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花间老 作者:薄荷小夏 属性分类:古代/宫廷江湖/美强/正剧 节选 这是一个倒霉老爹的故事。。。。。 只能说结局是美好的。。。 过程是残酷的。。 风乍起,落红已乱,心波难平, 他将面前的人狠狠揉进怀里,吻上他没有血色的唇, 连血的温度都是冷的,我还能等到你醒来的那一天麽? 若是你就此离去,可愿意在三途河岸等我一等…… (一 上) 这是一个倒霉老爹的故事。。。。。只能说结局是美好的。。。过程是残酷的。。不要质疑俺亲妈的身份。。。 他从他的身後慢慢走来,木屐踩在五色石子铺就的小径上,哒哒作响。昨夜的春雨淋透了满山的草木,连带著他伞上的那一树红樱都染上一抹鲜妍欲滴的豔色, 屋外的八角风铃在柔和的风里碰撞出一片轻盈的轻响,几乎淹没他走来时的声音。安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始终垂著头,没有任何的动作。静得似乎连风都吹不起他的长发, 撑著纸伞的白衣男子在他的身後停了一停,然後将淋著酥雨的伞小心放在一边。他把自己身上的长衣脱下,轻声走到男人的身後,为他小心披上, “兼人,今天来晚了一点,你知道的,千叶迦木一直纠缠著你的事情,不过你放心,这一次,我不会再把你送过去给他的……” 男子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飞檐上的一滴雨水悄然落下,像是正巧落在他的眼睫上,男子看见了,抬起衣袖就要去拭干。一直合眼未醒的人像是被风吹起了一丝反应,男子不可置信地靠近一看, 依旧没有什麽表情的面孔上,只有那一滴雨露顺著他的面颊一线划下,犹如一滴清泪…… “兼人……” 一瞬间的喜悦被淹没之後,一向坚强过人的男子终是难以自持地握紧了那人的手。一双冰冷得,几乎没有温度的手。好像是要连著他的心一起冻结下去, 身外的融融的春意似乎一点也渗入不了这小院中,身外的繁华似锦都已经空付流年,他跪在他的面前,将面孔慢慢埋进那个没有回应的拥抱中, 一些久远的记忆被一并带回,他忽然间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他和这个曾经被自己唤作父亲的男人也是站在这个屋檐下,檐外三月细雨,落樱飘进窗栏,他一身红衣母亲在樱树下拨著三味线,悠扬缠绵的歌声唱的是那古老哀伤的爱情,(注释)“残花既已褪,春雨复何哀,悠悠思情伤,情伤无可诉……” 那时的他并不明白这歌声里唱的是怎样一种情感,知道很多年後,他在这树下抱住白水兼人的一刹那,忽然间就领会了这种感情, 求而不得,徒留伤悲, “兼人,你打算睡到什麽时候……真的不理我了麽?” 他用手指轻轻勾起男人散落在肩上的碎发,曲起指尖慢慢打了绕儿,像他儿时蜷在父亲的怀里撒娇一样,他抬起头,一点一点抚过男人消瘦得可怕的面孔,而他的手上,一屡断发细细密密地缠绕著, 他发现面前的这个人,正在以他难以想象的速度衰弱下去。他甚至都来不及去挽救什麽,只能眼睁睁地看著他一日一日在自己面前走向死亡, 不管再怎麽用力的拥抱都挽留不了,再怎麽说对不起也唤不回他的意识, 如果这样,当初在海上为什麽还要救你, 如果这样,当初为什麽要让我爱上你? 风乍起,落红已乱,心波难平,他将面前的人狠狠揉进怀里,吻上他没有血色的唇, 连血的温度都是冷的,我还能等到你醒来的那一天麽? 若是你就此离去,可愿意在三途河岸等我一等…… (一) “川泽?川泽?你怎麽样,快醒醒……” 少女的声音透过雨帘细细浅浅地传出,黑暗中挣扎在噩梦中的人因为感觉到额上有只冰凉的手慢慢抚过,好不容易从梦里睁开眼睛。尚未点灯的屋子里,一墙摇摆的树影狰狞如怪物一般。他的额头上不满冷汗,经风一吹立刻就清醒过来, “由香……” 只著一件单衣的女子撑起手臂担忧地望著床榻上脸色惨白的人,小心地伸手为他拭汗,“你怎麽了?做噩梦了麽……” 她话还未问完,犹未恢复的男子突然间拥住她的身体。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他抱得很紧,手臂的力量大得像要把人活活勒死。那女子被他这样的反应惊得不敢挣脱反抗,直到他渐渐恢复了一些神智才慢慢松开自己的手臂, “又梦到当年的事情了?” 那个被唤作由香的女子像安慰自己的孩子一样,宠溺地轻轻拍著他的後背,柔声说,“已经过去那麽久了,你就忘了吧,何必这样折磨自己……” “我不会忘的!”猛然间抬起头来得白水川泽恨恨地应道,“他当年对母亲大人所做的事,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的!他欠我们白水家的,一件一件都得还回来!” “可他毕竟是你的父亲啊,况且你与他这样斗来斗去,损失的还是白水家,这其中孰轻孰重你还看不明白吗?” “够了!这些话我听得已经厌烦了,以後都不许你再为他说情。你是我的未婚妻,为何一直为他说话?” 不耐烦的白水川泽一怒之下,甩开由香的手,大步走到窗前,纸灯上落定的飞蛾受惊慌忙间扑翅欲飞,白水川泽眼神一冷,从身边的刀鞘中拔刀而起,由香只看见眼前冷月色的光一闪而过,那扑翅的飞蛾便已齐齐地碎成了两半只有还颤颤地动了两下翅膀。由香知道这是川泽暴怒前的预兆,再不敢多说什麽。她披著衣服轻声上前,抱住川泽的腰送上自己的吻,“川泽,刚才是我多嘴了,你别气,我不是故意的。” 虽然白水川泽脾气易怒,可对由香这个未婚妻仍是呵护有加。现在见她这样乖顺地向自己道歉,哪里还忍心再责备她。转身搂住便搂住她,咬住她的红唇笑道,“好了好了,我没有怪你,看把你吓的……” 他说著,一把将由香打横抱起,女子的体香混合著满室幽幽然然的馥郁,让他不禁有些心荡神移。想到明日就要随船出海,恐怕又是数月不归,此时再不做些什麽,岂不是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白水川泽的这次出海距离他继承白水家第一次远行已经差不多五年时间了。五年前他从病重的外公手中接过这柄象征白水家最高权力的佩刀之时才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什麽都不懂得年纪心里只存著一个念头,就是依循外公的嘱咐,把白水兼人夺走的另一半白水家的权力抢回来, 当然,他对白水兼人的恨,远远不至於如此。这五年中他常常做梦梦到母亲被送走的前一夜在父亲的房间里遭到毒打的画面。他那个喜欢穿著一身红色弹著三味线的母亲就因为父亲的一点野心被硬生生地送去了千叶家作为谈判的筹码, 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那个美丽柔弱的母亲是如何带著一身的伤从千叶家逃回来,就在院外的那棵樱树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从此之後,母亲吊死在树下的画面就成了他无法抹去的梦魇。每年一到这个樱花满园的季节,他都会在梦里一次又一次被惊醒, 而那个他曾经爱过,甚至是崇拜过的父亲,竟然在母亲过世之後就毅然带著白水家一半的势力与千叶家结盟, 苍老的外公在临死前一直抓著他的手,告诉他白水家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向白水兼人讨回这笔血债! 他记下了外公的话,时时刻刻都不敢忘记。 (一 下) 白水家由白水川泽掌权的这些年在生意上虽然大不如前,但也还算是无风无浪。一直以为白水兼人与千叶家合作之後会对白水本家大加打压,没想到这麽多年下来只有偶尔会的冲突外,竟也过得相安无事。 这次他渡海西行主要是想到中原来扩展贸易,当然,这次的西行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打探千叶家日前频频渡海与中原人来往,到底所为何事, 说到千叶家,白水川泽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曾经过那个妖冶得几乎带著魔性的千叶家家主。对这个男人,他曾一度抱有极大的好感,现在想来表象声色果然是惑人的东西,他第一次在兵库港的海湾上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他的样子就和现在没有多少分别。这麽多年下来,他似乎一直保持著那副容貌,一笑起来媚态横生,仿佛天生就是来惑乱众生的。那是什麽也不懂的白水川泽还喜欢粘在他身边叫他‘姐姐’,而千叶迦木似乎也并不太在意他如此胡乱颠倒,反而是笑眯眯地把他抱起来逗著他玩,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为什麽每次千叶迦木在抱起自己的时候父亲会用那麽阴鸷深沈的眼神盯著自己,直到那一日他在院中的樱花树下看到千叶迦木紧紧拥住自己父亲的时候,他才猛然间发现,其实自己和母亲在他们眼中都是多余的, 那个一手教他剑术,陪他练字,和他一起在院子里听母亲弹著三味线唱歌的父亲,就这样在母亲过世时候,急不可耐地抛弃了他,去了另一个男人的身边, 这种事情想来是如此荒唐,可是就活生生地发生在他的身边, 纷乱的往事让白水川泽感到心头一阵不可抑止的烦闷。他立在船头,将由香送他的香囊拿出来放在鼻下闻了闻,顿觉精神好了很多。由香在他尚未成为白水家家主之时就已经陪在他身边。可以说她是爷爷一手调教出的理想中的白水家孙媳。对於长辈的这项安排,白水川泽并没有太多的不满。在幼年经历过父亲叛离的那件事之後,他对於夫妻间所谓的爱情,就已经不抱有太大的期望, 当然,他会像外公要求的那样爱护由香,虽然他们之间也许并没有爱情。 川泽在船头站了片刻,身後的兵库港已经渐行渐远。最後消失在海平面上。他感觉这次的出行,像是某种形式上的逃离。他想把一些虽然陈旧了却始终不肯消弭的记忆一起留在身後的那个岛屿上。 “主公,你看那里!” 匆忙的脚步声从白水川泽的身後传来,他不胜其烦地皱了一下眉头,然後朝著那随从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已经在落日中渐红的海面上,一艘巨大的三桅帆船循著白水家船队走过留下的水纹一路跟来。帆船的旗舰上所挂的族徽,也是他们白水家的…… “他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 一下子反应过来的白水川泽面色陡然一沈,他走到船尾,远远地望著那艘巨大的战舰,对随从下令道,“让船队围过去!” “主公,这……” 素闻白水兼人威名的随从犹豫地看著白水川泽。虽然他身为白水本家的人,可是现在面对白水兼人的战舰,仍是不免有些犹存退却, 在本家中侍奉了这麽多年,他很清楚这个少主与白水兼人之间有著怎样不可企及的差距。这种差距不是年龄的增长便可以消除的, 就算他从未跟随过白水兼人也知道这个如鬼神一样的男人拥著怎样可怕的剑法和统帅之能。不如此,以他曾经白水家家奴的身份,如何能得到整个家族的赏识,不但迎娶了白水家唯一的女儿,更在此之後得到所有长辈的认同,成为白水家的继承人。 “你怕什麽,对方只有一艘船,我倒想看看他们这样鬼鬼祟祟跟著我们想干什麽?” 船队靠近旗舰之後,最先出现在甲板上的人是千叶迦木,他向白水川泽所站的船远远忘了一眼,似乎还是满脸的笑意。每次见到这个人他似乎都笑得格外不怀好意。儿时的那些好感早就随著母亲的死而湮灭,剩下的,唯有对这个人除之而後快的恨意, 当初强占了母亲的男人最後却和自己的父亲走到了一起,天底下还有比这更令人作呕的事情麽? (二 上) (二) 白水川泽用力握紧了自己的佩刀,对身边自继承白水家以来就跟随他的家奴苍井轻声道,“果然在白水兼人的地方一定会看到千叶迦木,他们两个好得很呢,” 苍井听了这话不敢往下接,他担心地忘了一眼被船队包围的旗舰,心里想的却是如何劝川泽收手。 他与别人不同,对於一个曾经效力於白水兼人手下的武士,他很清楚对方是个什麽样心性的人。也许他现在不对白水川泽动手,是因为觉得这个对手太弱了吧…… 不过这种话当著川泽的面他是绝对不敢说出口的。毕竟这个小主子也不是个善主,论起脾气来和白水兼人还真有那麽一点相似。川泽见苍井始终保持沈默,便冷笑了一声,走到船头,对千叶迦木喊道,“白水兼人,你给我听著。我们的战场不在这里,想一决生死的话留著命等我从中原回来!” 他的喊声很大,几乎是想要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那样,而倚在木栏上摇著折扇的千叶迦木听到之後只是禁不住笑出声来,声音虽然很轻,但似乎让川泽隔著那麽远都能听到一样。这不是川泽第一次被千叶迦木轻视了,好像在他的眼里,就只有白水兼人一个人配得上跟他站在一起, “小主人,对自己的父亲说什麽决一死战这种话也未免太不合礼数了吧,”千叶望著川泽发白的面孔,悠然道,“况且我们这一路也算是同行,兼人知道你不愿见他,所以才特地避开,只让我出来嘱咐你一声,和中原人做生意不是那麽容易的,当心得不偿失啊,” 就算是好话到了千叶的口中也会莫名地带上一点冷嘲热讽的意味,川泽强压住心头的那团火,强作镇定道,“这句话我原璧奉还,我们白水家志对於志在必得的东西会不惜一切代价。至於你,千叶迦木,我们之间的帐日後还得慢慢来算,你不必这麽急著卷进是非来。我知道现在我说的话,白水兼人都听得到,也好,不用劳你转述,我跟他之间不死不休!” 说完这些话的,白水川泽将腰间的佩刀抽出高高举起。这种拔刀的动作在他们白水家中是表示决斗的意思,现在他当著这麽多人的面做出来,也正是要告诉所有人,未来的白水家只能有一个家主。他与白水兼人势必不可共存。 他做完这个动作之後,将佩刀利落地收回刀鞘中,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甲板上之後,包围著战舰的船队才稀稀疏疏地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来。站在川泽身边的苍井一直捏著一把汗,唯恐这个小主子一时冲动真在这里与白水兼人开战, 这里毕竟不在白水家的势力范围内,两方冲突起来难保不会有什麽意外发生。这个小主子是老主人临终托孤交由他照顾,到了他这一代也就唯有这一个後人,身负这样的重责,他如何能不紧张。好在川泽只是口头上耍狠。只是可怜了他这老人家要时时刻刻跟在身後担惊受怕。 看到川泽离开之後,千叶迦木才匆匆忙忙赶回船舱。舱里一片昏暗,香雾嫋嫋,安坐在榻榻米上的男子正握这一柄长刀细细擦拭,桌案上茶香四起,混合在淡淡的檀香中,似是要引人入睡。千叶望著那背影在门口停了片刻,刚要进入就听那人道,“他不过还是个孩子,你何必说那种话去激怒他?” 千叶闻言,轻声走到他面前,握住他持刀的手笑道,“你心疼他?也对,这麽多年来不是为了他,你也不会留在我身边……” 那人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手抽开,放下刀,起身走到一边。纸窗外的光线露进来,照在他的脸上,而那张面孔上却始终是毫无表情, “你我之间本来就是利益交换,各取所需。但是一旦你违背约定,私下对他出手,那麽交易就自动取消。我希望你记住这点。” 听到这话,原本脸上还挂著笑容的千叶迦木就再也笑不出来了。他以为这麽多年下来被刺得已经麻木的心不会再有什麽感觉,可是现在听到面前的人旧事重提他才发现,这麽多年中他最在乎的不是他留不留在身边,而是他的心,已经走得很远了, “对,你说得没错,” 他冷笑了一声,猛地一用力,扳过面前人的肩膀,迫他看向自己,“白水兼人,你总有办法激怒我,这麽多年下来,你什麽时候能学乖一点?嗯?” 千叶一边问,一边逼近,白水兼人并不躲闪,只是直直地盯著他,但千叶在他的眼中似乎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不管是他的眼里,或者是心里,从来都没有自己…… “该死的!” 忍无可忍的千叶猛一抬手拉开白水兼人上衣,朝著他的肩膀一口咬下去。剧烈的疼痛只是让白水兼人稍微皱了皱眉,殷红的血顺著他的肩落在和服上。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千叶知道他不会反抗,趁势搂住他的腰,把人用力按在纸窗上。肩膀上的齿痕很深,渗著血色,而千叶的动作也慢慢温柔下来。之前痛到极致的肩膀上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白水兼人垂下的手攥紧之後又慢慢松开, (二 下) 第一次写这样的。。。额。。H。。。所以没有经验,各位多提意见哈┐(┘_└)┌? ================ “你不抵抗也是为了他,可惜,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像是要泄愤一样,千叶索性将兼人上身的衣服一并扯了去,虽然是练武之人的身体却并不如想象中那麽强壮,对於这个身体已经太过熟悉千叶顺著兼人的脖颈一路吻下,啮噬留下的轻微痛感经由他舌尖的挑逗慢慢抚平。两人的身体对彼此而言已经没有任何的秘密,所以用兼人的话来说,即便是被勾起了欲望,心底还是存有理智的, 再怎麽被占有也不会喜欢上,或者说贪恋上这种相互抚慰时的快感。 “兼人,你告诉我,我这辈子还能不能等到你动心的那天?” 千叶边问著边将兼人的腿托起抬到自己的腰际,兼人顿时间失去平衡,向後仰面倒去,他整个人被夹在千叶与纸窗之间根本无法动弹,千叶趁机把手滑入他的底裤中,用力地搓揉起来。兼人闷哼了一声,扭开头,抿紧嘴不再出声。千叶见状,手上用力一握,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让兼人的脸上几乎变色。 “你不说话?好,好,反正每次你都能忍,我看你能忍到什麽时候!” 喜怒无常的千叶突然间松开一只手,然後一巴掌打在兼人的脸上。他手劲大得惊人,兼人都被他整个人打得摔在地上,嘴角顿时见红。此时的千叶脸上已经没有了方才痴迷的表情,他冷硬的嘴角勾出一抹阴沈的笑,一步一步走到兼人面前,“每次只有这种时候,我才能感觉你是我的。谁会知道白水家大名鼎鼎的家主其实是我千叶迦木身下的玩物。不过你放心,在我失去耐心之前,这个秘密我会帮你守著,不过既然是玩物,总得让我有点兴趣才是,你说对不对?” 他说著,轻轻抚上白水兼人的下颚,对上他的,依旧是无喜亦无怒的眼睛。他实在不明白为什麽这个人在面对这种屈辱时还能冷静成这个样子…… “千叶迦木,这麽多年你一直对著我这个男人,就不会厌倦麽?” 白水兼人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幽幽地打量著千叶那张可算得上美豔的面孔,这时的千叶已经拉开了他衣服的下摆,从一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只漆木盒子。他故意把那个盒子放在白水兼人的面前,盒盖打开之後,里面玉质的阳具赫然在目, “喜欢麽?” 他把那尺寸大得惊人的玉器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然後笑道,“我很想看看你身上留著这个东西去跟白水家的小子对阵,你让我满意了,这个月的解药我就给你,怎样?” 他的笑容在别人眼中也许堪比最美的罂粟,即使知道有毒还是甘心一尝,可是对方是白水兼人,一个任他折磨了这麽多年却始终没有动过心的人。 大概就是知道得不到,所以才下死心想去毁灭吧…… “如果你这麽想看,我就如你所愿。” 兼人从容不迫地望了他一眼,然後接过他手里的玉器,当著他的面张开自己双腿,将那凶器一点一点送入自己体内, 整个身体都为之震颤的疼痛让兼人顿时汗如雨下,因为事先没有经过准备,玉器进入到一半时下身就已经流出血来,他犹豫了一下,最後还是咬紧了牙把那跟犹如插入心脏的玉器全部收入体内…… “兼人……” 虽然心里恨得要死,可是真正看到这一幕仍是会心疼不已的千叶迦木望见兼人从地上歪歪倒倒地站直身体,然後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仿佛什麽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用刀撑著地一步一步走出去。他想上前去拉住他,至少是扶住他也好, 可是那麽做,有什麽用呢。已经伤害得够深了,没有退路,只能向前…… “你应他的战,我想看你们打一场。这小子的剑术得你亲授,我要知道他的剑术上无精进,有无资格与我一战。” 坐在榻榻米上强扭过头的千叶捏紧了拳头,强撑著才把话说完。鹅黄色的软垫上沿著兼人走去的方向已经落下了一线血痕,他看到那血迹,突然想到了什麽,恶狠狠地拉扯住兼人,然後道,“你会死在他刀下麽?” 兼人空荡荡的眼神在他周围飘忽了一下,然後才笑道,“不会。你还没死,我怎麽能死?” (三 上) (三) 白水川泽收到白水兼人的战书时正在船舱里与苍井研究进一步西行的路线。他们原本打算先入内河,然後由榕城向北,途经余杭然後北上入直隶湾,进而拜谒盘踞在北方的中原商会。他很清楚以目前自己的实力对抗白水兼人与千叶迦木无异於以卵击石,然而两方相遇,尤其对方还是曾经的白水家家主,这种尴尬的身份让川泽必须在所有人面前先立威信,稳住大局。只是他没想到,白水兼人居然会这麽快应战, 素来面对自己的挑衅都是按兵不动的白水兼人为何答应一战?这让白水川泽如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但是既然对方已经应约,依照他们白水家的传统,那麽此一战势在必行, 白水川泽的刀法出自白水兼人,然而分开的这麽多年间他也一直是以白水兼人作为目标,日日苦练不辍,只等有朝一日能亲手为母亲报仇。 “主公,你不会真打算应战吧……” 苍井把这战书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确定无疑是白水兼人的亲笔信之後他的手心里就一直出汗。这个白水兼人向来都是不把小主子放在眼中的,怎麽这次反而真的卯上了。之前无论白水川泽如何挑衅白水兼人都当时充耳未闻,没想到这次居然真的会应战, “你觉得我会临阵退缩?” 白水川泽冷声道,“不过你放心,我与他只是切磋武艺,还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我对自己的实力清楚得很,不需要你提醒。” 表面平静的川泽其实心里早就因为这封信而撼起了轩然大波。他不是什麽都不懂的黄口小儿,就算再怎麽不愿承认,可是与白水兼人的差距确实不容他否认的。他想过自己会花上十年,或者二十年乃至一辈子的时间去挑战自己的父亲,他要的,是白水兼人的承认。 现在他把这个机会摆在了自己的面前,这是他求而不得的机会。他想要那个男人看到曾经在他荫蔽下的儿子,已经强大到足以与他相抗, 一早就知道川泽必然应战的苍井在心里哀叹了一声,原本想好劝他收手的话现在也没有说出口的必要。苍井纵使心里有再多忧虑眼下也不能表现出来,他能做的,也就只有硬著头皮陪川泽去接这要命的一刀。 夜色既降,两只船队星火燎原一般在漆黑的海上燃出一片灯火。两艘主舰上人影憧憧,尤其是在千叶迦木的船上临时搭建的舞台上巨型的大太鼓已经立起,火光中彩鼓两边镶嵌的金龙灼然耀眼,悠然深邃的雅乐透过层层秘密的火光传到白水川泽的船上, “他们可真是好兴致,到了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寻欢作乐。” 川泽嗤笑了一声,从两船间的跳板缓步徐行。对面火光通透的舞台上,身著红色铠甲,在缓慢悠长的鼓声中持刀起舞。他面上佩戴龙面,舞姿轻慢多变,意趣横生。舞台一边的竹椅上千叶迦木正合拍击鼓,仿佛沈醉其中。而他身边所站之人,正是邀川泽前来一战的白水兼人, “这是什麽戏,我在兵库从未见过……” “这是中原传来的舞乐,传说舞者扮演的是兰陵王长恭,因为他长相俊美,面如妇人,所以上阵之时都会带上丑恶如鬼的面具以此吓退敌人。後来又说他因这面具如得神助,常胜不败,自此兰陵王将面具常伴身边,由此也演变成了雅乐中的一首,” 苍井低著头在川泽耳边轻声道,“不知道千叶迦木什麽用意,主公还是小心为上。” 火光里缓步轻摇的舞者渐入佳境,鼓点愈急,舞者的舞姿愈显功力。巨大的黑影投射到甲板上却赫然如魔影。白水川泽不知为何有些莫名的心慌,他朝白水兼人那里望了望,而那人照旧目中无人,根本不屑於看他。 “白水兼人,我已应约前来。” 登上甲板的川泽走到兼人的面前时,鼓声骤然高涨,川泽错觉一般感觉到自己眼前的兼人身形不稳地晃了一晃,脸色也有些不正常的发白。不过这种感觉在一瞬之间就被白水兼人身上所散发出的战意所湮灭。同为剑道高手的他知道这是刀将出鞘的前兆, “兼人,” 知晓内情的千叶在兼人临走之前突然走到他身後,凑在他耳边暧昧一笑,“你要记得,我是让你去挫挫他的锐气,可不是让你手下留情的。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两人此时离得极近,千叶又整个人贴在兼人的身上,所以看在川泽眼中就像是两人在故意故作亲热一般。他见状,委实忍无可忍便咬牙切齿地冲著兼人大吼了一声,“出刀!” 吼声刚一落,川泽的刀就已出鞘。他握刀姿势与白水兼人如出一辙,皆是传承於(注释)一刀流剑道,这种一刀流的剑术在攻击之时讲究切落的力度,两人相拼之时,双方皆将气力蓄於刀刃之上。加上两人皆出全力,一击之後竟都被弹退了数步之远。 杀意肆虐的杀气让周围观战的人都不禁心生恐惧,唯有千叶迦木一人面不改色,始终带笑。这时候舞台上的舞者已经停下了舞步,鼓声也渐落,他眉心一皱,对那乐伶招手道,“为何停下,继续奏乐。” “主子,我看白水先生好像有些不大对劲……” 与千叶迦木一并观战的随从隐约从前方拼上的两人中看出了一点异样,靠在千叶迦木耳边轻声道,“白水先生流了很多汗,是身体不舒服麽?” (三 下) 千叶迦木听到这话,不由暧昧地勾起嘴角。他怎会看不出白水兼人已经强忍到了极点。高手相拼本来就不能分神,他能撑到现在也实属不易了。 “你知道我为什麽最喜欢兰陵王这支舞麽?” 千叶接过随从奉上的烟袋,眯起狭长的眼眉若有所思道,“传说兰陵王在带上了面具之後就会成为杀戮之神,我觉得这个传说与兼人很像。我十几岁第一次遇到兼人的时候,他正握著竹剑在院里练习挥刀。那时候我就发现,握住刀的兼人与不握刀的兼人根本就判若两人。也许你很难想象当年的兼人笑起来有多美,纵使是春日里满庭花树纷落如雨都及不上他的一个笑容。” 千叶说到这里时,不远处抵死相拼的两个人也都是气喘不绝,渐露疲态。只是剑术上略逊一筹的川泽反而看上去轻松一点,而将刀插入甲板中撑著身体的白水兼人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你今天怎麽了?你状态不对。” 川泽今日一直全力应对,可是对方却好像一直心不在焉,以至於自己几次出剑都差点伤到他。若论剑术,川泽再有自信也知道远远不及兼人,可是今天他的表现实在大出他的意料。 “出刀之时不宜分心。” 下身的剧痛一波接著一波袭来,本来身体里留著那种东西要行动起来已经是难上加难,何况是像比剑这样耗神费力。他现在光是这样站著都勉强,何况再出刀, “我不需要你来教!” “主子!” 随从见川泽举刀杀向已经不能动弹的白水兼人时,忍不住大喝了一声,而千叶却只是毫不在意地摇头笑道,“你不明白,握刀的兼人,是绝对不会被打败的。” 两刀之间刺耳的争鸣声让舞台上击打太鼓的乐人都为之一震,鼓声渐强却压不住这两刀相接的声音, 像是从黄泉之路传来的一声叹息,带著不可言说的悲戚和绝望…… “是我把兼人变成不能退下面具的兰陵王,可悲的是我心里却一直怀念著那个握著竹剑远远望著我,会对我笑的少年。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太贪婪了……” 他的话语最终被淹没在一片血色之中,众人从刀鸣声中缓过神来之後看到的,就是被一刀刺入左胁一身浴血的白水兼人,而与他对阵的白水川泽几乎没有什麽损伤, 战舰下白水家的武士看到这个情景不禁举刀欢呼,唯有白水川泽一人阴冷著脸将刺入兼人身体的刀猛一抽出, “你那是什麽刀法?不要命了麽?!” 他话音刚落,忽而脸色一僵,颤抖的手慢慢抚上自己的颈项。就在他的脖颈上,一道细小的刀伤斜斜划过, 一线血迹留在他的手上,他讶然地望著白水兼人,忽而怒道,“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你可以像当年对待母亲那样对我,我不要你可怜!” 出完这一刀已经神志涣散的白水兼人等不到听见川泽的怒吼就已经软倒下去。疾奔上前的千叶迦木将他稳稳地接在怀里,其实不止他的上身,衣服的下摆上也已经被血染得透湿。他看了白水川泽一眼,冷声道,“这次的切磋结果,我想也不必多说了。小主子的刀法果然不负白水家盛名,能与兼人战至平手,前途必不可限量。只是兼人他现在有伤在身,恕我不能奉陪了。日後若与小主子有缘,还可再聚。” 他匆匆说完这些话便扶著白水兼人往船舱里走去,他直到走至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才像对待情人那样把白水兼人打横抱起, 再怎麽逼自己铁石心肠起来也还是会忍不住对他温柔,千叶苦笑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吻上兼人发烫的额头,眼泪却先一步落在了他的脸上…… (四 上) 这一战过後,两只船队相安无事地各自在海上漂泊了几日後终於在一片汪洋中看到了中原连绵数千里的海岸线,而这期间因伤病卧床修养的白水兼人也再没出现在白水川泽的面前, 从表面看来险胜一筹的白水川泽自两人分手後对这一战便是绝口不提,自己在房间里一关就是数日,只需随从把饭菜送到房门口,不管来的是谁都不闭门不见, 苍井因为知道两人比试的真相所以也不敢擅自去打扰他。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船靠岸之後,从船舱里走出的白水川泽看上去似乎并无什麽异样,可是苍井始终放不下心来,他知道这个小主子的心里对白水兼人比刀时故意退让的这件事必然是耿耿於怀,现在又憋在心里不肯说出来,这滋味必定是不痛快极了, “主公,我刚才听岸上的人说再过几日就是寒食节,到时候家家出门踏青,插柳祭祖,想必是相当热闹,不如我们也趁此机会上岸走走?” 在海上漂流了多日,现在船一靠岸,船上的人便急不可耐地上岸寻欢,苍井见船上的人都已经差不多走空了才到川泽练习剑道的武场,果然看见他一声不吭地在练习挥刀,苍井在他身边服侍了他这麽多年,川泽心里想的什麽他怎会不明白, “我没心情,你自己去吧,我想静一静……” “这种事一个人想怎麽想得通,与其自寻烦恼,不如去逍遥一番,兴许玩上一夜就看开了,你说呢?” 苍井边说著边把川泽从草榻上拉起来,川泽强不过他,不情不愿地随他走到船舱外。谁知道眼前的日光忽而晃得他眼前一黑,他不知为何突然身体一软,整个人如坠进深渊一般脚下骤然一空,若非苍井及时拉住他,说不定他就真的摔下去了, “主公,你怎麽了?怎麽手脚冰凉……” “我无事。你不是想去岸上看看嘛,我们走吧。” 川泽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摇摇晃晃地扶住船上的木栏向船下走去。苍井原是要去扶他一把却被他轻轻挥开, 他望著川泽的背影,猛然间想到了什麽,脸上的焦虑之色一闪而过, “已经过了半月了啊……” 由於之前为川泽所创加上密处受伤,兼人一直高热不退,昏迷不醒。千叶迦木衣不解带地在他身边连续照顾了好几个昼夜总算是熬到他醒来。看见他这个样子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但是想到他在自己面前一点不肯服软,直逼得自己对他狠心。不过话说回来,到了最後看到他落得如此凄惨,伤心後悔的还是自己, “你一连睡了好几日,要是再不醒过来我真不知道该怎麽办是好了。” 千叶也是几夜未睡,面色憔悴得像大病了一场,兼人望了他一眼,刚想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涩得说不出话来。千叶见状马上将温水端上送到他嘴边,兼人也不拒绝,浅浅喝了一口润了润喉,然後才道,“今天是什麽日子了?” “明日是三月初七,是他们中原人的寒食节。你问这个做什麽?” 千叶其实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他问这话的用意何在,所以他故意把话锋一转,端来一盒做工精细的糕点,小心夹了一块,递到兼人嘴边,“先不说这个了,你几天都未进食,一定饿坏了。来尝尝我亲手做的鱼糕,都是才捕上的鲜鱼……” “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与川泽比过了,可以把解药给我了吧,” 面对著千叶殷勤送上的美味,兼人只是皱著眉转过脸,他推开千叶的手,漠然道,“先把解药给我。” 听到这话,千叶脸上的表情果然一瞬惨白,他狠狠一咬牙,硬生生把怒气压下去,仍旧耐心劝道,“解药我自然会给你,你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兼人心知千叶的脾气这会儿自己不应了他,恐怕到时候他真能翻脸不认帐。不过他并未接过千叶舀来的鱼糕,而是自己端过茶碟将里面色香俱全的鱼糕一口气吃了干净。这样的吃法,纵使是珍馐美味也如粗茶淡饭无异。千叶苦笑了一声,拿来湿巾想为兼人拭去嘴边的油渍,兼人只是不动声色绕开他的手,径自披上衣服从榻榻米站起身来,他背向千叶而战,所以看不到千叶已经气得有些变色的脸,他没想到自己这一病居然病了这麽多日,以至於耽误了送药的时间,不知道川泽他…… 与谁花间老(五 上)父子年下 “兼人,明日是寒食节,你多陪我一日,我就把解药给你。” 千叶说话的语气再次恢复到之前那般冰冷的状态。他每次耐著性子想跟出兼人好好说话,但是似乎每次都要以威胁来收尾。 他们难道一辈子都只能这样麽? “你先把解药给我,川泽的身体拖不了那麽久……” “那就让他去死吧!” 千叶忽然拍案而起,桌子应声而碎,桌上他静心准备的各色糕点全都碎了一地,他却看也不看一眼,径直走到兼人的面前,捉住他的前襟冷笑道,“你知道的,我巴不得他死,他一死,你心里除了我就再没有别人了!” 兼人“啪”地一声拍开千叶的手,後退了两步,“他要是死了,我就可以一心一意地恨你,兴许还比现在轻松一些。” “好,好,这是你说的,” 千叶大笑一声,状似疯狂地从自己的衣服里扯出一只瓷瓶就要往地上摔去,兼人却面色镇定地转过身去,他一边走一边淡淡道,“你想清楚了,摔完了那些药我们的契约也就此解除,到时候我不会杀你,我有办法让你比死更难受,你信不信,” 他说完这些话,一只脚已经踏出了船舱,身後的千叶在脸上的一瞬震惊之後突然冲上来一把抱住兼人。他的手臂穿过兼人的腰身,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是恨不能把他揉进身体一样, “不要走,不要走,兼人,你说什麽都好,不要离开我……” 面无表情的白水兼人不动声色地掰开他的手,但是那双手臂的力气大得让他无法挣脱。末了,他才幽幽道,“我希望你不要忘记,当初订立约定,束缚住的可不只是我一个人。” 感觉到身後的人微微颤了颤,兼人长长叹了口气,两人斗了这麽久,到底谁才是嬴的那一个?谁才是残忍的那一个? “明日的寒食节,你还想去的话,就陪你去看看罢,” 两人之间沈默了许久之後,兼人终於开口说了一句话。虽然是不冷不热的一句话却让千叶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他拉著兼人的手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你真愿意陪我去?” 兼人到底不是铁手心肠的人,他与千叶相识这麽多年,从曾经的好友变成现在这种尴尬的关系。经历过其中的种种之後他深知在千叶的心里自己有著怎样的地位。可是这种荒唐的爱不能弥补他这麽多年所受的侮辱还有当年的夺妻之仇。 有些东西不是爱能填平的,他怎麽到现在都不明白呢…… (五) 在中原的南方这一带,一到了三四月的暮春时节便是阴雨连绵,早逝的春红芳菲殆尽,而新柳却插遍了河道两岸。布满苔藓的青石板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和车马身上的铜铃声响在一起,像是悠悠然然的一首歌在天际飘摇, “主公,中原的风光果然别有一番意趣,这次来就算做不成生意也当时开开眼界了,” “苍井,有你这麽说话的麽,” 川泽不满地撇撇嘴,手里还把玩著一串刚买来的相思豆。他的未婚妻由香很喜欢这些中原的小玩意儿,难得他来中原一次,可惜不知道该带些什麽给她,在街上逛了几天就看准了这个,兴许就是图它的好名字吧, “是,是,属下失言了。” 这几日为了让川泽从之前的阴郁情绪里恢复过来,苍井天天都带著他四处闲逛散心。可是心情虽然转好了一点,可身体上就…… 连著几夜里苍井都趁著川泽睡熟之後到他房间里为他诊脉,果然这身体因为没有解药而快速衰弱下去。好在他最近都没有拔刀动武,否则以他现在的状态,恐怕撑不了几个回合就会因气力不济而落败, 往日里白水兼人的解药都是按时送来的,这一次必然是被川泽一刀伤的不轻所以至今都没有从千叶那里拿到解药。可是这麽拖下去,只怕川泽真的捱不了几天了。 川泽其实也感觉到体力上的明显衰弱,近日来只要稍微劳累一点就会头昏目眩,眼前发黑,开始时他以为是自己没适应岸上的生活,然而久而久之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下去就难免令他起疑了, 难道是那一日被兼人的刀法所伤? 他正想著这事就看到浮桥的那一边千叶也正撑著伞与白水兼人徐步走来。紫竹伞下的千叶一直是笑而不语地望著身边的人,少了几分戾气和平日里放纵出来的媚态,这样一身素雅的千叶迦木与俊逸不俗的白水兼人站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美感。纵使川泽不愿承认,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他们两眼, 而桥上的两个人似乎并未注意到桥下那双感情复杂的眼睛真望著他们。千叶迦木没有想到兼人真的愿意陪他出来,直到此时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从前的兼人不管他是强来还是好言相对都不会有什麽回应,难得他这次居然顺服了自己的意思, 在这场爱情里,他知道自己必然是卑微,那些偶尔装出来的强势也不过是自己心虚的表现。明明知道强取豪夺是徒劳,最後还是不得不为之, (五 下)父子年下 “主公……” 苍井心惊胆战地拉了一把怔怔出神的川泽,唯恐他杀性又起,惹毛了兼人事小,关键是他身後那个喜怒无常深不可测的千叶迦木可不会对这小主子手下留情。 “我们走吧,” 川泽的冷静大出乎苍井的意料,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川泽拉著从另一条路走开。站在桥头的千叶余光瞥了他们一眼,然後又当作什麽也没看到一般回过头与兼人继续说笑。其实兼人一早就看到站在桥下的川泽与苍井,只是此时碰面两人难免尴尬,尤其是与川泽比刀之後,这个儿子在心里对他的恨只会有增无减吧, 他不知道能用什麽方法来保护他,也不知道该怎麽消解他心里对自己的恨。他一向是个不怎麽懂得爱的人,唯一一次付出了真心却被无情地背叛, 可是直到今日他心里仍然忘不了那个坐在樱树下弹著三味线唱歌的女子, “兼人?兼人?” 许久都听不到兼人回话的千叶在他面前招了招手,兼人这才回过神来。他方才想起了自己那个早逝的妻子,不由自主地将手伸到衣中摸索著什麽。千叶不解地问他“你在找什麽?” “三味线的拨子,你见过没有,象牙做的……” 面对如此慌张的兼人,千叶只是突然冷下声来,淡淡道,“什麽东西那麽宝贵,丢了就丢了……” “你知道什麽!?” 兼人未加掩饰地粗暴打断道,“那是世津子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他一说完就慌慌张张推开千叶要往回走。他想一定是出来的时候落在船上了。那个象牙拨子他一直小心珍藏,平日里都会随身带著绝对不会弄丢, 除非…… “那个女人到底有什麽好,你为什麽就是放不下她?” 恨恨的跟在兼人後面的千叶跺了跺脚,愤愤地从衣服里把那象牙制的拨子拿出来,作势就要往桥下丢,兼人还来不及阻拦就看到他手臂挥出了一个弧线,随著那道弧线落下,兼人感觉到自己的心也好像随之落入了湖底。他猛地推开千叶,纵身一跃就跳进了桥下的河里, “兼人!!” 千叶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反应,扶在桥栏上大呼他的名字,可是跳入水中的人还在不肯放弃地寻找那个三味线的拨子, “主公,要不要让人下去……” 旁边的随从胆颤地跟上来,怕千叶也跟著跳下去。而千叶只是死死地捏紧自己的拳头,那只本该被丢出去的拨子其实一直都在他手里。他只是一时气急,怎麽会真的扔掉兼人最宝贝的东西。从他们第一次肌肤相亲开始他就知道兼人的身边带著世津子的遗物,他很早便想丢掉这个东西却始终没有这麽做。他怕兼人看不到这个东西会难过,所以每次都原封不动地把这个拨子重新放回他到的衣服里,这一次他只是由著性子说了句狠话,却引来了兼人这麽大的反应…… “让他去找,让他去!” 随著‘哢嚓’一声轻响,千叶手里的拨子完全折成了两截。他还不甘心,硬生生把那两截拨子捏成了粉末。 “我不信我争不过一个死人!” 他咬牙切齿地向河里看了一眼,对随从道,“你在这里看著他,不许跟丢了。他要有个意外,我为你是问!” 说完这些话,千叶头也不回地从桥上走开。他知道自己在这里不能久留,因为他无法忍受兼人心里有著另一个深爱的人这种事实。他清楚再这样下去他会做出更加疯狂的事情来。 (六 上) 在河中寻找了很久依旧一无所获的白水兼人因为望见留在河岸上监视自己的千叶家的家仆,一时间觉得不胜其烦,索性潜在水下一路向下游寻去。直到那家奴发现人早已不在的时候,兼人其实已经离开多时了。 很多时候他不反抗千叶是因为他不愿多做纠缠,爱也罢,恨也罢,他与千叶之间本来就应该被清清楚楚地划分开来。交易是一回事,恩怨是另一回事。所以之前无论千叶对他做什麽,就算再难他都会忍下来。当初与他约定留在他身边十年,而这十年内他会定期将川泽所中之毒的解药给他,十年期满之後,兼人与他便是两不相干,到了那时,一切的仇怨都可以一并了断, 从河中湿漉漉走出来,然後在岸边的青石板路上坐下。他从上游寻了一路,始终没有找到那个被投入水中的象牙拨子。从起初看到千叶把拨子丢掉时那种犹如被人一刀刺穿的痛到此刻已经是慢慢地平静下来。他如此执著於一件旧物,甚至将它当作是世津子来爱惜。可是,过去的那些回忆能在心里留存多久?无论他想怎样去挽回那些时光,人都不会回来了, 他曾经的那些恨,那些痴都会随著时间慢慢淡去。既然如此,又何必留著那东西在身边徒增伤悲。也许很多年後他再想起那个红衣调琴的女子,都会以为是浮生一梦,是红尘里的一个错觉吧…… 四月里的空气潮湿且带著杏花疏雨的气味。似乎正是中原人吟的那句是,“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这似乎是某位僧人留下的句子,像极了平安京时代流传下来的古老短句,有著不脱凡尘的美感。 他上岸的地方距离与千叶分手的石桥已经有不短的距离,一时半会儿间那个家奴应该是追不上来的。难得有个机会让自己清静清静,也好让他摒除那些杂念,偷得半日的清闲。 可是,世事往往难遂人愿。兼人在岸边还未停留多久,就听见自己身後的树林里传来打斗的声音。本来他对中原人的这些是非恩怨也并不是十分关心,可是巧的是他偏偏认出了那群人中的一人,正是白水川泽身边的侍从苍井, 他们不是早已离开了麽,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与中原人打在一起? 苍井自身武功并不弱,可是以一敌多多少落於下风,况且他心中一直担心中毒昏迷被独自留在山洞的白水川泽,在久战之下难免露出疲态。兼人见状知道自己此时再不出援手,只怕苍井难逃一劫。 “小心!” 身处重围的苍井闻得白水兼人一声惊呼,人还未回过神来只见自己眼前刀光一闪,刀戟碰撞的声音在耳边响作一片,他整个人被一股巨力拉出战圈, “川泽人在哪里?” 突然冲入战圈的白水兼人一手举刀挡去众人的围攻,一手将落在地上的苍井扶起,“你现在可有脱险?” 看到昔日的旧主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苍井本能地跪下拜倒,兼人心急川泽的安危,不耐地拉住他急道,“这种关头还跪什麽,起来再说!” “少主他毒伤复发,我正要回来请人救援!” 苍井一说起川泽,不由心中一阵担忧,“我先行一步引开了这些杀手,少主还留林中,到了这会儿恐怕也快熬不住了!” 兼人一听这话,更是心急如焚。他不欲与人颤抖,只想带著苍井快点脱身,可是奈何杀手紧追不舍,他只好对苍井道,“现在你我分头行事,你带著我的信物去找千叶迦木,告诉他是我让你来取解药的。我去把川泽带出来!” “主公!” 兼人话音刚落,一掌推向苍井。他一时不防被兼人生生退出数步之远。余人见兼人武功了得,便纷纷转而将他围住,苍井深知此时耽误不得,再多的不安也只能暂且压下。他回头看了一眼被困住的兼人,继而提足狂奔而去, 是说待兼人逼退众人赶到林中之时,看到的川泽早已失去了意识。他全身冰冷,蜷在地上瑟瑟发抖。兼人急忙上前,抱住地上的人搂在怀里。 果然是内息混乱,毒入心骨。 他大急之下连叫了川泽数声也得不到回应,他怕川泽一时捱不过去,一边为他运功为他护住心脉,一边褪下自己的外衣将他紧紧裹住。 他的手臂紧紧缠上川泽冰冷的身体,握紧他的手。说来他上一次握住川泽的手,还是在他十岁之前,小小的一双手,一只手便能裹住,任他如何打闹都无法挣脱。 而现在,他要如此亲近自己的骨肉,却是要在他毫无意识的时候。 他心里的恨,只怕这一生都无法消除了吧。 兼人在心里悲哀地想著这些,端详川泽目光陡然间温柔起来。这个孩子和世津子一样,有著漂亮的眼眉,一笑一怒都牵动人心。他还记得川泽小的时候穿著一身白色的和服蹒跚著从樱树下向自己跑来的情景,他笑起来跟世津子如一个模子里刻出的,太过相似的容貌让自己忍不住去宠爱和纵容他的一切。 “……” 怀里的人轻轻一动,似是恢复了些意识。 “你……” “你醒了!” 见川泽眼睫微微一动,兼人大喜过望,“你醒了,觉得如何,你再撑片刻,苍井他……” 他话还未完,只看到川泽渐渐清晰的眼眸中那股自己熟悉的恨意也在愈发浓烈起来。那双眼睛紧紧盯著他,像是带著血色一般, “川泽……” 明明知道自己此时不该对他流露半分的心软,可是亲眼看到自己的至亲骨肉受此折磨,他又如何忍心置之不理? “为什麽是你?” 为什麽在这种时候出现的,偏偏是你?为什麽看到如此狼狈的我的人,要是你? “我……” 怀中的人其实根本已经毫无力气,可是仍不死心地奋力挣扎了数下。兼人心中苦涩万分,可是现在哪能放他一人离开?无论如何也要等到苍井拿著解药回来,否则林外那些一旦再次围攻,自己要护著他杀出去谈何容易?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看到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痛快?心里是不是特别得,得意……咳咳……” 面前这个人再不似记忆中那般冷面,林中月光如水,落在白水兼人的肩头竟莫名的有些柔和。面对川泽的诘问,兼人只是苦笑著摇了摇头,手臂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感觉到他的拥抱在一分一分收紧,川泽脸上的表情不由僵硬起来, “你!你以为现在示好就能让我屈服?你把我当什麽人,我……” “我们是父子,就不能在一起好好说说话?” “父子?” 川泽像是听到这天下间最令人发笑的笑话,他抬起头,毫不客气地对上兼人那双难得未蒙上杀气的眼睛,“你不要忘了,我的母亲是被你逼死的,是你跟千叶迦木那个贱人逼死我母亲的!你现在跟我谈什麽父子之情,白水兼人,你忘了不久前我还捅过你一刀麽?” 胸口的伤与这些言语比起来其实又算得了什麽?世津子死後,这世上仅有的一个让他放在心上的人,也这般决然地恨著他,他为之付出一切的人,甚至连一声父亲都不肯叫他! (六 上) 虽然川泽一直不肯乖乖让兼人为他疗伤,可到底因为毒发而全身无力,川泽没有挣扎多久就被兼人制住,看著自己这副样子,川泽的脸上少了几分先前摄人的杀气,反而多了些纯粹因为看到实力上的差距而流露出的懊恼跟别扭。 “你,你放不放手!”川泽虽然面带病色,可是这几番挣扎下来,脸已经因为气急败坏而涨得通红,“我不会受你恩惠的!” “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了,” 兼人苦涩地一笑,手臂上已撤去了一些蛮力,川泽得了这机会用力一挣,兼人一时不察被他推开,而川泽则是身形一晃,差点跌在地上, 人是稳住了,可是一直藏在袖里的那一串相思子却摔了出来。兼人先川泽一步将那东西捡起来拿在手中,川泽本来是想去抢回来,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动作显太过亲密,只得恨恨地望著兼人饶有兴趣地端详著那串暗红色的相思子, “这个是……” 兼人的心里岂会不知,只是难得看到川泽的脸上会流露出这种孩子气的表情,他窃喜之余又不忍将两人之间难得的平和打破,沈默了许久才又开口道,“我记得,你该是成家的年纪了吧,可是有了心仪之人?” 两人之间已经许久未像父子一样交谈过,故而川泽突然间听到兼人问起自己的婚事,第一个反应居然不是抗拒。他怔怔地盯著这个自己本该恨到骨髓里的男人,这一刻,他甚至有些恍惚的错觉,如果不是隔著那麽多仇恨,他会是一个会让自己感到骄傲但也忍不住要去嫉妒的好父亲。 兼人见川泽久久不语,但脸色明显缓和了许多,他心里长长舒了口气,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将那还带著余香的手链放回到川泽的手中,“一晃眼你都这麽大了,我好想一直都还把你当个孩子来看的……” “就是因为你这个态度!所以我才……” “才怎样?” 兼人无所谓地笑笑,继而又语带自豪道“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麽,天底下没有不了解自己儿子的父亲。” 川泽握紧了拳头,险些把自己心底的真话吐露出来。他与兼人之间,并非是仇恨那麽简单,他把这个男人既视为对手,亦视为目标。他从很久以前就发现比起兼人,自己似乎更恨千叶迦木一些,他感觉自己与千叶迦木在进行著一场无形的争夺,仿佛谁更强一点,便能更多的得到兼人的关注和认同, 他心里暗自思索著这些,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身旁的兼人身上。白水兼人这个人靠近了看并非像他想象中那样棱角分明,他的肩膀似乎窄了许多,两道眉毛虽然紧蹙但是没有煞气,对著他冷漠的拒绝,白水兼人也只是无可奈何地付之一笑, 川泽并非是无心之人,他看得出,白水兼人对自己是心怀愧疚的。可是这点愧疚,弥补不了白水家这麽多年的屈辱和当年抛下他和母亲独自离开给他带来的伤痛, 恨原本没有那麽尖锐的,是自己有意识地将这恨磨得尖锐起来。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保护白水家…… “唔……咳咳……” 他心绪一动,刚刚被兼人强行压制下去的毒又扩散开来,兼人见势不好,刚要设法为他祛毒,这时,林外寂灭的人声再次响起, “到里头去看看,反正他们人不多,就是遇上了也双拳难敌四手!” 而兼人这里的真实情况其实比他们猜想的要更恶劣许多。川泽的毒已经压制不住了,如果再不拿到解药,只怕毒入心肺,日後就算救回来对身体也有影响, 此时的川泽神智还算清醒,所以在他下一刻看到兼人将自己背在背上时,本能的自尊和骄傲让他心存反感,但对於他的不满兼人摆出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川泽在他背上别扭了一阵,末了终於耗尽全身仅有的一点力气。这时候,林外的人也已经快要杀到。 “我不会害你,就算你不把我当父亲,我也还是一直把你当成唯一的亲人来看的……” 感觉到身後的人慢慢贴靠在自己的背上,兼人握紧了川泽的手,背起他向林外狂奔而去, 兼人心知这时与林外人硬拼必定是死多活少,所以他故意从林子的另一边绕开,这样路是远了一些,但总好过带著川泽冒险。 他与这些江湖人交过手,知道他们的深浅。这些人功夫都不弱,而且人多势众,打起来自己必然陷入被动。况且自己此刻踏在别人的地盘上,若不小心行事,只怕日後麻烦不断。 “川泽,你跟我说说话,听见没有!” 由於川泽的身体又再次开始发冷,兼人感觉背後的人已经不自觉地发抖,被自己握住的手也已经凉到让人心惊的地步。这是兼人第一次有种被恐惧笼罩的感觉, 世津子死的时候,他也这样绝望过,可是心痛的感觉还不像这次,这次是一点一点被啮噬著,一分一寸地折磨,让他无力又不知所措, 为什麽苍井还不回来! “川泽,别睡著,跟我说说话,随便你说什麽,像你小时候那样跟我说话啊,川泽!” 我求你,别离开我…… “我……我……” 模糊的轻音断断续续地在兼人耳边响起,这声音细微得几乎能淹没在风声中,可是兼人却听得很仔细很小心,唯恐漏掉一点。他知道川泽这个时候如果挺不过去,毒入心骨,那任谁也救不回来了。 他不能让川泽死,已经失去了世津子,他不能再失去这个唯一的儿子! “对,别停下,继续说,我会一直听著,我不会不管你不要你的,川泽。” 神智涣散的川泽颓然靠在兼人的背上,不像儿时那般宽阔的肩膀却依然让人有种很踏实的感觉。他分明知道不能心存依恋,可是在这一刹那,他却用手臂紧紧抱住了面前的人, 想说的,不能说出口。能说出口的,只有伤人的话。 川泽疲倦地几乎将眼睛合上, 其实,在陷入昏迷的前一瞬间,他看到的,是在故乡东瀛的那棵樱花树下,一身浅色和服的白水兼人教著儿时的自己一遍一遍地挥刀, 他很想他,可是,这份想念,不能让他知道…… (六 下) 匆匆赶到渡口的苍井一眼就看到泊在岸边的白水家旗舰。船头上似是有什麽人正在受罚,一声一声的痛呼听在耳中让人不寒而栗, 而另一边,脸色发青的千叶迦木正满面寒气地盯著那个被绑在船头受刑之人。 苍井虽然与千叶接触不多,可他很清楚这个外表俊美惑人的男子比起看上去不近人情的白水兼人要难缠得多。这次主要是因为川泽的事迫在眉睫所以自己才跑来找他,要在平时,自己对他必定是避之不及的。 “站住!是什麽人!” 苍井刚一靠近,甲板上的守备便发现了他,苍井一急之下还未来得及开口解释人就已经被围了起来。其中一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认出他是川泽身边的人後便立刻拔刀相向。苍井见势不好,连忙把之前兼人交给自己的信物拿了出来,“是白水兼人托我前来见你们主人,有此物为证,切勿动手!” 他边说边要将那小小的木雕挂饰递到对方手上,对方正欲接下,这时千叶迦木已经从船上走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苍井,又瞥见守备手中之物,这下他原本就不和善的面孔现在就更可怕了。 “他人在哪里?” 面对气魄摄人的千叶,苍井不由地向後退了两步,但千叶竟步步逼近,一双眼睛里骇人的怒火烧得正旺,这让苍井本能地就要拔刀自卫。 “我们被一群中原人追杀,少主又恰逢毒发,白水先生留在那里保护少主,就等我拿著解药回去……” “带路!”一听说兼人与川泽在一起,千叶就不耐地打断了苍井的话。平日里只要兼人一跟他提起川泽事,两人必定是闹得不欢而散,现在又听到这个苍井说兼人为了保护川泽身犯险境,这怎能让他不恼火? 兼人心里是如何宝贝川泽的,这麽多年下来他已经看得太清楚。当初兼人若不是为了这个儿子,怎可能向自己屈服? 想到这里,千叶心里自然更是不自在,便是现在没有亲眼看到兼人与川泽独处,单是想想那画面都让人有些无法忍受。 苍井虽然猜不到他是寻思这个,但眼看著他脸上怒色更盛,心里难免有些发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再提解药的事。 两人同去的这一路上千叶虽然没有在对苍井再说过一句话,可是那种萦绕在苍井心间的恐惧之感始终没有退去。他现在是真的有些佩服兼人这麽多年下来究竟是怎麽跟这个人相处的, 千叶迦木根本就是个偏执到近乎疯狂的人。 不过好在苍井与千叶独处的时间并不算多,两人沿著来时的路找回去时,刚走到半路就看到已经负伤的兼人正背著川泽也在往回赶。在千叶看到兼人的一刹那,他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异样的神色, 那种神色像是他已等了他许久最後终於等到他来一样。兼人的这副神色让千叶的心猛烈地一跳,几乎有些不能自已, “兼人!” 千叶先苍井一步飞奔到兼人身边,一把扶住他已经有些摇晃的身体,苍井见状急忙跟上把已经昏迷的川泽扶下来, “兼人,让我先看看你的伤……” 看到他手臂染血,千叶不禁心中一慌,可不待他将自己的衣袖捋起兼人便毫不犹豫地推开他,然後急道, “川泽的解药,快,快给我……” 犹如当面被甩了一巴掌似的千叶怔怔地望著两眼中满是焦急之色的兼人,千叶在他的眼里根本找不到自己一丝一毫的存在。方才令自己欣喜若狂的神色其实也不过是个错觉, 他等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川泽的解药。 “少主,少主!你怎麽样!” 千叶被苍井的声音喊得心烦意乱,胡乱从怀中将早已准备好的解药往地上狠狠一掷。然而在这同时,他也看到兼人眼中的焦虑随之慢慢退去,从不曾对自己露出过的笑容就这麽挂在嘴边, 他的眼里,就只剩下这个整日叫嚷著要他性命的白水川泽。 明明已经把他捆在自己身边了,为什麽心还是那麽远? “跟我走!” 已经顾不上兼人手臂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千叶将人猛地从地上拉起来,把他的手攥得死紧的怒喝道,“不许再看了,跟我走!” “你……” 兼人吃痛地皱了皱眉,刚想挣脱就看到千叶杀意满满地死死盯著川泽。他心念一动,明了今日自己已经在千叶面前失态了,对川泽露出的关心越多,他的危险就越多。 现在就算自己如何放心不下,也不能再逗留片刻。否则激起了千叶的杀性,只怕他真会对川泽不利。 兼人的一举一动都被看进千叶眼中,每一个动作都没有放过。每次只有在川泽的事情上他才会这麽隐忍跟克制,从不忤逆自己的意思, 可他要的,不是这样的兼人。 “少主,太好了,你总算是醒了!” 解药一服下,川泽的脸色果然好了很多。苍井见他慢慢睁开眼来,一直提著的心才有些放下。可是他却发现川泽一醒来就一动不动地盯著前方,发白的脸上分明看出了滔天的怒意, “少主,你怎麽了?” 苍井疑惑地朝著他目光落定的方向看去,这一看,连苍井都吓得几乎要扭过头去, 就在不远的地方,他看到千叶迦木将兼人压在一棵树前,全然不管不顾面前还有另外两个人的存在,就那麽毫无顾忌地,疯狂地吻著白水兼人。 两人的动作里看不出兼人太多的抗拒,而千叶则更是放肆地当著川泽的面抚弄著他的腰。这不堪入目的一幕看在川泽眼中,就犹如当头一棒, 不久前,这个男人还小心地握著自己的手,还像天下间任何一个普通父亲一样背起自己的儿子,靠在他背上的一刹那,川泽真的差点忘了两人之间还存著天大的仇恨, 他很贪恋那种感觉,贪恋到不愿放手。 可现在,也是同样一个人,为什麽会甘愿承受一个男人的亲吻,为什麽宁愿留在他身边受辱也不肯离开? “少主……” 苍井担心地唤了一声,可是川泽仍旧没有将目光移开。而不远处的千叶也早就注意到他的异样,故意转过头,对著他得意一笑。 “你这是何苦,他已经够很我了,实在没有必要……” 此时的白水兼人脸上已经再无先前那种柔和的表情。僵硬阴冷的表情像个面具将喜怒哀乐都掩盖了。千叶看著他,看了许久, 那眼神,终於冷到了极点。冷到连一个笑,都像冰一样。 (七 上) 杯具的老爹,不要说俺不关照你,关键时刻你家儿子总算来救你鸟。。父子两个私奔吧。。。抹泪TAT 川泽虽然服下了解药,可是由於这次身体亏损较大,所以一连在床上躺了数日才算是完全恢复。在他半睡半醒的这段期间里,最紧张地无疑就是一直陪在身边照顾他的苍井, 这期间川泽不止一次质问他自己的身体究竟有什麽问题,可是事实的真相苍井哪敢相告。当初兼人离开白水家时就嘱咐过自己绝不可把他中毒一事说出来。尤其要在川泽的面前 保守秘密,不能透露只言片语。 这麽多年下来,每个月临近川泽毒发的几日,兼人都会准时把解药送来,然而这一次意外的耽搁却引起了川泽的怀疑, 川泽几次试探下来都不见苍井给出明确的回答,他深知这其中必有蹊跷。自己身体一向健壮,怎会一病就病得险些没了性命。更令他好奇地是那日兼人到底给自己吃了什麽,居然能药到病除这麽灵验。 “少主,您身体才刚好,我看还是留在船上多多歇息为好。” 苍井刚端著药膳走进就看到川泽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一边擦拭自己的佩刀。为他担惊受怕了这麽多天的苍井现在一看到他拿起刀就不由得紧张。可是川泽却显得异常平静,“我是习武之人,躺得太久反而会憋出病来。你也不要太担心,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清楚麽。” 川泽表面上是在安慰苍井,可是这话却听得苍井心头一跳,好在川泽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苍井脸上的表情至少说明了一些事情,他们确实对自己隐瞒了不少事情, 他深知苍井的性子,自己再怎麽逼问下去,苍井也未必会说出实情,可是知道来龙去脉的人,应该不止苍井一个人…… 虽然已经不想再去见白水兼人了,可是为了弄清楚整件事情,他必须前去会一会白水兼人。 其实这几日躺在床上,川泽就一直想著那一日兼人将自己背出树林的情形。什麽是真心,什麽是假意他还是看得出的,所以当时的兼人有多在乎自己的安危,川泽完全能够感受得到。但就是因为他感受得到,所以心里才更加矛盾。照理说,当初白水兼人毅然离开白水家,该是对自己这个儿子并无太多感情,可是他那一日的做法…… 想到这里,川泽忽觉心神紊乱,心头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觉得吃惊的异样情感。他似乎觉得自己对兼人的恨意不像从前那麽深了,更确切一点说,他似乎感觉到兼人有意隐瞒了什麽,无论是他的感情,还是十年前引发仇恨的真相, 可是心底明明是这样的情感,在理智上却还是一直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忘记当年惨死的母亲和他无情的背叛。 如此矛盾重重地心情让川泽倍感折磨。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趁夜踏上了白水兼人的战船。 而船上的另一边,薄雾嫋嫋的汤池中,已经将长发散开的白水兼人正裸身躺在浴池中,之前受伤的手腕还绑著白色的纱布,隐隐透出些血色。但手腕上的刺痛并未让他从昏睡中清醒过来,他似乎已经全然沈浸在那个梦里,全然觉察不到千叶已悄然走到他的身边, “兼人,你又做了什麽好梦?” 他声音难得地轻柔起来,以至於兼人在睁开眼的时候,几乎不能相信眼前人就是千叶。他睡意朦胧地抬头看了一眼嘴角含笑的千叶,本能地从浴池边避开身体,“你何时进来的?” “才一会儿,你紧张什麽?” 千叶面上笑容不改,慢慢低下身在浴池边坐下,“你手臂上的伤还未好,沾了水可就麻烦了,让我瞧瞧。” 他边说边褪去身上最後一件单衣,然後走入汤池,来到兼人身边。兼人本欲拒绝,可是不知为何觉得今日的千叶身上有些异样,怕他又动什麽古怪心思刻意刁难,只好顺著他的意思把手臂伸过去让他查看。但未想千叶猛地一把抓紧他受伤的手臂,用力之大似是要将这手拗断一样, 兼人双眉一拧,想忍住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可是脸上还是瞬间褪去了血色。千叶看到他这副隐忍痛苦的表情,突然间大笑道,“原来你也会疼的,兼人,我以为你不知道疼是什麽滋味呢!” “你又想怎样?” 兼人已经疼得牙关打颤,可是千叶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他像是欣赏一般打量著兼人的脸色,施施然道,“反正不管我做什麽事你都不会拒绝,为了那个宝贝儿子麽,你不是很能忍吗?” “你到底想说什麽?” 手臂上的痛已经让兼人有些无法忍受,没想到千叶的另一只手居然已经探到他的身下,温热的水中,那只手不轻不重地触碰在敏感的地方,像是挑弄又像是故意折磨, 千叶这个动作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深知他用意的兼人反而放松下来。他微微合上眼,叹著气转过头,“你真的不会厌麽?这麽多年了,每次都一样……” “一样麽?” 千叶眯起狭长的眼眸,似笑非笑道,“你知道我想要什麽?你以为我看重的是什麽?” “都说是求而不得所以最是执著,你不也是这样……” 虽然两个人都在保持平静地对话,可是兼人偶尔发出的喘息声还是一声不落地传进千叶的耳中。这时候,他忽地眼神一转,慢慢伸手去散开自己头上的发带。兼人因为手腕上的痛楚渐渐消失,脸色也平和了一些,但他料不到千叶的下一步动作竟是用那根发带将自己已然有些反应的阳具紧紧地扎住…… “你,你干什麽!” 比起手腕上的疼,这种折磨才是最可怕的。兼人果然为之变色,大力挣扎起来,无奈千叶先他一步捉紧了他的两只手,狠狠扣在他的身後,“干什麽?当然是罚你!居然敢背著我偷偷去见白水兼人那个臭小子,我没有告诉过你不可以私下去见他麽?嗯?” 他一边说,一边将挣扎不得的兼人翻过身去,已经被温水泡得有些发软的四肢只能任由千叶摆弄。即便兼人已经拼尽了全力,可是比起强压暴怒的千叶,这点力气又何其微不足道, “嗯……” 裸露的膝盖磕在汤池坚硬的底部,随即又被千叶大力分开。眼睛已经有些泛红的千叶从浴池边的单衣里摸出一个小瓶,伸手蘸了蘸,瓶中淫靡的香气让兼人浑身一颤,一下子像丢了魂一样落魄吼道,“住手!你听到没有……啊……” 千叶残忍地一笑,没有半分犹豫地将那根沾著药膏的手指挤进兼人的体内。指尖来回摩挲著敏感的内壁,直到药膏尽数用去他才把手收回, “你,你……” “原来你还记得这个东西。我以为你早忘了。你总是这麽不听话,你让我怎麽办才好?” 在兼人耳边轻声呢喃了一句的千叶此时从汤池里缓步走出,将地上的单衣拿起披在身上,然後便一脸泰然地在池边坐下,徒留下兼人一人在汤池里苦苦挣扎, 他面带笑容地拍了拍手,示意外面的人把清酒和糕点送进来。进来的人都是蒙著眼睛的,所以除却水声什麽也感觉不到,可是即便如此,兼人能感觉到也还是无尽的屈辱。 千叶望著水中在药物作用下神色恍惚却还在强忍的兼人,笑道,“如果你敢解开那根绳子,下个月白水川泽解药,你就不用再想。其实很多事我都想清楚了,就算弄死了他,你也不能怎麽样,我可以废了你一身武功,把你当做禁脔养在身边。既然我对你是好是坏你都无所谓,我又何必用尽心思讨你开心。其实人只要自私一点就没有什麽得不到的,不是麽?” 兼人意识已经模糊,可是还分辨得出千叶话中的威胁,可是脑中的这一丝清明一闪而过,紧接著全身让人发狂的燥热就令他恨不能就此溺死在水中。被头绳紧紧箍住的前端已经硬挺到了极限,而後面又因为被用了药物所以更加难耐。 “千,千叶……” 和预想中一样,无论是谁在欲望的催动下,都是一样软弱的。可是千叶的心里说不上多高兴,只有一种深切的悲哀之感笼罩在心头, 得不到的,只能用这种手段…… “杀了我吧,我求你……求……你……” 兼人的手指死死地抠住汤池边的边缘,几乎要抠出血来。尽力的忍耐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就此沈沦。他记得被千叶第一次强迫欢好的时候,他用的就是这种药。那时的记忆不是很深刻,可是在欲海中反复纠缠的可怕感觉却如骨之蚁一般。 他害怕那种感觉,不知道是欲,还是爱, “杀了你?凭什麽?” 千叶双眉一扬,一脚将池边的酒壶酒杯踢进汤池中。他原本妖豔惑人的面孔已经开始扭曲,如地狱修罗一样, “杀了你我又能得到什麽?我付出那麽多感情又算什麽?你痛苦,比起我,你那点痛苦算什麽?!” 他边说边抬起兼人的面孔,捏住他的下巴,将自己早已挺立的分身抵到兼人的唇边, “张开嘴,含进去,听到没有!” 这时候,只听到浴池外一声巨响,尚来不及反应的千叶突然感到眼前寒芒一闪,手边的兼人被人猛然夺走, “白水川泽!!” 随著他一声怒吼,闯入浴池的白水川泽已用自己的外衣裹紧了全身赤裸的兼人,随即一刀刺出…… (七 下) 严肃更正~由於之前的疏忽,把东瀛剑客的武器误写成了“剑”,现在特此更正为刀!是刀!!下次如果再出现类似的常识性错误,看文的同学一定要提醒俺啊!!!TAT ============== “什麽声音这麽吵……” 船的另一侧,川泽一身黑衣藏身於暗处,他本打算直接找到兼人把事情问清楚,可是没想到今夜船上竟如此‘热闹’, 由於是单独行动,所以川泽并不想暴露身份,慌乱之际他抓住船上的一个守卫,拉到背光处威胁道,“究竟发生什麽事了?” 那人被川泽用刀抵著脖子,自然不敢隐瞒,战战兢兢地刚要说出实话,这时,川泽已经看到不远处的甲板上,一个‘自己’正在疾奔而来, “这到底是……” 已经被眼前的情景惊得怔住的川泽一手放开那个守卫,刚要上前出手拦住那人,只见他看清了自己的面孔之後,突然把手中已经没有了神智的兼人推到川泽怀里。川泽原本要拂开倒向自己的兼人,可是这次鬼使神差地居然就接了下来, “在那里!” 紧跟上来的守卫一看到兼人在他手上不由分说便围拢上来,而那人却先一步跃入海中,徒留他一人对抗这些东瀛刀客。 “你是怎麽回事,白水兼人?你……” “放开他!!” 川泽还来不及叫醒兼人只听到千叶暴怒的一喝,他本能地举刀抵挡,可是没想到千叶的这一招既快且猛,意在取他性命! 他心知这次不全力出战,只怕真会为千叶所杀。危急之中他才发现千叶的刀法竟不在兼人之下。 “该死的,就会给我找麻烦!” 川泽搂紧兼人,急退数步,隔开千叶的第一刀,却未料千叶的第二刀又至,川泽因为要护著兼人,所以只能险险避开。凛凛的刀锋将他左边的衣袖隔开,差点割破血肉。川泽自继承白水家以来,从不曾为人所伤,今日千叶的这一刀委实让他大为光火, “把兼人还给我!听到没有!” 已经面露疯狂之色的千叶看川泽将兼人抱得死紧,不由更是恼怒,他方才出刀就是为了顾及兼人的安危才稍有留情,没想到川泽居然还不放手! 听到千叶的怒吼,川泽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竭力压制欲望已经濒临崩溃的兼人,突然间有种不想放手的错觉。 他明明是自己的父亲,为什麽要交给别人? 不放手,不放手! 想到这里,川泽忽而做了个反常的举动。他不但没有放开兼人,反而是带著他一起跳入水中。千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待他冲到面前时只看到川泽与兼人已经消失在漆黑的江水中…… “兼人!!” 他的手臂竭力伸向船下,像是拼命要留住什麽,然而最後握在掌心里的,只有一缕惨淡的夜风。像是他始终捉不住的人,只能离他越来越远,无法挽留…… 落入江水中的川泽一手揽著兼人,一面向江岸游去。他深知千叶下一步一定会到自己的船上寻人,如果这个时候回去,正等於是自投罗网,可是如果不回去,千叶找不到兼人一样会迁怒於苍井。 这件事之前川泽根本想不到自己会为兼人做到这种地步。这一次确实是自己冲动行事了,方才完全可以将兼人还给千叶,何必惹祸上身,多这种闲事, 可是, 他一边向对岸游去,一边小心注意著兼人的情况。方才抱在怀里的时候就发觉他全身高热异常,人又不是十分清醒,难道是病了? “……”川泽犹豫了一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个男人,末了,那声父亲始终没有出口,可是要直呼其名,似乎又有些逾礼,他顿了一顿,最後只能道,“你没事吧,真的那麽难受?” 因为药物的缘故,起初时兼人还能以自身修为强行压下药力,可是到了後来,身体里一阵一阵的热浪已经腐蚀了他所有的意志,尤其是在被人抱住的时候,那种不可抑制的欲望就更难以压制, 好在此刻他们浸在江水,周围冰凉的触感让他不像在船上时那麽难过,可是眼前与梦中相似的面孔却还是让他心头一阵恍惚, “世,世津子……” 川泽突然间从他口中听到自己母亲的名字,心头不禁五味杂陈。是恨,是怨?他自己此刻亦是说不清楚了, 你若心里想著她,当初如何忍心抛下我们? “是不是你……世津子……是不是你?” 川泽一瞬失神之後,感觉到怀里的兼人紧紧用手臂抱住自己的身体,这一刻他居然忘记了自己对这个男人的厌恶,他甚至有种错觉,好像自己是这个男人唯一的依靠一样, 他所知道的白水兼人,骄傲,强大,目中无人。可是今日所见,却全不是那麽回事。他已经无法分辨出这个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样抱紧自己的人,是谁。 “你忍一下,我们马上就到岸上了。” 虽然心里明知道他根本听不见自己在说什麽,可是就像那日背著自己逃出树林的兼人一样,此刻的川泽也是不断自言自语来安慰自己, 他似乎隐约体会到了那一日兼人的心情,心底明明是想要对一个人好,可是又有千般理由来劝说自己放弃。对他不知道是该恨多一些,还是该爱多一些,原则和意愿全然背道而驰。 十多年里,他不止一次地想念起这个父亲,可是每每想起,又逼著自己去恨他。明明不想,却非得如此。 “当初为什麽要背叛我们?为什麽?!” 躺在江岸上的兼人被川泽紧紧扼住咽喉,无法呼吸的痛苦和情欲的折磨让他几乎在生死间走了一遭。川泽的背後,无数的火光渐次亮起,模糊的视线中他终於看清了面前人的面孔, “快,快走……” 没有了任何强硬的掩饰,褪去了所有伪装的兼人也只不过想做个好父亲而已。他想保护的,仅仅是面前这个人…… “走?往哪走?” 川泽看著他迷蒙的眼睛,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厌倦感让他松开了那双本可以结束兼人性命的手。他向江中看了一眼,顿时有种心烦意乱之感。这种心情下,他差点一脚踹在兼人身上,可是想想,那一脚的力气终究是小了不少,“我已经趟了你的浑水,哪有那麽容易脱身?真是够了,我到底是为什麽要管你啊!” 兼人似乎并未听见他的抱怨,因为身体里刚刚压下的热潮现在又悉数涌了上来。他之前曾被千叶下过一次药,晓得这药性猛烈,若没有人帮他纾解,只怕真会死在这里, “看你的样子,好像是……” 见兼人蓦地蜷紧身体,全身都在发抖,川泽以为是自己方才那一脚踢得太重,忙俯下身来查看,这一看,他才恍恍惚惚有些明白过来, 脸上这麽不寻常的潮红和发烫的身体,这分明就是…… “这种下三滥的东西果然适合你,”他满是厌恶地哼了一声,转而瞪向仍在煎熬中的兼人,“即便被他这麽对待你也还是不打算离开?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啊!” 想想看本来可以用更恶毒的字眼来侮辱这个已经毫无反抗能力的男人,可是看到他这副样子,川泽心头的感受竟然是愤怒多於痛快。 他宁愿留在千叶身边受辱,也不愿回到白水家? 此刻兼人耳边已经听不清川泽的辱骂,下身被头绳绑住的地方痛得要命。他现在已经顾不上其他,只想赶紧把束缚解开…… 想要避开川泽视线,不想在他面前那麽难看。然而这个时候,只有一件单衣蔽体,全身上下都暴露在川泽眼中,这点细微的动作又岂能逃过他的眼睛? 兼人哆嗦著手向衣中探去,尽力不去想身後的川泽已经露出怎样鄙视讶异的表情。他还不想死在这里,已经忍受了那麽久的屈辱,他还没有向千叶讨还回来,他还没有…… 他还没有帮川泽找出解毒之法,然後吞并掉千叶家的势力,还不能放心让他一个人面对千叶迦木…… “……啊……” 双腿间早已勒出血痕的分身在压抑了多时後终於得到释放,白色浊液顺著腿间流下。上下起伏的胸口,红潮仍未褪尽,隔著衣袍也能看到胸口处挺立的两点。这一刹那的快感却很快被羞耻感所替代。他能感觉到自己背後那双几乎能将人刺伤的眼睛, 背後像是有火在烧,在灼,痛得他整颗心都为之撕裂。 “你,你!” 面前的情景让川泽不自觉地向後退去,他想扭过头阻断自己的视线,可是,心跳得太快了,像是随时会跳出来一样, 眼前这靡乱的景象让他有种失语的感觉。他不是不识风情的雏儿,在东瀛,为了应酬他早已尝遍万般柔情,清楚心动跟情动的滋味, 与由香欢好时,即便是达到高潮人也还是清醒的。因为心和身体是背道而驰的。 可是刚才那一瞬间,他看到兼人那张被极度欢愉和痛苦重叠的面孔,居然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他为此吓了一大跳,不得不从兼人的身边退开, 这个男人就算说得上英俊,却始终是个与自己一样硬邦邦没有姿色可言的同性。他一直不明白千叶为什麽对兼人有著这麽深的渴求,想不通他放著那麽多人间绝色不要,偏偏对兼人情有独锺,直到今日,直到此时此刻, “你,你真是无耻至极!你,你不要脸!” 川泽喘著粗气想让心潮平定下来,可是越急於求成,心就跳得越快。他对著兼人的背影,突然歇斯底里地吼道,“你去死吧,去死吧!” 身後痛苦的叫喊让已经被伤过无数次的心再次无预警地疼痛起来。他以为自己可以漠视一切人的鄙薄,却不知道在自己儿子面前,这点自我保护的漠然竟不起一点作用, 这样一个父亲,该让他觉得多丢人…… 听著渐次远去的脚步声,兼人的脑中一片空白。比起这个,千叶给他的耻辱又算得了什麽?他能忍受一切,可是无法忍受那双与世津子如此相似的眼睛在看著自己时,流露出这种嫌恶的神色, 已经流不出泪的眼中一片苍茫的死色,然而身後被下过药的地方仍在渴求著什麽,脑中只有短暂的清明,可是也足够他想好一切, 他不能输,也输不起! 川泽的命,白水家的家业都握在他的手中, 靠在江岸边的兼人摸黑寻到一枝折断的树干,大约有两个手指的粗细,表皮粗糙得划手。他现在已经无法可想,能救自己的人,只有自己…… “啊!!” 撕裂的剧痛伴随著微妙的快感涌上,即便他不愿承认,可是这具身体在千叶手中确实已经变得异常敏感起来。手中的树枝每进入一分,痛就更加深入,血也流得更汹涌,他大声喘著气倒在地上,痛到麻木了,也便没有感觉了…… 等他将染尽血色的树枝从自己身体里抽出时,身上的力气已经随著满身的冷汗一并流尽。他感觉到自己的嗓眼都是血的味道, 每呼吸一下,都是痛苦。 “你在干什麽!?” 身後的一声怒喝乍然响起。他还来不及想清楚来的人是谁就已经萎顿地倒了下去。对方的手臂将他圈在怀里,可是抖得厉害,像是怕极了。 “川,川泽?你怎麽……” (八 上) 兼人没想到川泽会中途折返回来,只是这下自己这副不堪的模样全叫他看了去,在他眼中,自己这个父亲只怕堪比最下贱的人了吧…… “你到底在干什麽?!” 随著又一声的怒吼,兼人原本还试图将裸露的身体遮掩起来,可是下一刻他的手腕就被川泽拉开,尚在流著血的私密处就这样暴露在他眼中。兼人突然像周身触电一般,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开川泽手,“别碰我!滚远点!” 如果在平时,兼人说出这种话那必然让人有种不寒而栗之感,可是偏偏在今日,已经沦落到绝境的他对川泽再用这种口吻说出这种话,只会让川泽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到了这个境地还要逞强,这还真符合他惯常的作风。 “不要跟我说你就用这个……咳……” 川泽不由红了红脸,不由地把目光转向兼人流血的下身,“你以为我想管你?我是怕你死得太容易。” 兼人还来不及深究川泽这话里的含义就整个人被用力按在地上。川泽用手死死按住他,让他的面孔紧紧贴在地面上。粗糙的沙粒磨得全身都在疼,可是比起这个,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才更让他心惊胆寒。 “你,你干什麽!?你放手!放……” “不这样,你挺得过去?” 川泽皱紧了眉头,但手上的动作依旧坚定。被迫曲腿跪在地上的兼人感觉到身後的衣摆被人撩开,里面未著寸缕,只有一阵阵阴冷入骨的风像是刺进了心里,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你以为千叶那个贱人用过的东西,我会看得上眼麽?我只是好奇,你这样的人,到底有什麽魅力。” 明明在心里想好了说辞,可是一到兼人的面前,所有的话,都像被打乱了一样无从说起。心跳得太过猛烈,像是要从身体里蹦出来。如果不是他刻意隔开自己与兼人的距离,那麽此刻他一定能感觉到自己下身的变化, “我是你的父亲,川泽……我是你父亲啊,你不能……” 从未在自己面前示弱过的男人第一次,这样软弱无助地在自己面前颤抖得不能自已。川泽怔怔地盯著地上已经没有了反抗能力兼人,没有丝毫得胜的快感。空落落的心里,除了痛,没有别的感觉, “父亲?” 川泽从口中吐出这两个字时,自己亦觉得是天大的笑话。他居然会对自己的父亲产生这麽不可抑制的欲望。当初自己还鄙薄过千叶与兼人所行之事天理不容,那麽眼下自己所干的,岂不是比他们更无耻? 就在他出神的这个当儿,兼人突然发力,挥开川泽的手。几乎是被他撞开的川泽愣愣地看著兼人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未走两步就因为剧痛而倒下去,然後挣扎著又要起来, 其实不管怎麽想逃,都最终逃不出宿命。原来到现在,你都不懂这个道理…… 这时候江中的火光已经慢慢蔓延过来,可是这个时候,那个如恶鬼一般的千叶在兼人眼中却远比不上川泽可怕。他宁愿在那个人身边受辱,也绝不要自己的儿子用这种手段来报复自己, 若要如此,他宁愿一死! 川泽似乎看出了兼人眼中流露出的意思,心间一刹那的恐惧让他忽而扑向兼人,重重地压住他的四肢。半人高的草木挡住了守卫的视线,火光和人声从他们的头顶上掠过。被川泽捂住的嘴连呼吸都困难,更遑论出声。已经出奇愤怒的兼人只能用仅存的力气做最後的反抗, “别动,难道你想回千叶身边去?” 川泽等火光散去才稍稍放松下来,可是捂住兼人的手却始终不敢放开。他看得出兼人不是愤怒到了极点,绝不会用这种满是杀气的眼神看自己。 他们在船上决斗时,兼人的眼神里都没有流露出丝毫要杀自己的意思。他从前以为那是因为兼人看不起自己,可是现在他终於明白了, 兼人对他,与他对兼人一样,下不了手,狠不下心。 “现在放开我,否则……” “你药劲还没过去,” 川泽好不容易让心绪平静下来,可是反观兼人似乎无论如何不能放下戒备。在被川泽狠狠羞辱之後,他发现这个儿子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可怕成熟得多, 他不是从前那个一喜一怒都在自己掌控中的孩子,而是一个和千叶一样有著让人不耻的欲望的男人, 他呆在千叶身边这麽多年,自然分辨得出一个男人纯粹想要报复时会用什麽眼神看人。可是川泽的眼神不对, 他的样子,跟千叶太过相似。 “啪──!” 在川泽把手伸向自己之时,兼人突然出手狠狠甩了一个巴掌在川泽的脸上。这是他身为人父第一次出手教训自己的儿子,如此干脆,甚至带著他想象不出的狠劲, 川泽的嘴角,一道血痕蜿蜒而下。可是他毫不在意地把那血痕抹了去,依旧不屈不挠地靠过身来,兼人猝不及防,本欲抬手再给他一巴掌,却不想那只手被川泽用力一扳,反扣在身後。兼人惊讶之余,只见川泽栖身凑到自己面前,未等他开口,一个包含情欲的深吻已经封住了他想要说出的话, “唔……” 本能的自卫意识让兼人几乎要咬向川泽那侵入自己口中的舌头,可是下身毫无提防地刺痛让他顿时没了任何力气。川泽借著强吻兼人的当儿,将自己冰凉的手指捅进兼人的身体里, 已经被血润滑过的体内虽然依旧紧窒但却意外地柔软。因著这手指带来的刺激,兼人的整个身体都像被抽空了力气,虚浮的两条腿早已不知什麽时候被川泽打开然後架在肩上。 川泽早已怒胀的下身就抵在兼人的小腹上,兀自地搏跳著,让人心惊胆战。这个时候才勉强恢复一点意志的兼人突然胸口一痛,满眼的血色在川泽眼前化开。他心中一惊,慌忙撤离自己的身体,扶住歪倒下去的兼人,连声叫道,“你怎麽样?你……” “你,你执意如此,我……我……” 话还未说完,又是一口血呕出。川泽急著为他疗伤,却看到兼人厌恶地转过脸。川泽无声地叹了口气,放缓手里的动作,兼人以为他要就此放弃,心中一宽,没料到川泽眼神一动,趁他不备一指按住他的穴位。兼人大怒之下,只觉得胸口剧痛难当,可是再呕一口污血之後,这不适之感便渐消了。 “呕出血来便好了。” 川泽满意一笑,突然倾身上前。兼人眼前一黑,一声痛呼冲口而出,“啊!” “让我尝一次,兴许我就死心了。怎麽样?” 重新被打开的双腿弯折著曲在胸前,即便兼人不愿去看,可是被人侵犯凌辱的画面还是一一收入他的视线中, 川泽半闭著眼睛,一下一下猛烈地撞击著,下身的巨物将已经受伤的穴口撕裂开来,更多的血沿著两人交合的地方流出,落在阴碧碧的草木上, 纠缠的四肢和心,一个极热,一个极冷。 兼人想避开川泽面孔,但只要他一闭上眼睛,川泽的动作势必要更猛烈一些。他不得不在片刻的清醒与迷乱中,看著自己的儿子在自己的身上来回动作, “啊啊啊……” 整个人像是被凿穿了一样,痛和快感交叠在一起,连耳边都开始嗡嗡作响, “兼人……兼人……” 在疯狂交媾的过程中,川泽已经全然忘却了身下这个男人的身份,他沈醉在这极致的欢愉中,一点也不想放开这身体,一点也不想放开这人, 这个人,应该是属於他的…… 被火热包裹的硬物在最後一次冲撞後终於彻底释放出来。然而高潮过後,完全清醒过来的川泽看到的却是满眼的狼藉, 这般发泄之後,兼人的手臂慢慢地从川泽的身侧垂下,咬得血肉模糊的嘴唇已经没有了一点血色,反而是他们相连的下身,血和浊液随之汹涌而出, “兼人?” 他一阵手忙脚乱,胡乱喊了一声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高热之後急促冷却下来的身体让他心中猛跳不止, “兼人!!” (八 下) 因为兼人内伤沈重,依川泽的功力只能为他稍作调息,况且这次是里里外外都给伤了个透,一时半会根本不会清醒。川泽怕耽误他的伤势,只能在周围找户农家先落脚,然後再想办法, 现在,外头一定为了找他们两个忙疯了…… 川泽苦笑了一声,转过脸望向窗外昏黑的天色。不久前他把昏迷不醒的兼人带到这里来,这个小村落靠海,住的都是些靠捕鱼为生的普通渔民,兴许是因为他们来时的样子太过狼狈,这些心善的村民就让出了一间空屋给他们歇息。虽然这间木屋破旧了一些,但是比起幕天席地委实好上太多, 不过,人是安定下来了,可是心里就…… 川泽的目光幽幽转回,落定在身边双目紧闭眉头深锁的兼人身上。之前破损染血的衣服已经换下,可是那触目惊心的血迹似乎仍在眼前,刺目得让人心惊胆战。他看著眼前的人,脑中有一刹那的犹豫,伸出的手停在兼人的面孔旁,就那麽停著,再没有靠近半分, 心里空落落的,连带著思绪也一片紊乱。他不知道自己今夜到底为什麽这麽疯狂,他甚至无法分辨这种胀满了胸口让他压抑得快喘不过气的感情到底是恨还是别的什麽。他不是不识风月的懵懂少年,不是没有尝过鱼水之欢的雏子,可是为何偏偏对著这没有半分娇媚之气的男人做出这麽有悖常理的事情,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的父亲。 他不懂那个时候兼人身上到底是什麽诱使他那麽不顾後果地掠夺跟强占。那时唯一的记忆,就是不可自拔地快感和满足, 好像只是这麽抱著,就觉得一切都够了。这种感觉,之前从未有过,连与由香燕好的时候,都没有…… “嗯……” 痛苦呻吟的声音自尚沈沦在噩梦中的兼人口中泄出,川泽几乎是本能地紧紧握住他陷进床褥的手。由於之前的极尽羞辱与折磨的情事,兼人的这双手上沾满了泥渍和血迹,有些手指上指甲都撇断了,足以想见当时他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不只是身上,心里也有吧。 兼人的这副模样让从不知自责是何滋味的川泽第一次有种追悔莫及之感。那个时候,怎麽就放纵自己胡来了?就算自己对这个人恨得再深,他也毕竟是与自己有著血缘亲情的人,他毕竟冒著危险救过自己,他毕竟…… 说了那麽多混账的话,说什麽只要尝一次就死心了。这分明是有悖人伦的禁忌之事,分明是自己嗤之以鼻的禁忌之恋。那时候素来高傲的兼人已经放下所有的尊严求他住手,可是自己却走火入魔了一样,非做下去不可。 这下,他该是恨透自己了。也许,醒来会想杀了自己这个逆子也说不定…… “我没想过你会这麽恨我……” 兀自想著心事的川泽突然听到手边的人叹息一般开口说了话,他大惊之下一时之间忘了松开握紧的手,而是本能地关切道,“你,你醒了……” 然而他还来不及把关心的话说完就看到兼人的目光一分一分冷下去,到了最後竟是让他也有些坐不住地撇过脸, 川泽不曾看过这样的兼人,即便是两人交战时他也只是用那种无可奈何的眼神看著他。川泽到了此刻才慢慢想起,从前无论自己如何无礼,如何放肆,兼人都只是付之一笑,或者默默看著他。那是一个父亲看著自己儿子的神色,而不是像现在,像是杀红了眼,急欲拼命地眼神。 “你……” “现在你满意了,是不是?看到我的丑态,把我的尊严踩在脚底下,感觉很好吧,是不是?” 兼人空洞的目光里,川泽找不到自己的影子。不,准确地说,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无法进入兼人的视线中了。他的眼里,除了绝望与恨,什麽都没有留下。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 强势的伪装被剥离之後,川泽发现自己面对兼人的质问居然无言以对。他甚至忘了要去逞强和反驳,只能在他面前一步步地後退。 这算哪门子的报复?没有丝毫大仇得报的快意,有的只是刀扎进心窝的痛! 就在川泽愣著出神的当儿,床上的兼人已经拂开他的手坐起身来,似是要自己下床。川泽急忙出手扶他,但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动作却引来了兼人极大的反感。他狠狠地甩开川泽手,看也不看对方一眼就自己挣扎著下地。川泽此刻心存愧疚,对他当然事事迁就,可是一想到他一身的伤,又忍不住要帮他一把。而这一次,兼人不是推开川泽,而是直接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滚!你给我滚!” 明明已经是病得没有力气的人,可是这一拳却是用了十成的力气,川泽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後猛退了几步才站稳,被打中的嘴角立即乌青一片,他木然地用手捂著那处伤痕,看著兼人脚步不稳地几乎就要跌坐在地上。 他没有上前,没有扶起地上的人,而是逃一样地跌撞著退到了门边,身体砰地一声撞在门上。多年失修的腐朽木门被他撞得吱呀作响,像是要给这狂乱得近乎失控的局面更添一丝无望, “你现在不能走,你还有伤……” 川泽此时心绪已乱,可是看到这样的兼人,他如何能安心放他离去,且不论这一身的伤,单就是那个阴晴不定的千叶迦木就不易对付。这一夜他们两人同时失踪,回去後千叶迦木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兼人…… 原本还是一见面就杀红眼的对手,但是到了这会儿,哪里还谈得上什麽恨意。 可他的人还没挡在兼人身前,对方就忽然整个人猛地撞在他身上。他的前襟被大力扯住,然後狠狠掼在地上。天昏地暗的一颤那,他差点有些认不出这个发了狂的人,是兼人…… “你还想怎麽样?!够了吧,都够了吧!我不欠你什麽,不欠你什麽!!” 满眼疯狂之色的兼人将川泽扑倒之後,又抬起一拳,毫不客气地打在他的脸上。但这一拳,显然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一拳下去,兼人声嘶力竭,气喘吁吁,“当初背弃你的人不是我,放弃白水家的人也不是我!当初……” 话已经到了嘴边,最後却生生被兼人扼住。 不能说!不能说…… 被自己按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年轻男子毫不反抗地看著自己,那张相似的面孔,还有流血的嘴角,大片的淤青让兼人蓦地想起那个晚上,他的妻子亲口告诉他,她爱上了另一个男人,要与他一起离开白水家。 失去理智的震怒和被欺骗的失望让他头一遭动手打了自己的妻子。也就在那个晚上,他看见幼年的川泽站在房外一动不动地看著自己, 那双本来应该单纯的眼睛里,满是让他茫然的恨意。 等他找到千叶迦木这个一手毁了自己生活的男人时,他却告诉自己,他要的根本不是世津子。那个时候,川泽已经中了千叶迦木所下的毒,世津子甚至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充当了伤害自己儿子的凶手。 那一天之後,他失去了自己的妻子,儿子,所有的一切。他来到千叶迦木的身边,为的只是乞求他能每月把川泽的解药交给自己。 他放弃了所有的尊严跟骄傲,只为了让唯一的儿子能够好好活下去,可是现在这个唯一的坚持也开始动摇了, 兼人很清楚,这麽多年自己能够忍受下来,是因为他对千叶从不曾抱有任何感情,不管他做什麽,痛过了,恨过了,过後还是可以挺过来。可是,现在…… (九 上) 当年被自己刻意隐瞒的真相他已经无从说起,对面前这个人纵使有再多的失望都无法抹杀他们之前的血缘亲情,即成的事实虽然让他寒透了心,可是毕竟无法狠心对自己的亲生骨肉痛下杀手。 彼此自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之後再相对,相互之间的感觉已绝不是一个难堪可以形容的。川泽原以为兼人至少会再痛揍自己一番,没想到他只是慢慢松开了手,站起身,好不容易扶著门站直了身体,一步一步走出去。 “你不能走!你让我……” 补偿二字,川泽含在口中最终没有说出来。发生了这样的事,他要如何补偿。这个受他侮辱的人不是袛园里供他玩乐消遣的流莺,有些伤害一旦造成根本无法弥补。又或者,在兼人的眼中,这亦是羞辱和报复的一种吧。 “我一直以为我们还有转圜的余地……”兼人脚步艰难地向前走了几步,下身的剧痛让他才走出几步远就已经冷汗涔涔。夜间的风拂过身上的冷汗,让人有种衣不胜寒的头骨凉意。他顿了一顿,末了,终於从口中最後挤出几个字来,“你我这样,父子情意已绝。日後相杀,我绝不留情。” 留情。他到底是承认了。从前的一次次争锋相对,兼人都对他忍让再三,刀法虽猛烈,可是却暗地里给他留了生路。而自己,每一次,每一刀都是看准了要害,毫不留情。 他一直以为兼人的忍让是对自己的轻视,直到今日才明了,兼人的心里,一直是顾念著那份父子之情的。 可惜如今,这微薄的一点血缘亲情,也断绝了。 “你别走,我……我还有话要问你。” 挽留的话已经说不出口了,可是心底深处却还是想要让兼人留在自己身边。他隐约感觉到兼人对自己隐瞒了什麽,难道是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还有就是自己的身体到底是怎麽回事,为什麽会突然发病,为什麽千叶手上会有医治这种病的药, 兼人口口声声说他没有背弃白水家,那麽当年为什麽会带著白水家一半的势力投靠千叶迦木? 但是川泽的话并未让兼人停下来,他此刻虽然走得艰难,却也走得干脆。川泽一急之下顾不得许多,立即冲到他面前猛地扯住他的手, “我让你别走!” 慌乱之中的川泽没有拿捏手上的力道,全然不知此刻兼人能撑著不倒下已经是极限了。被他这麽用力一拉,几乎是整个人脱力一样地直倒下去。川泽心中一悸,刚要出手接住他。就在这时,原本漆黑一片的屋外忽然间亮起了火光,不远处的人影映入视线,川泽愣了一下,冷不防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 “川泽!是不是你!” 火光的映照下,焦急走来的美丽女子开始没有看清川泽的面孔,等她走近一些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之後,几乎已经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地向川泽跑来, 木屐踩在石板路上发出的哒哒声让川泽没来由地一阵心烦。他这一次没有像从前那样迎上去抱住向自己赶来的由香,而是更加搂紧了怀里渐渐失去力气的兼人, “川泽!” 伴随著由香的声音同时而来的,还有另一道让川泽心中一凛的身影。他本能地将手伸向自己的佩刀,可是那个人显然比他更快一些。眼看著他的刀逼近手无缚鸡之力的由香,川泽无奈之下只得向他出手。 然而,千叶的目标显然不是由香,所以只要川泽一分心,他就当机立断将兼人抢了回来。 “千叶迦木!!” 虽然之前已经明了千叶的动机,可是在这种关头,他只能选择由香。 感觉到兼人骤然间离开了自己的身边,川泽怒火中烧,要不是为了顾及由香的安危,他定要冲上去与千叶厮杀一场。 此时,白水家与千叶家的随从已经陆陆续续跟了上来。两阵对峙,川泽心里再不放心兼人也只能强作镇定。由香受了惊吓,面色发白地躲在川泽身後。他才来中原第一天就听说川泽失踪,千叶家上船来兴师问罪,心急之下自己跑下船来寻人,好不容易从村人口中获得一点蛛丝马迹,循著那点线索找到了这里,没想到人才刚到就遇上这样的场面, “川,川泽……白水先生怎麽了……他……” 由香在川泽身边多年,知道他们父子不合,这一次居然同时出现在这里,而兼人似乎看上去似乎也不大好。难道这两个人私下……决斗了? 千叶心急如焚地找了兼人一夜,此刻人就在他身边,但他已经没有心情去关心这一夜这对父子到底是怎麽度过的。兼人发烫的额头和冰凉的双手让他心惊不已。他抱紧了兼人,然後狠狠瞪了川泽一眼,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这个帐,我迟早要找你算清楚!兼人要是有什麽不测,我要你们整个白水家陪葬!” 这样的威胁对川泽来说并不陌生。从前他听到这种话往往只会冷笑一声,在心里把这悖理结合的两人鄙薄一番。可是如今,这种心情悄然转变。他甚至无法忍受这麽看著千叶将兼人吧抱离自己的视线。 “我白水川泽随时恭候大驾!” 背起了一家之主的身份,川泽只能冷眼看著他们离开。可是由香却发现他捏紧的拳头里,指甲陷入掌心,几乎掐出血来。 “川泽你怎麽了?” 由香担心地捧起他的手,看到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红,她心疼地不知如何是好。然而川泽始终是淡淡的,没有任何情绪地看著兼人与千叶离开的方向。 他强压在心头的,对兼人的混乱莫名的感情,其他人又怎会明白呢…… “主公,我们还是先回船上吧,您的伤……” 苍井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麽,但看到那样的兼人,他也大致猜到这两人之间发生了多激烈的冲突。 回想起今夜里千叶红著双眼杀气腾腾地杀上传来找人的情景,苍井真是心有余悸。说来这个小主人以前做事还算中规中矩,进退得当,可是这次来到中原却是频频失常。尤其是今夜,居然只身潜入千叶的船上带走兼人,这件事无论他怎麽想都觉得透著诡异。不过他绝对不敢公开明问,因为川泽眼中的杀意,绝不逊於今夜的千叶, 都是那种透著血腥味的眼神,让人不由胆寒… (九 下) 千叶这一次好不容易才将兼人寻回,虽然心里满是疑问和不安,但是看到兼人这狼狈不堪的样子,他哪里还敢再多加逼问,只能心里咬牙切齿地暗恨川泽。 这一夜两人去了哪里,做了什麽,单从兼人身上留下的伤痕他也猜得出八九分。正因为猜得出,所以才更加心如刀绞。他怎会想到自己的一时不慎竟让川泽从中得利。自己虽然平日里经常因为川泽的是大呷飞醋,可是他与兼人相处了这麽多,对这个人的心性是再了解不过了。他与川泽会发生这种关系,多半是那个混小子强迫所致。之前自己对兼人用了药,他一定是抵不过药性,而川泽一定是有心辱他,才会下此狠手。 但这样的话千叶绝不会也不能当面去问兼人。就算自己不愿承认,但事实上兼人确实把这个儿子视逾生命,所以这次的事对他的打击可想而知。 然而,出乎千叶预料的是,原本以为兼人会为这件事消沈很久,没想到他这次竟是意外地配合,卧床几日後身体就有了起色。千叶为此也是喜忧参半,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 “兼人,你的伤还未痊愈,怎麽就下床走动了?快跟我进去。” 照顾兼人的事千叶从来不假人手,连药汤都是他亲自熬制,这其中当然是不少是对兼人的愧疚所至,但更多的还是他在尝过失去一次的滋味後,知道该更加珍惜眼前的人。将他强留身边已经是错,难道还要把伤害扩大到不能弥补才肯罢休麽? 如今只要一想起那一夜川泽从自己手里将兼人带走的画面,他的心就犹如被利刃凌迟一般,这种让人痛心的回忆,他绝不想再试一次。 “我已无大碍,” 过道上,兼人披著一身玄色长衫,正扶著墙壁向甲板外走去。前来送药的千叶一看到他独自一人在此,忙放下药走到他身边,拦住他的身子,好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不至於太过费力。这一次兼人只是淡淡地看了千叶一眼,既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多说什麽。千叶难得见他如此顺服,心里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心, “就算身体好了一些也不能乱走。外头风大浪大,再有个什麽闪失,我之前的功夫岂不是都白费了。” 千叶难得有机会与他这样平静相对,自然不肯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他嘴上说要兼人回房去,可是动作上却先一步脱下自己的外衣将兼人裹好,兼人低下头看了看正在为自己系上外衣的手。千叶看他目光古怪,不禁好奇,“怎麽了?我手上……” “这些天辛苦你了,”兼人抬起头,目光里没有了往日凌厉凶悍之色,剩下的,竟是一丝让千叶不可置信地温柔, 他站在兼人面前,几乎有点手足无措。 他是在对他笑麽? “怎麽了?” 兼人略微一顿,伸出手在千叶眼前晃了晃,没料到他忽然紧紧握住兼人的手,就势把他拉进自己怀里。贴近他温热的胸口处,兼人清楚地听到那隔著衣衫却依旧清晰的鼓动声, 这,是情动吧, 他在暗处,勾起嘴角,冷冷一笑。 “兼人,你,你方才是在对我笑麽?我很久很久都没有看过了……真的,我……” 被握住的手能感觉到对方因为紧握而潮湿温热的手心。兼人无奈又自嘲地摇了摇头,但头一次没有做出任何拒绝的动作。 “你若有空,就陪我去甲板走一走。我在屋里闷了几天,想出去透透气。” 他高烧了数日,嗓子到现在仍是有些喑哑。但千叶却觉得今日的他连声音都比往日好听上许多,他想都不想就连忙答应。握紧的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开的,虽然这幸福感来得太快太突然,但即便是假的,他也认了。 “之前冒充白水川泽上船行刺的人找到了麽?” 兼人还不习惯在众人面前被千叶这麽牵著。对於他们的关系,外界虽然传得沸沸扬扬,但真像现在这样公然牵手却是绝不多见的。 千叶之前顾及兼人,所以一直没有当众强迫过他,可是这一次机会难得,兼人亦没有反对,真该是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对白水兼人的所有权才是。 “那件事你不必操心,想必是中原的武林势力想挑起白水家内部的矛盾。真是好险,差点让他们成功了。” 千叶说著,小心瞥了瞥身边的兼人。之前他为兼人被掳一事到川泽的船上大闹过一场,两方人交了手,也各有死伤,好在损失不大,未酿成什麽惨事。 “中原人……” 看来与在林中追杀川泽的人不无关系。 “中原南方这一带都是明家堡的势力范围,我们之前与他们曾有过节,现在他们必是想趁机报复。不过你放心,沿海这一带的大小官员与我们牵连甚深,要是明家堡真敢闹事的话,朝廷上还有替我们说话的人,他们未必能讨到好处。” “还是事事小心的好。” 两人刚一从昏暗的船舱走出来就看到如洗碧空,万里无云。海面浪白如雪,千帆竞过,这倒正像是此刻千叶心情的写照,云飞雾散,雨过天晴。 “这我知道,不会有什麽问题的。你只管养好身体,其他的事都交我处理好了。” 千叶说罢,牵起兼人的手又向木栏边走了几步。正巧不远处,白水川泽的船也正泊在此处。遥相一望,那边的甲板上,川泽正与由香挽手立在船头, “他们两个倒是夫妻恩爱,逍遥快活啊,” 千叶分明是有意一说,可惜兼人的脸上根本看不出有什麽波动。他的目光飘忽得让人找不到落点。最後,对面的人终於注意到这里的甲板上千叶正从兼人的身後紧紧抱著他,那一瞬间僵硬黯然的表情看进千叶眼中,更让他明了了几分川泽的心思, 难道,连他也对兼人…… “他快到成婚的年纪了,我这个做父亲的,该是时候给他备份大礼。” 兼人含义不明地笑了笑,这笑容里再不是从前谈及川泽时的宠溺与温情,而是带著连千叶也琢磨不透的情绪。 (十 上) 距离那晚已经过了好些日子,可是川泽似乎还未恢复过来。他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可是只要是一个人的时候,就难免会出神地想起那一夜兼人的表情和他所说的话, 他似乎隐隐觉察到兼人对他隐瞒了什麽,这件被隐瞒得事也许关系著当年母亲自尽的真相。兼人在那种近乎疯狂的情况下一直对自己说他不欠自己什麽,这些话的背後到底隐藏了什麽? “川泽?在想什麽?” 由香在船舱里找不到川泽,四处问了人才知道他一个人上了甲板。她从小伴著川泽长大,对他的事情一向看得透彻。那夜过後川泽虽然一直说不用担心,可是由香始终还是放心不下。毕竟白水家这对父子的恩仇困扰了川泽多年,他嘴上说要替母亲报仇,可是心底,难道就真能那麽不顾父子之情麽? “没什麽,外头风大,你怎麽跑出来了?” 川泽暗暗收敛紊乱的心神,故作无事地将由香拉到自己身边,然後将她搂紧怀里。由香得了他的温柔,俏丽的脸上不由一红,乖顺地靠在川泽的肩上。她原本来中原寻他,是为给他一个惊喜,更为能常伴他身边,但没想到自己刚一到中原就看到他们父子两个剑拔弩张。她一个弱小女子,著实为川泽担心了好几夜不能入眠,可是又心知此事不能多问。其中所受的委屈她怎麽说得出来。 “川泽,你心里有事,为什麽不说出来呢,我们不是……不是夫妻麽……” 说到夫妻,由香禁不住幽怨地望了川泽一眼,那双含春美目让人一看便起怜惜之意。川泽知道自己冷落她多时,心有愧疚,但无奈这几日他满腹心事,根本无暇顾及由香的心情。 现在想想,从前那麽一味恨著兼人的时候,比起现在这种左右不是的煎熬实在舒服太多。 “我只是为那夜有人冒充我上船行刺的事担心。这些江湖上的事还要你来操心岂不显得我这个一家之主太过无能了?对了,我买了样东西送你,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川泽说话间,从衣服中摸出当初在集市上买回的那串相思子,由香一看到这些颇具民风的小玩意就喜欢,她正红著脸要从川泽手上把东西接过来,此刻却看到川泽不知因何身形一颤,目光像是钉住一般朝著对面直直看过去, 对面的船上赫然立著两个人,由香刚一看清他们的面孔就不禁小声惊叫道,“那,那不是……” 兼人与千叶的事她之前略有耳闻,可他们私下的事她却并不知晓。如今突然看到两个大男人双手相牵动作暧昧地走在一起,震撼可想而知。 “川泽,他们怎麽……” 由香目光犹疑地从他们身上移开,等她看向川泽时,那种不适应得感觉就更加强烈了。因为站在他面前的川泽显然已经动怒,握住栏杆的手上几乎已经露出了青筋。他眼中透出的那丝怒气,绝非是看到仇人时该有的神情。非要真的用一个词来形容此刻的川泽,那倒真像是因为嫉妒而眼红的孩子,把所有厌恶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唯恐对方看不到一样, 也许在白水兼人的面前,川泽才会做出比较符合他实际年纪的事情来吧。这麽想想,似乎又觉得他率性得有点可爱, 由香低下头,忍不住捂嘴笑道,“川泽,你那个样子像是要把人吃掉一样。怎麽你们父子间的问题还没有解决麽?兼人先生看上去,也不是你从前说的那样……” “我讨厌的又不是他!” 川泽一急之下说出口的话,连他自己都不禁愣住了。 不讨厌他?明明应该是恨得要死的,怎麽突然就不讨厌了? “哎?” 对於这个答案,由香也是满心疑惑。她记得川泽在离开东瀛前还对自己说这辈子都不会原谅白水兼人的,这才短短几日,他们的关系怎麽就改善到这个地步? 不对啊,那一夜自己找到川泽的时候,他好像正与兼人争执什麽,双方的脸色都难看得要命,当时她还担心两个人会动起手来,可是今天再看川泽,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嘛, “我的意思是,我是说……” 口不择言的川泽满脸别扭地转过脸去,心里想的是再看一眼对面的兼人,然而想到看见他必然就会看见千叶,一看到千叶他就想起从前自己对他们两人之间关系的鄙薄和辱骂, 那夜的他,其实干出了比千叶更不齿的事情吧, “我只是觉得他也许有什麽苦衷,”可是他不肯说出来。 那时状似疯狂的兼人在自己耳边歇斯底里吼出的话让他每回想一边都觉得痛不可当。那种痛,是莫名但却钻心的。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可怜这个受了侮辱的男人,还是不忍心看到他变成那个样子, 也许在自己心里,白水兼人就算要死,也该死得像剑客一样。但自己,却连一点尊严都没有留给他。 “我干了些禽兽不如的事情。”到了现在才知道,害怕被一个人恨著,是这种心情…… 千叶的番外~春梦一场 好吧。。俺改主意了。。。这个文。。让它3P去吧。。俺实在舍不得千叶。。TAT,这孩子忒苦了~~ ================================================================================ 兼人因为这次的事情,新伤旧伤内外交困,这下算是真真尝到病去如抽丝的滋味。 当然这期间他与千叶的关系似乎缓和了许多,千叶也不敢拿对这身体再做什麽,最多也就是每天夜里抱著兼人入睡。两人这样心平气和地相处是曾经的千叶想都不敢想的,如今虽然得强行按捺住叫嚣的欲望,可是每天能这样看著他乖乖睡在自己身边,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吧…… 以前他只知道不择手段地留他在身边,现在好不容易盼来他一点回应,走到这一步,千叶比之前更怕兼人会突然离开自己。而那个唯一能左右兼人的危险人物,是一定要除的。 “……嗯……” 正搂著兼人兀自沈思的千叶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一下。他以为是自己惊醒了兼人,忙低头去看他,结果看到的只是睡得昏昏沈沈的一张面孔。 不像白日里那样不苟言笑的冷峻表情,睡得无知无觉的兼人看上去一点杀伤力都没有,温和无害地让人想抱住好好疼爱一番。 他若知道自己的想法,大概会气得说不出话吧。 千叶看著他宠溺地笑了笑,不由地收紧了手臂,身体也跟著发烫起来。 “真是没办法……我对你一点抵抗力也没有……” 他的笑容里带著一丝邪气,手已经不自觉地探进兼人松松散散的内衣里面。紧致的肌肤细腻得不可思议,完全不像是个练武之人该有的身体。千叶本来还压抑著自己的本能一再地告诫自己不可性急,可是到了这会儿,干忍了这麽多天对他而言已经是极限,现在一触到兼人的身体,整个人都像火烧著了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兼人的上衣已经被撩开,在烛火底下隐隐泛著一层薄红,被千叶把玩著的两粒乳首却已经不由控制地挺立起来, “……嗯嗯…”即便睡得再深沈,被人这样肆意撩拨著也不可能无动於衷。兼人无意识地挥手想拂开千叶,但他手刚一抬起就被千叶干脆地按回到枕边,衣摆尽开的下身则更是春光无限。修长结实的两条腿被千叶随意摆弄然後分开,几日前川泽留下的痕迹已然淡去,但是想到有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尝过这里的滋味,千叶就恨不得将川泽碎尸万段, “千……千叶?” 终於悠悠转醒的兼人才一睁开眼就看到千叶这副打算饕餮一番的模样。不用想也知道他动了什麽念头。询问的目光稍纵即逝,兼人继而又合上眼睛,索性当自己方才是梦呓罢了。 “兼人,我知道你醒了,想装睡来逃避麽?” 千叶俯下身,从兼人的脖颈开始,如细碎的啮噬一样,极具情色意味地亲吻加上手上来回的爱抚,他是下定了决心要让兼人享受一次。 从前他们之间的欢爱都只能用粗暴来形容。他狠狠地掠夺,兼人默默地忍受。这一次,他想要兼人和自己一样感觉到那种无法克制的快感。 他们还有一辈子要一起走,怎麽能让兼人永远都这麽反感与自己燕好? 听到千叶的话,兼人只是皱紧了眉,撇过脸去不说话。千叶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应声,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但却并非动怒,而是无可奈何地长长叹了口气, “你不喜欢,我不强迫你便是。只不过……” 他顺手握住兼人的手,按在自己早已挺立的下身上,“帮帮我……” 这种可怜又无助的语气也绝对不像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千叶迦木。兼人有些意外地睁开了眼,看到的居然是千叶那张美得有点妖邪气的脸上挂著几乎要哭出来似的表情。 “你……” 两人之间斗来斗去这麽多年,千叶极少服软,更极少露出现在这种表情。他一向要强,就算身後後悔也绝不会让自己看出来,可是这一次却…… “很难受,帮帮我……” 他再一次提出了恳求,声音有气无力又有点央求的意味。兼人一时失神,等他反应过来时,千叶已经抓著他的手径自上下套弄起来。 他的手被千叶抓著,不能控制地握住那火热的分身,他甚至想象得到那样狰狞可怕的凶器送入自己身体会带来多大的痛楚。 不仅是痛,还有屈辱。他忍受了这麽多年,还要忍受多久? “……啊…啊……”明明是自己在上下动作,可是只要一想到这只正在抚弄著的手的主人是兼人,他就能感觉到快感像急流一样走遍全身。千叶享受般地合上了眼睛,扬起头,恍如置身梦境。 如此悲哀地爱著他,甚至卑微到只要是他就好。明知道他无动於衷,却还是一头扎进去不肯放手, “兼人……我要你,我要你!我这辈子,都绝不放手!” 高潮来临的一刹那,他几乎是同时瘫软在兼人的怀里。对方身体本能地想避开,可是被他执拗地抱住,一丝都不肯放松, “我可以等,等到你爱上我,没关系,我可以等……我等……” 话说到最後,已经是把自己的真心彻彻底底暴露在对方面前。千叶泪眼朦胧的样子实在是可以用‘楚楚可怜’四个字来形容。兼人愣愣地盯住他看了片刻,然後慢慢凑近他的面孔,在他的唇上,轻轻地,点了一下。 这一来,无疑是引火上身吧…… “唔──!啊……够,够了……不……” 被按倒在床上已不知承受了多少次撞击的男人除却大张著嘴喘息和呻吟再不可能做出任何的抵抗,对方将他的身体摆弄成淫靡屈辱的姿势任意侵犯著,仿佛报复式地寻回这段时间的损失一样, “你自己点的火,你要负责把它扑灭……该死的,你的身体怎麽这麽棒……” 千叶一边舔弄著兼人已经充血红肿的乳首,一边来回摇晃著。对方已经为他彻底打开了身体,毫不抗拒他的热情。千叶知道这种时候自己要是还能坐怀不乱,那绝对是不正常的, “啊,啊,不,不行了……快停,停下……唔……” 被吻住的双唇再不可能说出拒绝的话来,事实上,即便嘴上喊停,身体也早已经背叛了。千叶一口气将阳物送进了兼人身体的最深处,那窄小紧致的内壁紧紧包裹住硬挺的分身,腰部也开始经不住快感的冲刷献媚一般扭动起来。这般撩人的姿态让千叶顿时神志尽失,下身的冲撞更加凶猛起来, “原来你这麽晓得伺候人,我倒是小看你了,” 他说著,忽然抽身出来,怒胀的分身分明还没有泄欲,而对方红肿的穴口也在一张一合犹如引诱一般。千叶笑道,“想要?” “……” 听不到对方的回答,千叶也并不著急。他将兼人的身体猛地翻过来,抵住他的双腿让兼人趴跪在榻榻米上,双腿被迫曲张著,露出刚刚被肆意侵犯过的地方, “不想要麽?” 千叶慢慢靠过身去,一手握住兼人早已有了反应的下身,一手握住自己的宝贝抵在穴口前, “嗯嗯……不,不要……” 咬著牙不肯屈服的兼人把面孔埋进双臂里,感觉到对方的手不快不慢地撩拨著,套弄著自己最脆弱的地方。他闭上眼,竭力强迫自己说出求欢的字眼, 可是…… “……给,给我……求你……” 终究是挨不过这致命的诱惑。听到兼人顺从的声音,千叶哪里还能再憋得住,身体用力一送,尺寸惊人的分身毫不客气地尽数送入到兼人的体内…… “啊!” 明明应该是感受到极具快感的一刻,可是为什麽…… 从榻榻米上突然间坐起身来的千叶浑身是汗地喘著粗气,似乎还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 兼人正合著衣安静地睡在他的身边。而他自己…… 手上黏腻的感觉和全身的燥热让他终於反应过来。那不过是一场荒唐的梦罢了。 梦里,他看到兼人温柔的面孔,还有他亲吻自己时的笑容。那麽真实,为什麽会是假的…… “兼人……” 他转过身,心里酸得要命,想哭,但还是拼命地笑出来。 终有一天,你会是我的吧……会有那麽一天吧…… (十一) (十一) 这件事虽然过去了,可是在三个人的心底到底留下了阴影。虽然兼人表面上一如平常,可是日日呆在他身边的千叶却总是免不了疑神疑鬼,害怕兼人哪一天突然就一声不响离开自己。心里虽然一直被这份恐惧折磨著,可是千叶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再不敢对兼人提什麽过分的要求,每夜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强求无度,而只是乖乖地睡在兼人身边,可是夜里总是睡不熟,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惊醒,怕身边的人趁著自己睡熟就此离开。 “唉……” 再一次彻夜难眠的千叶未免自己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只好到甲板上吹吹凉风散心。他原来一直以为自己给兼人的已经足够多了,但从未想过也许自己给的并不是他要的。自己把那份感情强塞到他手里,不许他拒绝,甚至不惜用他妻儿的性命作要挟,这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主人,”夜间江风凛冽,千叶独自一人立在船头,心中只觉得萧索异常,在这种心情下竟没有察觉身後有人靠近,直到隐没在黑夜的中人发出声响他才恍惚地回过神来。 跪在他身後的是千叶家的死士,也是随船而来保护旗舰的守卫。千叶回过头去看见他上手捧著一只小小的竹签。千叶一眼就认出这是白水家用於长途传信之物,心里不禁向下一沈,冷声道,“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是属下方才巡逻时看见信鸽落在白水大人房间外,於是将它捉住就看到信鸽的腿上绑著这个。” 落在兼人的房外?看来他们之间通信已经不只一两次,只不过这一次因为兼人受伤的事情所以搬到了自己房里由自己亲自照顾,所以才会让巡视的死士发现。 一想到兼人背著自己与外界通信,千叶捏著那只竹签的手就不自禁地紧了紧,他在心里拼命说要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可是心火一旦燃起,怎是这麽轻易就熄灭的? 不管怎样,先看看信里写的是什麽…… 千叶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可是待要打开信时又犹豫起来。万一真的发现什麽自己不想发现的,那要怎麽办…… “主人?何不打开一看?” 死士不知千叶心里的矛盾和纠结,但见他脸上神色痛苦,不由嘀咕了一声,自家主人对事一向冷静无情,只有在白水兼人的事上才会如此,那人真是祸害不成? 千叶的手抖得厉害,他甚至有点不敢去看信上的内容,但最後他下定了决心,将那竹签慢慢打开,把信笺取出。 甲板上的灯火暗淡,但千叶还是看清了信上所写的每一个字。他高高提起的心直到读完最後一个字才慢慢放了下来。 这是一封寻常的通信,上面只是向兼人汇报了一下近日来白水家的动向,并无其他。这让千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像是自己在刀尖上走了一会一样。 他不敢想象要是这信里有个别的什麽,那自己要如何处置兼人? 像以前那样无止尽地虐待和羞辱?不,不,他已经做不出来了。 “主人,这信里可有不妥?” 死士看到千叶的脸色由灰白渐渐恢复过来,到了最後居然还带著一点轻松的笑意,自己也不禁跟著放下心。 “不,没什麽,你把这信绑回去,小心一点,别吵到兼人休息。他最近还没恢复过来,夜里睡得也不沈,很容易被吵醒。” 千叶说著这话的时候,脸上已全然不似方才那样紧张阴暗,而是笑得颇带几分宠爱和和善。这是死士从前极少看到的表情,他从前甚至以为千叶是个不会开怀展露笑颜的人。 死士走到兼人窗前的时候,兼人其实早已醒了过来。他是习武之人,对於外界发生的事情向来十分敏感,所以千叶一直以为他夜里睡得不沈其实是因为兼人对千叶始终没有卸下防备。只要这个男人在自己身边躺著,兼人就无时无刻不出在警戒的装备。 其实这麽做并不是怕千叶做什麽,而是怕自己睡梦里不小心泄露出什麽。很久以前兼人曾经梦见过从前与世津子还有小川泽一家人在一起时的情景,半梦半醒间一直叫著世津子的名字,那一次被千叶听到,惹得他勃然大怒险些爽约不肯交出川泽的解药。经过那一次兼人才发现自己的心是无法用意志来控制的,他想保住川泽就要时时刻刻都小心提防,不能让千叶有机可趁。 对方有多想杀掉川泽兼人太清楚了。 他看到死士的身影在窗外一晃而过,借著那只信鸽便跳进了自己的窗户。兼人在黑暗中犹如猎人一般死死盯著那只信鸽以及它脚上被重新绑好的信笺。 千叶,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警惕。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这一切的折磨都源自於你的爱,那麽这麽沈重扭曲的感情,我承受不起。 兼人苦笑了一声,将信鸽腿伤的竹签取下,拿出藏在竹签中的信。信是被人拆开过的,可是从表面上几乎看不出痕迹。 千叶很小心,连信上的折痕都没有破坏,可惜总是奇差一招。 兼人用两根手指细细地在信上拈了一下,然後低头仔细看了一下。指尖很干净,上面什麽都没有。 其实这信笺的玄机就在於每一次通信兼人都会让对方在竹签里放一些石灰,这样只要有人私自拆开竹签拿出信,那麽竹签里的石灰一定会随著信被带出来。兼人知道千叶一向会背著自己偷偷干这种事情,所以事後一定会不动声色地把信藏回去,而如此一来,兼人就能知道信到底有没有被人动过。 果不其然,这信对千叶是个巨大的诱惑,等他看完了信里的内容,应该会大舒一口气,暗自庆幸吧。 兼人这样想著,将信慢慢展开,信里依旧是千叶看到的那几行字,然而这信真正要传达的内容却并非如此。兼人将信忽而凌空一抛,继而迅速抽出自己的佩刀,刀锋在夜色里更显得杀意逼人。待信落到刀刃之际,信竟陡然被分成了薄薄的两片。那信笺原本已经薄得几乎能透光,可是谁能想到这样的一张纸中间居然还有夹层。 若非兼人有著这样惊人的刀法,那麽要将这张纸分成两片亦非易事。 一刀挥下,寒芒顷刻敛在刀鞘中,兼人面色淡然地接住其中的一片纸,纸背光滑洁白,几乎看不出什麽异样,然而等兼人取来火折子在纸面上逡巡了一圈之後,纸面上才慢慢显出字来: 药将成,请主公放心。 (十一 下) 严肃声明~由於操作上的错误於是写到这里的时候发现跟前面那个《春红》那文已经完全脱离了关系。。所以特此说明此文就当做一篇新文来看吧。。实在不想把《春红》里面冗长混乱的情节加进来写了。。┐(┘_└)┌,另外,最近对千叶的好感度直线上升,於是此文正式从父子文转性为父子年下+美型妖孽攻的3P文。。如果之前追文的同学有对3P反感的,俺只能说文章里尽量少出现3P情景的荤段子,因为无意间把千叶小攻写成了俺自己萌的那个类型,所以实在舍不得抛弃他。。TAT,请谅解~ ===============================深夜贴文的分界线================================= 短短的一行字却让兼人盼了太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等待太过漫长,反而让兼人无法因此而兴奋起来。他就这麽默然地看著手中的信笺一点一点在火中焚烧殆尽,最後化作一缕淡色的烟被海风吹了去,就好像是心里的某种情绪也被一起吹淡了一样。 他想起在对面船上的那个,他在心里默默疼爱了许多年的儿子,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该用什麽样的表情去面对他,爱不是,恨也不是。 要是他们只是和从前一样,是单纯的父亲与儿子就好了。 在他们靠岸的几天後,白水和千叶两家终於同时得到了当地官府的允诺可以和沿海的商户渔民自由贸易。虽然行动仍然受到明家堡的监视,但毕竟不用担心官家的干涉,这样一来就算日後两方发生冲突也可以当做是寻常江湖恩怨来解决。 这道通令的下达显然让千叶心头的大石总算落了下来,加上这几日兼人对他也不似从前那般冷漠,所以他整个人都好像是扫除了一层阴霾一样,偶尔看大过往行礼的下人居然也会温和地还礼,这在从前而言是绝不多见的。 千叶整日陪在兼人的身边,说是担心他身体尚未痊愈,但心里却是怕他再见白水川泽。虽然不甘心可却终究不能抹杀川泽在兼人心里的地位。其实以兼人的武学修为,只要不伤到要害日後细心调养必然没有大碍,可是千叶却很紧张,好像要把这些年欠兼人的温柔都一次性补上,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一场梦让千叶有了更深的执著,他总是不断地想起梦里与他火热纠缠不断吐露爱语的兼人,好似什麽恩怨都不复存在,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而已。 千叶很珍惜这份难得的平静跟快乐,所以不愿任何事来打扰他和兼人。他想真正抛开一切俗事地陪在兼人身边,然而他们身在江湖,连这点小小的愿望都是奢侈。没过多久千叶就收到官府送来的请柬,说是要请他与白水家的少主一起去府上小聚。 呸,白水家的少主,在他千叶眼里,白水家就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白水兼人。其实以他的能力早可以吞并白水家,然後把所有的产业都置於兼人的名下,可是他不能那麽做,如果这样兼人会更加恨他。 他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和毁灭任何一个人,独独不能碰自己这一生最恨的一个人。 “千叶,收到请柬一事为何不告诉我?” 兼人一推开舱门就看到坐在里面正苦恼著要不要带他一起前去的千叶。请柬上说明了是同时邀请他与白水川泽,那个混小子到底有什麽资格和自己坐在同一个位置上?而且如果自己与兼人同行,他看到那小子肯定又会想起那夜发生的事,这岂不是让他这麽多天来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了? “你怎麽不在船舱里歇著?这点小事我去处理便好,何必劳你走一趟……” “你是怕我见到川泽?” 未等千叶说完,兼人便语气平静地打断了他,“你觉得我应该就此消沈下去,消沈到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敢面对?” 因为兼人说话的口吻和表情都太过淡然,这反而让千叶有点放心不下。他知道兼人能扛能忍,心里就算再苦都不会说出来。可是他如何忍心让兼人再受一次折磨? “我绝无此意,只是……” “我知道你并无恶意,不过,”兼人看到对方眼中一晃而过的紧张,心里竟有点说不出的滋味。向来高傲的千叶已经对自己赔尽了小心,可是他忘了自己不会也绝不甘心一辈子活在他的庇护下。这种体贴入微的关心对他而言是多余的,同时亦是耻辱。 “不过你不要忘了,我们还是合作夥伴,你这样让我不问正事是打算夺我的权麽?”兼人说话时脸上挂著玩笑似的表情,可是他话里的内容却牵动了千叶的心。两人之间强迫与被强迫的关系一直是千叶的心病,虽然私底下两人是肉体关系,可是在人前千叶从不敢拂兼人的面子,有时候为了保护他的自尊心甚至愿意给他打下手。他知道这是自己仅能给於的补偿,所以今日突然听兼人这麽一说,千叶不可谓不是吃了一惊。 “当然不是,你怎会这麽想!”千叶上前一步抓住兼人的手,透过这双略带颤抖的手兼人可以想见对方内心的波澜。看到千叶狼狈的模样,兼人的心里却提不起一丝的快意来。或许说,他心底其实真正的恨的也许并不是千叶。 在这麽多年的相处时间里,看到千叶的疯狂,心底的怜悯早已压过了当初知道真相的愤恨。说起来,他们其实是一样的可怜人,都在追求永远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不过邀请函上应该不是只写了你的名字吧。我若缺席岂不是显得我们怠慢了。”兼人难得没有在如此沈重的话题後露出阴沈的表情,这让千叶提著的心慢慢放下。他发现这次重伤之後兼人的脾气似乎比从前好了许多,不再跟自己争锋相对,亦不会拿不屑讽刺的神色看著自己。 兼人转变的原因千叶已经无心深究,像他这样精明万分的人在这种时候竟也会被一时的快乐冲昏了头脑而完全想不到转变背後的含义也只能说爱情实在是令人盲目啊。 随著千叶上岸赴约的兼人毫无悬念地在府邸里见到了数日未曾碰面的川泽。他带著家臣和未婚妻由香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近府邸,与之相比千叶这一方就显得单薄了许多,加上贴身守护的武士也不过区区五人而已。川泽在门外看到兼人的时候,目光不自觉地闪躲了一下,可是兼人却看上去自然了许多,仿佛之前什麽也不曾发生过,他看到川泽时脸上脸上依然挂著那种父亲式的威严。 在两人之间发生了那种悖论之事以後再看到如此平静地兼人,川泽却好像受到了打击了一样。整个晚宴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甚至连由香亲密的说笑都没有注意听清。 他的所以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对面的两个人身上──不时为对方夹菜倒酒的千叶和常常笑著接受的兼人。看到这一幕他有种异样的错觉,好像自己是被排斥在他们之外的第三者。 虽然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可是川泽无法压抑住内心想要闯入他们之中的冲动。所以一场晚宴他吃得兴致索然,直到他看见兼人先一步离席才发觉自己的整颗心也好似跟著一起离开了。 晚宴的尾声,川泽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赴宴的目的而居然追随著兼人一起离开。这让一直在暗处细心观察川泽的千叶很不放心。要不是还有公事在身,他真恨不得立即将兼人带走。川泽眼中的意图太明显了,这哪里是一个儿子看自己父亲该有的眼神? (十二 上) 果不其然,兼人未走出去多久就听到身後传来川泽的声音,对方仍然是很不客气地直呼了他的名字,但好像叫完了又有点心虚。兼人转过头去看著他,过了半晌才开口更正道,“论理说,你该叫一声父亲大人才是。” 或许是因为兼人的态度太过於平淡,川泽一时之间竟有种说不出话来的感觉。他原设想过很多种两人见面之後的结果,但没有一种像现在这样让他觉得尴尬。 这段时间冷静下来之後,川泽似乎也慢慢开始整理自己对於兼人的感情。从儿时的依恋到长大後惊闻背叛的恨意,所有的感情都好像是被单纯的爱恨所左右,但其实仔细想来又并非如此。 没有什麽感情是绝对的,如果不是心底对他一直有那麽执著的爱意,又怎会恨得那麽刻骨? “你今日受邀前来,该把握好机会为白水家多谋些利益才是,这样跟著我出来就不怕让千叶抢了先机麽?” 兼人站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背向而立,他的背影像是水墨画里的一个疏淡的浅影,有著很漂亮的轮廓,但不真实,镜花水月一般。 “我来不是听你说教的。” 川泽忽而抢上了一步,他的木屐踩在石板路上嗒嗒直响、跨过一步的距离不过是一瞬间而已,所以兼人几乎还来不及回头问个究竟川泽就已经先一步握住他的胳膊。他能感觉到单薄的和服下那双手臂原没有他想象中那麽健壮,可是他却能挥舞出最一流的刀法。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是那麽自豪有著这样一个父亲,而现在,自豪感已经消失,留在他心底是连他自己也都不愿承认的自卑。 “你告诉我,为什麽发生了那种事,你却一点变化都没有?不觉得羞耻麽?不恨我麽?”川泽的来意明明是想向他道歉,可是话到了嘴边立刻变了个意味。面对自己任性伤害的人,他却表现得好似是受害人一样,这让兼人禁不住拧紧了眉头。 “或许你觉得彼此憎恨才是我们父子之间相处的最好方式?”兼人冰冷的面孔终於露出了一丝愠怒。川泽是在抱怨他的无动於衷麽?还是觉得自己应该狠狠地报复回去才能减少他侵犯自己父亲的罪恶感? 这孩子,什麽时候变成了这样…… “一直只有我在付出感情,恨也好,别的也罢……”川泽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他已经意识到有些不能说的话险些破口而出。他到底还是承认了,对兼人,除了恨以外,还有存有别的感情。 “你到底想对我说什麽?” 原本以为川泽追到这里绝无善意,可是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兼人又不禁疑惑起来。是不是自己误会了他什麽,还是说其实这些日子里他一直怀著内疚所以现在想来向自己解释? “我想说的一定是你不想听的,不过没办法,我已经熬不住了……” 川泽话音刚落,就将兼人的身体用力一推,兼人毫无准备地踉跄了一下,身体撞到了背後假山的棱角上,碰的後脊背骤然一疼。而此时此刻川泽已栖身上前,比兼人略显高大的身体颇有压迫力地靠了过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对兼人而言就犹如一场到不了尽头的噩梦一样。不,应该说是另一场噩梦的延续。 “啪──!” 面对逼近的川泽,兼人这一次毫不留手地赏了他一巴掌。这是那一次之後兼人第二次动手打川泽。他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凉下去,凉到了底几乎为止冻结。可是这一巴掌没能阻止什麽。川泽就像之前一样,没有半点犹豫地继续向他靠近,直到,兼人伸手想去握住腰间的刀却不想手被川泽抓住,强势地扭到身後。 另一只手被川泽按住,假山突出的棱角让他感到手背的骨骼都要被压断了。 “果然是这样的,”川泽的唇在兼人的脸颊上轻而又轻地碰了一下,并未再深入下去。可作为父子,这样的动作已经太过越轨。 “果然是这样的……” 川泽失魂落魄地向後退去几步。眼前兼人愤怒的表情已经迷糊不清,川泽只是茫然地转过身去,想要逃一样跌跌撞撞地向园子外头走去, “你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给我站住!” 这一次轮到兼人抓住川泽,但手却被恶狠狠地甩开。 他能怎麽说?他能告诉对面的男人,自己爱上了自己的亲身父亲麽?他能告诉他就在他们两人发生了关系之後,他就整夜整夜做著有关自己父亲的荒唐的梦,甚至到了连由香都无法触碰的地步。 他一直以为那不过是因为与自己父亲乱伦的事情太过惊世骇俗才会让自己一直不能摆脱,直到他今日将兼人按倒在假山上情不自禁地想去吻他的时候,川泽才陡然发现,他对兼人的感情已经扭曲到超越父子之情了。 十三 上 “我劝你还是放手的好,”有我这样的儿子实在太危险了…… 已经陷入混乱的川泽神色茫然地从兼人的身边走开。但他的临走前留下的话却让兼人心惊不已。或许开始时他还不清楚川泽失常的原因,但现在看到了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听到他莫名其妙的话,兼人心里的那一点不安就像是一点染在白绢上的墨点,不可抑止地扩散到让人害怕的地步。 “川泽……” 这一次兼人没有再敢说什麽关切和挽留他的话。他发觉这个儿子越来越脱离自己的掌握。甚至於,有时候他会有种自己被牵著走的错觉。 晚宴归来时已经过了午夜时分。白天里热闹非凡的海港此刻只剩下层层海浪在烈风里汹涌澎湃的声音。 甲板上还残留著海水的咸腥味,在月色底下能看到一层海水蒸发後留下的盐渍。但月下的凉风似乎无法吹熄心头躁动的热火,已经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心神俱乱的兼人著一身浅色的单衣,靠在栏杆上,似是极目远眺,但其实目光已经游离。 “兼人,”肩头忽而被人拍了一下,兼人猛然转身,看到的是夜色里披散长发敞开衣衫的千叶迦木。或许说,他其实比兼人所见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懂得如何让自己妩媚妖冶。他的美甚至超越了兼人心头始终不曾忘却的世津子。兼人心里很清楚,只要千叶需要,这世上一定有很多的人愿意捧著真心奉上。可是偏偏他和自己一样错付了真心。 “今天出去时还好好的,为什麽一回来就不开心?” 千叶的手轻轻搭在兼人的腰上,真的很想像以前那样用力地把人揽在怀里,用绝对的占有来宣布对这个男人的所有权。 “我没有不开心。”兼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但他不知道自己脸上的任何一丝波澜都已经被千叶看在眼里。而他的隐忍让千叶的心里也不由地泛上一阵酸楚。 他今日从宴会上脱身出来去寻兼人,没想到在府邸门外遇上了一个人。虽然这个人的命运是由千叶一手改变的,可是这十多年里千叶几乎没有见过她一面。他们之间仅有的联系便是每月按时送来的关於川泽事无巨细的日常记录。 这个人,就是白水川泽的未婚妻,白水家将来的女主人。当年由千叶一手安排进入白水家并且成功获取白水家家主信任的女子──由香。 这麽多年没有见过面,突然看到她的面孔,千叶一时之间竟也想不出她的名字。直到她跪在自己的脚下,将当年自己赠予的信物取出时千叶才恍然明白过来。 “主人……”昔日懵懂无知的孩子如今已经出落得标致动人,千叶满意地打量著她,想到不久之後白水川泽就会领著这个女子彻底走出兼人的梦魇千叶的心就不由地轻松起来。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千叶的掌握。事後他从由香的一连串叙述中知道了川泽与兼人在後院里发生的一切。强吻,表白还有兼人的失态,这已经完全越出了他所能容忍的极限。他从由香留著泪的脸上看出了这个女子对川泽的痴迷。 也对,这世上再没有什麽比亲眼看到心爱的人与别人卿卿我我更叫人发狂了。 更何况,他们还是父子…… “你和白水少主就快成婚了,其他的事就不要多想,我知道他待你不错,这样不是很好麽?做人不要太贪。” 这是千叶破天荒头一次用如此温和劝慰的口吻对自己利用的‘工具’说话。他的心性一向冷漠,可以说除了兼人,他不会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心上。可是这一次,他觉得自己表面上是在安慰由香,其实是在自嘲。 他不贪心,他想要的不过是兼人能够心甘情愿留在自己身边而已。为什麽这麽难?为什麽那个什麽都不懂的小鬼可以这麽轻易地左右兼人的感情? “可是主人,倘若川泽少主他真的……真的……”由香的话哽在喉头,实在无法继续说下去。父子乱伦,这是何等荒谬绝伦的事。为什麽就真的发生在了自己的眼前。 “不会的,这种事兼人不会允许,我也绝不允许。”千叶的手狠狠攥紧自己的手。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身体里有种难以抑制的暴怒在流窜。如果不镇定下来,他也许会不顾一切去与川泽拼命。 兼人的一切本该是属於他的,谁敢打他的主意,只有死路一条! “千叶?” 沈溺在回忆里的千叶突然感到肩头一重,回过神来才看到兼人疑惑地望著自己。他透过兼人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很落魄,一点也不像从前那个不拘性情任意而为的千叶迦木。 他被一个名为白水兼人的牢笼桎梏住了,也许这一生都要困死在里面。可是他甘,之,如,饴。 “抱歉,方才想了点别的事,”千叶兼人笑得很勉强。他的目光落在兼人丰润柔软的双唇上,想起今日由香的话,突然有种狠狠吻下去的冲动。 要去把属於别人的味道,痕迹一起抹掉! “你脸色不太好,还是早些歇息吧。”兼人因为川泽的事始终有点心不在焉,他又怕让千叶看出什麽端倪来,所以急著脱身。然而早就知道真相的千叶好不容易压下了心头的怒火又见他急急忙忙躲开自己,一时之间没把持住,把欲转身离开的兼人猛地一把拉住。兼人早就见识过千叶的暴戾,此刻对他如此对待,心里登时灰暗了一片。 “抱,抱歉,”让兼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下一刻千叶的态度居然软化下来。其实这几日千叶的变化兼人也看在眼里,只是他没那麽容易相信千叶是真心要好好待自己。如今这麽一看,兼人感到的却不是安慰而是更沈重的压力。 千叶的疯狂和不择手段让兼人无奈。如果没有当年世津子的事,也许兼人还会尝试包容这种扭曲的爱情,但是,现在一切都太晚了…… “你太累了,我送你回去。” 兼人拍了拍千叶僵硬的肩膀,嘴上说是送,可两人之间还是拉开了一段距离。千叶看著走在自己前面的兼人,忽而声音哽咽住一般,带著虚弱的腔调问道,“如果我答应把川泽的解药配方给你,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千叶的声音不是很大,但是他的话却像响雷一般让兼人浑身一震。看到兼人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来看向自己,千叶累得几乎无力地身体砰地靠回到栏杆上,他用手捂著自己半边的脸,苦笑不已,“要在以前,就算拿刀逼我,我也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可是兼人,我真的不知道该用什麽方法去爱你。你的权势财富留不住你,我的温柔在你眼中是虚情假意,我不知道我还能为你做什麽。兼人,你告诉我,你想要我做什麽?” “千叶,你……” 兼人眉峰一蹙,竟一句话也回答不上来。是啊,他能要千叶做什麽?把世津子还回来?把从前那个完整的家还给他? 不可能了,有些东西一旦失去,永远不可能回来。 “你真的肯把川泽的解药配方给我?” 自己忍辱负重了这麽久,每一次只能从药丸里提取一点点的碎末带回去供药师们研究,好不容易等到解药快要研制出来的时候,他却突然告诉自己,愿意交出配方。这是何等讽刺…… “我有别的选择麽,兼人?我不赎罪的话,总有一天你会回到川泽身边的,是不是?”一步一步走近兼人的千叶用哀求的目光望著他,他先是抓住兼人的衣袖,然後把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抱进自己的怀里, 很用力,也很粗暴。但那一瞬间,兼人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不顾一切的爱情逼得窒息了。 “世津子那件事上,我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因为即便没有我,她也会离开你。可是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兼人,唯独对你,我是愧疚的。我的本意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我只是……” “够了!” 时隔这麽久再从这个男人口中听到世津子的名字,兼人的心就像被撕开了一样火辣辣地痛起来。他当然知道当年的事世津子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是,可是她毕竟是自己从儿时就爱慕的人,那麽深的感情,怎能一笔抹杀? “你说我对世津子是执念太深,那麽你呢?千叶,明知是错,为什麽不肯放手?” “我没有错。” 千叶勾起兼人的下巴,强迫他抓过脸来看著自己,“我没有错,我爱一个人有什麽错?我们还有机会的不是麽?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放弃千叶家的一切,就我们两个人,找个僻静的地方一起终老。这就是我的心愿,兼人,我就只有这麽一点心愿而已!” 那麽,我的心愿呢? 许久无言的兼人其实已经给出了答案。千叶知道兼人不会撒谎骗人,不会弄虚作假。所以如果他不愿意,就不会假意答应然後反悔。所以,他没有伸手去要解药的配方,而是推开了千叶的手,一个人慢慢走开。 “你心里除了世津子,还有另一个人对不对?” “你看到川泽的时候,就会想起世津子是不是?” “所以,你爱上他了?” 你爱上别人了? 渐渐失去力气的千叶扶著栏杆一点一点坐倒下去。他第一次知道这个世上原来有些东西是不管自己怎麽努力都得不到的。比如爱情。 “我跟你,已经是天理不容,何况,我跟他……” 船舱深处传来兼人幽幽地叹息声。他已经满身罪孽,为什麽还是不肯放过他? (十三 下) 第二日的一早,港口上浩浩荡荡来了一队人马。这队人马似乎颇有来历,因为他们一到就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大大小小的船队主事都亲自下船迎接。而这队人马只是径直走向白水家商船停泊的方向。这让一直处於观望态势的千叶家很是不解。 此刻,千叶房外凝重的气氛与港口的热闹景象形成鲜明对比。闻声而来的兼人才一赶到就看到千叶的房门大敞,而房里却空无一人。聚集在门外的随从们一见到兼人都舒了口气,一拥而上把他围住,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白水大人,探子回报说明家堡的堡主今日亲自登船拜访白水家的那个小子,属下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们一定要尽早处理。可是,主人他……” 明家堡。 这个在中原举足轻重的武林大家兼人当然是早有耳闻。本来他们这次来中原的目的就是为了能与明家堡就海上势力的划定进行谈判。这几年中千叶家的生意一直延伸到中原各海岸,当然在彼此正当生意往来的过程里必定会产生一些摩擦和冲突。而由於千叶迦木为人一向激进,经常诉诸於武力来解决问题,久而久之明家堡与千叶家乃至整个东瀛商旅之间就结下了很深的梁子。这一次他们来中原前买通了当地的官府,想借官府之力协调双方的矛盾,可没想到明家堡居然在这会儿选择站在与千叶家相对立的白水家, 明家堡这麽做,无疑是要借刀杀人,逼东瀛两大家兵刃相见…… “先派一队人跟我出去找你们主人,其余人留在船上,没有命令不可造次。”兼人现在真正体味到什麽叫内忧外患。如果这一次川泽真的选择和明家堡合作,那麽千叶无疑也不会坐以待毙。到时候自己该选择什麽立场?是当下就与千叶反目还是作壁上观,等待时机? “可是白水大人,难道就眼睁睁看著那小子……”侍从说到这里,忽然感觉到衣角被人拉了一下。他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口中的‘那小子’不仅仅是敌方的首领,更是面前这个男人的亲身骨肉。他曾不止一次听到千叶因为兼人维护白水川泽而大发雷霆,这足以见得那个小子在兼人心目中的地位。刚刚自己那麽说话实在是太欠考虑了。 “一时半会儿也掀不起什麽大风大浪来,随他去吧。”兼人面上故作镇定,心里却焦急万分。千叶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难道是因为昨夜里自己的话太重了? 罢了,先找他回来再说吧。 想起昨天夜里那个狂傲到不可一世的男人哀求著自己的样子,兼人觉得自己的心不可抑止地痛了一下。是自己把他逼到那个地步的…… 那麽自负的一个人,竟会为了自己的一个允诺退让甚至自降身份到那种地步。 海港的另一边,白水家旗舰的船舱外守备森严,而船舱里虽没有剑拔弩张,但川泽与年轻的明家堡堡主明不戒各坐一边彼此沈默还是令气氛有些压抑。 桌上的两盏茶冒出嫋嫋茶香,但此时无人有那个心境品茶。川泽抬眼看了看对面的锦衣青年,语调并不友好地开了口,“我想,堡主屈尊降贵到此,应该不只是想坐下来跟我品品茶说说家常这麽简单吧。我这个人一向喜欢直接,请堡主开门见山直说就是。” 川泽的无礼并未让对方动气,相反,他笑了一笑,端起桌上的茶,朝川泽敬了一下,“我很欣赏少主人是个爽快人。不过急事缓办有时候也是一种策略。” “我想堡主似乎弄错了一件事,我早已正式继承白水家家业,所以并非是你口中的少主,而且我们立场敌对,我不需要你的欣赏。”川泽本来对称谓一事并不在乎,尤其是在家族中,许多跟随白水家多年的老臣子都还是习惯称他为‘少主’。但是今日,在这个中原人面前,他从这一声‘少主’里面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果然,明不戒听完他的话,哈哈笑道,“我若记得不错,令尊尚在人世,他才是白水家真正的主人吧。” “放肆!”明不戒刚好踩中川泽的痛处,惹得他拍案而起,“我们白水家的家事还轮不得一个外人说三道四。堡主话中有话,根本没有拿出诚意来,既然如此我们何必再谈?!” 川泽在听到他提起白水兼人的一瞬间就莫名地失去了冷静。对於那个男人的感情,他起初是痛恨,然後是彷徨,而现在,他已经分不清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允许别人在自己面议论那个男人的是非。 他们有什麽资格?那是他的父亲! “说诚意我自然是有的,不过倒是少主你,”明不戒笑笑,站起身来,绕过矮桌走到川泽的面前,“少主你的反应真像是让人踩著尾巴的猫。这样不懂得隐忍和克制怎麽做得了白水家的主人?” “你!” 川泽的刀几乎出鞘,而明不戒亦眼神一冷,不动声色地用手按住剑柄,“其实我很佩服你父亲,只是,他的聪明你好像一点也没有继承到,真是可惜。” “明不戒,不要一再挑战我的底线!”川泽手腕一转,气魄逼人的寒芒从他手中肆意溢出。这是白水兼人最得意的招式,明不戒心里清楚即便自己全力以赴也未必能接下这一招。但他闪避得很快,似乎并不打算与川泽硬碰硬杠上。 “少主人,其实我今天来是要卖你一个秘密,如果你想真正了解你的父亲,我劝你还是听我一言。”川泽的刀毫不留情地斩杀下去,刀锋何其刚猛,明不戒躲闪不及险些为他所伤。川泽再度听他提及兼人时,手里的动作蓦地顿了一下。明不戒趁著这个当儿躲过了凶险的一招, “我不会听你妖言惑众的。我是他儿子尚且不知道他有什麽秘密,何况你一个外族人!” 他有什麽秘密?他的秘密,不就在千叶身边做了十几年的男宠麽?那个自愿张开双腿在千叶身下承欢的男人,是白水家永远的耻辱! “确实,我们这里有句古话,当局者迷,少主人身在其中,当然看不破其中的迷障。但作为一个局外人,我可以毫不讳言地说我很清楚地调查过你们白水家近十几年来发生的每一件事,我动用了明家堡几乎所有的力量查明了当年你父亲叛出白水家投靠千叶迦木的原因。这个,你不想听?” 这一次,明不戒突然放下了抵抗的手臂,直直地站在那里,似是等待川泽的又一招攻击。但这一句话一出,川泽哪里还真砍得下去。 真正的原因?难道背叛的背後,还有自己不知道的真相…… 苍井…… 他猛然间想起不久前面对自己的逼问始终支吾以对的苍井,突然地发病,还有兼人从千叶手里接过的药丸…… “你究竟想说什麽?”刀就架在明不戒的脖子上,削铁如泥的利刃杀气人来自然也是易如反掌。面对川泽的气势,明不戒笑得成竹在胸。 “我想说,少主人的病,才是千叶迦木牵制令尊的关键。” “笑话!我有什麽病?!”川泽心头一跳,握著剑柄的手狠狠颤了一下。他提到了病,难道指的是…… “或许我应该说是毒才更恰当一点。”明不戒用手推开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寒刃。他感觉到川泽的心已经开始动摇,否则不会让自己这麽轻易就脱身。确实,从他探查来的消息看,川泽对那个父亲似乎一直有著不寻常的执念。但这执念究竟是纯粹的恨,还是掺入了别的什麽成分,这就不得而知了。 “少主人善用刀,所以不了解这世上千奇百怪的毒药一点也不奇怪。但少主人可否记得自己上一次发病是什麽情况?可是周身发寒,提不起力气,然後呼吸困难,像是下一刻就会溺毙一样?” “你,你怎麽会知道!” 川泽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这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子,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这种病症缘於一种中原罕有的毒物,我命人翻遍了古籍药书才找出此种毒药的配方及解法。中此毒者终生难解,但如果每月及时服用解药,对身体亦不会有所影响。令尊煞费苦心蛰伏在千叶身边十数年,恐怕为的就是每月能及时送上解药救你性命。我这麽说,少主可能听明白?”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你胡说!” 川泽怒红的眼睛犹如受伤的野兽一般。明不戒感受到他身上肆虐的暴戾像瞬间能把人吞噬。说实话,此时全无畏惧是不可能的,可是他既然敢走上川泽的船,自然也做好了一切应对的准备。 白水兼人,莫要怪我多事。要想收复你儿子为我所用,只能用这个法子。 “那个男人怎麽可能……这绝不可能!他当初害死了我母亲!他跟千叶迦木那个贱人……他们……” ‘苟合’那两个字川泽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如果兼人与千叶是‘苟合’,那麽强暴了父亲的自己,又算什麽? “看少主人这个反应,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令尊在你心里有著相当的分量?他在树林里拼死背你出来,为了你甘愿受辱留在千叶身边多年,为了你,他甚至没有说出当年你母亲的丑事,令尊待你如此,最终只能换得你一句‘无耻’来做评价麽?” “不许你侮辱母亲大人!她是被白水兼人逼死的,这是我亲眼所见!” “少主人的家务事我不便多说,不过,如果你想知道真相大可以去问问你的手下,也许他会告诉你真相。当然,我提醒少主,真相有时候很残酷,可能比杀你还要让你痛苦。我告诉你这些,无非是想让你明白,你所有一切不幸的根源都来自於千叶迦木,而你的父亲是无辜的。” 明不戒说完话,勾起嘴角,送给川泽一个好看的笑容。这个五官平凡但却儒雅从容的男子笑起来有著不输给川泽的霸主气魄。他在这场对话里始终扮演著牵引者的角色,在不知不觉中把川泽推到了真相的边缘。 他需要白水家的力量去对付千叶。但仅仅靠一个川泽是不够的。如果可以争取到白水兼人,那麽要击溃千叶迦木势必事半功倍。 十三 下 因为明不戒的到来,已经略微听到点风声的白水家家臣们似乎也兴奋起来。这几年里白水家在东瀛势力渐弱,原因无外乎是因为白水兼人的背叛和千叶迦木的压制。而他们这一次到中原来最重要的目的也是联合中原势力来牵制千叶家。 而明不戒的到来传递给他们一个有利的信号。如果白水兼人能早千叶一步争取到与明家堡联盟,那麽中原这一带的海上商路可以说千叶家就捞不到一点好处了。 “这次明家堡堡主能主动前来示好,看来我们的机会很大。我看到那边千叶家的人频频往这里观望,怕是也坐不住了吧。” 甲板上,侍从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的眉飞色舞,好像已经胜利在望一般。与之相比,苍井就显得有点心事重重了。他当初是兼人的近卫,为了照顾中毒的川泽才没有跟随兼人一起离开。可以说他是亲身经历了当年的事,所以当然也很清楚白水兼人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是而现在一听说白水川泽要与明家堡结盟对付白水兼人,苍井这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 “唉,白水家沦落至此还不是因为白水兼人那个忘恩负义恬不知耻的小人,要不是他当初带走了白水家的大半势力,现在哪里轮得到千叶迦木那个跳梁小丑出来跟少主叫板。” “就是,当年不是老主人好心收留他,还把小姐嫁给他,他哪来今天的地位?不过,他毕竟是少主的亲生父亲,倘若少主下不了狠心,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那倒不会,我听说早在少主继承家业之时就在老主人面前发过誓,他日势必要报杀母之仇,为白水家雪耻……” “够了!” 听到这些出格议论的苍井终於忍不住吼出声来制止。他们这些人对当年的事情又知道多少?明明白水兼人才是为家族付出最多的人,然而时至今日却要为此背负这麽多的骂名?这一次如果白水川泽真要跟白水兼人死拼到底,那他真是不敢他日真相大白之时白水川泽会做出什麽反应。 “苍,苍井大人?” 侍从们看到面带怒色的苍井都有些畏惧,可是畏惧的同时更多的是不解。以前他们就发现苍井特别维护白水兼人,念在他是白水家旧臣也就没有多说什麽,可是时至今日,两家已经闹到不可共分天下的局面,他怎麽还对旧主念念不忘。 “少主的事轮不到你们在这里横加议论,以後要让我听到你们胡说八道,休怪我家法处置!” 苍井把狠话重重一撂,果然吓得众人噤声不语。但从他们的脸色来看心里定是把自己骂了个透。不过现在也管不了这些了,待会儿一定要去劝劝少主,这结盟一事万万不能儿戏。 就在苍井哄散了众人打算前去劝说川泽时,背後突然传来川泽的声音。苍井本以为他还在船舱里,没想到竟会无声无息出现在这里。 “少主……明家堡堡主他……” “在里面就听到你的声音,发生什麽事了?发那麽大的火?” 川泽面上波澜不惊,仿佛什麽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苍井原想开门见山地就问,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有点摸不透川泽的心思,不知道这话该怎麽开头。 “不……也没什麽……”苍井抓了抓头,心虚地为自己打掩护。川泽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继续道,“你跟我到房里来,我有事问你。” 其实苍井并不知道早在他开口训斥众人之前,川泽就已经走出了船舱。而他对白水兼人的态度也好像恰好应证了不久前明不戒的话。 他早就该发现,每一次他与兼人发生冲突,苍井都或多或少地偏向白水兼人。以前自己还不是非常注意,可是经明不戒一提点,川泽心底就格外关注起这件事来。 苍井莫不吭声地跟在川泽後面走,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他很清楚这件事无论如何也要劝劝川泽。倘若真有一天他们父子反目,那才真是让千叶家坐收渔翁之利了。 可没想就在川泽走到房门口时突然闷哼了一声,捂著自己胸口摔倒下去。苍井见状连忙去扶,却看到川泽咬紧了牙满面痛苦的表情。 “少主,你怎麽了!” 苍井不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川泽,他本能的反应就是川泽身上的毒患又犯了!上一次错过了服用解药的最好时间,难道留下了後遗症不成? “我……我冷……” 川泽是靠著苍井的搀扶才勉强支撑了身体,他瑟瑟发抖地样子和上一次犯病时一模一样。苍井心道倘若这会儿这是犯了病,要上哪儿去给他弄解药?他很清楚千叶每个月只会给兼人一次解药。上一次的用完了,再去问他要,恐怕…… 千叶迦木那里还不知会怎麽为难他。想到这个,苍井又不禁可怜起那个看似风光无限但其实悲哀到了极致的男人。 “苍,苍井……我到底是怎麽了……为什麽会这麽冷……” 听到川泽说冷,苍井慌忙抱紧了他,想借自己的体温帮他缓解痛苦,可是这根本是治标不治本。眼看著川泽双目紧闭似是痛苦得就要昏厥的模样,苍井一下子慌了神,竟不知该如何处理才好。 “少主别怕,我,我这就去找大夫来,你坚持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苍井左右思索了一阵,终於下定了决心。他要去千叶的船上找兼人,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别,别惊动由香他们,我怕她担心。” 川泽虚弱地挣开眼吩咐了苍井一句。此刻苍井已经乱了阵脚,当然不会对川泽这次突然地发病有所猜疑。他只道这是少主对由香的关心,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待他将川泽在房中安顿好走出舱门之後。床榻上一直半闭著眼睛痛苦呻吟的川泽忽而脸色一沈,那表情里哪有还有方才生不如死的神色? 倘若明不戒所言不虚,兼人,我该如何面对你…… 十四 上 兼人领著一队人马在小镇里四处寻找失踪的千叶,好在这地方并不算大,千叶穿著和服,样貌又格外惹眼,所以要找到他并不是难事。但兼人没想到自己最终找到的却是烂醉如泥瘫倒在酒馆外的千叶。 那个样子的他已经远非是狼狈二字可以形容。他这副模样让跟随兼人而来的随从们都忍不住转过脸去。 他们如何能相信著就是他们奉若神明的主人? “去弄架马车来,速去速回。” 兼人心底虽然始终不能释怀当年的事,可是看到千叶沦落至此,他又如何忍心落井下石。他很清楚,若非自己一再强硬拒绝,千叶也不会失望痛苦到这种地步。他看上去是冷血无情无懈可击的一个人,可是却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展现给自己。 说到底,一直受控於人的并非是兼人,而是千叶。 “白水大人,主人他……” 看著扑到在泥浆里还为醒酒的千叶,随从们七手八脚地就要去扶他,可是他们刚碰到千叶,却遭到他激烈的反抗,竟是谁也不让碰。随从们面色尴尬地去向兼人求助,没想到看到的竟是一贯冷眼相待的兼人紧皱著眉头,眼中尽是不忍之色。 “让我来吧,你们让开。”他这是何苦…… “兼,兼人……”醉得神志不清地千叶在梦里还痛苦地叫著他的名字。兼人与他靠在一起,所以那好似呻吟一般的声音就直往自己耳朵里钻。听得他心中一颤, “我在这里,跟我回去。” 兼人也顾不上周围众人异样的目光,小心地拨开千叶额前的碎发,将他脸上的污渍擦去。这时他才发现千叶的额头有点烫,而衣袖上也沾染著不寻常的污迹。待他将千叶扶上马车,掀开他的衣袖仔细一看才恍然明白,手臂上赫然留著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也许是因为淋了雨又没有及时打理,所以伤口看上去格外可怖。 “先不急回港口,去医馆。” 伤成这样无论如何都要先料理一下。兼人无可奈何地看著身边神智昏沈的男人,一时间竟有种爱恨不得的错觉。 “兼人,别离开我……我,我什麽都可以,都可以不要……” 陷入昏迷的千叶怎麽都不会想到此刻的心里念著的人就坐在他的面前握著他冰冷的手,一遍一遍为为他试著额上的温度。在梦魇里挣扎著的千叶露出了少见的柔弱,好像完全退去了平日里的面具,只要一点点的伤害都能致命一样。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兼人揽过千叶抖如筛糠的身体,从对方身上传来的热度让人心惊。他是不是一夜都坐在那里喝酒,要接著醉酒来麻痹自己?如果不是被逼到了绝境,他不会愿意拿出川泽的解药来做交换条件。 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为什麽突然会问自己是不是爱上川泽了?难道是…… “你,你不是兼人……你是谁……” 靠在兼人肩头的千叶在马车的颠簸中悠然醒来,然而眼中还尽是迷茫。兼人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来,帮他把刘海拨开。对方疑惑地望著他,过了半晌才带著哭腔一样问他,“你是谁?你不是兼人……你是谁……” “我……” “兼人不会主动抱我,他连碰我一下都觉得厌恶……他不会对我笑,他从来都不会对我笑……” “千叶,你病了,合上眼休息一下……待会我们……” “你能不能多对我笑一会儿,你和他很像,我想多看看他笑的样子……”爱得那麽卑微的人不应该是千叶,他为什麽要委屈自己至此?或许对兼人来说,彼此仇恨才是双方相处的最好方式。 他是要瓦解自己心里这麽多年积淀下来的恨麽?他不能! 兼人最终转过了面孔,他笑不出来,心里堵得难受。如果一旦心软下来,他会招架不住。千叶给的爱太重了,他已经罪孽难还,如何还担得起这麽重的感情? 蜷缩在他怀里的千叶不知哪里突然来的力气,环在兼人腰上的手臂骤然一紧。他的动作执拗得像个孩子,没有了霸气也不掺杂著彼此纠缠不休的情欲。只是那麽单纯地抱著,像是要借此来宣告自己的所有权。 兼人叹了口气,刚要说什麽才想起此刻他什麽也听不进去。千叶睁著眼睛紧紧盯著他,然後伸出手碰了碰兼人的双唇,蓦地莞尔一笑, “就算是假的也好,总比什麽都没有强……总比……” “不要再说了!” 兼人的手心里一阵钝痛,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指甲陷进了掌心,血红了一片。可是他却没办法逼自己清醒理智起来。面前这个男人的痴缠已经像骨之蚁一般一点一点蚕食他心中的冷漠。 为什麽当年他可以那麽残酷地对待由香,然後转过脸又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副情根深种的样子? 为什麽他可以那麽残忍,又会这麽可怜? “兼人……” 千叶哽咽了一声,用手臂勾住兼人的脖颈,被迫低下头来的兼人毫无防备地被他夺去了呼吸。 吻,有点苦涩,牵心动骨地疼。 十四 下 好在千叶是习武之人,这次只是染了些风寒,所以只需卧床休息几日便能恢复如常。然而他这次的失态却在千叶家中引起了不小的震荡。毕竟身为一家之主却不顾身份醉卧街头,这种事若是传回东瀛去,岂不让人笑话。 不过这事已不在兼人的考虑范围之内的,因为他甫一将千叶从医馆送回来就看到苍井在港口边来回徘徊。兼人一看到他就知道必是川泽有事,否则他也不会冒那麽大的风险在千叶的地盘上来回地转悠。 “你们先把他扶进去,好生照料,我有些事一会儿回来。” 想起早间明家堡堡主的突然造访,兼人似乎已经隐隐猜到苍井的来意。难道川泽已经站到明家堡那一边去了? 兼人想到这些,心里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他避开了众人的视线,带著苍井离开了海港。但因为两人各有心事,所以谁都没有发现背後已经有人悄悄尾随著他们。 “主人,少主人的病好像又发了。” 不待兼人开口问他来意,苍井就火急火燎地把川泽发病的事说了一遍。兼人只知道那病需按时服下解药便可,谁知道竟还有反复一说,不禁心头一震,“怎会复发?从前也没有过这样的事啊。” “确实,这十几年来从没见过小主人复发。属下认为,是不是上一次没能及时解毒,所有留有後患?” “千叶没有跟我说过,他只说毒发之时痛苦难当,可只要解了毒便能立即恢复。这一月一次的解药他已经交给了我,再想问他要……” 兼人说到这里,忽然间想起昨夜里千叶对他说过的话。他把说了一把的话猛然掐断,似是不愿再说下去。 “如何?可是很难麽?” 苍井担心自己这一去不回川泽还不知要受多少痛苦,船上的人又不明内里缘由,万一请了大夫来乱行医岂不是害了川泽。 “别无他法,只能一试。” 只要想到每一次向千叶拿解药时的情景,兼人的心就像是被碾过一般。他素来不是会求人的人。可是为了川泽,他求了千叶十几年。这十几年中只要两人的话锋一转到川泽身上,千叶给予的折磨和屈辱势必多於平常许多。 现在两人又僵在这件事上,再回去求他,免不得又是一番屈辱…… 罢了罢了,这十几年都忍了下来,只要再挨些日子,等解药的药方到手,再助川泽振兴了白水家。到那时,满身罪孽的自己也可以永坠无间,不必再受这人世间的痛苦了。 “哦,对了主人,今日明家堡堡主来找小主人,我怕他是教唆小主人来对付你跟千叶。我之前听小主人说这中原人上次派人假扮成小主人的样子混上千叶的船企图制造两家矛盾,此人心机如此深沈,我怕小主人一时把持不住为他控制。” “尽量拖些时日吧,不要这麽急著和千叶家彻底决裂,待我将这里的事处理好,川泽也该到了放手一搏的时候了。” 说著这些话的兼人不由地想起病中还挣扎在噩梦中的千叶。他不曾看过那个男人如此怯懦的样子,好像让人都不忍心下手去伤害。即便在心底恨了这麽多年,可是等冷静下来却发现心里提不起一点报复的快感。纵使有一日用这双手亲手斩杀了那个男人,心里也还是空荡荡的,根本没有所谓的满足感。 杀了他,由香也不会回来也不会爱上自己,杀了他,也永远不可能抹杀掉自己受辱多年的记忆。他能想象当自己向千叶举起刀的时候,看到的一定是一双和当年的自己一样绝望虚无的眼睛。 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你回头去劝劝川泽,让他不要赶尽杀绝。千叶毕竟是一家之主……” “主人?为何这麽说?难道你不是恨之入骨麽?” 苍井听出了兼人话里带著求情的意味,这让他甚为不解。就他所知,当年由香小姐受千叶蛊惑,执意离家,事後又为他抛弃,所以不甘受辱自缢而亡。而兼人自己亦是因为小主人的事受他要挟,不得不叛出白水家。这一切难道还不足以让兼人恨得杀之而後快? “有些事你不懂的。别多问,去吧。” 为什麽心软,为什麽求情,现在兼人自己也说不清这是种什麽感情了。也许是因为在那个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不过是一心一意求著自己所要的东西,但到最後总也得不到…… “有些事我确实不懂,可你为什麽不告诉我?” 在两人间骤然沈默的当儿,忽而有个声音从身後传来。苍井和兼人闻声转过脸来。当看清了从阴影处走出来的身影时,兼人与苍井顿时惊立当场,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到底骗了我多少?你还想骗我多少?!” 一步一步走近的川泽让兼人与苍井都感到了异常的压迫。兼人曾看过川泽暴戾的一面,那时他便是用这种复杂莫名的眼神看著自己,像是恨入骨髓,但同时又很迷茫。他那麽看著自己的眼神,让兼人有种想要逃走的冲动。 “小主人你……” 川泽的样子显然没有毒发,苍井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之前小主人已经逼问过自己发病这件事,当时自己含糊其辞敷衍过去,但没想到这一次小主人竟会为了知道真相不惜说谎做戏来骗自己。 “根本没有所谓的毒发,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川泽的眼睛里根本没有看到苍井,他只是缓而沈重地直直走向兼人。他从这个男人的眼里看到了一丝退却和逃避。这种目光让川泽心如刀绞。 都是真的,明不戒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是为了自己才留在千叶身边!自己恨了这麽多年的人,原来是为了自己默默忍受了这麽多年的屈辱和误解。 他怎麽可以这样,什麽都不说,什麽都不解释!他一定要等到自己铸成了不可挽回的大错才肯把实话吐出来麽? 不!也许他一心想著把真相埋在心里头,到死的那一天都不会说出来! “为什麽!!你让我恨了你这麽多年,现在才突然让我知道恨错了人,你让我怎麽办,你让我怎麽办!” 双眼赤红的川泽突然伸手紧紧抓住兼人的肩膀。他们虽是父子,然而眼下川泽已经高出了一些,身形也比他宽阔,兼人在川泽疯了一样地摇晃中头一次感觉到自己已经老去的痕迹。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被踩碎的心像是又裂开了一次。他受不住川泽的逼问,他不知道该用什麽话去回答他。 川泽不想要自己的保护,可是那是自己仅仅能够给与的。 “我那麽恨你,十几年中每日每夜都在想著怎麽杀你,等我终於有一天可以站在你的对面,有能力去替母亲大人报仇的时候,你却突然让我知道原来一切都错了。我这十几年来的恨,是为了什麽?!” “小主人你冷静一点,主人他……” “跟我走!” 川泽猛的抓住兼人的一只胳膊。手劲之大几乎让兼人也禁不住皱起了眉头。他试图挣开,但换来的是川泽更用力地禁锢。 十五 上 川泽猛的抓住兼人的一只胳膊。手劲之大几乎让兼人也禁不住皱起了眉头。他试图挣开,但换来的是川泽更用力地禁锢。 “你放手,我们之间可以用更好的方式谈一谈。” 尽管川泽的突然出现让兼人险些失去了冷静,但相比因为突然知道真相而失去常态的川泽,兼人还是很快恢复过来。既然挣脱不得,让也就索性任他抓著。川泽本来是一副大加责问的气势,可是没想到一来就撞上兼人这麽不冷不热的一句话。 或许这不该是父子之间冰释前嫌的场面。在兼人的面前,川泽愈发觉得自己像个没有长大只会胡搅蛮缠的小孩。 “对,我们是需要好好谈一谈。你跟我上船,把话说清楚了才能离开。”川泽说著拉住兼人就要往船上走,他的心已经乱得无从整理,唯一可想的只有尽其所能地抓紧他,不让他再离开。 不知道的时候他或许还能一边忍受著父亲背叛的痛苦一边逼著自己强大起来,可是现在一切都摆在眼前,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千叶碰兼人一下。 “谈可以,但不必上你的船。眼下我们在非常时期,我有些事要交代给你,说完了我还要回去。” 川泽虽然没有理会兼人的话继续往前走,但走了一半他也停了下来。因为川泽看到不远处由香正小心翼翼地向这里张望著。川泽下意识地松开了兼人的手,一时间竟有种说不出的心虚。 或许是因为在他心底父子之情早已不那麽纯粹,所以内心里才会那麽惧怕被人看到。尤其是由香,他的未婚妻,他将来要守护一生的女人…… 趁著川泽因为由香的到来而分心之际,兼人退开了两步就要离开。川泽见状心里一急,转身又拽住他的衣袖就往海港外走去。 “我们不在这里说,苍井,你把由香送回去,不该说的话不许多说,明白了麽?” 川泽说罢,也不等苍井应声就拖著兼人往往外头走。他的脚步很匆忙,甚至有点凌乱。这是他掩藏不住心事的表现。毕竟还是太年轻了,这样如何斗得过千叶? “你这样太打草惊蛇了,现在让我回去,等下次……” “回去?!”川泽的声音陡然拎高了许多。他狠狠瞪著兼人,满脸的不可置信,“你还要回去?!” “这是当然,我还没有拿到你解药的配方,”简简单单的一句解释却让川泽几乎说不出话来回应。 “那种解药,我不会再接受!” 突然被川泽攥紧的手微微有点发疼,兼人怎麽可能不知道川泽的心性。他那麽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怎麽可能愿意接受这样得来的解药? “但我需要它。我为它付出了十几年,眼看著就要成功了,你想让我这十几年的屈辱都白受麽?” 兼人的话中听不出什麽情绪的波动,但这样实在太过平静了,这让川泽觉得心被揪得很痛。 “你凭什麽拒绝它,你的命是我给的,由不得你自己做主。如果你还有点一家之主的担当的话,忍住一时之气,等拿到解药配方,我会回来的。” “一家之主?!我是一个靠著别人怜悯活下去的可怜虫,在你跟千叶眼中我是什麽?你们知道所有的一切,却默然地看著我像小丑一样不明就里地为著一个错误的目标盲目活了这麽多年。很可笑是不是?很幼稚是不是?!” 一直想要超越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他曾一度以为自己快要做到了,可是带头来才发现都错了。错得离谱。 “如果连这点屈辱都忍受不了,你凭什麽做我的儿子?” “我不要做你的儿子!” 川泽冲口而出的话让兼人一下子惊住了。他的眼中先是疑惑,继而是迷茫。他有点听不出川泽话里的意味,但心却让这句话刺到了,滴出血一样…… “谁要做你的儿子,我们都已经那样了,我还能做你的儿子麽?”本不愿再提起那一夜的事,可是大受刺激的川泽却因为兼人把‘父子’的身份搬出来而失去了理智。 亲吻和拥抱都已经无法满足了。他想要的只会更多。他想要像千叶那样,独占这个男人。不是以儿子的身份,而是……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 如果不是竭力控制,兼人也许真的会抽刀教训一顿这个枉顾人伦的混小子。那一次的事已经是个不可弭灭的伤疤,他已近在心里不断地劝自己说那只是川泽不知道真相恨得太深,可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他竟还说出这样的话…… “我知道,我很清醒,”川泽勾起嘴角,扬起一个很漂亮但看著就让人难过的笑容。 “我还可以和你清醒地把那天的事再做一遍。如果你敢再提回到千叶身边的话,你可以试试看。” “你!” 川泽的眼神让兼人全身僵硬起来。他的脚不受控制地向後退去。 他想逃…… “我可以当做自己没有父亲,反正这麽多年以来我都这麽过了。可我要你,” 话说到最後,声音渐小,然後消失。这是兼人不曾看到过的,川泽给予的温柔。可是这种柔情他受不起,不能受。 如此而来,不如被恨著…… 十五 下 “你!” 川泽的眼神让兼人全身僵硬起来。他的脚不受控制地向後退去。 他想逃…… “我可以当做自己没有父亲,反正这麽多年以来我都这麽过了。可我要你,” 话说到最後,声音渐小,然後消失。这是兼人不曾看到过的,川泽给予的温柔。可是这种柔情他受不起,不能受。 如此而来,不如被恨著…… “我慢慢有点明白千叶的心理了。你看上去那麽强大,不可征服,可是内里却太软弱,连自己恨的人都下不去手杀。我说的对不对?” 川泽一步也不退让,一副要把兼人逼到绝境的样子。他在兼人眼中看到了失望和惶惑,可是这还不够。他不知道兼人在面对千叶时流露的是什麽样的表情,但至少不应该只是这样的。 “所以我会考虑答应明不戒的提议。没有了千叶,你也就没有走的理由了,对吧?” “原来你把事情想得这麽简单,简直愚蠢!”从震惊中慢慢回过神来的兼人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他觉得川泽已经疯了,疯的不知道自己是谁。如果他还有一点礼义廉耻之心,就该立即停止这种疯狂的行为。 “愚蠢?也对,你一向都把我看得愚不可及,一面装著冷酷无情,一面又为了让我活命不惜委下身去求千叶。看到我被蒙在鼓里拼命想著报仇的样子,你心里究竟做何感想?倘若你真的把我当做儿子来看,你为什麽不想想若有一日真相大白,我承受不承受的了?” 川泽说得全身激颤不已,几乎不能克制。他揪住兼人的衣襟,被攥紧的衣衫里传来裂帛的响声。他觉得压抑了太久的感情像是会瞬间溢出,然後淹没自己。他很怕会再像那晚一样,既伤了自己,又伤了兼人。 “或者,你其实从来没有想过。反正只要践行了你对白水家的承诺,日後我会怎样你都不在乎对不对?” “对,你说得没错,我是不在乎,我在意的就只有白水家而已。我做这麽多都是为了报恩,这麽回答你,满意了?你这样,真是不配做白水家的继承人。”川泽的步步紧逼已经让兼人退无可退。他发觉自己已经无法再和川泽交流下去,再僵持下去,不但有被千叶家发现的危险,川泽也会…… 兼人思及此处,深知再不能犹豫下去。川泽和自己一样需要冷静,他们都要冷静地看待这件事。否则局面只会越来越乱,乱到不可收拾! 也许是因为方才兼人那一句狠话的作用,川泽蓦地愣了一下,手里略微一松,兼人便趁机抽出腰间的刀。川泽是武道高手,突然受袭自然是本能地拔刀自卫。但也就在倏忽之间,兼人一刀劈落,几乎伤中川泽。危急之时他也只能闪身躲避。兼人看准了时机,一晃身便从川泽身边穿了过去。 他身形之快让川泽一下子傻了眼。这一招并非来自剑道,而更像是千叶家所擅长的忍术。 “站住!你给我站住!” 好不容易脱了身的兼人怎可能听他的话停下来。虽然问题还没有解决,但兼人已经预感到再逗留下去也许真的会被川泽强行带回船上然後禁足。这样一来,千叶那里恐怕不会轻易罢休。 解药的事这次一定不能再出差错了! 兼人心里头存著这个念头,势必要回到千叶身边去。川泽虽然武功不弱,但比起千叶亲授的忍术来说,他便是拼尽全力也无法靠近兼人分毫。 其实兼人心里头已经意识到事情的发展渐渐失去控制,他这次应该趁著双方把话挑明的机会好好布置一下之後的事情,可是他没有料到的是川泽的反应。这中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麽川泽会对自己产生那麽惊世骇俗的感情来? 难道是因为从前自己总是不自觉地从他的身上看到过世的由香的影子,所以让他产生了错觉?不,不,不可能,不会的…… 从未有过的慌张是来源於对川泽感情的恐惧。他们第一次发生不伦关系可以当做是川泽一时失控,但第二次呢,加上这一次呢? 这种关系,一定要斩断。他不能害了自己的儿子。 “兼人,你给我停下,听到没有!” 这种悲哀的关系下,他甚至连一声父亲都不愿意叫。是不是在他的心底,也像千叶一样把自己看做下作之人? 川泽跟在身後的喊声让兼人心绪大乱,所以只顾逃走的兼人根本没有察觉到前面早就有人等在那里要‘捉’他。 “白水大人,得罪了。” 兼人一心顾著後面不让川泽追上,哪里会想到自己腹背受敌。慌乱之中,对方运起一指,直逼兼人全身的几处大穴。兼人出身东瀛,极少见过这样的武功,不及抵挡就让对方点住了学位,整个人全身一软,倒了下去。 此时川泽也总算赶了上来,他将软倒下去的兼人一把抱紧怀里,继而警惕地看著那个中途出手帮了他的男人,“是明不戒让你来的?” “堡主的意思,要先向少主人释出诚意才行。”来人语气淡淡,听不出一点起伏。川泽并不知道他就是那夜闯入千叶船上带出兼人的那个刺客。那一晚浴室里发生的事他清清楚楚看在眼中,所以明不戒才能那麽信心十足地跑来与川泽商议结盟一事。 若是能劝说白水兼人与之反目,那麽千叶所受的打击可想而知。 “你回去告诉你们堡主,结盟一事我会慎重考虑。”川泽低头看向全身受制不能动弹的兼人,心底忽而泛起了一层微澜。他抱紧了怀里的人,像是要一再确认对方的存在一样,不敢松开一点点。 当作父亲也好,或者是恋慕的对象也罢。这一次都不要放手了。绝不放手! 十六 上 白水兼人这一去直到千叶清醒过来都没有回来。船上的侍从们都知道千叶一刻都离不了兼人,也派人四处去找他,然而找遍了整个海港却两个人影都没有。这一下船上可像是炸开了锅一样。千叶在房间里大发雷霆,下面则个个噤若寒蝉。 而在川泽的船上情况却是截然相反。他将兼人带回来的时候并未惊动其他人,只是选了船上一个僻静一点的房间让他住下,然後让苍井在门外守著。这一切从表面上来看似乎都很平常,但只有川泽一个人知道自己是抱著怎样的决心将兼人强行带回来。 “你先退下,有事我会叫你。” 中原人的点穴手法很怪异,即便是兼人这样的高手也无力抵挡,一直昏沈著没有醒来。不过这样也好,再不必担心他会随时找机会逃走。 不过这茫茫海中,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少主人,既然你已经接回主人,为何不堂堂正正地……” “你知道什麽,”川泽一边伸手抚著兼人的面孔,一边若有所思道,“白水家的人都以为当初是他背叛在先,现在突然接他回来,族里的长辈们一定不会轻易答应。可是这其中缘由如何说得清楚?他这般心高气傲的人,若让人知道他……”川泽说到这里,忽而停了下来。他握著刀的手猛地一紧,眼中流露出一丝罕见的凶光。 “总之这事稍後再说,先不要让别人知道,尤其是由香。” 是的,尤其是由香。 “是。属下明白了。”其实还不是非常明白,但既然川泽已经下了令,苍井也只有顺从。他担心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兼人,突然觉得他们父子这样的相处方式实在太过诡异。毕竟天底下有几个儿子会用这样的眼神看著自己的父亲? 待苍井退出去之後,房间里就只剩下相互间的呼吸声。很静,但也很压抑。川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失速,好像与人对阵时都不曾如此。 “抱歉,我也不想这样,但不如此,你就会走吧。这一次休想拿解药的事来敷衍我……”川泽说话间已取来了刑房里的铁链,然後将兼人的两只手锁在床边。也许是这一次弄出的动静太大,兼人身体微微动了一下便睁开了眼。他起初似乎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只是突然间看到那张和由香相似的面孔下意识动了动嘴角,想笑,但表情立即就僵在了嘴边。 “川泽,你做什麽!” 他们父子相争多年,兼人从来没有在川泽的脸上看到过笑容。所以他一醒来几乎是本能地以为自己看到了当年温柔体贴的由香。 然而其实不是…… “不做什麽,只是用我的方式留住你而已。” 川泽无动於衷地继续著手里的动作,手腕被拷在铁链里,就算是兼人再有过人的武艺也不能挣脱。如此狼狈的境遇让他无法再维持生冷的表情,而铁链亦因为他的挣扎而哗哗作响起来。 “你不把当父亲就算了,你这麽锁著我,连人都不让我做麽?!” 被锁链牵扯住的身体无法坐起来,而尚未被困住的双腿也被川泽用力压著。他目光淡淡地打量著兼人的全身,仿佛自己只是做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一样。 “我在想是不是这两条腿也该锁起来,” “你!”兼人闻言,怒得连声音都变了。他像一条垂死的鱼一样,弓起了身又重重摔回床上。川泽则是眯著眼,弯著嘴角和眼眉,温和沈默地看著他。 “不要这样,川泽,放开我,你不能这样对我。” “不,我拒绝。” 川泽的手指轻轻抚弄著兼人脖颈上突起的喉结,满意地感觉到对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了一下。这让川泽有种想要咬下去的冲动。 “你到底想要我怎麽样?以前你恨我是因为我背叛了白水家,那麽现在呢,你要糊涂到什麽地步?” 川泽的手肆意地穿过兼人的里衣,冰冷的手指在温热的身体上来回的拨弄,这让兼人说话的声音都哑了起来。坚硬的指尖不轻不重地揉捏刮弄著胸部的凸起处,使之不受控制地挺立起来。川泽曾经尝过那里的滋味,当时也不知是出於什麽情绪,竟觉得吮吸著男人的胸部也能让自己兴奋起来。 “不……川泽……放,放过我……” 从前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密集地涌上心头,兼人甚至自己都未能察觉此刻哀求著川泽的声音居然因为恐惧而发颤。 “我就那麽可怕?比千叶迦木还要可怕?”川泽撩开兼人胸前的衣衫,露出衣服里已经泛红的乳首。敏感的胸部上留下川泽的爱抚的痕迹,如此淫乱的一幕让兼人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就此死去。 “你在千叶身边时,也会像现在这样害怕得抖个不停?也会露出这种含恨欲死的表情?” “你住口!不要再说了!” “外公从很小的时候就告诫我这个世上没有我的父亲。你以为父子之情是什麽?我的心底从来就没有那种东西。你让我叫你父亲,我喊不出口,但我们可以用另一种方式相处……” 川泽笑了一下,埋下头去,轻轻咬了一下兼人柔韧而肌理分明的胸口,“像你和千叶那样。我会爱你,用另一种身份……” 十六 下 哗──!、 “废物!一帮废物!咳,咳咳……” 白水兼人已经一天一夜未归,这让病中的千叶不由地联想起不久前兼人被川泽带走的那一次。但转念想想又觉得兼人现在并未拿到解药,不可能会随川泽离开。况且,这种关头他也不可能回到白水家,因为家族的长辈们根本不可能容他。当年世津子的那件事已经让白水兼人成为整个白水家的敌人。这麽想虽然有点悲哀,但至少起到了一点安慰的作用。 “主公,您身体欠安,需多加修养才是。我们再四下找找,一定能把白水大人找回来的。”随从们实在不忍心看到千叶为白水兼人心力交瘁的样子。从白水兼人来到千叶身边的那一天起,这个行事干脆果断的主人就好像著了魔一样,只要一有事情牵扯到白水兼人头上势必阵脚大乱,无一例外。他们有时候真的怀疑兼人是千叶家的灾星,是千叶命里的劫。 “滚,都给我滚出去找,找不到他一个都不许回来!” 一通火发下来,千叶的身体也已经有点受不了,全身都冒著虚汗,两腿也开始发软。随从们陆陆续续从房间里退出去,人走空之後千叶才发现一颗心在狂跳不止,像会随时蹦出来。 他太紧张了,以至於手心里都是汗,胸口亦闷得几乎喘不上来气。他想如果兼人就此消失,自己会跟著死掉也说不定。 早知道自己一梦醒来他就会不见,当初就不该醉心在那个不真实的梦里。因为梦里的兼人不单握住了自己的手,还很顺从地同自己接吻,虽然只是点到即止的一个吻,可是对他来说却有著难得的甜蜜。他甚至还看到兼人若有似无的笑容,淡淡的,很迷人。 如果不是太过不舍这个梦,他一定会在兼人离开前就醒来,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连他的人影都找不到。 “你到底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 空荡荡的房里,一扣灯火被海风拂灭,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影子被惨淡的月光拉得颀长扭曲。他抬起头,看著对面镜中苍白的一张脸,哪还有半分千叶家主的风采?他和一个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有什麽区别?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死去,你会不会为我掉一滴眼泪?会不会? “主人。” 映入海面的月影骤然一碎,粼粼水波中幽香暗来,人影甫定。千叶乍然回头,窗外,一支窈窕黑影临风而立。千叶认得她身上散出的清幽芬芳,那是白水家的八重樱,也是当年世津子自缢而亡的地方。 来人的身份,千叶不必看也已经清楚了。 “主人,由香有事禀告。” 由香自幼学习千叶家的忍术,只不过她白日里都伪装得手无缚鸡之力,唯有此刻她一身黑色忍者服,整个人再不似平日里的柔软,而是周身笼罩在阴郁肃杀之中。 “说。” 千叶对於这个安插在白水川泽身边的暗桩一向不是很重视。他自视甚高,从不认为白水川泽有能力与自己一较高下,不过为了慎重起见他还是把由香送到了川泽身边。这多年下来他其实并未真正给由香下达过什麽命令,但今日她却这副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莫非是川泽那里发生了什麽大事? “由香知道主人在找白水先生,今日由香曾看到川泽与白水先生见面,但他看到我之後似乎急於躲避就让苍井把我支开。不过,不多久他就抱著昏迷的白水先生偷偷回来,所以这会儿白水先生应该还留在川泽的船上。” 由香一口气把话全都倒了出来,说完之後她警惕地看了千叶一眼,似乎急於知道对方的反应。 盛怒麽?那是自然,连自己看到这一幕都无法接受,遑论是爱兼人爱到发狂的千叶。 “你说什麽?” 千叶是背向由香而坐,所以由香并不能看到他此时此刻面部的变化。但仅仅从他的声音判断似乎颇为平静, “主人,据属下所知,白水大人应该已经……”背叛那两个字由香还没有说出口便被迎面而来的一道掌风打断,顿时半边脸颊火辣辣的疼起来,她整个人亦被这掌风扫倒在地上。等她好不容易重新支起身体坐起来的时候,千叶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将她纤细的下粗暴地抬起来, “认清自己的本分,什麽话该说,什麽话不该说,你自己应该好生掂量。” 由香看到千叶的眼中似是烧著两团火一样。已经怒到了这种地步却还是拼命想维护白水兼人,真是无法想象这样一个男人会痴情到这种地步。 “是,由香知罪,请主人责罚。” 身为家族的下臣。由香已经习惯於服从。可是这一次,她想为自己争一次。尽管知道川泽对她的感情根本称不上爱情,可是她的心底却是真的爱上了这个从小看到大的男子。 她不想把他让给任何人。 “你是嫉妒了麽?由香。” 千叶的指尖挑高了由香的下颚,迫使她的视线与自己相平。此刻由香内心的不安可想而知,千叶的残暴冷血她是多有耳闻,如今与这样一个男人四目相对,她顿时有种会被瞬间吞灭的感觉。 “属下……” “因为你看出川泽对兼人抱有不一样的感情,所以嫉妒了?” 不可否认,千叶的话没有说错。当她第一次看到川泽强吻兼人的画面时,她第一次有了一种很深的危机感。那是从前都不曾有过的惊惶的害怕。她以前一直以为川泽是专属於她的,直到今时今日她才发现即便这个男人承诺会照顾自己一生一世,但这是远远不够的。 “对了,就是这种表情。”千叶挤出一丝算不得好看的笑容,使得他原本就阴冷的面孔更添了几分阴气。 “你跑来告密,是想借我的手帮你除掉情敌麽?由香。”千叶的手一紧,捏得由香下巴一疼,秀眉几乎纠结在一起。但千叶不为所动,他凑近由香,咬牙切齿道,“不要忘了你的本分,敢动兼人的歪脑筋,我会让你知道什麽滋味比死更可怕。” “不,属下只是……” “好了!你回去吧。”千叶没有耐心听完由香的解释,他摆了摆手,然後转过身去,“川泽那个小子打算走我的老路麽?呵呵,兼人,我该现在就去把你要回来,还是该让你看清楚你那个宝贝儿子的真面目?” 十七 上 川泽将兼人的一切打理好之後便匆匆离开海港前往明家堡。而此後的一段时间里由香却已经悄然从千叶船上回来,并成功地骗过苍井的眼睛潜入兼人藏身的船舱。 其实对於由香这种专司暗杀的忍者来说,要避开船上重重的防卫实在不是一件难事。尤其是她还是川泽未婚妻,这就可以更好地掩饰住她的特殊身份。 之前在千叶船上走了一遭,没想到千叶对川泽掳走兼人这件事居然打算袖手旁边,这让由香原本的几乎不得不搁浅下来。既然千叶打算顺其自然,那麽这件事只能靠由香自己来解决。 她不希望在与川泽成亲之前再出现什麽意外,而现在看来这个白水兼人将会是她最大的障碍。她与川泽一起生活了这麽多年,很清楚沈淀在川泽心里的恨有多深,有时候甚至连她都觉得川泽的恨意更像是一种无法解释的执念。她总觉得这对父子之前复杂的感情不是第三者可以介入的。而当她看到川泽向兼人表露了爱意之後由香才恍然明白。这种所谓的父子之情早已经蜕变成了另一种感情。 那是一种连她都不曾得到过的。 由香骗过苍井之後便径自走到兼人的房中。房里很昏暗,只有桌案上点著一支灯,等下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能看到人影在轻微地上下起伏,似是在梦里缓慢地呼吸,等她走近了一些才看清床上躺著的人正是白水兼人。 只不过他的样子并不像由香从前看到的那样威武冷峻让人有些不敢靠近。眼下的兼人脸色并不太好,嘴角上还挂著淤青,全身上下除了脸其他部位都盖在被子里。由香靠近了一点就闻到了从兼人身上散发出的药味,她的脚无意间动了一下,撞到了床边垂下的链子,带出了一些声响。这时候睡得并不是十分安稳的兼人也拧了拧眉头,像是要醒过来。由香慌忙退了一步,站稳了再去看他才发现原来兼人并未醒来。 这样的一个武道高手不可能对如此大的声响毫无防备,难道…… “白水大人?” 由香又试探地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对方回应之後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微弱的灯火下,她看到兼人露在外面的脖子上有些不寻常的红痕。由香心里悚然一惊,立即伸出手去想掀开被子,但她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又把手缩了回去。 被子底下会是什麽样一个情况她不敢想象。若是真的看到什麽不该看的画面,她要如何回去面对川泽?难道这就是他虽然每晚睡在自己身边却什麽都不肯做的原因? “……谁?是谁?” 由香怔怔出神的当儿,床上的兼人悠悠转醒。他眯著眼,一时还看不清站在床边的人是谁。但本能地他以为是川泽,满是倦意的脸上一下子就戒备起来。 “白水先生,是我……” 兼人稍微动作了一下,盖在身上的锦被滑落下来。由香的心随之一提,好还,被子底下并非是她想象中的赤身裸体。被子里露出白色的里衣,这让由香长长舒了一口气。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川泽还没有荒唐到那种地步…… “你是……” 兼人终於看清了由香的面孔,他并不是很熟悉自己的这个准儿媳,不过因为照过几次面所以也觉得有些眼熟。现在她突然出现在这个完全封闭的房间里,这让兼人本能地有些尴尬和不安。 下身明显的酸疼感一遍一遍地提醒著兼人不久前那场完全失控的欢爱。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被川泽按住身体来回地进入抽插,而他自己甚至连咬舌自尽的机会都找不到。完全沈浸在情欲中的川泽就像无法发泄的野兽一样拼命地索求。他本来咬紧了牙没有发出任何哀求,可是到了最後竟完全无法抑制地像女人一样迷乱不已地呻吟扭动…… 川泽说得不错,这个身体,已经被千叶调教得淫乱不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什麽开始自己已经慢慢习惯了在男人身下承欢并将痛楚转化为快感。 无论心里怎麽推拒,这也已经成了不可否认的事实…… 兼人想到这里,目光不由转到挂在房间一侧的铜镜上,不久前就在那个地方,川泽就著进入他的姿势,迫他对著那面镜子打开自己的双腿,让他清清楚楚地看著自己如何失控地大叫,如何被一遍一遍贯穿直至昏厥。 他不敢相信镜子里的人真的是自己…… “白水先生,我是由香,是川泽的未婚妻啊。” 由香对兼人笑得尽量温和,尽管她知道此刻只要自己动了杀心绝对可以把面前这个曾经叱吒一时的男人置於死地。 “由香……未婚妻……” 兼人的记忆渐渐清明起来,而羞耻感也随之涌上。怎能让自己未来的儿媳看到自己这副破败狼狈的样子?难道川泽是故意让她进来的? “白水先生……哦,由香该唤你做父亲大人了吧。”由香伸本想握住兼人撑在床沿边的手,但垂目一看,兼人手腕上赫然缠著两只镣铐,手腕的地方被磨破的地方已经上了药,但还是可以想象出当时挣扎得有多厉害。 “这里不是随便可以进来的,你快离开吧。” 不,不会是川泽让她来的。如果川泽真是有心侮辱自己,又何必偷偷摸摸把自己关进这个房间。但如果没有得到川泽的首肯,苍井是不会离开这里。那麽由香又是如何进来的? 兼人想到这一层,刚刚放松地心情陡然沈重起来。他疑惑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笑得温柔的少女,不由自主地把身体往床里面缩了一下。 也不知道川泽给他灌了什麽药,竟让他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父亲大人似乎并不愿意见到我,是由香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对麽?”兼人退避的动作惹得少女脸上笑容渐失,她姣好的面容挂上了一丝不安之色。兼人摇了摇头,仍是要她快点离开。由香这时才说明了来意,“父亲大人不必担心,川泽并不知道我来了这里,我偷偷过来是想帮父亲大人做些事。” “我并不认得你,你没有必要为我冒险。”早在大风大雨里历练过来的兼人早就对所谓的亲情失去了信心。尤其在川泽这件事过後,他怎麽可能轻易相信一个仅和自己见过一次面的‘准儿媳’?她凭什麽要冒险救自己? “不,不是这样的。”由香连忙道,“昨日我看到川泽跟父亲大人争执不休,一直很担心他太过冲动冲撞了父亲大人。其实这麽多年来我待在川泽的身边不是看不出他的痛苦。如今他把自己的父亲囚禁起来,这种事情传到白水家会引起多大的冲动实在无法想象。纵使你们父子不合,但做到这种地步委实过分。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不想自己的丈夫担任何的罪名。父亲大人,我说是来救你,但其实更是为了川泽。况且千叶家已把川泽视为死敌,要是让他们知道是川泽囚禁了你,那後果……”由香说到这里,眼睛里已经蓄了泪,声音亦有些哽咽。她的话里真假参半,偶尔说到痛处落泪叹息也显得格外真实。 对方的拳拳之意看在兼人眼中难辨真假,但如果由香真能帮他离开这里,这绝对是个不可失去的好机会。就算与川泽的恩义已断,可白水家的恩情尚未报答。就当是偿还当年白水家主的养育之恩,他都要拿到川泽的解药替白水家延续香火。至於之後的事,兼人无暇多想了。 反正已经生无可恋,等事成之後便找出地方安静等死也无妨…… “你要怎麽帮我?凭你一介弱质女流,我又功力尽失,我们怎麽逃出去?” 十七 下 被川泽囚禁起来的兼人第一次尝试过这种失去重心的生活。以前在千叶的船上,尽管对方拿他当禁脔看待,但至少不会限制他的自由,更重要的是在千叶与白水两家的问题上他会尊重兼人的意见。然而现在如此可笑又可悲地被自己的儿子锁进船舱与外界失去一切联系。在这小小的空间里,他才算真正体会到什麽叫做度日如年。 之前由香信誓旦旦地说要救他离开,但其实转过头来想想,这又是何其的可悲。他白水兼人什麽时候沦落到要靠一个女人去救?但也许他不该抱有太大的期待,毕竟由香自小养在深闺,从未经历过任何险恶,她能怎麽应付川泽呢? 兼人就这麽一直平躺著看著天花板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天。船舱里的光线很差,连什麽时候天黑了他都不知道。直到船舱外传来川泽的声音他才恍惚回过神来。 是他……他来了…… 这世上有哪个父亲会像自己这样惧怕自己的儿子?就算当初面对发了狂的千叶他也没有这样心底发寒地怕过。 受辱於外人,或许他咬碎了满嘴的牙忍忍就过去了,可是现在令他无颜苟活的人确实自己至亲之人。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後他听到了一声推门声。川泽手上端著的烛台让昏暗的船舱里有了一点光亮。兼人索性合上了眼,但川泽却知道他其实醒著。 也对,在这种时候兼人怎麽可能还睡得著?一定是满心惦念著要逃走吧。 “你醒著吧?怎麽,不愿理我?”兼人闭著眼睛,但耳朵清清楚楚地听到川泽走近床榻,放下烛台,然後跪坐在床边衣袂摩擦的声音。他的心随之提了起来,多少有点不可控制地惶惶不安。 川泽今日的心情很好,因为今天他与明家堡谈妥了同盟的事情,而且对方也愿意出力替他找出解药。明不戒的手中虽然有毒药的配方,然而据医术记载,这种毒药在每种药草的分量上有严格的限制,也就是说倘若无法确定在配置中每一种药的分量,那麽根本无法找出解药。这也正是兼人为何派人暗中研制了这麽多年却仍未完成的原因。 不过有这些精通药理的中原人帮忙,要找出解药也只是时间的问题。眼下川泽只想著兼人再不必回到千叶的身边便觉得格外的高兴。 “你也不用担心解药的事了,安心留在船上就好。等我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我们就可以回东瀛去。” 虽然一直没有得到兼人的回应,但川泽也未因此而不悦。他在床边看了兼人好一会儿,似乎很喜欢他现在这样似睡未睡毫无防备的样子。如果说从前的兼人是柄无鞘的剑,随时都能伤人,而这会儿的兼人却让人想要去保护。 侧过身装睡的兼人很快就感觉到被子的一角被人拉开,然後他紧绷的身体被川泽拉进怀中。床边的铁链又是一阵哗哗作响,听得人心烦意乱。川泽在他耳边厮磨了一番,最後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这麽对你,可是除了这个,还有什麽锁得住你?” “即便你用了这个锁住我又能怎样?” 兼人低沈著声音反问了川泽一句。可对方并不在意他话中带著责难,而是欣慰於他终於开口说了话。嗓音还有点哑,怕是昨天做得太过分,所以至今都未能恢复吧。 “不怎样,这样会让我很有安全感。”川泽把面孔贴在兼人的背上,手臂紧紧环住他。很久以前兼人也曾经这麽把他抱在怀里,这一次他们反了过来,拥有主动权的人成了他。 “我一直很想回忆起以前有你陪著入睡的感觉,但是长久以来所有关於你的梦都是噩梦。但是现在不一样,换做我来抱你,我就再也不会做恶梦了。” 兼人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父子之间的温情会以这种形式出现。不,这不是温情,这只是一个错觉。 “外公说我和母亲大人长得很像,你如果真是那麽爱她的话,看到我的面孔就想想她吧,这麽想就不会觉得厌恶了。” 川泽把声音压得很低,已经不复少年时稚嫩的声音,现在的川泽有著深沈的,甚至有点冷峭的嗓音。作为一个父亲,兼人错过了陪伴他长大的十几年光阴,对於这个儿子,他了解得太少太少了。 “你,你在干什麽……” 刚刚因为川泽的话而有些心软的兼人下一刻便感觉到川泽的手穿过自己和服的下摆,探入到昨日里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尚未愈合的地方。他心往下一沈,当即睁开了眼,瞪向川泽。 “没什麽,别怕,我只是看看伤口怎麽样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冰凉的手指伸进兼人柔软紧致的後穴。兼人一急之下,本就狭窄的後庭处便紧缩起来,惹得川泽心神一晃,不由笑道,“真紧,莫非昨天还要不够麽?” “你,你住口!”满嘴的污言秽语,哪里有点白水家家主的样子。 “是你先招惹的我,现在却让我住口。”川泽面不改色,依旧悠然自若地控制著指尖的力道在兼人身体里来回戳刺。 敏感的内壁被川泽的指尖刮得火热,饶是兼人再怎麽绷紧了面孔也还是逃不过最终崩溃的命运。他哆嗦著身体,在川泽怀里无法逃开,双腿不知不觉地就被打开环在川泽腰间。本来已经下定了决心今夜绝不再碰兼人一下的川泽这会儿犹豫起来。 “你别动了,再动我就忍不住了。”川泽咬了咬牙,恋恋不舍地把手指抽了出来。他知道再这麽纠缠下去,他就算再有定力也不能保证不碰兼人。可是昨天已经伤得够厉害了,如果今晚再继续,那恐怕…… “你给我闭嘴!滚出去!” 被川泽这麽一说,兼人的脸面哪还挂得住。本来冰冷僵硬的一张脸早已经红了一片,现在听到这话更是怒火攻心,差点没呕出血来。 (十八 上) “你给我闭嘴!滚出去!” 被川泽这麽一说,兼人的脸面哪还挂得住。本来冰冷僵硬的一张脸早已经红了一片,现在听到这话更是怒火攻心,差点没呕出血来。 “好歹让我把伤口上了药再说。”川泽不由分说地将兼人身上的薄被掀开,被子底下的衣摆已经被揉乱,露出衣摆下修长结实的大腿。兼人挣扎不过,只能再次合上眼扭过脸去。双腿被川泽随意地打开,衣摆被撩起来,兼人感觉到下身骤然一凉。顿时咬得嘴上一片猩红, “我今天带了些上好的药膏,听说真能立竿见影,哎,你干什麽,别咬,都咬破了,”看到兼人咬出血来的嘴唇,川泽忍不住覆上自己的唇细细摩挲了一阵。血色沾染到他嘴角边,让他原本就明豔动人的面孔更多了几分妖冶的美。兼人茫茫然地望向他,一瞬间竟真的有点以为他就是世津子。 但那个名义上的妻子对著他笑的时候从来都是疏远客气的,不会像现在这样能让他看到自己清晰地倒影。 “是真的觉得我和母亲大人很像吧……”终於让自己看到了这个男人因情动而沈迷的面孔,虽然心里头知道不是给自己的,但却不知不觉地被这双眼睛吸引过去。他想,倘若有一日这双眼睛在看著自己的时候也能温柔得这麽美,就好了。 “你不配在我面前提起她,我宁愿她从来没有生过你这个儿子。”对著曾经不惜牺牲自己来保护的儿子,如今的兼人也只能吐出这样一句狠心无情的话。说出这话,或许只是激怒川泽,但对兼人而言,是对过往十几年努力地全盘否定。他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不该是这样的结果,为什麽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也宁愿自己时别人的儿子,但为什麽偏偏你要是我的父亲?”受伤的神情从川泽的眼中一闪而过,他接著挑动嘴角苦笑了一声,从兼人的身上挪开了自己的身体。窄窄的床榻上,两个人并肩,过了许久都不曾再说一句话。 “我要走了,由香还在房里等我,”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长时间,川泽终於从床榻上坐起身来,他转过头看著似已睡去的兼人,俯下身在他额上轻轻吻了一下。 床边还放著他带来的药,川泽的目光触及到那小小的药瓶上,嗤笑声从嘴边溢出,“那个东西也不需要了,反正,你根本不知道疼是什麽滋味吧?” 你有尝过被刀剑扎进心坎里的滋味麽?你没有。但我可以告诉你,现在的我日日都在忍受这种痛苦。而给予我这些痛苦的人,就是你,我的儿子,我拼命守护了多年的亲人。 “和千叶的一战在所难免,等他死了以後,天底下就不会有人知道你的秘密。到时候我会在白水家替你证明一切,让你在死後灵位能堂堂正正进入白水家的神社。”川泽顿了顿,喉头有点发干发涩,像是说不出话来,“到时候你的灵位可以去陪著母亲大人,但你,只能留在我身边。” 几日下来千叶的船上始终没有什麽大的动静,虽然这一切很是反常,但一心扑在与明家堡结盟一事的白水川泽却刻意忽视了这一点。但他却不知道就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千叶的船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千叶打算让兼人在川泽船上待上几日,待他对这个儿子彻底失望之後便会死心塌地地回到自己身边。这个如意算盘打得固然有点不那麽光明磊落,但这已经是千叶最後的妥协了。他已经无法使出强迫的手段去伤害兼人,只能企求他能早一日看清现实,早一日明白过来这世上再没有什麽人比自己更值得他去依靠了。 虽然他下了狠心,但只要想到他在川泽船上可能遭遇的事情,千叶的心底还是一刻也不能平静。走这一步到底是冒险了,万一川泽借著这段时间的相处赢回了兼人的心,那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 就在千叶矛盾在这慌乱的心情里无法安下心来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侍从的通报声。千叶只能暂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把所有烦心的事先缓一缓。待那侍从得令走进房间的时候,千叶看到他抱著上次那只给兼人传信的信鸽,鸽子的脚上依旧帮著一只细长的竹管。侍从把那信鸽脚上的东西取下,小心翼翼地双手奉上。千叶之前看过一次信里的内容,知道那不过是兼人与家臣们的通信。不过想来这一次距上一次收到信不过短短数日,难道是白水家出了什麽状况? 千叶想到这一层,连忙接过那支竹管,抖出了里面的信笺。他把信展开之後,看到上面仍然是像上次一样,简简单单交代了几句白水家一切如常的套话,并无实质的内容。这封信从内容上来看没有一点问题,可是就是因为太没有问题了,反而引起了千叶的注意。 他很清楚兼人的性子,他不是那种会浪费时间做无用功的人。两地频繁地传信不可能只为了说这个。难道是这话里另有玄机? 千叶把信来回翻了翻,确确实实连夹层都没有,可是他又不能相信这样一封信会真的像表面上那麽简单。他心里隐隐有些不敢,招来了不少侍从,让他们一一翻查过去,众人都未发现这信有何不妥,到了最後连千叶亦有些怀疑是自己太过多疑了。这时候,其中一人将信朝著有光的方向举了起来,仔细看了一番惊道,“主人,这信上行与行之间有些不寻常的水渍!” 他这一说,千叶也不由地移步过去,将信接在手上仔细看了看。确实,那虽然是很细微的痕迹,但只要在亮出一看就能发现空白处似乎像被人用水写过别的什麽字一样。他能看出水痕是有规律的,但是这痕迹毕竟模糊,他无法辨识到底写了什麽。 “主人,我知道有个法子可以一试。” 十八 下 几日下来千叶的船上始终没有什麽大的动静,虽然这一切很是反常,但一心扑在与明家堡结盟一事的白水川泽却刻意忽视了这一点。但他却不知道就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千叶的船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千叶打算让兼人在川泽船上待上几日,待他对这个儿子彻底失望之後便会死心塌地地回到自己身边。这个如意算盘打得固然有点不那麽光明磊落,但这已经是千叶最後的妥协了。他已经无法使出强迫的手段去伤害兼人,只能企求他能早一日看清现实,早一日明白过来这世上再没有什麽人比自己更值得他去依靠了。 虽然他下了狠心,但只要想到他在川泽船上可能遭遇的事情,千叶的心底还是一刻也不能平静。走这一步到底是冒险了,万一川泽借著这段时间的相处赢回了兼人的心,那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 就在千叶矛盾在这慌乱的心情里无法安下心来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侍从的通报声。千叶只能暂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把所有烦心的事先缓一缓。待那侍从得令走进房间的时候,千叶看到他抱著上次那只给兼人传信的信鸽,鸽子的脚上依旧帮著一只细长的竹管。侍从把那信鸽脚上的东西取下,小心翼翼地双手奉上。千叶之前看过一次信里的内容,知道那不过是兼人与家臣们的通信。不过想来这一次距上一次收到信不过短短数日,难道是白水家出了什麽状况? 千叶想到这一层,连忙接过那支竹管,抖出了里面的信笺。他把信展开之後,看到上面仍然是像上次一样,简简单单交代了几句白水家一切如常的套话,并无实质的内容。这封信从内容上来看没有一点问题,可是就是因为太没有问题了,反而引起了千叶的注意。 他很清楚兼人的性子,他不是那种会浪费时间做无用功的人。两地频繁地传信不可能只为了说这个。难道是这话里另有玄机? 千叶把信来回翻了翻,确确实实连夹层都没有,可是他又不能相信这样一封信会真的像表面上那麽简单。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招来了不少侍从,让他们一一翻查过去,众人都未发现这信有何不妥,到了最後连千叶亦有些怀疑是自己太过多疑了。这时候,其中一人将信朝著有光的方向举了起来,仔细看了一番惊道,“主人,这信上行与行之间有些不寻常的水渍!” 他这一说,千叶也不由地移步过去,将信接在手上仔细看了看。确实,那虽然是很细微的痕迹,但只要在亮出一看就能发现空白处似乎像被人用水写过别的什麽字一样。他能看出水痕是有规律的,但是这痕迹毕竟模糊,他无法辨识到底写了什麽。 “主人,我知道有个法子可以一试。” 人群中走出的侍从恭恭敬敬在千叶面前跪了下来,千叶端详了他一阵,翻过手里的信笺递到他手中,“你有什麽法子不妨说出来试试。” 对方小心翼翼接过那纸薄薄的信笺,凑近鼻前闻了闻,继而胸有成竹笑道,“请主人准备一支蜡烛,这信上涂有一种药水,需借火烧方能显形。” 千叶虽然半信半疑,但也依言让人送来了烛台。在他行动之前,千叶突然间想起了什麽,下令所有人都退到门外去。待屋子里只剩下他主仆二人之後,他才示意那侍从动手。果然,不消半刻,在烛火灼烧下,那张信笺的空白处慢慢显出一行小字。侍从心道这一次自己立下了大功,势必能得到千叶封赏,却不料千叶看完了信上的内容之後阴沈著脸许久未置一词。 那信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话,但仅仅那麽一句话足以把千叶重重打入地狱,令他不得翻身。 侍从警觉地看到千叶的面孔慢慢蒙上一层骇人的怒意,渐渐地,那怒意被另一种莫名的悲凉取代,到了最後,千叶抬起头,将那纸信笺放在火上,付之一炬。而他自己,却勾起了嘴角,笑得犹如厉鬼修罗。 白水川泽,原来你隐忍这麽多年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解药,你是打算只要解药一到手,就立即离开我回到白水川泽的身边?难怪那一日我问你若拿解药交换,你是否愿意同我一起归隐,你那时的反应那麽坚决。 原来一早就有了准备,一早就已经给自己想好了退路是不是?原来你一直在演戏,一直在骗我! 他想起了上一次截下的那封信。那时候他还满心欢喜地以为白水兼人没有背叛他,但其实,一切都错了! 你好狠,你好狠! 这十多年里你是抱著什麽心情待在我的身边?我对你从来就不该再有任何幻想,因为你才是真正无情的那个人。 “……”千叶的身体猛烈地摇晃了一下,终於跌坐在了地上。侍从想要向前去扶他却被他狠狠推开。他抬眼向那人看去,两道寒意逼人的目光生生让那见惯了打杀场面的武士後退了几步。 “主,主人……呃……” 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尚来不及夺门而出就被身形如鬼似魅的千叶扼住了咽喉。他甚至看不清千叶是如何在转眼间来到自己的面前,等他想起千叶家最令人不寒而栗的忍术时,也到了咽下最後一口气的时候。 挣扎的手在千叶的手腕上留下了道道血痕,而千叶只是木然地看著面前那个瞬间消逝了生命的男人。他的心里窜起了一种令他自己都觉得害怕的冲动。他想如果这种时候他去见兼人的话,一定会像这样将他扼死在手里。 他死了就再没办法逃走了。 “哈哈哈哈……”千叶的手一松,那断了气的侍从颓然倒下,门外的人听到了声响,推门进来一看皆惊惧不已。千叶背过身去,根本不看他们一眼, “这人是白水家派来的内线,已被我就地处决,你们把他拖出去。” 这怎麽可能?!与地上这个人相熟的侍从们怎麽也无法相信这个人是白水家的奸细。可是,如果不是,千叶为何突然出手杀他? “传令下去,备战。” 一片昏沈的房间里,千叶的面孔甚为模糊,跪在门外的侍从们根本看不清他脸上正露出怎样的表情。也许是笑,或者是愤怒,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麽,竟让千叶突然间转变至此? “备战?那……”为首的一人壮胆多问了一句,“船上白水家的人,怎麽处置?” 千叶这麽多年来一直没有真的对白水家动过一次手多多少少是因为顾及白水兼人。这一点船上的人大多知道,白水家内部固然不合,但还没有发展到双方剑拔弩张的地步,这一次如果千叶趁著白水兼人不在船上的时候贸然对白水家动手,恐怕…… “都杀了,” 千叶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语气实在太过平静,平静得让人感觉全身震颤。 “然後把他们的尸首挂在桅杆上,我们要向白水家宣战!”是的,宣战。 白水兼人,我要你亲眼看著自己一心一意守护的东西毁灭殆尽。 “主人,这麽做,白水大人他……” 千叶如何重视兼人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现在他突然下达了这样命令,这实在匪夷所思。他是真的打算跟白水兼人决裂,还是只是一时失控。他这麽做,倘若日後後悔怎麽办? “没有什麽白水大人,那不过是个忘恩负义的贱人罢了,”千叶嘲弄地笑了笑,细长的手指抚过木质的窗栏,“对了,你们去向对面喊话,如果白水兼人不出来,就放火焚烧他们的尸身。我要白水兼人跪在我面前赔罪!” 物极必反,我终於明白了,我要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就可以有多恨你。你想走?想逃?我要全天下人都知道你不过是千叶家的一条狗! 十九 上 就在千叶的船上正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同时,川泽已动身前往明家堡与明不戒商谈结盟一事。而在川泽的船上,由香已经从川泽那里拿到了钥匙。她走进兼人房间的时候,看到兼人尚未醒来,心里虽然对他有著滔天的恨意,恨不得让他就此消失於人间,可是考虑到就这麽杀了兼人恐怕会给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而且如果兼人就这麽死了,那麽在川泽的心里,他就会是个怎麽也抹不去的印记。由香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川泽,而决不允许他的心里藏著别人。 可是就在她盘算著如何帮兼人离开并制造是他自己落跑的假象时,兼人似乎也已经觉察到了整件事的不同寻常。他与之前的由香几乎可以说是连面都没有见过,可是这一次她却冒著危险要救自己出去。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川泽著想,可是按照寻常人的思路,她不应该是热心於帮自己逃跑,而是应该把努力的重点放在劝服川泽上头。 从表面上看来由香不过是个柔弱无依的弱质女流,可内里呢?兼人在商场战场上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谁说的话出於真心,谁做的事另有目的他又岂能看不出来?由香看著他的目光始终带著闪躲和不确定。甚至於,兼人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种压抑的恨意。 可是她恨自己什麽?莫非是…… “白水先生,苍井虽然被我支开,但他很快就会回来,你趁著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快些离开吧。” 看著由香眼中的急切之色,兼人却显得不慌不忙。他不顾由香的催促,细细将这少女打量了一番。由香被他看得有点心虚,禁不住後退了两步,兼人虽然已经看出了破绽,但也不便点破。如果由香只是介意他与川泽事那还好说,万一她另有所图,那…… “好,我这就走了,这次多亏你出手相助,此恩白水兼人日後必报。”兼人收住自己满脸的警觉,对由香报以一笑。对方听了这话,禁不住地舒了口气。她拉著兼人走到船舷处,指了指下面已经安排好的小船,“先生请走这里,外面川泽已经安排人,苍井也随时可能回来,未免再生事端,请先生乘船回去。” 安排得如此周到妥当,实在无法让人不怀疑。 由香看到兼人转身欲走,心道此事已经办妥,但她没想到的事就在这个关头,被她支开的苍井突然出现在船舱的尽头处。他回来的时候十分匆忙,木屐踩在木质的甲板上支呀作响。由香心头一阵慌张,推了兼人一把要他赶紧上船,然而不料由香的手刚碰到兼人的衣袂却被他用力一握,由香本能地闪避了一下,不想这一闪用的竟是千叶家的功夫。未及她多加掩饰便听到兼人一声冷笑, “果然有问题,你是千叶家的什麽人?” “我……” “主人,主人!” 听到苍井的声音,由香脸上的惊惧之色更重。她的手腕被兼人狠狠握住,此际更不敢用力挣扎了。苍井急急忙忙跑过来,看到由香与兼人在一起,不禁大惑不解。“由香小姐,你怎会在这里?” “我,我……”由香支吾半天无言以对,而兼人则是十分镇定地把由香推到苍井面前,“有什麽话等川泽回来一起问她。你这麽急急忙忙回来,是出什麽事了?” 苍井还不明白兼人这话里的意味,但他已经没有时间细想了。方才探子回报,千叶船上正在大肆屠杀白水家臣,还放出话来说要白水兼人出面认罪。旁人都不知道兼人在船上这件事,川泽又前往明家堡尚未回来,眼看著局势乱成一团,苍井只能回来找兼人拿主意。但不料居然看到兼人已经脱困,而且还‘擒’住了由香。莫非,他是打算劫持由香小姐离开这里? 这时候船外的喊杀声已经传了过来,兼人眉峰一拧,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麽。他猛地推开苍井,探出身向外头看去。只见原本与千叶家停泊在一起的白水家战船已经被火势包围,浓烟中传来厮杀和惨叫的声音。看到此景的兼人顿时僵在当场。 “是千叶……他想干什麽……” “主人,你现在不能回去,千叶已经疯了,他……” 苍井话说到一半,突然感觉到腰间一轻,是兼人已经抽出了他的佩刀。苍井见状急欲夺刀,而兼人转过脸,满面凶煞地对他吼道,“让你们的船离开海港,不要靠近,还有,看住这个女人,她是千叶家的奸细!” 兼人把话狠狠撂在苍井的面前,听得他一片茫然。他旋目看了看身侧已哭得梨花带雨一般的柔弱少女,如何能想象她是千叶家的奸细?白水兼人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吧。 “苍井,难道你也要怀疑我麽?方才明明是他挟持我出逃,你也看到了……” 由香忙著为自己辩解,但兼人已经没有心思与她多做争论。他持著苍井的刀扶著栏杆纵身跳入方才放下的那只小船上。苍井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著他砍断了绳索向失火的船只漂去。 “主人!你不能去啊,少主他……” 倘若少主回来知道白水兼人出逃,那岂不是要…… “苍井,你还不放开我,你以下犯上,就不怕川泽回来治你的罪!” 心虚不已的由香怎会想到自己被兼人反咬一口。不过无妨,兼人出逃这件事足以令川泽震怒,到时候他说什麽,解释什麽川泽应该也不会信了吧。只是这个苍井,有点麻烦…… 十九 下 就在千叶的船上正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同时,川泽已动身前往明家堡与明不戒商谈结盟一事。而在川泽的船上,由香已经从川泽那里拿到了钥匙。她走进兼人房间的时候,看到兼人尚未醒来,心里虽然对他有著滔天的恨意,恨不得让他就此消失於人间,可是考虑到就这麽杀了兼人恐怕会给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而且如果兼人就这麽死了,那麽在川泽的心里,他就会是个怎麽也抹不去的印记。由香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川泽,而决不允许他的心里藏著别人。 可是就在她盘算著如何帮兼人离开并制造是他自己落跑的假象时,兼人似乎也已经觉察到了整件事的不同寻常。他与之前的由香几乎可以说是连面都没有见过,可是这一次她却冒著危险要救自己出去。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川泽著想,可是按照寻常人的思路,她不应该是热心於帮自己逃跑,而是应该把努力的重点放在劝服川泽上头。 从表面上看来由香不过是个柔弱无依的弱质女流,可内里呢?兼人在商场战场上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谁说的话出於真心,谁做的事另有目的他又岂能看不出来?由香看著他的目光始终带著闪躲和不确定。甚至於,兼人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种压抑的恨意。 可是她恨自己什麽?莫非是…… “白水先生,苍井虽然被我支开,但他很快就会回来,你趁著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快些离开吧。” 看著由香眼中的急切之色,兼人却显得不慌不忙。他不顾由香的催促,细细将这少女打量了一番。由香被他看得有点心虚,禁不住後退了两步,兼人虽然已经看出了破绽,但也不便点破。如果由香只是介意他与川泽事那还好说,万一她另有所图,那…… “好,我这就走了,这次多亏你出手相助,此恩白水兼人日後必报。”兼人收住自己满脸的警觉,对由香报以一笑。对方听了这话,禁不住地舒了口气。她拉著兼人走到船舷处,指了指下面已经安排好的小船,“先生请走这里,外面川泽已经安排人,苍井也随时可能回来,未免再生事端,请先生乘船回去。” 安排得如此周到妥当,实在无法让人不怀疑。 由香看到兼人转身欲走,心道此事已经办妥,但她没想到的事就在这个关头,被她支开的苍井突然出现在船舱的尽头处。他回来的时候十分匆忙,木屐踩在木质的甲板上支呀作响。由香心头一阵慌张,推了兼人一把要他赶紧上船,然而不料由香的手刚碰到兼人的衣袂却被他用力一握,由香本能地闪避了一下,不想这一闪用的竟是千叶家的功夫。未及她多加掩饰便听到兼人一声冷笑, “果然有问题,你是千叶家的什麽人?” “我……” “主人,主人!” 听到苍井的声音,由香脸上的惊惧之色更重。她的手腕被兼人狠狠握住,此际更不敢用力挣扎了。苍井急急忙忙跑过来,看到由香与兼人在一起,不禁大惑不解。“由香小姐,你怎会在这里?” “我,我……”由香支吾半天无言以对,而兼人则是十分镇定地把由香推到苍井面前,“有什麽话等川泽回来一起问她。你这麽急急忙忙回来,是出什麽事了?” 苍井还不明白兼人这话里的意味,但他已经没有时间细想了。方才探子回报,千叶船上正在大肆屠杀白水家臣,还放出话来说要白水兼人出面认罪。旁人都不知道兼人在船上这件事,川泽又前往明家堡尚未回来,眼看著局势乱成一团,苍井只能回来找兼人拿主意。但不料居然看到兼人已经脱困,而且还‘擒’住了由香。莫非,他是打算劫持由香小姐离开这里? 这时候船外的喊杀声已经传了过来,兼人眉峰一拧,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麽。他猛地推开苍井,探出身向外头看去。只见原本与千叶家停泊在一起的白水家战船已经被火势包围,浓烟中传来厮杀和惨叫的声音。看到此景的兼人顿时僵在当场。 “是千叶……他想干什麽……” “主人,你现在不能回去,千叶已经疯了,他……” 苍井话说到一半,突然感觉到腰间一轻,是兼人已经抽出了他的佩刀。苍井见状急欲夺刀,而兼人转过脸,满面凶煞地对他吼道,“让你们的船离开海港,不要靠近,还有,看住这个女人,她是千叶家的奸细!” 兼人把话狠狠撂在苍井的面前,听得他一片茫然。他旋目看了看身侧已哭得梨花带雨一般的柔弱少女,如何能想象她是千叶家的奸细?白水兼人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吧。 “苍井,难道你也要怀疑我麽?方才明明是他挟持我出逃,你也看到了……” 由香忙著为自己辩解,但兼人已经没有心思与她多做争论。他持著苍井的刀扶著栏杆纵身跳入方才放下的那只小船上。苍井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著他砍断了绳索向失火的船只漂去。 “主人!你不能去啊,少主他……” 倘若少主回来知道白水兼人出逃,那岂不是要…… “苍井,你还不放开我,你以下犯上,就不怕川泽回来治你的罪!” 心虚不已的由香怎会想到自己被兼人反咬一口。不过无妨,兼人出逃这件事足以令川泽震怒,到时候他说什麽,解释什麽川泽应该也不会信了吧。只是这个苍井,有点麻烦…… 此时间川泽刚与明家堡谈妥了结盟一事,准备离开时却惊见一对人马面色不善地闯了进来。来人皆著官府,且神情倨傲,看来身份不同寻常。就在川泽疑虑这群人的来意时,从海港赶来报信的侍从也恰恰到达。看到他这副慌乱的模样川泽不禁皱紧了眉,握紧腰间的佩刀大步迎了上去…… 在另一头,兼人的船上双方的厮杀已经让这里成为了修罗场。原本风平浪静的海上卷起了阵阵血浪,青色的海水中倒影著船上灼烧的火舌,形同人间地狱。 兼人驾著船回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骇人的场景。他这次随千叶来到中原身边本就没有带多少兵力,现在千叶家突然倒戈一击,让船上的人都很措手不及。匆忙之中做出抵挡但仍然难挽败势。船上的家臣已经多日未见白水兼人,心里早已生疑,但念及两家多年来始终未有大的冲突,所以也不敢贸然闯上千叶的船要人。可是到了这会儿,两方已经扯破了脸皮,所以他们也只有把兼人的失踪归罪到千叶迦木的身上。这样一来新仇旧恨,两方动气手来就更不客气。 “你们在干什麽?!谁下的命!”兼人的身体虽然尚未完全恢复,身上的佩刀也不合手,但他的功夫到底比手下人厉害许多。家臣们原以为遭此叛乱,兼人早已身死,没想到他突然出现在这里。被他用刀隔开的千叶家臣退开几步,冷笑道,“没想到白水大人自己送上门来,这下好了,也省了事,就跟我们走吧。” 从前这些人因为千叶的缘故都对兼人何其恭敬,如今船上的流言传了出来,说这兼人不过是千叶身边‘泄欲’的工具,这次捉回去说是要他当众谢罪。面对如此下贱之人,他们当然不会再有所避忌。兼人闻言,二话不说,一刀举起将那人砍翻在地,怒道,“凭你有什麽资格在我面前说话?” 那人未及回话,哀叫了一声便断了声息。余人见状皆惊退几步,握紧了刀不敢再向前一步。兼人站在众人中虽面色憔悴但仍如神祗一般勇武。家臣们受了鼓舞,一时间士气大振,都高呼复仇。可兼人心里明白,两方兵力相差甚远,硬碰硬的话绝对是任人宰割。 “千叶在哪里,我随你们去见他,到我的船上放肆这件事无论如何也要他给个说法!”兼人尚不是千叶为何突然迁怒自己的家臣,但看对方的反应似乎是已经决心与白水家决裂。他想起几日前千叶醉酒时还蜷在自己怀里说著情话,怎麽转眼间事态就发展成这样?是他终於打算放弃了? 难道……他发现了那个? 兼人想起几日前接到的密函,那时候已经说解药快要研制成功了,这几日他被困在川泽船上脱不了身,会不会这段时间里那边又有密信传来,被他截下…… 如果是那样,那依千叶的个性,只怕这一次是真难善了了。 “识相点,跟我们回去,主人说了,要你当众跪在他面前给他认罪,不然就杀光白水家的人,包括那艘船。” 对方话一说完,兼人身後的仆从皆惊怒不已。他们怎能坐视主人受辱?即便拼下最後一兵一卒也绝不能让主人当众给千叶那个妖人下跪! “主人,这里不能久战,你先走!”被兼人护在身後的随从们纷纷下跪求他离开。兼人清楚此时自己一走,这些人更没活路。但要他当众给千叶下跪亦是万万不能。白水家丢不起这个人,就算不是为了自己,白水家的声威也绝不能败在自己手上。 况且,眼下川泽也渐有失控的态势,如果此刻自己战亡,他会不会…… 想起那个任性又残忍的孩子,兼人心思复杂莫名摇头叹了口气。不能把他拖进火海来,东瀛那边白水家的家产已经大多转移到川泽名下,如果川泽能平安回去就应该就能拿到解药。这样自己的使命也完成了。 想到了死,兼人突然有种解脱之感。他这样,确实不配再活在这个世上了。受辱於仇人身下十数年,又与自己的儿子行了苟且之事,这种种即便不是自愿,但也令他无颜苟活人世。若能一死解脱,也算是大幸。 “你们愿意与我一同战死在这里麽?” 兼人的手握紧了刀柄,他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但是字字掷地有声,听得千叶家臣不由心生畏惧。 他们见识过兼人的刀法,非一般人可以匹敌。留在这里与他厮杀,只意味著死。 即使他们人多势众依然没有人敢上前应战。白水兼人冷冷一笑,将手中的利刃逆风一斩,精湛的技艺似乎能割风断水。 “不若我来应战吧。” 空荡荡的一声笑声从不远处飘来,冷得让人不寒而栗。兼人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过千叶这样的笑声,这让他不由地想起不久前下死了狠劲折磨他的千叶。想到那段屈辱的日子,兼人感觉到一阵寒意涌上心来。 “你究竟想干什麽?!这麽做是要跟我宣战?” 持著刀柄的手因为感受到对方的杀气而微微颤抖起来。望著慢慢走近的千叶,兼人看清了他嘴角那抹近乎残酷无情的笑。他原以为千叶已经变了,但没想到最终还是把他逼到了这个境地。 “宣战?”千叶挑动著眉角,不屑道,“你以为你还有资格用白水兼人的身份来跟我说话?” “混账东西,敢对我们主人无礼!”侍从们看到千叶如此羞辱兼人都怒不可遏。兼人也是强按心头火气,故作镇定地站在千叶的对面。他看到千叶那张妖豔的面孔上去撕扯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仿佛要把他一起拖入地狱一样。 “今天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不会让你动这里任何一个人。”兼人说罢,突然将围在自己身边的人猛地推开,“你们都退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 “哈?你这是要跟我一对一的决斗?白水兼人,倘若你此刻乖乖跪下给我赔罪,或许我还能在床边赏你一席之地,怎麽,失踪了这麽多天,是去伺候自己儿子了麽?拿到了解药去讨好白水川泽求他收留?白水兼人,你真是贱得可以,张开腿被自己儿子干的感觉很好对不对?” 够了!够了! 千叶已经完全失去了常性,从他知道那封密信开始就已经完全失控了。他无法忍受有一日兼人会永远离开自己,但唯一能束缚他的东西已经没有了。他想留住他,除了杀了他再没有别的方法。 可是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已经足以杀死白水兼人。他不知道那些自己故意说出来的讥讽正是兼人这几天真正的经历。那种伤痛已经永远无法愈合,而他却还在一遍一遍地撒盐。 他一点都不知道那一日在马车里恍惚见到的温柔,听到的话语都是真的。他甚至不知道那时候兼人有一瞬间的心软和愧疚。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错过了也只能错过。 已经忍到了极限的兼人终於挥刀而上。被呵斥退到一边的随从们只能眼睁睁看著这两大高手的决斗。他们很少见到兼人露出那样的表情,好像决意赴死一样。只有兼人一个人清楚,这样内外交困的身体支持不了多久。 川泽加注在他身上的新伤旧患还未痊愈,而千叶的一番话又正中痛处。他说得没错,自己还算什麽男人呢?比一个卖笑的娼妓还不如啊。 “终於对我出手了,这麽多年里最想做的就是这个吧。但为了解药无论我怎麽羞辱你你都能忍受。我是该夸你一声韧性过人呢,还是该说你生性淫贱,早就习惯了被男人玩弄呢?” 千叶与兼人的功夫不相上下,千叶家的忍术胜在飘忽不定,而兼人的刀法亦快得惊人。即便在此时千叶也不得不佩服地感慨一声,兼人的刀法真的是一个奇迹。即使慌乱成这个样子却还能使出如此凌厉的招式。开口激怒他看来是对的。 “如果你想杀我,应该更专心一点,不然为我所伤,千叶家也就保不住了。”面对如此疯狂报复的千叶,兼人的面孔始终冷凝。他感觉自己并非是在杀人,而是在一步一步地靠近死亡。 他想这一战,可是为他这一辈子做一个终结了。 两人从甲板外一直打到了船舱里。之前的混战已经烧穿了船体,此刻船舱里的高热让人无法忍受。兼人的刀映著灼灼火光,而他的眼神也慢慢柔软下来。千叶看著与自己对峙的男人,有种他会被融化掉的错觉。 不是这样的,兼人怎会用这种目光看自己? “不许你这麽看著我!你算什麽东西,凭什麽敢这样看我!”千叶尖利的声音划破了两人兵刃相接的碰撞声。他手中的苦无刺向兼人,力道来不及收住就那麽直直地刺入兼人的肩膀。一丝血腥从兼人的肩膀上溢出,几乎溅到他的脸上。 “如果没有遇到你,或许我会比现在更不幸。我会一辈子都做著那个虚无的梦,以为自己有个贤惠温柔的妻子和乖巧听话的儿子。我问你,人一辈子活在虚妄里的人是不是很悲哀?” 兼人的身体踉跄了一下,背手扶在发烫的门板上。火星燃著了他的和服,继而会燃遍他全身一样。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麽,”千叶低下头,看了看手中滴血的苦无。那是兼人的血,以前发誓再也不会伤害他,但是一次又一次…… 原本不想这样的,是你,是你逼我,都是你!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世津子,一直幻想著将来娶她为妻,然後跟她走完这一生。你告诉我,你从什麽时候开始的?那麽,那麽疯狂地……” 兼人咬紧了牙,始终无法说出那荒唐的两个字。喜欢麽?他喜欢一个人,会不求回报地给她温柔,但千叶呢?他抢走了自己的妻子,伤害了自己的孩子,把他深恶痛绝的一切做完了之後跑到他的面前对他说喜欢。这样的喜欢,让他怎麽承受得了? 这等同於告诉他,害死了世津子的人就是自己。 “你问我从什麽时候开始?也许是从第一天看到你在八重樱底下挥刀那一次开始。不过,现在说那些有什麽意义?都过去了,我觉得自己很蠢,蠢得可怜。”千叶扯动了嘴角,想笑却怎麽也笑不出来。兼人说得对,与其这样一辈子活在不现实的幻想中,不如将这假象扯破。反正痛过了,就结束了。 “那麽早啊,我都不知道……”用手捂住自己面孔的兼人痴痴笑道,“那时候的我只一心想著要守护世津子,想要变得更强,想要在将来娶她的时候不令她蒙羞。可惜终究事与愿违。为什麽偏偏碰上了你。” 兼人最後的话被火灼的声音淹没,千叶虽然听不清楚,但他看得到兼人的表情,那表情从来也不是给他。他只有在梦里叫著世津子的时候才会露出那麽甜蜜又悲伤的神色。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每个醒来的早上,兼人从梦里清醒过来看向自己骤然冷冻的眼神。 不该是这样的! 木板烧焦掉落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千叶却只是不管不顾地向兼人走去。他想听得更清楚一点,他想要知道兼人到底在说什麽。他已经打算承受兼人说出的任何狠心绝情的话,哪怕要痛死,也只此一次了。 以後,等这个男人死去,一切就都…… “哗────!” 千叶的脚步没能再往前一步。他大睁著眼睛却再也看不到兼人的面孔,再怎麽努力想听,也听不到兼人的声音。他的眼前昏天黑地了一片,突然间什麽都不知道了,感觉不到了。 身体被人重重地推到,四肢被紧紧缠住,倒向地面的一刹那,他听到耳边兼人轻轻的叹息声。 他想起来了,那一天在马车里也有过这样的拥抱。彼此回应著对方的热情,不再是冷冷冰冰没有温度的拥抱…… “兼人?” 他的视线终於清晰起来。像个刚从懵懂中走出来的孩子,傻傻地看著压倒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为什麽对我笑? 他茫然地拨开身前望著他微笑的男子,然後看到殷红的血沿著自己的手指流成了一条线。蜿蜿蜒蜒,漫过手心,绕过手腕,像红线一样。 “兼人,你做了什麽……”千叶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身体在不断地颤抖,而那双细细看著他的眼睛,慢慢地,慢慢地合了起来。像是累极了,终於可以睡去,连支撑著的身体也一并倒入了他的怀里。 这一次千叶终於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坍塌的巨大横木就那麽死气沈沈地压在兼人的身上,後背的衣服已经被烧开了一片,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他讷讷地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捧起兼人垂下的头,黏腻的血从乌黑的发见涌出,不可抑止地,像要淹没他的视线。 “这次你又想玩什麽?你,你……”他愣了片刻,忽然间从地上坐起身来,靠在他怀里的兼人无力地向下滑动了一下,然後被他猛地抱住。 “你骗我!你骗我!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不信,我不信!你给我起来,听到没有,起来啊!”终於意识到那一刻发生了什麽是事情的千叶狠狠抓住兼人的肩膀,拼命地摇晃著面前这个早已没有了意识的人。他不会信的,兼人那麽恨他,恨不得他死,怎麽会救他?怎麽会救他?! 但无论他再怎麽摇晃,兼人都不会睁开眼再看他,无论恨也好,爱也罢,都会随著这一刻戛然而止。千叶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一场死亡已经在兼人心中酝酿了很久,起初是为了报复,为了让千叶也尝尝失去爱人生不如死的滋味,而这一次,是无奈。兼人在冲过去抱住千叶的一刹那,感觉到的不是复仇的快意,而是说不出的无奈。 他不想千叶死,那麽死的只能是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不会的,不会的,不是这样的,”已经陷入癫狂的千叶坐在火海中不断重复著同样的话,他抱紧兼人,一遍一遍地亲吻著他已经失去血色的双唇。这一次对方再也无力拒绝,也不会吐出冰冷狠心的话,他只能那麽无声无息地躺在千叶怀里。 像他想象中那样,只有死亡才能留住一切。 “别闹了,才那麽一点小伤,根本就不痛对不对,你就是想吓吓我,是不是?我刚才说错了话,所以你生气了,是生气了,所以打算不理我了?”千叶抹去脸上的泪痕,拼命对兼人露出笑容来,“我发誓以後再也不说了,我发誓,你别气了,醒过来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好不好……”我求你,我求你睁开眼好不好,我求你…… 从额上滴下的血混合著千叶的眼泪落在兼人的眼角边,像是两行血泪。哭到无泪可流的时候,是不是流下的就是血? “我从来也没见过你哭,你根本不会哭,我帮你擦干净,我们回去,治好伤,我们从头开始。我把解药给你,我什麽都给你,我什麽都不要了,这样行不行?你说句话,不,不,你不用理我,眨眨眼就好,让我知道就好,兼人,你听得到的。你肯定听得到的,哪有人那麽点伤就,就……” 死,是的,他死了。 死在自己怀里,死在只有他们两个的地方。他原本是他想要的,可是中间一环错了。 为什麽要冲过来,为什麽要抱住我,为什麽最後还要对我笑?你想告诉我什麽,你也爱上我了?你不恨我了? 为什麽不告诉我,为什麽!! “他们人在里面,从刚才就没出来过。” 不远处,嘈杂的人声渐次传来。但那一切都不重要了,还有什麽比抱紧怀里的人更重要的呢?中原人说,生同寝,死同穴,我愿与你一起,生生死死都在一起。 二十 上 “他们人在里面,从刚才就没出来过。” 不远处,嘈杂的人声渐次传来。但那一切都不重要了,还有什麽比抱紧怀里的人更重要的呢?中原人说,生同寝,死同穴,我愿与你一起,生生死死都在一起。 “兼人,你在不在里……” 身後的木门被人用力撞开。木板碎裂的声音一再地提醒著他方才发生的事。除此之外,他的世界里再没有了别的声音。 千叶小心地托住兼人一直垂下的头,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他曾无数次地想过有一天,一切都过去之後,他们能夜夜身体挨著身体躺在一张床上,等第二天一觉醒来,转过脸能看到他也笑著看自己。然後这样彼此望著就过了一生一世…… “兼,兼人……你对他做了什麽!?” 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千叶还沈浸在虚无的幻想中,周身的烈焰成了每个清晨柔和的晨曦,照在兼人的面孔上,那麽美,那麽美…… 他听不到别的声音,当然也看不到身後震惊怒吼的川泽。他能感觉到只有怀里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地冷下去。他能做的也只有用力再用力一点地抱紧他。 但,世事难随人愿。就在下一刻,川泽暴怒地将早已木然的千叶推开,颓然跌倒在地上的人还忙不迭地护住怀里的人,然而他的动作始终不及川泽快,就在转眼间怀里的人就被川泽抢了去。怀里陡然间空荡荡了一片的千叶大叫了一声,犹如杀红眼的野兽向川泽扑过去。 “把他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千叶奋力爬起身,奈何他的一只脚被压在横木下面,稍微一动便是钻心刺骨的疼。他方才没有发现,回过神来才看到自己满身都是血。可是那又有什麽关系呢?有什麽关系呢? “去找大夫,快!” 此刻川泽的心早已乱作一团,他虽然恨透了面前这个害兼人受伤的男人,但是眼下他没有时间去跟他一一清算。他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来裹住兼人头上的伤口。血立时把布染得透红,仿佛不可抑止一样。川泽颤抖著手,几乎不能按住那狰狞的伤口。 这时候门外涌进的侍从们看到满面泪痕血迹的千叶还在拼命爬向抱著兼人转身欲走的川泽,而他的狼狈唤不回川泽一点的同情。他抱住兼人,直直地向门外走去, “你有什麽资格碰他,他为了你才会变成这样的,如果不是为了你他会比任何人都活得骄傲尊贵。不是为你那个不要脸的母亲,他怎麽会变成这样?!”千叶推开上前扶住自己的随从,瘸著腿拼命想追上川泽,但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那皮肤下断裂的骨头刺入血肉的痛。 原来这麽痛,那麽那个时候冲上来抱住自己被砸中的兼人会有多痛? “你一直以为你那个母亲是什麽贞洁烈女麽?以为她为什麽会自尽?你以为是兼人逼走了她麽?我告诉你,从一开始就是她背叛了兼人,那一天我拒绝和她一起离开白水家,她不堪受辱才会自尽。从头到尾在伤害他的都是你们母子两个!是你们!” “你住口!你给我住口!” 川泽的脚步蓦地停下,他紧绷的身体抖如筛糠,眼睛里尽是骇人的杀意。 “不信麽?哈哈,那个有眼无珠的女人从来就没有爱过兼人,她曾亲口告诉我若非是父亲的命令,她绝不会选择兼人做自己的丈夫。你发现没有,你跟兼人没有一点相似,说不定你也不是他的儿子,说不定你就是个野种。” 越说越疯狂的千叶到了最後竟大笑起来,他好不容易把身体挪到川泽的面前,混合著血水的面孔上再不见一丝昔日的豔丽和动人。他蓬乱的长发底下,一双乌黑的眼睛直直地盯著靠在川泽怀里了无声息的兼人。伸出手想再抚一抚他的面庞却被川泽狠狠打开, “滚!你这个疯子的话我一句也不会信的!滚!!” 千叶的话让川泽惊惧,他曾经多希望不是兼人的儿子,可若千叶的话坐了实,那麽他对兼人而言意味著什麽? 如果连血亲这一层联系都没有了,他还有什麽面目站在兼人的面前? 单是这麽想想都已经觉得无法忍受。如果他的存在对兼人而言只是意味著耻辱,那麽…… “不许走!你听到没有,不许走!把兼人还给我!” 面对千叶的逼问,川泽没有做出任何的回答。他这是一言不发地抱紧兼人大步流星地向船舱外走去。身後千叶愤怒的吼叫声越来越远,而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越来越沈。 他已经无法判断出千叶有没有说谎,他能感觉到的只有彻头彻尾的恐惧, 二十 下 记忆到这里就终止了。以後的事仍在进行,但叙事者只剩下了白水川泽一个人。庭院里依旧落花如雨,他想起那一日自己把尚未从昏迷中醒来的兼人抱进这个庭院式,他无声无息地睡在花树底下,像是打算永远这麽一睡不醒。那时候川泽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那麽美的一幅画面却让他打从心底里生出了寒意。 那一天之後兼人就一直这麽睡著,再也没有醒过。期间他无数次地打发掉前来寻人的千叶。无论他求得有多凄惨川泽一次也没有心软过。他已经自己的一次失误险些失去兼人,他不能允许相同的事再次发生。 奇迹的是这些时间以来千叶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打上门来或者是处处跟白水家作对。他似乎已经因为兼人而放弃了对川泽的仇恨。但这并不意味著川泽会忘记那一天在船舱里发生的事。 如果不是他,兼人不会被横木砸中,不会只能每日每夜躺在这里,喝著苦的几乎不能下咽的汤药,维持著随时可能断绝的生命。 连原本握刀的手都一并枯瘦下去,好像再不能承受什麽一样。 “主人,该是吃药的时辰了。” 端著药汤的仆童从庭院外走进来。他走的时候很小心,不敢弄出一点响声。因为他曾亲眼目睹当日一个送信而来的随从因为走路太过大声而被川泽迁怒重罚了一顿。他说那个人的脚步声打扰到了白水大人休息。其实那仆童是知道的,这世间一切的声音其实早已不能传入他的耳朵了吧,又怎会有打扰一说? 但这样的话他是绝不敢再别人面前提起的。所有人都知道白水家有一个秘密,年轻的少主最宝贝的人不是他即将迎娶进门的由香小姐,而是这个昔日白水家的叛徒,今日一梦不醒的白水兼人。 “把药端过来吧,”川泽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兼人的面孔上,那种温柔得好似看著自己情人一般的眼神在仆童看来已是惯常。他虽然年幼,尚不懂情爱之事,但他也看得出这位少主对竹椅上躺著的这个人一定抱有不一般的感情。 因为他自己绝不会用这种目光看著自己的父亲,而只有街上年轻的情侣之间才会用如此炽热的爱恋的目光看著彼此。 “兼人,大夫说只要好好调理,你一定可以恢复的。至於我,你不用担心了,即便千叶不肯交出解药也无妨,因为明家堡的堡主已经研制出解药的配方,不过就算没有解药,我也不会屈从於千叶而把你交出去。我知道你一心想要回到白水家,和我与母亲大人在一起的,对不对?” 川泽接过了药,对著合目躺著的兼人温煦地笑了笑,然後把苦涩的汤药一口饮尽,再小心捏开兼人的下颚,抬起身,如亲吻一般把口中的药灌进他嘴里。 这也是川泽每一天都要重复的动作。兼人因为病重根本无法自行吞咽,但主人也没有必要每天如此躬身喂药。大夫们曾说用麦管撬开白水大人的嘴把药倒进去就可以,但被主人怒骂了一顿之後再也不敢提起这件事。 以前仆童守在庭院外的时候常常听到川泽不停地跟兼人说话,说他从前任性无知,害他受了许多的苦,现在只想尽其所能地补偿,所以只要他能办到的,他会尽力给兼人最好的。因而他在别人面前是尊贵的白水家家主,而在白水兼人的面前,他就像个小厮一样,不管再苦再累的下人活计他都会亲力亲为。 仆童不知道他所指的亏欠是什麽,但他有一种预感,倘若有一日白水兼人能醒过来,他一定会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因为他有个如此深爱他将他视作珍宝的人在一直等他。 其实这段时间里庭院外的生活并不平静。千叶家虽然没有再找白水川泽的麻烦,但是东瀛的另外几家贵族势力却因为白水家成功与中原势力结盟而心生不满。本来沿海一带的生意都几大家族共分的,但现在白水家得到明家堡的大力支持,可以把商路拓展到中原一带,这样无疑让另几家人眼红不已。 加上白水兼人伤重昏迷,其余几位家族族长想趁机做大势力。让川泽始料未及的是这一次千叶不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大大地帮了自己一把。但川泽绝不会因此而心存感激。因为他很清楚千叶这麽做只是想要自己能让他见兼人一面。 别的什麽事都可以答应,唯独这件,不可以。 “好了好了,最近又说了不少烦心事给你听,你一定倦了吧,我抱你去休息好不好?”沈睡的男人自然不会回答他,但川泽已经习惯了自言自语,他握著兼人的手轻轻摩挲著,然後把他慢慢抱进怀里。庭院里突然间又起了风,风铃叮叮当当地响,天边的轻云被吹开,落在地上的阴影兀自变幻著形状,从川泽的肩头落向兼人的面庞。 这流动的阴影让兼人的面孔看上去有了一些生气,虽然只是一时的错觉,但这让川泽突然间多了一些信心。 一定会等到他醒过来,然後他每一天都要在兼人的耳边说一次他爱他。 二十一 上 自从川泽从中原回来之后,柳元家便频频派人上门,说是商讨生意上的事情,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这分明是眼馋白水家打通的新商路,想从中捞点好处。在兵库港一带,白水家虽是世袭贵族,在地方上拥有一定的兵权,但谁都知道近百年来白水家家主已经逐渐把经营的重点转移到了海上商贸方面,而放弃了军事上的优势。而柳元家则是趁着白水家势力减弱的这几年不断购买武器舰船,军事力量之强让白水家都不禁要畏忌三分。好在原本中立的千叶家在千叶迦木继位这两年逐渐向白水家靠拢,柳元家忌讳两家结盟所以一直按兵不动。这一次从中原传回消息说千叶跟白水已经闹得水火不容,而白水兼人亦在这次冲突中生死不明。柳元家原以为捉住这次的机会能把千叶家揽回自己身边,但不料千叶迦木却好似鬼迷心窍了一般,不但对柳元家冷脸相拒,更乐此不疲地频频向白水川泽示好。这实在令柳元家大为费解。 不过柳元家也不打算坐以待毙,是而趁着白水川泽还没有正面给出结盟的回应,柳元家家住柳元崇明先一步亲身前往白水家,两家人抛开往日的虚情假意,真正把利益关系搬上桌面来谈。这一次,柳元崇明是一步也不打算退让了。 白水家要是牵扯上中原武林势力,日后会更难对付。这个祸根是一定要除的。 柳元崇明气势汹汹赶到白水家的这一天,川泽正在后山的庭院里推着兼人‘散步’。他屏退了所有下人,整个后山的樱花林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兵库港一入春,海上南来的暖风就驱散了冬日的严寒,岛上满上遍野的山樱如绯红轻云一般将整个岛屿笼罩起来。山涧的清溪,谷中的温泉还有情人手中酿造的梅酒都如同短小优雅的俳句一样扣动人心,丝丝缕缕都透着感动。 川泽坐在兼人的对面,手里捧着酒杯,杯中青色的梅酒散出浅浅淡淡的清甜味道,一瓣红樱从树上落下,坠入杯中。风起时,落樱在杯中轻轻打了一个旋儿,犹如惊破一池春水。川泽捧着酒盏,嘴边却勾起一丝苦涩的笑容。他想起几日前千叶托人带来的口信,此刻再芳醇的酒品在口中也是苦如黄连。 走到了最后一步,他还是不惜赌上千叶与白水两家也要见兼人一面。柳元家已经开始行动,川泽不能再退缩避让了。他并不是怕了柳元崇明,而是现在的白水家消耗不起。况且如果千叶真的因此而偏向柳元家,那么三足鼎立的局面一旦打破,白水家将会永远消失在贵族之列。 他担不起亡族的罪名。况且,白水家也是兼人的心血,若是有一日他醒过来,看到的却是一个破败不堪的白水家,川泽又有何颜面来面对他? “对不起,兼人,这一次我无法履行对你的承诺了。但你放心,我只让远远看一眼就走,绝不会让他靠近的。他不会打扰你休息,更不会再来纠缠你,你原谅我这一次可好?”即便知道不会得到回到,可是川泽居然还是满脸期待地望着陷入沉睡的男人,就像这段时间里他常常无意识间作出的动作一样,一再抬起头静待奇迹的出现。 即使知道这世间没有那么多的奇迹,但还是不忍死心。 “其实,就算没有千叶的支持也没什么,白水家还没有落魄到要靠一个外人的支持……”川泽的话说到这里已是违心,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在喜欢的人面前示弱,可是说完这话他心里又空落落的没个着落。他这个家主算是怎么回事呢?从前是靠兼人在暗处死撑才能安安稳稳坐上家主的位置,现在又要靠仇人的援助才能抵抗外敌。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就像一个笑话一样,原来什么也不是。 “兼人,其实以前每一次你看到我叫嚷着要找你报仇的时候心里都有偷偷地笑吧。是啊,像我这样,哪配对你拔刀呢?得了好处却不晓得珍惜,一次一次把真心踩在脚底下践踏,如今想看你对我笑一笑都是奢望了。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要冲过去保护千叶,你不是恨他么?还是说,你只是厌倦了跟我们纠缠,只是打算一死了之?” 川泽说着话,眼睛有点涩涩地发疼。那天看到兼人倒在千叶怀里的画面终究成了心里一道不能淡去的伤痕。他太想知道兼人这么做的原因,到底是出于恨,还是出于爱。他需要这个答案,但他却不知道一旦知晓了答案后自己该怎么应对。 若他真是爱上了千叶,那自己还能像以前那样用一根链子锁住他? 锁住了又能怎样呢?他想走,谁能锁得住? 川泽痴痴地一笑,忍不住伸手去抚了抚兼人苍白瘦削的面孔。吹落的刘海下面曾经是一双凌厉到让人不敢直视的眼睛,而如今那里只落下一圈淡淡的阴影,虚弱得像是无从保护一样。 “主人,主人……” 候在山下的仆童得到柳元崇明来到白水家的消息后便一路小跑上了后山。他远远看到那山樱底下的两个人就像是夕照时的一抹剪影,安静得让人不忍打扰。山上粉樱落如烟雨,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用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就好像刚刚哭了一场一样。 “嘘,不是让你在下面等,怎么上来了?” 川泽还没跟兼人说完话,看到有人打扰自然不悦。仆童看到他恶狠狠地眼神,哆嗦了一下,紧张地搓揉着衣角,结结巴巴地答道,“是,是柳元大人来了……” “他来了?他来干什么?” 竟在这种时候来破坏自己和兼人一起赏花的兴致,真是不知趣! 川泽暗骂了一声,转过身小心把兼人身上的落樱拂去,又为他披上外衣,仔细看了好一阵才舍得移开自己的眼睛, “替我把父亲大人送回去,小心点,要是有半点损伤,我为你是问。”川泽语带威胁,怎能不让年幼的仆童害怕。他紧紧张张地应了一声,赶忙带着一阵小跑走到兼人的身后,从川泽手里接过轮椅。 这时候转过眼去的川泽并未发现就在他的衣袂拂过兼人手边时,那只一直垂在身侧不曾有过任何动作的手,轻轻地,轻轻地抬了一下, 像是挽留,又似无力,最后只能落下。 在山风中微微颤了一下的眼睫努力地想睁开,但在场的两个人都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二十一 下 柳元崇明这一次果然是来者不善,他与川泽甫一见面便毫不客气地挑明了来意。川泽经过几番波折也不像从前那般经不起挑唆,表面上依旧对柳生崇明恭敬顺服,该做的礼节一点都不曾落下。柳生崇明从前并不怎麽看好川泽,原以为今日自己前来故意激他,定能挑出他不是来,接过面对自己咄咄逼人的气势,川泽一忍再忍,竟没有一点发作的迹象。 这倒是稀奇了,难道真是给历练出来了? “柳生叔叔,我想你提出的这件事,我一人不能做主。毕竟明家堡如今是白水家的盟友,如今你要求我们让出一部分生意给你们柳生家,至少也得让我与堡主商量一番才是,我若独断独行自作主张,未免太怠慢了我的盟友。” 川泽边说边笑地招呼下人来奉茶,柳生崇明心里清楚自己压得住川泽,可明家堡远在中原,又与自己素无交往,他们又如何可能愿意答应自己的要求?川泽这分明是转嫁危机,把麻烦事往外头推。 “看来白水贤侄似乎并不了解我今日的来意。”崇明恶狠狠地推开桌上的茶盏,猛地站了起来。川泽感觉到脚下的木板轻微震了震,心里虽气但也只能强行忍著。 “柳生叔叔何如动怒?我只是摆明事实而已,柳生叔叔只看到白水家与中原势力结盟的好处,怎麽就没看到我们白水家一路走来付出了多少代价?如今柳生叔叔眼见事成便跑来向我要好处,其实以两家多年来的深交,柳生叔叔的要求我自然不能拒绝,但这样一来让其他几大家族如何看待我白水家?倘若人人都像柳生叔叔这样说想要什麽便让我给什麽,那岂不是要把我们白水家瓜分殆尽?” 川泽面上笑容不改,但握住茶盏的手却不由加重了几分力气。柳生崇明这次来分明是胡搅蛮缠仗势欺人,可笑自己眼下无力对抗,只能万般忍下。只要熬过这段时间,日後他一定要柳生崇明後悔莫及! “说得好说得好,白水贤侄这话说得在理。柳生大人这麽欺负一个後辈,岂不是太有失风度了?” 两人的话才说到一半,门外竟传来千叶迦木的笑声。川泽心里恨透了他,可是这会儿只能借他的势力对抗柳生崇明。这两人私底下像斗红了的公鸡,谁都不肯退让,但到了此刻却同仇敌忾起来。柳生崇明斜眼撇了撇依旧美如春花豔丽动人的千叶,心思一动,面上的怒色淡了下去,转而笑道,“今日好巧,千叶大人也来了。怎麽,也是来兴师问罪的?” 千叶是不请自来,样子又镇定自若地仿佛出入自己家门一般。柳生崇明以为他是与川泽事先相约,心里不禁一阵紧张,负在背後的手也不由捏紧了一把。 与川泽明刀明枪地斗他一点也不怕,可是这个千叶,那弯弯绕绕的心思实在不易捉摸。加上自己对他,又有那麽一些不寻常的心思…… “怎好说是来兴师问罪的,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无事生非的小人?”柳生哈哈一笑,收敛了先前的杀气,走到千叶面前。千叶的模样一点未变,还是美得让人恍神,一笑一怒皆有风致,只是不晓得这样的美人是中了什麽毒,偏偏死心塌地跟在白水兼人後头。好在那人如今已经不死不活就是废人一个。想来不用多久千叶的心思就该从他身上转眼开了吧。 “既然是寻常走访,何故带那麽多人马同行?堂堂柳生家的家主走在路上还怕有人欲行不轨?” 千叶一向眼中心里只有兼人一人,对怕人的殷勤自然是熟视无睹。何况这柳生还是他极厌恶之人,如今想趁著白水兼人昏迷就逼白水家就范?如此小人行为也只有他做得出来。 “千叶你说笑了,如今世局不稳,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川泽在一边听著柳生与千叶的对话,心里冷笑不止。这柳生在他面前把长辈的架子端足了十成,到了千叶的面前却像是换了个人。千叶这妖人别的不说,这副皮相倒还真不是白长的。不过可惜一物降一物,他待在白水兼人身边十数年,偏偏也就只有他对千叶迦木的美貌视而不见。 这麽一想,川泽心里颇觉解气,不过同时也多了几分同命相怜之感。谁知道兼人醒来之後的情形是怎样呢?自己又比千叶好多少?兴许比起千叶,兼人更不愿见的就是自己罢。 “确实,眼下世局不稳,所以才更要找个树大根深的靠山保全自己。”千叶听完柳生崇明的话,认真地点点头。柳生崇明一听这话锋不对,刚欲开口问明,之间千叶已走到川泽的身边,摆出一副与自己划清界限的架势。柳生崇明顿时瞪大了眼,语调也略微不自然起来,“千叶,你这是……” “便是字面上的意思。如今大家都知道白水家背後有中原势力鼎力相助,川泽贤侄又年轻有为,前途无限,我千叶迦木并非不识抬举之人,小主人既然已开口邀我同谋大事,我也就讨点後辈的便宜,做个顺水人情,应允了此事。”千叶的话说得通顺自然,听得让人分不出半分真伪来。他说完,还不忘戏弄柳生一句,“不过这顺风船也未必是人人都能搭得上的,有些事也是强求不得的,” 这话分明语中带刺,而且直指柳生而去,听得对方面色一僵,险些当场发作。千叶这麽一说,显然是已经站在川泽一边,而且还颇为有恃无恐,全然不把他看在眼中。 柳生崇明一时间腹背受敌,但又不能当著千叶的面撕破脸皮,心里那股恶气只得默默忍著。这千叶也不知道中了什麽邪,这种关头明明该选择投靠柳生家才是上上之策,他却铁了心打算做了亏本买卖。如今就算冲突起来,千叶家挡在白水家前头也是做炮灰的命,这一层利害关系他怎麽就看不明白? 柳生崇明本是胸有成竹而来,却不想败兴而归。千叶的出现不可谓突然,但他这麽急於给自己划分立场倒是在不想向来谨慎小心的千叶会做的事。难道真是为了白水兼人才把自己委屈至此? 好不容易哄走了柳生崇明,剩下的这两个人却没有给彼此好眼色。柳生人才一走,千叶那脸温和的笑容就顿时冷了下去。他看也不看川泽一眼,直接道明来意,“今日我已在柳生面前表明立场,日後千叶家可供你差遣,现在可以让我去见一见兼人了吧。” 川泽并非言而无信之人,他早已明了走到这一步有些事已是无从回避了。先前面对千叶的百般纠缠,他还能板著脸一口拒绝,可是如今受了他的好处,也只能付出相应的代价。只是这代价付出得让他觉得屈辱之极。 “你随我来便是,不过我也就只答应你这一次,看完了就走,休想打什麽歪主意。”对於千叶,川泽当然是万分防备。千叶心急早日见到兼人,当然是一口答应。他之前只听说兼人一直昏睡不曾醒来,也不知道他究竟伤得如何。这一次若能顺利见到,他便是倾尽一生之力也也一定要寻到医治他的法子。 谁料到他们走至後山庭院外时,却看到原本该侍奉在房中的仆童居然靠在墙边打盹,川泽厉声一喝,吓得那小童险些没摔倒下去。 “主,主人,你怎麽来了?”那小童还不知道自己一时大意犯了玩忽职守的大罪,揉了揉眼,茫然道,“方才由香小姐送汤过来,说不必我在屋子里伺候,所以我才……” 由香?! 千叶一听到这名字,大叫了一声,一把推开川泽急忙向屋里奔去。川泽不知他为何一听由香的名字便有此反应,但由香自作主张来後山这一点也让他非常不快。他还来不及追上千叶就听到屋中传来千叶的怒吼声和瓶罐碎裂的声音,川泽心下一沈,连忙跟了进去, “说!你给他喂了什麽!?” 屋中,千叶一手抓住由香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把人提了起来。一边摔碎的瓶罐里流了一地的汤药。由香惊恐万状地在千叶手中挣扎。待看到川泽赶来更是哀叫连连。 川泽虽然不喜欢她擅自闯入後山,但由香毕竟是他的未婚妻,他怎能坐视她被千叶欺负? “你干什麽?还不放开她!”川泽抢先一步,挥开千叶的手,把由香护在自己身後,“她是我妻子,怎容你随意冒犯?!” “你知道她是什麽人?她……” 二十二 上 你干什麽?还不放开她!”川泽抢先一步,挥开千叶的手,把由香护在自己身後,“她是我妻子,怎容你随意冒犯?!” “你知道她是什麽人?她……” “她是什麽人我比你清楚,无需你胡乱指摘。” 尚不清楚由香来历的川泽当然是一味地维护她。而由香更是被千叶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不轻,两腿一软,哭得满面泪痕地跪倒在川泽面前,“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 “你先起来,我没有怪你。”川泽叹了口气,连忙把由香扶起来。他心底对由香虽然没有爱情,但这麽多年下来却始终把她当做亲人一般对待。况且她这样柔弱的女子又能伤害到兼人什麽呢?她以前还一直劝说自己要好好对待兼人,这麽心思无害的人是不该被人无端怀疑的。 “哼,川泽,你可知道你扶著的这个女人她是什麽来历?”千叶瞪了由香一眼,俯下身去小心擦去兼人嘴角边溢出的药渍,然後捡起地上的一片碎瓦罐放在鼻子前面闻了闻,还好,这只是普通的补药,里面包含的几味药材他都闻得出来。天知道方才就在他看到由香喂兼人汤药的时候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倘若因为这麽一点疏忽还害兼人再受到什麽伤害,那他岂不是要悔青了肠子都不够? “你这话说得实在奇怪,由香自小便在我白水家住下,说起来她跟兼人的关系还比你更近一层。”川泽看到千叶这麽疑神疑鬼地盯著地上泼出来的汤药发怔,心里十分不舒服。说到底由香已经算是白水家的女主人,他这样对待由香,不是等同於也一并怀疑自己?笑话,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对兼人不利,唯独他白水川泽不会! “果真是这样麽,由香小姐?” 千叶原想点破由香的身份,但转念一想又生出一些私心来。川泽摆明了是对由香无心,若不是碍於长辈的指婚他可能早就解除了婚约。如今自己要是把由香的身份和盘托出,那样川泽便能光明正大地休妻,到时候再来和自己争夺兼人那便是一点後顾之忧也没有了。这可是万万不行的。 “请千叶大人相信我,我来此只是为了看看父亲大人,别无他意,请大人明察。”由香心里有鬼,唯恐千叶道出自己的底细。看著由香眼中毫不掩饰的的恐惧和哀求,千叶心里满是鄙夷。 不过就在他把注意力转移到白水兼人身上的同时,他忽然间发现兼人一直无力搭在座椅边上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千叶起初以为这只是自己的一个错觉,可待他在仔细看过去的时候,却看到兼人的眼睑也一直在动,好像在努力睁开一样。 “兼人!兼人,你是不是,是不是能听到我们说话!” 千叶的惊叫声顿时引来了川泽与由香的注意。听到千叶的话,川泽的第一反应就是一把将由香推开,备受冷落的由香眼睁睁地看著自己的未婚夫抽身离开。她能从川泽的眼中看到一种自己渴求不到的温柔和关心,仿佛兼人是那麽独一无二的存在,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存在。 “兼人,你,你醒了是不是,你快看看我,兼人……”川泽强压住心头的焦急和兴奋,小心翼翼地捧起兼人的脸,他唯恐方才是千叶看错了又让自己白欢喜一场。之前他也曾因为兼人有过一些细小轻微的动作而误以为他要醒过来,後来才知道那时是自己太紧张,紧张到连什麽是真什麽是假都分不清。 这是千叶和川泽相识以来唯一一次没有硝烟气的相处。但似乎双方都没有感觉到这意外的平和气氛有多麽诡异。 但他们所期待的奇迹并未发生。 “他没有醒,是你看错了……” 然而等了片刻也未见兼人再有其他的动作,早已习惯了失望的川泽捂住自己一脸绝望的面孔,苦笑地坐倒在地上。 二十二 下 即使跟自己说过无数次没有关系,可以等下去,总有一天他会醒过来。这样没有任何支撑的谎话说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自己也坚信不疑为止。可是这样脆弱的谎言却在一次次的打击中支离破碎,好像容不得他再抱有一丝幻想一样。 “现在放弃还太早了,除非他真的,真的……”也许是因为这仅是千叶头一次经历,所以他并未像川泽那样失望。他不舍得把自己的目光移开,只想再多看看兼人几眼。事实上他从开始答应川泽合作就已经决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让他再见兼人一面,那么他决计不会再离开了。 他已经尝到过生离死别的痛苦,这一次,名利地位,他什么也不想要,只想守着自己所爱的人平平静静终老山中。 爱到这个份上,生死都无惧了。所以他反而越发的坦然平静。 “人你也见过了,可以离开了吧。”不知为何,看到千叶这副神色,川泽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安。他很清楚这种感觉不是嫉妒,而是另一种无法言明的恐惧。他想,也许比起千叶,自己当初的那点独占欲真的很可笑。他当初所做的事其实就是在重复千叶曾经施加在兼人身上的伤害。说到底,他们谁都没有赢过。都是一再把到手的情意推出去还一味地指责对方的绝情。 “离开?”千叶的手刚要碰到兼人的面孔就被川泽挡开。他看了看自己被对方抓得发红发疼的手腕,淡淡道,“不,我到这里来就从未想过要离开。” “你!”川泽想不到千叶竟拒绝得这么干脆直接,不由怒道,“你以为白水家是什么地方,由得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我并无轻视你的意思,只是,我用整个千叶家的家产难道还买不下你白水家这方寸之地容身? 川泽,你就打算这么对待自己的盟友?”面对动怒的川泽,千叶显得十分镇定,“我留在此地并不其他用意,只想补偿。当初兼人是为我才变成这样,现在换我来照顾他合情合理。” “兼人的事不用你多心,我会照顾周到,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至于你说的拿整个千叶家来换这个赎罪的机会也大可不必,我从来也没想过要趁机侵吞千叶家,只要撑过这段时间,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们两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川泽的回答是在千叶的意料之内的。他很清楚要说服川泽让自己留下十分不易,但是要他轻易放弃那也绝不可能。 “现在才说两家之间毫无关系是不是迟了点?如今你我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不管哪一方有移动都可能会被柳生家借机吞并。所以这种话我奉劝你以后还是少说为好,免得有心人听到再生事端。” 千叶的话锋分明指向由香,可川泽却听不出其中的玄机。他还以为千叶故意拿柳生崇明的事来威胁自己,一时间更怒不可遏。可是,就在两人为此事争执不下之际,千叶突然间面色一滞,停下不再说话。川泽亦察觉到对方的异样,待他两人不约而同低头把目光齐齐转向竹椅上的兼人时,看到的画面竟是那只原本一直无力垂下的手轻轻地拉住了千叶的衣角。 是的,虽然那动作只有一刹那间,很快那只手边沿着衣角滑了下去,但这足以让两个在绝望中挣扎了许久的男人欣喜若狂, “兼人!兼人,你醒了是不是,你……” 千叶恍然间握住那只险些又落下去的手,小心翼翼地端在胸前,他能感受到那枯瘦的手指在自己的掌心中微微颤动,如此鲜活的感觉,让他几乎为之落泪! “他醒了,他醒了!”这一番大悲大喜来得委实突然,甚至让川泽都仿佛忘记了他与千叶还立场对立,他紧紧攥住千叶的手,好像要借此来平息此刻的紧张与不安。站在一边犹如局外人一般的由香看着这两个手握大权一呼百应的男人为着一个垂死之人摒弃了所有威严,又哭又笑像孩子一样,心里禁不住一阵酸楚,扭过头去再不愿看下去。 这一次确确实实不再是他们的错觉,他们两个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双久阖的眼睛像是经历了一场大雾迷蒙的梦境之后恍恍惚惚回到尘世,尚来不及睁开眼便受到了外界强光的惊扰,想努力睁开,却又无端地在害怕什么。 “快去找大夫来,快!” 川泽看到兼人的眼睫在不停地抖动,握在掌心里的手亦有了更剧烈的动作,他感觉到自己快要被幸福感淹没了一样,虽然不舍将目光移开,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他回过头对着发愣的由香大喊一声后又忙不迭地装过身,仿佛不愿错过他醒来的每一个瞬间。 其实从兼人手指开始活动到他睁开眼的时间并不是十分漫长,但这对于等待了太久的川泽和千叶而言,这短促的时间却显得尤为漫长。等待中的焦虑和惶惑在爱人清醒过来的一刹那都那么得微不足道起来。 失而复得的滋味或许就是如此,在忍受过随时可能的失去的痛苦和折磨之后就会发现一切的仇恨恩怨都可以随着时间烟消云散,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起来。 “兼,兼人……你……” 当初在火海中猝然断裂的视线重新落回到了千叶的身上,那种神情好似要将那一天让人心碎的笑容延续下去。千叶用力地眨了眨被眼泪蒙上的眼睛,伸出手,轻而又轻地拂过兼人的面颊。那张脸消瘦得让他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啊……啊……” 渐渐地,千叶听到了兼人努力发出的声音,从震动的喉结出发出好像幼兽一般小小的,柔弱的声音。他与川泽茫然地对望了一下,重新回过头去才看到兼人仍在努力地发出声音,但那一声声好像卡在喉咙里,怎样都无法连续地拼凑成一句完整的话来。 或者说,应该是连一个字的音都无法清晰地发出。 然后,他们发现兼人虽然睁开了眼睛,可是彼此的影响映在他眼中时,是那么的陌生。他们看到兼人嘴角边轻轻挂起的笑容,带着善意的,那么温柔,可是在他们看来也是陌生的。因为无论什么时候,兼人笑起来不该是这种神色。 兼人的笑,不该是这样软绵绵没有一丝英气的。他的笑应该是高高挑起眉,扬起嘴角,那种笑容即便在最落魄的时候都是骄傲的。 不是这样的笑容,不是的…… “兼人,你,你看看我,我是千叶,他,他是……” 等待兼人醒来的喜悦慢慢被面前这似乎熟悉但其实陌生的画面消解,千叶终于发现了问题的所在,他抓住兼人的肩,不敢用力地摇,只能轻轻地晃晃他。兼人茫茫然地看向面前的人,不知他们脸上的神色为什么变得这么快, “兼人到底怎么了?他好像,好像……”好像不认得我们了…… 川泽的话未说完就看到兼人忽然扼住自己的喉咙,声音哑在里面发布出来,他看上去很痛苦,想说话,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千叶看着他渐渐发红的脸,心疼得不行,连忙抚着他的背帮他顺气,一边对川泽道,“不管怎样,兼人总算醒来了,我看他这身上一定还有别的毛病,我们不要急,不要逼他,慢慢来,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他说着这话时,心里也没有底。饶是他见多了市面,可是看到自己挂心的人变成这样还是一阵心慌意乱。当初那场重伤到底还在他身上遗留了多少祸根? “对,对,慢慢来,一定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川泽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一丝惨淡,他在竭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所以不断地重复应和着千叶的话。他是在安慰自己,也是在安慰千叶。因为他知道如果兼人再有什么意外,他们两个一定会崩溃的。 “我先把兼人抱进房间,等大夫来再说。”千叶看着兼人仍在拼命地强迫自己发声,连忙把他抱进怀里,放柔了声音劝道,“别急别急,我们先让大夫看看好不好,等大夫看好了就能说话了,然后你再告诉我们你想说什么,” 他觉得这样像哄孩子一样的方法居然对兼人十分管用,倘若放在以前,兼人一定会嗤之以鼻,投来怨恨的目光,但是现在,蜷缩在怀里的兼人似乎很受用这样的话,乖乖的,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抱着。软软温温的身体抱在怀里对千叶而言已经是极大地享受,而一无所知的兼人还伸出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脖子。这在从前简直无法想象,然而在今日却真真实实地发生在眼前。 “该死的,你别趁机……” “嘘,小声点,” 川泽把这一切看在眼里,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兼人被人‘占了便宜’,恨恨地就要冲上去抢人,千叶正抱得满心得意,当然不会退步。但是他们两人看到兼人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谁也不敢再大声说话,就这么别别扭扭地对峙着一步一步走回竹屋去…… 二十三 上 到了晚上,下人们送走了大夫,竹屋子里兼人因为经过一场大病,身体还未完全康复,又被大夫折腾了大半天,一直是昏昏沉沉睡个没完。而剩下的两个人则是忧心忡忡地守在床边上一言不发。 兼人的病情大致已经弄清楚了,因为当初头部受到了重击,以至于现在清醒过来的时候会出现神志混乱甚至是痴傻的病症,这种病不可能在短期内得到根治,只能用药物慢慢调理过来,但最终能不能彻底恢复尚不能肯定。 “我不会让兼人一辈子都这样的。” 两人相对无言了许久之后,川泽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他已经不似先前那么慌乱,而是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兼人的这一番变故来得太突然,几乎把川泽原先的几乎都打乱了。他曾经那么渴切地盼望兼人能清醒过来然后自己能亲口向他道歉祈求原谅,但是现在一切的都不需要了,他们所作的一切在兼人看来都是那么毫无意义,没有了爱自然也就不会有恨。他现在才明白最难熬的不是得不到兼人的爱,而是面对他时他给予的陌视。 “其实这样也无所谓,我并不是很在意。”千叶的面上虽然也带着失落,可是他却不像川泽的反应这么激烈。也许是因为之前已经经历过太多的事情,所以面对眼前的事才能特别的冷静。他坐在兼人的床边,握着对方的手,笑得略带苦涩和勉强。 “其实来这里之前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准备好了陪着他一直到死,所以现在还能看到他醒过来,这对我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也许我说这些你无法明白,又或者你倾慕的不过是从前那个威风凛凛无人可敌的兼人,现在的他让你失望了吧?” “怎么会!你不要胡说!” 川泽被千叶一激,心里登时急了,千叶却无所谓地笑笑,像看小孩子一样斜着眼望向川泽,“我随便说说而已,你急什么,如果真是那样才好呢,你正好把兼人交给我来照顾,你就一心顾好白水千叶两家的事,你我分工明确,我也得偿所愿。” “做梦!我告诉你就算我真有那份心思,论关系兼人也是我父亲,怎么也轮不到你来插手。所以你赶紧走吧,别赖在这里打扰他歇息。” 川泽的不满再度引来千叶的笑声,很奇怪的是他的笑声里并没有轻视鄙薄的意思,川泽愣愣地盯着他,看着他嘴边挂着的温和的笑容,一下子觉得面前这个男人很陌生。好像经历过那场剧变之后,千叶的性子就再不似从前那般从骨子里透出阴冷来。兼人刚陷入昏迷的时候,他每次来求川泽面上都挂着那种死灰色绝望的神情,让人不由得地觉得他可能真的会抑郁而终,到了后来,他的身上渐渐看不到那种颓废的色彩,而是忍着川泽的责骂一次一次地送上门来就为了求得见兼人一面。放弃了所有的尊严和骄傲走到这里的千叶,真正可以说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兼人成了他全部生命意义的所在。 这一点上,川泽自问比不上千叶。也许是因为他还不曾尝试过十数年如一日地痴恋一个人的滋味,而就在这份感情刚刚有了些萌芽的时候,却因为自己的疏忽被决然扼断。千叶心中的这种懊悔和伤痛没有人可以明白。 “如今他醒了,就算你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亦不会离开。况且如今你与柳生家已成水火之势,兼人这里如果没有人贴身保护我绝对放心不下。与其费事安排人手保护兼人,不如就让我留在这里陪他,这样岂不是一举两得?还是你觉得现在的我还会做出什么伤害兼人的事来?” 千叶的反问让川泽找不出话来回答。本来他完全可以更冷漠地拒绝千叶,可是面对这样的一个男人,有些话最终还是没能忍心说出口。他相信千叶的话,此刻就算要他死他都不可能离开兼人。而自己呢,难道真的能卑鄙到用这个借口来除掉情敌?如果那样的话,等有一日兼人真正清醒过来,自己便会成为他最看不起的人。 这一夜川泽没有回白水家,而是留在了后山竹屋,窄窄小小的一张床上要挤下三个成年男子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到了午夜,檐外的风铃又开始叮叮当当地作响,川泽扶着床沿,睁开了眼,他和千叶的怀里抱着同一个人,两个人都是维持着艰难的姿势,所以当然不可能睡熟,可是看着怀里睡得安静的兼人却一下子觉得无论怎样都该满足了。 “明天我让人在隔壁再弄间屋子,你别住兼人房里。” 川泽最后还是选择妥协,但对着千叶那张笑得格外明艳的面孔他心里又有点闷得慌,只要一想到以后的每一天他会时时刻刻和兼人待在一起他就全身不自在。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解决,别找那么多人来,兼人需要静养,” “你也别得意,我会让人盯着你,敢做什么出格的事,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川泽从千叶的脸上分明看到了一种心满意足的神色,这实在让他嫉妒得不行。千叶看着他一脸愤恨和不甘的表情,忍不住就逗他几句,“你放心,纵使我真要做什么出格的事也不让你的眼线看到,免得招人恨。” “你!” 川泽猛一起身,连带着整张床也开始摇晃起来,原本睡得极安分的兼人在梦里皱了皱眉,然后本能地拽住了千叶的衣袖钻到他怀里。这么一来,千叶的脸笑得都快开出朵花来,连忙把怀里的人搂紧。川泽一看,哪肯示弱,马上环住兼人的腰把整个身体都贴在对方的后背上。如今已是暖春时节,这样的夜晚已没有了寒意,三个人抱做一团睡在一起也早就出了一身的汗,可是川泽依旧执拗地维持着那个不怎么舒服但让人觉得很安心很甜蜜的姿势。他想以后若能夜夜都这么拥着喜欢的人入睡,便好了。 隔日川泽再次回到后山时,千叶已经为搭屋子的事忙得不可开交。竹屋外头,兼人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千叶来来回回的身影,很有兴趣的样子。他的精神较昨日好了许多,看到千叶忙活还知道帮着递递绳子什么的。其实眼下的兼人心智如孩童一般,想要讨他开心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而千叶原本就聪明过人,一张嘴巧舌如簧,自然是逗得兼人很是高兴。川泽还没有孩子,身边的人也都年长他许多,所以根本不懂得这些,只看到兼人似乎很黏着千叶,心里当然酸得都直冒泡。 不过日子若能这么平平静静地过下去倒也好了,吃醋的事尚可放在一边慢慢去解决,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连串变故却是让千叶和川泽都始料未及的。 新的一章 千叶在白水家後山的竹屋里一住就是半月,整日里什麽也不做,只是一味陪著兼人,尽管对方现在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周全,但能够日日伴在他身边,看著他安好无恙,这样也已经让他心满意足。 当然,这期间也少不了与川泽天天拌嘴的乐趣。以前他总觉得这个小鬼碍眼的要命,心里对他是说不尽的嫉妒和恨,但现在与他相处久了,有时候看到他被自己一句话噎得毫无还击之力,张牙舞爪吼著要把自己‘驱逐出境’的样子,其实还是蛮可爱的。 或许是因为心境不同了吧,以前总觉得是在跟他争著什麽,如今,两人都为了这段感情耗尽心力,已经无所谓算计和输赢,只要兼人能醒来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想著这个,千叶的心底再说不出什麽恨来。 然而,安稳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半月後,海港上传来消息说千叶家的商船被柳生崇明无故扣留。千叶虽然已经交出了大权,但他毕竟还有家主的身份在,所以这件事他不得不出面解决。 千叶到达柳生家的时候,侍从们已经在门外恭候了很久,一见到千叶家的车队过来立马就恭恭敬敬地把人迎了进去。千叶本就对柳生不满,如今更是为了这种事耽误了他与兼人相处,如此一来他又怎会有好脸色给柳生看。不过柳生面对兴师问罪而来的千叶却仍是大献殷勤,一副什麽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这让千叶心里对他更是厌恶。 “柳生崇明,明人不说暗话,你扣留我千叶家的商船究竟想做什麽,你我两家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你这麽做,是想向我挑衅麽?” 柳生家的茶室里只有崇明与千叶两人对面而坐,茶室外依稀能听到山泉流经的声音,山竹在风中摇摆的影子如一纸剪影落在窗上。矮矮的茶座上,幽幽的茶香嫋嫋升起,氤氲的水汽里千叶的容貌尤其显出几分冷豔的意味。柳生看得有些出神,捏著茶杯的手情不自禁地一倾,温热的茶水满溢而出,顿时在他手背上留下一片红痕。 千叶见状毫不客气地冷笑一声,把目光转向别处,“柳生大人怎麽这麽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要是柳生家的事让你怎麽心力憔悴不如退位让贤好了,累垮了自己可不值得。” “千叶这话可说得轻松,我们比不得千叶家,不费一兵一卒就把白水家收入囊中,千叶大人的手段果然是非寻常人可比,高,高啊,”柳生眼中带笑地瞥了瞥千叶,千叶只当他是嫉妒白水千叶两家结盟一事,倒也没怎麽用心去琢磨他话里的深意。柳生见他并无反应,不由笑著摇摇头继续道, “我以前一直不明白在兵库港这一带,论实力,白水家最顶峰的时代已经过去,它究竟有什麽地方吸引千叶你这麽不惜血本地投入。不过最近我听到一些有趣的事,说来这些事跟千叶你也算有点关系,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我说说。” 柳生在话里故意透出点话锋,这果然引起了千叶的注意。原本一直沈默饮茶的千叶猛然抬起头来,目光里尽是不客气的逼问之色,柳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不由露出得意的神色,他慢悠悠地品了口茶,不紧不慢道, “我若说得不错的话,千叶大人与白水家也算有点渊源吧,当年白水家家主的女儿世津子小姐我想千叶大人应该不会陌生……” 时隔这麽多年突然又听人提起这个名字,千叶的心底不由泛起一种莫名而复杂的情绪。对於这个当年锺情於他又为他送命的女子,他只能依稀记得她有著一张漂亮的容颜,似乎与现在的川泽颇为相似,至於其他的,他真的已经记不大清楚。但是现在柳生突然提起这个人到底是什麽用意…… “不错,我确实认识她,那又如何?想不到柳生大人堂堂一个大男人也喜欢去偷偷摸摸调查一个女人的私事。” 既然柳生说起了她,想必是派人暗中调查了当年的事,这麽说来,莫非他…… “话也不是这麽说的,”柳生笑著抬起身,慢慢凑到千叶的面前,此刻他与千叶的距离很近,近到他甚至想要吻上千叶那张过分豔丽的面孔,但他的举动换来的是千叶更加嫌恶的目光。也许是因为千叶毫不掩饰地表露出自己对他的厌恶,这一点反而激起了柳生的好胜心和占有欲,他突然间有种冲动想要伸手捏住千叶尖俏秀气的下巴逼他看著自己,然而在他做出动作的前一刻,千叶袖中的苦无已经直指向他颈项的要害处。柳生见在千叶这里讨不到什麽便宜,悻悻地把手收了住,面色难看地重新坐回去, “千叶大人似乎对我很有敌意,” “我只针对无礼的小人,”千叶不动声色地把苦无收回到袖中,淡然地撇了柳生一眼,“不巧的是柳生大人似乎正是这种人。” “你!” 千叶的话让柳生几乎要拍案而起,他好歹也是一家之主,何曾有人在他面前如此放肆过?今日要不是他因为得到了可靠的消息心情格外的好,只怕现在真的要向千叶拔刀了。 柳生恨恨地瞪视著千叶,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他确实对这个漂亮魅惑的人充满兴趣,当然,千叶手里的势力他更有兴趣,要是能把这两者一并纳入手里,那是最好不过了。 “唉,其实我们两个没有必要争锋相对,我一心向著你们千叶家,可惜你完全不看在眼里。罢了,如此辛苦一番只当我是白费心机,枉做小人了。”柳生一边说著一边从怀中摸出一方黛色的手绢平铺在千叶面前。这方手绢的做工算是上乘,无论是针线或者质地都是百里挑一的,但最为重要的是这手绢上的图案,绣的正是当年豔惊四座的白水世津子。即便千叶的记忆里那个如花般的女子已经淡去,可是这方绢帕无疑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些回忆。他没有想过这麽多年以後它还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跟令他费解的是它是以这种形式出现的。 “看千叶大人的表情应该是对世津子小姐还存有情意吧。也对,那样一个春樱般美丽的女子怎能不让人动心呢,更何况,她还如此痴情,不惜为你背上不节的骂名……” “你什麽意思?” 千叶的手不自觉地一抖,这一点破绽毫无疑问落入柳生的眼中,他笑得十分隐晦,笑容里还透著几分狡诈和得意, “不如我让千叶大人先见一个人,见完这个人,我想白水川泽这个人的身世应该就清清楚楚了。” 说话间,茶室的门已经被吱呀一声推开,茶室外碧色的竹影迎面而来,在簌簌风中凌乱摇摆,千叶的行莫名地颤了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新的一章 千叶在白水家後山的竹屋里一住就是半月,整日里什麽也不做,只是一味陪著兼人,尽管对方现在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周全,但能够日日伴在他身边,看著他安好无恙,这样也已经让他心满意足。 当然,这期间也少不了与川泽天天拌嘴的乐趣。以前他总觉得这个小鬼碍眼的要命,心里对他是说不尽的嫉妒和恨,但现在与他相处久了,有时候看到他被自己一句话噎得毫无还击之力,张牙舞爪吼著要把自己‘驱逐出境’的样子,其实还是蛮可爱的。 或许是因为心境不同了吧,以前总觉得是在跟他争著什麽,如今,两人都为了这段感情耗尽心力,已经无所谓算计和输赢,只要兼人能醒来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想著这个,千叶的心底再说不出什麽恨来。 然而,安稳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半月後,海港上传来消息说千叶家的商船被柳生崇明无故扣留。千叶虽然已经交出了大权,但他毕竟还有家主的身份在,所以这件事他不得不出面解决。 千叶到达柳生家的时候,侍从们已经在门外恭候了很久,一见到千叶家的车队过来立马就恭恭敬敬地把人迎了进去。千叶本就对柳生不满,如今更是为了这种事耽误了他与兼人相处,如此一来他又怎会有好脸色给柳生看。不过柳生面对兴师问罪而来的千叶却仍是大献殷勤,一副什麽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这让千叶心里对他更是厌恶。 “柳生崇明,明人不说暗话,你扣留我千叶家的商船究竟想做什麽,你我两家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你这麽做,是想向我挑衅麽?” 柳生家的茶室里只有崇明与千叶两人对面而坐,茶室外依稀能听到山泉流经的声音,山竹在风中摇摆的影子如一纸剪影落在窗上。矮矮的茶座上,幽幽的茶香嫋嫋升起,氤氲的水汽里千叶的容貌尤其显出几分冷豔的意味。柳生看得有些出神,捏著茶杯的手情不自禁地一倾,温热的茶水满溢而出,顿时在他手背上留下一片红痕。 千叶见状毫不客气地冷笑一声,把目光转向别处,“柳生大人怎麽这麽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要是柳生家的事让你怎麽心力憔悴不如退位让贤好了,累垮了自己可不值得。” “千叶这话可说得轻松,我们比不得千叶家,不费一兵一卒就把白水家收入囊中,千叶大人的手段果然是非寻常人可比,高,高啊,”柳生眼中带笑地瞥了瞥千叶,千叶只当他是嫉妒白水千叶两家结盟一事,倒也没怎麽用心去琢磨他话里的深意。柳生见他并无反应,不由笑著摇摇头继续道, “我以前一直不明白在兵库港这一带,论实力,白水家最顶峰的时代已经过去,它究竟有什麽地方吸引千叶你这麽不惜血本地投入。不过最近我听到一些有趣的事,说来这些事跟千叶你也算有点关系,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我说说。” 柳生在话里故意透出点话锋,这果然引起了千叶的注意。原本一直沈默饮茶的千叶猛然抬起头来,目光里尽是不客气的逼问之色,柳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不由露出得意的神色,他慢悠悠地品了口茶,不紧不慢道, “我若说得不错的话,千叶大人与白水家也算有点渊源吧,当年白水家家主的女儿世津子小姐我想千叶大人应该不会陌生……” 时隔这麽多年突然又听人提起这个名字,千叶的心底不由泛起一种莫名而复杂的情绪。对於这个当年锺情於他又为他送命的女子,他只能依稀记得她有著一张漂亮的容颜,似乎与现在的川泽颇为相似,至於其他的,他真的已经记不大清楚。但是现在柳生突然提起这个人到底是什麽用意…… “不错,我确实认识她,那又如何?想不到柳生大人堂堂一个大男人也喜欢去偷偷摸摸调查一个女人的私事。” 既然柳生说起了她,想必是派人暗中调查了当年的事,这麽说来,莫非他…… “话也不是这麽说的,”柳生笑著抬起身,慢慢凑到千叶的面前,此刻他与千叶的距离很近,近到他甚至想要吻上千叶那张过分豔丽的面孔,但他的举动换来的是千叶更加嫌恶的目光。也许是因为千叶毫不掩饰地表露出自己对他的厌恶,这一点反而激起了柳生的好胜心和占有欲,他突然间有种冲动想要伸手捏住千叶尖俏秀气的下巴逼他看著自己,然而在他做出动作的前一刻,千叶袖中的苦无已经直指向他颈项的要害处。柳生见在千叶这里讨不到什麽便宜,悻悻地把手收了住,面色难看地重新坐回去, “千叶大人似乎对我很有敌意,” “我只针对无礼的小人,”千叶不动声色地把苦无收回到袖中,淡然地撇了柳生一眼,“不巧的是柳生大人似乎正是这种人。” “你!” 千叶的话让柳生几乎要拍案而起,他好歹也是一家之主,何曾有人在他面前如此放肆过?今日要不是他因为得到了可靠的消息心情格外的好,只怕现在真的要向千叶拔刀了。 柳生恨恨地瞪视著千叶,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他确实对这个漂亮魅惑的人充满兴趣,当然,千叶手里的势力他更有兴趣,要是能把这两者一并纳入手里,那是最好不过了。 “唉,其实我们两个没有必要争锋相对,我一心向著你们千叶家,可惜你完全不看在眼里。罢了,如此辛苦一番只当我是白费心机,枉做小人了。”柳生一边说著一边从怀中摸出一方黛色的手绢平铺在千叶面前。这方手绢的做工算是上乘,无论是针线或者质地都是百里挑一的,但最为重要的是这手绢上的图案,绣的正是当年豔惊四座的白水世津子。即便千叶的记忆里那个如花般的女子已经淡去,可是这方绢帕无疑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些回忆。他没有想过这麽多年以後它还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跟令他费解的是它是以这种形式出现的。 “看千叶大人的表情应该是对世津子小姐还存有情意吧。也对,那样一个春樱般美丽的女子怎能不让人动心呢,更何况,她还如此痴情,不惜为你背上不节的骂名……” “你什麽意思?” 千叶的手不自觉地一抖,这一点破绽毫无疑问落入柳生的眼中,他笑得十分隐晦,笑容里还透著几分狡诈和得意, “不如我让千叶大人先见一个人,见完这个人,我想白水川泽这个人的身世应该就清清楚楚了。” 说话间,茶室的门已经被吱呀一声推开,茶室外碧色的竹影迎面而来,在簌簌风中凌乱摇摆,千叶的行莫名地颤了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HHHHHHH 千叶家这几天发生的事川泽也有耳闻,只是如今身为盟友他也实在没有什麽心灾乐祸的立场。说来也奇怪,从前他恨千叶入骨,甚至想过於他拼个你死我活,而现在两个人居然还能在同一个屋檐下守著同一个人安然入睡,这想来是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唉,要不是为了你,我哪能容他,可惜,我为你这麽委屈你却一点都不知道。” 竹屋外的空地上,兼人躺在摇椅里还没有睡醒过来,而川泽也不忍心吵醒他,只能安安静静地在一边坐著守著。最近家里的事很多,他每天也只能抽出一点时间来後山看望兼人。有时候他真的很嫉妒千叶,可以抛开那麽多事情一心一意守著自己喜欢的人,而他却做不到。他不能丢下兼人不惜用性命和尊严来守护的白水家。他觉得也许这是兼人留给他的惩罚,惩他曾经那麽不成熟地伤害爱著自己的人。 从重伤昏迷中醒来的兼人精神一直不是很好,加上整个人又懵懵懂懂的,与从前那个锋利逼人的兼人相比反差实在太大。刚开始看到这样的兼人,川泽确确实实是失望了,就像千叶说的那样,他所仰慕的是那个犹如出鞘的利剑一般锋芒毕露的兼人,而不是这个会毫无防备睡在别人怀里,连刀都握不稳的病人。但是後来每当他来到後山,看到陪在兼人身边的千叶笑得那样幸福,川泽又感到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在心底如毒药一般迅速蔓延,甚至有点失控的预兆。 大夫曾说过兼人因为那次重伤失血过多,所以现在虽然醒来但一直气血虚弱,经常手脚冰凉,川泽握住他手的时候中有种心惊胆颤的感觉。他之前险些失去过一次,知道那种锥心刺骨的痛有多磨人。所以这一次能够重新拥有,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手了。 想到这里,川泽手上的力气不禁大了几分,一向浅眠的兼人因此而被惊醒,睡眼朦胧地看向一边的川泽。他睁眼的一瞬间几乎是出於本能地以为这个人是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千叶。所以川泽很清楚地看出兼人的嘴形分明喊的是‘千叶’两个字。这个认知让他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又剧烈波动起来。他一把抓住兼人的手腕,把这个因为重伤而神志昏沈的男人强硬地拉到自己的面前, “啊……” 对方突如其来的强硬动作让兼人有点措手不及,他茫茫然地看著自己面前这个年轻又漂亮的男子,不由自主地从心底生出了一丝惧意,而这点微妙的表情更是引得川泽心中一痛。 “为什麽要怕我,方才醒来以为我是千叶的时候明明是笑的,现在为什麽这麽怕我?” 川泽的手加重力气钳住兼人试图逃开的身体,这身体较之从前实在是单薄太多,微微敞开的衣领里都能看到凸起的锁骨,虽然那麽孱弱,但也显得格外性感。川泽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在兼人身上徘徊起来,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鲜明得不可隐藏…… “唔……” 明明在心底告诫了自己无数次不能再勉强兼人什麽,可是当唇再次触碰到对方时,内心深处的欲望又如燎原之火一样把理智烧得精光。川泽起初只是想轻轻吻他一下,然而只要一靠近他,感受到他的气息,那吻就深入到几乎能把人吞没。被按倒在躺椅上的兼人从最初轻微地挣扎到最後完全被迫式地接受,川泽的吻一点点侵入,窒息的感觉让兼人久病的面容上泛起一片潮红。 “该死的,”当川泽喘著气松开兼人的时候,眼神里已没有了之前的犹豫,他用那种完全蒙上了情欲的目光狠狠看著兼人,仿佛要把对方拆吃入腹才行。兼人的手还被他死死按在两边,因为之前的反抗而略显凌乱的和服里露出上下起伏的胸口,川泽把温热的手慢慢探进衣服里,很容易就触到那胸口上的敏感点。他手指灵活地捏住那处,细细地搓揉起来。本能的快感流窜至身体各处,即便此刻的兼人并不知道川泽在做什麽,但身体还是不可抑制地热了起来, “唔……啊……” 只能通过单调的音符来表达自己情绪的兼人用力抓住川泽的衣服,而川泽则是毫不客气地将他悬在躺椅上的两条腿打开,然後倾身挤过来,膝盖处有意无意地顶戳著对方下身的私秘处,惹得躺椅上的人一阵颤栗. “一次就好,行不行,我实在是……”实在是好像要…… 距离两人上一次欢爱已经有很长时间了,这段时间里要麽是兼人昏迷著,要麽是他忙著在各家族之间周旋无心情事,总之两人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何况川泽还正当精力旺盛的年纪,看著心爱的人就在身边却不能碰的痛苦逼得他不想再忍了。 就今天吧,谁让他醒来时居然把自己错认为是千叶,该罚…… 川泽心里这麽想著的时候,手上已经熟练地动作起来,春日的单衣款式并不复杂,他很快就将兼人上身的衣服褪到膀弯处,腰带被扯开散在一边,下身的衣摆也已经形同虚设。兼人气息虚弱地仰面躺著,无力地承受川泽汹涌密集的亲吻,从脖颈处到胸口再到腰际,暧昧的红痕遍布了身体各处,而喘息的声音也渐渐变成了轻微的呻吟。川泽似乎十分满意对方身体发出的邀请,故意在对方已经红肿的乳尖上重重咬了一口。刺痛伴随著微妙的快感让兼人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而川泽在成功地捉弄了他之後又无不爱惜地用舌尖轻轻扫过那处被自己咬出伤痕的地方,如此反复了两三次之後,川泽已经能明显感觉到兼人下身的反应。 “想要了吗?身体很诚实呢,不像以前,明明想要,嘴里却还逞强。”川泽说著,一只手已经开始上下揉弄起兼人微微有些勃起的分身。细嫩的腿根处已经被揉红,打开到极致的双腿挂在躺椅的扶手上,仿佛摆出了一副任人品尝的姿势。 “啊……啊啊……” 被使劲搓揉的玉茎在川泽手里逐渐变硬,铃口处溢出的玉液被涂抹到身後的窄穴里,手指的侵入让兼人不舒服地排斥起来,但这点反抗很快被强行镇压下去,经过润滑的手指从一根增加到两根,炽热狭窄的甬道包裹著被强硬送进来的异物,这种时候就算知道对方很痛也不可能停手了,川泽只能满心愧疚地再次吻住对方不断发出细微呻吟的嘴,被吻得神志尽失的兼人自然无力顾及後庭失守的事情,所以直至川泽将自己的火热抵住他完全被拓开的秘穴时,他还完全没有意识到危机的到来。 “乖,下面可能会疼一点,但我保证,你会喜欢的,” 实暴者在将行动付诸实际前还在甜言蜜语,可下一刻,温柔的话语完全被下身的剧痛所淹没,突如其来的撕裂感让躺椅上的兼人一下子从情欲中清醒过来。巨大的凶器毫不客气地捅进他的身体,这完全是两个手指无法比拟的尺寸,带来的疼痛可想而知。 “啊……啊……痛……” 川泽从对方凌乱的呼叫胜利依稀听到几个字,开始他还不敢相信,但仔细一听,兼人确确实实是在叫痛.这个发现让川泽又惊又喜,他索性将兼人的两条腿架到自己的肩膀上,然後用力压折到对方的胸口处,这个姿势使得承受的一方更加辛苦,然後却方便了施暴者更加深入的侵略.久违的欢爱彻底激发起川泽的本能,他几乎已经无法顾及兼人的身体是不是承受得了如此强度的欢爱,被欲望操纵的身体叫嚣著不断占领和深入.兼人被高高架起的双腿在剧烈而疯狂的做爱中颤抖摇晃著,而他自己这在这惊涛骇浪中起起伏伏,每每要昏厥时又被高潮惊醒,本来已经无法出声的嗓子不知为何有了沙哑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每呼吸一口气,嘴里都充满了血腥味, 淫靡的声音从两人身体结合的地方不断传出,交媾时射出的爱液沾满了两人的身体,在兼人身体里酣畅淋漓地释放了一次的川泽仍然意犹未尽,迟迟不肯退出.大张著腿倒在躺椅上的兼人已经处於半昏迷的状态,但仍然能够感觉到对方挑逗似的亲吻著自己疲软下来的分身.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若再继续下去可能真的会有危险.川泽也看出兼人的身体不适合再承受一次,心里虽然不愿,可也著实不忍心再让他辛苦下去, 要是换作以前,势必要再好好要他几次…… 他在心里这麽气势汹汹地想著,然後无比温柔地抱住已经彻底瘫软下去的兼人,将他完全纳入自己怀里.他想今天千叶回来看到兼人身上的这些痕迹,只怕会想同自己拼命吧.也好,自己爱慕兼人这件事他也不想隐瞒什麽.横竖这情敌也是做定了,就看谁能笑到最後吧. 後山的晚风带著满山的香气袭来,一瓣粉色的樱落在兼人满是爱痕的胸口上,川泽小心它拂去,又用自己的衣服把兼人严严实实裹起来,然後打横抱起,向竹屋走去. 此刻的他已经不能只用心情愉悦二字来形容了.但正因为这刹那的放松使得他忽略了身後那道火辣刻毒的目光. 林中的人影在薄暮中一晃而过,风里留下了一丝泪的气味…… 父子之间的战争 直到天黑掌灯的时辰千叶的身影才出现在白水家後山的竹屋前。他远远地望著夜色里透出一星灯火的小屋,脚步沈重地根本提不起来。 不久前在柳生家发生的一切犹如还在眼前,那些揭露出真相的言语就像是魔咒一样在他耳边反反复复挥之不去。他已经在心里竭力抗拒那个可笑而残酷的真相,然而铁一般的事实就摆在他的眼前,容不得做出任何拒绝。 谁曾想过,这二十年来被他咬牙切齿痛恨著的那个白水家的孩子,竟会是自己留在世津子腹中的骨肉。这是何等荒唐可笑的事情! 千叶想到这里,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一下,这个一向都冷酷过人的男人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虚无和幻灭感。这一切都是真的,那麽这二十年来他对兼人所作的又算什麽,而兼人说拼命想要守护的又是什麽…… 当那个曾在二十年前亲手接生川泽的大夫将尘封了多年的往事和盘托出的时候,千叶就隐约感觉到自己被推向了一个不可回头的深渊。不,或许应该这麽说,早在二十年前他诱骗世津子毒害自己亲身骨肉的那一刻起,上天已经对他做出了惩罚。 千叶恍恍惚惚地站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平日里那个照顾兼人起居的仆童举著灯走过来他才慢慢回过神。那仆童十分机灵,见千叶脸色不好所以不敢上前打扰。其实他也是被川泽刚刚从屋里赶出来,无处可去才到林子里四处转悠,不巧让他看到呆立在这里的千叶。 今儿他刚从山下回来的时候就听到收山的侍从说川泽来过,他紧张之下一路小跑回去却看到平常威风凛凛不苟言笑的主人正蹲在屋子里煎药,而白水兼人则是盖著厚厚的被子躺在床上,他见此情景虽心有疑惑但又不敢上前询问。结果还是因为川泽不善料理之事,只得把熬药煮粥的事交代给他,他这才知道原来是白水兼人受了风寒,主人想按照药房亲手给他煎药,却不想自己不善此事,反而越帮越忙。 说到这种事,同样是出身贵族的千叶大人就好像娴熟很多。平时照顾兼人的事他从来不假人手,更具体一点来说,他好像把照顾人这种事当作一种享受了。像他那种生来就注定富贵的人怎麽会这麽委屈自己跑来给人当下人。 仆童一边想著一边在後面小心跟随千叶。他看著那个漂亮男人的背影,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好像很快就会倒下去一样,他也知道这种想法很可笑,可那个男人的脸色确实苍白得有点吓人…… “谁在外面?是南琦吗?不是让你下山去,怎麽还没走?” 两人一走到门外就听到屋子里川泽不耐烦的声音,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微薄的灯火中川泽穿著一身单衣拧著眉头看向屋外的两个人。那张与世津子过分相似的面孔让千叶尚未平静的心海再次距离震颤起来。 这是他的孩子,是他的亲生骨肉,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继承了他血脉的人…… “哼,既然要走就走好了,何必再回来,” 川泽曾被千叶奚落讽刺过很多次,心里一直窝著火,加上今日看到兼人对千叶的依恋,这就更加深了他对这个男人的怨念。如果可以,他真想把兼人藏到一个只有他才找得到的地方,这样就可以永远摆脱千叶的纠缠,这样兼人就可以完完全全只属於他一个人。 “我……” 一向巧舌如簧的千叶这会儿竟是一个字也没有反击。他的沈默果然引起了川泽的注意,他方才没有发现,如今仔细一看才看出千叶那张秀气的面孔上写满了疲倦和彷徨。这些表情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千叶的脸上,他这一天出去到底发生了什麽事,难道是柳生为难他了?是商船被扣的事还没解决? 当然,川泽也不是真的关心他,相反地,他倒是乐得旁观柳生与千叶家斗来斗去。几大家族之间的势力从来都是此消彼长,眼下要不是白水家暂处劣势,他又何必自贬身份与千叶结盟。结果这一来反而给千叶接近兼人创造了机会,现在想来这简直是得不偿失。 难得有机会能多奚落千叶两句,川泽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但他下面更难听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屋子里却传来乒乒乓乓的一阵响声。正对峙著的千叶与川泽两人立即默契地露出了同一种表情,然後二话不说就往里屋里奔去。 千叶的忍术在这种时候就显示出了绝对的优势,他比川泽早一步跑进里屋,一眼就看到地上碰落的药罐和伏在床边气喘吁吁的兼人。两人大惊之下不约而同地奔到床边,而眼尖的千叶很快看到兼人半散的衣服里那满是红痕的胸口。川泽这小子趁著自己不在做了什麽已经无需多问了。 “药泼了,你再去煎一碗来”依千叶对兼人的独占欲而言,能够在看到别人留在兼人身上的痕迹後还如此镇定说话实属不易。然而此刻的川泽也是一步也不愿离开兼人,他很快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愣在一边的仆童,把脚边的碎药罐踢了踢,那孩子机灵非常,得了他的意马上手脚麻利地收拾干净跑出房间。 如此一来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三个人。被千叶抱在怀里的兼人因为风寒低烧没有彻底清醒过来,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那场剧烈的欢爱刺激到他了,现在他靠在千叶怀里居然能模模糊糊地叫疼,至於疼的是哪里,不用川泽多做说明千叶这个情场老手也一目了然。 脖颈和胸口已经是这样了,至於更隐秘的地方,恐怕更是被川泽这个小混蛋狠狠疼爱过了吧。在这一点上来看,他们父子两个还真是有通共之处……只是这种默契千叶一点也不想要。 “兼人说痛你没听到吗,出去,我要看看他那里究竟伤得怎麽样了。” 川泽被千叶强硬的话噎得一愣,随後便马上吼了回去,“混帐东西,你凭什麽指挥我,要出去也该是你出去,兼人是我父亲,我比你有资格关心他!” 父亲那个两个字让千叶的面色一滞,拥紧兼人的手几乎就要放开。 “明知道兼人的身体还没恢复却还强迫他做这种事,有你这种儿子也是他的不幸。”千叶小心翼翼地把内心的不安隐藏起来,他现在不能把真相说出来,也许能够把这个秘密彻底隐瞒才是最好。可惜现在知道秘密的人太多,尤其是那个柳生崇明,居然拿这件事逼他退出联盟与柳生家合作。这个人太危险了,一日不除,他与兼人都不会有平静的日子过…… “你给我闭嘴,这些年里你对兼人做的事死十次都不够还,现在我可怜你,让你留下照顾兼人给自己赎罪,我告诉你如果你敢随便碰他,我马上就让你滚出白水家,这辈子都休想再靠近兼人半步。我说到做到,你不信打可以试试看。” 去他的联盟,今天他又慢慢地饕餮了一番兼人的滋味,这份甜蜜的回忆更加坚定了他不与任何人分享兼人的决心。他要兼人从此以後眼中心里都只想著他一个人,不管他今後清醒与否,他要他在每个清晨醒来的时候笑著叫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千叶。 然而,刚刚发出强硬声明的川泽还没来得及把千叶怀里的兼人夺回来就看到那个妖豔的男子轻轻勾唇一笑,当著他的面狠狠吻住兼人因为低烧而红润的双唇。 毒计 (上) 看著自己的‘情敌’在自己面前做出如此挑衅意味十足的事情,川泽当然不可能毫无反应,要不是顾及兼人的身体还没恢复,川泽肯定要好好教训千叶一番。他今晚本来答应要回去陪由香,不过既然千叶做出了如此‘危险’的举动,川泽必然不放心把兼人单独留下来。他原本也不是一个容易被情绪左右的人,可是事情一牵连到自己关心在乎的人身上,川泽的表现就大失水准,在这一点上几乎也与千叶一模一样。 然而川泽并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这次彻夜未归却给他与兼人的将来埋下了隐患。 川泽从後山竹屋离开的时候叫来了苍井,对他下了死命令要是千叶再做出什麽出格的举动他可以不必等候自己的命令直接动手。其实苍井心里清楚要是双方动起手来这里多少人都不是千叶的对手,但这个男人或许是出於对白水兼人的愧疚,宁愿以堂堂千叶家家主的身份蜗居於此,为的只是能够与兼人朝夕相对,过他曾经向兼人承诺过的平淡生活。 当初那个抱著一身是血的兼人呆坐在火海里险些殉情而去的男人真的已经被磨平了锋芒,再也残酷冷漠不起来了。 唉,这又是何必呢…… 苍井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始终有点不忍心去打扰屋子里的两个人。 而至於另一边,川泽一回去就急著去看由香,他也是睡了一觉醒来才想起昨晚是由香的生日,说好了要整夜陪她自己却因为兼人的事忘了彻底。对於这个未婚妻川泽多少是抱有愧疚的,虽然已无法爱她,但至少不能伤害她,不能当情人那样对待,至少也要像照顾亲人那样。川泽想到这里,心里更觉得对不起由香,毕竟她是真的对自己付出了感情,可惜自己给不出任何回应。 “啊!川泽大人您总算是回来了!” 川泽甫一进门就被重重跑来的侍从叫住,看他这副慌慌张张的样子像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怎麽了?慌什麽?”可以这麽说,在兼人的面前,川泽或多或少还会流露出一丝半点的孩子气,但在别人面前,川泽仍然维持著白水家家主的威严,冷酷而不可亲近。白水家的下人们对这个小主人一向是敬而远之,家族里也只有苍井才能得到他的完全信任。 那侍从被川泽不满地瞪了一眼,吓出一身的冷汗,这才刚要开口说明来意背後就突然传来由香的声音, “川泽,你可回来了,”由香的声音里透著紧张和担忧,姣好的面容此刻满是掩不住的倦色,看到她这副模样,川泽心中的愧疚便更深了。他尽量温柔地牵过由香的手,好言安慰道,“有些急事没来及跟你说,让你担心了。你看你,才不过一夜时间怎麽就憔悴成这样。” 突然软化下来的川泽让由香有些不适应,但这种难求的温柔却让她有种如坠梦境的感觉。她被川泽握住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颤抖,好像心底里所受的委屈被这三言两语就淡淡化解了。是啊,纵使这个男人背叛了对她的承诺,可是他却是她心底最深的爱恋。无论他做什麽,她决计无法狠心报复,可心底的恨总要找个地方发泄出来才行…… “川泽,你快进去吧,长辈们都在等你,说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找你商量,”由香其实约莫知道一些内幕,所以今天她见到川泽的时候心情也格外的复杂。她自小被送到白水家,除却知道自己要为千叶家卖命以外,几乎川泽就是她的一切。她有时候甚至想过要为川泽抛弃之前的那个身份。她是如此深深爱著这个男人,可这个男人却背著她去同自己的父亲…… 由香想到这里,之前林中看到的一幕又浮上眼前。尽管她竭力在心底为川泽辩解,可是两人间愈发疏远的关系以及川泽看向兼人的眼神,这些无不在提醒著她兼人已经成为目前最大的障碍。 但心怀愧疚的川泽并未发现此时由香面孔上一晃即逝的阴沈。他牵著由香的手走进去的时候,白水家的几位长辈已经在里面等了他多时,都已经有点不大耐烦。其实川泽打从心底里讨厌这些人的泥古不化,可是面子上又还得对他们恭恭敬敬,纵使又万般不愿可还得耐著性子听他们说教。 原本川泽以为他们只是为了家族的生意而来,没想到的是他们这一次来竟是催著自己与由香及早完婚。论年纪川泽早就可以为夫为父了,不过因为这两年白水家的生意一直不是很稳定,在外又受到各方势力的排挤,川泽也无心儿女私情,所以他与由香的婚事便一拖再拖。时至今日,由香这个未婚妻仍没有堂堂正正地嫁入白水家,老主人临终的委托便成了各位长辈们的心事。眼下白水家已打通了与中原的商路,又得到千叶家的定力支撑,可谓是风雨之後终见彩虹,既然一切都安定下来,何不趁机将婚事了解也好让白水家的香火得以延续。 川泽得知了几位长辈的来意後,头便开始隐隐作痛,他其实也知道娶由香过门是势在必行的事,从前他只把这当做是个必须完成的使命,那时倒也没觉得有什麽不妥,而现在,因为心里有了真正喜欢的人,所以长辈们在这种时候提出晚婚的事就让他有种被人逼迫的感觉。 “如今港口上的生意都已经稳定下来,川泽你在白水家的声望也已经树立起来,在这种时候办喜事一来可以振奋士气,二来这也是你外公的心愿。由香来到白水家这麽多年,你又如何忍心一直不给她一个名分呢?” 为首的人见川泽始终不语,心里也是十分不解。川泽与由香是他们看著长大的,川泽对由香的宠爱也是众人有目共睹。尤其是川泽已经到了年少风流的年纪,不过却很少像别的贵族弟子那样在外纵情声色,由此看来在他心底由香应该是占有很大分量的,可是他今日的表现…… “由香来我白水家这麽多年,我自问待她不薄,又怎会吝啬於给她一个名分,只是现在……” 只是现在你心里除了他根本没有别人是麽? 川泽的话还没说完,由香那颗方才稍稍被捂热了一点的心又瞬间冰冻了起来。她该明白的,怎麽就那麽不肯死心呢,明明什麽都知道却还对他抱有期望,怎麽那麽傻?怎麽那麽傻?! 就在川泽犹豫不决不知该拿什麽做借口拖延婚期的时候,一直沈默不语的由香却先他一步打破了沈默, “由香自知人微言轻,不知几位大人可愿听我一言,请各位不要再为难川泽了,白水家待我如何,由香心中十分清楚,便是日後没有名分,由香也绝无半句怨言,”由香因为昨夜里一宿未眠,一双眼睛已经熬得满是血丝,再加上她面上挂著似有似无的一丝愁容,使她整个人看上去分外楚楚可怜惹人心疼。川泽没想到她会在此刻出来解围,心里格外不是滋味,险些就冲动要先应了这事。 “大人们有所不知,如今白水家的生意虽然日渐好转,可是父亲大人尚在病中,川泽何来办婚事的心情。我虽与父亲大人相处不多,但也知道他为白水家受了许多委屈,所以川泽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也请各位大人再给我们一些时间,” 由香说得如此恳切,可谓是字字含泪,听得众人皆沈默下来。然而由香的话一说完,川泽的心却跟著一紧。他不知道由香是什麽用心,可是在这种时候提起兼人来,恐怕大大不妥了。 “哼,白水兼人那个忘恩负义的奴才也配在这里提起?我们白水家的事与他何干?当年老主公因他叛离而亡,这笔血债我们到底是要找他讨要回来的,只不过他如今是废人一个,我们不屑於杀一个废人,我想小主人你应该也记得当初发立下的誓,现在谈什麽父子之情,岂不是太荒唐了!” 一提起白水兼人这个昔日的‘叛徒’,几位长辈果然立即来了火气。川泽听著他们字字带刺地羞辱兼人,也恨得暗地里咬牙切齿。他已经解释过多次,可是这十几年里发生的事情他又如何敢向这些人说清楚讲明白。说到底,兼人所受的苦便是拿十个白水家来抵偿都不够。 吃了这样的暗亏,自己却连帮他解释都做不到。有时候川泽真的很恨自己,恨自己没用,无能至此,还信誓旦旦说什麽要保护他,简直是笑话! “都不要说了!”川泽一掌拍下,惊得四周都没了声响,他头一次在长辈们面前失了态,反而因此震住了还在喋喋不休指责兼人的人。由香一脸冷笑地看著川泽,打消了自己心底对兼人的随後一丝善念 既然不能同存,那便是你死我活了…… “川泽,你何必如此维护那个不要脸的贱人,我们可是都听说了,这白水兼人为了讨好千叶家什麽下作之事都做了,我们也曾派暗探潜入千叶家,有人可是亲眼看到过那奴才是如何伺候人的,就算他是为了白水家做这种事,我们也决计不会承认的。白水家的脸都让他丢尽了!” 好处占尽,如今却来说这种话,白眼狼也不过如此。兼人啊兼人,倘若你在这里要作何感想…… 毒计 下 “独上小楼迷远近。不见浣溪人信。何处笛声飘隐隐。吹断相思引” 疏雨檐下,千叶握著一卷泛黄旧书斜倚窗边,身边不远的地方兼人已经睡醒过来,怔怔地出著神。有时候千叶看著他会觉得他其实什麽都知道,只是在面对自己与川泽的时候他选择沈默。 也罢,只要他高兴,无论他想怎样都好。 “前些日子我闲来无事让人从中原带了些书回来,有些横竖也不是很明白,唯有这句‘吹断相思引’正与我心意相合。从前你总说世津子的琴音举世无双,这麽多年来我都没告诉你其实我也精通音律,只是那时若是说了你也未必会放在心上吧,” 千叶说著人已经走到兼人面前,他温热的手掌将兼人的手紧紧包裹住。对方的手微微一动,像是一个挣扎的动作,千叶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他把自己的面孔深深埋进两手之间,微薄湿暖的呼吸穿过对方的指缝,像是要把这一层温度一直传进对方的心底一样。 “千……千叶……” 兼人已经可以勉强叫出他的名字,模模糊糊的发音足以让千叶欣喜若狂,他抬起脸,对上兼人倾斜而下的目光,良久,兼人抽出自己的手,缓而又缓地抚过千叶的发顶及至面孔。微微泛冷的手指触碰到脸上的时候,千叶的眼前骤然一片模糊,面前的人影渐渐与从前记忆里的某个片段重合。末了,他终於忆起为何这个动作熟悉得这样让人心痛。那一日在马车里,自己以为那个温柔的兼人只是一个不真实的幻影,从未想过那其实是他仅有的一次真心表露。然後自己就那麽生生错过了,然後错过了便再不可能重来…… 他想要的,原来并非那麽遥不可及,只是握在手中时自己却不肯相信那是真的。 “如果那个时候我能想明白,今日或许我们就不是这样的局面了,那时在船舱里你推开我,不是为了报复对不对?你也动了心,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所以宁愿选择放开一切离我而去,对不对?” 话说到最後已是无言以续,面对千叶的声声质问,兼人自然无法给出任何回答,他的面孔上始终挂著那样一无所知的淡淡笑容,他已经给出了自己仅能给予的安慰,却不知道对方想要的还有更多更多。 “其实我们现在这样也很好了,不是麽,至少你不会再为究竟该恨我还是该爱我而痛苦。这样就够了,真的。” 十指紧扣,那是情人间最亲密的动作。他曾经在两人欢爱的时候强迫兼人接受这种形式的爱,那时何曾想过其实只要这样轻轻一握,对方就能回应他的心意,愿意与他执手一生相伴到老。 终究是执念太深,害人害己…… “嗒嗒……” 这时候竹屋外的地板上突然出来木屐踩踏的声音,千叶听出那不是仆童的脚步声,於是他便立马警觉起来,冲著屋外喝了一声, “是谁?!” 屋外的闯入者似乎是没想到屋主人有这样大的反应,愣了片刻才缓缓道,“主公,是我,” 外面的人话一说完,人影已经落在门边。早春的酥雨淋湿了她的长发,樱色的和服上落了水迹显得格外清新动人。她一手握著纸伞一手扶著门,似是还在犹豫该不该走进来, “你来这里做什麽?” 千叶望了一眼便回过头去,他把薄毯小心覆在兼人身上,他的动作很轻,是真正情人间该有的温柔,也是由香梦寐以求却终成奢望的温柔。她痴痴地望著那个一贯冷酷的男人在心爱的人面前一再褪去坚冷的外衣,一再低下身段祈求对方的回应,而这一切她永远都不会拥有。 她觉得自己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其实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主公一个好消息,” 由香好不容易迫使自己收回那道几乎无法控制的羡慕目光,等千叶再次回头看向她时,由香的面孔已经挂上温和而清淡的笑容, “川泽就快和我完婚了。” 短短的一句话却让由香在千叶的脸上看到了许多复杂的表情。这让她一时之间也分不出千叶到底是喜是怒。 “这是你们的事,与我何干?” 倘若他从来不知道川泽是自己的骨肉,那麽这个消息无疑是太好了,可是现在…… “这件事或许与主公无关,但我下面要说的这件事,我想主公一定有兴趣听一听。”才不过十八岁的少女本应该像早春的樱那样纯粹而干净,然而早已通达人情世故的由香在少女的美貌中跟掺杂著一丝成熟的冷豔。她悄然走到千叶身後,身上的薰香优雅而清淡,但好像与这一室的茶香并不能相融,千叶皱了皱眉,忽而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由香蓦地一惊,来不及叫痛人就已经被拉了出去。 如此粗鲁的千叶和方才那个细心为亲人掖著被角的千叶简直判若两人。这让由香不由想起了自己的未婚夫,那个躺在自己身侧都不肯碰自己一下的男人。他宁可放著千娇百媚的未婚妻不要却跑到这深山野地与一个男人做悖伦之事! 他到底有什麽好?! “有什麽事到外面说,免得打扰兼人休息。” 被千叶拉到院子里的由香一脸哀怨地揉著自己泛红的手腕,她很清楚在千叶面前女子的柔弱是没有用武之地的,但她还是希望千叶能把她看作是一个单纯的,为了爱情而发疯的女人。 “主公,我这次来就是不想再有任何人来打扰你们平静的生活。由香很清楚主公对兼人大人的感情,也许由香这麽说很自私,但却是肺腑之言,与其让兼人大人留在白水家扰乱我丈夫的心神,不如让主公带著他远远离开。或许日子久了川泽就会明白他所爱的人,是他这一生绝不可能得到的幻影,而我才是真真实实,能够陪他走完一生的人。” 由香一口气说了这麽多,她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可是千叶听完了她的话却始终一言不发,这让由香大感尴尬。 “主公,事到如今由香也顾不得什麽颜面了,这次能顺利与川泽完婚,完全是因为家族里的长辈们拿兼人大人的事相威胁。我想,过不了多久白水家一定会拿当年兼人大人叛离的事情做文章,到那时,恐怕就不是主公您想保护就能保护得了的了。您一定也不想兼人大人再受什麽伤害吧。” 果然,事情一牵扯到兼人的身上,千叶的脸色马上就发生了改变。那种不经掩饰便流露出来的关心和担忧才是一个人在面对最大威胁时的正常反应。由香知道自己已经摸到了门路,她打算要再深入一点地试探千叶的底线。 “我倒是想不到这些年你留在白水家历练得如此厉害。你以为你能捉到我的心思麽?你以为你方才那一番话说到我的痛处了?你觉得你有资格在这里和我谈条件?” 千叶说著这些话的时候,人仍然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然而由香感觉到的却是他的目光,他的气势能活活把自己压垮。她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退,扶著身侧的石灯笼才站稳了身, “主公,由香,由香不敢……” “你不敢?要我看,你的胆子只怕比我预想的还要大。” 千叶冷笑道,“我要是想带他走,小小的白水家能困得住我?那些老家夥的心里在想什麽我会不知道?到现在占尽了千叶家的便宜,嘴上却还要逞强装狠。这麽多年下来没有兼人在苦苦支撑,白水家早已不复存在。就因为他是外族人所以无论他做什麽都要被抹杀被诋毁。这些年,世态炎凉我看得太多早已见怪不怪,你以为我对白水家这些老匹夫的秉性一无所知麽?由香,你要是真的爱川泽,尽可以想别的办法去留住他,但如果你敢把主意打到兼人的身上,那你可别怪我把你的秘密抖出去!” 由香本是自信满满而来,以为动用上白水家旧势力对兼人的不满可逼千叶退步,没想到这个人根本是吃软不吃硬。自己若要强来,只怕他真的会为兼人拼个两败俱伤。这个险她万万不能冒,其他的事都可以从长计议,唯有眼前的婚事才是她最为在意的。 这是她唯一可以把川泽绑在自己身边的筹码了。 “主公,由香也不过是好意提醒,怕那些老家夥不知分寸,由香哪敢有什麽非分之想,更遑论威胁一说。由香的一片心意,主公千万不要误会。” “省下你的这份闲心替你自己多想想吧,以後我都不希望再看到你出现在这里,同样的话我只说一次,”由香的话千叶早已不信,但他也看得出由香这人心机颇深,自己此刻与她翻脸,只怕川泽那里又要生事。若在从前他一定不会顾及川泽的死活,可是现在他已经知道川泽的身世又岂能不念骨肉亲情。罢了,等兼人的病情彻底稳定下来再找川泽摊牌,到那时候他想怎样都随他吧。 危机 上 由香本是抱著必胜的决心而来,却不想遭到千叶的一番奚落。她虽是千叶家的家臣,但在白水家生活这麽多年也算是被众人捧著宠著,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这样一想,由香对千叶便更是又恨又怕。 她在千叶这里碰了钉子,又不想回去面对川泽强扮出来的笑脸,她有时也想过不要计较得那麽清楚,只要自己愿意活得糊涂一点,那麽她依然可以留在川泽身边扮演一个好妻子好女人的角色。如果不是自己真的动了心,又何来这麽多的痛苦和折磨? 由香自离开後山竹屋之後就一直魂不守舍,她屏退了随从和侍女自己一个人在熙熙攘攘的街上闲逛。每年到了时节各家的年轻女子常常会穿著款式新颖色彩各异的小纹和服在街上走动。由香一直都记得她第一年来到白水家的情形,也是在这样的季节,那时候世津子小姐尚在人世,她第一眼看到那个传闻中的绝色女子时也曾为她的倾城美貌震动得说不话来。她曾看著对方的面孔一遍遍地想象自己将来真正成为白水家媳妇时的样子。她想她会是川泽最美丽的新娘,然而直到今时今日她才明白自己空有一张漂亮的面孔,而它却什麽都无法帮自己留下。 想到这里,由香感到的已经不单单是恨,是怨,而是累。 她心事重重地在街上漫无目的地乱走却不知道自己的身後一直有道目光不远不近地跟著。她其实是个武者,然而在她最失魂落魄的时候竟连这一点警觉都失去了。 仆童觉得近来兼人与从前有些不同了,虽然仍然是一副神志未明的样子,不过他的目光里好似多了些什麽,并不像从前那样是纯粹的懵懵懂懂。当然这也只是他的感觉而已,到底准不准他也不敢去向千叶求证。 自从上一次由香小姐不知道何故与千叶发生了争执之後她就真的再没在这里出现过。仆童本就是在白水家长大,自然是一心向著由香这个温柔漂亮的女主人,尤其是看到她被千叶训斥之後就尤其觉得这个赖在白水家不肯离开的男人十分惹人讨厌。 不过,凭良心来说,这个千叶对兼人真的算得上是无微不至。恐怕最亲密的情人之间也不过如此吧。 他曾经偷偷看到过千叶趁著兼人没睡醒偷偷亲吻他的画面,那时候他一度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两个男人之间怎能发生这种事呢?可是久而久之他慢慢发现这两个男人待在一起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那麽契合,好像他们生来就该是在一起的。这种感觉让仆童惶恐了很久,直到最近他才慢慢说服自己接受。 “药怎麽还没有送进来?” 仆童因为想著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而在门口耽误了一会儿,人才刚一到院子里就听到千叶不满的声音传出来。他一向对这男人十分忌惮,连忙诚惶诚恐地把药送进去。其实要他说,兼人这样委实算得上是浪费药材,都过了这麽久了,若是能好找就好了,成日里被这些贵重得吓人的药材养著,便是死人也该活了,可他怎麽还是…… “今儿外头下雨,上山的路不好走……” 仆童看著千叶不善的脸色,心里不由有点犯怵,好在这会儿千叶没空数落他什麽,只接过药便摆摆手让他出去。仆童很识趣地退开一步,转身往屋外走。可他还没走出屋子就看到院子外有一群人向这里走来。他很清楚川泽曾下令严禁任何人上山打扰兼人静养,而现在突然同时出现这麽多人,这其中绝不寻常! “外面怎麽这麽吵,怎麽回事?” 仆童还没来得及阻止外面的人闯进来,屋里的人却因为听到了声响而吼了起来。院子里为首的人冷哼了一句,沈声道, “我们白水家的地盘何时轮到一个外人做主了?” 仆童在白水家侍奉多年,看这阵势心中便一目了然。无论如何白水兼人当年叛离白水家的事不能善了,他们迟早要找上门来。看来这件事连川泽都摆不平了。 屋里的人就未出声,这让仆童的心不由吊了起来。他不敢上前阻拦这几位长老级的人物,只能默默退到一边。他明白这次的事恐怕只有靠千叶与他们硬碰硬才能保住兼人了。 “倘若你们白水家能完全不靠我这个外人就能在兵库港立足,我这个外人自然没有说话的立场。不过可惜……” “你说什麽!?” 千叶的一句话把白水家众人都给得罪了,然而他看著周围人愤愤的表情却笑得十分惬意放松,“难道我说得不对麽?谁都知道十几年前白水家老主人过世群龙无首之时,是我手下留情你们才逃过一劫,如今柳生家处处相逼,要不是我在背後鼎力相助以你们白水家如今的势力能保住海港上多少生意?几位也算是我的前辈,不要怪我话说得难听。要不是我为了兼人有意避让,你们白水家能有今日的地位?哼,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千叶迦木!你简直可恶至极!” 一名随从受不了千叶的这番侮辱,几乎克制不住要拔刀上前。众人中有一人厉声喝止了他,“混帐东西,忘了你什麽身份?!给我退下!” 千叶本就是要激怒这些人逼他们对自己动手,可没想到这群人中竟有人听了这番话还好不动怒,这让他不禁好奇打量起多方来。 年过半百的白水介木是白水川泽的三叔,这个人平日里深居简出,极少过问家族里的事,这一次竟为了兼人兴师动众跑来。千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麽药,心里自然要防备著他。但介木看上去并不像其他几位长辈那样横眉怒对。这个身材矮小面容温和的老人缓步走到千叶面前,朝著方才怒斥了侍从的人摆摆手,然後笑道, “我与千叶君也有许多年没见过面了,这才一见上就剑拔弩张的,何必呢,千叶君你说是不是?” 千叶听了他的话,不由更加疑惑起来。他从前见过这个人麽,好像有那麽一点模糊的印象,但要具体说起来,他还真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老人家。介木看著他一脸疑惑的神情,便又继续道, “倘若你还记得白水家的刀法就不该忘了我,说来你我还算是师徒,” 老人的这一句话彻底点醒了千叶。他总算想起这个瘦小干瘪的老人就是当年教授自己和兼人刀法的恩师。只是当年的白水介木像个活在世外的人,根本不会插足家族内部的事情,而现在…… “介木老师出现在这里,想必也不是为了叙旧吧。抛开师徒之情先不说,请明明白白告诉我,你们这麽多人闯到这里来究竟想做什麽?” 千叶的声音里明显带著威吓的成分,他清楚这群人是为了兼人而来,但绝不仅仅是为了替过世的老主人报仇而来。当年兼人离开时带走了白水家一半的人力物力,这麽多年下来他小心经营,早已私底下把这些财产转移到川泽的名下,然而这件事除了暗中调查过的千叶知道以外再无人知晓。千叶想他们趁著川泽不在的时候闯过来,恐怕就是觊觎兼人手上的那一份可观的财富。 但他没想到领头的人居然是他当年最崇拜的恩师。现在真可谓是人世变幻,沧海桑田,当初那麽淡泊的一个人,现在也卷进俗世纷扰中来。实在是可怜可叹。 危机 下 介木听出千叶言语不善,不由苦笑,早在来这里之前他就已经感觉到此行注定不顺,可是他们不肯接纳自己的意见,坚持说现在逼兼人交出大权的最好时机。其实就算现在兼人已神志不清,可他身边那个千叶可比他本人难缠得多。兼人或许还会顾念白水家的旧情,可是千叶就…… “其实我们这次来……” “想趁著兼人病重就来分他的家产,是这样吧?”介木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千叶无礼打断。其实不用他多做说明千叶也知道他们为何而来,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更不屑。若在从前他们之中有几个敢在兼人面前说三道四,如今不过是想趁虚而入为自己谋些好处罢了。 “千叶迦木,你不要太过分!我们敬你是千叶家家主,又与我们白水家是同盟才处处忍让,别得寸进尺!白水家的事到底要有个了断,不必你在旁指手画脚,你让白水兼人出来,躲在里面算什麽!敢做不敢当,想做缩头乌龟吗?!” 两方人你来我往,不过数句话间就擦出了浓重的火药味,介木夹在他们之间也不知劝什麽好。千叶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向来是吃软不吃硬,而在兼人的事情上,他更是软硬不吃。 “你给我闭嘴!”对自己的侮辱或许他还可以冷笑置之,可是对方侮辱兼人的话就像戳中他的旧伤口一样。看到千叶突然间杀气四溢的眼神,那个说错了话的後辈吓得几乎站不住脚。这个男人的目光让他不寒而栗,仿佛连出声的勇气也被一并剥夺了。 “兼人就在里面休息,你们敢再靠近一步打扰到他,後果你们自己承担!” 千叶说罢,用他那双满是杀气的眼睛从面前的人身上一一逡巡过去,然後果断地转过身,乓地一声把门带上。白水家的诸位长辈似乎也被他的气势震慑到,一时间也都愣在原地,回过神来的时候耳边也一直回荡著千叶那句冷冰冰的逐客令。 “太放肆了!这简直目中无人,” “就是,千叶家的小辈这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还跟他客气什麽,” “就算是同盟也不能容忍!” 屋外此起彼伏的叫骂声自然不可能被一扇小小的门挡住,而屋里的千叶只是维持著一贯的冷笑对门外的事置若罔闻。他很清楚那些老家夥的能耐,果然过了这麽多年还是一点长进了也没有,胆量完全没有随年龄而变化…… 然而早在仆童送药过来的时候半梦半醒的兼人就已经被吵醒了。千叶被门外头的人搅得一头恼火,心里更是埋怨川泽到现在还没有处理好家务事,竟然纵容他们到这里来大吵大闹。不过这种心情在看到此时此刻大梦初醒衣衫不整的兼人之後似乎立即烟消云散而去,那半敞开的衣服里当日川泽留下的吻痕已经淡了很多,但留在细瘦的锁骨处的痕迹依然是那麽撩动心弦。千叶在门边站了片刻,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兼人的衣服已经从肩膀处滑到了膀弯那里。 “……” 兼人自然不知道此时此刻千叶矛盾的心情,他亦没有察觉到自己此刻的姿势具有多大的诱惑力。直到千叶喘著粗气走到床褥边,跪下身把他滑下的衣服狠狠拉上去,他才恍恍惚惚地感觉到了千叶身上那股不同寻常的怒气和异动。 该死的,为什麽偏偏选在白水家的後山,如果是在千叶家…… 千叶在心里牙咬切齿地後悔著,自从兼人大病醒来之後他就一直很君子地没有强迫兼人再发生什麽关系。然而没想到这却便宜了川泽那个小混蛋。不过想来他是自己的儿子,多少继承了一点自己的脾性。比如说趁虚而入,比如说纵情无度…… “千叶……” 千叶在心里诅咒发誓,如果下一次兼人再已这样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他绝对不会再顾及屋子外面是不是有一堆人等著抓他们的话柄,他绝对要毫不犹豫地把面前这个人压倒,然後绝对不压抑自己的欲望,就算要他几天直不起身也不放手。 以前兼人在喊他名字的时候,都是用那种低沈的,仿佛很压抑感情的声音。他知道那是因为兼人对他既带著恨意,又有著不可诉说的爱意。而现在,一无所知的兼人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喊出他的名字,那种感觉就像是突然找到了依靠一样。他知道,现在的兼人对他的依恋完全是凭借著本能的,在彻底遗忘了过去和自己之後,他只是对面前这个能给予他保护的人特备温柔而已。但其实这份温柔里并没有感情的因素。 “别怕,找麻烦的人我会解决掉,你只要好好养病,等病好了,你就谁也不用怕了。” 这已经完全是在用教导孩子的方式来安慰他。虽然面前这个男人曾经那麽强大,强大到只能用卑鄙的手段逼迫他屈服,然而这个人的身体却显得那麽瘦,那麽苍白。 这些安慰的话兼人似乎还不明白,他怔怔地望著钱千叶,任由外面的吵闹声愈来愈大,他伸出手,环住千叶的脖子,把自己的面孔紧紧贴在对方的胸口上。 他方才无意识地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这个自自己醒来就一直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在火海中抱著一个人失声痛哭。他一直以为千叶迦木这个人永远是微笑的,从来不知道他会哭得那样伤心,仿佛不愿意再一个人独活。 兼人不知道那个梦意味著什麽,更不知道那个被抱在怀里的人其实就是当初的自己。可是当他空空的记忆里只剩下这麽一个残缺的片段时,他觉得他很心疼这个男人。 “他们连这扇门都不敢闯进来,还有脸站在我的面前跟我谈条件,一群懦夫!” 千叶与兼人温热的身体贴靠在一起,他用手臂揽住对方的腰身,曾经无数次的欢爱让他早已熟悉了对方的身体。他当然知道剥去这层衣服里面剩下的是什麽,他当然知道这身体被贯穿时会怎样的颤抖,他当然知道对方在高潮来临时会怎样用双腿缠住他,然後用压抑的呻吟和喘息制止他更多的掠夺。 就因为如此熟悉,所以他才不敢跃雷池一步。只要由著身体里的火燃著,只怕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停下。 不如干脆就把他带走吧,反正,反正留在这里也很危险…… “哗──!” 杀机 上 就在外面的众人为兼人的事争吵不休的时候,白水川泽的突然出现无疑让几位各怀心思的长辈们有些尴尬。前些时日他们借由香的事故意向川泽施压,一来是要这个後辈知道他虽然贵为家主,但白水家的大小事仍要以几位长辈的意见为重,二来也是因为事先由香曾私下见过几位长辈,允诺了他们一些好处,要借他们的力量帮自己早日与川泽完婚。当然这些私心和私事川泽都是毫不知情的。不过今日他们跑来後山被川泽撞见,这两方一碰面,有些事就算本来川泽心里还不确定,这会儿也坐实了。 “我记得几位不久前才答应过我不会干涉我父亲的事情,现在这样是要食言麽?” 川泽也是刚从海港回来就听人说几位长辈往後山这里来了,他心道不好,还来不及更衣休息就急急忙忙赶过来。到了这里一看果然不错,不过这个千叶也算有点能耐,这麽一群人居然被他唬在门外不敢进去。看来当初他说留下白水家果然不错,在这个处处勾心斗角的白水家,真正能保护兼人的人实在太少了。 想到这里,川泽又不禁一阵气闷,这些老家夥也太不识时务了,当初明明谈得好好的,谁知道一转身就变了,真是可恶! “小主人,这话可说得让人寒心了,我们这麽做可都是为了白水家好,” “够了!” 川泽不耐地打断他,“该怎麽做我心里清楚,请几位回去吧,再纠缠下去也没意思,几位长辈的‘好意’川泽心领了,但说过的话我不想再重复,我现在仍尊称里面的人为父亲大人,那麽他依然是白水家的主人,白水家最重规矩,就算你们是长辈也不能例外,父亲大人如今病重,下次各位要想见他,请事先支会我一声,” 他既然说了这话,原本各怀心思的人哪还敢再多说什麽。他们本来就动机不纯,此刻正心虚被川泽看出来,现在他退了一步,已是给几位长辈台阶下,他们当然也要识趣地让一让。 反正兼人只要留在白水家,日後机会多得是,只要能让千叶离开…… “哼,此刻就算他们答应也是在敷衍你,眼下人人利字当头,留在你们白水家还有什麽安全可言?於其留在这里提心吊胆,不如让我带他离开,我看这些老家夥还有什麽心思可想!” 川泽好不容易把众人打发走,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就听到自己身後的门被碰地一声推开,他一转身刚好对上怒气冲冲的千叶, “如果你保护不了他,就让我带回千叶家,反正现在只是养病,只要找个清静的地方就行。我看你这白水家危机四伏,让兼人多待一刻我都担心。” “你给我闭嘴!” 千叶居然提出要把兼人带离白水家,这简直是荒谬。对兼人而言,在千叶家生活的那十几年才是人生里最惨痛最屈辱的回忆吧,现在他居然还妄想把兼人带回到那里。 “你还想像以前那样把兼人软禁在千叶家?你以为他在你身边待得会开心?我告诉你这里才是兼人的家,他只有白水家才是最安全的,我不会让他再离开这里,更遑论到你那里!你住得惯就住,不想住就给我走。” 这父子两个的脾气是一模一样的强,一模一样的不饶人。川泽说罢把千叶往门边上用力一推,然後径直走到房中去看兼人, “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清形势吗,只要兼人待在白水家一天,他们就不会放过他。你以为他们要的是兼人的命?他们是要你妥协,是要你向他们低头,你懂不懂?!” 川泽刚往前走了两步肩膀就被千叶按住,对方的力气之大让他几乎无法再向前一步。川泽被他激怒,话也说得激烈起来, “我是白水家的家主,你有什麽资格管我?” “我……” 我是你亲身父亲,为什麽没有资格管你? 但这句话,他说得出口麽?这句话一出口,他还有什麽颜面面对兼人? “和由香成亲已经是我的底线了,我和由香青梅竹马,我不能辜负她,至於其他的……”川泽感觉到千叶按在自己肩上的手略微轻了轻,又看到千叶的目光不再尖锐,他心里不解,更不可能猜到千叶那截然而止的半句话後隐藏了怎样巨大的秘密。但川泽毕竟不再是从前那个意气用事的少年,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缓了口气,又道, “现在我才知道兼人当初的心情。我以前只知道一味地恨他,却不知道肩负起整个白水家是那麽累,有那麽多无可奈何。” 可惜知道得太晚,伤他伤得太深…… “既然现在知道了就更不能对不起他的苦心,我平心而论,现在让兼人留在白水家只会成为你的软肋。他们知道可以拿兼人来要挟你只会得寸进尺,这样白水家就会永无宁日。事到如今我还能跟你争什麽,争来争去受伤的都是他,我看透了,其实只要他好,我真的什麽都不在乎。” 由香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川泽正坐在榻榻米上一个人喝酒,她知道川泽并不贪杯,而且酒量不浅,可是从川泽泛红的面色来看他已经醉了,这让原本就已经心神不宁的由香更加有点无措, “川泽,你这是怎麽了……” 由香表面故作镇定,其实心里早已经乱了。她今日出去居然被柳生家的人中途截住,她原本也不是那麽不小心的人,近来也是因为兼人的事才会被柳生家趁虚而入。而单独与她见面的柳生更是透露给她一个天大的秘密,她也正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吓得乱了方寸。 靠在木窗边的川泽似乎过了许久才察觉到有人走进房间,他额前的刘海有点凌乱,眼眶也因为醉酒而略微泛红,这使得他整个人看上虚弱不堪。由香从不曾见过这样的川泽,惊得她连忙走过去在川泽面前跪坐下来,她伸出手想帮川泽把遮住面的长发拨开,手却突然被对方猛地抓住, “川泽你这是……” 由香的手被对方握得一痛,本能地想收回去,不料她还没来得及挣扎人就被川泽紧紧抱住, “别走,别走好不好。” 由香这时才看清川泽的眼睛并非被酒气熏红,而是…… “我不走,我永远也不会走的,除非有一天你赶我走。” 由香的手臂回应似地环住川泽的身体,她知道仅仅用拥抱是不够的,她很怕失去怀里的这个男人,所以不惜为他做更多的事, 她的吻在不经意间落到川泽光洁的额头上,很小心很轻微的一个吻,像是怕把眼前的梦给震碎。而事实上当她亲吻川泽时候,这个心绪烦乱又沾了酒的男人立即失控一样粗暴地抬起她的下巴,然後狠狠用吻堵住了她的呼吸, “川……唔……” 霸道的吻让由香顿时失了神,放弃了抵抗,没有任何拒绝,她只盼著这个吻能更深入一点,只盼著两人可以更亲密一些。 爱到如此卑微也无所谓了, “我不想失去,可是原来我早就失去了……” 酒後神志迷茫的川泽一边褪去由香的衣服一边不停地说著话.他所说的由香不明白,可是渐渐地她感觉到了川泽的异样.是的,从来都是他不要她,要说失去,也是她早已失去了他. “我好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我不想放你走,如果可以,我要把你一辈子锁在身边……”她不明白她的丈夫在说什麽,但好像又有点明白。由香觉察到心里有种莫名的情绪在鼓胀起来,几乎要把她的整颗心都撑破了。 她知道,那是恨,是恨! “兼人……” 是的,她终於听到了那段情话之後最致命的两个字。她早该想到,早该觉悟,这些温柔动人的话,怎麽会是说给她听的呢? 如果他不死,白水家永无宁日。 如果他不死,千叶就会留在白水家,那麽你的身份迟早会被戳穿。 如果他不死,你的身份,川泽的身份一定会被公诸於世。到时候你们就会失去一切。 由香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身体在爱抚中开始轻微地颤抖,然而心却在一点点冷下去。柳生说得没有错。一切的症结都在兼人身上。没有他,川泽不会变,没有他,白水家不会乱,没有他,千叶永远也不会戳穿自己的真实身份。 只要他死了…… 这个念头在由香的心头一闪而过。然後她发现川泽停下了动作,撑著身体低头望著她。 “由香?” 那麽迷茫,仿佛自己出现在这里是个天大的错误。由香在心底冷笑,此时此刻,你希望躺在你剩下承欢的人是白水兼人麽? “川泽,你喝多了。” 由香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拉紧身上散乱的衣服坐起来。川泽一脸尴尬地看著她,过了许久他才带著颤音说了一句话, “对不起。”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甚至都不带什麽感情。由香仰面躺著,尽量维持脸上微笑的面具,她不知道除却这个虚伪的笑容自己还能给川泽什麽。 心里的恨早已经燎原。她甚至觉得这把火能够那个躲在後山竹屋里的男人活活烧死。 HLL滴HHHHHH 微弱的一丝灯火从後山的竹屋里透出来,晚风中林子里的翠竹在月色地下悠然摇摆,眼下的气候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尤其在兵库岛这种遍布樱花的岛屿上,每年到了这个季节仿佛空气里都带著甜润的气息。 “兼人,川泽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没想到他居然会同意让我把你带走。我本以为要说服他是件比登天还难的事……” 水汽氤氲的汤室中,木质的屏风挡住门前,上面是奈良时代的绘画。屏风的後面,千叶正在帮兼人测著浴桶里的水温,竹椅上的兼人大概是被这满屋子的热气蒸得有点昏昏欲睡。他其实并不知道为什麽千叶今天会这麽开心,不过难得看到这个漂亮的男人笑得如此轻松,他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跟著好起来。 这个男人平时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笑得很温柔很温和,但是兼人能看出也许他并不是真的开心真的想笑。他虽然不明白千叶的笑容为什麽会这麽复杂,但是他每次看到千叶勉强自己露出笑容的时候,心里都会闷得难受, 他不知道那中感情其实叫心疼,更不知道这种感情其实已经埋藏在白水兼人心底最深的地方很久了。 “来,现在的水温刚刚好,我抱你进来。” 千叶还在想著今天川泽态度的突然转变,一回身就看到兼人正紧紧盯著自己。从很久以前开始千叶已经认命地承认无论自己给予兼人多少,他能回应自己的也许只有冷漠,然而有时候只要兼人的态度稍稍温和一点,就能让他整个人兴奋不已。就像现在,明明心里清楚兼人什麽也不知道,可是看到他那样的目光千叶还是不自觉地感到面颊发烫,心跳加速,就像从未被人爱过的孩子一样,如此强烈地渴求著对方的注视。 “怎麽了,为什麽这样看我?” 千叶悄声走到兼人面前俯身握住他的手,温热的手再不似从前在昏睡中那般冰冷得让人心惊肉跳。他想到这个,又不禁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兼人这次难得没有叫疼也没有挣扎,只是十分顺服地让他握著, “唉,问你也不说,真是拿你没办法,”千叶宠溺地抚了抚兼人的面孔,然後一把将他拽进怀里,打横抱起,“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们以後有的是时间,等你想说了再说给我听好不好。” 这已经完全像是在哄不懂事的孩子,即便如此千叶依然觉得很幸福。他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真实的幸福,可以被自己紧紧抱在怀里,可以被自己独占著不与任何人分享。 “千叶……” 靠在他怀里的兼人低头沈默了许久之後终於出声喊出了他的名字。千叶偏过头,耐心等待他下面的话, “这样笑,很好看……” 短短的一句话对於任何人来说都再容易不过,然而对於重病初愈的兼人而言,几乎可以说是实在太可贵。大夫曾说过那次的伤伤在脑後,因此会给他的身体遗留下很多的问题。像现在这样能够开口说话实属不易。更何况他说的还是这样一句话,这怎能不让千叶欣喜若狂。 “兼,兼人,你说什麽?你,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兼人的整个身体被安置在热气腾腾的浴桶里,他的面色因此有点泛红,然而在此时此刻看来,这却像是情动时不安的潮红。千叶目不转睛地看著他,满是笑意的眼睛里竟莫名地流出泪来, “不要哭,” 兼人湿漉漉的手从水里伸出来,抚在千叶的面颊上,可是在下一刻这只手就被千叶用力抓住,然後置在唇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吻过去。兼人感到指尖酥酥麻麻,忍不住笑著要把手缩回去,不料千叶的力气更大,根本容不得他挣开自己。 兼人挣扎了两下仍是挣脱不了,而此时千叶却已经将自己的外衣褪去,宽大的和服被抛在一边,落下时划出一道旖旎的弧线。兼人还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麽就感觉到千叶的身影迎面盖下来,像一张巨大的网,让他无处可逃…… “千……” 千叶的身体慢慢靠近过来,屋里昏暗的灯火被他遮去了一半,兼人讷讷地任由著他急切地托起自己的下巴,才一出声呼吸就已经被封住。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沿著浴桶壁滑落下去,然後又被千叶的手臂强行挽住。他只能勉强靠在桶壁上,被迫仰起头接受千叶肆无忌惮地亲吻。 有那麽一瞬间兼人甚至觉得自己可能会就此窒息而死,这具有侵略性的吻仿佛要攫取他的生命一样,不容他有丝毫的犹豫,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他。 “唔……”痛,不知道是哪里痛,只是觉得痛。 兼人的手紧紧抓著千叶的胳膊,指尖划破了裸露的肌肤,刺痛却也没能阻止千叶的动作。他的手探到兼人的腰部,胡乱地将松散的腰带扯开,被水打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却也刚好衬托出这具身体美妙的线条。隔著半透明的意料,他能看到兼人因为那个吻而挺立的乳尖,居然有著如此诱人的红色,根本是在勾引他把面前这个人吃干抹净…… “哗啦──” 被吻得神志尽失的兼人伏在千叶的肩头粗粗地喘著气,被温水泡软的身体无力地挂在千叶的身上。他勾起嘴角,笑得瑰丽十分, “上一次在汤室弄疼你了,这一次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他边说著边将兼人的身体拖高,然後将面孔凑到他的胸口前,隔著湿润的衣物舔弄起对方敏感的凸起。火热的挑逗让兼人浑身一颤,发软的两条腿哪还支撑得了自己的身体,只能随著千叶的动作而动。 “真棒,兼人,我有多久没碰你了?为什麽你的身体还是这麽美,美到让人发狂?” 千叶不断地说著露骨的情话,虽然他知道这些话无法真正传达给兼人,可是他还是要说,他觉得再不说出来自己真的快要发疯了。 到底是谁把他心底的欲望给放了出来? “千叶你这个混蛋!!” 就在千叶一边亲吻著兼人全身一边将自己的手指送进他身体里的时候,挡在门口的屏风突然被人猛地推开。正在情欲中挣扎的男人顿时清醒过来,他依然不紧不慢地搂著怀里的人,朝著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微微笑道, “怎麽,白水少主不在家里陪著娇气,怎麽跑到这山野之地来?” 撞门进来的人,当然是心神不宁了一夜的川泽。他身上的酒气没褪,又撞见这种活色生香的画面,泛红的一双眼睛像是饿极的野兽,恨不得把面前两个人一起吞下去。 “谁,谁让你碰他的?!” “你这话说得真好笑,你碰得,我却碰不得?”千叶挑衅地看著川泽,他一手拉开兼人半敞的湿衣服,露出大半个身子,一手将兼人的两腿分开跨坐在自己身上。即便是有木桶的遮掩,可是对方面孔上那一闪即逝的痛楚与欢愉交杂的表情还是让川泽的心狠狠一跳。 他当然知道那两腿之间的密境有著怎样销魂的滋味,正是因为尝过才不想跟任何人分享。 “你简直可恶!” 川泽捏紧了拳头,可是身体却不是因为愤怒而发烫。他的目光紧紧追随著木桶里那美到夺目的身体,甚至好像是自己把他抱在怀里尽情欢爱一样。 “啊!……” 突然的侵入让放松警惕的兼人猝不及防地尖叫起来。粗壮的硬物像一把凶器拓开了他的身体,而跨坐的姿势更是助长了对方深入的侵犯。他几乎逃脱不了,只能被迫将那可怕的巨物尽数纳入到身体里。 不能挣脱,只能适应。身体像是拥有某种记忆一样,在剧烈的痛楚中慢慢寻获一丝冲撞的快感。而看到这一幕的川泽竟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千叶看也不看他一眼,依旧忘情地啮噬著兼人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放荡地感受著他温热紧致的身体包裹吞吐著自己的火热。他已经无法停下自己的动作,仿佛每一次挺进都想要进入到更深的地方, “啊啊!!痛……好痛……唔……” 被顶撞得上下起伏的身体把木桶里的水带出来飞溅了一地。下身被进入的地方烫得像会烧起来,可是对方一点也不想放过他,依然按著他的腰,一遍遍地强迫他重重坐下,再高高抬起。他在剧烈的摇晃中拼命喘著粗气,可是很快,他连喘息的自由也被一并夺取了。 “唔……唔……” 被川泽吻住的嘴里不断地发出微小的悲鸣声。这吻比千叶的要粗暴很多,好像嘴角也舌头都被咬出血了,他无法做出抗议,连哭泣的力气都要失去了。 “该死的,我们这样是不是太过火了。” 看到兼人脸上的痛苦表情,川泽终於醒悟地松开了他,然而仅仅是让他可以重新呼吸而已。很快地,川泽的吻从脖颈转移到胸口,两个人男人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而这唯一的一次竟是在他们同时享用心爱之人的身体时。 “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要和别人分享兼人,” 千叶的脸上流露出一种享受的笑容,他的下身正驰骋在兼人的身体里,这极大的欢愉让他几乎忘记了一切。对方身体的配合无疑成了他逞凶的共犯,他从来也不知道沈溺於情事的兼人居然有著如此妩媚动人的表情, “我也从来没想过,现在也不想!” 嘴上话是这麽说,然而两个人男人在共同品尝同一个身体的事实早已经让这句话没有任何说服力。看著兼人被咬红的乳尖,蜜色肌肤上斑驳的吻痕,已经浸润在水中若隐若现的下体,川泽感觉到身体里的欲望就快要冲破理智,他嘶哑著声音,沈声道, “该怎麽做才会不弄伤他?” 千叶半闭著眼睛,握紧了兼人下身的脆弱上下的揉弄,对方在他的挑逗下哭喊著颤抖著,像蛇一样缠在他身上。川泽见到这一幕,不受控制地扯开自己的外衣,他太清楚与这个男人肌肤相贴合的时候是什麽感觉, 他想要紧紧抱著他,把他融进自己的身体。 “到椅子上去,这里太小了……” 过了许久川泽才等到千叶这一句话,话音未落他就听到千叶愉悦的低吼声。那个面容豔丽的男人在兼人身体里释放了一次之後终於慵懒地睁开了眼,漂亮的眼睛里还蒙著水汽,仿佛是高潮的余韵仍没有过去。川泽真的很想杀了他,居然当著自己的面…… “你够了吧!” 不容千叶再多说什麽,川泽将兼人软绵绵的身体从木桶里捞上来,湿润润的两腿处还残留著水渍和男人白色的体液,川泽忍无可忍地将人丢在了竹椅上,然後不由分说地扑上去压住他, 浑不知情的兼人还以为煎熬已经到了头,却不知道另一场危机在等著自己。他全身瘫软地趴伏在竹椅上,裸露的身体在微微的火光里充满了淫靡的色彩。他的背上还挂著当年的一些伤痕,时日久了其实已经淡了,但是看在眼里还是让人很是心疼。川泽一边小心吻著他的背,一边急不可耐地将自己早已经挺立的巨物抵住对方刚刚被凌虐过仍来不及闭合的後穴, “来,坐上去,” 千叶从木桶里走出来,面上仍带著未消褪的红晕。川泽不满地扭过头,将兼人的身体紧紧箍在怀里,“你又想干什麽?给我出去!” “坏小子,只想著自己舒服,给我坐到椅子上去,兼人这里还没释放过,” 川泽听了他的话仍有些疑惑,但不知道这次为什麽居然也就真的照做了。他把兼人抱到自己腿上,就著这姿势把自己的硬物送进对方细窄的穴口。又一次被侵入的感觉不如第一次那麽痛,可是川泽实在太急切,等不到他慢慢适应就整个捅了进去。他刚刚看到了那一场淫乱的欢爱,下身早已经硬得不行,此刻终於可以得偿所愿,自然是要狠狠饕餮一番, “慢一点轻一点,听到没有,你弄疼他了,” 千叶看到兼人在昏迷中仍然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不由瞪了川泽一眼。川泽虽然也心疼兼人,可是这会儿要他退出来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他用力顶了一下,两只手把兼人的腿高高举起,似乎故意要千叶看到他如何侵犯对方。但千叶对他这种‘幼稚’的举动嗤之以鼻。他不动声色地跪在川泽的面前,当著他的面将兼人已经有些勃起的阳具一口含了进去, “你……” “啊!” 兼人的身体猛地一颤,然後唔唔地像哭戏一样发出细微的声响,他的头枕在川泽的肩膀上,两手无力地挂在两侧,身体被强行折在一起,这种屈辱的姿势只能方便施暴者的入侵,而对於他来说实在太辛苦了。 可是千叶的挑弄却勾起了他心里的火,被火热的口腔包裹著的硬物被有技巧地伺弄著,对方极尽讨好之能事地吞吐著,仿佛每一下都要勾起他的欲火。千叶一心做著眼前的事,不断重复地亲吻和吞咽著对方的硬物。後方和前端都被持续侵略著的兼人已经不知道该喊痛还是该继续享受。他沙哑的嗓子几乎已经发不出声音,被竭力扩展的穴口像是不知满足一样将川泽的欲望全数收入。 剧烈的动作让竹椅吱呀直响,然後这些声音被三个男人的喘息和呻吟声盖过去也就不算什麽了。 “一起吗?” 兼人终於在千叶的口中释放了一次之後,川泽突然出了声。千叶不可置信地抬头看著他,两个男人在这一刻突然有了某种隐秘的默契。 都已经欠了他太多,如果一个人偿还不了,就一起偿还吧。用这世上最深的爱来弥补我们的过失…… “啊──啊啊──嗯──” 好痛,身体要裂开了,好痛!! 退出去,好痛,放过我…… 趴跪在竹椅上的兼人在心底拼命地喊叫,然而他身後的两个男人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打算。红肿不堪的小穴被撑开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方才被一个人侵犯时已经疼痛难当,跟何况现在是两个人…… “不要,不要了,好痛……唔……好痛……” 头上大汗淋淋的兼人用仅有的一丝力气央求身後的人放过自己,可是沈浸在这极致快感中的两个人根本无暇理会他。 “乖,忍一下好不好……天,这太棒了……” 啜泣的求饶声被身体撞击的声音淹没。裸露的前胸不断地在竹椅上来回的摩擦,被亲吻过无数次的乳尖几乎都要磨出血来。可是这不是最糟的,两个男人不间断的同时侵犯才是最致命的,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真的快要死了。 为什麽这麽痛…… “啊啊────别──别这样……” 他在昏迷中已经记不清被这样抽插挺入了多久,直到其中一个人终於退了出去。他奄奄一息地倒在一个人怀里,感受著他把自己翻过身去, “我们让他累坏了,” 两个混蛋…… 他迷迷糊糊地想到川泽曾经用来怒斥千叶的词,对,确确实实是混蛋…… “一做起来就停不了,我都快疯了。” 这两个一见面就红眼的人现在居然相处得平安无事。 “乖,让我再抱一下。” 抱什麽…… 兼人迷迷糊糊地被人抱上床,可是没等他放松下来,那两个男人居然同时将他们的孽根又捅了进来, 天啊…… “这样真好,要能一辈子这样就好了……” 好在他们终於放过了他,没有再继续刚才的激烈动作,只是这样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 阴谋 每年的三月中旬开始是兵库岛樱花祭开始的日子,而巧的是今年白水家新打造的商船也已经完工,就等著下海试航。川泽心里也清楚白水家如今的形式不利於兼人养病,虽心底极不愿与他分开,可是也只能听从千叶的话让他暂时离开。 樱花祭是每年的大日子,川泽希望兼人能在白水家商船的下水仪式进行完之後再走,难得的是这一次千叶居然没有拒绝。 仪式还没有开始,海港上已经人流攒动,即使隔著窗也能看到来来回回的人群在穿梭不已。然而与外面的热闹相比,船舱里就显得幽静了许多。川泽忙里偷闲赶来看望兼人的时候,千叶正在船舱里为兼人著装。看著这个一向自视甚高谁都不放在眼里的男人为对方宁愿做著下人的活计,川泽的心里也说不上是嫉妒还是羡慕。 “外面的事忙完了?” 看到川泽从外面走进来,千叶便放心地把头低下去继续摆弄兼人的和服。其实他原本是很讨厌这些繁琐的礼节的,但是像现在这样能为喜欢的人把精心挑选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到身上,这样的事倒也不坏。 “等时辰一到就可以了,也没什麽大事。”川泽轻手轻脚地走到兼人旁边,那会儿他正专注著系好自己的腰带,千叶在忙著帮他整理衣角反而忽视了这点。川泽走到他面前,拉过他的手,他的掌心温温的,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留著往日练刀的痕迹,并不像女人一般柔软,但却让人不想放开, 兼人疑惑地抬头看他,川泽却不著痕迹地把头低了下去摆弄他的腰带。千叶在一边不动声色地看著这两人,终於忍不住笑道, “白水家的小主人恐怕连这个也不会吧。” “闭嘴!” 川泽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过这一眼著实没有什麽实质的杀伤力,但是他笨手笨脚的样子实在很可笑,兼人禁不住笑了出来。川泽本来就已经很狼狈了,现在看到他笑,更是有点无措。以前就算做错了事也没人干说什麽,可偏偏是在喜欢的人面前手忙脚乱,这就让他更加窘迫起来。 他刚刚看到兼人的嘴动了一下,以为他要跟自己说什麽,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他连忙撤了千叶一下,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我刚刚看到兼人嘴动了动,他是不是想跟我说什麽?” “他是想说你笨,” 千叶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来。川泽那个脾气哪里经得住千叶的‘挑唆’,脾气一上来,定要把这根腰带系好才肯罢手。当然这其间也不乏存著一点私心,可以趁机对兼人上下其手…… “都说你笨了,还不给我放手!” “话都是你说的,兼人才舍不得骂说我笨,以前他教我刀法的时候一直夸我聪明。” “喂,你手在摸哪里?” “……” 就在这两个人为了一根腰带争来争去,还差点把整理好的衣服弄散开来的时候,船舱外突然传来苍井的声音。川泽这才不得不松开了手,眼睁睁地看著千叶把兼人搂回到怀里, “有什麽事就在外面说吧,” “是千叶家传来的信,说是请千叶大人亲启。” 苍井说著就将门微微推开一道细缝,然後把信递了进来。川泽接过信,没好气地对千叶道,“就你麻烦事多。” 可是没想到的是当千叶打开信之後,原本满是笑容的面孔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川泽以为是千叶家出了什麽事,刚要开口问就听他道,“抱歉,我有点事要回千叶家,兼人就交给你照顾了,” 他只这麽匆匆忙忙说了一句就起身往船舱外走,川泽心道莫非是发生了什麽大事,可转念一想,千叶家要是有什麽大事,自己必然也会听到风声,可是从千叶的反应来看……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仍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一脸疑惑的兼人。自从兼人变成这样之後他们就很少分开。现在突然看到他转身走开,兼人的本能反应就是要跟过去。川泽见状适时地拉住了他,不知道为什麽看到这情形千叶总有点莫名地心慌,他本已走了出去,随即又折返回来。他走到兼人面前,轻轻牵起他的手吻了一下,然後在他耳边柔声道,“等我回来。” 兼人听到这四个字,脸上的紧张神色才缓和下来。看到他们两人之间亲密的举动,顿时醋意大发的川泽冲著千叶就吼道,“要走快走,磨磨蹭蹭干什麽,” 千叶此刻被那信搅得有点心神不宁,更无心思跟川泽斗嘴。他欲言又止地看了兼人许久才肯离开。川泽看著他的背影,突然也有种不祥的预感。 而这种预感在川泽接到家里送来的消息说由香忽然病倒之後就更加强烈起来。兼人现在这样怎麽离得了人,可是由香的情况也让他担心。他今天出门时由香还好好的,怎麽会说病就病了? 可是这种事问送信的人怎麽问得清楚,这种情况看来他势必要回家看一看。可是难道要把兼人一个人留在船上吗? “主人,主人?” 在一边听到想这个消息的苍井看到川泽怔怔出神,以为他是一时慌了神,连叫了他两三声才唤回他的神智。川泽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船舱里的兼人,犹豫了一下才对苍井道,“我马上赶回去看看,你留在这里照顾兼人,务必要保证他的安全,不容有失!”他说完这些话,心还是悬著,像是怎麽也放不下来。苍井已经很久没听到川泽用这种口吻跟自己说话,不过他不是应该尊称对方为父亲大人吗,怎麽会直呼其名? 不过现在似乎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主人放心,属下一定保证白水大人的安全。” “除了安全,还有就是不要让任何人去骚扰他,尤其是……”川泽本来差点脱口而出骂那几个白水家的长辈是老东西,好在他克制住了。果然跟千叶那家夥待久了自己都要受影响, “反正不管是谁都不能让他靠近兼人,就算是几位长辈要见他,也要拖到我回来再说。” 苍井虽然不知道之前在竹屋发生的事,不过他也清楚几位长辈对兼人成见颇深,所以川泽会这麽嘱咐自己他完全可以理解。这对父子现在总算是言归於好了,不管怎麽说白水兼人这麽多年来忍辱负重总算是有了回报,也算是个安慰吧。 那个时候苍井并不知道,川泽这一走竟会给整个白水家带来灾难性的後果,他更不知道今年的这个樱花祭其实是阴谋的开始…… 死劫 上 其实在川泽转身离开的一刹那他曾有意无意地回头去看船舱里的兼人。在那一刻,这父子两个人可以说是心有灵犀一样地嗅到了阴谋的味道,然而他们也都只是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来回也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等今天结束了,把兼人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他们会有几十年的时间厮守在一起,再也不用分开。 正是因为他们存著这种要命的默契,导致了事情向不可挽回的边缘滑去。在川泽离开商船的同时,另一队人马踩著刚刚好的时候登上了这艘准备下海的商船。 之所以如此巧合,那是因为这并不是真正的巧合。 由香的病,千叶收到的传书都不过是这整个布局里最初的一环。当看到川泽和千叶两个人一前一後离开了海港,在飞扬的尘土中消失了身影之後,他们才终於敢安安心心地上船。 事後的很多年里,每当苍井想起这一天发生的事依然不能够释怀。其实他本该在川泽的话里感觉到危机,所以事实上当这几位白水家的主事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心底的感觉不是惊讶,而是猛地一沈,有种大难临头之感。 以苍井在白水家的地位当然不可能拦得住这几位来头颇大的主事。所以在他们逼著自己让开的时候苍井陡然间明白过来由香的病不过是最寻常的调虎离山之际。这一招虽然不高,可是很致命。因为这让川泽没有任何拒绝离开的借口。 当然,面对如此重压,苍井也绝对没有退步的意思。他一直紧紧急著川泽临走时的嘱托。纵使是死在这里,也不能让他们靠近船舱。苍井知道阻止他们是不可能的,可是他可以拖,拖到川泽赶回来, 船舱里的是已经失去了任何反抗能力的兼人,面对这几位长辈他可以说没有一点还手之力。倘若自己不挡在他前面,那就是推他去死。 是的,苍井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久违的杀意,那种不屑掩饰,血淋淋的目光让他感到胆战心惊。 “你没有资格站在这里与我们说话。” 白水家年纪最大的资历最高的白水谷崎是白水家上一任家主的亲身弟弟,也算得上是川泽的外公,从前几位长辈来闹事,都不敢把他请出来,这一次连他都出马了,可见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属下自知身份低下,没有资格阻拦几位大人,可是主人临走时下了死命令,属下不敢不从。看几位大人也是来参加祭奠的,有什麽事何不等主人回来一起商议?” 苍井的态度是极恭敬的,可是他拦在舱门前的动作一丝犹豫也没有。说起来白水兼人也是他的主人,护主的心他并不比川泽少多少。如果形势真的像川泽说得那样危急,那麽自己今日就算死在这里也不能退出半步。 “哼,我们做事轮得到你来做主?什麽事该与川泽商量,什麽事不必与他商量我们心里清楚得很,还不给我滚开!” 白水谷崎的脾气很像他哥哥,都是生性暴躁易怒,几位长辈也是知道他所以才把他请来。可是众人见威吓之下苍井却依然不肯服软,大怒之下就要动手,但苍井这里也留有人手,谷崎一个眼神示意过去,这头刚要拔刀,苍井手下的人也已经一拥而上,把他们团团围住。 “反了你了!你干什麽?想犯上吗?!” 谷崎震怒之下猛地把佩刀抽出,雪亮的刀锋抵在苍井的脖颈上,眼看著就要伤及要害,苍井的心里冷汗涔涔,可是嘴上仍然强硬, “苍井只是想请几位大人等主人回来再说,茶室里已经备好了茶,如果几位大人不想白水家的这个祭奠染血的话,就请移驾到那里去等。” “若我说不呢?” “新船入海,见了血对谁都不好,几位大人觉得呢?” 岂止是要见血,看这势头,简直是要人命。 到了这关头,苍井也顾不得其他,他一把握住谷崎的刀,刀锋割进皮肉,血立马就顺延著刀滴落下来。谷崎没想到他竟真的有这分胆气,震惊之下倒也佩服他的忠诚。况且今日是白水家的大日子,他们就算再也不快也不能让血腥气惊扰了海上的神灵,坏了今日的祭奠。苍井见几位长辈略有犹豫,赶忙又道,“距离祭奠开始也不过一二时辰,主人只是回去接由香小姐过来,这会儿也许已经在路上了,几位大人若不愿闲等,请让属下带几位在船上四处走走,” 然而没想到的是谷崎的态度是软化了,可是其他几位在川泽那里碰了钉子的长辈却不愿意了。他们就是要趁著白水兼人此刻无人维护来逼他就范。横竖他现在也是如痴傻一般,在这种时候逼他写下转交家产的证明是再好不过。他们上次闯进後山,多少看出千叶手里恐怕正握著他们觊觎已久的东西,白水家的财产岂能白白便宜了外姓人?所以不论是白水兼人还是千叶迦木,他们都必须把从白水家抢去的东西给还回来! 眼看著另外几人不肯离开,苍井暗暗在心里捏了把汗,若能如此僵持下去倒也好了,要是他们真的动武,自己手上的这点人马能不能撑到川泽回来都难说。 就在众人胶著在门外之际,一道极利落的身形忽而闪入了兼人所在的船舱。他自窗户里无声无息地跳入,已经没有武功防身的兼人自然不可能发现,而船舱外正争吵不休的人也不可能知道有人比他们下手更快了一点。 那人从窗户进来,身後拖著一道长长地血痕,或许正是因为他这一身的血腥味才引起了兼人的注意,可是他刚一转身,那人就飞身而来,满是鲜血的手死死捂住兼人的嘴。突然在自己面前弥漫开来的令人作呕的气味让兼人难受得想吐,而对方的力气之大几乎让他挣扎不得。木质的地板上传来两人扭打在一起的声音,但那声音很快被海岸的潮水声掩盖住。兼人满是惧意地望著那一身忍者打扮的闯入者,在对方冰冷得发寒的眼眸里,他似乎看到了某种死亡的讯息。 “唔……” 被扼住呼吸的兼人感觉到可供自己呼吸的空气愈发稀薄起来。这种时候求生的欲望也更加强烈,他即便不记得自己曾经的刀法,可是奋力挣扎也让对方不那麽容易制服。对方对於他的顽抗突然间失去了耐性,但因为任务需要又不能直接取他性命,只能一拳砸在他小腹上,令他疼得蜷缩在地上,骤然无法动弹。 外面的争吵仍在不时传来,那黑衣的杀手眼中透露出阴寒的笑意。他拉住兼人的头发,刚刚被千叶仔细打理好的长发一下子松散开来,兼人的头皮被他抓得发疼,可是刚刚那一拳让他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与此相比,这倒也算轻的了, 黑衣人并不多话,只是从腰间抽出了一封写好的信抖落在兼人的面前。他被迫抬头去看那样东西,他还没看清那上面写的是什麽就被那人抓住了手,强行塞进了一只笔, “你不想白水川泽和千叶迦木死吧?” 他故意加重了那个死字,听得兼人一阵颤栗。他虽然神志不清,可是最基本的还是知道的。他知道这世上有个叫千叶的人对自己很好,有个叫川泽的人虽然有时候很粗暴,可是却让他觉得心疼和亲切。那两个名字成了他这被截断的人生里最温暖的两个存在。他也知道死是什麽,是无法再拥有,是永远失去, 他很怕那种感觉,他觉得自己好像经历过,在一场很久远的梦里,他看到千叶抱著一个人撕心裂肺地哭,他看到川泽依在一个人的床头兀自地颓废著, 他不知道梦里的那个人就是自己,可是他不愿看到他们那样地痛著,更不能忍受失去他们的痛。 “不想,不要杀他们……我不想……” 他一点也不知道那两个人拥有著多大的势力,多强的功夫,他只是轻信了对方的恐吓,一味地担心著他们却不知道自己所面临的才是最可怕的死劫。 “那麽在这封信上写下你的名字,你写好了,就可以解脱了。” 对方冷冷地笑著,站起身睥睨著这个曾经叱吒一时的男人。原来英雄末路是这样的,一丝尊严也没有。 兼人讷讷地看著那封他看不懂的信,那人告诉他,只要写了,川泽也千叶就不会有事。果真是这样吗? 他想起当初在竹屋里千叶握著自己的手一遍遍地教他如何写自己的名字,他想很快再回到那里去,他想摆脱这里的一切。因而当那个男人冰冷的声音再次以死亡来催促他的时候,他没有半点犹豫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封原本关系著整个白水家命运的信件竟是在这种情况下写完的。那个黑衣忍者目睹了这一切的经过,他想,他的主人是对的,这样的白水兼人不如一死…… “活著也是可怜,不如就成全了我家主人吧。” 他笑了笑,收起那封重要的信,然後将白水兼人推到一边。 “白水家应该随著这艘船一起淹没。” 他说著,俯身走到矮桌边,将桌上的清酒拿起来,围著兼人一点一点倒下去。甘冽清纯的酒香顿时飘满了整个房间,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火折子,熟练地将他点燃,然後递到白水兼人的面前, “我听说你会变成这样也是因为一场大火,苟延残喘了这麽久想必也活累了吧。我送你一程如何?老实告诉你吧,这船周围的海水里已经浇上了油,稍微有一点火星,整艘船都会烧起来。就让白水家和你一起,葬送在这里……” 他说完,手上的火折子猝然落下,同时落地的还有他手上那瓶已经被倒空的酒瓶。剧烈的响声终於引起了船舱外面的注意,在他们闯进船舱的同时,黑衣人悄然跃至船外,只剩下在燎原之火中挣扎惨叫的人和目睹了这一幕惊吓得几乎不能动弹的白水家众人…… 死劫 下 “白水大人!” 最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苍井飞身扑向被火舌包围的白水兼人,他脱下自己的衣服拼命想扑灭兼人身上的火,对方的一声声的痛苦的呻吟让他揪心不已,只恨不能替他受这份煎熬。 “这,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船舱外的人早已被这骇人的情形吓得阵脚大乱,可就在这时,船身猛地一斜,众人猝不及防,几乎都要摔倒在地,而此刻船舱外传来的惊呼声更是让早已乱成一片的众人惊惧不已。 “船尾失火了!锚具松了,我们的船飘离海港了!” “这怎麽可能?!这是新船,还没有试航过?是谁把它开离海港的?!” 谷崎怒喝一声,推开了前来报信的人就往驾驶仓那里走,然而整个船都在剧烈地颠簸,摇摇晃晃的船身像是随时会裂开一样,而周围充斥的高温更是加重了众人的焦虑和不安。船舱里的苍井好不容易扑灭了兼人身上的火,刚把几乎昏厥的人背起来整个船又开始剧烈地摇晃, “究竟是怎麽回事?!”背上的兼人全身上下都被烧著了,好在发现得及时,烧伤不算太严重。但此时此刻苍井已经没有闲心去担忧兼人的伤势,因为他们很快就发现这艘船不但已经驶离了海港,更是被一片火海包围著。他昨日曾对川泽说过,今日是顺风,最适宜海船航行,没想到的是就是这阵顺风,竟将他们送向了黄泉之都…… 如那黑衣人所言,这一代的海域上已经被人铺上了一层油,只要稍有火星,整艘船就会燃烧起来。加上今日的风势的助阵,不消片刻火势就从船底蔓延上来。 刺鼻的糊味和呛人的浓烟让人几乎不能呼吸,整艘船里的人都开始疯狂地逃命,无论苍井喊得如何声嘶力竭都无法安稳下已经混乱的人心。在这种情势下,几位贵族出身的主事早已没了平日里从容的风度,他们保养得血色红润的面孔煞白了一片,高声的怒骂也被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几乎无法辨别。 “白水大人,你不用担心,我答应了主人一定把你平安带出去!” 似乎已经预见了某种可怕结局的苍井在满是绝望的面孔上挤出一丝苍白的笑容。他用手护紧了背上的人,踏著被火烧得滚烫的甲板艰难向前走。这时候混乱中有人拉住他, “苍井大人,船舷那里有备用的小船,你们先……” 然而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被熏黑的脸突然就失去了神采,一道刀刃的寒光从苍井眼前划过,那人直直地倒在他的脚边,血从他的後背蜿蜒出来,刺目得让人心惊。 “谷崎大人你……” 苍井大惊之余,声音已经有点不自觉地颤抖,谷崎却不容他多说什麽,迎头又是一刀砍来。苍井背著兼人闪避不及,右边的肩膀立时血肉模糊,剧烈的疼痛让他整个人向一边倒去,谷崎见势正要再补一刀,不料被烧坏的横梁忽然砸了下来,将他与苍井隔在两边! “你们!” 倒在地上的苍井稍稍一动就感觉到腿部碎裂一般的剧痛。他用手臂掩护著白水兼人,原先绝望的眼睛里如今满是仇恨。 要想从这里逃出去,唯一的方法就是搭上拿艘小船。可是,他们显然不想让自己与兼人离开这里,又或者可以这麽说,他们是要用这两条命太换他们的生机。越多人知道那艘小船的存在,他们逃生的机会就越小, “下贱的奴才,就算死在这里也没什麽可惜的,” 看到苍井的腿已经被倒下的横梁压断,谷崎苍老却阴沈的面孔上毫不掩饰地露出了笑容。他将手上染血的刀丢在一边,与身边迫不及待地催促他离开的人一起走向船舷的位置。 “啊!” 被烧焦的横木重重地压在苍井的腿上,而越来越浓烈的火势将一切的人声吞噬进去。此时,他护在身下的白水兼人忽而动了一下,苍井自知大劫难逃,现在看到兼人醒来,悲伤之余又生出一丝希望来, “白水大人!白水大人你醒醒!” 苍井被浓烟熏得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只能拼命用剩下的那只可以活动的手摇晃著尚未清醒的兼人。 “白水大人,您快走,这船刚出海港没多久,主人他们一定很快就会派人来营救,你去甲板上,快!咳咳……” 苍井已经无法把话说完整,断腿处血如泉涌,他觉得整个身体都像是在火与冰之间挣扎。从地上挣扎著爬起来的兼人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然而他却不肯走,苍井看到他返身爬回到自己面前,拼命想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横木。本来他之前在船舱里就已经被折磨得不轻,现在身上又挂著伤,如此之差的身体状况怎麽可能推得开著沈重的横梁? “你走吧……咳咳……苍井求你了,你若有事主人会难过一辈子……” 兼人的坚持让苍井无可奈何,那时候他并没有发现此刻的兼人眼中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他紧紧抓著兼人的手,一再地恳求他离开,可是铁了心的兼人根本不去理会他。 “白水大人……你,你走吧……啊!” 压住腿的横木被搬开的一刹那,揪心的疼痛让苍井差点昏厥过去。兼人抓住他的手臂,从地上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苍井的一条腿已经无法行走,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兼人的身上。兼人站起来的时候腿也已经软了,摇摇晃晃地支撑著靠在自己身上的人,用尽最後一点力气往外走, “船,船已经……” “我知道。”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然而说话的口吻,说话人的表情都让苍井吃了一惊。他疑惑地望向这个正扶著自己一起逃亡的男人,忽然间眼睛就湿了…… “白水大人,你……” “轰────!” 苍井的话音刚落,巨大的倒塌声在海面呼啸的风声里将两人最後的生息彻底淹没。再也没有什麽比死亡更加静寂,湛蓝的海面,仿佛只有这里在上演著一场默剧,惊慌失措赶来的人刚刚好看到了这一场默剧最後的高潮。整片的火海里,那艘华美而精致的商船伴随著无数生命的消逝而最终沈默於海底。海面上成功逃生的人木然地望著那艘驶向死亡之国的大船,悲旋著的风里还夹杂著三月的落樱,在绮丽的死亡中告别人世间的一切悲欢离合…… 在最後的那一刻,他忽然间变得清醒起来,这曲曲折折的一生里,他爱过的,爱过他的,他恨过的,恨过他的那些人,都变成了一个个鲜明的画面在他眼前一一浮现。他想抓住什麽,可是原来什麽也不曾抓住。 但,至少他曾经努力爱过他们, 他曾经试图用死去报复他们强行施予的爱情,到最後他才发现,最不想看到的,是他们伤心难过。 究竟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喜欢的呢?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第一次在八重樱下看到你的时候吧…… 原来从那麽远的时候,缘分就已经注定了, 可惜,没有来得及对他好好笑过一次, 还有那个从小就失去了父亲的孩子,无论嘴上怎麽苛责,可是对他,心底终究还是保存著一份任何人都无法触及的温柔…… 他忽然觉得累,一切的往事都变得清晰起来。他仿佛透过周身嘈杂的声音听到了他们的哭喊,但是渐渐就远了,远到像是梦以外的声音…… 缘生缘灭 千叶得知海港出事时,人还在柳生家的茶庭外。他匆匆忙忙赶到这里,得到的消息却是因为今天是樱花祭的第一天,所以柳生一早就赶往神社祭祀先祖,根本没有派人送过信,更不知道千叶会到这里来。刚刚听到这件事时千叶的态度还算镇定,因为他知道柳生一向如此,拐弯抹角地在耍他玩,然而当白水家的下人一脸惨白地奔到他面前的时候,有那麽一瞬间千叶有种天昏地暗站不住脚的感觉。 他知道,他出事了,而且是大事,是自己承受不了的大事…… 海港那里很乱,乱的不止是局面,更是人心。浓烟滚滚的海面上,巨大的商船还没有沈底沈入海中,然而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样昭示著它无法挽回的命运。 那麽船上的人呢…… “给我去找!就算把整个船翻过来也要找到!听到没有!!” 这一天的天气很好,阳光灿烂的海面上金色的波浪在微风里灼灼地闪著光,不久前他还亲手为船舱里的人合上窗户,好让他安心地睡个好觉,才一转身的功夫,一个时辰都不到的时间,什麽都没了…… “我不信……” 千叶浑浑噩噩地坐在小船上,他远远地就能看到沈船的方向浓烟密布,川泽嘶哑的吼声在这死一般静寂的海上是那麽突兀和刺耳。他不知不觉中收紧了握著船舷的手,一点也没察觉到自己的指甲在船板上划出了一道道的深痕。 “我不信,我不信……”千叶的嘴里反反复复就是这麽三个字。他不信,他当然不信,前一刻他还抱在怀里憧憬著一起走完一生的人,怎麽会就那样被永远留在了那艘新船上?不可能的,不会的,当初那麽艰险他都逃过来了,怎麽会就…… “千叶大人……您还好吧?” 下人不安地看著千叶苍白的面孔,他好像失血过多的人,下一刻就会死去一样。千叶愣了许久才缓过神,目光空洞地望著那艘即将沈没的大船。他想起来,那一次他和兼人在船上决斗也是这样的,失控的火势里,他抱著奄奄一息的男人想就这样永坠无间。恨也好,爱也好,都随著一场火灰飞烟灭。而现在,同样的场景摆在他的眼前他才终於知道那一刻川泽的心情是怎样的, 太痛了,以至於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他还说,要等他回来的…… “白水大人,谷崎大人他们都逃出来了,就在那边的船上,另外的……” 千叶靠近时只听到了这麽一句话整个人就想突然被点燃了一样,已经频临崩溃的川泽根本来不及阻止他冲向前来报信的人。他从来没有看过如此失控的千叶,就像是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即使一个眼神也是能杀人的。 “什麽另外的人?兼人呢?你们找到他没有?你们找到他没有?!” 送信人的胳膊被千叶死死抓住,力道之大几乎让他痛得叫出声来。那麽大的力气,也许真的能把人的胳膊生生扭下来。他想到这里忽然间吓得什麽也不敢说了, 说什麽,能说什麽?船早已经烧得七零八落,不要说活人,连尸体也未必…… “千,千叶大人……” 看著面前的人抖如筛糠,千叶好不容易找到焦距的目光一下子又涣散了。如果不是川泽在後面扶著他,他可能真的会软到在地上。 “没有找到人你回来干什麽,滚!”川泽一手扶著千叶一手将面前的人猛地推出去。他阴冷的声音里带著颤音,只有极度压抑感情的人才会用这样的声音说话。在听到海港出事的那一瞬间,只有川泽自己知道表面镇定的他,内心早已经被拉扯得四分五裂。他还记得自己临走前转身看了兼人一眼,那个人就那麽安安静静地在船舱里望著他,满心期待地等著他们两个回来,然後呢…… “废物!” 川泽狠狠地骂了一句,但与其说是在骂别人,其实更像是在自责。在白水家重兵重重的海港上居然还出了这样的事情?不是废物是什麽?继而他又自嘲一般看了看满身污渍的自己,不久前他刚到海港,看到那艘被困在火海里的船,想到那个自己最爱的男人还在那里受著煎熬他就不顾一切地亲自驾船过去救人,他甩掉了所有的随从,像是打算连自己的性命也一并放弃掉一样冲进去,然而很快他又被更多的人强行地拉出来,那多双手拽著他,拉著他,求著他,好像他一死整个世界都会崩塌一样。 他们一点也不知道,如果船上的那个人死了,他的世界才是真的崩塌了。 他用尽了所有力气,可是到最後都没能摆脱他们的桎梏。他被一群人守著,只能眼睁睁地看著一队队的人进去,再抬著数不清的焦黑尸体出来。 他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找不到这个结果至少不是最坏的。也许下一刻活著出来的,就是他的兼人。 时间就像是一把利刃,一点一点在他心头割过,滴著血的疼…… 你叫什麽名字?为什麽不理我? ……我又不认识你 你敢这麽跟我说话?我是千叶家未来的主人,我问你话,你就要答,知不知道? …… 你再不理我,我让人罚你咯?打板子怕不怕?打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很疼的哦?喂,你笑什麽? ……我没笑…… 明明在笑,你怕痒是不是?哈,我知道了。 别,别摸那里,好痒…… 还想跑?你跑不掉啦,让你不理我…… …… 他站在原地沈默地看著那两个消失在花影里的小小身影。他觉得这一幕很熟悉,熟悉得就像是在看曾经的自己,他追过去,想拉住那两个越跑越远的孩子,他看到其中一个人似乎发现了他,笑著转过脸,满是稚气的面孔却牢牢地抓住了自己的心神,他恍恍惚惚地伸出手,想把那个孩子抱回到自己怀里,可是他轻轻一碰,那孩子便在花影中无声无息地消失,然後他看到自己一个人站在八重樱底下,从未有过的孤独像一种慢性毒药,让他的胸口一点一点疼痛起来, 兼人,兼人…… 那个名字就如同一个刻毒的诅咒,每念起一次,心就胀痛一下。到他的心再也承受不了的时候,也许就会死吧…… 想到死,他忽然间觉得轻松起来。甚至於打从心底升起一种莫名的期望。 “千叶?” 是谁…… “千叶!千叶!!你没事吧?” 眼前的一切像幻境一样骤然消失,黑暗像是宣纸上的一团墨迹慢慢的扩散,直至覆盖了他所有的视线。他在剧烈的摇晃中猛然从梦境里挣扎起来,怀里紧紧抱著的被子滑落到地上,他看见身边有个模糊的黑影,本能地伸手想抓住那道影子, “兼人!是不是你?你回来了是不是?” 对方听到这个名字,似乎也颤抖了一下,千叶在触到对方冰冷的双手时,心里的最後一丝侥幸和自我麻痹也终於消失殆尽。他木然地看著床褥边逐渐清晰地面孔,疲倦的感觉像要把他整个人压垮。 “是我,千叶。” 川泽轻轻地叹了口气,早已经筋疲力尽的身体靠著墙滑到下去。今天是他把呕血昏迷的千叶送回到千叶家的别馆,嘱咐了下人们要好好照顾他,没想到半夜里仆人突然跑来告诉他千叶不见了,他想他一定会在这里,赶来後山就听到他在噩梦里的哭喊声。 在兼人的尸体被抬出来的那一瞬间,他也希望自己时瞎的,聋的,什麽都不想听,什麽都不想看。然而一切都是那麽真实,他不敢去看那具已经烧焦残缺的尸体,他拒绝承认那是不久前还在嘲笑自己笨手笨脚的人。他还记得那个男人在被拥抱亲吻时会流露怎样的表情,他的身上还残留著对方身体的温度,一切的记忆都是那麽清晰,他怎能相信躺在这里的这个就是他的兼人?! 看到这一幕的千叶当场就发了疯,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个男人这样可怕又可怜的一面。那是一个人彻底崩溃时只求一死的样子。川泽想如果那个时候不是自己打晕了他,也许千叶真的会当场死掉…… 那麽自己呢? 川泽靠坐在墙边,不是靠著那一点仅有的支撑,他想自己恐怕连坐都坐不住。 他的整个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没有了。 这时候床褥上的男人轻轻动了一下,他把自己的面孔深深地埋进被子里,仿佛那样就可以感受到对方活著的气息。是的,如今仅有在这里还残存著他活著的气息。 “千叶……” 川泽好不容易强迫自己发出了点声音来打破这该死的沈闷。可是对方仍然执拗地把头埋在被子里,拒绝著外界的一切。被子隆起的地方在轻微的颤抖,伴随而来的还有他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像垂死的人。 川泽起身,慢慢地将那裹在被子里的身体抱在自己怀中。房外轰隆一声,炸耳的春雷带著一种大厦将倾的不祥预兆撕破了眼前的宁静,被子里的男人忽地将川泽推开,身体跌跌撞撞地冲向屋外, 春夜的雨并没有寒意,但是千叶却好像是在严冬里失去了保护的幼兽,颓然地跪在空荡荡的庭院中瑟瑟发抖…… 孽 转眼间到了六月,临海的兵库岛又到了一年中最多雨的季节。满眼望去早已不复昔日满目粉樱的绚烂,阴霾的天空下只有灰白的人影偶尔穿梭於寂寥无声地海港周围。 已经连续下了好几日的雨,潮水涨的很厉害,莫说是寻常船家,就是像白水,千叶这样的大商户都不敢轻易派船出海。阴翳潮湿的多雨天让日子越发难熬起来。 “先生,你又来拿药啦?” 轰隆隆的一阵雷声刚过去,药铺的门就被人敲开来。瘦瘦小小的药童从门里探出一只小脑袋,看清了来人的面孔之後才笑嘻嘻道,“药都准备好了,就等先生来呢。” 门口站著的人一身淡色的简易和服,看上去是普通人家出生,可是那孩子对他似乎十分尊敬,热情地把他请到药铺里去。那男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个字,沈默得近乎有点冷漠, “老师都嘱咐我啦,说这种天气腿伤不好养,药要常换才行,万一闷坏了,那腿就完了。” 小童在药柜前喋喋不休地说著,而那寡言少语的男人在进了药铺之後就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他眼前的刘海并不长,但是眼睛始终埋在阴影里,瘦削单薄的身形却有种不同一般的气质。小童在抓药之余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仿佛这个每次都在同一个时辰准时出现又从不多话的男人身上有著一种莫名的魅力。 “嗯,我知道了,这些是药钱。” 他从小童的手里接过药,丢下了一些钱便要离开。小童一路将他送到门口,门外有是一阵闷雷,看来马上又有一场大暴雨了。 “先生把伞带著吧,淋湿了又要病了。” 就在小童急急忙忙把伞递到那男人手中时,原本死气沈沈的道路上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队穿著武士服的人飞奔而来,小童吓得手一抖,险些把那伞掉在地上, “你家先生呢?我家主人病重,让他赶紧去瞧瞧!” 听到这话,那接过伞的男子忽而愣了愣,他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投降一边骑在马上的人,然後又默默把脸转到一边。也许是因为他的动作十分小心又十分隐秘,所以骑在马上的人并未发现他神色里的异样。倒是那小童,听说他家主人病重,马上啊了一声向屋里跑去。 “唉,成天这麽折腾,我看千叶家也保不住了。” 跟随的人在後面议论纷纷,那男人站在一边小心翼翼地听著,握著伞的手不由地紧了紧, “可不是,要我说那个柳生崇明根本不是好人,偏偏主人在这时候病倒了,等於是把千叶家白送给他了嘛,这可怎麽是好。” “得了吧,你们也不去瞧瞧那边的白水家,都斗成什麽样子了,到底是主子太年轻,根本压不住那几个老家夥。我听说那个白水川泽现在根本放手不管了,成日待在後山里不知道干什麽,反正啊,自从那次樱花祭出事以後,咱们这里就没太平过。” “呵呵,反正轮不到咱们管,” 众人正无关紧要地聊著天,药铺的掌柜已经被小童拖了出来,看得出是刚从床上给拉起来的,还没什麽精神。不过等老人家缓过神来已经被一队人拽上了马。这一切发生得都如此突然,从他们出现到他们消失在街尾都像是他看到的一场错觉一样。 “哗啦──” 这一场雨到底是下了下来。他默然地站在街中心,被雨打湿了衣衫也浑然不觉。 病得很重吗?千叶…… 他抓著药包的手不由地抖了一下,在寂寥的雨声中,朝著另一个相反的方向慢慢走去…… “吱呀──” 他的最终目的地是临海的一间简陋民居。小小的一间房子经过修葺之後勉强可以住人,只是每当海风汹涌的时候就能听到破败的木板在幽幽作响。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有客来访,不过知道他住处的人如今也就只有那麽一两个人,所以他毫无避忌地拉开了房门,阴暗的房间里果然赫然立著一道人影, “兼人,你回来了。” 男人从屋子外面走进来,还带著一身的湿气,那站在黑暗中的老人见状苦笑了一声向他走来, “身体也好了也不能这麽折腾自己,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你们两个给救回来。” 老人边说边笑地走过来,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过了良久才叹了口气。他这声叹息里面似乎包含了很多的内容,有些话不必明说兼人也是懂的。他消失的这段时间里外界发生了什麽事就算只听听街头巷尾的议论也可以知道个大概。所以对於介木的来意他心里大致是明白的。 “这两天白水家乱得很,我看暂时不能把苍井接回去了,”老人若有所思地负手走到窗边,外头正下著瓢泼大雨,偶尔有两个急著躲雨的人影出现在视线里又很快消失,屋外头是一片寂寥的冷清,似乎真的很适合养病和隐居, “嗯。” 过了许久兼人才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他坐在幽暗中,目光里有些情绪闪烁不定。介木回头看了他一眼,极隐秘地笑了笑。这个老人惯看世事,有些事有些人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却未必能逃出旁观者的眼睛。 “唉,这场雨不知道要下到什麽时候,” 两人的谈话一度因双方的沈默而中断,在兼人出神地想著别的事情的时候介木突然怎样无头无尾地说了一句。兼人不解地转头看向他, “每年到了这个时节都是这样,只是今年的雨似乎格外的多。” “我看也是,从前也不像现在这样心烦,也不知道是今年的雨季太长,还是我老了,见不得这些冷冷清清的场面。” 介木显然话中有话,兼人这次终於了然了,他走到窗边,把拉开的纸窗猛地一声合上。介木难得看他闹脾气,不觉有些新奇。 “既然见不得,不看便是了。有些事既然我们做不得主,便由他去好了。” “呵呵,这话真不像我认识的兼人会说的话。” 介木饶有兴趣地看著兼人那张鲜有表情的冷脸。这个人他从小看到大,表面看上去冷得不近人情,可内里却不见得。 “你认识的兼人已经死了两回,也该学聪明点了。” 心里早就已经乱作一团,偏偏白水介木还在这里步步紧逼。兼人抓起矮桌上的药就想逃离这让他尴尬的气氛,可介木就是不依不饶, “你所谓地学聪明一点就是躲在这里避而不见吗?” “……” 介木的话让兼人揪紧的心再次不受控制地痛了起来。他知道这扇门外面千叶在病榻上残喘,川泽也在煎熬中迷失。他以为自己已经脱身出来,他以为可以靠著一场意外的死亡终结三个人的痛苦,但原来不行。 他放不下他们,日复一日地念著,痛著,像是不可治愈地恶疾。 禁忌之爱,悖伦之恋,这份感情终究不容於世。他原想忍住一时之痛便能保住他们两个,然而却把他们两个推进万劫不复之地。 不久前哪些人的话犹在耳边,他记忆里的千叶只病过那麽一次,他无法想象一个缠绵病榻的千叶是什麽样的惨状,更无法想象终日把自己锁在後山的川泽会是什麽模样。 是他毁了他们两个…… 禁脔 入夜,连绵的阴雨到了傍晚才停,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清凉的海风从海岸边吹来,街边的酒馆小店又开始热闹起来,暧昧的灯火里尽是来往走动的人。然而天边的阴云并未彻底褪去,看来明日这雨还要接著下。 “咳咳……咳……” 千叶家的别苑深处有一幢很不起眼的小屋,典型的和式建筑掩藏在浓密的树影中,小筑里不时传来喘息和咳嗽的声音,仿佛里面住著的人已病入膏肓, “大人的身体还需小心调养打理,药物虽能减缓身体上的痛苦,但要治本,恐怕得另寻他法。” 下人们恭恭敬敬地把老大夫送出门来,可房里的咳嗽声一直没有中断。老大夫听到那一声声令人揪心的声音,拧紧的眉头一刻也没有松开。 待到下人们尽数退下,小筑里就只剩下一脸阴沈的柳生崇明与靠在软塌上气息奄奄的千叶迦木。看著那张原本豔丽动人的面孔在短短的时间里迅速苍白消瘦下去,再不复昔日的凌厉,而只显示出一种不堪一折的柔弱风情,柳生崇明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在心疼他,还是在怨恨他, 心疼他不知道爱惜自己,更怨恨他宁可抱著执念折磨自己也不肯向柳生家屈服。 “再这麽下去,怕不久後我就该来参加千叶先生的殡礼了。” 柳生冷哼了一声,握紧的手很想施虐性地抬起千叶那张病得发白的面孔。眼前的人依旧眉目如画,可美貌之外更添了几分病弱的风致,这让柳生不由想起几月前所见的千叶。那时的他还用苦无抵著自己的脖子恶狠狠地威胁自己。不过区区数月的时间,他就已经落入自己的掌控,而且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他想到这里,忽然有点迫不及待地想品尝自己胜利的成果。 “生死有命,不劳柳生先生费心。” 这样的炎热的季节千叶的床上仍铺著薄被。他的额上因为剧烈的咳嗽而淋满了汗水,手心里也尽是冷汗。这样的一个夏日,他感觉不到丝毫的暑气,反而有种冷得透心的感觉, 这恐怕是大限将至了吧。 千叶在心底苦笑,自己这副模样去见兼人,只怕他也会瞧不起自己。 “不劳我费心,呵呵,我在你身上花费的心思还少吗?”千叶的回答显然激怒了柳生崇明。自白水家出事以来,他原本应该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将白水与千叶两家收入囊中,然而他没想到失去了兼人的千叶会憔悴如斯。他只想把千叶逼到绝境然後屈服於自己,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会要了千叶的性命。 想起那日他听闻千叶病危自己充满赶到这里,看到的就是在病榻上仍死死抱著兼人遗物不肯松手,似是要与他同去一般的千叶。那时的他拒绝一切治疗,更遑论进食汤药。整个千叶家因为这场变故而摇摇欲坠,本该在那时就下手将千叶家收归旗下的柳生崇明却把所有的注意里转移到如何救活这个男人身上。 他觉得这像是他与千叶之间的一场较量,或者说是一场新游戏。他的手上紧紧握著主控权,而落在网中的千叶就犹如一只濒死的蝶,扼断他的生机并不苦难,但在一旁看著他垂死挣扎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柳生先生这般劳心劳力,无非是觊觎我千叶家的家产,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实话,之前我决定与白水家联盟就已经等同於把千叶家交付予白水川泽,如今千叶家的生死已与我无关,柳生先生若是还执迷不悟,大可以杀到白水家,看看那几个老家夥愿不愿意忍痛割爱与你共享海上商路。” 千叶本就虚弱至极,现在一口气说了这麽一大段话实属不易。他话一说完,喉头便一阵腥甜,他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却依然无法阻止口中涌出的鲜血。 “你倒是推得一干二净,怎麽,事到如今你还想置身事外?” 柳生忽然猛地拉开千叶染满了血的手,细瘦的手腕被他这麽紧紧一握像是随时就会断掉一样。千叶没有力气挣扎,当然也是懒得应付他。久病的身体本来就疲乏得很,像这样和他坐著说话已经十分勉强,更不用说反抗一身功夫的柳生。 自那人离开之後,他对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好像都失去了兴趣。整个人一下子就没有支撑,生也好,死也罢,他都不在乎了。 看著千叶近乎黯淡的眼眸里一丝光也没有,柳生忽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他手劲很大,对千叶更是没有手下留情。这时的千叶才慢慢有了点反应,他被迫抬起自己的头去直面柳生的愤怒。但这一切让他觉得好笑。柳生到底在执著什麽。他想要的,难道不是唾手可得麽?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想知道这张脸上还能不能出现别的什麽更有趣的神色。” 柳生阴晴不定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阴鸷的笑容。他的手指在千叶的面孔上暧昧地来回滑动。这样的触碰让千叶心中一颤,他几乎是本能地,极干脆地向柳生的脸上挥了一巴掌。 很轻,但在这样静谧的环境里,这一声依然鲜明得有点刺耳。千叶的眼中终於恢复了些许曾经的神采,游离的思绪以这种受辱的方式被拉了回来,而他的这一巴掌却让柳生莫名兴奋起来。他像是发现了什麽宝物一般死死盯著千叶, 那是一种让人脊背发寒的目光,即便是千叶也不可能泰然处之。 “好,好,这才是我认识的千叶先生,” 他一边叫好一边却用力抓住千叶挥出去的那一只手。手臂以极其扭曲的姿势被他弯折到身後,挣扎中千叶身上那件贴身的单衣微微敞开了一些,病中瘦得凸起的锁骨毫无遮挡地落入对方的眼中, 这对於任何一个怀有欲望的男人而言都是极具诱惑力的,更何况柳生对千叶的渴望已非一日。 “柳生崇明!你放肆!” 千叶从对方的眼中看到赤裸裸的情欲,他此刻就算再生无可恋,可是与生俱来的骄傲让他决计无法忍受一个自己一向不放在眼中的人这样看著自己。 “放肆?” 柳生像是听到了一个有趣的词,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凑到千叶耳边暧昧道,“我倒真是想放肆一回。这可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 “啪──” 又是一巴掌挥过来,然而却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一只手已经被按在身後,而这只手则是被毫不客气地钉在墙上。瘦骨嶙峋的手臂狠狠撞在坚硬的墙壁上,其间的疼痛可想而知。但千叶已经顾不得那麽多,因为眼前的危机才更令他心惊。 柳生崇明的无耻他早已了然於心,可是让他想不到的事这个卑鄙的男人竟敢在千叶家的地盘上对自己做出这种事情来! 垂危 “啪──” 又是一巴掌挥过来,然而却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一只手已经被按在身後,而这只手则是被毫不客气地钉在墙上。瘦骨嶙峋的手臂狠狠撞在坚硬的墙壁上,其间的疼痛可想而知。但千叶已经顾不得那麽多,因为眼前的危机才更令他心惊。 柳生崇明的无耻他早已了然於心,可是让他想不到的事这个卑鄙的男人竟敢在千叶家的地盘上对自己做出这种事情来! “主人,” 就在房间里的两人僵持不下之时,门外突然传来叩门的声音。仆人似是怕打扰房里的人休息,不敢太高声地说话,然而正是这轻轻的两个字阻止了柳生的进一步动作。他好像是猛然清醒过来一样,压住千叶的身体慢慢移开,面上也不再是方才那近乎狰狞的表情。他从床榻上站起身,退开了几步,而几乎被他逼到绝境的千叶也整个人软倒下去,剧烈起伏的胸口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咳咳……咳……” 果然,才刚刚脱离柳生的桎梏,千叶就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听到他那仿佛要命的咳嗽声,柳生的面孔一下子阴沈起来。他默然地望著千叶许久,望著他伏在床榻上颤抖不已的身影,心里原本燃烧起的欲望忽然就冷了下去。 他快步走到门边,门外还不敢贸然闯入的仆人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直到那个可怕的男人狠狠撞开自己,逃也是地消失在他视线范围之後他才敢踏进房间。 “主,主人,你的药……” 仆人颤颤巍巍地走到千叶的床边,可是他刚一把药递过去,千叶就好像发了疯一样突然撞开了他的手,满满的一碗药啪地一声全倒在了地上,仆人吓得大叫了一声,大惊失色地跌坐在一边, “主人你又咳血了,我,我去叫大夫……” “不许去!” 推开药碗的那个动作仿佛用尽了千叶身上最後一点力气。他惨白地面孔上挂著死一样绝望的神色,嘴角边的血色更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凄豔。仆人看到他咳出血来,想起大夫叮嘱过的话,又惊又怕,可是千叶死死盯著他,这让他更不敢轻易走出房间, “我现在懂了,我终於知道那时候兼人他有多恨我了……” 千叶的身体因为剧烈的咳嗽而不住地颤抖,仆人并不知道他在喃喃自语什麽,只看到他佝偻著身体,整张面孔都被长发掩盖住,薄被上渐渐渗出一点一点的水渍来。仆人以为那是他因为剧痛而流下的汗,後来才看清楚,那张被掩盖住的面孔上已经爬满了泪痕…… 也许这就是报应吧,当初一味地强迫并不爱自己的兼人留在自己身边,直到今日,这报应终於来了,自己也终於落到一无所有的地步,不仅如此还要受辱於人。如今已知道这其中的滋味,又哪敢再祈求兼人的原谅呢?即便此刻以死谢罪,又有何面目去见他? 自从介木走後,兼人就一直心神不宁。介木的话到底是触动到他了,他隐居的这段日子虽然得到了难能可贵的安宁,可是他自己也清楚这到底不是因为自己豁达,而是自己想要逃避。当初在那艘船上他以为自己在劫难逃,终於在心底默默承认了对千叶还有川泽那份不寻常的感情,可是他没想到白水介木居然会出手搭救,浑浑噩噩地他又活了下来。当初他神志不清的时候可以懵懂不知地接受他们,可是当自己清醒过来之後,他怎能以父亲的身份去接受川泽的感情? 他都低是不够心狠,不可能一走了之。当他听说这两个人在他“死”後陷入了那麽深的痛苦中时他不可能无动於衷。在後山一起生活的记忆已经根植在他心里,即使知道那是荒唐的,然而不可否认他也常常羞耻地陷入那种甜蜜的回忆中去。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都无法忘记, “老师,你就别叹气了,那家主人根本就是不想活了,你再怎麽救,也是没用的嘛。” 兼人因为心烦而独自一个人出来散步。家里的苍井身体还没恢复,一早就睡下了,他一个人待著也实在寂寞。没想到自己走著走著居然就沿街走到通往千叶家的那条路上。巧合的是为千叶看诊的这师徒两人也刚好从千叶家出来。兼人隐约听到他们说什麽不想活了,不由地吓了一跳, “话虽如此,可到底是一条人命,我瞧著他那模样,心里著实不忍。” 这下子老大夫的话兼人算是彻彻底底挺清楚了。不认识千叶的尚且不忍见他如此,何况是自己呢?千叶啊千叶,你究竟把自己折磨成什麽样子了…… “先生!你怎麽会在这里?” 待兼人正要继续“偷听”下去,那老大夫身边的药童居然认出了他。兼人自从那次假死之後就很少在外面走动,这样突然被人在街上认出来难免有点不安。不过既然被认出来了,他索性也就躲,干干脆脆地走到大夫面前, “老先生,我刚刚无意间听到你说这家主人得了重病,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 老大夫是认得兼人的,他知道这个男人家里有个断了腿的兄弟,他常常来自己铺子里拿药,不过这人一向少言少语,这一次他主动来和自己说话倒是十分稀奇。 “怎麽,您认识这家的主人?” “我……”兼人愣了愣,慌忙道,“算是旧识,他也未必记得了,我只是随便问问。” “唉,” 老大夫听了他的话也没有生疑,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若非深交,这话还好说些,不然……唉,只怕是要难过了。” 兼人一听这口气,心里顿时了然。他平素都是喜怒不形於色,可这一次听到这种话都不免面色一白。 “这家主人身体一向很好,怎麽会突然病这麽重?” “郁结於心,病自然好不了。年纪轻轻就一心寻死,这可不是药能医得了的。” 一心寻死? 他竟一心寻死?! 死那个字从兼人的心头狠狠划过。他不由地退了两步,藏在袖中的手收紧捏成了拳。 “他……” 兼人本还想再问什麽,可话到嘴边竟说不出口了。他怕再问下去还会有什麽更残忍的答案。在外人看来千叶是一家之主,大权在握,风光无限,可是他们没有见过醉倒在街边的千叶,不知道他在病中有多麽脆弱。只有他,只有他白水兼人曾经抱过那样的千叶,在他酒醉後的哀求声中终於软了心,动了情, 他狠起来,可以杀人不见血,可是当他受伤的时候,只要自己的一句话就能把他打入地狱。 “大夫,大夫!你还没走,太好了!” 两人正在说话间,方才那个给千叶送药的下人自夜色里匆匆忙忙跑出来。看到他满头大汗的焦急模样,兼人甚至比老大夫更快一步走过去拦住他, “怎麽了?是千……是你家主人又怎麽了吗?” 那小人不认识兼人,但看到他与大夫一起,便也不避讳什麽连忙道,“我家主人又咳血了,方才他拦著不让来,这会儿已痛晕过去,我看他怕是……” “走,我这就去看看!” 老大夫是善心之人,见不得自己的病人受苦,一听他说的这情况心里也凉了半截。那人久病未愈,身体本就虚弱得很,如今又见了血,真是凶险万分了。 “老先生,让我一起去,” 他要去见他,无论好坏,他一定要去见他…… 在兼人心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能够看到千叶。 “你?” “他既然是心病,我有法子让他吃药!” 前缘再续 待兼人随老大夫一同入了府邸,见到早已经神志昏沈的千叶时,那颗早已经软化的心再次不可抑制地疼痛起来。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再见面时他竟已经憔悴到了这种地步,这还是他认识的千叶吗?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站在人群里夺目耀眼的千叶什麽时候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他不敢信,他怎能信? 床褥上已经染了血,下人们七手八脚地在忙著收拾,而床上的人睡得毫无声息,像是打算就此长眠下去。这个想法让兼人吓了一跳,他几乎是本能地走过去,将那双骨瘦嶙峋又冰冷异常的手紧紧握住。 他记得从前在後山的竹屋里千叶也曾这样整夜地握著自己的手,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说著话,那时的他无法回应什麽,只是一味地觉得甜蜜。而现在回想起来,那又何种辛酸的回忆。 “千叶……” 那大夫算是有阅历的老人家了,一看这场面就知道这两人的关系必定不同寻常。但眼见千叶的面色越来越差,他也不得不出声提醒兼人,好让他松开千叶的手让自己为他诊病。下人们看到自家主人这副样子,心里也不抱什麽希望,只是心疼主人遭的这份罪,若是无药可以,便早早放他去了罢了。 “我方才离开时也不见得如此严重,这期间是不是发生了什麽事?你家主人心绪波动很大,像他这个病势实在不适宜太过劳心伤神。” 下人们听了这话却不敢作答。方才屋子里的争执他们也听到了一些,可是那柳生崇明岂是好惹的角色,况且如今千叶家大厦将倾,一切还得仰赖柳生家,若是得罪了这个可怕的男人,真不知会有什麽灾祸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大夫等了片刻却不见他们有人开口,心里隐约也猜到了一些,他不是第一次来千叶家看诊,前几次都是那个姓柳生的男人凶神恶煞地威胁自己若是医不好便不能活著回去。老大夫虽不是名门出身,但在这一带也算是德高望重,何曾被人如此对待过。想来这些下人也是受他胁迫,所以不敢据实以告。 唉,这人也著实可怜,病到了这个地步还要遭人欺凌。看来这千叶家也是快走到尽头了。 “大,大夫,方才你开的药,我家主人说什麽也不肯用,我们做下人的不敢逼他,您看是不是有什麽法子能……” 药喝不下去,病自然好不了。眼瞧著这身体越发虚弱下去,他们也实在无法可想。之前好说歹说也哄得他喝了一些,可今日柳生这麽一闹,他好像就打算彻底放弃自己一样,倔得简直有点不可理喻了。 “那药呢,还有麽?” 一直一言不发的兼人终於忍不住开了口。下人们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老大夫心明眼亮,也就顺著他的话道,“还不快去取些药来,总得先让他把药喝下去才行,快去!” 大夫都发了话,下人们自然不敢怠慢。兼人满心感激他的信任,再转头看向沈沈睡去的千叶,心头又是一紧。 千叶的皮肤一向白皙过人,然而久病之後,他的面色就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仿佛周身都没有温度一样。兼人当然知道他从前拥抱自己时有著多麽温暖的体温,而现在,即便要他抱起面前的人,他都没有把握能将这身体捂热。 “我也不知道你与他究竟是什麽关系,不过我看得出你比这家里的人要关心他。不管怎样能救得了他总是好的,医者父母心,替他看了这麽久的病,有时真觉得人这样活著还不如一死……” “不……” 兼人的手猛地一抖,好像被那个死字戳中了痛处。这时候下人们已经把热好的药重新端上来,浓黑如墨汁一般的汤药散发出难闻的味道,真的很难想象要把这种东西全部喝下去是什麽滋味。兼人不忍心地看了看尚在昏迷中的男人,再一次拧紧了眉头, “良药苦口,这都心疼以後可怎麽得好?” 大夫拍了拍他的肩膀,很识趣地把下人们都统统支开。随著轻轻的一声关门声,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沈睡中的千叶连呼吸都是为不可闻的,若不是能看到他的胸口在上下起伏,兼人真的会以为他这麽睡著睡著就会一觉不醒。 “我都已经放下了,不恨了,你为什麽还要这样,” 兼人边说著话边轻轻拨开千叶额边的乱发,他从前极少这样主动与千叶亲近,仅有的一次也是在中原时千叶病倒在路边,他不得已把他抱上马车的那次。那是他第一次心软,第一次动心於这个男人的痴情。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那种一味的恨意慢慢被消解了,他发现自己对千叶有的不仅仅是怨恨。 他的手顺著千叶的面孔一点点地抚摸,很认真地端详著他这张过分豔丽的面孔。慢慢地,他隐约看到睫毛投下的阴影微微动了动,他以为是千叶要醒了,刹那间心里竟是五味杂陈。他是为了逃避这一切才选择隐姓埋名,可是为什麽要在这种时候自投罗网?如果让千叶知道自己尚在人世,那麽今後他该如何面对这份从开始就已经畸形的感情? 走还是留?兼人只有片刻的犹豫时间,然而就在这须臾之间,他感觉到自己端著药汤的手轻轻抖了一下,再一看,竟是千叶的手抓住了自己。 “兼,兼人?” 他叫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兼人本能地想要避开他的视线,他的身体向往移了一下,那手就无力地滑落下来。半梦半醒中的千叶感觉到胸口的地方如灼烧一般痛楚不堪,他把身体缩起来,散乱的长发掩盖住了他大半的面孔。兼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但是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他口中的喃喃自语, “别做梦了,就算你死了,兼人也不会来见你,他这一生最恨的人就是你……” 不,不是这样的…… 听到千叶如自虐一般不停地哆嗦著重复这些话,兼人就算再想逃避也狠不下心丢下千叶一个人。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究竟是怎麽熬过来的?是这样日日带著愧疚与自责折磨著自己吗? 这个病入膏肓的可怜男人已经无力承受任何事了。 “我都已经不恨了,你还不放过你自己吗?” 兼人重新走到千叶的面前,这个还维持著蜷缩状瑟瑟发抖的男人听到了他的声音,似是受惊一样过了许久都不敢抬起头,直到兼人把他抱回到怀里,彼此间真实的接触才让他慢慢转过自己的面孔, 刚刚睁开的眼睛还无法看清对方的面孔,可是只要有一个轮廓就足以让他认出面前这个抱住自己的人是谁。因为太过熟悉,所以即使在黑暗中,只要触碰到都能确认彼此的存在。突然认识到这一点的千叶却因为过於激动而咳嗽起来,血腥味在他的嘴里蔓延,胸口虽然疼得厉害但他什麽也顾不上了,再没有什麽比眼前这个人更加重要, “真的,真的是你?兼人……咳咳……你,你终於肯来见我了……” 转机 想到从前的千叶何等的出手狠辣翻脸无情,再看看如今这个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手足无措心慌意乱的千叶,不知道为什麽居然觉得他这个样子有点点的可爱。 兼人望著眼前的人,突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冲动竟然会倾身上前轻轻吻住千叶那对失去血色的双唇。那个吻很浅,最多不过是彼此碰到一起罢了,然而这个吻却让千叶整个人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一动也不敢动地定在那里,唯恐自己一动这个吻就会涣然消散。 t其实相较於他们从前接吻拥抱的经历,这个吻真可谓是清淡,然而尽管经历了那麽多次缠绵的情事,却没有一次能与这个吻相比。这是兼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这麽主动地亲吻自己。这在千叶看来就像是做梦一样。 不,也许这真的只是一个梦而已,早已不在人世的兼人怎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又怎会如此温柔地对待自己? “答应我,对自己好一点,” 当兼人的双唇离开时,千叶还能听到自己鼓动的心跳声。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被自己喜欢地人这样爱著是这样陶醉而甜蜜的感觉。他曾以为在後山竹屋里生活的日子是这一生最美经历,却原来此时此刻眼前的这个兼人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没有强迫,没有威胁,完全的心甘情愿。他说要的,仅仅是对方的一颗真心而已。 “兼人,兼人,别离开我,我一直不敢就这麽去见你,我以为你还恨我,就算入了黄泉你也不肯见我,我没想到你会来……我……” 原来他还真的把自己当作是幽魂。兼人在心里无声地笑了笑,这个精明过人的千叶啊,这次怎麽就怎麽傻? 不过这样也好,就让他以为是大梦一场,解了心结他就能重新好好活下去。这也是自己目前唯一能为他做的。 “下次来时,希望能看到你比现在好,能做到吗?” 这已经完全是像在哄孩子了,可是千叶那个傻瓜居然还十分认真郑重地点头答应。兼人看著这样的他,一时间也不知是该心疼还是该心酸。千叶的眼睛久久不肯移开,这种灼热到让人无法承受的目光令兼人也不由地心跳起来。他来这里之前也没想过自己会为千叶做这麽多,甚至失控地去吻他。但这一切都发生得那麽顺理成章,而他自己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 而就在这时,兼人听到门外头老大夫的咳嗽声。他明白自己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这千叶家毕竟不能久留,只要千叶愿意振作起来,那麽自己也就算不虚此行。他想到这里,心里居然有点不忍和难以割舍。怀里的千叶还执拗地抱著他,这让他不知该如何推开。 “不要走!兼人,你不要走,反正没你的日子我也活够了,你当是可怜我,让我跟你一起走……” 感觉到兼人的身体动了一下,千叶放射性地更加用力抱紧他。在兼人离开的这麽多日夜里,他都是这样紧紧地抱著兼人睡过的被褥,穿过的衣服才能勉强入睡。现在,就算抱住的是一个虚影,他也绝不放手。 “你要的不是我的可怜,”千叶毕竟是久病未愈,兼人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挣脱他的手臂。他当然记得从前这个男人如何强势,如今瘦得只剩下一把皮包骨头,仿佛受不得用力一挣整个人就会散架一样。 “你要好起来,才能再见我……” 兼人将自己的手从对方的怀里抽出来,这个动作他做得很干脆,几乎不带任何一点的犹豫。很明显这让千叶再次惊慌起来。他病重的身体好不容易才能勉强坐起身来,而兼人已经先一步离开了他的身边。两人之间最多隔著一只手臂的距离,可是千叶终究还是碰不到兼人,就像他从前在梦里无数次看到的那样,再近一些梦就碎了,他连做梦的权力也没有。 “别走,兼人,我求你,就算要走,让我跟你一起……兼人!” 声嘶力竭的喊声让兼人心头一颤,但他最终还是狠心背过身去。 “你若是死了,就永远欠我,想要无牵无挂地来找我,就活下去,你应该知道我还有心愿未了……” 兼人不敢回头看他,心里头酝酿了半天才想出这麽一个借口来。不,与其说是借口,倒更像是威胁。千叶这麽聪明,只要一琢磨就知道他有什麽心愿未了。兼人突然觉得自己这麽说实在太卑鄙了,到了这个份上,竟还想拿白水家的事拌著他…… 可是,川泽毕竟是他的儿子,他不能眼睁睁看著自己的孩子就此消沈。 “我什麽都答应你,你别走!咳咳……”千叶的身体到底承受不住这麽剧烈的动作,这才一动就又咳嗽起来。不过比起这个,兼人要走这个事实才更让他难以接受。好不容易求来的温存,就算是幻影也想让它更长久一点, 或许这是回光返照吧…… 他痛到无力时只能伏在床边一个劲地喘气,声音已经有点喑哑了,神志也好像开始昏沈。他渐渐无法看清兼人的背影,可是在想往前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别走…… 他在心里拼命地喊,向前伸去的手却慢慢垂了下来。 “千叶!” “别担心,汤里加了些安神的药。他这个身体不好好调养休息怕是要落下病根的。” 看著千叶突然晕过去,兼人的心猛然一跳,刚要过去扶起他看个究竟,门外头的老大夫就施施然推门进来。这两个人关上门到底讲了什麽他是无从得知,不过满满一碗的药喝得精光这是不争的事实。单就这一点足以让老大夫对兼人刮目相看。 千叶家的人里里外外忙活了这麽久都办不到的事,他三言两语就做成了。还说只是普通朋友? “他这病……” “若是一直这麽听话那也就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病了。怕就怕……”老大夫安慰地拍拍兼人的肩膀,话里的暗示不言而喻。 “不会了,” 兼人转头看了看沈沈睡去的千叶,“心结既然是我打上的,现在也由我来解开。他会好的,” 真相 上 柳生将下人斥退後便一人闯入千叶的房中。屋子里的药香味还久久没有散去,屏风後面的人在安安静静地睡著,仿佛完全察觉不到有人靠近。此时的千叶面上已经恢复了些许血色,睡梦里的面孔还带著恬静的感觉,柳生目不转睛地望著他,脚步不由自主地移动过去,手更是不受控制地向他伸去, 当触及到对方温软如玉的面孔时,那梦里的人忽然习惯性地转过脸,贴著掌心的面容绽出一丝安心欣慰的笑容, 看到这样的千叶柳生怎可能不心驰神摇,可是下一刻千叶口中喊出的名字却让柳生崇明整个人僵在当场, “兼人?是你来了?” 那麽依恋,那麽殷勤,好像要把全世界的柔情都送给他。可是为什麽偏偏是他?! 就在柳生愣神的片刻,刚刚还沈浸在梦里的千叶就已经清醒过来,彻底看清了面前的人究竟是谁,柳生看到他脸上的笑容霎时消失,剩下给他的只有看不透的冷漠和憎恶。 “怎麽,发现不是他很失望?” 柳生心里的那一丝柔情骤然消失,满身戾气的他狠狠抓住千叶的手腕,手劲大得像要把对方的手腕捏断, “当然失望,无端扰了我的好梦。” 千叶毫不客气地挥开柳生的手,他的气色比从前好了太多,气势上也一点不输给对方。他到底是一家之主,与生俱来的气魄是伤病掩盖不了的。 “好梦?又是那个白水兼人!?” 柳生啪地一声一掌拍在桌上,分明已经是恼羞成怒的样子。千叶悠悠然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将自己身上的杯子拉好,继续躺下, “柳生先生非我家中之人,这个时辰留在房里恐怕於礼不合,门在那里,请你自己出去。” “千叶迦木!” 看著裹在被子里的人翻过身只留个背影给自己,又想起方才触手可及的温软肌肤,柳生崇明气极怒极更欲火中烧。他忍耐支持竟只换他如此薄待?他白水兼人算什麽,不过是废人一个罢了! 他大喝了一声,不待千叶做出反应就已经将人结结实实抱住。两人靠得近时,千叶身上淡淡柔柔的味道更像是催情的药。柳生感觉到自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渴切地想得到千叶。也不知道这欲火是不是让千叶那一声‘兼人’给燃著的,可心里就是抑制不住冲动…… 就在他俯身欲吻住千叶那对让自己觊觎已久的双唇时,眼底忽然闪过一丝寒光。他练武出身,自然知道来者不善,刚要去挡,对方手中的寒刃早已杀到。柳生感到手臂上一阵揪心的剧痛,没来得及喊一声人就向後跌坐下去, “你!” “容你放肆一次,真当我没有反击之力?” 千叶的面孔上溅到了一丝血色,妖娆的容貌原本就有些邪气,如今一看更是如地狱修罗一般,有著红莲般的诡异妖气的美。他慢慢起身站起,一步步向柳生靠近。 “我忍你多时,你却得寸进尺,既然如此我也不必留情。你方才哪只手碰了我,我就要你哪只手!” 千叶眼中寒光尽露,看得柳生都不禁有些心悸。可是就是这样的千叶才更吸引人吧? “哼,原先是我小看了你,力其倒是不小,不过也好,懂得挣扎才有情趣,对不对?” 柳生退开一步,把自己腰间的佩刀抽出挡在身前。他出言不逊,千叶倒也没有被他激怒,反而笑道, “你要留著命才能晓得这‘情趣’二字的妙处。” “这是自然,想必这白水兼人应该是深谙此道吧……” 突然听到他提起兼人,千叶果然面色一滞。自己刚刚也是睡得太沈一不小心叫出了口。那是他小心翼翼守在心上护著爱著的人,怎容别人用这般戏谑调笑的口吻说出?柳生看到他面色立变,心里更是不悦。才不过说了一句就如出反应,若是自己他日碰了他,或者做出什麽更出格的事,这人岂非要与自己同归於尽? 想到这里,柳生崇明对白水兼人的恨意又深一层。他不是什麽也不知道的懵懂小儿,千叶能恢复得这麽快一定不止是大夫用药高明那麽简单,果然他暗中派人跟踪,真的发现有个男人常常跟著老大夫一同来千叶家。而千叶家的下人对他似乎也是十分敬重,但奇怪的事他们对他每晚到来的事只字不提。得到了这些消息,依柳生的聪明怎能不猜透个八九分。 天下能伤千叶迦木的唯有白水兼人,而能救他的也只有t白水兼人. 真是好好一对爱侣,只可惜如果白水兼人知道白水家的那个傻小子原来并非他亲身骨肉,而是他深爱的妻子与这个口口声声说爱他的男人所生,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每晚这麽冒险前来? 所以说世事总是难以如愿.当你以为幸福握在手里的时候,它其实在飞快地溜走, “哎呀,这是在做什麽,好好的不躺下来养病,居然跟人动武?”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时,被兼人再上央求著过来帮忙看住柳生的老大夫适时地推门进来打破了僵局。其实以他的身份地位如何能震住柳生崇明?好在他是大夫,随口一说,活人也能说成死的。更何况千叶这刚刚恢复的身体,柳生到底还是知道顾惜的,用强固然可以先发制人,可是得到手了又难免失去了滋味。就是要这人狠狠瞪著自己,咬牙切齿要杀自己的时候占有他,那才是真正的享受吧? “哼,动手?凭他也配?” 千叶没有放下苦无,这代表著他是真的动怒了。之前他心灰意冷,万念俱灰,任由著柳生在千叶家横行霸道,现在自己恢复了,他居然还敢出言不逊,更可恶的是还把兼人也扯进来。别的可以忍,这件事绝对不可忍。 “好好好,我不配,不过我知道有个人你一定配,” 柳生怒极反笑,心里的那股狠劲也被逼了上来, “你要知道你在我身上划这一刀,日後我势必要在那个人身上划上十刀,你信不信?” “你什麽意思?” 千叶愣了愣,好像懂了,又好像不懂,心底里一股寒气直向上窜。他慢慢放下了手里的苦无,眼中的杀气顿时敛去, “不懂?” 柳生又一次感觉到优势向自己这里倒来, “不懂我就再说一遍,” 他哈哈一笑,朝著屋外拍了拍手。啪啪地两声轻响之後,门外头一直隐藏著的忍者神不知鬼不觉地跳入房中,站在他与柳生之间, 当千叶的目光转移到这个男人怀里抱著的人身上时,他整张脸的血色都一下子褪了干净。 是了,那个人手里抱著的,正是不久前在药庐外焦急等待老大夫回来的白水兼人。而他的手臂上,鲜血淋漓的几道血口让千叶看得几乎晕厥。 与柳生一模一样的位置,但伤口却多得多。被利刃割开的袖子染得透红,那触目惊心的血色令千叶几乎跌倒在地。 惊变 “兼人!” 已经分不清那声惊呼究竟是从梦里传来,还是真的因为痛彻心扉所以真实得可怕,当千叶从噩梦里喘着粗气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稀薄的晨曦透过纸窗洒落进来,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平静,然而不久前那血腥的一幕还是让千叶整张脸都变了色…… “主人?您,您不舒服吗?流了这么多的汗……” 一直守在床边的仆人也被他吓了一跳。本来他这两天身体已经大有好转,他们也不必夜夜提心吊胆地彻夜不眠看着,可是方才千叶的那一声真是把他吓得不轻,以至于一时间竟然也手忙脚乱起来。 “我……” 神智虽然已经渐渐清明起来,可是不久前梦中的那一幕还是让他心有余悸。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明明清楚地知道兼人已经不在了,可是看到他一身是血地躺在自己面前却有种说不出的真实感。就好像他真的一息尚存,在等着自己救他。 “昨晚上……柳生那家伙……” 千叶好像还记得他们之前有过激烈的争执,但接下来发生的事他似乎记不大清楚了。又或者是那场梦太逼真,让他几乎混淆了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哦,您说柳生大人啊,您昨晚上跟他吵得好凶呢,幸好有大夫来替您解围,说您重病初愈,情绪不能太激动,柳生大人可是憋了一肚子的火走的,” 下人们说起昨晚上发生的事依然是那么兴奋。柳生在千叶家作威作福了这么久,难得看他吃瘪一次。谁让他偏偏在药理上一窍不通,又偏偏对自己主子的身体关心异常,要不然就凭大夫的那几句话哪能把人吓走? “是么,那真是便宜他了。” 千叶想起梦里他狠狠砍了柳生一刀,不过那一刀很快就报应了兼人的身上。这让他陡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不过仔细想想,他又能拿一个已经过世的人怎么样呢?自己也是杞人忧天了吧。 不过就算是在梦里,他也不能容忍柳生那样伤害兼人。他想起几天前兼人夜夜出现在这里,都是那么温柔地陪在自己身边,偏偏这个男人出现,把自己的一场好梦全都搅和了,实在可恶! 在一旁伺候的下人不知道自家主人的表情为何突然间凶恶起来,不过说起昨天晚上确实有些不寻常的事发生。那个每夜都会陪着大夫来府上的先生昨晚上忽然叫住自己,虽然他竭力表现得平静自然,可是他可以看出对方很是紧张。等他从对方手里接过一张药笺却发现上面写着‘帮我’两个字。那个男人一向沉默寡言,面色冷峻得像是不会笑一样。不过昨夜里他终于在那个男人的面孔上看出了一丝焦急的表情。后来他按照男人的指示,假装出门抓药,等到了千叶家势力范围之外才敢折回到白水介木的府邸,把这封伪装成药单的信交给那一家的主人。 等这一切办妥之后他返回千叶家,那个男人也随着大夫离开了。至于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便不得而知, “你又在发什么呆?叫你半天也不应个声!” 他出神地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连千叶叫他都没有听到。看到自家主人已经有点不悦,他心里发怵地连连赔笑。千叶也没心情数落他,毕竟病了这么久,千叶家也因此受到了不可估量的影响。下一步就是要回到原来的轨道上,不管是为了兼人也好,为了自己也好,白水家的麻烦自己一定要亲自解决。 至于麻烦的另一边,脱险不久的兼人才和苍井在白水介木的家中碰面。昨晚上他一察觉到有人在监视自己就当机立断让人送信给白水介木,让他把行动不方便的苍井先一步接走,随后他又凭借着多年来的江湖经验摆脱掉了那个麻烦的忍者。好不容易撑到白水介木带人赶到他才算是真的脱险。 “到头来还是要回到这里,我说你当初为什么就不听劝,非要搬出去不可?” 偌大的厅堂里如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兼人的身份在介木的府上依然是个不可公开的秘密。下人们只知道他是主人很重要的客人,不可以有丝毫的怠慢,却没有想到他其实是白水家昔日的主人。 “您是知道的,我不想再与白水家有什么关系。” 兼人满脸倦意地叹口气,一晚上的周旋让体力大不如前的他几乎累垮。要不是白水介木来得及时,这会儿他可能已经被人捉了去,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不想和白水家有关系?那上我这儿来做什么?难道我不姓白水吗?” 老人家的面孔上始终挂着和善的笑容,对兼人他到底还是狠不下放手不管。他膝下无子,兼人又是他看着长大的,介木将他视如己出,后来发生的那一连番变故他如今也不想逼兼人解释,如果可以,或许远离白水家才是真的放他一跳活路。 “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到兼人紧张地要为自己解释,白水介木了然地朝他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当真,“唉,你这性子着实该改改,太较真只会苦了自己。” 他这话一语双关,兼人当然一目了然。只是有些事可以当做玩笑一笑了之,有些事就不一样了。他不可能把与川泽在一起发生的事当做是一场玩笑。如果是,那这个玩笑未免也太可怕了。 他为之付出了太多,已经容不得他去否认。 “好了好了,我们还是说正事。昨晚上跟踪你的人,你怎么看?” 白水介木看到兼人的面上流露出痛苦矛盾的神色,他知道自己又无意间戳中了他的痛处。也罢,在这种关头实在没有必要和他深究过去的那段恩恩怨怨。当务之急是要帮兼人摆脱眼前的危机。 “那人出现在千叶家,我想如今能自由出入千叶家的人,只有柳生崇明了吧。” 想起昨晚上从千叶房里传出的争执声,兼人至今还在为千叶的安危担心。那样一个横行无忌的男人会给千叶带来什么样的伤害是他不敢想象的。千叶一样自负过人,如今缠绵病榻,必定是事事不能顺心。依他那个性子想必也不愿顺着别人的意思活着,这两个人撞在一起,真是…… “最近确实传出柳生家要与千叶家联盟的消息。你也知道的,自从你出事以后,川泽那孩子天天闭门不出,千叶家那里也消沉得很。这柳生崇明会趁虚而入也是合情合理。不过如果是他发现了你,那你以后可真得当心了。” “他,大概是想要斩草除根吧。” 兼人苦笑地摇摇头, “在船上未能置我于死地,现在知道我还活着,势必不会轻易放过我。” “怎么?你说……” 介木未等他把话说完,不由一惊, “你说那天那场大火是他?” 不待兼人回答,这时门外的侍卫突然冲了进来。介木对下属一向要求严格,看到他们如此无礼,正要怒斥却惊闻一个令兼人当场变色的消息, “白水,白水家传信来说,说小主人,小主人他失踪了!” 蜕变 “失踪?” 幽香嫋嫋的茶室里,一袭淡色和服的由香正捧著一杯香茶送到嘴边,她听到这个出自柳生口中的消息後丝毫没有流露出该有的悲伤,而是无所谓地笑道,“柳生先生的消息真的很灵通,这才几个时辰川泽失踪的消息就传到你那里去了。” 由香的反应让柳生颇为疑惑,但很快他就从这个女人的面孔上看出了另一层意思。不错,他今天本就是来打探消息的,然而这个女人显然没有把他拒之门外的意思。她现在这个表现很明显就是要对自己坦诚一切。 “我记得由香小姐应该是很爱自己的夫君吧,何以他如今下落不明,由香小姐还能在这里安然饮茶?” “不如此,我一介弱质女流还能怎样?” 由香青葱白玉般的手指轻轻点进碧色的茶水里,纤细修长的指尖在茶水中搅出一圈圈的涟漪,她的眼眉已经上了浓妆,不似初来时那般清纯可人,高高吊起的眉梢让她格外散发出女子的风韵与娇媚。柳生似是不经意地握住她白皙如玉的手腕,她的手轻轻一抖,茶盏斜斜落下,茶香散了一地,她嘴角边的笑意却丝毫未褪。 “如果我告诉你,白水川泽他其实一个月前就已经离开白水家了,你信麽?” 柳生得到了他想要的,但是他没有料到的是真相居然如此荒唐。一个月前就离开白水家了?那这个女人…… “白水兼人死後,白水川泽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後山的竹屋里,起初我日日都去陪他,想借此消磨一些他对白水兼人的感情。可是我想错了,” 由香的眉心微微动了动,柳生看出那是一个蹙眉的动作,然而她却让那个忧伤的表情止於一个冷漠的笑容。是的,现在看来这个女人是真的变了,她因为恨而变狠。 “这个没出息的男人天天只知道喝酒度日,我忍够了,我的大好时光全都浪费在这个有眼无珠的男人身上,够了,真的够了!” 由香虽然在竭力压抑自己的感情,可是从她尖利的声音来听,她真的已经被逼疯了。她的眼中流露出一种刻骨的,决绝的恨意。不知道她究竟恨的是川泽,或者是兼人,亦或者是无法让川泽爱上的自己。 “由香小姐的处境真让人同情,那麽接下来呢?如果川泽一个月以前失踪了,那麽由香小姐为什麽到现在才……” “柳生先生难道会不明白吗?” 由香略略镇定了一点,面上又恢复了明豔娇俏的笑容, “先生昨晚上连夜派人告知白水兼人尚在人世的消息,可惜先生手下无能,竟让那个废人中途逃走。如今要想再逼他出来,除了让他知道白水川泽失踪以外,先生还有别的什麽好办法吗?” 柳生听完由香的话,心里不禁一惊。如果不是白水兼人这件事,那麽由香打算拿川泽失踪一事做什麽文章? “如果我猜得不错,由香小姐莫非你要……” “先生这麽聪明,该不会还想不透吧?” 由香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柳生的身上,她媚眼如丝,仿佛每一个表情都是魅惑的邀请,柳生想如果不是自己心里还不肯放下千叶,这会儿也许已经沈沦了。这个可怕的女人,她已经把美貌变成了杀人的利器,只是这一次她的目标未免太大了。 “中原有句古话,挟天子以令诸侯,後山竹屋只有由香小姐一人可以自由出入,白水家的几位长辈又对小姐颇为信赖,长此以往,早已不存在的白水川泽就成了由香小姐接手白水家的一个漂亮的幌子。在此之前只要在几位长辈面前妥协让步,让他们深信白水川泽大势已去,接下来……” “嘘……” 不待柳生说完,由香便伸出了一只手指饶有风情地搭在他的唇上。馨香萦绕的手指本身就是一种诱惑,更何况这根手指的主人有著绝色的容颜,有著毒蝎的心肠。 “秘密一次性说完就无趣了,是不是?” 她倾身上前,鬓边的长发散落下来,几乎遮住柳生的视线,但那柔顺乌黑的发慢慢在他面前撩过,由香宽大的和服里精细的锁骨,白皙动人的肌肤便毫无遗落地落进他的视线。 他想起病中的千叶也有著这样惊心动魄的美貌。只是他在挣扎和愤怒的时候更美,不像这个女人……让人多少有点不寒而栗。 “也对,女人就是要保持一定的神秘感才显得更加迷人。”柳生不动声色地松开自己的手,因为他意识到有些人碰得,有些人碰不得。像面前这个人,即便再美,也是致命的美。 不知道是不是柳生的表现有些出乎由香的意料。她原本动人的笑容忽然间有些僵硬起来,不过她很快就把心底的不满掩藏起来,继续强作笑颜, “我知道柳生先生这两年与谷崎他们也有往来。上一次谷崎大人突然拿出写有白水兼人亲笔签名的信物时我就猜出这是柳生先生一石二鸟的好计。果然之後白水家内斗不断,几乎一夜间崩分离析,如今的白水家以不足以与柳生家对抗,不知道柳生大人下一步打算如何收拾千叶家的残局。” “由香小姐你忘了,我的手上还握著一张重要的王牌。” 柳生从矮桌边站起身来,缓步踱到一边。由香抬头看了一眼他棱角分明的背影,似乎怎麽也想不透方才那一瞬间他竟禁得住诱惑而没有碰自己。这个男人不是一向随心所欲的麽,怎麽如今倒成了‘君子’了。 “如果先生说的是我夫君的身世……” 由香的手指轻轻扣在桌面上, “如果是那件事的话,确实能给白水兼人和千叶迦木一个致命的打击。” “一个死过一次的人绝不会畏死,杀他,实在有点太仁慈了,由香小姐觉得呢?” 过去的一幕幕回忆像是又回到自己眼前一般,由香的手不由紧了紧。她在後山竹林所见的一切,她在川泽醉酒时听到的呢喃,还有她在被误认为时兼人时得到的那个温暖的拥抱,这一切一切的真象假象,爱与不爱都是由别人来主宰的。那麽她自己在这个故事里扮演著什麽角色呢?一个可悲地背景吗?到头来要因为主角的离开而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不,她不要! 她曾以为川泽是她的一切,但原来并非如此。她要她自己成为唯一! “这件事,等我稳定了白水家就可以放手去做了。” 由香咬了咬牙,仿佛所有的恨意都汇聚到了心底。无论兼人是死是活,川泽都无法改变心意爱上自己。既然如此,便让你们不能爱,只能恨。 “由香小姐的勇气我很佩服,不过恕我冒昧问一句,万一白水川泽回到兵库港……那麽……” “川泽一个月前就动身去了中原。我亲自送他走的。你以为港口上发生的一举一动能逃过我的眼睛?我想他这会儿应该还在中原逃避白水兼人已死这个事实吧。” 那个蠢男人,怎麽就不知道珍惜眼前人? “这样便好,白水川泽失踪的消息一传出去,那个爱子如命的白水兼人一定坐不住了。只要等他现身,我要千叶在他面前亲口说出白水川泽究竟是谁的儿子。” 辛辛苦苦忍辱负重这麽多年,到头来一切都是骗局。不知道等白水兼人知道这一切之後会露出什麽样的表情。 由香想到这里,不由地弯起了嘴角,她的笑明豔异常,但已经勾不起柳生心底任何的欲望。最毒妇人心,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破绽 白水川泽的失踪确实是介木与兼人始料未及的一件事。虽然兼人与川泽之间实在有太多理不清的恩怨,可是那毕竟是他一直视逾性命的骨肉,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已经由不得他继续躲藏下去。在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二天他便以侍从的身份跟随介木进入了白水家后山。 他在这里生活了几个月,无论那些记忆是甜蜜的,还是令他羞耻的,再次回到这里时兼人便不可抑制地一再回忆起他们一起生活的片段。如今想来,那样无忧的快乐竟是如此难能可贵。当然,他自然是不愿再那样痴傻下去,然而想要三个人永远那样在一起,却只能通过那一种方式得到。这么想的话,这岂非是一种无奈的悲哀。 “白水介木,你也来了。” 兼人与介木刚到山脚下就看到千叶迦木居然比他们还早一步到这里来。看到他已不似之前那般神情憔悴兼人也略微放心了一点。不过话说回来,他在这里,会不会认出自己来,这倒是个大问题。 “发生这么大的事,连你都来了,我有什么道理不来?” 介木自然不知道千叶与川泽的关系,只是他这么随口一说,千叶心里却不是个滋味。川泽明明就是他的儿子,可是现在为了保护爱人的声誉,如果可以他宁愿让这个秘密烂在心里。 “川泽是兼人的儿子,如今他已过世,我当替他照顾好川泽。” 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听到这句话甚至连兼人都不禁有些动容。他不敢太明目张胆地看向千叶,可是余光瞥到他时,千叶面孔上那种深切的,犹如彻骨之痛的表情仍然让兼人心中一紧。 “你若早有这个觉悟,就不会放任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介木的语气里略带苛责,难得是千叶这次居然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击。他的目光沿着山脚下曲曲折折的山路一直迂回到尽头处,兼人知道让他再回到这里无疑也是一种折磨。他曾介木说千叶在他‘死后’的一天一夜里一个人关在后山的竹屋,等他被人扶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呕血不止,像是一下子老去是十年。 “听由香说川泽是昨夜不见的,他这孩子就是太任性了,丢下这一大家子要我们怎么是好。” 由香?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千叶的心里还是本能地感到厌恶。虽然是自己一手改变了她的命运,可是后来她所变现出的善妒和对兼人的敌意,这些都让千叶非常不满。但因为此后他们接触的并不是很多,所以由香的身份应该一直都只有他知道而已。 “说起来也真是难为她了,本来是要办喜事的,结果被耽搁下来,川泽现在又这样……” 介木对由香的事并不了解,虽然他饱经世事,可是对于由香这个深居简出的女子他还是没有多大戒心的。但此前已经对由香的身份抱有怀疑的兼人却在心底暗暗紧张起来。 他曾经看到过由香使用千叶家的忍术,如果说她一直是千叶派到川泽身边的卧底,那么这段时间来千叶一直病着,她应该也不会对川泽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来。可是有件事他左思右想都觉得蹊跷。货船出事的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是很清楚,但后来听介木提起是柳生有事支开了千叶,而川泽又因为由香突发重病而不得不走。昨晚上自己在千叶家发现柳生的人跟踪自己,不到一日白水家就传来川泽失踪的消息,而一直在竹林照顾的川泽的只有由香这个女人,这一切会不会都太巧合了…… “介木叔叔,您怎么来了……” 兼人正苦思着这一连串的巧合会不会根本是早有预谋时,山道上便传来由香带着哭腔的声音。介木见她脚步蹒跚,连忙过去扶稳她,仔细看看,由香也消瘦了许多,连眼睛都红了,只怕是哭了很久吧。 “一听到川泽出事我就来了,我知道家里乱得很,就靠你一个人怎么行。” 白水家内部早就斗得四分五裂,此时间川泽的失踪无疑给了他们夺权的最好借口。也就只有事事无争的介木才是白水家里最关心川泽的人了。 “川泽这一走,我一个女人又不能拿主意,只能听几位长辈的。” 她说得好似真情流露,水汪汪的眼睛里竟蓄满了泪水。千叶在一边不动声色地看着,过了许久才冷哼道, “我倒不知道我悉心教导出来的女忍者竟是这般柔弱。” 他这句话一出口,由香果然闻言变色,她本来就行的是跪礼,这一来头便埋得更低,然而反观白水介木,他听到这个消息居然一点也不吃惊,还上前去扶起由香,安慰道, “川泽的这件事我们自会解决,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川泽毕竟不是小孩子,该做什么等他想明白了就会回来。” 千叶与兼人乍一看到介木的反应还十分讶异,可转念一想不禁暗暗赞叹一声由香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与其让别人捏着自己的把柄,倒不如先行一步,来个坦白从宽。 “听介木叔叔这样说,想必对由香的来历应该很是清楚了吧?” 千叶不削地冷笑道,“真难得白水家的人如此宽宏大量,连一个身份低下的卧底都能容得下。” “既是你派来的,我又能有什么不放心的?难不成你现在还想祸害白水家吗?过去的十几年里我们谁也不知道她的身份,她也没能搅出什么风浪来,如今她自己坦诚了一切,又有你这个旧主盯着,我想总不至于出什么大事吧?” 对于千叶在白水家安置眼线这件事,介木本来是十分介怀的,可是他毕竟是心软的人,这些年由香在白水家是他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也确实没有做过什么越轨的事。况且依千叶的心性,要真想整垮白水家,怕是还用不到这样一个小小的卧底吧。 “宽宏大量倒是谬赞了,我知道你心里憎恨白水家的人仇视兼人,但……”介木说到这里,目光不由地瞥了瞥站在他身后的兼人,他心底清楚,如果这时候让千叶知道兼人未死,那么要帮兼人重新夺回白水家的大权势必易如反掌。有了千叶家这个助力,加上自己的鼎力支持,未必不能与谷崎他们一较上下,只是…… “过去的事如今说什么也不可能弥补了,他们当初做过什么对不起兼人的事,日后都要偿还回来。我说到就一定要做到。”提到兼人,千叶心底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只是他隐约觉得在介木身后有道目光一直跟着自己,可是当自己转过面孔去仔细捕捉时,那道目光又马上消失不见。跟在介木身后的那几个人他似乎都不认识,应该不是他们吧。 千叶的话说得杀气颇重,这让由香心底不由有些打颤。千叶到底是她的旧主,她就算计划得再周密,可是和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斗,结果只能是一死一活。斗不倒千叶,就是她死。 三个人一边说这话一边就走到了竹屋前。一路上兼人都没敢怎么抬头,虽然已经精心准备过,不仔细看他根本看不出破绽,可是对方是千叶。连他自己都没把握如果两个人靠得再近一些会不会被认出来。 那个男人太了解他了,有的时候甚至可能比他自己都更了解他。 “你说川泽这段时间都是你照顾的,我怎么记得川泽以前说过,这个后山是不允许任何外人进入的,这其中也包括你吧,由香小姐。” 无论由香如何的楚楚可怜,可是对于眼中心里只有白水兼人一个人的千叶来说,即便再柔弱的女人站在他面前也无法勾起他心里的一丝怜惜。他把所有的感情都消耗在了一个人的身上,以至于对别人,他只能无动于衷地冷漠着。 “是,川泽当初是这么说过,可是父亲大人过世之后,他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后山,下人们都不敢上来劝他,我到底是他的妻子,怎呢忍心看着自己的丈夫这样沉沦下去。好在川泽每日都醉醺醺的,也就没怎么赶我走,” 她说着,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这些话里多少是有些真情的。当初她日日陪在这里,只盼望川泽能有一点点的回应,可是那个男人除了偶尔将她的脚步声错认为是兼人的时候会露出温柔的笑容,其他的时候都是冷冰冰毫无感情的。 她也想过,若是两个人能有个孩子,那么将来总有一天川泽会回头,可是这个男人即使在醉酒的时候依然拒绝碰她。她还记得那时候自己躲在竹林外看到的情形,白水川泽是如何对待兼人的,可是他又是如何对待自己的? “父亲大人?倒是喊得顺口。” “千叶,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敌视由香,不要忘了,就算她有错,你也是始作俑者。” 介木实在看不下去千叶这样盛气凌人地‘欺负’由香,这才开口为她说了话。千叶闷闷地哼了两声便不再说话,也算是给介木留点面子。三人走到屋子前,这里早已不复昔日模样。千叶看到这里的一草一木,不可能不触景伤情,如今想来,当初要不是自己执意带兼人离开,那么这会儿也许他还好好地留在这里。 “介木叔叔,千叶大人,请进来吧,这里我收拾过,只是川泽不在了……” 房里的一切还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只是地上多了一张床铺。介木见状立马明白过来,这夫妻两人说是成亲,私下却还是分床而睡,这样的日子由香一人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你们两人晚上睡在一间屋子里,川泽半夜离开,你会察觉不到?” 由香是忍者出身,警觉性应该比任何人都要高,千叶的话无疑也引起了兼人的注意。 “我所自责的地方正在于此。” 由香黯然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在川泽的床边跪坐下来,她伸手不断地抚摸着川泽盖过的被子,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思念中, “本来这些天我都因为担心川泽而不会睡得太沉,可是那天晚上很奇怪,我好像一沾枕头就睡过去了。我醒来时屋子里已经只剩下我一个,也许是川泽不愿我再纠缠下去,索性一个人默默离开。也许我真的让他厌倦了。” “一沾枕头就睡过去了?难道是……” “熏香?” “我知道,是我买来送给兼人的用的。” 难怪一进屋就闻到从前那种熟悉的味道,千叶原以为是自己思念过度而恍惚了,原来不是。 “兼人刚醒的那段时间,身上的伤还会痛,整晚都睡不熟,我让人从中原带来了安神的香料,但这种香料如果用量过大,就像是迷药一样会让人陷入昏迷。你说的应该是这种吧?” 矮桌上还放着尚未燃尽的香薰从中原人精心打造的金兽里徐徐散出。但因为味道已经淡了许多,所以即便闻到也不会使人昏厥。 由香的话让千叶找不出破绽来,如此滴水不漏,如果说这一切不是真的,那么这个女人的心机未免也太深。 “去港口那里查一查吧,看看夜里有哪些船出了海,又去了什么地方。眼下能找到川泽是最好,若是找不到,也要先把白水家稳定下来。” 听到港口那两个字,眼中含泪的由香不禁动了动嘴角。那本是个笑的表情,可是被她完美地掩藏在了痛苦的表情中。然而却是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却被一只暗中看着他的兼人看在了眼里。 也许一切,真的不是巧合…… 破绽 下 港口这一步是由香早就安排好的,所以当他们赶到海港调出那一天的出海记录,看到的也只有一艘船出港,而且是驶向八重山的。八重山距离兵库港并不远,最多只有半天的水程,只是那里地广人稀,如果川泽真的去了那里恐怕找起来也非易事。 “怎麽样,可有些线索了?” 介木将出海记录来来回回翻了几遍,仍是茫无头绪,他按著有些发疼的额角摇摇头,“他若真想躲著我们,哪能这麽轻易让我们找到。” “这倒是……” 千叶原想说川泽与他父亲是一个性子,都执拗得要命。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却说不出来了。兼人也好,自己也好,如今恐怕都无法以父亲的身份站到他的面前了吧。 “如今他这麽一走,白水家算是彻底落到谷崎手里头了,唉,真不知这孩子在想什麽。” 想到这日後接踵而来的种种麻烦,介木真是觉得头痛至极。何况这种关头为了保障兼人的安全又不能贸贸然让他现身,这下子家里头真是没有能稳住白水谷崎的人了。 “白水谷崎?” 一听到这个名字,千叶本能地就拧紧了眉头,巧合的是此时介木无意间瞥到自己身後的兼人,居然露出了和千叶一模一样的表情。 “那个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对兼人有成见的老鬼?” 唉唉,就算真的很讨厌他也不必说得这麽直接吧。 兼人在心底默默感慨了一下千叶的肆无忌惮,这人果然是无论经历了什麽事,这性子一点也不知道收敛。难怪白水家的几位长辈一听到千叶迦木的名字就齐刷刷地皱眉摇头。 “那个毕竟是兼人的叔叔,再不喜欢也不能称呼为老鬼吧。”介木苦笑地摊了摊手,不禁又想起那天在船上看到的情形。那一天如果不是白水谷崎从中作梗,那麽兼人和苍井一定可以乘船逃出来。这件事如果让川泽或者千叶知道,只怕白水家真的要给闹得天翻地覆了。 “他如果把兼人看做自己人,当年就不会当众多番侮辱他。那时候要不是兼人拉著,我定要他好看。如今兼人都不在了,你还想我尊敬他?如果日後他敢刁难川泽,我一定不会对他客气。” 千叶冷笑地转过脸,窗外透海风呼啸,隐约还能听到雷声。海平面的那一边就是八重山,不知道川泽在那里好不好。想起这个与自己没有父子缘分的孩子,千叶冷漠的心忽然间柔软了下来。不知道是出於对兼人和川泽的愧疚,还是心里隐藏的父爱被激发出来,千叶总是忍不住一再去回忆他小时候的模样。从前是那麽讨厌,然而现在想重新回忆都觉得记忆是那麽模糊。 千叶的这些话无疑让兼人很是震惊。他隐居的这两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麽?怎麽千叶对川泽的态度会有如此大的转变?难道真是因为他想弥补自己所以才如此关心川泽?可是千叶脸上的表情里分明透露著一种不一样的感情。这究竟是怎麽回事? “唉,现在先不说这麽多,赶紧到八重山把川泽找回来才是要紧事。不然等他回来,白水家也物是人非了。” “为什麽一定是八重山?如果这份记录被人动了手脚呢?” 就在介木打算起身出去部署出海前往八重山的时候,千叶却拿出了另一摞记录。介木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千叶却笑得好像沈入了回忆一样, “以前兼人不在白水家的时候曾让自己的手下暗中留意港口上白水家每天进出港的情况,并且让他们详细地记录下来。如今这些人已经回归到川泽旗下,但是旧的习惯仍然保留著,我刚刚在外面找到他们,拿到了这一份记录。” 千叶口中所言,兼人自然是最为了解的。当年他确实因为放心不下白水家做出了这样的安排。没想到在自己‘死’後,这些忠心的属下居然还保留著当年的习惯。可是,听千叶的话,难道这两份记录有什麽出入吗? “我还是不懂你的意思,这本上面所记录的内容与之前那一本有什麽不同吗?”介木左右翻了翻,忽然间他的目光定在了一个月前的出海记录上。 “这……” “这里写著,一个月,有艘白水家的小货船出海驶向中原的余杭镇,可是,这一本上却没有。” “这……能说明什麽?也许只是一个小小的疏忽,毕竟这只是一艘小货船。” “如果介木叔叔不怕麻烦,我希望你能回白水家查一查这艘船上运的是什麽货物,是什麽人负责的,都有哪些人参与出海。如果我料想得不错的话,这一天才是川泽真正离开白水家的日子!” 千叶的话掷地有声,却让介木一下子惊愣住。他这话是什麽意思?他认为川泽早在一个月前就离开兵库港了?这怎麽可能?除非…… “隐瞒川泽真正离开的日期和去向,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我们完全找不到他。” “这像是川泽会做的事,如果他要躲著我们的话……” 介木头疼地叹了口气,可千叶却否定了他的说法, “对,也许这麽做是川泽吩咐的,可是介木叔叔你想过没有,为什麽由香偏偏要在川泽离开後一个月才说出他离开白水家这件事?这不是太奇怪了吗?为什麽她要隐瞒这麽久?更可疑的是,我记得兼人出事的那一天,我被柳生支开,而由香又因为病重而把川泽拉回去,这样一来我们两个都不在船上,兼人才会遭遇不测。种种巧合联系在一起想,还算是巧合吗?” 千叶的话无疑让介木心中一惊。一直以来他考虑事情的立场都是首先选择相信由香,但如果从一开始就错了,如果说谎的那个人是由香,如果居心叵测的那个是由香,那麽自己是不是要整理头绪重新考虑一遍? 他太信任由香了,一点也不愿相信这个无怨无悔跟在川泽身後的由香怀有其他的居心。 “不,这件事……让我再想想。” 介木摇了摇头,仍是有点无法接受。可是一直默默听著他们对话的兼人却已经不再疑惑。因为他曾经亲眼见过由香对自己流露含恨又隐忍的表情。那一天她在川泽幽禁自己的船舱里虽然一再表现出善意,可是她毕竟年轻,有些情绪到底不可能隐藏得太深,还有那时候她帮自己逃走,被苍井看到的时候她是那麽怕自己戳穿她的身份甚至不惜把责任推到自己的身上。这样的一个人,确实有可能因为憎恨而做出疯狂的事情来。 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一次她居然选择伤害川泽。 兼人想到这一层只觉得心里煎熬异常。川泽如今孤身在外,如果谷崎想要夺取白水家大权,事先又与由香串通一气,那麽川泽岂非已经陷入险境?而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居然到了今时今日才意识到这一点。 他想著川泽的事一时失了神,竟没有发现千叶的目光已经悄悄定在自己身上许久。他自信自己的伪装毫无破绽,可是冷不防看到千叶那样的目光还是让兼人有种已经露陷的感觉。 “介木叔叔,你身後这个人眼生得很,贴身侍卫还是要用信得过的人才好。” 千叶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了一阵,兼人唯恐他看出什麽,只得强作镇定。介木也知道兼人此刻不愿面对千叶,连忙把他往身後又揽了揽,强笑道,“自然是信得过的人,你也知道,自从那次的事故之後,家里各个人心惶惶的,都以为这是凶兆。我当然也要小心一些,毕竟人心隔肚皮,防得了一边防不了另一边。” “叔叔说得是。” 千叶答得很恭顺,兼人极少看到他如此守礼,心里便更加有点不安起来。千叶这个人不按套路出牌他是知道的,不晓得这会儿又在动什麽脑筋。 拜年温馨番外 除夕夜(上) 故事发生在《与谁花间老》HE之後,借这个番外给各位辛苦追文的大人们拜个年,祝大家新年快乐^_^,新的一年,继续努力挖坑填坑,希望各位继续支持,我爱你们=3=~~~~ 一年滴尽莲花漏,碧井屠苏沈冻酒。    晓寒料峭尚欺人,春态苗条先到柳。    佳人重劝千长寿,柏叶椒花芬翠袖。    醉乡深处少相知,只与东君偏故旧。 这是兼人从东瀛来到中原後的第一个除夕。虽然在东瀛也有类似的节日,然而这一天对於兼人而言却格外不同。他以前从未想过此生还会有这样一日,与千叶和川泽三人围炉把酒,彻夜听雪。在这异国的南方,没有深冬的料峭严寒,冰封万里,有的,只是窗外满目的火树银花,细雪如尘。 从东瀛来到中原之後,在明不戒的安排下,他们三人就在这个临水的南方小镇住下。乌瓦白墙,温山软水,这个小镇仿佛隔绝了世外的一切恩怨情仇,只是兀自停在这里,静静看著岁月周而复始,生死轮回。或许是因为前半生的经历太过坎坷,所以他爱上了这个小镇,就算终日枕著桥下的水波一梦不醒,也算得上是人生快事。 “兼人?” 临街的窗大开著,夜幕降下,华灯初上,细细的雪尘在风中一拨一拨地飘进来。兼人就坐在窗边怔怔地出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什麽想得这样痴迷,竟连川泽推门叫他他都毫无所觉。 “兼人?在想什麽?” 川泽轻声走到他身後,把放在一边的宽大棉袍披在他身上。直到这会儿兼人才缓过神,看到川泽一脸好奇地望著自己, “下雪了,千叶回来了吗?” “管他做什麽,让他到处乱跑,” 听到兼人一开口就去关心千叶,川泽马上收起脸上的笑容,毫不犹豫地吃起醋来。兼人已经习惯了这两个人的行为模式,见他如此只得无奈笑笑。他的心底,这两人是一样重要的,奈何他们总是争来争去,就像长不大的孩子一样。 “他出门没带伞,要是走远了,夜深怕是不容易回来。” 兼人说著又探出身向外看了看,华灯十里,街上却空空荡荡,觥筹交错的说笑声都被隔在外头,中原的除夕夜总是这样,一边寂寞著,一边热闹著。 “回不来更好,难得有机会跟兼人单独相处,才不要他破坏气氛。” 川泽笑声嘀咕了一句,从兼人背後把他抱住。他的一双手臂环过兼人的胁下,恰巧碰到了他的敏感处,兼人不禁颤了下,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身体这麽一动,川泽便抱得更紧了,两人的身体毫无缝隙地贴靠在一起,甚至隔著厚重的衣物都能感觉到对方炽热的体温。 “别闹……” 这一声‘斥责’不像是父亲在教训儿子,倒是沾上了不少情欲的色彩。川泽端望著怀里的人,心里一动,马上倾身过去,贴在他耳边轻声道, “兼人,我听不戒说,中原人过除夕,是要给压岁钱的。” “压岁钱?” 川泽的话一说完,兼人本能地就涌上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好不容易挣开了川泽的手臂,扭过身认真地看著他,“你这麽大了,还要压岁钱?” “这是风俗,当然要。” 川泽既享受又煎熬地看著兼人,对方因为方才自己碰到了敏感点而微微泛红的脸真是诱惑得要命。他好想一口咬上去,再慢慢一点一点拆吃入腹。这样的一个除夕夜,要是不做点什麽,是不是太浪费了? “川泽说得不错,这是风俗当然不能少,不过想要压岁钱,可得先跪下磕头才行。” 这一头,兼人正在被川泽缠得脱不开身,眼看著对方不可抗拒地靠过来,而那一头,紧闭的大门被哗啦一声推开,满身风雪的千叶就直直站在那里,一双眼睛死死盯著企图‘偷腥’的两个人, “回来得真是时候。” 屋里的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了这句话,可是用意却截然不同的。千叶看到兼人偷偷地缓了口气,心里那股酸意才慢慢淡了下去。这臭小子,又趁自己不在‘强迫’兼人,可恶! “哼,我看我要是再不回来,今儿晚上你也不必吃饺子了,早把某人吃下肚了吧。” “知道你还回来,不识趣。” 川泽恶狠狠地瞪回去,眼看著刚刚还抱在怀里的人早已经趁机躲开,他真想把这个叫千叶迦木的男人一脚踹出房门。 “就是知道才更要回来看著,死不知足的臭小子,没看到兼人根本不想让你碰吗?还敢给我抱那麽紧,到底是谁不识趣啊!” “你!” 明明只想安安静静过个除夕,为什麽又要吵啊…… “够了!都给我闭嘴!” 兼人被他们两个吵得头疼不已,怒得一掌拍上桌子,这才让两个吵得不亦乐乎的人安静下来。看著他们全都用无辜的眼神看著自己,兼人真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了。 “都不许吵,再吵就给我出去!” 一家之主已经发了话, 千叶和川泽哪敢再闹下去。虽然这样的争吵每天都要上演,可是确确实实不该在除夕夜惹兼人发火。这个家夥从小就对亲情渴望得要死,能够一家人在一起过除夕夜应该是他盼望了很久的事吧。 “不吵不吵,我发誓,绝不跟这小子再吵一句,兼人,你别生气好不好,你要是生气我会心疼的……” 额,好恶心…… 川泽一脸厌恶地鄙视著千叶,一把年纪的人了,说这种话也不脸红。 “闭嘴……” 兼人本来也只是想吓唬他们,千叶这般的‘讨好’他也实在无福消受。兼人用手推开千叶贴过来的脸,逃也似地躲到一边。川泽见到这一幕,心里暗爽不已,果然不管是他们中的哪一个,想要兼人这块木头乖乖投怀送抱都是不可能的TAT “这是什麽?你出去就为买这个回来?” 兼人‘躲’到一边的桌旁,正巧看到桌上放著千叶刚刚买回来的东西。面粉,韭菜,肉馅,这是…… “过年当然要吃饺子,我在外头学了一天,今晚上一定要你尝尝我的手艺。” 搞不好能毒死人呢…… 虽然川泽的心里头是这样想的,可是当兼人一本正经地坐下,等著帮千叶一起包饺子的时候,他哪还有什麽犹豫和腹诽的立场,马上乖乖地坐在一边,给千叶打起下手来。 不过就是包饺子,傻子也会。 “你能不动手吗?我真怕兼人吃了你包的饺子会出事。” “喂……” 样子是难看一点没错,可是也不至於那麽糟糕吧。 “不要紧,横竖都是要吃的,包成什麽样都没关系。” 兼人的语气里竟是宠溺,听得川泽笑成了花。千叶瞥了眼正得意地川泽,难得的一句话也没说。兼人也以为他是学乖了,没想到这才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横竖都是要吃的,躲,又怎麽躲得掉呢?所以说,吃什麽饺子啊,‘吃’你不是更好吗^_^ (上篇 完) 迟来的除夕夜(下) 3P H “千叶,放手……” 明明刚才只说要来教他怎么和面,为什么教着教着,这双不老实的手就开始在他身上随便乱摸TAT,末了,兼人终于忍无可忍地吼了起来。可是始作俑者却一点没有做错事的自觉仍然乐此不疲地抱紧对方细瘦而柔韧的腰身, “兼人,我也想要压岁钱呢。” “你当你还小,说这种话不嫌丢……啊……” 最后那个‘人’字终究没能说出来,因为这个厚着脸皮向人讨要压岁钱的人已经不安分地把手探进了对方的衬衣里。冰凉而细长的手指娴熟地抚弄起对方因为刺激而微微立起的乳尖。兼人本还在挣扎,可被他这样一弄,自己竟有些脚软,推拒的手渐渐没了力气,大概也就只能面前捂住嘴,不让羞耻的声音泄露出来而已。 “别说你不想,这些日子我可是忍够了。” 说到这个‘忍’字时,千叶的语气里分明透着一股咬牙切齿地怨愤。原本以为他与兼人之间恩怨尽消,从此以后再不必忍受寂寞之苦,然而始料未及的是川泽这个臭小子偏偏要在中间横插一脚。奈何兼人对这个‘儿子’疼爱有加,而自己又有苦说不出,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这其中的辛苦也就只有他一人知道罢。 “川……川泽……唔……” “这种时候不许提那么煞风景的名字,我现在就要,立刻,马上,” 川泽那两个字此时此刻就像是催情的药一样,欲火也好,妒火也好,从头烧到脚,简直让千叶如火焚身。他一把抱住兼人,不容反抗地把人掀倒在床上。木板不堪重负地吱呀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裂帛的轻响…… “千叶……啊……别………” 千叶不容兼人再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像是要把人一口吞下去一样。他强势地捏住兼人的下颚,舌尖探进去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对方身体不自觉地开始震颤。舌尖在对方的口腔中横冲直撞,好像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这种肆虐一般的吻让兼人几乎无法呼吸,起初的时候还不知该如何应付,到了后来就干脆彻底沦陷,在愈演愈烈的激情中毫无自主地开始索求起更多欢愉来, 这样的美梦千叶曾经做过无数次,但每每醒来时悸动的心却霎时冷却在现实的荒凉中。他曾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可能拥有这样的回忆。 “放松一点,没关系的,都交给我,好不好?” 说着千叶的手便解开腰带,小心挤进兼人两腿间的私密处时,这个已经被快感虏获的男人还是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千叶连忙小心安抚他,温热的手掌一点点地顺着大腿的内侧抚摸过去,滑腻而柔软的手感让他陶醉不已,而通过手心传来的对方的轻微颤抖更让这种爱抚充满了情色的味道, “快,快点,川泽他……” “ 不用担心,他没那么快回来,”对于兼人在这种时候仍然惦记着川泽这件事,千叶显然觉得是自己太过温柔了。男人的独占欲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明知道避不开,却偏偏还绞尽脑汁想一个人占有他。 “唔……轻点……” 就在兼人感觉到自己快要被吻到窒息的时候,千叶已经把侵略的范围转移到了别的地方。他与兼人有过那么多次亲密的接触,自然知道这个男人全身上下的敏感点在哪里。看着自己身下这个被吻到失神又不住喘息的男人,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无法抑制住心底的欲望。有种躏虐的冲动不住地涌来,啮噬着淹没着他的神智。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中原人的衣着与东瀛人一脉相承,可是当千叶急不可耐地将兼人的长裤褪下时,他总是一再地想起那一次在汤室里只穿着一件浴袍,而下身不着丝缕的兼人。那样的场景仅仅在心里想一想都让人欲火焚身,若哪日得了机会,定要他…… “啊……!”在千叶的抚弄下,兼人的下身已经渐渐挺立起来,千叶感觉到自己的掌心里开始湿润,他的手慢慢向下探去,接着精液的润滑,第一根手指很容易就进入了对方的身体。紧致而火热的内壁一张一缩地包裹着他的手指,原本不愿打开的两条腿竟也在毫不自知的情况下向两边张开。 “现在就想要了吗?”千叶戏谑似地笑了起来,他观赏一样的目光让兼人有点无地自容,然而扭向一边的面孔却被强行扭了回来。下身仍然在被不间断地侵入着,但因为对方温柔的对待,这一次没有什么疼痛感,反而全身像被一波又一波的欲望冲刷着,他禁不住抬起腰,环住千叶,献媚一样的姿势让早已春心撩动的千叶差点忍不住想要直接要了他。 “兼人你要答应我,绝不可以在川泽的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可以吗?”他轻轻含住兼人烫得发红的耳垂,虽然兼人已经在竭力压制,可是细细密密的呻吟声还是传到了千叶耳中。他早就勃起的凶器贴在兼人的腹部不断地来回摩擦着,像是要借此来缓和自己的欲望。 当第三根手指终于顺利地将入口扩展开来的时候,兼人的全身上下已经布满了千叶留下的痕迹,尤其是胸口处,被狠狠舔弄过的乳尖红得像能滴出血来,在被千叶咬住的一刹那,兼人的心底甚至有一瞬间的恐惧。 “啊……啊……”经过扩张又被爱液涂满的穴口虽然已经经过精心的准备,但在千叶进入的时候,兼人还是忍不住痛呼了一声。但很快痛呼声就被吞入千叶口中。被翻折到胸口处的双腿随后又向两边打开,火热的硕大急不可耐地顶入身体的最深处。在身体被填满的同时,巨大的快感散溢到四肢百骸。兼人开始不由自主地扭动起腰肢,回应起对方强悍而直接地一次又一次侵入。 “太,太快了……啊……不……” 越来越剧烈的抽插让整个身体都燃烧起来,兼人环住千叶的腰,嘴里明明喊着不要,可身体却越贴越紧。 “还不够,哈……” 在爱欲中沉浮的男人忽然抱住兼人的腰,粗大的阳具毫不客气地尽数插入对方的身体。兼人失声地大叫起来,随后好像天翻地覆了一样,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被抱起,然后以跪坐的姿势承受对方的进出。 完全跨坐在对方腰上的兼人感觉到那凶器直直没入身体,然而自己却像着魔一样不停地扭动,抬起,坐下,他仰着头,因为极度欢愉而流下的眼泪顺着身体的曲线滴落下来。看到这一幕的千叶猛地扣住他的腰,这个动作令埋在兼人身体里的巨物进入到一个可怕的深度。被贯穿的恐惧让兼人禁不住呜咽起来,他扭着腰,想让身体里的凶器退出来,可每动一下,那巨物就好像刚好顶到敏感处,他很快就瘫软下来,伏在千叶的身上。 ‘酷刑’还在继续,神智昏沉的兼人感到自己就快要晕过去的时候,刺痛和快感就把他又拉了回来。他慢慢感觉到对方的抚摸开始狂乱起来,可是他无暇细想,只能一味地纵容着这个禁欲了许久的男人在自己身体里肆虐, “该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千叶在说什么? “……” 未等兼人清醒过来,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后背就被什么柔软温暖的东西覆盖住,随之而来的是细碎的,好像是牙尖摩擦过的感觉。 “唔……千叶,够,够了,真的……啊!” 在欲海中迷失的男人因为肩上的疼痛乍然清醒过来,他这时才发现覆在自己身上的本不是一样东西,而是一个人。 “川,川泽……?” 屋里的一点星火在冷风里几近熄灭,可是在黑暗里仍然看得到年轻男子眼中汹涌的欲火。兼人的心不禁往上提了一下,肩膀上被咬住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可是他预感到真正的危机这才要开始, “居然又被你抢先了!” 千叶不轻不重的嘲笑无疑是在火上浇油,到了这个地步,兼人哪还有什么分辨的立场,真是羞耻得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 “我的父亲大人,如此枉顾自己儿子的心情和别的男人在这里偷欢,你说该不该罚呢?” 暧昧的暖风被吹进已经泛红的耳朵里,兼人绝望地合上眼睛,已经不打算为自己的行为再做解释。看到他好像豁出去一样的表情,原本忌恨不已的川泽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把火让你点着了,你看该怎么熄呢?” 他边说着边用硬挺的下身不住地蹭着兼人。千叶的巨物还在他身体里叫嚣,他唯恐自己一动就又挑起这个男人的兽性,然而川泽性子他是了解的,要是来真的,只怕不比千叶好对付。 “兼人根本就不想理你这个小鬼吧,” 明明已经捞尽好处,嘴上却一点也不饶人,千叶一边得意地挺着腰,享受着兼人紧致柔软的内部,一边游刃有余地挑衅着川泽。被硬物顶得几乎要叫出声来的兼人半闭着眼睛,写满欲望的面孔自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可是只要一想到这身体里里外外的痕迹都是属于另外一个男人的,川泽的心就像是被猫爪子挠过一样, 答应了要和这个男人和平相处,可是爱这种东西,如何能宽容? “啊!” 越想越气的川泽狠狠掐住已经被千叶啮咬过的乳尖,刺痛让兼人喊出声来。川泽阴鸷地望着身下的男人,不断地揉捏着已经发红发烫的敏感点。千叶目光中带着笑意,似是在欣赏兼人面上的表情,又似是在调笑川泽。 他已经优势占尽,又岂肯轻易放手。 “把身体转过来,面向我,” 千叶与兼人还维持着交媾的姿势,要从背向川泽转变为面向他,这对兼人而言实在是太过羞耻的一件事。他刚一抬起身体,川泽就急不可耐地把他整个人拽起来,被迫从跪坐改变为趴跪,他的膝盖刚一触碰到床板,散落下来的长发就被川泽拉住,被迫与这年轻秀美但又阴气沉沉的男子四目相对, “真是不懂温柔,像你这样,兼人怎么会喜欢?” 千叶不依不饶地栖身上前,打开的双腿依然毫无抗拒地接受了对方再次的入侵。可是当千叶从后面进入兼人的同时,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川泽也已经把怒胀的凶器抵到了兼人的嘴边, “川,川泽……唔……” 对方的意图已经再明显不过,不待兼人拒绝,川泽已经气势汹汹地捏住他的下颚,然后毫不客气地挺腰进入。 “明明就是父亲大人的错,说好不会背着我做出格的事,一转脸却连拒绝都不会,”川泽的声音里带着无限委屈,真的像是在撒娇一样,可是他下身的动作却一点也不含糊, 男子的体味顿时在川泽口中散开,粗大的阳具在他口中横冲直撞,一时间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呜呜地哽咽了两声,连舌头都打颤起来。而后面,千叶也正按住他的腰不断地前后贯穿着,每一次顶入都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而口中含着的巨物也趁机扩开他的口腔,好像要顶入喉咙一样。 “呜呜……” 如幼兽的低鸣一般,在前后两个男人的夹击之下,兼人一点还手之力也没有。他跪在床板上的膝盖已经发软,麻木了的舌头还要在川泽一遍遍地命令下舔弄对方的性器。他感觉到口中的硬物似乎又大了一圈,正恐惧着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时候川泽却突然将那物什抽了出来,那一刹那,兼人酸疼不已的下颚几乎无法合拢,他还茫然不知所措,直到温热的液体喷洒到自己的面颊上他才羞耻得想把自己杀了。 居然让自己的儿子…… 然而这种心情没能持续太久,很快他就看到川泽逞凶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 “要吗?” 什么…… “要。” 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这两个男人在说什么,可是不好的感觉包围着他,他哆嗦着很想弃械投降。 他只是想好好过一个除夕而已啊…… “啊!千,千叶,你做,做什么呀……” “没什么,只是想好好疼爱你而已。” 川泽邪美的面孔在兼人模糊的视线里慢慢逼近,然后逐渐清晰。被填充得满满的身体又被冰冷的手指硬生生挤入,疼得他不得不在千叶的怀里使劲扭动起来, “不,不行……不!……” 他被死死圈在男人的怀抱里,两条分开的腿被川泽高高举起,然后架在肩膀上,如此屈辱的姿势让他无颜面对,只能在剧痛中死死闭着眼睛以示抗拒。千叶的肉刃还直直地插在他身体里,多出来的那根手指不顾他叫疼,执拗地想要更深入地进入他。看着自己怀里已经疼得脸色都变了的千叶,忽然间有点于心不忍,他箍住兼人的肩膀,不断地亲吻他,安抚他,可是这样也无法减弱身体上的痛苦。 “上一次明明可以,怎么这次就……” “闭嘴!” 千叶狠狠瞪了一眼川泽,好像他自己完全没有参与其中一样。川泽恨恨地哼了一声,心一横,竟是用蛮力硬把手指挤了进去。 “啊!疼…住,住手啊……” 真的够了,停止吧…… “再忍一下,马上就好了,天,真紧……” 很清楚在兼人心底自己已经被冠上了禽兽之名,可是做到了这个份上,要退出怎么可能?况且,今天是除夕啊,作为父亲,难道不是应该给儿子一点小小的奖励吗? “啊……啊啊……” 炽热的甬道被扩张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异物在身体里来回地摩擦,每动一下,热度和痛感会同时袭来,兼人无望地摇晃着身体,不知道这夹杂着痛楚和欢愉的长夜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被一前一后两个人紧紧地抱住,连逃跑的后路都一并断绝了,兼人无力地靠着千叶,沙哑的喉咙,迷乱的神智,一塌糊涂的下身,这些淫靡的景象让两个沉浸在欲海中的男人一发不可收拾。鼓胀的下身不断地叫嚣着要去攻城略地,两个生来就合不拢的男人在做爱这件事上却难得的默契,不间断的冲撞让兼人连晕过去的机会也没有,只能任由着这两个平时嘴上卖乖,可是一到关键时候就任性霸道到要命的男人纵情欢爱。 等,等今晚过去,一定要把他们扫地出门…… 这是兼人在累趴下前脑海里唯一的想法。明天就把它付诸实践吧…… 迷局 千叶近来总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发现这位刚出现在白水介木身边不久的‘贴身侍卫’总是给他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种微妙的,又没有任何根据的亲切感,可是每次只要一看到他,千叶就忍不住想要亲近他。 然而这个人却偏偏是个天生的哑巴。起初千叶不知道的时候还以为他是生性冷漠,到了后来才从白水介木那里听说他生来就不会说话。千叶实在想不起自己认识的人中有谁是天生的哑巴,可是如果从未见过,为什么他的一举一动都那么吸引自己的注意? 明明是完全陌生的面孔,可是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自己都好像曾在哪里见过。他虽然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但目光却并不疏远,好像也在暗中看着自己一样。 自己本来已经为川泽的事头疼不已,现在还要为这样一个突然出现的人分心。这种种情绪纠缠在一起,竟让一向稳重的千叶有点手脚大乱。 “你最近怎么了,好像有点魂不守舍的。” 这几日为了川泽的事情,白水介木与千叶天天都在一起。之前兼人已经提醒过介木,如果他与千叶接触得太过频繁,迟早会被他看出破绽来,但介木为兼人的安全着想,还是坚持要他以贴身侍卫的身份跟在自己身边。几天下来千叶的反常举动他都看在眼里,这一日终于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我?有吗?” 千叶的目光还在不住地捕捉着兼人的身影。他发现无论这个人多沉默,多不起眼,可是自己却总是第一个看到他。他百思不得其解这到底是为什么。 “是不是太累了,这几天为了川泽的事,你确实是辛苦了,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吧,要是有消息,我第一个派人通知你。” 介木关心地拍拍千叶的肩膀,这才把他的注意力从竭力掩藏自己的兼人身上拉回来。兼人手心里都捏着汗,唯恐被他看出什么来。自己上一次冒险去千叶家看他,事后为此还担心了许久,这一次要不是为了川泽,只怕他早已经离开兵库港,孑然一身而去。唉,果真是世事难料吗。 “可能吧,这些天确实一直寝食难安。” 千叶敷衍地笑笑,目光追随着跟在介木身后的兼人。他也发现了,这个人其实不止是沉默寡言,好像还在刻意回避自己。有时候他们两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然后那人便很快把眼睛移向别的地方,唯恐自己察觉到什么。 这么说来,他真的是有什么古怪? “介木大人,” 三人刚出门没多久,随从便匆匆忙忙跑来拦下白水介木。看他神色慌张的样子,兼人不由地心里一紧,难道是川泽出事了? “怎么了?是家里有小主人的消息了?” “这……” 随从四周环顾了一下,然后才走到白水介木身边,侧着身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兼人和千叶都不明所以,只是看到介木面色一白,捉住那人的手大喝了一声, “荒唐!这是谁说的?!” “家里的几位大人也说不信,这才喊您回去商量,您看是不是现在就走一趟?” 随从小心翼翼地退后一步,像是怕再触怒到白水介木一样。兼人见状心知定是大事不好,可他此刻的身份又不便他去问清,正心急不已之时,千叶终于开了口, “到底是怎么了?” “这……” 白水介木犹豫地看着他,又默默把目光转向身后的兼人。一时之间,面对两人同样焦虑的眼神,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罢了,等一切问明白了再说吧,免得让他们徒生烦恼。 “一些家务事罢了,千叶,你且回去吧,这些小事我还应付得了。” 小事?白水介木是会为了小事而当场变色的人?这话说出去谁也不会信。 “大家如今同在一条船上,若有需要,只管开口好了。” 千叶对白水介木的话有所保留,但他也深知此时此刻不适合逼问。白水介木不是不知深浅的人,他这般隐瞒不说,定有他的苦衷。 “那我便先行回去,等你的消息。” 千叶说着向白水介木行了一礼,他转身正要离开,不料白水介木却突然对兼人道, “如今时局不稳,你保护千叶大人回去,待我处理完家务事再去千叶家。” 他这话一开口,莫说是兼人,连千叶都不禁一惊。且不说他是白水介木的贴身保镖,就是自己的身手也无需这样一个护卫保护安全。白水介木这样一说,实在有点让人费解。不过既然是他的‘好意’,自己若推辞了,又好像不大礼貌。 “……”这一来,白水兼人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本来对这千叶他就够头疼的了,现在还要单独面对他,还要一路护送他回家,还要和他一起相处那么久。想到这些,兼人甚至觉得自己马上就要露陷了。 这个男人曾经说过,他连自己手上的每一道纹路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和这样一个人待在一起,怎能不让他心惊肉跳? 就这样,一路上怀着被识破的担忧把千叶护送到家门口。一路上他倒是少言少语,不像两人刚见面的时候那样总是用怀疑的目光盯着自己。 “唉,我真不知道,介木是想让你保护我,还是想让我保护你。” 临了,到了门口,千叶这冷不防的一句话把兼人吓了一跳。但千叶始终是笑得淡淡的,很自然, “我突然不想现在就回去,你陪我去街角的那家铺子吧。” 千叶说着,朝千叶家的下人们摆了摆手。兼人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一时间拒绝不得,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有些话我说了,你也别觉得好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酝酿了许久,到底是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兼人垂着头,不敢直视他,只是一味地摇头否认。 “果真不认识吗?我却觉得你熟悉得很。” 千叶说着想去拉他,却被他巧妙地躲开。千叶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兼人见状,连连退了几步,不住地鞠躬行礼。 “算了,” 他泄气的叹了叹,又有点怨恨面前这个人居然和自己如此疏离。自己屈尊降贵邀他同行,他却不知好歹一味逃避, “我想吃那家铺子的鱼糕,你去替我买来,我突然有点累,不想去了。” 千叶的喜怒无常兼人是知道的,不过这样也好,兼人总算是松了口气。能避开他的目光,哪怕是片刻的时间都会让兼人感觉轻松不少。 千叶的眼睛里沉淀了太沉重的感情。那种神色,看上去又寂寞又悲哀。让兼人每看一次,就忍不住心疼一下。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种紧紧追随着一个人的目光,和当年那个在八重樱底下缠着自己的孩子如出一辙。 “唉……” 兼人转头看了一眼,千叶已经消失在了门口。到这种时候他才敢放心地叹口气。 “大人,您要买点什么吗?” 店铺的老板见兼人穿着不俗,立马客气地上前招呼,兼人随意点了几分鱼糕,正让老板打包好准备带走,这时候店里传来了客人们的议论声,正巧落入了他的耳中, “这样的丑闻,真不知道白水家该如何善后了……” 嗯?丑闻…… “是呀,有夫之妇却不知廉耻地勾引外人,还生下了野种,就算对方也是贵族,这孩子也没资格继承白水家了吧。” 他们在说什么? 有夫之妇?野种? “好在那白水兼人不久前死了,不然让他知道,白水家这出戏就有的演了,嘿嘿……” 杀机 白水介木赶到千叶家的时候,千叶正坐在庭院的凉亭里神色悠然地吃着兼人买回来的糕点。兼人就默默地站在他的旁边,看到白水介木来了之后又悄无声息地走到他后面站好。白水介木沉默地看着面前这两个人,心道他们还完全不知道将要面临如何一场疾风骤雨,自己到底该不该马上就打破这种宁静的假象呢? “介木叔叔,你这个护卫真的很合我心意,居然知道我最喜欢这种口味的鱼糕。”千叶像是没有发现白水介木异样的表情一般,仍然镇静自若地把碗碟里的清香扑鼻的糕点吃完。白水介木心情复杂地看着千叶,过了许久才叹口气坐到他对面, “你知道我回去是……” “谣言是吗?” 千叶漫不经心地接过话,却让白水介木大吃一惊, “早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我们倒成最后知道的,”千叶的嘴边噙着一抹笑容,斜着眼看向当场愣住的白水介木, “真不愧是千叶,听到这种传闻也能岿然不动地坐在家里喝茶品糕点。难道你已经有了什么应对之策?” “这,我也是毫无头绪,”千叶答得干净利落,笑得也十分坦然,“一场无稽之谈,我连解释都嫌麻烦,也就只有有心人听了去才会觉得煞有其事。介木叔叔不也是一点不信吗?” “说是如此,可到底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况且如今川泽不在家中,好事之人想如何杜撰他的身世,他也没有机会反驳。我看,散播传言的人就是想借机把川泽彻底赶出白水家。” 想到今日在白水家所听到的风言风语,饶是白水介木这样见过风浪的人也动了肝火。川泽这孩子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年轻气盛,有时候也偏激了一些,可是自己一直怜惜他自幼失了双亲,在尔虞我诈的环境里一个人挣扎着长大。他总想给这个孩子多一点保护,没想到这些环顾在他四周的虎狼竟会趁他低谷的时候玩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害他。 “所以眼下我们还是要先找到川泽,至于这些谣言,既然是假的,时日久了必然不攻自破,介木叔叔认为呢?” 介木听了他的话却没有马上作答。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千叶看了许久,犹豫之后终于颇有用意地问了出口, “你果真一点都不担心?我总觉得你有点太过镇定了。当年你与世津子……” 介木看到自己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一直表情漠然的兼人终于露出了一丝痛苦的神色。他也知道自己这样问实在有点伤人,可是川泽这件事…… “我当你要问什么,结果居然是……”千叶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叔叔就算是信不过我,也该相信世津子,不错,当年我们是糊涂过,可是就算做得再错也不至于如此离谱。况且你也知道我对兼人的感情,怎会做这种伤害他的事?” 义正言辞的一番表演让一旁的兼人心里五味杂陈。他如今倒是头头是道,一口一个爱,也不想想当初都对自己做了什么?唉,原本以为要恨上一辈子的事,如今想来竟好像发生在上一世。 本来他今天在酒馆里听到这件事时也不啻于五雷轰顶,可是等他浑浑噩噩回到千叶家,在门外看到下人向千叶汇报这件事时这个男人居然笑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似的,那种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的表情让兼人真想一拳头砸过去。 怎么严肃的事情,他怎么还笑得出来?况且他与世津子……他们之间究竟有着怎样一段感情,这是兼人直到今世今日都想知道又怕知道的。可是奇怪的是,他从酒馆回千叶家的一路上,心里不断地祈祷关于川泽身世的谣言只是一场阴谋,那时候想到的不是世津子的背叛,而是千叶。 他很怕这件事是真的,因为他真的不想再继续恨下去了。 “主人……” 待白水介木与兼人离开之后,一直隐身在凉亭外的忍者才悄然走到千叶身后。他先喊了一声,发觉千叶没有反应,再仔细一看,竟看到千叶捏着茶碗的手一直在抖。他跟随这个主人多年,深知他必是怒到了极点才会做出此种反应。 “让你去办的事,进行得如何了?” 他听到千叶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沙哑,可能是在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从茶水的倒影里他看到千叶保持着合目的状态,但是两道眉毛间的蹙痕却很深很深。 “当年为世津子小姐接生的那位大夫自从数月前被柳生大人接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而他的家人如今也下落不明,其他几位帮世津子小姐看过诊的大夫要么已经离开兵库港,要么就行医在外,要想找全当年知情的人,恐怕并非易事……” “废话,统统都是废话!” 千叶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面上哪还有方才淡定自若的神色,分明已经是怒不可遏。他怒红的眼睛里已经溢出了一丝杀气,仿佛一定要把那个肇事者千刀万剐才能消气。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这些人,一个都不可以留活口。” 他听完千叶的话,不由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千叶这是在给他下绝杀令,如果自己完成不了任务,那么死的那个人将会是自己。 “如果任务失败,你也就不必回来了。” 千叶说完话,慢慢地将身体转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背影看起来那么萧索,甚至还有点苍老的意味。他想着一定是自己的错觉,在这个世上,唯一能轻易击倒千叶的男人已经不在人世了,他的主人应该回归到从前的那种生活中去。 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千叶的手极温柔又极动情地抚摸着碗碟里剩下的那几小块做工精巧的鱼糕。这熟悉的味道让他不可自拔地坠入到回忆中去, 当那个陌生而沉默的男人坐在他对面,低着头品尝自己递过去的鱼糕时,千叶终于恍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被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牵引着。因为他总是能在不经意的时候露出与兼人相同的表情。他们有时候甚至连嘴角弯起的弧度都是那么相似, 可,他们却是两个人,因为这世上已经永远不会再有白水兼人这个人了…… 想到这里,千叶的心又猛地开始下坠,像是坠入了一个看不到底的深渊。明明已经没有活着的理由了,偏偏还要在这里垂死挣扎。 只是为了梦里曾答应过他的话吗?原来这才是你给我的惩罚。活在没有你的人世间,日日受着这份生不如死的煎熬。兼人,你真的好狠。 不,不,我不应该怨你,你做得没错。是我伤你伤得太深了。合盖我赔尽一辈子来偿还你。所以你不用担心,那些想伤害你,想伤害川泽的人,一个我都不会放过! 久别重逢 有时候兼人真的觉得,他与千叶也许都是彼此命中的劫,不管想躲得多远,最后都会绕回到原点这里。其实不是身不由己,而是心停在那里没有动过。 这是兼人在同一天里第二次和千叶坐在同一张桌子边品尝这家店里最出名的鱼糕。其实仔细回想起来,兼人自己也不明白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里,然后还正巧遇上了他。 兼人原本是因为早上的流言而有些心烦,想出来走动走动以便派遣一下心事,他沿街走到这里,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这里就是早间千叶命他来买鱼糕的那家店。他只是看到了铺子外摆放的一排招揽生意的样品,就不由地想起了他和千叶的从前。兼人记得自从千叶知道自己喜欢鱼糕之后就常常亲自下厨,忙活半天只为了这一小碟糕点,那时候看到他满面期待地把东西端到自己面前,心里除却厌恶再没有别的感觉。其实有些小事如今回忆起来才发觉,那时候不是看不到他的真心,只是心里有了恨,所以才把一切都扭曲了。 然而就在他望着眼前相似的糕点怔怔出神的时候,千叶居然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看到兼人,千叶似乎也十分意外,但似乎有更沉的心事困扰着他,所以他只是沉默地从兼人身边走过,好像一切都陌生得顺理成章。 于是,结果明明应该躲着不见的人主动坐了过去,而原本一直用猜疑的目光打探自己的男人却坐在那里闷声不响。 果然早上那副漫不经心地样子才是装出来的吧。说得好像自己全不在意,其实千叶心底对这个流言一直不能释怀。兼人在心底默默苦笑了一声,这莫非又是老天开的玩笑,时至今日仍然不肯放过他们? “我一直觉得你瞒了我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也许就只是一种感觉吧,”两人之间维持了很久的沉默,直到千叶的手下从酒馆外跑进来对他说一切准备妥当了,他才在临走前匆匆忙忙地抛下了这些话。兼人就坐在那里看着千叶走出门,背影有些颓废,往外走了两步,继而又停下来。兼人看见他转过头望向自己这里,一时间收不住自己的目光,两人的视线刚好对上,那一瞬间,兼人甚至觉得自己已经露陷了。 “千叶大人,柳生大人派来的马车已经到了,就停在外面……” 千叶的身影就像是画一样定格在那里,和门外的阑珊灯火融在一起。兼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里认真仔细而又贪婪不舍地注视过千叶,他看到那个总是霸道强硬的男人今天披散着头发,立在夏日的晚风里竟是美得这样凄艳。他看到千叶在听到柳生那个名字的时候,一直拧紧的眉头却微微松了松,凝神的表情变成了嘴边的一丝苦笑, 他要去找柳生? 兼人这才意识到门口这辆奢华的马车要把千叶带去哪里。 他要去柳生那里? 兼人手中的杯子啪地一声掉在榻榻米上,甘醇的梅酒泼洒了一地,他慌忙从榻上站起身,几乎碰倒了面前的矮桌。 那个柳生崇明根本是狼子野心,他曾亲眼看过这个人如何在千叶病重时横行无忌,如今在这种局面根本是他一手造成。现在去柳生家,是要妥协,还是…… 千叶心底的那个秘密是一个禁忌,这个秘密一旦公诸于世,毁灭的不仅是活着的人,连他长眠于火海中的爱人都将难逃被人嘲笑讥讽的命运。兼人生前已经要承受了那么多痛苦, 而自己连他最后的安宁都不能守护吗? 千叶紧紧地攥着拳,连指尖陷进皮肉,直至掐出血来。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在他转身离开的下一刻,那只手却突然间被人抓住。他还来不及回头看清楚究竟是谁握住了自己的手,可是那掌心里传来的熟悉的温度却让千叶一瞬间愣在了那里, 记忆是那么鲜明,无论是清醒着,还是病中,这双手的感觉一直都没有变过。 他记得这双手的掌纹,他曾经对这双手的主人说过,掌纹很乱注定一生坎坷,不过没有关系,再多的苦他也要陪他一起受。 他记得这双手的任何一道伤痕,他曾经对这双手的主人说过,总有一天他们会淡出江湖,然后携手相伴终老花间。 他曾以为这种感觉只会出现在自己梦里,梦一醒,别人就会冷漠地告诉他,这只是天底下最不真实的梦,但原来不是这样的, 你到底是谁, 千叶的脚步就此停住,而兼人也陡然意识到是自己失态了,他想把手收回去却乍然看到千叶的面孔上已经爬满了泪痕。 “告诉我,你是谁?” 来不及抽出的手被这个无端落泪的男人紧紧握住,兼人狼狈地向后退了一步却又被他用力向前拉了回去。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那么多熟悉的感觉堆叠在一起,他怎能认错? 可是,那个人不是已经死了吗?面目全非地死在他眼前,那种痛彻心扉的绝望他至今还记得,难道一切都错了吗? 千叶一步步紧逼过来,兼人却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在千叶方才不断用手指摩挲着自己掌心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觉悟。自己真是不该一时冲动跑去拦他,明知道自己稍有一丝不慎就可能被看出来,竟还这样不小心…… “千叶!” 就在两人僵持之时,柳生崇明却忽然出现在这里。然而他的出现并未能吸引走千叶的注意力,他仍然执拗地盯着眼前的男人,仿佛一定要逼他吐出真话才肯罢休。 “方才你让人送信说要来我这里,我实在是等不住了这便亲自来接你,怎么还怕我那里没好酒供你么,竟跑到这里来喝酒。” 柳生一来便发现两人的异样,但他从未见过易容后的兼人,自然也想不出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看千叶那样亲密地拉着他,不由恶狠狠地瞪向对面的人。 “今天我有些私事,他日有空我再找你。” 千叶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柳生面上的不悦,依然一心一意打量着面前这个面孔陌生但一言一行都让他极为熟悉的人。他不自觉地向兼人又靠近了一步,两人的身体差点就要贴到一起去。 “千叶,你可别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啊,” 柳生见势,心中越发不快。他见这人长相平凡,全然没有半点吸引人的地方,可千叶却看得目不转睛。他上前一步就想把两人拉开,不料他这一动千叶竟猛地抓住他的手,待他再一看,心中不由一惊,这千叶竟用这般杀气腾腾的眼睛等着他, “你敢碰他一下试试看。” “千叶你……” 柳生不知他何来如此大的怒气。从前他们之间也只有在谈及白水兼人的时候千叶才会这样满面阴寒,如今却为了这么个入不了眼的人物…… “你跟我走,” 千叶将柳生的手挥开,随后便拉着兼人向马车走去。其实与其说是拉,几乎也等同于把人搂紧怀里了。起初那种因为单纯的触碰而产生的熟悉感很快就被另一种感觉取代。怀里的这个人,无论从身形还是气息都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除了那张该死的,不知道是谁画上去的面孔以外,面前这个男人的一切都是他所熟知的。 他曾经紧紧拥抱过的身体,并不像梦里那样飘忽,而是真真实实,那么温暖又那么柔软的。 沉浸其中的千叶已经完全忽略了自己背后那个怒不可遏的柳生。虽然怀里的兼人开始时还在用力挣脱,可是到了后来,当他感觉到耳边有温热的水汽散开,然后对方的眼泪一滴一滴沿着他的面颊滑落下来之后,他便再也无法抗拒这个因为失而复得而失态落泪的男人。 那时候他还并未意识到千叶的心里在酝酿着什么,而事实上,这个一向暴戾的男人已经开始在打算要用那种方式的‘报复’来让这个男人再也不‘敢’这样擅作主张偷偷消失。竟然敢这样若无其事地在自己面前冒充另外一个人,他未免也太小瞧自己的了吧。 车震。。。 眼前发生的一切委实大大超出了兼人的想象,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喜极又怒极的男人已经把他恶狠狠地塞进了马车里。驾车的马夫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把主人惹成这样,只听到他阴沉沉地命令自己驾车,车夫便一句也不敢多问地连忙挥鞭走人。 至于这一走要走到哪里去他已经来不及问了,也罢,走一路看一路吧。 而马车里的人自然也不会比外面的人好过到哪里去。被硬拽进车子里的兼人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就被推得撞向车壁上。昏暗的车厢里虽然看不清对面那张面孔,但从他急促地呼吸声来判断,只怕这次真的是惹恼了他吧…… 他在黑暗中隐约感觉到千叶正在向自己逼近,狭窄的空间不容他做出太剧烈的反抗,更何况经历过两次重伤之后,他原本握刀的手如今也是血脉枯竭,根本使不上什么力气。 “千叶……” 在经历了犹如煎熬一般的沉默后,兼人终于忍不住叫出了对方的名字。然后他看到千叶模糊的身影在眼前猛地摇晃了一下,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这个男人会倒在自己面前。 “千叶,你……” 话的尾音还没有落下身体就已经被用力地箍住。那样大的力气像是打算把人活活勒死在怀里一样。兼人试探性地抚着他的后背,对方的身体在明显地颤抖,好像根本无法停下来。这时候裸露在外的脖颈处突然传来了尖锐的疼痛,兼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吓得不轻,这才想起来要挣扎来‘自救’, 他不会是打算这样活活把自己咬死吧…… “你,你冷静一点……”他慌乱地想把抱紧自己的男人推开,可是对方似乎是铁了心一样不肯放手。好在他松开了牙关,可是被咬伤的地方还是传来阵阵的痛楚,而且似乎真的被咬出血了。 这家伙…… “你再叫一遍我的名字,” 千叶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闷沉,像是受尽了委屈。兼人曾亲眼看到他因为自己的‘死’而几乎丧命,如今又见他如此,心里不禁一软, “千叶,你起来,我们好好说话……” “再叫一遍我的名字。” 对方依旧执拗,兼人一时间有些无可奈何,难道两人真要这样僵持着? “千……唔……” 果然是这样, 就该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剩下的话根本没有就会出口就被千叶迎上来的吻尽数吞没。这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是正在咬他。冲破牙关的舌尖贪婪而霸道地侵占着对方的口腔,然而这个本该缠绵的吻却充满了血腥味,细长的血线沿着两人的嘴角滑落下来,兼人也不知道他究竟咬破了哪里,甜蜜和情欲完全盖过了原有的疼痛,他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这个吻当中了。 “我要你,” 就在兼人被亲吻得几乎快要窒息的时候,这个始作俑者已经毫无愧色地开始拉扯他的衣服。动作毫无温柔可言,几乎算得上是粗暴。兼人本来已经有些神智恍惚了,忽然间被他迎头盖脸送上来的那三个字惊得立时清醒过来。 衣衫已经被扯去了大半,可是在这样闷热的夏季里,两人的身体紧密贴靠着,厮磨着,就算衣衫大敞也还是不能消减身上的热度。兼人勉强伸出一只手,抓住对方欲行不轨的手,压低了的声音里俨然已经有了些许的不满, 这家伙,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思做这种事…… “疯够了没有!” “没有!没有!我是疯了,我真的快疯了!” 千叶仿佛被那个疯字刺激到一样,手上的力气陡然大了起来,兼人实在拗不过他,眼看着他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扯落下去,接着是腰带,再往后…… “只当我又错了,我根本不该来找你,我根本就应该当自己已经死了,我为什么要来找你,我到底是为什么要来看你发疯!” 自知反抗不得,兼人索性放下了手,手腕上还留着千叶抓过的痕迹。他把脸转向一边,夜风忽起,马车外满目流光,可照在他的脸上却是满目的凄凉, “不,不是的,兼人,不是这样的。” 或许是被兼人这副模样吓到了,或许是他又想起当日在火场里一心求死的兼人也是这样的表情。他像是受惊了一样,身体猛地哆嗦了一下,再抬起头时,眼中的疯狂之色才慢慢消减下去。兼人在他眼中分明看到了一种无望的迷茫。 不该是这样的啊,是自己错了吗?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伤了你……” 颤抖的手在碰到兼人受伤的嘴角时又想赶紧缩回去,可是这一次却是兼人捉紧了他的手,把他的手紧紧按在自己的面上, “我没有死,我是活着的,你看到没有,感觉到没有?” “我能看到,也能感觉到,可是这又如何,只要你想走,我根本留不住你,到了明天,所有人都会告诉我这只是个梦,从来没有一个叫白水兼人的人回来过,我只是做了个梦,无论这个梦有多真实都没有用。我已经被这样的谎话骗过一次,我不想再被骗第二次,你知不知道!” “我……” 那一次在病榻前他确实伙同了所有人欺骗了千叶。他没有想到那件事居然会给千叶带来这么大的阴影,以至于他现在连相信都不能。 “吻我,抱紧我,我要确定你是真的,这样就算你再骗我,天涯海角,掘地三尺我也会把你找出来,” 不要再躲,不要再逃,当我求你,好不好。 “千叶,你不是做梦,我没有死,介木叔叔救了我,苍井也……啊……” “不要松手,抱住我。” 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扯开松懈的腰带,把散落下来的衣摆撩起来,里面松松散散的衬裤在两人激烈拥吻的时候已经被揉得不像样子,绳结挂在一边,根本不用费力就已经露出了大半的春光。 千叶的一只手探到兼人两腿的内侧,柔嫩的腿弯处已经被摩擦得有些发红,细腻而温暖的触感再次证明了眼前这个不是梦里的幽魂, 尽管已经面目全非,可是目光和呼吸都是一样的, 倔强得,那么可爱。 “千叶,你不要……啊啊……” “真好,原来不是在做梦,”他的手轻轻执住兼人的私处,感觉到那火热的地方在自己手心里兀自搏动着。两手交叉抱住他脖子的兼人几乎等同于挂在他身上,被爱抚和挑逗的情欲让他两腿发软,他靠在千叶肩膀上,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像是自己被骗了, 这个男人,刚刚好像是笑了一下, “我以前做过一个梦,”他说着,用舌尖挑了挑兼人发红的耳垂,继而又含进嘴里,“我梦见你跟我说,千叶,我想要你,进入我,侵犯我,满足我……” “够了……” 就算是梦这也未免太荒唐了,这个人平素到底在想什么! “没关系,我知道我的兼人永远也不会说这些话,至少,嘴上不会说,” 啊,软硬兼施果然比较有用啊。只是居然在心爱的人面前哭得那么难看,真是丢脸。 潮湿的手指一点点将对方的密穴拓展开,这个一向坚毅又嘴硬的男人难得像水一样柔顺地任他揉捏。 可想而知刚刚那个样子,真的是很惨很狼狈吧。 千叶这样想着,一边用手指侵犯着对方的身体,一边将他的腿向两侧打开,失去平衡的男人只能尽力缠住他的腰部却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到底有多淫荡媚人, “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这里,很想要……”沾满爱液的手指从火热的甬道里退出来,骤然收缩的菊穴像是欲求不满一样。 眼前的人看上去是这样美味动人,简直让他要抑制不住了。 可是, 可是的后面,总是跟着一连串不幸的转折,谁也难以幸免。 “千叶大人!” 马车不合时宜地颠簸了一下,车外的风忽地吹了进来,好像存心把车里的迷乱气息吹淡。 兼人清醒过来,第一反应是恨不得杀了自己。 这像什么样子!? 至于千叶的反应…… 血亲 兼人如今所面对的,是他这一辈子都不曾面对过的尴尬场面。虽然不久前介木派来送信的人误打误撞破坏了千叶的好事,然而现在被他像看着猎物一样死死盯着的感觉只怕比直接被人撞破“奸情”好不到哪里去。 更何况,他们这么匆忙地赶回白水介木的宅邸竟是因为失踪多日的川泽意外归来的事。 介木家会客的厅堂里,下人们来来来回回地忙着斟茶倒水,而川泽和介木却还没有出现。兼人与千叶就这样默不吭声地对面坐着。兼人的目光在满屋子打转,可是好像不管看向那里,千叶那道气势逼人的视线始终追着他不放。 唉,这真是叫‘惹祸上身’了。 兼人兀自头疼不已。不久前马车里的事已经让他无地自容,如今还要在自己儿子面前被人这样看着…… “川,川泽!你冷静一点,我跟你说了,兼人他也是有难处的,他不是故意……” 没等屋子里的白水介木把川泽拦下来,他人已经冲到了外面。原本坐在那里的兼人一看到他,不由地从座上站了起来,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这个儿子了?自从那一次重伤被介木救回来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看到过川泽。这个孩子清减了许多,面部的棱角似乎比从前更加明显。以前他的眉宇间或多或少还有尚未褪尽的少年意气,而如今再见他,却已经是经历了生死之别,饱尝过那么多辛酸苦楚,以至于每一个表情里都浸透着阴郁和沧桑。 “兼人,我……” 白水介木为难地看了看面色不善的千叶迦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想隐瞒已经没什么意义。只是,这一来只怕兼人想独自归隐的愿望终究不可能实现了。 “不要紧的,” 白水介木得到这样的回答才放下心来。川泽的归来确实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回想起他离家的这段时间里兼人与自己有多忧心多焦虑,现在看到他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做长辈的哪里还忍心再责备他什么。 他已经为兼人的死付出很多了,难道还要一直看着他这么带着愧疚和自责挣扎下去吗? 也许是自己的想法太自私了,于兼人而言,永远离开这些是非才是最好的…… “你若要怪我骗你,我无话可说,但我这么做,真的是出于无奈。” 兼人的话音刚落,川泽已经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面前。这时候千叶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甚至比川泽还快一步挡在了兼人面前。 他觉得这个孩子的眼睛里有些不寻常的东西,好像会伤人一样。 不过,仔细想起来,当自己知道兼人还活在世上却躲着不肯见人的事实时,他也有种想把这个爱到极点也让自己痛到极点的男人揉碎在自己怀里的冲动。 “我真的让你那么讨厌吗,讨厌到不惜用死来逃避我?”川泽的话让兼人无言以对,他内心深处怎么可能真的狠心去讨厌他,可是…… “我……” 在竹屋里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鲜明的回忆。接受千叶已经是他的底线了,至于川泽…… 兼人闪烁不定的目光最后落在川泽咬破唇角留下的一道血痕。那道残破的伤痕让他心惊不已更心疼不已。可是原谅的话从何说起,若说过去的那些恩怨,他早已就不计较了,然而父子相恋,这是何等有悖人伦的丑事?他怎能眼睁睁看着川泽深陷泥淖而不自知? 他以后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怎能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走偏了方向? “好了好了,你看你问的这是什么话,兼人要是真的想躲你,现在还会站在你面前让你质问他吗?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他不这么做怎么保全自己?果然就是个没脑子的小鬼而已。” 站在一旁的千叶实在是看不下去这父子二人这般僵持着。这一个晚上要兼人一连面对两次被人逼迫的窘境也确实是难为他了。况且那时候他与川泽就完全没错完全是谎言的受害者吗?一见到那具尸体马上就阵脚大乱,一个躲在竹屋终日不肯见人,一个就缩在家里一心求死。其实那个时候他们中只要有一个人能稍微冷静下来,可能白水介木也不会把事情隐瞒这么久,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差劲,口口声声说什么保护,其实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做过。 “这些事情你都知道?” 千叶的话果然顺利地把川泽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但这么做无疑也等于引火上身。 “我自然是知道的,比起你这个沉不住气的小鬼,兼人当然更愿意相信我。” 天,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听到千叶的话,川泽马上转过脸去看兼人。那道逼视的目光真让人不敢对视。 “你看兼人干什么,当初是我提议这么做的,免得你在有心人面前露了破绽。” “他提议,你就答应?你把我当什么?” 继续两只眼睛冒火地等着兼人,恨不得把他吞进肚子里才好。 “他能不答应吗,你别忘了那时候兼人可还完全没有恢复,” “那时候没有恢复,那之后呢,为什么不来见我,你知不知道我快活不下去了,你知不知道!” 真想不管不顾马上把他抱进怀里,只有那样才能让自己快要跳出胸口的心平静下来。川泽自己知道,这不是怒,不是气,是一下子经历了大起大落之后无法承受的感情。 “来见你?怎么见你,让你那一家子居心叵测的老老小小再害他一次吗?我早就说过,白水家待不得,只有我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千叶继续抢过话头,引火上身这种事他好像越做越起劲。 “你休想骗我!哼,当时你看到他们把尸体抬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你会事先知道实情?何况我才是兼人最亲最亲的那个人吧,他凭什么相信你不相信我?” “做戏你懂不懂,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稍有差池就会危及兼人的性命,换成你,你能以假乱真吗?还怪兼人瞒着你,我看瞒着你才是上上之策。” “你给我闭嘴,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说,兼人从来没有承认过,我哪里信不过?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信不过?” “试?让你试一次兼人现在还有命站在这里吗?” “你!”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表情才是他认识的川泽啊。 看到那张原本阴森发寒的面孔因为争吵和所谓的‘吃醋’而泛上一层怒气,兼人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刚刚那一刹那,他真的有点摸不透川泽想干什么。 不过从千叶方才在马车上‘失控’的 表现来看,刚才要不是千叶及时转移了川泽的注意力,只怕自己这一关,真的不容易过了。 “现在可好了,我原本也是担心川泽会因为这件事迁怒于你,如今好了,有千叶帮你扛着,我看川泽也没心思责备你了。” 置身事外的白水介木露出了这些天以来难得的一个笑容。兼人颇为无奈地摇摇头,但心却终于轻松下来。 “只是这川泽越发没了规矩,哪有做儿子的这样直呼自己父亲名讳的,改日我定要好好说说他。” 这,恐怕不是说的事吧。 这一次川泽能够安全地从中原回到兵库港真可以说是多亏了明家堡一路上的保护。而明家堡的那位年轻的堡主这一次也随行来到兵库港。 对于这个年纪轻轻就手握中原水道大权的年轻男子,兼人的印象还算是深刻。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去中原,在当地官员的府邸里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就已经预感他是个手段厉害的人物。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川泽竟会承下他这么大的人情。 “各位不用担心川泽的行踪会被人发现。之前派来跟踪他的人已经被解决掉了,未免惊动幕后主使,我们的人也按他的吩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川泽的情况飞鸽传书回去。所以我想到目前为止他们应该还不知道川泽已经安全回到兵库港了。” 所谓入乡随俗,换上了和服的明不戒看上去似乎比川泽更年轻秀美一些,只是他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种大家的风范。兼人之前一直介怀他蛊惑川泽一起对付千叶,可是现在知道他是自己儿子的恩人,之前便是有再多的不满眼下也烟消云散了。 “明堡主思虑周全,自然是万无一失。但不知堡主这次亲自前来,究竟是……” “白水少主不但是我们明家堡重要的客人,更是生意的伙伴。在前往兵库港的路上我们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白水家内部似乎出现了一些问题。我与白水少主一向交好,怎能眼睁睁看他受人陷害,不明不白丢了祖上传下的家业。此事事关重大,我想还是亲自前来,看看能不能助少主一臂之力。” 这明堡主的话说得确实好听,可细细想来也不过是因为川泽掌权,他们明家堡有利可图而已。果然是真正的商人,精打细算,利字当头。 “明堡主言重了,那些谣言不过是有心人故意混淆视听,我是千叶的父亲,我想天底下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身世了。”兼人看出明不戒心思并不单纯,但他的出现对于川泽而言绝对是个强而有力的专机。眼下的白水家无论是落入谷崎手里,或是落入柳生手里,这些保守派势必会掐断海上商路,然后使得白水家彻底沦为幕府的爪牙。 这是兼人绝不愿意看到的。 “我对白水少主的身世绝无怀疑,否则也不会冒险前来。”明不戒在说着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在千叶与川泽之间逡巡不定,而川泽也好像意识到什么,表情忽然间就紧张起来。 “眼下白水家大权旁落,刘胜崇明更在一边推波助澜。要想帮川泽夺回大权,首先要为他正名,” “明堡主的意思,是要在几大家族面前证明川泽确实是我的儿子,而非外界传言的私生子?” 能证明固然是好,只是…… “明堡主有些事可能不知道,在谣言传出之后我就加派了人手寻找当年与川泽出生有关的几位大夫,然而想不到的是有人比我们出手更早。如今这些人都下落不明,日后要是柳生要挟他们杜撰川泽的身世,那我们岂不是百口莫辩?” 显然千叶的本意并非如此,但这样一来,日后就算几位大夫和盘托出了川泽的身世也造成了其实是被逼迫的假象。自己的这种手段是卑劣了一点,可是只要能留住兼人,现在也顾不上这些了。 “要证明身世又何须费力搜集人证,在我们中原很早就有滴血认亲之说,只要白水少主是兼人大人的亲身骨肉,他们的血便可以融在一起。若不是,他们的血必然相斥。到时候我们只需几位贵族大人亲眼看到他们两人的血融在一起便足以证明白水少主的身份。” 明不戒说着脸上便泛起了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他这层笑意只有川泽明白其中的含义。他的这个朋友,一向手段非常,这一次他肯大力相助,日后只怕是要从白水家捞不少好处走的。 “此法确实管用?” 明不戒这一说让原本就有些担心地千叶更加惊慌起来。倘若这法子如此灵验,那…… “管用与否,我想到了那日眼见为实。” 如果真要眼见为实,到了那日,只怕兼人不要自己的命,自己也无颜再见他了。 千叶心里苦不堪言,与兼人重逢的喜悦这一下全变作了苦水。 “既然这个方法可行,那我们需尽快联系几大家族,只要川泽的身世无疑,到时候我们再在几位贵族大人面前说出谷崎和柳生的不耻行径,我想以川泽在家族中的影响力,夺回大权应该没有问题。” 白水介木听到明不戒这番安排,本来有些忐忑的心一下子信心十足起来。川泽离家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惶恐大哥的家业会败在这一代人手里。倘若白水家就此败落,日后他大限之日又有何脸面去见白水家的列祖列宗。 明不戒一边点头称是一边注意着川泽,千叶以及兼人三人的反应。这川泽是知道真相的,一脸痴迷地看着兼人的样子实在傻得可以,至于那边的千叶,怕是被自己提出的这个方法吓得不轻吧。这个白水兼人嘛,冷着一张脸实在看不出是喜是忧,罢了,那两人势必是想圆这个谎的,自己也就做个顺水人情,当是成全他们三个吧。 真相 假象 然而很多时候并非事事尽如人意。 虽然川泽已经平安归来,然而由于如今的白水家可谓是内外交困。在内部,谷崎一众人已经将川泽的势力架空,而在外,柳生家又利用川泽的身世大做文章。几大家族虽只是观望,但也似乎颇为动摇。 这是一场硬仗,只怕仅仅靠证明川泽的身世还不足以化解危机。白水介木与千叶已经暗中着手将各路人马调遣回来。明家堡在中原势力庞大,对兵库港沿海一带的海上生意影响颇大,这一次依仗明家堡的力量或许能将柳生家彻底铲除也未可知。 几日来众人都在各自按照计划紧锣密鼓地行动,兼人也难得能从川泽与千叶的‘纠缠’中脱身出来。之前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生死,他早就想从家族争斗中跳脱出来。这一次川泽从中原回来重掌大权,自己是真的可以放下一切,过一过清闲日子了。 “我很小的时候随父亲出海做生意,曾去过京都,见识过那里的繁华,没想到这里与皇城相较也丝毫不显逊色。” 初来乍到的明不戒似乎对什么都颇有兴致。白水兼人默默地跟在一边,他端详着这个渡海而来的年轻人,仿佛只有他充满好奇的目光才略显稚气一些。在其余的任何时候,这个年纪与川泽相仿的男子都好像深沉得看不到底一样。 “这里若不是民丰物阜,堡主又岂会花那么多心思?”仍然用易容掩盖着真是容貌的兼人口气淡淡的,似乎说的有些漫不经心。 “虽说我们商人唯利是图,可利益之中也有人情,我会亲自到这里来帮川泽重回白水家,也是为了感谢他帮我解开多年的心结。” 从见面之日起明不戒就感觉到兼人对他的戒备。确实,自己之前为了达到目的狠狠算计过他一次,甚至可以说是间接令他陷入险境。他对自己多有防范也是情有可原。不过,自己这一次到兵库港,真的并非只为谋利。 “哦?明堡主此话怎讲?” “这件事……” 明不戒刚要细说,只见不远处的人群突然被人撞开,原本井然有序的人流一时间混乱起来。 “这,这不是松本大夫吗,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人群里传来的尖叫声让白水兼人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他慌忙向前迎上去。只见那人一身的血迹,伏在人背上一动也不动像是已经断气了一样。那人的面孔被一堆凌乱的白发覆盖着,但面部的轮廓依稀可辨。兼人怔怔地站在那里看了半晌,陡然间想到了为何会觉得这个名字,这张面孔如此熟悉 这个人,不正是十几年前为世津子接生的几位大夫中的一位么?只是,他为何会伤成这样…… “松本大夫,你……” 兼人刚一出声,一边的明不戒就用力扯了他的衣袖一下。兼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故作镇定地退到一边,然而没想到的是那已经奄奄一息的松本大夫居然在神智迷离的时候拉住了他, 莫非他是想跟自己说什么? 难道…… 兼人的头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让他觉得害怕,但又那么充满诱惑。他深知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松本大夫更清楚川泽的身世。只要他说是,那么这件事,定然可以确信无疑。 可是…… 兼人想到这里不禁感到背后冷汗涔涔。原来自己一直嘴上说不会怀疑川泽的身世,但其实心底根本没有真的释怀。到底世津子隐瞒了他多少事,到底她和千叶之间背着自己做了什么,这些疑问就像是慢性毒药一样在他心底最深处潜伏着,随时可能会爆发。 就在他出神之际,明不戒突然撤了一下他的衣袖,兼人猛地反应过来,这才顺着明不戒的视线一路看过去:拥挤的人群里明显有一道不同寻常的目光看向自己这里,更准确地说是看向自己面前这个已经命悬一线的老大夫。如果不是兼人与明不戒皆身怀武功,敏锐过人,只怕以这个人隐藏的深度绝难察觉。 “你也发现……” 明不戒凑到兼人身边,压低声音道,“看他的打扮,是你们东瀛的忍者。我没有把握能擒住他,你看呢。” 兼人曾与千叶在一起生活了多年,深知忍术的厉害。这些隐秘的忍者飞天遁地无所不能,但他们大多行踪诡秘,很少有人会以真面目示人。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很关注松本大夫。 “我只怕也不能,”兼人苦笑道,“我的手无法用剑了,帮不上什么忙……” “松本大夫!你撑着啊,就快到医馆了!” 松本是这一带德高望重的老人,不少人都受过他的恩惠。如今他突遭飞来横祸,眼见性命不保,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心生不忍起来。眼看着围观的人群开始混乱,那个隐身在人群中的忍者也想趁乱悄悄离开,明不戒眼尖手快,几乎是飞身上前想将他拦下。而那人也非等闲之辈,明不戒稍有动作他便已经发现,忍者与生俱来的警觉让他在躲过了明不戒的杀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动作似乎有些迟缓, “松本大夫,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我就在这里,你慢慢说。” 兼人原本也想一同追去,可是那气若游丝的老人却抓着他不肯放开。兼人当他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对自己说,一时间竟不自然地有些紧张。 明不戒与那忍者缠斗在一起,渐渐就占了上风。可对方毕竟也是高手,加上这条街人来人往,他又不能真的全力一搏,这样一来,那忍者虽然落了下风但还不至于被明不戒擒住。至于兼人这里,那老人拼尽最后一口气却只在兼人耳边说了两个字, 假的。 是的,他只说了这两个字。最后那个字的尾音落下时,这个日薄西山的老人就死在了兼人的面前。 但他最后所说的两个字却像是个惊雷在兼人耳边轰地一声炸开了。为什么他临死前,偏偏说了这两个字? 他想告诉自己什么?川泽的身世是假的?还是谣言是假的? 松本大夫冰冷的尸体就躺在自己的眼前,可是兼人已经被那突如其来的两个字搅得心烦意乱。有关川泽身世的疑惑又一次占据了他的心。他不愿怀疑世津子,更不想再去仇恨千叶。但如果这些是真的呢? 如果,如果川泽真的不是他的儿子,那么他自己又算什么?这么多年来的屈辱,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一切都是假的,天底下还有比他更可笑的男人吗? 一时间,兼人只感到手足冰冷,眼前甚至有些模糊,胸口处不知道为什么隐隐作痛,像是要呕出一口血来才不会觉得那么闷,那么痛…… 戏 “人在那里,快!快捉住他!” 已经乱成一片的人群外忽然间爆出了一声怒喝,兼人本还对着松本的尸体怔怔发呆,而明不戒也正要倾注全力擒住那个神秘的忍者,途中这第三者的插入让原本就复杂的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兼人抬头向那个突然出现的人看去,大大出乎意料的是,这个领着一队人马闯过来的男人居然是柳生崇明。 那个曾经在千叶家颐指气使,落井下石的阴险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莫非这其中,又有什么阴谋? 不及兼人多想,那队人马一拥而上将那名忍者围在中间,拥挤的人群被迫散开,兼人这才看到那忍者刺客面色发青,地上亦有不少血迹。 原来是受了伤…… “看你还想往哪里跑!” 柳生似乎并未注意到藏身在人群中的兼人,他看上去似乎十分急于抓住那人,可是又不想要他的命,所以每出一招都保留不少。他的刀法配合上明不戒,再加上众人的围堵,饶是再强大的高手也不可能安然脱身。果然无需多时已露败相的男人被柳生一刀砍中右肩,破败的身体不堪重负倒在地上,还来不及再做反抗就已被制服。 “先去看看松本大夫怎么样了。”此刻的柳生似乎已经完全收住了自己方才的杀气,一看到人被制服马上就冷静地开始指挥下人们处理现场,只是高傲的态度丝毫未变,即便是刚刚明不戒出手相助,他也没有任何感激的表现。 柳生家的下人得了命令,迅速把周围的人隔开,兼人与明不戒悄悄退到一边,看着被找来的大夫为松本号脉之后确认他确实已经死去。确认了这件事的柳生面色一白,疾步走到那名忍者面前。那人被好几个身形高大的武者压着,根本动也不能动。尤其是他还受了伤,即便是意志坚强在这种时候也难免露出痛苦的神色, “松本大夫究竟与你有何恩怨,你要置他于死地?之前就已经发现你在我柳生家的别院周围鬼鬼祟祟,没想到你的目的居然是松本大夫!” 柳生的话说得很高声,从他的语调里能听出他气愤难当,只是兼人总觉得那里怪怪的,可是一时之间又想不清楚。 那忍者显然是训练有素,即使被人用脚狠狠踩着伤口也一言不发。柳生的面孔上露出了一丝近乎残忍的笑容。但那笑容里,好像又带着那么一点得意的味道。 “松本是我柳生家重金请来的大夫,在这一带又颇受敬重,如今他惨遭横祸,我柳生崇明定要为他找出真凶。我知道你不过是你家主人借刀杀人的工具,你若把实情说出来,我柳生崇明可以在这么多人面前起誓,日后保你不死。” 他的每个字都说得掷地有声,只是深知他为人的兼人对他所谓的起誓却是不屑一顾。这种人,倘若他能说话算话,那这天底下恐怕就没有所谓的谎言了。 那忍者听到他开出的条件并不多言,只是冷笑一声。他的态度已经明确告知柳生想从他嘴里套出任何话都是不可能的。当然,柳生的身边也养着这样誓死效忠的忍者,他怎会不知道这样的恐吓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他想要的答案,根本不需要这个人自己说出来。 “我想放你一条生路,可惜你自己不放过自己。” 没想到他这句刚一说完,原本不能动弹的人不知哪里生出的蛮力,竟猛地把压住他的人尽数掀倒在地。柳生也没料到他会在这是出手反击,震惊之余尚来不及做出回应就看到他满身杀气地扑向断气多时的松本大夫, 他是要把尸体毁掉,这样就无法验伤,他的来历自然也无从查证! 意识到这一点的白水兼人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但对方求死的意志强烈到可以冲破一切阻拦。那种眼神白水兼人是认识的,他曾亲眼看过一个死尸为了保全家族的荣誉与敌人同归于尽,面临那样的处境,即使是站在对手的立场,亦难免为他唏嘘震撼。 “危险!” 兼人的整个身体都扑倒在松本大夫的身上,而在那同时,这名忍者引燃了身上的火药。兼人甚至都来不及思考死亡距离他有多近就听到了周围人的惨叫声。 血肉撕裂的声音混合着浓腥的血味扑面而来。寻常人家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如果不是明不戒飞来的一脚踢开了那个一心求死的忍者,那么此时此刻白水兼人这个人恐怕也永远消失于人世了。 巨大的爆炸声引发了更大的骚动。被爆炸震得耳膜疼痛的白水兼人是在神智尚未清醒的时候被人从地上拉起来。他的身上只是略有损伤,但因为距离很近,爆炸的余波还是对他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怎么样,看着我,能走吗?” 明不戒紧张他是自然的。这个人毕竟是白水与千叶两家家主最看重的人。除却利益的算计不讲,单就朋友的身份来说,他都应该保护这个人。 “松本……” 刚刚站起来时,兼人的双腿都在不自觉地打颤。明不戒担心不已地帮他检查伤势,而白水兼人眼下只关心松本一个人。 “真要亏你这么不要命,”确定兼人只是受了皮外伤,明不戒的心这才安定下来。他心里半是埋怨半是心惊。方才那种情况,只要自己稍微慢一步,今儿便真的是难以交代了。 “真是一条护主的好狗。” 柳生的嘲讽在兼人听来实在是刺耳无比。他虽与这人身处敌对,可是心底到底还是敬重他的忠义。可惜在柳生这种从不知忠义为何物的小人眼里,他的牺牲却得到这样的羞辱。 明不戒担忧地把白水兼人扶到一边,虽然未伤及性命,可这样带着伤回去难免又要被那对父子唠叨和责备了。唉…… “你放心,验伤的事这个人肯定比你还急。” 起初还有点不明所以,但作为旁观者看到最后,柳生崇明一举一动里的阴谋味便愈发显现出来。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穿过人群走到兼人面前的柳生崇明依然是一副目中无人的姿态。或许是对自己自导自演的这处戏取得了预想的效果而得意,所以他的笑容看上去越发狂妄无礼。 面前的这个人他当然记得,那一日在酒馆前就是这个人令千叶对自己失约。他原本以为千叶已经被自己逼到了绝境,没想到那日过后他居然完全没有来找自己求情的意思。 方才那句话,他虽然明里是说那个忍者,但话里何尝不是在讽刺兼人。 “抱歉,我朋友受了伤,我要先带他回去。” 明不戒感觉到了柳生的敌意,他把兼人往自己身后掩了掩,其实也是怕柳生认出兼人。但其实就算他不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他恨之入骨的白水兼人,之前千叶对他的态度也足以让柳生崇明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怀恨在心。 他对千叶的感情,已经不仅仅是迷恋那么简单。那种占有欲几乎已经有点病态了。 “急着走吗?这么关心松本大夫,唯恐他的尸身被人毁了找不到凶手,你跟他什么关系?” 柳生崇明满是试探的目光看得兼人全身都不自在。他确实关心杀害松本的凶手是谁,可是眼下的情形让他更想快点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间有些害怕知道真相。又或者说,他的心底已经感觉到了真相的接近,可那也许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那会是一个令人感到恐惧的真相。所有的感情,信赖,希望会在一瞬之间灰飞烟灭。 裂痕 “如果不是,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千叶家的杀手要追杀松本大夫?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盛怒之中的兼人几乎连吼出来的声音都变了。当验伤的结果传到白水介木府上的时候,千叶才接到消息从港口赶回来。然而一切都不可挽救地走到了这一步。他回来时看到明不戒担忧的脸色就知道事情可能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兼人,你先听我说,你身上有伤,这件事……” 尽管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焦头烂额,但当千叶看到兼人身上因为保护松本而留下的伤口时,原本的担忧一下子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可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兼人的衣袖就被恶狠狠地甩开。那只手尴尬的停在那里,过了片刻才无可奈何地收回去。 闻声而来的白水介木和白水川泽也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尽管白水川泽早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可是也还完全没有要把这件事告诉白水兼人的打算。这一点他和千叶迦木倒是默契十足。两个人都太清楚这件事一旦公诸于世将会带来什么后果。 这后果是他们承担不起的。 “兼人,这件事我也听说了,不过这其中确实有太多的巧合,要深究下去,恐怕另有文章。我们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白白让别人看了笑话。” 白水介木不忍地看了看被兼人质问得脸色发白的千叶。他知道依千叶的个性,这种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的事确实像他所为。只是,这样一来他无疑也是在自掘坟墓。一旦事情像今天这样被拆穿,就算他是清白的,只怕也说无论如何说不清楚了。 “介木叔叔你不必帮他说话,松本大夫身上的伤口形状我已经看过了。这种暗器我曾在千叶家看过不止一次,他也用这种暗器杀过人,我和他待在一起那么多年,如果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还分不清,那我也真是白活这么多年了!” “兼人,不是这样的。我是派人去调查松本大夫,可是我没有让他去杀人。你相信我……” 这是千叶第一次觉得说谎说得那么心慌。他根本不敢直视兼人的眼睛,他的整颗心都在颤。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这样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其实走到这一步,已经是说什么错什么了吧。 柳生崇明摆明是挖了一个坑陷害他跳进去。他知道自己在派人四处打探松本大夫的下落,也知道白水兼人尚在人世,而且就住在白水介木府上,所以他在众人面前演了这场好戏,声势浩大地在众人面前验伤,证明杀手来自千叶家。如此一来,白水家,千叶家,几大家族都会关注这件事。那么自己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杀松本大夫,是怕他说出当年的真相是吗?”最不愿出口的一句话到底还是说了出来,兼人感觉到自己好像每呼出一口气里都带着呛人的血腥味。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能呕出血来,可是心底那种剧烈的痛楚已经快要超过他承受的极限了。 他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一直沉默的白水川泽亦感觉到他的目光像是刀一般锋利地剜了自己一下。他们之间有过争吵,有过冲突,甚至兼人也说过他恨川泽,要与他断绝父子关系。可是没有哪一次他的目光像现在这样, “所谓的真相就是川泽确实是你的亲生儿子,对我们这么有利的证人,我保护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派人杀他。我就算是疯了傻了也不肯能做这种事!” “够了!” 兼人冷笑地打断千叶竭力为自己开脱的话。他脸上的愤怒慢慢转变成了厌倦。那种倦意仿佛昭示了他的内心已经在拒绝相信千叶任何的解释。 他曾亲眼见过千叶家如何训练忍者,他也知道千叶家的忍术绝不外传。相同的伤口这世上除了千叶家的人,别人绝难伪造。而且,自己也亲眼目睹那个死士为了毁灭证据而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那种眼神绝不可能是一个叛徒会有的眼神。 千叶家的死士,没有一个会做出卖自己主人的叛徒。 这种种的唯一可能叠加在一起,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答案。 “千叶迦木,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再信。” 这仿佛死刑一般的宣判让千叶几乎跌坐在地上。短暂的沉默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窒息。兼人受伤了一样的目光在周围人身上逡巡了一圈,最后终于落在千叶的身上。 虽然那目光是茫然的,可是里面却夹杂了太多的失望和痛苦。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谁,如果一切都是骗局,那么还有什么是真的。 他曾经为之感动的真情背后,原来隐藏着这样一个巨大的谎言。他曾经为之付出一切的孩子,原来根本就是个笑话。 “白水先生,这件事,可能,可能……” 陪着白水兼人经历了整件事情的明不戒终于看不下去,打算开口劝他。可是他一说话就被兼人摆手打断, “不用说了。谎话说一万次也还是谎话。骗得了我一时,还想骗我一辈子吗?我想知道真相,就用你说的法子,滴血验亲。” 最后那四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千叶已经没有了血色的脸更加惨白起来。 到了这个关头,容不得他做一点反抗就已经被推进了火坑。 结果就在那里,他已经无力去掩盖。如果这就是他们最后的结局,他宁愿自己就死在那场大病中。那样,至少他的心底还能保留些许温柔的影子。 “好,这是你想要的,我一定给。” 没有退路了,最坏的结果就摆在他的眼前。早晚也要面对,只是没想到甜蜜的幻影去的那么快。 昨天,兼人还坐在这里笑着看着他。昨天,他还对彼此的将来深信不疑。但原来想要重拾幸福那么难, 或许是因为身上还带着伤,又或许是这接连而来的打击让兼人有点不胜负荷,千叶看到他的身体轻微地摇晃了一下,像是要倒下去一样。明明自己也已经是心痛欲死,可是看到这副模样的兼人,已经碎裂不堪的心就好像是再次被人撕裂开一般。 “兼人!” 一直沉默的白水川泽看到慢慢斜倒下去的兼人终于忍不住冲了上来。尽管兼人的目光里满是厌恶,尽管他的心已经被那种陌生的冰冷割得满是伤痕,可是拥紧他的手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你,滚!” 手臂上骤然传来的刺痛让川泽眉心一紧。怀里的人并没有做出太剧烈的反抗,但是身体接触的刹那,他还是能够感觉到那个身体对自己的排斥。 “我不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你居然这么可笑地认为我不是你的儿子,那你告诉我,谁才是我父亲?我一直以为你很爱母亲,可是你为什么宁愿相信那些编造出来的谣言,也不肯相信母亲是清白的!” 清白……其实早就已经污秽不堪了吧。 “啪——!” 川泽的质问像是引燃了白水兼人压抑在心底多时的怒火和委屈。他望着面前这个被自己打破了嘴角迟迟没有回过神的年轻人,第一次觉得他的存在,是那么刺眼。 “清白?好,现在就让我来证明她是‘清白’的。” 冰凉的手指从白水川泽的嘴角边滑过。没有温柔的抚摸让他感觉如斯恐惧。兼人嘴边噙着的笑容像一簇幽蓝的火光,阴寒得没有一丝温度,连带着他指尖上那一抹血色也显得那样诡异。 其实一直不能对那个谣言释怀吧。虽然表面上若无其事,可是内里,对真相的渴望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强烈。所以这么一点风波就可以惊起惊涛骇浪。千叶迦木啊千叶迦木,这一关,我若不出手,恐怕你真的是难过了。 “明堡主,请告诉我该怎么做,我现在就要知道这个人,他到底是谁的儿子。” 一早出去的时候,他还是一副温和无害的样子,才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竟变成现在这副谁都不可接近的模样。明不戒望着兼人苦笑地摇摇头,然后径直走到他的面前, “您现在这个样子,恐怕……” “我很好,没有什么不妥。” 明不戒不等兼人把话说完便已按住他手腕上的经脉。来自中原的高手当然也熟悉人体的奇经八脉,明不戒这一手虽然不重,但切中要害,也令白水兼人顿时失去了力气, “你在做什么!?” 站在一旁的千叶和川泽看到白水兼人软倒下去,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同时出手向明不戒攻去。明不戒不慌不忙地点住白水兼人身上的几处穴位,然后推给冲向自己的两个人。他身形轻盈,跃出数步之远后淡然立定, “不必那么紧张,我绝无害他之心,只是让他休息片刻,免得坏了我们的大事。” 一把接住兼人的千叶仔细确认了他确实无碍才放下心来。可是他身后的白水介木却抽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刀,指向这个从中原远道而来的年轻人, “有些事终究瞒不过,白水老先生,其实不管川泽是谁的儿子,他的身体里始终留着白水家的血,不是吗?” “你什么意思?” 白水介木立马就听出了话里的深意。他持刀的手不由晃了晃, “千叶先生,把人送回房去,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不想功败垂成,现在开始都听我的。” 谎言 “其实每个人都像是带着面具在扮演另一个人。表演久了连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由香小姐,你说对吧?” 舞台的灯光映照在柳生挂着笑容的面孔上,让他的表情看上去显得尤其复杂。由香安静地坐在柳生崇明的身边,铂金的扇面掩住半边的笑颜,但明艳动人的脸蛋仍然光彩逼人。 “面具不是很漂亮吗,有的天生丑陋的人,就算要带面具过一辈子,想必也心甘情愿吧。” “啊呀,那就是说由香小姐很喜欢自己的这一个咯?” 柳生崇明狡猾的笑容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温度。但这种笑容对于作为盟友的由香而言,却意味着即将到来的胜利。这样一想便又觉得柳生不是那么面目可憎了。 “这个别人强加给我的面具,带久了真的会厌。但不管怎么样,它毕竟遮住了一些我不想让人看到的过去。这么说来,我还真要好好谢谢千叶先生。” “说到千叶,他当初大概做梦也没想到,你这步棋,最后会成为最要命的一招吧。”舞台上响起凄厉悠长的笛声,覆盖住真实容颜的面具在灯影中,诡异得犹如噩梦中幽灵的笑脸。柳生崇明的手指随意地搭在膝盖处,仿佛是要在这低缓而寂寞的歌声中寻找可供自己掌控的节奏。 他和由香是一样的人,不论世局如何变幻,他只想做能够主宰的那个人。 “千叶大人只是把太多的精力耗费在那个无用的男人身上。一样那样聪明的人也会耽于情欲而迷失自我,所以说爱情这种东西,真的很可怕……” 由香微微弯起嘴角,笑容里却带着一丝罕见的凄凉。当日的她,何曾不是如此痴傻。以为一片真心待他,换来的却是他弃如敝履。 “葵之上这出戏我一直都不喜欢呢,也许因为都是为爱疯狂的女人,即便日后魂归幽冥,只要想起心爱的人还在人世与别人寻欢作乐,就算是化作厉鬼也要与他夜夜交缠,令他所爱的人不得安宁。为什么最后死去的人不是葵之上而是六女呢,” 舞台的音乐戛然而止,由香从榻榻米上站起身来,及地的长袖垂在身侧,从柳生的肩上轻轻拂了过去。她朝柳生躬身行礼,然后在仆人的搀扶下转身离开。柳生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款款婀娜的背影,仿佛这美丽的背影里重叠着剧中那个裹挟着怨气重归冥府的六女。 深情而善妒的女人,果然是比凶灵更可怕的。 “柳生大人,” 由香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柳生家的下人便从外面匆匆忙忙跑进来。由香本能地停下了脚步,好像事先预知了什么一般,她秀气的双眉微微蹙了一下,发髻上的轻小的发饰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是出什么事了吗?” 由香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自己就后悔了。因为她看到柳生看向自己的目光已不复方才的轻浮放浪。他似乎在用一种很认真的目光打量着自己。这让由香隐约有些不安, “由香小姐很关心吗?” 柳生挥手屏退了那人,然后饶有意味地看了看由香, “我只关心和我有关的事。” 由香知道那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柳生崇明很少露出这种表情,她仅仅在他的脸上见过一次。 “该怎么说呢,对由香小姐而言,或许是个好消息呢。” 柳生拿起桌上绘着青竹的酒杯,将满杯的清酒一饮而尽。 “昨天,由香小姐不是还跟我说白水川泽人在中原吗,为什么一日不到的时间,他会出现在白水介木的府上?” 白水川泽从兼人的屋里走出来的时候,千叶正坐在池边出神地看着波光里的锦鲤。晦暗的天色映衬着千叶的面孔尤其显出几分寂静的绝望。 “药我已经喂他吃下了,再过一个时辰,兼人就快醒了吧。” 在此之前,白水川泽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这样平心静气地和千叶迦木说话,他更没有想过他们父子两人会在这种情形下相认。 已经有太多的不可思议发生在他们面前,现在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他们都能够淡而处之了。 千叶依旧沉默,仿佛还没有从方才的那场暴风雨里回过神来。以前他和兼人几乎每一天都在争吵,有的时候甚至要拔刀相向,可是那时候他没有真正的怕过,没有像现在这样恐惧过。原来得到之后再失去是这么的痛苦,痛苦到他几乎无法承受。 “这样死气沉沉的样子,跟我印象里的千叶迦木差太远了。早知道你这么不堪一击,当初就不该那么认真地把你当做对手。” 川泽的木屐踩过小径上的鹅卵石,被打湿的青枫沾在他和服的下摆上,他无声地坐在千叶的身边,手里丢出的鱼食让池塘里又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这种时候就不要来嘲笑我了,虽然我在你手里,一次也没赢过。”千叶转过头,他很少这样仔细地端详川泽,这个年轻人确确实实完全继承了他母亲的美貌,即使是一身落魄却依然美得夺目。他以前一直固执地认为白水川泽只是个在兼人庇护下永远长不大的小鬼,被所谓的仇恨左右而盲目地寻求复仇的快感。可是经历了这么事情之后,当年那个自己不曾正眼看过的孩子一下子就长大了,甚至比他还能够承受命运的残酷。 “呐,不要说得这样不清不愿的,事实就是这样啊,”难为他在这种时候居然还笑得出来,千叶苦笑着摇摇头,原来自己真的是一点勇气也没有了。 “老实说,我从来没打算过要叫你父亲,当然我想你心里也不肯承认我是你儿子吧。” 当年不小心犯下的错误如今要以三个人的幸福为代价来弥补。面对这样得不偿失的事,千叶真的感到欲哭无泪。 “当初知道真相的时候,我可是一个字也不信。像你这么恶劣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我的父亲,”川泽说着话的时候自己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后来我想了想,我们父子两个真是相似得可怕。天底下可能没有谁会像我们这样这么残忍地对待自己喜欢的人了吧。” 川泽的话让千叶无言以对。他的目光向后,慢慢投向庭院深处那隐约透着灯光的小屋,不知道在兼人的梦里,自己扮演的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大概是让人深恶痛绝面目可憎的混蛋吧…… “我不知道你后悔没有,但我现在是真的很恨以前那个自己。”池塘里的鱼将水光中的倒影撞乱,不甚清晰的假象在涟漪中再次破碎。柔和的灯火落在锦鲤光滑而美丽的脊背上,折射出一片不真实的美丽。 “我们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痛苦呢,不戒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一切都是我们自找的,与其在这里痛苦自责,担心永远也无法得到兼人的原谅,不如冒一次险,且看看上天打算给我们这些恶棍什么惩罚。” “我倒是没有想到你也会有承认错误的一天。不过,该谢罪的人是我。包裹你的错误也是我一手造成的。” 看着川泽面上难过的表情,千叶忽然间有些理解当初兼人不顾一切都要保护他的心情。当得知他是自己的亲身骨肉时,那种微妙的血脉亲情让被孤独包裹着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异样的温暖。 在世津子过世之后,兼人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在爱护川泽吧。他把这孩子当做将自己挣脱出出苦海的救命稻草,无论要承受多少折磨和侮辱都甘之如饴。 “不要说得自己好像很伟大,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谁都不可能置身事外。我别无所求,只希望以后的几十年可以每天都拥着心爱的人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可以看到他尚未醒来的睡颜,不管他把我当做儿子也好,情人也好,我只想守着他,和他在一起。如果这一次你搞砸,我们三个人谁都不会再有明天。” 又要再骗他一次吗? “世事本如此,说了一次谎之后就要准备用更多的谎来圆。我以为你一早就做好了准备,现在居然被兼人吓住了。那个家伙啊,有的时候也不像看上去那么老实么,” 川泽的口气里不自觉地流露出宠溺,他那张经历了太多事情而显得世故练达的面孔很少见地露出一丝简单的笑容。他方才在兼人的房里,听到那个冷峻男人的梦呓, 他究竟想要的是残酷的真相,还是善意的谎言,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吧。 嫌隙 暴雨过后天气依然闷热,嘈杂的蝉鸣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仿佛让已经透不过气的人感到更加强烈的窒息感。 “铮——” 歌伎拨开了三味线的琴弦,纤细柔软的手指抚弄着做工精美的琴杆,凄迷的乐声从她指尖划过,缠绕着茶室里清幽的茶香,仿佛一首如泣如诉的古老情歌。 “谷崎叔叔,赏乐的时候该是平心静气的,你怎么看上去好像满腹心事?” 门边的竹帘被风微微吹动了一下,但这一点轻微的小风还不能驱赶室内的燥热。仆从们跪坐在后面不时地摇动扇子,谷崎来回走动的身影投在墙上,好像与这静谧的氛围格格不入。 “在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赏乐?我真不知道是该夸你,还是该骂你。” “难得请来京都名师来这里献艺,叔叔自然是该夸我,”由香将小小的茶碗捧在手心,浅浅抿了一口,“叔叔何必急得像天下大乱一般,不过是小事而已。” “小事?你说川泽那小子回到兵库港是小事?” 谷崎实在看不惯她这般悠然,提高了声音怒问道,“你到底存的什么心思?平日问你你什么也不肯说,到了这会儿还想故弄玄虚?” “叔叔,您说什么呢,” 由香撩动了一下自己垂下的长发,贴身的仆人赶忙上前为她将发重新挽好。只是不知怎么这仆人今儿有些慌乱,竟是不相信碰乱了由香面颊上的妆粉。这一来,由香面上的笑容顿失,抬手便赏了那人一巴掌。 谷崎看到这一幕,心里暗道这由香平日里看上去温柔婉约,可内里却满是戾气。他已经不止一次看到由香因为一点小事责罚下人,这个女人,发怒的时候真让人有点不寒而栗。 “谁说川泽已经回兵库港了?让柳生那只狐狸吓唬一下您就信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谷崎听出她话里有话,连声追问,“你是说川泽回来的消息不是真的?” “当日川泽出走,我就是为了防他回来才特地派了心腹暗中监视。这些人都是我一手训练出来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飞鸽传书回来告诉我川泽的近况。一日前他们才回信说川泽还在明家堡,况且这港口上每日来来回回是什么人在走动还能逃出白水家人的眼睛吗?”由香回想起那日柳生逼问自己的情形,想起来那时候自己也是吓了一跳,可是再仔细想想,谁知道柳生动了什么心思,或许他是想借口探探自己的虚实,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对川泽死了心。 呵,这个男人,可比川泽有意思多了…… “话是如此,可万一你的手下失手被擒,你怎么知道消息一定可靠?” 谷崎也知道这小女子手段非凡,可她终究年轻太轻,看事情未必那么通透。这次她若是失手,自己必定也大难临头。这让他不得不紧张一把。 “叔叔,他们是我训练出的人,岂能那么容易让人捉住。换句话说,就算让人捉住了,信里用的是暗语,他们又如何能破解呢?您与其在这里杞人忧天,不如放宽了心陪我好好把这段乐赏完。” 由香虽然说得轻松,但谷崎对此仍有些不大放心。最近外面并不太平,听说千叶家的忍者已经开始追查当年的知情人,甚至还下了杀手。虽然这件事柳生处理得十分漂亮,可是惹动了千叶,事情只怕不那么容易解决。 那个男人不久前明明还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谷崎还以为他会就此消沉,没想到他居然挺了过来,而且这一次明显是要和白水家对着干了。 “其实呢,要是川泽真的回到了兵库港,对我们反而有利无害。”由香岂会不知谷崎在忧虑什么,其实她面上故作镇定,心里却未必全无压力。眼下她屡屡兵行险招,早已将自己的生死一并赌上。此番若是不能成事,她只怕也就此万劫不复了。 “这话怎么说?” 谷崎对白水家的大权觊觎已久,自然对川泽满心敌意。从前他连兼人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才掌权不久的川泽。 不过是徒有好皮囊的败家子罢了。 “既然我们已经确信无疑川泽并非白水兼人亲身,那么他回到兵库港无疑是自取其辱,到时候他与白水兼人之间只怕有场好戏可以看呢。” “可是迄今为止,柳生那个家伙都不肯让我们见一见知晓川泽身世的那几位大夫。他如此不信任我们,双方还怎么合作。换句话说,倘若到时候又有变卦,我们岂不是进退两难。” “这……” 谷崎的话让由香一时间愣住了。她原先对这件事是深信不疑的,可是昨日柳生的表现实在太奇怪了。他到底是为什么突然提起川泽回来的事情,动机是什么,还是说这预示着柳生其实并不信任自己,他其实私下还有自己的计划…… “我就说柳生这个人根本不足以信任。他狼子野心,谁知道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说不定他不止想吞并千叶家,恐怕连我们白水家也在他狩猎范围之内。” 谷崎难得看到由香脸上露出了动摇的神色,他一时得意便滔滔不绝说个没完。这个人虽然是个莽汉,可是这一次却说得句句在理。之前由香只当他与柳生之间是利益所指所以可以合作无间,可是柳生昨天的表现令她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彼此的关系。 “您,您不能进去呢!” 这一头由香正因为谷崎的话而陷入苦思,外面却突然传来了下人们的惊叫声。由香平日里看上去温和无害,可是一旦发起脾气来也是惊天动地。她这会儿正焦躁不安,听到了吵闹声不由怒火中烧,站起身来把脚边的矮桌乒乒乓乓踹倒在一边,茶盏水壶全都摔得粉碎。琴师也被她吓得几乎拨断了琴弦。 “谁在外面吵,给我赶出去!” 她这话才说完,门就被外面的人猛地拉开。这一看,由香堆满怒气的面容霎时间白了下来。 “是你?” 门里门外的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开了口。这两人平日里私下见面时虽然各怀心思,但都是好言相对,难得一次两人同时怒目而视。门外的柳生全然没了之前的风度,手上还握着刀,像是刚和人搏斗了一场。 “您这是做什么?” 由香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更不知道他何来这么大的杀气。谷崎见他全然不顾礼节就要往房间里闯,不由也动了怒,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乱闯!” 但似乎柳生并未听到他的话,只一味不管不顾地走进来,目光凶恶地向四周看去,像是在找什么人。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我们方才一直在这里,并没有什么人来过。” “哼,由香小姐自然这么说。” 柳生阴沉着脸冷笑了一声。由香正在气头上,又被他无故冲撞,当然也不可能有什么好话。她走到门边,一手指向外面,“我与介木叔叔还在赏乐,请柳生先生出去!” “哈,是我糊涂了,你们白水家的人当然是帮着自家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已经不跟你计较刚才的事,请你现在离开。” 由香话音一落,谷崎的手下也便围了上来。柳生身边并未带着太多人手,被他们这一包围倒像是落了下风。 “由香小姐如今威风得很,堂堂的白水夫人大权在握,任谁都要给你几分面子。”柳生要不是在街边看到活生生的川泽一路追过来也不会怒成这样。这个由香还在他面前装傻,说什么川泽仍在中原。之前信了她一次,这回自己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这个女人分明还对川泽有情,说不定之前的一切都是他们的布局而已! 柳生一时间被怒气冲昏了头,一股脑地把火全烧在由香身上。他今日在千叶那里又受了奚落,不但不肯对他低头,还把杀手的事推得一干二净。柳生手上虽是握着证据,可没想到千叶这次对川泽身世的事情丝毫也不顾忌,完全就是一副打算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柳生本是要去逼他低头,不料自己碰了一鼻子的灰回来。结果路上还看到了川泽,一路追来,那人就消失在这茶室附近。 这样的情况要是放在平时,柳生定不至于阵脚大乱跑来和由香大吵大闹,可是他今天在千叶那里受了气,柳生家在京都的货船又出了事,这一来他才慌了神,完全不似平日里那般心思缜密了。 由香冷眼瞧着柳生带人离开,攥紧的手把掌心掐出血来。 “这闹的又是哪一出?” 谷崎看得莫名其妙,不过他倒也没有由香这样气愤。毕竟这个年轻女人让他感到地位受到威胁,偶尔有人来杀杀她的威风也是好的。 “他居然说我是白水夫人?还说什么自家人帮着自家人?” 由香立在窗边,斜眼看着茶室下柳生领着一队人离开。末了,那男人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谷崎叔叔,你马上召集人马,川泽的事我要亲自处理。就算用抢的,也要把当年的那群知情人带回白水家!我们和柳生家的合作到此为止!” 既然你不信我,一心认定我窝藏川泽,那好,白水家的事也不劳你费心! 父子(上) 和闹翻了天的白水家茶室截然相反,仅隔着一条街的介木府邸上平静得一如从前。夜间无风,只有庭院里细细的水流声能带来些许清凉之意。石灯笼的微光浅浅淡淡,在夜色里晕出些许宁静的温柔。 院子里的蝉声渐弱,尺八苍凉的乐声透过重重的树影飘向天际。因为满腹心思而难以入睡的明不戒刚好就站在凉亭里,听到了这乐声不由向庭院里望去, 他本无意打扰借乐声派遣心事的白水兼人,奈何他不小心碰乱了脚边的细碎石子,虽然只是一阵微不可闻的声音,但乐声还是随之戛然而止。明不戒满脸歉意地看着被自己打扰了兴致的男人, “我听得有些出神了,没注意脚下,实在抱歉得很。” 看他这般礼数周全,兼人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明不戒看见他心事重重地望着手里的尺八,隐约也猜到他是为什么事而烦恼。罢了,好人做到底,这次就算是还川泽的人情,再帮他一把吧。 “川泽的身世已经弄清楚了,可是白水先生的样子似乎不是很高兴呢。” 应该高兴吗,是啊,应该高兴的……面对自己想要的结果,证明了自己不是被所有人欺骗的那个,这难道不是自己想要的吗? “我……没有不高兴……” 兼人也知道自己答得十分犹豫。他的脸上分明透露着自己心里有太多的放不下。 “白水先生的心思,我大概也能猜到一些,换做是我,纵使今日滴血认亲一事确确实实证明了川泽的身世,可是有些藏在心里的事却不可能一下子抹干净,是吧?” 明不戒慢慢走到白水兼人的身边,他不知道就在一日前,川泽和千叶也是这样并肩站在这里,面对着毫无头绪的三个人的未来,他们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谎言有时候未必是恶意的,若能就此成全他们,谁敢说这个结果不是最好的呢? “昨天晚上我想了一夜,我为我们三个人做了很多的设想。倘若今天不是这个局面,倘若川泽真的不是我的亲生儿子……” “你会死,他们也会死。” 明不戒不慌不忙地接过话,“我猜想你会一个人偷偷地消失掉,然后结束自己的性命,留他们两个人在世上活活痛死,是吧?” “我没那么残忍,” 兼人的面上露出一丝沉闷的苦笑,“我已经没有当初那种勇气了。在看到千叶病重垂危,看到川泽斗志尽失的样子之后,我已经做不出那种事了。” “白水先生到底是很心软的人呢,”明不戒侧过身,温和的目光落在白水兼人的面孔上。他记得在中原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他冷得就像是不带一丝感情,好像任何人任何事情都无法进入他的视线引起他的注意。 如果不是他那么了解白水家的往事,他真的会以为这个男人只不过是千叶家训练出的杀人工具。 “心软?其实是懦弱吧。”兼人自嘲地摇了摇头,“爱上抢走自己妻子,又侮辱了自己十多年的人,这种事听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连我自己也想不通,那么深的恨怎么会被他几个示弱的表情就化解了。” “白水先生想听听我的故事吗?也许听完了你就不会觉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匪夷所思了。” 并非所有的爱恨都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既然爱上了,又何必逼着自己去索求一个原因。 明不戒的讲述很平静,像是在讲一段前尘往事,而他自己则是个局外人。无论这个故事的情节如何的曲折,结局如何的惨烈,他始终维持着嘴角单薄而平静的笑容。那种笑容看上去即便是那么淡然,却掩藏不住心底无法按捺的悲凉。 “没想到明堡主年纪轻轻却有这样一段故事。” 白水兼人惊讶于明不戒过人的定力。他想无论换做谁都不可能这样平心静气地叙述自己的故事。换做是他,也许也不能。 “白水先生曾尝试过那种与爱人生死相别的感觉吗?我试过一次,我知道那是什么滋味,种惩罚比天底下最残忍的酷刑更狠更毒。川泽和千叶先生也试过,因而我理解他们在失而复得之后他们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情在拼命保护你。我想这种时候如果你说不想再见到他们,他们即便让自己痛死也会忍住刻苦的相思远远躲着你,可是你会吗?” “放下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有的人可能浑浑噩噩过一辈子都放不下过去的那些旧事。到了临死的时候才后悔是不是晚了一点?” 或许是因为方才说到了动情处,明不戒的眼眶竟隐隐有些泛红。到东瀛来这么多天,他虽然日日都在想念着自己远在中原的情人,可是方才那一刻,他的心底突然生出了从未有过的强烈欲望,那种想要放弃一切回到他身边的愿望几乎漫过了他的理智。 “我明白明堡主的意思,我只是……” 我只是害怕今后只是偶尔忆起这些冰冷的过往仍然会不受控制地伤害他们。我不愿他们再受伤害,就像我曾经做过的那些,我知道他们已经无法承受。 我其实,怕的是我自己。 “兼人!” 院子里两人的谈话被突然闯入的白水川泽打断。他刚从外面回来,正想悄悄潜到白水兼人的房里偷偷看他,没想到却在院子里看到他和明不戒在说话。 尽管今天靠着明不戒从中原带来的药成功骗过白水兼人,可是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一幕始终让川泽心有余悸。 况且说谎的本来就是他们,不知道面对今天的结果,兼人是不是可以平静接受。 “事情办得怎么样?顺利吗?” 明不戒见川泽一脸紧张地走过来,目光躲躲闪闪地却始终没从兼人身上移开过。明不戒是个相当识趣的人,怎会不知道这会儿正该是自己功成身退的时候。 “多亏千叶在茶室里安排的内应,柳生那家伙追得真紧,幸好躲得及时不然让由香发现事情就难办了。” “他们两个想狼狈为奸,可惜狼与狈之间尚有默契可言,他们眼下却只会狗咬狗。”明不戒边说边故意打了一个哈欠,像是真的累了一样,“等到你回来我就放心了,我先去休息,有事明天再说吧。” 明不戒说完还故意把川泽往兼人面前推了一把。正在尴尬中沉默的兼人把目光转向慢慢走远的明不戒,而川泽则是毫不掩饰地,近乎贪婪地看着兼人, “咳……不早了,你……” “等了一天,你就跟我说这句话吗?” 看到兼人退了一步,川泽本能地就跟前一步。他心里慌得很,可是样子却要装得理直气壮。 这一天两夜里罚发生的事足够让这个好心的男人责备自己一阵子。虽然明明是自己和千叶在说谎…… “我……” “你差点就不认我这个儿子了呢。” “……” “还是说,就算今天亲眼看到我们两个人的血融在一起,你还是觉得我不是你的儿子,还是打算不认我?” 唉,唉,什么时候自己也和千叶一样说假话都不会脸红变色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川泽,我没有。” 面对着一天前被自己甩了耳光,如今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儿子,就算是再怎么硬气心肠也会觉得心疼。何况,方才明不戒的那些话已经让他无法再做任何伪装。 “被自己的父亲当众甩了一巴掌,然后又被无端指责成别人的儿子,这种事换做谁都觉得不可原谅吧,更何况,这里还很疼呢,” 是啊,昨晚上是太过分了。完全就像失控了一样…… “对不起川泽,我,我……” “都说了是不可原谅的事。一句对不起就行了吗?” 跟千叶那家伙相处久了自己居然变得这么恶劣,不过难得看到兼人这副无措又小心翼翼的样子,真的让人忍不住再欺负一下。 父子(下 愚人节快乐XD) 趁著兼人被自己可以为难地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川泽又悄然向前逼近了一步。兼人一时不察,待反应过来的时候腰已经被川泽一把揽住,身体则贴得更近,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以两人过往多次的‘交手’经历来看,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 “你别得寸进尺的……” “要是随随便便就不计较了,我未免也太好打发,”川泽把兼人不断做著抵抗的手握住然後用力扳转到身後去。细瘦的手腕因为血脉枯竭而更加使不上力气,在被川泽强行压住的同时,兼人看到院子的走廊上似乎有人影晃过,这吓得他更不敢发出声来训斥完全没了规矩了儿子。 “这次不让你得到教训,下次再有人到你面前风言风语,你不小心耳根软又信了,那该怎麽办?” 川泽当然知道走廊上有人,不过未免时候不便收拾他当然也不可能玩得太过火。他抱住兼人,几乎是把他强行拖到庭院的假山後面。兼人被他半胁迫地压在假山上,目光仍是不时地关注走廊里那个尚未离开的人影。 “有了这次,不会再有下次了。” 兼人自然是说得十分诚恳,川泽当然也知道这话的分量。可是今儿晚上的重点根本不在於此吧。自从上一次兼人假死之後,他已经多久没有碰过这个男人了? 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经历了那次惨事之後这一禁欲就是数月。眼下可以令他饕餮一顿的美食就在眼前,岂有不拆吃入腹的道理? 清冽的月光从假山的缝隙中透出,照在兼人的双唇上,看著那对在月光中仿佛透著水光的柔软唇瓣,川泽忍不住抬起手指细细的抚摩过去。兼人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刚要转脸避开他的手却发现自己被他压著根本动弹不得。 “别,别太过分了,我,我们……” “幕天席地也不错呢,上一次我们在後山……” “不要说……唔……” 想起那一场绮丽得犹如梦境一般的欢爱,川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下身已经完全脱离了理智的控制。坚挺的凶器就抵在兼人双腿的腿根处,犹如示威。 湿热的舌尖从兼人的耳根慢慢一路滑来,最後停在了唇上,两个人的呼吸胶著在了一起。 “不要在这里……” 身体在对方的抚摸中开始本能地颤抖,无风的夏夜本就燥热难当,更何况两人这样彼此紧贴著挑逗对方的情欲。胸口的衣服被拉开了一侧,川泽的一只手捏住兼人试图扭开的下巴,另一只手则是充当起惩罚的工具,把暴露在外已经微微有些发硬的乳尖捏在手指间不住地搓揉挤压。 “啊……别弄了……” 兼人好不容易抓住川泽的手臂,却控制不住他的力道,只能眼睁睁地看著他继续把玩自己红得可怜的胸部。池塘里的水倒影著天边柔和的月色,粼粼清波照在他的胸口上,仿佛连带著他整个人都浸润在一片水色里。 “都有反应了呢,” 他知道那里是兼人身体敏感的地方,可是明知故问的语调最能挑起男人的羞耻感。川泽看到兼人本就有些发红的脸色一下子就像烧了起来,心里更是得意。他索性把兼人上身的和服拉开,露出光滑而细腻的肩膀。手上的爱抚肆意地游走在周身各个部位,能摸和不能摸的地方都极情色地摸了个遍。可怜兼人一心惦记著走廊上不识趣的人,始终紧紧抿著嘴,剧烈起伏的胸口和偶尔溢出的喘息呻吟声都昭示著他忍耐的极限已经快要到了。 两人是紧紧贴和著靠在假山上的,所以当川泽熟练地褪下兼人的底裤,将他一侧的大腿抬起换在自己腰上时,兼人则是出於本能地伸手抱紧了对方的肩膀。失去平衡的身体几乎完全依赖於对方的支撑,况且他现在两脚发软,就算不如此也未必站得稳了。 在川泽的挑弄之下,兼人的私处早已经开始潮湿,好在淫靡的水声被满庭院的蝉声覆盖住,但自己口中不断泄漏的吟哦却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不管被进入几次,兼人的这里都和第一次一样那麽……”借著体液的润滑,川泽的手指还算顺利地挤进已经火热的窄道。感觉到怀里的人因为自己急不可耐的动作而微微抖了一下,他坏笑著咬住对方的耳垂,舌尖极尽挑逗之能事地勾动著对方的欲火, “不,不要说这种话……” 太丢人了。明明知道这是自己的儿子,明明清楚这是不可以的,可是…… “好,你不喜欢听,我就不说,”川泽的声音里透著说不出的宠溺,只是这样的感觉只会让兼人感到更加羞耻吧。 “啊!……轻点……”对方停止了语言上的‘摧残’,可是下手的力道却比方才更凶猛了。直直插入身体的手指像要顶穿了一样进入到了可怕的深度。刚刚那一下让兼人始料不及,几乎是来不及克制就叫出了声。 “叫出来嘛,我喜欢听呢,”沾满爱液的手指从被拓展开的私秘处抽出,下身骤然传来的空荡感让兼人欲火难收。川泽扶住兼人微微有些扭动的腰,似乎十分欣赏他眼下这无所遁形的无措模样。兼人瘫软著身体靠在川泽的肩上,唯一能做出的反应就是拼命地摇头表示拒绝。 “人早都走了,这里就只有你我,”兼人的身体被川泽轻轻抬高起来,柔软温热的身体在情欲的冲刷下早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後背被搁在假山突出的棱角处,自然而然地弯曲成一个惑人的曲线。川泽见此情形顿时觉得心火燎原,蓄势待发的下身这便要钻入深处一逞雄威。 “腿再分开些,放松,不然可是会疼的,” 他声音听上去又柔且轻,似是在哄人,可动作里却没有丝毫退让和怜惜的意思。沾满欲液的手毫不客气地掰开兼人身後挺翘的双丘。火热的凶器抵在入口处,尚未真正进入就已经让人感觉的它惊人的尺寸, “唔……别咬那里,” “一直说什麽别这样,不要那样,住手,停这些字眼,可是自己却扭著腰迎合我,怎麽这样别扭,”川泽笑著咬住胸前的乳珠,磨得发烫的乳首已经完全站立起来,在舌尖的挑逗下泛出诱人的红光。兼人的头发已经散落下来,柔韧的黑发落在胸前,欲遮半掩地才更叫人欲罢不能, “既然你这麽口是心非的,那待会儿你再叫停,我可是会更用力地要你哦,” 即便他不说这个话,下身已经开始急不可耐地攻城略地了。 湿润的穴口又被强行拓开了一些,巨大的肉刃在挤进去的同时感受到了内壁本能地收缩起来。这与其说是抗拒,其实更像是邀请。那火热的甬道在被巨物突入之後变得异常敏感而紧窄,仿佛要将这孽根尽数吸入一样, “啊……停,停一下……” 男人的那里到底不是用作承欢的,被迫承受带来的後果就是撕裂般的剧痛.这种痛楚无论经历了多少次都不可能完全适应。可是这种关头让川泽停下来那是绝无可能的, “是想要再深入一点吗?我明白了,” 身体里的欲望在拼命叫嚣著,他怎麽可能就此停下。随著兼人失控地一声惨叫,川泽已毫不客气地把那凶器尽数插入对方的身体。完全被撑开的内壁像是被火烧著了一样,又痛,又烫, 同时,却又不可抑制地留恋著被填充的感觉, 兼人呼吸困难地扬起头,身体在欲火里被灼烧,他快要窒息了。 “啊……啊啊……轻点,轻……” “我会的,我会好好疼爱你的,” 已经下决心把男人求饶的话全部反过来理解的恶劣男人一边无止尽地在男人身体里进进出出,每捣入一下便感受怀里的人因快感而颤抖和啜泣。最初的疼痛已经完全被欲望淹没,他原想抬起头狠狠地吸入空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下一刻,正在他身体里逞凶的男人居然用力拉扯住他的头发,然後用自己的吻封住他急促的呼吸, “唔……” H的补完版 已经下决心把男人求饶的话全部反过来理解的恶劣男人一边无止尽地在男人身体里进进出出,每捣入一下便感受怀里的人因快感而颤抖和啜泣。最初的疼痛已经完全被欲望淹没,他原想抬起头狠狠地吸入空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下一刻,正在他身体里逞凶的男人居然用力拉扯住他的头发,然后用自己的吻封住他急促的呼吸, “唔……” 密集而炽热的吻像是能把他整个人吞下去,但此刻除了被迫承受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头皮被拉扯得发麻,令人颤栗的快感不受控制地在周身游走。兼人不由自主地收紧盘在川泽腰上的双腿,而对方的凶器则更深地刺入身体。这夹杂着痛楚和欢愉的交欢像是被无限拉长直至没有尽头。面前的这个身强力壮的美貌男子似乎正打算身体力行地来告诉兼人这只是惩罚的开始而已…… “哈……不,不要这样……啊……” “为什么不要呢,这样更能看清楚你的样子呢,” 比起被川泽半抱着靠在假山上做爱,眼下这被迫跪在池塘边抬起要承受男人从背后贯穿自己的资质只怕更令人难堪。 那漾漾的池水里清清楚楚地倒影着两人的影子,尤其是身处下位者的自己等同于趴在镜子前一样。 汗水顺着裸露的身体落下,在投下月色的池水边留下一串串的涟漪。 兼人难堪地合上眼,将自己的面孔转向一边,他实在无法面对此时此刻自己如此淫乱的样子。 柔软的穴口早已经被驯化得可以自如进出,可是内里火热的温度,紧致的内壁仍然是致命的诱惑。川泽的手臂环住他的腰,一边挑逗着脆弱的前端,一边在他身后奋力地贯穿。没顶入一下便感受到身下人不可抑制的颤栗。 光滑的后背因为假山的棱角而压出了些许的红痕,加上川泽留下的交错纵横的吻痕,使得眼前的画面更加具有情色的意味, “啊啊啊……太,太深了……啊……出去……” 川泽顶入的力气似乎已经大到兼人无法承受了,被撞击的身体像散了架一样。可是背后的男人根本没打算停下,被内壁包裹的下体正沉浸在极致的快感中,完全失去了控制一样在对方的身体里反复进出戳刺。 感受到埋在身体里的巨物似乎又涨大了一圈,被玩弄和惩罚的兼人终于忍不住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求饶。 可是在这种情形下,求饶无异于另一种邀请。 “不要了……啊,停,停下啊……” 像是真的会被弄坏掉一样,那么可怕的东西居然在自己身体里不断地进出,而且好像每顶一下就会更深一点,五脏六腑都好像被震动了。 “以后还会再说不认我这种话吗?” 川泽咬住兼人一边的耳垂,一边又恶意地掐住他胸前的已如茱萸一边红艳诱人的乳粒。等他满意地看到对方在失控中拼命摇着头承诺再也不会质疑自己的身世,手上慢慢变成了抚摸, 这样就好了,以后,到个没有人认得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什么恩怨都好,统统都忘掉。 “这样做,其实更有快感吧,” “不……” 是更加羞耻才对…… “要说实话,其实你心里喜欢吧。” “啊!” 他的腰已经伴随着律动不由自主地摆动起来,拒绝的声音也在暧昧的水声中化作一声声欲拒还迎的呻吟, “说吧,说你喜欢,这样我才能满足你……” 明明已经够了…… “不……够,够了……啊!” “不是‘够了’,是‘还要’,说出来,说你还想要,” 真,真的不要了。虽然身体还很热,那里被充实的感觉也……也十分舒服,可是…… “不说吗?不说的话,我就会一直做到自己满足,就算你马上再怎么哭,再怎么求我,我也不会停了,” 这样的要挟实在太卑鄙了,怎么可以这样! “我,我说……轻点,川泽……求你轻点……呜……” “说什么呢,是‘不要’,还是‘要’呢?” 做到这个份上,刚刚所求无度的男人倒是施施然起来。腰上的动作仍然凶猛,可再也不像刚才一样深入到那个销魂的所在。每每感受到敏感的地方被轻轻扫过又不能尽兴,这种煎熬简直让兼人无法忍受。 “要……” 丢盔弃甲的可怜男人终于哆嗦着吐出了这一个字。他平日里冷漠的面孔上已经布满了汗和泪水,潮红密布的面颊宣示着他已经一败涂地, “嗯?要什么呢?” “要,要你……啊!” 那句话模模糊糊的尾音刚落下,身体里的肉刃便突然刺了进来。让人猝不及防的力道和深度令兼人再一次失声大叫起来, 整个人都被顶得几乎趴倒在地上,只有相连的部位仍然紧紧吸纳着对方借以惩罚的凶器。 身体里骤然一热,在男人满足的低吼声中,滚烫的液体一滴不落地进入对方的身体…… 这件事后有个小小的插曲,忙于正是彻夜未归的千叶一回来就听白水介木说他们‘父子’二人叙了一个晚上的‘旧情’。言谈之间还好不掩饰自己的欣慰之情,这让忙活了一个晚上筋疲力尽的千叶像是吃错药了一样马上来了精神,丢下白水介木就往川泽的房间跑去, 死小鬼,一定又趁着自己不在吃独食了! 这种情敌间的敏锐感觉从来也没有出错过。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果然一推开房门就看到那个饕餮了一晚上仍然神采熠熠的男子正撑着下巴笑得温柔甜蜜地看着怀里的人, “你!” “小声点,才睡下呢,” 才睡下…… 才睡下?! “该死的,你到底做了几次!怎么会才睡下!” 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千叶再也顾不上那个累得四肢无力可能要在床上休养三天的可怜男人,他把川泽一手抓过来,恨得简直牙痒。 “对于你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我的精力当然是你难以望其项背的。难怪兼人昨天一直要不够,因为你根本没办法满足他吧。” “白水川泽!” 作为男人,居然在那种方面被自己的儿子嘲笑,这种事情简直是忍无可忍。 “不信可以来比比啊,输的那一个主动退出怎么样?” “这话可是你说的。” “敢比吗,输了可别不认账。” “这话该你记着才是。” 当然,这场比试在日后三人的生活里频频被提起。可是,不管是哪一次,比试最终都不了了之,至于为什么,恐怕只有床上那个连身子都直不起来的男人才能回答了>//////< 是敌是友 明不戒从海港回来的时候,川泽和千叶等人都已经等在前厅里面。他们已经听白水介木说了明不戒的反常表现,所以都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现在又看到明不戒一脸颓丧地回来,更坐实了他们的想法。 “明堡主,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白水川泽与明不戒也算是熟识,可他几乎从来没见过明不戒因为什么事情黯然神伤到这种地步。如果一定要说有,那也只有在那位赵公子的事情上才会这样。 “他们抓了阿七,逼我撤出兵库港。” 短短的几句话听得白水川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别人或许还不知道,可是白水川泽可是十分清楚这个‘阿七’在明不戒的心里有着什么样的地位。他在中原的那段时间里亲眼目睹了明不戒与赵七之间的种种爱恨。他恐怕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够令明不戒手脚大乱的人。 “没想到我们的事竟会连累到赵公子。这也是我们考虑不周,让由香有机可趁。” 既然她已经把主意打到赵七那里,可见她对明不戒的事情多少也有些了解。现在她捏着明不戒的软肋,真是让他们进退两难。 “他们那里到底还是忌惮我的,应该还不敢对阿七做什么。只是阿七身体不好,这两天免不了要吃点苦头。” 从前在明家堡明不戒对赵七宠爱到何种程度,简直可以说是如珠如宝。现在他虽然说得这样轻描淡写,可是心里只怕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样子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赵公子的安全要紧。说到底这也是白水家的私事,明堡主帮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不必再为了我们委屈赵公子。依我看,不如就顺了由香的意思,你们先撤出兵库港,等救出赵公子之后我们再做打算。” 这一次开口的人是白水兼人。他从前与明不戒有过一次推心置腹的详谈,现在想来,那时明不戒提及的那个差点与他生死相隔的恋人恐怕就是赵七。他把赵七看得比一切都重,现在赵七陷入险境,他怎么可能还能安下心来在这里指挥若定? “话虽如此,不过,”真是难为明不戒现在还能笑得出来,尽管笑容里透着苦涩,可是言语间仍然能听出他对赵七不一般的宠爱,“要是让阿七知道我这么容易受人威胁,日后还不知会如何数落我。况且连我的人他们都敢动,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我怎么回去和堡里的兄弟交代?” 众人都没想到明不戒会说这种话,可欣喜之余又不禁有些替他担忧。毕竟人还在由香手里,是死是活全凭她一句话。明不戒难道真的打算铤而走险? “今晚的事让各位挂心了,我也需要冷静一下,这就告退了,” 明不戒说完向众人行了一礼便匆忙离开。众人都看得出他满腹心事,也真难为他还能这样淡定从容。 “由香这招走得真是又准又狠。” 谁能想到当日那个温婉贤淑的女子现在竟变得这样心机叵测阴狠毒辣,连明不戒的人都不放过。 “主要是明家堡势力的介入确确实实大大牵制了柳生家。加上之前柳生与由香险些撕破脸彻底决裂,她想必是恨我们入骨才会出此下策。” “但这样一来无疑等于激怒了明不戒。” 想想看依明不戒的性子,要他妥协真可谓难于登天。由香只想到要牵制住明不戒,怎么就想不到这一来就相当于把明不戒也拉进战局中来了。 “不过如果换做我啊,我可能真的就妥协了。” 千叶忽然没头没尾地插了这么一句,还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抱住兼人,蹭着他的脖子暧昧笑道,“我可舍不得让我的人去冒险,” 白水介木看到这一幕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把目光移向旁边。好吧,他是默认了他们两个在一起的事实,可是男男相恋毕竟惊世骇俗,难道你们就不能给我矜持一点吗! 好在这种时候有川泽出来救场,不但把千叶的禄山之爪拍了下来,还直接把人拉到自己身后,用防狼一样的目光狠狠瞪着千叶。看到川泽这样白水介木就不由感慨:不管怎么说,川泽还是个孝顺儿子啊=。 “别闹了你们两个,不是还有正事要说么,”其实兼人之前已经被这一大一小折腾地腰酸背疼,要不是觉得事态严重他根本不想从床榻上爬起来。现在明家堡遇到这么大的危机,他们两个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斗来斗去! “其实不戒的事情我已经想好了,明儿我就亲自去找由香。” “什么?” 川泽此话一出让白水兼人和千叶都不由吃了一惊。川泽看了只是悠悠然笑道,“藏了这么久也该让我出去见见阳光了,反正她也知道我已经回来,再藏下去倒像我怕了她。” 千叶似乎从川泽的话里听出了什么,他在大厅里来回走了两步,最后停在川泽面前,“你要跟由香摊牌?” 川泽只笑着摆摆手,端起桌上的茶轻轻送到嘴边,“我与她夫妻一场,何来摊牌一说?做夫君回来这么久还不曾回去看望过自己的妻子,这如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吧。” 对于川泽所谓的回去见一见由香这件事千叶是举双手赞成的,他是巴不得这小子早点成家立室,这样就不会再妨碍他与兼人。以前川泽小的时候总觉得他仗着年纪小霸着兼人可恶至极,如今才知道对付欲望强烈又恋父成痴的川泽才是最让人头疼的。本来他和兼人可以过很美满的二人生活,偏偏他在中间横插一脚。以前兼人夜夜陪他也不会累到一天下不了床,但是现在多了这个小鬼就给兼人许多搪塞他们的借口。 比如现在!他们上次欢爱已经是两天前的事情了,为什么忍到今天还不让自己碰他!而且那一次明明也才做了两次而已,怎么会累得两天都没缓过来! “你跟兼人是怎么了?昨晚上不是还好好的?” 隔天的一大早川泽就出了门。介木把这事情刚一说给明不戒听,明不戒就笑得直夸川泽变聪明了。白水介木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两个究竟在玩什么。 不过比起这个,千叶和兼人那头似乎比较棘手。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儿一大早就看到千叶一个人蹲在茶厅里饮茶。本来这品茶是风雅之事,可是千叶那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分明是把茶当酒喝了。 介木见他那摸样实在不敢多问,想绕过他去向兼人打听打听,谁知道兼人一听说这事就笑眯眯地点点头,只送了他两个字:去火。 这大清早的去哪门子的火?一个两个都是这么古古怪怪的,让人猜不透心思。 但事实上就在此时此刻,有一个人要比白水介木更加茫然不知所措,因为她正面对着自己曾经爱过的男人,现在名义上的丈夫,同时又是自己不公戴天的死敌。 戏 对于川泽所谓的回去见一见由香这件事千叶是举双手赞成的,他是巴不得这小子早点成家立室,这样就不会再妨碍他与兼人。以前川泽小的时候总觉得他仗着年纪小霸着兼人可恶至极,如今才知道对付欲望强烈又恋父成痴的川泽才是最让人头疼的。本来他和兼人可以过很美满的二人生活,偏偏他在中间横插一脚。以前兼人夜夜陪他也不会累到一天下不了床,但是现在多了这个小鬼就给兼人许多搪塞他们的借口。 比如现在!他们上次欢爱已经是两天前的事情了,为什么忍到今天还不让自己碰他!而且那一次明明也才做了两次而已,怎么会累得两天都没缓过来! “你跟兼人是怎么了?昨晚上不是还好好的?” 隔天的一大早川泽就出了门。介木把这事情刚一说给明不戒听,明不戒就笑得直夸川泽变聪明了。白水介木却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两个究竟在玩什么。 今儿一大早就看到千叶一个人蹲在茶厅里饮茶。本来这品茶是风雅之事,可千叶的脸上分明爬满了苦大仇深的表情。 介木见他那摸样实在不敢多问,想绕过他去向兼人打听打听,谁知道兼人一听说这事就笑眯眯地点点头,只送了他两个字:去火。 这大清早的去哪门子的火?一个两个都是这么古古怪怪的,让人猜不透心思。 但事实上就在此时此刻,有一个人要比白水介木更加茫然不知所措,因为她正面对着自己曾经爱过的男人,现在名义上的丈夫,同时又是自己不公戴天的死敌。 川泽的出现是在由香意料之外的。她没有想到他会在这种情形下来见自己。事实上他们双方虽一直没有见面,但早已经势成水火。没想到现在川泽竟让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自从知道川泽真的已经回到兵库港之后,由香就一直忐忑着要去柳生家赔礼。之前她以为柳生处处拿川泽的事情为难她是想别有用心,没想到自己一时的疏忽竟然真的让明不戒他们钻了空子,险些酿成大错。 为了挽回颓势,由香一早出门就往柳生家的别馆赶去,没料到马车只是在中途停了片刻,川泽竟就能趁机混入马队,更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她带到了城外的白水家旧宅。直到她被人扶着下了车才骇然发现一直坐在马车前替她赶车的人居然就是失踪已久的白水川泽。 两人久未见面,由香本该恨透了这个让她伤心的男人,可是此刻看到他竟然还会隐约有种难以自持的心动。她恨这样没用的自己,明知道两人之间已经无路可退,却还是不可自拔地再一次沦陷进去。 本来她以为自己已经没有再去向这个男人求证什么的欲望了,没想到再次见到他,川泽却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愤怒地,满怀恨意地责问她。他就像那一夜离开时一样,尽管转身时是那么无情,可走前还会温柔地握一握她的手, 就是因为有过那么多甜美的假象,她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迷惑,然后越陷越深。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回来……” 未想过自己见到他时还能用这样平静的声音与他说话,只有她自己明白,在这个男人面前,她连一个恨字都说不出来。 “如果我不回来,你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川泽一边说着一边向由香步步走来。即便他此时此刻什么也没做,可是由香仍然不可控制地向后退去。她从前总是想尽办法去接近这个冷漠的男人,挖空心思讨他的欢心,可是现在轮到这个男人来找她,她却没有一点如愿以偿的快感。 她用了那么极端的方法让这个男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到头来在对方的眼睛里,除了一片近乎漠然的冷静她什么也看不到。 “我早就没有回头路了。”由香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笑得出来,这笑容里分明带着几分凄艳的味道。她这样的人,如果还有什么称得上美的地方,大概也就只有这副空皮囊了。 “我知道你恨我,可你何必对兼人赶尽杀绝?” “我那是为了保全你!” 由香歇斯底里一般的叫声凄厉得让人不忍卒听。这或许还是川泽头一次在由香的面孔上看到如此激烈的表情。在他的记忆里,由香就像是一幅画的背景一样,不远不近地,既不是主角,也不会觉得多余。 而现在,他从由香的表情,由香的语气,甚至由香眼中的怨恨看到了一种绝望的反抗。 如果,如果她报复的对象不是兼人的话,或许自己早就心软了。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认为爷爷当年没有看错人,”川泽又继续向前走了一步。他拉住急于后退的由香,那种不容抗拒的力量让由香整个人猛然一颤。 她当然记得两个人拥抱的感觉。 在还没有白水兼人介入的日子里,川泽也曾给过她丈夫的温存。 “由香你是对的,贪恋一个根本不可能得到的人,是我的过错。” 不要信!不要信! 那不过是……温柔的陷阱罢了…… “一个人走到最后才发现,从一开始就选错了方向。”川泽在由香耳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可惜我和你一样,都回不了头了。兼人已经决定和千叶离开这里,而我也打算去中原再也不回来。” “我以为他还活着就是最好的结局,但原来这不是我想要的。” 在川泽平静地说着这段话时,由香的身体不可抑制地颤动起来。这种似曾相识的绝望让由香遍布伤痕的心再次剧烈疼痛。 她恨这个男人,但她也心疼他。如果他肯回头,她可以为他放弃到手的一切,她甚至愿意回到从前的生活,只做白水川泽的女人,而不是白水家的女主人。 可是,他却说他要离开兵库港了。就和他那一夜推开自己的手毅然离开一样。 第一次,t第二次,每一次都是为了那个叫白水兼人的男人! “由香,你还愿意原谅我吗?” 川泽在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一种强烈的自我厌恶的感觉让他第一次感到不敢正视由香的眼睛。 可是戏演到这里,还有中途退场的权利吗? “我放弃兼人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去中原吧。” 伏 川泽的声音明明很轻,可是他的话却像是一阵响雷在由香耳边轰然炸开。她觉得自己渐渐有些不认识面前这个男人了。 为什么他的每一句话,每个表情都让她觉得不敢相信? “川泽,你以为我还像以前那么傻吗?”由香紧紧咬住唇,像是会咬出血来一样。她仰起头望向川泽,那双原本阴鸷的眼睛里竟是再也掩藏不住的痛楚和伤心, “其实我也明白,现在对你说这些话实在是自讨没趣。”面对由香的质问,川泽的目光却温柔得能滴出水一般。由香从未听过他用这样无奈而妥协的声音对自己说话,早已经冰冷如铁的心居然还会觉得有一丝丝的痛和不忍。 “我其实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了,但还是忍不住想来亲自确认一下。”川泽伸出手,慢慢拂过由香的前额,“我明天就会走,能来送送我吗?” “我不懂,我不明白!” 由香神色激动地看着川泽,她紧紧抓住川泽的手腕,但还是因为情绪太过波动而禁不住颤抖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这些话你留到现在才说?我以前觉得离不开你的时候,你什么也不说就离我而去,现在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回头,你却告诉我你后悔了!白水川泽,你是觉得我还不够恨你吗?你是故意说这些话来让我更加恨你吗……” 由香的话还没有说完,人已经被川泽用力地拉进怀里。那一刻她完全没有想到反抗。或者说,她对川泽从来就无从抗拒。 “好多事以前总想不明白,现在回过头来才知道,原来真心对我好的,就只有你了。” 后面的话被盛夏的蝉鸣声淹没过去,早间的晨风穿过郁郁葱葱的树林,斑驳的阳光映在川泽略带疲倦的面孔上,有一刹那由香有种两个人回到了初识那会儿的错觉。她恍恍惚惚地抬起手,不忍离开地在川泽的面颊上来回抚了抚, 如此真实的触感,如此真实的温柔,为什么来得这样晚呢? 没有回头路了, 她在心底无声地叹息着,尽管很不舍得,可是她不会再给这个男人伤害她的机会。 而此时此刻,一门心思想着川泽的由香却不知道不远处的地方,有人已经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一场戏精彩与否,完全取决于看客的反应。 川泽慢慢合上眼睛,他从来没有过这样身心俱疲的感觉。原来欺骗一个人,即便这个人是他所恨着的人,可心底深处仍然是这样不安…… 白水介木府邸。 明不戒一早就出了门,直到日落时分才姗姗出现。他回到白水介木府邸时,川泽等人已经在茶厅等了他许久。他一进门就看到川泽满脸的春风得意,想必一切都很顺利。 “出海的船都准备好了?” 明不戒进门就是这一句,听得兼人不由一惊, “出海?” 川泽闻言却并不讶异,他笑着啜口茶,慢悠悠道,“一早就准备好了,明儿一早由香就会把赵公子带去港口。” “这是什么意思?”白水介木一头雾水地看着在打哑谜的两个人,他们昨晚上明明说好绝不向由香妥协,怎么这会儿…… “阿七的事明天还要拜托白水先生和千叶先生了。” 听到川泽这么一说,明不戒就知道由香那里的事情办得十之八九差不多了。这小子,平日里冷冷清清的,没想到还会有女人对他如此倾心,只稍稍那么讨好两句就把人的魂给勾了来。 “这次的事情代价颇大,可不能只说句谢谢就完事了。” 川泽这句话虽说是对着明不戒说的,可是手却不自觉地从后面探向兼人。兼人一时间没明白过来,竟也没有注意到他在自己身上毛手毛脚, “不过就是牺牲一些色相罢了,反正你除了那张脸耐看一些,还有别的什么能耐吗?” 从门外走来的千叶一眼就看到川泽那只不规矩的手,他狠狠瞪了川泽一眼,然后挨着兼人坐下来,“明堡主,你吩咐的事情都安排好了,请柬已经秘密送出去,明天几大家族的人都会到场。” “好,”明不戒满意地点点头,“不过好戏应该等不到明天,今晚上兵库港就有一场大戏要上演了。” “柳生一向自负过人而且心狠手辣,他绝对无法容忍自己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 回想起今天由香的样子,川泽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愧疚的。可是他也说过,如果由香报复的对象不是兼人,如果由香没有那么绝情地伤害过兼人,那么他现在也会狠心至此。 明知道前面是个火坑,可还是推着她往下跳…… “柳生与由香早有嫌隙,今天亲眼看到由香与你幽会,心里必定认为由香与你串通要谋害于他。这一来,等不到明天早上,柳生与白水两家只怕就要火并一场了。” “隔山观虎斗,我们只要静观其变就好。” 明不戒边说着边走到门边,兵库港的夏天还真是奇怪,明明早上还是晴空万里,到了日暮却乌云压顶。 是要下雨了吗? 他负着手,暗暗压下心底的躁动, 阿七,再撑一天,等我来救你…… 死斗 柳生头一次知道自己的耐心和修养居然这麽好,好到可以对著一心想杀死的人笑得这麽平静。 “由香小姐今儿怎麽有空到我这来?之前我派人三番四次去请,你都推说无暇分身,怎麽,事都忙完了,想起我这‘老朋友’来了?” 由香事先已经做好准备,知道自己此行必定会受到柳生的奚落,只是他当著自己的面儿如此嚣张跋扈,由香也著实觉得有些不快。 “这不是给柳生先生请罪来了麽。” 由香的笑容有些勉强,“之前的事确实是我们思虑不周,让别人看了笑话,还给柳生先生添了麻烦。我本也是无颜再见柳生先生了,可仔细想想也不能就此便宜了他们,这才求上门来,望先生海涵包容,不计前事……” “由香小姐这话严重了。” 若非是今天亲眼看到由香与川泽在白水家旧宅幽会,兴许这会儿柳生还就真的信了由香的话。可惜啊可惜,她就不该耐不住寂寞非要在这种时候和川泽见面。 说来也巧,这几日柳生一直为白水家的事烦心不已,他也意识到这样与由香对峙下去只会顺了明不戒他们的意。昨日他派人去给由香送信,想约她出来谈一谈,没想到送信的人在中途看到由香的马车,一路跟踪下去却发现她与川泽在白水旧宅私下约见。 这一来柳生更加确信由香是假意与自己联手,其实心还是向著川泽的。 柳生这个人虽然奸诈无比,但他自己却最受不得被人欺骗。自从知道了‘真相’之後,他对由香的恨意就远在白水川泽和白水兼人之上。可没想到就在他下定决心,要处之而後快的时候,由香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不,这件事确实是我们理亏在先,所以我亲自上门来向先生赔罪。” 由香说著,慢慢俯下身来在矮桌边跪坐下来。她提起矮桌边正在火炉上煮著的热水,颇为精通地将茶具摆放好。柳生看了他一眼,突然出手按住她, “不敢劳由香小姐,” 由香的脸色略微一沈,想抽回被柳生抓住的手却瞥见对方脸色发暗,由香不由心底一惊, “不知由香该怎麽做才能让先生原谅我呢?” “其实你我心底都十分清楚,这一番虚情假意又是做给谁看呢?” 回想起今日所听闻的一切,柳生只觉得眼前这个貌美如花的女子碍眼得要命。之前自己还一心想著和她一起斗垮白水家,没料到自己却成了别人手头的一颗棋子。 “先生这话是什麽意思?我……” 话还未及说完,只见茶室周围的屏风轰地一声全都倒了下来。由香与随从闻声惊起,可反应再快也不及周围训练有素的杀手,再等他们缓过神来,柳生家的杀手已经用短刃抵住他们的要害了。 “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柳生从榻榻米上悠然起身,阴沈得难看的面色上勾出一抹森冷的笑容,“由香小姐还打算耍我耍到什麽时候呢?” “如果我不是诚心来与先生握手言和的,又何必冒险走这一趟自取其辱?” “自取其辱不见得,由香小姐是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冒险,当然不会觉得这是自取其辱。”柳生说著一把握住由香的胳膊,暗生的怒火让他的手劲显得大得吓人,由香如果不是习武之人,只怕真的会被柳生的气势压倒。 “看来柳生先生还是介意之前的事情,也罢,本来也是我的失职,让白水川泽有机可趁,现在事情已经弄明白了,我当与先生一起……” “够了!” 听著由香连篇的谎话,柳生也觉得自己的耐性用到了极限。早知道这个女人是川泽的棋子,他当初就不该抱著玩玩的心态,而是应该一开始就对白水家下狠手。 如果不是对千叶还有一丝幻想,想逼他顺从自己,白水家哪还有翻身的机会? “我已经受够了你的谎话,” “那你究竟想怎样,” 由香的脸上已经褪去了之前温柔孱弱的伪装。她斜著眼冷冷看向一脸怒气的柳生,“我如此放低身段来求你,却被你如此要挟。看来柳生先生是铁了心要与我们决裂了。” “哼,从你下定决心要帮白水川泽骗我的时候开始,我们之间就再没有合作的可能!” 柳生一把夺过侍从手中的短刃,凛冽的寒光陷进由香脖颈处细嫩的肌肤,划出一道线一般细长的血痕, “我已经再三向你解释过,之前的事是我的疏忽,我与川泽……” “你与白水家的那个小野种根本就是藕断丝连,想联手对付我吧!” 柳生的眼中渐渐浮上一层让人心寒的杀意,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必在顾念什麽旧情了。今夜,我会让你亲自看看白水家如何毁於一旦!我已经安排了人马,今夜就要奇袭白水家分布在各地的港口,货仓,而你,你与白水谷崎之前为了谋夺白水家大权所做的丑事,我也会公诸天下,白水川泽反正也是个野种,明天一早,我会在各贵族家长的面前证明白水川泽和白水兼人的毫无血缘关系。到时候就算是明家堡的人想帮他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各为家长也绝不可能坐视不理让一个外族人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撒野的。” 没想到的是,由香听完柳生的话,不怒反笑, “柳生先生未免太小看我们家小姐了。” “你……” 对方的声音骤然一变,柳生心中陡然生出不祥的预感。 “我家小姐早就知道先生你心怀不轨,如今柳生家对我们而言已是龙潭虎穴,小姐又怎会亲自涉险?” ‘由香’说完,一手揭开自己面孔上的伪装。那薄薄的面具下竟隐藏著另外一张面孔! “你不是由香?!” 看来,尽管白水川泽有负於小姐,但他临走时对小姐说的话却是出於真心的。 如果他没有多提醒这麽一句,说柳生心怀不轨,要小姐多加提防,免得为他趁虚而入害了性命,那麽今天陷入险境的就是由香小姐了。 那少女面色淡然地看著恼羞成怒的柳生,仿佛已经完全不在乎自己已经是命若琴弦。 可是她哪里知道,今夜的这一场恶斗,也在明不戒的算计之内呢? 当然,也包括白水川泽那一句“好心的提醒。” 结局的三分之一 有些事往往一念之差就变得不可挽回。 昨夜又是一场暴雨,海风呼啸的声音彻夜不绝,结果到了第二日的一早,天竟然就晴了。兼人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看到这样柔和的晨曦,这样的一个早晨,似乎与他们接下去要做的事情太格格不入了。 “兼人,在看什么,” 千叶和川泽刚一从外头回来就看到兼人站在庭院里怔怔出神。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种画面就忍不住把画面想成是守在家中的妻子在盼着忙于公务的丈夫早早归来。尽管他们知道如果这种想法被兼人知道,肯定又会被撵出房门很多天…… “事情都部署好了?” 兼人现在可谓是解甲归田了,放下了武士刀,身上就没有了之前那些凛冽的杀气。他站在晨光里,面色居然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当然,一切都如我们所料。” 不久前已经有消息传来,昨夜里柳生家与白水家火并。外界都说这两大家是为了争夺兵库港一带的海上势力,只有川泽知道他们为何这么决绝地要置对方于死地。 明不戒有句话真是说对了,这两个居心叵测的小人本就是同床异梦,一旦猜忌起对方,必然会拼个鱼死网破。 “赵公子的事你还要多留神,可千万别再生什么枝节。” 有千叶看着川泽,兼人当然是放心的,只是想起明不戒心事重重的样子,兼人还是禁不住替那个赵公子捏了把汗。听明不戒说那人身体一向不好,这次被由香挟持,只怕多少要吃点苦头。 “这个你放心,由香那里我已经说定了。她不过是避忌明不戒的势力,只要明不戒当着她的面离开兵库港,她就会让我带走赵七。我也已经答应她从此离开,再不与她相争,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对我还有些旧情,不会把事情做绝的。” 川泽说到这一句时忍不住悄悄多看了兼人两眼,结果这个一向感情迟钝的男人对于自己所说的话居然真的毫无反应。 哪怕就是露出一点点不一样的表情也好啊, 川泽的心底不由有些失望,不想就在这时兼人竟轻轻握住川泽的手,川泽一时受宠若惊,脸上的笑意顿时掩不住地四溢出来, “还是放她一条生路吧,毕竟……” 兼人微微叹了口气,像是酝酿了一番才悠悠道,“毕竟是我们对不起她,” 啊,是我们吗? 兼人的这句话让川泽暗淡的心情立马明亮起来。如果不是千叶这么碍眼地站在这里,他简直想冲上去抱住兼人。 他,他到底还是愿意承认了吗? “臭小子,你还在发什么愣,时辰都快到了,还在这里磨磨蹭蹭。” 好吧,就算他们现在已经化干戈于玉帛了,可是在千叶的内心深处,川泽这小子始终是个让人‘讨厌’的情敌。尤其是刚刚兼人对他作出那么温柔的举动,还亲口承认了他。这让在一旁看着的千叶简直忍无可忍。 “如果是嫉妒的话就大可不必说了,”川泽此刻得了好处,嘴上当然不会服输。兼人见这势头,知道这两人一准又要斗个没完没了,赶紧推了千叶一把,“我们也要准备出海了,我还有事要和介木叔叔商量,你要是闲着就陪我一起去。” “闲,当然闲!” 一般兼人是很少主动约他的,这种好事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碰上。川泽鄙视地看着千叶那一脸殷勤的模样。好吧,他必须承认,其实他们两个在兼人的事情上,一向都是这样没什么形象可言的。 “咣当——” 就在兼人急着把千叶拖出庭院的时候,千叶的腰间突然掉出了一样东西。兼人循声望去,只看到千叶急急忙忙把东西捡起来, “是什么?” 兼人眼里不差,一看就看到千叶想藏没有藏住的东西是一个细长的白瓷瓶。他在中原住过,知道中原大夫经常用这种器具来盛药物。 “是个普通的小玩意儿罢了,明堡主送我的,其实也没多大用处,就是做得别致。” 千叶紧紧抓着那个小瓶子,手心里已经隐约渗出了些汗来。 “又不是姑娘家,还在身上藏这种东西,” 兼人不疑有他,只看了那瓷瓶一眼就转过头继续向外走。而千叶在兼人扭身的一刹那禁不住长长舒了口气, 他低下头来,细细地端详着手里的白瓷瓶。他还记得明不戒第一次把这个瓷瓶交给他时的情形。 那时候他因为兼人坚持要滴血验亲而五内俱焚茫然无措。如果不是明不戒出手帮他,他和兼人无论如何也走不到今天。 这个瓷瓶里装着明不戒从中原带来的药草。他听明不戒说所谓的滴血验亲一说其实是无稽之谈,但他们却可以将错就错,通过滴血验亲这件事来让兼人相信川泽是他和世津子的孩子。 瓶子里的药有一种神奇的功效,就是当两个人同时服下这药之后,药性溶于骨血之中,当他们滴血验亲之时,明明不可能相融的两滴血却可以融在一起。 就是靠着这瓶药,千叶才能够继续待在兼人的身边,否则他真的很难想想他,川泽还有兼人三个人会落个什么结局。 如今已经是最后一次用这个药了。只要今天在各贵族家长的面前证明川泽乃兼人所处,那么今后他再也不必对兼人用这个药。 千叶想到这里,心里不由一阵轻松。该放下的担子总算是可以彻底放下了。 他颇有感慨地摩挲着手里的白瓷瓶,不远处兼人停在那里静静等他过去。这样的画面他从前想都不敢想。 以后,从今往后,他和兼人可以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吧。 他想着这些,轻轻地将手里那个白瓷瓶抛向了身边的池塘。那白瓷瓶在空中飞快地划过一个半弧,然后落进清浅的池水中,惊醒了一池的游鱼…… 结局的三分之二 明不戒将会见的地点就定于泊在兵库港港口的一艘大型商船上。最后一封请柬是在一个时辰前才送到白水谷崎的府上。请柬送过去的时候,由香正在谷崎这里商量柳生家的事情。昨晚上的一场血战已经弄得兵库港人尽皆知。柳生虽然是事先埋伏想置由香于死地,却不料由香反将一军,让侍从假扮成自己的样子去试探柳生。结果柳生杀机毕露,由香当然也不甘心就地等死。两家这一战,无论谁输谁赢,那也是败得惨烈,赢得黯淡。 “明堡主只管放心好了,赵公子那里的事情我们都已经安排好,只等他们把人送出来就送赵公子上船,” 明知道很快就能见面,但明不戒还是有点心神不宁。从他离开明家堡算起,他和赵七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上面了。走前他曾答应赵七东瀛的事情结束后就带他南下养病,没想到这中间有横生枝节。 千叶知道明不戒是强装镇定,但他何尝不是呢?越临近最后关头,他也越是紧张。 “我们进去吧,” 明不戒看了一眼正在陆续登船的几位族长,拍了拍千叶有些僵硬的肩膀,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道,“这是最后一战了,赢了这一战,你和兼人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离开这里开始心的生活。” 想到这一点,似乎连空气的味道都变得清新起来。 严格说起来,这还是川泽回到兵库港之后第一次如此正式地与几大族长见面。尽管在外面川泽的身世已经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可是几大家族毕竟同属贵族,如果川泽的身世真如传言所闻,那么丢脸的绝不仅仅是白水家。 “各位长辈,川泽回来多日却未能到府上一一拜会,是川泽的不是。” 连着几日来川泽在白水介木的府上都穿着平民衣服,直到今天才换上正式的和服。他的长相完全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再加上这一身华服就更显风姿。兼人坐在一边望着他,这兴许还是他头一次这样满心骄傲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这是他曾经幻想过多少次的情形,只是他从不敢奢望这一天会真的到来。 “白水少主,这外面流言猛于虎,为了白水家的声望着想,这一次只怕是要委屈你了。” 川泽闻言笑着点点头。他朝侍从摆了摆手,下面的人立马会意,将准备好的水盆端了上来。 “中原人有种验亲的法子,我想几位长辈都应该听过吧。” 这一次是故技重施,没有了上一次的紧张和焦虑,川泽的样子显得淡定又从容,这让几位长辈更加相信外头的流言不过是街谈巷议胡乱传出来的。 几位主事向来都瞧不起出身卑微的白水兼人,尤其是在他叛出白水家之后。这个男人背负了二十年的骂名,不过这些似乎都没能把他打倒,他的脸上甚至已经找不到曾经那种死灰一般的沧桑感和冷漠。 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连眼神都变得柔和起来。 “如果两个人的血能够相融,那么就证明他们两个是同一血脉。” 还记得上一次割破兼人手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握着这个男人的手,感觉到他极度压抑的恐惧和焦躁。不过这一次不会了。川泽看到兼人淡淡地看向自己,仿佛一切都已经了然一般, 这种目光让川泽觉得自己好像变强大了。 为了自己爱着的人,就算过程再痛苦也要逼着自己强大起来。 “刚刚服下的药,药性正好散开,不会有问题的。” 站在一边的千叶看不到两滴血滴入水中的画面,他只能不断地自言自语来安慰自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没事的,不会出错的。” 明不戒走上前一步,话刚说完,这时候船舱的大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 闯进来的人什么都没说,但原本安静的船舱却突然像炸开了锅一样喧闹起来。 “白水川泽!” 这个一身血迹,神情狼狈的男人真是柳生崇明。他提着刀,像刚刚和人血战了一场,赤红着一双眼睛,哪里还有点柳生家家主的风范,完全就如同修罗恶鬼一般恐怖。 “柳生先生,我记得有送请柬到你府上,只是不知你何故缺席,不过既然来了,那就……” “白水川泽,你以为你什么都算到了吗?” 他满是血丝的眼睛死死瞪向川泽和兼人。千叶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骇人杀气,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了白水兼人的面前。 他不出现还好,这一出来,柳生崇明的样子更加凶恶起来。 “真是好一个虎毒不食子,”柳生环顾了一下周围人,几家族长都被他的样子吓得沉默下来。柳生家在贵族中并不是地位最高的,但因为手中握着一定的兵权,所以几家贵族家长对他又恨又怕。 如今这个蛮横凶悍的男人又想做什么…… “白水川泽,你真是好狠的心,把自己的女人活生生地推进火坑。” 柳生一边喘着粗气大笑着,一边把手里的包裹丢在地上。白色的帆布已经被血染得湿透,那东西顺着地板滚向川泽,等滚到他脚下的时候正好完全暴露出来, “你!” 那是一个女子的头颅。尽管鬓发散乱完全遮住了面孔,可是这是与他同船共枕了快十年的人,他如何认不出来!? “柳生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不管怎么说,由香始终是白水家的少夫人,现在竟然被柳生公然杀害,而且他的态度嚣张至此,莫非要和白水家血拼不成? “来人,去把人带上来,” 柳生冲着白水兼人冷冷一笑,把沾血的武士刀收进刀鞘中,“不是要证明这个野种的身世吗,正好,我带来的人可比什么滴血验亲要更可靠得多。” 修改 1 本来看到柳生崇明如此狼狈地闯进来,明不戒就已经知道自己稳操胜券了,可是他将由香的首级抛给白水川泽的那一刻,不知道为什麽明不戒自己却暗暗有些心惊。直到柳生的人把那个所谓的“证人”带上来的时候,明不戒才顿时有种五雷轰顶之感, “阿七!!” 看到这个面上明显带著病色,被人随意推搡著走出来的男人,明不戒的脸几乎是在一瞬间褪尽了脸上的血色。站在他身边的千叶明显感动他的身体猛的一震, 他早就该想到!由香既然为柳生所杀,那白水家自然不可能按约定把赵七送还回来。都是自己一时不查,当初就该直接派人去白水家接人,否则也不会让柳生崇明这个畜生趁虚而入! “你到底想怎麽样!” 看到赵七泛白的面色,明不戒整颗心都揪紧了。赵七的身体如何他太清楚了,之前由香挟持他或许还会有所顾忌,可是这个柳生崇明根本就已经丧心病狂,如果自己逆他的意思,只怕赵七就真的…… “由香这个小贱人以为帮白水川泽杀了知情的几位大夫我就没办法了吗?”柳生说著将已经有些脚步不稳的赵七猛地推倒在地上。明不戒眼见这一幕,捏紧的拳头里生生掐出几道血痕来,“明不戒,我知道你有的是办法,这个小野种明明不可能是白水兼人的骨肉你却能让他们两个人的血相融,别人会被你蒙蔽,我可不会。明不戒,不想看著你的人枉死,就把实情说出来,说!” 他何曾让赵七受过这般委屈?他竟敢如此对待赵七?! “由香是我白水家的人,我与她有婚约在先,如今你竟然当著我的面杀害她,你到底有没有把白水家放在眼里,有没有把各位族长放在眼里?!” 赵七的样子已经让明不戒心如刀绞,现在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反而是川泽看上去异常冷静。他没有想到由香竟会为了他杀死那几个可以作证的大夫。他真的没有想到这个女子竟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然而,他自己却是那个把由香推入绝境的狠心人…… “呵,你们玩的把戏以为我还不知道?”柳生满是嘲讽和鄙夷的目光从一众人面前一一扫过,最後落在千叶的身上, “由香的出身我想千叶先生应该最清楚不过吧,”他说著,冷笑道,“这个贱民不过是千叶先生安插在白水家的眼线罢了。我想各位长辈应该还记得,在白水川泽出身之前白水与千叶两家的关系是如何水生火热,就在他出生之後,千叶家不但把已经到手的利益拱手让回给白水家,这麽多年下来在生意上也一直与白水家相安无事。各位长辈仔细想想,如果不是因为有什麽特殊的原因,千叶家的态度怎会转变得如此突然?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柳生的这一句话可谓正中各位族长的心事。当年占尽上风的千叶家明明可以趁著白水家势力四分五裂的时候一举将其吞并,可是在那一年,白水世津子和令尊相继过世,白水兼人投靠千叶迦木之後,千叶家就再没没有对白水家步步紧逼,反而把矛头指向了别的有意染指海上生意的家族,从而令白水家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本来我已经找到当年为世津子小姐接生的大夫,他们亲口告诉我白水川泽并非足月而生。白水川泽生於那一年冬日,按时间来算世津子小姐应该是在春日怀上孩子的,可是大夫告诉我白水川泽出生时其实只有七个月大,是世津子小姐怕她与千叶先生的事情败露,每日服用大量的催生药物才令孩子提前出生。白水川泽自小体弱多病这是各位族长都知道的事,这也正是因为他早产所致。而那一年夏天,白水先生因为一笔海上生意,几个月都不在家,这段时间千叶先生却正好在白水家做客。敢问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巧合的事情吗?” 柳生的话一说完,周围人也开始纷纷议论起来。确实,当年白水家为了调理好白水川泽的身子煞费苦心,请来各地的名医为他施针下药,这件事还在兵库港上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如今柳生再提起来,还真像是有那麽一回事似的。 “柳生先生的话实在可笑,” 当年的种种内幕如今想来仍然让兼人有些心惊。他不安地看向身边的千叶,一时真猜不到他会如何圆这个谎。 “如今柳生先生既无人证,也无物证,如此信口一说就想让别人信服未免太过儿戏,况且,”千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侍从,那人赶忙将水盆端了上来,“各位长辈可亲眼看看,如果他们不是父子,为何两个人的血可以相融?你们若不信可自己一试,看看彼此的血是否也可以像这样融在一起。” 他说著这话的时候,整颗心都是提著的。因为明不戒曾经告诉他所谓的滴血认亲其实根本是子虚乌有的,如果不是他让川泽和兼人提前服下了明不戒带来的药物,此际他们的血根本不可能融合。 “千叶先生说得也有道理,”看著水盆里血迹,周围本来对川泽的身世将信将疑的人也慢慢有些相信了,“兴许柳生先生是为江湖术士所骗,毕竟现在人也不在了,实在也证明不了什麽。” “是与不是,我们说了都不算,我知道这里有个人最清楚真相,”满以为自己的话劝服众人,却不想滴血认亲的把戏比自己那番说辞来得更有说服力。柳生怒极,真想上前去掀了那盆,好在他及时忍住,想起在场众人中还有可以利用的人, “柳生先生想让我说什麽呢?” 明不戒看到柳生向自己投来威胁的目光,心里早已明白一片。他哪里忍心再去看赵七,只恨自己思虑不周,百密一疏。 “咳咳……咳……”此时,被柳生挟持的赵七突然捂住胸口很痛苦地咳嗽起来,柳生对他并无半分怜悯之情,即便知道他此刻痛苦异常却毫不动容。明不戒紧紧咬著唇,甚至不敢去看赵七。 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要失控了。 “既然你要我说……” “如此威胁之下说出来的话,还有什麽值得相信的。” 一直揪紧了眉头不说话的赵七忽然间开了口,这让周围人都不由大吃一惊。可就在柳生崇明愣住的片刻之间,这个身体孱弱的年轻人竟从自己的发间抽出一根银色的细长利器朝站在他身後的柳生崇明刺去, 这一招实在快得太过诡异,即便是柳生这样的高手也猝不及防,来不及反应。 “阿七!” 明不戒的一声惨叫让千叶等人也猛然回过神来,柳生突然受此一击,慌乱之间才想到拔刀,不料那人身手更快,步步紧逼。 “阿七不要!” 明不戒大急之下施展轻功一跃而出,那瘦弱的男人将柳生逼退数步,脚才刚落地整个人就被明不戒拉入怀中。 “咳咳……” 那人刚落进明不戒怀中便又开始咳嗽,那声音听上去甚至比方才还要剧烈许多。此际明不戒眼里哪还有别人,一颗心全扑在这个男人身上了。好在川泽这个时候终於回过神来,一声大喝,埋伏在船舱周围的人一拥而上将柳生包围起来, “阿七!你振作一点!” 蜷在明不戒怀里不住咳嗽的男人虽然紧紧捂著嘴,可是血还是从指缝里流了出来,看得明不戒顿时脸色惨白,仿佛比这病重的男人更加虚弱。 “不戒,带他们先走!” 尽管千叶等人在这艘商船周围早已埋下伏兵,但柳生手下也非弱兵。况且他这次杀意这麽重,岂会让千叶等人轻易脱身? “川泽!” 不知道为什麽,看著眼前和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川泽,兼人却觉得遥远得有点陌生。但他甚至来不及说什麽就被千叶强行拉走。 “千叶,我会照顾自己,川泽他……” “我先送你和赵公子离开这里,”眼看著局面越来越乱,明不戒也因为赵七的事情阵脚大乱,千叶只能先顾著已经失去武功的兼人。这里毕竟还有白水介木照看著,柳生也应该顾忌著各位大家长在这里不敢太过放肆。 千叶把兼人送出去之後再回头来找已经六神无主的明不戒,反而是赵七看上去镇定一些。他气息虽然虚弱但神志还很清醒,懒懒地靠在明不戒怀里轻声安慰他。 “不要再说话了,有什麽事情我们离开这里再说。” 其实赵七会武功这件事让千叶也十分意外,不过仔细想想便越发觉得赵七聪明。如果他不是隐忍到现在也不可能成功偷袭柳生。如果他早一步暴露自己会武功这件事,那麽依他的身体就算能暂时脱身也恐怕无法支撑到活著来见明不戒。 不过现在似乎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柳生的人马已经冲到了面前,看样子他是打算孤注一掷拼了。 “你回去保护他们,上了船後就赶紧走,我和白水叔叔会在这里打理一切!”川泽这时候才终於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其实在这之前他就已经想过了,千叶和兼人要回中原,而他却未必能放下白水家的一切和他们一起走。 就算真的能放手,现在局面这麽乱,他又如何忍心让白水介木一个人独撑大局呢?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们还想全身而退?!” 已经杀红眼的柳生现在已经顾不得家族的颜面。之前被由香背叛的事已经让他大为光火,满以为捉住了明不戒的情人可以扭转局势,没想到这个病恹恹的男人居然偷袭自己。既然自己已经在众族长面前撕破了脸,索性和他们一拍两散,拼个鱼死网破! “该想想如何全身而退的人,应该是你吧柳生先生。” 川泽从腰间慢慢抽出自己的佩刀。这把刀他已经许久未用了,从前他只一心想著用这把刀来战胜兼人,他甚至已经记不清这把刀在兼人的身上留下了多少伤痕。只是那时候何曾想过有一天他会用这把刀来保护兼人。 “我一直想见识见识白水家的刀法,” 柳生一身浴血地站在四散逃窜的人群里。他右边的脸颊被赵七的利器划伤,流著血的伤口让他看上去更加狰狞。 川泽看著他坦然一笑。 周围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似乎都一并消失了。他知道兼人他们离开的船就泊在不远的地方,很快他们就可以永远离开这里…… 然後平静地在海的那一边渡完余生。 也许在分别的时候他应该说点什麽, 是说保重?还是再会? 兼人能等到他放下白水家的家业然後去中原找他的那一天吗?川泽心里清楚,那也许是个永远的迷了。 他和千叶,谁能抓得住兼人的心呢? “川泽!” 柳生的刀顺著风势直直杀来,他似乎能听到风里肃杀的声音。不过,除此以外好像还有别的什麽…… “川泽!” 才分开了片刻竟然就思念成疾,他不是已经走了吗,为什麽这好像幻觉一般的声音这样清晰?如果真的这样放他离开,也许自己会疯的。 “一起走吧……” 他的虎口被柳生的刀震得生疼,可是眼睛却还不舍得移开. 一起走吧…… 川泽用力眨了眨眼睛,可是视线仍然是那麽模糊.只是这一次他知道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个幻象. 他的笑容明明那麽近, “一起走吧,”那人终於向他伸出了手,“跟我一起走,这一次不会再丢下你了。” (尾声)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 在没有来到中原之前,他一直都不知道原来南方的春天这样多雨。连绵不绝的春雨已经下了近一月,他每日的消遣除了檐下听雨也就没有别的什麽了。 他喜欢这微雨的天气,仿佛有些记忆里的往事会在这种雨天慢慢浮起然後清晰起来。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著自己已经老了,还说是他的心已经放下。 “兼人,” 木门被外头的人轻轻推开,吱呀一声,他还来不及回神那人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一身的雨,不是让你别出去吗?” 这些日子也不知道为什麽千叶总是冒雨出去,问他要做什麽他也是故作神秘不肯明说。 “这几日总是下雨,你一直待在屋里该是闷坏了吧。” 自从他们到中原之後,兼人虽然嘴上没有说什麽,可是千叶心里明白他到底还是放心不下那个远在东瀛的‘儿子’。 那一天川泽最终还是没有和他们一起离开。毕竟他的身上还有太多无法放下的担子。 千叶明白,如果那一天不是自己强行带走兼人,或许他宁愿放弃将来的安静生活也要守在川泽的身边。 直到今时今日他也弄不明白兼人对川泽究竟抱有什麽感情。他知道那也许不是爱,但一定比爱更深刻。 “前几日是川泽的生辰。” 修改 2 千叶从後面轻轻抱住兼人。两人一起走到今时今日,他又岂会再因为这样一句话而大呷飞醋?如今再听到这话,心里唯一的感觉还是愧疚吧…… “兼人,你随我来,” 他把不明所以的人从窗边拉起来。外头还下著小雨,千叶索性连伞也不愿拿了,拉著兼人就往屋子外头走, “这是去哪?” 尽管两人早已经心意相通,可是在这种民风淳朴的地方,他们始终不敢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太过亲密。刚走到屋外兼人就像甩开千叶的手,不料这人却固执得要命,非得紧紧拉著他不可。 “明不戒说,镇外的渡口是这里唯一通海的地方,” 千叶的长发已经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他拉著兼人不回头地向所指方向奔去。 “你以後要是想那个小鬼就去那里等,” “千叶……” “虽然我是不希望那个小鬼来破坏我和你的生活,但是……” 这一次没等到他把话说完,呼吸却猛然一窒。 那温润的双唇第一次如此主动地贴靠上来,竟让他一时间无法反应, “谢谢你千叶……” 兼人微微勾起嘴角,刚要离开却又被猛地抱回去。他合上眼,心里很清楚接下来等著自己的会是什麽。 可是,不是早就已近甘之如饴了吗…… (番外) 兼人从屋外走进来的时候,千叶正坐在榻榻米上喝著清酒。屋外传来木屐踩在鹅卵石上哒哒作响的声音,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可千叶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他至今都不确定自己这样把兼人锁在自己身边是对还是错。 他明明总想对这个男人好一点再好一点,可是到头来所用的手段却是最残忍的。 就像他不择手段地引诱世津子,不择手段地用川泽的性命要挟兼人…… “你总算来了。” 千叶是背向兼人而坐的,他虽然话里带著笑意,可是他明白自己的笑容一定很惨淡。 他与兼人之间,他即使是赢家,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我不明白,” 千叶看得出那个男人的眼里有一种压抑著的恨意和迷茫。确实,如果他不说,谁能想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出於爱呢? “你不需要明白,” 千叶从榻榻米上站起来的一瞬间,兼人靠在门边的身体明显震动了一下。那是一个人意识到危险本能想要逃跑的反应。这个动作显然更加激怒原本就有些不快的千叶,他上前一步抓住兼人的手。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兼人骤然回过神来。 两个身形和身手都相差不大,但千叶看到兼人居然反抗自己,一时怒起也不顾上别的什麽,连蛮力都用上,硬生生把兼人从门边上拖进来,一手甩上门,把人直接推倒在榻榻米上, 兼人整个人倒下去的时候把矮桌酒盏什麽都碰了一地,弥漫来开的酒味更加刺激了已经红眼的男人。 面前的这个人,他从少年时代就一直私下爱慕,可是却眼睁睁地看著他娶妻,生子,和自己渐行渐远。 “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你要这样对我!?你抢走了世津子还不够吗?!” 被撞倒在榻榻米上的兼人还来不及起身,千叶就按住他的肩膀把人又强行压回去。在兼人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接下来会遭遇什麽,全当千叶是因为世津子的死迁怒自己, “不许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女人!” 这个男人,即使到了此时此刻还在想著别人吗? 在兼人来这里之前他明明告诫过自己要忍耐,要忍耐。盼了这麽多年终於可以把他拴在自己身边,到底还有什麽好强求的呢? 可是,他心里纵使有万般柔情,但一看到兼人那双冷得让人发怵的眼睛,千叶的火气就不由得烧了上来。 他在看著世津子的时候,总是笑得那麽好看那麽温柔…… “不许再提这个女人,”他按住兼人用力挣扎的手臂,一只手急切地在他身上游走爱抚,挑逗和求欢的意思太过明显,让兼人整个人都傻掉了。 “从今往後,你是我的……” “你说什……唔……” 兼人从未经历过这样满是杀气又欲望十足的吻。他从不知道一个男人在吻著另一个男人时也会露出这种让人害怕的贪婪。 千叶,到底是有多恨他呢? “放,放开…” 如果能放开,早就放开了.连千叶自己都怀疑,爱得这样痛苦,究竟还是不是爱。 “从今往後,你只能是我的。” 系紧的腰带被千叶猛地一把扯开,兼人感觉到下身骤然一凉,而千叶那冰凉的手已经顺著他的大腿内侧抚摸上来。 这种被同性如此情色地抚摸著的感觉让兼人无法抑制地觉得恶心。如果说开始的时候他还懵懵懂懂不知道千叶会如何羞辱他,而现在已经隐约预感到千叶要对他做什麽事情, 这就是报复吗? 用一个男人最不能承受的侮辱来报复他? “你的这里颜色真漂亮,就像早春的八重樱……”兼人散乱的和服被千叶粗暴地撕开,肤质细腻的胸部虽然平坦,但却看得千叶血脉膨胀,“世津子对我说过,你们仅有的那一次欢爱,还是她占取的主动。兼人,你都不知道你的身体有多诱人,幸好她已经死了,不然我可能会嫉妒得发疯的。” “你这个疯子!” 胸口的敏感点突然被千叶恶意地掐住,兼人终於忍无可忍,用尽力气朝千叶狠狠踢过去。那人一时间也没想到兼人会有这麽大的劲儿,慌乱之间竟还真的让他挣脱开了。 兼人趁乱从地方飞快地爬起来,胡乱地将散开的和服拢紧,寻了门的方向就要往外跑。被他撞倒在一边的千叶一边抚著流血的嘴角一边冷笑道, “走出这门,明天就等著给白水川泽收尸吧!” “你!” 跌跌撞撞走到门边的兼人如遭雷击一般木然转过头。坐在角落的千叶牵著嘴角残忍的笑容望向他, “我保证他一定比谁死得都惨。” 他重新走回到千叶身边。 在他决定走回来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明白,这个牢笼他终究逃脱不了。千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看著他,看著他将身上已经扯破的和服重新褪下,看他无声无息地躺会到榻榻米上,然後千叶的手如毒舌的信子一般触碰著他的身体, “我没有奸尸的爱好。” 那爱抚再不像方才那样小心翼翼,连语气都冰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他在他的注视下慢慢曲起身体,把两条腿竭力张开到最大。那是一种多麽屈辱的姿势,他只恨自己不能就此死去。 “好好伺候我,等我爽够了,我会让你儿子安然无恙活下去的。” “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麽?” 冰凉的手指如同淬毒的利器,毫不留情地插入他的下身。他没有叫出声,嘴角那里却蜿蜒下一道血痕。 “男人的身体,如果调教得当会比女人更销魂。” 当增加到三个手指之後,千叶再没有耐心去慢慢开发他的身体。仅仅只是用手指侵犯他的身体就已经让千叶的下身挺立起来,他几乎是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占领他,进入他,让他彻彻底底成为他的人。 “啊!” 番外的补完 当千叶扶著自己早已火热的巨物猛然插进对方的下身时,这个隐忍了多时始终不肯出声的男人终於彻底崩溃了。 千叶抓著他的脚踝,几乎是暴虐地把他的两脚分开到极致,下身被进入的地方完全暴露在千叶的视线中。 粗大的阳具还未能完全进入,紧窄的穴口已经受伤流血了。殷红的血顺著两人交合的地方流下来。兼人的脸上连最後一丝血色也消失了,惨白得犹如死人。 可是千叶已经顾不了那麽多了。初次进入时被紧紧包裹的快感让他像著了魔一样疯狂地刺穿著对方脆弱的身体。 他把兼人整个人弯折起来,膝盖顶著前胸,结合处不时地传来淫靡的声音。 他每顶入一下,兼人的身体就不住地剧烈颤抖。千叶心里很清楚对方在承受什麽样的煎熬,可是他已经停不下来了。 咬住兼人胸前挺硬的乳粒,不住地用牙摩挲吮吸,然後按著他的腰发疯一样一次狠过一次地进入。 如果不是有深仇大恨,谁会这样带著这样的狠劲来羞辱人呢? “你不肯叫,我总会有办法的,” 看著兼人被咬破的手背,千叶的脸色阴沈下来。这样的欢爱本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吻住兼人发白的嘴唇,撬开他的牙关,侵略一般在他的口中肆意碰撞。这一次的吻比方才那种浅尝辄止的要凶猛得多。 下身的侵犯仍然没有停止,粗壮的巨物顶的兼人五脏六腑都在痛,好像人已经被刺穿,下一刻就可以死去然後彻底解脱。 死…… 要是能死就好了…… 他在混乱中感觉到身体被翻过来,千叶揽著他的腰,抬起他的一条腿,就著两人结合的姿势开始再一轮的攻城略地. 他已经来不及去想自己被千叶前前後後折腾了多久, 想睡一觉就过去了,可醒来时发现他还未结束. 下身的地方几乎已经无法闭合,他即使已经发泄过了却还是不肯就此退出来.空气里尽是血和欢爱的味道. 两条腿之间黏腻腻的全是男人的体液,身体一动,就有东西从两个人相连的地方流出来. 兼人疲惫地合上眼.不想再想了. 如果是个梦,为什麽还没有天亮? 望著怀里浑身发烫又再次晕厥的男人,一直清醒著的千叶不由得收紧了自己的手臂。他想他一定是疯了才会这样对待兼人, 这一晚上,除了欢爱,更多的是折磨。他看得清楚,不管怎样挑逗兼人的那里始终没有反应。 不爱,始终是不爱吧。 他俯下身,轻轻吻著兼人疲倦虚弱的面孔。明明是值得纪念的初夜,为什麽要这样惨淡地收场? 除了彼此憎恨,难道他们就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吗? “兼人……” 原来自己是这麽怯懦,只敢在他睡著的时候对他温柔。从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这个噩梦般的初夜会像一个刻毒的诅咒,如骨之蛆一般纠缠著他和兼人。 他错过了这一次,也许以後都没有说出爱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