一命,解你家族之危。”   秦氏一脉绵延数百年,分支众多,但他们这一支每次都会在家族将要大兴时,掌权者就会突然病逝,而后跟着的就是手足相争,内讧不断,最终整个家族分崩离析。   之后秦家又会在末路中挣扎求生,凭着聪明才智一步步让家族走向兴盛,接着再产生内乱,一次次重复之前的悲剧。   那时世道正乱,有不少玄门异士为救国而行走世间,很多人都见识过难以理解的玄妙之事,那道士的话就像一根针一样扎在了秦家先祖的心上。   那颗铜铃被留了下来,而秦家也在秦嘉望这一代再次走向兴盛,秦嘉望跟着被查出了遗传性的血友病,他就知道,时间到了,那个缠绕秦家的诅咒再次降临了。   韩重不解,现代的医疗技术可以让血友病患者寿命接近于普通人,这种病症已经不算绝症,以秦家的财力还不至于将其称为诅咒。   “我的身体开始腐烂。”   腐烂?   韩重微怔,血友病只是指遗传性的凝血因子基因缺陷而导致的凝血功能异常,患者终身都易出血,常伴随关节出血和肌肉血肿,但并没有身体腐朽的症状。   “我知道血友病不会让身体腐烂,但我确实从自己身上闻到了腐朽的味道,但别人却闻不到,医院也查不出来,我本来以为是我自己的错觉,直到有一天早上我被心口的疼痛惊醒。”   秦嘉望喃喃道,“一只乌鸦啄破了我的胸口,它想吃了我。”   乌鸦食腐,一般不会啄食活人,除非那人已经死亡,然而韩重却注意到了一点,“那只乌鸦是怎么进入您房间的?”   “不知道。”秦嘉望摇头,他自从生病后房里二十四小时都有人,但那天不知道为什么房里的看护和仆人都先后因为各种事不在房中。而房里的窗子一入夜就会关起来,乌鸦根本无法飞进来,但那只偏偏出现在了他床上。   他当时看着那只乌鸦漆黑幽深的眼睛只觉得看到了索命阎王,惊恐之下惨叫一声后就昏了过去,等秦家人赶到时看到的就是他浑身是血地躺在床上,心口处汩汩流血,窗户大开,那只乌鸦早已不知去向。   他知道那些人都不相信有什么乌鸦,以为他病重发了癔症,但他知道那只乌鸦确实存在,绝不是幻觉。   韩重听完一阵沉默,虽然他已经知道姜无是千年前重生来的一个古人,但对鬼怪之事依旧不是很相信,开门见山道,“我听说您的病后来是一个叫梁乐山的人治好的。”   “看来这就是玉言说的你们想从我这里知道的事了。”   “是。”   “可惜,我并不知道他是怎么治好我的,我只是在那间医院休养了一年,接着再去体检时就发现病好了。”   “那您认识一个叫常易的人吗?”   “不认识。”   “那您知道梁乐山现在在哪儿吗?”   “他死了,十年前临海的一个叫新星的艺术馆发生火灾,他在里面。”   “……”   韩重瞳孔微缩,一股寒意渐渐从后背蔓延至全身。   一个小时后,韩重的黑色迈巴赫从秦家离开,秦玉言站在二楼走廊的窗前看着那辆车走远后才转身走进书房。   “爸,您找我?”   面容异常苍老的秦嘉望安静地坐在书桌后,见她进来才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问“你和韩重的婚约是怎么回事?”   秦玉言面色平静道,“和韩家结盟有利于集团的升级转型,只是个意向,还没确定。”   “听说玉殊被你送去别馆了?”   “之前为您治病时他一直白百般阻拦,我也没有办法,只能暂时让人把他送去看住,打算等您身体好转再让他来看您。”   “……”   秦嘉望目光淡淡地看着自己这个女儿,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却也没说什么,“那个姜无和韩家是什么关系?”   “听说之前救过韩重,两人关系不错。”秦玉言顿了顿,试探道,“姜无现在在外地拍戏,年前估计回不来。”   “想办法把人请来。”秦嘉望目光沉沉,又道,“客气点。”   “是。”   “玉殊在国外也待了几年了,这次回来就让他别回去了。”   “……好的。”   与此同时,刚离开秦家的韩重就给荣安州发了条消息,问他能不能弄到十年前新星艺术馆的遇难者名单。   消息发过去一分钟不到荣安州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一改平时的吊儿郎当,很是严肃,“你要那个名单干什么?”   “有用,弄得到吗?”   荣安州被他平静的语气弄得十分暴躁,“你先告诉我你想干什么?为什么好好的又突然提起十年前的事?”   韩重安静了好一会儿,低声回道,“只是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0   电话那头传来呼吸加重的声音,荣安州显然很是暴躁,但又说不出什么劝他的话来,最后只能抛出一句,“姑妈知道你要查这事吗?”   “别告诉她。”   “我就告诉她!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告诉她!”   “麻烦你了,尽快。”   韩重不管那边某人的大喊大叫,直接挂了电话。   前面驾驶座上的姚凭也听到了荣安州穿透话筒的咆哮,透过内视镜瞥了眼后座的人,“上周做的采访demo电视台已经发到您邮箱,说让您过一遍,如果没有问题下午会全网发布,到时我们这边会发布第一个宣传片。”   “你处理就行。”   “……好的。”   姚凭这下真的确定他老板是有心事了,毕竟万图这个项目他老板十分重视,每个环节都是亲自过问的,现在都交给他了,上次姜先生搬走都没这样,看来这次的事不小。   他正想着这事时,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句,“姚助理。”   “嗯?”   “你相信命运吗?”   “……”   姚凭一愣,正好是红灯,他就抬头看向内视镜里的韩重,对方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冷静,但他莫名从刚才那句话里听出了一丝迷茫。   这个猜测让他有些诧异,他老板这么坚定强大的人也会迷茫吗?   “我更相信人定胜天。”   他回了这么一句后,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过如果哪一天真的见到了命运,我应该也会相信吧。” 第138章 伤   姜无发的岫玉扣成功俘获了剧组内不少人的好感,连柏媛都在中午吃饭时主动跟姜无搭了话,这让祁航看姜无更不爽,他本来就觉得姜无装神弄鬼,居然好意思拿廉价岫玉讨好导演。   其他人没见过世面也就算了,偏偏连柏媛都吃这套,亏他还让助理订了五星餐厅的饭菜,结果这女人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跑姜无那桌去吃饭了。   助理看着身后专车送来的一桌西餐外卖问他怎么办,祁航冷着脸让他给剧组的人分了。   不得不说五星级餐厅的外卖十分高级,连送来的盘子都是成套的,刀叉是银的,摆盘也十分精致,甚至饭菜都带着余温,鹅肝上的樱桃酱都是大厨现场淋上的,整个剧组看得目瞪口呆。   祁航很满意他们脸上的惊诧与感叹,从容道,“不小心点多了,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吃。”   众人连忙道,“不介意不介意!”   章小宇看着摆了一长桌摆盘精致的高级西餐,下意识说了句,“我天,这一桌得多少钱?”   祁航恰好听到他这句,轻飘飘地回了句,“还行,我是塞缪尔酒店的黑卡会员,这一桌打完折不到十万。”   周围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打完折还要十万,这就是有钱人吗?!   祁航嘴角抬了抬,虽然他有不少零花钱,但花十多万吃一顿饭也不是小数目,只不过在这群人跟前他当然不能表现出来。   章小宇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有钱人的世界他不懂。   众人端着饭盒开始分享大餐,除了角落里的姜无和章小宇。   祁航也看到了,想当然地觉得姜无是觉得自卑,所以才不吃他的东西,于是特地端着一份鹅肝递到他们跟前,意味深长道,“这个鹅肝还不错,你们可以尝尝。”   章小宇是知道这位少爷看不惯他姜哥的,张口就要拒绝,谁知道一旁心不在焉的姜无忽然来了句,“谢谢,放桌上就行。”   祁航脸色顿时一黑,“……你他妈以为我在给你上菜呢?!”   “噗嗤!”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章小宇抿着嘴连忙低下头,嘴角比AK都难压。   同桌的几个演员都拼命憋着笑,心说这位祁少遇到姜无这个硬茬子算是有劫了,连花钱当着女神的面装逼都反被打了脸,实在有点丢份。   姜无有些不解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不大理解他为什么生气,想了想,又把那盘鹅肝推了回去,迟疑道,“那还给你?”   祁航脸色更难看,正要动怒时,忽然他助理匆匆赶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祁航瞬间缓了脸色,随即问道,“真的?”   助理表情严肃,“真的,夫人让您现在就回去。”   祁航看了眼柏媛,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转身跟着助理向导演那边去了。   付梓青扭头看着那两人的背影,疑惑道,“该不会是家里不许少爷来拍戏,下令抓人回家了吧?不会突然撤资吧?”   “不会。”姜无淡淡开口,“他家里不管这个。”   此话一出,桌上几道视线瞬间向他投来,付梓青迟疑道,“你怎么知道他家里不管这个?”   姜无一顿,当然是因为他在和周砚南打电话时提到过他这个表侄孙带资进组的事时周砚南告诉他的,但这件事说出来未免要解释很多。   于是他随口道,“猜的。”   几人压根没想过姜无一个普通三线演员能和祁家扯上什么关系,纷纷无趣地转回目光,各自吃饭玩手机去了。   只有何允行多看了他一眼,总觉得姜无不是那种信口胡说的人,不过他并没有多问,只是提醒了句,“没必要跟他起冲突,他背后的周家不是好惹的。”   姜无知道他好意,随口应了声,何允行看着他垂眸答应的样子眼里浮起一丝笑意。   这笑意恰好被柏媛瞥见,心里顿时有了猜测,一时间不知该感叹姜无这小妖精魅力大还是这些男人太肤浅。   下午拍戏时大家没有看到祁航,问了导演才知道祁航家里有事请假了,归期不定,跟他相关的戏份都要往后延期。   何导表情不是很好,但也没有太生气,大家猜测祁航这次估计是真有急事。   到底是临海的豪门,而且还背靠着周家,大家一时间都忍不住八卦起来,都开始上网刷微博,看看有没有透露出什么风声。   倒是姜无面色凝重起来,周家因为周长明离家出走,反倒让祁航这个旁支有了继承周家的希望,祁航离开得这么匆忙很可能是周高振的病加重了。   他当然不担心周高振,也不担心周家的内斗,但他担心韩重。   俗世之人最难斩亲情血脉,周砚南同样放不下哥哥唯一的孩子,但这么耽误下去他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研究出镇魂的法器,韩重的身体也等不了太久。   其实还有一个方法,只要他出手延长周高振的寿命,周砚南就可以继续研究镇魂法器,但他要面临再次承受天谴的后果,若是以前劈一劈也罢,但他现在的神魂根本禁不起一道天雷。   他拧眉沉思着,忽然听到一旁的付梓青对着手机惊叹了句,“热搜前三居然都是华越集团的总裁哎!”   姜无一怔,下意识偏头看了过去,只见她手机上正在播放一个电视台的采访视频,上面的人正是多日不见的韩重。   一身剪裁得体的纯黑西装,右手自然支在扶手上,露出一只蓝宝石袖扣,整个人姿态闲适地端坐在单人沙发上,英俊锋利的面孔上是熟悉的沉稳和自信,正沉声说着什么。   “这是华越总裁?这么帅的?”   “不对啊,总裁不应该是五十多岁的地中海油腻大叔吗?”   “人家世袭的,当然年轻,二十多岁就当上总裁了……不过这有钱人家的基因就是好啊,帅惨了。”   --羽曦犊   “气场也好强大,说的什么东西我完全听不懂。”   “在说华越最近新出的AI系统,叫万图,说是真正对社会有用的系统,而不是用来挤压底层体力劳动阶层的生存空间的东西。”   “他看起来好懂的样子。”   “人家读的就是这个专业,也是参与研发的,当然懂了。”   “……”   身边围了不少人在讨论着韩重的外貌和万图系统,只有何允行注意到姜无一声不吭,而且脸色有些不好看。   “你怎么了?”   “……没事。”   姜无嘴唇动了动,而后转身走到外面走廊给荣安州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半晌才传来荣安州一句漫不经心的“喂”,结果还没讲完一句话,就被姜无打断,“韩重的手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他的左手食指、中指,还有手背缠着纱布,怎么回事?”   那边茫然片刻才想起来,随口道,“哦,那个啊,就是烫伤,老早之前……不对,也没多久,就上个月十八号早上,我在医院遇到他的时候就看到他手伤了,说是倒咖啡时不小心烫伤了。”   上个月十八号,是他走的那天。   姜无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阵阵发涩,又有些喘不过气,像是有什么闷在心口出不去,让他觉得生气,却又生不出怒意,也不知道这怒意从而而来,往何处而去,让他憋得难受。   他鼻子深吸了口气又吐出,低声问道,“他现在在哪儿。”   “公司呗,工作狂,你懂的,你搬走后他就更狂了。”   “……”   姜无挂断电话后在原地站了会,而后转身去了何导的休息室。 第139章 回去   办公室内姚凭正跟韩重说着网上对这次采访的反响,表示外界对万图系统的兴趣很大,但目前微博上的热度更集中于华越集团总裁的高颜值。   网友们的热切讨论成功让韩重这位刚继任华越集团的年轻总裁感受了一把内娱顶流的热度,采访视频发布后第二天就上了三个热搜,其中两个都是关于他的颜值,另一个是说有钱人家的基因有多好。   韩重对此不排斥也不喜欢,但看到评论区有人发了他母亲李沐的照片后眉头不自觉一蹙,正要说什么时,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妈:在忙吗?有空的时候给我回个电话。   李女士和一般的母亲不太一样,她忙于自己的创作,很少会找儿子闲聊,一般是真的有事才会找他,他没有耽搁,直接回了电话。   对面像是猜到他会打过来,响了一下就被接通,传来李沐温和的声音,“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嗯。”韩重想了想又加了句,“挺好的。”   “你爸说你恋爱了,对方是个男人,有带回来让我们见见的意向吗?”   “……”   韩重目光微滞,而后不动声色地问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那边顿了顿,而后调侃道,“想自己儿子了算是一件事吗,韩总?”   “当然算。”韩重语神色松快了些,“爸生日那天我会回去。”   “不忙的话提前两天回吧,多住几天。”   “好,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不错,最近有了点新灵感,还在完善中,到时给你看。”   “好。”   挂断电话后韩重拉开左手最下层的抽屉,拿出一个红色天鹅绒的小盒子,里面是他给韩昀准备的生日礼物,一对黑玉袖口。   而在那对袖扣旁边还有一个稍大点的黑色盒子。韩重盯着那个盒子看了好一会,还是一块拿出来打开来。   盒子里是一大一小两只黑玉戒指,戒身整体都是由黑玉雕琢而成的环,中间一道极简的朱砂色红条纹,乍一看上去像是两只玉环被一条红线给连在了一起,而两只戒指内侧各自阴刻着两个篆书小字。   韩重垂眸看着尺寸稍小的那只戒指,许久没有说话。   与此同时,韩家老宅那边韩昀正追问自己老婆刚才跟儿子打电话的内容。   李沐正对着镜子敷面膜,压根不想搭理他,敷衍道,“他说他想你了,这个月回来给你过生日,还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怕你不喜欢。”   “我都没看见礼物哪知道喜不喜欢?”韩昀说完想起什么,试探道,“他一个人回来?”   “还有他那个助理吧。”   “我当然不是说他助理,我是说他那个谁。”   李沐压面膜的手顿了顿,而后道,“忘了问。”   韩昀也只是提一嘴,毕竟之前韩重那么认真的态度他大概也知道到时会把人带来,“秦嘉望这次应该会带着秦玉言一起过来。”   “来就来是了,联姻的事本来也没个定论,只是让两个小孩子相处一下看合不合适,既然不合适,那就算了。”   “我是说那谁万一闹起来怎么办?”韩昀眉头紧锁嘀咕着,“之前还半夜打电话骂我一个长辈,可见家庭教养不是很好,还没上过大学,高中也没毕业,工作环境也复杂……”   李沐细长的眼尾扫了他一眼,“你查过人家了?”   韩昀略有些心虚,“……嗯,那小子都没谈过对象,万一被骗了怎么办。”   李沐没说什么,低头拿手机给自己助理发了个消息,然后去躺椅上追剧去了。   韩昀不甘心地蹭过去,“我问了下医生,他说除了同性恋之外还有种叫双性恋的,你说咱儿子是不是也能找个女朋友?”   李沐随口道,“行啊,正好一夫一妻制。”   韩昀:“……”   被自己老婆无形中怼了一顿的韩董事长转身出卧室给自己外甥打了个电话,问他有没有发现他哥对女孩子有没有意思,有没有可能是双性恋。   荣安州正靠在他哥家的沙发上,吃着他哥家政阿姨煮的小馄饨,看着他哥的电视,于是毫不犹豫地回道,“不可能,他就是个gay,你死心吧,舅。”   那边沉默片刻后沉重地问了句,“那你呢?”   “……我喜欢女的,你别怕。”   那边安静片刻后,扔下一句“他要是想带人回来至少提前打声招呼”就挂了电话,荣安州那句“他俩已经分手了”硬是没来得及说。   恰好这时白阿姨路过,荣安州便问了句,“我哥和姜无是不是分手了?”   白阿姨一愣,“我不是很清楚。”   荣安州本来也没指望她能知道什么,只是随口一问,然而白阿姨紧接着犹豫地又加了一句,“但是韩先生好像有些不太对,那晚姜先生回来后明明和他说了话,但他第二天就不记得了。”   荣安州目光微变,“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个月十八号,后来他还把手烫伤了,去了医院。”   荣安州想起来了,当时他在医院正好遇到了韩重,对方只说手烫伤了,根本没提失忆的事。   他就说韩重怎么突然要调查十年前那场大火的事,原来是当年的怪毛病又复发了。   下一秒他心头一咯噔,看向白阿姨,“姜无走的前一天晚上,他俩吵架了吗?”   “……我当时去休息了。”   白阿姨犹豫片刻还是回道,“但我走的时候韩先生脸色确实不大好看,因为姜先生说要搬走,后来第二天早上姜先生走的时候嘴上还有伤口,脖子上也有一些……红痕。”   荣安州在心里骂了句,这他妈就操蛋了,他哥很可能是旧病复发对姜无动了粗,姜无才搬走的。   他想想觉得不行,就算这两人以后真分了,他也不允许韩重在姜无心里变成一个人品低劣的混蛋,万一姜无到处跟人说怎么办?   等白阿姨走后他立马给姜无打了个电话,他本来以为姜无在拍戏可能会接不到电话,但没想到对方是真的一秒接,而且上来就是一句,“韩重怎么了?”   “没怎么,是我找你问点事。”   荣安州也不是委婉的人,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因为跟我哥吵架才搬走的?”   “不是。”   “……”   这两个字给他思路都打断了,后面的威逼利诱都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了。   电话那边姜无听他半天不说话,问了句,“还有事吗?”   “……没了。”   “那我找你有点事。”   荣安州疑惑,“什么事?”   电话那头传来淡淡的一句,“把你手上的杯子放下,那是我的。”   荣安州一懵,只觉得这声音有点过于近了,就像是在自己耳边一样,于是他缓缓转过身去,就看到一个人从二楼慢慢走了下来。   浅蓝色的牛仔外套配同色牛仔裤,一头长发随意扎在脑后,丝毫不减那张脸的高颜值,比在镜头里看到的还要白皙俊美。   荣安州懵住了,“……你怎么进来的?”   “从我房间的窗户进来的。”姜无一边回答了他的问题一边拿走他手上的白色杯子,“我的。”   荣安州:“……” 第140章 红叶   “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而不是在分手后还潜入前任的家里,然后还从前任的弟弟手里抢走他的杯子。”   荣安州看着姜无拿着那个白色杯子去厨房打开水龙头洗了三遍又扔进消毒柜后,冷酷地提醒道,“你知道非法潜入要判几年吗?”   “不知道,还没抄到。”   “什么?”   “没什么。”   “……”   荣安州看他盯着消毒柜的侧脸,忽然说了句,“我哥手上的烫伤早结痂了,只是怕留疤,涂着药膏才绑着绷带。”   姜无说,“我知道。”   在他机场大厅候机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点,但还是回来了,至于为什么他并没有多想,只是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他知道韩重这个时间不会在家,本是打算来查看一下院中的阵法以及别墅上方的气运流动,但恰好他住的那个房间的窗户没关,他就进来了。   没想到就看到荣安州在用他的杯子,还吃他的小馄饨。   “你们真的没在一起过吗?”荣安州问。   姜无没说话,什么叫在一起过呢?是短暂的相爱,还是一世的相守?   他曾和前世的燕重从战场到皇宫相守了八十年,却不曾提过一个字的爱,今世他和韩重相处不过半年,韩重对他说想以爱人的身份过一生。   他始终觉得前世今生的灵魂是一致的,因此不明白韩重为什么对自己说爱,也忽然想知道当年的燕重对自己是怎样的情感。   他以前从不会考虑这样的问题,对他来说那些世俗关系从一开始不存在,只是后来被人所定义,而世俗本身也在千百年间不断地变化着。   但如今故人都已离去,只有他还停留在原地。   他师父教他识字与咒术,燕重教他权谋与策略,周公命教他顺应天命、不服就干,可从没人教过他人与人的情感可以分得那么细,却又那么重。   在新漳拍戏的这段时间里他总是在想,等周砚南将镇魂的法器做出来,他可以出现在韩重面前时他该如何面对韩重,如何回答那句喜欢,又该如何继续留在韩重身边,等待他恢复记忆给出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   荣安州见他不说话便劝道,“如果还没想好,你们暂时还是别见面的好。”   “我明白。”姜无转身朝他走去,目光扫向他下半身,“这次来也是为了你……的病。”   荣安州脸一黑,想骂又怕他不给自己治,硬是忍了下来。   “怎么治?”   “伸手。”   荣安州伸出手,看着姜无在他腕间某处按了一下,然后就说“好了”,开始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在耍自己。   姜无淡淡道,“你可以当场试试。”   荣安州:“……”   他再不讲究也不至于大白天的就在别人跟前做手工活,于是只能威胁道,“要是被我发现你骗了我,我就把你潜入这里的事告诉我哥。”   姜无正要开口,忽然外面客厅传来开门的声音。   荣安州一怔,白阿姨在自己房里休息,这个时间会来这个别墅的人只有韩重一个人。   只是几步路的功夫,韩重很快来到走到厨房门口,而后露出了一丝诧异。   荣安州心口一提,正在想要不要替姜无解释时,就听到他哥淡淡说了句,“又不会做饭,一个人傻站在厨房干什么?”   荣安州刚想反驳谁不会做饭了,忽然脸色一滞,一个人?   他扭头看向身后,方才姜无站着的那个地方此刻空空如也。   他脸色变了又变,盯着那块地方半天没说话,连韩重都看出了不对,朝他走过来,然后就瞥见了消毒柜里的那个熟悉的白色马克杯。   “这个杯子不好用,你用这个吧。”   韩重一边说着一边从消毒柜里拿出杯子放回橱柜,又从橱柜拿了另一个蓝色的杯子递给他。   这句话要是早半小时说荣安州就信了,但偏偏是某人来过后说的,以至于他此刻看着他哥一脸平静地编瞎话表情十分复杂。   “怎么了?”韩重看着他表情怪异而纠结地看着自己,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不经意地看向他下半身某处,“还是不行?”   荣安州:“……”   该说不说,这两人在脑回路和膈应人方面是真般配。   毕竟事关男人的尊严,尤其是荣安州这样的硬汉,韩重也不好多说,关心了句便要离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你有没有觉得姜无的来历不简单?”   韩重回头看向他,“你对他很感兴趣吗?”   “……还行。”   韩重淡淡扫了他一眼后去了二楼,身后的荣安州环看着宽阔空荡的厨房忽然觉得有点阴森森的,连忙跟了上去。   “你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要调查十年前的遇难名单?”   荣安州紧跟着韩重进了房间,问了这么一句,韩重解开衬衫的动作一顿,想了想还是告诉了他,“我那天去见了秦嘉望,他跟我说梁乐山死在了十年前那场大火里。”   荣安州微惊,他记得梁乐山曾先后当过秦嘉望和常易的主治医生,十年前常易出院后他就不知去向,结果居然是死在了那场火灾里。   “这么巧?”   “一切巧合都有它的必然性。”   韩重慢条斯理地解开领带,说道,“秦嘉望是个老狐狸,主动和我说这些必然有他的目的,他一定还隐瞒了什么。”   荣安州粗黑的眉拧在了一起,“既然那场火灾有问题,那么当初指控你纵火的那个建筑师……南青昱是吧,他肯定也有问题,可惜早死了,不然还能查查。”   说起来南青昱还算是他舅妈的朋友,才会特地邀请他来设计新星艺术馆,结果没想到对方反而会指控韩重纵火,还在事故认定书下来的一周前在医院自杀了,搞得外界都以为是韩家灭的口,韩重被迫去了部队。   “秦家不是一直想找你联姻吗,要不你考虑考虑答应算了,也好找机会接近一下秦嘉望?”   “好主意。”韩重淡淡接道,“我看你就不错,你考虑考虑为兄长牺牲一下。”   荣安州点头道,“可以啊,我OK的,秦玉言可是大美女。”   韩重懒得听他耍嘴皮子,换了个话题,“下周一起回老宅。”   荣安州有些意外,“今年怎么忽然想回去了?想通了?”   韩重从退伍回来后到现在整整七年时间他都是独自住在紫园,基本不怎么回老宅那边,就连他爸妈生日也是让自己代为转送礼物的,今年居然主动提出要回去,实在有点让人惊讶。   “正好有空。”   韩重没有多解释,正要赶他出去时,忽然扭头看向了窗外。   “怎么了?”荣安州探头问。   窗外夜色已深,不远处的一片赤红色小枫叶被风从阳台上吹进了房内,恰好落在他脚下。   韩重看着这片枫叶忽然想起他曾经也这样站在窗台前,然后收到了一支被风送来的紫色鸢尾花。   “……没事。” 第141章 再现   临海入秋后夜晚比白天要冷上三四度,秦玉言在公司加班时特地打了个电话给秦宅的管家,让他提前关窗,以及给秦嘉望做艾灸,以免他晚上睡不好。   管家年轻时候就开始在秦家做事,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些,但秦嘉望有两个孩子,还有不少旁支亲戚的孩子,平时过年过节都会来献殷勤,却都不会注意这些细节,只有秦玉言会注意,而且之前也是她在照顾生病的秦嘉望,因此晚上去书房给秦嘉望送安神茶时难免提了一嘴。   秦嘉望“嗯”了声没说什么,倒是刚好走进书房的秦玉殊凉凉地说了句,“人在公司还还不忘打个电话回来刷好感,之前还找个当演员的神棍来给我爸看病,整个临海谁不说夸我姐一句孝顺有心?”   管家眯着眼笑道,“好在老爷病好了,也是老天保佑。”   秦玉殊训斥道,“我爸好了也是因为我请的医生的医术精湛。”   管家没说什么,之前姜无和周砚南为秦嘉望治病时秦玉殊被关进了房间,所以根本不知道是谁治好的秦嘉望,还以为是医生治好的。   然而秦嘉望是知道的,所以他只是抬眼扫了秦玉殊一眼,“什么事?”   “我想进集团工作。”   “你不是要追求艺术么。”   “……我以为姐姐不愿意让我回国,所以才那么说的。”   “去找你姐姐说,让她给你安排。”   “好。”秦玉殊笑道,“我听说最近在开发新景区,就试着写了个策划书,您可以帮我看看吗?”   秦嘉望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他这个儿子出了名的不学无术,当年去国外也是因为在国内读不下去书,现在居然会这么用功。   “行。”   秦玉殊回房拿策划书时看到家里的一个女佣人在他房间徘徊,是家里做饭的阿姨,也是小时候带大秦玉言的保姆,他小时候刚回秦家那段时间,就听到这老女人说他是野种。   除了秦玉言,这个家里他最讨厌的人就是这个老东西。   他皱眉上前问,“你在我房间门口干什么?”   女佣人像是受惊似的猛地回头看过来,看到是他后松了口气,解释道,“我刚才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一个人影进你房间了,就想看看——”   “看看?”秦玉殊冷着脸道,“你一个佣人随意进我房间,到时有东西丢了找谁?”   女佣人面露惊愕,随即气愤道,“我怎么会拿你东西?我在秦家——”   “几十年。”秦玉殊接下她后面的话,嘲弄道,“你就是待一百年,我的房间你也不能随便进,明白吗?”   女佣人直接被气走了。   秦玉殊进房拿了策划书就要离开,忽然瞥见阳台的窗帘被风吹了起来,他看了下外面的夜色,忽然想起刚才那女人的话,鬼使神差地向阳台走了过去。   他刚走到落地窗前就瞥见阳台暗处的角落里站着一道高挑的身影,一身黑色外套和裤子,后脑扎着个高马尾辫,正朝旁边房间打量着什么。   秦玉殊头皮一麻,正要大喊,下一刻就见那身影扭头朝他看来,同时抬手朝他扔了个什么东西,接着他脖子下方一痛,再张嘴怎么喊都喊不出声音来了。   阳台上那道身影也慢慢从暗处走出来,暴露在灯光下,在看清对方的面孔时秦玉殊骤然瞪大了双眼。   书房内,管家已经给秦嘉望做完了艾灸,秦嘉望看了下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秦玉殊还没回来,便让管家去看看,别是一时吹完牛就去睡觉了。   管家收拾了艾灸仪器,转身就往秦玉殊房里去找人了。   秦嘉望拄着拐杖正要回房,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笃、笃”的声音,像是有鸟儿在用喙啄窗,他顿时变了脸色,立刻拄着拐杖往外走。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站住。”   秦嘉望身形一滞,却是松了口气,镇定地开口,“你要干什么?”   “问几句话。”身后传来拖动椅子的声音,“认识梁乐山吗?”   秦嘉望脸上露出一丝狐疑,“你到底是什么人,问这个干什么?”   “再废话你儿子马上就没了。”   秦嘉望一惊,“我儿子?”   身后传来一句,“差点忘了,你有好几个儿子,我说的是你刚才那个儿子,秦玉殊,回房拿策划书的那个。”   这两句话把秦嘉望听得一身冷汗,这人居然一直都在书房里偷听他们说话,而且还知道他有几个儿子,这点连秦玉言和秦玉殊都不知道!   他不敢再打糊弄眼,老实回道,“十四年前,我在梁乐山所在的私人医院治过病,并不熟。”   “怎么治的病?”   “就休养了一段时间。”   医学上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因为心情好而绝症之类的,并不少见。   然而身后那人却并不信,只听那道年轻的男人声音平静地问道,“你身上的煞气就是那时被种下的吧?”   秦嘉望呼吸一乱,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身后幽幽道,“你果然知道。”   秦嘉望头皮发麻,只觉得身后这人比那只要吃了他的乌鸦还要恐怖,拄着拐杖拼命往外走,但刚踏出一步他就被一个细长的东西缠住了脖子,他立刻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才发现那东西没有形状!   他吓得脸色发白,一张因为生病而苍老的脸更显疲态,“不要杀我!我都说!我都说!是梁乐山,他告诉我这样就能够治好病,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脖子上的东西没再收紧,正当秦嘉望要松了一口气时,身后那声音忽然道,“转过身来。”   秦嘉望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不敢触怒对方,缓缓转过了身子。   书房的灯光很亮,他看到了书桌后方坐着的那个年轻人,一副无瑕的皮囊,凤鸟身形的眉眼,琥珀色的双眸,一头长发高高束在脑后,穿着一身普通的黑色外套,十分熟悉的面容。   他忽然认出来了对方,他看过对方的照片。   “……姜无?”   “是我。”   姜无缓缓开口,在对方陷入惊诧的那一刻双眸瞬间化为纯黑。   秦嘉望双眼猛地睁开,身子僵在原地,下一秒眼里就失去了神采,一个漆黑的咒文缓缓浮现出来。   又是隐言咒。 第142章 保险柜   再次看到隐言咒这东西姜无已经不再意外,从最开始在海岛上看到聂雨蒙被篡改的气运他就意识到这个时代还有第二个司命师,并且似乎在图谋着什么,而这个图谋牵涉到了韩重。   隐言咒只有杀死施咒者才能解,但也可以不用解,只要在对方断气之前强行搜魂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就行,只是代价就是他将和施咒者一起承担秦嘉望这条命的因果。   摄魂咒还没解除,因此秦嘉望还保持着失神状态站在跟前,先前解除煞气而折损了不少寿命,六十多岁的人老得像七八十岁,强行搜魂最多支撑五秒。   姜无思考了两秒钟,然后放弃了。   “你最重要的东西放在哪里?”   “……书房保险柜。”   “密码是什么?”   “是……”   与此同时,管家找不到秦玉殊后就去楼下问其他人,正好秦玉言回来,闻言便让人去拿备份钥匙。   这时先前那个女佣人趁机说道,“我刚出去拿快递回来时看到有个人影进了少爷房间的阳台,我本来想去看看,但是少爷说我要偷他东西!我在秦家待了几十年,亲手照顾着小姐长大——”   秦玉言抬手打断她的话,“你看清楚了?”   女佣人被这么一问也不确定了,嗫喏着说反正那黑影看着像。   秦玉殊房间挨着书房,秦嘉望还在那里,秦玉言不敢耽搁,立刻让人去拿备份钥匙,自己则带着管家去书房看看秦嘉望。   书房那边,姜无花了许久时间才在这间宽阔的书房里找到了秦嘉望说的保险柜,柜子里面没有珠宝,也没有商业机密,只放着一个巴掌大的白色小绒布盒子。   然而它上面散发着的熟悉气息让姜无知道,他找对了。   姜无利落地拿走白盒,转身要走的时候忽然瞥见了昏睡在地上的秦嘉望,想着快入冬了,这么躺一晚估计要死,于是又回去拎着秦嘉望的衣领把人放到了书桌后的圈椅上,摆好了姿势,最后捡起地上的毯子抖了抖,给他盖了回去。   就在这时隔壁秦玉殊的房间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随即就是一阵骚乱,书房外很快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姜无看了眼椅子上昏睡的秦嘉望,在书房门被推开的前一刻从窗户一跃而下。   房门被用力推开,大开的窗户和房门让气流涌动起来,一阵突如其来的风猛地将浅杏色的窗帘吹起来,窗外的月色还算明亮,清晰地照见了一道黑色的身影从窗内一跃而下。   匆忙赶进来的秦玉言正好看到这一幕,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下一秒按下书房门口的警报,厉声喊道,“让安保抓人!”   “是!”   身后佣人们都开始往楼下跑去,尖利的警报声很快响彻整个秦宅。   姜无当年夜探敌营、潜入皇宫的事干得不少,也算是功夫娴熟,奈何还是对现代科技了解得少了些,没料到豪门有钱人家里居然还有警报和探照灯这种大杀器,于是就在他纵身跃上秦家大宅最高处的房顶时被探照灯的强光捕捉到了踪影。   漫天星辰的夜空之下,弦月高挂,柔和昏暗的月光照拂在高高的屋顶上,一道身形修长的黑色人影站在那上面,由于是背对着他们,只能看到头顶高高束起的黑色长发被风高高吹起,从容得像是站在雪山之巅俯视所有人的侠客。   “找到了!在屋顶!”   “在屋顶!”   “……”   对讲机一遍遍重复着,秦玉言一边仰头看向屋顶那道身影一边下令让所有安保人员包围这个地方,封锁所有出口。   如此重重包围之下那道身影却丝毫不慌,甚至在察觉她的视线后还不慌不忙地打算转过身来,秦玉言下意识屏住呼吸,目光锐利地盯着那道身影,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敢闯她秦家。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的探照灯突然发出一声爆裂声,强烈的光束瞬间消失,头顶那片屋顶也重新归为黑暗,那道身影转身朝地下的人们看了一眼,而后头也不回地跳了下去。   不用秦玉言吩咐,安保人员迅速往那个方向赶去,但足足找了一晚上也没发现任何踪迹,那道人影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秦玉言听着安保队长汇报的结果脸色十分难看,这可是秦家,四十八个监控、五个安保小队,居然让一个不明身份的人来去自如,简直太荒谬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秦玉殊没事,只是被放在阳台狭窄的栏杆上,只要稍微一动就会从楼上摔下去,被人找到时吓得脸色煞白,脸上和脖子上都是鼻涕和眼泪,十分狼狈。   而秦嘉望则被人打晕后放在椅子上,还被一张厚毛毯把整个脑袋都蒙住了,但凡他们去的晚一点,人估计已经被闷死了。   秦玉言立刻让人报了警,临海警方也不敢有一丝怠慢,连夜派了人来侦查,然而就在警方的人到来前的五分钟,临海东郊忽然毫无征兆地下起了雨。   秋冬的雨并不大,也并不持久,但也足够冲刷掉所有痕迹,赶来的刑警队队长带着部下叉着腰站在秦家大宅的院子里,仰头看着头顶淅淅沥沥落下的这场雨,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太他妈邪门。   第二天一早秦嘉望终于醒来,身体除了后脑勺撞击伤外并无大碍,但在得知书房保险柜里的东西被拿走后,秦嘉望像是疯了一样赶去了书房,连拐杖都差点忘了拿。   在看到空空如也的保险柜后,秦嘉望愤怒地将秦玉言在内的所有人都大骂了一顿,又用拐杖砸了半个书房的古董瓷器,最后还是身体不允许才停了下来。   秦玉言从容地擦去额头被瓷器碎片划破的伤口流下的血迹,上前给他汇报了昨晚所有事情的经过。   在听到那道身影消失无踪后突然一场雨冲刷了所有痕迹后,秦嘉望布满皱纹的脸忽然抽动了一下,那双浑浊阴沉的眼睛看向她,“你看到他的脸了吗?”   秦玉言摇头,“玉殊说见过那人的脸,但就是想不起来了。”   秦嘉望的双眼看向被打开的保险柜,脑海里回响着昨晚发生的事,眼里逐渐露出一丝惊异,随即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许久没有通过的号码,对面很快接起来,却没有一点声音,似乎在等着他先开口。   秦嘉望浑身都在颤抖,包括声音,“我见到那个人了,我见到你说的那个人了……他能控制天气,一定是他!”   对面传来一道似有若无的声音,“我说过,他存在。” 第143章 失窃   秦家被入室盗窃一事很快上了新闻,各大媒体争相报道,微博上也都在讨论临海四大豪门之一的秦家到底丢了什么东西,以及哪个贼这么厉害,居然能进秦家偷东西。   八月十五:秦家几代人都对珠宝古董很感兴趣,之前繁金集团总裁秦玉言出席国剧盛典时就戴过一套中古的高货翡翠,当时估价八千万。   有点喝多了:我也是飘了,全部身家几万块的我居然觉得八千万不多,这种豪门总裁不是应该随身戴几个亿在身上吗?   秋日的鱼:楼上是小说看多了,真正的豪门其实不会特地用珠宝来彰显身份,一般只会戴自己喜欢的,或者稀有的,比如美乐珠、紫罗兰翡翠,或者上世纪已故明星的珠宝首饰之类的。   精神病院在逃仙女:我好酸,这世上又多了个富人……   皮带糖:想多了,这种偷来的珠宝很难脱手,能收的人也少。   随便吃条龙:秦家家大业大,秦玉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珠宝吧?我好奇到底是什么稀世珍宝,让她这么大动干戈。   SILLY:我有点不懂啊,秦家这种豪门,安保应该很严密吧?就这么被人进去了,还偷走了东西?神偷啊?   王八羔子:我盲猜一个,多半是有内鬼。   美丽人生:其实要偷东西也不是没可能,只是偷完肯定有痕迹,但偏偏昨晚碰巧下了场雨,警方取证困难,才会抓不到人的。   丑八怪:我还纳闷呢,昨晚连个乌云都没有,好好的天气,莫名其妙就下了场雨,还就下了半小时,谁懂,我玩命跑回家收被子,结果刚收完雨就停了。   斩神:谁说不是呢,最近几年天气越来越奇怪,之前不是还老有什么磁暴么,动不动就停电。   八卦使者:偏题了各位,我想知道到底偷了什么珠宝?值多少钱?!   大头鱼:值多少跟咱们都没关系,我只想知道是谁偷走了,我嫉妒到变形了!   ……   相比普通网友们的八卦,临海上流社会的人知道的消息要更多一点,他们听说那个贼不仅成功偷了东西逃了,还光明正大地出现在秦家人面前,当着秦家安保的面逃,这简直是把秦家人的面子放在脚底下踩。   韩重起先并未关注这件事,直到早上吃早餐时听白阿姨问要不要给别墅地下室的那些东西加个什么高科技防盗技术,才听说了这件事。   在听到秦家那个贼能从十几米高的窗子跳出去,又出现在二十多米高的屋顶上后,韩重心头莫名一跳,脑海里浮现起某人的身影。   “人抓到了吗?”   “没呢,东郊那片昨晚不是下雨了么,我听秦家做饭的阿姨说,那雨下得太巧,就在警察来的前五分钟,把那些痕迹冲得干干净净,屋里什么都没找到。”   白阿姨说得啧啧起劲,“那个贼胆子大的呦,不仅打晕了秦老爷子把人放在椅子上,还用毯子把人整个蒙起来,想闷死他呢!”   韩重想了想,回道,“可能只是怕老人家着凉。”   白阿姨一脸不赞同的表情看着他,“那可是贼,哪有那么好心的?”   韩重没再说什么,端着咖啡喝完准备离开,临到门口时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转身问了句,“小区里有枫叶吗?”   “枫叶?”白阿姨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小区里没有枫叶的,不过靠近别墅区后门的那段路上种了枫叶,您问这个做什么?”   “没事,问问。”   中午午休的时候韩重给秦玉言打了个电话,那边接得有些迟,声音也透着一丝疲惫,问他有什么事。   韩重简单对秦家被盗的事表示了慰问,又问了下需不需要帮忙。秦玉言只当他是客套,并没有当真,委婉拒绝了。然而韩重又紧接着问了下警方那边的进度,秦玉言就多说了几句,表示警方那边还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韩重趁机说道,“我认识一个朋友,是之前做刑侦分析的,说不定能帮到你。”   秦玉言那边想了想还是答应了,简单说了下那晚的事情,和自己在屋顶上见到的那个人影。   韩重在听到对方用不确定的语气说到对方可能是个扎马尾的女性后心里一咯噔,而后又问了些细节后才结束了通话。   电话挂断后韩重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最后还是打开微博搜索了下《问浮生》,页面瞬间跳出一堆关于《问浮生》剧组的各种消息和最近的相关热搜。   其中#何允行律师函#、#姜无内娱硬茬子#、#赵小赵摔了#这三条热度十分高,他看了几条相关微博,大致了解了事情经过,是一个叫赵小赵的狗仔因为偷拍何允行,结果被姜无用道具箭从树上掉了下来。   本以为是一次意外,但这个狗仔在评论区坚称是姜无故意将他从树上射下来的,可惜根本没人信他,一是觉得那树离得太远,姜无肯定是误打误撞才把箭射过去的,二是觉得姜无又不是傻子,怎么敢随便拿箭射人。   然而韩重却知道某人是真敢,估计也真能百米开外射中藏在树上的人,只是幸好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某人是故意的。   自从上次看到那个什么“无期徒行”的热搜后他都没再关注过文娱的热搜,甚至连微博都没怎么点开过,没想到居然还发生了这么一件事。   他继续往下看去,又看到了不少剧组演员的路透视频,很快发现除了他之前看到的那段被何允行遮住眼睛的视频,几乎其他所有视频里姜无都是一个人待在某处,身边只有一个章小宇。   剧组其他演员都凑在一起有说有笑,时不时也有人跟姜无说上一句,但姜无都只是简短地回了句什么,就不再接话。评论区有不少黑粉趁机说他人缘差,性格孤僻,就像最开始在《探旅》综艺里那样,怪不得没人搭理他。   姜无的粉丝们一面解释一面也忍不住觉得姜无确实很独,不拍戏的时候甚至连个人影都没有,感觉就像是每次都是缺钱了才出来营业拍个戏一样,对娱乐圈毫无归属感。   其中有张粉丝发出的照片是姜无穿着一身古装,面如冠玉,像个金尊玉贵的贵族公子一样靠坐在墙边,一只手手随意搭在膝上,静静看着远方,似乎是在出神,微垂眸的侧脸透着几分孤独。   那是他不曾见过的姜无。 第144章 未知之卦   韩重通过那个叫姜姜小幸福的粉丝主页进入明星超话,然后被拉进了一个粉丝群,他本想着这些人是姜无的粉丝,有可能知道他现在在不在剧组拍戏,但没想到刚问了句“你们知道姜无现在在哪里吗”,就被人骂了一句“私生滚粗”,然后被踢出了群。   “……”   韩重盯着那句“你已被群主移出群”看了两秒,然后直接打给了章小宇,问他姜无现在在哪里。   章小宇时隔许久接到他的电话很是受宠若惊,他还以为这位韩总和姜无闹掰了,原来没有。不过他也不知道姜无去了哪里,只知道姜无跟导演请了三天假,连他这个助理都是从导演那里知道的。   韩重无法,只能打给了周砚南。   周砚南最近很忙,但在看到韩重的来电后还是第一时间接了起来,然后发出嘲讽,“想找我帮忙,先喊声三叔爷。”   “一把年纪就别那么幼稚了。”   “……什么事?”   “你知道姜无现在在哪里吗?”   “不知道。”   “秦家被盗的事你知道吗?“”   电话那边的周砚南一顿,“姜无干的?”   韩重也不能说是纯属直觉,只道,“没有,只是想知道跟他有没有关。”   “我最近挺忙,没跟他联系,你问问他那个小助理。”   “问了,他也不知道。”   “那就没办法了。”   韩重沉默下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他所知道的姜无并不是真正的姜无,只是姜无借用的一具身体,一个现代社会的身份,而真正的姜无是一个来自千年前的灵魂,在这个时代他没有亲人,也没有真正的朋友,却拥有神秘强大的力量,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让所有人都找不到他。   他克制住内心深处逐渐蔓延开来的那一丝恐慌,镇定地问道,“连你也不知道吗?”   那边轻飘飘地回道,“他是从千年前重生的人,我是千年后的人,我和他不过是因为祖上曾和他有过些关联,关系没你想得那么好。”   韩重一滞,而后终于问出自己心里埋藏已久的一个问题,“他……到底是什么人?”   “我以为你能忍多久才问这个问题呢,没想到这么快。”   “……”   “他是什么人已经没什么人知道了,而我所知道的也不过是先祖留下的只言片语,你需要知道他和你想象中的古人完全不一样,他和燕重之间的关系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淡淡的飘缈,“他所拥有的力量远超凡人的想象,你也不要妄图用凡人的情感去揣测他。不论是你,还是我,还是此时此刻所有围绕着他的人,都不会在他心里留下痕迹。”   “别妄想了,韩重。”   “……”   日暮西斜,清阳观内的院子里,姜无靠着大树仰头看着手上的那枚黑色玉环,和他脖子上挂着的那个款式很像,色泽也一样,但在阳光下却透不出一点光来,反而浑浊得像是吸饱了墨,沉沉的,而他脖子上的那枚同样是墨色,但里面的墨却是流动着的,像是有生命一般。   这枚玉环就是他从秦嘉望书房保险柜里拿出来的,里面同样是无主神魂,但和他脖子上的那块品质简直是天差地别,倒是和聂雨蒙的那枚品质更为相似。   “姜道友,许久不见。”   身后传来一个和蔼的声音,姜无转头看了一下,是白先陵走了过来,和上次见的模样相比,这次他年轻了不少,脸上的死气与苍老尽数散去,气色也好了不少,目光矍铄,一脸笑意,要不是穿着身蓝布道袍,看着就像是个公园里的退休老大爷。   “许久不见。”   姜无收起玉环上前打了个招呼,开门见山道,“我之前在你们祖师爷的坟地里拿走了一枚黑玉环,我想知道它的来历。”   白先陵笑着摸了把胡子,“看来姜道友见到周道友了。”   “嗯。”   “这黑玉环我了解的也不多,只知道是五百多年前祖师受人所托,才代代守护的,不过这帝王黑玉倒是有个广为流传的说法,据说它之所以为历代帝王喜爱,是因为它可以让人长生不死。”   这说法和当年那个给燕重献玉的大臣差不多,但当年燕重根本不信,姜无同样不信,真正的长生不死是与天地同寿,只有传说中飞升的仙能做到,如果因为一块玉就能做到,那他被燕重骗去当保安的那一百多年算什么?   “那这个呢?”姜无将秦嘉望的那枚黑玉环递给他,“你认识这个吗?”   白先陵拿过去仔细端详了一番,也有些意外,“倒是很像,但又有一些不一样,姜道友从哪里得来的?”   “从别人那里拿的。”   白先陵默契地没追问怎么拿来,拿着那枚黑玉环看了看,忽然道,“五百多年前先祖之所以会受其委托守护这枚黑玉环,是因为当时发生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当时出现过一个积煞之体,造了太多杀孽,吸了不少煞气,变得更强,以至于后来还重伤了不少人,其中就包括那个委托先祖的道友。”   白先陵回忆道,“那位道友临终前将这玉环托付给了先祖,还叮嘱道,尽管将这玉藏起来,到时自会有人来取走它。”   姜无心头微凛,那人一没叮嘱将玉环藏于何处,二没提过来取玉的人是谁,就这么托付了,只有一个可能,那人推算出了五百年后的事。   这等功力必然只有善卜的修士才能做到,他下意识看向白先陵,而白先陵也猜到他在想什么,无奈摇头,“我最鼎盛时也只能算百年之事,看不到那么远。”   “那道人是什么来历?”   “不知道。”   姜无陷入沉思,五百年前这枚玉环出现,而上一个积煞之体又恰好在五百年前出现,难道只是巧合吗?   如果那个道士口中取走玉的人就是自己的话,对方难道连自己的命数也推算出来了?   白先陵见他不说话,忽然开口问了句,“姜道友是不是遇到了难题?”   姜无一愣,脑海里下意识浮现起韩重的脸,于是点了点头,迟疑道,“确实遇到了一些问题。”   白先陵从口袋里掏出三枚铜板,笑盈盈地问,“要不要来上一卦?”   自从拔除了那颗带有符咒的子弹后,他的身体好了不少,只要不涉及姜无的生死大事,他还是可以卜一卜的。   姜无也没拒绝,直接说道,“有一个人说喜欢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白先陵一愣,他没想到姜无这样的高人居然也会为情所困,稍一想便明白了,“是韩先生?”   姜无这次真的诧异了,韩重对他的情感就那么明显吗?只有他没发现?   “看来我猜对了。”   白先陵这次倒没那么把握了,一边摇铜钱一边说,“韩先生积煞之体,和一般人不一样,确实不大好卜。”   说完他手一抖,三枚铜钱落在石桌上飞快地旋转起来。   这时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来,姜无拿出手机看了眼,是荣安州,他立刻点了接通,还没问什么事,那边就传来荣安州急切的声音。   “韩重出事了。”   姜无目光骤变,挂断电话后匆匆甩下一句“下次再说”就运气轻功纵身跃出了山门之外。   白先陵看着他转瞬消失的背影,又看向石桌上依旧在转动着的铜板,毫不意外地抬了下眉,“看来也用不上了。” 第145章 轮回结   韩重离开公司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指尖又开始发麻,全身像是掉进冰窟,寒意像无数根针穿过皮肤刺入骨髓,连血管里流动着的血液都慢了下来。   他让姚凭从休息室拿了件厚厚的羊绒大衣,坚持走出集团大楼上了车。   由于他表现得过于正常,姚凭一开始并未发现什么,只是觉得他脸色有些发白,估计是没休息好,直到车子停在紫园的别墅下,他才注意到坐在后排的韩重已经陷入了半晕厥状态,嘴唇毫无血色,脸色泛着青白,十分骇人。   姚凭吓得差点要报警,幸好荣安州在家,一边把人送进屋里一面让姚凭赶紧给詹向晨打电话过来,同时在接触到韩重给的体温后,为防万一也给姜无打了个电话。   清明山离临海足有三小时车程,姜无再加快脚程回到临海时也已经接近天黑。   昏暗的天色下,他远远便看到韩重住处上方流动的气运间夹杂了几缕殷色的煞气,而在进入别墅大门时他也注意到院中四处角落里的绿植已经开始枯萎发黄。   那几处地方是当初周砚南埋布阵法器的地方,他之前挖出来看过,都是带有灵气的法器,只会帮助植物生长,而现在那几棵植物枯萎说明下面埋的法器已经失去灵气,并且为了继续维持阵法开始吸取植物的生命力。   他神色凝重了些,加快脚步走进别墅大门,下意识要按门铃时,大门的人脸识别系统已经识别到他的脸,一秒解锁。   韩重压根没有删除他的权限。   他抬起的手顿了顿,而后拉开大门直奔二楼,这把正在房门外和詹医生交谈的荣安州吓了一跳,没想到他居然来得这么快。   “人呢?”   “里面。”   姜无推门走进韩重房间,细微如牛毛般的殷色煞气弥漫在整个房间,而它们的正中心就是躺在大床上沉睡着的男人。   时隔近大半个月,这是姜无第一次面对面见到韩重,那么一个高大健壮的人此刻脸色毫无知觉地躺在那里,五官深邃的脸泛着青白,薄唇毫无血色,高耸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紧皱着,像是在忍受着什么。   明明体温已经降到正常人类所不能承受的地步,额头却沁出了一层薄汗。   因为周围那些细密的煞气正一点点钻入他眉心,正是灵魂所在。   詹向晨知道他行事风格不同于常人,本想进来看着点,没想到对方只是站在床边看着,而且好像还不是看着床上躺着的人,而是……人的上方?   他忍不住低声问旁边的荣安州,“他到底在看什么?”   荣安州没吭声,锋利野性的眸子盯着姜无的背影,像是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来。   他不说话詹向晨也不好多问,但心里跟猫挠一样,全是疑问。   从他今年开始接手这位大老板开始就被各种谜团围绕着,比如什么肺部大出血但伤口不深啊,半夜某人爬十六楼来探病啊,莫名短暂失忆但脑电图完全没问题啊,还有此刻这位大老板体温骤降到三十度但人还没死的症状,简直能单出个世界离奇病症合集了。   也不知道治不好会不会跟院长一起给大老板陪葬。   在他胡思乱想的空当姜无已经走到韩重床边坐下,詹向晨刚要提醒他现在最好不要碰病人,姜无的手已经放在了韩重眉心。   食指与中指并列轻点在眉心,淡淡的凉意如跗骨之针从他指尖蔓延开来,但很快就被一股强大而柔和的神魂之力吞噬,随着那道神魂之力对眉间灵台的深入,空气中那些无孔不入的煞气侵入身体的速度慢了下来,最后直接停了下来。   失去方向的煞气很快消散于无形,而韩重紧蹙的眉头也逐渐舒展。   詹向晨一个现代医生亲眼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匪夷所思,怎么也没弄明白这姜先生不过用手指点了下大老板的眉心,对方的脸色就好了不少。   然而下一刻让他更震惊的一幕又发生了。   只见姜无从口袋里拿出了个什么金红色的东西系在了韩重左手腕上,不过一会儿功夫,韩重原本冻到青白的脸色逐渐回温度,嘴唇也有了一丝血色。   半个小时后韩重的脸色已经恢复到跟正常人差不多,连呼吸也平稳了不少,显然是安然睡过去了。   詹向晨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然后立刻上去摸了下韩重的额头,温的,热的,他懵了懵,然后又从医药箱拿了额温枪朝着韩重额头测了下,三十六度。   偏低,但已经是正常体温。   他拎着额温枪一脸茫然地站在床边,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他刚才又是抽血又是触诊的,愣是没查出什么毛病,最后只能用大被子把人裹住,都没能阻止继续下降的体温,他连自己辞职去哪儿开诊所都想好了,没想到这位上来用手摸了摸头就把人治好了,跟开玩笑一样。   他这边目瞪口呆,荣安州倒还算平静,问了句,“好了?”   “只是暂时管用。”姜无垂眸看着床上昏睡的男人,低声道,“真正的病因我无法解决,以后还会更严重,体温降低只是最开始的特征。”   荣安州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压抑着什么似的,哑声骂道,“所以到底他妈的怎么回事?他这到底是什么毛病?!”   天知道他刚碰到韩重身体的那一刻有多慌张,那他妈根本不是活人的温度,就像在摸冰块,偏偏测了温度又在三十四度,简直诡异,他几乎以为韩重已经死了,而他被吓疯了,出现幻觉了。   他在那一瞬间都已经在想怎么瞒住他舅舅和舅妈,天知道他有多崩溃,真是操了!   姜无没回答他,只说了句“他手上的东西不要取下来”,然后起身就要离开。   荣安州哪敢放他走,上前拦住他,“你去哪儿?万一他再发病怎么办?”   “暂时不会。”姜无挡下他的手,往门外走去,“我要去找一个人。”   荣安州倒是想问他要找什么人,自己去找,他留下陪韩重,但走出房门后就已经没了姜无的影子,偌大的别墅,没有一丝痕迹。   就像那晚在厨房时一样,姜无再次凭空消失了。   荣安州惊疑不定地在房门外站了半晌才回到韩重房间,然后就看到詹向晨正在扒拉韩重的胳膊,他正要上前询问,就看到了韩重腕子上戴着的东西。   那是一串金红色丝线编织成的手绳,正中间是一枚水色上好的冰种翡翠玉扣,清透莹润,外行人都能看得出品质很好。   而那串手绳的两股线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比黄金和朱砂的颜色还要深一些,还隐约泛着一层微光,肉眼难见,若隐若现,透着一股奇异。   “是轮回结啊。”一旁的詹向晨嘀咕了句。   荣安州问,“什么轮回结?”   “传说远古时候女娲引绳在泥中,举以为人,又因为在古代绳通神,所以古人曾崇拜过绳子,而将绳子戴在身上寓意拥有神明的庇佑。”   “而轮回结也象征着四季消灾、依业轮回,是一个很古老的祈福和祝愿。”   “……” 第146章 周家   西郊一座老式四合院大宅的后院内,周砚南双手插着裤兜靠着廊下圆柱,一双睡凤眼半睁不睁地看着头顶飞檐椽木上的空燕子窝,后脑勺扎在一起的头发更显凌乱。   “他既然不是周家人了凭什么能进周家大门?”   “当年可是他亲自把人赶出家门的,这些年都是我们祁航来看他,现在生病了,又后悔了,想要找回亲生儿子了?他什么意思啊?”   “老爷子想念孩子是人之常情,长明想回来看看我们做长辈的也不拦他,可是这遗嘱是绝对不能动的……”   “这件事还是等我爸醒来……”   身后长廊尽头的拐角处传来一阵吵闹声由远及近,一群人边争执边往这边走来,在走过长廊拐角的那一刻他们看到了前面站在檐下的人影,所有争吵一瞬间戛然而止。   这些衣着考究优雅的男男女女们无一不是身价过亿,货真价实的临海上流阶层,此刻却看着前面那个散漫的身影满眼尴尬和无措。   直到他们中的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人抿着唇上前喊了句,“三叔爷。”   周砚南连姿势都没变,就只是偏头看了那么一眼,一言不发。那群人面面相觑,最终一个个打了招呼。   “三叔。”   “三叔爷。”   “三叔。”   “三叔。”   “……”   周砚南等他们一个个都喊了一遍,才看向最开始开口的那个年轻女人,“来看你爸?”   “嗯。”   周长意点了点头,她本来在国外上学,结果收到周高振重病的消息后就马上赶了回来,结果刚到周家就被她这些叔叔伯伯和阿姨给围了起来,一路吵个不停。   她还担心着她爸,根本没心思理会他们的争吵,没想到却看到了一个令她意外的人。   当年周砚南离家的时候她才上初中,那时的他就是这个模样,二十多岁的年纪,现在十年过去了,他还是这个模样,甚至跟自己这个侄孙女看着差不多大,但据说他的实际年龄已经七十多了,这已经不是一句不显老能解释的了。   她想起小时候无意中听到大人们聊起这位叔爷时的奇怪表情,心里对这位周家最年长的长辈更多了一丝惧意。   “叔爷,我爸……他还好吗?”   “还行,没死。”周砚南漫不经心地回了句。   周长意抿了抿唇,鼓起勇气问道,“那我现在能进去看看他吗?”   她这话一出,她身后那些长辈们顿时提起了精神,周高振生病的事已经是三天前,但等他们赶到周家时这人就已经回来了,还打着给周高振治病的名义不让他们进去看望,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是在打遗嘱的主意。   现在周长意这个第一继承人回来了,他总没理由拦人了吧?   但让他们意外的是周砚南依旧是淡淡的一句,“不能。”   “为什么?”周长意一愣,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问道,“那什么时候能进去看望呢?”   “等你哥回来后。”   “……我哥?”   周长意一懵,她哥?她哪个哥?周长明?他不是已经被赶出周家了吗?所以她小姨说的是真的,周长明真的要回来了?   她心里忽然升起一丝不安,勉强扯起嘴角问道,“他应该不愿意回来吧?”   周砚南淡淡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回过头去继续盯着飞檐上的鸟窝,一副懒得搭理他们的样子。   身后周长意脸上的笑意僵在嘴角,明明这人什么也没说,但刚才那一眼却让她觉得自己心里的想法都被他看穿了一样,羞耻心瞬间将她整个人笼罩,脸和耳根顿时红了起来。   身后的几个长辈看着她这副模样也不意外,毕竟当年周高振是完全把周长明当作唯一继承人来培养的,谁知十年前那小子突然发什么疯跟周高振闹翻了,还当着临海整个上流阶层的面跟周家断绝了关系,扬言往后无论混成什么样都不会沾周家一分一毫。   而这个周长意虽然只比她哥哥小了三岁,但基本没插手过集团事务,更没往商业方向培养过,一直都是当小公主宠着长大的,去年更是听说在国外找了个外国人当男朋友,还因此跟周高振闹了段时间,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   人群最后面的祁航看到这一幕十分好奇,他小时候就听过这位三叔爷,但却一直没见过,据说是因为周家祖上是道士发家,后来每一代都会选一人从小被送去道观当道士护佑周家继续兴盛不衰,但被选中的人往往都会因为窥探天机而活不过五十。   说实话他真觉得这事挺扯淡的,但架不住周家的历代掌权人都信这一套,于是这个传统就这么延续了下来。   到他母亲这一代原本应该轮到周长明的父亲周高振被送去道观,但却出现了一个意外,那就是他眼前这个叫周砚南的男人,他外祖父的弟弟。   这个本该在五十岁那年死去的人却一直活到了七十多岁,甚至还让周高振的大儿子周长明免去了被送去当道士的命运,让周高振可以放心地只剩下周长明和周长意两个孩子,并且专心地将周长明当作周家继承人来培养。   谁知周长明突然发疯要和周家断绝关系,这才让他和他妈妈有了机会。   此外,在今天真正见到周砚南这个人之前,他一直都觉得周家掌权人太迷信,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装神弄鬼那一套,周家能兴盛完全是擅长经商,而且掌权人目光毒辣、手段干脆,跟家族里有没有道士有什么关系。   至于每一个道士都短命,无非是因为以前医疗条件不发达,一些病查不出来,治不了而已,才不是因为什么窥探天机折了寿,现在医疗条件发达了,可不就能活到七十多了吗。   但此刻他看着眼前这个最多只有二十五六岁的清秀青年,头一次开始怀疑小时候听说的那些秘辛是不是真的,不然怎么会有人七十多岁了还顶着一张二十多岁的脸?   除了脸色苍白了点,其他哪里看着不比他这个真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健康?   他正在心里惊叹着,他妈妈终于还是憋不住了,率先打破了沉默,对着廊下的男人说了句,“三叔,我敬你是长辈,但我想见亲哥您不允许,长意这个做女儿的想见自己爸爸您也拦着,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了?”   周砚南这回连头都懒得转了,直接道,“不近人情你又能怎样?”   周高淇妆容精致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愠怒,“我今天就为我这外甥女见到她爸拼一把,您还要对我动手吗?”   周长意一听提到自己,连忙上前要劝,却被周高淇一把拉住,“长明是你侄孙,长意难道就不是你侄孙女吗?你一个修道的怎么还重男轻女?”   周砚南懒得看她演,耷拉着眼皮子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符纸直接朝身后的房门扔去,那符纸明明只是一张黄纸,却直直飞到房门上,整整齐齐地贴着,“滋滋”作响,时不时还迸出几道电光缠绕在上面,十分骇人。   “这是雷符,谁要觉得自己能被雷劈一下没关系,尽管进去。”   “……”   周家这帮人看着这诡异手段愣是没敢往前一步,周高淇更是直接拎着自己儿子躲到了人群后面,生怕那符上的雷电突然走火劈到他们娘俩。   其他人更是害怕,都皱眉往后退去。   周长明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没有周长意那么无知天真,不用多问就能猜到这些人想干什么,当即让周长意把他们都带走,周长意也怕出冲突,便顺势带着他们走了。   周长明看着他们走后才看向周砚南,发现他脸色比平时还白上一些,却又透着一股不正常的潮红,眼皮子也快耷拉上了,不禁心头一紧,“你还好吧?”   “……不太好。”周砚南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吐出一句,“接住我。”   话音落地,不等他反应过来,周砚南就猛地向他倒了过来。   周长明瞳孔骤缩,慌忙上前把人接住搂进怀里,再低头时怀里人高马大的男人已经失去了意识,他吓得呼吸都在抖。   “老……老头子你醒醒!周砚南?周砚南!你别吓我啊周砚南!草!你要敢故意装死吓我你就完了!”   “来人!快喊医生!快!” 第147章 谈话   周长明三天前知道了周高振身体不好的事,是周家的管家告诉他的,同时委婉表示周高振最近经常提起他,问他能不能回来看看。   周长明当时就拒绝了,但他没想到的是对方说周砚南已经答应回去了,他心里顿感恶心,但又放不下周砚南,就紧跟着回来了。   而此刻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周砚南,他庆幸自己还是回来了,不然他家这老头子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门外周家的管家第三次来敲门喊他去周高振房里,表示自己会亲自照顾周砚南,她从前就负责照顾周长明兄妹俩,也算是周家里唯一值得信任的人,周长明便答应了。   他走出房门,看到了站在管家身边的周长意,穿着一身卡其色羊绒大衣,一头长发垂在胸前,周家独有的斯文端庄长相在她身上又多了几分柔美,一双杏眼微微睁着,似乎也有些诧异。   “……哥。”她攥着手扯了个礼貌的笑容。   周长明看得出她的生疏和尴尬,扬起一抹微笑,“这么久没见,变得这么漂亮了,个子也高了。”   周长意下意识回道,“可能是因为在国外总是各种奶制品的缘故,二次生长了。”   “挺好的,你小时候挑食,就是不爱喝牛奶,瘦得跟猴似的,还好长大了,在国外学习得怎么样?”   “还行,就是东西吃不大惯。”   周长意不自觉抱怨起在国外生活的琐事,周长明总是静静听着然后给她提出合适的解决方法,就像一个普普通通关心妹妹的哥哥。   但其实,她和周长明根本不是同一个妈妈。   周长明的妈妈在周长明八岁那年病逝,第二年周高振就把她和她妈妈接了回来,当时她已经四岁。   她本以为周长明会讨厌她,但周长明只是假装她是这个大宅子里的某个亲戚家的女儿,不过分远也不会近,拿捏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她本以为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她结婚,搬出周家。   但就在她十四岁那年的生日宴上,周长明忽然当众和她爸闹掰,跟周家断绝了关系,她才知道他一直都没原谅这件事,也没原谅所有人。   周长意看着他斯文沉稳的脸庞,轻声问了句,“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周长明回道。   “我听说你开了个影视公司。”   “嗯,回头要是想图新鲜拍个电视剧,可以来找我。”   “不用不用,我就是随口问问。”   周长意没好意思说她妈妈绝对不会同意她去当演员的,周家的身份地位也不允许,她妈妈也不会允许。   还没走进周高振房间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就飘了过来,两人并不意外,周高振在看病吃药方面基本只相信中医,也有自己持股的连锁中医院,从他们小时候就经常看到他按照中医指导做各种养身的事情。   管家领着周长明和周长意两人进了房间,两人也终于看到了躺在雕花大床上的周高振,几年前精神矍铄,被临海四大家族称为美男子的男人此刻已垂垂老矣,老人斑已经蔓延至他颊边,头发白了大半,那双年轻时高傲矍铄的凤眼此刻暮气沉沉。   周长意顿时鼻子一酸,喊了句,“爸……”   “回来了。”周高振被管家扶起来靠坐在床头,目光看向周长明,对方一脸平静,和旁边红了眼眶的周长意相比十分突兀。   周高振胸口起伏了几下,到底没说什么,转而看向周长意,“我跟你哥说几句话,你先出去。”   周长意正因他的衰老而感伤着,乍一听到这句话心里复杂起来,但也没说什么,跟着管家出去了。   偌大的房内只剩父子两人,一个靠在床上,垂垂老矣,一个西装革履站在那里,风华正茂,就这样看着对方什么也没说,却像剑拔弩张的仇人。   最终是周高振先移开了目光,像是认输了一样,慢慢说道,“我老了,医生说我快要死了。”   周长明眼中毫无波澜,“你不是早就该死了么。”   周高振握紧拳头,呼吸沉重了些,沉声道,“什么叫该死?谁不想多活几年?你去问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谁不想活着?”   “连皇帝都想活着,我为什么不能?”他的声音带上了怒意,语气也激动起来,“等你到了我这一天,你也只会和我一样,你没有权利指责我!”   周长明平静地回道,“如果我和你一样自私贪婪,我宁愿去死。”   屋外周长意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管家怕她多想,本想安慰她几句,忽然接了个电话,似乎是外面有客人来访,但门房那边不认识,就来问问管家这个老人。   “姜无?”管家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临海有哪个姓姜的家族,周家也没有姓姜的亲戚,“他来找谁?”   那边回了句,“找三老爷子。”   三老爷子,周砚南。   管家正了正色,周砚南在周家地位特殊,能知道他名字的人就不多,她还是打算亲自去看看。   她跟周长意说了句就匆匆过去了,周长意扭头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有些乱,低头心不在焉地顺着长廊走到了对面的花园。   花园很大很安静,种满了珍稀的花草,被打理得十分好,连一片落叶都没有,她小时候觉得这里很大,很幽深,总觉得里面藏着什么诡异的东西,但此刻她已经长大,再看这个树木丛生的花园已经不再害怕,反而有些好奇里面到底是什么。   她顺着鹅卵石路慢慢往前走去,头顶林木的阴翳和镂空长廊的倒影交织在这条小路上,而这条路的尽头只是一堵墙。   她恍然一笑,正要离开时,不知从哪里吹来的一阵风将头顶的树叶吹得漫天飞扬,她下意识护住头发,却在下一刻突然惊愕地睁大眼睛。   一道修长身影从天而降,扎成高马尾的黑长发高高扬起,凤鸟身形的眼眸下是深琥珀色的瞳孔,无波无澜地俯视着她,轻轻落在她跟前,好看得像幻觉一样。   她心口怦然跳动起来,正要开口时,跟前那人却抢了先——   “老实点,不然把你头拧掉。”   “……”   周长意表情一僵 第148章 祠堂   与秦家的宅子相比,周家的四合院虽然风格老了点,但却是正经的雕梁画栋、八进八出,一道道雕刻着古代吉祥图案的连廊曲折相连,一路都是花木相伴,连头顶的中心椽木都是金丝楠木的,其价值远远贵重于秦家后院那些珍稀树木。   周长意和姜无一前一后顺着连廊往前走,期间路过的佣人们都以为姜无是她的朋友,一个个都向点头打招呼,十分恭敬,透露着一股不同于秦家的尊卑有别。   姜无也丝毫不心虚,反倒是周长意扭头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诧异。   她还记得前些年自己也带过同学朋友回来过,那些人家里也都很富裕,但在进入这座大宅子时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惊叹,而在家里一个个佣人向自己点头行礼时,身为一个现代人多少有些局促,有的还会拒绝。   但姜无极其坦然,坦然到像是根本没注意到那些行礼的人,像是这些事情对他来说早已像呼吸一样常见。   她对他的好奇越来越浓,禁不住扭头看着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   “你非法闯入周家,还挟持了我,要是被周家人发现你就完了。”   “……”   “你找我三……找周砚南要做什么?你认识他吗?”   “……”   她一连问了几句都没得到回答,就算对方长得再帅,个子再高,她也没耐心了,扭头就要加快步子逃跑,结果一转头就发现自己扭着头走歪了路,眼看着就要撞上连廊的拐角,突然身后一只手抓住她后衣襟往后拽了过去,她一个踉跄猛地往后跌倒,靠在了一个沉稳的胸膛上。   她下意识抬头望去,看到了姜无轮廓清晰的下颚,那双低垂的凤鸟形双眸里正倒映着她的身影,古井无波,有种什么事都不能让他惊慌的沉稳强大,让人无法不心动。   周长意脸一下红起来,心跳也快起来,一时盯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没法回神,直到被对方一把推开。   “看路。”姜无淡淡提醒了句,心里则开始盘算是不是该换个聪明点的带路,这女的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周长意心跳得更厉害,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了句,“谢谢。”   看起来更不聪明了。   姜无盯着她的头顶看了片刻,忽然转身往回走,算了,还是重找个带路的吧,刚才那个送茶的下人看起来不错。   “你去哪儿?”周长意忙去抓他的胳膊,问道,“你不是要我帮你找人吗?”   姜无避开她继续往回走,“不用了。”   周长意心头一暖,上前几步拦住他,“没事的,我不知道你不是坏人,刚才是我自己不小心的,不是被你吓的。”   姜无   本来就是你自己不小心的。   他看着眼前这个仰着头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女人,心说这女人难道是打算一会见到周砚南后诬陷他要伤人?   他不怕被诬陷,但怕周砚南不给他帮忙,于是他强调了一遍,“我没伤害你。”   周长意被他的眼睛看得心更慌,低下头去,小声道,“我知道。”   “那带路。”   “……你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说。”   “你叫什么名字。”   “姜无。”   姜无,周长意在心里呢喃了一遍,忽然想起刚才管家提起过这个名字,所以对方确实是来找周砚南的,难怪气质和她三叔爷这么像。   她仰着头鼓起勇气又问了句,“你能再答应我一件事吗?”   姜无眸子眯了眯,这女人果然在威胁他。   “不行。”   “……”   周长意听着他这句毫不留情的拒绝,刚要拿手机准备加微信的手顿时僵在原地。   姜无说完扭头就走,大不了动用神魂之力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找,他还不信找不到人。   走过连廊拐角,强大的神魂之力瞬间向四周展开,眨眼间便覆盖了大半个宅院,身后刚要追上来拦人的周长意忽然觉得胸口一窒,整个人像是被一块大石压住了一样,十分不适,连脸色都开始发白。   她下意识朝跟前的人伸手求救,但对方并没有停下脚步,就在她要绝望的时候忽然看见前面的人脚步一滞。   她心头一暖,她就知道,这个人看似冷漠,其实很善良。   下一秒她就晕了过去,自然而然地也就没看见走廊对面被姜无挡着祁航。   “姜无?!你怎么进来的?”   祁航一脸惊怒地看着他,他刚才突然觉得心口不舒服,正打算去找周家的家庭医生,结果没走两步就看到了姜无大摇大摆地在他后面,吓得他一激灵。   姜无眼睛亮了亮,他就说不可能找不到一个带路的,这不是就送上门了。   他抬脚迎上去,一边回道,“我是来找——”   他这一动祁航立刻瞥见他身后晕倒在地的周长意,女孩双眼紧闭,手还向前伸着,完全是一副不甘心死去的姿态。   祁航脸色煞白,掉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喊,“来人!保安!快来人!有人闯进来杀人了!”   姜无:“……”   他看着前面惊慌逃命的男人,又回头看了眼身后不省人事的女人,开始怀疑整个周家的风水。   周家到底是周家,安保部门反应很快,警报声没一会儿就响了起来,几十来个保安骑着巡逻车赶到把姜无团团围了起来。   姜无扬了扬眉,他还以为这里的人都用马车呢。   与此同时,原本躺在床上沉睡的周砚南在感受到那一瞬间强大的神魂之力后立刻睁开双眼,起身往外走去。   另一边房内争吵的周高振父子两人也听见了外面的警报声,得知有人非法闯入周家还打伤了周长意后,周高振脸色冷了下来,当即表示把人抓了送警局,要是周长意伤得重,一定不能让那人活着出来。   周长明就在一旁听得皱眉,转身往前院去了。   前院那边姜无被保安们包围起来后本打算解释一下,忽然蔓延出去的神魂触碰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他猛地转头看向这座宅院最后面的那间房。   “愣着干什么!快把人抓起来啊!”   祁航呼喊着招呼保安上去抓人,心里十分高兴,他没想到回一趟周家还能发生这种好事,姜无要是被抓了,消息放出去肯定在娱乐圈混不下去,到时何文华想留也留不了,也没办法勾搭柏媛了。   姜无心神都被不远处的那个神魂气息吸引了注意力,没有时间跟这些人周旋,也就没再掩饰,直接纵身一掌向人群拍去。   保安们只觉得一阵无形的力量向他们迎面袭来,像一道无形的气墙一样,硬生生把他们撞飞了出去,不等他们爬起来,就见姜无转身一跃,一个跟头就翻上了三米高的连廊房顶,没一会儿就消失了。   祁航眼睁睁看着他“飞”上了屋顶,整个人都傻了,然而保安队长比他更慌,那人消失的方向可是周家的祠堂啊! 第149章 承诺   周家整个宅院的所有角落都有人居住和活动的痕迹,但眼前的这处房间不仅毫无生活痕迹,周围连一棵花草林木都没有,两扇紧闭的大门皆为纯木制成,却没有一丝风霜痕迹,反而干干净净,看着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房间。   然而在姜无眼里,这个房间却被笼罩在一个巨大的阵法之中,而这阵法则来自那两扇紧闭的大门上的硕大符咒。   符咒用先天之炁写成,三清符头在门顶,三台星君在其下,敕令秘字横贯整个大门中央,符脚处隐隐透露出杀伐之气,本是普通的镇宅压煞令,但因为是用先天之炁写成,此符咒生生成了镇压大煞之物的利器。   如果当年周砚南在紫园布下的是这道压煞令,韩重可能当场就会陷入沉睡,直至老死。   姜无对玄门百家的符咒法门并不感兴趣,唯一知道些的就是关于道门的,都来自于周公命当年的酒后吹牛,这道压煞令亦是如此。   那时大周的元申年间正是民不聊生、战乱频发的时候,世间各种煞气所成的心化物也因人祸而带来天灾,身为道门后人的周公命在外游历的路上常会遇到这类大煞之物,最可怕的一次曾引起过地震,险些活埋了一城百姓。   当时周公命就用这道符咒镇压住了那个大煞之物,等姜无跟着前去赈灾的军队过去时周公命事无巨细地跟他吹了整整一夜的牛。   直到第二天天边泛起第一缕亮光,笼罩在这片大地上,他的好友似乎没了吹牛的兴致,只是静静看着眼前这片荒芜的城市废墟,说道,“符咒可以镇住煞气,镇不住人心,也镇不住将死之国运。”   那时燕重还未登基,只是一介闲散郡王,姜无虽然答应他要帮他登基为帝,但对于什么江山百姓并不关心,要是燕重愿意,他甚至可以承受天谴,杀死除燕重之外的所有燕周皇室,让燕重顺理成章继位,只要燕重给他那个答案,即使在他神魂消散的最后一刻。   他本以为周公命和自己一样,但那时他忽然意识到并不是。   在他看来众生如草木,来来去去,既然都有死期,那么何必在意如何死去。只要这方天地不死,世间自然不会断绝了生命的诞生,根本不必强求。   那时周公命听了他这番话却忽然大笑起来,反问他,“你喜欢一朵花,自然会为它的凋谢而心伤,往后再有千万朵一模一样的花绽开,那难道还是那一朵吗?”   “同理,纵使千百年后人间又是一番盛世,那么又与现在的这些人有何关系呢?”   “老弟,你我皆活在当下啊。”   姜无知道他的意思,只是他从未活在当下,而是活在那个未知的结局之下。   然而此时此刻,他即使明知镇煞符令重现人间,世间也不会再有周公命,却还因为刚才感应到的那一丝熟悉的神魂气息而生起了一丝妄想——   如果周公命没死呢?如果他和燕重一样,也通过不知道什么法子而转世在这个时代呢?   他甚至还能像当年周公命教自己剑法那样教他使用高科技产品,告诉他以后不需要再纠结传说中的御剑术到底存不存在,因为现在有飞机了。   他缓缓向眼前的大门伸出手,指尖缠绕起强大的神魂之力,带动这座地域上空的气运无声翻涌,凭空而起的风悄然席卷整座宅院,如一道无形的天网笼罩而下。   下一刻,身后一把长剑抵住他后心,一道熟悉的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住手。”   姜无微侧眸,他一路都在找周砚南都没找到,结果人反而自己送上门来了,只不过他眼下有另一件事急事要做。   “里面有什么?”   “死物,杂物,但外人不能进去,明白了吗?”   姜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突然并指为剑,猛地抬手劈向眼前紧闭的大门!   先天之炁画下的压煞符令瞬间被劈得粉碎,一阵强大的煞气瞬间从屋内倾泄而出,霎时间覆盖大半个周家宅院,一路上的花草林木悄无声息地耷拉下了叶片,山茶花大朵大朵地坠地。   如此强大的煞气袭来,姜无却毫无影响,纵身跃入屋内。   周砚南瞳孔骤颤,立刻追上前,而后迅速关上门,咬破指尖画下一道符咒,这才勉强阻止了屋内煞气的泄露。   与此同时,冲进屋子的姜无怔怔看着眼前的一排又一排,一个又一个的灵位,平静的眸子难得露出一丝波动。   这间屋子的前厅摆满了灵位,粗略算去也有数百个,上面的名字各不相同,但都姓周。而在最前方的灵位只有一个,令他意外的是,上面并不是周公命的名字,但更令他意外的是,这个名字他见过。   周红意。   他记得当年自己也曾遇到过一个叫周红意的青年,天赋极佳,身怀先天之炁,他一眼就看中对方的天赋,将周公命留下的道门秘法交给他,还让他成为了大周择天府的天师,封一等将军职,总领天下玄门。   他当时只以为是巧合,还觉得自己运气好,在周公命死后不久就遇上了另一个身怀先天之炁的道门奇才,现在看来,那并不是巧合。   “他是谁?”姜无伸手指向那个最前方的灵位。   “周公命的孙子,也是周家这一支的祖先,也是当年你任命的择天府第一任天师。”   “……他没告诉我。”姜无有些茫然地说,“他说他是孤儿。”   “他确实是孤儿。”周砚南负剑走到他身旁,“因为他的父母亲族都死在了元应八年的甲酉之变,满门被屠,只剩他一人死里逃生。”   元应八年,甲酉之变。   姜无眸子轻颤了下,记忆回到燕重死后的第九年,那时距离他在朝堂上一箭射穿勾夜玉环后在穷山和周公命诉苦喝酒过已经过去了五年,燕丛那小子联合外戚和当时的镇国大将军带着五十名玄门修士和一万士兵包围了整个无疆殿,用玄门秘法将他重伤困于摘星楼。   他被困了七日才从摘星楼出来后当场诛杀五十名玄门修士,叛将首领等一万人,但很快就收到消息,七日前他被围困时燕丛已经派人带兵前往穷山,将整个神霄派屠了干净,周公命被截杀于襄都皇城外。   姜无听到那个地点时就明白,周公命是打算来救他的,却没料到一切早已被谋划好。   当时他忽然想起穷山上对周公命许下的那个承诺,说得那么轻易,却没想到就这样失了约,连去送他最后一程都没做到。   那是自燕重死后他第二次意识到承诺有时并不如人意,正如世间之事。 第150章 压煞令   “为何没有周公命的灵位?”   “一千多年前的人了,哪还有什么灵位?”   周砚南耷拉着眼皮子看着这满屋几百人的灵位,“在这之前的历朝历代,周家人逢乱必出,死的何止是这几百人,更多的是连名字都留不下,成了战场的骨泥。”   他语气平淡,却掩不住循环往复的悲凉世事。   “既然只是灵位,你为什么不让我进来?”   “你问问谁家祠堂能让外人进的?”   “门上的压煞令呢?”   “他们都是死于战乱的修士,生前杀了不少人,煞气很重。”   “可我感应到这里有熟悉的气息。”   “……”   周砚南二话没说,将手中长剑放在周红意灵位前,那剑长约三尺六寸,宽半指,通体漆黑无花纹,只有中心一道朱砂红线,剑刃锋利无光。   姜无先前背对着他,因此未注意到他手上的剑长什么样,此刻看到后不禁一怔。   值符。   当年周公命死后这把神霄派掌门的剑就流落到了镇威将军手中,后来他斩杀镇威将军,将这把剑封于摘星楼,直到周红意出现,他就把道门秘籍和值符剑一起交给了他,这把剑也就成为了择天府天师一脉的身份证明。   后来周红意死去,这把剑被重新封入摘星楼,千年过去,他本以为这把剑早已深埋地下,没想到居然会被周家找回来。   这剑上不仅有周公命的神魂气息,也有周红意的,刚才那一丝熟悉的气息是来自于它。   说不失望是假的,他还以为周公命也会像韩重那样转世成另一个人,没想到只是一丝神魂气息。   他看着灵位前的值符剑,犹豫了下,到底没再往里面走,转身出了这间屋子。   “抱歉,封印我会补上。”   “不用。”   周砚南合上两扇大门,而后再次用先天之炁在虚空中重新画下压煞令,带着强大威慑力的符咒重新封印住这屋子,游荡在整个周家上方的煞气失去来源后也逐渐消散。   姜无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却忽然开口问了句,“你好像变弱了。”   周砚南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而后补完了整个屋子的封印才回了句,“年纪大了,难免的。”   姜无也想起眼前这个人纵是修士也不过比普通人多活个几十年,而现在他已经过了七十,算算再有几十年便是寿元耗尽之时,到那时韩重也是垂垂一老者,与当年的情况那样相似。   “你怕死吗?”   “……”   周砚南转身站在台阶上看着他,淡淡回道,“谁不怕死呢。”   姜无却依旧看着他,“你也怕?”   周砚南反问,“你不怕吗?”   姜无看着他,没有说话,俨然是默认的意思。   周砚南迎着他平静的眸子,大概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害怕的不是死亡,是不再存在,是被遗忘。”   一刹那,远处的风裹挟着冷意席卷了脚下这个院落,枯黄的叶片徐徐落在地面,姜无怔怔望着台阶上的周砚南,心脏处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一瞬间生出无数荆棘,刺破他的神魂。   他眸子颤了下,露出几分茫然。   周砚南看出他的不对劲,拧眉问了句,“怎么了?”   “没事。”姜无摸了摸胸口,如有所思道,“可能是饿了,我一天没吃了。”   周砚南看了眼快要黑下来的天色,这才提起正事,“你来周家干嘛?”   “找你。”姜无也想起正事,立刻说道,“你在紫园设下的阵法失效了,韩重的积煞之体复发了,我来催你做镇魂铃。”   周砚南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就飞快飘来霸道的一句,“不行!”   两人扭头看去,就见周长明一路飞快地走了过来,身后还浩浩荡荡地跟了一堆保安,保安手中个个拿着电棍,来势汹汹。   姜无朝他打了个招呼,“周总。”   周长明匆匆对他点了个头,而后快步走到周砚南身边,脱口而出道,“你身体都——”   他还没说完,周砚南猝不及防勾着他脖子把人拉到怀里,淡淡打断他的话,“我身体挺好的,只是年纪大了睡眠不大好,你倒也不用到处告诉别人我是个老人家,我也是要面子的。”   他手上力道并不大,但周长明瞥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而看向姜无,“最近周家有点忙,帮忙的话可能得等几天。”   “几天?”姜无问。   周长明哪知道需要几天,他只知道周砚南的身体根本没有他表现得那么好,但他却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又该如何解决,而他这次会回周家也是为了从周高振口中得到答案,但没想到姜无会突然跑过来。   他不说话,姜无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说,“你父亲的病我来治。”   周长明有些头疼,“他没病,他就是该死了。”   “那我就让他活。”   “……”   周长明看见他表情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脱口问道,“你要怎么让他活?”   他知道姜无是个来自千年前的古人,也知道他也是玄门中人,但其实除了在综艺中看到的那些,大多时候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人,顶多武力值高了点,性格古怪了点,怎么也谈不上能让寿命到头的人再活过来吧?   “只要我想让他活,他就能活。”   “那你为什么不救韩重?”   “不一样,救不了。”   虽然他至今不知道前世身怀帝王紫气的燕重为什么会转世成为积煞之体,但也隐约能猜到这跟燕重的转世有关。   而煞是心化物,是天地间的因果之物,他看不见韩重的气运就代表自己干涉不了他的因果,也没办法改变他的积煞之体。   姜无没打算跟他解释,直接道,“带我去见你父亲即可。”   周长明根本没打算救他爸,但见姜无这副从容的态度都忍不住好奇他到底要怎么做,然而这次不同意的人变成了周砚南。   “不行。”   两人齐齐看向他,周长明老实说道,“我真有点好奇他怎么救人。”   周砚南斜了他一眼,“等漫天劫云带着九天雷劫从周家上空劈下来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周长明一愣,“啊?”   姜无一旁解释道,“擅自延长他人寿命违背了天道法则,所以我救完人后会遭雷劈,至于什么时候劈,劈多狠,看我给你父亲延长寿命的长度和因果影响。”   他顿了顿,又道,“其实如果因果影响不大,我说不定可以跑出周家再被劈。”   “……”   周长明差点怀疑自己耳朵,又确认了一遍,“是之前在秦家用的雷符的那种雷吗?”   “再强上百倍。”当年他救一城百姓劈下的是九重雷劫,这次只救一个人本来应该没那么严重,但考虑到周高振毕竟是举足轻重的豪门,所以他特意多算了点。   “大概能劈掉半个西郊,到时候我尽量往海边跑。”   “……”   周长明目瞪口呆。 第151章 镇魂   “别救了,我爸也该死了。”周长明诚恳地拒绝了他。   引神铃上的九重阵法我已经解析出来六层,还差最里面刻着的三层,这三层对神魂耗费极大,但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问题。”   周砚南看向姜无,似随口问了句,“你对阵法了解的多吗?”   姜无摇头,当年择天府广收天下玄门秘法,但他一个也没看,倒不是自视甚高,纯粹因为他不喜欢学习。   周砚南闻言也没说什么,只道自己会教他。   姜无点点头,倒也不担心学不学得会,他只是不爱学习,但学习速度足以令普通人望尘莫及,这是当年燕重的原话。   周砚南只当他心大,没有多想,随后便将引神铃和镇魂阵的原理交给了他,而后道,“我给你在周家安排个房间,这几天我会抽空教你如何——”   “不用了。”姜无开口道,“我已经会了。”   周砚南瞳孔微震,“……你会了?”   “嗯。”   姜无说完随口说了阵法的几处衔接原理,又捻了捻手中的引神铃,“还挺简单的。”   “……”   周砚南怔怔看着眼前神色从容的青年,久久沉默后才说了句,“好。”   姜无收起引神铃转身要走,忽然脚步一顿,回头看着这对叔侄孙,认真地问了句,“真的不需要我救人吗?”   周长明连忙摆手说不用,虽然周家有钱,但半个西郊没了还是挺麻烦的。   姜无却道,“可以找个无人的山林、海岛,不会伤及无辜。”   “那你呢?”周砚南问,“你神魂有缺,再挨上一次天雷没事吗?”   当然有事,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忌惮雷符,但是他摇摇头,回道,“无妨。”   周砚南静静望着他,吐出一句,“为什么?”   为了韩重?为了被他连累而死的周公命和神霄派?还是为了舍命护卫他而生死不知的周红意?   姜无看着他和周长明,“为你,为周总。”   这个答案不只让周长明受宠若惊,就连周砚南那张半死不活的脸都出现了一丝波动。   这处院子安静良久,天色也终于暗下来,天边的月亮显露出轮廓来。   “不需要。”周砚南回道。   姜无闻言对他们略一颔首,而后当着他们的面转身一踏地面,凌空跃向屋顶,而后飘然飞向远处,浅色的身影在月色下很快消失不见。   身后一群手拿电棍围观半天没敢动的保安们!!   周长明也震惊地张大了嘴巴,即使他早已知道姜无不是普通人,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姜无在他面前展露出非常理的手段。   他正想问周砚南会不会这招,却在回头的那一刻发现周砚南正静静看着他,那双浅黑的眼睛依旧平静,只是嘴唇红得过分。   他心里莫名浮起一丝恐惧,下一秒周砚南就悄无声息地向后倒去。   这次他没来得及接住,眼睁睁看着周砚南摔在了地上,周围保安们惊慌地喊着喊医生,叫救护车。   与此同时,另一边正在房内听佣人汇报外面情况的周高振突然一下脸色煞白,下一秒猛地张嘴吐出一大口鲜血,殷红的血液一半落在地板上一半洒在佣人的身上。   佣人愣了一秒,而后发出了惊恐的尖叫,门外听到声音的管家和看护们急忙冲进房里,正好看到周高振僵着身子倒在了地上。   管家和佣人连忙去搀扶他,周高振一把抓住管家的手,嘶哑的声音带着恐惧和颤抖,“三老爷……三老爷呢?”   管家焦急道,“三老爷在接待朋友,我已经让人去喊他了——”   “……朋友,什么朋友?”周高振死死扣着她的手腕,瞪着眼珠子追问,“叫什么?”   “好像叫姜……”管家急得一团乱麻,根本记不清之前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只道,“他姓姜,是个年轻人。”   周高振脸上瞬间露出更加惊恐的神色来,像是听到了什么不敢相信的东西,下一秒就瞪圆双眼失去了意识。   另一边姜无回到紫园时已经接近午夜,荣安州就在大门口站着等他,手上夹着根点燃的烟,也不吸,就那么任它燃着,像是在出神。   直到姜无忽然翻墙进来,他才猛地回过神,而后问,“你去哪儿了?”   “周家。”   姜无脚步不停地走上二楼自己的房间,荣安州刚要跟进去就被丢下一句“这三天内没事不要找我”,然后就被拦在了房门外。   詹向晨从对面房间探出头好奇地看过来,荣安州对他摆了摆手,“没事,你继续看着韩重。”   詹向晨回道,“室内最好别吸烟。”   荣安州本来就没抽,他戒了好多年了,只是他实在心里太乱,需要闻闻烟味才能勉强镇定。   三天时间倏然而逝,周家突发警报的事同样上了新闻媒体,也在网络平台上掀起了不小的风波,一周之内临海四大豪门连续被盗两家,而且都没抓到人,很多人开始猜测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个人所为,甚至开始打赌接下来会不会方家和韩家。   三号考生:不大可能是自导自演,据说秦玉言的父亲因为这件事都气病了,已经搬到私人疗养院养病去了。   不太聪明:众盛集团的股票也跌了不少,好像说是董事长周高振也病了,集团内部正斗着呢。   难得情深:周家不就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么,大儿子还断绝关系了,就一个女儿,有什么好斗的?难道没立遗嘱?   柏媛的狗:私人消息,周家大儿子前几天回去了,小女儿也回国了。   慕斯女神:我记得秦家情况也差不多吧,不是也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么?   阿梨:对哦,秦玉言这些年太优秀,搞得我都忘记秦家还有个儿子了。   大逆不道:临海四姓也就韩家不用担心这种情况,谁不知道华越集团董事长是秀妻狂魔,平时出席个峰会都要提一下领带是老婆选的,服了。   CARRY:哈哈哈毕竟他老婆可是李沐女士啊,真正的大女主,拿的一手纯爱霸总剧本。   薯条研究所:李沐和韩昀的颜值都那么高,他们俩的儿子得帅成什么样啊。   故人归来:指路华越集团官网的管理层照片……   荣安州靠在墙上一边刷着网上这些八卦一边回忆着三天前的那晚姜无说去了周家的事,正想着要不要打电话去周家问问时,对面的房门忽然被打开,姜无从里面走了出来。   荣安州一凛,立刻迎了上前。 第152章 谈谈   “戴着这么颗铃铛就能治病?”   荣安州看着姜无坐在床边给韩重手上那根手绳绑了一颗工艺繁复的宫铃,觉得有些不靠谱。   “不能。”   姜无托着韩重的手绑好镇魂铃,目光落到他手背上的烫伤痕迹,已经淡了不少,但这块皮肤依旧比周围的皮肤苍白一些,几乎蔓延了半个手背。   他想起当年燕重经常受伤后总会躲着他,装作没事的样子,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连不小心嗑了头,烫了手都要凑到他跟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让他看到,然后可怜兮兮地问他能不能用咒术给自己治一治。   姜无一开始懒得搭理他,但实在架不住他当着军营所有部下的面整整一天唉声叹气,搞得他那几个副将来回地跟他打听,还有的委婉地暗示自己去哄他的。   后来治的多了,也不用燕重装可怜,他就自觉把人拽到跟前来治伤。   直到有一次他不小心割伤了手,一道半指长的口子,对于恢复能力极强的神眷族来说只消半天就能恢复,他从前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反正也死不了。   但大概是受了燕重的影响,他下意识看了燕重一眼,结果发现燕重也在看着自己,见自己看过去后他目光明显地震了一下,下一刻就扬着嘴角像他之前拽自己那样把他拽到跟前,开始给他上药包扎起来。   他好奇自己看过去的刹那燕重目光中的瞬间变化,于是定定看着他低垂的脸,直到燕重头也不抬地回了句,“往后记着不要这样看着别人,不合规矩。”   大周确实规矩多,但他们现在在边疆,唯一的规矩就是活着、杀敌,于是他问,“在边疆也不行?”   “在哪里都不行。”燕重低头轻轻用嘴唇碰了下他手上的纱布,抬眸看向他,“但看我可以,在哪里都行。”   他被燕重突然的举动弄得忘了问为什么看他就合规矩,怔怔道,“为什么用嘴唇碰我的手?”   “大周军营里的习俗,这样伤口会好得更快。”   “真的?”   “真的。”   “我方才看到楚副将受伤——”   “只有统帅能对部下用,你不可以。”   “你去。”   “……”   记忆回到现在,他看着韩重手背上的伤疤,低头轻轻用唇碰了下。   这一幕让本要追问韩重什么时候醒的荣安州怔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沉默片刻后,他把那句“你确定这样有用吗”的质疑咽了回去,问了句,“他什么时候会醒?”   “随时。”   韩重的昏睡是因为他靠留在对方体内的神魂烙印强制让他进入睡眠状态,这种状态下人的意识会趋于平静,煞气更难入侵,现在镇魂铃已经做好,他已经解除了催眠,至于何时醒来全看韩重体质。   “你要不要也休息会?”   荣安州早就想问这句话了,半小时前姜无从房里出来时脸色比之前发病时的韩重还要差,此刻也是一脸惨白,偏偏他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大题小做了。   “嗯。”   姜无没有逞强,引神铃上的阵法他可以轻松掌握,但可怕的是那颗铜铃里历代道门修士的神魂残留,积水成海,那些早已失去意识的神魂碎片,一片片,一缕缕,交织在九重宫铃的每一层阵法里,形成了最强大的阵眼。   他也终于明白周砚南为何说这引神铃逆转而成的镇魂铃能够对抗积煞之体吸引而来的庞大煞气了,因为这铜铃里的无数道门修士魂魄,即使死去千百年也依旧记得祛除邪祟,镇压煞气。   那是一群史册上不曾记载,但却拥有最强大神魂和坚定信念的人,无论生前死后,都怀着怜悯众生之意。   与这样一群神魂残片缠斗,即使是在观世境界的他也觉得棘手,更别说是神魂尚未完全恢复的他,此刻他神魂几近透支。   “……有薄荷糖吗?”他轻声问。   荣安州丢下一句“我去买”后就往门外走去。   姜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就那么慢吞吞爬上床,挨在韩重身旁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一双手轻轻抱住了他,他下意识依偎过去,直到将头埋在了熟悉的宽阔怀抱里。   许是受引神铃中那些修士神魂的残留记忆影响,姜无这次做的梦并不安宁,充斥着鲜血与死亡,以及愤怒和绝望的悲鸣,无数张脸在他眼前划过,来来去去,最终化为火海中熊熊燃烧的摘星楼。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米色天花板,混沌的大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韩重的房间,他猛地撑起身子看向身旁,突然余光扫见了阳台上的熟悉身影。   穿着银灰色长袖睡衣的韩重正举着手看着手上的金红色手绳,棱角锐利的侧脸微仰着,狭长眼尾微垂,朝阳的光落在他脸上,温柔而英俊。   姜无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什么,解释道,“那颗铃铛内的阵法已经被改成镇魂阵,只会让你在煞气入侵时保持理智,不会让你恢复前世记忆。”   韩重垂下那只手,转身静静看向他,“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   “谈积煞之体,谈我,谈你,谈燕重。”   他踱步到床边,停在姜无跟前。   姜无仰头看着他,头顶要掉不掉的发绳随着动作滑落下来,一头凌乱的长发散落在肩头,遮住了他的眼尾,左耳后的一缕头发整齐地短了一截。   韩重目光掠过那缕短了的头发,又看向他茫然怔忪的双眼,倾身从床头拿了颗薄荷棒棒糖,拆开包装纸后,“张嘴。”   姜无下意识张嘴。   一颗橘子味的薄荷糖被塞进了他嘴里,是他之前吃得最多的那个牌子,强劲的薄荷清凉味一点点在舌尖蔓延开,橘子的甜味也充斥了整个口腔。   “清醒一下,然后去书房找我。”   “……”   姜无舔了口薄荷糖,脑子清醒了不少,这才意识到刚才韩重说要跟他谈一谈积煞之体和燕重。   他有些意外,也没再耽搁,从凌乱的床单里找到发绳重新绑好头发,起身往书房走去。 第153章 无疆殿   燕重,大周第二十八位皇帝灵帝燕瑄第七子,二十七岁时率兵败退北狄二十一部,一箭封玉勒山,封定王。   三十岁登基为帝,年号天许,在位时励精图治,大周中兴,天许六十六年,九十七岁的燕重寿终正寝,谥号昭武。   这段是韩重在百科上搜到的关于燕重这个人的官方资料开篇介绍,后面详细介绍了他的身世、少年、青年、中年、老年,以及死后的葬仪,继位之人,辅政之人。   他把这位据说文武双全、英明神武,拯救将亡之国的中兴之帝的生平看了又看,确定了对方就是姜无和周砚南口中那个死去了千年的人,却没有在史书上找到姜无的一丝痕迹。   只有一座名为无疆的殿,由大周皇后的坤德殿改成的殿,殿内曾有一座可以观星的楼,一如先前姜无所描述的那样。   “你口中的燕重是什么人?”   “大周昭武帝。”   “那你呢,是谁?”   “姜无。”   书房内韩重看着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姜无,竟然并不意外这个回答,眼前这人一身秘密,却又带着常人没有的坦荡,似乎无论曾经是什么身份都不在乎,他只是他自己。   就像周砚南说的,没有什么能在他心里留下痕迹。   “你为什么确定我是燕重?”   “记号。”   姜无看向他的心口,“燕重死前我在他身上留下了神魂烙印。”   所以第二次香榭别苑的房间见面时才会把他按在床上扒衣服,还有之后医院那晚半夜爬床,都是为了确定他是不是燕重,才会让他误会了用意,还以为是为了求包养,后来又以为是喜欢自己。   尽管早已知道一切都是阴差阳错下的误会和自己的一厢情愿,韩重还是觉得荒唐,明明简单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他却走到这一步才无意间得知。   他真的了解姜无吗?也许并不那么了解。   “所以你千方百计想让我恢复记忆的目的是什么?”   “一个答案。”   韩重静静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下一刻便听姜无说道,“他承诺过我,只要我助他登基为帝,他便告诉我如何飞升,但他直至老死也没有告诉我。”   “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   “不可能,他是我在气运中看到的人。”   ——Y.U.X.I……   “气运?”   “你也可以将其称作命运。”姜无重复道,“总而言之,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韩重看着他坚定的目光,问了句,“为什么想要飞升?”   姜无怔了下,才回道,“修士都想要飞升。”   韩重领教过他那套以自我为中心的思考模式,又问,“你确定都是吗?”   姜无不确定了,周公命就不是,神霄派的那些长老和弟子就不是,还有他曾见过的玄门中人也不是,他们只是为各种事而忙碌着,要么行侠仗义,要么赚钱养家,要么坑蒙拐骗。   可他不需要赚钱养家,也没有事情要忙碌,他十六岁前只是学习《司命宝录》上的一切,漫山遍野地游荡,或是站在某一处从初生的朝阳看到西沉的夕晖。   直到有一天他站在落日前,指着远处匆忙飞过的鸟儿问他的师父,为什么它总是那么匆忙。   他师父说因为那只鸟儿要赶回去将食物带回去给它的孩子,否则它的孩子会饿死。   姜无知道鸟儿的孩子是从蛋里出生的,他曾经盯着看过它们出壳,然后又长大,再生下新的蛋,又有新的鸟儿出壳,一代又一代,一年又一年,周而复始,像是被施加了什么诅咒,只能不知疲倦地一代代重复着轮回。   但是他确认那些鸟儿没有被施加咒术,所以他不理解那些鸟儿为什么要一直轮回,于是他问他的师父,为什么它们要生下孩子。   他师父回道,因为那是它生来的使命。   于是姜无问道,那我的使命是什么?   他记得他问出那句话的时候,他那个很少认真看他的师父忽然看着他,默不作声地,看了他很久,然后说了两个字,飞升。   那是姜无第一次听到飞升,他甚至没有问飞升是什么,就只是问飞升有什么用。   他师父没有回答他这句话,只是转过头去看向远处的落日,问他喜不喜欢这片落日。   姜无说以前喜欢,后来不喜欢了,因为看过太多太多次了。   “喜欢会随着漫长的时间而磨灭,最终有一日你会看着这片落日而觉得厌恶,但你身在这座山上却只能看到这片落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你想毁掉这片落日,或者毁掉这座山,又或者毁掉你自己。”   “为什么不离开这座山?”   “你想离开这座山吗?”   “现在还不想。”   “记住,等你想离开的时候,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飞升。”   “……”   “只有飞升才能永远离开这座山,这就是你的使命。”   “……”   “当你不再喜欢这片落日,或者憎恨这片落日的时候,就离开这座山,记住了么,姜无?”   “记住了。”   后来他遇到了燕重,在他还没有厌烦那片落日的时候离开了那座山,去到了大周的皇城,去到了北疆、南疆、东洛水,西桓山……他看到了许多个不同的落日,都很喜欢。   直到燕重死去,而那些落日他已经看了许多遍,他开始觉得大周的江山像极了他出生的那座山,他再也不想看那些落日,却无法离开。   “是我想要飞升。”   “所以你只想要一个答案。”   姜无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嗯。”   韩重静静看着他,而后缓缓向他倾过身去,姜无微微张开唇,想要说什么,下一刻韩重隔着茶几伸手撩起了他左耳后耷拉下来的一缕头发。   明明只是一缕头发,姜无却觉得感觉到了他指尖的温度,仰头怔怔望着他。   “头发没有梳上去。”韩重说。   姜无回过神来,低头看向他手里的那缕头发,很明显地比周围的头发都短了一截,他刚才来得匆忙,只是随意扎了下,漏了这一缕。   韩重看着他低下的眉眼,凤鸟身形的眼伸展出优美的线条,半遮着一半琥珀色眸子,安安静静,让人生出带着柔软暖意的错觉。   “我跟他很像吗?”   “……”   姜无一顿,缓缓迎上他的黑眸,“嗯。”   韩重静静看着他的眼睛,“什么时候。”   “那晚烟花盛开,你看着我的时候。”   “……”   韩重指尖轻颤了下,问,“他死的时候你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我问他……到底怎样才能飞升。”   “……”   那缕头发从指尖滑落,重新落在姜无肩头,韩重看着眼前这双湖水般清澈寂静的琥珀色眸子,心口紧缩般的钝痛。   他早该想到,怎么可能不喜欢呢?如果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要是不喜欢,怎么会一生不立后,筑一座无疆殿,供奉着一颗星呢。 第154章 愚蠢   神眷一族被称为天生的飞升者,因为他们断绝五欲七情,天赋极高,不与人通婚,以师徒代代相传,世代隐于山林间,不为世人所知。   直到某一代传人在十六岁那年被当时皇族的一个皇子以飞升之秘骗下了山,利用一身武力和气运咒术帮助那个一无所有的冷宫皇子登基为帝。   那个传人被封为国师,却因迟迟得不到飞升之秘只能留在皇宫中,居无疆殿,享帝王礼,整整八十多年,直到帝王死去,他被一旨诏书留下摄政,看着幼帝登基,他守护了那片江山一百多年,直至最后为那片江山而死。   愚蠢得让人觉得像是编出来的故事,但又确实像是眼前这个脑回路的人能做得出来的事,而喜欢上这样一个人的燕重和自己,更蠢。   “我愿意恢复记忆,帮你飞升。”   韩重看着眼前的人露出诧异的表情,垂眸扫了下手腕上的镇魂铃和红手绳,淡淡道,“就当是报答这个。”   姜无这次睡了一天一夜,他早一晚醒来,也从荣安州口中得知姜无为这颗铃铛付出了很大代价,才会虚弱得昏睡在他身边。   且不论他是不是燕重,至少这次姜无确实又救了他,而对方想要的无非就是一个飞升,他答应就是。   姜无见他神色冷淡,说了句,“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到时我会想办法帮你祛除燕重的记忆。”   韩重抬眼看了他一眼,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问起了另一件事,“秦家被盗的事跟你有关吗?”   “嗯。”   “……”   即使早有猜测,但听对方亲口说出来韩重还是忍不住蜷了蜷手指,险些一句“那是违法的”蹦出口来,好在及时止住了,只是平静地问了句,“你拿走了什么?”   姜无从口袋里拿出那块黑玉环放在茶几上。   韩重看了眼,刚想说这不是他之前在清阳观后山坟地里捡到的那枚黑玉环么,忽然发现眼前这枚黑玉环似乎不太一样。   果然,下一刻姜无就说,“这是从秦嘉望书房保险柜找到的,一样的帝王黑玉,但是里面的东西不一样。”   里面的东西?   韩重确定里面那只是一块薄薄的玉环,并没有嵌合结构,里面能有什么东西?   不等他追问,姜无就从脖子上解下他之前送的那枚黑玉环一起放在茶几上,两枚大小、造型一致的黑玉环放在一起几乎看不出区别来。   不等他追问,姜无抬手虚浮在两枚黑玉环上方,不过片刻,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清明山墓地的那枚黑玉环飘出了一缕黑色的烟雾状的东西,像是无数个细腻的粒子在阳光下的显像,又像是一个完整的有生命的生物,极细腻,极黑,悄无声息、轻轻袅袅地蜿蜒游动着,缠绕在姜无指尖,莫名看出了几分亲昵。   韩重凝眉,“这是什么?”   “神魂,普通人灵台深处是灵魂,修士灵台之内则是神魂,无论是灵魂还是神魂都是有主之物,但这玉环里的神魂是无主之物。”   姜无缓缓解释道,“司命一族主修神魂,以神魂御使咒术,这种无主神魂可以治愈我的神魂裂隙。”   韩重自动把灵魂、神魂这两个词替换成人的意识后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东西是被人为造出来的?”   “是。”   姜无说到这里也忍不住说了句,“我从未见过,也没听说过有人能造出神魂来,简直是神仙手段。”   在韩重看来这件事也是不可能的,没有任何一项科技技术能凭空创造出一个意识来,任何意识都是依存于物质的,就像是华越集团研发的最新人工智能系统万图,它也只是在一个极其强大的源代码基础之上,通过不断学习和模仿人类的一切才能做到无限接近人类。   但它并没有意识,它只有一段源代码,它不会思考,永远不会考虑自己如何而来,为何存在,也不会害怕死亡,它只是在执行创造者的指令。   如果万图拥有了意识,那么创造它的韩重无疑成为了打破现有哲学和物理体系的神。   同理可证,一个被凭空创造出来的无主的神魂是不存在的。   然而韩重并没有说出自己的观点,只是静静打量着那道缠绕在姜无指尖的黑雾,忽然,那道黑雾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竟然抛弃了姜无的手向他而来。   那轻飘飘的黑色神魂像是在水里的鱼一样无声无息,一点点地游到了他跟前,悬停在他眼前的位置,竟像是在“看”着他一样。   这个想法未免太过荒谬,韩重不禁皱了皱眉,“神魂以什么为主要组成?”   “神魂之力。”   “……”   这就超过了韩重的理解能力,他可以把神魂理解成意识,但意识是没有组成的,只是以脑电波的形式被观测到,但本质上还是非物质的,可没有什么意识之力的东西。   姜无大概也知道他不能理解,又加了句,“对修士来说,如果神魂死去,就是彻底死去,但如果神魂不死,只有身体,也可以复活。”   就比如他自己。   然而韩重听完后抬眉问了句,“你所谓的复活体现在哪些方面?记忆?脑电波?还是——”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对面那位正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一看就不明白自己在问什么。   算了,回头他自己去找詹向晨要这人的体检报告得了。   “你怎么知道这枚黑玉环在秦嘉望手里?”   “只是意外,我本来是想去找秦嘉望问十年前那场火灾的事,但我在发现他是自愿被种下引煞咒后,就问了他最重要的东西在哪里,他说了那个放着玉环的保险柜。”   “十年前那场火灾……所以那晚你在去秦家之前回了这里,还见了荣安州,也听到了我和荣安州的对话,才去了秦家。”   “……嗯。”   书房内寂静片刻,响起韩重淡淡的声音,“我房里的那片红枫叶也是你不小心掉下的?”   姜无想说不是不小心掉下的,是他故意放在那里的,因为他去紫园的路上这片红枫叶无意中落到了他身上,他觉得花纹挺好看的,所以想送给他。   就像之前在香榭别苑那样,以为能哄他开心。 第155章 喜欢   韩重见他默认了也没再追问红叶的事,起身理了理衣袖,“你这次昏睡了一天一夜,剧组那边我已经让章小宇给你请过假了,秦家那边不要再去了,这次闹得很大,警方已经成立了专案组,到时要是问到你,你可以说你一直在紫园。”   顿了顿,他又道,“我会让他们别对外透露,尽量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影响你的工作。”   这番考虑很周到,但姜无却觉得他的语气似乎回到了他们刚认识的那段时间,只是没了气急败坏和不耐烦,只是很平静,像和其他所有人说话那样。   “没关系,我没打算一直演戏。”   “……”   韩重转身的步子一顿,是了,他忘了这人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不是像他这样被困在世俗里的普通人,就算和他的事被娱乐圈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   他不在意他悠久生命里所遇到的一切人和事,他只在意飞升成仙。   真他妈荒谬,他爱上了一个人,结果那个人说他要飞升当神仙,不能跟他谈恋爱。   他闭了闭眼,努力克制着胸口起伏的情绪,凝声道,“对面客房白姨一直有打扫,你可以去那边继续休息。”   说完他便要开门离开,而就在这时,姜无忽然注意到茶几上从黑玉环里漂浮出来的那缕无主神魂似乎有些不对劲,从刚才韩重离开后它居然也掉转继续“看”向韩重,而此刻它细长如云雾的身体逐渐变得更加凝实起来,黑得透着幽亮的光泽。   “咔哒。”   韩重拧开门把手的瞬间,那缕无主神魂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像一条黑蛇般猛地向他后心袭去。   姜无一眼便看着这无主神魂竟是朝着韩重灵台而去,而灵台正是人灵魂所在,这无主神魂竟想夺舍韩重!   那黑色神魂快如离弦之箭,转瞬即已到韩重身后,而韩重似乎也察觉到异样,开门的动作一顿,缓缓转过头来,眉心灵台正对黑色神魂。   姜无瞳孔骤缩,立刻瞬身移至韩重跟前一把擒住那缕黑色神魂,然而黑色神魂在感知到姜无神魂之力释放的刹那,突然掉转方向向他扑来。   神魂本就虚弱着的姜无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冲撞得神魂一震,大脑都空白了一瞬,直接双腿一软,就那么往前倒下去。   韩重转过身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下意识伸手去扶,却只勾下了姜无的发绳,反倒是他胸前的睡衣衣襟被姜无一把抓住,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拽得往前倒去。   他下意识扶住姜无抓住自己的那只胳膊,而后“噗通”一声单膝跪了下去。   “……”   膝盖上的疼痛让他眉头拧了一下,而后立刻看向跟前的姜无,蹙眉道,“……没事吧?”   “……有点事。”   韩重只是单膝下跪,他却是实打实双膝一起重重砸在了地上,他甚至一只手还抓着韩重的睡衣衣襟,连个缓冲都没有,这会两个膝盖疼得他直咬牙,连声音都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发虚。   韩重看着他半天没抬起来的头顶,还有他此刻双膝下跪趴着的姿势,抬了抬眉,“修士磕了膝盖也会疼?”   “……我主修神魂,不炼体。”   “……”   韩重嘴角微不可查地抬了抬,语气却还是淡淡的,“站得起来么?”   “……嗯。”   疼是疼,但姜无还不至于连这点疼痛都忍受不了。   鉴于另一只手还抓着那缕黑色神魂,于是他顺势抓着韩重的衣襟想站起来,他手劲着实不小,韩重被拽得往前倾了倾,姜无恰在这时抬起头来。   一瞬间四目相对,近在咫尺,呼吸相闻。   “……”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窗外的太阳大概是被云层遮了起来,透进这间书房里的光线落在姜无脸上,一寸寸暗下去,像一片朦胧的薄纱从他面上缓缓滑落,从光洁白皙的额头到漂亮的眉眼、高挺秀气的鼻梁、浅粉色的饱满双唇,清晰分明的下颌,脖颈绷紧的弧度……一点点将他拽入黑暗中。   韩重漆黑的眸子变得幽深,原本扶着姜无的那只手不自觉伸展开,慢慢将他的胳膊圈握在掌心,一点点收紧。   姜无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张口想说什么,却被一只手轻轻抚了下眉眼,微凉的指尖带着一点粗糙的茧,似有若无地、柔柔地描摹着他的眉眼、唇角,像流连的吻,缠绵缱绻。   姜无心头颤了颤,抓着他衣襟的手不自觉用力,将韩重身上那件平整的睡衣揪出了凌乱的皱褶,纠结缠绕,密密麻麻地在他泛白的指尖蔓延开来。   他看到韩重缓缓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洒在他唇边,那一瞬间他听到了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喉头上下滑动了下,说不出是紧张还是什么。   然而就在他以为韩重会再一次“不小心”时,韩重却慢慢松开了紧握他胳膊的那只手。   “不想我亲下去就自己松手。”   “……”   姜无下意识松了抓他衣襟的手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心里竟有些后悔刚才没听清。   他不是轻易让自己后悔的人,于是他又抓住了韩重皱巴巴的衣襟,仰头说道,“我刚才没听清。”   韩重正要起身,忽然听到这么一句,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没听清什么?”   “没听清你说的话。”姜无怕他不明白,又道,“你说要亲我。”   书房内一阵寂静,半晌后才响起韩重平静的声音,“……你希望我亲你吗?”   姜无想说希望,但又没那么希望,因为他已经知道韩重不是“不小心”,是故意的,因为韩重喜欢他。   他曾经和燕重夜探他人宅邸时也曾撞见过这样的事,当时燕重第一时间遮住了他的眼睛,以至于他只看到了床上那两人嘴对嘴啃得不亦乐乎,之后便是各种嗯嗯啊啊的声音。   其实燕重并不需要遮他眼睛,他知道那两人在做什么,就像是祁灵山上的走兽,他们是在交媾、繁衍,被压在下方的那个之后会怀孕,然后会诞下新的生命。   当然,他也见过两个公兽压在一起的,那种不会诞下生命,无法繁衍,起初他还以为是因为它们都找不到母兽才凑在一起的,直到他后来在大周皇城看到了两个男人搂在一起,他才知道原来这种事也可以不是为了繁衍,也可以是为了享乐。   但燕重从不这么做,因为他说他只与自己喜欢的人这么做,别人都不可以。   而此刻韩重看着他沉默的脸,说出了同样的话,“这种事只能和喜欢的人做。”   姜无点头,“我知道,燕重教过我。”   韩重一顿,默了默后问道,“他还教过你什么?”   “很多。”   多到超过了他师父教给他的所有,他本以为那就是这个世界的真面目,直到燕重死后,他才发现那只是九牛一毛。   俗世这本书,他在燕重死后读了个透彻,读到厌恶。 第156章 黑色神魂   韩重问完那句话就后悔了。   他在知道燕重可能也喜欢姜无后确实对燕重此人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怜悯,但更多的却是对他的嫉妒,嫉妒他比自己先遇到姜无,嫉妒他和姜无朝夕相处的那八十多年,嫉妒他死后还能用一个飞升之秘让姜无心甘情愿地被困在大周江山上,甚至险些魂飞魄散。   是朋友也好,是知己也好,是利用也好,他真切地在姜无心里留下了痕迹,是姜无那二百多年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让他怎么能不嫉妒呢?   他嫉妒到活了近三十年第一次在心里诋毁一个从未见过的人,甚至对方还可能是自己前世的古人,一个名留青史,被后世称为明君的皇帝。   他觉得对方阴险狡猾,诡计多端,为了登上帝位不择手段,竟然用一个飞升秘密将十六岁的姜无骗下了山,陪他生死与共,陪他登上帝位,享生杀大权。   但他更嫉妒的是燕重对姜无的爱意那么纯粹,没有算计利用,没有功高盖主,没有巧取豪夺,甚至没有利用他在情爱上的懵懂无知满足自己的私欲,甚至在那样一个时代,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虚置后宫,一生未娶,连独属于皇后的宫殿都改了姜无的名。   他动了动发麻的膝盖,伸手撩起姜无左耳后那缕被削断的短发,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那他教你怎么扎头发了吗?”   姜无愣了下,下意识摇了摇头,燕重倒是替他用簪子挽过发,但这种现代的松紧发绳他自己都没用过,燕重更不可能会,怎么可能会教他?   韩重没说什么,伸手捡起落在脚边的发绳,然后直接盘起一条腿坐在了地上,一只手拿着发绳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朝姜无招了招手。   “过来。”   “做什么?”姜无疑惑地向前爬了两步,跪坐在韩重跟前。   “给你扎头发。”韩重抬了下食指,示意他转过去。   姜无半信半疑地转过身去,跟他一样盘腿坐在了地上,迟疑地问了句,“你会吗?”   韩重充耳不闻,反倒嫌他离得远,长臂一伸,从身后将人拦腰搂住往怀里带了带。   姜无一愣,后背紧贴着宽阔温暖的胸膛,隐约能感觉到隔着胸腔一下下跳动着的心脏,下意识想扭头看向身后的人,却被身后的人掰着头硬是转了过去。   “别动。”   “……”   姜无皱了皱眉,没说什么,也没再动,任韩重拨弄着他的头发,修长有力的手指带着合适的力道轻轻抚过头皮,穿过发间,一点点往后梳拢,十分舒服,他从一开始质疑韩重到底会不会扎头发,到后面的心安理得地靠在韩重怀里,舒服地睡了过去。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韩重盯着姜无后脑勺那个歪歪扭扭的马尾,以及周围那些凌乱的细碎散发陷入了沉默。   “还行。”他神色自若地说。   怀里的人没有回话,他偏头看了眼,果然,又睡着了。   那双清澈到能气死人的眼睛静静合着,白皙好看的脸庞稍稍侧着依偎在他怀里,露出下颌处优美的线条,一缕散落的长发从额前垂下,遮住了他飞扬的眼尾,比平时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两分静谧。   韩重将那缕长发别到他耳后,而后起身抱着人打算送到对面房间去,却起身时余光瞥见茶几上的两枚一模一样的黑玉环。   其实刚才在姜无告诉他两枚玉环不一样之前,他就已经发现了秦嘉望那个黑玉环不是他之前在清明山墓地捡到的那枚,至于原因他并不知道,似乎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两个不一样,左边的那个他更加熟悉。   这种诡异的熟悉感让他想起自己当时捡到这枚黑玉环时的场景,明明那两个偷猎者在那片墓地困了那么久,姜无在被困入阵法之前也查看过那片墓地,却都没有发现这枚黑玉环,偏偏被他发现了,还是像那个高个偷猎者说得那样,是这枚玉自己发出了声音吸引他过去的。   他相信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巧合,一切巧合不过是必然性的总和,所以这枚黑玉环一定跟他有关系。   姜无这次睡得并不久,当天下午就醒了过来,睁开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自己之前的那个房间,那枚黑玉环戴回了他脖子上,而秦嘉望的那枚则放在他床头的柜子上。   他将那枚黑玉环揣进口袋,走到楼下客厅,结果只看到了白阿姨一个人在看电视,见他下来后忙说去给他热饭菜。   “不用,韩重呢?”   “说是出去有事,有事给他打电话,让我跟你说一声。”   姜无皱了皱眉,他本打算问韩重能不能给他微信好友重新加回来,没想到他太虚了,居然直接睡过去了。   他正打算给荣安州打个电话,忽然章小宇打了个电话过来,问他现在还在不在临海,有没有空。   姜无想了下,眼下韩重的身体问题已经得到解决,其他的事都不急,便问他有什么事。   章小宇那边说LIMU那边已经开始跟他对接代言人的相关事宜,让他抽空见一面,吃顿饭,聊一聊相关细节。   姜无一怔,LIMU不就是韩重母亲的那个品牌?   “李沐要见我?”   “怎么可能?人家是品牌创始人,怎么可能亲自见你,是她手下员工,也就是负责四季系列男士珠宝的负责人要见你,时间和地点我发你了,你看看没问题的话,我就跟那边说。”   “嗯。”   姜无挂了电话后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白阿姨过来说饭菜热好了,他才想起来,抬头问了句,“见过识韩重的母亲吗?”   白阿姨一愣,“我之前就是照顾韩夫人的。”   “她人怎么样?”   “挺好的。”   白阿姨说完忽然想到了什么,微微睁大了眼,这是要见家长了?   她以为姜无是在紧张,笑眯了眼安慰道,“你放心,韩夫人人挺好的,和善得很,一点没有富太太的架子,还挺风趣,人瞧着也年轻得很,就是身体不大好,不然估计早就来看你了。”   “看我?”姜无不解,“看我做什么?”   白阿姨抿嘴笑了下,“哎呦,你是未来儿媳,不对,儿夫,哎呀我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怎么称呼了,反正就是那么回事,以后就是一家人,她当然要来看看你了!”   “……”   姜无看着她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一瞬间白阿姨曾经的那些意味深长的笑容和奇怪的话语全都浮现出来。   他有些无语地看着眼前的白阿姨,“……我和韩重不是那个关系。”   白阿姨顿时面露愁容,“你俩还没和好呢?”   姜无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回答和好了还是没和好,感觉哪个答案都不太对。 第157章 李沐   章小宇约的地方离紫园不远,是一家私房菜馆,位置很隐蔽,但门院很开阔,典型的中式庭院风格,进门就是景观园子,园子两边就是遮雨连廊,中间一条石子路。   姜无跟着服务员走过石子路走进一间屋子,里面同样是古色古香的布置,屋子连着隔间,中间放着一张屏风,一个穿着时尚简洁的短发年轻女人微笑着迎到他跟前,朝他伸出手。   “姜先生你好,我是贾云,LIMU的设计部副总监,很高兴见到你。”   “你好。”   姜无之前的代言基本都是章小宇对接的,这还是他第一次聊代言,并不知道要做什么,直接问道,“今天是签合同吗?”   贾云愣了下,随即笑道,“四季系列虽然只是LIMU的子品牌,但公司同样很重视,我们可以先聊一下细节,以免到时签合同时有争议,您看怎么样?”   姜无没意见,“可以。”   两人在屋里的长案落座,贾云一边给他倒茶一边笑着解释,“这家私房菜馆的环境不错,很安静,李总经常会在这里见客户。”   姜无随意地点了点头,心里到环境跟吃饭有什么关系,他当年在坟头上吃过饭,也在皇宫用过膳,没什么区别。   “姜先生的助理没过来吗?”贾云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一个人来聊代言的。   “嗯,他忙,我比较闲。”   “……”   贾云扯着嘴角笑了下,“我记得你最近不是在剧组拍戏吗?”   “有事,请假了。”   “那看来是很重要的事了。”   姜无抬眸看了她一眼,贾云被这清冽的一眼看得莫名心里一咯噔,一方面觉得有些惧意,一方面又忍不住感叹这张脸和气质确实不错,哪怕是在娱乐圈里也算出挑的……   “因为代言人等于品牌的形象,所以我们必须确保代言人没有任何问题,您能明白吗?”   “不明白。”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姜先生身为偶像明星,除了最基本的遵守法律外,私生活方面的底线也是LIMU对于代言人的要求。”   贾云双手交叉,面带微笑地问,“简而言之,姜先生必须要保证私生活不塌房,没有恋情,或恋情不曝光,或者能够保证在恋爱曝光后不会掉粉,影响品牌形象。”   这些姜无早就被告知过,因此回道,“私生活可以保证。”   至于法律层面,他自重生后就没杀过人,非法入宅和盗取物品这些只要不被抓住就不算他干的,也可以保证。   贾云却又提醒了句,“地下恋情、同性恋情这些都可能导致塌房的。”   姜无依旧摇头,“没有。”   贾云下意识瞥了眼他身后的屏风,正要再开口时,就听对面正低头喝茶的姜无问了句,“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对LIMU这个品牌——”   “我问屏风后面那个人。”   贾云顿时怔了下,正想解释时,屏风后的人也走了出来,那是一个高挑偏瘦的中年女人,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五官舒朗,嘴角噙着笑,一头长发编成麻花辫搭在胸前,穿着一身简单的群青色的羊绒线裙,耳朵上是一对翠玉耳钉,优雅而知性,让人看了心情就舒服。   姜无盯着眼前这个女人看了半晌都没有眨眼,他认出了对方就是韩重的母亲,那位李沐女士,他之前在网上搜过对方的照片,对方跟照片几乎一样,只有一处不同。   “怎么?吓到了?”   女人缓缓向他走来,贾云这边自觉给她让出了位置,面对面的近距离下,这张脸与网上照片上的不同之处也清晰地显现了出来。   在这张秀丽端庄的面孔上,整个左脸被一个掌心大的浅褐色疤痕占据,虽然因为时间太过久远而淡化了许多,但也生生破坏了这张脸的秀丽,大多数人看了都忍不住觉得惊诧和惋惜。   然而姜无属于少数人,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想起前世燕重那个在冷宫里上吊自杀的娘,开始疑惑韩重现在和前世长得一模一样,是不是代表他前世那个吊死的娘跟现在的李沐长得一模一样?   不过说起来,韩重的嘴唇形状和眼型确实和眼前这个女人很像。   李沐见他不说话脸上笑意也淡了些,开门见山道,“我是李沐,LIMU的创始人,也是韩重的母亲。”   “我知道。”   “那你知道我今天来找你做什么吗?”   “你不是光躲在屏风后面了么。”   “……”   李沐神色不变,低头喝了口茶,“四季系列的代言是顺水推舟给你的,为了给你辟谣,我会答应是因为韩重说你们俩在一起了。”   姜无:“……”   他忽然想知道韩重到底跟多少人说过他们是一对。   “虽然你莫名其妙半夜打电话把我老公骂了一顿,但韩重说你是个好孩子,不是故意的,我相信他,他不是个为了护短而说谎的孩子,但我刚才听到的好像不是那样。”   李沐略狭长的眉眼挑了挑,温和的脸上透出一丝锋锐,“你说你没有对象,那韩重算什么?”   她语气虽然温和,但隐隐透着压迫感,然而姜无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沐平和的面孔一滞,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   李沐有些惊异地说,“我是韩重的母亲。”   姜无回道,“我说我知道,你不用重复。”   这间屋子里静寂了几秒,李沐盯着眼前的青年确实他是在当着自己的面大放厥词后,忽然笑了声,“韩重知道你是这样的性格吗?”   “他知道。”   姜无不知道自己在韩重心里是什么样,但自己一直这样,韩重要是不瞎不傻,应该知道他什么性格。   然而在李沐看来就是眼前这人是在告诉她,就算他性格这么差,韩重依然喜欢他,连他这个母亲也无法阻止。   她似笑非笑地开口,“韩重喜欢你,我是没办法,但LIMU是我做主,代言合同还没签,我随时可以换人。”   姜无面不改色道,“行,看你自己。”   李沐:“……”   她忽然想起今天临出门时她老公韩昀一次次叮嘱她带上降压药的画面,此刻懂了她老公的用心。   “既然这样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了,再见,姜先生。”她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说道,“此外今天的谈话我也会一字不漏地告诉韩重的。”   “等等。”姜无有些不解地看过去,提醒道,“到我问你了。”   李沐:“……” 第158章 俗世的花   李沐头一次体会到了韩昀半夜被人打电话骂到失眠的感觉,她被气笑了,于是她真的转身坐了回去,她想看看这个年轻人还敢在她面前多放肆。   然而姜无第一句话就出乎了她意料——   “你脸上的伤是十年前艺术馆的火灾造成的吗?”   “……”   李沐眼里飞快划过一丝惊愕,随即恢复冷静,“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她知道当年那件事对韩重造成了多大阴影,而这两人才认识半年,不可能是韩重告诉他的。   “周砚南告诉我的。”   “……周家那位老爷子?你认识他?”   “嗯。”姜先生想了想,又道,“他是我朋友。”   李沐怎么也想不出一个七十多岁高龄的老人和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小伙子是怎么成为朋友的,而且她记得那位老先生还是个常年在外游历的道士,“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和他家长辈认识。”   “……”   李沐一时没能掩饰住自己的震惊,她惊讶她儿子怎么能眼瘸到这个地步,居然能说出姜无是个好孩子,从不说谎,只是比较直率的话来的。   周家那老爷子今年虚岁都七十二了,周家属他最年长,这个姜无今年最多二十六,居然说认识周砚南的长辈,这说辞荒唐离谱得像是在拿她当傻子。   于是她反问,“借用你一句话,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姜先生?”   姜无倒没有被呛的感觉,坦然道,“我想知道十年前那场火灾真实的情况。”   他说得认真,倒让李沐心里的反感少了些,“你要知道这些做什么?”   “弄清楚当年那场火灾背后的幕后主使。”   “……什么意思?”   “当年的火灾并不是韩重造成的,是有人故意陷害他。”   李沐心头一惊,面上却故作轻松,“他那时才十八岁,陷害他做什么?”   姜无隐隐觉得是和积煞之体逃不开关系,但他还没有找到证据,便道,“不知道,我正在查。”   李沐没想到对方居然会知道这些,而且还在调查十年前那场火灾,“你调查那场火灾是为了韩重吗?”   姜无疑惑地看向她,“当然。”   李沐一怔,看着眼前青年那双清澈的眸子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在她看来这小伙子和韩重认识不过半年,两人最多也就是互相喜欢的地步。   不是她自夸,就算不提外形条件和家世背景,光说品格和心性,她儿子韩重也是整个临海最好的,会有人喜欢他很正常,但要说更深的感情就没有了。   她老公当年尽力压下火灾的事,是为了韩家声誉,也是为了韩重以后不被这件事所影响,他们都不希望往后有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待韩重,觉得他会是草菅人命的富家子弟,她的孩子明明是那么善良、那么优秀的人,不该被冠以莫须有的罪名。   “你为什么觉得是有人陷害韩重?”   “因为韩重绝不会做出那种事。”   李沐看着他平静地说这句话,像是理所当然一样,心里动了动,“其实那件事已经过去了,韩重也不希望别人再提前。”   姜无有些不理解地看了她一眼,“如果那个人当年没有达成目的,肯定还会对韩重下手,自然要先将对方揪出来,以绝后患。”   李沐被他一脸“你怎么能这么不关心自己儿子”的表情给噎住了,莫名觉得这情况有些不对,“你既然这么关心韩重,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你和韩重之间的关系?”   “因为我们本来就不是那种关系啊。”   “……”   屋子里静了静,李沐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脑海里忽然浮起了一个诡异的猜测,“……你们没在一起?”   “嗯。”   “……”   李沐纵横珠宝设计行业和公司运营行业,又找了个好老公,生了个乖儿子,五十年来从来优雅从容,自问心态年轻,思想开放,却不想一朝成了电视剧里的未来恶毒婆婆。   “韩重跟我说你们在一起了。”   “他……误会了。”   说起这件事姜无也有些抿了抿唇,“是我的问题。”   李沐看着他微拧的眉心,挑了挑眉,“所以你喜欢我儿子吗?”   姜无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如果不能生孩子,你还会和韩昀在一起吗?”   李沐有些诧异,但还是认真回道,“当然,我爱他,他也爱我,孩子只是我们爱情的结晶,我们最爱的还是对方。”   “什么是爱呢?”   “……”   “你们一直在一起吗?如果有一天他比你先死了呢?”   “……”   李沐心里很意外,她没想过这个看起来率直到有些无礼的青年心里会藏着这些问题,“那是以后的事,甚至是几十年后的事,远得很——”   “不远。”姜无说道,“几十年一眨眼就过去了,一点也不远。”   李沐顿了顿,看着他的目光带上了一丝复杂,“是不是……曾经有某个重要的人在你面前死去?”   “嗯。”   “那你难过吗?”   “没有。”   他早知道燕重会死,凡人而已,还是一个不能修炼的凡人,即使身怀紫气,也依旧是凡人,即使他寻遍天下药材,也只能在那个医疗条件落后的时代让他活到九十七岁。   甚至连百岁都没有,印白月的医术还是太烂了,都不如詹向晨。   “既然是重要的人,为什么会不难过呢?”   “因为那是我早就知道的结局。”   “那并不是不难过的理由,人的心是不受理智掌控的。”   “……”   姜无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迎上李沐的目光,“可我和别人不一样。”   李沐盯着他的脸看了一分钟,而后扬起嘴角,“哪里不一样呢?你也有重要的人,甚至在我提起的时候你立刻想起了他,说明他一直在你心里,有什么不一样呢?”   “……”   “如果能够你能再选一次,你还会做出和当年一样的选择吗?”   “你会吗?”   “我会。”   李沐垂眸看着茶壶里浮浮沉沉的茶叶,“普通人一生活得很累,生离死别,匆匆几十年过去,但生命并不会因为最终要死去而失去它本身的意义,爱也不会因为那个人的离去而消失,它一直存在,直到你也死去的那一刻,它也不会消失,因为它客观存在过,没有人能磨灭,往后还有无数人为之奋不顾身,即使为之燃烧殆尽。”   “如果因为害怕离别而不敢走到一起,那也只是因为太爱。如果因一个人的离去而产生怨恨,那也是因为太思念了。”   “……”   “因为思念太痛苦,思念一个再也不会出现的人将是无尽的痛苦,没有多少人能承担那样的痛苦,所以他们会怨恨,会遗忘,这是人的本能,不该被苛责,但如果愿意承担这份痛苦的人,那么这份爱足以称得上伟大。”   她看向对面的怔怔望着自己的青年,缓缓道,“如果你无法承担不起这份爱带来的痛苦,就离开韩重吧。”   她也看出来了,眼前这青年确实如韩重所说的,干净通透得不像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似乎一切外物都无法动摇他的心,他只相信自己的本能。   难怪韩重那样一个对自己都百般苛责的人会动心。   可爱是生于俗世的花,眼前这人的心中连尘世的土壤都没有,如何能开花?   她的孩子会伤心的。 第159章 墓园   荣安州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后视镜里第七次打开手机又关上的的韩重,吹了个刺耳的口哨,“可能还没醒,醒了就给你打电话了,别急~”   韩重斜了他一眼,目光投向车窗外,没说话。   “你俩怎么说,复合了?”   “……”   后座的人没搭理他,荣安州嘁了声,方向盘一打,车子顺着盘山公路开进了一座墓园的大门。   临海市长繁山墓园,临海几大墓园中价格偏中上的墓园,园林景观和风水选址都非常讲究,埋的也都是有钱人。   荣安州先前打过招呼,墓园的负责人魏强一大早就在大门前等着,老远看到那辆大G就热情地迎了上去,结果拉开后座车门才发现下来的不是荣安州,而是韩重,瞬间更殷勤了几分。   “按荣先生的吩咐今天一早过来祭拜的人我都让人留了名单,一共三个人,都记下了联系方式和住址。”   魏强一边说着一边将两人带进了陵园管理室,管理室里只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家,头发花白,戴着副老式的黑框眼镜,正在看报纸。   “老郑,快快,把你早上记录的给韩总和荣总看看!”   被称为老郑的老人看着魏强领进来的两个西装革履、高大英俊的男人有些无措,匆忙起身后就直愣愣站在那里,似乎没反应过来。   魏强啧了声,忙走到桌边翻出了一个笔记本送到韩重面前,一边赔笑道,“年纪大了,反应慢,这就是登记薄,您二位看看。”   韩重翻开扫了眼,确实是三个名字和联系方式,但没有他要找的人,除非对方用了假名。   他把登记簿还给对方,“可以带我们去墓园那边看看吗?”   “可以可以。”   魏强扭头让老郑带他们去墓园南区那片坟,老郑虽然有些茫然这两人为什么来墓园祭拜还要别人带路,但还是听领导的话把两人领到了南区的墓地。   阳光下,林木绿植环绕的墓地内,一个个墓碑整齐地排列在一起,上面写着他们的姓名和亲属名字,以及自己的照片,静静地分享着头顶的阳光。   “这一片都是我负责的,你们要祭拜的人叫什么名字?”   “冯以轩。”   老郑步子顿了顿,接着继续往前走,没一会儿就带着他们找到了冯以轩的墓碑,墓碑上的照片很年轻,十五六岁的少年,笑起来有颗虎牙,斯文干净。   “你是他的哥哥还是?”老郑问。   “不认识。”韩重说。   老郑一愣,不认识?那为什么要来祭拜?   然而接下来韩重并没有什么举动,而是顺着这一排墓碑走到尽头,又走到第二排尽头,上面的照片面孔或年轻或年长,但立碑日期都是同一天。   这里埋葬的是十年前艺术馆那场大火的遇难者,一共八十七人,年纪最大的才三十五岁,而年纪最小的只有十六岁,本该前途无量,却死在了那场火灾里。   这是韩重十年来第一次来到这里,但意外的都能记起这些人的面孔,记得在那场生日宴会上他们和自己说过的话,打过的照面。   他不觉得是自己放的火,但却畏惧着周砚南的那句谶言,怕世间真的存在莫名的力量,那场灾难也真的是因为自己而起,所以这十年来一直在有意回避着当年的真相。   不过他今天并不是为了这些遇难者而来,而是为了另一个人。   他停在这一排最后那个墓碑前,这个墓碑很干净,碑上的刻字也很新,上面的照片是个甜美漂亮的年轻女孩,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十分阳光。   碑上只有简单的四个字:南仪之墓。   除此之外,墓前还放着一捧粉色百合花,花很新鲜,上面还有露珠。   “这束花谁拿来的?”韩重问。   老郑“啊”了声看过去,“这个啊,之前买墓地的时候送的福利,每年忌日代送鲜花。”   韩重垂眸盯着花瓣上的水珠看了会,弯下腰去拿那束百合,老郑连忙伸手拦他,“别!你要祭拜的话,我那还有花,这个就别动了。”   韩重偏头看了他一眼,“五十万,够吗?”   老郑脸色一僵,扯着嘴角道,“不是钱的问题……”   “一百万,反正这个墓碑也没人祭拜,说不定是什么孤儿——”   “她不是孤儿——”   带着急切的声音下意识脱口而出,下一秒老郑就变了脸色。   “也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建筑师自然不会缺这一百万,不过这样我也更好奇你当年到底为了什么才会指认我是纵火犯了。”   韩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束粉色百合,“好久不见,南叔叔。”   老郑一瞬间脸色煞白。   一旁的荣安州抱着胳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南青昱是吧,你挺能躲啊,一躲就是十年,老子还以为你死了呢!”   老郑,或者说南青昱嘴张了又闭,哑声道,“你是……”   “韩重,我母亲李沐,是你的好友,当年我十八岁生日的那间艺术馆是我母亲拜托你设计的。”   韩重背对着他一字一句说着当年的事,“只不过最后那座艺术馆落成的第一天就被烧成了废墟,挺可惜的。”   “当然,更可惜的是那场火灾里的八十七条人命。”   “……”   他每说一句南青昱脸就白上一分,到最后已经面如死灰,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对不起……”   “对不起对于被害者来说毫无意义,这是您当初对我说的话,我今天来也不是为了这句对不起。”   韩重转过身来看向他,英俊冷峻的脸上带着凉薄的锐利,“如果你还有一丝愧疚,就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   南青昱嘴唇微微颤抖着,最终吐出一句,“对不起……”   韩重目光彻底冷了下来,正要开口时,忽然听到眼前的老人颤声说道,“我说不出来,他不让我说出来……”   韩重心头一动,追问道,“什么意思?”   南青昱抬头仰望着他,灰蒙蒙的眸子里一片绝望与恐惧,“他们杀了我女儿,只要我想说出来,我就会马上死去……”   韩重眉心微蹙,他记得姜无说过,南仪是被那个叫聂雨蒙的女明星害死的? 第160章 过去   最后两人还是把南青昱带回了紫园,顺便一起带走的还有他藏在床头抽屉里的一系列身份证明。   身份证上面的名字叫郑国林,民政档案里确实有这么个人,除了长相和南青昱不一样之外,其他的几乎都一样,连工作履历都是真实存在的,可见给南青昱造假身份的人位高权重。   荣安州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临海其余三个家族,于是挨个向南青昱问了一遍,但南青昱只是摇头,表示自己说不出来。   荣安州嗤之以鼻,什么说不出来,就算是下毒也不至于说不出来话,这老东西就是故意的,以为自己不说话就还有用,他们就能放他一马。   “行,你不说话是吧,当年你假死,还作伪证,都是违法的,等着在牢里老死吧,老东西!”   车子开回紫园别墅,荣安州毫不客气地把人从后座拽下来,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人带进了客厅。   白阿姨看到这架势吓了一跳,还以为这位表少爷终于走上犯罪道路,直接把别墅当窝点了,正考虑要不要大义灭亲时就看到韩重也跟在后面,顿时心里松了口气。   “这位是……客人?”她有点不确定地问。   “他会暂住两天,收拾一间客房给他住。”   韩重说话的空当目光不自觉巡视着客厅和二楼,就在他目光投向厨房时,耳边响起白阿姨的声音,“找姜先生呢?”   韩重垂眸脱外套,也没反驳,“他人呢?”   “走了。”   “……”   韩重动作一顿,转身看向她,“谁走了?”   “还能有谁,姜先生啊。”白阿姨觉得他这话问得不大聪明,但还是说道,“你出门后不久他就醒了,问你去哪儿了,我说你们出门办事了,他就走了。”   “……有没有说去哪儿?”   “没说。”   虽然莫名其妙地问了她韩夫人的事,但后来也说了,不是去见韩夫人,她也就没问。   韩重在玄关站了好一会儿才将外套递给白阿姨,走了几步后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转身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才往二楼走去。   那边荣安州也怕把南青昱弄死,给人安顿好了房间,出来时只看到白阿姨,就顺口问了句,“我哥呢?”   “回房了。”   “姜无呢?还睡着呢?”   “姜先生走了。”   荣安州脚步一顿,“啊?走了?走哪儿去了?”   白阿姨摇头,她也不知道。   荣安州拧了拧眉头,又抬头看向二楼,他今天早上晨跑回来还看到他哥把姜无抱着送回房间,姜无头上那辫子还歪七扭八的,跟个冲天炮一样,也不知道两个人在书房里干了什么,就这还没和好?   这两人到底谈得什么几把恋爱?他怎么一点也看不懂?   他刚想问韩重知不知道姜无走了,就见韩重拿着手机从二楼走下来,问了句,“南青昱呢?”   “房里呢,门没给关,抬头就能看见。”   “他还是不愿意说?”   “……对。”   荣安州一脸疑惑地看着他,这不废话么,从墓园回来这一路他就差把那老东西挂后备箱上高速放风筝了,根本不管用,他又不是不知道,干嘛突然又问起来?   他刚想说你不是跟我一起回来的么,就见韩重拿起手机声音低而深沉地说了句,“他不愿意说,可能要麻烦你回来一趟了。”   他正好奇韩重是打给哪位刑侦高手了,结果下一秒就听到电话那边传来姜无清晰的声音,“行,我马上回去。”   “……”   荣安州:这个令他感到恶心的男人。   他的目光太过明显,但架不住韩重视而不见,甚至他还听见韩重故作凝重地对着那边说,“不急,你先忙你的事,大不了我再找几个保镖先把人看着,省得被偷偷灭口了。”   “……”   荣安州实在听不下去了,掉头去了南青昱房间,他就不信这老头真不怕严刑逼供!   那边姜无本来就打算回去,闻言便道,“我一会儿就回去。”   一会儿?那就是没回新漳那边的剧组,也没回香缇绿苑?   “你是出去办事了吗?”   “嗯,见了一个人。”   “……”   韩重目光顿了顿,似不经意地问了句,“剧组的同事吗?”   “你妈。”   “……”   大概是怕自己没说清楚,姜无又重复了一句,“我见了你妈,李沐女士。”   韩重一颗心提了起来,“……你见她做什么?她约你的?”   “本来说是去和四季系列男士珠宝的负责人谈代言的,但后来我发现你妈妈躲在屏风后面偷听,我怕她离得太远听不清,就让她有话出来一起说。”   “……”   韩重这次沉默了许久,才问,“所以她说了什么?”   姜无:“她问我为什么不承认跟你的关系。”   韩重:“……”   “我说我们本来就不是这种关系,她好像很震惊。”电话那边传来姜无带着疑惑的清澈询问,“你到底跟多少人说过我们是情侣啊?”   韩重:“……”   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极度的尴尬和社死境地,这是他过去接近三十年来从未有过的遭遇,他一直是优秀的,严谨的,从容的,坦然的,甚至是高傲的,但今天他是尴尬的。   他像个自作多情的单相思者,还是那种因为得不到而陷入幻想,开始跟周围人编造自己和喜欢的人已经步入婚姻殿堂的品种。   “抱歉,给你造成了困扰,我会跟她解释的。”   他顿了顿,忍不住解释,“我妈妈她只是误会了,并不是对你有意见,也不是你想的那种不讲理的人——”   “她很好。”姜无平静地打断他的话,“她很关心你,是我从没想过的那种母亲。”   韩重一怔,隐约想起之前在搜索昭武帝百科时看到的生平上写过的那寥寥几段介绍。   昭武帝生母乃罪臣之子,年幼时曾因其母争宠,而被生母利用戕害,后其母被打入冷宫,昭武帝被其父周灵帝斥为“低贱之人所生,孽根劣性”一同移居冷宫,受尽宫人欺侮。   他又想起当时他爸当时给他送来他妈炖的汤时,姜无一脸认真又戒备的模样,甚至还怀疑里面被下了毒,所以这都是曾经燕重遭遇过的事吗?   那姜无呢,他有没有喝下带毒的汤,有没有被暗害过?他在综艺里说自己学过医术,是为了给燕重治病,还是给自己治病?   之前公寓被烧后,他在说到去公园睡长椅时也是那样淡定,似乎早已习惯,是因为曾经无家可归,还是因为逃亡路上无处可去?   他有许多许多的问题想问,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因为他知道那只是姜无和燕重经历的许多事中的沧海一粟。   他第一次意识到姜无曾经可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无数次死里逃生,也意识到自己此刻自己隐隐作痛的心是因为心疼。   那份心疼甚至盖过了他对燕重可以和姜无一起经历那些生死坎坷的嫉妒。 第161章 因果欺天   荣安州本以为他哥只是找个借口骗姜无回来,没想到姜无回来后他还真把人带到了南青昱房里,还一副“交给你了”的表情。   他看着姜无那一身法外狂徒的气质,震惊地看向韩重,“咱好不容易找到的人,你真要把人给弄死啊?”   南青昱本来还不认识姜无,听到荣安州这句话后顿时一惊,却还是尽力解释着,“我真的说不出来,你们杀了我也没用。”   荣安州不耐烦地摊手,“喏,我拿枪指着他都还是这句屁话!”   姜无没说什么,直接走过去钳着南青昱颌骨让他仰起头来,而后毫不意外地透过双眼看到了被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那个咒文。   隐言咒,老朋友了,那个幕后人像是丝毫不担心隐言咒所带来的因果一样,肆无忌惮地对这些参与者使用隐言术。   “他不是不想说,是说出不来。”   这句话说出来的瞬间,南青昱看着他的表情忽然产生了变化,又是恐惧又是期盼。   “他又不是哑巴,有什么说不出来的?”   “因为人不能自己把自己掐死,只要他还有自我意识,对死亡的天然恐惧就无法让他说出来。”   “什么意思?”   “他被人下了咒,一种叫隐言咒的咒,只要他动一丝说出禁语的念头,就会当场死亡。”   “……”   荣安州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扭头看向韩重,“你听到他刚才说什么了吗?”   韩重没搭理他,直接问姜无,“会怎么死?”   “咬舌自尽、窒息而亡、意识溃散等等,具体什么死法,全看下咒人的喜好。”姜无松开南青昱的脸,继续说道,“常易和秦嘉望都被下了这个咒。”   荣安州本来还一头雾水,乍一听到秦嘉望和常易的名字顿时一愣,“啊?”   姜无看着他脸上的茫然,扭头看向韩重。   韩重轻咳一声,“……我以为你不想透露,所以没跟他说。”   “等会,你俩先别眉来眼去的。”荣安州一脸严肃地看向他哥,“你隐瞒我什么了?你俩偷偷去国外领证了?”   姜无:“领什么证?”   “……别乱说。”韩重斜了荣安州一眼,“之前你不是怀疑过姜无身手为什么那么好么,那是因为他是一个隐世玄门的弟子。”   他刚说出口,荣安州和南青昱齐刷刷看向姜无,一脸惊异,而姜无则看向了韩重,眼底带着一丝疑惑,隐世玄门的弟子?   韩重表情淡定地回望他,不然呢?说你是千年前夺舍重生而来的鬼魂?你确定他们能信?   果然,一听是隐世玄门的弟子,荣安州的反应还算平静,只是带上了些嫌弃,“玄门?周家那老头那种算命的道士?”   姜无点头,默认了。   荣安州确实不怎么惊讶,毕竟之前在清阳观时白先陵就喊过姜无道友,虽然姜无没承认,但后来白先陵和整个清阳观对姜无的态度都能让他看出来不一样。   “所以这个什么咒你能解吗?”   “杀了下咒人。”   但他们要是能找到那个下咒人都不用这么折腾,于是姜无直接看向韩重,“也可以直接搜魂,但人最多活半分钟,能搜到多少信息也不确定,需要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动手。”   荣安州和韩重都是一怔。   荣安州不大了解搜魂具体是个什么操作,问了句,“就只有半分钟?”   姜无看了南青昱苍老的面孔,回道,“他的话,十秒。”   荣安州:“……”   其实十秒都全靠姜无前世拥有观世境的实力,才能将神魂的把控精细到这个地步,否则以南青昱此刻的灵魂状态,他远超凡人的庞大神魂在侵入对方灵魂的一瞬间就能让他直接脑死亡。   荣安州看他不像在吹牛,不禁问,“那会留下证据吗?”   “玄门中人能看的出来,普通医学手段检查不出来,只会以为是脑死亡。”姜无说完想到了什么,“不过周砚南说过现代社会也有类似官府一样的玄门组织,负责监管调查玄门中人的违法犯罪行为。”   荣安州刚要松口气,就听姜无继续说道,“不过他们应该都打不过我。”   他噎了噎,“你很厉害吗?跟周家那老头比谁厉害?”   周砚南?   姜无沉思片刻,回道,“他不用雷符的话,大概也是一分钟的事。”   荣安州不可置信地看向韩重,试图让他哥揭穿这小子是在吹牛的事,结果他哥并没有反应,俨然是默认了,也就是说姜无真的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一个人。   他拧着眉没说话,心里却觉得有点离谱,也没什么真实感,毕竟他也没真见过。   “所以咱们又白干了?”   “未必。”   隐言咒牵涉因果,幕后人如此大胆,除非是不想活了,否则就是找到了转嫁因果惩戒的法子。   姜无忽然问了句,“有十年前火灾遇难者的名单吗?”   “有。”韩重刚让荣安州查的,直接把文件转了过去。   文件很全面,不只有遇难者名单,还有他们的家庭成员和身世背景,姜无快速扫过那些名单,终于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聂明睿,华越集团旗下公益助学基金会的扶助对象,十年前那场生日会上他作为被扶助对象之一出席了韩重的生日宴会,踏入了新星艺术馆,死在大火里。   家庭成员那一栏里有一个妹妹,名叫聂小萍。   他想起先前聂雨蒙病死在医院后,他曾作为唯一去探病的人被医院喊过去处理她的身后事,他本以为还能在她遗物中发现什么线索就去了,但除了那个碎了的黑玉环外并没有什么。   但他记得聂雨蒙的遗物中有一个身份证补办证明,曾用名那一栏别人多了几个字。   曾用名:聂小萍。   他看向南青昱,缓缓问道,“十年前你陷害韩重是为了救你女儿,对吗?”   南青昱瞳孔骤缩,脸上的震惊完全无法掩饰,但受制于体内咒术,他只是抖了抖嘴唇,眼中却是近乎绝望的痛苦和懊悔。   姜无看到他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明白了,他知道幕后人用什么方法规避天道因果了。   从十年前的那场诡异大火,到最近发生的那些事,都连起来了。   十年前南青昱为救病重的女儿南仪而答应幕后人陷害韩重,并间接造成那场导致八十七人死去的火灾,聂雨蒙的哥哥就死在那场火灾里。   聂明睿的死去间接导致了聂雨蒙在家中的悲惨待遇,从而逃出大山走上选秀道路,随即遇到了南仪,为了成功出道她通过常易与幕后人签下契约,害死南仪,篡夺了南仪的气运。   然而聂雨蒙不知道的是,南仪原本的气运早已在十年前被篡改,她篡夺的是南仪本来的气运,因此她最终的结局就是当年南仪本该有的结局,那就是在事业上升期病死。   偏偏聂雨蒙的举动恰好消除了南仪身上背负的那八十七条人命所带来的因果,又因为聂明睿的死亡间接造成了聂雨蒙悲惨遭遇,此消彼长间,聂雨蒙成了那个唯一能杀死和夺走南仪性命的人,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聂雨蒙“拿”回了她应有的。   这一切看来不过是人心的贪欲所致,因果循环下,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都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完美得像是天道设下的剧本。   而在那场火灾中轻伤的韩重像是无足轻重的配角,但真相却是这整个局都是为了韩重而设。   幕后人的办法很简单,无非二字——   欺天。 第162章 梳头   姜无原本还想过幕后人也是神眷一族的,但现在弄清楚对方这一系列操作后他反而不这么觉得了,因为太费事了。   花十年布一个局,说明对方很想让韩重身败名裂,但又这么大费周章,生怕人命因果降临到自己身上,可见也不是跟韩重有仇,而是为了得到什么。   这种事只有当年大周那些谋士能干得出来,修士没有愿意这么做的,一来费劲,二来略显小气,透着一股贪心有余却怕死的猥琐。   他有些怀疑,这样一个藏头缩尾的猥琐人物真的能造出无主神魂这种神物吗?   而荣安州听完姜无的一番推断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临海其余三大家族,毕竟当年才十八岁的韩重除了韩家继承人这个身份外真没什么可图的。   然而韩重心里却知道他身上除了一个韩家继承人的身份之外,还有一个积煞之体,对方既然懂得那些玄门道法,多半是冲着这个积煞之体来的。   他下意识看向姜无,发现姜无也在看他,显然两人想到一块去了。   荣安州对这两人的暗送秋波已经麻木了,直接问南青昱,“你在那间医院还见过其他人吗?有名气的那种。”   他虽然开了口,但也没指望能问出什么来,毕竟这老头被找到以来什么有用的话都没说出来过。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南青昱这回很干脆地说了个名字,“秦嘉望。”   “哪个秦嘉望?”   “临海秦家。”   荣安州心里升起一丝希望,立刻追问下去,“秦嘉望当年治病的方法是不是和你女儿一样?”   “是。”   “那他知道这个方法需要牺牲其他人吗?”   “知道,我们都会签下一份意向书,凡是在那间医院治好绝症的人都知道自己的病是怎么被治好的。”   “……”   荣安州低声骂了句“老不死的”,他虽然也算是权贵子弟,但他家家风严,他从小混是混,但绝不敢触碰法律底线,也不敢拿人命不当数,但其他人不这么想。   秦家权势不比韩家差多少,秦嘉望的父亲还是当年建国时的立法者之一,压根不会把普通人的命当命。   韩重虽没说什么,但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   倒是姜无没什么感觉,当年在大周时他早已见惯了这些,甚至灵帝在位的混乱时期中,不仅有人用邪术夺取他人性命换取寿命,还有人用一村人的性命炼就魂器,试图在乱世中割据为王。   至于襄都皇城里那些皇室贵族们更是不用说,光是燕重那个父皇为了重振雄风都不知喝了多少童男之心,后宫那些妃子为了容颜永驻,不知饮了多少少女之血。   人本是兽,手握权势和金钱的人是凶兽,凶兽食人是本性。   那时的大周到处充斥着血腥和愚昧,青黑气运自襄都起蔓延至整个中洲大地,所过之处无一不是人间炼狱,血气与煞气让头顶的星宿都黯淡了几分,以至于他在祈灵山上时常常要等上一个月才能好好观望一次星象。   直到他那日看到了燕重,他身上的气运颜色像极了黄昏时凝烟的远山,浩瀚平静,透着别样的温柔从容。比起落日,他其实更喜欢那个时候,因为极为短暂,只有短短一瞬,而后万物寂静,天地便落入黑暗了,星光过后就又是新的一天。   他陷入回忆的时候下意识看向一旁的韩重,却意外地对上了韩重不经意掠过的目光,两人都是一顿,就那么看着,一时间也没说话。   韩重本来以为他有话要说,便等着他开口,结果半晌也没见姜无开口,反而就那么静静看着他,跟平时一样,认认真真地,似乎自己在说什么重要的事一样,但此刻他明明什么也没说,姜无却还是这样看着自己,琥珀色的眸子清凌凌的,却看得他脸上微热,心口也鼓胀起来。   他垂下眼帘,有些仓惶地挪开了视线。   南青昱到底也没能说出更多有用的东西,但为了对方不被幕后人灭口,韩重让荣安州把人带去了华陵医院,试图通过脑电磁波来得到些信息。   姜无觉得没必要,完全可以用搜魂,反正南青昱在法律上也算是死人,就算真被他搜魂弄死了也不犯法。   然而这番发言太过危险,给荣安州这个前特警听得差点要查他犯罪记录,幸好韩重再三保证姜无这辈子没杀过人,这事才揭过去。   白阿姨出门买菜去了,荣安州拎着人走后客厅里只剩韩重和姜无,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偌大的客厅里十分安静。   最终还是韩重先开了话头,“喝水吗?”   姜无点头。   韩重从橱柜里拿出那个白色马克杯倒了杯水,又给自己倒了杯,递给了姜无。   姜无接过那个白色的杯子,又看了眼韩重手上的黑色杯子,这对杯子其实一直放在韩重家的橱柜里,他当时选了个白色,那个黑色的一直留在橱柜里,那时韩重用得还是另一个透明玻璃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用起了那个黑色杯子。   他当时并没有多想,自然也没意识到两个一模一样的杯子是情侣款。   韩重心里还在想之前姜无说跟他妈妈见面的事,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我以为你回剧组拍戏了。”   “搭戏的演员请假了,导演说我可以休息一周。”   韩重嘴唇动了动,还是进入了正题,“我妈都跟你聊了什么?”   姜无低头喝了口水,额边散落的发丝顺势垂到眼前,遮挡住了视线,他捻起那缕散发,抬头看向韩重,“头发又散了。”   韩重看着他投过来的目光愣了下,有些不确定他的意思,“……要梳子?”   “我不会。”似是想起了什么,姜无又补了句,“燕重没教过。”   “……”   韩重想说那他有没有教过你不要在喜欢你的人面前提他的情敌,就算是前世也不行,毕竟他又没有记忆。   见他不说话,姜无以为他不信,便道,“最开始他会帮我梳,后来宫女帮我梳。”   韩重知道他口中的后来是什么意思,没有多问,而是问了另一件事,“那在遇到他之前呢,谁帮你梳头?”   “我师父。”姜无捻着头发回忆了下,“梳过一次,失败了,他就把梳子折断扔了,然后就没梳过了。”   “……”   光听这句话他都能想象出对方大致也是个跟姜无差不多的性子,这难道是神眷一族的标配? 第163章 清水湾   韩重梳头的手艺实在糟糕,姜无看着镜子里自己歪七扭八的马尾辫,心里想着这手艺要是在当年大周皇宫得被拉出去砍十次头。   韩重见他对着橱柜上的镜面照来照去半天没说话,忍不住找补了一句,“我没给人扎过。”   姜无认真道,“看得出来。”   韩重:“……要不拆了吧。”   姜无摇摇头,转身往外走,“不用,我要走了。”   韩重心头猛地一沉,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到底没说。   这时白阿姨买菜回来了,一打开门就看到姜无要往外走,下意识问了句,“这么晚了,姜先生还要出门啊?”   姜无一边换鞋一边回道,“嗯,要去拍个广告。”   “那晚上要等你吃饭吗?”白阿姨说完不等他回答,又添了句,“你房间我天天都打扫呢。”   姜无弯腰穿鞋的动作顿了顿,而后“嗯”了声,便推门离开了。   “那你早点回来啊,我给你炖汤!”   白阿姨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感叹当明星真辛苦,下一刻一转头就对上了韩重直勾勾的目光,不禁一愣,“怎……怎么了,韩先生?”   “没事。”   韩重表情认真地盯着她看了两秒,然后忽然说了句,“快过年了。”   “要买年货?”   “年底奖金翻倍。”   “……”   白阿姨被这从天而降的金钱砸得一懵,要知道她在韩家和紫园赚得钱已经远超同行业百分九十九的人了,怎么突然又要给她加奖金?   不过没人会嫌钱多,她高兴地道了谢后哼着歌去了厨房,准备晚上做顿大餐,正好姜无也回来了,她之前存的那些炖汤材料又能用上了。   嘿嘿,有她在,小两口子只管补去吧!   LIMU的代言份量举足轻重,贾云那边特地安排四套造型,适配四个宣传片,分别对应春夏秋冬四个系列,姜无花了将近一周才拍完,而这期间他都住在紫园的别墅里,韩重也默契地没提这件事。   而唯一可能有意见的荣安州这些天忙于从南青昱脑子里挖出要害他哥的凶手的消息,直接在华陵住院部顶层占个床位,直接住那儿了。   在将近一周的脑电波关键词监测后,医院那边詹向晨终于不负众望地传来了好消息,南青昱的脑电波对一个地名有着明显的反应。   “清水湾?”韩重看到荣安州拿回来的结果不禁一怔。   坐在沙发对面的荣安州立刻问道,“去过?”   “没。”   韩重下意识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姜无,去倒是没去过,只是很熟悉罢了,毕竟是他最开始想给姜无找的几个租房地点之一。   当时因为姜无说了句想要可以看星星的宫殿,他就以为姜无是故意在暗示要搬进紫园跟他同居,然后连忙让姚凭搜罗了整个临海所有能看星空景的房产,清水湾就是其中之一。   而他现在已经知道他口中所谓能观星的宫殿确实是存在的,而且也只有一座,那就是千年前大周昭武帝燕重建造的无疆殿摘星楼,据说是由历代皇后所居住的坤德殿所改,史书记载当时民间传言昭武帝欲求长生,故建此摘星楼,以期仙人抚顶,因此才能活到九十七岁。   除了在无疆殿后方建造高约五百米的摘星楼外,史书还有传言说昭武帝集天下之宝物贮于其内,只可惜后来敌军侵入皇城后一把火焚了整个无疆殿,那些宝物连同摘星楼都付之一炬,后来大周也亡了国,故而也有传言说那无疆殿摘星楼是昭武帝为国运而建,故名无疆,寓意山河无疆,所以无疆焚而国亡。   韩重当然知道那无疆殿摘星楼才不是为了什么国运和遇仙,只是千年前那个帝王为姜无准备的住处而已。   除了那座没听过的山,无疆殿才算是姜无的家吧,只可惜后来被一把火烧没了。   他看着姜无低头看检测报告的侧脸,有些出神地想,也不知道那个什么无疆殿长什么样,摘星楼的话,现代建筑技术完全可以突破千米……地点可以选个视野好、没有光污染的地方,到时看星星肯定更清楚……   “啪嗒!”   荣安州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怎么说,你同意吗?”   韩重一愣,“同意什么?”   “清水湾那地方我调查过了,秦家有个度假别墅在那里,前些天秦家被盗,秦嘉望好像被吓出病了,现在就在那里养病,我打算去探探,姜无说他一起去,所以我问你同意吗?”   “……”   韩重没忘记他之前自作多情,还告白被拒的事,并不觉得自己能管姜无的事,便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又不是我要去,你问我做什么。”   这话一出,荣安州挑了下眉,而后什么也没说,歪了歪头看向姜无,“随便你,但你不能影响我,你做事太莽了。”   姜无觉得他一个路上开车被别了一下都要开窗破口大骂的人根本没资格说自己莽,而且他不觉得自己莽,他只是有自信的实力。   然而不等他开口,韩重像是不经意地提了一句,“你应该要回剧组了吧?”   姜无一怔,确实,何文华那边只给了自己一周假,他后天就得回新漳拍戏去了。   韩重见他不说话就知道这招管用,姜无莽归莽,但十分有契约精神,无论是口头承诺还是有法律效应的合同,他都尽量不违背。   “这事我和安州去查就行,你专心拍戏。”   “……”   姜无自然不想答应,在他看来这两人压根不了解,也不相信那个幕后人的实力,“对方是玄门术士,你们对付不了。”   “哦,是吗,冒蓝火的加特林也不行吗?”荣安州神色倨傲,“那手榴弹、无人机炸弹、热成像武器呢?”   姜无了解过一点他说的那些现代武器,想着天地灵气稀薄至此,连周砚南这个堂堂神霄派传人都没有当年周公命一半的本事,而那个幕后人行事如此猥琐,大约也没他想的那么厉害,于是他点头答应了。   韩重心里松了口气,毕竟有沸沸扬扬的秦家和周家被盗事件的前车之鉴在,相较于他自己的安全,他更担心姜无哪天真被抓进局子里去。   算是初步定下了计划,荣安州立刻就去安排人打听秦嘉望那个别墅的消息了。   客厅里又只剩下姜无和韩重,韩重还想问姜无那天到底跟他妈聊了些什么,忽然听姜无问了句,“周高振的病如何了?”   韩重有些意外,“不太清楚,你问这个做什么?”   “周砚南很久没联系我了,可能是因为周高振生病的事。”   自从上次周家一别后,周砚南一直没有找过他了,连引神铃那么大一个道门法宝给了他也没问过一句,多少有些反常。   “……”   韩重不动声色地问,“你们之前经常联系吗?”   “嗯。”   之前为了给韩重研究镇魂阵法,他几乎是一有空就联系对方,有时候回到酒店了还得聊一晚上。   韩重默了默,而后道,“可能是年纪大了,有代沟吧。”   代沟?   姜无一愣,“……会吗?”   “嗯。”韩重面不改色地说,“三岁一代沟,十岁差一辈,大于十岁以上的几乎没有共同语言,根本就不需要交流了。”   姜无眉心微皱,随即有些犹豫地问,“那差了二百多岁的呢?”   韩重笑了下,下意识道,“差二百多岁的那得叫祖宗了。”   姜无一滞,沉默片刻后说,“我今年二百六十五岁。”   韩重:“……”   得,忘了这茬了。 第164章 秘密   韩重想说自己不是那意思,自己没觉得他老,只是心里有点酸他和周砚南能通宵打电话,但他说不出口,显得太小气,尤其在跟燕重对比时,更显得小气、庸俗。   不过他说过周砚南七十多岁是个老头子,现在也着实说不出二百六十五岁很年轻的话来,于是他想出了另一个解释,“但是你的身体是新的,年轻的,是货真价实的二十五岁。”   姜无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回房给周砚南打了个电话。   电话半晌没人接,他又连着打了几个,才被接起,对面响起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很熟悉,但不是周砚南。   “周长明?”   “嗯。”那边听出是姜无的声音后不等他开口,就径直道,“他在忙,你找他有事吗?”   “没什么事,想跟他道个谢。”姜无听着他语气里透出的浓浓疲惫,问道,“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累。”   “嗯,最近公司出了点事,有点忙。”   “你爸的病怎么样了?”   “就那样。”   姜无不是个善于寒暄的人,说了两句就挂断了,心里却莫名觉得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另一边周长明挂断电话后,看着洗手池前镜子里的自己,两眼青黑,一脸憔悴,平日里精心打理的头发塌在额前,身上向来笔挺熨帖的衬衣领子也皱巴巴的,他已经很多年没这么狼狈过了。   上一次还是因为跟周高振闹翻了离开周家独立门户,因为周高振放了话,没有人敢帮他,甚至还明里暗里为难他,就算是从前那些交好的朋友也只是拍拍他肩,劝他回去服个软,就当是为了周家那偌大的产业。   他当然没有服软,金融投行不行,他就去娱乐圈闯,他就不相信离开周家他就只能活得像狗,他不仅要活得像人,还要告诉周高振,就算没有他那套恶心的手段,自己也能活得体体面面。   但这一次不行,因为周砚南病了,病得很重,而他无能为力。   “……多处器官衰竭,尤其是心脏和心脑血管,年纪太大了。”   戴着黑框眼镜的医生说到这里时忍不住看了眼身后病床上躺着的男人,身形修长瘦削,薄薄一层肌肉覆盖在身上,脸色虽然有些病态苍白,却完全是一张二十多岁年轻人的脸,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的真实年龄居然跟他爷爷一样大。   不过相比这副年轻到诡异的皮囊,体内的器官和血管倒还算符合实际年龄。   “此外我们还在他身体里发现了十几处恶性肿瘤,都已经是晚期,病人后期的疼痛会更加严重……家属应该早点带他来治疗的。”   “……”   “周先生?”   “……我知道了,谢谢。”   周长明像是才回过神,怔怔回了句,而后又问了句,“治疗效果好的话,他最多能活多久?”   医生早已习惯这样的询问,但由于病床上的人看上去实在太过年轻,一副刚毕业的大学生模样,他叹了口气,委婉道,“周先生,以他的身体状况能活到今天已经是奇迹了。”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不客气。”   随着病房门被关上,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周长明转身走到病床边,看着静静躺在病床上的周砚南,那双薄薄的睡凤眼轻轻阖着,像新月的弧度,像周砚南这个人一样透着一股凉薄冷漠的味道。   他第一次见到周砚南的时候就被这双看似无情而凉薄的睡凤眼给骗了,总觉得这人不愧像周家人说的那样,天生的道士,看上去一点也不在乎家人,独来独往,谁都跟他说不上话,也不见他搭理谁,反正他也是家族里辈分最大的,也没人敢说他。   他也不想搭理对方,恨不得路过都要躲着走,偏偏周高振非要拉着他去给对方磕头拜年,说吉祥话。周长明很不愿,他一点也不想要周砚南的红包,但架不住周高振拿他新买的小马驹作威胁,只能上去乖乖磕头,喊了句三叔爷过年好,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他记得自己当时说完那句话时周砚南的表情很奇怪,要笑不笑的,像是嘲弄又像是怜悯的,他还以为对方瞧不上自己,本要离开,却被摸了下头,敷衍地回了句,个子蹿得挺快的。   Y.U.X.IG   他当时还有点疑惑,后来才知道他出生那年,多年没回过家的周砚南忽然回了趟周家,还抱了他,虽然他很不识相地吐了他一身的奶,但对方并没有把人扔了,只是很嫌弃地还给了他妈。   但后来周砚南就一直留在了临海,在周长明的记忆里,周砚南并不和他们住一起,而是单独住在宅院最后那间房里,很少出来,偶尔看到也是在晒太阳,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周长明每次见到他都觉得他脸色又白了一分,但每次见到周长明时都是一副不冷不淡的样子,一双睡凤眼凉凉看着他,让他根本不敢搭话,却又耐不住好奇,经常偷偷扒着墙上偷看对方在院子里晒太阳。   后来在他八岁那年周家后院灵堂突然发生了一场大火,周长明许久没见周砚南跑出来,想到对方那么懒散,肯定睡得不省人事,于是他不顾众人阻拦跑进了火势熊熊的后院,但不仅没找到人,还反被困在了大火里。   就在他害怕绝望地大哭时,燃烧着的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周砚南双手插着口袋缓缓走进来,像是散步一样,张牙舞爪的火焰在他周围却连他的衣服都没烧到,这诡异的一幕让当年还年幼的周长明惊得忘记了哭泣。   直到周砚南伸手把他往外拎时他才反应过来,然后猛地扑进周砚南怀里,手脚并用地缠在他身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本以为周砚南会嫌弃地把他扔出去,但对方却像当年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却少了敷衍的味道,多了些份量。   他那时还不知道周砚南的动作代表着什么,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习惯了每天都去和他搭话,尤其在他母亲病逝后,他几乎天天都要去,周砚南还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却又会问他在学校怎么样,有没有朋友,和韩家那孩子玩得怎么样。   慢慢地,他发现这人似乎多年来都没变过模样,周围所有的人都在变老,只有他一直是当年见到的模样,甚至连一根白头发都没有。   像妖怪一样,他听到周家有人偷偷这么议论着。   直到他十五岁那年,他没有经过周砚南的同意偷偷进了那间灵堂,看到了满满一屋子的灵位,而周砚南站在最前方伸着手,手腕上有一道深深的血口子,淋漓的鲜血吧嗒吧嗒地滴落在最前方的灵位上,很快消失不见,像是被什么诡异的东西给吞噬了一样。   而周砚南的脸色随着鲜血的滴落而越发苍白,像一张随时会被撕碎的纸一样。 第165章 交易   整个临海上层社会都知道韩家独子十六岁那年因为一句批命,当众将周家那位身份神秘的三叔爷赶出了韩家,那位老爷子更是放话说他日临海有人要找他帮忙,除非韩重登门请求,否则绝无商量,后来更是一气之下离开了临海整整十年。   但只有周长明知道,在周砚南眼里韩重是晚辈一样的存在,甚至时常会向他询问韩重的近况,根本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生气离开临海。   是他让周砚南离开周家,离开临海的,因为周家会害死周砚南,而他想要周砚南活。   手机一阵嗡鸣,来电人是周长意。   “哥,是我,长意,你现在有空吗?”   “我在医院。”   “……三叔爷他还好吗?”   “什么事?直说就好。”   “爸……快不行了,他想见你。”   “……”   “哥?”   “让他去死。”   他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结果下一刻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周长意,他面无表情地接起,还没开口,那边就传来他小姑尖利的声音——   “你个不孝子!他是你亲爹!你个冷血无情的白眼狼!你不过来他死都闭不了眼!”   “那就让他睁着眼死。”   “周长明!你是不是疯了!你难道不想要家产了吗?!”   “一堆脏玩意儿,你们喜欢可以拿走。”   “你不来我们怎么拿?!他非要见到你才公布遗嘱!我告诉你你赶紧过来!不然我就——”   她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就再次被挂断,几分钟后周长意的手机号给他发了条短信,大意是周砚南年纪已经大了,难免有那一天,让他不要太难过,以及周高振毕竟是他亲爸,让他去最后一眼,免得他以后后悔。   话里话外无非透露着一个意思:周高振是他亲爸,是周家的顶梁柱,而周砚南只是一个旁支的长辈,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周长明气笑了,笑得想骂人,想冲到周高振病房里拽着他领子问他周家是靠谁才起来的,那些财富、权利、名望,到底是怎么来的,他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周砚南又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他周高振和他儿子的命是怎么来的。   但他太累了,身体累,心也累,他已经一周没好好睡过觉,他怕自己一闭上眼就会被人喊醒,告诉他周砚南死了,他会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周砚南,害死了那个从大火中救下他,陪着他长大的人。   姜无的电话来得很及时,他差一点就要向姜无求助,但周砚南昏迷前拼命抓着他的衣服让他不要告诉姜无,如果他没听周砚南的,以对方的脾性,到时就算醒过来也会给自己一刀把自己送走的。   周砚南全身上下最符合他实际年纪的东西,除了一身病痛,就是那副倔驴一样的脾气。   也不知道他年轻时是不是就是这样的脾气,还是人老了才变得这么倔的。   他看着床上昏迷的男人漫无边际地想着,忽然手机又来了电话,他实在有些烦了,连周长意都不想给好脸色了,于是转身接起电话就压低声音斥道,“我对他的东西没有任何兴趣,你们最好等他死了再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边一片安静,下一刻传来一个陌生女人平静的声音,“打扰周总了。”   周长明一怔,拿下手机看了眼,是一个陌生号码,不是周长意,他镇定了些,问道,“你是谁?”   “想跟你做生意的人。”   “……”   周长明连句话都懒得回,伸手就要挂电话,忽然听到对面说了句,“我可以救周砚南。”   手上动作一滞,周长明大脑宕机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我可以救周砚南。”   “条件。”   周长明确实很想救周砚南,但他也不傻,对方连个名字都不报,还知道周砚南生病的事,张口就是要帮他救人,怎么听怎么可疑。   “一滴心头血。”   “……”   周长明心头猛地一震,一瞬间想起十年前他推开灵堂大门看到周砚南割开手腕血流不止的画面。   血,又是血。   “……你要心头血做什么?”   “为了得到先天之炁。”   电话那头的女人似乎并不打算搞故弄玄虚的那套,回答地很坦然,“周家每一代都会有一个男性继承先天之炁,这东西很珍稀,如今只有你周家有,你的心头血可以得到先天之炁。”   先天之炁,这个名词周长明并不陌生,周家每一代都会选一人出家当道士,他多少也懂一些道门知识,也知道周砚南就有这东西,对于修炼十分有益。   所以对方也是修士,要他的心头血是为了修炼?   “好,我答——”   他心头稍松,正要问怎么救周砚南时,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抽走了他手里的手机,下一秒熟悉的男人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低沉懒散——   “我说过有事找我,别找他。”   “抱歉,但周家气运衰退,他以为你已经死了,所以才找了周长明,这应该不算违背诺言。”   “滚。”   “……”   周长明转过身去,果然看到了周砚南那张苍白病态的脸,薄薄的睡凤眼耷拉在浅色眼瞳上,嘴唇也没什么血色,整个人看着像是透明的一样。   察觉到他的目光,周砚南掀起眼帘看向他,声音不如刚才通电话那么有力,有些发飘,“一副要哭的表情,我看着状态很差么?”   “像死了三天的鬼。”   “……”   周砚南静静望着他片刻,忽然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周长明再也绷不住,猛地扑进他怀里,像当年那样紧紧抱着他,只是现在的他比周砚南还要高半个头,不用再手脚并用地扒住他,而是可以轻松地抱着他脖颈,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这个被时光遗忘的老头子,相貌不变,连身高也没变。   周砚南本就勉力站着,被他这么一勒差点没晕过去,眉心蹙了蹙,但还是抬手拍了下他的背,“没死呢,等我死了再哭也行。”   “闭嘴,老东西!”   “……”   周砚南想说他“大逆不道”,但他没有太多力气,决定不浪费在教训孩子上了,便摸了摸他的头,“不会死的,答应过你的。”   十年前那个闯进灵堂的孩子震惊错愕地看着他手上伤口时慌张无措的样子,在知道周家世代繁荣的真相后哭着恳求他离开周家、离开临海,让他活下去的样子,他还记得清清楚。   只是可惜这十年他没能找到好好活下去的方法,只能回来了。   他目光落到手机上的通话记录,浅色的睫羽掀动了一下,平静的眸子起了一丝涟漪。   原本他以为自己是为了责任而活,但现在他的责任要他活着,所以不管怎么样,他得活着。 第166章 命星   神眷一族天生对祸福吉凶极为敏感,姜无心里的那份不安无法消散,于是当晚就爬上了别墅楼顶的全景玻璃观星台。   韩重以为他突发奇想想看星星,特地打开了全景玻璃罩,又拿出了特地准备的天文望远镜,结果姜无看都没看一眼,只是一言不发地抬头看着头顶的无垠星空。   这晚的云层少而薄,漫天星辰中圆月一轮,薄纱似的月光将整个临海照得清晰可辨,姜无独自站在月光下,周身覆盖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金赤光环,极浅淡,像融进了身后无边的夜色,又让人无法忽视,加上被夜风吹拂的衣摆,真就像是下一刻会从眼前飞升一样。   而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正如他先前在医院看到的那样化为浓郁的纯黑色,倒映着头顶无数星辰,那些各自独立的星辰在他眼中相互勾连,形成了无数个繁复交错的星轨,令人惊叹。   韩重看着这奇幻的一幕,终于对眼前这人司命一族的身份有了些真切的认知。   “……你在看什么?”   “气运,命星。”   “那看出什么了吗?”   “周家将走下坡路,周砚南要死了。”   短短一句话让韩重心头一震,他立刻仰头看向头顶的星空,却什么也没看出来,他不由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周家气运有衰退之象,而周砚南的命星黯淡无光,是将死之兆。”   “周长明呢?”   “命星闪烁不定,祸福未知。”   韩重两步走到他身旁,仰着头看着那漫天的星辰,“你说的命星是哪颗?”   姜无伸手指了个方向,韩重看着那一大片星星点点实在看不出他指的是哪一颗,也弄不明白他是怎么从天上一颗天体看出地上一个人的未来的。   “你怎么知道那颗星星是谁的命星的?”   “气运相连,周家一脉非寻常人,很好找。”   韩重没说话,他实在没觉得哪里好找了。   姜无大概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在身前轻拂而过,下一秒韩重就看到了让他不可置信的一幕。   只见头顶那片笼罩着整个夜色下的临海的淡如薄纱的月光忽然动了起来,像流动的河流,又像是被风吹动的轻纱,染上了极瑰丽的色彩,这些色彩以极慢的速度漂浮游荡在整个临海上方,如一个庞大而美丽的神秘生物在规律地呼吸。   这个庞大的美丽生物覆盖着整个临海,甚至整个天地,无边无际,丝丝缕缕,从头顶这片星辰而来,仿佛头顶还存在着另一个世界。   这绝美而震撼的一幕让韩重失去了言语,所以在姜无的眼里,这个世界是这个样子的?   怪不得他对那些世俗名利富贵毫无兴趣,人类文明的进步本身就是因为人类骨子里对未知的探索,任谁见到这样浩瀚壮观的世界都会被之着迷。   相比之下,世俗的权力富贵显得那样渺小,汲汲逐利的世人显得那么可笑。   韩重伸手触摸着周身环绕的世界气运,沉默许久后才问了句,“那我的呢?”   “什么?”   “我的命星是哪个?”   “……”   姜无扭头看向他,倒映着无数星轨的纯黑眼眸透着诡谲的神性,这双只容得下万千星辰和气运大道的眼睛此刻倒映出了韩重的身影。   “最亮的那颗。”   “看着都挺亮的,认不出来。”   “我认得出来。”   “……”   韩重顿了顿,而后扬起嘴角看向他,“那就好,将来我老死后,你看到这颗命星估计还能想起我。”   姜无瞳孔颤了颤,像是失神一般定定望着他许久,低声喃喃了一句,“不会亮的。”   人死后命星会熄灭,永远不会再亮起,即使再过多少个日夜也不会再亮起来,只会永远地黯淡下去。   在几次打不通周砚南电话后,姜无第二天一早就去了趟周家。   恰好周长意在家,便把周砚南生病的消息告诉了他,姜无虽然心里早有预料,但还有些意外。   “生的什么病?什么时候的事?”   “我也不清楚,我哥把人带走的,也不告诉我们他们人在哪个医院。”周长意表情有些黯淡,“连我爸生病了他都不回来,非要陪着三叔爷。”   在姜无眼里周砚南当然比周高振重要,所以对于周长意的抱怨他毫无反应,转身就要走人,周长意连忙喊住他,“等等!”   自那天姜无硬闯周家后,她特地打听了下姜无,知道他是演员后还特地去微博关注了他的号,对他流传在网上几张剧照十分上头,本来还想让她哥给自己搭个线,再见姜无一面,但周长明直接甩给她一句“人家不喜欢你”就拒绝了,这次她好不容易又见到对方自然不愿意就这么放过他。   “能加个微信吗?”   “不能。”   周长意没料到自己被拒绝得如此干脆,她有些下不来台,“只是加个微信而已。”   姜无看着她,“你有事吗?”   周长意看着他俊美干净的脸庞和平静到近乎冷漠的眼睛,心脏不可遏制地加快跳动着,声线也开始发紧,“……我挺喜欢你的,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女朋友。”   “那——”   “但有喜欢的人。”   “……”   周长意上一秒跳跃的心这一秒凉了个透,“我不信,你这样的人,既然喜欢她,她怎么会拒绝你?”   “他没拒绝。”姜无神色平静道,“是我先拒绝了他,只是他一直说喜欢我,所以我决定也喜欢他。”   周长意一怔,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丝希望,既然姜无最终能被对方打动,那么自己说不定也能打动他,忙问,“那我也可以——”   “不可以。”姜无平静地打断他,“只有他一个人可以。”   周长意听着他漠然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心里升起不甘,“……为什么?她比我好看吗?家世比我好吗?”   姜无点头,“嗯,都比你好。”   周长意心中的那份不甘变成了怒意,嘲道,“你确定?我是临海周家的继承人。”   姜无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身后周长意气呼呼地大喊着他的名字,喊着要么当个朋友也行,总之先加个微信之类的话,姜无充耳不闻,周砚南突然生病的事很让他在意,他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   下一刻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扭头看向周家大宅的上方。   周长意还以为他后悔了,顿时扬起嘴角,开始拿手机,等着姜无主动回来加她微信。   姜无确实要回去,只不过不是因为周长意,而是为了别的事。   然而就在他要走进周家大门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电话是韩重打来的,说荣安州已经弄清了秦嘉望在清水湾的情况,以及秦家明日要为秦嘉望办寿宴的事,地点就在清水湾,韩重打算带着荣安州过去看看,所以明天不能送他去机场了。   姜无表示没关系,电话那边安静片刻,忽然问了句他现在在哪里。   姜无正要回答,一旁的周长意忽然忍着委屈喊道,“他是你喜欢的人吗?”   这一句十分清晰,电话那头的人自然也听到了,不知道是不是姜无的错觉,他总觉得电话那头的呼吸声都在一瞬间静了下去。   姜无有些疑惑对面怎么突然没了声音,也就没顾得上回答周长意的话,这时对面的韩重再次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早点回来吃饭,明天还要早起去机场。”   姜无应了声,然后又抬眼看了下周家大宅上方的气运,决定先找到周砚南再说。   他正要离开,周长意却不甘愿,执着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刚才那个人是不是你喜欢的人?你们住在一起了吗?她很有钱吗?”   姜无脚步一顿,难道抽空回了句,“对,他就是我喜欢的人。”   “他超有钱,也比你好看。”   “……”   周长意脸都绿了。 第167章 赤云   第二天下午章小宇来的时候韩重已经出了门,负责送他们去机场的是百忙中被喊来的姚凭。   对于能再次见到姜无,姚凭丝毫不惊讶,毕竟他们老板就不是轻易放弃的人。   倒是章小宇对着一脸高级精英模样的姚凭亲自来送他们去机场一事十分不好意思,尤其到机场后被航空公司的人领进贵宾休息室,坐着真皮沙发,脚踩进口手工羊绒地毯时,他更懵了。   “……那个,没记错的话,我们订的经济舱没有这个服务的吧?”   姚凭微笑着回道,“韩总已经让我帮你们升舱了,至于这间贵宾休息室是航空公司专门为韩总私人设的,姜先生可以随时使用。”   章小宇听得目瞪口呆,是他孤陋寡闻了,他光知道有钱人坐飞机有贵宾休息室,但还是头一次知道还能让航空公司专门为一个人设一个私人贵宾休息室的。   他脚踩着价值几十万的手工地毯,端着他一个月工资都买不起的杯子喝着南美洲特供的限量咖啡,如梦似幻,感慨幸好当年被于光远骗来给姜无当助理了,不然哪有今天。   那边姚凭安排好两人后手机忽然响了,他接起来听了两句后脸上露出一丝诧异,随即下意识抬头看了姜无一眼,而后立刻收回目光,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几句就挂断了。   姚凭面色有些凝重,“最近网上发布了些关于姜先生的谣言,你和韩总在一起的照片被拍到了。”   姜无最近都没上过网,闻言立刻拿出手机打开了微博。   #华越总裁袖扣主人#   #姜无紫园#   #柯幸琰左燃#   这三个词条稳稳当当地占据了热搜前三,后面都跟着一个红色的爆字,他点进去看了眼,每一条都跟他有关,第一个词条里的置顶帖子是赵小赵发布的三张照片,第一张是姜无在紫园的照片,第二张是姜无从一辆黑色迈巴赫后排走下来,照片中隐约能看见后座还坐着一个身形高大修长的男人,露出的一只手上的西装袖扣十分眼熟,正是当初姜无和钟雪出席的那场拍卖会上,坐在姜无左侧那个人所戴的袖扣。   当初那个昵称为MVP的网友硬是被网友艾特出来,亲口论证了众人的猜想。   MVP:是同一个,问就是私人定制款只有一个,别的不能多说,说了号没了。   要光是这一件事网友们还不至于相信赵小赵的造谣生事,偏偏第三张照片直接锤死了姜无和对方的关系。   那是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但依旧可以看到姜无被一个比他高半个头的男人抱在怀里,半闭着眼,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十分暧昧,很容易就能猜出接下来两人会做什么。   他们背后就是那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车牌号没有遮掩,很快有人扒出了这个车牌号属于临海韩家这一代的唯一继承人,华越总裁韩重。   这消息一出顿时掀起惊涛骇浪,平时关注或者不关注娱乐圈的人通通都被吸引了过来,无他,临海韩家的份量太大,华越总裁的同性恋情瓜也足够震惊,这个帖子的浏览量和讨论量差点干爆微博服务器。   而更让广大网友关注的却是关于左燃和柯幸琰的那条热搜词条,起因是之前销声匿迹的左燃忽然跳出来说网友们都被姜无骗了,他才是霸凌受害者,只是姜无背后的金主操控着舆论倒打一耙,还抢了他的资源,不然他一个十八线明星一部作品都没有,怎么可能靠营销玄学人设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条微博发布不久后,柯幸琰点赞了。   紧接着而来的就是无数或真或假的爆料,其中有姜无和韩重的,也有韩重本人的,热评第一的是叫做“这是小号”的网友发的一条留言。   这是小号:知情人这里给大家透露一下哈,JW背后的金主可不是普通人哦,大家只管往大了猜,对方可是有纵火杀人却能无证释放的前科的,为了一个小情人操控舆论,封杀灭口这种事可以说是易如反掌哦~   姜无指着那个昵称问姚凭,“能查到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吗?”   “查了,虚拟IP,职业水军公司,已经让人去查对方的银行流水了。”姚凭毫不意外他的敏锐,继续道,“这次的谣言表面针对你,实则是冲着韩总。”   姜无看出来了,幕后人黑他只是铺垫,真正要爆的是当年新星艺术馆大火的事,一旦韩重曾被指认为纵火者的事被爆出来,到时韩重和韩家都将面临着巨大的舆论攻讦,届时幕后人和临海其余几人必然会伺机而动。   “跟何导说一声,我再请一周假,为表歉意,这部剧我只要一半片酬。”   姜无对章小宇扔下这么一句后便大步向外走去,同时对身后跟上来的姚凭说,“打电话给韩重。”   “是。”   出了机场大门后就是一片宽阔的地标广场,姜无刚走出来就听到有人高声大喊了句,“是姜无!他出来了!”   随着这一声大喊,一堆拿着话筒的记者瞬间凑了上来,噼里啪啦砸下来一堆问题。   “姜先生请问你和华越总裁韩总是什么关系?”   “对于网上你和华越总裁的照片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据说秦家和韩家早有联姻,你这样算不算第三者?”   “姜先生——”   “……”   这些拿着话筒的报社和电视台记者和娱记狗仔不一样,章小宇被问得满头大汗,一个问题都回答不出来,只能请他们让让。   然而这些记者根本不听,这里的喧闹很快引起路人的好奇,有人认出了姜无,想知道网上说的是不是真的,也有人想看看跟华越总裁传绯闻的男人长什么模样,眨眼间三人就被层层围了起来。   姜无并不慌张,毕竟那些人看似拥挤,但实则一点无法靠近他,直到身旁的姚凭低声说了句,“韩总电话打不通。”   他脚步霎时一顿,立刻意识到他和韩重的上一条消息还是一个小时前韩重叮嘱他别忘了带新买的羽绒服,明明已经快到上飞机时间,韩重却没像先前那样问他有没有到机场。   周围人群越发喧闹,忽然头顶投下一大片阴影,像是有什么巨物笼罩了天空,有人下意识抬头看去,而后发出了一声惊呼——   “……天黑了?”   “要下雨了吧,现在才四点,黑什么啊,突然冷飕飕的,估计要下雨了吧。”   “……”   丝丝凉凉的风带着微不可查的寒意拂过这片广场,更多人感觉到了冷意,但无人在意,他们纷纷围堵着姜无这个大话题,像是魔怔了一样。   姜无心头惴惴不安,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猛地抬头看向某个方向。   此刻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群关注着,众人看到他的动作后下意识跟着看过去,而后不约而同地睁大了眼睛。   正是下午四点,原本一片晴朗的临海市上空却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明亮的暖阳温度被隔绝,像是已经七八点了,连星星和月亮都若隐若现,随夜风而来的寒意侵入骨髓,像锋利的发丝一样刮人。   而更诡异的是整个夜空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劈成了两半,靠东方的那片天空万里无云,星月明烁,靠西方的夜空却是一片血色猩红的云层,犹如赤血点燃的火焰,正熊熊燃烧。   这诡谲奇幻的一幕让广场的人都愣住了,不由怔怔看着这“泾渭分明”的夜空,还有人一边拿手机拍照纪念一边感慨着这从未见过的奇幻天象。   除了姜无。   他看着西方天空那诡谲的赤红色云霞,瞳孔骤缩,那根本不是什么云霞,是煞气,是千百年来漂浮在临海上空的所有邪欲恶念形成的冲天煞气。   而那个方向,正是清水湾。   他知道,韩重出事了。 第168章 画   一个小时前,清水湾别墅内一楼大厅内。   韩重正看着手机上姜无发来的消息出神时,身旁的荣安州不耐烦地“啧”了声,“想问就问,磨磨唧唧的,没点男人样!”   韩重斜他一眼,“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你不就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回来是住紫园还是回香缇绿苑吗?”   “……”   韩重收起手机,“我跟他又不是什么特别的关系,没必要问这些,太没边界感了。”   荣安州被他搞服了,心说屁的边界感,你恨不得天天把人藏自己被窝里,现在问两句话就说没边界感,不装是能死是吧?   “你不问我帮你问。”   他说着就要从韩重口袋里掏手机,瞬间引来周围客人好奇的目光,韩重挡下他的手,正色道,“别闹了,外面都安排好了吗?”   “嗯。”   荣安州扫了眼大厅里衣着考究的男男女女们,最后看向前面不远处拄着拐杖的老者,语气透着凉意,“带枪的一批,不带枪的一批,我跟他们说了,但凡有异动,直接杀进来,什么都不用管。”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前面正与别人交谈的秦嘉望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然后对交谈的人说了句话,就微笑地朝他们走过来。   荣安州耸了下眉,“不是说病得不轻么,这不挺好的,回光返照?”   韩重胳膊肘撞了他一下,示意他低调点,一边朝走到跟前来的秦嘉望颔首,“秦老先生。”   “不是说了叫伯伯么,你这孩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一板一眼的。”秦嘉望说着又看向荣安州,“你就是韩素的孩子吧,也长这么大了,结婚了吗?”   荣安州有点无语,他爸妈都懒得管他结不结婚,没想到被这个心思不正的恶毒老头催了,他语气凉凉道,“拼命繁衍的人一般都是因为怕死,我又不怕死,对繁衍没什么兴趣。”   秦嘉望像是丝毫没听出他的讥讽,呵呵笑了几声,一副看顽劣晚辈的宽容姿态,看得荣安州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找了个尿急的借口就出去了。   “年轻人就是不一样,充满朝气。”秦嘉望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笑吟吟地感叹了句,而后看向韩重,“你觉得呢?”   韩重微顿,有些意外他会继续这个话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他回得很客套,秦嘉望却继续问道,“如果你面临衰老和死亡,你是会绝望等死,还是会不顾一切地寻求活下去的方法?”   “也有第三条道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可以选择坦然地死去,只要不留遗憾就好。”   “不留遗憾……”   秦嘉望布满皱纹的双眼笑了笑,有些感慨道,“人生处处是遗憾。”   韩重并不打算和他讨论这个话题,正要找借口离开,忽然一个穿着白色裙装的短发女人拿着一幅画轴走到秦嘉望跟前,“秦先生,画送来了。”   画?   见韩重望过来,秦嘉望笑了下,顺势解释道,“郑枭胥的新作,我给买来了。”   “郑枭胥不是对外宣布封笔了吗?”   “是封笔了,这幅画就是他的最后一幅作品。”   “真的假的?”   “……”   周围的客人一边讨论一边凑了过来,一幅十分感兴趣的模样,然而所有人心知肚明,郑枭胥虽然有名,但还在世,在场的都是商人,对他们来说作画者已经死去的的画作才最有份量,也最值钱。   但他们都知道秦嘉望喜欢收集字画古董,而郑枭胥作为古典宫廷画风的大家,他的作品同样十分受秦嘉望的喜欢,所以他们也喜欢。   韩重对这些上流社会的社交礼仪不感兴趣,也不打算参与,之前在在慈善拍卖会上拍的那幅踏春图也是为了送给李沐当设计灵感,他本人对书画并不感兴趣,因此直接退出人群,打算去找“尿急”的荣安州。   就在他转身之际,身后有人撞了他一下,他身形一顿,恰在这时那幅郑枭胥新作已经被放在木架上缓缓展开,他听到有人迟疑地回了句,“这幅画的风格怎么跟和郑枭胥从前的风格有些不一样?”   韩重下意识回头看去,隔着人群的目光落到人群中心的那幅画轴上,他骤然怔在了那里。   那是一幅与人等高的画作,不同于郑枭胥从前画的宫廷画那般构图复杂,画上没有花草,也没有雍容端庄的仕女,只有一个人,一个穿着绣金纹黑色华服的长发男人,有着一双凤鸟身形的眼眸,微微仰着头看着苍穹,静谧而寂寥。   韩重怔怔看着那幅画山的人,从那双熟悉的眼眸到左耳莫名短了一截的头发,再到那随意站立的姿势,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确认了心中的那个猜测。   ……姜无?   身旁众人对着这幅画评头论足,有人说郑枭胥画功大成,这画作当是他的巅峰之作,秦老先生运气好,也有人说这画与郑枭胥从前那些画作风格相差太大,甚至连个花草背景都没有,不如秦老先生之前收藏的那幅花禽图。   众人争论不休之时,韩重忽然开口问道,“画上的人有原型吗?”   他的声音一响起,其余人顿时收了声,齐齐看向秦嘉望。   “有。”   秦嘉望转身看向画上的人,悠悠开口,“此人是大周最后一位国师,也是最后一位摄政王,姜鹤归。”   姜鹤归……   韩重凝眉沉思片刻,想到了什么,“鹤归是他的字?”   秦嘉望有些诧异地看向他,“对。”   “那他的名呢?”   “没有。”   一旁有人忍不住发问,“既然是大周摄政王,怎么可能连个名字都没留下来?”   而且他都没听过这个名字,不会是郑枭胥从野史中找出来骗钱的吧?   其他人虽然没说出来,但基本都是这个想法。   只有韩重说了出来,“大周史书上没有这个名字,秦先生是从哪里听来的?”   “当然是从这幅画上看到的。”秦嘉望笑着看向韩重,“实不相瞒,这幅画并不是郑枭胥原创,而是一幅仿作,原作是我从一个书画收藏家手里淘来的,上面不仅有落款,还有一行小字。”   韩重心跳微微加快,“写的什么?”   “为贺国师寿诞作此画,以飨天眷,作于天许十八年春,无疆殿摘星楼东阁,曹无约字。”   “……” 第169章 隐匿之名   当初在真意基金举办的慈善拍卖会上那只勾夜玉环出来的时候,姜无便说那玉环是假的,真的已被摔碎,那时他还不知道身边这人是从千年前的大周重生而来的国师,便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姜无说是一个学历史的朋友告诉他的,那朋友叫曹无约。   后来他知道对方是从千年前重生而来的古人后,特地去搜了下曹无约这个人,果然找到了一位大周时期的宫廷御用画师。   曹势,字无约,大周昭武帝时期宫廷御用画师,擅长宫廷画,年少成名,画人可言笑,画鸟兽可闻其声,可谓栩栩如生,但恃才傲物,连当时的王公贵族都无法得到他一幅画像,也只有昭武帝能宣其入宫作画。   史书上也说昭武帝对曹无约也十分厚待,作画用的是御赐赤金丝绢,印鉴也是御赐的龙泉印泥,这两件东西都是御用之物,一般人用了罪同谋逆,也间接成了验证曹无约真迹的手段之一。   除此之外,这画中人除了一双眼睛,左耳后也有那么一缕突兀的短发,和姜无一模一样,因此他几乎可以确定,这画中人就是千年前的姜无。   在场懂行的人立刻激动起来,比起郑枭胥,曹无约的画可要值钱千万倍,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古董,当年一幅仿的花禽图就能让藉藉无名的郑枭胥身价过亿,可见曹无约的份量。   韩重却追问道,“你刚才说的那段小字中并没有提及姜鹤归三个字。”   “因为这三个字藏在那幅真迹的卷轴处。”   “……”   韩重一滞,既然身为国师兼摄政王,理应是一人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为什么画像的名字还要藏在卷轴里?   果然,很快有人问出他的疑惑,“又不是什么谋逆之人,为什么要这么隐晦地把名字藏在卷轴处?”   而且如果是谋逆之人,这幅画根本就不会存在,作画之人曹无约也会被砍头,但历史上曹无约可是寿终正寝的。   这手段听起来就像是……画中人是什么不能说出口的犯人一样。   韩重心里莫名浮起一丝不安,他忽然想起自己让人找遍史料也没看到关于姜无的的记载,甚至连那座无疆殿摘星楼也只是一带而过,他本以为只是网上史料不全,此刻却忽然意识到,或许不是网上的史料不全,而是出于某种原因,把姜无在史书上的痕迹彻底抹去了。   “我能看看那幅真迹吗?”韩重顿了顿,又加了句,“秦伯伯。”   众人一阵无言,心说要真有曹无约的真迹流传下来,那可等于国宝,能放国家博物馆第一个展厅的那种,真正的无价之物,这种东西要是能轻易拿出来秦嘉望也不至于特地让郑枭胥仿一幅出来跟他们炫耀了,这韩总居然提出这种要求来,实在有些尴尬。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秦嘉望居然笑呵呵地答应了,“当然可以,画在收藏室,等回头宴会结束了我带你去。”   带“你”去,可不是带“你们”去,在场的客人们都是上流社会的聪明人,听到这句话,再看看秦嘉望望着韩重那一脸欣慰满意的表情哪里还不明白,他们就说这秦老爷子大病初愈办个寿宴怎么这么低调,临海其余三大家族就来了个韩家的,合着是家宴啊。   他们下意识瞥了眼站在秦嘉望身后的秦玉言,又看看英俊有为的韩重,看来这秦老爷子身体是真不好了,急着要给自己女儿找个靠山,打算跟韩家强强联手呢。   大家笑笑揭过这个话题,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   倒是一旁的秦玉言看着韩重那张沉稳的脸庞凝了凝眉,她前些天确实听到方知意到处跟人说韩重和他身边的那个小明星闹掰了,小明星已经搬出了紫园的别墅,两人没再见过面。   但韩重刚才那句“秦伯伯”却又让她起疑,这场联姻本就是她求助于对方,他是不可能为了这场联姻放低姿态的,她更觉得他单单是为了那幅曹无约的真迹。   想到这里她偏头看向那画上的人,莫名觉得那画上人有点眼熟,尤其是侧着身一头高束长发随风扬起的样子。   不等她细想,那边韩重已经跟着她爸往收藏室走去,她下意识要跟上去,却忽然接到了安保那边的电话,说监控看到了可疑人影。   她表情变了变,吩咐了管家几句后连忙向安保那边赶过去。   韩重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抬手敲了敲左耳上的微型蓝牙耳机,轻声道,“秦玉言赶过去了,动作小心点。”   耳机那边传来荣安州散漫的声音,“放心,就算真抓到了她也不敢拿我怎么样,倒是你,真要为那么幅画去卖身联姻啊?”   刚才那一番对话荣安州都通过耳机听见了,也很好奇那幅画里到底画了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   “行,有事敲三下。”   “嗯。”   电话挂断,韩重跟着秦嘉望往长廊走去,墙壁两边都是一个个简约素净的壁灯,上面挂着一张张裱好的照片,从一开始的彩色高清照片到黑白照片,再往前就是油画水粉、炭笔素描,以及画工精湛的工笔画,都栩栩如生。   “这些都是我秦家的历代先祖。”   大厅外的喧闹声逐渐远去,幽静的长廊中除了拐杖敲地的蹒跚脚步声中响起秦嘉望苍老的声音。   韩重本以为秦嘉望这样喜欢古董字画的人会在墙上挂名家字画,没想到会挂着秦家历代家主的自画像,而且仔细看去,每张照片和画像的右下角都标着时间,跨度从最近的五十年前一直到一千多年前。   一千多年前……   他脚步忽地一顿,驻足在这幅布满风霜痕迹的古旧画像上,这是一幅颇精细的画像,画上人身披重甲,高大魁梧,一双吊梢眉十分符合近代演义小说里的武将标准,他腰间那把长刀更是被特意摆放在身前,应该是什么荣誉的象征。   然而吸引韩重的却不是画上人的相貌,而是右下角的时间:大周天许八年。   “他是秦家第一代先祖,官拜一品骠骑将军,天子近卫,那把剑是拜将时昭武帝所赐。”秦嘉望浑厚的声音里透着几分难以掩饰的自豪。   韩重看着画上的人莫名觉得有哪里不对,他沉思片刻,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眼身后那些画像,终于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些画像上的人物生平时间跨度很统一,甚至是一模一样,都只活了五十五岁,无一例外。   他觉出了几分诡异,偏头看向秦嘉望,却见对方那双浑浊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他微不可查地往后退了一步,同时说道,“收藏室看起来有点远,或许可以等一等我弟,他脾气不好,找不到我,会闹翻天的。”   秦嘉望像是听不到他的话一样,依旧直直望着他,声音也透着几分虚无缥缈,“从他开始,秦家人都活不过五十五,因为当年他死的时候也只有五十五,世世代代,无一善终,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等韩重开口,他就自顾自说道,“因为诅咒。”   韩重长眸微眯,往后退了几步,“看来今天不太适合赏画,告辞。”   说完他转身就走,下一刻就听身后喊了句,“慢着。”   下一刻走廊两边尽头就冒出来十来个穿黑衣的保镖,将两边的路都堵死,韩重却依旧大步向前走去,只是右手已经摸上后腰,那里鼓起一块,是个有棱有角的硬物。   “你不想知道姜鹤归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   韩重拿枪的手一顿,停在那里,而后突然转身拔枪指向走廊中间的秦嘉望,冰冷的声音回荡在死寂的走廊里。   “带我去收藏室。” 第170章 乌鸦   “嘎——嘎——”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嘶哑的鸟叫声,荣安州透过长廊的窗户往外看去,恰好看见一只漆黑的乌鸦扑棱着翅膀从夜色里飞出来,落在他跟前的窗台上。   这只乌鸦大的很,足有一只小猫大,一身纯黑羽毛在月光下折射出斑斓的色彩,黑色的小圆眼睛像两颗黑宝石,倒映着他的身影。   荣安州有点好奇这个天气怎么还会有乌鸦出现,难道是秦家养的?   “嗒!”   他朝乌鸦弹了下舌,乌鸦歪了下头,飞快掀了下眼皮,然后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傻鸟。”   荣安州嘲了句,而后继续踱步在跟前这条幽静的长廊上。   长廊两侧的墙上挂满了人的照片和画像,甚至还有黑白的,还有西方的油画,再往前还有卷轴画,上面画了个穿铠甲的将军,手扶着腰间宝剑,目似鹰隼,十分威武。   荣安州在这幅画前多看了几秒,不知是不是走廊壁灯接触不良,他总觉得眼前的画看得不大清楚,模模糊糊的。   不过他对艺术不感兴趣,他的目标是走廊尽头的那扇门,整个秦家只有这扇门从外面看不到窗户。   收藏室?   他看着眼前紧锁的房门,试着伸手拧了下把手,居然动了,这时他身后忽然传来冷冷的一声,“荣先生是迷路了吗?”   荣安州手上动作一滞,而后缓缓转过身去,那张桀骜不驯的脸在看到秦玉言身后那一队黑压压的保安后瞬间扬起灿烂的笑容。   “啊,是未来表嫂啊,你家洗手间好难找~”   “……”   秦玉言对身后安保队长下令,“送荣先生去洗手间。”   荣安州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不用不用,我自己多找找就行,秦家挺好看的,表嫂应该不介意吧?”   “我既然是主人,没有不陪客的道理。”秦玉言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到他跟前,厚厚的地毯寂静无声。   “好啊。”   荣安州一边笑着回道一边放下双手,下一秒突然转身拧开房门把手往里面冲去。   秦玉言双眼圆睁,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敢当着自己面闯入房间,当即一把抓住他外套,想将人拉住,然而她哪是荣安州这个兵痞的对手,愣是被连着一起拽进了房间。   “肖飞——”   她惊怒之下只来得及喊一声安保队长的名字,下一秒就便被荣安州捂着嘴带进了房里,反手锁上了门。   她见挣扎无用,索性靠在荣安州怀里抬头冷冷睨着他。   荣安州一边松开她一边笑着解释道,“我不喜欢那么多人陪着,有表嫂你一个人就好。”   “这是家父的收藏室,没什么好看的。”   “那倒不——”   后半句戛然而止,片刻后玩笑的语气难得认真起来,“嫂子,你确定这是你爹的收藏室,而不是你小时候玩的……迷宫?”   秦玉言皱眉转头看去,口中要问的话一瞬间僵在喉间。   眼前是一条宽阔幽静的走廊,走廊两旁的墙上挂着一幅幅的画像和照片,壁灯明亮的光线将走廊照得通亮,和他们刚才走过的那条长廊一模一样。   ……   空旷昏暗的收藏室内,一幅灰扑扑的古画静静挂在墙上,画上还是之前在客厅看到的那个长发华服的俊美男子,唯一不同的是,这幅画上的人几乎和姜无一模一样。   无论是眉眼间的淡漠,还是仰头的角度,站立的姿势,衣摆被风掀起的弧度,都是姜无的模样,他就这样站在这间昏暗的房间里,熠熠生辉,像是隔着无法触摸的遥远距离。   这和他平时见到的姜无又是不一样的,画中的姜无仰头看着天空,一头长发垂及腰臀之下,随风与衣袂共舞,像是世间只剩下他一人。   而昨晚他见到的姜无会穿着银灰色的睡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总会在他脚步声响起的第一时间扭头看过来,漂亮蜿蜒的眉眼安静垂着,琥珀色的瞳孔清澈平静如水。   “是不是一模一样?”   秦嘉望像是忘了身后指着自己的那把枪,目光崇敬而迷恋地看着画上的人,叹道,“你不知道我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时有多么震惊,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能活千年不老不死,只有神明能做到。”   韩重心说他才不是什么神明,只是个稀里糊涂的小傻子,被人骗了还要倒数钱的傻子。   画的右上角的确有行小字,但和秦嘉望说的有点不一样,上面的时间不是天许十八年春,而是天许六十六年冬。   他在百科上看到过这个日期,天许六十六年冬,对于燕周王朝来说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国丧,昭武帝薨于乾元殿,享年九十七。   “这画是怎么来的?”   “这就开始审问我了?”   秦嘉望轻蔑地看着他,“你还真当我被你挟持了吗?我只不过是觉得这里说话比较方便罢了。”   韩重听明白了他话里暗藏的意思,“有人偷听?”   秦嘉望不说话了,片刻后盯着那幅画上的人说道,“那晚我看到他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直到我发现我保险柜里的那枚黑玉不见了后,我就确定就是他,他真的出现了。”   “秦家的人从很久之前都知道一件事,每一任家主都活不过五十五,就像那位第一任家主一样,我们承袭了他的富贵荣耀,也承袭了他的死期。”   “直到我遇到了梁乐山,他带我见了一个人,他告诉我,这世上有一个种族,叫神眷一族……”   韩重目光一凛,“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他看着很年轻,但他的眼神分明是活了很久的人才会有的眼神,他说他来自神眷一族,是神明的弟子,他说我秦家之所以历代活不过五十五岁是因为触怒了神明,神明降下了诅咒,要想解除诅咒,除非找到一个人。”   不等韩重问,他就继续说道,“就是你,韩重。”   韩重眉头拧了拧,什么荒谬言论?邪教吗?   秦嘉望看他表情就知道他不信,也没勉强,继续说道,“之前我说的那只啄食我的乌鸦并没有骗你,它确实出现了,只是跟它一起出现的还有那个奇怪的男人。”   “我一开始并不信,直到他无数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跟前,并且说能救我,我听了他的话,签下了一份治疗意向书,成为了秦家历代家主中唯一活过五十五岁的例外,我才不得不信。”   秦嘉望唉声叹气地说着,脸上一片哀戚之色,韩重却只是淡淡看着,并不作评价,秦嘉望见状只能回归正题,“我刚才说不方便,是因为那只乌鸦一直在监视着我,它逼我将你引来,再困住你,然后杀了你。”   “是吗?”   “你不信?”   “……”   秦嘉望有些无言地看着他,正要再解释时,忽然窗外响起一阵扑棱翅膀的声音,他下意识扭头看向窗外,下一秒脸色一白,惊恐大喊道,“来了!它来了!它发现了!”   韩重跟着看过去,竟真有一只硕大如猫的黑鸦悬浮在窗外,尖锐的喙“咔嚓”一下就啄碎窗户玻璃钻进房内,张着锋利如刀的爪子就向韩重扑来。   秦嘉望连忙大喊,“快杀了它!不然它会杀了你的!快!”   韩重立刻举起枪瞄准扑来的凶猛黑鸦,眼看着手指就要扣下扳机,下一秒他突然掉转枪口指向身后的秦嘉望,淡淡道,“演够了吗?”   “……什么?”   “我问你演够了吗,这位女士。”   “……” 第171章 幻术   昏暗的收藏室内,秦嘉望暮色沉沉的眸子幽幽看着他,原本充满惊恐的沙哑声音此刻变得平静而淡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第一眼。”   “……”   “秦嘉望”不再说话,整个人如同遇水的墨画一样化开,露出了本来模样,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眉眼清秀,正是之前在大厅里给秦嘉望送画的女人,只除了一处不一样,那双平静如死水的眼睛从常见的黑色变成了琥珀色。   像极了姜无。   韩重握着枪的手紧了紧,“目光扫过一旁碎了一地玻璃的窗户,真正的秦嘉望正坐在靠墙的椅子上,一脸惊恐地望着他,却不知为何说不出话来。   房里根本不见什么黑鸦,如果他刚才开枪的话,打中的只会是秦嘉望。   “以你的本事要杀他轻而易举,没必要借我的手。”   “他必须死在你手上。”   “为什么?”   “这样你才能被韩家放弃。”   韩重心头猛地一震,一瞬间脑海里掠过无数猜测,所有事情都被串连了起来,“……十年前的大火也是为了这个。”   “是。”女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也为了测试。”   韩重正想问测试什么,忽然发现她琥珀色的眼睛逐渐被黑色覆盖,连眼白都变成了纯黑,他心头一冽,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砰!”   枪声响起,震耳欲聋,带着硝烟的子弹擦着江弥的耳边鬓发飞过射进后面的墙壁里。   生死一线之隔,这个叫江弥的女孩却连眼睛也没眨下,一双漆黑的眼睛像深渊一样看着他,静幽空洞。   韩重说,“再动一下,下一颗子弹就会射穿你的头骨。”   然而女孩却像是没听见他的威胁一样,一边抬手摸向腰间一边说道,“咒术果然对你没用。”   韩重看着她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刀横握在手心也不再犹豫,举枪便射,这一次没有任何偏差,子弹直朝女孩眉心射去。   眼看着女孩就要中枪倒地,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颗高速飞出的子弹竟然在半空中慢了下来,最后无声无息地停在了江弥的额前,轻轻拂动了她额前的一缕发,露出了那双琥珀色的死寂双眸。   这一瞬间,眼前的女孩和画上天许六十六年的姜无莫名地重合了起来。   子弹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女孩已经握着短刀朝他刺过来,韩重掉转枪口,用金属枪身挡住这一刀,对方显然没有料到他能想到这一招,手腕一沉,横过刀身向他手腕割去。   韩重躲也不躲,反而一脚猛地踹向女孩腹部,女孩为躲这一下只能侧身躲避,韩重趁机钳住她手腕狠狠一拧,试图夺刀,然而女孩却并没有因为吃痛而放开短刀,反而顺势刺向韩重夺刀的左手。   “叮铃铃——”   冰冷刀刃贴着皮肤刺进腕间的赤金红绳卡在平安扣间,剔透的翡翠玉扣出现了一丝裂纹,红绳下方坠着的九层铜铃突然发出一阵清脆的铃声。   清灵的铃声回荡在这间昏暗空旷的房间内,正在打斗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动作一顿。   女孩看着他手腕上的赤金红绳,那双如死水般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澜,她抬眼看向韩重心口的地方,然后猛地抽回短刀向他心脏刺下去。   就在刀刃即将刺进韩重心口之时,一道裹挟着强大神魂之力的金赤色光芒骤然出现,将短刀连同女孩整个人都掀到墙上。   “唔!”   女孩闷哼一声从墙上滑落在地,张口呕出一口鲜血。   她抬手擦了嘴角的血,才发现腕骨高高翘起,显然已经错位,她平静地把腕骨按回原位,而后抬头看向前方的韩重,或者说韩重心口处漂浮着的那两个字,线条繁复如花鸟,散发着强大的金赤色神魂之力。   “姜……无……”   她缓缓念出那两个字,琥珀色的眼眸像是被金赤色的光芒染上了一丝温度。   韩重正为自己身体里忽然冒出两个奇怪图案而惊愕,听到她的声音后忽然想到姜无曾经诉说过他在自己身上留下了神魂烙印,他本以为是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没想到是他的名字。   他伸手摸上心口,心脏隔着胸腔剧烈跳动着,并没有什么异样,但又仿佛能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感觉,像平时姜无在他身边的那种满足感。   他抬了下嘴角,捡起枪朝着女孩的左腿开了一枪,血花绽放在白色裤腿上,很快就是一片鲜红。   女孩清秀的脸狠狠抽动了一下,却依旧没发出声音,可见并不是没有痛觉,只是更能忍罢了。   韩重并不意外,如果对方足够强,大可以在自己开枪的那一刻就让子弹停住,或者手段更狠点,直接让子弹炸膛,直接废掉自己一只手,而不是非要等子弹到跟前了才让它停住,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的能力不允许。   而此刻她受伤就无法再控制子弹的速度。   “你的目的。”   “……”   女孩浑身是血地靠坐在墙上,微仰着头看着他,一言不发,琥珀色的眸子清澈干净,韩重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又问了句,“你认识我身上的那两个字,那你认识这个名字的主人吗?”   女孩依旧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漂亮布娃娃。   韩重无法,伸手敲了敲耳边的微型蓝牙耳机,打算让荣安州过来帮忙,然而那边却毫无反应。他又敲了几下,甚至按了下上面的紧急呼叫,依旧毫无反应。   这是华越研发部门最新研发出来的蓝牙耳机,直接连接韩家发射的人造卫星,只要对方还在这个地球上,就不可能没有信号,除非是芯片被毁了。   他心头顿时一沉,盯着眼前的神秘女孩,“跟我来的另一个人在哪里?”   “他太碍事,已经被困住了,他找了你很久,绝不能让别人妨碍。”   他?   韩重立刻追问,“他是谁?”   女孩又不说话了。   韩重蹙眉盯着她看了会,换了个问题,“之前在走廊上你说你知道姜鹤归当年发生的事,指的是什么?”   这次女孩没再保持沉默,“那是骗你的,我不知道。”   韩重默了默,再次觉得这理不直气也壮的淡定姿态也和某个小傻子一模一样。   他扫过女孩越来越苍白的脸和小腿上血流不止的枪伤,单手扯下脖子上领带扔到女孩面前,“自己包扎。”   女孩抬头看向他,似乎不太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韩重迎着那双似曾相识的琥珀色眸子,抿了抿唇,说道,“你和我一个朋友很像。”   “在你心口留下神魂烙印的那个人吗?”   “嗯。”   “你们是朋友。”   “算是吧。”   韩重嘴上这么说着,却也不知道哪天姜无意识到自己无法给他飞升之秘的那一刻会不会直接忘了自己这个人。   女孩看着他眼底一掠而过的自嘲,缓缓开口,“朋友不会给予神魂烙印,也不会留下名字。”   韩重一怔,正要问她什么意思时,就见对方伸手指了下他左手上的那根金赤色手绳,清冽的声音回荡在暗室里,“轮回结,是送给爱人的。”   “……”   屋内静寂片刻,韩重因喉头发紧而显得艰涩的声音,“爱人?”   爱人,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他明知道不可能,也不该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的话,心里却不可遏制地涌出巨大的喜悦来,同时还有无法说出口的卑劣心思。   他希望姜无能喜欢他,甚至愿意为他放弃飞升。   燕重用了八十年都没能做到的事,他居然妄想能做到,但谁知道会不会成功呢,谁知道姜无会不会在往后岁月的某一天,抬头看见他的命星时,也会想起曾经遇到过他这么一个人呢?   “会的,我会想起你的。”   熟悉的声音突然毫无预兆地从身后响起,韩重呼吸一滞,下意识转身看过去,“姜——”   “噗嗤——”   短刀刺穿血肉的声音突兀地打破暗室里的寂静,韩重缓缓低头向下看去,只见他心口处多了一截锋利的刀刃,鲜血从血槽处汩汩流出,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胸口的白衬衣逐渐被晕染成猩红色。   迟来的疼痛终于蔓延全身,他身子晃了晃往前倒去,墙上那幅泛黄画卷也被扯了下来,哗啦啦坠落在地,血一滴滴落在画上,染红了画上人的衣角。   韩重低头看着那画上的姜无,忽然发现仰头看的那处地方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只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泛黄的斑迹将其遮盖了。   那是一片浩瀚的星空,他仰头看着的是其中最亮的那颗星。   [我喜欢能看星星的宫殿]   他怔怔看着画上的人,嘴唇微颤,最后艰难地扯起一点弧度,透明的眼泪从脸颊滑落在画上,那些卑劣的心思全都散去,只剩下无法消解的心疼和难过。   “小傻子……”   你就这么独自一人在摘星楼上看了一百多年的星星,等待着它再次亮起来的那一天么…… 第172章 法阵   “强大的神魂之力可以极快恢复身上的任何伤口。”   女孩随手从小腿里挖出血淋淋的子弹扔在一边,而后走到跪倒在墙边的韩重身后,一步一个血脚印,越来越浅,小腿上汩汩流血的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嗤——”   她弯腰拔出刺进韩重后心的那把短刀在身上擦了擦血,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指大小的透明瓶子,里面盛着半管鲜红液体,氤氲着漂浮的红雾,像燃烧蒸腾起来的血雾。   韩重身体一震,像是感觉到了威胁,猛地抬头看向瓶子里的红色液体,眉眼深刻的脸因流血过多而苍白如纸。   下一刻女孩打开瓶子将里面的血倒在地上,蒸腾的血雾突然翻涌而上,一股巨大而无形的力量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韩重整个大脑空了一瞬,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人用小刀子一刀刀剐着、割着,恨不得立刻死去,偏偏意识无比清醒,他甚至能看到女孩又割开了自己的手掌,让她泛着金赤色的血一滴滴落在地面。   “@%*&%@#……”   女孩口中低喃起古老繁复的咒语,那泛着金赤色的血就像被赋予了生命一样,顺着地面蔓延到他脚下,所过之处都烙刻下一串古老神秘的咒文,眨眼间一道庞大法阵就已经形成,八个方向各有一条咒文形成的金赤色咒印,正中央就是韩重,乍一看就像是用八条金色锁链将他锁在了中央。   与此同时,法阵形成的刹那,清水湾上方天空忽然出现了一缕赤色云霞,霞光越来越盛,逐渐蔓延至整个西方天空,猩红色云层浓郁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又像熊熊燃烧的不详火焰,随时准备将整个临海市焚烧殆尽。   而在众人看不到的角落,整个临海市上空凝滞的青黑煞气忽然有了动作,像是被召唤一样迫不及待地向清水湾的方向奔涌而去。   夹杂着无数暴戾、血腥、憎恨、贪婪情绪的庞大煞气穿过钢筋水泥的房屋,无孔不入地钻进这间昏暗空旷的房间,争先恐后地涌入法阵中心的韩重体内。   刻骨的寒意如千万根细密的牛毛针从骨缝毛孔间刺入,这足以让一个活人瞬间失去意识的巨大疼痛终于让韩重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却又无法摆脱。   但下一刻却又穿体而过,只能稍稍停留片刻。   女孩目光落在韩重左腕上手绳上坠的那颗铜铃,认出了上面的镇魂阵法,以及那根金赤色手绳上熟悉的强大神魂之力。   不过她并不急,只是静静看着韩重被无数煞气缠绕争夺,接着屋内响起一声脆响,韩重左腕上那枚连接手绳的翡翠平安扣从中间的裂缝断成了两半。   “叮当——”   绑着红绳的铜铃猝然落地,发出最后一声铃响,最后彻底沉寂。   一瞬间,所有煞气疯了一样地扑向法阵中央的人。   韩重瞳孔微微放大,逐渐开始失去意识,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起来,他像是沉入了一片永久的黑暗,被黑暗中看不见的凶兽一点点吞噬。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怕黑,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他在有记忆之后看到的第一个夜晚是在三岁时,他当时看着逐渐西斜的落日,漆黑的夜色,总觉得那黑夜是没有尽头的。   尽管身边所有人都告诉他,黑夜很快会过去,第二天一早太阳又会重新升起来,世界又会亮起来,但他依旧觉得黑夜不会结束,而他会被困在一方小小的黑暗里,听不见任何声音,也说不了话,只能静静地躺着,无法动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成这样,又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却依稀知道自己在等待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轻轻淡淡的,没什么起伏,似乎遇到什么事都不会有表情,却又对什么都好奇。   那声音总是隔着黑暗安安静静跟他说话,他记不清那些话的内容,却觉得心口像被钝刀一点点割着,丝丝缕缕地疼,渗入骨髓。   他想去摸摸声音主人的头,想抱抱他,但他动不了,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困在那方黑夜里,直到有一天那个声音不再出现,巨大的绝望包围了他。   他终于意识到这片黑夜是没有尽头的,他只能在绝望中等待,直到意识彻底消失。   啪嗒。   因过于用力而裂开的眼角流下一滴血泪,眼前的一切像蒙上了一层红雾,韩重的意识开始涣散,眼前一瞬间出现了许多真实或虚假的记忆,最终停留在了眼前从天而降的熟悉背影上。   修长高挑的身形,一头高束的墨色长发,左耳后总是留着一缕半长不短的头发梳不上去,就那么耷在肩头,跟它的主人一样随意。   “……姜无?”   他嘴唇缓缓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都是气声,但这次那道身影回应了他。   “嗯。”   轻轻淡淡的声音,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事能让他产生情绪,却又像风一样,吹过柔软的紫色鸢尾,像在那片黑暗里忽然涌现的一缕光。   “……”   韩重快要涣散的眸子忽然有了一丝神采,瞳孔也恢复了焦距,怔怔看着眼前的熟悉背影,和阳光下化作一片废墟的收藏室。   天亮了?   他缓缓仰起头向头顶看去。   温暖明亮的阳光静静从他头顶洒下来,照亮了这间暗室的每一处角落,他甚至能看见阳光下漂浮着的点点尘埃,像众生短暂而飘零的一生,飞舞着、寻找着。   耳边的声音再次回来,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散发着金赤色的神魂之力所过之处,碎片瓦砾坠落,这间暗室的一切瞬间化为齑粉。   也包括这间暗室上方凭空消失的三层屋顶。   韩重一点点睁大眼睛,终于意识到这一切似乎不是他死前的幻觉,他低头向前面那道熟悉的身影看去,发出了不可置信的沙哑声音,“……姜无?”   “嗯。”   “……你是怎么过来的?”   他记得机场离清水湾足有一个多小时车程,而他失去意识也只不过半小时,就这半小时内,姜无从机场到了清水湾,砸烂了这栋三层大别墅的屋顶,将整个收藏室变成了废墟。   “飞过来的。”姜无回道。   韩重愣了下,抬手擦去眼角的血泪,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被震聋了,“你自己……飞过来的?”   “嗯。”   在察觉到平安扣断裂的瞬间,他用一道巨大火障将整个广场分成了两半,将那些人拦在火障对面,接着不顾周围那些惊恐的面孔,用轻身咒一路飞过来,最终在这间暗室里找到了被困在禁咒中折磨得浑身是血的韩重。   只差一点,韩重的神智就会彻底消散,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他一定要杀了眼前这个女人,即使是他的族人。   他右手缓缓抬起,盘旋在腕间的三千符咒化作的金赤色锁链以迅雷般的速度向前方的短发女孩冲去。   嗡鸣声响起,一道金赤色屏障瞬间出现在女孩跟前,但下一秒这道屏障就像纸一样被金赤色锁链刺穿,震碎。   金赤色的神魂之力化为漫天碎片,女孩嘴唇默念咒语,调用所有的神魂之力笼罩全身,却在看到那强大神魂之力化形的咒文锁链时嗅到了死亡的味道,她平静的眸子第一次浮现了恐惧。   千钧一发之时,一只硕大的黑鸦不知从哪里突然飞过来挡在她跟前。   “噗嗤——”   锁链毫不犹豫地贯穿黑鸦的身体,又刺穿了短发女孩的心脏,金赤色的咒文染上了一层血色,更加夺目。   猩红鲜血和漆黑鸦羽散落在地,短发女孩的身体被锁链吊在半空中,鲜血染红了白色外套,又从脚尖一滴滴坠落在地,琥珀色的眸子一瞬间放大,逐渐失去了焦距。   金赤色的锁链将短发女孩的身体送到姜无跟前,他盯着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女孩和自己几乎一样的琥珀色瞳孔看了会,淡淡开口,“你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短发女孩抬起血迹斑斑的脸看向他,眼中已经没有多少神采,声音轻而弱,“……有区别吗?”   “有。”   “……你要放过我么?”   “我可以为你报仇。”   “……”   女孩没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他,片刻后忽然说道,“我叫江弥,江水弥月的江弥。”   “好。”   姜无回了句,而后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成剑诀,猛地刺向女孩眉心灵台。   短发女孩原本已经失去神采的眸子骤然爆发出精光,一道黑色的神魂飞快从她眼中蹿出,想向头顶被破开的屋顶冲去。   姜无自然不会放过它,双眼瞬间化作满瞳漆黑,右眸底倒映的三千金赤色咒文化作万千星辰,雄浑浩瀚的神魂之力迅速将其困住,就那么生生拽回了短发女孩的体内。   女孩左眼瞬间化作一片纯黑,像是一张脸被割裂成了两个人,这只黑色眼眸里布满惊惧与慌张,同时尖利的声音骤然响起——   “你难道不想知道红尘飞升的秘密了吗?!”   “……”   姜无手上动作骤然一顿。 第173章 轮回   “你有没有想过,这世间明明没有什么转世轮回,但明明已经死了的燕重又为什么会转世成为韩重呢?”   “……”   这一句话让姜无和韩重两个人都怔在了那里。   韩重其实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在他被告知自己可能是大周昭武帝燕重的转世后,他几乎已经接受了这世上有轮回转世的概念,但此刻他却被告知,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轮回转世。   他看向姜无的背影,却发现他只是沉默着,说明对方早就知道这件事,却一直没有提起,也没去探究。   他心里忽然生出一丝不安,那点不安在“女孩”接下来的话里成为了恐慌。   “你追寻了一辈子的飞升成仙,为燕重鞍前马后,守护大周两百多年,难道就没有想过所谓的红尘飞升到底指的是什么?”   “是不生不灭、不死无敌——”   “是轮回。”   “女孩”那只漆黑的眼睛翻涌着浓郁的黑雾,充满诡谲笑意,“你将《司命宝录》中的三千咒文毫无保留地教给了燕重,他却从未告诉过你真正的飞升之秘,反而假死之后让你代他守护大周江山,等待他转世归来继续他的千秋万代帝王梦——”   “从始至终,他都在骗你。”   “……”   不,不是的!   韩重看着姜无沉默的背影,想告诉他不是那样的,燕重绝不会那样对你的,我也不会,然而他在起身时忽然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他低头看去,只见心口处的刀伤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流血,狰狞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着,比起先前姜无在秦家时用咒术给他治疗的速度还要快。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心口上最后一道指节大的伤口从血肉翻开到恢复如新,后背骤然一阵发寒。   ……   秦殊开着车到达清水湾别墅时也看到了头顶上方天空的猩红赤云,远远看着像晚霞,但近看就会发现那些聚拢在一起的红云根本不是晚霞,而是一道巨大的圆形漩涡,像血潭里被搅动的血水,最底下的漩涡头部正对着秦家的别墅上方,透着一股不详的味道。   “这天怎么突然这样了?不会是你爸要驾崩了吧?”副驾驶上祁航心不在焉地嘲了句,“别到时你一进去发现你爸已经趁着大寿把皇位传给你姐了。”   “她休想。”   秦殊冷冷吐出一句,而后推开车门走到别墅门前按下门铃,结果里面半天没反应。   祁航见状也跟着走下车,“你那姐姐不会真要逼宫吧?”   秦殊心里也急,听着损友又说风凉话忍不住怼了句,“你当跟你妈似的?”   他俩在国外时就玩在一起,祁航也不在意,心说周家本来也不是他家的,他妈真要争来了,受益的也是他,争不到他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不像你秦殊一个亲生的被自己姐姐往国外一扔,跟外人似的。   里面半晌没人来开门,秦殊也急了,脑子里冒出一堆电视剧里的逼宫桥段,带着祁航从后花园的墙头翻了进去。   偌大花园空无一人,加上头顶赤云笼罩,花园显得阴沉沉的,冬日寒风吹过更显得阴森,秦殊心情也莫名焦躁起来,心里像是压着一团怒火,看周围光秃秃的树木都觉得不顺眼。   一旁的祁航也有些烦躁,他突然想起来前几天姜无莫名其妙闯进周家老宅,然后当着他和一堆保安的面飞上屋顶,最后一脚踩下一块瓦片把他砸晕过去的事。   他醒来时人已经在医院,虽然没什么大问题,但还是让他住院观察了一周,期间他打电话让柏媛来看望他,结果一句话还没说完对面就说信号不好挂断了。   更可气的是他后来才知道那个姜无居然安然无恙地被周长明放走了,还有他那个表妹周长意他都不想说,醒来后见到他第一句就是问他要姜无微信。   妈的不就仗着一张脸好看么,抢他女人,砸他头,还勾引他表妹,纯小白脸,早晚他要搞死他,让他在临海永远消失。   两人沉着脸走了段路都没看到人,秦殊突然不耐烦地大喊,“秦玉言!你给我滚出来!”   祁航被突然一嗓子震得耳膜疼,扭头就一拳砸到秦殊脸上。   “你叫你妈呢叫!老子耳朵都被震聋了!”   “你敢打我!”   “我打你怎么的!”   “操!”   不远处,被困在走不完的长廊里的秦玉言突然听到她那便宜弟弟的一声大喊,立刻抬头向窗外看去。   “嗯?累了?”正对着长廊的墙一通猛砸的荣安州抽空扫了她一眼,见她往窗外看,他才发现窗外的那只乌鸦不见了。   秦玉言没理他,只是神色冷静地盯着那扇窗子,像是在想什么。   荣安州正想问她发什么癫,下一秒就见她突然爬上窗户就要往下跳,他瞳孔一震,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去把人拦腰拽了回来。   “你有病啊?!”不等对方开口,荣安州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我这不是在想办法了么,你要死要活地发什么疯呢!”   秦玉言拨开他拦在自己腰间的手,看向窗外,“既然这条走廊这么不符合常理,那么出口应该也不符合常理。”   荣安州听明白了,这女人是觉得出口在窗外。   “你这不还是疯了么,走廊出口和窗子都不在一起,怎么可能是出口?”   “空间维度是有折叠的可能的。”   “听不懂。”   “……这是高中物理知识。”   荣安州迎上她冷淡的眸子,丝毫不觉羞愧,“我就是高中学不会才入伍的,当然不懂。”   秦玉言:“……”   她懒得再跟这个四肢发达、大脑简单的家伙说话,弯腰撕开自己价格不菲的修身裙外侧,露出一截若隐若现的白皙细腻的大腿肌肤,又扎起头发,脱掉高跟鞋。   荣安州看得下意识后退一步,警惕道,“……你干嘛?”   “跳下去。”秦玉言单膝爬上窗台,“是不是出口试试就知道了。”   荣安州嘴巴动了动,然后伸手一把把人捞回来放在身后,秦玉言以为他还是不信,正要开口,就见荣安州身手利落地撑着窗台跳上去。   “我来。”   “我有专业蹦极和攀岩证书。”   荣安州无语地看了眼身后这个要强的女人,“没看不起你,我只是觉得这事我也可以做。”   秦玉言闻言没再反对,抬了下下巴,“跳。”   荣安州看着她那副冷淡的脸,以及冷淡的语气,总觉得她在拿自己当狗。   到底心里担心韩重,他没多计较,纵身跳了下去,本以为会有一大段缓冲,不想只是一秒功夫,他的脚就落到了坚实的地面。   眼前景象彻底大变,从窗户上面看到的草地消失不见,此刻他正站在一片宽阔的花园里,花草树木枯萎得怪异,没有一丝生机,只除了对面两个扭打在一起的成年男人。   他刚要抬头喊秦玉言,下一秒就见一个窈窕身影凭空出现在上方,他下意识伸出双手接住,将人接了个满怀,果然是秦玉言。   他有点无语,“你胆子真挺肥啊。”   秦玉言从他怀里跳下来,对她来说荣安州并不是值得信任的人,很可能就那么直接丢下她走人,所以她在看到对方刚跳下去一秒就消失后就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干脆就跳了下来,没想到这人还没走。   她也瞥见了周围花园的怪异变化,以及他那个和别人扭打在一起的便宜弟弟,拿出手机给保安队长打了个电话让他们过来。   荣安州那边也给韩重打了个电话,但那边一直不接,他心里的不安加重,扭头看秦玉言的表情也冷酷了些,“我哥呢?”   秦玉言那边脸色也不大好看,肖飞告诉她,就在十分钟前有人闯进别墅,并且直接毁了警报系统和整个收藏室,而韩重和她爸偏偏都在里面。   她没搭理荣安州,一边吩咐肖飞带人前往收藏室一边匆匆往那边赶去。   荣安州低骂了声,立刻跟了上去。 第174章 在意   黑眸里的那道无名神魂慢条斯理地将当年燕重是如何假死,又利用司命一族的三千咒文将自己变成积煞之体,等待复活后继续当皇帝的事说了一遍,最后笑眯眯地扔一下一句总结——   “所以,现在只要杀了你身后那人的神魂,再夺舍他的身体,你就可以飞升了,怎么样,是不是很方便?”   “……”   确实很方便,但姜无一言没发,也没有任何动作。   黑眸用短发女孩的脸露出一个浮夸的表情望着姜无的脸,“不会吧?你不会舍不得吧?你不会真的喜欢他吧?你不会真的以为他喜欢你吧?你好好骗啊,国师大人~”   “你那么聪明,难道看不出他灵台内不是普通人的灵魂,而是修士的神魂?”   那颗黑眸滴溜溜地转着,狡黠地看了眼姜无身后伤痕累累的韩重,意味深长地低声说道,“他要是喜欢你,就不会假死看着你被那些人背叛、伤害、独自守在摘星楼一年又一年,最后眼睁睁看着你因为一个不存在的承诺而死。”   “大人,你太天真了,善于帝王权谋的人想愚弄你的感情可太容易了。”   “……”   背叛、伤害、独自守在摘星楼……   韩重听着黑眸口中蹦出的这一个个字砸在他心头,胸口一阵阵发窒,他从未听过姜无提过这些词,他也不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事,但他若真是燕重的转世,那他绝不相信燕重会欺骗利用姜无,做出任何伤害姜无的事,正如他一样。   他不希望姜无被骗,更不希望姜无做出后悔的事。   所以他强撑着流血过多的虚弱和喉间翻涌的血腥味,撑着墙站起来,一字字质问黑眸的话,“如果真像你所说的……燕重是为了千秋万代而欺骗姜无假死,那为何他直到大周亡国,他也没有复活,反而出现了千年后,变成了我这么个普通的商人之后?”   “普通的商、人、之、后?”   黑眸忽然哈哈大笑,“真真笑死我也,你韩家先祖听到你这句话该从祖坟里爬出来骂你了,他郁高阳费尽心机、背信弃义,就为一个功成名就、子孙万代,结果沦落到你口中的商人之后,也是他的报应啊!”   韩重眉头拧了拧,只觉得这东西简直是疯了,说话颠三倒四,说他韩家祖先却扯上了什么郁高阳,他正要问郁高阳是谁时,忽然听到淡淡的一句——   “郁高阳?”   是姜无,先前无论黑眸怎么说都没反应的姜无此刻忽然有了动静,他微微抬头迎上黑眸的视线,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不错,正是当年燕重麾下心腹之一,神武卫统领郁高阳,亦是甲酉之变的参与者,看来您还记得啊?”   “……”   姜无没有说话,心说他本也以为早忘记了,毕竟都是一百年前的死人了,但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并没忘,那人跪在燕重遗诏前对自己立下的效忠誓言和后来在无疆殿前口口声声喊着的“清君侧、诛妖邪”都历历在目。   而且那一年,继燕重死去后,他又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好友,好像也确实忘不了。   只要他还记得周公命是怎么死的,他就忘不了那一年的所有事、所有人。   韩重不知道郁高阳是什么人,但却察觉到了姜无的不对劲,心里的恐慌越来越大,让他连心脏跳动都带着桎梏感。   他克制住心底的恐惧无措,竭力用冷静的语气对姜无说,“姜无,不要相信他,燕重对你好与不好,真情还是假意,你自己应该感觉得到,你那么聪明,他要是只是利用你,你不会感觉不到,你也不会在摘星楼上等着他的命星再次亮起来。”   “我知道的,你不是不通情感的神明,你能感觉得到,感觉得到……”他哽了一下,缓缓道,“他对你的情感。”   姜无还没来得回答,那黑眸又扯着嗓子叫唤起来,“什么破烂情感!他人都死了,还不就是你张嘴就来——”   “那就亲口问问他!”韩重高声喊道。   黑眸很显然地一怔,居然问了句,“怎么问?”   “我答应过你,会帮你找到红尘飞升的秘密。”韩重定定望着姜无背对着他的身影,染血的脸庞露出一丝笑,柔声道,“现在我答应你,我愿意恢复燕重的记忆,所有的,从出生那一刻的全部记忆。”   “全部的记忆?”黑眸觉得眼前这转世之人颇愚蠢,“你虽是转世,但记忆存在神魂中,你要恢复全部记忆等于被另一人吞噬神智,你愿意?”   这间暗室内静寂许久,韩重略显沙哑的声音静静响起,“我愿意。”   黑眸里的浓雾不安地翻滚了一圈,立刻说道,“直接把你杀了再夺舍,到时能不能飞升成仙自见分晓,国师才不在意什么真真假假——”   “他在意。”   韩重打断他,布满血色的黑眸定定看着跟前那道熟悉的身影,沙哑的声音柔和得不可思议,“我知道,他在意。”   不在意就不会独自守在摘星楼百年,不会被一旨诏书困在巍巍皇宫大内,不会因为他的一句“不愿意”就放弃恢复燕重的记忆和飞升之秘,不会在此刻出现在他面前。   什么不通情感的神明,只是个没人教他哭和笑的小傻子罢了。   什么不在意,明明在意死了,连自己没去送小蛋糕都在意死了的人,怎么可能不在意,只是习惯了不在意,就假装了许久的不在意,就以为自己真的不在意了。   “叮铃铛铛——”   九层铜铃和断成两半的玉扣撞击出清脆的声音,韩重伸出手去,掌心握着的是那串金赤色轮回结红绳,“我知道它本来是引神铃,可以恢复记忆。”   背对着他沉默了许久的姜无轻轻开口,“你会死。”   韩重终于听到他的声音,眼里不自觉溢出细碎的笑意,“没关系。”   细细缕缕的寒风不知从何处吹来,掀起这间暗室的灰尘,拂起两人的衣摆,被红绳系在一起的铜铃和断裂的玉扣撞击着、缠绕在一起,密不可分。   这微凉的风和清脆的玉和铃交缠声中,传来韩重沙哑而温柔的声音,“现在,你能回头看看我了吗?” 第175章 枪   姜无没想到韩重此刻最在意的是自己没有回头看他。   不过其实他看了,看到他双目流血、浑身是血,失去理智般痛苦地嘶吼,从未有过的失态,一点不像电视里的霸道总裁,也不像第一次在金地酒店阳台见的那么有逼格,连怕黑躲去阳台都要端杯咖啡假装看风景。   所以他不敢再看,再看一眼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想等会再看吧,等韩重心口的伤愈合好,等他双眼的血干涸,等他染血的唇不再惨白,等自己的心口不再像被撕开一样的疼,他再回头看。   他看向眼前的黑眸,目光清冽而幽静,下一秒唇微动,缓缓吐出一个名字,“桑元。”   黑眸翻腾的浓雾一瞬间滞了滞,而后平静了许多,声音也不那么尖细得意了,反而透着一阵淡淡的恹色,“我都演成这样了,您都认出来了啊。”   “你一直很会演。”   “……”   黑眸撇了撇嘴,“就当您是夸我了,总归也还记得我。”   “我记得我已经把你杀了。”   “啊,我这不又活了。”   女孩被悬在半空中的双手摊了摊,“还借了副身体,虽然已经凉了,但我还可以再找几副身体,不过肯定不如这副身体好用。”   “毕竟是您的族人嘛。”   “……”   姜无目光波动了下,被黑眸看了个正着,语气又带上了得意的笑,“您是不是很好奇我在哪找到的?”   “不好奇。”   “……没劲。”黑眸悠悠叹了口气,一副摆烂的姿态,“行了,您动手吧,我最喜欢看您杀人了,现在要是能旁观就好了。”   姜无不会杀他,而是硬生生将他的神魂从这名叫江弥的女孩右眼里抽了出来,打算用咒术将其封起来带走。   黑眸里的黑色神魂被扯得疼地拼命翻滚,他说动手也只是故意口嗨,他知道姜无不会现在杀他,毕竟自己还有很多事没说出来,姜无才不会现在就弄死他。   国师大人才不会想什么“姑息养奸”“后患无穷”的问题,因为他从不觉得这世上有什么人能够伤到他,像是完全忘记了当年甲酉之变里吃的那些苦头。   想到这里他忽然低低笑了出来,黑色的神魂之力缠绕姜无指尖、胳膊,转瞬之间就将将整个人缠绕了起来。   姜无动作一顿,突然意识到什么,却已来不及。   熟悉的“滋滋”声在他耳边响起,他猛地抬头看向头顶那个被破坏的大洞,天空凝聚的煞气漩涡因为禁咒法阵被打断后已散去大半,那被他毁了屋顶的三层楼的天花板上各贴了一张雷符。   以他为中心的这间暗室内的八个方位也显出雷符的模样,足足十二道符,彻底将他所有退路都封死。时隐时现的银色雷电像无数道蛛网般纠结缠绕,滋滋作响,蕴藏着恐怖的威力。   也只是一刹那,十二道雷符同时爆发出手腕粗的银色闪电淹没了整个暗室,所有的木架、桌椅、古董等物品全都被雷电劈得炸开来,浓郁的烧焦味蔓延开来,脚下的地毯瞬间燃起火苗。   “姜无!!!”   韩重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眼睁睁看着姜无的身影完全被雷电的光芒覆盖,下一秒不顾地上的火焰,疯狂向那团刺目的雷电中心冲去。   他刚踏出脚下禁咒法阵,就听到“咔嚓”一声,像是什么碎了一样,他脚步顿了一瞬,接着就看见那团雷电中陡然爆发出一阵更加刺目的金赤色光芒,如夺目的日光,蕴藏着浩瀚无垠的神秘力量,像是能毁灭一切,但落在他身上时却显得那样和煦温暖,连他被煞气侵入后寒冷的身体都觉得暖和了些。   整个暗室都亮了起来,像是凭空出现了一轮辉日,银色的雷电被完全吞噬,那团金赤色的光芒中间隐隐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随着光芒淡去,那身影逐渐清晰起来,一身简单的白色休闲外套,橡皮筋发绳被雷电烧成灰,一头墨色长发披散在肩头、身后,左耳后的那缕半长不短的头发依旧倔强地翘在那里。   韩重张了张口,眼眶一热,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被哽住了,只能凭借本能往前走去,想把人抱进怀里看看有没有受伤,就在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一个他极为熟悉的细微声音——   “咔哒。”   枪上膛的声音。   韩重瞳孔骤缩,下意识转过身去张开双手,准备护住身后的人,下一秒却发现原本该在他身后的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砰——”   枪声响起,子弹急速飞来,姜无毫不畏惧地伸出掌心释放神魂之力打算拦截那颗子弹,但很快他的脸上就出现了一丝错愕。   “噗嗤——”   漆黑的子弹穿过金赤色的神魂之力,射穿他的掌心,带着翻飞的血肉继续向他心口飞来。   这一瞬间的变故让姜无怔了一息功夫,而就是在这一息功夫,那颗漆黑的子弹已经到了他胸前。      予C溪C笃C伽C   “叮当!”   子弹打在他胸前那枚黑玉环上,玉环从中间裂开成两半,但子弹自带的冲击力却没有消失,姜无被带得往后一倒,狠狠砸在赶来抱住他的韩重怀里。   韩重被撞得胸口一阵剧痛,却下意识死死搂住了怀里的人,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姜无脖子上黑玉环碎裂的那一刻,里面的黑色无主神魂从里面迅速逃出,全都冲进了韩重的眉心,彻底消失不见。   脑海像是被什么重重给了一击,一股极大的恶心呕吐感瞬间涌上心头,细细密密的痛感像针扎一样在脑海里此起彼伏,中间夹杂着许多飞快掠过的东西,转瞬间又消失不见。   等他从那阵诡异的剧痛中回过神来时看到怀里的人,顿时松了口气,但下一秒他就僵在了那里。   姜无半靠在韩重怀里,神色怔怔的,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那只修长白皙、一道疤痕也没有过的手上多了一个血淋淋的血洞,在掌心正中央,直径一厘米大小,能看见断裂的森森白色指骨支出表皮外,血滴滴答答地顺着掌心和手腕往下流去,转眼间染红了整个右手袖子。   头顶的寒风忽然喧嚣起来,从头顶破了洞的屋顶吹进来,呜呜咽咽,鬼哭一般刺耳,吹起了姜无垂在鬓边的长发。   一缕刺目的白夹杂其中,十分显眼,显眼到姜无看着那缕白发以为不是自己的。   他抬起那只血淋淋的手,想抓住那缕白发看看怎么回事,却被身后的人握住了手腕,搂在他腰间的手也紧得不像话,然后他听见了韩重颤抖着的声音。   “……别动,没事的,没事的。”   “……”   他动了动唇,想说他本来就没事,但张口的瞬间却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姜无!”   韩重慌张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姜无却已经站不住,双腿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灵台深处的神魂之力开始躁动,神魂上再次出现了一道裂隙。   “我的目标从来就是你们两个。”   苍老低混的声音带着得意的轻慢,秦嘉望不知何时已经挣脱束缚,正拿着枪站在窗前,嘴角扬着不属于他的笑。   姜无缓缓抬头看向他,目光冰冷。   “秦嘉望”朝他挑了下眉,“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给他体内下禁言咒,当然是为了掩藏我可以随时夺舍他身体的事实啊。”   说完他将枪口移向一旁的韩重,一边扣上扳机一边悠悠道,“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噗嗤——”   他话未说完,心脏就被一道金赤色的锁链洞穿,嘴角的血顺着下颌流下,一直淌到脖子的衣领里,“秦嘉望”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来,嘴唇轻轻动了动——   你上当了。   韩重忽然意识到什么,下一刻身后的房门被人猛地撞开,带着保安队赶来的秦玉言和荣安州等人恰好看到秦嘉望被锁链贯穿胸口倒在地上的一幕。   寒意漫上心头,韩重立刻从腰间拔出枪,一手护住怀里的姜无一手指向秦玉言等人,冷冷道,“全都退后!” 第176章 来人   韩重手上的枪成功震住了所有人,包括荣安州,他震惊地看着眼前浑身是血的韩重,和他死死护在怀里生死不知的姜无,反应了足足两秒钟,怒意瞬间涌上心头,直接从腰间掏出枪顶在秦玉言脑后。   “这他妈谁干的?!”   秦家的安保队长肖飞紧跟着掏枪指着荣安州,他身后的安保队伍和秦嘉望的保镖们齐刷刷拿出枪,指向前面的韩重。   荣安州目光凶狠地瞪向肖飞,怒吼一声:“谁他妈敢伤他俩一根头发丝我立马就让秦玉言脑袋开花!”   “……”   荣安州这边一共就三个人,还有俩伤员,显然落在下风,但谁也没敢动,也没人敢说话,因为他们知道旁边这位是韩家的人,前面那个一身是血的还是韩家这一代唯一的继承人,这两人今天但凡有一个死在这里,韩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肖飞第一时间看向秦玉言,等待着她的命令。   秦玉言神色冰冷地看着地上秦嘉望死状凄惨的尸体,最后迎上韩重黑洞洞的枪口,冷声道,“我需要一个解释。”   “应该是你……给我解释。”   韩重扯了扯嘴角,喘息着回道,“你父亲暗中绑架我和我朋友,意图监禁伤害……我希望你秦家能给我和我朋友一个合理的解释,又或者你秦家打算当场灭口。”   “韩总在我秦家受的伤,我会给你交代,但我父亲死了,杀人凶手也得给我秦家一个交代。”秦玉言神色冰冷地看着他怀里的人,喊了句,“肖飞!”   “是。”   肖飞立刻收起枪往前走去,下一秒韩重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砰!”   一声枪响,肖飞脚下那块地板多了个弹孔,离他的脚只差一寸,他僵在原地,不敢再往前一步。   秦玉言攥紧手指,声音冷得吓人,“韩总确定要护着一个杀人犯吗?”   失血过多,煞气侵袭带来的寒气侵入心脉,再加上外界的寒冷,韩重手指早已冻得失去知觉,全凭本能握着枪,此刻说话都带着颤抖。   “首先,他不是杀人犯,其次,谁也不准动他,除非我死。”   他说这话时裂开的眼角里再次溢出血来,顺着脸庞流到颊边,触目惊心,让所有人都是一震。   荣安州看得心头一股想杀人的怒意,他知道韩重身体已经快不行,全靠硬撑,当年一起训练时都没这么惨过,那脸惨白得一看就是失血过多,他怀里的姜无虽然看不清哪里受了伤,但看那一动不动的样子也能猜出情况很严重。   他敲了敲蓝牙耳机第无数次催促那边动作快点,那边终于给了回应,就三个字,“五分钟。”   他心头一定,头也不回地对韩重喊了句,“人五分钟到,走!”   “谁也不准走!”   秦玉言冷冷扔下这一句,而后突然从肖飞腰间拔出手枪指向韩重。   荣安州头皮一麻,直接一个飞身扑去把秦玉言死死压在地上,另一只手不忘按着她拿枪的手,大喊道,“快走!”   韩重不敢耽搁,抱着姜无艰难起身,起身的刹那因失血过多眼前一黑,身子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看得荣安州心头一惊,一时没注意,被秦玉言的枪顶在了脑门上。   “滚开!”秦玉言冰冷的声音。   荣安州定了定心神,“有本事你就开枪,到时我死了,正好顶你爹那条命,韩家再找你麻烦,就这么世世代代干下去!”   秦玉言脸色难看,一脚踹在他两腿之间的命根子上,荣安州疼得脸色一白,张着嘴巴无声地哀嚎了声,手上也松了劲,秦玉言一把将他掀开,带着肖飞等人向前追去。   荣安州疼得龇牙咧嘴,却一点不敢耽搁,连忙跟了上去。   别墅前厅热闹的声音早已散去,忙碌穿梭的仆人们也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头顶的灯光亮得仿若白昼,韩重抱着姜无走过来时的那条挂满画像和照片的长廊,煞气带来的寒意已经蔓延到他的四肢,他几乎感觉不到脚踩着地面的感觉,双手也失去了知觉,僵硬得像是两根木头,他连换个姿势都不敢,生怕挪动一分,就会把姜无摔在地上。   清水湾上方的煞气漩涡逐渐散去,天已经完全黑下去,却看不见月亮,也看不见一颗星星,黑得像末日到来的前兆,远比往年更寒冷的风呼呼地刮着,透着干燥的冷。   走出前厅大门的那一刻,韩重终于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随着震耳欲聋的声音越来越近,夜色中冲出了一辆熟悉的黑色大G,风驰电掣的速度下一举撞开了秦家别墅的铁门,无比霸气地冲进了别墅大门。   沉重的宽纹轮胎一路碾在别墅精心设计的地砖上,横穿大半个草坪停在了别墅前厅的大门前。   而轰鸣声还没停止,紧随其后的是一辆银灰色悍马带着三辆黑色越野,一排接着一排,全都沿着那辆黑色大G开过来的路陆陆续续停在前厅的大门前。   足足二十多辆越野,整整齐齐停在大门的空地上,灯光倒映下投射出的影子几乎将整个大门都包围了起来。   黑色大G的车门被打开,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从上面走下来,脚上的黑色皮鞋踩在干净的地砖上,一步步,如闲庭信步,极其优雅。   韩重定定看着眼前朝他走来的人,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寒气冻死后出现幻觉了。   半晌,他才张了张口,吐出一口白雾,沙哑着道,“……爸?”   “……嗯。”   他沙哑的声音让韩昀的步伐顿了一顿,而后淡淡应了声,不紧不慢地继续往前走去,站在了追赶而来的秦玉言和肖飞等人。   秦玉言怎么也没想到荣安州口中的帮手居然是韩昀,她僵在那里半晌没说话,脸色极其难看。   韩昀面色平静地看着他,语气仿佛叙旧般熟络,“我早同你爹说过,儿孙自有儿孙福,成不了亲家也不能成冤家,倒不是我韩家怕了秦家,只是觉得没必要,你爹也不想看到。”   秦玉言听出他话里的威胁,捏着枪的手指关节泛白,“……您儿子怀里的是杀了我父亲的凶手。”   韩昀眉心轻微拧了下,他光知道家里这两小子闹出事了,却没想到是死了人,死的还是秦嘉望。   “节哀。”   他平静地回了句,而后话锋一转,“不过是不是杀人犯这事有待商榷,现在我儿子和他怀里的人一身是伤,需要先治伤,等治完伤,再谈这杀人犯的事,你觉得怎么样?”   他话说的客气,语气却全无商量的意思,秦玉言自然听出来了,但她偏偏没办法,从韩重手里抢人是他们小辈的事,但从韩昀跟前夺人,那就是秦家和韩家之间的事。   秦家这边刚死了一个秦嘉望,连遗嘱都没留下,继承权悬而未定,到时真要跟韩家撕破脸,她那帮叔伯们绝对会第一个把她卖了,而韩家从十年前就是真正掌握在韩昀一个人手里的,她根本斗不过。   但今晚她要是抓不到杀死秦嘉望的凶手,秦家那群人绝对会抓住这个把柄来攻击她,趁机夺走她的继承权。   韩昀看着她明灭不定的神色,忽然又说了句,“杀害你父亲和伤害我儿子他们的人很可能是同一个人,到时韩家可以和秦家联手查出凶手。”   秦玉言冷着脸幽幽望着他,一时没说话。 第177章 计划   “你就算不是我儿媳,和韩重也是青梅竹马,我这做叔叔的也算看着你长大的,现在你父亲没了,我这个长辈多少要帮衬你一把。”   “……”   秦玉言听着韩昀的这句话目光微动,正要开口说什么时,身后荣安州迈着别扭的步伐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大门口停的一排越野车,车前面那个一身正装、儒雅绅士得像要上谈判场的中年男人,懵了。   “……大舅?!你怎么来了?!梁周呢?!你怎么来的?!”   “开车来的,还能是爬来的?”   韩昀不冷不淡地斜了他一眼,对他那副别扭的站姿有些不满,“你一个大男人,扭腰夹臀的干什么呢?”   “……出了点意外。”荣安州神色不善地看了秦玉言一眼,默默把这仇记下了。   秦玉言只当没看见他,径直道,“既然韩叔叔这么说了,我总不能不给您这个面子,今天人你们可以带回去,三天后,我亲自登门去要。”   韩昀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秦玉言权当他是默认,抬手示意自己手下收了枪,然后就那么看着韩昀一行人带走了韩重和姜无。   肖飞看着那二十多辆越野一个个消失在夜色中,上前走到秦玉言身侧低声问了句,“就这么放了他们秦副董肯定会借机找您麻烦的。”   秦玉言没回话,扭头看向廊下那群黑衣保镖,冷声问道,“我爸离开晚宴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为什么不在他身边?”   这群黑衣保镖们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   秦玉言冷笑一声,“你们平时做什么我过问不了,但你们最基本的职责就是保护我父亲,现在他人死了,你们居然都不在现场,我有理由怀疑你们勾结外人杀害雇主。”   保镖们脸色变了变,他们底子都不干净,当初秦嘉望找上他们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可现在秦嘉望死了,他们还得罪了韩家,这位秦大小姐要整死他们简直太容易。   “给你们半小时时间,半小时后给我答复。”   秦玉言丢下这么一句话后就带着人去收藏室去了,剩下那群黑衣保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都骂了句脏话。   “……到时候怎么说?”   “实话实说呗,大小姐不都亲眼看到了么,那个叫姜无的小明星亲手杀死的秦嘉望,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咱们都不认识那个姜无,勾结个屁!”   “你以为这大小姐不知道怎么回事,无非是想找个替罪羔羊,省得秦家找她麻烦,要我说,说不定就是她想篡位搞得这事,不然刚才怎么白白把凶手给放了!”   “我呸,真他妈的晦气!”   “……”   几人骂骂咧咧地散了,角落里鼻青脸肿的两个人刚醒过来就听到了这番话,都是精神一振。   秦玉殊立刻掏出手机打电话给自己大伯秦嘉树,张口就是一句,“大伯,秦玉言把我爸杀了!”   那边祁航也迫不及待掏出手机给自己助理打了个电话,拼命抑制着兴奋之情喊道,“快给我找人爆料,姜无成杀人犯了!”   两人话音落地,身后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两扇落地大窗从天而降,几乎贴着他们脑门深深扎进了花坛的泥土里,离他们的脚只有一寸远。   “……”   两人默默回头看了眼,只见一分钟前还在他们身后的一千多平大别墅已经坍塌成了一片废墟,那些坠落的大碎石几乎就离他们脑后半米远,但凡他们打电话时往后退一步,都会被砸成肉泥。   两人脸色煞白。   祁航咽了口水,“……我觉得你姐说不定已经被砸死了,要不咱先走吧。”   秦玉殊:“……行。”   两人走后不久,那一千多平的废墟中某个角落里堆积的碎石忽然动了动,而后钻出了一只全身漆黑的乌鸦,胸口处那个血淋淋的大洞还在滴滴答答地流血,脚也断了一个,它慢吞吞扇了两下翅膀才飞上夜空,跌跌撞撞向远处飞去。   方家别墅内。   方知意开门走进来,看到的就是他哥戴着平光镜处理公事的样子,心里不由有些不忍,“……还在处理公司的事啊?”   “嗯,有什么事?”   方知意想说交给自己就行,但想想还是他哥更专业,只好咽了回去,“你看到最近网上关于韩家和姜无的传言了吗?”   “……姜无?”   “就韩重的那个小情人。”   “嗯,他怎么了?”   “……没什么。”方知意看他哥这副反应也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好了,居然觉得这件事跟他哥有关,那个赵小赵让他爆个料都拖了这么多天,估计是把他和他哥弄混了。   “你早点休息,别太晚了。”   “嗯,你也是,最近少出去浪荡。”   方知意脸一热,刚想说自己最近没出去鬼混,结果刚要张口就听到卧室里面发出“铛”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他一愣,下意识往里面走去,“什么声音——”   “里面有人。”方知源头也不抬地回了句。   方知意刚想问这大晚上的他卧室里能有什么人,忽然想到什么,盯着他哥身下的轮椅脸色变了好几轮,最终吐出一句,“……你注意身体。”   “嗯。”   “……”   方知意格外尴尬,他哥这么多年洁身自好,后来又在病床上躺了快两年,还是第一次见他带人回来,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作风怎么样,靠不靠谱,他哥有没有被骗。   他脑子里一堆忧虑,又怕伤及他哥自尊,最终一句也没说,转身走了,临出门时鼻间隐约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血腥味,他有些疑惑地吸了下鼻子,又发现闻不到了。   他没多想,转身关上门离开了。   而就在房门再次关上后的那一瞬间,一缕黑雾裹挟着一只死透了的黑鸦从卧室内飘出来,十分随意地将死乌鸦丢在了垃圾桶里,而后大咧咧地躺在了沙发上。   “就不能直接告诉他吗,我看他挺崇拜你的,说不定还能帮咱们实行计划。”   “他脑子不够。”   “你对你亲弟就这么没信心。”   “事实。”   黑雾无声地盯着他平静的侧脸好一会儿,才悠悠道,“行吧,反正你的脑子也够用了。”   方知源忽然问了句,“江弥呢?”   “死了。”   “……”   方知源顿了下,他是亲眼见识过江弥身上的力量有多强大的,连子弹都对她无效,“姜无做的?”   “嗯。”黑雾语气里带着无法掩饰的兴奋,“他还是那么好看,那么强大,杀人的时候真美,我差点忍不住跪下去亲他的脚。”   方知源早已见识过这人的变态发言,反应很平静,“你能活着回来,就说明他没有以前那么强大了。”   黑雾“勾”了下不存在的嘴角,“确实,不过我还是让他杀了秦嘉望。”   方知源动作一顿,抬头看过去,“确定死了?”   “确定。”   “……”   方知源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嘴上继续说着,“需要给你找新的身体吗?”   “暂时不用,清明山和龙澹山最近动静有点大,好像发现什么了,暂时不能再去墨孜那边了,万一被发现就不好了。”   黑雾说着在天花板上又绕了一圈,声音里压不住的兴奋,“你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还有多久能达成我的心愿?”   “很快。”   “行~”   黑雾围着他绕了一圈,语气透着掩不住的高兴,“不愧是冉家的后代,跟你那祖宗一样的阴险狡诈,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不是个好玩意儿,一肚子坏水,靠谱得很!”   方知源听着他另类的夸赞毫无反应,低头打着字,一边说道,“明天一早消息就会被全面放出去,一周内会有定论。”   “能让韩家放弃韩重?”   “那要看韩重怎么选了。”   方知源微微抬眸,露出左眼下的小痣,若有所思道,“前提是韩重能活着。” 第178章 初雪   在把人送进华陵医院之前,所有人都下意识觉得姜无伤得要比韩重严重,毕竟韩重还能抱着人到处跑,而姜无直接失去了意识,于是詹向晨过来时他们都选择先给姜无检查,然后就发现姜无除了手上的枪伤外,也就是鬓角莫名多了缕白发,沉睡也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休克,只要清创、包扎就好。   而轮到韩重时,詹向晨看着手上的各项体检数值瞬间发出尖锐爆鸣。   体温三十四!失温症!   血小板二十六!重度减少!   ……   詹向晨直接眼前一黑,一边疯狂咆哮着让护士把人拉进急诊室,一边对着荣安州疯狂输出,问他怎么不等人死了再让他来救!   以荣安州的脾气,谁敢这么吼他,他肯定一拳甩过去,但这次他只是低头站在那里,问了句,“能救吗?”   他话说得平静,但额头高高凸起的青筋和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能看出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詹向晨看到他的样子火气消了些,也逐渐想起这位是大老板家的人,语气冷静了些,“……我尽力。”   就这么一句话直接把荣安州干破防了,病房内的护士和医生们眼睁睁看着这个将近一米九的魁梧硬汉眼眶一红,沙哑着声音骂了句,崩溃了。   詹向晨有些不忍,其实也不怪荣安州,就是他一开始也没能一眼看出韩重的身体状况来,按理说失温达到三十四度的地步,人体的面部、唇部、脚趾等地方都会因为浅层血管收缩而变蓝,但韩重脸色虽然因为失血而过度苍白,但并没有变蓝的症状,甚至连被送来时他还有点意识,死死拽着他的手让他救姜无。   只能说挺神奇的。   眼下韩重还在输血保温,詹向晨也顾不上安抚他情绪,目光落到一旁静默听着一切的韩昀身上,后知后觉地开始惴惴不安。   虽然韩重这位霸总没有让人陪葬的习惯,但这位霸总的爹可就说不准了,万一人救不活……   他没胡思乱想多久,韩昀就朝他看了过来,詹向晨下意识站直了身子,心也提了起来。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韩昀很客气。   “麻烦您了,詹医生。”   平静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后,这个站在整个临海金字塔上的中年男人缓缓朝他低下头,是那种诚恳到极致的姿态,“请不惜一切救活我儿子。”   詹向晨心头一滞,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褪去一切光环后,也不过只是个父亲而已,即使这个父亲位高权重,但却没有用权力和财富去威胁自己,因为他知道没有用,所以他选择放下面子,以最诚恳的态度向他请求,或者说祈求。   这样的家庭,怪不得会教出韩总那样并不霸总的总裁,他想。   虽然他很钦佩这位老韩总,但他毕竟不是神仙。   当晚十二点,韩重体温降低至三十二度,急救室开始上体外膜氧合和心肺复苏,持续一个小时后依旧无效,体温依旧在缓慢下降,心率也开始趋于静止。   急诊室忽然陷入一阵沉默,参与抢救的医护们下意识看向詹向晨,谁也不敢先说出那句“放弃抢救”,因为躺在这里的是韩家的独子,他们谁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詹向晨沉默片刻,转身走出急诊室。   见他出来荣安州立刻迎上去,韩昀却立在原地看着他,没有上前。   詹向晨嘴唇动了动,“……抢救失败,病人心率已经停止。”   走廊外一片死寂,韩昀站在原地缓缓闭上眼,许久许久之后才睁开眼睛,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几岁,声音沙哑地说了句,“谢谢。”   詹向晨心头一涩,“……抱歉。”   “你尽力了。”   韩昀低头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的置顶联系人,却半天没拨出去电话,只是低头看着那个无比熟悉的号码,头一次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电话那头的人。   荣安州瞪着通红的眼睛,像是要发火,却又不知道该向谁发火,就那么瞪了半晌后他像是想起来什么,猛地转身冲向拐角处的病房。   那是韩重之前住的VIP病房,但此时里面躺着的是姜无。   “荣先生!”   詹向晨一惊,他怕荣安州迁怒姜无,连忙跟了上去。   病房内的病床上静静躺着一个漂亮的青年,眉眼精致如画,肤色苍白如玉,一头过肩的墨发散落在洁白枕头上,右鬓处一缕白发静静垂落在耳侧,眼前的青年从未有过的平静,像是古画中沉睡已久的仙人。   荣安州双目赤红地望着眼前这个陷入沉睡的男人,沙哑着嗓子开口,“……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我知道你有很多离奇手段,我不知道你怎么了,但我不相信一颗子弹会让你重伤不起。”   “……你不是很厉害么,你不是说要保护他么,现在他要死了,你要保护的人,韩重,他要死了。”   他眼中无声流下泪水,喉头涩得几乎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来,“……你就不能救救他吗?!”   “荣先生!”   詹向晨恰好听到这一句,生怕他真把人从病床上拽起来,连忙上前劝道,“姜先生正在昏迷,是听不到你说的话的,我知道你很担心韩总,但你必须冷静一下,就算姜先生醒来他也没办法救——”   他话未说完,这间病房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铃铛声,像穿透了无比悠久的岁月长河而来的一道铃声,一声又一声,极为缓慢,像迟暮的老人用尽最后的力气摇动着铭刻着他漫长一生的铜铃。   叮当当——   空灵悠远的铃声回荡在这间病房,不,准确来说是回荡在整个临海市上空,所有安乐幸福的、困于绝望中的人们这一夜都听到了这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铃声。   不知过了多久,詹向晨瞥见窗外的天空飘下了一片片纯白的东西,他怔愣地看着,吐出一句,“……下雪了?”   临海并不常下雪,更是从没有在十二月下过雪,但今晚下了。   耳边铃声依旧,荣安州震惊地看着窗外的雪,骤然低头看向病床上沉睡的青年——   青年依旧沉睡着,但鬓边的那缕白发却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微微吹起,落在那副凤鸟身形的眼尾上,像是随时会睁开一样。   几人一时不知说什么,直到门外一阵急促脚步声闯进来,一个护士焦急大喊道,“心率恢复了!有心跳了!”   詹向晨一瞬间瞪大眼睛,来不及多问一句,拼命往回急诊室跑去。   身后的荣安州呆呆看着病床上的人,对方依旧沉睡着,那缕白发也不再摇动,刚才的那一幕就像是幻觉一样。   站在一旁的韩昀看着病床上的青年渐渐想起对方的名字,姜无,偏偏姓姜,又是这个名字,天底下重复的也不过就四十九个,这人却不在当年四十九个中,而他的儿子偏偏又遇上了这么一个。 第179章 郁氏   韩重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窗外树梢上盐白的积雪,一时有些恍然,直到詹向晨带着一群医护人员将他团团围住,开始给他检查身体,他才逐渐回过神来。   “……姜无。”   他嘶哑的声音很低,但所有人都是一顿,没人回答他。   心沉了一下,韩重缓缓蜷起手指,“……他在哪里?”   “隔壁。”詹向晨抿了抿唇,含糊道,“……他还没醒,你先配合我们抽个血,看一下——哎!你别!”   他话还没说完,韩重就拔了手上吊针,掀被子下床,詹向晨看着他手上血珠子直冒吓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他好不容易救回来的血量!   “韩总——”   不等他把人拦下,韩重已经跌跌撞撞走出了病房。   隔壁病房很安静,只有一个护士在准备打营养液,看到韩重进来时下意识慌了下,“韩……”   “他怎么了?”韩重看着病床上静静躺着的青年,轻声问道。   护士愣了下,下意识看向门外跟过来的詹向晨,见詹向晨没什么反应,才回道,“他没什么事,只是……一直在睡。”   “……什么意思?”   什么叫一直在睡?   护士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官方地回道,“临床诊断为植物人。”   房内静了一瞬,韩重缓缓抬头看向护士,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他脸色实在过于吓人,护士被吓得眼睛一红,抿着嘴求救地看向詹向晨,詹向晨头疼地昂了下头,示意她先走。   小护士忙不迭地走出了病房。   詹向晨舔了舔唇,说实话他现在也不敢上去说,他虽然经常腹诽韩重是个能让所有人陪葬的霸总,但实际韩重一直对他们这些医护人员很尊重,即使再担心再紧张,也没有对他们冷过脸,这是他第一次露出这种表情。   “他手上的枪伤并不严重,但就是不醒,医院这边还没查出来病因。”   韩重面无表情地看着詹向晨,“集团每年投入近两个亿的科研经费,华陵应该拥有国内最先进的医疗技术,你现在跟我说查不出来病因?”   他面无表情质问的样子太有压迫力,詹向晨一时也遭不住,后背都开始冒汗,“理论上来说,华陵确实拥有国内最先进的医疗技术,但是……姜先生的身体太差了。”   韩重平静的眸子动了动,“什么意思?”   “按常理来说,他这个年纪的细胞活跃度应该很高,身体的恢复自愈能力也该很强才是,但他的身体正相反,细胞活跃度低,再生能力也很低,表皮创伤的恢复能力也很低,就像是……就像是……”   詹向晨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去描述,最后绞尽脑汁地吐出一句,“就像是一具刚死的尸体。”   韩重双眸猛地颤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一件被自己忽略已久的事。   姜无说过他是借演员姜无的身体而重生的,那么原来的姜无去了哪里,又是怎么被姜无占据身体的?   莫大的恐慌涌上心头,韩重缓缓转身看向躺在床上的人,那张脸依旧好看得没有一点瑕疵,在阳光下甚至干净到透明的程度,一双微挑的眼静静阖着,宁静得像是在做一个美好的梦,和先前在他怀里睡着的模样没有区别,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看向自己,但那缕夹杂在漆黑长发中白发却昭示着其主人的真实状态。   他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了,这个念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韩重脑海里,他一瞬间觉得眼前的一切模糊起来,整个人也晃了一下。   众人脸色一变,荣安州立刻上前去扶他,结果就看到了他手上呼呼流血的针孔,心里的担忧紧张顿时化作火气,“你再不好好躺着是想殉情吗!”   “……”   詹向晨听得眼前一黑,心说你可闭嘴吧,人本来就受不了了,你来这么一句是怕他真不敢殉情吗?!   好在韩重并没真晕过去,反倒一把抓住了荣安州,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急切地道,“……周砚南,去找周砚南!”   “……找了。”荣安有些不忍地开口,“他说他救不了。”   韩重却没松开他的手,而是怔怔道,“那就去清阳观,找白先陵。”   荣安州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白先陵是哪位,不由有些头疼,只觉得他哥是急疯了,居然开始求神棍了,那个白先陵一把年纪重病在身,当初还是姜无给治的病,哪有本事去救姜无?   不过他看着韩重近乎执着的目光,又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我现在就派人去接他。”   没人能糊弄得了韩重,荣安州更不能,于是转身把将人交给詹向晨,准备亲自开车去一趟清明山,结果刚一转身就愣在原地。   “……舅?”   韩昀手上拎着保温壶站在门口,身上只穿了件白衬衣,衣领有些皱,眼下也有些青黑,脸上的憔悴清晰可见,然而在见到终于醒过来的韩重时,他只是平静地说了句,“你妈妈让我炖了汤,她以为你最近加班,让你注意身体。”   韩重望着门口这张和自己七分相似的面孔,缓缓问了句,“你听过郁高阳这个名字吗?”   房内几人都愣了愣,郁高阳又是谁?   荣安州想了下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姓郁的人家,正以为又是哪个道观的神棍时,就听韩昀淡淡回了句,“嗯。”   韩重心头忽的颤了下,一时间竟不敢再问下去。   但韩昀却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一样,将手上的外套递给身后的司机老钟,而后看向病房内的其他人,“我们有些话要说,麻烦几位回避一下。”   詹向晨自然不会拒绝,连忙带着医护小组往外走。   韩昀又看向站在一旁的荣安州,荣安州一愣,“我也回避?”   韩昀没说话,默认了。   荣安州看看韩重,又看看韩昀,心里忽然生出些浓烈的不安,他不想走,但没办法不走,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出了病房。   门被关上,韩昀踱步走到病床前,看着床上躺着的人,缓缓开口,“咱们这一支算是韩家一脉的主支,对外称作百年世家,但实际大部分韩家人都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祖先到底姓什么了。”   “为什么。”   “因为换过太多次了。”   韩昀的声音透着些疲惫,但依旧是不慌不忙的语气,像是在说着什么古老的故事,“从大周到东西两邺、南黎北元,历朝历代,一千多年的颠沛流离,我们换过无数个姓氏,也迁徙过无数次居地,最终定居在了临海。”   “只不过族谱的第一页从没改动过,还是写着郁高阳的名字。”韩昀有着细纹的眼角扬了扬,“神武卫统领郁高阳,曾经留名于史书上的大周昭武帝的心腹之一,确实气派,即使东躲西藏了这么多年也没想过要抹去第一页上的名字,承受着气运的荫庇,却又躲避着当年祖先所犯下的错带来的灾难。”   “……什么灾难?”   “诅咒,血脉里的诅咒。”韩昀顿了顿,继续道,“我们的祖先许下了永世忠诚的承诺,却背叛了效忠的主人。”   “他背叛了昭武帝。”   “不止。”   韩昀看着病床上躺着的青年,“他还毁了昭武帝最珍贵的宝物。”   “他口中那个藏在高若悬天之楼的珍贵宝物,是赋予昭武帝长生力量的来源,也是昭武帝一生最珍惜之物。”   “但祖先背叛了他,还烧毁了那座悬天之楼,将楼里的人骗出来,用刀剑钉在楼上,流尽一身的金赤神血,试图饮其血而得长生,取燕周而代之。” 第180章 甲酉   “不过他们最后还是失败了。”   韩昀继续说道,“因为七日后,被钉在墙上的人,用刺入身上的刀剑杀光了那场宫变所有的参与者。”   “包括昭武帝生前册封的太子,周幽帝燕丛,被亲手拎到了昭武帝灵位前斩下的头颅。”   “那场宫变后来被称为甲酉之变。”   甲酉,一个不存在的纪年,用来记载那个被史书抹去的真实历史,像是一个聊以自慰的忏悔。   “除了神武卫统领郁高阳自刎,冉阖、皇城司指挥使一品骠骑将军屠昶、镇国大将军蓝思明都被当场斩杀,而他们的后代在一个又一个朝代的变迁中奇迹般地存续了下来,却又总在最兴盛的时期遭受灭顶之灾,跌落至低谷。”   “我们都知道这是祖先背叛誓言的诅咒,所以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改变姓氏,与外人通婚,试图稀释血脉,让诅咒消失。”   “但我们很快发现根本没有用,无论我们怎么与外族通婚,都无法改变家族的命运……”   “……”   安静的病房内,韩重听着韩昀口中与史书完全不同的历史,和与自己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姜无,心如刀绞。   他曾想像过无数次曾经身为国师的姜无会是什么模样,会不会与现在差不多,连头发都要别人梳好,从不用为钱财烦忧,也不在意外界变成什么模样,只是漫不经心地看着头顶那颗命星,等着它再次亮起来的那一刻。   他曾想着,至少燕重为姜无留下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和江山,至少姜无还不懂什么是思念,什么是爱,至少他还没意识到燕重的死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至少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不知世俗的国师大人。   他从没想过,姜无会被钉在高墙上流干全身的血,看着那些曾立誓效忠的人争抢自己的血液,只为了虚无缥缈的长生,看着燕重生前留下的一切成为捆缚自己的锁链和深渊。   他想知道燕重会后悔吗,如果知道自己的一己私欲会让姜无遭遇那些背叛与伤害,他会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吗?   他想不出来,但他此刻恨不得杀了那些人,即使知道对方早已经化为尘土,甚至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的祖先。   “那我呢?”他问,“我的存在又是因为什么?”   韩昀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在听到周砚南那句批命时,我并没有当真,直到……”   直到十年前那场大火,险些葬送了他挚爱之人的性命,他终于意识到,这个孩子就是这一世韩家给他的诅咒。   他无法否认,当年李沐在急救室内生死不知时他是想过放弃韩重的,他甚至想对韩重说放过他的妻子,一切报应只管冲着他来,他愿意承担一切。   但当他看到韩重害怕惊恐的目光,又猛地想起李沐被送进手术室前一切都在喊着韩重的名字,他又意识到自己是那样的不堪和懦弱,竟将一切不幸归咎于一个同样承担不幸的孩子。   他知道他的孩子很聪明,他看出了自己的责怪与迁怒,看出了自己这个父亲在责怪他为这个家庭带来了不幸,所以他选择了远离。   他再次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诅咒,懦弱、猜忌、愤怒、逃避、贪婪……所带来的一切后果,诅咒之所以能延续千年,皆因人心从未改变。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忽然听韩重问了句,“清水湾的事,你参与了吗?”   韩昀神色一滞,不可置信地回头看过去。   韩重对他震惊的目光仿若未觉,只是垂眸看着床上的人,目光近乎沉寂,“解开诅咒最好的方法就是杀死施咒的人,燕重的力量来自于姜无,所以秦嘉望为了解开诅咒而设下清水湾的局,那你呢?”   “你就从来没有想过解开诅咒么?”   “……”   韩昀怔怔望着他,一时间不知该作出怎样的反应,愤怒、伤心,抑或是后悔,但他最后竟然只是呆呆站在那里,望着这个已经高了自己大半个头的孩子,直到开口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在颤抖。   “……你是我儿子!”他近乎失态地吼道。   “抱歉。”   韩重目光静静的,像是并不在意他的失控,也不在意他这句话的真假,和话里真正要表达的意思,只是想为这个话题划下句点,不再作无谓的讨论,因为已经不再重要。   韩昀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地意识到这些年来他错过了多少韩重的重要时刻,以至于韩重会怀疑他是否也是幕后凶手之一。   “如果有一天需要我用命去换你的命,我也绝不会犹豫。”   他喉头快速滑动了几下,目光投向床上的姜无,声音有些急促,“但我希望你能远离他,如果他知道你是郁氏后代,他一定会杀了你的——”   “那就让他杀。”   韩重看着床上的姜无,平静道,“他想要我的什么都可以,命也一样。”   在那晚他一身血地抱着姜无出来时,韩昀就不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假,但此刻真听他说出来还是无法接受。   “你们才认识多久?你就——”   “他本来应该去新漳拍戏的。”韩重淡淡打断他,“是为了救我才回来的,那颗子弹本来该打在我身上,躺在这里的也应该是我。”   韩昀一滞,他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关节,自然也不知道姜无是为了救韩重而出现在那里的。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韩昀深吸了口气,“进来。”   门被推开,姚凭走进来对着韩昀打了个招呼,随即看向韩重,“韩总,网上关于你和姜先生的负面言论背后IP都是几家有名的水军公司,之前姜先生得罪的那个赵姓记者也参与其中,但背后的人很隐蔽,目前还查不出来。”   他顿了顿,表情凝重了几分,“另外四天前姜先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召唤出火焰的视频被放到网上后直接上了热搜,有人跟着拍到了他赶去清水湾别墅的视频。”   “昨晚秦家已经放出了秦嘉望死亡的消息,并且对媒体公布嫌疑犯人就是姜先生。”   房内一片寂静,韩重自醒来后还没顾得上看时间,也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四天,而那晚秦玉言给他留的时间只有三天。   清水湾别墅几乎被毁成废墟,秦嘉望的死根本瞒不了多久,而在秦家人和繁金集团问责的情形下,秦玉言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罪责退给了姜无。   而先前被人故意发布在网上的关于十年前艺术馆大火案根本不是为了对他的名誉造成损失,而是为了在此刻逼他做出抉择。   是选择继续维护姜无,还是选择保护韩家的声誉。   清水湾就是一个局,一个看似针对他,实则针对姜无的局。   秦嘉望以为那团黑雾是为了帮他解咒,但实则秦嘉望只是被当作了一颗棋子,那团黑雾真正要的是姜无的命,或许也是真的觊觎自己的积煞之体,但对方更忌惮姜无,所以才会设下这个局引来姜无,即使搭上了一个司命族人。   而这个局现在还没结束,对方要姜无彻底无法出现在阳光之下。 第181章 抉择   舆论会杀死人,所以即使是临海四大家族也从不会太过高调,十年前的艺术馆大火案即使没有证据,也足以毁掉韩重这么一个优秀的世家子弟,最后只有躲进军队才能平息风波,旧事再提的后果只会因为证据不足而不了了之,但韩重在大众的心里会被永远打上杀人犯的标签,韩家也会成为大众口中草菅人命的权贵。   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压下这件事的热度,让大众遗忘这件事,但如果韩重选择在此刻维护姜无,那么十年前的事将会被再次放在大众眼前,韩重也会接受大众和当年火灾中遇难家属的审判,这对韩家和华越集团都是重大的打击。   但如果韩重选择沉默,那么姜无作为一个毫无背景的演员,会被秦家和临海警方毫不犹豫地牺牲掉,彻底消失在临海这座城市,这一点没有人会怀疑。   在场的其余两人都是华越的核心成员,自然看的明白幕后人的这个局的真正目的,但此刻他们必须要做出一个抉择。   姚凭看看韩昀,又看看韩重,这两个能做主的都不说话,他也不敢说话,但这件事必须要尽快有个决断,否则舆论进一步发酵,事情会更加难收拾。   “韩——”   他正要开口,就见韩重朝他伸出手来,他立刻会意,拿出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韩重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那边接得很快,一个冷静的女人声音响起,是秦玉言的声音,“姚助理——”   “是我。”   “……”   那边静默片刻,才继续说道,“兴师问罪?”   “秦嘉望死有余辜。”韩重平静地开口。   电话那边呼吸一滞,半晌才响起秦玉言带着不可置信的话,“……你疯了?”   “那晚就算姜无不动手,我也不会放过他,包括他背后的人。”不等那边开口,韩重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华越最近研发了一款未发布的卫星蓝牙耳机,除了可以通话外还可以录音和摄像,你父亲邀请我去收藏室的时候我恰好带着。”   “你父亲所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件事,包括对我开的那一枪,都被记录了下来。”   “……”   那边僵持了半晌,显然没有料到他会留有这么一手,只能解释道,“……消息不是我放出去的,集团董事对我施压,我也没办法,我给了他三天时间,今天是第四天。”   “他还没醒。”   “……”   秦玉言知道这人不稀罕说谎,因为没必要,也因此而感到诧异,她那晚并没看清姜无到底受了什么伤,只看到姜无跪伏在地上时用一个金赤色的锁链贯穿了她父亲的心口,他手上倒是有一个血淋淋的枪伤,此外并无外伤,连衣角都没沾上灰尘,相比之下韩重看起来伤得更重,但姜无已经睡了四天没醒,这在医学上基本已经没多大希望了。   她是知道姜无身份的不凡的,根本不觉得她父亲那一枪能有这样大的威力,但很快她又想起自己和荣安州被困住的那个走不出去的长廊。   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没能问出这句话,韩重已经挂断了电话。   姚凭听出电话那头是秦玉言,一时间拿不准韩重的意思,这是要打算和秦家和解?但是消息已经放出去,就算是秦玉言也没办法,不然也不会把所有责任推到姜无身上去了。   只有韩昀了解自己的孩子,知道他想做什么,但却什么都没说,只轻声说了句,“你妈妈还不知道你的事,别说漏了。”   他转身临出门那一刻脚步顿了下,“其实我一直很希望你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向我寻求帮助,即使是我不赞同的事。”   至少那还说明自己的孩子在遇到困难时第一个想到的会是他这个父亲,而不是选择自己一个人扛。   房门被带上韩重缓缓开口,“把之前调查的横鱼影视的资料公布出去。”   “是。”   姚凭正要离开,又听到韩重说了句,“查一下方家。”   他微讶,方家?怎么还有方家的事?   “方家……关于哪方面的?”   “方知源。”   “……好。”   “还有周家。”这次没等他问,韩重就直接说道,“查周砚南。”   姚凭又应了,等了会见他不说话了,忍不住问,“那网上的事——”   “不用管。”   “……”   姚凭愕然,不管?不管是什么意思?就他们说话的功夫网上那些黑韩重和韩家的通稿都不知道飞了多少篇了,居然不管?他尊敬的老板是要逃避问题?   他想劝两句,但韩重已经转身坐在了姜无床边,他只好咽了回去,转而问了句,“姜先生他……没事吧?”   “嗯。”韩重牵起姜无那只包扎着纱布的手,轻轻吻了下,“他会没事的。”   姚凭看着这一幕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病房。   身后韩重轻轻摩挲了几下姜无的指尖,然后再将那只手好好放进被子里,掖好被子,才转身离开。   之后的一周内,网上的谣言传得越发张扬,十年前那场大火都被扒了出来,包括当初著名建筑师南青昱指证韩家独子韩重为纵火者的事也一并被爆了出来,甚至还有当时韩重在医院警方问询的照片,那场火灾的部分卷宗,以及其中几名死者前去华越集团门口闹事喊冤的报道,甚至包括案件终审下来后南青昱在医院自杀的旧事。   八十七条人命代表的八十七个苦难家庭,加上一个赫赫有名的建筑师,一共八十八条人命,份量太重,在幕后主使的推波助澜下,韩重和韩家毫无悬念地被推上了热搜。   牛马一号:原来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这个世界真的烂了……   三叩首:……八十七个人啊,就一句轻飘飘的“证据不足”就带过了,就把人放了,不怕遭报应吗?!   为情所困:楼上好单纯,这世上要真有报应,那我上辈子大概是鬼子吧[微笑][微笑][微笑]   喝八个核桃点十个男模:韩重的面相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凶神恶煞的人啊……   你家bgm:楼上那大姐玩男模玩傻了吧,帅哥就是好人,我们丑的就是坏人是吧?弱智发言!   蒹葭苍苍:只有我知道当年临海上流社会就传韩家这一代生了个天煞孤星么?   要不起:有些东西真不能不信,科学离不开玄学,天煞孤星的命格说的其实就是反社会人格,这种人格的特点之一就是漠视人命。   一个糕手:强烈要求当年办理这件案子的警方公开卷宗,还有南青昱当年到底是不是自杀还是两说呢!   用命嗑cp:这踏马还是法治社会吗?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还以为这个韩重是什么好鸟,不赌不嫖的,结果他他妈的拉了坨大的!把他拉枪毙算了!   婶婶的爱:抵制韩家,抵制华越旗下一切产品!!!   ……   姚凭看着手机上这些群情激昂的评论,忍不住为他老板愤怒,这些愚蠢的网友知道个屁,他老板是整个临海最优秀的富家子弟,连个红灯……长这么大只闯过一次红灯!   “有不少人跑到华越官网留言骂人,骂得……很难听。”   岂止是难听,简直不堪入耳,他甚至都说不出口,有许多人甚至把他老板传成了一个反社会人格的疯子,关键还真有人信。   “华越旗下的部分产品也遭到了抵制,虽然影响不大,但多少会让集团带上负面新闻,咱们的竞争对手可能会抓住这个机会。”   “不用管……咳咳!”   韩重闷咳了几声,又立刻抵住了唇,扭头看向旁边床上躺着的姜无,见对方没有反应,才继续看着手上的资料,“古董拍卖?”   “是,参加的都是业内各个阶层的大佬,很有地位,还有许多没有到场,据说是唐临最近遇到了困难,才舍得拿出来这些藏品。”姚凭想起了什么,又说,“秦玉殊也在。”   “方家呢?”   “没有,方知意最近一直在忙公司的事,偶尔约个明星。”姚凭说到这里瞥了床上人一眼,“他最近包的那个男明星……有点像姜先生。”   韩重目光微敛,淡淡道,“方知源呢。”   “他很久没露过面,据说在修养身体。”   “……”   韩重合上资料,“弄一份这个拍卖会的请柬来。”   “是。” 第182章 好久不见   任凭外界如何风言风语,韩重愣是一次没露过面,媒体们每天蹲在华越大楼下也只能看到姚凭和集团两个副总,问就是无可奉告,嘴一个比一个的严实。   所有人都猜测着韩家这是要避风头,直接把韩重藏起来了,现在也只有网上的网友们群情激奋地喊着要翻案,但有些人却知道,这案是翻不起来了,韩家看似没回应,实则热度已经降了下去。   然而就在秦家人自以为明白韩家的态度,并打算让华陵医院交出姜无时,微博上被蓄意挂了半个月的热搜突然换了主角。   #唐临被捕#   #真意基金实际控股人秦嘉望#   #梁乐山非法人体实验#   #柯幸琰#   #聂雨蒙#   ……   非法洗钱、税务问题、涉黑、非法人体实验……一系列罪名触目惊心,所牵涉名单也波及了各个行业的精英大佬,一夜之间许多曾经出现荧幕和网络上的公众人物都销声匿迹。   这件事震惊了所有人,没有人敢相信在如今这个网络极其发达的时代居然还会存在这种可怕的恶性事件。   此外,有不少“知情人”开始在网上透露临海上层社会里的富人们为了恢复青春、延长寿命,借着资助贫困学生的名义暗中进行非法人体实验,其中还包括一些明星会被故意引诱染上赌瘾、毒瘾,从而成为他们敛财的资本和汲取生命力的“人药”。   仅仅三天时间,这几个词条下的评论区留言数量就破了百万,热度空前。   这些挑战着人道德和法律底线的罪名触动了所有人的神经,唯一一个被曝出来的参与者秦嘉望在短短一周内就从颇有善心的慈善家变成了丧心病狂的疯子,秦家声望降到谷底,繁金集团股票一天之内连降五个点,市值蒸发四亿美元。   秦玉言打来电话的时候韩重正在给姜无梳头发,依旧是生疏的手法,但好歹能把所有头发都扎起来,包括左耳后的那缕半长不短的头发,竟是一点没长,像是永远都是那样,刀切一样整齐。   “……你真的要撕破脸吗?”秦玉言一番厉声质问后终于吐出了这么一句。   韩重理了理怀中人发顶的红色发绳,头也不抬地回了句,“我要秦嘉望背后人的信息。”   电话那头的秦玉言一滞,语气僵硬道,“……他人已经死了。”   “那就想办法。”   “……”   秦玉言头一次觉得一个人的变化可以如此翻天覆地,她怎么都没想过有一天那个从容冷静的韩重会变成这个咄咄逼人、失去理智的样子。   但她确实查到了一些东西,那些听起来不可思议的东西,她从来不知道她父亲一直暗中在研究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甚至还暗中出资支持用活人做实验,用残酷的手段折磨那些实验体,试图造出一种被称为积煞之体的东西。   而这一切只为了延长寿命。   电话被挂断,姚凭收起手机看向背对着他的韩重,“秦玉言不一定知道秦嘉望做的事,繁金其余董事也在给她施压,逼太紧了会不会让她倒向那个幕后人——”   他话语一滞,忽然意识到什么,“您是故意的?”   韩重没说话,算是默认了,那团黑雾偷偷摸摸暗中谋划这么多年,说明实力远不如姜无,只能通过唐临、常易这些人来收集所谓的灵魂之力来增强力量,清水湾那晚后黑雾就一直没了动静,他有理由相信清水湾那晚姜无还是重创到了对方,为了恢复力量对方肯定会再次借唐临之手引诱别人献出灵魂去换取气运,可现在唐临被抓了,对方必须需要新的代言人。   而被逼到尽头的秦玉言就是最好的选择,一个同样会得到诅咒的野心家,只要知道继承秦家诅咒就会降临,她极有可能做出和她父亲一样的选择。   到时就是他动手的机会。   姚凭并不知道他具体在做什么,也不知道那晚清水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依稀能感觉出他老板要对付的人很棘手,忍不住问了句,“您要找的人到底是谁?”   韩重默然片刻后,回道,“不知道。”   姚凭一愣,不知道?   韩重确实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人叫桑元,连是哪两个字都不知道,只是听姜无说过,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那个人认识姜无,而且是千年前身为国师的姜无。   可他一无所知,他一心嫉妒着姜无曾经有燕重陪伴着的那些日子,居然连他的过去都不曾问一问。   他低头轻吻了怀里人的发顶,这时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下,是荣安州的信息,他点开看了眼,目光一瞬间暗了下去。   姚凭意识到不对劲,刚想问怎么了,就听韩重开了口,声音莫名透着凉意,“周砚南现在在哪里?”   “在香榭别苑,据说是在养病。”   “……”   韩重将怀里的人轻轻放在床上,而后起身拿起多日没有穿过的外衣套在了身上。   姚凭微讶,“您要出门?”   “嗯。”   姚凭心头一松,自从醒来后韩重就没离开过医院,不,应该说没离开过姜先生一步,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守着,好像生怕他跑了似的,今天怎么舍得出门了?   “我下去开车,您去哪儿?”   “香榭别苑。”   姚凭以为他是想亲自上门去找周家那位三叔爷给姜无治病,也没多问,结果临出门时却依稀瞥见韩重从床头柜摸了个黑色的东西,那形状大小让他心头一跳,心里顿时生出些不安来。   拜这两天的新热搜所赐,之前蹲守在华陵医院门口的那些媒体记者都已经离开,车子很快就开出了华陵医院大门。   外面的天色暗了些,冷意更深重,已经是真正的寒冬,姚凭透过内视镜看了眼后座的人,并没有看出哪里不对,但他莫名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便试探了句,“您是过去找周总吗?”   韩重目光动了动,“他也在?”   “应该是在的,之前盯着哪里的人看到过他出现,但是不怎么出门,应该是那位周老先生身体不好,离不开人。”   “他身体很不好吗?”   “嗯,瞧着脸色很差,白惨惨的,经常看到也是无精打采的。”   “……”   韩重拿起手机拨通了周长明的电话,听筒里响了七八声才有人接起电话,响起的却是不是周长明的声音,而是熟悉的懒洋洋的男人声音。   “他睡着了。”   “……”   听到这边不吭声,周砚南不知为什么极短促地笑了下,而后开门见山道,“看来你知道了。”   “为什么?”韩重问。   “为什么啊……当然是为了活啊。”周砚南笑叹一声,像是在跟晚辈闲聊一样,“姜无死了,我才能活,其他人才能活,所以我要杀了他。”   窗外的太阳彻底被浓云遮挡住,投下的阴影如遮天蔽日的怪物,远处天际的乌云逐渐显出模样来。   韩重看着窗外飞逝的树影,问道,“他拿你当朋友。”   那边传来一阵低笑,时不时夹杂着几声低咳,“朋友?我跟他才认识多久?你怎么跟他一样天真?”   韩重握紧的手泛起青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害怕雷符。”   “我知道。”   所以他特地用了九天玄雷,穷山神霄一派独门术法,唯有先天之炁修士的精血才能画成,可诛神佛。   “其实你在看到那些符的时候就已经认出来了,不是吗?”   电话那头的听筒似乎是拿远了些,周砚南的声音有些飘忽,韩重张了张口正要说些什么,下一秒突然意识到什么,心陡然悬了起来。   “……你在跟谁说话?”   “……”   香榭别苑一楼的花园里,周砚南靠坐在一楼小花园的藤椅上,看着乌发白衣的青年如神明般从天而降在他面前的花圃中,琥珀色的眸子像平静无波的湖水,眼尾上挑如凤鸟羽翼,尊贵而冷漠。   他扬起嘴角,声音慵懒含笑,又似叹息,“好久不见,国师大人。”   电话那头的韩重呼吸一窒。 第183章 爱恨都是诅咒   薄薄的阴云逐渐笼罩住整个临海上空,地平线上方的天空翻涌出铁灰色的云,带来最后一丝温暖的太阳被遮在云层后面,寒意像是透入肌肤,像是晨露沾湿了衣襟,骨子里都沁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眼前的姜无穿着一身单薄的蓝白条纹病号服,一头乌发被红发绳扎在脑后,右额角处一缕白发,发尾在风中轻轻飘摇,十分随意的打扮,像个睡糊涂了的傻子。   周砚南目光落到他右手上缠着的纱布,起身向他走去,“来得这么急,是怕我跑了么。”   风吹得更急了些,一阵一阵的,带着呼啸的尾音,在两人之间打着旋儿,姜无静静看着他,没接他的话。   “九重玄雷符是我给出去的,困住积煞之体的先天之炁精血也是我给的,秦嘉望和唐临的那些勾当我没参与过,我只是想杀你,至于为什么要杀你……”   周砚南漫不经心地抬了下嘴角,“因为我忘恩负义、狼子野心吧。”   “韩家是神武卫统领郁高阳之后,秦家是骠骑将军屠昶之后,方家是玄甲军统帅冉阖之后,除了被你屠尽满门的蓝氏,这三家当年在燕重面前立下誓言世代效忠,如有违背,不得善终、子孙万代亦如是。”   “他们要杀你是因为燕重的力量来自于你,我杀你,是因为周家的诅咒来自你。”   姜无目光平静,“我没有给过他诅咒,我只——”   话语戛然而止,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琥珀色的眸子浮起一丝愕然。   “你当然没有给过他诅咒,你那么信任他,俨然把他当成另一个周公命对待,他也不负你的信任,到死也在守卫大周江山,保护你的无疆殿。”   周砚南挑起眼帘望着他,“可你偏偏又救了他。”   “你改变了周家和那半城人的命运,甚至为了让周红意活下去,你让他气运加身,从此周家先天之炁不绝,则后世荣华不断。”   “可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也经不起得到后再失去。”   于是周家每一代都有一人来继承先天之炁,维系家族荣华,一代又一代,总有一个人出生下来就被当作牺牲品,为了血脉纯正甚至被禁止与他人相爱结合,也不允许有自己的人生,只能为家族放弃一切,最终孤独而死。   最后恩赐变成了诅咒,被选中的那个人的诅咒。   周砚南说,“你总是随心而为,不去管人心和世事的易变,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身为神眷一族的你,爱恨都是诅咒。”   姜无定定看着他,想起燕重曾跟他说过的一句话,人心如野马,贪婪不止,战乱不休。   他似乎总也学不会这一课,一次又一次,令他越来越厌倦。   风从头顶吹过,带来远方的讯息,又穿过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无数的人、无数的善恶念、无数的贪嗔痴恨错综交织。   曾经生死与共的人会为了利益拔刀,情深义重的人会爱上他人,曾经正义的人会向下一个正义者提起屠刀……人间没有轮回,却总是在上演着同样的事,屡见不鲜,周而复始。   他偏头看向西方天际,红日已近西落,薄云被染成赤色,这座城市很快将迎来一场盛大绚丽的日落,但他心中却毫无波澜。   他想起了在祈灵山上看到的无数次日落,又想起了燕重带他去看过的那些日落,以及后来摘星楼上他独自看过的无数个日落,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是燕重不再陪在他身边。   他想,他是真的看腻了这片日落。   于是他朝周砚南伸出手,“手札。”   周砚南垂眸,“烧了。”   姜无目光落在他眉心灵台,缓缓抬起手,整座香榭别苑上方的风忽然凛冽了起来,带着割人的寒意。   周砚南看到他动作神色微凛,右手不动声色地往裤子口袋挪去,但还没来得及拿出里面的符纸,一道劲风已经打向他肩头。   “唔!”   他闷哼一声,身子不可控地往后歪了下,手上的手机掉落在地,韩重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姜无!”   姜无抬手的动作一顿,下一秒眼中划过一道金赤光芒,地上的手机“嘭”一声炸开来,彻底没了声音。   周砚南一边飞速后退一边右手在胸前捏剑诀,低喝:“藏天!”   姜无身形猛地一滞,只感觉头顶的整个天空都坠落下来,死死压在他身上,让他寸步不能动。   周砚南却不敢放松,飞快后退的同时手上继续变换指决,“沉地!”   话音落地,姜无脚下土地瞬间裂开两道缝隙,恰好将他两条小腿深埋地下,与此同时周砚南口袋里的符咒也已经被掷出去,分八个方向把姜无团团围住,符咒上缠绕的银色雷电滋滋作响,瞬间形成一个雷符组成的牢笼。   姜无连看都没看一眼,双眸化作纯黑,周砚南立刻闭眼,却已经晚了一步,似乎只是一息功夫,他被一只手猛地掐着脖子砸在身后的落地窗上。   “嘭——”   落地窗的玻璃碎了一地,周砚南张了张嘴,口中溢出一丝鲜血。   “你活不久了。”姜无说。   周砚南忍着痛扯了下嘴角,哑声道,“……对,所以才想赌一把,周家的荣华梦也该结束了。”   姜无没再开口,一手掐着他脖颈将人按在墙上不得动弹,另一只食指和中指并成剑诀,缓缓抬起,目光落在他眉心灵台。   周砚南艰难地抬起手,试图阻拦他的动作,却被庞大无形的神魂之力压得无法动弹,只能看着那只手落在眉心。   庞大如汪洋之海的神魂之力汹涌而至,他瞳孔骤缩,头一次觉得自己这样渺小,犹如萤火之于皓月,蟪蛄见于春秋,强大而浩瀚的神魂像是自成一片天地,三千星辰,星列棋布,蕴含天道法则、气运苍穹。   他忍不住颤抖起来,连全身的隐痛都忘了一半,直到眉心灵台传来撕裂的疼痛,他终于克制不住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却又在下一刻死死咬住了嘴唇。   风像是失去了声音,外界的一切逐渐远去,他隐隐感觉灵台深处的东西被一点点抽出来,无数碎片扩散、蔓延,像蒲公英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脖子上的力道消失,他的身体缓缓顺着墙滑落,耳边再次听见了风声,还有许多其他的声音,梅花从枝头飘落在地的声音,衣摆被风吹动的声音,身后隔了几道墙的房里平缓安宁的呼吸声。   头顶的阴云尚未完全笼罩整片天空时,东方天际已经迎来一场黑沉的乌云,沉闷的雷鸣藏于云间,一场暴雨蓄势待发。   方家一楼的院子里,黑雾看着突然变换的天象,忽然发出了一声怪笑,“他要来了。”   “是来找你报仇。”   方知源看着平板上唐临被抓的消息,眼睛上的镜片折射着冷锐的光,“唐临被抓,原本预定给你送来补魂的那五个人送不过来了,你确定你现在的状态能从他手里存活?”   “无论我今日能不能活,你都跑不了。”   黑雾并不觉得他是在担心自己,只不过是怕被自己连累罢了,但可惜,他的国师大人从来不是心软的人,当年甲酉之变宫外也不过死了一个周公命,但宫内却是足足死了一万多人。   他的国师大人可从来不会放过背叛自己的人。 第184章 姜鹤归   临海上空的云层越来越厚,闷闷的雷鸣像是仿佛有巨兽隐藏在云层之上,气象台很快发布大雨预报,原本正在外面逛街散步的人们被扫了兴,骂了两句神金天气后就匆匆往路边的店铺走去,也有的疾步往地铁跑去。   原本喧闹的街道很快安静了不少,只有街边商家店铺还在营业,但店内的员工却已经没了耐心,总觉心口发闷,整个人透着一股莫名的烦躁。   方知源手扶着轮椅坐在廊下看着头顶这诡异的天气,感受着内心被鼓动的情绪,心情很微妙,虽然他早就知道煞气这种东西生于人心恶念,也会影响人的七情六欲,但这么明显感觉到煞气对自己心绪的影响还是觉得有些微妙。   “这么强大的煞气,他想做什么?”   “杀人啊。”   漂浮在他跟前的黑雾语气欢快,“当年无疆殿外跟随四大家族造反的那一万士兵也都是普通人,结果他丝毫没留情,全给杀了干净。”   方知源目光微动,“神眷族有缺陷吗?”   黑雾发出一阵低笑,又化作丝带状围着他飞了一圈,慨叹道,“你是真的聪明,当年屠昶在战场上屡建战功也是因为善用奇门遁甲,天赋甚至远超普通修士,若不是舍不下俗世荣华,说不得也可以走修仙一道。”   “你猜的不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自然没有什么绝对完美的种族,司命一族虽被称为神眷一族,但却一直无法飞升,是因为他们有个致命的缺陷。”   “什么缺陷?”   “不知道。”   察觉到方知源投来的目光,黑雾幻化出一张似有若无的脸来,是个年轻男人,二十出头,比姜无还要年轻些,五官即使隐藏在黑雾里也依然能看出这张脸高鼻深目,带着几分异域风情,此刻这张“脸”上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戏谑的表情。   “我还没找出来,大概只有真正找到长生之术的燕重才知道,不过我还是有了些猜测。”   他跟随姜无并不久,但几乎没见他发过怒,更别说杀人,唯一一次看起来像动怒的举动也就是幽帝燕丛拿着那个据说能射神的勾夜玉环时,姜无当众在朝堂上碎了玉环,险些要了几个臣子的命。   甲酉之变中以姜无的力量本该不会那么惨,但他错就错在太过自信,因为自信自己的力量无人能敌,才会放任信任身边的凡人,以至于被那五十名修士用阵困住无法使出全力,但即使被刀剑钉在墙上,他也没有动用司命一族扰乱气运的禁咒。   毫不夸张地说,若姜无动用气运隔绝天地灵气,困住他的阵法会瞬间失效,只是代价很大,所以姜无没动,一直到七日后,他“复活”后亲自动手杀人,并且杀了所有人参与者,也包括那一万听从命令的士兵,那是从前的姜无绝不会做的事,但当时他就是做了,毫不手软,连亲手养大的燕丛都没放过,硬是拖到燕重灵位前砍的头,像是故意要给燕重看的一样,实在诡异。   “煞气也是气运的一种,可以看作是天地的情绪,司命一族能掌管气运,却又不通五欲七情,未免矛盾,所以我想,有没有可能根本不是没有五欲七情,而是被压制住了,在经历一次类似死亡的重创后,就会突然爆发,以至于无法控制。”   黑雾那张眉骨深刻的脸微微扬起,看向天空中越发浓郁的煞气,话语中泛起笑意,“现在看来,我好像是猜对了。”   也不枉他费尽心思设了这个局,借韩重重伤姜无,让他陷入假死状态,引出他真正的五欲七情。   神明的五欲七情,无论爱恨,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诅咒,对于世间所有的凡人来说,则是灭顶的灾难。   他很好奇这次姜无会杀多少人,还是会干脆让整个临海市都变成无人生还的废墟?   临海市民们对于突变的天气已经习惯,但却有更多人开始往玄学方面揣测。   其中某个帖来自一个叫玄心正法的贴吧的老帖子就火了起来贴子是三年前发布的,当时正好出现了百年不遇的特大暴雨和疫情,虽说在现代科技和民众的齐心协力下很快渡过,但也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当时这个吧主就发了这么个帖子,说这是因为天地间的煞气凝聚过重,达到某个顶点就会以自然灾害的形式降临。   当时灾害已结束,吧主的这段话很有马后炮的嫌疑,于是立刻有人嘲他有本事就预言将来发生的事,别逮着已经发生的事说。   那吧主被这么嘲讽也不生气,而是马上回了句:按照煞气的动向,三年后必将齐聚临海市上空,届时煞气阴聚、异象丛生、天灾将至。   然而对方并不买账,嘲讽一通后直接把这个帖子原封不动地搬去了微博,还打上了灾情的标签,引起了网友们一片群嘲。   今年这个旧帖子又被翻了出来,口碑却是两极反转,因为临海真的在三年后开始出现各种天变异象,还都是些从来没见过的异象,连一些气象专家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网友就差说龙王发怒了。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有人发现了那位吧主的微博账号,不仅是个实名认证的大V,主页那一长串的自我介绍也让网友们陷入了沉默。   ID山河之宴:宴之山,龙澹山第八十三代传人,中国道教协会副会长,新江省道教协会常务副会长……   没必要:……失敬,这位是真大佬。   魔法少女:bur……您来真的啊?龙澹山的大佬???   卡卡:[猫头]这年头居然有人还会怀疑龙澹山的含金量,怕不是不知道当年打小鬼子战时龙澹山三发炮弹都打不中的传说。   悠悠吃饱了撑得:不懂,求问这个龙澹山跟临海的清阳观谁更厉害?[问号]   你老婆在我怀里:都厉害,这两个五百年前都是一家,不过真要比起来那还是龙澹山厉害点,因为我听说清阳观的观主这两年身体不大好,但香火还是清阳观的比较旺,因为临海富人多。   心证菩提:龙澹山和清明山都是燕周时期皇室册封的择天府天师一脉的后代分支,道教之所以会成为国教就是从燕周时期开始,当时的周幽帝燕丛登基八年就罢黜玄门百家,独尊道教,建择天府,设天师位,享侯爵位,同一品将军衔,后来择天府一脉都被称为道门正统,但这两个都不算是真正的天师正统,只有当年择天府第一代天师周红意的后代才算。   白鹭苍苍:那周红意的后代去哪儿了?没落了吗?   心证菩提:没有,只是比起龙澹山和清明山低调很多,周家祖师走的就是红尘修行的路子,临海周家就是他们的后人。   沧浪红尘??众盛集团的那个周家?   90小乞丐:卧槽卧槽!还真是!都姓周!真的假的?当道士的都这么厉害吗?   一帆风顺顺顺顺顺顺:那可是皇帝封的道士,同一品,享侯爵位,那就等于皇帝心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穿云破浪:楼上半桶水就别晃悠了,周红意从来就不是皇帝心腹,并且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另有其人。   撸啊撸:姜鹤归。 第185章 龙澹山   穿云破浪:@撸啊撸[大拇指]这个是懂行的,研究道门玄术的谁不知道姜鹤归?昭武帝钦封国师,一等公,与帝同尊,世承殊荣,南面摄政,大周择天府真正的创立者,也是周红意真正的主子,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史书上唯一从道士混上摄政王的牛逼人物!   冷漠脸:这么牛逼,怎么听都没听说过,这是正经吗?   满脸猫尿:你没听说过是因为他只在史书上出现过一次,也就是昭武帝登基祭天封赏那段,除此之外,再无记载,唯一能确认他存在的就是当年昭武帝专门为他而建的无疆殿摘星楼,也只有各大道门流传的典籍和传说中有他的存在。   光阴如梭:不对吧,他不是昭武帝时期的人吗,周红意都是周幽帝时期的人了,这中间隔着一百多年呢,搞错了吧?   一笑江山:你不知道昭武帝曾被称为最长寿的帝王吗?他活了九十七岁,还成为了让大周违背王朝兴衰规律的中兴帝王,很有可能是姜鹤归做了什么,甚至有许多道门的典籍上都说他最后失踪其实是白日飞升了。   真的白月光:……还飞升,这就扯了吧,他要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挽救一下亡国的大周?   山河之宴:因为王朝气运不是轻易能改变的,而且朝代更迭本是顺其自然,修道之人修行的第一步就是切记顺应天命,而不是违逆天命。   穿云破浪:卧槽!大佬来了!!!   真的白月光:big胆!叫什么大佬,叫道长!道长看我!   纯情大鼻嘎:道长看我!临海是不是要炸了?!我房贷是不是不用还了?!   山河之宴:@心正菩提@撸啊撸你们俩到了吗?   撸啊撸:一分钟。   山河之宴:这么快?你坐的什么车?   撸啊撸:直升机。   山河之宴:……清阳观香火如此兴旺???   撸啊撸:因为我被人挟持了。   山河之宴??真的假的?   ……   罗云心说当然是真的,甚至还是在他的地盘上把他挟持走的。   千米高空上的直升飞机内,耳边螺旋桨声震耳欲聋,罗云看着山河之宴发来的这句话默默扭头看向身旁穿着一身夹克工装裤、人高马大的荣安州,对方左手把玩着黑色的枪,右手拿着手机正在打电话,他通过耳麦可以听到一些,能猜出对面是韩家那个独子。   两人在讨论姜无,也在说龙澹山和清明山。   半个月前临海上空出现的异象阵仗很大,自然引起了龙澹山和清明山的注意,在意识到是有人蓄意设下引煞阵使得煞气阴聚,试图制造出大煞之物后,大道观共同派人卜了一卦,发现临海市气运有大变故。   果然,三日前,盘踞在临海上方混杂着煞气的气运再次聚集,龙澹山和清阳观发现这一情况后断定半个多月前的那次煞气阴聚失败后,有人想故伎重施,再次动用引煞阵制造大煞之物,因此连夜联系正在临海或者附近的道士们前去查探阻拦。   也就在那时荣安州找上了清阳观,半道就遇上了正要前去临海查探的罗云,在得知他要前去查探临海异象时,荣安州问他查到后要怎么做。   能怎么做?国内几大道观都归道教协会管,平时遇到非自然事件都是直接解决,解决不了的就一起商量解决,解决完后就一起商量怎么处理当事人,一般都是能杀的杀,不能杀的封,总不能任其为祸人间。   于是罗云就老实回了句,杀了吧,然后他就被荣安州拿枪挟持上了车。   在得知龙澹山比他还早出发后,他亲眼看着荣安州打电话叫来了一架直升飞机,然后他又被挟持上了直升飞机,最后比提前出发的龙澹山道友都早到了临海。   他也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挟持,合着弄出煞气阴聚的人就是那个姜无。   坐在直升机上看临海上空的异象更加明显,普通人只看到阴云密布,但修士看到的却是无数细密的煞气如蛊虫般钻入临海上空的气运中,使原本平静的湖面掀起涟漪,继而成澜,再成涛,最后汹涌如海。   而下方的人口密集处也被煞气游曳在灵台魂魄中,使贪嗔痴恨放大,自然心生戾气,只待一个出口,便是血光之灾。   但真正危险的却不是人心,而是气运带来的灾祸。   罗云看向临海最东边的海面,海岸线旁矗立着临海市的标志建筑,看似平静无波,但若是头顶这场雨一直不停,那么海水就会倒灌入临海,短时间内政府根本来不及撤离所有人和重要设施,到时整个临海至少会死三分之二的人。   他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吐出,十分想知道他师父又为什么要让他一个神聚境的修士来,他难道还能阻止得了姜无么。   直升飞机降落在西郊某处停机坪的时候,罗云看到了不远处从出租车上走下来的两个蓝袍道士,他立刻转过身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对面那两个热情地朝他挥手,“罗云道友!”   荣安州转身朝他看过来,“认识?”   罗云神色不变,“不熟。”   他刚说完,对面那个四十岁左右的山羊胡道士就热情地大喊道,“罗云道友!我龙澹山的曾之洋!去年罗天大醮的时候咱们见过!”   罗云:“……”   荣安州不冷不淡地睨了他一眼,然后朝身后荷枪实弹的手下抬了抬手,“绑了。”   “是!”   龙澹山的两个道士被十来个西装大汉围住,还以为是劫道的,正要掏手机报警,荣安州上前说了句,“二位别慌,我是罗道长的朋友,碰巧遇到,想请二位喝个茶。”   自称曾之洋的山羊胡道士犹豫道,“不用客气,我们还有急事。”   “喝杯茶而已,不耽误事。”荣安州说道。   两个道士看了罗云一眼,又对视一眼,看出来者不善,客气道,“我和师兄都是道士,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位先生?”   荣安州没打算跟他们客套,给两边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会意,抬脚向两个道士逼过去。   曾之洋还打算说些什么,他身旁的清癯道长已经单手捏决,口中轻吐出一个字:“驱!”   声音落地,如洪钟震耳,令人欲呕,但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巨大的无形力量就已经砸在他们身上,站在最前方的两个手下直接倒飞出去,狠狠砸在身后的同伴身上。   荣安州脸色一变,“什么玩意儿!”   “道门八字决,龙檀山的入门道术。”罗云一旁解释道。   荣安州心中很是震动,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所谓的道术,就这么念了个字,就凭空把俩退伍兵震飞出去了?还只是入门的道术?   厉害的当然不是入门道术,而是用的人,罗云看向眼前目光凛然的清癯道士,神色凝重,他也是昨天才知道龙澹山派来的是宴之山,真正的心妄境修士。   ID为山河之宴的宴之山想起刚才在微博看到的消息,看向罗云,“这就是挟持你的人?”   罗云正想解释,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前方的别墅,宴之山师兄弟俩也在同一时间扭头看过去。   荣安州正想着怎么拦下这俩道士,见状也跟着看过去,下一秒就不自觉瞪大了眼睛。   乌云笼罩的天空下,一道灰色的身影像一片羽毛一样从半空中缓缓落在别墅屋顶,由于那身影背对着他们,并不能看到长相,但那一身银灰色的睡衣,加上歪歪扭扭的高马尾,怎么看怎么像出自他哥的拙劣手艺,还有那银灰色睡衣,就是他哥之前特地多订的那套小一码同款!   姜无!   前面那对师兄弟看到姜无后确实震惊了一把,但下一刻就要往前冲,荣安州也不再犹豫,接从腰间拔枪顶住宴之山后脑勺,“别动。”   两个道士齐齐扭头看向他,在看到一排枪口后都默了默,然后一直强笑着的曾之洋忽然伸出右手朝他竖起中指。   荣安州眉头一拧,正想回以中指,就听一声低喝——   “退!”   这个字一出口,一道澡盆大的山形金光印就向他冲了过来,荣安州看不懂那是什么玩意,但整个人连气都喘不过来,胸口像是被一座山压住,涨痛得直接吐出一口血来。   曾之洋没想伤人,看他脸色惨白便要收印,结果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只见一旁突然冲出一道高大身影,竟是一拳砸向那道泰山金印。   曾之洋大惊,他的小泰山印连他师兄都不敢正面硬接,这一下可是要出人命的!   他连忙要收手,却已经来不及,眼看着那人一拳砸向金印,却没被震飞出去,反而直接砸穿了金印,最后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曾之洋??   曾之洋的小身板被这一拳砸倒在地,半天没反应过来,宴之山和罗云也怔在那里,连头顶的风刮得更厉害了也没注意到。   宴之山定定看着眼前高大英俊的男人,带着一丝不可思议地问道,“阁下,哪位?”   “韩重。”   韩重神色冰冷地解开袖扣,又扯掉领带,语气也冷得像冰,“刚才进去那个是我老婆,来办点私事,不知二位有何指教?” 第186章 雨   韩姓在临海的份量几乎和权贵豪门画等号,宴之山师兄弟俩虽然不是临海本地人,但也听过临海四大家族的大名,再加上眼下这副阵仗,他们也知道今天这事难办了。   宴之山十分客气地朝韩重拱了下手,“韩先生,临海有危,我们是来救人的。”   韩重神色平静,“你打算怎么救?”   宴之山在短暂的时间内考虑了下要不要将玄门的事告诉普通人,然后选择了最简单易懂的说法,“刚才闯入这栋别墅的人有毁掉临海市的可能,我龙澹山打算和清明山联手将他抓回去,阻止这场劫难。”   “劫难?”韩重反问,“谁告诉你的?”   宴之山微顿,“道门能从天象观气运,现在临海这诡异的天象就是征兆,对方能操纵天象,到时暴雨不停,海水倒灌,临海市很可能会被淹没。”   “这雨还没下,你怎么知道不会停?”   “……”   龙澹山不像清明山那样香火鼎盛,观中人都少与人打交道,更别说是韩家这样的顶级豪门,宴之山心里着急,但也知道不能得罪眼前这人,只能说,“我们这次来临海是经过道教协会允许的。”   他顿了顿,又加了句,“再耽搁下去,只怕要来不及,到时你老婆也会被连累。”   最后那句话说得荣安州和罗云表情有些异样,但宴之山并没有发现。   韩重闻言也放缓了语气,“说得有道理,既然我也是临海人,没道理遇到这种事不出手帮忙。”   “小安,带人跟我一起进去给道长探探路。”   “不用了韩先生。”宴之山没料到是这个发展,立刻阻拦,“里面的人很危险,普通人进去会危及性命,还是我和我师弟,还有罗云道长进去就好!”   “你师弟?”韩重瞥向正撅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的曾之洋,“他吗?”   他语气十分平常,但却透着浓浓的嘲讽,曾之洋自己都红了脸,憋了一句,“你怎么破我的小泰山印?”   韩重哪里懂什么小泰山印,“我以为你在竖中指,所以给了你一拳,失礼了。”   曾之洋更无语了。   宴之山看着韩重的目光带上了一丝探究,正想问什么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阵嘹亮的警笛声。   双方同时看向对面,然后发现警察都不是对方叫来的。   韩重心头一跳,猛地看向眼前的别墅,趁着宴之山等人没注意向别墅冲去。   “韩先生!”   宴之山立刻阻拦,却被荣安州从背后扑上来压得死死的,他下意识要动手,就听荣安州笑着来了句,“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哥就敢把你整个龙澹山买下来,信不信?”   宴之山眉头紧拧,捏决的手攥成了拳头,“你们百般阻拦,到时整个临海沦为废墟,不后悔吗?”   “后悔,但我相信我哥的眼光,他恨不得把正直刻自己身上,绝不会看上一个滥杀无辜的人。”   姓的姜是有点邪门,但总得来说还算是个良民。   别墅内。   方知源坐在轮椅上看着眼前从天而降的姜无,目光带着兴味和探究,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姜无,桑元口中无所不能的神明,曾经的大周国师,摄政王,神眷一族的司命者,他本以为对方会以更华丽飘然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谁知道对方只穿了一身银灰色睡衣,脚上还穿着一双白色棉拖,红发绳高高扎起的乌黑长发还歪歪扭扭的,透着几分天真的稚气。   但当他看见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时就知道眼前这人并不稚气,也不天真,那双眼睛也完全不像是一个年轻人的眼睛,不是故作深沉,也不是冷漠无情,只是一切虚无的平静,像在看他自己,又像在看他所代表的芸芸众生。   他有些好奇,按照他的调查这人应该是在半年前才重生在演员姜无身上的,距离大周灭亡也才二百多年,比起传说中那些长生不老的神仙短了很多,只比一般人多活了百年,怎么就有这么大的差异?   他实在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于是开口问道,“比别人多活个百年是什么样的感觉?”   意外的是他还真的得到了回答。   “没什么感觉。”   一如既往平淡的语气,方知源却若有所思道,“看来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好。”   别墅外的警笛声远远传来,方知源说道,“今天也是个陷阱,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所以你的决定是什么?”   是像当年一样大开杀戒,面临警方的通缉,从此无法再出现在公共场合,还是要放他一马?   姜无的回答很简单。   金赤色的咒文锁链倏然出现在他周身,下一秒“噗嗤”一声穿透了轮椅上的人的左胸口,属于心脏的暗红血液瞬间染红了他的浅蓝色家居服。   “呃——”   方知源骤然睁大眼睛,发出一声猝不及防的喉音,巨大的疼痛让他的双手死死扣住轮椅扶手,近乎痉挛,血色全无。   殷红的血液从口中溢出来,他急促咳了两声,而后擦了下嘴角的血,低头打量着刺穿自己心脏的金赤色咒文组成的锁链,“……很神奇。”   “桑元呢?”   “跑了。”   方知源苍白的脸扯出一个戏谑的笑,“他很怕你,上次在清水湾他被伤得很重,所以这次他用我当诱饵,自己提前跑了。”   姜无看着他没说话,方知源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想知道我为什么不跑?”   “我就算没有残废也逃不了吧,得罪了你这样拥有超越自然力量的人,大概只有等死这一条路。”   “不过我还是很想见你一面,想看看传说中的千年前的神明是什么样的。”   他扬起惨白的脸打量着姜无,气息越来越粗重,“说实话……有点意外……你就像一个连自己要做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姜无平静的目光忽然怔了一下,方知源成功捕捉到了这一丝微妙的变化,嘴角弧度更深,“他说韩重和当年的燕重长得一模一样,那我呢……和你认识的那个人长得像吗?”   姜无没回答,但其实是像的,冉阖虽是武将,但却生的清秀斯文,脸上也有颗痣,但不在眼下,而在下颌,算计人的时候会扬起嘴角,那颗痣会跟着动起来。   他有时会看那么一眼,这时燕重就会遮住他眼睛不让他看,冉阖就会露出无奈的表情来,屠昶会在一旁哈哈大笑,蓝思明是不会参与这种玩笑的,但他也不会走远,只会站在不远处啐一声,说燕重一天到晚不像个皇子,像个新嫁的小媳妇,整天就知道拈酸吃醋,于是一群人又围在夜色下的篝火旁笑作一团。   姜无是不会笑的,他不懂这有什么好笑,但会看着他们每个人的脸被火光照得忽明忽暗,那是祈灵山不会有的东西。   方知源见他不说话没再追究这个答案,只是问了他一句,“……你会去哪儿?”   “找一个地方。”姜无说。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熟悉,姜无知道不能再待下去,心念一动,抽回了方知源心口的咒文锁链,带起一串血色,洒落在地,犹如被风吹落的梅花。   方知源骤然睁大眼睛,而后双眼逐渐黯淡下去。   姜无转身欲走,盘旋在周身的咒文锁链却朝相反方向飞射而去,直刺方知源眉心,一团隐藏在他发间的指节大小的黑雾被硬生生拽了出来。   “啊——”   黑雾发出恐惧的叫喊声,“不要杀我!我错了!师父!我错了!我什么都告诉你!我知道燕重做了什么!”   金赤色锁链将黑雾团团卷成一个圆球,最后化成一颗黑色珍珠飞到了姜无掌心。   “我从未答应收你为徒。”   “我知道怎么恢复燕重的记忆!”   姜无没理会,翻手收起黑珍珠,封了它的五感,正打算离开这里,身后传来一道急切的大喊——      语希圕兌8   “姜无!”   “……”   他脚步一顿,就那么僵在了那里。   天彻底黑了下来,淅沥沥的雨落下来,打在屋檐、花坛上,谱出熟悉的曲调,千年万年,天地万物像一幅记载着旧事的画卷,历历在目。   雨滴还没落在发丝上就被无形的力量挡住,银灰色的睡衣连一滴雨水都没沾上,站在院中的青年乌发红绳,修身如玉,不落尘埃。   姜无缓缓转过身去,看到了朝他一步步走来的韩重,看到他被雨水打湿的头发,额上的薄汗,不知是汗湿还是被打湿的白衬衣皱巴巴的,高级定制的西裤裤脚沾了许多泥点子,可以想象出他这一路是怎样风尘仆仆而来。   他从未见过这样狼狈的韩重,却又觉得像极了当年那个在战场上朝自己飞奔而来的人。   韩重定定望着他,漆黑的眸子里透着近乎惶恐的无措,像是害怕他离开,又害怕惊动他,只敢站在几步外望着他,眼里泛着红。   姜无想,他是哭了吗。   他张了张嘴,说了句话,却被骤然增大的雨声遮掩去。   别过来。   韩重隐约辨认出他的嘴型,双目一红,顿时疯了一样向前跑去。   怎么可能不过来,怎么可能就这样让他离开?就算燕重当年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跟他韩重有什么关系?他都没有燕重的记忆,还被当了这么久的替身,凭什么要承担燕重的过错?!他绝不认! 第187章 离开   韩重跑得很快,但有人比他更快。   比之前大了百倍的小泰山金印仿佛真正的泰山一样凭空出现在临海市上空,灼目的金光照亮了整个昏暗的天空,以势不可挡之势向姜无砸去。   韩重瞳孔骤缩,拼命伸手朝那道金印抓去,但在他抬手的刹那,那道巨大的金色泰山印已经到了姜无头顶,金光笼罩了整个院子。   一记无声的撞击爆发出剧烈的震荡,无形的波动让这栋别墅周围的人耳膜都感受到了一阵刺痛,心口也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险些无法呼吸。   下一秒,震耳欲聋的声音烟尘散去后,众人在那一片废墟上方,烟尘无法触及处,看到了一个从半空中缓缓飘落的身影。   乌发红绳,修身如玉,不染尘埃。   匆忙赶来的警察和荣安州带来的保镖们看着这一幕失去了言语,曾之洋也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他身旁的宴之山直接拔剑迎了上去。   姜无落地那一刻,剑刚好到他跟前,他却没有躲这一剑,只是转过身去,在宴之山露出错愕的刹那,他轻轻朝身后挥了一下手。   就这一下,让宴之山脸色剧变,迅速后退,却还是晚了一步,手上刺出的长剑无声无息地断了一半,脚下的这块土地,连同这栋别墅都裂开了一道一尺长的裂缝。   裂缝还在增大,所有人都惊恐地后退,慌乱中却有一道身影不仅没有退,反而逆着人流向那道裂缝冲去。   荣安州瞪大双眼,疯狂往前跑去。   韩重纵身一跃,拼了命伸手向裂缝对面的身影够去,下一秒整个人就向脚下深渊坠落而去。   宴之山立刻回身去救人,却已来不及,眼睁睁看着韩重向裂缝坠去。   几步远外的荣安州看到这一幕脑子都空白了一瞬。   但出乎意料的是韩重掉落在地面后并没有掉进那道裂缝深渊,或者说根本没有深渊,那道横贯半个别墅区的裂缝凭空消失了,似乎是一眨眼功夫,又好像是所有人精神恍惚了一下,眼前的别墅又恢复了完整,只有之前被金印压塌的院子围墙散落了一地碎瓦砖石和破碎摆设。   因为院墙被毁,外面赶来的几十来个警察也看到了全过程,顿时都懵了。   幻觉?还是他们眼睛出问题了?那么大一道裂缝呢?他们刚才都打电话给警局准备紧急疏散了啊,现在裂缝消失了?   头顶的雨点子大了些,打在脸上凉丝丝的,众人像是做了一个梦一样,现在醒了。   只有曾之洋低声啐了句“竟然用幻术”,接着拔了剑就要继续往前追,结果刚跑两步就被韩重一脚踹在了后背,“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这一下摔得不轻,曾之洋脾气再好也怒了,“你踹我干什么?!”   韩重一头精心打理的短发早已被雨淋得乱七八糟,他抬手耙了下头发,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我他妈还想扇你呢!”   曾之洋后背一凉,气结道,“……我得罪你了?”   韩重握紧拳头,恨不得把这两个道士全给揍一顿再扔局子里蹲几年!刚才要不是这俩神棍他都要拉住姜无了,说不定这会姜无已经跟他回家了,偏偏这两个混账冲出来把人给吓跑了,现在人影都看不见了!   他越想越气,想杀人的心都有了,抬手就往口袋摸去,曾之洋脸色一变,连忙往后退去,“你干什么?警察还在这儿呢!”   韩重看都没看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语速飞快地对那头说着什么。   曾之洋脸上掠过一丝尴尬,随即看向宴之山,“……咱还追吗?”   “不追了。”   “……就这么放过他?”   曾之洋有些不甘,瞥了眼韩重,低声道,“咱们有会长撑腰,他不敢拿咱们怎么样。”   宴之山扫了他一眼,直言,“追上了我们也打不过。”   曾之洋一愣,而后想起了什么,低头看向他师兄手里的断剑,默了默。   韩重挂断电话时警方那边已经确认了方知源的死亡,死因和秦嘉望一样,被不明物体贯穿心口,心脏几乎被绞成碎片,毫不成型,连一丝医治的可能都没有,但现场并没有发现任何符合凶器的物品,疑似是被凶手带走了。   至于凶手是谁,一目了然。   雨变小了,头顶的乌云也渐渐散去,宴之山等人想象中的大雨倾盆、海水倒灌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这场雨仿佛是老天爷突然而来的兴致,转瞬又草草结束。   曾之洋看着庭院废墟中坐在轮椅上的那个心脏都被绞碎的男人,心中满是疑惑,“他弄这么大阵仗,就只是为了杀一个人?”   宴之山看着远处天空的翻滚煞气和混乱的气运,并不觉得对方弄出这副阵仗只是为了杀一个人,操纵煞气和气运都不是简单的事,极耗心神,如果只为了杀一人,还不如留着力气对付他们,如今这个草草收尾的结局倒更像是……虚张声势。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看向罗云,“他是不是受伤了?”   罗云微顿,他刚出清阳观就被挟持了,哪里知道姜无受没受伤。   但荣安州听见了,立刻回道,“对,受过枪伤,躺了半个月才醒,就是那边死的那人干的,他可没滥杀无辜!”   宴之山并未打算管他人之间的私仇,只要对方没想大造杀孽他是不会管的,他关注的是另一件事,“一颗子弹就能让他睡半个月?”   “是刻了咒文的子弹。”这点罗云在来的路上听荣安州说过,对方还问他有没有办法,但当初白先陵中了那子弹都是被姜无救的,他哪里有办法?   “原来如此。”宴之山又想起姜无鬓边的那一缕白发,心里有了猜测,“他大概是活不久了。”   几人一怔。   “什么意思?”韩重沉冷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宴之山转身迎上他的目光,“他鬓发有白,乃神魂虚耗之象,为了杀一人却如此兴师动众,多半是为了虚张声势,怕被人发现神魂有缺。”   神魂有缺。   韩重像是被人砸了一闷棍,姜无确实跟他说过,只是他并不懂这些,也不知道神魂有什么用,只以为多养养身体就好,却没想到……   “佛门修来世,道门修今生,但修的都是灵台之内的神魂,神魂有缺者,等于断了修炼之路,修士也活不了多久。”   宴之山看着眼前一身贵气的男人红着双眼不可置信望着自己的样子,沉默片刻后问了句,“他姓什么?”   “……姜。”   姜……   宴之山仰头看着头顶波澜起伏的天地气运,若有所思道,居然跟那人一个姓,不过道门典籍上并未记载那人有过子嗣徒弟,应该只是巧合。   事情到此为止也算是尘埃落定,既然对方没有造成杀孽,他们也不会再管,至于死的那个,自有警察去管,宴之山捡起地上的半截断剑,转身要离开,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如果神魂有缺,他会去哪儿?”韩重目光直直望着他,像是在出神,又像是陷入了迷茫。   宴之山摇头,“这世上没有能修补神魂之物。”   说完后他便带着师弟走了,这次没人再拦他,韩重呆呆站在那里,发梢上的雨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至眼窝,最后顺着脸颊掉落在颈窝,荣安州有那么一瞬间以为那是他哥的眼泪。   他长叹了口气,拿手机给周砚南打了个电话,希望能知道姜无去了哪里。   香榭别苑。   周长明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睁开眼看到外面一片漆黑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才发现是晚上六点不到,当然响的也不是自己的手机,那个老气横秋的上个世纪的金曲一听就是某个古稀老人的手机铃声。   “周砚南!”   他隔着房门喊了声,没人应,手机铃声已经停了下来,他只好打开房门往外走去,客厅黑漆漆的没有开灯,他又喊了两声,忽然瞥见落地窗外坐着的身影,不由无语地撇了下嘴。   “你非要我把你身份证挂你脸上,你才知道自己一把年纪不能随便吹风了吗?”   他踩着拖鞋踢踢踏踏地往落地窗走去,一边嘴上不停地数落着某人,忽然脚下踩到一个什么东西,他低头看了眼,是一个手机,他给周砚南买的。   他盯着看了一秒,而后抬头看向落地窗外靠坐着的那半个背影,喊了句,“周砚南。”   无人答应。   他目光颤了一下,又喊了一遍,“……周砚南。”   三叔爷、老头子、老东西,对方不喜欢的那些外号他都喊了一遍,但落地窗外的人却依旧没有反应。   窗子并没有关紧,有风钻了进来,冰凉冰凉的,深入骨髓,他突然打了个寒颤,站在安静的客厅里一动不动地看着落地窗外的身影。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口袋里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有些木然地接起来,“喂。”   那边传来周长意带着哭腔的声音,“哥……爸没了……”   “哦。”   他听到自己平静地应了声后就挂了电话,然后一步步走到落地窗前拉开了那扇半合着的窗子,看到了靠坐在墙边的周砚南,垂着头,双目安静地闭着,像是睡着了一样。   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周长明没头没脑地想着,今年的冬天可真冷,搞得像是没有明年了一样。 第188章 卸任   这场不大不小的雨下了一周,而在这一周内临海彻底乱成了一锅粥,前有华越总裁涉嫌十年前的纵火杀人案,后有繁金集团董事长秦嘉望被杀害,之后又是临海世家涉嫌非法人体实验,网友们还没慷慨激昂完毕,众盛集团的董事长周高振病逝,合光集团的董事之一方知源也死在了家中,死因和秦嘉望一样都没被公布。   所有人都看出了不对劲,有人说这是临海四大家族在暗斗,有人说是这四个家族参与的非法人体实验失败,所以都病死了,也有人说他们为富不仁遭报应了。   报应这个说法本该只是夹杂着情绪的戏言,但这次并不一样,整个临海的人都记得那夜金光大闪,使白夜如昼的奇幻景象,而且金光出现的地方正好就是方家的一处房产,实在过于巧合。   至于在医院病逝的周高振,众人索性将他归于天降报应那一拨去了。   这些消息在网上挂了两周后有了新的进展,唐临和常易涉嫌的非法人体实验属实,而唐临背后的人也被查了出来,正是已死的方知源。   十年前新星艺术馆失火案也终于出了结果,南青昱“死而复生”了,曾经意气风发的天才建筑师成了满头华发、憔悴沧桑的中年男人,站在镜头前说着自己被唐临用女儿性命威胁着作假证诬陷韩重为纵火犯,之后又假死让韩家陷入舆论漩涡的真相。   网友们群情激奋,之前怎么骂韩重和韩家的,此刻百倍千倍地骂了回去,并开始疯狂吹捧韩重和韩家家风,而之前因为韩重而被连带着一起骂成杀人犯的姜无再次被提了出来,但这时那些人却齐齐表示“糊逼也好意思碰瓷豪门总裁”,姜无粉丝气愤不已,但也没人觉得这两人真的有什么。   况且,姜无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在外人眼里,从网上流传出姜无是杀害秦嘉望的杀人凶手后他就没出现过,没有警方通报,也没有通缉令,就那样没了消息,后来的临海四大家族变故,似乎都没有他的参与,就连他的助理章小宇身边也没看到姜无的身影,他好像彻底消失了。   有人说他已经悄悄被抓了,有人说他得罪了人退圈了,还有人说他是觉得娱乐圈不好玩回归隐世的师门了。   更有甚者会玩笑地说姜无是不是专门下凡来惩罚那些有权有势却为富不仁的富商的,惩罚完了就撤了。网友们哈哈大笑,无人当真,更多的是觉得姜无是悄无声息地退圈了,毕竟没有哪个明星能背上涉嫌杀人的名声还能继续演戏的,尤其死的还是秦嘉望,能活着已经不错了,安稳退圈甚至算得上是好事。   秦家那边因为秦嘉望的死去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内斗,秦玉殊联手自己的大伯抓着秦玉言涉嫌包庇甚至指使凶手杀害秦嘉望,以及任期内让秦家背上众多负面新闻的把柄,试图逼迫秦玉言交出集团管理权,一时间竟也没人再去追究姜无这个杀人嫌犯的下落。   而方家那边方知意在得知方知源死讯的时候还在小情人家里跟小情人腻歪,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直接冷笑了声,问对方是不是活腻了,直到那边颤颤巍巍地不说话了,他才忽然意识到什么,而后一把推开靠过来的小情人,连夜开车赶去了警局。   他按照流程去警局认了尸体,见到了他哥脸色青白地躺在冰冷的台子上,心口的地方露出一个婴儿拳头大的血洞,血早已干涸,呈暗红色,整个胸口被完全贯穿,心脏消失无踪,一旁的警员告诉他,他哥的心脏被绞成了碎片,一点没留下。   方知意觉得荒谬,他看着眼前没有了呼吸的方知源觉得自己是不是自己在做梦,又或者他哥是不是看他最近太偷懒,所以想吓吓他。   他张了张口,半晌没有发出声音来,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身旁的警员低声催促他签字,就可以把尸体带走了。   尸体两个字突然惹怒了他,他陡然抓住那个小警员破口大骂,问他知不知道他哥是谁,居然敢咒他哥。   周围一群人过来拉他,硬是把他架开了,他无法再顾及风度,开始破口大骂,警局的人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情形,只是静静看着他,让他冷静。   方知意无法冷静,前两年他哥哪怕是躺着,那也是活着的,好不容易人醒了,却突然没了呼吸,简直像在开玩笑。   谁干的,他问。   没人回答他,但他可以查,然而就在他刚查到韩重身上时,他哥在集团的心腹,合光集团副总找上了他,说他哥牵涉进了真意基金的非法人体实验案,临海警方已经在暗中调查合光集团,可能要查封合光集团。   方知意听得傻了,非法人体实验?他哥?开什么玩笑?他哥那么好一人,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   转眼间十二月结束,旧的一年结束,新的一年开始,开春的时候临海又下了一场雪,异常得大。   临海四月份的天气还有些凉,市中心百货大楼电子屏上播放刚出来的选秀新人苏慕,真是炙手可热的时候。   来来往往路过的人们时不时瞥上一眼,评头论足,偶尔能听到女生高兴地直呼天仙,立刻开始询问身边朋友这是哪个明星。   她朋友是个刚毕业的女生,穿着毛绒绒的棉服,白色的围巾里哈出热气,感叹了句,“吃点好的吧,这也叫天仙?你怕是没见过真正的天仙。”   “你见过?”她朋友反问。   女生得意地哼了声,翻出手机相册里的专属相册,里面是一张古装剧照,和LIMU的四组宣传片,里面的青年一头长发,有着琥珀色的眼睛,眼型如展翅的凤鸟,神色平静从容如雪山上的湖泊。   女生的朋友目露惊艳,“这谁啊?哪家的新人?”   “不是新人,是旧人,叫姜无,是我以前的墙头,不过后来退圈了。”女生有些惋惜地嘟囔了句,又得意道,“也不知道活没活着。”   虽然不知道对方现在在干嘛,但在她看来今年火的这些人似乎都和姜无差不多的高冷天仙类型,却又无法复制姜无的脸和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气质。   但她也知道娱乐圈的更新换代总是很快,无数惊艳的人都会被忘记,更别说像姜无这样昙花一现的人。   电子大屏上的广告播完后是一段科技感极强的广告片,是华越集团今年春季刚发布的人工智能万图系统,声称自己是人类进入科幻小说的第一块敲门砖,在第一批投入市场后已经获得了很好反响,在临海其余三家出事后,华越集团势头越发猛烈,隐隐有一家独大之势。   这则广告片大家已经看了一个月,并不觉得新鲜,但今天有点不一样,广告结束后是一个室内采访,俊美成熟的男人穿着一身高定西装对着镜头说道,“……华越的管理层足以支撑起整个集团,我也相信我的父亲比我做的更好……在我看来人生是旷野,可以有无数种可能和选择……”   短片只有三秒,大概是播放错误,但却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立马上网去搜索相关词条,这才发现华越集团的执行总裁真的已经换了人,韩重虽然还持有集团股份,但总裁已经换成了董事长韩昀,而那段采访则来自于一个财经栏目,本来只是想做一期科技产品的未来发展趋势,没想到在将要结束的时候,这位华越总裁忽然发表了这么一段话,无比高调地宣布了自己的卸任。   “神特么的人生是旷野,当总裁还能当腻了,你不喜欢你让我当!”   “人家不当总裁了也是公子哥儿,你以为跟你似的去当牛马啊?”   “淦,破防了。”   “富人的旅游方式是很舒服的,你以为跟咱们一样去坐凌晨三点的火车,人家有私人飞机的。”   “……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为什么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别人弃如敝屣!”   “不至于吧,我记得韩家就韩重一个孩子,他要是不继承家业以后韩家那么大家业怎么办?估计是身体不大好,找个借口去治病了吧。”   “霸总是不会生病的,只会有胃病,当然,也有可能是去追带球跑的小娇妻了~”   “我记得他和秦家有联姻,怎么还不办婚礼?”   “楼上是不是今年刚出狱啊?秦家和韩家都势如水火了,你还想他们办婚礼?”   “这一切还要从某个神秘的男人说起,嘿嘿。”   “服了,楼上腐癌能不能别到处拉郎配啊,在你眼里是不是男的都是弯的?退一万步说,就算韩重是弯的,也不能找个娱乐圈的啊,还是个杀人犯……”   “呵呵,已截图,你敢为你说的话负责吗?”   “你们在说谁啊?韩重是弯的啊?”   “我不准!他这么帅绝不能弯!不然别怪我发疯!”   “……”   网友疯不疯不知道,但荣安州是真的疯了,因为他知道那段采访已经一个半月前的事了,而这一个半月内他每次打电话给韩重,韩重都说在忙,结果他今天一个电话打给姚凭才知道韩重已经一个多月没去过公司了!   电话刚接通他就是一声咆哮,“你他妈人呢?!” 第189章 仲春   电话那头的韩重被荣安州这一嗓子震得耳膜一疼,几日没睡好的头脑越发昏沉,“我在外面。”   “我问你哪个外面?!哪个省哪个市哪个县哪个区!”   “……你冷静点,我没事,只是想出去走走。”   “你踏马直说你要去找人得了,我是你亲弟,我还能不陪你一起去吗?!”   “我自己的决定,不该连累你。”   “不就找个人么,怎么就连累了?我反正也不用上班。”   “一天两天可以,一个月两个月可以,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呢?”电话那头的人有些无奈道。   荣安州陡然一滞。   电话那头韩重的声音不疾不徐,“我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也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找到他,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不该为我的选择而付出代价。”   荣安州听完沉默了许久,他确实没想到这一层,但也没想过他哥会打算十年二十年的找下去,他有些焦躁地抓了下头发,“有句话我一直想问来着,你俩满打满算也就认识半年,你怎么就……到这个地步了。”   “等我找到他再告诉你这个答案。”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根本不想让你找到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荣安州正后悔自己说错了话,就听那头缓缓说道,“我始终觉得爱一个人是纯粹的利己行为,我需要他,离不开他,所以会一直找他,这与他无关,只为满足我自己的需要,直到我不再需要他的那一天,我自然会放弃。”   “……那你什么时候会放弃?”   “不知道。”   “那舅舅和舅妈呢,你不管他们了吗?”   “他们很好,这么多年来即使没有我,他们也过得很好。”   这句话说得荣安州心里一酸,“……那怎么能一样?你就算不跟他们住在一起,但至少他们知道你好好的,你是不是觉得这世上只有姜无最关心你,只有他最爱你,我们这些人都排在他后面?”   “正相反。”   “什么相反?”   “这个世上只有我最爱他,如果我不去找他,就没有人去找他了,抱歉,小安,但我放不下他。”   荣安州喉头一哽,低骂了一声,“当初就不该让你住方家那个破酒店!”   韩重没说话,心里却觉得即使没有金地酒店那一晚的相遇,他和姜无早晚也会相见,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心里却莫名坚信这一点。   有些好笑,他这样的人居然也开始相信命运那一套了。   两兄弟俩隔着电话沉默了半晌后,荣安州硬着声音问了句,“那你身体怎么样。”   “还行。”   “……多打点电话给你爸妈。”   “嗯。”   电话挂断,韩重坐在逼仄的帐篷里出了会神,这时外面有人轻拍了下他的帐篷,他掀开帐篷看去,是这次登山的领队,四十岁出头的老大哥,肤色古铜,脸上有着常年户外工作的风霜痕迹,队里的人都喊他桑哥。   “雨停了,外面风景不错,要看看吗?”桑哥问。   韩重嗯了声,从帐篷里钻出来,抬头就被略显刺目的橘红色光芒照在了脸上,他眯了眯眼睛向远处看去,眼中浮起一抹惊艳。   远空的阴云已经散去,热烈的红阳带着极尽温柔的光辉沉落在山峦的另一头,周围连绵起伏的山脉在落日的轻抚下渐渐黯淡,天地开始失色,一个昼夜的轮回即将到来。   韩重看着那片金赤色的落日,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调整了半天的角度才拍了下来。   队伍里的其他人早已见惯,这位一看就是富家子弟的帅哥就跟没看过落日似的,回回看到落日都要拿手机拍下来,明明也没什么两样,但每次都得拍,还得认认真真地拍,要不是知道他们是来找人的,他们都要以为这位是来采风摄影的。   暖色的夕阳照在韩重脸上,让这张眉眼深邃高耸的英俊脸庞呈现出油画般的肃穆与温柔,黑色的瞳孔也染上了难得的暖意,温柔得不可思议。   副领队是个跟韩重差不多大的小伙子,盯着身旁这张帅脸看了忍不住“啧”了声,“你这脸长得可真牛逼,咋长的?”   其他人围坐在一起,闻言发出一阵笑声,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位金主是长得帅,明明和他们一样爬山涉水、风吹日晒,偏偏人家越发成熟,他们一个个看起来老了十岁。   韩重笑了笑,“感谢爹妈基因好。”   队伍里又是一阵笑,笑完后副领队舔了舔唇,拿起手机似玩笑地说了句,“刚才我刷到个热搜,视频里面那个人跟老板你还挺像的。”   韩重拿起瓶子喝了口水,“什么热搜?”   “说是临海市那个华越集团的总裁辞职不干了。”副领队说到这里笑得直拍大腿,“他跟人家记者说人生是旷野,哈哈哈,这总裁也上网啊!”   韩重缓缓道,“偶尔会上一上,挺有意思的。”   “……”   队伍里忽然静了下来。   副领队尴尬道,“真是你啊?”   “嗯。”   “……”   副领队想起网上的各种猜测,又想到韩重一开始找上他时就说为了找一个人,好奇道,“你不会真是为了找带球跑的娇妻吧?”   “噗嗤!”有人笑着给了副领队一拳,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韩重也跟着弯了弯嘴角,“他可带不了球,也不是什么娇妻,一拳就能把我打死。”   “……”   营地的笑声戛然而止,好几秒后,副领队问了句,“是女警吗?”   “男的。”   “……”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后悔问了这件事,同性相爱依旧不算主流,这位又是顶级豪门,估计又是什么棒打鸳鸯的悲剧,干脆不再问了。   一帮人又聊起了自己的初恋,有人喊着饿了,韩重便打算回帐篷拿点吃的,起身时无意瞥见营地不远处有一片紫色苜蓿花,山风带着雨后的湿润清爽吹拂而来,这片紫色的小花便轻轻摇摆起来。   韩重定定看着这片紫色花田,脑海里倏然浮现起陌生的一幕,也是这样一片紫色的花田,不,比这还大,漫山遍野的紫色花朵,他在那片紫色花海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红衣长发,风吹拂着红色的衣摆,耳边似乎有人说了句什么。   韩重听不清那句话,大脑深处却突然像过了电一样的疼,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上,身后立刻传来一声惊呼,桑哥等人连忙过来扶他,问他哪里不舒服。   韩重说不出话来,心口像被什么揪住了一样,酸涩的疼,又像一把尖刀不间断地戳着心脏,连呼吸都局促起来,他隔着衣领死死抓着脖子上的东西,但眼前视线还是开始模糊,耳边的声音也像是隔着一层薄膜一样混沌。   在意识缓缓沉入黑暗时,他隐约听见了一声铜铃声,清脆悠长,裹着他的意识缓缓沉入黑暗。   远隔千里之外的某座大山深处,一道飞梭于林间的身影忽然身形一顿,回头看向身后茂密的深密山林,金赤色的夕阳余晖落在琥珀色的眼眸,像风吹皱了雪山湖泊的涟漪。   山谷中吹来的风带着似有若无的清脆铃声,轻拂着红色发绳绑起来的一头乌色长发。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小片含苞待放的紫色鸢尾,已是仲春。 第190章 寻人   韩重再次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头部的疼痛已经消失,脑海里的那些凭空而来的记忆也变得模糊起来,就像是缺氧时的幻觉而已。   梦里好像有一片紫色的花……   “醒了?”桑哥坐在他旁边打了个呵欠,声音里是掩不住的疲倦,“你刚才忽然晕过去了,吓得我们都要报警了。”   “大概是缺氧,有段时间没激烈运动过了。”   桑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   他们所在的这座鹞子山位于桂柳的深山内,因为风吹过山谷里会发出鹞鸟般的叫声而得名,海拔四千六百多米,不常登山的人确实有缺氧的可能,但韩重的身体素质很好,身手也很好,之前他们大晚上在山上遇到狼群袭击,也是他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救了他们队伍的人。   不过身体素质再好也架不住马不停蹄横跨六个市,连爬八座野山,而且这期间他们还有休息时间,韩重却是连休息时间也在看各种古书和县志,有时候半夜还听到他在看资料,跟别人打电话,聊着什么文字图案,这就是个铁人也架不住。   他们自然也劝过,但韩重只是表示自己没事,然后又将下一个地点的行程交给他们,像是连一刻也等不及似的。   “你这状态再继续下去,人没找到,命先拼上了。”桑哥嘴里叼了根烟,没点,“你还年轻,人生在世,命最重要,什么情啊爱的,都是浮云。”   韩重扯了下嘴角,不置可否。   桑哥怕他不高兴,转移了话题,“你们认识了多久?”   “半年。”   “家里人不同意?”   “我们有些误会。”   “吵架了啊,想找他认个错,重新在一起?”   “是我做错了,只是我不记得了,现在他生病了,我得找到他,跟他一起想办法。”韩重垂眸看着手上的金赤色手绳,指尖轻轻摩挲着,“至于要不要在一起,等治好他的病后看他还要不要我。”   桑哥愣愣看着他,嘴里叼着的烟差点掉下来,他没想过这位有钱有势的总裁能痴情到这地步,不禁好奇,“你喜欢他什么?”   这问题韩重也想过,问过,无数次,答案也有很多,长相、性格、品质,他甚至想过是不是前世燕重的记忆在影响着他,但最后他都觉得这些不是正确答案。   他是挑剔的,甚至是苛刻的,他不觉得有什么情感能让自己失去理智,甚至一度也不承认周围人对爱情的诠释,他不觉得那是爱情。   真正的爱情是高于一切欲望的,是两个真正拥有智慧的人在难得的机遇下才能产生的。   他曾以为自己未来的爱人跟自己在一起会聊着人类发展、天体运动规律、物理法则、伦理哲学等等,但当他遇到了姜无后,他根本想不起来这些,他只想跟他抱在一起晒太阳,无限地消磨时间,直到天荒地老,他都不觉得是浪费时间,甚至觉得自己曾经所有的一切就是为了造就此刻被姜无爱上的这个自己。   但是他又不可遏制地想,姜无爱上的到底是此刻的这个自己,还是前世的燕重呢?   可其实这个问题是不能细究的,因为这世上任何人都可能被因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而爱上自己,除了姜无。   因为姜无从不属于这个俗世欲望的世界,而他所引以为傲的学识、认知、三观、财富等,都是姜无不在乎的东西。   如果他只是平凡、普通、且自私贪婪的人,姜无还会接近他吗?   他每每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好笑,他本身就是贪婪的人,不然怎么会奢求姜无放弃一切跟他这个凡人在一起,像民俗故事里偷了织女衣服的牛郎一样不要脸。   见他不说话,桑哥也没再追问下去,再次提出让他下山去检查下身体,韩重看得出来他们也担心自己出事了要负责任,干脆嘴上答应了,心里想着要不要在当地再找几个向导。   这时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副领队等人在低声说着什么,韩重正要开口,忽然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短信,他打开看了眼,目光瞬间有了变化。   他立刻收起手机,对桑哥等人说,“下山!”   桑哥本来还想着是不是要再委婉地劝一劝,没想到这位总裁这么快就想通了,于是一群人兴高采烈地收拾东西开始下山。   不过他们到底还是错估了这位老板的迫切程度,就在他们下山的当天中午,一架私人直升飞机降落在了他们落脚的小镇旅馆的空地上,几个不苟言笑的人从直升机走下来对着他们的金主老板恭敬地说着什么,然后韩重就被接上了直升机,接着他们的手机账号就收到了一笔不菲的尾款。   桑哥感叹了句,“真他妈有钱啊。”   其实韩重出门在外很少动用直升飞机,但这次他真的很急。   直升机到了临海市后直接降落在华陵医院楼顶的停机坪,韩重走下飞机,詹向晨和姚凭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见到他两人就大步迎了上来。   “韩——”   “说情况。”   “护士说是人醒了一次,但仪器没有显示,可能只是神经的不自觉反射,做梦也会这样,今天一天都没有反应。”   “还会做梦就说明有意识。”   詹向晨想说做梦只是举例子,并不是说真的就做梦了,但韩重脚步太快,他没来得及说。   一行人跟着韩重疾步走到住院部顶层的一间病房,迎面在走廊遇见了一个人,韩重脚步一滞,看着对方没说话,倒是对方主动开了口。   “回来了。”周长明瘦了不少,穿着黑色的中长款大衣,没有戴眼镜,脸色有些白,脸上挂着和平常一样的笑,却掩饰不住憔悴。   韩重还是站在那里,依旧不知道说什么。   好在周长明也没打算要他的回应,转身往病房内走,“进来吧。”   韩重跟在他身后进了病房,也看到了病房里床上躺着的那个男人,苍白无血色的面孔,薄薄的睡凤眼安静地闭着,眉心一道水滴形状的疤痕,连呼吸都轻得微不可闻。   周长明进去后并没管他,而是拿起床边的棉签沾了水杯里的温水,动作熟练地给床上的人沾湿唇部。   “坐啊,站着干嘛?”周长明忙完之后转身才看到一直站在那里的韩重不由无语地笑了下。   他熟悉的表情让韩重心里松了口气,却没有坐下去,而是看向床上昏睡的人,“我听说他凌晨醒过一次。”   “大概吧,我没看到。”周长明有些漫不经心地低头收拾着东西,“有可能是回光返照。”   他的反应显然出乎了韩重的意料,但他太了解自己的发小,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抱歉。”他说。   周长明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抱歉什么?不是周砚南先做的抱歉的事么,怎么轮到你说抱歉了。” 第191章 下落   姜无离开临海市的当天韩重就去了香榭别苑,但去的时候周砚南已经没有了意识,他直接把人送去了华陵医院。而面对周长明的询问,他也并没有隐瞒,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周长明听到清水湾那次事件有周砚南的参与后许久没有说话,直到医院那边给了诊断结果,说周砚南再也醒不过来时,他才没什么表情地吐出一句,算他活该吧。   韩重知道周砚南对周长明来说有多重要,但安慰他无法说出口,毕竟是姜无动的手,而在姜无之前,他得知真相后也是打算去找周砚南算账的。   周砚南是为了自己活命,不冤,可这话他不能说。   后来周家为周高振举办葬礼,周长意亲自来医院找周长明,一起来的还有份遗嘱,周高振还是周家都留给了周长明,只希望周长明能在葬礼上为他扶灵。   周长明到底也不理解周高振对子孙万代繁荣的执念,也不想理解,他连遗嘱都没看,直接把周长意赶走了,后来周家如何他也没再管过,连星河娱乐都交给副总在管理,自己一直在医院照顾周砚南。   可偏偏周砚南醒来的那次他因为太过劳累睡着了,是来查房的护士发现的,本来应该昏迷的周砚南睁着眼睛静静看着趴在他床边的周长明,没有表情,也不说话,也看不出是不是有意识的,护士当时就跑去喊人了,但等其他人过来后,床上的人又是闭着眼睛沉睡的,像是从没醒过。   虽然机器也没反应,但那个护士坚持自己没有看错,甚至还看到周砚南的手抬了下,于是医院这边为保险起见还是通知了韩重。   “死老头子真会糟践人,我守着他那么久没醒过一次,就昨晚睡那么一会他就醒了。”周长明神色淡淡地看着床上的男人,“别不是故意装的,就想看我给他当孙子伺候他呢。”   身后的人没接话,病房里一片寂静,周长明顺手推了把椅子给韩重,自己也面朝他坐下,“听说你跑了不少地方,找到下落了吗?”   韩重摇头。   周长明也不意外,不然也不会急匆匆跑回来,指望从床上那个植物人嘴里问出点什么来,“总裁也辞了,韩家也不要了,人也没找着,恋爱脑啊哥们儿?”   他声音有点沙哑,说着话就咳了两声,韩重起身倒了杯水递过去,他接过喝了口,又看向韩重,“怎么说,打算找多久?”   韩重双肘搭在膝上,十指交叉在一起,垂眸看着地面的某处,缓缓道,“他身体出问题了。”   周长明喝水的动作一顿,“……因为清水湾的那次?”   “他原本神魂就受过伤,清水湾那次是被抓住要害算计了。”韩重深吸了口气,依旧为自己的忽略而懊悔,“他跟我说过一次,但我以为他只是身体不好。”   “你又不懂,那个黑雾查到来历了吗?”   “没,但查到了点别的。”   韩重把手机里的资料递给他,“清阳观的观主说五百多年前出现过一个积煞之体,当时有个道士制服了他,后来那个道士临终前将一枚黑玉环托付给了当时的清阳观观主,前两年一直有人去观里偷黑玉环,直到被我拿走。”   周长明知道这事,当初周砚南还为了那个黑玉环去找姜无,姜无虽然行事不同常人,但还是讲理的,偏偏当时就是不愿交出那个黑玉环,他本来以为是因为那个黑玉环是韩重送的,但后来想想那个黑玉环能被韩重捡到就很诡异。   “后来我在龙澹山的宗门史录也找到了这件事,发现那个道士姓周。”   周……   周长明立刻反应过来,“周家先祖!”   不等韩重再说,周长明就起身往外走,“我现在就回周家一趟,这里你帮我照看一下,有事打电话给我!”   韩重没有阻拦,听着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后,才对着床上的人开口,“他走了。”   病房静了静,下一刻原本躺在床上昏睡的周砚南缓缓睁开眼睛,浅黑色的眸子里一片虚无,“什么时候发现的?”   “进门的时候。”   “……”   周砚南从鼻子里笑了声,“你应该已经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异常了。”   韩重沉默,他刚才故意只跟周长明说了一半自己的发现,而另一半就是他对自己身体的揣测。   那团叫桑元的黑雾也好,秦嘉望也好,他们都是冲着积煞之体而来的,再加上他父亲和黑雾曾说过昭武帝燕重曾疑似获得长生,并让四名心腹暗中立誓要永世效忠,一个让他不想承认的真相呼之欲出。   所谓的长生之法就是积煞之体。   韩重直起身子靠坐在椅背上,病房里的暖风熏得他有些恍惚,他不想相信燕重会做出欺骗和利用姜无的事,但现在事实告诉他,当年燕重确实得到了长生之法,并假死转世,只是因为四个心腹的背叛,他没有立刻转世轮回,也没来得及挽救大周灭亡,只能转世在千年后,还失去了身为燕重时的记忆。   姜无应该早就知道了,不然也不会自己前脚离开他后脚就去找了周砚南和方知源算账,是为了避开自己。   那天姜无离开时他是想问的,问他为什么要假装没醒躲着自己,明明在他看来,自己就是背叛了他的人,还骗他枯守了大周一百多年,受了那么多伤害,为什么不像当年杀了郁高阳那样杀了自己呢?   他缓缓闭上眼,“那枚黑玉环本就是我……燕重的东西。”   “对。”   “里面是什么?”   “燕重的记忆。”   “……”   韩重再次睁开眼,黑色的眸子有些颓然,“为什么不见周长明?”   “怕他骂我,小崽子没大没小的,趁我昏迷时不知道骂了我多少次,要是知道我醒了,还不得指着我鼻子骂。”   周砚南望着天花板喃喃说着,顿了顿后,又带着一丝嘲意道,“总不能让他指着我鼻子大骂我是个背叛朋友的小人吧。”   “所以他算是你的朋友吗?”   这一句让周砚南怔在那里,半晌后才沙哑道,“谁知道,他自己说的。”   沉默片刻,周砚南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从哪儿拿到的龙澹山的宗门史录?”   他记得各大玄门对这些东西很看重,平时都是供在祠堂里的,怎么可能舍得拿出来给别人看?还是一个跟他们有过过节的人。   韩重回道,“我把他们山头买下来了。”   周砚南:“……”   “清明山也买下来了。”   “……”   周砚南终于躺不住,艰难挺起上半身,“你买清明山做什么?”   韩重:“以防万一。”   周砚南:“……”   虽然早就知道这人是个恋爱脑,但此刻周砚南还是忍不住感到无语,“告诉你个事。”   “嗯。”心不在焉的声音,韩重还在走神。   “我知道姜无去哪里了。”   “嗯……咣当!”   伴随着椅子摔倒在地的突兀声音,韩重几步走到周砚南床前,呼吸明显急促了些,“你最好不是在骗我,不然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周长明。”   “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杀我,却让我睡了这么久吗?”   周砚南慢慢抬起手,指尖点了点眉心的那道水滴形的疤痕,“因为这里之前藏着一个东西,被他拿走了,他在找一个地方。”   韩重急切追问,“什么地方?”   “皇陵。”周砚南一字一顿地说,“大周昭武帝燕重的皇陵。” 第192章 大山   二月的时候,受唐临被抓的影响,为防止后面有剧上不了,星芒视频匆匆将许多压在手里的剧都放了出来,也顾不上预热和宣传,一口气上了三四部剧,排期也满,透着一股浓浓的做贼心虚的味道。   由于是见缝插针,根本没有剧宣的机会,星芒平台那边也没指望能多火,只希望能回个本就行,然而没想到的是有部剧硬是火出了圈。   #祈天骄#   #沧月神明系颜值#   #姜无#   #祈天骄全员上桌#   钟雪一向能扛剧,这部剧能火大家都不意外,但让人意外的是这次《祈天骄》带火的人除了新人沈言,还有一个人,饰演男六号沧月的姜无。   娜拉小静静:一分钟,我要这个叫姜无的男人的所有资料!不然我就引爆隔壁涉县!!!   KIKI:涉县人没惹。   恋爱至上:[哭][哭][哭]如果不能得到这个叫姜无的男人,我的一些美好品质就会被摧毁掉!   404:该说不说,男女主颜值能打的话压根不存在什么让妆的事,祈天骄给我好好播,全员上桌!   千岁千岁千千岁:没看过小说只看过剧,苍月是反派吗?后面会复活吗?   都是姐的过客:是反派,不过不会复活,死得透透的,侯导的剧一般都尊重原著,应该不会魔改。   红白格:不要啊!!!我的沧月!   可爱的摩托:……不是,就一男六,戏份这么多也够了,又不是男主,同为新人我还是更喜欢男主沈言,温文尔雅、潇洒倜傥的少年侠客!   爱吃炸丸子:沧月的演员可不是新人,算老人了,只不过一直没火,现在火了,人却退圈了,可惜了。   有病吧你??退圈???补药啊!我刚粉上!年纪轻轻的怎么就退圈了?姐们儿网络盛典给我把他投回来!   小路不嘻嘻:……估计是投不回来了,他黑料挺多的,还可能进橘子了。   请不要再当牛马了:楼上脑子不好吧,要是进橘子了,这剧还能播吗?带带脑子好不?   香姜北岸:没有官方通报一律视为造谣,截图取证了哈。   奶茶小酌:楼上粉籍不要太明显,你家蒸煮就算没进橘子也回不来了,谁不知道他被有钱人Baoyang过啊。   老娘最大:我搜了下,这个叫姜无的很多词条都被屏蔽了,还有个逃爱小娇妻是什么鬼?相关词条居然是华越集团总裁???   空心豆子:好家伙,前段时候华越总裁辞职要去追的娇妻是这个姜无?俩男的?真的假的?   迟来的相遇:……别了吧,平时开个玩笑就算了,这两人八竿子打不到一块,还是别乱嗑了,小心收到华越的律师函。   沧月的夫人:不管,我已经决定要粉这个男人了!!!   ……   “姜无?”   最近风头正盛的新晋顶流苏慕看着微博上的网络盛典投票结果,上面姜无的票数高了他近一倍,但他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谁捧的?”   “热搜都是自然流量,不像是买的。”经纪人眉心皱着,“不过我买的水军都被举报了,对方有点实力。”   苏慕有点烦躁,网络盛典的名额都是内定的,这个投票只是个噱头,但他今年上的剧还没播完就被《祈天骄》抢了热度,这个姜无的个人热度和搜索量也超过了他这个新晋流量,已经有黑粉营销号拉出数据对比图在嘲他“假”流量了。   经纪人倒不担心,流量本来就不是光吃演员饭的,更不需要介意一个已经退圈的人,他按照流程,在剧还有热度的时候给苏慕接了个综艺。   “探索未知之旅?”   苏慕听过这个综艺,去年好像火过一段时间,但据说都是外景,他不是很愿意,不过经纪人表示这种综艺都是拿着剧本随便演演,只要能制造话题就行。   最重要的是,这期的飞行嘉宾是何允行。   何允行是谁,内娱最年轻的影帝,真正的顶流,据说背后的资本大佬跟临海四大家族有关系,这次娱乐圈大震荡,连横鱼影视都被封了,但这位旗下的人却是一点没出事,可见其后台稳固。   苏慕直接就答应了。   第一天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名字和何允行的名字放在《探旅》官博的第一行,第二天他收到了节目组的录制流程通告,第三天他坐着大巴出发了,第四天、第五天他还在大巴上。   就在他猜测这个旅途素材怎么要拍这么多的时候,第六天他站在荒无人烟的荒山老林中,看着节目组导演杨谌欢天喜地地带着二十多号人开始扎帐篷、架机器时,终于开始慌了。   “杨……杨导!”他一把拉住杨谌,干笑着问,“来之前没说要扎帐篷啊?”   杨谌一愣,“不扎帐篷你接下来一周住哪儿?”   “……住?”苏慕脸上的慌张掩饰不住,“咱们要住这里?住这座山里?”   “对啊,通告上不都写了吗,你没看?”   “看了啊,但是咱们不是……不是……”这么多人在这里,苏慕也没好意思说按剧本来,只好委婉道,“这个地方是不是太危险了点?”   杨谌有些意外,“你来之前没买保险?”   苏慕刚想问录个综艺为什么要买保险,下一秒就听见身后的山林深处传来一阵悠长的嚎叫,苍远野性,像极了某种大型犬科的叫声。   他脸色一白,“有……有狼。”   杨谌点点头,“没事,咱们运气没那么差,你还是多小心点毒蛇吧。”   苏慕:“……”   这座大山深处的某处密林中,姜无顺着这一声狼啸看去,被日光分割成无数片的日光落在他脸上,泛着玉一样的光泽,被金红发绳高高扎起的马尾在风中荡起一个利落的弧度。   风从西南吹了过来,除了草木水石的气息外还夹杂着一些混杂的气息,这座隐藏在西南深处的大山居然迎来了除他以外的人。   他歪了歪头,避开头顶照射下来的日光,淡淡开口,“你不是说没有告诉其他人这个地方的位置么。”   “我是没告诉别人啊,但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个地方。”   口袋里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周家这一代的继承人不也知道么,他比你还早找到这里,只不过实力不够,一直没办法进入这座山的深处而已。”   “你只是给他下了昏睡咒,又不是杀了他,他醒来就能猜到你去了哪里,肯定是他告诉了别人。”   那声音带着不满的嗔怒,“谁让你当时取完东西不把他杀了,非得留一手,明明他也背叛你了,你好偏心。”   姜无没搭理他,静静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口袋里的声音笑了下,“你猜来的人是谁。”   姜无嘴唇抿了抿,没说话,下一刻他口袋突然窜出一颗硬币大小的金球,以迅雷之速向昏暗的森林深处飞射而去,但刚蹿出一米远,一条金赤色的锁链就狠狠抽在它身上。   “嗷!我错了!”金球里发出一声刺耳的哀嚎,惊起林中栖息的鸟儿,瞬间飞散而去。   大山入口处,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准备又突然听到这一声尖厉哀嚎的苏慕:“……” 第193章 迷失   “按照历代皇室规矩,皇帝死后肯定是要进大周皇陵的,一般史书记载都会明确写到葬入哪个陵,但周史只说昭武帝葬入皇陵,并没有说葬入哪个陵,目前大周被发现的也就豫陵和祥陵,里面都没有昭武帝的陵寝。”   “周家人也不知道?”   “你这话说的。”病房内周砚南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边盯着天花板发呆一边回道,“燕重死的时候周红意还没出现呢,那时候你祖宗郁高阳更得姜无信任,你怎么不回去翻翻你家族谱?”   “翻了。”韩重表情淡淡,“上面没有,只说人是他亲手下葬的。”   周砚南也不意外,到底是历史上有名的神武地位,陵寝自然会很隐蔽,再加上有姜无这个精通天地气运的司命族人在,燕重的陵墓估计永远不会有见天日的那一天。   两人默了默,韩重忽然瞥了他那僵直的姿势,“你这样一动不动地不累吗?”   “当然累,我这不是怕被他发现我醒了吗。”   “你打算装多久?”   “等身体恢复点。”周砚南低头看了他一眼,“到时我跟你一起去找人。”   周家继承的不光是周公命的先天之炁,还有一身堪舆本事,他虽然不知道燕重葬在哪里,但可以找出所有风云气运最好的地段。   韩重不想去探究他是想挽回还是什么纯粹的帮忙,打开手机查看程烨给他发来的资料,上面是各种关于大周时期的民俗资料,上到当时皇室推崇的道门玄术,到一些民间传说都有,并且还整理出了一份系统性的讲解。   韩重打算亲自打电话跟程烨道个谢,但对方电话一直打不通,问过他助手后才知道对方是去录综艺了。   韩重知道那个综艺,是之前姜无录过的那个,于是没再说什么,让他代为道谢,电话那头的助手连忙表示不客气,毕竟要不是韩重给他们学校捐了一笔巨款,他们专业今年也没那么富裕,他的师兄师姐们现在出差都能坐高铁了。   “在哪里录?”   “好像是一个叫墨孜的大山……”   原始大山中,时不时就来上一场的雷雨像它来时那样突兀地退去,天一点点晴朗下来,但森林里却依旧是潮湿阴冷,甚至透着寒气,直往人骨髓里钻。   苏慕呆坐在帐篷里,整个人冻得缩成一团,浑身都在颤抖,时不时吸一下鼻涕,双目无神。   节目其他几个嘉宾都在盯着他看,半晌后季若轩有些怜悯地说了句,“他看上去好像要枯萎了。”   管琪默了默,走过去问了句,“你没事吧?”   苏慕呆呆朝她看过去,问了句,“我们还能活着出去吗?”   管琪:“……”   刚换好衣服从帐篷走出来的何允行恰好听到这句话,脚步顿了下,“应该不至于吧。”   他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也看向了管琪,他知道管琪是这个节目的老嘉宾了,她看起来并不慌张,应该没什么问题。   尽管他们已经在这座大山里迷失了整整两天。   管琪没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确实也不知道,毕竟来之前她也没想过这么一座山居然出现这么多古怪的事,就跟他们在当地听到的传言一样,天气多变,一天之内有可能遇到下雨、下雪、刮风等各种天气,有时候甚至头顶还是大太阳,蒙蒙细雪就落了下来,十分诡异。   但天气不是最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他们发现自己找不到回来时的路了。起初是节目组有个工作人员发现山里信号不好,想去山下通知住在附近镇子上的同事,结果发现怎么走也走不出去,接着其他人也试着找了下来时的路,却发现怎么也走不出去,一直在原地绕圈子,众人才慌起来。   然后他们队伍里的程烨教授说他们可能是误入了奇门遁甲的阵法中了,说给他点时间研究研究。   于是程烨就这么研究了三天多,节目组十几号人也跟着在这座大山里待了三天,本来何允行也有些担忧,但看到管琪、季若轩他们几个老嘉宾一脸淡定的样子他估摸着应该不算是大事,应该在节目组的掌控之中。   直到此刻管琪面对他的问题沉默了,他的心也沉了下去。   季若轩看到他表情不大好看,连忙走过来安慰道,“放心,没事的,咱们死不了。”   何允行心头一松,刚想问节目组是不是联系上外面了,就听季若轩说了句,“有人给我算过命,说我会这一世不会有灾祸,会身体安康的!”   一旁发着呆的苏慕听到他这句话后双眼终于浮起一丝绝望,喃喃道:“完了……”   何允行深吸了口气,也有些怒意,却也知道这怒意不该对着这两个人,于是他去找了杨谌。   杨谌正在和程烨商量事情,程烨正对着一个断了的石碑研究,屁股下坐着个小马扎,他们一共进来四天,就被困了两天,而发现被困的当天他们就发现了这个破旧石碑,天长日久的风霜让这个断碑满是蜘蛛网般的裂纹,但依旧能看得清上面刻了几行像是图案的字,是褪了色的红,擦一擦又能透出殷红,很奇特。   何允行走过去的时候就听到他正焦急地询问那位程教授什么时候能解开这阵法,那一瞬间他有点怀疑自己经纪人是不是被人收买了,不然怎么会把自己塞进这么一个从上到下都很离谱的节目组里。   毕言正想安慰他几句,忽然听到程烨沉声说了句,“成了。”   何允行不想知道他到底成了什么,他现在只想知道节目组什么时候能联系到外界,然而头顶原本还很亮的天忽然一点点暗了下去,像天狗食月一样,周围的林子也静了下来,原本带着潮湿的寒意像有了形状一样。   不,是真的有了形状。   苏慕看着那些从漆黑的树林里冒出来的无数人影,无声地张大了嘴巴,脸色吓得惨白。   何允行也露出了一丝惊恐,那些人影像是突然冒出来,看不见五官,他本以为是光线太暗,但直到那些人影一点点向他们走近时他才发现并不是这个原因,而是因为那些人影原本就没有五官,像是好几团黑色浓雾拼接在一起的怪物,却又展现出人的身形和动作。   杨谌立刻让所有人举起强光手电筒试图吓退这些东西,但显然没有用,那些怪物的速度看着并不快,却很快到了他们面前,密密麻麻的黑色人影,像皮影戏一样将他们包围起来。   众人拿着专门配备的刀具背靠背围成了一个圈,只有程烨因为动作慢了一步而被落在包围圈外,正胆战心惊地向他们这边移动,生怕惊动了那些东西。   管琪和季若轩使了个眼色,打算声东击西趁机把程烨拉过来。   然而就在他们要动手的那一瞬间,一道黑影突然从那块断石碑后面冒出来,猛地扑向程烨后心。   众人瞳孔一缩,却也知道来不及了。   像是错觉一般,那团黑影在接近程烨的时候头部逐渐浮现起一张清晰的人脸,那是一个成年男人的脸,泛着死气的青白,没有任何表情,一双没有黑色瞳仁只有眼白的眼睛,令人不寒而栗。   程烨也意识到了什么,头皮发麻的瞬间,他下意识转过身去往后看去,一霎时脸上血色尽失,就那么呆呆站在了那里。   就在众人以为这波真的要完了的时候,似乎有阵轻风掠过,下一秒眼前就多了一个修长高挑的身影,一头高高扎起的乌发在随着主人落地时在半空中打了个卷,留出发间的金赤色发绳,熠熠生辉。   “噗嗤——”   纤长白皙的手轻飘飘钳住黑色怪物的脖颈,只是稍稍用力,就拧断了怪物的头颅,掺杂着黑色浓雾的血泛着暗红色喷洒在地上,腥臭的铁锈味一瞬间充斥着整个营地,令人作呕。   “呕!”   有人直接吐了出来。   季若轩和管琪却瞪大了眼睛,呆呆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194章 煞物   “姜——”   季若轩一声大喊还没来得及出口,那些黑色怪物像是突然被惊醒了一般,一张张凭空浮起的青白色人脸瞪着眼白,张开大嘴露出白森森的尖牙,嘴里涌出一缕缕像是头发一样的东西,潮水一般地向他们涌来。   季若轩脸色大变,疯狂大喊:“救命啊姜哥!”   “你小声点!”   管琪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她知道姜无是高手,但周围的黑色怪物太多,乍一眼望去至少有近百个,别说来救他们,自保都难,季若轩这小子还鬼吼鬼叫的不仅会害姜无分神,还会吸引那些怪物的注意力。   果然,随着季若轩那句大喊,七八个人形怪物齐齐向他扑去,季若轩吓得大脑一片空白,当场愣在那里,与此同时周围也响起几道惊恐的惨叫,有人已经被黑色怪物扑倒,营地一片混乱,绝望再次笼罩在这片漆黑的山林内。   就在这时一道沉静的声音响起,“辰火。”   这声音明明极淡,却像是古老的钟鸣一样震荡在这片山林的上方,众人脑子一懵,下一秒双眼就充斥着耀眼夺目的光亮。   冲天的火焰自地面凭空生起,像春风所过的野草,拔地而起,将整个营地都包围起来,狰狞的火光化作近十米的火墙,灼热的火光霎时照亮了头顶这片山林的天空。   那些接触到火墙的黑色怪物瞬间发出凄厉的尖叫声,男人的、女人的、孩童的、老人的、少年的……无数个痛苦哀嚎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加上那一张张被火焰焚烧着的狰狞扭曲的青白脸庞,一度让众人以为看见了传说中的无间炼狱。   原本四面八方潮涌而来的黑色人影也像是忌惮这冲天的火光,纷纷向外逃去,而营地周围刺耳的哀嚎惨叫也逐渐弱下去,那些被焚烧的黑色怪物很快就化作黑炭一样的东西,蜷缩倒地后就没了动静,那些青白的脸孔也定格在死前最痛苦的那一刻,又在顷刻间被它们口中涌出的黑色头发一样的东西彻底覆盖、吞噬,地上只留下了一道道依稀能看出人形的黑色痕迹。   这片山林一片死寂,所有人瞪着眼追看着潮湿地面上密密麻麻、纵横交叠的人形黑影,浑身的冷汗被风吹得阵阵发凉,许久都没能说出话来。   耳边将近十米高的火墙依旧在熊熊燃烧着,明明是潮湿的地面,却源源不断升腾起燃烧的火焰,看着就像是幻觉一样,但靠近火墙边缘的人甚至能感受到灼热的温度,以及空气被燃烧时的扭曲光影,种种现象都在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真的。   而在他们对面,同样站在火墙之内的青年一身破旧的灰色长袖单裤,一头乌黑长发被金红发绳高高绑在脑后,白皙如玉的脸庞在火光下熠熠生辉,凤鸟身形的眼眸静静望着他们,琥珀色的眸子如雪山澄澈的湖泊。   众人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后背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有不少人认出了他,却不敢喊出那个名字,而其余不认识他的人还沉浸在刚才徒手拧掉怪物头颅和凭空召唤出火墙的那一幕中没能回过神来。   最终还是季若轩先反应过来,他惊喜大喊:“……姜哥!”   姜无定定看着他片刻,而后收起横在胸前捏决的手,转身就走,周围巨大的火墙瞬间消失。   “姜哥!”   季若轩急了,生怕他再跑不见了,一个飞扑冲上去抓住姜无衣摆,只听“咔嚓”一声,姜无那件灰色长袖从衣摆到整个侧腰的线都绽开来,风一吹,就露出了一大片白花花的皮肤,腰线流畅,腹肌若隐若现,堪称完美。   姜无垂眸无声地看着他扯着自己衣摆的那只手。   众人:“……”   季若轩默默松开他的衣摆,又抓着那两块裂开的布料试图拼在一起,拼了会发现没有用后,他幽幽道,“……我不是故意的。”   死一般的静寂后,姜无忽然抬眸看向管琪和沈言,“录节目?”   “……嗯。”管琪还处在姜无刚才出手救他们的震惊中,有些愣愣的。   “不要再往前了,很危险。”   姜无拂开季若轩的手,转身要走,这时管琪和沈言等人也反应过来了,正要开口挽留,却被何允行抢了先。   “姜无!”何允行喊住他,努力压制住一肚子的疑问和震惊,镇定道,“我有多余的衣服,可以借你一件。”   姜无脚步一顿,虽然他不怕冷,但他也不想光着身子跑,而且他确实没有多余的衣服换,于是点点头,答应了。   众人没想到会这么容易,但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半个小时后,原本昏暗的天空终于又亮了起来,但天气阴沉沉的,透着一股干冷,这是要下雪的征兆,这两天他们已经能摸出一些规律了。   火堆被提前点燃,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沉默地忙活着,尽力不去看脚下那些密密麻、横七竖八的黑色扭曲人形。   火堆噼里啪啦地烧着,姜无换了件卡其色的卫衣坐在火堆旁,眸子淡淡垂着,偶尔有一缕长发从头顶垂落在肩头,半遮眉眼,衬得那张脸俊美得不像真人,一旁偷看的几个人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生怕惊动了美人。   只有季若轩满脸惊艳地盯着姜无的侧脸来了句,“姜哥,你真好看,俊死了!”   其余人没说话,却觉得季若轩这句夸对了,姜无的脸和气质已经不是帅能形容的了,而是一种极为中和自然的美,是清澈的湖水,不冷也不热,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若冰霜,也没有平易近人的温和,而是一种近乎虚无的纯粹。   然而大家把人留下来显然不是为了说这个的,沈言将话题拉回正轨,“姜无,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个问题一出,大家表情都有些异样,去年发生在姜无身上的事太令人震惊,也太出圈,连临海市的金融圈都知道了姜无这个名字,无他,只因为秦家曾公开表示姜无涉嫌谋害繁金集团董事长秦嘉望,虽然最后并没有出官方通告,但也足够震惊所有人。   娱乐圈有偷税漏税的,有乱睡的,还有嗑药的,但谋害豪门富商的还是头一个,就算没有出官方通告,大家也都默认姜无应该是凉了,甚至不只是事业上的凉,还可能是生理意义上的凉。   但他又出现了,出现在这样一座荒无人烟的深山里,距离最近的镇子也有五十多公里,更别说这座山里还有刚才那些诡异可怕的人形怪物,没人知道他在这座大山里待了多久,又是靠什么存活下来的,但也许只有待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才能躲避外界的追捕和秦家的耳目。   然而出乎意料的,姜无回的却是一句,“找东西。”   众人一愣,找东西?   季若轩问出众人的疑惑,“找什么东西?”   姜无却不回了,转而说道,“这里很危险,离开吧。”   众人一愣,姜无却已经起身要离开了,但这次管琪伸手将人拦住了,“这段时间我们都很担心你。”   姜无脚步一顿,“谢谢,我没事。”   管琪却问了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爸妈那里稍有些在临海官场的人脉,曾帮她打听过姜无的事,但什么也没打听出来,只隐约知道警局那边并没有批捕姜无,但具体情况是怎么样,对方却讳莫如深,她也只能作罢。   姜无没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季若轩见状连忙转移话题,“姜哥,刚才那些东西是什么啊?”   “煞物。”   姜无对那些东西也不是很了解,但他从踏入这座大山时就知道里面存在着这些东西,浑身散发着煞气,不过这也证明了这座山里有他要找的。   “煞物?是一种动物吗?”季若轩茫然道。   姜无道,“是人,曾经的活人被炼成的煞物,喝人血、吃人肉。”   众人头皮一麻。 第195章 同行   “古代道门文化中将世间产生的凶煞之气称为煞气,一个地方的煞气多了,就会出现煞物,不过煞与煞之间也是不同的,端看如何使用。”   程烨耐心为众人解释道,“古代就有不少被称为煞星的帝星名将,还有主杀的太白金星也被称为金煞,但若是一般人被煞气入体就死定了。”   众人心有余悸,季若轩惴惴不安地问,“那刚才那些人都是被煞气入体的?”   程烨眉头紧皱,试探地看向姜无,“按理说,不应该有这么多人被煞气入侵,除非有人在这里炼煞。”   这话听着毛骨悚然,众人看着姜无的眼神都变了。   季若轩不满他们的表情,“你们干嘛这副表情?忘记刚才是谁救了咱们吗?”   众人没说话,导演杨谌递了一瓶水给姜无,说道,“咱这节目名字就叫探秘未知之旅,这次也是因为听说这座山一天之内能经历好几个季节的气候才会过来的,要就这么回去,这期节目就没了。”   “你看,你也算是这个节目的老嘉宾,你杨哥我也知道你有本事,能不能这次再跟着一起?我给你算片酬,不需要出镜怎么样?”   言下之意等于给整个节目组的人找了个保镖,其他人刚才也都亲眼见识过姜无的神秘手段,心里还是赞同的,反正钱也不用他们出。   不过他们担心姜无会拒绝,毕竟去年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说他杀了人逃窜在外,跟节目组在一块肯定很危险。   果然,姜无毫不犹豫道,“不用了。”   杨谌叹了口气,张口似乎还想挽留,却又知道这位向来决定了的事谁也说不动,于是没再坚持,只道这次他们遇见姜无的事不会往外说的。   虽然他真要往外说姜无也无所谓,但也知道人家是一番好意,便微微颔首。   季若轩等人虽然很不舍,但也知道跟节目组在一起对姜无来说很危险,而且姜无已经救过他们一次,他们总不能道德绑架。   “困住你们的阵法已经破了,沿着下山的路就能离开。”姜无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是要离开的姿态。   管琪见状偷偷用胳膊撞了沈言一下,沈言头也没抬,似不经意地说了句,“没事,韩总给我们提供的设备很先进,我刚才看了下,已经有信号了。”   姜无起身的动作一滞。   沈言见他不动,有些疑惑地抬头,“怎么了?”   姜无嘴唇动了动,又闭上,最后又坐了回去,问道,“你们要去哪座峰?”   季若轩有点疑惑,但还是回道,“北面那个峰,怎么了?”   据说有人曾在那里见到过会枯木开出花,万绿深山中一点红,所以节目组觉得那里可能藏着这座山天气多变的原因,所以将目的地定在了那里。   “我送你们过去。”   “……”   众人一愣,季若轩直接瞪大了眼睛,“我没听错吧?你要跟我们一起去?”   “是送你们过去。”姜无纠正,“到时我会离开。”   季若轩狂喜,揪着他衣角不放手。   节目组更是高兴,杨谌恨不得当场把片酬给姜无打进去,但又想到姜无的银行卡估计被冻结了,于是表示等回去后给他现金。   姜无没说什么,目光飘向沈言,“他为什么要给你们提供设备?”   沈言心道到底还是姜无,依旧直率,“他赞助了这个节目,就在你从清明山回去后,他就找上了杨导,主动提出赞助,并且提供所有通讯设备,让节目组确保嘉宾的安全。”   谁都看得出来,确保嘉宾安全是假,确保姜无的安全是真。   姜无沉默下来,良久后,忽然问了句,“他生日是怎么过的?”   沈言有些意外,却还是回道,“他没过生日。”   众所周知,华越总裁的生日在腊月十八,最冷的时候,年年韩家都要举办一场慈善晚宴来为他庆祝生日,但去年却毫无声息,但那时秦家和非法人体实验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也没人在意,也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沈言并不擅长套路,直接问道,“你和他一直没有联系过?”   姜无没吭声,默认了,于是沈言也沉默了,把那句“他上上个月辞职后就不见了”咽了回去。   第二天早上,被怪物当场吓晕的苏慕醒来后才知道队伍里多加了个人,而且他越看那人越觉得眼熟,等他听到周围人喊出“姜无”两个字后突然想起之前《祈天骄》里那个男六,那个抢了他风头,害得他顺势接了这个综艺的男演员似乎就叫姜无!   他昏沉的脑袋升起怒意,打从心里觉得这个姜无绝对克他,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来这个综艺,也不会被困在这座山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现在还莫名其妙出现在队伍里,他严重怀疑对方是听到他也参加这个综艺后,故意来压自己风头的,要不然怎么会突然跑到这座鸟不拉屎的大山里来的?绝对是早有预谋!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看姜无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天天摆出一副无欲无求的性冷淡脸,对谁都爱答不理的,结果是个心机男。   不过苏慕自认不比这男的差到哪里去,不就是人设么,现在流行的是他这种媚粉的高质量男菩萨。   如姜无所说,阵法解开后大家的手机很快有了信号,但时断时续,季若轩试图开了个直播,几乎卡成了PPT,网页也基本打开不了。   而姜无那边,节目组虽然默认他不入镜,但架不住这期六个嘉宾有五个都跟姜无熟识,荒岛求生三人组不用说,季若轩恨不得黏姜无身上,程烨自从见识到那晚姜无凭空召唤出火墙,又解开阵法的手段后,就开始找机会跟姜无攀谈,从煞气问到咒术,从咒术又问到玄门道术,有时候聊得连季若轩都挤不进去。   何允行话不多,但总会见缝插针地跟姜无搭上几句话,有时是问候,有时是关心,看得荒岛三人组表情怪异。   鉴于以上情况,所以节目组的镜头里时不时出现姜无的半个肩膀侧影,或是转身时摆动的一缕发尾,亦或者发间那一根金赤色红绳,但所有人开直播时几乎都默契地避开姜无,以免他入境。   另一边苏慕很不想承认,但他也发现节目组其他嘉宾跟姜无的关系很好,他成了落单的那一个,但他在意的根本不是落单,是镜头!   每个人一个跟拍摄影,姜无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但其他嘉宾有啊!还是五个,姜无的出镜率足足是他的五倍!他还争个屁!   到达北峰的前一天下午,这座大山又下了一下雨夹雪,所有人都换上了羽绒服,唯有姜无依旧穿着那一身卫衣,却面色如常,像是感觉不到寒冷一样。   何允行之前已经见识过姜无的这项技能,因此并不惊讶,倒是苏慕不相信他是真的不怕冷,笃定他是在死装硬撑,于是打算悄悄录下来姜无装逼的德行,没想到打开手机信号难得满格,心头一喜,试着打开了直播,居然成功进去了。   他心情大好,看着慢慢涌入直播间的粉丝们,裹着羽绒服,吸着鼻子对他们挥手打了个招呼,然后又在粉丝们热情的询问是不是去南极探险时,拿着手机对着周围的森林拍了一圈,告诉他们还在国内,不过这个地方有些特殊,等节目播出了就知道了。   粉丝果然被钓足胃口,又开始关心自家哥哥的身体,叮嘱他好好保暖,苏慕笑着比了个心,余光忽然瞥见一溜的“哥哥照顾好自己”里冒出来一句“我没看错的话有个人只穿了件卫衣”。   弹幕立刻好奇哪个嘉宾这么不怕死,他们看苏慕都冻到声音发抖了,可见是真的冷。   苏慕笑了笑,把摄像头转过去朝向姜无的背影,“没办法,我怕冻死了见不到你们,所以只能要温度不要风度了。”   弹幕一片抱抱哥哥,突然有条弹幕飞过:穿卫衣的那个是不是姜无啊? 第196章 直播   苏慕也注意到了那条弹幕,心头一动,面上露出有些惊讶之色来,“有宝宝认识他吗?他突然出现的,我还以为是偶遇到的素人呢。”   他这句话顿时引起他直播间里粉丝的不满,有粉丝开始嘲讽姜无空降《探旅》这种综艺,是不是塞钱的才进来的,还有的阴阳姜无想火想疯了,人家都穿羽绒服,就他穿个薄卫衣,也不怕被冻死。   苏慕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正要再火上浇个油,就见直播间飘上一个弹幕——   [姜无不是杀人潜逃成逃犯了吗?怎么还能上节目啊?]   苏慕脸上的假笑一僵,“……逃犯?”   这条弹幕像是戳到了马蜂窝一样,一瞬间无数条关于姜无之前杀人潜逃的弹幕冒了出来,直播间里的粉丝们也从这些弹幕中拼凑出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的神乎其神,直接把姜无形容成了连环杀人犯。   苏慕看完弹幕里的描述,抬头看着前方姜无的背影,只觉得浑身发寒。   “你脸色这么难看?”回来拿水的季若轩恰好路过,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你身体不舒服吗?”   他的声音因为担忧而不自觉扬高了些,很快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走在前面的姜无等人也回头朝他看来。   苏慕吓得手一抖,连忙关了直播,一脸慌张地看着他。   姜无并未在意,这人在他那晚出现前就已经吓晕过去,后来一直对他阴阳怪气的,他本就懒得搭理,索性拿他当空气了。   几人虽然不满苏慕对姜无的态度,但听到他身体不舒服还是上前关心了几句,问他需不需要休息。   苏慕整个人脸色白得吓人,说话都打着颤,“没……没事。”   何允行看他都快撅过去了,皱眉道,“你确定?你脸色很难看。”   苏慕嘴唇颤着没说话,最后节目组还是决定原地休息一下,并让随行的医护人员给苏慕检查身体状况。   “没休息好,有点贫血。”医护人员说。   杨谌松了口气,顺势让大家多休息会,众人发出一阵欢呼。   杨谌笑了笑,正要离开,手被人死死抓住,他扭头看了眼,对上了苏慕惊慌的脸,不由一愣,“怎么了?”   苏慕飞快瞥了不远处的姜无一眼,而后把杨谌拉到跟前,小声说道,“那个姜无要一直跟着我们吗?”   “不是跟着我们,是我们跟着他,他对这座山比较熟,可以带我们去北峰。”   “……这座山这么偏,他怎么会熟,你不会被他骗了吧?”   杨谌以为他不相信姜无的能力,毕竟那天晚上姜无出现的时候他已经吓晕过去了,并没有看到姜无的神奇手段,便道,“他身手很好的。”   苏慕闻言脸色更难看了,连环杀人犯身手能不好吗!这个蠢猪!   华陵医院顶层病房内。   “积煞之体离不开大煞之地,国内大煞之地共九处,我都去过,但是里面煞气太重,太过凶险,我无法进入深处。”   周砚南边在手上的地图画圈边介绍着这九处大煞之地的位置和特点,“周公命留在我眉心灵台里的那道神识里提及过燕重葬身之处,所以前些年我一直在四处寻找那个地方,想着能不能从燕重陵墓中找到解除诅咒的方法,结果没想到姜无出现了。”   直到从白先陵口中听到姜无这个名字,以及黑玉环被拿走的消息,他才真正相信周公命留给周家的那段神识里说的是真的,那个在大周亡国时凭空消失的国师并没有死去,而是来到了千年之后,包括昭武帝燕重也转世到了这个时代。   韩重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抬眉示意他有话直说。   “你有没有想到,就算你找到姜无,他也不会跟你回来?”周砚南问。   韩重当然想过,“那就绑回来。”   这纯属是无稽之谈,姜无要是能被绑住,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周砚南呵了声,“司命一族心性澄澈,爱恨分明,极度理智,如果当年燕重真的欺骗利用了他,他是不会原谅你的,更别说跟你在一起。”   韩重脸色平静,“燕重是燕重,我是我,他当皇帝的福我没享过,凭什么造的孽要我承担?”   “这话你跟姜无说去,跟我说没用。”   “……”   韩重抿了抿唇,冷不丁说了句,“周长明早上又去问医生了,詹向晨快瞒不下去了,你打算装到什么时候?”   “等装不下了自然就不装了。”周砚南漫不经意地说着,又说道,“三水县、果子岭、墨孜这三个地方煞气最重,但风水极好,是最适合埋葬帝王的地方……”   韩重刚想说墨孜这个地名有点耳熟,周砚南就已经把地图递过来,“地方我给你圈好了,到时按我给的进山路线和顺序来,带的人不宜多——”   韩重慢了一步,周砚南索性掀起被子起身朝他走去,就在这时门外走廊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周砚南脸色一变,连忙转身往病床上躺,却因为太匆忙,一脚踢到了床柱上,他脸色一变,来不及喊疼,病房门已经被猛地推开。   “好消息——”   话音陡然停止,病房里一阵死一般的寂静,周长明定定看着床边那个弓着腰打算往床上爬的人,一时间失了言语。   半晌,周砚南缓缓转过身看向门口的人,露出感动的表情,“大侄孙,我醒了。”   周长明脸上的表情逐渐趋于平静,而后看向韩重,“看微博,姜无有消息了。”   韩重神色一变,立刻掏出手机看了下,而后疾步往外走去。   身后的病房内重新恢复安静,周砚南心跳逐渐加快,有点慌,但面上极为平静,“我刚醒。”   周长明面无表情看着他,一言不发。   僵持许久,周砚南皱起眉头,“我觉得我身体还有点不舒服,能帮我找医生来看看吗?”   “你需要吗?”周长明凉凉开口。   周砚南点头,“需要的,不然也不会去干那种下作的事。”   这话一出周长明也沉默了,“是因为我说想要你活着么?”   “做选择的是我自己。”   “……”   两人好一会儿没说话,周砚南坐在床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找到姜无了?”   “综艺里有人直播,他背影被认出来了。”   周长明走到他跟前,伸手要把网上的视频拿给他看,周砚南朝他伸手,却没有接过手机,而是握住他的手腕往前一拉,直接把人拉进怀里抱住了。   “对不住,让你担心了。”   “……”   周长明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这段时间一直悬着的心缓缓下落,哑声道,“……你个老不死的。” 第197章 热搜   #探旅#   #长发红头绳#   #那个男人#   ……   不要香菜:我擦!!!真的是那个男人吗?他竟然还活着吗?!   AAA钢材批发姐:没错!那个男人他又回来了![大哭][大哭][大哭]我的宝,妈妈好想你啊!   华椰菜:好家伙,退网的钢材姐都出来了,不愧是那个男人。   找财进宝:呃……话说他能出镜吗?影响不大好吧?   小乔人家:是不是傻的,人家能出镜已经能说明一切了。   偶尔吃生姜:……挺感慨的,我都准备爬墙了,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所以我又回来了!   花开富贵女大学生版:[哭]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你别姜仔:是他!!!他化成灰我都认得!   烤菠萝:这背影看着有点熟,所以……你们到底在哭什么?   省会颠婆:一个不在娱乐圈,甚至可能不在生物圈,但娱乐圈依旧有他传说的男人。   琥珀:……新粉,粉上后就没见过真人,甚至被老粉告知蒸煮不知道还活没活着[捂脸哭]   小林不熬夜:无恶意,不过我以为经过去年12月那件事后那个男人就已经没粉丝了,没想到只是比较低调啊[大拇指]   北极星:该说不说这个男人也算是娱乐圈独一份了吧,作品没几个,但实打实的天生热搜圣体,每次出现都能引起一波腥风血雨(无恶意,挺喜欢沧月的)   五岳盟主:啥意思?这热搜我咋看不明白,什么那个男人?哪个男人?在说谁啊?   表面朋友:呃……我以为他早被抓了,还是又放出来了?不过既然《祈天骄》能放,之前的事应该是谣言吧?帅哥好惨,沧月演得真不错,期待新剧。   ……   姜姜好:都低调点,不清楚情况就不要再刷了,也不要打缩写名字,看粉丝群里公告,尽量用别的热搜把这个话题顶下去。   一只小小姜:[ok]明白。   十七岁男大:这他妈又是什么地下组织?还打暗号?   ……   苏慕那段直播只播了短短五分钟,却在最后一分钟涌进了将近百万人进去,生生卡死了直播间,在直播间关闭后的一小时内,这场直播的热搜词条从十几爬到了前三,并且居高不下,即使有很多人在拼命降热度、顶词条,但依旧架不住网友们的热切讨论,以及那几张从直播间截下来的图。   因为是直播,网络又卡顿,那张截图并不清晰,但依旧能看出是在一片林木茂密的原始森林里,几个人在前面走着,旁边是跟拍的摄影师,通过身形、侧脸能认出分别是管琪、毕言、何允行,所有人包括摄影师们都穿着羽绒服套着冲锋衣背着登山包,只除了中间那个人。   高挑修长的身形,一头被金赤色发绳高高扎起的乌发及至腰后,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卡其色卫衣,行动间牵扯着腰部衣服,显出宽肩窄腰的线条,似乎是察觉到身后有镜头,那人微微向后偏头,露出了左耳后一缕半长不断的长发,微垂的凤鸟身形眼眸,高挺的鼻梁,轻抿的绯红嘴唇,在不那么明亮的光线下这半张侧脸却像防伪标志一样让所有曾经熟悉的人将它的主人认了出来。   姜无。   那个在短短半年内凭借一部综艺从全网黑十八线翻身为大热Ip《祈天骄》的男六号,和影后钟雪同组,在《问浮生》里为影帝何允行演男二的男人,更别说还是第一个跟韩家继承人传绯闻,又涉嫌谋害秦家家主的人后就莫名失踪的人。   而在他失踪后临海四大世家几乎都出了大大小小的问题,先是韩家继承人被曝涉嫌十年前的纵火案,之后间接洗白,其余三家掌权者却都先后离奇死去,秦家和方家更是因为牵扯到非法人体实验而丑闻缠身,到现在还被调查中,而韩家继承人也在上个月宣布辞去集团总裁一职,这一系列事件可谓诡异至极。   现在他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探旅》这个综艺里,就像是他当初被全网黑时一样,在荒岛的镜头中走入众人视线,现在又再次出现在神秘大山的镜头里,要不是苏慕的这次直播,谁都不会发现他居然出现在那里。   随着这次直播事件,许多不知道前情的网友们再次被科普了秦家和横鱼影视的法治大瓜,随即就出现“姜无是不是因为替天行道才被封杀”的言论,并引起了很多网友的附和,秦家和方家再次被骂了一顿。   秦玉言看到这些言论时气得握断了一片指甲,从唐临出事后秦家的处境就很不好,好几个长期合作的集团都不再续约,甚至还有提前要尾款的,而韩家那边直接越过他们的合作项目直接对外发布了万图系统,让繁金集团原定推出的新产品线也随之流产,损失颇大。   而现在网上的舆论很显然是有人在故意为姜无洗白,甚至是在为姜无重新回到大众视线下铺路,而这一切除了韩重她想不到第二个人。   “为了一个姜无,他还真舍得下血本。”   除开违约金不说,和繁金集团的合作韩家也付出了不少代价,但他韩重却说毁约就毁约,无非就是给她一个警告,加上为姜无出气,现在人还没找到,就大费周章地开始为人铺路,真让人怀疑韩家是不是抱错了孩子,利益至上的顶级豪门居然养出这么个情种来。   她看着网上的舆论,忽然问了身边的秘书一句,“我记得之前集团要开发的新景区项目就在墨孜?”   秘书点头,“是的,当地政府那边的手续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秦玉言指尖敲了下桌面,拿起手机发了个消息:带着你的人,跟我去一趟墨孜。   与此同时,临海郊区的私人停机坪上,姚凭一边快步跟着前面大步流星的人一边汇报着自己紧急搜集来的资料。   “……最高海拔两千米,大小十八峰,其中东西南北各一座大峰,海拔平均高度在八千米,属于墨孜自治区,辖区内有千户,不怎么跟外界交流,之前秦家的旅游开发提案就是那里,但是因为对方不合作而停滞了。”   直升机螺旋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姚凭看着韩重身上的衬衣和西服被掀起的大风刮得咧咧作响,大喊道,“墨孜山地势复杂,里面还有不少野兽,您要不要换套方便的衣服?”   韩重连头也没回,直接钻进机舱戴上耳机,姚凭后面那句“而且派来保护您的人还没到”生生咽了回去,立刻开始联系墨孜自治区的官方负责人。   墨孜那边的负责人一听来的人是临海韩家忙不迭表示会尽一切所能配合他们,一番客套后姚凭又跟对方要了最详细的资料,却发现那座山虽然以墨孜为名,但本地人却从来没有进去过,因为里面不光有野兽,还有许多无法用科学解释的诡异现象。   姚凭一时也有点犹豫了,“要不还是等荣先生的人过来吧?”   螺旋桨嗡鸣声很大,但几人都戴着耳机,韩重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他的话,“如果就因为这短暂的时间而错过他的下落,我这辈子都会恨自己。”   他平静到诡异的声音在耳机里掺杂着电流声,像有些发旧的碟片,却又透着隽永的意味,整个机舱都听到了他的这句话,都怔了怔。   姚凭抿了抿唇,“抱歉,我明白了。”   直升机缓缓起飞,韩重看着手机里的那张模糊截图,手指不自觉用力到发白,胸前隐在衬衣下的铜铃轻轻摇晃。   墨孜大山深处,来自遥远北方的风掠过树木的枝叶,拂动姜无左耳后的那缕半长不短的黑发,他忽然顿住脚步,转身看向身后的天空。 第198章 生者勿扰之地   “你……看什么?”苏慕看着突然转过身来的姜无心头一慌。   姜无目光从头顶天空收回看向他,琥珀色的眸子透出几分漠然,苏慕吓得后背一寒,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你想干嘛?”   姜无定定看着他,而后在何允行经过时拿走了他绑在腰上的匕首。   苏慕吓得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正要喊人,却听何允行神色冷厉地朝他厉喝一声,“别动!”   苏慕吓得一激灵,又往后退了一步,后背靠在了树上,就在这时,姜无猛地抬手将匕首朝他射来!   苏慕大脑一片空白,正觉得自己要凉了的时候,就听到耳边响起“噗嗤”一声,有什么粘稠的液体溅在他脸和脖子上,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侵入鼻腔。   他僵硬地扭过头,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条被匕首钉穿在树干上的死蛇,蛇有婴儿手臂粗,黑色和金色交织的蜿蜒身躯还缠在树上,三角形的头几乎被匕首扎成两半,血染红了匕首。   苏慕盯着看了一秒,双腿一软,坐地上就是一阵狂呕。   姜无走上去拔刀,何允行连忙喊道,“小心!”   众人看了眼何允行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忧和焦急,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明白了点什么。   然而姜无只是看了他一眼,而后动作利落地拔刀,蛇尸“噗通”落地,死得不能再死了。   “有点像黄金蟒和烙铁头的杂交品种,是没见过的品种。”   毕言一句话让队伍陷入了沉默,从他们离开被阵法困住的那个林子后已经过了三天,短短三天内他们已经看见过十几种没见过的毒蛇、毒虫,甚至还曾看见过一只极为罕见的白狼。   那是他们走出那片林子的第一天晚上,那只全身雪白的狼像幽灵一样出现在程帐篷外五米远,双眼是浓郁的赤红色,就那么幽幽地看着他们的帐篷,像人一样,把起夜的季若轩吓得发出尖锐爆鸣,直接喊醒了所有人。   众所周知,狼是群居性动物,一只狼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群狼。   就在节目组如临大敌,问姜无怎么办时,那只白狼却转身跑进了漆黑的深林里,不见了。   之后他们再也没有遇到那只白狼,却开始越来越多地遇到各种毒虫野兽,又或者说,他们越往这座大山深处走,那些东西就越多,而最开始困住他们的那道阵法反而像是为了保护他们似的。   这几天本来就没睡好,现在又出了这么一遭,队伍的人都有些萎靡起来,苏慕呕完后还没来得及漱口就怒道,“我不录了!我要回去!我要回临海!”   众人面面相觑,其实之前被困在阵法里时苏慕就已经喊着不录了,但大家觉得还没到那地步,毕竟还有姜无这个靠山在,但刚才那条毒蛇离苏慕几乎就五厘米远,他们也没有抗毒血清,姜无但凡出手慢一点,苏慕现在就是一具尸体。   眼下的情况无疑比他们之前录过的所有节目都要凶险,连毕言、管琪等老嘉宾都有了放弃的意思。   季若轩累得想坐地上,但又怕毒物,只能半哈着腰,苦着脸看向杨谌,“不是杨导,你之前也没说过这山上这么危险啊?信号还不好,连个救援都喊不来!你想谋财害命啊?”   杨谌脸色比其他人更憔悴,这会也是满头大汗,短短几天像老了十岁,“……我是让人探过啊,五个人好好回去了,跟我说山是难爬了点,但没什么大危险,顶多小心点水蛭和蚊子。”   季若轩指着那条又粗又毒的蛇,“你看它是水蛭还是蚊子?”   杨谌一噎,叹了句,“早知道留在那个林子里了,至少安全。”   “没用的。”姜无用树叶擦去匕首上的血,将刀递给何允行,淡淡道,“那片林子里的阵法是临时阵法,在你们离开后就已经失效了。”   这话瞬间引起众人的心神,程烨拧眉看向他,“你怎么知道的?”   姜无语气平静地抛下一个炸弹,“因为那阵是我布的。”   众人霎时瞪大了眼睛,半晌才有人不可置信地问了句,“……为什么?”   “我说过,这座山很危险。”   “所以你是为了保护……不对!”季若轩陡然睁大眼睛,惊道,“所以你早就发现我们了?!”   姜无回道,“嗯。”   季若轩下意识想问姜无不一开始就告诉他们,而是用阵法拦住他们,但转念一想,他们那时候只当是个普通的大山,就算姜无提醒他们,他们估计也不会放弃这趟旅程。   众人一时无言。   “那你能再布一个那种阵法吗?”季若轩小心翼翼地问。   姜无摇头,“布不了,我是借助那块断碑上残余的力量布的阵,要想再布一个阵,除非找到下一个石碑。”   众人闻言都有点失望,程烨却忽然说了句,“那个石碑上的字你认识吗?”   姜无看了他一眼,“嗯。”   程烨呼吸重了些,继续道,“那上面的图案和我之前在清阳观给观主看的文字属于同一种,我查过,那是大周昭武帝时期的祭天文字。”   姜无没说话,静静听着,周围人看他的目光已经变了。   戫H熙H彖H对H读H嘉H   “你怎么会认识那个文字?上面是什么意思?”程烨微微苍白的脸因为激动而泛起一丝血色,“你到这座山里来到底想要找什么?”   他的话音落地,这片林荫遮蔽的林子里静了下来,连虫鸣也听不到。   姜无垂着头,并没打算回答他的问题,程烨却有些急了,正要起身向他走去,这时他们头顶忽然响起一道嘹亮的鸟鸣声,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却穿透他们的耳膜,回荡在这片林子上方。   姜无猛地站起身来看下那声鸣叫传来的方向,那双平静的眸子此刻亮得惊人,那张鲜少有表情的脸上竟浮现了一丝笑容。   众人看得一愣,又见姜无抬手抵在唇边,稍一用力便吹出了嘹亮的哨声,竟跟刚才那声唳鸣一模一样。   下一秒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随着姜无那一声哨响,他们头顶的天空再次响起了刚才那道嘹亮的唳鸣声,仿佛在回应姜无一样,一声又一声,悠久不息,甚至越来越近。   众人下意识都抬头看向那片天空,心跳不自觉加速,只觉得下一刻会出现什么让他们震惊的东西来。   终于,一道白色的身影远远迎着日光向他们飞来。   两米长的翅膀,雪白的羽翼,尖利的鳞爪,弯刀一般的喙,冷锐的黑色圆瞳,随着羽翼拍打的声音,一只小狗般大的白色苍鹰在众人的目光下落在了姜无抬起的左臂上。   看到这一幕的人死死瞪大了眼睛,半晌都没说出话来,直到姜无轻抚了下白色苍鹰的头,从它口中取出一片有着繁复图案的紫色布料,开口问道,“你们确定这座山是你们要找的那座山吗?”   他的声音很平缓,却带着莫名的空旷幽深,让众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杨谌咽了咽口水,回道,“这里是墨孜山……没错吧?”   姜无没回答,反问道,“你知道墨孜是什么意思吗?”   “什……什么意思?”   “在大周的祭天文字里,墨孜只是近似发音,它真正的意思是生者勿扰之地。” 第199章 退路   生者勿扰之地,顾名思义,活人不能踏入的地方。   季若轩咽了咽口水,自我安慰道,“不过咱们都进来好几天了,也没什么事,应该……没什么事吧。”   管琪冷着脸道,“如果没有姜无,你觉得我们能活过煞物那一关吗?”   季若轩笑不出来了。   杨谌也意识到不对,勉强笑道,“……可是节目组送回来的调查资料说墨孜在当地的语言中是祈愿幸福的意思,还说墨孜山是他们的神山,那五个人都是节目组外勤部的人,总不会故意伪造调查资料吧?”   姜无淡淡问道,“他们不会撒谎,但你确定他们还是原来的那个人么。”   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后背发寒,杨谌脸色微变,“……什么意思?”   “意思是咱们被阴了,有人故意把咱们骗到这座山里来的!”管琪脸色难看地看向杨谌,“我记得这期节目的策划案也是你负责的吧?”   杨谌顿时慌了,“策划案是我负责的,但提案不是我提的,是——”   他忽然卡在那里,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脸色苍白道,“……我不记得是谁了。”   众人脸色都是一变,这一路上再危险他们都没觉得怎么样,毕竟做这个节目本身就知道会很危险,但这不代表他们在明知有人故意隐藏此处危险程度将他们骗来后还要继续往前。   节目和人命谁更重要杨谌还是拎得清的,不过思索片刻就下了决定,“往回,下山。”   众人立刻准备往回走,然而姜无却没动。   “姜哥?”季若轩疑惑地看着他。   姜无没有理会他,而是抬手将白色苍鹰放飞到树上,看着它用锋利的尖喙熟练地剖开毒蛇尸体的蛇胆吞进肚子里,又在树干上蹭去喙上沾到的蛇血。   他的沉默让众人莫名感到一阵不安,何允行一边向他走去一边喊道,“姜无——”   “来不及了。”姜无淡淡打断他。   众人一愣,正打算问什么来不及了,就发现头顶似乎落下了什么东西,他们下意识抬头看去,迎头便接了几滴带着凉意的水珠。   下雨了。   “怎么又下雨了?”工作人员的队伍里有人嘀咕了句,却也习惯了这座山里多变的天气,开始戴防水外套的帽子。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不对,原本还是星星点点的雨滴很快就变成了豆大的雨珠,像黄豆一样噼里啪啦地打在树叶上,砸在人身上都能觉出几分疼意。   风越来越大,几乎要将他们的帽子吹起,队伍里身量稍单薄的人站着都有些不稳,头顶阳光明媚的天空眨眼间就被黑沉沉的乌云覆盖。   雨,倾盆而落,不过短短几分钟,就已经蒙蒙细雨演变成了暴雨,脚下的泥土被冲刷掉一层,树木被吹得东倒西歪,连根部都裸露了出来。   众人瞬间变了脸色,他们所在这片地上位于墨孜山的北峰附近,坡度接近六十度,一旦雨势过大,很容易造成山体滑坡和泥石流,到时他们连跑都来不及,会在瞬间被掩埋,而在这样一座偏僻的深山老林里,几乎毫无生还希望。   “快下山!”   杨谌疯狂大喊,但声音很快被风雨淹没,但这支队伍好歹是有过不少次探险经历的队伍,在初期的慌张之后很快镇定下来,并开始将嘉宾们护在中间,但地势太复杂,风也太大,很快有人被风刮得撞在树上,摔倒在地,挣扎了两下就没了动静。   其他人立刻要过去救人,却也滑倒在地,脚下的泥土开始塌陷。   雨水砸下的声音、风刮过山林的声音、嘶吼声、哀嚎声交织成了一场混乱的锐鸣,姜无静静看着这一切,雨水落到他身上的瞬间就被无形的力量隔开,肩头垂落的乌发在狂风中也只是微微摆动。   “再不走阵法可就要关了。”口袋里的小金球凭空飘到姜无跟前悠悠说道。   “是你将他们引来的。”姜无说。   “不过您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小金球内的神魂发出玩味的笑,“毕竟您可是能观人气运祸福的司命一族,难道不是一开始看到他们的那一刻就预见了这一幕才答应把他们带来北峰的么?”   “北峰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   “是吗。”   这两个字让金球沉默了,片刻后他才古怪地笑了下,“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以您现在残存的力量要想再进去,估计不知道要等多少年了。”   “不过区区十五条人命,用来血祭禁咒,打开皇陵,算不得什么,也算是作为徒弟的我为您准备的一份薄礼。”   “还是说……您心软了?”   “不是千年前您亲自设下的诅咒么,诅咒一切踏入这座山,惊扰山中长眠者的人。”   “生者勿扰之地,镇压一切法,擅闯者,尸骨无存。”   “……”   一滴雨落在眉心,像温凉的指尖轻抚着额头,姜无缓慢眨了下眼,一滴雨落在他眼上,紧接着一滴又一滴雨落在他发间、肩头、衣摆。   金球里的声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阵法将开,你的力量快要消失了。”   ……   “韩总,集团发来紧急消息——”   “告诉他,我离职了。”   “不是董事长,是万图。”   直升机舱内,韩重正盯着平板上周砚南发来的最新消息,里面包括了墨孜山入口阵法的电子文档解析,以及对姜无身体状况不容乐观的猜测,他越看越心慌,恨不得立刻瞬移到姜无身边,根本不想管其他事,但万图系统的紧急消息却不容忽视。   韩重拧眉向身旁看去,“我记得万图的紧急消息只限于大型自然灾害预警。”   “……是。”   姚凭喉头不自觉上下滚动了下,才缓缓念出那条消息,“来自万图AI的自然灾害预警,前方墨孜山……特大暴雨,百分之九十九几率会引发泥石流,百分之九十九死亡率。”   万图系统真正超过所有其他智能系统的地方就在于它是完全学习和模拟了地球五十亿万年的地理发展史,并且通过卫星云图实时更新最新的天象实况,综合模拟出最大可能发生的自然灾害,并预测出死亡几率。   但出于人道主义,死亡几率永远只会停在百分之九十九,因为一旦遇难者的死亡几率是百分之百,那么官方也必须要考虑是否值得牺牲他人去进行营救,所以那百分之一是概率论的唯一,也是所谓的奇迹。   手机上和周砚南的对话还亮着屏——   “神魂耗损代表他在逐渐失去力量,最终可能成为一个失去神眷力量的普通人。”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别忘了,他现在用的身体是早已死去的那个演员姜无的,一旦他的神魂失去力量,无法维持身体细胞的活跃度,那么他就会成为一具逐渐腐烂的尸体。”   “你最好赶在那之前找到他,否则……”   “……”   前方还有五公里就是墨孜山境内,远远便能看到那座连绵的山脉上空聚集了厚厚的一大片黑云,雨水像是一道从天而降的瀑布朝最中间的那座大山倾泻而下,荒谬而可怖。   “风雨太大,根本无法靠近!”   直升机驾驶员也被前面墨孜山上空的可怕天象那惊道,语速极快道,“进去也没法悬停,一旦螺旋桨被断木击中绝对机毁人亡!”   韩重按住自己颤抖的指尖,盯着望着前方像被暴雨隔绝成另一个世界的大山,“就地降落。”   驾驶员松了口气,他还真怕韩重坚持姚进山,到时出了事他也逃不掉。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降落,就听耳机里又响起沉沉的一句——   “我一个人进去。” 第200章 救援   暴雨像是要彻底淹没这座墨孜山,部分山体已经开始坍塌,先前还聚在一起的人们此刻已经四散分离,断裂的树枝被狂风吹得到处都是,稍不留意就会被击中。   姜无隔着无尽的雨幕听到季若轩声嘶力竭呼喊着他的声音,对方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正拼命抱着一棵大树,全身都是雨水和泥土,眼睛都睁不开,只惊恐地大喊着姜无的名字,又含糊地说着什么,姜无猜大概是救命之类的。   漂浮在金球里的神魂悠然自得地欣赏着这一幕,“他们永远只会在遇到危险时喊你的名字,一旦脱离危险后就恨不得你去死。”   姜无没搭理他,缓缓抬手,指尖溢出的金赤色咒文速度比之前慢了许多,但依旧形成了金赤色的锁链。   风雨声太大,但季若轩依旧看见了前方的昏暗处突然出现的一团金赤色光芒,像星星点点的赤蛇,晕染着淡淡金边,就在瞬间向他袭来,他来不及反应,就只是怔怔看着那光芒到了跟前,却没有袭向他,而是擦着他的头顶飞了上去。   他倏然抬头看去,只见他那“赤蛇”生生贯穿了一棵粗壮的大树,大树根部盘根错节,显然是被风连根拔起的,而最可怕的是大树离他头顶只有半尺远,垂下的树木甚至都垂在了他的头顶。   只要半秒,这棵大树就能砸烂他的头。   季若轩霎时白了脸色。   金赤色锁链震碎大树,又飞回了它的主人手中,季若轩也终于看到了隐在暗处的那道人影,他立刻激动地喊了句,“姜哥——”   话音未落,他耳边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闷闷的,像这座山里沉睡的巨兽发出的闷哼,接着身后传来杨谌恐惧到极致的声音:“山塌了!”   矗立在不远处的北峰侧面裂开了一道缝隙,大块的山体完整剥落下来,向下方森林滑落而下,如奔涌的土黄色溪流向他们冲来。   众人大惊失色,姜无却注意到北峰塌陷的那一侧下方裸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白色物体,转身就要往那边走去,却被人一把拉住了衣袖。   “往那边走!”季若轩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顶着一脸泥浆和雨水死死抓着他,整个人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却还要拉着他往回走。   姜无不知道怎么想的,竟被他拽得往前一个踉跄,这时毕言和管琪也赶了过来,焦急地抓着姜无的另一只胳膊和手腕,大喊道,“快走!山体滑坡了!”   这三个人像是忘记了眼前的人刚才还在众目睽睽之下震碎了一棵直径半米的大树,生怕他跑不掉,一人拉一处,要将他带出去。   何允行在不远处和杨谌等人站在一处,朝他们招着手,示意他们快离开。   姜无忽然明白,刚才听到的呼喊声并不是他们在向自己求救,而是在找自己,他们以为自己失散了。   他心里生出一丝奇妙的感觉,让他从临海离开几个月后毫无波澜的心脏跳动得有力了些。   真新奇,他想,这些人居然第一时间想救他,而不是向他祈求帮助。   “下山的路都被封了,走不掉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在暴风雨的声响中并不明显,但季若轩等人却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管琪苍白的脸色露出怒意,“你少废话!赶紧走!”   季若轩没敢动,一向斯文的毕言却先他们一步,直接抓着姜无的胳膊就往前拽,姜无被拽得又是一个趔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却还是尽力解释道,“我是不会死的——”   毕言表情难得的冰冷,声音夹杂在风雨声和山体坍塌的声音中,清晰而颤抖,“你他妈又不是神仙凭什么这么自信?!”   姜无怔了一瞬,而后从毕言带着怒意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依旧是一头墨色长发,却穿着卡其色的衣服,不再是千年前的一身华服锦衣,他面前站着的也不是无疆殿前的士兵,而是几个尘世中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   玄妙的气运告诉他,如果不是这个综艺,他们应该没有交集,但此刻这些人却紧紧抓着他,告诉他他不再是神明,而是和他们一样会受伤、会死的普通人。   他一瞬间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世人明明一无所知,看不见未来命运,却依旧坚持不懈地往前人生的尽头走下去,乐此不疲地认识陌生人,结识朋友,因为生命本就是不同人在不同时间段出现的总和。   身后轰鸣越来越近,季若轩不知是紧张的还是着急的,握着姜无腕子的手都掐出了红痕,姜无有些无奈地推开他的手,在众人震惊无措的眼神中转身迎向身后汹涌而来的泥石流。   冲天的金赤色光芒浮现在这座苍茫大山上方,像一把凭空出现的巨剑,悄无声息地劈开了脚下的土地,足足一米的深渊裂缝,被雨水冲塌的山石泥流尽数涌进这道深不见底的深渊裂缝中。   雨忽然变小了些,风也不再那么猛烈,姜无感受大山深处缓缓变弱的力量,眼前骤然一黑,身子晃了晃往前踉跄一步。   “姜无!”   几人尚且处于脚下凭空出现一道裂缝的震惊中,就见姜无脸色突然白得吓人,甚至连站都站不稳,连忙伸手去扶他,却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一颗金色小球,动作极快地向北峰疾飞而去,一边飞一边发出男人疯狂的大笑——   “哈哈哈!我就猜到你要心软!皇陵是我的了!我要把他的尸骨挖出来鞭尸,再曝尸荒——嗷!”   那金色小球眨眼睛已经跑出去几十米远,却被身后突然出现的金赤色锁链狠狠抽在地上,一声哀嚎后那金色小球瞬间从泥土里钻出来往前飞去,这次它一声没吭,很快就没了踪影。   姜无也彻底没了力气,“噗通”一声单膝跪倒在地。   “姜哥!”季若轩惊慌大喊。   何允行和杨谌等人也纷纷赶过来询问情况,姜无极缓慢地摇了摇头,细细密密的雨水从他额角滑落至下颌,打湿了他的衣襟。   众人忽然意识到什么,刚才那场暴雨后他们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但姜无身上的衣服却有一大半都是干的,甚至头上和脸上也只是刚才落下的雨水,像是失去了什么屏障一样,那些雨水毫不留情地打在他脸上、发丝上、衣服上。   季若轩心里莫名发慌,声音都发抖,“姜……姜哥……”   他喊了几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因为姜无看起来除了脸色难看点外并没有外伤,但他莫名觉得他姜哥好像要没气了一样。   杨谌也慌,但是医疗队的三个人晕的晕、散的散,还有一个胸骨被砸断了,自身都难保,别说过来救姜无了。   然而还有更坏的消息在等着他们,他们来时的路被两边坍塌的路封死了,唯一能绕行的地方也极有可能发生二次滑坡,通讯设备的信号也时断时续,求救电话一直打不通。   季若轩死死搂着姜无的胳膊,慌得眼眶都发红,“那那怎么办啊,我姜哥生病了……”   杨谌简直面如死灰,心说就别说你姜哥了,那边刚挖出来几个重伤的,不知道还能不能活,苏慕被树砸断了右手,再不治估计也要凉,而他们要被困下去,也得死。   风雨还在继续,姜无迎着落下的雨水看向头顶乌云笼罩的天空,像是等待着什么。   这时有人忽然惊喜地喊了声,“有信号了!”   这一声像是给所有人打了一针强心剂,杨谌立刻开始联系救援,摄像师们依旧尽职地扛起摄像机,开始了工作。   然而信号时断时续,无法拨通电话,所有人的都焦急地等着。   就在这时,头顶的风雨声中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唳鸣,所有人抬头看去,只见乌云笼罩的天空中缓缓飞来一只纯白色的苍鹰,而在苍鹰身后紧随而来的竟是一架直升飞机。   希望再次在众人心里升起,他们疯狂朝天空中的直升机摆手示意,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根本没必要,因为那只巨大的白色苍鹰很快展着双翅朝他们滑翔飞来,空中的那架直升飞机也盘旋了几圈后在对面的林子缓缓降落。   直升机的螺旋桨声越来越近,转而安静下来,很快有手电筒的光芒从远处的林子向他们投来,众人欢呼起来,以为救援来了。   只有杨谌一脸茫然地看着手机上依旧没拨通的救援电话,心中满是疑惑。   林子里的光终于清晰起来,一道高大的身影逆着光远远向他们走来,众人懵了懵,有些疑惑,救援队其他的人呢?   没出口的疑问在看到走来的那人时变成了震惊的恍然。   那是一张英俊到贵气的脸,即使此刻全身被雨水淋湿,裤脚和鞋被泥浆弄脏,连头发也凌乱得不像样子,但众人还是认出了来人。   韩重,那位华越集团的总裁,临海韩家的继承人,他就这么穿着皮鞋、白衬衣,一身狼狈却又目光明亮地从深林中走过来。   穿过人群,路过他们每一个人,踩着泥泞不堪的地,走到了人群最后方的那个人跟前,狠狠抱住了对方。   像是找到了此生唯一的珍宝。 第201章 舍得   墨孜山的风雨还没停息,但姜无却已经听不见周围的任何声音,只是怔怔站在那里,被一双手紧紧拥进熟悉的怀抱里,听着耳边剧烈的喘呼吸声和疯狂到快要跳出来的心跳声。   大脑离一片空白,灵台深处的神魂却在拼命颤抖着,连同他的身体都在颤抖着,直到回过神来他才意识到颤抖的不是他,是抱着的人。   姜无花了好一会功夫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是真的韩重,他到自己跟前了。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   韩重后退一步,布满红血丝的漆黑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像是要将他吞噬一样,下一秒他却忽然笑了一声,而后眼泪从眼眶里滑了下来。   姜无瞳孔骤缩,心口像被什么狠狠割了一下。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能下意识伸手去接那滴眼泪。   韩重没有动,任他指尖接去那滴眼泪,任他轻轻抚摸自己的脸,只是通红着双眼,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姜无觉得很难过,心脏又酸又疼,他仿佛成了一张宣纸,被一只大手揉来揉去,留下许多折痕,抚不平、压不住,只能密密麻麻地长在心口,挥之不去。   他曾经尝到了害怕的滋味,现在他又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对不起。”   他无措而害怕地用指尖一遍遍抚着韩重眼角,试图将他流过泪的痕迹全部抹去,却怎么也抹不去,雨水和泪痕掺杂在一起,像是永远也擦不完。   韩重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来时的路上想过无数种见面时的场景,会说的话。   他想过姜无会见到他后转身就跑,也想过姜无将当年燕重的背叛算在自己身上,见面就给他来上一刀,他都做好了准备,甚至想着最好给他来上一刀,好让他看看姜无是不是真的一点不在乎他了,如果真的那样,那他就逼着自己不再去找了。   但如果姜无还在乎他,哪怕是捅完他一刀后还能回头看他一眼,他就继续追下去,追一辈子,让他再看自己第二眼、第三眼。   当年燕重能为他做的,他都能。   可他千想万想都没想过见面后姜无会被自己抱在怀里,会害怕无措地跟他说对不起,会小心翼翼地为他擦去眼泪,像是那个被抛弃的是他自己。   韩重握住他抚摸着自己脸颊的那只手,颤声道,“你没想离开我,对吗。”   “……”   姜无指尖僵了僵,忽然后退了半步,韩重心头一慌,紧握着他的手一把将人拽到怀里,拧眉看着他的脸,“又想跑?”   姜无怔怔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平静的声音透着一丝颤意,“可是……我杀了很多人,你养大的太子,大周的所有皇室,还有你的江山,也是我故意扔下的。”   “……无疆殿摘星楼也是我自己烧的。”   “因为我不想再看见那个地方。”   “因为你再也不会出现了。”   “因为你的命星再也不会亮……”   “因为我有一点恨你……离开我……”   眼前的人影逐渐模糊,声音也渐渐弱下去,姜无剩下的半句话和他的身体一起倒进了一个微凉的怀抱里,怀抱里有着他最熟悉的气味,像北疆呼啸的风,像无疆殿内的淡淡焚香,像摘星楼上六万多个黎明里落在衣摆上的霜。   只是这一次耳边不再寂静无声,而是响起了他许久不曾听到的,无数次期望的那个声音——   “这次不会了。”   韩重将怀中人打横抱起,一转身就对上了十来双震惊的眼睛和几个黑洞洞的摄像机镜头,索性朝着他们点了下头。   杨谌立刻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弯腰回礼,然后就看着对方抱着人朝这么走了过来,他连忙捂住摄影机镜头,疯狂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拍——”   “能借件衣服吗?”韩重开口打断他的话。   杨谌愣了下,而后看向他身上几乎被雨淋到透明的白衬衣,连忙回道,“有有有!”   他忙不迭找了一大圈才从某个工作人员包里找到了一件还算干净的冲锋衣,而后殷勤地松到了韩重手里,还附送了半瓶水。   杨谌有点不好意思,“……就剩这半瓶了,您别介意。”   “多谢。”   韩重向他点头致谢,而后找了个稍微干净的石头坐下,用杨谌送来的那件冲锋衣将怀里的人紧紧裹住,又拧开那半瓶水仰头喝了口,却没咽下去,而是朝怀中人低下头去。   杨谌:“……”   围观众人!!   怀里的人睡着时最具有欺骗性,乖得不像话,连被撬开牙齿时也只是蹙了下眉,等到水喂进口中时眉头便又舒展开了,甚至在他离开时还下意识地张了张唇,像是在挽留一样。   韩重盯着那双浅粉色的唇,低头又亲了亲,才将人紧紧抱进怀里。   周围的目光太过明显,韩重抬头看过去,说道,“救援一个小时后就能到,我的助理稍后也会带着医疗资源赶过来。”   根本只是被震惊了的杨谌等人机械地点点头,于是韩重不再理会他们,半靠在树上,垂眸静静看着怀里的人,眼下的青黑因为微微苍白的脸色而格外明显。   整个节目组,但凡还清醒着的,都看到这位只在财经电视节目上见到的年轻总裁是如何孤身顶着风雨、踩着泥泞赶来的,又是如何小心翼翼护着怀里人、连一眼都不愿错过地望着的。   明明是那么多人遥不可及的大人物,此刻毫不在意地坐在脏污的地上,明明一身狼狈,却将唯一一件衣服裹在了怀中人的身上,生怕对方淋到一滴雨。   这一幕看得他们心情异常复杂,杨谌在清明山那次是见过这位华越总裁的,当时也隐约觉得他跟姜无之间的相处有点怪怪的,但并没有多想,毕竟对方身份太过尊贵,而姜无太不羁,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而且看样子还是一个人冒着暴风雨开着直升机进山来的。   至于目的,自然是为了他怀中那人。   杨谌只恨那衣服裹得太紧,看不清姜无的脸,他实在想象不出来那么个单手拧掉怪物脖子、抬手能劈开大山的人物,乖乖躺在另一个人怀里的画面。   他偏头看向季若轩、管琪、毕言三人,果然,除了季若轩和他一样震惊外,其他两人并没有多惊讶,显然早就知道了。   其他人跟他一样震惊和好奇居多,倒是站在最边上的何允行脸色有些难看。   到底是豪门家事,杨谌不敢多关注,开始安排工作人员去清点物资,看看能不能再找到点水和吃的。   季若轩倒想上去看看姜无,被管琪毫不留情地拽走了,毕言摇头笑笑,跟着走了。   何允行站在原地看了那两人好一会儿,而后走到了韩重跟前。   “韩总。”他喊了声。   靠坐在树上的男人抬眼看向他,明明已经一身狼狈,却丝毫不显落魄,甚至连仰视都不显弱势,反而更像是上位者的审视。   和刚才那个匆匆奔向姜无的男人简直像是两个人。 第202章 村落   山中的风雨不再肆虐,但气温却越来越低,头顶的乌云还未散去,就已经显露出落雪的征兆,众人原本因为韩重的到来而放下的心此刻又提了起来。   距离韩重口中的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如果救援再不来,情况会很危险。   节目组里有五个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重伤,其中有两个都因为外伤流了不少血,加上全身衣服湿透,如果这个时候再下一场雪,这两人必死无疑,而其他人也不一定能熬过这一夜。   “韩总那边……”有人迟疑地问。   “问了。”杨谌神色凝重,“说人会来的,让我们安心等着。”   众人一阵沉默,他们的帐篷和大部分行囊都已经丢失,现在只能浑身湿透地在寒风中挨冻,已经有人开始出现失温状态,他们只能抱在一起取暖。   又一个小时后,天空开始落下细小的雪花,众人陷入了彻底的恐慌。   杨谌连忙又去找了韩重,对方还靠坐在那棵大树下,身上那件白衬衣已经完全被雨淋湿,透出覆盖着薄薄肌肉的胳膊和脊背,一条腿支着,一条伸着,上半身微微前倾,是很随意的姿态,却又正好能让怀里的人淋不到雨,微低下的侧脸露出轮廓分明的线条,双眼微阖,似是累了,凌厉的眉眼在此刻显得意外的平静、温和。   “韩总。”   杨谌怕打扰他,低声喊了句,却发现对方并没有搭理自己,以为对方是不是嫌自己烦,委婉道,“您看这天要下雪了,我组好几个人受了伤,熬不了多久,您要不再联系救援?催催?”   树下的男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紧搂着怀里的人,在夜色下像是变成了一尊雕像。   杨谌心里骤然生出一丝不安,缓步向前走去,“……韩总?”   等走近了他才看到韩重被雨淋湿的发梢上不知何时结了一层冰晶,微微发着光,英俊到冷肃的面孔泛着惊人的惨白,嘴唇看不到一丝血色,搂着怀中人的指尖已经泛着浅蓝色。   “韩……韩总?!”   杨谌吓得声音都在哆嗦,正要伸手去试探他的鼻息时,头顶突然响起一声嘹亮的鹰鸣,悠长地回荡在这片密林笼罩的上空。   众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向天空,白色的大鸟在昏暗的夜空中依旧显眼,像指路的明灯。   “唳——”   又是一声唳鸣,有人疯狂地大喊道,“是那只白色苍鹰!”   众人再次升起希望,这只白色苍鹰第一次带来了韩重,现在又带来了什么?是他们期望的吗?   一声声鸟鸣后,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发动机的嗡鸣声,影影绰绰的灯光透过密林在他们眼中闪烁着。   有人哽咽了声,“救援来了……”   发动机的嗡鸣声越来越近,很快,一辆被刷成纯白色的大型越野车出现在他们视线中,就那么横冲直撞地朝他们冲来,车头两盏明晃晃的大灯照亮了所有人的脸。   荣安州几乎是踹开车门冲出来的,姚凭也从副驾驶跌跌撞撞跟上去,众人还没来得及询问他们的身份,那辆白色越野车后方又出现了五六辆满身泥土的黑色越野车停下,车上很快冲下来拿着担架和医疗箱的医护人员,开始询问伤患。   荣安州则带着姚凭直直穿过人群走向最远处那个靠坐在大树下的身影,他脸色太过吓人,杨谌伸出去的手都忘了收回来,只能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他好像……”   “闭嘴!”   荣安州暴躁地低吼了句,整个人像煞神似的,伸出去探韩重鼻息的手却抖得像帕金森,而当他碰到韩重冰冷到刺骨的皮肤时整个人都颤了一下。   好冷,完全不属于活人的温度,连石头在屋外放一夜也不如的温度。   他握紧拳头,抓住韩重的胳膊往怀里拽,却硬是没拉动,像是冻僵了一般,只是维持着抱着怀中人的姿势,一动不动。   荣安州眼眶一热,低头看向被韩重护在怀里的人,又盯着韩重完全失去血色的脸,眼眶红了红,低声骂了句,而后哑声喊道,“拉开!”   姚凭忍着心中情绪,上前去拉自家老板冰冷僵硬的手,杨谌也连忙去拉,一番合作,才终于将韩重和怀中人分开,一起送上了越野车。   雪纷纷扬扬地落在这座大山中,众人身后那道半米深的山体裂缝也引起了救援人员的注意,没办法,毕竟十米外就是塌陷的滑坡山体,节目组所在这块平地是必经之地,明明是必死之境,眼前却凭空出现了一道半米宽的深渊裂缝,将塌陷的山坡碎石都吞噬进去,远远看去就像是用一把巨大的刀劈开了山体,而这道裂缝甚至接近百米,更是骇人。   救援人员看着这道巨大的裂缝震惊了许久,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毕竟他们这次过来前就已经签下了责任书,里面的条件之一就是要求他们对在这座大山内看到的一切都保密,否则不仅面临巨额赔偿,还会被韩家起诉,这两个违约后果他们一个也承担不起。   救援队伍很专业,动作也十分迅速,不到一个小时就将所有人安排上车,车子开始往山下开去,然而杨谌很快发现下山的路不是他们来时的路,而是完全相反的路。   季若轩有些慌,小声道,“该不会是韩重出事了,那个壮汉哥想要我们陪葬吧?”   管琪斜了他一眼,“那他们可以直接不管我们。”   季若轩稍松了口气,“也是。”   由于临上车前韩重的状态实在说不上好,他们心里也惴惴不安的,直到山路开始不那么颠婆,越野车的灯光划破夜色照亮了前方,一大片古老的村落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是什么地方?”杨谌一边走下车一边问开车的司机。   司机是个四十岁出头的斯文男人,声音带着点墨孜当地的口音,“墨孜村,一个靠着墨孜山居住的偏远村落,平时不怎么与外界打交道,也不欢迎外来人。”   季若轩一懵,“那我们去这里干嘛?”   司机笑了声,“瞧你说的,不去这里去哪里?你们上山的路都被封了,我们来的时候就是从这里借道的,现在这么晚了,还能去哪儿?”   毕言担忧道,“那他们要是不愿意让我们住怎么办?”   杨谌也担心起来,“安全吗?不会打我们吧?”   “有我在,他们不敢。”司机大叔笑道。   经历了墨孜山内神奇的一切,杨谌此刻更加恭敬,“所以您是?”   司机哈哈一笑,“我村委书记啊!”   几人:“……” 第203章 我爱你   “……部分地区出现二次倒春寒现象,频繁出现暴雨、雷阵雨、降雪等天气,广大观众朋友们提前做好防护。”   “本月七号晚西南墨孜自治区上空出现不明金光,系为华越科技集团进行天象预测技术实验……”   “万图系统已上架各大应用……”   “繁金集团宣布重启繁花项目,联手墨孜当地旅游部门打造生态旅游一体化,将通过对旅游业、服务业的发展推动偏远地区现代化进程……”   “……”   远处传来的嘈杂声音将姜无唤醒,他缓缓睁开眼睛,然后看到了一个完全木制的屋顶,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大梁乌黑,角落还结了蜘蛛网。   他顿了一秒,而后缓缓坐起身,一头长发顺势散落肩头,他目光骤变,立刻抬手摸向发顶,什么也没有。   这时有人推门走进来,姜无面无表情地看过去,声音透着久未开口的低哑,“我的东西呢?”   “……枕头下面。”   杨谌心里一惊,迎着那双琥珀色眸中的冷意,愣是站在门口没敢往前一步。   姜无伸手从枕头下摸出红发绳,动作熟练地把一头长发扎成马尾,而后起身下床,“这是哪里?”   “墨孜山附近的一个村落,属于墨孜自治区辖区……你去哪儿?”杨谌见他向门外走去连忙追上去,“你身体还没好,你别乱跑啊!”   姜无没搭理他,几步就走出了房门,遇到了屋外廊下刷视频的季若轩等人和他们的跟拍摄影师,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陌生中年男人。   季若轩一见他醒来连忙高兴地迎上来,结果还没开口说一句话,就见姜无看都没看他们,直接穿过院子里十几双眼睛和一堆摄像机的镜头,笔直地走进了对面的卧室。   季若轩扭头看向杨谌,“你告诉他韩总在那个房间的?”   杨谌也疑惑,“……没啊。”   耳边铜铃声不断,神魂因激动而战栗颤抖着,姜无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推开了房门,然后就对上了姚凭从错愕到惊喜的目光,以及荣安州黑沉的脸。   “姜先生。”   “嗯。”   他朝姚凭略一颔首,然后直接推开黑脸的那位,走到床边看着上面昏睡的韩重,状态比他想象的好得多,体温偏低,但还算活人。   他又掀开被子,将韩重衣服掀起来看了一遍,确认没有外伤后才定下了心。   “看完就赶紧下来。”荣安州皱眉喊了句。   即使知道这人是在检查他哥身体有没有伤,但看到对方骑在他哥身上又扒衣服又上手的,他看着还是很不爽。   姜无没搭理他,他坐在韩重身上盯着对方沉睡的眉眼看了半晌,忽然倾身抱住韩重的脖颈,脸贴在韩重脖颈处,弯着嘴角闭上了眼睛。   他只穿着一身宽松的旧T和短裤,白皙修长的手脚支在韩重身体两侧,结结实实地依偎着韩重,是极眷恋的姿态。而他身后那一头乌黑长发从后背垂落在肩头,如一张细密乌黑的蛛网,将韩重紧紧缠住,裹紧,密不可分。   荣安州和姚凭看到这一幕忽的沉默下去,最后荣安州盯着床上那紧紧依偎的两人看了一眼,就转身离开了这间房。   姚凭朝床上的人微颔首,也跟着出去了。   ……   韩重醒来的一瞬间以为自己变成了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子,胸前的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脖子也被什么紧紧缠绕着,连动都不能动,要不是耳边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他几乎以为自己是瘫痪了。   他动了动僵硬的手指,伸手摸向身上压着的“重物”,不意外的,摸到了一具温热的身体,柔软而韧,和它的主人一样,看着温顺,却总做出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脖颈的呼吸缓慢平和,湿热的气息打在他脖颈,滑腻柔软的肌肤和嘴唇几乎完全贴在他的脖间,一双手更是将他脖子缠得死死的。   韩重闭着眼,脸上露出一抹有些无奈的笑,然后从被子里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搂住了身上的人。   脖间的呼吸顿了顿,而后响起姜无极低的声音,“为什么来找我?”   韩重闭着眼,嘴角依旧扬着,“你觉得呢。”   怀里安静片刻,而后依偎在他脖颈间的那颗毛绒绒的脑袋又往他怀里拱了拱,发出有些闷的声音,“我好想看到你。”   这句话让韩重的心像被一只大手揉了一把,又酸又涩,又有点时过境迁的气恼,他抱住身上人的腰,猛地一翻身将人按在身下。   姜无猝不及防被压在身下,抬头就是韩重近在咫尺的脸,五官深邃,眉眼锐利,黑眸紧紧盯着自己,像看到了猎物的鹰隼,幽而深。   “想看到我,但会丢下我就头也不回地跑?”韩重垂眸看着他,漆黑的眼没有什么情绪,显得有些冷锐。   要是别人对上他这样的眼神都会下意识地躲避,但在他眼前的不是别人,是从第一面就在他雷点蹦跶上的姜无,所以姜无只是一脸认真地回望着他的凝视,然后回了句,“没有不回头。”   韩重已经习惯他的脑回路,也不恼,继续说得更直白,“这只是个形容词,为了渲染你丢下我时的无情,以及我内心的悲伤难过,事实就是你瞒着我去找人报仇,还打算丢下我。”   姜无睁了睁眼睛,“没丢下你啊。”   韩重拧眉,“这才几个月,你居然学会睁眼说瞎话了?是跟山里的猴子学的吗?”   姜无也拧眉,“我明明跟你说了等我回来。”   “你什么时候跟我说的?”   “在方知源别墅的院子里。”   “……”   韩重脸色黑了黑,“我以为你说让我别过去。”   姜无看着他没说话,但韩重就是读懂了他的意思,这是在怪自己耳背没听清呢。   他压低身子,嘴唇几乎将碰触到身下人的唇,嗓音低沉道,“所以你就可以这么一个人跑掉?”   姜无想说什么,却在张口的瞬间,嘴唇碰到了一点温热,他一顿,下意识看向眼前的嘴唇,那是一双很好看的唇形,上唇薄一些,下唇稍丰润,因为体温低而泛着粉白色,刚才一瞬间碰上去也是凉凉的。   “你是不是想亲我。”   “是你刚才先碰到的。”   “那是因为你太近……唔!”   姜无闷哼一声,双唇被封住,而后下唇被含住轻轻吮了吮,离开时又轻咬了下,他微微蹙眉,对上眼前那双漆黑的眸子,没有躲避。   韩重迎着他的目光,低声说道,“记住,不论他曾经做过什么事,都无法抹去我对你的心意。”   “我爱你,即使你不是为我而来。” 第204章 别吃醋   姜无没明白他为什么说自己不是为他而来,正想问问,就听韩重语气耐心又认真地说,“这个时候你应该吻过来。”   姜无恍然,然后仰头吻在他唇上,又学着他刚才那样含住韩重下唇瓣吮了吮,又轻咬了下,相比韩重的情到浓处,他这一套动作可谓僵硬而刻板。   但韩重很喜欢,姜无哪怕只是站在他身边他都很喜欢,更别说这是姜无第一次主动亲他,他心跳一下就乱了节奏,呼吸也粗重了些,脑子也有些昏昏然,然后就问出了一句以他的情商绝不会问出的话——   “你亲过他吗?”   姜无一愣。   韩重自己也是一僵,想给自己一耳刮子,但话已经说出口,他只能假装淡定地挽回,“没什么,就随便问问。”   姜无也是为了演戏而恶补过无数言情剧的人,知道一般坚强如小白花的女主角说这种话是因为吃醋了,男主不能不当真,否则要吵架的。   但眼前这个人是韩重,姜无没办法把他代入女主,性格也不一样,所以应该是真的随便问问,于是他回道,“应该没有。”   韩重本打算把这茬揭过去,但听到他的回答又忍不住追问,“应该?”   “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韩重为什么会喜欢自己,也不知道当年燕重对自己是什么感情,朋友?知己?伙伴?还是家人?曾经的他从来不会思考这种问题,只要燕重和他待在一起就可以,直到他得到飞升的秘密,亲眼看着燕重老死,然后就飞升离开这个世界。   但他没想到燕重死了,他也没得到飞升之秘,他只能被迫待在这个没有燕重的世界一年又一年,以至于他开始埋怨起燕重,不停地和周公命说燕重的坏话,从他留下的摄政诏书到不告诉自己飞升之秘,再到当年骗自己下山,最后连某年某日偷吃他的酥糕都要拎出来说上一遍。   后来周公命死了,他又开始和周红意说,周红意每次都是静静听着,偶尔问上两句,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他一开始还觉得兴致勃勃,逐渐把自己所有记得的关于燕重的事都跟周红意说上一说,直到某天他自己也想不起在亲王府的某个晚上燕重到底有没有因为自己不好好穿衣服吃饭而对自己说了重话,而周红意也答不上来的时候,他忽然没了兴趣。   他忽然意识到,燕重已经死了一百年,甚至在那座皇城里燕重留下的痕迹也逐渐消失,那些见过燕重的人早已化为尘土,要不了多久,就没有人再记得燕重。   燕重成了画卷上的人,成了史书上的一个名字,成了这世间芸芸众生的尘埃之一。   于是他不再提起燕重,周红意一开始还会故意提起,但后来也不再说,然后又过了几十年,陈氏叛周,他烧了无疆殿摘星楼,扔掉一切,离开了襄都,站在赢山上眼睁睁看着陈军入主皇城,将他和燕重待了大半辈子的襄都付之一炬。   那时他想,如果燕重此刻出现在他面前,他就阻止那场火,救下整个襄都,甚至还可以杀光陈军,帮他重新复位。   但是燕重没出现,他却后悔了,最后违逆天道救下半城百姓,以至于身死魂散。   韩重见他不说话,不禁笑了声,心想自己也是傻了,明知眼前这个人对情感方面不开窍,居然还吃醋问这种问题。   他正要揭过这个话题,忽然听到一句,“你不怪我当年做的事吗?”   韩重一怔,随即意识到他说的是当年他火烧无疆殿摘星楼,又丢了大周江山的事,他笑了声,挑眉道,“丢了就丢了,多大的事,历史是往前发展的,封建皇朝本来就是糟粕,本来也长远不了。”   “至于无疆殿摘星楼,那是他送给你的,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说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姜无这么一个不善于撒谎的人能把这件事瞒这么久应该早就憋得慌了,于是随口打趣了句,“还有什么瞒着我的吗?”   姜无居然还真点了点头,对他说,“其实我自己会扎头发。”   韩重看着他认真望着自己的眼睛,沉默下来,他心想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个人,这么简单的事也能说得这么认真,这么可爱,真想把人亲晕。   他压低身子将姜无紧紧搂住,脸埋在他脖间,闷声道,“我好喜欢你,好爱你。”   姜无眨了眨眼睛,“嗯。”   “抱着我,然后说你也喜欢我,好爱我。”   “……”   于是姜无伸手紧紧抱住他,“我也喜欢你,好爱你……你松一点,我有点喘不过气。”   韩重只好松了点力道,鼻尖和唇瓣轻贴在姜无脖间温热皮肤上,低声安抚道,“不要紧,你可以恨他的,不用因此而觉得愧疚。”   “嗯,因为他骗了我。”   “……”   韩重垂眸看着他的双眼,心道,因为他让你爱上了他,虽然一句话没说,却用尽了手段,让你爱上了他,却又觉得你不懂得爱,不会悲伤难过,不会思念,让你漫无目的地怀着满是思念与痛苦的爱等待了一百多年。   姜无伸手摸了摸他眼角,觉得他的眼神看起来好像又要流泪,跟那时在方家时自己要离开时一样。   韩重却忽然握住他的手,目光落在他手背上的一道圆形疤痕上,“秦嘉望射的那一枪?”   “嗯。”姜无任他握着手,说起了另一件事,“控制秦嘉望的那个神魂叫桑元,是当年北狄皇室流落在大周的血脉,被我杀了。”   “他做了什么?   “他要继承燕周皇位,他说他比燕丛更好,说你昏了头才会选燕丛那个废物。”   姜无微垂着眸子淡淡说着,“燕丛确实是废物,但又不是你生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他居然说要代替你,还敢肖想你的大周,所以我把他的头拧下来挂在了城门上。”   “……”   “谁知道他跟在我身边修出了神魂,躲起来了,后来我用禁咒救下襄都半城百姓时把他给忘了,让他也活了。”   “……”   韩重虽然知道怀里这位曾经是大周至高无上的摄政王,但真的听到他说把人头拧下来后还是默了默,然后叮嘱道,“以前就算了,现在不能随便拧人脑袋了,违法的。”   怀里的人嗯了声。   韩重压不住心里的喜悦,把人又搂紧了些,然后又怕自己力气太大,于是又松了松,问道,“你的神魂只有那个黑玉里的无主神魂能治愈吗?”   “嗯。”姜无有些惋惜,“可惜找不到了。”   韩重顿了顿,说道,“没事,再找就是了。”   姜无忽然抬眸看向他,“你怎么知道还有?”   韩重一怔,而后笑道,“我猜的,我记得秦嘉望的保险柜里不就有吗?”   “那是桑元让人仿的,用处不大,没有清阳观后山坟地那块里面的神魂强大。”姜无说到这里语气忽然松快起来,“我第一次发现帝王黑玉里的无主神魂时很震惊,想知道是何等天资之人做出的神物,此举不亚于仙人手段。”   “燕重。”韩重吐出这个名字,低哑的声音带着些酸意,“如此天资绝顶之人,你当年怎么不带他一起修炼?”   “他没有天赋,只是聪明而已。”   “哦,聪明。”   姜无再迟钝也听出他语气不对了,撑起上半身凑到他跟前,亲了下他嘴角,“你就是燕重,不要吃醋。”   韩重耳根子瞬间一红,别过头去,“没吃醋。”   姜无信了,于是又回归正题,“我想知道找到燕重的葬身之地,想再找找有没有那种无主神魂,也想弄明白他是怎么做出黑玉里的无主神魂——”   “没必要。”韩重忽然开口打断,在姜无看过来时扬起嘴角,故作玩笑道,“你就这么带着我这个新欢去挖他的坟,也不怕他气得诈尸?”   姜无想说燕重神魂已投胎,不会诈尸,但转念一想,如果当年燕重真的将自己炼成积煞之体,说不得真的会诈尸,于是他只能再次强调,“你们是同一个人,别吃醋。”   “哦。”   “……” 第205章 墨孜村   墨孜村的老式木制房子根本不隔音,来来回回了五趟都隔着门听到屋内两人说话声的荣安州耐心终于告磬,一脚踹开了房门,吼了句“滚起来吃饭,没人伺候你俩”,就走了。   姜无对着他的背影幽幽开口,“从前伺候我的都得是正四品,他连大学都没考上。”   韩重忍俊不禁,但要真笑出来就太对不住千里迢迢冒险赶来救自己的弟弟了,于是试图化解两人之间的矛盾,“整个家族只有他这个兄弟和我关系最好。”   “我知道。”姜无脸上没什么表情。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待见他?”   韩重对这件事一直是有点疑惑的,老久之前姜无误以为自己和家里关系恶劣,把荣安州当作他爸派来的奸细,才对荣安州不满,但后来他解释过了,姜无却还是不喜欢荣安州,这让他很疑惑,明明姜无的性子应该是不太在意外人的,为什么对荣安州如此有偏见?   姜无正坐在床边让韩重给自己梳头发,闻言一时没说话。   由于他是背对着韩重的,韩重也看不清他的神色,正要倾身去看,就听到他低声说了句,“你又不需要兄弟。”   韩重一愣,“什么?”   姜无背对着他一句句平静地说着,“你这一世有父母爱护,为什么还要有兄弟,他还要住在你家里,用我的杯子,吃我的小馄饨……”   “等等,等等。”韩重有些哭笑不得地打断他的碎碎念,“他只是偶尔来,也不知道那是你的杯子,他也没用,小馄饨是我让他吃的,白阿姨包了很多放在冰箱,都是给你留的,他不是故意的,他不知道你在意这个。”   姜无不说话了,韩重以为他明白了,结果紧接着就听到低低的一句,“你是我的。”   韩重梳头发的动作一滞,那一缕刺目的白发就那么从梳齿间滑落,姜无转身看着他,那缕白发就垂在他平静俊美的脸颊边,映得琥珀双眸清冽如雪。   “你是我的。”   他重复着,像是在陈述一个众所周知的常识,韩重却为那双眼眸里透出的执着和坚定而心头一震,他忽然意识到,前世的燕重一无所有,只有姜无,而今世的自己拥有一切,姜无看似不在意,实则潜意识里是害怕的,害怕自己不再像前世燕重那样在意他,非他不可。   或许姜无并不比他在意的少一分,甚至更甚。   韩重压下翻涌的情绪和加快的心跳,笑着回道,“嗯,你的。”   虽然以墨孜为名,但村落的人口并不多,加一起只有五百来户,青壮年都去了外地城市打工,剩下的都是老年人和幼童。   五百多户房屋坐落在墨孜山十公里处,一条蜿蜒的河流穿过古老村落,周围有一片农田,再往远处就是绿油油的草地,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野山花。   视野尽头就是被群山环绕的墨孜山,明明是万里无云的天空,唯独墨孜山上空依旧笼罩着一大片云层,可能是雨,可能是雪,也可能是阴天。   这个村里的人早已习以为常,却又会下意识地朝那座山看上一眼,而后毫不意外地看到那层云依旧在那里,千年不变。   节目组借住的是村委书记魏常闲的家,虽然是墨孜本地人,但却属于搬进城的那一批,只是后来又主动调回了墨孜村,已经在这个地方待了十个年头,充当着村落和外界的沟通桥梁。   两人简单填饱肚子后韩重去和姚凭谈事,姜无散着步子走到村头就看到了被摄影师拿着手机跟拍的季若轩等人,被魏常闲领着在那片农田里看着什么。   何允行一个人站在田埂边看着风景,转头时看见了他,脸上表情有些奇怪的尴尬,“……来了。”   姜无朝他们走过去,发现季若轩他们是在地里摸螃蟹,见他过来了季若轩一手抓着一只螃蟹高兴地朝他挥手,“姜哥!过来抓螃蟹!”   杨谌连忙摆手,“不用不用,素材差不多了!”   他可是知道姜无身体不太好,要是再磕着碰着的,那位韩总要是问责,他们可担不起责任。   姜无本来也没想下地抓螃蟹,问季若轩,“抓多少了?”   季若轩手指向不远处一个桶,“那儿呢,你自己看!”   姜无扒过桶一看,里面二三十只拳头大的河蟹在里面张牙舞爪地爬着,要是一家三口吃还能算一盘菜,但整个节目组吃显然不够。   不过他们显然不是为了吃,只是为了好玩,因为他们没玩一会就去前面的溪边去抓鱼了。   姜无听着他们嬉笑的声音,抬头看着远处被云层笼罩着的墨孜山。   何允行看着他平静的侧脸,也顺着他的视线一起看过去,“你身体还好吗?”   “不太好。”   “你这人真的挺有意思的。”何允行身上的尴尬散去,露出个坦然的笑,“你们修道的人都这样吗?”   “我不是道门中人。”   “抱歉,我不太懂,有冒犯的地方我道歉。”   姜无看了他一眼,“有事吗?”   何允行抬头摸了下鼻子,尽力用若无其事的语气问道,“你……和韩总怎么认识的?”   “他是我要找的人。”姜无说。   这个答案显然不在何允行预料之内,他试着分析和猜想了下,“你们早就认识?”   “嗯。”   “好吧。”   初恋什么的确实难忘,他心里平衡了些,“下山的路要后天才能通,导演说干脆在这里录了。”   姜无嗯了声,何允行听出他的心不在焉,于是问道,“你知道那座山里有什么吗?”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姜无为什么会在那座山里,本来他们都以为姜无是为了逃避追捕躲在那里的,但他们已经见识过姜无非人的本事,自然不会觉得他是单单为了逃命,更别说他身后还有韩重,根本不需要忌惮秦家,所以他那天说在找东西是真的。   他刚问完,就听到那边传来管琪大喊了句,“你别给人小孩吓哭了!”   两人扭头看去,发现那条溪流边不知道何时站了一个小女孩,大约一米多高,穿着件白色连衣裙,季若轩正蹲在她跟前说话,管琪在一旁拉着他胳膊说着什么。   女孩一言不发,忽然偏头朝这边的田埂看过来,远远对上了姜无的视线。   姜无一怔,那女孩的眼睛是浅琥珀色的。   他怔愣间,女孩已经自己走了,季若轩本想送她回家,但看到前面远远来了个妇人把女孩抱了起来,只好放弃。   “你一个生面孔,小心人家把你当人贩子。”管琪皱眉提醒道。   季若轩撇嘴,“我看她一个人挺可怜的,连鞋都没穿,以为她走丢了,想送她回家而已。”   管琪冷哼,“就这么大村子,能丢哪儿去?”   季若轩不说话了,几步小跑跑到姜无跟前,摄像师们也敬业地举着手机跟上来,在镜头将要打到姜无身上时顿了顿,然后自觉地往外挪了点。   另一条小路上,程烨也带着毕言走了过来,老人家见到姜无时特地客气地点了点头,姜无回了个颔首,没说话。   程烨却在他身边不走,磨磨蹭蹭半天,故作从容地问了句,“看半天了,看出什么了吗?”   他这话一出,季若轩等人立刻眼睛发亮地看向姜无。   姜无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看向季若轩问了句,“刚才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季若轩一愣,“不知道,我没问。”   大家都知道姜无不问无意义的事,于是管琪立刻接道,“这个村子的人大部分姓江,那个女孩的家人刚才喊她月月。”   姜无微抬了下眉。   在他眼中,墨孜山上空的那些并不是云层,而是混乱翻涌的气运与冲天的煞气在经过一千多年的争斗后的状态。晴朗时是气运占上风,雨雪时是煞气居先,而之所以会形成这样的现象是因为有人在那座山上布了大阵,而布阵的人显然就在这个村落里。   而能用气运困住煞气的人,唯有司命一族。 第206章 江水弥月   没能从姜无问出什么来程烨很不甘心,自从发现姜无可能认识大周时期的祭天咒文后,他就更想知道姜无的身份,以及他到底在墨孜山里找什么,但让他降低身份去请教一个看起来能当自己儿子的年轻人,他还是有些拉不下老脸。   这时魏常闲走过来,见他们都盯着远处的墨孜山看,便顺势说道,“那座山一直是这样的,神奇吧,我才来时也挺惊讶的,后来就习惯了。”   说完又想起杨谌等人就是去山里录节目才出事的,又添了句,“不过我们从来不去那座山里的,太危险了,也没人敢去,当地人说那座山是被诅咒的神山,进了要受惩罚的。”   毕言当即发问,“既然是被诅咒了,为什么还称为神山?”   魏常闲回道,“说是很多年前这山上是住着神仙的。”   众人笑了笑没说什么,毕竟很多名山大川都有这类传说,什么盘龙虎居之地,神仙隐遁之所,他们之前去过几个也有这样的传说。   然而程烨却发现了不妥,问了句,“这座山有过神仙?”   魏常闲尴尬一笑,“就是个当地传说。”   程烨看了姜无一眼,若有所指地问魏常闲,“这座山和这个村落都以墨孜为名,这两个字在当地语言中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墨孜语现在只有老一辈的当地人会说了,但他们都不认识字,说是墨孜两个字代表着不能冒犯之地,否则神明会降下惩罚,所以那座山也被当作神山。”   “……”   杨谌等人齐刷刷看向姜无,魏常闲一个在这里生活了十年的人都只知道墨孜二字的大致含义,但姜无却清楚地说出墨孜是生者勿扰之地的意思,这显然很不合理。   季若轩憋不住话,立刻追问道,“是生者勿扰之地的意思吗?”   魏常闲摇摇头,“我也不清楚,那些老人只说那座山里不能去,否则会惊醒山里的神明,降下惩罚。六年前有小孩不懂事闯了进去,那座山就疯狂打雷,还劈坏了好些树木,生生劈出一条路来,村里人找过去时就看到那小孩躺在那条路尽头,周围都是被雷电烧焦的树木,可凶险了。”   “紧接着那年夏天就出现了一次干旱,天里的庄稼都干死了差不多,最后还是找到村里神祭婆婆做了一次法,干旱才结束的。”   众人面面相觑,前面说的还算传说,后面什么神祭婆婆、做法的听起来就像是偏远地区搞的迷信活动,但他们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不信,尤其是在见识过姜无露出的那些神奇手段后。   见他们忽然陷入沉默,魏常闲以为他们不相信,继续说道,“这个村落靠山而居,两面都是山,很容易被山洪泥石流冲垮,但这么多年就是一次没出过事,以墨孜山为界,外面不管天气多恶劣,都跟这里没关系。”   “神山虽然天气多变,但这么大的灾害我也就见过这一次,遭殃的也只有你们。”   这点毋庸置疑,整个节目组都知道墨孜山这块地方有多不寻常,这也正是他们一开始选这个地方的原因,谁知会那么危险,伤得伤,残的残,苏慕腿都被砸断了,程教授差点被埋在泥石流里,剽悍如杨谌都没敢再提进山的事。   程烨盯着姜无片刻,又问,“神祭婆婆是什么人?”   “是这个村里资历最老的女性,负责主持村里的祭祀,祈求神明保佑风调雨顺,庄稼丰收之类的。”   “一般什么时候举办?外人能旁观吗?”   “每年春秋举行,一为种植,二为丰收,眼下快到暮春,五月中旬就会举办一次,不过之前外人是不允许进去观看的,神祭婆婆也很不高兴,所以你们还是别去了。”   杨谌还是不死心,追问能不能通融一下,魏常闲眉头皱了起来,“这事我是真没办法,我要是说了,村里人连我都得打骂,你们也别想着去找神祭婆婆,她平常不见外人的。”   话已至此,众人也不好再为难他,忽然一旁沉默的姜无问了句,“你说之前,是不是代表有外人要求旁观春祭?”   魏常闲讶异于他的敏锐和与众不同的关注点,点点头,“对,之前是有外人来过,好像是个大集团的负责人,要对咱们这里搞旅游开发项目,也是你们临海的。”   “是繁金集团吧,我之前看过这个新闻。”季若轩看向魏常闲,“负责人是不是姓秦啊?”   魏常闲却摇摇头,“不是。”   几人一顿,季若轩也陷入迷茫,就在魏常闲苦思冥想之际,姜无忽然淡淡开口,“那人腿脚方便吗?”   “对!”   魏常闲像是被这句话突然惊醒一样,喊道:“我想起来了!那男人年纪轻轻的,但腿脚不方便,长得还挺俊的,怪可惜的。”   姜无心里有了底,又问,“你认识一个叫江弥的女孩吗?”   魏常闲一愣,“你认识江弥?”   姜无望着他,没说话,魏常闲被那双平静的眸子看得有些怕怕的,立刻回道,“认识认识,她是神祭婆婆的孙女,你们刚才见到的那个小女孩就是她妹妹江月。”   [我叫江弥,江水弥月的江弥]   江水弥月,江弥,江月。   姜无眸色微敛,想起那个女孩临死前对他说的那句话,忽然意识到对方当时或许早已预料到自己的结局,才故意暗示他江月的存在。   “你认识江弥那丫头吗?”魏常闲脸上带了真诚的笑意,“那丫头去年九月就出远门工作了,她现在还好不?”   他目光含笑,是对从小看着长大的晚辈的期盼和关爱,姜无迎着那目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道,“我要见神祭婆婆。”   魏常闲只当是江弥有话让他带给神祭婆婆,一口答应了。   众人面露错愕,原本还以为见不到神祭婆婆了,没想到姜无一句话就峰回路转,而且听那意思说不定还能有机会参加墨孜村的春祭。   季若轩笑着朝姜无竖起大拇指,节目组的人也都高兴起来,只有姜无面无波澜,让魏常闲带自己去神祭婆婆家。   魏常闲自然答应,很快就将他们带到村落最后面的一栋两层高的小楼房前,这个屋子算是整个村落里最高级的了,两层小楼,里外带院子,院子里种着两排花花草草,有野草,也有珍稀品种,但都长得很好,放在外面能拍出天价的那种。   程烨甚至还看到院子里靠窗的那棵树居然是金丝楠木,小碗粗,惊得他倒吸一口气,其余人听完也瞠目结舌,没想到这么个偏远山村居然有这么多稀罕物,光这个院子的东西加起来得过亿。   魏常闲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神色恭敬地上前准备敲门,却在刚抬手瞬间,大门就自动打开来,像是被风吹的,但院中草木未动,明明没有一丝风。   众人心里莫名升起一丝悚意,都待在原地没动。   而那道缓缓打开的大门内露出一个苍老的背影来,那背影靠在藤椅上,一头银发盘在脑后,身上穿着一件纯白色的褂子,下身穿着黑色丝绸裤子,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也没动,只用苍老低沉的声音说道,“人有点多。”   “江婆婆。”魏常闲语气不自觉地放轻,“这位先生是江弥的朋友,他要见您。”   “朋友?”老人没有回头,背对着他们问,“她让你带了什么话。”   众人齐齐看向姜无,姜无却一言不发,半晌,连魏常闲都有些笑不出来时,杨谌连忙笑着说了句,“她带话让您在老家保重身体,有空回来看您。”   魏常闲又扬起笑脸,“江弥这孩子从小就懂事。”   屋内的老人却只是静静靠在藤椅上,身影被拉长倒映在走廊上,单薄瘦削,许久之后才用低缓苍老的声音说道——   “早就死了的人,是怎么让你带话的?” 第207章 拜访与询问   挂断周砚南的电话后韩重拿着手机盯着窗户在地上的倒影出了会神,连姚凭走进来都没发现,直到姚凭走到他跟前他才反应过来。   “有事?”   “魏先生带着节目组去拜访当地负责祭祀的老人,姜先生也跟着去了。”   韩重眉心不自觉蹙起,脚步也下意识向门外走去,一副不放心的样子,姚凭忙说,“荣先生也跟过去了。”   韩重脚步不停,“他兴致来了,谁也拦不住他。”   姚凭心道也是,于是也匆匆跟过去。   两人刚出门就碰上魏常闲的老婆在推断了腿的苏慕晒太阳,见他们离开顺口问了句,“出门啊?”   韩重点头,“请问神祭婆婆的住处怎么走?”   “神祭婆婆?”魏常闲老婆一讶,“你要去见神祭婆婆啊?她不见生人的,扰她清净要倒霉的!”   韩重于是看向姚凭,姚凭解释道,“好像是姜先生认识神祭婆婆的孙女,对方让姜先生给带个话,所以魏先生才答应带着他们去的。”   “孙女?”魏常闲老婆一听便扬起惊喜的笑容,“是江弥那孩子吧?你们是江弥的朋友啊?江弥她现在——”   韩重忽然打断她,“哪个江,哪个弥?”   魏常闲老婆以前是这里的小学老师,自然是认得字的,回道,“长江的江,阿弥陀佛的弥。”   韩重心头微沉,“……她眼睛是浅棕色的吗?”   “对。”魏常闲老婆点头,“神祭婆婆一家人眼睛都是这个颜色,跟我们不一样的。”   韩重脸色彻底变了,转身向门外跑去。   姚凭一头雾水,但还是选择跟上去。身后苏慕被两人的动静吓一跳,不小心踢到了伤腿,又是一阵骂骂咧咧。   种了一院稀罕物的院子里,众人听到神祭婆婆那句话都呆了下。   人死了?   杨谌瞪着眼睛看向姜无求证,见姜无没反驳,心中后悔自己这破嘴是真快,一边试图解释,“呃,我们怕您伤心,所以才这么说的,不是故意骗您老人家的,您别见怪。”   说着又看向姜无,期盼他能说点什么,打打感情,但姜无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又或者说根本没打算领会,直接开口,“你不是我要找的人,江月呢?”   他的语气着实算不上客气,季若轩小声劝道,“好歹是老人家,你客气点。”   姜无眉心蹙了下,心说这丫头才九十三岁,自己当他祖宗都绰绰有余,还让他尊敬点?真是倒反天罡。   这时院外响起一阵车子的轰鸣声,众人看去,竟是那晚荣安州开过来的那辆纯白色的越野车。   车门打开,荣安州跳下来走进院子里,看着院子里的一堆人,挑了挑眉,“录节目呢?”   没人说话,荣安州扫了眼姜无,走到他们跟前,把钥匙放到门口的椅子上,“车钥匙还您了,多谢。”   他这一系列行为让众人看出了什么,管琪诧异道,“这车是她的?”   荣安州点头,那晚他好不容易赶到墨孜境内,结果只见到姚凭和直升机驾驶员,而韩重则独自一人驾驶直升飞机冒着暴风雨进了墨孜山,他当即开着车试图从另一边绕进山里,但当时墨孜山内的风雨已经肆虐整个山脉,落石砸穿了他车的发动机,他也迷了路,就在他绝望地骂骂咧咧的时候,一个穿着当地蓝布褂子的中年男人开着这辆白色的车出现在他面前,然后把车借给了他。   而这时他的朋友们也带着救援队伍赶来,就在他问那个男人怎么上山时,男人忽然朝他们身后看了眼,说了句“那不是给你们带路的么”,然后他们回头就看到了一只冒着风雨向他们来的白色苍鹰,就那么停在了那辆白色越野车上,漆黑的眼眸静静看着他们,透着诡异的灵性。   荣安州本来还想问那个男人是不是在开玩笑,结果一扭头就发现身后男人不见了,只有一片漆黑的夜,耳边风雨声阵阵。   就这么跟国产鬼片开头一样的情景,换个人都不敢信,但荣安州愣是二话不说开着白色越野,带着救援队,一路跟着那只白色苍鹰顺顺利利开进了墨孜山,找到了韩重。   “车挺好开,就是颜色忒娘。”荣安州看向藤椅上的老人,“给您洗干净了啊!”   杨谌心说不愧是韩家人,真是个人物。   姜无听到这里更加确定这村落里有司命族人,直接问道,“我名姜无,你可听过?”   这话显然不像是平日里无比低调的姜无能说出来的,于是众人都下意识静下来。   这次老人忽然笑了一声,不同于之前的苍老低沉,这一笑透着蓬勃的生气,甚至还有一丝故意的戏谑,“你很有名吗,我为什么要听过你的名字?”   头一次装逼报名号居然还被嘲了,季若轩有些为他哥尴尬,然而姜无听着这一声莫名心头一动,像是脑子里有根弦被拨动了,却又想不出什么来。   他盯着老人的背影看了半晌,连每根头发丝都打量了一遍,也说不出心里那股诡异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你……”他本想问对方叫什么名字,却忽然有些迷茫,脱口而出一句,“很喜欢白色吗?”   自刚才那一声笑后,老人的语气就开始悠闲起来,“还行,你呢?喜欢什么颜色?”   姜无隐隐觉得两人在谈话中的位置变了,但他并没有多反感,下意识回道,“紫色。”   顿了顿,他又补了句,“暮山紫。”   老人嗤了声,懒懒道,“我最讨厌紫色,都给我滚。”   众人一愣,没想过这位看起来脾气不错的老人家居然说翻脸就翻脸,上一秒还闲话家常,下一秒就直接赶人了。   姜无自然不愿,“我要见江月。”   “你见她做什么?你指望她能告诉你什么?你又指望那座山能给你什么答案?”   老人的藤椅微微摇晃,连同落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晃悠,“你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何必再寻根问底。”   “你果然知道。”   姜无目光陡然一沉,径直抬脚向老人走去,体内神魂之力从指尖逸散,泛起点点金赤色的光,就在那些光即将凝聚在一起时,身后一只大手忽然握住他手腕,拦腰将他拽进一个微凉的怀抱里。   他动作一滞,感受着后背传来的不属于自己的剧烈心跳,缓缓转头看去,果然对上了韩重的脸。   韩重瞥了眼他指尖金光已经消失,心里一松,就着拦腰的姿势将人揽进怀里,而后看向屋内的老人,“如果您是因为您孙女的事而怪罪他,那么容我向您解释一下,您孙女的事跟他没关系,是我做的。”   姜无拧眉,他不喜欢韩重对外人示弱,但这会紧紧扣在他腰上的手昭示着韩重对他行为的不赞同,他只好保持沉默。   好在老人并没有继续为难他们,在韩重开口后,她沉默片刻淡淡说了句,“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过于追根究底,只会让所有人后悔。”   这句话让本就一头雾水的人更加一头雾水,而韩重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姜无察觉到他的目光也看过来,带着疑问。   韩重避开他的目光,牵起他的手,“回去吧,这里有点冷。”   姜无现在最听不得他喊冷,闻言也不顾什么答案了,牵着韩重的手就往门外走去。   杨谌却还没忘了这次过来的正事,客客气气地问道,“那个,我们也想见识一下春祭,我们保证不打扰,全程安静……”   “随便。”不等他说完老人就摆了摆手,算是答应了。   众人很是意外,没想到这么简单,杨谌一通道谢,又拉着魏常闲问起春祭的详细流程,副导演那边则着急忙慌地开始想办法找摄像机器,总不能到时还用手机录节目,未免太寒酸。   姜无一边牵着韩重的手往回走,一边通过指尖用神魂之力温养他的神魂,“你要学会自己运用神魂之力。”   “我不会。”韩重看了眼他紧握着自己的手,抬眸望着他,“你不能一直在我身边吗。”   姜无一顿,而后掀起右手袖子,露出那块子弹留下的疤,平静道,“我的神魂有缺,上次被刻了咒文的子弹打伤后,神魂裂缝一直无法修补,往后每用一次咒术,我的神魂都会被损耗,我不知道这样下去我还能撑多久。”   “我可能会再次神魂消散,留下一具早就死了的身体。” 第208章 暮春之花   姜无不懂什么不让爱人伤心就隐瞒自己身体状况的做法,他不喜欢隐瞒韩重任何事,也不希望自己一旦消失在这世间,韩重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他不害怕死亡,但如果这件事无法避免,他希望韩重可以慢慢接受这件事,就像他当年接受燕重的死亡一样。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什么,“可惜司命一族没有命星,不然等我死后,你可以看着我的命星,无聊的时候找我说说话。”   韩重被他认真的语气逗笑,“你当年也是这么做的?”   姜无摇头,“我才不跟你的命星说话,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又听不到。”   “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   两人牵着手沉默地走在山坡上,周围是一片开满野花的草地,姜无忽然摇了摇他的手,“你要慢点忘记我。”   他想,至少要等一百七十年,因为当年燕重死后,他也记了一百七十年。   韩重抬起他的手送到唇边亲了下,笑着应了声,“我尽量。”   姜无不满地停住脚步看向他,“不能尽量,你要一定。”   韩重心头悲伤像洪水一样泛滥开来,脸上却漫起轻缓的笑意,“好,一定。”   姜无还要说些什么,韩重却忽然上前一步,握住他的肩膀,看进他的眼睛里,“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只要你——”   姜无突然捂住他的嘴,那双向来平静的琥珀双眸此刻竟微不可查地颤着。   他在害怕,韩重第一次在这双眼睛中看到了害怕。   韩重怔在那里,脸上笑意散去,按住他的手心在唇上印下一吻,低声道,“抱歉,我说错话了,你不要生气。”   姜无摇摇头,表示自己没生气。   韩重一顿,想起眼前这人确实不怎么生气,但一生气起来却极严重,什么伏尸过万、火烧宫殿、亡尔江山的这位可都做过。   不过他一直有个疑惑,“既然都已经决定放弃大周江山,为什么还要救襄都的那半城人?”   姜无静默片刻后回道,“那是你最后的遗物。”   韩重喉头哽了哽,忍住眼眶的涩意,笑道,“……我最后的遗物是你。”   姜无显然没想过这个说法,有种豁然开口的恍然,琥珀色的眸子都亮了些,太好看,以至于韩重忍不住低头去亲了亲。   “如果……”他忍不住问,“如果那天你找到我时,发现我是个很糟糕的人,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吗?”   姜无有些讶异地看着他,“你怎么会是很糟糕的人?”   “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没有被教育好,成为一个品行卑劣的人,又或者是个家庭贫困的人,迫于生活,将金钱放在你之前,也不知道怎么会爱人,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吗?”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拥有积煞之体耳朵,但被世俗之物困住的灵魂是羸弱的,经不起煞气,也无法变成神魂,更无法转世,你的转世就已经说明你的灵魂是强大的。”   似是怕他不信,姜无又说道,“你是燕重啊,怎么会变成品行卑劣的人呢?”   太阳西沉远山,天边洒下斑斓晚霞,暮春的风吹过这片山坡,野草与花轻轻摇摆,又缓缓静止,韩重心头的风却久久未息。   他想起自己还欠荣安州他们一个答案,他们问他,不过才认识半年,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姜无。   此刻他有了答案。   他一直觉得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都是漫无目的地,都是承载着他人期望的,但在出生那一刻他身上的期望就变成了自己的,活着的意义也就只是单纯地活着,而非什么其他的伟大事业。   任何人可以成为任何成功的人,科学家、政治家、金融家、小说家,又或是一个家庭的妻子、丈夫、孩子,无非都是为了得到存在的认可,这份社会上的认可就像是一个锚点,所有来到这世上漫无目的灵魂都以这个锚点为目标存在于这个世界,走完这一生。   而他的锚点就是姜无,他因姜无而得到存在的认可。   即使这个世界消失,只要姜无还在,他就永远不会失去方向,因为姜无永远会坚定地选择他。   他的灵魂需要姜无,别无选择。   “看。”姜无忽然拉了拉他的衣服,示意他看向远山的夕阳,“好看吗?”   韩重顺着看去,他们站在一个很高的坡上,视线前方一半是山,一半是旷野,夕阳像身穿金赤色华服的神明一点点沉睡在地下。   “好看。”   他下意识点头,脑海里却一瞬间划过另一幅完全不一样的画面。   广袤辽远的荒漠,晚风卷席着黄沙向远处无垠的远方而去,他站高高的城楼上,远远眺望一轮赤红落日隐入漫漫长沙之下,壮美而孤寂。   好看吗,他问身旁的人。   好看,比襄都的好看,他听见身边的人回道。   他低声笑起来,又说了什么,身旁的人看了他一眼,一张白皙俊美的脸庞裹在一件宽大的白虎裘里,凤鸟身形的眼眸微蹙着,透着几分不满。   “怎么了?”姜无疑惑地看着他。   韩重怔了怔,笑道,“没事,就是觉得这里有些眼熟。”   姜无忽的也是一怔,嘴唇动了动,却也没说什么。   韩重索性盘腿坐下,又朝他伸出手去。姜无握住他的手,乖乖窝进他怀里,两人一起看着远处即将消逝的落日。   身后杨谌等人也看到了山坡上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两人,衬着远处壮美璀璨的落日,美得像一幅画。   “咔嚓。”有人用手机拍了下来,又在荣安州皱眉看过来时再三保证不会传出去,才得以保住这张照片。   而在他们身后刚离开的那座二层小楼房的顶层上,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正托腮看着这一幕,倒映着赤红晚霞的琥珀色眼眸里寂静无波。   “红色比紫色好看多了,没品位的小兔崽子。”“她”喃喃道。   从墨孜山出来的第五天,通往外面的路被基本清理干净,《探旅》节目组的其他人员带着机器到达了墨孜村,苏慕和几个受伤的工作人员被送去附近医院治疗,其他人选择继续留下录制节目。   一同到来的还有龙澹山师兄弟俩,清明山师徒俩,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以及坐在轮椅上被周长明推着来的周砚南。   姜无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周砚南,问了句,“你是来加油的吗?”   周砚南幽幽盯着他。   姜无眉眼微扬,“开玩笑的。”   周砚南有些无语地别过头去,只有站在他身后的周长明看到他忍不住抬起的嘴角。   周长明知道他家这老头子向来口是心非,索性将人留在原地,让这两人好好谈谈,自己则拉着韩重去了角落。   “喏,东西给你带来了。”周长明将一个掌心大的黑色绒布盒子递过去,“你爸妈那边我一点没透风声。”   “谢谢。”韩重接过盒子仔细地放进口袋,又问,“秦家和方家有动静吗?”   “秦玉言想重启繁花项目,打算把墨孜山圈到繁金集团名下,但秦嘉望的丑闻影响太大,你爸稍微动了点人脉就在政府那边给截停了,短期内是别想了,不过听说秦玉言也带人来了墨孜。”   “方家那边比秦家那边要好点,方知源留下的那批人对方知意忠心得不得了,跟被洗脑了一样,居然没出什么茬子,就帮方知意坐稳了集团一把手的位子。”   “……”   这点显然和韩重预料的不一样,“方知源的尸体下葬了吗?”   周长明听出他话里的暗示,有些讶异道,“不是都尸检了么,不至于造假吧?”   韩重没说话,沉思片刻后他说了一个名字,“帮我盯着她。”   虽然不明白跟那个人有什么关系,但这就是随手的事,周长明自然答应,但他忽然反应过来,“你自己怎么不盯着?”   韩重面不改色道,“我忙着谈恋爱。”   周长明笑骂了句,心里的那点异样散了个干净,戏谑道,“这是确定关系了?双方都知道,不是你单方面自作多情的那种?”   韩重没搭理他的挤兑,淡淡回道,“他说他喜欢我,好爱我,离不开我,还亲我。”   周长明啧啧了两声,一副没眼看的样子,扭头就去逗姜无了。   ……   临出发的前一晚上韩重做了个噩梦,等他满头大汗地睁开眼时发现是姜无的头发缠在他脖子上,一起缠上来的还有他的手。   韩重盯着他睡得不省人事的脸,有些无奈地拿开头发,理到他身后。姜无迷迷糊糊睁开眼朝他看过来,然后被亲了下额头,便又闭上眼继续睡。   韩重替他掖好被子,然后起身走到床边的桌前坐下,桌上摆着一个做工很粗糙的陶罐,里面养着一捧五颜六色的野花,其中夹杂着一株之前在神祭婆婆的院子里看到的珍稀紫玉兰,被随意地折断根茎,和一堆随处可见的野花挤在一起,毫无审美可言。   野花是姜无某天跟着出去录节目回来的路上摘的,至于那棵紫玉兰的来历他特意没问,怕问起来某人又得抄一抄《民法典》,于是他找魏常闲老婆借了个陶罐,洗干净后把这些花养了起来。   两天过去,野花有些蔫了,紫玉兰倒是依旧鲜艳。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绒布盒子,指尖摩挲片刻后放在一边,又从抽屉里找出一个笔记本子。   ……   朝阳的光芒从木窗透进来时韩重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偏头看向床上熟睡的人,灿金色的柔和光芒像一层薄纱轻轻落在他的脸上、身上,将白皙静谧的脸映成泛黄的画卷,一头乌发镀上了金边,连那缕突兀的白发也变得不那么刺眼。   韩重将黑绒布盒子连同所有东西装进一个文件袋里,仔细地放进抽屉最里面,带着一身凉意重新回到床上。   大概是感到了熟悉的气息,原本在里侧熟睡的人在睡梦中就朝他挪过来,一直挤到他怀里,头和脸紧紧抵在他脖颈处,两颗心脏隔着胸腔贴在一起,才停下动作。   韩重侧身搂着怀里的人,低头吻了下他的额头,缓缓闭上眼。 第209章 再次进山   千年前姜无为了不想任何人打扰燕重的长眠之地,索性以当时唯一的观世境道行设下了重重禁咒和诅咒,确保除了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能进入。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这些禁咒和诅咒会将他阻挡在外。   出发前,龙潭山师兄弟俩和清明山师徒俩看着姜无列出来的九道禁咒和百种诅咒后,沉默了整整一分钟,然后曾之洋忍不住问了句,“这里面到底葬的谁?上古神仙吗?”   “……”   韩重轻咳一声,“一个普通人。”   师兄弟俩自然不信,那可是墨孜山,十大凶煞之地之首,瘴气,二氧化碳,强磁场,煞物……每一个单拎出来都极危险,更别说都放在一起,现代化武器失效,修士也同样扛不住的地方,怎么可能葬着一个普通人?多半是千年前的什么帝王将相,又或者得道修士。   但他们没办法,这位总裁答应这次的事成功就把他们宗门的山头还给他们,不然他们才不会来这一趟。   “解放前里面失踪过一队敌军,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六十年前有几个散修结伴进去后也没了下落,三十年前一队国家勘探队进去后也没了消息,到现在还没找到尸体,队伍里一半人还都是武警。”   宴之山目光从韩重身上又移到姜无脸上,语气严肃,“你确定我们能全身而退?诅咒怎么躲过?极煞之地的内部必然有大煞之物,你确定我们能对付的了?”   “诅咒不必担心,我确保你们无事。至于大煞之物不需要你们对付,你们只需要帮我破除禁咒,打开山内阵法,不需要进去。”姜无说。   宴之山闻言更是心生疑窦,诅咒这东西不像是禁咒,只要达到诅咒条件就会被诅咒,除非杀死施咒人,或者施咒人自行解除诅咒。   沉默之际,韩重指尖敲了下桌面,目光掠过在座几位道长,“近年来国学盛行,华越有意向开发道门旅游胜地,可以提高香火,拉动经济,华越这边会大力扶持宣传,几位有兴趣的话,回来后我们可以商讨一下。”   宴之山:“……”   白先陵笑眯眯,“好啊,求之不得。”   出发当天姜无给季若轩等人每人送了一个桃木牌,几人并没多想,只以为姜无是为了让他们用来护身,笑吟吟地收了,不忘叮嘱他和韩重早些回来,还能赶上春祭,一起参加庆典。   墨孜的春祭定在每年五月三十日,杨谌打算录完春祭再走,至于墨孜山,他是再也不敢进去了,毕竟上次教训太惨重,总台那边已经被接到苏慕对他的投诉了,这个组里再伤一个人他都得赔光裤衩去蹲局子,所以这次只能眼巴巴看着姜无带人进山,却也没忘叮嘱姜无回来后跟他们讲讲里面有什么。   姜无没说自己有可能回不来,点点头,答应了。   相较于毫不知情的《探旅》节目组众人,周长明却是从着周砚南那里知道姜无这次进山是为了活命,但凡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因此在前往墨孜山的一路上都极其沉默。   周砚南当然看出自家小孩的不对劲,伸手摸了摸他发顶,“在只有一条路可走的时候,不需要想太多,只需要往前走下去就可以,任何迟疑和担忧都是在提前消耗自己。”   周长明透过车窗看着越来越近的苍莽高山,凝声道,“我怕韩重想不开。”   “那就是他的命劫,谁都没有办法。”   “……”   时隔两周,墨孜山已经恢复原样,位于群山中央的墨孜如一座高耸如云的宝塔,苍茫静谧,充斥着古老神秘的威慑气息,但却众人觉得后背发寒。   尽管早有预料,但真正站在山脚下时,曾之洋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好大的煞气。”   宴之山和白先陵虽然没说话,但表情同样很凝重,这样重的煞气几乎可以确定里面必然大煞之物。   “来都来了,开始吧。”   周砚南看着病恹恹的,却是最淡定的那个,让周长明从车上拖下一个重重的牛皮袋,打开后露出了一叠又一叠的画满朱砂的雷符,目测有五十来斤。   面对众人诧异的眼神,周砚南解释了句,“煞物不比煞气,活物比死物难对付,阵法不一定够,得加专破煞的雷符才能确保禁咒被破除后,山里的煞气不会往外泄露。”   众人颔首,深以为然。   不再多话,周砚南咬破右手食指指尖,一边飞快在胸前变化指决一边默念,“乾顺精,坤应灵,日月相,岳渎形,驱雷电,运玄精,推凶厄,亨利贞……急急如吾奉北极紫微大帝律令,敕!”   随着敕令吐出,强大的红色先天之炁瞬间覆盖他全身,头顶一阵突如其来的风瞬间席卷了这片山脚下的花草树木,牛皮袋里厚厚的朱砂符纸簌簌向空中飞去,一张张符咒飞速环绕眼前这座磅礴高山,堪堪将这座占地近万平方千米的山体围了一圈,而后融入阵中,隐去身形。   宴之山眼睛发光,忍不住喊了句,“好一个先天之炁!”   阵法落成,周砚南身子一软,直接往后一倒,被早有准备的周长明接了个准,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从口袋里掏出把小刀就把自己手指划破一道血口子就给塞周砚南嘴里了,一边塞一边催促,“快点喝快点喝,新鲜的!”   周砚南无语地白了他一眼,却也没推拒,低头吮了几口血,等惨白的脸色多少恢复了些他才推开周长明的手,看向姜无。   姜无垂眸看着他,示意他有话直说。   周砚南那双凉薄的睡凤眼难得有几分认真,“如果你看了那段神识的记忆就应该知道,他从来不后悔认识你这个好友,所以如果能有重来的机会……”   “该走了。”白先陵忽然开口,已经到了他卜算出的最佳进山机会。   姜无到底没来得及问周砚南那句话的意思,踩着时间牵着韩重的手踏进了墨孜山入口,荣安州紧随其后。   墨孜山内部禁咒有四个阵眼,就是先前程烨发现的那个断石碑,上面写的就是姜无千年前留下的咒文,因此那次遇到杨谌等人时,他才能暂时借用石碑上残存的咒文力量布下迷阵困住他们。   这次他们需要将宴之山等人分成四批,同时前往东、南、西、北四峰,按照姜无教给他们的方法解除禁咒,打开通往墨孜山内部真正的禁地。   同杨谌他们一样,刚进山的第一天晚上他们就遇到了瘴气,好在荣安州给每个人都带了专业装备,但不可避免的是,他们手上一切能用来定位的高科技都失效,头顶的星空也被乌云遮盖,整个山林昏暗得看不见尽头。   荣安州和四个手下对着仪器敲敲打打,龙澹山师兄弟俩开始掐手指算方位,罗云盯着白先陵丢铜钱卜卦找路。   而韩重则是望着姜无眨了下眼,姜无心里瞬间涌起澎湃的责任感,抬手就对着天空吹了声悠长的口哨,然后就听山林回荡一声苍鹰唳鸣,接着就飞来一只凶猛的白色苍鹰,就那么扑棱着翅膀落在了姜无的手臂上。   曾之洋和罗云异口同声地惊呼出声:“龙眠!”   荣安州正研究这白化苍鹰是不是那晚给他们带路的那个,被他们喊得耳膜一震,“什么棉?”   “原本只是一种白化苍鹰的品种,但传说当年大周昭武帝征战北疆时曾受伤失踪,后来是有白色苍鹰引路才被手下将士找到的,之后昭武帝登基祭天时那只白色苍鹰也出现过,还从昭武帝手中叼过祭天诏书扔进香炉,便被世人当作天命使者,仅次于真龙天子,故称为龙眠。”   “这段故事载于周史的帝王列传,后来历代帝王都将白色苍鹰视为祥瑞,称龙眠,也有某个朝代的乱臣贼子曾试图以假乱真,谋朝篡位,但都没成功过。”   宴之山很少说这么一大段话,此刻的目光紧紧盯着姜无手上显得无比温驯的白色苍鹰,又盯着姜无,“这是你养的?”   “不是。”姜无否认。   龙眠的寿命不长,他养的那只早就老死在了大周皇宫中,这只应该是在原本就生活在这座山里的,只不过龙眠一族认得司命一族的血脉罢了。   宴之山当然不信,心中对眼前这个人的疑云更大,不自觉就盯着对方看了会,下一秒眼前忽然有道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   是那位买了他们山头的韩总,无比自然地站到姜无身边,无比自然地将他目光挡了个严实,要不是那不经意瞥过来的一眼,他也没发觉。   宴之山看着这位总裁平静的脸和气色不错的身体,再看看荣安州和他身后四个保镖不自觉紧蹙的眉头和微微急促的呼吸,逐渐意识到了一丝不对。   不说这几个普通人,就连他师弟和罗云都因为这山里的煞气不舒服,这位韩总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第210章 相拥   他的目光实在不算隐蔽,韩重直接迎了上来,“怎么了,宴道长?”   宴之山不会打弯弯绕,直接问出了自己的疑问,“这座山中煞气极重,连我师弟都需要默念清心咒才能抵抗,韩总怎么一点不受影响?”   这话问得在场几人一阵沉默,荣安州最近也了解了不少关于煞气的知识,大概知道煞气这东西名声不大好,所谓积煞之体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被这些道门中人知道后要被讨伐镇压的。   尽管他不觉得这些连自家山头都保不住的道士们能拿他哥怎么样,但架不住他们有些诡异手段,烦不胜烦,但现在这是露馅了?   他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枪,他的保镖们发现气氛不对,虽然不懂为什么,但也做出了同样的防范动作。   气氛稍显剑拔弩张,韩重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只是扯了下衣领,露出脖子上挂的东西,“大概是因为这个吧。”   众人看去,只见他脖子上挂着一根嵌着金丝的红绳,绳上挂着一颗九层宫铃,看着平平无奇,却让曾之洋惊呼出声,“我的老天,好强的气运,这是什么宝贝?!”   “神霄派的引神铃……不对。”白先陵眯着眼又看了下,忽然一笑,看向姜无,“这根红绳是姜先生送的?”   姜无回,“嗯。”   宴之山盯着那根红绳看了会,自然发现那红绳的材质不简单,与姜无息息相关,只不过因为姜无本人神魂有损,那红绳的力量也弱了许多,但上面缠绕的强大气运依旧无法让人忽视。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这根红绳交给一个一无所有且身患重病的人手中,那个人会在一年之内身体健康、富甲一方。只不过这位当事人出身太好,掩盖了这一点,以至于只有那颗被刻了镇魂清心咒的铃铛显出了作用。   他挪开目光,不再说话,那边姜无给那只白色龙眠喂了块肉干,而后再次将鸟放飞,白色羽翼展翅穿梭在充满瘴气的山林中,间或响起一两声鸣叫,仿佛在喊他们跟上。   没人有疑问,都默不作声地跟在白色苍鹰身后往前走去。   一个小时后,他们走出了那片布满瘴气的林子,山里的风也变了方向,他们也提前找到了一处安全的地方扎营休息。   有荣安州带来的人在,自然不需要姜无和韩重动手,两人便坐在一旁的树下看着,即使这座山的气温不变,暮春的深山气温也低得很,姜无时不时扭头看一下身边人的脸色有没有变化。   来来去去的,韩重干脆把人搂到了怀里从后面抱着,下巴抵在姜无肩头,“这样方便点。”   姜无靠坐在他怀里,能清晰感觉到他说话时胸腔的轻微震动,耳边温热的呼吸和低沉的声音让他耳廓发痒,甚至痒到了心里,他忍不住抬手摩挲了下心口的位置。   “怎么了?不舒服吗?”   韩重正要松些力道,就察觉到怀里人又往他怀里挤了挤,他愣了下,偏头便看到怀里人泛红的白净耳廓,心头微微发热,低头吻了下那只泛红的耳廓。   林子很静,只能听到远处的风声,姜无却感觉不到一丝风,身后的怀抱微凉,好在只比常人温度低上一点。   韩重一手拿着墨孜上的地图,一手用笔在上面圈画着什么,姜无就依偎在他怀里看着他握着笔的手,那只手比他大上半个指节,骨节匀称有力,肤色白皙,虎口处留了些淡淡的茧子,像是握枪的痕迹,手背到手腕内侧的部位隐约可见几道青色血管,随着他圈画的动作若隐若现,屈伸间能感受这只大手的掌控力。   姜无有些鬼使神差地伸手握了上去,掌心摸到的依然是微凉的血肉触感,却连每一寸皮肤、每一寸骨骼都很熟悉,哪一处都让他很喜欢。   韩重放下笔,反手回握住他,“冷?”   刚问完他就就是一顿,因为他发现自己的体温比姜无还低,就算姜无觉得冷他也没办法给对方取暖。   姜无或许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垂着眸子靠在他怀里揉捏着他的手,说道,“积煞之体最终会飞升成仙吗?”   韩重默了默,低头将人往怀里搂紧了些,“不会。”   姜无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毕竟韩重没有燕重的记忆,怎么会知道积煞之体到底会走向什么结局。   “师父说过,活得久不是什么多稀奇的事,凡人之所以觉得神眷一族活得久,不过是因为凡人自己活得短,就像猫狗看人一样,会觉得人活得真久,还会创造出许多东西,甚至改变世界,但其实都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特别。”   “我这段时间总在想,其实这世上没有人能真正掌控命运,因为命运本身就是我们做下的一个又一个选择串联起来的故事,在我们以为掌控命运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命运的一环。”   姜无静静说着,“如果那年我随师父一起下山,你就不会遇到我了,我也不会跟你去襄都,不会去北疆,也不会有无疆殿、摘星楼,那时我们就是对面不相识的陌生人,也不会在这个世界再相遇。”   “不会。”韩重将他手指一点点包裹在掌心,指腹轻轻摩挲,继续道,“只要我还活着,我们就会相遇,无论重来多少次,都一样。”   这话太不切实际,但姜无莫名听得很开心,多少懂了为什么霸总言情剧里男女主之间总要说些明明就不可能实现的承诺。   因为生生世世本是不能实现的诺言,却是爱人之间能给予的最高誓言。   “其实你能恢复记忆的话,我很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姜无把玩他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低垂的眼帘轻轻掀动了一下,“我想知道,你前世临终前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眼神。”   头顶的呼吸一瞬间的停滞,下一秒又恢复正常,变得一如既往地稳重低沉,“什么样的眼神?”   姜无顿住了,因为时至今日他依旧不知道怎么去形容燕重看他的眼神,于是他只能说出自己当时最真实的感受。   “会让我觉得喘不过气,就像你很紧地抱着我时那样,很不舒服。”他说完立刻意识到这句话不妥,解释道,“我不是说你抱着我不舒服,只是一个比喻。”   “嗯。”   “你声音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有点困了。”   确实是该困了,他们今天累了一天,姜无于是闭上眼睛,一边问,“我可以就这样睡吗?”   “可以。”   “你不舒服就喊醒我。”   “好。”   良久沉默后,怀里响起极轻的一句,“你不要离开。”   “……好。”   低哑声音在耳边响起,周围的一切彻底静下去。 第211章 周公命   第二天早上姜无在帐篷中醒来时不由庆幸韩重没有真听他的,抱着他在露天睡上一觉,不然两人肯定得病一个。   帐篷外传来说话的声音,姜无套上外套走出帐篷却只看到了白先陵和宴之山,其余几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姜无下意识拧眉,上前问道,“韩重呢?”   白先陵回道,“跟荣先生一起去探路了,我让罗云和曾小友跟着一起去了,还有那四个保镖,应当没事。”   姜无目光有些冷,正要用哨音召唤龙眠找人时,韩重他们就回来了,带着那只白色龙眠一起,漂亮的白色苍鹰遥遥落在姜无肩头,韩重也看到了姜无略冷的神色,立刻加快脚步走到他跟前。   “没走远,就在旁边逛了逛。”   姜无没说话。   韩重顿了顿,微微倾身上前,为他理了下有些散乱的头发,语气中多了几分温和的纵容,“给你梳头,好不好?”   姜无抿着唇“嗯”了声,然后被带着坐到一边的石头上,等着韩重给他梳头。   营地里的其他人早在墨孜村时就看出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习惯这位身家过百亿的大总裁在姜无面前做小伏低,因此这会也没什么反应。   倒是荣安州这个当弟弟的忍不住翻白眼,他总觉得他哥最近这段时间对姜无的态度越来越纵容,而且还有种驾轻就熟的熟练感,真是让他十分嫌弃,等回去后他肯定要跟周长明好好吐槽。   等梳好头姜无的气已经散了干净,后知后觉自己刚才那气生得莫名其妙,韩重向来做事稳妥,肯定不会随便乱跑,自己却把他当成了三岁小儿,任谁都会生气。   “对不起。”他向来知错就认。   “没事。”韩重知道他在说什么,并不生气,一边给他梳头一边说道,“是我的不对,说好不离开你,却走开了。”   “不怪你,只是这山里还有一个桑元在暗中觊觎你的身体,你要小心点。”姜无心里是因为这事觉得有些不开心的,但也知道自己这次睡了挺久,韩重估计回来一趟看他还没醒才走开一会。   “嗯。”   姜无回头朝他看去,韩重梳头的动作停住,偏头看向他,等着他要说的话。   “我没有小看你,我只是……有些不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所以不想你离开我身边,我怕我保护不了你。”   “……”   韩重扬了扬眉,“求之不得。”   见两人氛围又好起来,荣安州才上前说话,“这里面都是瘴气,连食物都少,你说的那个姓桑的说不定早出去了。”   反正他早上带人找了一圈都没发现任何痕迹。   “不可能。”姜无语气极为笃定,“他不会离开这座山,他还没得到想要的东西。”   荣安州无法,他其实也不知道这两人具体要找什么东西,只知道那东西能治好韩重身体的寒症,现在看来那东西还挺抢手。   几人趁着山里没下雨雪赶了一段路,期间遇到过几次杨谌他们遇到过的那种黑色人形煞物,密密麻麻如潮水般向他们涌来,让曾经见识过煞物的宴之山师兄弟俩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更别说荣安州和那四个保镖,当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尤其在发现开枪也没用时,强悍如荣安州也不禁慌了起来。   好在韩重早有准备,效仿当初秦嘉望的手段,准备了一批刻了破煞咒的子弹,这会正好派上用场。   此外队伍里还有四个专门对付这些玩意的道士,用剑的用剑,念金光咒的念咒,很快就杀退了一波,但那些煞物并不死心,依旧一波接着一波地向他们涌来,一队人边杀边往前走,终于兵分四路到达了四峰。   四个保镖,宴之山他们一人一个,荣安州则留下来跟着姜无和韩重二人。   以龙眠的叫声为信号,分别找到四峰下咒文石碑的四人按照姜无来之前教给他们的方法结印、念咒,而后在头顶苍鹰唳鸣响起的瞬间催动神魂之力。   天空逐渐暗下来,明明还是大晴天,太阳却像是蒙上了一层布,透不进一丝热气来。来自四面八方的煞气聚集在这片山林的正中央,凶猛地碰撞在一起。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透着一丝粘稠的血腥味,像干涸在风沙里的陈旧血痕,干涩而锐利,刀子一样刮着鼻腔和喉咙,让人几欲作呕,胸口像是被压了块大石头,沉甸甸的,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荣安州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呼吸都开始沉重起来。   同时身在四峰下的四人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他们面前的石碑原本破旧不堪,上面殷红的古老咒文在千年的岁月侵蚀下已近褪色,但此刻那些咒文却泛着光泽,像流动的血一样蜿蜒蔓延,巨大的神魂之力向周围扩散开来,狠狠将他们掀了出去。   宴之山嘴角溢出一丝血,看着这座山上空疯狂向外逸散的煞气,第一次震惊到忘记了言语。   煞气乃天地间一切不祥之气的聚合体,来源于人心,亦会反作用人心,是天地气运的一种,或者说天地气运作用人间的产物。但再强的煞气也无法越过天地气运,毕竟这世间还没乱。   人再强也强不过大自然,强不过天道,即使造孽再多,也只会反噬自身,比如生出煞物,极煞之地,或是以自然灾害这种因果形式出现,但从没有哪个地方的煞气能聚集如此强大的煞气,甚至不是先前遇到的那些黑色人形煞物那样斑驳混杂的煞气,可眼前出现的煞气却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股煞气是属于一个人的,十分纯粹,也同样十分强大,能生出这种强大煞气的人势必拥有极强大的魂魄,普通人的灵魂显然不够,所以必然是修士的神魂。   他们终于意识到这座山林真正的危险并不是煞气、瘴气,也不是那些黑色人形煞物,而是一个早在千年前就死去的强大修士不灭的神魂所生出的执念。   他们上当了,他们放出了一个不得了的怪物。   身后的保镖脸色惨白如纸,神智也开始混乱,宴之山咬了咬牙,不敢再耽搁,立刻带着保镖赶向姜无所在的方向。   与此同时,墨孜山上方爆发的强大煞气在冲出山林上空五十米后猛地撞在一道屏障上,一道笼罩整座墨孜上的红色炁体若隐若现,上面贴着的符咒“刺啦”一声燃烧成灰烬,随风飘落向山脚下。   很快第二张符纸落下,一张又一张,全都化为灰烬随风而散。   山脚下随众人一起等待着的周砚南看着眼前簌簌落下的灰烬脸色发白。   而身在山中的姜无同样看着头顶冲天的煞气怔了怔,他知道燕重前世用了些手段将自己的转世变成了积煞之体,但却不知道燕重身上会有这样大的煞气。   如此强大的煞气只有修士神魂的执念才能产生,但燕重分明不能修炼,这是天道法则,无法更改,就算是他师父也做不到,燕重为什么能做到?   他到底用了什么方法?   身后传来“噗通”一声,是荣安州坚持不住,被煞气侵袭灵台而跪倒在地,正痛苦呻吟着。   姜无立刻去看韩重,却被人从身后扶住肩膀,韩重的声音响起,“我没事。”   姜无心下稍定,指尖点在荣安州眉心,以神魂之力护住他灵台,荣安州这才停了呻吟,只是脸色依旧煞白。   “这他妈……什么……鬼玩意……”他喘息着问了句。   姜无正要回答,忽然察觉到一股彻骨寒意漫上心头,他缓缓转头向身后看去,只见山林深处缓缓走来一个“人”。   那是个身量高大的男人,一头凌乱枯黄的长发直至小腿,五官被遮住大半,只隐约能看见一双漆黑无眼白的空洞双眼。上半身和腰间缠着腐朽破烂的碎布,像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古物,心脏处一个黑漆漆的洞,空空如也,腰间挂着一根粗麻绳,末端留了个圈,似乎很久之前是套着什么的。   那已经不能被称为一个人,而是一个死去已久的尸体,经过千年的岁月,成了彻底失去神智的煞物。   姜无看着“它”一步步向自己走来,怔怔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画面。   千年前死于襄都皇城外尸骨无存的人,他曾找了十年,都不曾找到,此刻却出现在了他面前。   当年隔着一道城墙没能见到的人,此刻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周公命?” 第212章 帝王紫气   姜无很少产生如此强烈的愤怒,即使当年被郁高阳、蓝思明等人背叛,被钉在摘星楼流干血液时他也没有如此愤怒,此刻却愤怒得想杀人,杀了那个将他好友尸身炼成煞物的人。   他第一个想到了当年背叛他的那些人,但那些人都已经被他杀光,尸骨早已成灰,他没法再找,甚至他们的后代也因为诅咒而作茧自缚,他不知道还能去找谁。   “深呼吸。”   韩重揽住他的肩膀时,姜无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在抖。   他攥紧手,深呼吸了几口,看着朝自己一步步走来、全身散发着煞气的好友,颤声道,“我要救他。”   韩重没说话,一个死了千年的人早已谈不上救,充其量只能给一个解脱,但眼下他们要正面对上周公命,不一定是谁给谁解脱。   姜无自然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身体状况要跟周公命硬拼还有可能,但想制服对方,并驱散全部他身上全部煞气显然不可能,可他绝不能放任周公命继续待在这里当一个失去理智的煞物。   他想起临上山时周砚南对自己说的那段莫名其妙的话,忽然间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周砚南早就知道。”姜无怔怔望着前方的煞物,喃喃道,“他知道周公命一直在这里,所以才会多次冒险来这里。”   “周家灵堂里供奉着的值符剑之所以残留着周公命的气息,也不是因为周红意,而是周公命残存神魂化作的执念还在人间。”   [如果能有重来的机会……]   姜无心头像哽了块石头,“……他是希望我能给周公命解脱。”   不等他动手,前方的人煞已经向他们扑来,姜无后退一步,手却怎么抬不起来,韩重只能带着他往后退去。   身后荣安州已经装填好子弹,直接朝周公命射了一发。   刻着破煞咒的子弹完全能够原地消灭一只煞物,就像之前的那些黑色人煞一样,但此刻荣安州的一颗子弹射进眼前扑来的煞物胸前就像是泥丸入海,毫无反应,连动作都没顿一下。   荣安州脸色一变,立刻跟着后退,煞物却已经一掌拍到他跟前,他以为自己这下要完了时,韩重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跟前。   他目眦欲裂,还未来得及伸手,一道巨大的泰山金印就从他身后飞出,直接将煞物打飞出去。   身后宴之山、曾之洋、白先陵、罗云已带着人先后赶来,不等几人开口,韩重顺势把荣安州朝他们推过去,“麻烦照顾好我弟,掉一根头发就拿你们宗门山头填海!”   此话一出,别说是宴之山,就是白先陵都没忍住喊了句“别太过分”,但过分归过分,四人也没办法,只能上前一步将荣安州护在身后,而后四人默契地念出金光咒,双手结出破煞解厄印。   那边姜无在韩重喊出那句话时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回头就看见韩重整张脸惨白,发梢和睫毛结了一层冰晶,呼吸间吐出的气息都泛着寒气,眼神都已经有些涣散。   他立刻意识到周公命身上积蓄千年的煞气对韩重这个半吊子的积煞之体的影响太大,立刻抬起指尖朝他眉心灵台点去,打算用神魂之力替他驱散煞气,却反被握住了手腕。   姜无怔怔看向韩重。   韩重被冰晶覆盖的眉眼柔柔看着他,手顺着他的腕子往上移覆住他的手背,冰冷的指尖摩挲着他手背上的那道圆形伤疤,声音因寒冷而颤抖着,“反正……不会死,就别……浪费了……”   姜无定定望着他,呼吸也跟着发着颤,下一秒以极快的速度反扣住韩重手腕,顺着韩重心脉将神魂之力送入他体内。   温热的力量一点点驱散体内煞气,眉眼上的冰块也随着融化,韩重看着他的目光露出一丝错愕。   姜无从没说过非得接触眉心才能输送神魂之力,他只是喜欢指尖碰到韩重眉心的温度而已。   司命一族认为灵魂才是一个人的真正所在,灵魂与灵魂的接触更甚于肉体,而眉心是离神魂最近的地方。   那些指尖的触碰,额头贴着额头的下意识动作,都是他对韩重灵魂的眷恋,他早在无知无觉间对韩重的灵魂上了瘾。   神魂之力的流失让姜无身形晃了晃,灵台深处的神魂裂缝一点点加深,久违的剧烈疼痛像是要把他撕成两半。   韩重果断挣开他的手,将人搂进怀里。   另一边四人手中金印被周公命化作的煞物一拳震碎,又看到姜无不知为何倒在韩重怀里,心知这墨孜山是待不了,于是曾之洋当即朝韩重大喊,“这是守墓阴煞,必须赶紧离开这个,否则我们都得死!”   白先陵也是这个意思,手中五枚铜钱掷出,被铜钱困住的周公命动作顿了顿,而后面无表情地举起拳头,开始一下一下砸跟前的铜钱,很快,一枚铜钱就崩碎成两半,白先陵“噗”一声吐了一口血。   罗宇慌道,“师父!”   白先陵抹去嘴角的血,看向荣安州,“走!”   荣安州不敢耽搁,立刻去喊韩重,却在看到韩重脸上平静的神色时心里一咯噔,他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他哥将姜无打横抱起,然后头也不回地向身后的山林深处走去。   “哥!”   荣安州大喊一声就要追上去,宴之山将人死死拽住,正要强行带人离开,突然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扭头看向前方的山林。   只见原本昏暗的林子尽头忽然亮了起来,一道道被割成碎片的光束投进林中,淡淡的柔和的风中带着极淡的香味,袅袅如烟雾,像被风吹来的薄纱,笼罩在众人心头。   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清新的水汽和草木的味道,让一直处于煞气中感到压抑的几人心头松快了些,呼吸也顺畅了些。   但宴之山等人的表情却没有轻松多少,反而更加震惊,因为在他们眼中,这片本该充斥着浓郁煞气的极煞之地此刻竟然成了风水宝地,浓厚的天地气运不断自前方涌出,充斥着这片山林,而在这座大山上方的气运中竟然出现了大团紫气。   宴之山仰头怔怔看着那团蒸腾的紫气,语气中充满惊愕,“这种极煞之地怎么会出现如此浓郁的……帝王紫气?!”   他倏然扭头看向荣安州,“里面到底埋葬着谁?你们想做什么?!”   荣安州没打算搭理他,反手扣住他手腕关节,直接给人来个过肩摔。论体格和伸手宴之山还真硬拼不过荣安州,被这么一下摔在地上也闷哼一声,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跑远了。   飫F鰼Z   宴之山立刻要跟上去,曾之洋慌忙拦住他,“咱们赶紧下山!”   “下个屁的山!”宴之山头一次被逼出脏话,急吼道,“极煞之地,阴煞守墓,帝王紫气,气运倒转!你还看不出里面有什么吗?!”   “这里面葬着个皇帝!还是个有不得了的皇帝!有人想以帝王之尊成煞,想飞升成仙!万一要是成了,天知道会出来个什么怪物,又会死多少人!”   曾之洋被骂得大脑空白,结巴道,“那……那咋办?”   宴之山紧握手中剑,咬牙道,“当然是拼了这条命也要阻止他们!”   他话音落地,白先陵的第二枚铜钱也跟着碎成两半,紧接着就是第三枚、第四枚、第五枚。   五枚铜钱全部崩裂,白先陵猛地吐出一大口血,脸上血色尽失,直挺挺往后倒去。   “师父!”   罗云伸手去接,却被一只坚硬如铁的大手死死钳住了脖子,周公命青白僵硬的脸就那么出现在他面前,他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胸腔里的氧气越来越少,他眼前开始阵阵发黑。   宴之山和曾之洋见状立刻上前提剑刺向这煞物,结果却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曾之洋只好再次结印,结果这次印刚结一半,就见那煞物忽然抬手跟他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曾之洋一愣,却没停下动作,只当这煞物失了神智,只知道模仿他的动作,结果他很快就发现这煞物的动作比他还快,甚至比他快一步结完印,这可把师兄弟俩吓了一跳,一时间竟怀疑眼前这煞物是不是他们师门中人。   好在煞物体内无炁,结完印后它便怔在那里,像是在发呆,那双漆黑的眼里竟能看出一丝茫然。   曾之洋抓住这机会将印打向他额头,正中眉心,煞物身体一晃,手上松开了罗云,却也完全被激怒,全身翻涌的煞气几乎凝出形状来,枯黄头发无风自舞。   曾之洋头皮一麻,下一秒煞物就凭空出现在他眼前,萦绕着煞气的手向他心口刺来。   宴之山一剑刺向它手腕,却连皮肤都没穿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手刺进他师弟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这片山林忽然响起一道清越悠长的剑鸣之声,煞物就那么突兀地停住了动作。   宴之山立刻抱住他师弟往一旁滚去,再抬手时便看到他们来时的那条路上多了一个身影,那身影瘦削高挑,每走一步便响起一道剑鸣声,等走近了他们才看清来的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人,肤色苍白,一双睡凤眼,眉心一道水滴疤痕,一手手拿着剑,一手指尖轻弹,就这么走到了他们跟前。   “周道友?!”   宴之山虽然感谢对方出现救了他师弟一命,但显然周砚南也不是这只煞物的对手,“这煞物有千年修为,你对付不了,快去龙澹山找我师父师叔!”   周砚南却没动,而是静静看着眼前披头散发、面目青白的煞物,然后提剑割开自己掌心,血滴滴答答地顺着漆黑剑身往下滴落,让剑身中央的那条朱砂线更加泛起莹润的光泽来。   “周家第三百二十一世孙周砚南拜见先祖。” 第213章 棺中人   眼前是一片地势平坦的山谷,大片的草地在阳光下舒展着身子,靠近边缘的野草足有半人高,还有不少枯枝断藤,并不算好走,却和之前所在的那片山林天差地别,空气中没有一丝煞气,只有草木水汽的清新,耳边也隐隐能听到水流的声音,就连不懂风水气运的人也能看出此处是钟灵毓秀之地。   不过隔了一道阵法,便是天差地别,要不是自己走过来的,韩重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千年前这里并不叫墨孜,而是被称为祈灵山,因为世人传闻山中有神仙,曾有人坠落山崖时祈愿神明搭救,结果灵验了,真的有神明救了他,后来就有更多人对这山祈愿,便得了这个名字。”   姜无一边踩着枯木杂草一边说道,“但其实那个许愿的人是被我师父不小心踹下山崖的,他怕损功德,才把人救上来的,但他不让我往外说。”   “这里很漂亮,也没有这么多的野草,师父每年都会用咒术清理杂草,后来他偷懒,就把这个工作交给我了,我那时还以为他是故意考我,做得十分用心,一处处地检查,生怕他找到一根杂草。”   “但他早把这事给忘了,但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就经常一边在林中散步一边布下咒术。”   再往前方就是个矮坡,一半裸露着山石,一半覆盖着深绿的草地,四周也长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草,看起来乱糟糟的。   “这里原本有一片紫色鸢尾花,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是在这里,但后来我再回来,它就不再开了。”   姜无声音低了些,“你很喜欢这种花,在无疆殿也种了很多,每次来都要带走一支,但我用了很多方法,都没能让这片山坡重新开出紫鸢花。”   “所以在香榭别苑见到我时送我紫鸢尾?”   “嗯。”姜无偏头瞥了他一眼,“可你随手就扔了。”   “……”韩重轻咳一声,“我的错。”   “你又不记得。”姜无摇摇头,带着他走到矮坡后的一处山林,指尖凭空生出火光,将眼前的藤蔓枯草烧尽,露出了一个一人高的山洞入口来。   “那时他们说按照祖制,你要被葬入大周皇陵,但我不喜欢,就将你带回了祈灵山,在这里给你修了个陵墓。”   他说到这里有点心虚,“有点寒酸,你不要介意。”   韩重完全不介意,“你烧了都行。”   姜无:“……”   烧不至于烧,虽然姜无自己不在意失去神魂后的躯壳,但知道世人在意,说不得燕重也在意,于是还是挖了个陵墓,且他当时也不知道自己还要活多少年,觉得木棺会腐朽,干脆命人打了个青铜棺。   通道并不算长,两人大约走了半小时便看到了一道石门,门并不高,两米多点,能供两人过,门内更是一览无遗。   空荡荡的墓室大概只有一个篮球场大,高度也就是普通房屋的高度,正中央摆着一个雕着五爪金龙的青铜棺,四周摆放着一圈长明灯,早已落满灰尘。   没有什么邪门的阵法,也没有什么诡异的咒文符纸,连一丝煞气都没有,与想象中的帝王成煞地没有一丝干系。甚至也称不上什么帝王墓,简单得像是走进了谁家存粮食的地窖。   谁也想不到,曾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燕周昭武帝会葬在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墓室里。   姜无确实没谦虚,这陵墓确实够寒酸。   韩重也不忌讳,十分大方地上前拍了拍那青铜棺盖,感叹道,“我没想过这辈子还能活着看到自己的棺材。”   他试着推了推,纹丝不动,于是他扶着棺看向站在门口没进来的姜无,挑眉笑问,“劳烦国师为朕掀一下朕的棺材盖?”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姜无都愣了下,随即上前一掌推开了棺盖。   将近两米长的青铜棺内,一张绣满司命一族咒文的明黄经幡占据了整个棺材,经幡下有起伏的弧度,姜无知道,那下面是一具白骨,他甚至知道白骨双手摆放的姿势,因为是他亲自摆的,换了好几个角度,怕棺中人觉得不舒服。   “这上面的咒文是什么意思?”   “往生极乐,归于天道,免受红尘之苦。”   韩重指尖描摹着经幡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低喃道,“都是你亲手写的。”   姜无没注意到他陈述的语气,只当他在询问,点点头,“嗯,只有司命一族的人亲手书写才能被天地气运认可,才能上达天极。”   韩重指尖一点点抚过那些繁复古老的咒文,墓内光线昏暗,他漆黑的眸子被眼帘遮住,看不清神色。   “这铜棺小了些。”   “啊?”   姜无有些茫然,他明明都放大了尺寸,燕重的双手横放在腰间都没有碰到棺壁,还是他要求太低了?   “没什么。”韩重像是随口说了这么一句,指尖伸手探入那经幡下面,大约是尸骨胸口的位置,摸索了两下,而后拿出来一个十分熟悉的东西。   一枚黑色的帝王黑玉环,浓郁的黑色无主神魂缓慢游动着,散发着熟悉的力量。   姜无震惊地看着那玉环,“我不记得有这个东西。”   燕重是他亲手放进棺中的,衣服也是他给换的,他不记得有放这个黑玉环。   “可能是你忘了?或者是别人放的?”韩重抬了抬眉,将那枚黑玉朝他递过去。   姜无疑惑地伸出手去接,却在指尖堪堪要碰到时,角落突然冲出来一道黑影,径直向黑玉而去,姜无一惊,正要动手阻拦,突然一声枪响响起,刻满咒文的黑色子弹穿过黑影。   “嗷——”   伴随着这道熟悉的惨叫声,黑影慌忙向角落躲去,却还是晚了一步,姜无指尖溢出的金赤色咒文再次激射而出,将黑影团团包裹成一个小金球,乖乖飞回到姜无掌心。   “我错了!”   “……”   这熟悉的认错速度也只有那个人,不,魂。   韩重似笑非笑地看向姜无,“你当年怎么会留这么个人在身边?”   姜无默了默,为什么呢,因为这人脸皮厚,非要待他身边,他也懒得管,就这么让人待着了,直到后面捅娄子了,他才想起来把人给宰了,当时宰得太过顺利,以至于他都忘了宰过这么个人,结果使用禁咒时又给人救活了。   韩重见他不说话也没说什么,转而看向他掌心的金球上,目光微凉,金球里的神魂莫名察觉到危机,果然,下一秒就听到韩重淡淡的一句,“为免重蹈覆辙,还是弄死吧。”   姜无有些错愕地看向他,他第一次听韩重说“弄死”这样的字眼,尤其是这样轻飘飘的语气,像极了当年决定斩杀先帝废太子满门的燕重。   韩重却十分自然地迎着他目光,歪了下头说道,“神魂没有人权,不受法律保护。”   小金球当年也算是这君臣二人超绝默契的见证者,曾无数次亲眼看到燕重一句“杀”姜无就立马动手的场景,因此在韩重这句话还没落地的时候就已经拼命向外逃去。   按照先前无数次的惯例,姜无应该会在瞬间就用神魂之力将它困住,然后即刻绞杀,但这次不知怎的,姜无慢了一步,就这么给它从掌心逃了出去。   眼看着小金球就要隐入幽暗的通道中,韩重举起手中的枪,扣动了扳机,一声枪响,在这个光线昏暗到只能看清人脸的墓室内,这颗子弹无比精准地打中了那枚高速移动的小金球。   “叮——当!”   硝烟味弥漫在墓室里,小金球被一枪狠狠砸在墓室的石壁上,留下一道白痕,而后掉落在地,骨碌碌滚到了韩重脚下。   韩重捡起小金球打量着,发现小金球在微微抖动,眉头微抬,“这么害怕?不是都死过一次了么。”   “陛下饶命……”小金球里的神魂已经被吓到失去理智,似乎把他当成了当年的燕重,一叠声地喊着陛下饶命。   韩重勾了勾嘴角,到底没动手,将小金球捏在手里,另一只手朝姜无伸过去,掌心是那块帝王黑玉。   “宴之山他们撑不了多久,周公命很快就会赶过来,时间不多,这里面的无主神魂足够你修补神魂,就在这里吸收吧。”   “……”   姜无接过那枚黑玉,心头的不安又蔓延开来,他抬头看向韩重,烛光昏黄,韩重的脸一半隐在暗处,一半在明处,正柔和地看着他。   姜无抿了抿唇,忽然偏头看向身后的青铜棺,“你是从尸骨哪处找到的玉?”   “胸前,大概是入葬时就挂在脖子上,被里衣挡着,你没注意到。”   “我想看看。”   “……”   韩重拧眉苦笑,“我一个大活人在你面前站着,你居然还惦记着一具前世的白骨?”   面对他的调笑,姜无只是静静看着他,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韩重笑意微敛,有些无奈道,“行,看吧看吧,不让你看你回头不知道要提几遍。”   姜无转身走到铜棺前,捏住那层黄色经幡一点点向下掀起,入眼的就是一顶明黄的九龙金冠,是燕重最常用的那顶。   他正要继续往下掀,一只手忽然挡住了他的视线,下一秒耳边就响起了一道悠长的叹息——   “还是这么倔。”   “……”   姜无怔怔站在那里,感受着覆在脸上的微凉温度,一字一顿道,“……燕、重?”   他不可置信到颤抖的声音让身后人忍不住再次叹息,而后另一只手将他拦腰搂进怀中,熟悉的低沉声音响起,“是我。” 第214章 对不起   周砚南的出现对宴之山等人来说并不算惊喜,因为是个人都能看出周砚南命不久矣,来了也只是白白送一条小命,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那煞物竟真的停住了动作。   而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周砚南口中的那句话——“周家第三百二十一世孙周砚南拜见先祖。”   先祖?周家先祖?   世人皆知周家承自择天府天师一脉,也是唯一拥有先天之炁的血脉,能被这一代先天之炁继承者称为先祖的人只有一个——周公命。   世人皆知周红意是择天府第一任天师,但底蕴深厚的道门却都知道早在昭武帝时期就有一自称封州穷山神霄派门下的周姓道人曾行走世间救济世人,持一把朱心玄剑,只要有煞气聚扰之地就有他的身影,乡野民间常见其生祠。   而那人就是周氏先祖,周红意祖父,史书上曾被昭武帝钦封为长命公的方外道人周公命。   宴之山素来严肃的脸此刻满是错愕,他看着眼前全身煞气缠绕的怪物,怎么也不敢相信它会是千年前的那个周家先祖!   “你刚才说——”   “赶紧下山!”   周砚南猝然打断他,气息虚浮,脸色苍白,任谁都能看出他是强弩之末,宴之山不是婆婆妈妈的人,要是从前他肯定就带着人走了,好歹不白费别人冒险来救自己一趟的心意,但这次他却不能走。   他朝周砚南一抱拳,“多谢周道友,但我不能走,阴煞守墓,气运倒转,有人想借古书中记载的帝王煞飞升,若不阻拦,恐成大祸,我必须要去阻止!”   说完他便让曾之洋带受伤的白先陵等人先回去,自己去追韩重他们。   然而他刚踏出一步,就被裹着煞气的剑风从背后袭来,他侧身避过,扭头惊怒地看向手持值符剑的周砚南,“你这是什么意思?!”   “让你别多管闲事的意思。”   周砚南说话间身形晃荡了两下,干脆将值符当拐杖拄着身子。   值符剑破煞除邪无数,又在历代祖先手中饱尝鲜血,煞气缠身,非常人所能御用,他方才以先天之炁敲动剑身,每响一次他神魂都被煞气冲撞一次,让他本就虚有其表的身子更虚了几分,如果宴之山真要跟他动手他肯定打不过,但他必须得阻止宴之山追过去,这是他答应韩重的。   宴之山脸色难看,“……你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周砚南,你身为择天府天师一脉,居然做出这种危害社会的事,你是不是疯了?!”   “危害社会不至于,只是为了救人罢了。”   “救人?”   宴之山怒极反笑,“你确定救活的那个人还是他自己吗?还是像你眼前这个失去理智、滥杀无辜的煞物?!”   “他不会滥杀无辜,他是将天下人看得比自己命还重要的周公命。”   “那是他生前,现在他已经成煞——”   “他知道。”   宴之山一滞,“什么?”   “我说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成煞,他是自愿成煞的。”周砚南静静望着呆呆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青白煞物,脑海中浮现曾经存在于他眉心的那段神识回忆。   “他只是想在死后帮自己的好友最后一次。”   ……   昏暗的墓室里,姜无呆呆站在那里被遮着双眼搂进身后人的怀里,听着耳边熟悉而柔和的声音,“是我,我都记起来了。”   “……什么时候?”   “清水湾那次,我回来后开始做梦,梦里都是当年的事,冷宫、母妃、废太子、先帝,还有你跟我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断断续续,并不清晰,直到进山的前一天才都想起来。”   韩重轻笑了声,“明明在梦里还那么不真实,一醒来就都觉得是自己真实经历过的事了,像是睡了很久,又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不过还好,梦里有你。”   “……为什么不告诉我?”   耳边的声音静止下来,姜无紧紧握着手,说道,“不要骗我。”   身后的人搂紧了他,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声音却柔和得不可思议,“你总执着于飞升,但你有没有想过司命一族从未有人成功飞升,历代司命师都去了哪里。”   姜无怔在那里,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司命一族并非血缘相传,每个司命族人都需要被上一任司命师找到并教养,才能成为司命师,但他师父从来没告诉过他,过去的每一代司命族人都去了哪里。   他师父好像也是某一天突然就不见了,姜无本以为他只是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去山下游玩,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但直到他整整一年都没有再回来后,他才隐隐意识到他师父可能不会回来了。   司命一族寿命悠久,不可能是老死,也不可能被人杀害,所以他一直以为他师父是玩得忘了回家的路了。   于是在燕重邀请他下山的时候,他答应了,他也想去看看山下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那里到底有什么,能让他师父再也没回祈灵山。   现在韩重给了他答案。   “他们死了,死在自己手上。”   “……”   “苍天之下,星辰万载而灭,皇朝千年而亡,人世百代而更迭,从没有什么能永恒,司命族亦不例外。”   “他们被称为天生的飞升者,知天命、观气运,游离于世俗之外,冷眼旁观皇朝兴衰、人世更迭,自以为将命运握在手中,但实则自己的命运还不如凡人,因为他们的命运早在诞生的那一刻就已被写好。”   “对世俗人心的失望,对人类不断重蹈覆辙的漠视,而他们就像局外人,试图改变,最后放弃,厌倦,却无法逃开,因为他们离不开这个世界,他们被困在这个没有出路的俗世,看着一幕幕上演了千万次的悲剧,最终要么选择毁去厌倦的一切,要么杀死无法逃离的自己。”   “飞升是独属于司命一族的解脱,是他们在漫长岁月里找到的第三条路。”   “如果不是我,你还会在这座山上再待上几十个百年,然后傻乎乎地去山下,去红尘中,再待上几个百年,才会感到厌倦,但我却让这一切提前了,让你短短的两百年里充满无尽的思念和痛苦。”   姜无不想听他说这些,“我不痛苦。”   却是没有否认那句思念。   韩重低垂的睫羽一颤,将人紧紧搂着,耳鬓厮磨,语气里透着无尽的疲倦,像是个赶了许久路的旅人,“……你是个小傻子,但我不能让你就这么傻下去。”   “你不知道你的未来会有多孤寂,你会遇到无数的人,相识、相知、相许……相爱,然后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去,你会加倍的思念,加倍的痛苦,然后想要忘掉这一切。”   “我不想。”姜无被紧紧搂着,却觉得搂着他的这个人十分陌生,他不是韩重,也不是燕重,因为无论是韩重还是燕重都从来不会让他伤心,“这些都是你想的,我不痛苦,但你现在让我痛苦,你骗我,你骗我去吞噬你的神魂,骗我杀了你。”   “我讨厌你,我要杀了你。”他平静地说。   韩重偏头轻轻吻在他温热的颈上,“对不起,可以不要讨厌我吗?我爱你。” 第215章 炼魂   姜无没有回应他的那句道歉,而是直接挥开了他蒙着自己眼睛的那只手。   他力道不重,韩重的目光却瞬间黯淡下来,片刻后又像没事人一样,耐心解释道,“玉环里的只是我的部分神魂,不算是我。”   “我不会死的,你吸收神魂需要很久,我还可以跟你在一起很久,到时我老了,死了,你就用我的身体去转世,下一世的你就不记得这一切,也不会记得我,不用再守着我的命星,你会像普通人一样渡过每一世,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直到神魂磨灭,司命一族的寿命终止。”   这是他前世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也是他唯一能给姜无的礼物。   姜无仿若未闻,径自伸手掀开了那张明黄经幡,看见了完整的尸骨。   依旧是当年他亲手为燕重换上的那身玄色云纹提花锦衣,虽经岁月,却并不怎么破碎,包裹着里面的尸骨。   但其实那则已经不能称为尸骨,寻常死了千年的尸骨早该成了碎渣子,可眼前这副,从头颅到脖颈都泛着阴沉的黑色,隐隐透着一层血红,像沁满了血,透着阴煞之气,满是咒术的痕迹。   姜无见过这些痕迹,彼时大周灵帝燕瑄在位,战乱频发,民不聊生,当权者求无尽享乐,普通百姓求脱离苦海,纷纷寻求修道飞升之法,但苦于太多人没有天赋根骨,只能催生许多旁门左道。   当时有人觉得普通人与修士最大的区别无非是灵魂强大与否,只要能使普通人的灵魂强大,蜕变为神魂,便能成为修士,于是便有人想出了个十分阴邪狠毒的法子,炼魂术。   所谓炼魂便是在普通人的灵魂上施加诅咒,让其灵魂困在方寸之间的黑暗中经过几十年的痛苦折磨,最终诅咒结束,届时如果灵魂没有崩溃消亡,那么就能蜕变为强大的神魂,踏入修仙之路。   那时民间常有死于炼魂术之人,或自愿,或被迫,但下场都极为凄惨。那些人在死后尸身会被置于棺木之中,魂魄则被术法强行拘于体内,而后被施加重重诅咒加以折磨,死后的世界是没有时间概念的,更无法逃离,于是黑暗和痛苦便没有尽头,只能凭着一腔执念保持神智,但从来没有人能撑过去,即使是修士也一样撑不过七天,便会心神崩溃,魂飞魄散,最终只留下一具布满咒术痕迹的漆黑尸骨,昭示着它的主人曾遭遇过怎样的痛苦。   那时他只觉得凡人不自量力,最终害人害己,并不以为意,可此刻他看着眼前这副尸骨上的斑斑血痕,只觉得心如刀绞。   他想起自己那些年总来这里跟燕重说燕丛的坏话,说烦人的臣子,说大周江河日下的气运,说无疆殿外的紫鸢花,说摘星楼的风,说明月不归楼说书人的新故事,他曾以为他们隔着生死,却原来只隔着一道墙。   明明他只要走过这道墙就能救下燕重,可他偏偏什么也没发现,没有发现燕重暗中做了那么多事,没发现燕重临死前看着自己的眼神满是心疼和不舍,没发现他在摘星楼独自望着那颗黯淡的命星时,燕重也被困在铜棺中忍受看不到尽头的痛苦和孤寂。   该是怎样的折磨,才会让一个人即使转世成为另一个人,失去前世所有记忆,也在潜意识里害怕着黑暗。   从天许六十六年到长离三十二年,他被困在大周皇宫一百七十年,燕重又被困在这个小小的铜棺里折磨了多少年?   “我宁愿你是贪图长生,宁愿你是芸芸俗世人中的一个,如此我现在便能转身杀了你。”姜无背对着身后人,缓缓道,“可你偏偏不是。”   韩重手指紧握到泛白,却还是竭力压制着心中翻涌的情绪,走到他跟前,安抚道,“你以后会有更多思念的人,你会——”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韩重再也不能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因为他看到了姜无的眼泪。   透明的一点,像清晨的露珠,顺着那双平静的眼缓缓滑落,并没有什么悲伤的表情,只是静静地,无声地流着泪。   曾经的燕重想过,什么时候姜无会为自己流一滴泪呢,是在自己临死的时候吗?还是在知道自己在铜棺中被折磨的那八十年后?   后来的韩重也想过,小傻子什么时候能为我哭一回呢,哪怕是看在丧夫的面子上?   现在拥有两世记忆的他终于看到了姜无为自己流泪,他想的却是,我真该死,竟然真的让他哭了。   他彻底慌了神,无措地上前想抱住他,却又在抬手的瞬间停在那里,嗓音低哑道,“……对不起。”   姜无依旧无声地落着泪,泪水滴落在铜棺的边缘,洇湿一片,视线定定望着棺中的尸骨,问道,“为什么不让我炼魂?”   既然成就积煞之体是司命一族得到“飞升”的唯一办法,那么为什么不让他自己躺入棺中,用炼魂术成就积煞之体?   “我并不确定炼魂术能不能成就转世积煞之体,而且……”韩重顿了顿,“太疼了,你受不了的。”   这句话姜无从前也听过,是那次在战场上燕重为他挡了那支毒箭后,他问燕重为什么要替他挡,明明他比燕重恢复得更快,当时燕重只笑着摇头,说了句,算了,太疼,你受不了的。   那时的姜无并不能理解他说出这句话的缘由,在他看来燕重比自己更脆弱,更怕疼,为什么反而会来担心自己?   明明所有人都向自己祈求庇佑,只有燕重觉得他如此弱小、脆弱,将他当成了娇柔的花草,就连世人觊觎贪求的长生在燕重眼里,也成了他的痛苦,并甘愿为为他忍受诅咒的折磨,只为寻求解脱之法。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把自己看得比他的生命还重,好像自己是他的一切。   这样一个特别的人,在他师父离开的第三年出现在了他面前,像是上天专门送给他的一样。   姜无偏头看过去,然后韩重还有些无措的目光下将那枚帝王黑玉还给了他,韩重神色一凛,正要开口,就被姜无打断。   “等我们分手的时候,你送我,那时候我不爱你了,我就不会舍不得。”   “……”   韩重一肚子话被生生噎了回去,他看着姜无认真的脸憋得脸色青了又绿,绿了又黑,最后确认他真的是认真的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等我死吧。”   姜无看着他,眨了下眼,一滴残存的眼泪从眼尾滑落。   韩重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抿了抿唇,“……对不起,是我自以为是。”   姜无走到他跟前,把头靠进他怀里,低低开口,“你再骗我,我就把荣安州杀了。”   韩重:“……” 第216章 当年   “阿嚏!”   荣安州狠狠打了个喷嚏,而后举起被绑住的双手,大喊一声,“我要尿尿!”   前面几步远的地方,秦玉言一身利落的黑绿拼色登山装,长卷发高高扎起,素净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她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眼手表,“五分钟尿一次,你有功能障碍?”   荣安州挑眉看着她,“你管我?”   三个小时前他独自一人跟在韩重身后追进了山林深处,结果一眨眼工夫就不见了韩重的身影,眼前的景象更是像一瞬间穿到了哪个景区,手机也没信号,他硬是在林子里绕了一个多小时,结果刚好就撞上了同样带着一队人进山却迷了路的秦玉言。   于是他就被捆了。   秦玉言盯着他看了两秒,“你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带路?”   “因为我他妈自己也迷了路!”   荣安州简直忍无可忍,这女人跟疯了一样,他早就说自己迷路了,她偏不信,非要让他带路,带个屁的路,他自己都找不到路!   秦玉言自然不相信他的话,她知道三天前周砚南带着华越的一批技术团队来了墨孜,其中还有清明山和龙澹山的几个道士,可见这次进山韩重是准备充足,怎么可能单独留下一个荣安州?   她自然不信,但也不能拿荣安州怎么样,因为她已经在这座山里困了三天,虽然一开始就对墨孜山做过调查,也带了预防瘴气的设备,但还是被第二天晚上看到的一堆人形黑影给打了个措手不及,她带来的那些人被那黑色人形怪物咬死了大半,后面又遇到了狼群和毒虫,最后只剩了三个人。   好不容易甩掉狼群后,山里又出现了好几道奇怪的金光,她想到周砚南带过来的那四个道士,就带着人朝金光走过去,结果还没走几步就发现眼前的崎岖山林就凭空变了个模样,原本平的地方变成了坡,原本的坡变成了平地、溪流,这如同白日见鬼的一幕让他们心力交瘁。   秦玉言的耐心也将告磬,冷着脸开始从腰间掏枪,荣安州注意她动作,表情微变,“……你想干嘛?”   秦玉言斜了他一眼,“咔嚓”一声拉下保险栓,抬手朝天上开了一枪,突兀的枪声在林子上方回荡片刻,又沉寂下去,竟是连一只鸟儿都没惊起,这片山林像是没有一只活物。   几人都知道这不是什么好现象,秦玉言原本就不大好的脸色更难看了下,忽然身子一踉跄,往前倒去。   “喂!”   荣安州惊了下,下意识抬起腿挡在她跟前,秦玉言堪堪伸手扶在他小腿上才站稳了身体,身边的保镖连忙把人扶住。   秦玉言蹙眉推开他的腿,对身边保镖说没事。   荣安州没顾上她的嫌弃,慢悠悠将腿放下,目光落到她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又瞥了眼她包的严严实实的防寒服和登山靴,心中浮起一个猜测,“特殊时期?”   秦玉言没说话,半靠在一棵粗壮的树上,接过保镖递来的水小口喝着。   荣安州的猜测应验,语气里多了些纳罕,“不是,你至于么?就这状态还要进山?就为了给你爹报仇?”   秦玉言没看他,回了句,“死的又不是你爹。”   荣安州嗤了声,“我爹要像你爹那么缺德,还不如死了呢!”   这片林子静了下来,荣安州看着秦玉言低垂的眸子,清了清嗓子,“咳,那什么,我嘴贱,不是故意的。”   “确实贱。”   “……”   两人安静片刻,荣安州说了句,“有我哥在,你动不了姜无的,没必要死磕,你们商人不是最喜欢合作共赢、利益至上那套吗?看开点。”   秦玉言只当没听见,起身喊他们继续往前走,荣安州刚要开口劝,突然一声枪响再次打破山林的死寂。   他脸色一凛,扭头看向身后枪响的方向。   下一秒枪声再次响起,一声又一声,十分连贯急促,且有好几声交叠在一起,可见不止一把枪。   荣安州确定韩重身上只有一把枪,所以这山里除了他们和秦玉言,还有第三拨人,他立刻看向秦玉言,“这山里还有谁?”   秦玉言脸色反倒从容了些,“方知意。”   荣安州脸色一黑,他倒不怕秦玉言这种有城府的,因为这种人行事有顾忌,怕就怕方知意这种虚有其表的蠢货,因为他真的能干傻事。   “妈的。”他低骂了句,转身往枪声方向走去。   秦玉言抬了下嘴角,带着人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墨孜山深处的墓室内,韩重正打算为自己前世今生唯一的弟弟争取活命权时,就听到了这一连串枪声,当即目光一凛。   “有别人进山了。”他看向铜棺里被明黄经幡盖着的白骨,开口道,“烧了吧。”   姜无没动,偏头看着他。   韩重对上他的目光,嘴角微扬,“怎么,舍不得?我可要吃醋了。”   姜无眨了下眼,反问道,“你舍得吗?”   从身世坎坷的冷宫皇子到寿终正寝的英明帝王,整整九十七年,远远超过他身为韩重的三十年,那段遥远的前世像刻刀一样深刻地塑造了他这个人,即使转世后失去记忆,他也依旧是前世那个灵魂。   眼前这具白骨是他曾经作为燕重的证据,一旦烧掉,这世间再也没了燕重存在的痕迹,只有史书上轻飘飘的几页纸。   真正不舍的人是韩重自己。   韩重望着他片刻,而后抬起嘴角,嗓音低沉莞尔,“燕重一世,唯一值得一提的无非姜无二字。”   唯一不舍的也只有姜无一人,现在你就在我眼前,有何不舍?   这一次,姜无竟意外地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心中像有晚风轻拂而过,留下一片涟漪,经久不散。   他看着韩重含笑的脸,透着星芒似的漆黑双眼,想起曾经他和师父一起看的那次落日。   曾经他以为困住自己的那座山是大周江山,那片落日是无疆殿摘星楼,所以他烧了无疆殿摘星楼,抛下了大周。   现在他知道困住他的那座山是这周而复始的俗世,是他漫长生命里的孤独,那片落日是燕重烙在他心里永恒不去的思念。   火光燃起,在铜棺中孤寂了千年的尸骨一点点被金赤色的火焰吞噬。   火舌摇曳间,韩重终于看清了那层明黄经幡的全部模样,除了司命一族的祈愿文字外,上面还绣着郁萧罗台、二十八星宿、五岳山川等道门的纹样。   他有些意外,姜无虽不至排斥其他流派的东西,但架不住他是真不爱学习,不然也不会跟周公命在一起混了几十年都没学会几个道家的本事,可这经幡上竟会有别的门派的东西?   姜无解释道,“我没有飞升,不知死后是如何光景,也不知上苍能否听到我的祈愿,就想着把所有门派的祈愿都画了上去,总归有一个有用,能让上苍佑你不受任何因果苦。”   史书上将燕重描摹得人生有多传奇英武,世人只称道昭武帝如何一箭断北狄国运、救汉室兴亡,他却是知道燕重犯了多少杀孽,司命一族最忌因果气运,他只怕燕重死后受因果之苦。   他说的简单,却把韩重的心揉了一遍又一遍,前世今生的记忆融合在一起,那些饱胀的情绪寻不到出口,只是一次次让他眼眶发热。   明明他前世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这小傻子也什么都不明白,却也循着心意为他做到了这一步。   他忍不住又想重提让姜无吸收黑玉里的神魂,姜无却忽然察觉到了什么,陡然回头看向墓室的通道,“有人在毁阵眼。”   韩重眉心一跳,他知道这座阵法是姜无当年鼎盛时期用禁咒布下的,时隔千年岁月后,才勉强被宴之山等四人打开,若是阵眼被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忽然想到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颗小金球,凝声道,“别装死。”   小金球语气谄媚道,“陛下万安,应该是方家那小子干的,想为他哥报仇,打算毁了这墨孜山的阵眼,将你们困死在这里。”   韩重敛眸,“方知意怎么知道这些的?”   小金球嘿嘿一笑,“我告诉他的。”   韩重抬手就把它扔向铜棺中尚未熄灭的赤金火焰,小金球发出尖利的哀嚎,生生从里面蹿了出来,一头挤进姜无怀里,“大人救命!我还有用!”   韩重劈手把小金球拽出来,脸色不善,这小子当年就在偷偷觊觎姜无,要不是怕姜无不高兴,他早就把人杀了,哪还轮得到后面姜无动手? 第217章 震动   “十四年前那场车祸里,原本死的应该是方知意,但方知源跟我做了个交易,让我把方知华的气运改给了方知意,就因为方知意比方知华好掌控。”   “方知意原本就跟他二姐感情最好,你们只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他就不会惦记着给方知源报仇了。”   姜无虽然并不怕方知意的报复,但也觉得麻烦,于是他对韩重说,“那我们去找方知意吧。”   韩重却盯着他看了会,然后在姜无有些疑惑地眨了下眼睛后,低头在他嘴角亲了一下,然后说,“他在骗你。”   姜无一愣,“你调查过?”   “没有。车祸的事可能是真的,但方知意是不会相信的,也不会放弃报仇,反而会想当场开枪杀了我们。”   “为什么?”姜无不解,难道不信小金球的话?“我们可以把桑元交给他。”   “人不会相信自己无法接受的真相,还会迁怒于戳破真相的人。”韩重说着顿了下,举了个例子,“你之前为什么不信我前世假死是为了长生和飞升成仙?”   姜无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回道,“你不会的。”   韩重戏谑地看着他,“我是皇帝,唯一缺的就是寿命,没有哪个皇帝不想长生不老,飞升成仙的,我也是俗人,你怎么就觉得我不会?”   姜无想说你和别人又不一样,但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和方知意一样,就算燕重当年真的为了长生而谋划了这一切,他多半也不会去细究,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不愿意接受罢了。   他沉思的样子太过专注,看得韩重心里痒痒,捧着他的脸又亲了上去,姜无被乖乖亲了一下脸颊肉,问道,“你不可以让他破产吗,我看电视上都这么演。”   韩重没说让合光那么一个集团破产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只回道,“我努力一把试试。”   姜无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便道,“还是算了,你现在都不是皇帝了。”   “……”   韩重捏起他脸颊软肉,语气危险,“我不是皇帝,唯一耽误的只有你不能当皇后这件事,真要对付方家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知道了吗?”   “哦。”   铜棺内的尸骨和经幡逐渐化为灰烬,周围的长明灯也随之熄灭,墓室内瞬间陷入黑暗,姜无立刻伸手握住韩重的手。   韩重一顿,随即回握住他的手,“没事,我以后都不怕了。”   他在黑暗里等待的人已经到来,他不会再害怕黑暗了。   身后铜棺内的最后一点火光熄灭,不知何处来的风吹进这间墓室,卷起棺内的一点灰烬穿过幽暗的通道,飞向墨孜山上方天空。   姜无心声微动,“……咒解了。”   韩重安抚地摩挲着他的掌心,“去见他最后一面?”   黑暗中静默片刻,响起姜无低低的声音,“来不及了。”   清凉的风带着草木的和灰烬的气味穿过荆棘遍布的茂密山林,掠过林间细碎的光柱,席卷了这座隐在群山之间的古老大山,花草树木在这一刻都在轻轻摇摆起来。   远在北峰的周砚南趁着周公命被值符剑剑音摄住心神的工夫,掌心在值符剑剑刃上抹过,留下一抹饱满先天之炁的精血,正打算一剑刺向前方的煞物,却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剑刃在离周公命眉心处停了下来,连子弹都打不破的身体被划开了一道细小的伤痕,像水滴一样的形状。   死去千年的煞物的血早已流干,眉心那一点伤痕自然也没有流出血,反而像是干涸结痂的伤疤。   眉心的疤痕,相似的睡凤眼,一瞬间,这具死去千年的煞物竟和对面活生生的周砚南有了八分肖似。   周砚南看着眼前已经失去理智的煞物,心里涌起千万种思绪。   血脉着实是很神奇的东西,周公命为周家带来世代荣华,却也让周家陷入被贪婪困住的代代诅咒中,他为了报答哥哥而用禁术延长寿命,强留住体内的先天之炁,承担下两代人的诅咒,最后又为了周长明而选择结束这个诅咒,在这座山上即将结束为他们带来世代荣华的周公命的最后一丝执念。   风拂起了煞物枯黄散乱的长发,那双青白僵硬的脸上依稀出现了一丝属于人的神情,但周砚南还没看清,它的脸上就出现了一道裂痕,像是被摔碎后又粘起来的瓷器,蛛网般的裂痕很快布满那张脸,又从脖子延伸到胸口,不多几秒钟的时间,眼前的“人”就已经彻底碎裂、坍塌,在风的吹拂下化为了一堆尘土。   周砚南定定望着那堆尘土,而后上前单膝跪下捧着值符剑叩了一个头。   “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   白先陵看着那堆尘土无声地叹了口气,口中低喃起度亡经。   周砚南伸手拨开那堆尘土,取出那条已经被风霜锈蚀得差不多的麻绳放进贴身的口袋里,而后提起值符剑起身看向头顶的天空,低声说了句,“先别给死人念经了,想办法救救活人吧。”   几人抬头看向头顶的天空,只见墨孜山上方那片常年不散的云层像是泡了水的海绵,正在一点点往外蔓延,眼看着就要超出墨孜山的边界了。   “又要下雨了?”荣安州带来的一个保镖问道。   “是煞气。”白先陵神色凝重地为他解了惑,又看向脸色惨白的周砚南,“周道友的身体已经不足以支撑山外的破煞阵,一旦阵破,这煞气就要突破这座山,向山外去了。”   保镖亲眼见识到一系列非自然事件后已经对眼前这几个道士充满了敬畏,闻言虚心请教道,“到山外会怎么样?”   白先陵默了默,叹了口气,“你能想到的历史上那些个天灾人祸,都有煞气的影子。”   保镖懵了一下,“……不会吧?”   他刚说完整个人就晃了下,他以为是自己失血过多,结果很快发现不是他头晕,而是脚下的大地在晃,这座山在震动。   保镖瞬间露出惊恐的神色,一把抓住白先陵胳膊,“道长,这是要地震了吗?!”   其实也不用白先陵回答他,周砚南身上的手机就已经响起了“嘀——”声,随之响起的就是万图AI系统特有的电子声音——   “西南地区墨孜自治区检测到有震源,即刻向当地发布地震预警,地震强度约在7.8级,请当地政府注意……”   保镖扯出个勉强的笑来,“墨孜山……好像不在地震带吧?”   而且7.8级,这是要把整个墨孜山和墨孜村都在地底下炒一遍吗?!   他们四个保镖伤得伤,残得残,他小腿还被断木刺穿了一个血窟窿,否则刚才就跟着荣安州一起去找人了,现在他也不知道荣安州去了哪里,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只好看向周砚南。   周家少爷是他们老板的哥哥的朋友,这位是周家少爷的长辈,听他的准没错。   周砚南被煞气压得呼吸都有些困难,直接甩了句,“背我下山。”   保镖想问他老板和他老板的哥哥,以及他老板的哥哥男朋友不管了吗,但脚下震动越来越明显,头顶已经开始下起雨来,他也顾不上许多,背起周砚南就往山下走,其他三个兄弟也扶起白先陵、曾之洋等人往山下去。 第218章 纸鹤   震动很快蔓延到整个墨孜山,东峰下的某处山林中,方知意身形一个踉跄,身旁的手下连忙扶住他,“方总,地震了,快走吧!”   方知意阴沉着脸没说话,目光死死盯着视线前方,那里躺着一块写满殷红咒文的石碑,石碑古朴老旧,四侧布满青苔,已经被生生挖出了一半。   而石碑旁边站着一匹足有成人腰高的白狼,一身洁白皮毛极为罕见,偏偏前面的左腿皮毛被血染成了红色,显然是受了伤。   尽管如此,白狼却丝毫没退,反而压低了身子,灿金色的瞳孔正冰冷地看着他,嘴里发出凶狠的低吼,摆出了一副随时准备进攻的姿态,像在看一个即将被吞吃入肚的猎物,令人不寒而栗。   方知意只带了六个人,已经有三个人被咬伤了胳膊和小腿,却来不及包扎伤口,只能拿着枪和这只白狼对峙。   半个小时前他们刚用铁锨将这块石碑挖出来,这匹白狼就悄无声息地从林中向他们扑来,险些将其中一人的脖子咬断,好在他们带了枪,将白狼逼退到一旁,但很快白狼就又向他们扑来,且身手极为矫捷,硬是将他们从石碑旁逼退,而后就用高大的身躯挡在了那块破石碑前,只要他们接近一步就会龇牙发出凶猛的低吼声,毫无疑问是在护着这块石碑。   白狼本就少见,而这座山中连个鸟鸣都没有,就这么突然跑出来一只白狼,还死死护着这块石碑,任谁见了也知道不对劲,方知意带来的几个人心里顿时生了退意,但方知意却死活不让他们退,子弹和钞票,威逼利诱,硬是让他们和这只白狼纠缠了十来分钟。   他们伤了三个人,才打伤这白狼一条前腿,可还不等他们补枪,脚下就突然开始晃动起来,像是山在发抖一样,这种种迹象和之前听说的墨孜山有神明居住的传说,不得不让他们相信他们是得罪了这座山里的神明,再留下去怕是要死在这座山里。   几人拉着方知意就要离开,就在这时,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像是天塌了一样,几人纷纷抬头看去,只见原本矗立在不远处的高大山峰已经消失不见,只有一阵烟尘弥漫在山林上空,碎石崩裂四溅,天女散花般从他们头上砸下来。   “山……山没了?!”   “完了完了,真有神仙,真有神仙,神仙发怒了!”   “方总,快走吧!再不走就真没命了!”   “……”   方知意咬了咬牙,扭头看了那只白狼一眼,带着人匆匆往山下走去。   就在他们离开的下一秒,头顶一只漆黑的乌鸦突然扇动翅膀跟了上去,先前一直守着石碑的白狼口中发出呜声,正要准备一跃,下一秒山林里响起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算了,别追了。”   白狼身形一滞,抬着受伤的腿转过身去,只见一只纸折的飞鹤缓缓飞到它跟前,它便将鼻子凑了过去,低声呜了两声。   “随我来。”   纸鹤留下这么淡淡一句后就挥动着翅膀往身后的山林而去,白狼抬着受伤的腿轻快地跟了上去,很快消失在茂密山林中。   东峰坍塌,墨孜山内部的阵法瞬间产生变化,姜无踏出墓室的那一刻恰好看到东峰坍塌,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这里是祈灵山,他长大的地方,也是千年岁月后他唯一留下来的旧物,当初他布下阵法,一是为了让燕重尸骨不受打扰,二是为了保持这座山深处风水气运不变,即使过上多少年,只要踏入阵法,也是他曾经生活过的样子。   即使他曾经住的屋子早已经消失,但只要样貌不变,他师父回来时多少还认得家。   对他来说,这座山比大周皇宫还要重要,所以他才会将燕重的尸骨埋在这里,他拥有的东西不多,这里存放着他的一切。   韩重察觉到他身上的冷意,问道,“还能出得去吗?”   姜无没说话。   韩重便明白了,阵法出现变化,他们出不去了。   “对不起。”姜无说。   韩重笑了笑,“没事。”   姜无抬眸看向他,片刻后问出他之前就想问的一个问题,“你的父母会难过的。”   “嗯。”韩重并不否认,“小安会帮我跟他们解释的。”   言下之意,他在进山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姜无滞住,他总是没有韩重想的那么周到,也无法去考虑韩重以外的人,但韩重跟他不一样,这一世他拥有爱他的家人,幸福的家庭,美好的未来,不应该被困在这座深山里。   “如果我能恢复到观世境,可以重塑阵法,打开出去的路。”   当年他酒后甚至给偌大穷山整了个容,区区东峰自然不在话下,但他现在神魂有缺,再修个二百年也不一定到观世境,眼下唯一的方法就是吸收黑玉里的神魂。   韩重明白他的意思,但自从在墓室里看到姜无流泪后,他不敢再提起这件事,于是故作轻松道,“说不定小安能想办法救我们。”   姜无想说这阵法并不是用山路阻拦他们,而是彻底将他们从地图上抹去,没有人能找到他们,他们也出不去。   “失去那部分神魂,到底会有什么影响,不要骗我。”   “……”   韩重心下好笑,心说自己这是在姜无心中信任破产了,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听到这句“不要骗我”了。   他心下一叹,这次没再隐瞒,“或许失去五感,或许身体衰弱,或许短命,或许再次失去前世记忆,甚至今世记忆,我也不能确定。”   姜无却听明白了,那部分神魂虽存于黑玉中,但却与韩重的这具积煞之体息息相关,而韩重之前忽然畏惧煞气带来的冷意,多半是因为自己吸收了清明山那枚黑玉里的神魂。   他沉默了下去,而后忽然问,“前世,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出乎意料地,韩重回道,“有。”   姜无一怔,猛地抬头看向他,“什么办法?”   韩重面露无奈,“我不知道。”   不等姜无追问,他就继续说道,“前世的我知道有办法,但没有告诉现在的我。”   这句话成功把姜无搞糊涂了,他茫然地看着韩重,“我没听明白。”   韩重浅笑着望着他,笑意却不达眼底,“姜无,在你眼里,曾经的我是什么样的人?”   姜无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坦诚回答,“足智多谋、骁勇善战、幼稚、烦人……”   韩重有些无奈地打断他的吐槽,“感情上。”   “感情上……”姜无看进漆黑的眸子,想起前世他临终在龙床上看着自己的目光,想起他藏了一世的心意,“一个很爱我的,善良的人。”   韩重因他这句话而心生喜悦,却还是摇摇头,“让你失望了,我爱你,却又不足够爱你,我也不是善良的人。”   “我大约知道自己后世会生在怎样一个家庭,也会得到前世没有得到的东西,父母、童年、食物、金钱、教养、学识、风度、善良、正义……以及爱人的能力。”   他脸上浮起一丝复杂的笑,“我知道我们会再相遇,我在棺中等了你太久,久到险些忘了你的模样,所以我很想见你一次,所以我将自己储存前世记忆的部分神魂藏在了黑玉里,期望着你在将它融入体内时,我能再看看你的样子。”   “但我同样担心,担心你在见到这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时,会产生情感。”   “没办法,我嫉妒。”   他眼底浮起轻柔的笑意,语气却透着无奈和怅惘,“他注定会比我好上太多,我一想到他能用着我的脸,一无所知地俘获你的心,我就嫉妒得恨不得给这具身体种下诅咒,但这具身体是给你用的,我不能损坏。”   “所以我只能确保,这具身体的作用只能是被你用作飞升。”   “……”   姜无怔怔望着他,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忽然明白韩重为什么会毅然决然地将自己送上死路,因为这是前世的燕重给后世的自己唯一留下的一条路,一条死路。   他想,即使黑玉里的神魂不是真正的无主神魂,燕重也是难得的天才,明明是一介凡人,却勘破了飞升之秘,不仅算计到了千年后的事,甚至将自己也算计了进去。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第一次体会到有人让自己痛,他却舍不得让对方痛的情况。   “对不起,又让你难过了。”韩重上前抱住他,低声道,“我给自己留了一条路,但我现在还不知道那条路是什么。”   “但我不介意和你一起待在这座山里,就当我瞒了你这么多事的惩罚,因此你也不用觉得难过。”   脚下的震动还在继续,越来越大的山风将这片山谷的树木和花草吹出哗啦啦的声音。   姜无想,绝不能让韩重跟他一起困在这里,这人每吐出一个秘密,都是他都想动手的程度,但又不能动手,他快憋死了。   他握住口袋里的那枚黑玉,想着如何控制好吸收的力度,大不了出去试试剥魂。   忽然,周围的风忽然多了一丝别的声音,像风吹过书页,他抬头看去,只见头顶上方不知何时多了许多白色纸鹤,无数密密麻麻的纸鹤飞舞在这片山谷的上方,源源不绝地向东峰而去,原本被破坏的阵法居然一点点恢复起来。   点点灿金的光芒在头顶聚集,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光晕,笼罩着整座墨孜山。   韩重有些意外,正想说这难道就是我前世留下的后手,忽然被姜无使劲抓住了胸前衣襟,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像是在发光一样。   “那是我师父的光!”   “……”   韩重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喜色,忽然想到他前世今生好像都没怎么见过姜无这副表情,心里有些发酸。   光?萤火虫吗他是? 第219章 白狼   当天下午五点,整个墨孜村的人先是看见墨孜山上空那据说千百年不散的云层往外扩散,随之而来的就是大地剧烈的晃动,墨孜村村头的一口古井往外翻涌着井水,村里的牲畜像疯了一样拼命撞开圈门往外跑去。   没过多久,墨孜山上便出现一层灿金色的光晕,那层浅淡的光晕并不刺目,却照亮了整个墨孜山,就在人们为之惊愕时,那层光晕又化作无数光点,消失在了墨孜山中,地面的震动也随之消失。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半分钟,却让所有人震惊到失去言语,直到有人大喊了句“神明显灵了”,议论说哗然而来,甚至有人开始双手合十祈祷开始许愿。   《探旅》节目组的众人虽不至于觉得真是神明显灵,但也不免有人跟着许了个愿,一边开始担心还在山里的姜无等人。   另一边一直带人守在山下的周长明则看得更清楚,从最开始云层扩散到后面大地震动开始,他就意识到不对劲,正要带人上山去找人,结果刚好遇到带着人下山来的方知意一伙人,他顿时明白是谁破坏的阵法,而方知意看他带着人急匆匆要往山里赶的样子,一下也明白了。   “韩重在里面?”方知意头发散乱,平时那副装斯文的金丝眼镜也丢了,看起来十分狼狈,但猜测韩重或者可能被困在山里,他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周长明懒得搭理他,“让开。”   方知意哪里会让他如意,让人拦住他,自己也拿出枪来,“咔嚓”一声上了膛,挑衅地嗤了声,“今天你除非从我尸体上踩过去,否则你就等着看韩重的尸体被抬出来。”   周长明气不过,骂道,“你是真疯了还是假疯了?韩重要真出事,你方家也别想好过!”   “随便。”方知意皮笑肉不笑地勾着嘴角,语气冰冷,“反正韩重得死,姜无也得死,有条件的话我也想当着韩重的面玩了姜无再把人弄死,没条件就让他俩一起死。”   周长明嘴上骂了句疯子,身上却急得出了一身汗,按曾之洋所说的,姜无似乎受了重伤,韩重不知道带着他去了哪里,这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到时山里瘴气横行,韩重一个没了工具的普通人带着一个姜无肯定走不出来,他得去找人。   方知意虽然没什么用,但他哥给他留下的这批人一个个跟被洗脑了一样的忠诚,眼下明明自己都受了伤,居然还听方知意的吩咐挡在他面前,一副有本事开枪打死他们的样子。   两方对峙了半个多小小时,天色也暗了下来,方知意怕周长明摸黑绕路,让手下把随身带着的灯打开来。   灯是强光灯,那手下也不好直接对着周长明的脸,于是就后退了两步站在方知意身后,将光从方知意身后打向周长明一伙人。   周长明被他这行为激怒,也等不及了,给身边人使了个眼色,而后在方知意等人的注意力落在他身边人身上时,他直接拿着枪冲向方知意,打算将人挟持住,然而就在他抓住方知意的胳膊时,方知意只是惊愕一瞬,接着忽然浮起一抹冷笑,周长明心里一咯噔,下一秒就被方知意一胳膊肘撞在胸口,痛得他往后一倒,立刻被方知意的手下夺下了枪。   方知意理了理衣襟,语气冷酷,“我说过,你今天除非从我身上踩过去——”   他话未说完,头顶忽然掉下一道黑影,就那么毫不犹豫地、直挺挺地掉在了他身上。   “砰——咔嚓!”   前者是方知意倒在地上的声音,后者是他手腕磕在石头上的声音,方知意那几个手下就那么看着自己老板被一团黑影砸晕了过去,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闭上了眼睛,像死了一样。   周长明也懵了,他看着那团趴在方知意身上的黑影,嘴唇张了又闭,闭了又张,许久才发出一句充满震惊的疑问,“……姜无?!”   “……”   姜无没理他,他正弯腰打量着身下躺着的人,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他师父呢???怎么会是方知意?   他不死心地拎起方知意,开始搓他的脸,怀疑他师父是不是搞了什么易容术,故意易容成方知意的样子来耍他,毕竟他师父以前就喜欢这么干。   “住手!不然我就开枪了!”   方知意的手下还没从自己老板被从天而降的一个人给砸晕的事反应过来,就看见那凶手居然开始虐待他们老板,当即掏出枪来。   周长明连忙也喊了句,“住手!”   他话音没落地,身后又响起一句气势雄浑的——   “住手!”   周长明扭头一看,只见他发小韩重正喘着粗气往这边跑来,看上去除了累点,没受什么伤,他心中大喜,激动地迎上去就要给发小一个拥抱,结果他发小一把推开他,朝前面怒喝一声:“你给我起来!那不是你师父!那是强光手电筒!”   周长明:“……”   什么意思?他师父会发光?   姜无还在那里不死心地搓方知意的脸,那几个手下看得又惊又怒,差点就要开枪,但看到韩重过来又迟疑了,于是就在几招间被韩重夺了枪。   “韩总!”那人见韩重有了枪,脸色也变了变,立刻解释道,“我们只是拦着人,没做什么,您也不至于杀人吧!”   韩重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到方知意身旁,一把将他身上坐着的姜无拎起来,脸色不善地瞪着他,“看清楚了吗?”   姜无没说话,忽然目光从方知意的脸上移到他半敞露的胸口处。   “你敢。”韩重在他耳边咬牙威胁了句,“他有病,你敢扒他,以后休想扒我衣服。”   “……”   姜无凝眉,“他身上有我师父的气息。”   韩重瞥了地上的人一眼,那几个手下正在查看方知意的状况,两个强光手电筒打在方知意脸上,明晃晃的,照得人事不省的方知意看上去特别安详。   姜无没听见他的声音,忽然偏头看过来,“炼魂术可以让你成为积煞之体,但你没办法决定自己死后的事,郁高阳他们不是修士,无法帮助你,周公命也是在你死后才知道我将会会死于天罚的事,是谁帮你将分割神魂封入帝王黑玉中的?”   两人本就离得近,姜无回头后离韩重的脸只有一寸距离,因此他很清晰地看见韩重目光怔了一瞬。   “不要骗——”   “是你师父。”韩重打断他的话,又目光认真地加了一句,“不会再骗你,我说过的。”   姜无怔了怔,沉吟片刻,问道,“他还活着吗?”   韩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道,“我也不知道他算不算活着。”   姜无一时间也没了声音,片刻后又看向方知意那几个手下,目光落在他们受伤的手臂和小腿上,“你们在山里遇到了谁?”   那几人戒备地看着他,考虑到地上昏迷不醒的方知意,还是开了口,“没遇到谁,遇到了一只白狼。”   白狼?   姜无一怔,想起了曾经在半夜出现在杨谌他们营地的那只白狼。 第220章 师父?   一身纯白色的皮毛,根根如刺,灿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发出幽幽冷光,这样一头体型硕大的白狼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人面前属实是个恐怖故事,曾之洋看到这一幕时差点晕过去。   整座墨孜山因为煞气氤氲,连一只动物都没有,这只白狼能生活在这里多半是被煞气侵体,成了半个煞物,要是以前他们还能战一战,现在他们这队老的老(周砚南)、残的残(保镖)、伤的伤(他们三),只能等死。   曾之洋从未如此想念过自己师兄,但此刻也只能看向一旁唯一没有外伤的周砚南,“周道友……你还行不?”   周砚南没什么力气地开口,“我出一条腿。”   反正他也不想走路。   曾之洋哑然,“……道友大义。”   但他不是这个意思。   好在白狼在离他们两米远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而后转过身去看着他们,似乎在等他们跟上去。   保镖迟疑道,“这白狼……是不是要给我们带路下山?”   “我认得下山的路。”周砚南来过墨孜山多次,却是第一次见到这白狼,心中的戒备远大于信任。   白狼见他们不动,便一直站在那里等着他们,这时重伤的白先陵缓缓说了句,“这白狼受伤了。”   天色太黑,白狼的气势也十分唬人,几人这次注意到这白狼的前腿似乎包了块藏蓝色的布条。   曾之洋激动道,“这是道袍的颜色,肯定是我师兄让这白狼来找我们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几人便跟着白狼往前走去,大约一个小时后,在一个靠近小水潭的林子里看到了宴之山、荣安州,以及昏过去的秦玉言和她的一个贴身保镖。   两方一番交流,得知宴之山是最先被白狼找到的人,他给白狼治好伤后,白狼就主动带他找到了荣安州和秦玉言。   当时墨孜山震动,这两人恰好在爬一处峭壁,就那么从十米高的地方摔了下去,其中一个保镖当场摔死,一个坠落时被树枝贯穿胸膛,当场死亡,另一个保镖摔断了腿,荣安州被树枝刺穿了肩膀,秦玉言摔断了两根肋骨,三人都躺那里等死的时候,宴之山出现了。   几人劫后余生,难免兴奋,只有荣安州盯着白狼,冷不丁来了句,“你要能找到我哥和我那个男嫂子,我管你一辈子的口粮。”   白狼灿金色的双眼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双腿交叠趴了下来,伸出舌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腿上的伤口。   荣安州心里很失望,又觉得自己有点神经,居然指望起一个动物来。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从包里拿出被摔出裂痕的手机,捣鼓了一番无果,暗暗下决心,等他出去后要让他舅给做个能当板砖用的手机。   光信号好有屁用,摔坏了照样是垃圾。   他一边低声骂着,一边继续尝试开机,屏幕亮起一点光,开机了。   他愣了下,立刻去看信号栏,下一秒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像是早就等着他开机的这一刻一样,来电人显示:周长明。   他按下接通键,声音沙哑,“喂?”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他半晌没说话,只是举着手机微低着头,散乱的头发遮住他的眉眼,许久后仰起头长出了一口气,缓缓弯起嘴角。   “你在哭吗?”秦玉言不知道什么醒了,靠在树干上淡淡看着他。   荣安州懒懒瞥她一眼,“以为你死了,刚准备哭两声聊表敬意呢。”   秦玉言偏头看向前方黑暗的山林,沉默许久后开口,“为什么救我?”   山体震动那会,她在更高处,掉下去时荣安州拉了她一把,否则被树枝刺穿心口的应该是她。   “你当韩家跟你秦家一样为富不仁?”荣安州嗤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达则兼济天下,我们家家风很正,顺手救人这事我十岁就会做了。”   秦玉言脸色苍白,勉强扯了下嘴角,“你还知道达则兼济天下。”   “我是喜欢当兵,不是考不上大学。”   “……”   秦玉言没听他的反驳,眼神淡淡地看着前方,问了句,“姜无还活着?”   “废话。”荣安州嗤了声,“你当我们家天生爱做善事?积着德呢。”   “……”   秦玉言靠着树干没说话,等周长明带着人过来时她已经睡了过去,不知道是困的还是疼晕的,也没人顾得上。   荣安州看到韩重后直接冲上去把人抱住,照着后背咣咣给了两拳,嘴里一声又一声地,哥和韩重换着喊了十来遍。   韩重纵是积煞之体这几天也累得够呛,被他咣咣砸得咳了两声,一句话没说出口,余光就看见姜无笔直地朝宴之山身后那只白狼冲了过去。   那白狼足有半人高,体型健硕,目光凛然,浑身充斥着野性,一看就十分危险,韩重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姜无就已经揪着那白狼的耳朵把脸凑了上去,距离近得白狼只需一抬头就能吞下他半张脸。   那画面太过惊悚,让宴之山等人脸色都是一变,这白狼虽然一路给他们带路,但终究是煞气遍布的墨孜上长大的野狼,心性难定,一旦激怒,难免会发狂咬人,他们这么多人一路上都离个三五米远,不敢过分靠近,姜无居然上去就去揪狼耳,简直是找死!   周长明都已经掏出枪准备扣扳机,却发现那只气势凛然的白狼似乎懒洋洋的,连动都没动一下,就那么抬着头让姜无提溜着竖起的尖耳朵,灿金色的眼睛依稀还透着一丝人性化的平静。   姜无并没有发现周遭陡然安静下来的众人,只顾着将眼前的白狼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一番,最后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中。   这是他师父?   他师父坏事干多了,终于当不了人了?所以韩重才会说不知道算不算活着?   可是这白狼身上虽有他师父神魂的气息,但也只有一点,并不太像他师父。   他沉吟片刻,抬手准备去探白狼的眉心,但他指尖刚碰到白狼眉心皮毛,原本平静乖顺的白狼突然龇着牙发出低低的“呜”声,灿金色竖眸骤然露出一丝凶光。   众人心叫不好,周长明正要扣扳机,就见韩重突然疾步冲上前将姜无拽到身后,下一秒一只手猛地压住白狼头顶狠狠往地上一扣。   “呜——”   白狼半个身子被按在地上,嘴也被紧紧压着张不开,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咽声,眼中凶光散尽,两只前爪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十分可怜。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韩重徒手将一只半人高的野狼按在地上,明明是那么大一只白狼,只要一个扭身就能挣开韩重的手,它却像是被吓住了一样乖乖伏在那里,着实让人咋舌。   宴之山却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白先陵一眼,白先陵心虚地避开了他的目光,宴之山心里的猜测验证了大半,再看向韩重的目光已经完全不一样。   外人眼中那只是一只凶猛白狼,但在他们眼中,这只白狼最可怕的是它那一身的煞气,别说是一只手,就是一颗子弹都不一定让它破皮,能让它臣服的自然不是力气,而是更纯粹的煞气。   他此刻才意识到自己错了,成煞的不是这个姜无,而是眼前这位韩总。   他下意识去摸剑,却摸了半截断刃,眉头顿时一沉。   韩重察觉到身边的目光,正要抬头,忽然听到一声悠长的哨音,如果此刻杨谌等人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发现这个声调很熟悉,和当日姜无在墨孜山中召唤出白色龙眠时吹的口哨一模一样。   但此刻杨谌他们并不在,因此众人只看到那只白狼忽然扭身挣脱了韩重的手,然后飞快地掠过他们身侧向不远处跑去。   他们立刻转身看去,只见夜色深处的稀疏山林中走来一个小小的身影,七八岁的模样,一头乌黑长发高高扎在脑后,浅琥珀色的眸子平静如雪山湖泊,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和淡然。   这一幕如此诡谲,这么一片漆黑的深山老林里,一个穿着白色睡裙的七八岁清秀女孩踩着一双兔子棉拖出现在他们跟前,对了,还有那只白狼,正亲昵地蹭着她的裙摆。   但众人在看清这小女孩的模样时,全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姜无。   无他,太像了,这两人太像了,不是相貌上的像,除了瞳色和同样扎得高高的马尾辫,两人身上的气质几乎如出一辙,那身似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却又丝毫不带怜悯的平静、漠然,像一张白纸,又像是所有色彩融合在一起后的虚无。   姜无也认出了来人,是那天在村后的田埂上季若轩搭话的那个小女孩,神祭婆婆的孙女,江弥的妹妹,江月。   他那天只远远看了一眼,隐约看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白色气运,毫无稀奇,但此刻他却从对方身上看到了悠久蒸腾的气运,蜿蜒漫长得不像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他也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和眼睛,一股奇特的感觉从他心里升起,明明他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熟悉的神魂气息,但他的心却告诉自己,就是她。   “……师父?”他有些茫然地开口。   小女孩正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白狼腿上的伤口,闻言缓缓抬起头看向他,略显英气的淡眉抬起,“你在喊我?” 第221章 江月   原本姜无的那句“师父”就是鬼使神差地喊出口的,被小女孩这么一反问,加上对方完全陌生的目光,他又不确定了。   “……我也不知道。”他带着一丝期盼地看着对方,“你是吗?”   小女孩塌下一边眉头,有些挑剔地打量了他一眼,而后看向他身旁的韩重,“我让小六帮你们,你却对它动手?”   周长明看出这小女孩不简单,忙想给自己发小解释一下,就听韩重自己开了口,“抱歉,我会补偿的。”   语气十分和气,又似不经意地加了句,“它叫小六?这名字真不错。”   周长明一脸“你确定”的表情看着他,“……”   韩重神色自若,“要是加上一个姓就更好了。”   小女孩接着道,“它叫江小六。”   韩重:“简直完美。”   众人:“……”   姜无看看小女孩,又看看韩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名字好难听。”   小女孩眸子眯了眯,“是吗,那你叫什么名字?”   “姜无。”   “难听。”   “……”   姜无深吸了口气,“我还有个字,叫鹤归——”   韩重伸出去捂他嘴的手慢了一步,就那么让姜无说了出来,成功引来了在场四个道士的瞳孔地震。   宴之山猛地看向姜无,“你叫姜鹤归?”   “很晚了,确定要继续在这里聊天吗?”韩重看了眼受伤的曾之洋和白先陵等人,又看向宴之山,语气清淡道,“几位伤得不轻,华陵的医疗小队就在山下,还是先救人吧,宴道长。”   宴之山当然没话说,他们宗门山头还在对方手上,他师弟被煞物伤得不轻,还得靠对方的医疗小队救命,还能说什么?   同样宗门山头和小命被人握在手心里的清明山师徒二人也是一样,即使听到姜无的字和历史上的姜鹤归一模一样,他们也硬是把所有疑问憋了回去。   周长明带来的人陆续将伤员抬上担架送上车,小女孩看着他们忙来忙去,而后目光落在姜无身上。   姜无心头突了一下,眼底不自觉升起一丝期望,但小女孩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而后就转身走了。   白狼甩甩尾巴跟了上去。   周长明远远看着她背影,有些担忧,“这么小一个孩子,就这么让她一个人回去,不会出事吧?”   他刚说完,就见远处有车灯亮起,一辆白色越野停在了小女孩跟前,正是之前荣安州借的那辆,车上走下来一个年轻男人,很是恭敬地为小女孩打开车门,看着她坐好才关上门,而后转身朝着周长明他们点了点头,才开着车离开。   “这地方还有这么有钱的人家?”周长明一打眼就看出那辆越野是某个牌子的私人定制,啧了啧,看向姜无,“那小女孩真是你师父?她今年几岁啊?天山童姥?”   姜无看了他一眼,“他是男孩。”   周长明瞬间瞪大眼睛,“……男孩?”   姜无点头,第一次见面离得太远,这次离得近了,他能看得出江月身上的气运,自然也分辨出了对方的性别,确实是男孩子。   性别对了,但其他都不对,他从未看到过他师父身上的气运,但现在他看到了。   他忽然明白韩重的那句“不知道他还算不算活着”是什么意思,他的师父找到了真正的飞升之秘,然后像当年的燕重那样,通过炼魂术将自己转世成了另一个人。   只是燕重因为私心而留下了自己的记忆,他师父却没有留下一丝记忆。   姜无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他和他师父的关系,也没想过他和他师父之间的情感,他向来不是会考虑这些问题的人,但此刻这个事实还是让姜无觉得有些难过。   他师父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人,与燕重不一样,师父是他记忆里第一个见到的人,教会他很多东西的人,但他好像对他师父一点也不了解,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对他师父来说是个什么。   他知道司命一族在飞升前必须要找到下一个司命族人加以抚养和教导,以延续司命族的传承,但他不觉得他师父那样懒散的人会喜欢带孩子,所以他多半只是个甩不掉的累赘,以至于他师父才会在他学会所有咒术后就离开了,甚至在转世时也没有想过要留下前世的记忆。   但说起来,他师父应该活了很久,而自己也只不过在他生命里待了十三年,姜无自问十三年确实不算多久,他们这一族也注定无法轻易产生情感,所以他师父不在意他好像也挺正常的。   姜无自认想通了,当晚回到墨孜村魏常闲的家中后也没再提过这事,面对季若轩等人的关心询问他也耐心地一一答了。   直到晚上睡觉时,他推了推一旁的韩重,低声说道,“我觉得我师父可能知道怎么修补我的神魂,我们应该去找他。”   他说这话时韩重还在跟人发消息,闻言直接扔了手机把人抱在怀里,声音里带着笑,“好。”   姜无从他怀里仰起头,“我是为了修补神魂,这是没办法的事。”   韩重亲了亲他额头,“想见就去见,我陪你。”   姜无感受到额头温热柔软的触感,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嗫喏道,“也没有多想。”   他只是很久没见到他师父了,那晚太匆忙,他都没有好好看看。   第二天下午姜无醒来时听到了一个坏消息,神祭婆婆去世了。   昨晚墨孜山出现震动后,村里觉得是山中神灵发了怒,就去找了神祭婆婆,想问问她怎么办,结果还还进门,就发现震动已经停止,墨孜上上方出现了灿金色的光晕,接着他就发现躺在床上已经没了气息的神祭婆婆。   葬礼很简单,得知消息的《探旅》节目组也跟着去吊唁了,姜无也去了,只是匆匆瞥了一眼老人的尸身,而后就沉默了。   “怎么了?”韩重立刻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问道。   姜无看着人来人往的院子,凑到韩重耳边说了句,“人换了。”   韩重一怔,很快明白他的意思,过世的这位神祭婆婆和他们那天见到的神祭婆婆不是同一个人,姜无凭气运认人,自然不会出错。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角落里的江月。   今天的江月没有穿睡裙,而是一件墨孜当地服饰,绣着古老花纹的白色长袖,腰间系着一条搀五彩腰带,一头乌黑长发被五彩丝绳高高扎在脑后,静静站在那里,漠然看着众人为自己外婆的身后事忙活着,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众人只当他年纪太小,还不知道死亡代表着什么,也没有说什么。   季若轩看着十分心疼,从包里拿了颗糖凑过去,软声安抚道,“婆婆只是去了天上,变成了星星,你以后抬头看到最亮的那颗星就是她。”   江月淡淡瞥向他,“人死如灯灭,她一个普通老妇人,哪有那么大本事变星星?你安慰人也该好好花点心思。”   季若轩满腔柔情被噎得不上不下,盯着眼前这小男孩古井无波的脸,忍不住问姜无,“姜哥,这孩子真跟你没关系吗?”   他本意是想吐槽这孩子的性格简直和姜无一模一样,但姜无听到这句话后居然诡异地沉默了,他顿时惊了,“还真有关系?!”   他说完立刻想起什么,惊恐地看了韩重一眼,然后又看向姜无,觉得自己是不是无意间戳破了什么惊天秘密。   他姜哥居然瞒着韩总偷偷有了私生子?还是说这两人一起找了代孕?可是代孕是犯法的啊!   他这边正脑补着,管琪却是直接问了出来,“真认识?”   这话问的自然是姜无,姜无迎上江月那双平静老成的眸子,迟疑道,“以前认识。”   管琪一默,她们几个人和姜无认识算久的,也知道只要姜无一说到“以前”,那就完全不在他们理解范围内了,只知道姜无的“以前”大约是很神秘的,而且经历很丰富,他们想问也问不出来。   她索性抛开前因,问了句,“那你有领带他的想法吗?”   姜无难得也出现了结巴,“领……领养?”   “对啊。”管琪理所当然道,“我刚问了,这孩子只有婆婆一个亲人,以后要么吃百家饭,要么会被送到福利院,到时也是等着被别人领养的。”   姜无眉头顿时一皱,他之前看过不少影视作品的资料,里面有提过被领养的孩子,基本没有几个生活好的,他师父就算不记得他了,那也是他师父,总不能让他寄人篱下。   “我领养。”姜无认真道,“我会好好养他的。”   说完他似乎怕他们不信,又看向韩重,“你有钱的,对吧。”   韩重忍俊不禁,看着江月有些发黑的脸色,“你要不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呢?”   姜无恍然,是了,他都忘记问了,于是他看向江月,“你愿意被我养吗?”   这话问的季若轩都沉默了,不愧是他姜哥,这语言艺术充满含金量,不知道的以为在诱拐未成年呢。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江月居然答应了,“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姜无也没问为什么领养孤儿还得答应条件,直接点头,“我答应。”   何允行及时开口,“先问问再说。”   韩重却笑了下,“没事,什么条件都可以。”   众人有些意外,虽然大概猜测到这位韩总以后和姜无在一起是要领养孩子的,但堂堂华越集团的未来继承人就这么草率地决定了吗?韩老董事长答应吗?   “放心,不是什么大事,你也能做到。”江月淡淡看着姜无的眼睛,“我要你主持今年的暮春祭。” 第222章 云散   对于姜无即将主持今年的暮春祭一事除了《探旅》节目组外,整个墨孜村所有人都不同意,连魏常闲都躲家里唉声叹气,后悔自己为了给村里搞发展,居然引狼入了室。   姜无很无语,他对这个暮春祭也没什么兴趣,但这件事不仅事关他能不能领养他师父,还关系着他能不能收拾自己留下的烂摊子。   没错,烂摊子。   那天江月在葬礼上直接跟他摊了牌,表示自己这些年为了掩饰自己的异常能力,都是借用她外婆的身份对外进行各种祭祀活动,但这次为了救姜无他们耗费了他不少力量,以至于无法维持神祭婆婆体内的生机,连春祭都无法独自进行,所以姜无要负责。   姜无其实很不能理解这些什么祭祀仪式,当年燕重登基时也曾祭过天,那样一身帝王紫气的人,头戴九毓冠冕,身穿玄色龙袍,登高祭天,都没见能改变大周气运,最后还是自己用龙眠弄了个天降异象,才堵住悠悠众口,打那以后他便认定所谓的祭祀都是花把式。   可为了他师父,他只能答应。   然而对墨孜村的村民们来说,这场春祭非常重要,重要到他们三番两次去找江月,劝他不要找别人充数,否则会招来神明愤怒的,并且坚持之前墨孜山震动,就是因为外人擅闯墨孜山惹怒了神明,要是春祭再搞砸了,那么神明绝对会发怒的。   江月对此并不以为意,表示春祭必须由姜无来主持。   他的态度无疑惹怒了村民,他们开始质疑江月的能力,质疑他能否继承神祭婆婆的位置,质疑他是不是该住在这个村落的最高处,享受着他们的供奉。   姜无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对江月的态度天翻地覆,不禁想到了当年他在大周时的事,明明他也曾陪燕重上阵杀敌,几次救军队于危难之中,被他们奉为神明,但后来在战火消失后,他们又那样轻易地背叛了他,那些曾经激动地喊着要付出一生效忠作为报答的人,转眼就拿起刀剑将他钉在了摘星楼上。   他想起自己当时的心情,安慰江月不要难过,岂料江月诧异地看着他,反问他,我为什么要难过?人本来就是这样的。   姜无默然,他想他师父果然聪明,即使转世了也如此洞察人心,但前世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人心是这样的呢?以他师父的能力,应该很容易就看到自己未来的遭遇,但为什么不告诉他呢?让他白白走了那么多弯路。   总不会是因为懒得说……算了,他师父可能真的是懒得说。   姜无自认自己也不是一个多么听劝的人,至少在那年暮春,他见到十八岁的燕重时,是无法听劝的,或许是因为那一身帝王紫色和破旧的衣裳太过怪异,又或许是燕重身后那个斑斓遥远的红尘俗世,他注定拒绝不了燕重给他的那个承诺。   命运总是在你自以为握在掌心时,就将一切结局编织好。   江月到底是个七岁的孩子,村民们虽然冷眼以待,也不至于欺负一个小孩子,但对于姜无这些外来人的态度就没那么好了。   首先遭殃的就是《探旅》节目组,有人拒绝他们拍摄,甚至试图砸他们的设备,幸好有魏常闲劝阻,才免于冲突升级。   但姜无很快发现,不止是墨孜村的人在背后蛐蛐他,网上也在蛐蛐他。   事情要从周长明带来的那批华越技术人员说起,之前由于墨孜村太过偏远,各种电子设备的信号都很差,《探旅》节目组刚运托人运进来的设备也只是录像,上传不了,也不能直播,直到周长明带来的那批技术人员把基站修起来,移动信号源用起来,杨谌就迫不及待地架起了摄像机,开始录程教授带着各位嘉宾考古墨孜村历史民俗文化的过程。   虽然他们确实在墨孜村发现了不少刻着神秘文字的石碑和陶罐,但终究不够刺激,也没有之前《探旅》的冒险精神,就在杨谌想要不要搞点刺激的东西时,墨孜山发生突然发生震动,华越集团的万图AI预报7.8级地震,在他们还不知道的时候,墨孜当地政府就已经开始发布紧急疏散的命令,但前后不过半小时,墨孜山就出现了神秘光晕,随后震动消失,万图取消地震预警。   后来这事还上了热搜,一个是对万图AI的自然灾害预报功能的质疑,另一个就是墨孜山的神秘光晕视频,视频自然是节目组的人上传的,华越公关部为了自家产品,在其中推了一把手,以至于当时就引起了不小轰动,外界纷纷猜测墨孜山到底隐藏着什么神秘东西,也有人开始催促《探旅》节目组公布在墨孜山内部的录像画面。   杨谌倒想公布,光是姜无一声口哨召唤出一只白化苍鹰,之后又抬手斩开大地阻断泥石流,就已经足够这个节目更上一层楼了,但录像带和摄像机都被毁了,摄像师都差点没了。   于是杨谌在得知姜无被神祭婆婆的继承人委托主持春祭时,他立刻把这条当作热点制作成预告发到了平台上。   如他所料,曾经因为杀人逃逸消失后又出现的姜无,神秘的墨孜山,古老的村落,传承千年的暮春祭,成功引起了网友们的好奇心。   《探旅》热度爆火,但同样被提起的还有姜无这个名字,以及和他相关的所有话题,什么金地酒店被逼跳楼、荒岛综艺翻红、涉嫌杀害富商逃逸等等,那些好的、坏的、真的、假的,全都被翻了出来,那些不认识他的人惊叹着一个三流演员居然能有如此丰富经历,曾经认识他的人则感慨,除了姜无,任何一个人经历其中任何一件事都将无法翻身,但偏偏他翻了身。   甚至墨孜山刚火,姜无就摇身一变成了墨孜山的祭司,简直是长在热点上的人。   在这些参差不齐的信息中,有不少人质疑《探旅》节目组为了热度而故意推出姜无来主持祭司,指责其严重破坏当地习俗文化。   内忧外患,众人很是无奈,杨谌却兴致勃勃地架起了摄像机,开始拍摄春祭的流程。   三牲、九醴、祝词,墨孜村的春祭唯一的繁琐都在前期准备上,过程却很简单,只在村头朝着墨孜山的空地上竖起三根木杆,杆上各悬玄、黄、赤色三幡。   “立三幡,寓意天、地、人,一祝时,天幡动,二祝时,地幡动,三祝时,人幡动,幡不动,就说明失败了。”   程烨这段时间已经将墨孜村的民俗文化了解得差不多,对于春祭的流程比姜无本人都熟悉。   至于姜无本人连祝词都没记住,但当春祭那天,他用红绳扎起一头长发,穿着一身赤色红袍,脚踩着铜铃声一步步走到众人跟前时所有人都噤了声。   乌黑的发,莹白的肤,红色的袍,衬着五官清俊无瑕,并没有故意的冷漠,也没有特别的庄重,姜无就像平日那样,随意地向他们走来,抬眸看向远处的墨孜山,不像是在看什么神明居所,反倒透着一丝怀念,像是在看久违的故乡。   祝词是不需要念的,但祭天之舞还是要跳的,舞步并不难,也不像杨谌他们想的跳大神,只是按照固定步子一步步随意走着,红色的衣摆像流淌的红河飘拂在他脚边。   没有一个人说话,无论是之前极力反对的村民,还是杨谌他们这些外来者,都默契地保持着肃静。   这时,人群里的宴之山忽然低声说了句,“星宿。”   季若轩等嘉宾立刻看过来,摄像机也跟着拍过来,宴之山作为出家人还是第一次被镜头怼这么近,有些不自在,却还是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解释道,“他踩的步子代表天上的星宿,二十八星宿,东方七宿有三十二星,南方七宿有六十四星,西方七宿有五十一星,北方方七宿有三十五星,全部共有一百八十二星,他已经踏了九十六步。”   季若言愕然,“……一百八十二?这位置能记住?”   显然姜无是记得住的,不只是这一百八十二颗星,他记得这片天空所有的星辰,包括普通人看不见的那些。   他从生下来那一刻就看着头顶这片星辰而生,后来无论在哪里,无论世事变迁,头顶这片星空也是不变的,这是他师父教给他的第一课,记住那些位置几乎成了他的本能。   一百八十二步全部踏完,一祝开始,祝词由魏常闲念完,姜无举起第一杯酒朝天上泼去,酒水落地,玄幡被风缓缓吹起,轻轻飘荡。   魏常闲倒吸了口气,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险些忘记了祝词。   二祝开始,祝词念完,姜无将第二杯酒泼向地面,风更大了些,是从墨孜山方向吹来的,带着凉意,将黄幡高高扬起。   三祝,姜无仰头喝下那杯酒,而后朝着墨孜山遥遥举起酒杯。   风凛冽起来,吹起赤幡发出烈烈之声,众人惊愕地看着头顶的三道幡,忽然有人指着远处小声惊呼,“云散了——”   众人随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墨孜山上方据说千年不散的云层在慢慢散去。而在宴之山等人的眼中,那些散去的不只是云层,还有阴郁狂暴的煞气。 第223章 无论蹉跎   千年来的邪妄恶念形成的煞气氤氲飘散向整个墨孜村,象征着天地人的三色旗幡迎风飞舞,萧萧烈烈,猛烈的狂风迎面而来,掀起姜无额前那缕白发,冰冷锋利的煞气丝丝缕缕划过他脸庞,立刻出现了几道细长血痕。   在众人此起彼伏的惊呼中姜无只觉得神魂像被推出体外,无数嘈杂混乱的负面情绪海水般涌入他的大脑,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彻底僵在那里,任由汹涌的煞气划破他身上的红袍,割破他的皮肤,将那身红袍染透。   人群外的韩重脸色霎时一变,顾不得狂风裹挟而来的沙石,就要往前走,却被人抓住了衣角。   他倏然低头,对上了江月漠然平静的稚气脸庞。   “祈灵山曾是真正的神明居所,栖息着一代代司命一族的先人尸骨,地仙体所葬处,钟灵毓秀之地,拥有齐天气运,却被他用来埋葬帝王煞,成就积煞之体,让这座灵山变成了无生之地,只剩下被帝王煞吸引而来的万千煞物,令司命一族千年来的每一代后裔都不得善终,这才是真正导致他被天劫劈得魂飞魄散的恶因,也是你在千年前因一己之私将他带离祈灵山带来的恶果。”   “这是他千年前就该完成的悔过,也是解除诅咒的唯一方式,任何人不得插手。”   稚嫩清脆的孩童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地平铺直叙,却让韩重后背生起阵阵寒意,他想起了那个死在姜无手中叫江弥的女孩子,正是从她在清水湾出现那时起,姜无为寻找什么而离开了临海。   那时周砚南和他都以为姜无是在找他前世的葬身之处,但实际上姜无在找的是这座祈灵山。   这阵猛烈的风将众人吹得睁不开眼睛,连节目组架起的机器都被吹得东倒西歪,急得杨谌用身体护住机器。   狂风整整持续了半个小时才逐渐停下,众人缓缓放下手臂,看到的就是依旧站在原地的姜无,只是脸上和脖颈多了不少发丝般细长的血痕,身上那身红袍颜色更加浓郁,像浸透了水一般。   周围莫名一片安静,像是生怕惊动了什么,就在这时,远处的传来一道嘹亮的鹰唳,是墨孜山的方向,有一个白色的小点远远地向这里飞来。   那是一只极为罕见的全身纯白的苍鹰,正扇动宽阔矫健的翅膀向他们飞来,嘴里叼着一支紫色的花,迎着众人惊诧的目光,将花送到了姜无面前。   姜无缓缓伸出手去,白色苍鹰便张开嘴巴,口中的花顺势掉落,姜无却在这一瞬间往后倒去。   眼看着花枝即将擦着他指尖掉落,身后有人将他纳入怀中,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他的手,接住了那株花。   那是一株紫鸢,花瓣像展翅的凤鸟,色彩却又像极了日落时一瞬的暮山紫,是姜无见过最温柔的颜色。   姜无抬眸看向远处的墨孜山,他知道,那片山坡上的紫鸢又开了。   ……   姜无在众目睽睽之下昏过去这件事着实将众人吓得不轻,好在宴之山笃定地说了人没事,只是睡着了,他们才没急着把人送进医院。   第三天的下午姜无才悠悠睁开眼睛,韩重就躺在他身边,高耸的眉骨和鼻梁让这张脸显得格外立体,眉毛黑而不浓,眉峰处的弧度又显出几分锐利,原本凌厉的眼型因为睡着而柔和了几分,眼下一层淡淡阴影,显然这几天并没有睡好,唇上薄而下厚,轻轻抿着,窗外的日光照在上面,描绘出好看的轮廓。   大概是怕他不舒服,所以并没有抱着他,只是握着他的手,十指相扣。手腕处有硬物硌着,是那串绑着引神铃的轮回结,姜无让他不要摘,他就一直带着。   姜无悄无声息地下了床,路过床边的红木桌时看到了桌上那简陋的陶土花瓶里的野花换成了紫色鸢尾。   他定定看了一会,正要离开时,衣摆勾到了抽屉的铜拉手上,把抽屉带出来一小半,露出了里面的一个文件袋。   文件袋上面有华越的logo,姜无隐约记得周长明来墨孜村的时候确实带过来一个文件袋,只是他以为是需要韩重处理的紧急公务,便没过问。   他转身拉开抽屉拿出那份文件袋,手一下就摸到了里面除了纸质文件,还有一个小小的方形盒子样的东西,他打开袋子看了眼,里面是个黑绒布盒子和一封信。   ……   韩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他意识还没完全清醒,下意识伸手朝身边摸去,结果摸了个空,他心里一咯噔,瞬间清醒过来,连外套也没来得及穿就往房外跑去。   刚出堂屋的门他就看到了姜无正被节目组的人拉着聊什么事,他悬着的心落了地,步子也缓了下来。   江月也坐在屋檐下,亲眼见到他是怎么急匆匆跑出来的,不由挑了挑眉。   韩重也看到了他,“想起来了?”   江月神色懒散,“梦到了一点。”   梦见他好像养了个会说话的小东西,刚见面就尿了他一身,天天叽叽喳喳的问东问西,连自己脚指头都能玩半天。明明是神眷一族历来最聪明最有天赋的那一个,偏偏只学自己喜欢的,不喜欢的是一个也不学,以至于成了神眷族唯一被雷劈死的族人。   “他很聪明,只要是他喜欢的,他总是学得很快。”   韩重没说话,等着他后面的话。   “与其想着为他好,不如随他去。”   “……”   韩重目光微顿,他曾经吃尽苦头,看遍人心,所以觉得红尘太苦,不想姜无再尝,于是他什么也没说,只将自己所有的一切和他觉得这世间最好的都送到了姜无手上,自认为替姜无安排好了一切,不会让他吃一点苦,也不会因为俗世情感而痛苦,但最后姜无还是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将那些苦尝了个遍,将人心也看了个遍,当年摘星楼发生的事,比起怨恨郁高阳等人,他更怨恨自己的自以为是。   他沉声道,“是我希望他需要我。”   江月看他这样子也没再说什么,安静片刻后,忽然问了句,“你有钱吧?”   韩重一愣,回道,“有一些。”   江月满意地嗯了声,“那就好,我过不了苦日子的。”   韩重:“……”   徒弟是公园坟地倒头就睡,师父反倒这么娇贵。   从院子里能看到一半墨孜山,上空的云层已经散得差不多,看着倒也跟普通的山没什么区别。   “他的神魂在修补了,不用担心,只是时间会久一点。”江月忽然说。   韩重眼睛睁大了些,心脏跳得剧烈,“……真的?”   “嗯。”江月应了句,目光是一直落在姜无身上的,桃花眼耷拉着,显得有些没精神。   韩重以为他身体不舒服,正要问,那边姜无已经朝他走过来,他连忙迎上去,“还困吗?头疼不疼?怎么醒了不喊我?”   “不困,不疼,看你太累了。”姜无一一回答完,然后迎着韩重的目光上前抱住了他的腰。   院子里一静,下一秒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以及欲盖弥彰的忙碌声,当然也有正大光明磕糖的。   韩重被抱得也是一怔,却下意识觉得他情绪不对,双手将人环住,问道,“怎么了?还是不舒服?”   “没有,我找到方法修补神魂了。”   “什么方法?”   姜无松开他,伸手按在他心口,“还记得我给你留的神魂烙印吗?可以用来温养我的神魂。”   韩重听得不是很明白,也不放心,追问道,“具体怎么温养?”   姜无顿了下,“听过双修吗?”   韩重久违地红了耳根子,“……是我想的那样吗?”   “当然不是。”江月略带嘲弄的语气响起,“当着小孩子面想什么呢,是神魂契约。”   “……”   韩重轻咳一声,“我会好好学的。”   总之姜无的神魂问题是他目前最担心的问题,只要能解决他任何事都愿意做。   天色已经接近傍晚,姜无牵起他的手,“我想去看落日。”   韩重回握住他的手,“好。”   两人手牵着手往外走去,院子里收拾拍摄设备的节目组工作人员们看得啧啧称奇,他们从没想过这位豪门公子哥居然跟姜无来真的,而且意外的深情,真跟演电视剧似的。   “我当初真没想过他俩能走过一块去。”管琪说。   毕言笑了下,“他们俩值得。”   只有季若轩偷偷看了眼一旁的何允行,结果被何允行逮了个正着,不由有点尴尬地笑了下。   虞兮正里*   何允行却没什么反应,很是从容道,“他对姜无很好。”   他说的是实话,从那天韩重冒风雨独自开着直升机来山里找姜无时,他就知道了,这位韩总是在用生命爱护姜无。   这世上或许会有很多人对姜无产生爱慕,但没有一个人能在韩重的爱面前不自惭形秽,至少他不能。   季若轩闻言松了口气,拍拍他安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这么优秀,肯定有人喜欢你的。”   管琪有些无语,人家是顶流影帝,粉丝是你几十倍,你好意思?   结果她还没开口,就听季若轩又嘎嘎乐起来,“不过像我姜哥这么优秀的肯定是没有的了!哈哈哈哈!”   众人:“……”   季若轩自顾自乐了会,又瞥见江月,一脸羡慕道,“真好,我要是晚出生二十年,我也能给姜哥当儿子,还能继承韩家的千亿家产,直接生在起跑线上,爽死。”   管琪看了眼江月,没说话,她那天只是随口问问,但没想到姜无居然真的答应了领养,就连那位韩总也是一副“只要姜无开心怎样都行”的样子,简直离谱。   不过她总觉得这小女……男孩,有点怪怪的,太老成了些,魏常闲家的孩子今年也七岁,正在村口玩泥巴呢,这个江月捧着个杯子喝茶晒太阳,不过倒意外的像姜无。   江月打了个呵欠,没搭理他们的视线,目光落在远处缓缓西斜的落日,脑海里响起两个小时前的对话——   “轮回结和神魂烙印确实可以让你们定下神魂之契,但积煞之体每一次转世都会失去记忆,一次两次可以,九次十次,百次、千次呢?你能忍受每隔百年他都忘记,像陌生人一样看着你吗?”   “帝王玉中有他的神魂记忆,我会带着玉去找他。”   “一生一世或许是爱,但生生世世就是诅咒,你不怕他哪一世就厌倦了,累了,不想再继续轮回,重复同样的一世?”   “……”   “他一旦后悔,可以选择不恢复记忆,但你呢?你要怎么办?继续像前世那样等死,或者自毁?”   “嗯。”   落日逐渐到了它最美也是最短暂的一瞬,无数璀璨的霞光糅合成了最美的紫色,将暮色下的远山染成了华丽隽永的模样。   姜无看着霞光在身边人的脸上一寸寸描摹,隐没,然后对上了那双漆黑的双眼,像是盛着最温柔绝美的星河。   “喜欢落日?”   “嗯。”   “那以后我都陪你一起看。”   “看多久?”   “只要我活着的每一天。”   “好。”   神灵居住的大山会见证我们的誓言,轮回不会阻挡我们相连的神魂,只要代表着咒语的我的名字响起,我们就会再次相见。   我会等待着我们的每一个初遇,无论沧海桑田。 第224章 番外一   春祭那天之后没多久就有人远远看到有不认识的鸟儿飞进墨孜山,那座千年无人踏入的生者勿扰之地在重新焕发着生机。   韩越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从秦玉言手里拿回了墨孜山的开发资格,将以墨孜山为中心的旅游项目变成了以墨孜村为中心的民族特色旅游项目,还派了专人将墨孜山深处保护了起来,以免有人闯入破坏里面的生态环境。   墨孜村的村民们自从在春祭上看到发生的一切后,对姜无和节目组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个觉得姜无可能是神祭婆婆死后转世,希望他能留下来继承神祭婆婆的职业,并自顾自觉得觉得姜无的姜就是他们的江。   姜无自然不会答应,甚至还带走了江月。   但之后不久他就从魏常闲口中得知了一件让他意外的事,这个村落五百多年前确实是满村姜姓的,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才改的江姓。   他心里生起了一个猜测,便去问了江月,“我为什么姓姜?”   他记得他师父名字里有一个月字,但不知道他师父姓什么。   “因为你父母姓姜。”江月知道他要问什么,直说道,“千年前你就出生在祈灵山下那个村子,你父母就是村里人。”   姜无愣了愣,他一直以为他没有父母,却没想到他是有父母的。   “那我父母呢?”   “瘟疫死了,全家就剩你一个,还在吃奶,光着屁股在你爹娘尸体旁边爬,居然也没染上瘟疫,我就把你抱走了。”   “……”   姜无将这事告诉了韩重,韩重却并不惊讶,显然是早就知道了,并且还告诉了他另一件让他意外的事情。   “你现在这具身体是千年前你师父就给你挑好的,他算出了这个姜无的生辰和死期,也知道他会在金地酒店死去,所以选择将你破碎的神魂送进了千年后的金地酒店。”   “……”   姜无怔怔道,“我以为他懒得管我。”   “我不这么认为。”韩重靠在床头看着他,认真道,“一个拥有漫长生命的人,如果没有一丝牵挂,他是活不下去的。”   姜无眼睛缓慢地眨了眨,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在大周的那二百多年是因为燕重,那么他师父呢?   “他的牵挂……是我。”   “嗯。”   此时他们已经离开墨孜村一个多月,韩重答应江月的那栋别墅还在装修,因此江月还住在韩重的一号别墅,只是房间安排在了一楼,似乎笃定他们二人晚上会闹出些扰人睡眠的动静。   这会韩重已经洗漱完,正穿着黑色棉质睡衣靠在床头上,膝上放着笔记本,处理着集团的公务。   姜无穿着浅蓝色的同款睡衣盘腿坐在他身边,听完他的话后沉默了好一会,然后低声说了句,“他对我很好。”   韩重看着他垂着眼帘的乖巧样子心里蠢蠢欲动,把笔记本放到一边,双手把人搂到怀里坐着,亲了下他后颈温热的皮肤,鼻尖不经意地摩挲着,“不要难过。”   姜无不是难过,但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只是心里一阵阵酸涩,还胀胀的,和知道韩重在铜棺中那几十年后不一样的感觉,却又很相似,让他有些低沉。   他抿了抿唇,忽然就要起身下床,“我要去找他!”   韩重一惊,一把把人拉回来,“你找他干嘛?”   “我今晚要跟他睡。”   “……”   韩重双手箍着他的腰,一本正经道,“他年纪小,正是早睡长身体的时候,你睡相不好,别打扰他老人家了。”   姜无便说他就去看看,又开始挣起来,偏偏韩重就是搂着他腰不放,姜无腰间的睡衣很快就在挣扎中往上卷起,露出一截细白柔韧的腰肢来。   韩重眼睛看着那片雪白,掌心又贴着一片温热腰腹,目光逐渐黯下来,喉结也不自觉上下滑动了下。偏偏姜无毫无所觉,还在他怀里挣扎扭动,结果扭着扭着就感觉身后尾椎那里抵了个什么东西,他动作一顿,下意识伸手去摸,被韩重一把扣住了手腕。   姜无一愣,回头朝身后人看去,正对上韩重幽深黑沉的眸子,莫名透着股让他心惊的侵略感。   他下意识挣了下手腕,却被一个用力往后拽到了韩重身上坐着。   姜无一愣,湿热的呼吸已经洒在了他耳后那块皮肤,酥麻发痒,姜无忍不住躲了一下,却被紧紧扣着腰,动弹不得。   湿热的吻从而后到了脖颈,有些疼,更多的是痒和舒服,姜无不自觉扬起了脖子,下颌线和脖颈绷成一条好看的弧度。   韩重目光沉沉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低头在他微微凸起的锁骨上咬了一口。   “疼——”   姜无吃痛,扭头就要抗议,却在回头的一瞬间被扑倒在床,急促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炽热的吻重重碾在他唇上吮吻,姜无不禁哼了下,这一声让身上人的呼吸猛地一滞,下一秒便以不容拒绝的力道碾开他的唇齿,舌尖与舌尖抵死纠缠,凌乱的呼吸交叠在一起,让人眼前发晕。   姜无被吻得无法呼吸,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吞下去,嚼碎,融为一体,他头一次对韩重生了畏惧之意,忍不住想挣脱,可他的腰被紧紧攥着,连下半身也紧紧贴在一起,他只能伸手去推身上人,却在刚碰到坚硬的胸膛时就被扣住手腕按在耳侧,被修长用力的指尖一寸寸抚过掌心、指腹,直到紧紧相扣,逃脱不了一分。   温吞却强势的快感一阵阵侵袭着大脑,姜无的头脑开始昏沉,鼻息间满是韩重身上的味道,双眼视线也开始朦胧。   韩重抚过他泛红的湿润眼角,低低笑了起来,声音沙哑而沉,“怎么哭了?”   姜无茫然地眨了下眼睛,勉强散去眼中雾气,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挤出来一句,“……嘴疼。”   不疼才怪,那张偏薄的绯色双唇此刻已经殷红一片,肿得像要滴血,韩重却依旧不想放过它,指尖摩挲上去,似乎想揉开那片柔软的血色,一点点探进了湿热的唇齿间。   “姜无。”他低声喊,嗓音暗哑,“张开嘴。”   姜无有些犹豫,但在看到韩重带着薄汗的额头和眼底的情欲时,讷讷道,“……那你轻点,我还要用你的神魂双修。”   韩重不禁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笑,低头吻住他的唇,“好。” 第225章 番外二   第二天早上韩重刚下楼就对上了江月幽冷的目光,脚步顿了顿,而后若无其事地走到餐桌旁。   “早。”   “我别墅呢?”   “还在装修,这里住得不舒服?”   “没你舒服。”   “……”   韩重抬头看过去,语气从容,“昨晚打扰到你了?”   江月斜睨着他,“忽然有些想徒弟了,不如今晚跟他回忆下往事吧。”   韩重动作一顿,隔着一张长桌看着对面的小孩,四目相对,火光四溅。   姜无下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不解地看看两人,“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   “他想上学。”   “……”姜无有些诧异地看向江月,“你想上学?”   江月眯了眯眼睛,盯着韩重,“你想死吗?”   韩重面带微笑,“按照义务教育法,你正好是上一年级的年纪,我虽然只是你的养父,但也不能亏待你,明天就送你去市里上学。”   江月幽幽看着他,知道这男人在威胁他。   姜无再傻也知道他师父根本不想去,显然是这俩人不知道在为什么闹矛盾,于是他看向自己师父,“你俩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江月就朝他看来,“以后晚上早点睡。”   韩重:“还是送他去上学吧。”   姜无:“……”   由于《祈天骄》和《探旅》带来的热度,何文华那边也催着姜无回去补拍了《问浮生》的一些镜头,因为他也是刚歇下来没几天,没想到吃个早饭,这两人就不对付起来了。   他实在不会处理这种诡异的关系,只好闷头吃东西。   由于江月坚决不同意,上学的事暂时搁置,姜无也没时间去管江月的事,因为他这段时间又忙了起来,《祈天骄》和《探旅》带来的热度让他再次走入大众视线,何文华那边也催着姜无回去补拍了《问浮生》的镜头,并且作为主角之一配合电视剧宣传。   一开始姜无还很诧异何文华居然一直给自己保留着角色,后来才知道是韩重通过星河娱乐投了一笔钱,为他保留了这个角色。   至于原因,韩重回得也简单,说是这个将军的扮相很像当年在北疆时的姜无,如果没了他觉得很可惜。   姜无听完默了默,问了一个他忽略了很久的问题,当年还是燕重的某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这个问题对韩重来说并不陌生,他还是燕重的时候就在思考,后来变成韩重失去了记忆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想来想去,也只能得出一个答案:他在见到姜无第一眼的就生了点不可明说的心思,之后的朝夕相处和生死与共让这份心思变得浓重,也赋予了不一样的厚重意义,从那么一丝与生俱来的心动演变成了愿为之付出一切的爱。   接着韩重又问了姜无同样的问题,姜无是什么时候爱上自己的?   姜无想了片刻,回了个准确的时间,元申十九年春。   韩重有些意外这个时间居然这么具体,于是仔细想了想那年发生了什么,那年北疆战火刚平息,初春的时候他刚回来,因战功赫赫被封了亲王,接完圣旨他就回家好好休养了七天,姜无大概是在北疆憋狠了,那七天兴奋得不行,天天拉着他满京城地跑,找各种吃的玩的,两人压根没什么旖旎暧昧的氛围,怎么就让他动心了?   “有天晚上我从外面逛街回来时,你躺在王府院子梧桐树下的躺椅上休息。”   “嗯?”   “我看了很久。”   韩重一愣,“看我?”   姜无点头,表情很平静,但眼睛亮亮的,“那天天气很好,日落也很好看,但我觉得你比日落还要好看上许多。”   韩重不是很在意外貌的人,但喜欢姜无夸他好看,笑道,“看着我干什么?”   “我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但现在知道了。”姜无在他唇角亲了一口,认真道,“我想干这个。”   韩重被撩得心脏跳得快蹦出来,当场给人按倒亲了一通,好死不死的被白阿姨看了个正着,第三天晚上韩重就接到他爸的电话,语气很严肃,内容很简单,就一个要求:下周你妈生日,正好把人带回家吃个饭。   韩重自然不会觉得这个吃饭就是简单的吃饭,他爸的意思多半是让他和姜无的关系在韩家、乃至在整个临海上流社会面前走个明路,对于他爸来说已经算是很大退让,但考虑到姜无在娱乐圈的事业,韩重特地去问了下姜无的意见。   姜无没明白有什么不可以的,演戏只是职业,他不觉得能影响自己的私人生活,直接答应了。   章小宇得知此事后震惊了,“你知道现在网上有人专门黑你蹭豪门热度吗?你信不信你上一秒出现在李沐女士的生日宴上,下一秒就能传出你被富商包养了!”   姜无愣了下,“不能包养吗?”   章小宇心头一哽,差点吐出一个卧槽来,他居然给忘了他姜哥的强悍心理,别说是外人的评论了,他姜哥连人都没在乎过。   而且包养这个事,据他所知,他姜哥现在吃人家、住人家、用人家的,连带领养个儿子也是一样吃住用人家韩总的,包养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囊括了。   他目光落在姜无无名指上的那枚鸢尾花造型的黑玉戒指,心说,算了,他姜哥开心就好。   参加生日宴的事就这么定下了,但生日礼物却是要好好准备的,到底是韩重的妈妈,姜无也认真想了两天,然后决定送李沐女士一份呼吸吐纳心法。   “……”   韩重看着他默出来的那些“五心朝天”“气沉丹田”“明心守性”的玄妙句子,怀疑他妈会当场让他带姜无去看看脑子。   最后他以他妈妈资质不好,不爱学习的理由糊弄了过去   姜无也没多想,挺好的,韩重他妈妈跟他一样不爱学习,估计也不会太短命。   “那你妈除了不爱学习,还爱好些什么?”   两人说话间,江月就迈着悠闲的小步伐就回来了,身后跟着四个保镖,身上挂满了购物袋。   韩重眸子眯了眯,弯起嘴角,回道,“爱好逗小孩。”   姜无愣了愣,“你要把我师父送过去?”   韩重语调轻柔,“什么师父,那是你儿子,也是我妈的孙子。”   姜无觉得他师父可能不太想当孙子。   果然,一听到要给人去当孙子,江月直接反问一句,“你想死?”   韩重抬眉,“最近我的副卡刷得有点多,我妈妈问我钱都花哪儿去了。”   江月一默。   花哪儿去了,当然是花到他那个宽敞的衣帽间去了,临海有上百个商场,他才逛了三十一个,早得很,要是韩重把副卡收走,他今天订得那件大衣就付不了尾款了。   这该死的俗世,只不过才过了千年,衣服居然设计出了这么多新款式,而且他还都很喜欢!   “……我不会叫他们的。”这是他最后的底线。   韩重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