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妻难为 作者:巫随云 文案:这就是一个死于小产的受,重生归来后的故事。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种田文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灼华 ┃ 配角:谢君南,武临清 ┃ 其它:重生,生子,种田,家长里短,打脸 第1章 楔子 正午,远处的云一层层,厚重得很,那乌压压的颜色,像是将有大雨倾盆的架势,院子里,少年穿着素衣,跪在地上,他唇色惨白,脸无血色,瘦弱的背影,却挺得比值,站在少年周边的一众家奴,人人手持木棍,似乎只要主子的一声令下,他们就可以再次对少年棍棒相向。 事实少年也受了一顿,只是他倔强的不啃一声,衣袖下,指尖死死地掐紧肉里,少年整个臂膀都在微微的颤抖着。 高台上,站立着好些的人,一个个全都是衣着华贵的深闺妇人,只有一人是名男子,他身上穿着斗篷,三十来岁的模样,风华正好,然而此刻他却歪斜斜地坐在椅子里,单手支着下颚那目光里,像是在欣赏着什么杂技表演一般。 一众妇人中间簇拥着的老夫人,凝肃着眼,双眼直直盯着那跪在园中的少年,那少年眼神凛冽,眸光倔强,受了一顿,强撑着到现在也不哼一声,可是……他的嘴角却逐渐显了殷红。 “灼华,你现在认错,老夫人还能轻饶了你,若你仍旧死不悔改,今日这顿家法,你是躲不过去的!”。 “灼华,别倔强了,快跟老夫人认错吧”。 阶梯上,有人喊着少年的名字,有人劝他,都是在让他低头。 灼华一言不语,他眸光只扫过上头的众人,最后盯着那坐在一旁的男人。 那人是大老爷房里的男妾,是灼华曾经推心置腹的言爹爹,可是……而今灼华的这般局面,却也是这言爹爹一手促成…… 越是忍耐,灼华咽喉里面的腥味也是呛人,他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疼痛,却已经分不清楚这疼痛到底是哪处更多一些。 言爹爹对灼华的目光无动于衷,他一脸悠然惬意,与此时满园众人的凝肃紧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灼华看着他的样子,皱紧了眉头,没忍住,轻咳一声,随即喉咙里呛出了血,彻底染红了他的嘴唇。 红色的血,真的很显眼,灼华见不得这种东西,只是一眼,他就觉得脑晕,胸口恶心,指尖急忙拭去了血迹,灼华深深吸一口气,连带着自己嘴角的血迹都擦了干净。 “今日……是我不对……我不该因为一时冲动,顶撞了……顶撞老夫人的,老夫人责罚于我,是我应该的……只希望老夫人打过之后,气消便好……莫伤了身才是”一句认错的话,灼华说的断断续续,他喉痛发痒,总想咳嗽,而每一次都被他自己硬生生的忍住了。 被众人簇拥着的老夫人听了这话,脸上的神色才缓了几分:“你若早便知道错,这顿棍棒,你也吃不上了,我武家可是大户人家,你切莫将你那小门小户不三不四的东西搬到这里来!以后若是你胆敢再犯上的话,那可就不是一顿鞭子这么简单了!”。 灼华跪在地上,浑身紧紧绷着,他的脸色已经从惨白逐渐变得发青起来,可他依旧那样跪得十分比值。 挨着老夫人的婶子,满脸担忧,她看着灼华的这个脸色,忍不住急忙开口,帮灼华求情:“老夫人,您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如今灼华也认错了,你快些消气吧,这寒冬月里,若再出了事来便不好了”。 老夫人听着,神色似乎有些微的松动。 那言爹爹听着,却是突然起身:“无规矩不成方圆,倘若以后人人都像灼华一般,只挨了一顿,而后认了错便可不了了之,那这家法,还意义何在?日后岂不是得人人效仿了?”。 婶子闻言,恶狠狠地朝言爹爹看去,却又说不得话来。 至于其他的人,对此不是只当看戏,就只是明哲保身。 几人这边还说着话,院子里,大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众人惊愕的转眼看去,只瞧见,穿着华衣,头戴银冠的男子,此刻正满脸寒霜地站在门边,他看着院子里的景象,眸光略过跪在地上的灼华,眉头深拧几分,便朝院子里面走近。 灼华跪在地上,微微侧头的时候,看到男子脸上那阴霾的神色,灼华嘴角轻笑,他回过头,只垂了眼睑不语,身侧一直在细微颤抖的手,却下意识地轻轻抚摸上了小腹。 “临清,你怎么来了?”老夫人脱口而问,话音落,老夫人似乎也反应过来。 他们在这里处罚这武临清的男妻,这武临清又岂有不来之理? 只不过…… 武临清只是扫了灼华一眼,便从怀里掏了东西道:“奶奶,母亲,各位婶婶,我已经决定了,我要与灼华和离”。 一句和离,众人皆惊。 灼华跪在地上,瞳孔瞬间睁大,贴在小腹上的五指也是瞬间紧收。 武临清转身看向灼华,他将和离书放到灼华的眼前,道:“你之前一直不是一直想要自由,想要回去吗?现在,我应你,放你走,这份和离书,你收着便是,以后你都是自由之身,想去哪便可去哪,再也无人会干涉与你”。 一句一句说得不疾不徐,却……像是一把重锤,随着每一个字的音符,狠狠敲击在灼华的身上,直将灼华好不容易咽下的腥味,又一次在咽喉里翻涌了起来。 和离书…… 很醒目的三个字。 灼华盯着那三个字,他伸手将和离书拿去,翻开一看,里面确实是武临清的笔记,一字一句,只道他们夫夫二人情义已尽,今各走各路,再互不相干…… 灼华微微皱起眉头,他的咽喉又一次吞咽了什么东西,仰头看向武临清的时候,灼华的除了脸色不好,神色到很平静,他问:“那我……现在能走了吗?”。 武临清看着灼华的脸色不对,眼底有些疑惑,可是再一看,灼华居然对和离书这么平静,顿时又只剩下一腔怒意,他盯着灼华,像是施舍一般的道:“你可以滚了”。 灼华没再说话,他只是将和离书小心地揣进怀里,像是深怕弄坏了自己可以离开这里的证据一样。武临清看得盛怒,但没上前为难灼华,他只将衣袖下的手死死握着,压抑住了自己所有的情绪。 而灼华,他眼睑垂着,揣好了和离书后,他才这才起身,旁的只言片语再没有一句,转身时,他也不曾看向这院子里的任何一人,只是……这脚步好重……每一步都像是有千金重。 徐徐朝着门外走去,灼华突然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起身的时候,再拦不住,就像是堤坝倾塌,河水顷刻泛滥了一样…… 远处,一直黑压压的天,突而闷雷阵阵,一声声轰隆隆地不绝于耳。 灼华似没听见,他只是拖着沉重的步子朝外头走去,然而……阶梯上却有人惊呼。 “快看!地上有血!!!”。 众人低头时,只瞧见,方才灼华跪着的地方,已经汇聚了一小滩红艳艳的鲜血……不止是那里有这血迹,灼华的脚下,每踩一步,就能印出一个红色的鞋印……如此触目惊心的颜色,像是了奔赴黄泉的路途,不是黄沙,不是朱砂曼华,而是血路…… “灼……”武临清脸色瞬间发白,他像是呆住了,抬眼朝灼华看去的时候,灼华已经走到门边,他就像是没事人一样,跨步,上了阶梯,走出门槛。 一路的血迹,一路的红色脚印,灼华即便没有回头,却好像已经知道了身后是个什么情况,他五指紧紧抓住小腹,已经快要睁不开的眼虚眯着,看着远处的云。 最终……还是得以离开这里,什么也没有留下,什么也没有带走…… 深深吸一口气,灼华抬步再要前走,却已经彻底没了力气,他双眼终于合拢,整个人彻底朝着地上倒了下去。 “灼华!!!”。 他听到了…… 他听到了武临清的声音,可是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曾经拥有的,现在得不到,曾经期盼的,现在却留不住…… 第2章 当初 有的东西,曾经刻骨铭心,可是放下之后,才知道原来也不过如此,有的伤痛,曾经也是痛彻心扉,可是回头想想,才发现原来根本毫无价值。 别人是不是如此,灼华并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现在便是如此。 房间里,灼华坐在床头,他身上裹着被子,手里抱着个暖壶,看着四周这黄泥塑成的墙,灼华也不知是在心里轻叹了几回。 如今的他,心里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大抵,没人会像他这样,被老天给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明明便是人已西去,可是再睁眼时却发现,之前的一切经历,竟如同周公梦游,醒来后,所有的一切全被抹去,唯独只是留下了那模糊散乱的记忆,还隐藏在脑子的深处。 醒来后的灼华,已经在房间里呆了好几天,这几天他该见的家人差不多也都见了,从最初的惊讶,于不可置信到现在,灼华已经完完全全接受了现在的这个事实。 他死后回来了。 回到了自己十五年岁的时候,那时候他还是穷人家的孩子,他还跟着家人住在这九溪村里面。 “灼华哥哥”门外,有少年推门进来,眼眶红红一脸难受,才刚走进,就扑到灼华身上呜咽着。 灼华怔愣,忙伸手将他搂住:“红儿怎么了?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灼华哥哥,连英哥哥回来了,可是他跟阿娘还有阿奶吵架了,我害怕”。 灼华面色一惊,脑子里突然想起什么东西,瞬间让灼华暗暗惊呼,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灼华哥哥?”红儿狐疑看他。 灼华满脸肃色:“我去拦住大哥,不能让他意气用事,你去大门外头外头拦住于夏,不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进来!”。 红儿怔愣愣的,看灼华说着就匆匆朝外头走,他也跟着急忙朝外头跑去懒人。 红儿是灼华的四弟,因出生的时候一身都红彤彤的,灼华的爷爷看了觉得喜气,就给他取了这样的一个小名,至于两人口中的连英,那是灼华的大哥,然而所有的一切,也是从这连英身上开始的…… 灼华匆忙赶到前院的时候,连英跟个妇人正吵得不可开交,那妇人便是他们兄弟的母亲陈氏,陈氏而今三十多岁,只是这些日子以来,为了他们兄弟,却双鬓却突然生出了不少白发。 院子门口,两人争吵的声音不少,直引得左邻右舍出来观望,灼华看着,突然就想起了上辈子里也曾经同样发生过的事情。 那时候,也是这样的情况,一模一样,连英跟陈氏争吵,想要离家,灼华那时年少不太懂事,也被连英的举动给气着了,当时连英倔强着要走,还是灼华因为赌气,将连英落在家里的包袱给他甩了出去,从此以后,这兄弟二人,便彻底离了心…… 同样的事,不能再发生一次,这一回,灼华冲忙赶来,扑上去一把抓住连英就朝屋里面拽。 “大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的说,非得要离家出走!离家出走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有什么话我们冷静了坐下来好好谈不行吗?”。 “没法谈了,已经没法谈了”连英一脸冷绝,强行去掰开灼华的手:“你们都觉得是我不对都觉得是我的错!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 “大哥!”。 “灼华!你别拉他,他要走你让他走!”门口,有另一少年在哪里怒斥:“这个家我看他是早都不想要了!他现在是什么!他现在是举人老爷了!我们是什么!我们就是个屁!你强行把他留在这里,不是辱没了他举人老人的身份吗!”。 “二哥!!!”灼华呵斥他:“这个时候你能不能也冷静一些,只顾着说些气话有什么用!”。 陈氏气得眼眶发红,里头布满了血色:“连英,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今天当真是要走吗!你当真是不要我们这个家了!”。 连英依旧满脸冷绝:“是你们先不要我的!我在城里学堂苦读,你们可有去看过我几次?没有便罢了,你们还总怀疑你们给我的月钱,我拿去供养了旁人,甚至还卡着不给我月钱,你们这便是样对我?你们这样做根本就是想要把我逼走!是你们不想要我的!”。 “大哥!”灼华将他拽着,不让他跨出门去:“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是一家人啊!你想想阿爹阿娘,他们为了供你读书,付出了多少!去年你进京城赶考,阿娘又何尝不是陪着你一路颠簸去了,如今不过便是一点口角之争而已,你至于如此非要离家吗,你现在若还气不过,可以先去我的房间,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再来打扰你,不管有什么事,我们都冷静下来再说好吗!”。 “灼华,你让开!”。 灼华怎么可能让开?可是他不让,却有人硬是强行一把将他推开,灼华猝不及防摔了出去,手肘擦过地面磕破了好大的一块皮,脸头都砸在地上,瞬间肿起了一个大包! “灼华!”。 “灼华哥哥!”。 门里的二哥还有陈氏都惊了一跳,就连门外的红儿,都跟着咚咚咚地急忙跑了出来。 灼华爬在地上,忍着疼仰头一看,却是瞬间……咬牙切齿。 这么大力推他的人,就是他之前让红儿去拦住于夏。 于夏是灼华的堂弟,之比灼华年小一岁,可于夏的这个性子,却一点也不像是十四岁的孩子,他推倒了灼华不算,还一把将连英朝门外拉过:“连英哥哥!师傅在等你呢!我是过来接你的!”。 连英点头,抬步就要跟他一起走。 陈氏看着,瞬间瞪大了眼猛地喊他:“李连英!你自己想清楚!今日你若出了这个门,以后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然而…… 连英只说:“你们早就不给我回头的余地了”。 “大哥……”灼华挣扎,还没起身。 连英就已经随着于夏走出了大门。 所以……还是改不了吗? 这一切? 那以后呢? 还能改命……避开武临清吗? 灼华心里有些交战,他想改变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好像都没有用。 跟上辈子一样,消失了几天的连英再次回来之后,就闹到了这般地步,分道扬镳,舍下家人。 “李连英!!!”灼华朝着门外大吼:“如今你舍下家人父母!来日官场你觉得你可能走得畅快!”。 门外,连英的脚步明显一顿。 灼华起身朝门边大步走近:“官场之事难道你还不懂吗!即便我与爹娘将来不与你再有勾扯,可是你以为旁人就会这么轻易罢手吗?不管你藏得再深掩饰得再好,总有人会连你祖宗八代都一起给刨了出来,到时候你以为你就真的能走得长远吗!”。 连英抿唇,垂了眼,没有什么反应。 于夏看他一眼,忽而朝灼华冷笑:“你少拿这些胡话来哄骗连英哥哥!你们欺他负他还不够吗!再说了即便是被人扒了背景又如何?你们弄清楚!不是连英哥哥不要你们而是你们将连英哥哥自己给逼走的!”。 “走吧”连英突然开口:“多说无益”。 所以……只要这于夏一家人还在,连英跟他们就终究还是会走到这一步? 灼华觉得脑子有点乱。 他醒来多日,家里人一直没提起跟连英现在的情况,让灼华连提前准备一下都不可能,若不是红儿方才跑来,恐怕连英还得错过今天的事了…… 可是……那有什么用? “我的连英是好样的!他是去当官的!他是去当官的!去做发财事的!你们不许拦着他!”院子里,一直坐在椅子上的奶奶突然说话。 灼华心里猛然一绷,赫然扭头看她。 这句话,跟上辈子,真的是分毫不差…… 陈氏怒击攻击,将桌上的菜盆用力一掷,终于忍不住朝奶奶怒吼。 “你现在满意了!连英走了!他做发财事去了!你满意了!!!”。 奶奶眼眶红着,也不知是不是被陈氏吓着了,她抿着唇,哽着咽喉又不说话。 红儿被吓住了,只缩在一边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灼华站在院里,几乎都快忘记了身上的疼痛,他低头,看看还在流血的手臂,心里一时间只有一个念头。 这一场,只是初战,晚上将要发生的,可能……才是硬仗。 第3章 欺门 今日发生的事,许是之前已经经历过了一次,所以这次再经历相同的事时,灼华心里的波动并不太大,只是……陈氏肯定是受不住这样的事情。角落里,灼华看着陈氏那默默拭泪模样,想上前,却又不知该怎么安慰陈氏。 连英离开的这件事,不管过了多久,陈氏都无法释怀,在灼华上辈子的记忆里,连英的事就是陈氏心里永远的疙瘩,那时候有很长的一段时间,灼华都处于这件事的阴影之下。 此刻夜色已深,灼华的父亲李沐与李老爷子,因为带着两个年幼的妹妹去了大叔公家里,今日注定是回不来的,不过灼华却在算着时辰等另外几人,一直到院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灼华才迫不及待地大门边跑去,刚一开门,就看见门口站着好几个上了年纪的长者。 “大伯爷,二伯爷,三伯爷”灼华拉开大门,朝着几为伯爷行礼,就将几为伯爷迎进门里。 大伯爷走在前头,他皱眉头的样子,显得特别严肃而吓人:“红儿之前过来哭哭啼啼,话都说不明白,只说你大哥走了,要跟你们断绝关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灼华敏敏唇,他朝大堂屋里看了一眼,便将今日发生的事仔细说了个明白。 三位伯爷听后,一个个脸色阴沉得厉害。 灼华满脸担忧,他眼角也是微红地看着几位伯爷:“三位伯爷,今日发生了这些事情,可是我阿爹跟爷爷都不在家,我阿娘也被气得厉害,我实在没了办法,才会让红儿去找几位伯爷,还请几位伯爷,为我娘主持公道才是啊”。 三伯爷伸手摸摸灼华的头:“你让红儿去叫我们也是应该的,现在你爷爷跟你阿爹都不在家里,我们这些伯爷,自然不能不管,走,快带我进去见见你娘”。 灼华转身推门,将他们三人都迎了进去。 大堂屋里,陈氏坐在角落,听到脚步声响,她扭头一看,瞬间浑身都软了。 大伯爷上去一步,急忙拉她:“大孙媳妇,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阿娘……”灼华也急忙上前去扶她。 陈氏倚着几人的搀扶,软软地又朝椅子上靠了下去。 三伯爷长长一叹,说道:“今日的事,方才灼华都与我们说了,你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不会放着不管”。 “三伯爷,现在你们做什么都没有用了,没有用”陈氏呜咽着:“连英跟我们已经彻底打了死结了,谁都结不了的……他是铁了心的不要我这个家了……”。 灼华上前拉她:“娘,现在不是要解大哥跟我们的事,而是要让伯爷们为你做主才是,阿爹跟爷爷一直没有回来,幺叔他们一定不会这么轻易罢手的,我让红儿去请伯爷们过来,就是害怕幺叔他们一会还会过来欺负我们家中阿爹不在啊”。 阿伯爷也道:“你也糊涂,今日发生这样的事,你自己竟也不想着过来找我们,还让红儿一个小孩远远跑来找我们说!”。 二伯爷有些心软,他替陈氏解释:“发生这样的事,大哥你也别骂她了,她这不都是被气糊涂了吗?”。 砰砰砰! 大堂屋里,二伯爷声音才落,院子外头就传来砸门的声音,灼华抬眼看向几位伯爷,他没反应。 大伯爷皱眉:“灼华,你去开门”。 灼华点头,他转身朝院子跑进,刚打开门,外头幺叔就气势汹汹的猛然推门,那架势像是过来地痞无赖上门惹事的一样,看到开门的人是灼华,幺叔还抬腿给灼华一脚踹去。 灼华早知他有这么一手,在幺叔刚抬腿的时候,灼华顺势把自己砸了出去,他倒在地上惨叫一声,像是被幺叔踹中了要害一样。 门边,幺叔愣了一下,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灼华的这个幺叔,名叫李埭,说他老实吧,他能无事生非,说他奸诈吧,村子里众人又都觉得他很老实,就连灼华从爹娘那里听来的,也是这幺叔是个老实人,要坏也是他的幺叔娘兰氏坏,不过灼华可不这么认为。 正所谓蛇鼠一窝,谁能撇得干净? 不坏的人,会还没进门,就先给侄儿踹上一脚的? 大堂屋里,陈氏以为灼华受了欺负,当即拿起扁担就冲了出来,险些给李埭身上打去,吓得李埭身子缩了一下,怒吼着:“你敢打我!我看你敢打我!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陈氏怒斥:“你敢上门来闹事,我还不敢打你!”。 灼华挣扎起身,他捂着肚子,一脸难受的样子看着李埭:“幺叔好大的架势!深夜造访不说,一进门就动手打人!我是小辈,莫名受幺叔一脚便也罢了,可是幺叔却连我阿娘都不放在眼里!怎么!幺叔是看准了我阿爹跟爷爷还没回来,故意来欺负我们的吗!”。 “欺负!到底是谁欺负谁!”李埭满脸怒容,那样子活像是特意过来兴师问罪的:“ 你们把连英藏哪去了,现在把连英交出来吧!我要带他回去!”。 陈氏一听,随即怒极:“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连英今早明明就是被你儿子拉走的!你现在来这里跟我要什么人!即便要要人!那也是我朝你们要人才是!”。 李埭甩袖:“连英是我的侄儿!我的亲侄儿!他有难求到我这个当叔叔的这里,我自然是要管的!大嫂你还是把连英交出来吧!连英今日黄昏后便已经不见了,不是你们将他藏起来了,他能去哪!”。 “我藏!我怎么藏!”陈氏怒道:“连英是被你儿子拉走的!要藏他那也是你儿子把他藏起来的!我还没去问你要人你反倒好意思过来跟我要人?今日你儿子拉走连英那可是左邻右舍全都看见的!你来问我要人!你凭什么来问我要人!”。 “我是连英的叔叔!”李埭说的理直气壮:“你虽然是连英的亲娘,可是你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在伤害连英!”。 陈氏冷笑:“是啊,我做的事都是在伤害他,你做的事都是在救赎他,所以他就算跟我们断绝关系也还是要认你这叔叔!”。 “难道不是吗?”李埭冷笑:“自从连英考上举人之后,你自己算算你到底做了多少事,一会不是要拿他去卖,就是卡着他的月钱不给,还一个劲的栽赃连英说他拿了月钱去供养旁人,逼得连英那些日子在学堂连平日生活都成了问题,如果不是我这个幺叔暗地里接济他的话,连英哪还有力气去考上举人!你们家哪还能出得了一个举人老爷!”。 李埭说的事,其实是这两年来断断续续都在发生的事。 灼华的兄长李莲英,是李家人里唯一一个读书上进的人,但是他却有个心术不正的授业老师,这老师也是个会扮猪吃虎的角色,在连英还没满弱冠的时候,就教着连英要跟他的女儿相好,为这事,李家之前与这老师已经正面撕破过脸了,可是……这老话说的好,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连英的老师凭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哄得李家人心软了,他又开始暗中算计,将连英后来跟过的几位老师都怼了个遍,时逢考试在即,李沐没了办法,与陈氏商议之后,便又同意连英老师当日所求,重新给连英授业,然而就是他们夫妇当初的那一心软,才造成了今日一切的局面。 连英考试只剩半年,便入了学堂去正式补读,可是每月的开销却不下与一千文钱,这么大的开销,还是月月如此,这对李家人来说,压力不小,原本陈氏与李沐也没说什么了,可是后来,连英朝着家里要钱的次数越来越多,这才逐渐让人生疑,最后不得已,李沐直接断了他月钱,让他把事情交代清楚,可是连英却依旧什么都没有说。 这件事,连英与家里闹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冷战,后来考试已经近在眼前,陈氏不想耽误儿子的前程,就瞒着李沐带上她自己一直存着的私房钱,陪着连英去城里考试,可谁知,再回来后,连英又开始跟家里叛逆,离家出走的戏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直到现在,城里传来消息,连英成了举人之后,他就与家里彻底……闹翻了。 这些事,几乎左邻右舍的人全都知道,此刻李埭又拿出来说,简直就像是嫌事情闹得不够大一样。像是为了突出自己的十分的理直气壮,李埭还目露凶相地看着陈氏:“我现在还叫你一声大嫂完全是看着我大哥的面上!今天你把连英交出来就算了,要不然!”。 “要不然你还想怎么样!?”陈氏瞪他。 李埭直接抢过陈氏手里的扁担:“要不然就别怪我帮我大哥教训你这个悍妇了!”。 实在猖狂!!! 大堂屋里,三位伯爷看不下去,直接大步出来,大伯爷更是怒瞪着李埭:“今日我们在这里我看你敢动你大嫂一个试试看!”。 “伯爷?”李埭愣了一下。 三伯爷直接朝他走近,也学着他刚才踹像灼华的样子,一脚给他狠狠踹去:“混账东西!简直目无尊长!你大哥跟你爹不在家里,你就敢这么放肆欺负你大嫂他们,我看你简直是活腻歪了!”。 三伯爷平时虽然温柔,但是发起飙来,连村长都不敢惹。 李埭看着三伯爷的那眼神像是要吃人似的,就知道三伯爷这是真动怒了,当下李埭将扁担一扔,反倒自己先告状了:“三伯爷,这不是我非要跟大嫂过不去啊,实在是您们几位不知道我大嫂到底是怎么对我那大侄儿,说出来连我都心疼啊!,我要不是可怜我那侄儿被我大嫂这么欺负,可怜我大哥被我大嫂这么欺瞒愚弄,我也不会这么放肆啊,三伯爷!”。 二伯爷冷笑:“哦,那倒是我们冤枉你了?”。 这个话,李埭可不敢接,不过他还是说:“三伯爷,如果只是因为这样的话,连英也不会跟我大嫂闹得这么僵,他也不会去求我啊!三伯爷大伯爷,那是你们不知道!我大嫂她打的到底是什么注意!她!她看连英考上了举人,就打算把连英拿去卖了啊!她要买了连英啊!”。 “胡说八道!”三伯爷扬手,直接就给他脸上甩了一把! 李埭被打得转了个圈,连忙拿手捂脸。 三伯爷满脸阴沉对他怒斥:“这种话,外头人说道说道也就算了!可你居然也跟着拿来说事!我看连英会跟大孙媳妇闹成这样,多半都是你干的好事!”。 于夏看自己阿爹被打了,站在门边缩了一下不敢说话,他此时的样子,哪里还有白日里那种嚣张跋扈的姿态。 灼华站在一边,听到李埭终于把这话说了出来,他两眼微微一眯,突然说道:“只怕不是我阿娘想要拿我大哥去卖,而是幺叔你想要哄骗了拿我大哥去卖吧!”。 李埭朝他怒吼:“小兔崽子你胡说八道!”。 “那你敢当着伯爷的面指天发誓吗!”灼华话音略重,他步步紧逼地看着李埭:“城里千户家的二小姐,幺叔你应该知道吧?那千户小三才刚三十,说是回家省亲却是早已与夫家和离,幺叔看上了人家千户小姐一心想要讨好人家小姐,可偏生人家小姐对幺叔没有意思,倒是他家少爷相中了我大哥,所以幺叔为了博千户小姐好感才会……唔!”。 没说完的话,被突然飞来的一巴掌给打断了。 不过灼华躲得极是,李埭的手也只是险险地从灼华的面上扫过。 转身躲到三伯爷身后,灼华探出个头来,冷笑地盯着李埭:“幺叔,你这算不算是恼羞成怒?”。 第4章 伯爷 灼华说的事情,几乎没有一个人知道,连于夏自己都不知道,所以此刻他盯着灼华,想也不想就怒吼一声:“你胡说八道!你冤枉我阿爹!”。 灼华冷哼一声,完全不想理他。 大伯爷虚眯起了眼,突道:“灼华连那人姓甚名谁都知道了,看来此事并非是子虚乌有了?”。 “大伯爷,你别信灼华的胡说八道啊”李埭叫屈:“他一个小毛孩子,他能知道什么,他这都是为了栽赃胡说八道的,他的这些话可信不得啊,咱这村子里,谁不知道我李埭那可是个老实人啊,不是被人欺负得狠了,我能发飙暴走吗?”。 灼华依旧躲在三伯爷的身后道:“老实人只会在脑门刻上实在两个字,而不会到处跟人说他很老实”。 “小兔崽子你闭嘴!”。 “你才闭嘴!”大伯爷怒吼:“今晚上也幸好是我们在这里,当着我们的面你都能这样对灼华随意打骂,还敢跟你大嫂动手,如果我们不在这里,你是不是预备把这一家子的人都欺负了遍!!!”。 大伯爷说的没错,李埭还是真的有这个打算。 灼华记得,在上辈子里,因为阿爹跟爷爷不在,奶奶在家里又一向是偏宠这个幺叔的,当初几位伯爷也在邻村办事没回,夜晚李埭来了之后,闹了一通,奶奶觉得李埭受了欺负,就按着陈氏辱骂,甚至是动手,李埭借此机会,说是要替阿爹教训以下犯上的阿娘,那晚上就把他们都给打了,当时还是左邻右舍的叔婆们看不下去,过来拉开李埭的,可是有什么用? 陈氏吃了一通落挂,伤得不轻,灼华跟他二哥也被打得不轻,那晚上四弟受了惊吓,之后就变得胆小如鼠,谁大声一些,凶一些都能把他给吓着 。 而今日,二哥不在,便是因为听了灼华的话,连忙赶去大叔公那里找李沐他们,只是大叔公那边路远,仅是一个单程都得花上几乎一整天的时间,而几位伯爷虽然是在邻村办事,也稍微远了一些,不过红儿对前往邻村的路很熟悉,让他出去跑跑,总比让他呆在屋里,受到家里这沉闷的氛围影响要好得多。 院子里,大伯爷动怒,屋里的奶奶几次想要出来帮忙都不敢动,灼华扭头的时候,看到奶奶在窗边来回踱步的身影,就知道她心里焦急担心的全都是幺叔李埭。 灼华一向知道,他这奶奶李婆母只把她的小儿子当成了心肝宝贝,其他的闺女儿子加起来的分量,都还不如她小儿子的分量重,这也正好应了一句俗语,叫皇帝疼长子,百姓疼幺儿。 甩袖间,大伯爷与二伯爷还有三伯爷、将李埭逼得退出了院子的大门,想到李埭今日过来的行为还有他言语间说的那些话,大伯爷满脸怒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看着李埭:“李埭,别说老子不给你机会,老子不管连英现在在哪,他若不愿意回来向大孙媳妇他们磕头认错,甚至执意想要跟大孙媳他们断绝关系,那你们一家就跟他一起滚蛋!老子直接把你们从家族除名,你们有多远给老子滚多远!”。 大伯爷这话说的很重,当即就吓得李埭脸色发青。 堂屋里,奶奶听到这个,终于忍不住冲了出来叫喊着:“不能除名!不能除名!老大哥你怎么能把我老幺从家族里面除名啊!连英他也没说要跟媳妇断绝关系啊,他只是去做他的大事去做他的发财事,你们不能拦着他,你们更不能就这么把我老幺从族谱除名啊!”。 “够了够了够了!!!”大伯爷转而朝奶奶怒吼:“老珍妹子!你到底搞没搞清楚状况!现在是大孙媳妇他们一家在供养着你,你不帮着他们说一句公道话就算了,你能不能别落井下石啊!你要还是这么心疼老幺他们,行,到时候连英如果不肯回来,那你就跟着老幺他们一起滚蛋!到时候如果再被老幺他媳妇收拾得吃了哑巴亏,你可别指望大孙媳他们还会再去救你!”。 一句话,当即就让奶奶有些哑了。 大伯爷说的老幺媳妇,叫兰氏,在嫁给李埭之前,曾经有过一段失败的婚事,她的手段那才叫高超,奶奶每次轮月去李埭家里住的时候,总会在兰氏的手下受气,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灼华的阿爹李沐都给这兰氏取了绰号黑狐烂,意为狡猾的老狐狸黑心黑肠。 奶奶不说话了,大伯爷也不管她了,将李埭父子撵出门后,三位伯爷又警告地撇了奶奶一眼,这才相继离开。 陈氏坐在院子里面,浑身发软,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灼华叫上红儿,两人上前宽慰着陈氏,半拖半哄地将陈氏拉进了屋。 外头一直在悄悄围观的左右邻舍也跟着散了,只有奶奶还站在院子里面,整个人像是呆了一样。 翌日,阿爹李沐,跟灼华的爷爷李老爷子还有二哥,天才亮就带着两个妹妹匆匆赶了回来,两人进了屋后,都是急忙先去看望陈氏。 陈氏昨日气哭了一天,连午饭与晚饭都没有用,夜里更是睁着眼睛不曾休息,李沐匆匆进来的时候,便看见,陈氏整个人就坐在窗台下头一言不语,她脸色微青,双眼明显的红肿,可能……已经哭了一个晚上。 灼华在堂屋里跟爷爷还有二哥交代昨晚上发生的事,二人都是听得满脸怒容,平日里,连着两个调皮捣蛋的妹妹,此刻都跟红儿安静的窝在墙角一言不语,深怕惹怒了爷爷不高兴一样。 堂屋里,整个氛围实在低压得很,几乎让人都快无法呼吸了。 老爷子听完了灼华说的事后,阴霾着脸,一言不语,只朝坐在一旁,缩在门不敢啃声的李婆母看去,那是灼华的奶奶,年轻时大家喊她一声珍妹子,后来上了年纪后,大家都喊她一声李婆母。 对于自己奶奶的这个性子,灼华已经不想说什么了,他只能背过身去,当没看见。 离开了堂屋,里面没一会就传来李老爷子的怒吼,灼华当不知道,一个转身直接去了厨房。 厨房里,二哥拴着围裙正在忙着做早饭,至于那三个弟弟妹妹,就人手拿着一个小饭碗,排排地坐在门边,等着二哥做好饭后的投喂。 看到这三个弟弟妹妹的样子,灼华一直有些闷压的心情似乎才松缓了几分。 灼华这一辈的兄弟姐妹不少,但若轮极血亲,除了大哥连英,便是二哥子清,四弟红儿,五妹小柳,六妹小月。 两个妹妹而今七岁,是一对双生子,长得很漂亮,像极了陈氏儿时的模样,红儿十岁,虽然是个男娃娃,不过可能因为这乳名的关系,所以他的性子也比较文静胆小一些,不过红儿跟灼华一样,模样都长得像他们的小舅,尤其灼华的模样,跟他小舅简直就像是一个墨子刻出来的一样,肤白,脸小,煞是好看。 子清转身的时候,看到连灼华也蹲在门边,他微微挑眉,问:“怎么?你返老还童了,现在也需要人投喂了?”。 灼华朝他一笑:“求二哥投喂!”。 子清失笑,朝他头上拍了一下:“都十五的人了,你也好意思你”。 灼华并不在意,只随意挥了挥手:“才十五而已,还小还小”。 “还小?”子清呛他:“我当初十五的时候都跟人定亲了,你现在还这么幌着,你好意思么?”。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十五本来就不大啊”灼华哼哼:“再说我又不是姑娘,非得赶着十五之后就忙慌慌的把自己定出去!”。 “你不是姑娘,但你是哥儿!”。 “……”。 “哥儿的婚事比姑娘更难有着落,有合适的对象可千万不能放弃的!”。 “…………”。 “你总也不希望,回头王婶家的小虎找到了夫家,你还在外头做孤魂野鬼吧?”。 “呸呸呸!你才做孤魂野鬼!”灼华起身怒瞪着他:“你现在话这么多,都赶上阿娘了你,你饭做好了吗?菜炒好了吗?你没瞅见他们三个已经饿的流口水了吗?还这么多话!”。 子清好笑,摇摇头:“快了快了,还差一个菜就好了”。 灼华自告奋勇:“不然我来帮你吧!”。 “别!”子清惊呼:“我可不想再被爷爷逼着吃毒食了,我求你了,我不说了,你快出去吧,我这里马上就好”。 灼华哼哼笑笑,这才转身朝外头走去。 而入了院里,灼华脸上的笑意却瞬间淡下。 之前,子清口中说的小虎,跟灼华一样,都是哥儿,这个世上也是男人却能如女子一般受孕,不过也有列外的情况,有的人虽然是个哥儿,但却不能受孕,不过他却能另其他的哥儿受孕,还有的人虽然长得不像哥儿,也被人断定不是哥儿,但却还能受孕,这种两种人,其实都被称为伪哥儿,只不过前者是真伪,后者是假伪,故而对于后者又有一种说法,叫暗双儿。 不过灼华,他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哥儿,上辈子他与武临清成亲之后,不是也曾有过吗?只是…… 掌心贴在小腹上头,灼华微微扬起了头。 那一天,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保住。 现在灼华的想法很简单,平平淡淡的农村生活,未必就不好,如果可以,哪怕只是更改一点,他也不想再遇上武临清了。 可是小舅那里…… 灼华皱眉。 两年后,小舅就要……凯旋而归了吧。 第5章 清算 李沐与李老爷子回来了,他们间有什么话,灼华都不好再参与其中了,不过最多也就只是可以在旁边旁听一二而已。 这次事件,因为灼华让红儿去请了几位伯爷过来,所以还不到太过混乱的地步,只是连英那里,灼华完全猜不中他到底会不会回来,毕竟在上辈子的记忆里,连英连李婆母过世的时候都没出现,只在李婆母出丧之际,才匆匆显过一面而已。 红儿还小,正是要上学堂的时候,吃了早饭,灼华便跟两个妹妹,一同送了红儿去学堂,走在田野间的时候,红儿几次扭头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弄得他自己腮帮子胀鼓鼓的,灼华笑了笑,伸手摸摸他的头:“怎么了?有话直说便是”。 “三哥,大哥……真的会不要我们了吗?”红儿问得很是迟疑。 灼华并不意外他会这么问,不过灼华也没哄他,只是问他:“红儿舍不得大哥吗?”。 红儿也应,也没摇头也没点头。 灼华猜测,他不做反应,许是对大哥的感情不深,而会有这么一问,可能也只是害怕阿娘他们会受伤害。 轻轻一叹,灼华才道:“红儿,不管大哥还要不要我们,我们终究也得唤他一声哥哥,他若是愿意回来,我们还得开门欢迎他回来,他若是不愿……”灼华话音微顿:“那你只当从来便没有过这个哥哥吧”。 红儿听得大惊:“那阿娘岂不是会很难受吗?”。 “所以红儿,为了不让阿娘更加难受,你才得把你自己做得更好”。 红儿有点懵,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 灼华也没多说,怕说多了会给红儿造成什么压力,就像自己当年一样,曾一度活在连英这件事的阴影下头…… 拍拍红儿的头,灼华笑道:“现在你要做好的,就是好好学习,学费可老贵老贵的,你要是学不好,那不是得浪费阿爹阿娘的辛苦钱了吗?”。 红儿一听,立即抓头腼腆得笑了笑,转身时,看到学堂就在前面的不远处,红儿又说:“三哥,到这里了,我可以自己去的,你带他们两回去吧”。 灼华点头。红儿一个转身哧溜一下就直接跑进了学堂。 两个妹妹在边上看去,都忍不住些有些羡慕:“什么时候,我也能像四哥一样可以上学呢?”。 灼华一怔,一手揽住一个:“你们也想上学跟大家一块读书吗?”。 小柳摇头,说道:“我只是想会认字而已,这样我就能帮阿娘很多忙了”。 小月听了,跟着点头。 灼华想了想,道:“那等过几天赶集的时候,我去市集帮你们找几本浅显易懂的书本回来,我教你们认字,可好?”。 两个丫头双眼一亮,齐齐抱住灼华大声地应了声好。 正午,灼华带着两个妹妹回去的时候,家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汇聚了许多的人,一个个满脸肃色坐在堂屋里面,全都盯着那……跪在中央却身板挺得比值的连英。 连英一脸麻木,像是已经对眼前的事情毫不在意,李埭坐在一边,挨他身边那胖滚滚的妇人,便是李埭是媳妇兰氏。而于夏此刻就站在他们两人的身后。 大堂屋里,除了昨晚上过来的三位伯爷,连灼华的三叔也在,相比幺叔李埭,灼华的这个三叔那叫是真叫老实。 子清站在门边,发现灼华站在门边,他不动声色地朝门边移动,对灼华小声交代:“你先带小柳他们去后院吧,这里的事,别让他们看了”。 灼华点头,不过他将两个妹妹带去后院,给她们安排了事情之后,就又自己偷偷地返了回去。刚一靠近窗边,里头就传来了大伯爷的怒吼,随后响起的,便是连英那麻木的声音,他说:“我没有错,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他们逼我的,他们这么逼我不算,还严辞侮辱我的老师,我为人子弟如何不能为老师辩驳一二?可是他们呢?一个个就只会污蔑老师,但凡我为老师说上一句,他们动辄对我吼骂,甚至逼我卡下月钱不给,还污蔑我拿了月钱供养旁人!这原本就是欲加之罪我如何能认!”。 三伯爷当即怒斥:“我看你的书是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就为了这个一点破事,你就闹着要跟家里断绝关系?你这个举人到底是怎么考上去的!那杨普业对你有八年的授业之恩?那又怎么样?你爹娘对你还有养育之恩这个你又怎么来算?以前听别人说他杨普业心术不正,我还没太当一回事,现在看来,他能教出你这种跟父母断绝关系的学生出来,我看他当真是为人狡诈阴险毒辣得狠!!!”。 一听这话,连英当即怒斥:“不许你侮辱我的老师!”。 “混账!”三伯爷直接上前一脚给他踹在心窝口:“你这是在跟谁说话!不许?你跟谁说不许!”。 连英中了一脚直接歪倒在地上,子清见了,只撇开头当没看见,却没想到,刚好看到灼华趴在窗口的身影。 子清微微一怔,直接退出门去:“不是让你在后院陪着小月他们吗?你怎么又过来了?”。 灼华不回,只问:“大哥的事还没说下来?”。 “怎么说?”子清冷笑:“他可是理直气壮得很,每一句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只怕每一个人都给堵了一遍!”。 灼华垂眼皱眉:“他这是笃定了,我们没人知道城里的开销用度是什么情况”。 子清皱眉:“那种地方,哎……”。 灼华深深吸了口气,抬眼看向子清:“二哥,今日的事,那杨普业不知道吧?”。 子清道:“应该不知道吧,不过刚才的时候,于夏倒是跑出去了”。 灼华脸色一沉:“他一定是去通知杨普业了!二哥,一会你得守着大门,不管如何都不能让这杨普业进来!”。 子清明显一怔,不过话到嘴边,他却没有多问。 大堂屋里随即又传来了李埭的声音,他还是那样,只把好人给演到了极致。 灼华深深吸了口气,直接举步朝大堂屋里走近,他看着连英,目光如炬:“大哥说城里开销极大,一月用上两千文钱乃至是一两银子也是正事?可大哥莫不是忘记了,大哥学堂的费用阿爹早在你入学当日,便已经全部交齐,五百两的银子,难道还管不了大哥你一个学年的温饱?莫说一个学年的温饱,便是两个学年的也够绰绰有余了”。 咋听这话,众人全都扭头朝灼华看去,连英跪在地上,脸色微微一变,可他却依旧朝着灼华呵斥:“你懂得什么?你又没有在城里住过你能知道些什么?”。 “不巧,刚好我还真的就知道一些事情”灼华冷笑:“城里开销虽大,但也不像大哥你说的这般可怕,一月一两银子的花销,那可是我们在村里一整年的用度,而且当初阿娘交给学院的那五百两,可也不单单只是学院报名的费用而已,人都知道,环洲学院的老院长是从京城告老还乡的老首辅,他为人公正为官清廉,虽然说学院报名的费用收得高了一些,但却也算是为学子管理了一笔开销,倘若学子们当真有急用的话,老院长也从不栗色相助的,若是大哥学有所成,便是明年高考不中,老院长恐怕还会退还大哥当初的那一半报名的费用,至于说倒大哥生活拮据,需要依靠幺叔的接济嘛……”灼华话音微顿,扭头看向李埭:“若我阿爹事前不知这老院长的为人行事,幺叔以为我阿爹真的会贸贸然断了我大哥的月钱,让他甚至落到吃不上饭,要被活活饿死的地步吗?”。 李埭被灼华这么一看一问,脸色立即就有些挂不住了,他身边兰氏却说:“灼华,你一个没进过城的小孩你懂什么!还不赶快出去!”。 “对了,幺叔娘,没记错的话,明年于夏也要参与乡试了吧?杨普业可有你跟说过,他能保证此番乡试于夏必中?”。 “你!”兰氏的脸色瞬间有些难看。 灼华摇头惋惜长叹:“可惜,杨普业算错了,明年的乡试,主考官是从京城调来的,杨普业的算盘要打错了”。 兰氏暗暗咬牙,却说:“灼华,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还真没听懂,不过明年的乡试我家于夏考得上是他的命,考不上也是他的命,大不了来年再考便是了,你幺叔娘我的心里可清楚得很”。 “您心里是清楚得过,不过……恐怕你也不知道那千户小姐的事吧?”。 兰氏脸上的表情,终于裂了。 之后再要说的话,有些不合适灼华来说,他便将目光朝三伯爷他们看去,三伯爷会意,直接呵斥:“我昨晚上连夜让人进城去打听了,这千户家的二小姐确实有些异常,而他们家的大少爷也不止一次私下见过李埭!”。 兰氏嚯地起身,一双眼死死盯着李埭。 李埭浑身发抖,眼珠子乱转,还想强辩:“都说了这是冤枉!这是冤枉!再说如果这事是真的,才一个早上,怎么可能打听得了!”。 李老爷子闻言,拿起茶杯就狠狠朝着李埭脚边丢去:“你还不嫌丢人!那千户家的二小姐本就是与夫家和离之后才回来了,城里人谁不说着她的闲话!一个个全都盯着他们家看,恨不得扒点玩意出来供大家消遣!这个时候你还跑去跟千户家的大少爷接触,不用刻意去打听,城里私下谁人不在说着这事!”。 至此,李埭似乎这才怂了,他转头的时候发,现连英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正盯着自己看。 灼华没再理会他们,只朝连英看去:“爹娘废了多大的心思,才让你考上了一个举人,说他们要卖了你,这种鬼话也你信?好,即便你要相信,那你怎么也不想想,即便爹娘当真要把你卖了,可你觉得你能直价多少?五百两?还是一千两?或者更高一些十万两?可你觉得你值这个价位吗?但若是你一路冲天而上,今年考上举人,明年拿下贡生,再之后京城赶考,探花?榜眼?状元?到时爹娘老来有依,一辈子的付出才有了回报,这笔买卖那一路才更划算你自己不会算算的吗?”。 连英怔愣着,睁大眼看着灼华,像是有些不认识灼华了一样。 灼华蹲在连英身边,又说:“至于杨普业,我知道,他是前阁老杨竟也的胞弟,但是杨家已经没落了,杨竟也即便在朝中还留有门生,可他们也帮不了你,相反他们还会对你避而远之,唯恐与你沾染上半点关系!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连英怎么可能会知道,这里所有的人都不知道。 而灼华却说:“杨竟也是被皇上贬黜,一家九族全都遭了发落,才会来了我们村里,你若是想靠着他平步青云的话,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杨普业的事,村子里知道的人不出四个,而灼华会知道的这么清楚,还是因为……他后来嫁给武临清之后,才听武临清说起来的,因为这武临清的父亲,当年就曾是杨竟也拜把兄弟,他是靠着出卖了杨竟,也才险险保住武家一门,只是……灼华并不知道,武临清会对他上心,不过只是因为……灼华的小舅,凯旋归来。 第6章 狗蛋 连英的事,在三位伯爷跟小叔的做主下,总是压制下来了几分,不过灼华知道,这所为的压制,也不过只是暂时的而已,像幺叔李埭他们两口子,几乎都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之人,只是这一次,灼华并不知道他们如果休整好后,又会在什么时候开始搞事情,至于大哥连英。这几日,他虽然没再闹事了,却总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面,偶尔出来跟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那个氛围也是不对的。 灼华看在眼里,只当做不知道,用完饭后,他带着两个妹妹收拾了碗筷送去厨房,没想到刚转身走到门边,就看到连英等在门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自己。灼华猜测,他恐怕是有事要问自己,不过…… “大哥,厨房这里我跟二哥收拾就好,不用你帮忙的,这里没多少事的”灼华只当他是要来厨房帮忙的。 连英没有啃声,他盯着灼华看了一会,才问:“灼华,能去那边,问你个问题吗?”。 “嗯?什么问题?”。 连英只朝他指指墙角下,便先转身过去。 灼华看着,微微皱眉,他转身对小月交代,让小月先把盆里放水,一会二哥会过来收拾。 小月有些害怕连英,应了好,就急忙转身跑了。 灼华轻轻一叹,这才找连英走近,问:“大哥有什么想问的?我若知道一定回答”。 “你如何知道,老师……与杨竟也的关系的?”。 灼华听着,心里虽然略微意外连英会问得如此直白,但是脸上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这事,我也只是偶尔听村长爷爷说起的,因为他是大哥的老师,所以就记住了而已”。 村子里,外地人来此想要在这里入住落户,村长那里是避不过去的,所以村长能知道杨普业跟杨竟也的关系并不奇怪,连英听着这个解释,倒也没有怀疑,他盯着灼华,沉默了一会,又问:“那你又是如何得知环洲院长之事的?”。 “这个啊?去年的时候,我不是还跟着去学院看过大哥一会么?那几天我跟在学院没事,四处转悠,听到学院里的学生说起过的,他们还以为我也是在要在学院入读的新生,还跟我说了许多的事情”。 这些事情,灼华都推得干干净净。 连英皱着眉头,也不知信还是不信,不过灼华并不在意,他只是话锋一转,换了个话题:“对了,大哥,明日镇上要赶集了,大哥你要去转转吗?”。 连英一怔,略点头,便转身回了。这下灼华还就真的愣了。 他只是……随便问问的,并不是真的想要连英跟着自己去的。 不过翌日一早,连英还真的跟着他们一起去赶集了。 市集上,天色还灰蒙蒙的,这里就已经汇聚了各个村子过来的人,有过来贩卖东西的,也有过来淘买东西的,每到这个时候,街道边上的两家面馆,生意都是最火爆的。 李沐背着个布包,转身看着身后的跟着自己过来的几人说道:“我去前头采买些东西,你们想去哪的就自己转转吧,正午我们还在这里汇合,一块回去”。 灼华跟子清都应了声好,李沐看看连英,见他只是点头,也没说什么,李沐转身就走。 子清现在对连英成见很大,李沐刚走,他也说道:“我去另外一边看看,你跟大哥自己在这里转转,别走远了,回头找不到人小心我收拾你!”。 灼华知道他意指连英,但也不戳破,只笑着说道:“知道啦,我这么大的人,哪里还会找不到的,除非你眼拙了!”。 子清哼笑两声,转身也走了。 余下他们两人站在这里,东张西望的看着四周。 突然,连英问他:“你打算去哪?”。 灼华笑道:“之前答应过小月跟小柳,给她们找几本书,回去教他们认字的,我打算去前头的书铺看看,有没有千字文跟三字经一类的,拿回去教教她们”。 连英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就跟着灼华朝着前头人影幢幢的书铺走去。 九溪村位于陶城西南方向,周边的几个村子都是围拢陶城而成,故而赶集这日,市集上不止是有九溪村的人,还有从其他几个村子赶来的村民,人们汇聚一处,拿出家里不需的东西来贩卖给需要的人,换区生活所需的用度,很多的东西看起来并不值钱,但其实对其的他人来说,可能也是生活所需。 灼华与连英并肩而行,两人穿过行人拥挤的小道,才抵达书铺门前,相比外头,这书铺里的人就少得许多,掌柜的看有人进门,刚一上前,灼华开口就问有没有三字经跟千字文这样的浅显的东西,等老板转身去拿的时候,灼华扭头看向连英:“大哥,你要不要在这里随意看看?”。 “不必了”连英反应淡淡:“这样小的书铺,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灼华听着,只是微微耸肩,也不说话,他知道,自从他大哥跟着杨普业学习开始,许多文人的诗集,便逐渐的入不得他的眼了,所以灼华也懒得跟他多说,不过…… “四君子?”连英突然呢喃,像是看见了什么。 灼华扭头,就看见连英朝着一旁的墙边走去,那墙上挂着一幅山水墨画,灼华看不出这画有什么特别,只觉得这画画得十分好看,尤其是上头的瀑布,好像都能以假乱真了一样。 “是挺好看的”灼华嘀咕着,悠悠点头。 连英不语,他只盯着画看,抬手时,指尖轻轻摸过上头,那印章上四君子的字样,灼华看着,困惑地问:“大哥,这四君子是四个男人一起作画的意思么?”灼华想了想,觉得……四个人男人一起画一幅画的画面未免……尴尬了一些。 连英听了,难得失笑:“谁跟你说着四君子是四个男人了?”。 “那是一个人?”。 “当然”连英道:“这四君子,是这一年来,在环洲那边逐渐名声鹊起的画家,他的画、画工精湛,连学院的院长都对其赞不绝口,我原以为这四君子的画只有环洲那边才有,没有想到陶成这里也有”。 “居然这么厉害的吗?”灼华对这些并不太懂,即便……曾经有人教过他了,但灼华实在没这个天赋,除了能认得字外,在文学上,灼华实在是……差强人意。 老板出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两本书,看封面似乎有些年头,老板自己也知这书放得太久,他笑了笑说:“小兄弟,这两本书,因为是我店里最后的两本浅显书籍,所以都放得有些年久,小兄弟若是不嫌弃的话,这两本书我就按一本的价都买给你了”。 灼华一听立即笑了。 不过…… “老板,这幅画如何买的?”连英突然问他。 老板一怔:“哟,这位公子眼光不错,这幅画是我们店里最近才刚淘来的,这不,今个儿才刚挂上的,您哪、还是头一个问价的人”。 连英笑笑,又问:“这画是个什么价位的?”。 老板伸手一比:“五十两!”。 连英皱眉。 灼华微微瞪眼:“五十两,这么贵,老板五十两我买你这个铺子都绰绰有余的了!”。 “真的是五十两,这已经没给两位喊价的了”。 灼华不悦:“老板您别看我们兄弟老实,好糊弄,要我说,这画根本就不值五十两!”。 这次轮到老板瞪眼。 灼华朝着那画靠近,伸手一指:“这幅画,除了这个瀑布有点看头,其他的也没什么意思,这纸张也就一般,经不得几下折腾就能碎了,还有这个,这里”灼华指着画中一角:“这里的这个红花,花不像花树不像树,放在这里也不太好看,如果这个画换成白色梨花,那整个景色就上层楼了,相反这种红颜的颜色,放在这样的边角,还会降低了这画的美观,而显得俗气,你再看看这里,这里明明就有被雨点打湿过的痕迹,还给他硬是添加上几笔翠竹,翠竹坚硬而有型,与这瀑布显于同框里面,简直就是乱放,这样的东西,最多也就只能远观而已,要是近看,败笔可多了!”。 老板脸上的笑意有些绷不住了,他好像觉得……这个小娃娃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 “小公子好生厉害,三眼两语,便将此画说得一文不值了啊”。 门边有一清澈的男声,隐约带了几分笑意地突然响起,灼华扭头,只见进来的男子,虽然穿着一身普通的素色衣衫,可是那衣服的料子……却是上乘之品,灼华皱眉,再看男子的模样,剑眉星目,钟灵毓秀…… 这个人不是陶成的人。 心里笃定,灼华移开了眼,没再看着对方,不过灼华发现,他大哥连英却还盯着对方,似乎……有些回不过神了。 灼华眉头紧拧,他拉拉连英的袖子,连英回神,忙朝对方作揖:“方才舍弟不过随口一说,倒是让公子见笑了”。 男子淡淡一笑,轻轻摇晃着手里的折扇,道了声无妨,灼华偷偷撇去,他发现,男子扇骨上同样镶嵌的玉石,是京城那边才有的和田暖玉,这个人…… 灼华抬头,再次朝着对方的脸上看去,心里却在认真的想想,上辈子自己在京城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他。 男人垂眼看向灼华,也面色温和,嘴角挂笑:“小公子可知这四君子是何人?”。 灼华没回,他依旧在搜寻脑子里关于上辈子的记忆。 连英看他不回,应道:“舍弟并不知道,舍弟从小顽劣,不喜读书习字,平日里不过也就是仗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胡乱咧咧而已,还请公子莫要计较才是”。 “啊我想起来了!”灼华突然回神,他睁大眼拍了大腿一下:“你是谢!”。 “嗯?”男子眯眼。 后面那未说出的字,被灼华硬生生的咔在喉痛里面,他看着连英与男子都看着自己,喉咙里差点说出的两个字硬生生的变成了:“狗蛋!”。 男子:“……”。 噗…… 老板在一边差点没憋住笑声。 连英立即朝灼华呵斥:“灼华,休要胡言,还不给公子赔礼!”。 灼华立即站好,一脸尴尬:“公子对不住,我只是看公子这样,与我在村里的一个玩伴长得太过相似,差点将你误认成他了,我刚才并不是在辱骂公子,只是我那玩伴儿时乳名,便叫狗蛋”。 男子面色微缓,嘴角也带了笑意:“无事,我明白,在一般百姓的家里,有一种说话叫贱名好养,这也是为了能让孩子健康长大而已”。 灼华连连点头,心里却也大大的呼了口气。 刚才他差点就要把这个男人的名字给真的说出来了。 灼华想起来这个男人是谁了。 可是想起来了,心里才更慌了,他怕这个人……会把武临清给引过来。 “大哥,这画看来少了五十两老板是不愿意卖的,还是算了吧,我们再去别处看看好了”拉着连英,灼华想跑。 男子眼睑垂着,他看着灼华这小不点似的样子,似乎有些闪躲,一转头便朝老板说道:“掌柜的,这幅画包起来吧”。 掌柜一怔,连英也不肯动,灼华心里心里更是有些发慌。 男子只道:“若是公子不嫌弃的话,这幅画,我转送公子,如何?虽然……”男子话音微顿,他看了灼华一眼,轻笑:“这画并不值钱”。 老板听着觉得手心一抖。 连英怔愣:“这……无功不受禄,我如何受得?”。 “没关系,虽然这画一文不值,但也算是礼轻情意重了”。 灼华:“……”。 去你的礼轻情意重! 不过男子这么说了,连英也不好再退辞,他坦然接受:“如此,那就多谢公子了”。 老板将东西包好,双手递给连英。 灼华在旁边看着,却觉得这东西怎么看怎么像个烫手山芋。 “学生李莲英,此番受公子此礼,还未请教公子贵姓?”。 “我?我姓谢”男子转眼看向灼华。 灼华抬眼,见他盯着自己,像是在问自己名字一样,灼华撇撇嘴,当不知道,可是连英反应过来后,就把灼华给卖了:“这是舍弟,灼华,刚满十五,正是年幼淘气之时”。 “灼华?”轻喃着这两个字,男子的目光盯着灼华看了一会,突然道了一声:“逃之夭夭,灼灼其华……”很美。 男子抿唇一笑,似别有深意。 灼华皱眉,有点想要瞪人。 连英道:“我们兄弟的名字,都是由我们祖父所取,祖父年轻之时,也曾考过举人”。 “原来如此”男子又朝灼华看去:“我原以为,你的乳名会与方才的那狗蛋相差不大……”。 灼华有些皮笑肉不笑的说:“我比较好养,所以名字也比较简单”。 “噗……”男子听得失笑。 灼华却想拍自己一巴掌。 什么叫自己比较好养!!! 连英也觉得灼华这话不对劲,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书铺外,有人突然跑了进来,在男子耳边耳语两句,也不知是在说些什么,男子听得点头,遂朝他们两人说道:“今日我还有事,便先告辞了,来日若有缘再见了”言罢,男子转身便走。 连英看着,还想再问问两句,可男人走到门外,却好像突然跟什么人汇合了一样。 灼华伸头看去的时候,他瞬间浑身一僵,原本红润的脸色变得……瞬间苍白。 门外,跟男子汇合的人是……武临清。 这……还真的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第7章 他们 武临清曾是灼华的夫婿,不过武临清却是贵家公子,而灼华原就是个穷乡小子,人人都道,灼华这个穷哥儿,能嫁给武临清这个富少爷,是他修来的福气,可是没人知道,灼华在与武临清成亲之后的各种格格不入,都让灼华不止一次的想要回去,灼华高攀了武家,所有人都觉得灼华高攀了武家,可是这些人好像忘记了,灼华的小舅,官职并不低于武家。 灼华不知,上辈子,自己死于武家门外的事,小舅知不知道,不过……依照小舅那护短的性子,自己一尸两命的折在那里,小舅若是不弄得武家家破人亡,恐怕也对不起他护犊子的称呼了。 然而那些事,灼华现在也不愿意多想,今日若不是在这里发现了武临清,灼华也是一点也不愿意想起来的,不过门外的两人到是没呆多久,便转身一起消失在喧闹的人群之后,至此,灼华才长长呼了口气,他转而朝连英看去:“大哥,大哥?”。 “嗯?”连英回神。 灼华道:“我们也回去吧,不然一会阿爹恐怕要等急了”。 连英微微皱眉,一言不语地随着灼华除了书铺。 两人回到跟李沐定好的地方等待,李沐与子清却还没回来,灼华也怕会再遇上刚才的那两人,没了心思到处总动,他干脆爬上车板,躺在上头等李沐他们回来。 连英看灼华这样,还以为他是贪懒了,也不管他,只自己坐在车板上头,将方才那公子送给自己的画卷,拿出来再仔细看过。 四君子的画技笔法当真不错,画工细腻却又不失大气,也不怪院长会格外赞赏有加,可是这幅画,也不知是不是受了灼华之前胡言乱语的影响,连英越看越觉得,灼华之前的胡言乱语好像……是有几分道理,可是…… 灼华的学习不好,去年的时候变辍学在家了,他这样的人,能认得几个字其实就不错了,可是对这幅画的点评,居然还能让连英自己都觉得、好像是有几分道理,到底……是这画真的有问题了,还是……灼华在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其实是在偷偷地学习? 困惑着,连英转头朝灼华看了过去。 灼华而今十五,缩卷在马车上的样子,看着小小的一团,不过他四肢修长,即便是刻意缩卷起来,也依旧能看得出他肢体的修长,灼华的面容与连英其实并不十分相像,连英的面容肖像了他的父亲李沐,而灼华则像极了他的小舅,不过许是因为年幼的关系,现在的灼华看起来模样倒是清美,说不上是钟灵毓秀,但也是美髯白皙,明目朗星,若不然当年,那一场婚事,也不会惹得武临清最后真的对他上了心,只是他…… 那些曾经,到现在全都变成了灼华一个人的秘密,连英不知,他只看着缩卷在马车上躲懒的灼华,微微摇头,便将画卷收拢起来,刚放入包里,连英肩膀突然被人一拍。 “嗯?”连英回头,他的身后正立着两位公子,而其中一位,就是方才书铺里的那位谢公子。 那位谢公子朝着连英作揖一笑,问道:“我与友人准备要前往九溪村,却不知从何处过去,不知李公子,可知这九溪村应该走那条道才是?”。 马车上,闭眼假寐的灼华咋,听这声音赫然睁开了眼,不过他却依旧躺着没动。可是……这整颗心却全都绷了起来。 连英一笑,道:“原来李公子是要前往九溪村,碰巧我兄弟正是九溪村的人”。 “那可再好不过了,便不知道李公子可愿带我们一程?”。 “自然是愿意,只不过要回九溪村还需等上片刻”连英道:“家父与舍弟在市集采买东西还未回来,需要等他们一会才是”。 “那我们等等便是了”说话的,是另外一人,可是这声音,却熟悉得让灼华瞬间就脸色微白,他想起…… :我已经决定了,我要与灼华和离。 :你可以滚了。 这个人是武临清,他果然还是冤魂不散吗? 僵硬着,灼华没敢乱动。 连英转眼时,眸光困惑:“这位是?”。 那谢公子淡淡一笑道:“还未介绍,在下姓谢,名唤君南,谢君南,这位姓武,名临清,武临清,我们二人远道而来,一是游玩二是走访旧友,只是到了这里,一时间有些迷了路途”。 连英应了一声原来如此,可灼华听着,心里却变得更加复杂。 谢君南……武临清,果然还是他。 灼华的脑子里乱糟糟的,随着谢君南的声音,脑子想起的,都是上辈子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东西,只是可能因为时间有些久了,所以灼华想起来的,全都是断断续续的东西,也全都是与武临清有关的东西,很多很多凌乱的凑在一起,最后全部停留在他最后的那天。 一顿棍棒,打得他无处藏身,最后被迫低头,可换来的是什么结果? 和离书一份,夫妻情尽,往后各走各路,互不相干…… 死死地咬着下唇,灼华突然觉得那一日的事情,仿佛又在脑中重现了,只疼得他浑身颤抖,指节发白。 “灼华?灼华?”耳边突然想起子清的声音,灼华睁眼,才发现自己的视线,居然凝聚起了水雾,他看着子清不敢说话,生怕一说话,喉咙就是沙哑的。 子清看他如此,干脆爬了上去将他抱起:“灼华,你怎么了?病了吗?还是不舒服?”。 灼华靠着子清的胸口摇头,他声音低低的,像小兽一样:“没,我只是……胃疼,在这里缩一会就好,一会就好”。 子清一愣:“你今早上是不是又忘记用药了?”。 灼华微微点头。 子清轻叹,搂着灼华,朝马车边上的李沐看去:“阿爹,灼华不舒服,他胃疼又发作了”。 李沐正听连英交代着那谢君南与武临清的事,咋听子清的声音便急忙朝这边走拢,不止是李沐,连那武临清与谢君南也是在微微一怔之后,跟着一起朝车板边上靠拢。 “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又会胃疼了?”李沐皱着眉问。 子清轻叹,似有些责怪:“还不是这小子自己找的,早上忘记了吃药,我们一路进来也没吃点东西垫垫胃,可不是得发作了吗?”。 李沐立即转头:“连英,你去前面给他买两个包子回来,先给灼华垫垫胃,我们立即回去”。 连英转头就跑去买包子。 灼华缩在子清怀里,没啃声,也没扭头看向众人。 李沐以为他这是疼坏了,长长一叹,转身朝谢君南他们二人道:“让两位公子见笑了”。 谢君南看了子清怀里的灼华一眼,眉头皱起问:“令郎这是打小便有的顽疾吗?”。 李沐摇头:“也不是,他这是这两年才惹上的,看过大夫,说是小时候被饿出来的毛病,平日里吃着药倒也不打紧,但是发作起来能疼得让他难受至极”。 谢君南点点头,他转眼时,却见武临清听得面色微变地、盯着子清怀里的灼华,谢君南狐疑,也是扭头一看,却也只是看到灼华那瘦小的背影而已。 连英去而复返,手里拿着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慌忙递上,只是灼华整个都死死贴着子清,任凭子清怎么喊都不肯抬头,子清轻叹:“罢了,包子给我,一会等他缓过来了再吃吧”。 李沐点头:“那大家都准备启程回去吧”。 谢君南朝着李沐作揖:“我们二人的马车就跟着大叔的后面,大叔不必担忧我们”。 李沐点头,他叫了连英一声,就带着人驾着马车朝外头走去。 离开村子的时候,李沐一家就一辆板车,可回去的时候,后面却跟着一辆宽大的马车,这一路上、直引得四周过路的村民纷纷停步观望,一个个都在嘀咕着那马车里头的人是个什么来路。 进了村子中心,李沐停下板车,朝后头驾车的小厮说道:“小兄弟,这里已经是九溪村的村中心了,你看看你家公子是要准备去哪,老朽小儿需要回去服药,便先行一步了”。 那小厮点头,他看着李沐驾着板车又走,才朝马车里唤了一声:“公子,武少爷,那李大叔忙着带他的小公子回去服药,已经先走了,不过我们已经到了九溪村的村中心了”。 “走了?”武临清神色意外,他推开车门,却看见李沐的板车,刚好消失在小道的拐角处,那里草丛茵茵,藤蔓横生,上头还开着好几朵紫色的如同唢呐形态一般的花朵。 盯着那边,武临清的目光久久没有收回。 谢君南看他这样,微微垂了眼睑,眸低似有异色,再抬眼时,他却又只是一脸揶揄:“看你这样模样,难不成是看上了那李大叔的小公子?可我记得,你似乎还没见过那小公子的模样,难不成只是一个背影你便……”。 “没有”武临清皱眉,只道:“我不过只是好奇罢了”。 谢君南挑眉,虽然对武临清这话有些怀疑,不过他也没有多说,只朝驾车的小厮吩咐:“桑吉,去村长家”。 桑吉应是,一挥马鞭直接驾着车走了。 第8章 好疼 回了家,李沐匆匆地就让子清去给灼华拿药,灼华服用过药,之前有在马车上掂了两个包子,休息片刻倒是缓了不少,只是陈氏看着之前出门都还好好的人,回来时就变成了这样,免得有些责怪李沐都不记得叮嘱李沐让灼华记得吃药。 李沐有些尴尬,他轻咳一声点着头算是认错。 灼华这胃疼的毛病,其实也不算是什么顽疾,他这个毛病也是小时候闹饥荒,饿出来的。 当年大旱,天地里颗粒无收,到处都在闹荒,灼华家里人不少,尤其是他下头还有三个年纪不大的弟弟妹妹,灼华心疼弟弟妹妹,常常把自己得到的东西,嚼碎了喂给弟弟妹妹用,如此时日异常,到是闹出了胃疼的毛病,李沐夫妇原本还不知道此事,还是后来,灼华胃疼疼得厉害了,请了大夫来看,才隐约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陈氏追问再三,灼华才自己说了实话。 这些年,灼华这胃疼的毛病并没有痊愈过,平日里也就只是靠着服药克制而已,不过好在灼华这个不是什么无法根治的顽疾,只是想要断根,那需要的药材便是价值不菲,依照李家目前的情况,根本就供不起。不过灼华心里也不荒,他知道,小舅回来之后,会找大夫为自己根治这病的,只是小舅…… 灼华皱眉,他在床头翻滚了几次,最后还是没忍住爬起来,提笔给小舅写信。 灼华的小舅复姓万俟,全名叫万俟修,是灼华外家那边唯一一个参军入伍的人,万俟修此人性格说好听了叫不拘小节,说难听了就叫邪性,不论是做人做事全凭他自己的喜好,什么规矩方圆在他的眼里全都是屁。认真说来,灼华撇开上辈子的事不谈,这辈子,灼华其实已经已经有三五年都没有见过万俟修了,此番贸然给他送信,也不知道会不会吓着了他小舅。不过那些…… 灼华甩甩头,他才不管会不会吓着小舅,这信总之得写。 半个月后,又是一次赶集,灼华趁着这次机会,偷偷地将信委托出去,回去后,他只装得若无其事,李沐有事要跟子清去村长那边,灼华闲来无事,就一个人沿着田野的小道往回家的方向,慢慢的走。 九溪村里,别得不多,就是溪水很多,当年闹大旱的时候,虽然村子里也几乎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不过自那次以后,村子里倒是再没出现过旱灾的情况,有时候反而还会让人担心这里会不会突然闹个水灾什么的,毕竟,在九溪村的上边,就是九寨村,那里的水才是真真的多,每年下雨上头总会容易涨水,尤其是大雨的时候,总会闹得几个村的村长都不安宁,就深怕上头九寨村的提拔垮了,大水倾斜而下,殃及这几处地位的村子,不过灼华觉得,几位村长的担忧好像有些多余,至少在上辈子里头,灼华到临死之时也没听说这边提拔倾塌大水泛滥。 胡乱想着,灼华随手摘了路边的几朵小花,将花根的底部掐了他就直接将话根放入嘴里轻轻抿着,舌尖的清甜甘味很是舒服,让灼华微微眯眼,沿着路边一边摘花来吃,一边辣手摧花,然而在沿着小路拐角之后,灼华却明显怔愣住了。 他没有料到,他……会跟武临清在这种措手不及的情况下,突然就碰面了。 前面田野边上,武临清身边站着个身体肥胖的大叔,那是村长,他好像在跟武临清说着什么,谢君南单膝跪在地上,正查看着田里水稻的情况,而武临清,他在灼华刚转身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灼华,一时间却像是被呆住一样,那双眼就这么黏在灼华的身上好像移不开了。 灼华也是心里骤然紧绷,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脸上只做得若无其事地想走,结果…… “灼华,你回来啦?”村长突然将他叫住。 蹲在田野边上的谢君南闻声抬头,就看见灼华那嘴角含着花朵,腮帮子微微鼓胀的模样。 灼华心里长叹,他三两下把嘴上的花朵嚼碎了吞下,朝村长跑进:“村长爷爷,你在这里啊,对了,刚才我阿爹还跟我二哥去你家了呢”。 村长愣:“他们去我家?有事么?”。 “不知道,好像跟端午的事情有关吧”。 村长略一沉吟点头:“应该是的,端午又要涨水得上去看看堤坝了”。 灼华点了下头:“不过村长爷爷你忙的话,没关系,我回去跟我阿爹说一声就是了”灼华转身就要走,可是! 村长又叫住他:“不用了,我这就回去吧,你在这里陪他们两位四处转转就是了”。 有没有搞错! 灼华差点瞪眼。 村长笑呵呵地朝武临清还有谢君南道:“两位公子,这孩子叫灼华,你们现在看的这块田地就是他大伯爷家里的,我那边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一趟,一会让灼华这孩子陪你四处转转就是了”。 谢君南起身:“村长既然有事,那便先去忙吧,我们这里也没什么大事了”。 村长点头,临走时,又交代了灼华两句,让他好好招待两位公子这才走了。 可是…… 灼华此刻的心里却只想骂娘!!! 操蛋玩意儿! 村长走了,武临清却盯着灼华,举步朝灼华走近,他垂下的眼,里头似乎装了很多的东西,喉头滚动了,可却什么都没有说。 灼华抬眼的时候,看到武临清这个眼神,他心里不知为何忽而一紧,便极不耐烦的吼了一声:“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意料之外的凶悍,让武临清明显懵了一下。 谢君南在一旁看得有些失笑,他也不朝灼华走近,只问:“上次送你兄长的那副画,你兄长可还喜欢?”。 灼华一愣,扭头看他:“我又不是我兄长,我怎么会知道我兄长喜不喜欢?”。 谢君南微微一怔,继而失笑。 灼华皱眉,又问:“你们还有什么要忙的?没有的话我就先回去服药了”。 “你又胃疼了吗?”武临清突然问。 灼华一怔,只说:“还好,但也得记得服药才行”。 谢君南道:“既是身体不便,那你便先回去吧,我们这里也无什么大事,你还是身体要紧”。 灼华点头,转身随意地挥挥手:“那我就先走了,你们忙”。 “灼华!”意外的,武临清情急之下突然喊他,那急切的声音,让灼华心里一阵恍惚,这感觉就好像当初他在武家门口,撑不住倒下时……听到的声音一样。 暗暗吸了口气,衣袖里,灼华将指尖狠狠掐紧掌心里面,直把里头扣得浸出了血迹,灼华才不耐烦的回身看向武临清:“我最讨厌欲言又止不清不楚的人,你有话不能直说吗?”。 武临清盯着灼华,看灼华是真的不耐,才举步朝灼华走近:“我认识一些医术厉害的大夫,不如改日我把他请来为你看看你的病情?”。 “不必了”灼华皮笑肉不笑地说:“无功不受禄,况且我这胃疼也不是什么顽疾,吃些药便会好的”。 武临清还想再说什么,灼华却已经直接转身走了。 朝前踏去,一步一步,都让灼华觉得这一幕好像是回到了那天,心口里酸胀涨的,紧绷绷的,像是没发呼吸了一样,这种感觉,从灼华醒来之后便不曾有过,可是现在…… 心里好疼,真的好疼。 :奶奶,母亲,各位婶婶,我已经决定了,我要与灼华和离。 :你之前不是一直都想要自由,想要回去吗?现在,我应你,放你走,这份和离书,你收着便是,以后你都是自由之身,想去哪便可去哪,再也无人会干涉与你。 :你可以滚了。 心胸原来真的没有这么宽阔,当初以为的不过如此,自以为是的毫无价值,到了此刻全都被粉碎得不堪一击,那些自以为是的毫不在意,不过就是自欺欺人,心太小了,小得什么都装不下了,小得拧在一起,疼得阵阵难受。 “唔!”闷哼着,灼华步子一顿,抬手抓住胸口的位置。 这到底是胃疼发作了,还是他在为上辈子的不敢而发作着,灼华都不知道。 武临清似乎惊住,他大步上前,十分自然地从后搂住灼华:“灼华!你怎么了?”。 灼华浑身一僵,仰头看他时,大力一把将他推开:“不许碰我!!!”。 “灼华……”武临清呆住。 灼华往后退了两步,他眼角微红,眼色狠狠地盯着武临清看,灼华觉得,他不知是胃在疼痛,连他的小腹也在疼痛,甚至他还觉得,身体里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已经流失了。 伪装,到底还是装不住。 眸光扫过一旁的谢君南,最后又定格在武临清的身上,高高地扬起头,灼华狠狠闭眼,最终却什么都没说一句,只是转身似逃一般地快速离开这里。 他怕,再呆下去,他会忍不住说出一些匪夷所思事来! 第9章 大姑 灼华今日的反常,清晰地印在武临清的脑子里,也印在谢君南的心里,他想着灼华最后的那个眼神,心里装满了太多的疑问,可是扭头看向武临清的时候,谢君南却又不知当不当问。 武临清呆坐门边许久,他不知道是想起什么,突然起身就要朝外头走。 谢君南一怔,问他:“你要去哪?”。 “我去找他”。 “找灼华吗?”谢君南上前拉他:“即便你找到他了,又能如何?他还会再理会你吗?”。 武临清明显一怔。 谢君南轻叹一声,他上前将门给关上:“你与那灼华早前便已经认识了吗?他看你的眼神明显不对,你可是……曾经辜负过他?”话问出了,可是谢君南却觉得不对劲了。 灼华是九溪村的人,他年纪小小不可能会离开过村子,而武临清又是京城人士,谢君南也没听武临清说过他何时曾经来过这边,倘若即便不说,他便是当真来过这里,也不该回像自己一样迷路才对,这二人…… 谢君南蹙眉,他觉得这二人身上似乎藏着很大的秘密? 谢君南的话问,武临清一句也不回答,他只是满脸阴霾,垂了眼只盯着自己的手掌,至于他自己在想什么,没人知道。 而灼华,在回家之后,子清看到他眼角发红的样子,还以为他在外头被人欺负了,当下拿着扁担就要朝外头冲,吓得灼华急忙伸手拉他,满是哭笑不得:“二哥!二哥!我真的没事了,你别冲动,回头打伤了人,小心你要吃官司的”。 “不怕!敢欺负我弟弟,我一定揍得他姥姥都不认识他!”子清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灼华彻底投降,直接堵在大门边上:“二哥,我真的没事,你别冲动,我就是之前胃又疼的,被闹得,现在已经没事了”。 “真的?”子清怀疑地看他。 灼华疯狂点头。 结果…… 子清直接一巴掌给他拍去:“让你平时总不爱吃药!这两日胃疼老是发作,知道厉害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灼华揉揉头,拽着他,将他往屋子里带。 陈氏看他们兄弟这拉扯的样子还有些狐疑,不过子清还是偏宠,也没说灼华没有吃药的事情,陈氏没有理会他们两人,只带着胯篮便匆匆出门去了。 陈氏走了,他扭头四下看看,发现家里只有子清便狐疑着问:“二哥,阿爹还没回来吗?”。 “没呢,阿爹跟村长去看堤坝去了,估计要晚上才会回来,红儿学堂还没下课,小柳跟小月去了三伯爷那里玩耍,也还没回来”。 “哦……”灼华点点头,又问:“那大哥呢?”。 “大哥?”子清冷哼:“这两日基本都是一早起来便不见人影,估摸着又准备搞事情了”。 灼华听着懵了一下。 子清不知突然想起什么,忽而便满脸厉色地看着灼华:“三弟!我可先跟你说明白,我看大哥这样迟早得跟我们彻底闹翻,到时候你自己想清楚,你是要他还是要我!”。 灼华惊了一下:“二哥,你又在胡说什么?”。 “我胡说?”子清冷笑:“你以为阿娘刚才匆忙忙的是去哪?她是去找海大姑看八字去了!上次大哥跟我们闹过之后,海大姑给阿娘算过一卦,说阿娘会失去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而且以后都不可能再要回来了,我看这件东西,八成就是大哥!”。 灼华听着,瞬间惊白了脸色。 子清说的海大姑是村子里有名的神婆,是专门跳大神的那种神婆,以前灼华对这种事也是半信半疑,可是现在…… 在经历自己一尸两命,死后还魂的事后,灼华对这些鬼神之说也是深信不疑,但是海大姑给陈氏算的挂,灼华上辈子也隐约听陈氏提到过,可是那时候谁都没有想到会是连英,而现在海大姑又给陈氏算了一卦,难道……真的注定天意不可违吗? 晚上陈氏回来,灼华试探着问她:“阿娘,海大姑今日又与你说了什么?”。 陈氏长叹:“她今日什么也不肯说,还是那句话,只道我会失去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可我想来想去都知道会失去什么东西”。 灼华听得皱眉,他抬头,见子清在窗边朝着自己挤眉弄眼,灼华想起他之前说的那些话,又道:“我看海大姑也许是故作神秘,她的话阿娘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左右现在大哥还算安分,大家想慢慢改过,一切都会好的”。 陈氏听得若有所思,也不知是想起什么,她突然又说:“不行,明日我还是去找下坝村,再找陈师傅给算算,不然我心里难安”。 “阿娘……”。 灼华还想劝她,可是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门外头,红儿放学归来,他一路跑了进来,一张包子脸逗红彤彤的,一进门他就直接扑到陈氏怀里,逗得陈氏满脸笑意。 当着弟弟的面,灼华不好再说什么,怕影响了弟弟,不过第二天,灼华倒是自己朝着海大姑家里跑了过去。 不过…… 因为自己的情况特殊,灼华来到海大姑家门外,也不敢进去。 海大姑是周边几个村子出名的神婆,她的家比起别人家的屋子来说,也有些诡异,大门上摆放着一个八卦镜,八卦镜的后面用一块红布做地秤,贴在大门门框终于的红布上头,有红色的笔记画出了一道诡异的符录,灼华站在门边,只是看这那道符录都觉得整个人不太舒服,像是无法呼吸一样,他也不敢靠近,就远远地站在边上等着海大姑回来。 从早上一直等到黄昏,灼华才看见前头那身宽体胖,头上戴着块布巾的老妪,慢腾腾地往这边走,那是灼华一直在等的海大姑,他望着海大姑的身影,想上前却又不敢靠拢,犹豫间倒是海大姑发现了他,扭头的时候,海大姑面色微微一惊,随后露了笑意转而朝他走近。 “灼华,你来我这里等了很久吧?”海大姑朝灼华笑了笑,还伸手摸了一下灼华的头。 灼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被海大姑这么一摸,似乎有些精神了不少,他朝海大姑笑笑,说道:“大姑,之前听我阿娘说,您帮他算过一卦,我想来替我阿娘问问,这一挂可能有解的办法?”。 海大姑一怔,随后长长一叹:“灼华,不是我不肯说,而是说不得”。 灼华一怔,顿时有些为难。 海大姑微微摇头:“这一遭,是你阿娘的劫,是她命里注定的,如果非要强行改劫,对谁都没有好处”。 “可是……”灼华迟疑他不知道,应不应该说陈氏今日已经去了下坝村的事。 海大姑拍拍灼华的肩膀,又道:“你听大姑一句,该舍去的,舍了最好,莫要强求,还有……” “嗯?”灼华狐疑。 海大姑直接从她手腕上取了一串珠子,给灼华戴在手腕上。 “大姑,这个……”灼华惊住,他想拒绝。 海大姑紧紧拽着灼华的手不让他取下:“大姑从小看你长大,这是大姑对你的一点心意,以后万不可取下这珠串,更不可以到佛堂寺庙的地方走动”。 突然而来的叮嘱,瞬间让灼华浑身冰凉,脸色刷地惨白。 第10章 披算 回了家,灼华神思有些恍惚,他看着自己手腕上带着的珠串,整个脑子都有些混混沌沌,乱得很,海大姑是村子里的神婆,说她能摸八字披命,灼华还信个两分,但若说她法力高深,灼华是怎么样都不相信的,可是今天…… :以后万不可取下这珠串,更不可以到佛堂寺庙的地方走动。 回想到海大姑今日对自己的叮嘱,灼华只觉得心里慌得厉害,好像是他的秘密,已经被海大姑看穿了一般,如此,灼华不得不胡思乱想起来,海大姑一个乡野神婆,都能看穿自己的异常,那其他人呢?寺庙里的和尚跟姑子,他们会不会也看出自己的异常?他们还会不会……把自己当成了什么妖魔鬼怪,再给自己弄成一个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想到这些,灼华就觉得浑身一震的胆寒,连手腕上的珠串,顿时也变得有些烫手,想要摘下,可是灼华又迟疑了。 海大姑应该不会害自己的,如果她会害自己的话,今日也不会那样叮嘱自己了,还有这珠串……灼华知道,这珠串是海大姑多年来一直贴身戴着的,以前灼华就觉得这珠串不过便只是一个装饰,而现在想来……怕……不简单吧? “灼华!”。 “吓!——”。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惊得灼华脸色一白,瞬间猛然吸了口冷气。 子清站他身后,看他这样,顿时狐疑:“你怎么了?好好得还能把你给吓成这样?”。 灼华暗暗吸了口气,拍着胸口:“没想什么,只是刚才安安静静的,二哥你突然出声,又这么大力的拍我肩膀,正常人不都得给吓一跳吗?”。 子清笑笑,跨步直接在灼华身边坐下。 灼华蹙眉,想了想,小声地问他:“二哥,你有听阿娘说过,大姑是什么来头吗?”。 “嗯?什么来头?”子清懵了一下:“他不就是村长里跳大神的神婆吗?”。 灼华一怔,顿时有些不知该怎么说。 子清想了想,他一把勾住灼华的肩膀,道:“海大姑虽然是村子里的神婆,但她也有算不准的时候,你知道吗,上次阿娘去找他算卦的时候,他说阿娘会失去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就算了,她居然还说,你有两次姻缘,听得阿娘那个不太舒服啊”。 “嗯?”灼华怔住:“两次姻缘?”。 “对啊”子清点头,笑道:“她说你有段姻缘已经断了,另一段虽然还没拉起来,但看着很也是坎坷哟”。 灼华听着,脑子嗡了一下。 自己有两段姻缘!其中一个已经断了!那是不是说明,这辈子他跟武临清已经再没可能了? 想到这个,灼华整个人的心里瞬间都松了起来,他眼眸一亮,整个人顿时显得昳丽了不少。 子清看着他这样的反应,明显懵了一下,但想着灼华年纪不大,子清也没多说什么,只揉了揉他的头,便起身走了。 灼华依旧坐在远处,他拨弄着手上的珠串,整个眉眼里面全是掩藏不住的笑意,可是笑着笑着,灼华脸上的笑意瞬间又淡了下去。 海大姑说的是两段姻缘,如果断开的那一段是指上辈子的话,那另一段是不是又指、他这辈子依旧还是会与武临清纠缠不清? 想到这里,灼华就觉得胸闷异常,他深深吸一口气,掌心朝着小腹那里用力按了下去。 他……无法接受。 就算再痛都无法接受武临清! ———— 灼华是无法再接受武临清了,可是武临清而今就在村子里,还跟谢君南一起暂住在村长家里,他与谢君南在这里像是有什么正事要办,两人不出门便算了,一出门去,村长总会陪伴在两人的身边。 只不过,这两日,这武临清的状态明显不好。 谢君南换了一身藕色长衣,布带束发,他推门出来,看武临清在小院子里一脸的若有所思,谢君南微微挑眉,上前问他:“我今日要去下坝村,你可要与我一同前去?”。 武临清一怔,抬头的时候,见谢君南这般平民的打扮穿着,可依旧满身贵气,尤其是那张脸,依旧还是那样的天资绝色,钟灵毓秀,武临清顿时长叹:“你要去下坝村,我便不与你同路了,只是……你这模样出去,会不会又惹得满村的小姑娘小哥儿对你穷追不舍,甚至秋波传递?”。 谢君南听得失笑,摇摇头,他又转身进了房间里去,再出来时,也不知他是怎么弄,好好一张天资绝色的面容,硬是被他给弄得活像是毁容了似的,不说奇丑无比吧,可是也绝对不太看。 武临清嫌弃:“你这是从哪弄来的玩意?”。 谢君南轻笑:“上个月在市集上,发现有人倒卖这种面具,一时好奇想着以后许是有用,所以便顺手淘了”。 武临清继续嫌弃:“真是难看死了!”。 “是么?”谢君南挑眉,他走向一边的井边,低头在装着水的木盆里看了看道:“还好,虽然这痣癍大了一些,不过也算凑合”。 武临清有些无言以对:“你这是什么眼光?这还算不错?”。 谢君南并未回他,只是身拿起围墙下的镰刀跟竹篓背上,道:“我可能会在下坝村呆上几日,你若不去,那便在这里呆着,但是记住,不要给我惹事”。 武临清一怔:“我还能惹事?”。 “难说”谢君南原本是想说,让他不要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又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但是……一想到这是他们二人的事,谢君南便干脆将话咽了回去。 转身时,谢君南微微垂眼,里头有些暗淡的光芒,像是突然就做了什么决定一下。 第11章 四狼 下坝村与九溪村相隔颇远,即便是搭了牛车过去,也几乎要用到一整天的时间才能抵达,陈氏独自前往下坝村找人算八字去了,当日明显是回不来的,不过灼华知道,陈氏在下坝村那边也有亲戚,所以他倒也不担心陈氏到了那边会无处落脚,只是……眼瞅着已经两天了,陈氏都还没有回来,灼华有些不太放心,想了想,还是跟子清说了一声:“我打算去下坝村转转,顺便去接了阿娘一起回来”。 子清一怔:“下坝村?你一个人?有些远了吧?不若等我手头的事忙完了,我陪你去?”。 灼华好笑:“等你忙完了走到下坝村的时候,指不定已经快两更天了”。 子清一噎。 灼华又道:“你放心吧,那地我以前经常陪着阿娘走的,我知道路,不会有什么事的,倒是家里事不少,你还得留在家里照看才是”。 家里头,李沐这几日忙着跟村长观察堤坝的事,几乎都是不怎么着家的,至于连英……子清兄妹几人有这个大哥,其实跟无也没几分差别了。 跟子清说清楚了,灼华也不耽误,他拿上装着干粮的小包包,拉出家里的板车,就晃晃悠悠地朝着下坝村那边过去了。 下坝村路途颇远,这一路又是荒郊野外的,换了旁人独自走在这里廖无人烟的荒郊野道,这心里恐怕也都是虚的,不过灼华不怕,对于他这种死后回来的人,就算在这里真遇上了什么牛鬼蛇神,灼华相信,白日不做亏心事,何必怕鬼来敲门,更何况,不是有句话,叫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吗?小时候听村子里的姥爷们说鬼故事的时候,也没少听他们说起人吓鬼的事来。 日正当空,气候毒辣,灼华即便身上穿着单衣,也受不住这样的炽热,板车进入林子的时候,灼华发现林子的草丛里长满了许多的荷叶草,一片片长得硕大无比,就好像是一把天然的晴天伞似的,灼华拉住缰绳,停了板车,就咚咚咚地朝前头跑了过去。 这种荷叶草,外形与荷叶极其相似,但体型却比荷叶好大上许多,灼华记得,当年在京城的时候,有人管这种荷叶草叫一炷香,这种草,在这种乡下地方并不值钱,但在京城居然价贵得离谱。 灼华蹲在地上,伸手翻找着几张最大的荷叶草,准备用来当伞遮阴,同时灼华心里还在嘀咕,他要不要没事的时候,挖些这种草去市集上卖?不过……想到市集上那些琳琅满目的东西,灼华又觉得,这种草大概挖了拿去送人都……没有人要的吧? 所以京城里,那些人的需求真得是好奇怪! 胡乱想着,灼华伸手扒拉了两张最大的荷叶草,他捏着枝干,起身就准备往回跑去,没想到刚跑出两步,脚下也不知是被什么给绊了一下,居然就直接摔得灼华狠狠地往前头摔了出去! 灼华惊愕,顾不上疼痛,他猛然扭头的时候,只看见那从草丛里横生出来腿,就这么隐藏在草丛里面,要不是自己刚才在这四周胡乱的转悠,踩踏了一些杂草下去,估计这人腿还不会显露出来,不过也就是这一眼,吓得灼华惊呼一声! 这还真是怕啥来啥!!! “你是人是鬼!!!!我、我告诉你!我身上可有大师的法宝!识相的快走!”。 灼华……被吓懵了。 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人腿没有动静,可是灼华在将海大姑、送给自己的珠子紧紧握住之后,他突然回神了。 自己这是在干啥? 鬼在白天是不能出来的好吧! 所以这个是人。 一个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灼华总觉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身体的关系,好像他从醒来的那时候起,这脑子似乎也有些不得力了。 嘀嘀咕咕了一通,灼华转眼又朝那人腿看去,他屏住呼吸,视线上移,却已经看不到人了,估计是被这茂盛的草丛给遮挡住了,灼华小心翼翼凑上前去,他一边伸手去扒草丛,一边将手里的珠串紧紧握住,就深怕这人会突然尸变,不过……等扒开草丛之后,灼华明显松了口气。 躺在草丛里面的是个男人,虽然身上有多处挂伤,但是看他胸部明显的起伏,显然还有呼吸,灼华胆子大了,他往前爬近,伸手朝着那人脸上拍了拍。 “大叔?大叔?喂?大叔你醒醒!”。 大叔躺着,没用动静。 灼华狐疑,他猜测着、这大叔莫不是失足掉下来的,摔到了哪,就干脆伸手摸了摸,给这大叔检查,结果灼华的手也不知是碰到了哪,原本昏迷的大叔突然哼了一声,而后便轻咳着醒了过来。 灼华一怔,急忙收手,看向大叔。 大叔也看向灼华,却是睁大了眼,瞳孔里明显透着惊讶。 “哪个……额……你没事了吧?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我还要赶路”。 “灼华!”大叔突然伸手一把抓住灼华的手腕。 灼华被他扯得砸了回去,险些倒在大叔的身边,虽然有些恼,不过灼华也狐疑了:“你认识我?”他看向大叔:“我怎么不记得我以前见过你?难道你是下坝村里的人?”。 灼华的话,让大叔明显意外,只是再看着灼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满是困惑地看着自己,这大叔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脸上……戴了东西,不过…… 他轻咳一声,说道:“是啊,我是下坝村的人,以前的时候见过你,可能你都忘记了”。 “还真是下坝村的人啊?那你怎么会昏倒在这里的?遇到土匪了么?可我没听说这里有土匪出没啊”。 大叔轻叹,似有些无奈:“不是遇到土匪了,我是……遇到了野狗……被追的”。 “……”灼华表情呆了一呆,而后,他就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 这种乡下地方,野狗确实很多,有时候野狗发起疯来,遇到个人也不管是谁,都会先疯狂的追一路再说,说实话,灼华以前也被野狗给追过,还追了好远的一段路,当时真的是差点把他给吓哭了! 看到灼华如此发笑,大叔面色有些尴尬,他动了动却是瞬间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灼华一怔,急忙收了笑意看他:“怎么了?哪疼?”。 “腿”大叔脸色微青:“估计是刚才摔下来的,碰到了腿”。 灼华皱眉想了想道:“幸好,你摔倒的这里长满了这种荷叶草,这种草有股子药味,干扰了野狗的嗅觉,不然呐,你非得被那些野狗分尸了不可”。 大叔点了点头,回想着那些野狗追着自己时的凶残模样,他也是不禁后背一寒。 灼华看他不语,也跟着蹙眉不语,他睁大眼盯着这大叔,一个劲地打量着这大叔的样貌。 说真的,这大叔长得并不好看,反而还有些丑,但是怎么说呢,对于灼华这种从小生长的乡野的百姓来说,反而就是这种长相并不出众的人要更实在一些,用乡野村夫的话来说,就叫接地气,虽然这大叔脸上有一块很大的癍,上头还长了小指头一般大小的黑痣,不过灼华倒是觉得……这种能被野狗追成这样的大叔,怎么感觉好像……那啥什么来着?可爱? 摇摇头,灼华笑着甩掉脑子里刚才那奇怪的念头,他站起身来,朝大叔伸了手:“大叔,你还能走吗?我的板车就在前面,刚好,我也是要去下坝村的,可以顺便带你一程”。 大叔眼神一亮,立即朝着灼华点头:“那就多谢你了”。 ———— 天际阳光已经不能说明媚,而是变得有些毒辣了,灼华坐在板车前头,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拿着那绿油油的荷叶草当成伞用,似巴掌大小的脸,几乎都藏的荷叶草下,灼华一边赶车,一边朝着那大叔闲聊。 那大叔就坐在板车上头,他身子微微斜着,一手搭在板车的围栏上头,一手也跟灼华一样,撑着一张绿油油的荷叶草,直将脸都藏在里面,灼华背对着他,并不知道那大叔有些丑相的眼眶里,却是闪耀着锐利的光芒,正盯着自己的身影细细打量。 “哎对了,大叔,你姓什么啊?”灼华突然问他。 大叔一愣,反问:“我看着……很老吗?”。 灼华反问:“难道你还年轻么?”。 “……”微微卡了一下,大叔一字一句的说:“难道你听不出来,我的声音很年轻吗?”。 灼华回头,狐疑撇他一眼,又继续盯着前方:“声音什么的是不能作数的,我以前见过一人,明明都是三十来岁的徐娘半老了,可偏偏她就有一口的娃娃音,听起来就像是十四五岁的年纪一样”。 大叔一怔,莫名觉得自己好像也认识这么的一个人。 灼华耸肩:“所以喽,只听声音是无法辨别的,而且不是还有种说法,叫跑江湖卖艺的都会一种口技,能模仿各种不同的声音吗?”。 大叔失笑:“你年纪小小,知道的倒是不少”。 灼华笑笑,没接话。 大叔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才说:“我年纪其实真的不大,就是长得丑了一些”。 “丑一些怕什么?只要心好就成了”灼华说的意有所指:“有些人呐,看着风度翩翩仪表不凡,却一肚子的坏水,不是算计这个就是算计那个,这种人都避之唯恐不及了,还能深交吗?”。 大叔果断摇头:“必然是不能的,但……也不排除有时候不得不交”。 灼华又问:“那能交心吗?”。 “自然不能”。 灼华一笑:“所以啊,有些人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他心好,他不害人不伤人不算计人,日子久了,说不得还能跟别人成为莫逆之交也说不得,这种人其实已经很少很难得了”。 大叔有些失笑:“人小鬼大”。 “所以大叔你到底姓什么?”。 “我在家中排行老四,你就叫我四郎吧”。 灼华一惊,猛然回头看他:“四狼?”。 “嗯,四郎”。 灼华面色有些扭曲,他瞪着“四狼”,犹豫着问:“我记得,狼好像是反爪的那个狼吧?”。 “反爪?”四郎不懂。 灼华想了想,突然一排巴掌:“对!就是色狼的那个狼!”。 某狼:“……”。 “哈哈哈……”灼华再次大笑:“逗你的,逗你的,不过我真想不起是怎么写了,要不然我叫你四哥吧”。 于此,这四郎的嘴角才松缓了一些:“也可”。 灼华一怔,回头看他一眼:“我说四哥,你是不是读过书啊?”。 四郎一怔。 灼华道:“我听你言语间,好像是喝过几分墨水的样子啊”。 四郎眸色微惊,不过想到灼华背对自己,他倒也不慌,只点头说:“一些倒是上过几年的学堂”。 “哦……怪不得”灼华点点头,暗自猜测:“那你学文一定比我好,我学得不好,去年便没再去过学堂了”。 “但我听你谈吐,也不像是那种学业不好的人啊?”。 “我……”灼华微微一怔,没再说话。 四郎注意到,他的后背下意识的绷直了。 四周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只有板车撵过路面的沙石声,与远处林中鸟叫的声音。 “我会慢慢改回来的”良久,灼华突然说道:“这些不好的习惯,我会慢慢改过来的”。 四郎问他:“改过来?改成那种说话粗俗的模样?”。 灼华皱眉。 四郎淡淡一笑:“已经学会的东西,想要改掉不太容易,不过却可以改得更好”。 灼华听着,面色一喜:“说得也是,反正他当初教我也不多,我可以再多学一些,再变得更好一些!”。 他?他是谁? 四郎差点顺口问了,不过还好他极时的把话咽了下去。 两人一路闲聊,都在说着有的没的,不知不觉倒是日落底下,灼华连包袱里的最后一个饼也掏了出来,他将饼子分成两半,递了一半给四郎。 四郎微微蹙眉:“这应该是你最后的一个饼了吧”。 “所以才一人一半”灼华咬得一口的碎末,有些口齿不清地说:“这是我二哥给我准备的干粮,原本是让我回去的时候,路上吃的,不过没关系,下坝村我还有亲戚,我阿娘也在这里,到时候我在他们那里再拿些也可以的”。 四郎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接过灼华手里的饼子。 灼华朝他笑笑,擦了一下嘴角的碎末,说:“我记得村子里,有个老郎中,接骨很厉害的,我先把你送过去,再去找我阿娘便是了”。 四郎朝他点头。 灼华啃完了手里的饼子,拿起水囊狠狠喝了口水,就将水囊放到四郎的身边:“我要继续赶路了,估摸着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下坝村了”。 半个时辰,说来时间不长,可是等灼华将四郎送到下坝村老郎中的药芦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 灼华累的额头布满了细汗,可是他脸色通红,一脸的飞扬,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辛苦,跟老郎中说清楚了情况,灼华还顺便帮他把看病的钱给付了,也不多,就四文钱而已。 四郎坐在一边看着灼华忙碌的身影,他微微皱着眉头,眼底的颜色显得有些深沉。 灼华忙碌完了,转身朝他走近:“好了,我帮你也就只能帮到这里,现在时候不早,我得去见我阿娘,医药钱我刚才已经帮你给过了,老先生帮你把腿骨接好以后,你得好好休息才是”。 “你这般大恩,我如何谢你?”。 灼华笑了笑,道:“等下次我再来下坝村的时候,如果还遇得上你,你亲自去河里钓鱼请吃我吃烤鱼吧!嗯,或者吃烤野鸡也行!”。 四郎得言,面色一笑,他那模样虽然看着有些丑,可是这一笑起来,顿时就给人一种憨憨的感觉,灼华被他逗得失笑,拍了拍四郎的肩膀,他这才转身走了。 第12章 野狗 灼华在下坝村的亲戚也姓李,按照辈分,灼华还得喊人一声表叔表婶。 李表叔家里人也不少,灼华过来的时候,一屋子七八个人,正围着圆桌用饭,当发现在外头拍门的人是灼华的时候,李表婶明显惊愕了,连陈氏都被他给吓了一跳。 转头,看了一眼外头黑漆漆的夜,陈氏脸色微青,满脸怒容地瞪着灼华:“你就这么一个人来了?你也不怕路上再遇到什么野狗追着你发狗疯吗?”。 灼华嘿嘿笑着:“没有呢,我来的时候,运气好,没遇到什么野狗,再说了,这条路我也熟悉,我知道那些野狗经常在什么地方活动,所以都尽量避开了的”。 陈氏愠怒地轻叹,她戳了戳灼华的头:“你这孩子,也是的!胆太肥了你!”。 灼华只是嘿嘿的笑。 李表叔在一边也被逗得好笑,他让闺女去厨房再拿过碗,也朝门边走近:“灼华来了,刚好一块吃饭吧,这一路过来可不轻松,应该是被饿坏了吧”。 灼华顺势点头:“可不是,表叔,你都不知道,我这一路上的干粮都还得省着吃才够呢”。 陈氏凶他:“最好别给你带干粮了!免得你不知天高地厚哪都敢去!”。 灼华立即朝着陈氏靠近,蹭了蹭:“这不是看阿娘你两天没回了,我担心你才过来看看的”。 陈氏听着,心里一软,她摇头笑笑,拉着灼华往桌边走吧:“别只说好听的了,先过来吃饭吧,吃完了去厨房跟着小蕊一起收拾”。 “我知道!”。 灼华笑盈盈的应着,等拿了碗开吃之后,灼华心情极好,就把路上遇到那四郎的事给说了,几个年纪比灼华小的表弟妹们,一听那四郎被野狗追得、摔进了草丛里头才躲过一难,不由得一个个好笑不止。 李表叔夫妇跟陈氏听着他们几个少年人就着这话,那话匣子就像是被打开了似的,一个个说的兴高采烈,几人都是一脸笑意只听着他们说话。 吃完了饭,灼华跟小蕊一起收拾碗筷,带去厨房准备洗碗,不过他刚撸了袖子,就被大表姐给赶了出来,说道这种事哪里真的需要灼华来弄了,灼华也不坚持,应了大表姐的话就转身出去了。 院子里,景象昏暗,只有挂在高处的几盏灯笼,隐约照亮着周围的景象。 许是因为之前白日里时,日头太毒,入了夜后,这气温也是闷热得厉害,几乎一家子的人都在院子里坐着,陈氏与李表叔夫妇坐在一边闲聊,几个孩子就在一边玩着他们自己的游戏。木桌上,还摆放着一盘没怎么动过的西瓜,像是刚才破开不久的。 灼华看到西瓜,双眼微微一亮,他走上前,顺手拿起一小片西瓜,刚往嘴里一递,就听李表婶的声音传来。 “连张师傅也是这么说的吗?”。 灼华一怔,扭头朝李表婶他们看去。 陈氏轻叹:“是啊,张师傅也是这么说,我问了他,有没有什么能解的办法,他也不肯说”。 李表叔困惑了:“怎么会这样?这种事他们既然看出来了,那应该也能解才是,难道他们不想赚钱了吗?”。 李表婶一怔,问:“你没跟张师傅说会给他封红的吗?”。 “说了,怎么没说,我都说了,只要能解,我还给他封个大的,可他就是不要,也不肯说”陈氏似乎头痛得很。 灼华听着他们的声音,略一沉吟,就走上前问:‘阿娘,你已经找人看过了吗?’。 陈氏一怔,抬头看向灼华的时候,她也没什么隐瞒:“看过了,那张师傅今天才回来的,他一回来我就去找他了,但他说的,跟海大姑说的相差不大”。 灼华楞了一下,便带着几分玩笑的问:“那张师傅是不是、也顺便看出了我有两段姻缘啊?”。 “咦?”李表叔听得意外,他不正经地看着灼华:“两段姻缘?难道你要嫁齐人之福吗?”。 灼华成功一噎:“表叔,你说什么话啊!”。 “就是!老不正经!”李表婶朝李表叔身上拍了一巴掌,才又看向陈氏问:“灼华的两段姻缘是怎么回事?是张师傅看出来的吗?”。 “这到不是”陈氏淡淡笑道:“灼华的两段姻缘,是海大姑看出来的,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海大姑?我记得她的名声传得挺远,而且手段似乎也比较厉害的,她都不敢说的事情,恐怕这周边其他几个村子的师父,也不敢说了”。 陈氏听得只能轻叹。 李表叔笑叹一声,他劝道:“大姐,你把心放宽一些吧,凡事顺其自然就好,你越是强求越求不得,依我看啊,你与其去想那不知道失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不如还是好好想想灼华的事吧,海大姑看出来的,十~有~八~九~是错不了”李表叔说着皱眉,他调整了坐姿,颇有些认真地看着陈氏:“两段姻缘不算什么,可怕的就是,你不知这两段姻缘到底是好是坏,回去你还是找海大姑问问,灼华的这个两段姻缘,能不能解”。 李表叔说的,也是灼华心里最在意的,他盯着陈氏,一双眼里显得有些紧张。 陈氏看着灼华这样,忽而幽幽一叹:“前两天,小修来了信,他在信里千叮万嘱,说灼华的婚事,必须等他回来才能定夺,我看灼华这样子,估计是还得在家里再耽误几年的,这几年就且先慢慢看着吧”。 灼华听着,心里的感觉顿时又变得微妙了起来。 小舅是收到了自己给他的信,可是他直接写信给了陈氏,而不是给自己,可见自己在信里说事情,小舅是真的放在心里了,但是灼华也怕……万一事情有变呢?只是这些事,对于陈氏等人而言都过于匪夷所思,再加上之前海大姑对自己的叮嘱,一时间灼华更不敢轻易与谁说起,哪怕……这个人是陈氏,他也不敢轻易开口。 上辈子,武临清是在小舅回来之前,来蒙骗了家人,蒙骗了自己,才促使了自己与他的婚事,当年小舅回来之后,得知自己已经与武临清成亲了,虽然大怒,但却也有些无可奈何,灼华现在松一口气,是他不怕在这期间里,父母会再受武临清的哄骗,而是他怕这期间又发生一些他无法掌控的变数出来。 在李表叔家里歇了一晚,翌日天色灰蒙蒙的,灼华便准备带着陈氏返回九溪村去,为了避免他们路上遇到什么野狗出事,李表婶特意给灼华准备了两大包的东西,一包用来打发那些野狗的,一包拿给灼华他们路上垫肚子的用的。 回去的时候,板车一路晃晃悠悠,陈氏坐在灼华身边,跟灼华闲聊着这两日在下坝村的情况,临到中午,日头又像昨日那样变得毒辣起来,不过这次、李表婶到是给两人的板车上头都放了伞躲日头用,倒也不用让灼华再跑去草丛堆里摘那荷叶草了,只是……他们运气不好,路上真的就遇到了两只野狗拦路…… 灼华看着那两个龇牙咧嘴一脸凶恶的野狗,堪比山中豺狼,灼华突然觉得,这两只野狗的出现,是不是因为自己昨天对那四郎的事,幸灾乐祸过头了,所以……风水轮流了。 “不要慌!不要慌!”陈氏浑身紧绷,她抓着灼华的手臂努力保持镇定:“你越是慌越是心虚,这些野狗越是凶悍,你自然大胆一些,不要慌……”。 灼华很想不慌,很像不表现得心虚,可是……他现在是真的怕! 乡下地方不是都说了吗?这些猫啊狗的,最那些邪乎的东西最为敏感,尤其是那种不干净的东西…… 灼华虽然觉得自己不是不干净的东西,可是……他好歹也是死过的人,不慌才奇怪!!! 最后灼华忍不住了,他大力一挥鞭子,拉着缰绳,整个板车就在那高瘦的马疯狂的狂奔下,左右甩了起来!!! 陈氏坐在上头,简直说不出的心惊胆战! 那两只野狗也是瞬间发狂,汪汪叫着,就追着灼华的马车一路狂奔出去! 两个时辰! 那两只野狗整整狂追了他们两个时辰,即便这中间里,陈氏一直在用李表婶给他们准备的东西,扔给这两只野狗,可它们理都不理就一直追着板车狂奔,灼华都有些怀疑,这两只野狗是不是已经嗅出了自己的与众不同。 好不容易甩掉那两只野狗后,灼华与陈氏互看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发笑。灼华问她:“阿娘,你前两天是自己一个人去的下坝村吗?”。 “没有,那天之前,我就已经跟村子里的几个人约好了,大家一块去的,不过路上倒也无事”。 灼华点头:“那就好,不过我觉得,阿娘你以后还是少去下坝村吧,就算有我阿爹陪着也别去,这野狗没发疯就算了,它要是发疯了几个人都不够他咬的”。 陈氏点了点头,忽而轻叹一声:“也不知这条路上的野狗,什么时候才有人来管一管”。 这种事肯定是村长那边安排管理的,但是村长对这些神出鬼没的野狗也很头疼,就算他组织了村民,村民们也害怕这野狗,胆肥的、敢上前的,还真是没几个人。 托这两只野狗狂追的福,灼华与陈氏比原先预想的腰更早了一个时辰回道家里。 黄昏的天色,到处都是金灿灿的一片,在灼华家的院子里,种了一颗老古树,是那种枫叶古树,金灿灿的树叶在这种黄昏之下,显得更要燿目,远远一看,那树叶被风吹过的时候,就像是火焰一般,煞是好看。 回家心切的灼华站到了家门下,瞬间觉得他昨晚上好像就没出去过似的,陈氏走在前头拍门,门后站着的事个头小小的红儿,一瞧见门外的人是陈氏,红儿立即大喜着扑进陈氏的怀里。 陈氏一脸笑意,弯腰搂住红儿进了大门,灼华随后进来,他反手关门还不往叮嘱红儿:“红儿,阿娘跟我坐了快一天的马车,你可别一直赖着阿娘,阿娘累需要休息的”。 “我知道,我去给阿娘倒茶”红儿应着,转身就朝屋子里跑, 灼华回身的时候,刚好看到红儿的身影像个炮弹一样冲进了门里,笑了笑,灼华往前走了两步,可是等他扭头看向一边的时候,灼华脸上的笑意却瞬间……凝住了。 第13章 前夫 院子里,几乎家里的人全都在了,不过另外还有个不速之客也在这里,而灼华便是因为看见了他,那脸上的笑才瞬间凝结。 是武临清。 他此刻就坐在那颗老树下,手里端着茶杯轻抿的样子,因为看见门外进来的灼华而瞬间僵住。 他的出现,让灼华心里没由得的突然慌了神,衣袖下,灼华将两手都死死拽成了一团,脸上的神色也不过片刻,便调整了过来,故意皱眉,灼华满脸困惑地盯着武临清看:“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灼华,你莫不是忘记了,之前在市集的时候,你们还……”子清起身说话,不过话刚到一半,子清便有些失笑了:“我差点忘记了,那时候你胃疼的毛病发作了,正跟个病猫似的窝在我怀里呢”。 灼华皱眉瞪向子清。 说话就好好说话,能不能不要胡乱用词? 但子清明显是理解不了灼华的意思,他笑着朝灼华走近,拍拍灼华的肩膀,便朝他与陈氏说道:“今日阿爹与村长他们在堤坝那边观察水位,没想到阿爹脚滑,从堤坝上摔了下来,幸好这位武公子当时也在,还是他背着阿爹,将阿爹一路送了回来,这不,刚歇息了一会,你们便都回来了”。 陈氏与灼华听得惊讶。 “你阿爹摔了?摔得严重吗?”陈氏追问。 子清道:“是有些严重,碰到骨头了,郎中说,看伤势、得卧床休养两个多月才行”。 听这话,陈氏呆不住了,立即转身,就朝后院子那边走了过去看望李沐。灼华也担忧得很,他甚至没再理会武临清,只追着陈氏急忙进了后院的房间。 老树下,武临清盯着灼华的身影,见他消失在拐角之后,便放下茶杯,也跟了过去。 房间里,李沐躺在床头,他脸色微青,已经被布带缠过的腿正搭在床头,整个脚掌到膝盖几乎都包了厚厚的一圈,不止如此,李沐的脸上还有几处擦伤跟舆情,眼角磕破了皮,整个人看着真的是颇为狼狈。 陈氏一看李沐这样,脸色随即变了几次,她先看过李沐的伤势,才不放心地追问:“好好的,怎么会从堤坝上摔了下来?多大的人了,难道还不知道注意安全吗?”。 李沐笑笑,说道:“快端午了,最近堤坝的水位一直在变,我跟村长都不放心,难免多看了一些,再说那地方你也知道,那里了气候潮湿,长长些青苔也不奇怪,这一不留神踩了上去,自然就滑脚了,不过你看,我这不是没什么事么?不用担心的”。 “担心?”陈氏冷笑:“呵,我担心你做什么?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担心你还不如担心担心红儿的功课,连红儿都比你懂事,比你让人省心,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一把年纪了,还以为你跟当年一样还是个小伙子,没事总爱凑热闹多管闲事,现在好了,差点搭了条命进去!”。 陈氏抱怨,说得冷声冷语,可是李沐却十分受用,他知道陈氏是担心急了才会说这种话来,当下便是笑着跟陈氏再三保证,只差没有指天发誓地才把陈氏给哄好了。 他们两人到是没事了,可是灼华已经受不住,率先退出门去了。 阿爹还能说那么多话地哄着阿娘,便是说明他本身没什么大碍,至于那腿伤好好养着也就是了,旁得也不用过于担心,只是……灼华刚走出两步,前面过来的人就让他又停下了步子。 想到今天阿爹出事,他对阿爹的出手帮忙,灼华暗暗吸了口气,稍微缓和了面色对朝他道谢:“我阿爹的事,多谢你了”。 一码归一码,武临清跟自己的恩怨是一回事,他帮了阿爹这又是另一外一回事,即便……他的初衷可能是动机不纯,但灼华觉得,谢过了,他便不欠武临清了。 见过惯了灼华之前对自己的凶悍,此番骤然看他和颜悦色地与自己道谢,武临清微微一怔了一下,而后便道:“无须客气,举手之劳”。 灼华看他一眼,眼睑微微虚眯。 许是因为之前两次的遇见,都让灼华发泄过了一通,此刻站在这里,努力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再看着武临清,这心口里的怨与恨,好像也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但是……不快却是有的。 “我还要去帮我阿爹抓药,先失陪了”灼华转身欲走。 武临清也道:“刚好,我也要告辞了,不若我与你同路吧”。 灼华一怔,他眼睑微垂,不知是想起什么,便忽而点了点头。 离开家门的小路上头,灼华与武临清虽是同步,可两人的中间,却隔了三个人的距离,一路无话,只有徐徐风声从耳旁略过。 武临清几次侧眼看向灼华的时候,都只瞧见灼华双鬓的发,被微风轻撩拨乱,虽是一身布衣,可灼华的面容却很是出色,只是那模样显得青涩,长发半披,头顶上扎了一个包子头的,面色鲜红,肤色若麦,看着很是鲜活的一个少年郎,只是此时这少年郎,眉眼清冷,薄唇轻抿,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与他不太相符的清冽,看着不易亲近,却又……诱人不已。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李老子当年会给灼华取这样的一个名字,就是觉得这孩子长得好看,事实也是,灼华面向不差,这些年反而是越长越像他小舅年少的时候,老人们都说,外甥像舅福气很大,虽然不知这话是不是真的,但是……灼华一家,确实是因为他小舅的关系,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想到灼华的小舅,武临清不禁在心里长长呼了口气,他皱紧眉,眼睑垂着,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灼华隐约听到他的叹气声音,狐疑地侧目撇他一眼,见武临清似若有所思,灼华微微皱眉,移开眼才道:“前面就是郎中家了,武公子便先自便吧,我先走一步了”。 武临清一怔,忽道:“灼华,上次听村长说道,你对山路很是熟悉,不知可否有时间,能帮我带个路?”。 武临清大概是记住了上次、他自己吞吞吐吐,反而惹得灼华不快的事情,所以这一次,武临清这话倒也没说得干脆,不过…… 灼华心里冷笑,脸上只是略微蹙眉地看着武临清:“只怕不便”。 武临清听着,正想再说什么,灼华便道:“我已经定下了亲事,以后出门少不得总要避讳一二,虽说我是个哥儿,不必像那些姑娘一般严谨规矩,但总是要有自知之明才是,以后与旁人的相处,都得避嫌”。 一句定下了亲事,让武临清神色明显僵住,他瞳孔微缩,睁大了眼盯着灼华。 灼华看着他如此反应,心里不知怎的突了一下,他有些嘀咕,为何武临清在听到这个之后,会是这样的反应,可是面上却不敢显露太多。 而武临清,在惊愕片刻之后,似才回神,他大步往前,一把抓住灼华的肩膀:“你怎么会定亲了?这个时候你根本就不可能会定亲的!”。 灼华被他抓疼了,可是却扯不开武临清的手:“放手!放手!!痛!!!”灼华吼着,直接一把给他手上狠狠拍了下去。 武临清吃痛,这才回神松手。 灼华按着被他刚才用力抓住的手臂一个劲的揉着:“我说你是不是有病?我这个时候为何不能定亲?我现在定亲很奇怪吗?很不对吗?昨日我与我阿娘去下坝村,就是去那边商议定亲的事!而且我而今已经十五,定亲是很正常的吧!再说了,你是谁啊?我跟别人定亲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你是我的男妻!除了我你怎么还能跟别人定亲!!!”。 “!!!!”。 灼华震惊,瞬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他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武临清。 武临清的话……!他的意思!难道他也是……跟自己一样的?! 灼华觉得,自己有些不能理解武临清的意思,他有些……接受不了。 武临清似乎也觉得自己语出惊人了,他回过神后,神色有些微闪地想要补救:“不、我的意思……我是说我……我心悦于你,我想娶你为我男妻,我……”感觉好像越描越黑了。 灼华的脸色从惊白,已经变成了铁青,他看着武临清这样,身侧的手几次紧了紧,没忍住,直接一拳给武临清脸上砸了过去,当即就把武临清给砸蒙了。 “灼华?”武临清惊愕地看着灼华,似乎没想到灼华即便再是不悦,可反映却会如此之大。 灼华的反应哪能不大?他能与武临清相安无事地从家里出来到这里,已经算是足够克制自己了,可是没想到武临清居然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算什么?轻看他灼华吗? “武临清,你别妄想了!”灼华眼神凌厉,他狠狠地盯着武临清,一字一句说得格外决绝:“我再说一次,我已经定亲了!别说我看见你就觉得烦,就算没有,我也断不会喜欢你,甚至是跟你在一起做你男妻,你想都别想!”。 一句一句听在武临清的耳中,让武临清睁大了眼,似乎有些呆滞了一般。 灼华也不管他是怎么想了,往后退了两步:“武临清,你别妄想从我父母那里下手了,我的婚事我父母现在可做不得住,他们也做不了主!过不了我小舅的那关,就算你是富家公子你也别妄想能让我做你男妻!!!”言罢,灼华转身就走! 他现在很庆幸,自己之前给小舅写过信了,要不然,武临清如果按照上辈子的事再来一次,哄骗了爹娘哄骗家人,那这辈子,自己是不是有可能又得被迫进了火坑? 可是想到这里,灼华顿时间又浑身冰凉了。 他觉得,武临清的情况,可能……跟自己是一样……! 第14章 又遇 这世上,玄之又玄的事情太多,只是看人们相不相信罢了,而灼华,在经历了一次死后归来,对于这种怪力乱神之事,他现在都是深信不疑的,只是让灼华意外的是,他以为死后归来这种事,能遇到的人并不多,可能目前就只有自己而已,但……武临清他居然也是死后归来的人! 这个认识,让灼华心里有些发慌,他深怕武临清会因为曾经经历过的那些记忆,来串改现在将要发生的事,从而再让一切回复到上辈子的轨迹!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灼华嚯地起身,可话音刚落,他就尴尬了。 饭桌上,一家子全都端着碗,呆愣愣的看着他。 陈氏更是担忧:“灼华,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事……”灼华尴尬至极,坐下去,继续低头扒饭不敢再想。 陈氏摇头笑笑,没多说什么。 李沐从摔伤后,便一直在家里休息,如今过了半月,李沐伤势也好了许多,他自己杵着拐杖还能在院子里面走上几步。 这几日,天气极不稳定,夜间已经断断续续下过了几场大雨,九寨村的堤坝水位这几天也在猛涨,据说村长跟村里的几位叔公、还有灼华的几位伯爷,这几天也几乎都是在堤坝上过的,他们都在忙着加固堤坝的结实,避免最后堤坝垮塌。 正午,灼华离家的时候,天色还跟前几天一样都是灰蒙蒙的,因为心里有事,灼华在家里也呆不住,最后思量再三,他又朝着海大姑家去了,不过比起上次来到这里的不适,这次灼华过来,却完全没什么异样与不舒服的,垂眼看看手腕上的珠子,灼华暗暗吸了口气,直接上前去拍门。 “大姑,大姑您在家吗?我是灼华”一边拍门,灼华一边抬头看着门框上的八卦镜,不过镜子里蒙了层灰,灼华看不镜子里反射出来的景象。 小片刻,海大姑过来开门,她看着灼华的身影,笑了笑将灼华拉进院子里面。 “灼华,这么急的过来找我,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不是的,我只是有点问题,想跟大姑请教”灼华显得有些迟疑。 海大姑摸摸他的头:“有什么问题,你直接问吧”。 灼华抿了抿唇:“大姑,我想问,如果有人,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人明明已经死了,可是等他睁眼的时候,发现他回到了他出事之前的前几年,那他还能改变之前曾经发生过的事吗?”。 问出话的时候,灼华觉得心里是慌的,可是他又害怕自己说的不够清楚,怕海大姑听不明白,顿时不由得紧张兮兮的盯着海大姑看,准备随时再补清楚。 不过…… 海大姑只是一脸平静,就像是在跟灼华说着什么很平常的事情一样。 “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重来一次想要改变结局并不容易,毕竟历史的轨迹已经形成,轻易不可改之”。 一句不可改之,瞬间就让灼华心里凉透大半,他呆愣着,像是有些无法回神,脑子里,只有武临清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你是我的男妻,除了我!你怎么能跟别人定亲! 这样的结果,最后的结局…… 灼华把袖子里的手给死死拽成一团! 海大姑沉吟一会,又说:“不过倘若只是一些小事,而无伤大雅的话,想要改变也不是不可能的”。 灼华一怔:“小事?”。 海大姑点头:“小到个人恩怨,大到民族国义”。 灼华双眼猛然一亮。 海大姑却突然拿了一张黄符给他:“这上头的生辰八字之人,是可以帮你改命之人,唯此人而不可”。 灼华接过黄符,看着上头用朱砂写成的字迹像符箓一样,心里不由得又狐疑起来。 海大姑看着灼华这样,动了动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最终却也没说什么。 灼华拿着手里那张写了生辰八字的黄符,一直到离开了海大姑家,他才猛然反应过来不对劲! 海大姑已经知道了,灼华说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扭头看像海大姑家的方向时,灼华一脸复杂。 他现在可以确定了,海大姑当初给自己的珠子,就是留给自己保身用的! 一直压着个秘密的灼华,瞬间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 有个人,她能知道那些怪力乱神的事,轻易地接受,不乱对人言,还给予自己帮忙,这感觉让灼华觉得,他未知的前路,似乎更明了许多,只是…… 海大姑虽然知道,但有句话,叫天机不可泄露。 暗暗吸了口气,灼华还得去找黄符上的这个人。 ※※※※※※※※※※ 回家的路上,灼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虽然海大姑之前给他指了人,可是天下这么大,除了一个生辰八字,别的东西海大姑也没给,这还真是……让人抓狂!!! “啊啊啊天下这么大,我要去哪找这个人!”灼华抓头,烦躁的大喊。 “灼华?”。 “嗯?”灼华狐疑地扭头,脸上立时露了笑意:“四哥!”灼华朝他跑进一脸意外:“四哥,你怎么在这里?你又从下坝村回来啦,这次没有被狗追了吧?”。 站在灼华跟前,四郎还是当初的那一身衣衫,依旧还是长发半披,头上系着深色的发带。 四郎方才路过这里,因为听到灼华的声音才朝这边走近,此番再遇虽然有些意料之外,不过九溪村就这么大一点,要真碰上了也不稀奇,此时被灼华又打趣起了上次的事来,四郎摇头失笑,道:“这次我跟旁人一起回来的,路上运气到好,没再遇到什么野狗,你呢,你之前回来的时候,可还安全?可遇到了野狗?”。 遇到了,不止遇到了,还被追了整整两个时辰! 但这话,灼华可不会老实的说,他只是笑到:“我运气一向很好,怎么可能会遇到野狗?”。 “既然如此,那你耳根怎么红了?”。 “……”。 “病了?”。 “对了四哥,你来了这里,是不是还有事啊?”灼华话锋一转,突然问他。 四郎撇了灼华的耳根一眼,淡淡一笑,道:“来这里确实是有点事”。 “哦,那需要帮忙吗?”灼华问他。 四郎笑:“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若得空,不如带我在村子周边的林子里转转便是”。 “林子里?”灼华狐疑:“林子里有什么好转的?”。 四郎微微摇头,道:“有些事,我需要采取村子里的地形样貌,用做绘图之用,另外,村子里的水田有些异常,我也需要找找源头的活水是在哪处”。 “水田异常?”灼华微怔:“我怎么没听人说水田有异常呢?”。 四郎徐徐说道:“你不知道许也是正常,水田异常平日里看不出来,但这栽种出来的大米却有轻微毒素,服用久了,于人体上有些损伤,若时日常了,则可能威胁性命”。 灼华听得脸色一变,险些惊呼出声。 四郎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低声道:“此事还无人知晓,你也莫要惊慌,只要找到源头,加以改善便可以了”。 灼华深色凝重:“此事,怎么从没听村长说起过?”。 “村长也并不知道此事,我也是偶然间才发现的,只是未免吓坏村民,所以我并未向任何人说起”顿了顿四郎补道:“只除了你”。 水田异常,这不是小事,只不过…… 灼华狐疑地盯着四郎:“村子里的水田大家也用了多年,可一直也没听说有什么问题,而且村子里也有郎中,要是水田有异常他们能不知道吗?”。 四郎一怔,待张口时,却轻叹一声:“你之后可还有事?若无事便听我细细与你道来”。 “好”。 ※※※※※※※※※※ 田梯上头,清风吹拂,潺潺的水声,沿着田梯中央的小河倾斜而下,水质翻涌,似有些奔腾凶猛,遥遥一看,只如同那女子浣洗的薄纱,从高处被吹的挂落下来。 灼华坐在小河边上的石墩上,挽起的裤脚,双足浸泡的水里,一对白嫩嫩的脚丫,被这溪水给浸泡的如同玉石般的晶莹剔透。 四郎坐他身边,也学着他的样子将双足浸泡在水中,只是他口中虽然徐徐地说着灼华不知道的事情,那那垂下的眼,却总时不时地看过灼华的双足。 灼华不知,只狐疑着问他:“四哥,依你说的,倘若水田当真有问题的话,那九溪村的村民们……”。 “你先莫慌”四郎道:“我之前询问过村长,他道村子里村民们所用的几乎都是往年储藏下来的大米,只有几户人家用的才是今年的新米,问题当是不大,只是今年村子的大米多被征用军饷,士兵们骤然唤了有异常的大米,免不得一个个出现了症状而已”。 “士兵?”灼华又意外了:“四哥,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四郎淡淡一笑:“我只是在军中混口饭吃的文人罢了,将军命我彻查军粮一事,这一层一层的查下来,便查到了这里”。 “哦……”灼华想想,又问:“那这件事,我们村子的村民们会……受罚吗?”。 “不会”四郎笑道:“只要查清楚水田异常因素,若是人为只抓元凶便可,若是意外,那改善水源便是,只是在水源改善之前,村民们都不宜再插秧,也不可再用之前栽种出来的大米了”。 灼华听着,点了点头,他想说些什么,好像……又觉得说了可能会添乱,索性干脆还是不说了算了。 “对了,之前曾答应过你,若再见你,必要谢你的”。 灼华一怔,过后才想起来,他手肘撑在膝盖上头,手掌支着下颚,笑盈盈的歪头看着四郎:“那你现在是要准备请我吃烤鱼还是烤野鸡?”。 四郎起身,往水里走了两步:“烤野鸡的话,还是留着下次吧,今天先请你吃鱼,如何?”。 “好啊”灼华嚯地起身,也跟着往水里走:“反正野鸡也不好找,还不好抓,今天就先吃烤鱼!”。 四郎笑着,捡起水里的带尖角的石块,等看清楚了哪里有鱼,他双眼微微一眯,便猛然将石块掷了出去! 灼华只听得一声水花声响,扭头看的时候,那水里的大肥鱼居然已经不动了! “四哥!你会功夫啊!”灼华惊呼。 四郎笑着朝前走近捡起鱼:“以前身体不好,便跟着师傅学过两年强身健体用的”要是师傅知道他用学来的本事来打鱼,不知道会不会被气死? 回身时,看到灼华睁大眼,有些兴奋地朝着自己走来,四郎突然就觉得……气死就气死吧,指不定什么时候,师傅还可能会从坟里再爬出来! 一个下午,说完了正事,两人就在田梯边上搭起火架子烤鱼,灼华惦记四郎用石头敲鱼的功夫,一个下午就双眼闪闪发亮地盯着四郎,四郎摇头笑笑,忽而说道:“你若想学,等改日我无事之时,再来教你”。 “好!”灼华突然朝他伸手,小指翘起。 四郎起先还愣了一下,随后他反应过来,便也朝灼华伸手,勾住小指…… “拉钩上吊不许变,食言的要变小狗!”。 四郎:“……”。 难道不是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吗? 第15章 闲话 一晃眼,端午已至,可整个九溪村,却瞬间像是被笼罩在蒸笼里面了似的,人人都惹得不行,灼华也从之前的只穿单衣,到恨不得现在啥都不穿,就光着膀子四处溜达算了,可是……他有贼心,却没有这个贼胆。 这就是身为哥儿的痛苦,不止得防女,还更得防男,简直就是那个……痛苦不堪! 不过,这烦人的燥热也没持续多久,在临近端午的前两日时,整个九溪村,甚至是整体陶阳,顷刻间下起了倾盆大雨,突如而来的雨势,瞬间将整个陶阳都淹没在雨中,而村子里泥路湿滑,则更不见人。 茅草的屋檐下,谢君南穿着一身黑衣,外皮着斗篷站在这里,他望着外头的雨势,一双潋冶得眼底,透着明显的惬意与舒心。 武临清从拐角出来,看着谢君南这惬意的背影,他微微挑眉,上前便道:“这两日我看你倒是舒心得很,现在更是有心情在这里赏雨,怎么?莫不是水源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谢君南回头看他一眼,道:“陶成附近的这几个村子,水源纵横交错相互牵连,一时间想要弄清楚这水源究竟来自哪里,哪有这么快的”。 武临清淡淡一笑,道:“原来如此,我还道你已经都处理好了”。 谢君南抿唇一笑:“也快了”。 这一次,轮到武临清笑不出来了。 他忽而皱眉,看着远处的天,原本还带着几分笑意的脸色,逐渐的垮了下来。谢君南看他这样,忽而想起什么,道:“差点忘了,你自上次大病一场过后,便极不喜欢这样倾盆大雨的天气,我在这里再呆一会,你还是先进屋去吧,莫要影响了我赏雨的心情”。 武临清听着,也不搭腔,他只是沉默地转身进屋,而后顺手关上了门。 他……确实如谢君南所言一般,极不喜欢这样大雨倾盆的天气,可是他却无可奈何。 武临清不喜这种天气,不是从小生成的,而是这一年才出现的情况,至于原因为何,没人知道,只不过现在几乎认识他的人都已经清楚,在这样的天气的下,不管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都最好别去招惹他。 大雨倾盆的天气让武临清烦闷,心情极差,但是李家灼华却心情极好。 端午涨水,有可能会冲掉水田里的那些异常,这样的话,就算最后他们找不到水源,那说不定水田里的那些毒,还可能给冲到别处?可是…… 灼华皱眉,他感觉自己好像突然陷入了一个死循环里头。 九溪村的水源,跟周边的几个村子,乃至是陶成那边,都或多或少是有些关联的,如果真如自己想的一样,哪那些有异常的水源,最后是不是还终将会回到村子里? 这结果越想越有可能,一时间反倒让灼华有些抓耳挠腮,恨不得能做些什么才好。 子清从外头推门进来,一看灼华爬在窗上抓耳挠腮的样子,就忍不住笑着,上前拍他一巴掌。 “二哥?”灼华微微诧异地看他。 子清挑眉:“看你在这抓耳挠腮的样子,怎么啦?长虱子啦?”。 灼华故意瞪他:“我哪里长虱子了!我每天都有洗澡的好吗?”。 “那你在这里东抓西扣的?”。 “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事,有点心烦而已”。 子清狐疑:“什么事?”。 “一点小事,也没什么,说不定过会就好了”。 灼华不说,子清也不再问了,他朝着灼华的头上拍了两下,转身就从侧门钻了出去。 端午涨水,在端午节的这几天,天气十分的不稳定,不过好在正到节日的那日,气候忽而就像是变了个天似的,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得不得了,甚至还可以说是有些毒辣。 连英为环洲学院的学生,他这些日子会在村里,不过便是因着学堂放假,待端午节过了之后,他便又要忙着返回学堂去了。 在村子里的这些日子,连英与家人的相处间都有些微妙,自从上次与家人闹过一通之后,他已经许久没有去见过他的老师了,眼下端午正节,于情于理,连英觉得他都应该过去慰问一声,只是出门的时候,连英不好多说什么,只道是去村子里随便转转。 碰巧今日灼华也有些呆不住,他想了想,干脆随着连英一块出去。 小道上,兄弟两人都有些沉默。一直到走出了许远,看不到家门了,连英才突然开口,问道:“灼华,你打算去何处?”。 “啊?我随便转转而已”灼华回神看他。 连英微微皱眉:“那我便不与你同路了”。 灼华一怔。 连英转身朝一边走去:“我去那边转转”。 那边…… 灼华皱眉。 那边过去,便是幺叔李埭与杨普业家的方向,所以连英这是…… “大哥,一会你还回家吃晚饭吗?”灼华说着,朝他跑进:“今天阿娘准备了好多吃的,我之前还去厨房看过,有好多东西都是你爱吃的”。 连英微微一怔,才点头:“晚饭当然是要回家吃的”淡淡一笑,连英朝着灼华头上一拍,待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却突然定在原地了似的。 灼华顺着连英怔住的目光,扭头一看,却是瞬间不悦地皱起了眉。 前头沿着小路过来的人,是谢君南与村长,他们两人的身后还跟着个小伙子,看打扮有些像是书童一类的。 今日的谢君南穿着一身黑衣,腰间系着白色的腰带,上头绣着云朵般的文案,黑衣上,也以白色的丝线,在肩头两边绣除了个复杂的纹样,白色的领边里一浅淡的紫色,这样的穿着,只显得谢君南的身形格外欣长,那一张俊雅的面容,却因为头上绑着的暗红色发带,而显得比之前竟是更多了几分邪性似的。 果然京城出来的人,随便的收拾一下都还是这么熠熠生辉,钟灵毓秀,可是偏偏…… 灼华瞬间皱眉,横了谢君南一眼,便只看向连英:“那大哥,你记得晚饭早些回来,我去找小虎了”。 连英点头。 灼华转身就跑。 谢君南看着灼华的举动,那即将脱口而出的声音,瞬间就卡在嗓子眼里了,微微一怔,谢君南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灼华刚才的那个样子,简直就是拿他当了洪水猛兽一样似的。 “谢公子,没想到这么碰巧”连英上前,作揖问好。 谢君南朝他回礼,淡淡一笑:“确实挺巧,我刚与村长从堤坝那边回来”。 “堤坝?”连英狐疑:“可是堤坝又出了问题?之前不是说已经巩固过了吗?”。 “堤坝并没有出什么问题,只是我想过去看看罢了”谢君南说着,顺口问道:“方才我看令弟神色匆匆,他这可是有什么急事?”。 “没有,他只是急着去找人玩儿罢了”连英有些失笑:“虽说已经是十五的人了,可他这心性还没定下,玩心大,之前连着下了两日的雨,早给他憋坏了,这不,一出来就跑得没影了”。 谢君南听得点头,他回想起刚才灼华那样子,简直跑得都比兔子还快。 摇头笑笑,谢君南又道:“今日我与村长另还有事,便不多留了,来日若有机会再遇李公子闲聊,先告辞了”。 连英一怔,他动了唇本想挽留,只是一想到老师杨普业,便也只能点头。 谢君南与村长从他身边擦过,连英都还一直盯着谢君南看不曾回神,那模样,就像是被勾走了魂似的。 而村长在与谢君南走出片刻之后,他压低声音,低低的对谢君南道:“这连英啊,是村子里李沐家的大儿子,人很倔强,原本也还算老实,但有个不太老实的老师,我看着连英啊多半也是要被毁了,公子以后还是与他少往来一些比较好吧”。 “哦?”谢君南听得狐疑:“但看这李公子的模样,也不像是那种人啊?”。 村子摇头轻叹:“现在啊,有不少人都是这样不可貌相啊”不知道是想起什么,村子顿了一顿,又说:“公子刚来我们村里,还不知道,这连英之前为了他的老师,可差点都跟家里人断绝了关系,上次闹得太凶,他们家几位伯爷都请了过去,这才算是压了下来,还有之前,他几次要闹出走威胁家人,结果半途被找到的时候,他又不肯回家,跟家里人闹了起来,还把他弟弟给推进了河里,幸得那河水虽然有些深,但河水不急,不然呐我看就那次就得闹出人命哟”。 “他弟弟?”谢君南脚步骤然一顿,拧眉问:“你说的,可是刚才那少年?灼华?”。 “可不是”村长长叹:“当时我就边上,可看得真真的,只是这事我估计他们家没人知道,我也就不好多说什么,生怕到时让他们家闹得更大,就不好收拾了”。 谢君南听着村长所言,他垂了眉,眼底显得有些若有所思。 两人一路说着李家的闲话,回到家时,村长老伴已经在忙着准备晚饭,这种日子,家家户户的孩子们最是欢喜,一个个都变成了小尾巴似的,恨不得跟在厨房里面帮忙不出来了。 谢君南与村长道了两句,便自己转身回了房间,推门进去,便看见武临清坐在桌边正提笔写字,而他写的是……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谢君南看得狐疑:“你何时起,也信了这牡丹亭的迷?”。 武临清一怔,只是微微回头看他一眼,便放下了笔,他道:“原本,我也是不信的,可是……世事难料,由不得我不信啊”。 谢君南挑眉:“难不成,你这梦中之情便在此处?”。 武临清眸色一怔。 谢君南又道:“这一路过来,我便觉得你有诸多奇怪之处,你一向不爱管旁人的闲事,此番却不远千里随我来了这里,眼下又默诗一首……”谢君南猜测:“难不成你此番,便是专为了某个人而来?”。 武临清默了片刻,这才点头:“我是专门为他而来,可是他……”。 “你可是之前负了他?所以此番又想挽回他?”这句话,谢君南说得格外笃定。 武临清听后,却是苦笑:“便是我想挽回,怕也不易,他……跟别人定亲了”。 这下,轮到谢君南意外了,不过……他微微皱眉,道:“既然他已经跟别人定亲了,那便说明,你与他终究有缘无份,你该放手才是”。 “不可能!”武临清脱口而出,他话音甚至带着几分阴鸷:“他是我的男妻,以前是!以后也是!”。 这话…… 谢君南听得不太舒服,不过他最终也没多说什么。 武临清这人,执拗起来其实也十分倔强。 第16章 狗粮 在村子里,小虎算是跟灼华走得比较近的一个,或许是因为他们两个都是村子里,处于少数的哥儿,所以比起别人,这两人明显能说得话要更多一些。小虎名字虽然俗,但这小伙长得也算是清秀,尤其是他嘴角边上的两颗小虎牙,平时的时候还不觉得,可等他说话或者是露出笑意的时候,那两颗小虎牙就跳了出来,看着很是乖巧,而且小虎为人也很不错,灼华跑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帮人修理木桌。 看小虎忙着,灼华也不进去,就直接趴在围栏上头,单手支着下颚盯着小虎。 忙碌了一通,小虎才把木桌修好,他抬头的时候,有些黝黑的脸上却挂着璀璨的笑意,不出意外还是嘴角边上的两颗虎牙户外耀眼,等发现灼华趴在围栏上头看着自己时,小虎一愣,拿过帕子随意的往脸上抹了一把,就开门出去。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趴在外头也不说话?”。 灼华笑盈盈说道:“看你在忙,不忍心打扰你啊”。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小虎摇头笑笑:“别人越是在忙,你就越闲不住,不上去捣个蛋你都不能安生的”。 灼华困惑:“我有你说的这么淘气吗?”。 小虎哼哼:“你那是淘气吗?你那简直就是皮!皮得欠抽!”。 灼华掩嘴轻咳一声,眸光撇了一眼小虎的家里,灼华又贼兮兮的问:“说起来,我之前趴上头的时候,看你家里好像有陌生人,怎么?有客人?”。 小虎一怔,面色微红顿时就说不出话了。 灼华一看他这样子,瞬间睁大了眼:“不会是有人来给你说亲的吧?”。 “已经来了……”小虎说着,脸上的红色也愈发地浓。 灼华听着眨了眨眼,然后……他惊了:“啊!你难道是说,你未来夫家已经……唔!”他被小虎捂住了嘴。 小虎满脸尴尬,有些佯怒:“你别咋呼成不成?”。 “嗯嗯嗯”灼华连连点头,他抓开小虎的头,双眼闪闪发亮地看着小虎:“里面的就是你未来的夫婿?他居然真的已经来了?他来多久了?”。 “没多久,也就才两三天而已,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弄得我怪不自在的”。 灼华听了,忍不住笑意更浓。 小虎的夫婿,灼华知道,那是个扮猪吃虎的类型,灼华记得,在上辈子的记忆里,他那个夫婿来小虎家的时候,把他自己装得一穷二白,楞是在小虎家蹭吃蹭住了大半个月,最后才拐带着小虎跑了,之后灼华在京城再遇到小虎的时候,小虎已经成了将军夫人,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让人羡慕嫉妒恨,可现在……瞅着小虎这又尴尬又不知所措的样子,灼华脸上笑意浓浓,心里却在感叹着,有些曾经的事,即便是再来一次,也还是会跟上辈子一样,想到这里,灼华不由得又想起了之前、海大姑给自己的那个生辰八字。 “对了,小虎,你有没有什么认识的人,是在壬戌年十月十八丑时三刻生人的吗?”。 “壬戌年?丑时三刻?”小虎呆了呆,突然惊呼:“子夜不就是?”。 “子夜?”灼华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虎的夫婿是叫子夜。 不过…… 难道这么容易就找到了! 灼华瞬间大惊,等他看向小虎的时候,小虎已经朝屋里跑去,拽了个人出来。灼华微微眯眼,盯着那被他拽出来的子夜,心里既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却又忍不住认真打量。 这个子夜姓王,叫王子夜,身形健硕却不显臃肿肥胖,臂膀上的肌肉还很扎实,一看明显就是个练家子,再看眉眼,也不愧是以后要当将军的人,那眼神可吓人得很,显得凶巴巴的。 “怎么了?有什么事?”王子夜困惑地看着灼华,声音也很是低沉有力。 小虎刚一站好,就急忙松开他的手:“灼华在问生辰八字,我记得你好像壬戌年十月十八丑时三刻的?”。 灼华也跟着屏住,呼吸盯着王子夜看。 王子夜明白过来,他淡淡勾唇,忽而抬手朝着小虎鼻尖刮了一下。 小虎:“!!!”。 灼华:“……”。 “我不是壬戌年丑时三刻,我是亥时三刻”王子夜动作流畅,一看就没少做这个事。 小虎被他闹得瞬间像是定住了一样,脸色红得能滴出血来。 灼华在一边回神后,却满是尴尬。 他就说这两人特别招人恨吧! 所以不怪自己上辈子不爱搭理他们! 王子夜明显很喜欢小虎的反应,他笑了笑,扭头看向灼华:“小虎记错了我的生辰,虽然我也是壬戌年生人,但我是四月十八,亥时三刻生人”。 灼华听着,倒也不算是十分失落,他点了点头,心里也觉得,事情总也不会这么巧的。 王子夜狐疑:“怎么?你要的这个人有什么特别的吗?”。 “他很重要”灼华多了不敢说,只道:“他是救命恩人,可是我只知道他的生辰八字,其他的都不知道”。 王子夜皱眉:“若是只有一个生辰八字,想要找起来,也不容易,这根本就是如同大海捞针”。 小虎在一边红着脸,问他:“那就没有办法了吗?”。 王子夜看他一眼,道:“这件事我记下了,回头我也会想办法帮你去找找这个人,只不过,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灼华听了,立即点头一笑:“那再好不过!有人帮忙,总比让我像无头苍蝇一样的好!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王子夜十分爽快的笑笑。 小虎问他:“灼华、外头太阳挺大的,要不你进屋坐会?”。 “不了,不了,我一会就回去了”灼华道:“今日端午,我阿娘准备了好多东西,我得回去给她搭把手”。 小虎点了点头,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就朝屋子里跑,随后拿了个小纸包包出来递给灼华:“这个是雄黄粉,端午节的时候,混着酒一起喝,能去病驱邪的”。 灼华好笑:“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不会喝酒?”。 小虎道:“没忘,但这也不是给你的,是给李叔叔的,我知道李叔叔能喝两小杯的,还有这个雄黄粉,洒在家里,也能避蛇虫鼠蚁的,你阿娘不会最害怕那些蛇吗?刚好可以给她房间里洒上一些”。 灼华一听,这才反应过来:“亏你还记得我阿娘最怕蛇了,那这个我就带回去了”。 王子夜看他要走,也跟着挽留一声:“这时辰还早,你不再呆一会?”。 灼华挥手:“算了,我还想留着肚子,去吃我阿娘准备的大餐,可不想再吃狗粮了”。 小虎呆了一下:“什么狗粮?你跟狗抢粮食吃吗?”。 灼华:“……”。 王子夜失笑,他捏捏小虎的鼻头,指着角落,道:“你看,你家院子里那对儿狗,在吃的就是狗粮”。 小虎跟灼华扭头一看。 院子的偏角上,两个肥嘟嘟的大土狗躺在一起嗮肚皮,嗮肚皮就算了,可这两只狗还腻歪个没完,一会舔过来一会舔过去,那不和谐的动作,就跟两个人似的。 灼华跟小虎都看得脸烫。 王子夜在一旁乐得大笑。 灼华轻咳一声,果断的转身跑了。 这王子夜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 离开了小虎的家,灼华走在返回家的路上,回想着之前王子夜的那些动作,灼华还真就觉得,这世上真的有能人比人气死人的说法,不过这是别人的命,不管灼华再怎么羡慕,那也是别人的命。 长长呼一口气,灼华不再乱想,他甩甩头,往前跑出两步,却发现,在前头的篱笆墙下,有个人正站在那里,好像是在等人一样,灼华眼珠一转,而后他悄悄朝那人走近,恶作剧似地去拍对方肩膀一下,结果!! 对方瞬间回神,抓着灼华来不及收回的手就是一个过肩摔!! 瞬间灼华被砸的晕头转向,风中凌乱。 刚才发生什么情况了? 第17章 故事 一个过肩摔,就把灼华给彻底摔懵了,他睁大眼,直愣愣地看着压在自己上方,捉住自己双手的人面露厉色,灼华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四哥???”突然变得这么凶是为什么!!! 四郎也是怔了一下,急忙伸手将他拉起:“灼华,原来是你,可摔着哪了?疼不疼?快起来我给看看”。 灼华还是呆愣愣的,他看着被吓住的四郎,一直在检查自己的身体,有没有哪被磕着,灼华小片刻了才揉着自己的屁股跟后脑,略带责怪地看着四郎。 “我说四哥,你下手……怎么这么狠……嘶痛死了”灼华疼得龇牙咧嘴。 四郎一脸歉意,他伸手按着灼华摔疼的后脑,给他轻轻揉着,放柔的语调也在哄着灼华:“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没想到身后的人是你,一时间下手重了些,我给你揉揉,回去你最好也找点药酒再揉揉,不然怕晚上的时候会起包”。 灼华嘀咕着:“我还从没被人这么摔过,要是摔傻了可怎么办?”。 四郎抿唇一笑,顺口便接了一句:“若是摔傻了,以后我养你便是”。 灼华抬眼睨他:“那你养一辈子啊?”。 “嗯,养一辈子”这话似玩笑也似认真。 不过…… 灼华嫌弃:“还是算了,你是军中讨生活的,军人一般都比较命短,不好说的”。 四郎听着,瞬间就被灼华卡了一个嗓子眼:“什么叫……军人一般都比较命短?”。 灼华认真想想,也觉得自己用词不对,他纠正道:“就是,军人一般不是都得冲锋陷阵的吗?那样的话,伤亡岂不是会很大?一场战役一夜之间还不知道会死多少的人,谁运气好谁运气差这都说不准的,不过……”灼华话锋一转,开起了玩笑:“如果你是个将军的话,我倒是可以让你养我一辈子的”。 四郎听得失笑:“为何是将军便可以养你一辈子,是军人便不行了?”。 “将军命长”灼华说得理所当然:“命不长的话怎么去当将军?”。 好像…… 挺有道理的? 四郎憋不住笑了,他朝着灼华头上轻轻拍了一下。 灼华自己也憋不住笑了,不过笑过了后,他才认真了几分地问:“对了,四哥,你怎么在这里?你今日没事吗?”。 “我在等你”。 灼华一怔。 四郎盯着他看,道:“之前我路过这里时,便看见你了,当时你身边还另外有人来着”。 灼华想了想问:“你说的,许是我大哥?”。 “或许”四郎点了点头,又说:“那时本想叫你,但我看你似乎有些不快,转身便跑了,也不知你是发生了何事,我有些不放心,便想着试试能不能在这里等你回来”。 四郎的话,让灼华想起了他之前在这里遇到谢君南的事,灼华原本想说没什么的,却听四郎问了一句:“之前我看你对那公子似乎有些不悦,可是他欺负你了?”。 “那到没有”。 “没有便好”四郎低低呼了口气,似乎放心了一些,却听灼华又说:“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他而已”。 四郎眸低一怔,他看着灼华沉吟片刻,便略带戏谑地道:“讨厌一个人,没有什么单不单纯的,一个人之所以会厌恶另一个人,这其中必定是有一定的因果在这里面的”。 灼华听着,皱起眉没啃声。 四郎轻笑一声,忽道:“不过还好,希望以后,别是我突然便被你单纯地不喜欢了便是”。 “不一样”灼华说得有些迟疑:“你跟他不一样”。 四郎困惑,他狐疑地盯着灼华。 灼华不知是想起什么,他深深吸了口气,突然仰头看着四郎:“四哥,我跟你说个故事吧,有没有兴趣听?”。 四郎点头。 灼华也没立即开口,他领着四郎走到山坡上的大树跟下,背靠树干坐了下来,才徐徐说起了他的那个故事。 曾经,有个平头百姓家的少年,在一次进城赶集的时候,因为多管闲事,与城里的富家少爷认识了,两人相识之初,可以说是颇有些仇人相见,总是不呛对方几句话便不痛快,后来这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那富家少爷不知什么时候对那平头百姓的少年起了心思,他开始朝着平头百姓的少年家里跑里,也总能极时掌握平头少年的行踪,跟着那少年的身后一起进出村子,当时村子里,很多人都在说那富家少爷、是看上了这平头百姓的少年,然少年并没有当一回事,两人便这么吵吵闹闹地相处了大半年的时间,这期间那富家少爷不止一次地对那少年表达过思慕之情,只是少年一直都不敢相信罢了,后来入冬的时候,那富家少爷孤身回了。 村子里,少年的生活恢复了正常,可是这心里却空了起来,最后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被那富家少爷蛊惑了,他开始想念那富家少爷了,然而两人身份的悬殊,却又像是一道坎,只把少年弄得心烦意乱,好不容易决定要放下这富家少爷的时候,没想到,这富家少爷却回来了。 寒冬腊月,这少爷穿着狐球,站在少年的门外,他全身上下都被积雪覆盖着,连双唇都被冻得有些发青,少年不知他当时到底是个什么心态,只是整个人都像是突然重新活过了一样,那晚上少年的家人让那富家少爷住了下来,少年在一边看着,只觉得眼前这热闹的场景,就像是那富家少爷从不曾离开过一样,他好像只是出去办了点事,回来晚了,在路上遇到了风雪似的。 像是什么都没有变,却又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 少年发现,他好像真的、把自己的心给彻底弄丢了。 富家少爷直接在这里住下了,可三天后,家里又来了两个客人,他自称姓言,是那少爷家里的长辈,叫言子煦,而另外一人则是那少爷的母亲蒋氏,他们此番特意赶往这边,便是替那富家少爷过来求亲的。 这两人的一唱一和,笑脸盈盈,把所有人都给骗住了,他们说道不介意门户之见,不介意身份的悬殊,只盼两个年轻人过得幸福就足够,为表诚意,他们还以妻位迎娶少年。 妻位? 这个位置对于哥儿与哥儿的家人来说,其实是十分诱人,因为许多种种的因素,在这种富人家里,哥儿的位置其实只有男妾的位置,然而当初那言子煦与蒋氏太能说回道,少年的家人与少年都中了他们的邪,他们答应了这桩婚事,在第二年龙抬头的时候,便把两人的婚事给办了…… “那之后呢?”四郎听着,微微皱眉。 灼华的声音有些细微的沙哑,却不失清凉,声音很好听,可是他说起这个故事的时候,那语调中,却隐藏着一份让四郎有些想要探究的情感在里头,也让四郎觉得,这个故事,必然不会如此简单。 “之后?”灼华冷笑一声,他躺下身去,枕着手臂,微微虚眯起的双眼看着远处的云:“之后他们带着少年去了京城,就在京城生活了下来”。 京城那种富庶之地,是少年这个乡巴佬从没见过的繁华,入了京城,那些所见所闻,其实还让少年闹了不少笑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笑话的缘故,少爷的家人开始对他不满,开始针对于他,有时甚至说一些少年听不懂,却又觉得很不舒服的话。再之后,连当初的蒋氏也对少年不悦了起来,明里暗里给少年出了不少难题,那时候少年不懂这些,他只是觉得奇怪,一直到他被蒋氏禁足家法之后,少年才知道,蒋氏是早已厌烦了自己,就因为自己是乡下来的,什么都不懂不明白,给他们闹了笑话丢了人,所以……他被排挤了。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好几个月,直到后来少年被解了禁足之后的几日,少年才听说了一个消息,他的小舅凯旋回朝,被封为镇军大将军,兼太傅少卿。 少年对那些个名称没什么感觉,只是想着大将军应该是很厉害的样子。 小舅回来了,少年的家人也被小舅给接进了京城,少年看望家人也变得方便了很多,这一切原本都是好好的,可是后来……从天堂跌落地狱,也不过如此了吧? 四郎脸色微沉,他声音低低的问:“后来,都发生了什么?”。 “他升官了,升了好厉害好厉害的管”灼华说着:“升官之后他变得忙碌起来,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候甚至都不回家,他不在家时,他的那些姨娘亲戚,就总是为难那少年,说话都是夹枪带棍的那种,那少年不懂这些,之前原本一直压抑着的情绪,也跟着逐渐控制不住,他想回家,想回小舅的家,但是没有用,蒋氏不知道为什么,总派人跟着他,还以规矩限制了他的行动,他也曾经偷偷地给他小舅写过书信,但一直没有音讯,后来他才知道,那些书信早就被人拦截下来,那种被人看住,处处受制的日子,都不知道是持续了多久,后来那少爷好不容易回来的时候,他跟那少爷说过这些情况,当时少爷还宽慰着他,说是外头发生乱事不太平,所以蒋氏才让人跟着他的,他信了,但他没有想到第二天的时候,那少年却当着一家人的面,说了一个让他完全意料不到的事”。 四郎皱眉:“何事?”。 “他要娶女妻,立平位”。 四郎惊愕。 娶女妻立平位,说来好听都是妻位,可是谁高谁低一目了然,然而更伤人的是,先娶男妻后立女妻,这种做法,等于是变相地将男妻打成了妾位! 灼华冷笑:“他娶的女妻,是太师的幼女,这件事全府上下,没有一个人问过少年的半句话,哦,除了一个人”。 四郎狐疑:“谁?”。 “言子煦”灼华翻了个身,他侧躺着,看着前方的几株蒲公英长得十分好看,便忍不住伸手轻轻摸过:“言子煦是当初跟着蒋氏一起去提亲的人,他又是武老最得宠的男妾,少年在进京后发生那些事时,也是言子煦在照拂于他,那少爷要娶女妻的事,他没有办法,为此便病了许久,这期间也一直在是言子煦在照顾他,可是等到了后来他才知道,他那段时间不是真的病了,而是……”。 四郎狐疑。 灼华双眼一冷,眯起了眸:“他有孕了”。 可是有孕了又能如何?若不是他心血来潮,让来府上为嬷嬷看诊的郎中给顺便把了脉,他到死都不知道他是有孕了,可即便他是真的有孕了,但孩子恐怕也要不成的,他被人下了竹苔藓,那种一种慢性的打胎利药,而这种竹苔藓却只有老夫人的院子里才有。 竹苔藓为打胎之药,知道的人并不多,且这东西是依附竹笋而生,通常长了竹笋的地方都有这个东西,当初他便是为了这个才会冲撞了武老夫人,可是武老夫人早不喜他,便借故将他打了一顿…… 那么多的人,全都在院子里,包括言子煦也在那里,受了武老夫人一顿,他才从武老夫人的言语中听出来,当初在武老夫人院子里取过竹笋的,除了武临清,便只有这言子煦。 武临清是自己的夫婿,他坚信武临清是不会这么坑害自己的,那言子煦呢?他一直表现得对自己那么关切,如果是他他又为何会这么坑害自己,转眼之间就如同便成了另外一人,硬生生地只差没有将自己给逼到绝路,为什么? 这些事,灼华一直都想不明白。 他想不明白的,其实也有很多。 他想不明白武临清对自己的前后差别。 想不明白武临清怎么可以轻易地说出要娶女妻。 更想不明白,那封和离书,武临清怎么能说拿出来就拿出来…… 灼华的声音落下了许久,四周静得几乎只有远处的鸟叫在清脆地回荡着。 四郎坐在桌边身边,他低头看着灼华的侧颜,话音突然就像卡住了一样。 “他……”四郎想问,那少年最后如何了。 灼华狠狠闭眼,他摘下蒲公英轻轻一吹。 蒲公英的种子瞬间被他吹得四散飞落,只留下他手里那光光的枝干孤零零的。 “他死了,带着他那除了郎中再无人知晓的孩子,一起死在大门口”灼华的声音十分平静,平静得就像真的只是在说故事一样:“他死的那天,天灰蒙蒙的,看着像是要下雨一样,可是到底有没有下雨……”灼华嘲弄地轻笑:“谁知道啊”。 四郎听完了灼华的故事,他不知怎的,眉头却拧了起来。 灼华躺在地上也没有动,直到片刻之后,他才低低呼一口气,坐起身来。 “是武临清”四郎抬眼,定定地盯着灼华:“你说的那个富家少爷,是武临清”。 灼华听着,他没有回应也没有点头,更没有摇头。 动动唇,四郎瞬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他突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灼华微微眯眼看着远处许久,久到他有些冷冽的眼底,逐渐恢复了温和才又缓缓开口:“我这个人,性子一向都不太好,也容易恨屋及乌,你今日见到的人,他是武临清的朋友,他与我虽然没有什么过节,但是我就是厌烦于他,就只是因为他是武临清的朋友”。 四郎听着,他微微垂下了眼。 他现在明白了……为何之前灼华一看见自己,就没什么好脸色,他甚至都不愿意跟自己说上半句的话…… “你这样……不觉得……”不觉得有些欲加之罪了?武临清是武临清,而他是他…… “你听过一句话吗?”灼华忽而扭头,弯腰盯着他看。 四郎微微狐疑:“什么话?”。 “蛇鼠一窝”。 四郎:“……”。 真是……好有道理。 灼华抿唇一笑,又说:“我不是圣人,我没有那么大的胸襟,可以一边恨着一个人,一边又去接受这个人的朋友,不管他是好是坏,他们始终都是朋友,我不想跟武临清有什么纠葛,最好的便是连他的朋友也不要接纳”。 四郎听着,他还有话想说,可是却又觉得说不出口。最后他只能问:“那个少年……是你以前很要好的朋友吧?”。 灼华一怔,而后点头:“是很要的朋友,要好的就像是亲人一样的朋友……”深深吸一口气,灼华甩甩头,叮嘱他:“今日我与你说的事情,你要保密,不能对任何一个人说起,我不想来日,武临清甚至是他的那个朋友再来寻我的麻烦”。 我…… 四郎心里忽而一绷,也只能点头:“我会的……”。 第18章 端午 一个故事,听的四郎心里有些沉闷,回去的时候,他远远地看着武临清在村长家院子里的身影,想着灼华说的那些话,再一垂眼、细细思量这其中的缘由,他似乎能明白了几分,武临清以及他的家人,当初到底是为何,会那么大费周章地、想要迎娶这样一个乡下哥儿。 裙带关系。 那少年的小舅,在军中的威望,恐怕是传到了武家人的耳中,而武家人想要摆脱杨竟也给他们带来的困局,陛下的新宠,才是最好的选择,而武临清……在如此大费周章娶了那少年之后,却又生出娶女妻、立平位的念头出来,多半都是那少年的小舅,不肯出手拉武家一把,故而、武临清才又看中了那太师之女。这些事,莫问四郎如何猜的出来,他也不用去猜,只看武家如今在京城这尴尬的地位,再结合灼华所说的故事,便也知道了。 微微摇头,四郎想起之前、灼华看见自己与村长在一起的时候,那将自己避如蛇蝎的样子,便知道,自己这里受了武临清的危困之局。 想到此处,四郎低低一叹,转身又朝别处去了。 而灼华,在于四郎说了那些之后,他也跟着长长呼一口气,甩甩头,便将那些烦心事都抛到脑后,一回家、就忙乎地跟着陈氏准备晚饭,连子清都栓着围群,在这里跟着打下手,而那两个妹妹也没闲着,两人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玩得不亦乐乎。 晚饭的时候,由李老爷子带着李沐,给神台与门神烧过纸钱祭过神明,一家子人就坐在一起,围拢着大圆桌准备吃饭,只不过还没开用,门外几位伯爷就相约着一起过来了,李老爷子一看这个情况,立即欢喜得不行,忙让灼华跟子清去厨房拿碗筷。 有了几个伯爷来圆桌子,晚饭上的氛围变得更加热闹,中间再有三个弟弟妹妹不懂事的插科打诨,一家子明显都热热闹闹,灼华在旁也跟着笑得不行,只是他转眼朝连英看去的时候,却只发现,连英一脸若有所思,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灼华皱眉,沉吟片刻,便悄悄地朝他凑近:“大哥?你?在想什么?”。 “嗯?”连英眼神微闪,他低头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小片刻了,才忽而又问:“灼华,你还记得,今日的那个谢公子吗?”。 灼华困惑:“怎么啦?”。 “我听人说,他如今是住在村长的家里?”。 然后……? “来日无事,不若你去帮我将他约出来可好?”连英语出惊人。 灼华却浑身的毛瞬间兹拉都炸了:“为什么?”。 “嗯?灼华?连英?你们怎么了?”。 正在于李老爷子喝酒的大伯爷,突然扭头看向他们,像是被他们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一样。 灼华微微僵硬,他看看连英,见连英神色又些微地不悦,便回了大伯爷一声没事。 大伯爷笑了两声,突然像是想起什么,问道:“我记得,灼华现在已经十五了吧?可有定下了亲事?”。 陈氏笑道:“还没定下,原本我也是准备了给灼华慢慢相看的,不过前些时候,小修来信,千叮呤万嘱咐,不许我们给灼华随意定下亲事,还再三交代,灼华的亲事一定得等他回来才可,这不,这灼华的婚事,现在也只能这么暂时放着了”。 四伯爷点了点头道:“我记得……小修去参军也有三四年了吧?都不知道他还有多久能回来”。 这个灼华知道,还有两年,他就回来了。 陈氏摇头,道:“上次他来信时,倒是说过,也快了,却也没说还有多久,我估计啊,再快恐怕也得一两年的样子吧”。 三伯爷也道:“一两年的话,也不必急,那时候灼华也才十六七,没事,耽误不了灼华的”说着,三伯爷还伸手摸了摸灼华的头:“我们灼华长这么好看,又乖巧懂事,随便把他给放了出去,我也是不答应的”。 子清听着这个,忍不住扑哧笑了:“三伯爷,你没弄错吧?灼华好看是不假,但他这算乖巧吗?您呐,您是没看见他皮的时候”。 三伯爷顺口应了一句:“确实还真没见过”。 灼华给这两人呛得胸闷! 三伯爷的话,把连英对灼华说的事给打岔了过去,然而连英看着灼华与他们说笑着,却完全不把自己说的放在心上,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不过他却是低头默默扒饭,却也没再说什么。 端午正节,这天晚上的气候也闷热得很,许多人都难以入睡,灼华也被闷热得不行,不止是他,连红儿跟两个妹妹也是毫无睡意,兄妹四人原本正坐在后院里面,听着前头李老爷子跟伯爷们传来的声音,没想到红儿突然提议:“三哥,我们去小林子里玩吧?”。 灼华一怔:“小林子?”。 红儿连连点头:“对啊,那边有小溪,应该会比较凉快的”。 “可是,这样不好吧?这么晚了,万一出事的话……”。 现在夜色已深,小林子虽然是在田坎边上并不远,可是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灼华犹豫,可是红儿想去,他拉着灼华是手,左右甩动地跟灼华撒娇:“三哥,三哥我们就去玩一会吧,一会就回来了,刚好回来说不定就可以睡觉了,你看现在这么热,不去,我们也睡不着啊”。 两个妹妹在旁边看着,跟着上去拉住灼华撒娇。 灼华哭笑不得:“为什么你们不找二哥陪你们去,非要拉我?”。 “二哥凶!”。 三人异口同音的说。 灼华惊讶:“难道我就不凶吗?”。 “不凶,三哥最温柔的!”。 三人还是异口同声的说。 灼华被他们闹得好笑不止,最后架不住三人的央求,灼华也只能带着他们往小林子那边去了。 然而到了小林子,灼华才知道自己之前的担忧,完全就是多余的! 因为…… 小林子这边过来玩的人还不少,还有好几户人家,直接在这里搭起了小桌子,架上了小火堆,简直热闹的就跟夜市一样。 红儿跟两个妹妹看着这里,三人顿时又一个表情地朝灼华看去,灼华投降,他正想着怎么哄这三人,冷不丁地、就看见小虎跟他未婚夫婿王子夜也在这里,灼华一笑,立即叫上弟弟妹妹朝他们那边跑了过去。 彼时,小虎正忙着反铐货架子上的鱼。 “小虎!”灼华大声喊他,拉着弟弟妹妹直接上前坐下。 小虎愣了一下,随后笑了:“你还真是一点也不客气啊?”。 “跟你讲什么客气!”。 小虎失笑,懒得理他,只扭头跟红儿还有小月他们说起了话。 灼华并不知道,他刚才的那声音喊得有些响亮,不止是正在溪边忙着掏鱼的王子夜听见了,就连边上与村长等人坐在一起的谢君南与武临清也听见了。 这两人不约而同地扭头,眨眼就寻着声音找到了人影后,与小虎坐在一起的人。 武临清只盯着他看,像是有些舍不得移开了眼,谢君南不经意地扭头,当发现武临清那注视着灼华的目光时,他心里之前的一闪而过的狐疑,又了出来。 第19章 水源 小林子里,溪水河边,夜里睡不着出来贪凉的人还真有不少,只不过灼华与小虎坐在一起,他是背对村长那边,所以并不知道武临清与谢君南此刻也在这里。 而谢君南在发现武临清看着灼华的目光之后,他沉吟片刻,将心里又冒了起来狐疑给压了下去。 事实还是不要妄猜,应当理智对待,以真相做准最好。 微微收敛了心神,谢君南没再看向灼华,他只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问武临清:“我这边的事,恐怕还需要耽误好些时候,你呢?你打算何时回京?”。 武临清一怔,这才收回了视线,道:“且过些时候再回吧”。 谢君南淡淡一笑,道:“可令兄的案子,不是即将开审了吗?你不回去可合适?”。 武临清的兄长名唤武临重,乃是他同父同母的血亲兄弟,因为杨竟也的事而被牵涉在内,至今还关在大理寺里,倘若开审,那就等于是宣告了武临重的结局,与武家之后的位置。 对此,武临清微微蹙眉,抿了唇并不回答。 谢君南也点到即止,不再多说,他一扭头,便于村长说起了其他的事来。 四周人多,声音有些喧嚣,再加上身边的几个弟弟妹妹又有些闹腾,故而灼华并没有听到武临清与谢君南的声音,他在跟小虎说完悄悄话之后,王子夜带着两条刚摸出的鱼就走回来了。 红儿看着,当即惊得哇了一声:“大哥哥!大哥哥这鱼你是怎么摸上来的?天这么黑你还能看的见吗?”。 两个妹妹在旁边听着,也跟着睁大了眼,满是崇拜地盯着王子夜。 王子夜一脸笑意,按着三个小家伙一个个摸了过去,才说:“天虽然黑了,但水里亮堂,而且鱼儿身上的鳞片会反光啊,当然了,这也是因为我眼神明亮,格外的英明神武啊!”。 听他这话,小虎嗤他,懒得跟他较真。 灼华失笑,三个小的则听得更加崇拜了似。 王子夜一看小虎的脸色,他不知是想到什么,突然朝小虎凑近:“什么时候,你如果也能生一个就好了,看他们三多可爱啊是不是”。 “!!!”小虎瞬间憋红了脸,特别想一巴掌给他糊过去! 王子夜也不在意,他笑了笑,揽过三个小的,就开始跟他胡咧咧了起来,直把三个小家伙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灼华撇开头笑了一会,才朝小虎说:“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有了打算?”。 小虎一愣:“什么打算?”。 灼华挑眉:“你说呢?”。 “……”小虎脸色微微一变,他咬着下唇,偷偷转眼朝王子夜看了一眼,也不知是心有灵犀了还是怎么了,正在跟三个小家伙胡咧咧的王子,夜突然抬头朝小虎看去,他一笑,当即就露出了那一排雪白的牙,小虎脸色更红,他急忙将头撇开,才低低的嗯了一声。 那声音很低,但灼华已经听到,他拍拍小虎的肩膀,将小虎勾住:“王子夜这个人不错,以后对你会很好的”。 “我知道……”小虎还是那样声音低低的,他一偏头,就直接朝灼华身上靠去:“我只是……舍不得而已”。 小虎舍不得的是什么,灼华明白,曾经他也舍不得过,后来狠心跟着远走了,可是结果却又如何?也只不过是让他更想要回到家人的身边而已。 往远了,灼华不敢说王子夜是不是会一直如初地对待小虎,但就灼华所知,最起码在上辈子的记忆里,他好像还曾听说过,王子夜为了小虎而拒绝过公主的事…… 低低一叹,灼华旁的也没再多说,他只是安慰了小虎两句,并且叮嘱小虎,决定跟着王子夜走的时候,一定要跟自己说一声,等小虎一再保证会告诉自己之后,灼华这才带着又吃了一肚子烤鱼的弟弟妹妹,往回家的路上走。 身后越来越远的,是那群人的喧闹声响,身边一直在叽叽喳喳的,是自己的三个弟妹,灼华看着他们三人蹦蹦跳跳的身影,眼底的笑意愈发浓烈。 ********** 端午节过,燥热的天气便正是来临了,以往这样的天气,村民们都是不爱动的,即便是要下田干活,也多是选在早晨太阳还没出来,或者是午后日头开始落山了才行动,只不过有两人列外。 天气燥热,这两人穿着单衣,手里都举着一张大大的荷叶草,当做晴天伞来用,虽然他们穿着一身的单衣,但是在林子里这么走动下来,也是满头的冷汗,衣襟湿透。 “四哥,我们在这休息一下吧”灼华走不动了,又热得不行,他直接先找了处阴凉地坐下就不走了。 四郎扭头看他,见他双颊被热得红彤彤的,额头满是汗渍,四郎往回走了几步,便在他身边坐下。 灼华热得不行,以手做扇,一个劲地给自己扇风。四郎看他一头的汗,自己身上又没带个什么东西,就干脆扯了袖子,直接给灼华头上擦去。 灼华明显一怔,他有些像是呆了一样。 四郎动作坦然,给灼华擦去了额头的冷汗,他还顺便给灼华理过耳边凌乱的发,而后便略带笑意地看着灼华:“有没有好一些?”。 灼华回神,他心里虽有些古怪,倒也没其他的想法,不过…… 他忍不住笑着打趣四郎:“四哥倒是温柔,想必在家里,对嫂子会更体贴的吧,嫂子真是好福气啊”。 四郎笑问:“我几时与你说过我成亲了?”。 灼华一怔:“没有吗?”。 “有么?”。 “可我看你这样子,明显就像是已经成过亲了的样子啊”灼华无辜眨眼:“难道不对吗?”。 “……”。 所以这个外貌,先是被人叫叔,后又被人说是成亲的,所以……自己到底是顺手淘了一个多坑人的……面具? 长长一叹,四郎无奈说道:“我还未成亲,也没有任何心仪的女子”顿了顿,又神补一句:“也没有心仪的哥儿”。 “不怕!”灼华拍胸,特别仗义的说:“我阿娘在村子里人缘很好,回头我让我阿娘帮你介绍一下!”。 “……”。 灼华又问:“你是喜欢女子还是哥儿啊?”。 四郎长叹:“不必了,这事我自己会处理的”。 灼华略微担忧:“可是你不要我阿娘帮忙的,那是有其他人帮你吗?你在军里讨生活的,这没人做媒人的话,不好找媳妇吧?”。 四郎微微皱眉:“这事不用理会,我如今还不急于此事,等过些时候再说这个吧”。 “哦……”灼华闭口不再说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灼华觉得四郎好像有些……生气了?可是他生什么气?灼华抓抓头,理智的选择不问。 两人休息了一会,又继续往林子走。 这几日、灼华跟四郎都约定好了,两人一起在林子里寻着水源,查看村子水田异常的因素究竟来自哪里。 九溪村与陶成周边的几个村子,水源或多或少都有关系,可是偏偏出问题的却只有九溪村,邻村的下坝村,也是这最近才出现水质异常,四郎前去查过,下坝村不止水田,连几条小溪的水质,都有些异常,而且那边还死了不少的鱼苗,密密麻麻的漂在水面,看着还颇有些渗人。 灼华跟四郎又往林子里走了许久,才隐约听到树林里传来的轰隆水声,那是只有瀑布才会发出来的声响,动静很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汹涌。灼华听着动静,他脚步微微一顿随后大笑:“我们到了天眼泉啦!!!”。 四郎面色一喜,忍不住感叹:“终于到了”。 灼华伸手去拉他,带着他就往前头跑:“快点快点就在前面了”。 四郎神色一怔,他垂眼,看向灼华的手,而后在灼华都没注意的情况下,他反手将灼华拉住,两人一起往前跑了几步,刚出了林子,前头那巨大的瀑布,赫然出现在两人的眼前,除了瀑布,还有那悬挂在半空的彩虹,若隐若现,远处山间,鸟声清脆,景色不说甚美,但却也算宜人。 四郎看着这里的景象,双眼微微大睁,尤其是这瀑布的气势,让他眼底笑意更浓:“想不到小小的一个九溪村里,竟然还隐藏着这样一座气势宏伟的瀑布”。 灼华嘚瑟一笑:“那是,我们村子里,你想不到的还多着”。 四郎轻笑。 灼华往前走了几步,他站在岸边,看着那瀑布上飞泄而下的水流,又扭头朝四郎道:“我记得,之前听以前的老人们说过,村子里的小溪水源,除了上边九寨村,好像就是这里了”。 四郎狐疑:“早前怎么没听村长提起过这里?”。 灼华懵懵看他:“那我就不知道了”。 四郎也不再多说,他直接朝前头凑近,开始准备查看这里的水质。 灼华帮不上忙,他索性走到一边坐下,脱了鞋袜,就将双足浸泡在水里,然后就扭头看向四郎忙碌的身影。 四郎身高体健,虽然面容略丑,但做事的时候,却格外认真而专注,只要是这瀑布下头的水泉,他都挨着一个个的检查过去,灼华无事可做,便干脆单手趁着下颚,懒洋洋地盯着四郎,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看着看着,灼华却突而觉得这四郎的身影,越看越是跟他记忆里的某个人相似,是…… 谢君南。 上辈子里,灼华与他为数不多的两次接触,然而会记得谢君南的身影,除了一次是武临清给他们相互引荐之外,还有一次,是灼华与武临清去别人府上做客的时候,谢君南却与武临清在别人家的后花园起了争执,两人那次闹得十分不欢而散,好像几乎都差点到了决裂的地步,至于那次的原因是什么,之后武临清也没有说,只是灼华下意识地记住了、那个把武临清气得脸色铁青的身影而已。 四哥的身影怎能会跟谢君南那么像呢? 灼华嘀咕,可是仔细再想想,一个是京城富家公子,风度翩翩钟灵毓秀,一个军中讨活的军人,虽然貌丑但担当不错,这两人除了身形相像之外,其他地方是怎么看都八竿子打不着的。 笑了笑,灼华没再乱想,他长长呼了口气,身子一倒,就躺了下去,他张开双臂躺在岸边,轻轻闭起双眼的模样,显得惬意得很,那双足浸泡水里,一会被他踢得水花四溅,一会又被他懒洋洋地搭在岸上,总之就是……很没形象。 对面,四郎刚检测完了一个水泉,并未发现异样,待他起身抬头的时候,却是瞬间微微一怔。随后却是轻笑出声。 作为一个哥儿,却在别的男人的面前,做出这种很不恰当的姿势,要是被他家人看到,灼华少不得要被一顿训斥,不过……四郎并没有理他,只是往前走了些许,又继续蹲下身去检测水质。 灼华躺了一会,觉得略不舒服便干脆坐起身来,当看见四郎走的有些远了,灼华狐疑,他扭头四下看了看,只发现接近四郎那边的陆地有些绕了,皱皱眉,灼华干脆踩着泉里露出的石头,小心翼翼地朝四郎那边过去。 四郎并不知道,他手里拿着检测水质的银针,正忙乎着,银针在水里浸泡了好一会后,上头才有轻微的异常四郎一惊,猛然起身不想身后却碰到了人,而后只听一声惊呼。 哗啦的水声骤然响起,四郎猛然扭头,只瞧见灼华突然落在水里的身影,被上头涌流下来的瀑布给冲得朝前灌去,起起伏伏。 第20章 落水 骤然落了水里,灼华自己也被吓住,他扑腾挣扎,整个人都在一种悬空的状态,更让他恐惧的是无法自控的身体,被泉水淹没,身体失去了重心,只能被那从高处冲下的瀑布卷过推走,停不下来。 四郎也惊愕了一瞬,然回神后,他想也不想就跟着朝水里跳去,打算游向灼华的身边将人拉住,只是这水中阻力不小,再有那瀑布从上而下的冲击,一时间反倒将着两人给推得更远。 “灼华!”四郎浮出水面,寻找着灼华的方向。 灼华被卷进了水里,他视线混乱,耳朵里全是嗡隆隆的水声,根本就听不到四郎的声音,身体像是被束缚住了,几乎快要窒息的感觉,让灼华除了死命的挣扎,其他的都想不到,他甚至是连求救的声音都喊不出来,时间像是已经过了许久,久到灼华已经没力气再挣扎…… 合拢的双眼,景象模糊,除了水中的光影,隐约的,灼华好像还看见了个人,正在朝着自己的方向泳来,可是这个人是…… 是谁灼华也看不清楚了,除了一个身影,那人是个什么模样,他还没能看得明白,双眼就彻底合拢。 往下沉去的身体,像是跌落的风筝,水光中的衣袂翻翻如同被风吹过了似的,只不过……在灼华往下沉去的时候,一只臂膀穿过灼华的腰间,就猛地将他箍住,带往怀里,灼华毫无所觉,他口中冒着细碎的气泡,脸色逐渐发白,那人将灼华朝着怀里一带,贴近灼华额头的面容,不是四郎又能是谁人? 只不过在这水中,受这般冲力,四郎此刻脸色也极其难看,他见灼华已经没了反应,当下更不敢耽误,带着人,只以最快是速度浮出水面。 四周景象已变,二人早已不在天眼泉了。 四郎扭头四下看看,也顾不得这里到底是哪,他只带着灼华尽快上了岸边,尽管因为水流的阻力而已经精疲力竭,四郎也不敢耽误,他急忙伸手去拍灼华,用力按压灼华的腹部。 灼华躺着,完全没有半点反应,四郎神色更慌,愈发按得用力。 “灼华醒醒!灼华醒醒!灼华!!!”。 四郎喊不醒灼华,他呛下去的那些水也没能给按出来,四郎心里慌得厉害,转眼间不知是想起什么,他底下头去,捏着灼华的下颚,就开始给灼华渡气,而后又继续朝胸部猛按,再渡气再按腹部,如果反复了好几次,眼看着脸色愈发惨白的人,突然咳嗽一声,而后这才终于把那些呛下的水给吐了出来。 四郎神色一喜,当即两手将人死死抱住。 灼华虚弱的厉害,又被呛得狠了,他连着咳嗽了好一会,这才终于缓过劲来。 “四……四哥……”灼华声音压压的,听着像是有些气若游丝,隐带哽咽:“我还以为……我这次……又要死了……”。 “没事了,没事了,你福大命大,醒过来就没事了”四郎一边将他安抚,一边将他紧紧箍着,方才的那一瞬间,莫说灼华,便是四郎自己也怕,不过好在这人到底是醒了。 只是这次落水,灼华被呛得厉害,醒来后人都还是软软的。四郎直接将他抱起,走到前头林子的树根底下,就开始捡柴准备生火。 现下虽然日头正毒,但想着方才在水中那突然的刺骨冰凉,再看灼华这瘦瘦小小的身子,四郎也怕这一热一冷的,会让他容易生病,便忙着把篝火搭起,旁得不说,至少也得先烘干衣服,免得到时候真的病了。 灼华软绵绵地,他靠着树干没动,只是无力地睁着双眼朝四郎看去,直到好一会了,灼华觉得眼前有光影跳动,睁眼时才知道,四郎已经将火点着了。 “你的火折子,居然……没有被打湿吗?”灼华惊诧不已。 四郎一边注意着火苗,一边说道:“以前我曾听人说过,将火折子包裹在油布包里,再用荷叶缠住,放入密封的竹筒之中,只要不是在水里呆上太久,火折子都不容易打湿的”。 灼华惊讶:“还有这种操作?”。 “操作?”四郎微怔。 灼华解释:“哦,这是我们乡下人的土话,意思就是还有这样的办法,比较稀奇而已”。 四郎听得轻笑,他往篝火里添加木柴,看着火苗越来越大,才对灼华叮嘱:“虽然现在日头挺大,但湿衣服还是不要穿得太久比较好”。 灼华一怔,有些呆愣愣的点头,他刚觉得有什么地方好像有点不对劲,就发现四郎起身走到他的身后,两人中间隔着那粗壮的树干,四郎另外又架起了一堆篝火。 “四……”话出口,灼华自己卡了,他十分无奈地拍了自己脑门一下,把余下的话全都咽了。 他差点要问四郎,为什么又另外去架起篝火,一块烤不是挺好的么,可是话刚出口,灼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个哥儿,该避嫌的时候还是得避嫌一下。 所以…… 脑子有时候欠钱了,真的不怪自己,是怪这个身体年纪不大,才十五岁。 嗯,一定是这样的! “怎么了?可是有事?”树干后,传来的是四郎的声音。 灼华有些心虚,他轻咳一声,辩解:“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没受伤吧?”。 “我无恙,你不必担心”四郎话音认真:“倒是你,你之前呛得厉害,现在还是好好休息一下”。 “哦,我知道”。 确实是被呛厉害了,到现在灼华都还觉得自己身体发软,不过比起刚才已经好了许多。 两人都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脱下身上湿透的衣衫,放到篝火上头。 日头很大,金色的光线大片大片地洒下来,映照得前头的水面波光粼粼,山风悠悠。 灼华坐在树下,除了头发还湿漉之外,身上的水渍倒是干透了大半,再有这光线一照,倒也不觉得阴凉,反而还有些暖呼呼的。 “灼华,你饿不饿?”。 身后四郎的声音突然传来。 灼华微微扭头朝后看去:“还好,早上吃得挺多,这会还不算饿”顿了顿又问:“四哥,你饿了吗?”。 “有点”。 灼华微微蹙眉,他在认真的想这里能有什么吃的,身后四郎突然又说:“你在这里呆着,等我回来”。 灼华一怔,朝后伸头一看:“四哥你去哪?”。 四郎脚步一顿,扭头的时候,就看见那树干后,灼华两手趴着树干,歪斜斜地探出格头来,那模样,活像是这山中精灵突然修出了人形似的。四郎看得眼底一柔,回道:“我方才捡柴火的时候,隐约听见那边有野鸡的声音,过去看看”。 “野鸡?”灼华双眼一亮,笑了:“看来上次你答应我的野鸡,这才就得补上了,不过……四哥你没有弓箭,你好抓野鸡吗?”。 四郎轻笑一声:“你放心,我自有办法便是”。 灼华微微胀着腮帮子,待得四郎走远了些,灼华眨眨眼,这才突然反应不对劲! 四郎刚才根本就没穿衣服!他就只穿了一条白色的亵裤! 面色一僵,灼华嗖一下又缩了回去,他微微绷着身子,可是脑子里却止不住地想,四哥刚才的身形,看着真的一点也不输给那些长期练武之人,不过…… 灼华皱眉。 他怎么还是觉得,这四哥的身形,越看真的越像谢君南? 第21章 突变 四郎身上是没有带着弓箭,不过他身上却带了匕首,灼华靠着树干坐在篝火边上,他摸着已经烘干了大半的亵衣,正在犹豫要不要将就穿上的时候,四郎就回来了,而且手里还拧着一只色彩斑斓的野鸡,只不过那野鸡此刻一动不动,估计是在之前被四郎就给宰了。 灼华惊愕微微睁大了眼,盯着四郎:“四哥,你是……怎么抓到这野鸡的?这野鸡一向狡猾得很,就是村子里的猎户,平日里想要抓它也不容易啊”。 四郎笑道:“这野鸡是挺狡猾的,所以我这不是耽误了好一会了吗?”四郎拧着野鸡朝水边走去:“我先把这野鸡处理一下,你再等一会就可以吃了”。 灼华眼珠一转,突然说道:“四哥,你等我,我去找点东西,一会用来伴着野鸡吃!”。 四郎狐疑地扭头看去时,灼华随手扯了篝火上的亵衣穿上拔腿就跑,四郎笑笑也没喊他。 灼华跑去找来伴着野鸡吃的,都是一些乡间常见的野生东西,他去找了蜂蜜,又找了一些野青椒,还有野生的小花椒,等四郎将野鸡弄好开始烤的时候,灼华就把蜂蜜涂在鸡肉上头,再用匕首切碎了青椒,给鸡肚子里塞了一些,还有鸡肉上也敷了一些,最后再洒上野生的小花椒,等野鸡烤好了大半的时候,那香味也随之传了出来,灼华鼻头动了动,他闻着那股味道,没忍住,肚子就开始咕咕地叫。 四郎扭头看他,笑问:“饿了?”。 灼华连忙不迭点头。 四郎失笑,他忽而抬手朝着灼华头上拍了一下,在灼华微微怔愣地时候,他拿起匕首,割了一小块烤熟的外层鸡肉递给灼华。 灼华又是一愣,不过很快他就笑了。 因为鸡肉真好吃! 就是这种野生的小青椒,味道比那些村民们种的要辣太多了! 四郎看他被辣得斯哈斯哈的样子,一脸都是忍不住的笑意,他把鸡腿割给灼华,自己拿着鸡翅膀吃。 灼华啃着鸡腿,双颊早已被辣的有些发红,那浅淡的红色显在他的脸上,就像是被涂抹上了胭脂一样好看得很,当然……如果灼华啃鸡腿的动作能再斯文一些,或许会更赏心悦目,不过对于这种乡下地方的人来说,灼华其实已经很斯文了,毕竟鸡腿不是肉块,还能吃出个文雅出来。 两人吃着鸡肉,几乎啃了大半,灼华突然想起什么,问他:“对了,四哥,你之前有没有弄清楚天眼泉那边的水质啊?”。 四郎微微沉吟道:“我想,我可能还要再重新去检测一次了”。 灼华一怔:“那就是没查出来了”长叹着,灼华有些自责:“早知道这样,我之前就不应该乱动,这样也不会让你白忙乎一场了”。 四郎轻道:“这不怪你,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掉进水里了”。 灼华皱眉摸摸地咬了一口鸡肉,没说话。 四郎差不多吃饱了,他起身四下看看,又问灼华:“你知道这里是哪吗?一会回去大概需要多久?”。 灼华想了想道:“这里大概是九溪村与九寨村的交接处吧,如果我们不是被冲出太远的话,估计今晚上应该就能回家了”。 四郎点了点头。 两人原地休整了片刻,熄灭了火堆之后,才动身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之前他们前往天眼泉的时候,几乎用了一个早上的时间,后因为发生意外,两人又不知是被那泉水给冲出了多远,这一折腾,几乎快到子时了,两人都还没走到。 实在累及,灼华有些气喘呼呼,他随地坐下就不想动了。四郎往前的步子微微一顿,回头看向灼华,又折返到灼华身边蹲下:“走不动了吗?”。 “嗯,累死了”灼华呼呼喘气:“我估计我们一定被冲进了九寨村的树林子里,不然不可能这么久了还没回到村子里的”。 四郎点头:“我觉得也有这个可能”。 长长呼一口气,灼华突然起身:“算了,继续走吧,再歇下,去恐怕子时过了,都还没法回到村里”。 四郎点了点头,他跟着起身,不过……在转身的时候,他却突然拉住灼华,将人给背到了背上。 “四哥?”灼华怔愣,被动地在他背上趴着。 四郎将他背紧了一些,就举步朝前头走:“我背你回去吧,你这样走走停停,夜里容易崴脚”。 灼华哼哼:“我才不是什么小姑娘能这么容易崴脚的”。 四郎轻笑:“那你不累?”。 “累!”。 “那就乖乖趴着”四郎道:“你莫不是忘记了,我有练过武的,身体比你自然强健许多,而且我们都走了这么久,我想可能再走一会,就能回到村子了”。 灼华听着,他沉吟了小会才问:“可是你不累吗?”。 “不累,你挺轻的,一点也不重”。 灼华蹙眉。 这话听起来,怎么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灼华也没想出个彻底来,他趴在四郎背上,不过一小会的时间,就忍不住打起了小哈欠,实在是今天走了一天的路,太累了,结果……刚朝四郎背上一靠,灼华就控制不住呼呼地睡了过去。 背上的人没了动静,连一直攀着自己肩膀的手臂都松了下来,四郎微微侧头一看,他只是淡淡一笑,脚下的步子并没停下。 将近一更天时,四郎背着灼华,才终于看见了村子门口的那大石碑,轻轻地叹息从四郎口中溢出,也不知是终于回道村子让他松了口气,还是这一路过得有些快了,而让他有些失望。 灼华趴在他的背上,睡得沉了没醒。 四郎走近村口,正想着如何将灼华松送回去的时候,那大石碑的后头,就有人走了出来。 是子清,他一直在这里等着。 四郎并不认识子清,若不是子清一开口就叫了灼华的名字,四郎有忍不住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半路过来拦截准备图谋不轨的了。 子清也没管四郎是怎么想的,只是一看自己弟弟这没心没肺的样子,趴在别人背上就睡了,子清长长一叹,恨不得呼他一个大巴掌,可是……也没舍得下手。 “我这弟弟顽劣,让你辛苦了”子清朝四郎道:“早前的时候,他只说会很晚回来,让我在这里等他,没想到竟然等到这个时候,这小子还没心没肺地睡得这么踏实”。 四郎淡淡一笑:“哪里,若不是我拜托让他帮忙,他也不会这么辛苦”想了想,四郎还是说了:“今日他与我去天眼泉的时候,我没注意,害他掉进了泉里,因为泉水冲力太大,将我们都冲了出气,也不知是弄到了何处,故而回来才会耽误得这么晚”。 子清听着微微皱眉,他眸光略凉地盯着四郎看了一会,而后才说:“我知道了”。 四郎有些意外。 子清也不多说什么,他只将灼华从四郎背上接过,抱在怀里,转身就要往村子里走,一时间反倒显得四郎有些怔愣愣地站在原地。 旁的话,子清也不再说,只是刚走出两步,怀里灼华迷迷糊糊地就醒了:“二哥……?”他打着哈欠,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子清垂眼看他,想说教他两句,最后也只是轻叹:“嗯,没事了,回家吧”。 灼华懒洋洋地朝他怀里蹭了蹭,口中嘀咕着:“我今天掉水里了,后来还有烤鸡吃,好香啊……明天我们还烤鸡吃吧……”。 子清有些哭笑不得:“吃吃吃,回头想吃什么,先把你卖了换钱再吃”。 …… 他们两人越走越远,灼华迷迷糊糊中还说了什么,四郎已经听不见了,他在原地杵立了片刻,这才轻笑一声,转身朝着村长家里去了。 第二日,灼华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了才猛然醒来,翻身爬起的时候,灼华发现自己是在房间里面,整个人都懵了一阵。 房间外头,隐约传来的是两个妹妹玩闹的声音,灼华眨了眨眼,这才急忙穿鞋朝外头跑了出去。 院子里,就两个妹妹在玩闹着,灼华有些心虚,他悄悄朝两人走近问:“阿爹阿娘他们在家吗?”。 小柳嫩嫩的说:“他们一早就赶集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灼华一怔:“赶集去了?”。 “是啊”小柳道:“因为今天走得早,所以昨晚他们也是早早的就睡下了”。 所以昨晚上自己回来很晚的事,他们还不知道。 子清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两碟菜,他一看灼华那样,就忍不住挑眉呛他:“你现在知道了心虚害怕了,昨晚上还那么晚才回来!”。 “二哥!”灼华立马转身站好。 子清冷笑,他将菜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招呼两个妹妹坐下准备吃饭。 灼华讨好地朝他身边凑近:“我昨天真不是去玩,而是有事的,真的是正事”。 “正事?”子清哼笑:“需不要需要我将你的正是说给爹娘听听?”。 “二哥,真的是正事,你相信我!”。 子清不想里他,转身要走。 他是知道灼华昨日要出去,也知道灼华估计会回来的有些晚,所以一开始也没放想心上,要不是红儿半夜起来尿尿,找不到人陪,子清可能都还不知道灼华居然子时过了都没回去,他心里又是担心又是焦急,又不敢惊扰父母,就自己偷偷找了出去,结果村子找了一圈,累得在村口歇息,正想着要不要出去看看,好了,他发现灼华被人背回来了! 所以此刻,看灼华这样,子清依然生气! 灼华被他吓住,心里一急,忙伸手将他拉住,急忙解释:“四哥是来村子里查看水质的,因为水田异常,所以四哥现在在彻查根源,但是他不认识路,我只是帮他带路而已啊”。 “查看水质?好端端的查看什么水质”子清皱眉:“三弟,你跟他去玩就是去玩,用不着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二哥!”。 子清不信,灼华也急,他眼珠子一转,突然拉起子清就朝外跑:“你不相信我,那我带你去问四哥,有些话我不好说怕吓着你,还是让四哥跟你说最好!”。 “灼华!灼华!”。 子清喊他无用,被灼华强行拉了出去的时候,子清还有些无奈。 灼华也是急了,他怕子清因为自己晚上回来太晚的事不信自己,回头一怒之下跟父母说了什么差错的话,造成麻烦就不好了,所以这会子倒是有些发急,拉着子清就朝外走,却完全忘记了,他根本就不知道四郎现在人住哪里。 子清看着,他低低一叹:“算了,灼华,大哥也不再说气话了,只是你下次出去玩的时候,万不能再这么晚回来了,说到底你终究还是个哥儿,这样对你不好”。 “我真的不是去玩……”灼华头大,他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村长一定知道四哥现在住在哪,走!我们去村长家问问!”。 才说着,灼华拉着子清,又风风火火地朝村长家跑了过去。 彼时村长这里,村长与老伴刚开门出去不久,外头就有人推门进来,那人穿着单衣,因为天气太热,他早已是汗流浃背,进了门外,也顾不得休息,就先去井边打水,猛喝了起来,显然是之前在外头的时候已经渴坏了。 房间里,听到动静的武临清推门出来,他一看那人站在院子里正在喝水的样子,脸上却还带着那张丑面具,当下不由得皱起了眉:“我说,你不过是出去查看水质罢了,用得着这般日日都带着这丑面具出去吗?”。 那人放下水瓢,朝武临清淡淡一笑:“我这不是为了杜绝你之前说的那些狂蜂浪蝶吗?这面具虽丑,但这些日子确实少了很多烦恼”。 武临清皱眉。 那人转眼,细看武临清的穿着不对,他狐疑问道:“看你这样子,你是打算……”。 “我要回去一趟”武临清朝他走近:“等我大哥的事情落实之后,我还会回来”。 那人狐疑,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武临清的肩膀:“你大哥的事,你可以放心,大理寺一向公正严明,必定不会枉判了你大哥的事情”。 武临清嗯了一声,旁得也没再多说,只是转眼看着这人脸上的丑面具时,他忍不住伸手就想给对方撕下来。 那人一怔,转身忙要躲开,武临清却不答应,还满是嫌弃地说:“撕了撕了这面具看着太恶心了”。 那人听得大笑,武临清越是要撕,他越是不答应,两个大男人这会子的功夫,竟像是返老还童了似的,就在这院子里打闹了起来。 灼华带着子清过来的时候,见院门没关,他松开子清的手,跑进院子开口就喊:“村长爷爷!我有事找您您在……”没说完的话,因为看见院子里闹腾的两人,而突然卡主。 院门边上,灼华突然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然而被定住的,还有……那跟武临清闹在一起的人,他心里大惊,惊愕着僵硬了一瞬,不曾想便是这眨眼的功夫,武临清的手居然出奇地快,他抓住那人的颈下,用力一拉…… 院门边,灼华睁大了眼,他眼睁睁地看着‘四哥’的脸,被人扯了下来,而后露出的,却是他一直都不待见的……谢君南的模样…… 第22章 事多(倒V) 在灼华的记忆里, 他记得武临清曾经对自己也很好过,好到让灼华为了他、不惜去刻苦学习那些大家规矩,即便是被刻意刁难了, 灼华只要一想到武临清, 咬咬牙也就忍了下来, 可是结果呢?结果如何呢?他学得再好,对于武家人来说,也总能被挑出刺来,他做得再怎么努力, 可于武临清而言,也不过是东施效颦, 可武临清面对他时, 却又总夸他已经做得很好,那时候灼华都有些慌神了,他都不知道该不该信武临清的话了,因为迷茫, 后来灼华索性便不去学了,他破罐子破摔地任凭那些人说三道四,可是一场家宴,让他出尽洋相, 家宴上,武临清也不知是在维护于他, 还是只在维护武家的颜面, 他道的那些话, 让灼华听得似懂非懂,可再看周围人朝自己投来的目光时,却又让灼华觉得自己无地自容,他真的是……恨透了那种感觉。 而现在…… 站在村长家的这院门边上,灼华觉得当初的那种感觉,又瞬间全都回笼,直接将他整个全都笼罩里面,几乎……快透不过气了。 ‘四哥’的面具掉了,里面的人,穿着四哥平日穿着的衣裳,可是那张脸,却是另外一个人的脸,那么风度翩翩,钟灵毓秀,就像是落在山窝里的金凤凰似的,可是…… 他的脸,以及他身边的人,却都让灼华觉得浑身冰凉,脸色瞬间惨白一片。 怪不得……他叫四郎。 谢君南在谢家,可不就是大房的四少爷吗? 怪不得他从不对自己说起他的住处,因为……他就住在村长家里,而且!……是跟武临清住在一起的。 怪不得……怪不得他当时听了那个故事,会这么轻易地、猜到那个富家少爷就是武临清,他们……他们根本就是认识的,相互熟识的怎么可能会猜不到!!! “灼华?灼华?”子清发现灼华神色不对,连忙喊他。 灼华却是颤巍巍地扭头,朝他看来:“二哥……我错了”。 子清不知他这是怎么回事,只忙将他拉过:“我们回家吧,二哥什么都不会跟阿爹阿娘说的”。 院子里,谢君南看着子清拉着灼华要走,他心里一急忙追了过去:“灼华!”。 “滚开!”子清侧身一挡,立到灼华身后,将谢君南拦下,他想起方才看到的那幕,心里只觉得恶心得不行:“亏我弟弟还这么信你!却没想到原来你也不过只是一个戴了□□的伪君子而已!我还道村长如此慎重款待你们是有何要事,却没想到你尽然是这样表里不一的东西!”。 “不是……我并非……”谢君南急得想要辩解。 灼华背对他们,突然淡淡开口:“二哥,我们走吧,我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跟他们多说,我恶心!”。 子清点头,他用力推了谢君南一把,转身揽着灼华就走。 谢君南还想再追,可是仔细想想,他也只能停下脚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二人离开。 灼华心里最恨的是什么,他知道,可是此刻,偏偏却是在这种的情况下,被他最恨的人,撕下了自己的丑面具,此刻若是再追,只会惹得灼华更加的反感,他性子本就是恨屋及乌的人,如今发现被自己欺骗了,他怎么可能还会再听自己的半句话? 深深吸一口气,谢君南只觉得这一次,他是彻底地让自己百口莫辩了。 而武临清,他从一开始就立在原地,这般的情况,让他双眼微微一眯,垂了眼睑之时,里头的幽光一闪,也不知他是在想什么,只是那嘴角的弧似乎越抿越紧,而后目光便紧紧地锁着谢君南的背影…… ********** 离开了村长的家,灼华一个人闷头前走,连身后跟着的子清都顾不得了,而子清隔着两步之遥,盯着灼华的背影,他几次想要说话,始终都没开口,他不敢轻易开口,是他不确定灼华与他口中的‘四哥’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深怕自己言辞之间说错了什么,会惹得灼华更加不快。而事实上,灼华心里也确实憋了很大的一口气,这口气让他胸口不顺极了,不顺得几乎都拧成了一团。 :是啊,我是下坝村的人,以前的时候见过你,可能你都忘记。 :我在家中排行老四,你就叫我四郎吧。 想到自己与‘四哥’的初识,灼华只气得脸色都白了,他怎么就这么蠢,这么久轻信了谢君南的胡言乱语,下坝村距离九溪村再远,那处地方他以前也经常随着陈氏走动,不说村长里的所有人,可但凡是年纪相仿的,总也不会真的一点也不认识,可自己怎么就这么轻易的相信了他真的是下坝村人? :之前我看你对那公子似乎有些不悦,可是他欺负你了? :讨厌一个人,没有什么单不单纯的,一个人之所以会厌恶另一个人,这其中必定是有一定的因果在这里面的。 :希望以后,别是我突然便被你单纯地不喜欢了便是。 想到以前‘四哥’说过的那些话,灼华只觉得胸口,连胃都在隐隐作痛! 所以说这世上,哪有这么的巧合,这么碰巧就让‘四哥’看见了自己、不待见谢君南的画面,这么碰巧他还如此关心自己,特意等在那里,而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更甚至还傻乎乎地跟他说了他跟武临清的事! 而‘四哥’呢?他明明就是谢君南,明明便知道自己不喜武临清,却还带着面具哄骗自己,把自己像个猴似的耍得团团转,他简直……简直比武临清更可恶! 想得多了,灼华的脸色一点血色也无,他胸口痛得厉害,当即就让他一个趔趄,险些朝前栽了下去。 子清一直跟在他后头,看到灼华这个样子他惊了一跳,急忙上前将灼华揽住:“灼华,不要再想了,别在动气了,小心的你的胃受不住的”子清一直记得,灼华醒了之后,便风风火火地拉着自己出来了,连药都没有服用,那是每日必须服用的药物,用来控制他胃疼的毛病用的。 灼华疼得浑身发酸,他软软靠着子清,狠狠闭眼:“二哥,是我傻,是我傻!我居然还引狼入室,我居然这么轻易就相信他……”。 “你……”子清有些迟疑:“你可是……喜欢他?”。 灼华一怔,狐疑地仰头看着子清。 子清轻叹,索性直接问了:“若你不喜欢他,为何会对他的欺骗,有这么大的反应?”虽然他也挺恶心谢君南的这种行迹,不过……也不如灼华来得这么激烈,大概……这是因为自己与‘四哥’相交不深的缘故? 灼华苦笑:“谁说我喜欢他了?我只是把他当成了朋友,像小虎一样的朋友,我还跟他说我的事情,可结果他居然对我撒了这么大的一个谎,他全程都在看我的笑话!他在看我的笑话!”。 “好了灼华,你别想了,我不说了”子清将他抱住,不让他再去想这个事情,灼华胃疼发作,痛得难受,他索性干脆靠着子清,努力地不去想这个事情,可是…… 武临清扯下‘四哥的脸’的画面,却一直在灼华的脑海,里面不断地回闪着。 回了家,灼华疼得把身体缩了起来,两个妹妹看他好端端的出去,回来了却病恹恹的,一个个都不敢说话,红儿今日课堂休息,他看灼华这个样子,猜测灼华可能是胃疼犯了,就慌忙跑去厨房,将灼华的汤药热过,就又忙慌慌地送了过来,子清看着弟弟如此懂事,他鼓励地摸摸红儿的头,便照顾着灼华让灼华服下汤药,等灼华因为药效发作,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后,子清才朝弟弟妹妹交代,阿爹阿娘回来的时候,不要对他们说起今天的事。 刚交代完,院门外,连英便回来了。 说实话,从端午过后,连英已经连续几日不曾着家了,此事李沐知道,子清也是知道的,只有陈氏不知,以为他是回了学院。 看着连英,子清还未开口,连英朝他走近,开口便问:“我方才看你与灼华匆匆忙忙地从村长那边回来了,可是发生了何事?”。 子清微微眯眼:“大哥好眼力啊,连我与灼华从村长那边回来都能知道,不过我与灼华怎没发现大哥呢?”。 连英皱眉:“我在柳伯婶的家中,给他家小子教导学业,开了窗户,正好便是村长家的那边”。 子清冷笑:“难道这半个多月以来,大哥一直在教导柳伯婶家的小子学业?”。 连英瞬间冷下了脸:“怎么?你不信?你若不信,我也不必与你多言,我直接去见三弟”。 “大哥!”子清一个错,身将他拦下:“灼华之前胃疼发了,他才刚服下了药,正在歇息,大哥若是有话,还是等灼华醒了再说吧”。 “又发病了?”连英皱眉:“若是如此,那我更要去看看了!”。 说着,他大力推开子清,便直接朝屋里走了进去。 彼时房间里,灼华也是刚刚入睡,不过看脸色明显睡得便不安稳。 连英大步入了床前,不顾子清的阻拦,便上前坐下,伸手去推灼华,子清看着顿时更怒。 “大哥!三弟明明便不舒服,大哥为什么还执意扰他!”。 连英抬头,眸光略显阴沉地盯着子清。 灼华悠悠睁眼,便看见床边自己两个哥哥这剑拔弩张的样子。 “怎么了?”灼华狐疑:“大哥,你何时回来的?”。 连英低头看他:“回来一会,听说你不舒服,我不放心便来看看你”。 灼华微微点头,他抬手下意识地按着胸口。 因为服用的药物有助睡眠的效果,如此胸口的疼痛才会好得更快,只是这会子还没睡得踏实就被吵醒,灼华只觉得胸口瞬间像是被塞满了石头一样。 子清当着灼华的面,不好与连英闹得太僵,可他盯着连英的脸色也不算是好看,从上次灼华病了,连英执意要走的那日,子清对这个兄长是彻底的寒了心,不见着他还好,一见着他只会想起他曾经做的那些冷血绝情的事来。 但连英却不管子清是如何想的,他看着灼华,亲昵地摸过灼华的鬓角,却问:“我看你之前是从村长那处回来,你可是去见了那谢公子?”。 灼华明显一怔,没想到连英特意回来,要问的居然是这个。 子清听着心里更怒:“大哥,我都说了灼华现在不舒服,你有什么话等他好了再问!”。 连英并不理子清,他盯着灼华又问:“那谢公子在村长那处,他可还好?”。 “大哥这么在意那谢君南,莫不成是看上了那谢君南?”。 意料之外,灼华话音冷冷,气息逼人。 连英明显一怔,而后微微皱眉:“我不过便是好好问你一句,你这是什么态度?”。 “那大哥希望我是个什么态度?”灼华再忍不住,直接掀开被褥起身:“大哥对那谢君南如此上心,定是看中了谢君南,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让我为大哥你去投石问路,大哥既然有这心思,怎得不自己去问问那谢君南,却何故过来问我?我一与他不熟二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大哥问我那些关于谢君南的事情我如何答得出来?”。 “灼华!”连英呵斥:“你这是与大哥说话的态度吗!是不是你辍学之后,连早前在学堂里的那些明礼明智也一并还了回去!”。 今日遇上‘四哥的面具’被人撕了,还撞破了他与那武临清的这等关系,灼华心里早已憋了团火,眼下胃正疼着,又才服过了药,将将歇息就被连英如此闹醒,而且还是句句离不开那谢君南,灼华哪里还有好脾气在,此刻面对连英的呵斥,灼华气性也来,怒视着连英开口便道:“大哥也知道我没上过几年的学堂,我连字都认不全哪里还会懂得什么明礼明智,大哥不是举人老爷吗?想来与那谢君南必定投缘得很,不如大哥亲自去问问他可有婚配,家住何处八字几何?不过大哥也莫要忘记,大哥若是要为人男妻,那仕途一路便也算从此断了!”。 “你!”连英脸色微青,也不知道他是想起什么,眯了眼后,反手就给灼华甩了一个耳光,那力道之重,当即打得灼华猛然朝着床头砸去,胸口结结实实地磕在床边。 连英怎么说也是过了弱冠的人,他要年长灼华许多,而灼华如今不过十五,身板本就瘦小,那里扛得住连英这用力的一下。 子清惊愕,他大吼了连英一声,就猛然一把拉开连英,将灼华扶起。 灼华被砸得整个胸口,都像是被砍刀砍中骨头般的疼痛,直让他脸色铁青得厉害,而脸颊上那火辣辣疼,瞬间就让灼华觉得侧脸瞬间肿高了许多。 “灼华?灼华疼不疼?疼不疼?”子清连忙查看灼华的情况,可一见灼华这样子,立即心疼得不行,愤怒地扭头看向连英。 “李莲英!你下手未免太重了!灼华还在病着他不舒服,你怎么下得了这样的手!”子清气的差点要对连英动粗。 连英毫无悔意,他只是阴沉着脸,冷觑着两个弟弟:“灼华目无尊长,我作为兄长自然是应该出手管教他的,免得他出去惹事,旁人还以为是爹娘宠溺,造就了灼华这乖张的秉性!”。 第23章 决裂 连英动手打了灼华, 即便灼华此刻是在病中,他也毫无悔意,相反还阴沉着脸, 冷觑着两个弟弟, 只把话、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掷地有声:“灼华目无尊长,我作为兄长自然是应该出手管教他的,免得他出去惹事,旁人还以为是爹娘宠溺, 造就了灼华这乖张的秉性!”。 子清气不过,差点一拳给他挥去, 不过灼华反应极快, 忙一把拉住子清。 按着已经痛得发麻的胸口,灼华忍着肿高了半边的脸,回视着连英:“大哥说得真好,我忤逆大哥, 出言无状是该受罚,那大哥呢?大哥可有做到你作为兄长应做的事?”。 连英冷眼看他。 屋子里,三个哥哥都起了争执,红儿跟两个妹妹站在门边, 也不敢进屋,家里此刻爹娘也都不在这里, 至于奶奶李婆母, 昨个儿就去出去串门, 到现在也没回来,眼看着屋里的情况愈发要失去控制,红儿双眼一转,直接转身跑了出去。 而房间里,连英还是那样,他冷觑着灼华,只是哼笑着:“我没有做到兄长应做的事吗?灼华、你莫不是忘记了,你小时候吃了泉里的泉水,回来便高烧不止,人都差点烧没了,如果不是我在大雪天里,背着你去田里找到爷爷,你以为、你还有命等着爷爷带你去看郎中吗?”眸光一转,连英看向子清:“还有你,你莫不是也忘记了,几年前你被野狗追着狂咬,差点死在野狗口下的事吧,如果不是我掏了我存下的所有钱,拿给阿娘带你进城治伤,你现在早已经是个坡子,那还有命跟村里的鲁湘定亲?你莫不是忘了,当初是谁挡在你的前头,为你赶走那发了狂的野狗的!”。 这些事,连英一件件的说起来,直戳得子清跟灼华心里不快极了,原本、兄弟之间是不应该分得如此清明,可是…… 连英说起这些事的时候,那神色那么高高在上,也显得两个弟弟那么不知好歹。 灼华看着眼前的人,他脑子里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上辈子、官位高升的连英来了,那个时候,连英与家里已经彻底断绝了关系,他是如愿以偿的当了官,可是却也变得更加冷漠了,那个时候,他就常常用这种神色,看着已经是武临清男妻的灼华,灼华最厌烦的就是他这个样子。 “李莲英你够了”灼华气息有些不稳,脸色也从青变白:“你若当真还是我们的兄长,怎会时时刻刻叨念着那些当年的事?眼下你是怎么做的?你情愿几天几夜不回,只道是在外头教导别人的课业,那你是不是也忘记了,你还有个弟弟明年也要去考童生了,你怎不也去教导教导他的课业?你整日流连于外我也不说什么,而今你一回来、便抓着外人的事情问个不停,你可有问我们一句好不好?你可有问过红儿的学业学得好不好?你有问过今日爹娘去哪了为何不在家里?!”。 “你放肆!”连英吼他:“谁给你的胆子居然这么对我直呼其名!”。 “是我给他的胆子!”。 争吵中,门外突然传来的,是李沐的声音。 三人扭头朝门边一看,就瞧见李沐与陈氏、还有大伯爷,此刻一个个都阴沉了脸,站在门边盯着他们。 两个妹妹听到动静,都忙慌慌的跑过去,一头扑到陈氏的怀里,显然是害怕里头的哥哥们会打起架来。 李沐阴沉着脸,他大步进屋,一看见灼华的脸色不止苍白如纸,还肿高了大半,李沐眉头一皱,他转身渡了两步,就猛然挥手,一巴掌给连英大力地挥了过去,当即就打得连英直接砸到在地。 门外,陈氏搂着两个女儿,她眼眶微红,却是撇开头,背过了身去。 大伯爷看着李沐的动作,动动唇,再看灼华那样子,终究也没说李沐此举不对。 子清看爹娘回来,连大伯爷也回来了,他心里的怒意这才消散了几分,后退两步,子清也不说话。 而连英在被李沐打那一下之后,他整个人都懵了似的,突然回头,狠狠地瞪着李沐,他这个样子,让大伯爷摇头叹息,心里只道,李沐这千辛万苦培养出来的长子,终究还是废了。 而李沐看着连英那样的目光,心里更加窝火,他怒气冲冲,直接寻了桌上的鸡毛掸子,就朝着连英身上狠狠抽去。 “你知道不知道灼华犯有胃疼的毛病!你还对他动手!你要提你当年对他们做的事吗?我让你提!你只记得你对他们的好,他们对你的不好,那你记不记得!我跟你阿娘为你的好你记不记得!现在三言两语不对劲,你就能对灼华下手!你真当你阿娘跟我是死了这么!”。 每说一句,李沐的鸡毛掸子就狠狠地往连英抽打一下,连英第一次闹离家出走,将灼华推下河里的时候,陈氏寻了竹条也抽打过连英一次,但打了之后并不见效,现在轮到李沐动手,他的手劲,可比陈氏要重了太多太多。 门外,陈氏听着里头的动静,她狠狠闭眼,抱紧了两个女儿,除了默默流泪,旁的话也说不出来。 她想起,之前她与李沐回来的时候,路上偶遇拉着村长村长与大伯爷的红儿,才知道是连英回家了,而且也是那时,村长实在担心,怕李家会再出事情,这才将之前他一直没说的话给说了出来…… 村长说,上次灼华落水,不是失足,而是连英给他推下去的…… 想到这个,陈氏就觉得心疼得不行,她连门都不进去了,只鸵鸟似的躲在外头,任凭里面李沐对连英的处置…… 她实在想不明白,连英对着自己的弟弟,怎么能下得去这样的手。 连英被李沐抽得满地打滚,到处躲藏,躲不过去,他就朝李沐怒吼着:“你们对我的好我当然记得!我记得几个月前阿娘也是这么打我!我也记得你们将我送到杨老师那里,除了一袋烂米烂菜你们什么都没有给我!我更是记得!你断我月钱让我在学院走投无路时候的样子!”。 李沐一听,直接一脚给他心窝子狠狠踹了过去。 连英后背砸在柜子上头,他浑身都疼起不来,可是他看着李沐的眼神一点也不弱:“灼华犯有胃疾,他是家里的宝贝疙瘩,你们人人都只知道心疼他,我呢?我在你们眼里只怕是连灼华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的,有时候我真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混账!”李沐怒吼:“灼华为什么会犯有胃疾你难道还不清楚!当年村子里闹灾的时候,我跟你阿娘将所有的东西都紧着你这里先用,生怕你受了委屈,灼华跟子清毫无怨言,他们还忙着顾及三个弟妹,要不是我跟你娘把重心都放在你的身上,灼华会为了三个弟妹弄得他自己现在胃疾缠身吗?你不知心疼弟弟就算了,居然还在他发病的时候对他动手!我李沐怎么会教出你这样冷血混账的儿子!”。 “所以我不配当你们的儿子……我不配!!!”。 连英大吼,那眼底布满了血丝的样子,显得很是狰狞。 陈氏只在门外,她并不进屋,可是里面传来的声音,却像匕首似的,一个字一个字都深深地扎在她的心窝。 大伯爷站在门外,他看着屋里的景象,长长一叹,举步走了进去:“连英,你确实……不配……”。 众人扭头看他,只听大伯爷声音沉沉的说:“当年闹灾,你阿爹阿娘将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你的身上,为了你能学好,家里所有支出也一向是紧着你这里来用,你当年去求学杨普业的时候,你说你爹娘只给你一袋烂米,那你知道不知道,那一袋烂米,几乎就是你们家全部的存粮,而你爹娘他们除了啃芋头就只有番薯跟野菜,你弟弟们可没抱怨过一句,也没埋怨过一句,可你现在却有诸多怨言,实在是枉为人子枉为兄长!”。 连英跌跌撞撞的爬起来,他被李沐抽了一顿,此刻整个人都显得狼狈不堪,可他依旧还是红着眼眶,狠狠地盯着大伯爷看:“大伯爷跟二伯爷他们一向都是偏袒的,不过大伯爷有句话说对了,我不配做他们的儿子!以后也不配!”。 吼完了,连英自己朝着外头跑了出去,那架势显然就是一去不回头了。 陈氏站在门外,看着连英冲出大门的背影,她呆了呆,而后双眼一合,整个人就这么直挺挺地朝后头倒了下去。 “阿娘!!!”。 两个女儿跟红儿都被吓到了,子清大惊,几乎是同时扑了出来,摔趴在地上,给倒下的陈氏做了垫背。 李沐跟大伯爷也被吓了一跳,两人急忙跑出屋去将陈氏扶起,而灼华、他像是呆了一样,只立在原地,看着门外昏迷不醒的陈氏,还有已经被吓哭的三个弟妹,惨白着脸,有些不知所措。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一世,大哥连英会因为自己的关系,而跟家里就这样闹决裂了…… 第24章 人心 今日发生的事, 接二连三,让灼华有些措手不及。 父母屋外,灼华站在窗边看着里头的众人, 全都围拢在母亲的床前, 他呆愣愣的, 心口里,就像塞满了石头一样,卡得难受。 两个妹妹围在窗边,被吓哭得梨花带雨, 死死趴着床边不走,李沐与大伯爷坐在一边, 都阴沉着脸不说话, 子清早前还气呼呼的,此刻看着母亲这样,也只剩下满脸的担忧。 “三哥……”红儿怯怯地喊了一声,伸手去拉灼华的衣服。 灼华一怔, 这才扭头看他:“今天,吓到你了”。 红儿扭头:“我不怕……”他看着灼华一直肿胀起来的大半张脸,又将手里的东西递了上去:“三哥,我煮了鸡蛋, 你快拿着敷一下吧”。 灼华明显一愣,没料到红儿还会想到这个, 他拿过鸡蛋, 烫呼呼的触感捏在手里, 让灼华心里也不知怎的就疼得厉害。 “三哥,你……”红儿愣住,他看灼华眼眶发红,里头有东西晶莹剔透地闪着,红儿也是跟着微红了眼眶,不过他伸手将灼华抱住:“三哥,不哭,别伤心了,不就是个举人老爷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等明年我考上了童生,进了府试,我会学得比大哥还好,一个举人不算什么,等以后我要考中了状元,我一定会让你跟二哥还有阿爹阿娘都过好日子的!一定会的!”。 这话听得灼华心里酸酸的,可却也觉得暖呼呼的,他两手将红儿抱住,蹭了蹭红儿的脸颊:“能不能考得上,我不在意,我想阿爹阿娘也不在意的,他们现在在意的,是你跟小柳他们能好好的就行,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块,哪怕一辈子住在这里也没什么的”。 “可是……”红儿皱起眉头,他有些欲言又止。 灼华怕他因为连英的事情而想得偏激,他摸着红儿的头,严肃了神色的盯着红儿:“红儿你记住,阿爹让你上学堂读书,不是要求你将来必须出人头地,他们只是要你能习文识字,明辨是非,如果你连这最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就算你将来真的考了状元出人头地,你也只是废人一个,到那时候你爬得越高,摔得就会越惨,明不明白?”。 红儿觉得这个话,他听得有些似懂非懂,不过还是老实的点头应着:“我记住了”。 只是记住了,而不是明白了。 灼华知道,自己如果说得深了,红儿现在的年纪肯定是不明白的,不过能记住了也好。 门外,灼华跟红儿说完了话,房间里给陈氏诊治的郎中也把完脉了,他收拾东西之后,只对李沐等人说道陈氏无事,只是刺激过度故而才一时昏厥,往后几日只要好生休息,莫再受什么刺激就是了,留下了调养身体的方子,郎中便转身走了。 子清一直将郎中送了出去,才转身回来,当看到门外的灼华跟红儿时,他微微皱眉长叹:“你还不快回去,好好热敷一下,倘若阿娘醒来,看到你这样子,该难受了”。 “我知道”灼华往屋里看了看,还想说些什么,子清就朝他摇头,而后自己率先进屋去了。 灼华朝里面看了看,见李沐跟大伯爷的脸色都十分难看,他想了想还是听子清的话,先转身回房间去了。 李家今天出了这么一出,整个氛围都显得有些不对劲,但其实村长家那边的情况也不太好。 村长出门一趟,再回来,他发现那暂时住在自己家里的两位公子好像……好像有些闹不愉快了似的,可到底是怎么回事,村长也不好多嘴,只叫上家里的人,让他们莫要去后院打扰那两位公子,免得触了什么霉头。 事实也是,从灼华离开之后,谢君南跟武临清之间的氛围,顿时就变得微妙起来。 而此时,已经换过衣衫的谢君南,又恢复了那种往日那华贵气质佳公子的模样,只是此刻他却显得很是心事重重。 他知道,今天的事,已经彻底惹恼了灼华,若单单只是自己的丑面具,被撕下来也就罢了,可偏偏还有武临清在,而现在…… 谢君南暗暗地呼了口气,一时间竟然想不到如何去跟灼华解释的办法。 “你与灼华相识有多久了?”。 旁边,武临清突然开口问他。 谢君南转眼看向武临清,只道:“不过几日罢了”。 武临清微微眯眼:“只是几日?”。 “若不然呢?”谢君南直视着他,他微挑的眉角,像是在说武临清这是多此一问。 而武临清,在盯着谢君南看了片刻之后,忽而冷笑:“只怕不是几日而已吧”。 谢君南幽幽叹息:“确实不过几日罢了,只不过这几日,灼华以真心待我,方才却见我面具撕下,故而才会有如此反应……,看来此事是惹恼他了,还需要好好想想,如何才能将他哄好才是”。 “谢君南!”武临清忽而咬牙。 谢君南故作不解地看他。 武临清朝他走近两步,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似在隐忍着挥出去欲--望,谢君南自是看见了,他微微挑眉,眸光既是不解,又坦荡至极地朝武临清看去。 武临清也目不转睛地盯着谢君南看了许久,而后才皱紧了眉,说道:“他曾是我男妻!”。 谢君南听得心里骤然一惊,面上也满是意外地问:“你的男妻?呵,临清,倘若你也倾心灼华,直说便是,你我二人公平较量,我无话可说,但这般毁人名声,坏人清白,却有失君子所为啊”。 “你!”武临清听谢君南将话说得如此直白,当即咬牙,眼瞳里面的幽光闪动,似有怒火浮动。 谢君南只当不曾看见,他一个转身,刷地打开手中的折扇:“况且,以武家如今的危局,娶这么一个乡下哥儿,对你可没有半点帮助,更何况武老夫人与你父母、想来也不会同意的,与其如此,你还不如将心思放在别的地方,助你武家渡过眼下危机才是”。 几句话,却句句都戳中了武临清的要害,武临清被他赌得肺叶子疼,可是有些话他却无法直白的说出来。最终,武临清暗暗吸了口气,似才压抑下去心里的怒火:“我武家困局不过只是一时罢了,待困局一过,我喜爱之人是谁、我想娶谁、我祖母父母都不会反对,不过你却不一样了”。 谢君南听着眸色微闪,却不为所动。 武临清幽幽一笑,忽道:“你的婚事,只怕你自己也做不得主吧?四郎?”。 “哦?何以见得?”谢君南笑问。 武临清抿唇一笑:“你我都心知肚明的事,便还是莫要戳破为好,也免得伤了你我的兄弟情义” 谢君南轻笑一声,只道:“看来我谢家的墙垣不够高啊”若是够高,旁人怎会连这种事情都能知道?谢君南微微眯眼,里头的颜色深沉至极,猛然一个甩袖间骤然回身,谢君南原本温和的眼底,瞬间变得有些锐利逼人:“不过也罢,以后的事,你我二人,便各凭本事罢了”。 武临清心里一惊。 谢君南这是……在向他划道了。 第25章 赔礼 连英走了, 陈氏病了,厨房里就只有子清的身影在忙碌着,灼华走去的时候, 才看到两个妹妹乖巧的也在这里帮忙, 他心里涩涩的, 再一想到之前红儿说的那一些话,这心口里,就像是被人塞了石头进去似的。 子清系着围裙转身的时候,看到灼华站在门边的身影, 还愣了一下:“你在这里站着做什么?胃不疼了?”。 “已经不疼了,现在一点事也没有”灼华撸起袖子往里头走:“还有什么没做的, 我来帮忙”。 “三哥, 你去歇着吧,我跟姐姐已经都帮二哥做好了”。 “就是,三哥你还是回去歇着吧,你今天都没休息好的”。 两个妹妹用同样的表情, 严肃着小脸盯着灼华,弄得灼华有些哭笑不得。 子清还朝他后头敲了一下,挑眉看他:“他们两说的是,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再说现在也没什么要做的了,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灼华长长一叹, 只能认命地转身出去。 这一顿晚饭, 吃得有些沉闷, 不过好在饭桌间,红儿一直粘着陈氏,哄着陈氏,这氛围才不见得那么消极。 晚饭过后,两个妹妹又急忙帮忙收拾碗筷,灼华看着,正想帮忙,外头红儿却跑了进来:“三个,外头有人找你”。 灼华怔愣:“这么晚谁找我?”。 红儿摇头:“不认识,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不认识你还敢来找我? 灼华瞪眼,他掐了掐红儿的腮帮子,这才朝外头走了出去。 门外有人穿着素衣,身子高挑,他背对着大门,让灼华看不见他的模样,只能瞧见那半披的长发之下,那蓝色的发带,在灯笼的光影下,若隐若现,灼华开门出来,骤然看见此人的背影,还微微怔愣了下,恍惚的那一眼,只觉得此人气质非凡,可是眨眼再次细看之后,灼华却瞬间冷了神色,他转身欲要关门。 门外的人猛然回身,急忙伸手挡下:“灼华!”。 灼华神色阴沉:“谢公子,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您还是回去吧”。 谢君南看灼华急于关门,他情急之下忙说:“我是过来赔礼的!!”。 灼华冷笑:“赔礼便不必了,只要谢公子以后莫再来打扰、哄骗我便已经算是赔礼了!”说罢灼华又要关门。 谢君南一震,急忙伸手去挡,结果灼华的房门刚一关上,直接将谢君南的两只手都给狠狠夹在门中,灼华惊住,急忙又拉开了门。 门外,谢君南疼得闷哼倒吸冷气,却也没叫出声来,灼华盯着他的手看,一时反倒有些僵住,他抬眼再朝谢君南看去,话音更是不悦了许多:“谢君南你这又是何必?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不想跟你们再有瓜葛,更不想再跟武临清有半点牵扯,你这样是非要逼死我才甘心吗?”。 “我绝无此意”谢君南急忙解释,只是他看灼华现在不焦急着关门,他忙朝灼华一个深深的作揖,道:“我为我之前欺瞒你的事情,向你道歉,虽然当时是无心之举,但我也确实没有表明我的身份,我知你心里因为武临清的事,连带着不待见我,故而才一直不敢与你说明情况,若知今日会造成这样的结果,我必定一早便与你言明我的真实身份,哪怕你恨屋及乌,我也绝不欺瞒于你”说着,谢君南又是一次深深地作揖。 灼华看着他如此模样,皱紧了眉的脸色依旧难看。 谢君南抬头之时,见灼华脸色并未缓和,他又继续解释:“之前的那个面具,原本是在市集上淘回来的,我跟你在前往下坝村路上、第一次见面的那天,那也是我第一次用,我之所以戴着那个面具,只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已,没想到却碰巧遇见了你,在当时那般的情况之下,我自是不敢轻易将面具摘下,也怕会吓到了你,但看你对‘四哥’如何友善,我便更不忍心将那面具摘了,再之后、我确实是刻意戴着面具出来,只是我怕,你若知道我便是谢君南的话,会不肯在理我,我……便也只能如此”。 谢君南这话听来怎么感觉这么不对? 灼华心里狐疑,依旧脸色冷然:“你们这些富家公子,说得总是比唱得好听,武临清是一个,你跟他既然能做朋友,想来跟他也差不到哪去”。 “武临清今日下午便已经走了”谢君南突然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灼华一怔:“走了?”。 谢君南点头。 灼华仔细一想,便想起来了。 上辈子,武临清也是如此,在村子里呆了大半年后,便突然返回京城了,只是这辈子,他似乎来得晚了一些,不过灼华知道,他突然返回京城,是因为他兄长的关系,待他兄长的事情了结,他依旧还会回来。 “武临清既然已经走了,那你怎不随他回去?”灼华冷笑。 谢君南道:“你莫不是忘了,水田异常的事情还没有弄清楚,我自然是不得离开”。 灼华皱眉,冷笑:“那你自去忙了便是,我不奉陪了”。 “灼华!”谢君南骤然伸手拉他。 灼华一怒,刚一挣扎开来,就反手大力推他一把:“谢君南!你还想怎样!”。 谢君南微微松手,说道:“水田异常的事还没有查个清楚,我想请你,为我带路”。 灼华呛他:“带什么路?要带路你不会去找别人?村子里知道山路的人可不少,你干嘛非盯着我不可?”。 “我只信你”谢君南脱口而出,话音真挚,动听的嗓音入春风拂过耳旁一般。 灼华微微一怔之后,突然狠狠地盯着他看:“可我不信你!”。 谢君南微怔。 灼华冷笑:“一个人,不可能再两个地方摔倒两次,即便你跟武临清不是同一个人,但你们也算一丘之貂!”。 谢君南微微拧眉:“武临清临走之前,还道他会回来,而后带你回京”。 灼华惊讶,而后便是冷笑:“他说带就带?他真以为他是天皇老子吗!”。 “我看他那势在必得的样子,并非空口白话”谢君南往前一步,朝灼华凑近了几分:“他走的时候,还对我说,你是他的男妻”。 “他放屁!!!”灼华浑身开炸,脱口就脏话:“去他娘的男妻!老子这辈子就是出家孤独终老也绝不可能再当他的男妻,王八犊子做他的春秋大梦!!”。 真是好……凶悍。 明明便是忧心忡忡地过来道歉的,可是不知怎的,当看到灼华这盛怒之下,连脏话都说出来了,谢君南眼底一柔,嘴角不禁带了几分笑意。 他觉得,灼华现在的样子,就像极了那些暴走的猫,浑身的毛刺啦地全炸开了,对,就是炸毛了。 没忍住,谢君南忽而抬头朝着灼华头上揉了过去,没曾想灼华反应极大,呼地一巴掌就给谢君南把手挥开,还眯眼盯着谢君南看:“你跟说之前的那个故事了?”。 “绝对没有!”谢君南道:“你当初对我说的那些事,我只字未提”。 灼华眉头死死拧成一团,他不禁又狐疑了起来。 他现在干肯定,武临清肯定是跟自己一样的情况,但灼华不知道武临清的上辈子,自己死后他是亡于意外,还是死于天道自然,不过……灼华困惑,如果武临清上辈子是死于天道自然的话,那他这世归来,也应该已经知晓前路,谁才是能真正帮扶他武家的人,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再来招惹自己? 除非…… 灼华心里又惊又喜。 除非是上辈子自己一尸两命损在武家门外之后,小舅盛怒与武家彻底翻脸,更有可能把武家弄得家破人亡,所以这辈子武临清才会又锲而不舍地来找自己,就如同自己已知前路,故而不想再理会武临清一样! 想到这里,灼华觉得十分有可能是这样的情况,只是如果当真这样,那也只说明这武临清忒不要脸了! 来来回回终究还是要抱自己小舅的大腿!他想得真美! 灼华在想什么,谢君南并不知道,他只是看着灼华那盛怒之下,依旧戒备地神色忽而就变了几番,谢君南笑了笑,道:“我今日已经与武临清划出道了,除非是你愿意,不然我不会这么轻易地、便让他带你去你不想去的地方”。 灼华听得狐疑,他皱紧眉头盯着谢君南,先不说谢君南的话可不可信,光是谢君南的这个态度好像就有点问题。 不过谢君南只道:“这算是我为我之前、对你隐瞒身份做出的赔礼,不知道灼华可否能原谅我这一次?”。 灼华不语,他只盯着谢君南看了半响,而后才道:“我现在已经不生气了,何来原谅?”。 谢君南微微蹙眉。 灼华冷道:“谢公子还是请回吧,我等小民可不敢高攀公子”。 果然如此,谢君南在心里微微叹息。 “要如何做灼华才肯原谅我这一次?”谢君南问得有些可怜,那略显低哑的声音,似乎有些委屈。 灼华听了,只觉得头皮莫名发麻,他戒备地盯着谢君南看:“我都说了,我现在已经不生气了,就不谈原谅二字了,谢公子若是个爽快的,以后便不必来招惹我了,这对我来说,才是我想要的赔礼!”。 灼华态度坚决,丝毫不让,留下这话,他转身回门,未免谢君南再像方才一样,伸手挡门,灼华几乎是刚一钻了进去,就迫不及待地关门,那样子活像是有狗在追他似的,事实上子清在院子里看到灼华这样,还真有些狐疑:“怎么了?看你慌张张的样子,外头有狗吗?”。 灼华连忙点头:“是啊是啊,好大一条野狗看着可凶了!”。 门外的大野狗:“……”。 子清笑笑:“今天这天气有些不正常,你还是早些回屋休息,别出来晃悠,免得到时候下雨,合该病了”。 灼华连忙点头,而后转身就直奔房间去了。 院门外,谢君南依旧站在这里,他听着里头子清那闷闷的声音,微微眯眼,而后仰头朝上望去。 虽然白日里烈日当空,不过这夜间无星无月,谢君南微微抿唇,眼角隐约带了几分笑意。 如果当真下雨,那可就是天公作美了。 第26章 诚心 这一夜, 灼华心绪有些烦躁,大概是与今日发生的诸多事情有关,床榻上, 他翻来覆去, 一直辗转到了快二更天了, 这才终于睡去,一夜乱梦,扰得灼华思绪烦乱,梦里的景象断断续续, 有前世、他与武临清初初相识地那段时间的片段,两人总是相互呛话, 活像是仇人冤家似的, 也有成亲后,灼华在武家的格格不入,受尽刁难,还有这世、他与武临清的街头再遇, 树林中跟四哥的相逢,以及书铺里谢君南的出现…… 凌乱至极的画面,让灼华分不清楚前后顺序,到最后所有的一切全都定格在那一幕。 他站在武家门前, 微微眯起了眼,盯着远处灰蒙蒙的天, 明明没有下雨, 可是灼华却觉得耳边惊雷阵阵, 似要震耳欲聋了一般。 灼华猛然惊喜,他呼地一下坐在床头,窗外倾盆大雨的声音哗哗作响,闪电伴随着惊雷,将漆黑的屋里闪过一抹刺眼的光亮。 这等架势,当即就让灼华惊愕,他猛然跑到窗边,推开窗户,阵阵冷风伴,随着豆大的雨珠顷刻就飞了过来,远处是那盘踞的闪电,如同卧龙一般,在云层背后穿梭闪现。 眼前在景象,让灼华有些怔愣,他神色有些复杂,真不知道他是应该佩服自己二哥能掐会算,还是应该说他是个乌鸦嘴,居然一说一个准,正胡乱想着,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灼华狐疑忙上前去开门,就发现……自己的门口站着三个小萝卜头。 “你们这是……?”灼华狐疑。 三个小萝卜头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可怜兮兮地看着灼华。 “三哥,今晚上我们能不能跟你睡?”红儿怯怯的问,那含在喉咙里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不好意思。 两个孪生妹妹也跟着拉住灼华的衣角,可怜兮兮的说:“今晚上的雷声好大,我们害怕,睡不着”。 嗯,三哥萝卜头都害怕,都睡不着,但是他们一贯都是不敢去找子清的,所以干脆结伴来了灼华这里,因为他们知道三哥心软呀! 灼华有些失笑,他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不过看着三个弟妹这样子,灼华摸摸他们的头:“一起睡可以,但这个事可不能让二哥知道,要是二哥知道了,下次我可就不管你们了”。 三人一听,立即欢呼得直接朝灼华的床铺跑了过去。 灼华知道,在京城那种地方,男女七岁之后便不能同席,更别说这种同床的事了,虽然他们都是兄妹,但该避讳的也需要避讳一二,不过那都是京城那种富贵人家才有的规矩,在这种乡下地方,并没有这样的说法,甚至于在乡野之地,女子十五及笄定亲,十八成亲的都是常事,而那些大户人家却不同,在那些大户人家,十二三岁定亲的也有,十五及笄便已经出嫁为媳的更是常见,不过那些人家的孩子,比起他们这种乡野小民的孩子来说,也不知是要厉害了多少倍,说他们当中人人手头都是干净的,恐怕也没几个人会信。 而这三个萝卜头,在灼华的眼里明显还小,一个才十岁,两个才七岁,能懂得什么?灼华并不对他们约束那些规矩,相反有时也乐于跟他们胡闹,但是子清对这两个妹妹就要严厉许多,而红儿又性子腼腆,缺少了几分男子汉的刚毅,故而子清对他也不算手软,所以这三个人一般情况下有个什么事,都爱朝着灼华这里跑,今晚上也是如此。 一张床铺,上头睡着四个人,灼华躺在最外侧的边上,防止弟弟妹妹们掉下床去,两个妹妹就睡在里面,红儿睡在中间,他们身上盖着被子,原本一个个都困得厉害,可这时候却出奇的兴奋得很。 灼华看着,不免好笑:“之前不是说还困得很吗?现在怎么又都不睡了?”。 红儿笑笑,他扭头看着灼华不说话,但是那一双眼却闪闪发亮。 小月睡在最里面的位置,她干脆翻身趴着,看着身边的几人,笑盈盈地道:“我感觉许久都没有跟大家睡在一块了,现在跟三哥还有四哥挤在一个床上,就觉得好开心啊”。 “我也是,我也是”小柳小声地说着,她忍不住一脸都是笑意:“总觉得舍不得睡,怕睡醒了,明天就只能自己回房间了”。 红儿没有说话,不过还是低低的嗯了一声。 灼华听着即好笑,又心疼:“你们呐,果然都是被我惯坏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再不睡,明天要是起不来床,小心二哥收拾你们”。 三个萝卜头对看一眼,这才总算乖乖地闭眼睡觉。 灼华看着他们三人的小脸都嫩嫩的,不谙世事,他轻叹一声,给三人拉过被褥盖好,这才也跟着闭眼睡去。 第二日,快正午了,灼华这才清醒,醒来的时候,除了怀里抱着的红儿,把他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之外,另外两个妹妹早已不见了踪影。 灼华怔了一怔,再仔细一看怀里红儿这睡着的样子,一小笑脸,脸颊红扑红扑,就跟那熟透的红苹果似的,合上的眼睑,睫毛长长浓密又黑,一点也不输给女孩子的睫毛撩人,灼华心里一软,突然觉得这个弟弟应该也是个哥儿才对。 不过灼华也只是这么想了想而已,他看着红儿这睡得香甜的样子,也不忍心吵醒红儿,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铺,刚收拾完,子清忽而阴沉着脸过来了。 “怎么了?”灼华狐疑,他往院子里看了看,确定没有什么异常,又困惑地看向子清:“莫不成是出了什么事?怎得你脸色如此难看?”。 子清盯着灼华看了片刻,他抿抿唇像是在压抑怒意,他这个样子,让灼华看得更加狐疑,不过这次灼华还没来得及问话,子清一把抓了他的手腕,就把他朝外头拖了出去。 “二哥!二哥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灼华惊愕,被子清朝门边逮去。 子清也不说话,直接开门,指着外头的人,阴沉了脸看着灼华:“你跟他有什么话最好立即说清楚,如果一会阿爹出来看见他这个样子,我就是不跟阿爹他们说些什么,阿爹也会追问究竟的!”。 人?什么人? 灼华困惑着,他朝子清手指的方向看去,而后却是瞬间怔愣。 还是昨晚的那个位置,还是昨晚的那个人,只是眼前的这个人,却狼狈不已,他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就连双唇都不见得有几分血色,可即便如此,他的身体依旧如同松柏一般立在这里,动也不动。 “你……!”灼华震惊,震惊过后却忍不住怒吼:“谢君南!!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君南一直盯着灼华,即便此刻灼华出来了,他也依旧分毫不动,只是那双眼睛,就这么静静地盯着灼华:“我诚心赔罪,却不知应该如何,才能让你彻底消气,故而便只有罚我自己,在此静思一夜了”。 灼华听着,瞬间更怒:“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不敢”谢君南微微摇头,他朝着灼华抬手作揖,微微俯身的时候,身体这才有了些微的摇晃:“我只是想要向你表明,我赔礼的诚意而已”。 谢君南说得坦荡,眸色坦荡,却让灼华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招架,他与子清立在门边,盯着门口的谢君南看,还没想到如何说话,屋里,李沐就被他们这个的情况吸引,狐疑地走了过来。 “怎么了?这是发生……哟!这位公子怎么成了这样?”李沐惊愕,当即就走出门去,扶住谢君南,像是害怕谢君南会突然混到了似的。 谢君南微微抿唇,他朝李沐又作一揖,道:“伯父,这是在下应当受的”。 李沐不解,却也听出这话不对,他扭头朝两个儿子看去:“这是怎么回事?”。 “我……”。 “是在下不对”谢君南接过灼华的声音,道:“是在下欺骗了灼华在前,辜负了灼华对我的信任,在下自罚于此,以表对灼华赔礼的诚意”。 李沐皱眉:“你的意思……你是在这里站了一晚上?”。 子清皱眉,忙道:“阿爹,此事不怪三弟”。 李沐扭头看他。 子清忙道:“三弟早前前往下坝村的时候,偶遇了下坝村村民,因为与他投缘便与他走得近了一些,没曾想这个下坝村村民,竟然是这谢公子带了□□伪装的,昨日我与三弟在村长家亲眼所见,这谢公子的面具被人撕下,故而三弟才会如此气恼”。 谢君南也坦诚地道:“当初虽是无心之失,可终究是我欺瞒了灼华,我……”话说不完,谢君南情况便明显不对。 李沐刚反应过来,才伸手时,结果谢君南双眼一闭,整个人便这么直挺挺地朝后仰去,惊得李沐连忙伸手扶他。 第27章 病了(倒V结束) 谢君南病了, 请了大夫过来把脉,只道是寒气攻心,需要静养方才能得痊愈, 留下药方, 又交代两句, 大夫便起身走了,只留下李沐跟子清还站在房间里面,都一同面面相觑地、盯着床榻上,还昏迷不醒的谢君南看。而灼华、他则直接站在门外, 身子歪斜斜地靠着门边,睨着里头的情况。 沉吟半响, 李沐突问:“你之前说, 这公子是住在村长那处的?”。 子清一怔点头:“是啊,之前听村长提起过,他与他的朋友,从进村之后便一直借住在村长那里的”。 李沐点了点头:“你去把村长请过来, 看看这位公子如何给他送回去吧”。 子清点头,转身就朝外走,只是刚跨过门边,看到灼华这个样子时, 他微微一怔,便抬手朝灼华头上拍了一下, 而后就一言不语地往外头走了出去。 灼华依旧靠在门边, 他揉着被子清拍过的头顶, 皱了眉,又朝房间里面看去…… 村长被请过来的时候,他神色有些慌张,可一看到谢君南这样,顿时不由得又长长叹了口气。 李沐直接问他:“老大哥,你看这位公子?”。 村长点头:“不错,不错,这谢公子自进村以来,便是一直借住在我那处,他进村来原就是来查些事的,可这会子,人怎么会突然病成了这样?”。 李沐看了子清跟门外的灼华一眼,微微蹙眉道:“这公子想必是昨夜在外淋了一夜的大雨,故而这才病了”。 村长点头,他长长一叹,伸手摸过谢君南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让村长顿时皱紧了眉:“大夫来看过了?怎么说的?”。 李沐回:“大夫说这公子是寒气攻心,需要静养”。 “静养……”村长眉头皱得更紧,他沉吟了半响,才突然说道:“如果是需要静养,那我那处就不合适了,你也知道,我那处平日来寻我的人也比较多,最近又正是有事的时候,这便罢了,只是我那处家里三代同堂,人口多,尤其是那些孩子更是闹腾,只怕是要影响了这谢公子的养病了”。 李沐听着话,心里顿时有些不太对劲。 灼华站在门边也是瞬间瞪眼。 “我看这样吧,这谢公子既然是被你们救的,那不如就让他暂时在你们这里住着,等他病好了,我再接他回去吧”。 果然…… 李沐暗暗点头。 灼华却炸了:“让他住在这里那怎么行?”。 村长略微意外,他看向灼华:“可是灼华,我也是为难啊,你看,这谢公子现在病成了这样,我如果把他强行带了回去,先不说会不会让他病得更重,这万一到我那里,又被我那些个调皮捣蛋的孙子给打扰了休息,恐怕这谢公子的一两月也好不了,那这……这不是得出事了吗?”。 灼华刚想辩驳,却猛然想起一件事来。 谢君南一个贵家公子,如今却耽误这里,为得就是弄清楚村长水田的异常…… 一时间,灼华有些语塞。 李沐不知这谢君南在这里究竟是做些什么,此刻听了村长的话,不由得也狐疑起来:“这谢公子一直呆在我们村里,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村长长长一叹:“我想,可能是之前村长里上交的军粮出了问题”。 子清一怔,下意识地看向灼华。 李沐也困惑得很:“军粮出了问题?什么问题?”。 “这也是我的猜测”村长摇了摇头:“最近这些日子,下坝村那边有几户村民生了病,这原先也没什么,可是最近这几天,连我们村里几户人家也跟着病了,而且病症跟下坝村那几户人家的病症一样,我问过大夫,大夫也说不清楚他们的病因,只猜测可能是吃了什么东西而导致的,我最近也询问过这几户病了的人家,他们都只有一处共同的地方,就是他们都食用了新米”。 在乡下地方,村民们自备地窖,储存大米这是常事,新出的新米,在刚出的时候除了必须上缴的,或者是被征用的时候,通常都能卖个很好的价钱,只有卖剩下的,或者是刻意留下的会放到地窖储存,这样一来二往的、窖里的大米慢慢的也就储存得多了,也因为这些关系,村民们都会下意识地先食用往日的沉米,如果是要食用到新米的情况,除非是在往日的沉米已经用完之后,而这些村民,因为症状相同又是多个发作,才会引得村长的重视,可是近来的追查下来,却让村长只觉得后背发凉。 李沐听着,也是顷刻阴霾了神色。 村长的担忧,李沐瞬间明了。 今年陶城这边几个村子里的新米,都上缴了军粮之用,但是村长没有想到村子里还有人敢私藏,这件事如果被人上报,那几户人家怕是要受灭顶之灾,二是、倘若村子里的水源不彻查清楚,给不了朝廷那边的交代,恐怕这几个陶成周边的几个村子,都有可能会面临灭顶之灾。 想到这些关联,李沐脸色很是肃然,他暗暗吸了口气,抬眼再朝谢君南看去,这才点头:“既然如此,那便先让他暂时住在我这里吧,我这里人口虽然不少,但好在,红儿跟那两个妹妹都听话懂事的,不会打扰到他养病的”。 村长听了,立即大大的呼了口气:“那好,那好,那回头我就让我老伴儿将这谢公子所用衣物都给送到这来,还有这谢公子给的住宿钱也一并送过来”。 李沐一怔,刚想说不用了,就听村长又说:“你是不知道,这谢公子当初来我家的时候,给过我一些银两,说是住宿期间所用的费用,我知道,你们家里也不太宽裕,现在这谢公子病了,更是需要花钱吃药,刚好他之前给的那笔住宿费,我也没怎么动过,现在就拿过来你们给他收着,买药看病也好”。 李沐听了,倒也没再多说,他点点头,算是应下了村长的话,毕竟这吃药看病却是是最花钱的,别人之前都已经给过银两,为以后做不时之需了,他又何必还继续继续客气? 跟李沐谈妥之后,村长就大大的呼了口气,转身走了。 子清走到门边,他朝灼华看了一眼,眼神一个示意,就领着灼华朝后院院子里过去。待坐下之后,子清突然问他:“三弟,你之前跟他在一起时,可有听他说起过,那私藏大米的几户人家?”。 灼华微微蹙眉:“这个我倒是没有听他提起过,想来……他可能也还不知道吧?”。 子清暗暗吸一口气:‘如果不知道的话,那就最好,倘若他知道这事,并且将这事上报的话,恐怕……那几乎人家都要……”子清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灼华也知,这种事情不是小事,一旦查到只会严惩不贷,他沉默着也不说话,只在暗暗思量,这几日,这谢君南到底有没有查到这个…… 第28章 话题 谢君南现在住在灼华这里, 此事家里人全都知道,灼华的奶奶李婆母平日里、虽然总爱折腾陈氏,不过在待客之道上, 倒是礼数周全, 李老爷子知道这事, 也总是叮嘱陈氏好好招待客人,陈氏从李沐那里知道这谢君南的情况,哪里会敢怠慢的,况且陈氏也不是这样的人, 傍晚做饭的时候,陈氏还不忘单独给这谢君南做些清淡可口的小菜, 让灼华给他送去, 但是! 灼华对此怨念颇深。 今日也是如此,他端着陈氏专门给谢君南做的饭菜,送来房间,刚一放下, 转身就想要走,谢君南一看他这个样子,几乎是反射性地便伸手去将他抓住。 灼华皱眉,恶狠狠地朝他看去。 谢君南长长一叹, 也不松手,他是害怕自己这一松手, 灼华就跟之前一样, 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放!手!”卓哈咬牙。 谢君南可不敢放, 只盯着他看:“当真是不能原谅我这一回吗?”。 灼华皮笑肉不笑地说:“谢公子,你当真想得太多了”说着用力地掰开谢君南的手。 谢君南幽幽一叹,颇有些怨言的低喃:“早前万俟将军还对我说,只要能诚心赔礼,必定换的原谅,看来也不尽然啊……”。 走到门边的灼华一怔,立即停步扭头看他:“万俟将军?哪个万俟将军?”。 谢君南转眼看他:“是边关骠骑将军,万俟修大将军”。 灼华震惊:“万俟修!他成了骠骑大将军!”。 “是啊,半个月前来信时说的,他升官了……”话音顿了顿,谢君南狐疑地看他:“看你如此反应,难不成……你认识这个万俟修将军?”。 “我……!”灼华差点脱口而出,说这人是自己小舅了,可是话到嘴边,灼华想起了武临清的脸,他又急忙改口:“我当然不认识,只是听村民们偶尔说起,这万俟修将军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那是自然”谢君南抿唇一笑,说出的话,颇有几分与有荣焉的味道:“自然厉害,万俟将军年少有为,初初入军,便与元帅对了平手,同年为大军培养训练出一批强悍的力量,有以一敌百之势,之后两年更是率领大军连番收复失地,夺回我中原十一处城池,而今更是将蛮夷赶出中原,几乎深入雪原山地,如此大将,实属我国之人才,我又岂会不知?”。 灼华听了,却只觉得惊讶不已。 他只知道小舅很厉害,却不知道小舅居然能有这么厉害,在上辈子的时候,他也很少听小舅说起过他在军中的事来,虽然灼华也暗暗想过,军中日子必定是险象环生,可是现在听谢君南这么说,却让灼华只觉得,军中的日子,似乎更加惊心动魄。 两年之内,连番收复失地,夺回中原十一处城池,这到底是要怎样的通天本事才能做到? 暗暗忍耐住心里的波动,灼华又盯着谢君南看,狐疑问他:“听你刚才的语气,好像……你跟这万俟将军很熟悉?”。 “熟悉谈不上,倒是来这里之前,我与他见过罢了”。 灼华双眼立即发亮,他立马又朝谢君南身边走近,下意识地问:“他怎么样?好不好?是不是变得又黑又壮,跟个大黑牛似的?”。 谢君南听得失笑:“怎么可能?万俟将军在军中可是出了名的龙姿凤章,哪里会是什么大黑牛?记得、我刚到军营的那些日,敌军那边,还有人一心想着要抓了万俟将军回去,做将军夫人来着”。 “啊?”灼华惊了一下:“抓他去做将军夫人?”。 谢君南悠悠点头:“是啊,不过万俟将军自然是不肯的,为此那人还曾说过,只要万俟将军愿意与他成百年之好,他便率众投降我大炎,不过可惜……”谢君南忽而幽幽一叹。 灼华被他逗的好奇死了,没忍住伸手推他,催促着:“可惜什么你倒是快说啊啊!”。 谢君南嘴角不禁意的勾了起来,好半响了,他才说道:“可惜万俟将军不解风情,将那人一刀斩于马下了”。 灼华听着立时瞪大了眼,不过仔细想想……这也确实像是小舅的风格。 小舅这人,最不耐烦的便是后患无穷,所以很多时候,他做事几乎都是斩草除根的…… 这么一想,小舅这人……好像……是挺残忍的? 不过管他的! 灼华立时皱眉,似气呼呼的鼓起腮帮子,暗自乱想。 小舅这人虽然残忍,但是他却也是实打实的护犊子,要不然他当初也不可能将自己一家人都接去京城的! 灼华在想什么,谢君南并不知道,他只是看着灼华这鼓起腮帮子的模样,只觉得喜欢得不行。 少年人的面容昳丽清雅,脸若粉团,因为还青涩年幼的关系,脸颊两边还显得有些微的婴儿肥,这么一股起腮帮子的模样,反倒更显得可爱至极,若不是自控力还算不错,谢君南都有些想伸手,戳戳灼华的腮帮子。 “那你之前、就是在万俟将军的军中当值的吗?”灼华突然扭头问他。 谢君南一怔才道:“并不是,只是军中粮草因为出现了问题,碰巧此事被我上峰所知,故而上峰便揽下此事,派遣我来彻查”。 灼华微讶:“那这有问题的粮草,不会是万俟将军的军队吧?”。 谢君南点了点头,他看灼华脸色当即要便,又立即说过:“不过这个你且放心,在发现粮草有问题的时候,军队那边、便已经从周边的几个城镇,另外征收了粮草,且朝廷也极时地派出了押运官,负责运送新的粮草”。 灼华听着,暗暗呼了口气,他现在只怕的是,小舅在军中那边会出什么问题。 谢君南坐在床边,看他对这万俟将军的事十分上心,便寻着话,将这万俟将军的事拿出来说,虽然说得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但是……灼华听得又惊又喜又是意外。不过他也总算知道了,为什么上辈子,小舅都不轻易跟他们提起在军中的事来,实在是……他在军中的事,真的不如不提的好…… 因得知谢君南与万俟修将军认识,别说灼华了,就连陈氏也喜欢跟着往谢君南这边走了,在谢君南看着精神不错的时候,总会忍不住跟谢君南聊起这万俟修将军的事来,灼华跟子清在一边看着,都不约而同地退出门外,兄弟两人一起站在院子里头,看着远处湛蓝的天,像是都一脸若有所思。 “他既然能知道小舅这么多事,想来人品……也不算太差吧?”子清说得不太确定。 灼华蹙眉没吭声,谢君南认识小舅的事,确实是他始料不及的,不过…… “我想给小舅写信了”灼华突然扭头看向子清。 子清微微一怔,随即抿唇一笑:“我也有这个打算”。 于是,兄弟两人就一起跑回房间,找笔墨纸砚开始给小舅写信,等写完之后,子清却有些嘀咕:“你说,倘若那谢公子说的事是真的,小舅看了这个信之后,会不会暴走?”。 灼华乐得哈哈一笑:“小舅如果暴走,那就说明谢君南说的是假的,小舅如果对此不屑一顾,那就是真的”。 子清狐疑:“怎么觉得你这说话不太对劲呢?”。 灼华好笑:‘二哥,你不会是太久没见过小舅,所以忘记小舅了性子了吧?’。 万俟修的性子…… 说好听了,那叫潇洒不羁,说难听了那就是纨绔风流,对于越是真实的事情,他越是冷淡,越是虚假的事情,有时候才会反应越大,怎么说呢,总之就是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笑了笑,子清也不再多说,两人写好了信,吹干笔记,翌日就由子清将信笺,带进城里托人送去。 一晃眼,谢君南在李家呆了也有大半个月了,他为人温和,见多识广,最初那几日时因为病着,所以精神不好,不过这两日精神头倒是不错,就是总爱咳嗽,有时候咳起来也有些厉害,请了大夫过来看,只道是正常的,不过泡些茶药汤吃就能慢慢克制,而最近的这几日,除了陈氏,另外还有个人,也经常爱朝着谢君南跟前凑。 是红儿。 红儿如今年幼,平日里在学堂上课,一日放学回来,发现家里多了个人,红儿好好奇不已的悄悄凑了过去,结果这一过去,倒是让他跟谢君南十分投缘,于是便养成了现在这样,红儿只要一下了课堂,就包着书本,过来找谢君南的架势。 今日下午也是。 灼华端着刚给谢君南熬好的汤药过来,就看见院子里,红儿严肃着小脸,正聚精会神地听谢君南说话,谢君南身上穿着宽松的青玉色袍子,上面绣着银色的翠竹团纹,没系腰带的模样,看起来有些随意慵懒,不过他低头看着红儿的面容,却带着几分笑意,清澈动听的嗓音,正细细地为红儿讲解功课。 院子里,大树撑天,斑驳的影子投射而下,一丝一缕,似乎都将树下的两人给渡了层金色,锦绣无双,华贵天成。 灼华远远看着,不禁微微蹙眉,可心里却忍不住的嫌弃,谢君南好好的一个男人,长成这幅模样做什么?不去祸国殃民,恐怕将来也是个蓝颜祸水!哼! “三哥?”正细细听课的红儿,听到灼华的那一声轻哼,立即开口喊他。 谢君南扭头一看,嘴角的笑意似乎又深邃了七分:“怎么一副不悦的模样?可是谁招惹你了?”。 灼华虎着脸,上前将药碗放下:“你的药已经煎好了!”。 “辛苦你了”谢君南淡淡一笑,端起药碗递到嘴边轻轻吹了两下。红儿距离他身边极近,鼻头动动就闻到了药味,当下就苦了脸,起身:“谢哥哥吃了药,还是回去休息吧,我明日下午再过来便是了”。 谢君南微微点头,又问他:“那我之前说的那些,你可都明白了?”。 红儿点头:“谢哥哥放心,我都明白了,回去也会再温习一遍的”。 谢君南点头,他伸手摸摸红儿的头,就见着红儿抱起书本朝外头跑了,简直就是一副被狗追的样子。 第29章 根本 红儿跑了, 这院子里,就只剩下了灼华与谢君南,只不过谢君南是坐在木桌边上, 而灼华则是站在一旁, 谢君南仰头看去的时候, 只觉得如此角度,让灼华似乎变得高壮了不少,只是……那巴掌大的脸,依旧还是下颚尖尖的, 额前的碎发轻微倾斜,隐约遮住了他的眉峰, 他鼻头很挺, 鼻尖圆润就跟那白葱葱头似的,再看灼华的双唇,那双唇也不似一般人的嫣红,而是有些偏向蜜色, 浅浅淡淡的上头像是抹过蜂蜜了一样,看着颇有几分水润光泽,便是不知……这唇是不是当真如同它的颜色一样……是甜的? “你在看什么?”灼华困惑不已,皱眉看他:“我脸上有奇怪的东西吗?”。 谢君南骤然回神, 他轻咳一声,道了一声没事, 便仰头将这碗里的汤药一口饮尽, 当真是满口凄苦, 回味无穷。 灼华挑了挑眉:“你倒是也能忍得,这汤药苦成了这样,你也一口气喝了干净”。 谢君南长长一叹,顺手捡起桌上放着的糖块,放进嘴里:“只是碰巧,红儿刚才拿了一些糖过来,我想着有这东西,便硬着头皮,一口气喝了而已”。 糖? 灼华扭头一看,见桌上放着的是一小块、一小块形状不一的糖块,就反应过来那是村子里的丁丁糖,这种糖,虽然很甜,可是……也有些硬,关键也是粘牙……而且这种糖,只有村子里的小孩喜欢啊……灼华暗暗挑眉,又朝谢君南看去,刚准备问他不觉得这糖硬吗,就听谢君南忽而吸了一口冷气,脸上的神色也是骤然一变…… 灼华眼珠一转,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就没忍住,哈哈笑了出来。 谢君南被……磕牙了。 谢君南也很无奈,他被这糖磕着牙了,还不能再乱动,因为那牙好像还粘在糖上,这一动就会比较疼…… 但灼华看他一副吃瘪的样子,就没忍住越笑越放肆了:“你吃的得这个叫丁丁糖,这糖有些硬,不好咬的,要是一口咬下去,最容易粘牙,所以连村里的小孩都知道,这种丁丁糖只能抿着玩,不能咬着吃的……”。 谢君南也是哭笑不得。红儿拿这糖来,可没说这些,只说这丁丁糖味道很甜,还不腻人,还很好心的提醒他,喝了药后可以吃这个,结果…… 灼华笑够了,这才揉揉肚子,又说:“你等一会,我去给你倒杯热水,你喝点热水,一小会那糖就会自己掉下来了”。 谢君南不方便说话,就干脆朝他作揖以示感谢。 不过等着丁丁糖掉落不再粘牙的时候,谢君南已经喝了两大杯的热水!整个肚子都胀鼓鼓的! 灼华看他苦笑着拍拍小腹,没忍住又笑了起来,明显心情极好。谢君南扭头看他,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然而这一看,却让谢君南发现,灼华的嘴角边上,似乎映着两个浅浅的梨涡,不是十分明显,却只让他这一笑之下,似乎更显可爱…… 以前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 谢君南心里轻问,一时间反倒舍不得敲碎了灼华的笑靥,他等灼华笑够了,这才抬手,在灼华头上,惩罚似的轻轻拍了一下。 灼华一怔,看他一眼,这才收敛了笑意,认真问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没痊愈吗?”。 谢君南轻轻一叹:“还未曾,白日里倒是要好些,到了夜里,总容易咳嗽”。 灼华点点头:“最近夜里气候都比较冷,是容易影响到你的,不过……”灼华微微皱眉:“你若一直不好,那水田的事,岂不是要一直耽误下去吗?”。 谢君南微微一怔,他轻轻叹了口气:“最近村民那边如何了?”。 灼华说:“最近还好,也没什么事,水田那边的话,村长前两日倒是发话了,让大家最近都别忙着栽种,虽然村民们有些不解,不过好在,没出什么大事”。 谢君南听得点头,他估计,村长许是担心他这一病,不知要拖到何时,村长又怕村民们不知真相,继续去水田播种再出什么事来,便将水田的事情都跟村民们说了,不过好在如灼华说的一样,虽然村民们虽然惊愕困惑,但有村长的安抚,到也没出什么事来。 悠悠叹一口气,谢君南没再多说什么。 虽然如今借着这病,是能住在这里,与灼华再一步拉近距离了,不过……水田的事也确实是刻不容缓的。 翌日,灼华清早过来给谢君南送药,可是推开房门,房间里却不见人,灼华狐疑,又往院子里走去,也不见人,这下灼华便困惑不已,转身再去问其他人,可是谁都不知道谢君南去了哪,灼华想着他估计是在外头随便走走,便也没放在心上,只将汤药放在房间的桌上,便转身出去了。 下午,灼华从外头回来,那碗汤药依旧还放在原处半点未动,房间里,也不像是有人回来过的样子,灼华站在桌边盯着那碗一直未曾动过汤药,心里猜测莫不成是这谢君南不辞而别,所以这碗汤药便才会一直放着?只是……等灼华打开柜子,去翻看谢君南的衣物之时,东西又全都还在这里,所以……这人是出去了一整天都没有回来? 可是他会去哪?居然能耽误这一整天。 灼华暗暗思量,还没想出个结果出来,外头红儿背着书包就撒欢了跑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嚷嚷着:“谢哥哥谢哥哥,你昨天教我我今天全都答上了,夫子还夸奖我了,谢哥哥谢哥……咦?三哥?”刚冲进门,红儿自己就怔愣了。 灼华狐疑:“发生什么事了,你这么激动?”。 红儿被他一说,立即腼腆地抓头笑了笑:“昨日谢哥哥教了我一些诗词,还跟我仔细讲解了一番,回去后我自己又复习了一下,没想到今日课堂夫子刚好也教到这里,不过谢哥哥将的明显要更细腻一些,连夫子都夸奖我了”。 灼华听着这话,脸上笑意浓了几分,不过他摸着红儿的头,对红儿说道:“红儿,以后如果你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定不能骄傲自满,要记得会心虚学习,夫子教你的虽然可能没有谢公子教得仔细,但你要记得,夫子既然能做你的老师,那就一定有过人的地方,有句话,你得记住”。 红儿懵懵地看他:“什么话?”。 “取长补短”看红儿听得似懂非懂,灼华又缓缓与他细说:“学习别人的长处,成为你的长处,但若是别人不好的地方,也不值得你去学习,万一你要是学了,以后你就跟他们一样,变得莽撞无礼,甚至是忘恩负义的人了”。 红儿双眼微微睁大脱口便问:“就像大哥一样了吗?”。 灼华一怔,一时间又些不知道应不应该说是。 不过红儿却严肃着小脸再三保证:“三哥,放心,我一定不会像大哥那样忘恩负义的!”。 一时间……灼华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红儿今日下午的话,让灼华有些若有所思,他不知那时候,大哥离开的事,是不是给红儿造成了什么影响,他也害怕这件事会影响到红儿,只是这一个晚上,灼华都几次盯着红儿,看红儿对两个妹妹的照顾,还跟往昔一样,并没有异常,灼华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不过到了晚饭时,灼华再去谢君南的房间时,这房间里头,依旧还是不见人影。 灼华困惑,心下不由得开始有些急了。 谢君南难道真的不辞而别吗?还是出了什么事才会一直没有回来的? 想了想,灼华转身出去,打算叫上子清一块出去找找,可没想到刚转身回了院子,就看见谢君南推门进来的身影微微佝偻着,他掩嘴咳嗽,声音听来十分压抑。 灼华一怔,忙朝他走近:“你今日都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谢君南听得一怔,他抬眼看向灼华却没说话,依旧还是在掩嘴咳嗽,似乎喉咙难受得很. 灼华看他这样,也不再问,而是忙转身去给他倒了杯水,先让他喝下润润嗓子,两人入了屋里,关了门,谢君南才敢大声的咳嗽出来。 灼华在一边听着,都觉得自己喉咙疼得厉害,不过好在狠狠咳了这几声之后,谢君南终于缓过来了,他看向灼华长长一叹,才道:“我今日,去了一趟天泉眼”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是因为之前咳嗽得厉害而损伤了嗓子似的。 灼华狐疑:“天泉眼?你又去那里了?之前不是已经去过了吗?”。 谢君南道:“之前是去过了,不过我想了想,还是觉得那地方最有可疑,所以今天便又去了一趟”。 “你……”灼华略微迟疑,不知应该再说什么好了。 谢君南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温水才道:“还好我今日又去了一次天眼泉,这村子里水田异常的事,果然是与那边有关”。 灼华面上明显一惊。 谢君南看他这般反应,低低呼一口气,便将自己在天眼泉那边查到的情况说了一下。 第30章 找到 天眼泉是陶城这边少有的天然大瀑布, 它与九寨村上头、那名唤高嵩的大瀑布,都是周边几个村子里水源的重要来源,瀑布飞流而下, 灌入小溪河流, 形成了陶城周边, 几个村子的水源交错。 而天眼泉那边,那边水流飞泄而下,入了泉中,又分成了几股流向旁处, 谢君南也是今日硬撑着在那边一一地仔细检查过了,才敢确定, 花溪村水田异常的事, 正是天眼泉那边分流下来的泉水导致的。 因为泉水分股,水中的异常也跟着分裂,其中便是那股流向花溪村的水源有异,银针入水, 须有小半盏茶的时间,才会异变,针头不黑,只是有些微地发青, 而旁的几处水源却完全没有这样的异常。 灼华听着,不由得皱起了眉:“那要这么说来, 水田异常的事便不是人为的了”。 “应该如是”谢君南点头:“只不过造成天眼泉那边水源异常的源头究竟为何物, 还需要好好弄个明白”沉吟片刻, 谢君南又道:“明日我需要去村长家里一趟,与他商议一下这天眼泉水源的事”。 灼华动了动唇,还未开口,谢君南便又掩嘴咳了起来。灼华一怔,盯着他看,见他不过这片刻,面色便有些发红,不由得狐疑问他:“你是不是……又发热了?”。 谢君南一怔,道:“并没有”。 灼华皱眉,不信他说话的,干脆自己伸手探向他的额头,那温度果然很烫! “还说没有发烧!你这脑门烫得就跟个火炉子一样!”灼华瞬间脸色漆黑,推着他就往床边走:“你今天出去一整天,一定是又把病情给弄严重了,去床上自己好好躺着!我去给你弄碗姜汤!”。 谢君南看着灼华这样,心里顿时觉得一暖,十分受用,不曾想…… 灼华冷冷撇他一眼,毫不掩饰地道:“我是不想让你再继续赖在我家了,你早好早走吧。”。 谢君南:“……”。 不过等谢君南躺在床头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灼华端着姜汤过来,一看到他红得极不正常的脸色,最终也只是长叹一声,叫了子清过来照顾他…… 谢君南又病重了几分,灼华虽然不待见他,但想到他现在在做的事,还是跟子清说了一声,让子清帮忙去把村长叫过来得了,而后他自己一个溜烟,便直接朝小虎家那边跑了过去,到了小虎家这边时,灼华才知道,小虎跟王子夜已经在收拾包袱了,他们两人准备过明日就动身,一起前往边关。 听到这个消息,灼华怔愣了片刻,他愣在门边,有些呆呆的,恍惚间只觉得,这样的事情在曾几何时也发生过,而且还是一模一样,连他们离开的时辰,与自己得知此时的日子,都分毫不差…… 是…… 灼华上辈子的记忆里。 小虎收拾完了,直接拉着灼华去了后院里头,两人坐在木桌边上,沉默了许久,小虎才低低开口。 “我们还是决定要走了”小虎声音闷闷的说:“原本我是准备临走前再跟你说的,没想到你今日过来了”。 灼华回神,微微皱眉:“你现在就这么跟着他走了,你们的婚事……”。 小虎说:“原先我跟他是打算先把婚事办了再过去的,不过最近边关那边传来的消息不太好,我跟他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先跟他过去,婚事的话……什么时候办了都可以的”。 灼华抿了抿唇,没说话。 上辈子的记忆里,小虎便是因为没有与王子夜成亲办事,后头才会被人说闲话,甚至发生皇帝要给王子夜赐婚的事来,只是灼华上辈子折损去了,并不知道之后的事情如何…… “小虎,如果你爹娘都同意看这事的话,那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不过你跟他到了那边以后,如果可以最后还是把婚事办了,嗯最好还是在诸位将军的见证下办了这事才行”免得到时候又发生一次皇帝心血来潮想赐婚的事,要知道,抗旨不遵可是大罪! 小虎虽然不知灼华是什么意思,不过想着他是关心自己,还是乖乖点头,两人刚说完这话,王子夜就走了过来,略带笑意地看着灼华:“你放心便是,等那边的战事不在如此紧张,我会跟小虎在军中抓紧把婚事办了的”。 小虎看他一眼,脸色微红没说话。 灼华却觉得有些心堵。 自己跟小虎好好的说体己话,这王子夜为什么又要过来噎人! 长长一叹,灼华不禁想到自己这辈子之后的事,对了! 灼华一惊,差点忘记了之前海大姑给自己的那个生辰八字! 不过…… 追问过王子夜后,王子夜那边给灼华的回答是,暂时还没有头绪。 最后灼华就一个人焉头焉脑的回去了。 进门时,院子里,谢君南跟村长,还有村里的几位叔公,连着自己阿爹都坐在大树跟下,一个个神色凝重,像是在商议着什么事一样,灼华面色狐疑,他悄悄凑近,才知道,几位叔公也跟着过来,是因为谢君南跟他们说了天眼泉那边的事情。 灼华站在一边,看他们说得认真,也不好上前去打扰,转身的时候,看到一旁的门边,子清正在忙着劈柴,灼华眼珠一转,直接朝他跑了过去:“二哥,叔公他们来了多久了?”。 子清看他一眼,继续忙手里的事:“他们是跟村长一起过来的,都来了好一会了”。 灼华微微皱眉。 子清又说:“我之前听了一会,估计过两天,他们还得带着几个大夫,再去天眼泉那边查看情况,搞不好的话,可能要动工修改那边的水渠”。 灼华听得微微惊讶,如果是达到要动工修改水渠的话,那工程可不小! 快到晚饭的时候,叔公们跟村长都走了,谢君南回了房间,身上披着件袍子,便坐在桌边提笔写字,灼华站在门边看了一会,猜测他估计是在向上峰回报这边水田进度的事,沉吟片刻,灼华也没进去,晚饭与汤药是子清给谢君南送过去的,灼华偷个懒,去陪着大家一起用膳。 饭桌上一家人围拢一团,似乎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连英的不在,谁都不会再提连英一句,两个妹妹安静的坐在陈氏身边,一模一样的小脸乖巧可爱,这两年甚至还长了几分婴儿肥出来,看着十分可爱,红儿吃食一向偏素,导致他小小的人也弄得下颚尖尖,似瓜子脸一样,若不说他是个男娃娃,恐怕晃眼一看,该要以为他是女孩子,陈氏对此其实不太高兴,总爱夹了一块一块的肉放到红儿的碗里,弄得红儿委屈兮兮,每次总忍不住想趁着陈氏不注意地时候,把肉片转塞给灼华,不过……被陈氏一瞪,灼华也不敢接,只能乖乖的低头扒饭。 李沐跟李老爷子看着红儿的小动作,一个个都憋不住好笑,红儿被闹得脸色更红,更是低头不敢说话,正吃饭时,李婆母突然说了一句:“说起来,子清今年也十九了吧?”。 陈氏应道:“过了端午便满十九了,现在正在吃二十的虚饭了”。 李婆母点点头,又说:“子清跟隔壁村里的柳家丫头定亲也有几年了吧?现在是不是应该把婚事办了才好?”。 灼华听着,明显一怔。 陈氏笑了笑说:“子清跟陌燕定亲是有两年三了,不过那丫头也是几个月前才刚及笄,等过两日,我就去柳家走走看看”。 李婆母冷哼一声:“别过几日了,明日你就过去吧,当年老大在子清这个年纪的时候,连英都已经五岁了!”。 骤然提及的名字,明显让饭桌上的氛围变了一番。 李老爷子当即呵斥:“吃饭就吃饭,话怎这么多!陌燕那丫头才刚及笄,才十五的丫头能有多大?再说子清现在还小,再等一两年也不是什么事!”。 李婆母不太高兴:“子清哪里还小了?村子里跟他同岁的好多小伙子不是已经成亲了,就是孩子都满地跑了,就他还这么不高不低的悬掉着,我这也是担心他啊”。 李老爷子直接斥她:“你少作妖一些就是了,小二的婚事他爹娘做主就行!”。 一听这话,李婆母差点要搞事情了,不过转眼看到子清进来,她噎了噎,又看李老爷子瞪着自己,就把话给咽了下去。 李沐看向子清,直接问他:“你刚才给谢公子送吃的东西过去,他还好吧?”。 子清走到灼华身边坐下,回道:“谢公子还好,就是咳嗽得还是有些厉害,估摸着也得再休养好几天才行”。 李老爷子皱眉:“实在不行,回头给他换个大夫”扭头看向李沐,老爷子说:“明日赶集的时候,你直接进城去给他另外请个大夫吧,他这身体一直这样拖着也不成”。 李沐点头应好。 灼华在心里干笑,谢君南这病完全是他自己作出来的,换几个大夫可能都不管用。不过转眼再朝子清看去的时候,灼华又皱眉了。 他记得,上辈子小舅将一家人都接去进城的时候,子清依旧没有成亲,这婚事是为什么黄了,灼华一直都不知道。 晚饭过后,灼华去了陈氏的房间,见陈氏正在整理东西,灼华抿抿唇,才问:“阿娘,你是在准备要去柳家的东西吗?”。 陈氏朝他笑笑啊:“是啊,我打算明日就去柳家走走,看看他们家陌燕,顺便跟他们日子定下”。 灼华唔了一声,问:“这样会不会太赶了?”。 陈氏失笑:“哪里会赶?只是先定下日子,又不是立即便要成亲,走这一趟,也好让你二哥安心一些,免得你奶奶憋不住,跟他耳边胡说些话,让你二哥胡思乱想的”。 灼华点了点头,想到他奶奶那个为人,完全有这种可能。 陈氏笑着,捏了捏灼华的鼻子:“先前若不是你小舅来信说了,你的婚事得让他来做主,我都准备给你相看相看了”。 灼华瞬间头皮一麻:“相看什么?这太早了”。 “只是看看,又不是立马就定下”陈氏好笑:“说来你大哥当初若是不跟家里闹的话,他之前回来的那次,我跟你阿爹就该给他相看婚事了……”。 果然…… 李婆母今晚上碰到陈氏的逆鳞了。 灼华暗暗吸一口气:“阿娘,你也别想那么多的,大哥自有大哥的路要走,你管不了他一辈子的,他既要去,那你随他便是的,说句难听些的,你就当他嫁远了就是”。 陈氏失笑:“你大哥又不是哥儿,哪能嫁……”。 提到连英,陈氏的神色总会有些晦暗,灼华怕他会在连英的事上越想越多。眼珠一转,突然说:“对了,阿娘,前几天我去海大姑家玩的时候,大姑帮我看了个手相,他说我以后会有贵人相助的!”。 陈氏果然被转移了注意,立即盯着灼华:“大姑说你有贵人相助?什么时候?”。 灼华笑:“这个大姑没说,不过她当时给了我一个生辰八字,还说只有这个人能帮我”。 陈氏一下就好奇了:“是个什么八字,说来我听听”。 桌边便将那个壬戌年,十月十八,丑时三刻生人的八字说了。 陈氏一听立即古怪了:“这不是你小舅的生辰八字吗?”。 “!!!”。 灼华惊得睁大双眼。 陈氏又道:“我没记错,你小舅就是这个生辰,只是因为这个时辰有些凶险,所以你小舅当初才会过继给万俟家的人”。 这是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灼华激动得一把抓住陈氏:“阿娘!你没记错?小舅真的壬戌年十月十八丑时三刻的生人?真的没有弄错?”。 陈氏笑道:“这种事,我当然没有弄错,而且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你小舅也不会在才六七岁的就过继给了别人”陈氏幽幽一叹:“你小舅小的时候,你外祖家里总是出些稀奇古怪的事,怎么弄都弄不好,后来还是一个四方游历的老先生,路过村子讨茶喝的时候,才顺便帮你小舅看的相,他当时只是摸了摸你小舅的天灵盖,就说你小舅生得太凶,不合适留在家里,原本啊,你外祖父是不信这个的,不过那先生是真的厉害,他只是看了你小舅的掌纹而已,就将那段时间发生的事给说了七成准,你外祖父原本不信的,也相信了,后来你外祖母就把你小舅的生辰八字直接告诉给那老先生,老先生当时拿了龟壳给你小舅卜卦,直言到你小舅的八字太大,家里人都压不住,得给他找个属龙的人家,过继为子,这样才能保你小舅保你外祖一家”。 这件事,灼华小的时候,就时长听陈氏说起过,所以他也知道小舅的姓氏为什么会跟陈氏不相同,但是他并没有听陈氏说过,小舅过继给别人家里,居然还是因为这八字的关系…… 陈氏不知灼华在想什么,她只是轻轻的继续说道:“当年将你小舅过继之后,家里果然逐渐平顺起来,连你小舅也乖了很多,这么多年,都没灾没病的……”陈氏说着,伸手将灼华揽住:“难道大姑说的这人就是你小舅吗?”。 生辰八字不会有错!肯定是的! 灼华心里激动异常。 他想起上辈子小舅的功绩成就,越想越觉得这个就是小舅,顿时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只是……小舅还有两年才回来,最快也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他真怕自己等不到小舅回来,武临清就要回来搞事情了。 心里好烦。 一个晚上灼华就处于这种悲喜交加的氛围里头。 第31章 前车 灼华找到了海大姑说的那个能帮自己改命的人, 可是这个人现在却远在天边,让灼华心里也很是焦急,都有些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小舅了, 而另一边, 谢君南在天才刚亮的时候, 就带着李沐跟村长、还有两位叔公跟村里的大夫,朝着天眼泉那边去了,陈氏收拾完了,就干脆带着灼华, 还有两个女儿一起去了隔壁的五花村柳家走动。 小虎与王子夜也是今日离开,灼华原本是想去送送他们两人的, 但想了想还是作罢。 等战事结束之后, 王子夜与小虎八成还得回来,到时候再见也是一样,而且关键也是……那两人走的时间太早了!最后灼华还是陪着陈氏去了五花村柳家。 五花村距离花溪村还比较进,坐牛车过去的话, 大约也就两个时辰的样子,柳家的大丫头柳陌燕,在十二岁的时候,就跟子清定亲了, 两家人原本就是约定好了,等柳陌燕及笄了, 要办喜事的, 虽然在他们这种乡下地方, 十四五岁的姑娘真心不算大,但也架不住很多都是小小年纪就已经先定了人家。 灼华的两辈子里,对这柳家的记忆都比较模糊,他上辈子跟柳家接触不多,这辈子更是完全没有过接触,牛车上,灼华只要一想到自己二哥最后还是没跟着柳陌燕成亲的事,心里就有些堵,可是偏偏他连子清跟柳陌燕的婚事为什么会黄了都不知道! 胡乱想着,前头也有人家驾着牛车过来,灼华扭头一看,脸上的神色立即就阴霾了。 前头过来的人家,灼华化成灰都不会忘记,那是他大哥连英的老师,杨普业一家,还有他幺叔李埭! 一群人坐在牛车上头,说说笑笑的关系好不亲切! 陈氏也看见了对面的几人,她脸色冷冷,撇开头装没看到,不过李埭就有些不知好歹,见到他们,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朝他们打招呼。 灼华简直被李埭恶心的不行,不过转眼时,当看见李埭身边的杨普业,微微眯眼看着自己的时候,灼华心里瞬间就憋了口气。 杨普业这人个头不高,眼睛圆圆的,因为家里的坏境不好,所以人看起来又瘦又黑,不像一般小老头那样的和蔼,这杨普业因为头上的头发掉了大半,头顶中空了大半,所以看起来总是有一种阴谋算计的味道,坐在杨普业身边的少女,是她的女儿杨子聘,长相随了杨普业的面容,与李埭靠在一起的,是杨普业的长子,杨子龙,杨子龙个头遗传了杨普业,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却跟灼华差不多的个头,面向看着倒是有些老实,但是不笑的时候,就显得显得十分凶煞。 早几年灼华与杨普业的这对儿女关系还很亲切,亲得就如同兄弟姐妹一样,可是随着杨普业的阴谋逐渐浮出水面之后,灼华只要看见他们都觉得恶心,此刻这里狭路相逢,只让灼华想起了那不知所踪的大哥连英,八成是被他们给藏了起来,灼华暗暗掐了掌心,突然朝陈氏喊了一声:“阿娘,之前我听村长说,被除了族的人,是不能进京参与考试的,好像情节严重的,连身上享有的功名也会被剥夺”。 陈氏微微一怔,扭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灼华说:“红儿明年不是要去考童生了吗?所以我就多打听了一下这些事情”。 陈氏微微摇头:“红儿还小,考得又只是童生,那些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那可不一定啊”灼华仰高了声音说:“之前我听住在村长家的谢公子说,京试对这些都很重视,稍有一点的言行不当,一旦核实,都会影响将来的前途的,红儿如此乖巧,我当然要帮他好好盯着,可不能让他走错一步哪怕是半步,万一将来红儿能上京赶考,却被人查到他幼时对父母不孝,对兄弟不亲,这可是会很影响他的仕途的”。 灼华注意到,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好与他们对面擦过杨普业眼色微闪。 陈氏听出了灼华的话意有所指,可最终也只是长长一叹:“虽然你说的在理,可是这山高皇帝远的,谁会没事去查这些?若是有人当真去查,那当初也闹不出王继峰跟林祖贤的事了”。 陈氏说的这两人,也算是历史上的名人,这两人都是苦人家出生,一个文强,一个武强。 王继峰当年学文了得,从乡下的一个穷小子,一路过关斩将,直逼进城,最后以优异的成绩考了三甲进士,很得皇帝喜欢,在皇帝有意为他赐婚的时候,他凛然拒绝,只道家中有糟糠妻子,不能抛下妻子,虽然这场抗旨,差点惹怒了皇帝,但却也让他被皇帝更加看重,但这王继峰衣锦还乡之后,才知道,他原配妻子在他走后不久便已经过世,为此,王继峰又心甘情愿为妻子守灵三年,这三年这王继峰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痴情人物,最后还惹得王爷之女爱慕不已,而后两人在太师的牵线引路之下,便顺理成章地接受了皇帝的再次赐婚,甚至在最后这王继峰还做到丞相的位置! 至于另外一个林祖贤,这人走的是武将路,历史对于他的记载可比这王继峰的要精彩多了,这人原是武馆出身,后来因为犯事被判了充军,在军中刚有小成,他就又开始作妖,直接杀了原来的上峰,然后仗着与上峰面容相似,就直接顶替了上峰的位置,过起了原本属于别人的生活,这不算,历史记载这人权利大了之后,更出格的事情都干过,据说在当初那个年代,连太后都被他欺负过,后来还是小皇帝登基,设计将他拿下,全府抄家,才翻出这林祖贤的真实身份出来! 灼华读书不多,但对这种史记传说却记得十分清楚。他记得,历史上王继峰虽然当了二十年的丞相,但临老了却被打脸,一个自称是王继峰长子的人,带着血书,直接拦下了八贤王的轿子,朝八贤王当街告状,后王继峰才被八贤王翻出了他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 原来这王继峰在高中之后,衣锦还乡之前就提前买凶杀人,因他孤身一人,当年又曾是入赘妻族,现在高中回来,自然觉得这般入赘的身份,实在让他抬不起头来,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斩草除根,但是他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他的妻子会为他生下了个儿子,而且此子还因为机缘巧合躲过一劫。这事件曝光之后,王继峰的下场可想而知。 不过……淹没了二十年的事件,真相才得以浮出水面,似乎已经意义不大…… 不过此刻。 “那可不一定”灼华忽而一笑,他扭头时,发现已经擦过的杨普业,睁着眼正盯着自己,灼华又道:“虽然这些事朝廷不会特意派人去查,但官场那种地方,总有人查的,再说了,当年的王继峰跟林祖贤,能把尾巴扫得这么干净,那是因为他们有权有势了,红儿可什么都没有啊,而且我家红儿这么乖,也做不出这种事来,但是也架不住他会受人挑唆忤逆不孝啊”。 陈氏听着,朝他头上拍了一下:“哪有当哥哥的这么说弟弟的?”。 灼华朝她嘿嘿一笑。 两个妹妹也跟着一起数落灼华这话说得不对。 他们那边说说闹闹的走了,杨普业这边,他却陷入了沉思。 说句实话,灼华会知道这王继峰与林祖贤的事,杨普业也还是有些意外的,他之所以敢教唆连英这么跟家里人闹,其实也是因为这前车之鉴,想要相仿一二。 他心里其实一直有一个打算,他用尽心思栽培出来的学生,最后如果变成举目无亲,却又成了自己的女婿,那这女婿将来出人之后,便会顺理成章的供养他们杨家,至于杨普业的那个儿子,杨普业对他有另外的打算,所以暂不考虑,然而这些事,除了杨普业全都无人知道,而这李埭,如灼华之前所说,如果不是杨普业能帮到他的儿子,他也不会跟杨普业与虎谋皮,只是方才听到灼华说的那些,李埭心里又悬了起来。他不知道他做的这些,在以后会不会间接地影响到他的儿子。 李埭与杨普业那边是怎么想的,灼华并不知道,不过也亏得是陈氏突然提及历史上的那两个名人之后,灼华才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情。 也许大哥连英,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与家里反目,除了是被杨普业与洗脑与李埭的教唆之外,这其中恐怕也是有一半这样两个列子的因素在里头,而连英会舍得狠下这样的心肠,如果没有猜错,必定是与杨普业跟杨竟也的关系有关,而再回过头来看家里人,一家子的平民,完全没有一个人能在以后帮到他半点忙! 不对…… 灼华神色一惊,突然问:“阿娘,小舅参军的事……我大哥……知道吗?”。 陈氏没想到灼华会突然问起这个,她微微一怔,才轻叹着:“你小舅的事,你大哥怎会不知道?只不过你小舅参军多年,极少才有时间写信回来,恐怕你大哥这些年,也要忘了还有你小舅这个人了”。 灼华听了,当下暗暗点头。 如果当真是这样的话,那这前后两辈子里,大哥的反常就说得通了。 灼华胡乱想着,快到正午的时候,与陈氏刚好到了五花村。 这两日,天气有些的阴晴不定,不过还好并没有下雨,进了村,陈氏戴着灼华与两个妹妹直接便去了柳家。 柳家就在村里的西北上,地靠水田,屋前栽种着一颗大柳树,几人下了牛车,两个妹妹就安静地跟在灼华身边,陈氏看看他们三人,而后才领着他们直接去拍了柳家的院门。 柳家也是一个四合院的院子,半人高的围墙,可以清楚地看到里头的情况,陈氏在门外拍了一会的门,才见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女孩过来开门,那女孩与灼华看着年纪相仿,葡萄似的大眼樱桃小口,瓜子脸,即便穿着朴素也挡不住那一脸的清美,看着可人极了,一点也不像是这种乡下地方的丫头。 眨眼看到个这么漂亮的小丫头。陈氏怔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笑着问道:“你便是柳大姐家陌紫丫头吧?”。 小丫头明显一怔,她盯着陈氏看一会,突然反应过来,却是瞬间惊得微微睁大了眼。 第32章 子清 陈氏带着灼华还有两个妹妹去了五花村, 家里李沐跟李老爷子,还有村长等人最近忙着跟谢君南处理天眼泉那边的事,一大早的也不在家里, 此刻家里除了去上学的红儿, 就只有子清跟他奶奶李婆母在家。 陈氏去五花村做什么, 子清知道,可也因为知道,心里的感觉才比平时更毛躁了一些,不过只看他眼神清明, 嘴角一直微微翘着的样子,就知道他虽然心里毛躁, 但却还是极为高兴的。 厨房里, 子清一大早就给李婆母做好了早饭,而后他看着时辰,就搭了村里大伯的牛车进城赶集,市集上依旧人声喧闹, 热闹得很,子清一路挑选过去,给家里买了可以炖汤的大排骨,又自己拿了一些私钱, 给两个妹妹买了一身新衣裳,最后还去书铺逛了一圈, 找了小半个时辰, 才找到红儿之前跟他提过的、那种带有解释翻译的书籍, 忙完了这些,正午已经快过了大半,子清带着一堆的东西,走到跟大伯约定汇合的地方,还没歇息几下,就瞧见这种喧闹的市集里头,居然出现了两个气质不凡的男人,只是一人领头走在前头,看那模样像是哪户人家的贵家少爷,而另外一人则跟在那贵家少爷的身后,看着有些像是护卫一类。 陶城这边虽然也有不少富贵的人家,但是那人的衣着、气质,明显不像是陶城这边的人,再看那人的模样,子清搜尽脑子里的所有词汇,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可以形容,就只觉得那人虽然是个男人,不过模样却生的当真好看,就是……看着稍微凶了一些? 子清盯着那人,那人一个转眼之间,也刚好对上子清直白的目光,他微微一怔,到没什么反应,子清朝他略微点头,便掩饰般地轻咳一声,扭开头去。 那人微微蹙眉,目光依旧盯着子清,他看子清扭开头了,眼神顿时变得更加直白,直将子清从上到下仔细地来回看了几遍。 “王公子”身后有人唤了一声。 那王公子回身扭头,看向身后的人。 此人面容俊秀,一身长袍身形纤瘦而又高挑,只是那张与灼华相似了几分的面容,不是他出走的大哥连英又会是谁? 王公子微微蹙眉,问:“此处人多眼杂,为何约在这里?”。 连英微微一哂道:“虽是人多眼杂,却也是最为合宜之处”。 王公子不以为意,问:“杨普业呢?”。 连英作揖:“老师已经茶社恭候多时,王公子,这边请”。 王公子甩袖负与身后,他往前行出两步,忽而又停步朝子清那边看去,见子清已经坐上了牛车朝着人群外摇摇晃晃的出去,他眼睑一垂,这才转身随着连英去了。 回村的牛车上,子清翻点着放在身边的东西,想看看自己有没有遗漏下什么忘记买的。 驾车的大伯姓许,村子里的人,大家不是喊他一声许老哥,就是喊他一声许大伯。 许大伯原本在悠悠地哼着山歌,只是眸光远眺看着远处,在田野间玩耍的几个女娃娃时,许大伯不知是想到什么,突然哎了一声,高昂地问:“子清啊,我记得、你当年跟柳家的娃娃定了亲,都快有两三年了吧?”。 子清一怔,顿时笑得有些腼腆:“大伯还记得这事呢”。 许大伯哈哈一笑:“那怎么会不记得啊,你们家的几个兄弟姐妹们,那都是村里人看着长大的,以前还小就不提了,现在你们都长大了,这当叔伯的当然得为你们的亲事上心了,你看看啊,大伯我家的那兔崽子跟你一样的年纪,可娃娃都能满地跑了,而你这却还没成亲,你说大伯我能不提你急吗?”。 子清挠头,笑了笑:“这事不急,再说陌燕年级还小,我再等等她也没关系的”。 许大伯长叹一声摇摇头:“你这小子哟,将来一定是个疼媳妇的,那柳家娃娃有福哟”。 子清脸上笑意更大,却是看着远处不再说话了。 黄昏时,子清回到家里,红儿正乖乖地趴在桌边写着作业,两个妹妹则乖巧的拿着筲箕,坐在树荫下学做着女红,那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梳着一样的双髻头,看起来既可爱淘气,又满是灵动,就是……这晃眼一看,有些不容易分辨得出谁是谁。 子清也没打扰他们,只自己拧着东西先去了厨房,可是等他刚钻了进去,却发现,灼华正站灶台边上,呆呆地出神。 子清狐疑:“灼华,你在这里发什么呆?”。 灼华猛然回神:“二哥,你回来啦?咦?还买了这么多的东西?”。 子清笑道:“是啊,难得赶集,所以就多买了一些,晚上的时候,我给你们顿大排骨吃!”。 “那感情好!”灼华笑说:“红儿他们几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是应该多吃些大排骨补身体的,这样以后才能长得高高壮壮的!”。 子清摇头失笑,他将东西分别摆放好了之后,犹豫再三才迟疑着问:“你跟阿娘今天去五花村的时候,怎么样了?”。 灼华心里微微一惊,定了眼,看子清难得腼腆,又红了耳根的样子,灼华暗暗拽紧了袖子里的拳头,面上只道:“我跟阿娘去的不是时候,那柳家并不在家里,问过村里人才知道,他们一早上就都回了外祖家去了,好像是有什么事,大概会耽误很久才会回来的样子”。 子清似乎惊了一下:“她家出事了?是大事吗?”。 “二哥你别急”灼华忙道:“想来应该是他们家里的事情,等办完了,他们应该就回来了,再说如果当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以我们两家如今的关系,他们不可能不说的,不过既然他们没说,那想来可能就是这些事情,不好与我们说起,我们且在这里等着便是了”。 子清听了,也觉得似这么回事,他蹙紧了眉,暗暗吸一口气,迫使自己不再乱想。 灼华看他已经听进去了自己说的,也是在心里暗暗呼了口气,离开厨房的时候,灼华转身直接去了陈氏的房间,推门时,陈氏正在屋里忙着,可是那脸色也是难看得很。 “阿娘”灼华唤他一声,进门后反手将房门关了。 陈氏微微一怔,抬头看他:“你过来了,你二哥回来了吗?”。 “回来了”灼华走到陈氏身边坐下:“我刚才已经跟二哥说了,柳家有事我们没见到他,二哥信了,也没多问什么”。 陈氏听后,长长一叹,她努力睁大了眼,想要忍耐什么,可是眼角却还是见了红。 灼华看她这样,劝她:“阿娘,你别胡思乱想,柳家既然想要退婚,那退了这婚便是,他们想要毁了这门亲事,那是他们眼拙,舍了我二哥这么好的夫婿不要,那是他们没这福气!”。 “你还小,你不懂……”陈氏长叹:“这些年,你二哥一直一心一意地等那陌燕长大,现在人是及笄了,可她突然要反悔了,这件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二哥说,要不是昨个儿你爷爷提起来,让我去走动走动,恐怕我们还要被一直蒙在鼓里了,现在这事来得这么突然,你二哥他……我怎么说?我真怕他受不住这个……”。 “阿娘,我二哥不是那种受不住打击的人,而且这种事,越是拖着不告诉给我二哥知道,时间越久对二哥伤害越大”灼华劝他:“这件事,如果你不知道怎么跟二哥说的话,我去跟二哥说”。 “灼华……”。 “阿娘,你放心,我会注意用词不会让刺激到二哥的”灼华接过陈氏的声音,面有肃色:“而且这件事,恐怕也瞒不了多久,如果二哥是最后一个、甚至是从幺叔他们那里知道这个事情的话,那更加不好”。 李埭那两口子,简直就是无事生非见,不得别人过得比他好的类型。 想到那两口子的德性,陈氏狠狠闭眼,她常常吸了口气,才下决定似的说:“这件事,还是我去跟你二哥说吧,你……别去……”。 陈氏既然开了口,灼华在怔愣过后也只能点头听话。 上辈子,灼华一直都不知道子清跟柳家的婚事是怎么回事,现在他算是知道了。 柳家悔婚了。 早前灼华与陈氏去柳家的时候,门口见到的那个女孩并不是柳陌燕,她只是柳陌燕的妹妹,见到灼华等人的时候,她那一脸的惊讶跟欲言又止,让陈氏与灼华心里当即就嘀咕了起来,而见到了柳陌燕她娘的时候,陈氏才彻底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柳家退还了他们当初给的信物,并且态度坚定地要求退婚,至于原因,柳家却不愿多说,只道他们二人的八字不合没缘分。 话都说到了这里,陈氏也不多做纠缠,拿回了当初交换的信物,就带着灼华走了,一路上陈氏都阴沉着脸,心情显然恶劣极了,然而回家后,想到子清,陈氏又难受了。 灼华将能安慰陈氏的话都已经说尽了,可是效果明显不好。 院子里的阶梯上,灼华坐在那里,他低垂着头,想到柳陌燕她娘的那个态度,总觉得这其中,好像有什么猫腻是他不知道的,灼华明明记得,那柳陌燕当初跟自己二哥定亲的时候,明明也是很喜欢自己二哥的,现在怎会变化这么大? “你在这里发什么呆?”。 “嗯?”灼华回神抬眼,便见谢君南不知何时,居然就在自己身边坐下,微微蹙眉,灼华问他:“你不在房里歇着,跑这里做什么?”。 “在这里也是歇息”谢君南淡淡一笑,又问:“你在想什么?烦心事?”。 “也不算吧……”灼华叹息,伸伸懒腰问:“你这两日咳嗽好些了吗?”。 “还是如此,白日里倒没什么事”。 灼华皱眉:“怎这么奇怪?……你不会是夜里自己跑出去作了吧?”。 谢君南一怔。 灼华冷眼:“比如说趁着我们大家都睡着了,自己不睡觉跑出去吹冷风,泡冷水澡之类的,就是为了病一直不好”。 谢君南失笑:“你怎会如此认为?”。 “难道不是吗?”灼华挑眉:“大户人家不是经常惯用这种手段,来争宠的吗?”。 谢君南微微一哂:“那看来你很会争宠了?”。 灼华哼笑:“争宠不会,杀宠比较在行”。 “杀宠?”。 “就是将那种需要跟别人争夺,才能得到的人,提前扼杀在摇篮里面!”灼华说着还恶狠狠地捏了一下手掌!但完全没有声音。 谢君南看着,眼底带笑,他学着灼华的样子,也做了同样的动作:“扼杀在摇篮里面?”。 咔咔咔…… 手指关节的声响好响亮! 灼华:“……”。 谢君南扭头看他:“可要我帮忙?”。 “……谢谢了”。 灼华起身要走,不过刚走出两步,他突然又朝谢君南看去:“对了,天眼泉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谢君南道:“明日等大夫来了,再去仔细检查一遍,之后就开始着手处理了”。 “哦……”。 谢君南起身,他轻叹一声朝灼华走近:“之后要开始忙于天眼泉那边的事了,许会有多时见不到了”。 “……见不到就见不到呗,有什么的?”。 所以谢君南的话是不是有点奇怪? 见灼华那一副奇怪的样子看着自己,谢君南轻轻一叹,他总觉得想说些什么,可是又怕说了会让灼华更加厌恶自己了,这种心情还是让人感觉犹如猫抓似的。 他不说话,灼华也懒得等他,转身就走,只留下谢君南看着他的背影暗自苦笑。 如谢君南所说,两天之后,他开始忙碌起来了,不止是他,连李沐村长还有叔公等人,也都跟着他一起忙着朝天眼泉那边跑。 灼华看着他们的忙碌,自己基本也帮不上什么,比起天眼泉那边,灼华现在比较担心的,是柳家退亲的事,倘若让子清知道了,他会是个什么反应。 就在灼华兢兢业业中,陈氏终于还是将这事跟子清说了,子清听后,整个人都怔愣了,不过他除了面上有些微的呆滞之外,其他倒是没有反应。 陈氏看着子清的这个反应,只觉得心里难受得不行,不论她怎么去想,都想不明白好好的柳家为什么会突然反悔。 子清呆愣了片刻,回神时,看到陈氏一脸的心疼与担忧,他暗暗握紧袖子里的拳头,面上却只是淡淡一笑:“我知道了,既然柳家想要退婚,那退了便是,也没什么关系的”。 “你……”陈氏呆住。 子清爽快一笑:“最近这一年来,我与陌燕也确实是没怎么见过,感情淡了也是正常,说起来我都差不多快记不清她是什么模样了”。 一时间陈氏有些不知该怎么说,她只是盯着子清,暗暗吸了口气安抚他:“柳家不识趣,我们也不稀罕他们,而今你年纪也小,婚事也不必焦急,慢慢来,等为娘的再给你相看一个比柳家更好的女子”。 子清面色随意,像是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里,他笑着反过去安慰陈氏,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衣袖下,他的手被他自己拽得多紧。 灼华一直躲在窗外,听着里面的动静,心里虽然是微微松了口气,可是同时却又有些困惑,难道他二哥真的对柳陌燕悔婚的事毫不在意吗?灼华想去问问,又怕到时候会真的揭了子清的伤疤,想了想,灼华索性不问了,他干脆直接偷偷盯着子清,看他会不会做些什么了,不过……刚盯了子清两天,灼华就被他抓了一个现行。 “所以你是怕我因为柳家退婚的事想不开才跟着我?”子清直白地问。 灼华讨好的嘿嘿一笑,算是认了。 子清轻轻一叹,抬手在灼华的头上拍了一下:“你放心吧,我不会的,我也不是那种拿得起放不下的人,更别说我与她到底是还没有成亲”。 灼华听着,又盯着子清的脸看了半响,确定子清对这个确实不在意了,才暗暗地呼了口气。 退婚这种事,传出去说实在的对谁的名声都不好听,不过好在,退婚这种事不像女子失节的事那般严重,而且这种乡下地方,也不像城里的那些达官贵人一样,极其注重这名声,当然了在乡下地方,闲话必定是会被说两句的话,不过此事对子清倒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不过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灼华心里却总是隐约的觉得,这事好像没完…… 第33章 突然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柳家退亲的事,好像对子清当真没什么影响了,天眼泉那边的事也在急速的处理中。 一晃眼, 入了十月, 天气进入了最为酷热的时候, 如谢君南所言,这些日子,因为忙着天眼泉的事情,他与灼华已是多日都未曾见过了。 长久未见, 灼华也不知谢君南的病是否痊愈,当然、说灼华这是关心谢君南, 似乎不太可能, 他只是怕谢君南会借着病情不好,而一直懒在自己家里! 为了确定这事,一大早,灼华就一个人跟去了天眼泉, 到了那边的时候,谢君南正站在边上歇息,李沐与村长等人围拢一起,似乎在说着什么, 而那几个大夫,则是忙着将这周边仔细勘察。 灼华站在树下, 见他们都没谁注意到自己, 他眼珠一转, 朝谢君南走近,刚想抬手拍他肩膀,灼华突然想起,之前自己曾被某个四哥给过肩摔的场景,一时间便心虚地收回手,扭头四下看了看,最后……灼华捡起石头,直接朝谢君南给仍了过去! 不过…… 谢君南眼神骤然一冷,他猛然伸手,却是一把接住灼华扔来的石头,回头时,谢君南眸光凛冽,可当发现身后偷袭自己的人是谁时,那眼里的冷冽,又瞬间如同冰霜融化了般。 面色一缓,谢君南直接朝他走近:“灼华,你怎么来了?”。 灼华还有些呆愕于谢君南方才的反应,尤其是那个眼神,让灼华满心里全是说不出的心悸,而此刻回了神,再看眼前这人,面容温和,嘴角微扬,一副温润翩翩的模样,哪里还有方才的那般骇人? “怎么了?”发现灼华神色不对,谢君南也微微怔愣。 灼华摇头,甩开心里方才那奇怪的感觉,只道:“看你最近都一直在这边忙,就在想你的病可是已经痊愈了?”。 谢君南听着这话,心里立时便暖了几分:“这几日已经好了许多,几乎痊愈了”。 “哦……那你应该可以搬回村长家了吧?”。 谢君南: “……”。 灼华睁大眼,无辜而率真地盯着他看! 最终谢君南幽幽叹息,有些无奈地问:“难道到了现在,你还是依旧不待见我吗?”。 灼华轻咳一声:“我只是怕红儿下了课堂回来,会打扰到你而已”这个理由……好蹩脚。 谢君南淡淡一哂,直接说道:“之前我与李大叔说起了这个,不过李大叔道,如此搬来搬去也麻烦,而且当务之急还是水渠为重,所以……”谢君南微微眯眼,满面的如沐春风:“李大叔让我不必搬了”。 灼华:“……”。 突然想揍人了怎么办? 看出灼华的不悦,谢君南眼底笑意更浓,不过为了避免彻底激怒灼华,他在灼华抬眼朝自己看来的时候,又急忙收敛了几分笑意。 最终灼华幽幽叹息,只将谢君南能搬走的事,寄托在水渠的事上…… “那水渠的事现在如何?”。 谢君南只睨他一眼,便知他打的什么注意,不过谢君南还是老实说道:“经过我们众人的多次商议,还是决定要修改天眼泉这边通向花溪村的水渠”。 “!!!!”灼华惊愕:“那样工程量会很大的吧!?”而且修改水渠谢君南岂不是走不了! “但这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 谢君南道:“天眼泉这里通往花溪村的水渠,已经被彻底毒染,连带着水中砂石也都带上了毒性,若是不修改水渠,这水中异毒也不好清理,而且这水里生长的水草,经过这么久的浸泡,恐怕也早已变质,若不是修改水渠,怕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 灼华听得皱眉。 谢君南又道:“而且修改水渠这事,回去之后我会再修书一封,到时陶城那边会有安排,这个你无须担心”。 谢君南都这么说了,那他必定是已经有安排了。 夜晚众人回了家里,陈氏刚准备好晚饭,红儿等在门边一看他们推门进来,立即欢喜得高呼一声,终于可以吃饭了,那像是被饿了许久的样子,让众人看得一阵好笑。 李沐摸摸儿子的头,朝谢君南看去:“谢公子,来这里我们一块用膳吧”。 灼华瞬间一惊。 谢君南看他一眼,随即点头。 这一晚,饭桌上的氛围十分微妙,因为谢君南就坐在灼华的身边,再旁边就是之前一直跟谢君南投缘的红儿,往后才是两个妹妹。 灼华坐在中间,眼角总会时不时地看向左边的谢君南,而后皱眉,又看向右边的二哥子清,心里更是一阵说不出的古怪,他的不自在,谢君南自是发现了,不过谢君南也理智的没有去招惹他,只是吃着饭,时不时与红儿说上两句课本上的问题。 李婆母与李老爷子坐在上方,看着红儿那样,不禁微微皱眉:“红儿,吃饭就吃饭,饭桌上别一直问你课堂上的问题”。 红儿哦一声,立即低头扒饭不敢再说了。 小柳坐在红儿身边,看着红儿这样,她还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摇着小脑袋,伸手安慰似的摸摸红儿的头,小柳这一举动,当即让众人好笑不已。 李沐也是笑了笑,忽而看向谢君南,问起他的身体情况,谢君南略一沉吟,突然说道:“我如今差不多也已痊愈了,水田异常的事情也有了眉目,想来再过两日我也该要告辞了”。 咋听这话,众人都是一怔,连灼华也惊讶地扭头看他,完全没有想到谢君南会突然给出这么一个消息,他还以为谢君南会一直呆下去。 谢君南眸光看过众人,微微一哂道:“水田的事,如今已有了眉目,想必过几日,陶城那边便会派人过来,监督着手水渠修改的事了,而我,也是时候回去向上汇报情况了”。 李沐听着微微点头:“这些日子,倒是辛苦了谢公子,什么时候决定走了,你说一声,我让人给你收拾一下”。 谢君南道:“不敢劳烦,我随身之物也不是很多”。 子清皱眉:“水田异常的事是你查出来的,如果你这样走了,那……”子清的意思是,如果陶城那边的人不负责,或者中饱私囊将,这事办得高不成低不就,那花溪村水源岂不是更有麻烦? 谢君南像是听了出来,说道:“花溪村水田的事,牵涉到了军粮的问题,陶城那边派来的人不敢马虎,且这边水源异常的事,我早前已经向上头提过,上头必会关注此事,你们无须担忧的”。 子清听着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晚饭过后,李沐与李老爷子坐在院子里乘凉。两个女孩则围拢在陈氏身边玩耍,红儿抱着课本还在房间里专研,那认真的样子,小眉头都拧了起来,明明就是孩童的模样,却显得满脸的严肃,只让人觉得可爱得紧,恨不得伸手好好揉他一把。 而谢君南,他也房间里面,不过他却是坐在桌前正在写着什么。 灼华过来的时候,站在窗边,看他那低头埋首的样子,跟红儿有些相似,不由得皱了皱眉,正在想着要不要进去,谢君南不禁意地一个抬首,便看见了他。 微微一怔,谢君南忙放下毛笔,开门出去:“可是有事寻我?”。 “没什么事,就是过来随便走走”。 谢君南暗暗挑眉,不接话。 灼华抬眼时,见他那睨着自己的样子,明显就是怀疑,当即就黑了脸凶他:“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谢君南嘴角一勾:“看美人,还很好看”。 “你……”灼华被他揶揄得瞬间脸红,心里恼火,直接一个手肘给他甩了过去,疼得谢君南捂着胸口,嘶了一声。 “下手如此之重,难道你当真便这般不待见我吗?”谢君南声音低哑,说得委屈,他看着灼华的样子,脸色微白,似乎难受得很。 灼华看他这个样子,心里也是有些古怪,甚至暗暗想着自己刚才莫不是太用力了?再看谢君南这样,灼华底气不足地说了一声:“谁让你没个正形的……”。 谢君南待要开口,却眼尖地发现,灼华的耳根微红…… 微微眯眼,谢君南轻笑一声,揉着胸口:“我不过便是开个玩笑罢了,你何至于此?”。 灼华瞪他一眼,才说:“你之前说你要走了,那你……你是要回军营还是去哪?”。 “自然是要先回军营才是”看灼华神色有异,谢君南有些狐疑:“可是有什么事吗?”。 灼华微微抿唇,似乎不知道这话该不该说。他心里还是放下那个坎,真的怕极了这谢君南,会跟武临清一样都是一丘之貉,尤其是现在……小舅的书信还没有来…… “算了……”灼华最终也只是长叹,他摇摇头,转身要走。 谢君南一怔莫名,原本想喊住灼华问个清楚,只是……也不知谢君南是想到了什么,他眼睑微微一垂,便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水渠的事,谢君南早前便已做书上报,没几日,陶城那边果然派了人来与谢君南交接,待交接完后,谢君南也到了要动身离开的时候。 离开的这日,李家众人几乎都过来相送,只有灼华不知跑哪去了,一个早上就不见人。 李家门口,谢君南换上那一身浅色长衫,腰间系着蓝色腰带,左侧挂着的玉佩通体白色,玉坠下方挂着圆珠,金色的流苏直垂而下,只衬托得他身姿修长偏偏风雅,在与李家人道别的时候,谢君南眸光转过几次,依旧不见灼华,他微微垂眼,心里轻叹,最终也只能朝李沐等人抱拳,而后转身离开。 离开花溪村的村口上,等候在这里的马车,频频惹来村们的停住观望,谢君南缓步而来,发现自家小厮桑吉,坐在上头百无聊赖的模样,刚一走近,便朝着他头上拍了一下。 “少……少爷!”桑吉被吓了一跳,立即跳下车板站好,可是愣了愣,又立即取了踏椅放下,准备恭迎谢君南上马车。 谢君南看他这一阵手忙脚乱的样子,微微摇头,也没多说什么便钻进了车里。 桑吉暗暗呼了口气,这才跳上车板挥动鞭子。 马车晃晃悠悠,朝着离开的方向行驶出去,窗口上,谢君南打开窗户,他望着外头倒退的景象,好半响后才低低一叹,复又关上了窗户…… 田梯上,灼华站在高处,他远远看着那辆明显不属于村里的马车,摇摇晃晃的行驶而出,微微皱起的眉头,似装了不少心事,只是甩甩头,灼华无心多想,他现在要想的应该是要怎么防范之后武临清回来的事…… 第34章 回信 离开村子的马车, 一路摇摇晃晃,正午时才入了陶城,马车里, 谢君南听着马车外喧闹的人声, 他身子歪斜斜地靠在榻上, 双眼轻闭,似在假寐歇息,那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惬意,只显得他整个人都高雅悠然, 风流倜傥之中又隐约带了几分纨绔,眉目如画面若玉冠。 “少爷, 这陶城如此穷困且又偏远, 你怎得却还非要来了这里?”。 “这里虽然偏远,但景色不错,难得出来自然是要到处走走看看了”。 马车外,忽而传来的声音格外清晰, 这稚嫩的少年声,让谢君南赫然睁开了眼:“桑吉停车!”。 桑吉狐疑急忙吁马停车,谢君南也起身立即钻出马车。 人来人往的街头,谢君南的身影出了马车, 只显得他身影高挑而又修长,转眸看向方才听到人声的方向, 却不见谢君南相见的人, 然而扭头时, 谢君南才发现,方才说话的那对主仆,正巧转身要去对街。谢君南立即上前两步,唤了一声:“八少?”。 路中央,那少年闻声,停步,回头时,露出的面容虽然青涩,却也俊俏得很,看似不言苟笑的模样,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上位之气,小小年纪,便已是剑眉斜飞,薄唇轻抿,只是那一双细长的凤眼,晃眼看去,似过于冷淡薄情不好相与。 迎视着那少年的目光,谢君南微微一哂,便朝他俯身作揖,明显是在行礼。 少年转而朝他走近,面容虽冷,但话音却略显了几分亲近之意:“四郎怎得也在这里?”。 谢君南道:“我来此,查些事情”。 少年问:“可是军粮之事?”。 “正是”。 “那结果如何?”。 “已经查明了”谢君南淡淡一哂,道:“前两日便已经将情况如实上报,现在那边交由陶城郡守主管,我自当返回京城复命”。 少年淡淡勾唇:“不必回去了”。 谢君南意外。 少年道:“我难得来此,你便在这陪我几日,京城那边我让人帮你回了便是”。 听他这话,谢君南也是微微勾唇,朝少年作揖,便算是应下了少年的话。 两人街头闲聊两句,随后便是谢君南领着少年去了陶城酒肆入住…… 灼华不知谢君南这临走却没走成的事,他只是在家里,默默算着武临清大概回来的时候,虽然说上辈子里,武临清是寒冬天气年关才回,可是这辈子,变数这么大,谁知道武临清会不会提前回来? 在灼华忧心忡忡中,时间一日一日的过了,天眼泉那边的水渠也开始了改修,村长与叔公们几乎每日都要前往那边盯着那边的工程,后来为了方便,众人更是直接在天眼泉那边搭起了临时帐篷,就为了不耽误工期,毕竟天眼泉那边一来一回也要耗费不少的时间。 一晃眼,红儿的学堂放假了,天气也转冷了,好像所有的一切又都会归了平静,而现在,灼华要想的,除了武临清可能随时出现的事,另外还有个就是他大哥连英。 对连英,灼华其实也早已没剩下了多少感情,而当初也不过是想着,既然自己死后归来,如果能改变的话,那也该试试才行,毕竟兄弟一场,还是血肉至亲的兄弟,灼华也不想看见他们兄弟再走上曾经的路,然而事实终究还是无法改变,连英还是走了。他走了,也就罢了,可是如今再想起他来,灼华却总觉得,这心里好像有什么事,特别的让人不安一样。 房间里,陈氏推门出来,看灼华坐在院子里发呆,陈氏狐疑上前拍了他一下。 “阿娘?”灼华回神,立即起身。 陈氏蹙眉:“你在这发什么呆?”。 “没什么……”灼华可不会老实的与陈氏说什么他在想那武临清的事情,只是转眼时,看陈氏臂弯挎着篮子,灼华狐疑故意问她:“阿娘,你这是要准备去哪啊?”。 “我去天眼泉那边看看”陈氏淡淡一哂,道:“这几日,你阿爹跟叔公们都跟着在那边忙乎,我帮不上什么忙,就干脆给他们带些吃的过去”。 “哦……那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我跟村里的几个婶子一块过去就是,你还是在家里照顾几个弟弟妹妹吧”。 子清今日有事出去,不在家,红儿这几日都乖乖的自己在房间温习功课,就两个妹妹现在还要淘气一些……灼华想了想,也就没再坚持,他把陈氏送到村里岔路口上,看着陈氏与几名他早前越好的婶子汇合,就一块朝着天眼泉那边去了,灼华站在原地,两手叉腰长长的呼了口气似乎累极。 伸伸懒腰,灼华预备回家,没想到刚转身就看见子清回来的身影,在前头的草丛后头若隐若现,灼华一怔,干脆朝他跑了过去:“二哥!”。 “嗯?灼华?”子清微微一哂:“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陪阿娘过来,正准备回家就看见你了”灼华低头看向子清手里拧着的东西:“你今天又买了这么多东西啊……”。 子清朝他头上揉了一把:“我也没买什么东西,都是一些肥料什么的,跟一点水果,对了,刚才我在村口那边收到小舅的来信了”。 灼华双眼猛然一亮! 回了家,子清刚一把东西放下,灼华就迫不及待的拿了小舅的来信来看。结果这一看就让灼华……惊呆了! 因为信笺里,小舅……炸毛了。 信笺里,小舅的回复把谢君南给批得一文不值,还说谢君南的那些话明显就是在诋毁他,并且!千叮铃万嘱咐让灼华不要跟谢君南走得太近,不然等小舅回来他就要打断灼华的腿!!! 这什么情况? 灼华懵了。 子清看到回信也跟着呆了一下,他翻过信纸,继续往后看,后面的内容小舅就冷静了不少,他还一条一条,详细地给了灼华解释了谢君南说的那些事,说得特别有理有据,一点也不像信笺第一页上那个狂躁的样子,总之就是这信简直就像是出自两人的手! “得了,我现在算是知道了”子清拍拍信笺,一脸哭笑不得地道:“看来谢公子没有说谎,他确实是与小舅认识,至于他跟小舅的关系,我看不算是至交好友,怎么的也算是个最佳损友了!”。 极有可能还是那种不相互损上两句,就不痛快的那种! 但灼华却有些迷茫了,小舅与谢君南是认识,不止认识而且……如子清一样,细细去看他信中对谢君南的那些用词,这不是熟到了一定的程度,怎么会用得上这种,看似辱骂却又透着几分亲近的词? 小舅与谢君南到底是什么关系? “咦……”子清突然嘀咕:“小舅最后这里说了,他最快可能明年中旬就回来了”。 灼华正胡思乱想着,骤然听到这里,愣了一下,他扭头仔细去看信笺,上头只交代了最迟小舅明年中旬回来,快一些,大概就可能年后回来。 看到这里,灼华心里还是一紧。 小舅给的这两个时间,明显都是武临清回来之后了。 不过…… 灼华暗暗皱眉。 只要在过年前,他坚持住,父母那里也不松口的话,武临清……也没有办法的吧? 想是这么想,可是真到了那日,谁又说得明白? 而眼下,陈氏等人午后回来,得知小舅回了信,众人围拢一块,满是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李婆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眼珠一转,突然道了一声:“小修那孩子,等过了年后,就二十有一了吧?”。 咋听这话,陈氏心里立即就膈应了一下,一家人瞬间也朝李婆母看过去。 李婆母笑了笑,朝陈氏看去:“当初小修那孩子去参军的时候还小,现在一晃眼,都过了这么多年,虽然是成了大小伙子,可这亲事……”。 灼华听着,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一派天真的说道:“奶奶,我听说啊,那些将军大人什么的,在婚事上通常都是由不得他们自己做主的,尤其是那些将军什么的,好像都得听上峰的安排”。 李婆母当即皱眉:“一个上峰而已,又不是个什么人,能做什么主?”。 所以李婆母果断的还是打起了小舅婚事的主意。 陈氏心里阵阵冷笑,面上只道:“小修之前的回信里也提到了这个事情,他的婚事,连他的上峰都格外上心,还说什么,将来等他们凯旋回来,他的上峰要去为他求个圣旨赐婚什么的”。 李婆母眼皮一抬:“圣旨赐婚?”。 李沐笑道:“这不过是他们军中军人相互间说笑的事情罢了,再说小修那孩子,就只是区区一个小兵,哪能有这么大的殊荣?”。 子清也是一笑:“这么大的殊荣,小舅估计是没有,不过我看。八成指不定是哪个将军有意将小舅收做女婿所以才这么说,就为了免得将来小舅跟别人跑了”。 陈氏失笑,他朝子清头上拍了一下:“胡说八道,小心你小舅回来揍你”。 子清哈哈大笑,不当一回事。 李老爷子听着他们的说,再看向老伴的时候,他眼神一冷,忽而低头对李婆母低声的说:“小修那孩子的婚事,自有他自己做主,他现在终究是万俟家的人,你的手不要伸得太长了!”。 李婆母一听这话,原本想回呛两句,可以看老爷子那满脸的阴霾充满了警告,她冷哼两声也不说话了。 反正来日方长,慢慢等就是了。 李婆母心里想的,没人知道。 一晃眼,又是半月,天眼泉那边的工程已经入了正轨,李沐跟叔公们也只是偶尔回过去看看,只有村长每日坚守岗位,已经在那边搭了临时帐篷,监督着他们的工程。 李家这段时间也很平静,黄昏之后,光阴斑驳,金灿灿的光线穿过院中树荫,投影而下,红儿爬在一边低头看书,灼华坐他对面正在教两个妹妹认字,寂静中,院子外头突然传来砰砰砰地拍门声,灼华等人一惊还没起身,就听门外有人大喊着:“老李!老李!快开门!出事了!”。 灼华急忙上前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村里的许大伯,他刚一看到灼华就急忙问:“你爹娘不在家吗?快叫你爹娘出来!”。 陈氏闻声匆匆从厨房出来,许大伯扭头一看,脱口就说:“老妹子,你家子清出事了!”。 第35章 官司 子清出事了?他出什么事了? 灼华心里也是猛然绷了一下, 他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甚至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个人…… 许大伯看灼华神色凝肃,连唇都抿成了直线, 他也是咬咬牙, 才把情况给说了。 子清今日与他一起进城, 两人分别去采买各自需要的东西,没想到到了汇合的时间,子清还没回来,许大伯不放心子清, 就沿着路的找了过去,后来才知道, 子清……吃了人命官司, 在许大伯刚找到他的时候,他就被县衙的官差给带走了。 陈氏听到这些,当即就软在了门边,吓得灼华跟许大伯急忙上前去扶她。连旁边的红儿跟两个妹妹也被吓得急忙围拢过去。 许大伯一看都这么一会了, 李沐还没出来,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问:“灼华,你阿爹跟你爷爷是不是……”。 灼华脸色有些阴沉:“他们都去了三伯爷家里”所以李沐跟老爷子不在家里。 许大伯气得想拍自己一大巴掌, 这家里没有一个主心骨的人在,子清遇上的又是这种人命官司, 可不得乱了吗? 灼华也没多想, 他与许大伯一起将陈氏扶进屋里, 安抚着她:“阿娘,你别焦急,二哥不是那种会惹事的,他一定是被冤枉被嫁祸栽赃的,你先别吓唬自己,这种大事,衙门的人不敢草草结案,我跟许大伯去三伯爷那里找阿爹他们,你先冷静冷静,等我们回来”。 陈氏现在就软成了一摊水,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灼华转头叮嘱三个弟妹照顾陈氏,便随着许大伯匆忙忙地往三伯爷家里去了,这一路,灼华又问了一次事情的原委,许大伯又说一遍,都与之前分毫不差。灼华还想问问那受害人是谁时,许大伯却说,衙门那边暂时封锁了消息,目前还问不出来。 暗暗吸了口气,灼华尽量让自己不要去乱想,两人到了三伯爷家里,把事情说了,李老爷子当场就惊愕了,三伯爷也是满脸阴沉,嚯地起身就说这不可能,三伯爷的老伴听这个情况,当即催促他们:“这事不小,趁着现在天还没黑,你们赶快进城去看看吧,我也过去陪着三妹他们,免得他们在家里胡思乱想的”。 这个三妹,指得是陈氏,陈氏在陈家排行老三,是最小的妹子,认识的人打小叫她三妹已经叫顺了口改不过了。 李沐也不敢耽误,与三伯爷还有许大伯,匆忙忙的就又往城里赶去,余下的人,则随着李老爷子跟灼华回了家里。 回了家,陈氏在房间里还在浑身发软没缓过劲来,待一看见李老爷子跟三伯母过来了时,陈氏眼眶更红,像是随时都能哭了一样,其实别说她了,连李老爷子也有些慌了,毕竟这是人命官司,要是不能还子清清白的话,那子清可能就被被判斩首赔命的。 三伯母看着屋里的情况,长叹一声上前拉住陈氏,就开始安慰陈氏。 红儿退到门边,他小脸满是担忧地看向灼华,小唇动了动,像是有话要说,可是又怕会被陈氏听见,索性就拉了灼华出去,问他:“三哥,二哥……二哥他不会有事吧?”。 灼华伸手将弟弟抱住:“你放心,二哥不会有事,三伯爷他们已经进城去了,过几天就能带二哥回来”。 红儿哦了一声,他闷了半响,才说:“刚才妹妹她们都被吓哭了,她们一哭阿娘也受不住了”。 灼华长叹:“你要照顾好妹妹,别让她们也跟着胡思乱想,再把阿娘给惹哭了,二哥不会有事让他们都别害怕”。 红儿点头,转身直接跑开,明显是去安慰两个妹妹了。 灼华站在原地,他看着红儿消失在门后的背影,脸色顿时阴沉了许多。 这件事,到底是不是武临清的手笔,灼华不敢确定,但是灼华却清楚的记得,上辈子武临清攻克自己父母的办法,不就是他多次的雪中送炭吗! 一想到这个人,灼华的心里简直就像是要爆了一样。 这件事如果还跟武临清有关系,他想方设法,也要剥这人一层皮下来! 子清的事,笼罩在李家,让陈氏十分手足无措,不过好在李沐跟三伯爷都在城里,有他们在前头撑着,陈氏倒也不会太过慌乱,两天后,村子里新来了几个人,在村子里四处打听有关子清的事情,灼华暗暗猜测,这些人,恐怕是陶城县衙那边过来询问情况的,索性这些人倒也没对村民说些什么,只是随便问了一些便转身走了,灼华原本想从他妈那里问问,那受害人到底是谁的,可是这些人却嘴严得很,居然一个字都不透露! 这种抓瞎的感觉,让灼华心里很烦,更烦的是偏偏还有人,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嫌事情闹得不够,成日的无事生非,满村子的宣扬子清惹了人命官司,甚至是诋毁他可能就是杀人凶手。 这件事,陈氏并不知道,她这两日心烦意乱,都是在家里等着李沐的消息,三伯母也一直呆在这里陪着陈氏以免陈氏胡思乱想,而灼华……他却是实实在在的,听到村里人都在说起这事,而且他还亲耳听到、亲眼看到,在村子里散播这事的,就是他幺叔李埭的小儿子李韬。 李韬今年十三,小时候吃得太多,导致现在整个人都胖乎乎的,向个大藤球一样,眼睛细细的,就像条缝似的,李韬当年出生的时候,还是陈氏去帮忙给接生的,最初的那一两年村子里在闹旱灾,李沐夫妻对这李韬兄弟两人也是照拂得很,可是这两三年来,这李韬兄弟估计连他大伯是谁都不认识了。 灼华原本是打算进城去看看情况,顺便帮陈氏带些话去给李沐,没想到刚坐着牛车到了这村口边上,就看到李韬在这里跟人胡说八道,而李韬的兄长于夏,则躺在一边的田坎上头,像是睡着了似的。 牛车上,灼华眯着眼盯着李韬,他看着李韬那对人说的口沫横飞的样子,忍了又忍,直把衣袖下的手紧紧拽成了拳头,最终,灼华还是没有忍住。 “碧塘哥,牛车停一下”。 驾车的小伙听到灼华的声音,刚狐疑地拉了缰绳,就看见灼华直接跳下牛车朝路边走去,碧塘扭头一看,立即就反应过来。 路边田坎处,李韬正跟人说得起劲,正说得露了笑意时,没想到被人一拳头,就从后头给挥了过来,当即就砸得李韬嗷了一声,趔趄着朝地上栽了下去。 “他娘的谁啊!”李韬捂着被打的地方怒喝,可仰头一看,当即就愣了:“三……三哥?”。 旁边几人一看这个情况,一个个面露心虚,相互催促着就快速走了。 于夏听到动作,猛然起身的时候,就看见灼华那阴沉了脸色的样子,正对着李韬掰着手节。 灼华也只是撇了于夏一眼,然后就朝着李韬身上猛得挥拳,这李韬虽然长得很胖,但灼华那一拳一拳的全往着李韬腰侧跟腋下揍,揍得李韬嗷嗷叫喊,挥了拳想要给灼华反打回去,结果因为太胖行动不便,倒把自己给摔进了坑里。 于夏看这情况,气得冲了上去就要对灼华动手,结果刚扬起拳头,就被碧塘一把拉住,还反手给他脸上揍了一拳! 于夏挨打,踉跄着后退两步。 碧塘拍了拍手,直接站到灼华身边:“你没事吧?”。 “没事”灼华摇摇头,转而朝于夏看去。 于夏脸色铁青,刚站好,就朝灼华与碧塘怒吼:“李灼华你发什么疯!好好的你凭什么动手”。 “凭什么?”灼华冷笑:“凭我是你哥!”。 灼华说着,又朝于夏扑了过去,按着他揍。 于夏年小灼华一岁,身上的肉也没李韬的多,被灼华两拳打了下来,就刚好砸在胸口跟腰腹,痛得他浑身都绷了起来。 李韬一看这个情况,吼叫着也要扑过去,结果……碧塘转身直接朝他一脚踹去,就把他给拦了下来。 村口边上,几个人都这么挽在一起扭打起来,好一会后,碧塘直接将李韬又推下坑里,转身时又跟灼华一起朝着于夏揍了过去,才将人给按在地上,不让他动弹! 于夏气急,挣扎不开,就只能怒吼着:“李灼华!李碧塘你们敢动手打,我信不信回去我告诉我阿爹阿娘!”。 灼华挥手就朝他肚子上狠狠揍了一拳:“你去说啊!我还怕你回去不敢说!最好你告诉给伯爷他们知道!说你在这里四处散播我二哥的事,污蔑我二哥是杀人凶手,你看到时候是我被打还是你被打!”。 碧塘也怒:“我跟灼华打你,是你该打!你为弟不仁,对我们当哥哥的都敢大呼小叫实在欠人教训!就算我阿爹知道我今天对你动手也没关系,以我阿爹的脾气,只会觉得我打你都是轻的!李于夏,我警告你,以后如果你们兄弟敢再胡乱编排子清的是非毁他名声,我就去请大老太爷将你们兄弟除五服,我们李家没有这种落井下石的人!!!”。 先不说碧塘这话能不能成,但是吓唬于夏兄弟却绰绰有余,除了五服,于夏一家以后就不算是李家人了,若是非要依照规矩来算,那他们也就不算是李家嫡系,而只是旁支。 这种从嫡系沦为旁支的结果,是谁都承担不起的责任,所以此刻,于夏呆了,连一边的李韬都愣了,只站在坑里不敢出来。 放了话,碧塘狠狠甩手,拉起灼华就又上了牛车,完全不管那对兄弟到底伤成了什么样子,而碧塘之所以敢对于夏说出这样的话来,就是因为他是三伯爷的儿子,而三伯爷虽然辈分不高,但跟前头几位伯爷一样,都是在李家家族里面能说得上话,位同长老一样的存在。 牛车摇摇晃晃朝着村外驶去,碧塘扭头看向灼华,见他嘴角明显有处淤青,当即皱眉:“你这是被于夏打的吗?”。 灼华轻叹:“一时没注意,没什么的”。 碧塘皱眉:“进城了,还是弄个鸡蛋热敷一下,免得你阿爹看你这样更加生气”。 灼华苦笑。 他脸上虽然挂彩了,但于夏挨得更多,不过这一架,灼华觉得十分畅快,他从很久就想动手揍人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而已。不过…… “碧塘哥,你今天跟我一起把于夏他们都揍了,三伯爷知道后,真的不会打你吗?”灼华还是有些担心这个。 碧塘倒是哈哈笑了:“你放心吧,我爹那人我知道,要是他知道今天的事,八成还得怪我下手太轻”。 灼华听着,总觉得不太可能,不过……等他们进了城,跟三伯爷他们把今天打架的事情说了之后,三伯爷果然拍桌大怒,只把碧塘给骂得狗血淋头! 原因? 碧塘没下狠手揍那对兄弟。 灼华跟碧塘站在一边,两人都认错的样子低着个头,面对三伯爷的愤怒,碧塘还偷偷的朝灼华递了眼色,像是在说:看,我就说的吧,我爹肯定会怪我没下狠手。 灼华觉得嘴角有些抽搐,没敢搭腔。 李沐坐在一边,脸色阴沉没说话,大伯爷跟二伯爷是昨日一早过来的,此刻两人也在这里,听着三伯爷的愤怒声,两位伯爷倒是没说什么,不过大伯爷突然皱眉,将灼华叫到眼前。 “大伯爷……”灼华乖乖站好,那心虚的样子,像是做错了事怕被骂一样。 大伯爷皱眉盯着灼华,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摸了摸灼华淤青的嘴角,可是一碰,就让灼华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大伯爷指尖迟疑,放下了手问:“这件事,你们两别管了,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早点回去吧”。 “大伯爷,阿爹,我……我今晚上能留在这里吗?”灼华有些焦急:“我想见见二哥,这个……可以吗?”。 “灼华,不要任性”李沐皱眉:“你二哥现在还关在县衙,哪里是想见就能见的”。 “可是我……”。 “灼华,听话”二伯爷也开口劝他:“我们跟村长都在想办法,一定会救子清出来的,你在这里帮不了我们的忙,你还是回家去,好好安抚你娘,照顾好弟弟妹妹们才是”。 灼华点头:“我……我知道了……”。 李沐长长一叹:“你娘这两日可还好?”。 这两日陈氏哪里会好,这种牵扯人命的大事,搁谁身上谁受得了,才不过两天而已,陈氏就瘦了几圈,连家里的两个妹妹这两日也变得小心翼翼,不过幸好家里有几位伯母陪着陈氏,不然……若是再让陈氏知道,于夏兄弟在村子里传的那些胡话,恐怕是更要气坏了陈氏。 不过这些话,灼华现在也不敢说,怕给李沐他们添加负担,他只是捡着好的说了,安慰过李沐,才把陈氏交给自己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个包袱,李沐都是一些吃的,陈氏希望这些东西能送发到子清手上,他怕子清在牢房里面,被人官差亏待。 李沐看着那一包东西,虽然伸手接过了,可是却久久没有回音灼华。 碧塘看这情况不对,他帮腔着应付两句,就拉着灼华退出门外,刚关上门,就听到里面大伯爷的话隐约响起,说是有的人看来得除服了。 碧塘眼珠一转,他看了灼华一眼,拉着灼华跑向远处,才道:“刚才大伯爷的话你也听到了,我看啊这次,如果子清没事的话,估计有的人就得倒霉了”。 灼华不太确定:“大伯爷他们真的会把我幺叔一家除五服吗?这……好像不太可能吧?”。 碧塘哼笑:“可不可能那不一定,不过我想,你幺叔家这次做的事,估计是碰到了我阿爹他们的逆鳞,以我阿爹他们那嫉恶如仇的性子,这种事情,你幺叔他们不帮忙就算了,居然还落井下石,不让他们剥一层皮下来,我敢打赌,大伯爷他们的名字可能会倒过来写!”。 听这话,灼华有些失笑,可笑过之后,灼华却只能长叹了。 幺叔李埭一家都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类型,不知道这次除五服的事,能不能让他们安分一些? 不过除五服之后,李家的事以后跟他们再没关系了,至于以后,如果于夏跟李韬被人查到他们是因为什么被除五服的,这两人以后恐怕也走不长远的。 ※※※※※※※※※※※※※※ 见过了父亲,灼华也没立即返回村子去,碧塘陪着他,两人慢悠悠地去了当初的事发地点,因为这里牵扯命人案子没破,故而这里一直被县衙封锁着,谁都不得进入。来了这里,灼华也只是站在外头张望不得进去。 碧塘陪在他的身边,眼看着负责守在这里的官差一脸凶相很是吓人,碧塘怕他们发难,拉了灼华转身就走,灼华长长一叹,这才问他:“碧塘,这两日你有打听到什么吗?”。 “啊?”碧塘愣了一下,才说:“我之前倒是听我阿爹说过,那受害人是五花村的村民,因为伤得很重,这么多天了也没醒过来,要是她撑不住断气了,到时候这案子子清可能会被判得更重”。 灼华听得皱眉。 在事发的第二日,其实是有官差进村里去盘查了情况,只不过他们也只是问了一些简单的问就都走了,至于受害人是谁,他们却都闭口不提,而现在,这里又被封锁了,灼华就是想进去看看都不成了,这件事,他想要帮忙子清完全就是无从下手。 怎么办?难道就看着他二哥这么折损这里吗? 开什么玩笑! 胡思乱想着,灼华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身边碧塘喊了他好几声,等灼华回神的时候,却是突然被碧塘大力的推了出去,而后,等灼华狠狠摔了出去时,耳中只听到那马匹受惊嘶鸣的声音,猛然回头的时候,灼华发现,碧塘倒在路中,而他的前方,却是一两险险停下的马车。 四周众人似乎也惊住了,一个个交头接耳也是后怕不已。 马车停稳,里面有人钻了出来,他穿着华衣,面容俊朗,原本轻蹙的眉头,在发现摔倒路边的灼华之后,整个人似乎都意外住了,而灼华…… 他盯着那人,却是瞬间白了脸色。 第36章 交易 谢君南因为八少的关系, 而今停留在这陶城,李家发生的事他并不知道,不过今日, 他与这四少坐在这酒肆二楼的雅间, 却是将街道上的情况都看了个清楚, 不止是他,连他对面的八少,在看清楚马车里出来的人后,也是跟着微微蹙起了眉。 “这武临清不是已经赴任去了吗?而今怎么却来了这里?”八少话音微冷, 似乎略有不悦。 谢君南端起桌上的茶杯,递到唇边轻嗅:“八少许还不知, 武家脱罪, 武临清戴罪立功,圣上开恩,便将他指派来了这里任这陶城郡守来了”。 八少冷笑:“看来,我三哥还是留情了啊”。 谢君南不答话, 他再垂眼看着地下的情景,虽然那面色并未见得半点异常,可是他衣袖里的食指与拇指已经下意识的摩擦起来了,他……在担心底下的灼华。 灼华骤然见到这武临清, 心里也不知的突然就松了口气,甚至他还觉得, 武临清提前回来, 才是正常的举动, 毕竟这个人是与自己一样,都是历经死后回来的人。 碧塘不认识武临清,此刻又看武临清这架子非凡,碧塘也不敢多说,爬起来就朝灼华走去,询问灼华的情况。 灼华朝他摇头,拉了他正要走,武临清却突然开口:“灼华!”。 灼华皱眉,没应。 碧塘困惑:“灼华,你……认识他?”。 灼华只看了碧塘一眼,正待说话,武临清已经下了马车朝他走近,他将灼华仔细看了一遍,问道:“你方才……可是磕着了?”。 灼华冷冷撇他一眼:“不劳你关心”。 “放肆!”马车旁有人怒斥:“这位是陶成新来的郡守大人你怎可无礼!”。 “郡守?”灼华震惊,他不可思议地朝武临清看去。 武临清回头,朝那人呵斥一声不得无礼,又看向灼华关切地问:“许久未见,你可还好?刚才你在想什么,连马车来了也不知道?”。 “我……”。 “灼华的哥哥出事了,他正在想办法”碧塘接过话头,先说了。 灼华不悦地看了碧塘一眼,可惜碧塘没懂灼华的眼神,以为他还是在为子清的事心烦。 武临清神色意外:“你哥哥?是你二哥出事了?还是你大哥?出了何事?可需要我帮忙的?”。 “是……”。 “不需要”灼华拉了碧塘一把,抢先说道:“我哥哥的事,自有人会处理。便不劳烦郡守大人”灼华朝他行礼,而后便拉着碧塘转身走了。 碧塘看这情况,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他还是急忙拉住灼华,对他小声的说:“灼华,不管你跟他有什么过节,但你别冲动,别忘记了,你二哥还在牢里”。 灼华眸色一惊,步子也停了下来。 碧塘又说:“惹怒谁也别招惹他,万一他给你二哥穿小鞋怎么办?别忘记了,他可是新来的郡守,那官位可比衙门的县太爷还大啊!”。 所以…… 暗暗抓紧衣袖下的手,灼华几乎都快屏住了呼吸。 武临清看他走出两步,又不走了,便直接朝灼华走近,放柔的声音完全显示出了自己的友好:“我知道,你对我可能有些误会,不过我也确实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帮你,但若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等你想说了之后,可以直接来郡守府找我,你若是怕我对你不利,你也可以让你朋友帮你传话,我可以在酒肆,或者其他你觉得安全的地方等你”。 武临清这话说的真诚至极,且姿态极低,不过却也显得,灼华要是还不肯低头就不识抬举,过分了一样。话说完了,武临清也不再留,转身就走。他离开了,灼华才扭头朝他的背影看过去。 这武临清…… 灼华双眼微眯,心里忍不住问,自己二哥的这个事,到底是不是他布下的局? “灼华,我看……这个郡守大人很有诚意的样子,而且他又是个大官,跟你也认识,要不你就跟他说说子清的事吧,也许他真的能……”。 灼华皱眉:“随便一点糖衣炮弹就让你轻信了他?”。 碧塘一怔。 灼华冷笑:“你要真信了他,恐怕将来你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话很严重,严重得让碧塘脸色微变。 武临清的出现,并没有让灼华看见了能帮助子清的曙光,相反还让灼华觉得此人来者不善,同时他的出现也让灼华觉得更加心烦,总是忍不住地想要将子清的事往他的身上去套,就深怕这事武临清设下的局,用来坑骗自己的。不过这个想法才起,灼华却又遇到了另外一个人,确切地说,不是遇到,而是看到。 他看到街头对面,消失许久的兄长连英,正陪着一个他不认识的富家公子,往县衙那边去了。灼华狐疑得很,与碧塘对看一眼,两人顿时都默契地悄悄跟了上去。 衙门牢房里面。 子清已经被关在这里快四天了,他穿着囚服蓬头垢面,虽然现在已经是阶下之囚,不过除了脸色微白之外,神色到还算冷静,只是他这份冷静,也不知是已经有了心理建设,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寂静中,门外有人来了,子清抬头一看,顿时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外头的来人衣着华贵,面容俊朗,看着很是器宇不凡,就是眉眼之间尽显凶煞,很是骇人,他一路走来,目光都紧锁这牢门里头的子清,即便是进了门,那双眼也依旧死死盯着子清。 这个人子清见过,是那日街头上偶遇然一撇的王公子。 入了内,王公子行至一边,他一掀袍子,便坐了下去,子清不知他的来意,故而只能狐疑的盯着他看,倒不想,这王公子突然开口:“被关这里这么多日,你倒是冷静”。 子清微微蹙眉:“不能冷静又能如何?再吵再闹,也不过只是让狱卒将我鞭打一顿,于事无补罢了”。 王公子的嘴角似乎隐约带了几分弧:“你倒是看得明白”。 子清盯着他看,不语。 王公子道:“你的事情,最近外头风声不小,人人都道你是因为被柳家悔婚,故而心里记恨才会犯下这等事来,柳家请了状师,待结案之日,必要将你告的斩首赔命,你呢?你可有何话说?”。 “我能有什么话说?”子清冷笑:“我如今被关在这里,连家人都不得相见,是生是死现在也不过是县令大人的一句话罢了,我能如何?”。 王公子微微眯眼,他目光深邃地盯着子清。不经意地垂眼时,却发现,子清身侧的手,其实……一直在细微地颤抖着。 果然…… 面上看似镇定从容,实际心里却慌乱得很,这天下,终究还是没有谁不怕死的。 “做个交易如何?”王公子突然提议。 子清怔愣,不明所以地盯着他看。 王公子突然起身,朝子清走近,他一步一步,几乎是将子清逼到墙角,才终于开口:“我帮你证明清白,还你自由之身,待出狱之后,你卖身与我十年、如何?”。 卖身……! 子清惊得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盯着这王公子看。王公子也只是垂眼,坦然至极地回视着他。 怔愣过后,子清突然伸手,一把用力地推开这王公子:“荒唐!!!”。 王公子后退两步,他微微眯眼又盯着子清:“我可不觉得这是荒唐,你可以慢慢考虑,我等得起”言罢,不再多留,王公子直接转身出去。 子清的冷静到此时终于破了,他冲到门边抓着牢门上的栅栏,朝王公子的背影大喊:“士可杀不可辱!我不会答应你的!!不会!!!”。 他的话,王公子只当没有听见,一路出了牢房,等候在这里的人却是…… “王公子……”他双手作揖身子纤瘦,面容温润,不是连英又是谁。 王公子看他一眼,只道:“稍后我会让人将推荐信送到”。 “王公子!”连英微微一急,忙追问:“舍弟……”。 “他死不了”王公子道:“不过这脾气太硬,需要挫挫锐气”。 得这话,连英似乎松了口气,他朝王公子俯身作揖,看王公子转身离开,这才跟着举步走了。 出了县衙的牢门,街道上,,那王公子站在前方,不过片刻,便有一辆宽大的马车出现将他接走,而连英却还站在这里,他目光四下张望也不知是在找些什么。 灼华与碧塘躲在一边,偷偷看着连英的身影,一直到连英坐上另外一辆马车走了,灼华与碧塘这才光明正大地走出来。 “刚才那个……是你大哥吧?”。 碧塘说的不太确定。他是认识连英的,但在他的记忆中,连英一向温和带人,虽然身穿粗衣,却自有书卷气息,而方才的那人,他衣着不说华贵,但却也不是他们这种小民能舍得钱穿得起的,更别说他方才乘坐的马车,更不是他们这种乡下人能用得起的了。 灼华皱眉,他沉吟着,不知连英出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碧塘不得回应,扭头看他问:“你说、你大哥是不是知道子清的事,所以托人找了关系过来看你二哥来帮他的?”。 会吗? 灼华皱眉。 虽然这事看起来确实很像碧塘说的一样,但是灼华却总觉得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他大哥这人一向比谁都铁石心肠,在跟家里闹成这样之后,他怎么可能会想着去帮他二哥?说难听得,他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可是现在……他为什么会跟个不认识的人去了衙门? 想到连英如今与家里的关系,灼华一阵思量,忽而对碧塘叮嘱:“今日遇上我大哥的事,回去以后,你先保密,暂时不要对他们提起吧”。 “为什么?”。 灼华皱眉:“之前我大哥与家里闹翻的事,你也知道,这么久了,他都不再与我们往来,此时我二哥又出了这样的事,而我大哥现在又是立场不明,倘若他当真是来帮我二哥,救出那再好不过,但他若是他连也没有办法,那他的出现,也不过只是给我阿娘他们增添思绪罢了”。 碧塘想了想,也是如此,李沐一家现在为了子清的事已经晕头转向了,若是再因为连英的事儿又起了什么矛盾岂不是雪上加霜?拍拍灼华的肩膀,碧塘认真的应了下来答应保密。 衙门牢房里里发生的事,外头没人知道,连灼华也不知道,他带着满心的狐疑,再次返回李沐等人现在暂时居住的小院子时,刚到门边,灼华就听到里面有人声传来,碧塘与灼华对看一眼,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进去,小片刻,便听得里面有人声传来。 “柳家把这事咬得很死,一点也不松口,而且我打听到,他们已经重金请了陶城有名的状师,这次非要告倒子清不可啊!”。 柳家……哪个柳家? 灼华狐疑地与碧塘对看一眼,最后才猛然反应过来,这个柳家八成是柳陌燕家! 难道那个受害人是柳陌燕! 房间里,又有人叹气。 “柳家退婚这事虽然很不地道,但既然已经退婚了,子清也不是那种会死命纠缠的人,我看如果不是柳陌燕在外头招惹了是非,好端端的又怎会出了这档子事,还偏偏叫子清遇上!只恨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怼子清不利,哎!”。 所以果然是这样…… 出事时,那边的受害人是柳陌燕,这个事,李沐等人在刚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衙门那边知道了,只有灼华与陈氏等人还不知道而已,而子清当初与柳陌燕的事,在有心人的歪曲之下,就成了子清记恨在心恶意报复,故而欲想杀之后快的做法,当然这种说辞,灼华与李沐等人都是不信的,可偏偏,证据对子清不利,更别说现在柳家为了柳陌燕,居然还花了大价钱聘请状师,显然不是扒了子清三层皮下来就不罢休! 衙门那边如果定案,子清这辈子就……完了。 第37章 人情 子清的事, 一直笼罩的李家人的头顶上,此事一直悬而不定,没有进展, 实在折磨人心, 尤其灼华他都有些犹豫, 不知道,该不该将之前,看到连英前往衙门的事,告诉给李沐他们知道, 不过犹豫再三之后,灼华还是决定先暂时不说。而就在灼华这边刚决定好, 不将看见连英的事告诉给他们知道的时候, 那一头,陈氏到底还是按奈不住,带着红儿跟两个女儿,在三伯母的陪同下, 进了城。只是没想到刚过了城门,倒是意外地与武临清碰到了一起。 武临清如今为陶城新来的郡守,他与陶城的前任郡守相互做着交接工作,这日也是在前任郡守的陪同下, 再熟悉一次这陶城的情况,没曾想, 倒是刚好遇上了匆忙进城的陈氏。 牛车上, 红儿跟两个妹妹就挨着三伯母坐在一块, 陈氏与武临清去了一边说话,等她再回来时,那眼眶发红的样子,似有满腹心事被人戳中了痛处。 武临清将陈氏送回牛车,又安抚陈氏:“伯母,你别太担心,子清的事情,衙门那边必定会秉公办案,不会枉判的”。 陈氏只能长长一叹:“希望如此吧……”。 武临清又安慰了陈氏两句,而后便吩咐人,将陈氏送到李沐等人现在住在地方,而他因为还要与前任郡守交接,所以暂时也走不开。 离开之后,三伯母看着那陪同他们一起的几个护卫,忍不住好奇地对陈氏低语:“这位公子看着似乎来头不小,没准子清的事他能帮忙,你要不要……”。 陈氏有些为难:“这非亲非故他怎么会帮我们……”可说是这么说,这总归也是条路啊…… 陈氏心烦意乱,没再多说。 李沐等人现在都是暂住在朋友家里,陈氏等人过来的时候,这里只有灼华与碧塘在,小柳一看到灼华,就直接朝他怀里扑了过去,碧塘刚将三伯母与陈氏迎进屋里,就跟她们说起了情况。 三伯爷等人这几日,几乎都是在外头跑,村长与李沐是在走衙门那边,就希望能有机会进去看看子清,而三伯爷则是托人在陶成寻着得力的状师,希望能帮子清辩护一二,至于大伯爷与二伯爷,这两人年纪大了,昨日就回村里去了。 陈氏听着点了点头。 灼华摸过弟弟妹妹看向陈氏道:“阿娘,你也别太担心,二哥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样苍白的安抚,陈氏这几日已经听得太多,都有些听麻木了,此刻抬眼看向灼华的时候,陈氏突而想起进城时,他们遇到的武临清,踌躇间,陈氏还是开口说道:“灼华,我们刚进城的时候,路上……遇到了武公子”。 灼华面色一怔,没反应。 陈氏以为灼华忘记了武公子是谁,便道:“你还记得吗?几个月前,他与谢公子还在村里住过一些时候,有一次你阿爹摔倒了,还是他将你阿爹送回来的……”。 灼华微微皱眉,他垂着眼,似乎……明白了陈氏的意思。 碧塘也明白了,不过他看了灼华一眼,没说话。 陈氏话已经说了,她长长叹了一声,行至椅子上坐下,才又说:“我看这武公子为人很好,彬彬有礼,又与村长有些交情,你说你二哥的事,他……”。 “阿娘,二哥的事,他恐怕帮不了吧……”灼华心里有些发慌,他不敢表现出来,就只能接过陈氏的话,说:“虽然他与村长是有些交情,可是他与我们非亲非故的,这种忙,他怎么出手……?”。 “不然我与村长说说去吧”三伯母突然开口:“我看着武公子人也不错,而且现在又是这陶城郡守,如果他肯出手,你二哥的事好歹也是稳了一半啊,哎……不管怎么说,这到底也是一条门路,总比让你阿爹他们,在外头胡乱抓瞎的好,你看看这都几天了,他们连衙门都进不去,连……”。 “阿娘!”碧塘突然呵斥了一声。 三伯母一怔,这才反应过来看向陈氏,见陈氏眼角湿润,最后她也只能低低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灼华拉着红儿坐在一边,他看着陈氏那不过几天就有些花白发,心里终究还是动摇了几分。 难道这次……他真的……还是只能去找武临清吗? 第40章 定案 武临清这人, 如果可以,灼华是真的不想与他再有什么交集了,真的是一丁点也关系也不想有, 可是……现实容不得灼华这么想。 就在陈氏他们也跟着进城之后的第二天, 衙门那边给子清定罪了。 因柳家无故退婚李家, 故而子清怀恨在心,实施报复,但因杀人未遂,衙门判定子清服刑十八年。 大堂上, 陈氏听到这个宣判,当场就昏厥过去, 三伯爷跟村长等人也全都呆了, 李沐在短暂的怔愣过后,回过神来,就说了重话要求翻案,结果惹怒县令, 被县令当众责罚了二十大板,红儿与三伯母扶着陈氏,两个妹妹看着李沐被人按在地上打板子的情况,当即就都哭喊着, 想朝李沐扑去,吓得村长跟三伯爷急忙拉住两个丫头。 灼华看着跪在大堂中央上的子清, 穿着囚服, 脚上扣着铁链, 手上戴着枷锁,像极了重要犯人,被狱卒带下去的时候,子清还在大喊着冤枉,可是这大堂之上有谁听他的,县令一声退堂,就直接将这案子定了,谁想翻案都不行。 十八年的劳役服刑,子清这一辈子是彻底完了。 房间里,陈氏躺在床上昏睡不醒,三伯母坐在床边照顾着她,红儿跟两个妹妹都趴在床边,一个个都红了眼眶守着陈氏不肯走。 小厅里几乎坐满了人,除了李家的人,另外还有两人,便是李沐他们在这里的朋友刘成与他的夫人杜氏,而他们现在就是住在这刘成的家里。 灼华站在门边,他看着里面凝重的氛围,几次都想进去,结果却被碧塘给拦在门外。 碧塘劝他:“现在他们心里也乱得很,你还是别进去了”。 灼华心里也憋了口气,他心里也乱得很。 碧塘拍拍他的肩膀,动了动唇,还想再说什么,可最后也只能长叹一声。 子清的事,现在连村长他们都没办法了,他又能怎么样? 案子定下了,子清被判刑了,陈氏等人总算是可以进去看望子清了,只不过在面对陈氏等人的时候,子清并没有将那王公子的事给说了,可他却一个劲地,询问着陈氏等人好不好,有没有被人为难等话题,当得知陈氏等人无恙时,他眼眶发红,又说不出话来…… 灼华在一边看他神色有异,心里嘀咕,等于陈氏等人走了之后,灼华另外寻了个时间,又独自去牢房里面看望子清,只是那个时候,子清刚被劳役回来,整个人都累得不行,又颓废得很。 灼华站在牢门外头,他看子清累得只能坐在里面的干草堆上,原本清俊俊秀的一个小伙子,此刻狼狈得不成样子,这模样,比起前两天,陈氏等人过来看他的时候,还要狼狈。 “二哥……”盯着他,灼华只觉得这心里如同刀绞似的难受。 子清呼呼喘气,他微微仰头,看着灼华苦笑着:“我就知道,你还会来的”。 灼华在挨着牢门蹲下,问他:“我看你上次神色有异,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没有说的?”。 子清一怔,他低低笑着,勉强撑起来,朝着灼华身边靠近,看着灼华,他也不说话,就是抬手在灼华的头上揉了几下:“果然是我的弟弟,我藏这么好,阿爹阿娘都没看出来,你倒是看得仔细啊”。 “二哥,你还隐瞒了什么,你不敢跟阿爹他们说,你可以跟我说啊”灼华急得伸手抓他,可是刚一碰,就听见子清疼得狠狠地吸了口气,灼华一惊急忙收手:“二哥!你!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伤!?你被他们打了吗?”。 子清疼得脸都白了,他狠狠咬牙,说话的气息都不稳了:“我没事……就是之前在外头做事的磕了一下……”。 “我看看,你让我看看!”灼华说着,伸了手去拉扯子清的衣服,子清原本想躲,但他动作慢了一些,刚反射性的抓住灼华的手,那囚服就被灼华扯开,露出里头那打在锁骨上头的鞭痕,色泽红颜,鲜血淋漓,一看就是才刚刚抽上去的。 看着那些鞭痕,灼华瞬间瞪大了眼。 子清有伤在身,因为这疼痛,连力气都使不出多少,此刻被灼华看见了这些鞭伤,他心里轻叹,索性也不遮掩了,他朝灼华看去,只瞧见灼华睁大的眼里,隐约显了几分血丝,子清低低呼了口气,转而握住灼华的手:“你别担心,不疼的,就只是一小辫子而且,真的,不疼”。 灼华一手抓着他的衣服,一手死死抓着栅栏,听到子清的声音,灼华深深吸一口气,底下头:“怪不得上次我跟阿爹他们进来,看你的神色就不对劲了……你到底……还有什么瞒着我们的?”。 子清抿紧了唇,他看着灼华这低头隐忍的样子,也跟着垂了眼,那抓着灼华的手,也是越来越紧,紧得让灼华只觉得,骨头都像是要疼散了,可是…… 啪嗒…… 灼华发现,有什么东西,晶莹剔透的,从他眼中划过,落在地上,晕开了小小的一摊水渍。 “二哥……”灼华呆了。 “你跟阿爹他们……回去吧……你们翻不了案的”子清的声音,已经明显沙哑了。 灼华抬头时,就看见子清那垂着眼的样子,里面已经蓄满了水渍, 子清狠狠闭眼,到底还是没忍住深深吸了口气:“你们回去吧,这件事你们什么都做不了的,还是回去吧,免得……免得惹祸上身……”。 灼华惊愕:“惹祸上身!二哥!你到底隐瞒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说惹祸上身!”想到个人碰巧地在这个时候,灼华脱口就问:“是不是武临清!是不是他陷害你的是不是!”。 “武临清是谁?不是他……”。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啊!”灼华心急得不行,如果这个人真的是武临清,以他现在在陶成的身份,那他们翻案才会真的没有希望。 子清看着灼华,他盯着灼华的眼,看着那里面的神色,是从没在弟弟身上发现过的神色,莫名得让子清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把当初那个王公子的事给说了。 在定案当日,王公子便一直等在这牢门里面了,他看着子清那面容狰狞的模样,只是微微蹙了眉头,便忽而又问:“如何,十八年的牢狱生涯,跟我给你条件相比,高低立见,是不是?”。 子清盯着他看,牙根紧紧咬着,他想到公堂上昏厥的陈氏,想起被人按在地上打板子的李沐,瞬间眼里就像是布满了血丝了一样,忍不住朝那王公子扑了过去,像个疯狗一样恨不得撕碎了这王公子,只不过……他连这王公子的身子都没能挨近,就又被几个狱卒,给一把抓住死死按到了地上。 王公子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子清:“我可以给你时间慢慢考虑,你何时想清楚了,我何时便可以帮你翻案,不过你还是不要拖得太久,若是你拖得太久,让我没了耐心,那你可就真的得在这里过满十八年了”。 “混蛋!……混蛋!!!”子清怒吼,他只要稍微一动,就能被人按得更紧。 王公子也不在意,他只是拍拍衣袖:“听人说,公堂上你的家人也过来了吧?”。 子清顿时浑身一震,他抓紧掌心,待要说话,却听那王公子道:“你放心便是,我与你的事,我不会牵扯你的家人进来,但倘若他们不知好歹来招惹我,那我……可就不会看在你的面上,对他们手下留情了,所以……你最好自己考虑清楚”。 言罢,王公子转身就走,子清被关进牢房,他不知道那王公子的话,到底是不是在变相的威胁自己,不过……那恭送王公子出去的狱卒,却忍不住好奇地问了:“公子当真是要放过那小子的家人吗?为何不……”。 “嗯?”王公子突然停了脚步,他眸光阴冷地朝狱卒看去:“我说过,不许为难他的家人,若是有人阳奉阴违……”。 狱卒浑身一冷,急忙卑躬屈膝地行礼:“小人知道了,小人一定约束好下面的人,不让他们擅作主张!”。 “哼!”怫然甩袖,王公子大步便走。 而牢房里,子清又是独自一人被关在这里,他缩在角落,脑子里全都是方才王公子的话…… …… 这些事情,灼华听得仔细,可却只是把心更拧了起来。 王公子在打子清的注意,不但如此,他的身边,还有个连英作陪,那是不是说明,这什么劳什子的人命官司,其实是他大哥与旁人里应外合设计子清的? 可是为什么?上辈子明明就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为什么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了?而连英他这么不顾兄弟情谊地出卖子清,又是为了什么!? 第41章 低头 王子夜与连英合谋设计子清。 灼华不知道, 他这样的猜测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是从子清之前的话音里面,灼华听出来了, 子清的这桩案子, 明摆着就是有人在暗处操控, 所以才会事什么证据确凿。而子清,他宁愿在这里呆上十八年也不肯低头屈服,除了因为他身为男人的尊严容不得被人如此践踏之外,便是因为这种事他实在无法像父母交代, 而宁愿在这里呆上十八年……也是子清在赌u,那王公子当真言而有信不会为难家人, 同时也是因为他明白, 这个王公子,他们一家都招惹不起。 难道……真的只能去找武临清了吗? 见过子清之后,灼华心里乱得不行,那王公子的事, 一直在他脑子里回旋不去,还有……那个跟在王公子身边的连英,都让灼华心乱得不行,那一块大石, 压得灼华都喘不过气来了, 胡思乱想着, 等灼华停下脚步的时候, 他才发现, 自己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郡守府的门前…… 站在这里,灼华只觉得自己瞬间浑身冰凉,他怔愣愣的站在这里,睁大眼,只觉得视线中,那郡守府几个大字,忽而就变成了武府两个大字。暗暗抓紧了衣袖里面的手,灼华目光看向门里,好像连门里的景象都变化了一样,里面像是有人,被许多人围观着,被人拿棍子殴打着,最后还是他一个人,被迫跪在冷冰冰的地上,被众人的目光审判着…… “既然来了,那为何不进去?”。 身后突然有人声响起,这声音,瞬间让灼华浑身一凉,骤然回了神。一瞬间,灼华猛然转身,连连朝后退开了好几步。 站他身后的人,头戴凌空羽冠,身穿紫蓝长衣,白色做边,胸前后背绣着浅色翠竹团纹,腰间白带,中间好似镶嵌着一颗紫色宝石,只显得他整个人都格外的风光霁月,可是他的那张脸,却只让灼华觉得厌恶至极,然而现在他却只能忍着。 灼华暗暗吸了口气,朝他作揖:“草民拜见郡守大人”。 “灼华……”武临清抬手将他扶住,话音中很是无奈:“你我之间,何须如此见外?”。 灼华心里全是一阵说不出的压抑与怪异,他甚至在武临清刚扶住自己的时候,就想抽手,可是……一想到牢房里子清那些隐瞒的事,他又只能硬生生的忍着,强迫自己忍着。 武临清自是看了出来,他也不点破,只是问道:“你来找我,必是为了你兄长的事吧?之前我一直在忙着交接陶城这边的事,也有些分身乏术,都还不知道你兄长的案子如何了”。 “他……”灼华难看地将衣袖里的双手拽得死死的,他有些不知应该要怎么去开这个口。 武临清看出他的为难,他眼睑一抬,忽而看着前方的酒肆,对灼华道:“不如我们去前面坐下,你有什么话,可慢慢说”。 灼华没有出声,他只是看着武临清的身影,坦然从容地往那酒肆走去,再看那酒肆人来人往,十分热闹,灼华微微蹙眉,心里想着这种地方,武临清即便是想做什么,也不好下手…… “不是要与我说你兄长的案子吗?”武临清突然停步看他:“难道你想在这里说吗?”。 灼华抿紧了唇,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豁出去了似的,随着武临清的脚步走了过去。 酒肆二楼,雅间。 外头隐约传来的是小二跑堂的声音,还有那些客人说笑的声音,房间里,武临清坐在靠窗边的位置,灼华站在靠门边的位置,如此警惕而又戒备的模样,映在武临清的眼睛里,让武临清的嘴角隐约带了几分笑意。 “站在那么远,你便这么怕我吗?”。 灼华心里绷着,他努力地想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异常,可是……面对这武临清时,灼华的脑子里就总会想起那一句话…… :我要与灼华和离。 那些已经成为过去的事,已经成了灼华心里的坎,毕竟当初是那么认真的喜欢过,可是结果呢?如今即便是一切重来了,可是那些事情,在这辈子,估计是过不去了,当年在武家的那些艰难,倘若没有这武临清的放纵,灼华又怎会走到那最后一步,只不过…… 此刻站在门边,盯着武临清的身影时,灼华也不知怎的,心里突然便想到了另一件事。 如果……他一直表现得对武临清这么排斥,会不会又引起武临清的怀疑,让他猜出自己也是死后归来的人?如果是这样,会不会又给了武临清撒网布局的机会?万一自己一直这么僵持,到最后,却不小心反而暴露了自己也是死后回来的身份…… 那个结果让灼华不禁打了个冷颤,想到这点,灼华暗暗抓紧掌心,与其自己最后不像武临清那样不小心暴露出来,不如现在自己顺着这个事情下坡,揭了这一坎去,虽然虚与委蛇真的很让人恶心,但是……如果自己能撑着,等到小舅回来,那到时候是不是就能避免了一些自己想要改变的事情? 这么一想,灼华心里顿时又稳了几分,连心境也平静了不少。 拽了拽手,灼华暗暗呼了口气,道:“你之前说,我二哥的事,你可以帮忙,现在我二哥的案子定了,你……你作为陶城郡守,能不能……帮我二哥翻案?”。 武临清道:“你二哥的案子不算小案,你且先在这里坐会,我让人去将此案的案卷取来看看”。 他突然这么好说话,都让灼华心里惊愕了一下,而后再仔细想想,总觉得这其中,莫不会有阴谋?可是……一想到子清,灼华又只能咬牙,即便是有阴谋,为了子清他也只能暗自让自己小心一些。 武临清让人去取子清案子的档案,雅间里,一下便只剩下了他与灼华两人,瞬间似乎整个雅间的氛围都有些不对劲了,抬眼看向灼华的时候,武临清低低一叹,他拿起茶壶给杯子满上,便端了杯子走到灼华的眼前:“之前在花溪村里,我言语不当,多有得罪,现在我以茶代酒,向你赔罪,还请你大人大量才是”。 灼华抬眼看他,想着现在是自己有求于人,且这里也是酒肆,武临清也做不出什么事来,灼华抿抿唇,便接过杯子,将里面的茶水一口饮尽。 武临清淡淡勾唇,眼里的笑意瞬间就暖了三分。 灼华错身擦过,将杯子放到桌上:“我人年少,有些冲动莽撞,也请武公子大人大量……”。 “我从未放在心上”武临清话音轻轻,接过话头,他看着灼华的眼,好像是带了几分蛊惑的□□似的,甜腻得让人几乎快要窒息:“之前我匆匆回京,原本以为之后都不会回来了,没想到最后,却被圣上指派来了这里任职,还在街上遇见了你,上次与你在一起的人,他……”武临清话音突然显得有些踌躇。 灼华眸色眼色一闪,似乎知道武临清未完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灼华也没顺着他的话承认,而是解释道:“他叫碧塘,只是我的堂兄而已”。 武临清点了点头,又闲聊似的说道:“我看你年纪轻轻,怎会这么快便与人定下了亲是……哦,你别误会,我并非有意打探,只是……只是我……”他做的欲言又止,似心悦灼华,却又害怕唐突了灼华,真真的是动了真情一般。 灼华看得真切,他垂了眼,眸光闪躲的样子,看起来似有些别扭:“我与他定亲的事,原就是我们两人的约定,我父母……其实并不知道,只不过他人现在在京城,并不在这里而已,我之前与他说好了,待他回来,他便会像我父母正式提亲……”。 武临清微微一怔:“你与他的婚事,你小舅那边可会同意?”。 所以…… 武临清这是还记得,灼华当初说的那些话。 灼华点了点头道:“小舅虽然不在这里,不过我与小舅始终保持着联系,而我与他之间的事,小舅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当然这桩婚事,我之前也已经报备给小舅知道了,小舅自然是同意了”。 武临清听着微微蹙眉,似有感而发:“既是你小舅都同意的人,那看来此人必定非是一般人了”说着他低低笑叹:“到不知,此人是谁,能有这般福气了……”。 这个人是谁?这个人当然是灼华胡乱编造出来的人了,不过……为了让这个事看起来再顺利成章一些,灼华心思一转,忽而说道:“他原就是四处游历的文人,因着将要与我成亲,故而才会返回进城,不过他走之前到是留了副画给我,还哄骗我说,他给我的画能拿到市集去换银子,不过我也没信,不管能不能换,那到底也是他送我的东西”。 武临清听着灼华的声音难得地带了几分闲聊的意思,他顺口往下一接:“哦?还能换银子?到不知他的画是个什么模样?”。 灼华轻叹:“我也看不出什么好歹,他只是与我说道,那画上值钱的就那四君子三个字而已”说道这里,灼华似乎有些怨怼:“说来也是,虽然我只是隔乡野小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他也不至于这么糊弄我才是啊……”。 “四……四君子?”武临清似乎惊住,他看着灼华的目光,顿时就带了几分讶异。 灼华有些莫名地看他,还点了点头,可是这心里也是瞬间跟着七上八下的。 他若不是笃定了武临清不知这四君子是谁,他也不敢胡乱地说这话,反正这四君子到底是谁,也没个谁知道,既然要胡扯,那灼华总也要扯得有模有样才是,不过……仔细思量武临清这反应,难道……这四君子的名声真那么大?可不是说没几个人见过这个四君子是什么样子的吗?难道自己不小心就搬起石头砸了脚吗! 想到这些,灼华顿时有些慌了,可他面上却又不敢显露出来。 而武临清,他盯着灼华看了许久都没说话,也不知他到底信了灼华的话还是不信,正当灼华心里慌得厉害,快绷不住的时候,之前那奉命去取子清案卷的人,总算是回来了,至此,灼华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武临清接过东西,也不再与灼华多说,他走到窗边坐下,蹙着眉,认真地将子清的案卷仔细看过,不过那忽而有些凝肃的颜色,却让灼华莫名觉得他好像……心情糟糕到了极点,难道……是因为自己之前的谎话?难不成是他相信了? 灼华胡思乱想着,武临清也只盯着案卷看。 寂静中,雅间里便只剩下了武临清翻看案卷的纸张声,小片刻了,武临清突然开口,那温和的神色,像是已经缓了过来:“这案子,供词,证据,都对你兄长十分不利,想要翻案,也不容易”。 灼华听得眉头拧成了一团:“当真……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武临清微微蹙眉,他神色严肃,像是在认真地帮灼华想办法一样。然而他的沉默不语,却让灼华刚刚松了几分的心,又拧了起来。 房间里,寂静了片刻,才听得武临清的声音复又响起:“虽然距离案发已经过去多日,不过我会尽力帮你便是,只是想要翻案,一时三刻也没这么容易”。 灼华听得皱眉,他低低应道:“只要能帮我二哥翻案,多等几日都没关系”。 武临清轻叹,忽而起身朝灼华走近,他抬起手,很自然地摸上灼华的额头,当即惊得灼华浑身一绷,猛然后退的时候,就听武临清道:“难怪从之前便一直见你脸色不好,原来是病了”。 灼华怔愣,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哪里不好…… “你兄长的事,我记下了,既然病了,还是回去好好歇息”武临清后退两步,显得格外风度:“案子若有进展,我自会让人去联系你,这期间,你好好养病便是,免得他日你二哥翻案出来,你却病得不省人事”。 灼华听着,没做什么反应,武临清也只是拍拍他的肩膀,拿去子清的那些案卷,便转身出了雅间,一直到他走远了,灼华才忍不住长长呼了口气。 如果…… 如果不是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之下,灼华真的一点也不想与他有半点勾扯,但是眼下子清的情况,容不得他再这样下去。 那王公子手腕这般厉害,轻轻松松便让子清落了一个十八年的刑期,还做的这么证据确凿,他们一家小老百姓又能有什么办法?就算有个小舅,那也只是远水救不了近火,除了武临清之外,别说灼华,就连村长也实在想不到办法了。 第42章 兄长 离开酒肆之后, 灼华回了那李叔家里。 房间里,李沐爬在床头动弹不得,之前的二十大板, 让李沐元气大伤, 加上子清的事情一刺激, 短短几日,李沐就瘦了几圈,陈氏在房间里面照顾着他,那眼眶一直发红的样子, 也不知道她是哭过了几次,灼华还没出声, 就看见红儿小跑着朝门边来, 那焦急的样子,让灼华急忙伸手将红儿拉住。 “发生什么事了,你这么急匆匆的要去哪?”。 红儿忙道:“阿爹的伤药用完了,我得去药铺给阿爹抓药, 不然晚上阿爹没有伤药用了”。 灼华皱眉:“那走吧,我陪你去给阿爹抓药”。 红儿点头,他拉着灼华的手,就要从门外走, 不过…… “三哥,你的手心好烫啊”红儿有些担忧地看他:“你是不是也生病了?手心烫得像火炉子一样”。 灼华朝他笑了笑:“没事, 只是这两日天气有些闷热, 一会就好了”。 红儿有些担忧的点点头, 也没多说什么。 两人出了门,直接去了药铺,柜台前,红儿乖巧的等在这里,灼华却不知怎的,只觉得自己浑身好像也跟着烫了起来,他摸摸自己的额头,又摸不出什么,就索性站到药铺门外,想吹吹冷风,刚站了一会,身后突然听得有人喊他。 “灼华”。 灼华一怔,回身看去,随即微微蹙眉:“大哥是特意在这里等我的?”。 连英今日还是穿着那次的那身衣衫,这衣衫料子不错,也不知是要比灼华身上的衣料好了多少,不过连英穿着,倒是真的显得他很是俊朗翩翩。面对灼华微冷的面容,连英也不恼怒,他微微一哂,指了指前头的酒肆:“我们去那边坐坐吧”。 “大哥有话直说便是,我一会还要赶着与红儿回去”。若是之前,灼华没有看见他与那王公子在一起的话,灼华也许会与连英去那边坐坐,毕竟兄弟一场何必太僵,可是……灼华也不知怎的,此刻这心里,莫名的竟是多了几分戒备。 然而连英还是那样的面容温和,可是他口中却说:“你难道不想与我说说子清的事吗?”。 “你……”灼华怔愣。 连英轻叹:“你与子清终究都是我的弟弟,难道我还真的会害你们,看着你们受罪吗?”。 灼华抿唇,他有些犹豫。 连英直接伸手拉他:“走吧,陪大哥坐坐”。 他态度有些强势,而且事关子清,灼华终究松了口,不过临要走了,他忙朝红儿喊了一声:“红儿,一会你先回去,我晚点回来”。 红儿猛然扭头,就只看见灼华被人拉着朝对面走去的背影,不过想到之前灼华的话,红儿虽然狐疑,倒也没追着跟去,只乖乖等在这里领取药包。 灼华与连英许久未见,对连英也是生疏了不少,也是……从死后归来的那时起,连英便与家里早已闹了起来,彼此间难得的相处,也总带着几分冷漠,再之后连英出走,两人更是久不相见,而此刻,灼华与连英坐在这酒肆里面,却总觉得浑身都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反观连英,他倒是神色从容一片坦然。 “这家酒肆的茶点不错,你一想喜爱辣食,也快尝尝这里的点心可还喜欢”。 灼华微微皱眉,他只扫了桌上的茶点一眼,却并不去碰。 连英眼睑一抬,随即轻笑:“为何不吃?难不成还怕我下毒吗?”这话虽然是玩笑似的语气,却让灼华听来有种说不出的腻烦,而连英却还嘴角噙笑地看着灼华,甚至亲手端了茶杯递到灼华的眼前。 灼华盯着他看了片刻,这才伸手接过杯子送往唇边,不过……刚碰上唇边时,灼华眼色一闪,便将杯子顺手放到了唇边:“大哥有话直说便是,一会若我回去晚了阿娘他们该要担心了”。 连英错,眸看了一眼被灼华放到手边的茶杯,他眼底幽色一闪,淡淡勾起嘴角,似不在意,只是呷了一口茶水,才道:“上次与你这么坐在一起,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好像……快两年了吧?”。 灼华微微蹙眉。 他跟上次与连英这么坐在一起喝茶,到底是什么时候,其实灼华自己都记不得了,不过……灼华记得,从他死后回来,再睁眼的那一天起,他是再没有与连英这么坐在一起过的。 看他不语,连英似也不在意,只是低低续道:“虽说我现在与家里已经不往来了,可是我们终究还是亲人一场,而你与子清终究也还是我弟弟,这点是无法改变的,如今子清出了事,我作为大哥,若能帮他,我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话题牵扯到了子清,灼华不免有些动摇,他盯着连英看时。那眼神都不由得变了一变。 连英看在眼中,低低一叹道:“我之前已经托人为子清翻案了,只是这件案子,你也知道,证据对子清实在极为不利,柳陌燕重伤昏迷,到现在也还有醒过来,即便是翻案,几率也不大”。 “大哥便只有这些话想与我说吗?”灼华话音微冷,他眉头拧紧了几分地盯着连英:“大哥说想请人帮二哥翻案,到不知大哥何时有这般的能耐,能请得了谁为二哥翻案?我可是记得,之前公堂上,那县令曾说此案已定,不得再翻了”。 面对灼华的冷言冷语,连英也毫不在意,只道:“三弟,你终究还是小看我了,我如今好歹也是个举人,认识的门路不说太广,却总也有那么一两个人……”。 “包括那个王公子?”灼华脱口而出。 连英微微一怔,见灼华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像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似的,连英微微蹙眉,又说:“王公子确实是有些能耐,但并不是他……”。 那还有谁? 灼华心里惊愕,他盯着连英,突然间就觉得,他实在看不懂这个兄长了,究竟这个兄长在离家的这些日子,都还认识了些什么人? 垂了眼,连英拿了筷子,挑开杯子里的茶叶:“这个人,能耐比起那王公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若想让他出手帮子清翻案,却是还需要一样东西”。 灼华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什么东西”。 连英骤然抬眼:“你”。 “不可能!!!”灼华嚯地起身,猛然拍桌。 连英只是冷静温和地看着灼华,面对灼华的怒颜,他却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只是端起茶杯一口抿尽。 而灼华,在刚才那猛然起身之后,却只觉得一阵的天旋地转,让他险些站不住脚,两手死死抓着桌子,灼华只觉得脑子晕眩,胸口绷着,身体都跟着有些微地发软,他总觉得自己好像下一息就要昏厥过去,可是意识却又格外清晰。 连英看他这样,起身上前扶他:“你莫要激动,这里熏香放了天麻子,吸入过多,越是激动,这天麻子发作的越快,倘若方才你若是喝了那杯茶的话,心许这天麻子对你来说,就只是一般熏香罢了”。 灼华听得心里狠狠一扎,他用力,一把死死抓着连英的手:“大哥!你……你何苦这般害我!”。皱紧了眉,灼华视线模糊,脑子发晕,扭头看向连英的时候,只觉得连英的背影好像变成了好几个重影。灼华狠狠闭眼,再努力睁开,依旧是好几个重影,让他几乎要看不清楚。 连英只是轻轻一个用力,就将手挣脱出来,转而拉住灼华,将他扶着往床边走去:“我说了,要帮你二哥翻案,那人也是有条件的,你与子清感情一向极好,你也不忍看着子清,就这般在牢里荒废那十八年,毁了他的一辈子吧”。 “二哥……二哥……二哥不会同意的……”灼华晕眩得愈发厉害,他被连英放到床头,连力气都没剩下多少,虽然说着话,可是那双眼却已经快要睁不开了。 连英拉过他的衣服,指尖理过灼华微乱的云鬓,道:“他不同意,难道你当真便忍心看他受此蒙冤吗?”。 “我……我……”晕眩至极,灼华已经说不出话了,他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连英之后又说了什么,灼华已经听不清,也不敢确定了,最后,他唯一还能确定的是,房间里的连英出去了,另外又有人进来了…… 第43章 君子 这世上, 有一种人,看着温润无害,实际却比谁都心很毒辣, 也有一种人, 看着温润翩翩, 却能为了目的,而出卖至亲甚至六亲不认,在以前灼华也只觉得大哥连英就只是铁石心肠,为人冷血了一些而已, 可是到了今日,他才知道, 他终究还是把他大哥给想得过于仁慈了。 先是勾结王公子陷害二哥子清, 而今又打着为了子清的名义来构陷自己,再以后呢?他会不会又为了他的前途,出卖父母出卖家里的弟妹?这些事,让灼华越想越是心寒, 可是再心寒又能如何?他连眼下自己的困境都无能为力。 房间里,是谁进来了,灼华都不知道,他只觉得模模糊糊有人靠近了床边, 抱起了自己,而后再有的……再有的, 灼华已经不知道了, 只是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掂来倒去的拉扯, 只弄得脑子更加晕眩,到最后已经彻底的人事不知了…… 醒来时,已经不知是过了多久,床榻上,灼华迷迷糊糊的刚一睁眼,脑子里突然就想起什么,让他嚯地一下猛然起身,坐在床头,灼华浑身紧紧地绷着,低头时也只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衫,已经……被人换过了。 难道真的……! 灼华脸色刷地一白,心里顿时只恨不得将连英大卸八块! “嗯?醒了?”。 骤然听得人声想起,灼华猛然抬头,那一腔恨意差点脱口而出的时候,却是瞬间让灼华给震惊在床头。 “谢!君!南!”灼华不可置信地看他:“你怎么在这里?难道……难道是你!”。 谢君南穿着浅白的长袍,长发披散,双鬓边的几缕发丝散散的垂在耳旁,只显得他整个人既满是钟灵毓秀又格外的温润谦和,明明就是一副让人看得格外舒心的模样,可此刻却让灼华眼眶发红,咬死下唇,而后在谢君南的意外中,直接一头朝他撞了过去! 一声闷响,是这两人都重重摔倒在地,同时……还有那滑手而出的瓷碗,落在地上,里面的粥也跟着洒了一地。 “灼华?你……”。 “你混蛋!!!”灼华压在谢君南的身上,眼眶通红恶狠狠地看着谢君南:“我原以为你跟武临清是不一样的!结果你比他还要混蛋!我……我小舅怎么会眼瞎的认识你这种人!”。 谢君南起先还有些困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当仔细看着灼华眼角逐渐湿润之后,谢君南眨了眨眼,立即便反应过来,他轻轻一叹,有些无奈地道:“倘若没有我这个混蛋,今夜,你便不是在这里醒过来,而是在别人的床上醒过来了”。 灼华微微一怔。 谢君南撑起身来,坐在地上,他直接抓过灼华的手,检查灼华有没有被打破的瓷碗划伤,确定无事他才微微松了口气道:“还好没有伤着”。 灼华猛然一把将手抽回,不让他碰,谢君南对此只是淡淡一哂:“你那大哥原就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你怎还敢与他单独相处?今日之事,若不是我,你现在……那还能在这里发小脾气”。 灼华听得狐疑:“难道……我大哥说的那个人……不是你?”。 “你大哥与你说了什么?”谢君南微微蹙眉,再看灼华灼这般反应,谢君南似明白了几分,他轻轻一叹:“这几日,我确实是在帮你二哥收集证据,但你大哥与你说的那个人,必定不是我”。 灼华惊讶:“你在……帮我二哥收集证据?你……”。 “地上凉,先起来,我再慢慢与你说”谢君南伸手拉他,灼华呆愣愣的,任他牵着。 将人拉到桌边坐下,谢君南又盯着灼华看了片刻,才轻叹一声说道:“我原先是准备要返回京城的,不过刚回到陶城,便遇见了一位朋友,因他的关系,才又在陶城逗留下来,之后没几日,便听得茶寮间,有人说起你二哥的案子,我曾经在你家里住过一些时候,你二哥的为人如何我心里清楚,故而便让人暗暗地去查了这事”。 灼华听得心里猛然一紧,连看着谢君南的眸光也刹那间睁大了许多。 谢君南道:“这几日,我没有现身,一是不便,二是我也想看看,到底是谁会对你二哥下这么大的手笔,没想到……”谢君南轻叹:“你二哥的事刚弄清楚,你却又差点把自己给搭了进去,幸好我来得极时”。 灼华听得将信将疑。 倘若谢君南说的是真的,倘若他大哥说的那个人不是谢君南,那自己之前迷迷糊糊感觉到的那些是怎么回事? 灼华困惑不已,低头时见得自己身上的衣物,却好像又……明白了几分。 有过上辈子的经历,灼华也不是那种完全什么都不懂的人,倘若他真的被人……身体不可能没有异常,而之前迷迷糊糊中感觉到的那些,可能只是……他在……给自己换衣裳而已? “你之前病了,又受了天麻子的影响一直在发热,我便帮你将衣裳给换过了”谢君南突然开口,他神色坦荡问得十分君子:“你现在感觉可还好?可还会难受?”。 所以真的就是自己猜测的那样。 心里长长松了口气,灼华摇头:“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了”。 谢君南听得点头:“虽然已经好了不少,不过回去之后还是得继续服药,之前大夫说了,你有些内烧,内烧发作不出来,到了后期,你会病得更重”。 灼华抿抿唇,忽而抬眼看他:“你是不是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我们?不然你怎么会这么极时,知道我跟我大哥在一起?”。 谢君南坦然地点头:“我是有让人在暗中看着你们,不然你以为只凭巧合,我怎能这么极时把你带出来?”。 灼华瞬间拽紧了手:“你既然能让人暗中看着我们,那你是不是也知道我大哥他!”灼华话音微微一顿,而后格外咬牙:“你是不是也知道我大哥想把我卖给的那个人是谁!?”。 谢君南听着微微蹙眉,他并没有立即回答灼华,而是盯着灼华看了片刻,清楚地发现灼华眼中的恨意越来越浓,这才开口:“是武临清”。 灼华瞬间睁大了眼。 谢君南道:“你跟你大哥前往酒肆的时候,下人便来报了,等我赶到的时候,便看见是武临清你与大哥在门外”。 灼华听了,顿时只把指甲狠狠掐进掌心里面。 “是他!一定是他!”灼华有些激动,连脖子上的筋脉都有些突起:“他之前答应我帮我二哥翻案,一转头却勾结我大哥这么害我!一定是因为他相信了我说的那些话!怪不得他当时听了那些话没有什么反应,原来是准备了在这里等我!狠!真是够狠!”。 谢君南听得困惑:“你与他说了什么?”。 灼华抬眼,盯着谢君南看:“我告诉武临清,我定亲了,只不过我没跟他说与我定亲的人是谁,我说那人是个文人是四君子”。 谢君南骤然一惊,心口里瞬间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他盯着灼华眸低的不可思议一闪而过,可过后被取代的却是……险些掩藏不住的笑意…… 灼华狐疑:“怎么了?难道……”。 “他相信了”谢君南轻叹,他垂了眼睑轻轻摇头:“武临清相信了你的话,所以才会转身便又给你下了这么一步局”。 “难道武临清真的认识这四君子吗?”这下灼华有些慌了:“我只是笃定了武临清不认识这四君子,才敢这么胡说糊弄他的,万一他去跟四君子对峙,那我怎么办?”。 “你别慌”谢君南忙安抚他:“武临清不会去跟四君子对峙的,他若是要去对峙,也不会在今日对你下这样的手,你放心”。 “真的?”灼华将信将疑。 谢君南点头:“我保证他不会”。 灼华仍旧还是觉得不安。 谢君南看了一眼地上打翻的粥,道:“与你说了这么一会的话,你在这里坐会,我去让人进来收拾一下,再另外给你乘碗粥过来”。 灼华扭头,一看见那打翻在地上的粥,就像是在证明自己之前冲动之下做过事,顿时就有些不太自在,好在谢君南在交代完后就起身出去了。 房间里被人收拾过后,灼华长长呼一口气,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这才发现这里居然不是酒肆厢房,而是一处小院里面,窗户外头有池塘凉亭,假山小桥,花圃里还栽种了不少盛开的花朵,夜色中,只觉得香气格外凝神。 这里是什么地方? 难道是谢君南在陶城暂时的府邸吗? 正想着,门外谢君南去而复返,手里还端着个瓷碗,他看灼华站在窗边看着外头,淡淡一哂走近便道:“这里是陶城的一处四合院,因为逗留这里,住在酒肆不方便,便暂时将这里盘了下来”。 灼华闻声,刚回头,谢君南便将瓷碗递到他的手里:“粥还热着,趁热吃了,一会回去再躺一躺,发发汗对你身体好些”。 灼华道了声谢谢,便端起瓷碗开始食用。 谢君南站他身边,像是看出了灼华的不自在,他淡淡一哂,突然说道:“这几日,我在让人查你二哥的事时,倒是无意间发现你大哥与那王公子走得颇近”。 灼华一怔。 谢君南道:“那王公子不知与你大哥达成了什么交易,促使他二人此番联手,子清的事,可以说你大哥也有功劳,而你大哥与王公子的相识,这其中当是有人搭桥铺路了”。 灼华皱眉,他猜测,连英与王公子的相识,如果真是有人搭桥铺路的话,那这个人多半都是杨普业! “可是……我大哥与武临清又是怎么会狼狈为奸的?”灼华不懂。 谢君南看他一眼:“这个应当是武临清寻上你大哥的,至于他许了你大哥什么好处,我的人暂时还不知道”。 听到这些,灼华更觉得气得难受,他都不知道之前在酒肆的时候,他大哥是怎么能昧着良心,说出那些打脸的话来! 转眼时,谢君南见灼华虽然在吃着粥,可那腮帮子却胀鼓鼓的,他轻笑一声,忽而在灼华的头上揉了几下:“吃完了,一会记得去躺会捂捂汗,稍后我会让人给你送衣服过来,今晚上你好好歇息,明日我送你回去”。 今天出了这样的事,灼华怎么可能还能好好休息?不过许是因为真的病了,躺在床头捂汗的时候,不知不觉灼华还真的睡了过去,再醒来已经是翌日了,新衣服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被人放在床头的。 看着那料子顺滑赞新的衣服,灼华伸手摸了摸,可终究还是没有换上,他只问了人,要回他原了的那身衣裳,谢君南看到他时,倒也不觉得意外,可灼华却有些不好意思,他抓抓头,解释道:“我看你那身衣裳料子挺贵的,我也还不起,所以就还是穿我原来的这身,也免得到时候回去吓着我阿娘他们”。 谢君南点头:“倒是我之前考虑不周了,好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 灼华与谢君南出现在李家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呆住了,只有红儿,他在揉了揉眼后,突然欢呼着喊了一声君南哥哥,就朝着谢君南扑了过去,一把将谢君南给紧紧抱住。 谢君南急忙反手搂住红儿,他摸着红儿的头,也是一脸笑意:“红儿好像又长高一些,就是瘦了不少”。 红儿死死扒着他,小脸显得十分委屈:“二哥被人关起来了,要关十八年啊,阿爹又被人打了,阿娘都哭了好多天了,我心疼,也吃不好睡不着,所以就瘦了”。 谢君南笑道:“原来如此,不过现在我来了,红儿以后就可以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了”。 这话听得众人狐疑,隐隐约约像是猜到什么,却又不敢确定。 不过红儿却惊喜着,脱口就问:“君南哥哥!你是不是能救我二哥!你救救我二哥吧二哥好可怜的!”。 “红儿!”陈氏呵斥,他怕红儿不懂事会强人所难。 不过谢君南也不在意,他起身看向陈氏等人:“大娘不必瞒我,子清的事,其实我已经知道,昨日灼华也将事情都与我说了,我今日过来,除了是送灼华回来,也是准备带你们去衙门,为子清翻案的”。 陈氏等人大惊,瞬间像是呆住了一样。 李成在一边听着,立即惊喜地哎呀了一声追问:“子清的案子真能翻案吗?如果能翻案那就太好了!为了子清的事,老李他们一家这些日子都过不安生,到处求人可都没有办法啊!”。 谢君南点头:“这个案子,一定能翻,今日我便能将子清给带出来”。 陈氏闻言,瞬间红着眼眶,在众人都反应不及的情况下,直接跪了下去,谢君南惊住,急忙伸手扶她:“大娘,您这是……”。 “谢公子愿意帮忙为我儿翻案,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啊,只能……”陈氏几乎快要泣不成声了。 “大娘不必如此,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谢君南两手用力,将她拉了起来:“之前我在村里病了,也是多亏了你们对我照顾,况且以我对子清的了解,他也不是这种人,既然他是冤枉,那便理应还他清白才是”。 杜氏在一边听着,也跟着满脸喜色:“大嫂子,你们既然认得这谢公子,为何早前不请他帮忙,如果早一些的话,大哥他也不会被打板子了”。 谢君南忙道:“之前我原是要离开陶城的,大娘他们也以为我已经走了,我当初来到陶城,碰巧另外有事,便耽误了下来,现在得知子清的事,自然不会再袖手旁观的”。 李成夫妇听了明白地点了点头。 谢君南与他们说了会话,又去了房间看望李沐,当李沐发现谢君南在这里的时候,也是瞬间激动得不行,谢君南将他安抚过了,看过李沐的伤势,微微蹙眉之后,他便让人去给李沐另外请了大夫过来。 李成在一边看着,怕他们有话要说,便干脆拉了自己媳妇出去,待他们走后,谢君南这才对陈氏道了实话,只不过他隐瞒了昨日灼华差点被连英所害的事没说。 陈氏听了,止不住的又流了泪:“这老天果然是开眼的!老天果然是开眼的!子清那孩子有时候虽然冲动,但是断做不出这种事来,现在老天终于开眼了!”。 谢君南朝陈氏与李沐作揖:“之前我一直未曾现身,还请大娘与李叔莫要怪罪才是”。 “不敢不敢”李沐趴在床头连连摇手:“你肯帮子清翻案,我谢你都来不及,那里敢说什么怪罪”。 灼华有些呆不住,他忍不住催促起来:“现在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先去衙门吧,牢房那种地方,我真怕我二哥在里面多呆一天就要多受一天的委屈……”他怕的是,这王公子会时不时去蛊惑诱逼他二哥。 毕竟这种事一次两次,一个人或许还能咬着他的骨气与尊严不放,可是三次四次,次数多了之后,在一边是无限的绝望中,而另一边又是希望之下,两相刺激,是个人最后也会动摇的吧? 不过灼华的意思陈氏是不知道,她只以为灼华说的是怕子清在里面被狱卒殴打,当下也满是希翼地朝谢君南看去。 谢君南也点头:“那我们现在便去衙门吧”转身时,谢君南看向红儿,依旧是宠溺地摸摸红儿的头:“你在家里好好照顾你父亲,稍后我们便会带你二哥回来了”。 “好!”红儿立即应道:“我一定会在家里乖乖的等着你们把我二哥带回来的!”。 第44章 翻案 衙门前, 谢君南与陈氏还有灼华等人站在这里,刘成则站在那鸣冤鼓前,一个劲地敲打着鸣冤鼓, 那动静, 当即就惹得衙门外, 不少百姓纷纷停步围观,小片刻了,衙门里才有人出来,问清情况之后, 又转身进去复命,不过等他再出来时, 给的答复却是, 子清案子已定,证据确凿无须再审。 一句话,就想这么把谢君南等人给打发了。 陈氏等人明显心急,可谢君南却不着急, 他等那人走了之后,让刘成又继续去敲那鸣冤鼓,好一会后,还是方才的那个衙役, 他推门出来,显得一脸的不耐:“县令大人都说了!李子清的案子证据确凿不需……”。 “这次我并非翻案, 而是告状”谢君南话音淡淡地揭过了那衙役的话。 衙役明显一怔, 还没反应过来, 谢君南就让桑吉,上前递交了状纸,结果那衙役拆开一看,却险些给吓跪了! 陈氏也被谢君南这突然一手给惊着了,眼看着那衙役拿了状纸,就像见鬼似的跑了进去,陈氏顿时忧心忡忡地朝谢君南看去:“谢公子,这……”。 “大娘不必担忧,仔细看着便是”。 谢君南胸有成竹,可陈氏与刘成却明显有些发慌。 灼华站在一边,虽不知谢君南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想到谢君南的身份,倒也莫名的觉得安心。 衙门的后花园里,县令原本正在逗着鸟玩,当看那衙役手里拿着东西回来时,正待发作,就见那衙役有些哆嗦地将状纸地上。 “这是……”县令狐疑,接过状纸仔细一看,最后突然大怒:“混账!居然敢写状纸状告本官!是何人吃了雄心豹子胆!”。 衙役有些哆嗦:“这人……人还在外头”。 县令怒极:“带他进来!本官倒想看看是什么人这么大胆!”。 衙役转身就跑,等遇到了师爷,险些哭着把事情说了,师爷一脸肃色,心里突然就觉得咯噔了下。 等升堂的时候,县令依旧官威十足,高堂上他惊堂木一拍,就朝着站在下头的众人呵斥:“这状纸是何人所写!”。 谢君南不语,桑吉倒是回答:“状纸乃我家公子所写”。 县令大怒:“来人!先将此人给本官重大二十大板!”。 陈氏等人明显一惊,连灼华都有些意外。 四周捕快准备执法,结果刚靠近谢君南的身边,就被桑吉给呵斥住了。 县令一看,顿时大怒,谢君南却不疾不徐:“县令大人接状不审,却要杖打原告,到不知这是何理?”。 县令大怒:“大胆刁民!你可知民告官,如子杀父,你小小百姓敢状告本官,本官自然是要依法先将你重大二十大板!”。 谢君南眼眸一转,两手负与身后:“民告官如子杀父,依法当打二十大板?呵,倒不知我大炎何时有了这条律列?”。 那县令明显一怔,待要再说,却听谢君南又道:“大炎本无此律,县令大人却强加此法,我是否可认为,大人这是心虚之为?愚弄百姓?”。 “胡说!”县令猛拍惊堂木。 谢君南又道:“既然不是,那大人又怎不敢接审此案?”。 县令冷笑:“接审此案?你状告本官无中生有,还想让本官接你状纸审案!本官乃堂堂县令,受当今皇上圣旨亲赐,没有圣令,便是陶城郡守也审不得我,你小小刁民还想状告于我简直荒唐!”。 依照律法,没有圣上旨意,为官者是不得肆意审查旁的为官者,不过……那都是要看情况而定,而这县令…… 谢君南不禁冷笑连连。 这井底之蛙也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陶成郡守审不得你,那我来审你”。 众人之后大门之外,有一少年人声忽而传来,众人纷纷扭头,只见那从人群后走出来的,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那少年面容冷冽,却极为俊俏,眉宇间透出的那种浑然霸气,显然不似一般人家的少年。 县令见这少年小小年纪却口出妄言,顿时心里更怒:“那来的孩童!小小年纪还敢放肆!当知扰乱公堂可是重罪!本官念你年幼不予计较!你还是快些回去为好!”。 “放肆!”少年还未开口,他身后的侍卫顿时怒了:“此乃棋王!小小县令还不赶紧过来跪拜王爷!”言未罢,那侍卫是怀中令牌一显,县令睁大眼睛猛然一看,顿时吓得浑身脸色一白,哆嗦着几乎直接就从官位上摔了下来。 至此,满堂众人全都跪下行礼,只有谢君南依旧比值地站在原地,见那少年进来,他也只是微微俯身,双手作揖。 少年举步入内,直接入了堂内上座,分明就是个少年人的青涩,可他面容冷峻,眉眼间透出来的杀伐,却让人不敢小瞧与他。 惊堂木一拍,少年沉然开口:“此案本王接了!堂下有何冤屈可一一报来!”。 谢君南抿唇一笑,上前作揖,便当真是对着这个年少王爷,道出了他状纸的内容,一时间满堂哗然,百姓间的议论纷纷,随着谢君南状告的内容愈发精彩,外头围观的人群也跟着越来越多。大概是因为这陶城里,谢君南是第一个敢于告官的人,故而一时间才能引起这般的轰动。 外头的事,子清并不知道,黄昏时,他刚劳作回去还没歇下多久,就被狱卒给带了出去,正当子清狐疑又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却没想到出了牢门,就看见陈氏刘成还有灼华都守在这里。 “阿娘……三弟……”子清不可思议,睁大了眼。 押解子清的狱卒态度也明显恭敬了不少,他朝子清说了一句:“你的案子已经查清楚了,现在你可以回家了”。 子清怔愣,还没回过神来,不知这是怎么回事,狱卒却不再多留,转身便走。 陈氏眼看着子清已经瘦得不成人形,终究还是没忍住,朝子清跑进一把将子清抱住。 “阿娘……”。 子清还是呆呆的,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红着眼,忙反手紧紧抱住陈氏。 刘成在一边看着,也是跟着一脸大喜,灼华脸带笑意,刚想上前,却听身后传来车轮轱辘地声音,灼华刚一扭头,便见得那宽敞的马车缓缓行驶过来,而车板上坐着的人便是桑吉。 桑吉吁停马车,跳下车板便开了车门,里头是衣着华贵的谢君南钻了出来,他朝灼华抿唇一笑,而后便上前两步对子清与陈氏道:“我让桑吉架了马车过来,大娘与子清还是先回去梳洗一番吧”。 子清怔愣,困惑地看向陈氏,陈氏原本不好再接受这些,可是……一看子清那囚服下头,若隐若现的新旧鞭痕,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了,而后一群人,全都乘了谢君南的马车返回李家。 马车上,刘成与陈氏将事情都与子清说了明白。 今日谢君南公堂状告县令,引来少年棋王主审案子,县令被审引来围观百姓无数,谢君南再之后又状告县令糊涂断案,并让桑吉将他收集的证据一一摆上,证明子清清白,棋王当堂就判了子清无罪释放,在谢君南告退之后,依旧还有百姓陆续入堂告状…… 子清着刘成的话,只觉得这心里忽高忽低然而当他再朝谢君南看去的时候,原本想要感激的话,一时间却说不出来,只是让他盯着谢君南看逐渐红了眼眶。 原以为他可能真要在那里呆上那么多年,甚至可能还要忍受那王公子……不过现在总算出来了,只是想到王公子,有的话,当着陈氏与刘成的眼前,子清却说不出来了…… 谢君南不知是不是看出子清心里所想,他朝子清回视一笑:“此案已定,回去之后你也可以放心,如今陶城有棋王做主,虽说棋王小小年纪,但手段却并不输于成年之人,如今棋王插手陶城之时,旁的人不敢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的”谢君南意指那王公子,在此事之后应当收手才对,但子清是否能听得出来他就不敢确定。 李家里,李沐听得他们回来的消息,激动得想要强行下床,不过他才刚刚一动,就被杜氏跟红儿给按了回去,还有两个小丫头也跟着一边忙得团团转,就是劝着李沐好好休息。 而子清,他则是先回房去梳洗换衣,免得自己这幅样子回去,再吓着李沐,陈氏也忙着先去看望李沐,怕他因为子清回来而闹腾,一时间这前院里便只剩下灼华还陪着谢君南。 眼看众人都各自去忙,谢君南看了看天际,忽而说道:“将你们送到这里,我也该回去了”。 灼华一怔:“回京城,还是回你那个四合院?”。 谢君南抿唇一笑:“回县衙”。 灼华微微蹙眉,他想了想,干脆拉着谢君南往门边走去:“王公子的事,我父母都不知道,如今你帮我二哥翻了案,那王公子那里……”灼华是怕他之后还会对子清不利。 谢君南一听,便知之前的话灼华没能明白,他朝灼华淡淡一笑,转眼看向灼华拉着自己的手的时,才道:“他那里你可以放心,交给我来便是,我保证让他以后都不敢再打子清的注意”。 “你……”灼华眉头皱得更紧:“不会有危险吧?”。 谢君南淡淡一哂:“自然不会,你放心便是,子清的这事,我既然管了,便不会半途撒手不管,你只管放心便是”。 灼华听了,蹙着眉点了点头。 谢君南看他这样,抬手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转身便走了,待陈氏与刘成再出来时,不见谢君南的身影,还狐疑不已。 子清翻案了,他得以回家,与家人又在一起用膳,饭桌上一家人都其乐融融,而陶城县衙那边却在今日炸了锅。 因那棋王突然,出现接审了状告县令案子,在谢君南为子清翻案之后,陆续又有不少满腹冤屈的百姓,跟着相继上堂告状,那一件件的事被数落出来,别说跪在躺下的县令冷汗连连,就连师爷在旁,也是写得手指发软云鬓冷汗,却不得不咬牙继续。 此事一夜之间传遍陶城,而更让人惊愕的是,翌日一早,衙门那边又传来一大件快人心的消息。 县令兆康为官不仁,今被棋王下令入狱,等候发落。 第45章 催婚 陶城县令被定罪入狱的事, 在陶城掀起了不小的风波,众人茶前饭后议论的都是这事,然而提到这陶城县令, 却又不得不提起、那将陶城县令下罪入狱的少年棋王, 只不过……这棋王自县令之事定下之后, 便似从陶城蒸发了般,谁都不知他的去向,不过却有一人,此刻就在这棋王这处。 花园里, 谢君南与一少年对面而坐,两人手边摆放着棋合, 桌面上黑白棋子相互交错, 再看那坐与谢君南跟前的人,面容虽然稚嫩青涩,却自有威仪,细眉入鬓, 一双微垂的桃花眼虽然冰凉彻骨,却深邃若渊,一点也不似个才十三四岁的少年人,而这少年人, 便是外头众人口中谈论的少年棋王。 眼看着棋王久久不曾落子,谢君南也不焦急, 他神色温和从容自若, 眼见的这棋王一直想不出来, 谢君南端起茶杯拨了拨,轻呷一口。 棋王眸色一闪,忽热将指尖黑子放入棋盘。 “嗯?”谢君南垂眼一眼,顿时眼底笑意更浓,放下茶杯之后,只见谢君南拿起白子,放棋盘里面一放…… 胜负立见。 棋王蹙眉:“旁人与我下棋总会掂量,怎到了你这里却步步杀机?”。 谢君南淡淡一哂:“八少若是想让我放水,也不会寻我与你下棋了”。 棋王哼笑,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才问:“观你之前那几日忙得不见人影,现在事情完了,倒是有空在这里陪我了”。 谢君南微微挑眉:“难道不是我在这里陪着八少吗?”。 棋王撇他一眼,对他的这话不置一词。 正是寂静中,院子外头桑吉匆匆跑了过来,他先是朝棋王行礼,而后才将手里的东西给谢君南递去:“少爷,这是京城送来的家书”。 谢君南明显一怔,正狐疑着京城怎么送了这东西过来,可拆开看了之后,谢君南的脸色却变了。 棋王看他面色有异,不禁也狐疑了几分,然而……当他拿过谢君南的家书一看时,那原本冷燃严峻的面容,却仿佛似多了几分笑意。 “原来是谢老夫人催你回京成亲”棋王将家书还他。 谢君南低低一叹,似无奈得很。 棋王眼珠一转,忽而说道:“你的婚事也耽搁得够久了,京城中,与你一般年纪的人,不是才刚成亲,便是孩子已经能满地跑了,而你?却还孤家寡人,怪不得连这催婚的家书,都送到这里来了”。 谢君南将家书递给桑吉,语调很是无奈:“所谓亲事,若不是两情相悦,只一昧地任凭长辈做主,此婚事便是成了也不长久”。 棋王眸色一怔,微微眯眼盯着他看。 谢君南又道:“若不是心里的那个人,这亲事不成也罢”。 棋王听了蹙眉沉吟,他在想什么谢君南并不知道,不过片刻,却听他忽道:“可这婚姻之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倘若你父母要你必须成亲,你能如何?忤逆不孝?还是在外头另外寻人假意成亲搪塞一桩你不想要的婚事?”。 谢君南眸色一闪,瞬间如同醍醐灌顶一般:“这注意不错?”。 “你”棋王似乎被他将住了,意料不到谢君南居然会同意这样的话。 而谢君南也在认真思量:“不过这人还是得好好物色一下才可,若不然届时穿帮,那可就不妙了”。 棋王忽地起身往外走去:“我还是让人通知我二哥,回头准备帮你收尸为好”。 谢君南听得轻笑,再垂眼时,他心里似乎已经有了计较。 ********** 刘成家里,李沐在这里休养多日,伤势重算是好了大半,垫着软垫倒是能坐上一些时候,这些日子,外头虽然已是流言不断,但子清这里却十分安静,从他出狱到如今已经多日过去,那王公子都不曾现身过,好像这个人突然间就人间蒸发不存在了似的,不过他的消失,也让子清这些日子一直悬着的心安定了许多。 陈氏这几日会时不时去外头抓药,隐约听到外头人们谈论起那棋王的事来,心里对这谢君南的身份,不由得怀疑了几分,虽然说公堂之上,谢君南并未与那棋王表现的有什么交情,可是……陈氏却总觉得,那棋王的出现,好像是早已安排好的一样。 如今这陶城县令被下罪入狱,新任县令悬而未定,因此事是由棋王主官,故而谁都不敢在这县令之位上头再做文章,就是那新来的郡守武临清,也不敢在这上面稍有手脚,而他现在也正处于一种尴尬期。 武临清之位,位高于县令之上,对于新任县令人选之事,按理应该是由郡守提议,但是武临清一、是新官上任,二、是因为棋王再此,他不论是退是进都不合时宜,虽说有幕僚给他提议,此时他应该去拜见棋王才对,可是……武临清却连棋王住在哪都不知道!!!活生生给他噎了一个胸闷。 不过武临清现在的局面,大概除了谢君南略知一二,其他人是不会知道了,而灼华更不知道。 经过上次一次,灼华对这武临清的恶心又加深了七分,如果可以真真的是与这武临清老死不相往来最好!不过……就如同上次所想的那样,灼华也不想让自己在冲动的时候,无意间暴露自己这死后归来特殊的情况,故而他也只有将对武临清的那些憎恨与恶心,全都隐藏起来。 李家人如今都暂时住在刘成夫妇这里,之前因为子清的事情是逼不得已,现在子清没事了,李沐的伤势也好了大半,一家人也准备着要返回花溪村去,这日众人才刚收拾妥当,门外,谢君南带着桑吉便突然过来了。 众人咋然见他,一个个都忙迎了过去,谢君南面色带笑,与众人说过了两句,才随着陈氏等人入了屋内说话。 他问:“方才看大娘你们在收拾东西,可是准备要返回村子里去了?”。 陈氏应道:“是啊,之前为了子清的事,我们一家人都一直打扰在老刘这里,给他们添了太多麻烦,现在也是时候应该回去了”。 谢君南点了点头。 陈氏问他:“不知谢公子之后是如何打算?是要准备返回京城,还是在这里再多逗留几日?”。 谢君南一笑:“实不相瞒,再过几日,我便也该走了”。 陈氏哦了一声:“若是谢公子不嫌弃,到时候我为谢公子摆一场饯别饭可好?”。 谢君南轻笑:“大娘的手艺极佳,临走前能再吃上一回大娘的手艺,当真是求之不得”。 陈氏听了这话,心里一时间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不过那感觉却是一种道不明的舒心,她其实……是想在这陶城的酒肆里面,咬个牙请谢君南一顿的,却没想到谢君南居然会这么说。 酒肆一顿饭,穷人一年粮,陈氏都做好准备了…… 谢君南不知陈氏心里所想,他扭头看着刘成说道:“那到时候不如就在刘大叔这里,大家也方便一些,只不过到时候可能就要再麻烦刘大叔一回了”。 刘成听罢,立即笑道:“哪里会有什么麻烦,大家愿意来我这里,我求之不得啊!不过你放心,到时候大嫂子下厨的时候,我们一定不去掺和的!”。 杜氏失笑,嗔他一句:“看你这话怎么说的”。 众人也是失笑,刘成抓了抓头。 谢君南看着众人,转眼再朝灼华看去的时候,他眸色幽色微闪,有的话在心里盘旋了几次,可终究也没开口。 离开刘成家的时候,是灼华送谢君南出去的,大门外,谢君南扭头看了看街头,他忽而对灼华说道:“陪我在外头走一会吧”。 灼华一怔,倒也没有多想便答应了他。 四周隐约喧闹,灼华与谢君南并肩缓缓而行,原以为这一路,该是有什么话要说才是,到没想到,从出来之后,谢君南就变得有些沉默。灼华不知他是怎么回事,但想着也不可能与他一直这么沉默着,小片刻了,灼华忽而开口:“上次的事……我应该跟你道歉的”。 “嗯?”谢君南狐疑:“何事?”。 灼华道:“上次你救我那次”。 “哦……”谢君南抿唇一笑:“没有关系,那次你也是被吓住了,也怪我当时没极时与你说清楚”。 灼华听着,长长呼了口气,才停步看他:“我承认,我这个人有时候是比较冲动,明明就已经吃过了大亏,可还是改不掉这个性子,不过我以后会慢慢改过的”。 “不用改,我觉得这样挺好”。 灼华明显一怔,定眼时,只见得这谢君南脸上含笑地正看着自己,灼华一时间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就总觉得,反正好像是不太踏实,就像是谢君南的那眼神能让人陷了进去一样。也让灼华忽而就慌忙的将脸撇开,朝别处看去。 谢君南见此,笑意更浓,他微微摇头,才终于说了心里一直压着的话:“我今日来,其实也是有事,但不知你可能帮我”。 灼华困惑地看他:“你也有不能处理的事吗?我能帮你吗?”。? “也许能”谢君南只说的凌磨两可。 灼华更加狐疑:“那不知是什么事?”。 谢君南面露为难,似有些犹豫,他站在街头盯着灼华看了半响,才终于说了:“你可愿与我成亲?随我入京?”。 第46章 邀请 “你可愿与我成亲?随我入京”。 一句意料不到的话, 突然从谢君南的口中说出,让灼华赫然一惊,微微睁大了眼不说, 同时这心里也顿时戒备了起来。 而谢君南, 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这话唐突, 只是苦笑一声,复又说道:“我之所以会领了花溪村这边的差事过来,除了之前与你说的那些因素,另外便是……家里催婚催得厉害, 而这次,大约是因见我久久没有回去, 所以便将催婚的家书, 都给送到了这里”。 “催婚?”灼华怔了一怔,而后才反应过来,不过…… “你被催婚与我有何关系?难不成你还想让我与你假成亲,帮你糊弄你家里人吗?”。 谢君南点点头:“我正有此意”。 “额……”灼华一时间就有些呆了, 似乎不知应该如何说话了。 谢君南道:“像我这般年纪的人,在京城里,其实大多已经成亲,早一些的, 连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只不过我不想因为父母之命, 而娶一个我不喜爱的人, 害了自己也害了旁人, 所以便也迟迟不肯回家,之前收到家书的时候,我有位友人倒是与我提起了这个办法,我想了想,也觉得此法可行,只不过……”谢君南有些为难:“能帮我的,眼下似乎也只有你了”。 听着这些,灼华认真想了想,好像……在上辈子里,他是听武临清说过,这谢君南不知怎的,一直也没成亲,直到他将死的那段时间,谢府那边也没传出这谢君南的半点喜事,难不成……上辈子的时候,这谢君南其实一直都是孤家寡人的吗? 灼华暗自思量不说话,谢君南盯着他看,想了想,又说道:“我知道,我此举有些强人所难了,倘若你不放心,我可以先你做个君子协定,两年之约,两年后,我放你走,并且也会在官媒那里,将你与我成亲的事迹抹了干净,必定不会影响到你之后的生活,或者,你若怕我将来反悔,我可以先给你放妻书与协定书各一份,到时只要时辰到了,你拿着这两样东西,只要想走,我也拦不住你的”。 “我……”灼华皱紧了眉,拒绝的话,将要脱口而出,却被谢君南骤然打断:“你不必急着回绝我,你可以回去再仔细考虑一下我说的话,另外,我之所以会想让你帮我,其实也是觉得这个法子,也能帮你”。 “嗯?”灼华当即懵了一下:“能帮我?”。 谢君南点头,他娓娓说道:“以武临清如今对你的心思,他现在既然任了这陶城郡守,便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从他寻上你大哥在酒肆设局便看得出来,但倘若你不在这里,他却反困这里,他也无计可施,京城路远,他的手再长,也伸不到京城里去的,反观眼下,你留在这里反而比你二哥还要危险”。 这话咋听像是威胁,但却是实实在在的现实,灼华心里骤然一紧,暗自将身侧的手握了起来。 谢君南的这些话,不是没有道理,上辈子,武临清并没有在陶城任职,而这次,他却成了陶城郡守,说这其中没有为了方便下手都不太可能。 “可是……”灼华迟疑得很。 谢君南的提议,细细思量虽然不错,可是灼华心里是对他还没能到完全信任的那步,再有便是……这件事,他要如何与陈氏等人说? 一联想到这当中种种,灼华顿时就觉得烦乱不已。 最终长长一叹,灼华说不出话来,他只能抿着唇摇头。 谢君南看着,倒也不觉得气馁,他淡淡一笑道:“反正时日还早,你回去也可慢慢细想,倘若你不愿意,也没有关系,毕竟……这件事,说来也是我强人所难”。 灼华抬眼看他,他却是抬手朝着灼华的头上轻轻一拍,便让灼华留步。 站在原地,灼华盯着谢君南的背影,他想着谢君南之前说的那些,这心里一时间当真是陷入了两难,回去到李家的时候,灼华整个人都显得心不在焉。 子清看他神色不对,还有些狐疑:“你方才送谢公子出去,可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一回来就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哦,没什么,只是我在想些事情”。 “想什么事能让你想成这样?”。 灼华皱皱眉头,突然试探着问:“二哥,你说……如果我跟阿爹阿娘他们说,我想离开村子去别处的话,阿爹他们……”。 “你想都不用想”不待灼华说完,子清便打断了他:“阿爹第一个不答应”。 果然…… 灼华长长一叹。 子清见此眼珠一转,不由得凝肃了面容问他:“怎么?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这么问?你……你为什么突然间就想离开村子,你想去哪?”。 灼华抬眼,看着子清,他见子清那皱紧了眉头,一副对自己满是担心的样子,抿抿唇,灼华突然转身将房门关上,子清看他这样,心里更加困惑。 房门关上,窗户关上,似乎觉得安全了,灼华才转身拉过子清:“二哥,我有话跟你说,但你听了之后,你千万要冷静”。 子清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灼华暗暗吸了口气,才说:“其实……你之前出事,是因为……因为大哥与那王公子构陷所害”。 子清赫然一惊,骤然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灼华。 灼华说道:“这个是谢公子跟我说的,他查到那王公子跟大哥有交集,两人不知道是达成了什么协议,而且当初你还在牢里的时候,我跟碧塘也看见大哥确实是跟王公子在一起,只是隔得远了,我听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还有……”还有的话,灼华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子清心里猛然一绷,一把紧紧地抓住灼华的手臂:“还有什么!?”。 灼华咬咬牙:“还有,你出来的前一日,我见到了大哥,可是大哥却也对我下手了”。 子清大怒:“他对你做了什么!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二哥你小声一些,你别这么大声,免得被阿娘他们听到”灼华急忙拉他:“这个事我一直不敢说,我怕阿娘他们会受不住,所以一直都不敢说,你这么激动,要是让阿娘他们知道,她……怎么受得了?”。 想到陈氏对他们兄弟的看重,子清压抑着心里的怒火,他几次反复的呼吸吐纳,才压抑住心里那险些喷发的怒意,咬着牙,子清放低声音地问:“你有没有吃亏?”。 “没有……幸好当时谢公子来了,把我带走了”想到那时的事,灼华的脸色也有些难看:“那天大哥将我哄去了酒肆,说是他找了人能帮你翻案,只是对方还有条件,我虽然小心提防,可是没有想到大哥会在香薰里放了天麻子,弄得我手脚发软晕晕乎乎,原本我以为我那次肯定跑不掉了,幸好那次有惊无险”。 子清听着,只觉得这心口里,就像是在滴血一样,他看着灼华,几次想要说话,可是又怕自己会忍不住大吼出来,忍了又忍,子清一个转身狠狠拍在桌上! 他实在想不明白,明明就都是骨肉至亲的兄弟,可大哥怎么能心狠到这一步!不止陷害自己还出卖灼华,灼华才只有十五岁而已他才只有十五岁而已! 子清的愤怒,似乎已经快要压抑不住,灼华盯着他压抑的背影,看了一会,忍不住小声地喊他:“二哥……”。 子清深深吸一口气,把两只手拽得死紧:“这个事,确实不能让阿娘他们知道,他们一定会受不住的……”连他自己都险些气炸了,父母那边更要伤心气坏了:“对了!”子清突然转身看向灼华:“那个人是谁?谢公子可知道,你出事时,那个……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是武临清,可是……这个该不该说? 灼华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说道:“他是陶城新来的郡守……武临清”。 子清愣了一会,才想起来这武临清是谁,若是以前,他该要以为这武临清与谢君南是一丘之貉了,可是在经过了这些以后,子清却又觉得,这武临清与谢君南不像是一路的人。 不论子清与他们之前的相处如何,相识如何,只看陶城此番的动静,便也能察觉得出这二人的人品性情都有差异,若不然的话,何以谢君南为自己翻案那日,能惊动棋王出来主事,而武临清现在却还忙于他的职位交接? 翻案多日,那些不该是他们百姓知道的事,也该要流传出来了,更何况是这新来郡守连棋王的面都找不着的事?还别说,子清一直记得,这谢君南与小舅的相识。 看子清敛眸不语,像是在想什么,灼华又说:“之前我送谢公子出去的时候,他与我说起,因这武临清的关系,怕我以后再出事情,故而……他想带我进京”至于那个假成亲的话,灼华还真的还没胆子敢说。 子清听了,他沉吟许久道:“你……你确实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二哥?”灼华惊讶地看他。 子清皱眉,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他突然抬手拍在灼华的肩膀上:“这件事,我会跟阿娘他们说的,你不用去想”。 子清去说,他怎么去说?灼华不知道子清会怎么跟陈氏他去说,不过他自己是不敢去说的,他也怕自己忍不住,不小心说了什么话,惹得陈氏他们难受,只是……灼华与子清都不知道,在他们返回村子之前,陈氏在房间里面,哭了整整一宿…… 第47章 离家 回了村里, 子清寻了时间,将谢君南邀灼华前往京城的事与陈氏说了,陈氏听后, 她点着头, 赞同了子清的话, 如此顺利,反倒让子清意外至极,甚至忍不住暗暗猜测,上次灼华与自己说的那些事, 陈氏是不是知道了。 子清在想什么,陈氏只当不知, 她沉吟了片刻, 又道:“不过京城那种地方,终究太远,只让灼华随着谢公子去的话,我却是不太放心的, 还是得你陪着过去,有你在那边照顾灼华,我们也放心许多”。 “阿娘……”子清意外地看着陈氏:“我也……”话没问完,子清却瞬间明白了。 确实……让灼华一个人随着谢君南去京城, 即便谢君南那边没有什么,可陈氏他们也担心灼华在外头任性, 给人再添麻烦。 陈氏不知想到什么, 她眼角有些微微的湿润:“灼华年幼, 难免会有任性胡闹的时候,你做哥哥的,以后要多多看着他一些,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也别让自己在那边吃了亏才是,知不知道?”。 “阿娘……”子清抓住陈氏的手,差点就脱口而出,问陈氏是不是知道了连英做的那些事了,但是这话到了嘴边,子清却又不敢问了,他也害怕……陈氏明明不知,却反而因为自己的胡乱猜测阴,差阳错又知道了这些。暗暗地深吸口气,子清保证:“阿娘放心,我在外头,会好好照顾灼华,一定不会让他吃亏,不会让他出事的!”。 陈氏听着连连点头,她分明便是还有话说,可是……这喉头就像是突然被塞满了泥巴似了,怎么样都说不出话来了…… ********** 一晃眼,便到了谢君南当真要离开的时候了,这一日,陈氏等人一早便来了刘成家里忙碌着准备吃的,陪同陈氏一家过来的,还有村子里的三位伯爷跟伯母等人,一群人笼笼统统地坐在一块,起码也能围成两个大圆桌。 家里难得有这热闹的时候,刘成高兴得就像个小伙子似的,跟着忙前忙后。厨房里,杜氏在这里也忙着打下手,不过真到炒菜的时候,却是只有陈氏一个人,她并不掺和。 谢君南过来的时候,刚一进了院子,便看着这里人还不少,当下就有些意外,不过索性之前在村子里时,谢君南为了水田一事,与几位叔公也是熟络,故而倒也不觉得这几位叔公出现这里有什么突兀的地方,李沐陪着他们在院子里坐,相互间原本都在闲谈,不过话题一说到子清的事上,几位叔伯又都相继地朝着谢君南作揖道谢。 毕竟这是自己家的侄儿,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当叔伯的哪里会有不担心的。 房门边,灼华陪着两个妹妹站在这里,他看着院子里众人围桌在一起的画面,看着谢君南在几位叔伯与阿爹的陪伴下那相谈盛欢的样子,忽而间就又想起了之前谢君南的那些话,那些邀约自己前往京城的话,还有那些什么让自己帮他假成亲的话……都让灼华心里烦乱得很,只是这件事,李沐他们都还不知道。 皱皱眉,灼华再抬眼时,只瞧见红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去凑了热闹,他小小的人,站在众人的中央,严肃着脸,在背诵着什么诗词,灼华仔细一听,那长长的一串,让他听的晕头晕脑,完全都不知道这红儿背诵出来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难道他们兄弟这么快就有代沟了吗? 灼华睁大眼,盯着那似被众星捧月的红儿看。 谢君南伸手摸过红儿的头,笑着说道:“你背诵虽然一字不差,那你可知道商决是何意思?”。 “知道!” 红儿挺了挺小胸部,稚嫩的嗓音,条理分明地将这商决的意思给说了出来,灼华在门边听着,不由得睁大了眼,心里只觉得,这个弟弟的脑子也太能记了…… 谢君南听了红儿的释义,眼底笑意更浓:“不错,确实释义的不错,难得的是,你并非死记硬背,还能再加上自己的见解”。 一句夸赞当即就让红儿红透了小脸,李沐等人在旁边听着,也与有荣焉,一个个脸上都笑意浓浓。 几人正说着红儿的事,一边杜氏出来吆喝开饭了,众人这才起身移驾。 这一顿,是陈氏对谢君南的谢礼,是谢君南的饯别饭,也是给子清他们的饯别饭,饭桌上氛围也是热闹得很,但是……让灼华困惑不已的是,饭桌上陈氏总是三句话都离不开自己,不止如此,陈氏还顺便将自己小时候的事都给……卖了干净…… 这是什么情况? 灼华狐疑地朝子清看去,子清只是但笑不语,默默吃着自己的饭,不过、幸好就在灼华即将忍不住的时候,陈氏这才将话题给揭了过去。 饭后,杜氏与刘成去收拾残局,谢君南也到了要起身的时候,若再晚了,晚上便要赶不上投宿的时辰,陈氏长长一叹,声音忽而就哑了几分,她叫上子清与灼华还有李沐三人则去了房间说话。 这个情况,让灼华心里忽地就紧绷了起来,他扭头朝子清看去,见子清也是微微蹙眉,还朝自己暗暗点头,灼华心里一绷,瞬间仿佛就猜到了什么。 他记得……二哥说过,他已经对阿娘说了…… 房间里,李沐坐椅上,他双眼盯着灼华与子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陈氏也看着这两个儿子,她忽而就眼眶发红,却一言不语,只是伸手怜爱地抚摸这两个儿子。 “阿娘……”灼华被她弄得难受,心里一下就揪了起来。 陈氏长长一叹,转身将床上的包裹拿了过来,递给他们两人:“京城路远,你们两人到了那边要好好的,尤其是你,子清,你在那边要好好照顾灼华,切不可再冲动行事,一定要再三思量知不知道?”。 子清皱眉,他用力点头。 陈氏又看向灼华,顿时间那眼角似乎就更红了:“还有你,你跟你二哥出门在外,凡事一定要听你二哥的,不可以冲动任性,做事之前一定要好好想想,最好是能跟你二哥商量”。 “阿娘,我知道的……”灼华点头。 李沐闷了一会,忽而开口:“你们到了京城,记得写家书回来报个平安,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极时在家书里写清楚,不要遮着瞒着,免得最后反而更让我们担心”。 子清看着他们二人,伸手揽住灼华的肩膀保证道:“阿娘阿爹,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灼华,待我在那边安顿好了,我就回来把你们都接过去!”。 李沐轻叹:“那些事,你都不用想了,你只要在那边照顾好你三弟就是,再说你小舅不是也快回来了吗?最多也就一年而已,你不用担心我们,你的任务是在那边照顾好你自己跟灼华才是最重要的,京城那种地方,到底不比我们这里”。 子清听了重重点头。 灼华抱着包袱,他盯着陈氏与李沐,喉头突然就发紧了。 陈氏怕一会灼华自己憋不住丢人现眼的,忙将他们两人往门外推去:“好了,时辰不早了,再耽误下去,路上不好投宿,快去吧,别让谢公子久等了”。 灼华深深吸一口气,他想装的没事,心里也在暗暗告诉自己,最多一年,一年后他就又能跟爹娘再见了,那时候小舅理应也回来了。 “阿娘, 阿爹,那我跟二哥就先在京城等你们了”灼华朝他们露齿一笑:“等小舅回来之后,我们就能在京城团聚了”。 李沐长长一叹,起身朝灼华走近,他皱着眉头,喉头滚动了几下,灼华正准备聆听着父亲临别的不舍之言,哪知…… “你这龟儿子的!到了京城记得听话!要是敢给你二哥惹些麻烦,看我到时候不打断你的腿!”李沐超凶的吼了灼华一顿! 灼华明显一呆,原本不舍的表情瞬间就裂掉了。 子清也是微微一怔,随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陈氏也是无奈,不过她知这是李沐舍不得孩子,又知道说些什么,所以就干脆吼他一顿。 几人来到门边的时候,灼华都还有些呆呆的,那脑子里一直回想着的,都是刚才李沐那凶神恶煞的表情。 谢君南等在门边,正与几位叔公说着话,扭头时,见灼华跟在陈氏等人的身边灼华面色有异,心里不由得有些狐疑,然而当谢君南细看,发现灼华与子清身上的包袱时,眼底的笑意顿时又深了几分。 “谢公子”。 陈氏上前唤他一声,谢君南立即朝陈氏作揖。 陈氏淡淡一笑,将灼华与子清往谢君南身边一推:“谢公子之前与灼华说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以后他们兄弟,就要麻烦谢公子了”。 谢公子朝陈氏等人一笑:“大娘言重了,我这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过……此行,我还想再带一人同行”。 陈氏明显一怔。 大伯爷笑道:“之前谢公子也跟我们说了,他说红儿天赋不错,学业很快,他想带着红儿一块入京,在京中入读”。 这个话,别说陈氏,连李沐与灼华等人都跟着惊讶了。 谢君南淡淡一哂,道:“我之前教过红儿,若认真道来,也算是红儿的半个先生,红儿天赋极好,若是能入京就读,于他日后也大有益处”。 李沐听得双眼一两,可待要说话心里却迟疑起来。 陈氏却面有难色:“这……子清与灼华已经够给公子添麻烦了,这红儿又怎好再麻烦公子?”。 谢君南道:“大娘多虑了,红儿年纪小小,又乖巧懂事,怎能说是麻烦,况且到了京城,自有子清与夫子管教于他,而我,不过便是帮他引荐,推荐他入书院学习罢了,这算不得什么大事的”。 三伯爷劝道:“说得也是,依我看啊,既然谢公子愿意帮这个忙,红儿是应该跟他们一块去的,再说、这一路不是还有子清跟灼华陪着?有何好担忧的”。 大伯爷跟二伯爷也劝了两句,转念间,不知大伯爷想到什么,他从衣袖里掏了一袋东西出来,递给子清:“这是我跟你大伯母准备的盘缠,你们拿着,路上也方便一些”。 李沐与陈氏惊讶,子清更是忙要将袋子归还,然而不等子清说话,大门里,二伯母跟三伯母带着红儿出来之后,也拿了一袋东西递给灼华。 “这是我跟你三伯母他们的一些新意,你们兄弟拿着,到了京城也好安顿一些”。 陈氏惊讶,她看着三伯母与二伯母,一下就红了眼眶,险些说不出话来。 大伯爷也不管李沐夫妇此刻在想什么,他拉过红儿问道:“红儿,可愿意跟你两个哥哥一块去京城读书?”。 红儿似乎已经知道了他们之前的话,此刻再扭头看向陈氏与李沐的时候,他忽而红了眼眶,说道:“我虽然舍不得阿爹阿娘还有伯爷们,但我也想去京城读书,我会用功学习,等将来考个状元回来,然后再把阿爹阿娘,还有伯爷们都接去京城!”。 二伯爷听得大笑,他摸摸红儿的头:“你呀,将来要是真有出息,把你爹娘接过去就行了,我们几个老家伙,一辈子生活在这里,可哪都不想去的”。 二伯母当即斥了二伯爷:“看你这话说的,你这不是给红儿压力吗?要是将来红儿出了什么岔子,我看你到时候如何交代!”。 二伯爷不在意的只是笑笑。 子清看着他们,想了想,也对陈氏说道:“阿娘,那便让红儿与我们一起去吧,到了京城我会照顾红儿的,再说、京城里的学院,也总比村子里的还好,红儿如今正是学习的时候,学习环境对他来说也是至关重要”。 陈氏听着,他低头看向红儿,红儿转而去拉住她的手:“阿娘,你便让我跟着哥哥们一块去吧,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听哥哥们的话的”。 陈氏长长一叹,她摸摸红儿的头,又看向子清:“那你要照顾好红儿”。 红儿大喜,子清也急忙应道:“阿娘放心,我会的!”。 第48章 同行 子清兄弟三人要随着谢君南一起入京, 除了陈氏夫妇给他们准备的盘缠,另外还有三位伯爷也都慷慨地给了盘缠,可见三位对他们兄弟三人也是真的疼到了心坎里面。 离开刘家的马车里, 红儿乖巧地坐在谢君南的身边, 子清与灼华则坐在两人的对面, 对于这次离家,红儿的心里既是不舍,又是憧憬,一路出来他都暗暗握拳了好几次, 那绷着的小脸,严肃而认真,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暗自下了什么决定。 谢君南看过红儿这样, 淡淡一哂,扭头看向灼华与子清:“一会出了城门,我们还需要再等一等”。 灼华狐疑。 子清问:“是还有人吗?”。 谢君南道:“确实是还有人要与我们一同返回京城”。 灼华蹙眉,想了想, 问:“难道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位朋友?”。 谢君南一哂:“可以这么说吧”。 出了陶城城门,日头有些闷热,谢君南便干脆让大家下车走走,也稍微歇息一下, 不然免得一会路上没得休息时间,怕这三人会受不住。 子清与灼华看这日头闷热, 两人叫上了谢君南到树荫下乘凉休息, 桑吉拿过水袋地上的时候, 谢君南转手便递给了灼华,灼华明显一怔,抬眼看他,但见谢君南笑道:“我们这里,除了红儿就你年纪最小,你喝些水,免得一会车上难受”。 灼华微微蹙眉,子清也道:“你便听话,先喝一些水吧”。 灼华听了点点头,他拿过水袋仰头喝水,只是喝水的时候,还不忘朝子清与谢君南看去,不过这两人颇为投缘似的,兀自将灼华撇开,说起了话。 反观他们三人,便只有红儿似乎有些呆不住,大概是因为要离开了,他心里舍不得,便趁着这休息的时候,跑到树下,捡了一些东西放进自己的小荷包里面,又捧了一些泥土装了进去。 “你这是在做何?”。 耳边突然有人问话。 红儿狐疑地仰头,便见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小哥哥,这小哥哥虽然长得俊俏,但面容冷峻,尤其是那微微蹙眉的样子看起来颇为吓人,红儿有些胆怯,起身将那荷包小心地藏起,才说:“我要去别处了,以后不知道能不能回来,所以我就想带些家乡的泥土跟种子在身上,这样就像阿爹阿娘还陪着我一样”。 小哥哥听了,眉头似乎皱得更紧,一张脸似乎也显得更加严肃。 红儿看得害怕,深怕自己不小心惹恼了他,抿抿唇转身就跑。 子清正与谢君南说着话时,腰间突然被撞了一下,他低头一看,就发现红儿那胆小如鼠的样子,一个劲地往自己身边藏:“怎么了?什么东西把你吓成了这样?”。 “不是东西不是东西”红儿仰头看着他们三人:“是一个人,不是东西,但是那人长得好凶,有些吓人!”。 子清与谢君南听得狐疑,两人扭头,朝红儿方才跑来的方向一看,便只瞧见那衣着华贵的少年,正不疾不徐地朝他们这边走来,灼华也发现了那个少年,却不知怎的,竟觉得那少年有些面熟,而红儿一看那少男朝他们走了过来,他惊呼一声,干脆又朝谢君南与灼华的中间躲了过去!那少年一见红儿这样子,顿时眼底更加阴霾! 噗…… 可谢君南却不厚道地失笑。 他上前一步,朝少年作揖:“八少”。 八少嗯了一声,眸光扫过灼华等人,最后又看向躲在灼华身后的红儿,眉头顿时紧得更夹个苍蝇:“他们便是你这次要带回去的人?”。 谢君南点头,算是应了。 八少冷哼一声,转身又朝一边走去:“走吧,莫要耽误了时辰”。 子清与灼华面面相觑,似乎没有想到,谢君南的朋友,会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比灼华还要小些的少年人,不过这是别人的事,他们问得多了反而不好,不过……他们两人到是不问,可是红儿就有些不太冷静,闷了一会,红儿忍不住问:“君南哥哥,那个……那个小哥哥,真的是你朋友吗?为什么他看起来……好凶啊……”。 谢君南一怔,随即笑了:“你可是有些怕他?”。 红儿老实的点头。 谢君南轻笑:“你不必怕他,他天生性格如此,但人其实不坏”。 红儿睁大眼睛:“真的?”。 “当然”谢君南保证。 然后…… 他们三人就看见红儿皱起眉头,突然就陷入了他自己的沉思里面,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灼华眼见得红儿这个模样,他笑了笑,抬了手正要朝红儿头上拍去,却神色一惊,猛然想起件事! 那个少年! 那个少年,就是之前为子清翻案的棋王! ********* 谢君南的那位朋友居然是棋王?这怎么可能? 灼华惊愕不已,倘若谢君南与棋王当真是这样的关系,那以武临清与谢君南的交情,他何必舍近求远,放着棋王这个大腿不要,而跑去等待自己小舅那个大腿?除非…… 灼华眯眯眼,暗暗猜测。 除非武临清根本就不知道谢君南与棋王的关系,可是谢君南又为何要对武临清隐瞒他与棋王相识的事?这一点灼华怎么想都不想不明白,不过……上辈子武临清与谢君南最后恶交的因素,会不会便是这样的? “灼华?灼华?”。 “啊?”陷入自己沉思的灼华突然回神,却发现一车的人都在看着自己,不过这马车上并没有那棋王的身影,棋王性格古怪,他情愿自孤零零地坐一辆马车,也不跟他们坐一块。 谢君南看他这走神走得厉害的样子,轻轻一哂:“可是因为要离开家了,所以还是舍不得了?”。 “我……”灼华刚想说话,才发现,马车已经行驶起来了,推开窗户,灼华只看见四周的景象正在倒退,而那陶城的城门,也逐渐地消失在众人眼中,灼华趴在窗上,他看着那已经消失在葱葱树林之后的城门,心里突然就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可到底是因为什么,灼华自己也说不出来。 马车一路走走停停,连着几日,众人大多时候都在马车上面渡过,有时身处荒郊,这一日临近夜晚,谢君南一行人在一处小镇的客栈落脚,连着多日的马车颠簸,极为累人,灼华等人还好,就是红儿年小有些受不住了,虽然没有因为晕马车吐了,但那小脸也是有些发白,下车的时候,他是被子清给背下来的,谢君南看着红儿这样,还有些担心,怕这从没出过远门的孩子会受不住惹上病症,哪知还没开口,一旁、那棋王上前一撇,便冷冷地道:“连这点颠簸都受不住,以后如何能成大事?”。 红儿听到了,不过他实在难受得厉害,微微睁眼,视线也是模糊的。 灼华怕红儿病了,忙让子清先将他背去客房。谢君南看着子清离开,又朝灼华看去:“你可还好?连着多日都在马车里面呆着,可还受得住这颠簸?”。 灼华应道:“我还好,没什么事的,就是担心红儿会受不住而病了”。 红儿年纪小了,又从来没出过远门…… 谢君南点了点头,他沉吟了片刻,道:“这样吧,我们在这里便多休息两日,等红儿好一些了,再继续赶路吧”。 灼华略微意外:“这样不会耽误路程吗?”。 “耽误一两日也没关系,红儿身体重要”。 第49章 一勺 红儿的身体需要休息, 对于此事,棋王也没多说什么,不过眉宇间的嫌弃之色, 却显而易见, 对于棋王的身份, 灼华自是不敢对他说些什么,只是私下隐约有些不太舒服,不过倒也没多说什么。 床榻上,红儿服用了药, 浑浑噩噩的昏睡着,因着多日颠簸的赶路, 夜里红儿终究还是病了, 灼华原本想在这里照顾红儿,不过被子清给否了,将灼华赶回房间之后,子清便在这里照顾红儿, 病中的红儿,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整个脸颊都红彤彤的,像颗苹果一样, 似红得能滴出水来一般。 看着红儿的这张脸,子清轻轻叹息, 想到连英当初对灼华做的那些事情, 子清不由得暗暗呼了口气, 幸好……幸好红儿年纪还小,若不然……子清真怕,连英会连这个最小的弟弟都不放过…… “唔……”床榻中,红儿嘤咛出声,迷迷糊糊的一睁眼,就发现子清的脸色阴沉得厉害,当即就被吓了一跳:“二哥……你……你怎么了?……”。 “嗯?啊,没事没事”子清急忙伸手,轻轻抚摸红儿的头:“你怎么突然醒了?可是身体难受?”。 红儿点了点头:“胃里难受,有些想吐”。 子清急忙将痰盂拿了过来,才刚放下,红儿就忍不住趴在床头呕了起来。子清看着红儿这样,心里疼惜,却又有些无法。 红儿这里,子清因为红儿,都无心休息,而灼华回了房间之后,也是因为担忧红儿,而转辗反侧着。 有什么办法,能让红儿免受这马车的颠簸之苦,又不生病呢? 灼华苦思冥想,也不知他是想到了什么,双眼猛然一亮,他突地翻身就起,开门就冲了出去,结果……刚走了两步,就跟人在廊道上撞了个满怀! 灼华懵了一下,原本要跌倒的身体,也是被人一把拉住,又猛地朝前砸去,结果却趴在对方的胸口,灼华怒意顿生,腮帮子胀鼓鼓的,皱起了眉头正准备发难,不想这一看,却意外。 “谢君南?你怎么在这里?”。 谢君南轻轻一叹,他松开了搂着灼华的双手,后退两步:“大半夜里,你这般冒冒失失的做什么?也亏得这是与我撞上了,若是旁人,恐怕你这一次,定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灼华一怔,仔细想想确实是自己莽撞,他心虚笑了笑,才说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个方子,也许能让红儿好受一些,不再受这马车的颠簸之苦,所以就……焦急了些”。 谢君南略微意外:“方子?是什么方子?”。 灼华张嘴,正待要说,却又突然道:“还是等我先去厨房给红儿把东西好了,再跟你说吧”。 谢君南淡淡一哂:“我今夜也没多少睡意,便随你一块去吧”。 灼华朝他露齿一笑,而后两人都一块去了厨房。 客栈的厨房,入了夜后,一般是没人在的,故而住宿的客人夜里想要加餐宵夜,便只有自己去亲手做了。 厨房里,光线昏暗,谢君南虽然跟了过来,但这养尊处优惯了的大少爷却什么也不会做,他唯一会做的,就是跟在灼华身后,看着灼华忙碌。 灼华也确实忙碌,他现在都没时间去理会谢君南,只一个劲的顾着给红儿弄东西,只不过……灼华这所用的药材,居然都是厨房里随处可见却并不珍贵的食材。 谢君南看得狐疑,忍不住问:“你这煎的到底是何物?”。 “这个啊,这个是叫姜茶汤,对于路上颠簸之人最是有效,这两日我给红儿弄点这个试试,也许能让他在路上会好受许多”。 谢君南听着微微点头,又问:“哦?你这姜茶汤不是有于发汗解表、温肺止咳的功效吗?怎么还能……根治这个?”。 灼华笑了笑,拿起汤勺在锅子里小心的搅动:“姜茶其实也分许多种的,当然功效也不一样,其他的姜茶是个什么功效,我不知道,不过我做的这个不是姜茶,是姜茶汤”。 谢君南走近炉火边上,伸头朝着锅子冒出的白气嗅了嗅:“哦?那不知你这姜茶汤与其他的姜茶有何分别?”。 灼华抬头看他,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这个还是以前,陈先生教我的,说在姜茶里面再添些许东西,能缓解路途劳顿尤其是马车颠簸之苦”。 “陈先生?何人?”。 “就是一个老郎中啦,好像叫陈创,嗯,对就是陈创”。 “陈创……”谢君南轻轻呢喃着这两个字,而后他眼底的惊讶骤然而显,快得如同流星闪过一般,微微垂眼,谢君南潋去了眼底的光芒,笑道:“闻着味到不错,还挺香的”。 灼华笑道:“那可要尝尝?”。 谢君南十分自然地拿了个碗,默默地上。 灼华一看,又被谢君南那讨好的样子,给逗得笑得不行:“看你这样子可怜,本大爷就赏你一……勺!”。 “一勺?”谢君南挑眉。 灼华轻咳一声,略带歉意地道:“我做得本来就不多,要是给你一碗,那就没有红儿的了”。 想到红儿…… 谢君南心里低低一叹,他一个大人,也确实不好跟一个孩子争这口食,更何况还是一个病了的孩子? 微微摇头,谢君南只能将就着,尝尝灼华赏给自己的这一勺。 姜茶汤,咋然一吃,有些像粥,淡淡的姜味,既不会显得冲人,又不会如若无味,还有……还有什么谢君南却尝不出来了,只是待吞下之后,才觉得口齿间全是一股说不出的香味……姜茶汤,谢君南抿唇一笑,舌尖轻轻舔过了下唇…… ********** 灼华端着姜茶汤去红儿的房间时,红儿才刚吐过不久,躺在床头整个人都软绵绵的,咋然见灼华进来,子清还有些不悦:“不是让你回去休息了吗?你怎么……”话说一半,子清就愣了,他看清楚了灼华手里拿的东西。 灼华走到床边,将汤碗放下,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以前听人说过一个药方,这个方子也许可以让红儿好过一些,所以我就去厨房给他弄了过来”。 红儿躺在床头,有气无力地看向灼华:“三哥……” 子清听得意外:“药方?什么药方?”。 灼华道:“也算不得是什么药方,就是一个方子,吃了之后能让红儿好受一些”灼华摸摸红儿的头,看他脸色虽然通红,但好在没有发烧,灼华微微松了口气,扶起红儿,就端过汤碗递上:“这是我刚弄好的,你吃了之后,就好好休息,明日若能好受一些,午膳时我再给你弄一些”。 红儿皱着小眉头:“可是三哥……我现在……不想吃”。 灼华哄他:“不想吃也得吃,说不定,吃了之后明日你就能好一些了,若你吃了明日还是这样,那我就不给你弄了好不好?”。 红儿听了,小片刻才点点头。 子清看红儿这样,轻叹一声,干脆接过碗,自己喂红儿吃姜茶汤,同时还不往叮嘱灼华:“红儿这里有我,你快去睡吧,再呆下去,一会都快天亮了”。 灼华点了点头,又叮嘱红儿吃了之后一定要睡,这才起身出去,开门时,却见谢君南居然站在门外,像是特意等在这里一样。 灼华意外:“你怎得还没去休息?”。 “我在等你”。 灼华一怔。 谢君南往门里撇了一眼:“红儿可好些了?”。 “还是那样,我进去的时候,床头底下还放着痰盂,恐怕是撑不住吐过了”。 谢君南微微蹙眉,他抬手在灼华头上揉了揉:“休息两日,若红儿还是不好,那我们便等他好了再上路吧”。 灼华原本还怕这样会耽误行程,可是……想了想,灼华也只能点头。 他暗自担忧着红儿的身体,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谢君南这动作的顺手自然…… 第50章 犯冲 客栈休息了两天, 红儿的情况明显好了许多,灼华看着红儿这明显精神了不少的样子,笑着摸了摸红儿的头:“看来那姜茶汤不错, 今晚上, 我再给你弄一些, 你还是吃了就睡”。 红儿笑着应好。 子清在一边看着,脸上的神色也松缓了许多。 谢君南也过来看过红儿,见红儿精神不错,脸上也带了笑意, 离开红儿房间的时候,灼华突然对他说道:“看红儿的情况, 想来明日再歇息一日, 后日一早,我们就能动身了”。 谢君南不太放心:“不再多歇息两日了吗?”。 灼华摇头:“应该不必了,再说路上的时候,我也会给红儿准备着姜茶汤的”。 谢君南点了点头, 他停步看向灼华:“你之前给红儿弄那姜茶汤忙乎了好一会,还没用膳,不若现在去楼下吃点东西?”。 灼华点了点头,与谢君南一起去了客栈大堂。 房间里, 红儿想着自己现在没什么事,又想着子清昨晚上在这里陪了自己一晚上, 深怕自己会再难受得吐了而一晚上都没歇好, 红儿拉拉子清的袖子, 劝他:“二哥,我现在没什么事了,你快去睡会吧,昨晚上为了我,你都没有睡好”。 子清朝他笑笑:“没事,二哥不累”。 红儿又说:“你还是去休息吧,我去楼下转转,一会就跟三哥回来了”。 子清看他说着,还一个劲地将自己往床边推去,子清轻叹一声,答应了红儿躺下休息,红儿怕他只是敷衍自己,还给他拉过被子,叮嘱他:“你好好休息,我就在客栈里面活动一下,晚些时候就回来了”。 子清点头:“那你自己要小心,不可惹事”。 红儿重重点头保证。 出了房间,红儿缓步走在廊间,他看着窗外的景象,小小的脸,已经恢复了正常,外头天气极好,晴空万里,映照得连远处的山峰都翠绿匆匆,之前几日,红儿在马车里都没精打采,也没心情去看外头的景色,此刻一见,连心情都好了许多。 客栈内景的景色,说不上极好,但是……后院里却有个池子,里面摆放着小型假山,水里还养了许多的锦鳞,一条一条又肥又大,遥遥一看,就像是水里盛开的花儿似的,美艳极了。 红儿双眼明显发亮,他咚咚咚地跑下楼,就直接朝着那池子边上冲了过去,蹲在一边,伸了手要去摸去。 水中锦鳞太多,被红儿的指尖一抚,荡得水面涟漪层层,而那些锦鳞则像是受了惊吓似的,鱼尾一摆便相继游开。 红儿年纪还小,面容稚嫩,只是这几日病了,导致原本有些婴儿肥的脸颊瞬间瘦了不少,原本有些圆润的下颚,如今都变成了尖尖的瓜子脸,那模样是比之前要清美了几分,可是却也显得过于孱弱,尤其是他披散着头发的样子,更显得他脸庞小小,眼睛大大,而眼眸里头因为池中水面反光的粼粼,看着就像是装了星辰一般,明亮得很。 不过…… “不是病得厉害?怎么还有精神在这里玩儿水?”。 身边又一次突然响起了人声,猝不及防地给红儿吓了一跳,猛然扭头的时候,果然看见的就是那个一直被谢君南唤做八少的小哥哥。 红儿觉得……自己大概跟他有些天生反冲,这八少每次出现都消无声息,就像猫咪一样走路都不带一点动静,而且那冷冰冰的声音也很是吓人,活像是别人欠了他银子一样,只不过……想是这么想,红儿却不敢说。 他盯着八少,像只老鼠一样悄悄往边上移了两下,才道:“我吃了三哥给我弄的姜茶汤,已经好多了,所以就出来转转……”。 “转转?”八少挑眉:“转到这里来玩儿水?”。 红儿心里烦透了这种感觉,嘀咕了一句:“我玩不玩水,关你什么事啊……”。 “嗯?你在嘀咕什么?”八少皱眉。 “没……没什么……”红儿心虚,他站起身来,又往边上移了几步:“那个……我还是回房去了”。 八少不语,似没听见。 红儿转身时,有些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池子里的锦鳞,抬眼时见这八少居然还盯着自己,红儿心中一惧,转身就朝楼道那边跑去,快进楼道的时候,红儿越想越是憋屈,他扭头朝院子里看去,见那八少还站在池子边上,似乎正盯着那池子里的鱼看,红儿气不过,就干脆朝他做了个鬼脸——实力嫌弃八少! “嗯?”八少突然扭头看来,正好就看见了红儿的表情。 红儿顿时一脸惊悚,险些被吓得把自己给摔了,他急忙抓住楼道的扶手,活像个逃命的兔子一样,三两下就蹦了上去。 果然……如他说的一样,他已经好了许多…… ********* 红儿身体好了,翌日一早,众人便再次动身。 客栈门前,谢君南等人站在这里,等桑吉与八少的侍卫将马车牵来,红儿随后与子清一块出来,刚到门边,红儿就看见那八少的身影站在谢君南的身边,立时就让红儿想起自己昨日做的事,再仔细一看那八少的身影,好像浑身都布满了阴霾,红儿心虚的咽咽口水,刚踏出客栈门槛的时候,那八少忽而扭头,红儿抬眼一看,见他阴霾着脸,蹙着眉头正直直地盯着自己时,红儿心里忽而一凉,忍不住缩了缩。 “怎么了?”灼华狐疑。 红儿抿唇,摇了摇头。 谢君南转眼朝八少看去,见他八少的神色明显不悦,不由得有些狐疑:“八少?”。 八少撇了谢君南一眼,也不说话,他只是兀自上前朝红儿喊了一声:“你,过来”。 红儿明显一惊,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有些惊悚。 子清与灼华也是意外,两人面面相觑有些不明所以。 而红儿,他对这八少的第一映像本就不好,加上自己昨日还被他给抓了个一显形,此刻又看这八少满脸阴霾,明显便是心情不佳的样子,红儿哪敢过去,只一个劲的摇着头,朝着子清身后藏去。那八少见此,眉头一皱,直接上前将红儿给拧了过去! “你做……”。 “闭嘴!”八少突然凶了起来:“你来陪我”。 “哈?”红儿明显呆了一下。 八少也不多说,直接将红儿逮上了他的马车。 “谢公子,这……”子清困惑地朝谢君南看去。 谢君南抿唇一哂,朝他们走进:“不必担心,想来八少是觉得一个人乘坐马车有些无趣,所以想找人陪陪”。 灼华狐疑:“既然如此,那他为何不与我们一起?”。 谢君南道:“这八少自小性子古怪,虽然看着颇为凶悍,但其实人并不坏,我虽不知红儿怎么得了他的青眼,但这对红儿而言必定不是坏事,你们放心便是”。 子清与灼华听他说得这么笃定,两人虽然困惑不解,但想着谢君南这一脸笑意,话音笃定的样子,灼华与子清互看一眼,二人暗暗点头,便相继上了马车。 一行人倒是又开始赶路了,但是……红儿被拧到了八少的马车里面,面对八少那阎王似的神色,红儿只觉得越看就越是心惊胆战! 这八少不会想要秋后算账吧?! 红儿心里惶恐,他的脸上也藏不住,上了八少的马车之后,红儿就像个鹌鹑一样缩在靠着门边的角落,硬是不敢凑近八少的身边,而八少则是洋洋地躺在软塌上头,一双桃花眼就斜睨着红儿,道:“你躲那么远作何?”。 红儿戒备地盯着他看,抿着唇就是不敢靠近。 八少双眼一眯,眼底戾气顿显:“回话!”。 红儿被他厉声一斥,吓得身子抖了一下,怯怯地盯着八少,红儿暗暗拽紧了手心才:“我、我昨日我、我错了,公子……你别跟我一般计较……我以后不会了……”。 八少淡淡点头嗯了一声:“我大人大量自然不会计较,不过……”。 红儿立时就把嗓子眼给提了起来。 八少道:“你昨日说,关我何事?”。 红儿一呆,一时间要回答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八少却撇他一眼之后,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这世上不关我的事确实很多,但我不能管的事却也很少,而你?”。 红儿被吓得又吞吞唾沫。 八少把茶杯一放,忽而冷笑:“近来闲的无事,倒是也可管上一管”。 红儿脑子一嗡,膝盖一软就给……吓跪了。 ********** 红儿与那八少的事,灼华这里并不知道,他与子清坐在谢君南的马车上,因为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天气又有些微的闷热,一小会就让灼华困得靠着窗边开始打盹,子清也是有些疲倦,他坐在角落,靠在那里也是跟着闭目养神。 谢君南坐在中间,他手里拿着棋子,垂下的眼盯着小几上的棋盘,打开的窗户,有微风徐徐吹来,拂过谢君南的面庞,微微撩起他双鬓边垂下的发丝,那垂下的眼睑,如锋的细眉,挺拔的鼻翼还有那轻抿的双唇,无处不透着精致,一身淡蓝的衣衫也只衬托得他整个淡雅无双,钟灵毓秀至极。 修长的指尖一动,落了棋子,谢君南正待抬手之时,没曾想肩头却是忽而一重,谢君南微微一怔,扭头一看,眼底顿时带了笑意。 灼华似乎已经睡熟了过去,他身子歪斜斜地靠着谢君南的肩膀,合拢的眼睑上头,那浓密的睫毛,像极了一排小巧的刷子…… 第51章 兔子 有种叫“不顺眼”的东西, 大概真的是天生的吧,红儿发现,自己从第一眼看到这八少的时候起, 就莫名其妙的觉得不太安全, 而且还觉得怕他, 而这八少似乎也对红儿就有种天生的“不顺眼”,尤其是在他抓包了、红儿背后对着自己鬼脸实力嫌弃的样子时,这个叫“不顺眼”的东西,好像变得更加顺理成章了。 返回京城的这一路, 红儿大多时候都是在八少的马车上,而同时也是大多时候被这八少给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现在也是这么一个情况。 宽大的车厢里面, 中间的小几上头摆放着棋盘,红儿与八少对面而坐,只不过一个气势极强,而一人气势极弱, 再看棋盘上的棋局……红儿胆战心惊,拿冒着冷汗的手心,一直朝着衣服上搓,搓了半响, 才胆怯不已小心翼翼的往前伸去。 啪!!! 戒尺落下,却没打到红儿, 他已经被吓得急忙收了手, 只瞪大眼, 看着那落在棋盘上的戒尺,将棋子拍得跳了起来。 真是……只看着都觉得好疼…… 红儿吞吞唾沫,这下连头都不敢抬了。 八少手拿戒尺,冷冷地盯着他看:“手”。 红儿抿抿唇,慢腾腾地把手伸过去。 八少见他这个性子,顿时更是皱眉。 小小的手伸出来了,可是那手却颤抖得厉害,红儿坐在那里,微微佝偻的身子,像是准备缩成一团,抬头的时候,他脸色微微发白,眼微有些微的发红,而那盯着八少的眼睛,分明就是明亮的如同装了星辰一般,可是里头隐约闪烁的泪光,却显示着他此刻满腹的委屈。 八少不为所动,依旧是拿起戒尺,啪地一声,给抽了上去,不过……声音虽然很响,但却似乎并没有那么痛? 红儿暗暗呼了口气,可面上依旧更加委屈地看着八少,显然就是一副控诉八少虐待儿童,指责八少残暴不仁的样子! 八少似没看见,放下戒尺又道:“之前还听谢君南一直说你学文不错,还很有自己的见解,倒是不知,你都学了些什么东西?”。 红儿抿着唇,将手往衣服上擦了擦,又一个劲地往门边蹭,大有准备随时跳车的架势:“我我我我没学什么,就只是跟夫子读了些书而已”。 八少再问:“那读了那些书?”。 红儿怔愣了下,然后就仔细回想着自己在学堂学过的哪些书籍,才一一回了。八少听着,他时不时点头嗯上一声,并不多言,可当听到红儿闲暇时还看过棋谱之后,八少忽而抬眼,直直地盯着红儿:“你看过多少?”。 “看过几本而已,但是……没……没学过”红儿见八少直直盯着自己,也不知他是生气了还是怎么的,想起之前他心血来潮要教自己下棋,可是自己棋艺还是差的要命,红儿又忙补了一句:“不过那些棋谱,也只是学堂的夫子借给我的,我看完也只是记下之后,就还给夫子了”。 “记下?”八少微微挑眉:“你记下了多少?”。 “都……都记下了”。 听得这个,八少似乎来了兴趣,他拿起戒尺,指了指棋盘:“把你记下的棋谱,摆出来看看”。 红儿抿抿唇,虽然害怕这个人吧,但也只能老实地听话,拿起棋子,将自己记得的那些棋局都给摆了出来,八少只在一边静静看着并不说话,红儿也专注于去回想自己当初看到的那些棋子的摆放位置,倒也没心思在去注意八少脸上是个什么神色…… 他们两人的马车上,倒是聚精会神的摆弄棋子,谢君南这边则明显要惬意多了,而此刻他就坐在一边,端茶轻呷,而对面,子清正严肃着脸,与灼华商议着到了京城之后他们要如何安身立命的打算,子清想得很仔细也很认真,可是却让灼华听得莫名心虚,再次转眼朝谢君南看去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灼华只觉得更加心虚了…… 这一路过来,谢君南对他们兄弟都照顾有加,可是却也再没提那假成亲的事,他若是提上两句,灼华也觉得安心一些,起码知道这人有所求的,可是他现在这提都不提,反而让灼华觉得心虚得紧,就好像自己……欠了谢君南一个天大的人情一样……不过……他也确实是欠了谢君南人情,而且……还不止一个。 前往京城的一行人,便在这种怪异的氛围之中,走过了大半的路程,只是灼华跟子清不清楚的是,在这一路上,红儿简直就是……饱受摧残!他发现他好像变成了八少打发路上无聊时间的小玩意了!可这都不算,要命的是在一日时,那八少不知哪根筋不对,突然说要教红儿读书,吓得红儿把才刚摆放好的棋局顺手就给打乱了! 见此,八少挑眉:“怎么?我难得兴致,想要教你你还不乐意了?”。 “不……不是”红儿觉得头皮发麻:“我只是觉得这……有些意外……”简直就是惊悚! 回想着之前教棋的那些日子,红儿忍不住搓了搓手,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又开始痛了。 八少冷哼:“我愿教你,那是你的福气,你别不知足,倘若不是看你还有些天赋,又难得有那过目不忘的本领,求我我都懒得教你”。 红儿怔了一怔,没搭腔。 八少继续,刻薄的话音只把红儿说得一无是处:“像你这般畏畏缩缩胆小如鼠的性子,简直难登大雅之堂,不过也不奇怪,你到底也是穷乡地方出来的孩子,没见识没胆量也很正常,但以你这样的德性,进了京城,也不过被人愚弄,受人欺负的命罢了,运气好许就能保得条命,运气不好,不但会害了家里人,,恐怕你还得被人害了,指不定是被人卖了给人去做男妾,或者是什么别的玩意”。 玩意…… 其实红儿觉得,这些天,自己就挺像个玩意的。 红儿与他相处了几天,原本还觉得他话不多,可没想到今天突然就来了这么一串,当下小兔子性格似的人,也急了起来,他嚯地起身,怒气汹汹地看着八少:“我谢谢您的好意,但我无功不受禄,不敢劳烦您的大驾,免得以后出去了给您丢人现眼!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话,我还是知道的!告辞!”。 八少明显一愣,似乎没料到一直畏畏缩缩的小兔子,突然就急了,不等八少反应过来,红儿就让车夫停了马车,可这车夫没有八少的命令哪里敢停?正当这车夫有些为难之时,却没想到,红儿倔性来了,他居然直接就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哎呀!小公子你这是做什么!”车夫吓了一跳,急忙吁停马车。 八少也惊了一下,急忙钻出车去。 红儿跳下马车,摔了一下,由着这惯性,直接在地上滚了两圈,弄得一身灰扑扑的,可红儿却像是没事一样,看都不看那钻出马车的八少,只小跑着,朝谢君南的马车追去。 桑吉听到动静,急忙拉住马车,红儿跑上前来,还笑嘻嘻地朝桑吉喊道:“桑吉哥哥,等等我,我跟你们坐一块”。 桑吉懵了,扭头朝后头看去,他看见,那八少站在车板上头,脸上的神色活像个小阎王似的,想到这八少的身份,桑吉不由得捧着心抖了两下。 谢君南听到动静,急忙推开车门,结果、里头的三人就看,早上出门还干干净净的一个人,这会子……却弄得有些像个叫花子。 “怎么回事?”子清当即惊住,忙钻出马车将红儿给抱了上来。 红儿看着里头的三人,笑了笑说:“没什么事,就刚才风大被吹的”。 灼华皱眉,他朝谢君南看去,见谢君南微微蹙起眉头,却没说话,灼华也不知道是想起什么,他暗暗掐了掐掌心,只把差点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午间,几人在路边的茶寮稍作休息,谢君南看红儿那有意避开八少的样子,他轻轻一叹,转身朝那单独坐在一边的八少走去。 八少眼皮一抬,冷冷看他。 谢君南兀自坐下:“八少之前不是还与红儿相处不错吗?今日却好像有些不太愉快?”。 “你何处看出我与他相处不错了?”八少冷哼:“不过便是打发路上无趣的玩意了,也值得你来过问我?”。 “我只是觉得,红儿这孩子,性格虽然看起来很像只兔子,不过不是有句话说了吗?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谢君南淡淡一哂:“八少可要小心,万一那日被兔子咬了,可不太好”。 八少浑不在意,甚至是还有些轻蔑:“就凭他?”。 谢君南但笑不语。 几人稍作休整,再次上路的时候,八少坐在窗边,他看着外头的黄沙泥路,细眉拧着,片刻了忽而问道:“蒙阴,那小子可有伤着?”。 蒙阴骑马,跟着马车旁边,听到动静,急忙吁马靠近:“公子放心,之前休息之时,属下曾去看过,那孩子并没有伤着”。 八少不再说话,只皱紧了眉,片刻后忽而扭头,看向那摆放在角落里面的棋盘……真的是好无聊!!! 第52章 太君 京城路远, 一路上,几人走走停停,在天气转冷的十一月底, 终于入了京城, 马车轱辘轱辘摇摇晃晃地入了京城的城门, 车窗上,灼华靠在窗口,他看着外头的景象,整个人都怔愣愣的…… 所以……兜兜转转了一圈, 他还是又回到了京城,只不过与上辈子不一样的是, 上辈子他是跟着武临清来京城, 而这辈子……他是跟谢君南还有自己的二哥三弟来了京城。 也许…… 上辈子不想再重走的路,这辈子,在他父母答应让他随着子清他们前往京城的时候,就已经在改变了, 只不过,这一切没有尘埃落定,最终的结局到底如何,灼华也不敢妄自笃定。 “到了京城, 你们先随我回谢家如何?”。 寂静中,谢君南突然开口。 灼华扭头看他, 想也不想道:“不必了, 这一路上已经很给你添麻烦了, 入了京城又岂好再去打扰?依我看,到了前面,谢公子放下我们兄弟即可,我……”。 “这如何使得?”谢君南微微蹙眉,打断灼华的声音:“你们初来京城,都还人生地不熟的,我如何能将你们随便放下便置之不理?”。 灼华微微皱眉,子清听后也说道:“灼华说得也是,况且我们虽然是初来京城,但有手有脚,要找个地方落脚不难”。 “那红儿呢?”谢君南转眼看向子清:“你们倒是不难,那红儿呢?这一路过来,他身体便已经虚了大半,难道到了京城都还不能休息,便要随着你们一起为了落脚的地方,再继续跟着一起颠簸吗?他那身子可受得住?这期间若养不好身子,等学堂开学了,他的身体,可受得住学堂的辛苦?”。 这一番话,让灼华与子清都动摇了,他们两人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自责,他们只想着不想再麻烦谢君南,怕给谢君南惹事,可是却忘记了红儿的身体…… 眼见他们两人都不说话了,谢君南轻轻一叹,道:“这样吧,你们先随我回府,明日我便让人去帮你寻落脚的地方,不管怎么说,我让人去寻也总比你们去四处摸瞎却碰壁的好”。 灼华抿唇,垂了眼没有说话。 子清轻轻喟叹,朝谢君南道了谢。 *********************** 谢家在京城到底是个怎样的门第,其实灼华也不太清楚,可是当众人的马车停下,灼华与子清看到那朱红大门的匾额上,写着浑然霸气的尚书府三个字,灼华与子清心里都被狠狠震了一下,尚书之位,这可不是一般的官位…… 灼华心里百转千回,扭头看向谢君南的时候,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问了:“你堂堂尚书府的少爷,要是真随便找了个乡野哥儿做妻子,你不会被你父母扫地出门甚至是断绝关系吗?”。 谢君南起先还以为灼华是有什么悄悄话要与自己说的,结果没想到灼华说的却是这个,摇头笑笑,谢君南抬手在灼华头上揉了揉:“你放心,我既然敢这么做,必然是有把握的”。 灼华依旧担忧,而且他十分怀疑地盯着谢君南看。 八少从马车里钻了出来,身后跟着的是扁了嘴,有些小委屈的红儿,他走到谢君南的身边,微微蹙眉,似在思量要不要跟着进去。 谢君南转身看他:“八少可要进去坐坐?”。 “我……”。 八少未来得及开口,大门里,便有人听到消息快速赶了过来,八少与谢君南看去,出来的人中,还有一位已是满头银发的老夫人,八少眉头微松,转而上前两步:“老太君,您怎么出来了?”。 簇拥在老太君身边的众人,见这八少迎面过来,一个个都忙着想要行礼,不过八少为蹙眉,微微摇头,示意让他们别行礼了,众人虽然狐疑,不过倒也照做,只乖巧地站在老太君的身边。 老太君年纪大了,有些眼花,原本还狐疑这人是谁,可当看清楚八少的模样之后,顿时双眼大惊满脸的惊喜:“小八……小八你也来了!哎呀那可太好了,你可许久都没来看过我了”。 八少道:“我之前一直在外游历,后来遇上了四郎,索性便随着他一块回来了”。 老太君听了,哦了一声点点头,不过话锋一转,提到谢君南的时候,老太君却是实力嫌弃:“那个混小子!发给他几次家书催他回来他都不肯,这次不是遇上了你,我看他八成还要一直在外头浪荡着不肯回来!哼!这混小子有本事就别回来了!回来也只是给我添堵而已!”。 谢君南听得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还是老实的上前:“太奶奶,您与我爹娘不是一直派人送家书给我,催我回来成亲的吗?我若是不回来的话,这亲又要如何成呢?”谢君南说着,还朝老太君身后的众人作揖行礼。 簇拥在老太君身后的都是谢家的人,除了谢君南的父母,还有他的叔伯与祖母祖母,余下的则是他的兄弟姐妹,以及几个贴身伺候的默默丫鬟。 如此晃眼一看,谢家人口还颇为壮观,且是一点都不输给武家,站在马车旁边的灼华粗粗看着,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子清站在灼华身边,眼底也明显有些肃色,红儿对于这个情况有些不知所措,他只干脆朝着灼华与子清的身边靠拢,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大门里,老太君听了谢君南的话,不悦地横他一眼:“你若是真想成亲,早几年就该回来了成亲了,哪用得着等到现在的?”。 谢君南道:“以前不想成亲,那是因为没有心仪之人,现在吗……”谢君南故意顿了话音,似有意引起老太君的好奇…… 老太君果然挑眉看他。 八少撇了谢君南一眼,忽而又朝老太君道:“老太君,来日府上若办了喜事,可一定得派人告诉我才是,四郎的喜酒可以不喝,但这个脸面却不能不给老太君的”。 连八少都说了这话,老太君瞬间就像明白过来了一样,她惊喜着睁大眼,看看八少,又朝谢君南看看。 谢家的老太爷跟老夫人也是面面相觑,心里暗暗想着,莫不成这谢君南是真的转性了?而谢君南的父母则是微微蹙眉,那朝谢君南看去的目光,明显透着担忧,似乎是担心这婚事会委屈了谢君南一般。 一时间,谢家众人心思各异,但谢君南与八少却没心思去猜他们在想什么。拍拍老太君的手,八少又道:“今日我方才回来,便不在这里多留了,下次寻了时候,我再过来看望老太君”。 老太君点头:“是啊是啊,你一路回来也辛苦了,还是早些回去好好休息才是”。 八少点头,而后他忽而仰头朝后喊了一声:“过来”。 他在喊谁? 众人困惑。 红儿却是猜到他肯定是在喊自己,虽然有些不情愿,可是这众目睽睽之下,红儿完全不敢惹他,当然私下更不敢惹,于是红儿只能磨磨蹭蹭地朝八少走近。 八少看他一眼,又朝老太君道:“这孩子叫红儿,是我在路上捡的一个学生,这几日就先交给老太君代为照顾”。 红儿顿时惊住,猛然抬头朝八少与老太君看去。 老太君笑呵呵地打量着红儿,而后点头:“这孩子生的乖巧,一看就是个文静的,小八放心就是,我一定会照顾这孩子的,等你过来接他的时候,一定还你一个白白胖胖的”。 什么叫……还你一个白白胖胖的? 红儿目光瞬间变得复杂无比。 谢君南在一边听着,嘴角隐约显了笑意。 八少扭头看向红儿的时候,原本还算得上缓和的面容,瞬间又变得好凶!他叮嘱红儿:“这些日子,你好好跟着老太君,多学学这里的规矩”。 红儿不情不愿,只能应了一声:“知道了……”。 八少横他一眼,又朝老太君说了两句,便转身告辞。 他游历回来,回去梳洗过后,还要去请安,故而也不能在这里多留,马车上,八少坐在窗边,他撩开帘子,目光看向大门里的谢家众人时,那眼底的阴寒,充满了浓浓的警告意味,让谢家众人心里都不由得抖了一下,再朝红儿看去的时候,一个个的眼中顿时不由得又多了几分打量。 八少走了,大门这里,就只剩下谢君南一个人,顶着这老太君的炮火,他见老太君从始至终就没给过自己什么好脸色,谢君南有些哭笑不得,却不得不说:“奶奶,这外头风大,不若我们先进屋去再说话可好?”。 老太君完全都不理他,只笑盈盈地拉过红儿:“红儿,跟太奶奶进屋去坐会?”。 红儿有些怔愣,他朝大门外的灼华与子清看了过去,老太君微微一怔,顺着红儿的目光往外头看去,见门外站着的两人虽然衣着朴素,但面容都颇为出色,尤其是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干净而又纯正,都是这京城中人所没有的气质,老太君看了觉得舒服,她微微眯眼,朝着台阶下走了两步,惊得身边的嬷嬷跟几个孙媳妇忙要上前扶他。 老太君却像是没有什么感觉,她看过灼华又看过子清,最后又盯着灼华,半响了,才迟疑着道:“这孩子……我好像……见过?”。 第53章 谢家 这辈子, 灼华从没来过京城,更是不曾见过京城中的任何一个人,更何况是这上了年纪的老太君, 可是……这老太君却盯着灼华, 迟疑地说:“这孩子……我好像……见过?”。 子清略微意外, 谢家众人也是意外,只有灼华,突然想起了一些东西,让他瞬间就把心给提到了嗓子眼。 他确实是见过这老太君, 不过那是上辈子的时候。 那时候他与武临清之间刚出现了间隙不久,武老夫人又说要去上香拜菩萨, 就拖着他们一大家子人去了寺庙, 那是城外著名的大寺,名叫相国寺,相国寺有着将近千年的历史了,香火一直鼎盛得很, 相国寺的普光禅师,更是著名高僧,年过百岁的他,如今可以说是这相国寺镇寺之宝, 不说宫外的这些达官贵人喜欢去相国寺上香,就连宫里的太后嫔妃, 也是情愿去这相国寺一趟, 也不愿去别的地方。 而上辈子, 灼华见到这谢老太君的时候,就是在相国寺的后山凉亭,当时也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也不过就是这老太君与身边的嬷嬷在后山走散了,年纪大了走不动,灼华那时心里烦闷,便一个人去了后山散心,没想到却在那里遇到了这谢老太君,就背过她一段路将她送了回去,而后他与这老太君就再没见过了,可是眼下…… 灼华不知为何,心口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了。 谢君南听着老太君的声音,他淡淡一哂道:“听太奶奶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灼华的这模样,可就不是与柳哥儿有几分相似吗?”。 老太君听着点了点头:“怪不得,我觉得这孩子就好像在哪见过一样……”扭头看向谢君南看,老太君问:“他叫灼华?”。 谢君南道:“他叫灼华,旁边的是他的哥哥子清,之前我在花溪村办事事,灼华还曾舍命就过我两次”。 老太君当即惊讶:“呀,那可真是个大恩啊,来来来,都别在外头站着了,快进屋吧,都快进屋去吧”。 老太君发话,更是没人敢在外头呆着,谢君南转身走,到灼华与子清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让他们放心,而后便领着他们兄弟一起入了大厅。 谢家人口当真不少,几乎都快坐满了整个大厅,而今日还有的人是不在这里,可就眼下这样的情况,就足够让子清与红儿紧张些许。 而灼华,他与子清坐在可位,倒是意料之外的平静,显然是早已习惯了这些大户人家的如此阵仗,红儿坐在他的身边,看灼华那平静的样子,也是暗暗吸一口气,学着灼华让自己看起来也不那么紧张。 对于他们兄弟的身份,谢君南简明扼要地与家人都说了清楚,谢老太爷跟谢老夫人到没什么,只是暗自点头,思量着回头应该好好谢谢他们兄弟,可谢君南的父母却总觉得事情……好像不是如此,余下众人…… 灼华扫过他们的目光,自然也明白那些人看着他们兄弟的时候,眼中所带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灼华也不在意,反正他也不打算在这里长住,就随他们去看。 老太君蹙着眉头,点了头:“既然他们兄弟都是刚来京城不久,那便先在府中住下吧”扭头看向身边的嬷嬷,老太君道:“让人把我旁边的那水院收拾出来,就让他们兄弟都先住在那吧”。 嬷嬷点头,转身就吩咐下去。 底下坐着的一众小辈听到这个,却像是瞬间炸了锅一样,一个个的脸色都变了几分。 灼华看着,突然觉得这个什么水院大抵是个不祥之地,当下便开口说道:“老太君,不必如此麻烦了,我们只是打扰几日,过后便要告辞的……”。 “哎,那怎么行?”老太君打断灼华的话:“方才小八走的的时候,还将红儿托付给我老太婆,我怎好食言?而你们又都是红儿的兄长,更是不能撇下红儿就这么走的,不然来日小八过来,见红儿因为思念兄长而病了,那让我可怎么跟小八交代?”。 灼华听得头痛,他很想提醒这老太君,红儿是自己的弟弟,不是那个劳什子小八的弟弟! 谢君南在一边只笑的狡黠:“水院不大,收拾起来也不麻烦,你便听太奶奶的安排便是”。 太奶奶…… 灼华眉头突突的跳,总觉得这个话,谢君南说得有些微妙。 老太君也不管他们两心里想些什么,她只扭头朝红儿看去:“红儿,一会你跟你两个哥哥去水院看看,喜不喜欢,若不喜欢我让吴嬷嬷再给你换个地”。 红儿受宠若惊,睁大眼,慌忙的摇着双手:“不必不必了,怎么好这么麻烦”。 老太君笑呵呵的说:“不麻烦的,不麻烦,你呀,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便好”。 红儿头大。 谢君南道:“太奶奶,红儿身体有些虚,这一路过来也没痊愈,我看还是让他们兄弟都去歇息,我稍后再过来陪太奶奶与祖母祖母说话,可好?”。 老太君点头:“去吧去吧,可别怠慢了”。 谢君南朝老太君等人作揖,便领着灼华与子清,还有红儿朝着水院那边去了。 对于红儿与子清来说,这谢府……真的好大,几人弯弯转转让红儿跟子清都有些头晕,灼华却没什么感觉,他跟在谢君南的身边,只是暗暗看过周围,心里不知怎的,却有些恍惚。 上辈子……他第一次随着武临清走在武家院子里的时候,也觉得这里头就像个迷宫一样,没人领着路,他总是能把自己给走丢在里头,可是后来……慢慢的,灼华一个人也能在这偌大的院子里来去自如了,是……真正的一个人…… “唔!”胡思乱想着,前头的人突然停步,灼华猝不及防直接装了上去。 谢君南回身忙去拉他,看灼华捂着自己额头的样子,顿时有些无奈:“你呀,走路也在胡思乱想,也不知道你哪来的那么的心事,一天到晚的想个没完”。 灼华抿了抿唇,垂下眼没回。 子清在旁轻轻一叹:“许是到了这里,灼华觉得不太自在吧”。 “我也是……”红儿跟着说道,委屈巴巴地看着两人:“二哥三哥,我们要不还是搬出去吧?”。 子清心里也在盘算这个事情,他总觉得这地方给他的感觉十分地不太舒服…… 谢君南安抚着他们:“即便想要出去,也不是现在,我知道这一路你们都累了,到了水院还是好好休息,一会让我便让人出去帮你找房子,这样可好?”。 红儿没有答话,他只是仰头看向子清。 子清轻叹:“那就麻烦你了”。 谢君南淡淡一笑,扭头看向灼华,见灼华又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谢君南眼底幽光一闪,也没对灼华再说什么,便将他们领到了水院。 水院听来清凉,可到了这里更显清凉的是,整个院子宛若一个巨大的池子,而里头的房屋楼阁简直就是建筑在水面之上,墙垣边上,柳树垂枝,水面倒影也是波光粼粼,仔细了看,还能在水中看见那些锦鳞畅游的身影,一条一条悠然自得,除了锦鳞,水面还飘荡这小小的紫色花瓣,明明就是一处简约至极的院子,却偏生透着一股难掩的清雅。 这般的景象,让红儿睁大了眼,看得稀奇,却让灼华与子清都微微蹙起了眉。 谢君南领着他们又绕了几步,最后才朝着那如同镶嵌在水里的石台上,入了楼院里楼台。 “这水院其实并不太大,不过你们三人暂时住在这里,也挺合适的,一会我会让桑吉给你安排两个小厮过来,这样……”。 “不必麻烦了”灼华忙打断谢君南的话:“不用给我们什么小厮了,倘若他们真的来了,指不定反而到弄得我们不习惯了”。 子清与红儿在一边听着,都不约而同的连连点头。 谢君南看着他们这个反应不由得有些失笑:“好,你说不安排人那便不安排人了,听你的”。 可是……灼华却听得眉头一条。 又是这种……莫名其妙地感觉啊…… 谢君南走后,这水院里面,便只剩下了他们兄弟三人,直到此刻,红儿与子清一直有些拘谨心,才彻底放松下来。 长长呼了一口,红儿忍不住问:“二哥三哥,我们明日真的就能搬出吗?这里的感觉……我……不太喜欢”。 子清点点头:“我也不太喜欢这里,放心吧,明日我也出去转转,有合适的地方我们立马就搬出去”。 红儿重重点头。 灼华看着他们两人如此,轻叹一声,摸摸红儿的头:“谢家到底不是一般人家,我们虽然只是暂时住在这里,但是也别失了礼数,有什么不舒服的,我们且先忍忍,等到时候找到落脚的地方,再搬出去就好”。 子清听了,重重点头:“哥哥们放心,我一定会安分守己不会添乱丢人的”。 第54章 挖坑 安顿好了灼华他们兄弟, 谢君南转身又去了老太君的碧霞苑,进去的时候,看见自己母亲与祖母都在这里, 谢君南也不意外, 他只是抿唇一笑, 上前朝着三人作揖行礼。 “娘,祖母,太奶奶”。 老太君点了点头,有些懒洋洋地睨着他:“这才舍得回来, 看来你是已经想好了吧?”。 谢君南抿唇一笑:“太奶奶息怒,这些年, 并非是我不愿回来, 而是实在是因有公务在身,这才耽误了回程,这不,这次花溪村的事刚一忙完, 我这不是便已经赶着回来了吗?”。 老太君冷哼:“你还好意思说,给你安排了多少姑娘,你都不当一回事,甚至还给我离家出走说的那么冠冕堂皇是因为公务, 你真当我那么好糊弄,现在你还好意思了你!”。 谢君南急忙告饶承认错误。 谢老夫人笑叹一声:“如今好了, 四郎总算是回来了, 我看这择日不如撞日, 明日便让那姜家姑娘过府一叙吧”谢老夫人朝他看去:“你都老大不小的人了,也该懂事了,明日与那姜家姑娘相看过后,若是觉得不错,便应该早早与人定下才是”。 “这……”谢君南略显迟疑:“恐怕不妥”。 三人明显一惊,老太君更是莫名:“为何不妥?”。 谢君南长叹一声,似豁出去了般,他衣袍一掀,直接在三位长辈面前跪下:“太奶奶,祖母,娘,我此番回来,其实是还另外有一事需要禀告”。 三人都面面相觑,一个个的心都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谢君南看着三人慎重说道:“今日,我之前在花溪村时,曾两次险些丧命,幸得灼华舍命相救,这才化险为夷,我心悦于灼华,有意想娶灼华为我男妻”。 “!!!”。 三人震惊,全都不可思议地看着谢君南。 谢老夫人却是突然震怒,她猛然拍桌怒斥:“荒唐!你放着我们给你安排的婚事不要,却偏偏钟情于一个下乡哥儿!我看你不是来禀告我们,你是想来气死我们的吧!”。 谢君南并不慌乱,他朝自己母亲看去,见母亲在震惊过后,便是蹙了眉头,显然是母亲心中疑虑极多。 老太君除了方才的意外,此刻似乎已经缓了过来,她拍了谢老夫人的手背一下,只道:“这件事,之前怎没听你说起过?”。 谢君南道:“灼华脸皮子薄,众目睽睽之下,定是不愿我突然将此事说了出来,况且他原先是不愿与我回京,还是我……咳,连哄带骗才答应让他随我入京的”。 听到这话,老太君挑了挑眉:“连哄带骗?”。 “你!”谢老夫人却是更怒:“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大媳妇”老太君突然皱眉:“你一直这么嚷嚷,你让我与四郎怎么说话?”。 谢老夫人当即就被噎了一嗓子,急忙朝老太君请罪:“婆婆,媳妇这也是担心四郎,这孩子……这孩子从来都不是个让人省心的,现在在这婚姻大事上头,又如此儿戏,媳妇我这也是担心,他如此不着边际,怕以后会害了他啊”。 “行了行了”老太君挥手手:“四郎不是小孩,他自己会有分寸的”转头看向谢君南,老太君面色又缓和了些:“你起来说话吧,别动不动就跪,近来天气凉了,免得回头跪出了毛病”。 谢君南面色一哂,顺势起身。 老太君轻轻一叹:“说吧,你跟那孩子的事,都给我一一交代清楚吧”。 谢君南点头,而后这才看着三人,将事情“细细”道来…… **************** 水院里,别说灼华了,其实子清与红儿都没歇好,三人都是早早的便醒了过来再睡不着了,索性此刻水院里并没有什么下人,且又有个自己的小厨房,灼华想着无事,就干脆让子清去厨房给他们做点吃,拿出来混着打发时间,不过……他们三人虽然对于这环境骤变的原因而睡不着,但这一点也不影响红儿对于那些水中锦鳞的喜爱。 岸边上,红儿就坐在这里,看着那些锦鳞在水中畅游的身影,他难得心情不错,居然还能将之前八少教他的那些棋谱给默了一遍。 子清与灼华端着零嘴过来的时候,两人看红儿那样子颇有些惬意,笑了笑上前道:“我看你这会子精神倒是不错,看来你适应这里,适应得倒是挺快的啊”。 红儿扭头看向他们:“三哥别打趣我了,我只是看到这些锦鳞高兴,才难得没再多想那些旁的”。 子清在红儿另外一边坐下,将手里端着的零嘴递上:“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喜欢这些鱼?”。 红儿淡淡一笑:“喜欢也没有用,这种鱼可贵啦,家里都养不起,现在能看看我就觉得很开心啦”。 灼华抿唇一笑,揽住红儿的肩膀:“你放心,等小舅回来以后,就让小舅给你修建一个单独的池子,然后在里面都养满了这种锦鳞好不好?”。 红儿听得惊呼:“那小舅岂是会很快就破产啦?”。 灼华听得一怔,而后憋不住笑了起来。 以小舅的能力,别说一个这样的池子,就是十个八成也难不倒他的。 不过这些前事,灼华可不敢跟红儿说。 子清看着两个弟弟,想了想道:“这样吧,一会我就先出去转转,有的话,就先找一处家里能带个小池塘的,先搬出去再说,反正伯爷们给我们的盘缠都没动过,就是阿娘给的,还剩下好多,不怕”。 红儿一听,立即脆生生的应好! 早饭时,谢君南过来看望他们,深怕这里没人伺候,会委屈了他们兄弟三人,结果到了水院,这里只有灼华跟红儿在,至于子清……一大早的就问了路自己跑了出去,前院那边不知真相的,还以为子清是那个后院新来的奴才,只让他在后门那边登基了个名字以及出门的时辰,就给放行了。 谢君南听到这些的时候,他垂下的眼底有些阴霾。 灼华并没有发现,他端起盘子,将里面还剩下的一些零嘴给谢君南递过去:“这是我二哥早上做的,鸡蛋粑粑,你要不要尝一个?”。 谢君南很自然的拿了一个就往嘴里放。 这种鸡蛋粑粑,其实就是打碎的鸡蛋跟灰面和在一起,然后再分成小块小块的用油炸,做法简单,关键也是炸脆的部分也是最好吃的,谢君南以前在花溪村的时候,陈氏也做过这个,他尝过,那味道当真是好吃极了,不过…… 谢君南问:“你们早上便吃这个吗?”。 灼华点头:“早上我们都起得太早了,又没什么事,二哥在厨房发现了鸡蛋还有灰面,就弄一些这个,我跟红儿现在都饱得厉害,再吃不下了”。 谢君南轻笑:“怪不得还会剩下这么几个”。 红儿听着,像是发现什么,他面色一红,有些缅甸地道:“君南哥哥,你别生气,我们不是吃不完了才留给你,要不我让三哥去给你重新做吧”。 灼华听着这话,稍微一呆,然后他朝谢君南看去:“你……还饿吗?”。 谢君南轻笑:“饿”。 灼华:“……”。 于是……两人一起拐去了水院的小厨房。 依旧是灼华在弄,谢君南就在一边看,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这明明就已经不是他们两人第一次一起在厨房了,可是这次,灼华却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转眼朝谢君南看去的时候,却见谢君南眸光坦荡却又正直得很,灼华心里嘀咕,难不成是自己想多了? 胡乱的想着,他一个人在那摇头晃脑,谢君南也怕一会自己露了什么吓到灼华,便忽而开口问他:“子清这一早的便急着出去,他这是去哪?”。 “哦,他去找落脚的地方了”灼华甩锅给红儿:“红儿昨晚上一直没歇好,早上就把我们两都闹醒了,还说着想要搬出去,二哥心疼他,怕他在这里住不习惯,就出去转转,也跟着找落脚地方了”灼华说着还反问谢君南:“对了,你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谢君南眼睑微垂,他敛去眼中的光芒道:“我已经让桑吉去办了,应该很快便有消息了,再等等吧”。 灼华顺口应了一声哦,其他的也没太放在心上。 谢君南不知是想起什么,突然叮嘱:“对了,灼华,一会可否帮我一个忙?”。 “嗯?”灼华懵了一下:“什么忙?”。 谢君南道:“一会我太奶奶过来看你,大概会问你一些问题,你旁的都不用说,只管顺着她的话,应下便是了”。 灼华听得皱眉:“哦……那她会问我一些什么?”。 谢君南想了想:“大概是问一些,我们认识时常之类的问题吧?”。 “哦……那没什么……”想了想,灼华又戒备地看他:“你不会挖坑给我跳吧?”。 谢君南失笑:“看你这话,如今已经到了京城,我能给你挖什么坑?”。 灼华戒备的皱眉。 谢君南又道:“你放心便是了,你要钱无钱,要权无权,要势无势,我能怎么坑害你的?”。 灼华认真想想,好像也是这么一回事,当下就松开了眉头,爽快应道:“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办的”。 谢君南听了,眼底的笑意顿时又浓了几分。 灼华手里在忙乎着,等油煎好后,灼华的心思就全在这鸡蛋粑粑上头,其他的事也暂时无暇去想了…… 于是,等老太君与谢老夫人、还有谢君南他娘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谢君南与灼华在小厨房这里,两人靠在一块,正吃着灼华手里端着的东西,而谢君南,他虽然嘴里吃着东西,可那看着灼华的眸光却……像是装满了水渍一样,柔得不行。 老太君一看谢君南这个眼神,当即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 第55章 囧事 在京城, 谢家是个真正的大户人家,谢家祖上曾三代为相,而到了谢君南祖父这里, 便只做到了尚书的位置, 谢家人丁旺盛, 谢君南的大伯名唤谢逊,他接任的谢老太爷的位置,成了如今的尚书大人,谢君南之父名唤谢渺, 在叔伯之中拍横行二,谢君南之母也是姓陈, 不过嫁入谢家之后, 她便冠上了谢家的姓氏,故而又做谢陈氏。在二房一家,除了谢君南另外还有个弟弟谢琼,跟个年幼的妹妹谢思妍。 在谢家, 已过了及冠之前的孙儿里面,除了谢君南,另外一位便是大房那边谢逊膝下的长子谢齐。 谢齐与谢君南面容有些酷似,不过谢齐已成亲四栽有余, 膝下一女而今不过两岁大点还不懂事,比起谢君南这常年在外不肯回家的人来说, 这谢齐才是谢老夫人心里的瑰宝, 而谢君南……谢老夫人提起他来, 头疼的程度不亚于三房谢江夫妇的女儿,甚至可能更是操心,不过即便如此,谢君南在老太君心中的地位,却是完完全全的无人能及。 故而此刻,眼见着谢君南看向灼华的眼神有异,老太君不由得暗暗点头,眼底笑意顿时满是浓烈。 “哎呀……看来,这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啊”老太君突然揶揄。 谢君南微微一怔,立即站好。 灼华也是伸头一看,见站在厨房门边的三人,都是这谢府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心里明显一惊,急忙放下盘子,站好。 “老夫人,老太君。你们怎么来了这里,这……”灼华有些微窘,虽然说这里是谢家的地方,可是在厨房见主人家怎么说也不太好。 不过老太君并不在意,他杵着拐杖朝两人身边走近:“老婆子我闲来无事,就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之前还听四郎说道,你们在进城京的路上舟车劳顿不说,你还要照顾身体不适的弟弟,那你呢?你自己的身体可还好?”。 灼华应道:“谢谢老太君关心,我一切都好”。 老太君叮嘱:“头三个月虽然说没什么事,但也还是要多家小心才是,要是出了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这话听起来有些懵,不过灼华想了想,道:“其实这一路还好,路上都没什么事情,索性现在入了京,更是不必再像之前一样那般颠簸了”。 老太君还是不放心的叮嘱:“你们年轻人啊,就是不懂的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过这种事可当真大意不得的”。 ……不就是舟车劳顿地赶路吗?这算什么事?这是没办法的事吧? 灼华觉得自己有点懵。 谢君南在一旁,淡淡一哂,保证道:“太奶奶放心,灼华的性子一向便是有些粗心大意,不过我会在旁看着他,叮嘱他,不会让他累着伤着磕着的”。 灼华狐疑地朝谢君南看去,谢君南朝灼华眨了眨眼,老太君与谢老夫人等人在一边看着,就感觉这两人像是在眉目传情。 谢陈氏掩嘴轻咳一声,提醒谢君南莫要太过。 老太君只当没有看见,笑了笑的伸头看了看盘子里的东西:“这是什么啊?”。 灼华看了谢君南一眼,想起谢君南之前拜托自己的事,便道:“这是鸡蛋粑粑,刚炸好没一会的”。 “鸡蛋粑粑……”老太君呢喃着,也不知他是想起什么,脸上的笑顿时很是怀念,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鸡蛋粑粑放到嘴里,嚼了几下:“是这个味,真的……是这个味了”。 灼华狐疑,谢君南与谢陈氏也听得狐疑。 谢老夫人像是知道什么,只是怪异地看了灼华一眼,没说话。 老太君慢慢嚼着,一直到吃完了,这才叹息一声,忽而开口:“以前,老头子还在的时候,我也陪着老头子在乡下地方住过好几年,那时候最常吃的,也是这个,哎呀……这东西真是好久都没有碰过了”。 老太君口中的老头子,是谢君南的太祖父,两位老人的事情,谢君南所知不多,唯一知道的是,这两位老人感情极深,别人所求不得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两位老人做到了,别人苦求不得的白头偕老,这两位老人也做到了,京城里若是提起他们谢家,总是有人会忍不住感叹而羡慕这老太君的福气,那是天下诸多女人想求却苦求不到的幸福。 灼华上辈子时,与谢君南就没有过什么交集,故而对谢家的事所知不多,此刻听了老太君的话,灼华还有些意外。 谢老夫人在旁一想到老太君的那些事迹,就是既羡慕又嫉妒,却又偏生无法,谢老太爷没有捡到太老太爷当年的那种风骨,所以这谢府还有好些个庶出的少爷小姐,只气的谢老夫人为了名声加之在老太君的眼皮底下,只能放任了谢家庶出的少爷小姐长大成人。 谢君南不动声色地看了谢老夫人一眼,他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现,朝老太君道:“太奶奶,这东西还是灼华刚才给我弄的,我虽然没吃多少,不过若是太奶奶喜欢,那便让灼华再弄一些?”。 灼华跟着点头。 老太君笑着摇摇头:“不用麻烦了,不用麻烦了,我就着这里的随便吃点就是”。 灼华急忙端了盘子地上,他看老太君又夹了一块,想了想,就道:“这里我刚才也准备一些温茶,老太君若是觉得腻了,刚好也可以喝点温茶润润”。 “好好好”老太君笑着,他边吃边道:“灼华,还不知道,你今天有多大了啊?家里头都还 除了这次跟你进京的两个兄弟,都还有些什么人呐?”。 这话问的怎感觉有些奇怪? 灼华嘀咕,还是老实回道:“我家里还有两个妹妹,妹妹们现在年纪都还小,她们是一对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有时候连我跟阿爹他们都分不清到底谁大谁小”。 “哟?双胞胎啊”老太君双眼猛然一亮,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双胞胎好,双胞胎那可是祖上给的福气的!别人家的想求都还求不到啊”说着,老太君别有深意地撇向灼华的肚子。 灼华没有注意到老太君的目光,他只是笑着说道:“是啊,我们村子里也有这样的说法,而且我妹妹们还是村子里唯一的一对双胞胎,村里人好多都羡慕得很,后来还有好些人来向我阿娘讨要我妹妹们月里穿的小衣服小鞋子来着”。 谢陈氏意外地追问:“那你娘给了吗?”。 灼华摇摇头:“阿娘没舍得给,每一件都收得好好的,说是以后还能用来着”。 老太君满脸笑意地点头:“是啊,小孩子的衣服,确实是不能随便送人,尤其是这双胞胎的衣服,那可都是福气啊”想了想老太君又问:“哪那些东西现在还在吗?”。 灼华点头:“一直都在,我阿娘特意寻了个木箱像宝贝疙瘩一样锁着的,都不给我们碰的”。 听着这个,谢陈氏与老太君的眼底都闪着一样的光芒,谢老夫人虽然不语,可那眼神却像是也有些向往…… 老太君笑呵呵的点点头:“你娘做的是啊,其实不止是双胞胎的衣服应该好好收着,只要是小孩的衣服都应该好好收着,就像四郎一样,他小时候穿的用的,我也都给他好好的收着呢,有两大箱子那么多呢”。 灼华听了,微微惊讶:“这么多?那这些应该应该已经很旧了吧?”。 “没有没有,我每年都会拿出来搭理一下,那些东西都还像新的一样”老太君双眼闪闪发亮:“改天给你看看?”。 我为什么要看谢君南小时候的东西? 灼华依旧狐疑。 谢君南在一边听着,打岔道:“太奶奶,那些东西有什么可看的?”。 老太君当即睨他:“怎么?你是怕被人知道你小时候穿裤衩满府乱跑的事,还是怕人看见你小时候穿的粉裙子啊?”。 谢君南成功的……被噎了一嗓子! 灼华却惊悚了一下:“他小时候?穿粉裙子?”。 “太奶奶……”谢君南企图打断。 老太君完全都不理他,只拉着灼华的手朝外头走:“四郎小的时候,长得十分漂亮,就跟个女娃娃似的,时候我没什么事,就喜欢带着他到处走动,结果啊,人人见了都非说四郎是个小姑娘,最离谱的是,那年四郎十五,刚刚弱冠,东方家的那臭小子居然还带着聘礼来求亲,想要求娶四郎为妻,结果啊被他太爷爷一顿胖揍给打了出去”。 灼华很想憋着很想不笑,但他实在憋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他忍不住朝谢君南看去,只见谢君南一脸尴尬,脸色苦笑,顿时灼华似乎更加欢乐了。 老太君继续卖曾孙:“这件事不知怎的,就传了出去,闹得人人皆知,还闹得几位皇子,都闻声过来一看究竟,那段时间,真真的是吓得我跟他太爷爷几乎都都没休息好过”。 灼华极力忍笑:“为什么会被吓住?”。 老太君道:“这小子长得这么祸国殃民,我跟他太爷爷都担心得很,万一哪天哪位皇子铁了心的要把他给弄回去当个侧妃什么的那可怎么得了”。 谢君南给人当侧妃…… 灼华想了一想,只觉得脑容量很大,他嘴角抽搐的厉害,努力想忍又忍不住,憋笑憋得一个劲的难受。 谢君南在一边听着,长长一叹头疼地揉揉自己的眉心。 谢陈氏看儿子这个样子,也是一脸笑意,颇有些落井下石的意味。 第56章 定亲 老太君拉着灼华, 说着话便入了水院的小厅,老太君挥手让他们自己寻了地方坐下,而他则拉着灼华一起坐在上榻两人。 他们兀自说着话, 门外便有下人进来, 自发地给他们端水送茶。 老太君与灼华的话题一直围绕着谢君南小时候的事上, 听得让灼华十分怀疑,老太君口中那个惹的满京城风雨,还差点成了皇妃的人,居然会是身边坐着的这个人, 这不管横看竖看,谢君南都不像是哥儿啊……灼华眼珠一转, 想了想谢君南雌伏人下的画面…… 灼华打了寒颤, 有点想不出来。 “怎么了?”老太君一脸关心地看着灼华:“可是哪不舒服了?”。 灼华轻咳一声:“没什么”。 老太君点点头:“你这孩子啊,太瘦了,应该多些补补的”。 谢老夫人在一边点了点头,道:“我看一会, 我便让人给他送谢补品过来,晚上休息之前先服用一些,效果最好”。 灼华听着游戏为难:“老太君这太破费了,怎好给你们添这样的麻烦, 不必如此的……”。 “不麻烦不麻烦”老太君依旧小呵呵的:“你这孩子,跟我这里客气什么”。 灼华觉得有点头皮发麻。 老太君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忽而又说:“这哥儿啊, 平日里虽然看着没什么事, 但这身体的底子却不太好,能好好养着还是得好好养着才行,要不然有了身孕可很容易出差错的”。 话题突然说到这上头来了,灼华虽然有些莫名,可是这话,却也像是碰到了他某根神经,让他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了上辈子他人生的最后一刻…… “这就是哥儿的命吧”灼华低低一叹,嘀咕着:“哥儿的命原本就是不值钱的,就算怀了又能怎样……”。 “胡说!”老太君当即呵斥:“谁说哥儿的命不是命了?这种话以后可不得胡说,这天下没有谁的命就不是命的,尤其是哥儿,哥儿本身就不已受孕,既然有了,那就得更好好护着,怎能儿戏?”。 这话像是一根棒槌,在灼华的心里狠狠锤了一下,他刚抬眼朝老太君看去,谢老夫人在一边也跟着说道:“我们谢家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家,这哥儿即便受孕不已,那也是个人是条命,更何况是怀了子嗣的哥儿”。 灼华朝谢老夫人看去,见谢老夫人的眼底也明显的透着厉色,像是不满自己方才的话,灼华心里一突,暗暗猜测,谢老夫人这是为了符合老太君的话才如此说,还是当真是不喜自己的话…… 心里绷了绷,灼华忽而说道:“我以前……见到过……”。。 老太君与谢老夫人与谢陈氏都盯着灼华,深怕灼华会说出什么让他们不爱听得话一样,灼华暗暗拽紧了掌心,原本要说的话瞬间却显得有些迟疑。 老太君拉过他的手,发现他掌心隐约透着冷汗,不由得微微蹙眉,放柔了声音哄他:“你见到过什么?你慢慢说来,不怕,有太奶奶在这里的”。 灼华抿抿唇,待要开口,谢君南却忽而说道:“太奶奶,祖母,娘,灼华以前曾有个朋友,也是个哥儿,不过那人却被人哄骗带来京城成了亲,最后在刚有身孕的时候,就……被他夫家的人给打死了……”。 是一尸两命。 三人齐齐震住,似乎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老太君更是惊呼一声:“造孽啊这真是造孽”。 谢陈氏也是长长一叹:“怪不得,你方才会说那样的话……”。 谢老夫人蹙眉:“这大户人家的家里,确实没几家的后院会是干净的,但是这么腌脏的事,真是……”。 如谢老夫人,她再厉害再强势,也从没轻易损过人命,就算是谢家的那些庶子,只要他们安分守己,谢老夫人也不会轻易将他们逼上绝路,故而此刻听了谢君南的话,心里也只觉得厌恶不已。 老太君沉吟片刻,又看灼华的脸色不对,她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对了,看我们,一过来就只顾着跟你闲聊了,你昨夜在这里歇得可好?可还习惯?”。 灼华当然不可能把对谢君南说的话老实的说了,当下忙道:“谢老太君关心,这里一切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君想了想,又道:“你刚来京城不久,还是得好好养着,想吃什么用什么,只管让四郎去给你办了便是,可别委屈了自己”。 “不必这么麻烦了……”。 “要的要在”老太君佯怒:“可不许再说这种见外的话了,不然我可就生气了”。 灼华语塞。 老太君叹了一声:“好了,来你这坐了这么一会,我们也该走了,你好好歇着就是”。 “我送你们吧”灼华忙要起身。 谢陈氏将他按住:“你不必送了,你还是好好歇着便是,你这身体刚过头月,一路过来幸好没事,不然呐,我们非得扒了四郎的皮不可”。 什么叫刚过头月? 灼华困惑:“谢……”。 “娘放心便是”谢君南突然打断灼华:“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他在这里歇着便是,我送你们去吧”。 “不用了”老太君站在门边:“你还是好好陪着他们父子吧”。 什么情况!? 什么父子? 老太君继续朝灼华仍□□:“也亏得他身体结实,随你一路过来都还安然无恙,若换了别人,指不定早都出事了,晚些让周康过来给他把把脉,你也好好在这里呆着,有事我们自会唤你”。 谢君南苦笑:“是”。 谢老夫人商洽搀扶老太君,老太君扭头对谢老夫人道:“准备准备吧,就挑个最近的好时辰,把这婚事给办了吧”。 谢陈氏犹豫:“这事不再等等了吗?”。 “还等什么?”老太君的人声越来越远:“我们等得,那孩子能等得了吗?就按我说的办……”。 灼华晕晕乎乎,听着他们的声音远去,这才眯了眼朝谢君南咬牙切齿地看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日与老太君等人一番话,总让灼华感觉有些风马牛不相及,全程迷糊,可是等老太君等人临别时的最后那几句话,总算是让灼华知道了这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老太君等人都以为他怀了谢君南的孩子!!! 操蛋玩意! 黑了脸色,灼华怒气冲冲地瞪着谢君南。 谢君南轻咳一声,:“我若不是这么说,太奶奶那里暂且不论,关键是我祖母这里便不太容易过得了关”。 灼华依旧咬牙:“那!关!我!什!么!事?!”。 谢君南意外地问:“难道你不是已经答应帮我了吗?”。 灼华又蒙圈了一下:“我什么时候答应帮你了?”。 “就在昨日,我们刚到府门外的时候”谢君南也是意外,而且还有点小委屈地道:“你当时不是还问我,我堂堂尚书府的少爷,要是真随便找了个乡野哥儿做妻子,我不会被你父母扫地出门甚至是断绝关系吗?”。 灼华额边的青筋突突地跳:“所以?”。 “我以为你是答应了要帮我,所以才有此一问的”。 灼华眯眼:“于是昨日我们走了之后,你就在他们面前胡说八道了吗?”。 谢君南轻咳一声:“我只是将我们相识的过程,稍微添油加醋了一点点而已”。 灼华幽幽点头。 这个所谓的一点点,就是灼华成了未婚先孕的哥儿! 真亏得自己不是女人,不然早都要被沉塘了好吗? 越想灼华越是气呼呼的,他实在气不过了,撸起袖子就朝谢君南扑了过去,将人压倒就一通乱拳的给谢君南招呼上去! “这种大事你为什么不事先跟我商量,就自己跑去胡说八道!一会老太君还要派人过来给我把脉,到时候穿帮了,你让我怎么面对老太君怎么跟他们交代!”所以谢君南给自己挖的这个坑不是一般的大而是巨大!!!最关键的还是灼华自己全程都被懵在鼓里,他都忍不住佩服自己,在这种风马牛不相及的对话下,居然还能跟老太君他们相谈盛欢! 谢君南自知理亏,他被灼华压倒地上,也不敢反抗挣扎,只忙两手护脸:“这种事说多了容易露馅,还是点到为止最能容易取信于人,况且一会你也不必担心周康过来把脉,到时候我会安排好的,必定不会让你在众人眼前露馅的”。 灼华依旧气得厉害,他扬起拳头,霍霍生风地给谢君南招呼过去,只是刚揍了几圈,偏门除就见红儿怯生生地伸了个头出来,眨巴眨巴眼地盯着他们两看! 灼华动作一僵,忙收手,可是垂头一看……谢君南此刻正躺在地上,而自己却骑在他的身上,灼华脸色轰地一红,急忙起身站好。 谢君南反应过来你,眼底隐有笑意,他掩嘴轻咳一声,问:“红儿。你躲那做什么?”。 红儿眨眨眼,老实的说:“三哥跟君南哥哥打架了,我不敢出去”。 “我们没打架”谢君南正经地说:“我们这是在玩摔跤”。 “哦……”红儿应着,又扭头朝灼华看去:“三哥你……真有宝宝了吗?”。 灼华猛地扭头,一脸怒色,双眼喷火,硬生生地把红儿又给吓得缩了回去藏起来。 谢君南轻咳一声:“你吓到红儿了”。 灼华咬牙:“谁害的?”。 谢君南老实点头:“我害的,这事怪我,谁让我当时会错了意,才会如此……”他眸光一变,顿时略微带了几分哀求地看向灼华,见灼华依旧怒气难消,谢君南长长一叹:“这事怪我,当初会错了意,以为灼华愿意帮我一次,既然灼华不愿,那我这便去告诉太奶奶他们实情”。 灼华依旧背对着他,没有理他。 谢君南转身朝外头走:“待我与太奶奶他们说明实情,随太奶奶要如何罚我都没关系,只是……想来大伯之前为我安排的那桩婚事,看来我也只能接受了……”言到此,谢君南轻笑出声,那笑声里的苦涩悲凉,听起来好生无奈。 灼华气鼓鼓的扭头时,谢君南已经走出了门外。 红儿躲在柱子后面,小一会了才又探头出来:“……三哥?”。 “作甚?”灼华没好气的应了一声。 红儿吞吞唾沫,小心翼翼地道:“我觉得,君南哥哥有难,三哥你应该帮他……”。 灼华皱眉,转身朝红儿看去。 红儿往柱子后头缩了缩,道:“君南哥哥帮了我们这么多,他都没有向我们提过什么要求,你看,他帮村子里解决了水源的事,又帮二哥翻案,还带着我们来了京城避难,又帮我找学堂,帮我们找房子,还教我读书,君南哥哥人真的很好,老夫子常说,受人滴水恩,当以涌泉报,三哥你不帮君南哥哥这一次,难道真忍心看着君南哥哥以后的人生就这么毁了吗?”。 灼华眉头皱得更紧:“你懂什么?”。 “我当然懂”红儿声音缓缓的说:“三哥如果不帮帮君南哥哥,那君南哥哥以后就得娶个他不喜欢的人,还得过一辈子,多可怜呐,再说了,如果不是三哥你让君南哥哥会错了意,以为你要帮他了,他也不敢做这种事啊是不是?”。 所以……说来说去,这错得还成了自己了? 话说到这里,红儿就闭口不再说了,只睁大了一双水汪汪地眼睛,盯着灼华,那微微抿起了唇的样子,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灼华知恩不报不讲道理一样! 灼华头痛,他烦躁的拍拍头,最后才像豁出去似的,追着谢君南的身影跑出去了。 所以说,这世上最烦人的就是人情债! 还都还不完! 虽然生气,但想到红儿的那些话,灼华也觉得自己有些心亏,旁的不说,只道这谢君南不止帮子清翻了案,更是还从连英手里救过自己,这两样加在一块,就不得不还,只是……这谢君南的脚程也太快了吧,才一会的功夫居然就不见了。 灼华心里有些慌了,半路拦了个下人,问清楚老太君的院子在哪,就忙慌慌的跑了过去。 落霞苑里,老太君坐在上方,谢君南跪在中央,也不知他是说了什么,惹得老太君脸色有些阴霾,竟也不叫他起身。 伺候老太君的吴嬷嬷撩开门帘,垂了眼进来,便低声在老太君身边道:“太君,水院的小公子来了,看样子焦急得很,像是有事”。 老太君明显一怔,忙放下茶杯:“那快让他进来,可被让他在外头累着”。 吴嬷嬷应是,转身又出去了。 灼华随着吴嬷嬷进来的时候,他看谢君南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难不成谢君南嘴这么快,居然全都说了? 想到这里,灼华心里顿时绷得更紧,如果自己来晚了谢君南也都说了,那此刻自己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灼华脑子乱糟糟的,一时间理不出个头绪出来,他看谢君南只跪在地上,眼珠一转,干脆走过去,跟谢君南一起跪在地上。 “这是做什么?”老太君被惊住了急忙伸手去拉灼华。 谢君南也意外去看灼华。 灼华心跳如鼓,气息有些急促,此刻跪倒在老太君的眼前,因为紧张,额头细细的汗渍也是越聚越多,灼华想到谢君南离开时那最后的一声苦笑,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挣开了老太君的手,便伸手去抓住谢君南垂在身侧的手。 谢君南眼底有些意外,只一瞬不瞬看着灼华。 灼华有些慌乱,他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老太君……谢……”谢公子三个字原本是差点脱口而出的,不过想到眼下做戏做全,灼华只能蹩脚地让自己改了口:“四郎方才与你说的都不是真,只是因为方才我与他绊了口角,他被我气着了而已,才说了那些胡话,老太君莫要往心里去才是”。 谢君南听着,心里一绷,他手下当即用力地反握住灼华的手。 老太君看着他们两人紧握的手,轻轻一叹,又忙要伸手去拉灼华,口气却只指责谢君南:“也亏得都是一些胡话,在我这里说说便罢了,若他不知分寸,也道他祖母跟跟前去说,我看他这脑袋八成也是被驴给踢了”。 灼华心里听得咯噔了一下。 所以谢君南真的已经如实相告了吗? 老太君转头再看灼华,见灼华这脸色不对,满头虚汗,便又满是担忧地朝吴嬷嬷道:“你快去把周康叫来,给灼华把把脉,看这孩子的脸色,难看得很,八成是之前被这混小子给气着了”。 吴嬷嬷应是,转身出去吩咐下人。 吴嬷嬷走后,老太君拿了帕子出来,慈爱地给灼华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才道:“这混小子在外头也是野惯了,愈发的没有规矩,也难为你被他气着,还不顾身子跑过来替他说情”。 灼华只能昧着良心继续说道:“四郎人……其实很好,真的,他为人坦荡光明磊落,对我又诸多照顾,说起来其实也是我欠他最多,只是……我与他若不是因为身份有别,方才也不会绊了口角,气得他来这胡说一通了”。 老太君微微蹙眉:“四郎方才的那些话当真是胡说的吗?那些都只是气话?”。 灼华点头:“他只是被我气着了才胡说的,当不得真的……”抿抿唇,灼华为了取信老太君,便嚯出去似的又道:“其实不管他是泼天富贵,或者只是穷酸秀才,亦或者只是个乡野百姓,只要他真心待好我,我都愿意跟着他,这世上钱财本来就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再多的钱财,又怎能比的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老太君呢喃着这话,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眼底顿时便得暖暖的,笑意也多了许多:“说得不错,说得不错啊,钱财都是就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再多的钱财,确实比不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谢君南跪在地上,他虽垂着头,可是那轻抿的嘴角,似乎呆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弧。 老太君长长一叹,终于开口:“还跪着做甚?起来吧”。 “是”。 谢君南闻言起身,起身后,他便一双眼直直地朝灼华看去,那眼底的温柔像是浸泡过了水,又像是被人装满了蜂蜜似的,腻人得很。 灼华想起刚刚化解的危机,就配合地看了谢君南一眼。 老太君看着他们两人这样,眼底笑意更浓,不过她的话却让灼华表情一呆。 她说:“方才我让人寻了四郎过来,正与与四郎商议一下你们的婚事,原本啊,我是想让四郎趁着这次事情,去请他三爷爷过来的,可是四郎如何都不肯,这不、就与我犟上,这混小子还说道如果非要去请他三爷爷,这亲事他宁愿不成了,你说说,他气不气人?”。 所以……谢君南跪在这里,完全跟灼华想得不是一回事!!! 那自己刚才的那些话岂不是闹了个大笑话!? 谢君南看灼华一眼,像是知道灼华此刻在想什么,他也是肃然了神色,不过比起之前强硬的口语,此刻却已经缓和了许多:“太奶奶,并非是我倔强而是……唉……太奶奶三爷爷到底是个什么德性,您也清楚,我与灼华的亲事,若是平日倒也罢了,可是如今灼华的身子不同,他是双身子,倘若三爷爷借着酒劲发疯,到时伤了灼华那如何是好?”。 “你三爷爷也被撵出去了这么多年,难道真不给他一个机会了吗?”老太君也皱起了眉头。 灼华看他们两人话音突然就凝重起来,不由得狐疑:“这三爷爷是……?”怎么回事? 谢君南蹙着眉,正待说话,老太君却长叹一声:“这件事,你再好好想想吧,索性你们具体的日子也还没定下,不过今日我便将话放在这里了,若是到时候你三爷爷他们来了,他依旧不知好歹,我自有家规惩戒与他,对了”老太君突然话锋一转:“你方才与灼华为何起了口角?”。 谢君南微微一怔,似乎没反应过来,老太君这思维会跳跃得如此之快,他看向灼华,正想着要如何把这个话给圆过去时,灼华突然开口了:“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之前有些贪嘴想吃酸果,可是四郎不许,只道酸果食多留不好消化,非逼着让我吃那什么根汤,我不愿意这才跟他绊了起来,他还说我这般不懂事,回头要跟老太君讨个厉害的人来管教管教我,我这才被他气着,说了重话……”。 谢君南在一边听着,眉头顿时突突地跳,尤其是……看灼华说着这话,还有些委屈的小样子时,更觉得眉头跳得厉害。 老太君果然扭头就呵斥他:“你这么大哥人了怎么还这么胡闹的?灼华想吃什么你给他便是了,怎么还能这么强迫着他他吃不喜的东西?亏得灼华这孩子懂事,不然旁人还以为我们谢家要怎么欺负他一个孩子!”。 谢君南有口难辩,只能认下:“太奶奶教训得是”。 老太君继续教训他:“灼华如今有着身孕,口味奇怪,脾气奇怪,是正常的,你应该多让让他,再说了他现在爱吃酸食,那是在正常不过,你怎得还能不许?”。 谢君南急忙讨饶:“我知道了,我这马上就让人去给他多弄些酸果回来,随便他爱怎么吃都成”。 老太君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门外,吴嬷嬷此刻撩起门帘,身后领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男人身上背着个药箱,生得端方正气,此人正是周康,谢府专用的坐堂大夫,入了门,周康上前便朝老太君行礼,老太君挥挥手,忙让他去给灼华把脉。 灼华心里原本有些发慌,可是抬眼,看谢君南站在一边朝自己暗暗点头的样子,他低低呼一口气,便将手腕伸了过去。 把脉时,屋内静得针落可闻,周康摸着灼华的手腕,原本松缓的眉头,却是微微拧了起来,他这个样子,瞬间就让老太君心里悬了起来。 半响,周康才道:“小主子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脉象有些偏虚,想来是之前过于劳顿的缘故,好生调理养着便是,另外小主子身上似有旧疾,却已经时日不短了”。 灼华点头:“是有胃疼的毛病,这是小时候我自己弄出来的,不过平日里服着药,倒也不会发作”。 老太君蹙眉:“这个能根治吗?”。 周康沉吟半响,道:“根治自然是能根治,只是有些许麻烦,不过太君放心,我尽力便是”。 老太君点点头,又问:“对了,他这个胃疼,对他现在的身体有影响吗?”。 “自然是……”没有影响。 周康差点脱口而出,不过他瞬间想起灼华如今的“脉象”,话音一顿,便改口道:“自然是有一些影响,毕竟小主子现在有孕在身,气不得怒不得,若是胃疼发作,只怕对腹中之子也不太好”。 这明明就是按着谢君南意思来说的话,可却莫名地让谢君南有种腹背受敌的感觉…… 果然,下一瞬他便接收到了老太君那责备的目光,以及……灼华那幸灾乐祸的眼神。 这算不算是搬石头砸脚? 谢君南不敢确定,却也弄得自己啼笑皆非。 周康的话“证实”了灼华如今的身体情况,谢家虽然知道这事的人并不多,但也架不住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灼华有孕这事,还是谢老夫人亲自告诉给大房那边知道的。 谢逊听到谢武氏从谢老夫人那里得来的消息,微微蹙眉,到没说什么什么,而这谢武氏却皱紧了眉头:“老爷,你看,这四郎放着好好的婚事不要,非要跟那个来路不明的乡下小子,偏生老太君跟老夫人与老爷子都同意了这事,这婚事以后传出去,我们谢家……可怎么丢得起这个人?”。 “丢不起又能如何?”谢逊皱眉:“别说那李灼华如今有了孕,冲着他之前救过四郎的命来看,若是四郎执意,就算爹娘他们不同意又能如何?这婚事只要太奶奶应了,谁敢置喙?”。 “可是……”。 “好了”谢逊打断谢武氏:“你与其去胡思乱想,不如像娘一样,顺了太奶奶的心思为好,我知道,那姜家丫头是你妹妹的女儿,即便她心悦四郎,可如今这事,我也帮不了她了,顺便提醒你一句,那李灼华现在可是太奶奶的逆鳞,你最好收敛一些,别去惹事”。 这话听来极不舒服,谢武氏还想反驳两句,可是谢逊换了衣裳,直接就开门出去,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谢武氏气得无法,只能暗暗调整了心绪,而后换了张笑脸去了二房的院子探听消息。 **************************************** 灼华与谢君南离开老太君的院子时,他的手还被谢君南拽着不放,灼华面有窘色,几次想要挣开都没挣脱,反而还得来一句谢君南的:“做戏做全套”。 灼华说不过他,就破罐子破摔的随了他。 两人回了水院,灼华这才终于把手给挣脱了,但没想到,一转身就瞧见子清坐在厅里,正阴霾了脸色地盯着他们。 灼华心里一突,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忘记他还有个二哥需要他给个交代了。 红儿坐在桌边,他手里捧着茶杯,看灼华与谢君南像是都僵在了门边,就好心地给二人提示:“我已经把刚才的事跟二哥说了,二哥现在已经知道了,三哥有小宝宝的事了”。 灼华膝盖一软,差点跪了。 这个弟弟确定不是在火上浇油吗? 转眼再看子清,果然那脸色黑得跟块碳一样! “二哥你听我解释……”灼华急忙进屋,将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边,子清听后,依旧眉头直皱。 谢君南在旁边也是两手作揖:“出此下策也是我的无奈之举,还望子清见谅”。 子清低低呼一口气,半响了他才问:“你当真能在官媒那边抹去与灼华成亲之事的记载吗?”。 “我保证,必定可以”。 子清依旧皱紧眉宇,不过却道:“既然如此,那放妻书与协议书,便由我来保管吧”。 谢君南微微一怔,面上倒是未显露出来。 子清凝重道:“你多次有恩与我们兄弟,这个忙灼华也应该帮你,但未免以后有变,这放妻书与协议书,还是交由我来保管更为合适”。 灼华在一边也跟着点头:“我觉得二哥说的有理”而后,他也皱眉盯着谢君南看。 谢君南眸光一扫,发现他们兄弟三人都用同一种目光盯着自己,当下谢君南轻轻一叹,只能认命地寻了纸笔出来,铺在桌上写下这放妻书与协议书,再烙上自己的印章,这才将东西双手递给子清手里。 子清拿在手里翻来翻去了看了遍,不知他是想起什么,突然说道:“你拿灼华有孕的事去如此哄骗老太君他们,可有想过之后此事如何圆场?”。 灼华明显一怔,他方才一时冲动,竟也忘记了这个事情,当下不由得摸摸肚子,而后皱眉朝谢君南看去。 谢君南面色正了几分,他看看灼华才道:“过了眼下这般困局,我必会有法子将此事圆过,且不伤害灼华分毫的”。 灼华微微挑眉:“到时候你不会又坑骗我吧?”。 谢君南摇头轻笑:“你放心,自然不会,我保证”。 子清皱眉,他点头沉吟片刻,并未说话,指尖捏了捏手里的放妻书与协议书,子清倒也不怕事后此事难以回旋,倒也没有多想,只是……他忽而又道:“如果你们能在我阿爹阿娘进京之前,把事情处理好的话,那这件事我便不会对他们提起半个字,但若是在我阿爹阿娘进京之后,你都还没有将这事处理好的话……”子清顿时眯了眼底朝灼华看去:“你自己去向他们二老解释吧”。 灼华觉得…… 自己的膝盖好像又软了。 灼华与谢君南成亲的日子,定在十二月底的二十八日,那日是个顶好的黄道吉日,成亲事宜的一切安排,都是由老太君身边的吴嬷嬷亲自监督操办,可见老太君对这门婚事喜欢到了什么地步,灼华知道这个日子的时候,整个人明显怔愣了。老太君看他那呆呆的样子,笑的简直合不拢嘴:“怎么了?灼华?是不是知道这个消息,你也高兴得都傻掉了?”。 灼华一脸复杂:“老太君,这日子会不会太赶了?”。 简直就是超级赶! 老太君道:“赶是赶了点,不过这日子确实极好的黄道吉日,再说了,你如今的身子可等不得,这事啊,还是越早办了越好”。 灼华依旧皱着眉头,企图拖延:“可是这婚事……我阿娘他们都不在……”。 老太君点点头,却说:“我知道,你父母不在,你是委屈了些,但这也没有办法,我已经让四郎给你父母写了信说明情况了,相信他们会谅解的,毕竟、若是将来等你肚子显了,或者是你等生了之后再办这事,那只会更加委屈你们,让外头的人都说三道四,眼下这婚事虽然赶了一些,但好在东西我早早的就给四郎准备下了,倒也不怕届时会手忙脚乱的,再说了,我催四郎成亲这事也不是一年两年的,外头人也说不出什么花儿来,即便想说,我量他们也没那个胆子敢明目张胆的说到我这里来”。 灼华苦不堪言,他是怕到时候那些人说到自己这里来。 老太君笑了笑,拉着灼华又继续翻看手里的册子,那上头画着的是喜服的样式…… 谢君南突然要成亲的消息刚一放了出去,京城里,就惊倒了一片人,毕竟是当年连皇子都眼巴巴地跑来看新鲜的人,对于他的终身大事,满京城的闺阁小姐谁不在意,只是之前谢君南一直在外,极少回京,使得那些闺阁小姐一个个都没法下手,可眼下好不容易回来了,却突然要成亲了,这搁谁谁不震惊又稀奇的? 同样震惊又稀奇的,还有当年上门求娶谢君南的那东方家的公子东方晴明,与小八的二哥诸葛明逍,三人像是早前约好,都在同一日来到尚书府,见过老太君后,三人又一同去了水院看望谢君南这位一时名响京城的男妻。 不过…… 进去时,他们还没看到灼华,倒是看到门外,有个小孩坐在台上,他鞋袜尽褪,白嫩的小足浸泡在水里,弯下身子的样子明显是在逗着水里的锦鳞,并没有注意到外头有人进来,而那成群的锦鳞则一直围拢在那小孩的脚边,扑腾打闹,一个个红得白的像极了在水里争相绽放的花朵。 看着这目,三人都同时停下了脚步,东方晴明更是狐疑:“那孩子是谁?呵,倒是生得不错,很有灵气的样子”。 八少不待东方晴明说完,便兀自略了轻功上前,直接落到红日身后,红儿下意识的扭头看去,发现身后平白无故站了个人,当即就给他吓的怪叫一声,整个人都给直接栽倒了池子里。 八少要伸手拉他,却已经来不及了。 红儿直接扑通一声落了进去,瞬间就吓得那些围拢在他脚边的锦鳞,拍打着水花各自散去。 东方晴明看着这幕,很不厚道地笑了出来,连一旁的诸葛明逍都是一脸失笑。 红儿被吓得落了水里,八少站在原地,虽然一脸阴霾,却还是不得出手救人,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出手,池子里红儿就自己冒了出来,他盯着满头的水渍,怒气冲冲地看着岸上的人,可等发现那人是八少后,红儿所有的怒气全都烟消云散,他默默转身,朝着另外一边准备自己爬上岸…… 第57章 新朋 水院边上, 东方晴明一袭白衣,面若玉盘龙须双鬓被风撩得微微荡开,诸葛明逍也是俊朗不已, 一身锦衣华贵天成, 原本是过来看望“弟妹”的二人, 此刻却是面色微惊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八少突然掠身过去,将那坐在岸边的孩子给吓得掉进水里。 不过虚惊一场,眼下这池子明显不深, 仅到那个孩子胸口的位置而已,只是让人意外地是, 那孩子浮出水面之后, 原本有些愠怒的神色,在发现将他吓了一跳的人是那八少之后,居然……无视八少地转身了。 东方晴明与诸葛明逍互看一眼,二人不由得都挑了挑眉。 而八少立在原地, 原本也满是意外的神色,在看见红儿如此反应之后,顿时怒意也来,他再次飞身掠过, 直接抓住红儿的肩膀,将人给拧了出来, 像小鸡一样就给仍到岸上! 红儿给摔疼了, 闷哼着, 立时竟也没有爬起身来。 灼华原本是在厅堂里面坐着,他看到红儿骤然落在地上的身影,明显惊住,当下忙不迭地跑了出去,却见红儿的模样,狼狈得很:“红儿!你这是怎么回事?”。 红儿掌心有些发抖,他一把抓中灼华的手臂,牙齿都有些打颤:“我刚才不小心掉下去了,有点冷,我想去换衣服”。 灼华听得大怒,也不管八少何时站在眼前,抱起红儿转身就朝屋子里跑。 八少微微一怔,正想进去,肩膀却被人按住,是他二哥诸葛明逍,与东方晴明上来了。 “你刚才,过分了”诸葛明逍微微皱眉:“那孩子原本就是被你吓得落了水,你将他带上来便是了,何必还要仍他”。 八少抿唇皱眉,一脸不快。 东方晴明却道:“方才将那孩子抱进去的,难道便是四郎的那个男妻李灼华吗?”。 八少闷闷嗯了一声。 东方晴明轻笑:“倒是比我想象中的年幼”。 八少挣开诸葛明逍的手,似有些迫不及待地跟了进去。 东方晴明与诸葛明逍倒是优哉游哉入了内,见屋内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两人不由得有些狐疑。 谢君南从外头进来,看到这两人的身影,眉头不由得跳了跳,他转眼一看,原本还坐在这里的灼华却不见人,当下微微皱眉,转而又入了内院,这才在红儿的房间里面发现灼华,而红儿此刻却躺在床头,脸色看上去有些异常。 “这是怎么回事?”谢君南入内便问:“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成了这样?”。 红儿微微抿了唇。 灼华脸色有些难看:“是八少弄的”。 谢君南明显一怔。 灼华仰头看他:“红儿方才与我说了,八少突然出现把他给吓得掉进了水里,之后他又将红儿带了出来,却是直接将红儿给人仍出去”。 红儿年幼,身体弱,而八少他年长红儿几岁,且又是有功夫再身,他这么一扔,小鸡骨头的红儿哪扛得住,摔在那硬邦邦的石板上,可不得出事了吗? 谢君南当即皱眉,他摸摸红儿头:“八少那边,我会将此事与他哥哥说的,方才我过来时,见到他哥哥也在外头,到时候定让他哥哥好好训他一顿,你就先在这里呆着,好好休息,一会我就让周康来给他看看”。 红儿似乎惊了一下,忙道:“没那么严重的,不用惊动周叔叔了,再说了,你跟我二哥的婚事也快了,眼下这些事还是不要闹大了好,免得不吉利,再说我也没怎么样,就是被摔下来的有点疼,现在已经没事了”。 谢君南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听进了红儿的话,只不过他与灼华离开的时候,还是让人去将周康换了过来。 灼华随着谢君南入了前厅,这里却不见八少的影子,只有东方晴明与诸葛明逍坐在这里,谢君南揽着灼华入内坐下,才看向两人:“早便猜到你们两该会过来,却没想到一来到我这里,就开始欺负我这里的人”。 东方晴明急忙表明:“我可什么都没有做”。 诸葛明逍点了点头:“今日是小八任性了,我代他赔礼,不知那孩子可伤着哪了?”。 谢君南轻叹:“红儿年纪还小,人本就瘦弱,八少下手微重,我看红儿可能得卧床休养几日才可了”。 诸葛明逍微微蹙眉:“竟这般严重吗?”。 东方晴明在旁道:“也不奇怪,八少的那个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有时性子来了,下手重了也是难免”。 诸葛明逍认同这话,他点点头:“回头我便让人给那孩子送些东西过来,算是我这个当哥哥的,对他的一些补偿”。 谢君南坦然接受。 东方晴明转眼朝灼华看去,笑问:“这位便是你将要过门的夫人李灼华吗?”。 谢君南点头,他朝灼华介绍:“灼华,这两位都是我的至交好友,他叫东方晴明,乃是东方将军家的大少爷,这位乃是当朝的二皇子诸葛明逍”。 灼华惊得惊讶,扭头看向诸葛明逍的时候,眼底的震惊毫不掩饰。 诸葛明逍朝灼华一笑,道:“我们与四郎都是自幼相识的情分,我看你年纪也不大,若是不嫌弃倒也可以换我一声二哥,我在外行走用的都是化名朱啸鸣”。 灼华依旧呆呆的,他总觉得……自从认识谢君南后,他身边的世界观好像……总在崩塌。 上辈子他跟着武临清的时候,最大的官也就是顺天府的府尹谭茂郢,谭茂郢虽是府尹,但因为官清廉,为人刚正不阿以百姓为先,故而极得皇帝宠爱,是公认的皇帝宠臣,没想到这辈子,他不止是先见识了棋王,现在连这二皇子与将军之子也见识到了…… 灼华觉得有些心惊胆战,他下意识地就悄悄问谢君南:“你与他们相识的事,武临清是不是不知道?”。 谢君南听得狐疑,不明白好端端的,灼华怎么会问起这个,不过还是老实回道:“武临清只知我与东方晴明有些交情,并不知道我与棋王等人相识的事”。 果然…… 灼华蹙紧了眉。 他之前的猜测果然没有错,谢君南对武临清保留了,所以上辈子,才会发生他们两人最终决裂的事情,才会有武临清放着谢君南这个大腿不抱,而舍近求远的去哄骗自己! 灼华提到武临清的事,虽然已经极力小声了,但这东方晴明与诸葛明逍都是练武之人,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了,不过再看灼华那蹙眉,若有所思的样子,两人互看一眼,都默契的装作没有听见。 眸光盯着灼华看了一会,东方晴明忽而轻笑:“看灼华这模样,倒是个安静乖巧的,若是莲影有你一半的乖顺,我也不至于会如此头疼了”。 灼华听得困惑,不明白这莲影是谁。 谢君南却不知是想起什么,忽儿轻轻一笑,低头对灼华解释:“莲影姓水,叫水莲影,是晴明家里的男妾,听说最近在想尽办法地要跟晴明和离,也不知会闹到什么时候”。 咋听这种离经叛道的话,灼华又惊了一下:“男妾?男妾还能跟夫家和离吗?”。 谢君南暗暗点头:“你兴许还不知道吧,半年前,朝廷律法有所改动,现在男妾也可与夫家和离,而不是只能等着被夫家休弃”。 和离与休弃虽然结果都差不多,但前者说出去名声稍微好些,而后者则名声难听,最关键的是,和离的话男妾还自己掌握一些主动权,但休弃的话,他连这点主动权都没有,除非是夫家腻了不要他了,否则他一辈子就绑死在夫家了。 灼华沉吟,没有立即出声。 诸葛明逍在一旁笑了笑,忽道:“说起来,我们来你这里都坐了半响,怎得这里却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他挑眉:“你这未免也太不把弟妹当一回事了吧?”。 弟妹二字,当即就让灼华的眉头,突突地跳。 他听过被人喊李主子,听过被人喊嫂子,就是没有……被人喊过弟妹…… 谢君南淡淡一哂:“灼华他们不习惯跟前有人伺候,所以这里也没有安排什么人过来,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才是”。 诸葛明逍继续揶揄灼华:“罢了,今日我便看与弟妹的面上,且不与你计较了,下次便得另当别论了”。 谢君南点头轻笑。 东方晴明看了灼华片刻,又问:“你此番与四郎的婚事如此仓促,你家中父母可都还在这边?”。 “不曾”灼华道:“这次婚事来得突然,除了我二哥跟我弟弟,其他人都在村子里面”。 东方晴明点了点头:“我看你年岁与莲影相差不大,也许你二人能相处得来,等你与四郎成亲之时,我带莲影去陪你说说话”东方晴明一笑:“便让他暂时充当你的家人好了”。 诸葛明逍也笑道:“我也可以暂时充当一二”。 原本只是意外的灼华,这下听了诸葛明逍的话,就彻底变成了震惊! 堂堂一个皇子,跑来充当自己的家人,给自己添脸,这合适吗? 不过…… 仔细想想,倘若来日武临清知道了此事,不知道会不会气得脸都绿了?想到那个时候,灼华突然觉得心情大好,而且还有些迫不及待,当下他满口欢喜就应了一声好! 谢君南看灼华高兴,他也是一脸笑意,当下也毫不客气地开口:“若是你们不觉麻烦,到时候不如多叫些人,一块去灼华那边热闹热闹,待我迎亲之时,再将你们都一块接来便是”。 东方晴明轻笑应下了谢君南的这话,几人正说着这事时,门边八少却突然进来了,不过看他脸色阴霾的模样,便知他心情差到了极点。 灼华一看见他,便想起方才他没有分寸弄伤红儿的事,当即不由得微微皱眉。 谢君南也是收敛了几分笑意,并不说话。 诸葛明逍却微微蹙眉,问:“你这是去哪了?怎么一回来便哭丧着脸?”。 八少抿抿唇,他撇了灼华一眼,没回答。 他刚才其实是去看红儿去了,只不过红儿躺在屋内,似乎是睡着了,八少也没敢多呆,他没吵醒红儿,只是站在床边,掀开被子看了看,红儿的膝盖上磕青了一块,脚踝上也有些发肿,显然是之前被他仍出去的时候,给摔倒了,才会连带着崴了脚,难怪红儿当时会怕不起来。 抿了唇,八少突然对诸葛明逍说道:“我想让红儿去国子监入读”。 此话一出,似乎满座皆惊。 诸葛明逍却当即皱眉轻斥:“胡闹!”。 “二哥……”。 “住口!”诸葛明逍斥他:“国子监那是什么地方?红儿小小年纪,贸然入了那里,他怎么可能适应得了?你此举莽撞,也不怕将来毁了那个孩子!”。 八少当即抿死了唇。 谢君南也道:“红儿如今确实不合适去国子监入读,那里的竞争激烈,极有可能会毁了红儿,八少若是为了之前失手误伤红儿的事儿心有愧疚,故而才有如此打算的话,我看便不必了”谢君南话音微微凉了几分:“只要八少以后离红儿稍微远些便可了”。 “你!”八少当即冷眼朝谢君南看去。 谢君南无所畏惧。 诸葛明逍皱眉:“小八,你近来确实有些过了,若是我与四郎的话管不了你,那回去之后我便修书告知大哥,让大哥来管教于你可好?”。 提到这个大哥,八少的脸色终于白了几分,他几乎也是下意识地,从牙缝里面挤了几个字出来:“不用惊动大哥了”。 灼华在一边看着,不由得好奇不已。 以八少这个看着横天横地的性子,居然……还有怕的时候? 这话灼华不敢说,他只是在心里暗暗期待了一下,那个让八少闻名色变的大哥究竟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说过了小八,几人在这里又说起了谢君南与灼华成亲那日的事来,足足坐了将近两个时辰,东方晴明与诸葛明逍兄弟这才离开,临走时,八少看着灼华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让灼华下意识地就觉得他肯定是想说红儿的事,灼华只当不知,只眨巴眨巴双眼盯着他看,气得小八甩袖就走。 灼华顿觉心情大好,不由得轻笑出声。 谢君南扭头时,见得灼华因气着了八少而面上露笑,他也是眼底带笑,抬了手,便朝灼华的鼻尖曲指一刮:“看你这模样,活像是一只偷腥的猫儿似的”。 “你……”灼华心里骤然一绷,似乎有些微呆了。 刚才……谢君南刮鼻子的这个举动,实在过于亲昵,即便是个粗神经的人也该要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谢君南倒是坦荡,他只嘴角噙笑地看着灼华:“怎么了?”。 “没……没事……”灼华甩甩头,将脑子里方才那奇怪的感觉甩了出去。 他往回走了几步,脑子里却是下意识地想起了方才的东方晴明与诸葛明逍,不过这一想,却让 灼华对谢君南的感觉似乎又变了几分。 东方晴明一袭白衣,宛若皎月,美髯白皙目若星朗。诸葛明逍华贵天成,自有威仪却也不失平易之姿,这二人都是龙姿凤章,品貌非凡,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大家风范。灼华曾在一旁暗中仔细观察,见得这二人与谢君南交谈的言语之中,那隐约透出的亲昵,就宛若寻常人家的兄弟,不带半点算计杂质,虽不知这些是不是仅是自己表面所见的假象,但不得不说他们二人,给人的感觉确实是颇为舒坦。 东方晴明与诸葛明逍走后,灼华忽而想起他们之前说到的那个男妾,不由得有些狐疑:“您们之前说的那个莲影是怎么回事?他……是个男人?”。 谢君南闻言轻笑:“是啊,莲影是个男人,应该是要年长你几岁才是”。 灼华听得好奇,忍不住问:“那他怎么……会成了东方晴明的男妾?”。 “这个……”谢君南微微一叹,眼底带了几分笑意:“这水莲影在水家,原是庶出子,因他极不得家母所见,却又生得貌美非常,水家与东方家联姻之时,水家家母为了巩固她女儿在东方家的地位,便使了手段逼迫这水莲影成了她女儿的陪嫁媵侍,为她拢住晴明的宠爱,所以最后他才成了晴明的男妾”。 灼华听得微微蹙眉:“那照你这么说来,这个东方晴明后院里应该有不少人吧?”。 谢君南轻叹:“东方家的后院,可没我们谢家这么清简,那里头的腌脏事,多得让你想象不到,至于晴明的那些姬妾,大多都是长辈所赐,不可辞,他也没有办法”。 灼华又问:“哪那个水家的大小姐呢?是他喜爱的人吗?”。 谢君南微微摇头:“那水涟儿虽然生得婉约动人,但却过于娇气,并不是晴明心里所想之人,只不过这桩婚事,乃是皇上所赐,晴明即便不悦也是不成的”。 灼华听着,他不禁想起武家来了。 武临清的父亲虽然年过四十,却保养得如同三十来岁,不过那人也是个风流的,后院里时长都是新人来旧人去,不过……只有一人,也是唯一一个深得他的喜爱,那个人便是灼华曾经口中喊着的言爹爹言子煦。 不论武临清他爹的身边有多少新人来旧人去,这言子煦的地位却始终不可动摇,就连武老夫人也要忌他三分…… “灼华?灼华?”谢君南看他不语,狐疑喊他。 灼华猛然回神,便见谢君南蹙着眉宇正看着自己:“你在想何事?想得如此专注?”。 “哦,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那东方晴明的后院里,既然有这么多人,指不定得闹成什么样子”灼华只转移话题,而不说自己心里真正所想的事情。 谢君南眸光深深地看他一眼,才顺着他的话笑道:“你说的便是如此,不过想来恐怕以后会更热闹吧”。 灼华起先还有些怔愣,可眨眨眼他突然反应过来:“因为那个莲影的关系吗?”。 谢君南抿唇一笑:“算是吧,所以这也是我为何宁愿出此下策,也不愿随便与个没有感情的人成亲的关系”。 灼华想了想谢君南为一群女人头疼不已的画面,不知怎的竟觉得……有些好笑? “你又在想些什么?”谢君南眯眼。 灼华立即收齐嘴角的抽搐,正经回道:“我在想东方晴明的那个男妾”。 谢君南依旧狐疑,不过还是说道:“你若对他有兴趣,过几日我让晴明将他带出来便是”。 “不必了,不必了,我只是想想而已”灼华道:“我就只是有些好奇,他一个男妾在一群女人中间是怎么……活下来的”。 谢君南听了,只是淡淡一笑。 **************************************** 两日后,诸葛明逍当真是说到做到,让人给红儿送了一些东西过来,全是一些补品补药,惊得谢家众人一脸莫名,心里千转百回各有所思,却都闹不明白,这红儿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怎么回事,先是八少为他警告谢家众人,后又是这诸葛明逍让人送来的东西…… 众人困惑不已。 老太君却不当一回事,他看过众人,只让吴嬷嬷将东西都给送去了水院,并且还给水院在厨房安排了人手,让人每日照顾着将这些东西顿给红儿。 众人面对老太君这不欲多言,却又隐约透着威仪的模样,即便是有话,也不敢在这个当下乱嚼舌根。 老太君年轻的时候,与太老太爷是经历过朝廷动荡的人,因两人当年都是一心一意辅佐太上皇登基,故而在朝中也很是威望,当初发生的事不少,最严重的一次导致了当年还是王妃的太后早逝留下了一对双生子无人照料,太上皇被贬黜出京连自己的一对儿子都不曾见过,那个时候谢家也受到了不小的打压,可老太君与太老太爷还是将这对双生子偷偷接到府中照顾,保住了他们的性命,后来太上皇起势归来,平了朝乱,这才让这对双生子得以认祖归宗。 那些之后,太老太爷的身体便有些不太如前,直接辞官在家里一直休养,太上皇的那对儿子感恩老太君当年对他们的恩情,也总会时不时带着自己家的孩子过来串串门,更甚至如若有事,就直接将孩子给仍在这里,只不过为了避免一些麻烦,对于此事,两人都保密得很,就连老太君这里也是,若有外人问起,就只道是自家亲戚家的孩子,留在这里玩几天的。 这些事,谢府众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却是谁也不敢拿此事去胡乱的做文章。而这也是,八少等人看到老太君时为何如此恭敬,谢君南又为何会与诸葛明逍等人自幼相识却无人所知的原因。 只是如今,孩子们渐渐地都大了,有些事要再隐瞒,也不可能了,更何况,而今的这个朝堂也不似之前那么风平浪静了,尤其是……谢君南成亲的当日,谢府与几位皇子的关系,整个必定会成京城中人瞩目的对象,老太君现在要想的是以后,故而对于当下之事,才难得了威仪了几分警告府中众人。 谢府日后的情况,灼华暂且不说,但子清是必定不知了。 因为婚期逐渐近了,整个谢府的人也都忙得如火如荼,对于这桩报恩一般的婚事,子清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故而也不愿意呆在这里,索性谢君南让人帮他找的房子也有了眉目,这日子清也就干脆跟着去看。 房屋地段位于长央街上,是这一段的繁华地段,院子虽然看着颇大,但也不算奢华,院子除了正门,另外还有后门与两个侧门,最关键的是,院子里推门进去,正院前头就有个莲花池。 这处院子,子清横槛竖看都觉得不错,就是好像稍微大了一些?不过仔细一想,等以后把家人都接过来了,就不会显得空旷。 子清点头,与桑吉寻了这屋子的原主询问价钱,那原主先是看了桑吉一眼,而后这才对子清报了价,子清听了后虽然有些犹豫,不过想着这里毕竟是在京城,且这院子也还不错,子清微微咬牙,就把身上所有盘缠拿出来算了算,刚好交了这房钱,他还能剩下一些留做他用。 这事定下,子清心里的大石也落了地,但是……他没有想到他刚回到水院,一进去就看见灼华跟谢君南在小厅里面,那相谈盛欢的样子,一瞬间子清觉得自己的心疼好像……更坏了。 “咳!!!”他故意重重咳了一声! 灼华闻声,扭头看他:“咦二哥,你回来啦”灼华朝他走近:“你今日跟桑吉去相看那院子,怎么样那院子合适吗?”。 子清看看灼华,又朝里面的谢君南看了一眼,才道:“我去看过,院子很好,关键是里头还有池子,红儿一定会喜欢,现在看着虽然冷清了一些,但以后若是把阿爹阿娘他们都接过来,就会变得热闹了”。 想到红儿喜欢锦鳞的那个性子,灼华眼底笑意更浓:“要是红儿知道,指不定以后得天天趴着呆在池子边上,哪都不准备去了”。 子清失笑:“那小子,可不就是干得出这种事吗?”。 谢君南听着,上前问他:“院子的事现在已经有着落了,那你是如何打算?是等我与灼华的亲事过了再搬过去,还是……”。 说到这里,子清长长一叹,他抬手放在灼华头上揉了半响:“虽然你们这桩亲事不是真的,但我也是希望你们这事能顺利解决,明日我收拾一下,就搬到那边去,到时候灼华还是从那边出门为好”。 灼华听了点头:“二哥,你的意思,我知道,明日我跟你一起过去”。 谢君南听着,动了动唇,原本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他又轻叹一声咽了回去。 如子清所言,这婚事即便是假的,可是礼数却不能少,灼华的父母都不在这里,子清是要为他多多考虑的。 老太君知道这事的时候,她微微一怔,倒也是点头同意:“既然你们都已经决定好了,那依你们来便是了,不过……”老太君微微蹙眉,扭头看向红儿:“红儿也要去吗?”。 红儿坐在一边,老实的点头:“哥哥们都去了那边,我当然也是要去的,以后那里就是我的家了,我当然是要住在家里的”话音顿顿,红儿起身走到老太君的身前,行礼:“这些日子,红儿谢谢老太君对我们兄弟的照拂,我现在虽然什么都没有,但将来我会报答老太君的”。 老太君看着一脸笑意,他将红儿拉倒身边圈住:“你这孩子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你三哥都是我谢家的人了,你跟子清啊以后也跟着你三哥一块,叫我太奶奶就是,别一口一个老太君的,听着身份”。 红儿乖乖应好,又不忘问:“那太奶奶以后要注意身份,红儿虽然回了家,但以后还会过来看望太奶奶的”。 “真乖啊……”老太君摸摸红儿的头,又朝灼华与子清看过去:“原本我之前答应了小八,要照顾红儿,便不应该让红儿跟你们去的,但是看红儿这个样子,怕是也不愿意留在我这里了,算了,就让红儿跟着你们去吧,不过你们还是得时长带他来我这里走动走动才是”。 子清应道:“这个自然,我与红儿在这里叨扰多日,承蒙太奶奶与大家的关照,太奶奶便是不说,我也应该这么做的”。 老太君点了点头。 谢君南在旁说道:“太奶奶,现在时辰不早,那我便先送他们过去,看看那边可需要收拾收拾”。 老太君点头:“去吧去吧,若是差些什么,你只管让人给补上就是”。 谢君南微微一哂,朝老太君行了礼后,便领着他们三人出了院子。 谢府外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灼华等人的包袱,也早已放到马车上了,谢君南领着他们三人出来,入了马车,便直接朝着长央街过去了。 这处院子,早前的时候,子清便已经先收拾整理过了,故而今日子灼华与红儿跟着搬来,倒也没有什么需要在收拾的地方,不过就如子清之前与灼华说的一样,红儿刚一进门,发现前院里面就有个池子的时候,整个神色明显都亮了起来,他欢呼着,几乎是撒腿就朝着池子边上跑去。 灼华一脸好笑地叮嘱他:“你小心些,仔细着别掉下去了”。 “不怕,这池子不深,还没我高的!”红儿不止人看着有些亢奋,连话音里也透着亢奋。 子清摇头失笑,他转而看向灼华:“你要不要也四处看看”。 灼华应了一声好,也跟着转身四处去转转。 子清看着灼华的背影,见他好奇地四下打量张望,这才转身朝着谢君南深深作揖。 “这是何故?”谢君南伸手扶他。 子清道:“这样的地段,这样的院子,可原房主却只收了我五十两银,我心里清楚,这必定是看在你的面上,我如今初来京城,无礼答谢,但这份情我记下了,来日必定报道”。 谢君南轻轻一晒:“若说报答,那便太见外了,不过你倘若当真要谢的话,来日便为我在大娘大叔面前多多开脱一二便是”。 想到谢君南跟灼华现在弄出来的事,子清微微一怔之后,却不由得有些失笑了。 ********************* 入了新家,最开心的莫过于是红儿,简单的收拾过后,他拉着两个哥哥还有谢君南一起去街上采买一些东西,途中到了花鸟市集,看着那被人装在盆子里的鱼,有各色各样的又小巧玲珑,顿时红儿双眼发直,就走不动路了。 别人都是喜欢养一些猫猫狗狗,就他天生就喜欢这些鱼,子清拧着一包的东西,看红儿这个样子,不由得有些失笑, 谢君南也是淡淡勾唇,他朝老板走近,直接让老板将那一盆的鱼全都给包了,让送到长央街红儿的新家去。 灼华看着,微微蹙眉:“这样,不太好吧”。 谢君南浑不在意:“有何关系?红儿都唤我哥哥了,那我这个当哥哥的送他一点小东西也不打紧”说着,谢君南转身朝红儿看去:“红儿你会养鱼吗?”。 “会!”红儿重重点头:“我以前有跟村子里的伯伯学过的”。 谢君南轻笑:“那这些鱼,一会送回去之后,以后便都是你的了,你可要好好的养才是”。 红儿双眼精光尽显,整个人都亢奋得很,他抓着谢君南的手臂,激动的小样一直在保证必定会好好养鱼! 谢君南轻笑着,揉揉红儿的头,又问子清:“还差些什么没有买的,我再陪你们去看看”。 “没有了,都已经买齐了”子清笑道:“若是你不嫌弃,今晚上我给你做晚饭吃”。 谢君南道:“求之不得的事,怎会嫌弃?”。 晚饭时,四人围拢在小厅里面,吃着子清做的东西,子清这人自小跟着陈氏出入厨房,在膳食这块上头学得很好,简单的小菜都能被他炒出别样的美味,更不用说他特意弄出来的干锅辣鸡如何鲜辣。 谢君南一一品茶尝过后,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说道:“以子清这般的手艺,他日若是娶了哪个女子,那她必定有口福了”。 子清淡淡一笑,他微微垂了眼睑:“以后的事谁说得清楚,不过如今我倒是不急于我个人的事,眼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谢君南明白他要做的更重要的事什么。 子清笑笑,从桌下拿了一小坛酒出来:“灼华不会饮酒,我陪你浅酌两杯,算是多谢你们今日子陪我们在外头逛了这么走,不然我连该去哪采买东西都不知道”。 谢君南勾唇一笑,爽快地端过酒杯,一饮而尽。 红儿在旁边看着,他睁大了眼,一会瞅瞅这个,一会看看那个,最后忍不住好奇心作祟,就偷偷地给自己碗里倒了一点,待他试着抿了一口之后,顷刻间,整个脸颊瞬间红透! 灼华看着,当即眯眼:“红儿你是不是偷酒喝了”。 红儿呆了呆,双眼直直地盯着灼华:“好辣……”。 谢君南与子清同时失笑,然而不等两人笑够,红儿两眼一翻,倒了。 显然是酒量不行,最后灼华既无奈又头疼,只能先把红儿给送去房间,留下子清与谢君南还在那里用膳。 安顿好了红儿后,灼华反了回去,谢君南与子清已经酒足饭饱,只是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喝了多少,子清趴在桌上似乎已经晕掉了般,除了挥手完全没有想要起身的意思,谢君南也是喝得脸色微红,不过好在还比较清醒。 灼华将谢君南送到门外,看着他的身影,不由得有些担忧:“你这样回去,真的没事吗?”。 “放心吧,我清醒的”谢君南脸色微红,显然是酒劲上头,他与灼华站在门外,看着远处的街上,入了夜还有人摆着夜市,一个个的灯笼或远或近,像极了夜空的群星璀璨。 长长呼了口气,谢君南转而又朝灼华看去:“时间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 灼华点头:“我知道,我看你走了,我就进去了”。 谢君南淡淡一哂:“可是舍不得我了?”。 灼华明显一怔,刚想说鬼才舍不得,可是话到嘴边,灼华突然反应过来,平日里谢君南这人断是说不出这种话来的,可是现在…… 灼华微微眯眼:“你可是……醉了?”。 “没有”谢君南低低一笑:“我清醒得很”。 灼华挑眉:“那你是谁?”。 “我?”谢君南反应顿了一下:“四郎?”。 有问题…… 灼华眯眼,他伸手一指等候旁边的桑吉:“那他是谁?”。 桑吉一呆。 谢君南扭头看着桑吉,蹙了眉,却半天都没说出来。 灼华在反手一指:“我是谁?”。 “嗯,夫人”谢君南答的爽快。 灼华却有些微地风中凌乱,感觉自己好像问了一个比较略蠢的问题。 “桑吉……”。 “嗯?”灼华狐疑。 谢君南伸手一指马车边上的人:“他是桑吉”。 灼华:“……”。 谢君南的这个反应线……连认人都不太清楚了,这不是喝高了是什么?! 灼华瞬间皱眉:“你跟我二哥到底是喝了多少?”。 谢君南两手笔画了一下:“就这么一小坛”。 灼华:“……”。 所以…… 都是酒量不行的人,为什么一没人看着,就能把自己都给喝多了,那分明就只是一小坛酒而已啊! 灼华有些愠怒,皱眉看着谢君南。 谢君南却盯着灼华,忽而又出口调戏:“夫人放心,为夫在外必定不会沾花惹草,一定会早些回来”。 灼华放弃跟他多说,直接看向桑吉:“他这个样子,你送他回去没有问题么?”。 桑吉嘴角抽搐:“四少奶奶放心,我一定会把少爷平安送到”。 灼华:“……”。 这个胃疼的称呼啊…… 最后,谢君南还是被桑吉扶上了马车,不过他还不忘趴在窗口,眸光殷切切地看着灼华:“夫人,记得等我回来”。 灼华:“……”。 突然有种以后都不想再让谢君南喝酒的感觉! 第58章 莲影 一晃眼, 灼华与谢君南的亲事已经近在眼前了,十二月底,气候已凉, 再过几日, 恐怕便是一场大雪纷飞。 最近这两日, 因着婚事已经近在眼下的关系,总让灼华觉得有些恍惚,虽然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总归也是一场大事, 而灼华等人在京城并无亲朋,他们这里倒也不必像谢府那么忙碌, 不过该有的红绸鞭炮, 却还是需要准备好的。 别人成亲,诸事都有家人安排准备,而如今的灼华,身边只有子清与一个才十岁的红儿, 虽然谢家的老太君派了吴嬷嬷过来帮衬,不过子清回绝了,只道是灼华成亲所用的东西,每一样他都要亲自去准备。吴嬷嬷拗不过他, 只能回府去回了老太君,老太君轻轻一叹, 倒没说什么, 只放任他们兄弟去了。 老太君与吴嬷嬷话音才刚, 过来请安的几位妇人,看老太君对那灼华如此宽容,心里不禁嘀咕了起来,不过却碍于老太君在府中的威仪却不敢造次。不过待离开老太君的院子之后,这几人却忍不住嘀咕了起来。 明明就是一个乡下哥儿,却仗着对谢君南有救命之恩,居然就这么得了老太君的喜欢,这里的几个人谁心里会舒坦的?尤其是大房的谢武氏,心里更是哽得难受,偏生还不能显露出来! 一路上,谢武氏都不说话,可周边几个妇人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热闹一样,这府中谁都知道,谢武氏的外侄女那姜家小姐姜洳焉一心看中了谢君南,原本这事老太君那里都过关了,可偏偏,这原本是要回来的谢君南一听这个消息,立马又转了风向,说有公务在身就又跑了,结果……今年回来,就闹了这么风风火火的一出,故而这会子,谁看谢武氏不是像在看热闹一样?只不过碍于有些话大家明白就行,说穿了撕破了脸对谁都没有好处。 谢府里这两日的暗云涌动,灼华并不知道,却也隐约地总感觉到有那么一两分,不过想到他跟谢君南只有两年的关系,心里也就释然不再乱想。 如今气候冷了,灼华等人当初进京的时候,身上带的衣物并不太多,可以御寒的也就那么两件,想了想,灼华决定去绸缎里采办两件厚衣裳。 这两日,灼华成亲的事宜也几乎忙得差不多了,子清得了空闲,也去找了事做,他在一家酒楼后厨工作,期初的这些日子,是按天数来算工钱,如果子清做得好,或者是还想继续做,那工钱就是另算,而红儿则在家里呆着,温书看家,灼华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叫上红儿一块,所以他也不知道,有个不速之客,居然趁着这个空挡跑去了他家,硬生生把红儿给吓得钻进了桌子底下! 这个天煞的瘟神躲都躲不掉的! 红儿把自己缩成一团,看着那人的双脚在小厅里面来回的走动,都给吓得屏住呼吸,深怕不小心暴露了自己,被人抓了一样! 家里的情况,灼华更是不知,他从绸缎庄出来的时候,摸着自己干扁扁的钱袋,不由得长长一叹,现在的他,可真的是身无分文,连父母给的最后一点盘缠都用完了。 皱皱眉,灼华将钱袋放了回去,还没放好,身子突然被人撞了一下,手里的钱袋,也在灼华反应不及的时候,被人一把扯了过去! 什么情况?!。 灼华惊呆了一下,等回过神来,就看见前头方才撞了自己的人,正没命地朝着人群里狂奔过去,灼华大喊一声别跑,也跟着拔腿追了上去! 街道上,两人你追我赶,冲撞的周围行人四散,灼华不管不顾,只追着那抢了自己钱袋的小贼一路朝前奔去,眼见那小贼拐进了一跳小胡同里,灼华心里发急,竟是想也不想就跟着追了进去,可是追进去之后,灼华却瞬间怂了。 小胡同里已经没有路了,可是还另外有好几个人等在这里,他们衣着褴褛,浑身邋遢,应该是当地的一些地痞,他们眼见灼华居然追了过来,一个个的脸上顿时满是冷笑。 灼华看着这个情况,瞬间心里凉了半截,他脸色微微发白,刚转身要走,那几个地痞却猛然冲了上来,将灼华给拦了下来,堵在小胡同的里面。 “小子,体力不错,居然还一路追着来了这里”。 灼华暗暗拽紧身侧的两手,他吞吞唾沫,还没说话,便见小胡同外,有人抱着一堆吃的,嘴里还叼着跟糖葫芦,就……大摇大摆地朝这边过来了。 拦住灼华的那几个地痞并不知身后有人来了,他们互看一看,突然有人笑了:“看他这身衣裳也还不错,身上应该还有些值钱的东西才是,兄弟们,把他给扒……唔!”突然甩过来的糖葫芦,像是有千金重一样砸在那人的头上,当即就砸得那人猛然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另外几人明显大惊,可扭头时,看对方只有一人,却对方又是个身形单薄的少年郎模样,那几个地痞瞬间暴露,撸起袖子就朝那人涌了过去,结果…… 灼华亲眼目的,一个长得恍若天人的少年,抱着怀里的一堆吃食,仅仅只是几下而已,就把这群地痞小贼给揍得趴在地上! 那人从油布包包里面,又取了一根糖葫芦出来含着,他一脚踩在其中一个地痞小贼的背上,还弯腰看着那人,特别流氓的说:“你们几个胆子也太大了,知道这里是哪吗?这里是小爷我的地盘,你们也敢在我的地盘上闹事?闲命太长了吗?!”。 那被踩子地上的地痞小贼挣扎几下居然都起不来生,他气喘呼呼,还不忘放狠话:“你他娘的哪来的小白脸!连我们丐帮的事也敢管!信不信等我们长老来了,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哎呀?还是丐帮的啊”那人咬了一口冰糖葫芦,就直接吐在那地痞小贼的脸上:“丐帮都是你们这种货色,早该要引起武林公敌灭绝了吧!啐!猪鼻子插大葱,给小爷这里装什么象!”。 这人看起来文文弱弱,却身手了得,还力大无穷,周边几个地痞小贼爬起身来,却只敢缩在原地不动,而那被他踩在脚下的小贼,却忍不住疼痛开始求饶,还双手地上刚才从灼华哪里抢来的钱袋…… “空的?”那少年皱眉。 “大爷!大爷,这原本就是空的,我之前看他追得那么紧,还以为这里面放了银票,可这确实是空的,大爷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谁是你大爷呢!”少年不悦:“叫我小爷!”。 那地痞立即改口喊他小爷,求他高抬贵手。 灼华像是呆了一样,怔愣愣地站在原地,那少年把钱袋仍来的时候,灼华手脚一慌,居然也没接住,那少年一看,顿时皱眉:“哎,不是我说你啊,你为了这么一个空钱袋,居然追着这货跑了两条街,你就不怕被他们几个合伙的给阴在这里了吗?”。 灼华将钱袋捡起,又小心的放回怀里:“这钱袋,是我阿娘给我做的,我当然不能弄丢了”。 “你……”那少男微微一怔,也不知是想起什么,忽而皱眉,他不耐地踹了脚下的地痞小贼一脚,怒斥着让那几人滚了,这才又朝灼华仔细看去。 “我看你这样子,不像是京城人士啊”。 灼华点了点头:“我是陶城花溪村那边的人,刚来京城不久,对这边也不太熟悉”顿了顿,灼华问他:“少侠怎么称呼?”。 “我姓水,叫莲影”他朝灼华走近,从油布包包里面掏了个苹果递给灼华:“吃苹果吗?”。 “谢谢……”灼华接过苹果却只是捧在手心里面,不知怎的,倒是觉得这水莲影的名字有些熟悉,可是一时间却有些想不起来。 莲影含着冰糖葫芦问他:“对了,你住哪,你还记得吗?”。 “我……”灼华抬头朝街上一看,当即就有些怔了。 他上辈子是在京城呆过,但是都很少自己出门闲逛,靠近武家那一节的街道,他是挺熟悉的,可是远了就…… 莲影看他这样,蹙蹙眉:“你不会是刚才被吓傻了吧?连你住那都不记得了?”。 灼华轻轻一叹:“我住在长央街,只要到了那附近,我就知道路了”。 “那行吧,我送你过去”莲影耸肩:“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事”。 灼华面色一喜,朝他道谢,两人便并肩朝着街头走去。 这莲影比灼华要高出许多,看起来大约也就十八九岁的模样,虽然他面容生的当真是恍若天人好看极,但是这个性子嘛……怎么说呢。 灼华跟他走了一路,发现他这个人的性子,跟他的模样,真的事形成了很大的反差! “我跟你说,在这双阳街,没有人不知道我水莲影的名号的,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来这里随便找一个人问问,就能知道我的名号有多响亮拉!”莲影说着大话,一脸的豪气干云:“我跟你说,你刚来京城还不知道吧,那将军府的东方晴明你知道吗?”。 “不知道……”灼华下意识的摇头,可话刚出口,他才反应过来,这东方晴明不就是谢君南的青梅竹马吗? 莲影面色大喜,一把勾住灼华的肩膀:“我跟你说,那东方晴明他可是我的男妾!”。 “啊?”灼华震惊。 莲影嘚瑟:“怎么样?看不出来吧,我这样的也有男妾,我跟你说,那东方晴明虽然生得五大三粗,但他对我那可是十分的言听计从!你以后要是有事找我,可以来将军府,我不方便出面的事,我可以让我男妾帮你去办,绝对稳稳的!”。 灼华听得有些小复杂。 这谢君南不是说,东方晴明不但娶了妻房,后院还有一票的女人呢?怎么会转头就给人去做了男妾?难不成,这两个东方晴明只是同名同姓,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想了想,灼华觉得好像有这种可能,再看莲影的时候,灼华的目光就冷静多了。 到了长央街,莲影也停下步子,他拍拍灼华的肩膀道:“行了,我就送你倒这里了,改天没事,我再来着找你玩,我觉得你人还挺好,挺单纯的,相处起来没那么累”。 灼华嘴角抽搐,他有点想问,到底是谁才更单纯? 莲影只是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他从油布包包里面又掏了块酥饼出来。一口咬下转身就走了。 灼华站正原地,不由得垂着盯着莲影怀里的油布包包,他实在想不通,那莲影怀里的油布包包里面到底装了多少吃的,都让两人吃了一路居然还有小酥饼!!! ******************************** 与莲影的相识,可以说是灼华这些天来的意外收获,虽然莲影说了,让自己有事,可以去将军府找他,不过灼华想了想,总觉得应该没有那个时候,再说了,两人萍水相逢,莲影出手那叫仗义,而自己与他可以说什么关系都没有,又怎好去麻烦他呢? 不过两三日,灼华就将这莲影的事给甩到了脑后。 十二月二十八,这日终于到来。 谢君南与灼华的这场婚事,在京城里可以说是一场不小的风波,谢家没有刻意隐瞒灼华的身份,相反还如此盛大地操办了这场婚事,可见谢家人对灼华的看重到了什么地步,婚礼当日,谢家来了不少的达官贵人,大门前头,车水马龙好不热闹,而相比之下,长央街这里似乎就冷清了一些。不过这种冷清,在灼华看来,也很吓人的好吗? 谢君南跟那八少不知从哪找了一堆的人,来他这里唰锅底,小小的前院里面几乎都快坐不下了,可这些人却偏生还要硬挤在这里,而子清作为灼华在场的唯一兄长,他也只能硬起头皮,担负起了招待这些贵客的责任,至于红儿更不用说,早在八少来的时候,他就被拧了出去,而灼华则被一群婆子婢女给按在房间里更衣梳洗。 外头闹哄哄的声音,连房间里灼华都听到了,可是此刻他却出不去。 前院里,众人正笑叹着,大门又来了一辆马车,上头最先下来的,是一身白衣风光霁月的东方晴明,跟他身后随后钻出马车的却是个少年,那少年低垂着头,缩着肩膀,似乎一副胆小如鼠的模样,不过他身上穿着的天水碧色的衣裳倒是分外好看,遥遥一望,与东方晴明身上的衣裳倒是极为呼应。 前院里,子清陪着众人在这里聊话,见门外又有人进来,原本还有些狐疑这人是谁,可待得看见东方晴明的身影之后,子清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 之前在谢府时,子清与这东方晴明也是见过几次,算是熟络了。 入了门,东方晴明便先是朝子清道喜,而后才与其他人打了招呼,子清笑笑,再看东方晴明身后的人时,不由得有些意外:“这位是?”。 东方晴明看了自己身后,那一副小媳妇似的人一眼,才朝子清介绍:“这是莲影,我想着灼华在这里并无几个朋友,所以今日就将他带了出来,给灼华做个伴”。 子清听得虽然意外,可心里更很是感激,他笑了笑,朝莲影作揖:“看你模样,应该与我弟弟相差不了多少,与他应该也能谈得来,他正在此刻正在屋里,不如我领你去吧”。 莲影双手作揖,细声细语地道谢:“有劳”。 子清微微一怔,一时间只觉得这人的嗓音,好似能软成水似的。微微侧身,子清朝莲影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便领着莲影先走了。 诸葛明逍在人群里,他看着那随子清走了的人,面色有笑:“我还以为你当日在谢府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今日竟是真的将人给带出来了?”。 东方晴明淡淡一笑:“大丈夫得言而有信,我当初既然说了要带他过来给灼华解闷,自然不会食言了”。 诸葛明逍挑眉,别有深意地朝他看去。 东方晴明一脸从容,视若不见。 房间里,灼华总算是被人收拾好了,换上喜服的他,整个都显得格外的光彩照人,当真是人如其名熠熠生辉,灼灼耀目。 子清推门进来,看到灼华这般穿扮,眼底的颜色明显亮了几分。 灼华听到动静回头,刹那间却是明显一惊。 他看见,莲影站在子清的身后,朝他做了一个闭嘴以及……抹脖子的动作。 …… 这大喜的日子,能不能不要这么不吉利? 第59章 大喜 今日是灼华大喜, 也是他呆在“家里”的最后一日,不过灼华也没有想到,到了这种时候, 自己居然还能见到一位仅有一面之缘的“朋友”, 比起初时对这个朋友的萍水相逢, 今日再见却他时,让灼华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就总觉得心里暖暖的,不过……鉴于莲影方才那威胁狠厉的动作, 灼华一时间也只能默默咽了口口水,迷糊地盯着他看。 子清不知这二人之前已经见过, 还笑着为灼华介绍:“这位叫莲影, 是东方晴明的朋友,今日特意带过来陪你聊天的”。 灼华怔愣愣地点头,似乎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反应。 子清微微一哂,转身朝莲影笑道:“那我这弟弟, 就暂时交给你了,你在这里陪他聊会,有什么事的话,直接唤我便是”。 莲影朝子清作揖行礼, 那一副恍若天然的容颜,再加上今日这一身天水碧的衣裳, 只让人觉得他静若处子, 如莲似水, 清雅极了,可是…… 子清刚一关门出去,这个天人就原形毕露。 “灼华,没想到今天居然是你成亲,害我一路过来都紧张得不行!你小子也太不够意思了,亏我上次还跟你称兄道弟,你成亲居然也不跟我说一声,真是气煞我也!”。 灼华眨了眨眼,他突然想起,那静若处子后面还有一句话,叫……动如脱兔! 眼看着那瞬间变成了动如脱兔的天人,大咧咧的模样,极无形象地往榻上一坐,腿一搭,简直就是豪气干云侠肝义胆的……少侠人物! 笑了笑,灼华甩去脑子里奇怪的认识,他也朝榻边坐下:“你今日怎么来了?是东方晴明带你过来的吗?”。 “我何须用得着他带?”莲影皱眉:“即便要带,那也应该是我带他过来才对”。 灼华微微挑眉,眼底充满了怀疑。 莲影浑身坦荡,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道:“外头人多,太过吵闹,我不喜,所以便来这里看看你”。 灼华微微眯眼:“你一个有妻之夫,来这里看我这个即将成人男妻的哥儿?”。 莲影眼底微微一呆。 灼华挑眉:“不怕你跟我一起被人绑了沉塘浸猪笼吗?”啊呸!这大吉日在说些什么玩意! “啐!你会说话吗?”莲影果然皱眉:“像我这种仙人之姿,人中龙凤,怎么可能会被人沉塘浸猪笼?”。 灼华轻咳一声:“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你才是童,我不是”莲影凉凉看他:“你莫忘记了,我可是有男妾的人”。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灼华扭头唤了一声:“东方公子,二哥”。 东方晴明大步上前,面色含笑地看着灼华:“过了今日,以后若再见你,便得唤你一声四少夫人了”。 这个称呼,这两日灼华其实听了不少,倒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东方晴明这揶揄意味十足的样子,灼华还是忍不住道:“东方公子说笑了,不过只是一个称谓罢了,唤什么都是一样的”。 东方晴明轻笑,转而朝灼华身边的人走去:“平日里将你关在府中,该是要闷坏你了,今日可还好?”。 灼华狐疑地扭头,结果……顿时就有些微地风中凌乱。 方才都还豪气干云侠义冲天的人,此刻站在东方晴明的身前,低头垂睑,一副温顺倒了极致的模样,像是不谙世事胆小如鼠惹人疼爱至极的……小白莲。这小白莲似乎被吓住了,他双唇轻抿,似乎畏与这东方晴明的威仪,声如细蚊地道:“让少爷为我担心了,今日出来转转,莲影已经欢喜得很,自然很好”。 东方晴明点了点头,抬起的手,下意识地勾过这小白莲耳边的发:“今日我们会在这里呆上一日,待明日之时,再随着灼华一块前往尚书府去,你若是累了,可去客房休息休息,不必拘谨”。 小白莲依旧声如细蚊:“谢谢少爷,我知道了”。 房东晴明点了点头,转而朝灼华说道:“莲影平日胆小如鼠,性格又极其内向,你与他相处之时多多担待,他这个人难得的心无城府,待相处久了,想来你与他也会成为朋友的”。 灼华怔愣愣地点头,一双眼转而朝莲影看去,结果……却发现莲影站在东方晴明的身后,虽然还是那个姿势,可是那朝自己看来的眼神却……活像是要杀人一样! 操! 这哪里是什么性格内向又胆小如属?这分明就是个披着人皮的小鬼!!!小黑莲! 不过东方晴明好像并没有发现自己身后的小白莲变成了小黑连,他只是朝灼华淡淡一哂,便转身随着子清又走出去了,房门一关小黑莲又变成了金盏菊! “□□大爷!居然敢来拆老子的抬!”金盏菊怒气冲冲,浑身像是着火了一样。 灼华再次呆住:“你……”。 “干啥!”金盏菊很凶。 灼华吞吞唾沫:“他不是……你的男妾吗?”。 金盏菊一愣,随即皱眉:“那是我让着他的!不行么?”。 灼华:“……”。 无声地盯着那化身成金盏菊的莲影看了许久,灼华也弄清楚了一件事。 这金盏菊就是东方晴明曾经说过的,那个正变着法跟他闹和离的男妾…… 那时候,灼华还不太懂,东方晴明那种宠溺又无奈的笑意是怎么回事,现在灼华……好像已经知道了。 上前走了两步,灼华伸手戳了戳莲影的脸颊,睁大眼看他:“你变脸的速度比唱大戏的还快,你脸不会抽筋么?”。 莲影:“……”。 你是想打架吗? ***************************************** 房间里,那两人的事,外头人并不知道,现在的外头红儿明显成了众人目光的中心所在,虽然红儿年纪小小,但如八少曾经所言,红儿学习能力很强,而且还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在与大家下棋的时候,他几乎能记得住每一个人的棋盘是怎么回事,并且还可以不动声色地摆出棋盘,以此赢出对弈,发现红儿的这一惊人特点,几乎众人都是惊愕不已,不过……八少站在一边,却冷着脸,霸道地说:“这人是我的徒儿,若是没有我当初的严加管教,他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成就!”。 红儿看他一眼,只怯怯地不说话。 诸葛明逍知道自己弟弟是个什么德性,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并不多说什么,众人中,有人不信红儿的记忆能力能如此之好,非要与红儿比拼一番,结果被红儿连着三局变着法的输了干净。 如此情况,让人不服不行,也让院子里变得更加热闹。 忙碌之中的时辰过得总是极快,一晃眼,不知不觉已经入了半夜,前院里前来凑热闹的众人,几乎都在子清的安排下头各自歇息去了,只有子清了无睡意,半夜里披着棉袄,一处处地查看过去,看看有无怠慢了谁。 房间里,窗台边,灼华临窗坐着,他看着窗外,子清提着灯笼,在院子里穿梭的身影,一时间似有些呆了。 莲影坐他对面,那神色也是懒洋洋的,见灼华盯着窗外发呆的样子时,莲影跟着扭头看去,而后他感叹似地道了一声:“你有一个好哥哥啊”。 灼华一怔,扭头看他。 莲影轻轻笑叹:“我在水家,别说哥哥,连个弟弟都没有,就算有,也都不是亲的,平日里不是忙着算计,就是忙着陷害,还从来都没有人会像你哥哥对你这么好的对过我”。 灼华喉痛滚动,原本是要说些什么,可是谢君南当初的话,却突然在脑子里面响起。 他说:这水莲影在水家,原是庶出子,因他极不得家母所见,却又生得貌美非常,水家与东方家联姻之时,水家家母为了巩固她女儿在东方家的地位,便使了手段逼迫这水莲影成了她女儿的陪嫁媵侍,为她拢住晴明的宠爱,所以最后他才成了晴明的男妾。 抿抿唇,灼华再看向莲影的目光,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他如此神色,反倒弄得莲影莫名一怔:“怎么了?何故这么看我?”。 灼华摇摇头,眼珠一转问他:“那东方晴明呢?他待你应该不错吧?”。 “他?”莲影点点头:“目前看来他对我也还算勉强”。 灼华问得小心:“难道你……你不喜欢他吗?”。 “我喜欢他作甚?”莲影皱眉,顿了顿又问:“假如你被逼着嫁给一个你不喜欢的人做媵,那你会喜欢对方?”。 灼华果断摇头,可是想了想又道:“只是我看这东方晴明对你似乎不错啊……”像出席婚宴的这种事,一般来说,不是都应该带上正妻出席才对的吗?可是东方晴明没带他正妻,却把莲影带了出来,难道不是对莲影颇为上心的吗? 不过…… 莲影只是抿唇一笑,摇了头:“我心有鸿鹄,志不在后院之中”。 灼华挑眉:“所以……你才变着法的想跟东方晴明和离?”。 莲影抿唇一笑,拿起桌上的茶杯,朝灼华抬了抬手,而后便仰头一口饮尽。 直至此刻,灼华似才发现眼前的人仿佛变了一个模样。 豪放不羁,似运筹帷帐,心有明镜台,更显得他周遭气息似强非强,这样的莲影让灼华看得心里突然一绷,只觉得……如此的他,似乎与那将军府的东方晴明才更显般配,只可惜…… 莲影的心,并不在东方晴明的身上…… 长夜漫漫,坐到最后,灼华也跟着倚在窗边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睁眼时,灼华发现眼前有人白影晃动,那人拿着被褥,极其轻柔地往莲影身上盖去,深怕会吵醒莲影一般,然不等灼华看清楚他的样子,他却已经起身离开,连关上房门的动作,都显得极其小心。 这个人会是东方晴明么? 灼华迷迷糊糊,打着哈欠伸个懒腰之后,人才彻底清醒,他扭头朝莲影看去,见莲影睡得极其没有形象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而再看连英身上盖着的被褥时,灼华却突然笃定起来。 方才的人一定是东方晴明,他对莲影必定是有心的,只是这莲影…… :我心有鸿鹄,志不在后院之中。 想到之前莲影的那话,灼华轻轻一叹。 外头打更的声音隐约响起,显然已经五更天了。 眼下时节寒凉,天色大亮极其缓慢,若是盛夏里五更天时,天便已经大亮了,可眼下已经五更,外头依旧还是黑漆漆的一整片,不过一会之后,倒是有人声开始喧闹了起来。 是子清等人已经转醒了。 人声喧闹,时间转眼便过得极快,因今日是谢君南邀过门迎亲之时,一大早,子清便开始忙慌了起来,好不容易忙完了,连灼华都觉得自己都快被折腾散架了。他们一群人倒是在忙碌了,一边的小榻上,莲影就像完全不受影响似的,他拉过棉被,将自己囫囵地盖了起来,就继续呼呼大睡。 灼华看着莲影这睡相,不由得满心羡慕。 灼华睡眠很浅,一点细微的动静,都能让熟睡中的他惊醒过来,更别说还是眼下这样的情况了。 “灼华?灼华?你在想什么呢?”。 灼华盯着莲影胡思乱想,子清也盯着灼华蹙眉。 灼华轻咳一声,收敛了心神:“咳,没想什么”。 子清叮嘱:“再有小半个时辰,谢府的人就该来了,你要打起精神,可别到时候再走神了”。 灼华点头:“我知道的,我会注意的”。 子清轻咳,他摸摸灼华的头,将手里的苹果塞道灼华的手里:“这个你拿好,在入洞房之前,不可以弄丢了,就算是要掂肚子,最起码也得等到所有仪式忙完之后”。 入洞房啊…… 不知怎的,灼华的脑子里,突然就想到了一些不太和谐的画面,他脸色微微一烫,面上还装得如若无事:“二哥,你放心吧,我知道的”。 子清又是一叹,再看灼华的时候,那双眼里的担忧,几乎都快抑制不住了。 虽然知道灼华与谢君南的亲事是假的,可是……谢府将动静闹得这样的大,子清也无法阻止,他现在唯一担忧的是,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在之后,会不会给灼华招惹出其他麻烦,谢君南的那些亲戚,又会不会再事后给灼华难看…… 太多的事,都是子清心里此刻的担忧,然而即便担忧,子清……也没有办法。 辰时刚到,谢府那边的人便出发朝着长央街过来了,一路上的吹吹打打好不热,索幸的是时辰太早,街上百姓并不太多,这一路过来倒也畅通无阻。 一大清早,红儿就显得激动得很,他守在门口,远远地看着谢君南一身大红喜服,胸前挂着花球骑着白色地高头大马过来,红儿忍不住叫唤着来了来了,一转身就跑去门边亲自点起了炮仗。 房间里,灼华也梳洗更衣穿戴整齐,门外鞭炮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响起,惊得小榻上的莲影直接滚了下来,灼华不由得一阵失笑,莲影直接在地上坐起,两手拍了拍脸颊,这才扯掉清醒过来。 灼华上前拉他,门外随即传来了喧闹的人声,两人互看一眼,不由得细细朝外听去,才知道,是谢君南带着人已经入了大门。 “你夫君来接你了”莲影绷着脸,揶揄灼华。 灼华微微一怔,轻咳一声:“你夫君对你也不错”。 莲影皱眉:“都说了,他是我男妾”。 灼华当听不见,只道:“我可是记得昨晚上有人说的,心有鸿鹄,志不在后院之中”。 莲影:“……”。 灼华继续提醒:“而且我记得昨晚上,好像还有人承认自己是媵来着?”。 莲影眸光冷冷盯着灼华地威胁:“你会为你这话而付出代价的”。 灼华笑笑,不当回事,但很快他就后悔了。 因为谢君南进来之后,莲影就瞬间恢复成白莲花的样子,在一边细声细语的说:“方才灼华还与我叨念,这时辰过得太慢,深怕你不过来了似的,让我好生为难地安慰了他半响,都差点忍不住让少爷去催催你了”。 灼华:“……”。 子清:“……”。 谢君南:“……”。 小白莲继续表演,他拉着灼华的手,一副把心放进肚子里的模样:“现在好了,谢少爷终于来了,你也可以安心了”。 灼华:“……”。 东方晴明:“……”。 噗! ********************************* 灼华觉得,他两辈子认识的人里,都没谁能有这莲影这么的会作妖,小白莲黑莲花金盏菊三者之间,这莲影简直就是切换自如顺手捏来,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更是一等一的厉害! 花车里,灼华捧着手里的苹果,回想着早上被莲影噎的那几嗓子,心口里就像是塞了大石块一样! 索性当时随着谢君南进来的都不算是什么外人,不然莲影那话要是传了出去,指不定别人还真的以为,是他攀龙附凤,恨嫁恨得厉害!想想都气得脸痛! 扭头朝花车外看去的时候,灼华看不清楚街上的景象,他只是隐约地瞧见,外头人影涌动,似乎热闹得很的样子,耳边那吹吹打打的声响,热闹得让他几乎听不到外头人都说些什么,无聊至极,灼华索性长长一叹,靠着窗户闭眼假寐歇息歇息! 谢府的这场婚事,动静当真闹得很大,谢君南等人出门迎亲之时,街上还不见得有几个百姓,可是不过小半个时辰的样子,回来的路上居然已经集聚了不少的百姓,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差点把路都给堵了,就只为了看个热闹!迎亲的队伍里面,后面还跟着一排一排的马车,那些马车里面的,究竟是迎亲的还是送亲的,谁也说不准,不过只看那马车的气派,就知道里头坐着的人,必定是非一般之人,而红儿与子清就坐在那些马车当中的其中一辆。 “好气派……”盯着窗外,红儿一脸的惊喜,小小的脸上只把一双眼睛都看直了似的。 诸葛明逍与八少一起坐在红儿的对面,他看着红儿那样,忍不住笑着问道:“红儿将来可是也想要一场如此盛大的婚礼?”。 八少听得当即皱眉:“这般场景只算得上是勉强盛大罢了”。 红儿自动过滤八少的声音,只朝诸葛明逍看去:“等将来,我若是能高中状元,必定也会倾此全力,给我心仪之人,一场如此盛的大婚礼,将她风风光光的迎娶进门!”。 诸葛明逍笑了一声,又问:“哦?那不知道红儿心里喜欢的人是什么模样?”。 子清听得好笑,他摸摸红儿的头:“红儿现在年纪还小,哪里会懂得这么多的东西?”。 诸葛明逍摇头失笑,似乎也觉得自己如此逗弄一个孩子不太妥当。 红儿微微蹙眉,沉吟片刻,居然还认真的回答了诸葛明逍的问题:“我喜欢的人呐,一定是要温顺贤良,知书达理,孝顺公婆的女子才行!”。 诸葛明逍微微一怔,似乎才反应过来:“女子?红儿是个小子吗?”。 红儿莫名其妙的点头。 诸葛明逍又朝子清看去,子清脸上带笑的点头。 诸葛明逍当即了然的挑眉,而后……下意识地朝身边的弟弟看去,果见……弟弟八少的脸色瞬间就黑如锅底! 掩了嘴,诸葛明逍在心里幽幽叹了一声:冤孽哟! 队伍一路而行,热闹的程度引得道路两边的百姓观看不止,险些延误了吉时,不过好在众人总算是踩着时辰回到了谢府,远远地,迎亲队伍还没走近,谢府门前的就有下人高呼一声他们回来了,谢逊等人站在门外,遥遥看着马背上的谢君南那意气风发的模样,笑着点了点头,急忙让人去将门前的炮仗点了,噼里啪啦的声响瞬间在整个谢府响了个彻底,谢逊笑了笑,叫上谢府的其他众人,一起转身返回了大厅。 马背上,谢君南拉住缰绳,吁停坐骑,他朝管家走近,也不知是对管家说了什么,只见管家脸色瞬间骤变,扭头看向那大红马车之后还跟着好几辆马车,管家心里顿时提起十二万分地小心,只是不等管家上前,就看见那些马车之上陆续出来的人,果然一个个都是风光霁月,身份非凡。 管家不敢高声宣报,只提着小心急忙迎上前去。 诸葛明逍领头与众人身前,只对管家笑道:“你该忙什么便忙去吧,我们此番只是来为灼华送亲的,便不必张扬了”。 虽然说了不必张扬,可是堂堂的大炎二殿下,还有东方将军府的大少爷跟那些个是什么世子之流的人物,京城里真的没几个是不认识这些人物的好么! 管家有些心惊胆战,却也只能听命,转身去忙自己的事。 谢君南转身的时候,朝他们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反应,司仪倒是朝他走近,对他说了一系列的唱词,灼华还未下马车,他坐在马车里面,只看见谢君南在司仪的指示下头,手举清香,对着谢府的大门又跪又拜,忙乎完了,谢君南才朝马车走近,打开车门。 灼华一怔,脱口问他:“可是要下去了?”。 谢君南点头:“得进大门了”。 灼华当即起身,准备直接跳下马车。 谢君南双眼微微一眯,在灼华刚行至车板前的时候,却是突然伸手,一把将灼华给抱了起来,他这动作突然,猝不及防吓得灼华怪叫一声,两手几乎也是下意识地,紧紧的搂着谢君南的脖子。 谢君南朝他抿唇一笑,几乎是贴在灼华的耳边解释:“忘了告诉你,我们谢府迎亲的规矩,新人在未进门前,双脚是不得沾地,所以这一路,只能由我抱你进去了”。 这众目睽睽之下…… 灼华瞬间红透了脸,抿了唇没说话,不知怎的,他突然觉得谢君南分明就是故意的,可是却又不敢在这个时候挣扎,怕落了谢君南的面子,惹人非议。 谢君南看他乖顺,眼底的笑意浓了几分,他拢拢手臂,将灼华抱得更紧了几分,而后才在众人羡慕与议论纷纷的嗓音里面,抱着灼华入了大门。 成亲大事,一般都有最起码的过火盆,走独木桥,与泼水,这三者的寓意,分别为去祟、同心、净心。与女子婚事不同,女子成亲,是由娘家那边在女儿起身之后泼水出门,而哥儿成亲却是在入门之后泼水,示意洗涤过去,重新开始。 谢君南抱着灼华夸过门槛,还没走出两步,便瞧见前头被人抬出的火盆几乎快有一丈之长!谢君南看得眸色微凛,灼华也是扭头一看,瞬间就……怂了。 “这……这么大的火盆,也是你们谢家的规矩吗?”这个只有鬼才跳得过去好吧! 灼华险些炸毛。 谢君南眼里寒气顿时一散,他朝灼华笑道:“你怕甚?不是还有我吗?”。 灼华面色一呆,而后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双手更加用力抱紧谢君南的脖子,整个人都紧紧地朝他贴过去。 谢君南落地的时候,看到怀里灼华的这个样子,他微微勾唇,然而眸光再朝往看去时,却是又微微蹙眉,眸中寒气一闪而逝。 司仪在旁似乎也有些意外,等回神之后,才急忙上前说唱词,让两人准备走独木桥。 谢君南没有反应,他只朝前头看了一眼。 那独木桥架在前院的花池之上,桥面颇窄,两边并未设有栅栏,桥身看着也颇为脆弱,若是走得慢了,或者用力过猛,指不定还得掉进池子里去。 灼华好不容易从晕眩中回过神来,却又被眼前的这独木桥给吓了一跳,如果说之前的那火盆,不是有人刻意为之,那眼下这个独木桥就是故意而为了。 抿抿唇,灼华这次没有开口,只是略微担心地朝谢君南看去。 司仪在一边看着那个桥,脸上的表情也是瞬间骤变,额边冷汗都要下来了。 子清与红儿在一边看着,两人不由得都微微沉了脸色,旁的人似乎也不禁低头耳语,议论起了这样的桥,让谢君南与灼华要如何过去。 灼华扭头四下看了看,他瞧见那司仪的脸色不太好看,想了想,正准备让谢君南干脆把自己放下,没想到谢君南却说了一句:“抱紧我”。 灼华下意识地用力将他紧紧抱住。 而后众人眼中,却只见谢君南身影一掠,那一身大红的颜色,居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飞跃而起,带着他怀里的人,足见轻轻点过池子上的那独木桥,就这么跃了过去。 灼华在他怀里,起先还有些慌乱,可是当他亲眼看着、谢君南是如何带着自己,平安越过了池子,并且稳稳当当的落地之后,灼华眨了眨眼,突然笑了一声:“有点好玩”。 谢君南明显一怔,而后有些失笑。 余下最后一环是泼水的习俗。 谢君南与灼华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朝司仪看去,险些把司仪给看跪了,不过幸好此刻,有下人跑到司仪耳边,不知是与司仪说了什么,只见那司仪瞬间如被大赦一般,长长呼一口气,朝他们两人走近。 “四少爷,四少奶奶,老太君有命,这泼水一节,因四少奶奶身体不适,便可直接过了”司仪朝两人行礼:“还请两位快快入厅,行跪拜大礼吧”。 灼华听了,也是长长呼一口气,他方才可是真的担心,会被人一大盆水从头上浇下,弄他一个透身凉,毕竟这大冷的天气,若真来了这么一出,没病的,恐怕也要病了。 谢君南点了点头,他将灼华放下,从下人手里接过同心结,与灼华一人牵了一边,才在众人的簇拥下朝着大厅而去。 诸葛明逍与东方晴明等人落后,两人对看一眼,才跟着举步入内,不过…… “看来四郎的这场婚事,怕是要让这谢府的天给变了”诸葛明逍话音轻轻,轻得只有东方晴明可以听见。 对此,东方晴明但笑不语,他只是伸手,很自然地将身边的莲影牵住,似乎害怕他会走丢了似的。 谢府大厅,此刻已经聚满了人。 老太君红光满面,坐与高堂之上,谢邈与谢蓝氏坐在老太君之下,左右两边齐坐的则是谢家其他叔伯,一屋子的人好不热闹。 谢君南与灼华拉着同心结进来的时候,原本热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一个个全都凝神静气,直直地盯着大门外进来的人。 灼华与谢君南身上穿的,都是同款的喜服,大红的颜色,上面以金色的丝线,绣出了复杂的团纹图样,金色锁边的衣领,衬得喜服整个华贵大气。这样的衣衫,谢君南穿出的丰神俊朗,而灼华……许是因为他如今还年少的关系,这样的一身红儿却显得他颇为娇俏可人,而又艳丽无双。 入了大门,灼华一扫屋内众人,原本一路过来都不曾波动的心,到了此刻,居然有几分莫名的紧张,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都只是为了帮谢君南的一个忙而已,可是……到了此刻,却让灼华莫名地想起了上辈子,他与武临清的那场婚事…… 一样的事高朋满座,一样的是热闹非凡,只不过…… 那场婚事是在武临清等人的算计之内,而自己却毫不知情,只是一心一意憧憬着以后的未来…… 狠狠闭眼,灼华不知怎的,心里突然就像是绷了石块一样。 谢君南发现他神色有异,手臂一伸轻轻揽过灼华的腰间拍了拍。 灼华似突然回神,他仰头,看向谢君南时,见谢君南看着自己的样子,眼中满是关切,灼华也不知怎的,脑子就空白了下,他看着谢君南下意识的抿唇一笑。 大厅里,司仪的唱声响了起来。 灼华听着那些唱词,一句一个口令,与谢君南一起拉着同心结,在众人眼中,拜了高堂,拜了天地,最后……夫妻对拜。 礼成了,也是从此刻开始了,灼华的姓氏上头,将要被冠上谢君南的姓氏。 “以后,你就当真是我夫人了”。 灼华微微一怔,只觉得谢君南这话有些奇怪,正在回味这话的有何异常,不曾想,谢君南突而捏了他的下颚,在灼华明显的怔愣中,就朝灼华贴了过去。 两唇相贴,温温润润。 却让灼华的脑子轰地一声开炸了,整个人瞬间傻了似的。 满厅众人,有的人似乎也怔住,回神时,却是满脸的尴尬忙避开头去,至于其他某些不要脸的人,则是瞪大了眼看着,闹着,笑着。 一片热闹声中,也让灼华回过神来,却尴尬得不知如何回应,最后才被送入了洞房。 一场婚事,热闹至极,只不过入了洞房之后,外头的一切就与灼华暂时没有关系了,可是此刻……他再看着眼前的谢君南时,心里却是一阵说不出的尴尬,尤其是刚才的那个……亲吻…… 抿着唇,灼华有些不知该怎么说。 谢君南倒是坦荡,朝他歉意一笑:“方才的事,希望你莫要放在心上才是,做戏做全,我也是为了避免以后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才出此策……”。 灼华听着,想了想问:“之前的那个火盆,还有独木桥都是被人刻意安排的吧”。 谢君南似早已知道灼华猜了出来,他也认的坦然:“我也没有想到,在如今的这个日子,还有人敢做这些动作,不过索性,原先他们并不知道我在外的这几年里曾学过武”若不然,恐怕还得再出一些幺蛾子。 灼华点了点头,不过……他轻咳一声,有些尴尬:“那下次,如果还有什么,你……能提前跟我打个招呼吗?你这样……我……挺懵的”灼华想说他挺尴尬的。 谢君南抿唇一笑:“好,若有下次,我会提前与你说明”。 灼华点头,算是与他把当下这事给揭了过去。 两人在房间里歇息了片刻,灼华与谢君南换过衣衫,两人又一块出去,招待亲朋。 一样的红色,一样的金丝绣纹,只是比起之前行礼时那身礼服,现在的这身要简便多了,可就算如此,两人的衣衫背后仍旧是拖了长长的一节衣罢,从后晃眼看去,都只觉得这两人身姿修长。 这一场小子与哥儿的婚事,最后一环,是一对新人需得出席,向一众前来参礼的亲朋敬酒以示感谢,这酒是真酒,一桌桌的敬过去,先不说谢君南就是灼华都忍不住有些腿软。 谢君南看他那怂样,忍不住笑了笑,他摸摸灼华的头,安慰道:“你放心,知你不能饮酒,我会让桑吉你给将酒换成水的”。 灼华吞吞唾沫:“那若是席间有人强行敬酒呢?我总不好一直拒绝吧?”。 谢君南沉吟片刻:“若是有,那我帮你挡了便是”。 于此,灼华才彻底松了口气。 酒席之间,客人众多,灼华与谢君南挨着一桌一桌敬了酒去,虽然他与谢君南的酒杯里面盛满的都是水,可是那些席间递上的酒杯,可就真是实实在在的酒了。 灼华从不饮酒,两辈子加起来也没饮过多少,即便是有谢君南在前为他挡酒,可他也免不得要抿上那么一两口,酒气虽然冲喉,不过好在忍忍就没事了,但是谢君南…… 他面上看来无常,与众人谈笑之间也是正常,但是……灼华却有些头疼,等一会他酒劲上来之后,自己要怎么收场才好? “灼华?灼华?”。 “啊?”灼华骤然回神,抬眼看他。 谢君南朝他一笑:“我们该去那边敬酒了”。 “啊,哦,好的”灼华听话地随着谢君南转身。 宴席之上,宾客云集,然而最为瞩目的,当属紧挨着老太君等人那边的另外一桌,那边坐着的全是贵胄一派,就灼华所知,诸葛明逍与八少还有那东方晴明也在那边,至于莲影,他则去了别卓,不过灼华目光扫了一圈,也没找到莲影坐哪去了。 谢君南回头看他,见他还在东张西望,便错步捏了捏灼华的手。 灼华脸色一僵,也没闪躲,只收了目光,随着谢君南停下了脚步。 眼前的大桌,也是满当当的坐满了人,灼华眸光看了过去,只觉得这桌坐着的人颇有些眼熟,可是一时间也没想起来这些人是谁,然而当灼华眸光一转,撇向谢君南的身侧时,那里坐着的人,却让灼华瞬间僵住,睁大的眼,似乎就落在了那人的身上。 那人面容俊朗,身穿着白色的貂皮,俊逸的面容,眉眼间透着岁月沉淀的温和,发现灼华睁大了眼看着自己,那人反而还朝灼华点头淡淡一笑。 灼华心里骤然一绷,衣袖下,拉着谢君南的手也不禁用力。 :无规矩不成方圆,倘若以后人人都像灼华一般,只挨了一顿,而后认了错便可不了了之,那这家法,还意义何在?日后岂不是得人人效仿了? 这是……那人曾经说过的,几乎是预置焯华于死地的话…… 第60章 完礼 灼华此生, 心里最过不去的坎,大概是有两个,一个是武临清, 另外一个便是曾经那个对他无微不至, 最后却几乎让他死于非命的人……武临清的小爹言子煦。 这两个人, 都是灼华曾经那么唯以信赖的人,可是却也是这两个人,把灼华给弄到了那般田地,而此刻, 这般骤然再见,还是这样的情况之下再见到这言子煦, 灼华顿时就觉得, 那一腔的热血,全都朝着脑门冲了上去! 他的反应,言子煦自然不解,当下不由得略微困惑地看着灼华。 谢君南垂了眼睑, 眸色幽色一闪,他反手握住灼华的手,回身看向灼华,轻笑道:“别紧张, 这不是还有我陪你吗?”。 一句话似玩笑似安抚的话,将灼华这片刻的失礼揭了过去, 他回了神, 挣扎着将手抽了出来嘀咕道:“我才没有紧张”。 “还说没有, 脸都红了”谢君南继续揶揄。 司仪跟在两人身边,看着两人这个样子,不由得笑着跟着说了两句祝福词,桑吉端着托盘递上,谢君南取过里面的酒杯递给灼华,而后两人这才面向众人一举酒杯。 满桌客人都跟着他们一起举杯,一桌的人,轮着出了几个人物作为代表,朝着这对新人说起了祝福词,灼华听着,看着,最后眸光却锁在那言子煦身边的男人身上。 那人四十上下的年纪,眼角显了细纹,却是愈发地更显气质风韵,而他的眉眼与此刻身在陶城的武临清却极其相似,此人便是武临清的父亲武櫂,武櫂不爱理会家中琐事,但对言子煦却是极其宠爱,即便言子煦只是他的男妾,可是武家的中馈,却有大半都是捏在言子煦的手里。 上辈子灼华与这武櫂接触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这辈子,不想此刻居然会在同一时间,见到了他们夫夫二人。 谢君南与武临清相识的事,众人皆知,如今谢君南成亲大喜,武临清即便是不能到场,但是武家家主武櫂却不得不来,即便不论武临清与谢君南的关系,只为了这两家同朝为官的脸面,这一遭也不得走。 灼华不太清楚那种弯弯道道,敬了酒后,原本以为便可以走了,没想到这武櫂却起身看着他们两人,笑叹起来:“四郎游玩多年,如今也总算是可以安顿下来了,之前我家哪臭小子也总是想与你一样,变着法的不肯成亲,如今你定了下来,我看呐,要不了多久,他也应该定下来了”。 谢君南抿唇一笑:“临清与我相识多年,他的婚事,我也会为他放在心上,待他回京之后,我一定为他多多探访,也让他尽早成亲定下”。 武櫂放声一笑:“那我可就等着你的好消息拉!”。 谢君南点头笑笑,道一声失陪,便带着灼华转身走了,至此,这敬酒一节才算是揭了过去。 回了房间,房门一关,谢君南便站在门边没了动静,灼华也不知是不是之前的酒劲上头,刚入了门,便捧着茶杯,接连喝了好几杯水,可是却依旧止不住脸颊的愈发的火烧滚烫,不过好在灼华意识清醒,除了脸颊滚烫,如同火烧似的,其他的到没什么异常。 暗暗呼了口气,灼华扭头朝谢君南看去,他见谢君南脸颊也有些微微地发红,顿时不由得小心了几分:“谢君南?”灼华戳戳他的手臂。 谢君南暗暗呼了口气,抬手抓住灼华的手,将他往桌边拉过坐下:“你在房间里好好歇息,余下的事,有我在外头应酬,若是累了,你可以睡会”。 灼华点头。 谢君南抬手在他头上揉了两下,便又转身出去了。 偌大的新房,瞬间便只剩下了灼华一个人,他扭头四下看了看,这才打着哈欠,起身朝内室走去。 内室里头,红绸红床一片喜色,掀开被褥时,床榻上散漫了桂圆坚果,床头上还贴了两个送子娃娃穿着肚兜的模样,可爱极了。床面很大,躺四个人都绰绰有余,不过…… 灼华只是皱眉看了看,就转身往帘子外的软塌走了过去。 软塌是竹编而成,翠绿的颜色看起来很是舒服,上头还铺了毯子跟皮毛,坐下去时,也是软绵绵的,灼华笑了笑,指尖点着这竹榻,就脱了外衣,直接在这竹榻上躺了下去。 昨日一夜没有歇好,早上又醒得极早,再跟着谢君南这么一圈圈的忙下来,此刻刚一松懈,灼华就忍不住有些困意袭来,他拉过毛毯将自己盖住,侧身缩卷着身体,迷迷糊糊的闭眼时,脑子里却乱糟糟的,想起了不少他几乎都快遗忘的事…… 全都是他上辈子所发生的事。 他被武临清冷落,他依靠言子煦,他在武家过得愈发压抑,他开始想要离开却不被允许…… 一件件的事情,争吵、冷战、禁足、如若与世隔绝,不分先后的在他脑子里闪现,让他连睡着了也不□□宁,最后的画面,是他刚刚得知自己有孕,却因为竹苔藓而保不住孩子的事…… 浑身一凉,灼华惊呼着猛然睁眼醒来。 房间里,光线昏暗,床头点着的龙凤蜡烛,燃烧得格外明灿,四周一片的红绸花球,满是喜色,灼华扭头,又看见了床头上贴着的那副送子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谢府,今日他才刚与谢君南成亲。 不过…… “夫人可是做噩梦了?”耳边呓语的声音,让灼华无言地扭头。 他不知何时被谢君南抱上了床,而谢君南此刻就躺在他身边,整个人都将他给搂着,灼华原本想要挣扎,但是鼻尖那淡淡的酒味,以及……谢君南的那声音,让灼华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谢君南……这是喝醉了。 所以他才又不正常,不止不正常,便是歇息了,他居然还连喜服都没脱下! 低低一叹,灼华在谢君南怀里翻了个身。 谢君南手臂拢了拢,又似呓语般地问他:“夫人可是不适?”。 灼华懒得理他,只懒懒的道:“困,睡觉”。 “好”。 好之后,谢君南再没动静。 灼华也静静躺着,小片刻了,困意再次袭来,灼华闭闭眼,手臂一滑,掌心正好覆在谢君南圈在他腰上的手背上…… 再次睡去,依旧还是一夜乱梦,不过这次……灼华梦到的,全是自己跟当初的那个四哥,被野狗狂追的样子,狼狈得很…… 翌日,辰时(7点)刚到,灼华便惊醒过来,他想起今日一早要去给谢家众人请安,便嚯地一下在床头坐了起来。 守在门外的下人听到动静,忙推门进去,见灼华那似惊醒过来呆坐床头的样子,下人明显一怔,急忙问他:“四少夫人,可是被梦魇?”。 灼华一怔,眨眨眼问他:“你是……”。 “奴才王冬,是奉命老太君之命,过来伺候四少夫人的”。 灼华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不过……扭头四下看看,却不见谢君南的身影,灼华狐疑:“谢……四郎呢?”。 王冬回道:“四少爷在净房沐浴”。 “沐浴?”灼华挑眉,这一大早的又冷,他怎得还跑去沐浴了? 王冬点头,又道:“昨日太君指派奴才过来之时,曾交代奴才,说是四少夫人身体单薄,今日敬茶可已时(9点)再过去”。 灼华愣愣点头。 王冬又问:“眼下时辰还早,四少夫人是再睡会吗?”。 灼华摇头:“不必了,我眼下也是完全醒了”。 “那奴才伺候四少夫人更衣……”。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了”灼华抓抓头,又说:“眼下我这里也没什么事,还用不到你,你先退下吧,若有事了我再唤你便是”。 王冬应是,转身退了出去。 灼华长长呼了口气,他掀开被褥下床,准备去找衣服,却发现……他好像还不知道自己的衣服放在哪个柜子…… 谢君南推门进来,便看见灼华穿着亵衣,站在床边皱眉的样子,想着外头一夜大雪,早已是冰天冻地,而灼华却连外衣都没穿上就在那里发呆,谢君南当下蹙眉,忙反手关了房门。 “不是已经让王冬过来伺候你了吗?怎么也不穿外衣就起了,若是病了该怎么办?”数落着,谢君南大步上前,将灼华推到床边坐下,就拉过被褥将他裹了起来。 灼华轻咳一声,乖乖地拉紧被子:“我这不是还不习惯被人伺候吗?”。 谢君南轻叹:“你方才在想何事,想得那般专注,竟也不知道冷的?”。 灼华轻咳一声,有些尴尬的说:“这我刚才在想,一会跟你去请安敬茶,我……穿什么好……”总不能还穿之前的喜服吧?那会被笑话的,至于灼华之前的那些衣服,根本就一件都没拿来! 谢君南轻笑:“原来是这个,你放心,这些我早已让人准备好了”。 灼华微微一怔。 谢君南转身往柜子边走去,打开柜门,就从里面取了衣裳出来,放到灼华的手边:“这都是之前我让人准备好的衣裳,你穿上试试看看效果如何”。 灼华伸手拿起衣裳,那润滑的触感,出手的温润,一摸就知道这衣衫料子不菲,灼华微微抿唇,倒也没有说些什么,他只将衣衫打开,一件件往身上套去。 先是长衫,后是外挂,再是外披,浅紫色的腰带系在腰间,将灼华的身影给分出了一个修长的比列,净白的颜色上面,以淡黄的丝线绣着浮云的模样,精简好看,亦不失灵气大气,像极了从花间款款而来的精灵,明艳得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谢君南看着,眼底带了几分笑意,他点点头,很是赞赏:“换了衣裳,连人看着也不一样了”。 “还不一样也是我?”灼华挑眉。 “是你,也不是你” 谢君南点点头:“灼灼燿目更是昳丽了”。 突然而来的夸赞,让灼华微微一窘,他尴尬着,有些不知如何接话。 谢君南也是见好就收,只道:“眼下时辰还早,不若你先用些早膳,等已时(9点)到了,我们再去大厅请安”。 灼华点头,听他安排。 谢君南抿唇一笑,转身让门外的王冬吩咐厨房去准备早膳。 第61章 敬茶 用了早膳, 两人略坐了坐,眼看着已时(9点)快到了,谢君南拿过王冬递上的狐球给灼华披上, 又给他准备好了暖手套子, 才带着灼华往大厅去了。 今日敬茶, 大厅里除了谢家已经出嫁的二小姐与三姑娘不在这里,整个大厅几乎都坐满了谢家的人。 灼华与谢君南进来的时候,他只是转眼粗粗一扫,顿时便觉得这谢家人口, 比起那武家似乎也不遑多让。 之前时,对于谢家人, 灼华也没认个全, 现下看着这满堂众人,灼华不由得暗暗猜想,今天的这个场合,应该能将所有人都给认了个大全吧? “灼华, 之前连着两日都辛苦你了,如今你身子可还好吗?”上方,老太君突然关切地问话。 灼华收敛心神,扭头朝老太君看去:“谢太奶奶关心, 我身体很好,并无不适”。 “还说”谢君南突然搭腔, 却说:“今日想着要过来敬茶, 时辰不到, 灼华早早的便醒了,可醒了便也罢了,却偏生就呆坐在房里,也不知披件衣裳”。 灼华微微一怔,顿时扭头朝谢君南看去。 这种事不是不应该说出来让人担心的吗!? 谢君南却只是对他的目光抿唇一笑。 果然…… 太奶奶当即就皱眉了:“你这孩子,都不知如何说你了,到了这个时候还这么大大咧咧,都不知道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若是病了,岂不得更让人担心了吗?”。 灼华立马认错:“我知道了,以后必定不会了”。 太奶奶话中之意,众人明白,灼华“未婚先孕”之事,府中该知道的众人也都知道了,谢老夫人坐在偏侧,也只是淡淡一笑,道:“好了,如今人既然已经齐了,那便开始吧”。 开始什么? 自然是开始敬茶。 依照规矩,所谓敬茶,其实只有新媳妇一个人向长辈敬茶便是,不过…… 谢君南在灼华起身的时候,随着他一起起身朝老太君走去,面对这个情况,灼华也是微微一愣,谢君南却只是朝他抿唇一笑,便与他一起并肩,朝老太君、朝老太爷与老夫人等人一起跪下敬茶。 婢子手里端着的托盘,里面放了双杯,敬茶时摆放的蒲团也是双个,可见一早谢君南便已经都安排了,面对这个情况,灼华心里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是个什么反应,总觉得那感觉,怪怪的,也让他瞬间就稳当了许多,谢家一众众人见得此景虽然都略感意外,但转眼,一瞧上方的老太君对此非但没有半句,反而满脸笑意的接过了两人手中的茶杯,顿时一个个便只能抿了唇,将差点滚出喉头的话,给咽了回去。 谢家人口不少,而需要灼华与敬茶的人却不算太多,除去谢君南的父母,与老太君还有谢老夫人夫妇等人,余下的便是谢家大房谢逊与谢武氏夫妇,三房谢江与谢蓝氏,这三大房人都是谢家嫡出,如今与谢君南同辈且又是嫡出的,谢家便只有大房谢逊与谢武氏的长子谢齐。 这是灼华第一次见到这谢齐,谢齐生的俊美,却与谢君南给人的感觉有些大不相同,当听得灼华随着谢君南改口唤自己大哥的时候,谢齐十分爽快,一出手就给灼华的盘子里塞了一个大红包,这举动,瞬间灼华脑子里想起了两个字——土豪! 看灼华似乎被自己的豪爽给震慑住了,谢齐倒是坦荡一笑:“你与四郎新婚,想来身边也不差那些珠玩玉器,我一时间也想不到该给你些什么东西合适,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如银子傍身来得实在,便只能给你这个,你可莫要嫌我俗气才是”。 灼华听着,他正待回话,谢君南便先开口了:“不管是珠玩玉器,还是银子,都是大哥的一番心意,又怎会嫌弃?”。 灼华点了点头:“礼是其次,心意才最为重要,古语不是都有人说了,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 谢齐朗声一笑:“看来弟妹知道的还不少,说得对,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 灼华朝他抿唇笑笑。 过了谢齐这里,余下便该是谢君南与灼华接受其他人的行礼了。 谢家除了这几位嫡出,余下庶出倒是不少。 四房庶出谢书闵,妻氏谢文氏,这二人虽然得谢君南唤一声叔婶,但因地位在那放着,故而灼华与他们点了头唤了一声叔婶,便算是行了礼,而后一群的弟弟妹妹,则是按着嫡庶之别,以此向灼华与谢君南行礼。 最先上前的是,谢君南的血亲弟弟,谢琼与妹妹谢思妍,这两人年岁都不大,莫约十一二岁的年纪,生得十分好看,尤其是这两人的那一声嫂子,明显亲昵得很,灼华点头笑笑,拿过谢君南早前准备好的礼物递给两人,两人笑盈盈的接下,回了座位上头,也不忙着去看礼物。而后便是谢齐的妹妹谢文德,十岁的小姑娘生得眉目如画,很是温婉,连叫嫂子的声音,都细声细语的,再之后便是庶出四房的姑娘,谢瑶与妹妹谢岚以才不过七岁的谢青青。 这一溜烟的妹妹,个个都生得如花似玉,好看极了,看着她们,灼华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家里的两个妹妹,那两个妹妹长相也是极好,若是能好好打扮一番,灼华敢说,她们两人并不孙色与这京城里富家小姐。 之后的,是谢家一群庶出的男丁,年纪都不大,灼华一个个看过去,真心记住的也没几个,不过他倒是暗暗记了一下,这谢家庶出的男丁就有三五之多人! 若是换了其他人家,要生出这么多的庶出子女,基本不太可能,更别说还让他们能长得这么大,遇上厉害的主母,这种庶出子女,大多都是要被连同着生母一起发落,甚至是一尸两命的,可是这谢府…… 灼华暗暗扭头,朝谢老夫人看去,这谢老夫人面上虽然威仪,不似老太君那般平易近人,但灼华却忍不住想,也许比起武家的武老夫人,这谢老夫人或许要仁慈多了。 灼华暗暗蹙眉地点了点头,谢君南垂眼看他一眼,不知道他又在走什么神,当下也只是笑了笑,并未理他。 高堂上老太君忽而皱眉:“红叶呢?怎么都这么会了?还不见她?”。 灼华明显一怔,谢家居然还有人没来吗? 谢蓝氏在旁,急忙应道:“早前红叶是与我们一块过来了,不过路上因地面湿滑,红叶不甚摔了一跤,便又转了回去换了衣裳,这会子想来应该快过来了吧”。 “三嫂这话说的有趣,四郎媳妇都来了这么半响,茶也敬了,弟弟妹妹的礼也过了,也红叶却还不见身影,这衣裳未免也换得久了一些吧?”。 所以……自己才第一天过来,就开始要面对这深宅大门里的那些唇枪舌剑了吗? 灼华暗暗蹙眉。 谢君南捏捏他的手,只对他无声地摇了摇头。 老太君坐与上方并未说话,不会那茶盖却略微重了几分的放下,清脆的声响,瞬间在整个大厅回荡,当即就让谢蓝氏心里咯噔了一下,也让那出言挑衅的人,面色微微一变低下了头。 那是四房的谢文氏,仗着谢老太爷对谢书闵的疼爱,平时可没少给人下绊子。 而谢老夫人坐在老太君的下侧,她也是当即皱眉朝谢文氏看去:“今日是个什么日子,你们这些做叔婶连这点眼力都没有吗?”。 “哎,大媳妇,罢了罢了”老太君意外温和,她甚至是安抚地拍了拍谢老夫人的手:“灼华才刚进门,摸你也莫要过于严厉,免得吓到了灼华”。 谢老夫人扭头看了灼华一眼,这才暗暗顺气,没再说话。 这一小空挡的插曲方过,门外这才姗姗来了一人,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她身影修长,虽然身上披着狐球,却也遮不住她那婀娜多姿的身形,少女面容生得极其好看,灼华盯着她,总觉得就算是用倾国倾城来形容她的样貌都不为过,只是……相比起谢府其他的女孩那知书达理的模样,这个少女的身上却多了一众让灼华说不清楚的感觉,就只觉得这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与谢府格格不入的气息…… 入了大门,少女上前行礼:“红叶拜见太奶奶,见过祖母祖母各位叔伯”。 听这声音,灼华才知,这少女便是方才引起那插曲的红叶,不过……灼华总算是知道了她那一身与谢府格格不入的气息是怎么回事,因为……她行礼居然行得是抱拳礼!!! 一个女儿家用这个抱拳礼,怎么看都觉得怎么怪异。 灼华狐疑,扭头朝谢君南看去,谢君南眼底带笑,他朝灼华耳边低低的道:“红叶并非三叔三婶的亲生女儿,她是半年前三叔从外头救回来的,因她失忆了不知自己的来历,且又与三叔三婶极为有缘,后来便在太奶奶的同意下,拜了三叔三婶为父母,成了谢府三房的小姐”。 灼华暗暗哦了一声,不过……眼珠一转,灼华又问:“那她之前不会是……行走江湖的吧?”。 谢君南笑意更浓:“我也觉得有这个可能”。 毕竟一个人虽然失忆了,但是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却不会因为他失忆了就一起丢掉。而这种抱拳礼,却又是江湖中人一贯的礼数,莫说那些大户人家,即便是那些平民百姓的小户人家,也是断不会教女儿使这种礼数的。 两人这边说着悄悄话,那边红叶似乎已经被训过了,她面容老实,转而朝灼华看去的时候,便收敛起了方才的大手大脚,扭捏着来到灼华眼前,也是跟着细声细语的说:“红叶拜见嫂子”。 不知怎的,灼华突然就觉得浑身……鸡皮疙瘩。 谢君南似乎也有些受不住红叶这矫揉造作的样子,他掩嘴轻咳一声,道:“红叶,我们都是自家兄妹,便不必拘礼了,省得弄得大家都不自在”。 红叶眼睛一亮,而后……就继续扭捏着,拿出一副小女儿的娇滴滴的模样,朝谢老夫人与太君看去,顿时就看的谢老夫人额头突突地跳。 老太君对这些曾孙儿们一向宽容,看得红叶那样的目光,她忍不住摇头笑了:“这次,便听你大哥的一回吧”。 “那可太好了……”红叶浑身一松,长长呼了口气,自动地无视谢老夫人那瞬间差点喷火的眼神,她只盯着灼华上上下下看了一回,而后就特别豪气地说:“我看嫂子这个样子生得单薄,一定是缺乏锻炼的因素,不如那天我教你两招,既可防身又可加强锻炼身体!”。 灼华:“……”。 谢君南:“噗……”。 谢老夫人当即呵斥:“胡闹!你嫂子的身体那能经得起你的折腾!”。 “对哦”红叶突然拍了脑门一下:“我忘记嫂子如今有孕了”。 这种话…… 灼华嘴角抽了抽。 这种话真不合适一个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尤其是……这个嫂子还是个男人…… 但红叶完全没有这个自觉,她只是双眼闪闪发亮地看着灼华:“我前几天,在医馆跟医馆在师傅学了套拳,说是孕夫之人也可以练,这套拳练了之后,不但能让孕夫身体强健,关键是对肚子里的宝宝也有很大的好处,我记得医馆的师傅还说这个叫……哦,叫胎教!”。 灼华:“……”。 胎教是什么鬼?! 第62章 特权 众目睽睽, 红叶口出豪语,莫说灼华有些惊呆,就连那谢老夫人都差点忍不住一腔的怒火, 不过红叶话音才落, 老太君倒是双眼发亮, 突然说了:“这个倒是不错,灼华身子确实单薄了些,可以练练,不过……”老太君又皱眉了:“最好还是再等等吧”。 红叶爽快的点头:“说的也是, 要练这个,也得把前几个月给过了才最好”。 灼华嘴角抽搐着,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喏!这个送你!”红叶突然从怀里掏了个匕首出来, 递给灼华,那一瞬,灼华明显地听到满屋众人的抽气声。 谢蓝氏似乎彻底沉不住气了,她嚯地起身, 呵斥红叶:“红叶!莫要再胡闹了!”。 “我没有胡闹,我是认真的”红叶解释:“我是想着嫂子生得单薄,如今又有孕在身,便想着给他一些东西防身, 而且这匕首我之前已经改过了,需要启动机关才可使用, 平日里也是绝不会伤到嫂子的”。 灼华听了, 顿时不由得有些心动, 他睁大了眼,盯着红叶手里的匕首,接过来时拔出了这匕首,果见这里头居然是空的。 一边谢君南似乎也看得意外。 红叶又说:“我都说了,这匕首是用来防身的,既然是防身的,那自然是不可能会伤到嫂子的,这匕首上有个圆点,是启动匕首的机关,只有按动了它,这匕首才会真正的有用”说到此,红叶微微蹙眉:“这里虽然是京城,可是也保不齐有些什么心怀不轨之人,嫂子初来乍到,对京城又不熟,多件东西防身,也总是好的”。 谢君南微微垂眼,他不知是想起什么,眸色幽光一闪,便忽而说道:“你这心意倒是不错,不过这匕首未免也稍微不方便了一些,不若……”谢君南忽而抿唇一笑:“我知你一向喜欢弄这些东西,不若你便帮灼华弄两个镯子,如此既不显眼,又能方便于他,可好?”。 灼华表情一呆,他有些咬牙地朝谢君南看去:“我戴什么镯子!”。 “好!”红叶十分爽快:“那这个事就包我身上啦!”。 灼华:“……”。 他们三人倒是相谈盛欢,但是……上头的那谢老夫人却硬生生地压了满腔怒火,但碍于老太君的眼前不得发作而已。 因着天寒,外头又是从昨夜之后便开始下起了大雪,大厅里,众人也不过才坐了这么一会,门外便有飞雪飘絮,老太君担心的灼华的身体,她低低一叹,忽而开口:“四郎、灼华,外头开始下雪了,你陪灼华便先回去吧,免得一会路上湿滑不好走”。 谢君南朝外头看了一眼,便与灼华一起起身应是,两人临要走时,老太君又交代一句:“灼华,以后你不必出来请安了,好好养着,身体重要”。 老太君是真的在意,不管是灼华的身体,还是灼华“腹中的孩子”老太君都显得十分上心。 灼华口中虽然应下,可这心里却突地有些愧疚。 与谢君南离开大厅之后,灼华想起老太君的那个样子,忽而朝谢君南问道:“你说,如果太奶奶知道,我根本没有受孕,她会不会很难受?”。 谢君南也是微微蹙眉,不过他却叮嘱:“所以,你一定不能让他们知道真相”。 灼华长长一叹。 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一个谎话是需要无数个谎话来圆的。 新婚的第一日,除了请安,便再没有其他事可以做,谢君南带着灼华回了风雅园后,怕他无趣,便带着他在风雅园里四处随意走走,看看环境。 风雅园是谢君南的院子,这里到处都还挂着红绸,仿佛两人昨日成亲的喜庆,一直延续到了今日,风吹过的时候,那墙垣上的红绸翻飞,显得整个风雅园都变得异常好看,精美至极。 风雅园的前院是一块空地,墙垣两边栽种了不少翠竹,往前便是那几乎差点占据了整个前院的莲花池,上头搭有小桥,桥上两边的栅栏也被人缠上了大红的绸布。后院很大,左有假山凉亭,右有楼阁水榭,长如卧龙的水岸一直连接到了外边,柳树茵茵枫树簇簇,景象可以说是美不胜收。 谢君南带着灼华逛了一圈,便领着灼华去了水榭上头休息,两人刚一桌下,门外便有奴才送了炭盆过来供他们取暖。 谢君南回头看向灼华,见灼华到了这里,双眼也依旧盯着窗外,便笑着问他:“如何?可还喜欢这里的景致?”。 “喜欢”灼华点头,而后一脸笑靥地朝谢君南看去:“这里真好看”。 谢君南微微一哂:“谢府还有其他地方的景致也很精美,等哪日不下雪了,我再带你过去看看”。 灼华有些迟疑:“这样……好吗?会不会打扰到别人?”。 谢君南道:“你莫要担心,我带你去的是后院,后院很大,景致很多,我们去那,是谁也不会被打扰到的”。 如果是这样,那就没什么问题。 灼华点头。 夜晚时,灼华与谢君南是在风雅园里用的膳,因为灼华现在的身体特殊,加上现在的寒冬天气,老太君特意给了他特权,让他不用去饭厅陪着众人用膳,只管与谢君南呆在这风雅园里休息便可,想到不用再去面对那些婶婶们的唇枪舌剑,灼华自然乐得高兴,不过……等到了要歇下之时,灼华就有些为难了。 昨晚上谢君南喝醉了,合衣与灼华在一块躺了一夜,可是现在…… 虽然都是男人,但是小子与哥儿终究还是有别啊! “我睡软塌便是”谢君南忽而开口:“你身体单薄,而且睡相也不太老实,睡软塌容易掉下来”。 一句话突然就将灼华给噎了一个结实。 至于谢君南怎么会知道他睡觉不太老实,那是因为……昨晚上整整被抱了一夜! “咳,那行吧”灼华轻咳一声,佯装无事地道:“那就先委屈你一段时间了”。 谢君南只是莞尔,在灼华头上揉了一下。 一夜宁静。 床榻上,灼华扭头朝着珠帘后看了几次,见谢君南躺在上头,几乎都没有什么动静,却还呼吸绵长,应当是睡熟了过去,皱皱眉,灼华心里轻叹一声算了,便拉过被子将被子整个夹住,侧身一番也睡了过去…… 与谢君南成亲后的第三日,是灼华依照规矩需要回门的时候,这一日,灼华早早的便醒了,他想着终于要回去了,心里忍不住有些雀跃,一整个早上双眼都是闪闪发亮,连人看着都整个昳丽了不少。 谢君南似乎很喜欢看他这个样子见灼华高兴,他便也是一直嘴角噙笑,任凭灼华在屋里忙来忙去,收拾这样收拾那样,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灼华突然扭头朝谢君南看去:“那个……之前大哥给我的红包,我可以拿回去么?”虽然这样做好像有些不太地道,但是……灼华也是心疼,子清之前为了他的与谢君南的事,已经把积蓄都用了干净,虽说他之后是找到了事情做,可是到底也是杯水车薪,不过……想到这样做似乎不太好,灼华又补一句:“等将来我小舅回来了,我会还你的”。 谢君南轻叹,他朝灼华走近,拍拍灼华的头:“既然给了你那便是你的,你想如何处置它们,只管去做便是,不必说与我听的”。 这话听得心里暖暖的,不过…… 灼华微微挑眉:“你这么信任我,不怕我将来给你败家了吗?”。 将来啊…… 谢君南顿时笑意更浓:“你想败多少随你高兴,我不怕”。 灼华皱眉,嘀咕一声:“我看你好像才更败家的样子”。 谢君南只是但笑不语。 两人在房间里忙乎了一会,这才已时(已时)出门,大门口,管家站在这里恭送他们两人,灼华刚出了门去,见得外头两辆车上都装了满满的大小箱子,不由得惊愕起来:“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管家道:“这些东西,都是老太君与老夫人让人准备的,说是给四少夫人的回门礼”。 灼华顿时惊讶。 这回门礼给得也太多了! 管家低头笑笑:“四少夫人也莫要惊讶,这都是谢府的规矩而已”。 灼华狐疑地朝谢君南看去。 谢君南点头:“确实是府上的规矩,昨日我去见太奶奶时,与太奶奶说起了今日回门的事,太奶奶与祖母当即便吩咐下来了,没告诉你,也是不想让你胡思乱想,免得扰了你回门的兴致”。 灼华一脸复杂:“可是……你们这样我会觉得……有点负罪感……”。 有句话怎么说的?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 谢君南轻轻一哂:“若是觉得过意不去,那不如与我假戏真做了如何?”。 灼华瞬间变脸:“你想的美!”。 第63章 合股 今日是灼华与谢君南回门的时候, 一大早子清就便起床开始忙碌起来,连红儿都跟在他的身后团团的转。 已时一刻(9点15)谢君南与灼华便来到了门前,红儿一直坐在门槛上头, 当看见谢府的马车过来之后, 原本有些百无聊赖的小脸瞬间变得明亮起来:“三哥!!三哥夫!!!”红儿叫喊着, 就起身朝他们扑了过去。 灼华与谢君南扑一下了马车,就被红儿一头扎进怀里。两手搂着红儿,灼华原本顺手将他抱起,不过这念头只在脑子里打了个转, 就被灼华给否决。 谢君南在边上看着,反倒是他顺手将红儿给抱了起来:“你这小子, 你三哥身子单薄, 哪里经得起你这一扑,要是滑了脚,如何是好?”。 红儿笑笑:“我差点忘记了,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谢君南轻笑, 他松手将红儿放下,红儿却立即将两人抓住就往院子里带:“三哥,你们快来,二哥今天一早就准备了好多吃的, 连我都跟着忙了半响了”。 灼华听得好笑,任凭红儿将自己拉着进门。 子清也是一早等着, 见得红儿将灼华与谢君南带进来后, 便连忙将两人拉到火炉边上, 深怕这两人冻着了一样,谢君南但笑不语,只任凭子清打量,灼华则被他拉着翻来覆去地看了几次。 灼华觉得有些头晕,忙挣开:“二哥,你别看了,我好得很,你再这样我就得头晕了”。 “嗯,胖了”子清总结两字,这才满意。。 灼华哭笑不得:“感情你这么拉着我转来转去就是为了看我是不是胖了?”。 子清挑眉:“难不成你还能少块肉吗?”。 灼华佯怒:“你这话说的真是”。。 谢君南微微摇头,才对子清说道:“这次我与灼华回来,带了不少东西过来,你且看看,那些东西都放在何处何时吧”。。 子清明显一怔:“怎么还带了东西过来?”他拍拍灼华的头:“你只要记得帮我把这个人带回来就行了,怎么还能再带那么多的东西?”。 谢君南轻笑:“这些都是应该,你们收下便是了”。 灼华也跟着劝他:“是啊,二哥,你就别推辞了,等以后我们有钱了,我也再给他带辆大车回去,这叫一礼一搭,不用过于在意的”。 子清失笑,又朝他脑门拍了一巴掌。 几人再返回门外的时候,谢府的下人依旧还守在原地不曾动过,子清看这情况,轻轻一叹,才让众人帮忙将东西都暂时给搬去了储物房里,忙乎完了,红儿又招呼着他们自己在客房里面休息,就咚咚咚地转身朝着饭堂那边跑了过去。 热锅前,四人围拢成了个圆桌,中间的桌上摆放着一个小火炉,上头放了热锅,里面的热汤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这热锅也不知是被子清给怎么弄,居然还能从中间一分为二,一边煮着辣锅,一边煮清水,分明就是寒暑的天气,却偏偏愣是吃得几人一头热汗。 “这个有趣,到不知这是什么名堂?”谢君南颇为好奇。 子清笑道:“这叫双阳锅,是我们乡下很常见的吃法”。 “双阳锅?”谢君南轻哂:“名字倒是别致”。 子清夹了些菜放进锅里,口中说道:“以前乡下地方闹灾,粮食不够那都是长事,后来我娘就想了这个办法,将所有的菜都放在一块煮着吃,这样下来一顿能吃好几回,而且有时候粮食不够了,泡着汤,也能吃个饱饱的,慢慢的村里人也跟着这样吃了起来,别说、有时候这样煮着吃味道反而更鲜”。 谢君南听得点头。 这种煮汤锅的吃法,他不是没有见过,不过子清的这个双阳锅却跟他所知的那种似乎有些反向,他所知的那种汤锅,绝不会将所有的菜都放在一起煮,而且那种汤锅都是煮好之后就直接关了火的,哪里会像子清的这个双阳锅…… 一屋四人,围着这个双阳锅吃了将近快一个半的时辰,一个个都给吃得饱肠饱肚,靠在榻上就不想动弹,结果被子清拿着扫帚,一个个的给撵出去活动活动怕他们积食。 谢君南在一边看着,好笑不已地摇摇头。 灼华与红儿被撵了出去,想着也没什么可做的,灼华索性带着红儿去了储物房,捣鼓那些被放在里头的东西,大厅里,一时间就剩下了子清与谢君南两人。 “前日我收到我小舅托人送来书信了”子清突然开口。 谢君南微微一怔,扭头看他:“那他信里,可都说了些何事?”。 子清皱眉:“我小舅已经回村里去了,他知道我带着灼华与红儿来了京城很是欢喜,还让人送了一些用度过来,小舅说了,他莫约会呆到初四五才走,明年开春之后大军便可班师回朝了”。 所以……这是万俟修要来京城了。 想到万俟修与自己的不对盘,谢君南不由得微微蹙眉,他甚至有些头疼地揉揉眉心。 子清又道:“我打算过两日,动身返回村去,将我爹娘他们都接进京城,路上行程若是慢些,一来一回,差不多也将到三月左右,到时候小舅回来,也不必在往陶城去了,我们一家,直接就可以在京城团聚了,只是这些日子,红儿恐怕还得拜托你与灼华暂时照顾了”。 谢君南点头:“这是我应该做的,况且三月初那几日,也是学堂将要开学的时候,红儿也得做些准备才是”。 子清点了点头,忽而又叮嘱:“此事还是莫要让灼华知道,免得他忧心忡忡,如果你能再我回来之前处理好你与灼华的事那再好不过,若是不行……”子清耸肩:“你自求多福”。 谢君南顿时有些失笑。 他相信,李沐夫妇若是知道自己与灼华成了亲,应该不会太过反对,最多便是不待见自己一些日子罢了,可是万俟修…… 这个人才是最头疼的,尤其是……进来听到大军那边传来的消息,说这万俟修与诸葛眀玥关系十分的非同寻常…… 他若是前来要人,谢君南还真不好与他杠上。 那箱里谢君南与子清说了什么,灼华并不知道,他与红儿蹲在储物房里,将要用的实用的东西都翻了出来,并且还从怀里摸了个大红包递给红儿,吓得红儿脸色一变险些就给他顺手仍了出去。 灼华好笑,他捏了捏红儿的脸:“傻小子,给你的东西怎么还仍了出去?”。 红儿瞪大眼看他:“三哥,你莫不是去打劫了吧?”。 灼华失笑:“怎么说话 的,我像是会去打劫的那种人吗?”。 “会!”红儿一本正经地揭他老底儿:“去年我跟你在村口玩的时候,牛叔家的狗蛋要出村,结果被你拦着硬是抢了他两个苹果,你还分我一个的!”。 灼华:“……”。 红儿继续:“前年过年,大年初一的时候,你带着我,小虎哥哥,还有碧塘哥哥他们堵在岔子口上,拦住过路的村民,不给压岁钱的你就不给他们过路,还变着法的把人给堵下了下来”。 灼华:“…………”。 “还有上前年中秋节,你……”。 “行了”灼华听不下去,越听怕觉得自己愈发欠打,他轻咳一声,正色道:“这是谢家大哥还有太奶奶他们给我的红包,我如今也用不上,就索性都拿来给你跟二哥先用着,回头等二哥宽裕了,咱们再还回去就是,看你一脑子的瞎想,还不干净收着”。 红儿这才明了腼腆地笑着接过了红包。 灼华将他拉到身边,轻轻一叹:“这京城不比我们乡下,这里的东西可都贵着呢,若是只凭二哥在后厨的工钱,只是维持日常开销倒也不难,可是如果想要把爹娘他们都尽快接过来就不可能了,而且过了年后,你要去学堂上学的,到时候更需要银子打点,这些东西其实我都想好了,就当是我们问谢君南借的,等时候到了,我们再还给他就是”。 红儿点点头:“三哥,你说的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现在做的也是在还之前君南哥哥的恩惠,我们确实是不能白拿这些东西了”。 灼华眯眼一笑,两手狠狠地揉着红儿的头。 这次回门,谢君南与灼华坐到午后,便起身回了,想着这长央街距离谢府也并不太远,以后无事也可以常来走动走动,灼华倒也是爽快地随着谢君南回了。 马车上,两人静静坐着,不过……灼华怀里却抱着子清清早起来就给他弄的零嘴在一路的吃。 那也是鸡蛋粑的一种,是用鸡蛋跟灰面和在一起,做成各种糕点的形状,小小的一块,内里却放各种芯子,一口咬下去酥得齿间全是香味。 看灼华只顾着吃这个,都没空理会自己,谢君南有些失笑,不过笑过之后谢君南却突然说道:“子清的手艺这么好,若是可以在这京城开间铺子,倒也不错”。 灼华双眼锃地一亮:“开什么铺子?”。 谢君南道:“可以做酒肆生意,以吃食为主,住店为辅,再舍雅堂墨间,供学子诗人汇聚品画,生意自然滚滚而来”。 灼华顿时皱眉:“可是即便这样……本金也不小吧?”。 谢君南抿唇一笑:“无妨,本金我可以借你一半”。 灼华微怔:“借一半?”。 “嗯”谢君南点头,面色有些微的认真:“若是子清同意,我入股一半,以后赚的钱,就留着给你败家吧”。 留着给你败家…… 不知怎的话,这几个字就像是带了回音似的,一直在灼华脑子里囫囵地回想,也把灼华给吓得呛了厉害,连嘴里的鸡蛋粑都给咳了出去。 谢君南顿时皱眉,忙给他倒了杯水:“多大的人了,又不是孩子,怎吃个东西还能平白地给呛了?”。 “咳咳咳……咳……”灼华重重咳过,喝了水后才缓了几分:“这还不是怪你,突然说话吓人”。 谢君南挑眉:“我方才的话很吓人吗?”。 灼华咬牙:“你说呢?”。 “好吧……”谢君南轻叹:“看你胆小如鼠的模样,连个玩笑也开不得,那我便不于你开玩笑了,回头我与子清将此事说说,他若愿意我们便来签份字据,如此白纸黑字,就不吓人了”。 灼华摸着下颚,一本正经的点头:“如此甚好,值得考虑”。 谢君南听得失笑,抬手在他头上呼了一小巴掌。 ******************************************************************************* 关于酒肆的事,谢君南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才想起这事的,而是认真的为子清等人考虑过了才有这想法的,虽说万俟修开春后便要回来了,但那时候他究竟是个什么状态,谢君南也不敢肯定,灼华一家的情况到了那个时候能不能有些起色,谢君南也不敢说,不过如真到了那个时候,一家的开销必定不是一个小的数字。 两天后,谢君南又入了长央街一趟,并且将自己之前与灼华说的事情都给简明扼要地与子清说了,子清听后微微沉吟了片刻,就同意了谢君南的这说法,两人一拍即合顺便还连谢君南说的那个字据都给签了。 子清不认识字,看不明白字据上头写的是什么,红儿去外头淘气了,也不在屋里,不过想到这谢君南的为人品行都在这里,子清也没多做犹豫就给按了手印,殊不知当谢君南拿着这个字据的时候,那脸上的笑意就像是一个狐狸似的。 与谢君南说好了这些,又是两日,飞雪停了,子清便准备动身返回村去, 谢君南记得子清的托付,在子清临别这日,前往长央街将红儿接了过去,返回谢府的路上,因难得没有下雪,红儿又不想一直呆坐在马车里面,便拉着谢君南一路走去,路上见了有人挑着两个大竹筒出来,吆喝着买豆腐脑,红儿双眼一亮,立即仰头朝谢君南看去。 谢君南轻笑一声,拍拍红儿的肩膀,便拉着红儿朝那老板走了过去。 “老板,你这豆腐脑是怎么卖的?”。 老板四十来岁,一脸敦厚,见有生意上门顿时满脸都是笑意:“这小本生意,值不当几个钱,都是四文钱一碗的”。 红儿听的有些咋舌,四文钱,在陶城那边能买两个大肉包子跟一碗酱面了,不过四文……在京城这样的地方来说,确实不算什么。 谢君南点点头,看过大竹筒上面用荷叶盖着的配料,又问:“您这豆腐脑能大包带走的吗?”。 老板双眼微微一亮,当即点头:“可以可以,自然是可以大包带走,只是……这若要大包带走就得八文钱一碗,您看……”。 红儿困惑:“为何大包带走,还要再贵上一些呢?”。 谢君南也没多言,只让老板给他们弄了两碗大包好。 老板一听这话,立即笑得合不拢嘴,急忙手脚麻利利地给谢君南装了满满的两碗,红儿原先还有些狐疑,可是仔细看过之后就明白了。 这大包所用的器皿并不是陶城那边常用的那种荷叶,而是一个圆圆的凹陷下去的深木碗。 瓷碗很贵,一般人家根本就用不起,用得也是那种下等石碗,触感粗糙色泽黄暗,做这种走街串巷的小生意,用那种碗其实根本就划不来,相反这种木碗就便宜多了,而且做工简单,一般百姓家里几乎有不少人家用得都是这种木碗。 大包好的豆腐脑,交给桑吉拎着,谢君南与红儿转身又往前走,然垂眼时间红儿低头蹙眉,谢君南不由得有些狐疑:“红儿在想何事?”。 “我在想,将来若是我能当官的,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要改善好百姓的生活”。 谢君南微微一怔。 红儿却满脸严肃:“不说能帮得天下所有的百姓,但若是在我管辖之内,我一定会说到做到,做得更好!”。 谢君南眼底隐约有些笑意,他拍拍红儿头:“你这志向甚好,但也莫忘记了,欲速则不达”。 红儿重重点头,显然是明白谢君南的意思。 两人又走了一节,倒是隐约见得街上行人逐渐多了起来,大约这是因为没有下雪了,故而原本一个个困在家里的都出来你活动活动了,行人一多,相对而言的便是人们间闲谈的话音也多,谢君南与红儿走了一会原本正欲转上马车,不曾想身后却是有人擦过,可是那谈话间涉及到的却是谢家的事。 红儿微微侧头,狐疑地盯着那两人的背影看去,见那两人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人,红儿不由得微微皱眉。 谢君南捏捏他的肩膀,对他摇头示意,而后便只当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拉着红儿上了马车。 自灼华与谢君南的婚事之后,这外头就一直在猜测谢家与皇室的关系,虽然谢家众人都被打过招呼不得胡言乱语,可是那日喜宴之上,那些围拢一处坐在上桌的众人,除了一个东方晴明,余下众人哪个不是出自皇室宗亲?这样的脸面连如今的丞相府恐怕都不一定能有,更何况只是一个区区尚书府? 一时间外头众人议论纷纷,众人说道什么的都有,离谱的还有人猜测是这灼华身份不简单,恐怕是皇家什么人流落在外的孩子,故而才有如此殊荣,因为……据说那日大喜,有人发现,那二皇子诸葛明逍与那棋王等人,可都是随着送嫁仪仗入的谢家大门。 这些事,谢君南这两日在外行走时候,便已经听到过了这些,他并未给予理会,而是听而不闻只当耳旁风过。 回了谢府之时,两人先去拜见了老太君,老太君一瞅见红儿,似乎就喜欢得很,拉着红儿说了半晌的话都舍不得让人离开,倒是嫌弃的先把谢君南给撵了出去,谢君南虽然有些哭笑不得却也只能听命退下,而谢老夫人对此却颇为狐疑,忍不住跟谢老太爷嘀咕:“今日,我见着母亲看向那红儿的神色,简直就像是在看曾孙媳似的,你说母亲这不会是……”。 谢老太爷有些失笑:“你瞎想什么,母亲喜欢那红儿也是那红儿乖巧懂事,就算她拿那红儿当了曾孙媳来看,那也决计不是咱们谢家的人……”。 谢老夫人微微一怔,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老太君这是拿红儿当八少的小媳妇看了。 想到这个,谢老夫人不由得有些轻叹:“原本我还想着,与我们谢家与八少的那般交情,这棋王妃怎么也得是出自我们谢家,可……”。 “你得了吧”谢老太爷打断她的话:“棋王那人性子阴晴不定的,将来他及冠之后,若当真让府里姑娘嫁过去,指不定还得坏事,坏了两府的情谊,索性那红儿的三哥如今是四郎的媳妇儿,红儿又与四郎他们感情极好,这件事,横看竖看都坏不了我们谢家,至于其他的事,你还是少去想了”。 谢老夫人当即皱眉:“我并未乱想,只是说说罢了”。 谢老太爷笑呵呵地拍拍她的手,自己拎着鸟笼起身出去了,到了院里,正好与谢君南碰上,看着谢君南手里带着的东西,包裹极严,老太爷脸上笑意更浓。 谢君南回到风雅园时,里头暖烘烘的,谢君南一个转身便在珠帘背后看见灼华坐在榻上,端着药正猛惯的样子。而灼华跟前站着的,却是老太君身边的吴嬷嬷跟一个小丫头,只这么一眼,谢君南便猜到了灼华此刻在喝的是什么东西——安胎药。 眼底笑意一浓,谢君南上前便道:“这冰天雪地,怎好劳烦吴嬷嬷亲自来这一趟?”。 吴嬷嬷朝他微微行礼,回道:“老奴也是奉太君之命,过来给四少夫人送安胎药,不过便是几步的路程,老奴走走也无妨”。 灼华把碗往桌上一放,打着嗝,颇为颓废:“我喝完了!”。 吴嬷嬷失笑,接过碗放到身后婢子拿着的托盘里:“那四少夫人好好歇息,老奴这便向太君复命去了”。 灼华点头:“嬷嬷慢走”。 吴嬷嬷前脚出去,灼华后脚就直接瘫在榻上,一脸颓废又生无可恋。 谢君南看他如此,不由得失笑:“那安胎药味不太好吧?”。 “苦……”灼华皱眉:“苦死了!”。 谢君南伸手拿了个糕点递给他:“吃点栗子糕换换味”。 灼华看他一眼,翻身直接趴在榻上,这才接过栗子糕往嘴里送,嚼了两下,也不知灼华是想起什么突然问他:“你把红儿接过来了吗?他人呢?”。 谢君南道:“太奶奶知道红儿来了,留着他在院里说话呢”。 灼华哦了一声。 谢君南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回来的时候,路上遇到卖豆腐脑的,可要吃些”。 灼华瞬间嚯地起身:“既然有这东西怎么不早些拿出来?”。 谢君南道:“你不是才喝过了药?不先将你嘴里的药味过过,没准你吃着这个还是觉得会苦”。 灼华没有答话,只结果谢君南手里包裹严实的木碗打开,当一看的里头的豆腐白嫩嫩的,油辣子红艳艳的,还陪着一些黄豆葱花,萝卜碎跟折耳根之后,整个眼都亮了起来。 “你应该让老板多放些辣椒才是,这样辣辣的才更好吃!”。 谢君南摇头笑笑:“你先尝着,若觉得喜欢回头我便让厨房的人做了送来”。 “嗯……好吃!”灼华直接在嘴里塞了满满的一勺子:“就是不太够辣!”。 谢君南直接在他头上拍了一下,不过扭头却让桑吉去厨房拿些油辣子过来。 灼华满意的吃了两口,这才含着一嘴的豆腐问:“对了,我二哥已经走了吧?”。 谢君南点头:“已经走了,跟着酒肆的后厨的采买师傅一块去了,这一行程,你二哥主要是去看看那些货物的采买渠道,一来一回顾及会耽误不少时日,你且在这里安心等他回来便是”。 对于子清的离开,谢君南给的灼华的解释是,子清答应了他们之前那个合作开办酒肆的提议,但因为谢君南已经帮助他们良多,所以有些事子清决定自己去跑比较合适,尤其是食物采买的渠道更不得假手于人,解释合理,灼华也不曾怀疑,连对红儿的时候,子清也是这般说辞,故而他们也不怕红儿来了谢府会说穿什么。 第64章 转转 子清回了陶城花溪村, 红儿现在被谢君南接进了谢府,灼华近来的这几日里都因为老太君的吩咐,而一直呆在风雅园里休养保身, 连着几日的补食补品, 倒是把之前一个特别纤细抽条的人给养的胖了几分, 就连那似巴掌大的瓜子脸上,也总算是见了几分肉,这人一胖,笑起来的时候, 就显得那嘴角边上的两个梨涡,比之前更深了几分, 使得这之前原本都还是昳丽的人, 顷刻间就多了几分可爱出来。 谢君南看得十分满意,但灼华就有些苦恼。 他苦恼的并不是自己胖了,而是他意识到一个不太好收场的结局。 “我这个样子,不会真的给你假装什么怀胎十月吧?”热榻上, 灼华盘膝坐着,一脸肃然:“这最初的一两三月倒是好办,可是日子久了怕是要穿帮的吧?”。 谢君南却似不急,他盯着窗外那堆积的一层厚雪, 沉吟了片刻放道:“其实我之前便已经有想过,趁着近来大雪天气, 地面湿滑, 我们可以做个样子, 佯装在雪地里摔了,而后再让周康为你遮掩一二,此事便揭过去了”。 “你好缺德”。 谢君南:“……”。 灼华一本正经的看他:“你其实早都打算好了,所以才敢拿孩子的事去跟老太君胡说,你甚至连怎么把这个事给揭过去都已经提前想好了,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如你说的这般发展,老太君那么大的年纪她能接受得了吗?”。 “不如此却又能如何?”谢君南轻轻叹息:“我不想娶我毫无感觉之人,也只能出此下策,而能让你更顺利的帮我过了眼下困境的也是这个下策,如今让你雪地失足,依旧还是只能是下下之策,难不成……”谢君南带了几分揶揄地看他:“你真准备为我生个孩子出来?”。 一句话,瞬间就让灼华腾地红脸颊,他神色一变,抓了桌上的糕点就朝着谢君南仍了过去:“我还是想想怎么失足更自然一些吧!”。 谢君南接住糕点,摇头轻轻一笑。 两人的主意打得很好,但是两人都完全低估了老太君对灼华与他“腹中子”的重视,因为这两日雪下的极大,老太君深怕灼华出门的时候有个闪失,就给灼华指派了一群人过来,但凡灼华是要离开房门一步,身后就得乌泱泱的这一群人跟着,就怕在这雪天地里,灼华会一个不小心给摔倒了! 心□□生生地给灼华噎了一口血! 红儿不知谢君南与灼华的盘算,他如今住在谢府,与谢君南的胞弟谢琼走得很近,两个孩子都是相差不多的年纪,共同的话题也不算少,红儿平日除了在老太君那陪老太君说话,余下的时候便是跟谢琼呆在一起呆得最久,灼华见他有玩伴相陪,倒也不太担心他会无趣,却没想到今个儿一早,红儿却拉着谢琼来了风雅园。 谢君南一早的便出去了,灼华在这里无事可做,出门有一群人跟着扫兴,起床又百无聊赖实在无趣得很,是以红儿与谢琼过来的时候,他都还趴在床头睁大大眼发呆,听了王冬的回禀,灼华险些忍不住就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了,不过……最后还是极时地控制住了。 来到小厅的时候,红儿跟谢琼正围拢在火炉边上取暖,两个年岁相仿的娃娃,穿着一身华丽的衣裳,身上穿着斗篷,肩上搭着白色的毛领围脖,只把两人都给衬得像是个瓷娃娃似的,看着格外漂亮。 灼华掀开帘子进去,两人就一起扭头看来,齐声脆脆地喊他:“三哥/嫂子”。 灼华朝两人走近,直接在他们身边坐下,也伸了手朝火炉边上凑近:“这么一大早的,你们就来了我这里,可是有事?”。 谢琼朝他笑道:“前个儿我听文德姐姐说道,昭阳街的梨园今日便要开业了,就想着嫂子跟红儿近来这些日子都是一直闷在府里,就想问问,看你们要不要过去看看,红儿已经应了,现在便看嫂子愿不愿跟我们一起去了”。 灼华狐疑地眨眨眼:“梨园?那是什么地方?”。 “那里以前就是个喝茶歇脚的地方,后来不知怎的被人接了过去,去年的时候就一直在装潢了,听说今年开业了准备把那里给搭成个戏班子,我之前的时候去看过,听里头的人说,那里出了大戏皮影戏还有人偶戏来着” “还有人偶戏啊……”灼华双眼一亮,似乎对这个颇为喜欢。 谢琼笑道:“是的呢,皮影戏我以前也曾经看过,可是这人偶戏却是都没有见过,赶着今日梨园开业,就想着去凑这份热闹,嫂子可是要与我们同去?”。 “我当然也想去了,可是……”灼华有些为难:“太奶奶前几日指派了一群人过来跟着我,若是出府,怕不方便吧?”。 谢琼笑道:“太奶奶这也是担心嫂子的身体而已,若是嫂子当真想去,一会,我便去求了太奶奶,索性我们人多,到时候也不怕出事”。 灼华微微一愣:“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吗?”。 “还有大嫂跟大哥的女儿”。 这个大嫂灼华知道。 大嫂是谢齐的发妻姓江叫江碧青,江碧青是江国公府的嫡长女,当年生了女儿娉婷之后,身体便一直未曾好过,入了冬则更是病得厉害,十日里有八日几乎都是闭门不出的,是以灼华敬茶那日并没有见过这个大嫂江碧青,到没想到今日她居然能有精神出去玩了? 蹙蹙眉,灼华道:“大嫂的身体不是一向都不好的吗?怎么今日也要出府?”。 谢琼道:“其实在嫂子你跟我兄长成亲之前,大嫂便已经在西梧阁养了大半年了,也是最近才有的起色,大嫂听说我们准备带着娉婷出去玩,她也想去散散心,就准备跟我们一块去了”。 灼华依旧不太放心:“可是如此,祖母与太奶奶那里会同意吗?”。 这个谢琼也不敢保证,不过…… 他说:“我之前去大嫂的西梧阁时,听大嫂说起,好像一会大哥回来之后也是要去的”。 灼华哦了一声点点头:“有大哥在的话,那倒是不必太担忧了”。 红儿眨眨眼,问他:“那三哥你去吗?”。 灼华露齿一笑:“去!跟你们去转转也好”。 灼华与谢君南成亲十日有余,除了之前的时候,与谢君南回过一次家,之后便是一直呆在谢府里面不曾都出过府过,此刻得这消息自然是有些坐不住了,原本还想着老太君那边必定不会轻易松口放自己出去,到没想到谢齐为着江碧青的事,特意去了老太君的跟前求了情,顺便也帮灼华说两句话,这才让老太君答应让他出去。 坐在马车上的时候,灼华爬在窗口,看着外头的街景,整个感觉都有些莫名的小亢奋,似乎不管瞧着那处都是开心的,不过……想到马车上还有个身体不太的大嫂。不宜长久吹这冷风,灼华过了过眼瘾便将窗户又给关上了。 “怎么不看了?”马车里轻柔好听的女音,忽而响起。 灼华扭头,看向与谢齐坐在一起的江碧青道:“随便看看就好,大嫂身体才刚有些康复,不宜吹风”。 江碧青生得美貌,柳叶眉,樱桃口,葡萄眼,浑身都是一股大家闺秀的高贵气质,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是温温细细,倒不是病态却让人觉得浑身舒服。 得了灼华的回答,江碧青掩嘴轻笑:“我这身子,如今已经好了许多,若是之前这样的天气,我是连门都不会出去的,现在在马车里坐了这一会,倒也不觉得冷了,看来再调养调养应该就能恢复如初了”。 谢齐并未说话,他只是捏了捏江碧青的手,感觉那手上的温度正常,似乎也暗暗松了口气。 灼华点了点头,忙拿起小几上的茶壶为他们两人满上:“虽说大嫂现在不觉得冷了,不过还是应该多喝些热茶暖着身子才是”。 江碧青抿唇一笑,柔柔地道了一声谢谢。 谢齐将杯子放到江碧青手里,看她抿过,才朝灼华说道:“说来你身体也不太壮士,你也该喝些才是”。 “我没事”灼华笑了:“这几日我可补了不少,又还没做过什么,人都胖了不少,结实着呢”。 谢齐轻笑:“可惜,今日四郎有事在身,不然便应该让他陪着我们一块过来”。 说道这,灼华狐疑了:“对了,大哥,你不是尚书大人吗?今日怎么有空陪着我们出来?”。 “今日是我休沐”谢齐道:“你嫂子身体难得好些,我自当应该陪她出来转转,公事总也是做不完的,也不差这一两日”。 灼华点了点头,他看向江碧青时,想到江碧青的这个身体,心里不由得感叹了一句,这大嫂的福气真好,能得谢齐这么待她,只是……转念一想到江碧青的这身体,灼华又不由得蹙眉。 他总觉得,这江碧青的脸色看起来倒没什么异常,可是那手上的肤色似乎就过于苍白了一些。 然而这话,灼华却不好说,毕竟那是自己大嫂,而自己一个才刚入门的男媳,对着刚见面的嫂子就总盯着她的手看,这是极其轻佻的行为…… “到了,到了,我们到梨园了”。 另一窗口边上,原本与红儿一直逗着娉婷的谢琼,突然欢呼起来,灼华扭头看去,见他悄悄将窗户开了个缝,正盯着外头撒欢的叫喊着。 第65章 不识 就业的倒闭, 新店的开业,一阵鞭炮噼里啪啦的动静响彻街道,是最为吸引众人目光的所在, 灼华等人下了马车, 还没走近便看见那挂着“梨园”二字的牌匾下, 大门口有门童迎来送往好不忙碌,远处街道,亦是还有不少的人成群结伴,三三两两地往梨园过去。 几人结伴朝着大门走去, 那厚厚的暖帐一撩,里头当即迎面扑来一阵暖风, 只让人感觉浑身舒坦, 灼华也是微微眯眼,不由得仔细朝着里头看去。 这梨园大堂很大,几乎都快装满了人,抬头一望内里竟有五层之高, 大堂前方摆搭着宽大的戏台,角落里都摆放着足有人高在盆栽,明明这里便是不见半个火盆子,可是这里却出奇的暖和, 与外头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怪不得,这里这么多人, 好暖和啊这里头”灼华笑了。 谢齐扭头看他:“早前这里还在装潢的时候, 就听这里的掌事说了, 会在这里安置好暖气,让进来的客人都不再受寒意侵体,看来是真的了”。 灼华狐疑:“何为暖气?”。 谢齐抿唇一笑,还未答话,大堂里,便有掌事先生,朝他们迎了过来,见得他们几人都衣着非但,管事朝他们作揖:“几位客人,是想要在楼下观戏还是想入雅间单独观赏?”。 谢齐朝江碧青看去,见江碧青点头,这才:“我们自在大堂坐下便是,不必理会”。 管事应好,转身让人给他们几个单独另外安排了位置,又朝他们行礼,这才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 谢齐带着江碧青上前坐下,才朝灼华耳边凑近低声地道:“这所为暖气,不过便是将地里烧上了地龙,再以风扇徐徐转之,故而生成的风自然也是暖风了”。 灼华听得恍然大悟。 红儿与谢琼坐在边上,两人中间挨着个女孩扎着两个包子头,也是睁大了眼,一会瞅瞅这边,一会又看看那边的,似乎还忙碌得很,红儿摸摸女孩的头,从桌上拿过糕点递给她的手里,便安静坐着,等待大戏开场。 梨园开张生意火爆,大门外依旧还有客人陆续而来,只不过那声声人声,全都被戏台上的一声锣鼓而吸了过去,小片刻后,大戏开场,迟来的客人们,则安安静静随着小二的带领入楼上座。 灼华与谢齐等人坐在位靠中央的位置,他盯着戏台上的大戏看了半响,觉得颇为无趣,心里就不由得有些想念之前谢琼说的人偶戏戏,忍不住灼华招了小二来小声的问,才知道这人偶戏要晚上才有。 一时间,灼华兴致大失,他如今的情况,能出来溜达溜达就不错了,更别说什么还妄想呆到晚上,低低呼一口气,灼华与谢琼轻轻交代了一声,就自己起身朝着一边走了过去,谢齐发现之时,刚想开口,谢琼便道:“他坐不住了,想去走走”。 谢齐点头,看灼华身后乌泱泱地跟着一群人,他便也随了他去。 灼华离开大堂,寻了一个通道钻了出去,眼前的景象却也是热闹得如同一个小型街市一般,这里人也不少,却不似大堂那人满为患,而且这里头在靠边的墙角下头都摆起了个种各样的小摊,俨然就是一个室内街市。 灼华面色一喜,直接跨了进去,不过……一听到身后跟着的一众的脚步声,灼华就有些头痛:“我说,程嬷嬷,你们别都这么一直跟着我吗?这么多人,指不定人还以为我是过来砸场的啊”。 程嬷嬷也是被老太君指派过来的,她与吴嬷嬷一样,都是老太君身边的老人,对于灼华如今的身体,比谁都还要尽心尽力,此刻听灼华这么一说,程嬷嬷也有些失笑:“四少夫人言重了,老奴带着府中的这些侍卫,都是了顾及四少夫人的安全,若是您有个闪失,老奴可担待不起啊”。 灼华长长一叹,似为难了:“可是程嬷嬷,你瞅着这里头,真合适这么多人跟着么?”。 程嬷嬷微微一怔,她也朝里头看了看,小片刻才道:“这样吧,还是老奴与王冬跟两个侍卫陪着四少夫人进去,可好?”。 四个人总比跟着一群人好,灼华当即点头,爽快地应了。 入了内,灼华伸长了脖子,按着那墙角边上的小摊一个个看了过去,这里摆着的东西倒也新鲜,不像外头那些常见的什么胭脂水粉头面步摇,相反的都是一些小巧精致的玩意,灼华挨个看去,瞧得认真,竟也没有注意一个不查反倒与人碰到一起。 这一瞬,两边的人都是一个踉跄,程嬷嬷更是被惊了一跳,忙上前扶住灼华。 “四少夫人?您没事吧?”程嬷嬷担忧得很。 灼华道了一声没事,转眼再朝对方看去,而这一看却是瞬间惊住。 眼前的人……是一对年轻男女,女人个子不高,却身姿玲珑,微圆的脸颊上头,似被这寒天给冻红了面颊,她眼睛很大,看着似有几分不好相与的样子,男人两手将她搂着,低声问她有没有撞伤,那女人摇了头后,却是瞬间抬手朝灼华狠狠推了一下:“你这人怎么回事?走路竟也不看的!”。 灼华往后崴了两步,他像是被呆住似的,只盯着那女人身边的男人看去。 那男人转眼朝灼华看去之时,见得灼华的模样,虽然眼底略有惊讶,可不过一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生过般。 程嬷嬷与王冬一起扶着灼华,还没发难,两人身后的侍卫急忙上前,一人将灼华护住,一人却是猛地伸手抓住那女人的手,一个用力,就将那女人的手臂给反背在身后!。 “萍儿!”男人这下才似惊了。 程嬷嬷满脸阴沉地盯着他们二人:“哪来的泼妇也敢对我家夫人动手动脚!”。 侍卫用力一推,将那女人砸了出去。 那男人似乎惊住,急忙伸手将人接住。 “程嬷嬷,算了”这么一会,灼华也回过神来,他狠狠吸一口气,似也冷静下来:“这里人本就挺多,碰到一二也是难免的,算了……”。 “算什么算?!”那女人似乎气不过,这次再一回头,这下才看清楚灼华的样子,她面色微微一愣,灼华的名字险些脱口而出,不过似乎想到了什么,让她硬生生地将灼华的名字咽了下去,只冷道:“你们的人动手伤人还想算了,我如今可是有孕在身,方才的那一下子,若不是我相公,只怕我们母子当场便得出事了,不给个说法你们还想算了吗?”。 灼华又是一怔:“你……有孕了?”。 “骗你作甚?”女人摸摸肚子,那里明显突起的半圆形状,证明了女人并非谎话。 灼华看着,却不知该说什么,未了,也只憋出一声苦笑。 程嬷嬷看这情况不对,心里不由得有些狐疑:“夫人,您与他们认识?”她小声地问灼华。 灼华抬眼朝他们夫妻二人看去,最后眸光定在那男人身上。 这两个人,他如何会不认识? 这女人便是那杨普业的次女杨萍萍,而她口中所谓的相公,便是……灼华的大哥连英。 不过眼下这般情景,恐怕这连英是不愿与他相认的了。 “我……”。 “谁与他认识?”杨萍萍抢白,接过灼华的声音:“这有些人呐,总要有些自知之明才是,别半路的见了谁,都觉得像是家里的亲戚,这大路朝天的,到底是从哪来的那么多的穷酸亲戚啊?”。 所以他们是不想与灼华、甚至是与他们李家再有半点纠葛。 明白这点,灼华似有些讥讽地笑叹一声:“是啊,嬷嬷也知我出身贫寒,怎能认识二位这般富贵亲戚?”。 连英微微蹙眉,并不言语。 杨萍萍哼笑一声:“既然识趣儿,那便给本夫人道个歉吧,这事便算了了”。 王冬当即就怒:“你这夫人好生没有道理,分明是你刚才出手对我家夫人不敬,还想让我家夫人给你道歉?”。 “夫人?”杨萍萍一怔,脱口就问:“不应该是男妾吗?”。 不怪杨萍萍会有这么理所当然的一问,而是……哥儿的身份,在这世上其实还是比较低人一等的,小老百姓的家里,若是娶个哥儿为妻倒也正常,但是这些富贵门庭,但凡家里有些闲钱的,却几乎都不会娶这哥儿为妻,说直白了,就是哥儿没有女人来得更好生养而已,所以眼下见了灼华,想到他们一家的坏境,杨萍萍就下意识地以为,这李家实在的困难极了,而灼华许是因为走投无路了,所以才给哪位地主财主家里当了男妾。 王冬在一边怒气冲冲,张了口,正要报了尚书府的名号,不过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灼华手肘拐了一下,王冬一怔,困惑地看向灼华。 灼华目光扫过连英,见他对杨萍萍刁难自己的事毫无反应,又想起当初陶城酒肆他对自己下手的事来,顿时不由得心里的阵阵冰凉,连那最后一丝丝的兄弟情义都没了,淡淡一哂灼华顺着杨萍萍的话只道:“夫人到是个好眼力,竟也一口笃定了我的身份只是个男妾,不过便是男妾又能如何?虽为男妾,却并不见得就比不得旁人”。 “比?怎么比?”杨萍萍冷笑:“我堂堂府尹夫人,而你一个男妾如何能与我相比?”。 府尹夫人? 这个消息当真让灼华意外,不知灼华,连四周众人似乎也被惊住了,一个个倒吸了一口冷气,便围拢上来朝着连英作揖。 灼华与程嬷嬷等人瞬间被众人给围拢起来,他眸光盯着连英,似有几分意料之中:“原来已经是府尹大人了,看来我应该说声恭喜才是”。 连英蹙眉,他上前一步,朝灼华作揖:“拙荆任性,是我疏于管教,我在这,代她向夫人赔礼”。 杨萍萍明显一怔,再要说话,忽见连英骤然回眸的眼神吓人得很,当下心里一惧,却只像是赌气般哼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夫人不敢当”灼华只低头,他学着平日里,谢君南对待下人时的威仪模样,原本是想扶扇的,却突然想起自己没有扇子,他就改而去抚摸腰间挂着的玉佩,语调极其清淡:“我不过就是个暴发户家里的小男妾罢了,比不得府尹夫人尊贵,又敢受府尹大人这般大礼?”。 他的模样,他的神色,虽然是面容青涩,可是无形间透露出来的威仪与漫不经心,却让连英有那么一瞬的失神。 程嬷嬷原本还担心,灼华这乡下出身的人,会被这府尹唬住,程嬷嬷甚至都好了为灼华战斗的准备,倒是没想到灼华把这架子端了起来,倒也是一套一套的,暗自点头,程嬷嬷又将心收了起来。 灼华拍拍衣角,完全无视了连英夫妇,他转身只朝外走:“嬷嬷,我们还是回去的好,可莫挡了府尹大人的路,否则怕是吃罪不起啊……”。 程嬷嬷讥笑一声:“区区府尹算得什么……”。 他们人走远了,程嬷嬷再说了连英就听不到了,他只是盯着灼华的背影,双眼虚眯了起来。 第66章 看着 回到大堂, 戏台上发大戏已经换了一场,灼华刚一进来,就看见戏台上的两人也不知是唱到了哪里, 那戏腔却唱得婉转声长, 似有说不尽的悲欢离愁一般, 灼华微微蹙眉,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坐下。 谢齐扭头看他,低声问道:“你方才去了何处?怎一回来,这神色便不太对劲?”。 灼华抿唇笑笑:“没什么, 只是去转了一圈,觉得无趣, 便回来了”转移话题, 灼华看向他身边的江碧青:“大嫂如何了?”。 谢齐眼底顿时宠溺:“她很好,难得有这么精神的时候”。 灼华点头,也不再与谢齐说话,只扭头朝一边的红儿与谢琼看去。 那两孩子还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 中间的那小丫头依旧炯炯有神地盯着戏台,似乎她小小年纪能看得懂戏曲似的。 看过了戏,夜晚梨园还头还有夜市,如今虽并无节气, 不过到了夜里,也总是不乏那些为生活所迫的百姓, 冒着寒冷出来混口饭吃, 谢齐在带着众人在梨园玩过后之后, 便是想要带他们回去,他生怕江碧青的身体会受不住而又病倒,不过江碧青只是摇头笑笑,她看向围拢在红儿与谢琼身边的女儿,恬静的脸上全是一片笑意。 “难得与你们一块出来,便再多玩一会吧,我身体还好,不打紧的”。 谢齐仍旧不太放心,江碧青又劝了他两句,后一行人才又继续留下。 灼华在一边看着他们,突然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只觉得这谢齐与江碧青,当真的是一对少有的璧人,如此情深不倦,只一双人,这世上当真极少,想到这里,灼华又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来。 自己上辈子所托非人,那这辈子呢?这辈子能跟自己只一双人的人又会在哪? “灼华?”。 “嗯?”肩膀忽而被人已拍,灼华扭头却是微微惊愕:“四郎?你怎么在这?”。 谢君南头戴镂空羽冠,暗紫的衣裳外头披着一件黑色的貂皮,如若星目的眉眼极是俊朗,看着灼华这明显呆愣的样子,谢君南淡淡一笑:“方才回了府上,听管事说你与大哥出来了,我便过来寻你了”。 谢齐站在一旁,他打趣着谢君南:“不过便是一日未见,四郎便眼巴巴地跑了过来,这是怕我拐卖了你家的灼华吧?”。 一句玩笑,让灼华听得有些尴尬。 谢君南浑不在意,只朝谢齐微微作揖:“今日我不在府上,还得多谢大哥,为我照顾灼华”。 谢齐一笑:“那现在,这人我便还给你了”。 谢君南拱了拱手。 谢齐自觉地揽着江碧青,带着自己的小女儿走了。 谢琼与红儿愣在原地,原本还奇怪着谢齐怎么不与大家在一块玩了,不过等他看向灼华与谢君南的时候,谢琼便理智地选择了闭嘴。 四周人影憧憧,夜色虽冷,但街头的热闹却一点抵挡不住众人的热情。 灼华与谢君南站在原地,他还没反应过来谢齐与江碧青已经离开,便被谢君南伸手给握住了自己的双手。 “嗯?”灼华一怔,有些尴尬。 谢君南却是顺势,将袖子里带着个小东西,塞到灼华的手:“天冷,拿好这个,免得手僵”。 “这是……汤婆子?”。 谢君南点头,将他两手都朝汤婆子上头按。 灼华眼睑微闪,又狐疑地朝谢君南看去:“你大老远的跑这一趟,就是为了给我送汤婆子?”。 谢君南微微抿唇而笑:“也是顺便来接你回家”。 灼华听着,心里呼地一暖,让他当下竟有些莫名其妙。 谢琼在一边蹙眉,问他:“哥,难道我们现在就要回去了吗?”。 谢君南不语,他只是扭头,见灼华抬着眼直直的盯着自己,连旁边的红儿也是这般看着自己,这二人也当真不愧是兄弟,连这看着自己的神色,都是一模一样的。 笑了笑,谢君南道:“我陪你们再玩一会,但也不可太晚”。 谢琼与红儿立即欢呼起来,两个小伙伴手拉手的就朝着前头跑了出去,一副深怕谢君南会反悔的样子似的。 灼华看着那两人像是泥鳅一样的身影,完全都没有机会将他们两人给喊住,谢君南到不在意,只是笑道:“你放心吧,会有府中侍卫跟着他们,不会有事的”。 灼华点了点头,他没再说话,只随着谢君南并肩在这街头缓缓走了起来,在两人身后的不远处,跟着的是程嬷嬷与王冬,以及那一干专门保护灼华的侍卫…… “说起来,之前不是一直见你都没什么事,今日怎却突然忙到了这个时候?”灼华狐疑问他:“是不是朝廷又给你安排了新的任务?你是要准备回大军去了吗?”。 “若是我要回大军去了,你可会想我?”。 “想!”灼华回答干脆。 谢君南心里猛地一绷。 灼华一本正经:“想你到时候能不能跟我把我们的事情掰扯清楚!”。 谢君南:“……”。 能……不吓人么? 看他不语,灼华却是呼觉心情大好,他笑了笑,一个快步往前头走去。 谢君南微微摇头,轻叹一声也快步追了上去。 京城的夜市很热闹,这样城脑的程度并不输给陶城那边赶集的时候,而且夜市上头,不止玩意多,连吃食也多,灼华挨个挨个看了过去,一路吃了茶叶蛋,冰糖葫芦,尝过臭豆腐,光酥饼,还喝了一碗山楂茶!小肚子已经吃得圆鼓鼓的。 谢君南看他揉着肚子一个劲的打嗝,脸上全是止不住的笑意:“看你这一路吃过来的样子,若不是我知你,怕也真要以为,你这是因为有孕所以才突然胃口大开”。 灼华面色微微一红,他又打了一个响亮的嗝,才说:“其实我这次吃的不多,上次我跟莲影在一起的时候,才是跟着他一块吃了一路”。 “一路?”谢君南挑眉。 灼华点头:“对啊,就是在跟你成亲之前,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我跟他一起从昭阳街,一直吃到长央街的家门口”。 谢君南暗暗咋舌:“从昭阳街到长央街,起码也有小半个时辰的路程,你们两……居然吃了一路?”。 灼华老实交代:“是啊,就他那个油布包包,里面装了满满的一包,全是吃的,他走的时候我都看着油布包包空了,可他居然还从里面又掏出了小酥饼”。 “你怎么会去昭阳街的?”谢君南似乎意识到什么,当下微微蹙眉:“昭阳街那一段有些混乱,虽然地界是在将军府的辖区,不过因此那里也反而更加危险,什么鱼龙混杂的人都在那里”。 灼华呆了呆:“那边……居然这么不安全的吗?”。 谢君南点头。 灼华愣愣的伸手指了一下:“我就是……就是之前想着天冷了,我二哥跟红儿没有什么衣服御寒,就找人问了去那边的衣饰店,给二哥和红儿订做两件棉袄,结果出来的时候就被人给抢了钱袋,我追过去的时候,被他们给拦在巷子里了……”不知道怎么的,灼华的话,随着谢君南愈发阴沉下来的目光,竟也跟着底气不足起来,让他下意识地就要往后退去。 谢君南伸手一捞,扣着灼华的后腰,将人又往跟前带:“以后若是没有侍卫跟着,你一个人不得再去昭阳街”。 灼华微微一怔:“为何?”。 谢君南道:“那边不安全”。 “哦……”应了一声,灼华突然发现……谢君南的手还扣在自己腰上,他转身想躲,可是一扭头,见身后程嬷嬷跟王冬都睁大地盯着这边,顿时更是一个尴尬,又转回去。 “怎么了?”谢君南狐疑。 灼华有些头大:“程嬷嬷他们还在后面看着我们……”。 谢君南顿时一哂:“估计是担心我们绊口角了吧”。 灼华长叹,怪不得那两人的眼睛方才瞪得那么大! 谢君南看灼华如此,脸上笑意更浓,他干脆伸手,打开披风,将灼华整个都搂在怀里,灼华怔愣,仰头看他的时候,谢君南便贴在他的耳边说道:“如此,他们便不会再看我们了”。 灼华不信,他偷偷回头看去,见程嬷嬷与王冬等人果然没再看着这边,心里这才松了口气,他轻轻叹息一声,也不说话,就任凭谢君南这么一直搂着自己…… 说是只玩一会,可是回到府中的时候,依旧还是将近亥时,灼华困意上来,随便梳洗过后,便躺下睡了,谢君南依旧精神,他坐在屏风外头,隔着珠帘在房间里点了微弱的光,像是还有正事要忙,他铺开宣纸,拿起毛笔,就开始在桌面挥磨提笔…… 翌日一早,外头不知何时,又开始细雪飞飞。 房间里一片静静,只有灼华在床头隐约均匀的呼吸响,谢君南从外头推门而入,他身上穿着一件淡金色的斗篷,内里白衣,头上戴着玉冠,整个人比起往昔,明显又更添了七分高贵,然而他还没走近内室,里头的人却在一个翻身之后,连人戴着被褥都……一起滚下了床脚! 谢君南即便已经急忙冲上前去了,也依旧没能及时地接住灼华…… “嘶……好痛……”灼华躺在地上,缩成一团,抱着脑袋揉。 谢君南看他如此,忍了又忍,没忍住便笑了出声来:“你让我如何说你才是,这么大的床,你竟也有本事滚下床来”。 灼华揉着头,疼得倒吸冷气:“我睡着了,哪里知道啊……”。 “你啊……”谢君南轻叹,干脆伸手将他给抱回床上,灼华明显一怔,可抬眼时,谢君南已经将他放下,并且还将地上的被褥捡了起来重新改回灼华的身上:“幸好屋里没人伺候,若不然你这一摔,岂不是要穿帮了吗?”。 灼华有些心虚,他轻咳一声:“我以后会注意的”。 谢君南微微摇头:“这是你这些天来,第几次摔下来了?”。 灼华:“……”。 摔下床这个东西,真的是不能控制的啊……有时候睡迷糊了,就已经分不清方向,只想着怎么舒服就怎么睡了,结果…… 这十一天来,这是灼华第四次摔下床脚,而其中还有一次,是半个身子挂在床上的。 看灼华不语,谢君南也知道他心里有数,不过轻轻一叹谢君南似只能投降:“我还是让人在这里铺上地毯吧,免得你下次再摔下,又磕着哪了”。 灼华抓抓头,当没听见。 外头,敲门的声音突然响起,谢君南与灼华还没开口,便听王冬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四少爷,前头好像出事了,您快过看看吧”。 灼华听着狐疑,不知是什么事能让王冬急成这样。 谢君南给他拉拉被褥:“我过去看看,时辰还早,你再歇会”。 灼华嗯了一声,就又自然地朝着被褥里钻了进去,待听得房门关上的声音传来时,灼华又嚯地掀开了被褥坐在床头! 还睡什么睡! 又不是真的养胎! 应该也跟着过去看看的才是! 暗暗握拳,灼华翻了衣服出来穿上,简单的梳洗过后,也跟着朝前头去了。 大厅里,连老太君都被惊动了,满府众人,门外站着的是一众神色担忧的弟妹们,在来回徘徊,而大厅里坐着的却是一众婶婶与谢蓝氏,至于其他的叔伯与谢齐等人却不在这里。 谢君南过来的时候,看到谢老夫人与老太爷的神色满是阴霾,甚至连一向和蔼的老太君都满脸的阴鸷,心里顿时更加狐疑,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朝众人见礼之后,谢君南走到谢陈氏身旁,低声问她:“娘,发生何事了?”。 谢陈氏一脸忧色:“昨夜谢齐带着碧青他们出府去玩,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碧青她……失踪了,连轶姐儿都给摔伤了,如今都还没醒过来”。 轶姐儿便是谢齐与江碧青的女儿。 谢君南听得惊讶:“发生了这种大事,怎不早些让人去通知我?”。 谢陈氏听叹:“老太君这是担心灼华的身子,深怕这事会惊扰到灼华,所以才连你也没有说的,谢齐如今与管家,还有你三叔跟你爹,都带了人在外头寻找碧青的下落,红叶今个儿一早也去通知了江国公府”。 谢君南听得满脸肃色,他甚至暗暗的想,谢齐出门,身边也会带着侍卫的,可是……不过一晚上的时间,江碧青居然就失踪了,说这只是偶尔谁会相信?指不定这是早已蓄谋已久,就等着谢齐他们自投罗网……不过……倘若真是如此,那对方的目的,究竟是只与谢齐有私人恩怨,还是与整个谢府都有恩怨? 谢君南暗暗思量,不再说话。 老太君坐在上头,双眼一直闭着,谢君南进来的时候她实在累及,已经顾不上回应,此刻稍微缓了几分,抬眼时,见门外灼华的身影一闪而过,老太君当即愣了:“可是灼华在外头?”。 一屋众人都跟着扭头。 灼华原本想躲在门边看看就算了,不曾想老太君眼神太尖,居然就发现了自己,灼华心里轻叹,也只能老实地走了进去:“太奶奶,祖父,祖母”行了礼,灼华看向谢陈氏等人:“大伯母,母亲,三婶”。 老太君朝他伸手:“灼华,你怎么过来了?”。 灼华上前,顺势站到老太君身边:“方才醒过来的时候,听说这里出了事,我不放心,所以就过来看看”。 老太君长叹:“你这孩子,自己的身体都还需要别人顾着,怎么还到处乱跑”。 “太奶奶,你别担心,我的身子好着呢,你瞧我最近都胖了”。 老太君闻言,眼底总算是有了几分笑意。 灼华小心翼翼看过众人,迟疑着才问:“太奶奶,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老太君没有说话,说话的是谢老夫人:“你大嫂昨个儿与你出去就一直没有回来,现在你大哥正带着人去四处找她呢,这都一夜了,也没有个消息”。 灼华微微惊了一跳,暗暗猜测这些人,莫不成是在这里坐了一夜?谢陈氏等人便也罢了,可是这谢老夫人与谢老太爷还有老太君等人年纪大了,怎么能受得住这样的通宵熬夜?更何况还是在这种提心吊胆的情况下? “府上有养狗吗?如果是狼狗一类的话那最好了”灼华突然出声。 众人狐疑看他。 老太君问:“狼狗?”。 “嗯!”灼华说:“狗的嗅觉最灵敏了,找一件大嫂平日里用过的东西,给狗鼻子闻闻,它没准能寻着味将大嫂给找回来”。 一听这话,众人神色都变了,谢武氏更是急忙追问:“你此话可是当真?”。 “真的真的”灼华连连点头:“只要大嫂不是被人带上了其他的地方,比如有水的能隔绝气味的地方,一般就都能找到的!”。 谢君南当即说道:“晴明家里就有养狗,我现在立即去趟将军府!”。 谢陈氏叮嘱:“最好是能带上你大嫂用过的东西一块去”。 谢武氏也是忙慌慌的起身:“我这便去拿来”。 老太君看着众人这反应,她长长叹了口气:“真希望灼华的这法子……能有用啊……”。 灼华的法子确实,谢君南去将军府找东方晴明借了狗后,靠着那狗的嗅觉,果真是带着众人在城外的破庙里面找到了江碧青,只不过……众人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傍晚,灼华看着谢君南那神色阴霾,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小心地问他:“大嫂……她怎么了?”。 谢君南长长一叹:“她遭人非礼了”。 非礼还是已经婉转的说法,细看谢君南的神色,以及下午他们匆忙忙将人带回来了那个样子,灼华不由得暗暗笃定,恐怕……江碧青遇到的事,不只是被非礼这么简单…… 第67章 马脚 江碧青的事, 像是一块乌云似的,笼罩在谢家府上,连着几人日, 府中的氛围都压抑得很, 下人们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而这几天, 谢齐更是衣不解带地在房间里陪着江碧青,就盼着江碧青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江碧青的事,关乎与她的名节, 此事谢、江两家都不曾对外声张,不过对于江碧青失踪的事还是要彻查的, 但倘若这事交给官府, 那便保不住江碧青的名声,最后几人商议之下,决定将这个事交给谢君南让他去查。 灼华对这个结果到不意外,也可以说早也猜到了几分, 女子名声原就堪比性命重要,自古以来,因名声被毁而自戕的女子也不在少数,而这江碧青, 她原本就是幼承庭训,这种事又怎能接受得了? 灼华虽为谢君南的男妻, 可到底也是个男人, 如今的情况他并不方便去看望江碧青, 只是得了闲时,去老太君的院子多多陪着老太君坐坐。 夜晚,外头又下起了飞雪。 灼华从老太君那里出来,身后除了程嬷嬷,还有吴嬷嬷也一起陪着他,似生怕他也出事了一样,面对这样的情况,灼华不禁抬手摸向小腹,想到他跟谢君南合谋搞出来的那个谎言,灼华心里愈发的不是滋味。 江碧青的事,明显已经让老太君很是伤心了,如果老太君再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怀孕,岂不是会更加难受?老太君年纪那么大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她……能接受得了吗? “四少夫人,老奴便送您到这里了”。 风雅园前,吴嬷嬷停下了脚步。 灼华扭头看她,轻叹着把手里的汤婆子给吴嬷嬷手里塞了进去,吴嬷嬷明显一怔,正想拒绝,便听灼华说道:“夜里凉,此刻又下了雪,嬷嬷回去还要照顾太奶奶,若是冻僵的手,别说照顾太奶奶,怕是也要让太奶奶担心了,嬷嬷还是拿着吧”。 吴嬷嬷心里一紧,想到老太君这两日伤心的样子,她点了点头,接过汤婆子朝灼华诚恳地道声谢,就捂着手走了。 灼华转身入了院里,他又朝程嬷嬷看去:“程嬷嬷,你们也去休息,我今晚上不出去了,有事的话,回头我直接叫王冬就是了”。 程嬷嬷笑笑:“老奴将你送回房里再去歇息吧”。 灼华点头,转身又往前走。 程嬷嬷跟他身边,虽没说话,倒是让身后的那一众侍卫先退下了。 吴嬷嬷捂着手里的汤婆子回碧霞苑,推门进去,看原本都准备歇下的老太君,这会子又坐了起来,吴嬷嬷急忙放下汤婆子,就朝老太君快步走去:“老太君,您不是歇下了吗?怎么又起了”。 老太君轻轻一叹,抬眼时见吴嬷嬷放在桌上的汤婆子有些眼熟,不由得有些狐疑:“这个汤婆子……”。 “那是四少夫人给老奴的,让老夫拿着捂手,他还说深怕老奴将手冻僵了,回来照顾不了太君,还要惹得太君心疼”。 老太君面色淡淡一笑:“这个孩子……确实是个会疼人……”。 吴嬷嬷也跟着点头。 老太君轻轻一叹:“当初第一次见到那孩子的时候,就觉得他长得干净,那眼睛明亮的跟水镜似的,现在京城里,还想看到这样的眼睛可不容易了,就算有,那多半也都是装出来的,四郎能娶到他,也是四郎的福气,只是……哎……”老太君又是一叹。 吴嬷嬷安慰她:“老太君也说了,四少夫人人好,跟四少爷也很是般配,怎么就还又叹上了气?这么下去可对身子不好的啊”。 老太君微微摇头:“我这心里实在担心,今日出事的人是碧青,我真怕明日会……”。 吴嬷嬷心里一惊:“老太君,您这是……”。 “当初四郎与灼华成亲的时候,老三跟老五他们都没有过来,可进门时,就有人胆敢做手脚为难四郎他们,眼下又出了碧青这档子事……”老太君抓住吴嬷嬷的手:“你说说,会不会是府上有什么肮脏的东西,没打发干净的?”。 老太君口中的老三跟老五,都是太老太爷的亲弟弟,是谢君南名义上的爷爷,只不过当年太老太爷过世之后,这二人因与老太君发生口角,一怒之下便带着人强行分了出去,这几年来,也是鲜少走动了。 老太君的担忧,让吴嬷嬷听得心里一凉,不过她还是安抚老太君:“老太君,您别胡思乱想了,四少爷与四少夫人成亲那日,跨的火盆,不是已经弄清楚了吗?都是底下的几个少爷,不懂事胡闹的,您呀也别太忧心了,若府中当真是有什么牛鬼蛇神,您不用去管,老夫人也不会放着不管,您呐,现在只要好好休息,养好身体,等来年四少夫人再给你生个白白胖胖的小玄孙就是了”。 小玄孙这个话题,似乎终于让老夫人转移了注意力,她笑着点了点头,口中叨念着小玄孙一定要像灼华,像灼华了才乖巧听话会疼人,要是像谢君南的话只会气人,如此反复念叨了几次,老太君这才吴嬷嬷的伺候下又重新躺了下去。 看着老太君对小玄孙的这份期待,吴嬷嬷长长一叹,给老太君掖好了被角,这才吹了大灯,转身出去…… 临近子时,外头雪下得更大了。 灼华坐在屋里,分明就已经梳洗过了,却完全没有睡意,实在闷得发慌,灼华干脆去谢君南的书架上抽了几本书来打发时间,不过只因为他书念得不多,认得字也太少,那些之乎者也,子曰子曰的书他是一本也看不懂,不过还好有本是他能看得明白的大白话话本,上头写的都是一些志异小说。 软塌上,灼华临窗而坐,他身上披着狐球,膝上盖着毯子,桌上的琉璃灯散发着暖黄的光线,将屋子里的景色都映照的朦朦胧胧,灼华披散着长发,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他眼睑下垂,长长的睫毛之下,那眸珠里面倒影着烛火的光芒,一点一点,如若星辰一般燿目异常。 谢君南冒着风雪,推门进来,便看见珠帘后,灼华如此模样,他心里一紧,当即就被怔在了门边似的。 珠帘后的人,有些朦朦胧胧,琉璃灯的光芒,将他的倒影投影在花窗之上,雕刻在窗上的梅花图案,花瓣嫣红,映衬在灼华的耳旁,恍惚一看,竟像是他头上的装饰,装点的灼华似乎又更柔美了三分。 杵在门边,谢君南不知怎的,一时间竟是有些不敢上前,似生怕会打破了眼前的景象…… 他倒是不想弄出动静,不过灼华翻书的时候,眼睑微抬,觉得前头似有人影,当即猛然朝前看去,结果这一下,却被吓了一跳! 他还以为见鬼了! 谢君南立即上前,他拨开珠帘,身影完全出现在灼华的眼中:“怎么了?可是受了惊吓?”。 灼华拍着胸口,暗暗呼一口气:“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出声,你在门边站了多久?”。 谢君南轻轻一叹:“回来也没多久,只是在想事情,没曾想却吓到你了”。 灼华蹙眉:“你可是在想大嫂的事?”。 谢君南顺势点头。 灼华放下书籍,他也是沉吟片刻,才又朝谢君南问:“这事,不好查吧?”。 谢君南只道:“不好查,也得要查”。 灼华暗暗点头,他看谢君南的貂皮上头还有未完全融化的雪花,这才想起外头大雪纷飞,当下忙拉了谢君南朝火炉边上靠拢:“看你,一身的雪花,也不怕冷的,赶紧在这边暖暖,免得明日病了”。 谢君南听话地上前,他脱下貂皮,刚转身挂起来,就被灼华顺手接过给挂到屏风上头,谢君南微微一怔,随即淡淡一笑,也随了灼华,没曾想不过眨眼,灼华又给他倒了杯热茶过来:“喝点热茶,暖暖胃”顿了顿,灼华又问:“你在外头奔波了一天,可吃过东西,现在饿了吗?”。 谢君南拍拍小腹,忽而说道:“有些想吃鸡蛋粑粑”。 “你……”灼华似乎有些意外,不过想到那东西做起来简单费不了什么劲,就自己起身朝着风雅园的小厨房去了。 自从灼华与谢君南成亲搬入这风雅园后,这里的小厨房里每日都会准备了新鲜的食材,就是老太君担心灼华受孕辛苦会夜里想吃东西,不过这些日子以来,这还是灼华第一次来这小厨房里。 他系上围裙,挽起袖子,就在炤台前给谢君南准备吃的,谢君南依旧站在一边,他只盯着灼华忙碌的身影,那嘴角一直噙着淡淡的笑意。 忙碌了小半个时辰,灼华给谢君南做了一小盘的鸡蛋粑粑,两人回到房间的时候,对面而坐,他把盘子往谢君南眼前一推说道:“吃完之后,你歇息一会再去睡吧,免得明日你闹积食”。 谢君南应好,拿筷子夹了鸡蛋粑粑,就开始吃。 灼华也不闹他,自己坐了回去,又拿起那本志异开始认真的看,谢君南朝他看去几次,他都没有发觉,一直到谢君南吃完了,放下了筷子,灼华才回过神来。 满了杯茶,谢君南端了茶杯递到唇边,见灼华放下书籍要收拾碗筷,便道:“放在这里,明日再人王冬他们过来收拾了便是”。 灼华点了点头,又坐了回去。 谢君南转身在他对面坐下,见那书皮的封面写着志异两字,不由轻笑:“这本书大概是思颜上次落在我这里的,她还闹着找了许久,怎被你翻了出来?”。 灼华一怔:“我就在你书架上随便拿的”灼华皱眉:“你书架上的书太多,好多我都看不懂,就只有这个简单易懂,就拿来打发打发时间,反正今晚上也睡不着”。 “为何睡不着?”谢君南狐疑。 灼华不知是想起什么,他放下书,又轻叹一声:“这两日,我在碧霞苑里陪着太奶奶,我看她为了大嫂的事,整个人都伤心得很,再一想到我跟你事,心里就觉得挺内疚的……你说,如果太奶奶知道我们是骗她的,她到时候又会伤心成什么样子,她这么大的年纪,她接受得了吗?”。 灼华的话,让谢君南一时间陷入了缄默。可灼华看他突然不语,以为谢君南也是在想跟自己一样的事,顿时又叹一声,也不说话了。 小片刻了,谢君南突然问他:“这两日,你去看过大嫂了吗?”。 灼华点头:“昨日正午,我跟着阿娘他们去看过,大嫂还是那样,一直昏睡着都没醒,我看大哥那样,若是大嫂真的……”许是觉得后面的话不吉利,灼华话音顿了顿,又说:“到时候大哥会不会崩溃?”。 这种事…… 谢君南又是一叹。 谢齐与江碧青的感情之深,他亲眼见过,早在江碧青还没及笄的时候,谢齐一心一意地等着江碧青,后来江碧青身体受损,病得愈发厉害了,谢武氏便更没少过要给谢齐房里放人的念头,可是一次次都被谢齐严词拒绝,为这个,这母子二人还一度闹得很僵,而谢君南,他之所以会这么多年都不愿接受家里安排的婚事,便也是受了谢齐夫妻的影响,他也想要这样的婚姻,想要这样的妻房,不用家世显赫,不用倾城美貌,只要是他心里中意,也中意他的人便好,不论是哥儿还是女子都没关系…… 这些事老太君早便知道,老太君自己当年与太老太爷,也是如此的举案齐眉白首缱绻,所以对于谢君南的这桩婚事,她也才会给闹出这样的动静…… 眼下…… 倘若江碧青当真不成了,谢齐真不好说。 这个话题,似乎有些压抑,谁都没再开口,灼华轻轻一叹,不知他是想起什么突然惊呼一声。 “怎么了?”谢君南狐疑看他。 灼华似乎过于激动,他一把抓住谢君南的手:“我们可以去找陈创陈老先生!陈老先生曾经为太医院之首,他医术精湛,说不定会有办法能救大嫂也命!”。 想到这个人,谢君南瞬间如同醍醐灌顶,他嚯地起身,拿过狐球披上,就又匆匆朝外头走去:“我现在去找陈创!”。 事关江碧青性命,谢君南也不敢耽误。 灼华看他去得匆匆,连房门都没来得及关上,外头雪花大片大片的落下,飕飕冷风一个劲地朝着屋里灌。 灼华被冷得一个哆嗦,他急忙上前将房门关上,刚刚才放下的心,却瞬间又提了起来。 他犯错了! 他一个乡下的穷小子,怎么可能会知道曾经的太医院之首就是陈创的!!! 这个马脚……露大了! 第68章 陈老 屋外冷风呼呼, 大雪分飞。 谢君南直奔出门,牵了马就狂奔出去,想来这谢府上下, 除了灼华大概也没人知道他如此神色匆匆是要去那, 可是正因为灼华谢君南是要去那, 灼华才心绪不宁,浑身一阵阵的发凉。 他有些慌乱。 他想到谢君南回来之后,如果问起自己关于陈创的事,自己要怎么回答, 才能完美地将此事给揭了过去,总不可能老实地与谢君南说、自己那荒唐的死后复生的事吧?这种事根本就没有人信, 而且说不定还得被人当成有病……难道要推说是因为自己小舅的关系?那更不可能, 小舅一直在军中打仗,根本就没有来过京城,更别说谢君南与小舅还是相识的…… 这……这到底要如何将这个话给圆了过去? 思来想去,灼华愈发想得慌乱, 他心里一慌乱,就忍不住伸手去拨弄手腕戴着的那串串珠,那是海大姑给他的东西,也是这些日子以来, 唯一能让灼华觉得安心的东西。 狠狠吸一口气,灼华拉过被褥将自己囫囵的盖了起来, 他想说睡觉吧, 睡觉吧睡着就不会再想这些烦心的事了, 可是……任他转辗反侧根本就完全睡不着!!! 最后实在没了法子,灼华只能在床头坐着,干瞪眼的等着谢君南回来。 不过一夜,外头的景象便已经变换了一番,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的银装素裹,地面堆积起了厚厚的积雪,大清早,天色才刚刚微亮,各院里面就已经有粗使奴才在清理积雪了。 灼华一夜没睡,眼下更是睡不着了,索性他干脆穿戴整齐,直接去了前院等候。 前院无人伺候,只有几个粗使奴才在这里吭哧吭哧地忙着铲雪,王冬与程嬷嬷寻了过来,见灼华居然就这么站在大门边上望着外头,两人原本担忧的神色才算松缓了几分,不过…… 看着屋里这无人伺候,甚至连个火盆都没有的模样,程嬷嬷皱眉,吩咐身后跟着的小丫头赶忙去取火盆跟热茶过来,免得冻坏了灼华。 小丫头转身小跑着去了。 程嬷嬷皱紧了眉,轻轻一叹便朝灼华走近:“这一大早的,气候最冷,四少夫人怎么来了前院,也不让个下人在这伺候,送盆炭火过来,要是冻坏了身体,老奴如何像老太君他们交代?”。 灼华扭头看她:“嬷嬷,你别担心了,我也就只是来了一会,况且我拿了汤婆子,冻不着我的”。 王冬在一边也是担忧:“四少夫人,您一大早的在这里等谁呢?四少爷还没回来吗?”。 灼华道:“他昨日倒是回来过,只是突然想起了件事,就又匆忙忙的出去了,这外头大风大雪的,又天黑路滑,我担心他也睡不着就索性在这里等他了”。 这个解释最完美不过了,大概是在心里腹稿了几次,所以灼华说出来也没有压力,反正谢君南也不在这里。 不过程嬷嬷听了这话之后,脸上不由得显了几分笑意,倘若灼华是个女主子,指不定程嬷嬷会忍不住打趣他两句,不过灼华是个男主子,程嬷嬷若开口打趣就真得不成体统, “即便您是担心四少爷,可是您也得顾及自己的身体才是啊”程嬷嬷劝他:“您可别忘了,您如今可是双身子,即便您不在意您的身体,那您腹中的小少爷,您也不在意了吗?”。 灼华特别想说,他腹中就只有一团气,根本就没有什么小少爷,不过…… 轻轻一叹,灼华只能老实的点头:“嬷嬷说的是,我记住了,以后也不会了”。 程嬷嬷这才满意。 两人说话的这空档,门外就有下人端了火盆急忙送来,甚至连热茶都已经准备好了。 灼华看着那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旺盛,他皱皱眉头,便索性转身朝着火盆边上走去,不曾想便是此刻,大门外随即传来了砰砰砰的敲门声,那声音瞬间就让灼华把心给提了起来,又猛地转身朝门边走去。 他猜测……是谢君南回来了。 院里扫地的奴才听了动静,忙丢掉扫帚去开门,果然外头站着的人除了风尘仆仆的谢君南,还有一人满头花发胡须已白的老者,老者似乎连夜奔波而来,站在门边虽然穿着狐球,却依旧被冻得直打哆嗦。 谢君南大步进去,同时也不忘吩咐桑吉,即刻让人去准备火炉热茶给老先生取暖。 灼华站在门边,看他们疾步而来,当下忙说:“大厅里已经都备,快先进来取取暖吧”。 咋听灼华的声音,谢君南明显一怔,他抬眼时看灼华就这么站在门边的样子,谢君南眉头一皱,大步朝灼华走近:“眼下气候正冷,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不久才刚……”。 “还不久,若不是奴才们大意,也不会让四少夫人,独个儿在这里候了一早上等着四少爷回来”。 灼华:“……”。 这种事能不能不说? 谢君南也是一怔:“你在这里等了一晚上?”。 “没有,真的就只是一会而已”灼华不想在这上头多说,他直接转身看向那已经围拢火盆边上的老者,朝老者微微行礼:“灼华见过老先生”。 老先生被冻得厉害,这会子伸出的手都还有发颤,听了灼华的声音时,他眼皮懒懒一抬,似乎颇有些不太满意。 灼华也不在意,只是笑了笑,让王冬赶紧给老先生倒杯热茶。 谢君南在边上看着,他也接过王冬随后递来的茶杯呷了一口,才对灼华说道:“陈老先生是被我连夜强请回来的,有些不满也是正当,你莫要介意”。 灼华点头:“我知道,再说昨夜风雪那么大,老先生也是受累了”。 “受累到也还好,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老夫我与谢家当年也算是有几分交情了”大概是暖和了,也和了热茶,陈老先生人也不再使性子了,就是朝谢君南看去还是有些怨怼:“你这混小子!要不是看你太爷爷的份上,昨晚上这一顿我非敲打死你不可!”。 咋听这话,灼华不由得有些惊讶,他……完全都不知道陈创与谢家居然还有些渊源。 而上辈子,灼华会认识这陈老先生,也是因为武临清的关系,那些时候是灼华刚刚入京,因为路上赶路赶急了,结果身体亏损,有些严重的水土不服,武临清带他出去闲逛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这陈创老先生也在附近,就干脆带着灼华过去叨扰了,可是灼华却并不知道,这陈创与谢家居然也还有这样的渊源…… 面对陈老先生的愠怒,谢君南放下茶杯朝他深深作揖:“昨夜之事也是因为事态紧急,故而才出了下策,等忙过之后,四郎必定站着不动,任凭老先生打骂,直至老先生满意了为止”。 陈老先生哼哼两声,这才甩袖:“好了,现在火也烤了,茶也和了,身子也暖和了不少,还是先带我去看看那丫头吧”。 谢君南一个侧身:“陈老,这边请”。 谢君南连夜出门,天色还未全亮,就请了陈创入府的事情,不过须臾就传得府中众人皆知,连老太君听到这个事时都惊愕了一下,简单的梳洗更衣之后,老太君便忙慌慌地朝着谢齐夫妇的院子去了,走近时这院子的前厅里头,连其他几房的孙媳孙子都到齐了,另外也还有灼华也在这里。 见得老太君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老太爷更是忙上前去搀扶老太君:“母亲,这么早的天,您怎么也过来了,这里有我们再就是了,回头有个什么消息我们再让人通知您不就是了?”。 老太君轻叹:“听到老陈来了,我哪里还坐得住,不过来亲自看看怎么会放心啊”顿了顿,老太君问:“老陈呢?”。 谢逊上前回道:“陈老已经去院里为碧青看诊了,只因他不喜人多,便都不让我们跟着,那里头有四郎跟大郎陪着他们呢”。 这大郎便是谢齐的乳名。 老太君点了点头,她上前坐下,见灼华也在这里,不由得微微皱眉:“灼华,怎得你也这么早便过来了?你的身体可要小心才是啊”。 “太奶奶”灼华应道:“我的身体没事,况且眼下也是大嫂的身体要紧”。 谢老夫人蹙眉:“你大嫂的身体要紧,你也不能粗心大意,现在这个时节,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灼华点头,应了一声知道了。 程嬷嬷怕谢老夫人是不满意灼华如此不爱惜自己,便干脆说道:“老夫人,四少夫人也是担心大少奶奶的,怕耽误了大少奶奶的身体,才会早早的起来在前厅候着去给大少爷留门,四少夫人的身体一向结实,如今又比头一个月里稳当多了,再有老奴等人随身伺候着,也出不了差错,眼下还是大少奶奶才更为重要啊”。 程嬷嬷的话谢老夫人明白,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不过这谢老夫人当真不是那种厉害的家母,不然程嬷嬷这突然插话,指不定是要被人为难的。 转眼看着灼华那穿着狐球捧着汤婆子的模样,谢老夫人再仔细打量他的脸庞,觉得灼华确实是比之前要圆润了一些,这才点了点头:“即便身体底子不错,这样的事以后也不许再有了”。 灼华应道:“我知道,以后我一定会更加小心的”。 厅堂里,众人着,外头的天色已经变得大亮,桌上的茶壶冷了又换上热茶,在众人等得愈发焦急的时候,大门外却又忽而飘起了雪花,不过此刻,也终于看见了那陈老先生与谢君南从外而来的身影。 他们两人才一进门,谢逊与谢武氏便急忙起身上前,两人神色紧张,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最后还是谢逊咬牙,硬问了出来:“陈老,不知碧青她……”。 陈老摇头轻轻一叹:“不太好……”。 众人的心口,瞬间就提了起来。 第69章 求恩 陈创曾为太医院之首, 一辈子的心血都贡献在医理之上,宫中兢兢战战了大半辈子,临老得以辞官离宫, 安享晚安实属不易, 然而陈创这个性子, 早年的时候几乎都过的兢兢业业,如今得以离宫,就闲不住喜欢四处的跑去游山玩水,把自己的行踪弄得那叫一个神神秘秘, 故而早前之时老太君也没有想起他来,眼下虽不知这人怎么会在京城, 但他说出的话却也是让众人心里都是一凉。 如果连陈创都没法子的话, 那江碧青可还有救? 老太君心里一绷,起身上前两步:“老陈,是不是连你也没了法子?”。 陈创皱眉,他捋须, 想了片刻才道:“法子也不是没有,只是怕收效甚微,碧青当年身子本就亏损极大,眼下又出了这样的事几乎坏她根底, 关键更是在她心中也毫无求生意志,即便我穷尽一生所学, 恐怕也不过是保她再有两三年的活头罢了”。 陈创这话说得众人都是心里一紧, 谢老夫人与老太君更是当即就有些红了眼眶, 灼华在一边看着,他面色有些微呆,似乎完全想到,没有此次事件,对江碧青的打击竟然会这么大。 “只要有一线生机,那也总该试试才行”灼华忽而开口,他盯着陈创:“倘若当真只有两三年的时间,那也不可轻易放弃,大嫂此番受得打击不小,在这期间,只要好好开导她,不怕大嫂不会重新振作”。 众人全都看向灼华,一个个满脸肃色,却谁也都未曾开口。 灼华又转头朝老太君与谢老夫人与老太爷等人看去:“祖母,祖父,太奶奶,倘若大嫂能清醒过来,不知你们可能答应,让大哥陪同大嫂回江家暂住,直至大嫂身体康健为止?”。 三位老人都是蹙紧了眉头,并未言语。 而角落里,一直都无什么存在感的谢文氏突然开口:“你这话说的,碧青身子不适,让大郎陪她回去小住些时候便也是了,明知她身子骨向来不好,若是当真让她在江国公府住到身体痊愈,那岂不是成了我们大郎,是她江国公府的上门女婿了吗?这让我们堂堂的尚书府颜面何存?”。 灼华皱眉,直接朝谢文氏看去:“敢问四婶,是人命重要还是颜面重要?倘若大嫂当真因此而撑不过来,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江国公府必定会与我们谢家彻底撕破颜面、此其一,大哥大嫂鹣鲽情深,倘若大嫂当真因此不幸,大哥必定会内疚自责一辈子,更有可能会一蹶不振、此其二,难道四婶乐于见到如此情景吗?”。 谢文氏听得皱眉:“四郎媳妇儿可别冤枉了我,我这也是为了我们谢府着想,再说了大郎夫妇鹣鲽情深确实不假,可是碧青这丫头当真去了,那也是她自己命薄,江国公府如何能牵罪我们?更何况,碧青没了,难道江国公府也不顾及娉婷了吗?”。 所以这谢文氏…… 灼华顿时皱紧眉头,他又朝老太君等人看去:“太奶奶,如今的情况,当以大嫂身体为重才是,倘若大嫂能回江国公府,有江家众人劝说,未必就不能再燃起大嫂的求生意志,这世上,其实有很多人,都是希望在余下的日子里面,能有父母爹娘兄弟姐妹陪在身边的,倘若大嫂回了江国公府,在江家众人的劝解宽慰之下,能有起色那再好不过,即便不能,大哥也是做到了他最应该做的事情,江国公府怨不了大哥,也怨不了谢家”。 谢君南上前一步:“太奶奶,祖母祖父,灼华说的,便也正是我想说的,让大哥陪大嫂回去吧,不管能不能帮得了大嫂,这也总算是圆了大嫂的心愿,大嫂来我谢府多年,从生下娉婷之后,身体便一直不见好转,江国公府并未怪罪我们没有照顾好大嫂,但倘若此番大嫂当真不行,不论我们有多少张嘴,也是难辩自身”。 “说来说去,你们二人无非便是想让碧青他们回国公府去”谢逊直言,他长长一叹看向老太君:“祖母,这两孩子说的,我同意了,恳请祖母也同意吧”。 老太君看着灼华与谢君南,她眼眶里面似有泪花在闪缩一般:“同意,同意,我怎么可能会不同意,我也不想我这一把年纪,临快到头了,却还得白发人送黑发人,大孙媳妇,你便帮大郎媳妇他们收拾一下吧,也不必等着碧青醒过来了,让大郎带着碧青还有娉婷那丫头,就直接去江国公府吧,我想碧青那丫头若是在江国公府醒来的话,一定也是十分开心的”。 谢武氏哑着嗓音,应了一声,便转身朝外走了出去。 得了老太君与谢逊的同意,翌日一早,谢齐便带着昏迷不醒的江碧青,与女儿娉婷返回了江国公府去,陈创陪同他一起过去,江国公府那边对于江碧青此番遇难的事是个什么情况,灼华并不知道,他只是想着,如今陈创与谢齐夫妇都去了江国公府,那谢君南现在得了空闲,是不是……该要盘问自己如何知道陈创的事了? 这个念头,让灼华心里一直都有些发慌,不过再朝谢君南看去的时候,见他神色凝重也不知是在想何事,灼华咽咽唾沫小心问他:“看你一句话也不说的样子,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此番大嫂出事的事情,我要如何与太太太回禀才好”。 灼华一怔:“你莫不是已经查清楚了?”。 谢君南点了点头。 灼华立即朝他身边凑近:“是谁对大嫂下的手?目的又是为什么?”。 “是谢武朝”谢君南皱紧眉头:“谢武朝窥觊大嫂多年,却一直不得,那日大哥难得带了大嫂出去,他便暗中派人跟着,故意分散了大哥与大嫂二人,并将大嫂带去了城外”。 灼华眨眨眼,而后一惊:“这谢武朝,难道……也是谢家人?”。 谢君南道:“谢武朝是谢家三太老太爷的嫡长孙,他为人骁勇却心术不正,倘若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也不敢笃定是他,只是此事……”谢君南轻叹。 谢家家族庞大,不论那些远房亲戚,便是京城这边最亲的一脉,也另外还有两府谢姓人士,这二府的太老太爷都是谢君南太爷爷的亲亲兄弟。比起这尚书府里的谢家人,那两位谢府里面的人,口那才叫一个乱,就谢君南所知,他的谢三爷爷一把年纪了,都还有三四个年轻貌美的姨娘,不过孩子们除了一个庶女跟一个庶子,便是两个嫡女跟谢武朝这个嫡长子了,而另外一门谢府算得上是谢君南的二爷爷,他的府中也是热闹得很,最热闹的莫不过两年前,府中还传出了二爷爷的次子闹出了宠妾灭妻的事来。 灼华听着这些,不由得暗暗咋舌,这么精彩绝伦的事,比起当年武临清的家里,也不遑多让啊。 “灼华?”谢君南见他神色有异,拍了拍他:“你在想何事?”。 “啊,哦没事,我只是觉得……”灼华轻咳一声:“我弄不懂这些京城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好好的一家人为什么就不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非得弄一些侍妾成群的出来,不是都说了吗,三个女人一台戏,那一群女人迟早都得要吵翻天的”。 谢君南轻笑:“说来这些,也都是他们自律不足,才出了这诸多事来”。 灼华眼珠一转,忽而眯起了眼地看他:“说起来,你将来会不会也跟他一样,临老了也突然来个红袖添香什么的?”。 “添香便不必了,添墨倒是可以”谢君南抿唇一笑。 灼华懵了一下:“我只听过红袖添香,可没听过红袖添墨的”。 谢君南朝他鼻翼上轻轻刮了一下:“如此,不是添墨,又是什么?”。 突然而来的调戏,让灼华刷地一下就红了脸,他刚想说谢君南这举动不对劲,有些想要打破协议的意思,就听谢君南突然问他:“说来,你是何时认得陈创的?”。 “!!!!”果然开始问了! 灼华浑身一绷,连方才被谢君南调戏的事都给忘了。 之前明明就是想了许多的借口,可是到了眼下,灼华却突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脑袋里面顿时就胀鼓鼓的,里头像是装了一团的浆糊似的。 谢君南见他如此反应,又问:“难不成、是陈老先生当初在外游山玩水之时去过花溪村里,所以你才与他认得?”。 这个理由……! 灼华瞬间犹如醍醐灌顶:“对!就是这样的!”他大手一拍:“我就是这么认识陈老先生的,不过估计时间太久了,陈老先生也记不得了啊,哈哈哈哈……”灼华干笑两声,可笑了过后却莫名地觉得尴尬,就干脆闭了口。 谢君南盯着他,小片刻,才跟着点头:“怪不得,之前我与陈老说起你来的时候,他全无映像,原来如此”。 “!!!”灼华心里又是一绷! 他果然跟陈老先生说起了自己来! 抬手揉揉灼华的头,谢君南淡淡一笑:“老先生年纪大了,不少事容易忘记,他之前没认得你来,你也莫忘心里头去”。 灼华连连点头:“不过只是小事,又算不得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忘心里头去”。 谢君南抿唇一笑。 灼华又企图转移他的注意:“不过说起来,这件事,你要如何与太奶奶他们明说?”。 谢君南微微蹙眉:“此事我会再斟酌一二,等过了眼下这几日,再向太奶奶禀明”。 那到时候不管谢君南是如何委婉地说,估计太奶奶都得气得火冒三丈。 灼华暗暗地想,他伸手摸向小腹,又开始神游天外。 自己这假肚子,又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第70章 四哥 谢齐带着江碧青回江国公府去了, 不知是不是江碧青对此当真是反应激烈,两三日后,江国公府那边传来消息, 说是江碧青果真是醒了过来, 人虽然还是浑浑噩噩的, 但已经好了许多。 老太君听得这个消息,明显是大大的松了口气,谢老夫人一直紧绷的脸色,也终于在收到消息的时候松缓过来, 这婆媳二人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正谢天谢地地欢喜着江碧青终于醒了, 两人便几乎都是同时开口:“去寺庙拜菩萨!”。 此话咋出, 谢老夫人与老太君相视一眼,不由得摇头失笑。 笑叹两声,谢老夫人自觉地闭了口,等老太君说话。 老太君看过此刻聚拢在自己院中的几房媳妇, 长长一叹:“大郎媳妇此番能醒过来,也算是菩萨保佑了,倘若她身体能康复回来,那再好不过了, 说起来,我们也许久没有去相国寺走动走动了, 我看明日, 便去这相国寺拜拜, 也为大郎媳妇祈祈福吧”。 谢老夫人点头:“我也正有此意,灼华如今怀着我们谢家的玄孙,我也该去为这孩子求求福气才是”。 不得不说,谢老夫人平日虽然偏心谢齐,但对谢君南这“未出世的孩子”却十分在意,连谢陈氏与谢邈在一边听了,都觉得心里舒服极了,这大概就是老人常说的隔辈亲,隔了两辈更亲了。 这个消息传到风雅园的时候,灼华当即就觉得自己被噎了一嗓子! 他怎么觉得,自从这个江碧青出事之后,好像自己也不太顺了一样! 先是为了江碧青,而露了一个大马脚出来,现在又是为了这江碧青,还要跟着去相国寺!相国寺那种地方自己能去的吗? 指尖捏过手腕上带着的珠串,灼华不由得有些忧心忡忡。 午后谢君南进来时,看他那怔愣在窗下盯着外头发呆的样子,还有些疑惑,顺着灼华的眸光朝着瞅了瞅,谢君南只瞧见外头的院子里,有好几只小鸟扑腾着在地上蹦来跳去,那敏捷的样子倒也可爱,谢君南淡淡一笑,在灼华跟前坐下道:“想养鸟了吗?”。 “嗯?”灼华回神,定定盯着谢君南看:“你今日怎回来这么早?”。 谢君南淡淡一哂:“这一两月里,我原本就无事可做,之前那几日的忙碌,也只是在查大嫂的事情罢了,如今既然已经水落石出,我自当不必日日都在外头了”。 灼华哦了一声,想想又发觉不对:“你不是有官职在身的吗?怎么会这一两月都不用做事的?”。 谢君南轻笑:“你忘了?我与你才刚成亲,皇上允了我两月假期,在家中陪你”。 灼华微微一惊:“你我的事居然连皇帝都知道吗?”。 谢君南轻咳一声:“皇上只知我已成亲,并不知我与和人成亲,你放心便是”。 灼华挑眉,他盯着谢君南看心里不由得嘀咕:怎么感觉这个解释这么的不靠谱呢? “对了,你方才盯着外头在想何事?”谢君南故意转移话题。 灼华果然轻叹:“你知道、明日太奶奶他们要去相国寺的事么?”。 谢君南点头:“自然知道,明日阖府上下都要前往相国寺,以太奶奶的意思,估摸着会在相国寺住上几日”。 灼华又是长长一叹:“可我不想去相国寺……”。 “嗯?”谢君南狐疑:“为何?”。 “不为何,不想去便是不想去”灼华低垂了头,他盯着手腕上的珠串,指尖下意识地拨弄着。 当初海大姑的话犹在耳边,他不能去寺庙的地方,甚至还要远离寺庙…… 想到自己的情况,灼华真怕。自己如果跟着去了,寺庙里的菩萨会不会把自己这个早已亡故的灵魂给驱除这身体之外!? 那自己是不是就得再死一次了? 这个想法,让灼华把自己给吓了一个哆嗦。 谢君南看他神色有异,当下微微蹙眉,伸手握住灼华的手,却发现灼华的手冰得厉害:“怎么回事?手怎么凉成了这样?”谢君南皱眉。 灼华不知道该怎么与谢君南说这种死后复生、甚至是回到了死前的事,这太过匪夷所思,灼华不敢轻易地说,深怕说了就得一个万劫不复。 花溪村里,只是一个跳大神的神婆,都能这么轻易地看出自己的异常,更何况还是相国寺那种有高僧坐镇的宝地? 灼华不敢赌,一丁点的风险也不敢赌。 “四哥!你帮帮我吧!”情急之下,灼华一把抓住谢君南的手,那脱口而出的称呼,也不再是两人人前做戏的称呼,而是他当初初识灼华时,灼华对他称呼。 仅仅只是两个字,当即就让谢君南猛然一收。 倘若说之前的那些不经意,都只是灼华对自己逐渐没了戒备的心思,那一声脱口而出的四哥,却已经是灼华对他完全的依赖了。 心里的频率,刹那间似乎也快了几分,谢君南顺着灼华握住自己的手,一个用力便将灼华拉倒了自己身边,灼华也是明显一怔,还未反应过来,谢君南便勾住他的脖颈,将他拉近地看着他:“为何不想去相国寺?为何一提起相国寺,你便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可是那相国寺里有你的什么仇人吗?”。 “我……”一时间灼华不如如何解释,只能强调:“我不想去相国寺,真的不想,四哥,你帮我与太奶奶说说,明日我便不去了吧”。 “可是你不去,总要给太奶奶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才行”谢君南道:“若是你好端端的突然不去了,太奶奶他们难免怀疑,那必定会追问到底的”。 “那我……我装病行不行?”灼华直盯着他看:“就说我今夜不太舒服,明日就不与他们去了”。 谢君南轻叹:“眼下你若装病,只会让太奶奶他们如同惊弓之鸟,你莫忘了,陈老先生如今正在江国公府,倘若太奶奶派人去请了陈老先生……”谢君南朝他肚子上摸了一下:“你我撒下的弥天大谎,必定会穿帮的”。 灼华听得简直如坐针毡,心里也愈发毛躁了。 他之前的身体一直都是好好的,从没有什么不对劲,如若此刻突然说了身体不适,老太君必定格外重视,到时候万一穿帮了,他们还真是有嘴都说不清…… 灼华头大:“那该怎么办?我真的不能去相国寺”。 谢君南听着,不由得微微蹙眉:“你究竟是为何不能去相国寺,难道连我也不能明说吗?”。 “我……!”灼华猛然抬眼,见谢君南蹙眉看着自己的样子,满是凝重与肃然,当下心里似突然紧了一瞬,那差点脱口而出的话,也不知的就这么卡在喉头里面。 直到这刻,灼华才反应过来,他距离谢君南是何其的近,且不是他这单膝跪在谢君南身边的样子,是不是像极了那些人邀宠的模样,只是看着谢君南这近在咫尺的脸,灼华就觉得,心里头突然就快了起开,不止如此,好像连脸……也烫了很多…… 寂静中,灼华盯着谢君南看,他也不知怎的,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听见了鼓声,一声一声怦怦怦地响得厉害。 灼华怔愣住了,似乎连谢君南也一样怔住了,他双眼微微转动,只看着灼华那愈发绯红的面颊,喉头不经意地滚动了两下,而后谢君南便觉得自己像是被魔障似了,他微微朝着灼华凑近,两人的鼻尖愈发靠拢,似乎连呼吸都快交错在了一处…… 灼华眼看着他的凑近,整个人都似被定住了一样,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一直到那温润地唇,轻轻地,即将要碰到自己的唇上时…… “三哥!”门边突然传来红儿的声音。 灼华与谢君南瞬间犹如触电一般,两人瞬间各自猛然后退开去,皆是面色有异,面上滚烫。 红儿从外头小跑了进来,他完全不知两人在这屋里差点发生的事,只撩开珠帘朝着里头跑了进去,一把抱住灼华:“三哥!咦?三哥你脸怎么这么红?你生病了吗?可是发烧了?”。 灼华尴尬至极,他背对着谢君南,此刻连头都不敢回了,只一把揽住红儿,蹲下看他:“我没事,倒是你,这么毛毛躁躁的是出什么事了吗?”。 红儿忙道:“三哥,你们明天去相国寺,我能跟着一块去吗?”。 灼华略微意外:“你怎么也知道我们要去相国寺?”。 “我之前听谢琼说的”红儿眨巴眨巴大眼睛看他:“我也是许久没有出去转过了,之前府上都为了大嫂嫂的事很是压抑,我也不敢出门去,可是现在……”。 谢君南听着上前摸摸红儿的头,便断了红儿的话音,他说:“明日去相国寺,府上的众人都回去的,自然连你也是要算上的,你放心”。 红儿一听,当即欢喜地嗯了一声,而后他仰头朝灼华看去:“三哥,到时候,我们说不定还可以在寺庙的后山打山鸡,不过……”红儿皱眉嘀咕着:“就不知道相国寺有没有山鸡啊……”。 灼华听着红儿的嘀咕,他皱紧了眉,心里不由得暗暗的想,如果相国寺一行非去不可的话,那他避开那些菩萨,只呆在厢房里面,或者只是跟红儿去后山打打山鸡应该……没事的吧? 第71章 大佛 老太君与谢老夫人要去相国寺, 整个谢府上下,除了谢逊与谢邈不用陪同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得陪着一块前去, 这当中除了老太君与谢老夫人是真心的去拜菩萨之外, 旁的人, 就只是寻了机会趁机出来散心游玩。 相国寺乃为一大名寺,灵不灵验暂且不说,只说这相国寺的香火,却是出了名的旺盛, 谢家队伍的马车里面,灼华与谢君南还有红儿与谢齐共乘一辆马车, 窗口上, 红儿与谢琼趴在一处,盯着外头的景象只睁大了眼,都是一副舍不得关了窗户的模样,像是深怕错过了什么热闹似的。 灼华与谢君南坐在一块, 他看着谢琼挨着红儿,两人那低低咬着耳朵的样子,眼底也不由得带了几分笑意,只不过当他朝着窗外看去, 隐约瞧见外头热闹的市集上,头贩卖着的大多都是一些香蜡纸烛之后, 灼华的眉头不由得微微拧了起来。 谢君南侧目看他, 见他原本还算松缓的面色, 又透露出了几分凝重,当下谢君南也是微微蹙眉,伸手去握住灼华的手,却才发现灼华的手心依旧冰凉:“怎么了?手心这么冰凉,连脸色也不太好看,可是身体病了?”。 灼华微微抿唇:“没事,我只是有些紧张而已”。 “紧张?”谢君南似有些狐疑。 灼华暗暗呼了口气:“没什么,一会我们直接去厢房就是了”。 谢君南点头:“若是累了,等到了寺里,我便先带你过去,让小琼与红儿去与太奶奶他们回禀一声便是”。 灼华点了点头,却有些不放心地问:“这样会不会引起太奶奶他们的怀疑?”。 “不怕,便说你这是在马车里呆得久了,马车又颠簸了一些,有些难受,休息一日便好”。 灼华抿紧了唇,暗暗点头没再说话。 车水马龙一般的队伍,在这热闹的市集上头看着格外瞩目,不过许是因为曾经见过了皇家太后,前往这相国寺拜佛的那等仪仗,故而谢家的这般队伍,在这些依靠相国寺山下市集的百姓眼中,便也算不得什么。 众人一早出发,已时刚到便到了相国寺的山脚,灼华看着外头队伍停下的景象,不由得狐疑地朝谢君南看去:“我们这是要爬上山吗?”他望了望那几乎可以说是直耸入云的阶梯,不由得浑身都跟着抖了两下:“这么高的阶梯,太奶奶他们……能上得去吗?”。 谢君南抿唇轻笑:“谁说我们需要爬上去了?这相国寺的建于山顶,没有极好的底子,或者内功护体,只怕我们天黑了也怕不上去,在这阶梯的右侧,其实另外有道供马车行驶,只是平日里此路封闭甚少通行罢了”。 灼华听了,不由得默默点头。 想到相国寺里的和尚们平日也有需要采买的时候,倘若当真只有这一条阶梯可通入寺内,也怕会耽误了正事。 灼华与谢君南正说着话,领头的马车里,老太君身边的吴嬷嬷,似乎已经相国寺负责在此接引的小和尚说过了什么,灼华趴在窗上,只见得那小和尚双手合十,朝着吴嬷嬷弯腰行礼之后,居然突然朝自己这边看了过来,灼华心里猛然一绷,竟是心虚地急忙缩了回去。 “怎么了?”谢君南又一次狐疑。 灼华暗暗努力定下心神:“没……没什么……”。 那小和尚……年纪不大,也就才十五六的模样,他应该没有什么能力,应该看不出什么才对……灼华如此安慰自己,却只把双手都紧紧拽成了一团。 谢君南垂下的眼见灼华这般反应,不由得眉宇紧拧,也朝着窗户外头看了过去,却只见得外头有一小和尚正盯着他们这里。 谢君南眼底更加狐疑。 那小和尚一直不曾动过,倒是也让吴嬷嬷狐疑:“小师傅,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小和尚回神,朝吴嬷嬷摇头:“小和尚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想来是道行不够,所以才有此错觉,还请施主莫怪”。 吴嬷嬷微微一哂:“到不知小师傅方才是错看了什么?”。 小和尚微微蹙眉:“倒也没什么,许是我多心了才是,如此青天白日,又在我相国寺脚下,想来也无恶灵敢在此作祟,几位施主放心便是”。 虽然是解释的话,可是却让吴嬷嬷心里听得一突,忍不住也朝小和尚方才盯着的方向看去。 小和尚又朝吴嬷嬷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从怀里拿了一个对竹排交给吴嬷嬷手里:“这是我相国寺山里通行竹,一会你们可以凭此物通行偏道”。 吴嬷嬷接过东西,道了一声谢谢小师傅,那小和尚腼腆一笑,便转身走了。 吴嬷嬷拿了东西,回到马车上头,吩咐一声,整个队伍便又缓缓移动了起来。 马车里,老太君与谢老夫人极谢老太爷三人坐在这里,想起方才吴嬷嬷与小师傅的对话,谢老夫人也不由得狐疑:“方才你与那小师傅说些什么?怎么竟耽误了这么久?”。 吴嬷嬷有些迟疑。 老太君眼皮一抬:“但说无妨”。 吴嬷嬷应了声才道:“方才那小师傅的话听来有些怪异,可他自己却也不敢断定似的,只是老奴听着心里不免觉得有些……”。 谢老太爷也狐疑了:“那小师傅说了什么,竟让你脸色都有些不太正常了?”。 吴嬷嬷轻叹,便将方才的事情仔细说了,谢老夫人听着眼皮不由得微微一跳,老太君神色倒是未见异常,谢老太爷却笑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和尚,能看得出什么?你呀,也莫往心里头去,吓着你自己可不打紧,可千万别将老太君给吓着了”。 吴嬷嬷只能笑着应是。 老太君也是淡淡一笑,那惬意的模样,似乎并不将那小和尚的话放在心上。 相国寺的山门修建的颇为壮观,却竟是朴素与大气,全然不见半分奢华,寺庙大门的前头,赫然立着一座巨大的佛祖雕像,只不过这尊佛像,虽是处处都被人渡了漆上了色,唯有一双眼眸,却是以一块红布遮住,谢家众人来到这此处,远远看着大门前的这尊大佛,一个个不由得都是满脸惊叹。 “三哥!三哥!你看!大佛!有大佛!好大的大佛!”。 刚下了马车的红儿,一扭头发现那巨大的石佛雕像,不由得一脸惊奇。 谢琼也是跟着睁大了眼,满脸的惊叹:“奇怪,我明明记得去年的时候,这里是没有这个大佛的,可这大佛是什么时候被人弄在这里的?什么时候雕刻好的?”。 他们两人兀自说着话,不止他们,谢府众人包括谢老太君等人,都被这突然出现的佛像给震惊住了,一个个的都是满口惊奇,赞叹着这尊大佛的巍峨壮丽,可是…… 只有一人,他在扭头看到那尊巨大的佛像之后,却是瞬间浑身都是一阵的冰凉。 似被呆愣住了,灼华猛地抬眼,他睁大眼,看着那尊大佛,不知怎的,竟是突然间只感觉到山摇地动…… 好痛! 是……手腕上灼华带着的那个串珠子,平白无故地竟然发出隐隐金色光芒,像极火焰燃烧时的颜色…… 痛得厉害却……甩不掉。 咚——! 那重物突然倒地的声音,惊得红儿与谢琼猛然扭头,两人瞬间脸色全变。 “三哥!”。 “嫂子!”。 两个孩子同时惊呼。 谢君南猛然扭头之时,也是跟着脸色变了。 “灼华!灼华!”他急忙上前将灼华抱起,却发现灼华浑身突然就犹如火烧一般滚烫得紧,可即便如此谢君南也依旧不敢松手。 老太君与其余众人听到这边的动静,一个个都被惊吓住了急忙围拢上前,不等他们开口追问灼华是怎么回事,谢君南直接一把将灼华抱起,看向人群后跟着匆忙过来的小和尚追问:“厢房在哪?厢房在哪?先带我去厢房!”。 那小和尚似乎也被这突然的情况给惊住了,忙不迭地点头便转身领着谢君南朝着大门进去。 灼华躺在谢君南的怀里,浑身像是突然被高温包裹住了,仿佛虽是都有燃烧起来的可能一般,那样的温度,连谢君南都感觉到难受,可他却依旧不敢松手,只将灼华紧紧抱着,追着那小师傅的脚步,一路朝着厢房过去。 谢家众人皆惊,几房媳妇也是急忙搀扶了老太君与谢老夫人等人追上,一个个的神色慌张不已,简直怕极了灼华会有个什么闪失。 相国寺的厢房位于后山左侧,那里单独开辟出来的院子,全是用来供这些上山拜佛之人所用,院子右侧有一处形若河水的莲花水池,水池一直连接而出,直至隔壁的栖息院。满园的莲花盛开灿烂,空气清甜景色也美,可是……却在谢君南抱着灼华进来的那一瞬间,这一池原本盛开灿烂的莲花,居然都是瞬间枯败几乎凋零。 如此景象,惊的众人浑身汗毛直立,连那带路的小和尚也是瞬间脸色全变,都无法反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君南却顾不得这些,他急忙催促一声,这才让那小和尚回神,领着他匆匆入了房去。 “你……你们且先在这里等着,容我去将普光禅师请来!”匆匆丢下这话,小和尚仿佛见鬼似的转身就跑,只留下谢家众人一个个惊愕原地,直将心口给狠狠提了起来。 而谢君南,他似不知这些,放下灼华之后,他只觉得胸口一片难受,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灼伤了一般,可谢君南却全顾不得,只低头盯着灼华去看。 灼华人昏迷着,脸色棕红一片…… 第72章 禅师 相国寺里灼华突然的异常, 惊得谢老夫人与老太君等人都担忧不已,一个个围拢在灼华的床前,看着原本好好的人, 突然就脸色异常, 浑身冒汗的样子, 顿时都担忧不已,不止他们,连那方才为谢君南带路的小和尚,此刻也是脸色大变, 一路狂奔而去,直直朝着普光禅师的院子而去, 因为跑得太急, 小和尚几次险些摔倒,好不容易来到了普光禅师的院子,刚要进去,结果却被普光禅师门外的小道士给揽住了。 “你作甚如此慌忙?擅长方才不是有命, 要与我家师傅探讨佛道两法,近来不许打扰的吗?”。 小和尚脸色还没恢复正常,此刻又有些气喘呼呼:“小僧有事要求见师叔祖,方……方才寮房那边满池的荷花突然枯败, 必是有异,所以小僧才来求见师叔祖”。 小道士似乎也愣了一下:“荷花突然枯败?会不会平日里无人照料所以……”。 “不是不是”小和尚急忙摇头:“那些荷花往日里都有人照料, 也盛开极美, 可是今日就是如此突然, 所有的荷花都枯败了,此事为我亲眼所见,就在眨眼之间的功夫而已”。 这事听来荒唐,可小道士在微微蹙眉之后,这才对小和尚道:“那你且随我来”。 转身开门,两人朝着门里进去,禅房里面空置,不过倒是在偏房那里隐约有人声传来,小道士与小和尚朝着那边走近,撩开珠帘,便见得里头坐着的两人原本是在说着什么,却因这两人的突然到来而都扭头。 这屋中二人,一人身穿袈裟,须眉皆白,老态龙钟的脸上呈现而出的却是一派慈祥,此人便是普光,乃是这相国寺的镇寺之宝,如今已过百岁之龄的他,如此恍惚看去,却也与一般的六十老者无异,坐在普光身边的人,身穿白色道袍,虽是满发皆白,可是那张面容却是生得剑眉星目秋水凝瞳煞是好看,薄薄的双唇透着淡淡的嫣红,似被抹了浅浅的胭脂一般,额心的一点朱红点印在他头上,更是衬得此人恍如天人下凡了似的,看得那领着小和尚进来的小道士,他剑眉轻蹙,并不问话,倒是普光看着两人面有疑惑:“了渡,凌霜,可是有事?”。 了渡是小和尚的法号,凌霜则是那小道士的道名。 凌霜上前一步,朝屋里的两人行礼:“师傅,禅师,了渡有事要求见禅师,因事非寻常,所以徒儿才将他带了进来”。 见到了普光禅师,了渡似乎也镇定了一些,他深深吸一口气,才两步上前:“师叔祖,尚书府的人来了,可是刚到了寺门便有人突然昏厥,似有不适,弟子慌忙将人引去寮房的时候,没曾想,刚进了寮房大院,那里满池莲花竟都显了异常全部枯败,弟子不知这是何意,故而前来打扰”。 普光禅师听着,只是微微狐疑,他身边的那位道人,却是忽而开口:“尚书府?可是谢榛的后人?”。 普光禅师应了一声:“正是”。 那位道人眼睑微垂,也不知是想起何时,忽而便不再说话,而他口中方才所说的谢榛,便是谢君南的太祖父,老太君已故的夫婿。 普光禅师轻轻道了一声佛号,也不在多说什么,只起身道:“老衲过去看看”。 ****************************************************** 寮房里,灼华躺在床头还没醒来,谢君南半蹲在床边,他看着灼华如此异常,心里一时间只觉得像是被拧成一团似的,这时候,脑子里也不知是怎的,突然就闪过了许多以前的画面,有他刚认识灼华的时候,有灼华肃穆着脸色与他说起“故事”的时候,有酒肆厨房里面,灼华突然提起那陈创的时候,再有便是之前……灼华神色慌乱,央求着自己不要来这里的时候…… :四哥!你帮帮我吧! :我不想去相国寺,真的不想! :我真的不能去相国寺! 忆及那时灼华说的那些话时,谢君南脸色骤然一变,他不知是想起什么,再睁眼时却是满脸的凝重与阴鸷,更甚至是,他直接抱起灼华转身就要朝外走! “四郎!你这是做甚!?”。 众人都被谢君南的异常给吓了一跳,一个个急忙围拢上前想要将他拦住。 谢君南满脸肃色,抱着灼华就要朝外头冲去:“我要带灼华下山!”。 “胡闹!!!”老太君呵斥:“灼华这个样子你带他下山作何!”。 “可灼华这个样子更不能再留在这里!”这句话,只有谢君南自己知道,他说得有多么的咬牙切齿,倘若……倘若他再细心一些,他早该猜了,早该猜到就应该应了灼华的话,哪怕是揭穿两人假成亲的事,揭穿灼华假孕的事也不应该带他来这里的! 谢君南的声音,似乎是在太奶奶明显怔愣了一下,她听出了谢君南话音里的那份自责,听出了谢君南的话音里的颤抖,好像这个地方,灼华再呆下去,就会有什么不好的事一样…… 谢老太爷与谢老夫人不知情况,围拢着谢君南身边都在劝他,可谢君南此刻哪里还听得进去,他也不管灼华的身体现在究竟是有多烫,只抱着人就想要朝着外头大步出去,众人正在拉扯之间,外头忽而听得王冬大喊一声:“来了来了,普光禅师来了”。 一屋子的人顿时不由得都惊愕住了,似完全没有想到灼华的这事居然还惊动了这人,谢君南心下更是戒备,连抱着灼华的手也是瞬间紧了些许,他抿着唇,那双眼眯起的样子,恨不得将灼华藏起不给那普光禅师看见似的! 而普光禅师手拿法杖,带着了渡进得寮房大门的时候,看见那满园的莲花全都低垂着头花叶枯黄的样子,不由得微微蹙眉,只是扭头,当他再看向那围堵的房门边上的众人之后,眼底眸色一闪像是瞬间明白过来。 “了渡,去打碗水来,将睡莲观音瓶中的柳枝取三叶放入碗中,速速端来”。 了渡应了一声是,急忙转身去办。 普光禅师上前,隔着众人的眸光定定地看着谢君南:“阿弥陀佛,施主还是先将人放回寮房最好,他此刻魂魄虚弱,再耽误下去,必是性命难保”。 一句话,让众人的脑子都嗡得一声差点炸了。 谢君南更是脸色瞬间,像是被定住了。 谢老夫人急不可耐,上前就朝他头上拍了一巴掌:“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人放下!”。 尽管…… 尽管谢君南心慌至极,可到了此刻,也只能转身将灼华又放了回去。 普光禅师扭头看向众人:“诸位施主还是请先移驾屋外等候为好,以便老衲为他查看查看”。 老太君点头,随即招呼一声,带着众人退出门外,房间里,一时间便只剩下了谢君南与普光禅师二人。 守在床边,谢君南浑身戒备,他甚至是不愿离开半步,就担心着普光禅师会对灼华不利。 普光禅师也不在意谢君南的敌意,只是颂了一声佛号,才道:“这位小施主魂已离体,只余一魄,方才你若带着他再出了这寮房,恐怕他连这一魄也要散了”。 谢君南心里巨响,似被震住:“你……!”。 普光禅师微微侧头,发现灼华手腕上的那串珠子,又道一声:“原来如此”。 若说之前,谢君南对这普光禅师还有戒备的话,那现在在听了普光禅师的话后,谢君南心里的戒备也不由得卸下了三分,定定看着普光禅师,谢君南朝他重重作揖:“恳请大师救救内子!”。 “师叔祖,弟子已经将东西取过来了”门外是了渡的声音。 “拿进来吧”。 谢君南不由得转头仔细看去。 了渡进门,将双手捧着的碗递了上去,普光禅师看过,抬手一指:“将这碗递给谢施主吧”。 了渡应是,转身又朝谢君南看去。 谢君南垂眼,见得那碗中只是一碗清水,上面漂浮这两三片小小的竹叶,不由得有些疑惑。 普光禅师解释:“这小施主早前虽然有贵人相助,为其稳定魂魄,可此人法力终究浅薄,也只能为他勉强稳住一二,如今他突然来了相国寺,自然是受不住这相国寺的佛法正气,谢施主只需给他喂下这竹叶水,两日之后,他必然无事,不过未免以后再出现此等情况,这相国寺他还是少来为好”。 一席话,完全解释清楚了谢君南心里的紧张,他双手接过了碗,心里也是拧得不成样子:“大师……内子他……可是以后都不得再靠近任何寺庙了?”。 “也并非如此”普光禅师说道:“待他饮下这水之后,一般的寺庙倒也无妨,只是大寺大庙仍旧需要避嫌,而你手里端的,虽只是泉水一碗,不过那上头的却是睡莲观音净瓶中滋养柳枝,饮下此物,可为他回其魂,固其魄,只不过……他终究还是“已死之人”此番能留住一魄,已然造化了……”。 已死……之人!!! 谢君南心中大震,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突然哗地一下崩塌,而后似乎许多原本只是怀疑、以及无法确定的事,都变得清晰无比,也是因此,他那端着碗的手也是下意识地用力…… :四哥,我跟你说个故事吧。 :曾经,有个平头百姓家的少年,在一次进城赶集的时候,因为多管闲事,与城里的富家少爷认识了…… :第二年龙抬头的时候,便把两人的婚事给办了…… :他要娶女妻,立平位。 :他死了,带着他那除了郎中再无人知晓的孩子,一起死在大门口,他死的那天,天灰蒙蒙的,看着像是要下雨一样,可是到底有没有下雨……呵谁知道啊…… 灼华…… 喉头滚动了几下,谢君南只觉得这心口紧紧绷成一团,回神时,连普光禅师何时离开了都不知道,房间里静静的。 谢君南走到窗边坐下,他看着灼华这昏迷不醒的样子,除了胸口还在细微地起伏,除了眉头还因为不适在轻微地拧着,他几乎就完全没了别的动静。他这个样子,连呼吸都变得这么微弱,更别说是吞咽了…… 狠狠吸一口气,谢君南将碗地到唇边,他先饮了一口,而后才伏下身去,贴上灼华的唇,将口中的水细细地给灼华渡了过去…… 昏迷中,灼华也不知是不是有所感应,他喉头滚动了两下,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穿过了胸膛,直入腹中,冷得让他四肢百骸颤栗不止,当下不由得使劲地睁大了眼,想要看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可是……朦朦胧胧,灼华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只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像是在门外怒吼一般地响起。 “武家简直猖狂!畜生不如!我若不报此仇简直枉为人舅!!!”。 这是…… 小舅! 这是小舅,这是……小舅! 那一瞬,灼华的脑子轰动一声,有什么东西瞬间崩塌,让他再控制不住,明明人都已在昏迷之中,却仍旧只感觉到满目泪水如若河坝决堤…… 第73章 混沌 灼华其实……很久都没有这般的哭过了, 那种心里的委屈顷刻间就再也压制不住,仅仅只是因为听到小舅的人声而已, 就让他自己瞬间像是被巨浪淹没, 打入了海底, 几乎让他都无法再浮出水来…… 眼下是何处?这里是哪? 灼华都已经不知道了,他只是压抑不住自己心里的憋屈与难受,只哭得浑身都完全没了力气…… 他想回家, 他想爹娘, 他想小舅了,可是……他出不去, 一次一次偷偷写下的信,几次拜托了人的给小舅送去,可是他就从没有收到过小舅的回音,可是此时,他怎么却听到了小舅的声音? “武家简直猖狂!畜生不如!我若不报此仇简直枉为人舅!!!”。 这确实是小舅的声音, 灼华心里绷着, 他知道自己在哭, 可是就是停不下来,努力睁大了眼的样子,看见的也只是那些模糊的景象。 他好像是在小舅的家里。 院子里, 小舅愤怒着, 他大力狠狠一拍, 当即就震得身边的石桌, 如同豆腐似的碎成了两半, 而房间里,传来的却是爹娘他们无法控制的哭声。 (舅我这里!小舅我在这里!小舅!!!) 灼华急得擦眼,他大声的喊,他想看清楚眼前这模糊的景象,他想要跟小舅他们说话,却完全无用,小舅他们看不见灼华,也听不见灼华,只让灼华急得手足无措,好不容易止住的泪,瞬间又难受地落了下来。 “武家敢如此猖狂,将灼华活活打成了这样,竟连他腹中孩子也都全然不顾,简直泯灭人性,若是不能让他们血债血偿,如何对得起灼华父子在天之灵!”这是二哥,是子清二哥! 灼华看不清他们的容貌,看不清所有的一切,但是亲人的声音,他却一听就能知道,灼华难受不已,用尽力气地紧紧跟在小舅身边。 (小舅……为什么你们都不理我……为什么都不来见我……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那么得信你们难道都没有收到吗?)。 他沙哑的声音,问出的话,却只有他自己能听得见。 哽咽着,灼华还有的话都再说不出来了。 拱门外,头小厮匆匆跑了进来,朝着小舅就道:“禀告将军!武临清在将军府在求见……求见三少爷!”。 灼华明显一震,睁大了眼,那蓄满眼泪的眼,似才看清楚了几分小舅脸上的阴鸷。 “这个畜生!”。 出了这样的事,武临清怎么还敢来这?灼华脑子乱得厉害,已经想不明白更多的事,只看着小舅与二哥的身影朝着外头走去,灼华也是急忙用尽力气地跟上。 大厅里,有个模糊的人影,即便不用等他说话,只看他的背影,灼华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了,不待灼华发作,小舅上前二话不说,直接就是一脚将人踹得狠狠砸了出去。 翻滚出去,武临清沿着阶梯滚出大厅之外,一个歪头,就一口血吐了出来,可见小舅那脚之狠完全没有手下留情。 子清在一边也是怒极,他甚至是不知从哪,抽了条鞭子出来递给小舅:“小舅!两下打死了他简直便宜他了!应该用这个狠狠抽他才对!”。 灼华睁眼看去,发现那鞭子上遍满了一根根的倒刺,虽然有些模糊不清,却还是让灼华看得暗暗吸了口气。 武临清从地上踉跄着趴起身来,他捂着胸口,也不管伤势如何,只倔强地盯着小舅:“小舅,灼华……”。 啪——! 小舅狠狠甩手,一鞭子猛地朝武临清身上抽去,倒刺拉扯,当即就抽的武临清身上皮开肉绽:“凭你这个畜生!也敢叫我小舅!”。 怒吼着,小舅甩动鞭子,追着武临清的身影,一鞭鞭地给他狠狠抽去,鞭子所过之处,直打的武临清皮肉外翻瞬间就血流如注。 武临清几次想躲,可他根本就不敌小舅,每一次都被小舅狠狠抽来,打得他浑身痉-挛,不过一会就只能满地翻滚。 “万俟……万俟将军!我……我想见灼华……求你……让我见他……求你……让我见他!”。毫无还手之力的武临清,被逼着改了口,只是这一句话他却说得十分艰难。 灼华努力睁大了眼,却依旧看不清楚武临清此刻的样子,他只能看着小舅朝他身上狠狠的挥鞭,看着小舅将他打得满地翻滚,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样的景象只让灼华觉得累,他缩成一团,把自己抱了起来,心里却忍不住的想着,自己当初在武家的时候,也是这样,想见武临清一面都不容易,蒋氏将他看得极严,不止派人监视于他,更是在武临清决定要立平妻之后,还将自己圈进府中,断了自己与外头的任何联系,这些事武临清不是不知,可现在……现在武临清这又算什么? “见他?你现在有什么资格!”扔掉鞭子,小舅直接一把抓住武临清的胸口,将他给拧了起来:“当初趁我不在,哄骗他的人是你!把他带来了京城却冷落他的是你!如今给他和离书甚至是眼睁睁看着他被你武家人打死的也是你!你凭什么还来见他!你有什么资格!啊!”怒吼着,小舅高高扬起的拳头,就朝着武临清脸上揍下去! 那一拳之重,打得武临清的头,重重的砸到地上,他浑身瘫软着,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小舅盛怒之中,他猛然回身拔剑,正待劈下! “万俟修!”有人大喊着制止了小舅的动作。 这声音清澈明亮至极,让灼华顿时就有种说不出的熟悉,像极了他曾经认识的一个人,可是灼华却想不起是谁,困惑着他睁大眼,努力地想要看清楚这人到底是谁,可是模糊的景象里,他只看见这人穿着一身天水碧色衣裳,身上披着貂皮,高挑的身影透着几分不凡的气质,明明便是觉得有些眼熟的,但是灼华就是想不起他到底是谁,只能怔愣着睁大眼盯着他。 那人上前,直接推了小舅的手腕一下:“他怎么说,也是武櫂之子,你若在此时将他杀了,你也难逃罪责”。 小舅冷哼:“区区一个武櫂,我会怕他?”。 “你便是不将武櫂看在眼里,那太师刘勋你也不当回事吗?”那人又说:“武临清与刘勋之女的婚事已定,他现在算是刘勋的女婿,你此时若将他杀了,那刘勋岂会善罢甘休?”。 “他便是不肯善罢甘休又如何?这老匹夫与我相斗也非一日两日,他若不动,我反而为难,他若动了,我才更有机会将他拿下!”。 那人轻叹:“我知你心疼灼华,但这种伤人一百自损八千的法子实在愚蠢,要报仇,多得是机会,你又何必急在一时?莫忘了,你如今虽然圣眷正浓,可是有多少人都在打你将军府的主意,你便是无所顾忌,但是你姐姐他们呢?他们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呆在这将军府中不出一步吧?”。 子清在一边听着,似乎也略有犹豫:“小舅我觉得……四郎说的有理”。 四郎? 四郎是谁? 灼华困惑不已,总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哪听到过这个名字,可是却又想不起来,他又扭头朝武临清看去,只见武临清似乎因为伤势太重,躺在地上昏了过去。 而小舅,他被人这一打岔,似乎也冷静了几分,深深吸一口气,小舅话音满是阴鸷:“武家的人,但凡是对灼华动过手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但就这么便宜武临清也不可能!”。 手里的长剑猛然一挥,小舅用力一掷! “啊——!”地上原本已经昏迷的武临清突然惨叫起来。 灼华骤然扭头,也是被吓的睁大了眼。 小舅就着手里的长剑,直接一剑将武临清给废了! 最后,武临清是被仍出去的。 外头因为此事又发生了什么流言蜚语,灼华并不知道,他整个像是被拘禁在小舅的府上,除小舅的这里,哪里都再去不了。 处置了武临清后,灼华又追着小舅等人,与他们一起回到了后院。 小院的房间里面,围满了不少的人,灼华一一看去,即便看不清楚他们的模样,却也能从他们的身形,以及他们的声音分辨出他们是谁。 全都是自己的家人,是自己的爹娘跟红儿还有两个妹妹,除了他们,灼华还发现床上躺着的人,狐疑地凑了上前,想猜猜这人是谁,可是……床上这张清晰的脸,却让灼华瞬间惊愕。 床上躺着的人,就是他自己,是已经死了的他自己。 那一瞬,灼华的脑袋完全地一片空白,他僵硬着,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床边,一直到屋内有人声响起,灼华才机械地扭头,朝那说话的人看去。 “伯父伯母,人死不能复生,两位还请节哀才是,我想灼华也不愿看见二位这般样子……”。 陈氏深深吸一口气,哽咽着起身朝那人道:“今日,如果不是你,只怕我们都得被一直蒙在鼓里……”。 那人低低一叹:“可我到底还是……没救回他……”。 李沐一把年纪,临老了却突然丧子,他的嗓音也硬得厉害:“四郎,你别这么说,这事要怪,也是怪我们……怪我们当年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害了灼华啊……”。 小舅深深一口气,他拽紧了手:“武家敢这么做,不过是以为他们与刘勋已经成了一体,所以才不在意,刘勋背后靠着端王,端王又为皇上的亲弟,太后的宠儿,故而他们才敢如此不将我将军府当一回事,姐姐、姐夫,你们放心,哪怕是把这天给捅个窟窿,灼华的这个仇我也非报不可!”。 “对了”那人突然开口:“我今日带灼华回来的时候,隐约听他提起过信,想来是有信想要给你,不过应当是被武家给扣下”。 小舅紧紧握拳:“今夜我便去武将一趟,将灼华的东西全都带回来!”。 入了夜,小舅当真是去武家了,灼华无法跟去,他依旧还是只能困在这里,只不过在经历了这一天的事后,他的心绪已经逐渐平静了许多,只是当他再次抬头,朝那看不清模样的四郎看去时,也不知怎的,脑子里突然就有奇怪的东西闪过。 像是在武家的门口,明明已经昏厥了,可是他好像还是听了到了武临清的声音,不止是武临清,好像另外还有一人,是一个灼华看不见的人,将他从武临清手里夺了过来,灼华明明已经昏厥,却还是隐约听到有人喊他。 “你撑住!我马上送你去将军府!” “信……”灼华呓语着,眼前只有黑暗,而他自己却像是在朝着旋涡里面一段的沉下淹没:“小舅……信……”。 在意识彻底混散前,灼华隐约听到武临清的怒吼。 “谢君南!把人放下!”。 猛然睁眼,灼华盯着那人模糊不清的脸庞,瞬间明白过来,自己死于武家的门口,却出现在小舅的府中,是这个人将帮了自己,可是谢君南……谢君南…… 这名字怎愈发熟悉? 第74章 菩提 四郎……谢君南? 灼华怔愣愣地垂了眼睑。 这个模糊的人影, 熟悉的名字,这个人是谁?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应该是认识他的, 却又想不起来他到底谁?这是怎么回事? 灼华想不明白, 想得脑袋都打结了依旧想不明白。 眼前的境况并未散去, 灼华依旧被困与小舅的府中,除了他自己的面容,这里的任何人任何物对他而言都是模糊朦胧的。 如此情况像是已经持续了许久, 一复一日地让他游荡在府中的各个角落, 看着众人的忙碌,听着他们口中的议论八卦, 望着小舅成日里忙碌的身影,还有父母他们那郁郁寡欢沉溺与丧子之痛的模样,灼华总是想要做些什么,可是不论他如何使劲如何的使劲全力,他依旧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晃眼时, 府中景象骤变, 到处都挂满了素布, 灼华游荡其中,睁大眼,才发现大堂已经被布置成了灵堂, 而灵堂上写着的却是他、李氏灼华之灵位, 七个大字赫然映入了眼中, 当即就撞得灼华心里猛然一紧, 整个人都绷了起来, 即便是一直无法相信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可是到了此刻,灼华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与他们的世界完全脱节了,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如今已经化成魂灵的自己就在这灵堂之上。 大门外头,有人陆续进来拜祭,灵堂前跪着两个年幼的孩子,穿着白衣正低头在焚烧了纸钱,灼华知道,这两孩子是三伯爷的孙儿,是灼华的后辈,也是三伯爷特意发了话,让他们两人来这里给灼华充当一回孝子的,依照辈分,这两人还得唤灼华他们一声叔父。 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孩子,跪在自己的灵堂前头认认真真的给自己烧着纸钱,灼华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纠结是个什么感觉,他来到灵堂后,看着停放在那里的棺木,灼华一脸复杂,又朝棺木里的自己看了过去。 里面的自己,除了脸色苍白之外,其他的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那安静的样子,就像只是睡着了似的,身上换过的衣衫华贵非常,只是可惜……里面的自己并不是真的睡着了…… 眸光移向小腹,灼华盯着那里看了许久,之前一直没有勇气,可是现在,想到之后要被他们封棺入葬,灼华心里就一阵阵的揪疼着,他终于伸手……朝着自己的小腹摸去,那里有他才刚一个多月的孩子…… “姐姐,你慢点”。 灵堂外,传来小舅的声音,灼华才一扭头,就见小舅扶着母亲陈氏过来。 陈氏最近哭了太多,一双眼早已哭得红肿,此刻到了这里,一看到那停的棺木,陈氏没有忍住,扶在棺木边上就又哭了起来,小舅扶着陈氏的动作明显一僵,他原本是还想再劝劝陈氏,可是……暗暗拽紧了手后,小舅也只是将手收了回去,放任了陈氏扶在棺木边上的发泄。 以前时,灼华还只是觉得这“发人送黑发人”不过便只是一句话的事罢了,可是到了如今灼华才知道,这何止仅仅只是一句话,这是切肤之痛,是剜心之痛。 陈氏哭得几乎控制不住,灼华听得也是满脸的水渍,面对此刻的陈氏,他连一句话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外头有人前来祭拜,一个个都肃穆着随着管家入了灵堂,灼华听着那边的喧闹,眸光却一直在陈氏身上,一直到外头有门童高声宣报:“言子煦到——!”。灼华浑身猛地一阵,骤然扭头朝着灵堂外头看去。 小舅也是看了陈氏一眼,眼睑微转,也转身出去。 灼华随着小舅来到灵堂外头的时候,他看着那言子煦穿着一身素服,模糊的脸上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表情。 小舅直接将他拦下:“武家的人,来此作甚?”。 言子煦话音诚恳,隐约显出了几分哀伤:“今日是灼华出殡之日,我……想来送他最后一程”。 (假仁假义!!!若不是你,我会被武老夫人一阵乱打吗!)灼华瞬间怒斥,可是言子煦他们却听不见,扭头看向小舅,灼华也忘了小舅根本就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只用力大喊:(小舅!赶他出去!他也不是好人!小舅!你别被他骗了!!!)。 灼华的话,小舅虽然听不见,不过…… 小舅冷笑一声,他突然抬手一把掐住了言子煦的脖子! 这一举动明显吧四周前来吊唁的宾客全都给吓住了,同时也把灼华给惊了一跳,还以为小舅是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眯了眼,小舅只盯着言子煦,咬牙切齿:“别以为灼华在信里不止一次的提到你对他的好,我就会承你这个情!灼华不懂你们那里的腌脏事,我却看得明白,此刻你若还想借着之前与灼华的那点交情来我这里演戏,我看你是闲命长了!”。 言子煦被扣住了咽喉,他抓着小舅的手,喉咙里除了难受的咔咔声,其他的话也都说不出来,虽然他的脸是模糊的,不过灼华却发现,自己居然还能隐约看清楚几分言子煦此刻的痛苦。 猛然用力,小舅将言子煦朝着地上狠狠仍了出去:“武临清那个畜生,升官想走我的捷径我都不曾允他,更何况是你,灼华的信里虽然不止一次提到你对他的照拂,但我查出来的却并非如此”一甩衣袍,小舅冷笑:“武临清其实是你的儿子才对,你之前对灼华的照拂,只不过是想离了他与王氏的母子情分,得知武临清有另娶的打算,你便放弃灼华,甚至是为了让他们母子彻底反目,你也不惜怂恿武家的那个老太婆对灼华他们父子棍棒相加!这些事你以为灼华不知我也不知,此刻竟敢来我这里惺惺作态!!!”。 一席话,莫说言子煦震惊了,就连灼华也震惊了,他睁大眼,呆呆的,一会看看小舅,一会又看看言子煦。 言子煦对自己十分照拂的事,灼华确实是在给小舅的信里提了不止一次,然而之后,言子煦面具揭露之后,灼华却根本就来不及给小舅写信,他甚至都无法告诉给小舅他们知道,自己当日得了那一顿棍棒的因素,便是拜这言子煦所赐,灼华一直都不明白,言子煦为什么一直能对自己这么好,可是转头却又能对自己这么狠,期初还以为他是与那些人一样,其实都是已经厌烦了自己的出生,可是……原来……竟不是如此?他做的这些,竟然只是想要用自己,来离了武临清与他娘的情分…… 这些事,小舅究竟是如何查出来的?难道是他当初返回武家,去取自己那些根本就没有被送来的信时,顺便也一起彻查了武家的人吗?可是他又是怎么能查得这么清楚的? 踉跄起身,言子煦对小舅口中所说的事并不承认:“我不知你到底是从哪听来的这些流言蜚语,但我对灼华确实是真心相待,若不然今日我又何必冒着触怒你的风险,来此祭奠灼华?”。 “够了言子煦!我万俟修虽只是军人,但我亦并非莽夫!”小舅怒斥:“你那些用于后院的计量,不要拿到我这里来丢人现眼!”。 “言子煦,你还是回去吧”。 众宾客后,有人走了出来,清澈微凉的嗓音,听来很是舒服,灼华记住了这个声音,也记住了这个人是谁。 是那个他想不起,却又觉得很熟悉的四郎。 四郎自人群后步出,高挑的身影即便的面容模糊,却依旧还是那样的玉树临风:“言家的事,万俟修不会相助,不说灼华之事,便是以朝钢国本而论,万俟修不去落井下石,已是手下留情,你若还留在这里想要愚弄与他,也只是自讨苦吃而已,有这个功夫,倒不如回去在另想办法才是”。 所以…… 灼华瞬间就怒了! 他盯着四郎:(你为什么要帮他?你明知道他不是好人!)。 小舅也是不悦:“你三番两次为武家的人求情,你安的到底是什么心?”。 四郎轻轻一叹:“我安的是个什么心,旁人不懂,你岂会不懂?”。 小舅冷哼,甩袖走人。 灼华在一边看着,也是怒怒的,他甚至追着四郎的身边,一个劲地问四郎到底是为什么要帮言子煦。 四郎看不见灼华,自然也听不到灼华的声音。 言子煦走了,四周宾客祭奠之后也随之而散,四郎微微轻叹,举步朝着灵堂走去,完全不知自己的身旁跟了个他看不见的“人”。 灵堂里,陈氏的哭声弱了许多,她坐在棺木边上,身边陪着她的是那两个女儿,还有红儿。 谢君南进去之后,先是朝陈氏行了个礼,而后才走向棺木,看向棺木里面的人。 灼华还在为之前的事有些愠怒,此刻见四郎朝棺木走近,灼华就像赌气似的,长大手臂立在棺木前头,想阻止四郎盯着自己,却没想到四郎直接上前,穿过灼华的“身体”,便已经靠在棺木边上,灼华刚猛地回身,就见四郎忽而从怀里取了个东西出来,捏住“自己的下颚”将他东西放入了他的口中。 “你放了何物进去?”小舅突然出声,倒把灼华给惊了一下。 “菩提木”四郎回道:“从相国寺大佛的金身下取来的东西,据说可延迟肉身腐坏,希望也能助他早日转生,来世再修福报”。 陈氏听到这话,明显愣了一下:“相国寺的菩提木?这东西不是不得摘取的吗?”。 四郎道:“只是碰巧,我与相国寺的普光禅师,有几分渊源,故而才求了这东西回来”。 小舅问他:“想求这东西也不容易,莫不成你是三跪九叩跪上去,才求下来的?”。 四郎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说话。 灼华听着却微微一怔。 他与这四郎应该不到这种地步,可这四郎怎么会为自己去求了这菩提木?还三跪九叩?这……可能吗? 这四郎到底是谁? 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太过重要的东西? 四郎……?谢君南?四郎?谢君南? “谢……君南……”。 寮房床头,一直昏迷的人,突然呓语出声,他口中念着的名字,当即就让床边守着的人浑身一震:“灼华?灼华我在这里,灼华?你能听到吗?”。 “谢……谢……君南……”灼华依旧呓语着。 谢君南急得不行,忙抓了灼华的手紧紧握住:“灼华你能听到吗?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这里!”。 寮房外,有人匆匆进来,听到谢君南的声音急忙上前便问:“四郎,怎么样?可是灼华醒了?”。 “太奶奶……”谢君南长长一叹,努力镇定:“还没有,可是他一直在呓语”。 灼华是在呓语,他被困住了,也不知怎的,灼华昏迷着,口中却一直在喊着他的名字,像是不认得他了,想要确认他到底是谁。 谢君南被他闹得心都拧了起来,没忍住直接将灼华拉起紧紧抱入怀里,却听灼华忽而在耳中呢喃着:“菩提……木……菩提木……你求……你……”。 谢君南明显一怔,而后似才想起,灼华口中说的菩提木究竟为何物。 第75章 打趣 相国寺一行, 却让灼华突然陷入了昏迷,若不是之前有普光禅师前来看过, 说了灼华昏睡三日之后便会无事的话, 恐怕谢君南与老太君等人早都要乱了手脚, 可即便如此,面对灼华这突然呓语的情况,谢君南心里依旧还是担忧不已。 只是……灼华呓语的菩提木。 那是相国寺的一棵老古树, 据说在相国寺还没建寺的时候, 那棵菩提树就已经在了,历经多年, 这菩提树长得愈发粗壮,支根蔓延,非十五六人不得合抱此树,后来有一书生科举落第,在相国寺拜佛住宿的时候, 观这菩提树生的粗大异常, 一时心血来潮就在树前雕刻了一尊大佛象, 经年累月,那佛像变得愈发光滑,再有寺中沙弥精心照顾, 如今的佛像也是变得愈发徐徐如生, 后来此事传出, 只引得不少香客前来一睹这大佛面容, 相国寺的香火也是愈发兴旺, 只是一点,历任方丈住持对那菩提树都爱护非常,从不许人轻易折损半点树抹枝丫,几年前,宫中的九公主随同太后前往相国寺拜佛,因这九公主颇为刁蛮,不顾寺中沙弥的阻拦,硬是非要去摘取菩提树上结出的菩提果,结果从树上摔下不说,还冒犯了佛像,那九公主有侍卫接住,自然是没有摔着,可是掉落地上的树枝丫还有那一地的落叶,看起来却有些触目惊心,太后与方丈问询过来的时候,那九公主还不知错,只一味的装哭装得似被吓住了一般想要推卸责任不肯认错,结果不等太后说些什么,却有人发现,那大佛竟是落泪了,这一下,众人的议论惊愕彼起彼伏,却也是因此而激怒了那九公主,九公主一怒之下也是口出狂言,公然辱佛,此事闹得不小,九公主虽然被太后责罚,但相国寺也曾因此而封寺半年,皇帝虽然盛怒于相国寺的举动,但是却也无法,更何况这封寺一事,还是普光禅师做的住,至此、皇帝也只能歇了盛怒的心思,不过也是经此一事之后,相国寺的那棵菩提树却是被保护起来,不再对香客开放,更别说还想要去取它的菩提木了。 只是此刻…… 听灼华口中呓语这菩提木,再一想到灼华的这个情况,谢君南一时间也只能把心给紧绷起来,不知这菩提木对灼华的这个身体、对他如今的情况,可有帮助? 翌日,普光禅师特意过来看望灼华的时候,谢君南便提到了菩提木一事,普光禅师听后,只是微微摇头:“那菩提木于有缘之人,许还有几分用处,但对小施主却只是有害而无利的”。 话说到这里,谢君南便也明白过来了,那菩提木就像这相国寺的佛像一般,佛法正气过于强大,是灼华无法承受的东西,言于此,谢君南也不在想那菩提木的事,只是静静呆在这里,守在灼华的床边。 好在,如普光禅师所说,到了第三日后,灼华总算是有反应了,这次他不再像之前一样的突然呓语了,而是那眼珠转动几下之后,便缓缓睁开了眼。 还是那样模糊的一片,模糊的视野,只让灼华怔愣楞的,完全都分不清楚这里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不过……转眼时,发现那靠在床边的人,虽然依旧还是模糊的模样,不过灼华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人是谁。 眨眨眼,灼华深深了口气:“这里……由是哪啊?”。 谢君南猛然睁眼,见灼华眸光有些浑浊地盯着自己,急忙伸手将他的手给握住:“灼华?灼华你可是当真醒了?可能听到我说话了?可能看得见我了?”。 灼华先是楞了一下,而后再眨了眨眼,才发现之前一直模糊的视线,终于变得清晰起来:“你是……谢君南?”。 他不确定的口气,让谢君南心里猛然一绷,脸色当即就白了几分。 灼华并未看见,他撑起身来坐在床头,长长地呼了口气,又甩了甩头,似才彻底清晰过来。 “我方才……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到……”灼华拿手轻轻敲着额头:“我好像被困在小舅发府上了,哪都去不了,还有……”还有什么? :武家的人,来此作甚? :今日是灼华出殡之日,我……想来送他最后一程。 :言家的事,万俟修不会相助,不说灼华之事,便是以朝钢国本而论,万俟修不去落井下石,已是手下留情,你若还留在这里想要愚弄与他,也只是自讨苦吃而已,有这个功夫,倒不如回去在另想办法才是。 脑子里,那曾经听过的话骤然响起,当即就让灼华瞬间黑了脸色,双眼直直地盯着谢君南看:“你为什么要帮言子煦说话!”。 谢君南当即一怔,不过他却是微微睁大了眼,略显讶异地看着灼华。而灼华在话音出口之后,似才猛然反应过来,当下嘶了一声,又弯下-身躺了回去。 谢君南当即满是担忧:‘怎么了?可是哪又不好了?’。 灼华缩在床头,一幅可怜兮兮的样子:“头晕得厉害……”。 咕~~~ 肚子也饿得厉害! 听到灼华小腹传来的动静,就像是打雷一样,谢君南眼底顿时带了笑意:“那你先歇一会,我这便去让人那些素食过来,你先垫垫胃”。 灼华点头。 谢君南起身去吩咐的时候,还不往让桑吉去通知老太君他们,说是灼华醒了。 老太君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跟谢老夫人还在大雄宝殿那边念佛跪拜,听到吴嬷嬷的回报,两人明显都惊喜极了,不等身边的嬷嬷搀扶,这婆媳两人倒是相互扶起对方就要朝寮房那边回去。 而寮房里,灼华看谢君南的注意被转移之后,心里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只是……一想到自己刚才的样子,以及谢君南的那个反应,灼华就觉得心里的感觉怪怪的,有些快还有些烫。 端着下人送来素食,谢君南回到床边坐下,看灼华的脸色有些滚烫,不由得又伸手朝灼华的额头摸去:“可是有些发烧?”。 “嗯?”灼华懵了一下,等反应过来之后,也是急忙顺着谢君南的话点头:“应该是吧,从刚才就觉得有些热……”。 谢君南轻轻点头:“想来是你还未痊愈,来先吃点东西,一会盖着被褥再捂一下,若还不好,我再让人去请了普光禅师便是”。 一听要去请这高人,灼华哪里还敢再装下去,他甚至是有些发急:“不用!不用……我是说,不用去麻烦高僧了,我这只是小事,吃点东西便会好的”。 “你怕什么?”谢君南轻轻笑叹:“你可知,你之前突然昏迷,将大家都好生得给吓了一跳,若不是普光禅师及时赶来说你无事,怕是我早该要带着你立即返回山下去了”。 “普光禅师来过?”灼华心里一抖,一想到自己的情况格外特殊,他连脸色都跟着瞬间白了几分。 谢君南似知道他心里害怕何事,他抬手摸摸灼华的头,而后便勾着灼华的脖子,自己低头与灼华额头相贴着:“你昏迷不久,普光禅师就被寺里的小师傅给请过来了,大师说你身有邪物,因为是突然来了寺里,一时间受不住寺里的佛法正气,邪物消散,所以你才会昏迷不醒”。 灼华听着,明显一呆:“我身上?有邪物?”难道这个邪物不是自己么? 想到这里,灼华不由得伸手摸向手挽手的那串珠子。 谢君南发现了他的动作,不过却没说什么,他只是轻轻一叹,庆幸道:“还好,普光禅师来得及时,若非是他,你现在恐怕都……”话音顿了顿,谢君南忽而变得自责起来:“此事说来怪我,若是我当日听了你的话,不去瞻前顾后,你也不会如此了……”。 灼华昏厥那日,普光禅师所说的话,一直历历在耳,到现在想来,谢君南都还会觉得一身冷汗。 灼华与他靠得极近,他看着谢君南的眼底明显地倒影着自己的样子,灼华也不由得低柔了声音的道:“这事也不怪你,毕竟我……”。 “灼华!好孩子你可算是醒了!呃……”门外突然推门而入的人,在发现床边上谢君南与灼华那额头相抵的样子之后,明显微微一怔,而后淡定的转身又朝门外走去:“你们继续……”。 谢君南与灼华也是被吓得猛然分开,再听那人最后补的一句话,这二人的脸上都是一怔尴尬,尤其是灼华已经从耳根红到了脖子,整个人就像是煮熟的红蟹一样…… 他方才,居然完全都没发现自己与谢君南的那个模样已经……完全过界了…… 而谢君南他站在床边,看着灼华那样,眼底不由得带了几分笑意,不过…… “咳,太奶奶既然来了,又何必再出去?”谢君南冷静开口。 已经差点又跨出门去的老太君,当即又若无其事的返了回去,几个步子上前便到灼华的身边,睁大眼只将灼华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仍旧还是不太放心:“灼华,醒多久了?可还有那觉得不适的?”。 灼华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没什么大事,已经好多了,只是才刚醒来,不免还有些头晕眼花的”。 谢老夫人轻轻呼了口气:“无事就好,无事就好,你呀都昏迷了两三天了,此番突然醒来,必定是还有些许不适,不过也没关系,回头再好好休养几日便是了”。 灼华点头,他略带歉意地看着两位老人:“我昏迷的这期间,让祖母与太奶奶为我担忧了”。 “可不是啊……”老太君叹道:“你说这好好的人,突然就昏迷过去,可不吓人,别说我们了,四郎当时可冲动了,你都不知道他当时的那个脸色有多难看,见你不醒,竟是连一刻也耽误不得就想着要带你下山去,这臭小子!娶了媳妇儿就是不一样了,我还真就从没见过他什么时候这么焦急过了”。 这个话…… 灼华觉得,好不容易冷却了几分的脸颊,似乎又热了几分,不止如此,他感觉自己的耳朵,也烫得厉害,可偏偏,老太君的话也还没说完。 “你这三日里昏迷不醒,四郎就在这里守了你三日,谁劝他他都不肯去歇息,你瞧瞧,他眼睛都给熬红了”。 灼华就鬼使神差地依言抬头朝谢君南看去,这一看果真发现谢君南的眼里有明显的异常,这一发现,让灼华心里又是一绷,而更多的却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感动……满满地塞了整个心口! 谢君南垂眼看着灼华,见灼华的脸色似乎已经红得不能再红,他轻咳一声,忙开口解围:“太奶奶,你也莫一直打趣我跟灼华了,灼华才刚醒来不久,这三日又未曾吃过什么,方才我去给他拿了一些素食过来,若再不用,一会怕是要凉了”。 老太君连连点头:“说的是,说的是,那你好好照顾灼华,让他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再过来看他就是了”起身离开,老太君太不往继续打趣一声:“对了,四郎,灼华现在身体弱,你可得好好喂他用膳才是,别看灼华醒了,就跟着粗心大意的了,知不知道?”。 谢老夫人在一边听着,没忍住,拿帕子掩了嘴角轻笑。 谢君南告饶似的急忙朝老太君与谢老夫人深深作揖,那样子就像是在求放过似的。 待得两位老人离去,房门一关,屋里便又只剩下了他们二人,不过这次再朝谢君南看去时,灼华觉得好像四周的温度突然又热了不少…… 第76章 犯戒 房门关上, 屋中寂静,原本里让人暧昧不清的旖旎, 因为老太君的那一番话, 似乎是将所有的朦胧不清, 全都彻底戳了个干净,灼华心口慌着脸颊和耳朵都在烫着,可偏偏这喉咙就像是堵住了似得, 竟也说不出话来。 谢君南站在原地, 盯着他看了小片刻的时间,才突然开口:“这些素食放得久了便不好吃了, 你还是快些用了吧”。 灼华应了一声,往床边靠拢了些许,这才开始拿起筷子用膳,只是这心思也不知道怎么的,竟也都不在这素食上头, 大概……是因为谢君南在这里的缘故吧…… 想到这, 灼华不由得又想起了之前仿佛做梦似的, 所看见的那些东西,那么真实,真实的就像是在演绎着他上辈子亡故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一样…… 如果说, 那些事确实都是他当初死后所发生过的事情, 那么自己听到的那些事也都是真的了?而谢君南与小舅的关系, 也可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亲密了. 蹙蹙眉, 灼华抬头朝谢君南看去, 他突然开口,打破这诡异的寂静:“说起来,我以前只知道你跟我小舅是认识的,但好像也没听你说过你跟我小舅是如何认识的?”。 谢君南淡淡一笑,那恢复了正常的面容,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似的,他走到灼华身边坐下,满了被茶才道:“几年前,万俟修才刚去从军的时候,我便已经认识他了,只不过当时我是隐藏了身份混迹军中的主铺司官,他是才刚从军入伍的新人,不过因为饿他胆色出人,且武艺高强,故而在新兵营中有着不小的威望,起初之时我也是只听过他的名字而已,后来新兵营与军中老兵卯上了劲,两边分得挣个高下出来,却又不敢去打扰将军与元帅等人,便干脆寻了我来做他们中间的裁判,我也是因此才正式与你小舅认识了”。 灼华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啊……”。 谢君南抿唇一笑,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不过你小舅那人,自与我相识之后,却也没少给我捣腾麻烦,若不是他实在是个人才,我看元帅身边的左右两位将军连砍了他的心思都有了”。 灼华听得失笑,忍不住问:“我小舅当时都做了什么,竟让人如此恨他?”。 谢君南摇头轻笑:“你小舅啊,锋芒太盛,又从不收敛,有一年战事凶猛,连大皇子诸葛青都赶到了军中,你小舅不知他的身份,结果硬是把大皇子给阴了一道,这也罢了,偏生大皇子有多厌恶他,就有多欣赏他,两人在军中也是时长斗个没完,整个大军,除了元帅,恐怕便是你小舅最大,你说说,他一个新兵,得有多少人眼红他啊?”。 灼华听得一脸笑意,他甚至还觉得与有荣焉:“眼红也没有用,那都是我小舅的本事!”。 谢君南轻笑出声,不过想想又有些狐疑:“说起来,还不知道,万俟修既然是你小舅,那他为何确是复姓万俟,而不是与你母亲一样姓陈呢?”。 灼华扒着碗,吞了两口饭才说:“我小舅之所以跟我阿娘不是一个姓氏,是因为小舅在他小的时候,被外公他们过继出去了,后来那边发生瘟疫,村子里病死了很多的人,连小舅家里也有很多人都相继过世了,只剩下小舅跟他那个名义上的弟弟活了下来,我记得阿娘说过,他们当时都是被什么高人给救走了,所以小舅才会学了那样厉害的一身本事”。 谢君南幽幽点头:“这个事,我到是不曾听万俟修说过”。 灼华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道:“这种事,一般没有人问的话,也是不可能会自己说的吧?”。 “也是……”想了想,谢君南又问:“那你小舅的那个弟弟呢?他人在哪?”。 灼华耸肩:“以前听小舅提过,说他一直都在山上,大概是学艺不精,所以才没有跟着小舅一块去从军的吧,反正我也没见过他”。 点点头,谢君南又寻了旁的话问过灼华,似乎只要有话题可说,灼华也就不会再觉得尴尬,不知不觉的到是将素食用了不少,只是这身体许是之前大亏过了,此刻醒来不久,才用了膳,灼华便又昏昏欲睡地倒了下去。 谢君南也未离开,他只是坐在床边,指尖撩过灼华额头的碎发,看他脸色红润睡相香甜,这才轻轻一叹,起身离了房间。 灼华无恙的消息,让整个谢家的人全都松了口气,得知灼华无事,谢家府中的那些少爷小姐,一个个该怎么玩的就去怎么玩了,这其中当属三房谢江与谢蓝氏的那个女儿玩得最疯。 她不像其他妹妹那样,去赏景观花,反而是对着相国寺的武僧极有兴趣,为了讨教,她甚至是不喜换了男装,缠了裹胸,将自己装扮成了江湖侠客的模样,日日跑去跟寺里的武僧切磋武艺,结果……身份暴露的同时,她还意外收得了一朵烂桃花。 有个不知是哪户人家的小姐,对这红叶假扮的侠客芳心暗许,正满寺庙的打听这侠客的踪迹。好死不死这事偏生戳到了谢老夫人耳中,红叶明知要死,却偏偏还死猪不怕开水烫地逮了红儿跟谢琼,就跑去相国寺的后山打山鸡!!! 灼华听着谢思颜来这里憋不住笑意地说起这些事时,整个人明显都呆住了,他觉得……红叶这个大小姐,真的是他刷新自己对这些女人的认识了! 谢君南坐在桌边,听着谢思颜的那些话也是禁不住微微摇头,只是再看灼华的时候,见他面色微微出神,谢君南眼睑一闪,忽而问他:“你可是也想去后山走走?”。 灼华双眼一亮,刚想答应,可是不知想起什么,他眼神又暗了几分:“我的身体,怕是……不合适去吧?”。 “无妨”谢君南朝他走近:“前两日我已经问过普光禅师了,禅师说了,若你只是在后山哪里活动也不打紧”。 灼华整个人猛地一亮:“真的!”。 谢君南不语,只抓了灼华的手,将他从床上拉起,还瞬间拿了挂在架子上的披风给灼华披上:“我们去后山抓鱼,烤鱼吃去”。 谢思颜站在一边,骤然间了哥哥嫂嫂这亲昵的样子,不由得红了面颊,急忙背过身去,而灼华刚听得一脸馋相,可是想了想又觉得似乎不太好。 “这里可是相国寺,在这里杀生,这……”灼华略微担忧,怕这会对佛祖不敬。 谢君南只是淡淡一笑:“我们在后山抓鱼,不算在寺里杀生,再说吃完之后,收拾好了,再回来,便不算对佛祖不敬,有句话不是说了吗?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只要心中有佛,何惧与酒肉穿肠?”。 灼华觉得……谢君南说的好有道理! 但灼华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担忧,总是怕他们还没来得及收尾,就会被寺里的和尚给发现了,不过…… 等灼华跟着谢思颜与谢君南到了后山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担忧完全就是多余的! 因为! 红叶已经带着红儿跟谢琼他们两个,躲在这里都在烤山鸡吃了!而且!还是第二只! 灼华:“……”。 谢君南:“噗”。 眼前的情况,明显让灼华有些无言以对,但那穿着一身男装,梳着马尾的毫无半点女人气质的红叶,灼华真是不知自己此刻该是什么心情。 红叶毫无所觉,他甚至是朝灼华跑去,将刚刚撕下的鸡腿塞给灼华手里:“啃个鸡腿!补充一些营养,天天在寺里吃些清汤寡水的东西,我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 灼华:“!!!”。 姑娘!你确定你这用词没有问题么? 谢君南轻咳一声:“愈发没有规矩了,什么话都敢乱说”。 红叶反应过来,她抓头嘿嘿一笑:“我说顺嘴了,以后注意,不过你们到底吃不吃?”。 “当然要吃啦!怎么能不吃啊!”谢思颜面色一笑,直接朝着前头那开放在火架子上的山鸡跑起。 灼华站在原地,他看了看手里这黄油亮亮,香味四溢的鸡腿,终于还是没有忍住,直接张口咬了一口! 果然好香! 原本就有些虚弱的他,在这相国寺里连着吃了几天的素食,此刻一口咬在这鸡腿上头,顿时只觉得整个人似乎才真正活了一样! 红叶见他这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拉过灼华,就将他朝着前头拽去,至于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说法,早不知被红儿扔到那个爪哇国去了。 有了他们三人的加入,这偷鸡摸狗烤鱼吃的行径,似乎更热闹了,怕灼华吃不饱,谢君南还挽了裤脚去后山的溪里捞了几条大肥鱼出来,结果这鱼还没吃上,他们就被寺里的小和尚给发现了,顿时一个个给吓的四处逃串,忙找地方藏匿起来。 巡视后山的小和尚似乎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当他看见那还在火架子烤得半生不熟的鱼,跟一地的鸡骨头时,一张白净的脸顿时气得发红,小和尚盛怒,叫了身边的几个师兄弟分开去找这胆大包天的人! 灼华与谢君南藏在石壁之后,石壁洞口有藤蔓遮挡,到是给他们形成了个天然的屏障,那边的小和尚拿着木棍找到这边来的时候,谢君南箍着灼华的腰,带着他又往里面藏了几分,顿时间,两人的身体紧紧挨着,密得几乎都不透半点的风,可灼华也不敢乱动,他看着藤蔓后那若隐若现的小和尚从他们面前走过,更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扭了头将自己藏到谢君南的怀里,似深怕被人看见了一样。 好半响,那边的小和尚似乎有了什么发现,有人招呼一声,顿时几个人就蜂拥着跑了开去,他们走了,灼华这才抬起头来大口大口的喘息,等缓过来后,灼华才被眼前的事物给惊得呆住了。 他眼前,看见的,是谢君南胸前的衣襟,衣领处甚至还绣着卷云纹样,不止如此,他此刻与谢君南也是躲在这里,彼此间都紧紧地贴拢合并成了一个。 这…… 灼华脑子轰了一下,整个人感觉似要染了起来,而不等他抬头,下颚却突然被人轻轻捏住微微上挑,再然后……再然后除了唇上传来的温热,旁的事灼华全都不知道了…… 第77章 表心 山壁之中, 藤蔓遮掩,两人躲避的身影紧紧合并成了一个, 不知是不是因为靠得太近, 原本该是微凉的空气, 突然就变得有些炙热,可是更炙热的是……那突然被人贴上的唇……… 似被什么东西灼烫了一下,让灼华整个呆住…… 谢君南看灼华呆住, 他眼底笑意顿现, 才松开灼华看向外头:“外头已经没人了,想来那些师傅都已经走了, 我们也还是快些回去吧”。 灼华还没回神,谢君南便将他拉起,朝外头快步走去,至此灼华才回过神来,可是……却也红透了整个脸颊,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们两人倒是匆匆走了, 可那些搜寻无果的小和尚却又返了回来, 大概是因为一无所获的关系,几个小和尚十分愤怒,最后就干脆带着那些证据去回禀监寺, 此时谢老夫人与老太君正在监寺这里说着即将告别的话, 刚说了个开头, 几个小和尚就怒气冲冲地跑了过来。 监寺微微蹙眉:“发生何事?”。 其中一个小和尚似乎气的脸都白了, 被身后几人一个推搡, 他反到大步上前,行礼便道:“回禀监寺,我等几人在后山巡视之时,发现后山有人在河边杀生,那碎小的骨头撒了一地,还有火上烤了半熟的好几条鱼!”。 不知怎么的,谢老夫人一听这个,就忍不住眉头突突地跳。 监寺也是下意识地朝谢老夫人与老太君看去,显然监寺是想起了之前红叶干出来的那些事了。 老太君稳坐如松,面监寺的目光,她只是坦然而又略带疑惑的看了过去,一时间反到弄得监寺也不敢在心里枉自认定,此事就是红叶所为。 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监寺请叹:“想来,可能是哪位香客家中年幼的孩子过于淘气,你们且在后山再仔细找找,后山那么大,可莫要让他们迷路了才是,待寻到了他们,你等也好好与那些孩子说个明白才是”。 一听这是可能是不懂事的孩子干出来的,几个小和尚的面色当即就缓了几分。 “弟子明白,弟子谨记”。 朝监寺行礼只后,几个小和尚又转身离开。 监寺底底一叹又朝老夫人与老太君看去:“几位施主既然已经决定要走,那贫僧在这便先恭送施主了”。 老太君回礼:“监寺不必客气,此番我等在此也烦扰多日,待的下次再来,定要再好好多多住上几日”。 监寺淡淡一笑:“届时比让弟子们好生恭迎”。 从当日灼华昏厥,谢府众人在这相国寺也是住了将近半月之久,若不是担心灼华如今的身体,受不住这相国寺膳食过素,老太君也想再多住几日,,只是最终为了灼华还是作罢。 普光禅师这两日也有事情,除了那最初两日现过身外,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便是有话,也只是让他座下的小沙弥传递口信或者是转交信笺。 出来几日,终于到了要打道回府的时候,一个个的都像是又活了一样,恨不得立即插上翅膀赶紧飞了,实在是……这日日素食,当真是寡淡得让人喂里冒酸,而灼华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猝不及防的作呕了。 偏生灼华作呕时又是在老太君的跟前,陪着老太君在用早膳,他这反应一出,老太君先是一怔,而后脸上瞬间带了欢喜至极的笑意。 灼华面色有些尴尬,他抓抓头:“让太奶奶见笑了”。 老太君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这有什么好见笑的?害喜恶心这都是正常,只是恐怕是要辛苦你几个月了”。 灼华面上微微一呆,转而朝身边的谢君南看去:“害喜……?”。 谢君南起先也是一怔,可是过后才反应过来,他轻咳一声,偏头贴近灼华的耳边说道:“一般孕者,受孕之后都会害喜,反胃恶心只是其中一向,只是有些人害喜的反应出现的迟早不一而已”。 所以…… 灼华明白过来了,不过他可没有脸红,他脸色甚至有些微微发青! 他差点忘记这个假怀孕的事还没处理!当下灼华不由得微微蹙眉,眸光微凉地盯着谢君南看,而谢君南却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并不知道灼华此刻所想一般。 老太君不知这两人的事,她依旧笑呵呵地盯着灼华,甚至还慈爱地拉起灼华的手拍了拍:“你呀,现在开始害喜了,以后可能还会想吃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再不就是性子可能也会有些变化,不过这都是正常的不打紧”。 灼华听得嘴角抽搐。 老太君扭头,眸光瞬间冷下:“臭小子!我可警告你!灼华想做什么你可不许拦着,他就是想要捶你,你也得给我受着!总之一句话,不许你欺负了灼华!”。 谢君南急忙应道:“太奶奶,看您这话,我疼他爱他都来不及,哪里还会舍得欺负他?”。 这个话…… 灼华瞬间红了脸,他腮帮子不由得微微鼓胀了起来! 谢君南是故意这么说的!一定是的! 两人离开老太君的寮房时,回廊下,谢君南牵着灼华的手,两人并肩缓缓而行,那如胶似漆的模样,直逗着或远或近的香客,看得羡慕而又面红,最后也都只是纷纷绕了开去,生怕被他们二人这恩爱的样子给憋了一嗓子似的。 灼华跟在谢君南的身边,他垂眼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却不由得有些出神,,虽然知道有的东西已经变质了,可是灼华……他总觉得心口里,有什么话就要脱口而出了,却又不知怎的硬生生地又被自己压着了。 两人的身后,十步之遥跟着的是程嬷嬷与王冬、及那些奉命保护灼华安全的侍卫,为了避免打扰到他们两人,每次在谢君南陪着灼华的时候,程嬷嬷总是带着众人下意识地拉开了与他们的距离,不过此刻一瞧这两位主子的样子,连程嬷嬷的眼底都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笑意,到底是老太君最中意的孙儿,虽然婚事被耽误了多年,但如今看着他夫妻美满的样子,程嬷嬷也不由得替老太君感到高兴。 而灼华与谢君南…… 两人回了寮房之后,见寮房里有旁的婢子正在收拾东西,谢君南略一挥手,便让他们全都退了下去,王冬跟到门边,眼珠一转,就机灵地上前顺手帮他们将房门关上,弄得灼华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眼睁睁看着房门关上,突然就有种羊入虎口的错觉…… “可是想逃了?”身后,大老虎突然贴近灼华身边,他声音低低带着特有的气质,像是才刚揭封的陈酒,香醇动人。 可是……灼华却听得浑身寒毛直立,他突然想起早上在后山石壁洞岩中,谢君南按个如若蜻蜓点水的一吻…… 咽咽唾沫,灼华企图拉开房门:“我突然想起红儿好像有事找我,我……”。 嘭——! 一只大手从灼华的耳边穿过,重重拍到门上,绝了灼华想来开门的心思,灼华听得心里一抖,不由得悄悄抬眼看了看,也不知怎的,那撑在门上本该是修长的五指,瞬间就在灼华的眼中化成了——狼爪…… “红儿此刻应当是与谢琼一块都在红叶那处,一时半会想来也记不得”谢君南话音底底,虽然十分温柔,却还是带了几分迫人的严肃:“不过眼下我到是有另一件事想要与你说个明白”。 “哈哈……哈哈……我们之间都不是都挺明白的吗……”。 “莫要装傻充愣了”谢君南打断灼华的声音:“你知道我要说的是何事”。 怦怦……怦怦……怦怦……! 灼华突然听到敲鼓的声音,而且这声音还越来越响,响得让灼华忍不住抬手按住了胸口,好像是生怕身后的人听到了这动静似的。 谢君南立于灼华的身后,他看灼华这鸵鸟似的模样,暗暗呼了口气,调整心绪之后,又低柔的道:“方才,我在太奶奶那里说的那句话,并非做戏,而是我心里一直都想说的话,你呢?”谢君南去抓灼华的手臂,再问出的口的话,却显得有些小心:“我心里有你,你心里可是……也有我的?”。 “没……没有!”明明就是想要否决,可是灼华都没发现自己话音里面的磕磕绊绊:“我心里怎么可能有你呢,哈哈,你别……嗯,你别想太对了,对的,我跟你成亲就是为了报答你之前救过我,跟我二哥的事,所以我才答应你,帮你解围的……对的就是这样,哈哈……”这话越说越干,尤其是那最好的笑声,简直就是欲盖弥彰。 谢君南听着,也不恼怒,他只是微微眯眼,而后再灼华正狐疑着他怎么没动静的时候,谢君南突然一个用力,将灼华翻过身抵触的门板上头…… 灼华大惊,下意识地仰头一看,却…… “唔!”被堵了呼吸。 那一瞬,灼华骤然睁大了眼。 不同于之前那个蜻蜓一点的吻,这一次,灼华却是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处谢君南的舌尖撬开牙关直接探了进去地翻搅。 五指用力,灼华惊得想要将人推开,结果谢君南却将他按得愈发用力,他甚至是不给灼华闪躲的机会,就追着灼华缠着他的唇舌一处处地攻城略地,灼华被他逼得无法,只觉得自己像是要窒息了一般,鼻腔里顿时不由得发出的低低腻腻的声音,一声声软绵绵的像是没了力气一样,谢君南听着心里顿时只觉得犹如被猫抓过,阳得厉害,可是未免当真吓着灼华,谢君南却也不敢太过,好一会了,灼华实在憋不住一个劲地拍打着谢君南的肩膀,这才终于被谢君南松开,不过被松开的第一时间,灼华并不是急忙将人推开,而是大口大口的呼吸,显然是……刚才被憋坏了。 噗…… 谢君南看得心里失笑,面上也有几分抑制不住,只是看着灼华这被憋红了脸的样子,还在一个劲一个劲的喘息,谢君南又朝他靠近几分,话音底底像是带了蛊惑一般。 “用鼻子呼吸”。 “嗯……唔……”唇再次被贴上了,却不像之前那样的让人招架不住,灼华起先还有些懵,不过一想到方才谢君南的话,他便也跟着施展调整,这才总算是没把自己给憋坏了,不过……被谢君南抵触在门上的他,好像忘了一个什么重要的事? 而这遗忘的结果就是,回去的时候,灼华刚一出了寮房的院门,就被红儿跟谢琼齐齐盯着他唇看! “怎么了?”灼华神色呆愣。 谢琼面色微微一红,忙低头转身先跑了。 红儿眨了眨眼,还朝灼华走近:“三哥,你是不是辣椒吃多啊?怎么你的嘴又红又肿的啊?”。 灼华:“…………”闭嘴!!!!!!! 第78章 遇到 离开相国寺的时候, 灼华都还有些心有余悸,谢君南为了避免他再与寺库的佛像撞上或者是出了什么事情, 在禀告过老太君后, 便特意带着灼华绕了小路, 先去了马车里面,一直到马车摇摇晃晃启程朝着山下去了,灼华一直悬着的心这才彻底放了下来。 谢君南坐他对面, 看他这个劫后余生的模样, 眼底不由得带几分笑意,他抬手在灼华的鼻尖轻轻一刮:“你放心, 普光禅师说过了,以后你只要不去那些大寺大庙便无恙了”。 灼华听得心里一绷,再朝谢君南看去的时候,不由得有些狐疑:“普光禅师难道……便只说了这些?旁的……便再没有了吗?”。 谢君南面色狐疑:“旁的?旁的还有什么?”。 灼华正欲说话,可话到唇边, 灼华又咽了下去, 他扭头看向窗外, 指尖下意识撩拨着手腕上的珠串。 旁的?旁的东西便是普光禅师有没有说我自己是“已死之人”有没有说我自己是“死后复生之人”可是这些惊悚话灼华怎么问得出来?他盯着窗外下意识地抿起了唇,眼底的眼色有些郁郁。 谢君南眼睑一垂,底下幽色闪过, 似乎已经知道灼华突然为何闭口不言, 他心里轻轻一叹, 却是忽而抬手在灼华头上拍了一下:“普光禅师都已经说了, 你没事了, 你还在忧心何事?若是担心你身上招惹的邪祟,也不必,想来当初大门前被那大佛如此一照,邪祟早已殆尽了”。 灼华眼珠一转,他顺势点头,算是应了谢君南的话:“我也只是担心日后再出事端,不过听你所言即是真的,那我也不再忧心了”。 谢君南直接按着他的头,用力揉了一把。 而灼华,他被谢君南这么一弄,早前的忧心忡忡瞬间都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胸满心的尴尬,不过这阵尴尬并未持续的太久,整个马车猛然一震摇晃,惊的谢君南急忙伸手接住灼华。 “怎么了回事?”灼华被惊得轻呼一声。 谢君南看他无恙,这才扭头阴霾了脸推开车门:“发生了何事?”。 驾车的小厮急忙回道:“四少爷,前头的马车不知怎的突然就停了,弄得我们险些撞了过去”。 谢君南闻声,扭头朝前头看去:“桑吉,派人去前头看看是怎么回事,不要惊扰到了老太君他们”。 桑吉应是,一面吩咐随在马车旁的其余下人去回禀其他的主子,一面派人上去查看。 灼华坐在车里,他微微一个歪头,便也看见了前头几步之遥的马车,就这么横在路中,围拢在马车周边的一众家奴,似乎用尽了办法,也未能让那马车移动分毫,虽不知那是谁家马车,但看那马车的宽大,想来也非是一般人家。 灼华皱眉,心里不由得暗暗狐疑。 桑吉派去的人此刻忽而回来,在桑吉耳边嘀咕了几句,才听桑吉转而朝他们回禀:“公子,前头是武櫂,武大人府上的马车,因马车车轮不知因何裂了,又无法修补,故而便将马车滞留在了这里”。 武櫂二字听得灼华眼色一闪,脱口就问:“那车上的人,可是武櫂?”。 桑吉摇头:“车上的人,并非武櫂,而是武櫂的那个男妾言子洵,以及武家的小少爷,武文思”。 武思文灼华知道,这是武櫂正妻武王氏的幼子,算起来今年也不过才十三四,因被武王氏保护及好,所以心境也有些纯白,与言子洵关系也算不错,却是因此反而总是惹来武王氏的责骂,现在想来,上辈子在武家的时候,武王氏越是看不顺的,越是可以刁难的,言子洵都会对他们极好,简直就像是掏心掏肺了一样…… 灼华暗自想着事情,马车外头桑吉忽而蹙眉,又低声询问:“公子,那武家的言主子,派人来问,可否搭成我们的马车”。 谢君南听着,并不立即回话,只是转眼看向灼华:“你想让他来吗?”。 灼华微微一怔:“这种事何故问我?难道不是应该先询问了太奶奶吗?”。 谢君南抿唇一笑:“你若是不想让他们搭这个顺风车,我有得是办法赶他们下去”这口气,简直就护犊子极了! 灼华心里却是听得一暖,虽然……在听到言子洵的名字时,灼华还是心里猛然绷了一下,可是而后再仔细一想……他与言子洵的那些纠葛,都是在自己上辈子的事里,只在自己的记忆里,谢家无人知晓,而此时,这一世的事情变化太大,尤其是谢君南与武临清还没到上辈子那种决裂的地步,灼华也不敢将自己对言子洵在恨意表现太过,深怕引起怀疑而解释不清…… 暗暗呼了口气,灼华紧了紧自己衣袖下的手:“既然是求到了你的这里,那你不管也总是不好的,更何况这武櫂与大伯好歹也是同朝为官,怎么能就因我一言而拒人千里之外?再说了、我与他原本也无什么过节”。 谢君南听着,眸色沉了几分,他幽幽点头,只把话说的格外理所当然:“我知道,你跟他没有过节,不过只是我看他有些不入眼罢了”。 灼华明显一怔:“不入眼?你不是还与武临清交情不错吗?”。 谢君南对此只是抿唇一笑:“此一时彼一时”。 灼华又懵了一下,不过想了想,灼华还是道了:“算了,若是当真拒了,以后也不知会不会又生出什么事来,毕竟你跟大伯与那武櫂也是同朝为官,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且左右我与他也无什么过节”当然只是眼下并无过节而已。 灼华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 谢君南垂眼,看着灼华在衣袖里握紧的手,他轻轻蹙眉,正要拒绝,便听灼华忽而又说:“便带他们一程吧”。 谢君南抬眼看向灼华。 灼华似乎已经调整过来:“我也该要学学,你们常说的容人之量了”。 谢君南明显一怔,他看着灼华这个样子,脑子里忽而就想起几日前灼华醒来,看着自己问的那话。 :你为什么要帮言子煦说话! 那样的质问,与满脸的阴鸷,说他与言子洵之间完全没有恩怨,谢君南根本不信,而这恩怨……谢君南眯眼,他心里暗暗猜测,那些恩怨必定是在灼华“已死”之前的事。 拍拍灼华的肩膀,谢君南只道:“放心吧,这次有我”。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却让灼华心里一震,连看着谢君南的眼都微微睁大了几分。他盯着谢君南看,脑子不由得暗暗自问,谢君南这话……是何意思? 谢君南扭头看向桑吉:“你去让他们过来吧”。 桑吉应是,转身便走。 灼华坐在原地,见着外头那众人之后的言子洵扭头朝这边看来,他心里顿时不由得微微一紧。 果然……还是无法做好心如止水。 小片刻,言子洵带着武思文朝着他们这边过来,谢君南将灼华拉到身边,面色温和地朝言子洵打了一声招呼,言子洵立于车旁,还带着身边的孩子朝他作揖:“此番当真是多谢四郎了,幸好遇见你,若不然这一路,恐怕也要耽误到天黑了”。 谢君南只和煦一笑:“言先生言重了,眼下时辰将晚,言先生还是快些上车才是”。 言子洵微微俯身,领着身边的武思文钻上了马车。 宽大的马车里面,因为突然多了两人的关系,而瞬间变得狭小了些许,灼华心里有些蹙眉,不过他也只是垂了眼并不说话。 几人才刚坐了稳当,外头又有小厮的声音传来:“四少爷,老太君差遣奴才过来问问,是否已经安顿好了,能否启程了?”。 谢君南扭头看向窗外:“你去回禀太奶奶,我们可以启程了”。 那小厮应是,又急忙转身回去禀报。 不一会,马车缓缓摇晃了起来,外头马蹄哒哒与车轮轱辘的声响,像是乱鼓一样,一直在扰乱着灼华的心神。 言子洵坐在两人对面,眸光看向灼华,淡淡一笑:“数日再见,四少夫人似乎清减了不少”。 灼华眸色一闪,衣袖里指尖下意识地掐了起来:“倒也还好,我这人一向如此,稍有不适便很容易清减下来,不过三五几日,便又能恢复原样了”。 言子洵似乎颇为意外:“四少夫人之前莫不成是病了?”。 谢君南代灼华回道:“不过便是一点小事,也无大碍”。 言子洵点头:“如今时节正冷,四少夫人还是应该好好注意身体才是,看四少夫人身体如此单薄,又容易清减,更是得仔细小心才是”。 灼华抿了抿唇,他盯着言子洵看,脑子里不知怎的,忽而就想起了当初自己被武老夫人命人杖打,而这言子洵却高高在上一脸冷漠的样子…… 这人的伪装,怎么就能到了这种真假难辨的地步? 微微垂眼,灼华敛去眼底几乎快要遮盖不住的光芒:“看到言先生与武小少爷这般亲昵,到是叫我突然想起了一桩旧事”。 突然被人点了名字,武思文狐疑地朝灼华看去。 谢君南则直接捏了捏灼华的手,问他:“是何旧事?说来听听?”。 灼华努力稳住心神,似玩笑一般地道:“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有一户婶婶家里,有一对妯娌,在同年受孕也是在同年生子,只不过不巧的是,哥哥家的长子一出生就备受宠爱,而弟弟家的孩子,却是一出生就夭折了,后来弟弟一家都对哥哥的长子疼爱有加,简直可以说是视如亲子,起先这两家人还因此关系十分亲密,可是后来才叫哥哥他们发现,事情原来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这话…… 言子洵听着眸色一闪,心里顿时便觉得灼华这话像是意有所指,却不知灼华说了这事目的为何。 谢君南虽然不明灼华用意,但也知道灼华不会突然提及这些不相关的事,不过……他还是笑了笑,只当玩笑似的追问:“那事情的原本,是如何的?”。 灼华扭头看他,说得颇有些天真无邪:“事情的原本,其实是当年夭折的孩子才是哥哥家的长子,而弟弟的孩子,则被他们偷龙转凤给了哥哥一家抚养,就是为了等孩子将来长大,能够顺利某了哥哥的家产”。 !!! 如果说……言子洵之前还不明灼华说起这个意义何在,那此刻,言子洵却是瞬间明白,只是他的衣袖之下,指尖微紧,除了谢君南,马车里的灼华与武思文皆是全然不知…… 第79章 故意 大户人家, 最不缺的便是那些腌脏的事,为了争宠、争权、争地、争位, 有什么样的手段是使用不出来的, 可是这些手段, 在很多时候的情况下,都是被关在屋里,能遮尽量遮住, 更合论是偷龙转凤这样的事情, 如今这事毫无征兆地被灼华当闲话一般地说了出来,言子洵的心里当即就不由得紧了几分, 而他身边坐着的武思文则只是微微蹙眉,略带狐疑的问:“这种事还能偷得了吗?旁人也就罢了,难到做母亲的,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吗?”。 谢君南淡淡一笑:“刚出生的孩子过于幼小,不仔细哪这么容易能看得出个什么名堂, 而且孩子才刚出世的时候, 一个见到的也并非生母, 而是产婆与接生时的婢子等人”。 武思文幽幽点头,那小模样满是严肃显然是有些不可置信。 袖子里紧收的五指再次松开,言子洵面色依旧一片温和:“这种事, 说来若只是在一般人的家中, 若要发生也并非没有可能, 但若是那些高门大户当中, 却不可能”。 “哦?”灼华一脸不解地看他。 言子洵续道:“高门大户之中, 身份越是贵重之人,在产期当日的安排越是严谨,甚至除亲信而不用,所以这种事,断不会发生在高门大户之中”。 “哦,那就希望如此吧”灼华说的模棱两可。 言子洵眼睑微垂,脸上虽然带着几分笑意,不过那眼睑下的眸色却是异色幽幽。 武思文微微蹙眉,小片刻才忽而反应过来:“不过……你方才说起的这事,与我跟言爹爹有何关系?”。 灼华还没回答,言子洵反而一笑:“他不过便是随便说说,你怎得还反而往心里去了?”。 “是啊,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灼华点头:“我会突然想起这个,也只是觉得你跟言先生的感情真好,所以一时想得远了一些”。 “哦……”武思文呐呐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了进去。 言子洵微微摇头,再次转眼朝谢君南看去:“说来你与临清也是多年的交情,如今你成亲了,他反而却不能到场,着实有些惋惜了”。 灼华嘴角的笑意微微一裂。 武临清倘若在这里的话,只怕那场婚事也早都被搅浑了。 “无妨,来日待临清成亲之日,我也可以前去讨杯喜酒”谢君南淡淡一笑:“只怕到时候,临清会不欢迎我了”。 “怎会?”言子洵笑道:“你与他多年交情,你若是能来他必定高兴得很,怎么可能还会不欢迎你?”。 谢君南只是抿唇,但笑不语。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朝着京城行驶而去。 黄昏时,众人入了京城,言子洵看着窗外逐渐入了眼中的街市,变得愈发热闹,他淡淡一笑,朝谢君南与灼华道:“前头街市将我与思文放下便好,过了前头我与思文步行几步,便到了”。 谢君南也不推辞,只点头应了声好。 马车缓缓停下,言子洵带着武思文刚下了马车,灼华看着他们的背影微微眯眼,不知是想起什么,忽而趴在窗口朝言子洵喊了一声:“言先生,快年下了,墙下的紫兰金也快开花了,先生可好多加小心才是”。 一句话让言子洵才刚朝谢君南作揖的身影猛然一僵。 灼华似无所觉,他话音落下,便伸手关了窗户,也不管外头的言子洵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谢君南眸色一闪,关了车门,在马车才刚缓缓行驶起来之后,便狐疑地问灼华:“这紫兰金是为何物?”。 灼华一怔,而后轻咳一声:“紫兰金就是紫兰金,一种长在墙角的花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 谢君南深深看他,而后抿唇一笑,也不在多问。 回到尚书府的门前,吴嬷嬷搀扶着老太君先回了院子,谢君南也带着灼华回了风雅园,因为担心灼华这一路回来身体会受不住,老太君前脚才刚进门,转头就吩咐了吴嬷嬷让周康去风雅园给灼华把脉看看脉象。 灼华与谢君南的事,全靠了周康的周全,才蒙混过了众人,此刻再看周康,灼华心里一时间也有些尴尬,只不过碍于程嬷嬷与王冬也在这里,灼华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老实地将手腕递了过去,而后一双眼就直勾勾地盯着周康。 谢君南坐在一边,原本正在呷茶,冷不防地一抬头,见了灼华那个样子,他当即微微蹙眉,大步朝两人身边走近:“灼华身体如何?”。 灼华闻声,扭头看他。 周康微微蹙眉:“身体有明显的亏损,脉象微弱,这是怎么回事?”。 灼华微讶,他其实……都没觉得身体有哪不好的…… 谢君南也是拧眉:“他刚到相国寺时,便曾昏睡过几日,想来当时那几日亏损了身体”。 “原来如此……”周康点点头:“到也不打紧,好好调养个几日,便也无事了”。 灼华只是点头,那呆愣愣的样子仿佛周康说的事与自己身体全无关系似的。 谢君南看得有些失笑,他在灼华头上拍了拍,又对周康叮嘱:“既然灼华并无大碍,那太奶奶那里,你且看着回了吧,只莫要再让太奶奶担忧便是”。 周康点头:“四少放心,我知道的”顿了顿周康又说:“一会我会让人送了药膳的方子过来,四少只需吩咐人做了便是”交代完了,周康朝谢君南作揖之后,便背着药箱走了。 谢君南扭头朝程嬷嬷看去:“嬷嬷还是带人去将小厨房再清理清理吧,免得底下的奴才这几日因为主子不在,便偷懒懈怠了”。 程嬷嬷俯身应是,便开门出去,她听到了周康方才的话,虽然心里也惊了一下,不过后听周康说了无恙,才又放心了些许,想到老太君对灼华的重视,程嬷嬷也还是觉得这小厨房的事自己亲自去盯一盯才好。 程嬷嬷走了,谢君南一个挥手,也让屋里的其他人全都退下,灼华身子一软,往软塌上头一趟,就忍不住抱怨:“这种日子到底还要多久才是个头啊”。 谢君南微微狐疑:“怎么了?”。 灼华懒洋洋的睨着他:“你到底想到其他的办法没有?这个肚子的事,究竟如何处理?”。 明白过来,谢君南微微一哂,他走到灼华身边坐下抬手轻轻拍着灼华的肚子:“不若……”。 灼华瞳孔一收:“别想让我假戏真做!关键这个也做不来!”。 噗…… 明明就是拒绝的话,可是这话听在谢君南的耳中,却让他忍不住失笑,而灼华眼见谢君南突然笑了,他微微一怔眨眨眼后才反应过来,可是却忍不住染红了面颊。 谢君南见此,顿时更是忍俊不禁,不过为了避免惹恼灼华,谢君南也不敢过于放肆,毕竟这人终究还是没彻底拐到手,所以……还是收敛一下比较好。 尚书府中,谢君南到是有这个觉悟,而武家里,言子洵却被灼华的话给扰得有些心绪不宁。 窗台前,言子洵穿着狐裘,手里捧着汤婆子,他眸光远眺,怔愣楞地盯着前头院子里的海棠花,指尖下意识地摩擦着汤婆子,言子洵眉宇轻拧,眼底全是一片不解之色。 紫金花这样的事,武家阖府上下全都无人知道,而灼华一个外人,怎会无缘无故地域自己提起紫金花的事来?他这什么意思? 言子洵想不明白,怎么想都不明白,紫金花的事既然无人知道,那便不可能会是谢君南告诉他的,那他……究竟为何会提起?还是……只是偶然而已? 言子洵想不明白,而一边武思文却将今日的事一字不落地说给了武王氏。 武王氏乃是武櫂的正妻,与武櫂多年的夫妻情分,虽然比不得言子洵在武櫂心中的地位,但在武家也是举足轻重,武王氏手腕狠辣,管着整个武家的中馈,府中除了两个庶女,便只有武临清与武思文及他大哥三个嫡子,眼下骤然听了武思文的话,武王氏一时间也有些狐疑:“那谢家的四少夫人当真是如此说的?”。 武思文老实点头:“当时在马车上,那四少夫人确实是这么说”抓抓头,武思文又说:“我当时听着还惊愕了一下,不过后来听言爹爹说,产期的时候房里安排的人一般都是亲信,只有那些小老百姓的家里才有可能发生这种事情,所以也就没有多想了”虽然没有多想,不过回来见了武王氏,武思文还是么忍住,直接将今日听到的话当了笑话说给武王氏听,却没想到武王氏居然是这样的反应。 垂了眼,武王氏微微蹙眉,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 武思文看她忽而不语,不由得有些狐疑:“娘,您在想什么呢?”。 武王氏骤然回身,笑了笑,她抬起手,指尖怜爱地摸过武思文的头:“除了想你,我还能想些什么?”。 武思文眨眨眼:“好端端的,娘想我作何?我不就在这里吗?”。 “还说”武王氏轻叹:“你偷偷跟着言子洵去了相国寺,也不与我通报一声,害得我这两日为你担惊受怕,深怕你是在外头闯了什么祸事,结果你个小没良心的,到是在外头玩得不亦乐乎,我看呐,等你爹回来了,我还是该与他好好说道说道你的事了,你大哥如今被贬黜在外,也不知几时才能回来,你二哥现在也在陶成那边,这家里如今就剩下你个少爷,你若再如此不务正业,将来岂不是得歪着长了?”。 武思文急忙解释:“我没有歪着长,我之前会跟着言爹爹去相国寺,也是因为听说相国寺来了个高人,想去看看,再帮娘跟爹求个平安的,真不是只为了去玩的”。 武王氏佯怒:“那高人你可见到了?求平安的话,可带了平安符回来?”。 武思文待要再说,却是忽而底下了头,显然便是什么都没做成,武王氏原本也就不指望他能记得什么事,只是此刻看着他那认错的样子,像极了武临清儿时的模样,不由得既是心疼又是好笑,最后也只能无奈地拍了拍武思文的头。 到底也是自己的儿子,被自己惯宠着长大的,若是被人有意引诱,玩心起了也不是不可能的,只不过…… 偷龙转凤? 想到这个武王氏不由得微微眯眼。 第80章 学坏 翻了月, 眨眼便到了年下,整个尚书府也开始进入了忙碌的时候, 当然这种忙碌的时候对于灼华而言, 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他因为“养胎”的关系,整日清闲得已经到了无聊的地步,而谢君南这两日却不知是在忙些什么, 几乎也都是成日的朝着外头跑, 不过今日,一大早, 谢君南从外头进来,看灼华还缩在床头熟睡的样子,他笑了笑,侧身在床边坐下,便伏下身去, 两手撑在灼华的耳边, 便跟着缓缓低头, 一双眼就紧紧地注视着灼华的面容。 灼华睡得熟稔对于谢君南的举动全然不知,睡梦中,灼华好像被梦魇住了, 他梦到自己身处一处花海里面, 四周香气宜人, 光影绰绰, 花瓣落在肌肤上的触感格外舒适, 然而却也是在这个时候,花海里,突然钻出了一跳手臂般粗的巨蟒,长大口就朝着灼华扑了过去。 灼华被吓得脸色骤然惨白,猛然转身,还没来得及跑,那条巨蟒就吐这芯子朝他串上了他的身体,缠在他腰腹,整个身体猛然收紧的感觉,让灼华瞬间脸呼吸都不畅了。 腰腹因为这巨蟒的纠缠,而越收越紧,疼得灼华脸色铁青,才一个踉跄便跌倒在地,顿时间就让灼华疼得惊呼出声,伸手去摸,却已经不见了巨蟒的影子,只留了满手的猩红刺鼻异常…… “啊!”惊呼着,灼华猛然睁开,可这一看,却也让他骤然愣了。 谢君南就坐在床边,伏下身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这一幕,让灼华心里突地一紧,连方才的梦魇都给忘了。 “怎么了?”谢君南声音低低,他抬手轻轻抹过灼华额边的冷汗:“可是梦魇了?”。 “大%大概啊……”灼华想躲,可是伸手去推谢君南的手臂,却发现这人的手臂硬邦邦的,居然都不动一下的,尴尬着,灼华故意打个哈欠,想要起身,至此谢君南才起身让开。 “外头现在什么时辰了?你今日怎便回来了?”灼华故意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问他。 谢君南微微转眼,看灼华耳根微红,他眼底顿时带了笑意:“快更衣梳洗一下,我带你去一处地方”。 灼华一懵:“何处?”。 “到了你便知道”。 离开尚书府的马车停下时,灼华手里还捧着那烫呼呼的汤婆子,他原本正怀疑谢君南这也早上的心血来潮是要带自己去哪,却不曾想下了马车之后才发现,谢君南将他来到了玄武大街这大门紧闭的阁楼大门前。 “这里是……?”灼华狐疑。 谢君南只是对他抿唇一笑,牵了他的手,便拉着他朝侧门过去了,侧门处明显早已有人等候这里,见谢君南与灼华的身影,那人立即站好朝他们行礼:“公子,夫人”。 谢君南点了头,只问:“李掌柜得可来了?”。 那人点头:“李掌柜的今个儿一早便来了,已经跟木匠们在里面忙乎了好一会了”说着推开门,忙将谢君南与灼华恭恭敬敬地送了进去。 灼华依旧迷糊,他傻呆呆地跟在谢君南的身后,入了门便一个劲的抬头打量着四周。 不过两步之后,眼前的景象便已经变了,像是在后院之中,分明便是宽大精致,有小池塘与假山流水,可偏偏这院里却堆满了不少的杂物,灼华看得狐疑,微微蹙起了眉,谢君南却只将他拉着,又入了一处珠帘挂门,绕过红色的回廊,再过洞门,这一看,却让灼华当即蹙眉:“这是什么地方?怎得这么杂乱?”。 谢君南回头看他:“杂乱是因为这里还没有彻底装潢完善,等弄完了,你便不会如此觉得了”。 灼华懵了一下:“装潢?你这是想做甚啊?”。 “笨!”谢君南在他头上拍了一下:“之前我们不是还与你二哥说了,要办个酒肆营生什么的,你忘了吗?”。 灼华微微睁大了眼,猛地一拍巴掌:“我想起来了!”。 谢君南顿时揶揄:“赚钱给你败家吗?”。 “……”灼华被噎了一嗓,他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谢君南:“你别说的我好像就会败家一样好吗?”。 谢君南眼底笑意更浓:“那赚钱给你你扔着玩儿?”。 “……”长长一叹,灼华决定……无视这谢君南! 到底还会不会说话的!哼! 小脾气来了,灼华也不理谢君南了,他兀自往前走了两步,就扬起头开始又打量起了这里来。 眼前的景象,让灼华在转了一圈之后,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与陈旧的搂塔之中,八层的楼内,因为还在装潢的关系而显得很是杂乱,又平平无奇,唯一让人满意的,大概便只有中央的那高阶梯台,说是梯台,这里却又像个擂台,独树一帜,除此之外,灼华看不出这里有什么特别之处。 灼华正蹙眉盯着四周看,两人的身后,便见得一位四十来岁的男人,身穿儒袍,撩开帘子朝他们两人身边走近:“奴才李茂生,见过公子,见过夫人”。 灼华猛然扭头朝李茂生看去。 谢君南点了点头:“李掌柜不必多礼,我今日也只是带内子过来随便看看”。 里掌柜点头。 谢君南问:“这里交给你来做主,在三月之前,能开业吗?”。 李掌柜道:“三月之前或许是赶了一些,不过努力一下,应当也是不成问题的”。 他们是没有问题,灼华却有些担忧,不过他也只是蹙眉看着两人并不说话。 谢君南微微沉吟,道:“若在三月之前能完成装潢便好,若是不成,晚个几日也不打紧,只要将这里的一切全都装潢到位,不出差错便是”。 “公子放下,奴才一定会好好监督工人,必然不会让他们偷工减料的”。 “嗯……”伸手拉过灼华,谢君南道:“以后这里的生意账本,都交给夫人过目便是,若是有旁的问题,你不好处理,再来回我即可”。 咋听这话,灼华明显一怔,他猛然仰头朝谢君南看去,刚想说我怎么可以?就听李掌柜已经爽快地……应下了。 顿时灼华头皮发麻,急忙拉了谢君南道一边说话:“你开什么玩笑,我连字都忍不得几个,你还想让我管这里的生意账本?”。 谢君南抿唇一笑:“这些事不难,慢慢学便是了”。 灼华有些抓狂:“可我学不好的,我连算盘都不会用,简单一点的我还能勉强,可是……账本啊……你让我这脑袋瓜怎么学?”。 谢君南轻笑,他抬手在灼华的头上宠溺地揉了几下:“不怕,有我在呢”。 “你……!”灼华觉得,他伸出去的一拳就这么大在了棉花上面,根本就完全没有用处! 回去的时候,灼华都还有些气呼呼的,以至于谢君南连着喊了他几声,他都不想理会,一想到账本,想到那一堆堆的数字落在一块灼华就完全懵了,他心里就毛躁得像是被毛抓似的。 谢君南看他这个样子,一时间也有些啼笑皆非,结果两人刚回道风雅园不久,就有人在说四少爷把四少夫人给惹生气了,这事不过眨眼就传到了老太君的耳朵里,听得老太君眉头一皱,立即就让吴嬷嬷将他们唤了过去,要问个清楚。 灼华原本就头疼那些账本的事,咋然一听老太君传唤,他也不知是想起什么,双眼嚯地一亮,就朝着老太君的院子直奔过去,那急不可耐的模样,当即就让谢君南的眉头突突地条个不停,等谢君南随后来到老太君这里的时候,他眼前所见的景象,更是让他好一阵的无奈,又哭笑不得。 因为…… 灼华坐在老太君的身边,一脸的困倦而又带着几分小委屈,他说:“四郎说我最近无事,闲着也是闲着,就想要让我学学看账本,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近来困乏的厉害,有时候还容易眼花,实在是怕会学不好账本,让四郎失望了”。 果然! 老太君赫然朝谢君南看去的时候,那脸色瞬间就黑了! “灼华如今怀着身孕,身体本就是娇弱的时候,你怎得这时候还让他去学那么废脑子的东西?”一开口就是你指责,完全都不留情的! 谢君南急忙作揖认错:“太奶奶说的事,也是我一时大意,只想着灼华平日也闲的无趣,就想找些事给他打发打发时间,倒是忽略了些许”。 老太君冷哼:“要打发时间多的事办法,怎能去做那种劳心劳神的事?”。 谢君南一个俯身:“四郎知错了”。 老太君撇他一眼,又看向灼华:“若水在府上实在憋闷得慌,平日里,带上人便出去转转,记得早些回来便是了,你这身体,过了头三个月后,也是可以适当的运动运动,如此对你对孩子都好,对了”老太君不知突然想起什么,一拍桌:“我应该再个你安排两个贴身的奴才,平日无事便让他们只管贴身护着你便是了!”。 灼华:“……”。 老太君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如此,你出了门去,若是身边不方便打着那乌泱泱的一群人,可有两个功夫高强的跟着总是好的,这样我也能更放心一些”。 灼华:“…………”。 谢君南:噗! “笑什么笑!”老太君怒怼谢君南:“你也是,已经为人夫婿,怎么也没想到这也层上?还成天给灼华整那些有的没的,那些个劳什子的账本,你自己会看便是了,灼华不用去学了,他呀,只管等着你赚钱回来败家就好了”。 这还真的是……祖孙两啊…… 灼华觉得头疼,又尴尬得很,谢君南的脸上却泉水止不住的笑意。 返回风雅园的时候,灼华越想越觉得自己今天完全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有程嬷嬷跟那一群侍卫成天跟着,灼华都不敢轻易作假了,更别说还再给自己安排两个贴身的!哈市贴身的! “谢君南,你别喝茶了!你快想想办法啊!”灼华抓狂,一把抢了谢君南的茶杯,就去拽他。 谢君南举手投降:“我能有何办法?又不是我让你去跟太奶奶告状的”。 “你还说!”灼华龇牙:“你明知我最不耐烦账本的事还想着硬逼我学!我都不知道你这是安得什么心了!”。 谢君南挑眉:“我安的什么心?你怎不说说你?以前看着挺乖也挺老实的一个人,怎得到了太奶奶的跟前倒是会装乖卖傻了?”。 灼华脱口就说:“我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嗯?”谢君南眉眼。 灼华完全没有发现危机,依旧在说:“我这是跟你学的!”。 “那我再教一个”。 “嗯?”灼华懵:“教我什么?”。 “亲吻……”。 “你……唔……”。 骤然间的天旋地转时,再回神,灼华发现,自己却已经被人勾住了腰身,堵了呼吸,空白的大脑,唯一还有的就是……那在口中反搅的舌,以及耳边低低的呼吸…… 第81章 除夕 年节将至, 府上也开始忙着备至新衣。 风雅阁里,谢武氏与谢蓝氏带着裁缝师傅与一堆的布料来了这里, 亲自登门给灼华量尺寸做衣裳, 还弄得灼华一阵的不习惯, 眼见灼华那一脸的尴尬与不太自然,谢武氏笑了笑道:“这量尺寸做新衣,是府里每年都有的规矩, 今年呀, 你这个可是老太君特意吩咐了的,外头如今是天寒地冻的, 你身子不便,还是我跟你娘带了人亲自过来为好”。 灼华笑得有些腼腆:“这怎么好意思啊,再说也不过就是几步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的”。 谢陈氏也是一脸笑意:“还是小心些好,若是往日里倒也不打紧, 可是今日外头可还下着大雪, 还是我们亲自过来好了, 来,到这边过来,让师傅给你量量尺寸, 然后你再选个你喜欢的花样”。 灼华听着, 也下意识地往桌上的那些布料看去。 裁缝师傅上前, 拿了尺子, 让灼华张开双臂就开始为灼华量身, 师傅每报一个数字,旁边的小徒儿就急忙记下,灼华也只是乖乖的合作,只在量手臂的时候,那师傅的手指似碰到了灼华的腕上,冰凉凉的触感,当即就让灼华的手缩了一下。 “怎么了?”谢陈氏狐疑:“可是哪不舒服了?”。 “没事,只是这师傅的手好冰凉啊,冷不丁的碰到,就跟摸到了冰块似的”灼华笑说。 裁缝师傅也是笑吟吟地道:“小的们常年干些粗活,已经习惯了外头的寒冷冰冻,只是方才不慎碰到了四少夫人,还请四少夫人莫怪”。 “不会……”灼华摇头:“大家都是为了生活,做什么都是不得已的,再说也就只是碰了一下,也没什么的”。 裁缝师傅笑着道了声谢,又继续给他量尺寸。 谢陈氏在一边看着,笑了笑,又忍不住垂眼看向灼华的小腹,只不过如今那里还看不出什么名堂,更何况还是在这样一身冬衣的情况下,不过谢陈氏也不叹气,反而越想越是欢喜。 屋里几人正忙着,外头谢君南穿着大氅便进来了,那一身清淡的颜色,只衬得他高挑的身姿,整个都飘飘似仙,再有那风光霁月一般面容,只第一眼,竟让灼华瞧得心里快了一拍,而后脑子里却是不禁想起了前两日,他被谢君南给压在桌边的景象…… 这越想,灼华也只觉得脸颊似乎越热,一听谢君南进了屋便与谢陈氏和谢武氏说上了话,更是忙垂了眼睑,似乎已经不敢去看他了。 裁缝师傅给灼华量完了身,与小徒弟收拾好了,才朝谢君南行礼。 谢君南微微点头,朝桌边走近,伸手摸了摸桌上的布料:“这些都是今年府上新来的布料?”。 谢武氏道:“也不全是,只不过这里的,是我跟你娘一起选了,觉得比较衬灼华的料子,所以便拿了过来,再让灼华选一选”谢武氏笑道:“四郎既然来了,不妨也看看灼华穿哪个要好看一些”。 “好啊”谢君南轻笑。 而灼华听着,却只觉得……似乎更尴尬了…… 可谢君南却不管他,兀自拿起桌上的布匹,就朝着灼华身上一匹一匹地比过去,比过去不算,他还眸光深深,隐约带着几分笑意地盯着灼华,直弄得灼华好一阵地不自在,最后受不住了,灼华急忙一把逮了谢君南手里的布匹就匆匆放到桌上:“阿娘,大伯母,我看就这一匹吧,这匹挺好看的”。 谢陈氏眼底全是掩藏不住的笑意,显然是已经看穿了谢君南刚才的举动,不过她也不说破,只点头应道:“这个颜色也是极好……”。 “不妥”谢君南却是突然打断:“这个颜色不妥”。 灼华怕他又出幺蛾子,忙道:“哪里不妥了?我看这个颜色就挺好看的”。 谢君南一本正经地道:“这个颜色不合适我”。 “你……!”灼华险些被他噎了一嗓子,正想发怒问问谢君南是不是在找事,结果……话刚到了嘴边,也不知灼华是想起了什么,那一张脸顿时……红的就像个番茄一样。 谢君南一看,顿时眼底笑意笑意更浓,不过他并未说话,只另外拿了一匹浅淡的白黄布匹朝着灼华身上比去,而后才一拍料子:“就这匹吧,我穿着也合适”。 灼华:“……”。 突然好想打人! “噗!”谢武氏没忍住,笑了出来。谢陈氏索性不忍了,直接面色带笑地看着两人。 裁缝师傅愣了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 谢君南直接回身看他:“也帮我量量尺寸吧”。 “是……是!”。 裁缝师傅回了神,忙上前给谢君南量身子,而谢君南则张开双臂,一双眼一瞬不瞬地朝着灼华看去。 灼华眼睛乱看,心里尴尬极了,就是不朝谢君南看去,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他甚至装得一副忙碌的样子东扣扣西看看,就是不理谢君南。 谢君南看他那样,笑着摇了摇头,等裁缝师傅跟谢陈氏等人走了之后,谢君南直接朝灼华走近,在灼华猝不及防地时候,从后将灼华给拥住了。 “你……”灼华浑身一僵,就想挣扎。 谢君南只将他紧紧箍着,也不多说其他让灼华为难的事:“除夕的时候,外头还有灯会,到时你可要出去转转?”。 灼华听着双眼一亮,连挣扎的动作也停了:“到时候真能出去吗?如果能那肯定要去啊!”。 谢君南轻笑:“到时候我去太奶奶那里回禀,一定能带你出府,不过在这几日,你也要注意好自己的身体,可切莫病了”。 灼华连连点头:“你放心,我知道的,之前周康给我的那些药膳,我一次不落的都吃了,连平日里的补药也没耽搁的”。 谢君南嗯了一声,又问:“你胃绞痛的毛病,这些日子可还好?周康今早可有过来给你看过?”。 “胃绞痛的毛病已经许久没发作了,大概是我这些日子吃得太好了,所以也都没疼过,就跟没事一样,周康今日倒是没过来,不过往日里也没听他提起,想来也没什么事的”。 谢君南听着,又低低地问了一声其他不痛不痒的问题,灼华也都一一回了,只是那双原本要分开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也不知何时倒也停了下来,只是拉着那手臂上的袖子…… 屋外,大雪纷飞,谢武氏与谢陈氏在风雅居门口分别之后,扭头时,见跟在自己身边的裁缝师傅正侧着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得狐疑问他:“你这是怎么了?方才不是好好的吗?这会子有在琢磨些什么?”。 裁缝师傅闻声回神,忙朝谢武氏身边凑近几分道:“小的记得,夫人之前说过,这四少夫人因是有孕在身,所以才得了老太君的格外青睐,可是……方才小的在为四少夫人量尺寸的时候,无意间碰到了四少夫人的手腕,却觉得四少夫人的脉象并不像是……”后头的两个字,裁缝师傅没说,可谢武氏的脚步却骤然顿下,原本温和的面容也顿时冷了三分地朝裁缝师傅看去:“这种话休要胡说!灼华的脉象可是我府上放坐堂先生亲自把的脉象,怎会有错?”。 裁缝师傅也不慌忙,只是坦诚地道:“许是小的多疑了吧,小的贱内,因在药馆学医,故而小得也懂得一些诊脉之术,方才不过那般一下,小得不敢确定究竟是不是如此,还请夫人息怒,小的回去之后,也不会再胡说了”。 谢武氏嗯了一声,又继续朝前走去,裁缝师傅依旧跟在她的身后,原本两人都是半路无话,可临要回到院子的时候,谢武氏又突然问了一句,只有她与裁缝师傅听得见的话,那裁缝师傅作揖行礼,似在赔罪,好半响了,这才领着小徒弟转身走了。 一晃眼,除夕到了,府里各处的新衣也都相继送了过来,连红儿都有一份,正午时,外头飞雪飘飘,府中众人全都齐聚在老太君的碧霞苑,大桌上摆放着满满的一堆东西,除了衣服大氅,便是朱钗首饰。 灼华与谢君南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屋子的弟弟妹妹们,全都伸长了脖子朝着桌上张望,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自己能领到什么东西,只是碍于身份却又不得僭越,只得硬生生地忍着罢了。 老太君坐在上堂,见灼华与谢君南来了,忙招呼灼华到自己身份坐下,又让吴嬷嬷去将灼华的衣衫取了给他,原本还面色正常的灼华,在一看见那眼熟的衣料之后,不由得眼角微微抽了两下……他忽地想起了当日量尺寸时,谢君南的那些动作…… 谢君南倒是坦然,他从吴嬷嬷手里接过衣衫,翻着看了看:“这衣裳做好了,果然好看”。 老太君也是笑呵呵地:“灼华,快去内堂,换了衣裳让我看看”。 灼华有些尴尬,却也只能听话地随着吴嬷嬷去内堂换衣裳。 老太君笑笑,又朝谢武氏看去:“老大家的,现在把东西都分给孩子们吧”。 谢武氏应是,随着谢陈氏一起起身,将桌上的东西,都按着分列分给了府上的各个少爷与小姐,因着谢府有老太君坐镇,且对这孩子们又一向宽容,倒是也不曾亏待过哪房的庶子庶女,眼凑着孩子们领了东西,一个个满脸的全是笑意,老太君见着也是一脸欢喜,谢君南坐在一边眸光扫过一众弟妹,忽而发现似乎少了个人:“对了,红儿呢?”。 老太君道:“已经让人去请了,这会子应该在过来的路上了吧”。 正说着,厚厚的门帘撩开,众人扭头,就见得红儿从外头钻了进来,许是路上受冻了,往日里一张可爱的小脸此刻却是红扑扑的,老太君一看顿时心疼不已,忙朝他招呼:“红儿,快过来,快来太奶奶这里,看你这小脸儿哟,都给冻得红扑扑的了”。 红儿依了上去,两手朝着脸上揉了揉:“我还好,每年到了冬天最冷的时候,脸总是会这样,等开春了就没事了”说着,红儿又朝谢君南与谢老夫人行礼。 谢老夫人眼底含笑,点了头:“看红儿这样,当真是愈发懂事了”。 红儿腼腆笑笑,扭头不见灼华便问:“对了,我三哥呢?”。 谢君南道:“他换衣裳了,一会过来”。 老太君摸了摸红儿的头:“红儿,那边也给你准备了新衣,你拿了新衣也快去换了给太奶奶看看”。 红儿乖乖点头,转身朝谢武氏与谢陈氏走去。 其他弟弟妹妹领了东西之后,便亲自捧着东西来到老太君跟前朝老太君行礼,那几个庶子还算平静,只是明亮的眼底明显透着几分激动,而那几个庶出的小姐,则是不由得微微红了眼眶,他们在老太君这里领的东西,并不比嫡出的差多少,而且这些也都是依照他们平日所喜的事物准备下的,可见老太君对他们也都是上了心,对上他们,老太君虽然不及对上谢君南与灼华时的那样亲昵,不过那眼底的宠溺却是实实在在的,谢老夫人坐在一边,看着老太君对一众庶子庶女的这个眼神,心里就有些禁不住的阵阵叹息…… 正堂里,众人都各有所思,偏门处,帘子打开,老太君闻声扭头,见吴嬷嬷从外头钻了进来,随在吴嬷嬷身后的人,却已经换了一身的衣裳。 “好!这衣裳果然好看!”老太君不禁赞叹。 谢君南也是扭头看去,而这一看,却似有些呆了一般。 换了衣裳的灼华,整个人似都变得不一样了,浅黄的衣襟,搭配这白色的外搭,上头以银色的丝线绣着复杂的密纹,锁边金色,广袖浅淡,整个人都是清雅至极,却又不失高贵大气,再有灼华面容昳丽,眉眼分明似带了几分被精心描绘过的装扮,如若冬日隐藏积雪之下的腊梅,虽冷却尽是美艳…… “好看”夸赞的话脱口而出。 灼华听着,面色有些异常,不过他却只转眼朝老太君等人看去,并不理会谢君南那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老太君与谢老夫人等人看着,也是频频点头,与一众姐儿站在一起的谢思颜,见灼华这样,轻笑一声,也不由得幌了幌手里拿着的东西:“这里还有一件,料子与嫂子身上穿的一样,这是另外一件吗?”。 灼华一怔,而后不知想起什么,顿时就……红了耳根…… 谢君南坦然起身,朝自己妹妹手里将那套衣服拿了过来:“这是我的”。 谢思颜明显一怔:“你跟嫂子穿得一样?”。 谢君南只是抿唇一笑,拿着衣服转身出去了,片刻后,待他回来,那一身换过的衣衫,可不就与灼华身上的款式一样吗?只不过两人衣襟上头,只是绣着的纹样不同,灼华身上绣着的密纹图样,而谢君南身上绣着的却是竹样,只不过是衣领之上,与袖口边缘,绣着了继续简单的卷文图样而已。 这…… 一样的衣服,相差不大的款式,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灼华突然就觉得这谢君南莫不成是……有些丧心病狂了!? “果然不错,一眼看去,简直就是一对璧人呐!”老太君首先赞叹:“灼华人长得好看,穿什么样的衣服也好看,尤其是这个颜色,更衬肤色,不错不错”。 谢文氏坐在一边,也忍不住插话:“当真是好看,瞧着他们这样,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词儿来,对了,是叫珠联璧合”。 老太君显然十分满意谢文氏的这话,她轻轻拍着手,一个劲的连连点头。 谢君南坦然一笑,上前两步朝两人老人作揖:“太奶奶,祖母,今夜除夕,大哥不在,我便当了这个头,借着换了这身新衣的功夫,想带几个弟妹跟灼华出去走走,散散心”。 老太君微微一怔。 谢老夫人当即皱眉:“这……怕是不好吧?外头人多,灼华又带着身孕,这万一冲撞了……”。 “祖母放心,我会照顾好灼华,不会让他出事的”谢君南道:“在说,这些日子灼华一直呆在府上,也都好生养着,出去走走散散心也不打紧,最多到时我早些带他们回来便是了”。 灼华站在一边并不说话,但那一双写满了期待的眼,就这么直直地盯着老太君看,看得老太君不禁失笑,才松了口:“罢了罢了,你们要去便去吧,但得注意安全,再多带些侍卫跟着,不可出半点的差错才是”。 谢君南应是,又保证一次,而后才领着众人带着府上的侍卫走了。 第82章 巧遇 除夕之夜虽是守岁之夜, 但也并不影响外头的灯会喧嚣,得了老太君的同意, 谢君南带着一众弟妹, 还有灼华便直奔街市而去。 一行人再加上那些侍卫婢女, 遥遥看去,人数还颇为壮观,谢君南领头立于众位弟妹的前头, 回身时, 看着一众弟妹那忍不住朝四周张望的神色,顿时淡淡一哂道:“你们若想去哪玩的, 便自己去吧,不过切记要注意安全,侍卫不得离身,更不得作出败坏名声的事来,亥时一刻, 我在此处等你回来, 可都记下了?”。 众人双眼一亮, 急忙应好。 谢君南眼底带笑:“都去玩吧”。 众人欢呼着,齐齐道了一声谢谢四哥,就领着各自的侍卫相互结伴地走了。 谢君南微微摇头, 转而又朝身边的红儿看去:“红儿, 你是要与我们一起, 还是与他们一起去?”。 今夜的红儿也穿着才从老太君那领来的新衣, 是一件正红颜色的袍子, 里面搭配淡淡的内襟,浅淡的颜色似黄非黄,似白非白,上头以红线沟边,绣出红叶的形态,而外披的红袍上头,则是银白的丝线,在上面绣出了红叶的纹样,艳丽却不俗气,再配着红儿那张精致的小巴掌脸,也是格外地好看。 老太君之前咋眼看到红儿换了这身衣衫出来的时候,整个眼睛明显都亮了,还一个劲地夸赞着小八的眼光实在不错,直说得红儿一阵莫名。 眼下见着红儿这乖巧的样子,谢君南也觉得这孩子近来也是愈发精致,若是不说的话,谁能知道他会是花溪村那种小地方出来的孩子? 仰着头,红儿看看谢君南,又看看灼华,正要伸手去牵灼华的手,没想到刚跟谢思颜转身的谢琼,突然反应过来少了个人,又转身去扯红儿:“你怎么还在这里?跟我们去玩才是啊,你跟着我大哥可什么都没得玩的,还得被他管着呢,那多无趣啊,走吧走吧我们去玩我们的吧”说着就扯了红儿转身。 红儿怔愣楞的,一幅依依不舍的样子,看着红儿这样,灼华也有些不舍,今年的年节,他与红儿原本就已经是离乡背井了,此刻除夕游玩若在不跟着自己,怕得难受,只不过…… 灼华刚开了口想要留下红儿,身侧的手却突然被人拉住,灼华猛然扭头,就见谢君南那张像是溢满了蜜的脸正直直地看着自己,灼华心里顿时一突,然而就这一刹,红儿已经被谢琼给强行带走了。 捏了捏灼华的手,谢君南朝他低声请问:“你确定,要让红儿这一路,跟都跟着我们吗?嗯?”那最后一声,轻柔低淳,暧昧至极。 灼华听着,瞬间耳根红透,他甚至都不敢去看谢君南的脸,只急忙转身就走,不过那被谢君南拉住的手,却也一直没有能甩开…… 除夕街头,夜市灯会。 灼华的手一直被谢君南牵着,这也罢了,可偏偏他们二人身上穿的衣裳,在这夜市里面又格外显眼,一路行来,总有不少的人频频朝他们张望,那一个个的目光羡慕嫉妒而又满是憧憬,直让灼华全是一阵说不出的尴尬,可偏偏领头走在前头的谢君南,对着周围的一切就像是毫无所觉,只任凭那些人的目光朝他们打量投来,灼华暗暗抿唇,心里嘀咕这谢君南果然就是丧命病狂!简直深怕没人知道他们是一对似的! 啊呸! 什么一对! 才不是一对! 发觉自己在想什么,灼华不禁懊恼地跟自己生起了闷气,可是心里却也跳得愈发地快了。 灼华还在胡思乱想着,前头谢君南却突然停步:“晴明,莲影?你们也来了灯会?”。 灼华抬头,便见前头一袭白衣的东方晴明,身后跟着那低头垂眼,一幅善良无辜楚楚可怜犹如小白兔一般的水莲影! 不知怎的,灼华突然想起以前曾经听到过的一句话:小妾的段位,正妻的命,这妥妥的说的就是这个变脸王莲影啊! 果然,那莲影站在东方晴明的身后,只是怯怯地看了灼华与谢君南一眼,又垂下眼去,一幅深怕僭越了的模样,灼华看他如此,不由得暗暗猜测,这东方晴明恐怕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这个男妾的本性吧。 眸光扫过谢君南与灼华,东方晴明淡淡一笑:“今夜除夕,难得热闹,便想着干脆带莲影出来走动走动,也省的成日里让他闷在府上,给闷坏了”。 灼华眼珠一转,错步走到莲影身边:“许久没见了,到是有些想念你的,现在刚好遇到,不如我们一块转转吧?”。 莲影抿了抿唇,一幅胆小如鼠可怜兮兮的模样,他不敢回答灼华,只是怯怯地抬眼朝东方晴明看去,像是在询问东方晴明的意见。 桑吉跟在谢君南身边,眼见着莲影那副样子,都忍不住眼角微抽,心里禁不住暗暗嘀咕,这好好的少年郎,干嘛整得自己活像个小娘们似。 但东方晴明明显已经习惯了莲影的这个性子,他甚至还淡淡一笑,眼底全是宠溺:“难得你与灼华相处不错,就与灼华一块,以后这种事也不必问我,你自己喜欢就好”。 莲影瞳孔微缩,似乎有些受宠若惊。 灼华忍不住失笑,上前拉过莲影,就领着他大头前走,至于东方晴明与谢君南,则被两人默契地给扔在了后头! 与莲影并肩而行,灼华忍不住低声问他:“东方晴明是不是还不知道你的本性?”。 “本性?什么本性?”莲影一脸迷茫:“我的本性难道不是胆小如鼠,柔弱无助,又楚楚可怜的么?”。 灼华:“……” 脸呢? 他们两在前头窃窃私语,后头谢君南与东方晴明并肩而行,也忍不住低声问他:“这么久了,难道你还没将人拿下吗?”。 东方晴明微微摇头:“这小子,到是我小瞧了他的耐力,你呢?”东方晴明转问:“方才我过来时,到是看见了,似乎你与灼华进展不错?”。 谢君南一脸笑意浓烈,默认不语。 这灼华虽然嘴上不肯松口,但是谢君南明白,灼华的心里其实已经松了。 “啧啧啧”东方晴明忍不住阴阳怪气。 谢君南故意噎他一句:“羡慕不来”言罢,大步上前,将灼华抓住。 “怎么了?”灼华一脸狐疑地仰头看他。 谢君南微微一哂:“前头好似射箭到底玩意,不若我们也去试试?”。 灼华转眼一看,见前头围拢了不少的人,还有着不少喝彩之声相继传来,不由得当即蹙眉:“可是我不会射箭”。 谢君南一勾嘴角:“我会便行”。 灼华:“……”。 突然预感不妙。 东方晴明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他微微一哂,也是大步上前:“许久未曾与你比试了,不若今夜就来比试一番?”。 谢君南坦然应约。 而后,两个人就拉着自己家的媳妇儿,扒开众人朝着人群里挤了过去。 被东方晴明拉着,莲影忍不住朝灼华暗暗使了眼色:你男人想要跟你玩射箭为啥还要带上我! 灼华眼角微微抽搐,颇有些惊奇自己居然看懂了莲影的眼色,不过:你男人一看就不是个好的,没他参合说不得我还能把谢君南给带走!不过顿了顿灼华忽而反应过来,顿时又睁大了眼:不对!什么你男人!我跟他可没关系! 莲影回他一个冷笑:呵呵。 灼华:…… 东方晴明忽而一把勾住莲影的腰将他给带到身前:“你挤眉弄眼的作甚?可是眼睛不舒服?”。 噗…… 灼华听着有些幸灾乐祸,但他明显低估了莲影的对应能力,当看见灼华又变成了那小白兔的样子时,灼华忍不住又抽了抽眼角。 “方才不知怎的,只觉得眼睛里好像进了沙子……”莲影细声细语,还委屈地揉着眼睛:“有些难受”。 东方晴明听了,微微蹙眉:“是吗?来我给你吹吹,一会便不疼了”而后就真得捏了莲影的下颚,朝莲影凑近给莲影垂眼睛。 灼华微微呆愕,他看着东方晴明那个样子,忍不住咽咽唾沫,心里不由得想着东方晴明的口味似乎……也太奇特了,莲影都把自己装得这么娇弱无敌了,他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依旧对莲影如斯宠溺,这难道不是真爱吗? 稍微呆了一瞬,回神后,灼华不经意地扭头朝谢君南看去,却得谢君南突然问他一句:“你可是也眼睛疼了?”。 灼华面色一僵,立即回了一声:“并没有!”。 谢君南只是轻笑,并不在这上头再逗灼华。 那边东方晴明与莲影腻歪完了,这才与谢君南一起上前问了店家这射箭的玩法,店家身宽体胖,圆圆的脸蛋笑起来就跟个弥勒佛似的,眼见着东方晴明与谢君南都衣着不凡,店家一脸的谄媚,将这射箭的玩法给两人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这玩法大约是一两银子可射十次,前一轮是射中什么便可以直接免费领取什么,十箭为一轮,第一轮如若空了九箭,就可以凭着获得的一物,再换三箭,再换得的这三箭里面若中了两箭,则可以连着上一轮所得的最后一物,以十个铜板换取,但若是想再换三箭重新试手,则需要将那中的两箭物品一起归还方才能再另换三箭,倘若这最后三箭齐中,则可以免费拿取东西,若是不中不但所得物品需要一起归还,反之还得再补老板十个铜板。 十个铜板在京城这富庶的地方来说,并不算贵,即便只是一般的百姓人家,也能拿得出手,况且除夕之夜,原本就是图个乐子,其他的则是另算。 旁人听着这个规则,脑子满些的还有些晕乎,脑子快些的,还觉得这个玩法颇为有趣,谢君南与东方晴明也不多问,只听老板说了一遍,便各自拿了弓箭,回到了各家媳妇的身边。 灼华一看,不由得满是困惑:“这个要怎么弄?”。 谢君南站到灼华身后,那如若虚抱住灼华的样子,让灼华在怔愣最后只觉得浑身发热,可谢君南并无所觉,他捏着灼华的手,就开始教灼华如何拉弓搭箭,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又是在众人明目张胆的围观之下,灼华很不争气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红得厉害,谢君南垂眼一看,淡淡勾起嘴角,也不多说,他甚至是故意朝着灼华的耳边贴拢,低低地说:“眼睛看着箭头,瞄准前方你想射中的物件,精神凝神,屏住呼吸”。 灼华听着,努力照做,但是…… 他发现他一屏住呼□□神凝神,就会听到自己胸口里那怦怦怦的声音如同敲鼓一般,感觉……根本就静不下来…… 偷偷扭头朝一边的东方晴明看去的时候,灼华发现,莲影的面颊也是红得厉害,但是他却听不见东方晴明与莲影说了什么,才会让莲影露出那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出来,不过……转念一想这莲影翻脸比翻书还快、且还能面不改色的本事,灼华不知怎的,突然就有些同情东方晴明…… 咻——! 咻——! 他正胡乱想着,两支羽箭同时从他与莲影的指尖飞出,直逼前头。灼华猛然扭头,就见他与谢君南一起射出的那箭,正插-入前方那高挂着的一块同心玉的中央,而东方晴明与莲影射出的那箭,却偏了几分,偏了也就罢了,可那箭却还将那挂着的物件直接就给射破了!!! 莲影几乎是被圈在东方晴明的怀里,他一看这个情况,顿时急得红了眼眶,就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白兔一样:“怎么办……没射中,还把东西弄坏了……都是我不好,笨手笨脚的……”。 灼华觉得自己……有些鸡皮疙瘩。 东方晴明却不在意,只是拍了拍莲影的手:“没关系,我们再来一次”。 莲影乖巧地嗯了一声! 谢君南也是看着那边,他微微摇头,垂眼看向灼华:“我们也继续吧”。 灼华连反应都来不及,就又被谢君南给握住了手,开始瞄准物件。 咻——! 咻——! 依旧还是两声,谢君南与灼华这次射中的是一条汾带,上头的花纹精致,中间镶嵌着紫色的宝石,汾带上的两边还挂着紫色的络子,格外飘逸而后好看,灼华正在想着汾带带回去谢君南系着好不好看,就听那边莲影又开始难受的自责起来:“又毁坏了老板的物件,怎么办……”。 灼华扭头看去,这次瞧见东方晴明的箭,直接将老板的一枚同心玉给射成了两半!蹙蹙眉,灼华仰头朝谢君南看去:“东方晴明不是东方将军府的人吗?怎么感觉他箭法……好像还没你好?”。 谢君南轻轻一哂:“想知道他今夜箭法为何不准吗?”。 灼华重重点头! 他真的好奇,第一次失手也就算了,第二次还继续失手,这真不是诚心来给店家砸场的吗? 不过谢君南却不再说话,他只是握着灼华的手,教着灼华继续瞄准,而后在灼华终于静心凝神的时候,谢君南忽而一个偏头,唇瓣轻轻贴到了灼华的侧脸…… 咻—— 弓箭飞出,却像是破了什么东西,灼华猛然扭头一看,就瞧见他跟谢君南居然一箭射破了人店家的一个青花瓷瓶!!! 第83章 酒劲 好好的一个射箭讨彩头的游戏, 结果被东方晴明与谢君南这一搅和,简直是弄得这老板损失惨重, 虽说这些拿出来做生意的物件, 比不得那些宫廷御用来的贵重, 可也算是颇有价值,一两件的倒也罢了,可是连着一件一件的都被东方晴明与谢君南这么毁了, 那老板也是一脸肉痛, 想阻止两人却又不太够胆,最后一直到他们终于射完了箭后, 谢君南与灼华就只得了那个同心玉跟那个条汾带,而东方晴明跟莲影却……一件都没领得…… “都是不我不好,连累了少爷……”莲影低垂着头,红着眼眶,浑身上下全是一派的楚楚可怜与自责不语。 东方晴明不语, 只垂眼盯着莲影。 灼华偷偷朝他们看去的时候, 忍不住想着东方晴明会不会是看出了什么, 所以此刻才不说话,不过……他也顾不得东方晴明跟莲影究竟如何,他自己这里其实也是一堆的烂摊子…… 转眼朝谢君南看去的时候, 灼华再瞅瞅方才那被他与谢君南失手射破的物件, 心里不禁一阵的肉痛, 只觉得那些东西顷刻都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 谢君南却无异常, 他就站在灼华的身边甚至还安慰地捏捏灼华的手, 小片刻,王冬似乎已经与店家说好了什么,便小跑着返了回来,一脸的……欲言又止。 灼华不知怎的,突然就感觉,自己好像在王冬的脸上看到了祸国妖姬几个大字!!! “如何?”谢君南轻轻一问。 王冬应着头皮道:“奴才方才与店家清算过了,被少爷与四少夫人损坏的物件,共计是八百两银子……”。 灼华一听顿时只觉得连头皮都麻了起来:“二百两?这么多?这都足够买下他这一摊的了吧?”。 王冬有些为难:“回四少夫人,之前那被四少夫人与少爷损坏的青花瓷瓶就价值五十百两银子,再往后那些隔得更远的,虽然物件小巧却也是上好的玉石打磨,尤其是其中的一柄如意最为贵重……”。 灼华听得脑坑疼,他下意识地扭头朝谢君南看去:“一个外套摆摊的物件都这么贵重,你们京城还有穷人么?”。 谢君南掩嘴轻咳:“其实这在京城并不算什么……”。 灼华瞬间颓废:“我想回花溪村……”。 谢君南一怔:“为何?”。 灼华欲哭无泪:“我穷啊,我玩不起啊”。 噗…… 谢君南听得失笑,他捏捏灼华的手:“没关系,我的便是你的随你高兴了怎么玩”。 又是这话…… 灼华听得心里一怔涌动,顿时也有些闹不起来,他轻咳一声,故意转移话题:“对了,莲影他们弄坏的东西比我们多,那他们……”灼华略微担忧。 王冬耸肩:“店家方才也给他们算过了,不过由于东方将军的箭法过于凶猛,不止是损坏了店家的东西,还连着损坏了,之后两家的一些物件,所以……”王冬轻咳一声:“大概他们需要赔偿的银子将近有一千两吧……”。 !!! 灼华惊愕不已,可惊愕过后心里突然就有种说不出的平衡,因为莲影明显比他更会败家!而且还一败就败个好几倍!!! 扭头看向那边的时候,东方晴明眼都不眨,直接让人拿了银票补偿店家,以及……被他无辜殃及的另外两家,而后就依旧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只是拍了拍莲影的头。 谢君南看着那边,也只是笑了笑,他朝桑吉吩咐一声,待桑吉朝那店家走去之后,他便拉过灼华走到东方晴明的身边,笑问两人:“方才闹了这么一通,不若我们去湘雅居坐坐”。 东方晴明点头,不过回身的时候,见得莲影眼中水光荡漾,直将那欲哭未哭,娇美怜弱给发挥的淋漓尽致,东方晴明轻轻一叹,抬手拭去莲影眼中的湿润:“莫再哭了,不过便是一点闲钱,大过年的图个喜庆便好,再哭的话,明日该要眼疼了”。 莲影狠狠闭眼,那豆大的泪珠就这么顺着脸颊挂落:“我知道了……”。 灼华看着,心里也不由得跟着抖了一下,虽然明知道以莲影的本性决计不会是这么轻易落泪哭泣的人,但是……这眼见着美人落泪,灼华还是不能会觉得于心不忍,疼惜不已。 没忍住,灼华上前拉过莲影:“看看你,多大点事,怎么就还哭了,也不怕被人笑话”。 莲影眼皮一抬,里头闪着的泪光如若装满星辰大海似的,他嘴唇颌动,似有什么话要说,灼华心里猛然一绷,忙拉了他往前头走,毕竟还小声地警告莲影:“你够了啊!适可而止!”。 莲影失笑,拿袖子摸了摸眼泪:“我都还没说,你突然焦急做什么?”。 “就是因为你没说才最好别说!”灼华皱眉:“我总觉得,你再开口肯定不是好事!”。 莲影不悦:“说得我像什么人似的”。 “你不是人”灼华小声地道:“你就是一本书!刷刷刷翻页都不带喘气的功夫的”。 噗…… 莲影自己没憋住,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们两人走在前头,到是说着自己的悄悄话,谢君南与东方晴明并肩而行,下意识地跟在两人的身后,回想着之前的那些事,谢君南不由得狐疑:“以你的身手,即便是一心二用,也不应当会出现那样的失误”谢君南指的事,他之前射出的那些箭,不止一箭不中地全都破坏了店家的东西,甚至还险些牵累了旁人的事…… 对此,东方晴明不由得微微起了眼,他的眸低迸射出的精光,像极了一只盯着猎物的豺狼,紧紧地锁着莲影的背影。 谢君南盯着他的眸光看了片刻,不由得微微挑眉,猜测道:“不会吧?”。 东方晴明不动声色地点头:“如你所想,他比我预料的,掩藏了更多”。 谢君南不由得暗暗心惊,再朝莲影看去的时候,那眼底的神色,明显又意外极了。 莲影与灼华原本正说着他们的悄悄话,忽而他眸光一凛,似半回了眼神地撇向身后,却又不知为何硬生生忍了下来,灼华还未擦肩,莲影突然伸脚翼绊…… “呀……!”灼华惊呼着,整个人都猛然往前趔趄。 莲影忙伸手,却似拉不住灼华,两人都是一起拉着,朝着地上栽了下去。 王冬在旁边看得脸色全变,程嬷嬷手脚出奇地快,几乎不等谢君南上前,她就已经先前一步及时地扶住了灼华! “灼华!”。 “莲影!”。 谢君南与东方晴明急忙朝两人跑进。 莲影后背朝地,重重摔了下去,灼华却幸好又程嬷嬷扶着,只是崴了一下,倒也不怎么打紧。 谢君南快步上前,从程嬷嬷手里接过灼华,便急忙查看灼华的情况:“怎么样》可崴着脚了?可有那不好?”。 “我没事,没事……”才说着灼华不由得目光复杂地朝程嬷嬷看去。 刚才那么好的时机,他要是真摔地上去了,不就可以趁机处理了这假怀孕的事吗?但这程嬷嬷的反应真的实在太快了,不过……转念一想,要是刚才真摔了,而自己趁着这个机会处理了假怀孕的事,那会不会牵累了莲影?毕竟……莲影在东方家,原本就是一个地位低下,从偻侍,升为男妾的庶子…… 想到这些,灼华轻轻一叹,忙朝谢君南道了一声没事,就朝莲影看去,却见东方晴明蹲在莲影身边,也不知是与莲影说了什么,而后他突然举动惊人,居然一把将莲影给背了起来! 趴在东方晴明的背上,莲影明显也惊呆了,东方晴明却一脸坦荡,只朝谢君南道:“前面便是湘雅居了,我们快学过去吧”言罢,背着已经呆掉的莲影举步就走。 谢君南扭头朝灼华看去的时候,灼华似乎想起了之前的前车之鉴,立即两手捂住肚子说道:“我可有身孕呢不能背的!”。 真的是谎话说多了都变得格外顺口了! 程嬷嬷跟王冬在一边也是一脸担忧,两人都直直盯着谢君南看。 谢君南似乎被灼华的反应逗乐了,他轻笑一声,也不说话,只伸手去拉灼华,而后长臂一伸,将人揽在怀里,就带着灼华追着东方晴明他们去了。 入了湘雅居后,东方晴明直接问了雅间,便将其他的随从奴才全都给留在外头,包括程嬷嬷与王冬还有桑吉等那些人都被撵了出去。 偌大的雅间里面,坏境清幽,却只坐了他们四个人。圆桌上,摆放着一桌子的菜品,菜式精致香味四溢,这让出来跟着恍哒了半天的灼华不禁有些馋虫涌动,反观莲影则还是那副小白莲的样子坐在原地,微微低头垂了眼睑,一幅恭敬到家的模样。 谢君南只是略略看过莲影,便顺手拿了筷子给灼华碗里放了菜:“若是饿了便吃,这些不是用来看的”。 灼华嘀咕一声知道,倒也听话拿去筷子开始用膳。 东方晴明坐在两人对面,他虽然也给莲影碗里布了菜,不过他本人却更好美酒,端了酒杯便连着喝了三杯这才满足! “枫雅居的菊花酒,果真香醇!”东方晴明笑叹,给莲影跟灼华各满了一杯:“你们也可尝尝,这酒不辣,正合适你们饮用”。 谢君南听着,眼底幽色不禁一闪。 湘雅居的菊花酒虽然不辣,但后劲却很厉害…… 微微眯眼,谢君南抬头朝东方晴明看去,却见东方晴明只是朝他举了举手里的酒杯。 灼华原本便是不会饮酒,在他的印象里面但凡酒品,都是又辣又呛的玩意儿,此刻却听东方晴明这么说来,有看连莲影手边都有一杯,灼华便禁不住好奇,端了杯子递到唇边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 唇齿清香,隐约像是菊花的香味,酒过舌尖,上头当即传来的触感就像是有无数个珠子在上面跳动一样。 咂咂嘴,灼华拿着杯子,干脆一口喝了。 谢君南只是默默看着,并不阻止,他甚至还跟着道了一声:“是吗?我也尝尝”。 东方晴明顿时笑得一脸的别有深意,莲影偷偷抬眼,不经意地见了东方晴明的那个笑意,他眼角微微一抽,再垂眼时,里头似乎带了精光一般。 屋内无声的暗潮涌动灼华毫无所觉,因为觉得这菊花酒有趣,他之后又还连着何了几杯,待得放下碗筷的时候,灼华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里头……胀鼓鼓的,像是吃多了。 嗝…… 想蹙眉,不曾想一个包裹突然冒了出来,那响亮的动静,当即就让灼华瞬间红透了脸,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东方晴明只是淡淡一笑,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朝外头看了看,方问:“今夜子时,外头会有烟花燃放,你们是看了烟花回去,还是歇息一会便回?”。 谢君南道:“烟花恐怕是在外头看不成了,歇息片刻,我便要带着灼华回去了,不然太奶奶该要担心了”顿了顿,谢君南反问:“ 你呢?”。 东方晴明轻笑:“如此良辰美景,自然是看了烟花再回去了”。 边上,莲影不知为何心里骤然一突。 谢君南淡淡一哂,似早已知道。 雅间里,几人又坐了坐,眼见着时辰差不多了,谢君南便带着灼华起身告辞,从这里一路游玩回去,到了与一众弟妹约见的地,也刚好是亥时一刻。 他们两到是走了,雅间里,便只剩下了莲影与东方晴明,不过却是一人站在窗边注视着外头,一人依旧坐在桌边继续扮演着他柔弱无辜的小白莲花,屋中静静,似乎连外头的喧嚣也打扰不到他们两人。 离了枫雅居后,谢君南陪着灼华不过走了片刻,便见灼华步子开始有些摇晃,不由得为我蹙眉,伸手箍在灼华的腰上:“怎么了?”。 灼华甩甩头:“没事,就感觉好像……有些头晕……”。 “莫不成是方才喝多了那菊花酒的关系?”。 灼华蹙眉:“可我就只喝了几杯而已,应该不至于吧……”。 谢君南略微沉吟,才道:“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许是你酒量浅薄,故而这会子酒劲开始上头了”。 灼华想想,似乎也有这个可能,他脑袋开始晕乎,身体似乎也没什么力气,就这么顺着谢君南的臂膀靠着他,任由他带着自己往前头走。 程嬷嬷与王冬在一边看着,两人正担忧着,就听谢君南吩咐王冬去前头将马车领来,王冬领命转身便跑,程嬷嬷忍不住问:“四少夫人这是怎么了?”。 谢君南道:“无妨,许是累了”说着,谢君南眸色一闪,他忽而弯腰,一把将灼华抱了起来。 程嬷嬷眼底一闪,急忙底下头去当没看见。 灼华已经晕乎了,被谢君南这么抱着,仰头的时候,眼底的神色都是迷离的,他没问话,谢君南只是轻哄着他:“头晕你便靠着我歇会,待回到了家,我再唤你”。 灼华咂咂嘴,像是听进去了,他没啃声,就一个歪头朝着谢君南身上靠起,而后……而后发生了事灼华全然不知,他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做梦了。 梦中景象朦朦胧胧,让他看不真切,隐约的,只觉得那地方像是一处山腰,前头盛开的树花如海,倒影在水面的景象如镜,他好像是坐在一个土丘上面,瞧着那朦胧模糊的身影,提着食盒朝自己走来,却……不是将东西递到他的手里,而是一一拿出,整齐一致地摆放在地上,最后连香烛也一并点上。 灼华狐疑,想睁大了眼看清楚这人是谁,却根本就无法辨认,那人也不说话,只是朝他敬酒之后,杯子倾斜,酒水洒地,待得那人将杯子放下时,前头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像是小舅的声音,却又不像…… “没想到你今日今日会在这里”。 那人淡淡一笑,嗓音温和如风拂过:“原也无事可做,便四处走走,想起今日是他的祭日,便过来看看”。 声音……很是耳熟…… “灼华去了快十九年了,你年年都来此祭奠,比我这个当小舅的都还要上心几分”。 小舅……! 灼华惊愕,这个人居然是小舅?那……那个祭奠自己的人又是谁? 灼华看不明白,此刻也猜不出来。 小舅往灼华跟前走了几步,他蹲下身,那一双眼似在盯着灼华,也不知小舅是想起什么,忽而感叹一声:“当年如若我能早些回京,便能将你与灼华的婚事成了,而不是让他被人蒙骗……那样的话,灼华不会死,你也不会……”。 那人声音依旧和煦,只是朦胧的脸,让灼华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色,只听他说:“当日的这桩婚约,不过只是你的一时戏言而已,我并未放在心上,来这里祭奠他,也只是顺路过来看看罢了”。 “顺路看看?”小舅起身,回身看他:“纵然当年你与灼华的婚事,只是我的一时玩笑,难道你便真的不曾放在心上?若是不曾放在心上,你何故搬到附近隐居?若是不曾放在心上,为何这十九年你仍旧孑身一人?若是不曾放在心上,你又何故年年来此祭奠?四郎……灼华去了十九年了,你也……”。 “你想多了”四郎只是淡淡打断:“我在此隐居,只是厌倦了官场的尔虞我诈,孑然一身不过只是未曾遇到能让我心动之人罢了,至于来此祭拜……不过只是因为我与他相识一场,仅此而已”。 小舅似还有话要说,四郎却是忽而作揖:“我草芦里还有事情,先告辞了”。 而后,灼华也只能睁大了眼,看着那个模糊的背影,从自己的视线里越走越远,再看不见,余下的,便只有小舅那似无奈的一声叹息:痴儿…… 人走了,耳边的声音也散了,灼华却觉得心里静不下来了,只是努力的睁大了眼,想要再看看那个四郎的背影,可是…… “别走……别走……”。 房间里,床头的人忽而呓语,只是这里静静,桌前的人并未听见,床榻上,一直呓语的灼华却忽而睁了眼,只是不待他看清楚四周的景象,便瞧见了那站在桌边的背影,眨眨眼灼华忽而想起,之前好像也是这样的背影,在自己的眼中越走越远,会是…… “四郎?”灼华轻轻地喊。 桌边谢君南端着杯子扭头看来:“你醒了?可还难受?”。 灼华明显一怔,微微睁大了眼。 谢君南朝他走近,将他扶起:“来,喝杯热水,润润嗓子,一会便好了”。 灼华没有反应,只是仰头盯着他看,不知怎的,眼前的景象忽而又变成了方才的景象,只是那个模糊的容颜,此刻却变得异常清晰。 “你……”。 “别走……”灼华手臂忽而用力,一把将谢君南紧紧抓住,他急切的话音也打断了谢君南未能出口的话。 不知是脑子还在混沌还是那酒劲还没过头,灼华紧紧将他抓着,神色满是急切:“你别走,我……我……”。 “嗯?”。 “我跟你假戏真做了,你别走……唔……”。 才完的话,忽而被狠狠堵住,灼华却像是突然魔障一样,只是伸手紧紧抱着身上的人,任凭他将自己压着,将呼吸堵着,随他翻飞的手指在自己浑身四处不断的点火,越烧越旺,却烧不尽那紧紧收成一团的心脏,里头只有一个声音在想。 :我在此隐居,只是厌倦了官场的尔虞我诈,孑然一身不过只是未曾遇到能让我心动之人罢了,至于来此祭拜……不过只是因为我与他相识一场,仅此而已…… “四郎……四郎……”低声的呢喃,带着连他自己都莫名的难受,最后所以的一切全都碎成了断断续续的声响,萦绕耳旁…… 第84章 成真 昨晚上, 许是灼华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喝醉了酒, 喝醉了也就罢了, 可偏偏灼华却不记得, 昨晚上发生过的事情,只是隐约的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奇怪的梦,那梦说来也怪, 明明都是模糊得很的了, 却偏生让灼华觉得又格外的真实,真实的让他到现在都还觉得难受, 梦中景象是个什么模样,灼华实在记不住了,此刻绞尽脑汁的回想,也就只隐约地记得那么两句话而已。 :若是不曾放在心上,你何故搬到附近隐居?若是不曾放在心上, 为何这十九年你仍旧孑身一人?若是不曾放在心上, 你又何故年年来此祭奠? :我在此隐居, 只是厌倦了官场的尔虞我诈,孑然一身不过只是未曾遇到能让我心动之人罢了,至于来此祭拜……不过只是因为我与他相识一场, 仅此而已。 这个梦有些奇怪, 奇怪得让灼华困惑不已, 总觉得好像还有什么是自己没有想起来的, 只是眼下灼华实在困乏, 脑子都还有些晕晕乎乎,梦中景象再有什么,一时半刻也想不起来,好半响了,灼华才终于彻底过来,还没睁眼就只觉得浑身都累得厉害,只是累也就罢了,却偏偏灼华刚微微动了一下身子,就突然发现有个地方不对劲了! 赫然睁眼,灼华像是瞬间清醒,然而不等他扭头,头上就响起了谢君南那略微慵懒而又餍足的声音:“可是醒了?”。 灼华浑身一僵,眼睛轱辘轱辘地转,而后才反应过来眼下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他!跟谢君南!躺在一起!还!四肢交缠!这不算!关键是谢君南的那物,此刻正清晰地抵触在灼华的那里,而且还在逐渐苏醒当中! “你!我!你!我!”灼华瞬间变得语无伦次,整张脸都涨得通红,脑子里也是晕晕乎乎的,连要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谢君南看他如此,却只是低低嗯了一声,帮灼华把话给说完了:“你我昨晚上把假戏真做了”。 “怎么可能!”灼华终于脱口而出了。 谢君南微微挑眉,被褥下,他的指尖微微移动,而后便感觉到灼华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以及他的脸色已经红成了猪肝的颜色。 他与谢君南都是赤--身--裸--体—的紧贴着,身上除了被褥,再没有半丝可遮掩的东西了。 这一下,灼华连话都说不出来,只一个劲地想要朝着里榻缩去,远离这谢君南的身边,结果……他刚动了两下就被谢君南给箍着腰又逮回了怀里! “昨夜不是还很主动的吗?此刻怎么却想要逃了?嗯?”。 “我……”灼华心里怦怦怦的跳着,他听着谢君南的声音低醇而又轻柔,似带了蛊惑人心的□□一般,整个脑子不由得乱糟糟的,小一会了才反问着:“我昨、昨晚上……主动……主动什么?”。 “嗯?不记得了?”。 灼华咬着唇,很想一头撞死! 谢君南却是低低一笑,他抓着灼华的手腕,将人拉过,而后便忽而一个翻身,虚压到灼华的身上:“不如……我来帮你回想一下……”。 “不用……唔……唔嗯……”。 拒绝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身上的人却忽而低了头来,将灼华的唇给封住,那带着侵--略--性—的唇舌,直逼得灼华逃脱不开,不止如此,就连那处也是忽而地被异物填满,灼华立时浑身一绷,扬起头,昨日那些断断续续的片段这才在脑中模糊闪现…… 好像……是真的……如谢君南说的那样…… 可灼华哪里会能承认,不待他开口说话,身上人的律动,顿时就逼得他只能咬了唇,闷闷低吟,一室旖旎,直至傍晚方才休尽,灼华也早是筋疲力尽,缩卷在床头完全不想动弹,他想休息,想睡觉,可是意识却格外的清晰,甚至是清晰到连谢君南在床边穿衣的摩擦声响都能听见。 穿戴好了,谢君南拿过披风披上,扭头看向床榻的时候,见灼华还缩在里面不肯动弹,虽然那双眼睛是紧闭着的,可是眼睑上的睫毛却在簌簌抖动,像极了蝴蝶振翅时的翅膀,抿唇一笑,谢君南又虚压下去,将灼华圈住。 “虽然你现在睡着了,不过有些话,我还是想说,你能听着多少便算多少吧”。 灼华心里一惊,虽然没动,却下意识地支起了耳朵。 谢君南声音轻轻柔柔地道:“其实,以前在军营里的时候,万俟修便曾与我说过,待他回京,便要将他的小外甥嫁给我,我那时只当他是戏言,并未放在心上过,后来到了花溪村之后,才意外地知道了万俟修说的外甥原来是你,我不知我是何时心悦于你,只是与你在花溪村的那些日子很是惬意自在,后来便也慢慢地不禁对你多上了几分的心,昨日若不是得你亲口答应要与我假戏真做,我当真是不敢碰你,深怕会吓坏你,幸好……”谢君南轻轻一笑,低头又在灼华的唇上吻了一下:“幸好,你虽然是醉了,不过到底还是酒后吐真言了,我没等得太久……”。 灼华听着,虽然心里因他一句“心悦于你”而怦怦跳动,可是更让灼华震惊的是,原来……早在他与谢君南还不相识的时候,小舅竟是就已经将自己许给了他吗? 那……那! :纵然当年你与灼华的婚事,只是我的一时玩笑,难道你便真的不曾放在心上? 那……那个模糊的梦,里面所说的话,便是真的了? 那谢君南是不是因为对小舅的那个“玩笑”上了心,所以后来才会发生那些事?才会发生自己死后他将自己从武家抢了出来?才会有那么一句若是不曾放在心上,为何这十九年你仍旧孑身一人? 原本还只是一个朦朦胧胧记不清楚的梦境,却因为谢君南的这一番话,而变得清晰起来,甚至是连他们的每一句话都能清楚地记起…… 十九年…… 整整十九年,或者更久,有可能还是……一辈子…… 越想越乱,灼华再装不下去,他忽而觉得眼眶酸酸,总是想做些什么,却不知能做什么,最后也只是抬了手臂,环住谢君南的脖子:“四哥……”他想说话,可是一张口,声音却有些发哑。 谢君南并不意外他没有睡着,他还低低应了一声,便抬手拭去灼华眼角微润。 灼华微微睁眼,视线中的谢君南虽然有些模糊,却是与他昨夜梦中的人影完全地契合在了一起。暗暗吸了口气,灼华也不知怎的,突然就问:“如若……如若有日我……遭遇意外,不幸去了,你……你会如何……”。 “守着你”谢君南声音低低,既满是认真却又不失温柔:“不论你来日是遭遇意外还是人为陷害,又或者是与我百年之后先我而去,我都会守着你,我这心只有一颗,这辈子一次心动也就足够了……”。 所以…… 果然是一样的,果然是与昨夜梦到的一样…… 喉头突然就像是被卡住了一样,灼华再说不出话来,只收拢了手臂将谢君南紧紧抱着…… 屋外,大雪停了,只有那厚厚的积雪上头,印着一排交错凌乱的脚印…… 有些话,在敞开之后,似乎彼此间也就再也没了什么秘密,假戏都成了真的,还有什么事是值得忌讳的?不过……也许是当真有一件事,到如今依旧还横在灼华的心里。 “这个假孕的事到底应该怎么办?”灼华对此事愈发担忧了。如今除夕已过,按照月份算来,他这肚子都快三个月了,可总也一直平平的不见动静,似乎……有些奇怪了吧?不过三个月的肚子能有多大?灼华想不出来也不知道。 谢君南对此倒是不急,他甚至还伸手摸了摸灼华的小腹:“你莫急便是,兴许过不了几日,你这便也能跟着假戏真做了?”。 灼华:“……”。 这种事能不能不要一直提? 灼华脸色微红,横了谢君南一眼,不语。 谢君南轻轻一哂:“你也莫慌,之前我听我娘说过,受孕之人在五个月前,肚子一般都不太显的”。 灼华狐疑:“真的?”。 谢君南点头:“娘说的话,必然不会有假,只要这期间我们努……”。 “咳……突然有些饿了……”灼华急忙打断谢君南的声音,似乎有些听不下去之后的话。 谢君南抿唇一笑,顺势朝王冬吩咐:“让小厨房那边弄些吃的过来吧”。 王冬转身拔腿就跑。 谢君南揉揉灼华的头,忽而说道:“对了,一会我要出去一趟,你可要随我一块去?”。 灼华一愣:“去哪?”。 “晴明有事约我出去,许是有事要说吧”。 灼华想了想:“那你去便是了,我不去了,再说外头的积雪还没化,我若去了程嬷嬷估计又得带一群侍卫跟着,我还是在家里呆着便好”。 谢君南点了点头:“今早上听太奶奶说起,他派人为你挑选的两位近身护卫已经有人选了,莫约便是明日左右过来,到时候有他们陪着,你出门就不必再带一堆人跟着了”。 灼华一听,顿时脸都垮了:“可那样的话,到时候这肚子更不好处理了?”。 谢君南并不焦急,他还说:“这事我心里已经有数,必定会安排妥当,你放心就是”。 灼华看他说得信誓旦旦,也只能跟着点头。 临要出门时,谢君南还不忘在他脸上吻了一下,而后也不管灼华是不是红透脸,他领着桑吉披上大氅就开门出去。 王冬与程嬷嬷端了吃食过来的时候,灼华的脸上还红得跟火烧似的,只是程嬷嬷看着这个,她淡淡一哂,也不说话,就带着王冬退下,好让灼华用膳。 因着灼华的习惯,不喜用膳时有人在身边站着,所以程嬷嬷与王冬等人在这时候都是全退下的。 房门关上,灼华更是觉得心跳好快,索性此刻屋里没人,他一边嘀咕着这谢君南真是烦人,一边开始用膳,只不过……今日这膳食吃起来的味道怎有些怪? 第85章 探望 膳食味道虽然有些奇怪, 但灼华想了想,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只将那些小菜推到一边, 便只捡着一个素菜食用。用完膳后, 灼华闲来无事,就在风雅园的园里散步,王冬与程嬷嬷还有一堆护卫都跟在灼华的身后, 那样子说是保护, 反而更像是监视,若是最初, 灼华一定会各种的不习惯,但是这些日子下来,灼华反而觉得有些无所谓了,反正是跟在后头,也不是在眼前, 就随了他们去了。 假山旁, 灼华寻了个石墩刚坐下不久, 远处就听得有人在喊嫂子,灼华一怔,扭头看去, 只见红叶与谢思颜正朝着他这边大步过来, 比起谢思颜的那个小碎步, 红儿……就像个猴子一样, 直接一蹦一跳, 三两下跳过石墩就立到了灼华跟前! “嫂子!”站正了,红叶还甩幌着手臂,笑意盈盈地看着灼华。 灼华好笑:“你这上跳下串的样子,就跟个猴崽子一样,若是让祖母知道,她又该生气了”。 红叶浑不在意的挥挥手:“放心吧,我从来都不在她的眼前跳的”。 卓话失笑。 谢思颜随后上来,因为走得有些急,她还有些微地气喘:“红叶姐姐,你跑得太快了,我都跟不上……”。 灼华叮嘱她:“有什么事,你们慢慢说就是了,不急的”。 红叶直接说道:“思颜想去国公府看望大嫂,想着你一个人闷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就过来问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顿了顿,红叶又补一句:“回来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去路边买小吃”。 “咳!”程嬷嬷立即开口:“四少夫人的身体,可不能在外头乱吃”。 红叶蹙眉,扭头朝程嬷嬷看去,而后在灼华跟程嬷嬷都反应不及的情况下,突然一个手刀!把程嬷嬷给放倒了! 灼华看得目瞪口呆,谢思颜也是明显怔愣。 王冬在一边惊得睁大了眼,似乎被惊吓住了。红叶直接扭头看他:“你有话要说吗?”。 王冬闭紧嘴巴,连连摇头。 红叶眯眼一笑:“那一会程嬷嬷要是醒了,你知道怎么回答吗?”。 王冬狂点头。 红叶满意一笑,而后他忽而转身朝着那一群护卫看去,原本就是个美艳无双的小姑娘,却偏生眼底寒光乍现,满脸的阴鸷,活像个小阎王似的,一众护卫当即心里一突,似乎想起了红叶曾经做过的那些英雄事迹,顿时一个个急忙底下了头去,当没看见。 于此,红叶这才忽而一笑,满脸人畜无害地拉起灼华:“走吧,我们先去国公府,然后吃了小吃在回来”。 灼华:“……”。 总觉得……自己刚才好像错过了什么…… 不等灼华反应过来,红叶只管拉着他跟谢思颜就朝外走去,而后三人众目睽睽之下出了大门,上了马车,就一路朝着江国公府的大门而去! 马车上,灼华想起之前大门小厮的那个反应,不由得一脸狐疑,怎么自己不带人的出来,那小厮居然也不过问,就这么给放行了?他会不会过后突然想起什么,再跑回去告状?想到这,灼华不由得微微蹙眉。 红叶与谢思颜坐在一起,她看着窗外谢府的大门越来越远,蹙蹙眉,便关了窗户,谢思颜不知想起什么,摇头笑笑:“这大门的小厮果然是被红叶姐姐给打怕了,如今连你出门都不敢多舌一句了”。 灼华明显怔住:“打怕了……”这个……是自己理解的那个吗? 谢思颜掩嘴笑道:“嫂子还不知道,以前红叶姐姐不服管教,出门游玩的时候,被上门的小厮告过几次状,还得红叶姐姐在祖母那里没少受家法,后来红叶姐姐出来之后,直接把上门的小厮给堵在墙角一通好打,差点没打残了他们,从那之后,但凡是看见红叶姐姐的身影,上门的小厮都是不敢抬头,只恨不得立即将红叶姐姐给送了出去才好”。 灼华:“……”。 这个……确定是女子而不是女汉子吗? 嘴角抽了抽灼华狐疑:“这事祖母与太奶奶都不知道吗?”。 红叶靠着角落,一副大爷的架势翘着腿:“太奶奶估计是知道的,老夫人可能不知道”皱皱眉,红叶道:“我最不耐烦有人在我背后告状,他既然敢告我的状,我就敢揍他,非揍得他老实不可!”。 灼华明显一噎,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有魄力……”。 谢思颜失笑:“在家里,最不受约束的,当属红叶姐姐了,所以我们方才出来的时候,上门的那些奴才连头都不敢抬,只巴不得将我们赶快送出府了才是,故而应当也并不知道你跟我们一块出来了吧”。 灼华听着,顿时不由得一脸复杂,再朝红叶看去的时候,灼华忽而忍不住想,倘若自己当初有红叶这样的本事,想来最后也不会折损在武家的大门外了吧…… 只是想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外一回事。 扭头看向窗外,灼华神色怔怔似有些出神。 虽然上辈子的自己折损在武家的门外,但是这辈子……念及谢君南的那张脸,灼华的眼底不由得带了几分笑意…… 三人来到江国公府的时候,是国公府的主母接待了三人,红叶就是一个假小子,女子的矫揉造作她学不来,就只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谢思颜倒是落落大方,朝着国公府的主母行礼之后,才道明来意,国公府面露笑意,只让婢子领着他们去了江碧青的院子,便随了他们几人而去。 灼华跟着几人一路行来,他扭头看着江国公府的景象,心里不由得暗暗惊叹,这国公府的身份到底是不一样,这样的府邸奢华,恐怕连谢府也要逊色三分,不过……在一番暗暗比较之后,灼华又微微摇头。 谢府虽然比不得这国公府的奢华,但却别有韵味,如此一想,灼华眼底顿时也带了几分笑意,待得脚下不知刚转弯之后,远远地便看见,前头那站在红廊底下的人影,一身长袍,身披狐球的模样俊逸非凡。 “大哥”。 三人上前,齐齐朝那人行礼。 谢齐脸上笑意浓烈:“一路过来,路上该冻坏了吧?都快进屋里坐吧,碧青之前听下人来报,说你们来了,也是眼巴巴的便在这里等着了”。 依着谢齐的步子,三人入了房中。 小厅里,江碧青坐在软塌上头,膝盖上盖着毯子,虽然她脸色还是苍白,不过精神看着倒是不错,见到灼华与红叶跟谢思颜,她的眼底明显一亮,笑意顿时浓了许多。 “早前红叶偷偷过来,说是要带你们两个过来,我还不信,没想到今日她居然真的把你们给带过来了,快,来这边坐下”。 小火炉边,灼华与红叶寻了地方坐下,谢思颜却是朝着江碧青身边靠拢,睁大眼仔细地打量着江碧青:“大嫂今日精神看着还不错,想来再好好养些时候,就能痊愈了”。 江碧青抓了谢思颜的手握住,眼中虽笑,但眸中却带着些许泪渍:“我这身子,如今也就是这样了,难为你跟红叶与灼华还惦记着来看看我”。 江碧青当初遇上的事,谢府上下几乎人人都知,这些日子她虽然没再长时的昏睡了,但发生这样的事,却也差不多是天跨了,成日里的郁郁寡欢即便是如今有娘家人陪着,可是心里却始终还是过不去那个坎。 谢思颜却像什么都不懂一样,拉着江碧青的手,朝她撒娇:“大嫂,你可一定要快些好起来,我还等着跟你学针线呢”。 红叶在一边只看着她们并不说话。 谢齐扭头看向红叶,见她一脸深沉,不由得失笑:“红叶,今日来了怎么不说话?往日不是都还偷着过来的吗?”。 红叶耸肩:“我要说的话,已经差不多都说完了,现在我就听着你们说话就是”。 谢齐失笑。 江碧青摸摸谢思颜的头,转而朝灼华看去:“灼华,你身体可还好?这么冷的天,还让你来跑这么一躺,可别冻坏了才是”。 灼华淡淡一哂:“大嫂放心,我身体无事,倒是大嫂你才更应该多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才好,你若是都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了,那大哥该怎么办才是,说起来,我也从没见过有谁会像大哥那样,那么在意自己妻房的”。 突听这话,江碧青虽然有些羞窘,不过这心里却也不由得暖了几许,女人这一辈子,有什么是比能找到一个全心全意疼爱自己的丈夫的事,更重要的事?可也是因此,江碧青才觉得更对不起谢齐…… 眼见江碧青神色微微有意,谢齐眼珠一转,忽而开口:“谁说没了,四郎难道不也是如此待你的吗?”。 灼华明显一怔。 谢齐笑道:“我这个弟弟,自小便被太奶奶给宠坏了,前几年不是跟着武临清不务正业,便是混迹军中,吓得太奶奶总是以为他要从武将之路,三番几次的派人送去家书催他回来,他却不肯,倒是不曾想,如今这一回来,不止是将你带了回来,眼下却也快要做爹了”。 灼华:“……”。 所以大哥谢齐的这个行为能理解为护妻吗?可是即便护妻也不要这样戳人短处啊,毕竟这个要当爹了显然是不可能的…… 胡思乱想着,灼华也不禁伸手朝小腹摸去,当然肚子里空空如也并没有孩子,有的只是……最近这些日子养出来的小肚子而已…… 小肚子…… 灼华轻叹,他居然都不知道自己还是个这么轻易发胖的体质。 江碧青看灼华似乎是被谢齐给噎住了,她掩嘴笑了笑,忽道:“说来,你这身子应该是满三个月了吧,以后时日长了,你可得再多加注意了,尤其是许多的东西都不能再吃了,像什么螃蟹海鲜之类的,还是要少吃为好”。 “海鲜……”灼华懵了一下,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在风雅居用的膳食,而又微微蹙眉:“倒是不知道,有什么样的肉食,是小小的一团,有点腥味,肉质偏嫩,却又不像是鸡肉与鱼肉的模样”。 灼华胡乱想着,谢齐与江碧青却是明显一怔,两人互看一眼,脸上的神色也跟着严峻几分。 谢齐眼珠一转,似玩笑地问他:“怎么了?可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灼华抓抓头:“没有,只是方才听大嫂提起了海鲜,才突然想起,今日我在风雅居用膳时,吃到的东西,有些熟悉,可是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是什么,不过……”灼华不太确定:“应该也是水产一类的吧?”。 谢思颜狐疑:“嫂子,你的膳食不是有程嬷嬷亲自把关的吧?怎么……还会有水产海鲜的?”。 灼华挑眉,一脸的困惑着摇头:“不知道……”。 第86章 冤家 灼华忽而说起的事, 让谢齐与江碧青心里似乎都弹了一下,两人不约而同地朝灼华的小腹看去。 想起灼华如今的身体, 倘若当真是吃了水产一类, 必定会出大事, 拧拧眉,江碧青问他:“哪那东西你可是吃了?吃了多少?”。 “没有”灼华摇头:“我尝了两下,觉得味道有些奇怪, 便不曾再用了”。 谢齐也道:“你的膳食, 一向不是有程嬷嬷把关的吗?怎么这次出现了这异常?此事你可有与程嬷嬷说过?”。 “没有,我原想着也不算是什么, 便也没说,只是此刻忽而听你们说道起来,才顺口一问而已”顿了顿,灼华的脑子里,忽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也让他瞬间微微睁大了眼问:“莫不成……我如今的身体是……碰不得水产一类的?”。 江碧青不语, 谢齐略微点了点头:“水产一类, 尤其是螃蟹与螺蛳最碰不得,倘若一旦碰了,轻则腹痛, 重则……小产”。 灼华的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 他不是因为这螃蟹与螺蛳服用过后, 会造成的后果, 而脸色瞬间白了, 而是他万没有想到, 谢府居然会有人,已经开始朝着自己暗暗下手了。 是谁?这个人是谁? 自己的膳食一向是由程嬷嬷把关的,不得程嬷嬷同意,那些东西是断断不可能出现在自己饭桌上的,可如今自己的饭桌上,却出现了这东西,那是不是说明……程嬷嬷明显有很大的问题?自己如今还只是假孕而已,倘若当真有孕,而自己再不知事,那这一遭,是不是就可能落得一个……小产早丧的结果? 想到这里,灼华顿时只觉得浑身都是一阵阵的冰凉。 江碧青与谢齐看灼华异常,她轻轻一叹,安慰灼华:“此事你也莫慌,我与大郎也只是说说罢了,况且你今日吃的那东西,也未必就是螃蟹肉与螺蛳肉一类的,你也莫要胡思乱想,吓坏了自己”。 “我……知道……”灼华连底气都顿时有些不足了。 谢思颜在一边听着,心里也是跟着暗暗惊了一把,但是这些话题,都不是她一个女孩家好说的,当下也只能缄默地看着众人,倒是红叶,她几乎是跟灼华一块变了脸色,不过灼华的脸色是惨白,而她却是铁青,甚至还忍不住猛然拍桌! “没想到府中居然还有这样腌脏的事情,这事如果是误会也就罢了,倘若要是真的有人故意为之……”红叶咔咔咔地搬动十指:“对腹中尚未出世的幼儿下手,简直是禽兽非人,若让我知道是谁干的,管他是谁,先痛揍一顿打个半残再论!”。 谢齐顿时失笑:“你这性子……明知是府中腌脏的事,又怎好弄到台上来做?”。 红叶扭头看他,耸耸肩:“我做不来你们那种阴沟沟的事,这种直接胖揍的事还是比较符合我的气质”说着,忽而皱眉:“这件事,还是让四哥先去查个清楚,我岸上观望,给他来个双管齐下,保管不弄死他!”。 原本颇为凝重的心,因为红叶的这一打岔,而瞬间松散了许多,灼华也是不由得微微失笑,虽不说话,可心里却是突然暖了不少。 这种有人护着,有人帮着的感觉,当真是完全的不一样的,与谢君南给自己的感觉完全不同…… 江国公府里略坐了坐,灼华与红叶等人便起身告辞了,他们走后,江碧青依着谢齐的胸膛,回想着之前灼华说的那些事情,不由得也是微微蹙眉:“你说,如今府上,还有谁会不待见灼华腹中的孩子”。 谢齐敛眸,沉吟半响才道:“这……不太好说……”。 江碧青明显一怔。 谢齐道:“四郎是我们这些兄弟当中,最像太祖父的人,也是因此,他从小就格外的被太祖父与太奶奶宠爱,谢家里,眼红他的人也有不少,以太奶奶对四郎的偏宠,倘若灼华此胎是个男孩,那便是更加巩固了四郎在谢家的地位,恐怕待得来年,谢府族长一位,太奶奶便是力荐四郎任之”。 江碧青听着轻轻一叹。 谢家族长之位意味着什么,江碧青心里清楚。 谢家世出忠良,代代为臣,虽然如今的谢逊只是尚书之位,但宫中已有消息传出,左右不过便是这两日里,皇上有意在谢家众人之中选一人册封为国公之位。 国公之位,非重臣而不得,这从一品的官位与郡王并肩而立,再有一点,便是这国公之位还可世袭罔替。 若是之前便也罢了,如今这消息透露出来,谢家人,即便是分家了的,也依旧眼热不已。 想到那些,江碧青长长一叹,仰头看他:“你呢,你可想要那国公之位?”。 谢齐轻轻笑问:“你可是想听真话?”。 江碧青点头。 谢齐拢了拢搂着江碧青的手臂:“国公之位,我固然想要,但我现在更希望你能好好的,比起国公之位,我更希望你能一直陪在我与孩子的身边”。 明明便是暖人心脾的情话,可是江碧青听后,却是瞬间湿润了眼眶…… ************************************************** 灼华与红叶跟谢思,并不知道谢齐与江碧青之后的话,离开江国公府后,红叶便强行带着灼华去了路边吃路边小吃,对于这种事情,灼华原先还有些担心谢思颜顾及大家闺秀的名声而做不出来,不过当他发现,谢思颜那如果脱缰的小马暴露了本性之后,才惊觉过来自己的担心完全就是多余! 转念再一想到红叶这性子,灼华也不由得暗暗点头,这能与一个女汉子诚心走近的女子,都必须得有一个强悍的心! 胡乱想着,灼华也不由得有些失笑。 红叶扭头看他,一把将他抓住就朝前头逮去:“前头有家店的小菜不错,我们过去坐坐,还可以吃点甜品!”。 谢思颜叮嘱:“就算是想去,你也慢点,嫂子还有身孕的”。 红叶轻咳一声,松了手这才缓缓带着灼华朝前走去,店家门口,红叶领头前走,刚要入门,却跟旁边一个突然插队的姑娘撞了一块,红叶只是微微崴了一下,而对方则直接被红叶给撞得栽倒地上。 灼华与谢思颜明显都惊了,两人快速围拢在红叶身边,红叶刚朝两人道了没事,那被撞到的姑娘,却哼唧哼唧的骂骂咧咧爬起身来。 “这是打哪来的,长没长眼睛啊,走路也不知道看着些!”。 灼华扭头看着姑娘,突然觉得这人面相有些眼熟,可一时间却想不起是在哪见过了,倒是那个姑娘,在看见灼华之后,突然冷笑一声:“原来是你啊,我还当今个儿出门是刮的什么风啊,原来竟然是遇上了这么一个煞神,难怪要出门不利了”。 灼华明显懵了一些:“这位姑娘,我们好像不认识吧?”。 那姑娘怪笑着:“兴许你是不认得我,但我认识你啊,你不就是那个为了荣华富贵,把自己卖了出去,给人做了男妾的李灼华吗?”。 给人做了男妾…… 这话听的耳熟,却让灼华瞬间想起自己是在哪听到过这样的话了。 是在莉梨里面,那杨平平曾经说过。 眯眼看着女人,灼华还未说话,红叶当即就一个嘴巴,给那姑娘面上扇了过去,当即就打得那个姑娘猛然一个旋转朝着地上砸去。 这一举动,莫说灼华惊呆了,就连店里的一众吃客,与街头来往的行人也跟着纷纷停步看来。 红叶是个练武之人,虽是女人,但她的力道却并不输给男人,是以这一巴掌下去,立马就打得那姑娘的半边脸瞬间肿了起来,连嘴角都明显见了红,甩甩手,红叶冷觑着对方:“你嘴巴最好放干净点,我这个人脾气可不怎么好,再敢对我嫂子出言不逊,信不信,我能把你这脸给打成猪头!”。 “你!你!”那女人明显是又气又恼,却又瞬间畏惧与红叶的气势,她浑身抖着伸手指着红叶,咬牙切齿:“你居然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居然敢动手打我!”。 红叶挑眉:“你哪位?”。 那女人瞬间气得脸红,怒吼着道:“我告诉你!我可是府尹夫人的贴身大丫鬟!你居然敢这么动手打我,信不信府尹夫人绝不会轻饶了你!”。 啪——! 红叶反手,又是一巴掌甩了上去,而后挑眉:“她能耐我何?”。 那女人被打得崴了身子,两边的脸颊,火辣辣的疼痛,再说不出一个字来,原本还盛气凌人的眼底,也因这一下而瞬间通红一片,而后憋不住,她哇得一声就哭了起来。 红叶明显被吓了一跳。 灼华看着,一时间也是啼笑皆非,虽然说被红叶打得是个年纪看起来也不很大的小姑娘,但是说同情,灼华还真的没有。 谢思颜年纪尚小,听着那女人哭声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一副像是见了什么脏东西的样子,她不管那女人可不可怜,只扭头去问红叶:“红叶姐姐,你手疼吗?”。 “嗯?不疼啊”红叶嫌弃地撇了那大哭的姑娘一眼:“她的那脸就跟豆腐似的,一巴掌呼下去,感觉都没什么劲头,怎么会疼?”。 灼华:“……”。 噗! 没憋住笑意,灼华嘴角有些抽搐。 这天下,要说对女人哭声最没同情的人,大概……就是红叶这种,长了女人的身子,却生了一颗男人心的人了吧…… 店家门口,这边正相闹着,人群后,有人款款而来,当定眼一看,那被人欺负得哇哇大哭的姑娘居然是自己身边的大丫头时,来人明显震怒,开口就吼:“李灼华!你简直欺人太甚了!”。 灼华闻声扭头,只见杨萍萍穿着宽大的衣衫,撑着高高隆起的腰腹,在人群里正气得浑身发抖地看着自己。 灼华挑眉,心里不由得暗暗叹了一声,这还当真是冤家路窄啊。 第87章 路窄 店家门前, 先是红叶的动手打人,后是那姑娘的娃娃大哭, 再是这人群里, 那杨萍萍怒喝的声音, 瞬间就直将四周好事的百姓,给引得纷纷停驻观看,不过顷刻, 便已经汇聚了不少的人。 人都有一个通病, 那就是总是自以为是地同情弱者,所以此刻, 那姑娘的大哭,再有杨萍萍那不分青红皂白的怒指,瞬间直让四周围观的百姓,心里不由得暗暗嘀咕,连看向灼华等人的眸光, 也是顷刻地便带上了几分指责, 而再看向那还在大哭的姑娘时, 一个个的却又满是同情。 这样的情况,让灼华微微扶额,暗暗猜想, 眼下的这出, 是不是因为自己之前与红叶等人出门的时候, 没有翻看黄历的缘故…… 冲出人群, 杨萍萍人将那姑娘给扶了起来, 不等她问话,那姑娘就浑身一软,跪倒在杨萍萍的跟前,一脸梨花带雨地哭道:“夫人!奴婢来这里为夫人买些甜点,不曾想却在这门口遇上了他们,哪知他们居然不分青皂白,就动手打了奴婢,夫人,您看奴婢的这脸,就是被他们给打的啊!”。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生得也还算是眉清目秀,腰肢款款,只再一看她那肿得老高的脸颊,上面清晰地因着两个巴掌印,围观的人中,不由得开始低声议论起来,都在说道灼华等人,怎能对一个小姑娘下这样的手…… 谢思颜听着众人那议论,一张小脸都气得发白,她正想开口,却没想到红叶忽而一把按住她的肩膀,转而朝着杨萍萍走了两步:“人是我打,若是有看不过眼的,可以出来为她出头,再打回来啊”。 杨萍萍怒极,气得牙根紧咬。 红叶冷了脸,眯眼盯着杨萍萍看:“以前总听人说,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狗,今个儿我也算是见识到了,这等颠倒黑白是分不清的本事,想来这京城里恐怕也没几个人,能极得上你们主仆二人了吧?”。 “混账!”杨萍萍甩袖:“堂堂天子脚下,你们在这恃强凌弱不知悔改,还在这里颠倒黑白!分明是你们无缘无故动手打了我的人,竟然还口出狂言!简直目无王法!”。 红叶挑眉:“王法?呵,这王法可不是你一个女人说了算的!”。 杨萍萍微微一怔,再扭头朝灼华看去,立即又将枪头对准了灼华:“李灼华!你未免也太不要脸了吧!即便你只是一个哥儿,但好歹也是堂堂一个男人,就这般躲在女人的背后算什么本事!难不成你给别人当了男妾后,就连这点说话的胆子都没有了吗!”。 红叶听得皱眉,脸色瞬间又阴沉了几分。 灼华却不疾不徐,缓缓上前两步:“你想要我说些什么?”。 “哼”杨萍萍冷笑:“你若是识相,便向我的丫头道歉赔礼,这事便这么了了,若不然我也只有请你往府衙走一躺了!”。 谢思颜听着,不由得嗤笑:“说得那府衙好像是专门为你开的一样”。 杨萍萍冷道:“府衙自然不可能是专门为我开的,不过我若有冤屈,到府衙去告上一状也不是不可以吧”。 灼华微微一怔,有些不可以思议地看着杨萍萍:“难不成这府衙老爷,平日闲的没事,专门受理这种鸡皮蒜毛的小事吗?若是有,我倒也当真是想瞧瞧,到底是哪位大老爷如此清闲呐”。 “你!”杨萍萍明显被灼华将了一军,她气得脸色微白,双眼死死盯着灼华:“这么说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灼华轻轻一叹:“杨萍萍,我已经看在我大哥的份上,给足了你们脸面,你若是再这般胡搅蛮缠,就怪不得我对你一个女人不客气了”。 “呸!你少在这里胡乱的攀扯亲戚!谁是你大哥!”杨萍萍冷笑:“我夫君瀛海可不认识你一个乡下的穷酸亲戚!别以为你把自己卖给别人做了男妾就可以随意跟我们攀扯!我夫君可是堂堂府尹大人!”。 所以…… 连英不止是不想与他们一家再有攀扯,甚至连这姓名与老祖宗都一块的不要了! 这些事,上辈子是发生过,但上辈子连英并没有改名换姓,他依旧还是用着李莲英这样的名字,可是这辈子,重来之后,李莲英明显的是……变本加厉了。 暗暗吸了口气,灼华转而朝着杨萍萍身边走近,他那冷冽了面容的模样,渡步而下的身影,无形间竟是透出了几分压迫之势,如杨萍萍所说,灼华即便只是一个哥儿,可他也是一个男人,他这么走下阶梯,盯着杨萍萍的眼底,明显露出愠怒,似乎已经快要压抑不住。 啪——! 忽地扬手,灼华直接一巴掌给杨萍萍脸上扇了过去,那突然的举动,瞬间就把众人给惊了一跳,不为其他,就因为这杨萍萍是个女人,而且最关键的是,她现在还身怀六甲,圆滚滚的肚子尤其明显。 “李灼华!你竟然敢对我动手!”杨萍萍捂着被打的脸,瞪大眼看着灼华,若不是因为她身后有两个小丫头搀扶着她,恐怕灼华的那一巴掌早给她打趴下了。 眯了眯眼,灼华一个反手,对着她的脸上又狠狠扇了下去,接连挨了两下,杨萍萍瞬间气得脸色发白,那等着灼华的模样,简直就是睚眦欲裂。 “这两巴掌是为你刚才的两声男妾打的,我看你大着肚子,就不与你计较,你若再出言不逊,可就不是这两下这么简单了!”倘若杨萍萍没有怀孕,灼华还能把她给揍一顿好好出口恶气,但是……如今杨萍萍的身体本就特殊,灼华也不想给她闹出人命,弄得最后不可收拾。然而杨萍萍哪里会受得这样的委屈,自己的奴婢先前被人打了,之后她这个当主子的也被人打了,杨萍萍面子里子都下不来,整个已经被气得七窍生烟了。 “给我打!给我狠狠的打这个小畜生!!!”后退一步,杨萍萍突然大吼起来。 灼华明显一怔,才抬眼便见得杨萍萍身后,瞬间涌出了七八个护卫出来,不过……这七八个护卫才将灼华给包围起来,阶梯上的红叶身影一掠,只听得一声鞭响,瞬间那七八个护卫,便在众人都反应不及的情况下,全都倒地! 这一幕快得简直如若鬼魅,瞬间就将周围的围观的百姓,给吓得连忙后退。灼华心里也是跟着悬了一把。 阶梯上,红叶手里拽着从后腰解下的鞭子,她双眼眯着,话音说得格外咬牙切齿:“你敢让人动我嫂子一下,我立马就能抽得你们断手断脚!若是不信,只管试试!”。 红叶的话说得骇人,再有她那一身忽而散发出来的气息,仿佛似被魔头俯身了一般,一身的戾气,满脸的阴鸷,分明就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却硬生生地透着骇人气息,直让人看的浑身冰凉,仿佛手脚都便得不像自己的了一样。 谢思颜站在红叶身后,她即便是不去看红叶的脸,也知道红叶此刻的样子有多磨下人,也许别人听来,只觉得红叶的话不过是唬人的罢了,但是谢思颜却是见过,去年在皇家围场,发生刺客行刺的事件时,红叶是真的以一敌百,只凭着一条鞭子,就将那些刺客给抽得身体爆破,鲜血淋漓,比起五马分尸还更加吓人,那次事件,因为红叶的关系,虽然是保住了围场上了一众女眷,却也把那些女眷给吓得不轻,一个个的只是听到红叶的名字,都觉得像是见了魔头一样…… 谢思颜也是头皮发麻,她担心这杨萍萍会激怒红叶,而让红叶真的不管她是不是怀有身孕,就一鞭子给她连孩子都抽了出来,当下急忙一把抓住红叶的手腕劝他:“红叶姐姐,你冷静冷静,就算你不待见他们,可你也得顾及嫂子才是,你别忘了,嫂子如今怀着身孕,可见不得那么血腥的东西”。 红叶微微垂眼,眼底的阴翳更加浓烈。 灼华不知那些事情,不过不得不说他也被红叶此刻的模样,给惊骇住了,然而转念一想红叶这般反应全都是为了自己,瞬间灼华心里地惊骇也不由得跟着清简了几分。 空气中,诡异的安静了片刻,只有那几个被红叶抽得倒地的护卫,还在发出痛苦的□□,原本以为事情便是这么了了,倒没想到在杨萍萍的身后,又来了两人,灼华定睛看去,原以为已经能够平静的心里,终究还是被震了几分涟漪,只是这份涟漪里面,究竟是恨多一些,还是难受多一些。 “这是怎么回事?”那人上前,目光一扫眼前的景象,便拧起了眉。 杨萍萍听到他的身影,仿佛是瞬间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她身子一软,直接朝对方身上扑了过去:“夫君!你看看!那李灼华他持强凌弱,还动手打我,我这都快临盆的身子怎么受得住这些……”才说着,杨萍萍就抹泪靠着她口中的夫君,嘤嘤哭了起来。 搂着杨萍萍的身体,他双眼一皱,盯着灼华看了片刻,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灼华也定定盯着他看,只希望能看着他那张六亲不认的脸,而让自己心里荡的涟漪彻底沉了下去。 衣袖下,灼华暗暗拽紧了手,他低低吸了口气,才道:“想不到,你不但六亲不认,连姓氏名字都抛弃了,我如今是该叫你一声李大人,还是应该叫你一声瀛海大人,又或者是府尹大人?”。 连英除了眉宇轻拧,脸上并无太多的情绪泄露,他拍拍怀里的杨萍萍,似安抚过后,才看向灼华:“今日之事,想来不过是一场误会,你向她赔个礼道歉,此事便罢了”。 灼华皱紧了眉:“若是我不呢?”。 连英的眼底顷刻冷峻了几分:“若是不愿,那我们便来好好掰扯一下此事”。 “不知道李大人要与内子掰扯何事?”突然想起的声音,和煦如风,那三分优雅,六分气质,一分微凉,瞬间就让众人微微一怔。 灼华偏头看去,只见得在连英的身后,立着不知是站了多久的谢君南与一袭白衣的东方晴明。 第88章 护妻 好好的一个店家的大门口, 却因为这一系列的事件而引来不众人的围观,连店家都被弄得人心惶惶, 急忙跑出门来观望情况, 深怕一会会发生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情况, 原以为那府尹大人来了之后,此事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没曾想, 那府尹大人居然也不是个善茬,看着灼华等人, 开口便又是气势凌人:“今日之事,想来不过是一场误会,你向她赔个礼道歉,此事便罢了”。 今日的事,原就是自己受了委屈, 灼华不予计较已经是给足了情义, 却偏偏这杨萍萍还一味地胡搅蛮缠不说, 此刻连他也是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便想要自己道歉,那怎么可能? “若是我不呢?”阴沉了眼, 灼华盯着连英, 丝毫也不愿再退让。 连英的眼底顷刻也是冷峻了几分:“若是不愿, 那我们便来好好掰扯一下此事”。 此事如何掰扯?比起口角之争, 这聚众闹事, 一旦上了公堂,便是不脱层皮,也得杖责二十大板以示惩戒的! 灼华听的心里紧绷,怒意顿生,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忽而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不知道李大人要与内子掰扯何事?”这声音和煦如风,三分优雅,六分气质,一分微凉,瞬间就让灼华明显一怔,偏头看去,只见得在连英的身后,立着不知是站了多久的谢君南,与一袭白衣的东方晴明。 “四哥!”谢思颜一见他来,原本紧绷的小脸上,头瞬间像是开了花似的,连红叶看着,那一身的戾气也瞬间消散,只将鞭子又別回了后腰上。 谢君南眸光锁着灼华,他两手负与身后,一身明晃的斗篷,上面绣着几许翠竹,挺拔的身姿,宽肩高大,虽然威武却也不失风雅之气,头上戴着的银色镂空顶戴,白色的丝带随着披散的长发直垂而下,那一副翩翩公子,钟灵毓秀的模样,直让四周围观的众人,忍不住低低议论,暗暗惊叹着这尚书府的四少爷,果然是如传言那般的龙姿凤章与众不同。 那些议论,连英听得并不真切,或许是听见了,却只因为在看清楚谢君南的那一瞬间,而被惊愕住了,所以那些话入了耳旁,便自然地随风散了,眸光盯着谢君南时,连英那搂着杨萍萍的手,也下意识的突然收紧了几分。 谢君南只盯着灼华朝他走近:“今日出门,程嬷嬷怎得没有带人跟着?”眸光撇了红叶一眼,谢君南又问:“难不成是偷着跟红叶跑出来的”。 红叶只仰头四处乱看,当没听到。 灼华被他说得尴尬,脑子一时间卡了,也不知怎么回他,眼瞅着东方晴明还站在人群里面,正看戏似的观望着自己,灼华决定转移话题:“你与晴明不是有事相谈吗?怎么会在这里?”。 “事已经谈完了,来这里,只是顺便过来卖些甜品给你,没想到你却跟红叶已经来了”说着,谢君南轻轻一叹,抬手在灼华的鼻尖,极其宠溺的轻轻刮了一下:“你呀,一刻没有人看着,便总能惹事”。 大庭广众,如此亲昵的举动,当即就让灼华瞬间憋红了脸,睁大眼,分明就是怒视着谢君南的样子,可那神色,落在旁人的眼中,却怎么看,都像是娇嗔。 谢思颜没注意到他们两人的情况,她拧着群踞朝谢君南跑进就去告状:“四哥,你来了正好,这个什么夫人,她的婢子与红叶姐姐在门口相撞,红叶姐姐还没发火呢,她就出口不逊,还一直诽谤嫂子,说嫂子是给人做男妾的,红叶姐姐一怒,这才赏了她两个巴掌,还有她那个夫人也是,不分青红皂白一来就说是嫂子的不对,还骂嫂子骂得可难听了”。 谢思颜虽然在与红叶相熟之后,被红叶给带的有些跳脱,但是自小所学的休养,让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小畜生那三个字来。不过眼看着谢思颜说着话,一张小脸就紧绷绷的,也可以想象得到,杨萍萍究竟骂了什么,更何况……那三个字谢君南也亲耳听见了。 微微冷了眼眸,谢君南扭头朝连英与杨萍萍看去:“堂堂府尹夫人,出口竟然如此不检,也不怕如此行迹,辱没了李大人的名声吗?”。 连英盯着谢君南看,他听到了谢君南的话,可是脑子里突然就空白了一样,一时间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杨萍萍这会子倒是缓了过来,她不知谢君南的身份,却倒也不敢过于放肆,只道:“这是我们与李灼华的事,与你何干?”。 谢君南淡淡一哂:“灼华乃我内子,你说此事与我何干?”。 “什么……?”杨萍萍呆住,那不可以思议的眼,有些呆愣愣地朝灼华看去,一副不能相信、灼华一个乡下个穷小子,居然能寻得这么好的夫君一样。 连英直到此刻,似才彻底回过神来,他的眸光看看灼华,又看看谢君南:“你说什么?灼华是你的……你与灼华成亲了?”。 谢君南只是抿唇一笑,别有深意地看着连英。 红叶直接一副大惊小怪地样子,看着连英夫妇二人:“我四哥与我嫂子成亲有何奇怪的?月前的那场婚事,满京城谁人不知?也就只有你们,还有胆子一口一个男妾出言不逊!”。 “男妾?”谢君南话音幽幽,里面的微凉,如同得寒风拂过:“灼华乃我正妻,正经的主子,可李大人的夫人与家奴却口口声声道他只是男妾,看来李大人明显是疏于管教了”。 月前的那场婚事,连英与杨萍萍等人还在前往京城的路上,自然不知那场事情在京城掀起的风波,可是眼下听到此事,连英的心口却是瞬间紧紧绷了起来,他费尽心机,用尽手段也只是爬到这府尹之位,而灼华却是直接先他一步来了京城,这不算,灼华居然还明显已经攀上了高枝…… 不等连英发话,谢君南又话音幽幽:“李大人身为府尹,那想必也该知道,辱骂朝廷命官之妻,当是何罪?知法犯法更是罪加一等,想来李大人对于此案,一定会秉公办理,决不偏袒的吧?”。 杨萍萍听着心里猛然一抖,她死死抓着连英的衣袖,盯着谢君南看,还企图想要以身份压人:“你!你胡说八道!那有这样的罪名!更何况我夫君好歹也是堂堂府尹!你!你不过只是军中小卒,了不起便是家中有几个闲钱,你凭什么……”。 “闭嘴!”连英突然呵斥,倒把杨萍萍给吓了一跳。 深深吸了口气,连英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再次看向谢君南时,脸上的神色明显带了几分理直气壮:“即便我夫人的丫头,当真出言不逊,责罚便是,可李灼华却也不该出手伤人,我夫人如今怀着身孕,稍有差池,极有可能是一尸两命,而李灼华却枉顾人命,贸然对我夫人动粗,倘若我夫人与她腹中孩子有个三长两短,那倒不知,依法我是否该判他一个蓄意杀人之罪?”。 一个蓄意杀人之罪,当即就让四周百姓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似乎谁都没有料到,这不过只是口角之争,怎得眨眼间就变成了蓄意杀人。不说一众百姓心里惊愕,连灼华也是浑身冰凉,这李莲英显然是一副不把自己扒一层皮下来,就不罢休的架势! 眼看着连英那张明明就是再熟悉不过的脸,却说出这样的话来,灼华被他气得鼻翼张弛,胸口起伏,衣袖下他刚刚拽紧了握住,不过这眨眼,那许久都没有发作过的胃疼,突然就开始隐隐作祟了起来。 最先发现灼华异常的,还是谢思颜,她看灼华脸色不对,急忙上前拉住灼华的手:“嫂子,你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痛?你别生气,小心肚子里的宝宝受不住”。 宝宝…… 灼华双眼一亮,脑子里突然就有了想法。 谢君南似被惊了一下,刚转身朝灼华看去,灼华却浑身一软,直接朝着谢君南身上靠去,惊得谢君南急忙两手将他搂住:“灼华!灼华你这是怎么了?”。 “疼……难受……”灼华抱着身子,似乎身体都开始打颤。 连英与杨萍萍明显呆住,还没反应过来灼华这是怎么回事,谢君南便一把将灼华抱起,转身就朝着那店家的大门走近:“桑吉!即刻去找大夫!”。 桑吉不敢耽误,匆匆转身就跑了出去。 灼华突然的异常,瞬间让四周众人不由得一阵阵暗暗的惊呼,一个个都在猜测灼华这是怎么回事,更是有人突然反应过来,忍不住低低说了一声:“听方才那小姑娘的话,莫不成那为小夫人,已经有孕了?”。 “哟,如果是这样,那可就大事不妙了,这哥儿受孕,身体本就会比平日虚弱许多,这一个不好,要是真弄出什么事来……啧啧啧……造孽哟……”。 有人附和:“谁说不是啊,方才我都瞧见了,分明就是那两人欺人太甚,胡搅蛮缠还恶人先告状,这下好了,仗着人家脾气好,就得理不饶人的,这下好了吧,把人给气急了吧”。 “啧啧啧说来说起这还不是怪命不好,生成了哥儿,基本就是只有给人做男妾的命,哪有几个人会那么幸运的,能给人做正妻啊,再说了,你没瞧见那女人怀胎有孕,仗着优势明显的就是欺负人吗?啐!啥玩意,有本事她这胎可别也生个哥儿出来,说不定将来啊……”。 “哎好了好了,别再说了,小心惹祸上身”。 被人提点两句,四周的议论人声这才淡了几分,可是那些话听在连英的耳中,却只是让他气得手臂发抖。 桑吉动作很快,把大夫找来的时候,连英带着杨萍萍与一众家奴,还有不少的围观的百姓,都在藏大堂的角落里面,伸长了脖子看着那站在中央的连英夫妇等人,而灼华则被谢君南送进了一楼的客房,里面大夫来了之后,他便领着红叶与谢思颜退出了房间,只留了桑吉与大夫在里面照顾灼华。 因灼华这突然的情况,谢君南从出来之后,脸色就显得很是阴霾。 早前,倘若是杨萍萍的肚子当真发作,这一场结果如何明显未知,可眼下,灼华发作了,不对劲了,杨萍萍再一看谢君南的那个架势,心里转了几回,也想做做发作,但是……一想到那被请来的大夫,还在灼华的房间里面,杨萍萍就只能歇了这心思,深怕到时候让那大夫一瞧发现自己是假装的,那就更说不清楚了,不过…… 想到这里,杨萍萍心里也是猛然一惊,他甚至忍不住暗暗猜想,灼华这事会不会也是他假装的! 心里转动着,杨萍萍忍不住,仰头跟连英耳语起来,连英听后,当即微微拧起了眉,眼底的寒冷如若冰霜一般。 谢君南也不管他们二人到底是在说些什么悄悄话,他只垂了眼,拧着眉,在大堂里来回的缓缓渡步,小片刻了,桑吉领着大夫出了客房,那一瞬,几乎所有的人全将目光落在那大夫的身上。 谢君南也是猛然转身,大步朝那大夫走去:“大夫,内子如何?”。 大夫朝着谢君南作揖道:“尊夫人因怒极攻心,而引发了旧疾,导致动了胎气,如今身体正弱,再是受不得刺激,需要好生休养才是,眼下最好也是切莫再移动夫人,待服用了药后,休息片刻,方才能动”。 谢君南听着,脸上一副大大松了口气的样子:“桑吉,你随大夫去给夫人抓药,熬好了立即送来”。 桑吉应是,上前请过大夫,两人便一块朝着外头走去。 他们走后,谢君南将目光看向杨萍萍与连英,微微轻眯了眼后,想起当初连英对灼华做的那些事情,谢君南转身走到桌边,他拿起桌上的杯盏,指尖轻轻摩擦着杯口,再抬眼时,谢君南眸光冰凉:“千屿”。 “少爷!”人群后,千屿走出,那穿着打扮不像书童,倒更像是护卫一类,比起桑吉的温和,这千屿似乎就要显得冷硬了许多。 将杯子紧紧拽在手里,谢君南淡淡吩咐:“那丫头出言不逊,掌嘴二十,府尹夫人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掌嘴四十!”。 第89章 狂魔 一句淡淡的出言不逊, 掌嘴二十,府尹夫人知法犯法, 罪加一等, 掌嘴四十!瞬间便让整个大堂里的氛围如同凝结了般, 所有人,几乎都包括了连英夫妇在内,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眼看着千屿气势汹汹, 连英脸色一沉, 一个侧身,忙将杨萍萍藏在身后:“简直荒唐!我夫人如今怀有身孕, 怎能受你掌掴之刑!”转眼朝谢君南看去,连英的脸上已然恢复了他惯有的冷漠与冷绝:“你如此滥用私刑竟然还敢与我论法!按照律列滥用私刑可定重罪!”。 谢君南只是懒洋洋的睨着他,即便是如此姿态,可谢君南那一身的气质却依旧未损丝毫,相反还格外地如沐春风。 杨萍萍显然也是被眼前的情势给吓住了, 莫名其妙的胆战心惊, 将她弄得只能躲在连英怀里, 不敢再轻易说话,只是那双垂下的眼,却是涂满了剧毒一般。 千屿朝谢君南看去, 见谢君南并没有其他的指示, 便直接上前, 一把抓住那杨萍萍的大丫头, 手腕甩动, 就连着几个大巴掌,一块给那大丫头甩了过去,啪啪啪的声响,伴随着那大丫头的哭喊惨叫,听起来格外的撕心裂肺。 若说之前还有人同情那大丫头,而此刻那同情就明显但了许多,毕竟之前的那几声议论,在众人等待的这空档里面,已经在人群里面传了开来,人家那个男妻都被他们给气的犯了旧疾,还动了胎气,要是再严重一些,恐怕都得不成了,而那大丫头只不过挨了几巴掌,当个教训也没什么大事。 千屿动作很快,不过一会就打完了那二十巴掌,停手的时候,那大丫头已经一嘴的血,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扭头看向杨萍萍时,千屿微微蹙眉,举步朝他们走进,就准备去抓杨萍萍。 “放肆!”连英呵斥。 谢君南只淡淡的道:“怎么?李大人想要徇私枉法吗?”。 连英听得呼吸一紧,掌心不由得暗暗拽紧,杨萍萍则是已经被吓得脸色惨白,她甚至是忙撇开头,都不敢去看那大丫头的脸了。 谢君南看连英一副护着杨萍萍的架势,微微挑眉又问:“李大人如此偏袒,莫不成是觉得此事,是我冤枉了令夫人?那可否需要我将当时的人证一一收拢过来,再明断此案?”。 一句明断此案,让连英听得心里猛然一跳,他之前在外头是有听到了那些百姓的议论,但是他心里惊惧的并非此事,而是……这谢君南的姿态,却一点也不似紧紧只一个小卒的模样而已…… 他……究竟是何身份? 凝了心,连英脸色一沉,一个侧身,忙将杨萍萍藏在身后:“今日之事,即便是我夫人有错!可我夫人如今怀有身孕,怎能受你掌掴之刑!”转眼朝谢君南看去,连英的脸上已然恢复了他惯有的冷漠与冷绝:“你如此滥用私刑,按照律列滥用私刑可定重罪的!”。 谢君南只是懒洋洋的睨着他,即便是如此姿态,可谢君南那一身的气质却依旧未损丝毫,相反还格外地如沐春风。 红叶在旁看着,不由得冷笑:“呵,不过区区府尹,也敢在我四哥面前放肆,与我四哥谈论律法?我四哥可是堂堂太府寺!从三品正员,小小府尹算得什么!”。 太府寺! 连英直到此刻,才彻底被震慑出了。 太府寺之位,位高,权轻,但利极大,且是直属皇帝所管,小小府尹在他面前,便只如同一个九品芝麻小官而已。莫说今日谢君南只是让人将杨萍萍当众掌掴,便是他以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拿了连英都不为过! 明白这其中的要害连英瞬间白了脸色,双唇微翕,却似乎说不出话来。 单手支着下颚,谢君南只睨着他们夫妇二人:“谁说我这是滥用私刑了?李大人身为府尹,难道不知我朝律法,自开祖皇帝以来,便设了掌掴之刑,为得就是为了防止那些大胆无畏之人,公然侮辱朝廷官员及其家眷,以示惩戒,而杨萍萍身为府尹夫人,却明知故犯,自然是得罪加一等的,还是说,李大人为了徇私偏袒,想要公然蔑视律法?”。 一句轻飘飘的话,顿时就将连英给堵得哑口无言,僵硬着,动了动指尖,却连话都说不出来。 大炎直开国至今,便一直设有这样的律法,虽然此法不足为道,但这东西也明晃晃的写在律法卷宗里面的,就是为了避免那些刁妇公然诋毁朝廷命官犹如朝廷形象而设! 眼见连英已经没话要说了,千屿大步上前,一把将杨萍萍从他怀里强行抓了出来,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当即就吓的杨萍萍浑身颤抖摇晃着头一个劲地死死抓着连英不放:“夫君救我!夫君救我!”她哭喊着,开始求救。 连英猛然伸手,刚一把抓住杨萍萍的手腕,谢君南的声音便悠悠响起:“李大人可要三思而行”。 身为朝廷命官却公然偏袒,这是要被百姓诟病,是会影响仕途的。 狠狠闭眼,连英不得已只能松手,随后,众目睽睽之下杨萍萍被千屿打得声声哀嚎,惨叫不止,连英听着她的声音,一张脸瞬间煞白煞白的,那些掌掴在杨萍萍脸上的巴掌,简直就犹如打在他的脸上的一样,火辣辣的,生疼得厉害。 四十个巴掌打完了,杨萍萍人也被打蒙了,浑身上下已经没剩下了多少力气,那一嘴的血迹,看起来当真也是好不凄惨,与之前那咄咄逼人的模样,简直就是判若两人,若不是有身后的婢女搀着,恐怕她此刻连站立的力气都没了。 连英不敢回头去看,他浑身紧紧绷着,只将衣袖里的五指给死死拽着,当听着下人上来回禀,说杨萍萍腹中孩子并无大碍时,他才深深吸一口气,再睁眼看向谢君南。 “谢大人已经罚过了,下官可否带内子走了?”。 “令夫人自然是可以走了,只不过我与李大人却有些事,还需要掰扯掰扯才是”。 连英心里骤然一紧。 谢君南淡淡地道:“内子灼华,性格温和,虽然出身百姓之家,但确实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意攀扯,还请李大人回去之后,好好管教府中众人,来日、若是再遇到内子,请尊称他一声谢夫人,内子之名,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直呼的”。 一番话,狠狠地打着连英与杨萍萍的脸。 连英颤抖着手臂,应不出话。 谢君南又淡淡说道:“李大人虽然身为府尹,不过想来对于律法还是不太熟悉,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奉劝李大人一句,日后若在遇上此等事件,最好还是先弄弄清楚事情的经过,免得……”谢君南眯眼:“免得到时候,李大人愧对头上那明镜高悬的四个字!”。 为官者,却糊涂办案,徇私偏袒,又怎能对得起百姓,对得起公堂上那明镜高悬的匾额? 周围一众百姓忍不住低声议论纷纷暗暗附和,连英在反复的几个呼吸吐纳之后,才彻底缓了过来,看向谢君南的时候,他眼底的阴翳几乎都快要掩藏不住。 “下官多谢大人赐教!”。 第90章 胡话 连英与杨萍萍走后, 满堂围观的百姓眼见事散,再无热闹可看, 这才也跟着相继离开, 人群中, 东方晴明大步上前,朝他淡淡一笑:“这个府尹看着倒是颇有几分气质,相貌堂堂的, 怎娶得夫人却这般上不得台面?按我说, 你方才便不应该急着出来,就应该先让红叶将他们全都抽打一顿再说”。 谢君南失笑:“你明知红叶在京城都有个什么名声, 却还闲她不够响亮吗?”。 东方晴明轻笑:“你若要这么认为,我也没什么可说了,好了,热闹都看完了,我也该回去了, 莲影还在家里等着我给他带些甜品回去的”。 谢君南点头:“你去吧, 那我也不留你, 只是之前与你说的事,你放在心里便是”。 提到这个,东方晴明的脸色不由得凝重了几分, 他点了点头, 没再说些什么, 便转身问小二大包了甜品, 离开了大门。 谢君南看着他的背影, 轻轻一叹,也转身朝客房走去,只是刚推门,就见灼华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站在门边朝着外头伸头张望,不由得轻轻一笑,抬手在灼华鼻尖轻轻刮了一下:“方才大夫不是还说你之前怒极攻心,引发旧疾又动了胎气,需要卧床休息吗?怎还站在这里偷看呢?”。 他那亲昵的举动,让灼华面色微微一怔,只不过看谢君南那坦然的样子,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灼华心里微动,也只能跟着装得若无事情,笑道:“大夫说的话,都是半真半假,怒极攻心有一点点,引发旧疾也只有一点点,但是动了胎气,这是万万没有的”。 “哦……”谢君南挑眉:“那看起来还是我上次不够努力了,回去继续”。 “你!”好好的话非要被谢君南给扭曲,灼华面上一热,顿时皱眉,瞪他:“没个正形!”。 谢君南抿唇轻笑,他反手关上房门,拉着灼华往桌前走近,才问:“现在胃还疼吗?”。 “不疼了”灼华道:“之前大哥……那李大人说要告我一个蓄意谋杀的时候,我确实很生气,当时也确实是有些胃疼的,不过后来就没什么事了”。 谢君南听着,他轻轻一叹:“我原以为,你会将这假孕的事,栽在他们的身上”。 灼华道:“原先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后来我又认真想了想,倘若我当真这么做了,我跟你这个谎话是圆过去了,可是红叶跟思颜,却可能会因此而受罚,原本红叶今日打晕了程嬷嬷强行将我带出来就已经很大胆了,若是我在外头再出了事,红叶跟思颜回去必定都无法交代,而且还有可能会被重罚,所以最后我也只能作罢了”。 灼华说的有理,谢君南听着,也是轻轻点头,只是想起灼华的这个旧疾他微微蹙眉:“休息一会,等回去之后,我让周康再帮你看看,这旧疾若能早些根治,还是彻底根治了好”。 灼华重重点头。 这个胃疼的旧疾,灼华并不担忧,毕竟上辈子这胃疼也曾被根治过的,而且这东西原也就是被饿出来的毛病,平日里只要控制着,也不容易会发作的。 客房里略坐了坐,门外便有小二将谢君南之前点了甜品给你送了过来,灼华看着面色有些狐疑,谢君南道:“之前我与晴明来这,原就是想给你们带些甜品在这里的,不过既然你都在这里了,那边索性先尝一些,若觉得好,再带些回去便是”。 听谢君南提到这个人,灼华想突然想起来:“对了,东方晴明呢?怎么不见他?他不是与你在一块的吗?”。 “他?”谢君南摇头轻哂:“眼见着没热闹可看了,他带了东西自然是会了府去了,莲影这几日病了,胃口不好,今日难得想吃这里的甜品,他带了东西自然是要赶快些回去的”。 灼华明显怔愣:“怎么回事?莲影病了?什么时候病的?病得厉害吗?”。 “听晴明说起,就是精神不好,整日里看着病恹恹的,也没什么食欲,已经好几天了,就今日难得有些胃口,却只想吃这里的甜品”。 “这是什么病?这么奇怪?”灼华听得狐疑:“有给他请了大夫吗?”。 “看过了,大夫只说他这是体虚,需要补补,旁得却也没有瞧出个所以然来,今个儿早上,莲影还将才刚吃下去的早膳都给吐了,可不得急坏了晴明”。 灼华听得皱眉,他眼睑动了动,说道:“反正今日我们都出来了,不若就顺便去看看莲影吧”。 “还是明日再去吧”谢君南道:“你今日是被红叶给带出来的,若不早些带你们回去,一旦程嬷嬷去跟太奶奶跟前告状,红叶可少不得一顿抄写家规了”。 灼华一听,瞬间就怂了:“那我们还是吃完了甜品就回去吧”。 吃完甜品回去时,还没入得大门,马车上灼华就开始昏昏欲睡了,最后竟也当真是困得厉害直接靠着谢君南的肩膀就睡着了。 谢思颜与红叶看着灼华这贪睡的样子,两人不由得都是愣了一愣,只看谢君南朝着他们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这二人又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马车在大门前停下,灼华依旧睡得熟稔,谢君南看他这样,也没说什么,只在红叶与谢思颜下车之后,便干脆将灼华给抱了下来,红叶一看,立时挑眉,谢思颜则睁大眼,一脸止不住的笑意,却硬生生忍得嘴角抽搐,而门外守着的奴才,眼见着这样的情况,一个个只急忙低下头去,将拉扯拉入后门。 谢君南一片坦荡,抱着灼华就这么光明正大地从前门直奔风雅园,一路上的丫头小厮瞧见了,都在怔愣过后急忙低头,待得人走远了,却又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 碧霞苑里,老太君听到吴嬷嬷进来禀报,说原本应该是在风雅园的四少夫人,突然被谢君南从外头给一路抱了进来,当即就吓得立即起身直奔风雅园而去。 风雅园里,谢君南将灼华放到床头,又给他掖好被子,刚出了房间,就听桑吉过来禀告,说是老太君来了,谢君南淡淡一笑,直接转身朝着小厅去了,里头,老太君正一脸的担忧,频频朝着门外张望。 “太奶奶,您怎么突然来了?如此焦急可是出事何事?”谢君南上前行礼便问。 老太君急忙朝他走近:“之前我听吴嬷嬷说,灼华是被你从外头给一路抱回来的,他怎么了?可是哪不好吗?那孩子有没有事?”。 谢君南轻笑:“太奶奶放心,灼华没事,只是回来的时候,许是困了,就在马车上睡着了,我看他睡得熟稔,便没有将他唤醒,没想到却惊吓到了太奶奶你”。 得此言,老太君顿时长长呼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听到吴嬷嬷来说的时候,真是把我给吓了一跳,以为这孩子是怎么了”顿了顿,老太君狐疑:“不过,灼华这孩子不是一直都在风雅园的吗?怎么会突然从外头与你一起回来?”。 说到此,谢君南脸上顿时笑意更浓:“今日一早,因晴明有事寻我,我便出去了,灼华因我不在,可能有些呆不住了,就央了红叶与思颜将他带去寻我,所以我才会带着他一块回来的”。 老太君一听,顿时整个面色都亮了起来,连那眼底的笑意也愈发浓烈:“原来如此,怪不得了,不过你也是,有什么事不能让晴明那孩子来府上说话,非要出去,你明知灼华有孕,可能会性格敏感有些异常,怎也好让他一个人在家里空等呢?”。 谢君南抿唇一笑,忙双手作揖:“太奶奶教训得是,以后我一定不会让他在家里空等”。 老太君满意地点头:“你这小子,以前一贯的混我也不管你了,可是现在不一样,现在你已经成家了,而且灼华有孕,这怀第一胎的人,平日里都得小心照顾,他现在粘着你,也是因为心里不踏实,你可别不当回事,我跟你说啊,有好些个哥儿跟女人,就是因为在有孕期间,得不到丈夫的体谅,导致他们在生了孩子之后一度的消极,严重的,还可能连寻死的念头都有,所以这期间,你一定要多花些心思好好照顾灼华的情绪才是”。 老太君嘤嘤叮嘱说了许多,谢君南也都认真听着,一一记下,好半响了才将老太君给送走了,送走老太君后,谢君南一个回去,却见原本应该在房间里睡着的人,此刻却抱胸,站在偏门口出,正睨着自己。 这个…… 谢君南轻咳一声:“不是已经睡着了吗?在这里站了多久?”。 灼华挑眉:“我很粘你”。 谢君南微微抿唇,想要压下嘴角的抽搐。 灼华又道:“我很离不开你,所以就央着红叶将我带了出去寻你”。 谢君南彻底失笑,他朝灼华走近:“不是你粘我,是我粘你,很想念你”。 灼华听得微微一窘,可面上却依旧装得愠怒的模样:“你休要糊弄过去,我不就只是打个盹而已,你居然趁机,跟太奶奶胡说……唔……”才说着,谢君南突然一个低头吻了过来!。 灼华的耳根瞬间红透,第一反应不是推开谢君南,而是偷偷转眼去看四周有没有什么外人。 谢君南直接一把将他抱起,转身就朝房间走去:“我可没有糊弄,也没有胡说,我确实是很想你”。 两人天天都在一块,所以这个想必定不是单纯的想…… 灼华头皮发麻,急忙去抓谢君南的衣服:“你别乱来,这可是青天白日的!”。 “看来夫人当真是与我心有灵犀啊……”。 “喂,谢君南!”。 一脚踹开房门,谢君南纠正他的称呼:“你现在应该叫我相公,或者……叫我四哥也行……”。 房门关上,再然后,要有的,也只是断断续续的□□,伴随着几声若有似无的四哥隐约传来…… 第91章 鬼祟 说是第二日要去看望莲影, 结果这件事还是被搁置了下来,不为其他, 就因为灼华……也病了。 这其实还是那日下午回来, 灼华被谢君南拉着胡闹了一通, 结果夜里的时候贪凉踢开了被褥,翌日正午,人才刚醒, 就开始觉得脑袋有些微地发晕, 只是想到自己之前与谢君南胡闹得有些厉害,恐怕是没休息好的缘故, 故而灼华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谢君南看他有些无精打采,也以为是两人之前闹过了头,可哪知道,两三日后灼华就成功的生病了。 床榻上, 灼华看着谢君南手里端着的汤药散发着浓浓的苦味, 顿时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这个……我不喝不行吗?其实我也没觉得哪不好, 就只是有些头晕而已,真的”。 谢君南眼睑一抬,里头浸出是不可商量的颜色:“只是头晕, 便说明你病得不算严重, 喝两副药, 再休养个两三日便能痊愈了, 若是任性不喝, 只怕你这病会越来越严重”。 灼华听着 ,顿时拉耸起了脑袋。 谢君南没能绷住,眼底立时失笑,他搅动着汤匙,正要喂到灼华唇边,门外便传来了桑吉的声音:“四少爷,小的有事禀报”。 灼华立马劝他:“桑吉可能是有正事,你快去看看吧,这药我会记得喝下的”。 谢君南微微挑眉:“当真?”。 “嗯嗯嗯”灼华连连点头:“当然是真的,再说我也想快些痊愈,好去看看莲影”。 “罢了”谢君南放下药碗:“那我便信你一次,好好听话,我很快回来”。 谢君南起身出去了,房门关上,只留了灼华一个人在这里呆着。 因着灼华在府上是“有孕之身”即便病了,也是不能用药的,只不过这两日周康有事出府去了,并不在这里,谢君南便捡着灼华的病症问了府外的一些大夫,那大夫听了阐述,便断定灼华这只是受了些凉,并无大碍,给谢君南开了两幅驱寒的药,便让他拿回来了,因着此事是瞒着府上的人,所以此刻房间里并没有程嬷嬷与王冬守着,这两人都以为灼华在屋内只是歇息下了而已。 眼下谢君南出去了,灼华眼珠一转,直接将手里的药,偷偷倒入床头边上的花盆里,而后又立马躺了回去,拉过被褥开始装睡,只不过灼华自己也没料到,刚刚躺下还真的困意袭来,不过几个呼吸而已,竟是真的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而谢君南出了房间之后,桑吉凑近他的耳边低低说了两句话,也不知是说了什么,却让谢君南的眉宇顿时轻拧,还未开口,门外便有婢子小步而来,入了门,便立即行礼:“四少爷,老太君请您即刻过去一趟”。 谢君南眉宇紧拧几分,再垂眼看向桑吉,便见桑吉暗暗点了下头。 碧霞苑里,除了老太君,谢老夫人与谢武氏此刻也在这里,两人陪着老太君身边正跟老太君说着家常,谢君南刚入了进去,便见得老太君看向自己的时候,那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了几分,,再看谢老夫人也是跟着皱眉,只有谢武氏脸上并无异常。 大步上前谢君南作揖行礼:“太奶奶、祖母、大伯母”。 “嗯……”老太君态度冷淡些许,开门便说:“四郎啊,灼华既然病了,怎么不给他请个大夫,反倒是要跑到外头去给他抓药呢?”。 一句话,却让谢君南心里猛然一惊。瞬间屏住呼吸的他,眼睑虽然是微微垂着,可脑子里却在瞬间略过许多的想法。 太奶奶如何知道灼华病了? 是谁告诉太奶奶知道自己在外头给灼华抓药的事? 莫不成是太太让人在监视着自己与灼华的一举一动? 但不应该,太奶奶也不是这种人的。 那……是怎么回事? 是谁在暗暗跟踪自己,而自己竟然毫无所觉? 难道是风雅园里出了什么求荣卖主的奴才?但也不应该,风雅园的奴才不说全都是经过自己精心挑选,但是能靠近灼华身边的,都是被自己清查了几次且绝对没有问题的人,那……究竟是哪出了问题? 心里胡乱的想着,谢君南面上也不曾显露太多,他微微一哂,坦然认了:“没想到太奶奶这么神通广大,连这么小的事情都能知道”。 老太君冷哼一声,明显地表示了对谢君南的不满。 谢老夫人也是当即呵斥:“简直胡闹!灼华如今带着身孕怎能随便用药?你不为他请个大夫过来便是怎还能给他随便去抓些药回来?也不怕害着了他!”。 所以……灼华生病的事,连谢老夫人都知道了。 眸光略过一遍不语的谢武氏,谢君南续道:“祖母也别生气,我并没有为灼华抓什么药,只是给他煎了碗姜茶而已,不请大夫,也只是不想拿这事吓着主母与太奶奶,且大夫之前也与我说过,受孕之人在孕中身体温度起伏有时较大,是容易受凉,但只要服用着姜茶汤驱寒便可了”说着谢君南又是一哂:“我知道,太奶奶与祖母很是关系灼华与他腹中的孩子,我也十分在意,自然更不敢随意马虎,如若当真当真有何事情,我又怎敢隐瞒不报?只不过便是不想拿着这点事,让太奶奶与祖母平白担心罢了”。 老太君听着点了点头,原本严峻的面容,也松缓了几分:“灼华这孩子,就是身子太单薄了,都快三个月的身子了,竟然也不显肉,也怪不得此番会病了,不过幸好,也不是什么大事”。 谢武氏在一旁听得点头:“灼华的身子确实单薄了,以孙媳看,不若还是请了大夫回来,给他仔细地把把脉吧,虽说周康医术精湛,但如今他人不在,也不能就因此而不给灼华请个大夫吧?再说外头能开药馆行医大夫,也总是差不到哪去的”。 谢老夫人听得点头:“说的不错”。 谢武氏说的不错,但是谢君南心里却猛然紧了。 灼华的假孕能瞒过众人,就是全靠了周康的周全配合,才会使得老太君等人都深信不疑,此刻若是请了外头的大夫进来,那必然穿帮! “太奶奶,不必如此麻烦了”谢君南淡淡开口,那面色带笑的模样,像是十分受用谢武氏的提议,不过他却是轻轻一哂道:“我过来之时,已经喂灼华喝了姜汤,此刻他估摸着已经睡了,若是再去请大夫过来,免不得要扰了他”。 谢老夫人微微蹙眉:“请大夫回来,这也是为了他好,怎么?你难道还不乐意了?”。 “并非孙儿不乐意而是……”谢君南微微摇头,笑得一脸无奈:“这两日里,灼华性子有些不好,夜里又总是容易惊醒,他难得入睡,但凡是被一点细微的动静给惊醒了,都会……都会气上许久……”。 谢老夫人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发展。 老太君面色顿时关心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谢君南轻叹:“这也不是什么,只是灼华夜里休息,总会觉得腰酸得厉害,需要翻腾许久才能入睡,却因为睡眠浅薄,容易醒来,故而这两日里,白日倒是睡得更多,只不过……若是再被惊醒,怕是得闹脾气了”。。 谢武氏掩嘴一笑:“四郎果然是个会疼人儿的,不过这只是给灼华把把脉而已,也耽误不了多久,吵不了他的,把完了脉,让大夫出来回话便是,也好过耽误了灼华的病情不是”。 转眼看向谢武氏的时候,谢君南脸色未见异常,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谢武氏的一番话,已经让他把心里沉了起来,点点愠怒压抑胸膛,滚过再三才又被他给压了下去。 不过…… 老太君却突然道了一声:“看来灼华这胎,是个淘气的”。 其余三人皆是一怔。 老太君朝谢老夫人笑道:“当年我怀着四郎他祖父的时候,也是如此,不过那会子才一个多月,他就闹腾得厉害,非但是弄得我吃什么图什么,连夜里也总不安生,只有白日才消停几分,那时候呀,可没气得他太爷爷天天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抽人呢”。 谢老夫人听着,别忍住,笑了起来。 谢君南心里却是松了口气。 老太君转而朝他看去,话音这才彻底松了:“罢了罢了,他既然睡了,那就让他好好歇息,也莫要去闹他了,一切还是等周康回来再说吧,做不过也就两日的时间罢了”。 “祖母……”谢武氏似乎还有话说。但老太君并未理他,而是朝谢君南道:“后日,你两个姐姐要回府,到时若灼华精神尚可,便带他出来走动走动,与你两个姐姐姐夫见上一面吧”。 谢君南脸色意外,最近含笑:“二姐与三姐要回府了?这倒是个大喜的事情,太奶奶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了灼华,到时候让他精神抖擞的与二姐三姐见上一面”。 老太君失笑,不过笑后,又严肃了脸瞪他:“到时候可不许欺负灼华!”。 谢君南急忙讨饶。 返回风雅居的时候,谢君南推门进去,看灼华已经缩在被褥里面睡得熟稔,床头的药碗也已经空了,想到今日在老太君那里的有惊无险,再看着灼华此刻香甜的睡眼,他轻轻一叹,指尖轻轻撩过灼华额前的碎发,一双溢满了宠溺与柔情的眼眸,却因为突然想到之前谢武氏的哪一些话,而逐渐冷却下来…… 看来有的人,是把手伸得太长了。 碧霞苑发生的事,过后谢君南并没有与灼华说,一来是怕灼华应付不来这种事情,而来也是未免让他过于紧张忧心,所以有什么事谢君南走自己一个人在背后悄悄的做,这两日灼华病着,每日都得喝上一碗苦药,对于灼华来说,吃几个苦瓜还行,但是吃这种几乎是放了十全大苦药的东西,他还真喝不下去,今日正午,也是趁着谢君南有事离开的功夫,他悄悄地起身又将那碗药给倒入了床头边上的花盆,正满意的抿唇笑笑,灼华却发现了异常。 这盆盛开茂盛的盆景,出现了枯败迹象。 “这……”灼华狐疑挑挑眉,又朝手里的药碗看去:“难不成是因为这个药的关系?”。 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自己倒下去的是药,而不是单纯的水,盆景受不住也是正常。甩甩头灼华没再去想,只在谢君南进来的时候坐回床边,做得一副无事的模样。 眼见着桌上的药碗空了,可灼华的嘴唇却不见半点药汁沾染的痕迹,谢君南顿时微微挑眉:“你这是……全喝了?”。 “喝了,但是太苦了,我又灌了些水进去”灼华说得十分理直气壮。 谢君南不禁失笑:“你呀,才刚喝了药又去喝水,那药效的作用能有多大?”。 灼华顿时有些委屈:“可是真的太苦了啊……”。 谢君南轻叹,拍拍他的头:“今日,我两位姐姐与姐夫回府,你与我一块去前厅,见见他们吧”。 灼华点头,想了想又道:“说起来,我还真从没见过你两位姐姐,最多也就只是听过而已”。 谢君南朝他走近,抬手捏捏他的鼻子:“我三姐人还算温和,至于二姐……你不必放在心上”。 灼华微微一怔,原本想再问问为何,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梳洗过后,灼华又拿了狐球披上,谢君南拉着他检查了再三,最后拿个小汤婆子塞进他的手里,便带着他往前院去了。 谢君南的两位姐姐出嫁五年,此番归宁,算得上是谢府的大事,故而一家子不论嫡出,都齐聚在大厅里头,只除了如今身在江国公府的谢齐与江碧青不在之外,几乎所有人全都在这里了。 谢君南与灼华款款而来,还未入得大门,里头就听得众人的欢声笑语传来,灼华下意识的支起耳朵,却因为里头人声杂乱,而让他听不真切,厚厚的门帘打开,待随着谢君南入了花厅,不等灼华看清楚里头的景象,自己忽而就被一个孩子迎面冲来,直接给你撞在了身上。 一瞬间,小腹一紧,让灼华下意识地绷起了身子,可再朝那撞了自己的孩子看去,灼华却是反射性地伸手一把将那孩子,避免了那孩子险些摔倒的身子。 第92章 阖家 才刚入门, 灼华便突然被人撞了过来,谢君南猛然伸手, 一把扶住灼华, 正待问他如何, 灼华却只是急忙朝那孩子看去,忙问着那孩子的孩子,那孩子年纪不大, 莫约也就六七岁的样子, 突然撞了人,他自己似乎也没吓着了, 急忙忙的往后退开,结果却自己没有留神,反倒是一屁股朝着地上跌坐了下去。 灼华看着,轻呼一声,忙伸手去, 却也没能拉住那孩子。 而屋子里, 原本正在说笑的众人, 似乎这才反应过来门边的情况,一个个扭头看去,就瞧见那孩子坐在地上, 灼华的手正抓着那孩子的手臂, 而那孩子则是有些胆怯的模样, 正小心翼翼地看着灼华, 仿佛是受了灼华的欺负似的。 “怎么回事?”紧挨着老太君身边的女人, 骤然见得这边的情况,立即蹙起眉头朝门边走去,那孩子听到声音,扭头看向女人,怯怯地喊了一声母亲,就自己爬起身,朝女人跑去,躲在女人的身后,那模样看着还有些委屈。 这眨眼间发生的事,连灼华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谢君南看向那女人,面色微微一哂,唤了一声:“二姐”而后又看向那与谢武氏坐在一起的人,唤了一声三姐。 灼华听着,这才反应过来,这两个女人,便是自己一直未曾见过的,谢君南的两位姐姐,二姐清月,三姐琦风。 上前两步,灼华也朝两人喊了一声:“二姐,三姐”。 谢君南的这两位姐姐,皆是大房谢武氏所处,眼看着站在谢君南的身边的灼华,模样出众有透着一股子恬静温顺的气质,三姐琦风淡淡一哂,略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不过那二姐清月,她搂着躲回自己身边的孩子,看向灼华的目光虽然带笑,不过那笑却似乎并未到达眼底:“早前,你与四郎成亲的时候,我与你三姐都远在汉州,你与四郎的亲事,又是那样的急切,当真叫人措手不及,我与你三姐即便是想回来喝杯喜酒,也赶不急了,不过眼下倒也不错,你与四郎的喜酒我们是错过了,不过这满月酒,我们可就真真的直接在这里等着了”。 一席听着明明就是很是温和的话,却让灼华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了敌意,心里微凝,灼华将手放在小腹上头,只淡淡一哂:“眼下时日也好早,现在三姐就开始等着着个满月礼,也不知……要等到哪日了”。 “不急,听太奶奶说,你这身子刚刚足了三个月,这么一算,不过就只是再等七个月的日子罢了”清月幽幽一笑,那看着灼华的眸光,里头闪着的别样光亮:“很快的”。 灼华心里顿时一突。 谢君南上前两步,不动声色地将灼华给挡到了身后:“七个月说来很快,却也还早,不过……听二姐的意思,这次回来,是要长住了?”。 清风笑意愈浓,玩笑似地睨着谢君南:“怎么?莫不成四郎不欢迎我们?”。 “二姐这话便说得见外了”谢君南当没听出里头的挑衅,只是笑了笑,说道:“二姐与三姐难得回来,多住些日子也是人之常情,四郎岂能怠慢了两位姐姐,有两位姐姐在太奶奶膝下尽孝,四郎欢喜不尽”。 听着这话,清风微微眯起了眼盯着谢君南看,谢君南只依旧还是那般模样,一派的翩翩谦和。可灼华站在谢君南的身后,微微歪着身子探头去看时,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在他二人的眼中看见了火花的碰撞!兹拉兹拉的动静当真是……好激烈! “二姐与你说笑,四郎可切莫往心里去了才是”谢武氏身边,琦风轻笑着朝他们两人走近,一脸的温和:“下个月,你两位姐夫便要调往京城任职了,我与二姐不过只是先一步回来,看看太奶奶,顺便在这里先把一切都打量妥当,如此待下个月你姐夫们来时,大家也不必弄得手忙脚乱了”。 两位姐夫调任京城任职? 谢君南暗暗挑眉,分明就是未曾听到消息,不过他还是朝琦风一笑:“说道此事,我应该恭喜两位姐姐才是”。 琦风轻笑,看灼华在谢君南的身后探着个头出来,立时轻笑揶揄道:“四郎,你成亲的时候,我们未能赶来,怎么?如今我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却是还要将人藏着掖着,不给我们瞧瞧吗?”。 谢君南淡淡一哂:“灼华胆子不大,我这也是担心,两位姐姐会吓着了他”。 琦风被逗着笑意更浓:“看你,真没规矩,说得我与你二姐好似变成了才狼虎豹一般”音才落,琦风直接绕过谢君南朝灼华身边走近,见灼华睁大了眼看着自己,琦风笑意甜甜,竟是忘了男女之别,伸手去牵灼华的手腕:“怪不得四郎之前一直不肯成亲,瞧瞧灼华这模样,倒是咱们京城里,少有人能比得上的”。 灼华不语,只微微垂眼,见琦风的指尖好巧不巧地就搭在自己的手腕上,像是刻意捏了上去似的,灼华心里猛然一突,瞬间想起周康之前为自己把脉的时候差不多也是如此力度…… 心里一紧,灼华猛然挣开了手腕:“二姐,如此……怕是……于礼不合……”。 琦风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想到灼华会如此直白地说了这话,灼华即便是个哥儿,可也是男人,于礼法之上,男女皆是授受不亲,即便是亲兄妹之间都需要避嫌,更何况还是琦风与灼华这样微妙的关系? 老太君眼见着灼华那窘迫的模样,眉头不由得微微蹙了起来:“灼华,快过来,到太奶奶身边这来”老太君朝他招手。 灼华闻声顺势跑了过去。 琦风眼见着灼华的背影,对于方才的事似乎并未发生过般,只淡淡一哂道:“四郎当真是独具慧眼,这样的一个妙人,如今京城里可不多见了”。 谢君南只是应道:“妙人到算不上,不过灼华极得太奶奶喜爱,这却是真的”他朝琦风作揖:“灼华性子耿直,为人单纯,以后若是再说了什么不适时宜的话来,还请二姐多多照拂了”。 琦风应着:“自家人,这是自然”。 “不过……”谢君南话音微顿,又淡淡地道:“男女终究有别,二姐也莫因为喜欢灼华,便忘了礼数才是”。 话说的直白,却又因为他话音的温和,就像是在说着什么玩笑一般,竟也让人恼不起来,琦风眼光一转,待要说话,谢君南却是大步上前,朝着灼华与老太君走了过去。 微妙的气氛,便这么轻轻地揭了过去,两位姑娘回府,大厅里,众人都凑在一起说着话,因着这里全都是自己家人,又无外男在场,故而也就没有了那么多忌讳,更何况,老太君原也就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 笑闹了一阵,晚膳时,灼华被老太君叫到了左手边上,两位才刚回府的小姐,也是紧紧挨着老太君的右手边上,别人家的饭桌上头都讲究一个食不言寝不语,可到了谢府,老太君的眼前却并没有这个的规矩,要说唯一有的规矩,就是那些个庶出的小姐少爷隔着屏风另成一桌而已。 膳厅门边,吴嬷嬷朝外唤了一声上膳,便有人陆续捧着托盘端了膳食上来,灼华抬头,睁大眼一个个的看过去,瞧着一桌子的山珍海味,明明就是该是让人食欲大动,不过……灼华却微微蹙起了眉,眸光扫过桌上的几个海珍,冷不丁的就觉得有些反胃。 老太君与琦风清月说了话,扭头时,不禁意地看到灼华的脸色,顿时忙问他一句:“灼华,怎么了?怎么脸色忽而就不太好了”。 “没什么,就是看着这一桌子的菜,有些馋了”灼华腼腆一笑。 老太君也乐了:“看来是已经饿得厉害了,那快些吃吧,可别饿坏了”。 灼华点了点头,他拿起筷子,一副认真盯着桌上的菜式,却又无从下筷的样子颇有些呆愣愣的没规矩,两位姐姐的眸光朝灼华撇过一眼,里头的取笑之色,一闪而过。 谢君南却不觉得灼华如此有何不对,反而还是宠溺的问他:“想吃什么,你说,我帮你夹”。 灼华点了点头,不过他却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一样,指着前头一碟红红的炒肉,困惑着就问:“那个、那个是什么?”。 “那个?”谢君南扭头一看,却是说道:“那个是爆炒螺蛳,你吃不得”。 “嗯?吃不得?”灼华意外地朝谢君南看去:“可我上次不是还吃过吗?”。 一句轻飘飘的问话,却让瞬间脸色骤然一变。 老太君也当即扭头看来:“你吃过?”。 灼华扭头朝老太君看去,点了头:“是啊,就在几天前,也是这样的一小盘,就放在我的桌上,不过我当时咬了几下,觉得有些腥,就没再吃了”。 灼华说来,就如同平时的闲聊一般,他只看着老太君,却一副完全不知满桌温馨的氛围,瞬间全因为自己的这话,而骤然凝重了起来。 老太君脸色一沉,扭头就问:“程嬷嬷呢?”。 吴嬷嬷立即行礼:“老奴,这边让人去把她叫来”。 灼华怔了怔,眸光扫过谢陈氏与谢邈,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又朝谢君南看去:“怎……怎么了吗?”。 谢君南脸色微肃:“你膳食竟然有人拿了这东西出来,你怎么不与我说?”。 灼华依旧一脸呆愣愣的样子:“不就是一盘肉而已,虽然腥了些,我不太喜欢,不过我不吃就是了,再说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啊……”。 “灼华……”谢君南似乎有些焦急。可灼华依旧还是那样,完全不知他们为何是这般反应的模样。 微微蹙了眉,灼华不知是想起何事,又略带指责地看着谢君南:“还让我跟你说呢,一盘肉原也就不是大事,可是你之前给我吃的那个姜茶汤才是难喝,都不知你在里头放了什么,苦得要命,我实在也喝不了,就全给倒在花盆里,结果那药连花盆里的盆景都给快苦死了”。 带着几分小抱怨的话,像是只有两人私下时才会肆无忌惮的说出来,然而话音过后,灼华发现满桌的人全都一脸震惊,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灼华身体一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当下又是一副小心翼翼的认错模样看着谢君南:“对不起……我……我放肆……”。 “你刚才说什么?”谢君南话音凛冽,不待灼华道歉的话说完,就连忙追问:“盆景苦死了?”。 灼华依旧认错的样子连忙点头:“嗯……可能是被我倒了太多的药汁,被熏坏了吧?我以后……以后再也不会往盆景里倒药汁了,你别生气……”。 灼华的认错与道歉,并没有起到安慰谢君南的作用,相反还让谢君南的脸色瞬间更是骇人,在座众人一个个哪个不是人精,灼华不过只是两句话而已,就已经让他们瞬间全都凝重了神色,一个个连用膳的心情都没有了,膳厅之上,仿佛是乌云密布,顷刻间就能大雨倾盆,不是下雨而是下刀子砸死人一样! “管家!去把四少爷房里的盆景抬过来!”老太君突然开口,然而那话音却已经完全不见了往日的和蔼与温和。 管家小心地朝屋里看了一眼,便叫上人立即转身出去了。 老太君双眼一眯,又沉声冷问:“这爆炒螺蛳怎么会拿到饭桌上来!不知道四少夫人有孕,碰不得这东西吗!”。 琦风立即起身,忙道:“太奶奶,这东西是我让厨房那边准备的,我当时不知灼华有孕,只是怪我自己贪嘴,所以才特意让人去厨房那边吩咐了一声”。 老太君顿时转眼看她,虽然依旧一脸冷凝,不过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吩咐一声:“将这东西拿下去!以后府中不得再出现这东西!”。 一声吩咐,自有奴才上前撤下膳食,可是琦风听着,却是瞬间微微咬起了唇,她人虽然坐着,可是脸颊却火辣辣的疼着,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似! 灼华在一边看着,他呆了呆,那突然反应过来的样子,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瞬间微微白了脸色地朝谢君南看去:“这螺蛳肉,是不是……是不是有滑胎的功效?”。 谢君南眉宇紧拧,桌子下,他紧紧握着灼华的手:“水产之中,唯有这螺蛳与螃蟹是伤胎的利器,受孕之人是一点也碰不得的”。 灼华瞬间如遭雷击,睁大眼脱口就问:“那为什么之前还有人特意给我炒了这个?”。 谢君南待要回话,门外,程嬷嬷刚一进来,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老太君直接起身眸光冷冷地盯着她看:“四少夫人的膳食不是让你为他亲自把关的吗?怎么会让人给他上了爆炒螺蛳!”。 程嬷嬷听着懵了一下:“爆炒螺蛳?这怎么可能?”。 谢君南满脸阴霾地看他:“就在前几日,这东西出现了灼华是膳桌上,差点叫灼华吃了这东西,程嬷嬷难道一点映像也没有吗?”。 前几日出现的爆炒螺蛳? 程嬷嬷认真回想隐隐约约是想起了一些什么,只是当下看着老太君一脸的阴霾,与满屋一众主子的神色,程嬷嬷身子一软,急忙叩头:“老太君明鉴!老奴奉命照顾四少夫人的饮食,从来都不敢懈怠分毫,又怎会眼睁睁让人给四少夫人上了这损伤胎儿的利器!求老夫人明鉴!”。 老太君猛然拍桌:“还说没有!难不成这事是四少夫人冤枉了你们不成!没有经过你的首肯,那些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四少夫人的饭桌上!”。 “这……这老奴不知啊……老奴一向严把四少夫人的膳食怎么会……”程嬷嬷待要辩解,却不知想起何时,忽而面色一变:“老夫人……是小厨房的王厨子!一定是他!老奴想起来了,当日,老奴依照规矩亲自去了小厨房监督他们,王厨子是拿了一小蝶切好肉块出来,可他却说那是鸡胗,经酒酌过,爆炒出来很是味香,且无腥味,最合适有孕之人服用,老奴当时也亲自检查过了,确定并无异常,才让人给四少夫人送了过去的啊,老太君明鉴啊!”。 老太君狠狠眯眼:“去把王厨子给我带过来!”。 吴嬷嬷闻言,转身又急忙出去。 好好的晚膳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依着老太君对灼华的重视,不立即彻查这事明显是不可能的,一时间众人也全都没了用膳的食欲,只恨不得此事能立即掰扯清楚,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太君也是被气得不行,她这么多年甚少动怒,此刻一发作起来,全府所有的人都赶上了,当管家带着灼华说的那盆景进来的时候,他偷偷抬眼朝老太君看去,眼见着平日和蔼可亲的老太君此刻却,猛然变了个人,心里也是吓得猛然一抖,立即小心上前,越过程嬷嬷身边回道:“老太君,老奴已经检查过了,这盆景……已经枯黄了大半了”。 谢君南豁然地起身:“桑吉!即刻去请大夫!”。 门外,桑吉拔腿就跑。 吴嬷嬷脚程颇快,小片刻的功夫就去而复返,不过那王厨子却并没有随着她而来,她偷偷垂眼,撇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程嬷嬷,上前回道:“老太君,老奴带人寻了过去,小厨房里的王厨子……已经……殁了”。 殁了便是死了,那这件事就是死无对证。 怕吓到灼华,吴嬷嬷故意换了个词,众人听得浑身一凉,脸色全变,只有灼华依旧还是呆愣愣的样子,朝谢君南看去:“殁了是什么意思?人不见了吗?”。 清月蹙紧眉头,很贴心地给灼华解释:“殁了,便是死了,王厨子死了”。 灼华瞬间脸色惨白。 红叶原本想装个淑女当不知道此刻却也忍不住怼了回去:“二姐这是何意?明知嫂子的身体如今听不得这些,连吴嬷嬷都知道避讳了,二姐却是这般体贴,不知道究竟是何意?”。 谢武氏当即冷道:“红叶,你二姐这也是好心,灼华出生本就不高,又不曾好生念过什么书,他能懂得什么,你二姐这也是在为他解惑而已”。 红叶冷笑:“嫂子确实出身不高,他若出身高些,懂得多谢,那也没人敢蒙混的给他上什么爆炒螺蛳了!”。 谢武氏当即微微咬牙。 “都闭嘴!”老太君怒喝,眸光阴厉地扫过众人:“如今我还在这里,就有人胆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些动作,简直胆大包天,一个个是看着我这些年不问世事老眼昏花都糊涂了吗!”。 谢邈急忙起身:“祖母,您莫动气,仔细您的身子,此事眼下还不知是何人所为,目的为何,您若气坏了身子,没准是中了别人一箭双雕之计”。 老太君听着,顿时冷哼:“好个一箭双雕!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样的熊心豹子胆!”。 所为的一箭双雕,是既除了灼华腹中之子,甚至是连灼华一并除去,又能伤了老太君的身体,毕竟这人年纪大了,遭此番事情突然打击,说身体完全不受影响是不可能,最好便是能让老太君因着这事而久病卧床,甚至一命呜呼了去……谢邈看似宽慰实则火上浇油的话,只让众人心里全都突突地跳。 但灼华明显不明,他此刻脑子甚至还有些乱,除了掌心死死掐着谢君南之外,竟也没有听到谢邈的话。 门外,桑吉带着大夫急忙来了,灼华扭头看去,见那大夫便是之前在外头为自己诊治的那位先生,又下意识地扭头朝谢君南看去,谢君南却是一把将他圈在怀里,低低的声音一直在安抚着他:“你放心,没事的,会没事的”。 灼华不语,只扭头朝琦风与清月两人看去,他下唇微微咬着,眼里的神色千转百回,这一档子的功夫,那大夫已经在老太君的示意下将盆景仔细地检查过了,针落可闻的膳厅里面,忽地便听得那大夫话音拧重:“这盆景里被浇过的东西,除了一些驱寒的药材之外,另外还有一味药”。 老太君连忙追问:“什么药?”。 “玉夹子”大夫拧紧了眉:“这玉夹子虽非打胎之物,但若长期服用,于胎儿十分不利,不足胎儿满月,便极有可能会令胎儿胎死腹中,而怀胎母体长期使用此物,不出一年,便可使人痴狂疯癫,药石难医……”。 若说之前的爆炒螺蛳,便已经让人心惊了,那此刻这大夫的一番话却是平地炸起了一声雷,灼华嚯地起身,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盆盆景,脸色血色瞬间退尽,最后却是在众人都反应不及的情况下,骤然后仰了下去! “灼华!!!”谢君南大惊,连忙伸手将灼华抱住。 这突然的变故,让众人全都措手不及,惊愕不已。 谢君南也是一脸紧张,抱着人转身就直接朝外头奔去,连忙将灼华送回了房里,原本阖家团圆的膳厅里面瞬间乱成一团,老太君更是急忙让大夫跟上去给灼华诊看。 谢君南浑身紧绷,他抱着灼华的手,都在细微的颤抖着,那抿死了唇的样子满脸阴厉,将灼华就近送入了碧霞苑里,便忙那大夫上前诊看,众人随后紧跟而来,一个个涌入房内,眸光全都盯着床榻上的灼华。 大夫满脸肃色,在为灼华把脉之后,又连忙回身看向众人:“诸位还是请先出去吧,容我在这里为病人好好诊看才是”说着他又看向谢君南:“谢公子也请先出去吧”。 谢君南浑身紧绷,守在床边哪里肯走,他就像是没有听到大夫的话,一脸的紧张担忧,生怕灼华有个意外,最后还是谢陈氏与谢老夫人劝他两句,才将他给强行带了出去。 房门关上,里头的动静无人知晓,可等在门外的众人却是忧心如焚。 先是那不应该出现的爆炒螺蛳,如今死无对证,再有是那盆景里面莫名出现的玉夹子,这一件一件用心之毒,全都是只针对着灼华一人。 越想越努,谢君南用力拽紧双手,骤然怒喝:“桑吉!查!给我使劲地查!拧杀错也不放过!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有这么阴毒的手段三番两次陷害灼华!非置灼华于死地不可!”。 桑吉应是,瞬间阴沉着脸转身出去。 众人听着谢君南的话,一个个眼光流转,又朝老太君看去,见老太君对谢君南的话都没什么表示,一个个都有只能闭了嘴,紧张焦急地朝紧关地房门看去。 片刻后,那大夫才推门出来,不过他脸上的凝重却让众人的心又跟着悬了起来。 谢君南急忙大上前追问:“大夫,内子……如何?”。 大夫看他一眼,作作揖轻叹:“夫人受惊过度,近来又连番地情绪起伏太大,这一胎……保不住了……”。 一声保不住,瞬间让众人全都……震惊了。 第93章 鬼精 一场阖家团聚的家宴, 却接二连三的发生这种正对灼华的事件,灼华躲过了一次, 躲过了两次, 可到底还是没有躲过第三次, 依大夫所言,灼华心绪起伏太大,受猛然受惊, 这一胎, 保不住了。 听得这话,老太君当即一阵晕眩, 往后退了两步,瞬间吓得众人连忙上前将他扶住。 狠狠吸了口气,老太君紧紧抓住谢老夫人扶着自己的手,她咬着牙,眉眼间全是阴戾:“查!此事必须严查!”眸光扫过众人, 老太君最后又朝谢君南看去:“四郎, 此事便交给你全权去办, 不论此事查出来的结果如何,一切依照家法去办不必回我!”。 一声“不必回我”瞬间在众人的心里都似翻起了惊涛骇浪一般,老太君的意思是, 这件事不管是谁, 只要查清楚了, 谢君南就有全权处置, 谁都不能置喙分毫! 谢君南扬起头, 深深吸了口气,才朝老太君看去:“太奶奶,你们先去用膳吧,我进去看看灼华”。 老太君点头,吩咐一声,只让众人跟着走了,虽谢君南说了让他们先去用膳,可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谁还有心思真的用膳? 而谢君南却不管他们如何,匆匆入了房内,便直奔床边而去,可走近了,谢君南却惊住了。 床榻上本应该躺在上头的人,此刻却不见踪影,到是屏风后隐约有人影晃动,谢君南脸色一厉,猛然转身一把将那人影抓住! “嗯!……痛……”。 眼见这人是谁,谢君南神色一惊,忙顺势将人拽到怀里:“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看看床榻,又看看怀里的人,谢君南像是明白了什么,一颗悬着的心,这才彻底落了下来。 灼华被他箍着,还不往伸头朝外瞅了瞅:“怎么样?太奶奶他们走了吗?胡大夫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吧?”。 谢君南轻轻叹了口气,忽而一巴掌拍在灼华的头上! 灼华疼得忙伸手一按,顿时皱眉:“干嘛打我,都打疼了”。 谢君南蹙眉:“今晚上你既然有动作,为何不与我提前说一声?你方才那般情况,连我都险些被你吓住了”。 灼华顿时一笑:“连你也信了对不对?呀……那看来我选择在这个时候,戳破假孕的这个事,果然是明智的啊……”。 谢君南看他如此,张了口,正想再说他两句,可话到了嘴边,他却问:“之前那爆炒螺蛳,与盆景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得连我也一并瞒着?”。 提到这个,灼华的面色才正经了几分:“这个事,我原本也是想与你说的,不过后来想了想,我就干脆没说了,今晚上碰巧发现菜桌上也有这个,我当时也楞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没有什么比这次更好的机会可以处理假孕的这事了,之后,我看被叫来的人是胡大夫,心里更打定了主意要这么做,而且,这两件事也确实是真的”。 谢君南追问:“那胡大夫之前的那些话,又是你教的?”。 之所以是又,是因为之前在甜品店的那次,与杨萍萍的那次狭路相逢,也是灼华躲房间里面收买了胡大夫,让胡大夫说了那些话的。 面对谢君南的直言戳破,灼华轻咳一声,算是默认,不过想着之前的事,他又蹙了眉,面色透着些许凝肃:“我原本也是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只是当时吃了觉得奇怪,便没再用了,后来红叶带我去江公国府看望大嫂的时候,与他们闲说了起来,我才有几分怀疑的,这事原本是想着回来便告诉你的,但是……”之后发生了一些事情,让灼华把这个事情给忘记了,尤其是回来后,还被谢君南拉着一通胡闹,更是忘了干净,不过这话灼华才不会说,他只是轻咳一声,想要装得若无其事:“我之后也忘记了这个,前几日喝药的时候,那药当真难喝极了,你又一直在监督着我,所以我就趁着你每次有事的时候,把那药都往盆景里倒了,没想到才不过两天盆景就出现了枯败的情况,起初我也以为盆景枯败,是因为那些药汁的缘故,可是后来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劲了”。 谢君南听得心里惊骇,连忙追问:“哪那些药,你都喝了多少?”。 “除了最初的那两次被你盯着喝了,之后的我都没喝了”灼华耸肩:“原本我也是不确定的,不过想着今晚上既然已经决定做些什么了,索性就将这事说了,如果只是我多心了,那最多便是被太奶奶数落两句,倘若不是,也算是将此事无声地告诉给太奶奶知道,让那背后的小人不敢再作祟了,只是我没想到那药汁了参入的东西,居然这么阴毒,在听到胡大夫说的那些话时,我也真的有被吓到,当时心里就十分庆幸,幸好我不是真的有孕”。 谢君南听着何尝又不是暗暗庆幸着? 长长呼了口气,谢君南将灼华抱进怀里:“你啊,以后有事你一定须得告诉于我。不可再瞒着我了,不然若有个万一,你让我如果办才好?”。 灼华点点头,不知是想起什么忽而又轻笑起来:“其实我也是想着你今晚上这样的反应,才更能让太奶奶他们信服,所以我……嘶……”腰间突然收紧的臂膀似乎过于用力,勒得灼华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抬头朝谢君南看去,却见谢君南眉宇稍冷。 “这种事,以后不许再瞒着我!”。 谢君南这人……平日看着翩翩温和,可一旦眉眼冷冽起来却是极具威仪,灼华第一次看见谢君南这样,心里一时也惧了几分。 “我知道了”弱弱应着,灼华眼底却又几分不悦。 谢君南看他脸上还有几分不逊,他无声轻笑,在灼华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捏了灼华的下颚,便低头狠狠亲了上去! “唔……!”灼华一惊,顿时睁大了眼,结果却见谢君南也睁着眼睛看着自己,那漂亮的眼里明明是平日里日日都能见着的,可此刻灼华看着那双眼睛,却发现那双眼睛,好看得几乎就不像是一个男人的眼睛,可偏偏那就是谢君南的眼睛。 就能像是蕴满了水,有涟漪层层,又像是装着星辰大海,璀璨熠熠,仔细再看更觉得那里像是万丈深渊,简直像是要把人给吸了进去一样,灼华看着,也当真是觉得头晕,脚下一个稳,身子也踉跄了下。 “灼华……!”谢君南忙将他抱得更紧:“可是哪不舒服?”。 “没事……只是刚才没、没站稳……”灼华说着,耳朵也红得厉害。 谢君南撇了一眼,强行压下嘴角的笑意:“算了,你还是歇着吧,我也该去见见太奶奶他们了”。 灼华微微拧眉:“你说,我这次毫无预兆弄了这出,太奶奶他们……”。 “你放心吧,有爆炒螺蛳与盆景的事在前头,再有父亲的在旁提示,太奶奶心里明白,虽然难受你这次遇难,但不至于打击过甚,不过……”谢君南话音,嘴角的笑意更浓:“你若实在觉得心里有愧,那不如我们努力努力?”。 灼华瞬间脸色红透,他用力推了谢君南一把:“你还是快去看看太奶奶他们吧!”。 谢君南回了膳厅,里头的氛围果然压抑至极,明明坐了满屋的人,可是除了杯碗碰着的声响,竟是一点人声也无,晃眼看去实在渗人。 谢君南眸光略过大房一门,他微微眯眼,入了内,谢君南直接朝老太君走近:“太奶奶”。 老太君一怔忙扭头看他:“四郎,灼华如何了?”。 谢君南道:“灼华还未醒来,胡大夫也开了药方,一会便给灼华送去”顿了顿,谢君南又道:“太奶奶,祖母,祖父,这次灼华虽然……虽然没能护着孩子,但是……还好灼华性命无忧,养好了身子,以后也还会有的……”说着这话,谢君南只将身侧的手握得死紧,那细微颤抖的肩膀,连三位老人都看得真切。 谢老太爷长长一叹,似乎说不出话来。 谢老夫人也是眼眶微红,她微微摇头并不说话。 老太君低垂了头,深深吸一口气:“孩子的事,不急,眼下还是灼华的身体重要”。 谢君南狠狠闭眼,便老太君等人作息:“太奶奶,祖父,祖母,四郎先告退了”。 老太君点头,在谢君南走后,她扭头看向谢陈氏:“老二媳妇,回头你们也多陪陪灼华吧,那孩子……被四郎坑骗着带来了京城,家里人却多不在此,眼下又遇上这样的事,该是要吓坏难受极了,你们要多陪陪他才是”。 谢陈氏与谢邈沉声应下。 好好日子,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过眨眼,外头便是已经天翻地覆,只不过不论外头如何乌云密布,都与灼华并与相关,他如今“身体大亏”需要闭门调养,于是灼华就光明正大的开始了他荒废的养膘日子! 灼华发现自己最近这两日闭门不出,真的是胖了一圈!尤其是在腰上! 谢君南推门进来,看灼华站在床前两手却在腰上一直来回的摸索,不由得微微狐疑:“你这是在做甚?”。 “嗯?没做切莫”灼华拉好衣服,朝他走近:“你今日无事吗?”。 “哪里会没有事”谢君南轻叹:“只是不放心你,来看看你而已”。 灼华狐疑。 谢君南拉住他的手,拇指摩擦着他的手背:“如今二姐三姐都在府上,虽说她们是出嫁了多年,但这手段……”。 灼华立马接道:“我会很小心的!”。 “就是如此,我才更不放心”。 灼华听得狐疑,他眨眨眼:“是不是那个螺蛳,跟盆景的事有眉目了?”。 谢君南微微点头:“虽有眉目,但,此事也不过只是点到为止而已,损了兵卒却未伤主帅”。 灼华听的狐疑:“这是什么意思?”。 谢君南轻叹:“不论合时,你都要小心其他几房,尤其大房三姐她们”。 第94章 树敌 对于严查那爆炒螺蛳与玉夹子的事, 谢君南曾给灼华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件事的结果只有“损了兵卒, 未伤主帅”, 灼华原先还不明白这是何意, 可是几日后,他却懂了。 这件事查来查取,最后却是落到了大房谢逊的侍妾身上, 姨娘刘氏。 柳氏膝下唯一庶子谢远, 与谢君南这辈当中,虽排行行五, 但却是一个性格温吞,老师本分的孩子,平日里只知道读书学习,对于旁的事情,是一窍不通, 柳氏被供了出来的时候, 谢远并不在府上, 而据柳氏所言,她这么做都只是因为看不惯谢君南实在压人一头,弄得自己的孩子在府中根本就没有出头之日, 谢府众人, 人人皆知老太君喜爱孩子, 不论嫡庶对这些孩子们都是一视同仁, 可是在一视同仁, 到底也有轻重之别,谢远即将及冠,谢齐如今不在府中,谢君南原本及时老太君的心头好,倘若他膝下 ,再生出一个玄长孙出来,到时候,国公之位老太君必定推荐谢君南上位,结实他的儿子想要在府中出人头地,更是难上加难,一袭慷慨激昂的话说完了,柳氏当即就触柱而亡,死时双眼瞪得老大,一幅死不瞑目的模样,吓人至极。 事情到了这步,算得上的有了结果,只是老太君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那脸色依旧难看得很,旁的几个孙媳与谢老夫人都明显被惊了一跳。 这事传到风雅园的时候,灼华怔愣楞地呆了许久,王冬看他不语,不由得担忧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四少夫人?四少夫人?您也……”话音一顿,王冬急忙请罪:“都怪奴才不好,奴才不该在您跟前说这些有的没的,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 灼华骤然回身,连忙追问:“哪那柳姨娘是尸体最后如何处置的?”。 王冬一怔,又急忙回道:“因为柳姨娘是大老爷园里的人,且她也是认罪伏法,四少爷便将柳姨娘的尸体,留给大夫人去处置了,也算是全了大老爷一房的颜面”。 灼华眨眨眼:“那大夫人会安葬她吗?”。 “那哪会啊”王冬轻叹:“柳姨娘这是犯了大罪,处极了四少爷与老太君的逆鳞,能留她个全尸扔在乱葬岗去就不错了,至于安葬,那是不可能了”。 乱葬岗…… 灼华脸色微微一变,他忽而想起,上辈子在武家时,那些被乱棍打死的奴才也是被人扔去了乱葬岗,在不理会,莫说什么草席了,就是连块完好的地儿都没有了。 想到这些,灼华忽而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差点没忍住就呕了起来,王冬看他神色不对,忙给他倒了杯水顺顺胃,灼华这才觉得好了许多。 谢君南推门进来时,王冬才刚退下,他看灼华盘腿坐在床头,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轻轻一叹上前将人拥着:“不好好歇息,坐在这里发什么呆?”。 “我只是觉得奇怪”。 “嗯?”。 拉过谢君南在身边坐下,灼华面有肃色:“之前听王冬说,大伯母让人将柳姨娘直接给扔去了乱葬岗,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 谢君南轻轻问他:“那觉得不对?”。 “怎么说呢……”灼华沉吟片刻,又道:“柳姨娘是因你追查玉夹子与那螺蛳肉的事而被奴才给供出来的,就算他只是个姨娘,在府中地位不高,可是柳姨娘突然死了,她的生死难道不用给谢远一个交代吗?再怎么说,谢远也是府上的正经少爷,他娘亲的死,别人不会追究,难道他会不追究吗?可大伯母明知如此,却还这么做,她……”。 谢君南听得淡淡一哂,指尖轻轻刮过灼华的鼻子:“看来,还不算太笨”。 “嗯?”灼华懵了一下。 谢君南轻轻叹息:“大伯母这么做,算是祸水东引,为了挑拨我与五郎的关系,而将柳氏死归于我的身上”。 灼华惊讶:“难怪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谢君南摸摸灼华的头:“这内宅之中的手段阴毒,是你想像不到的,不过你放心,万事还有我在这里”。 灼华抓了抓头:“我是不是应该也好好学学这些事?不然以后再有什么事,我反应不了不说,恐怕还拖了后退”。 “以后吧,以后我慢慢教你”。 灼华轻轻一叹,点了头没在说话。 夜晚时,床榻上灼华睡得迷迷糊糊,风雅园外却突然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大喊大叫嚷嚷着自己跟谢君南的名字。 灼华被扰了睡眠,人却又困得厉害,翻了个身,就是起不来床。 谢君南看他实在一副累及的样子,给他掖了掖被角,便起身开门出去。 风雅园外,谢远一副癫狂的模样,红着眼眶满脸戾气,一看见谢君南出来的身影,瞬间就是像发狂一般不管不顾直朝谢君南冲了过去。 “为什么!四哥为什么要逼死我娘!四哥为什么要逼死我娘!甚至连个草席也不给我娘就这么草草的将她扔去了乱葬岗!为什么!!!”。 谢君南眉宇一拧,大步上前一个甩手狠狠给谢远脸上打了过去,当即就打得谢远猛然朝后崴去,险些站不住脚。 猛然甩手,谢君南将双手负于身后,冷眼看向管事:“将五少爷带去我的书房!”。 谢君南的书房,距离灼华休息的主院颇远,他们走了,灼华原本紧拧的眉宇才又松开,片刻后复又沉沉睡了过去。 而谢君南的书房里,谢远闹了一通,被谢君南打了那一下,人才冷静了几分,只是那看向谢君南将眼依旧红的吓人。 “柳氏非我所害”眸光看向谢远,谢君南说的坦荡无愧。 谢远大吼一声,怒指谢君南:“不是你害?不是你是谁!我今晚才刚回府,府里将事情都传遍了!你就是!就是你逼死了我娘!不是因为你我娘怎么会死!她不止死了竟然还被你们给扔去了乱葬岗!那是我娘!那是我娘啊!”。 “谢远,我追查那谋害灼华的幕后黑手,你娘被人供了出来,还不等我与太奶奶多问,她便全都认了,从始至终我并没有说过一句要她性命的话,是她承认一切,却又迫不及待的寻死,她是大房的人,我看在大伯与大伯母的份上,将她身后之前全权交给大伯母处理,是大伯母将她扔去了乱葬岗!”。 谢远额头青筋爆跳:“无缘无故我娘为何要害李灼华!全府上下谁不知道他李灼华深得太奶奶喜爱!为了李灼华!大伯母自然不敢给我娘发丧只能扔乱葬岗去了!这一切还不是因为李灼华吗!”。 谢君南微微摇头,他轻轻一叹:“怪不得柳氏要担下一切,甚至以命相赌,你这般的莽撞冲动,轻易便为人所用,只可惜……柳氏白死了”。 谢远瞪大了眼,死死盯着谢君南看。 谢君南朝他走近两步,贴他耳边不知道是说了什么,谢远听后,整个脸色顿时狰狞至极。 ******************************************************************************** 书房的事,灼华并不知道,昨夜半夜被扰睡得不太安宁,结果今日睁眼的时候,就已经到了正午时分。 翻个身,灼华深深呼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的关系,这会醒来只让灼华觉得浑身疲惫。 懒洋洋的一直在床头躺了将近半个时辰,灼华才彻底清醒过来,王冬听到动静推门进来时,灼华已经穿戴整齐。 伸伸懒腰灼华打着哈欠问:“昨晚上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好像很吵似的?”。 王冬应道:“昨晚上府里进了贼,大家都闹着抓贼呢,所以就吵了一些”。 “贼?”灼华一愣:“府里丢东西了吗,那个贼抓住了吗?”。 王冬道:“幸好发现的早,也没丢什么物件,就是抓贼的时候,闹腾了些,不过还好没吵到您就是了”。 明明就是安慰的话,可这话听在灼华的耳中,却让灼华心里全是一阵说不出的尴尬。 怎么觉得自己昨晚上好像变成了猪一样,居然雷打不动,昨晚上那个大的动静自己居然都不知道,还睡得那么香!!! 轻咳一声,灼华觉得不再追问这个话题,他眼珠一转又问:“对了,四少爷呢?”。 王冬回:“四少爷今早收到旨意,已经进宫去了,莫约晚膳时便能回来”。 灼华点了点头,他摸摸肚子:“那不管他了,我饿了,还是先吃早……”现在已经正午了,轻咳一声灼华别扭的改口:“还是先吃东西吧”。 因为“小产”灼华现在也等于是在小月里面,忽而他只能呆在风雅园里,呆在房间里面,等到这个月彻底过去才能恢复自由, 长长一叹,吃着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早饭,灼华突然觉得没了多少食物,正无精打采着,门外王冬突然来了。 “怎么了?”灼华狐疑:“外头有事吗?”。 王冬回道:“四少夫人,门外东方将军府的少夫人来了”。 嗯?莲影? 第95章 来人 对于东方将军府, 灼华唯一知道的人,除了莲影便是那东方晴明了, 但很明显, 灼华作为谢君南的妻房, 而东方晴明作为外男,是不可能来这里看望灼华,即便灼华是个男人, 但这到底也是于礼不和, 故而当下人来报,说是东方将军府的少夫人过来时, 灼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莲影,不过……当前来到风雅园的小花厅里,见到那等候在花厅的人影一身群襦,步摇轻幌的样子时,灼华才想起来, 莲影只是东方晴明的一个男妾而已, 至于这少夫人则是另有其人。 可是…… 灼华狐疑。 他与这东方将军府的少夫人素不相识, 今日她怎么却来了这里? 灼华心中暗自思量,那少夫人便已经扭头看见了他,顿时灼华不由得的微微一怔, 心里却也是经不住叹了一声, 这少夫人的面容生得果真出色, 不过……一想到莲影的那张脸, 以及谢府上那个长着一个汉子心的红叶, 灼华又不由得微微摇头,与那二人相比,这少夫人到底还是逊色了几分。 盈盈起身,那少夫人面朝灼华,屈膝行礼:“想必,你就是谢府四郎的夫人,李公子吧?”。 灼华作揖回礼:“在下李氏灼华,不知夫人是……?”。 “我是东方晴明之妻水涟儿”。 灼华怔愣愣地眨眨眼,而后才回想起来,谢君南曾经说过,莲影会被迫成为东方晴明的男妾,就是这水涟儿的母亲,为了巩固水涟儿在东方晴明心里的宠爱,所以才逼迫了莲影成为这水涟儿的陪嫁媵侍。 想到此,顿时再看向眼前的人,灼华心里顿时便生出了几分排斥。 “东方晴明我倒是知道,因着四郎的关系,我也曾见过他,不过少夫人今日突然来访,倒是不知是有何事了?”淡淡一哂,灼华的面上显出了几分疏离:“说起来,虽然东方晴明与四郎有些私教,但我与少夫人到底不识,倘若少夫人是专程过来看望我的,这恐怕……有些于理不合啊……”。 水涟儿眼底神色微微一僵,似乎没有料到灼华会直接将话说得这么见外,弄得好像自己分不清什么轻重一样,男女大防不是假的,即便对方是个哥儿,可这大防的规矩依旧存在! 暗暗拽紧了衣袖里的掌心,水涟儿面色含着淡淡的笑意:“李公子多虑了,这一趟,我原也只是代替舍弟而来,因之前听闻李公子受惊过度,而出了些事,舍弟心中挂念得很,且又不得出来,所以我这个做姐姐的,便只能代他走这一步,来看看李公子如今是否安好,回去后,也好让舍弟安心养病才是”。 灼华听的眸色一闪:“莲影的病一直还未痊愈?”。 “原本是痊愈了的,不过昨个儿也不知怎得他竟是惹恼了少将军,结果被少将军一个花瓶给磕破了脑袋……”话说一半,水涟儿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面色微窘,又忙朝灼华行礼:“看看,我这都胡说了什么?不过今个儿我瞧着李公子的气色,倒是十分不错,想来舍弟知道后,必定是能好生休养了”。 轻描淡写地,水涟儿便将莲影受伤的事给揭过了,可灼华却听得惊愕不已。 东方晴明居然拿花盆砸伤了莲影的脑袋!? 这是能乱来的吗? 东方晴明这是想要莲影的命吗? 心里微微绷了起来,灼华脸色也冷了不少:“怎么?东方晴明不是十分宠爱莲影吗?怎么会舍得拿花盆砸伤了他?”。 水涟儿低低一叹:“说到底,也是舍弟不董事,过于恃宠而骄了”。 灼华顿时皱眉。 莲影的本性,灼华自己是知道的,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对东方晴明的宠爱恃宠生娇?不恶心死东方晴明他都不太乐意的了,难道……! 灼华猛然大惊。 难道是莲影的本性暴露,被东方晴明知道了? 水涟儿淡淡一笑:“今个儿得见了李公子安泰,我既是放心了不少,回去也能对舍弟有所交代,那我便也不打扰了,改日再代替舍弟,来看望李公子了”说着,水涟儿盈盈福身,不待灼华说话,便领着身后的丫头,转身离开。 他们走后,王冬倒是跑了进来,凑到灼华身边小声地道:“四少夫人,方才那将军府的少夫人,倒是给您送来了不少东西,眼下正在偏厅里头放着,您看看……”。 灼华狐疑:“她都送了些什么东西?”。 王冬道:“程嬷嬷正在那边仔细检查呢,不过奴才方才也跟着偷偷看过,全都是一些补药补品之类的东西”。 灼华顿时更加皱眉,回想着之前水涟儿离开的背影,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仿佛这水涟儿来这一趟,好像就真的只是单纯地代替莲影来看望自己而已,可是……灼华不管怎么想,都始终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正午过后,谢君南才从宫里回来,进门的谢君南穿着一身高领右衽褶服,外披飞肩的设计,内里天水碧的眼上,胸膛处以银白的丝线,隐约绣着一个团纹密图的图样,腰间玉带,朝坠斜挂,再配着头上戴着银色的鹖冠花翎,足登方口齐头翘尖履,比起平日里谦谦君子,今日得他却更显得干练清简,丰神俊朗不凡。 第一次见到谢君南这般穿着,灼华不由得有些看痴了一般,他知道谢君南这人极其出色,却没有想到不同的衣裳服饰,竟然还能让他穿出完全不同的气质感觉,若不是脸还是那张脸,灼华当着是要以为这活脱脱的就是换了个人。 “怎么了?呆成了这样,可是十分喜欢我这身打扮?”谢君南揶揄。 灼华面色一窘,他掩饰般地轻咳一声:“打扮来,打扮去,还不就是一个样子”。 谢君南听得摇头失笑,像是有些无奈。 灼华眼珠一转,朝他走近:“你今日,在宫里,见到东方晴明了吗?”。 谢君南摇头:“今日是皇上单独宣召于我,并未宣召晴明”顿了顿,谢君南又问:“可是出事了?”。 灼华微微蹙眉,便将今日水涟儿上门一事一字不落地全说了,完后他睁大眼盯着谢君南看:“你说水涟儿这是什么意思?真的就只是单纯地代替莲影来看我的吗?”。 谢君南微微沉吟,转头去问王冬:“水涟儿今日送来的东西呢?全拿过来,我看看”。 王冬应是,忙转身让人去将东西拿了过来。 入王冬所说,这些东西全都是一些补药补品一类,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不过…… 谢君南翻看着那些东西,小片刻后确实微微点头:“原来如此”。 “怎么了?”灼华立时好奇不已地看他:“你看出什么名堂了吗?”。 谢君南淡淡一哂:“有人想借你的手,除了莲影”。 灼华顿时听得惊讶:“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些药材”谢君南伸手一指桌上的药材:“这些药材,都是极其名贵之物,不过却也有别样寓意,比如这个,这个药材看起来与人参相差不大,但却不是人参,且药效与比人参更为珍贵,它还有个别名,叫九菛菽”。 灼华愣愣的点头:“那……然后呢?”。 谢君南轻笑,指着其他的药材一一解释:“这个,名唤乌檵花,平日用来泡茶饮用,可保身养脾,还有这个,这个是莉子节,这个是凯芝兰,这四味药材若合在一处,便传递出了一个信息”话音一顿,再次看向灼华时,谢君南微微眯眼:“救我离开”。 灼华嚯地起身,他睁大眼盯着谢君南看:“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谢君南点头:“我自然是没有看错,也没有猜错,这些药材传递的便是这个意思,至于那些补品,不过只是掩人耳目的罢了,你之前不是还说了吗?水涟儿无意说漏了莲影被晴明打伤的事,虽说这事未必就没有可能,但家丑不可外扬,她又非是小门小户出身,怎会连这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而将这事说漏了嘴呢?”。 “那……那莲影他是不是真的有事?”灼华急忙一把抓住谢君南的手:“你说,这个会不会是莲影无法出来,所以才让他姐姐帮忙传信?”。 “这不可能”谢君南道:“莲影与水家的人已经不睦,尤其是水涟儿他们母女,不论莲影再落魄到何种地步,也不可能会像他们低头,我看这事,多半都是水涟儿在搞得鬼”说道此,谢君南顿时拧眉,他将灼华揽住:“水涟儿必定是猜测这些药材你看不懂,所以才故意假意说漏了嘴,好引起你的在意,再引诱你来看这些东西,且不论这些信息是真是假,倘若你当真是与莲影交好,那便必不会不理莲影,她这是想要你,帮她将莲影弄出府去,如此即便晴明追查起来,也与她无关”。 灼华顿时头疼:“我说……你们京城的人都是这么多的弯弯绕,不觉得累得慌吗?”。 谢君南顿时轻轻一笑,揽住灼华的手臂更紧了一些:“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心悦于你”。 突然而来的告白,让灼华明显一怔,忘了反应,谢君南却爱极他这样的模样,低头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口:“与你在一起,我很舒心,是完全没有过的舒心”。 灼华轻咳一声:“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还真有些担心莲影,怕他出事”。 谢君南眼珠一转,忽而语出惊人:“今晚上,我带你潜入将军府吧”。 “!!!”。 你是认真的吗?! 第96章 潜入 白日里, 谢君南说夜晚要带灼华潜入将军府去,结果入了夜, 谢君南还真的就这么干了, 他往床里塞了两个大枕头, 做出了两人熟睡的样子,就带着灼华往后墙院的那边过去了。 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灼华心里都有种说不出的小紧张。谢君南低头, 看他那鬼鬼祟祟的样子, 不由得失笑,伸手揉揉他的头:“怕不怕?”。 灼华抿死了唇, 用力的摇头,不过想想。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你说,如果半夜有人去找我们,发现我们不在房里,会不会出大事啊?”。 谢君南浑不在意地一笑:“你忘记了, 你如今是在月里休养, 是最不得打扰的时候, 有谁敢在这个时候去我们房里,打扰我们休息?放心吧,我们快去快回便是了”。 灼华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结果下一瞬, 他就被谢君南抱着, 直接飞掠了起来! 灼华吓得惊呼, 刚出了声, 又连忙伸手将嘴巴给捂住,他睁大眼盯着谢君南看,见谢君南目视前方的眼珠,黑耀一片,那里头的胸有成竹,莫名地让灼华心里稳定下来,他缓缓松手,双臂转而攀住谢君南的脖颈,这才大了胆子,往两人的脚下看去。 在以前,灼华只听谢君南说过,他曾经学过一些功夫强身健体,却没有想到,谢君南口中所谓的强身健体,居然还包括了这种飞檐走壁的本事,夜晚的街市,喧闹人声、杂技的、表演的,一簇簇全都在他们的脚下快速地闪过,这种从未有过的惊奇,当即就让灼华不由得一脸惊喜,眼底明亮的光芒熠熠生辉。 谢君南看他喜欢,不由得微微一勾嘴角,他抱着灼华如风掠过,再停下时,两人已经翻越了高墙,落在别人的后院之中。 “我们到了”谢君南轻轻道了一声,便小心地将灼华放下。只不过灼华之前被他抱着飞掠了那么久,刚开始时还不觉得,此刻到了地面,居然还觉得头轻腿软,险些没站住脚。谢君南将他扶着,眼底笑意更浓:“不若我再抱你过去?”。 “不、不必了!”灼华有些急切,也有些窘。 谢君南抿唇一笑,牵着灼华的手,就领着他往前头走去,灼华狐疑,蹙蹙眉,小声问他:“你知道莲影住在将军府的什么位置吗?”。 “不知道”。 “……”。 谢君南轻笑:“莲影是将军府后院的人,我平日即便来了这里,也是在前院呆着,怎么可能会来后院?”。 灼华一怔:“那我们怎么去找莲影?”。 “简单,随便找个人问问就是了”。 灼华瞬间被他吓得目瞪口呆,还来不及阻止,谢君南就真的随便拦了个下人,问清楚了莲影所在位置,然后灼华就继续目瞪口呆地,看着谢君南将人放倒了,仍墙角里! 这!这!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谦谦君子吗? 似没发现灼华的呆滞,谢君南只带着他,又是几个飞掠,再停下的时候,灼华发现他们不知是来到了哪里,不过前头那简陋的小屋里面,倒是有烛光浮动。 “想来便是这里了”谢君南淡淡说道。 灼华狐疑地看了谢君南一眼,也不搭腔,他只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往窗边走去,刚靠近窗边,里头就听得有咳嗽的声音传来,与之同时,还有个孩子略带哽咽的声音。 “影主子,你说说,你跟大少倔什么啊?这一口气,有那么重要吗?如今你病成了这样,大少爷又狠心的不管你了,你这不是……你不是要把自己往那绝路上逼吗?”。 “傻小子,你没听过,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这口气,我为何要让?咳……”。 “影主子……你别激动激动……”。 房间里传来的,是莲影的声音不错,但这声音明显带着恨意,与掩饰不住的虚弱,灼华听得担忧,下意识地朝谢君南看去,谢君南只是对他微微摇头,示意让灼华莫要冲动。 房间里,莲影又咳了一会,那孩子明显担心急了,又安抚了他好半响的时间,才忍不住又说了:“主子,你不肯大少爷服软,那不如让我去说吧?让我去跟大少爷说,让他给你请大夫,不然你这身体怎么受得住,我听阿娘他们说过,这月子里如果落下了毛病,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啊……”。 “不许!不许!”莲影十分激动。 门外,灼华也激动了,他嚯地推开房门,大步就走了进去,连谢君南都没来得及阻止他! 莲影惊愕地看向门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灼华就已经大步走到床边脱口问他:“你怎么会在月子里?你难道……!”。 “你是谁?!”床边的那孩子像是只有十三四岁,因为哭过,那双眼睛红得就像是个核桃一样,而床榻上,莲影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脸色惨白,唇无血色不说,头上还缠着一圈布带,那模样,当真就像是朝不保夕,将要被人瘗玉埋香似的。 这样的莲影,让灼华看得心疼不已,忙上前去将他扶住:“怎么会这样?这才多久而已,你怎么就成了这样?”。 “我没事……”莲影摇头,见门外连谢君南也进来了,不由得一脸意外:“你、你们怎么来了”。 谢君南道:“水涟儿去了谢府,还带了一些东西过去,灼华看后,不太放心,我便在这个时候呆他过来了”。 莲影又朝灼华看去:“前两日,不是听说你小产了吗?月子里的哥儿见不得风,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我没事,你别担心我,倒是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莲影摇了摇头,似乎不想多说。灼华皱眉,转而问向旁边的那孩子:“你刚才说他是在月里,这是怎么回事?”。 那孩子怯怯地看了莲影一眼,见莲影朝自己摇头,那孩子有些犹豫,灼华看着他们的动静,脸一沉,一把抓住那孩子手:“我在问你,你怎不说?这时候你还看莲影做什么?”。 那孩子眼眶一红,又落了泪来:“两位公子,你们是我家主子的朋友吧?你们快劝劝他吧,他这样下去身体是受不住的”。 “你!住嘴!”莲影动怒,想要怒斥那孩子,但他现在这虚弱的样子,明显便是气场全无。 那孩子一开了口,就再也无所畏惧,哽咽着一股脑的全都说了:“主子之前跟大少爷发生了事,结果触怒了大少爷,被大少爷一个花瓶打碎了头,可他居然还硬撑着回来了,结果刚进屋里人就倒下了,大少奶奶扣着不给他请大夫,眼看着主子实在不行,大少奶奶才给请了大夫来走个过场,可是结果,结果……大少爷的那个花瓶,不止是把主子的脑袋给打破了,还……还把主子腹中的宝宝给打没了……”。 灼华大惊,猛然看向莲影:“你有孕了!”。 莲影狠狠闭眼,那眼角滚出的水珠,看得灼华心里猛然一绷。 谢君南也意外至极,他大步上前脱口追问:“这件事晴明可知道了?”。 “知道了又能怎样?不知道又能如何……?”莲影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颤意:“反正我于他而言,不过便只是隔打发无聊的玩意儿而已,纵然我意外有喜,可是……一个媵侍生出的孩子,能算得了什么?打了也好……打了……也好!”。 “莲影,你别这样……”灼华连忙伸手,去给莲影擦拭眼泪:“东方晴明也许不是有意了,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不会对你下这样的手,他一定……”。 “算了吧……”莲影深深吸一口气,截过了灼华的话:“你能偷着过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但是这件事,你能不能帮我保密?”。 “为何?”谢君南蹙紧眉头:“你落子一事非同儿戏,一旦落下病症那便是一辈子的事,怎能不让晴明知道?”。 “我不想……”莲影摇着头:“我不想生,我一点也不想,他如果知道我是哥儿,更加不会放过我了,我真的一点也不想生,求你们了,帮我保密吧……”。 莲影声声恳求,他原就脸色苍白,此刻又是一脸的泪渍,谢君南看了都觉得于心不忍,顿时长长一叹,点了点头。 灼华看着,他忙一把抓住莲影的手:“好,不说就不说了,那你告诉我,我现在能帮你做什么?”。 “灼华……”谢君南忙一把捏住灼华的肩膀:“莲影与晴明的事,你不可插手太多,否则非但帮不了莲影,还有可能反而会害了他”。 “难道就让莲影这样在这里自生自灭吗?”。 “我没事,死不了……”莲影握住灼华的手:“你能来看我已经很好了,这个时候你若做了什么,反而更加让水涟儿称心如意,到时候她作为少奶奶,更有机会将我处置了”。 谢君南听得拧眉,他低低呼了口气,正待说话,却耳根微动,像是有所发现,当下急忙往窗边靠拢,顿时微惊:“有人来了”。 灼华惊讶:“怎么会这么快?”。 谢君南眯眼:“看来这水涟儿是早已在这里等着莲影了”。 “那怎么办?”。 “你们走吧”莲影推开灼华的手:“水涟儿诱你们过来,为的就是对付我,只要你们不在,她一时半刻也杀不得我”。 “那你……”。 “灼华,听话”谢君南上前揽住灼华,又朝莲影看去:“你自己保重,明日我会正式登门拜访”。 莲影刚刚点头,谢君南便强行带着灼华从侧门出去,一个转身略上了屋顶。 灼华扭头朝莲影的房间看去,就见水涟儿带着一堆的人,来势汹汹地入了房内,一副准备抓奸在床的样子,而后……房间里还有什么,灼华已经看不见了,只是隐约的听得里头有水涟儿的声音传来。 “走吧”谢君南将他抱过,身影一掠,又飞跃出去。 灼华圈着谢君南的膀子,将脸埋在他的胸口,闷了半响,才问他:“晴明对莲影到底是不是真心的?如果不是,他为什么就不能放了莲影”。 谢君南蹙着眉,微微沉下脸色,并没有回答灼华,也许连他也不知道东方晴明对莲影的情意究竟是真的,还是只是一时心血来潮。 久久不得回应的灼华,听着耳旁掠过的风声,不知是想起是什么,忽而又道了一声:“你们京城的人……果真都是这么……冷血无情的吗?”。 谢君南眸色一闪,他垂眼看向怀里的人,也不知他是想起什么,回了一声:“我跟他们,不一样”。 第97章 喜忧 回了谢府, 虽然心里还是担心莲影,但折腾了这半袖, 灼华也早已困得不行, 几乎是刚沾了枕头便睡, 谢君南看他困得厉害,也不忍心闹他,只搂着他, 让他睡得更为舒服一些。 翌日, 灼华依旧还是睡到了正午才醒,睁眼的刹那, 原本都还有些迷糊的人,也不知是想起什么,嚯地一下掀开了被褥,结果却被冷得一个哆嗦,又立即将被褥拉过重新盖上。 窗外一片明亮, 缕缕的光线, 透过窗户上的帘子, 隐约穿透进来,一缕一缕的光晕,像极了琴台上的弦线, 灼华看得微微眯眼, 暗暗嘀咕着这样的时辰, 应该正午了才对, 狠狠地打个哈欠, 灼华才算是彻底清醒过来,正待下床穿衣,房门便被人推开了。 “嗯?醒了?”谢君南依旧一身朝服踏步而来。 灼华撩起床帘,伸头一看,见谢君南又是这般穿扮,不由得眼神闪了闪。 见惯了他素日一身惬意,广袖的穿扮模样,只觉得他飘飘似仙,钟灵毓秀到了极致,偶尔见得他如此正统的穿着,倒也还真是别有一番气质,不过…… 咳。 灼华轻咳,眼神飘忽了几下:“你这是才刚从宫里出来吗?”。 谢君南点头,顺手拿起放在床头的衣服,便朝灼华走了过去:“早朝已经下了片刻,我这是顺便拐去了一趟东方那里,所以才此时回来”。 得言,灼华猛然想起昨夜的事来。 “你见到了莲影吗?他如何了?”灼华一把抓住谢君南的衣服。 谢君南轻轻一叹:“他这次亏损得有些厉害,被人领来前厅的时候,他连步子都是虚的,还没与我说上两句话,人便这般突然不省人事了”。 灼华心里一揪:“是不是因为昨夜水涟儿为难他了?”。 谢君南蹙眉,他心里也在猜测这样的可能。 灼华顿时狠狠咬牙:“这么冷的天,他又才刚落子,东方晴明还让他出来!他难道就真的不在意莲影的身体吗?既然如此,早前他那副对莲影宠爱到了极致的样,子究竟是做给谁看的!”越想越气,最后灼华甚至忍不住狠狠砸床。 谢君南低低一叹,拉过灼华的手捂住:“你放心好了,莲影昏厥,晴明也知道了严重性,也吩咐了管事给莲影寻了大夫,我临走之前也叮嘱过晴明,让他好好照顾莲影,等你出月之后,我们再将他约出来,让他在外头散散心”。 灼华顿时睁大了眼盯着谢君南看:“我能立马出月吗?”。 谢君南:“……”。 灼华反手抓住谢君南的手:“莲影现在的身体这么糟糕,留在那里他是没办法好好养病的,不如我们现在将他接出来吧……”。 “灼华……”谢君南似有些无奈,话音也略微重了几分:“别说莲影现在是晴明的男妾,他愿不愿意放人是一回事,便是莲影现在的身体,晴明也决计不会放他出来的,更何况,这月子,不论是你还是莲影都必须得呆足了一月,才会与日后无恙的,纵然你只是假孕,也并非真的落子,可这一月你也非呆满了不可的”。 听着这些,灼华顿时一脸的晦涩,好半响,他才低哑着嗓音说了一句:“这种感觉……不好受,真的……很不好受……”。 “灼华……”。 灼华绷紧了脸:“不论如何我一定要帮莲影!一定要!”。 他为什么一定要帮莲影,谢君南并没有问,却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会阻止他了,他看的分明,灼华脸上那同病相怜的神色不是假的,他那种显露出来的对东方晴明的厌恶也不是假的,有些时候,有些人,倘若不是因为有过相似的经历,又怎么可能会露出那种同病相连的神色? “好,我帮你”。 将灼华抱住,谢君南声音低沉,一副毫不犹豫的模样,如同烙印,紧紧地烙在灼华的心里,让他莫名地便觉得安心了许多。 然而即便谢君南答应了帮忙,可眼下他们却依旧还是有些束手无策,因为……莲影他是真的落子,不论如何,他总也得先熬过了这个月才能再做打算,而这期间,谢君南唯一能做的,便是让人带着周康,悄悄潜入莲影的院子,为他诊脉…… 不知不觉,转眼便是彻底翻了年,大雪化了,天气虽然依旧还冷,却已经不似当初那般寒冷刺骨了,入了二月底,灼华已经出了月里,这一个多月的闭门休养,真真的是把他给养的胖了两圈,连谢君南都忍不住张开双臂,在灼华的腰上量了一下…… “嗯,上好的五花肉……”捏着灼华的小肚子,谢君南一脸笑意。 灼华面色微窘,一巴掌拍开谢君南的手,哼哼着不想理他。 这些日子,不止是老太君那里,连谢老夫人与谢陈氏也总是吃食不断地给他送过来,而且还是肉食居多,灼华起先还会觉得有些腻人,但吃着吃着就觉得……愈发好吃,而后就有些停不下来,结果就导致了现在的情况…… 面对灼华这哼哼的小样,谢君南只是笑了笑,又道:“对了,过两日,学院那边便要开学了,到时候红儿就得入学读书了”。 灼华微微一怔:“都还不知道那个学院叫什么名字?”。 “叫翰林贤庄”。 灼华眨眨眼:“这名字听起来倒是挺别致的?”。 谢君南失笑,指尖轻轻挂过灼华的鼻翼:“这翰林贤庄,虽然比不得国子监名头响亮,但他实际却并不输于国子监,两者之间的唯一差距,不过便是国子监那边出来的多是文臣,而翰林贤庄出来的多是武将,故而才被人忽略了它的学识渊博,其实它并不逊色国子监”。 灼华呆了呆:“为什么翰林贤庄出来的多是武将?”。 谢君南道:“因为翰林贤庄那边不止是传文,他们也授武,从那里出来的人才,可以说是文武双全,不过……”谢君南轻咳一声:“最后大多都被派去了战场”。 灼华依旧还是怔愣愣的,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待好半响后,他才惊呼一声:“我堂堂大炎国朝不会连个可用的武将都没有了,非逼着人出入沙场了吧?”。 谢君南供认不讳:“不然你以为,你小舅为何在军中那般受人重视?”。 灼华顿时满腔的怒意,气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这么一看,似乎人又胖了一圈! 谢君南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手感极好,滑不溜丢的! 学院将要开学的事,红儿这两日也听了不少,住在谢府的这些日子,他其实也没闲着,唯一得闲的便是年节的那些日子,大年十五一过,又歇息了七天,红儿便跟着谢府的少爷们一起在谢府的书堂,恢复了上课的时辰,这也是为了避免这些少爷们过于玩物丧志,而将学习过的东西都抛诸脑后去了。 红儿被叫到风雅园的时候,他身上穿着淡黄色绸缎锦衫,上头以白丝绣着繁琐的花团锦簇的文案,外头披着一身白色的狐球,毛茸茸的围领团在他的脖颈上头,只衬得他小小的人,愈发精致得不成样子,不过那双眼睛依旧还是一如当初般的闪闪发亮。 多日未曾好好见过弟弟,灼华都还有些担心他会不习惯,过年身边没有阿娘他们陪着,结果……他刚把红儿怜爱地搂进怀里,就听红儿突然说了一声:“三哥,你最近是不是太懒了,看腰都胖了!”。 灼华:“……”。 噗——! 谢君南失笑,不过看灼华朝自己瞪来,他又急忙收敛了笑意,绷着脸,故意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回视灼华。 灼华懒得理他,只拉着红儿在一边坐下,仔细地问着这些日子红儿在谢府的情况,红儿一一的认真回了,完了还补一句:“说起来,这些日子,那个讨厌鬼都没再来了,我也确实轻松了许多啊”。 “讨厌鬼?”灼华懵了一下。 谢君南轻咳一声,提示他:“八少……”。 “哦……”灼华点点头,面色带笑地看着红儿:“你是不是很讨厌他啊?”。 红儿没有点头,不过他却认真的拧起了小眉头:“不知为何,我一看见他就总觉得心里悚得慌,不过这些日子他没再出现,我倒也乐得自在,只盼着他一辈子别在出现了才是”。 谢君南点头一笑:“说不得兴许你当真能愿望成真”。 红儿也灼华一块扭头看他。 谢君南道:“早在除夕刚过,他便与他四哥被派了出去做事,因为走得匆忙,故而也来不及见你,我估摸着,他这一去,可能得好几年后才会回来吧”。 红儿顿时一脸欢喜:“那可真是太好了”。 灼华失笑,他轻轻摸过红儿头:“红儿,四哥说他有意想让你去翰林贤庄读书,你可愿意?”。 红儿连忙点头:“自然是愿意的!这些日子我与谢琼在书堂上已经将夫子说的那些课本都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多遍了,我都能倒背如流了,可是夫子却还没将课说完,也怪无趣的”。 灼华顿时惊呆。 倒背如流! 自己的弟弟居然这么厉害的吗! 谢君南也朝红儿走近:“红儿,翰林贤庄那里可不比谢府这小小的书堂,要知道,山外有人,那里的能人可有不少,你若是去了,未必就还能再学得这么轻松了”。 红儿重重点头:“我知道,我并没有骄傲自满,我只是实话实说了而已”顿了顿,红儿又问:“不过那里何时开学啊?”。 “三月初一,学院正式开学,在开学之前凡是入学弟子都显得经过两场考试,考试过了才能正式成为写子,你可有准备?”。 红儿重重点头:“我一直都在准备着的!” 谢君南点头笑笑,又道:“不过倘若那你当真入了学院,那学院是封闭式学习,你在那里读书,以后便轻易不能回来了,在那里一切的事,都得靠你自己了”。 红儿重重点头:“四哥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习,日后必定高中状元回来的!”。 灼华顿时又是一愣。 红儿这是……已经执念上了吗? 不过他自己有这个志向,灼华也不舍得打击他的信心,抱着红儿,灼华与他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才终于罢手。 两日后,待得二月二十八了,灼华与谢君南一起带着红儿与谢琼,前往了翰林贤庄的大门前。 翰林贤庄虽比不得国子监的名声响亮,但是这里的招生制度却依旧严谨,红儿与谢琼去的时候,还得先通过一番考试,通过考试才能正式入院,谢君南与灼华便在外头的酒肆里面等着两人,一直到日落西山时,红儿与谢琼才有些颓废地从翰林贤庄的大门出来,灼华看着,立即迎了上去,他也不问这两人考得好不好,只忙拉了两人入了酒肆里面先去取暖。 小片刻后,倒是谢琼忍不住了,他可怜巴巴地看着两人,抿抿唇:“哥哥,嫂子,我觉得我没考好……我肯定是入不了”。 红儿也跟着点头:“我也是……”。 “无妨”谢君南淡淡一哂:“今日没有考好,明日再来便是”。 谢琼与红儿对看一眼,两人都拉松着脑袋不说话。 灼华宽慰了两个小的半响,这才带着他们回了谢府,刚一进去,里头就有小厮听到消息快步应了过来。 谢君南扭头一看,顿时蹙眉:“何事如此焦急?”。 那小厮急忙行礼:“奴才拜见四少爷,拜见四少夫人与两位小少爷,四少夫人,有您的书信来了”。 灼华一怔,而后才反应过来,当下他急忙接过书信,拆开一看,顿时满脸的眉飞色舞。 “太好了!我二哥他们已经来了!还有我小舅!小舅也跟他们一同在路上了!按着时辰,莫约明日便能到京城了!”。 …… 这明明是很值得高兴的事,但是…… 谢君南却不知怎的,眉头居然突突地跳得厉害。 万俟修要来了…… 如果他知道自己拐了他的外甥,他会不会……气得提起马刀,砍上门来!? 第98章 团聚 灼华的家人即将入京, 为了这事,灼华兴奋的一夜没睡, 直在床头翻来翻去地打滚, 谢君南每次看到他那个样子, 心里都不得要忧上几分,他不是担心灼华这么亢奋着不睡,会不会对身体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他担心的是万俟修那个人…… 头疼啊头疼。 谢君南揉揉眉心。 灼华扭头, 看他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不由得愣了愣:“四哥, 你怎么啦?”。 “没事……”谢君南收敛了心神,弯腰在床边坐下:“看看你,多大的人了,为了一点事,就这么兴奋, 像个孩子一样, 在床上滚来滚去, 也不怕丢人”。 “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在”灼华说得理直气壮。 谢君南抿唇一笑:“对,这里没有外人, 只有我在”。 灼华一怔, 微微烫了脸颊, 便乖乖躺好。 谢君南看他这样, 不由得在他额头轻轻敲了两下。 灼华顺势往里榻一滚, 拉过被褥,就将自己盖了起来:“睡觉睡觉!明天我们去城门下接他们”。 谢君南低低一叹,只能听话在外侧躺下,想了想,他伸手又将灼华勾进怀里抱住:“灼华?”。 “嗯?”灼华缩成一团,懒洋洋的声音,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与方才那还活力四射的模样,简直就成了鲜明的对比。 谢君南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蛊惑:“待你小舅来了之后,不论他说了什么,你都别听他可好?”。 “为何?”灼华嚯地睁眼,眸光直直地盯着谢君南看。 谢君南微微一怔,轻咳一声道:“你小舅那人……最见不得我好,倘若他知道你与我在一起,只会想方设法地分开我们而已”。 灼华眼珠一转:“那你是不是做过对不起小舅的事了?”。 “那怎么可能?”谢君南的话音脱口而出,而后他便忽而想起了个事,只是这个事不太好说而已。 灼华又看他面容认真,虽然心里嘀咕,不过还是将信将疑地点头了,至于最后他会不会听小舅的……哼!那可是自己的亲娘舅!怎么可能会不听他的! 胡乱的想着,不出一会,灼华就真的没心没肺的睡了,谢君南幽幽叹息,一时间却是毫无随意…… 翌日,灼华难得醒了个大早,他早早的梳洗更衣,忙乎完了,就拉着谢君南直接朝城边跑了过去。 因为时间太早,街道上的行人还并不很多,遥遥看去,还很是萧条,马车里,灼华被谢君南搂在怀里,他手里捧着个汤婆子,一身的狐球,整个人都暖呼呼的,谢君南时不时看向窗外,心思百转之间想着的都是待会要怎么对付万俟修那个混账…… 正想着,城门下有马车缓缓驶来,而那驾车的人,嘴里叼着一根稻草的样子,简直就像极了他的主子! 低低一叹,谢君南碰了碰灼华:“灼华,他们来了”。 灼华浑身一震:“哪呢?哪呢?”。 谢君南淡淡一笑,伸手指指外头的马车,而后便领着灼华钻了出去。 那驾车的小厮,年岁不大,左不过也就二十五六的年纪,他身上穿着棉袄,眉目也算清俊,咋然见得谢君南从马车里钻了出来,那小厮明显怔愣,忙拉住了缰绳:“哟,我还当是哪位,原来是主铺大人啊”。 所谓主铺,其实就是掌管军中的一些开销用度,军粮用度等,简单来说便是一个管家理财的位置,这个位置不太起眼,但对算数能要求却极其苛刻,一旦有个误差,哪怕只是小小的,恐怕也会造成不小的影响,而大军中谢君南能胜任这个位置,便也可见他的厉害之处,不过……自从他与万俟修恶交之后,这万俟修一派的人,哪个见了他都少不得要揶上两句…… 习以为常,谢君南便对那男人的态度无所谓了。 而灼华看着这般情况,却不由得狐疑地眨眨:“他是?”。 谢君南低声对灼华说道:“他叫冧酒,是你小舅身边的亲信……”。 “三哥!阿娘阿爹!是三哥!”。 冧酒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瞬间吸引住了灼华的目光,冧酒也是明显一怔,还未反应过来,马车里就有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丫头直接跳了下来,一股脑地就朝着灼华冲了过去,将他紧紧抱住。 “三哥!三哥!好久不见,我们都好想你啊!”。 “三哥!你真的来接我们拉!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灼华一手搂着一个妹妹,他看着两个妹妹一模一样的小脸,脸上笑意浓烈,收拢双臂地将人紧紧抱住:“小柳!小月!好久不见!我也好像你们啊!”。 冧酒看着,脸上顿显惊讶,不待他反应过来,马车里又相继有人钻了出来,冧酒这才回神跳下车板,去搀扶那两人。 谢君南抬眼看去,便见得那马车里相继出来的人,除了子清,便是李沐与陈氏夫妇,几人见得与两个女儿抱在一起的灼华,一个个全都面色惊喜,尤其陈氏,她直接上前,拉着灼华仔细看过之后,便忍不住一把将灼华紧紧抱在怀里! “灼华!快让我好好瞧瞧!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些日子可想死我跟你啊爹了,连夜里做梦都能梦到你,不是病了,就是出事了,闹得我这心里实在慌的厉害,恨不得立即变了翅膀出来非过来看看你,眼下见着你没事,我跟你阿爹的这心啊,才彻底落下了”。 思儿心切,陈氏一抱住灼华就忍不住说了这许多。 灼华抱着陈氏,他转眼又朝父亲李沐看去,见李沐虽然只是站在一旁,可那看着自己的眼却也是有些发红,灼华眼眶跟着一红,放开陈氏又朝李沐扑了过去将李沐抱住,结果却让李沐明显怔愣,僵硬了小半响的时辰,才回过神来,反手抱住这个儿子。 “阿爹!我好想你们!好想啊!今天可终于见到了!阿爹!”。 李沐像是有些呆住,忘了反应,只搂着灼华呆愣愣的拍着灼华的后背。 陈氏在一边看着,忍不住有些失笑:“你看你呀,来的路上不也想念灼华得很,怎么眼下灼华到了跟前,就像傻了一样的?”。 李沐怔了一声,再开口,那语气却像是在哄幼儿似的:“好啦好啦,没事了啊……”。 这拙劣的哄人法子…… 陈氏憋不住笑意,两个女儿很不给面子地偷着乐,子清在旁边也险些要憋不住了,谢君南不忍心李沐在尴尬下去,开口帮李沐破了他的僵局:“这外头天冷,大家还是先上马车吧。马车里怎么说也比在外头要暖和一些”。 子清在旁边也跟着劝:“就是啊,先上马车吧,等到了小舅在府上,咱们再好好说话”。 最后谢君南与灼华一块,挤上了李家人乘坐的马车里面。 这马车十分宽大,里面都掂满了软塌,中间还有个可以火炉的空隙,可见万俟修为了这一家人,是把处处都给安排好了,深怕委屈了他们。 上了马车之后,灼华便紧紧挨着陈氏与李沐的中间坐着,谢君南则坐在子清的边上,两个妹妹就挨着谢君南与李沐的边上,围坐一块。 久不见儿子,陈氏与李沐一时间与灼华要说的话有不少,一句一句听来琐碎,但却都是对灼华无微不至的关切,谢君南细细聆听,忽而子清扭头朝他耳边低低问了一句:“你与灼华假成亲的事如何了?”。 谢君南明显一怔。 子清又补一句:“我阿爹阿娘他们还不知道你与灼华假成亲的事,只以为灼华一直是住在你的府上而已”。 谢君南顿时忍不住在心里磨牙:“为何你不与他们说了,我与灼华成亲的事?”。 子清特别理直气壮地说:“反正你与灼华也只是假成亲而已,就不必让我爹娘知道了吧”。 谢君南:“……”。 子清轻咳一声:“关键是我还真没胆子说啊……”。 谢君南:“…………”。 李沐突然扭头看向他们:“你们在嘀咕什么呢?”。 子清瞬间浑身一绷,不敢说话。 谢君南微微一哂,浑身坦荡:“没说甚,我只是在问子清,万俟修的府邸在哪?怎么他没有与你们一同进城?”。 陈氏说道:“昨个儿夜里,小修就随着他军中的副将先入了进城,说是要先去拜见皇上,大军都还在外头整修,只不过因为不放心我们,所以就让冧酒先带我们进城,去他封下来的府邸而已”。 听这话,谢君南眉头突地一跳。 陈氏又说:“小修之前回来的时候,听我们说起灼华与你先入了城,他也笑得可高兴了,还说待忙完之后一定要亲自去你府上见你”。 谢君南:“……”。 灼华没听出陈氏话中的音弦,他眨眨眼,问:“对了,阿娘,你们知道小舅被封做了什么官吗?”。 李沐沉吟片刻,说道:“昨晚上倒是听说,好像是封做了镇军大将军”顿了顿,李沐狐疑:“好像官职也不小吧?”。 镇军大将军…… 灼华暗暗嘀咕,这个军衔倒是与上辈子一样。 正想着,扭头时,灼华见谢君南面色有异,似乎有些凝重,灼华暗暗挑眉,猜想着这谢君南此刻……在想什么呐? 第99章 府邸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的, 车厢里,谢君南陪着灼华, 与众人闲聊着这些日子在京城发生的事, 只不过对于连英如今升为京官一事, 灼华心里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也许也是因为灼华不知该如何与父母说起这事, 故而就干脆闭口不提了, 正聊着,马车缓缓停下, 外头冧酒喊了一声:“老爷,夫人,我们到镇军将军府了”。 陈氏与李沐明显一怔,两人不由得推开窗户朝外头看去。 朱红大门,青瓦白砖, 尤其是门前的两只石狮子更是气势不凡。 陈氏与李沐互看一眼, 两人眼底明显都透着惊讶, 以前在陶城里时,那最大的官老爷的府邸也没有这般的恢弘,可是这镇军将军府……在陈氏与李沐的眼中, 说是为皇宫也不为过。 冧酒吐掉嘴里的稻草, 跳下车板将陈氏等人一一迎下了马车, 才朝那朱红的大门走去, 用力拍了拍门, 大门这才缓缓而开,里头出来的小厮,看着年岁不大,不过倒是精神抖擞。 冧酒往他头上一拍,笑道:“臭小子!还堵在门口作甚?大将军的姐姐姐夫来了,还不赶紧开门迎接!”。 咋听这话,那小厮明显大惊,急忙两手推开大门:“想必阁下便是冧酒大人了!小的王福!”。 王福说着,急忙朝冧酒行礼,又让门上的另一小厮进去通报管家。 陈氏与李沐等人只站在马车旁边,他们扭头四处张望,心里一边觉得这宅子的墙垣,大的几乎看不到边,一边又觉得这个大门的当口正对着大街,若不是眼下时节正冷,来往的行人少了,摊贩少了,指不定还如何热闹。 小柳与小月站在一起,两人一模一样的面容,生得娇俏而又好看,虽然身穿粗衣,但这一点也不影响街头路过的行人对她们频频张望,一脸的好奇与惊讶,像是在看什么稀奇似的。 抿抿唇,小柳拉过冧酒的袖子:“冧酒叔叔,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吗?”。 冧酒回身看她:“是呀,以后你们就住在这里啦,有人伺候,还有人照顾,也不用再像以前那么辛苦了”。 这是喜事,不过小柳却露出了几分担忧:“可是……住在这里,这里的规矩会不会太多啊?是不是在这里住下以后,就不能大声说话,不能大口吃饭,也不能跑不能跳了?”。 小柳问的童真童趣,可小小的脸却显得满是认真,就连小月也绷着脸盯着冧酒,仿佛只要冧酒说一句当然不行,她就要准备打道回府似的。 众人看着这对姐妹的样子,憋不住一脸好笑,不过这样的担忧,在陈氏与李沐的心里又何尝没有?他们到底也只是乡下的穷苦百姓,咋然来了这种富庶之地,只怕也会格格不入而已…… 冧酒抿唇一笑,抬手揉揉小柳与小月的头:“小柳不怕,你们都是大将军的外甥女,不用像其他人家的小姐那样,必须得遵守那些劳什子的狗屁规矩!大将军的外甥女,就得有股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知道不!?”。 一句话,似乎这才让两丫头彻底放心下来,原本绷着的小脸,顿时也像是笑出了一朵花似的。 这箱正说着话,大门里,管事领着府中的一众下人也匆忙迎了过来,府中的小厮为一排,婢子又为一排,侍卫排前,打杂的站后,整齐有序地立在前院里面,而管事的大约三十左右,面容生的儒雅,不过却是双鬓微白,出了大门,见在门外的一行众人,管事上前便先朝着陈氏与李沐作揖行礼:“属下王勔,拜见老爷,拜见夫人!见过公子与两位小姐!”。 这一番的称呼,当即就让陈氏等人怔愣了。 冧酒朝陈氏等人笑道:“大娘,你们别慌,王勔以前在军中也是跟着将军的,只不过他后来伤势严重,不宜再留在战场了,这才来了京城,都是自己人,不用拘束的”。 陈氏哦了一声,李沐点了点头,顿时略带关切地看着王勔:“那你的伤现在都好了吗?”。 王勔淡淡一笑:“谢老爷关心,伤势已经痊愈了,只是……当初学的那一身本事,算是废了,不过还好,如今我还跟着将军,又是在这京城,也算是有个落脚的地方了”说着话,王勔神色一变,又道:“老爷,夫人,这外头天冷,大家还是先进去再说话吧,府里的一切已经全都打点好了”。 冧酒在一边也催促着,众人这才举步入了大门。 前院里立着的众人,见得外头的人刚入了门来,一个个的便全都跪下行礼,口中直呼恭迎老爷夫人,少爷小姐回府。这才阵仗,当即就弄的小柳与小月下意识地往子清身后躲去,陈氏与李沐也是浑身的不自在。 灼华与谢君南并肩而行,他们两人落后,看着周围的这番动静,灼华不由得又开始暗暗走神。 壬戌年丑时三刻。 这是小舅的八字,也是海大姑曾经给自己的那个八字,眼下看来,这改命的人,终究还是自己的小舅,因他的关系,全家都一飞冲天,也是因他的关系,自己婚事得改……看来小舅这个大腿自己真的非得抱牢了不可! “在想何事?”耳边谢君南声音轻轻。 灼华脱口就说:“我在想我小舅”。 “嗯?”。 “我决定了,以后要紧紧抱着我小舅这尊大佛不放了!”灼华说的十分坚决!。 谢君南:“……”。 瞬间觉得前景堪忧。 入了府内,王勔领着李沐与陈氏先去了后院梳洗换衣,又让两个早前安排好的嬷嬷带着小月小柳去了他们闺阁更衣,再吩咐了小厮领着子清去了他的院子,打发了众人,这里剩下的便只有灼华与谢君南了。 因早前谢君南在军中呆过,故而与王勔也算不得陌生,此刻看王勔在这里混的风生水起,谢君南淡淡一笑道:“当年的那一役,我还以为你早已退军还乡了,没想到却是来了这里”。 王勔朝他微微一哂:“我也以为我这一辈子就这么完了,不过幸好,我当年跟对了人”。 灼华听得狐疑,忍不住问:“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吗?”。 王勔看他一眼,轻笑着自己便将事情说了:“当年我们刚从军不久,就遇上了几场硬仗,后来我因为伤势太重,又体力透支,根本就没有办法再继续参与战事,元帅做主,便将我们这种重伤士兵,放回了乡里,我刚回家的第二年,万俟将军便过来寻我了,后来他还让我一直暗中随行,军中军外与他联手,也做了不少的事情,原本将军是有意让我再重入军籍的,只不过我给拒绝了”王勔拍拍自己的腿:“我这条腿,如今还能走路便算不错了,想要再冲锋陷阵是不可能了,之后将军看我只有孤身一人,便让我来了这里做了这里的管事,也算是给了我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冧酒听着,一巴掌拍的王勔的肩头:“你小子,说是这里的管事,可这所有的事不是还有副管家在帮你管着?你呀,你小子完全就是来这里颐养天年享福来的”。 王勔轻咳一声,供认不讳。 万俟修就是怕他在这里白吃白住会不自在,才美名其曰让他在这里当的管事,这种话,他们出生入死的过的兄弟都懂。 谢君南听着,笑了笑:“也不怪万俟修能一路过关斩将,从当初小小的一个新兵,只凭着几年的功夫,便爬到了大将军的位置,他的这份心,也确实值得”。 “我们将军那当然值得!”冧酒也忍不住道:“当初我们刚参军的时候,可没少被老兵欺负,也就我们将军敢出来跟老兵杠,还把老兵们给收拾得服帖,他们对我们这些兄弟,那是真的没话说的!”。 几人正说着外,回廊下,换过衣衫的陈氏与李沐相继而来,便是连子清与那对小姐妹,也在嬷嬷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古人常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换过衣衫的陈氏与李沐,整个人都变得与之前都再不一样,尤其是陈氏,那明显被精心打扮过的样子,难得的透出了几分雍容之气,被仔细描绘过的眉眼倒是有那么几分与万俟修相似。至于两个妹妹与子清就更不用说了,一个个精致的漂亮像朵花似的,倘若再给子清一把折扇,指不定他还能冒充一下满腹经纶的才子。 看着这些,灼华不由得双眼微微大睁,明显惊艳极了,他这赤-裸-裸的目光,倒是叫陈氏与两个妹妹好一阵的不自在。 冧酒哈哈大笑着,一副总算是彻底交差了的样子,王勔也朝众人点点头,而后才与陈氏李沐等人说起了这府中的一些情况,顺便又领着他们在府中简略地转了一圈,熟悉熟悉一下坏境,比起之前,此刻的众人身上都穿着厚厚的狐球,毛茸茸的围领围在脖颈上头,人人怀里还拿着一个暖手的小铁炉子,直把小柳跟小月看得稀奇不已,连微风吹拂过来的时候,他们都不觉得冷了似的,只一个个跟着王勔身边,听着这府中的情况。 灼华跟在众人身后,原本也是精神抖擞,只不过也不知是不是今日起了太早,没有睡足,这才跟着他们一块走了一会,就忍不住有些困意袭来,可是想着父母刚来京城,小舅此刻又不在这里,灼华也不忍心撇下他们自己去睡,就一路的强忍着困意,陪着他们转悠。 这一陪,几乎都快到了黄昏之后,用过膳后,众人全都围桌在花厅里面,中间摆放着精致的大铁笼子,里头的炭火烧得红旺红旺的,直将屋里的给熏得暖呼呼的,灼华坐在角落,到底还是没有忍住,自己单手支着下颚,虽是一副正在聆听众人说话的样子,可是他双眼垂下的模样,却明显是已经撑不住开始打盹了。 谢君南与众人正说着话,扭头一撇,便见得灼华这幅模样,他心里失笑,正想像陈氏等人告辞,带灼华回去,没想到他刚一动,大门外就有小厮快步跑了进来,高声说道:“回来了!大将军回来了!回来了!”。 一句话,瞬间将屋里的气氛全都给燃了起来一样。众人都是面有惊喜,只不过……就谢君南身边的灼华好似完全没有听见,依旧歪在椅子里面打盹! 谢君南看他那样,不禁微微摇头,再转眼时,大门外,便有人快步而来,刚入了门内,便被陈氏等人围住。 第100章 对头 门外进来的人, 才刚入了大门,便被陈氏等人给团团围住, 即便如此, 谢君南只需一个扭头, 也还是能清晰地看见那人的面容。 剑眉飞斜,眼若桃花,唇线冷硬, 鼻翼挺巧, 这样的五官合在一起,组合出来的轮廓刚硬如若刀削, 龙须的长鬓垂与两侧,玄黑鹖冠,墨色流苏,搭配着那一身玄黑长服,金线勾图, 只显得那人的威仪不凡, 雅贵持重。那人虽是灼华与子清等人的小舅, 陈氏的弟弟,但他年岁实际并不大,年轻俊朗的模样, 看起来与谢君南应是同岁, 而他便正是灼华口口声声喊着的小舅万俟修, 也可以说是谢君南现在的——死对头? 见得屋中众人, 万俟修朝着众人逐一笑颜, 而后似才发现众人之后,那立在桌边的人影。 “没想到今个儿我回京,四郎竟也来了啊”微微挑眉,万俟修皮笑肉不笑地看他。 谢君南朝他淡淡一哂:“万俟修,别来无恙”。 万俟修哼哼冷笑,正待说话,却突然瞧见边上,那依旧坐在椅子里面,单手支着下颚的人,顿时,万俟修那原本针对谢君南的一脸凛冽威仪,瞬间柔化了下来,不再理会那谢君南了,万俟修脚步一转,直接朝灼华身边走近。 陈氏等人随着转身一看,见灼华那样,顿时一个个不由得有些失笑。 李沐更是笑道:“这小子,今日怎么这么贪懒,大家伙都在这里,他居然还能睡得这么熟稔”。 陈氏轻轻叹息:“要不让他回房间里去睡吧,我们来了一早上,他也一直跟着我们身边,估计应该是昨个儿晚上没有睡好吧”。 “嗯,不必叫他,我抱他回去便是”万俟修说着,弯腰下去就将灼华一把给抱了起来! 谢君南看着,眉头顿时突突地跳:“不劳烦你了,还是我……”。 “四郎这是何意?”万俟修似笑非笑地看他:“灼华是我亲外甥,眼下他困倦得厉害,我抱他回房去休息怎能说是劳烦?”。 子清心里惊呼一声不好,急忙上前碰碰谢君南,并且好心地小声提醒他:“莫要惹恼了我小舅,不然回头谁都帮不了你”。 万俟修连灼华的婚事都可以干预得了,可见他在陈氏与李沐的心中分量如何…… 要冷静,要冷静! 暗暗地呼吸吐纳了几次,谢君南这才维持了风度,他朝万俟修淡淡一哂,错身让开,而后,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万俟修抱着自己的媳妇儿大步……走了…… 不知怎的,那一瞬间,谢君南突然有种媳妇要被人抢走的错觉! 小月与小柳站在一起,他们看着万俟修的动作,都忍不住惊呼:“哇……小舅的力气好大呀……”。 “小舅好厉害啊,轻轻松松的就抱起了三哥”小月转身去抱小柳,却忍不住困惑:“但为什么我却抱不动姐姐呢?明明我跟姐姐是一样大的啊……”。 童言无忌,说得无心,听者有意。 子清暗暗看了谢君南一眼,他不动声色地往边上移了两步。 谢君南自是发现了子清那明哲保身的举动,他心里一时间也突突地跳得厉害,思量一番之后,决定趁着现在万俟修送灼华去休息,他还是坦白从宽、趁机取得陈氏与李沐等人的同意为好,于是谢君南正了正色,朝陈氏与李沐作揖:“大叔,大娘,我有事要向你们诸位请罪”。 陈氏与李沐当即一怔,心里虽然咯噔了下,但两人的脸上都是一脸的莫名。 而谢君南,他衣袍一掀,便骤然在二老的跟前跪了下来,当即就给这两人吓了一个透心凉,急忙上前拉他:“四郎,你这是好端端的是怎么回事?快起来,有什么话先起来再说”。 李沐也是道:“是啊,有什么话先起来,我们好好说个清楚就是了,你这、你这么大的礼,让我们怎么受得起啊”。 “受得起,您二位受得起”谢君南看着两人,完全没有起身的打算,暗暗吸了口气,谢君南凝重地看着二位:“这一路过来,有些话憋在我心里,实在不知如何是开口,但此事非同儿戏却也是非说不可!大叔大娘,其实我与灼华已经成亲了”。 一记重垂,就这样被谢君南给仍了出来! 陈氏与李沐惊愕不已,小柳跟小月也呆了一下,而子清则是……呆住了! 怎么觉得这个话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谢君南继续说道:“我与灼华因相处以久,入京途中更是朝夕相对,心里早已有了彼此,入了京后,我太奶奶亦对灼华异常喜欢,便做主为我两人成了亲事,这般大事,原是应该等您二位来了再办的,只太奶奶催得厉害,灼华亦是对我情根深种,故而便应了这成亲的大事,此事我与灼华商议已久,都不知该如何向您二位说明,我思量许久,觉得此事还是由我向二位说明才是,恳请您二位的原谅,原谅我与灼华等不及您二位进京,便将这婚姻大事办了”情真意切又言辞凿凿,说完之后,谢君南还朝两人一个叩头,诚意更足了! 但子清在一边看着看着,心里顿时狂跳起来! 什么叫朝夕相对,心里早已有了彼此! 什么叫太奶奶催得厉害! 什么叫灼华亦是对你情根深种! 这么多的鬼话连篇,合在一起,难道不是你为了被避免逼婚一事,求着让自己弟弟答应帮你假成亲的么? 陈氏与李沐像是呆住了,一个个都反应不过来。 小柳蹙蹙眉头,突然问了一声:“那以后,四哥是不是就是我们的家人啦?我是继续叫你四哥,还是改口叫你三嫂啊?”。 “应该是三嫂吧?”小月说的不太确定:“三哥可是小舅的外甥,小舅现在又是大将军了,小舅会答应让三哥外嫁的吗?”。 小柳嗯了嗯,又说:“可是三哥不是哥儿呢?”。 “笨!”小月笑道:“不是还可以上门的么?”。 …… 原本还挺震惊而又凝重的氛围,就这样被两个妹妹一言一句给打得七零八落。也亏得这两个丫头片子的话,总算是让陈氏与李沐回神了,不过……两人却是扭头齐齐地朝子清看了过去。 子清立即举手投降,疯狂摇头:“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一个朝夕相对,情根深种”门外突然传来万俟修冷笑的声音:“倘若事实当真如四郎所言,那不知我手里的这放妻书,又是从何而来?”。 一声放妻书,瞬间让谢君南如遭五雷轰地,整个背影都猛然僵了。子清更是惊讶,急忙低头去收自己的身。 万俟修站在门边,懒懒一笑:“不必找了,另外一份协议书,也在我这里”。 子清瞬间呆住,保持着那个动作,完全不敢反应了。 陈氏听出了意思,顿时拧紧了眉:“放妻书与协议书?这是怎么回事?”。 “所谓放妻书,便是两人和平分离,日后的婚嫁互不相干,比起休书与和离书,这放妻书可体面多了”万俟修的声音,一字一句都像是带着毒药似的:“至于协议书,则是声明了,两人分离之后,他为灼华去官媒局抹去灼华过成亲的痕迹记录,而灼华亦对他成亲的事情保密,日后互不纠缠彼此”错步行到陈氏等人的身边,万俟修眸光带着阴鸷的笑意盯着谢君南:“我可有说错?”。 谢君南也回视着万俟修的眼睛,他从未想过这一份由子清保管的把柄,居然会落在万俟修的手里…… 陈氏与李沐将那两份东西都仔细看过之后,李沐大怒,直接朝子清吼了过去:“子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子清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阿爹,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姐夫,你也别跟子清生气,子清人单纯了,又心地善良,遭人哄骗也是难免的,只不过……”万俟修弯腰朝谢君南凑近:“四郎啊,你堂堂京城的富家少爷,何必要耍着我两个外甥做玩呢?”。 “我……”。 “我知道,你跟我在军中是有些小误会,可我们好歹也是兄弟一场啊,你实在不该将我这两个外甥,牵扯到你跟我的事里头,你这样做,让他们以后出去还怎么面对外人?”。 “不是……”。 “不是我说你啊,你也是,男子汉大丈夫,利用胸怀坦荡,怎好为了一点小事斤斤计较?更何况这还牵扯到灼华的未来,灼华虽然是个哥儿,但他也是个人啊,你这样做,到底是将灼华当做了什么?有事你冲我来便是了啊”。 “你……”。 “你也是,当初在军中,我都说了有意将我外甥嫁你,是你自己拒绝了这门婚事,这我都没当回事,你怎么反而还来勾引灼华了呢?好歹也是兄弟一场,你说说,你这样做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所以……有种男人真的千万不能招惹,一旦招惹上了,他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人留下! 谢君南此刻也是第一次体会到了何谓有口难言,可体会过后,谢君南却只剩下苦笑,他像是认命一般,低低一叹,而后便站起身来,回视着万俟修的眸光。 “你好歹堂堂一个大将军,怎还跟那些人一样,一说起话来就没玩没了?”。 万俟修抿唇一笑:“我对谁想来都是有话直说,精简干脆,就唯独对你喜欢唇枪舌剑”他坦然承认:“拒绝了我当初的提议,现在又来哄骗我的外甥,你算盘打得倒是厉害得很呐”。 第101章 坦白 万俟修与谢君南原就是相识, 能在军□□处下来的情分,自然是比平常相识的情分更深一些, 但、坏就坏在, 万俟修曾在几年前的时候, 对谢君南说过,待得来日大军凯旋之后,他有意想将自己的外甥, 嫁给当时还在军中做主仆司管的谢君南为男妻, 即便谢君南身为京中贵少,到时候自己也争出了名头, 而自己的外甥,嫁给谢君南的话,那只会有锦上添花的份,可是谢君南当时是怎么回的? 他微微一哂,脸上的笑意有些云淡风轻, 也有些毫不在意, 只淡淡的道:“婚事便不必了, 我这个人一向闲云野鹤惯了,不到时候,总是不愿成亲, 也不想定下来的, 你还是放弃我吧, 免得到时耽误了你外甥, 那便不好了”。 万俟修当时皱眉:“怎么?你是怕我外甥配不上你么?”。 谢君南抿唇一笑, 轻轻摇头:“我是怕我配不上他”。 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谢君南即便再好,可他不答应,万俟修也歇了这心思,再说自己的外甥,那是个顶个的好,没道理别人拒绝了,自己这个做舅舅的,还得赶着上去倒贴的,再说以后等自己正出了名头,还怕会找不到比这谢君南更好的人么?因着这些两人原本都相安无事,可是没几天后,军中却突然有流言蜚语开始谣传,说是这万俟修的外甥长得太丑嫁不出去,就想塞给这主仆司管,结果被主仆司管给委婉地拒绝了! 得了,谢君南跟万俟修的梁子,就因为这些谣传,而在无声无息中开始结了下来。 想到那些时候,军中谣传着诋毁自己外甥的事,万俟修心里就一团无名的火蹭蹭蹭地往上冒,后来他虽然也弄清楚这些谣传、是在谢君南身边打下手的小官给传出来的,但这件事他谢君南到底还是难辞其咎,倘若他不向那小官说起这事,那这事又怎会弄得满军营的人全都知道!所以眼下,再看这谢君南,万俟修心里是真的有些愠怒,然而这愠怒更多的还是来源于、子清身上无意间掉落,被自己捡到的那放妻书与协议书! 所以此刻,再看着这谢君南,万俟修焉能有好脾气在。 然而他们两人的恩怨,陈氏与李沐等人并不知道,只是听万俟修对谢君南的那声声唇枪舌剑时,两人不约而同的一头雾水。然而更让两人惊愕的是,万俟修又冷笑一声说道:“拒绝了我当初的提议,现在又来哄骗我的外甥,你算盘打得倒是厉害得很呐”。 “小修、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氏困惑不已,觉得头晕的厉害。 万俟修看向陈氏,笑道:“姐姐,我与谢君南相识已久,这是不假,甚至在三年前,我还曾经说过,将来等大军回朝之后,我想让灼华嫁他为男妻,不过这谢君南当时可是何等的风光霁月,一口便回绝了我,原本这也不算什么,可他自己识人不明,弄得军中谣言四起,诋毁灼华,这也都罢了,可现在这才多久?他竟然就背着我,哄骗了灼华与他做假成亲!”双眼一眯,万俟修看着谢君南只声声冷笑:“莫不成四郎当真觉得,我万俟修太好说话了,便可以这般随意折辱我的外甥?”。 陈氏与李沐听了明白,两人的脸色都变了几番,看着谢君南的时候,那满脸的欲言又止,已经逐渐失去了方才的和蔼温和。 最后,李沐大怒,直接一脚就给跪在地上的子清狠狠踹去! “你这混账!让你跟灼华进京,相互有个照应,你就是这么照顾弟弟的!!!”。 子清被踹歪了身子,伏在地上,不敢反抗。谢君南急忙蹲下去扶子清一把。万俟修看到外甥被狠狠踹了一脚,顿时也心疼了,忙转身拉住李沐,免得他再对子清动粗:“姐夫,这事不能怪子清,子清与灼华本就单纯,不知这人心的险恶,被人哄骗了也是难免的”。 “我跟灼华没有被哄骗,灼华与谢君南假成亲的事,是我同意的……”捂着胸口,子清脸色绷得难看。 谢君南看他神色有异,怕他说出什么话来,当下又急忙抢先开口:“大叔,您别动怒,这事不怨子清”。 “自然不怨子清”万俟修冷笑。 谢君南顾不得与万俟修多做纠缠,他心里明白得很,自从当年军中发生那些事了,这万俟修就是看他一千八百个的不顺眼,但眼下他要做的,是将这事最简单话。 定定看着两人,谢君南又重新跪下,朝两人抱拳:“大叔,大娘,如今我也什么都不隐瞒了,那放妻书是真的,协议书也是真的,但我这么做,确实是因为我早已对灼华动了心,当年万俟修提议这桩婚事,我虽然否了,是当时只是想着,不愿与毫无感情甚至不曾见过的人便轻语允下婚事,深怕将来会害了彼此,军中谣言四起诋毁灼华,也确实是我当时过于轻信与人,才出了那样的事,但我对灼华的心意,确确实实是真的,从来都不曾参与过半分虚假!”。 “既然是真的,那这放妻书与协议书又从何而来?”万俟修步步紧逼:“难道不是为了将来好摆脱灼华的吗!”。 “当然不是!”。 “不是!?”万俟修眯眼:“四郎,若我所记不错,当初你会入了大军,便是因为家中催婚催得厉害,你才躲了过去的吧?若不是为了哄骗灼华为你做这挡箭牌,倘若你对灼华当真有情,又怎能写得下这东西!”。 厉声斥着,万俟修将那放妻书与协议书,直接扔到了谢君南的跟前,似乎此刻他已经是真的动怒了。 子清在旁边看着他们对谢君南的步步紧逼,终究还是没有忍住,脱口喊了一声:“灼华是为了报恩才答应跟四郎假成亲的!”。 “报恩?报什么嗯?”万俟修狐疑。 陈氏与李沐也怔了一下。 谢君南双眼大惊,面色惊讶,他似乎已经猜到了子清要说什么了,只不过不等他开口阻止,子清就大吼着说了出来。 “大哥给灼华下药,出卖灼华,是四郎救了灼华!所以我跟灼华最后才同意了这桩假成亲的事的!”他仰头看着众人,满脸凝重:“小舅,事情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出卖?下药? 陈氏惊得脸色瞬间发白,万俟修却突然猛然顿了下来,一把揪起子清的衣领,满脸阴鸷的盯着他:“你的话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 “子清!”谢君南想要阻止他。 子清微微摇头,只朝谢君南道:“这事,不可能瞒着他们一辈子的,我大哥当初能对我下手,对灼华下手,他不可能也会放过家里的其他人的,我阿爹阿娘他们总要防范的”。 陈氏听着,双唇不由得开始颤抖起来:“你……你说什么……你们……你们见过连英?”。 谢君南轻轻一叹,算是认同了子清的话。 李沐呆愣片刻,回神后,急忙将两人从地上拉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子清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看着三人说道:“阿爹,阿娘,你们还记得我当初吃那官司的事吗?我当时被关在牢里,曾经有个王公子来牢房里看过我,可是他走了之后,碰巧被灼华发现他与大哥居然是有往来的,再之后,灼华遇上大哥,他被大哥以我的事做诱饵,引了出去,可是他居然在檀香里动了手下,下了药,险些……险些把灼华送给别人糟蹋……”。 陈氏脸色猛然一变,当即就往后崴了一下,万俟修急忙伸手扶她,才让她没有跌倒下去,李沐也是震惊不已,他鼓胀着双眼,浑身绷得死紧,那抿唇的双唇微微颤抖,像是在压抑着全身的怒气。 谢君南低低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当初我离开村子,原本是要返回京城的,只是碰巧在陶城遇上了八少,便滞留下来,后来茶寮间时,偶尔听人说起了子清的案子,我便开始暗中让人收集证据,关注着你们的动向,也是因此,才会发现连英对灼华下手的事,不过幸好,我极时带灼华走了,他并没有受什么委屈”。 陈氏倚着万俟修的搀扶,因为谢君南的话,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只红着眼眶,咬死了唇,里面顷刻蓄满的泪珠一直在闪缩着。 李沐也是闷了,他是被这真相给震住了,此刻看着子清与谢君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万俟修蹙紧了眉头,话音瞬间沉了许多:“你的意思,子清当初的那桩官司,是连英勾结外人给他设下的?”。 “有这可能”谢君南道:“而且,我猜,他暗中走动的权贵,恐怕不止那王公子一人,只是这王公子隐藏极深,我至今都未能查到他究竟是谁”。 “还有一个是谁?”万俟修眯眼:“连英想将灼华买的那个人、是谁?”。 谢君南眯眼:“是武临清”。 万俟修起先还有些狐疑这武临清是谁,可是而后仔细一想,方才想起,不过…… “这武临清不是你的朋友吗?”。 “曾经是,但现在,不是”。 万俟修困惑。 谢君南顿时眯眼,那原本一直温润的眼底,顷刻间显露出来的杀意,完全不输于万俟修眼中的戾气。 万俟修看得出来,谢君南这话不是玩笑,只是他不明白,谢君南的杀意从何而来,正困惑着,便听谢君南一字一句,话音咬得极重地道:“我与他,有半个杀妻之仇!” 第102章 小舅 夜空如墨, 月盘当空,凉亭顶上, 谢君南盘膝坐在这里, 手里拿着个酒坛子, 万俟修则在他身边躺着,那双手枕在头下的样子,像是已经带了几分醉意似的。 凉亭下, 子清心惊胆战在立在这里, 时不时地朝上头的两人张望,他那紧张兮兮, 担忧不已的样子,像是深怕上头的小舅突然酒劲大发,直接把谢君南给仍了下来一样,一直到看着谢君南发现自己,朝自己举了举手里的酒坛, 子清这才觉得, 一直悬着的心, 终于落了半截下去,不过…… 喝醉酒的小舅也一样不好招惹的啊,所以子清还是不敢离开。 晚风徐徐, 撩过脸庞的触感轻柔至极, 原本躺着的万俟修不知是想起何事, 他微微蹙眉, 忽而轻问:“你之前说, 武临清与你有半个杀妻之仇,这是何意?”。 谢君南面色无异,只是眼睑微微垂了下去,他看着自己手里的酒坛,沉吟了小片刻后,才忽而反问:“阿修,你相信,这世上有鬼神之说,有死而复生之说吗?”。 万俟修懒洋洋的抬眼,睨着谢君南:“怎么?莫不是你离开军营之后,人也傻了,连这种事也相信了?”。 谢君南低低嗯了一声,两手捧起酒坛,就仰头灌了几口。 万俟修眼见着他衣襟湿透,眉宇顿时拧得更紧:“但这事,与你那个所谓的半个杀妻之仇有何关系?”。 狠狠吸了口气,谢君南继续反问:“岳母可曾与你说过,海大姑为灼华批命的事?”。 “等等”万俟修突然坐起身来,打断谢君南的声音:“我姐姐还不是你岳母,莫要胡乱认亲”。 谢君南顿时只能无奈一笑。 万俟修皱皱眉,还是回道:“我刚回到村里的时候,姐姐是与我说过这个,不过这些都是胡诌,骗人的玩意,信不得”。 “不,这不是胡诌的,也不是骗人的”谢君南声音沉沉,瞬间带了几分凝重的脸上,像是想起了什么:“相国寺的普光禅师,便曾经说过,灼华是已死之人”。 万俟修脸色骤然一变,方才的那份桀骜不信,瞬间荡然无存,眸光紧紧地盯着谢君南看,不待万俟修追问这是何意,谢君南自己便将事情给说了。 “当初灼华才刚到了相国寺的门前,还未能呆上多久,他人便突然昏厥,浑身滚烫像被火烧了似的,我带着灼华才刚入了寮房的院子,那满池盛开的荷花便全都瞬间枯败,不止如此,普光禅师赶来之时,他只是看了一眼,便说道,灼华魂已离体,只余一魄还在”。 “这!这是真的?”万俟修问的艰难,对于他这种刀口上过活的人,最不信的,便是鬼神之说,可是眼下,谢君南的言辞却让他整颗心都拧了起来:“魂已离体,只余一魄还在?这是何意?”如此浅显的话,万俟修自是明白,只是心里作祟,让他非要问上那么一句而已。 谢君南依旧满脸肃色,他抿抿唇,不确定地说道:“我猜测,灼华可能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也许,相比别人,他可能更要缺少其他几魂几魄,他见不得佛像,入不得寺庙,即便他曾有贵人相助,却依旧无法改变他是“已死之人”的事实”。 万俟修听着,他说不明白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惊涛骇浪,也说不清楚脑子里此刻乱成一团的线球是怎么回事,一直到好半响后,他才找到一个点,问:“难道让灼华变成这样的人……是武临清?”。 谢君南点头:“当初刚与灼华相识不久的时候,灼华曾与我说了一个故事,他说武临清在村子里哄骗了他的一个朋友,两人入京成亲了,可是武临清却为了前途负了他的朋友,最后他的那个朋友却被武临清的家人一顿好打,而那时他才……才刚刚怀了身孕……”不知想到什么,谢君南忽而仰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他被逼着向武家人众人认错,武临清却在此时要与他和离,他最后……死在了武家的大门外……”。 死在了武家的大门外! 万俟修浑身紧绷,连呼吸也瞬间屏住。 谢君南再睁眼时,他望着夜空挂着的玉盘,微微蹙眉:“灼华当初因为武临清的关系,而连带着也排斥我,我那时候因为无意间带了丑面具,而与他又重新相识,他对那个带着丑面具的我,并没有什么戒备,便对我说了此事,我想,便是因为他没了那么重的戒备,所以他才忘记了,他在说这些时候,武临清根本就没有成亲,我当时原本还觉得灼华的这个故事,不可信,可是之后,随着我与灼华相识日久,他逐渐暴露出来的破绽,才让我发现,这个故事并不是不可信,只是现在的我,并没有参与到这其中而已,之后,便是相国寺一事,灼华的那次无故的昏厥,满院子的荷花瞬间枯败,这种种事件联系起来,已经足以说明了灼华的那个故事……没有说谎……”扭头看向万俟修,谢君南苦笑一声:“你说,这算不算半个杀妻之仇?”。 晚风凉凉,这两人虽是在凉亭上头,可是正因为是深夜时分,四周寂静,故而他们的对话,连凉亭下的子清也得清清楚楚,他呆在原地,瞬间浑身说不出的冰凉,他惊讶于灼华的异样,却又惊悚与这鬼神之说,然而更多的……却是对弟弟灼华的心疼,直至此刻,子清也才明白过来,为何当初灼华会那么急切地想要给小舅写信,让小舅插手自己的婚事,他这是怕……没了小舅的插手,他又会步了上辈子的后尘…… 明明便是鬼神之话,合该听了是让人害怕的话题,可是此刻,不论是万俟修,还是子清,这二人的心口,都拧了起来。 倘若灼华的上辈子,当真是如此死在了武家的大门外,那哪个时候的自己……在哪? 喉头哽了很久,万俟修才又问:“那……灼华可说了,当时我在哪?我为何没有救他?”。 “你不知道”谢君南微微沙哑的声音,又轻轻响起:“灼华说过,他当初被困在武家,曾经多次给你写过信,想要向你求救,但那些信,我猜测必定没有被送出去,而且,那时候武临清已经与太师一家有了姻亲关系,我想,便是因为如此,所以那时,武家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将灼华逼到那种地步”。 “太师刘勋……”低低的念着这个名字,万俟修像是想起什么,忽而冷笑起来:“哼,太师刘勋曾是皇上的老师,是深受皇上倚重的重臣,而我,不过一个区区武将,即便是官封镇军大将军,到底也比不得太师刘勋在皇上心中的分量重,若是如此,那武家的胆大妄为,便可说得通了”。 谢君南点头:“回京之后,我便也是想到此处,才没再回军中,而是做了太府寺,不过这些日子,我暗中查了查,这太师刘勋与武临清之间目前倒是清白,只是有一事我不明白”。 万俟修抬眼看他。 谢君南蹙眉:“灼华是因为曾经经历过了,故而才能想着办法地避开了武临清,那武临清呢?他好端端的为何要跑去陶城?而且还与连英暗中勾结,以武家如今的地位,是许不了连英半点好处的,可是连英现在却成了这京城脚下的知府,这知府一位,究竟是武临清许他的,还是何人许的?”。 指尖轻轻地摩擦着,万俟修忽而勾了唇冷冷哼笑:“看来,我离家的这些年,发生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事啊……”。 谢君南略微沉吟,忽而叮嘱:“今夜,我与你说的这些,你莫要让灼华知道,他一个人压着这个秘密,想来、恐怕也是害怕会被人当成了怪物,这些事,你只需要知道就好,莫要与他明说,免得让他惶恐”。 万俟修顿时嫌弃地睨他:“我自己的外甥,用得着你操心么?”。 谢君南:“……”。 万俟修拿起酒坛,突然往谢君南眼前一递,谢君南明显一怔,看他时,便听他笑道:“从今晚上开始,为灼华报仇的事,便是我们两人的秘密”。 谢君南抿唇一笑,也拿起酒坛,朝他用力地碰了下坛子,而后两人像是已经结盟了般,都一同仰头大口大口的喝酒,即便是衣襟已经被酒水打湿了,也毫不在意。 这样的谢君南,显得比平日的温润,又多了几分狷狂,然而…… 他刚喝了几口,正想放下酒坛的时候,万俟修突然伸手,一把按着酒坛,又给谢君南灌了过去! 子清在下头看的瞬间目瞪口呆,原本被这两人给闹的紧绷起来的心,顷刻间全是哭笑不得,他就说啊,小舅哪会这容易放过这谢君南来着!还拉他来这里喝酒! 谢君南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此刻也被万俟修给弄了一个措手不及,一坛子的酒,就在这样半洒半灌的状态下,彻底空了。万俟修放手的时候,谢君南整个人都晕了一下。而后他微微歪头,带着几分迷茫地朝万俟修看去。 万俟修见他如此,嘴角微微一勾:“四郎?”。 “小舅……”谢君南很乖地喊他。 万俟修顿时眯眼一笑:“酒喝完了,夜也深了,我们该下去了”。 谢君南嗯了一声,而后在万俟修飞下凉亭的时候,他也跟着直接……跳了下去! 子清给他吓的脸色一变,忙上前去接他,结果却被谢君南给压到在地,疼得他闷哼了几声。 万俟修一贯的是护犊子,看着自己这二外甥,眼巴巴的凑上去给谢君南当人肉垫子,他微微蹙眉,伸手一把将子清给拽了起来:“你管他作甚?这凉亭又不高,摔一下又摔不死他”。 子清自认倒霉,缩在一旁不说话。 谢君南脚步略带了轻微的摇晃,站好之后,他还摸摸额头,朝子清说了一声:“我没事”。 子清困惑不已地看他,有些狐疑这谢君南是不是喝醉了,怎么觉得他这样子明显不太对劲? 万俟修微微蹙眉,呼了子清脑门一巴掌:“还傻站着作甚?之前让你准备的笔墨纸砚呢?”。 “在里头呢”子清指指凉亭里面。 万俟修扭头一看,顿时笑了,他朝谢君南招手:“四郎,跟我过来”。 谢君南乖乖跟上。 万俟修只了铺在桌上的宣纸一脚,眸光含笑地看着谢君南:“来,在这里牵个字”。 谢君南听话提笔,待要落字之时,他微微一怔,仰头看向万俟修:“这是何意?”。 “婚书”万俟修面容带笑,一脸的磊落坦荡:“你既然都与灼华成亲了,我也不便再说什么,但你与灼华的婚事,我姐姐姐夫终究不知,这没有婚书,到底不成体统,是不是?来,现在就补一个吧”。 “说得也是……”谢君南点点头,还符合了一声,然后他再次落笔,就在那宣纸的衣角,写下了自己的大名,为表明自己对灼华的心意,他还自动地按了一个手印!!! 子清目瞪口呆在站在一边,不知怎的,突然有些不敢直视此刻的谢君南了。 万俟修嘴角的笑意顿时更浓,他接过毛笔,刷刷刷地在宣纸上写了一些东西,而后不等谢君南看过,就将东西吹干了,折叠好,放进了谢君南的怀里,还轻轻拍了两下:“依照我们李家的规矩,这婚书在回去之前,不可随意拆开,可明白?”。 谢君南嗯了一声。 万俟修抿唇笑笑:“那行了,你回去吧……”。 谢君南依言转身,只是刚走了两步,他又突然朝万俟修看去:“那我夫人……”。 “现在夜色深了,你下次来接他吧,免得他跟你路上受凉”。 这话听来十分有道理,谢君南也没多想,揣着怀里的婚事,就这么……走了。 府门外,桑吉看着自家少爷一个人笔直笔直的出来,那脸色微微红晕的样子,桑吉瞬间明白,少爷这是喝多了,但是不对啊…… “少爷,你都喝醉了,还要回去吗?”桑吉略显担忧,又朝大门里看了过去,只不过除了送谢君南出来的小厮,其他的都不见一个人,更别说他家四少夫人了! 像是没有听见桑吉的话,谢君南直接爬上马车,而后吩咐:“回府”。 桑吉明显一呆:“那四少夫人呢?他不跟我一起回去么?”。 谢君南微微蹙眉:“明日来接”。 桑吉:“……”。 你确定你今晚上走了,明天来能接得了人? “还愣着作甚?”谢君南略微不悦的催促起来:“回府!”。 桑吉:“……”。 突然有种,即将要天下大乱的错觉…… 希望真的是错觉才好!!! 第103章 婚书 这一觉, 灼华足足睡到翌日将近正午了方才醒来,睁眼时, 看得这四周陌生的景象, 灼华浑身一个激灵, 猛然坐了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 睁大眼,灼华只朝着四周看去,确定这里的一切全都透着陌生的气息, 灼华心里顿时不由得警戒了起来, 他甚至猛然下床朝门边走去,伸了手, 正要小心翼翼地拉开房门,灼华才反应过来一件事…… 自己昨日是在将军府里来着? 那现在这里便是将军府的后院了? 想到此,灼华猛地拉开房门,一扭头,便果然见得王冬正跟一个面生的小厮在一边聊天, 听到开门的声音, 两人都忙朝他身边走近。 “四少夫人”王冬行礼。 而那小厮也朝灼华恭敬地喊了一声:“三少爷”。 灼华微微一怔, 问:“他是……”。 王冬忙道:“他是这镇军将军府上的小厮,叫竹青,是王大人指派过来这里伺候四少夫人的”。 “我果然还在这里……”长长呼了口气, 灼华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突然想起什么又问:“对了, 谢君南呢?”。 王冬一怔, 忙垂了眼:“四少爷昨夜便先回府去了”。 灼华:“……”。 王冬略略犹豫, 又说:“他好像……被大将军给灌醉了”。 灼华:“……”。 所以谢君南这是被小舅给忽悠走了? 想到谢君南喝醉之后的反应,灼华不由得头疼地揉揉眉心,倘若小舅当真是诚心为难一下谢君南,恐怕这才只是开始吧…… 王冬与竹青互看一眼,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四少夫人,不若,让小的伺候您更衣梳洗?”。 “嗯?不必了,我自己就行了”。 拒绝了王冬的话,灼华关上房门,转身去自己穿衣梳洗。 收拾完了,等灼华去了花厅的时候,全家人几乎全都已经在这里了,不过只有小舅不在,灼华眸光扫了一圈,顿时不由得的有些狐疑:“小舅呢?怎么没见小舅?”。 “三哥”红儿扭头看他,朝他走近:“小舅一早便上朝去了,八成还有一会才回来”。 看着弟弟,灼华才反应过来:“红儿,你昨日何时回来了?考试如何?”。 陈氏上前笑道:“红儿昨日回来的时候,你都已经睡着了”。 红儿点头嗯了一声:“而且昨日回来虽然晚了,但考试的感觉倒是比前日要好上一些,不过……”红儿微微蹙眉:“我也只有一半的把握而已”。 灼华摸摸红儿的头:“能有一半的把握已经很难得了,即便当真不成,我们也可以在其他地上上学的,有句话不是说了吗?英雄不问出处,是不是?”。 红儿重重点头:“我明白的!”。 李沐上前,一手摸摸红儿,一手拍着灼华的肩膀,脸上的笑是如何都压抑不住的喜悦:“这下好了,以后我们一家人又都能在一起了”。 小柳跟小月也上前拉住李沐与陈氏的手,两个小丫头异口同声的说着:“以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也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灼华看着两个妹妹如此模样,眼底笑意顿时愈发的浓。 镇军将军府里的氛围倒是一片天伦之乐,可是谢府风雅园里,情况却不太乐观。 因为昨夜醉酒的关系,此刻谢君南猛然醒来,他坐在床头,只觉得脑袋两边的太阳穴突突地条疼得厉害,揉揉额头,谢君南低低吸了口气,沉声唤道:“来人!”。 门外有人推门进来。 谢君南也未曾睁眼,便直接吩咐:“去给我弄碗解酒茶来”。 那边并未回应,而是转身兀自去准备了,谢君南头疼的难受,也并未在意,他脑子里在努力回想昨晚上的事情,最后一切的画面全都定格在他被万俟修强行灌酒了那一幕! 猛然一惊,谢君南赫然睁眼,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是这一抬眼间,却只见眼前站着的人并非桑吉,也不是风雅园的其他的小厮,而是一个身姿妙曼,容姿秀丽的女子! “姜洳焉?你为何在这里!”那一瞬间,谢君南猛然起身,阴沉下来的面容,全然不见平日里的半点风雅,相反却布满了阴鸷与雾霾。 姜洳焉身穿轻纱,紧收的腰身,显得她身子格外玲珑,胸前若隐若现的鸿沟,恍如一对跳脱的兔子,她粉黛轻施,朱钗斜插,浑身都透着一股舒悦不已的大家闺秀之气。面对谢君南这忽而阴霾下来的模样,姜洳焉虽然心中微微一惧,可是却因心系于人而面颊微红,她将手里端着的茶汤,放到桌边,这才朝谢君南盈盈行礼:“我看你昨夜醉得厉害,担心你今日醒来会闹头疼,所以便想着让人给你煮了些解酒茶过来,只是我不太放心,这才便自己亲自拿了过来……”。 谢君南眯眼看她,并不再她的话音,而是朝外厉声唤道:“桑吉!”。 桑吉未来,却只听姜洳焉说道:“桑吉今个儿一早便有事出府去了,此刻并不在这里,你……”姜洳焉努力镇定,可是却也觉得心里忽而慌得有些厉害,她捏捏手心的帕子,才又说道:“你且好生休息便是,我告辞了”。 谢君南并不理她,待她略显迟疑的步子彻底消失在房间之后,谢君南这才拿起桌上的解酒茶,用力狠狠一摔!!! 风雅园,当日下午,便出事了。 里头伺候的下人,不论管事还是粗使奴才,全都被杖责三十大板!连程嬷嬷也不列外! 老太君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不怒反笑:“我原以为,四郎至少会将这些人全都打发了出去”。 说是打发出去,其实便是变卖出去。 吴嬷嬷伺候着老太君,她像是知道什么,只是轻轻接道:“四少爷只是将众人杖责,想来也是顾及四少夫人,怕风雅园里的人突然换了,会让四少夫人起疑吧?”。 老太君微微点头,她不知是想起何事,忽而叹了一声:“也罢,既然这姜洳焉这么想入我谢家的门,那边让她进来好了”。 吴嬷嬷明显一怔:“老太君,您的意思是……”。 老太君只说一声:“大房媳妇最近太清闲了,给她找些事做吧”。 听这一句,吴嬷嬷便明白过来老太君这是何意了。 风雅园里,一众奴才全被杖责的消息,不出一日便传得满府皆知,原本这也罢了,打一顿顶多不过便是奴才伺候不周被主子责罚而已,可坏就坏在,刚刚才稍微歇了火的谢君南又发现了一样东西,瞬间就让他所有的气度休养与制止力全都给丢到了爪哇国!!! 因为!!! 他!发现了自己昨晚上带回来的那封所谓的婚书!!! 谢府四郎谢君南与李氏灼华的婚事,因无媒无聘亦无庚帖,更未曾经过李氏灼华父母的同意,故而此装婚事不能作数!另、谢府四郎谢君南居心叵测哄骗灼华假意成亲,置李氏灼华的声誉于不顾,虽然两人之前曾立有放妻书与协议书做证,但因李氏灼华年幼无知,无人看顾,故而放妻书与协议书作废处理。 谢府四郎谢君南为人阴险狡诈卑鄙无耻哄骗少年,本将军万俟修今为李氏灼华做主,宣布两人婚事无效!并且!谢府四郎谢君南需得赔偿李氏灼华十万两银,限期十日之内付清,倘若逾期必金銮殿上状告预装! 万俟修字! 签字人:谢君南。 …… …… …… 拍!!! 谢君南狠狠拍桌!那瞬间暴怒的模样,看着明明便是个温润的读书人士,却硬是偏偏将一张上好的檀香木给劈成了两半,可见他这盛怒,怒到了何种位置。 “到底谁才是阴险狡诈卑鄙无耻!!!”谢君南难得咬牙,一想到昨晚上万俟修灌醉自己,居然是在这里摆了自己以道,谢君南就气得眉头突突地跳,偏偏昨晚上自己还很听话的签了字……又按了手印!!! 这件事到底要如何挽回才好? 怒极之中,谢君南的脑子有些麻乱,偏生此刻外头又传来那些下人挨打时的哀嚎惨叫,更是绕得谢君南心里烦躁至极,倘若今日姜洳焉在自己出现在房间的事被万俟修知道了,他就算说得清楚也会被万俟修惦记好一阵子的! 正佛怒间,桑吉才总算是回来了,他一进门,就被谢君南那如若罗刹般的脸色给吓得浑身一个机灵险些跪了! “你去哪了?”谢君南话音略显森森。 桑吉软软跪了下去:“早、早上……大夫人有事,硬是把小的给叫了过去,小的推脱不掉……就、就去了一会……”。 谢君南眯眼:“她有何事能动用得到你的?”。 桑吉浑身抖了抖:“就……就是大夫人准备为府中众人备至礼物,便叫小的过去问了问四少爷与四少夫人平日里的一些喜好,便……便没有其他的了”。 拍! 谢君南骤然拍桌:“出去自己领四十大板!”。 “少爷!”桑吉惊呆。 谢君南却是厉色看他,桑吉极少见得谢君南如此震怒,心里顿时悬了起来不敢再说,只起身朝外头走去。 谢君南怒气未消,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忽而又让人将管家唤了过。 管家进来的时候,听着满院子的惨叫哀嚎,心里顿时也跟着抖了起来,深怕谢君南会让人把自己也给打了一顿,不过待他行礼之后,却听谢君南说道:“将风雅园的人全都打发了吧”。 管家呆住。 这打发了,就要全都变卖,整个风雅园的人都要全部换了! 管事不敢多问,只领命应是,又急忙转身出去。 谢君南放下茶盏,他原本一直垂着的眼,不知是想起何事,里头的阴鸷忽而染上了几分笑意,待寻了狐球披上之后,谢君南另外招了个小厮,便直奔皇宫而去了。 万俟修是班师回朝了,可同样的,诸葛眀玥也班师回朝了…… 第104章 入学 将军府中, 除了一个连英不在这里,几乎可以说是阖家欢聚一堂了, 只不过……即便是如此高兴的日子, 灼华的精神却似乎略有欠佳, 每每不是睡到正午放才醒来,便是黄昏不到,就又开始犯困了, 想到这个这个从之前假孕后、小产的月子里养出来的毛病, 灼华就对自己有些无言以对,不过为了避免父母担忧, 近来的这两日不论在如何困极,灼华也总是强行忍着,实在乏得厉害,就喝些干脆喝些茶提提神,结果……精神是提起来了, 却让他往净房跑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陈氏看他如此, 不由得略带担忧:“灼华, 你最近不会是……吃坏了肚子了吧?”。 灼华一怔,顿时就有些尴尬:“咳,没有, 大概就是水喝太多了”。 陈氏:“……”。 灼华抓头笑笑, 又道:“阿娘, 你不必担心, 我这些日子好得很呢, 除了吃便是睡,基本就没什么能做的事,你瞧瞧,我这腰都跟着粗了两圈!”为表示自己身体健康,灼华还朝着自己的腰上拍了拍。 “你呀……”陈氏长叹,拿手戳了戳灼华的头:“你让我们如何说你才好?一边求着让你小舅对我们再三叮嘱,不得随意决定你的婚事,一边呢,你却又背着我们跟谢君南弄了一个什么假成亲,看你小舅给你气的”。 说到这个,灼华就有些心虚,只不过心虚完了,一想起谢君南居然把自己一个人扔在这里,而他却跑得不见踪影,灼华也没这个单子跟脸跟陈氏等人说他跟谢君南已经假戏真做了,这绝对会把小舅那个还没彻底爆炸的马蜂窝给捅了骷髅洞出来的!所以,目前绝对如何都不能说! 心里暗暗握拳,灼华正了正色:“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但是……四哥都这么帮过我们了,我也不好总一直拒绝,而且我也想着,反正京城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就帮他一下也不算什么,以后大家各过个的,也能互不干涉了”。 陈氏微微摇头,在他额头上tan了一下:“你呀,就像你小舅说的一样,单纯!”。 灼华揉着额头,讨好地嘿嘿笑着。 两人并肩过了红廊,来了处名唤清馨园的院子,才刚走进小厅里面,就看见红儿跟李沐还有子清在这里忙乎乎的,而桌上则摆放着几个散开的包袱,旁边还有人再给红儿收拾东西。 陈氏上前仔细看了看,不由得有些狐疑:“要带这么多东西吗?”。 “阿娘”。 子清等人扭头看她。 红儿也道:“嗯,学院是封闭式的学习,除了学院放假期间,其他时候都得呆在学院里面,所以要带的东西,也不算少”。 听到这个,陈氏就不由得长长叹息了。 两天前,翰林贤庄那边传来了消息,红儿的入学考试,以甲字高中,而与他一同前去考试的谢琼却意外失利,故而不得入学,听得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家子都都欢喜得很,只是再一想到那个地方常年封闭式的学习,一个个心里又生出了许多的不舍。 这好不容易都来了京城,结果这小儿子却又要因为学习的事,而与家人这般分别,即便是同在京城,却依旧轻易见不到了…… 知道陈氏的不舍,红儿上前,拉住陈氏的手:“阿娘,你放心,学院虽然是封闭式的学习,但逢年过节的时候,还是会给我们三日的假期,到时候我不就回来了吗?而且只是三年而已,很快的!”。 陈氏微微一扯嘴角,露出的笑有些勉强:“我知道,三年很快就过,不过这三年里,你可也要好好学习,不可落了你小舅的名声知道不?”。 “我知道!”红儿拍着胸脯保证:“等将来我学成归来之后,我还要以状元公的身份,给小柳小月找户好人家的!”。 小月一听,虽然是小小的年纪,却不禁微红了面颊,倒是小柳,直接恼羞成怒呛他:“你还是等以后能考上状元在说吧!说不得将来还得是小舅以大将军的身份帮你找户好人家呢!最关键的,三年后,你都十四,快及弱冠了,说不得到时候有不少姑娘会凑着小舅的名声,巴巴地跑来跟你定亲呢!”。 “就是……”小月这才来了几分底气:“三年后我跟姐姐也才十岁而已,都还小呢!”。 “你们两个!”原本是要闹人的红儿,结果被这两个妹妹给闹得红了脸。 子清看着忍不住哈哈一笑,上前抱过红儿给他安抚,李沐也是难掩笑意地看着众人,最后才又催问起来:“好了好了,都快看看,还差些什么,别遗落了什么东西,到时候正经要用,却又找不到了”。 陈氏笑着轻轻叹了口气:“还是我来收拾吧,红儿出门的这些日子,正是变天变得最厉害的时候,需要什么我比较清楚”。 红儿点头,上前拉着陈氏,一起去检查自己需要带的东西。 收拾妥当,翌日一早,众人准备妥当,便要一块送红儿入翰林贤庄入读,只不过刚出了大门,便看见门口迎来驶来一辆马车,那马车看着很是眼熟,不过驾车的小厮却非常陌生。 灼华站在众人之后,他身上穿着狐球,毛茸茸的领子在脖子上围了一圈,大概是因为起得太早了,整个人都不在状态,一眼见得前头驾车的小厮并不认识,灼华也不甚在意,懒洋洋的就打了一个大哈欠…… “四郎?”。 “谢公子?” “嗯?”听到子清与父母的声音,灼华这才睁大了眼,果然见得,那刚从前头马车里钻出来的人,便是已经消失了三天的谢君南! 顿时灼华暗暗皱眉,这个把自己撇在一边就音讯全无的男人怎么这会子突然来了!? 灼华略显愠怒地看他,正待说话,便见他的身后,谢琼也跟着钻了出来。 谢君南上前行礼,谢琼也跟着上前行礼,未了还看向灼华乖巧地喊了一声:“嫂子”。 灼华:“……”突然觉得尴尬…… 心虚地朝自己爹娘看去,灼华觉得这心里好像更虚了,可是这谢琼小小年纪,又一向乖巧可爱,自己总不好了为了自保,就拂了谢琼的面子,让他别叫自己嫂子,万一谢琼求学精神上来,非要弄一个打破砂锅问到底,那自己是不是就得彻底死翘翘了? 越想灼华的心里越是复杂,于是最后他将这一切全都怪罪到谢君南的身上并且!还狠狠瞪了谢君南一眼。 灼华这一眼,让谢君南无辜极了,但因为不太明白情况,他也不敢贸然开口,只是轻咳一声朝李沐等人说道:“这是我幼弟,早前与红儿一块去考了翰林贤庄,不过他却失利了,昨日听到红儿考过的消息,今日便想过来送送红儿”。 红儿听得微讶:“你没考上吗?怎么会呢?明明我们学得都是一样的啊……”。 谢琼微微摇头长叹一声:“没考上,是我学习不足”。 红儿顿时惋惜地长长一叹:“好可惜,我还以为,我以后能跟你一起在翰林贤庄读书的,这样我一个人也不会寂寞啊……”。 “寂寞?”谢琼顿时皱眉,朝着红儿一巴掌拍了过去:“你是以甲字第一名靠进去的,我连那个合格线都不能达到,就算我跟着你一块考进去,你一样也会寂寞的!”。 “那怎么会?”红儿睁大眼看他。 谢琼用力点头:“会!你学得太快!我跟不上你!”。 红儿:“……”。 谢琼微微耸肩:“不过翰林贤庄我虽然没能考进去,不过我一样可以去一元书院读书的”。 “一元书院?”红儿微微睁大了眼:“那是个什么样的书院?”。 “那也是个大书院,地位名气仅次于国子监与翰林贤庄而已,而且……”不知是想起什么,谢琼原本有些阴郁的脸忽而就笑得一脸明媚:“我不用日日住在学院,每次下课之后我就可以直接回家了”。 红儿似乎呆了一下,立马仰头朝谢君南看去。 谢君南立时失笑,拍了红儿的头一下:“休要胡闹,翰林贤庄可不是一般书院,仍有你想上便上,不想上便不上的,你若是因为这个而不想去翰林贤庄了,只怕这京城的任何一家书院也不敢收你了”。 听到这个事情的眼中,红儿顿时拉耸着脑袋,也只能歇了想要换个书院的心思。 见得红儿如此,谢君南摇头笑笑,又看向众人:“时辰不早了,大家都上马车,送红儿入上学吧,这一别之后,恐怕就得有小半年的时候才能再次相见了”。 李沐点了点头,催促一声,便让众人都上了马车,谢君南带着谢琼过来,本就是特意来陪红儿这一程的,李沐与陈氏等人也不好让人留下别去,不过幸好,府上给你他们准备的马车十分宽大,就算是再加上谢君南与谢琼二人,这马车的中间,依旧还是能摆放着一个小几,上头放着个托盘跟一壶茶和几个杯子。 一路上,马车摇摇晃晃,因为时辰还早,外头气候又冷的缘故,故而外头的街市上头并无几个人行人,马车里,谢琼与红儿两个小伙伴说着他们间的话题,陈氏时不时会叮嘱两句,子清与李沐坐在一边,听着两个妹妹偶尔的插言,一家子人很是欢愉,只有谢君南,他面色看着众人,可是身侧的手,却偷偷勾住灼华狐球里的手指,一根两根慢慢掰开,而后整个静静握住。 众目睽睽之下,灼华心里忽而就慌了起来,他想挣开谢君南的手,却又害怕被陈氏等人发现,可是不挣开同样也害怕被人发现,最后直到耳边,忽而听得谢君南那低低的轻柔柔的轻笑声时,灼华也不知怎的,顿时只觉得心口狂跳得厉害,最后……却是连耳朵都红透了…… 第105章 接风 国子监虽为当朝第一大学院, 但是翰林贤庄却也不差,只不过翰林贤庄的名声会次于国子监的原因, 便是如同之前谢君南说的那样, 从翰林贤庄出来的人, 能用得,几乎都被皇帝派去了战场,而朝中留下的、几乎也就多是国子监那边教出来的、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雅士了。若要论起这两者学院, 谁在皇帝心中的分量重, 那必定是属翰林贤庄莫属。 毕竟这世上文武双全的人才都是可遇不可求,能上得战场同且又文识墨得同样难得。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来到这翰林贤庄的大门前, 这里陆续还有不有学子,都是通过了考试,与红儿一般今日正式入读的,这些人里,或有富家少爷, 或有平民百姓, 只要能考得上的, 不论身份高低翰林贤庄都一律收入学院。 马车旁,红儿站在众人中间,他看着那青砖白瓦的大门, 小小的脸都皱成了一个包子。 灼华上前揽住红儿的肩膀, 安慰他似的道:“大丈夫, 不应该为情感所累, 而且你要知道, 你今日进去是为了我们李氏的将来,一时的分别,并不算什么的”。 “我知道……”知道是一回事,可是舍不得又是另外一回事。 抿抿唇,红儿转身抱抱灼华,又朝陈氏李沐等人挨个挨个的抱了过去,最后这才在谢琼略显羡慕的目光下,僵住了手。 谢琼不给他抱,只故意挑眉了看他:“等将来,我们学成之后,再来比划比划,看看你这个翰林贤庄出来的学子,跟我这个一元书院出来的,究竟谁更胜一筹”。 红儿微微一怔,问:“你这算是下战书了吗?”。 “自然!”谢琼一点也不客气。 红儿盯着他看,忽而抿唇一笑:“好,我应了你的战书”。 “口说无凭,立字为证!”。 谢琼似乎愈发上心了,大概是被红儿那忽而显得胸有成竹的模样给刺激了。 四周众人一个个全都盯着他们两人,谢琼却忽而转身去街边铺子,找店家借了纸笔出来,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最后两人孩子一起在上头写下了他们的大名! 陈氏等人看得好笑不已,李沐原本还想阻止这事,不过看谢君南在一边也不阻拦的模样,他想了想,觉得孩子间相互有个激励的也不错,不过…… 李沐上前,一手搭着红儿的肩头,一手放在谢琼的肩头:“这人有个激励比较之心是好事,这样才能更有上进的心思,但是这份心思,你们都得守护好了,以后可千万不能变质啊,知道吗?”。 李沐是担心,他们会因为这一份心思,而在最后都走上的歪路。 红儿朝李沐露齿一笑:“阿爹放心,我初心不变的”。 谢琼保证:“我也是!”。 两个孩子相识一笑,最后狠狠地握了把拳,像是“战事”已定了般。 时间无多,与谢琼定下了“战事”红儿便只能自己一个人,背着一堆的东西,入了翰林贤庄的大门,大门口,陆续还有不少人前后排队,红儿站在中间,个头显得十分娇小,待他领到属于自己的竹排之后,再往里走了几步,小小的身影就已经彻底不见了踪迹…… “我来晚了吗?”众人之后,有人快步而来,那略显焦急的样子,明显便是特意过来送红儿的,不过到底还是没有赶上。 众人扭头,看向来人,陈氏笑道:“若是再早一些便好了,红儿已经进去了”。 小月也是仰头看他:“小舅,你怎么现在才来啊?哥哥都已经进去了”。 万俟修轻轻一叹,摸摸小月跟小柳的头:“散朝之后,皇上留我在御书房说了点事,便来得晚了”说着,万俟修眸光一转朝谢君南看去:“你今日回来倒是挺早”。 谢君南淡淡一笑:“太府寺原本就是个闲散职位,散朝之后点个卯,便可以走了”。 灼华听得微微惊讶:“这职位居然这么清闲的吗?”。 万俟修应道:“是啊,太府寺虽然只是闲散职位,但这位子,可也不低,而且……利还极大……”。 谢君南坦荡一笑:“利在大,也不及皇上的新宠,堂堂镇军大将军的利大啊”。 万俟修顿时微微眯眼:“话不是如此说的,谁人不知,如今边关战事已平,我朝又历来都是重文轻武,即便是个大将军,可终究也不及四郎啊”。 “不敢不敢”谢君南道:“我朝虽然历来都是重文轻武,但当今今上却并非如此,可见日后我还需要仰仗将军的地方多得是……”。 灼华觉得,这两人的话语间,怎么有种……硝烟弥漫的味道? 子清轻咳一声,忽而问了一声:“灼华,你饿不?”。 “啊?”灼华呆了一下,这一回神,就见众人全都扭头朝自己看来。 子清淡定地说:“我方才好像听到你肚子叫了,可是饿了?”。 “我没啊……”。 咕…… 肚子附和子清,唱了一声空城计。 这个默契,让子清瞬间有些憋笑,灼华却是瞬间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这明明就不饿的,怎么突然就叫了起来? 最后,因为灼华的肚子在唱空城计了,万俟修与谢君南这才暂时休战,众人上了马车,也不回府,而是谢君南做东,带着大家去了大酒肆客雅居里面用膳! 李沐与陈氏等人第一次出入这种地方,一时心里都还有些不太自在,客雅居坏境的装潢,让他们二人心里不由得暗暗嘀咕,来这种地方吃饭恐怕也不便宜,再看出入这里的众人,还全都是非富即贵的类型,陈氏心里顿时就不由得有些打突。 万俟修看过他们夫妇二人,笑了笑道:“姐姐,你也莫要在意,京城这种地方,这里其实还算不得什么,再说了,我们如今的身份也不一样了,你也不用拘谨的,再不济,这里不是还有个活钱袋的吗?”。 谢君南十分上道:“说起来,您们来了这么些日子,我也未曾经过地主之谊,今日便接阿修与灼华的光,算是我为大家接风洗尘了”。 陈氏略显迟疑:“这……不太好吧?”。 灼华也道:“这没什么的,阿娘,你放心好了”。 陈氏扭头看向灼华,见灼华那眉目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自豪,仿佛这顿饭是他掏钱的模样,陈氏不由得暗暗狐疑。 灼华并未察觉,他只是想起什么,突然朝谢君南问:“对了,你之前不是还与我二哥合计也要办个酒肆的吗?我这么久都没去看过,也不知道弄好了没?”。 “合计办个酒肆?”李沐一下就来了精神,扭头盯着他们几个人看,连万俟修也微微挑眉地睨着谢君南。 谢君南点头笑道:“我前个儿刚去看过,已经装潢完工,只待选个良辰吉日便可开业了”。 子清一听顿时乐了:“那感情好,一会用完了膳,我们也去看看”。 谢君南点头应好。 几人说着话的功夫,入了客雅居的包厢里面。 包厢里面摆放着几个大盆景,屏风后放有躺椅长桌,以供客人歇息之用,长桌旁还摆放着火炉子,不过那炉子上头也不知是敷着一层什么东西,虽然看不见火星字,不过只要靠拢火边,就能感觉到一阵暖烘烘的热气。 临窗的位置,只要推开窗户便可看见外头的街道,还能隐约听得外头的动静传来,入了内,陈氏便靠着火炉子边上坐下歇息,倒是李沐跟两个女儿,有些闲不住似的,东看看西瞅瞅。 灼华看着他们,虽不说话,不过眼底却透着笑意,心里正暗暗地想着,一家人都在一块的感觉真好时,眼前忽而有人递了茶杯过来,灼华抬眼一看,便见得谢君南正垂了眼睑看着自己。 微微一哂,灼华接过茶杯,递到唇边抿了一口,他脸颊两侧的微红,也不知是被这茶杯里的热气给熏出来的,还是因为别的因素。陈氏眸光看去时,不由得在他与谢君南身上来回地走动了两次,而后再垂眼时,陈氏也不知是想起什么,忽而微微摇了下头。 万俟修歪斜斜地坐在一边,不知是想起何事,忽而挑眉:“对了,上次,上次你带回去的那东西,可看见了?”。 谢君南明显一怔,扭头朝万俟修那不怀好意的眸光看去时,瞬间便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东西。 “看了”谢君南面色如常。 万俟修嘴角顿时勾了三分:“那你可有何准备?”说着话,万俟修还捻了捻手…… 小月突然笑着,一个转身扑到万俟修的怀里:“小舅,你刚才的样子好市侩啊”。 万俟修一怔,顿时瞬间失笑。 小柳护短,也朝万俟修身边凑拢,说道:“小舅再市侩,也是小舅!还是很漂亮很漂亮的小舅!”。 很漂亮…… 万俟修听着这三个字,眉头不由得微微抽动了两下。 谢君南在一边听着,很不给面子的低笑出声。 包厢了,几人正说笑着,门外便又小二将膳食送了进来,一盘一盘,几乎都摆满了一桌,两个小丫头看着这一桌子的吃食,不由得睁大眼哇了出来,那一副小土包子的模样,逗得众人一阵好笑。 陈氏心里原先是还有些拘谨,但再看向谢君南与万俟修的时候,陈氏心里低低一叹,像是突然想开明了。 弟弟如今是大将军了,他们一家也不再是以前的小老百姓了,在京城这种地方,要是事事都过于计较,恐怕也只会给弟弟丢人,与其如此,不如直接敞开了心扉的来便是了。 如此一想,这一顿饭,众人吃得都是其乐融融,中间李沐还在惦记着谢君南之前说的那个事,抓着问了几下。 子清倒也坦荡,一张口就将当初那事给交代清楚了,万俟修眼珠一转,不知想起什么,忽而问道:“当初的那个字据可还在?拿出来给我瞅瞅”。 子清一怔,转而朝谢君南看去。 谢君南只是微微一哂道:“那东西我并未带在身上,还是改日再拿出来吧”。 一听这话,万俟修顿时眯眼,心里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用过了膳,众人略坐了坐,之后谢君南便带着大家,一起朝着玄武大街过去了。 大门紧闭的阁楼前,车水马龙,好不热闹,陈氏与李沐只是粗粗看了一眼,便知这个地段的繁华,做生意必定客似云来,随着谢君南从侧门再入了内后,眼见着里头已经完全装潢完毕的模样,连灼华这个之前过来看过的人,都不得满脸惊艳。 装点完毕的阁楼之内,到处都充斥着一股精致之感,上到雕梁画壁,下至走廊扶梯,无一处不透着精致,如若身处与玲珑宝塔之中,上头挂着的绸缎轻薄如沙,朦朦胧胧装点着四周的景象,阁内中央悬挂的大灯,仿佛集齐了如数个琉璃灯拼接而成的莲花座台,映照下来的光影斑点,如若星辰。 如此景象,连一向与谢君南不对盘的万俟修,也是跟着暗暗点头:“不错不错,这里的布置,确实比其他地方更要别出心栽了不少”。 谢君南只是淡淡一笑,并不接话。 子清却是呆了呆:“这样的布置装潢,怕是要花费不少吧?”。 “那又如何?”万俟修毫不在意:“总归不是你出钱便是了”。 子清顿时一脸复杂:“我虽然不用出全部,但也得出一半啊……”。 “那一半也省下了”扭头,万俟修笑盈盈地看着谢君南:“是吧?四郎?”。 “自当如此” 谢君南点头一笑:“只要灼华以后不觉得腻烦手酸了便是”。 众人明显一怔,显然都不懂谢君南这话是何意,不过…… 灼华却突然想起,以前谢君南曾说过一句话来。 :赚钱给你你扔着玩儿。 轻咳一身,灼华急忙转身,看向陈氏:“阿娘,阿爹,你们看看,这里好吗?我们要不要回去选个日子,正式开张啊?”。 陈氏并未立即回答,她只看着子清与谢君南良久,才轻轻一叹:“这要开张哪有你说的这般容易,即便是这里已经装潢好了,可是仍旧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准备的”。 万俟修直接道:“这里以后就交给姐姐姐夫还有子清打理了,若是忙不过来,直接从将军府抽派人手便是,有点事做,也免得你们在这里呆不习惯,还胡思乱想的”。 李沐放声大笑,显然是被万俟修给说中了心事。 小柳跟小月站在一起,仰头看着他们问:“小舅,阿娘,你们要把这里开业的话,是不是应该弄点噱头出来,这样才能更好的吸引客人啊?”。 万俟修点头:“这个倒是真的”。 “放心吧,我已经想好了”谢君南道:“这里做的营生,之前我便已经同子清大致的说过,若是需要噱头的话,不知四君子的噱头,可足够了?”。 众人明显一怔,连万俟修都有些意外。 灼华听着,他忽而想起什么道:“你说的四君子,便是当初我跟你第一次认识的时候,争辩的那个四君子?”。 谢君南点头。 灼华顿时……有些嫌弃:“可是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是徒有虚名呢?”。 谢君南:“……”。 灼华一脸严肃:“而且当初的那个画,一看就不好,连我这个外行人都能看出那么多的拙劣,用他来做噱头的话,会不会砸了招牌?”。 谢君南啼笑皆非地摇摇头:“你上次见到的那副画,不过只是赝品而已,四君子的真迹,那可是价值千金的”。 灼华顿时睁大了眼:“真的?”。 谢君南认真点头。 小柳脱口而问:“那会不会引起坏人的窥觊,跑来捣乱偷盗啊?”。 小月也惊了一下:“那这样岂不是很危险吗?会不会弄到最后,连店都要被人霸占了?”。 小柳满脸严肃:“这种事以前在陶城也发生过不少呢!”。 “还是算了吧!”两个小丫头异口同声,默契极了:“感觉那东西好危险啊!”。 谢君南:“……”。 第106章 成全 四君子的噱头, 虽然被灼华与他的两个妹妹嫌弃得一文不值,不过谢君南仔细思量过后, 还是觉得这个噱头最为合适, 而且也是唯一一个能将这酒肆定型的法子, 只不过这酒肆目前到底还是没有正式开张,故而谢君南目前也并不焦急,他现在唯一焦急的是……万俟修不肯放人, 至于不肯放的人是谁, 大家心照不宣了。 从阁楼出来之后,万俟修眼珠一转, 直径走到谢君南身边,低声问他:“如何,十万两银可准备好了?”。 谢君南睨他:“你不觉得你此举实在欠妥吗?”。 “并不觉得”万俟修回答的理直气壮,想了想,他又说道:“另外, 你之前与灼华假成亲的事, 可向你家里人坦白了?”。 谢君南继续冷眼睨他:“你如此大费周章, 无非便是想让我与灼华再成一次亲罢了”。 “并不是”万俟修懒洋洋的一个甩手:“我只是觉得我这个外甥,合适更好的人选而已”。 谢君南顿时眯眼。 万俟修继续:“我之前虽然与你达成了某种共识,但我并没有承诺会将灼华再嫁与你”。 谢君南顿时挑眉:“即便我手上拿着灼华的庚帖?”。 “嗯?”万俟修顿时一怔:“你手上怎会有灼华的庚帖?”。 谢君南抿唇一笑:“你猜?”。 万俟修顿时微微眯起了眼, 那眼底的寒光凛凛, 仿佛随时都有拔剑杀人的可能。 谢君南却并不畏惧, 他只是惋惜地长长一叹:“有这庚帖在手, 这满京城的公子少爷, 也无人胆敢去招惹灼华了,想来灼华终究还是只能是我的人啊……”。 “你做梦!”万俟修顿时咬牙。 然而谢君南却一点也不恼怒,他不知想起何时,突然眼神一变满是关切:“对了,说起来,你回京也有几日了吧?不知道这些日子,你可见过眀玥了?前个儿我入宫时,听眀玥说起,今上好像有意为他指婚来着……”。 咋听这话,万俟修整个人似乎都僵了一瞬。 谢君南见此,眼底笑意更浓。 他们二人的并肩而行,唇枪舌剑,四周众人全无一人知晓,只是眼见万俟修步子忽顿,陈氏不由得狐疑看他:“小修,你怎么了?”。 万俟修暗暗吸了口气:“没事”。 谢君南也适时停步,朝着陈氏等人作揖:“方才阿修只是与我说起灼华的事来而已”。 陈氏顿时困惑:“灼华的事?”。 灼华也狐疑地望着两人,不明白以小舅的性子,怎么会跟谢君南这么友好的咬耳朵说自己的事,即便是要说,难道……不应该是威胁谢君南……的么? “是啊”谢君南睁眼说瞎话,满脸正经:“阿修说,我之前与灼华的婚事,您二位终究是未曾参与,多少有些遗憾,倘若我能与灼华,在您二位的眼前再成一次亲,他才会信了我的这份真心”。 万俟修顿时:…… 想打人! 但是不等万俟修动手,大街之上,人来人往,谢君南忽而一掀衣袍,便这般坦坦荡荡地朝着陈氏与李沐跪了下去,当即就弄得陈氏与李沐都惊愕不已。 “你这又是做什么?快起来”李沐伸手要去拉他:“这大街上的,别跪着”。 谢君南拂开李沐的手,只朝着他与陈氏慎重的叩头:“阿爹,阿娘,我对灼华是真心实意的,不管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此生我都将只有灼华一人,也只将他放在心上,纵然之前我有千般万般的不对,但这些事的初心,也仅仅只是因为我心悦灼华,想让灼华留在身边而已,此心可表,日月可鉴!”。 众目睽睽之下,人来人往,先不说谢君南之前的那一跪,究竟引来了多少人的停驻观看,只是听他这一番话,人群中,似乎便有人因为受了感染,而不禁跟着起哄起来,一个个朝他们看来的神色,都跟着带上了几分笑意。 陈氏与李沐听着,两人不由得一块扭头看向灼华,连子清在旁边都觉得有些呆愕,这明明就是假成亲的人,怎么突然就假戏真做了?想到这里,他也不由得低低的轻声问向灼华:“灼华你……?”。 灼华尴尬不已,他抿抿唇,喉头滚动了几次,像是不知该怎么说,然而此刻,看着不顾形象跪在地上的谢君南,灼华的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一些模糊的东西。 :灼华去了快十九年了,你年年都来此祭奠,比我这个当小舅的都还要上心几分。 :纵然当年你与灼华的婚事,只是我的一时玩笑,难道你便真的不曾放在心上?若是不曾放在心上,你何故搬到附近隐居?若是不曾放在心上,为何这十九年你仍旧孑身一人?若是不曾放在心上,你又何故年年来此祭奠?四郎……灼华去了十九年了,你也…… :我在此隐居,只是厌倦了官场的尔虞我诈,孑然一身不过只是未曾遇到能让我心动之人罢了,至于来此祭拜……不过只是因为我与他相识一场,仅此而已…… 脑中回想起的东西,不知究竟是幻觉还是梦境,但却能搅得灼华的心里乱成一团,他不知此刻的自己当说什么,只能是抿抿唇,走到谢君南的身边,同他一起跪下。 “灼华……你也……”子清惊讶。 李沐与陈氏等人,都一脸微讶地样子盯着灼华。 灼华此刻犹如被人置身火海之中,浑身都滚烫得厉害,连脑子像是也被烧了起来一样,他跪在谢君南的身边,仿佛连意识都不像是自己的了,有句话就那么下意识般地自己说了出来:“我想……我欠了他一世……”。 这话听来无头无尾,让人困惑不已,然而万俟修在一边听着,却不知想起什么,竟是微微眯起了眼。 灼华甩甩头,努力的定定神:“有些事,我无法跟你们说明白,但是……我相信四哥……”。 谢君南心里一绷,身侧的手,忍不住去握住灼华的手,两人掌心相贴,那彼此间传递的温热,仿佛是给灼华一种无形中的勇气,灼华深深吸一口气,忽而定定看着陈氏等人:“为了一个不曾放在心上的约定,而遵守了十九年的人,他真的值得让我相信……阿爹,阿娘请成全我们吧”。 央求着,灼华朝着他们二人深深叩头。 万俟修平日最不待见这谢君南了,按理说这个时候,他应该是要出来呛上两句才是,只不过他听着灼华的话,心里有个疑虑,逐渐扩大,让他不由得凝重了神色,上前一步,万俟修扶起灼华,他单膝蹲在灼华身前,小声地问:“灼华,你可是有什么事,不曾对我们说过?”。 灼华明显一怔。 万俟修微微拧眉,眼底透着凝肃,他声音更低的问:“那个十九年的遵守,是怎么回事?”。 “小……小舅……”灼华有些呆愣,似乎没有想到小舅会如此铭感。 万俟修其实也并非铭感,他只是因为灼华的言语之间过于跳脱,却又兀然想起谢君南曾经告诉过自己的事,故而才会有此猜测,恐是灼华……还有什么事情,未曾与谢君南说过…… “你不必瞒我,毕竟我是你的亲娘舅,不管将来发生任何事,我终究都是站在你这里的” 灼华心里猛然一震:“我……”。 神鬼之事,玄术之说,在这天下原本就是无法取信于人的,这些事灼华一直以来都一个人憋在心里,不敢对任何人提起,就是害怕自己会引起别人的异样,被人当成了怪物,可是……再如何的谨慎小心,却终究也抵不过一颗柔软的心…… 指尖死死抓着万俟修的休息,灼华深深吸了口气,才低哑着声音,小声道:“若是我说,我曾经死过一回,而谢君南便在那时一直为我守墓,守了十九年……或者可能是更久……小舅你……你信吗?”。 守墓! 万俟修心里惊骇不已,睁大眼朝谢君南看去。 因他二人说话声音极小,小得只有他们相互可以听见,故而此刻面对万俟修这种惊骇不已的目光,谢君南显得十分莫名。 “我信”小片刻,万俟修才应了话:“不过我不是信他,而是信你”。 灼华微微睁大眼睛。 万俟修忽而一笑,两手扶着灼华将他拉了起来:“好了,地上凉,别一直跪着了”。 子清在旁见此,忙顺手拉了谢君南一下,谢君南这才顺势起身,心里狐疑地看着灼华与万俟修。 拍拍灼华的肩膀,万俟修笑道:“看在四郎如此诚心诚意的份上,这桩婚事我就暂时允了吧”扭头看向陈氏,万俟修问:“姐姐,你们觉得如何?”。 陈氏与李沐对看一眼,两人不知知道灼华与万俟修说了什么,竟然让万俟修有这么大的反转,不过……认真想了想谢君南的为人,虽然初时、确实因为他与灼华假成亲的事,而将众人吓的够呛,但是……如今再仔细接触下来,这人品自然是没话说了,更何况,连一向难缠的万俟修都同意看…… 淡淡一笑,陈氏点头:“只要灼华觉得幸福,你也觉得可以便好”。 谢君南听着顿时大喜,不过…… “好也不好”万俟修忽而阴恻恻的冷笑:“我还是那句话,灼华与四郎之前的婚事不能作数”所以……这是逼着谢君南当真大家的面,再跟灼华成一次亲的意思。 谢君南连忙作揖:“此事,我必定会妥善办好的!”。 万俟修只是抿唇一笑,当日依旧还是拉着灼华爽快的回了将军府,而后大门一关,便将谢君南给关在了外头! 谢君南对此也不气馁,回了谢府之后,他直接奔去了老太君的碧霞苑,衣袍一掀,便直接跪在老太君的跟前。 老太君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谢君南时,这眉头不由得突突地跳了起来…… 第107章 顽童 对于这谢君南, 老太君历来都是又爱又恨,爱这谢君南深得太老太爷的风骨神--韵, 举手投足都像极了太老太爷年轻的时候, 却又恨这谢君南, 偏生就是这一众曾孙辈子里,最不让她省心的那个,而此刻, 这谢君南才一进门, 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就这么直接掀开衣袍跪在了地上! 那一瞬, 依照心里的直觉,与老太君突突跳动的眉头,正在告诉她,这谢君南又惹事了! “太奶奶,四郎有事禀告”谢君南慎重地看着老太君, 那模样, 仿佛是发生了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一般。 “你等等, 容我缓缓……”老太君似乎真被吓住,她放下手里刚刚端起的茶盏,深深吸一口气后, 才拧眉问他:“你与灼华……吵架了?”。 谢君南一怔:“并没有”。 老太君继续猜测:“难道是你要准备纳妾了?”。 谢君南面色一惊, 正待说话, 老太君突然一巴掌给他脑门呼了上去! “你想都别想!这种事不可能!”老太君瞬间满脸阴霾, 仿佛谢君南已经……变成了那个负心汉一般! 谢君南觉得有些头疼:“太奶奶, 您能否冷静地,听我把话说完?”。 老太君当即眯眼,依旧是一副不容挑战的模样:“除了纳妾一事不行,其他的,倒是可以商量”。 虽然……谢君南并不明白,老太君为何如此反对自己纳妾,不过他也没这个心思一探究竟,而是深深吸了口气,才道:“太奶奶,灼华的家人前些几日,便全都入了京城,他们也都知道了我与灼华成亲的事了”。 “当真?”老太君一脸意外:“既然亲家来了,你怎不早些说了,也好让我与亲家见见面啊……”。 “太奶奶……灼华的家人虽然入了京城,但是……”谢君南略显迟疑,他盯着老太君看,似乎有些担心老太君会受了惊吓:“但是他们并不承认我与灼华的亲事……”。 听着这话,老太君原本还颇为意外的神色,逐渐冷淡了下来,而后她看着谢君南的目光,就愈发地……冰冷而嫌弃:“哦”老太君只有这一个反应。 谢君南:“……”。 无视谢君南那副神情,老太君又端起茶盏,茶盖轻轻拨过杯口,荡开了里头的几缕茶叶,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显得对谢君南十分的不放在心上。 面对老太君这般反应,明显不在谢君南的意料之内,一时间也让谢君南将要说的那些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面。 而老太君在呷了口茶之后,她淡淡地放下茶盏,也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他们是知道你与灼华假成亲了吧?”。 “!!!”谢君南震惊不已地盯着老太君看。 太奶奶是如何知道这个事的! 老太君冷笑一声,眼底的嫌弃顿时变得愈发浓烈:“看你这样,真不知你除了这副皮囊,到底是有哪像你太爷爷的?说你性格?你太爷爷可比你会谋算多了!你这臭小子,把人都哄骗到家了,还搞不定人!说出去真真的,连我都替你丢人,也不知道你太爷爷知道了这事,会不会被你气得从坟墓里再爬出来!”。 听着一连串的数落跟嫌弃,谢君南心里的大石这才彻底落下了,所以他与灼华的事,老太君不知何时已经全都知道了,只是…… 坦然的轻笑一声,谢君南有些无奈:“这件事,太奶奶是何时知晓的?”。 老太君撇他一眼,只朝吴嬷嬷吩咐一声。 吴嬷嬷会意,从老太君的小抽屉里,拿了个东西出来,就递给谢君南,谢君南接过一看,立时就不知该如何说才是了。 他手里拿着的,是当初万俟修趁他酒醉,哄骗他签下名字的那封“婚书”,但那封婚书,谢君南记得,自己当时盛怒之下,明明已经烧毁了,可是老太君这里却还有一封,那便只能说明,这封“婚书”是万俟修的手笔!!! 很好! 好得很! 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显然是一副不让自己扒层皮下来就不罢休的打算! 老太君看着谢君南嘴角泛起的阵阵冷笑,她虽然依旧的一脸嫌弃,可那双眼底,却依旧透着几分笑意:“这人送这东西给我,摆明着便是想要将我激怒,而后再重重责罚于你,那你可知,我为何收到了这东西,却并无举动?”。 谢君南朝老太君作揖:“四郎不孝,让太奶奶为我操心了”。 老太君顿时长长一叹:“你啊,你确实是让我操了不少的心,其实你与灼华是假成亲的这件事,早在灼华当初小产不久之后,便有人向我告过密了”。 谢君南心里猛然一震,微微睁大了眼,颇为讶异地盯着老太君看。 老太君忽而想起什么,又说:“对了,说起来,你当初与灼华既然是假成亲的,那想来他当初那个所谓的落子,也是假的了?他……根本就不曾有孕过,是不是……?”。 如此直白的话,让谢君南心里一时间充满了愧疚,他抿着唇,不说话只朝老太君深深叩头:“太奶奶,是四郎不孝……”。 “罢了,罢了,都过去了”老太君挥挥手,将谢君南拉了起来:“说起来,这也怪我们,当初将你逼得太紧,才让你想出了这样低劣的办法,来逃避逼婚,不过……”老太君话音一顿,再看向谢君南时,那闪闪发亮的眼底,瞬间又带了笑意:“你对那灼华,是真的动了心的吧?你看他的眼神,可骗不了人,尤其是灼华假意落子之后,你看他的眼睛,可腻人得很呐”。 这个话…… 被老太君如此直白地戳破,谢君南脸皮再后,此刻也不免有些尴尬,他轻轻咳了一声,道:“不敢再瞒太奶奶,我当初在陶城那边的村子里,与灼华才刚相识的时候,便对他曾隐约动心过,他不像京城里的那些人,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即便那时候灼华因为一些关系,对我仍旧戒备,可他却连这戒备都做不了掩饰,一路过来,自己露了马脚都不知道,后来我思量再三,始终还是觉得,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让他留下,所以便借着家里催婚的事,让灼华答应了与我假成亲”。 老太君听着,不由得低低笑了出来:“所以啊,灼华那孩子还是单纯了,这种大事,哪能做假的,他当初答应你的时候,一定是忘记了,有句话叫日久生情吧?”。 谢君南不由得微微抿唇一笑:“确实如此”。 “那现在呢?”老太君又仰头看他:“你与灼华现在如何了?”。 “我与灼华现在已经是木已成舟,假戏真做了”轻轻一叹,谢君南又道:“太奶奶,我今日过来,其实原也是想向你坦白一切,却没有想到,原来太奶奶早已知晓了真相”。 老太君叹息一声:“说来,当初听到有人说你与灼华是假成亲的时候,我心里确实也恼,只不过后来,看到你与灼华相处的那些时候,我又相信你了,若不是前几日,有人将这东西送了进来,而且上头确确实实是你的笔迹,我才彻底信了,只不过这件事即便是真的,又能如何,难不成真的将你一顿家法吗?后来再仔细想想,你这小子,为了躲避催婚,连军营那种地方都躲过去了,倘若你不是对灼华有意,何必拉着这一大家子的人,陪你将灼华诓骗了过来?只是你这小子也忒不争气了,被人拿住了把柄不说,还连媳妇儿都给丢了,我看这些日子,灼华一直留在外头,八成是被他家里人给扣下了吧?”。 老太君说对了,灼华这是被万俟修给扣下了! 谢君南佩服一笑:“太奶奶英明,任何事都瞒不过您”。 “少给我灌迷糊汤!”老太君拍他一巴掌:“说说吧,李家人是个什么条件,竟然能逼得你来跟我坦白了”。 谢君南道:“万俟修的意思,是想要我与灼华,在他们的见证下再成一次亲,之前的那场婚事,他们全都不认”。 “万俟修?”老太君一怔:“这个万俟修可是才刚回京,陛下新宠的那个镇军大将军?”。 谢君南点头一笑:“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能这般狂妄?”。 老太君顿时笑意更浓:“他狂自有他的资本啊,以前,还总有人爱私下嘀咕,说灼华的出身不好,如今他小舅可是堂堂的大将军,与我们谢家,简直就是门当户对,日后看谁还敢在胡乱的乱嚼舌根!”。 老太君说的那些私下嘀咕灼华出身的人,便是大房一家的那两个女儿,这个事谢君南知道,只是碍于老太君的面子,他不好与大房当面撕破,而大房那边也清楚谢君南的性子,这种话也不会拿到谢君南跟前说。 沉吟着,老太君点了点头,道:“站在李家人的立场,这场婚事确实是不认的,但是在我们谢家的角度,这场婚事当初办得那样盛大,却又是满京城都知道的,这倘若再办一次,街头巷尾还不知道要如何议论纷纷……这样吧”老太君突然拍手,双眼盯着谢君南看:“你自己去想办法,向皇上要一个赐婚的圣旨吧,如此既然全了灼华的颜面,补足了李家人对你之前所为的不满,又能让谢府再光明正大的重办一次婚事,两全其美啊!”。 谢君南:“……”。 您老是认真的吗? 老太君顿时笑得两眼都眯了起来:“哎呀这人老了,果然是越来越喜欢热闹了啊……”。 难道不是人老了,越来越喜欢清静的吗? 不过老太君的提议,倒真是与谢君南想到了一处,虽然这圣旨不太好要,但总是要试试的,关键是!这圣旨!能啪啪啪地打脸万俟修! 不错! 当两个战友之间出现了一块五花肉之后,那再好的友谊也得瞬间破裂!不相互掐个头破血流都不够尽兴的! 第108章 蹄髈 与老太君将事实道明, 谢君南的心里也确实是松了口气,只是……想到那个当初跟老太君告密的人, 谢君南不由得又微微蹙起了眉。 “太奶奶, 不知道当初……是谁向你告密我与灼华的事的?”。 老太君轻轻一叹:“这件事, 我压下了,你也不必再追究了,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你”老太君忽而满脸凝重:“四郎, 我谢府的这份平静维护不了多久了, 如今我还在这里,自然是能为你打压一二, 可来日倘若我……”。 “太奶奶!”谢君南心里一急,忙打断老太君那不吉利的话。 老太君却只是坦然一笑:“你怕什么?这种事,是人人都需要面对的,不过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但是四郎, 你要记住, 你太爷爷当年舍下的宰相之位, 来日还是需得你顶了回来才是,如此你才能不辜负你太爷爷当年对你的期望”。 谢君南慎重点头:“太奶奶放心,我心里明白的”。 老太君拍了拍谢君南的手, 长长一叹之后, 便让谢君南退下了, 吴嬷嬷看着老太君这瞬间疲惫的样子, 不由得有些狐疑:“老太君, 之前不是有风声说,皇上有意要在谢府册立国公之位吗?您为何不让四少爷他……”。 “不行……”老太君罢了把手:“国公之位说得好听,其实不过只是一个花架子罢了,真正的实权并无多少不说,一旦出事也容易受制于人,但丞相之位却不一样,况且,也只有丞相之位,方才能让四郎大展身手”。 吴嬷嬷听得微微点头,但想了想又有些迟疑:“那这国公之位……”。 “不急”老太君轻轻一叹:“如今外头也仅仅只是有风声传出而已,实际的且还要看看皇上那里如何定夺,倘若皇上当真有心,想要于谢府之中册立国公之位,这个人选,我心里也自有计较,只是……”不知是想到了何事,老太君顿时又微微摇头了。 吴嬷嬷看得狐疑,却也聪明的没再继续问下去。 而谢君南,在离开老太君院子的这一路上,他心里都装着事情,而且还显得有些凝重。 老太君说,他与灼华假成亲的事,在灼华假意落子之后,便有人向她告过密,可此人是谁老太君却闭口不提,这让谢君南不由得暗暗猜测,这个告密的人,必定不是府中的下人,而是他的那些弟弟妹妹中的其中一人,也只有那些人,才会让老太君如此保护,免伤兄弟的和气…… 想到此,谢君南不由得将衣袖下的手捏紧了几分。 看来他当初还是松懈了。 回了风雅园,谢君南推门进去,就看见桑吉一瘸一拐地朝自己走了过来,那低垂着脑袋的样子,透着十足的委屈,仿佛是被谢君南给虐待过了一般。谢君南眼见着桑吉这个样子,他微微蹙眉,终究还是问了一句:“伤如何了?”。 桑吉一脸惊讶,立马仰头看他,见谢君南盯着自己,又急忙摇头:“很好很好!已经能下床走动了!”这话说起来中气十足,仿佛是瞬间活过了一般。 谢君南轻轻一叹:“记住这次的教训,若再发生一次,我便将你也打发了出去!”。 “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桑吉急忙保证。 谢君南点了点头:“伤势既然没什么大碍,那便去外头走动走动,看看是谁在老太君跟前乱嚼舌根”。 桑吉整个脸色兀然一亮,重重的应了一声:“是!”。 谢君南微微一顿,又问:“之前老太君为灼华安排的那两个侍卫呢?”。 “哦,他们已经安排好了,只等四少夫人回来便可”。 谢君南道:“明日你将他们都带到将军府去,看万俟修如何安排,若是不要,便将两人留下,以后专做风雅居的守门侍卫”。 桑吉大声应是! 不过等第二天。桑吉将这两人带去将军府的时候,万俟修的面还没见上,倒是先叫王勔对这两人好一番嫌弃! 桑吉站在院里,听得眉头突突地跳。 王勔看桑吉一副不服气模样,笑了笑,朝站在门边,与王冬挨在一起的竹青招了找手:“竹青,过来”。 “哎”竹青直接小跑上前。 王勔伸手一指:“你跟他们两个过过招,打赢了,晚饭就赏你个大猪蹄子!”。 桑吉:“……”。 竹青有些为难:“大猪蹄子不好啃,还腻人得很,我能不能要个大蹄髈啊?”。 桑吉:“…………!”。 “可以!没问题!”王勔咧嘴一笑。 而后…… 桑吉就眼睁睁地看着,竹青那个小小的身板,硬是在一盏茶的功夫之内,将他带来的两个护卫给直接……打趴下了! 拍拍手,青竹转身跑到王勔跟前,那看着王勔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大猪蹄髈似的。 王勔给竹青头上拍了一下,特别自豪地看着桑吉笑了两声:“小吉啊,你也别太沮丧,这将军府里头的人,自然是各个都会拳脚功夫防身的,尤其是这竹青,你别看他年纪小,他可是万俟将军为了三少爷,特意选拔出来的贴身小护卫,以后三少爷不管到哪,这竹青都得跟着三少爷的”。 桑吉长长一叹,耸了耸肩:“既然如此,那这两人我便带回去了”。 “别啊,既然都送过来了,那就先暂时留下呗”王勔一把勾住桑吉的脖子,看着那两人从爬起身的身影,笑了笑道:“这两人的根基其实也十分不错,好好的再操练一下,说不定还能突飞猛进一下,人就先留下吧,以后练好了拳脚,再带回去就是了”。 桑吉略微意外地看他,结果…… 王勔一个转身,就朝副管家吩咐:“小周!将这两大小伙子,直接给仍到将军的大军里去!”。 桑吉:“……”。 这个墙角挖得…… 回去后,桑吉将此事原原本本地说给谢君南听了,听得谢君南在怔愣过后,忽而哭笑不得,他怎么就忘记了,这王勔跟着万俟修久了,也不是什么好鸟,最长干的,就是喜欢帮万俟修挖墙角…… 不过,想到竹青的那身本事,又是万俟修专门给灼华的安排的人,谢君南顿时间也歇了再给灼华派遣护卫的事了,只是……想到此,谢君南的思绪不由得又飘远了些。 倘若在灼华的“曾经”里面,万俟修也曾如此给灼华身边安排过人的话,那他还会不会……在武家受那样的屈辱?折损在武家门外? 只是那些事,终究只是灼华曾经的事,谢君南如何想破了脑袋,都不可能会知道的。 而将军府里,竹青因为今日表现极好,晚上就真的得了一个大猪蹄髈,他抱着装着猪蹄髈的大海碗,就坐在灼华的院子里,光明正大的吃得满嘴的油,弄得灼华一阵莫名,朝王冬看去:“他为什么,不回自己房间里去,吃了再出来?”。 王冬好笑的说道:“他说怕躲房间里面,有人会来跟他抢,他在您的院子外头,就没人敢过来放肆了”。 这个说法,让灼华顿时失笑,只是再看竹青那个样子,灼华起身朝他走近:“这么大的蹄髈,你也不觉得腻得慌”。 竹青一愣,仰头看向灼华嘿嘿的笑:“少爷您不知道,以前在家乡的时候,我都是被饿怕了的,这猪肉,别说是吃了,一年到头也看不了几次,小时候我娘拿家里的两只鸡,跟别人换了个猪蹄髈回来,那味道,别提有多香了!打哪以后我也特别爱吃这猪蹄髈,就是再来一个我也吃得下的!”。 灼华听得好笑,想不明白,这竹青小小的身板,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胃,不过…… 再瞅瞅竹青碗里猪蹄髈,灼华忽而就觉得,心口有些发腻得紧,摇摇头,灼华急忙移开了眼,他伸着懒腰,也不管现下是才刚用过晚饭,回了房间,便自动自发的缩成一团,找周公下棋去了…… 第109章 馋猪 翌日, 灼华一觉睡到快午时了方才醒来,前往花厅的时候, 他整个人都还有些睡意朦胧, 哈欠连连,陈氏看着灼华这个样子,不由得满是狐疑, 还伸手戳了戳灼华的头:“你这孩子, 最近怎么是愈发地懒了?不睡到日上三竿都轻易不起床的,今日难得起早了一些, 怎还这个样子?”。 灼华揉揉额头,又狠狠的伸个懒腰,才终于清醒了几分,不过他却是拍着自己的小肚子, 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不是饿了么……”。 “你呀……”陈氏失笑。 子清也是上前, 一巴掌给灼华头上呼了过去:“最近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了”。 “二哥……”灼华眸光炯炯地看他。 子清明显一怔:“你这是什么表情?”。 灼华嘿嘿一笑:“二哥,你给我做个糖醋排骨呗?”。 子清失笑:“一大早就吃糖醋排骨,也不怕腻死你啊”。 “可是我想吃……”。 “可这会我要跟阿娘出去”子清拍拍他的肩膀:“要不你让厨房帮你做吧,或者等我回来再给你做?”。 一听这话,灼华瞬间就有些腌了:“那我还是等你回来吧”。 陈氏笑笑,道:“我跟你二哥, 要去采买一些阁楼开张时要用的东西,你要去吗?”。 “我还是不去了, 不想动”灼华懒得光明正大,不过话音落下, 他又怔愣了:“哎对了,那些东西你们怎能不让府上的其他人去办?”。 陈氏道:“这一辈子,都已经习惯了,自己做这些,不习惯使唤别人,再说了,这些事都让别人做了,那我做什么?”。 子清听得失笑。 三人正在这里说着话,门外便有小厮急忙奔了过来,朝着三人恭敬地行礼之后,才道:“夫人,这是县主府上派人传来的请帖,说是要交给夫人的”。 “县主?”陈氏明显怔愣。 子清也有些狐疑。 灼华看过那帖子,微微蹙眉,问:“那送来帖子的人呢?”。 小厮回道:“送帖的人,已经回去了”。 灼华挥手,让那小厮退下,再扭头时,就见陈氏已经将那帖子给拆开了。 这请帖做工精细,红底黑字,上面还印着一个牡丹花的印纹,边角上描绘这银色的花纹,清简鹅黄的颜色,显得十分大气,上头的字也是写的工整好看,但是……却没有一个是陈氏认识的。 “嗯……这写的是什么啊?”陈氏皱眉。 灼华跟着伸头认真看了看,才反应过来:“这好像是县主,说是明日邀请你过府赏花,大概就是请你过去坐坐的吧?”。 陈氏一怔:“请我过去?可我不认识他啊?他是个什么官啊?我要是去了,会不会给小修招惹什么麻烦啊?”。 “应该不会的吧”灼华说道:“小舅现在是大将军了,但他府上除了阿娘跟小月你们就没有女眷了,想来别人不好邀请小舅,就邀请你也是一样的吧……”。 这个话灼华说得也不太确定,不过觉得大意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子清在一边看着,略一沉吟忽道:“我看,不如请王大哥过来瞧瞧?”。 陈氏当即一脸喜色。 王勔被找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懵,不过一看到陈氏手里的帖子时,顿时就明白了,他笑了笑,挥手道:“夫人,您不必紧张,这就是请您过去玩的,看看花,喝喝茶,聊聊天,就没事了,说起来,夫人跟两位小姐,是府上唯一的女眷,以后想要跟你们亲近的人也多着呢,没什么要紧的,而且这种聚会,带上两个小姐出去转转,对他们的将来也是有好处的”。 陈氏听着,哦了一声,算明白了。 王勔看看帖子,又笑了起来:“不过既然明天要去县主府上的话,我得让小周给你们准备一身的新衣裳”。 “这不用麻烦了”陈氏急忙打断:“我那屋子里,还有许多新衣服都没穿过呢,放着也是放着,就不用另外准备了,再说小修争这家业也不容易,他现在虽然是大将军,但没道理就这么大手浪费的啊”。 万俟修从外头回来,刚好听到这个话,他面色一笑,直接朝陈氏走近:“什么浪费不浪费的?再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以前你们也辛苦了,怕我在军中过得不好,还经常托人给我送补给过来,现在也应该是你们享福的时候了”。 陈氏轻轻一叹:“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你是我弟弟,你在那种地方拼命,我自然是能帮就帮的,只是以前家里穷,给不了你什么好东西,就只能给你一些番薯还有野草药了,还好你命大”。 万俟修听得有些感触:“不是我命大,是你跟姐夫送来的东西,救了命”。 王勔在一边听着,惊了一声:“原来那时候,我们吃的是夫人托人给送过来的啊!”。 陈氏与灼华都狐疑看他。 万俟修一扭头,忽而没忍住一脚给他踹去! 陈氏惊了一下。 万俟修冷笑:“你还记得啊!”。 “记得记得”王勔抓抓头嘿嘿一笑:“那会子哥们儿几个跟着你去埋伏敌人,守了几天几夜都不敢动一下,那时候要不是我们每人身上都背着两个夫人托人送来的番薯,恐怕也撑不到最后”。 灼华咽咽口水,表情有些微呆:“就算我阿娘给小舅送了东西,但是……那也不够你们这么多人分的吧?”。 王勔失笑:“当然是不够的了,不过刚好,够我们那小队人分,那时候我们那一小队人,加上将军一共六个人,当时因为得罪的老兵,被老兵陷害去干了这差点要命的事,还是将军厉害,带着我们出去,又将我们全带了回来”。 “你还好意思说”万俟修也有些失笑:“那时候我刚收到姐姐托人送来的东西,才拿回去,看他们几个垂头丧气的样子,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结果这个王勔!就是他带的头,把那些番薯都给我哄抢了干净!我倒是只顾着他们去了,竟然也一个没有抢到!”。 陈氏与子清灼华等人听得瞬间好笑。 王勔也是轻咳一声:“那时候我不是都分你一个了么?”。 “你好意思!”万俟修朝他头上呼一巴掌:“你抢了三个,就分我一个!不是我差点抽你,你还打算全给我吞了!”。 王勔这次笑笑,不在说话。 万俟修看向陈氏与子清等人又道:“后来啊,我看他们被这番薯闹得又活了过来,才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也就是那晚上,我就带着他们背上番薯,还拿了一些草药,去了埋伏线,在那里埋伏了三天两夜,这才冒着危险,赢了回来”。 王勔跟着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陈氏听着这些,心里不由得紧了起来,想着当初那样危机的情况,心里都猜不到当时的那种情况下,万俟修是怎么熬过来的,不过再看眼前他这般意气风发的样子,陈氏又将心给放了回去。 万俟修是陈家最小的儿子,可是因为他小的时候,给家里带来的事情,导致两个嫂子对他都不待见,而那两个哥哥又是老实木讷得很,被两个嫂子管得死死的,这么多年也不敢过问万俟修的事,连万俟修当年被送了出去,那两个哥哥也不敢去看望他,只有陈氏,还会时不时去看望万俟修开解万俟修,也只有陈氏在万俟修去参军之后,还一心惦记着他。 古人都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可是对万俟修而言,却是长姐如母,姐夫如父,所以回京时,万俟修只将陈氏一家给接了过来。 想到以前的事,陈氏心里不由得有些感触,她轻轻叹了口气,忽而又抬头看向万俟修:“对了,你是才刚下朝回来的吧?应该是饿了,要不要我去给你做些吃的?”。 “我……”。 “要!”灼华突然伸头,挡在万俟修的跟前:“吃糖醋排骨!”。 噗…… 子清憋不住笑了,万俟修也骤然失笑。 陈氏看着灼华这不争气的样子,一时间也是哭笑不得:“是是是,给你做糖醋排骨”。 万俟修拍拍灼华的头,一脸的好笑:“你这个小懒猪,什么时候变成了小馋猫了?”。 灼华轻咳一声,正经了脸说:“我只是突然想吃糖醋排骨而已”说着,他扯了车万俟修的手:“小舅,一块吃点?”。 “行吧,就陪你吃点”。 灼华重重点头,又朝陈氏说了一声:“那再要一个回锅肉吧”。 子清给他头上呼了一下:“你还不客气啊……”。 “跟自己阿娘说什么客气?”不过咧嘴一笑,灼华又说了一声:“还有一个南瓜汤!”。 子清表情微微一呆。 陈氏也是愣了愣,而后笑着又戳戳灼华的头,这才叫上子清转身往厨房去了。 用饭的时候,李沐跟小柳小月自己闻着香味就过来了,三人一看灼华跟万俟修在那边用膳,原本不饿的,也跟着上前端起了碗筷。这人一多了,就让灼华有些发急,当下急忙两手死死抱着那碗糖醋排骨就不撒手! 李沐看他那个样子,不由得一脸好笑。连两个妹妹都略微嫌弃地睨着灼华,觉得他小气了,陈氏也是好笑地拍了拍灼华的肩膀:“你这是做什么?不够的厨房里还有,抢不完的”。 灼华听着,这才默默地将糖醋排骨往桌上推了推。 万俟修摇头笑笑,又看看身边的两个外甥女,忽而说道:“过两日,我给小柳他们安排个师傅吧”。 陈氏与李沐等人微微一怔。 万俟修摸摸两个姑娘的头,道:“不让他们学成武林高手,至少也能防身”。 陈氏与李沐听着,两人只是点了点头。 小柳小月直接睁大了眼盯着万俟修看:“那样的话,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就能像小舅一样,当女将军拉?”。 子清失笑:“女将军?你想得到远”。 万俟修道:“如果功夫学得厉害,当上将军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我们学!”两个女孩说的异口同声,那语气那神色都是一模一样的。 他们在说什么灼华根本就不关心,他就只顾着低头吃饭,等他们说完的时候,他已经扒了三碗饭干掉了一碗的糖醋排骨! 万俟修伸出筷子的时候,看着已经只剩空碗的糖醋排骨,不由得眼角抽了几下。 灼华今天吃得这么多……真当自己是小猪了么? 第110章 赴宴 陈氏对于京城的情况虽然不熟, 可以说她对于京城的这些达官贵人,根本就一个都不认识, 原本也就不曾想着会有走动这一块, 结果却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收到了县主派人送来的请柬,对于这一场赴宴, 陈氏心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底, 不过还是王勔懂事,他直接给陈氏安排了一个厉害的嬷嬷跟着, 这嬷嬷姓杜,平日里都被人称一声杜嬷嬷,而王勔让这杜嬷嬷跟着陈氏过去,就是必要的时候, 为了让这嬷嬷在身边提点陈氏。 对于这种事, 灼华心里其实也有些不太放心,不过转念想着,陈氏等人以后都是要在这里生活的,有些东西迟早也得接触,尤其是两个妹妹的未来,想了想, 灼华就干脆自告奋勇的跟着陈氏一块过去。 对此,陈氏有些意外:“这个县主邀请的不都是女眷吗?你去合适么?”。 灼华微微一怔, 想了想:“我不往女眷跟前凑就是了,到时候随便找个地方自己呆着就好”。 陈氏听了, 淡淡一笑:“你啊”。 子清也道:“阿娘,就让灼华陪你们去吧,这也没什么的,再说只让你们过去,我心里也是不太放心的”。 陈氏点了点头,轻轻叹息。 副管家小周从外头进来,恭敬地朝他们行礼:“夫人,小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陈氏点点头,朝小周道了一声劳烦,就带着灼华还有两个女儿出了门。 子清原本是有事要去办的,想了想干脆陪着他们一块过去,将他们送到门口,自己再去办事。 马车摇摇晃晃,来到这县主府的大门口时,迎门上,已经立着好些个达官贵人家中的女眷,有得如陈氏一般年纪,有的也只是一些十五六岁的少女,年纪再小一些的,便如同小月与小柳这般,就只乖乖巧巧的跟在母亲身边。 陈氏等人的马车过来时,立在门上的众人都好奇地朝着这边张望过来,一个个的都在猜测,这又是那家的夫人来了,正狐疑着,便见得里头,一身青衣身姿修长的男子率先钻了出来,那男子年岁看来不大,不过眉目间的温和如若阳光一般和煦,让人看了很是舒服。 “这是谁家的少爷?”。 “怎么县主今日也宴请了男客吗?”。 上门处,众人低声议论,一个个全都朝着那边看去。 而子清,在下了马车之后,见得这大门上一众的女眷小姐,他虽然略感尴尬,但到也是朝着众人淡淡一笑,便转身又去撩开了车帘。 里头先钻出来的,是自己的两个妹妹,紧跟着是灼华,最后才是陈氏。 随同陈氏一起而来的杜嬷嬷带着几个小丫鬟,从后门的马车紧随而下,刚落地便急忙行到陈氏等人的身边:“夫人,这里便是县主府了”。 陈氏仰头看了看县主府的大门,不由得笑叹一声:“这县主府的门楣……当真不是一般啊”。 杜嬷嬷笑道:“夫人还不知道吧,这县主,可也不是一般人家的主子”。 “哦?”陈氏一脸意外。 杜嬷嬷似乎有所顾虑,也没有多说。 子清搀扶着陈氏的手,将她们往门前送了两步,便停了下来:“阿娘,我便送你们到这里了,晚些时候,待我回来,再顺道来接你们回去”。 陈氏点头笑笑:“行了,有杜嬷嬷跟着我们,你不用担心,你去忙吧,我们在这等你就是了”。 子清点头笑笑,又朝灼华头上拍了一下,叮嘱他好好照看妹妹跟陈氏,这才又转身上了马车。 眼看着马车摇晃而去,陈氏眼睑微垂,她轻轻一叹,这才领着众人,随着杜妈妈上了大门处。 此时,之前的那些女眷小姐已经前后进去了,只有一两个还挺在远处,远远地眺望着这边,似乎有些好奇这边的情况。 入了大门,杜妈妈只将袖子里的帖子拿了出来,一递上,那迎接的小厮脸色当即就变了:“原来是镇军大将军府的夫人,奴才眼拙,竟是险些没认出您来,您这边请,县主已经在花厅里等候多时了”。 陈氏听着,微微一怔,心里想着自己连这县主都没见过,怎就值得她这么眼巴巴的等候自己? 小月小柳也是相互狐疑的互看一眼,都有些一脸的莫名,杜嬷嬷朝那小厮略微点头的笑笑,领着陈氏便要随着大门上前来丫鬟入内,没想到几人刚走了几步,身后就听得有人声响起。 “灼华?”。 “嗯?”灼华与陈氏等人停步,狐疑地扭头看向门边,便瞧见了谢陈氏与谢陈氏谢蓝氏还有谢武氏正相约而来,而那出口喊自己的人,正是与陈氏同姓,只是如今冠上了夫家姓氏的谢陈氏。 “他们是……?”陈氏狐疑。 灼华一脸复杂,还是低低的应了一声:“他们都是谢家的人……”。 眸色一闪,陈氏明白过来了。 他们正说着话,谢陈氏等人也入了大门边来。灼华当真陈氏的面,虽然有些尴尬与自己当初跟谢君南的那场闹剧,但是一想到这谢家人都不知道真相,最后灼华也只能硬着头皮,朝她们几个人一个个的喊了过去。 谢陈氏长久不见灼华,此刻一见,就欢喜得很,只不过…… “灼华,你是不是长胖了?”谢陈氏有些微地惊讶。 谢蓝氏眼底含笑跟着点了头:“好些日子没见着了,看上去确实是胖了不少”。 谢武氏对灼华没多大兴趣,她只是笑了笑,转而朝陈氏看去:“这位是?”。 杜嬷嬷不待陈氏开口,便先替陈氏回答了:“我家夫人是镇军大将军的姐姐”。 灼华点了头:“嗯,也是我阿娘”。 这个名头一出,当即就让谢武氏的脸色微微一僵。 陈氏眸光看过几人一眼,最后将视线定在谢陈氏的身上:“早前就听灼华说起,她在京城的这些日子,多亏了诸位对他的照顾,我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没找到时间亲自谢谢,还请几位不要见怪才是”。 谢陈氏笑道:“原来是亲家夫人,您说这些话呐,那就见外了,灼华与四郎原就是夫妻,那便也是我的半个儿子,我照顾他那也是应该的”。 听着这话,陈氏眼底幽色微闪,似乎有什么话在喉头滚过了,只是再看向灼华时,陈氏显然是想起了当初他与谢君南一起跪在地上的样子,陈氏抿唇一笑,便干脆将那些话给咽了下去。 谢蓝氏掩嘴一笑:“今日倒是赶巧了,没曾想竟是都在这里遇上了,不过这大门处终究不是说话的地方,不若我们先进去以后再慢慢细说?”。 谢陈氏自责地笑叹一声:“看我,见到了亲家夫人,一时欢喜得竟然险些忘记了规矩,我们泱泱的一群人,杵在这里也不合适,不若都先进去再说吧”。 陈氏顺势点头,依着谢陈氏与谢蓝氏等人朝着内里走去,他们一群人四个贵夫人,带着身边的丫头跟嬷嬷,远远看起来乌泱泱的一群人好不壮观,然而这群人最显眼的,大抵就属灼华了,因为就他一个少年人。 不过灼华也不觉得尴尬,他只安静得跟在陈氏与谢陈氏的身边,听着他们的说话,还时不时搭上两句,然而等谢蓝氏与垂眼含笑的时候,发现陈氏身边的两个丫头,长得一模一样,顿时不由得双眼都直了起来! “这两个丫头长得可真是水灵,还生得一模一样啊……”谢蓝氏笑着,话音里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惊呼。 小月小柳一起仰头看她,莫说这两丫头长得一模一样,就是那眼神与眉梢也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 谢陈氏低头一看,顿时双眼闪闪发亮起来:“这两小姑娘,莫不成就是灼华当初说的那两个妹妹?双生子的?”。 灼华面上一笑,他顿下身来,将两个妹妹拉到身边:“大伯母,三伯母,母亲,你们看,她们就是我那两个妹妹,一模一样的双生子,是我们村子里独一无二的!”。 灼华这话一出,瞬间将这前院里面,各处三三两两站在一起的人都给吸引了过来,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就朝着灼华与他两个妹妹看去。 老人们都说,双生子是福气,是福星,是能旺家宅,只不过这双生子,莫说京城里了,就是全天下,也不见得能出现多少,今日一个个的难得遇上了这种稀罕事,可不是得一个个围拢上来看个新鲜? 然而这一看,也确实是让不少夫人跟小姐都惊讶不已,姐妹之间,彼此相像也是常有的,但是像小柳跟小月这般一模一样就绝无仅有,若不是今日这个两个小姑娘的穿着打扮都不一样的话,只怕别人还要以为她们是来变戏法照镜子变出来的了。 而小柳小月,虽然从小被村子里的人围观成了习惯,但是来了京城,骤然被这么多不相干的人围着观看,不由得有些紧张而羞窘起来,两人直接一个转身,朝着陈氏跑了过去,一把将陈氏抱住! “阿娘……”。 “阿娘……”。 小两姑娘的声音软软的,喊得人心里都跟着软了。 不过也是这一声阿娘,让在场的一些夫人小姐,脸色的神色顷刻微变,方才的稀奇惊讶,已经逐渐地被那轻蔑所取代了。 在京城里,大户人家出身的大家小姐,一般都是把自己的娘亲换做母亲,尤其是在外人眼前的这种场合,只有那些小老百姓出身的才会唤娘,而一些乡野之地,则唤的便是阿娘。 所以…… 虽然是镇军大将军的姐姐,可到底也是出身卑微上不得台面…… 搂着自己的两个女儿,陈氏只是眸光一扫众人,便隐约明白了她们眼底所包含的神色,灼华站起身来,见陈氏脸色不对,狐疑地扭头朝四周看去时,却又什么都不曾发现,当下心里不由得更是困惑。 这小小的插曲,还未过去,大厅门里,便有人快步的走了过来,那人也是四十上下,一身华贵的衣衫,只显得她的雍容贵气,眼见得前院里忽而就凝聚了这么多的人围在一处,她微微狐疑,而后得了身边嬷嬷的示意,方才反应过来,最后将目光盯着陈氏。 “想必这位夫人,便是万俟将军的长姐,陈夫人吧?”。 陈氏狐疑扭头看去,还在猜测这人是谁,便听得身边众人全都齐齐朝着对方行礼:“拜见县主”。 陈氏微微一惊,与灼华互看一眼,而后这才在彼此的眼中反应过来。 原来这人竟是县主?可是县主居然是个大官吗?竟然所有人都朝她行礼,那他们自己是不是也得行礼? 陈氏与灼华正胡乱想着,县主已经上前,免了众人的礼。陈氏跟灼华便顺势免去行礼。 掩嘴轻笑,县主之后的第二眼,最先看见的、便是陈氏身前的两个女孩,顿时双眼发光睁大的模样,仿佛像是看见了稀世珍宝一样,可是小月跟小柳却被县主的那目光看的头皮发麻,放开陈氏的手,两人又不约而同地一起朝着灼华身边跑去,齐齐藏到了灼华身后! 灼华看得好笑,旁人却是看得嗤笑,果然还是上不得台面! 但是县主却完全不觉得,在微微一怔之后,她还反而摸了摸自己的脸,扭看向身边跟着自己的那少女:“我脸上有藏东西吗?居然把那两个小丫头给吓跑了?”。 那少女十四五岁,生的肤白貌美,不同与旁人富家小姐那般为了赴宴而将自己盛装打扮,她却只是一身青衫,水天碧色,披散的长发及腰而下,头上挽着几个简单小巧的发髻,旁边斜插着几支水晶朱钗,模样清雅娟秀得紧,眼看着县主这般反应,那少女淡淡勾起嘴角轻笑:“母亲又说笑了,我看呐,那两个妹妹,分明是被母亲方才的眼神给吓着了”。 县主微微挑眉,朝着那少女的头上敲了一下:“胡说!我这般温柔和蔼,怎会光是眼神就能吓人了?”。 少女但笑不语。 陈氏也道:“是我那两个丫头不争气,没见过什么世面,倒是让县主见笑了”。 县主笑了笑,朝陈氏走近:“哪里会啊,那两个丫头,我瞧着水灵得很,就是……”还想再瞅瞅这两个姑娘。 那少女明白自己母亲的意思,她淡淡一笑,朝灼华身边走近,先是对着灼华略行一礼,而后才看向两个丫头:“两位妹妹不怕,我母亲并没有恶意,来、我带你们过去可好?”她说着,朝两人伸出了手。 小月跟小柳互看一眼,而后又默契地仰头看向灼华,像是在征求灼华的同意,灼华摸摸两人的头,对她们笑了笑:“去吧,不怕”。 得了回应,两人这才伸手,轻轻捏住那少女的手。 灼华站在原地,眼看着两个妹妹就这么被牵了出去,不知怎的,他忽而有种自家白菜要被挖了一样的……错觉。 掩嘴轻咳一声,灼华阻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旁边,有小厮卑躬着朝他行礼,说道:“这位公子,千秋崧堂这边都是男客,不若小的领了公子过去?”。 灼华点了点头,不过临走之前,他还是先朝陈氏等人打了一声招呼,免得他们担忧。然而当他随着小厮到了那千秋崧堂的时候,才知道,这里头的男客也有不少,有老有少,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好不热闹。 这情况,让灼华不由得咽咽唾沫。 他……一个认识的也没有啊!!! 第111章 巧碰 千秋崧堂里面, 男客也不在少数,然而这些男客里面, 确实没有一人, 是灼华认识的,然而这些人又穿着华贵气质不凡,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那些人家里的男妻, 当然、灼华也没胆子上前, 去问他们是不是哪家大人家里的男妻,略一犹豫, 灼华干脆自己找了稍微僻静的角落就自己坐了下去,至于陈氏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灼华便也不得而知。 这一场宴会, 女眷那边应该都是赏花游玩一类, 男客这边的是做什么,他却不知道了,一个人呆在角落里面,他连男客当中谁是主人家的都不知道,就只是时不时地看见,偶尔有个年幼的少年, 绷着张脸,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穿梭在男客之中, 也不知怎的,看着那个少年的模样, 灼华忽而却想起了已经失踪依旧的八少来了。 虽说是与八少相识,也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可到现在灼华才发现一个问题,他……居然连八少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揉揉头,灼华暗暗的想,等下次见到谢君南之后一定要问问他,这八少到底叫个什么名堂! “灼华?”。 身后,熟悉的声音让灼华猛然一惊,赫然回了头看去,便见许久未见的莲影,此刻穿着一身浅紫的衣衫,脸色微微苍白地站在眼前。 灼华大惊,急忙起身将莲影拉着:“莲影!你!你怎么在这里?东方晴明带你过来的?你在这里那他人呢?”。 莲影淡淡一笑:“七殿下来了,他如今正在陪着七殿下”。 “七殿下?”这七殿下又是谁?不过这个疑惑,只是在灼华的脑子里一闪而过而已,他甩甩头,再仔细看着眼前的人,不由得拧起了眉:“你……你好像瘦了……”。 莲影淡淡一哂:“你倒是胖了不少,看着脸上的婴儿肥,都圆了起来”。 灼华微微一窘,他轻咳一声:“我最近比较能吃,倒是你……”略微迟疑,灼华还是问他:“你身体可还好?”。 “嗯……”莲影只是淡淡点头。 灼华见此,不由得问得更加小心:“上次我跟四哥走后,东方晴明还是……待你不好吗?”。 “好与不好,也不过就是这样”莲影装似轻松地叹了口气:“不过只是腻烦了而已”微微一顿,莲影忽而想起什么,又问:“对了,你今日怎么也在这里?谢君南带你过来的?”。 “不是”灼华道:“四哥没有过来,县主昨日给我阿娘发了请柬,我今日无事,就陪着我阿娘过来的”。 “你阿娘?”莲影明显一怔:“你家人都进京了?”。 “嗯……对了!”灼华双眼猛然一亮:“你知道万俟修吗?他是我小舅,我现在住在小舅的府上,回去我就去东方将军府,请你过来跟我小住一些时候,散散心怎么样?”。 听到这个,莲影双眼瞬间发亮,连抓着灼华的手也下意识地用力了几分:“万俟修?才刚回朝不久,深得皇上宠信的大将军万俟修?他是你小舅?”。 灼华连连点头:“就是他”。 “灼华!你……帮帮我吧!”。 突然而来的祈求,让灼华明显一怔,他盯着莲影,见莲影瞬间红了眼眶,不由得有些狐疑,然而莲影的祈求还未来得及说完,一边的柳树后,却突然传来的东方晴明的声音:“你想让灼华帮你何事?”。 灼华发现,莲影的神色瞬间僵住,连身体也绷了起来。 柳树枝下,东方晴明穿着一袭白衣,那丰神俊朗的模样,嘴角微微噙笑,眸光轻柔,仿佛他与莲影之间根本就不存在过罅隙,走上前来,他甚至还将手轻轻环在莲影的腰上:“有何事,是只有灼华才能帮你,而我却不能帮你的,让你宁愿对灼华开口,也不愿对我说的?嗯?”。 莲影微微抿着唇,像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东方晴明。 灼华看得心里焦急,情急之下,也不知他是想到了什么,忽而脱口就说:“别说,这事还八成还真的只有我能帮他,你帮不了的”。 “哦?”东方晴明轻笑,那转而看向灼华的眼底,已经带上了两分冷意:“到不知究竟是何事了?”。 灼华睁大眼,盯着东方晴明不答反问:“我说你们这些人怎么都这么烦呢?我跟莲影说点秘密,都要打听这么清楚干嘛?你打听清楚了,你能帮莲影吗?你是能帮莲影吃药,还是能帮莲影受罪啊?”。 这话让东方晴明有些莫名:“这是何意?”。 “何意?难道你不是想帮莲影吃药调理身体吗?还是说你是个哥儿,其实能帮莲影受孕啊?”灼华佯装愠怒的反问,问得格外理直气壮。 东方晴明顿时微微睁大眼,那环在莲影腰上的手顿时就紧了几分。 “你……”垂眼看向莲影,东方晴明的喉头,仿佛瞬间有些发紧,要说的话,就这么卡在喉咙里面,好半响才终于问了一声:“你是……哥儿?”。 莲影浑身僵住,紧紧绷着,他抿着唇,不敢回答。 灼华看着,却是忙帮莲影做搭:“莲影要是哥儿的话,怎么会求我帮忙?你是不是傻了?”。 东方晴明不理会灼华,那垂下的眼一直静静锁着莲影,仿佛非要得他一个亲口回答而已。 灼华看着,深怕莲影圆不了这个话,当下又长长一叹,似满是无奈的模样说道:“方才我与莲影说起,在我们村子里,有个小子不顾家人的反对,跟另外一个小子成亲了,后来也不知道他是吃了什么药,好好的小子居然有孕了,村里原本还没人相信的,后来直到他们两人真的生了个胖小子,才跟家里又和好了,莲影听了觉得不可思议,才想让我帮帮他的,看看能不能打听到,那家小子当初是吃了什么药材会受孕的,不过我觉得不太可能,八成是那小子自己就是个哥儿,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可是莲影……哎……”后面的话,灼华说过的就显得假了,便故意叹息一声不说了。 而这般的欲语还休,反而更让东方晴明的心里掀起了一阵的惊涛骇浪,连看着莲影的眼底,也彻彻底底的变了模样。 “你……”仿佛有什么话,都比不得此刻满心的跳动,一时间竟让东方晴明有些不知该是如何反应。 莲影轻轻一叹,似乎已经知道该如何对应了,他垂下眼睑,那长长的睫羽,就如同簌簌抖动的翅膀一般,扑闪着就飞进了东方晴明的心里。 “我愿还想着,先不告诉你的……”然后给他一个惊吓吓死他最好! 但东方晴明信以为真的,他心里激动难掩,也顾不得此刻是在何地,便一把将莲影紧紧拥在了怀里:“莲影……你……你心里是有我的……是不是?你……你不想与我和离了?是不是?”。 是不是…… 莲影只任由他抱着自己,喉头滚动了几次,终究也没回答出来,只是无声的轻轻点了下头。 似答非答。 然而仅是如此,却已经让东方晴明欢喜至极了。 灼华在一边看得真切,莲影垂下的眼底,只透着冷然,完全没有那份喜爱,就连自己与他最初相识时的那份活力与光亮都不见了踪迹。 莲影……已经变了啊…… 可东方晴明究竟知不知道? 灼华虽然猜想,但却对东方晴明提不起同情,只要一想到那天夜里,莲影那副模样哭着祈求自己的样子,灼华就心里也跟着隐隐得疼,大概,当初的那个花瓶,不止是打掉了莲影腹中无人知晓的孩子,恐怕是连当初的那个“金盏菊”也一并给打死了吧? 千秋崧堂外头,有一中年男人衣着华服,他踏步而来,朝着院中众人略一抬手,便开口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大约是说,宴席已经开始,邀请诸位前往花园入席。 东方晴明听着,他眼底含笑,拉着莲影的手,领着莲影小心翼翼地随着众人跟那男人,离开了此处。 灼华站在原地,看着莲影不得已只能跟着东方晴明的身影,他长长一叹,心里愈发坚定,要借小舅的名头,将莲影接到镇军将军府来住! 入了花园,这里的人更多了,不过男女坐席倒也有所区分,灼华挨着莲影身边,而莲影又挨着东方晴明,他独自坐在那里,眼看着莲影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头显得格外规矩,连眼睑都不曾抬一下,灼华轻轻一叹,碰了碰他的手:“你别在胡思乱想,现在想那些没用的作甚”。 莲影只看他一眼,微微摇头。 灼华又碰了碰他:“哎,你看,前边那个挨着县主身边的那个,那个就是我阿娘”。 莲影闻声略微好奇地抬头看去。 灼华又指着陈氏身边的两个丫头说道:“那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两个丫头,就是我妹妹,小月跟小柳”。 “他们……”莲影微微惊讶:“一模一样?”。 “嗯嗯嗯,他们是双生子自然一模一样”灼华有心帮他转移思绪,便与他小声地说起了妹妹的事来。 东方晴明从离开千秋崧堂之后,明显便是兴致高昂,此刻看莲影与灼华坐在一块相互说着悄悄话的样子,他眼底含着宠溺的笑意,并不阻止他们两个,随了他们两人过去。 宴席上头,偶尔有舞姬上前表演,花瓣飞散,水袖翻飞,丝竹声声好不悦耳,可灼华跟莲影就像是不曾看见一般,两人只一直低头说着话,一直到灼华忽而被人点名之时,他这才狐疑的抬头朝对面看去。 点他名字的人,是一位他不认识的贵夫人,那贵夫人头带朱钗,穿着华贵,精致描绘过的妆容,眼角微微拉长,看年纪,莫约才刚二十出头,眼见得灼华仰头看来时,她淡淡一笑,道:“看谢夫人模样,想来大约是看不得这等舞乐了,听闻谢夫人与谢公子成亲之事,几乎轰动了京城,想来定是谢夫人有过人之处,今日难得一见,不妨谢夫人也一展才艺,让我等众人,也开开眼界如何?”。 灼华听得皱眉。 偏角上,另外有人也开口了:“章夫人这话说的,既然是一展才艺,只邀谢夫人一人那岂不是显得单调了吗?碰巧,今日舍弟也来了,不如让他二人一起上场,相互照应也相互展露一下如何?”。 这话让莲影的眼底瞬间阴冷,也让上头的县主微微蹙眉,只是她作为主人家,不太好拂了客人的面容,心里这正不悦着,没曾想灼华居然回道。 “多谢两位夫人看得起我,不过我已经成亲了,这种抛头露面的事,还是留给其他小姐才子吧”灼华嘴角含笑,话音说得直白:“我虽是个哥儿,不用受太多拘束,但总该也得知道自己的身份才是,这种展示才艺的机会,我便不参与了,免得耽误了旁人,便不好了”。 一句话,干脆利索,直接回得两人面色微僵,直将桌下手里的帕子给搅成了一团! 抛头露面! 好一个抛头露面! 京城里都有一种不成文的规矩,但凡这种场合,都是这些夫人小姐,相互相看未来媳妇儿跟女婿的时候,若有什么机缘巧合,指不定还得博出一个好名声来,结果……这样的场合愣是被灼华一句抛头露面给生生拍在了地上! 谁还敢出来展示才艺?别到时候名声没有博到,反而博了一个抛头露面不懂规矩的名声! 第112章 有意 对于这种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挑事的事, 换成了其他的人,或许三两句话便直接漂亮的揭了过去, 既保全了自己, 又不伤了对方的颜面,倘若当真是揭不过去的,可能就只能被破出来展示展示一番才艺了, 但是灼华…… 灼华出身乡野, 不懂得京城里那些大户人家的迂回之道,所以此刻他一张开, 便带着几分赌气的成分,直接将话说得这么直白,而且不这么做的话,灼华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回, 至于这句话说完之后所带来的其他效果, 灼华就不知道了。 不过很明显,灼华这一句话,不说得罪满场众人,至少方才的那两位夫人是被他给得罪了,但灼华不怕,因为自己小舅是大将军万俟修!不错!他腰杆子特别的硬! 县主坐在上头, 听着灼华的话,一时间也是不由得隐隐失笑, 大概是见过了太多了戴着面具,说话都要绕上三分的人, 骤然听到灼华这种话,不由得心里也隐约感觉到一种莫名的苏爽,大概就是觉得很解气。 莲影听罢,也是当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看着灼华摇摇头,一双昳丽的眼底全是闪闪发亮的光芒。东方晴明侧首忽见,心里猛地便拧了一下,他发现连英眼底的那种光芒,他已经……许久都没有见到过了…… 在之后,因为灼华的那一句抛头露面,倒是真的也没有哪家的小姐公子出来了,席间也就只是玩了一下行酒令,因为主人家带的头,故而大家也才难得玩开了一些,也难得稍微有了那么一下可以表现的机会,这行酒令原本是要带上灼华的,但是当论到灼华的时候,他两手一摊,直言道:“我不会”。 众人中,有人没有憋住,轻笑出声。 灼华也不当一回事,只扭头跟莲影说他的悄悄话,完全将众人全都无视。 主人家见此,轻咳一声,才笑着,把灼华这边给揭了过去。 陈氏坐在上头,她听着那些小姐才子彼此间说出的酒令,也是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小柳跟小月则已经焉巴巴地坐在一边,只顾低头吃东西去了,也完全不看他们。 县主身边的那少女,见陈氏面色有异,她似乎想到什么,便朝县主耳边低低说了一声,县主顿时扭头看向陈氏与小月跟小柳,她点点头,在那少女上前说话的时候,县主拉过陈氏跟她低低说了句话,便领着陈氏与小柳小月悄悄退了下去。 众人自然是见到了县主与陈氏的离席,一个个虽然好奇不已,但却又不好多问,只能装着满肚子的好奇,继续坐在这里。 灼华也发现了陈氏与县主的离席,他眼珠一转,扭头朝东方晴明看去:“我能跟莲影单独去转转吗?这里实在太无聊了,他们说什么我完全不懂”。 东方晴明微微蹙眉,见莲影也跟着抬眼看向自己,他点点头,摸摸莲影的侧耳:“去吧,自己小心一些”。 莲影嗯了一声,便与灼华悄悄起身,退了出去。 宴席渐远,离开了众人的视线,莲影似乎才长长呼了口气,灼华看他那样,长长一叹,忍不住便有些小抱怨:“这京城的宴席都是这么无聊的吗?”。 莲影微微一怔。 灼华显得有些头痛:“看歌舞就算了,还行酒令,展示才艺,他们会玩的人倒是不觉得,但别人呢?不会玩、不想玩这个的,岂不是得憋闷死了吗?”。 明白过来,莲影笑道:“京城里,但凡是大户人家的宴会,不外乎都是如此,不然你以为那些才子才女的名声,是如何流传出去的?”。 灼华怔愣一瞬,盯着莲影:“那我刚才……”。 “你刚才真大胆,连那样的话都敢说”忽而一笑,莲影的眼睛都弯了起来:“不过我喜欢!太痛快了!”。 灼华微微挑眉,又有些不太放心的问:“我刚才会不会……把宴席上的所有人都得罪光了?”。 “未必”莲影道:“只有心术不正的人,才会想着在宴席上大放异彩,尤其还是县主这次办的宴会,倘若他们的名声能从这里传扬出去,那未必不是美事一桩,况且也并非是人人都想要大放异彩,我之前瞧着,席间其实还是有不少人都特别喜欢你刚才的话”。 所以…… 灼华又皱起了眉:“你们京城的人,真的好复杂,幸好我也不是完全什么都不懂的,这要是换了以前,我可能会因为不好抚了别人的面子,可能就答应了吧……”然后更还有可能吃亏。 莲影笑问:“哦?你还有才艺啊?我怎么不知道?”。 灼华挑眉:“那是你孤陋寡闻了,我的才艺可多了!”。 “那都有什么?”。 “我会吹笛!还会唱歌!你信不?”。 听这话,莲影不由得颇为意外:“你会……吹笛?还会唱歌,那不如唱两句来听听?”。 “好啊!”灼华爽快的答应,他清一清喉咙,而后一曲乡间的小调,就从他喉咙来历唱了出来,莲影听着感觉这小调颇为轻快,正不由得暗暗点头,指尖轻轻敲着掌心打节拍时,没想到灼华眼珠子一转,他突然就……一口山歌飙了出来!! 莲影瞬间惊愕,反应过来之后,却是没有忍住瞬间大笑出声。 “你这……你这唱的是什么……哈哈哈哈……阳腔怪调的什么玩意哈哈哈……”。 灼华面色微微一红,他轻咳一声,又乖乖站好:“我这叫山歌!以前村子里的叔伯们,做活累了,为了提起精神,就会相互吆喝几句的”。 “你确定……”莲影笑得肚子发痛,两手微微捂住小腹:“你这歌……哈哈哈我实在不敢……恭维啊……哈哈哈哈……”。 他们两人在这里笑闹了,谁也没有注意到假山后,有人在俩杵立了许久,眸光就静静的盯着他们。 因为莲影毫不留情的取笑,灼华的脸色愈发地红,最后憋不住了,他上前去抓莲影:“笑笑笑,还笑!有本事你也给我唱一个!”。 莲影咳嗽几声,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意,不过他有些为难:“我不会唱歌”。 “不会唱歌那你还笑什么欢?”灼华佯怒地看他。 莲影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他轻咳一声,敛去笑意:“要不我给你吹一个吧?”。 “嗯?”灼华狐疑:“吹什么?”。 莲影也没说要吹什么,他只是转身朝着花圃边上走近,在花圃里选了一小片叶子,摘下之后先是试了试音色,确定无误,这才将叶子贴到唇上,轻轻吹了起来。 灼华静静听着,越听、双眼愈发的睁大了些许,他看着莲影,眸光直愣愣的,仿佛是见得了什么了不得是仙人降世。 莲影嘴角含笑,眸低隐约带着光亮,他站在花圃边上的身影,倒影在脚边的水莲池子里面,一袭浅浅淡淡的紫色,墨色的长发被风撩得隐约翻飞,头上的紫色发带轻垂而下,再有花圃中盛开的花朵,映衬着他的背景,水中一望,简直就宛若出水仙人,花中神祇。 一曲吹罢,莲影扭头看向灼华:“怎么样?”。 “好听!”灼华面色一笑,微微长胖的他,嘴角边上的两个浅浅的酒窝,就愈发明晰了起来,走近莲影身边,灼华一脸的惊奇:“莲影,我觉得你像个宝!”。 莲影狐疑。 灼华笑道:“你不但会功夫,你还会用叶子吹小曲,你又懂的后宅那些龌龊的手段,你还会认字……莲影,到底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呀?”。 “有啊!”莲影身后去捏灼华的脸:“我不会胖!”。 灼华:“……”。 这个东西…… 看灼华瞬间噎住,莲影顿时不由得失笑出声,两人正笑闹着,花圃后却忽而传来的鼓掌的声音。 “好听,好听,当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呐”。 灼华与莲影明显一怔,两人扭头,便见那从花圃后走出的男人,穿着一身藏紫衣衫,他头带镂空黑冠,腰系深紫腰带,外头披着一件玄黑的广绣大衣,褐色衣领锁边,整个人都显得颇为华贵不凡。 此人是谁,灼华并不认识,莲影在微微蹙眉之后,却是朝着对方双手作揖:“小的,见过郡王”。 郡王? 灼华略微惊讶,小片刻,才反应过来,蹩手蹩脚地朝那郡王行礼。 郡王点头淡淡一笑,他眸光略过莲影,转而朝灼华看去:“这位小公子,倒是从未见过,听口音,也不像是京城人士啊”。 灼华微微一哂:“小的乃是陶城花溪村人士,才刚入京不久的”。 “原来如此”郡王笑道:“小公子性情率真,到真是少见”。 灼华略微迷茫的眨了眨眼,显然一副不明这郡王何意的模样。 莲影眸低幽光闪过,朝郡王再次作揖:“我等还有要事,便不相陪郡王了,告辞……”。 “且先等等”步子一错,郡王直接伸手,将他们两人拦下:“相逢即是有缘,水公子怎好拒人千里之外呢?”言罢他转而看向灼华:“小王沐苝峰,小公子如何称呼?”。 “小的夫家姓谢”只报夫家不报名姓,是灼华故意为之,倘若之前,他不知此人是敌是友,但方才被人拦下之后,灼华心里便隐约有了几分警惕。 然而沐苝峰对此却不甚在意,只是盯着灼华笑问:“那小公子呢?小公子姓名如何?”。 灼华当即皱眉,待要开口,另外却有两人相继而来:“郡王,原来您在这里……咦?这两位……”。 莲影与灼华一同回头,当看的那两人正是方才宴席上头,出口刁难灼华的人时,二人不由得同时蹙眉。而那两位夫人,也是明显一怔,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才又带了几分笑意:“原来是你们呐”。 莲影只撇他们一眼,并不说话。 灼华也对这两人无甚好感,他拉过莲影侧身要走:“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怎么?谢夫人一见我们过来便要走吗?”。 带着冷笑的声音,从灼华耳边拂过,灼华当没听见,不曾想那说话的夫人心里愠怒,竟是忽而伸手朝灼华拉了一把,灼华猝不及防,被她大力扯的往后转了过去,不曾想一个没有注意,脚下一崴,灼华顿时痛得脸色都全变,然而不等他痛呼出声,因为崴脚而失去平衡的身子,就这么拉扯着身边的莲影,扑通一声,一块落了水里…… 第113章 霹雳 灼华今日陪着陈氏与两个妹妹来县主这里赴宴, 万俟修知道,但谢君南并不知道, 下朝之后, 他便直奔镇军将军府去了,只不过将军府里,除了李沐, 其他人都不在府上, 谢君南问过之后,才知道灼华与陈氏去了何处, 他朝李沐作揖道谢,转身便打算去找灼华,结果却没想到,刚走出两步, 胸口就骤然一阵剧痛, 当即就让谢君南忙抬手捂住胸口。 “怎么了?”李沐被他吓了一跳,急忙朝他走近:“是不是病了?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找个大夫给你看看?”。 谢君南捂着胸口,忍了小会,那阵剧痛这才消散,揉揉疼痛的位置,谢君南朝李沐淡淡一哂:“让您担心了, 我无恙,只是方才略有不适而已, 现在已经好了”。 李沐将信将疑,他点点头, 仍旧还是不放心:“身体如果有什么不好的,一定要尽快找大夫看看,别一直拖着,免得以后小病拖成了大病,那可就麻烦了”。 谢君南点头:“您放心,我会注意自己的身体的”。 与李沐说过了话,谢君南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起来,可是这股不安,来自什么地方他自己都不明白,在与李沐告别之后,谢君南按着方才疼痛的心口,只让桑吉将马车赶得更快,直奔县主的府邸而去。 县主府里,众人在主人家的陪同下,原本正行酒令,一个个接得有声有色,正是兴致高昂的地方,没想到却听到花圃那边有人高声呼喊起来,众人惊愕,瞬间全都起身朝着那边围拢过去。 花圃边上,是一处水池,池中栽种了不少睡莲,水渍清澈,倒影着岸边的花圃,只给人一种碧水连天的清美景象,然而在这景象里面,却有那让人心惊动魄的事情正在发生着。 是…… 灼华与莲影都落在了里头。 水池里面,莲影与灼华的身影在里头起起伏伏,然而越是挣扎,两人便沉得越快,围拢过来的人群一个个都在上头看着,众人虽然惊愕,急忙叫了人来,可是到底也没几个是真的下水救人的,还是这主人家看情况不对,忙吩咐了府中的奴才下水劳人,可是莲影与灼华呛水太多,不过一小会的功夫,这两人居然就不见了踪迹,只见得那水泡一个接着一个的往上头冒…… 东方晴明远远看着这边的动静,想到方才被灼华带了出去的莲影,他蹙着眉,心里这才慌了几,分忙朝着那花圃边上走近,只不过刚行出两步,拱门处谢君南的身影,在县主府家奴的带领下匆忙而来。 “四郎?”东方晴明意外看他。 谢君南眸色略微一怔,便大步朝他走近:“你在这里?灼华呢?你可见到了他?”。 东方晴明正待说话,花圃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县马!没找到落水的那两人啊!”。 落水的两人! 谢君南浑身一震,也不再看东方晴明,转身便大步上前,朝着众人走近,东方晴明此刻心里也紧了起来,他也顾不得四下去找莲影的身影,只追着谢君南一块朝众人走近。 县马满脸阴鸷,狠狠咬牙地看着那些家奴:“再找!下去再找!一定要把人给找到!”。 那家奴不敢违抗,憋了气,又朝着水里钻了进去。 谢君南挤开众人,看着眼前不少县主府上家奴在水中打捞的身影,他心里猛然一颤,几乎是问都不问,就直接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东方晴明慢一步上来,脸上尽显惊讶,沐苝峰从始至终都立在一旁,他见东方晴明居然还在岸上的身影,当下微微挑眉,话音幽幽,仿佛是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咦?东方将军怎么还在这里?难道将军不怕,再迟一步,那水公子会性命不保吗?”。 这话! 东方晴明大惊,几乎是在沐苝峰话音刚落的时候,就跟着扑通一声又朝水池里跳了下去。 水中景象,早已是模糊一片,池地的泥沙被人搅得浑浊一片,几乎让人看不清楚,入了水里,谢君南睁大了眼,一个劲地朝着深处潜了进去,越是接近水池池底,这里头的水温愈是冰凉,尤其是如今这三月的天气,棉衣都还未能换下的时节,更不必说在这水里浸泡久了,连谢君南都冰凉透骨,更何况是灼华他们!!! 越是这么想着,谢君南越是心急如焚,分明才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他却感觉仿佛已经过去了许久,水中景象模糊,朦胧不清,谢君南废了许大的力,才终于看见那一片浑浊里面,有个模糊的人影正一点点的往下沉去,用不了多久就会完成沉入底下…… 是灼华! 谢君南心里大咳,急忙朝灼华游了过去,在灼华即将沉入泥低的时候,他一把勾住灼华的腰身,拖着他就朝水面浮水。 破水而出时,谢君南满脸水渍,灼华被他勾着,脸色已经苍白。 岸边上县马一看谢君南将人带了出来,忙让小厮上前去拉他们一把。 将将上岸,谢君南急忙将灼华放到在地,便伸手去按压灼华的胸部,想让他把呛下去的水给吐出来。 “灼华!灼华醒醒!灼华!”谢君南一边按着灼华的胸部,一边急切喊他,可是不论他怎么做,怎么喊,灼华都没有任何反应。 陈氏与县主迟来两步,刚挤过了人群,骤然发现躺在岸边浑身湿透的两人是谁,陈氏浑身一软,险些站不住脚,县主也被惊吓住了,急忙吩咐身后的嬷嬷去将大夫找来。 “灼华!灼华!”回过神,陈氏直接扑了上前,蹲到灼华身边:“灼华!你这是怎么了?这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灼华?灼华!”。 灼华听不见,他就这么静静的躺着。 谢君南此刻也顾不上陈氏,他按压着灼华的胸口,整个心都紧紧绷着,仿佛是被悬吊了起来,灼华的昏迷不醒让他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一直在反复的给灼华按压胸部,给他渡气,旁得事谢君南都有些想不到了,可以说他是……不敢去想了。 四周众人站在一边,一个个全都看着谢君南与灼华,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忽而惊呼出声:“呀……他……他好像流血了……!!!”。 晴天霹雳,随着这一声响,瞬间炸的谢君南四肢百骸险些发软,他睁大眼,扭头看向灼华的身体,却在发现灼华身下,有红色的液体浸透衣衫,沿着水渍缓缓流淌而出之后,那一瞬间谢君南只觉得浑身全是一阵说不出的冰凉。 那些红色……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会……浸染在那里? 灼华这是……受伤了吗? 是……受伤了吗? 不敢去想,越想谢君南的脑子越是绷得厉害,他捶打着灼华的腰腹,却突然发现,那里的触感居然不像以往那那般的软绵,而是……里头好像有些硬块…… 这!!! “灼华……灼华……!”谢君南的声音已经带了颤音:“灼华你快醒醒!灼华!你难道要丢下大家吗?难道要丢下我吗?灼华!灼华!!!”。 不敢捶打灼华的小腹,谢君南就只能朝着他的胃部,使劲的按压,陈氏也发现了那些血迹,她怔愣愣的瞬间就红了眼眶,像是不知该怎么反应,正手足无措着,一直昏迷的人,突然咳嗽起来,吐出了之前被呛进去的水,迷迷糊糊间,灼华微微睁眼,他看着谢君南突然出现的身影,那浑身湿透的模样,灼华微微眨眼,蹙着眉,动了唇像是有话要说,可是……他话是说了,却完全……没有一点声音。 “灼华!!!”。 谢君南心里看得更慌,急忙一把抱起灼华,转身就朝外走,连陈氏都顾不上了。 马车一路颠簸,以最快的速度朝着谢府狂奔而去,谢君南浑身湿透地将灼华从马车上抱了下来,一入大门就吩咐桑吉立即去叫周康过来,那沾染着血迹的水珠,随着两人的步子而滴了一路,直到入了房间,谢君南三两下把灼华扒了放进被褥里面,周康这才提着药箱匆忙过来。 “四少爷,发生何事了?怎么会弄成这……”周康匆忙进门,那未完的话,就这么卡在喉咙里面。 谢君南衣衫未换,浑身水渍,见周康来了急忙说道:“灼华落水了,情况不好,你快些给他看看!快!”。 周康不敢再问,急忙上前拉过灼华被褥下的手腕,给灼华把脉,然而这一捏,却让周康瞬间大惊。 “这……四少夫人他!”。 谢君南浑身绷着,他屏住呼吸,高高的扬起了头。 周康不敢再说,只急忙拿出银针,揭开灼华身上的被褥,为他施针急诊。可就算这样,也依旧…… “四少爷,要不你还是先出去吧”周康的话说得很是艰难:“四少夫人出了这样的事,这腹中孩子,保不住了,他……”。 “我不出去,我就在这里”再睁眼,谢君南眼眶里面布满了红色的血色,他双眼发直,死死地盯着床榻上的灼华:“我就在这里陪着他们!你不必管我!”。 周康长长一叹,不再说话…… 须臾过后,房间里,桑吉端着一盆一盆的血水直往外送,那样的动静,吓的闻声赶来的老太君跟谢老夫人都瞬间浑身发软,而谢陈氏等人,带着陈氏与小月小柳匆忙回来的时候,眼看着桑吉从风雅园端出来的水盆红得可怕,一个个心口,瞬间全都拧了起来…… 灼华这是……这是……? 第114章 不保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灼华就变得能吃能睡,有时候懒起来, 还能从前日夜里, 睡到第二日午后方才醒来,有时候他也特别能吃,一顿干掉三大碗饭, 还加满满的一碗配菜, 才算是饱了,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灼华……长胖了…… 是啊,长胖了,不止是长胖了,还能吃能睡的, 就像个小猪崽崽一样, 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哪里不舒服,所以谢君南甚至陈氏等人也从来都不会想到,他的这些变化,居然是因为……灼华有孕了…… 快四个月的孩子了,可是他们居然都不知道,而灼华自己更不知道, 如果早一些发现灼华的这些变化,都是因为有孕的关系, 那今日的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回想着之前那些被桑吉端出去的血水, 谢君南到此刻都还觉得浑身冰凉,他无法想象灼华醒来后,如果知道这事会是什么反应,他……能不能接受得了…… “四郎,你……”。 谢陈氏站在一边,看着谢君南守着灼华,握着灼华双手的模样,她开了口,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或者是能说些什么。 谢君南深深吸一口气,没理会谢陈氏。 周康站在盆架边上,正在净手,拿帕子将手擦过之后,他长长一叹,扭头看向谢陈氏与她身边的陈氏:“四少夫人这次落水,呛得厉害,伤及了孩子,虽然没能保住孩子,但好在四少夫人性命无虞了,眼下就看看四少夫人何时醒来吧,这期间还是要小心照顾,不能让他在受了寒气,也不能他再受什么刺激,免得引发他血崩,那就不好办了”。 陈氏听得心里一绷,红着眼眶,强忍着,也没忍住那泪花在眼里打转。 谢陈氏扭头看她,长叹着伸手拉住陈氏的手拍了拍。 谢蓝氏在旁边也是满脸凝重,她轻轻一叹,劝慰着两位嫂嫂:“我们还是出去吧,让四郎在这里陪着灼华,免得人多影响了灼华休息”。 谢陈氏点了点头,劝着陈氏两句,才将她带出房间。 门外,谢府众人此刻全都聚拢在这里,尤其是老太君,一见她们三人出来,便忍不住急忙追问:“灼华……灼华他怎么样了?啊?怎么会……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血呢?”。 谢蓝氏看过两位嫂嫂,才轻轻一叹,道:“老太君,您……您听了,可要忍住才是,之前会有那些血盆被端了出来,是因为……因为灼华他……小产了……”。 再听这话,老太君一阵晕眩,往后崴了两步,吓得众人连忙上前将她扶住,一个个都在劝慰着她,让她保重身体。 狠狠吸了口气,老太君眼眶发红,她看看谢蓝氏又看看陈氏,才哑着嗓子,气息不稳的问:“这次……是真的?”老太君问的事周康。 周康周康立在几人身侧,起先还有狐疑,可不过一瞬便反应过来,他不知该说什么,只朝着老太君无声的点了点头。 那一瞬,老太君的眼眶里顷刻就蓄满了水渍,狠狠抓住手里的拐杖,老太君深深吸了口气,才颤着声音又问周康:“”灼华……还好吗?”。 周康朝老太君作揖:“四少夫人这次受损极大,何时能够醒来,还不知道,而眼下需要预防的是,四少夫人醒来之后,若受不住这事,怕……怕会引起血崩……”。 血崩的话……那可能是会要命的啊! 老太君浑身紧紧绷住,她闷了许久,才略带杀意的问:“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好的灼华怎么就会落水了呢!王冬呢!王冬不是一直跟着灼华的吗!他人呢?”。 陈氏再忍不住,她垂着眼,脸上的泪大颗大颗的滚落:“怪我……怪我……我不应该去县主府的……我如果不去县主府,灼华就不会跟我一起去了,那他……那他就不会出事了,怪我……怪我啊……”。 老太君看向陈氏,虽然猜测陈氏可能是灼华的家人,但因为之前关心灼华故而也一直没有去问陈氏的身份,此刻听到陈氏的话,老太君顿时疑惑看她。 谢陈氏拍拍陈氏,才哑着嗓子向老太君解释:“老太君,这位是灼华的母亲……”。 “原来是亲家……”老太君面色一变,顿时满是羞愧:“亲家远来京城,我谢家有失远迎不说,还让灼华成了这幅样子,实在有愧,实在有愧啊!”。 谢蓝氏忙说道:“老太君,您别这样,灼华这次出事,我这个当婶婶也有错,都怪我,粗心大意,只想着灼华与东方将军府的水公子许久未见,两人离了席去我也未曾注意,才让灼华出了这事……”。 谢邈在一边看着,长叹一声劝道:“灼华出了这样的事,我们谁也不希望,你们也别再往自己身上揽了,现在主要的是弄清楚,灼华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的?他落水时身边还有谁在?是谁第一个发现灼华落水的?灼华落水时,参加宴席的那些人,当时都在做些什么?”。 谢邈的几句话,直接就问在了点子上。 谢陈氏与谢蓝氏互看一眼,两人都是微微摇头,过后才听谢蓝氏道:“灼华好像是跟东方将军府的水公子一块落的水,四郎跳下池子之后,我看那东方晴明也跟着跳了下去,只是我们都赶着回来了,倒是不知那水公子可否救上来了”。 谢邈当即扭头吩咐管家,派人去东方将军府,问问水莲影的情况,灼华如今的这个样子,指望着让他醒来,说明当时的经过,明显是不可能的,那现在他们就只能祈祷东方将军府的莲影无事,可是……半个时辰,派去将军府的人却回来报,说是那水莲影的情况也不乐观…… 两个事件的当事人,如今都是这般情况,这件事他们要如何查? 悠悠一叹,老太君脸色更加凝重。而此刻,大门外,管家却领着另外两人匆忙而来,而那两人一入了风雅阁,便快速地朝着陈氏走去。 “灼华如何?”。 “姐姐,灼华怎么样了?”。 这两人正是李沐,与才刚回府的万俟修。 灼华出事时,陈氏与谢陈氏等人一起来了这谢府,而那杜嬷嬷在安排了小厮跟着陈氏之后,她自己则先照顾着将小月跟小柳送回了将军府,并且向李沐回禀了事情,咋听这话时,李沐自是惊愕,可看到两个丫头慌张的样子,他也不好匆忙赶到谢府,只先安排好了两个丫头,又让王勔派人去寻了万俟修,而后这才匆忙过来。 万俟修回京多日,今日来一直在忙碌着,与谢府的人除了一个谢逊,几乎都在没有打过交道,此刻他骤然随着李沐过来,谢府众人全都惊愕与他的身份,只有老太君,在听到万俟修的那一声姐姐之后,这才反应过来,万俟修究竟是谁。 眼见着他们二人来了,陈氏才刚忍下的泪,顷刻间又夺匡而出:“灼华……灼华的孩子……没了,他也一直昏睡不醒……”想到那个孩子,陈氏自责不已,她自己都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可是居然都没有将灼华那些异常的反应,往灼华受孕这里去想,如果她再仔细一些,今日也不会…… 而李沐与万俟修却是瞬间惊愕。 “孩子!”。 两人睁大了眼,相互看了一眼。 万俟修心里绷紧,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连忙追问:“怎么会?灼华居然有孕了!?有多久了?”。 “都快几个月了……”陈氏深深吸一口气:“这个事,灼华他自己都不知道,我以前看他贪懒,又贪吃的,竟然也没有往他受孕这上头去想,要是我多个心眼,今日也出不了这样的事,怪我……这都怪我……灼华那孩子,他能懂什么啊……”。 “姐姐,你别自责”万俟修劝他:“灼华受孕的事,既然他自己都不知道,平日又看他没哪痛没哪难受的,就只当他是养懒了,谁会料到他竟然是因为有孕了……”顿了顿,万俟修眼底竟是狠厉:“这件事,要怪,也只能怪那推灼华落水的人居心不良,怪不了你,你别自责”。 李沐长长一叹,忽而想起什么,问他:“对了,四郎呢?”。 陈氏吸了口气:“四郎在房间里,陪着灼华……”。 灼华没有醒来,谢君南一步也不敢走,他就坐在床边,两手握着灼华冰凉凉的心,整个心里都跟着揪了起来一样。 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就落水里去了? 灼华再粗心大意,也不应该是这样的人,更何况他的身边,当时还有莲影陪着,就算是失足,难道莲影在边上,还拉不了他吗?竟然反而跟着灼华一块掉进水里去了?除非…… 谢君南狠狠眯眼,除非当时的情况,是有人趁他们不备,大力推了他们才会让他们两人都同时掉进了水里。 是谁? 灼华在京城从没有参与过任何宴会,除了一个莲影跟诸葛明逍,他几乎再不认识京城里的其他达官贵人,按道理,这些人是不应该会对灼华下这样的手,除非…… 不知想起何事,谢君南双眼猛然一缩,他突然起身拉开房门的时候,院子里,几乎已经站满了人,而几乎是在那一瞬间,谢君南就将眸光锁定在万俟修的身上!。 万俟修也凝眸看他。 谢君南大步朝万俟修走近,他满脸阴翳,话音也格外的咬牙切齿:“我若是想杀了连英,你可会手软?”。 第115章 梦魇 连英是灼华的兄长, 曾经与灼华亲密无间,后来却为了前程而与李家众人反目, 只是他抛弃一切, 背弃一切,所换来的,也只是一个京城脚下的小小知府, 如今大将军万俟修凯旋而来, 街头巷尾之间,听到百姓间的口语相传, 也不知/他是否会因为自己曾经的决定,而后悔呢? 可是后悔又能如何?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现在也已经是骑虎难下,回不去了…… 书房里, 连英穿着便服, 手提毛笔虽是在练字,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窗外花园里,隐约传来的欢声笑语,是杨萍萍抱着她才出生一个多月的儿子玩耍,旁边坐着的, 则是她的父亲杨普业。 这一家人,原本也是正和和美美着, 忽而却有人从偏门处一路小跑着进来,凑到杨萍萍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杨萍萍听后,顿时不由得一脸的笑意。 淡淡挥手,杨萍萍只让人退下,杨普业看着,微微狐疑:“方才那丫头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一点小事而已”杨萍萍笑意渐浓,抱着怀里的儿子轻轻摇晃着。 杨普业朝着房间里看了一眼,眼底的颜色顿时又凝重了几分,他走近杨萍萍身边,低声叮嘱:“万俟修回来了,而且现在还是官拜大将军,你最好还是收敛一些,别犯在他的手里”。 杨萍萍应着:“阿爹放心,我知道的,我也没做什么,只是让翠浓帮我去打听了一些事而已,至于其他的,我并没有做什么”。 杨普业追问:“你让翠浓去给你打听什么事?”。 杨萍萍淡淡一哂:“也没什么,只是一些小事而已,爹你放心,我心里明白的”。 眼见杨萍萍不肯多说,杨普业略一思索,干脆也不问了,他只是笑了笑,伸手抱过杨萍萍怀里那还粉团团的小婴儿…… 夜色深沉,外头毛雨霏霏。 房间里,谢君南端着汤碗,拿着汤勺,正一点一点小心仔细地喂到灼华的口中,灼华还是那样,昏睡着并没有醒来,连那脸色也依旧还是苍白得很。 房间里,门窗紧闭,因为外头气候寒冷,毛雨霏霏,谢君南担心灼华的身体会受了影响,便让桑吉在房间里里点上了炭盆,好一会了,灼华的指尖才隐约有了几分温度。 因为这次落水的事,灼华被谢君南带回了谢府,陈氏与李沐等人,在这里呆到了黄昏,便也随着万俟修返回将军府去,至于他们回去之后,当回如何,谢君南无暇理会,他现在的一颗心,都在灼华的身上,可是灼华…… 虽然是昏睡着,但他似乎并不安稳。 灼华梦魇住了。 好像是曾经发生过的情况,依旧是模糊的世界里面,他仿佛像是在看着别人的事情,可是却又像是自己正在亲生经历过一样。 还是在水中,他呛入了水,难受非常,恍恍惚惚间,只觉得自己大概是要被折磨溺毙而死了,可是突然间却有什么东西箍住了他的身上,将他往岸上拖去。微微睁眼时,依稀间仿佛看见的是一张丑陋的脸,可是那人的声音却很好听。 “喂?小兄弟,你没事吧?喂?醒醒?怎么样?”。 怎么样…… 灼华搭不上来,他看不清楚四周的景象,也看不清楚的对方的脸,只是觉得这人的声音十分好听,好像……曾经在哪见过。 在哪里听过? 是在哪里? :灼华……灼华……!灼华你快醒醒!灼华!你难道要丢下大家吗?难道要丢下我吗?灼华!灼华!!! 这是…… 谢君南的声音,是谢君南! “四哥!”惊叫着,床榻上,灼华骤然睁眼。 谢君南守在床边,也被惊了一下,然而见得灼华骤然醒来,谢君南面色大喜,急忙放下手里的汤碗,将灼华的双手给握住:“灼华?灼华,你醒了,可是太好了,我还以为……”堂堂男儿,说着话,嗓子竟在不知不觉暗压了下来。 灼华怔愣愣的,他睁大眼,盯着谢君南看,口中也下意识的呢喃着:“四哥……”。 “我在,我在这里?你是哪不好吗?是哪不舒服你跟我说”谢君南担忧不已,又看灼华这幅怔愣愣的样子,他也顾不得其他事了,扭头就朝外头大喊:“桑吉!桑吉快去叫周康过来!快点!”。 门外的桑吉不知情况,几乎是瞬间就拔腿跑了出去。 房间里,灼华想要起身,只是他才刚刚一动,就被谢君南给按了回去:“别乱动,你身体还虚着,还不能乱动”。 “这里是……”迟疑着,灼华眸光看过四周,而后才反应过来:“我回来了?”。 “嗯……”谢君南伏下身去,与灼华额头相抵着:“你回来了,我今日将你从县主府带回来了……你今日……可吓坏我了……”。 “我……”灼华依旧怔愣愣的,他想起之前梦到的东西,眨眨眼,又略带狐疑地看着谢君南:“四哥,你以前……是不是救过我?”。 谢君南微微一怔。 灼华怔愣愣的又补一句:“在村子里的时候……”。 谢君南不明所以,只轻轻叹息一声,抚摸着灼华的头:“以前村子里,应该是你救的我才是啊……”。 “是吗?”灼华不明所以的嘀咕:“可我刚才梦到,好像……好像是你救了我……”梦境虽是真实的可怕,可是再次回想……却又觉得模糊不清,好像……好像那就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梦境一样…… 谢君南盯着灼华,看他还一副在状况外的模样,此刻也不忍心追问他之前落水的原因,索性桑吉去得快,带着周康也来得快,与他们身后一起的,还有谢家的几位叔伯婶娘,以及谢陈氏等人。 入了房间,一个个就在屏风后面等着周康给灼华把脉,而灼华一直怔愣愣的模样,直到此刻,才回想起来今日发生的事情。几乎是在瞬间,灼华心里猛然一紧,一把抓住谢君南的手追问:“莲影呢?莲影救回来了吗?他当时……他当时跟我一起掉下去的!”。 “你别急,你别着急”谢君南急忙安抚他:“莲影已经被晴明带回去了,你们都呛水不少,莲影有晴明照顾,他不会有事的”。 “真的?”灼华问得小心翼翼。 谢君南连连保证:“真的,他不会有事,你放心”说着看向周康,示意他上前给灼华把脉。 灼华重新躺了回去,方才的那一翻激动,让他眼下颇有些难受,一躺平了身子呼吸顿时便急促了几分。 周康在为灼华把脉,那蹙起的眉头,从摸上灼华的脉搏之时就一直不曾松过,此刻再看灼华的面色,人虽然醒了,但脸色依旧苍白,皱眉轻轻一叹,当着灼华的面也不敢说得太多,只是好好叮嘱,让灼华好生调理。 灼华听了,顿时却有些狐疑:“我就只是落了水而已,怎么会……这么严重?”。 周康一怔,显然语塞,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与灼华解释。 谢君南轻轻一叹,摸过他的头:“还说,你也不看看如今是个什么天气,池子里那么冰凉,你还被呛了水,怎么可能没事?总之你听周康的,好生调理便是了”。 灼华听得将信将疑,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周康悬着的心又放了回去,他收拾东西,绕过屏风,朝着等在那里的众人微微摇头,便抬了手,示意让大家出去说话。谁曾想谢武氏轻轻一叹,忽而呢喃了一声“哎……灼华这一遭,孩子虽然没保住,但他总算是……”。 “大嫂!”谢陈氏瞬间冷喝。 谢武氏一怔,反射性的脱口就问:“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你这么大声作甚?”话音才落,谢武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她当下惊呼一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而后眸光一扫众人,便心虚得急忙大步出去。 他们众人倒是相继出了房间,可是…… 床榻上的灼华,却猛然浑身都被僵住了。 谢君南也听到谢武氏的声音,也心里猛然拧了一把,急忙转身在床边坐下,低头看着灼华:“灼华……”。 “刚才的声音……”灼华的声音硬邦邦的:“是大伯母吧?”。 “没有,你听错了”谢君南努力的想要糊弄灼华:“刚才是三婶他们在说话,不是在说你……”。 “我的……我的……”那两个字,灼华说不出口,他只睁大眼,死死的盯着谢君南看,连谢君南要说什么都顾不得了,满脑子里此刻只有谢武氏的那一声叹息。 这一遭,他的……孩子没保住…… 旁的话,灼华再说不出来,他瞬间蓄满了水渍的眼底,只把视线变得一片模糊,而后翻个身,灼华侧躺着,两手死死的抱着自己的腰腹,那里……当初那种发胖的感觉已经没了…… “灼……”华…… 简单的两个字,还来不及喊出口,就因为他突然的哭声,而瞬间卡在喉咙里面,谢君南心里一绷,仿佛是被人拿刀一刀一刀的扎着,瞬间让他说不出话来。 灼华也说不出话来了,他就这么抱着肚子,躺在床头,原本只是呜咽的哭声,慢慢的倒也控制不住,嚎啕的哭了起来…… 他的孩子…… 两辈子啊…… 为什么…… 两辈子了…… 都……都留不住一个孩子…… 第116章 魇住 灼华醒来的事, 在翌日一早的时候,谢府便派人去将军府传话了, 听到这个消息, 镇将军府府的众人,在心里悬着的那一口气,这才彻底放回了肚子里面, 尤其陈氏, 她最是担心灼华,也放不下灼华, 可偏偏灼华如今是在谢府里面,她纵然是灼华的母亲,也没有道理就因此而住在谢府的道理,思量再三, 陈氏还是在快将正午的时候, 带着一堆的东西,与李沐直奔谢府去了,而彼时,灼华躺在床头却还在昏睡着。 陈氏与李沐坐在床边,看着灼华那双眼紧闭,眼眶却还在泛红的模样, 一个个心里不由得都拧了起来,谢君南轻叹一声, 老实说道:“昨夜他醒来了片刻,因着时辰太晚, 所以今日一早我才让桑吉去通知你们,灼华……灼华已经知道落子的事了,昨夜哭了半宿,今早才刚刚累了,睡过去”。 李沐听着沉吟着问:“你告诉灼华了?”。 谢君南深深吸一口气:“是我大伯母,昨夜在灼华醒来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才让灼华知道了……”。 谢武氏的那一句话,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谢君南心里清楚,谢武氏她自己心里也清楚! 陈氏心里闷着,她伸手摸过灼华的眼角,发现那里还在湿润着,心里顿时更加难受,她想说带灼华回将军府去,自己亲自照顾,可是……又怕这么搬来搬去会让灼华受了寒,原本灼华就是因为落水才会出事的…… 李沐与陈氏互看一眼,两人心里明显都想到了一处,只不过李沐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朝陈氏微微摇头,示意陈氏冷静,两人又在这里陪了灼华半响,这才离开。 返回将军府的马车上,陈氏挨着李沐身边,她只要一回想着灼华的那个样子,这心里就疼得不行。 “一样……一样都是我生的孩子,为什么……”陈氏哽咽着,话音几乎说不全了:“为什么连英会……这么狠心……他这是要灼华的命啊……为什么?”。 李沐长长一叹,揽住陈氏的肩膀拍了拍了。 昨日,谢君南对万俟修说的那句话,一直哽在他与陈氏的心口,搅得他们两人整宿都没能睡着,这个问题,别说陈氏想不明白,连李沐也想不明白,自己从小养育,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的儿子,现在怎么会变成了这样,一次两次的对着自己的亲弟弟下手…… 他们离开了,风雅园里,又安静下来,只有桑吉端着汤药送来的时候,低低的在谢君南的耳边说了一句:“奴才之前过来的时候,听到院子里的丫头说,大夫人被老太君禁足了”。 谢君南对此只是冷笑一声:“禁足也都只是便宜她了!”。 桑吉眼珠一转,立即小声的问:“少爷,要不要……让竹青去……吓唬吓唬她?”。 谢君南撇他一眼,只道:“别留下把柄”。 桑吉双眼一亮,立即重重点头,便转身出去。 谢君南轻轻叹了一声,他端起汤碗调羹搅动了两下,确定不那么烫了,才转身去喊灼华:“灼华?灼华?醒醒,该吃药了”。 “嗯……”灼华嘤咛着,却没有醒来,他得脸色,还跟昨夜一样,苍白得十分吓人。 谢君南伸手碰了碰他:“灼华?灼华?”。 灼华皱着眉,微微摇晃着脑袋就是不醒,谢君南心里一绷,忙放下碗,将灼华抱起:“灼华?灼华,醒醒,快醒醒”。 灼华还是……没醒…… 谢君南心里顿时慌了,忙朝外头喊了一声:“桑吉!快去叫周康!”。 刚刚吩咐完小动作的桑吉,咋然听这声音,当即吓得浑身一抖,几乎都是同时就跑了出去。 周康被叫过来的时候,他也不敢耽误,放下药箱就急忙上前给灼华查看,一番检查之后,周康的眉头却是越拧越紧。 谢君南看得心里狠狠一拧,忍不住追问:“灼华如何?”。 周康脸色略微阴沉:“昨晚上发生过什么事了?不是说了不要再刺激他吗?”。 谢君南心里猛然一重! 昨晚上…… 昨晚上发生的事,是谢武氏的那句话,让灼华难受了许多,谢君南几乎是快哄了一夜,才将灼华给哄好的…… 想到这个,谢君南满脸阴沉,眼底的杀意瞬间迸裂而出,连周康都给吓了一跳。 “你先把他放下,我给他施针推血,再耽误下去,恐怕就要晚了!”。 谢君南不敢耽误,急忙放下灼华,站到一边,看着周康拿着那一根根的银针过火之后,便按着灼华身上的穴位,一根一根没入他体内。 手指般长的银针,就这么几乎整根都没了进去,直看得谢君南浑身的血液逆流不止。可是他却无法阻止周康,无法让周康停下,若不然只怕灼华真的……危矣! 仰起头,谢君南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的吐出,身后他的双手死死拽成拳头,指甲恨不得能掐进肉里,哪怕是为灼华分担半分疼痛也好啊! 这一忙碌,几乎将近就是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面,灼华一次也没有醒来过来,只是因为难受极了,会时不时的嘤咛几声,可是那些声音却让谢君南听得浑身紧绷。 “疼……”受不住,灼华哼了起来。 谢君南浑身一震,忙往床边走近,周康也是动作微顿,抬眼朝灼华看去。 灼华没醒,可是眉头却紧紧的皱了起来,他在细细的哼着:“疼……好疼……别打……别打……疼……”。 “灼华!”谢君南眼眶有雾,他死死盯着灼华,没忍住朝周康吼了一声:“能不能轻点!”。 周康没工夫跟谢君南计较,只是呼了口气说:“不行,一旦他腹部淤积血块,到时候他情绪若在失控,只怕会立即血崩,不能心软!”。 谢君南听着,一时间却说不出话,只能握着拳头,狠狠的朝床边垂了下去。 床榻上,灼华还是在细细的哼着好痛,细声的喊着别打了。谢君南起先还不明白,可是再仔细听过之后,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因为竹苔藓,他冲撞了武老夫人,结果被武老夫人一顿棍打,后来……他死了,带着他那除了郎中,再无人知晓的孩子,一起死在大门口…… 这是……灼华曾经说过的话,是他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疼……别打……别……”。 细细的呓语依旧还在继续,谢君南听在耳中,却只觉得犹如刀绞。 灼华这……究竟是梦见了什么? 他梦见了什么?他梦到他回到当初,在武家大院里面,被众人围观者,被那些家奴拿木棍一通好打,打得他翻地翻滚,都找不到躲藏地方,四肢百骸的疼痛,像是要被人拆开了一样,高台上,不管是他的言爹爹,还是武临清的母亲,都没有开口为他求过一句情。 “我……我错了……我错了……”好艰难,灼华才说了这一句话出来,可就算这样,他也还是挨了好几棍子,遍体鳞伤的身体,软软的趴在地上,几乎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小腹隐隐作痛,让灼华不由得伸手将它死死捂住。 阶梯上,好像是武临清的母亲的声音,她冷哼着,只说了一句:“既然是认错那就应该有个认错的样子!”。 灼华呼吸粗重,他浑身颤抖,抬头朝阶梯上的众人看去,抿紧了唇,这才忍着浑身痉挛的翻搅,废了好大的劲,才抬眼看向那些人,那一刻,灼华的心里,全是一阵从来都没有的悲凉。 怎么会那么痛呢? 心口疼着,小腹疼着,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是不痛的。 说是切肤之痛,也不为过吧…… “疼……疼……”。 当初被打他不哼一声,可是此刻却忍不住细细喊了起来,许是承受不住,想要有人能拉自己一把,许是……当真被痛到了极致…… “灼华……灼华……”谢君南趴在床边,两手拉着灼华的手:“灼华你快醒醒,你别陷在梦魇里了,灼华!你快醒醒,醒来你就不疼了,灼华……”。 一声声的喊着,可是灼华却始终不曾睁眼。 周康站在水盆边上净手,看着灼华这个样子,也只能是低低呼一口气:“四少爷,你也别心急,好在四少夫人现在暂时没事了,等他醒来,你再好好开解开解他,别让他再陷在里面就是了”。 周康这话说的简单,只是因为他不知灼华曾经有过什么,而谢君南……他虽然没有亲身参与过,但他听灼华说过,他怎么会不明白,灼华心里原就为了当初没能护住的那个孩子而难受着,此刻突然又是旧事重演,他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 深深吸一口气,谢君南并没有理会周康,他只将灼华抱起,整个都圈在自己的怀里。 丧子之痛……没有经历过的人,又怎么会明白这其中的痛处? 紧紧箍着怀里的人,谢君南第一次恨不得,恨不得自己当真有哪些妖冶的术法,可以看看灼华的那些“故事”里面,究竟都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看看武家当初是如何对他下那般的手!看看连英是如何的昧着良心迫害自己的弟弟! 第117章 荧光 灼华落子的事, “再一次”笼罩在风雅阁里面,比起上次的“落子”风雅园里的众人虽然颇为小心, 却也不会如同这次这般静若寒蝉战战兢兢。 也许是因为这是灼华“第二次落子”了, 而且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所以更加让人惋惜。 在灼华昏睡的这几日,谢君南直接告假, 在家里陪着灼华, 然而灼华除了第一晚的时候醒过之外,其他时候都是昏睡居多, 原本都长出了婴儿肥的人,才不过短短几日,就又快速的清瘦了下去,巴掌般大的脸颊, 下颚尖尖, 看得让人好不心疼。 万俟修下朝之后,都会先过来一趟看看灼华,对于灼华这次的落子,万俟修虽然很想怪到谢君南的头上,但他却又明白,这事怪不得谢君南, 毕竟这种事,都是两个没当过爹的, 不知道也是难免,只不过…… 微微眯眼, 万俟修端起手边的茶杯,呷了一口,才道:“我已经弄清楚了,当日将灼华他们推下去的人是谁了”。 谢君南抬头看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莲影醒了?”。 “嗯”万俟修道:“他这次因为落水受了寒,东方晴明并不让他见人,不过倒是将他的话转述了出来,那日,害得他们掉进水里的,一共有三人”放下茶杯,万俟修眯起了眼:“郡王沐苝峰,户部侍郎的夫人刘氏,与编著官的夫人蒋氏”。 谢君南听得微微皱眉:“户部侍郎陶成武?翰林编著官窦秦?还有郡王沐苝峰?”。 万俟修点头:“据东方晴明说,这郡王沐苝峰,恐怕是对灼华有些意思,故而那日便将他们拦在水池边上的花圃旁,而后那刘氏与蒋氏,不知因何在宴席上时,便对灼华再三刁难,而后更是她们,在那沐苝峰之后拦住去路,将灼华与他推下水的”。 只听前一句时,谢君南便已觉得心里有火骤然烧了起来,而后再听后半句时,谢君南的手已经紧紧拽了一成团,他眸光满是阴翳地盯着万俟修看:“陶成武与窦秦,原就有同门之谊,若我所记不错,当年的杨竟也,便是这两人的恩师”。 “杨竟也?”万俟修微微蹙眉:“便是那杨普业的兄长?”。 杨普业与杨竟也谢君南并不知道,但是对于这杨普业,他却还是颇为清楚的,大概在十年前的时候,这杨竟也还是朝中的肱骨大臣,朝中不少官员皆为这杨竟也的门生,然而也是在十年前,杨竟也不知是犯了何事,被皇上下旨抄家流放了,时间太久,那时的谢君南亦不过只是少年,许多事都记不清楚了,此刻若不是出了灼华这事,谢君南恐怕一时间还想不起这些来。 万俟修看谢君南不语,只是略一沉吟,又道:“这些日子,我姐姐已经家里发生的诸事都与我说了,包括这杨普业的事情”顿了顿,万俟修又问:“这杨竟也的事,你知道多少?”。 谢君南轻轻一叹:“他的事,我所知不多,不过他早在十年前便已经被皇上罢黜流放了,倒是那杨普业,如今靠着你的大外甥,倒是一路飞黄腾达了起来,不足一年,他便从区区秀才,一路飞了到京城脚下,成了这里的知府大人”。 万俟修顿时眯眼,他想起谢君南之前说过的王公子:“连英将灼华出卖给武临清,以你所言,武家那时已在落魄边缘,他许不了连英什么有利的好处,即便是有,最多不过银两之物,而连英这京城知府的得来,会不会……”他盯着谢君南看:“会不会是那王公子所为?”。 谢君南听得迟疑,他缓缓摇头,垂下的眼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可是这王公子,我并未在京城的哪户府邸人家见过他……”以谢家在京城的地位,倘若那王公子当真是京城的那副达官贵人家的公子,他不可能会不认识,甚至是完全没有一点映像…… 万俟修沉吟着,那深沉的眼底,不知他是在想些什么,谢君南也是拧眉,不过他却是扭头看向灼华,指尖下意识地轻轻摩擦着。 房间里,两人都是沉默了许久,对于那使得灼华这次落水的三人,谢君南与万俟修也没说他们各自回准备怎么去办,想来相互不说大抵都是各自心里已经有了打量,至于过程如何没有关系,目的达到便可以了。 坐了片刻,万俟修长长一叹,忽而起身:“今日,我便先回去了,明日再过来看看灼华”。 谢君南只是点头,倒也不挽留他。 万俟修走到门边,步子一顿,又扭头看他:“等灼华身体稍微好些了,我便将他接回去”。 谢君南微微一怔,而后也明白过来。 万俟修的心里,是不认他与灼华的婚事的,在他们的眼中看来,谢君南与灼华依旧不能算是明媒正娶,而这些天,回让灼华继续留在这里,不过只是因为灼华的情况不好,怕再带他出去,又害了他受寒。 长长呼了口气,谢君南慎重地看着万俟修:“灼华不会在将军府住得太久”。 万俟修只是甩手:“不想让他在将军府住得久了,便早些过来重新把聘礼下了,把婚期定了”丢下这话,万俟修大步离开。 谢君南站在门边低低一叹,眼看着万俟修走得远了,他才关上房门,走到床头脱了鞋子,在外侧躺下。 伸手将灼华捞进怀里的时候,他的身体也只有淡淡的温度,好像是这房间里添加的火盆,也没能将他的体温给烘暖和似的。 深深吸了口气,谢君南收紧了自己的臂膀,他紧紧挨着灼华,闭上眼,不知不觉到也跟着进入了梦乡。 只不过…… 这梦境里,却显得有些阴暗潮湿,哗哗的雨珠仿佛是从天而降,落在地上浸透了鞋袜,叫人顷刻便是遍体身寒,谢君南走在其中,他总觉得自己像是要去什么地方,可是却又不知自己是要去哪,身体仿佛带着自己的意识,只缓缓的朝前行去。 跟我来……跟我来呀…… 漆黑的寂静中,有稚儿的声音糯糯的在四周响起,那声音显得稚嫩异常,如若才刚牙牙学语的孩子,可是吐字却十分清晰。 谢君南步子微顿,雨幕中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一点点白色的光亮,如若萤火虫般在雨中飞舞着,谢君南盯着那光亮看,像是被魔怔住了,再抬步时,却是跟着那光亮,一步一步朝着前头走去。 小小的塔屋前,门口摆放着一块竖立的牌匾,那光亮飞向低处,钻进了黑暗里面,谢君南看着,他微微迟疑。 进来呀……你进来呀…… 那稚嫩的童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催促着谢君南的脚步,谢君南微微拧眉,这才弯腰钻了进去,四周漆黑,外头的雨声逐渐消失在身后,越是往里面走,谢君南只觉得周身越是冰凉,正狐疑着这里是什么地方时,那萤火虫一般的光芒,忽而化成了淡淡的光芒,消失在四周里面。 谢君南微微眯眼,仿佛是被那到光芒灼了眼睛,等他再睁开双眼的时候,漆黑的四周已经有了模糊的光亮,然而这周围的景象,却让谢君南心里顿时紧绷了起来。 黄泥塑建的屋墙,角落的床边上,灼华就缩卷着身子坐在那里,他怀里似乎还抱了一个什么东西,谢君南看不真切,只是放轻了呼吸,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灼华?”谢君南轻轻喊他,灼华却像是没有听见,他就抱着怀里的东西,坐在那里,眼睛空空的,神色呆滞的。 谢君南看得心疼,走上前时,他低头去看,却被眸中所见,给惊骇住了。 灼华怀里抱着的……是一个只有巴掌大的婴儿,那婴儿浑身缩卷成了一团,小小的眼睛轻轻闭拢着,像是睡着了,也像是……殁了。 那一瞬间,谢君南也不知怎的,顿时觉得眼眶发酸,他颤抖着,伸出手臂,将灼华连同他怀里的婴儿,给一起紧紧的搂进了怀里。 “灼华……灼华……我来了……灼华我来了……”谢君南低哑着声音,一声一声的喊他。 四周的光亮忽而如同被收拢起来一般,又变成了方才那微弱的一点,如若萤火虫般,在谢君南的眼前轻轻飞舞着。 爹爹被困住了,他出不去,你带他出去吧,快走,快走。 “你!!!”谢君南浑身一震,睁大眼,他看着那点点的光亮,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得炸开,却又听那声音说道:“你一定会是个好父亲,可惜……”。 可惜什么,那声音没有说出来,可是谢君南却隐约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他不动,那声音随着光亮的闪动,又催促起来。 “快走,快走,再不走就出不去啦……”。 谢君南心里绷着,呼吸屏着,眼前的景象一片漆黑,可是怀里抱着的人,却还是那样的真实,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几乎让谢君南都分不清楚,他只是紧了紧自己的臂膀,一把将灼华横抱在怀里,就追着那光芒移动的方向,快步走了出去。 进来时,分明不过只是几步而已,可是离开时,谢君南却觉得自己仿佛是走了许久,那点点的光芒,一直在前头指引着谢君南的方向,当谢君南隐约听得有雨声传来的时候,那点点光芒忽而停了下来。 “我只能带你到这里了,你以后要帮我照顾爹爹,不能……不能让他再被人欺负了……”小小的孩童音,却说着让谢君南惊悚不已的话。 眼看着那点点光芒,飞到怀里,落在灼华的脸上,隐约照亮了灼华的面容,谢君南心里紧紧绷着,想问的话,却问不出口,那光芒再次飞起,在谢君南的眼前打了个转,就往回飞了过去。 “等等!”谢君南心里一紧,脱口就问:“灼华这次小产,那个没保住的孩子,是不是你?”悚人至极的话,终于还是被谢君南问了出来。 那光芒微微一顿。 “那是弟弟……”所以便也不是他。 意料外的回答,震惊的谢君南的四肢百骸都在发抖,他盯着那点点的光芒,屏住了呼吸,口中几乎是不敢确定:“那你……那你!”。 这一次,那光芒没再回答,可是谢君南却看见,那光芒缓缓落地之后,忽而变成了个孩童的模样,是一个比方才灼华怀里抱着的婴儿还要小上些许的孩童,谢君南看不清楚他的五官,却能清晰地看见,那孩子的眉心,似有一点殷红。 “我要走了,你快带他回去吧”。 那孩子一个转身,又变回了那副荧光的模样,朝着漆黑的深处飞去。 谢君南睁大眼睛看着,他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样的震撼,只觉得那里的跳动,愈发厉害而凶猛,仿佛随时都能破胸而出一般。 深深吸了口气,谢君南不敢再耽误,只抱着怀里的人,寻着那雨声传来的方向,快步的往前头走去。 雨声越来越清晰了,谢君南也看见了前头那个小小的拱门了,他长长呼一口气,抱着灼华要钻出拱门,却不曾想,脚下骤然一绊,竟是让他抱着灼华一起摔了出去! “灼华!——”惊呼着,谢君南猛然睁眼,从床头坐起。 门外,桑吉听到动静,吓得急忙推门进来:“少爷,怎么了?是不是四少夫人又不好了?”。 谢君南微微一怔,抬了眼,见桑吉从门外探了个头进来,又扭头朝四下看去,才惊觉,刚才的事不过只是梦魇而已,可是…… 好真实。 真实得让人寒毛直竖。 回过神,谢君南急忙伸手去推身边的人:“灼华?灼华?”。 灼华被他搂了一夜,此时浑身难得的温热了几分,被谢君南这么推幌着,他微微蹙眉,睫毛簌簌抖动着,似乎将来醒来了一般。 谢君南看着浑身一绷,急忙伸手将灼华抱起:“灼华?你可是要醒了?灼华……?”。 灼华靠着他的胸口,脑袋微微偏了偏,眉头皱眉,虽然没醒,但眼睑下的眼珠却一直在动。 “冷……”他低低的呓语着:“好冷……”。 突闻此声,谢君南浑身一松,脸上不自觉地带了惊喜,他拉过被褥将灼华整个盖住,又忙朝桑吉吩咐:“听到了吗?灼华醒了,快去添加炭盆!让人再添加几个炭盆进来!!!”。 桑吉也是瞬间惊喜,呆愣愣的憨笑着,忙迎了一声哎,转身就朝外头跑了出去。 床榻上,谢君南抱着灼华的身体,明明脸上全是笑意,可是他的眼角却微微发红:“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 “嗯……”灼华细细的应着,像是在回应谢君南的话音。 谢君南欢喜不已,直到这刻,才惊觉到,从灼华昏睡之后,那一直压在心里的浊气,这才终于吐了出来。 只是…… 那个过于真实的梦,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又一次将谢君南给紧紧的抓在里面。 他……无法不去在意,那梦境里的两个孩子…… 第118章 清醒 阴雨霏霏, 寒风吹拂过窗外,直刮在外头的虬枝乱颤不已, 倒影投射在窗上, 那盘根节错的模样,像极了在外头颤抖的蛇影。 风雅阁的房间里,角落里又各自添加了几个火盆, 火光熠熠, 映照着屋里一片亮堂,气候温热, 床榻边,谢君南守着灼华,他一直紧绷着心,小心翼翼的一呼一吸, 仿佛是怕惊吓到了灼华一般, 灼华沉沉的睡着,不过比较之前,那胸口明显的起伏,仿佛当真只是单纯得睡着了一般,原本苍白的脸色,也从后半夜起, 而逐渐恢复了几分血色,连之前一直发凉的掌心, 现下也不知是暖和了多少。 正寂静中,老太君与谢陈氏从外头推门进来, 因为灼华现在的情况,老太君也没让人通报,谢君南听到动静扭头看去的时候,他也只是以眼神询问,并不出声,那谨慎小心的模样,简直就深怕会惊扰灼华一般。 老太君朝他点了点头,也不开口,只是依着谢陈氏的搀扶朝着床边走近,而后伸头盯着灼华看去,眼见灼华脸色有缓,老太君顿时不由得轻轻呼了口气。 谢君南朝他们二人,伸手缠住老太君,便伴着他朝着门角便上走近,那里摆放着个昨个儿才刚添加的火炉,此刻里头的火光亦是旺盛得很。 “灼华的脸色,看起来比之前要好了一些……”老太君压低声音,小声的轻轻叹着。 谢陈氏只是点了点头,并未解话,不过那眼里的神色,明显也是松了口气。 谢君南轻轻嗯了一声:“昨个半夜,他便醒过一会,不过只说了两句话,就又睡了过去,看样子,这应该是在逐渐好转了”。 老太君压抑着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等他完全清醒之后,你还是好好劝着他一些吧,虽然说哥儿受孕不太容易,但你跟灼华都还年轻,不必焦急,眼下还是养好身体重要”。 谢君南听着,暗暗吸了口气,他垂下的眼,不禁想起了之前的那个梦魇,以及……在梦魇中的两个孩子…… 缓缓吐了口气出来,谢君南并未开口,不过也算是应下了老太君的话。这边三人的话音才落,床榻边,却忽而传来的灼华的咳嗽声响。 “咳……咳……”声音沙哑,似乎有些难受。 谢君南与老太君还有谢陈氏都是明显一怔,才扭了头看去,就见谢君南已经大步走到了床边:“灼华?灼华?”。 床榻上,灼华细细的咳着,他眉宇拧成一团,正难受着,忽而微微睁开了眼睛,迷糊地朝谢君南看了过去:“四哥……”弱弱的声音伴随着轻微的咳嗽。 谢君南顿时大喜,一把紧紧抓住灼华的手。 灼华深深吸了口气,稍微略重了咳了一声才缓过来,不过他的第二句话说的却是:“好饿啊……”。 原本紧绷的心,因为灼华的这一声好饿,瞬间松懈下来,谢君南也是瞬间失笑,掌心摸过灼华的头:“厨房里一直让人给你炖着乌鸡汤,那东西既是滋润,又不会过于大补,我让厨房给你立马送过来”。 灼华低低的嗯了一声,他又长长呼一口气,原本还有些迷离的眼底,顿时清明了少,只是当他看清楚谢君南的这模样时,灼华确实不由得微微一怔。 “你……”迟疑的话音,淹没在唇齿之间,灼华缓缓抬手,之间摸上谢君南的下颚,那里不知何时已经长出了些许胡渣,之间摸上,还格外的扎手,眨眨眼,再仔细看过谢君南的脸庞,灼华发现,往日里那个钟灵毓秀的仙人,仿佛是不知何时跌落了人间,略显颓废的面容,透着毫不掩饰的红尘俗气:“你受累了……”。 “说什么傻话”谢君南微微一哂,抓着灼华的手,地道唇边轻轻吻过:“照顾你是我应该的,哪里能说什么受不受累的话?”将灼华的手放了回去,谢君南的话音格外轻柔:“好好歇着,我这便让人去将鸡汤端来”。 灼华嗯了一声,又用力闭了闭眼。 老太君跟谢陈氏站在一旁,两人眼睁睁看着谢君南大步朝门边走去,吩咐门外的桑吉去将鸡汤端来,二人互看一眼,老太君这才缓缓上前:“灼华……?”。 灼华微微偏头,睁眼看他:“太奶奶……”。 “好孩子,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老太君一把年纪,见这情况,一时间也是不由得眼角微红:“只要人醒过来,以后啊再好好的调养,身体就能痊愈啦,这期间,你只管好好养着,万事啊,还有太奶奶在这里的,有太奶奶给你做主”。 灼华听着,心里全是一阵说不出的帖烫。 谢陈氏亦是笑了笑,见谢君南转身回来之后又守到窗边,便朝老太君说道:“祖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灼华好不容易醒来了,该是有话要与四郎说的,我们明日再过来看看他吧”。 老太君连连点头,又叮嘱灼华好好休息,这才随着谢陈氏朝外走去,刚出了房门,老太君忽而想起什么,又吩咐道:“等正午了,你再派人去将军府通知灼华的家人吧,灼华刚刚醒来还虚弱着,让他先休息一会,到时候若将军府的人来了,灼华也才有精神同他们说话”。 谢陈氏至此才长长呼了口气:“祖母放心,孙媳明白”。 ******************************************************************************* 乌鸡汤是小厨房那边一早便准备好的,灼华昏睡的这些日子,也是谢君南拿了这鸡汤一点一点细细喂与他喝下的,如今灼华醒来,刚一睁眼就喊着好饿,莫说是谢君南的,整个风雅阁的人都跟着大大的松了口气,连桑吉端着鸡汤也是跑得飞快,不稍片刻,就将鸡汤送到谢君南的手里。 灼华昏睡了多日,莫说腹中空空,便是此刻也是浑身乏力,整个人软软的靠在床头,多余的话也没有了,只是乖乖的张嘴,含住谢君南递来的汤匙,一口一口将鸡汤喝下。谢君南也盯着他看,那小心谨慎而又专注的模样,仿佛是在做什么事关民生大计的事情,一直到灼华喝了鸡汤,又用了两碗米粥,谢君南的脸上这才终于又带了几分笑意。 东西撤下,谢君南侧身坐在床边,他双手搂着灼华,五指直将灼华的双手给小心的捏在怀里。 灼华亦是无甚力气,只静静靠着谢君南的胸口,他睁开的眼,看着那菱花格子窗户的倒影,轻轻的摇晃颤动着,眨眨眼,灼华忽问:“外头,是在下雨吗?”。 “嗯,快下了一夜了”谢君南道:“不过便是一些牛毛细雨,虽然没什么动静,但是风却不小,也有些冻人”。 “难怪……我会觉得那么冷……连做梦都感觉像是在下雨了一样……”灼华嘀咕着:“竟然还是真的”。 :连做梦都感觉像是在下雨…… 谢君南心里微微一绷,他想到自己之前的那个梦魇,再仔细回味灼华的这话,心口不由得快了几分,话音却还是那样的轻柔缓和:“做梦了吗?那到不知你这是梦到了什么?”。 “嗯……”灼华显得有些迟疑,思付片刻才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想回家,可是找不到路,四周都黑漆漆的,后来实在累了,就睡着了,之后就什么都没了,再醒来的时候,就听见你在叫我……”。 找不到路回家,四周都黑漆漆的…… 谢君南之前的梦魇,可不就是这般吗?明明不过几步的距离,可是要回来时却像是走了许久。 :爹爹被困住了,他出不去,你带他出去吧,快走,快走。 回想起那个孩子当时的话,谢君南只觉得心里狠狠一绷,他很想问问灼华,那些梦魇里面有没有什么孩子的出现,可是这话到了嘴边却问不出来。 灼华的梦魇里面如果当真有什么孩子的出现,那他醒来一定不是这样的反应,如此看来,他真的……只是单纯的被“困”住了而已。 暗暗呼了口气,谢君南紧了紧臂膀,他贴在灼华的声音,声音轻轻柔柔的问:“你当时……怕不怕?”。 “不怕……”灼华微微摇头,声音带了几分懒意:“只是觉得我大概是迷路了,所以就干脆停下来休息,想等天亮了再回来,结果就这么真的在梦里睡着了”。 谢君南淡淡一哂:“以后就算再做这样的梦,也没关系,你就算是在梦里迷了路,我一样也能将你从梦里带回来的”。 明显便是哄着小孩般的情话,灼华却听得心里妥烫,只不过当掌心无意间摸向小腹的时候,灼华心里一沉,又轻轻叹了一声:“这次……都是我没用,可惜……没能……”。 “没关系”谢君南将手覆在灼华小腹的手背上:“孩子以后我们还会再有的,当下重要的事你的身体”。 灼华没有说话,也没有反应,他只盯着窗户上晃动的虬枝影子,微微蹙起的眉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谢君南垂眸看他一眼,不知是想起什么,忽而说道:“等你身体痊愈之后,我便去相国寺,求个符吧”。 “嗯?”灼华狐疑看他:“相国寺?”。 谢君南应了一声,微微噙着嘴角:“相国寺佛法无边,我诚心祈求,未必就不能求到”他两手都一起放在灼华的小腹,低柔的嗓音说着灼华心里一直憋着的话:“这孩子,与他就这么断了父子情分,我心里也是不舍,若是能,我就去相国寺求求佛祖,看能不能网开一面,再还我们的这父子情分”。 怪力乱神的话,瞬间狠狠砸在自己的心口,几乎是那么一瞬间,灼华就要相信了,可是……他倔强着,像是故意拆谢君南的台一样:“这种乱力乱神的事你也相信?再说了,即便你相信了,你怎知你诚心去求了,佛祖就一定会应你?”。 谢君南只说得笃定:“若相国寺的佛祖不应,那我便三跪九叩,将这全京城的大庙小寺,全都去求一次,若是还不成的话,那我便将这天下的所有大庙小寺……唔……”没说完的话,突然被灼华抬手捂住了。谢君南微微一怔,却见灼华的那双眼底隐约又开始泛红。 “这种事情,岂是可以随口说说的?你不知道一旦说了就必须要做到吗?”双目发红的瞪着谢君南看,灼华似有些恼怒:“再说这天下大大小小的寺庙,不知是有多少,你若当着一个个的全都去拜,你拜的完吗?”。 谢君南轻轻一叹抓瞎灼华的手。 灼华深深吸了口气,又将眸光看向别处:“孩子的事,还是看缘分,看天意吧,我……不强求的,没准他们离了我,还能投生到更好的人家去”。 如果当真如此的话,那…… 谢君南心里一绷。 那灼华上辈子里的那个孩子,为何如今还在? 想到这里,谢君南愈发笃定了要去相国寺的心思,只是不知,他的疑惑,在相国寺能不能得解? 第119章 调养 早前醒来, 与谢君南说了半响的话,灼华便抵不住困意, 又睡了过去, 正午时,万俟修带着众人来到谢府,床榻上灼华还在昏睡, 小柳小月一起跑到床边, 围着灼华,两个小丫头的脸不但一模一样, 连那看着灼华的表情也是一模一样,让人根本就无从分辨,她们两个究竟谁是谁了。 顾念着灼华眼下又睡着了,陈氏等人在一边与谢君南说话也都是刻意压低了声音, 深怕吵醒了灼华, 到没有想到,床榻上,灼华略略翻了个身后,他簌簌抖动着睫毛,便自己睁眼醒了。 “嗯?小月?小柳?”灼华略微意外,看着这两张还略显模糊的脸, 他用力的眨眨,这才彻底看清楚两个妹妹的面容。 “三哥, 你病糊涂了,我是小月”。 “嗯, 我才是小柳”。 两个妹妹一脸正经而又心疼地看着灼华。 灼华微微一怔,顿时不由得略微失笑:“连你们两我都认错了,看来这次是真糊涂了”。 屏风后,陈氏与万俟修等人听到床边传来的动静,连忙朝着床边走近:“灼华?你醒了啊,是不是她们两个闹你,才吧你给吵醒了?”陈氏一脸心疼:“早知道,我就不应该带她们两过来,应该等你好些了后再带着她们过来看看你的”。 “阿娘……”灼华眼珠一抬,看清楚了床边上,那站在两个妹妹身后的的众人,除了陈氏还有万俟修跟李沐,而谢君南则在最边上的位置。 李沐看着灼华这幅木有,他不由得长长呼了口气:“之前听谢府的人过去报信,说你今日一早便醒过来了,可让我们都跟着松了好大的一口气,没想到等我们过来的时候,你又睡着了”说着李沐又担忧起来:“身体怎么样?还很虚弱吗?”。 “阿爹,你放心,我现在没事了……”嘴上说着没事了,可是……眸光看着床前的众人,灼华心里却又绷了起来,连眼眶也跟着不争气的开始微微发红。 万俟修微微蹙眉,拉过小柳之后,他大步走到床边坐下,抬了手去擦拭灼华微润的眼角:“好了,人醒了就好,只要你好好的,这比什么都重要”。 “小舅……”灼华眸光紧紧锁着万俟修看,那略显沙哑的声音,已经快要掩饰不住他心里的压抑。 万俟修又轻声哄他:“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你放心,有我跟谢君南在这里,那些曾经欺负过你的人,伤害过你的人,他们一个都跑不掉的”。 “!!!”这话仿佛是别有深意,瞬间就让灼华不由得睁大了眼,瞳孔微缩地盯着万俟修。 陈氏与李沐等人不明万俟修的意思,只以为万俟修这话,是要为灼华这次的事情出头,当下陈氏不由得有些担忧:“小修,这样的话,会不会对你以后有什么影响?毕竟你才刚刚回京”。 陈氏的意思,他是怕万俟修才刚到京城,他到底是根基不稳,就算再得圣宠,可是强龙难压地头蛇的道理,陈氏却十分明白。 万俟修看向陈氏,道:“姐姐,你不必担心,即便我只是一个才刚入京,根基不稳的将军,但是要对付区区两个文官,不再话下,更何况,即便有事,不还有四郎这个地头蛇在这里吗?”。 地头蛇…… 平生第一次被人如此形容的谢君南,听得万俟修的话,一时间颇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他微微摇头,也朝陈氏等人说道:“你们放心便是,这几日,我虽然在府中并未出去过,但外头该做的事,我也并未松懈,想来再过两日,宫里便能有消息传出来了”。 李沐听得惊讶,似乎完全没有料到谢君南的动作居然会这么快。 万俟修对此到不意外,毕竟……谢君南结交了一群皇孙贵子的事,他早在军中就已经知道了,有这些人在他的背后出手,想不快都不行了。 然而,一想到此处,万俟修心里却不由得轻轻叹息。 假如在灼华曾经的那个故事里面,他并没有跟武临清走了,而是与四郎回了京城的话,那……那那些故事也都不会发生了。 只是任凭万俟修再如何去想,他都不敢确定,在灼华的那些“故事”里面,他与谢君南究竟是否认识,还是两人的认识其实是通过武临清的关系?但也不对啊? 万俟修皱眉,陷入了自己的猜想里面。 灼华曾说过,谢君南当初曾经为他守墓,守了十九年,或者更久,如若只是君子之交的话,根本就不可能会做到这步,那便只能说明,谢君南与灼华的相识,应该不是通过武临清的关系,再回想如今,自己与谢君南在军中就已经是过命的交情,所以很有可能、谢君南是因为自己的关系而与灼华认识,并且……这个人可能还暗戳戳的,在某个时刻,因为自己当初的提议而对灼华动了心,只是灼华那个时候已经跟武临清成亲了…… 不知怎的,越想万俟修觉得越是这个道理,他甚至还想起一句话。 生前不能相依,死后亦可以相守。 恩,真相一定是这样。 暗暗拍手,再抬眼时万俟修朝谢君南看去,顿时觉得,这人好像又变得顺眼了几分。 “嗯?怎么了?”被万俟修如此盯着直看,谢君南顿时一脸狐疑。 万俟修微微挑眉:“我只是在想那赔偿灼华名誉的十万两,你何时奉上?”。 所以…… 这个时候突然提起这个,这万俟修到底是有多不待见自己? 想到万俟修护犊子的性格,谢君南只能认栽的微微摇头,毕竟谁让自己拐骗了他外甥在前? “等灼华出月之后,我自当奉上”。 “行吧,那我再给你几日的时间”。 陈氏与李沐听着他们二人的话,互看一眼都只是微微摇头并不说话。 这十万两的事,早前听万俟修说起的时候,陈氏还有些担心怕万俟修做的过了,后来听万俟修一番分析,两人也只能随了万俟修去狮子大开口。眼下又看谢君南这幅模样,便是更加觉得,这十万两的事,根本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别人插不上手,还别说,灼华原本就是被谢君南拐骗的,所以根本就不为谢君南肉痛! 这个下午,有家人在这里陪着,灼华精神明显极好,连晚饭的时候,万俟修等人在直接在这里陪着,虽然说小产之后,灼华的身体能吃的东西不多,不过有小柳跟小月在这里,两丫头一个端着碗,一个拿着汤勺,都认真的样子非要喂着灼华吃东西,只让灼华心里一时间更是帖烫,连心里闷了多日的郁郁之气,也散了不少。 所以有时候,女儿不止是爹娘的小棉袄,也是哥哥的小棉袄。 天色黑了,陈氏等人这才相继离开,谢君南将他们一路送都大门边上才停下来,同谢君南一起过来相送的还有谢陈氏与谢蓝氏极老太君身板的吴嬷嬷,跟谢老夫人身边的黄嬷嬷。 大门口,一时间看起来像是还站了不少的人,人人口中提及的都是关于灼华调养身体的问题。 万俟修对陈氏与那几个女人间的话题并没有太多的兴趣,他只是微微皱眉,忽而说道:“最多三日,三日之后我便来将灼华给接回去”。 谢陈氏与谢蓝氏等人都是明显一怔。 万俟修撇过她们一眼,又说:“事前让灼华留在这里,也全是顾念着他的身体,如今他既然好转了,自然还是应该接回家去,也免得我姐姐她们日日担忧了”。 这话,让陈氏不由得想起了之前,江碧清出事的时候,也是命悬一线,还是谢齐将她带回江国公府后才逐渐好了起来,如此一想,谢陈氏理解的点了点头,却没想到万俟修突然又语出惊人。 “毕竟四郎与灼华的事无名无份,也总不好让灼华一直这么叨扰下去”。 谢君南:“……”。 “怎么会无名无份?”黄嬷嬷脱口就说:“这四少爷与四少夫人可是正经的行过礼的啊……”。 “哦?”万俟修只是撇了一眼,而后淡淡一哂:“有无名分,四郎心里清楚便是了”。 留下了一个惊雷在这大门口炸开,万俟修只朝众人淡淡一笑,便带着,陈氏等人上了马车。 返回镇军将军府的路上,陈氏回想着万俟修之前的话,怎么想都觉得不太放心:“小修,你之前那么落四郎的面子,会不会……太令他为难了?”。 万俟修道:“姐姐不必过于担忧,我此举并非是要让四郎为难,我只是要让谢府的人都知道,灼华背后靠着的,是我镇军将军府,不管他出了任何事,我这个做舅舅的,绝不会轻易了事,即便是谢府在京城是世袭的簪缨世家,只要他们敢动灼华一下,我这个陛下的新宠,未必就不能将她们全体拉下马来”怕陈氏会觉得自己这般显得过于恃宠而骄,万俟修又拍了拍陈氏道:“ 姐姐放心,我做事心里有数,不过越过了界,让自己陷入危难之地的”。 对此,陈氏最后也只是淡淡一哂:“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正说着话,马车已经道了镇军将军府的大门,只不过不等他们进入大门,里头的王冕就像是见鬼一般的冲了出来,差点跟万俟修撞在一块! “怎么回事?毛毛躁躁有狗咬你?”万俟修蹙眉揶揄王冕。 王冕一副大难领头的样子,瞪着万俟修看,半响才憋出一句:“月月月月月芽崽来了!!!”。 “!!!”。 这个名字,让万俟修脸色骤然一变,连陈氏等人都顾不上,就直接朝着大门里冲了进去。 陈氏看得狐疑,不由得略微担心的问:“小冕,这月芽崽是谁?”。 李沐也是颇为担忧:“看小修那个焦急的样子,不会是什么仇人寻上来了吧”。 应该只有仇人才能把王冕给吓成这样个样子,而且估计还是个了不得的仇人? 镇军将军府有人来了,来了谁,谢君南并不知道,他在万俟修走后,就被谢陈氏与谢蓝氏还有黄嬷嬷拿那冷飕飕的目光……死死的瞧着! 第120章 续缘 因为之前万俟修离开时的一席话, 结果便导致了现在,谢君南被众人用那种凉飕飕的目光, 一直死死的盯着, 最后不得已,谢君南只得对谢陈氏等人坦白一切。 细细听过谢君南所言之后,谢陈氏的眉头一直紧紧蹙着, 她盯着谢君南看了半响, 思付了许久,方才迟疑着问:“那你现在与灼华……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君南喟叹:“眼下我与灼华, 必然已是假戏真做了,只不过当初这事,李家除了子清之外,终究无人知晓, 故而如今将军府那边并不承认这桩婚事”。 “这……”谢蓝氏听着, 一时间都有些懵了。 若是之前,谢君南与灼华假成亲的事被众人知道,众人该是要说一声灼华会答应这事,必是存了想要攀龙附凤的心思,可是……如今灼华他小舅可是实实在在的大将军,当今陛下的新宠, 谁还敢这么去说灼华?说起来,倘若谢家里有人也是一早从了军路, 争了军功回来,也不会等到现在, 才听得上头有意,想要给谢家立一门国公爷了,而且这国公爷的设立,还是看在太老太爷的份上了。 眼见着众人全都无话,谢君南淡淡一哂:“母亲,你们放心便是,虽然将军府那边,不承认我之前与灼华的那场亲事,但是我与灼华的事,他们还是承认的,眼下等灼华痊愈之后,我自会想办法将灼华再娶回来,如此将军府那边也不得不放人了”。 “再娶一次?”谢陈氏听得惊讶:“你跟灼华……难道还要再……再成一次亲吗?”。 谢君南并未应是,只是说道:“灼华虽然不是李家最小的孩子,但却是万俟修最疼爱的外甥,也是李家唯一的一个哥儿,于情于理,我确实是应该给他们一个交代的”。 而这个交代,就是让灼华在家人的见证下,真真实实的再成一次亲。 得这回答,几人明显都是不由得怔愣了片刻,面面相觑见,最后却是谁也不曾说话,只有谢陈氏的长长一叹:“你自己掌握个度便是了”。 对于谢君南如此荒唐的事,谢陈氏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说了,他倒是无力再去多管了,然而,此事不足一日,便已经传的整个谢府上下全都知道了,尤其是谢老夫人,在听到黄嬷嬷的亲子回禀之后,整个明显都怔愣了。 她双目紧紧地盯着黄嬷嬷看,好半响了才不确定地问:“你说的,是真的?四郎跟灼华他们、他们……他们真的是假成亲吗?”。 黄嬷嬷脸色微凝,点了点头:“确实是的,这事是四少爷亲口承认了的”。 谢老夫人依旧怔愣,那模样还有些呆呆的:“那这么说来,当初灼华落子一事,也是假的了?”。 “这个……”黄嬷嬷迟疑:“这个老奴便不知道了”。 谢清月与琦玥此刻也在谢老夫人的院子里,两人听了此话,彼此心里都不由得有些浮动起来。 之前因为谢武氏的一句话,让灼华才刚醒来之后便又昏睡了过去,连着几日了人都没醒,导致谢武氏直接被老太君给禁足了,如今都还在关在院子里不得出来。禁足一事听起来虽然并没什么关系,但是这对于多年执掌府中中馈的谢武氏来说,却是响亮亮的几个大巴掌,直打得她在妯娌间抬不起头来,尤其是四房那边,逮着这事,就可劲地背地里嘲笑着谢武氏。谢清月与琦玥便也是为了谢武氏解足之事,而来这里与谢老夫人走动,结果却没有想到,居然会听到如此劲爆的消息。 眼珠微微一转,琦风微微蹙眉眉头,仿佛似有若无,下意识道:“怪不得……当初我无意间摸到灼华脉搏的时候,他反应竟会那么奇怪了……”。 “什么?”谢老夫人微微一怔:“你摸过灼华的脉搏?”。 “啊,没、没什么”琦风骤然回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谢老夫人看着,心里顿时更显狐疑:“怎么可能会没什么?你方才明明已经说了,你摸过灼华的脉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琦风一脸为难,似不知当不当说的模样。 清月看她一眼,轻轻一叹便豁出去似的开了口:“祖母,我与三妹都已经嫁人了,有些话便不便说了,只是……看着灼华与四郎三番两次如此欺骗你,我到底也是不忍心了……”。 “二姐……”琦风面露惊讶,似乎想要阻止清月。 谢老夫人顿时更加皱眉:“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两都给我说清楚,别吞吞吐吐的了,让我闹心”。 清月又叹一声,转过头去劝琦风:“三妹,有些事,我们当姐姐的总不能帮着他们遮遮掩掩,更何况,你总也不忍心让祖母与太奶奶,一次又一次的为他们伤心吧?”。 这话仿佛是说动了琦风,她面色松动,终究不再阻止清月。清月抿了抿唇,复又扭头朝谢老夫人看去:“祖母,三妹这些年来其实一直有专研医术,不说能与宫中的太医们相比,可是这一般的疑难杂症却是难不倒三妹的,当初我们回来的时候,三妹与灼华相见,因着对灼华很是满意,便想着与灼华示好,到没想到不禁意地却碰到了灼华的手腕,当时三妹便觉得灼华的脉象有些怪异,可一看灼华反应那般的大,三妹便不好说些什么了,后来发生灼华小产的事时,三妹便私下与我说起灼华的脉象,不太像是喜脉,只是因着男女有别,三妹也不好毛遂自荐再帮灼华把脉诊治,可是祖母您仔细想想,灼华距离上次小产,这才过了多久,怎么他突然间又再次小产了?这不论如何也说不通啊”。 谢老夫人听着他们二人的话,再仔细一想着前后发生的事情,心里顿时猛然一凛,当即狠狠拍桌:“去把周康给我叫来!!!”。 ****************************************************************************** 回了风雅园后,谢君南推门进去,便见得灼华靠在床头,手里正拿着本书认真的翻看着,谢君南起先还狐疑他什么时候这么好学了,可是待走近之后,才知道灼华看得是什么书。 那都是坊间的一些小话本,用词直白地讲述着一些故事,或是英雄传记,或是神鬼杂志,或是一声狐聊故事,最合适灼华这种识字不多的人,在闲暇时用来打发的。 微微一哂,谢君南侧身在灼华身边坐下:“一直这么看着这些东西,仔细伤了眼睛”。 灼华抬眼看他:“我爹娘他们都回去了吧?”。 “嗯,我亲自将他们送到了门口,你放心便是”。 灼华放下书本,悠悠长叹:“还记得之前的时候,虽然也是在月子里,可那会子也不像现在,现在做什么都得小心翼翼,连吃食上也有了很大的讲究”。 谢君南听得微微失笑:“你之前是坐假月子,现在却是真月子,自然是不一样的”两手搂过灼华,谢君南轻轻一叹:“月子里,要忌讳得事太多,一个大意,落下的一点毛病都是一辈子的,还是要仔细着些才是,左右不过也就一个月罢了,有我陪你呢”。 灼华低低应着,他垂下眼,看着被自己捏在手里的书皮上,潦草得写这个神鬼志异几个大字,微微蹙眉,不经意地却想起了今日,万俟修说的那一席话…… :你放心,有我跟谢君南在这里,那些曾经欺负过你的人,伤害过你的人,他们一个都跑不掉的。 “四哥……”灼华的声音低低的闷闷的,显出了满腹的心事。 谢君南狐疑地嗯了一声,低头看他。 灼华迟疑:“你说我小舅他……他……”他是不是知道了,自己曾经的那些事情? 只不过这后半句在喉咙里转了许久,灼华到底还是没有勇气问出来,大概实在是觉得这种事情太匪夷所思,没人会相信。 谢君南眸光沉沉,他不确定灼华想说什么,只是看着灼华垂下的眼底,透着的颜色异常压抑而又凝重,便不由地暗暗猜测,那后面的话他,恐怕说不出口。眸光转了转,谢君南不知想起什么,忽而说道:“灼华,你之前,你醒来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奇怪的梦”。 “嗯?”思路一下被人打断,灼华狐疑的仰头看他:“什么梦?”。 谢君南面带笑意,似玩笑似认真的说着:“那个梦也有些奇怪,我走在雨里,原本也不知自己是要去什么地方,后来我就听到一个小孩的声音,一直让我跟他去”。 “小孩?”灼华微微睁大了眼。 谢君南嗯了一声,继续说道:“其实也不算是小孩,我只是听到一个小孩的声音,而且那时候四周也很黑,只有一点点的光亮,像萤火虫一样在我眼前飞转着,那时候我也不知怎的,就跟着那个萤火虫一直走,后来走到一个小屋子的门前,等我钻进去的时候,我就看见你坐在里面的床上,整个人都呆愣愣的”。 整个人都呆愣愣的…… 灼华心里猛然绷住,总觉得谢君南说的这个情况,仿佛若有似无的曾发生过,可究竟有没有灼华自己都不敢确定。 心里一急,灼华忙抓住谢君南的衣服:“那……那后来呢?”。 “后来啊……”谢君南道:“后来我又听到那个孩子的声音,他说你被困住了,我让我立即带你走,之后我就抱着你,跟着那个引我过去的萤火虫,走了好久,才看见了小屋的门,等我正准备带你走的时候,那个小孩又说话了……”低头看着灼华,谢君南的掌心轻轻抚摸过灼华的侧脸:“他说让我好好照顾你,不能让你再受伤了,他还说,让你好好的调养身体,他跟你的缘分还没有尽”。 原话当然并非是如此,但谢君南却也不敢全说,他不是怕会吓着灼华,只怕会让灼华更加难受,所以才这么说着,哄骗灼华,只是想让灼华心里残留的郁郁彻底清空。 而灼华他在听完谢君南的话后,整个人仿佛都被怔住了一样,他呆呆的,眸光也不知是看着何处,而那眼角却是明显的开始微微发红。 “灼华……”。 “你相信吗?”灼华忽而沙哑着声音去问谢君南:“这种匪夷所思的梦魇,你、你会相信吗?”。 “我相信……”两手将灼华紧紧抱住,谢君南声音的轻轻的,却满是认真:“我曾经不信怪力乱神,也不信鬼神之事,但是我现在相信了,而且十分相信,灼华,如果你也相信的话,就要好好把身体调养起来,那些不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说不定等你下次有孕的时候,便是这个孩子回来,与我们再续父子缘分的时候”。 “好!好!”灼华重重应着,心里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样,他双眼认真地盯着谢君南看:“我会好好的把身体养好,等我身体好了以后,我们一起努力,说不定这样,就能跟他再续父子情分了!”。 等等这话怎么觉得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愣了愣,灼华盯着谢君南看,见谢君南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灼华才反应过来,这个努力的背后是要干什么…… …… 脸色瞬间烧得通红,可是想到那个再续父子情分,灼华轻咳一声,不再说话,只将床上的书又拿了起来,只不过…… “嗯,灼华,你的书……”谢君南略微迟疑间,嗓音里也带了笑意:“拿反了”。 灼华:“……”。 第121章 发难 这两日, 灼华的回复的情况,明显好了许多, 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的时候, 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眼底时不时的会显出几分阴郁,对于灼华目前的情况, 谢君南看着, 心里也不由得明显松了口气。 月子里,灼华需要忌口的东西有不少, 但是他醒来之后,一直在吃的都是鸡汤鸡蛋鸡肉一类,早已腻得厉害,昨日陈氏等人过来看他的时候, 他还不客气的央着陈氏给他做香辣猪蹄吃, 结果被陈氏给拒绝了,吃猪蹄可以,但想吃香辣的就不行! 灼华听着,瞬间就像泄气了一般,整个人直接软在床上,不动弹了。 谢君南虽然心疼灼华, 但想着这是关系到他一辈子的事,所以在这事上头也没对灼华心软, 不过想着灼华连着多日吃得都是那些也确实腻人,于是今日一早, 在周康采药回来之后,谢君南便直接去周康那里,打算问周康要一些灼华能吃的补身的膳食,只不过……谢君南并不知道,他前脚刚走,后脚,谢老夫人与清月琦风便朝着风雅居去了。 彼时,灼华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那本还没看完的神鬼志异。 因为连着多日都关在屋里,灼华吹不得风,也不能出去,所以每到他想出去的时候,都会挨着窗边坐一些时候,不能身临其境的玩耍散心,至少过过眼瘾也是好的。 谢老夫人过来的时候,青竹与王冬守在门外,两人正说着彼此熟络的话,骤然见谢老夫人带着两位小姐过来了,王冬立即站好,朝几人行礼,青竹看了王冬一眼,略一迟疑倒是也跟着行礼。 “你们两都在外头,那灼华是睡了吗?”谢老夫人问。 王冬应道:“回老夫人,四少夫人并没有歇息,只是他想一个人静会,不让人打扰,所以小的们,才守在外头”顿了顿王冬又说:“老夫人来看望四少夫人,小的先进去通报一声”。 “嗯”谢老夫人面容微紧,那眉宇隐约透露出来的威仪,显得颇有几分来者不善的意思。 竹青偷偷抬眼,见谢老夫人是这个样子,她身后的两位小姐也是这个样子,当下不由得暗暗蹙眉。 房间里,灼华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在王冬推门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起身,拿过挂在屏风上的狐裘穿上,王冬刚刚走进,他便说话了:“别让老夫人在外头等久了,快请她进来吧”。 王冬应是,又转身折了出去。 谢老夫人与两位小姐进来的时候,灼华站在屏风背后,待房门关上,他才错步行到老夫人跟前朝老夫人等人行礼。 从进来到现在,谢老夫人的面容都是紧绷着的,灼华行礼之后,起身站到一边,再看过去,顿时心里不由得紧了几分。 谢老夫人的脸色…… 可真不好看。 而且灼华有个预感,恐怕这是谢老夫人,有事冲着自己来的吧? “灼华,从你进到我们谢府的那一日起,我们谢府的人待你如何啊?”。 果然…… 灼华心里暗暗嘀咕,这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心里虽然如是想着,但灼华面上努力的让自己装作不懂,他只是看着谢老夫人,老实的回答:“大家都对我很好,尤其是太奶奶跟祖母,还有祖父,对我也是很好的”。 “嗯……”脚步幽幽走到桌边,谢老夫人拿起桌上的茶杯捏在手里,她垂下的眼里隐约有些恼怒,小片刻时,她猛然转身,直接将茶杯朝着灼华脚边砸去! 灼华猛然一个侧身,看着茶杯在脚边碎成几瓣,顿时惊讶了脸朝谢老夫人看去:“祖母,您这是……”。 “李灼华!你既然知道从你进府的第一日起,我们谢家便待你不薄,那你怎敢做出这种事来哄骗我们大家!”眸光狠厉地盯着灼华,谢老夫人的脸上全是一片恼怒。 灼华听着惊愕,瞬间就反应过来,谢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可是…… 他无从解释。 房间里这番动静,惊得门外的竹青与王冬脸色全变,两人推开门就直接冲了进来,尤其竹青他几乎是一个大步就走到灼华的身边,深怕灼华受了半点委屈,王冬站在门边,看着屋里谢老夫人那脸色不霁的样子,心里猛然一突,又默默退了出去,还顺手将房门关上,而后王冬拔腿就朝着外头跑了出去。 竹青在灼华身边的身份,只是将军府那边给他的一个小厮,且竹青年纪看起来似乎比灼华还小,故而他的进来,谢老夫人也不当一回事,只是阴沉着脸看向竹青:“主子们说话!那有做下人得不得吩咐就能随便闯进来的道理!”。 竹青听着愠怒,正待上前说话,却被灼华一把拉住,示意让他莫要轻举妄动。安抚住了竹青,灼华转而朝谢老夫人看去,道:“竹青只是一个小厮,会闯进来也只是因为担心我而已,祖母莫要与他计较”。 谢老夫人甩袖:“怎么?难道我还会吃人不成!”。 “祖母自然不会,只是……”灼华迟疑着,一脸疑惑:“倘若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祖母要打要罚便是,还请祖母莫要动怒,以免气坏了身子” “灼华,你倘若当真担心祖母,怕他气坏了身子,就不应该与四郎一起撒下这样的弥天大谎”清月冷唇讥笑。 琦风也看他一眼,轻轻叹息:“灼华,之前我与二姐才刚回来的那日,你因为一些事情受了刺激,结果却导致小产的事,你还记得吧?可是你仔细想想你上次小产,距离你这次才刚小产过去了多久?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小产那时,周康曾说过,你那身子已经是几个月了”淡淡一勾嘴角,琦风的眼底笑意浓烈:“才刚落子不久的身体,怎么会突然就有了几个月的身孕?”。 如此直白的点破,让灼华心里猛然一绷,心里暗道,他们果然全都知道这事了。可是这件事,自己应该要怎么解释? 抬手摸想自己的肚子,灼华蹙紧了眉头。 谢老夫人一看他的动作,顿时更加来气,他猛然拍桌,突然怒斥:“到这个时候你还要装吗!?究竟你哪次有孕是真哪次是假!灼华枉我们大家真心待你!可你却这么哄骗我们大家!你把我们大家当做了什么!?”。 “祖母……”。 “不要叫我!”谢老夫人猛然甩手,眸光满是阴厉:“你连假成亲假受孕假小产的事都做得出来!究竟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来的!你跟四郎这样的瞒天过海,把我们大家耍得团团的转,到底图得是个什么!难为我与老爷子跟老太君当初还为你落子的事情伤心许久,险些病了!可到头来到头来居然只是你跟四郎的谎话连篇!!!”怒斥着,谢老夫人愈发生气,捡起桌上的茶杯就又朝着灼华狠狠掷了过去,口中还在呵斥:“你们简直岂有此理!!!”。 灼华脸色微变,正想要躲开,竹青却突然腾身而起,一脚将那茶杯踹了出去,砸在墙上,瞬间碎成了粉粒! “我看你们谁敢动我少爷一下试试!”竹青一脸阴鸷,话音也格外的咬牙切齿。 谢老夫人一看竹青这个动静顿时更怒:“放肆!小小奴才也敢在我面前动手!来人!黄嬷嬷,给我教训这个不懂事的东西!”。 灼华脸色骤然一变,猛然扭头时,就看见黄嬷嬷领了一群的家丁直接就破门而入,那瞬间一阵强风刮来,当即就吹得灼华浑身一缠,再仔细朝外头看去,才惊觉外头竟然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无声的牛毛细雨。 黄嬷嬷带人进来,也不等谢老夫人的吩咐,只看着竹青的那个架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当下大吼一声指着竹青:“拿下这个以下犯上的东西!快!”。 一众家丁听得吩咐,彼此相互看了一眼,原本都有些迟疑的心,在黄嬷嬷的再三催促声下,这才把心一横,就吼叫着全都朝竹青围攻过去。 “竹青!”灼华脸色瞬间惨白,只是他话音才落,那些围攻上前的家丁全都哀嚎惨叫着,朝着四面八方给砸飞了出去,一个不留,同时只看见竹青小小的身影,依旧立在那里,站在灼华的眼前! “反了!反了!”谢老夫人更怒:“给我把府上的侍卫全都叫来!我就不行拿不下你这个奴才!”。 “那就只管来试试啊!”竹青非但不惧,气焰还格外嚣张:“我原本就不是谢府的人,只是奉了大将军的命保护我家少爷,今日你们一个人也别想碰我少爷一下!一根头发丝也不行!”。 谢老夫人被竹青给气的睚眦欲裂,鼻翼张弛,她呼吸急促着,仿佛是随时都能气得背过身去。 黄嬷嬷立在门边,也被竹青的气势给惊着了,然而回神之后,黄嬷嬷却慌乱的叫喊着,就朝外头冲了出去:“快来人啊!四少夫人要让人打死老夫人了!快来人啊!”。 这一嗓子可不得了,瞬间就将整个谢府彻底点燃了,只是可惜……今日谢陈氏陪着老太君去相国寺上香了,要两三日后才会回来,谢邈跟谢江有事也不在府上,谢蓝氏在房间里正费尽心力地想要教红叶女红,却被外头传来的动静给惊着了,结果她刚一回头,原本还坐在身边的红叶,直接一个轻功就提着后腰上的鞭子……冲了出去! 谢蓝氏:“……”。 感觉这些天来,她全都白教了。 众人慌慌忙忙跑到风雅园的时候,这里大门开着,里头的家具被砸得七七八八,一个个的家丁手持木棍全都站在门边,在里面一层,还有府中手持兵器的侍卫,这般剑拔弩张的气氛,当即就让谢蓝氏怔住了。 “灼华,母亲,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灼华站在桌边,虽然身上穿着狐球,可是外头的气候正冷,尤其还是这样毛雨霏霏的天气,那风一吹就更冷了,之前还可以当风的屏风,在那些家丁被竹青打出去的时候,就已经翻到在地,此刻没了能隔档冷风的东西,灼华又是正对风口,当即就被吹得脸色愈发的难看。 红叶站在门边,一扫屋里的情况瞬间就明白过来,但她却没说话,而是直接走到床边,扯过床上的被褥,就将灼华整个包裹起来:“奶奶,不管嫂子做了什么,眼下他还在月子里,正是见不得风的时候,你们这样打砸了风雅园是小,可是如果嫂子落下的病根,那可就不好了啊,有什么话不能等嫂子出了月子在说吗?”。 “你让开!”谢老夫人眸光阴鸷地盯着红叶:“难道你也要学他一样以下犯上吗!”。 红叶给灼华死死拉着裹在他身上的被褥,就是不让。 谢蓝氏心里猛然一跳,她反手关了房门,这才上前说道:“母亲,这究竟是发生了何事,让您动这么大的气,你注意身体气大伤身”。 清月与琦风互看一眼,两人都没说话,谢老夫人劈头就给谢蓝氏一个耳刮打了上去,厉声质问:“灼华与四郎的事!你是不是也跟着她们满我!”。 “娘!”红叶大惊,猛然朝谢蓝氏走近。 谢蓝氏原本是过来劝解的,却没有想到谢老夫人会当着一众小辈的面就给了自己难堪,她脸颊瞬间肿起,眼眶微红却不敢质问,只急忙跪了下去劝道:“不知道四郎与灼华做了什么事让母亲这么生气,还请母亲明示,倘若儿媳当真有错,但凭母亲责罚!只是灼华他现在的身子经不起折腾,也见不得风,还请母亲对灼华手下留情!”。 第122章 回家 风雅园里, 围观着一群心惊胆战的奴才,一个个全都伸长了脖子, 朝着那房间里张望, 而房间里,此刻的氛围也是格外的剑拔弩张。 围拢在屋外的家丁,站在屋内的侍卫, 脸色阴鸷的谢老夫人, 各怀鬼胎的两位小姐,还有……被谢老夫人打了耳光正跪在地上请罪的谢蓝氏。 对于谢蓝氏被当众打了耳光的事, 灼华心里也是惊讶的,他看着谢蓝氏那瞬间就肿了起来的脸,紧绷着的心口,瞬间就想起了, 当初谢君南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谢君南说, 三房一家,谢蓝氏与谢江成亲多年,膝下一直没有子嗣,故而才会认了半路捡回来的红叶当女儿,而今天的这个耳光子,想来也是谢老夫人心里早已不满谢蓝氏依旧, 所以在借题发挥,这么一想, 面对谢老夫人当初因为自己有孕而对自己和颜悦色,转头得知自己并没有身孕却能立刻翻脸的情况来看, 只怕这谢老夫人与武临清他娘也相差无几,就是不知道这谢老夫人有没有胆子想武临清他娘一样,绝到不将人逼死就不罢手的地步。 想到这里,灼华暗暗吸了口气,再朝谢老夫人看去的时候,眼神顿时也冷了许多。 “祖母,三婶并不知我与四郎的事,他……”。 “不要叫我!”谢老夫人猛然打断灼华的话:“你与四郎连假成亲的事都做得出来!你简直愧对我们对你的信任跟疼爱!这个时候你还有脸叫我祖母吗?我谢家要得起你这个胆大妄为的人吗!”。 所以…… 身侧,灼华将手死死拽成一团,那眼底,瞬间也是凛冽了许多:“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唤你一声老夫人了”。 “灼华……”谢蓝氏惊愕地仰头看他。 灼华只是看了谢蓝氏一眼,便朝谢老夫人说道:“我与四郎说下这样的谎话,是我们不对,不过老夫人,你也说了,我与四郎原本就只是假成亲,为的只是避免你们队他催婚催得厉害,什么阿猫阿狗都巴不得往四郎身边放,作为小辈,你盛怒之下说我两句也是应该,但我与四郎到底也不是真成亲,说起来,我确实不是谢家人,也确实不应该再那么叫你,我有错,我认,但我也不会站在这里任由你让人动我一下”。 “怎么?难道你还想要造反不成!?”谢老夫人冷哼。 灼华淡淡一哂,那双好看却冷冽的眼底透着隐约透着几分嘲弄出来:“造反倒不至于,却我也不屑,只是我若想离开这里,谢府的人也拦不得我”。 “放肆!”谢老夫人怒斥。 但灼华却已经全完不理会他,他只转身将谢蓝氏从地上扶起:“三婶,我在谢府的这些日子,多谢你跟三叔还有母亲与红叶对我的照顾,我知道,三婶与三叔成年多年膝下无子,一直都是你心里的刺,但三婶,你也不必如此小心,这原本就不是你的错,我曾经听人说过,若不是当年你怀着身孕,却还要被人叫去立规矩的话,你那时也不会出事,后来更不会在月子里伤了身子,所以你不必如此小心敬慎,这些都不管你的事”。 灼华的话,听得谢蓝氏心里大震,猛然惨白了一张脸。她抓着灼华的手,指尖止不住地细微颤抖起来:“你……你怎么知道?”。 “阿娘……”红叶抱住谢蓝氏,一脸心疼:“这事我也知道,阿娘,你真的不用心里难受自责了,这原本就不怪你”。 谢蓝氏怔愣愣的扭头,朝红叶看去,她眼眶红着,压在心里多年的事,一直以来都不敢跟谢江说,此刻却被这两个孩子给说了出来,一时间只让谢蓝氏心里狠狠拧成一团。 灼华扭头,又朝谢老夫人身后的两位小姐看去,他眼底的厌恶一闪而逝,再看谢老夫人时,灼华面上都是紧绷着的:“老夫人曾经听人挑唆,坏了三婶的身子,如今又耳根子,被人教唆两句,便来这里寻了我的不是,我也确实有错,不过不用老夫人发落了,我自己离开谢府便是”说罢,灼华转身看向竹青:“青竹,我们走”。 青竹狠狠点头,他拔出腰间常年佩戴的软剑握在手里,那刷的一声,当即就将屋内众人全都给吓得脸色惨白,一个个警惕着往后退开,愣是没有一个侍卫跟家丁敢上前去拦。 “李灼华你站住!”谢老夫人的身后,琦风骤然冷道:“你当谢府这是什么地方,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吗?”。 灼华脚步微微一顿,扭头朝琦风看去:“谢三小姐,在为难我之前,我劝你还是动动脑子,今日你跟谢二小姐领着老夫人来这里发难于我,等四郎他们回来之后,你们还是好好想想,如何跟四郎他们交代吧,还有……听说你们的夫婿,这两日便要到京城了?”。 谢清月与琦风听着这话,两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隐隐约约似乎猜到灼华要做什么,可是却又不敢确定他能做些什么。 过于,对于后面的话,灼华也没再说了,他只转身朝青竹看去,青竹朝他略一点头,在灼华刚走出门外的时候,青竹突然朝灼华走近,一把抱住灼华就施展了轻功,直接翻上了屋顶! 众人惊愕,全都跑到院子里,仰头看着他们。 “少爷,你的身体,吃得住吗?”竹青还是很担忧他。 灼华声音发紧,抓着青竹的手也在颤抖:“我没事,我们先回将军府去!”。 青竹重重嗯了一声,也不管底下的众人如何叫喊,再次抱着灼华直接就朝外头飞跃出去。 黄嬷嬷在一边看着,顿时扯了嗓子大喊:“快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 一众侍卫跟家丁转身就要跑去追赶,结果还没跑出两步,就被一鞭子抽打过来,一众男人瞬间惨叫着,全都骤然倒地!。 “红叶……”谢蓝氏惊吓住,急忙去拉住红叶。 谢老夫人上前怒斥:“谢红叶!你也想要犯上吗!”。 红叶虽然容貌倾城,是谢家里面长得最为出色的姑娘,但她的石头里实际上是个女汉子的性格,早前红叶为了谢蓝氏夫妇对这谢老夫人一直忍让,可是今天谢老夫人不由分说地就给了谢蓝氏一个耳光,打得谢蓝氏的侧脸都肿了起来,红叶的逆鳞一下就炸开了,手里甩动的鞭子,要不是顾忌着怕吓坏谢蓝氏,估计那几个侍卫家丁早被她一鞭子给抽爆了,是实实在在的抽爆,血肉模糊的那种! 微微眯起了双眼,红叶的眼底尽是骇人的杀气:“最好别惹怒我!”。 这是红叶给的警告,那森森的话音,当即就让谢老夫人心里忍不住的一阵发悚…… 谢府那边,最后如何了,灼华并不清楚,他被竹青抱着,一路翻越了墙头,最后落在街上,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在墙上风太大了,还是淋着了雨,落地之后,灼华脚下都还有些发软,竹青紧抱着他,感受着灼华浑身细微的颤栗,心里顿时急了起来,仰头一看这漫天飘洒的牛毛细雨虽然不大,可是落在脸上也一样冰凉凉的,竹青脸色微沉,拖下自己的外衣就要给灼华披上。 灼华明显一怔,抓着衣服想要还给竹青。竹青急忙将他的手给按住:“少爷,你不用担心我的,我是练武之人,身体比一般人要结实多了,这点程度不算什么,倒是你,你现在的身体还是小心一些”。 灼华听着,不由得长长一叹:“幸好,有你在身边”。 竹青将他扶住:“这里距离将军府还有一段路程,我们快些过去吧”。 灼华抿着唇,点了头,便依着竹青,快速地朝着镇军将军府去了。 若是往昔,竹青带着灼华一路以轻功飞跃过去也就罢了,可是现在竹青却不敢这么做,一来是地现在正下着牛毛细雨,路面湿滑,竹青带着灼华施展轻功便不方便了,而来也是灼华的身体,还没完全出了月子,本就见不得风,方才带着灼华犯上屋顶也是无奈之举,如今既然出来了,自然还是得走过去的。 只是今日的风,当真很大,没有雷声,没有闪电,牛毛的细雨一直下着,再有阵阵冷风吹来,连竹青这个练武之人都感觉到几分寒冷,扭头时,竹青看向灼华,见灼华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当下他心里更急,只寻了一处避风的墙垣,便将灼华安排在那里:“少爷,要不你在这里坐会,我一个人快些去将军府,牵了马车立即过来接你”。 “我没事……”灼华拉着身上的狐球跟衣服,五指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些发僵:“再走一段就是了,我跟你一起,也免得到时候吓坏了他们”。 可是你这个样子更容易吓人! 竹青在心里咆哮,仔细想了想,又怕谢府的人追了出来,顿时也就熄了让灼华一个人等在这里的心思。 两人相互挨着彼此,搀扶着朝镇军将军府过去,几乎是快小半个时辰了,将军府的大门才出现在两人眼前。 竹青心里猛然一松,放开灼华便自己直接跑了上前去大力拍门:“王哥!王哥快开门啊!三少爷回来了!王哥,快开门三少爷回来了!”竹青上前大喊着。 灼华蹙着眉头,随后走到阶梯下头,他抬手抚了一把脸上的湿润,深深吸了口气时,大门打开,里头陈氏的身影最先冲了出来。 “灼华!这是怎么回事?”陈氏惊愕不已。 灼华振作了一下精神,他朝陈氏扯扯嘴角,笑露出一个无事的笑容,却不知道那笑挂在他的脸上此刻有多磨僵硬。 “阿娘,我没事了,只是我回家了而已”。 灼华说得轻描淡写,陈氏心里却猛然一重。 万俟修随后从大门里面出来,跟在他身后的,除了李沐,另外还有一个陌生男子,灼华只朝那男子看了一眼,注意力就被满脸引车的万俟修给拉了回去。 “你还没出月子!怎么就这么回来了!”万俟修脸色阴翳异常,他也不等灼华回应,直接一把将灼华打横抱起,就快步的朝着大门里反了回去。 “小舅,我没事……”。 “没事个屁!”万俟修突然爆了粗口,可见气得不轻:“月子里见不得风!更何况现在还在下雨!你就这么一路走回来吗!谢府的马车呢!谢君南人呢!为什么只有你跟竹青回来了!”。 灼华靠着他的胸口,歪着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小舅,你小声一些,我头都快被你震晕了……”。 “你……!”万俟修还想再说,可以垂眼,看灼华埋在自己胸口的样子,双眼已经闭拢了,脸色也是异常苍白,心里猛然紧绷,更是连想要杀人的心都有了。 灼华这哪里是快被万俟修震晕了,而是已经直接晕了! “王勔!去大营里将韩络给我叫来!立刻马上!”万俟修怒吼着。 王勔转身就跑。 众人脚步匆忙的将灼华送回了房间,把人扒了放塞进被褥里面,万俟修看着灼华的脸色苍白,触感冰凉,连那双手也是冷冰冰的毫无温度,猛然扭头就直接吩咐下人,给灼华的被褥里面塞几个汤婆子进去,帮助他快速暖和起来,一同忙碌之后,万俟修这才转而看向竹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竹青忍不住缩了缩肩膀,才将今日谢府发生的事给一字不落的说了,万俟修听得脸色铁青,猛然拍桌,那上好的沉香木方桌,愣是被他给拍出了个手掌印! “这个老汾婆!!”万俟修咬牙切齿,脸色阴阴,可见是气大发了。 李沐站在床边,眸光紧紧盯着灼华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摇头长叹。 陈氏听着万俟修的怒吼,她皱紧了眉头,阴沉着脸并不说话,只是拿过热帕子,给灼华轻轻擦拭着他冰凉的脸…… 而谢君南,在与王冬匆匆赶回谢府的时候,看着满屋子的狼藉,那脸色也是阴骇得十分厉害,整个人仿佛像换了个人似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烈的寒气,仿佛是要将周围给凝结成冰,在他的手里还紧紧拽着的,是他从周康那里要来了药膳方子…… 第123章 清理 当日下午, 风雅园里发生的事,几乎整个谢府都知道了, 连远在相国寺的老太君也收到了消息, 匆忙忙就赶了回去。。 谢君南从回来之后,就沉默着一言不发,王冬退到一边, 缩着脑袋不敢出声, 他只睁大了眼,盯着谢君南的背影猛看。房门外跪着的全都是在风雅园里伺候的奴才, 乌泱泱的一群人,一一全都静若寒蝉。 一片狼藉的屋里,完全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收拾,这里的景象一直维持着事发之时的样貌。 小一会了, 管家才微俯着身子进来, 小心回道:“四少爷,已经派人去将军府问过了,四少夫人与竹青已经回到将军府了,另外……”。 谢君南冷眼看他,那双眼底的阴鸷与锐利,像极了一把泛着寒光的长刀, 当即就让管家心里猛然一突,才不敢迟疑:“将军府的人回话, 说是大将军有命,从今以后, 不许谢府的人再踏入大将军府的大门半步,否则……当以擅闯军事重地之罪,格杀勿论”。 谢君南听着,他微微仰头,深深地吸了口气。 灼华这般回去,万俟修岂会无动于衷?没有直接杀到谢府门上来,已经是看在灼华的面上了。 捏捏掌心,谢君南猛然转身:“御与可回来了?”。 管家回道:“回来了,刚到门外”。 谢君南顿时眯眼,大步朝外头走去。 御与站在门边,见谢君南刚一出来,便急忙跪下请罪:“属下看护风雅园不利!请少爷重罚!”。 谢君南眸光阴鸷地盯着他看:“风雅园出事之时,你人在哪?不是让你留在府上保护夫人的吗?你人呢!你人在哪!”。 御也急忙抱拳:“属下当时是在风雅园里守护着夫人安危,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只是老夫人传唤属下,非让属下前往秋枫院,不曾想,属下才刚进去,竟被老夫人让人关了起来,,等属下逃脱之时,夫人……已经不在府上,其他的几个护卫也被人用以熏香放倒了……”。 所以今日谢老夫人的发难,是有备而来的! 谢君南听着,更是愠怒不已。 连他的风雅园里都敢用上了熏香对付他安排的人,还有什么事是谢老夫人她们做不出来的! 想到今天的事,想到灼华差一点就要再经历他“曾经”经历过的事情,谢君南的后背就一阵冷汗潺潺。 将御也留下,安排了护卫,纵使做了这些,却依旧险些护不住灼华,只因为谢老夫人的身边,有两个不安分的东西在煽风点火,竟然连熏香这种下三滥的玩意都用上了! 房间里,因为御与的话,温度再次急速的下降,仿佛是随时都能凝结出霜。 桑吉站在一旁,感受着四周仿佛是要剥皮抽筋一般的压抑与寒冷,他略微迟疑着,才道:“四少爷,老夫人若是传唤,不管是御也还是小的,若是执意不去,更容易被老夫人按上罪名给发落了,而且还有可能连带发落责难于四少夫人,毕竟……老夫人可不是大夫人她们啊……”。 可以说,谢老夫人在谢府的地位仅次于老太君一人,没了老太君在府上,可不就是任由谢老夫人独自一人坐大了吗? 谢君南听着,他抿死了唇盯着御与也看了许久,才终于说道:“眼下我还有事要你去办,你的责罚且先记着!”。 “是!”御与抱拳。 谢君南大步朝院子外走,那随风飘来的话音格外的咬牙切齿:“带上你的人,随我去烟菊台!”。 烟菊台,那是谢清月与谢琦风出嫁前的闺阁小院。 谢君南带着御与与桑吉来到这里的时候,这两人并不在这里,微微眯眼,谢君南带着人,也不多留,一个转身便直接去了大房的碧涛院。 彼时,碧涛院里,谢清月与琦风还在与谢武氏,说着今日在风雅园发生的事情,谢武氏听后,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可是是哪却也说不上来。谢清月看谢武氏这般模样,捏着谢武氏的手劝她:“母亲,你别胡思乱想,不会……”。 “四少爷?”。 门外老嬷嬷突然惊愕的声音,让谢清月的话音戛然而止,几人才刚扭头,房间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那股气势,仿佛是带着什么魔力一般,卷夹着外头的冷风,刮了进来,生生吹得屋里的几人浑身发寒。 门外,谢君南大步而进,他眸光阴鸷地盯着屋里的三人,最后将视线锁在谢清月与谢琦风的身上:“御与,将她们两人给我轰出谢府!”。 “谢君南你放肆!”谢武氏震惊至极,拍桌而起。 御与却只当没有看见,进了屋,戴着谢清月与谢琦风就朝外头拖去,跟随着御与身后的两个护卫也是同时上前,抓着她们二人就合力一起将人往外头拽。 “谢君南凭什么轰我们出去!”谢琦风挣扎,怒吼着:“放开我!放开我!我可是府上的二小姐!你们给我放开!”。 谢琦风也是同样的挣扎,叫喊着。 谢武氏被这情况,惊住,捡了桌上的茶杯,就朝着谢君南仍了过去:“谢君南你简直放肆!”。 谢君南伸手接住茶杯,顺手掷回谢武氏的脚边,瞬间碎成几瓣,直吓得谢武氏一阵哆嗦,以为他是要掷向自己。 “不放肆我也放肆了!今日她们两人必须离开我谢府大门!”。 “你敢!”回了神谢武氏不忘叫嚣。 谢君南却并不惧她,只朝御与怒斥:“轰出去!”。 堂堂谢府的嫡小姐,被府中的护卫拉着,抓扯着,就像是在轰赶叫花子一样的朝外头撵去,这样的动静闹得不少,直引得府中各房的小姐少爷带着一众奴才出来观看。 谢武氏追在后面,想要阻止,结果被御与用力一推,瞬间跌倒在地,头上的发髻微散,朱钗落地,看起来颇为狼狈。 “母亲!!!”谢清月大喊,红着眼眶恶狠狠地朝谢君南看去:“谢君南!你实在放肆,你对我跟三妹不敬也就罢了,你怎能这么对我母亲!她可是你的长辈!她是你的大伯母!”。 “谢君南!你这么做就不怕遭报应吗!你凭什么将我们撵出府去!凭什么!”。 谢君南只是冷笑一声,他眸光睨着谢武氏,话音森森:“她自己为人不端也就罢了,却偏偏教养出你们这样的女儿,干得尽是一些损人利己的事!我到情愿我没有这样心狠手辣的大伯母!她不配!”猛然甩袖,谢君南大吼御与:“还愣着做什么!轰出去!”。 御与也被这两人闹得腻烦,直接一只手抓住一个,带着她们就以轻功飞跃出去,直奔谢府大门! 开门的时候,御与两手用力,直接将还一阵晕眩的两人给仍了出去,就像是仍麻袋一样! 这一切来的突然,且被仍出来的又是两个大活人,还是两个衣着华贵打扮不凡的女人,顿时只引得谢府门外的百姓纷纷停步围拢上前,看热闹稀奇。 谢君南大步出来,站到阶梯上头,阴鸷着眸光死死盯着两人:“从今日起,只要我在这谢府一日,你们就别想再踏入我谢府的大门半步,否则便以乱棍打死!”。 “你敢!”谢清月爬身起来,又要往大门里冲,结果谢君南的身后,随即涌出了好几个护卫,以御与为首直接将她给拦在门外! 毛雨霏霏的天气,虽然听不见雨落下的声音,可颗颗雨珠落在脸上的触感,却异常冰凉湿润,地面早已湿润透彻,谢清月与谢琦风被仍出来的时候,两人的身体砸在地上,碰着哪哪便是一块的污渍。拉扯中散开的发髻,掉落的朱钗,此刻又是如此被人仍出了大门外头,晃眼看去,简直就像极了两个闹事的疯婆子。 这样的情况,让四周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一个个都在交头接耳猜测这两个女人的身份,好奇不已这两人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才会被这么给仍了出来。 这情况让谢琦风坐在地上,缩卷着身体,她微微颤抖着,低垂着头,仿佛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似的,从未有过的羞耻将她整个人全都淹没,红着眼眶,里头的眼泪,瞬间就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冷眼看着谢清月被拦在外头,像个泼妇一样发了疯的一直闹着要进来,谢君南也不理她,转身进去,直接吩咐:“关门!”。 谢清月大惊:“谢君南!谢君南!!”。 她大喊大叫,几次冲上前去,又被人给推了出来,御也被她闹得腻烦,当即运了内力,将她震出了老远,几乎砸在人群里面,这才领着其他几个护卫转身进了大门。 谢清月跌倒地上,刚爬起,就看见谢府的大门缓缓关上,她睚眦欲裂,叫喊着又想再次冲上去。然而那大门却随着一声闷响,已经……彻底关死了。 “我不能被撵出来,这是我家……这是我家……”呢喃着,谢清月一瘸一拐又朝着大门冲了过去,一个劲的拍打着大喊着:“这里是我家!放我进去!这里也是我家!我也是姓谢的!你不能把我撵出来!不能!开门!开门放我回去!开门放我回去!开门!!!”。 开门?哪有这么容易,就算有人想开,也不可能。 前院里,谢君南身影挺拔笔直,他身上穿着的,是今日早上出门时穿的那身,藏蓝的长衣,紫色的腰带,黑色的狐裘披在身上,毛绒绒的围领搭在肩头,只衬得谢君南整个肃穆威仪,冷峻异常,而此刻他的眸光却是紧紧盯着,那在众人簇拥下随后而来的——谢老夫人,连大门外那的叫喊,也完全听不见了。 第124章 门户 今日、当真是要起风了, 一阵一阵的冷风,伴随着牛毛的细雨卷席而来, 湿透了地面,也寒透了人心。 谢府的前院里,门外是谢琦风的叫喊,与砰砰的砸门声响, 从之前的气焰嚣张,一直到最后已经带上了哭腔,一声声, 喊得随后而来的谢老夫人与谢武氏心疼不已,也喊得满府众人心惊胆战,偶尔有几个眼光流转, 端得是幸灾乐祸,也有些人眸低深深, 微微勾起的嘴角, 显示了他们心里大快人心,然而这种种的情绪不过转念之际,就又被他们藏了起来, 深怕叫谢老夫人等人看见,又再引火烧身。 由始至终, 谢君南都满脸阴霾,即便谢老夫人来了, 他的面容也依旧丝毫全不退让,凛冽的眼, 就这么直直的,如若寒光剑影,直朝谢老夫人而去! 谢老夫人原本盛怒而来,却不曾想,还没说话,竟然是叫谢君南的这般气势给震住了,也不知是怎的,眼前的这谢君南,恍惚间竟让谢老夫人有种,仿佛是看见了太老太爷的错觉,顿时心里一紧,整个气势不由得也矮了三分。 谢府的太老太爷,那可是经历过朝祸,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谢老夫人如何不怕。 谢蓝氏与红叶随后而来,远远地看着前院里谢君南与谢老夫人剑拔弩张的气氛,这次聪明的没再上前,到不是谢蓝氏想要明哲保身,而是谢蓝氏明白,谢君南不是灼华,谢老夫人没这么容易地就动得了谢君南,故而谢蓝氏稳住身边的红叶,只静静站在一旁观看着这里的情况。 整个前院,瞬间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最后还是谢武氏受不住女儿在门外的又喊又叫,急忙上前朝一边的管家怒吼:“作死的东西!还愣着做什么?老夫人来了,还不快去给两位小姐开门!!!”。 管家站在一边,微微低垂了头,没动。 谢武氏一怔,又吼:“怎么!难道我还叫不动你了!”。 管家依旧没动,只把头垂得更低。 谢武氏心里一绷,若不是想着女儿在外头,她心疼得不行,此刻早已发难了管家,管家不理会她,谢武氏又朝旁边的几个奴才呵斥,都是让他们去给门外的谢琦风与谢清月开门,可是这些人,一个个全都不动,只将目光朝谢君南看去,见谢君南完全没有反应,他们也跟着低垂了头,全都默契地朝着管家的背后站了过去! 倒戈一线,态度坚决! 谢武氏当即气得胸口疼痛,抬手按住胸口,只能扭头看向随着自己一块出来的嬷嬷:“赵嬷嬷!你去给两位小姐开门!”。 赵嬷嬷明显一怔,忍不住怯怯地朝谢君南与管家等人看去,最后这才硬着头皮,小碎步的快速上前,就要开门,只是……当她的手正要碰上大门的时候,御也站在门边,眉头一拧,骤然拔出腰间的长剑! ——哗! 一剑下去,当场就剁下了赵嬷嬷伸出的手! “啊!!!”赵嬷嬷惨叫着,骤然捂住手腕,倒在地上翻滚着:“我的手!我的手!”她声音凄厉,一声声直接将门外谢清月的声音都盖了过去。 断落的手掌,鲜血淋漓的落在地上,那指尖仿佛还带着意识般的弹动了两下,如此一看愈发的惊悚骇人。 这一幕,当即吓的在场众人浑身一抖,全都忍不住惊呼出声,胆子小的,更是连连后退了数步,深怕御与的那剑,下一次就要将自己给戳个窟窿。 谢武氏被惊得瞪大了眼,惨白着脸色,翕动着双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谢老夫人更是呆住,往后崴去了脚步倘若不是被黄嬷嬷扶住,只怕她也早已站不住脚了。 满园寂静,如同死一般的诡异,只有树梢上鸟儿偶尔的啼叫,不合时宜地传来。 面对众人的惊骇,谢君南只视若不见,他淡淡一拍衣袍,声音冷冽如若冰霜:“大伯母,还要开门吗?”。 “你……你!”谢武氏呼吸急促着,瞪着谢君南几个“你”也说不出话来。 谢老夫人呆愣原地,直至此刻方才回神,她颤抖着双唇,眸光直直地盯着谢君南看,那里头的眼色,从之前的呆愣、惊愕、到最后满是阴沉,仿佛是经历了无数:“你这是要准备弑杀了我吗?”。 谢君南眸光冷冷一撇,轻淡淡地朝谢老夫人扫了过去:“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我自然是不会做的,祖母可以放心,但是也请祖母记住,日后若是有人胆敢再将门外的那两个女人放进来半步,赵嬷嬷,便是他们的下场!”。 谢老夫人浑身颤抖,双眼死死地锁着谢君南:“他们都是你的姐姐……”。 “姐姐?”谢君南眯眼:“他们已经嫁出去了,冠上了夫家姓,她们就不在是谢府的人了,我!有权将她们撵出谢府!”。 “谢君南!!!”谢武氏回过神来,骤然大吼:“你简直忤逆不孝!”。 “你还没有资格来评判我到底孝不孝!”谢君南冷眼看她:“你也别急,我跟你的帐,也总是要慢慢算过才是,这么多年,积小成多,我有的是时间”。 谢武氏心里骤然一重,她身子一软,当即跌倒在地,如同浑身的力气都被人抽走了一般。 谢老夫人狠狠闭眼,她底下头深深的呼了口气,复又长长的吐出来,这才算是冷静了几分:“你今日做的这出,无非便是为了李灼华,可你以为你这么做,就很有道理吗?谢君南,你跟李灼华撒下那样的弥天大谎,我难道还处置不得吗?!”。 “我与灼华洒下弥天大谎?”谢君南冷冷哼笑,他微微张开双手,仿佛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微微走动了两步,再扭头时,谢君南顿时满眼阴鸷:“当初催我成亲的人是你!如今我成亲了将我妻子逼走的也是你们!即便我与灼华当初是假成亲,可那到底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我倘若当真有心想要用假成亲来逃避你们的催婚,我又何必大张旗鼓大办婚事,弄得众人皆知!只有灼华他傻!只有他相信我是真的与他假成亲!这么盛大的婚礼!他也不会想想,即便是假的也早已成了真的!可是你们!你!你是怎么做的!!”谢君南难得发怒,盛怒之下的他,已经完全不见了平日里的温润气质,只有满身的阴霾,一脸的阴翳,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凝重的寒霜,似要将周围全部冰封了一般。 谢老夫人被谢君南如此的疾言厉色给震慑住了,恍惚中只觉得像是看见当年的太老太爷,顿时间,连双手都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眯起的双眼,阴翳至极地盯着谢老夫人,谢君南的话音说得格外咬牙切齿:“灼华落水小产,他尚在月里,你就带着谢清月与谢琦风直闯风雅居对他发难!我竟不知我这风雅园何时成了府中后院,任何人想入便入,想进便进连男女大防的规矩都全然不顾了!最可恨的,居然还连江湖上那些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逼得灼华冒雨出逃!究竟这里是堂堂的官宦府邸还是外头的花街小巷竟然如此下作!”。 一字一句,谢君南都怒不可遏。 满园众人全无一人敢开口说话,连谢蓝氏站在一旁,也只是暗暗的长长呼了口气,并不搭腔。 谢武氏跌坐在地上,旁的话似乎都没有听见,她倒是听见了几个字。 “对啊……对啊……这里官宦府邸是尚书府!是你大伯的府邸!你一个二房的少爷凭什么在这里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猛然起身,谢武氏眸光狰狞地盯着谢君南看:“这里是尚书府!是你大伯的府邸!你一个二房的少爷凭什么在这里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谢转身猛然扭头看她,那满眼的寒气森森,犹如无数把冷箭光影,瞬间戳了谢武氏一个千疮百孔,吓得谢武氏猛然一惊,骤然收了声。 “大伯母这是失心疯了吗?”谢君南眯紧双眼:“这府邸乃是太爷爷在世时,皇上所赐,何时起,太爷爷名下的府邸,竟然变成了大伯的私人产业,成了尚书府了?”。 谢武氏微微一怔,待要开口,谢老夫人却说话了:“你大伯官任尚书,谢府的匾额也早已换成了尚书府,这府邸迟早是要留给你大伯的!”。 谢君南听得冷笑:“祖母,看来您确实年纪大了”。 “你!”谢老夫人被他噎的脸上青白交错。 谢君南只冷冷说道:“这府邸乃是皇上所赐,匾额私自换成尚书府,皇上不予追究,已经是看在太奶奶的份上了,倘若只是因为大伯官任尚书,这宅子便理所应当的交给大伯,祖母,不知皇上的御笔,可会答应?”。 一句话,噎得谢老夫人半天都接不上气来。 御赐的府邸,将来何去何从当然依旧还是由皇上说了算数,若是私下作为自己产业,交给膝下的任何一个儿子,都能算是对皇上的藐视,御赐又不是私人产业,任凭人想分给谁便分给谁的。 扭头,谢君南冷讥地朝谢武氏看去:“你说说,在这里,我堂堂嫡出少爷,如何放肆不得?”。 “你……你……”谢武氏脑子卡壳,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谢君南面色一冷,骤然冷喝:“御也!”。 “属下在!”。 谢君南转而凛冽地朝谢老夫人看去:“将黄嬷嬷就地杖毙!!!”。 此话一出,众人不由得惊呼出声,黄嬷嬷更是浑身一软直接跪倒在地,朝着谢老夫人猛地叩头:“老夫人救命!老夫人救命啊!老夫人!”。 谢老夫人猛然慌神,伸了手想要拉住黄嬷嬷,结果御与直接上前,一把将黄嬷嬷抓住,朝着前头的空地逮了出去!顿时更是吓的黄嬷嬷熬好叫喊着声声求饶。 “谢君南谢君南!快让他们住手!”谢老夫人慌忙上前,想要将黄嬷嬷拉回来,只是她才刚上前两步,管家身后的几个奴才便立即上前将谢老夫人拦下。 谢君南也不理会谢老夫人,他只朝黄嬷嬷走近,一脚给黄嬷嬷身上踹去:“今日之事!是你满口胡言,嚷着灼华要打死祖母,如此刁钻的恶奴留着也只是祸害留着家宅不宁!”。 “四少爷饶命!四少爷饶命啊!奴婢今日是却青竹给吓住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四少爷饶命啊!”今日之事,是黄嬷嬷的那一嗓子,才会将府中的护卫都引了过去,若是没有她那一嗓子,事情许还没有这般严重的地步。 狠狠踹了黄嬷嬷一脚,谢君南猛然转身,随后便有几名护卫上前将黄嬷嬷架倒在地,就直接一板子一板子地给黄嬷嬷身上抽打下去,比起府中的奴才,这些个护卫的力气不知是大了多少,加上今日的事他们都被人用熏香放到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被人用在自己的身上,如何能不生气,若是谢老夫人再狠一些,直接了结了他们,那他们空有一身功夫,如此白死,只怕是要死不瞑目的。 今日的谢君南,不止是盛怒了,还是平生第一次发了狠劲,连谢老夫人都被他震慑住了。 先是一个赵嬷嬷毫无征兆地被斩断了手腕,此刻又是自己身边的黄嬷嬷,被谢君南让人就地杖毙,最关键的是这黄嬷嬷还是跟随了自己多年的老人,此刻却被谢君南让人架在地上往死里打,眼看着黄嬷嬷呜呼嚎叫着救命,臀部快速起出了血迹,谢老夫人的脸色愈发惨白,最后竟是毫无征兆地身子一歪,昏厥过去。 第125章 威仪 冷风呼呼, 卷席而过,刮得空气里的温度都如若结冰了一般, 冻得渗人。前院里,传来的是黄嬷嬷凄厉的声声惨叫,那动静透过厚重的门板,隐约传到门外谢清月的耳朵里, 当即就让她悚然一惊,不敢置信地瞪着眼,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那脸色惨白的模样,惊恐的眼神,仿佛眼前看着的, 并不是谢府的红漆大门,而是什么邪祟鬼魅。 门后的前院里, 赵嬷嬷早已痛得昏死过去, 断腕处流淌的血迹,已经汇聚了一滩,看着异常悚人, 因为没有谢君南的吩咐,府中众人谁也不敢开口, 更不敢上前将赵嬷嬷带走。 而院子里,黄嬷嬷被打得凄厉惨叫, 除了哀嚎,连求饶的话都喊不出来, 一把年纪的身体,硬是被两个护卫给打得皮开肉绽,血液都浸透了衣衫,铁盐的气味,顷刻间若有似无的在空气里飘散开来。 谢老夫人从未想过,一向温润如玉的谢君南,居然会有如此雷厉风行的时候,而且还是如此铁血手腕,连她这个老夫人都奈何不得,心里愈发的惶恐起来,再看那被架在地上杖打的黄嬷嬷时,谢老夫人浑身颤抖,也不知怎的,竟是觉得那黄嬷嬷的脸,仿佛是变成了自己的模样,而一边不言不语的谢君南已经变成了……太老太爷…… 恐惧淹没了心口,再加上种种恼怒、愤恨、羞怒等各种情绪一团乱的砸了出来,谢老夫人胸口起伏剧烈,鼻翼张弛着,一口气上不来,便这般骤然朝后仰了下去。 “老夫人!!”。 随在谢老夫人身后的婢子猛然一惊,纷纷出手接住谢老夫人倒下的身影,连谢武氏也是猛然一惊,急忙朝谢老夫人转而扑了过去。 谢蓝氏面对这般情况,再也无法悄然立在一旁,也是急忙上前,将谢老夫人从婢子的手里接过,忙慌慌的喊着老夫人。 这般异常,让府中众人全都惊愕,只是一个个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敢乱动分毫,至于那些庶子庶女,更是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边,不做动静,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触怒了眼下还在盛怒中的谢君南,而受无妄之灾一般。 立在原地的谢君南,对于谢老夫人的昏厥,他只是微微侧首,朝躺在谢蓝氏怀里的谢老夫人看去,并不上前,眼见谢老夫人的脸色确实难看,谢君南这才淡淡吩咐:“桑吉,去将大夫请来”。 “是”。 桑吉转身就跑,虽然是请大夫,但他却不从前门出去,而是从偏门快速地钻了出去。 谢武氏听到动静,猛然扭头,睚眦欲裂地盯着谢君南看:“谢君南!你气死了老夫人!你气死了你的亲祖母!你还是不是人!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武氏”谢君南声音冷冷的,如若冰渣一般,朝着谢武氏砸了过去:“污蔑朝廷命官是要受掌掴之刑的”。 谢武氏明显一怔,瞪大眼:“你气死了你亲祖母,是不是连我也想杀了!”。 谢君南冷笑:“这种草芥人命的事,我怎么会做?”。 谢蓝氏并不理会谢武氏与谢君南的战火,她只朝身边的几个奴才吩咐:“你们几个别愣着了,赶紧把老夫人送回秋枫院去!”。 一众奴才,无人敢动,全都齐齐地朝谢君南看去,显然是畏惧于谢君南的威仪。 面对这些奴才担惊受怕又十分为难的神色,谢君南只是淡淡道:“没听见三婶的话吗?”。 得了指令,这几个奴才才急忙起身,合力将谢老夫人扶了回去,谢蓝氏紧跟着他们,完全没有想要留下的意思。 谢武氏盯着谢老夫人的身影,正了步正要跟着,却听谢君南的声音,在身后凉悠悠地响起:“这么迫不及待,想要逃了吗?”。 谢武氏浑身一僵,瞪大眼,仿佛是被定住了身形。 谢君南两手负在身后,盯着谢武氏的背影,微微眯眼不再开口,诡异寂静中,那杖打黄嬷嬷的棍棒声响,已经停止,御也的声音也同时响起:“少爷,黄嬷嬷已经咽气”。 “嗯,拖去乱葬岗,仍了吧”。 “是”。 轻描淡写的对话,却是在谈论正别人的生死,仿佛那个人,不是一条命,而只是一块抹布,被仍随意的给仍去垃圾堆似的。 谢武氏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她脸色惨白着,衣袖下的五指,已经止不住的开始颤抖了。谢君南之后还会做些什么,她完全猜不到,可是赵嬷嬷的断手,黄嬷嬷那浸透了下半身的血迹。却总是交叉着,一直不断地在谢武氏的脑子里回闪着。 终于…… “当初灼华膳食上的螺蛳肉,是你让人安排的吧”谢君南话音冰冷,笃定得说了一件几乎差点被众人遗忘的事。 谢武氏瞳孔缩着,没有吭声,许是她想要辩解,可是咽喉里,就像是被卡了石头一样,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君南只是撇了她的背影一眼,又不疾不徐地道:“当初灼华不懂受孕之人,孕期忌讳的事,但程嬷嬷却是理应知道,而程嬷嬷却是老太君派给灼华的,按理说,有程嬷嬷把关,这种东西是不应该会出现在灼华的饭桌上的,却好巧不巧,却偏生我不在府中的时候,这东西就出现了……”眯了眯眼,谢君南冷嘲:“你的手,倒是挺长的,竟然都伸到了太奶奶的院子里”。 “你胡说……”谢武氏咬着牙,她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冷静下来:“你也说了程嬷嬷是老太君的人,我怎么可能会买通程嬷嬷!而且,当日的事,程嬷嬷也说了那是王厨子做的,与我何干!”猛然转身,谢武氏眸光阴鸷地盯着谢君南看:“谢君南,今日你做的这些,无非是因为你跟李灼华假成亲的事被揭发出来,故而恼羞成怒罢了,这等没有证据的事,即便你强加给我,我也不会承认的!”狠狠吸了口气,谢武氏的眼底骤然显现了强烈的决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倒要看看,气死了亲祖母,逼死的大伯母,你这个太府寺还怎么当得下去!”说罢,谢武氏一个转身,就要朝着旁边的假山上撞! “大伯母!”。 “母亲!”。 谢武氏这决绝赴死的模样,来得突然,当即就将满园的庶子庶女全都给惊吓出声,一个个惊-变着脸色,除了惊叫,其他的反应已经全然忘记了。 谢君南眼神一冷,眼看着谢武氏只差一点就要碰在假山上头,他随脚一踹,踢了脚边的碎石直接击中谢武氏的膝盖。这突然的一袭,当即就让谢武氏猛然崴脚,扑出去的身体,却没有碰到假山,反而是砸在柔软的草地上头。御与趁着机会,猛然一个转身上前,一个出手,就将谢武氏的肩膀扣住! “你若想死我也不拦你,不过你若不怕史官的笔,在大伯与大哥的身上添上两笔,你尽管去”谢君南话音淡淡,也是清冽至极。 御与同时松手,往后退开一步。 方才那一次寻死,也是谢武氏一时间赌得一局,代价虽然可能不小,但却因为对谢君南的如此雷厉风行而束手无策才不得出此下策,宅邸之中,女人们的较量,永远都是那样的兵不血刃,可偏偏遇上这个谢君南,那些女人之间的手段就完全不管用了,更别说今日的主导权还全都在谢君南的手,方才那一寻死,她若是碰破了皮,谢逊回来必定与谢君南之间水火不容,到时候她在添油加醋一把,定能让这场火越烧越旺,甚至还能煽动群众,让史官在谢君南身上记上一笔,伤痕犹在,铁铁的罪证比什么都更有说服力,可是现在…… 之前猛然摔倒的那一瞬间,谢武氏心里也慌了神,预料之外的摔倒,让她心里瞬间恐惧到了极点,深怕这一摔倒,会误了算计,当真碰去了阎王殿,直到身体跌倒在草坪之上,那柔软的触感,顿时就让谢武氏心里,不由得伸出了一众劫后余生的感觉,而方才那孤注一掷的勇气,却也是在这瞬间全都化为了乌有。 人,终究都是怕死的。 五指死死抓着身上的衣衫,谢武氏狠狠闭眼反复的几次呼吸才说:“史官的笔即便要写,也只会写你大逆不道,气死祖母,逼死伯母!”。 谢君南哼地一声冷笑:“这满京城,谁不知我谢君南是如何品性?若非有人得寸进尺,我今日又怎会如此盛怒?只要史官的好奇心上来了,细细追查此事,他最终会如何去写,可不是你与我说的算了,对了”谢君南往前走了两步:“今日谢府出了这样的动静,大伯母觉得,那国公之位,皇上还会再考虑吗?又或者,大伯母觉得……大伯或者是大哥他们,还有这个机会吗?”。 “你!”谢武氏呼吸一滞,猛然睁大眼,狠狠地盯着他看。 谢君南不为所动,只是转了身,半会眸低冷觑着他:“大伯母不是一直都想要让国公夫人的位置吗?不好意思,这国公夫人的位置,你注定要不到了”。 “谢君南!!!”谢武氏怒吼。 谢君南猛然甩袖,朝大门走去:“将大夫人送碧涛院!没有准许不得出来!”。 几个奴才听话,快步上前将谢武氏从地上拖了起来,拉扯着谢武氏就朝着碧涛院拖了过去。 谢武氏挣扎着,冲着谢君南的后背嘶吼着:“谢君南!你不能关我!你一个小辈后生你凭什么将我关起来!谢君南!你这是忤逆不孝!你这是大不敬!谢君南!谢君南——!”。 谢武氏的声声嘶吼,像极了市集上撒泼了夫人,然而任凭她如何嘶吼,谢君南都不为所动,只仿佛是不曾听见一般。 门边立着的几个护卫,看谢君南似要出去,忙伸手开了大门。 谢君南只是往前一步,便看见大门外此刻已经汇聚了许多的百姓,全都对着谢清月与谢琦风指指点点,骤然见谢君南出来了,一个个又全都交头接耳,慢慢了噤了声,只盯着他看。 谢府的大门前,谢琦风坐在地上,抱着头,深怕被人看见她的面容一样,只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才好,而谢清月则跌坐在门边,仿佛是已经被吓坏了一般,只怔愣愣的看着谢君南,小片刻谢清月眨眨终于回神,却是猛然起身朝着谢君南扑了过去! “你把我母亲怎么了!你把我母亲怎样了!!!”谢清月叫喊着,只是刚一上前不过两步,就被谢君南身后涌出的护卫给拉扯推开,顿时只刺激的谢清月愈发地叫喊着,使劲挣扎着。 谢君南只扫她一眼,又朝大门前的谢琦风看过:“谢清月,谢琦风,你们伙同大夫人,教唆老夫人,对我清风苑的人使用迷香,趁我不在,对我妻子痛下毒手,逼得他拖着还没出月的身子,在这样阴冷的冒雨天气只能逃出府去!这样的卑鄙狠辣,连下三滥的手段都使用上了,你们简直不配姓谢!简直枉为我谢府的人!!!”。 谢君南话音清冽,说得异常咬牙切齿,那一字一句,犹如一个个的惊雷,瞬间就在围观的百姓中间纷纷炸开,一个个这才恍然大悟,顿时连再看向谢清月与谢琦风的神色都不由得变了几番。 谢清月对于谢君南的说辞,似没听见,她只是如同疯妇一般,挣扎着,朝谢君南吼叫:“谢君南!你到底把我母亲怎么了!她是谢府的大夫人!是你大伯!你怎能对她不敬!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 谢君南当即冷声质问:“大伯母?你们对我妻儿痛下毒手的时候,可会念及她是我的大伯母!你们可会念及你们都是我的长姐!如今你们逼得我的妻子逃走,弄得我妻离子散,你倒是想起来她是我大伯母了!?”。 “你胡说!你跟李灼华原本就是假成亲!李灼华根本就不是你的妻子!他根本就没有受孕!”谢清月睚眦欲裂,呼吸粗重的盯着谢君南:“分明是你们居心叵测!你还冤枉我们!”。 谢君南大步上前,一把掐住谢清月的下颚:“我若与灼华假成亲会弄得人尽皆知?假成亲我会弄的满城风雨?谢清月,你们如此昧着良心,就不怕将来被天打雷劈吗!”。 质问着,谢君南手上猛地用力,便咔擦一声,直接卸掉了谢清月的下颚,疼得谢清月惨叫一声,再说不出话来。 猛然用力一甩,谢君南直接将她仍了出去,如同在仍一件垃圾似的。 大门前,谢琦风被谢清月的那一声惨叫,吓得一个哆嗦,她怯怯抬头,只看见谢清月倒在地上哀嚎惨叫,却说不出话的样子,瞬间绷着的身体,眼泪就这么夺眶而出。 谢君南不再理会已经被卸掉下颚的谢清月,他只是走到谢琦风的身边,冷觑着她:“你既然学了一身的医术,那便应该好好履行你医者的天职,救死扶伤才是你应该做的事,若是你再仗着你的医术祸乱后院,不说我会如此处置了你,只怕倒时蒋府也留不得你!你自己好自为之!”。 谢琦风身子一抖,缩了缩,不敢说话。 谢君南骤然转身,大喝:“御也,备马!”。 御也上前追问:“少爷,此刻要去何处?”。 谢君南深深吸了口气,身侧的两手握得死紧:“自然是去将军府,负荆请罪!” 第126章 负荆 灰蒙蒙的天空, 几乎下了一整天的毛雨,谢府门前, 围观的众人还没散去,谢君南便已经直接翻身上马,朝着镇军将军府那边便策马而去,只是将军府这边, 万俟修早已下了死命,不许谢府的任何一人进门半步,连谢君南都不行, 故而谢君南策马而来的时候,刚上前便被门口的几个士兵给拦了下来。 “谢大人,将军有命, 谢府的任何一人都不踏入将军府半步,违者便格杀勿论”守门士兵略微为难:“还请谢大人莫要为难我等”说着话, 那几个守门士兵, 还不忘上前,一起将谢君南朝外推去。 谢君南看得他们几个,眼底已经明显带上了戒备, 他被迫退到了阶梯下头,才刚站好, 大门里随即直接涌出了一队士兵将大门口团团堵住不说,那些士兵亦是大吼一声, 直接将手里的长矛齐齐对准了谢君南! 不准他进去的态度极其强硬。 这样的动静,当即又惹得这将军府的大门口, 不少过路的百姓纷纷扭头看来,不过许是顾忌这里是镇军大将军的府邸,故而这些百姓也只是远远看着,并不敢围拢上前。 谢君南看着这等架势,心里不由得起了准备强闯的架势,然他还没来得及动作,王勔便从里面优哉游哉地走出来。 “主铺大人还是莫要冲动为好”王勔笑吟吟地盯着谢君南看:“要是惹恼了我们将军,恐怕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三少爷喽”。 谢君南暗暗抓紧了衣袖里五指:“灼华他可还好?”。 “啧啧啧,可不好啊”王勔摇头长叹。 谢君南呼吸一滞,还没来得及问,便听王勔说道:“三少爷冒着寒风回来,才刚进了大门,人就昏厥过去了,将军急得直接将军中军医都给抓了过来,你说他怎么会好?而且”顿了顿,王勔绕过士兵,朝着谢君南走近几步:“而且,三少爷回来没多久后,就发了高烧,现在一屋子的人全都守在三少爷的房间里,你这个时候要是还强闯了进去,将军一定会活剥了你”。 谢君南听得心里赫然一阵:“发烧!怎么会发起了高烧!严重吗?”。 “怎么不会?”王勔挑眉,伸手往上头指了指:“你也不瞧瞧今个儿是什么天气,刺骨的寒风一直在刮,还下着雨呐,这雨虽然不是很大,可是三少爷从谢府一路过来,他那身体再受寒风一吹,能受得了吗?三少爷现在高烧还没退下,你去了也做不了什么,反而只会惹怒将军,跟老爷夫人,何必呐?”。 谢君南心急如焚,他深深吸一口气,牙根紧咬:“要怎么样才能让我进去,见见灼华?”。 “这个我可不敢说”王勔原本有些幸灾乐祸的神色,瞬间变得严肃了几分:“我只知道,你今日要是敢强闯进去,或者是翻墙进去,我就敢给你保证,转头我们将军一定会给三少爷另外找户人家!”。 这种事…… 万俟修完全干得出来! 仰起头,谢君南紧紧闭上双眼,他反复的几次呼吸吐纳,都仍旧觉得胸口像是被人塞了满满的石头一样。 天上落下的雨珠一颗一颗清晰地打在他的脸上,不疼,但却冰凉,一颗一颗的雨珠接二连三的落了下来,不消片刻,就在谢君南的脸上汇聚出了水珠,沿着他的脸颊滚落而下。 这样的雨势,确实不大,但若是一直砸在身上,却也……不可小觑…… “我在这里等着”缓缓吐了口气,谢君南睁眼看向王勔:“你替我转告万俟修,我就在这里等他,等他气消了,愿意让我见灼华为止”。 王勔略微惊讶:“你确定吗?你真的不等我们将军气消了再来?难道你就不怕在这里等个五六七八天的?”。 谢君南赫然睁眼,一双眼底全是逼人锐利:“那我也等!”。 “行吧行吧……”王勔长叹,转身朝大门里走:“我去给你通报,但结果如何我不负责”。 那结果不用王勔多说,谢君南多半也猜到了。 万俟修那人……不将自己扒一层皮下来,又哪里会轻易肯罢休? 王勔回了府里去通报的时候,万俟修与陈氏等人一直守在灼华房间外的小花厅里,除了陈氏等人,这里另外还有一个少年,是一个容颜绝色,剑眉细长,眉眼间尽是英气逼人的少年。 那少年听得王勔的回禀,微微蹙眉,朝万俟修看去。万俟修却满脸阴霾,他指尖一个用力,就将掌心里的茶杯给 捏成了粉碎:“这个时候他才过来!早前他做什么去了!不见!让他滚蛋!”。 那少年伸手,轻轻盖住万俟修放在桌上的手,当即就将万俟修浑身扎人的尖刺的捋了下去:“以四郎对灼华的心意,他必定也是不愿看见灼华在府中受这等委屈的,况且今日出事的时候,他也不在府上,灼华现下昏迷,高烧不退,若让他醒来,知道你如此为难四郎,指不定又该心疼了”。 王勔老老实实在站在一边,睁大眼,就看着万俟修从一个炸毛的大老虎瞬间变成了个秃噜猫,那嘴角一直在压抑不住的抽搐着,却又得硬生生的——忍着! 陈氏与李沐对看一眼,两人都因为对灼华的担心,而并不说话。 万俟修长长一叹,原本还气势压人的嗓音,瞬间便缓和了几分:“可是,这谢君南他若再仔细一些,安排好人手护着灼华,也不至于发生今日这样的事!那老汾婆带着人要对灼华不利啊,这种事,让灼华怎么受得住?倘若不是竹青在哪,只怕会发生旧事重的事来,到时候等谢君南再回去了,还有个什么用?”。 “旧事重演……?”少年狐疑:“为何会旧事重演?”。 陈氏与李沐也听得疑惑,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朝万俟修看去。 万俟修明显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他眸光扫过众人,最后烦躁的长叹一声:“罢了,也没什么,只是今日这谢君南我定不会见他!他枉费我对他如此的信任!”。 少年还想再说什么,但看万俟修垂下的眼,异常坚定,他双唇微微翕动了一下,最后也只是轻轻一叹:“罢了”。 万俟修明显一怔,抬头看他:“月牙……” 少年起身朝门外走去:“坐得久了,有些腰酸,我去外头转转”。 ******************************************************************************* 轰隆…… 天空里,闷闷的雷声忽而响起。 谢君南站在这大门外头,连动都不曾动一下,他的双眼就这么直直的,一直盯着将军府的大门里看,只恨不得整个人能立即飞了进去一般。 雷声大过,原本无声的牛毛细雨,也大了些许,寂静中,还能听见雨声簌簌落下的声音。 雨势大了几分,连谢君南的视线,也跟着模糊了几分,他就这么站在原地,脸色微白,一身未润,大门口之前涌出的士兵,已经撤了回去,只留下那几个守门的士兵,依旧目不转睛的站在原地,谢君南眨了眨眼,再抬眸时,却见大门里,有人撑着有伞缓缓而来。 “万俟……”谢君南一个错步,正待上前,那几个守门士兵随即转身连忙将他拦下,谢君南被迫停步,睁大了眼朝里面撑着油伞出来的人看去,神色却是明星怔愣:“眀玥?”。 眀玥穿着一身白衣,身上披着斗篷,他绝色的面容,在这油伞雨景的承托下,显得格外空灵出尘,恍若不谙世事,可是那双剑眉的双眼却迸出一个逼人的英气:“阿修不肯见你,所以我便过来了”。 谢君南暗暗呼了口气,他苦笑一声:“万俟修此刻必定是恨毒了我”。 “灼华还在发烧,到现在仍旧没有醒来,他月里遭此大事,阿修心里怨恨也是正常”眀玥朝他走近,将油伞往他的方向移动了几分:“今日谢府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何此刻才过来?”。 谢君南拽着手,他深深吸了口气,才说:“周康这两日回了药芦,我去找他拿药膳方子,准备给灼华做些药膳,给他换换口味的,没曾想,我刚拿了药方,王冬便匆忙跑来,说府里出了事情,等我连忙回去的时候,灼华已经逃出来了”。 眀玥微微蹙眉:“那你呢?又为何现在才来?”。 谢君南道:“我知道灼华来了将军府,有你们照料,才放心了些,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总要给灼华出头的才是,即便灼华不在府上,可这事却是一刻也耽误不得,我将黄嬷嬷杖毙,废了赵嬷嬷的手,老夫人气得昏死过去,武氏也被我圈禁起来,处理了谢清月与谢琦风,我这才连忙赶了过来”但是赶过来却依旧不得进去。 眀玥听着,微微点头又问:“你出府时,难道便没有安排好人保护灼华吗?”。 “安排了”谢君南满脸阴鸷:“但我还是低估了他们”。 眀玥微微一怔,昳丽的双眼轻轻眨动,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面透着明显的狐疑。 谢君南咬牙切齿:“他们用了熏香”。 眀玥惊讶:“熏香!”。 谢君南重重点头。 这东西是江湖上下三滥的手段,几乎没有一个正派人士会去用这东西。 反应过来事件的眼中,眀玥的剑眉轻轻拧起:“倘若当真如此,你再想接灼华回去,便只有一个办法了,否则,阿修是不会让灼华再回谢府的”。 “我知道”谢君南道:“今日在将武氏圈禁的时候,我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只是灼华……我放心不下他”。 眀玥微微一哂,嘴角两边立时露出两个浅浅梨涡,说道:“你放心,阿修已经派人去找寒素了,寒素是阿修的弟弟,这些年一直在山上学医,当初我身受重伤命悬一线之时,也是寒素救了我,有寒素在,灼华不会留下病根的”。 谢君南听着,顿时大大松了口气,他微微后退一步,朝着眀玥作揖深深行礼。 眀玥伸手扶他:“你不必如此,有我在这里劝着,阿修的怒气,也不了多久就会散了,最迟也就是灼华醒来之后,不会太久的”。 谢君南重重点头:“大恩不言谢,但我心里记下了”。 眀玥淡淡一哂,将手里的油伞递到谢君南的手里,便转身又朝大门里走了进去。 直到眀玥的身影消失不见,谢君南这才转眼看向自己手里握着的油伞,微微蹙眉,谢君南弯腰将油伞放在脚边…… 第127章 请罪 淅淅沥沥下了一天的牛毛细雨, 在入夜时分,终于落成了倾盆大雨, 哗啦啦的雨珠落在窗台上头,发出啪嗒啪嗒的清脆声响。 房间里,陈氏拧过帕子,敷在灼华的头上, 她看着灼华这般一直沉沉睡着的面容,才刚放下不久的心,慢慢的又悬了起来。 “灼华这高烧一直不退, 可怎么办啊……”陈氏心里担忧着,不自觉地也将这话说了出来。 李沐站在一边拧着眉,也是心焦烦乱的来回渡步。 月子里的人, 最怕有个不舒坦了,这稍有不慎, 很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严重一些都还会要命的。 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就是有位婶子家的姑娘,怀着身孕还被夫家带着去田地干活, 结果不小心摔了一跤,那一跤看起来也没什么厉害的, 但偏偏就是孩子没有保住,后来月子里, 那姑娘受了凉,惹上了产后寒, 虽然是保住了命,可是也不过就只是半年而已,人就故了。 想到这里,李沐的心当即就狠狠提了起来。一股说不清楚的寒意,遍布他的全身,就怕灼华也会遇上这样的情况。 房间里,气氛变得更为压抑,竹青守在一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他长长一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屋外的雨声啪嗒啪嗒的打在菱花的窗格子,雨势很大,连着晚风也是一个劲呼呼的吹,外头的虬枝缠绕的倒影,影在窗户格子上头摇晃不止,压抑诡异的寂静中,房间的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竹青扭头,就见得万俟修端着汤碗跨步走来。 “将军”竹青朝他行礼。 万俟修朝他点头:“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还有那些丫头伺候”。 竹青朝内室看了一眼,点点头,转身就朝外走。 万俟修端着汤碗入了内室,看李沐在里头烦躁的来回渡步,陈氏坐在床边照顾着灼华,他心里轻轻一叹,走了上前:“姐姐,姐夫,这是刚给灼华熬好的药,让他服下,没准一会便能退烧了”。 陈氏与李沐齐齐看他。 万俟修走上前去,将汤碗递到陈氏手里:“军医将药剂加重了三分,对灼华现在的身体,也是正好”。 陈氏点着头,暗暗叹了口气,才接过汤碗,她看看灼华,指尖捏起汤勺搅动两下,才朝着灼华喂仔细地喂了过去。 万俟修静静看着,他身手摸摸灼华的头,又朝李沐看去:“姐夫,你在这里也呆了一天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一下吧,灼华这里会没事的”。 陈氏也扭头看他:“你听小修的话,回去休息吧,别回头你也病了,弄得我既要担心灼华,还要担心你的”。 李沐听着,他略微沉吟:“那灼华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及时来跟我说,可别瞒着我”。 陈氏点头。 李沐轻叹:“行吧,那我就先回去休息,过后再来看看灼华”。 李沐走了,房间里,便只剩下了万俟修与陈氏。两人静静坐了一会,待得灼华喝完了药,万俟修才劝得陈氏去了耳室休息。 离开房间时,万俟修叮嘱门外的丫头,随时照顾好屋里的灼华,这才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刚走近,就看见眀玥披散着长发,肩上搭着披风,正站在回廊底下,伸手去接外头落下的雨。 明明便是一副再平常不过的模样,可是回廊下隐藏在雨幕背后的眀玥,却显仿佛如果水中镜花,清美得不可方物,盯着他看,万俟修原本还有些冷冽的眼底,顿时浮上了几分柔情,只是不知他是想起了什么,微微蹙眉,便上前,伸出手,与眀玥十指交缠着,将人拉进了怀里:“你如今的身体,也没比灼华好上多少,怎么这么大的雨,却还站在这里玩雨?”。 眀玥只是睨他一眼:“我如今身体不好,还不是拜你所赐?”。 万俟修面色一讪,更多的却是心疼与内疚。 明玥也未在这上头多说什么,只是与万俟修并着肩,披风下的十指交握着。 哗哗的雨声,围绕在两人的四周,像是一道天然的乐曲,打在地上,时不时发出几声,水泡啵啵的暴裂声响。 明玥低头垂眼,看着红廊外边的地上,打出一个个白色透明的雨伞,形如蘑菇一般,他微微蹙眉,忽而又问:“你打算让四郎在外头站多久?”。 万俟修扭头看他:“你想为四郎求情吗?”。 明玥面色无常,薄薄的唇却说着让万俟修惭愧的话:“当年我初入军中,因为你的关系,我被军杖、孤立、软禁,甚至还险些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除以军斩,险些弄得九死一生……如此种种回想起来,恍若昨日,你说……”明玥扭头,清澈的眸光,直直低看入万俟修的眼中:“我是不是太轻易原谅你了?”。 “月芽……”万俟修心里猛然一绷。 明玥轻轻一哂,又扭头朝前头看去:“灼华与四郎今日之事,罪并不在四郎身上,在我看来,四郎对灼华的心思,比你当年对我的心思,可要忠贞得多了”。 万俟修认栽,连忙伸手揽住明玥的肩膀:“我知道,我当年的所作所为确实比不得四郎,你受了委屈,心里一直怪罪于我也是应该,我今日也并非刻意为难四郎,只是灼华今日冒雨回来,他又还没出了月子,我这心里难免对谢家的人发急”。 “四郎出门之前便安排了人保护灼华,只是……”明玥咪眼,里头的凛冽带着毫不掩饰的憎恶:“武氏的人,用了熏香,才会让他们防不胜防”。 “熏香?”万俟修微微惊愕,提到这个东西,他不知是想起什么,眼底的杀意瞬间骤然而显。 这熏香之苦,他与明玥当年也是深受其害,若不是因为这个东西,明玥不会被软禁,更不会差点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险些弄得九死一生了…… 暗暗低吸了口气,万俟修将明玥一路送回房间,又从婢子怀里接过汤婆子小心低塞到明玥手里:“天凉了,你便不要再出去了,我去见见四郎,晚些时候再回来”。 明玥嗯了一声,抱着怀里的汤婆子,转身朝床榻走去。 万俟修看着明月纤细的身影,他低低叹了口气,转身又朝外头走了出去。 外头大雨倾盆。 谢君南一直站在这里,他浑身湿透的衣衫,紧紧低贴在身上,勾勒出了他体强健的轮廓,从站在这里之后,他的身影便未再移动过分毫,脚边放着的,是之前明玥送给他的油伞,他身体挺得笔直,大雨中的目光,就这么一直静静地盯着将军府大门。 天地寂静,一片漆黑,唯一有的,只是将军府的大门上,挂着的那两个灯笼,发出的微弱荧光,与这漫天哗哗的大雨声响。 谢君南站在其中,仿佛是被丢弃的孩子,孤零一人,无人作伴,一直到……大门里,有人穿着黑色的斗篷,撑着油伞缓步而来,这才减少了几分谢君南的身影在雨中的孤独凄凉。 “万俟修……”双眼微微眨动,谢君南这才抬起略微僵硬的步子,朝万俟修眼前走近两步。 万俟修拧着眉,眸光略微嫌弃地将谢君南上下扫了一眼:“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如此狼狈”。 谢君南不由得苦笑。 万俟修轻轻一叹,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油伞,递到谢君南手里:“灼华从回来之后,就一直昏睡着没醒,发了一个下午的高烧,到现在也没有退,你进去看看他吧”。 谢君南听得心里猛然一紧,他猛然提步,就想要朝里面跑去,不过…… “谢君南”万俟修看着他忽而停下的脚步,顿时眉头紧紧皱成了一团:“灼华曾经与武家的事,你比我还要清楚,若是武家的事,在你谢家又发生一次,这所有的后果,你自己要弄清楚”。 谢君南当即转身看他,眸光坚定而笃定地道:“这样的事,以后都不会再有,倘若我让灼华再受到半点伤害,便让我受雷电轰顶而死!”。 轰隆……! 巨大的雷声伴随着闪电,在云层闪过,如若青龙一般突然直劈而下,落在将军府的屋檐之上,像是在见证着谢君南的誓言一般,闪电炸开,蹦出的青光,映照过两人的脸庞,只称的两人的面容,一个满是阴骘一个却满是坚定。 原本是不信鬼邪,不信神佛的两人,在这一刻却都莫名的一起相信了这个毒誓的灵验,淡淡一勾嘴角,万俟修骤然转身:“你还是先去沐浴一下,换身衣服再去见灼华吧”。 谢君南听得大喜,在万俟修话音才落之际,就转身朝着灼华的院子狂奔了过去。 雨势很大,雨珠冰凉,谢君南明明浑身湿透,却只觉得胸膛里面,一片灼热,他担忧着灼华的身体,迫不及待的想去见灼华,不过到底还是没有忘记先去沐浴更衣,等梳洗过了,换了衣衫,终于来到灼华房间的时候,已经过了将近小半个时辰,可是再多的时间,也抵不上此刻灼华就在眼前的景象,来得让人安心。 深怕吵醒了灼华,谢君南轻放了动作,行到床边才坐了下去。 因为发烧,灼华的脸颊显得很是通红,连双唇都有些微微的干裂,谢君南拿过水杯,又寻过了汤匙,沾染着水,一点点抹过灼华的唇,待得灼华的双唇复又变得红润了几分。谢君南才放下了碗,他伏下身去,他两手撑在灼华的耳边,底下的头,与灼华额头相抵着。 灼华昏睡着,呼吸平缓,只是那双睫毛,在谢君南靠近不久之后,便簌簌抖动了起来。 谢君南盯着他看,一时间像是浑身僵住了一般,不敢再动,倒是灼华,在略微深深的吸了口气之后,他抖着睫毛,便缓缓睁开了眼。 “四……四哥……”灼华声音软软的喊他,因为病着,嗓音里带着的几分鼻音,反而更显得灼华少有的软糯,一时间倒是让谢君南心里软成一团。 闭闭眼,灼华又嘀咕一般,软软说着:“你过来了啊……”竟像是等了他许久一般。 谢君南低低嗯了一声,他伸手,捧着灼华的侧脸,拇指在上头轻轻赌摩擦:“我过来了,我来入赘”。 “?”。 第128章 作死 哗啦啦的大雨, 是在后半夜的时候才逐渐停了下来,空气冰冷, 寒风依旧还在时不时刮上一阵,惹得树梢上的雨珠簌簌抖落,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掉。 镇军将军府里,还算安好, 有谢君南陪着的灼华深夜时醒过一次,虽然只是片刻而已,不过天还没亮的时候, 高烧便已经退下了。而谢府里,有不少的人却是一夜未眠。 昨日谢君南在谢府所做的事,闹得太大, 府前围观的百姓也多,早在昨日还不到未时, 谢府的事, 便已经以刮风般的速度,快速地传了出去,京城的百姓在茶余饭后最喜欢讨论的, 便是这高门府邸里面发生的各种事情,有些事因为是关着门发生的, 故而百姓间虽有风声传出,却也没谁敢高门大嗓的相互谈论, 若是没有刻意地去打听过,谁也不会轻易注意到谁谁的府上, 又有什么韵事传来。有些风声的谣传,无非是府中洒水的奴才闲暇碎嘴,才会不经意地传到外头,事情不大,没准一两日的,也就石沉大海了,但是有些事,被人碎嘴地传出或许只是一件小事,但只要是被人有心地推波助澜,也能变成大事,即便如此,闲谈时可总也会顾忌几分,可是…… 昨日谢府发生的事,却是谢府的四少爷,在谢府的大门口,当真一众百姓的面亲自做的,亲口说的,这让人如何不心情彭拜,又如何能管得住不说?更何况还下作的连熏香都用上了,提到熏香,不明究竟的人,自然不懂这其中的关键,但是知道熏香为何物的人,却都在心里只恨得咬牙切齿。 拐卖儿童,掳劫清白人家的姑娘,又或者是毁人清誉,入室偷窃,这一件件的,那一桩少得了这熏香的功劳?提到熏香,但凡是心里装着几分正义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小老百姓,也是极其容易恨得咬牙切齿又唏嘘不已,而这谢府的两位嫡小姐,就为了对付那四少爷的男妻,不止是用上了这东西,还在人在月子里的时候,就逼得人只能冒着那样阴冷的天气逃出府去,这样的手段阴狠毒辣,简直就是将人往死路上逼! 谢逊昨日从宫里回来的时候,马车刚到谢府,便隐约听到外头,百姓间高谈论阔的声音,他当时心里狐疑,还不知道是发生了何事,待得刚下了马车,却忽而听得身后有几名百姓,对着他指指点点。 “哟,这位难不成也是谢府的老爷?”。 “看这官威架势,难不成是谢府的尚书大人谢大老爷?”。 “就是那两个小姐的亲生父亲啦?”。 “哎,你们说,这谢大老爷看着也是一身正气,威武不凡的,怎么会教出那样两个心狠手辣的小姐出来?”。 “嗤,没准是装的呢?再说这些大老爷,谁知道到底有几个真正为民的好官啊,要是好官,能教出那么心狠手辣的女儿出来?”。 谢逊才刚往大门阶梯走了两步,就听着这些声音隐隐约约的传了过来,他心里狐疑,扭头朝那议论的几人看去的时候,却见那几人又装得一副没事的样子,立即转身散了。 谢逊更是狐疑,心里猜测莫不成是自己多心了,再转身往阶梯上走了几步,谢逊突然又伸出一股怪异的感觉,疑惑地扭头朝着身后看去,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谢逊总觉得这大门口,来来往往的百姓,好像都是在有意无意地盯着他看,还有几个妇人手里挎着篮子,虽然是在交头接耳的说着话,可是那眸光,却总会时不时朝这边看过来。 这…… 谢逊心里嘀咕,愈发地觉得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下也不在迟疑,直接大步入了大门,而他刚刚进去,门外的那些百姓,似乎再也忍不住了,全都一窝蜂地涌了过来,围拢在大门口,伸了头地想朝里头张望。 谢逊入了大门,看见府中的几个奴才,正蹲在地上拿着帕子打扫前院,他步履匆匆,也没注意到那地上混着水渍的血迹,在家奴的抹布下一点点的消失,而是阴沉着脸,直接朝着碧涛院大步进去,刚过拱门,里头就隐约地传来了谢武氏大吼大叫的声音。 谢逊心里猛然一突,几乎是快步上前,用力一把推开了房间的门。 “发生什么事了!!!”。 谢逊站在门边,质问的声音才问出口,却是猛然被屋里的情况给惊了一跳。 谢武氏衣衫凌乱,发髻已散,头上的朱钗也不知掉落了何处,她叫喊着挣扎着一直想朝外冲,奈何身边的两位嬷嬷却力气大得惊人,死拉着谢武氏就是不让她出去。 拉扯中的谢武氏原本还在叫喊着,骤然听到谢逊的声音,她微微一怔,眨眨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谢逊,而后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忽而就哭了起来,朝着谢逊扑了过去:“老爷……老爷,你可算是回来了,老爷你可算是回来了……”。 谢逊惊愕不已,他看着谢武氏这幅模样,抬起的手悬在半空,都不知道应不应该去碰谢武氏,大概是因为成亲多年,他第一次见到谢武氏如此失态的模样,所以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 谢武氏早已弄花了妆,此刻拉着谢逊哭了一阵,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抓住了谢逊的手:“老爷!你快让人将清月琦风她们找回来,快让人将她们找回来啊,谢君南那个小畜生,居然把她们两撵出府去了,她们两个姑娘,在外头身边没人跟着,要是出了事怎么办啊,老爷你快让人把她们找回来,快把她们找回来啊……”。 谢逊听得震惊,猛然一把抓住谢武氏的肩膀,满脸阴鸷地盯着她看:“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何事!四郎为何会将她们撵出府去!?”。 找到了主心骨的谢武氏,此刻已经浑身发软,揪着谢逊胸前的衣服,除了哭,就只是呢喃着要去找两个女儿,旁的话竟是说不出来了,可见今日受得刺激不小, 谢逊看得心焦又怒,猛然扭头朝两个默默看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嬷嬷呢!?”。 两个嬷嬷互看一眼,才朝谢逊行礼,道:“赵嬷嬷已经被撵出府去了”。 “什么?”谢逊惊讶,他瞳孔微缩,睁大眼不可思议地盯着两个嬷嬷,又朝揪着自己衣服一直在哭的谢武氏看去,心里一口气骤然间上不来又下不去,只硬生生堵得他难受,鼻翼张弛着,胸口起伏着,最后才朝外头大声喊道:“来人!来人!去把管教给我叫来!!!”。 两个嬷嬷站在那里,没动,只是彼此间偷偷地相互看了一眼。 小片刻了,管家还没过来,门外倒是进来了几个家奴,一进门便低垂着头,直接朝谢逊跪拜。谢逊一脸盛怒,眸光带着阴鸷地盯着他们:“你们!带几个出府立即将两位小姐找回来!”。 几个家奴脸色一慌,相互看了一眼,没敢动作。 谢逊一怔,顿时更怒:“怎么了?都聋了!没听见我的话吗!”。 跪在中间的家奴浑身一抖,急忙叩头:“大老爷息怒!今日四少爷离开之时,吩咐过了,以后两位小姐,未得他的准许,不许再回谢府,若不然……若不然他便将要两位小姐乱棍打死”。 一声乱棍打死,赫然让谢逊心里猛然一惊,他浑身一震,不可以思议地盯着这几个家奴,喉咙里就像是卡了石块似的,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而脑子里却是轰然地一声炸开,只有几个字,就这么他的脑子里突然来回的作响了。 出大事了! 管家慌忙过来的时候,他神色慌忙,额边布着虚汗,一进门见得谢逊的脸色,又看着那几个家奴跪在地上浑身发抖的样子,便知道这几个家奴刚才可能说了什么,纵然心里被高高悬了起来,可是只要一想到盛怒中的谢君南,连谢老夫人都不放在眼里了,管家也只能咽咽唾沫,暗暗将这心给拧了起来,避免它在左摇右晃。 呼吸吐纳,如此反复了几次,谢逊才冷静几分,只是他脸色依旧铁青的难看至极,那盯着管家的双眼,仿佛是要在管家的身上戳几个窟窿一样。 “今日府上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四少爷会如此盛怒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谢逊现在只想弄一个明白。 谢君南的品性他心里清楚,不是碰着了他的逆鳞,谢君南不会做下这种明显跟大房彻底撕破脸面的事,还有之前谢府门外的那些百姓,同样也让他觉得如坐针毡,不弄个清楚,他浑身难受,就像是浑身被人拿荆棘反复抽打着身体一样! 管家抬眼朝谢武氏看去,正待说话,谢武氏忽而抓着谢逊的衣服,急忙开口:“是谢君南,他跟灼华假成亲的事还假受孕的被老夫人知道了,他恼羞成怒了,不止让人斩断了赵嬷嬷的手,僵她撵了出去,他还将清月她们给撵出府去,她更是还当众将老妇人身边的黄嬷嬷给杖毙了,气得老夫人都昏死过去,眼下也不知道……”。 谢逊浑身一震,脱口就问管家:“老夫人情况如何!可严重?!” 管家正待说话,谢武氏又强先作答:“老夫人一把年纪怎么能受得住这种事情,老爷……谢君南不将我这个大伯母放在眼里便是了,可是他将清月她们撵出府去,不许她们回府,她们两个都是姑娘,谢君南这么做不是要毁了她们吗?万一她们在外头遇上了逮人怎么办?还有老夫人,老夫人可是谢君南的亲祖母,可是谢君南居然这么对老夫人他这是想要杖杀了老夫人啊……”。 管家站在原地,微微张开的双唇,又缓缓地合上,逐渐恢复平静的神色,颇有一种就这么静静看着谢武氏作死的意味。 谢武氏的话,在谢逊的脑子快速地过了一道,当即就搅得谢逊胸口里头的怒火,瞬间拔高了几丈,只恨不得将谢君南揪回来狠狠的一顿家法伺候! 不过,不管心里再如何愤怒,谢逊到底还是没被谢武氏教唆的失去理智,她抓着谢武氏的肩膀,将谢武氏往后推开几分:“你先冷静一下,整理一下易仪容,我先过去见见母亲,看看母亲如何了”。 “老……”谢武氏想要将他喊住,谢逊却已经大步走了出去,谢武氏心里发急,正待追上,那两个嬷嬷跟跪在地上的奴才忽而起身将她拦住。 “大夫人,您现在不能出去”。 谢武氏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想到谢逊回来了,这些奴才还敢这么放肆,顿时狰狞了面容地看着众人:“你们这是都要学谢君南那个小畜生以下犯上吗!我是候府里的大夫人!哪里轮到你们来管!”。 两个嬷嬷面无表情,只管拉着谢武氏不让她出去。 管家淡淡地撇了谢武氏一眼,又朝那几个家奴吩咐:“你们几个,就留在这里好生照顾大夫人吧,若是大夫人蹭破点皮,四少爷不与你们计较,老太君回来也是要扒了你们的皮的!” 老太君三个字,让谢武氏的面上略微恍惚,也让那几个家奴浑身一震,铆足了劲地连同两个嬷嬷一起,将谢武氏让屋里狠狠一推,而后就快速地将房门关上! 谢武氏跌倒地上,足足愣了小半盏茶的时间才回过神来,可是她耳中,听到的,却是外头房门落锁的声音! “放肆!放肆!你们怎么能关我!你们怎么能关我!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没人拉扯的谢武氏,在房间里面又喊又叫,桌子椅子杯子能砸的全都被她捡来朝着门边砸去,可是守在门外的家奴,却相互看着对方,连脑子里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管家刚才的话。 谢逊一心惦记谢老夫人的身体,他撇下谢武氏匆匆秋枫院,入了老夫人的院子,就看见谢邈跟谢江两人都满脸阴沉地坐在外头,像是在说什么,谢逊惦记老夫人的情况,也未曾多想,上前便朝两人追问。 “你们两在这里,母亲是不是没事了?”。 谢邈身体一绷,只是仰头看他没答话。 谢江却是浑身一震,他盯着谢逊,阴沉的脸上瞬间凝聚着寒霜,起身后,谢江双唇翕动,他死死盯着谢逊,最后却是突然,一拳就给谢邈的脸上砸了过去!!! 满园的奴才侍卫,丫头婆子,瞬间都惊得目瞪口呆! 第129章 谢逊 在谢府, 谢江的脾气已经算是温和,这么多年, 谁也没见过他轻易地会跟别人红眉毛绿眼睛的,更别说是像眼下这样的情况,上来一句话也不说,直接对着自己的亲哥哥挥拳而向! 能把谢江给逼到这个地步, 可见那必定是对方做了什么触及底线,且极有可能是不能饶恕的事了。 想到此,府中的丫头婢子跟家奴侍卫等人, 一个个再朝谢逊看去的眼神,顿时就变了许多。 谢逊也被打懵了一下,他踉跄着后退两步, 摸过嘴角,才惊觉嘴角已经见了血迹, 顿时心里大怒, 朝着谢江怒吼:“老三!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我打你!”谢江转身又朝谢逊扑了过去,挥着拳头对他不依不饶的追打了起来。 谢邈在一边看着,他脸色阴沉, 却并没有上前去拉两人,直朝着守在院子里的护卫怒斥:“一个个都愣着做什么!都是死人吗!”。 侍卫们骤然被斥, 一个个才猛然回神一般围拢上前,急忙将两人给拉开。谢江心里压抑了许久的滔天怒意显然是已经再藏不住了, 此时看着谢逊。想着今日回来听到的事,想到谢蓝氏的身体情况, 他就气得不打一处,几乎是谁去拉他,他就打谁似的。 屋外太过闹腾,似乎吵到屋内里的人,谢蓝氏阴沉着脸大步出来的时候,一看这个情况,顿时轻斥:“都在做什么?老夫人还在昏迷不醒!你们就这么在这里闹腾吗?”。 众人的拉扯,全都抵不过谢蓝氏的一句话。 原本暴走的谢江,也在听到谢蓝氏的声音后瞬间安静下来,谢蓝氏没有看向谢逊,她只扭头朝谢江看去,拿过帕子给谢江拍了拍身上的灰:“都一把年纪的人,怎么还跟毛头小子一样,动不动就学人打架?要是伤着了,可没人会心疼你的”。 谢江不语,他只是转过身去,仰着头,反复的呼吸吐纳,明显是在调整情绪,压抑怒意,他不想在谢蓝氏的眼前失去分寸跟风度,他怕会让谢蓝氏伤心。 谢邈看得出来,他低低的长长一叹,也没说些什么。 谢逊看着这三人的反应,心里虽然一个劲地想要冷静,但因为不知事情的始末,像被蒙在鼓里的一样的感觉,也让他努力保持的冷静,几乎快失去控制。未免做出什么事来,谢逊也没与谢蓝氏多说,他只是擦过嘴角,一掀衣袍,便大步朝着谢老夫人的内室走去。 谢蓝氏微微蹙眉,撇了他的背影一眼,这才朝谢江看去:“这是老夫人的院子,你在这里与他动手,若是被人传了出去,又该说你不是了”。 “他们爱怎么说随他们,我管他们作甚?”谢江明显气得不轻。 谢蓝氏拿他有些无法,但是淡淡勾着的嘴角,却也显示了她此刻的心绪,似乎有些飘了起来,虽然很享受这种丈夫为自己一怒动手的感觉,但谢蓝氏还是开口劝他:“这些事,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都不在意了,你也别放心上了”。 “我恨!我恨!!!”谢江咬牙:“当年我如果是在府上,你也不会被他们弄成那样,是他们啊……是他们剥夺了你我为人父母的权利!我当年若是早知道这些事,我一定活劈了武氏!”。 连大嫂都不叫了,可见谢江心里确实是寒透了。 谢蓝氏听着,眼眶不由得有些发红,她若不是顾忌着年轻时的谢江,怕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也不会一直瞒着他了,而且还是一瞒就瞒了这么多年。 谢邈站在一边,听着他们两人对话,也是长长一叹,当年谢陈氏入门时间稍晚,若是早些,没准能在旁边跟着劝解一下,也不至于让谢蓝氏成了这样,可是……一想到当年的谢老夫人手段强势,谢邈又心下唏嘘不已,只在心里暗暗庆幸,幸好谢陈氏入门的时候,老太君与太老太爷已经回府了。 正想着这事,红叶也从门里走了出来,她看谢江与谢蓝氏站在一起,只谢邈身边却并人相陪,不由得狐疑上前:“二伯,只有你跟我爹回来了吗?祖父呢?”。 谢邈道:“老太爷打算在那边的桃溪林多住些日子,最近大概是不回来了”。 谢蓝氏在旁边点头:“不回来也好,省得老太爷知道家里发生的事闹心”。 谢邈暗暗点头,没说什么。 红叶看过几人,抿了抿又问:“四哥去将军府见嫂子了,也不知道嫂子现在好不好”。 谢邈微微一怔,随后,又只能拧紧了眉。 他与谢江也只比谢邈提前了小片刻的功夫回来,可是一回来,就遇上府里发生这样的事情,原先两人都还算冷静,可是等红叶直接与谢江说了灼华说的那谢蓝氏些事后,谢江就一直处于爆发边缘,当得知那些真相的时候,他心里的震惊伤痛,没人能懂,如果不是谢邈方才拉着他一直在劝解他的话,他恐怕早已冲去了碧霞苑,爆揍谢武氏了,此刻听得红叶的话,谢江这才回过神来,他长长呼了口气,面色总算缓了几分:“二哥,我没事了,你快去将军府看看吧,今日的事,实在是武氏他们做得太绝,你若不去,恐怕那边只会迁怒四郎,可能还会不让四郎去见灼华”。 “我不能去” 谢邈抿着唇,缓缓摇头:“将军府那边,眼下只有四郎能去,我们若是去了,万俟将军只会更加为难四郎而已”。 谢江与谢蓝氏听着,两人沉吟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 他们若是去了,便是可能给万俟修一众以长辈的身份,去给将军府施压错觉,而万俟修那种人,你越是惹他,他回击的怒意就越是强盛,即便当真是要过去请罪,至少也得等到四郎能见得灼华以后。 想到这里,谢江又忍不住啐了一声:“武氏他们做下的孽却偏要四郎去还!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谢蓝氏拍拍谢江的肩膀,动了唇,要说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屋内,去看望谢老夫人的谢逊便出来了,谢蓝氏一发现他的身影,当即又抿起了唇,将脸撇向了一边。 谢逊看了谢蓝氏一眼,这才又将眸光朝两个弟弟看了过去,也深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今日我不在府中,从进来到现在,都不知道府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若是有什么怨气是冲着我来,在对我动手之前,能不能先让我弄个明白!?”。 谢蓝氏背对着他,不说话。 谢江,双眼瞬间喷火一样,死死盯着谢邈,那握成拳头的双手,像是差点管不住了,谢蓝氏扯扯他的袖子,谢江才冷哼着,猛然甩手也培撇开了头,不理他,只剩下谢邈一人拧着眉,眸光紧紧锁着谢逊。 “你若是弄清楚了今日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就能给我一个交代了?”。 谢逊拧眉,满脸的正气凛然:“你说吧,若是你大嫂做错了,我让她过来给你赔礼道歉”。 谢邈摇头:“赔礼道歉可解决不了这样的事情,先不说她道歉我会不会接受,但我确定,四郎一定不会接受,将军府的人更不会接受”。 谢逊顿时眉头突突地跳了起来,心里也悬着几分,不过秉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谢逊还是说道:“老二,你既然想要我给你一个交代,那你总该告诉我,今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吧?”。 谢邈摇头,转过身不再理他。 红叶心知他们三人此刻的沉默,都是之前已经商量过的对策,但她心里却还是隐隐约约觉得怒意难消,当下不由得抱胸,冷笑一声:“大伯还是先别管我四哥今日为何能怒成这样,大伯还是好好想想,武氏当年亏欠我娘的债,应该怎么偿还才是”。 谢逊心里一突,忽而想起了个几乎被遗忘许久的事。 红叶见他眸低幽色闪过,顿时暗暗挑眉:“看大伯的这般反应,难道大伯是知道武氏当年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娘的事,或者……”红叶眯眼:“那些事大伯有参与了?早知晓了?更是……默许了”。 红叶每问一次,谢逊的心里便重了一分,他眸光再次扫过谢江,看谢江那副彻底像变了个人的样子,心里顿时就闪过了一句话。 谢江……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事了。 第130章 商议 谢逊为人一直都看似刚正不阿, 极具威仪,在一众的兄弟面前也是颇有分量, 然而却无人知道,早在当年太老太爷还身为丞相的时候,谢逊的心里就已经开始在蠢蠢欲动了起来。 一二三房的几人,虽然都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但那又如何?手指也有长短不一的时候,更何况是兄弟之情,只是谢江却万万没有想到, 谢逊与谢武氏会在当年趁着他不在府上的时候,而对着他的妻儿下手,而这一出手, 就彻底毁了谢江与谢蓝氏为人父母的权利。 这件事这么多年,一直都瞒得好好的, 即便是当事人的谢蓝氏, 也从不曾对谢江提起半个字来,可是这样的质问却从红叶口中问了出来…… 谢逊心里微凛,他忽而想起了被谢君南撵出府去的两个女儿, 以及房间里几乎快要被气得发疯的谢武氏,暗暗吸了口气, 谢逊只将衣袖下的五指缓缓地紧紧握拢。 红叶的眼睑微垂,她看清楚谢逊衣袖下的动静, 再抬眼时,一双清美至极的眼眸, 却透露出了不应该属于一个深闺女子应有的眼神。 阴鸷满满,杀戮厉厉。 这样的目光,让谢逊心里骤然一紧,顿时间不由得提起了几分小心。 “府中内院发生的事,我怎么可能都会知道的那么清楚?”轻轻叹息,谢逊话音间显出了几分无奈:“内院之事,不是你大伯母便是你祖母一直在管理,倘若当真发生了何事,若无人说起,我又怎能知晓?”。 红叶双眼微微一眯,轻声哼笑:“大伯倒是推得干净,一句话便将所有的事都推了出去,这老话不是都说了吗?夫妻本是同林鸟,难道武氏当年做下的事,她会瞒着你吗?”。 谢逊微微拧眉:“红叶,你这是何态度?不管如何,我到底也是你大伯”。 红叶微微挑眉:“不好意思,我若愿意,你才能是我大伯,我若不愿意……”她的眼底,尽显寒光,腰上别着的鞭子被她抽了出来,啪地一声狠狠抽在地上,发出破空凛冽的声响:“不论是谁,我总是要给我爹娘寻个公道的!”。 那鞭子…… 谢逊眼皮抽了几下,眸光直直地,盯着红叶手里的鞭子看。 红叶不是大家闺秀,即便她被谢蓝氏悉心调--教了这么久,她身上那种根深蒂固的江湖豪气却依旧改不过来,虽然她与谢江夫妇并无任何血缘关系,但对于失去一切的她而言,谢江夫妇便是她唯一的逆鳞所在,她可以为了谢江夫妇收敛脾气,也可以为了谢江夫妇大杀四方,即便这个人……是谢江的亲哥哥,谢逊也不例外。 谢蓝氏等人在一边,看着红叶对上谢逊的这个态度,虽然都没说话,但这心里却暖成一团。 谢邈虽然也是暗自点头,不过他还是上前,拍了红叶的肩膀一下:“丫头,寻公道是一回事,但你也不能让外头的人,以为这是你娘教你的”。 红叶看了谢邈一眼,像是明白了谢邈的意思,谢邈这是怕她冲动之下,给了谢逊机会在外头散步谣言,重伤谢蓝氏他们。冷冷哼了一声,红叶慢条斯理地将鞭子别回腰上,却依旧咄咄相逼:“那不知道,大伯,是不是能回答我的疑问?”。 身后,谢逊 将手拽得死死的:“内院里发生的事,我当真并非事事全知,但倘若你大伯母当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我必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绝不姑息!”。 红叶哼笑:“那就希望大伯记住你说的话”。 “一定!”谢逊暗暗咬牙,衣袖下的五指,差点捏出咔咔的声响。 谢逊……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先是被谢江拉扯着一顿好打,又是被谢蓝氏诸多无视,而后还要被红叶一个丫头片子如此威胁,更可恶的是他自己心里被红叶的眼神给悚了一跳……如此种种让谢逊心里的火团,几乎要压抑不住,连今日府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也不再朝他们追问,只是转身离开的时候,那脸色阴霾得极其难看。 离开谢老夫人的秋枫院后,谢逊满脸阴鸷的回了碧霞苑,骤然发现谢武氏居然被人锁在了房间里面,门口还有家奴看守,谢逊脸色更是难看,莫名其妙的就只觉得这脸颊火辣辣的疼得厉害,就像是被人狠狠的给甩了大巴掌一样! 疼得厉害! 压抑着,谢逊反复几次是呼吸吐纳,这才算是冷静了几分,他大步上前,也不问门口的家奴为何要锁着谢武氏,只是冷冷吩咐:“开门,我有话要问她”。 家奴互看一眼,倒也没有推辞,只利索地开了房门,不过即便是谢逊进了房间,而他们却依旧不曾退下…… ******************************************************************************************** 秋枫院里,谢逊离开之后,谢江才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出来,谢邈扭头看他的时候,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忽而就失笑出声,拿手指着谢江,仿佛是有些哭笑不得:“你呀你呀……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这么冲动”。 谢江轻咳一声,不认同谢邈的话:“我能有多老?我四十都还不到”。 谢江没有四十,却也快四十了,谢邈摇头笑笑,并不指责今日他对谢逊出手冲动。 谢蓝氏也是隐隐失笑,拿着帕子的手,拍过谢江被拉皱褶的衣衫:“你也知道,你四十都没有,那三十七八,总是有的吧?却怎还这么冲动?连四郎都比你稳重,你这个叔叔也真是……”。 谢江被谢蓝氏说教,他也不气恼,只是长长一叹,而后看向红叶,夸赞地拍拍红叶的肩膀:“好样的!”。 “那是!”红叶眉眼飞扬,居然还有些小嘚瑟。 谢蓝氏被他们两逗得失笑,不过想着这里是谢老夫人的院子,她又捏着帕子掩过嘴角,隐了笑意。 谢邈沉吟片刻,忽而朝他们三人走近,压低声音的叮嘱:“今日也就罢了,但是明日祖母回来便不可再如此了,记住我之前跟你们说的话,可别岔了”。 谢家凝重了神色,暗暗点头。 红叶挽过谢蓝氏的手臂,朝谢蓝氏小声安抚:“娘,你放心,明日太奶奶要偏袒的话,我就自己出马亲自为你们寻这个公道!”。 谢蓝氏反手就朝着她头上拍了一下:“你明日也莫要冲动了,你太奶奶不是那种偏袒的人”。 谢江点头:“嗯,你太奶奶只偏袒你四哥一个人”。 谢邈微微动唇,莫名其妙地就觉得自己好像被噎了一嗓子,然而想到明日的关键,到底也还是在谢君南的身上,谢邈又只能认命的闭嘴不去反驳。 这边四人倒是在嘀嘀咕咕地商议着事情,而碧涛院里,谢逊在问过谢武氏事情的缘由之后,心里也是怒意滔天,可他却也只能硬生生的压着怒意,不得轻易动作,从两个弟弟今日对自己的态度,以及自己再三追问事情始末、他们却闭口不答的态度来看,谢逊隐约猜到了他们的打算,顿时整个心,就像是紧紧绷了起来一样,他……不想让老太君在这个时候回来,但是外头传着的风言风语,只怕不用多久,就能传到相国寺那边去了,即便没有,以谢江他们之前的态度来看,就算消息没有传过去,他们也会推波助澜,让人传了消息过去…… 狠狠吸一口气,再看向眼前的谢武氏时,谢逊的双眼顿时又眯了起来,若不是因为门口有家奴坚守在那里,恐怕他眼底的阴厉,早已化成了一条白绫。 坐以待毙,这不是谢逊的性格,否则当年他也不会默许了谢武氏对谢蓝氏的出手,只是今日这事,想要扭转乾坤的话,只有一个办法…… 嘭! 房间里突然传来好大的动静,紧随着,便是谢逊震惊悲痛的声音传来! “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啊!”。 门外的家奴浑身一震,连忙推门进去,却见谢武氏倒在地上,磕破的额头血流不止,那脸色惨白的样子,也不知是否断气。 两个家奴险些给吓瘫了,还是因为听到谢逊悲痛的声音,才回神连滚带爬地朝着外头冲去,等见了管家,家奴神色慌忙,结巴着半天才说了出来。 “庄管家!大夫人自戕了!”。 “坏了!”管家浑身一震,惊呼着:“你们两,快去将周大夫请回来!让他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大夫人的命!要是大夫人没了,你们两也活不成了!”。 这话何其悚人,两家奴拔腿就朝外头狂奔出去。 管家神色慌张,原本也是想要奔着碧涛院过去,不过刚走出两步,他身影一转,就朝着谢邈那边狂奔了过去。 整个谢府,因为大夫人在房间里面的自戕,又瞬间陷入了水深火热里面,一个个都伸出了脖子,支着耳朵,深怕自己错过了什么惊天消息一般。 谢府闹了一晚,各自心事重重,显然是一个难眠之夜。 翌日清晨,雨停了,可是空气却依旧冰凉。 谢君南在将军府守了灼华一夜,直到灼华高烧退了,他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几分,只是看着灼华这依旧还在熟睡的模样,谢君南轻轻喟叹,指尖捏过灼华的掌心。 陈氏与李沐过来的时候,见到谢君南的身影,眸色虽然微有闪动,但因为早前万俟修特意去见过他们,与他们说了谢君南进来的事,所以此刻到不意外。 倒是谢君南看着他们两人,面色透着愧疚:“大叔,大娘,对不起,这次是我没照顾好灼华”。 陈氏轻轻叹息,并不说话。 李沐拧着没,喉头滚动了两下,像是有话要说,却显得有些迟疑。 床榻上,灼华睫毛簌簌抖动,小片刻,便睁开了眼,只是因为昏睡了太久,眼神还有些迷离,不过他却是轻轻地喊了一声:“四哥?”语气疑惑,像是不确定这人到底还在不在。 谢君南猛然转身,又大步朝床边走近:“我在这里”。 灼华眨眨眼,待得视线彻底晴明了,这才盯着谢君南仔细地看:“原来我不是做梦,你真的来了”。 谢君南轻轻一哂,伸手抚摸过灼华的侧脸:“没有做梦,昨晚上我一直都在,你现在感觉如何,还难受吗?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躺了这么久,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灼华就着谢君南的手,在他掌心里蹭了蹭:“我睡了多久?”。 “睡了很久”谢君南声音轻轻:“听他们说,你回来不久便昏睡了,现在已经是第二日了”。 灼华微微一怔:“那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到已时,时间还早”。 “已时……”灼华呢喃着:“都已时了,你不用去上早朝吗?”。 “你忘了吗?我告假了”谢君南低头,与灼华额头相抵着:“我告假了,在你痊愈之前的这些日子,都不用去上早朝”。 灼华微微一愣:“对哦,你的假期,还是明逍给你批的”。 谢君南嗯了一声,与灼华贴着,同他轻轻的絮絮地说起了话来。 陈氏与李沐站在内室的门边,他们远远看着床边的两人,原本还有些微冷的眼神,也逐渐软化了不少,最后两人互看一眼,彼此都心照不宣地退出了门外,只将这里留给了他们两人。 灼华之前睡得太久,又是一直高烧,此刻醒来,人虽然清醒一些,但这精神依旧还不太好,刚与谢君南说了些话,便又开始犯困,打起了哈欠,谢君南捏捏他的手,还是劝他一句:“还是先喝点粥,再睡吧,你之前都只是喝了一些鸡汤而已,腹中空空,也不太好”。 “嗯……”。 谢君南让人送了小粥过来,他端着碗,拿着汤勺亲自喂到灼华的嘴边,这般贴心的举动,却让灼华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怪异,显然是不习惯被他这么照顾,可是拒绝的话,灼华却又说不出后,最后,粥吃了大半,灼华也把自己憋得双颊发红,吓得谢君南还以为他这是又发了烧。 重新躺下的时候,灼华才想起昨日发生的事,他拉着被褥,眸光直直地盯着谢君南看。 “四哥……”灼华喊他,似乎有些迟疑。 谢君南放下粥碗:“怎么了?”。 “我昨日,是从谢府的房顶逃出来的”灼华顿了顿,又说:“竹青带着我翻的墙”。 明白过来,谢君南轻轻一叹,他捏住灼华的手,拍了拍:“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轻易了了,而且昨日我也将谢清月她们都撵出府去了,黄嬷嬷跟赵嬷嬷我也发落了,至于武氏,我也将她圈禁起来了”。 灼华听着,愣愣点头,对于武氏,灼华心里明白,谢武氏不管怎么说也是谢逊的妻子,是谢君南的长辈,谢君南再如何也断不能要了谢武氏的命,不过…… 眨眨眼,灼华忽而好奇地盯着谢君南:“你是怎么发落黄嬷嬷的?”。 谢君南略微迟疑,似乎有些担心说出的话会吓着灼华,不过再看灼华这一脸期待的样子,谢君南也只犹豫了一瞬才道:“我将黄嬷嬷当着众人的面,就地杖毙了”。 灼华一惊:“众人?”。 “嗯”。 灼华又问:“连谢老夫人也在内”。 “嗯”。 得了确定,灼华的双眼瞪得更大了,他盯着谢君南看,仿佛像是不认识了谢君南一般。 “怎么了”谢君南一脸狐疑:“何故如此看我?可是……不满意我只是将黄嬷嬷杖毙?”。 灼华依旧不答,他就这么盯着谢君南看,可是……看着看着,灼华的眼眶却忽而有些发红了,他眼眶一红,谢君南的心便拧了起来,连忙伏下身去将他抱住:“灼华,你若是不满意,便告诉我,你想如何对付他们,我都依你,你别自己闷着不说,自己一个人难受,你这样,我会心疼的……”。 “我……”灼华心口绷着,他抬起手,缓缓地搂住谢君南的臂膀:“我只是……有些……意外……”。 意外谢君南居然会当着谢老夫人的面将黄嬷嬷就地杖毙,意外谢君南居然如此不给谢老夫人的脸面,黄嬷嬷是谢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了,深得谢老夫人的信任,谢君南却因为自己,而将黄嬷嬷当着谢老夫人的面给杖毙了,他以为……他以为谢君南能做的,最多便是将黄嬷嬷给重罚一顿,将谢清月她们给重责一顿,可是……谢君南却直接将谢清月她们给撵了出去,还圈禁谢武氏,当众杖毙黄嬷嬷,他这是与大房彻底翻脸,与谢老夫人彻底翻脸,他杖毙的,不仅仅只是一个老嬷嬷,而是……谢老夫人的威仪与颜面,只差一点,就有可能是谢老夫人本人…… 这样的结果,灼华从来都没有去想过。 上辈子里,他与武老夫人差不多也是这样的局面,可是武临清却连维护他的一句话都没有,即便那时他与武临清处于铭感时期,可是这种时刻,武临清对于他的处境,多的不说,他却是一句话维护的话都没有,不说维护,他还在当时拿出了和离书,与自己和离…… 这和离,确实是灼华自己想的,也是他自己与武临清亲口说的,他是想要和离了,可是他却完全没有想到,所谓的和离,却是他在被人一顿好打,丢尽了颜面自尊之后,才换来的。 而谢君南……他做的,却完完全全超出了灼华心里的预想…… “四哥……四哥……”喉咙发紧了,灼华总觉得自己有话想说,却不知该如何说起,只是沙哑着声音,一遍遍的喊他。 谢君南被灼华的声音弄得一怔,他想捧起灼华的脸,去看他是不是已经哭了,可灼华却死死将他抱着,只把脸埋在他的胸口,谢君南搂着灼华,轻轻一叹:“别哭了,别哭,哭久了,怕以后留下迎风流泪的毛病,听话”。 灼华没有回应,就这么抱着谢君南不肯撒手。 谢君南被他哭得心里发紧,瞬间想到的便是灼华的憋屈,一时间那垂下的眼,又不经意地冷冽了九分,搂着灼华半响,谢君南才将灼华哄好,指不定等到灼华的手臂松开之后,谢君南才发现,这人体力不支,又睡了过去,他轻轻叹息,拿过帕子,擦过灼华眼角的湿润,刚给灼华拉好被子,青竹便轻手轻脚地进来,走到谢君南的耳边说道:“四少爷,老太君回府了,派王冬传话,请您即刻回府”。 谢君南屏住呼吸,他双眼骤然一眯,里头迸出的寒光,连青竹都忍不住缩了一下。 将帕子放回盆里,谢君南又看过灼华,想着他方才那压抑的抽泣声,谢君南只觉得胸口,就如同是被人拧成了好几股麻花一样,离开房门的时候,他眯着眼,看了看上头阴沉沉的天,这才转身离开,直奔谢府而去。 第131章 回府 昨日谢府发生的事, 到了晚上,老太君便听吴嬷嬷说起了, 只说是下午前来上香的香客,在大雄宝殿添了香油钱后,忽而说起来的,那时吴嬷嬷正巧有事去寻方丈, 在大雄宝殿的门外就听到了这些,只是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吴嬷嬷没有听得明白, 总归是一句话,谢府里出了事情,而且极有可能不是小事。 老太君听得这个时候, 当即便想回来了,只是那时候天色已晚了不说, 外头还大雨倾盆, 不得已老太君只能歇了想要立即回去的心思,待得翌日,天才刚亮, 一众人便收拾妥当,直奔谢府而回。 虽然出发得早, 但因为顾忌山路湿滑,回到京城时候, 已经快未时(13点)。 老太爷的队伍刚在谢府门前停下,管家便急忙派人去通知府中的几位老爷。 马车里, 谢陈氏搀扶着老太君下了马车,身后跟着的、是随同她们一起前往相国寺的几位小姐,几个丫头年纪小,对于突然回来的事,似乎还有些疑惑与不满,谢思颜站在当中虽然也困得直打哈欠,但倒是没说什么,伸伸懒腰她小跑上前,与谢陈氏一起拉着老太君就入了大门。 大厅里,老太君入了上方坐下,吴嬷嬷急忙端了茶杯递上,因为府中昨日发生了事情,连在相国寺都听到有人在说这个,故而从进门之后,老太君的神色颇为不愉。 端着茶杯,老太君的面色愈是平静,大厅里的氛围变愈是凝重,四周寂静一片,只有老太君手里的茶杯,杯盖轻轻拨过杯口发出的清脆声响。 谢江夫妇与谢邈随后进来,三人见得老太君这幅模样,彼此都是对看一眼,而后才朝老太君作揖行礼, 老太君并无反应,她只是轻轻抿了口茶,将茶杯放下之后,这才抬眼朝三人看去。 “怎么只有你们?大房媳妇呢?”老太君问的是谢武氏。 谢邈与谢江对看一眼,还未回答,管家在一旁便道:“大夫人昨日碰伤了头,到今个儿都还没醒,大老爷眼下正在碧涛院李,陪着大夫人呢”。 老太君眉宇一拧:“老大家的,今日不用去上早朝吗?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在府上?”。 “这个……”管家有些迟疑,似乎不知应该如何回答才能将老太君的怒意降到最低。 谢邈眉宇一拧,直接上前一步,一掀衣袍,便在老太君的跟前跪了下来:“孙儿不孝,祖母在相国寺祈福已是辛苦,孙儿本不应该在叨扰主祖母,让祖母担忧的,只是大嫂她……她昨日实在欺人太甚,竟不顾灼华尚在月中,教唆清月与琦风两个丫头,唆使了母亲,对灼华发难,逼得灼华昨日冒雨逃出去!”。 咋听这话,吴嬷嬷当即惊了,扭头朝老太君看去的时候,只见老太君也是面色讶异。 然而不等老太君质问,大厅外,谢逊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二弟这话为何不全说了明白?若不是四郎与灼华合谋蒙骗大家,母亲又怎会那般震怒?这件事里,虽说清月琦风固然有错,但四郎与灼华难道就没有错吗?”掷地有声的话音,从大门外随着谢逊的步子而入,跨步入了大厅,谢逊身影挺得比值,一身的正义凛然朝着老太君双手作揖:“孙儿拜见祖母”。 老太君听得拧眉。 谢邈反击:“四郎与灼华固然有错,但母亲与清月不顾灼华尚在月里,便对灼华发难难道这便是应该的吗?更何况,清月琦风两人都是姑娘,竟然连男女大防都不顾了只带着母亲气势汹汹直奔风雅园而去,这也是应当的吗!”谢邈话音骤然一顿,他眸光盯着谢逊:“大哥,她们两不是几岁的小丫头片子了吧?这样的事都做的出来,灼华没有立即将她们二人给仍出门外,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谢逊猛然甩袖:“清月琦风固然有错,但以家法处置便是,而四郎却将她们二人撵出府去!二弟,四郎这般作为又可曾念及她们两个都是姑娘,四郎如此行事,难道便不怕她们二人在外头无依无靠遭遇不测吗?”。 女子名节何其重要,倘若她们两人当真在外头遭遇危机或者是被人凌-辱,只凭这点,便是可以完全逼死她们两人,谢逊的这一击,让谢邈一时间不是应当如何反击。 谢江却在一旁冷哼:“以她们两的心机,三言两语就能教唆了母亲对灼华发难,可见也不是省油的灯,即便是被撵了出去,想来也吃不了什么亏的”。 谢逊猛然扭头怒视着他:“老三,这种风凉话,是你当叔叔的应该说的吗?”。 谢江勃怒,可话还来不及说,谢蓝氏便轻轻地拽过他的袖子,示意让他不要冲动之位逞口舌之快。 得了媳妇儿的暗示,谢江这才冷哼一声,撇开了头。 谢逊见他二人都不说话,又骤然扭头朝老太君看去:“祖母,昨日之事,清月琦风确实有错,但归根究底,若不是灼华与四郎以假成亲假受孕之事来蒙骗众人,母亲也不会如此盛怒,子嗣之事何其重要,却被他们二人用来作为哄骗众人的手段筹码,难道他们二人便没有错吗?如今东窗事发,昨日诸人亦不在府上,母亲盛怒之下前往风雅园去,清月琦风陪伴身侧这有何错?而灼华,倘若他当真有孕,亦是当真小产,那他又如何能如此大胆,冒雨逃出府去?再观四郎,明明便是有错在前,他拒不认错便也罢了,可他却将清月与琦风撵出府去,完全不顾忌她们二人的安危这是何道理?四郎当众杖毙黄嬷嬷,将气得母亲昏死过去,这又是何道理?不止如此,他更是牵累他大伯母,将之圈禁,甚至逼得他大伯母只能以死明志……!”说道此,谢逊眼眶立即泛了几分微红,他深深的呼吸似乎有满腹委屈:“祖母,四郎所作所为难道都是对的?倘若是?那何为孝悌?何为仁义?又何为公义?”。 一字一句谢逊都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谢邈听着眉头死死拧成一团,他还没有发怒,一边的谢江却终于忍不住了。 “好!大哥这话问得好!何为孝悌?何为仁义?又何为公义?!”谢江咬牙一字一句,眸光死死的盯着谢逊,他不知是想起何事,忽而衣袍一掀,转身时便骤然在老太君的跟前跪下:“既然大哥问了这话,那我也不禁也要问上一句!我与大哥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那大哥对我也可曾有过仁义?有过公义!?”。 老太君顿时皱眉:“老三,你这是作何?”。 “祖母!我有冤屈!我心里冤啊!我冤了整整二十多年,却没有人能帮我伸冤,没有人能还我公义!祖母我冤啊!!!”谢江声声喊着有怨,他眼眶发红,作揖的双手都禁不住细微地颤抖起来,可见心里已经压抑了多久。 谢蓝氏看着谢江这个样子,她也是眼眶微红,屏住呼吸,并不说话,只默默地在谢江身边跪下。 谢逊垂眼一看,已然知道他们二人打的什么算盘,不过他眉眼微冷,似乎并不将谢江夫妇当一回事。 这兄弟三人,从进来之后便一直争锋相对,唇枪舌剑,老太君看着,耳朵里听着,若不是曾经经历过比这个还要更大的风浪,恐怕老太君的这个年纪,早已被这几个不孝子孙给吓得先去了一半! 方才进门之时,管家便在老太君的耳边将昨日发生的事情,简略的说过了,老太君原本以为府中发生的事情,只有昨日的事情,却不曾想,谢江突然对着自己口口声声的喊有冤,一时间老太君的心也拧了起来,而这二十多年前的冤屈,能给谢江的……老太君只想到了一个人。 拧了眉,老太君突然沉声追问:“老夫人呢?”。 管家立即回道:“老夫人昨日受了惊吓,眼下正在秋枫院李里呢”。 “抬过来吧”老太君话音淡淡,却让众人听得赫然一惊。 老太君说的是……抬过来?抬过来! 管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没动,老太君撇他一眼,又说:“顺便将武氏也一起抬了过来”。 “祖母……”谢逊明显惊愕,不明老太君这是何意。 老太君转眼看他:“今日有什么话,有什么事,都一并弄清楚吧,我年纪大了,经不住你们三番两次的折腾,趁着我现在精神头还算不错,有什么对错,都来好好掰扯掰扯清楚吧”。 一句话,老太君说得云淡风轻,好似是在与人商量明日该去哪里游玩一般,可是这些话,却一个字一个字如同重锤一般,狠狠敲打在谢逊的心口上头! 老太君居然不顾老夫人的身体,与谢武氏的伤势,竟然硬是让人将她们给抬了过来! 谢逊惊愕,似乎有些回不过神。 老太君微微拧眉,忽而想起什么,又问:“对了,四郎呢?”。 谢邈回道:“四郎此刻是在将军府,昨日灼华回去之后,万俟将军震怒异常,不许谢府的人再入将军府半步,连四郎昨日为了请罪,也被罚在雨里站了许久……”提到昨日儿子的处境,谢邈想着家丁回来的禀报,谢邈这心里顿时不由得心疼起来,分明自己儿子什么都没有做,却偏要替别人起负荆请罪,那么大的雨,一直站到将近快二更了,才能进去,谢邈都不知道他如今是否病了,是否还好。 原本一事神色起伏不大的老太君,在听到这话之后,眼底的幽色果然便深了许多,她微微拧眉,扭头便朝吴嬷嬷吩咐:“你去将军府传话,让四郎且先回来一趟”。 吴嬷嬷点头应是,转身亲自出去。 待得吴嬷嬷离开之后,老太君眸光一扫屋里还跪在地上的谢江几人,这才抬手:“有什么话,你们先起来再说”。 谢江与谢蓝氏闻言相互搀扶起身。 老太君坐在上方,他垂下的眼,不再看向厅中任何一人,只盯着桌上冒着氤氲热气的茶杯,悠悠说道:“我们谢府,虽然也是大户人家,但却没有那高的门户之见,也没有旁人府中那般的诸多规矩,因此我也是多年都不曾管家了,不过……”老太君垂下的双眼微眯:“这些年来,我虽不管事,但你们也别将我当做老糊涂随意打发随意糊弄!!”才说着,老太君猛然甩袖,直接将桌上的茶杯拂了下去,茶水飞溅出来,杯子落地,发出的清楚声响,硬生生地让屋内的三人都是身子一震。 第132章 偏袒 谢君南匆忙回到谢府的时候, 大厅里,谢老夫人与谢武氏都被管家命人直接“抬”了出来, 不过虽然是抬,谢老夫人倒是还坐在椅子上头,估计是被人连着椅子一块抬了出来,大概是因为被强行请了出来, 谢老夫人的脸色透着明显的不愉,连眼底的阴鸷也几乎快要遮盖不住了,而谢武氏则坐在一边, 头上缠着的白色布带格外显眼,她低垂着头,拿了帕子直抹着眼角, 似乎有满腹的委屈无处诉说。 被请过来的,又何止是谢老夫人与谢武氏两人, 连四房的谢书闵与谢文氏, 都被唤了出来,只有五房的人不在这里,五房早已没了当家人在, 只留下了一个体弱多病的独子谢书彧,常年呆在院子里面, 不轻易出来。余下的小姐少爷们,一个个都围拢在大厅外头, 全都是想进来却又不敢进来的模样,一直到看见了谢君南大步而来的身影, 一个个这才化作鸟群散了。 入了大厅,谢君南目不斜视,直接行到老太君跟前作揖行礼。 老太君点了点头,方才问他:“灼华如何了?”。 谢君南微微蹙眉,道:“昨日回去之后,便一直高烧不退,直到今日,辰时(八点)过半了,方才醒来”。 老太君当即拧眉:“很严重吗?”。 谢君南轻叹:“万俟修已经让人连夜出城去请寒素了,寒素是万俟修的弟弟,专攻医术,连七殿下也对此人的医术赞不绝口,若能及早将他请来,想来应无大碍”。 老太君点了点头,垂下的眼,只看着自己手里一直捏着的珠串。 那是一串翡翠磨成的珠串,色泽通透又晶莹透亮,上头打着的红色的络子,更是显得这珠串的华贵精致,闲暇时老太君很少会拿这东西出来,除非是她心里在想着事,需要仔细地斟酌,才会将这东西捏在手里,细细拨过。 谢陈氏从进门来后,便不曾言语一句,此刻听到灼华高烧的事情,当即不由得也拧紧了眉宇:“发了高烧?他这可是……可是得了产后寒症?”。 谢君南眉宇拧得更紧,没答话。 谢文氏在旁蹙着眉头,小声的嘀咕:“会有这么严重吗?二嫂莫不是在危言耸听?”。 谢陈氏当即冷眼朝谢文氏看去。 谢书闵平时虽然混了一些,但眼下也明白这情况不对劲,故而他理智的并不说话,只朝着自己媳妇儿瞪了一眼,这才谢文氏嗫嚅着,噤了声。 老太君眸光一扫众人,才开口时,话音又冷了许多:“来吧,有什么话有什么事,都在今日先说个清楚”她伸手一指谢君南:“四郎,你来说,昨日究竟发生了何事,怎会逼得灼华冒雨逃出府去?你大伯跟你爹他们一人一句的唇枪舌剑,听得我是迷迷糊糊”。 不是听得迷迷糊糊,是老太君故意要迷糊。 管家站在一边,暗自将头底下,他发誓他在老太君进门的那一刻,是真的将事情都简单化地给老太君说了清楚了,现在老太君要装,他也只有跟着装,是以管家低头的瞬间,就刚好避开了谢逊朝他射过来的冷眼。 谢君南朝老太君作揖,这才不疾不徐地开了口:“太奶奶,周康前几日回了药芦,这些日子都不在府上,而这些日子,灼华因月里胃口不好,我便在昨日去了周康的药芦,向周康寻一张养身调味的药膳方子,没曾想,还不及等我离开药芦,王冬便匆匆过来寻我,说谢清月与谢琦风带着祖母,气势汹汹去了风雅园,更是直接便入了房内,我深怕风雅园里出了什么事情,便匆忙赶了回来,没曾想,纵然回来了,到底还是晚了一步,风雅园里竟然被人打砸,满地狼藉,而灼华却不见踪影!后来问了家奴,才知道,祖母听从黄嬷嬷的叫喊,竟然将府中的侍卫家奴都叫去了风雅园,而灼华为了自保,不得不在竹青的保护下逃离出府!”。 老太君听得眉宇顿时紧冷,那一向和蔼的眼神,突然闪过了几分阴鸷,犹如昙花一现般地扫过谢老夫人与谢武氏两人。 谢君南深深吸了口气,又说:“灼华被逼离府这还不算,可恨的是,祖母这次发难,明显是有备而来,她不止让人强行支开了御也,更是让人对我风雅园的护卫使用了熏香,如此下作的手段,显然是不逼死灼华便不罢休,四郎盛怒至极,这才将谢清月与谢琦风两人撵出府去,将黄嬷嬷当众就地杖毙!”。 老太君眼皮一抬:“听你的话,你口口声声直呼她们两人的名讳,这两个姐姐,你是不想要认了吗?”冷冷的声音,听来像是在质问,隐约有动怒的征兆。 谢邈与谢陈氏等人心里不由得悬了起来,一个个看向谢君南的眸光也神色各异。 谢君南眉宇紧拧,脸上的神色更显阴鸷:“我如何敢认?”谢君南咬牙:“我敬重她们两位都是我的长姐,可是她们的所作所为,让我如何敢认?太奶奶,她们对灼华连熏香都用上了,这次她们是将熏香用在了护卫的身上,那下次呢?下次若是她们将熏香用在了我的身上、或者是用在灼华的身上,那我与灼华岂不成来了待宰的羔羊,任人宰割吗?!”。 “四郎!”谢逊冷声开口:“熏香一事与清月她们无关!那熏香原本就是赵嬷嬷擅作主张,你连真相都不清查一下,便将这样的罪名栽赃到她们两个的头上吗!她们两个都是女人都是你的姐姐!怎么可能会做的出这样的事来!”。 谢君南并不理他,也不看他,仿佛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谢老夫人单手支着下颚,她神色不霁,似乎还没从昨日的事件当中回过神来。 谢武氏原本是在一边摸着眼泪,听得谢逊的话,她忽而起身,朝着老太君跪了下去:“祖母,您可要给清月她们两人做主啊!她们两人都是祖母您看着长大的,她们到底是个什么心性您也清楚,若是她们性子娇惯了一些还可信,可说她们两人能做出这种事来却万万不能,即便昨日她们两人当真陪着母亲去了风雅园里,可那也不能说明熏香便是她们二人弄的,四郎不分青红皂白便也罢了,可她居然还将清月她们撵出府去,四郎这是要逼死她们啊……”。 老太君微微蹙眉:“你先起来说话,动不动便下跪成何体统?”。 谢武氏表情微裂,这才摸着眼角,磨磨蹭蹭地起身。 老太君扭头,直接朝谢老夫人看去:“怎么?还头晕得厉害?”。 谢老夫人一怔,抬眼朝老太君看去。 老太君神色如常,只是眉头轻拧:“说说看,你昨日又是怎么回事”。 谢老夫人长叹一声:“母亲,我昨日也是气坏了,四郎与灼华以假成亲来蒙骗众人,不知悔改不说,还三番两次以假孕之时哄骗众人,将我们大家耍的团团转的,我如何能不生气?只是我没想到这灼华脾气居然这么大,敢公然与我顶撞不说,竟然还放纵身边的奴才忤逆犯上,实在猖狂,黄嬷嬷也是怕那奴才对我不利,这才会将府中护卫都叫了过来,可是没想到……”一想到黄嬷嬷的死状,谢老夫人的嗓音就哽咽了:“四郎竟然让人将黄嬷嬷就地杖毙,连我这个祖母也不放在眼里了”。 老太君听着点了点头:“所以,你是因为知道四郎与灼华假成亲的事,才会对灼华发难的?那你又如何得知此事的?”。 “这是灼华的小舅,当众亲口说的”谢武氏开口:“他说这话的时候,两位弟妹与我都在,我们都是亲耳听见的,且四郎当时也没有否认此事啊”。 “嗯,所以……你们就因为这样,为难灼华一个孩子了”老太君的声音……分明就平静异常,却让大厅里的众人都感觉到氛围不对劲。 谢邈与谢江暗暗互看一眼,不说话,谢书彧与谢文氏也低垂着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可是一双眼却滴溜溜的转着,像是在打什么算盘。 老太君眸光跃过众人,最后直接朝谢逊看去:“此事你如何看?”。 这话是何意? 谢逊微微一怔,然而直视着老太君那双深沉却又隐约锐利的眼,谢逊不知为何,心里骤然一突。 老太君看他不语,又问:“四郎圈禁大伯母,无视祖母,又将两位姐姐撵出府去,如此种种,你看应该如何处置?”。 “祖——!”谢江一惊,差点脱口说话,只是他才张口,就被谢蓝氏急忙拉了一把。 谢邈与谢陈氏互看一眼,两人脸色都显得很是阴霾,似有不屈,不过谢邈倒是拧紧了眉,抿死了唇没有说话,谢陈氏也是将衣袖里的五指死死掐成了一团,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老太君这一问,显然是站在谢逊与谢老夫人的立场,谢武氏听了,心里也是微微松了口气,仔细一想,也觉得老太君这样的立场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谢君南昨日种种是在大逆不道,然而谢逊却被老太君的那一问给问怔住了,他不知为何,竟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指尖动了动,也只是抬手朝老太君作揖:“此事但凭主母做主”。 “嗯……”老太君悠悠点头,眸光虽然朝谢君南看去,可是她清淡的话音却说:“那此事,便依四郎的处置吧”。 谢武氏听闻这话,原本还有些反应不及,待回过神后,却是猛然一怔,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抬头朝老太君看去。 谢逊也是被瞬间定住,面色微讶地朝着老太君看。 “母亲?你这是?”谢老夫人怔愣了片刻,方才回神却仍旧不甘心的追问:“四郎忤逆不孝,欺骗众人您……您不处置他吗?!”。 老太君不急不怒,只是微微眯起了眼,朝谢老夫人看去:“四郎与灼华之事,何来欺骗?”。 “他与灼华假成亲啊!”谢老夫人颇为激动,盯着老太君看:“他与灼华假成亲啊!还拿子嗣一事来蒙骗我们大家啊!难道母亲你都不追究他吗!”。 “假成亲?”老太君反声冷问:“你派人出去打听打听,四郎与灼华的婚事,满京城里谁人不知?更何况,这桩婚事是几位皇子亲自见证,灼华更是棋王与二皇子等人亲自送进府的,这婚事如何作假?”。 由几位皇子亲自见证的婚事,谁敢说不是真的? 谢老夫人一时间语塞,竟是呆住了般,不知如何辩驳。愣了片刻,谢老夫人由不甘心:“那灼华有孕的事呢?他明明才刚小产的身体,怎么可能转头就又没了几个月大的孩子!这难道还不是哄骗吗?他们那子嗣做戏,如此不分轻重,母亲也要维护他们吗?”。 “维护?”老太君当即眯眼:“你的意思,是我偏袒他们吗!?”。 当然偏袒! 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可就是没人敢直白地顶撞出来。 眼见谢老夫人只是双唇嗫嚅,却说不出声来,老太君又转眼朝谢武氏与谢逊等人看去:“你们也觉得我偏袒四郎与灼华了吗?”。 大厅众人,无人敢应。 老太君再次冷笑:“既然你们都如此认为,那我便偏袒到底吧!管家!将武氏押回碧涛院,不得准许不得出来!”。 “祖母!”。 “母亲!”。 谢逊与谢老夫人同时震住。 谢逊则像是被人定住,只睁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老太君。 老太君却不理会他们,只转眼又朝谢老夫人看去:“将老夫人送回秋枫院,何时清醒了,再何时让她出来!至于那两个丫头,就依四郎之言,日后不得再入谢府大门,以免再教坏了府中的其他弟妹!”。 管家应着,刚要唤了人上前,谢逊膝盖一弯,朝着老太君重重跪了下去:“祖母息怒!祖母如何发落孙儿全都认了,但求祖母发落,免了母亲的责罚!”老太君话音笃定,铿锵有力,让谢逊无从辩驳,只能转换角度,服软认罚,以此来减消老太君的怒意,将事态的恶化降到最低。 老太君深深吸一口气看他:“老大,你爹如今已不管事了,你现在便是谢府的当家人了,可你做事怎能如此糊涂!还有你!”老太君直接看向谢老夫人:“你当年也是雷厉风行的一个人,怎么老了,却这么沉不住气?两个丫头一挑拨你,你就随蛇上棍胡搅蛮缠了?且不说灼华与四郎之间究竟是否是假成亲!只凭当日灼华进我谢府大门,是几位皇子亲自陪着送进来的!不管他到底是何身份,是否有错,你们也不应该如此随意为难与他!如今却将灼华逼得逃出府去,你们这是准备告诉外头的百姓几位皇子有眼无珠遇人不淑,错信灼华还是要打几位皇子的脸!不将几位皇子放在眼里!连他们一块送进来的人都能被随意你们随意发落!!!”。 老太君这话…… 当真是耸人听闻,瞬间就将谢逊跟谢武氏与谢老夫人当场震慑住了。 只不过的后宅之事,怎么就牵涉到了几位皇子的上头? 但仔细一想,却又不是没有道理。 灼华与谢君南成亲那日,确实是几位皇子一起跟着迎亲的仪仗进来的,这件事,还是不少朝中大臣都看见的…… 谢老夫人当即就呆了,再想不到旁得话说了。 老太君不待他们回过神来,又扭头朝谢武氏看去:“至于清月琦风那两个丫头!正因为是我看着长大了,我才更能相信这种事她们未必做不出来!连熏香这样的东西都用上了!可见平日里跟着武氏究竟都学了些什么!还说熏香是赵嬷嬷擅作主张!没有武氏你的准许赵嬷嬷敢去将这下作的东西弄进府里吗?清月琦风有如此手段你这个母亲也难辞其咎!”。 一段话,老太君说的中气十足,气势逼人,一点也不像是将近百岁的老人。 谢武氏被老太君的话说得脸色煞白,仿佛这所有的经过细节老太君都长了天眼般的一清二楚,当下就让谢武氏缠着布带的脸色更是苍白,嗫嚅着唇,瞬间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满厅氛围如若凝结了冰霜,人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弄出一点声响,就能引火烧身一般。 深深吸了口气,老太君的眸光再次朝谢逊看去:“老大,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心里想的什么,不说十全十,七八分我还是能看得出来的,以往你做什么事,都能拿捏好分寸,我也无须为你担忧,可是今次府上的事,你实在让我失望,清月与琦风已经出嫁,若不是两个女婿官职调动要迁入京城,她们也不会回来,可是她们回来才多久,就弄出这样的动静,这背后有没有人唆使她们,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无缘无故,这两个丫头是哪来的底气,敢带着你娘直闯风雅居去?连男女大防都不顾了,可见是打了什么心思,自以为胜券在握,便肆无忌惮连后路都不顾了,这样的心思,这样的心狠,你说,倘若让她们再回来,岂不是得教坏了其他的弟弟妹妹们吗?”。 老太君的话,已经很明显看。 谢清月与谢琦风就是受了教唆,才去挑拨谢老夫人,而这教唆她们两人的,唯一只有谢武氏了,可是…… 抿死了唇,谢逊跪在地上低垂着头,衣袖下他五指紧紧握拢,整个手臂都在细微地颤抖。 老太君深深吸一口气,眸光又扫众人:“我知道,因为今日宫中有消息在传,皇上有意在谢府册立国公之位,所以你们有些人,便耐不住性子了,但今日,我便将这话放在这里了,这国公之位,我们谢府不会要的,你们若是有人想要这簪缨世袭的爵位,就拿出你们自己的本事去争取回来,而不是在我这里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句话,又狠狠地打在了谢逊的脸上。 放眼这整个谢府,唯一有机会被立为国公了,除了谢邈谢齐便是谢君南了,而谢齐是谢逊的儿子,自然是不会与自己父亲争夺什么的,所以这争夺的人,便只有谢逊与谢君南两人了,此时老太君将这话直白地说了出来,便是明着告诉众人,他们大房就是窥视这簪缨世袭的爵位,才会对风雅居的谢君南如此穷追猛打。 跪在地上,谢逊呼吸粗重,胸口起伏的有些厉害,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却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得厉害。 老太君动怒,连谢老夫人也得忌惮,此刻她就像是是软了脚的虾,只坐在椅子上头,说不出话来,那乱糟糟的脑子,始终只有老太君之前对她说的那些话。 谢武氏怔在原地,如同被定住了不敢说话。 谢逊在几次反复的呼吸吐纳之后,这才朝着老太君叩头:“祖母教训得是……孙儿,知错!”他不敢辩驳,只怕辩驳又会惹出更大的风波。 事情至此,似乎已经可以完结了,但是…… 谢江忽而大步上前,同样朝着谢逊跪了下去:“祖母!孙儿有冤!求祖母为我伸冤!”。 老太君当即扭头看他。 谢江像是豁出去了,红着眼,伸手指向谢武氏:“武氏当年趁我不在府上,仗着身份为难思源!害得思源腹中孩子不保!这不算,她还在思源没出月子的时候又诸多刁难坏了思源的身子!剥夺了我与思源为人父母的权利!求祖母为我做主!为我伸冤!”。 一桩告出,大厅的氛围,又是赫然一沉,直坠冰窖。 第133章 腌脏 思源是谢蓝氏的闺名, 因为当年的事情,导致了这么多年来, 她与谢江膝下连个一子半女都没有,这要是换了旁人,早已被七出之条给休弃了,但是谢江并没有这么做, 他对谢蓝氏的感情让他做不出这种事来,即便因为谢蓝氏这些年来一直都没有子嗣,谢江也从不曾动过纳妾再娶的念头, 就连当年谢老夫人强行给他房里塞的人,都被他震怒之下杖打后直接发卖,为了此事, 他还曾与谢老夫人呕过两三年的气,气得谢老夫人对他只能彻底死了心, 随了他去。 谢蓝氏进府的那年, 老太君与太老太爷正在外头游玩,两人没赶上谢江的婚礼,后来便想着既然已经赶不上了, 索性就干脆在外头好好玩些时候,等回来了再将这份心意补上, 所以老太君一直都不知道,在她与太老太君在外游玩的时候, 府中还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只是回来时, 听府中奴才说起,谢蓝氏与谢江成亲小半年后,因为一场大病,坏了身子,在子嗣上头,会很是艰难。 针对此事,老太君也曾亲自问过谢蓝氏,但是那个时候谢蓝氏哪里敢说,只是红着眼,说自己没能力护不住孩子,没这福气,当年谢蓝氏心里,其实也怕老太君会因为此事,而对她成见加深,但让谢蓝氏意外的是,老太君就像是没这回事般,到是会时不时让吴嬷嬷送了不少养身的补品过来。 而今日、老太君才一进门,谢江便朝她喊冤,老太君猜测,必定是谢蓝氏当年可能在老夫人手里吃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亏,但却从来都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种事! 跪在地上的谢江,已经不是年轻的小伙了,但他眉眼俊朗,虽然脸上显了细纹,却只更显得他这个年纪的气度宜人,只是此刻的谢江,却红着眼眶,伸出的手,颤抖着,直指向谢武氏:“祖母!武氏当年趁我不在府上,仗着身份为难思源!害得思源腹中孩子不保!这不算,她还在思源没出月子的时候又诸多刁难坏了思源的身子!剥夺了我与思源为人父母的权利!求祖母为我做主!为我伸冤!”。 声声喊冤,谢江的话音已经带了颤抖,他话说完,朝着老太君重重叩头,偌大的大厅里面,瞬间只听得谢江那叩头的闷闷声响! 老太君心里大震,连瞳孔也跟着缩小了几分,她看过谢江,又不可思议地朝谢武氏看去。 谢武氏头上缠着白色的布带,原本就因为老太君之前的吩咐、而吓白的脸色,此刻更加难看,面对谢江此刻的直指,谢武氏猛然回了神,脱口便说:“你休要含血喷人!我何时为难过蓝氏!这些年来莫说蓝氏,便是陈氏与文氏我待谁不是都客客气气和颜悦色,我几时为难过她!”。 “是!你没有为难过思源,但是你却教唆着我娘为难思源!”谢江咬牙,一字一句仿佛恨不得将谢武氏给抽筋扒皮:“当年我在外上任,因路途颠婆,不舍思源随我前去受苦,我便将她留在府中,打算等我在任上站稳了脚跟在将思源接过去,可是你们!却趁着我不在府上,为难思源!你更是教唆了我母亲,在三伏天的天气,居然责罚思源在花园里跪着!还要她跪足两个时辰!那么炎热的天气!思源身体单薄如何能受得住!更何况……更何况!”说到这里,谢江的喉咙瞬间就沙哑了不少:“那时候思源还有身孕!才四月的身子!!!”。 “什么?”老太君赫然一惊,猛然起身:“老三,你说的,都是真的?”。 “祖母……孙儿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孙儿不得好死!”连这毒咒都用上了,可见谢江的心里也没剩下了多少理智。 谢武氏被谢江如此指正,心里砰砰跳得厉害:“你休要胡说,府中何曾发生过这样的事?即便是当年蓝氏曾受母亲责罚,那也是蓝氏出言不逊顶撞在先,母亲作为当家主母,略施小惩,何错之有?更何况,倘若当年蓝氏当真有孕,她为何不说?小产落子的这般大事,她又为何不提,非要等到时隔多年才来旧事重提?老二,到底是你当真有冤,还是与人勾结被人教唆,想要冤枉与我,才与蓝氏合谋编出这样的弥天大谎?!”。 与人勾结,勾结者是谢邈夫妇,受人教唆,教唆者也是谢邈夫妇。 “听你这意思,是一口咬定,三弟此时喊冤,是我与你二嫂所为了”谢邈拧着眉头,话音不疾不徐,沉重有力。 谢武氏浑身绷着,满脸都是宁死不屈:“我从未说过是老二你教唆三弟这样的话!只是人在做,天在看,我没有做过的事情,便是屈打也是不能认的!”。 “是啊,确实是人在做天在看!”谢江咬牙:“若不是缺阴德的事做得多了,阎王殿上记不过来,也不会现下就报应出来了!”。 “都给我住口!”老太君一声厉害,再次砸出的杯子,在谢江与谢逊的脚边碎开,洒了一地的茶水,还冒着热气腾腾的氤氲缭绕,可是大厅里,却是瞬间鸦雀无声。 深深吸了口气,老太君转眼朝谢蓝氏看去:“老三媳妇,你来说个清楚”。 “母亲……”谢老夫人忽而开口。 老太君当即厉眼看她,那满是阴鸷而又威仪的眼眸,当即就将谢老夫人看的浑身一抖。 经历过朝乱的老太君,浑身的威仪与气势一旦迸发出来,这屋里,没几个人能扛得住,那是经过生死的磋磨,岁月的沉淀,才能养得出来的威仪,即便是谢君南如今也不可相比的一种气势。 噤了声,谢老夫人只得撇开头,狠狠闭眼。 谢逊依旧跪在地上,衣袖下的双手死死握成一团。 谢蓝氏深深吸了口气,复又重新走到谢江身边跪下,她带着几分颤抖的话音,在老太君的注视下,缓缓地将当年的事情说了出来。 当年的谢江不若如今这般温和,那时因为年少,谢江也有些年少轻狂,再加上当年太老太爷对谢江的宠爱,也是两位哥哥都不能及的,故而养得谢江比起其他同辈中人,要更纨绔桀骜一些,不过也当真是应了一物降一物的老话,自打谢江认识谢蓝氏之后,整个人都像是变了一般,性子收敛了,也更上进了,盛怒中的谢江,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但只要谢蓝氏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轻易地安抚了谢江的怒意。 谢蓝氏与谢江成亲时,老太君与太老太爷并不在府中,这种事情其实原本是应该等着两位老人回来之后再操办的,只不过当年翻看了黄历,除了那日是个良辰吉日之外,下一个良辰吉日,就得等三年后,可是若真等到三年后的话,谢蓝氏便成了老姑娘,到时候即便她当真与谢江成亲了,也总会被人诟病,最后谢江与谢蓝氏商议之后,两人还是依照黄历把亲事办了。 原本一切都是好好的,只是那时候谢江官位调动,被调去了别处上任,当时他与谢蓝氏成亲还不足一年,虽然舍不得分开,但也舍不得让谢蓝氏陪着他去外地受苦,便执拗地将谢蓝氏留了下来,打算等他在那边安顿好后,再将谢蓝氏给接过去的。 那时的谢江,在外地就任,不过只是几月,便做出了成绩,被皇上当朝大力的夸赞,且当年连太老太爷对他也是那样的宠爱,如此种种汇隆一起,大抵便让谢逊受到了威胁。因为……那时候太老太爷已经准备辞官了,而他辞官的奏折上,向皇上推荐新人的话语权比朝中任何一人都更为重要。 谢逊回府之后,因心思烦闷,便与谢武氏闲聊两句,不曾想却从谢武氏的口中,听到了谢蓝氏有孕的消息,只是谢蓝氏对此并不知情。 谢蓝氏确实毫不知情,谢江走后一月,她人便开始犯懒贪睡了,成日里胃口也变大了不少,因为没病没痛的,也没想着请个大夫过来把脉,后来还是谢武氏发现谢蓝氏的膳食不对劲了,才留了几分心眼,结果却是谢蓝氏有孕已经三个多月。 谢江在任上的政绩,得了皇上的满口称赞,太老太爷对他亦是偏爱异常,谢武氏又想到谢逊之前的那些话,原本不敢拿主意的她,将这事与谢逊说了之后,没得到谢逊为弟弟的欢喜,只得了谢逊的满脸的阴鸷,谢武氏心思一动,便试探着问了一句:倘若谢蓝氏再这么不仔细着,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得了。 谢逊当时只是看她一眼,冷冷地道:她这个当娘了有了身孕都不仔细,出了事,如何能怨得了旁人? 得这话,谢武氏便如同得了一颗定心丸,几日后,谢武氏与谢蓝氏一同去给谢老夫人请安的时候,便出事了。 谢蓝氏因不知自己有孕,起早了后总是精神不济,那日她也不知怎的,会失手打翻了谢老夫人房里茶盏,谢老夫人当即便不悦了,后来谢武氏在旁边挑拨了两句,明里暗里地说谢江不在府上,谢蓝氏便开始原形毕露,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不动规矩不重公婆,谢蓝氏当初年少,心机不多,被谢武氏如此教唆两句,她即便是反应过来,却还没来得及辩驳,便被老夫人责罚,勒令她到院子外头罚跪,立规矩。 谢蓝氏不得违抗,被黄嬷嬷强请了出去,跪在地上,最后连自己何时了昏厥了,谢蓝氏都不知道,醒来后,夜色已深,房间里,便只有她与新拨过来的丫头。 老太君静静听着谢蓝氏的诉说,并不打断。 谢蓝氏说道此处,眼泪终于再忍不住,她却不敢哭,只拿帕子急忙擦过眼角:“我当时不知真相,只以为是我自己身体弱,在昏厥过去,醒来后,发现我身边的丫头都不见了踪迹,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我昏厥过去,我身边的丫头冲撞了武氏与老夫人,被她们打发出去,我一时怒极攻心,又连着昏睡了数日才醒过来”。 谢江脸色阴沉,看着谢蓝氏的眸光却满是心疼,他指尖弹动,很想将谢蓝氏的手给抓住,只是顾忌这大庭广众的于礼不和,怕给谢蓝氏招来什么污名脏水,才又硬生生的忍着。 谢蓝氏深深吸了口气,似调整了过来:“后来,我休养了半月身体恢复了几分,原想回娘家一趟,但却因为老夫人下令让我禁足,让我连娘家都回去不得,禁足期间,武氏曾几次过来看我,可她哪里会有那么好心,我因气不过去,便与武氏争执了几句,没曾想,她转头就告到老夫人跟前,说我不敬她这个大嫂,气得老夫人转头又派了黄嬷嬷过来寻我,我与黄嬷嬷在前往秋枫院的时候,发生了拉扯,竟……竟被她给直接推进荷花池里!”说道此,谢蓝氏似乎再忍不住,朝着老太君猛然叩头:“祖母,当初掉进荷花池里,我几乎是九死一生,虽然是保住了命,可这身子却再也不行了……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我几乎性命不保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我当初罚跪昏厥之时,腹中早已怀有子嗣,只是没能保住,而后落水,坏了身子,更是难有子嗣,我……我……”说到最后,谢蓝氏已经控制不住,伏在地上呜咽起来。 谢江看着谢蓝氏颤抖的身子,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上前将她拉过圈在怀里,再开口,谢江深深吸了口气:“思源因为怕我知道此事,会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来,所以这些年来才一直瞒着我不说!若不是这次灼华出事,红叶也看不过去,将事情全都告诉了我,我可能还要被蒙在鼓里!可能会被蒙一辈子!”咬死了牙,谢江猛然扭头朝老太君看去:“祖母!当年我在任上,因为得知思源病了,却不知她是得了什么病,原以为只要好生养着,便无大碍,我拼命的做出政绩,力求早些调回京城,可我怎么样也没有想到,等我调回京城之后,得到的消息,居然是思源因为那场大病损伤了身子,我为了医治思源的身体,辞去官位,带着她四处奔走求医!没了我在这中间站着,大哥便少了一个强力的竞争对手!祖父的奏折上头即便不会提他,可他也少了一个危威胁!这件事不论怎么看最终都是大哥受益!就因为他算准了我与思源的感情!他知道!若是我知道思源的身体如此,必定无心官位,才会默许了武氏做下这种种事来!最可恨的!……”谢江猛然扭头,眸光满是阴鸷地朝谢老夫人看去:“母亲因为不喜思源出身,居然为虎作伥!这么对待我的妻子!害了我的孩子!更害得我与思源这么多年以来都难有子嗣!” 谢老夫人咋听这话,浑身顿时猛然一震:“老三……”。 谢江气得狠狠撇开了头,不想去看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顿时眼眶发红,再开口,双唇都有些微颤抖:“当年……我哪里知晓蓝氏有孕?若是知晓我又怎会忍心让她去院子里罚跪?虎毒不食子啊,更何况那还是我的亲孙子,我若当真是如此心狠手辣,这府中那些庶出的小姐少爷又从何而来啊……”。 谢江狠狠闭眼:“是!你是不知道思源当年有孕!但你因为思源的母家官位低下,不配与丞相府的孙少爷成亲,便总是百般刁难!你是没有这么心狠手辣,但若有人给你递刀,你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一句满含狠狠掷地有声的话,瞬间震得谢老夫人脸色骤然发白,睁大眼再看着谢江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谢武氏跪在地上,听着谢江的话,顿时也是浑身绷着,双眼发厉地盯着谢蓝氏看:“简直胡说八道一派胡言!你所说的不过只是你的片面之词!你说我当年害你,可有证据?这种大事倘若当真发生了如何能瞒得滴水不漏!况且你说是因为我向母亲告状使得你被黄嬷嬷传了过去,才被黄嬷嬷推入莲花池中!黄嬷嬷虽然是母亲身边的人,但她一个奴才怎有如此胆子敢对你不敬!”。 “黄嬷嬷没有,你有便足够了”。 一直不曾说话,只将谢逊与谢武氏当成透明人的谢君南终于开口,这嗓音却轻轻和煦得如风拂过,却仿佛是将大厅里的整个氛围都推到了另一个高度。 谢武氏明显一怔,扭头朝谢君南看去。 谢君南却并不看他,只朝老太君作揖:“太奶奶,我这里有几个人,想领来让太奶奶见见,只要太奶奶见过之后,便知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了”。 突然而来的话,让谢逊浑身一震,整个心,忽而就高高地提了起来。 老太君蹙着眉,撇了谢逊夫妇一眼,才点头:“让他们进来吧”。 谢君南点头,侧身一唤:“桑吉”。 门外,桑吉随即领了几人进来。其中两人上了年岁,看起来大约四十来岁,头上抱着布巾,虽然穿着粗衣,却衣着整洁,另外一人是个上了年岁的老者,大约五十来岁的模样,而跟在这几人身边的,却是…… “书彧?”。 “书彧?”。 “书彧?”。 谢逊惊愕,连谢武氏也睁大了眼。 第134章 弃车 门外, 随着桑吉进来的几人,都上了年纪,有两名上了年纪的老妪, 穿着整洁的粗衣, 头上抱着布巾,进来之后,眸光略微一扫屋里的众人,便又将头连忙垂了下去,另外一人,是个大约五十来岁的老者, 老者身子轻微地颤抖, 似乎有些畏惧于屋里这如同凝冰了的氛围,而跟在这几人身边的, 却是一个身影单弱, 看似弱柳扶风的羸弱少年。 “书彧?”。 “书彧?”。 “书彧?”。 那少年彻底往前的身影, 完全露出的面容, 瞬间就让谢逊惊愕, 谢武氏也睁大了眼。 谢江与谢蓝氏互看一眼, 彼此眼中都透着明显的狐疑。 这谢书彧,乃是五房的独子,不过因五房乃是府中庶出, 且幼年便没了父母, 又是一直有病在身, 故而相比起谢君南与谢齐而言, 这谢书彧的身体,却十分单薄,看起来也十分羸弱,不过他那张面容,倒是遗传自太老太爷,也是清俊异常,只是那眉眼间却净是柔和。在谢府,谢书彧因为常年生病,需要静养的关系,存在感一向都不如其他庶出的少爷小姐,可即便如此,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依旧是温润柔和,谦逊有礼。 上了前,谢书彧朝屋里众人作揖:“书彧拜见太奶奶,见过祖母,给各位伯伯婶婶请安”。 看着他,老太君原本满是阴霾得神色,这才缓和了几分:“你怎么过来了?怎么也不多穿些衣服,免得回头又咳嗽了”。 谢书彧朝老太君作揖:“谢太奶奶关心,这两日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因为得知今日这里有事,故而才来了这里,还请太奶奶息怒才是”。 “你啊……”老太君似乎拿他有些无法,但那明显听似责怪的语调里面,却透着几分宠溺。 谢府的孩子,老太君其实都宠,当下即便再宠,也越不过她心里对谢君南的偏爱,而谢书彧虽然存在感不强,但他乖巧懂事,也是府中最为让人省心的一个,故而他在老太君的心里也是有几分分量,只是可惜了他的身体,生来便是体弱多病。 谢君南目不斜视,上前一步,说道:“太奶奶,三婶当年的事,并非是我凭空听人说来,而是书彧数日之前,曾私下偷偷告诉我的”。 老太君当即一脸意外,莫说她了,连谢武氏与谢逊都面色惊讶,似乎完全无法相信,这个存在感几乎为零的庶子,怎么会知道当年连谢君南都不知道的那些事情。 一时间众人的视线,纷纷全都朝谢书彧看了过去,而谢书彧也并不惶恐,他只是依旧那般温和从容的模样,朝着老太君双手作揖,才道:“数日之前,四嫂才刚出事不久,我前往厨房拿药的时候,在厨房外头,听到了管事婆子与赵嬷嬷的对话,我知道,君子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但因赵嬷嬷言语间,提及的皆是三婶当年被害之事,又牵扯四嫂在内,我便在屋外逗留了片刻,才知道,原来当年三婶出事之后,赵嬷嬷便买通了当时为三婶看诊的大夫,瞒下了三婶落子之事,便是连上次四嫂膳食里的异常,也是赵嬷嬷指使了婆子,串通了程嬷嬷与风雅居掌厨的王厨子所为,因此事件件关乎人命,孙儿便将此事私下告诉给了四哥知晓”。 谢书彧的话不疾不徐,话音缓缓清润的声调,听起来格外舒服,虽然气弱,但却别有风韵如清风拂过,可是他的话却让谢逊浑身一震,也让谢武氏睁大了眼,颤抖着唇,怒斥着:“你胡说!”。 谢书彧转身看她,朝她微微作揖:“书彧所言句句属实”。 老太君听着,眉头拧得死紧,她仿佛没有听到谢书彧说了什么,只是忽而反问:“你身子一向不好,为何却是你自己去厨房拿药?你身边伺候的下人呢?他们去哪了?”。 谢书彧眸色一闪,眼底透着几分为难。 谢君南当即上前说道:“太奶奶还不知道,书彧因常年在院中养病,又因庶出,身边的奴才便轻怠于他,如此亲自前往厨房拿药之事,也并非一次两次了”。 老太君当即拍桌:“将伺候六少爷的人全都杖责八十!打完之后撵出府去!”。 管家连忙应是,转身立即出去吩咐。 老太君又扭头朝谢武氏看去,那眸光,简直阴冷到了极致:“武氏!这些年来,府中大大小小的事物,几乎都是你在搭理!何时起这府中竟然出现了这种拜高踩低,怠慢主子的事了!书彧虽是庶出!但那也是我谢府的正经少爷!他父母早亡,你这个当大伯母的怎就不能多关心一下他的情况!竟然还让这种奴才欺主的事情发生!?难怪这么多年了书彧的身体一直不得痊愈!居然全都是拜你管家所赐吗!”。 谢武氏听着,浑身一震,待想要大喊冤枉,老太君赫然扭头,又朝谢书彧狠狠看了过去:“你也是!你身边的奴才如此大胆!你怎不来回禀了我!旁人心狠手辣,见不得庶出子嗣安好,难道我也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吗!还是你觉得我年纪大了老糊涂了管不了这个家更管不你了!”。 老太君言辞狠厉,面色阴鸷,明明就是在责骂这谢书彧的话,却让谢书彧心口猛然一绷,里头的滚烫,让他一瞬间说不出来,只是微微红着眼眶,惊讶不已地盯着老太君看。 怔愣了半响,谢书彧才僵硬着,朝老太君深深作揖:“孙儿……不敢!”。 老太君深深吸一口气,面色稍缓,才又看向另外三人:“他们三人,又是怎么回事?”。 那人不等谢君南开口,膝盖一软,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小妇人,张氏”。 “小妇人,闵氏”。 两人齐齐叩头,口中同呼拜见老太君。 那老者也是行礼,回道:“小老二姓刘,原是京城长央街上行易堂的坐堂大夫,现如今隐居城外湘雅村,几日前被四少爷寻到,故而来此拜见谢老太君”。 老太君撇了武氏一眼,见武氏满脸惨白,双眼僵直,眉宇顿时拧得更紧:“你便是当年为蓝氏诊治的大夫?”。 “是”刘老大夫双手作揖,低垂着头,缓缓说道:“虽然时隔多年,但当年的事,小老儿却依旧记住,当初小老儿前来府上问诊,因病者当时滑胎,流出腹中的是一对双生子,故而印象颇深,且府上嬷嬷又要小老儿对此保密,说是怕刺激了病者,故而小老儿当年便也未曾对病着提及过她小产一事”。 双生子! 谢蓝氏浑身骤然僵住,谢江也似被定住了。老太君与谢老夫人更是讶异着,似惊呆了一般,仿佛是听到了什么耸人听闻的事情。 谢逊跪在一旁,他狠狠闭眼,原本跪得笔直的身影,忽而就夸了几分。 双生子…… 那是福气,是好多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满头寂静,仿佛针落可闻。 谢君南看老太君似被惊愕住了,他忽而抬步上前问道:“时隔多年,若是让你再见到当年的那人,你可还能认得她来?”。 这一声,总算是让老太君猛然回了神。 刘大夫点头:“这……应该是还能认得几分的吧,毕竟时隔多年,想要完全辨认也……”刘大夫想说,时隔多年这人的变化也大,他虽然记得当年病者的模样,却不敢保证病者会无变化。 谢君南又问:“那你不妨看看,这大厅里的众人,可有当年你诊治过的那位病者?”。 刘大夫点头,抬了头,将大厅里的几个女眷,都仔细地看了一眼,而后他的眸光,便落在了谢蓝氏的身上:“好像便是这位夫人……”。 谢蓝氏呼吸一紧,谢江揽着她肩膀的五指,也是猛然一收。 刘大夫盯着谢蓝氏仔细看半响,忽而笃定地点头:“是了,没错,便是这位夫人,夫人容貌与当年变化不大,我确定便是这位夫人!”。 一垂定音,不需再看。 老太君霎时气得指尖都细微地抖了起来:“既然你确定你没有看错了人!那你当年答应了保密这事,现在怎得却又说了出来!莫不成你是拿了什么好处!应了旁人的什么条件,今日才来我谢府说出这等话来!”。 老太君的话,说得谢邈与谢陈氏心里猛然一绷,眸光满是担忧地朝谢君南看去,仿佛老太君此刻,是要对谢君南不利一般,而谢君南却神色如常,仿佛并不明白老太君话中所言是为何意。 刘大夫苦涩一笑,他长长叹息摇摇头:“实不相瞒,当年为了这位夫人诊看过后,我因为心绪不宁,深怕惹出杀神之祸,离开谢府之后,便带着家人离开了京城,在京城外头的小村子里,躲了起来,直到两年前,方才又回了京城”。 谢君南开口道:“我之前曾让人去查过,刘大夫当年所居的药堂,在他离开京城不久,便发生过一场大火,因当时的京兆尹对此事查无异常,便将此事定为了意外走水”。 发生大火,还凑巧的就是刘大夫给谢蓝氏看诊之后,这场大火烧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不用深想,老太君也能明白。 当下再朝谢武氏看去的眸光,瞬间又布满了阴鸷,仿佛是被涂了剧毒,让谢武氏浑身发软,连跪都跪不好了。 谢邈撇了老太君一眼,又看向那另外的两位老妪问:“那她们二人是怎么回事?”。 张氏叩头,回道:“小的原叫张晗,与闵氏曾是在卢园伺候的丫头,当年三夫人小产之后,大夫人便借故将我等全都发卖出府,小的与闵氏九死一生,才从牙婆子手里逃出,捡了条命,活到现在”。 卢园是谢江夫妇的院子,因为里头栽种的不少植物,都是谢蓝氏喜欢的花草盆景,故而谢江也直接将园名给改成了卢园。 听到张氏的话,谢蓝氏整个人都呆了一瞬,然而再看张氏与闵氏,谢蓝氏却完全看不出她们当年年轻的模样,但是对张晗她却是还有几分印象,只记得这是个乖巧的丫头,跟自己的陪嫁丫鬟也走得很近,可是现在…… 想到陪嫁丫头,谢蓝氏呼吸一紧,几乎是顷刻就朝她扑了过去:“你是张晗!那你知道不知道竹茵在哪?她、她是不是跟你们一样都被牙婆子给带走了?”。 张氏眼眶发红,抿着唇没说话。 闵氏吸了口气,却朝着谢蓝氏深深叩头:“夫人,竹茵早在当年,就被赵嬷嬷命人打死,仍去了乱葬岗了啊……”。 谢蓝氏脸色骤然一白,仿佛是瞬间呆住,她只是睁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两人,微翕着唇,却说不出话来。 张氏眼眶彻底湿透,她跪着后退两步,就朝谢蓝氏深深叩头:“夫人,当年您小产之后,小的原本是在房间里照顾着您,可是外头院子里,竹茵突然跟赵嬷嬷起了争执,满园的奴才都听得清清楚楚,您当时因为小产,才会出了那么多的血昏迷不醒,赵嬷嬷却让刘大夫将此事保密,竹茵气不过便将此事嚷了出来,结果却被赵嬷嬷让人拖出去乱棍打死了,后来……后来连我们都被发卖出府了啊……”。 被发卖出府的奴婢,唯一能去的地方只有青楼楚馆,因为当时被发卖出去的人不在少数,张氏与闵氏,又一直表现的比较温顺,才能在她们即将被送上码头的时候,趁机逃脱。 忆及往昔,闵氏也是眼眶通红:“我与张晗逃离之后,大夫人还不肯放过我们,派人到处寻找我们的下落,逼得我与张晗,只能躲进乡野之地,这才保全了性命,这么多年,我们连家也不敢回去,深怕给家人惹来麻烦,一直躲在外头,若不是四少爷亲自寻到了我们,我们……也不敢回来啊……”。 老太君转眼朝谢君南看去,似有满腹的疑问。 谢君南也不等老太君说话,便道:“太奶奶,其实当初灼华的膳食被人动了手脚之后,我便一直在留心府中动向,直到书闵与我说了当年的事,我才发动了人脉,去彻查这些往事,二殿下与大殿下知道我在追查一些陈年往事,便也出手帮忙,故而我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找到他们”。 所以……当年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谢武氏完全不能辩驳! 谢逊浑身阴鸷,他不知是想起什么,突然扭头朝谢君南看去:“好!好得很!四郎当真是好手段!大伯我自叹不如!”。 谢君南转眼看他:“若大伯依旧还觉得他们都是我安排的人,不妨也见见当年与赵嬷嬷街头的牙婆是谁?负责押送他们的人蛇是谁?反正赵嬷嬷也只是被我撵出府去,这件事也不算死无对证,大伯,您说是吗?”。 一句话,轻描淡写如若清风拂过,却噎得谢逊心口血气翻涌!额边的太阳穴突突地直跳! 谢君南如此成竹在胸,便说明他已经将当年所有涉事的人全都收罗了起来,他不怕与谢逊一个个的对峙,他只怕谢逊不敢与他对峙。 眼前种种,让椅子上的谢老夫人瞬间脱力,仿佛又苍老了许多,她软在椅子里面,整个人都像是丢了魂一样,脑子乱糟糟的一片,最后只有一句话,在她脑海里面反复的回想。 :病者当时滑胎,流出腹中的是一对双生子。 双生子…… 灼华当初假孕,谢老夫人对他诸多照顾,除了因为那是谢君南在长子,也是因为灼华家里的一对妹妹便是双生子,他也期待灼华腹中的是双生子,可是结果…… 抿死了唇,谢老夫人睁大了眼睛,她垂着眼睑,里头掩藏不住的眼泪,大颗大颗的直往下掉。 谢逊错眼,看到谢老夫人这无声流泪的模样,他脸色也是异常铁青,也不知他是想起什么,一个转身,就猛然一个耳光朝着谢武氏脸上狠狠抽了过去! 谢武氏痛呼出声,身子被他打得直接歪倒在地! 第135章 保帅 谢逊是个男人, 他力气原本就大,这突然之间迸发出来的力量全都击中在手掌上头,猛然一巴掌狠狠的挥打出去, 当即就打的谢武氏整个失去重心, 整个人都狠狠的砸在地上。 谢武氏瞬间惊呆,绷紧的脑子里面,突然想到了一句话——弃车保帅! 然而不等谢武氏说出话来,谢逊突然又朝她扑进,拉扯着她,虽然看似是在打她, 但谢武氏却也听到谢逊那牙根紧咬的声音:“不想连累齐儿就闭嘴!”。 谢逊这是……在拿谢齐要挟谢武氏, 让谢武氏连最后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那一瞬间,谢武氏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觉, 她人似乎变得机械了, 任凭谢逊对她又打又骂, 她就像个木偶一样,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可是恍惚间, 她却好像看见了自己儿子那风光霁月的身影。 谢武氏这辈子最骄傲的,不是与嫁与谢逊,而是她生养出了谢齐那样一个出色的儿子, 一个京城里, 人人夸赞的好儿子, 可是眼下这个儿子却成了她唯一的软肋…… 夫妻二十多栽, 谢武氏知道谢逊是个什么心性,有些话他既然说得出他就做得到,不论是当年默许自己对谢蓝氏下手,断了谢江的仕途,还是如今为了保全他自己,而骤然舍弃自己这个多年的发妻,他都做得出来,更何况还是一个儿子? 痴痴低笑,谢武氏瞬间仿佛是丢了魂一样,她在刚才被谢逊打的时候,发髻就已经散乱,此刻因为谢逊的舍弃,她浑身的力气全都没有了,只是呆愣愣的,低低笑着,呢喃着:“是啊……都是我做的,我是这么做了,我就是这么做了那又如何!!?”怒吼着,谢武氏突然像是发疯一样猛然起身,她面容狰狞,睚眦欲裂地看着众人:“蓝氏出身卑微!她远不如我!若不是老三喜欢上她她一个县城的女儿凭什么能进得了谢家的大门!还妄想跟我平起平坐!称姑道嫂!她配吗?她配吗!”。 谢逊眼眶布满血丝,猛然冲上前去揪住谢武氏的衣服,那狰狞的样子,仿佛是在为谢江鸣不平:“不管她出身如何不好!她都是三弟的妻子!她进了我谢家大门她便是谢家的人!你怎么能这么对她!你怎么能这么对他们!那是我三弟!那是我三弟跟我弟妹啊!”。 “我为什么不能!”谢武氏狠狠挣开谢逊的手,眸光满是水渍地看着谢逊:“我十五岁便嫁给了你,为你生儿孕女,你为操持家业,可你却是如何对我!齐儿不满五岁!你便往你房里抬了姨娘,我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却又因为你的袒护我动不得他们!蓝氏呢?她出身卑微,可她一入门便是三少夫人!连老三都对她爱护有加,就因为舍不得她吃苦受累,宁愿自己一个人先赴外地上任,也不舍得委屈蓝氏一下!一样都是谢府的少夫人啊……为什么我却连她都比不了,我不对付她我对付谁!难道让她天天在我眼前晃悠,告诉我老三有多爱她!而你又是如何对我的吗!”。 这些话是谢武氏的借口,却也是句句肺腑…… 这谢府庶出的小姐跟少爷,除了老太爷那一脉的,便是谢逊这一支的,谢武氏看在眼里,比较在心里,怎么可能会真的无动于衷。 为什么太老太爷当年对老太君的情有独钟,就只有老太爷跟谢逊没有捡到半点呢?这个问题,谢武氏想了多年,始终都想不明白。 谢逊听着谢武氏话,既因为谢武氏担下一切而松了口气,却又因为谢武氏的指责而恼羞成怒,他鼻翼张弛,呼吸粗重,眼里布着血丝的模样,仿佛是受了莫大的刺激,最后再没忍住,他又是猛然一个挥手! “贱人!”。 一巴掌,打得谢武氏狠狠跌倒在地,嘴角顷刻出血。 “七出之条你不知道吗!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善妒!你既然对我这般诸多不满那你冲我来便是了!你何必为难三弟妹他们!”。 谢武氏浑身在疼,她无力起身,只是扬起头,神色讥讽地看着谢逊:“这个时候,你想起来他是你三弟了?”。 “你!”谢逊心里一突,怕谢武氏骤然说什么无可挽回的话来,他一个反手,又给谢武氏脸上一个耳光抽去,而后揪住她放衣服,眼里全是森森杀气:“你自己想想齐儿!”。 谢武氏顷刻一呆,再说不出话来。 旁人看着他们,只觉得是谢逊抓过谢武氏的衣服还想再打她,却迟疑了便没再下手,根本就没人知道,谢逊那威胁的话音轻轻的碎在谢武氏的耳边,给了她怎样的冲击。 老太君看着他们夫妻二人的闹剧,浑身都紧紧的绷着,她猛地拍桌,拍得桌上的茶盏都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茶水渐了出来荡在桌上,这才压住谢逊与谢武氏的疯狂。 眸光盯着谢逊,老太君微微眯眼,她微翕着唇,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只能被硬生生的卡在咽喉里面,那眸光里的失望与心痛,让谢逊心里赫然一紧,也不知谢逊顷刻间是想起什么,猛然放开谢武氏后,他转身朝老太君走近,双膝一弯,便重重跪了下去:“祖母……!祖母!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怪我!这都是怪我才会害了三弟他们!怪我!祖母你罚我吧!我甘愿受罚!”。 没有将一切全都推到谢武氏的身上,是谢逊明智的地方,这个时候他若是再将一切都亲口推到谢武氏的身上,才会真正的让老太君失望,寒了老太君的心,只是……谢逊忘记了,老太君自己就是经历过风霜的人,对于谢逊的一举一动,她……如何会不懂? 谢君南不用去看谢逊,便已经从老太君的眼神里明白过来,谢逊已经彻底失去了老太君的心,是以此刻,他只站在一边不语,连谢邈与谢陈氏朝自己看来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摇头。 大厅里面,众人全都静若寒蝉,只有一人,是这大厅里面唯一一个有权利有胆子发话的人,这个人是……谢江。 谢江的心痛了一天,此刻早在听到刘大夫说谢蓝氏当年失去的是一对双生子后,更是痛得他体无完肤,年纪四十的人了,忽而仰天大笑起来,可那笑声却只让满堂众人觉得悲凉至极。 “果然是我的好大哥好大嫂啊……果然是我的好大哥好大嫂啊!”红着眼眶,谢江愤然起身,狠狠地朝谢逊看去:“你以为武氏将一切全都担了你就没事了吗!你以为你此刻认罪一切就都算了吗!谢逊啊谢逊,你是我的亲哥哥啊!你是我血浓于水的亲哥哥啊!你怎么能对我的妻子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来!你怎么能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来!”。 “老三……”。 “你别叫我!!!”谢江怒吼,他睚眦欲裂地看着谢逊,若不是谢蓝氏还在他的身边,他恐怕都冲上去一刀捅了谢逊:“谢逊!从今以后,我跟你再没有关系!我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谢江的意思,是他要与谢逊断绝兄弟关系。 谢逊心里猛然绷住,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谢江也不等他说话,直接朝老太君看去:“祖母,请怒孙儿不孝,这个家,孙儿呆不下去了,孙儿求祖母做主,孙儿想要分家!!!”。 一声分家,如若大锤,让谢邈与谢陈氏等人全都惊住,老太君也满脸意外,然而再看谢江那视死如归的模样,老太君却又觉得,这才是谢江应有的本性,只是分家…… 分家是大事,别说谢府如今老太君还在,就是换了一般人家,只要家中有老,便都不会轻易分家的,可是此刻谢江却当众将话说出来。 老太君狠狠闭眼,她眼角微润,仰着头,深呼吸并没有说话。 谢老夫人坐在椅子上,终于被谢江的话砸回了神,原本想要反对的她,在看见谢江那副不分家就誓不罢休的样子后,那反对的话,就这么卡的喉咙里面说不出来了。 谢君南站在原地,他微垂的眼,看着谢江的背影,几乎在谢江话音刚落之际,他也走到谢江身边跪下,朝老太君作揖。 “四郎……?”老太君意外看他。 谢君南双眉微蹙,眸光亦是坚定地看着老太君:“太奶奶,怒四郎不孝,四郎赞同三叔的决定”他话音一顿,再说的两字,一样的那么铿锵有力:“分家!”。 第136章 分家 自古以来, 分家皆为大事,即便是小门小户的人家想要分家,都得思量再三斟酌再三, 不得长辈同意, 那是断断不敢轻易分家的,纵然是得了长辈同意,想要分家也需得长辈坐镇做个见证才行。 分家?这两字说来简单,可是想要做到却十分不易,尤其是家中老人皆在情况之下,更是轻易分不得家, 更何况这谢府、除了谢老夫人与谢老太爷之外, 上头还有个老太君在,这家倘若分了, 外头四起的谣言, 几乎是一人一句就能淹死谢逊, 更别说谢逊如今身为尚书朝中大臣, 谢府分家一事, 势必会落入言官手中, 成为众人攻击谢逊的有利筹码,不说将谢逊拉下马来,但他的仕途几乎也可以说就是到此为止了。 “孙儿求祖母做主, 孙儿想要分家!!!”。 谢江的话, 仿佛是带了回音, 在这大厅里声声震开, 那久久不散的余音,震得老太君在怔愣过后狠狠闭眼,她眼角微润,仰着头,深呼吸并没有说话,可是衣袖下捏着珠串的手却已经在明显地颤抖了。 谢君南立在原地,他看着老太君那明显是在压抑着伤心的模样,双眉微微轻蹙,可是他的眸光却也亦满是坚定,步子不疾不徐,往前走了两步,在谢江身边跪下。 “四郎……?”老太君意外看他。 谢君南双手作揖:“太奶奶,怒四郎不孝,四郎赞同三叔的决定”他话音一顿,再说的两字,一样的那么铿锵有力:“分、家!”。 谢邈与谢陈氏也被谢君南的骤然表态给震惊住了,夫妻两人互看一眼,虽然眼底满是对谢君南态度的震惊,不过在片刻之后,这夫妻两人也是一起走到谢君南与谢江的身边无声跪下,态度表明,他们二人都支持谢君南与谢江的请求。 老太君看着眼前的众人,似乎被震慑住了,再次睁大双眼的她,猛然朝后崴了一步,吓得吴嬷嬷急忙伸手将她扶住。 谢逊也是怔愣原地,他脑子里瞬间轰地一声炸开,惨白着脸,微翕着双唇,那不能分家的话,几次欲脱口而出,却硬生生的就是说不出来,卡得让他难受。 好半响了,老太君才低低的笑,那垂下的眼睑,眼尾已经是通红一片。 “好啊……好啊……没想到……我原以为我跟你们太爷爷,能重建谢家的辉煌,没想到临到最后,这谢家的辉煌,竟然是败在我的手里啊!”。 谢逊猛然一震,这才终于回过神来,他几呼是飞扑着跪倒在老太君的跟前,作揖的手,仿佛似有千金般重。 “祖……祖母……谢家……谢家不能分家啊……”谢逊仿佛是被掐着咽喉,一句话说得十分艰难:“谢家早已经脱离了谢氏门族,若此时忽而分家……这如何……如何对得起祖父在天之灵啊!”。 太老太爷是老太君心里唯一的软肋,谢逊此刻连太老太爷都搬了出来,可见他心里惶恐到了何种地步。 骤然提及太老太爷,老太君仿佛浑身都触电一般,她绷着身子,抿死了唇,不说话,可那眼眶里面,豆大的泪珠就这么簌簌掉落下来。 吴嬷嬷在一旁看得心疼,却又不敢僭越发话,只急得忙拿了帕子给老太君擦拭眼泪,一个劲的安抚着老太君的情绪。 满厅众人,眼见着头发花白的老太君,竟然被他们给逼到了这种地步,谢江与谢邈等人顿时面露愧色,低下了头,抿死了唇不再说话,谢陈氏也看得揪心,只是她左右观望,始终觉得自己不宜开口,谢君南眼色阴沉,骤然间却猛地甩袖,眸光如若寒剑一般,直朝谢逊逼去:“大伯此时倒是想起愧对太爷爷了!当年你默许武氏对三婶下手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愧对太爷爷?你知道三婶当年失去的是一对双生子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愧对太爷爷,你逼得三叔放弃仕途带着三婶四处求医的时候又怎么没有想到愧对太爷爷!!?”。 声声质问,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随着谢君南的话音,仿佛那些字也带着一个个的寒气冷箭,直朝着谢逊的浑身的筋脉砸了过去。然而谢君南的话却并没有说完:“三叔当年是太爷爷最宠爱的孙子,太爷爷对他抱有怎样的期望大伯并非不知,可大伯依旧还是不顾手足之情对三叔下这等狠手!大伯,你与三叔是血脉相连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啊!你当年做这些事的时候都尚且不曾念过太爷爷的半点情面,此刻却觉得愧对太爷爷,你当真不怕太爷爷知道你们夫妻二人的所作所为,会气得从坟墓里面爬出来亲自处置了你这个不孝子孙吗!”。 咬牙切齿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面,不知是谢君南的话说得过于惊悚,还是谢逊心里有鬼,他看着谢君南时,那瞳孔里的倒影,明明便是谢君南的模样,可不知为何……谢逊却觉得他看见的人,仿佛……变成了太老太爷! 轰隆——! 屋外一声惊雷,赫然作响,震得大厅众人浑身一震,仿佛似有惊雷在众人的耳边炸开一般,炸得众人都是浑身一抖,不待众人回神,大厅外,顷刻间竟是大雨倾盆……哗哗砸下的雨珠,如若黄豆般的大小,这场雨……来得毫无征兆。 不知为何,那一瞬间,众人的心里忽而就悬了起来,一个个跪在地上,只觉得浑身冰凉。 老太君更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讶异着睁大了眼,那望着大厅门外的眼神,仿佛是带着某种期盼,如若惊涛骇浪一般,让她不由自主往前地往前踩几步,却……步子踉跄了几下。 “太君……”吴嬷嬷急忙将她拉住:“您慢点,您当心身子”。 老太君却像没有听见,她只是执拗地拂开了吴嬷嬷的手,步子略显踉跄地朝大门边走近。 门外,冷风呼呼,大雨倾盆,豆大的雨珠一颗颗的从天而降,直砸的四周全是噼里啪啦的声响。 老太君站在门边,她仿佛是被怔住了,红着眼眶,伸出手,想要去接屋檐处落下的水珠。 “是……是你吗?”老太君话音哽咽,她看着那打在掌心上头的水珠,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眼睛里,忽而就浮现了浓浓的缱绻眷念,沙哑的声音在唇间荡开,除了她一个人,再无人能听见分毫。 然而这回答她的,却只有漫天大雨哗哗的声响。 谢君南与谢江等人跪在地上,他们看着老太君站在门边的身影,原本一个个全都怒意高涨,恨不得将谢逊夫妇除之后快的心,这一刻却只剩下的愧疚与心疼。 老太君已经年岁已高,原本应该是安享晚年的她,却被这一个个的子孙给逼成了这样。她这么大的岁数,却还要再经历这些事情,说谢君南与谢江心里无动于衷根本是不可能的。 “祖母……孙儿……不孝……”最终,谢江沙哑的嗓子,又朝着老太君的身影,深深伏拜,可是不等他的头,碰触到地面,谢江却猛然怔住。 他睁大眼,不敢抬头,僵硬的身影,明显感觉到手臂似乎被人抬起,而他却又什么都看不见。 谢君南跪在谢江身边,他并不知谢江的异常,只是盯着老太君的身影,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老太君的身边,仿佛是立了个人,一个若有似无,只是恍惚间隐约可见轮廓的人…… 那一瞬,谢君南不由得瞪大了眼,眸光就这般怔愣愣地看着那依在老太君身边的“人”,若不是早前经历过灼华的那些事情,他此刻必定已经失了冷静。 屋外,又是一声电闪雷鸣,随着闪电声响的那一刻,老太君身边的“人”的轮廓,似乎变得更加清明了几分,可同时却也让屋内的众人,浑身全是一阵说不出的毛骨悚然,一个个只睁大了眼,满脸惊恐与不可思议地盯着老太君看,只有谢君南,在确定老太君的身边确实是有个“人”后,他眼底的激动,彻底压抑不住,那一瞬,他屏住呼吸,绷住浑身所有的筋脉,只把自己的眼角逼得通红一片。 微微颤抖的双手,在胸前合拢作揖,谢君南绷着身影,伏下身去,心口里,只颤巍巍的喊了三个字——太爷爷。 谢江瞪大了眼,眼眶里管不住的水渍一颗接着一颗的直往下掉,他说不出话,只是睁大眼,仿佛害怕再一眨眼后,老太君身边的“人”便会消失不见。 而老太君站在门边,她并不知屋里众人的情况,她只是站在那里,垂下眼,盯着自己已经彻底湿透的掌心,面上的神色,忽而僵住,垂下的眼,也是瞬间猛然睁大。 她的掌心……仿佛是被人握住,如同过去那般的十指交握着,只是掌心里的冰凉,比起这上头落下的雨珠还要透骨三分。 颤抖着唇,老太君像是被人定住,完全不敢动弹,四周明明就是哗哗的雨声,可她却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谁的叹息,说的是…… 分吧。 只是一瞬,老太君的脸上忽而露了几分笑意,尽管她眼里依旧有泪珠滴落,可她的脸上却全是一片说不出的满足祥和。老太君没有出声,她只是盯着自己的手,而后缓缓闭了上眼。 大雨倾盆的雨幕之下,老太君站在门边的身影,却显得是那样的孤单凄凉。 良久之后,雨势逐渐转小,门边的老太君这才垂下了手,她仰着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睁眼时,已经收起了浑身上下的所有脆弱,扭头看向身后的众人,老太君的眼底一片晴明,再无半分伤痛。 “就依老三与四郎的话吧”老太君话音冷冽,不见半点迟疑:“谢府,分家!”。 谢府分家了,老太君亲自做主,让大房谢逊与三房谢江搬出谢府,因谢府府邸是皇上亲自赏赐给太老太爷的,府邸如何处置,老太君有绝对的处理权,旁人只能服从。 谢逊与谢武氏做出的事,老太君是不可能将他们留下的,谢江与谢蓝氏因为触景伤情,也是不肯再留下的,偌大的府邸,一时间还在留在里面的,便只有谢邈一家,与五房无父无母的独子谢书彧。 离府的这日,因为那一场大雨,谢府门前围观的百姓早已散去,所以并无人知晓谢逊是何时离开的,离开时又发生了怎样的事情。 只有谢蓝氏与谢江因老太君的不舍,而暂时留在府中,等大雨停后,再搬出去。 老太君的碧霞苑,谢邈夫妇与谢江夫妇都守在这里,谢君南与谢书彧则在外面的小厅坐着,以便老太君随时召见。 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在大门边上淋了点雨,又吹了风的关系,老太君在下完分家的令后,人便有些病了,不过她人虽然躺在床上,神色看起来却没有谢江他们之前以为的那么难受,相反老太君的眼神却还颇为明亮,甚至连只是听着外头雨大窗户的声音,都能她眉眼全是温和,似乎之前的所有种种全都烟消云散了般。 谢蓝氏与谢陈氏守在床边,小心的照顾着老太君的身体,谢江与谢邈则站在床前,两人看着老太君这般模样,心里满是愧疚。 谢君南站在小厅里面,偶尔还能听到里面谢蓝氏与老太君说话的声音,他只是偶尔扭头看去,并不入内,怕打扰到他们说话。 谢书彧站在窗前,他不敢靠得太近,只隔着一定的距离,看着外头的雨景。 谢君南扭头朝他看去的时候,见他身子单薄,身形过于纤细,微微蹙眉,谢君南直接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搭在谢书彧的身上。 “嗯?四哥?”猛然回神的谢书彧,眼底明显透着几分惊讶,仿佛是没有想到谢君南会对自己如此亲昵。 谢君南淡淡一哂,只道:“身体原本便已经病了,可不要再弄得严重了才是”。 谢书彧拉了拉身上的披风,微微后退小步:“谢谢四哥”。 看着谢书彧这般略带小心的模样,谢君南动了动唇,有的话却没说出来。 谢书彧在谢府的存在感实在太低,再加上谢君南当年便因为被众人催婚催得厉害,而早早的就离开了家门,与谢书彧也无甚交集,倘若不是灼华此次的事,他恐怕都快忘记,自己还有他这样的一个个弟弟了。 谢书彧自小没有父母,府中中馈多年来又一直都是谢武氏在管理,他一个无人扶持的庶出少爷,想要在谢武氏的手里平安成长,哪里又会这么容易? 思付片刻,谢君南忽而抬手,在谢书彧的头上揉了一把,旁得话却没多说。 谢书彧原本是被谢君南的这一举动给吓的稍微缩了一下,可等他发现谢君南只是揉着自己的头后,整个人却是瞬间呆住,而后那微微睁大的眼睛,却突然发出了两人的光彩,像是迷失在丛林里面的小鹿,突然找到了回家的方向一般…… 第137章 不便 灼华是在两天后, 才知道谢府发生的事,那时他靠在床头,手里捧着药碗刚喝了一半, 子清在这里陪着他的时候, 便将谢府的事情,捡来说与他听得,提到谢府分家的事情,居然分得这么干脆利索,子清心里也是一阵说不出的唏嘘。 想当初,他们李家分家的时候, 还闹了好几个月, 最后是在几位叔公都看不过去之后,才由叔公主持着, 强行分了家, 不过虽然分家了, 可是对于幺叔他们时不时干出来的事, 还是能恶心得够呛。 听子清忽而提前当初的事, 灼华淡淡一哂, 才又低头含住碗口,咕噜咕噜的喝药。他垂着眼,看着碗里汤药荡起的涟漪, 心里不由得暗暗猜测, 谢府闹直分家这步, 是不是与自己这次的事情有莫大的关联…… 正想着, 房门忽而打开,灼华抬眼看去,就见得万俟修领着身后的人大步而来,只不过那人分个头明显不高,他跟在万俟修的身后,灼华只能隐约看见他行走时的身影,却看不见他的模样,灼华正狐疑着,忽而见得万俟修身后的人转身走了出来。 “莲影?!”灼华瞬间大喜,睁大了眼。 莲影见他如此反应,脸上当即也挂了笑靥:“看起来,你精神不错”。 灼华忙将汤碗放下,伸手拉他:“莲影,你怎么来了?你没事了吗?那天我记得你跟我一块掉下去的,你……”。 “我没事,看你紧张的”莲影笑着,轻轻拍着灼华的手,仿佛是想到灼华如今的情况,莲影脸上的笑意顿时又淡了些许:“若我当初知道你有孕在身的话,怎么样也不会带着你往池塘边上走的,不然你也不会出事了”。 说到这个,灼华自己也轻微叹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莲影抿唇笑笑,抬手摸摸灼华的头。 子清淡淡一笑,起身看向莲影:“我是灼华的二哥,子清,之前曾几次听灼华提起过你,今日终于得见了”。 莲影转身看他,微微抿唇一笑,双手作揖:“我也一样,以前也时常听灼华提起他的家人,虽然后来听闻你们进了京城,但是却一直不得见,今日总算是全都见着了”。 灼华看着他们两人,好笑地道:“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就别这么客气,这样显得太见外了”。 子清与莲影闻言,都是一同失笑。 万俟修上前,朝灼华道:“我之前同东方将军府的人说过了,这些日子,莲影会暂时住在这里,有他陪你说说话,你也不会闷了”。 灼华当即听得意外:“东方晴明同意了吗?”。 万俟修只是哼笑:“他敢不同意?”。 灼华顿时一脸惊讶。 莲影的眼底,那晦暗的神色一闪而过,再看向灼华的时候,他忽而笑得有几分狡黠:“万俟将军亲自去了东方将军府,还认了我做外甥,有这层姻亲的关系在里面,他即便不想答应也不得不答应”。 灼华更是惊讶:“那你现在岂不是也得唤我小舅叫小舅了吗?”。 万俟修在一旁顿时皱眉:“就是,怎能还叫我万俟将军?”。 莲影面色微讶,不过片刻之后,他又朝万俟修看去,乖乖巧巧的喊了一声:“小舅”。 “恩,乖!”万俟修还真的端起了小舅的架子,他拍了拍莲影的头顶,虽然没有恶俗的给红包作为见面礼,不过他却给了莲影最为喜欢的见面礼:“以后无事,可以时常回来,得闲时,我教你两招,若是东方晴明那混小子对你不好,你可以拿我教你的东西,狠狠揍他!”。 护犊子的最高境界,连外甥的好朋友也要一起护住! 子清听得失笑:“小舅,你这不是让他们之间的矛盾越闹越大吗?”。 万俟修只是横了子清一眼:“你懂什么?”。 子清乖乖闭嘴闷笑。 万俟修转而朝莲影看去:“如何?这个见面礼,可喜欢?”。 这样的见面礼,哪里会有不喜欢的,莲影当即整个人都明显亮了起来,看着万俟修连声的谢谢小舅! 因着莲影此番是特意过来看望灼华的,在与他们两人聊了两句之后,万俟修与子清便转身离开,房间里,一下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相比起之前的氛围,万俟修与子清走后,莲影便睁大了眼,那眸光带着某种好奇与审视,直将灼华来来回回看了几遍。 “怎么了?”灼华狐疑。 莲影啧啧啧几声:“我看你的魅力究竟是多大,竟能谢君南为你,而弄得谢府分家”。 灼华微微一怔,而后轻笑:“这件事,连你也听说了吗?”。 “何止是听说了,现在京城里谁人不知道谢府已经分家的事?”侧身坐到灼华身边,莲影与他肩头相互靠着:“不过谢府分家,虽然让人惊讶,可是更惊讶的是,外头居然有人在传,谢府分家的那日,谢家的太老太爷显灵了,因为这个,现在满京城里,几乎就没有人不知道谢府分家的事情的”顿了顿,莲影又补一句:“哦,还有谢逊夫妇做过的龌龊事,也一并被人挖了出来,现在外头的流言传得可以说是满天飞了”。 灼华更是惊讶,不可思议地睁大眼朝莲影看去:“太老太爷显灵?”。 莲影点头:“对啊,这事是从谢府里面传出来的,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传的有板有眼的,听说老太君还因为这事而病了一场……”说到这里,莲影又不由得长长一叹:“说起来,谢府的太老太爷对老太君的感情,这世上真没几个人能比得了,只是可怜太老太爷当年走后,就留下了老太君一个人,现在看来,倘若外头传的事,是真的话,那说不定这些年来,太老太爷可能根本就没有走,他可能就一直陪着老太君的身边”。 究竟是何种的情深不倦,才会让太老太爷连故去之后,也依旧滞留谢府? 对于这种传闻,别人或许不信,但灼华……人却是相信的。 只是……太老太爷倘若当真显灵了,那老太君岂不是得伤心至极了吗? 想到这里,灼华顿时只觉得胸口憋闷的有些难受,他想起自己曾经梦到过的那些东西,那些东西虽然不在他的记忆里面,却也是真真实实的发生过的…… 现在想来,谢君南当年之所以能为自己守墓多年,全是遗传了太老太爷的那份情深不倦,只是……那时的自己何德何能?他甚至连谢君南这人的品性究竟如何都不知道,而谢君南却能做到那样的地步…… 想到这里,灼华胸口的石块,不由得又重了许多,他甚至忍不住暗暗猜想,会不会在当年的时候,有什么地方是他与谢君南曾经交集过的,而自己却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灼华?灼华?”莲影推他:“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没、没什么”回了神,灼华深深地吸了口气,才又问他:“你的身体可是当真大好了?我记得,当时那莲花池里的水,也是十分冰凉刺骨的”。 “真的没事了”莲影笑道:“若不是我已经痊愈,也不可能真的能来这里小住几日了”。 这个话…… 灼华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他总觉得这是莲影有意不提东方晴明的名字。 莲影有心回避,灼华也不会没趣的去提,房间里两人又坐了一会,灼华服用了药后困劲上来,精神明显欠佳,莲影看他如此,捏了捏他尖细的下颚,便起身离开,去了客房。 房间里,灼华睡得沉沉,相比于前两日时,如今灼华的面色已经红润了不少,只是这精神还是略欠,大概这是与他服用的汤药有关。 而此时的谢府里,谢江夫妇也收拾整齐,准备要搬出府去。 这两日,老太君的身体已经无恙,谢江夫妇在收拾东西的时候,老太君还亲自去看过。 卢园里,谢蓝氏与红叶正忙着收拾东西,比起别处的轻松,红叶这里就要麻烦一些,别人出门收拾的全都是细软衣饰,可只有红叶,她收拾的却是刀剑暗器飞镖,气得谢蓝氏给她拿了出来,她又偷偷塞了进去,母女两人就像是杠上了一般,直让旁边的谢江看得好笑不止。 老太君依着吴嬷嬷的搀扶,站在院里看着谢蓝氏对红叶的头疼,她眼角也是带了笑意。 谢君南站在老太君的身边,见到红叶那边的情况,也是低低失笑:“红叶与三婶他们,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半路相认的义母女”。 “是啊……”老太君轻轻叹息:“红叶性格虽然出跳,完全没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但她这个样子,也算不错,而且有她在,老三他们也不容易吃亏”。 谢君南闻言,脸上的笑意顿时更浓:“那倒是,只不过……不知红叶这样的性子,以后会花落谁家”红叶那个女汉子般的性格,一般人家是注定不敢要她的,而且……估计红叶自己也看不上! 老太君对此倒没说什么,她只是摇头笑笑,道:“不管如何,是她的跑不了,且看着便是了”。 谢君南点头应是。 老太君不知是想起什么,忽而又扭头看他:“说起来,你在这里也呆了两日,我如今身体已经无恙,你也该去将军府看看灼华了吧”。 谢君南神色一怔,倒不是他不想去看灼华,而是……有些事他突然间便觉得,自己有些不好与老太君开口,尤其是在老太君才刚经历了这种种事情之后…… 第138章 舅父 这两日, 莲影住在万俟修这里,在万俟修得空时,确实会被万俟修指点过招式, 今日也是如此。 院子里, 他们两人相互比划着,灼华披着狐球,就站在窗边,透过薄薄的窗户纸朝着外头张望。 莲影虽然年纪不大,但对于武学上头却有极好的天赋,加上他自己原本便是有些功夫在身, 故而学起来时也十分的快, 基本是万俟修一点他就明白。 灼华睁大眼睛,脸上不由自主地带着几分羡慕之色, 只是可惜他没有那个命去跟着学习, 不过虽然不懂武功, 但灼华也明白, 学武最好的年龄阶段是在十五以下, 超过这个年龄之后, 若是想要学得好,有没有可能不说,只这辛苦, 就得被其他人要付出得更多而已。 想到这里, 灼华又只能认命叹息, 他眨眨眼时, 正要转身回了,却见外头有一模糊的人影,穿着披风缓缓朝拱门边走了过来,那人才一出现,万俟修便转身朝他走去,两人也不知说了什么,连院子里的莲影都朝着他们两人笑了。 看着那个模糊的人影,灼华皱眉想了想,这才想起自己与竹青刚回来的那日,他好像也是恍惚地看见了一个少年人的身影,只是还没看清楚那人的样子,自己就先睡着了。眼下再仔细一看,灼华发现,小舅对那人的态度似乎有别于常人,这发现,让灼华微微挑眉,心里不由得更加好奇那人究竟是谁。 不过灼华也没等上多久,院子外头的几人,便相继着朝房间里走了进来,灼华转身,他伸着头,朝着屏风那边走近几乎,便已经见得门外的三人都推门进来。 最先进来的人是万俟修,他一扭头,见灼华此刻居然就站在屏风后头,而这屏风又是正对着房门,当下便微微蹙眉:“你怎么站在这里?万一受凉了怎么办?”。 灼华立即缩了回去,走到床边坐下:“我只是在床上躺得久了,随便走动两步而已”。 莲影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你呀,你早前就受过一次凉了,现在可不能再受凉了,若不然,这可就真是无法痊愈了”。 灼华自知理亏,他只点头,并不说话,不过,再转眼的时候,灼华看到那站在万俟修身后的时,一双眼不由得也是睁大了许多。 “这位是……?”灼华好奇不已,盯着那站在万俟修身后的人,灼华满脸艳羡。 那人年岁不大,十八九岁的年纪,一张面容也是美昳清雅至极,仿佛是有些雌雄莫辨,然而那细长的剑眉,眉宇间的英气,却又浓烈得仿佛是历经生死,让人难以忽略,看着灼华的目光,那人淡淡一哂,嘴角两边立即露出了两个深深的梨涡:“我叫眀玥,你叫我……”。 “舅母”万俟修骤然接话。 眀玥神色一怔,双颊上顷刻染上了几分绯红,顾不得灼华瞬间呆愣的神色,他只忙朝着万俟修的背上拍了一下:“胡说八道的”。 “难道不是?”万俟修挑眉,扭头看他:“木已成舟的事,莫不成你还想抵死不认?”。 “你!……”当着灼华与莲影的面前,被万俟修如此拿话揶揄,眀玥当即尴尬不已,一脸的恼羞成怒,只眼见着万俟修这不逼得自己承认就不罢休的样子,眀玥压抑着在深深吸了口气后,他脚尖忽而用力一碾。 万俟修:“!……”。 “你刚才说什么?”眀玥忽而笑意妍妍地看他。 万俟修却盯着他看,抿紧了嘴角,不回答。 灼华坐在床边,虽然早前被万俟修给惊得怔愣了片刻,不过这会子他也算是反应过来了,只是……这舅母二字,别说眀玥了,便是连灼华自己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的,最后灼华只是折中的唤了一声:“小舅父”。 这个称呼,让眀玥微微一怔,不过想到这个称呼比起舅母要顺耳得多,眀玥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无声的点了点头。 莲影站在一旁,虽然不语,不过他垂下的眼睑,眸光却一直盯着那碾在万俟修脚尖上的小脚看去,想到那个位置的脆弱,万俟修居然还能忍得面不改色,莲影再抬眼时,看着万俟修的眼神,不由得又满是钦佩。 碾了万俟修的脚尖这么一会,看他还算老实,眀玥这才抬脚放过了他,转眼再看向灼华的时候,眀玥微微一哂,嘴角边上的两个梨涡顿时醉人至极:“之前你身体一直虚弱,我也没有过来看你,现在看着,你精神倒是不错”。 灼华嗯了一声,嘴角也含了几分笑意:“周康为我把脉的时候,也说亏得是我之前的日子,身体调养得好,若不然恢复的情况还会很缓慢许多”。 说道这个,万俟修顿时拧眉:“大约今夜,寒素便能到京城了,再他还没来之前,你不可出门半步,哪怕只是受一点风都不可以”。 灼华点了点头,又问:“小舅,寒素小舅舅,年纪有多大啊?跟你差不多吗?”。 眀玥听着,忽而抿唇一笑:“寒素的年纪比你小舅可是还要小好几岁,大概与莲影差不多吧”。 莲影一怔,眨眨眼:“过了冬至,我今年刚满十八”。 眀玥意外:“冬至?”。 莲影点头。 灼华突然来了一句:“冬至狗肉火锅呀!”。 莲影:“……”。 他没忍住,捏了灼华的耳朵一下。 万俟修听得失笑,才道:“寒素今年二十有一,比你们两都大”。 灼华点了点头,问:“对了,小舅,你当年去参军的时候,寒素小舅舅为什么没有与你同去呢?”。 万俟修笑道:“那时他年纪还小,且学艺不精,自然是不可与我同去的,不过如今他医术倒是精湛,恐怕连太医院的院判,都比不得他”。 灼华听得微微惊讶:“他这么厉害啊?”。 万俟修点头。 莲影亦是嘴角含笑:“那看来,有他在这的话,倒是不必担忧你的身体了”。 灼华顿时拉耸着脑袋,仿佛瞬间失去了精神一样:“也不知道我还得在房间里关上多久……”。 “之前那老汾婆害你受了凉,这次不论如何,你至少也得再房间里再带上一个月不可”万俟修一脸凝肃:“月子里的身体,开不得玩笑”。 灼华听着,只能闷闷的哦了一声。 眀玥看灼华这幅模样,笑了笑,他从怀里掏出一副排箫,递到灼华手里:“没事的时候,你可以吹吹这个,打发时间”。 灼华眼皮一抬,顿时又有些沮丧:“我不会啊”。 眀玥笑道:“不会可以慢慢学的,四郎弹得一手好琴,若是排箫与琴能合奏一曲,那曲声必定妙哉”。 听着这个,灼华瞬间双眼发亮:“当真?”。 眀玥点头。 灼华这才如同复活一般,将那排箫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拿在手里:“那我一定要在这期间好好的学了!到时候寻个机会,在太奶奶的面前跟四哥合奏一曲,太奶奶一定会很高兴的!”。 何止是高兴?那必定是欢喜至极了。 有了目标,灼华的精神头,顿时又恢复了不少。 傍晚时,谢君南这才来了镇军将军府,灼华原本还在房间里与莲影学习着怎么吹这排箫,猛然间听到门外竹青向谢君南问好的声音,灼华明显一惊,像是做了什么坏事即将被抓包一般,莲影看他那样,无奈的长长一叹,便将排箫快速地揣进了自己的怀里,刚拉好衣襟,谢君南的身影,便推门进来了。 “谢公子”莲影朝他微微作揖。 谢君南却颇为意外:“莲影?你怎么会在这里?”。 灼华帮莲影回道:“小舅已经认了莲影做外甥,在我闭门养身的这些日子,莲影都住在这里陪我”。 谢君南更显意外,不过脸上也带了几许笑意:“当真?”。 莲影点头一笑:“承蒙万俟将军不嫌弃”。 “你叫错了”灼华仰头看他,纠正莲影的称呼:“你得叫他小舅”。 莲影露齿一笑,点着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谢君南走到床边,他看看灼华,又看看莲影,而后便明白过来。 万俟修这人,护犊子是护到了家,若不是因为与灼华交好的关系,万俟修也不会想着与莲影认了这门亲戚,虽然说……这些都是因为灼华的关系,但是若认真来论,莲影的身后有个镇军大将军做后台,对他来说,也不算是坏事,至少……东方晴明后院的那些女人,想要再对莲影下手,也得好好斟酌,万俟修会不会答应了。 “谢公子,既然来看你了,那我也回房去了”莲影拍拍灼华的肩膀:“晚上记得早些休息”。 灼华点头。 莲影离开,房间里又静了下来。 灼华原本是靠在床边,却因为此刻看着谢君南而想起了老太君来,他微微蹙眉,便起身想要朝谢君南走近,只是他才一刚一动,就被谢君南按住肩膀,压了回去。 “怎么了?想做什么,让我来便是了”谢君南显得十分小心,仿佛灼华还是之前那个只会昏睡不宜动弹的病人一般。 灼华很喜欢这种感觉,他淡淡一笑,摇了头道:“我只是想问问你,谢府分家了,太奶奶的身体可还好?”。 “太奶奶没事了,你放心”。 “那……”灼华显得有些迟疑,又问:“那当时,太老太爷真的……显灵了吗?”。 微微一怔,谢君南问:“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二哥昨日跟我说的”灼华道:“他说外头现在到处都在传谢府分家的事,尤其是太老太爷显灵的事,也是闹得沸沸扬扬的,这事……是真的吗?”。 低低吸了口气,谢君南才道:“这事,是真的,那日太爷爷确实显灵了”顿了顿,谢君南又道:“这是我们亲眼所见的,想来是太爷爷不舍得让太奶奶伤心,所以才显灵了吧,前两日,太奶奶只是受了点风寒,吃过药,已经无恙了,谢府虽然分了家,但太奶奶这些日子却没有沉浸在伤心里面,我想,那日太爷爷显灵的时候,她应该也是知道了”。 灼华听着,不由得感慨叹息:“太爷爷对太奶奶当真是用情至深啊”。 “我也一样”。 “嗯?”灼华狐疑,睁大眼睛看他。 谢君南抿唇一笑,朝着灼华的脸靠近了几分:“我对你,一样也用情至深的”。 突然而来的情话,让灼华一时间没抗住,瞬间就红了脸颊,他尴尬着正想将这氛围揭过去,又听谢君南说:“三叔地三婶也是一样用情至深,我与三叔在这点上头,都是遗传了太爷爷”。 想到谢江对谢蓝氏的用心,灼华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否则以谢蓝氏当初的身份,如何能嫁到谢府? 只是…… 可惜了,他们成亲多年,却一直未能有自己的亲生骨肉。 “对了,谢府现在分家了,三叔他们会搬到哪去?”灼华问他。 谢君南笑道:“太爷爷以前有处私产,位于北竹林里,那里虽然稍微安静了一些,但坏境却极好,太奶奶将那处分给了三叔他们,还有谢府名下的一些的商铺也分给三叔”。 灼华听得双眼闪闪发亮,但他双眼发亮,并不是因为谢江夫妇分到的产业,而是…… “竹林里啊!那红叶岂不是猴子归山了吗?”灼华脱口就说:“满林子的竹子,任凭红叶在里头疯闹荡秋千了啊!”。 噗…… 谢君南骤然失笑。 不得不说,当他得知老太君将这北竹林分给谢江夫妇之后,他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确实……跟灼华是一样的。 第139章 寒素 将北竹林的那一片, 分给谢江夫妇,也确实是因为老太君想到红叶的那个性子。 红叶的那个性子,最怕的就是拘束与规矩礼教, 早前因为老夫人的关系, 红叶便一直收敛着性子深怕给谢蓝氏惹事,谢蓝氏也一直为难着怕会太委屈了红叶,如今既然都分家单过了,那红叶肯定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去不回头了。红叶自在了,谢蓝氏也轻松了, 而谢江只要看着妻女都好, 他自然也是欢喜的。 想到这些种种,灼华亦是不由得微微摇头。 谢君南面色含笑, 他抓了灼华的手, 刚捏在手里, 立时便皱起了眉:“怎么手还这么冰凉?”。 “啊……还好吧……”灼华才说着, 谢君南的双手便将他的双手捂住, 灼华原本想说没事, 可是谢君南掌心里散发出来的温热,却瞬间似穿透了灼华的整个手掌,也让他这才反应过来, 自己的手却是很是冰凉。 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微微抿起了唇, 灼华垂下了眼, 只盯着谢君南的双手看。 以前灼华的双手, 虽然说不像谢君南的这么滚烫,可是那双手也总是暖呼呼的温热着,那里会像现在这样,一接触到温热的温度,整个手里的冰凉,立即显了出来。 灼华抿了唇,谢君南垂下的眼,也忽而跟着冷冽了几分,他想起了之前风雅居里的那一片狼藉,想起自己当初匆匆而来,却见得灼华躺在床上发着高烧的情况,若不是谢清月与谢琦风她们,灼华何至于…… “四……四哥……”房间里,过于安静的氛围更显了几分压抑,灼华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忽而开口时,话音竟带了几分惧意,谢君南听着,忽而将灼华整个拉近怀里,将他整个人全都圈住:“手那般冰凉,身子可会觉得冷?”。 “没……”灼华想说没有,可是认真想了想,也总觉得后背跟胸口总是冷冰冰的,好像也没什么温度一样,可是说了这话,又怕谢君南会担心。 正迟疑间,门外却传来了叩门的声响。 “三少爷,谢公子,寒素大人来了”。 寒素! 谢君南大喜,忙松开灼华,脸有惊喜:“寒素来了,可让他赶紧给你看看”说着,忙给灼华拉好被褥,就转身起去开门。 门外,除了方才叩门的小厮,此刻竟是乌泱泱的站了一群人,除了李家的人与莲影都来了之外,在万俟修身后站着的男子,穿着一身青色的素衣,男子面容清俊,眉眼间全是温和,一头的长发只随意拢了起来,用以发呆轻轻束绑,见得站在门后的人是谢君南时,他微微一哂,原本就温和的面容,瞬间犹如寒霜融化了般。 “四郎,好久不见”寒素朝他微微作揖。 谢君南大步上前,胸膛里忍不住暗暗呼了口气:“你总算是来了”。 寒素微微一哂:“见到兄长派去的人后,我已经马不停蹄地赶来了”顿了顿,寒素看向房内:“灼华便是在这里面吗?”。 谢君南侧身一让,将寒素连忙请了进去。 灼华靠在床边,他伸长了脖子,睁大眼,小一会才见得寒素与众人进来,原先灼华只知这寒素年岁不大,却没有想到这样的人,竟然就如他的名字一般,给人一种温和守礼彬彬儒雅的感觉。 迟疑着,灼华喊了一声:“寒素小舅舅?”。 寒素咋听这个称呼,微微一怔之后,却是失笑了:“我这个孤家寡人,没想到这么快居然就成了小舅舅”。 陈氏与李沐等人皆听得失笑。 万俟修亦道:“灼华是我外甥,你也是我弟弟,那灼华唤你一声小舅舅,也不为过”。 寒素摇头轻笑:“算了吧,这声小舅舅我可不敢当,省的哪日难得遇见了心意之人,却被你这一声小舅舅给吓跑了”。 众人听得失笑不止,灼华也被他打趣的面色微微滚烫。 玩笑过了,寒素朝床边走近:“把手给我,我先给你把把脉”。 把脉的时候,房间里一片寂静,寒素眼睑微垂,神色认真而又谨慎,灼华靠在床边,他时不时看向寒素给自己把脉的手,时不时又抬眼朝寒素的脸上看去。 寒素的五指很细,而且十分修长,那双手的保养细腻,看起来还有些不太像个男人的手指,而认真了时的寒素,眉宇间的温和也会减少些许,转而代替得,却是与小舅有几分相似的威仪与严谨。 见惯了京城的大夫都是一些老先生,此刻骤然见得这么一个年轻俊朗的小先生,灼华不由得暗暗嘀咕,怎么京城的这些老先生就没有像寒素这样的? “嗯?”骤然抬眼,寒接触到灼华那带着几分若有所思的目光,微微一笑,寒素这才开口:“我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让你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吗?”。 灼华一怔,这才猛然回神,他眸光一扫屋内众人,抓抓头,笑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像你这个年纪的大夫,好像很少”灼华想说,像寒素这么不像大夫的大夫很少。 淡淡一哂,寒素放开了灼华的手:“你的身体并无大碍,不过底子还是有些亏损,日后也只能用药慢慢调理了”。 陈氏听得心里发急,当下追问:“慢慢调理的话,能调理得好吗?”。 寒素微微蹙眉,道:“这个,也许能吧”。 万俟修当即皱眉:“别说这种也许不也许的话,给我一个准信儿,到底如何”。 寒素扭头看他:“灼华的身体,先前落水便已经有受寒的迹象,落子之后,亏损更甚,这原也不打紧,只需好好将养着便无碍了,可坏就坏在,他的身体还没出月,又受了寒气,没有惹上产后寒,已经是万幸了,三五年内,想让他彻底康复不太可能”。 寒素的话,说得满屋众人的心都不由得悬了起来。 灼华坐在床边,听着这些,也下意识地抿紧了唇。然而寒素的话,却像是还没说完,他扭头又朝灼华看起:“我方才为他把脉之时,他的脉象有些微弱,想来这些日子,灼华的腹背都无甚温度,总是冰凉凉的一片,连手掌也一样冰冷,十指连心,显然是体内寒气还未彻底清除”。 一听这话,李沐当即就沉了脸色朝灼华看去:“寒素说的,可是真的?”。 灼华心里发虚,底气不足地看向众人,见满屋子的人除了寒素,一个个全都拧眉看着自己,灼华这才点了点头:“是这么回事,只是我想着,多穿一些,贴着胸口跟后背就好了……”。 寒素微微摇头:“你若不是之前身体底子还算不错的话,只怕等不到我过来,你这情况已经要转成了产后寒了”。 灼华听着,顿时更加心虚。 可寒素突然就像是跟他有仇一般,又说:“你这寒气浸透筋脉,一般大夫也轻易看不出来,只会将之当做小寒小诊,若时日长了,病生了根,想要彻底医治便真的不易了”。 灼华头大,急忙讨饶:“寒素小舅舅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隐瞒的,你别再说了吧……”他快被小舅阿娘阿爹他们给瞪死了!嗯!还加上一个谢君南! 原本还想再说的寒素,看灼华这个模样,顿时缓缓合上了嘴,只是隐约带着笑意地看他:“一会我便给他开两幅驱寒的药,服用之后,再拉过被褥好好捂着,出一通汗,两日两幅,两日一用,先用上半个月左右”。 万俟修蹙眉:“这样,能彻底根治了吗?”。 寒素立即睨他:“你真当我是华佗了吗?”。 万俟修当即皱眉:“你是赛华佗的亲传弟子,要是连灼华这点事都治不好,回头我就把你直接给仍回去!”。 寒素表情微微一呆,张了口,想说什么,可以看万俟修那副没有商量的模样时,寒素也只是暗暗吞了口气:“行吧行吧,我知道了”。 得了回应,万俟修这才满意。 有了寒素的药方,灼华这两日,难熬的时间更多了起来,旁得且先不说,就是用药之后,他需要捂汗,被褥里,整个人从先前的冰凉,逐渐变的滚烫,再然后汗水犹如雨下浸透了衣衫,也不得出来。 捂汗的时候,陈氏等人都会轮流过来看他,只不过因为这情况特殊,灼华浑身难受,连睁开双眼的力气都没有,屋里的人来了又走,他都没力气睁眼去看,只是偶尔会听得床边,有人声的交谈。 是谢君南与莲影,有时亦是谢君南与寒素,然而他们的话题却不是围绕了床榻上的灼华,而是围绕着……军中的生活。 莲影每次听他们说起这个,双眼总是熠熠发亮,谢君南不经意地转头时,看到莲影的那个表情,简直像是恨不得立即飞去军中。淡淡垂了眼睑,想起东方将军府上的东方晴明,谢君南微微蹙眉,小片刻了,才将脑子的人给甩开,转而去看灼华。 半睡半醒着,一直到他觉得人清爽过来的时候,外头的天已经黑了,房间里寂静一片,微微睁眼的时候,灼华看见的是谢君南坐在床边,手里端着汤碗的身影。 “四哥……”软软喊他一声,灼华用力吸一口气,才想要撑起身来。 谢君南旁伸手扶他,顺便还拿了枕头放到灼华的腰后:“醒了?刚好,这鸡汤也可以喝了”。 灼华眼睑一垂,就看见碗里的鸡汤,飘着几颗绿色匆匆的葱花,不等灼华有什么反应,他的小腹却先唱了起来。 咕~~ 声音很大,连谢君南都听见了。 灼华微微一窘,解释道:“我之前捂汗,睡得久了一些”。 谢君南眼底有笑,到没说什么,他搅动汤匙,原本是想亲自喂灼华的,但灼华却自己端过了碗,两手捧着,就咕噜咕噜大口大口喝来了起来,显然是之前已经饿坏了。 谢君南接过碗,起身朝桌边走近,他盛了一些炖好的鸡肉,放到碗里,又回到床边坐下。 灼华也不客气,自己端着碗,足足吃了两碗的鸡肉,这才彻底饱了。 擦过了嘴,灼华顿时更显精神,只是……听着外头隐约传来的蛐蛐声,灼华又微微蹙眉:“四哥,你这三日都在这里,你不回去……没事吗?”。 “你放心,太奶奶知道我在这里”谢君南又给他倒了杯水:“而且他们也很担心你的身体,你今日刚捂过汗,夜里便好好歇息,我明日回去一趟,傍晚时再回来便是了”。 灼华听着,哦了一声,一时间却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了。 谢君南看他忽而不语,不知是想起何事又问他:“今日发了一通的汗,一会可要擦身?”。 灼华现在的身体,洗澡是不用想了,那个更容易出事,但是擦身还是可以的,只不过擦身的话……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谢君南还在那一本正经的看着他,灼华自己倒是先脸红着,忙回了一句:“不用了”。 谢君南顿时失笑:“我都不怕,你怕何?”。 灼华顿时皱眉:“被擦的人又不是你!”。 这是什么话! 这话太欲盖弥彰了! 灼华瞬间气恼,躺下去,拉过被褥就将自己整个盖了起来。 第140章 昙花 谢府分家的事, 如今已经是传得满京城的风言风语,只不过外头的人究竟是如何传的,灼华并不知道, 这些日子, 因为寒素的到来,他除了需要闭门养身之外,另外还得捂汗,平日里倒也罢了,只是在这捂汗的一个时辰里,却是最难熬的。 子清得空之时都会过来看看灼华, 偶尔见得灼华捂汗之后, 整个人还病恹恹的,看着没什么精神, 便会捡着这些日子在外头行走时听来的事来说与灼华听, 还说起了前两日时, 谢君南留在这里府的时候, 谢齐便去了谢府拜见, 至于最后究竟如何子清便不知道, 不过这两日,谢府门口倒是会经常聚集一些好事的百姓,伸长了脖子朝里头张望, 大抵也是想要知道这谢府分家之后, 谢齐会不会上门去闹的事。 傍晚、谢君南又过来时, 灼华想起子清之前跟自己说的那些, 他微微沉吟,忍不住问:“之前我听我二哥说,前两日,大哥回了谢府?”。 谢君南嗯了一声:“他去拜见了太奶奶,想来也是为了弄清楚分家的事情”。 灼华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问:“谢府突然分家,大哥他……他会不会跟你发生什么嫌隙啊?”。 谢府发生分家这样的大事,谢逊夫妇等于是被老太君撵出了府,他与大房的嫌隙是早已注意,至于与谢齐的嫌隙,也许已经有种子开始种下了,指不定待得何时可能会慢慢爆发出来,亦或是就此烂在两人的肚子里面,而后兄弟之间越走越远,但是谢君南对此却并不在意。 他只是微微一哂,摸摸灼华的头:“那些都不是你应该想的,你现在应该想的,是如何尽快恢复才对”。 灼华顿时长长一叹:“就算我觉得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可是你们一样还是会让我呆满这个月后,才准我出屋子,是不是?”。 谢君南点头一笑:“这倒是”。 灼华耸肩:“那我还想那些作甚?反正都得把这个月过完的”。 谢君南听得失笑,他不知是想起什么,忽而又说:“对了,说起来,之前我与你二哥筹备的酒肆,倒是快开业了,你便不想去看看热闹?”。 灼华瞬间睁大了眼,满是意外:“这么快吗?”。 谢君南点点灼华的鼻头:“快?你以为你二哥前些日子在外头跑是在玩吗?若不是事情大多已经准备齐全,他现在哪有功夫,捡了外头的流言蜚语说来与你听的?”。 灼华抓头,痴痴低笑。 谢君南又朝着他头揉了两下,那看着灼华的眸光,柔得如同泉水。 如谢君南所说,他之前与子清合作装潢那处店面已经完工,眼下只需选个吉日等着灼华身体彻底康复便可以正式开业了。 这几日,谢君南在谢府与镇军将军府之间来回的跑,有他相陪,再有莲影就近的照顾,以及寒素的亲子过问,灼华的身体倒是一日好过了一日,当然依旧还是得排除灼华用药之后捂汗的那会子。 一晃眼,一月时日,眨眼便过,比起当初,灼华如今的面色倒是红润了不少,只是掌心的温度依旧略显冰凉,不过腹背那两处地方,倒是不如之前那么冰冷,保暖得宜,还是与往昔并无差别。 得以解脱这日,灼华刚一跨出房门,整个人简直就像是瞬间复活了一般,一脸都是张扬的笑意,入了院子里面,简直就停不下来似的,东瞅瞅西望望,活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直把一众人都得逗得好笑不已。 屋檐下,万俟修面色含笑,他暗暗点头,扭头又朝寒素小声的问:“灼华的身体,可是已经彻底无碍了?”。 寒素只道:“大问题是没有什么了,只不过平日里还是得仔细着,尤其是天气变化的时候,稍有大意,便容易惹了病症”。 万俟修微微蹙眉:“不可彻底断了这根吗?”。 寒素睨他一眼:“你真我是塞神仙的亲传弟子吗?月子里惹下的病,还想彻底断根?欲速则不达,这一两年还是且仔细调养,方才为好”。 话都说到这里了,万俟修也便也不在强求寒素了。 灼华在院子里疯跑了一会,彻底活动过了筋骨,扭头的时候,见得莲影站在陈氏等人身边的身影,灼华眸色一亮,忽而又朝莲影跑了过去:“在房间里憋闷了这么久,不若我们一会出府去转转吧?”。 莲影原本是嘴角含笑,可也不知他是想起什么,那眼睑忽而就垂了下去:“你如今已经大好,我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灼华当即一愣。 莲影微微勾起的嘴角,隐约透着几分无奈:“我之前来着,原就是为了陪你来的,如今你既然大好,我也……”。 “莲影!”灼华心里一绷,忙用力抓他。 莲影深深吸了口气,脸上这才带了几分真心的笑意:“看我,你都已经大好了,我也不应该再说出这种话来,你想去哪?我陪你便是,转完了之后,我正好也可以顺便回去了”。 莲影的笑靥,明明就是那样的好看,可是那里头的苦涩,却好像怎样也藏不住,住在这里的日子,对于莲影来说,就如同昙花一现,极其美好,却又是那样的极其短暂。 灼华原本是兴致高昂,可是在看到莲影这幅模样之后,他心里的兴致瞬间又跌了下去,动动唇,灼华其实很想说,若不然莲影便不要回去了,但这明显是不可能的,于情莲影是不想回去了,但是于法他却不得不回去,否则一个逃妾的罪名安置下来,东方将军府的人完全有这个权利将他给处置了…… 最终,灼华也是长长一叹,他闷了片刻,才道:“不若,用了晚膳之后,我与四哥,还有小舅一块送你回去吧?”。 莲影一怔,正待拒绝,万俟修便朝他们两人走近:“我叫上眀玥一起,送你回去”一个万俟修的身份不够,那有诸葛眀玥那个人的身份在那,东方将军府的人,总不会狂妄到这般地步,连诸葛眀玥的佛面也不看了。 明白万俟修与灼华的用意全都是为了自己,莲影再要拒绝的话说不出来,他抿唇一笑,朝着灼华与万俟修重重点头。 傍晚时,眀玥是与谢君南一块回来的,两人听得灼华与万俟修说起要送莲影回去,眀玥倒是无甚异常,他只是爽快地点头同意,谢君南却在原地微微蹙眉,仿佛是在想着什么重要的事。 灼华看他蹙眉,自己也跟着拧眉,他甚至不太放心地拉过谢君南,小声问他:“怎么了?送莲影回去,会很为难你吗?”。 “并非如此”谢君南微微一哂,习惯似的将灼华的手给抓住:“我只是在想,究竟要如何才能彻底帮助莲影”。 灼华闻言,面上顿时一怔。 寒素一弹衣袍,起身说到:“这个好办,只要假死,便可脱身了”。 众人皆惊,全都扭头朝寒素看去。 寒素微微一哂,那满脸的温和,仿佛是能感染到人的心底:“我这里便有这种东西,只需一包,服用之后,七天之内,会出现脉象衰竭的假象,一般大夫轻易看不出来,当药性发作之后,服药之人便如同当真死去,待七八日后,方才会醒来”。 莲影听着,瞬间睁大了眼:“当真有如此神奇的东西?”。 寒素极其自信地道:“当然会有”。 谢君南骤然扭头看向莲影,他眼见着莲影眼中瞬间亮起了光芒,心里不知怎的,却像是忽而被石头塞住了一般,莲影如此模样,分明便是对东方晴明已全无半点情爱……或者……他对东方晴明从来就全无情爱,一直留在东方将军府中,不过是情势所迫,局势所逼罢了。 谢君南暗自想着事情,却不知莲影在得了寒素的肯定之后,他忽而又蹙了眉头,眸光朝谢君南深深地看了过去,大约是想到谢君南与东方晴明的交情那般深笃,莲影忽而又拽紧了衣袖里的五指,他抿死了唇,深深的吸了口气,才无奈地叹了一声:“罢了……”。 众人意外,寒素亦是微微挑眉。连灼华都没有想到一直那么渴望自由的莲影,为何忽而间就要放弃。 垂下的眼睑,遮挡住了眸里的所有光芒,莲影面色微微苍白着,他的嗓音也明显哽了许多:“只怕,即便是我当真死了,东方晴明……也不会轻易放过我”。 “莲影……”。 “我认命了”莲影微微摇头,再抬眼时,他眸低隐约带着几分泪光,却面色含笑地看着灼华:“我真的认命了,索性自从我上次落水之后,东方晴明也不曾为难过我,如此也好,总比让我一次次看到希望,却又只能失望的好”。 所以……莲影与东方晴明之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灼华心里憋闷,可是那些话却也问不出来,倘若问了,无异于是将莲影的伤口再次撕开,能将当初的一朵金盏菊,逼成如今的这幅模样,只怕,那东方将军府里发生的事,比起当初的武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 夜色漆黑,马车轱辘的声响在街道上显得十分刺耳,马车里此刻明明坐了好几个人,可是这氛围却意外的格外压抑。 马车外头,街市喧闹,各处的叫卖之声不绝于耳,明明就不是什么节日,可这外头的喜气却像是在过节一般。 车厢里,莲影单手支着下颚,他眸光看着窗外,随着距离东方将军府的大门越近,他的眸低就越是晦暗,仿佛那座府邸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他的家,而只是他的另外一个牢笼而已。 灼华挨着谢君南的身边,他盯着莲影看了许久,喉头滚动了好几次,可是好些的话,就这么卡在里面,说不出来。 “莲影”寂静中,眀玥突然开口。 所有人全都扭头朝眀玥看去。 眀玥微微一哂,从怀里摸出了一枚印章,递交到莲影手里:“这是我大哥的印章,我想你日后或许有用”。 眀玥的大哥是谁,这里的人除了灼华有些迷糊之外,几乎所有的人全都知道,包括……莲影。 睁大了眼,莲影不可置信地看着眀玥。 眀玥微微一哂,只是说道:“若将来你有幸见到我大哥的话,只需要将这印章转交给他,他便会明白的”。 “可是……我……”莲影瞬间眼眶微红,颤抖的话音,连“我”什么都说不全了。 眀玥只是笑意更浓,连嘴角边上的两个梨涡都显了出来。 万俟修捏捏眀玥的手,接过印章直接塞到莲影的怀里,颇为不悦的朝莲影说了一声:“你舅母……唔!”胸口突然被拐了一手肘,逼得万俟修连忙开口:“你小舅父给你的,你拿着便是,若是推辞,便显得见外了”。 灼华眨了眨眼,也跟着说道:“就是就是,长辈送得见面礼,不能拒绝的”。 眀玥瞬间失笑:“我还不满双十的年纪,就已经成了长辈……”。 “啊?”灼华似乎惊了一下:“那小舅父你多大了?”。 眀玥轻咳一声:“双十少一”。 灼华瞬间惊呼:“这么小?”。 万俟修当即一个眼刀给灼华飞了过去,灼华瞬间一怂,默默朝着谢君南怀里缩了缩,弄得谢君南好笑不已的伸手揽住灼华。 原本颇为压抑的氛围,因这点小小的插曲,便揭了过去,马车在东方将军府的门前停下时,莲影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半点异常了。 东方晴明许是早已知道莲影今夜回来,一早便让管家在门上候着,马车还没停下的时候,管家就急忙差了小厮去回禀东方晴明,是以莲影与众人刚下了马车不久,东方晴明那一袭白影便已经快步来到了大门处。 早前的时候,因为谢君南的关系,灼华对东方晴明印象还是极为不错,但是亲眼见到莲影身上这明显的变化之后,此刻再见东方晴明,灼华便下意识地将东方晴明与武临清划分成了同一类人,眼下更是连见到了东方晴明都觉得闹心。 灼华的神色,东方晴明自然是看见了,但他只做不知,转而朝着万俟修与明月抱拳行礼:“晴明见过万俟将军,见过七殿下……”。 七殿下…… 灼华瞬间一呆,再次朝眀玥看去的眸光,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般。 眀玥淡淡点头,面色温和地揶揄着:“这些日子,多亏了莲影在府上的相陪,才让灼华安生了些,如今人我便亲自送回来了,你可要仔细看看,有没有给你把人饿瘦了?”。 东方晴明连忙行礼:“不敢,不敢,这些日子晴明多谢七殿下对莲影的照拂才是”。 万俟修在一旁蹙眉,相比起眀玥的温和,他就显得有些强势:“莲影如今既然是我外甥,唤我一声小舅,那我与眀玥对他加以照拂也是应当的”。 东方晴明只是微微一哂,似乎并不将万俟修的强势当一回事,只是该有的礼数,半点也不曾落下。 万俟修见他如此,眉头微微紧拧了几分,正待说话之时,灼华却不知想到什么,忽而上前两步:“少将军,可否借两步说话?”。 众人怔愣,全都扭头朝灼华看去。 谢君南也是微微一怔,心里狐疑着灼华要与东方晴明说些什么。 眸光扫过众人,东方晴明略微点头,与灼华往旁边移驾了两步,两人避开众人,也不知灼华是与东方晴明说了什么,竟会说得东方晴明眉头顿时拧成了一团。 万俟修与眀玥面面相觑,两人都朝着谢君南看去,仿佛是在向谢君南询问情况,而谢君南却只能微微摇头,莲影站在门边,却因为灼华的这番举动,而将整个心都悬了起来,他深怕……灼华如此背开众人与东方晴明说话,说的会是……自己当初小产的事,想到这里,莲影的心里不由得愈发地慌了起来。 小片刻后,灼华与东方晴明才说完了话,他也不管东方晴明在听了那些话后是何反应,便转身朝着莲影走去,伸手将莲影拥住。 “你……”莲影心里慌得厉害,忍不住问:“你是不是说了我当初……当初小产的事?”。 “没有,我说的不是这个”灼华抱着莲影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慌,我与他说的只是一些我以前曾经见到过的事情而已”。 听得回答,莲影才长长呼了口气。 东方晴明怔愣了片刻,回神后,便朝大门边走了过来,灼华不得已顿时只能放开莲影,他拍拍莲影的肩膀,朝莲影一笑:“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对了,到时候雅舍开业,你得一定得去的!”。 莲影重重点头:“我知道,我一定准时到场”。 万俟修轻轻一叹,也朝莲影说道:“倘若受了什么委屈,只管来镇军将军府便是,这声小舅可不是让你白叫的,即便是我不在府上,王勔也可以全权做主的”。 莲影重重点头:“小舅放心!我记下了!”。 东方晴明没有说话,只是走到莲影的身边,伸手将他小心地揽入怀里,一直到灼华等人上了马车,缓缓地离开了这大门口后,东方晴明才将莲影的手给拉住:“走吧,回家”。 莲影面色一怔,他垂下了眼,嘴角虽然是含着几分笑意,可是东方晴明却没有发现,他的脸颊上那快如流星般一闪而逝水珠…… ******************************************************************************* 返回镇军将军府的路上,马车里的三人全都盯着灼华,灼华被他们看得怔愣,眨眨眼,才忍不住问:“为什么你们都这么看着我?”。 万俟修挑眉:“你之前跟东方那小崽子说些什么悄悄话了?”。 “噗……”眀玥失笑:“东方晴明分明便是与你同岁,你也好意思叫他小崽子?”。 万俟修理所当然地道:“自然叫得”。 眀玥微微摇头。 谢君南也看向灼华:“你之前与晴明,究竟是说了什么,连我们也不可以说吗?”。 灼华笑笑:“我与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跟他说了一个故事而已”。 眀玥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哦?什么故事?”。 灼华想了想,才说:“嗯……也不是什么故事,就说跟他随便说了一下,从前的时候,有个穷小子,嫁给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两人原本感情还好,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感情就慢慢的破裂了,穷小子想走,那少爷家里的人,包括那个少爷也不让他走,后来两人闹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终于分别的时候,那穷小子却死了”。 这个故事,灼华说的轻描淡写,却让万俟修与谢君南心里都跟着沉了一把,他们两人互看一眼,彼此心里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同一个名字——武临清! 眀玥明显没有想到灼华说的故事居然是这个样子的,他也是微微一怔,紧接着微微蹙眉:“那……之后呢?”。 灼华耸肩:“之后?人都死了,哪里还会有什么之后啊,我跟东方晴明说起这个故事,是希望他可以善待莲影,不要将莲影最后也逼到了那步才是,莲影不是那个穷小子,倘若当真走到了那步,没准他会与东方晴明来个鱼死网破的”。 眀玥听着,微微抿唇,虽并不说话,却也是不由得暗暗点头。 灼华仿佛是已经彻底放下了当初的事,再说完这些之后,他神色无常,只是看向窗外的时候,忍不住呢喃了一句:“真希望雅舍可以快些开业啊,这样就能再见到莲影了”。 然而…… 灼华并不知道,今夜一别,便是他与莲影的永别。 第141章 猪蹄 灼华身体大好之后, 与谢君南回了一次谢府,如今的谢府里面,已经再没了什么大房二房三房的分别, 有的只是谢邈一家, 以及无父无母的五房少爷谢书彧,然而这谢书彧,早年因为谢武氏的关系,在府中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如今却因为他的敢于直言,与为人坦荡的品性, 让谢邈夫妇对他也颇为宠爱。 早前老太君虽然病了两日, 不过身体痊愈之后,便下令让谢书彧直接搬去了碧霞苑, 由老太君亲自照拂于管教, 府中如今除了一个小姐谢思颜, 就属他最得老太君的看重。 谢君南与灼华进入碧霞苑去给老太君请安的时候, 谢书彧也在老太君这里, 只不过他却不是在老太君侍奉, 而是被老太君照拂着。 “这是怎么回事?”谢君南明显怔愣,连身边的灼华也是狐疑。 软塌边上,谢书彧坐在椅上, 他掩着嘴, 咳嗽得有些激烈, 平日里那显得微微苍白的脸色, 此刻竟然难得绯红了几分,而老太君便坐在谢书彧的身边,正满脸地担忧,掌心也一下一下地拍着谢书彧的后背,想要为他顺气。 当听得门边传来的声音,老太君扭头看去,眼底顿时显了惊喜,只是不等老太君说话,谢书彧骤然用力一咳,仿佛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灼华与谢君南明显微讶,两人快步上前,却见谢书彧的神色明显怔住。 谢君南心里一沉,仿佛是预感到了什么,他一步上前,不等谢书彧回过神来,一把抓过了谢书彧的手! “四哥?!”谢书彧惊愕抬头看他。 “怎么会有血?”灼华惊呼。 他这一声,让老太君连忙扭头去看,而谢书彧,因为被谢君南抓着手腕,他正挣开却完全没有办法。 那沾染在他手上的血迹,红艳艳的,顺着指缝流淌而下,老太君看着心里顿时拧了起来,谢君南也是面色微沉,猛地扭头便朝桑吉吩咐:“快去将军府将寒素请来,说是让他过来救命的!”。 桑吉应是,转身匆忙便跑。 谢书彧深深吸一口气,在谢君南分伸的这一空挡,终于将手抽了回来,他顾不得是不是在众人眼前,只急忙从怀里拿了帕子,便要将手上的血迹擦去。 灼华拧着眉,朝谢书彧看了看,又朝老太君与谢君南看了看,见他们二人的脸色都异常阴沉,顿时也默默闭了嘴不语,只是眸光略微担忧地朝谢书彧看去。 “你这情况,有多久了?”寂静中,谢君南突然问他。 谢书彧深深吸一口气,似乎这才缓过来了几分:“没有多久,不过便只是这两日罢了”他微微一哂,苍白的脸色里透着几分淡淡的绯红,如若水中白莲花隐约带了几分粉色,清雅好看得很,只是那垂下的眼底却并不见得多少光亮。 老太君抿了抿唇,这才无奈地长长一叹:“你这孩子,若不是今日我让吴嬷嬷将你强行带了过来,你还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祖母……书彧知错”谢书彧的声音轻轻,带着几分黯然:“我只是……不想让你们再为我担忧了,毕竟我这身子已经拖了这么多年……”。 “胡说!”老太君当即呵斥:“这个时候,难道你还想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书彧……不敢”。他也确实不敢,只是这身体是自己他心里清楚。 灼华低低的呼了口气,他也朝谢书彧身边走近,拍拍谢书彧的肩膀:“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的,虽然你病了很久,但只要是病,那就没有治不好的”。 谢书彧略微讶异的仰头看向灼华,似乎没有想到,与他从无交集的灼华,会对他说出安慰的话来,那一瞬,怔愣过后,谢书彧便微微勾了嘴角,朝灼华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灼华朝他抿唇一笑:“要说谢谢,其实应该也是我谢谢你才对”。 谢书彧怔愣:“为何……”。 灼华朝他眨了眨眼,并没有挑明谢书彧当初出来为谢君南说话的事,只是转而说道:“我有个小舅舅,叫寒素,是个大夫,他医术很棒的,这些日子我在将军府里,也是他一直在为我看诊,等他过来了后,请他帮你好好看看,没准他能医治好你的这病呢”。 这话仿佛是给了谢书彧希望,他双眼猛然一亮,里头竟像是瞬间装满了星辰一般。 老太君听到此处,这才轻轻叹息,转而朝灼华看去:“灼华,你的身体可都痊愈了?上次的事,没落下什么病根吧?”。 病根自然是有,但不打紧,更何况还有寒素为他医治,不过这种让人担忧的话,灼华便不说了,他只是朝老太君摇头笑道:“太奶奶放心,我的身体已经没事啦,多亏小舅极时的将寒素小舅舅寻了过来,如今我已经大好了,这不,一痊愈就赶着过来看望您了”。 老太君听着,眉眼间不由得染上了几分笑意:“没事了便好,没事了便好,倘若你当真因为上次的事而留下了什么病根,我这心里啊,总是……”。 “太奶奶,真的没事了”灼华打断老太君的话,朝他眯眼笑了笑:“再说,以我小舅那个性子,我若不是痊愈了,他也不会轻易放我出来的,您还不放心么?”。 万俟修那个人…… 老太君与他虽然接触不多,但也多少知道这个人的性子如何,笑了笑,老太君这才摇摇头,没继续在上头多说什么。 谢君南与灼华回府了,两人之前便去拜见了谢陈氏与谢邈,至于谢老夫人,如今虽然还住在谢府,却因为当初的事而触怒了老太君,至今都还禁足在自己秋枫院,不过依着谢老夫人如今的性子,临老了却受禁足这种事情,估计即便是日后禁足解了,她也是轻易不肯出来的。 在寒素还没来到谢府的时候,谢君南已经独自去拜见过谢老夫人了,不过谢老夫人并没有见他罢了,谢君南明白,谢老夫人这是与他已经彻底生分了,只是有些事,不管谢老夫人那里是个什么态度,谢君南这里作为孙儿却是不能失去做了孙儿的本分,至于灼华……当初发生了那样的事后,谢君南亦是断不会再他轻易地再受谢老夫人的半点为难。 小半刻,寒素这才随着桑吉的身影,出现在谢府碧霞苑里,他步履匆匆,行走间仿佛自带了微风,撩得衣角略略翻飞,谢书彧坐在屋里,扭头的时候,朝窗外看去,正巧,便看见寒素一袭青衣的身影,微微一怔,谢书彧的瞳孔似乎也在刹那微微缩小了几分,只不过他忽而垂下了眼睑,并无人知晓罢了。 灼华倒是一直盯着门边,见到寒素的身影已经近在咫尺,便忙起身朝他走近:“寒素小舅舅”。 寒素微微一怔,继而失笑:“都说了,在外便不要如此叫我了”。 灼华笑了笑,又改口喊他的名字,寒素这才满意点头,转而问他:“你们让桑吉将我匆匆寻了过来,说是来这里救命,可是出了何事?”。 谢君南朝他作揖:“若不是事态紧急,我也不好再打扰你了”。 寒素又是一怔,显然不明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不过转头时,见得老太君的身影,寒素倒是急忙朝老太君作揖行礼。 老太君略微点头,并未说话。 谢君南领着寒素往谢书彧跟前一带:“这位是我堂弟,书彧,他多年来一直病榻缠身,方才还……”拧了眉,谢君南话音沉重了许多:“还需要你救就他的命才是了”。 寒素听着,微微蹙眉,他在谢书彧身边,掀开衣袍桌下:“把手伸出来,我先给你把把脉”。 谢书彧微微点头,将手递上,那露出的一小节手腕白嫩异常,亦是柔若无骨。 灼华看着,他眨眨眼,也跟着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腕,谢君南狐疑低头看他:“怎么了?”。 灼华嘀咕:“没什么,就觉得书彧的手腕可真好看,再看看我的,感觉有点像是小猪蹄”。 噗…… 谢君南失笑:“你这么细的手腕都像小猪蹄了,那我这个是什么?”。 灼华脱口就说:“大猪蹄子!”。 谢君南微微一怔,在众人都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拍了灼华一下。 灼华横他一眼,脸上却是笑意渐浓。 两人正玩闹着,寒素也收了手,谢君南与灼华等人急忙扭头看他,连老太君都忍不住追问寒素:“他的身体怎么样?”。 寒素面色稍霁:“老太君不必担忧,他这虽然是多年的沉疴,但也不是彻底药石无灵的地步,我观他脉象,许是这两日心里郁郁结重,亦有寒气侵体的现象,故而加重了病情,想来应该是在这两日,还偶尔有咳血之像”。 老太君双眼微微大睁,忍不住便将刚才谢书彧咳血的事给说了。 寒素微微一哂:“咳血于当下来看是正常,不必过于忧虑,待我为他开几幅方子,咳血之像不用多久便会没了,之后只要再加以调理身体,逐渐减少药量,多以运动便是了”。 灼华听着,狐疑的问:“那他这个不算是什么大问题了是不是?”。 寒素点头:“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可以如是的说,只是倘若他咳血之像若有月余以上,那可就真是沉疴难治了”。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老太君忍不住惊呼:“幸好当真是你有在,不然我恐怕是真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寒素,忙伸手扶了老太君一把:“老太君不必伤心,他这病根原也不是什么大病,许是因为这些年里调理不当,照顾不周故而才会如此,也幸好,发现得极时,有我在这里呢,必定能保他性命无虞”。 一枚定心丸,就这么被寒素递到了老太君的心里,让老太君当下不由得长长呼了口气。 谢书彧虽是庶出,以前与老太君相处也不多,但是这些日子,自从谢书彧搬到老太君的碧霞苑后,老太君便觉得这孩子愈发地让人疼爱,可同时却也心疼,如此种种汇聚起来,反之也让老太君对于谢逊夫妇便愈发地不满。 老太君的心事,谢君南或许能猜得几分,但灼华却猜不出来,他只是想着谢君南在照顾自己的那些日子,与自己说起这谢书彧当初为他出言的事,心里便对谢书彧有了几分好感,此刻又看这谢书彧一副羸弱之像,却浑身都透出一股让人感觉舒服的温润气质,灼华眼珠一转,忽而想起什么,朝谢书彧道:“你要好好养病,过几天等四郎跟我二哥合伙做的雅舍开业了,你可得去给我凑个人头才行,啊对了,四郎还说,到时候他会把四君子的画作,也一起拿来”顿了顿灼华不确定地问:“对了,你喜欢四君子吗?”。 突然提及的四君子,让谢君南颇为意外,不过再仔细一想之后,回想到的却是当初被灼华一家的实力嫌弃,此刻灼华却又拿出这四君子的噱头来诱哄自己的弟弟,一时间只弄得谢君南啼笑皆非。 到底…… 是谁当初那么嫌弃四君子的! 第142章 灼华 当初的四君子, 曾被灼华说的一文不值,后来又被灼华的两个妹妹给说成了如同祸水妖姬似的嫌弃至极,可是如今, 就为了哄骗自己的弟弟, 灼华却又将这四君子再次拿了出来…… 揉揉自己的眉心,谢君南一时间还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此刻应该是个什么感觉。 离开谢府的时候,灼华与谢君南并肩走在街上,桑吉驾着马车只缓缓地跟在两人的身后,车顶上, 御也躺着的身影, 后脑枕着手臂,他微微眯眼, 看着远处的天气, 却也支起耳朵, 注意着谢君南与灼华的动向。 久为出门的灼华, 此刻看着这街头的人影络绎不绝, 他眨眨眼, 一时间、仿佛自己之前关在屋里养身的那些日子,候如若梦境一般,此刻梦醒了, 所有的事也都跟着过去了。 谢君南时不时扭头看向灼华, 见得灼华满脸都是飞扬的神采, 整个人虽然清瘦了些许, 但是眸光却是灼灼熠熠,只衬得原本就容颜昳丽而又带着几分潮气的他,一时间更显得光彩夺目。 “要不要去雅舍酒肆看看?”谢君南说的是他与子清合股做的那个那个酒肆。 灼华略微点头,笑道:“这么久了,也不知那里成了什么模样,去看看也好”。 谢君南抿唇一笑,牵起灼华的手,便拉着他,往前头一路缓缓过去。 与子清合股的酒肆,距离谢府其实不远,就在玄武大街正央街的位置,从外头看,大门紧闭,仿佛是东家有事暂不做生意了般,不过当进去转了一圈之后,灼华却也不由得暗暗惊呼。 完全装潢好了酒肆,比起他当初第一次过来看的时候,还更要好看,灼华自己也不出什么名堂,就觉得这里既堂皇,却又不会过于富丽,飘逸的帘子从高处直垂而下,以起到了装饰的作用,又隐约带着几分柔和的清丽,角落里的盆栽植物,楼梯处悬挂着的水晶珠帘,处处彰显着清雅气氛,却又因为石壁上泛黄的复古美人图,而显露出了一股书中自有颜如玉的气息出来。 “好漂亮……”灼华看得惊叹,然而转头时,他却看见那独立的高梯梯台上悬挂着的一副大画。 那副画很大,几乎将整个梯台的周围的包裹起来,不同于四周石壁上泛黄的复古美人图,悬挂在这里的画却是带着峥峥杀气的马革裹尸沙场还之气。 灼华以前虽也曾学过一些,他所学都是皮毛,再深奥的却不懂了,眼下看着这么巨大的画,每一处绘画出来的全都战场、将军、士兵、旌旗、刀剑还有生与死血与泪的挥洒,一时间,只让灼华觉得自己仿佛是要跟着陷入了那一片战场,成为了其中一员,心里的热血仿佛瞬间复活,让他整个人都下意识地微微睁大了眼,心情也是激拜难抑…… “灼华?”。 耳边咋听人声,灼华才能让回神,不过扭头时他却双眼闪闪发光地看着谢君南:“这么大的一副画,是谁画的?”。 谢君南眼底顿时显了笑意:“画得可好?”。 “画得可好啦!”灼华立即给与夸奖:“这画画得太棒了!连我这种贪生怕死的人看以后,都会有热血跟着冲动起来!这画真的太棒啦!”。 谢君南眼底的笑意顿时更浓,不过他并未直言明说作画人是谁,只是伸手朝着画中的一角指了指,灼华好奇地伸头一看,顿时惊呼:“四君子!?”。 “嗯……”。 灼华脱口就说:“他居然进步这么神速的吗?”。 谢君南:“……”。 灼华不明情况,还扭头满是正经地跟谢君南说:“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是因为这四君子的一幅画,可他的那个画真的是不咋地啊,没想到这才多久,他进度居然就这么大,简直可以说是突飞猛进了啊!”。 谢君南觉得头有点痛:“之前不是都与你说过了,当初在陶城那边的那副画只是赝品而已么?”。 灼华眨眨眼,歪头看他:“有说过么?我不记得了呀,好像没有吧?”。 谢君南:“……”。 灼华挥挥手,一脸随意:“不管说没说吧,不过这幅画是真的不错,挂在这里也很好看的”。 谢君南彻底败下阵来,看着灼华那信誓旦旦的模样,他也不知怎的,连辩解的话都不想说了。 灼华好奇不已地又在四周转了一圈,最后才突然想起什么,又朝谢君南问:“对了,这里取名字了吗?”。 “还未曾”谢君南轻轻叹息:“原本是想着等着你痊愈之后,大家一块想想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谢君南突然有点不敢恭维。 灼华却突然拍手:“叫玲珑宝塔吧!”。 谢君南:“……”。 灼华伸手一指四周:“你看看,这里头的这个装潢,像不像个宝塔内部的模样?这名字多贴切啊”。 如果这里真的叫玲珑宝塔会被人笑死的! 这名字真的……俗不可耐! 但灼华似乎没有这个认识,他只是看谢君南不说话,这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问:“这个名字……不好吗?”。 谢君南淡淡一勾嘴角,反问:“你觉得呢?”。 那肯定是不好…… 抓抓头,灼华想了想,又问:“那要不然……要不然叫桃花坞?”。 谢君南微微一怔:“桃花坞?”。 “不行不行不行”灼华自己又否决了:“有点不名不相符,也不合适……”。 “就叫桃花坞吧”。 “啊……?”灼华明显一呆。 谢君南眼底顿时全是笑意:“就叫桃花坞”。 灼华微微蹙眉,神色显得有些复杂:“可是……这里连夺桃花都没,倘若叫了这名字,岂不是会被人笑话……”。 “谁说这里没有桃花?”。 “嗯?”灼华又是一懵。 谢君南笑意更浓,他伸手去拉灼华的手,带着灼华往偏门又走了出去。 灼华怔愣愣地被他拖着往外走,原本还想问这事要去哪里,结果这话才刚喉咙,灼华却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在谢君南的身后,仿佛是一片桃林,盛开的桃花簇簇绽放,粉的白的,茂盛一片,好看至极。微风挂过的时候,鼻翼间还能闻到清甜的花香气味。 微微睁大了眼,灼华的瞳孔微缩,那脸上一片的惊艳,显然是震惊与眼前的景象:“这里……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桃花?”。 松开谢君南的手,灼华自己朝着桃花树下缓缓走进。 谢君南嘴角噙笑,他眸色轻柔地盯着灼华的身影:“这些桃花,都是在你出事之前,我让人移栽进来的,全院里,一共有八百多棵桃树”。 这个数字,让灼华更是惊讶:“这么多棵?那岂不是要占很大的面积?”。 谢君南走到灼华身边:“原本居住在这里的百姓,都迁移去了别处,我也给了他们丰厚的报酬,只有少数的独居老人,因不愿意离开,我便让他们留下来,帮忙照看这些桃树了”。 灼华听得咋舌:“这个总的算下来,没有大把的银子,根本就做不成这些吧?”。 又是酒肆,又是装潢,又是八百多颗桃树,又是给人丰厚的报酬,这已经是等于卖了地…… 谢君南哪来的这么多钱? “嗯?”微微垂眼,见得灼华那拧着眉头,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模样,谢君南似乎猜到他在想些什么,轻轻一笑,谢君南伸手将灼华拉入怀里圈住:“你放心,这些钱都是我自己的私户,虽然太府寺俸禄不高,但我自有生财之道”。 灼华听着,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两个字——受-贿!!! 心里一急,灼华猛然两手抓住谢君南的手臂:“你可不能做哪些贪官污吏才做的事啊!”。 谢君南明显一怔,随后失笑:“你想到哪去了?”摇摇头,他朝着灼华头上轻轻一拍。 灼华蹙眉:“倘若你没有做哪些事,那……那你怎能会有这么多银子?”。 谢君南顿时眯眼一笑:“不若猜猜?”。 “猜不出来……”灼华依旧担忧不已,他拉着谢君南的衣服,一个劲的幌着:“你快说说,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除了受-贿我实在想不到你还有什么生财之道居然能让你这么大把的挥霍”。 又是受-贿…… 谢君南不由得微微挑眉:“难道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灼华微微一怔,他轻咳一声,缓缓松手,而后便小心翼翼地往后退开,谢君南看着,顿时微微眯眼,却骤然听灼华说起:“这有句话不是叫道貌岸然么?当官的难道……呀!”。 没说完的话跟没躲开的人,都被突然扑来的谢君南给扑到打断。 跌倒地上的灼华,因为被人护着,到不觉得疼痛,更何况两人的脚下又是草地匆匆,纵然摔了下去,也伤不到哪,就是……他被人压着一直在挠痒痒肉,逼的灼华瞬间是又笑又叫的。 “错了错了!四哥我错了!别挠……哈哈哈……痒……痒……哈哈哈……”翻身想躲,奈何灼华怎么挣扎翻滚却始终都躲不开。 谢君南虚压在他身上,听他求饶这才罢手:“你刚才说谁道貌岸然?我没听清,再说一次”。 “我!我道貌岸然!”灼华立即反水:“我说我道貌岸然!四哥你这么风度翩翩玉树临风怎么会是道貌岸然呢?你听错了,听错了”。 “真的?”。 “真的,真的!”。 灼华连连点头。谢君南也是顷刻失笑,他捏捏灼华的鼻头:“可有摔到哪了?”。 “没,没摔着”。 想说了没事,便可以躲过一劫了,只是也不知怎的,再灼华话音落下之后,他却发现,谢君南好像有些呆住了。 眨眨眼,灼华狐疑:“四……唔……”。 谢君南忽而底下头来,轻易地便堵了他的呼吸…… 漫天的桃花灼灼,清风和煦,桃树下,那几乎重叠在一起的两人,仿佛将要淹没在花海之中。动-情-纠-缠,呼吸情错,不知是这花香醉人,还是人已自醉,贴合的两人久久都不曾分开过,一直到…… “嗯……”身下的人,突然嘤咛着出了声音,谢君南浑身一震,猛然睁眼时,见得灼华满脸绯红,睫毛轻颤,显然是已经动情,连圈着自己臂膀的双手也跟着轻微地打颤。 一时间,谢君南也不敢再动,他只底下头去,埋在灼华的颈间深深呼吸,才低哑着嗓音喊他:“灼华?”。 灼华瞬间如若触电一般,他猛然睁眼,反应过来之后,整个脸色都红得快要滴水了一般,他刚才……刚才竟然忘记这是哪里了,差一点他就…… 灼华懊恼不已,又满是羞愧,可偏偏此刻却听得谢君南低低闷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灼华顿时更加恼羞成怒,他直接张口,在谢君南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嘶——!”谢君南不禁吸了一口冷气。 灼华原本还恼怒着,此刻也心虚了几分,急忙松口:“让你还笑!”他口是心非着,想问问谢君南痛不痛,可这话却有些问不出来。 谢君南与他额头相抵,逐渐平复着心跳,他眼神深深,眸光盯着灼华,直把灼华给看得才刚冷却了几分的面颊又瞬间如同火烧一般。 “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谢君南忽而开口,话音轻柔而又低醇:“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想到的便是这个”。 灼华微微抿唇,不再说话。 谢君南生意又继续低低的,仿佛是带着蛊惑的□□:“桃桃灼灼,煜煜生辉,你、可喜欢?”。 第143章 旧识 桃花坞的名字听来诗意, 不过灼华却始终觉得有欠妥当,最后谢君南略一折中,便将名字定为桃舍雅居。 离开桃舍雅居的时候, 灼华的心口都还砰砰地跳着, 他双唇微肿,脸颊上的火热,似乎还没完全退下,谢君南牵着他的手,两人走在人影幢幢的街头,彼此都没有说话一句, 只有交握的掌心里面, 温度……高得吓人。 “回去之后,我会与子清再商议一下正式开业的日子, 倒时、想来牌匾应该也做好了”谢君南突然说话, 话音轻柔, 仿佛之前两人在桃舍雅居里面, 并不曾发生过什么旖旎的事。 灼华听着, 耳朵一烫, 他只是点头嗯了一声,并未多说什么。谢君南垂眼看他,见他耳根依旧红透, 似乎猜到了灼华脑子里此刻装着何事, 顿时间谢君南的一双眼底, 笑意更浓。 两人并肩而行, 虽再无片语,不过彼此间的氛围,却仿佛被人渡上了一层了蜜,似乎……有些腻人。 “让让!让让!都让开啊!”。 街道上,突然有人策马而来,一路过来一路嚷嚷,随后而来的还有大批的官兵如泉水一般涌来,将道路上的百姓给分成两派,独留出了中间的街道。这突然而来的景象,弄得街上百姓明显慌乱,急忙忙地朝两边奔去,而后又满是好奇地朝着街头张望。 灼华与谢君南也被这样的阵仗,给弄得挤在人群里面,为了预防灼华被人推搡,谢君南几乎整个将灼华圈住。 四周人群瞬间变得拥挤起来,一个个都在交头接耳,好奇不已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连灼华也是满脸狐疑,伸长了脖子朝着街头张望。 “这般阵仗,想来应该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了吧”谢君南声音清醇,为灼华解惑。 灼华仰头看他:“大人物?你知道是谁?”。 谢君南微微一哂:“只是前两日,在朝堂上,听得一点消息,上北关那边如今也战事告捷了”。 灼华猜测:“所以这可能是那边的将军要回来了?”。 “应该是的”。 灼华顿时来了精神:“还不知这上北关回来的将军是个什么模样,之前隐约听王冬说起,那边的战事,之前好像也很吃力的样子”。 谢君南点了点头:“虽然战事吃紧,但还不到不可挽救的地步,不然你小舅早被皇上仍了过去”。 灼华顿时失笑:“什么仍过去啊?那好歹也是我小舅”。 谢君南顺势点头:“嗯,不是仍过去,是被指过去”。 “还算识相”两人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冷笑! 灼华与谢君南猛地扭头,便看见万俟修此刻就站在两人的身后,而万俟修的怀里,亦是护着一个身穿天水碧衣衫的男子。 “小舅!小舅父!”灼华惊呼。 谢君南却……有点…… 他挑挑眉:“不错啊,堂堂大将,军居然也学会了听人墙根?”。 万俟修四下张望,而后说道:“如果这些人都算是“墙”的话,那我确实听了,不过我是大大方方的听,可不是偷听”。 眀玥在万俟修怀里失笑,他微微摇头的模样,似乎对于万俟修与谢君南这种争锋相对的情况,也十分无奈。 灼华到不在意,只双眼闪闪发亮地看着两人:“小舅,小舅父,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眀玥回他:“闲来无事,便出来转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们”顿了顿,眀玥反问:“你们呢?”。 灼华笑道:“我跟四哥刚从桃舍雅居里出来”。 “桃舍雅居?”眀玥有些狐疑。 万俟修问:“便是你之前与子清合股的那个酒肆?”。 谢君南点头。 万俟修当即皱眉,他突然想起……子清当初傻乎乎的,被谢君南诳着写下的那些东西!张了口,万俟修待要说话,街道的前往却传来了开道的锣鼓声响,一声接着一声,瞬间吸引住了众人的视线。 灼华与谢君南等人扭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便见得前头行来的队伍里面,有几位将军穿着盔甲,骑在高头大马上面,那略显黝黑的肤色,满脸的威仪虽说俊朗,却也颇具戾气,跟在高头大马后面的则是两辆马车,马车的身后,还跟着一行随行的士兵,踏步而来的队伍,看似清简却威仪不凡。 灼华跟谢君南还有万俟修等人,都被拥挤的百姓给挤到了边上,这一凑近,顿时便看得更加仔细,旁得人灼华都不认识,但是他却认出了那马背上的其中一位将军。 “王子夜!!!?”灼华惊呼。 谢君南一怔:“怎么?你认识他?”。 灼华双眼更是明亮,他甚至是有些激动的回道:“你忘记了,当初在花溪村,你应该见过他的,他是小虎的夫君,小虎也是我同乡里最好的朋友!”。 听着这话,谢君南仔细回想,这才隐约想起了几分。 灼华依旧激动难耐,他伸长了脖子,几乎将自己整个都探了出去,王子夜回来了,那小虎是不是也来了?他会不会在马车里面?越是如此的想着,灼华便越是忍不住想要朝马车里面看去。 谢君南看他如此,忙伸手圈住他的腰身:“小心,免得一会摔了出去”。 担忧的叮嘱,灼华似乎没有听见,不过因为被谢君南圈住了腰,他到是也收敛了几分。 马车越走越近,不过因为窗户关着,外头的人根本就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不过里面的人却能看到外头的情况,在马车即将行驶到灼华等人跟前的时候,那马车里的人,也不知是发现了什么,原本关着的窗户忽而被人轻轻推开了,而里面露出的脸,却是…… “小虎!!!真的是小虎!!!”灼华瞬间大喜,盯着马车里那靠在窗边的人:“小虎!小虎!”。灼华欢喜地朝小虎挥手。 小虎也是满脸笑意,他看着灼华,笑得一双眼都弯了起来,在马车正要行到灼华等人眼前的时候,小虎不知道想起什么,他突然一个扭头,似乎拿了什么,再回身的时候,灼华瞬间就——呆掉了!!! 小虎的怀里,抱着一个胖娃娃,似乎是刚刚睡醒,那小肉手还揉着眼睛,鼻子里也吹着个小泡泡。 马车里的小虎见灼华呆住,他脸上笑意更浓,然而这一路始终太过短暂,不等灼华回神,马车便朝着前头使了出去,等灼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小虎了。 谢君南与万俟修,也都看见了小虎怀里的那个孩子,这两习惯了争锋相对的人,此刻相互看去时,眼底却难得地闪过了同样的色彩。 “那个孩子……似乎还挺可爱的”谢君南呢喃,话音带着几分羡慕。 万俟修也破天荒地附和他:“确实很可爱”。 眀玥掩嘴轻咳一声,他装作没有听见,只问灼华:“灼华,你怎么了?”。 灼华眨眨眼,这才怔愣愣地扭头看向眀玥:“我跟小虎也快两年没见了,没想到他居然……他居然都有宝宝了!”。 眀玥怔愣一下,迟疑着道:“也许那孩子并不是他的呢?”。 “不可能!”灼华斩钉截铁地说:“倘若那不是他的孩子,他不会特意抱给我看的!”小虎这明显就是□□裸的炫耀! 谁不知道哥儿受孕不易啊! 想到这个,方才相见的那一份惊喜,瞬间也被冲散了许多。 这小虎怎么就有这么好的命! 夫君是个厉害的!他跟着飞黄腾达了不说!居然还这么快就有了宝宝!!! 人比人气死人的好么! 气呼呼的灼华,腮帮子一直都胀鼓鼓的,弄得谢君南跟万俟修一脸莫名,都不明白这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马车行出了好远,一直到此刻,跟随在马车身后的士兵,才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街道恢复了通行,可一众百姓却都还在为刚才的事情津津乐道,一个个忍不住猜测这次回朝的又是哪些大将军大人物。 眀玥与灼华走在万俟修跟谢君南的中间,他想起方才那般的阵仗,不像是一般将军回朝回头的反应,再一思索这上北关管事的人……眀玥心里一惊,猛然顿步:“我大哥回来了!”。 灼华狐疑看他,谢君南也有些意外。 万俟修像是早已知道,他是淡淡一哂:“你现在才反应过来吗?”。 眀玥忙道:“大哥这些年在外,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虽然时长听得他的消息,却始终不知他究竟是在哪处大营,没想到这次,他居然是从上北关回来的!”。 万俟修轻笑:“其实你想想便也该知道了,上北关的战事之前一直吃紧,两方僵持不下,若不是你大哥前往主持大局,上北关的事,怎会这么快便尘埃落定,只不过他将消息捂得太死,便是回京,也一点风声也不透”。 灼华听得狐疑,眨眨眼:“那小舅,你怎么知道那是小舅父的大哥啊?”。 万俟修抿唇一笑:“需让先行官过来开通道路,又能让几位将军甘愿引马的人,这除了身份高贵,又在军中地位超然的人,除了大皇子诸葛青,我也想不到别人了”。 灼华面色一怔,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小舅父的身份实在是……好吓人! 皇亲国戚啊喂!!! 皇帝的亲儿子啊!!! 一瞬间,灼华满脑子的小蜜蜂乱飞,他说不出自己心里此刻是个什么感觉,只觉得……自己小舅怎么这么大胆,居然连皇帝的儿子都敢去拱……等等这个形容,好像不太对劲!? 灼华兀自的胡思乱想,脚下的步子也只是下意识的随着众人转弯,然而却是这一转身,便让灼华险些与前头的人碰到了一起。 灼华还没反应过来,谢君南便已经急忙拉了他一把,两人抬头的时候,却因为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而骤然微怔。 那人也是与人并肩,似乎在说着什么,突然与转弯出来的灼华等人碰到一起,也是明星惊愕,不过很快他的眼底便恢复了一片正常,只是带着几分意外且惊喜地神色,看着他们。 “四郎,灼华……许久不见了”。 这个人…… 灼华瞳孔瞬间微微缩小了几分。 这个人是……武临清。 第144章 人渣 自从与谢君南进京, 在经历了这些事后, 对于“曾经”的事,其实灼华都已经在逐渐淡忘了,有时候即便是提了起来, 他也能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了,可是……当得眼下突然遇见了这“曾经”的人时,灼华的心里还是……狠狠地拧了一把。而那人却面色温和, 神色霁月地朝他与谢君南打招呼。 “四郎,灼华……许久不见”。 灼华仿佛有些被定住了,并未回应。 谢君南似才回神, 脸上带着几分意外地笑意, 朝着武临清的胸口捶了一拳:“你不是在陶城任职吗?几时回了京城的?”。 武临清笑意也浓:“今日才刚回到京城, 还没来及回府呢”。 谢君南点头:“原来如此”顿了顿, 似又突然想起:“异地任职, 不得需得三年, 才能升迁调任吗?怎么了?莫不成是你在陶城出事了?”这话说来满是关切,任谁都听不出半点他心里对武临清已经升起的芥蒂。 武临清淡淡一笑, 说道:“这一年多, 我在陶城任职, 并未出事,不过只政绩小成, 故而被调回了京城了, 以后多的事机会可以又继续把酒言欢了”。 谢君南听着, 也是满脸笑意, 不过他正待说话,手臂突然被人一把抓住,而后便听见灼华软糯的声音忽而撒娇的响起:“夫君,你们还要聊多久?不是说好带我跟小舅父去吃东西吗?我可是饿了一早上,慌得很呐”。 灼华这声音,明显让所有人都怔愣了,而武临清更是在刹那浑身都紧紧绷成了直线,他瞳孔微微缩着,衣袖里的五指也是死死拽着,仿佛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压抑控制着,没有让自己当场失态。 灼华这般打断别人说的行为,其实是一种失礼的表现,但灼华他却没有忍住,有些事情,注定的,“看得见”与“看不见”完全是两种心态。 对于灼华突然而来的称呼,谢君南虽然意外,但却也是欢喜至极,他揉揉灼华的头,轻声哄着灼华:“乖,我与临清许久未见,难得遇上,难免多说两句,一会便带你去”。 灼华有些不太乐意地点点头,他甚至还伸手摸像自己的小肚子,这般表现,像极了乡野哥儿被夫家宠坏的模样,只不过……他摸肚子的举动,究竟是因为饿得慌了,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就……见仁见智了。 而事实也是,那一刻,武临清站在他们的眼前,脸色终于白了几分,他如同是被雷电击中,浑身的血液在那一刻全都逆流而上,仿佛是要从天灵盖冲了出来! 如果说之前灼华打断别人说话,是失礼的行为,那倘若……倘若他有孕了呢?倘若他有孕了,因为孩子的关系而变得任性几分,倘若他是担心饿坏了孩子的话,那他这份失礼,便算不得什么,说不出若传出去,还能成为别人羡慕的对象。 低头摸了一会自己的小肚子,灼华忽而仰头看向谢君南,笑靥如花:“那等一会后,我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吧”。 “嗯?”什么秘密?谢君南真的懵了,但落在武临清眼里,便是他还不知道灼华有孕的事,如此反应倒也是契合的解释了,方才他哄着灼华却没有立即带灼华走的意思。 万俟修在一边看着灼华的举动,又瞧着武临清的反应,他微微眯眼,仿佛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心里顿时一阵的冷笑不已。 眀玥却完全一副状况的模样,他看着谢君南对武临清的友好,又隐约察觉到万俟修对武临清的憎恶,而灼华则直接万千漠视了武临清的存在,这般情况,是在让他疑惑不解,正困惑着,便听得武临清身边的人,此刻忽而开口唤他:“小七”。 眀玥扭头看去,当即微微拧眉。 万俟修眼色瞬间一冷,眸光直直地朝那人射去,而也是那人的声音,终于让如同被雷劈呆的武临清回了神。 那人无视万俟修的冷颜,他只是面色微笑地朝眀玥走近几步:“早前便听说你已经回了京城,我还想着改日应该去你七皇子府坐坐,没想到今日倒是碰巧遇上了,相请不如偶遇,今日难得有这机会,不若我们去酒肆坐坐,也好畅饮一杯?”。 突然站战火烧到了眀玥的身上,任谁都看得出来,那人盯着眀玥的眸光带着几分别有深意,灼华起先还只是觉得那人有些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此人是谁,不过谢君南却是认得的,此人……便是当年那个陷害子清入狱,勾结连英的王公子。 谢君南曾经查过这个王公子,但却毫无所获,如今看来,倘若他是皇室宗亲的话,那这一切,包括连英为何能入京便全都……说得通了。 “不必了”眀玥神色淡淡,明显的拒人千里:“我如今身体不好,已许久都不曾饮酒了”扭头看向万俟修:“出来这么久,我也乏了,回府吧”。 万俟修点头,伸手揽住眀玥的肩膀,只朝那王公子眯眼看了一下,便带着眀玥朝他身边擦身而过。 他们两人要走,谢君南也不可能留下,他朝武临清淡淡一哂,说了一句改日再见,便也揽着灼华的肩膀,追着万俟修与眀玥而去。 待得他们几人全都离开,武临清浑身逆流的血液这才回复了些许,不过当他回想到万俟修身边的人被这王公子称呼小七的时候,武临清困惑过:“刚才的那位小七是……”。 “他诸葛眀玥”王公子话音幽幽,带着几分玩味:“也是几位嫡系皇子最为宠爱的弟弟,更是皇室唯一的一个哥儿,因排行行七,故而大家都唤他小七”。 诸葛眀玥! 武临清又是一惊! 他一直都记得,这诸葛眀玥是集所用宠爱于一身,却甚少在大臣之间现身的一位皇子!众人都知他极得宠爱,却谁也不曾轻易见过,故而对于这位皇子的认识,全是源于对他的传说! 武临清惊骇不已,他从没有想到这诸葛眀玥与万俟修,居然还有这样的关系! 越是往下深想,武临清就越是心惊,诸葛眀玥的身后,旁的几位皇子都暂且不提,光是大皇子诸葛青,虽然为人冷硬,看似无情,却对自己的几个同胞弟弟极其偏宠,武临清犹还记得,当初年少之时,这诸葛眀玥不知因何,在皇后的宫宴上被人冲撞,结果回头不出三天,诸葛青就愣是将那冲撞了诸葛眀玥的大臣,祖宗三代都扒了干净,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雷厉风行的手段,连皇上当时都压制不住! 怪不得,怪不得…… 武临清的心里咚咚咚的跳着,他脑子里也想起了一些十分远久,几乎不属于“现在”却属于他“曾经”事。 怪不得那些年里,武家与太师府合力,也没能撼动万俟修分毫,不是万俟修的能力当真强到铜墙铁壁不可一世的地步,而是……他与诸葛眀玥的身后,背靠着的根本就是这世上最难撼动的一座大山。 大皇子诸葛青,未来的太子人选! ******************************************************************************* 回到将军府后,谢君南拍拍灼华的肩膀,安慰灼华,似乎是担心灼华会因为骤然遇上武临清,而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情,怕他想躲了容易钻牛角尖里,眀玥也是一脸腻烦,心情明显受了影响。 万俟修与谢君南对看一眼,两人都不曾说话,小片刻,却是眀玥长长的呼了口气,似乎有些头疼:“没想到……诸葛王彦,居然回京了”。 万俟修嗯了一声,问:“诸葛王彦?他是……皇室的人?”。 眀玥暗暗捏了掌心,满脸都是腻烦:“这诸葛王彦原本是宗亲里面,十一皇叔的外甥,他本不是诸葛家人,但后来因为十一皇叔接连丧子,打击过重之下,有些疯癫无状,便将这诸葛王彦抱了回来养在膝下,因为这些关系,皇爷爷当年对这诸葛王彦也算是颇为宠爱,可是这个人却根本就是个人渣!”说道这里,眀玥牙根紧咬,仿佛当年曾在这诸葛王彦的手里吃过了亏。 万俟修听得暗暗吃惊,急忙去将诸葛眀玥的手给抓住:“他当年是不是为难过你了?”。 眀玥深深吸一口气,点头:“我十岁的那年,母后宫宴,被人以我二哥的名义哄骗了出去,结果却在梅林里面差点出事,幸好当初四郎前来寻我,才免了一场祸事,我大哥知道此事的时候也是盛怒异常,只可惜,这诸葛王彦的手里,有皇爷爷当年赐给十一皇叔的免死金牌,根本动不了他,后来大哥便直接减掉了十一皇叔在朝中的所有旧势力,父皇也因得知事情的原委,而将这诸葛王彦发配青潭闲,做了个闲散王爷”。 虽然发配出去了,可是现在他却回来了。 谢君南听着,瞬间明白了。 怪不得,这诸葛王彦身为皇室宗亲,自己却不认识,原来因为这些种种。 想起这诸葛王彦曾经对子清也做过的事,谢君南的神色,也是凝重了不少。 这个人,恐怕是个来者不拒,贪杯好色,却、非是无用之人。 第145章 婚事 因眀玥与那诸葛王彦之前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谢君南总算是知道了此人究竟是谁,然而转念一想如今的子清也在京城, 谢君南的眉宇, 便不由得微微紧拧了几分。 子清与灼华一般, 面容都随了万俟修的俊朗, 灼华是眉眼昳丽,因还年少的关系,浑身透着的都是青涩,而子清却年长许多,再之当年在花溪村里, 子清虽为二哥, 却一直在扮演着大哥的角色, 照顾家人, 照顾弟弟, 故而他的身上,更是多了几分灼华所欠缺的稳重, 来了京城之后, 许是因为眼见开阔了, 结识了不少的人, 他整个人的气质看着更儒雅了,就像是一块璞石,正在被人一点点的打磨成了美玉, 这样的子清, 似乎比起当初反而更加危险了。 思量再三, 谢君南在当日傍晚,便与陈氏等人提及了子清的婚事,此话咋然一出的时候,子清明显怔住。 谢君南顿时面含笑意地看他:“怎么?莫不成是听到要提上婚事,所以乐得傻了?”。 一句话当即就噎得子清脸色瞬间通红,动动唇却说不出话来。 陈氏与李沐也是一怔,两人互看一眼,明显都没有想到,谢君南会突然对子清的婚事如此上心,倒是两个妹妹,在听到这个的时候,彼此双眼都闪闪发亮,甚至小柳还忍不住问了一声:“我们是不是要有嫂嫂了呀?嫂嫂温不温柔?会不会疼人啊?关键是嫂嫂长得美不美啊?”。 灼华听得失笑:“你们两心急什么?四哥只是这么一说,这八字还没一撇,得看二哥眼下如何想的”。 “不、不是,这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提及了我的婚事?”子清终于回神,他疑惑地看着谢君南与灼华:“难道我们现在,不应该是把酒肆的事给办好了吗?”。 谢君南道:“酒肆的事已经办完了,现在只等爹娘挑个良辰吉日开业便是,眼下这最大的,还是你的婚事要紧”顿了顿,谢君南笑意盈盈地又补一句:“更何况,我与灼华都已成亲,你作为兄长却一直这么单着,合适吗?”。 子清懵了一下:“这有何不合适的?况且我如今也没这心思啊”。 子清没这心思也不行了,婚事这事,眼下已经由不得他了,不过这各中缘由,谢君南与灼华却没明说。 李沐听着他们的对话,沉吟片刻,点点头:“子清如今也双十了,婚事确实不能再耽误了,只是……”李沐迟疑。 他们来了京城这么久,其实真正走动的人家并不多,来往最为密切的,还是万俟修在军中的几个生死之交,可人家家里也没合适的妹子啊,至于京城里的其他大户人家,李沐他们更是不敢想的,虽说他们一家因为万俟修的关系都飞黄腾达,但李沐心里清楚,他们这种从花溪村出来的人,说到底跟这些京城里的大户人家,终究也不是一路的人,至于其他人家……李沐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头绪。 陈氏想到的似乎也是如此,她跟着蹙眉,并不说话,来了京城这么久,她都不曾提过子清的婚事半句,一来是因为、她不知道子清心里,是不是还有当初的那个柳陌燕,怕提了这事让子清伤心,二来是她看着子清最近为了酒肆的事忙里忙外,却又满是笑意,便也不好在此刻问他这些问题,眼下谢君南骤然将这话提了出来,倒是弄得他们母子都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 双十的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好姑娘也怕错过的,尤其还是他们家这种尴尬的出身,在京城里更不好论及这些问题。 子清怔愣愣的,睁大眼,眼见着李沐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子清顿时哭笑不得:“阿爹,现在讨论这个早了些吧?再说我才双十而已,急什么?”。 “如何不急?”万俟修与眀玥并肩从外头进来,他面色微冷,皱着眉,一副没有商量的语气:“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想不孝吗?”。 “小舅……”子清略感头疼。 眀玥听得失笑。 两人入了厅内,在李沐与陈氏身边坐下,子清轻轻一叹,突然回了一句:“说来小舅还年长我几岁,可小舅不一样也还没有成亲吗?不一样还没有子嗣吗?倘若我这是不孝,那小舅这岂不是更加不孝?”。 灼华听着这话,瞬间呆若木鸡,他不可思议地睁大眼,一副看着勇士的表情盯着子清,那目光,弄得子清瞬间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似的。 灼华暗暗吞吞唾沫,狐疑地扭头朝谢君南看去:“我二哥……不知道吗?”他问的是子清不知道眀玥的身份吗? 谢君南眼底藏着笑意,他轻咳一声,偏头悄声地回道:“以目前的情况,好像……只有你知道”。 眀玥的身份,万俟修没有特意跟家里明说过,家里人都知道,他曾与万俟修是在军中相识相知,身份也是个将军,旁得便全都不知道了。 灼华听了,不由得暗暗点头,他认真一想,自己知道眀玥的身份,也是误打误撞从别人口中听来,才狐疑着跟谢君南问个清楚的…… 这论及婚事的战火突然烧身,眀玥面色略显尴尬,万俟修却挑了眉,瞬间端起了小舅的架子:“没大没小,敢这么跟小舅说话,看来确实是欠人管教了”。 “小舅……”子清企图解释,但万俟修却不理他,只扭头朝李沐跟陈氏看去:“姐姐,姐夫,你们放心,子清的婚事我放在心上,明日我便派人各处发帖,到时请些同僚极其家眷过来坐坐,子清就在家里慢慢的看,到时候看中了谁,跟我说一声便是”。 子清:“……”。 瞬间觉得小舅完全没法沟通! 万俟修那一副土财主的架势,逗得众人好笑不已,子清却头疼不已,只是面对小舅这样的强势,他却无可奈何,最后只能长长一叹:“罢了,罢了,随便你们便是,但……此事可否等到酒肆开业以后再办?我眼下还是想先将此事办好”。 万俟修点头:“如此也行,这两日我便着人准备一下吧”。 子清瞬间无力长叹。 ******************************************************************************* 子清的婚事提上的议程,谢君南与万俟修的心里是稳了一些,可这件事到底没到最后,谁也不知最后会是如何。 万俟修虽说并不畏惧诸葛王彦,但他也不想让子清等人陷入危机,说来说去,这诸葛王彦手里,毕竟还有一面连诸葛青都憎恶的东西!而他们防范于未然也总是好的。 镇军将军府里,众人把子清的婚事提了起来,而武家这里,武临清也是天色黑尽了才回到府上。 武家之前发生武临清兄长的事情,家族受到了打压,这些日子以来,武家一直都尽量低调做人,唯一出席的,也只有当初谢君南与灼华成亲的那一次了。 离开将近两年,武临清这才返回家门,与他记忆中的一样,武家的大门上头,除了一个守门的小厮,诺达的前院便再无旁人。 那小厮依在门脚,原本是正打盹,骤然听得武临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这才囫囵着醒来,急忙忙的开了大门。 武临清只是撇他一眼,立即吓得那小厮急忙垂下头去,他却并未多说,抬起的步子,一步一步缓缓朝着前院里面走去,每走一步,武临清的脑子里就有,熟悉的画满,闪现一次,那些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曾经”,是不曾发生在这辈子的“曾经”。 依稀间,仿佛还是当年,他推开大门,踏步进去,看见的便是那少年虽然跪在地上,却挺得比值的身影,一身狼狈,印在身上的灰渍,像是被人用木棒敲打过了,一棍叠着一棍,那么多的人,全都站在台阶上头,像是审判一般,就只盯着他一个人,可是他呢?他扭头朝自己看来的神色,却是一片冷然,不,也不全是冷然,他当时好像是笑了,像是在挑衅着自己,宁愿被人如此殴打羞辱,也不愿向自己低一下头。 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那一刻,武临清停在阶梯边上的身影,便是立在当初他所站立的位置。 他当时是个什么感觉? 武临清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当时满腔全是压抑的怒意,他甚至是已经下了决定,拿出了和离书甩到那少年的眼前,他这自认是大方放妻的举动,却不过只是在抹杀那少年最后的尊严而已,他承认他这是恶意报复,他想要看那少年心痛的模样,想要让他少年看清楚他自己的位置,可是……他没有想到,那少年依旧还是那副淡漠的模样,他只是将和离书捡好,揣进怀里,而后一步一个脚印的朝大门外走。 想到那时他的背影,武临清顿时间只觉得心口狠狠拧成了一团,他扬起头,忍不住几次反复的呼吸吐纳。 当初那少年的脚步走的缓慢,每一步都似有千金般重,他以为是那少年终于心痛,他以为那少年最后会停下回头,他以为那少年会回来的,只是……当他发现他少年踩出的步子,居然在地上印出血迹之后,武临清才发现,他……大错特错。 第146章 临清 武临清与常人不同, 他与灼华一样, 都多了一些别人所没有的“曾经”,有了别人所没有的第二次生命, 在武家, 他醒来的那天, 天灰蒙蒙的, 外头下着大雨, 雨珠打在窗户上头,噼里啪啦,吵人得很,而他却像是呆住一般, 不知世事, 整个人都只是坐在床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是年轻时的身体, 并不是垂垂老矣的模样, 他又惊又喜, 几乎是用了五天, 才彻底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死后重生了。 他回到了武家出事的那段时间, 回到了与灼华相识之前, 因为已知前事, 所以这辈子归来, 他没有再因为兄长的事情而盲目奔波, 他想到灼华,想到灼华的小舅,想到武家跟堂堂太师府,最后都是败在万俟修的手上,他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他想要去重新认识灼华,笼络灼华,一来是弥补上辈子与灼华的亏欠,二来也是……为了万俟修之后的权利滔天,可是……武临清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这辈子、他提前跟着谢君南去了陶城的花溪村,非但没有发生上辈子与灼华不打不相识的事来,反而还惹得灼华对他极为厌恶。 事情不对劲了,武临清不想错过灼华,他返回京城,处理完了兄长的事,便借机自请调去陶城,原本他是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可是……千算万算,他却没有想到谢君南居然会带着灼华与他兄弟进了京城,这上辈子里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只得呆在陶城,安心的钻研政绩,以求能早些返回京城,可是……终于返回京城了又如何? 想到灼华与谢君南如今的关系,他口口声声喊着谢君南夫君,即便武临清不想相信,可只要略一打听就能知道,灼华与谢君南已经成亲了,这不算……最让武临清始料不及的是……万俟修与诸葛家居然还有这样的关系! 诸葛眀玥啊! 那是被诸葛家一众嫡系皇子,都捧着含着的七皇子!而他上辈子对于此事居然全不知道,还痴心妄想、以为与太师府联姻便能再造武家辉煌,甚至可将万俟修打压下去! 他凭什么?凭什么!? “临清?”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武临清浑身一震,他脑子里的胡思乱想,顷刻间荡然无存,睁眼的时候,武临清的眼底隐约布着血丝,扭头时,却看见夜色下,言子煦披着披风,在程管事的陪同下,朝着这边过来。 深深吸一口气,武临清努力调整情绪,待得言子煦走上前来时,他已经恢复了七八分:“爹爹,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有休息?”。 武临清喊的是……爹爹,而不是言爹爹,虽只是一字之差,可意义却胜过千万里。 言子煦轻轻一叹,话音十分好听:“今日下午听说你回来了,我便一直在等你回来”。 武临清眼底瞬间柔和,且带着几分内疚:“让爹爹一直等我回来,倒是我不孝了”。 言子煦淡淡一哂,轻轻摇头:“你此时方才回来,可是在外头用过膳了?”。 “用过了”武临清轻笑:“我与彦王爷在城门口碰巧遇上,便与彦王爷去小酌了两杯,这才耽误到了这个时候”。 “彦王爷?”言子煦狐疑:“可是那个端德王爷的养子?”端德是眀玥口中十一皇叔的名讳,言子煦不好直呼诸葛王彦的名字,便唤了一种问法。 武临清点了点头。 言子煦当即微微蹙眉:“这位彦王爷当年的事,我也曾听过一二,你与他走得太近,只怕对你……不好”。 武临清顿时疑惑:“怎么了?爹爹可是知道何时?”。 言子煦轻叹,他一个转身,步子缓缓地朝着自己院子走去,武临清立即跟上,那恭顺乖巧的模样,仿佛是在对待亲生血脉。 两人并肩而行,步子不疾不徐,言子煦也不知是想起何事,顿时微微蹙眉:“这件事,原是早被压了下去的,当年我也是曾听你祖父提起过一二,大约是在九年前的时候,皇后为八皇子办了生日宴,可是七殿下却在那时差点出了事,这件事,虽然当时被极力压了下来,但依你祖父所言,此事恐怕与这彦王爷拖不得干系”。 听得这话,武临清心里惊讶不已,他所知道,与言子煦所说虽然大致相差无几,可却分别极大。 言子煦不知武临清心中所想,他只是轻轻一叹,道:“这彦王爷,只怕是在当年就已经被人给盯上,若是几位皇子有意寻他麻烦,他有端德王爷的免死金牌可以护身,而你……”下场可能就跟端德王爷当初的那些羽翼一样。 这件事确实是让武临清心里惊骇了一把,旁人便算了,这端德王爷,当年也是先皇的左膀右臂,深得先皇器重,若不是他后来接连三次丧子,打击过大,先皇也不会赐给他免死金牌,以做安慰,同时也准许他收养诸葛王彦为子,因为端德王爷地位高崇,又是先皇当年最为亲近之人,便是当今皇上对他也是礼遇有加,虽说当年他将诸葛王彦贬去了除去,但一点也没有迁怒这端德王爷的教养之过…… 这各种种种过于杂乱,一时间也让武临清的脑子有些凌乱,他拧着眉,许久都没有出声。 言子煦扭头看他一眼,轻轻一叹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何事,但有些事,仍旧还是量力而为为好,大皇子早已是内定的太子,与他杠上于你不利,更何况,你结交的这个彦王爷,还是他的……”他的什么,言子煦没说,武临清却知道了。 这个彦王爷,还是诸葛青心里的毒瘤! 长长一叹,武临清的脑子似乎有些混乱,他没再多说其他,只是陪着言子煦回了院里,穿过拱门的时候,武临清扭头时,却不经意地发现,原本栽种的院子里的花圃,全都被清除了干净,转而换上了一排绿绿的翠竹。 武临清淡淡一笑,忽而问他:“爹爹何时起,喜欢养竹绿了?我记得爹爹一向不是喜爱种花的吗?”。 言子煦眼睑微垂,里面的幽光闪过:“这竹我都种了许久,原本也只是种着玩的,没想到越看越觉得不错,便索性全都种了翠竹”。 其实……当初在从相国寺回来的遇上遇到灼华,听灼华突然提起他栽种的紫兰金后,言子煦将这紫蓝金全都挖了。 这紫兰金下藏得秘密,除了他外,再无别人知晓,而灼华那日却突然提及此事,实在让他心里震惊。 因为……这紫兰金下,埋着的是,武氏当年才刚刚出生,就被他偷龙转凤夭折的儿子。 言子煦的话,武临清自然不会有疑,只是陪着言子煦回了房间之后,武临清想起今日种种,他不由得深深呼吸,没忍住朝言子煦说了出来。 “爹爹,我……做错了事……”。 言子煦明显一怔:“怎么了?”。 “我……”武临清将衣袖下的手拽紧了几分:“我不知道,我现在弥补还来不来得及”。 言子煦听他这话,又看他如此神色,心里顿时也悬了起来:“你……你做了何事?”。 “我曾经,原本是有机会问鼎的,可是我却把最重要的人给放了,错失了机会,如今我想弥补,可是好像已经没有机会了”最终,武临清还是不敢说出他那些离奇的“曾经”。 言子煦不明他这是何意,只是拧着眉,盯着他看了片刻,方道:“有些东西,错了便是错了,弥补也不见得有用,你与其只在这里想着弥补,不如想想如何逆转局势,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想来不用我多说,你也应该明白才是”。 一句话,仿佛是醍醐灌顶一般,让武临清瞬间清醒过来。 他自从死后回来,脑子里想着的,一直都是如何去弥补上辈子自己犯下的错,可是他却没有想过,要如何才能改变上辈子最大的错,比起万俟修等人,他总是有优势在的,他上辈子历经了那么多,活了那么久,他知道以后将会发生的事,而万俟修等人……却不知道。 想到这里,武临清顿时微微眯眼。 他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来,倘若万俟修是因为诸葛眀玥的关系,才靠上了诸葛青这个大靠山,那倘若诸葛青这个大靠山不存在了呢?那万俟修又还能去靠谁? 武临清这疯狂的想法,除了他自己之外,再无一人知晓,他也不欲对言子煦说起这事,免得言子煦担忧,然而这样疯狂的想法一旦生根,武临清根本就无法控制,他想起了诸葛王彦,想起诸葛王彦手里有个王牌,是连诸葛青都憎恶的东西,那是先皇所赐的免死金牌,是当今皇上都不得轻易收回的东西! 想到这个东西,武临清的脑子里,隐隐绰绰的计划雏形逐显,而他计划中的那个人,此刻一袭青衣,身披斗篷,出现镇军将军府的大门前。 大门后,眀玥瞬间怂成一团,低垂着头不敢说话,那人却是眸光阴冷至极,仿佛是带着深海怒火,只撇了眀玥一眼。 “回去”。 两个字,冰冷生硬,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眀玥身子一缩,怂怂脑袋,只能像个鹌鹑一样,跟着他的身影,跨出了将军府的大门。 第147章 小虎 镇军将军府昨晚上……出大事情了! 昨夜戌时, 眀玥被人带出了将军府, 至今正午都未曾回来! 万俟修也于今日一早, 匆忙进宫去了,至于结果如何, 并无人知晓, 陈氏等人对于此事原本觉得并无大碍, 可是当一早上, 看得王勔那魂不守舍的模样时,陈氏等人也不由得心里嘀咕。 这眀玥究竟是怎么回事?昨晚上突然离开不说, 连句话也没有留下, 今日一早, 万俟修又走得神色匆匆,虽说陈氏等人都知道,万俟修自打回京之后,每日都需要上朝觐见,可也不见他有哪日像今日这般啊…… 陈氏与李沐嘀咕得多了,灼华便也听得了几分,他坐在一边,手里捧着杯子,心里想着能夜晚戌时过来,只凭一句命令就能让眀玥怂得像个鹌鹑一样, 跟他离开的人……除了眀玥的兄长, 灼华还真不敢做其他人想, 眼下又看王勔这一个早上都魂不守舍的样子, 灼华心里也忍不住暗暗挑眉,这王勔是不是知道了眀玥的身份? 眼珠转了转,灼华放下杯子,朝王勔走近:“王大哥”灼华戳了戳王勔的手臂。 王勔扭头看他,见灼华伸手指着外头,示意出去说话,王勔点头率先走了出去。 入了院子里面,灼华扭头看向大厅里,并没有注意到这里的陈氏等人,他吞吞唾沫才开门见山的问:“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小舅父的身份啦?”。 王勔惊讶看他:“你也知道了?”。 灼华点头:“之前前往东方将军府的时候,听见东方晴明对他的称呼过”。 王勔点点头:“怪不得……”顿了顿,王勔长叹:“其实我也是今早上才知道的,这好好的月芽怎么就变成了七皇子了呢?”不知王勔想到什么,居然还越想越心惊,他甚至忍不住刨了刨头:“你说着要是几位皇子,知道当年月芽在军里受的委屈,那大将军不知道会被他们给扒了几层皮啊……”。 扒几层啊…… 不知怎的,灼华突然也觉得自己浑身发毛,怪不得……王勔会一个早上都魂不守舍…… 不过…… 暗暗挑眉,灼华狐疑:“看你这样子,难不成当年你们在军中,你也欺负过我小舅父……唔!”没说完的话,突然被王勔一把给捂住了嘴! 灼华睁大双眼。 王勔一脸痛苦的求饶:“祖宗!祖宗喂~我跟你求饶了成不?这话以后你别乱说了啊,听说那大皇子最是宠爱这七皇子的,要是让他听到这些,他误会了,信以为真了, 您说您这不是诚心害了我么……”。 王勔这话明明就说得可怜至极,但是灼华却怎么觉得…… 噗……! 那么好笑! 事实上他也真忍不住失笑了。 抓下王勔的手,灼华悠悠一叹,突然说了一句:“出来混江湖的,迟早是要还江湖的”。 王勔:“……”。 灼华安慰地拍拍王勔的肩膀。 两人在院子里小闹着,拱门外却又有人忍匆匆而来,见得灼华与王勔的身影,立即上前回道:“王大人,三少爷,车骑将军府上的夫人协同小公子,前来拜访”。 “车骑将军?”灼华懵了一下。 王勔一怔:“车骑将军?是哪位车骑将军?”。 灼华瞬间看他:“车骑将军还能有好几个的吗?”。 王勔淡淡一笑,道:“也不全是,这车骑将军,只分两种,一种是以军功所立,为固定官职,可世袭,而另一种是由皇上所指,因有战事出兵而立,战事结束还后罢官,不可世袭”。 灼华听得晕乎,有些不明所以:“既然都是车骑将军,那为何会有这般大的差别呢?”。 王勔又道:“你不知道也正常,这军中的职位,有很多都说不明白,比如镇军将军府,与镇国将军府,听起来相差无比,却还是有一品之分,不过镇军将军府,你小舅又获封大将军,在品阶上虽然略低镇国将军府一些,但却未必就不如镇国将军府”。 灼华听得似懂非懂,隐约觉得明白了些,却又总还是觉得有点迷糊。 那小厮听他们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说道这些,心里不由得有些无奈,又追问一声:“那大人与三少爷看,这车骑将军府的夫人……”。 王勔扭头就说:“当然是请进来的!”。 “是!”小厮转身就跑。 灼华又疑惑了:“你怎么不问问看是哪位车骑将军了?”。 王勔轻咳一声:“我突然想起,这京城里还像还没有被封车骑将军的人,就算有应该也是昨日才刚回朝的,人家既然眼巴巴的来了,我们也总不好不见吧”。 灼华一脸怀疑地盯着他看。 王勔哈哈哈笑着两人,一转头,却意外了:“哟,这孩子长得真可爱啊!”。 灼华一怔,也是扭头,然而当他看着那跟在小厮身后抱着个娃娃进来的人时,灼华瞬间睁大了双眼,满脸惊喜:“小虎!!!”。 小虎仰头一笑,他怀里的孩子也跟着咯咯咯的笑,那小小的身体,头上戴着个虎头帽,脚上穿着双虎头鞋,整个人都虎头虎脑的,笑起来时,还能露出嘴巴里刚刚冒出的两半小门牙。 一看到那孩子的这模样,灼华笑意更浓,他大步上前,就先一把将孩子抱了过来:“哟哟哟哟,这是真的小老虎啊!”。 大厅里,陈氏与李沐听到孩子咯咯咯的笑声,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愣了,待得出门一看,两人都是跟着满脸的惊喜。 “哟,原来小虎来了!”李沐大喜着,快步朝着两人走了下去。 陈氏一看见灼华怀里的孩子,整个都虎头虎脑的,也喜欢得不行,当下立即就伸了手去抱。 小虎看着两人,也规规矩矩地朝两人喊了一声叔婶,只不过当看着两人明显都只顾着孩子的模样时,小虎也是有些无奈而又失笑。 他就说的啊,把这小子带过来,一定会抢风头,但不带过来却又不行。 一时间陈氏与李沐在逗过孩子之后,这才与小虎说起了话来,问过孩子的乳名,以及小虎的情况,陈氏与李沐才招呼着小虎入了大厅里面去坐。 入了大厅,小虎与灼华坐在一块,至于他那个孩子,则在陈氏与李沐的怀里颠来倒去,东张西望,一会咯咯咯的笑,一会又跳又蹦的,完全不懂何为客气! 灼华看着眼热,忍不住问:“小虎,你这个小撸猫有多大了啊?”。 李沐当即笑道:“什么小撸猫,这是小猫儿,有名字的!”。 灼华哼了哼:“我就是觉得小撸猫更好听些”。 小虎好笑不已,他拍了灼华一下,才说:“下个月小猫儿刚好一岁,到时候他的抓周礼,你跟叔叔婶婶可一定得来才是啊!”。 陈氏满脸笑意,低头与小猫儿碰碰头:“原来猫儿都一岁了呀,难怪这么精灵又懂事!”。 灼华确实脸色一僵:“那这么说来,你岂不是才刚跟着王子夜离开不久,就……”就揣上了小猫儿了么! 小虎脸色微微一红,低低应道:“运气好……运气好……”。 灼华顿时就……十分怨念的盯着小虎! “所以你这次是过来炫耀的吗?”。 小虎供认不讳:“算是吧……”。 灼华作势要去打他,结果哪知小虎一看,立即大吼一声,然后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灼华被吓得瞬间一怂,连陈氏与李沐都惊了一跳,待得众人反应过来之后,陈氏与李沐等人更是好笑不已,灼华更是哭笑不得,举着手打下去不是,放回来又不甘心! 小猫儿已经会心疼人了! 最终一群人,只能围着小猫儿去哄。 谢君南领着身后的人渡步进来的时候,看得屋内的情况还有些意外,他扭头看看身边的人,狐疑着朝众人问去:“怎么了?”。 众人扭头看他,见得他身边跟着的人,原本还有些狐疑,不过灼华却反映过来了那个人是:“王子夜”小虎的夫婿。 听得灼华的声音,陈氏等人这才回想起来。 王子夜淡淡一哂,大步上前朝着陈氏等人行礼,而后才道:“今日下朝的时候,我特意与四郎一同过来,一来拜见叔叔婶婶,二来也是顺便接小虎回家”。 这一屋子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人是外人,李沐满心欢喜,连连点头:“好啊,好啊,你们一个个的都在这里了,大家以后又可以聚在一块了”。 王子夜笑道:“原本今日我应该请叔叔婶婶过府坐坐,也与我爹娘叙叙旧的,不过我们初来京城,还有许多未曾打理妥当的事,故而也只有晚些时候了”。 陈氏当即大喜:“是吗?连许嫂子程大哥他们都来了?”。 许嫂子与程大哥是小虎的父母,都是花溪村的村民,与陈氏等人又是多年的交情,大家乡里乡亲,平日也没少相互帮助过,至于王子夜的父母,他其实父母早已亡故,当年家中只留下了一名老仆,跟乳母而已,王家当年也算是小富之家,但是与他如今的地位却是不可相比的。 当年小虎跟王子夜议论亲事的时候,陈氏还与许氏暗中见过多次,谈论的都是关于王子夜与小虎的婚事,毕竟……他们这门不当户不对,许氏也怕小虎将来会在王子夜这里吃亏,哪知这两人头一年亲事没有议程,第二年两人居然又好上了,等第三年后这王子夜居然还跑去参军了!就小虎还傻呆呆的在村子里等着他,不过也是亏得小虎傻呆呆的等着他了,若不然这么好的夫婿可不就得错过了,今日又哪里会有他们的相逢之日? 看陈氏提到父母都是一脸欢喜,小虎跟着点头:“其实前一日,我阿爹阿娘便已经先入京了,只是他们人生地不熟,才有诸多掣肘,倘若他们早些知道叔叔婶婶也在这里,估计早该过来了”。 李沐点点头,又问:“对了,那今日怎是你过来了,你爹娘呢?”。 小虎回道:“我阿爹昨日惹了病,受了寒,正在府里养着,再加上府中如今还在整理,所以便只有我偷懒,带着小猫儿先过来了”。 陈氏笑道:“晚上你们回去的时候,让你阿爹好好养病,我跟你叔,明日就过去看他,咱们都是自家人,不拘那些个繁文礼节的”。 小虎顿时笑意更浓。 第148章 沐浴 小虎与灼华一样, 都是从乡下地方过来的,对于京城里那些繁文缛节,框框条条并不清楚,府中需要怎么安排打点虽然清楚一些, 但因为府邸是皇上所赐, 有专门的管事跟嬷嬷在执掌,倒也用不上小虎去操心, 所以今日他才会带着孩子直接来了这里。 许是王子夜觉得,小虎跟着自己在战场的这一年多吃了不少苦,班师回朝的这一路上, 即便是有什么事也不让小虎去做,哪怕是府中需要打理的事,也不想让小虎去费这个脑子, 直把人宠得还跟以前似的。 灼华听得小虎跟自己说起了这些, 他略微眨眨眼,忽而也想起,自己跟谢君南成亲以来, 好像……谢君南也没对自己说起过这些京城里的繁文缛节…… “怎么了?”察觉灼华神色有异,谢君南低头看他。 灼华蹙着眉,沉吟片刻才道:“我只是觉得……好像这么久, 也没听你跟我说过这京城里繁文缛节, 与框框条条, 我是不是……应该去学学的?”。 谢君南淡淡一哂, 他捏过灼华的指尖, 说道:“那些繁文缛节,不必理会,只要你过的恣意便是,何必去理会旁人的眼光作甚?”。 灼华想了想,低吟着:“可是……这样不会给你丢人么?”。 谢君南顿时笑意更浓:“怕甚?只有襦酸才会去在意那些繁文缛节,我们不必拘着,若是你觉得有什么地方不痛快的,回来告诉了我便是,我给你出气”。 这个话…… 灼华顿时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你这么宠我,不怕把我宠坏了吗?”。 谢君南声音轻柔至极:“宠坏更好,除了我,谁也受不了你,如此你便更离不开我了”。 忽然而来的情话,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顿时就让灼华整个脸,瞬间燥得慌,他横了谢君南一脸,颇为嫌弃的哼了一声:“美得你!”。 谢君南只是摇头,但笑不语。 与李沐等人正说着话的小虎一个扭头,看到灼华脸上还未退下的红色,他微微挑眉,故意问道:“灼华你与谢公子说些什么?怎么脸都红了?”。 一句话,顿时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自己看了过来,当即就得灼华原本已经在退热的脸颊,瞬间又滚烫得格外厉害,仿佛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刚好被抓包了一般。 里面与陈氏只是笑着并不问话,小虎一副看戏的模样只睨着他看,王子夜轻咳一声,他拉拉小虎,示意让小虎给灼华留点脸面,毕竟……虽然关系再好,可也至于这样弄得灼华下不来台。 然而不等小虎理会王子夜的意思,灼华眉头一皱,倒先问了:“对了,说起来,你们两的婚事办了吗?”。 王子夜与小虎对看一眼,这下轮到小虎有些脸红,灼华正狐疑着,便听王子夜笑道:“已经办了,在军中大皇子为我们主持的婚事”。 陈氏与李沐听得惊讶不已,仿佛完全没有想到王子夜与小虎的婚事居然还有这样的殊荣,谢君南也是颇为意外,略微挑眉看着两人:“大皇子诸葛青?这个冰疙瘩居然有这么通情达理的时候?”。 王子夜摇头失笑:“大皇子其实只是面冷而已,在军中他对众将士其实十分不错的”。 谢君南点头:“这倒是……虽然我与他也快十年没见过了,不过他的事迹倒是时长能听得一些”想到诸葛青那个冰疙瘩,因为从小被皇上重心培养的关系,非但没有把他给养歪成那种专横跋扈利欲熏心以权压人的性子,反倒是让他只一年的冰过一年,前几年还好,会知道回京看看,最近这几年则直接呆在外头不回来了,知道的他是堂堂皇子,内定太子,不知道还以为他是被皇上放弃流放出去了。 虽然家中全都是自己的人,不过在这里过多的谈论皇家的事终究也不太好,王子夜与小虎在这里坐了半个时辰左右,便起身告辞,两人临走时,小猫儿已经玩累了,躺在小虎的怀里正呼呼大睡。 灼华与谢君南一直将两人给送到大门边上,他怔愣愣的目光一直追着小虎的身影,仿佛是有些出神,一直到小虎上了马车,彻底消失不见之后,灼华才呢喃着感叹一声:“小撸猫真可爱啊……不认人,谁哄都会笑……好可爱……”。 谢君南心里微微一紧,仿佛是被针给扎了一下,只是他面上并未显出半点异色,却伸手揽住灼华的肩膀:“我们也会有的”。 灼华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那神色有些落寞的模样,也不知道他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 王子夜与小虎的事,从他们离开之后,便一直被陈氏与李沐叨念着,甚至是晚饭过后,两人还在商量着明日去看小虎的父母应该带什么样的礼物才好,谢君南看他们二人因为得知京城有同村的旧友也来了这里,一整个晚上都兴致高昂的模样,也不忍心打扰他们,只在陪着他们用了晚饭之后,便带着灼华回了房间。 夜色里,静静悄悄,灼华刚转身关上房门,身后便有人贴了过来,灼华明显一怔,刚转身,却被人抓住双手按在门板上头,肆意地掠夺着呼吸。 “唔……”鼻腔里,低低的轻吟,因为这猝不及防的接触,而让灼华浑身骤然紧绷,因为调养多久的身体一直在沉睡之中,此刻却仿佛是身体里那沉睡的猛兽正在被人一点一点的逐渐唤醒。 身体止不住的轻微颤栗,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仿佛身体已经快不是自己的了…… “灼华……”耳边,谢君南的声音轻轻低低,柔得仿佛泉水轻轻拨过的声响,激荡着灼华的心境,让他一时间,只觉得四周的空气,仿佛也跟着升温了起来,心……开始跳得好快。 低低呼一口气,谢君南将灼华抵触在门上,他额头与灼华饿头相贴着,声音依旧还是那么轻柔:“小虎有的,我们也会有的,你不用羡慕……”。 “我没有……”仿佛是心思被人看穿,灼华不由得有些窘迫,他把头埋得更低,像是不愿意承认。 谢君南微微低头,轻轻的轻吻过灼华的脸颊,他一手掌在灼华的腰间,一手去扯灼华头上的发带:“虽说哥儿受孕不太容易,但我们多试试,总会有的……”。 灼华眼睑微眨,虽然呼吸有些急促,脸颊也愈发地红得厉害,不过他到也是乖顺地嗯了声,迟疑间缓缓抬起的手,朝着谢君南的身上摸去,想要去解他身上的腰带…… 砰砰砰!!!! “谢君南出来!”。 灼华:“!!!!”。 谢军:“……!”。 是万俟修! 灼华瞬间尴尬不已,原本是要去解谢君南腰带的手力道一改,就猛地将谢君南推开,而后他自己直接朝着屏风后跑了过去,显然害怕被万俟修看到自己此刻的样子,而谢君南……被灼华推开之后,他心里的所有旖旎瞬间全都化成了一腔怒火!!! 熊熊燃烧! 一定要烧死这个万俟修! 但门外的万俟修似乎正处于盛怒之中,他只站在外头一个劲的砰砰砸门:“谢君南你出来!我知道你还没休息!”。 谢君南满脸阴霾,眼底燃烧着明显的风暴:“你即便是知道我还没有休息,难道你便不怕灼华还没休息吗?”。关键是你不怕打扰到我跟灼华准备那啥吗!礼仪呢!礼仪呢! 万俟修直接无视他眼底的风暴,眸光冰凉如水地看他:“灼华已经出月子了,不必再那么敬小慎微了,你现在跟我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谢君南眉头突突地跳:“我若是拒绝呢?”。 万俟修顿时挑眉:“你确定?”。 谢君南:“……”。 灼华躲在屏风后头,只两手抱着自己之前被谢君南扯乱的衣衫,他浑身像是要被火烧了起来,偷偷地扭头看去时,也不知道万俟修最后究竟是与谢君南说了什么,灼华便看见谢俊杰跨步出去转身关门的时候,还朝自己这里看了过来。 那一瞬,也不知怎的,灼华原本是应该紧张的,但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房间回归平静之后,灼华心绪瞬间便得轻快了不少,他想起万俟修突而回来不说,哈如此急切地将谢君南叫了出去,多半是有事要说,想必一时半刻也回来,索性便让竹青唤了下人送了桶水过来,准备沐浴。 浴桶很大,灼华整个坐了下去,还能舒服的伸直双腿,他整个浸泡在桶里,看着自己身上的肌肤在被水渍浸泡过后变得光滑如玉一般,灼华眼底含笑,不禁意地想起方才被万俟修打断的事,以及谢君南那明显咬牙的声音,灼华眼底笑意更浓,到最后他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只许是害怕自己这声音让旁人听见丢了笑话,灼华身子整个往下一缩,就将自己整个都浸泡到了浴桶里面。 水渍盖顶,所有的视线变的模糊起来,在水中,灼华想要努力的睁大双眼,却根本就无法办到,他憋着气,闭紧了眼,明明就很是难受,可是脑子此刻想起的全都是方才的事,是谢君南的身影。 好像…… 不对,好像还有其他的东西。 浴桶里,灼华明显惊住,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曾经发生过,但是却被自己遗忘了,而且这事还是跟谢君南有关的,但……是什么事情? 灼华想不起来,脑子里却又隐约觉得是有这么个事情,好像……好像也是在水里发生过的事情,但……仔细回想认识谢君南以来的事,灼华实在想不到自己与谢君南在水里还发生过什么事情,即便是有,那也是花溪村的时候,谢君南带着自己在河边抓鱼吃,当时他的脸上还戴着那个抽面具,哄骗自己…… 等等! 丑面具! 那一刻,灼华猛然睁大双眼。 他想起来了……他曾经忘记的……究竟是……什么事。 第149章 痕迹 灼华与谢君南的相识, 是在当初, 他带着那个丑面具来村子里办事的时候, 那时灼华并不知他真实身份,还带着他在村子里转了多日…… 这些事,是这辈子里发生过的, 灼华都还能记得的, 可是……可是上一辈子呢?上一辈子他与谢君南明明相见不多, 说是陌生人也都不为过, 可是……上辈子里, 谢君南不止是将已经没了呼吸的他带离武家, 为他求来相国寺的菩提木, 甚至是还为他守墓,一守就是十九年之久…… 那些看似如同梦境般的上一辈子,总是有个疑惑在困扰着灼华, 不论他如何去想, 却始终都想不明白,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能让谢君南为自己做到这步, 而这一的疑惑, 在今天, 灼华才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 他当初应该是见过谢君南的,而且还是谢君南并未显露他真实身份的时候, 他好像……好像…… 深深吸一口气, 灼华又将自己的整个身体朝着浴桶里面缩了进去, 他忍着难受,努力睁大双眼朝着水面望去,耳朵里,脑子里全是这水中嗡咙嗡咙的声音,可仿佛间却也有别样的声音在响起。 :醒醒!喂!小兄弟!你快醒醒! 这是……谢君南的声音。 微微睁开眼,灼华就这么缩卷着身体藏在浴桶里面,明明就是难受的模样,可他却像是毫无感觉,脑子里心里,以及视线里仿佛都已经不是在房间里了,而是在另外一处地方,是在花溪村里…… 仿佛已经是好多年以前了,那日天气灰蒙蒙,还下着毛毛细雨,空气里都透着潮湿的气味,连路面也有些湿滑,灼华那时是去隔壁村里,给住在幺叔家里的爷爷奶奶送东西,回来的时候因为想抄小路,结果便因为踩滑了脚,而整个摔进了河里,那两日因为正是长雨时节,村子里的河水水源都比以往稍显凶猛一些,灼华落了进去,一下就被水流给卷了出去,他越是挣扎身子就被卷得越快,就在灼华以为自己恐怕就这么完了的时候,有人发现了他,他被人带上岸的时候,意识已经混沌了,他听得到声音,却无力回应,迷迷糊糊睁眼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那张显得丑陋的脸。 而后呢?还有呢? 浴桶里,灼华胸部紧紧绷着,脖子上的筋脉已经突出,可他却依旧憋着气,不肯出来,脑子里只是在回想那远久的已经被他遗忘的东西。 那次他被人所救,几乎是用了很长的时间才缓过劲来,救他的人长得很丑,但声音却意外好听,灼华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还趴在对方的身上,当他才微微一动,那人就发现了。 “你醒了?之前你一直昏迷,怎么叫你都没有反应,若不是你将水全都吐出来了,还有呼吸,我都担心怕你不成了”。 灼华浑身脱力,他微微外头,又闭了闭眼:“谢谢你……之前救我”。 那人轻轻一笑:“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言谢,对了,你家在哪?不若我送你回去吧”。 灼华脑子混沌,他深深吸一口气,才道:“不必……你到村口将我放下就是,我歇一会可以自己回去的”。 那人微微回头看他一眼,倒也没有坚持,便在村口将他放下,因为不放心灼华,他还临时叫了村子里的两个村民帮忙照顾灼华,而那些人对他似乎早已熟悉,竟也不多问其他,只是保证一定会照顾好灼华将人送回家里,那一次,灼华并没有问过他的名字,不过他却从村民口中知道了灼华的名字,许是因为还有事情要办,在安顿好了灼华之后,他便也转身走了,可是灼华却觉得,与他之间似乎……还不止如此…… 他之后应该是还有再见过这个人的,但是……但是却无论如何都在想不起来了,为什么……为什么会想不起来,却又总有这种感觉? 浴桶里,因为灼华不肯出来,却已经快憋不住气了,那水面上已经有气泡从里面冒了出来,谢君南与万俟修终于说完事情,推门回来的时候,不见灼华的身影还以为他是已经歇息,而屏风后传来的异响,却让谢君南心里一绷,也不知是怎的,那一瞬他快步上前,猛然绕到了屏风后面,却因为看见缩卷身体,在水里睁大双眼的灼华而猛然惊骇! 骤然伸手,谢君南一把将灼华从水里拽了出来,那瞬间的水花四溅,飞溅得四处都是,即便是谢君南的衣袍上面也沾染了许多,湿透了大片,可他自己却顾不得,只抓着灼华,力道大的像是要把灼华捏碎一般。 灼华也是猛然回神,骤然出水之时,他隐约被呛了一口,随即汹涌而来的空气,让他骤然似承受不住,大口大口的呼吸,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听他声音,谢君南方才被吓得如同停住的心才猛然归位,他也顾不得灼华此刻是否浑身湿透,便大力地一把将人圈进怀里。 “灼华!你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藏在水里!?”那副景象,只是想想都让谢君南惊魂未定,还以为他是……遭遇什么不测一般。 灼华用力咳过,缓过劲来,却把一张脸给涨得通红,只是此刻他却顾不得解释原因,只是两手反之一把紧紧将谢君南给抱住。 “我怎么能……我怎么能忘记呢……我怎么能想不起来呢……”灼华呢喃着,沙哑的声音带着懊恼跟难受,还有那因想起来的急切。 谢君南听得不明所以:“你忘记了什么?若不是重要的事,忘记了便忘记了,不要紧……”。 “不是……不是……”灼华骤然截过谢君南的话,他急得连眉头都皱了起来:“应该是很重要的,应该是很重要的,可是我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灼华……”。 “四哥,我……”灼华心里紧紧勒成一团,他仰起头,眼角明显泛红,眼眶里浸透的水渍,不知是之前在水里憋的,抑或是因为其他原因。他盯着谢君南看,越看那眼里便愈是难受,他声音轻哑,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了追悔:“四哥……我怎么能……怎么能……忘记你呢……?”。 这句话,让谢君南听得莫名,却也是骤然狠狠一震,那一刻,有种连谢君南自己都说不明的感觉,猛然在他心口狠狠的敲撞着,像是一件在他心里隐藏了许多的遗憾,终于被人打碎,那顷刻间渲流而出的情感,如若洪水猛兽,再不受半点束缚,灌溉着自己的全身筋脉,这种感觉十分其妙,却是其妙得让谢君南……全身的筋脉都在疼痛。 他说不清楚这是为何,但却觉得仅仅只是灼华的这一句话,仿佛心里又处地方竟是骤然松了下来,依稀间像是在说,自己……此生再无遗憾了…… “灼华……”谢君南喉头滚动,声音沙哑,他明明就是有很多话要说的,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是看着灼华的眼时,那眼眶里,正在一点一点的发红。 灼华也盯着他看,只是不知何时,那眼角就有水珠滚落,可他自己却像是毫不知情一般,只是盯着谢君南看,绷着胸口,屏住呼吸,小心的一点一点的说起了自己的秘密。 “我以前……明明就不认识你,就算是因为武临清的关系,我跟你不过是几面之缘,可是……你却为什么总是能为我做那么多?”。 “你……”。 “你把我带离武家,送到小舅的身边,你跟小舅一起为我报仇,你还去帮我求菩提木,甚至……甚至是在我死后,你依旧还为我守墓……四哥……当初在我认识武临清之前,我其实已经先认识你了……对不对?”。 谢君南回答不出来,他甚至是都不知灼华在说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又隐约自己好像全都参与过了 ,这种微妙的感觉,是谢君南此生从来都不曾有过的,然而此时他却无法回答灼华的话。 灼华也等不到他的回答,那最后的话音落下,他自己就再也受不住般,一把又重新紧紧的将谢君南抱住,不知是想到了何事,双眼狠狠闭拢的时候,灼华像是再压抑不住,竟是这般管不住的就哭了起来。 “灼华……”谢君南心疼得紧,想要安抚灼华哄好灼华,却第一次显得那么笨手笨脚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直到怀里的人,哭着又说起了话来:“我怎么能忘记啊……为什么到了现在我才想起来,这中间究竟是有什么我还没有想起来的,如果当初我真的在认识武临清之前就先认识你的话,是不是之后也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了,倘若我当初没有被武临清哄骗,我最后也不会死了,那你也不会一个人帮我守墓守那么多年了,我为什么会忘记……我为什么……为什么会忘记……?”。 这种事其实不应该会忘记的吧,只有认真去想便总是会想起来的,即便不是完完全全的回想起来,可是那些片段与痕迹,也总会有的吧?然而……灼华就是始终想不起来…… 灼华的声音,一声一声,像是刀子般朝着谢君南的身上戳,让谢君南明明便是应该不知所措的,可是却不知怎的,竟说出了连他自己都差异的话来。 “不关你的事……你只是……受人所害,才会……才会忘记我的……”。 第150章 雨天 这世上, 有很多的东西,当真是十分其妙,或许连灼华自己也不曾想到过, 在他自以为与谢君南不过只是点头之交的“曾经”里, 却竟然是还有一段, 被他遗忘的“记忆”, 然而被遗忘的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灼华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若不是今夜心血来潮的将自己整个藏在浴桶里面,只怕他也不会想着这些模糊的事来。 而这些事……他如何能忘?又为何会忘? 灼华哽咽着, 沙哑着一声声问出自己心里的疑惑, 也不管自己这些匪夷所思的话, 谢君南听后会是如何反应,可……让灼华诧异的是, 谢君南却说:“不关你的事……你只是……受人所害, 才会……才会忘记我的……”。 灼华心里骤然一绷。 受人所害?受谁所害? 那一瞬间,他脑子里想起的这个人,清清楚楚呈现出来的、是武临清的模样, 可是更让灼华震惊不已的……是谢君南。 他骤然扬头, 满脸泪渍,通红着眼眶朝谢君南看去。 “四哥……你……你是不是……”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 也是死后再生的人, 然而这话不等灼华问出来, 谢君南便骤然底下了头, 直接堵住了灼华的唇。 灼华回应过来,两手将他紧紧箍着,也扬起头强烈的去回应他的亲吻,这一刻,仿佛刚才的话,已经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不管谢君南是不是与自己一样都是死后再生的人,他终究都还是他,这一点并不会变。 被完全捞出浴桶的时候,灼华浑身都光滑得很,那水珠沿着他脚尖滴落水面,衬得脚趾如若水中才刚捞出的白葱一般,白嫩好看,他被谢君南放到软塌上头,身体才刚被软塌上的毯子裹住,就再次被人抱了起来,放到床榻之上。灼华浑身如若火烧,重新被谢君南盖住的时候,似乎才终于找到了宣泄这燥热的法子,只是再过之后,他的脑子里除了那一片的沉沉浮浮,随浪翻滚的小舟之外,旁的,已经再无其他…… 外头夜色清明,非但无星无月,相反不过片刻,还下起了淋淋小雨…… 翌日,灼华……又一次成功的病了。 灼华:“……”。 ******************************************************************************* 下雨了,武家里,武临清站在窗前,却是盯着窗外的雨,有些怔愣。 这雨从昨日便开始下了,细雨无声,却已经叫地面湿了个彻底,微微蹙眉间,武临清暗暗吸了口气,他朝窗边更走近了几分,将窗户开到了最大,眸光却是盯着院子里的花圃,有些怔愣出神。 依稀间,仿佛是回到了曾经,花圃里,总是偶尔能看见那少年随着言子煦挽了裤脚,在里面栽花培土的景象。 言子煦喜欢养花,各种各样的花在他手里总能开得灿烂而又昳丽。武临清记得,当初他与那少年才刚成亲不久之后,因为那少年闲的无事可做,武临清便让他干脆在院子里养花,他很听话,也很认真的去跟言子煦请教,两人因为这种种的关系而越走越近,近得几乎快要忽略了武临清自己,为这个事武临清也曾与言子煦吃过味儿,可是除了被眉言子煦打趣,惹得那少年窘迫之外,旁的并没有改变多少…… 对于天气,武临清其实一向都不在意的,不论它是阴天晴天还是雨天,武临清一向都是随他的,可是……自从“曾经”发生那件事后,武临清也不知怎回事,渐渐的,自己居然开始讨厌了雨天。 也许是雨天当真有诸多不便,也许也是……因为那个少年“曾经死的时候”天气也是如此,灰蒙蒙的,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再之后雨势越下越大,倾盆大雨,足足下了一日一夜…… 因为那一场雨,少年在院子里留下的血迹也被冲洗干净了,再找不到半点的痕迹,仿佛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可是他却知道,那一天……震惊将军府一连请了很多大夫,连宫中的太医都请了过去,可是……却毫无用处,他守在将军府门外,抓了那些被遣送出来的大夫问过,将军府的三少爷,早已经不成了,连带着他腹中才刚一月的孩子……一尸两命。 那一刻,武临清就如同被定住了一般,动也不动,他脸色惨白着,也不知是被冷的,还是被吓的,脑子里一幕一幕回闪的,全都是那少年离开武家的最后时刻。 红色的脚印,踩了一路,像是要踏往奈何桥头,鲜艳的颜色,如若朱砂曼华,却最终全都在雨珠之下,化成了粉碎,消弭殆尽…… 将军府里,似乎一直在忙碌着,而他在门外,从白天站到了黑夜,才终于看见里面有人走了出来,不是那少年的小舅,也不是那少年的父兄,而是……武临清曾经关系匪浅,却最终破裂的友人谢君南。 他出来时一言不语,只是那双眼看着武临清的时候,冰得可怕,可最终他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一脚朝着武临清的腰腹踹了上去,十足十的力道,硬生生将武临清踹得砸飞出去,翻滚在地便口吐鲜血,那一脚……谢君南差点要了他的命…… 忆及往昔,武临清不由得深深闭眼,用力呼吸。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对他的惩罚,“当年”自那一日后,武临清但凡是升迁、调任、成亲、生辰以及那少年父子具亡的日子,这天气便是如此,先是灰蒙蒙的,而后便开始下雨,从细细淋淋的小雨逐渐变成倾盆大雨,下足一天一夜,久而久之,武临清愈发地厌恶着雨天了,而如今……他才略觉得心情不错,外头的天,便像往常一般,似是在讥讽着他,竟然下起了雨…… “罢了”轻轻叹息,武临清转身朝外头走去:“涪陵,拿披风来”。 “少爷,这个时候您要出去吗?外头可还在下雨呢”。 “心里烦闷,我出去转转”。 涪陵不敢再问,只给武临清取过披风,恭送着他的身影离开。 ******************************************************************************* 这场大雨,是在第二日的夜晚才停下的,那时灼华刚服过药不久,人已经躺在床头歇息过去了,谢君南躺在床榻外侧,两手搂着灼华,他看着灼华这因服用过药,而显得有些绯红的脸色,眼底隐约含着笑意,只给灼华拢了拢身上的被褥,便拥着他,两人一起睡去。 翌日,午时将近,灼华这才醒来,不过房间里早已不见了谢君南的身影,灼华知道此刻他多半是在朝会,所以也没问他的下落,倒是竹青忽而兴冲冲的推门进来,凑到灼华眼前就双眼闪闪发亮地看他。 “怎么了?”灼华一脸狐疑。 竹青眨巴眨巴双眼:“少爷,外头有热闹,我们去看看吧!”。 灼华蹙眉:“什么热闹?”。 竹青笑德狡黠,伸手拉他:“来嘛来嘛,你来就知道了”。 灼华被竹青拖出大门的时候,将军府大门前的街道上,已经围拢了好些的百姓,因为之前大雨的缘故,外头的景色比起往昔要更显清凉潮湿,远处的屋瓦地面,仿佛是被刷新过了全都是湿漉漉的,然而即便如此,却依旧无法阻挡这些百姓围观看热闹的心情。 竹青拉着灼华朝人群里面挤了过去,他看着如此阵仗,面色满是狐疑:“这是怎么回事?是有什么大人物要从这里路过吗?”。 竹青只朝他笑说:“少爷等会就知道了”。 灼华困惑不已,他蹙着眉,也跟着伸长了脖子,与众人一般全都朝着东侧街那边张望,小片刻后,他终于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街道上会有这般的秩序,确实是有大人物要从这里路过,只不过他们并不是乘坐马车撵较,而是……身穿囚服,一个个全都缩卷在囚车里面,只怕脑袋埋在膝盖里面,一副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的模样。 如此景象,让灼华明显微怔。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扭头看向竹青。 竹青哼笑着:“少爷,你还记得两个多月前,你跟夫人小姐他们前往县主府上赴宴,结果掉进池子里的事吗?”。 灼华点头:“这种事……自然是不会忘记的……”。 竹青眉头拧得死紧,他伸手指着远处缓缓行来的囚车:“这囚车里面坐着的,就是他们放夫家,户部侍郎陶成武与编著官窦秦,至于他们的家眷,听说之前已经被发配寒窑洞,至于这两人,因为受贿不小,犯案累累,所以于今日被发往菜市场去了”。 “菜市场……”灼华刚想问发往菜市场去做什么,便反应过来,发往菜市场自然是不能让他们去捡菜的,那就只有一个结果……斩首。 想到此,灼华拧起了眉。 囚车里关押这的陶成武与窦秦一身狼狈,蓬头垢面,缩成一团了不说,街道两边还有不少老百姓,都拿着烂菜叶烂鸡蛋,直往这两人的身上扔,扔得两人更是将身体缩成了一团。 虽然这二人已经如此狼狈,甚至一会就要身首异处了,可是灼华却对这二人完全提不起半点同情,且不说之前因为他们二人的夫人,使得自己遭了那样的罪,连自己腹中中的孩子都害掉了,只怕能做到让皇上将他们一家发配寒窑洞,而这两人却处以斩首之刑,便也可见这人私底下到底是犯了多少人神共愤的事,使得连京城的这些百姓,都忍不住朝他们仍菜叶子了,这样的害群之马,死不足惜! 竹青不知灼华心里想的,他只看着那两人的马车已经行到了跟前,便让府里的小厮也拿了一些菜叶子跟烂鸡蛋过来,顺着手一个个的仍过去:“之前听将军说,这两人原本在上个月就该推出来处斩了,不过因为他们的案件又有了新的发现,所以才多留了他们几日,现在他们罪行定下,想来应该是他们犯的事,已经全都彻查清楚了吧”。 灼华暗暗吸一口气,他并没有像竹青一样朝着囚车里面仍菜叶子,只是眸光随着囚车移动,好半响了,才说:“昨日才刚下过大雨,我便不去菜市场瞧这热闹了,你若想去,只管去就是了,回来简单说说,我听听便是”。 竹青瞬间咧嘴一笑:“好勒~”欢喜应着,竹青招呼管事照顾灼华,他自己则追着囚车去了,还一边追一边朝着里面仍臭鸡蛋。 灼华看着竹青那样,忍不住淡淡勾起嘴角,转身时,他却是瞬间怔愣在了原地。 他发现,人群里,有个面熟的人,此刻正隔着众人朝他望来,是…… “大哥?”。 第151章 错算 在将军府的大门前, 遇上大哥连英, 这是灼华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 眼前的连英跟他“曾经”记忆里的大哥已经完全的重叠在了一起, 一样的那么光鲜亮丽却又淡漠至极, 连看着自己的眼前,也像是在看着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一样。 盯着这明明就是再熟悉不过却又陌生无比的脸庞看了许久, 灼华喉头滚动, 最终除了满心的尴尬, 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他低低一叹, 垂了眼转身想朝着大门走去。 “你……”。 仿佛间, 灼华似乎听见了他迟疑的声音, 灼华步子微微一顿, 眉头轻轻蹙了起来:“你曾经做过的事,阿娘跟小舅他们都已经知道了, 你如果还想升官发财, 便该收手了,虽然说你当初靠着出卖二哥, 攀上了诸葛王彦, 才换来了这京城的知府一职,但是……这诸葛王彦也不是万能的”。 诸葛王彦得罪的诸葛明玥,以及大皇子诸葛青, 如今靠着老王爷手里的免死令牌他还能逍遥几日, 但若来日, 诸葛青一旦登基,这第一个要收拾的人,必定就是诸葛王彦,更何况,以诸葛青才刚从战场回来,当夜就前往将军府来捉人的举动来看,诸葛青未必会给诸葛王彦这么久的时间逍遥。 灼华的话,也不知连英是听见了还是没有听见,他只是眸光盯着灼华,虽然一脸淡漠,可那视线却一刻也不曾移动分毫,灼华也不欲多留,举步直接进了大门。 前院里,子清从前厅那里绕了出来,一见灼华从门外进来,当即皱眉:“你怎么从外头回来?不是病了吗?这外头天冷,你出去做什么?”。 “没什么”灼华淡淡一哂:“没什么。只是之前竹青拉着我去外头看了会热闹,现在他追着囚车去了菜市场,我不想去,就先回来了”。 得这话,子清瞬间明白过来,他淡淡一笑道:“砍头确实没什么好看,血淋淋的,又吓人,你一向胆子小,要真去看了,没准能让你把今早上吃的药都给吐了”。 灼华瞬间皱眉:“你不说不成么?”。 子清哈哈一笑,拉过灼华朝着大厅里面走了进去:“快来吧,阿娘跟阿爹都在大厅里坐好一会了,两人还在商量着,要带什么去小虎那里……”。 兄弟两人说笑着,拉扯着朝着大厅里面走了进去。由始至终,子清都未曾发现那在门外伫立的连英,就这么怔愣愣的,盯着他们两人的身影,直到将军府的大门关上,他们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连英这才回神一般,他深深吸一口气,仰起头,看向门匾上那苍劲有力的几个大字——镇军将军府。 这是他小舅的府邸,他的父母兄弟,幼美全都住在里面,只有他,只有他一个人被完全的摒弃在这门外。 不、不应该说是他被摒弃在外,而是他先将家人全都摒弃。 当年还在学院读书的时候,虽然过的拮据了一些,可如灼华所言,倘若他当真是有困难,院长不会袖手旁观,举人虽然没有俸禄,没有工钱,可比一般白丁也好上许多,只要他想,拿着举人的印章,去官行做个登记,一样也可以预支无银钱救急,五年之内,还清了也就是了,但他都没有这么做。 举人的便利,家里没有人知道,整个村子里也就只出了他这么一个举人,所以连英在这事上头,根本就不怕家里人会知道什么风声,只是让他意外的事,灼华居然会对学校的事情,甚至是连他在这里的开销,都如此清楚,他当初心慌至于,怕连举人的便利之处也被灼华抖了出来,才会顺着伯爷们的话下了台阶认了错,可终究还是他自己沉不住气,先与家里翻了脸。 万俟修的存在他知道,他也时常听得抚摸提起这个小舅,可是……他与小舅终究多年未见,更何况战场那样的地方刀剑无眼,他怎敢将所有的赌注全都压到小舅一个人的身上?举棋不定的时候,是老师杨普业在他耳边对他规划着未来的蓝图,最后他答应了。 老师杨普业与诸葛王彦是如何相识,他并不知道,只是当初在陶成的时候,他亲眼见到诸葛王彦对弟弟子清的瞩目,这才硬起心肠,出卖弟弟终于换来诸葛王彦的推荐信函,入了京城成了京城脚下的府尹。 不止是子清,他连灼华也同样出卖过,即便最后灼华侥幸躲过了,但是该得的报酬,他依旧也得到了,可是…… 成为了京城府尹,又了银钱那又如何? 不过转眼,先是三弟灼华成了尚书府谢家四郎的男妻,堂堂的太府侍夫人,后又是小舅战胜归来,一家人全都齐聚京城,镇军将军府,这么大的官职,又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府尹可以相提并论的? 恨不恨?甘不甘心?悔不悔? 怎么可能没有?但是这一切,已经无法回到最初了。 游走在街头的连英,一身长衫,虽然衣着华贵,可那脸色却像是丢掉了魂。 他应该可以走得更远的,他有才华,有真材实料,他不应该只是一个小小的府尹,可是……从万俟修带着家人一起回京的那日起,连英就知道了,他的仕途,这辈子都将止于府尹这个位置,甚至可能……还会遭到贬黜。 游荡半响,傍晚了,连英才回到家里,他推门进去的时候,院子里杨萍萍正抱着他那才几个月大的儿子玩耍,小胖孩胖嘟嘟的,任由杨萍萍牵着自己,软绵绵的踩在地上,连英盯着儿子的身影看了半响,他并未上前打扰他们母子,只是不动声色地朝着别院走了过去。 他今日,脑子很乱,乱得让他连何时到镇军将军府的门外都不知,大概……还是他心底里潜意识的想要回去认错,却终究下不了这样的决定。 甩甩头,连英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他长长呼一口气,再往里走,却听得里头杨普业与人谈话的声音传来。 连英顿时狐疑不已,小心翼翼的行上前去,才看见那玉杨普业说话的人是谁。 武家的那位少爷,当初承诺给他五千两银子,让他抵不住诱惑,出卖灼华的买主。 *************************************************************** 连英在家里遇上那武家少爷的事,灼华并不知道,他只是在谢君南回来之后,将今日在门外遇上连英的事说与谢君南听。 谢君南眉头微蹙:“连英心术不正,你不可再轻信于他,以后也别于他再私下相见,不论他说了什么,你都信他不得”。 灼华点头:“我知道的,当初差点被他卖了以后,我心里就已经提防了,不会再傻乎乎的相信他的任何话了”。 谢君南忽而低低一叹,他伸手用力一捞,便将灼华捞进怀里抱住:“怎么办?感觉我越来越担心你了”。 “恩?”灼华一怔:“不至于吧?”。 “如何会不至于?”谢君南轻叹:“当初在县主府上,你身边有竹青跟着都还能出事,还是两个人都一起出事,你说我如何能不担心?”。 灼华面色讪讪:“吃一堑长一智嘛,我以后都会很小心很小心的”。 谢君南动了动唇,还想再说什么,可最终也怕提及什么不好的事,而没再多说,垂下眼时,谢君南的眼底略显冰凉,他想他应该猜得到,今日连英为何会出现在将军府门外了。 *************************************************************** 连英出现在府外的事,灼华与谢君南都没有对陈氏等人说起,至于万俟修,自从诸葛青回来之后,他更是忙得厉害,甚至已经多日都没有再见到明玥了,对于连英现在他连理都懒得理会。 两日后,谢君南与子清合股的酒肆桃舍雅居终于开业,一大早,雅舍门前便汇聚了不少的人,其中有大半以上穿着儒衫,头戴菱帽,俨然一副文人学子的打扮,余下的不是好奇的百姓,便是一些富贵之家的奴才,奉命等在这里。 乌泱泱的一群人,看着很是壮观,还有不少的人从各处而来。 灼华与谢君南坐着马车随后而来,看着前头的这般阵仗,当即就给惊得目瞪口呆,好半响才不可思议地朝谢君南看去:“这太可怕了,居然有这么多人?而且还有好多人陆续赶过来!酒肆里能装得下这么多人吗?”。 谢君南满脸笑意,他捏捏灼华的手:“人多不好吗?人多了酒肆才有生意啊”。 灼华一脸复杂:“可是这也太多了啊,我二哥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吗”。 谢君南笑道:“你不要过于小看你二哥了,这些日子,雅舍的事情全都是他一个人在忙的”。 说道这里,灼华皱着眉,点头认同:“那倒是……”。 马车缓缓停下,谢君南率先钻了出去:“吉时快到了,我们也去吧”。 第152章 新店 桃舍雅居开业, 前来捧场的人远远超出了灼华的预料, 更别说他与谢君南下了马车之后, 依旧还能看见不少的人从远处连忙奔来, 那热闹的模样简直是络绎不绝。 两人绕到后门, 从后门进去时,里头的陈氏李沐等人早已忙得晕头转向, 还有不少是王勔从将军府抽出来的下人。 众人全都在忙慌慌的筹备着, 连两个妹妹也有事情要做, 就只有灼华, 他张大眼四下看着, 每一次都想帮忙的时候, 总会被人截胡, 要求让他去一边休息, 面对这样的情况,灼华也有些无力, 谢君南只是面色含笑, 他将灼华安顿在一边的角落坐下,便去了大堂与子清核对情况, 待得忙完之后, 忙碌的众人,这似乎才各自找到了各自的位置。 时辰到了,谢君南才过来叫上灼华, 一众人全都朝着门外过去, 准备揭匾, 直到此刻,灼华原本有些无精打采的眼神,才骤然明亮了起来。 桃舍雅居的大门前,李掌柜双手作揖,朝着前来捧场的众人说着唱词,大门左右的两边,早有小厮的拿着火折子,随时准备点燃那红串串的炮仗。 灼华与谢君南站在众人的前头,他听着李掌柜的声音,请来了桃舍雅居的匾额,正好奇着这匾额是什么模样,身后就听得有人低声议论了起来。 “听说这桃舍雅居的匾额,请的是四君子的手笔!连里头也挂了不少四君子的真迹啊!”。 咦? 灼华狐疑,微微扭头朝后看去。 后头的另外一人也低声说道:“这四君子的墨宝,在市面上一向都是千金难求的,不知这酒肆的东家是个什么来头,竟然能请得动四君子的墨宝,还让四君子亲自为酒肆匾额赐字”。 “没准儿这酒肆幕后的东家,就是这四君子呢?”。 “得了吧,这四君子的一副墨宝,都价值千金了,他怎么可能还会再花心思去弄劳什子酒肆?”有人笃定的打断,猜测道:“八成是这酒肆的东家,与四君子交情匪浅,才能请得动这四君子的墨宝吧”。 “说得也是,不过今日有幸能亲眼见的四君子的墨宝,此生也算无憾了啊!”。 身后的几人还在议论不休,甚至还另外有人参合进来,言语间透露想要花重金购买这四君子的真迹,只是一直苦无门路,还说是不知道这酒肆的东西,会不会舍得割爱云云的。 灼华听着,暗暗挑眉,下意识地扭头朝谢君南看去。 “怎么了?”谢君南狐疑。 灼华脸色有些复杂:“这四君子……当真这么厉害吗?一副画都千金难求?”。 谢君南眼里顿显笑意:“你若是喜欢,改日我淘些回来供你赏玩?”。 “不是”灼华连忙摇头,付在谢君南的耳边说道:“我刚才听后面的几个人说,四君子的画,在市面上,有钱也买不到的样子啊……”。 “嗯,确有其事”谢君南正经点头。 灼华神色顿时更加复杂:“既然如此,那他的东西这么大咧咧的挂在酒肆里面,会不会……引起什么祸事啊?比如被人哄抢什么的?”。 谢君南听得,瞬间啼笑皆非,他摸摸灼华的头:“你放心吧,不会发生这种事的”。 两人正说着话,前头李掌柜已经说完了开场词,侧门边,有两个小厮听到吩咐,提着一块盖着红布的厚重匾额上前,一时间只惹得众人纷纷伸长了脖子,想要求看这究竟是不是四君子的真迹。 灼华听着众人声音,又看着四周众人的反应,他下意识的跟着笑了笑,可是再扭头之后,灼华却怔愣了。 谢君南一直注意着他,见此时他居然还在走神,又唤他一声:“马上便要揭匾了,你还东张西望的作甚?”。 “没什么,只是……我好像没有看见莲影”。 “许是有事耽误了,晚一会应该会来的”。 灼华想想也是,再扭头的时候,李掌柜朝着众人作揖,高声喝道:“有请东家揭匾!”。 众人瞬间鼓掌,灼华也下意识地朝站在李沐身边的子清看去。子清骤然遇上这样的情况,且又是众目睽睽之下,一时间竟然被逼得红透了脸,直朝谢君南看去,可谢君南却只低头看着灼华,对于子清的目光犹如不觉。 子清顿时有些急了。 李掌柜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他只是呵呵一笑,朝着子清走近:“东家,请揭匾吧”。 一句话,惹得四周忍不住想看看四君子真迹的众人、也跟着嚷嚷着喊揭匾,子清仿佛像是被人赶鸭子上架,他轻咳一声,努力的想要冷静下来。扭头看向父母,见父母也满是笑意地朝他点头,子清才深深呼了口气,往前走近。 “那……那我揭匾了啊……”。 众人起哄,让他快揭。连谢君南此刻也看着他暗暗点头,示意让他揭匾,子清心里一沉,仿佛是稳了几分,这才伸手捏住红布的一角,扬手一挥,唰地一声,红布掀开,里头显露出来的匾额,底部色泽暗红交错,上印着桃花刻痕,封边的黑框上头勾勒出金色的桃树枝丫,匾额的中央,‘桃舍雅居’四个狂草的大字,字迹苍劲有利,笔锋锐利却不失文雅,镀金的颜色只将整个匾额衬得大气且又满是韵味,在桃舍雅居的旁边,还雕刻这两行潦草小字,底部的红色印章,是四君子专用的印鉴,一枚如若石块印痕的印章。 “这真的是四君子的字迹吗?”。 “这字迹一看便是不俗,笔迹之间环环相接,却又狂傲倨傲,这是四君子的字迹!这种字迹旁人都模仿不来的!”。 “众人都知,四君子不但真迹难以临摹,字迹更是难以捉摸,尤其是笔迹之前的环环相接,倘若一个误差,不是笔迹粗狂便是略显娟秀,也就只有这四君子,能写得出这样的字迹了!”。 一个匾额,让众人议论不止,赞叹连连。子清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揭了匾后,大门两边的小厮立即点燃了炮仗,便转身跑开,顷刻间,那噼里啪啦的声响,震耳欲聋的在这玄武大街上回响起来,直惹的远处的店家伸头张望。 灼华站在谢君南身边,他两手捂着耳朵,看着因为那鞭炮的炸开,瞬间青烟缭绕,旁的声音他一点也听不见,谢君南扭头看他的时候,下意识的伸手将他揽入怀里,似乎怕他被鞭炮伤着,灼华想了想,干脆伸手去帮谢君南捂着耳朵,谢君南抿唇一笑,也跟着抬手捂着灼华的双耳。 红艳艳的鞭炮,长长的一串,放了许久这才作罢,那噼里啪啦的声响,直震得众人耳朵里,都还在有嗡咙嗡咙的回音一般,青烟散去,遍地红色,更显得这大门口的一派喜气。 经过了这一会的功夫,子清似乎也已经调整过来,待得小厮爬上梯子将匾额挂上之后,他暗暗压了口气,复又上前,朝着众人作揖深深行礼:“今日小店新店开业,承蒙各位关照捧场,今日之内,小店里所有的用度,均以半价,还免费赠品清查甜汤!日后也还望诸位能多多关照,我李某人感激不尽!诸位!里面请!”。 一句话,略显磕碰的说完了,大门打开,众人随即有序而入,大门口,子清亲自迎着众人,众人相互间作揖连连道着恭喜恭喜,便入了大堂里面。 陈氏与李沐等人也随之入内,与李掌柜一块在大堂里跟着忙碌,而这门边的迎客,则暂时交给了子清。 灼华与谢君南一直等在外头,等着人差不多都进去了,他才笑盈盈的上前:“二哥,你刚才紧张坏了吧?”。 子清长长呼了口气,才笑道:“还好,紧张过了,就不觉得紧张了”。 灼华失笑。 谢君南朝子清作揖:“恭喜新店开业”。 “你……”子清微怔。 谢君南却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李东家的便忙着,我们自己人不用招呼了”。 子清惊讶,只是有话来不及问,谢君南便揽着灼华直接入了大门,子清忙上追上,一旁有小厮过来喊他:“二少爷,前头县主府的人来了”。 子清大惊,猛然扭头,便看见县主府的马车,果然朝着这边缓缓驶来,子清不敢在分神,连忙迎上前去。 马车里,先钻出来的,却是一个与子清年岁相差不多的男子,他入了马车,脸色带笑地朝子清看过,刚略一点头,马车里,便又有人钻了出来,不过此人却是一个头上戴着礼帽,身影纤细的女子。 子清仿佛是被怔了一下,有些深怕唐突了人,又连忙后退两步,他步履才刚停下,那两人又一起转向马车,将马车里的另外一人给迎了出来。 那是一名四十来岁左右的夫人,穿着华贵,浑身都透着一股雍容仪态,下了马车,她最先扭头,就朝着那桃舍雅居看了过去,见得那匾额上的字迹,她抿唇一笑了点了点头。 子清不曾见过这三人,但听刚才小厮的话,也知道这三人是何身份,当下便朝着三人作揖行礼:“今日小店开业,不曾想竟然惊动了县主,与两位少爷小姐,实在是我招待不周”。 “李少爷多礼了”那男子一脸笑意,看着子清的目光,隐约带着几分别有深意的探究,似乎十分满意子清方才后退避嫌的举动:“桃舍雅居开业,于情于理,我们也是应当过来捧场,这是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那男子身后的小厮,捧着个长方形的暗红木盒上前,子清微微一怔,待要拒绝,便听县主忽而说道:“长者赐,不可赐,这份礼,不是桐华赠你,而是我赠给你的,收下吧”。 子清心里微惊,暗暗猜测这桐华必定是那男子的名字,只看县主那副不容拒绝的模样,子清便只得作罢,朝着县主又是深深作揖:“如此,那子清便多谢县主”。 小厮上前,接过盒子,小心翼翼的捧在怀里, 县主满意点头,又道:“之前便曾听闻,桃舍雅居里面种植了一片桃林,不知眼下我们是否方便过去瞧瞧?”说着,县主拉过身边那带着礼帽的少女又道:“琉璃与她哥哥向来喜爱,这桃树,听说了这桃舍雅居里面也有,也想一心过来瞧瞧”。 “自然是有的”子清眼睑不抬,只看着县主,淡淡哂道:“我这便带你们过去,从旁门过去,如今正门那边汇聚了不少的人,旁门那边倒是要显清静许多”。 “甚好”县主满意点头,只是她的眸光盯着子清,倒让子清有些弄不明白她这一句甚好,说得是桃林还是旁的东西。 想不到,子清便也不去,转了身,只与县主等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领着他们朝旁门过去,那桐华看着子清这幅由始至终都拘着礼,顾着妹妹名声的模样,他眼底含了几分笑意,低头朝着妹妹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声:“眼光不错”。 妹妹步子微顿,却并没有理他,倒是县主发现了他们兄妹的异常,回头略带警告的睨了儿子一眼。那男子轻咳一声,乖乖退了回去站好,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般。 第153章 开业 县主光临, 子清不敢怠慢, 亲自领着三人, 安全的送入了桃舍雅居的桃园里面, 这才返回大堂继续忙碌,未免桃园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子清特意寻了谢君南,将县主母子同来的事情与他说了,待得子清转身离开, 继续忙碌的时候,谢君南却是不由得暗暗挑眉。 “怎么了?”灼华见他神色有异,狐疑地睁大了双眼。 谢君南眼珠一转,也不知是想起什么, 忽而抿唇一笑:“看来,是有些事, 被我们忽略了”。 灼华依旧懵懵的:“什么意思?”。 谢君南轻笑, 问他:“灼华,你觉得县主的次女如何?”。 “啊?”灼华抓抓头:“我跟她也没怎么接触过,也说不上来吧……”想了想说:“就觉得上次去县主府的时候,她人挺温柔的,嗯, 也长得很美”。 “哦?”谢君南话音微扬, 仿佛带着几分危险。 灼华似乎捕捉到了这一丝丝的不悦, 他立即上道的又补一句:“不过, 她不及你美”。 谢君南明显一怔, 抬起手在灼华头上拍了一下。 灼华顿时失笑的揉揉头。 只这谢君南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扭头看向大堂里跟着忙碌的陈氏,略一沉吟,又道:“你先在这里呆着,我跟娘去桃园先见见县主”。 灼华也不多问,只点头应了一声。他看着谢君南走上前去,与陈氏说了两句,便与陈氏一同朝着偏门那边过去,灼华深深呼一口气,仰头朝着二楼瞅了瞅,就朝着二楼去了。 桃舍雅居新店开业,前来捧场的人很多,多得让灼华眼花缭乱,这其中有大半以上,全都是冲着四君子的名头过来,灼华即便是上了二楼,耳中也总能听到,众人对于这四君子真迹的赞叹与仰慕,想到这个,灼华不由得有些嘀咕,他扭头朝坐在身边的竹青看去,张口就问:“竹青,你觉得这四君子怎么样?”。 竹青懵了一下:“少爷,你问我啊?我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就觉得,那些画还有那些字很好看就是”。 灼华听得失笑,他摇摇头,没再问竹青这个,只是伸手推开身边的窗户,朝着大门外的楼下看去:“都这个时候了,莲影怎么还不来呢?明明之前就已经约好了的”。 竹青挠挠头,劝他:“少爷,你放宽心就是了,那东方夫人许是有事耽误了,再等等片刻吧”。 灼华悠悠长叹,正要应着,他看着窗外的双眼却骤然一眯。 楼下大门边,他发现了几个熟悉的人影,是……一身襦衫,文质彬彬的连英,与身穿华服,头戴镂空翎冠的武临清。两人并肩行于人群之中,仿佛是在跟着排队一般,缓缓入了桃舍雅居的大门,灼华顿时眯起了眼,里头的寒光瞬间咋显。 “怎么了?”竹青发现他神色异常,狐疑看他。 灼华微微咬唇,才道:“看见了两个不速之客”。 竹青双眼一亮,显得有些小兴奋:“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需要我出手拉?”。 灼华顿时一怔,原本还有些凝重的心绪,被竹青这么一闹,顿时有些失笑,他朝竹青头上拍了一下:“这是我二哥的新店开业,你要是给他找事,小心回头我小舅收拾了你”。 竹青缩了一缩,颇有些小委屈:“可不是少爷你说有不速之客的嘛”。 灼华轻叹:“确实是有不速之客,但若是能避免纷争,最好还是尽量避免,二哥今日才刚开业,我不想让那些恶心人的事,坏了日子”。 竹青听着重重点头嗯了一声。 主仆两人都闭口不再说话,可是眸光,却下意识的在大堂里面,寻找连英与武临清两人的身影。 桃舍雅居开业,有关这里藏着四君子墨宝的事,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传得众人皆知了,此时慕名而来的人自然不少,而连英与武临清,便是这慕名而来的其中之一二。 大堂里面,周围壁墙上头的壁画,虽并非出自四君子之手,但那精湛的画工,栩栩如生的画技,也得惹的一众学子频频停步仔细观看,更别说还是那高台中央,围拢在高台台壁之上的巨大画卷,更是吸引着诸人的观望品评以及议论。 连英与武临清并肩而上,两人看着那一副巨大的战场厮杀图,眼底的神色,明显都带着钦佩,仿佛是身体里的血液将要被唤醒一般,竟有一股连他们都说不明白的热血彭拜之感。 只是…… 连英不知想起何事,他忽而轻轻一叹:“我还记得,当初陶城的书社,曾出现过这四君子的赝品,那时我尚不知真假,倒是灼华一语,只将这赝品贬得一文不值,也是因此,而使得灼华与谢君南相识”。 武临清眼底幽色一闪,那因为眼前这幅战场厮杀图而燃烧起来的热血,瞬间也冷却了几分:“四郎是在那时与灼华相识的?”此事,他并未听谢君南说起过。 连英点头,又道:“当时那副赝品,店家要价五十两银子,我那时手里拮据,并没有这么多的银钱,后来还是谢公子出手,将这赝品买下,赠与灼华,灼华才又将这东西转赠给了我”。 真实情况,其实是连英当时自己想买,但没有银钱,才会惹的灼华将那赝品一通批判,不过以如今的情况而言,当初的真相究竟如何,其实已经不重要了,但是…… 武临清听着,却只觉得喉头梗了根刺。 他记得……在“曾经”里,谢君南与灼华不应该是如此相识的,不应该的,只不过……想起一些事来,武临清却又觉得,许是有些事谢君南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告诉自己,比如,谢家与皇家的关系,比如……谢君南与几位嫡系皇子交好的事情…… 想到这里,武临清的眼底顿时隐约显了几分寒光。 连英不知武临清心里在想何事,他说完那些之后,一个转身,原本是想再去别处看看,却不曾想,这一转身,刚好看到前头人群里的子清,也跟着骤然转身,兄弟两人的目光,在人群中,便这般猝不及防的撞在一起,莫说连英怔愣,就连子清也是一脸惊讶。 “他们发现二少爷了!”二楼,竹青突然小声的惊呼一声。 灼华也是立即伸长了脖子,顿时一颗心,瞬间就给提到了嗓子眼,深怕一会这两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什么事来。 不过子清显然也与灼华心里所想一般,不想在新店开业的时候,惹出什么事来扰了吉利,与连英相视片刻,子清便移开了眸光转身去招呼起了其他的客人。 而连英,他看着子清的举动,却仿佛是瞬间被人定在了原地,满脑子里,回想的全都“怎么可能”几个大字! “怎么了?”武临清狐疑,顺着他的眸光看去,却只看见前头李沐满脸笑意招呼客人的身影,武临清也极为意外地微微蹙眉:“怎么是李沐在这里?难道……他是这酒肆的东家?”。 连英没答,他只是怔愣愣的回想着子清之前的举动,又眸光怔怔的看着李沐,小片刻,子清的身影出现在李沐身边,似乎正与李沐低头交耳说着什么,而后便见李沐点了点头,转身朝着一边走了过去,显然完全没有注意连英的到来。 连英看着,下意识地举步便想要跟上,只不过他行出几步,前头便被子清给拦了下来:“不好意思,内堂,外人不可擅入”。 “外人?”连英下意识地反问,可话音才落,却猛然醒悟过来,他如今的身份对于家里的人来说,确实是个外人……更何况他还……曾经两次出卖过自己弟弟…… 子清也不理他,只是转眼撇了武临清一眼,便让人招了李掌柜过来,将莲影与武临清交给李掌柜去照顾,而他自己则转身朝着一边走去。 喏大的桃舍雅居,有许多人的站着,走着,仔细地看着这里的布置装潢,与墙上的壁画,以及高台那里四君子的真迹,也有许多的人分别与二楼三楼等相互入座,或者彼此品茶相聊,或是谈古说今,就没有哪一层里会是空着的,也没有那个跑堂得是闲着的。 二楼里,灼华盯着下头,他看着李沐被子清支走,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回去,可等冷静下来之后,灼华却忍不住拍了自己脑袋瓜一下:“笨啊!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先把我阿爹给支走呢?”。 竹青凉凉看他:“听说怀孕的人,通常都会一孕傻三年的”。 灼华当即瞪了过去。 竹青轻咳一声,低头捧着水杯喝茶。 主仆两人正在这里闹着,一楼大堂却突然传来动静,有人高声呼着,要出十万两,买下大堂里那副围满了高台的战场厮杀图。 这一动静,当即就惹的众人惊讶不已,好奇的全都伸长了脖子朝着底下看去。 那出价要买那副画的是个三十左右的男人,他衣着不凡,只是神色过于倨傲,浑身都透着一股子的……土豪气息。站在他身边的小二,听他这话,顿时脸都僵了,不管那小二厮如此劝说这幅画是非卖品,那男人就是不听,只是一次一次的把价往上增加了十万两!顿时只弄得那小二的脸色更加难看,四周神色各异的人,也越来越多,似乎都跟着打起了歪心思。 灼华看得愠怒,心里冷不丁就咬起了牙。 这人是诚心来找事的! 那男人对于自己的举动,并不觉得欠妥,他甚至还睨着小二,略带威胁地反问小二:“既然都是开门做生意的!怎么我做的这单生意就不敢接了!出价三十万,别说只是区区一幅画,就是买下你这整个酒肆也绰绰有余了!别不知好歹了!”。 子清听到动静,从人群挤了过来,他看着那男人咄咄逼人的架势,心里虽然蹙眉,但脸上却带着几分笑意:“这位公子,实在是对不住,小店里的这些字画仅供赏玩,并不出售,实在抱歉”。 啪! 那人的手顿时往桌上狠狠一拍,眸光轻蔑地睨着子清:“你谁啊?这里的事你做得了住吗?小毛孩子一个,去!找个能做主的人出来再跟我说话!”。 子清脸色微微一僵,嘴角的笑意险些压了下去。 李掌柜也带着人朝着子清身边走拢,他听到那人的话,朝着子清拱手作揖:“这位便是我们桃舍雅居的东家”。 “就他?小毛孩子?毛都没长齐还来这里做生意?”男人挑眉,眸光一扫四周:“我说,这里的东西,该不会都是高仿的赝品吧?倘若是高仿的话,那难怪会叫人看不出来了”。 男人这一句话,当即说得四周不少人的心里,都跟着狐疑了起来,可是仔细却又觉得摇摆不定,一来是四君子的真迹难以模仿,二来市面上也确实是有些高仿物件,可以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倘若不是专业人士,一般情况也是难以区分。 面对此人的几次出言不逊,子清脸色也微微沉了几分,他蹙着眉,眸光紧紧盯着男人:“这位公子,我店中之物,确实有大部分都是出自四君子之后,并非高仿赝品,公子若是不信,大可寻人验上一验,倘若有一件仿物屋,在下任凭公子处置,否则,公子便要为今日的出言不逊,而给在下一个交代了”。 “交代?”男人冷笑:“就你这些高仿的赝品,也配让本公子给你交代?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 子清作揖:“未曾请教”。 男人明显一怔,顿时朝着子清步步相逼的走去:“你小子,可以啊,在这玄武大街开门做生意,居然还不知道我是谁的!”。 子清不疾不徐,只双手作揖:“不论公子是何许人也,想来这天子脚下,自有王法说教”。 “王法?”男人哼笑:“这王法是皇家的王法,岂是你一个小毛孩子可随意攀扯的!?”。 子清皱眉。 那男人不耐烦的挥手:“休要多言,本公子看向你这幅画了,即便它是个高仿的赝品,本公子吃点亏,也要了”。 “你……!”。 “来人呐!给本公子取画!”。 男人身后的随从听得吩咐,便想要强行动手,李掌柜一瞅这个情况,他双眼一眯,朝着身后的小厮一个眼色使了过去,那小厮会意点头,正待领了人上前,不曾想大门外,却又有踏步而来。 “慢着”。 众人惊愕,骤然扭头,便见得门外踏步而来的人,面容俊朗,一身玄服,手持折扇,入门的第一眼,他的眸光顿时就在子清身上走了一遭。而此人的出现,却让子清顿时浑身一震冰凉,连二楼的灼华也彻底稳不住了。 这个人是……诸葛王彦! 第154章 不速 子清这人, 这辈子要说除了连英以外,还有什么人是他最不想见,那必定只有一个人……当初那个将他关入牢房,对他提出屈辱交易的王公子! 对于王公子的真实身份,子清并不知道,可就算不知道,以当初他在陶城那样的本事来看, 子清也会觉得此人身家不凡, 只是究竟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子清并不清楚, 眼下毫无防备的这般骤然见到, 当初在大牢里的那些记忆,瞬间疯狂的涌了出来! 诸葛王彦踏步而入, 见得子清那般模样,明显便是被定住了,他淡淡一勾嘴角,眼底带着几分笑意,却并不朝子清走近, 而是朝那挑事的男人走近。 那男人皱眉, 似乎有些畏惧于诸葛王彦眼里的阴鸷, 他神色怂了怂,依旧硬着头皮:“你谁啊?你说慢着就慢着啊!”。 诸葛王彦淡淡一笑, 微微眯起的双眼, 里面泛着渗人的冷光:“这幅画, 我要了”。 “你!”。 那男人怔住,子清也是猛然回神,可是这心里,却更加冰凉。 这一场接着一场的争夺戏,顿时让众人看得好奇不已,一个个一会看看这个,一会又瞅瞅那个,最后又将目光全都定在子清的身上。 那男人看着混账跋扈,确实不太好惹,但后来的这个公子,却似乎更好不招惹,众目睽睽之下,这两人全都无视了子清的存在,只相互看着对方。 诸葛王彦气质不凡,他只留下那句话后,便不在多言,只让身后的护卫上前取画,那男人一看,心里发慌立即举高了手臂就要制止:“哎哎哎!你谁啊!你凭什么一来就想取画!先来后到你懂不懂!”。 诸葛王彦唰地一声打开折扇,淡淡吩咐:“仍出去”。 “是!”。 另外两名护卫上前,直接架起男人,就朝着外头仍了出去,吓得那男人连番喊叫全都无用,整个人就这么大咧咧的被仍在街上,瞬间惹得众人观看,待得那男子骂骂咧咧的爬起身来,涨红了脸堵着口气,还想往里面冲的时候,那将他仍出来的两个护卫指尖一动,随即亮出了腰上佩着的兵器,这才让那男人怂了几分,骂骂咧咧着装腔作势的逃走了。 一个挑事的走了,可是还有更大的一个麻烦在这里。 眸光死死锁着诸葛王彦的身影,子清直将身侧的手死死拽成了一团,才没有让自己失了分寸。 诸葛王彦优哉游哉收拢折扇,转身时,眼底的阴鸷已经消弭,他甚至是让侍卫掏了两定金元宝出来,放在子清的面前。 “如何?这些,可足够了?”。 意义不明的话,像是在指那四君子的那副画,也像是在指子清这个人。 子清脸色有些铁青,他额边青筋隐隐跳动,依旧咬牙:“这位公子,实在抱歉,小店之内的字画,概不出售,只供观赏”他作揖:“辜负公子错爱了”。 诸葛王彦折扇挑起子清作揖的手,笑得意味深长:“画不打紧,人答应了便足以”。 子清浑身一僵。 诸葛往前往前踏了一步,压低的声音,几乎只有两人听见:“陶城大牢的滋味,你尝过了,可也想想京城天牢的滋味?”。 子清脸色唰地一白,翕动着双唇,好半响才问了出来:“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诸葛王彦朗声一笑,往后推开两步,唰地打开手里折扇轻轻煽动:“我复姓诸葛,你说,我是何人?”。 姓氏一出,在场懂事的,莫不熟瞬间倒吸一口冷气,只有还不知情况的几位百姓,略显迷茫,子清原先也不明白,诸葛姓氏究竟算是什么,可而后仔细一想,却是瞬间明白过来,可是那脸色,却也是愈发地更加难看了。 “你……!你……!”子清心脏咚咚跳着,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诸葛王彦依旧那般,笑意盈盈地盯着子清:“如何,我这金子,可是仔细地想要了,要不要收下?”。 收下了,便等于答应了他,委屈自己,若是拒绝……诸葛王彦当初能让他进入陶城大牢,如今依旧能让他再进天牢,而且这次进去,还能活着出来的机会,简直是……微乎其微,更甚至还会再次连累家人…… 垂下了眼,子清盯着那两定金子,愈发地觉得那两定金子根本就是一个烫手山芋,接不是,不接也不是,能怎么办? 恍惚间,子清似乎起了陶城县衙里,李沐被人杖打的画面,那鲜血淋漓的伤处,又一次刺激着子清的大脑,陈氏在大堂上叫冤,被吓哭的两个妹妹…… 想到那些,子清的眼眶开始隐隐发红,他甚至紧紧咬着牙根,垂着的手臂,已经缓缓抬起…… “二哥这是要做什么!”灼华看得心急,他瞪大眼睛,两手死死的握成拳头。 竹青看这情况,隐约也猜出了几分不对,他皱起眉,也不等灼华吩咐,就自己拿起酒杯朝着下头仍了过去。 桄榔一声,瞬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也让子清那抬起的手猛地缩了回去。 二楼上,竹青挥手:“不好意思,手滑了,这个就当做是落地开花,富贵荣华吧”。 诸葛王彦顿时眯眼。 人群里,武临清与连英同时仰头,最先看见的并不是竹青,而是……竹青身后的灼华。 灼华也起身走,从二楼上缓缓走下,他眉眼清丽,相交与子清的俊逸,他则更显得青涩:“我二哥新店开业,没想到彦王爷也来捧场,这么贵重的厚礼,可真是不敢当啊”。 诸葛王彦当即眯眼:“你便是他的弟弟?”。 灼华上前,抿唇一笑:“灼华见过彦王爷”。 “怪不得……”诸葛王彦点着头,低低的笑:“怪不得,当初他能平安无事,原来竟是因为谢君南的关系”。 灼华挑眉:“彦王爷过奖了,我二哥当初的事虽然是有四郎的帮忙,不过如今倒也用不得四郎了,若我二哥再出半点差池,想来我小舅也不会轻易罢休的”。 “你的小舅?”诸葛王彦眯眼,里头寒光闪耀:“何人?”。 子清听着他们的对话,骤然回神间,一把将灼华拉到了身后,那模样,深怕诸葛王彦会对灼华不利一般:“先前不知公子竟是王爷,得罪之处还请王爷海涵,今日小店才刚开业,王爷既然来了,不妨到雅间坐下喝杯清茶?”。 “不必了”诸葛王彦挥手,似不明白子清想要私下处理这事的意图,他眸光一冷,转而再朝子清看去:“如今本王只问你一句话,这两定金子,你接,还是不接”。 接了大家相安无事,不接…… 诸葛王彦的眼底,已经透露出了危险的神色。 直至此刻,灼华似乎也明白过来了,然而他只是抿唇一笑,自己亲自上前,接过了那两定金子。 “灼华!”子清震惊看他。 灼华不觉所以,只朝诸葛王彦淡淡一笑:“听说上北关经历战事,百姓间仍旧还有许多人,到如今都还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我二哥这小本生意,原先也想捐赠一些财物出来,可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眼下彦王爷既然如此慷慨,送出这等贺礼,那我便代替我二哥,谢谢彦王爷的慷慨大方,也让我二哥借花献佛,为上北关的百姓做一些事了”。 诸葛王彦的眼底顿时满是阴鸷,他双眼深深地看着灼华,里头闪耀出来的嗜血光芒,像是要将灼华生吞活剥了一般,然而灼华却只是转头,朝着竹青吩咐了一声:“竹青,去纸笔过来,一会让我二哥写个字据,在让人送去太府寺,这两日里,桃舍雅居的进项,划出一半,捐赠朝廷,用来救济上北关的老百姓们”。 子清不能接的东西灼华接了,子清不能处理的东西,灼华也给他处理,从始至终,这个烫手山芋,子清根本就没能去碰一下,诸葛王彦日后也不得以此再对子清施压,相反的,今日捐赠的事情,如若传到皇上耳中,来日子清倘若出事,只要有人在皇上耳边提上一句,念及今日子清捐赠出去的东西,皇上不论如何也得看上一眼!而诸葛王彦若是如此,依旧还想对子清下手,事情闹大,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 子清没有想到灼华此刻居然会这么大胆,而且还突发奇想来了这么一出,四周众人低声议论不绝,那一声声的非议、赞同、惊讶传入子清的耳中,只让他顿时有种几乎晕眩的错觉。 灼华这么一出,是完全将诸葛王彦的仇视给拉在了他的身上! “好,好得很!”诸葛王彦笑意森森:“之前,倒是我小瞧你了”。 “不敢”灼华略一点头:“我如今不过十六而已,也确实还小”。 一句话噎了回去! 却让众人瞬间都把心给提到了嗓子眼。 武临清与连英站在众人之后,他们双眼都盯着灼华与子清看,与子清此刻的压抑内敛不同,灼华此刻全身都是一种外放的刺茫,不扎人却有些耀眼,这样的灼华与武临清“曾经的记忆”的那个人,完全的重合在了一起。 潮气,明亮,并不耀眼,却熠熠生辉。 大堂门边,灼华与诸葛王彦算是正面碰上,虽说看似无风无浪,可那隐约间四撞出来的火花,却让众人都明显感觉到了一股压抑。 诸葛王彦逼视着灼华的眼底,逐渐染上了一层嗜血的寒光,这种叫人后背悚然的视线,让武临清看得皱眉,他抬起步子,正与跨前一步,大门外,却突然传来一声冷冷冰冰的声音,瞬间将这里的火花四射给冻成了冰渣。 “王彦?你也在这里?”。 王彦神色明显惊愕,似乎难以相信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 而灼华与子清听得那冷得毫无温度的声音,两人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狐疑着转眼看去,看见的却是,那站在门边的男人,身影高挑,一身青衣,外头披着一件绣满翠竹的披风,那细长的眉眼,薄薄的双唇,到处都透着一股冰冻三尺的寒霜,尤其眼神,极其的凛冽冰冷。 诸葛王彦微微失态,便回了神,可不等他开口,那人往里踏了一步,他低头拍拍披风,话音依旧冷冷冰冰:“怎么?外放当了几年的闲散王爷,连规矩礼数也全都仍了?”。 “不敢”诸葛王彦暗暗吸一口气,转过身,朝着那人双手作揖:“诸葛王彦……拜见大皇子!” 第155章 之客 门边的人,一袭青衣, 外披着件绣满翠竹的披风, 他眉眼细长,眼中冷冽, 脸上的轮廓, 如同是被人冰雕一点一点仔细雕刻而出, 抬手拍着披风的举止,明明便是那么随意,却偏生让人看得满是赏心悦目, 而又高贵威仪,可他的话音,却犹如寒风一般从众人的耳旁呼啸而过。 “怎么?外放当了几年的闲散王爷, 连规矩礼数也全都仍了?”。 诸葛王彦眼底的阴鸷衣衫而过, 他暗暗吸一口气, 才朝那人双手作揖:“诸葛王彦……拜见大皇子!”。 一声大皇子,如若旱天的惊雷, 瞬间惊得众人浑身一震, 一个个全都慢了半拍的反应, 纷纷跟着跪地叩头, 口中齐声呼着:“草民拜见大皇子!”。 满堂的人, 全都跪了下去, 却只凸显出了另外两人的鹤立鸡群, 是灼华与子清。 灼华曾经听谢君南提起过这个大皇子诸葛青, 知道他是皇后嫡出的皇子, 也是皇帝的长子,是深得皇帝着重培养的内定太子,可是这个“内定太子”对于灼华这样的人来说,简直就犹如天边的云,看得见却摸不到,而眼下,这个人却……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这里!那一瞬间,灼华几乎并住了呼吸,他甚至是好一会了才反应过来,连忙拉过子清,一起扑通地跪了下去。 而子清,一直到整个人伏在地上,他这才终于回神,可回神之后的子清,眼睛里却装满了不可思议。 桃舍雅居今日的开业,前来的人却一个比一个身份还要贵重,而且这一个个还全都得他得罪不起的人! 这…… 这究竟算怎么回事? 子清想不明白,他脑子乱糟糟的一团,索性暗暗甩头,狠狠的闭眼迫使自己不再乱想。 对于众人的惶恐行礼,诸葛青仿佛似没看见,只是独自举步,走向那高台前面,微微仰头看着高台上挂着的画。 一众百姓全都跪在地上,低垂着头,无人敢抬起头来偷偷打量,就连诸葛王彦也立在那里微伏着身,举着双手拘着礼,不得诸葛青的话,这里的人谁都不敢乱动,一个个只屏住呼吸,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深怕自己一个大意就做出什么要命的事来。 “来人”诸葛青突然开口,却不是免礼,而是:“取我的私章过来”。 “是!”。 跪在地上,灼华与子清瞬间瞪大了眼,因为不明诸葛青这是何意,两人甚至忍不住偷偷的互看一眼,而诸葛王彦拘着礼立在那里,他似乎知道诸葛青取私章要做什么了,可是因为知道,顿时脸色更加难看。暗暗转眼看去时,果然…… 诸葛青接过侍卫递上的私章,便在那副巨画上头,挨着“四君子”印章的旁边,也印下了一枚红色的印章——诸葛竹之!这是诸葛青的字! 将私章递给侍卫小心揣好,诸葛青这才挥手:“都免礼吧”。 “谢大皇子!”。 众人起身了,连诸葛王彦也免礼了,可是此时的氛围,却明显不如之前来得融洽,虽说因为诸葛青的出现,而让众人都变得谨小慎微了起来,可是……当众人发现那印在“四君子”旁边的印章时,一个个又惊讶的暗暗吸了口气冷气! 诸葛王彦也看见了那印章,他脸上绷得死紧,衣袖下几乎要将指甲掐进了肉里。 诸葛青此刻却像是不知这个人的存在,他只是看着自己的印章与那“四君子”的印在一起,似乎颇为满意的点头,而后才扭头看向灼华:“之前,是你说要向朝廷捐赠银两,以接济上北关的百姓?”。 灼华怔愣愣的,小片刻了,才回过神来,不过他说的却是:“回禀大皇子,这话确实是草民说的,不过这个事早在开业之前,草民的二哥便与先提到了而已,况且这种事,倘若草民二哥不答应,草民做弟弟也不敢做这个住,说这个话的”。 诸葛青面容冷冷,看不出什么喜怒,只是淡淡吩咐:“造册不必送去太府寺了,届时直接送来大皇子府便是了”。 又是一话,再次让诸葛王彦眼神骤变,也让众人心里咚咚跳个不停,羡慕嫉妒的思绪胡乱的翻飞。 诸葛青似不知周围的异常,他只是转眼朝子清看去,那清冷的眼底,将子清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才忽而说了一声:“万俟修那个混犊子,有你这样的外甥,也算他的造化”。 子清明显一怔,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灼华眼珠一却,却从话里,隐约听出了几分别样的意思。 “大皇子此话便不好听了,倘若我是个混犊子,那眀玥岂不是混犊子的媳妇儿了吗?”大门边传来的声音,带着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挑衅,众人听得暗暗倒吸冷气,全都又朝门边看去,然而却见门外进来的两人,都是那般的丰神俊朗,清俊无双。 “小舅……”子清低喃,一直悬着的心,这才顷刻稳定了几分。 万俟修看他一眼,脸上带着笑意的点了点头。眀玥站在万俟修身边,他颇有些无奈的长长一叹,认命地走到诸葛青的跟前:“大哥”。 子清又是一怔,不可思议的就瞪大了眼!!! 诸葛青微微蹙眉,垂眸看着这个只到自己胸口的幺弟:“翅膀硬了,连我管不了你?”。 “大哥……”眀玥伸手去拽诸葛青的手臂,隐约透着几分撒娇的意思:“我知道,大哥是为了我好,可是大哥我……”欲言又止的眀玥,不知道是想起什么,忽而就微微红起了脸颊,他声音低了几分,显得颇为腼腆:“我知道大哥是心疼我,可是阿修真的已经知道错了,他如今对我真的很好,再说了,大哥此时倘若真要让我与阿修分开,那……他怎么办?”眀玥将诸葛青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小腹上头! 果然…… 原本冷冰冰的诸葛青瞬间就瞪大了眼睛! 他像是被定住了,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万俟修也走上前去,伸手揽住眀玥的肩膀:“大皇子,我知道我曾经做过伤害眀玥的事,但我对眀玥亦是真心实意,如今眀玥怀着我的骨肉,大皇子倘若还要强行拆散我与眀玥,那……他日,眀玥腹中孩子出世,他将如何立世?眀玥又将如何面对孩子?”万俟修满脸慎重:“今日,我原是可以带着眀玥直接入宫,向皇上禀明此事,请求皇上赐婚的,但眀玥心中,最为敬重的人是你,这件事,眀玥还是想先第一个告诉你,也希望,你能给我,给这个孩子一个机会”。 诸葛青没有反应,他只是脸色愈发阴沉,双眼死死地盯着眀玥的肚子。 所有人,但凡是张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诸葛青此刻正在运量着一场风暴,有人想要偷偷离开,以免被无辜殃及,可是却偏偏没有这个胆子敢发出一点动静,深怕引火烧身。 所有人全都屏住呼吸,眸光直直的盯着诸葛青看,就连人群后的连英与武临清也拧紧了眉看着他们。 许久之后…… “万俟修”诸葛青终于开口,话音却仿佛是从冰渣子里掉出来的:“跟我出去,过两招”。 最后…… 出乎意料的,诸葛青拉着万俟修去了外头过招…… 他们一走,整个大堂里的氛围瞬间恢复了七八层,眀玥站在原地,却是瞬间连连拍着自己的胸口,仿佛也被吓着了般。 灼华早已知道眀玥的身份,所以此刻并不意外,他甚至在眀玥才刚刚松了口气的时候,就急忙上前拉着眀玥问他:“小舅父,你真的……有宝宝了吗?”。 “假的”眀玥朝灼华眨眨眼睛:“这个是跟你还有四郎学的”。 灼华:“……”。 眀玥还小声的叮嘱他:“你可得保密啊!”。 灼华:“……”呵呵。 他们两人低头说着什么悄悄话,旁人都不知道,也听不见,眀玥自觉危机过后,这才转而朝着那立在原地的诸葛王彦看去,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蹙起,眀玥幽幽开口:“可是有事?”。 诸葛王彦淡淡勾唇,明明便是无声的轻笑,却自有一股阴骇从他唇边荡出:“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何大皇子,会来这里”。 眀玥也是皮笑肉不笑,可即便如此,他的那张脸,依旧英气逼人:“我大哥做事,向来自有他的道理,更何况,这桃舍雅居,是阿修的外甥所开,那便也等于是我的外甥所开,沾亲带故,我大哥来这里游玩,有何不可?还是说……”眀玥眯眼:“我大哥做何事情,都需要要你说明吗?”。 “小七,有句话你可听过?”诸葛王彦冷笑:“不是你的东西,便莫要随意地插手”。 “诸葛王彦!”眀玥声音骤然冷了几分:“你虽然复姓诸葛,但你终究并非我诸葛家所出!更何况!我堂堂皇子!岂是你一个王爷可以随意放肆的!”。 “不放肆我也放肆过了”诸葛王彦双眼一眯,里头全是寒光:“小七,你堂堂皇子,皇上与皇后唯一的哥儿,却这么委屈自己名不正言不顺地跟着万俟修,你就不怕,惹恼了皇上与皇后,将万俟修全族灭族吗?”。 “名不正言不顺?”眀玥微微挑眉,而后他冷笑着,朝诸葛王彦的身后喊了一声:“大哥,他说我名不正言不顺”。 众人:“……”。 这个状……告得真的十分理直气壮! 灼华跟子清明显都被眀玥这一招给惊呆了,两人微微睁大眼的,都反应不过来。 诸葛青站在门边,身旁立着的,是才跟他交过手的万俟修,听到眀玥的告状,诸葛青的面色顿时又阴寒了七分! 说眀玥跟着万俟修名不正言不顺,就等于是说眀玥腹中的孩子名不正言不顺!更等于是诋毁了眀玥的名声!将弟弟给抹黑了!这话若传了出去,以后谁提起弟弟,背地里谁不会指指点点! “名不正言不顺”诸葛青忽而笑意森森,他双眼轻眯,如若带着寒箭,直直地朝着诸葛王彦射了过去:“小七与万俟修的这桩婚事,是孤亲自准许的,何来的名不正言不顺?”猛然甩袖,诸葛青浑身寒霜霸气天成咬:“孤倒是要看看,这天下有谁敢说这种大逆不道掉脑袋的话!”。 第156章 厄难 桃舍雅居里面, 因为明玥的告状,而使得众人仿佛又瞬间掉入了冰渣一般, 诸葛王彦脸色阴寒,双眼眯起的模样,仿佛似要与诸葛青正面碰上。众人看的心惊胆战, 一个个都屏住呼吸, 只有万俟修,他站在诸葛青的身后, 双手环胸,身子歪歪斜斜的站着, 似乎一点不怕诸葛青的战火,会突然烧到自己身上。 一时间, 气氛变得愈发古怪起来,在众人谁都不敢轻易开口的时候,大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个孩子, 那咿咿呀呀的稚嫩声音。 众人扭头一看,却瞧见怔在门边的两人,其中一人怀里抱着的孩子, 带着虎头帽,蹬着虎头鞋, 伸出双手就要朝着诸葛青扑过去!!! 什么情况? 明玥也懵了一下。 “小虎,王子夜!”灼华面色一喜, 立即朝着他们两人走近。 王子夜朝着灼华点头笑笑, 便领着小虎朝诸葛青眼前走近。 “拜见大皇子”。 “拜见大皇子”。 夫夫两人一起行礼, 小虎怀里抱着的小猫儿,随即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挣扎着就朝诸葛青怀里扑了过去,弄得诸葛青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将孩子接住! 小虎有些讪讪,只能放了手,任由自己儿子趴在诸葛青怀里撒欢,诸葛青面色冰冷,虽然面相看着颇为凶恶,不过他那抱着小猫儿的举动,却显得十分熟练。 灼华在一边看着不由得暗暗嘀咕,但仔细一想,便觉得这也正常。 诸葛青之前便是与他们夫夫二人在上北关打仗的,小猫儿作为在军中出生的孩子,肯定是军中小宝,人人见了都得逗上一逗,也许正是因此,所以才养得小猫儿这种不认生的性格,甚至还但大的敢朝着诸葛青怀里扑,再看诸葛青的那姿势,一看就没有少抱过小猫儿! 原本氛围凝重的大堂里面,本该是针落可闻一般,可偏偏就只有小猫儿那咯咯咯的笑声,清晰地回荡在四周,别说这让人凝重的氛围,被他的笑声给打散了,就连众人一直悬着的心,也因为他那糯糯的声响,而跟着慢慢放回了原地。 直到此刻,诸葛王彦才吸了口气,举手朝着诸葛青作揖:“今日桃舍雅居开业,贺礼既然已经送上,那我便告辞了”言罢,不等诸葛青回应,诸葛王彦转身便走,可当他刚行到门边时,诸葛青的声音却又忽而响起,依旧……如同冰渣:“王彦,十一皇叔的东西,虽然在你的手里,可那东西终究不是你的保命符”诸葛青双眼一眯,话音里透露出来的事毫不掩饰的杀意:“不是你的东西,便莫要随意的沾惹,否则保命不成,只会催命!”。 诸葛王彦没有回音,他眼底厉光一闪,便大步朝着外头走了出去,那欣长的背影,仿佛带着阴历寒风,不过飒飒便消失不见。 人群里,直到此刻,子清一直紧绷得心,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诸葛王彦走了,诸葛青也不欲在大堂多留,他只抱着怀里的小猫儿,转而朝子清看去:“不是说了,这里有片桃园吗?还不带我过去?”。 子清回神,立即行礼,领着诸葛青与王子夜等人离了大堂,朝着后头的桃园而去,余下的一众客人,全都交给了李掌柜等人接待,直到此刻,众人才感觉活了过来,然而人群里,连英看着子清领着诸葛青等人离开的身影,他嘴角抿成了直线,衣袖下,五指死死拽成了拳头! 桃舍雅居后面的那一片桃林,此刻也是或远或近的聚集了些不少的人。子清顾忌着诸葛青的身份,不敢将他往旁处引去,最后心里略微思索,他便干脆将诸葛青领到之前县主他们所在位置。 那是修建在桃林一隅的凉亭,凉亭的修建全是以青竹制成,在凉亭的背面,这里还扩修了一处鱼池,水面芙蓉三三两两,底下锦鲤游动的身影,如若一朵朵水底盛开的花瓣,美艳至极。 远远的,看着凉亭里还坐着的几人,子清深怕诸葛青会有所不悦,便开口解释:“前面凉亭里的人,是县主还有四郎他们,草民……”。 “不必拘礼了”诸葛青打断子清的话,声音听来虽然依旧冷冷,但却不似之前遇诸葛王彦那般的骇人,他大步上前,直接越过了子清的身影,入了凉亭。 凉亭里,原本正在说话的几人,面对他的到来,都明显怔楞。 诸葛青直接无视众人,只朝着与陈氏坐在一起的县主,作揖行礼:“姑姑”。 他这一声姑姑,当即就让陈氏与李沐同时怔楞。 县主倒是点头笑笑,面容和蔼地道了一声:“没想到,阿青你也过来了”。 明玥随后低垂着头,也认命的上前喊了一声:“姑姑”。 灼华在后面听着这个称呼,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迷糊,瞬间有些理解不了,这些人到底都是个什么关系! 狐疑着,他扭头朝万俟修看去:“小舅,小舅父他们跟县主……这是……?”究竟是怎么回事? 万俟修没有理他,倒是小虎凑到灼华耳边说:“我听子夜说过,先皇的妹妹,当年是低嫁的,不过这位县主,在皇室里面虽然身份不高,但却得当今皇上看重的”。 灼华懵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县主……便是先皇妹妹的女儿么?”。 小虎点头。 公主之女,其实一般并没有什么封号,只是一个敬称而已,但县主却是一个封号,虽然不及公主尊贵,但是比起一般所谓的郡主,却要更有实权一些。 明白过来,灼华暗暗点头,怪不得,当初县主府举办宴会,会让人请了陈氏他们过去,皇上如今宠信万俟修,县主又得皇上的看中,从某些方面来说,县主府与镇军将军府,其实是一路的。 不过……皱着眉,灼华盯着他们看了片刻,忽而扭头朝小虎看去:“我说,要不让他们在这里聊着,我们去那边坐坐?”。 小虎点头一笑,明亮的眼底写着正有此意。 两人与王子夜低低的说了一声,便悄悄退了出去,行到一颗大桃树下时,灼华才深深的吸了口气,他回头望了望那凉亭里面的众人,虽然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不过灼华心里却有一股说不的踏实。 “没想到跟你分开了这么久,会在京城里再见到你,你不止飞黄腾达了,居然还成了亲,现在连你二哥也毫不逊色的做起了生意,四君子的名头啊,那可是有钱也很难买到的”小虎突然出声,那明显带着笑意的话音,说得灼华微微一怔。 “还说我呢,你不也一样,当初分别的时候,明明什么都没有,现在一回来就抱了个小胖子!”灼华微微蹙眉:“别说我飞黄腾达了,你不也一样么?将军夫人不说,王子夜还是大皇子跟前的红人儿,我们两啊,那是彼此彼此的”。 小虎失笑,他摇摇头:“哎对了,你之前不是说,要介绍一个新朋友给我吗?怎么这个时候还不见他?他来了吗?”。 灼华明显一怔,扭头四下看了看,心里也跟着嘀咕了:“我也还没看见他,不过我之前已经让竹青在大堂那边留意了,他如果来了竹青会直接把他带进来的”。 小虎点了点头,两人许久不见,此事凑在一起,就相互说起了彼此心里的小秘密,说着说着,话题就扯到了小虎身上。说到小虎,灼华又不由得扭头朝凉亭那边的几人看去。而凉亭里,陈氏与李沐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谢君南跟王子夜也不见了踪影了,还有琉璃也不见了,整个凉亭里面,只有子清与诸葛青以及县主母子还坐在里面,只是不知他们之间说了什么,灼华发现,子清身体绷了起来,一张君脸,隐隐约约地也泛起了红色。 “怎么会是?他们跟二哥说了什么,居然弄得二哥脸这么红?”灼华嘀咕。 小虎伸头一看,笑着猜测:“莫不成他们是在给你二哥说媒?”。 灼华好笑不已:“怎么可能?你看大皇子是那种会说媒的人么?”。 小虎眨眨双眼:“大皇子确实不是那种会说媒的人,但万一县主是呢?”。 这个…… 好像不是没有可能。 扭头再次看去,灼华越看,越觉得小虎说得有道理,他嘀咕着,想要凑近,听听县主他们到底对子清说了什么,只是还没来得及踏出两步,灼华便听到了竹青的声音。 “少爷,莲影夫人他……”。 “嗯?”猛然扭头,灼华一脸惊喜:“他是不是来了?你怎么不直接把他带过来?这里这么多桃树又开得正好,他肯定会喜……”。 “莲影夫人没了”。 没说完的话,突然被竹青打断,当即就让灼华怔住:“你说……什么?什么意思?什么叫没了!”。 竹青一脸难色,他双手作揖,连忙把头埋得低低的:“三日前,莲影夫人便已经……已经殁了”。 一声殁了,当即就让灼华难以置信的睁大了双眼。 殁了……? 这是……什么意思?! 第157章 殁了 莲影……殁了。 殁了是什么意思? 殁了便是说这个人没有了, 这个人死了,是死于意外而非自然, 这个意思,灼华是懂得的,可是……却怎么样也无法理解…… 明明之前……明明之前莲影就好好好在陪着自己,自己还将他送了回去,还跟他约定好了, 桃舍雅居开业的时候,两人再见面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就殁了?而且还是……还是在两三天前就没了, 可他居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东方晴明……东方晴明!”灼华狠狠咬牙,转身就要朝外头跑。 竹青看他这样, 深怕他会出事, 连忙转身追着他去了,小虎怔在原地, 他拧着眉,在竹青追着灼华离开的同时, 他也急忙转身,去寻了谢君南与王子夜,并且将竹青之前的话说了。 谢君南当即大震,心里暗呼不好,只是想到今日是子清新店开业, 不得节外生枝, 谢君南只叫上王子夜, 两人一起追着去了东方将军府,只留下小虎在这里打着圆场,以免引起陈氏等人的怀疑。 将军府里,一片阴霾,灼华过来的时候,这里仿佛是被乌云罩顶了般,人人都静若寒蝉,连灼华来了,守门的小厮也不敢大声说话,只为难着小声的想要将灼华劝走。 灼华想到莲影,哪里会轻易罢休,竹青看出灼华的意思,他不等灼华吩咐,直接一脚将那小厮踹得砸飞出去,就领着灼华直接入了大门。 这一般动静,瞬间就在将军府里闹了起来,老将军老夫人等人全都连忙赶了过去,只有一个人,却对外头的动静毫无所觉。 房间里,他脸色乌青,两手抱着怀里那已经没了呼吸的人,眼里布满的血丝,以及那呆滞的模样,都让他看起来像是丢了魂一样。 莲影就这么静静的躺在他怀里,双眼闭着,头发披散着,身上穿着的亵衣,整个人看着都好不清丽却又凄凉,他这样模样,仿佛……显然是告诉了众人,他是在榻中故去的,可是……好好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在榻中故去了?莫说旁人相不相信,反正东方晴明是无法相信的,正因为无法相信,所以这三天来,他都抱着莲影,一点也不肯松开。 门外有喧闹的声音传过来,可东方晴明却也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他甚至连一点反应也没有。 彭地一声巨响,房间的门,被人从外头大力的踹开。灼华那纤细却带着熊熊怒火的身影,就这么立在门外,跟在灼华身后的人,全是这将军府的人,除了老将军跟老夫人,其他的不是府中的下人,就是……东方晴明的那些妻妾…… 这么多人都立在这里,一时间反倒更显得站在中央的灼华格外突出,然而此刻的灼华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他睁大眼,不可思议地盯着门里,那屏风后隐约拥在一起的人影。 不是说,莲影殁了吗?那此刻这屏风后的,又……又是什么? 屏住呼吸,灼华将自己的双手死死掐住,他努力的睁大眼,用尽全力地克制自己的双眼发酸。 一步一步走了进去,灼华绕过屏风,里面的人,这才一点点的显露出来。 没了当初了那份风光霁月,没了初见时的那份皎月流光,床榻上,东方晴明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般,颓靡至极,他动也不动,就这么搂着怀里的莲影,仿佛……莲影只是贪睡,睡得久了而已。 来不及停下脚步,灼华的双眼一花,那里头的水珠,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滚落下来,弄得他一点防备都没有。 “主子!!!”。 身后,跪地哭喊的,是那个一直跟着莲影的小厮,他瘦弱的身影,跪倒在床前,呜咽的哭声,一点一点的开始压抑不住。 东方老将军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原本对灼华这擅闯的满腔怒意,在看到儿子的模样后,除了心痛,旁得已经全都没有了。 老夫人更是难受,红着眼眶,想要说些什么,可是那喉咙就像是卡了石块一样,根本就说不出一个字来。 灼华站在原地,浑身都紧紧绷着,他双唇颤抖着,视线就一直在莲影的身上来回的扫过,他说不出话来,可是脑子里却一直在回想着之前,最莲影的最后一次见面。 :我认命了,我真的认命了,索性自从我上次落水之后,东方晴明也不曾再为难过我,如此也好,总比让我一次次看到希望,却又总是失望的好。 为什么……当初没有发现,他那时候的话里,就已经了无生气了,为什么当初没有发现…… 不是已经彻底到了绝望的地方,莲影那样的一个金盏菊,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认命,怎么会!! “东!方!晴!明!!!”咬着牙,灼华怒吼着,突然冲上前去,一拳头给东方晴明的脸上狠狠砸了过去! 将军府的众人看得大惊,只是才想上前,竹青却一个转身,拔出腰上的软剑将众人拦下,他眸光阴厉地看着众人,小小的年纪,眼底泛着寒光;“老将军,我家少爷跟贵府少将军有些私事要处理!还望诸位莫要插手!”。 老将军看得震怒,只是不等他发作,老夫人就拉住他的袖子,不让他冲动:“晴明自打莲影死后,便一直是这个样子,任凭我们谁劝他都没有用,说不定……说不定这才之后他会醒悟呢?”。 老将军浑身绷着,他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那副模样,显然也拿这个儿子毫无办法。 床榻上,东方晴明被灼华打了一拳,可他却像是没有知觉一样,连哼也不哼一声,灼华彻底忍不住,一把揪住他衣服,将他拽了起来:“东方晴明!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你是怎么答应我的!莲影为什么会死!他为什么会死!我明明……我明明才把他送回来没多久而已,他那时候都还好好的,为什么这么突然他就死了,东方晴明!你说话!你回答我!为什么!!!”。 为什么? 这声声质问,在房间里面回响着,却没人回答。 东方晴明怔愣愣的眸子,虽然是看着灼华,可那里头混散的焦距,却又像是没有看见灼华,对于灼华的质问,他喉头滚动着,可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灼华满眼恨意,他用力一把将东方晴明甩了出去,伸手就要拉倒回床上的莲影,直到此刻,东方晴明才回了神般,骤然怒喝:“别碰他!!!”。 灼华只当没有听见,他一把抓住莲影用力地便将人抱住,东方晴明瞬间震怒,布满了血红的眼底瞬间全是杀意。 “我让你别碰他!!!”。 彭——! 一声怒吼,一声震响,一股气流,猛地在房间里面炸开,那强悍的力量,直将房间里的屏风震得四散,也让众人惊呼着猛然朝后崴了几步。 灼华扑在床上,手臂紧紧抱着莲影,他浑身缩着,似乎恨不得把自己跟莲影都藏了起来,耳朵里,却是突然听见了谢君南那冷冽至极的声音。 “东方晴明,你疯了吗!”。 灼华的身前,谢君南骤然出现的身影,身体挺得笔直,他伸出的手,接住东方晴明朝灼华身上拍去的掌力,两人的内力向撞,如若狂风卷席而过一般。 看到谢君南的身影,东方晴明眸色微闪,原本有些回复了冷静的眼底,在看见灼华死死抱着莲影的样子之后,他瞬间大怒,不管不顾又朝着谢君南再出一掌,内劲十足! 轰地一声巨响,连一旁的众人都被他这股力道给震的骤然倒地,显然受到了波及,可床榻边,谢君南与东方晴明对峙的身影,却依旧还是那样,屹立不倒,两人的周边,衣袂,发丝,床幔全都仿佛无风自舞,诡异至极,却又寒气逼人。 灼华睁大眼睛,他看着谢君南挡在自己前头的身影,原本的恐惧与害怕,瞬间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满腔满意的难受,再次看向莲影时,灼华又难受得心脏仿佛是被狠狠拧了起来。 “我要带莲影走……”灼华声音沙哑的十分厉害:“莲影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离开这里,当初我帮不了他,现在……我要带他走……”。 “不准!”东方晴明怒吼:“莲影是我妻子!你一个外人凭什么来带他走!”。 “如果我是外人!那你连我这个外人都不如!”怒吼着,灼华狠狠扭头看他:“我见过莲影的本性我知道他这辈子最想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一句话,当即就让东方晴明怔住了。 他……知道莲影想要的是什么,知道吗? 当然知道,可是……知道了又怎么样?莲影想要的,东方晴明根本就给不了…… 竹青在一旁暗暗呼了口长气,他将软件别回腰间,走上前,从灼华手里接过了莲影。 灼华深深吸一口气,他狠狠擦眼,转身朝东方晴明看去:“东方晴明,你说莲影是你妻子,这种鬼话你相信吗?你如果真的这么喜欢莲影要让他做你妻子,你会把莲影逼到死路吗!”猛然甩手,灼华怒指着那一群女人:“你看看!你看看她们!她们全都是你的妻妾,他们任何一个人在这府里的地位都比莲影高!随便一个人出来都可以为难莲影捏死莲影,你如果真的这么喜欢莲影这些女人你会留着吗!你会让她们一个个全都骑到莲影的头上吗!说莲影是你的妻子!?这种笑话你以为会有人相信你吗!”。 东方晴明心里大震,灼华的话让他下意识地朝那些妻妾看去。 那些女人,当真是有不少,一个个全都睁大眼看着东方晴明那边,这些人里,还有一个水莲儿,那才是东方晴明的正妻,也是被老夫人他们看重的正经主母…… 与东方晴明过掌的谢君南,见东方晴明此刻明显走神,他微微蹙眉,体内内力再运,当即彭地一声,震得东方晴明朝着地上狠狠砸了出去! 往昔,那个何等风华的男人,此刻却尽显狼狈。可他的模样,却让灼华一点也不觉得同情。 第158章 产亡 今日的东方将军异常热闹, 只是这份热闹,却无人观赏。这样的热闹,落在老将军夫妇的眼中,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莲影死了,东方晴明房里的男妾死了, 明明只不过只是一个男妾罢了,可是他的死却好像也是带走了东方晴明的魂。 水莲影…… 那是水家的庶出少爷, 只是因为嫡母的迫害成了媵侍, 随着水涟儿嫁来了东方将军府。 他的生死, 水家人不会在意, 指不定还巴望着他早些死去,至于将军府……不过一个男妾而已, 有谁会在意? 这样的绝路,灼华曾经深有体会, 他能懂得莲影死前的最后一刻, 心里究竟想得是什么, 他也明白,莲影死后最大的期望究竟是什么。他想离开,想逃离这这里的枷锁,可是哪怕是他死了,水家人也不会来带他的尸体离开, 东方家也更不会轻易放他…… 逼红了眼眶的灼华, 浑身轻微地颤抖着, 他盯着东方晴明那砸到地上的样子, 牙根紧紧的咬着:“东方晴明,莲影活着的时候你没有珍惜过他,他死了你还不肯放过他吗?你现在的这幅样子做给谁看!”。 谢君南转身揽住灼华,他原本是想示意让灼华别再说了,然而……当看见灼华眼里蓄满的水花之后,谢君南心里忽地抽疼了起来,他想起灼华曾经说过的事,想起灼华“曾经”也经历过于莲影这几乎相同的事,那阻止的话,谢君南便这般再也说不出口了。 灼华眼眶湿透,里面布满的血丝异常吓人,若不是被谢君南揽住,他恐怕该要像之前一样,冲上去再揍东方晴明几拳了。 一众众人眼见着当下的情况,谁都不曾开口,将军府的老夫人,是希望能有人能劝说东方晴明,让他放下莲影的死,故而此刻并不说话,但是……东方晴明那个所谓的正妻,此刻却明显沉不住气,她掌心死死掐着,踏步上前就对着灼华厉斥:“谢夫人!莲影的事原本就是将军府的家务事!你一个外人擅闯东方将军府不说,此刻还在这里大放厥词,你不觉得你委实过分越俎代庖了吗?”。 “你闭嘴!”灼华一个转身,红厉的双眼狠狠盯着水莲影看:“要说这世上最想要莲影死的人简直就非你莫属!上次莲影小产险些没命,你还跑来谢府假仁假义!实则只是想要引诱我偷来将军府你再借机处置了莲影!你这般的心狠手辣,我看莲影如今的死只怕也跟你脱不了关系!”。 灼华气势汹汹,连当初答应了莲影的话都顾不得了,然而此刻他这话一出,地上的东方晴明却整个人都……懵了。 “你……!你说什么……!?”他怔愣愣的,睁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盯着灼华:“你刚才……你刚才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灼华……”谢君南低低一唤,似乎想让灼华别说这事。 灼华此刻却哪里会去想那些事情,他只脸满是嘲弄的狠厉着,死死的盯着东方晴明:“我说莲影!他小产!他上次小产了!就是被你用花瓶砸了头的那次!砸得莲影去了半条命不说,连他腹中的孩子都砸没了!你听清楚了吗!他上次被你用花瓶砸小产了!孩子没了!”。 重复的话说了出来,却如同旱天惊雷,将在场众人全都给震惊住了,不说东方晴明惊呆了,就连老将军夫妇也呆住了。 莲影……小产过…… 可是这府中,他们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反倒是灼华这个外人知道…… “你……你骗我的……”东方晴明瞬间惨白了脸色,怔怔的呢喃着:“你骗我的……莲影……莲影怎么会……怎么会……”。 灼华胸口堵得难受,模糊的眼里,一直有水珠沿着眼睑滚落,谢君南心疼不已,也顾不得失不失礼,只将灼华抱过,让他埋在自己怀里。 东方晴明踉跄着,还想再追问清楚,方才那一直跪地的小厮,却又一次语出惊人:“少爷……影主子……他确实小产过,而且……也不是第一次了……”。 众人再是一惊,连灼华也呆住了。 那小厮跪在地上,哽咽着:“就在几天前,影主子又……又小产了的……他是因为小产才会……才会死的啊……”。 谢君南浑身一震,周身顿时说不出的冰凉。 小产而死……这简短的几个字,却犹如千金般重,让谢君南连搂着灼华的手臂,都忍不住收紧了。 不过只是小产罢了,可是却也是这小产,就这么轻易地夺了一条命,这让谢君南想起了上次灼华小产几乎也是命悬一线的时候…… 而东方晴,他听着小厮的话,明仿佛是被人给点了穴道,他双眼瞬间死死盯着那小厮。 莲影小产过…… 而且……还不是第一次了…… 可是他……他却全都不知道…… 他一次都不知道!!! 这府里众人更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老将军听得浑身颤抖,拐棍朝着地上狠狠一杵,颤着声音追问:“这究竟是怎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小厮缓缓抬头,含泪的双眼只朝着水莲影那边看去,只是未来得及说话,东方晴明就冲上前去,一把将那小厮揪了起来:“你把话说清楚!你把话给我说清楚!莲影什么时候有孕的!他什么时候有孕的!为什么……为什么他又会突然小产了为什么!”。 那小厮狠狠吸一口气,他仿佛是豁出去般,双眼朝东方晴明看去:“当初影主子第一次有孕的时候,你因为夫人的挑唆,害得影主子被少爷发难,拿花瓶砸伤了头,影主子的第一个孩子没保住,后来谢夫人与谢少爷夜里过来看望主子的时候,夫人还带人过来抓人,那时天气正冷,主子又才刚小产,结果就被夫人让人给仍到了院子里冻了半宿,身体早已坏了!”。 “你胡说!”水莲影几乎是同时脱口叫屈。 东方晴明猛然扭头,双眼满是阴鸷地朝水涟儿看去,吓得水涟儿浑身一抖,翕动着双唇却说不话来。 那小厮哽咽着,又继续说道:“两个月前,主子又有了身孕,只是因为他身体底子坏了,轻易落不得孩子,主子才接受了这个事情,这两个月来难得好生将养着,可是……可是就在几天前,不知道夫人跟主子说了什么,害得主子回来后没多久就见红了,当时请了大夫的,大夫也说过主子的身体不行,怕会熬不住的……”说到这里,他突然阴厉了双眼狠狠地盯着水莲影:“一定是夫人!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在主子小产之后,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刺激了主子!才会让主子这么去了,一定是她!”。 “我没有……我没有……”水涟儿慌乱着,一脸恐惧:“你别冤枉我!我没有这么做过没有!”。 “有没有做过你心里最清楚不过!”灼华突然开口,阴狠的双眼也朝水涟儿看去:“莲影当初小产的那次,我跟四哥夜里过来看他,我们亲眼看见!是你带了一群人,气势汹汹去了莲影的房里!我跟四哥亲眼所见的事情又怎会有假!”。 说到此,东方晴明才一脸醒悟的样子,朝谢君南看去:“所以……当初你才会来这里,跟我说了那么多……”。 谢君南蹙着眉,他长长一叹:“可惜,不管当初我跟你说了多少,莲影到底还是没了”。 轻轻的一句话,瞬间就让东方晴明往后崴一步,险些站不住脚。 灼华看着东方晴明那副样子,心里的愤怒与恶心,简直就像是看见了武临清一样,拉过谢君南,灼华走到竹青身边:“莲影的生死,没有人在乎,我在乎!他的希望没有人在意我在意!我要带他走,我不能……不能让他连了都不得解脱”。 一声不得解脱,让东方晴明的眼底瞬间又蓄满了水雾,他扬起头,睁大眼,张开的口想要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灼华看也不再看他,只拉着莲影与竹青还有谢君南一起,带着人就朝外头走去,院子里,王子夜的身影就立在那里,他听见了屋里的动静,但没有贸然的上前,看到被竹青抱着出来的人时,王子夜眉宇紧拧,他上前一步:“交给我吧”。 竹青点头,王子夜只是轻轻一拉,就将莲影背到了背上。 一行人带着个已经没了呼吸的人,朝着将军府的大门而去,四周手持长矛的士兵见了,一个个小心警惕却都不敢轻易出手,只是灼华身边的一个小厮,他们都略显吃力了,更何况还是这个身形明显比竹青魁梧许多的王子夜,那可是战场上才刚回来的骠骑将军。 出了东方将军府,灼华也没说要回镇军将军府,更何况那里他此刻也不敢回去,谢君南眼珠一转,直接说道:“先回谢府去吧”。 灼华点头。 王子夜也不多问,背着人,就随着他们一起朝谢府去了。 而这东方将军府里,东方晴明自灼华等人离开之后,他就怔在原地,一直到许久之后,这才有了动静,只不过却是…… “晴明!!!”老将军大喝的声音,却依旧无法阻止东方晴明。 他拔下了墙上悬挂的长剑,第一次将剑锋,对准了自己的那些妻妾…… 声声惨叫,血液飞溅,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顷刻间全都化为了乌有。 第159章 一线 今日桃舍雅居开业, 谢府里连老太君等人都赶过去捧场了,谢君南与灼华等人带着莲影回了谢府,刚到门边,却遇上了正要出门的谢书彧与寒素两人。 这些日子,寒素因为帮谢书彧看病的关系, 有多数的时候都呆在谢府里面,所以此刻遇见了他, 谢君南等人到不奇怪, 只是他在看见王子夜背上的人时, 那神色明显一怔, 当即大步上前就伸手去抓了莲影的手腕。 谢书彧怔在一边,虽然不明眼下这是什么情况, 可是……当看着寒素的手捏在莲影的手腕上时,他眼睑忽而微垂, 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掩饰起来。 寒素也不多言, 一个转身, 只让王子夜先将人背回屋里,而后他自己也跟着匆忙赶了过去。 谢君南走到谢书彧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可是要出去?”。 谢书彧点头:“原本是打算去桃舍雅居的,不过……”现在是去不了,顿了顿, 谢书彧收敛起了眼底的异常, 他只是狐疑的问:“四哥, 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谢君南道:“他是晴明的人, 也是灼华的朋友”。 听得解释,谢书彧眼底的异色略微一闪,原本有些晦暗的神色,仿佛瞬间又恢复了正常,当下连要出去的事都顾不得了,谢书彧只急忙推着谢君南往里面走:“看寒素的样子,怕是有事,我们先进去看看吧”。 谢君南点头,转身也急忙跟了进去。 西厢客房里,王子夜刚一将人放下,寒素便急忙将他推开,自己上前,取了药包里的银针出来,就给莲影身上多处施针,灼华在一边看得呆住,几次想要开口,可这话都说不出来。倒是寒素,在给莲影指尖连着扎了好几根银针之后,突然朝灼华吩咐:“快让人去准备热水跟浴桶!”。 王子夜惊愕,扭头看向灼华。 灼华已经呆愣住了,忘记反应,倒是青竹转身一跑,就朝在门外探头探脑的王冬的吼了一声,两人这才一起转身连忙朝外头奔了出去。 谢君南与谢书彧随后进来,看着寒素捏住莲影的指尖,在朝着他指尖里面扎针的样子,谢君南眼皮一跳,有句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灼华心里似乎也有什么话要说,只看得谢君南进来他紧绷着心朝谢君南走近,谢君南只是朝他摇头,灼华似乎明白过来,他屏住呼吸,将心里的疑问又全都吞咽了下去。 好一会了,寒素将莲影的十指指尖全都扎过银针,莲影并无反应,寒素自己倒是一头的冷汗,竹青与王冬去而复返的时候,王冬缩在门边,完全不敢说话,倒是竹青快步上前回了一声:“热水跟浴桶已经准备好了!”。 寒素嗯了一声,起身退到一边:“来个人,将他放进浴桶里面,用热蒸!快点!”。 “我来!”王子夜大步上前,抱起莲影转身就走。 直到这刻,灼华才找到说话的力气,他问:“寒素,莲影他……”。 “我尽力”寒素只给了灼华这么一个回答,而后便匆匆而走。 可他这一句话却让灼华瞬间怔住。 尽力…… 是什么意思? 是说莲影还有一丝机会他还没彻底断气吗? 这个猜测让灼华又惊又喜,连谢君南的心口也跟着高高吊了起来,只是此刻,纵然心里有再多的疑问,也不是该问的时候,谢君南拍拍灼华的肩膀,带着他追着寒素的身影连忙跟了过去。 桃舍雅居开业,所有的人全去了玄武大街,此刻那里的热闹喜庆,与谢府眼下的凝重寂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初为了方便寒素给谢书彧的医治,老太君便让人在府上另外给寒素准备了一处院子,用做制药之用,这里其实寒素也没怎么进来过,而今日也是他第一次用到了,却没有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一切准备好后,寒素撸起袖子,亲自去了药房,给莲影照看火候,他忙碌着,连身边的几人都顾不得了。 谢书彧站在谢君南等人的身边,他看着寒素忙碌的身影,又扭头朝浴桶里的人影看去,微微抿起了唇,谢书彧往后退了几步,深怕自己会打扰到寒素一般。 时辰一点一点的过去了,眼看着两个时辰已经过去了,寒素这才长长呼了口气,走到浴桶边上,又重新抓起了莲影的手腕,这一次他没有把脉,而是将莲影指尖的银针,一根一根的取了出来。 灼华在一边看着,双眼忍不住眯了起来,他似乎有些见不得这样的景象,总觉得银针拔出的时候,自己的指尖也跟着发疼,可是……灼华却又舍不得将目光移开,他深怕自己错过什么重要的东西,就逼迫着自己,又忍着心里的异常盯着寒素去看。 好半响后,一直到寒素将莲影指尖的银针全部拔出,他才发现,浴桶里的人,那眉宇处有细微的异常,直到此刻,寒素似乎才暗暗的松了口气。 “怎么样?”谢君南大步上前,颇有些急切的问:“你这般忙碌,可是莲影还有救?”。 寒素浑身汗渍,额头布满冷汗,对于谢君南的追问,他还没来得及回答,谢书彧便将帕子递了过来,寒素微微一怔,倒也干脆的接过帕子,待擦过了头上的冷汗之后,他才深深呼了一口气说:“若是再晚了半刻,怕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灼华心里猛然一紧,睁大了双眼满怀希翼地盯着寒素:“你是说莲影他!他还没死是吗?”。 寒素点头:“他确实还没死,他这是服下了我之前给他的药,才会有这般假死的症状”。 “药?”谢君南明显一怔,而后反应过来,不过:“你何时给了他这东西的?”。 寒素只道:“我何时给了他这东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今的情况,很是棘手”。 “这……”。 “当日那晚,莲影拒绝我的提议,心里也只是顾虑你会将实情告诉给东方晴明知道,让他所有的一切全都化成了泡影,这药是我之后才给他的,不过……”寒素话音淡淡,说着让谢君南惊愕的话,然而不管谢君南如何惊愕,寒素也只是眯起了眼:“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即便你再要与东方晴明说明真相,也无用了,除非你……”。 “我怎么可能会与晴明去说这些?”谢君南截过话题,他长长一叹:“我与晴明虽然交情匪浅,但是有些事却不会毫不保留,莲影实在没有必要如此防我”。 灼华不耐烦去听那些,他只是急忙追问:“寒素,那莲影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寒素长叹:“他之前才刚小产,体内还有衣胞残留,再加上他孤注一掷服用了我给他的药,对他的身体损坏极大,且先看吧,如若他能醒来便好,若不然……”就是真的得死了。 “先生!这水见红了!”房间里,突然传来王冬的惊呼。 寒素立即转身,刚入门,便立即吩咐:“立即准备换水!”。 灼华心里发急,转身也要跟上,只是不待他进去,寒素便扭头朝他看来:“这里血腥味大,你别进来”。 “莲影他……”。 “他现在见红是正常现象,若不以此将他体内残留的衣胞逼出,他一点生机也没有”寒素满脸肃色,直接动手赶人:“赶快出去,不要妨碍到我!”。 灼华不得已退出门外,看着寒素的身影在里面将房间门重重关上。 怔愣了片刻,灼华一直回不过神来,谢君南长长呼一口气,将他揽入怀里。 “四哥……”灼华声音哑哑的:“莲影……会没事吗?”。 “会的”谢君南的声音很是浓重:“有寒素在这里,不用怕的”。 “可是……”可是什么,灼华一时间却说不出来,他就这么僵在门边,怔愣愣的,像是呆住了一样。 房门紧关着,里面模糊的是寒素与王冬忙碌的身影,哗哗的水声从里面传来,灼华看不见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只是隐约听得寒素凝重的声音,时不时会穿过门板传来。 谢书彧一直静静的站在一边,他也凝肃了神色盯着那房门里看。 天色渐渐黑下了,可是……里头忙碌的人,却谁也不曾出来。 ******************************************************************************* 桃舍雅居今日开业,老太君也在一早的时候,与谢邈夫妇赶了过去,因为兴致极好,几乎是天色黑了,老太君才在谢邈夫妇的陪同下回了谢府,与老太君一起回来的,还有那多日不曾见过的红叶,一群人搀扶着老太君一人,将她送了回来,只是刚入门时,管家便步履匆匆的过来将谢君南与灼华今日回府的事给说了。 众人听得怔愣,老太君更是意外,她连碧霞苑也不去了,脚步去转,便去了寒素的药院子,此刻灼华与谢君南等人依旧还等在院子里面,见得众人随着老太君过来,灼华与谢君南匆忙起身行礼。 老太君挥手,免了他们的礼仪,只忙着追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灼华略有迟疑。 谢君南直接回退了跟在老太君身后的一众家奴,而后这才朝老太君等人,将莲影在东方将军府的事给说了。 老太君听得唏嘘不已,最后摇着头,长长叹息:“作孽啊!这真是作孽!”。 红叶在一边也是满脸阴寒,不过想了想,又说:“四哥,嫂子,既然是这样的话,那这莲影就不能留在这里,不然只怕将来要走漏了风声”。 老太君听得点头。 谢蓝氏也道:“碰巧,今日我们陪着老太君回来了,不若一会,若是可以,还是让人将莲影他们送到我们那边去吧,毕竟我们那里僻静,要调养身体也再好不过”。 红叶当即连连点头! 他们住在那里可是一大片竹林子,有点什么事也好准备,当然了!以她在里头随便浪荡这外头都无人知道的情况来看,那地方真的藏身的最佳去处! 想到这个,谢君南当即点头。 老太君嗯了一声也道:“红叶说的也是,不过……倘若将人送了过去之后,灼华与四郎你们两却是不可以去的”。 如果去了,引起了东方晴明的怀疑,到时候恐怕又得生出事端了。 谢君南慎重点头:“我明白,我与灼华必定不会过去的,再者有三叔三婶在那边照料,我与灼华也更放心些”。 灼华跟着点头。 老太君直接看向谢陈氏:“这件事还是你自己亲自去办吧,越少人知道,越好”。 谢陈氏点头,拉着谢蓝氏转身便去忙碌了。 灼华站在原地长长一叹,他看着谢陈氏与谢蓝氏的背影,忍不住嘀咕一句:“不知道莲影救回来后,我还有没有机会再见见他,再跟他说说话了”。 谢君南低低长叹,他说会有机会的,可是这话……却如何也说不出来。 他心里也担忧,深怕这个机会会断送了莲影好不容易得来的自有,可同时他也担忧,寒素……会抢不回来莲影的命…… 第160章 绝望 莲影的事,因为谢邈等人全都瞒下了消息, 所以子清等人并不知道, 然而就在当夜谢江夫妇带着莲影与寒素离开的时候,翌日一早, 东方将军府却有消息传了出来。 东方晴明的那一众妻妾, 全都在昨日,死于非命, 至于死因……没人能说得明白,或许也是……不敢说。 而灼华,在听得这事之后, 他拧紧了眉,沉下的脸色,明显写满了对于此事的不满,毕竟……是那么多条人命,而东方晴明却说杀就杀…… 谢君南转身时, 见灼华皱着眉,一脸的若有所思,便上前,捏了捏他的手:“怎么了?在想何事?”。 灼华抬眼看他:“没想什么,只是之前听王冬回来说, 外头有人在说,东方将军府昨日的事”。 谢君南一怔, 瞬间明白过来了。 东方晴明那些妻妾的事, 他也知道了, 旁的人便也罢了,倒是那水家,因为水涟儿的死,而直接闹了上去,谢君南回来的时候,那边好像都还没消停。 轻轻一叹,谢君南没在这上头多说,他只是手臂略一用力,便将灼华拉到怀里抱住,灼华一怔,随即就些发窘,想要起身,却是被谢君南的手臂紧紧箍在腰上:“今日是桃舍雅居开业的第二日,你还要去吗?”。 灼华微微蹙眉:“自然还是想去,只是……”。 “怎么了?”谢君南指尖勾过灼华身后的长发,缠在指上。 灼华长长一叹:“算了,想来昨日因大皇子的关系,应该没有人会再这么不长眼的去闹事了吧”。 知道他所谓的不长眼的人便是诸葛王彦,谢君南抿唇轻笑:“这点你放心,以目前来看,诸葛王彦还是颇为忌惮大皇子的”顿了顿,又道:“说起来,桃舍雅居开业了,你二哥的婚事也提上日程了,那我与你的婚事,也耽误不得了”。 灼华明显一怔,睁大眼朝谢君南看去:“真……真的要……再成一次亲?”。 “嗯哼”谢君南轻笑:“不在你父母的跟前在成一次亲,怎么堵得住有些人的悠悠之口?”。 当然这悠悠之口也包括了万俟修在内! 灼华听得失笑,他身子一歪,就朝着谢君南身上靠去:“你决定就好,我随意”。 “这么乖啊”。 “嗯哼”灼华学着他刚才的声音。 谢君南双眼微微一眯,手臂一动,便将灼华整个横抱了起来!灼华一惊,猛然仰头看他,谢君南却抱着人,直接转身回了房间:“难得你如此乖顺,不如我们来做些有意义的事吧”。 灼华瞬间大窘:“这种事哪里有意义了?”。 “怎么会没有?”谢君南笑道:“既得了爽快,又得了放松,没准儿回头还能揣上一个”。 “你!强词夺理!”灼华恼羞成怒。 谢君南却不管他,将人放到床榻之后,便欺身压了下去,将灼华所有的话,全都封在唇间。 床幔放下,模糊的人影在床幔之后重叠成了一个,腰带滑落了床榻,衣衫散落,须臾后,有细细的低吟伴随着粗重的呼吸,从床幔之后传了出来,直至黄昏…… ******************************************************************************* 莲影的事,算是揭了过去,灼华不在提起,谢君南也不再多言,所有人都准备将这事情遗忘腹中,但是却有人却遗忘不了,他甚至在处理了水家之后,还来势汹汹地直接找上了谢府,问灼华与谢君南要人,只是他去的并不是时候,灼华与谢君南此刻正在桃舍雅居里面。 自开业那日起,这桃舍雅居的生日便一直十分红火,即便这两日的天气不好,随时可能将有大雨的架势,这桃舍雅居里依旧还是人满为患,陈氏与李沐有事可忙,几乎也是整日呆在这里,知道的这二人是桃舍雅居东家的老爷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桃舍雅居请来帮忙的,对于这种关乎身份的事情,换了旁人只怕是一千个一万个也不愿意出面的,但万俟修并不在意这些,他只要看着陈氏他们高兴,便万事足以。 灼华与谢君南今日也是坐在二楼,没事的时候就东张西望,看着底下的那些学子围拢在高台前那副巨画下,相互讨论着这四君子的事迹,有事的时候他就跟着咚咚咚的跑过去帮个小忙,也跟着凑个热闹,谢君南看他那样子,也随了他去,然而转头时,当看得底下人群里,那浑身透着阴霾气息的东方晴明直奔这边而来时,谢君南微微蹙眉,他想也不想,便立即起身下去。 “晴明!”出了大门,谢君南快步上前,将东方晴明唤住,以免东方晴明在桃舍雅居闹事。 东方晴明依旧还是那副狼狈的模样,似乎这些天来一直都没有打理过自己,他盯着谢君南的身影,眯了眼,忍住那满腔的杀意朝谢君南走近:“莲影呢?你们把他藏到哪去了?”。 谢君南微微蹙眉:“你到现在还不肯放手吗?”。 “莲影在哪?”东方晴明只问着这话。 谢君南轻轻一叹,转身便走:“你跟我来”。 东方晴明狐疑,跟着谢君南走时,发现谢君南只将他带到一处林中,东方晴明心里愈发狐疑,前头的谢君南却突然停下,指着里头的一处坟丘道:“莲影就葬在那里”。 东方晴明浑身一震,睁大眼,似乎不敢相信。 谢君南紧拧着眉,声音沉沉的:“莲影至死都想要离开将军府,想要离开水家,我便与灼华将他葬在了这里,这里风景不错,路通八方,莲影定会喜欢这里的”。 东方晴明如同没有听见谢君南的声音,他只是睁大眼,整个人彷如呆住。 谢君南往旁边退了两步,不在说话。 四周寂静一片,只有林中的鸟叫时不时的会传了过来,声声清脆那么好听,却又那么讽刺……讽刺着东方晴明此刻的模样。 “莲……莲影……”呢喃着,东方晴明似猛然回神,他狂奔上前,扑到坟前,口中喊着莲影,双手……却在抛坟…… 谢君南明显惊愕,上前拉他:“东方晴明!!!”。 “你放开!”东方晴明挣开,又整个扑到坟上,双手用力的抛着挖着,似乎他只要再慢一点,莲影就会在里面被闷坏了一般。 谢君南没有想到东方晴明会是这般反应,他回神后,再次上前去拉东方晴明:“东方晴明!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当真就不肯放过莲影,连他死了也不让他安息吗!”。 东方晴明大声喊了,那逼红的双眼,狰狞的模样,活脱脱就像个疯子一般,哪里还有半点的风度修养,仿佛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他的声音穿透了树荫,震得树上的鸟儿惊慌飞离。 谢君南平生第一次见他这般模样,整个人明显都呆住了,东方晴明却突然转眼朝谢君南看来,那布满了寒霜的眼中,透着骇人至极的杀气,然而最终他也没有再对谢君南出手,只是用尽力气,继续去抛那坟丘。 谢君南看他如此,喉头瞬间卡住,有些话突然就这般说不出来。 东方晴明也根本就不理他,只是一个劲的去抛坟丘,抛得满手泥泞,指尖浸透了血迹,他也依旧没停下,就像是不知疲惫一般。 天灰沉沉的,冷风卷来,冻得人体寒三寸。 东方晴明像是不知疼痛,不知疲惫,一直到他将整个坟丘全都刨开之后,东方晴明这才停下,可是……他却也怔住了。 坟丘下头,埋葬的,不是棺木,而是……一个盒子,是……装着骨灰的骨灰盒。 那一刻,东方晴明浑身的穴道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他难以置信的睁大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是…… 一道惊雷,一条闪电,只将他眼中的视线,呈现的更加清楚,让他想要哄骗自己,说自己眼花了都不可能。 “这……这……”东方晴明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谢君南无声轻叹,只说:“莲影已经死了多日,若不火化,尸身会腐坏的”。 “谁让你这么做的!谁准你这么做的!”东方晴明突然发狂,狰狞着朝谢君南攻击过去。 谢君南只转身躲避,并不与他正面交手:“东方晴明!你清醒清醒吧!莲影已经死了!不将他火化难道你还想看着他的尸身一点一点的溃烂吗!你当真就这么忍心吗!”。 东方晴明猛然怔住。 谢君南闪避的身影也停了下来,他站在东方晴明的身侧,阴霾的脸,一直在打击着东方晴明最后的支撑:“莲影的事我跟你说了多少!你可听进去过了!如若你当真听进去了莲影会是这样的下场吗!他才十九岁!他都还不极冠!可是他却要因为水家跟你的关系而付出这么重的代价!假若你当初肯对莲影施以援手!莲影也不至于会走到这样的地步!现在他死了我将他葬在这里,你却在这里发疯你还想做什么!将他挖出来鞭尸抽骨让他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吗!”。 东方晴明浑身一震,那脸色,已经不能说是难看了,而是哀恸的到了极点, 谢君南重重一叹,又说:“东方晴明,我曾经以为你跟武临清是不一样的,故而这些年来,我也一直不曾将你们相互引荐过,如今看来你跟武临清也相差无几,他曾经做出的事,你一样也做的出来,甚至……”谢君南眯眼:“你做的,可能比他更绝!”。 莲影不是灼华,莲影的小性子比灼华还冲,他也比灼华厉害,他还有功夫可以自保,然而……在东方将军府的莲影,却连那可以自保的东西都……使不出来…… 曾经活力四射的金盏菊,变成了如今这幅样子,但凡是个有心的人,怎么能不唏嘘,怎能无动于衷…… “我……我……”东方情绪翕动着唇,他扬起头,狠狠闭眼:“我是真的……想要与他过一辈子的……我已经准备了要带他走的……去边关……去战场……去四处游历……我……我已经准备要带他走了啊……”可是……莲影已经等不到了。 冷风刮过,灰蒙蒙的天际,随即下起了牛毛的细雨,冷冷的雨珠打在脸上,冰凉凉的触感瞬间传遍筋脉,遍体皆寒。 谢君南深深吸一口气,他缓了缓心绪,才道:“莲影的骨灰就在这里,你若当真对他有情,该怎么做,你自己明白”转身时,谢君南待要离开,只是不知想起什么,他步子微微顿下:“晴明,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但明知错了还要一意孤行,那就真的不值得原谅了”。 原不原谅对于如今的东方晴明而言,其实……也没有多大意义了,毕竟……人已经不在了。 莲影死了,连尸身都被火化了,整个人全都化成了灰烬,尽数装在这个小盒子里面,无法想象……东方晴明真的无法想象,可是……任凭他再如何无法想象,这些事,都已经成了定局。 踉跄的步子走到坟变,东方晴明盯着那埋在地上的骨灰盒看了许久,都没有动静,他像是在辨认这个盒子里面到底是不是莲影,他想要否认,却又……无法做到。 雨势越下越大,冲刷而下的雨珠,将那些粘粘在骨灰盒上的泥土都冲刷干净,直到此刻,东方晴明才有了反应,他连忙伸手将骨灰盒掏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擦干净后,紧紧的……抱在怀里…… “莲影……莲影……”呢喃着,仿佛似再受不住了,东方晴明猛然仰头,悲痛的哭喊起来,那嘶吼而出的声音,连这漫天大雨也遮盖不住…… 第161章 议程 一场大雨, 虽然来得突然,但却不让人意外, 毕竟连着两日了, 这天气都如此阴沉沉的, 下雨不过是迟早罢了。 桃舍雅居里面,今日客人依旧许多, 不过因为这场大雨的关系,到是没有新来的客人, 子清等人也难得偷懒一会。雅居后院的厅堂里,众人全都坐在这里,说着这些日子以来桃舍雅居的进项。除去开张的那三日里, 桃舍雅居的进项被子清划了一半出来,整理之后交去了大皇子府,那余下的一半, 也是收获颇丰了。 先是四君子的墨宝坐镇,后有大皇子的印章,无形间倒是让人会联想到、这桃舍雅居背后的真正的东家,恐怕还是当朝皇子,然而即便不是,那关系必定也是匪浅的, 冲着这些,每日慕名而来的人, 也不在少数。 厅堂的角落里, 灼华怔愣愣的盯着外头的大雨, 他神色怔怔,明显便是在出神,连子清与父母说了什么都没仔细听见,一直到外头的雨幕里面,有个熟悉的人影,撑着油伞,越走越近,灼华才似忽而回神,整个人猛然站了起来。 “灼华?你怎么了?”。 众人全都疑惑看他。 灼华指着外头:“四哥回来了”。 他声才落下不久,谢君南撑着油伞的身影便已经走近,只不过……即便是撑了油伞,可谢君南的身上依旧还是湿透了大半。 陈氏与李沐看得惊愕,连询问都免了,只让谢君南先去把衣服换了,免得一会受凉。 谢君南朝众人一笑,听话的先去将衣服换过,再回来时,众人疑惑的眸光又齐齐地朝着他身上投射过去。 谢君南微微一怔,随即失笑:“之前在雅居外面,遇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便与他出去走了一会,没想到刚回来不久,路上便下起了大雨”。 众人点了点头,旁得也没再多问,灼华却微微蹙眉,狐疑地盯着他看,明显是不相信他的样子,谢君南朝他抿唇一笑,只暗暗地捏了捏灼华的手,便转身看向众人转移话题:“对了,方才我回来时,你们都在说些什么?”。 “没什么”子清道:“只是与阿爹他们说了一下,这几日桃舍雅居的进项而已”。 谢君南点了点头:“说起来,桃舍雅居这些日子进项稳定,收入不错,那……你的婚事,是不是也应该提起来了?”。 子清当即怔了。 灼华的注意果然瞬间就被转移了,他也凝肃了神色,认真的盯着子清去看:“说的是,二哥,你的婚事也确实不应该耽误了”。 子清哭笑不得。 陈氏与李沐互看一眼,两人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虽然脸上有笑,可是朝子清看去的目光却隐约有些为难。 谢君南也不管子清是怎么想的,他只开门见山的问:“你觉得县主的女儿,琉璃如何?”。 县主!? 子清惊讶 ,他扭头看向众人,见众人全都盯着自己,怔了一会才说:“岂敢岂敢,我,我就是一个小老百姓,怎敢肖想县主之女?”。 谢君南淡淡一笑:“你怎能算是一个小老百姓?你小舅乃是堂堂镇军将军,小舅父又堂堂皇子,只凭这两点,这京城里,多得是人想要跟你攀上这门亲事,县主之女与你相配,怎么说都是门当户对的”。 咋听这话,子清明显怔愣住了,对于这点,他其实完全没有想过。 陈氏与李沐听后,却是暗暗点头,想着那日,县主亲自带着他儿女过来捧场的情景,夫妻两人这才彻底明白过来,子清的身份匹不匹配是一回事,恐怕,也是那县主有意,才会带着女儿特意来这一遭,如此即避免了两个年轻人的尴尬,又不会相互损坏了名声,可是……眼下谢君南却这般直接的点了出来,恐怕,他也是从县主那里知道了些什么。 而谢君南也确实是知道了些什么,不过他并不是从县主那里知道的,而是从大皇子那里知道的,而知道的日子,就是开业那天,桃林的凉亭里面,只剩下他与子清跟大皇子以及县主的时候。 县主那边的意思,谢君南已经知道了,倘若不是对子清有意,县主不会带着儿女前来,或者说,是琉璃不会借着县主的名头,带着自己的兄长过来,至于琉璃何时看上子清的,恐怕子清自己都不知道,不过…… 淡淡一哂,谢君南道:“若是旁人,我必不敢说的,但是琉璃,我还是有把握的,琉璃虽然是县主之女,皇室外孙,但她却与一般女子不同,琉璃知书达理,温婉贤淑,待人和善,却也并非那种懦弱之人,你这诺达的家业,将来若有琉璃帮你打理,你也能轻松不少”。 谢君南都保证的人品,陈氏等人自然是听得心动,只不过这种事,成不成,关键还是要看子清答不答应。 抿了唇,子清并未立即说话,他垂下的眼,俨然一副在认真思量的模样。 谢君南也不焦急,他只是拉过灼华,让灼华在桌边坐下,又朝陈氏等人看去,劝道:“这件事,让子清想想便是,倘若子清当真不喜,琉璃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届时我再另外帮子清相看便是,县主那里,也不必担忧会得罪于她,这种事,原本讲究的就是你情我愿,更何况,万俟修与县主府在朝廷上,原就不是对立的”。 陈氏等人听得暗暗松了口气,他们虽然没说,谢君南却确实猜到了他们心里的担忧。 良久以后,子清还是摇头:“罢了,我与县主之女,根本就不曾见过,都谈不上心动,又如何能论及婚事?若只是为了避免一些事情,而选择了这门婚事,那也只是我为了一己私利,而利用了旁人,甚至会毁了一个姑娘的幸福,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灼华听得心里一绷,他听子清的意思,隐约觉得,子清已经猜到了,他们为何如此焦急催促他成亲的事了,可是子清却不答应。 谢君南也不焦急,他淡淡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勉强,县主那边由我去交代便是”顿了顿,谢君南又道:“对了,前两日万俟修在外头捡了个丫头回来,那丫头看着像是哪户人家落难的小姐,你若是不介意的话,改日就让她到桃舍雅居里跑跑堂,帮个忙吧”。 子清顿时狐疑看他。 谢君南只道:“将军府毕竟不是一般府邸,始终不合适收留来历不明的人,至于谢府更不合适了”。 “为何?”子清还真的追问。 谢君南轻笑:“谢府里,我太奶奶年事已高,平日里为了书彧便已经足够操心了,又怎好再让她为了一个外人而劳心劳神,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先将她安置在你这里最为妥当”。 子清听得皱眉,认真思量起来。 将军府确实不是一般府邸,不可随意收留外人,谢府……老太君年纪大了,也确实不好再给老太君添加麻烦。更何况,谢君南跟灼华如今的感情,就算极好,子清也是不放心放个女人在两人眼前晃悠的,毕竟有句俗话不是说了吗?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虽然谢君南不是那样的人,但是……架不住有些人动了邪念…… 咳! 大概是子清也觉得自己想太多了,他面色微微尴尬,轻咳一声,这才爽快的应了:“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在这里暂时呆着吧”。 谢君南抿唇一笑,显然对于子清的回答格外满意。 ******************************************************************************* 离开桃舍雅居的时候,灼华一脸狐疑的盯着谢君南看,直看得谢君南没忍住,一把将他提到怀里抱住! “可是想要了?”谢君南话音幽幽。 灼华懵了一下:“要什么?”。 谢君南低低一笑,凑近他的耳边:“你说呢?”他掌心下移,直接朝着灼华的身下探去。 灼华脸色一红,身子一缩,急忙按住谢君南作怪的手:“别闹,这是在马车上头!”扯开谢君南的手,灼华立即起身坐到一边,严肃脸地看他:“老实说,你是不是在算计我二哥?”。 “怎么会?”谢君南一脸无辜:“好端端的我算计子清作甚?”。 灼华眯眼:“那你又是给他保媒,又是给他的桃舍雅居里塞人的?我二哥这些日子一直在桃舍雅居里忙着,我小舅有没有救人回来,他不清楚,我可是知道的”。 谢君南顿时失笑,他再次伸手一捞,将灼华抱住:“小鬼灵精”。 “快说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灼华催促。 谢君南笑叹两声,才道:“这个人其实也是琉璃,琉璃是真的看上了子清。故而之前才会带着县主跟桐华来桃舍雅居,这事,原本是不该声张的,只是大皇子那日过于铭锐,他一言说破,让人连个缓和的余地都没有”。 诸葛青那个性子啊…… 灼华怔了怔,认真回想了一下,觉得这个人冷冰冰的,如果性子一来,当真直接戳破了窗户纸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 灼华狐疑:“所以我二哥其实也知道了这事?”。 谢君南点头。 灼华长长一叹:“怪不得,当初我远远看他的时候,总觉得他脸红得厉害”。 谢君南听得失笑,他捏了捏灼华的脸颊。 灼华皱着眉,一巴掌打开谢君南的手,谢君南也不在意,只转而捏住灼华的手握住:“现在子清的婚事,算是落了一半,你跟我的事,就该提起来了”。 灼华凉凉看他一眼,懒得理他。 谢君南凑近灼华的耳边,轻轻吻了一下:“最多两日,我便会将此事彻底弄好”。 灼华瞬间红透了耳朵,忍不住往旁边躲了躲,口里却哼哼唧唧着:“懒得理你”。 谢君南抿唇一笑,看灼华那瞬间躲得老远像个鹌鹑似的模样,仿佛深怕自己当真会在马车上将他办了一般,顿时谢君南嘴角的笑意愈发浓烈。 马车上什么……还是算了,毕竟灼华的身体还是需要好好休养的…… 第162章 琉璃 子清的事, 谢君南如今并不太焦急,亦如灼华之前所言,大皇子诸葛青出现在桃舍雅居的里面, 并且还在四君子的那副画上于众目睽睽之下印下私章, 意义不言而喻,诸葛王彦即便是再胆大包天,可这个时候却也不敢与诸葛青正面杠上, 相反也许这个时候, 诸葛王彦转私下而要着重对付的人,极有可能便是大皇子诸葛青。 自古以来,擒贼擒王,蛇大七寸,作为所有背后最大的靠山, 诸葛青与众人的关系都是相互相成,与其花心思去对付诸葛青身边的人, 不如直接花心思与诸葛青直接对上, 直接将其拉下马来, 才是一劳永逸的法子, 所以以目前的情况而言,对于子清那边的事情,谢君南与万俟修都能暂时放下不急。 两日的时间很快便过,这两日, 竹林那边偶有谢书彧带来的消息, 因为灼华与谢君南与东方晴明的关系, 他们二人不好直接去竹林那边探望莲影,倒是谢书彧出入方便,借着养病的由头直接跟去了竹林,对于莲影的情况,也几乎都是由他带给灼华。 这两日,莲影的情况还是那样,他虽然恢复的呼吸,但人却并没有醒来,寒素也一直寸步不离呆在竹林里面,时刻注意着莲影的情况,毕竟莲影的情况,比起灼华当初要惊险多了。 莲影两次小产,这前后的时间里面,身体一直都不曾调养好过,这种极度伤身的事情,连个女人都不一定熬得住,更何况他还是在那样的情况小产落子,又紧跟着服用了假死药,如今这般的情况,倒让寒素一时间都有些弄不明白,自己当初的提议到底是帮了莲影还是害了莲影。 院子里,灼华听得谢书彧的转述,他长长一叹:“这次莲影的事情,只能麻烦寒素了”。 谢书彧抿唇一笑:“我晚些时候,便要回去了,你可有什么话,需要让我带给寒素的?”。 灼华咬着唇,缓缓得摇了下头,似乎有些不太确定,眼珠一转忽而又说:“等莲影康复以后,我再好好的答谢寒素吧,这些日子久先辛苦他了,还有你也是”灼华朝他抿唇一笑:“也辛苦你了,一直这么跑来跑去的”。 “不会,一点也不会”谢书彧笑得眼睛闪闪发亮,双颊有些淡淡的红:“能帮你们做点什么,我很高兴,真的”。 眼见得谢书彧的脸色微红,灼华不由得有些狐疑,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只盯住道:“你也是,你自己的身体都还没痊愈的,你可也得仔细着自己才是,就算你现在跟着寒素,但也不可以掉以轻心的”。 这句话不知说到了什么地方,顿时谢书彧原本只是有些微红的双脚,瞬间变得更红,让他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起来:“我、我知道,我会小心的、那、那个,若无其他是,我、我就先去拜见太奶奶了”。 灼华愈发困惑,再见的谢书彧不等自己回话转身就走的样子,灼华瞬间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变成了洪水猛兽了! 谢君南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就见得灼华这幅呆愣愣的模样,他不由得莞尔一笑,上前去拍了拍灼华的头:“你在发什么呆?书彧走了?”。 “走了,但我感觉……”灼华一脸复杂:“他好像是被我吓走的”。 谢君南听得狐疑:“你说了什么会把他给吓着了?”。 “我没说什么啊”灼华有些憋屈:“我就只是跟他说了,他自己的身体也还没痊愈,虽然他现在跟着寒素,但也不能不顾忌自己的身体”仰头,灼华眼巴巴的看着谢君南:“这话很正常啊,没什么问题啊”。 谢君南明显一怔:“你说他现在跟着寒素……”。 灼华点头。 谢君南随即抑制不住的轻笑:“原来如此”。 “什么意思啊……”怔了一怔,灼华这才猛然反应过来:“书彧喜欢寒素!”。 “嗯哼”谢君南又朝着灼华头上敲了一下。 灼华摸了摸头顶,心里忍不住还有些暗暗惊呼:“这不可能吧?书彧跟寒素才认识多久而已,怎么就……就……怎么就喜欢上了呢?”。 谢君南笑道:“你忘记了,有个词叫一见钟情吗?”。 灼华面色再是一怔,瞪大眼看着谢君南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完全忘记一见钟情这个事了。 不过…… 轻咳一声,灼华也开始觉得脸颊隐隐发烫:“说起来,你当初宁愿带着个丑面具接近我,也不敢让我知道你的真是身份,那你是不是对我也、也一样啊……”虽然壮起胆子想要揶揄谢君南,可是到了自己身上,那一见钟情四个字,灼华瞬间就怂得说不出来了。 谢君南眼神一柔,他见灼华忽而心虚了的模样,也不管这是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把圈了灼华的后腰,扣住灼华的后脑,就对着他亲吻了下去。 “唔……!”灼华明显惊住,微微睁大了眼。 谢君南却没有点到即止的意思,他双手将灼华整个圈进怀里,舌尖撬开灼华牙关轻易地便探了进去,直勾着灼华的小舌反搅吸吮,好一通纠缠,才气喘呼呼的将人放开。 “你……”灼华恼羞成怒,脸色红成一团,既生怕被人感觉他与谢君南的大胆,却又不够胆子去四下瞧瞧还有谁在。 谢君南却浑不在意,只将他整个抱入怀里,轻轻拍着灼华的肩膀,贴在他的耳边说道:“我对你,虽然算不得一见钟情,但也算是再见误了终生了”。 灼华听得心里顿时帖烫得厉害,可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只僵在那里,尴尬着,有些支支吾吾的。 谢君南抿唇一笑,他松开灼华,与灼华碰了碰头:“那你呢,你对我必定不是一见钟情的,你对我是日久生情的这个我知道”。 灼华脸色瞬间更红。 “闭嘴!”他恼羞成怒,瞪了谢君南一眼。 谢君南笑意更浓,按着他头狠狠揉了一把:“我今日要进宫去,可能晚些时候才会回来,你若无趣,便让竹青跟御也陪你回将军府去吧”。 谢君南为何进宫,灼华早已知道了,故而此刻也没多问什么:“我知道,你放心去就是了”。 谢君南轻笑一声,又捏了捏灼华的脸颊,这才转身离开。 待得他离开后,灼华站在原地,脸色的滚烫许久之后才平复下去,想到今天偷鸡不成还蚀把米,灼华暗暗决定,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了。 谢君南走了,谢书彧去拜见老太君了,灼华呆在府上无趣,索性便带着竹青御也还有王冬三人一块去了桃舍雅居里转悠。来到桃舍雅居的时候,柜台后,站着的人却不是李掌柜的,而是另外一个穿着粗衣,斜绑着一条麻花辫的女子,那女子脸上有胎,遮盖住了额边大半的面容,看上去虽然有些丑陋,但是那双眼睛却生得极其好看,可关键是灼华觉得这个女子他好像见过! 不对!不是好像,而是灼华真的见过! 想到这女子的真实身份,灼华瞬间惊悚,他大步上前,也不管御也跟竹青等人的惊愕,只一把抓了那女子的手就将人往后头拖去。 那女子虽然被惊了一跳,可等反应过来这拉着自己的人是灼华以后,她反倒不怕了,可是灼华却……有些怂了。 “李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这幅模样”猛然松开自己的手,灼华一脸复杂的盯着对方。 而这李小姐,便是那县主的次女,李琉璃。 面对灼华如此模样,琉璃不由得轻笑起来:“我都把自己弄成这样了,你怎么还能一眼便认出我来?”。 灼华只想干笑。 当初在县主府发生了那样大的事情,灼华就是想忘记那些相关人员也不可能啊,不过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李小姐,你纡尊降贵来了这里,县主知道吗?”。 “知道啊”琉璃点头:“我哥哥也知道,而且这还是他给我出的注意”。 “……”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哥哥! 暗暗顺了口气,灼华忍不住问:“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我二哥并不认识你,你又是什么时候见过我二哥的?”怎么就能对他二哥这么……死心塌地? 琉璃淡淡一哂,忽而认真了几分:“灼华,你还记得,当初你跟你阿娘来县主做客的时候,二哥将你们送过来的时候吗?”。 灼华一怔,点头。 琉璃道:“那日其实我也是刚刚被我哥哥接回府中,只是还没走近,便看见你二哥在门外下了马车,他很是温和,对那些前来赴宴的小姐,也不曾看过一眼,只是守着礼数,生怕唐突了姑娘,说真的,在京城这样的地方,那些道貌岸然衣冠楚楚的伪君子,我见得很多,就是因为见得多了,所以才更加厌烦,这也是为何导致我快十七了也还没成亲的关系”。 灼华想说。其实在他们乡下地方,十七真的不算大,只是有一点点大而已…… 琉璃抿唇笑笑:“那天我在马车上看见你二哥的时候,他给我的感觉,就是跟京城里的这些公主少爷完全都不一样,其实后来我还试探过他,只是你二哥都不知道而已,回去后,我才将事情跟我母亲与哥哥说了,说服了他们许久,他们才答应过来看看你二哥的”。 灼华微微狐疑:“就是上次桃舍雅居开业的那次?”。 琉璃点头:“就是那一次,是你二哥亲自把我们送去的桃园,他深怕唐突了我,一直跟我保持着距离,却又会顾及着我母亲跟哥哥,一路上都与他们说着话,那不卑不亢的模样,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只是可惜……”琉璃耸肩:“你二哥居然都不喜欢我的”。 灼华:“……”。 这个不能怪自己二哥的。 对于一个从没见过真面目的人,真的是很难谈得上喜欢,更何况谢君南当初还是直奔主题的谈成亲,那更不可能了。 第163章 和离 对于琉璃与子清的事, 灼华在听了大致之后,心里对于琉璃的小抱怨,也是有些无语的, 毕竟这琉璃是带着目的性的接触了自己二哥, 可自己二哥却完全不知道她是谁, 这种情况要如何谈及感情?就像现在,琉璃换了个身份, 又跑到桃舍雅居里面来跑堂,倘若自己当初不是亲眼见过她的话, 恐怕今日,灼华可能都认不出来, 这个刻意扮丑的女子,会是那日县主府上的千金。 长长一叹, 灼华扶了扶额:“既然是县主都同意你这么做了, 那我也不好说什么了, 只是这里人来人往, 你终究是个女孩子,还是自己小心一些才是”。 “你放心便是我出不了事的”琉璃一脸笑意,那双精致好看的眼睛, 朝着灼华俏皮的眨了眨:“再说我现在的这幅样子, 最多就是柜台帮点小忙而已, 其他的也用不上我”。 灼华一怔, 再次盯着琉璃刻意画出来的丑妆容, 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不过也如琉璃所说, 柜台那里她也做不了什么,就是偶尔坐在柜台那里,拨弄一下算盘,为客人结账而已,至于其他的需要出去招呼的,自有李掌柜的在前头挡着,跑堂的也有小二。 想到这些,灼华不由得又想起了子清。 子清当年一门心思等了那柳家的柳陌燕许久,可是最终却是那样的结果,现在有个看上了自己二哥的人,可是……却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灼华忽而觉得,自己二哥的未来,似乎也有些堪忧的。 “小璃?小璃?”前头门边,突然传来子清的声音。 灼华与琉璃一怔,两人才刚扭头,子清便看见了他们朝他们走了过来:“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快过去吧,李掌柜忙不开了”。 琉璃朝他甜甜一笑,又朝灼华眨了眨眼,转身便走了。 子清并未紧随而去,他只是在琉璃离开之后,狐疑地朝灼华看去:“你与小璃何时认识的?”。 这几乎是笃定的话,当即就让灼华的脑子卡了一下,他抬眼,就瞧见子清正狐疑的看着自己,一时间灼华心里有些复杂,憋了一会才憋出一句像样的话来:“当初你返回村子的时候,我跟她见过两次……”顿了顿灼华又说:“不过她当时不是这样的,她当时其实是很好看的”。 子清淡淡点头:“想来她变成这样,多半都是因为家里遭逢变故的关系吧”。 灼华僵硬着歪了一下脑袋:“二哥,你觉得……琉……”不对!灼华急忙改口:“你觉得小璃这个人怎么样?”没记错他二哥刚才就是这么唤人的。 子清轻轻一哂,朝着灼华的头上敲了一下:“你这么问,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问问而已”灼华才不会说,这个人将来有可能会变成自己的嫂子! 子清摇头笑笑:“倘若叫谢君南知道你这么问一个女人,指不定回头他得收拾你了”。 灼华瞬间无语:“二哥,我这只是出于朋友的基础上才这么问的,你别想多了”。 轻轻一叹,子清沉吟了片刻,这才回答了灼华的话:“我与小璃认识不久,仔细的也说不上来。不过就这两日来看,她倒是个认真严谨的姑娘”。 灼华眨了眨眼:“还有呢?”。 “没了”子清耸肩。 灼华还想再问点什么,就被子清又朝着脑门上拍了一下:“我还有事情要忙,可没时间在这里跟你多聊,你若实在无趣,就去街上转转吧”声才落,人已经回了大堂里去。 灼华立在原地,神色颇为有些小抱怨:“你们一个个的别说得我这么像个闲人啊”。 竹青与王冬还有御也三人站在一边,都默契地看着别处,并不啃声。灼华转身时瞧着他们三的那个表情,心里顿时更加说不出的——复杂! 桃舍雅居里面转了一圈,接近傍晚的时候,灼华想了想,干脆又带着人直接去了王子夜的府上,不过此刻王子夜还在宫里没回,府上就只有小虎一个人带着小猫儿在院子里玩耍,灼华随着下人入了院子的时候,远远的,看着小虎抱着小猫儿的咯吱窝,扶着他在地上一步一步像踩棉花似的学走路,灼华看得眼眶一热,也不知怎的,就下意识地朝着自己的小腹摸了过去。 上次……上次的那个孩子如果没有出事的,再过两三月的样子,应该就要出世了吧? 只是…… 长长一叹,灼华甩甩头,将脑子里的东西全都甩了出去,这才又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朝着小虎走近:“小撸猫,过来我这里,来我这里”。 小虎一怔,随即好笑:“什么小撸猫,都说了他叫猫儿!猫儿!”。 灼华不理小虎,只将小猫儿从小虎手里接过自己抱在怀里逗弄:“我就觉得小撸猫比你的猫儿听着好听!”。 小虎呛他:“你把我儿子叫小撸猫,那以后你孩子我是不是得叫他小撸狗啊”。 灼华面色一僵:“小撸狗什么太难听了,没有小撸猫可爱,再说了,老虎的儿子不是猫是什么?他又这么小,随时都离不得人照看,不是撸猫又是什么?”。 小虎简直要给他气笑了:“你行!你有理!”。 “那是!”灼华蹬鼻子上脸,气得小虎扬手作势要去打他。 院子里,两人带着个孩子玩闹了一会,才回了厅堂,小猫儿早已累得直接在灼华怀里呼呼大睡,最后还是被奶娘给抱走的,小猫儿离开时,直惹得灼华眼馋得不行,几乎都舍不得放手。 小虎隐约听说过灼华之前小产的事,所以此刻倒也理智的没说什么刺激灼华的话,反而问起灼华:“今日怎么有空来了这里?”。 灼华耸肩:“我一直都挺有空的,只不过是前些日子桃舍雅居才刚开业,我跟着过去凑人头罢了”。 小虎失笑:“这一眨眼,变化可是真大的,以前的时候我们一个个都住在村子里,小老百姓一个,整日里不是背朝黄土面朝天,就是天天发愁每日的活计太多,现在虽然不用发愁每日的活计了,也不用再背朝黄土面朝天了,可却总觉得好像缺少了一些什么,有时候怪闷得慌”。 灼华深有同感的点了头,尤其是今天他这种感觉最强! “对了,灼华你不知道”小虎不知想起什么,突然来精神:“当初我跟阿夜回来,路过陶城的时候,在陶城遇上了你幺叔一家,当时他们还想让我给你们带口信,意思是看看,能不能让你们也接济他们一下,最好是把他们也给带京城里来,我一个小辈,没说话,倒是阿夜呛了他们两句,弄得他们灰头土脸”。 这个话,当即就让灼华怔了:“你见到了我幺叔他们?他们……”灼华忽而想起,没有跟着父母前来京城的爷爷奶奶,奶奶就算了,那个人从来都是个偏心的住,但是爷爷…… 灼华的欲言又止,让小虎隐约猜到了他想问些什么,小虎抿唇一笑,拍了拍灼华的肩膀:“你是在想你爷爷吗?你放心,你爷爷身子骨可好着呢,再说村子里,伯爷们陪着他,他没事的”。 灼华轻轻一叹:“当初我跟二哥来了京城,这路上的盘缠,还是伯爷跟爷爷他们给的”。 小虎笑道:“放心好啦,大不了,八九月的时候回去看看不久好了,我阿爹他们也准备那个时候回去住短时间,京城里,他们总是习惯不了”。 灼华当即就失笑了。 京城这里的富裕,习惯了一辈子辛苦的人,可不是适应不了,总觉得格格不入吗?就像陈氏与李沐,倘若不是有桃舍雅居的事可以做,估计两人也快呆不住了。 两人闲聊着坐了一会,外头天色逐渐暗了,直到此刻,王子夜的身影才出现在门边,不过许是因为进宫的关系,他穿着一身正统朝服,那高大威武的模样,显得与平日里差别颇大。 见得灼华此刻也在这里时,王子夜眼底明显意外,不过倒不是惊喜,而是……凝重。 “怎么了吗?”灼华狐疑看他。 王子夜也顾不上休息,他长长一叹说:“灼华,你还是先回将军府去吧,一会恐怕……要出事了”。 灼华心里骤然一紧。 小虎也怔愣的问他:“怎么了?宫里发生什么事,会牵累到将军府那边吗?”。 王子夜抿了抿唇:“现在还不好说”。 灼华脸色明显一沉,他嚯地起身:“那小虎,我先回去了”。 小虎刚一点头,灼华几乎就是拔腿奔出去的! 王子夜之前的话,虽然不算回答,可却也回答了灼华。 宫里发生了他们都不知道的事情,而这事情甚至有可能会牵累到将军府! 是什么事情会这般严重?连小舅这个皇上的新宠都不管用了,居然让王子夜露出那样凝重的神色。 越想,灼华心里愈发地慌,等他匆忙回到将军府的时候,便看见谢君南穿着朝服,一身正统的模样,谢君南这幅端方稳重的模样,其实是灼华颇喜欢的装扮,可是此刻,谢君南的这身装扮,却让灼华瞬间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像是被石头压着,有些……喘不过气。 “四……四哥?”灼华小心翼翼的喊他,连旁的万俟修都给忽视了。 谢君南浑身明显一怔,他缓缓转身,深沉的眸光紧紧的锁着灼华,小片刻时,他才大步上前,一把将人给扣到了怀里。 灼华更是一惊,话音显得迟疑:“宫里……出什么事了”。 “灼华……”谢君南声音沉沉的,仿佛是被人上了枷锁一般:“你,可会一直信我?”。 灼华懵了一下,不明白这是何意,不过…… “我信你”抓着谢君南的手臂,灼华的话并不迟疑:“我相信你”。 “好……”谢君南的声音,忽而带了几分颤抖:“灼华……我们……”。 “嗯?”。 “和离吧”。 轻轻的三个字,却是瞬间如若巨石压顶,瞬间就让灼华僵硬着,瞪大了眼。 和离吧…… 和离…… 谢君南说的是……和离吗? 第164章 不舍 灼华曾经也听到过一次和离, 然而那次和离, 他虽然得偿所愿, 可最终却也是终止了生命,原本以为这辈子,自己再也不会听到这两个字了, 却没有料到, 这两个字,如今居然是从谢君南的口中说了出来。 和离? 为什么? 心脏在猛然间紧紧缩成了一团, 灼华睁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盯着谢君南看,他脑子瞬间乱成一团, 无数个为什么在脑子里不断盘旋, 然而这三个字却终究来不及说出口,大门外,随即就拥来了大批的御林军,还没进门, 就是一声厉喝:“将李灼华拿下!”。 “慢着!”。 “慢着!”。 两声慢着,一声来自于灼华眼前的谢君南, 一声来自于大门外, 满脸阴霾的万俟修。 灼华赫然扭头的时候, 就看见大门边上, 紧跟在万俟修身后的人, 全都是自己的家里, 是从桃舍雅居匆忙回来的子清陈氏等人。而那厉喝着要拿下自己的人, 却是一个持拂尘,身着官宦服饰的太监。 这人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的小徒弟,叫汪建春。 汪建春微微一怔,神色间颇有几分为难:“难道谢大人此刻想要抗旨吗?”。 “自然不会”谢君南面色冷峻,他转身往门边踏了两步,宽大的身影,仿佛是下意识的将灼华给挡到了身后:“抗旨不尊,是我谢君南的事,皇上要下令抄办的,也是我谢家人,李灼华已经与我和离,他现在不是谢家人,并不在公公奉旨捉拿之内!”。 抗旨不遵? 下令抄办!? 仅仅只是这两句话,灼华便完全反应过来了,谢君南为什么会突然跟自己和离,可是……这其中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皇帝如此盛怒,直接将谢家全都给办了! 灼华心中,疑问重重,此刻却完全问不出来。 那汪建春听得为难:“这个……”。 谢君南当即皱眉:“公公若是不信,还有和离书可以为证!”。 灼华又是一惊。 谢君南扭头看他:“李灼华,和离书,拿出来吧”。 灼华瞬间惊呆,本想脱口就问和离书在哪,却看谢君南凝重的模样,朝着自己微微点头,灼华这才心惊胆战的朝着怀里摸了一把,结果指尖碰到的东西,当真就让灼华呆住,可是这些东西,他却如何也拿不出来…… 汪建春神色凝重,他盯着灼华看了半响,正待说话,谢君南却忽而大步上前,他走到灼华面前,一伸手,就将灼华怀里的和离书拿了出来,直接递给了汪建春! 灼华心里瞬间发急,想要阻止,谢君南却在暗中碰了碰他的指尖,旁得却连一点点的暗示也没有给灼华,直弄得灼华心惊胆战,睁大了眼,直盯着汪建春看。 汪建春也是拧紧了眉,他接着谢君南递上的和离书,还没拆开,就被人一把抢了过去,正要发怒时,却因为看清楚那抢过和离书的人是谁后,汪建春明显一惊,急忙恭敬的朝对方行礼:“奴才拜见七殿下”。 眀玥只是淡淡睨他一眼,而后将和离书上的内容看了一遍,便将和离书往汪建春怀里一塞:“你回去禀告父皇吧,谢君南与李灼华早便在两日前就已经和离了,谢家的事,早已经跟李灼华无关了”。 汪建春面色依旧怔愣,他一脸恭敬,连怀里的和离书都不敢细看,便只忙将东西收好,揣入怀里,而后朝眀玥作揖:“既然连七殿下也说谢君南与三公子已经和离,那奴才这便回去复命了,只是这谢君南……”。 眀玥面色阴沉的撇他一眼:“谢君南你带走便是,但是”眀玥眯眼话音阴森至极:“不许给他上枷锁!更不许为难他,倘若外头传出一点半点有损镇军将军府的风声……”眀玥缓步朝他逼近:“我就扒了你的皮!”。 诸葛眀玥在皇帝的心中何等重要,在几位嫡系皇子的心中又是何等重要,汪建春心里十分明白,当下惶恐着,连忙跪下行礼,连连说着不敢不敢。 谢君南看着这幕,他轻轻一叹,再扭头时,见得灼华看着自己的眸光里面全是担忧与紧张,他无声苦笑,抬手捏了捏灼华的鼻头,便转身朝着大门边上走去。 陈氏李沐万俟修以及子清等人全都站在这里,一个个满脸紧张与疑惑,却又全都问不出话来,倒是万俟修无声的长长一叹,拍了拍谢君南的肩膀:“你放心去吧”。 原本凝重的心绪,只因为这一句话,而让谢君南瞬间有些啼笑皆非:“你这话听起来,怎么说得我像是要赴死一样?”。 万俟修回他一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没这么命短”。 谢君南点了头:“嗯,说得是,我确实还会回来的”。 余下旁得话,谢君南也再没时间说了,他大步朝着门外走去,那些御林军随即也紧跟在谢君南的身后,倘若不是因为有眀玥之前的话,恐怕他此刻便不是如此威武不凡的踏出将军府,而是……被人押送出去的了。 这一群群的人,来得匆匆,去也匆匆,不过须臾,整个大厅便又瞬间恢复了平静,仿佛那些人根本就没有来过,谢君南也不曾出现过般。 由始至终,灼华都怔愣的站在原地,他盯着门边,空白的脑子完全弄不明白这突然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早前……早前谢君南进宫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这……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四郎怎么会出事了?”陈氏没有忍住,满脸担忧地朝万俟修看去。 灼华也是骤然回神,也朝万俟修与眀玥看去。 万俟修长长一叹:“姐姐,姐夫,你们也别太担心,谢府虽然出事了,但他们都没有性命之忧的”。 “小舅……”灼华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万俟修的手:“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谢府为什么会被抄办?今日宫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万俟修拍拍灼华的手,拧着眉,将宫里今日发生的事,给细细说了。 谢君南今日进宫,原本是想向皇上求旨赐婚的,谢君南会有这样的打算,也是他算好了,原本这种小事并不算什么的,可是偏偏……舒妃的女儿昌平公主,不知何时喜欢上这谢君南了,而且还是喜欢了很久,舒妃虽然算不上是皇帝的宠妃,但是她膝下的昌平公主,就像诸葛眀玥一样也是稀少得很,所以对这唯二的女儿也是颇为偏宠。而昌平公主自从知道谢君南与灼华成亲之后,她在宫里其实也没少闹腾,但因为她一直都没做出什么太过出格的事来,所以皇上也就任由着她了,然而最近这昌平公主实在过于闹腾,扰得皇帝头疼,皇帝便勉强答应为她试试谢君南的态度,如果谢君南愿意,此事便有商量,如若谢君南不愿意,那这事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于是在御书房里,皇帝就半认真半开玩笑的,对谢君南说想要给他赐婚,让昌平公主以平妻之位嫁入谢府,结果这话才刚说出来,就被谢君南给拒绝了,皇帝当即就愣了,仿佛是生气了般,居然以圣旨相压,然而谢君南也不是软蛋,他衣袍一掀,直接跪倒的御案前头,那一脸的大义凛然,颇有壮士断腕的架势! 双手重重作揖,谢君南毫不退缩地拒绝:“怒臣不能接受皇上的赐婚!”。 皇帝当即拍桌:“谢君南!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回答朕前你最好自己想个清楚!”。 谢君南满脸慎重:“臣很清楚!臣不能接受皇上的赐婚!即便此人是公主,臣也不能接受!臣心中天地太小,一颗心装不下两个人!臣没有旁人那般的胸襟与气度可以三妻四妾七星伴月!臣此生所求,始终都只有一个!”眸光定定的看着皇帝,谢君南丝毫也不退让:“一生一世一双人!”。 皇帝被他那样给气得吹鼻瞪眼! 这明明就是谢府的四少爷,可偏偏不知怎的,皇帝愣是从他身上,看到谢家太老太爷的□□出来,也不知是怎的,原本就只是试探谢君南的皇帝,莫名其妙就有些心虚。 谢府的太老太爷是先皇的至交,是皇上的恩师,也可以说是皇上的半个父亲,皇上当初年幼的时候,倘若没有谢府的太老太爷与老太君,恐怕皇帝根本就活不下来,然而此刻……他却为了自己的女儿,在这里为难谢府太老太爷的孙子,这可是谢家唯一一个最像太老太爷的人啊…… 但是这开弓没有回头箭,皇帝自己把自己给架了起来,他此刻想要收手,也有些觉得颇没面子,于是就只能继续一脸生气的,试着给谢君南施压,结果这谢君南愣是不从,咬死了就是要抗旨不遵! 谢君南誓死不从,皇帝心里是真的说不出的复杂,既是高兴,仿佛终于又见着太老太爷的□□,可是又纠结与对自己的女儿不知道应该怎么交代才好,结果这事还没彻底结束,就有大臣直接上了御书房来告状! 谢齐与太师府暗中走动,倒卖兵器,被人冠上了准备谋逆的罪名,一状直接告到了御前! 听到这个,灼华当即就惊呼了,他猛地站起身来,脱口就说:“大哥怎么可能会倒卖兵器!”。 万俟修只道:“谢齐究竟有没有倒卖兵器,这个我们不知道,不过谢逊确实是参与了这件事,若不是因此,皇上不会如此震怒,直接发落了谢府”。 眀玥也在一边点头:“四郎抗旨不遵,谢齐父子罪证确凿,父皇就算无心发落,也不得不办了谢府,不过好在,虽然谢府这次遭了此等大祸,但父皇念及老太君年事已早,整个谢府除了老太君以外,其他人必定都跑不掉的”。 可以说,老太君是整个谢府唯一一个不受牵累的人,也可以由此看出,老太君在皇帝的心中,所占的位置究竟有多么重要! 灼华听着,一直紧绷的心,这才松了几分,可是他依旧忍不住担忧:“那这次的事情,皇上……皇上会怎么发落四郎他们?”。 眀玥单手支着下颚,那模样似乎并不如何担忧:“这件事,你放心便是,了不起便是发落去了什么穷乡僻壤,等父皇气消了以后,以四郎的本事,以及老太君在父皇心中的分量,他回来,不过就是迟早的事而已”。 灼华:“……”瞬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只觉得眀玥的口气,好像是在说谢君南就只是出去踏青两天,然后时间到了就会回来一样,不过……皱了眉,灼华又说:“既然如此,那他为何要与我和离?我又不是不能跟他同甘共苦”。 “他舍不得呗”眀玥朝灼华眨眨眼:“在被发落之前,他们恐怕还得在牢里呆上几天,他舍不得让你陪他一起吃苦呗”。 灼华微微一窘,瞬间有些不知该怎么说了,不过这心里却也是瞬间帖烫得厉害。 一样的两个字,一样的和离书,可是……这最终的目的与结果却完全都不一样。 上辈子,武临清给的和离书,可以说是给了灼华致命的最后以刀,而这辈子,谢君南的和离书,却仅仅只是因为舍不得让他吃苦…… 这辈子,他果然是没有……信错人。 第165章 接来 一朝之夕, 谢府的这座大山轰然倒塌, 外头的人莫不惊讶,以老太君与太老太爷当年与先皇以及皇上的关系,连谢府如今都遭了发落, 可不是格外的让人唏嘘不已吗?然而不论众人再如何唏嘘, 谢府倒塌, 这终究还是不争的事实, 唯一让人替谢府松一口气的是, 谢府倒塌, 皇上网开一面,免去了老太君的罪行, 只是那座宅子,老太君却也不能再住下去了。 将军府里, 灼华与众人看了一眼,他拧着眉,忽而说道:“阿娘,我想把太奶奶接过来住,谢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她年纪也大了, 若是没人陪着出了事可怎么办?”。 “此事也是我正想与姐姐姐夫说的” 万俟修当即也道:“出宫之前, 谢君南再三叮嘱过我,务必让我帮他照顾好老太君, 谢府发生这样的事情, 其他人倒也罢了, 老太君确实年事太高了”。 陈氏点了头,还没开口,李沐就说话了:“去接吧,我跟你们去把老太君接过来,让你娘在家里给收拾一下,谢家的有些人虽然不太地道,但老太君的为人确实是没话说的,何况当初她对灼华跟红儿还那般的照顾”。 陈氏笑道:“既然这样,那就不耽误了,我这就带人去把莲塘苑收拾一下,你们也赶紧过去吧”。 万俟修点头,他转身走向门边,朝王勔喊了一声,准备马车,而后就带着眀玥跟灼华以及李沐朝着谢府去了。 彼时的谢府,一片冷清,除了碧霞苑里一直陪伴着老太君的吴嬷嬷还在,其他的人全都被带走了,诺达的院子,看着富丽堂皇,却尽显萧条。 碧霞苑里,老太君坐在软塌上头,她单手撑在桌上,掌心支着额头,整个人不似以往那般的精神抖擞,此刻的她看起来很是无力颓废。 吴嬷嬷身上背着两个包袱,推门进来,看到老太君的这幅模样,她心疼得眼眶发红,可最终也只能长长叹息一声,朝老太君走近:“老太君,我们……该走了”。 老太君只是深深吸了口气,她声音异常的沉重:“都不知道,以后若是我百年归天了,我拿什么脸面去见他啊……”。 老太君口中的他,指得自然是已故的太老太爷。 吴嬷嬷听着,原本只是微红的眼眶,瞬间变得有些湿润:“太君……太老太爷……他会明白的”。 老太君摇头:“谢府的孙子,我没有帮他管教好,如今连这府邸,我也守不住了,我真是……”。 “太君,您别多想,谢府还不到那般的地步,复起不过只是迟早的事情罢了”吴嬷嬷握住老太君冰凉的手,忍着心疼地努力安慰她:“再说了,圣旨对大少爷他们的最后决判还没下来,这一切都还有转机的”。 老太君抿唇了唇,她长长叹息一声,又忍不住疑惑道:“你说老大他们怎么就能这么糊涂?做出这种事来?可惜了大郎那个孩子,受了牵累!”。 谢逊夫妇虽然不是东西,但是谢齐的人品却是实实在在的,然而再实在却也终究抵不住有个拖后腿的爹! 吴嬷嬷不知应当如何接话,她只是闭口不提谢逊,只说道:“大少爷人品贵重,此番若不是为了大老爷他们,也不会受这样的无妄之灾,倒卖兵器虽然罪责很重,但好在皇上并没有偏厅偏信,给大少爷定下谋逆的罪名,大少爷还不到绝路的时候,没准等皇上气头过了,大少爷他们也就能回来了”。 老太君点着头,长长一叹:“希望吧”这话说得仿佛是有些自欺欺人。 叩叩叩。 “太奶奶?您在里面吗?”门外传来的是灼华的声音。 老太君明显惊愕:“灼华他没被带走吗?”。 吴嬷嬷神色一喜,急忙转身过去开门。 房门外,不止灼华一人,还有万俟修与李沐,以及诸葛眀玥都一块来了这里。 “四少夫人?七殿下!”吴嬷嬷惊呼,满脸全是压抑不住的惊喜与意外:“你们……你们怎么都过来了 ?”。 灼华问她:“吴嬷嬷,太奶奶在里面吗?”。 “在在在,老太君在里面”吴嬷嬷连忙应着,侧开身,将众人全都让了进去。 老太君缓缓起身,她眸光看过眀玥与万俟修等人,而后又意外的盯着灼华:“灼华?你……你居然没事吗?他们没有连你一起带走吗?”。 眀玥与灼华同时上前,一人一边地搀扶着老太君的手臂。 “太奶奶,您放心,灼华没事,四郎在被带走的时候,撇清了与灼华的关系,再有我在中间做证,他们也不敢带走灼华”眀玥淡淡一哂,话音轻轻的说着。 老太君神色明显怔愣,眨眨眼,这才回了神一般:“四郎这孩子……”。 “太奶奶,您放心就是,四哥他们不会有事的”灼华也跟着劝他:“小舅父之前都跟我说过了,这次发难,是皇上正好在气头上而已,等皇上气头过了,没准四郎他们就回来了”。 万俟修也跟着笑道:“确实如此,毕竟谢君南抗旨不遵,大胆拒婚这个事,皇上也还是要个台阶下的”。 “拒婚?”老太君又懵了一下,疑惑着问:“这是怎么回事?”。 灼华微微一呆:“太奶奶还不知道今日宫里四哥顶撞皇上的事么……?”。 老太君转而反问:“皇上难道不是因为大郎与老大他们做的事情,才会将谢府全府发落的吗?”。 眀玥笑道:“这其中,这件事虽然站了很大了因素,不过……昌平那里也是需要一个交代的”。 提到昌平公主,老太君瞬间明白过来了。 昌平公主对谢君南的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老太君如今虽然不在宫中走动了,但是架不住舒妃为了女儿,会忍不住派人偷偷过来走动…… “好,好!”老太君瞬间仿佛像是又恢复了精神一般:“这个旨,抗得好!就是这样才更有他太爷爷的风骨!才不房费他太爷爷当年那么疼他!”。 灼华当即就有些微怔了。 万俟修在旁听得失笑,原本想说抗旨不遵是大罪,但是转而一想,整个谢府都出了事,唯独老太君没事,万俟修就默默的将话又咽了回去。 开玩笑! 有老太君这个宝在这里坐着!除非谢君南是真的做了谋朝串位大逆不道事来,否则皇帝怎么可能就会轻易的处置了他!估计老太君大概也是瞬间明白,皇帝接着谢逊的事情将整个谢府发落,也是为了杜绝昌平公主的心思,给他自己一个台阶,所以……这之前看着都还颓靡的老人,瞬间就……原地复活了。 李沐忍不住有些失笑,上前也道:“老太君,如今这谢府空荡荡的,就只剩下您跟吴嬷嬷了,你们两位还是都跟我们回去吧,在四郎他们回来之前,就让我们来照顾您吧”。 灼华也是点头:“是啊,太奶奶,今日我们过来,就是专门过来接你跟吴嬷嬷过去的,我娘已经在家里收拾院子了,只等着您跟吴嬷嬷过去就是了”。 眀玥怕老太君不答应,也跟着劝道:“太奶奶,你跟吴嬷嬷就一块过去吧,我现在在那边的时间也比较多,再说那边还有灼华,都是一家人,大家在一起也方便照应”。 老太君怔了一下,朝眀玥看去:“你已经跟万俟将军成亲了吗?怎么没……”。 “还没有……”眀玥忽而有些尴尬,他轻咳一声:“不过太奶奶你如果过去了,指不定过两日就成了”。 “眀玥都说了这话,我若再不表示实在是配不上他了”万俟修急忙上棍:“老太君,您若跟我们回了将军府,我立即着手准备与眀玥的婚事,倒是高堂之上,还得向您敬一杯茶的”。 眀玥当即皱眉,不过却没来得及说话。 倒是老太君揶揄了万俟修一句:“那岂不是说,若我不过去,你便不与眀玥成亲了吗?”。 “自然不是”万俟修道:“您与我们回去,那我便将眀玥娶回来,你若是不去,估计就是我入赘宫里,那这杯茶您岂不是得错过了?”。 眀玥是在听不下去,皱眉睨他:“你当着太奶奶的面,胡说八道些什么?”。 万俟修挑眉:“这怎是胡说?这是实话?”。 老太君看着他们两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好好,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那我与你们过去便是”。 李沐听得大喜,忙应了一声。 灼华与眀玥相互看过,两人脸上都显了笑意,只是当他扶着老太君朝门边走去的时候,眀玥没有忍住朝着万俟修的脚上狠狠剁了一脚! 灼华眼角发现了他们的动作,顿时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可是等他抬眼朝万俟修看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小舅一脸严肃,满脸威仪! 这…… 灼华暗暗嘀咕。 大概是……被疼得厉害了,所以就装得更加威仪了吧。 唉。 第166章 一面 牢房里面, 光线阴险, 空气潮湿, 除了角落里偶尔传来的吱吱吱声响, 便是远处隐约传来的人声, 却是声声喊着冤枉,一声一声,或远或近。 灼华带着御也进来的时候, 他看着这牢房里面的景象, 也不知怎的, 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阴寒, 直从他的脚底传入体内,让灼华浑身都是说不出的一阵鸡皮疙瘩, 有些想逃, 想要离开这里,可是灼华不能,这牢房里面,有他必须要进来看的人, 有谢家的人都关在这里。 一路行去, 牢门之后关押的犯人莫不全是一身狼狈,那蓬头垢面的模样,比之街上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有过之而无不及, 灼华只看了一眼, 便慌忙的将目光移开。狱卒领头走在前面, 回身时, 看灼华这不安的模样,连忙贴着笑脸说道:“三少爷不必害怕,这些犯人都关在里面,出不来的,他们都不会伤到三少爷的”。 灼华抿了抿唇,忍不住追问:“还有多远啊?”。 “快了,里面便是了”。 狱卒领着两人,又往里面走了片刻,拐了一个角落,不待狱卒说话,灼华便看见了那关押在最里面的谢府众人。男女分开各自关在一间牢房里面。 “四哥!”灼华睁大双眼,惊呼一声,自己率先朝前跑了过去。 狱卒怔愣,正想开口,御也却突然抬手,拦下狱卒:“我家少爷在这里呆会,烦请方便”。 狱卒连忙应着应该的,应该的,便转身退了出去。 牢房里,原本坐在角落闭目养神的谢君南骤然听到灼华的声音,他猛然睁开双眼,便看见牢门外,灼华奔跑过来的身影,谢君南浑身一震,急忙起身朝牢门边上:“灼华!灼华!你怎么来了!”。 谢君南这一喊,让众人猛然回神,全都扭头朝牢门外的灼华看去。 灼华跑了上去,一把抓住谢君南的手:“我过来看看你们”言罢,他扭头看向其他的人。这些人看着灼华,脸上全都带着掩藏不住的希翼,仿佛是希望灼华能有办法,将他们给救出去一样。 然而比起那些人,谢陈氏明显理智更多,她甚至在那一瞬间便连忙追问:“灼华,你过来了,老太君呢?老太君可还安好?”。 “阿娘放心,太奶奶他没事的”灼华回道:“昨日我们便将太奶奶接去了将军府,她现在很好”。 谢陈氏等人听着,不由得都长长的松了口气。谢邈与谢江更是忍不住喃喃地念着:“没事就好,老太君没事便好……”。 谢君南抓着灼华,他心里紧绷成一团,此刻眸光看过灼华,谢君南也是一脸担忧:“你可还好?昨日发生这样的事,实在防不胜防,你可有被吓着?”。 “没事,我没这么胆小的”灼华笑了笑:“就是你说要和离的时候,实在突然,只不过我也没有时间多想,外头的人就来了”说着,灼华还无奈的耸了耸肩。 谢君南看他这模样,仿佛还有些惋惜,不由得有些失笑。 当着众人的面,灼华也不好与谢君南多说什么,他转眼朝老太爷等人看去,只瞧见老太爷跟老夫人都坐在角落,那颓废的模样,已经完全不见了往日的高高在上,富贵惬意。 红叶懒洋洋的靠在角落,原本是无心打扰他们的,只不知她是想起什么,忽而问道:“对了,嫂子,我们都被带过来了,寒素那边还好吧?”。 灼华点头:“寒素无事,听小舅说,在御林军前往竹林的时候,他就带着莲影走了”。 角落里,谢书彧一言不语,但那模样却仿佛似松了口气。 灼华转眼看他,动动唇,原本是想说些什么,只是转而一想到谢府如今的情况,他便也只将话咽了回去。 长长一叹,灼华转而看向众人:“我今日也是托了小舅的关系,才能过来,但我能呆的时间不久,来之前,我听小舅父说,他会向皇上进言,尽量将你们往花溪村那边放,当初四哥在那边呆过一段时间,对那边也颇为熟悉,你们如果去了那边,要安顿下来也比较容易,而且我伯爷他们也都还在村子里,这样到时候,也能相互照应一二”。 老夫人坐在角落,与老太爷挨在一块,她听到灼华的声音,眉头微微蹙拢,眼神有些闪动。 谢邈长长一叹,很是触动:“难为你了,还要为我们做这些安排”。 灼华腼腆笑笑:“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就只是过来传个话而已,做事的人都是我小舅父跟小舅他们”。 谢江听得狐疑:“不知你这小舅父是……”。 灼华眨眨双眼:“他是七皇子,诸葛眀玥啊”。 一个名字,顿时就让众人惊呼了。 红叶更是瞪大了眼,一脸佩服地看着灼华:“嫂子,你小舅……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连那么大的白菜都敢去拱!”。 灼华懵了一下:“拱?什么意思?”。 红叶道:“你见过猪吗?看过猪拱白菜吗?”。 灼华:“……”。 虽然被说的是自己的小舅,但是还是好想笑! “噗……!”灼华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谢蓝氏脸色微沉,原本想呵斥红叶这话实在不雅,只不过她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谢江轻轻按住了手,顿时谢蓝氏也就将到了唇边的话给压了回去。 没人管制,红叶更加肆无忌惮,她一摊手就又继续说道:“我虽然对朝廷的事所知不多,但是这个七皇子诸葛眀玥还是知道一点的,简单来说,那就是一个菜园子里的大白菜啊,你想想,农夫辛辛苦苦种的白菜,好不容易长了一颗又白又嫩又好看的大白菜,就等着时机成熟把这大白菜下锅,结果还没来得及动手,却被猪给拱了,你说说,作为农夫,你想不想宰了那头猪?”。 灼华心里略微复杂,回答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谢君南只好笑的摇头,他捏捏灼华的手,却又忽而拧眉:“手怎么这么冰凉?莫不成是病了?”。 “没有,大概是今日外头下雨的关系吧”。 谢君南脸色顿时凝肃了几分:“你现在已经看过我们了,话也带到了,这牢房里面阴暗潮湿,你身体不好,还是快些回去吧”。 “四哥……”灼华有些不舍,抿了唇,那不舍的话却说不出来。 谢君南看他如此,忽而长臂一伸,勾住灼华的后脑,原本是想与他碰碰额头的,结果……这牢门的木栏阻隔了他们两人,使得他们两人只坑靠在木栏上头,近近的看着对方。 “我会回来的,用不了多久,你信不信?”谢君南声音低低的,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得见。 “我信你”灼华声音低低的:“我相信你,很快就会回来的,可是我……”他迟疑了。 谢君南眼底带了笑意:“舍不得我?”。 灼华抿了唇,低低的嗯了一声,好半响后,又说:“好像……从跟你认识以来,就没跟你分开过这么久……”。 谢君南微微一怔,不由得也应了一声:“是啊……从没分开过这么久……”。 灼华眼睑一抬,眸光瞬间撞进谢君南的眼底,他看着那里头溢满的缱绻柔情,仿佛是要滴出水来一般,灼华心里发窘,下意识的转眼时,才发现这牢房里面,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人,当下尴尬不已,只烧红着脸连忙起身推开。 红叶背对他们,仿佛似听到了动静,还非要此地无银的说了一声:“你们放心吧,我们什么都没有看见,我也什么都没有听见!”。 轰——! 灼华脸色瞬间更红。 谢君南瞬间黑下的脸色,与灼华烧得通红的脸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个……那个时间不多了,我、我就先回去了”。 “灼……”。 谢君南刚刚开口,灼华就转身像逃难似的,跑了出去。余下的话,卡在谢君南的身边,疼得难受,让他难得失去风度,捡起角落里面的小碎石子,就朝着红叶仍了过去! “嗷!”红叶捂着后脑,疼得惊呼一声。 谢蓝氏等人,看着他们两人,不由得摇头失笑。 两日后,宫里的圣旨发了下来。 谢府谢齐与谢逊,被皇帝发配充军,谢氏一门其余人等发配陶城花溪村。 圣旨执行的时候,谢齐与谢逊一早的时候,便被带走了,谢君南等人则是在翌日才在官差的押送之下,动身前往陶城,因为时辰尚早,街道上头,并无几个行人,故而谢君南等人倒是难得免了一番被人围观的尴尬。 这一群自生来便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人,平生第一次历经这样的事情,一个个都颓废不已,活像是丢了魂般,而这群里人,最异类的,大概……便是红叶一人了! 明明就是被流放发配的下场,她却双眼直盯着城外,闪闪发亮的双眼显得格外有神,那副迫不及待的表情,好像她不是被发配了,而是要跟着家人出去郊游踏青,要不是顾及着还有这一大家子,顾及此刻红叶还能施展了轻功直接飞奔出去! 俗语有句骂人的话,叫赶着去投胎的! 红叶现在便是这一副赶着投胎的模样! 谢君南每每看向红叶的时候,都会被她这幅模样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原本还有些郁郁的心绪,瞬间就有些啼笑皆非。 所以有时候有个假小子的妹妹,也不算是坏事。 第167章 来客 谢府倾塌, 众人流放的事情, 不出三天就传得京城里面众人皆知,对于这件事,最是意外的莫过于武家的武临清。 因为重活一次,所以他心里清楚谢君南与皇室的几位皇子关系匪浅, 但也是这种上辈子明明便不曾发生过的事情, 却让他一时间明显怔愣住了。他甚至都有些不能相信, 这辈子谢府会这么轻易就倒下来了,难道谢府出事, 万俟修也是放手不管吗?难道与谢君南交好的那些皇子也真的会放手不管吗? 思来想去,武临清都觉得这不可能。 言子煦坐在武临清的身边, 他拧着眉头,端起茶盏, 盖子轻轻划过杯口,拨开上面漂浮的茶叶, 只弄得那热气更是氤氲:“不管与谢君南交好的那些皇子, 是不是当真袖手旁观,谢府抄家流放,终究还是事实”他说着, 呷了一口茶, 才将茶盏放下:“倘若你想要除了谢君南, 这前往陶城的路上, 便是你最佳的时机”。 “陶城?”武临清又是一怔, 而后才反应过来, 有些不对劲,谢府即便是流放,可又怎么会流放到陶城那边?那边不说十分富裕,却也是山明水秀,谢家被发往那里,一点也不像是被皇帝发难的样子。 言子煦不知武临清此刻在想什么,他只是点了点头,道:“以谢君南的本事,再加上他与那些皇子的关系,谢家复起不过迟早罢了,最长不超过三年,你信不信?”。 信不信? 如何不信? 想到上辈子自己跟谢君南最后的相斗,他一直都是那么运筹帷幄,只把自己弄得措手不及狼狈不堪,甚至最后还被……终身囚禁的地步,武临清又怎会不信? 言子煦不得他的回应,以为他是对谢君南心有不忍,轻轻一叹,又道:“你若还是舍不行与谢君南的友情,这次,那便让我帮你……”。 “不用”武临清打断他的声音:“我对谢君南,从来就没有不舍之意”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武临清眯起的双眼,顿时满是阴厉:“这件事我会让人安排好的”。 言子煦看他脸上再无半点犹豫,这才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因谢府倒台一事,而蠢蠢欲动的人其实也不在少数,比如……诸葛王彦,也比如如今成为了京城知府的连英,然而这些人心里所想的事情,灼华终究还是无法知晓,只是让灼华颇感意外的是,老太君刚被接到将军府没几日之后,将军府里突然来了一个客人,说是来拜见老太君的。 灼华听得狐疑,又想着今日府上除了自己,旁的人全都不在,万俟修与眀玥去了军营,陈氏与李沐也跟着子清去了桃舍雅居,后院里,如今除了老太君跟吴嬷嬷,就只有两个妹妹时不时凑在老太君的跟前,也是因此,王勔才直接将事禀到了灼华这里。 灼华沉吟了片刻,想了想在前往大门的时候,还不忘让人去老太君那里通报一声,然而过来的时候,灼华并未见到人,只瞧见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站在门外,而停在大门外的马车里面似乎还有人。 “这是……?”灼华狐疑,朝那管家般的男人看去。 男人朝着灼华微微作揖,只道:“冒昧打扰,还请小公子见谅,只是我家主人,与谢老太君是为旧交,因听闻谢府出事,老太君如今住在这里,故而我家主人才特意前来打扰,不知道小公子可否行个方便?”。 “你家主人?是谁啊?”灼华眨眨眼,神色显得有些警惕。 那男人还没答话,大门前的马车,车窗突然被人打开,灼华扭头看去,便见得马车里坐着的男人,大约四十来岁,男人模样俊朗,只是那眉眼间的威仪与优雅,全是经过了岁月沉淀后的风华,见得灼华朝自己直直看来的目光,男人朝他略微点了下头,以示友好。 灼华思付片刻,又问:“那不知道你家主人贵姓?”。 男人抱拳:“家主姓朱”。 男人才刚报了名字,院子里竹青就匆忙过来,朝灼华耳边小声回禀:“少爷,老太君说了快请先生进去”。 咦?还真是啊? 怔了怔,灼华一笑:“ “既然是太奶奶的旧交,那便请进吧” 男人道谢,转身朝马车走去,像是在回禀情况。 小片刻,马车里的人才钻了出来,他身姿挺拔,背影高挑,宽大的肩膀披着长长的斗篷,很是威武不凡,下了马车之后,他并没有过多的停留,而是直接朝着大门里走了进去。 灼华走在他的身边,想要看清楚他的样子还得仰高了头,这种仰视的角度,让灼华显得有些郁郁,不过再看向这人的时候,灼华却又莫名觉得,这人的模样自己是不是……在哪见过? 胡思乱想着,灼华带着他们到了大厅,此刻的大厅里面除了吴嬷嬷跟在老太君的身边,却是连一个下人都没有,而老太君再看见随在灼华身边的人后,她神色明显惊喜,刚要起身,灼华身边的男人就一个大步上前,两手拖住老太君的双手。 “老太君,快别行礼了”男人话音意外的温和,很是尊敬:“我这次是微服而来,无人知晓”。 老太君脸有笑意,依着男人的搀扶站了起来:“你怎么突然出来了?还来了这里,当真是叫我好生意外”。 男人话音略显歉意:“谢府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是担心您的身体,怕您会受不住这事的打击”。 “还说呢”老太君抬手,在男人头上敲了一下,那和蔼的面容,带着明显亲昵的责怪:“也就你想得出来,为了绝了昌平的心思,想出这样的法子”。 男人笑叹一声:“这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我这也是不得已啊……”。 “我知道,我知道的”老太君长长一叹:“四郎便也罢了,可是大郎跟老大做出这样的事,确实是需要一个交代的,他们该得的惩罚,我也不会为他们说些什么,只希望这次教训,能让大郎心境再明亮一些才好”。 明亮了心境,便是阻止他爹再做出什么事来,免得再犯下更加不可挽回的事情。 男人略微感慨的轻叹:“大郎的品性,我自然是清楚的,只是……”。 “罢了罢了,不说这个了”老太君似乎不想看他为难,一边既要处置了人,一边还要特意过来给自己解释,老太君只是挥挥手,转而笑道:“说起来,我也许久不曾好好见过你了,你既然来了,不若我去厨房给你做些吃的吧?”。 灼华站在一边,咋听这话瞬间惊呆。 男人也是讶异,连忙说道:“这怎好再让您劳累啊……”。 “不会不会,只是做点吃的,这点力气我还有的,再说你现在也不是能经常吃到我做的东西了”说道这里,老太君忽而长长一叹:“也不知道,今日过后,我还有没有机会……”。 “会有的,以后都会有的”仿佛是知道老太君要说什么伤感的话,男人连忙打断,还亲自搀扶着老太君朝外头走。 灼华怔愣的呆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他总觉得这男人的身份很不一样,可是他在老太君的跟前却又乖得跟个孙子一样,这让灼华不由得心里开始打鼓,猜测这人究竟是谁? 老太君与男人转身朝门边走的时候,看灼华那呆在原地的样子,她笑了笑,又说:“灼华。你也跟我们一起去,我也顺道教你一些四郎爱吃的菜”。 灼华怔愣的哦了两声。 男人再次定眼看他,眼中多了几分打量:“他便是四郎的那个男妻?”。 老太君笑盈盈的点头:“是啊,就是他了,他叫灼华,也是万俟修的小外甥,这孩子很乖巧的,又极为孝顺”。 灼华略微迟疑,目光又朝男人看去:“太奶奶,这位是……?”。 男人不等老太君说话便道:“既然你是四郎的男妻,老太君的曾孙媳,那你便唤我一声朱叔吧”。 灼华乖乖的喊了一声:“朱叔”。 男人抿唇一笑,仿佛是应了。 老太君也是一脸笑意,拉过灼华的手:“走吧走吧,乘着我今日精神头好,我给你们做吃的”。 男人听着这话,仿佛是陷入了回忆里面:“说起来,小时候,我跟弟弟顽皮,总是挑食不肯好好吃饭,还是老太君耐着性子,哄着我们两人,现在啊……一转眼都这么多年”。 老太君笑嗔:“你还说,小时候就你不学好,还教你弟弟跟着你有样学样,管都管不好的”。 男人听得失笑。 灼华跟在他们的身边,听着他们开始闲聊起来的话题,心里总觉得有个什么地方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到了厨房,老太君当真是自己亲自下厨,连吴嬷嬷都被她撵了出去,男人就跟在老太君的身边,时不时给老太君递上些要用的东西,有时候连一个小小的糖砂,都能让老太君想起很多年前的事来。 据说当初是这个朱叔淘气,把糖砂跟盐巴对调了,结果导致老太君给太老太爷熬得粥里,全是说不出的咸味,极为腻人,气的太老太爷差点没忍住揪人过来一顿痛打! 灼华一边听着,一边跟着学习,可是听着听着,他就发现了个不得了的大事! 这个朱叔的身份好像! 有些吓人! 第168章 高手 镇将军府里来了重量级的客人, 然而此时身为主人的万俟修却偏偏不在, 灼华像个小厮一样跟在这个朱叔与老太君的身边,一边听着他们的闲聊,一边又觉得胆战心惊,只是当灼华时不时地朝那朱叔偷偷看去, 发现那朱叔的眉目对老太君极是恭敬而又温和时, 灼华一直悬着的心才逐渐放了回去。 用饭的时候, 灼华也陪着两人,因为这朱叔突然造访, 老太君明显心情极好,还比平时多用了两碗饭, 灼华原本还怕老太君吃这么对会容易积食,倒是没想到那朱叔忽而打开桌上的盅蛊, 从里面盛了碗汤出来:“这是方才在厨房的时候,我顺手炖的一点山楂汤, 老太君还是喝点这个, 免得一会积食身体难受”。 老太君满目笑意,接了过来:“也亏得你,还记得做这个, 不过你何时顿的?我怎没有发现?”。 朱叔抿唇一笑:“若是让您知道了, 那哪还有惊喜?呵, 说来我这也是借花献佛了”。 老套摇头好笑, 端起那盛满了山楂的汤的汤碗抿了一口。 朱叔眼底笑意渐浓, 还顺手往灼华跟前推了一下盅蛊:“灼华也喝点吧”。 灼华一怔, 连忙说道:“谢谢朱叔,这个是您给太奶奶专门做的,我可不能碰,我还是多吃点菜吧,菜也好吃”。 朱叔轻笑,也没强迫灼华。 用了饭,朱叔又陪着老太君在院子里走了一会,两人仿佛是在说什么,灼华也没靠近,只是让王勔给他们准备了点点心茶饮,放到院子里的凉亭里面,便自己退下了。 直到此刻,王勔这才忍不住好奇的凑了上来,神秘兮兮的问:“三少爷,那位先生究竟是谁啊,我看他今日的架势,可一点也不像是一般人啊”。 灼华眼皮一抬,有些不知该怎么说,最后干脆就敷衍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不过看样子,八成是朝中的哪位大人吧,太奶奶在京城多年,结识朝中大臣应该也很正常吧”。 王勔挑眉,略微怀疑的哦了一声。 灼华莫名心虚,转而问他:“对了,府上来人的事,你让人通知我小舅了吗?”。 “没呢”王勔耸肩:“这人是专程过来看望老太君的,又不是专门过来找将军的,我自然就没有通知将军,再说了,将军跟月芽不对……将军跟七皇子现在正在军营,就算是派人去了他们估计也得天黑了才能回来”。 想了想也是如此,灼华便不再多问。 王勔走后,他便去看望两个妹妹去了。 这两个小丫头这些日子都在学习,早上时习文识字,傍晚后便开始练武强身,也是因为如此,原本两个乖巧漂亮的小丫头,为了方便,直接换上了一身小男孩子的打扮,灼华过去的时候,她们两正在扎马步,而边上,则是负责教授她们两个的师傅,正监督着她们。 灼华远远看着,心里忍不住一次次的嘀咕,他怀疑小舅可能要把两个妹妹给教成女将军,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两个妹妹变成女将军的模样,灼华的脑子里却突然蹦出了红叶的那张脸。 …… 倾国倾城红叶是有了,但是…… 灼华心里全是说不出的复杂! 但是红叶的那个性子,却完全都配不上她的那张脸! 而灼华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心里想着红叶这个性子的时候,却偏偏就是红叶这样的性子,一人当做几个人用,赤手空拳,与谢君南一起,在荒野小道上面,与前来追杀他们的杀手搏命相斗着! 谢府众人流放陶城,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可是却没有人会知道,在这流放的途中,居然会有人埋伏杀手,谢府众人除了谢君南与红叶二人,其他人全都是老弱残兵,面对如此突然发生的情况,一个个全都吓的魂不附体,惊慌失措。 红叶对旁的东西不算敏感,但对杀气却又极其强烈的反应,她甚至不都等那些人动手,就比谢君南更快一步的发现了对方的存在,而对方眼看红叶早已察觉,这才彻底暴露出来,不再掩藏! “大哥!这些人我来就好,你保护他们!”。 厮打中,红叶大吼一声,她一个轻功飞掠上前,徒手劈倒其中一个杀手的长剑,便顺手夺了过来,长剑一划,飞射的剑气瞬间连斩两人。 谢君南护在众人跟前,他刚击杀一人,扭头时,却见红叶夺下一柄长剑之后,瞬间功力暴涨的样子,还来不及惊讶红叶的本事,就见红叶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几个闪动,而后再次突然定下时,那些举刀而向的杀手,却瞬间仿佛是被定住了一般。 红叶背对众人,她微微挑眉,眸光很是嫌弃地撇了一眼、自己手里站满血迹的长剑:“不过瘾……”似乎还有些小抱怨。 谢君南明显怔住,还没说话,便见得四周的那些杀手全都在同一时间应声倒地!直至此刻,谢君南才彻底惊讶住了。不止是谢君南,谢家的众人,以及那些负责押送他们的官差也跟着全都惊讶了! 娘的!一个小女子居然这么厉害,让他们这官差还怎么混! 一时间一个个盯着红叶的目光,简直就如同见鬼了般。 红叶犹如不觉,她只扔掉长剑,朝着那些官差招了招手:“我们还是赶快赶路吧”这话说得飞扬轻快,一点也没有受到伏杀的影响。 可是那些官差跟谢家众人,却已经被她方才的身手,给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谢君南看着红叶的身影,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三叔三婶,你们当初……到底是在哪捡到红叶的?”。 这里厉害的身手,谢君南都自叹不如!此刻若说红叶的真实身份,不是江湖中的武林高手谢君南都不相信! 相比起其他的惊骇,谢江倒是冷静很多,他轻咳一声,说道:“是在穿峡谷那边的红枫林捡到红叶的”。 “穿峡谷?”谢君南暗暗挑眉。 穿峡谷那边可有不少土匪横行,有时候连朝廷的兵马,对那边的土匪都束手无策,不过穿峡谷那边隶属茫江,谢君南虽然不是江湖中人,却也隐约听到过,那一带的土匪全都属于茫江红枫谷的管辖,所以…… 眸光再次朝红叶看去,谢君南忍不住暗暗猜测。 这红叶的真实身份,不会是那边的……女土匪吧? 然而究竟是不是,谁都不知道,毕竟连红叶她自己都记不得了。 谢府前往陶城那边发生的事,京城里的灼华并不知道,不过有的人却收到了消息,不止如此,他还震怒异常,双眼阴鸷的盯着回来禀报的人,话音满是难以置信。 “派出去的十五人全都无一生还!?这怎么可能!”一把将人抓了起来,他十分咬牙切齿:“你们一个个不是武功高强吗?那谢君南本事再大!他一个人能杀了你们这么多人!”。 “不、不是谢君南下的手!”前来回禀的人,明显被对方的阴霾吓住,连话音都有些打结:“是,是谢君南的妹妹!是她动的手,属下等人事后仔细检查过了,那十五个人全、全都是被人一招致命的!”。 他瞬间大震,睁大的眼,全是难以置信。 诸葛王彦坐在上面,也听得眉头微蹙:“谢君南的妹妹?本王怎么不曾听过,他的妹妹有这般厉害的本事?十五个人,还全都是高手,怎会在一个小姑娘的手下如此不堪一击?”。 武临清背影一僵,小片刻,他才咬牙切齿的道:“谢君南的妹妹自然没有这样的本事,不过我倒是忘记了,谢江有个半路捡来的女儿,极其出格!”。 “哦?”诸葛王彦微微眯眼:“听你的意思,这个妹妹,就是谢江的这个女儿?”。 武临清狠狠咬牙,猛然转身朝诸葛王彦看去:“之前倒是我轻看了她,以为她即便会些拳脚,也不过只是一点防身的本事,没想到她功夫居然会这么厉害,现在看来,只要有她在一日,想要动手杀了谢府的人,便没那么容易了”。 诸葛王彦听得眉头顿时紧拧。 他派出去的十五个人,功夫如何他心里有数,这些人原本就是为了对付谢君南而准备的,可是他们却全都没有想到,谢君南的身边,居然还有这样的一个高手! 一招致命! 这到底是怎样的功夫了得,才会做到将他派去的人一刀致命! “或许,还有一个办法”寂静中,坐与末座的人忽而开口。 诸葛王彦与武临清都扭头看他。 那人穿着素衣,清俊的面容,隐约透着几分淡雅之气,然而此刻,他却是双眼微微眯起,淡雅的话音,却说着冷血的话:“谢君南的软肋,是灼华,将军府的软肋,也是灼华”。 武临清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要绑了灼华?”。 那人淡淡一哂:“绑是要绑,但不是现在”他起身,高挑的身影容阴暗中走了出来,露出的面容,正是……连英,然而此刻他却说着泯灭仁义的话:“灼华身在京城,随时有人护着,想要动他不易,若是能将他先引诱出去,短时间内不引起将军府的怀疑,等到他与回了村子,再以他为饵……”。 后面的事,便是不言而喻。 将军府的人会以为灼华去了花溪村,而花溪村的人,却不知道灼华的到来,到时候他们半途劫了灼华,一来可以挟制谢君南,二来将军府的人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诸葛王彦顿时一笑:“这个计划,本王喜欢”。 诸葛王彦喜欢这个计划,而武临清明白过后,他垂下的眼底,虽然阴鸷,却也同样的透着……复杂。 难道他与灼华,当真还是只能重走上辈子那般的地步了吗? 这边三人商议的事情,除了他们,再无人知晓,将军府里,万俟修难得休沐,灼华便将前两日府上来人的事与他说了,万俟修听后,还明显怔愣了一下,连眀玥都有些意外:“父皇居然微服过来吗?可他为何却偏偏选大家都不在的时候?”。 灼华眨眨眼,猜测道:“也许是不想让你们看见他……咳,看见他如此平易近人的一面?”他其实是想说,也许是不想被人看见他乖顺得像个孙子的一面! 万俟修狐疑的微微眯眼,朝灼华看去。 灼华一阵尴尬,他眼珠乱看,就是不跟万俟修对视,深怕被万俟修看穿自己心里想的。 皇帝微服将军府的事,还是专程了老太君而来,此事万俟修也没打算去问老太君,毕竟那是老太君跟皇帝的事,而皇帝会特意选了个众人都不在的时候,估计……也是像灼华猜测的那样,不想被这些人看见自己有失威仪的一面!? 想通这些,万俟修也不追着这事,只不过…… 他拧了拧眉:“灼华,小舅准备对连英出手了,你可有何想法?”。 突然而来的话,让灼华当即怔住了。 他微微睁大了眼,略微意外地盯着万俟修看。 第169章 利弊 连英是灼华与子清的兄长, 是血亲的亲兄长,自然也是万俟修的外甥, 可是连英曾经做的那些事情, 已经完全触及到了万俟修的逆鳞, 之前因为种种原因, 万俟修一直不曾理会过他, 可是如今他腾出手来了,自然是不会再对连英手下留情了, 然而……不管如何说, 连英终究也是陈氏与李沐的长子,是当年他们捧在手心, 含在嘴里的长子, 万俟修能对连英狠下心来,可他却不得不顾及到陈氏与李沐的感受。 “灼华,小舅准备对连英出手了,你可有何想法?”。 一句话轻轻的从万俟修口中说出来, 却是让灼华心里猛然一紧, 他知道, 万俟修所谓的出手, 必定不是仅仅限于将连英从官位上头拉下来,更有可能还是……取他性命。 “小舅!”灼华呼吸一滞, 下意识地抓紧万俟修的手臂:“能不能……”。 “不能”万俟修微微蹙眉, 斩钉截铁地道:“连英的所作所为, 已经过了界限, 他非死不可了”。 灼华瞬间瞪大了眼睛。 从心来说,灼华虽然也憎恨连英曾经做的那些事情,可是倘若论及剥夺性命的话,灼华终究还是于心不忍,不为其他,就只因为他们都是血脉相连的,连英可以接受任何处罚,但是要让他死,这个灼华却从未去想过。 万俟修盯着灼华,看着他眼底掀起的翻浪,万俟修不由得轻轻叹息:“灼华,你知道连英在京城的这些日子,他都在做些什么吗?也许我说了你也不明白,但有些事你也得弄清楚,我现在便直接与你说了吧,我们将军府早已经跟大皇子绑在一块,大皇子虽然是内定的太子,但是架不住宫里仍旧有人想要将他拉下马来,而连英,他在当初为了前途,就出卖子清,跟诸葛王彦的搭上了线,现在连武临清也成了他们的人,他们三个蛇叔一窝,我们不得不防,更何况,诸葛王彦背后的人,正是那想要将大皇子拉下来的人,不说连英对我们了解到底是有多少,只要他跟着诸葛王彦那群人一日,那我们就会犹如芒刺再背,迟早将军府跟谢府都会毁在连英的手上!”。 这话万俟修说得极其严重,虽然其中不乏夸张的成分,但这也是事实,毕竟谢君南跟镇军将军府都有同一个软肋,不,或者换个说话,镇军将军府还要多一个软肋,而这个多出来的软肋,正是连英自己本身,倘若不及时的处置了他,那他以后的生死,将有可能会使得万俟修与陈氏等人的决裂,甚至是影响到万俟修与诸葛青之前的关系。 嫌隙这样的东西,其实有时候真的十分可怕,尤其当另外一半,还是未来君王的时候。 灼华也确实是被万俟修的话给吓住了,他不懂朝政的那些阴谋诡计,也不知道朝堂的风云变幻,其实在他的认识里,生活就是那样的简单,倘若要再复杂一些,就是后宅里面的尔虞我诈,万俟修说的那些对他而言实在过于遥远,可偏偏他身边重要的两个人,都身处在那个复杂的旋涡里面。 低低一叹,万俟修担心灼华会接受不了这个事情,他又缓缓说道:“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没有对连英出手,也是想要看看他会做些什么,如若他肯回来向姐姐夫妇跪下认错,我自然也会放他一马,说到底他毕竟也是我的亲外甥,可他最终还是选择一条道走到黑,从他决定彻底跟诸葛王彦他们搅和在一起后,他心里就已经有了决断……”说到此,万俟修双眼顿时眯了起来:“他跟我们,已经彻底决裂,要么是大皇子倒台,将军府覆灭,要是就他背后的人落马,可即便最后是他背后的人落马,他也不见得就彻底败了”。 灼华怔了怔,心里瞬间寒透彻底:“因为……阿爹阿娘?”。 万俟修点头:“确实如此”。 灼华瞬间说不出话来。 连英的这些举动,他都已经将他的退路给想好了,即便他最后真的一无所有,只要父母还在这里,那他就不算是彻底失败,说到底,骨肉天性这个东西,当真是这天下所有人最大的软肋。 动了动唇,灼华发现,一时间自己居然说不出话来,他垂下头,沉吟了许久,才低低的问:“那……那阿娘他们……”。 “他们不会知道这个事的”万俟修声音低低,仿佛是带着蛊惑一般:“但是未了避免穿帮,这件事,你跟子清心里都必须有数”。 “那二哥……他怎么说?”。 万俟修拧眉:“他随我处置”。 其实子清的原话是:大哥不仁,不能怪我们不义,倘若他还有一点醒悟,就应该及时收手,若不然,只怕以后,连父母都要成了他手里的利刃。 许是被伤得深了,在这件上,子清并不如灼华一般过于心软,说到底,当初也是子清被人逼到死路,而不是灼华被连英给逼到绝路。 “小舅……”灼华深深吸一口气:“你做主就是,只不过你什么时候动的手,也不用再跟我说了”。 他想要用时间,来让自己慢慢接受这个事情,算是自欺欺人,也算是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 与灼华将事情说开了,万俟修心里的石头也算是落下了。 说道万俟修这个人,心里最惦念的,应该还是要属陈氏,在他为难的那些年,倘若没有陈氏相助,他恐怕也会在年少轻狂的那些年纪越走越远,而正是因为有了陈氏的关系,才会让他的行动中有所收敛,爱屋及乌,对于陈氏的儿女们,万俟修同样也宠,但倘若是像连英那样完全不顾忌血脉亲情,万俟修亦是不会手软! 而灼华,在知道这些事后,连这几日了,这心里都一直是有些憋闷的,他想找人说说话,可是又不敢跟陈氏他们说起,也不敢跟子清说起,此刻无人可说的情况下头,他心里就难得的愈发想念起了谢君南,算着日子,谢君南等人差不多也该到了花溪村里面,只是他们在花溪村里会发生什么事情,灼华却完全算不出来了。 这一日,灼华闲来无事,又因为万俟修之前说的那些事情,而是在烦闷得紧,就干脆带着竹青去了桃舍雅居,桃舍雅居今日客人不算很多,难得少有的清静,灼华在大堂转了一圈,而后直接朝着桃林那边过去,他原本是想叫竹青拿些火炉跟铁网,去桃林外找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烤肉吃的,结果没想到刚进去,就发现有情况不对劲。 桃林外的小碎石路上,子清跟琉璃不知是怎么回事,两人此刻居然还躺在地上,而子清更是整个都压在琉璃身上,在两人的身边,是反倒的水桶跟洒了一地的水,灼华神色大惊,睁大了眼,反射性的一把握住身边竹青的嘴,怕竹青吵到两人。竹青倒也配合,只安安静静的站着动也不动。 而前头的两人,在片刻的怔愣之后,子清却像是瞬间触电一样,猛然爬起身来,他脸色瞬间涨红,盯着琉璃,看琉璃一副还没反应过来样子,只疼得脸色发白,这才稳了几分,上前问她:“小璃,你、你没事吧?”。 “疼……”琉璃像是一点也没发现刚才的尴尬,她只是倒吸冷气的坐了起来,伸手去碰自己的小腿,结果才刚刚一碰,就疼得倒吸了口冷气。 子清一看这个情况,心里的尴尬瞬间全都不翼而飞,他连忙上前蹲下,去检查琉璃的小腿,才发现,琉璃的脚踝就在这小会的功夫已经肿了起来! “可能是刚才崴到了”。 “怎么办?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呢……”琉璃说得一脸焦急,可担心的却不是自己的脚,而是没做完的事。 子清脸色瞬间沉了:“这脚肿成了这样,还做什么事?!”。 琉璃面色一怔,似乎没有想到子清会是这样的反应。子清也不与她多说,只小心的将她扶起:“我先送你回去,拿点跌打药揉揉,这几日,你先好好养着就是了”。 琉璃只能忍着疼,乖乖点头。 子清扶着她走了几步,看她实在疼得厉害,神色间略微犹豫,而后他忽而大手一伸,直接将琉璃抱了起来! 灼华再次呆住,瞪大了眼看着子清的身影。 子清也完全没有察觉道身后的灼华与竹青,他只是见琉璃那惊呆的样子,自己也不住红了脸颊,却仍旧故作镇定的说:“你脚已经肿了,还是别让它变得更肿才是”。 琉璃怔愣愣的,说不出话,低头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整张脸都烧得十分厉害。 一直到他们两人走得远了,灼华这才收敛起了脸上的表情,啧啧啧的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觉得我二哥颇有几分我小舅的风采”扭头看向竹青:“你说是不是?”。 “还差很多”竹青耸肩反驳:“至少将军当年在逗七皇子的时候,从来都是脸不红气不喘,还经常把七皇子逗得一愣一愣的”。 灼华顿时噎了一下,不过他狐疑:“这么说,你还知道不少我小舅跟小舅父当年的一些事了?”。 竹青轻咳一声:“这种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比较好”。 灼华狐疑的挑眉。 竹青又小声地在他耳边说道:“当年七皇子因为一些事情,差点死在将军的手里,现在跟着将军的兄弟们,谁都不敢再提以前的事了,回头要是将军被人踹了,我们可就倒大霉了”。 所以作为个渣渣的那些历史,怎么能被人到处宣传? 明白过来,灼华也有些无言以对,他只是觉得从他见到的小舅父跟万俟修以来,感情都这么要好,还以为他们之间一直都是如此,没曾想当初居然会闹到那样的地步,怪不得……仿佛是想起了一些事情,灼华一脸好笑。 怪不得现在小舅父跟小舅撒气,小舅完全不敢反抗! “我说少爷,二少爷跟那琉璃小姐,一直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你说说咱们要不要给他们加点火候啊?”。 灼华明显一怔:“加火候?”。 竹青连连点头:“对啊对啊,虽然不至于让他们干柴烈火,生米变熟饭,但是增加一下感情还是可以的”。 这个事……好像也有道理? 想到琉璃脸上那个伪装出来的癍,灼华点头拍手:“就这么干吧!”。 “好!”竹青狠狠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又朝灼华看去:“那少爷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可不能走开啊”。 灼华应他:“你放心,我一定等你回来跟我回家的”。 竹青这才放心的彻底去干事了。 而灼华原本一直郁郁的心,也因为子清跟琉璃的这个事情,才彻底的抛到了脑后。 小半个时辰之后,灼华在雅居小厮的帮忙下,已经桃林外撘上了火炉,也开始烤食物了,竹青才匆忙忙的回来,他刚跑到灼华身边,才朝灼华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内院那边,就传来了子清慌张的声音。 小璃出事了。 第170章 清算 内院里, 面对子清突然而来的声音,灼华略微挑眉的朝竹青看去, 见竹青朝自己暗暗点头之后, 灼华这才轻咳一声, 也装得一副担忧的样子, 朝子清身边围拢, 此时雅舍里,陈氏与李沐包括李掌柜都跟着闻声过来, 一个个围拢在子清身边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子清脸色铁青, 将手里捏着的信纸递了上前:“小璃出事了,她在房间里被人绑走了, 绑匪要求让我拿赎金换人!”。 陈氏与李沐大惊, 而更让人震惊的是,子清的话音才落,拱门边当即传来了另一男人的声音:“你说什么!小璃被人绑了!”。 众人猛然扭头,只看见县主府的少爷桐华, 他脸色瞬间阴霾, 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子清的衣襟:“这是怎么回事?小璃怎么会被人绑了!”。 子清怔住, 对于桐华这般的反应有些不明所以, 而桐华亦是脸色阴寒,他一低头, 见子清手里拿着的东西, 他一把夺了过来, 一目十行地看过之后, 又朝子清眯眼看去:“你立即筹备银票,前往吴兴坡去交换赎金,我在后面带人保护接应你们”。 “你……”子清怔愣。 桐华又朝身后的小厮吩咐:“秦桑!立即去将府兵调来!若县主与父亲大人问起,便说是我想要操练府兵!快!”。 秦桑转身就跑。 直到此刻,子清才彻底反应过来:“小璃是……琉璃姑娘!”。 “废话!”桐华怒斥与他:“要不是为了你这个愣头青,小璃会这么委屈自己放着好好的小姐不做,跑来这里当打杂的!”。 他的怒斥,让李沐等人明显惊愕,尤其陈氏,听得这话之后,她才兀然回想起来,当初县主府里,那个标致大方而又温婉的姑娘。 只是此刻,再说什么都是多余,桐华也没有再呵斥子清,子清回神之后,立即让李掌柜将账房的银票全都提了出来,五十两为一张的银票,满满当当的塞在子清让人准备的箱子里面,正待出门之时,桐华又朝他肩膀拍了一下:“你放心,我府上的府兵,就跟在你们身后,不论如何,你也得给我保证小璃的安全!”。 子清慎重点头,旁的话,也没多说。 灼华与竹青站在门边,看着子清与桐华匆忙而去的身影,也不由得有些不放心的朝竹青看去:“竹青,你安排的事,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竹青朝他保证:“你放心吧,带着小璃姑娘的,都是王勔安排的兄弟,出不了差错的”。 王勔啊…… 灼华轻咳一声。 希望小舅知道这个事的时候,不会气得揍自己一顿才好! 在子清被灼华捉弄的时候,他不知道,万俟修此刻也动了手,而他直指的人,却是……府尹大人李莲英,他的亲哥哥。 紧关的府尹大门门外,那井然有序的士兵,成群而来,直将这府尹大门给围得水泄不通,守门的小厮见这症状,吓得屁滚尿流,就朝着大门里跑了进去,高声喊着大人出事了。同时那些士兵也跟着涌入府内,不过须臾便将整个府邸全部控制。 在府尹门外列开的正形中,万俟修穿着黑色的便服,他骑着高头大马,缓步而来,那微微仰起的头,双眼微眯地扫过大门上方,那龙飞凤舞写着顺天府尹四个大字的牌匾。 想到这牌匾后住着的人,万俟修微眯的眼底阴厉转瞬即逝,他翻身下马,直接夸了进去,而大门里,听闻下人传报的连英,在刚入了前院之后,却因为看见万俟修的身影,而瞬间怔愣。 那一刻,连英心里一紧,他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僵硬着,一直到万俟修走到眼前,才抬起双手作揖:“小舅……”。 这两个字,喊得极其沉重。 万俟修脸色微沉,他站到连英跟前,一双眼将连英上下打量,可不论他如何看,却始终无法在连英的身上,找到丁点让他熟悉的感觉,难道是因为自己当年从军的时候,连英还小的缘故吗?可纵然他年纪再小,也只是与自己相差了五六岁的年纪而已,然而这变化却怎么会这么大? 眼前的人,身着华服,眉眼间的温润,淡然如霜,他模样是生的清俊,可是那双眼底,却莫名的透着几分冷血。微微眯眼,万俟修忽而一个甩手,直接一拳给连英脸上揍了过去! 整个府上的下人,全都被震撼住了,一个个目瞪口呆,瞪大眼都不敢出声。 连英被万俟修揍了一拳,猛然砸到地上的时候,嘴角里当即就吐了血迹出来,他头脑发昏,大半的脸颊疼痛难忍,不待连英忍下疼痛,万俟修忽而又一把将他从地上给拧了起来! “李莲英,你本事得很啊!”万俟修满脸阴鸷话音咬牙:“为前途不惜跟家里断绝关系,甚至三番两次出卖弟弟,就为了换来这个府尹的位置!你怎么会这么沉不住气呢?你如果真的那么想要荣华富贵,为什么就不能再多等我一年,只要一年,我回来了,你想要什么我这个当舅舅的不能给你!别说只是一个小小的府尹,你就算是想要更高的位置我都能帮你弄来!可你怎么就能这么蠢?还蠢得这么无药可救!!!”。 连英神色显得难堪,他苦笑一声,呢喃着:“是啊,我心急了,如果我能沉得住气的话,现在也不是这样,可是我现在……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万俟修猛然甩手,又将他狠狠砸了出去。 连英踉跄着,用了很大的劲,才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此刻,拱门两边随即又有小兵涌了出来:“将军!属下在后院找到杨普业等人!”才说着,在他身后,就有人几个士兵押着走了出来。 万俟修猛然扭头,顿时眯起了眼。 那被押来的人,除了那个小老头杨普业,便是他的女儿杨萍萍,跟个丫头,以及一位奶娘,而…… 万俟修眯起了眼,眸光又朝杨萍萍身上看去,不为其他,只因为杨萍萍的怀里,还抱着个熟睡的孩子。 “那是你的孩子?”万俟修冷问。 莲影浑身一震,连忙在万俟修跟前跪下:“小舅!小舅!我做下的事情,我全都认了,小舅你要如何处置了我我全都认了,求小舅,求你放过他们母子吧,小宝他只是个孩子,他还不到一岁他什么都不懂,求小舅你放过来小宝……”。 “夫君……”杨萍萍也被吓住了,两手死死抱着怀里的孩子,脸色发白的盯着连英跪在那里的身影。 杨普业被几个士兵押着,他浑身因为怒极而颤抖着,此刻见万俟修盯着自己女儿怀里的人看,他的眼底泛着愤恨的红色:“万俟修!你要是个爷们儿,就放过女人跟孩子!连英……连英会跟家里闹翻,都是我教唆他的!都是我教唆他的!我女儿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小宝更不懂事!”。 面对杨普业的叫嚣,万俟修只充耳不闻,他只是朝杨萍萍走近,低头看向杨萍萍怀里的孩子,那孩子面颊粉红,小嘴抿着一副熟睡的模样,即便此刻这里再如何闹腾,似乎对他也没有什么影响。见得孩子如此模样,万俟修微微蹙眉,他伸手想要抱过孩子,杨萍萍却是猛然将孩子抱得更紧,甚至还侧身躲了一下。 连英在边上看着,他连忙起身上前,将孩子强行从杨萍萍怀里抱了过来,递到万俟修眼前:“小舅,小舅你看,你看看,小宝真的什么都不懂事,他只是个孩子,他现在连话都不能说,小舅……”他深怕万俟修会赶尽杀绝。 万俟修只是睨了连英一眼,转过身不再看向他们。 连英当即浑身一僵。 不过之前上来回禀的副将倒是上前,将连英怀里的小宝抱了过去,转而交给了一旁的士兵,让他将孩子带下去。 见到这幕,杨萍萍瞬间发狂一般叫喊起来:“你要把我儿子带到哪去!你要把他带哪去!你把儿子还给我!你把他还给我!”。 “住嘴!”副将一巴掌给杨萍萍脸上狠狠抽了过去,打得杨萍萍猛然朝一边砸去,而他却只冷冽地看着杨萍萍朝万俟修抱拳:“在大将军面前,岂容你个小小妇人放肆!”。 杨萍萍彻底懵了,捂着瞬间肿胀起来的脸颊,抖索着,不敢再说话。 连英朝她看了一眼,随即狠狠闭眼:“小舅……”。 “连英,你自己都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如今到了这样的地步,你觉得我还会留下祸患吗?”。 连英浑身猛然一震。 万俟修转身,眸光冷冽无情地盯着连英:“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所以那个孩子是…… 被杀了。 还是在他们这些人里,第一个被他……被他舅姥爷所杀的人。 “啊——!”连英大叫起来,他发狂似朝着小宝被带走的方向扑了过去,那满脸的狰狞,悲痛无论如何都掩藏不住,只是不论他此刻如何心痛,他却根本就走不出去一步,就被人抓着死死按在地上。想到自己的儿子,还有几个月才满一岁,可是此刻却突然终止了生命,连英浑身全是说不出的撕搅,仿佛是被拿刀一刀刀的隔着自己浑身的肉,只疼得他瞬间红透了眼眶,沙哑了声音的哭喊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万俟修!他只是个孩子!他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是你孙外甥啊!你为什么……为什么连他都能下这样的手,为什么……”。 “为什么?”万俟修冷笑,他一掀衣袍,在士兵抬来是靠椅上潇洒入座,可那眸光却冷冽的盯着连英,眼底全是嘲弄:“这个时候,你想起他是我的孙外甥了?你想起我跟你还是一家人了?那当初你勾结诸葛王彦,出卖子清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你出卖灼华伤透了你父母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有想到他们也都是你的亲人?怎么就没有想到那时候灼华才有多大?现在你反而来问我为什么,不觉得可笑了吗?”。 连英被他的声声质问,问得神色微怔。 杨萍萍在片刻之后,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儿子被他们给怎么了,她吼叫着,起身想朝前扑去,结果却被身后的士兵,一棍打来,打得她猛然扑到在地。 万俟修嫌弃的撇了一眼,只淡淡吩咐:“拖下去,别在这里脏了我的眼睛”。 小兵应是,两人上前就将杨萍萍给拖去了别处,任凭杨萍萍如何叫嘛都完全没用。 杨普业被人压着跪在地上,他先是没了外孙,此刻又是女儿,顿时整个人都像是瞬间爆发了一般,猛然起身就想要阻止那些人。 万俟修眼光一撇,只朝副将吩咐:“将这老匹夫先就地杖打二十大板!”。 副将点头,指使几个士兵上前按着杨普业就开始打板子。 这杨普业单薄的身体,哪里受得住这个酷刑,当即就被打得他哀嚎惨叫了起来。 连英听着杨普业的声音,他浑身筋脉死死绷着,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小片刻了,仿佛是再忍不下去,连英朝着万俟修怒吼:“万俟修!你有什么事你冲我来啊!你为难老人妇孺算什么本事!出卖灼华出卖子清都是我的注意!你冲我来啊!”。 万俟修眼神一冷,他双眼盯着连英,忽而一脚给连英狠狠踹了过去,当即就踹得连英的身体猛然朝后飞去,又狠狠的砸到地上。 此刻时,连英的身后,有小兵上前回禀:“禀告将军,杨萍萍已经就地处决了”。 那一刻,连英连疼痛都顾不上,只瞪大了眼,脑子里全是一片空白。 第171章 小宝 执刑的士兵, 大步上前,朝着万俟修朗声回道:“禀告将军!杨萍萍已经就地处决!”。 铿锵有力的声音, 不过瞬间,就让连英仿佛是被雷给劈中, 整个大脑完全一片空白,在他身后, 被人杖打的杨普业听得这话, 也支持不住,猛然昏厥了过去。 万俟修眸光睨了连英一眼,只问:“杨普业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吗?人呢?”。 士兵急忙回道:“属下等并未找到杨龙的踪迹”。 “给我搜!就算把京城翻了过来, 也给我把杨龙找到!”。 士兵应是,连忙起身之后,就小跑去办了。 连英脑袋一片空白,他狠狠闭眼, 深深吸了一口, 那颤抖的话是如何说出来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小舅真的……要对我一家都赶尽杀绝吗……”。 “一家?”万俟修冷笑,他猛然弯下腰去, 一把揪住连英的衣领,将人拧了起来:“李莲英!你到现在都还没有弄清楚吗?这个老匹夫的儿女跟你都不是一家人!你的家人早在当初一个个全都被你弄得遍体鳞伤!就算你以后死了,真正会为你心痛的也只有你的父母!这个老匹夫他会吗!?你信不信!你一旦死了, 他一样可以去找下一个代替品!像你这样空有才学, 却屡考不中的人多得是!只要他还是杨竟也的弟弟!他就有足够的办法去哄骗其他人来顶替你的位置!”。 莲影握紧了身侧的手, 他那一脸悲痛的模样, 不像是对万俟修的话有所醒悟,更像是对万俟修这般狠辣的无能。 “就……就算这样……你也不该杀……杀了小宝……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孩子?”万俟修冷笑:“你现在知道心疼了?那你现在也该知道,当初你跟家里断绝关系的时候,你父母是如何的心痛了吧?你的出走,对于他们来说,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连英浑身一震。 万俟修将他甩了出去,身子一歪,朝后靠了下去:“这些日子,你在京城做过什么,见过了什么人,我都一清二楚,不止如此,上次县主府,灼华落水小产的那件事,也跟你,跟杨萍萍脱不了关系,你们夫妻二人连个还未出世的孩子都不肯放过,这个时候又来跟我说你的孩子还不懂事?难道你就没有听过一句话吗?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灼华腹中未出世的孩子你们都能下得了手,更何况是你那个已经出世的孩子?说起来,这孩子也是无辜,他完全是为了你们夫妻二人再还债的!”。 “万俟修!!!”连英暴怒,猛然朝他吼了起来。 万俟修不为所动,只是懒洋洋的睨着他看:“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若是肯亲手杀了那个老匹夫,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将你带回将军府,像对子清灼华他们一般待你,若是不肯……”万俟修眯了眯眼,他取过小兵腰间配备的长剑,扔到连英的眼前:“就是你死!”。 连英彻底怔愣,他呆呆的,低头看看那落在眼前的长剑,又扭头看看身后爬在地上,已经昏死过去的杨普业,颤抖着的双手,半响都做不了决定。 万俟修也不焦急,那惬意的模样,仿佛是要给足连英考虑的时间。 连英脸色惨白着,他额头满是冷汗,那双紧缩的瞳孔,明显的全是摇摆不定,好一会后,他才弯腰伸手,一把紧紧握住剑柄,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他盯着手里泛着寒光的长剑,从里面看到了自己倒影出来的模样,然而那副样子对他来说,却是那样的陌生而又狰狞,已经完全都不像是他了。 狠狠吸一口气,连英转身,朝爬在地上的杨普业的看去,他的瞳孔里面,仿佛是已经有了决定,他想要活下去,他真的想要活下去…… 长剑刺入了身体,原本昏迷的杨普业惨叫一声,猛然睁开了眼,看见的却是连英站在自己身边举着长剑刺向自己的模样!!! 瞪大了眼,杨普业直死也没合拢双眼。 万俟修坐在椅子上头,看着连英的举动,他不由得双眼微眯,里头闪过的阴沉,略显意外,而心里却在同时只有一个念头。 李莲英当真是……不能再留下了。 他为了他自己,当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小舅……”许久后,连英呢喃着,他狠辣的面容明显怔愣,像是突然回神了一般,转身要朝万俟修走近的时候,他一个脚步不稳,直接跌倒在地,而后他竟然就这如此姿势,朝着万俟修摇尾乞怜的爬了过去:“小舅……小舅……我错了……我错了,我现在已经醒悟了……都是他……都是他蛊惑我是他教唆我的……小舅……小舅我真的……真的醒悟了……”。 “连英啊,你的狠辣……真的是让我也甘拜下风啊!”。 连英神色一怔。 万俟修猛然将他甩开,嚯地起身:“将李莲英带下去!与杨萍萍一起就地处决!”。 “不……不!!!”连英大吼起来,他眼眶里布满了血丝,狰狞着看着万俟修:“你骗我!你骗我!万俟修你骗我!!!”。 骗他又如何? 如果不是连英自己心术不正,就算万俟修骗他,他也不会上当,而他……为了自己,能对杨普业下这样的杀手,可见他的心已经黑到了什么样的程度,这样的人再留下去,终究也只是祸患而已。倘若连英当真还有一点可救的话,此刻他不是杀了杨普业,而是对万俟修挥刀才对,因为此刻万俟修才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是杀妻灭子的仇人!可是他……在自己命悬一线的时候,为了活下去,杀了杨普业,朝着万俟修摇尾乞怜……这样的人,已经彻底没救了。 花圃后面,一墙之隔,连英愤怒的怒喊突然断却。 万俟修站在原地,他扬起头,深深的吸了口气。 不管如何,连英都是自己的侄儿,他丧命了,万俟修心里如何会没有触动,可是……不论如何,万俟修都不能只因为连英是自己的侄儿,就放了他的性命,那样的话……只会害了将军府的满门,害了所有人!所以他真的非死不可了。 “将军,那孩子醒了”。 寂静中,有小兵上前回禀。 万俟修猛然睁眼:“他可有哭闹?”。 “没有,那孩子似乎有些病了,精神并不太好”。 “快带我去”。 匆忙忙的离开了这里,万俟修那焦急的模样,与方才的杀伐狠绝,完全成了鲜明的两人,方才都还人满为患的府尹大院里面,也瞬间便人去楼空,就连只剩下的那些家奴,也被那些官兵抓的抓,关的关,偌大的院子里,完全没有一人,给躺在地上的杨普业收尸…… 府尹门外,万俟修匆匆过来的时候,那士兵怀里抱着的孩子,正不耐烦的挣扎着,他东张西望好像是在寻找什么,小小的脸,全是不耐。 万俟修大步上前,伸手小心的从士兵怀里将孩子抱了过来:“快去找大夫过来,哦对了还有奶娘也给找过来”。 小兵点头,立即转身前去吩咐。 副将跟在万俟修身边,他看万俟修小心抱着孩子的模样,原本威严的面容,也不由得有了几分笑意:“将军,这孩子长得真漂亮啊”。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孙外甥”万俟修一脸自豪,抱着孩子哄了哄又,原本还一脸不耐的小宝,在朝着万俟修看了两眼之后,倒也逐渐安静下来,只不过他就皱着眉,认真着小脸,一直盯着万俟修看。 万俟修伸手摸摸小宝的头,顿时便微微蹙眉:“这孩子在发高烧,罢了,你带人抄了这里,后续之事做完之后,来将军府回我便是,我先带这孩子回去”。 副将点头。 万俟修将小宝抱在胸腔,刚翻身上马,他又一脸凝重地朝副将吩咐:“这里的人一个也不要放过,尤其是杨龙,尽快找到他的下落!”。 “是!”。 双腿一夹马腹,万俟修打马就走,只是想着小宝现在还在生病,万俟修怕会让他病上加病,就干脆拉过披风,将小宝整个掩饰的包裹在怀里,而后他朝着小宝一笑:“小家伙,以后你就跟着舅姥爷吃香得喝辣的的吧!”。 小家伙像是听懂了,原本认真严肃的小脸,随即对着万俟修咧嘴一笑,那憨态可掬的模样,让万俟修心里一软,脸上笑意更浓。再次喝了一声,万俟修打马就朝着将军府奔了回去。 第172章 弄巧 将军府里, 万俟修带了个孩子回去的事还无人知道,而桃舍雅居这里, 因为灼华的“多事”所以此刻在这里的众人,全都是满脸的神色凝重,而作为知情人的灼华,在这个时候却只能一个人自己憋着,什么都不能说,只憋得他心里痛苦不已。至于子清, 在准备好了东西之后, 就跟着桐华去了吴兴坡。 而不知这场“阴谋”的子清, 在到了吴兴坡后, 整个心里全都是说不出的焦急, 他既担忧着琉璃的情况, 又忍不住心里愤怒琉璃隐瞒身份的事情, 这两种情绪汇聚在一起之后,最终还是担忧独占了鳌头。 毕竟琉璃倘若不是对他有意,也不会隐瞒身份来桃舍雅居里做事, 更不会因为桃舍雅居生意的火红, 而引来这样被人绑架的祸事!所以归根结底,到底还是自己……害了人家姑娘。 而就在子清在吴兴坡这里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心里担忧的姑娘却在吴兴坡的破庙里面,听着那将自己绑了过去的几个汉子, 说着子清这些日子在将军府里的事情, 不但如此, 她手里还捧着杯,那惬意的模样,就像是出来踏青的一般!倘若叫子清看见他这个样子,估计子清得真得气炸了。 “不好了,不好了,刘班头!”。破庙外,突然传来惊呼的声音。 众人连忙扭头,就瞧见个小个子的小伙,快步冲了进来。 琉璃茶杯一放,连忙起身:“是不是子清来……哎呀……”才说着,结果一个情急往前踏步,就把之前崴到的脚,又给崴了一次,直吓着围在他身边的几个大汉,连忙手忙脚乱的去扶她,可是刚一接住了,忽而想起这人可能是大将军未来的外甥媳妇,一个个又立即松了手,结果……琉璃嘭一下,就直接给摔到了地上! 摔得浑身发疼了琉璃瞬间懵了:“你们……为什么要放手……”。 身形魁梧的刘班头轻咳一声,憋了一句:“男女授受不亲……”所以情愿看着她摔倒在地。 琉璃:“……”。 有点想不要小姐的矜持骂人! 狼狈的趴起来坐在地上,琉璃顾不上跟他们计较,只看向那小伙:“张小哥,是不是子清来了?”张小哥回神,慌忙扭头:“不是不是,我是发现外头来了好多官兵,已经把咱们这里给包围起来了!”。 众人一惊:“官兵!?”。 刘班头皱眉:“领头的将军是什么人?”。 张小哥摇头:“领头的不是将军,看样子好像是个富家少爷”。 “富家少爷?”。 琉璃猜测:“会不会……是我兄长?”。 张小哥瞪眼:“不知道,不认识”。 琉璃蹙眉,想了想:“这样吧,你拿着我的信物过去,倘若是我兄长,你如实相告便是了”。 张小哥点头,接过琉璃递上来的手钏,转身又跑。 琉璃坐在地上,看着张小哥的离开,原本都还平静的心,瞬间就有些慌了,她还真怕自己兄长给自己帮了倒忙! 不过琉璃完全没有想到,当桐华在看到张小哥拿去的手钏之后,他怔了一下,瞬间就朝着张哥怒吼:“这种有关名节的大事!是那个王八羔子给我妹妹想出来的注意!”。 张小哥咽咽唾沫:“是三少爷……”。 “三少爷?”桐华一愣:“万俟修的小外甥,灼华?”。 张小哥点头:“我们几个都是奉命行事的”。 桐华:“……”。 这个不靠谱的混球!是万俟修的外甥!桐华就算是想要揍人那拳头都没这么硬! 深深的呼吸吐纳了好几次,桐华不耐了挥了手:“行了行了,我知道怎么做,不会添乱就是了”。 张小哥心有余悸:“那……那我回去复命了”。 “滚吧!”桐华满心阴郁却……发泄不出来! 又一次深深吸一口气后,桐华再次睁眼,他忽而扭头看向左边的那些府兵吩咐:“你们!把外衣帽子全给我脱了!还有头发都给我弄乱一些!”。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一脸迷茫,不过还是照办。 子清等候在吴兴坡,眼看着时辰一点一点过去了,绑匪那边都还没动静,他的心里不由得慌了,起来,甚至忍不住胡乱猜测,会不会是琉璃的真实身份被绑匪知道了,还是她的真实样貌被绑匪看见了,而后绑匪色心一就就把琉璃给…… 想到这里,子清自己忍不住一个哆嗦,他深深一口气,拽紧了手,朝着无人的四周大喊:“不是让我过来交换赎金的吗?现在我来了,人在哪!这么久你们都没出现,难道这赎金是不想要了吗!”。 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坡上回荡开去,久久依旧无人回应,这样的情况,让子清的心里,当即狠狠悬了起来,正当他快绷不住的时候,草丛后,终于有动静传来。子清猛然转身,只见得草丛后,一身狼狈的琉璃一瘸一拐,被几个大汉押着过来。子清一急,上前一步,只睁大眼盯着琉璃身上的衣裳,见衣裳并无他相信中的异常,子清的心才落了下去。 “小子!孤身一人前来赴约,不会是暗中告官了吧?”刘班头脸上贴着大胡子,五大三粗人又彪悍异常,他故意扮凶的样子,看起来还当真神形具象。 子清心里慌得厉害,可越是这样他脸上显露出来的反而越是冷静:“我如果说我告官了,你是不是就要撕票了?”。 刘班头耸肩:“我们兄弟几个也只是手痒了而已,可没想要弄出人命,不过……要是逼急了眼……”他手里拿出匕首,在琉璃的脸上幌了幌:“呵呵,做出什么事来,我们可也不好说啊”。 子清心里一紧,他抿了一下唇才说:“你们只是求财,我也只是想要救人,银票我给你们,你们把人放了,这里箱子里装的银票,足够你们置办房产田地安享晚年了!”。 刘班头身后的人大步上前:“小子!把箱子仍过来!”。 “先放人!”子清满脸寒霜一点都不退让:“她一个弱质女流,我一个小老百姓,手无缚鸡之力也不是你们的对手!把人放过来,箱子我自然会给你们!”。 “小子你当我们傻啊!”。 “放不放!”子清忽而拿出火折子,朝那箱子靠近:“这箱子外头,我都浸过了油,只要一点火立即就能燃烧起来,我说过,你们要的是钱,而我要的是人!这买卖!你们不亏!”。 刘班头冷笑:“那要是我们不答应呢?”。 “那就同归于尽!”。 脱口而出的话,说得毫无犹豫,那铿锵有力的话音,当即就让众人明显怔愣,琉璃更是瞬间惊住,完全没有想到的预料,让她的心狠狠拧了起来。然而子清的话却依旧还没说话:“今日她若有事,那我这条命就算赔给她了,同样的,这里的银票你们一张也拿不到!不但如此!你们既然敢倒我桃舍雅居绑人!就应该知道我桃舍雅居背后的靠山不简单,今日我二人如果死在这里,你们也是插翅难逃!”。 子清振振有词,话音有力,一点也不像是个只会做生意的小老百姓,他那副豁得出去,又胜券在握的样子,让刘班头身后的一人忍不住暗赞了一声:“真他娘的不愧是大将军的外甥!这气魄!嗷……!”他突然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后脑勺! “干嘛打我!”。 打他的人咬牙看他:“你别忘了,我们现在有任务”。 “……差点忘记了”。 琉璃:“……”。 突然有种说不出的紧张!这群人不会不靠谱的穿帮了吧!? 不过他们几人的话,到底是小声的嘀咕,所以子清也听不见,只以为他们是在商议,为了扰乱对方的思绪,子清还催促一声:“想清楚没有!放不放人!”。 “放!”刘班头瞪了身后的几个兄弟,朝子清道:“我们放人过去,你把箱子仍过来!”。 “成交!”。 直到这刻,琉璃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不过她被绑架是假的,可是崴伤的脚是真的,所以朝子清走过去的时候,琉璃的走得一瘸一拐,脸上的疼痛也全是真的。 子清一直盯着琉璃,双眼眨都不眨,深怕刘班头等人反悔,等到琉璃走到中间的位置时,子清这才将箱子朝着旁边用力一甩,同时冲上前去,拉起琉璃就跑! 而刘班头等人,则跟着仰头看着子清将那箱子仍朝他们左边的……草丛里面! “娘蛋!太卑鄙了!”之前差点穿帮的兄弟忍不住怒吼。 刘班头也是挑起了眉,眼底明显透着笑意,他身后有人上前问:“要不要去追?”。 “当然要追!”刘班头吼了一声:“做戏做全套啊!”。 于是得了命令的几人,就朝着子清跟琉璃狂追了过去。 琉璃脚上有伤,根本就跑不了几步,子清此刻也顾不得礼法,只将琉璃抓过背到背上,拔腿就跑,他这一举动,明显让琉璃惊愕,然而回神后却是压抑不住的欢喜,只双手紧紧攀着子清的肩背。 子清背着琉璃看不见琉璃的样子,故而琉璃此刻紧紧抱着他肩背的样子,让子清以为琉璃这是害怕了,他喘着粗气,一边跑还一边安慰琉璃:“不用害怕!你兄长就在前面!我们马上就没事了!”。 琉璃惊讶:“你!你知道我是谁了!?”。 “知道了,我都知道了”子清紧了紧手臂:“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保命要紧!”。 现在的情况,对于子清而言,确实是保命要紧,但是子清心里也更加嘀咕,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桐华还没出现!只是这个想法才刚刚冒了出来,他与琉璃的前头,忽而又冒了一堆人马出来,呼呼喝喝着,就把他们两人给围了起来! “娘的这什么情况!”刘班头瞬间懵了! 子清也呆住了,说好的桐华的接应么?为什么又冒了一拨土匪出来! 前头的那土匪头子,蒙着面巾,他挥着马鞭一脸奸笑,而后抬手一指:“把他们带回山寨!送给当家的做寿礼!”。 子清脸色瞬间惨白,只不过…… 那些土匪才刚朝他们围拢上来,半道上又出现了另一拨人,那些人来的突然,且武功高强,一入圈子瞬间就大杀四方,将四周的小喽喽给打得人仰马翻,土匪头子明显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人飞跃上了他的马背,一脚将他踹了下来!同时那大杀四方的男人中,有人猛然回身。一把扯下了土匪头子的面巾! “桐华——!!!?”子清瞬间瞪大了眼。 桐华倒在地上,猛然抬手捂脸! 他……死定了! 更让桐华死定的是……马背上传来的冷冰冰的声音:“桐华?”。 桐华浑身一僵,赫然扭头,看见的就是……犹如天神一般,傲然立在马背上头的诸葛青披风翻飞,高傲得不可一世! 这次真的……糗大了!!! 第173章 成拙 灼华与竹青的本意, 原本是为了子清好, 想要让子清与琉璃能增加一下其他的感情,虽然王勉给他安排的人有点小小的不靠谱, 但是……琉璃却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这其中扯后腿的人居然是自己的亲哥哥! 那瞬间,琉璃呆愣住了, 乱糟糟的脑子明显反应不过来。 而子清在怔楞片刻之后, 猛然扭头, 看见之前那几个绑架了琉璃的土匪此刻居然也呆愣的站在了原地, 不用多说,子清的脑子瞬间清明过来! “李桐华!这都是你安排好的!”子清格外的咬牙切齿,那双眼里面燃烧着熊熊怒火! 桐华一脸复杂, 爬起身就想要解释:“不是,我是……”。 “哥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秉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 琉璃先发制人,泫然欲泣地看着桐华:“我可是你的亲妹妹啊!你让人将我绑来这里还闹出这些事来,倘若被传了出去, 你让我以后有何脸面见人!难道你要京城里的人都在说我堂堂县主府小姐!先是遭人绑架后又被土匪撸劫,只怕清白早已不再一世都要受人指指点点的吗?!”。 桐华当即晕了一下:“你说什么!这哪里是我安排的!”。 琉璃伸手一指刘班头几人:“他们难道不是哥哥你安排的人吗!”。 桐华叫屈:“当然不是!”。 “是!”刘班头几人大声回应:“我们都是拿了李少爷的银子办事的!”。 “我去你大爷!”桐华气得报了粗口:“你们几个分明就是……”。 “李少爷,男子汉大丈夫别敢做不敢当啊!”刘班头趁机甩祸:“要不是你跟我们里应外合, 我们这么轻易就把人给带走吗?这满京城谁不知道, 桃舍雅居背后的靠山是大皇子跟大将军,我们哥儿几个就是闲命长了也不敢去招惹桃舍雅居啊, 还不是你威逼利诱非让我们帮忙, 我才不得已答应你的吗?这个时候你怎么能反口不认呐?”。 “就是!”刘班头身后的兄弟齐声符合。 桐华被他们噎得胸痛! 子清也跟着眯眼:“我就说这京城还有哪个不怕死的, 明知道太舍雅居背后的靠山是谁敢来绑人的!”。 “我……”。 “哥哥我都说了,我跟子清的事是我自己的事,你怎么就是不听,非要做这些事来!现在你还这么做,你这是非要逼着子清被迫娶我不成吗?这种强迫的婚事,不是我要的啊!更何况,你今日弄得这些事情,明日如果叫京城里的众人知道你让我……颜面何存啊!”。 桐华气得大吼:“我都说了不是我了!”。 “不是你,那你为何要带人袭击他们?还口口声声喊着要把他们送给当家的做贺礼?”。 突然而来的话音犹豫一把冷箭狠狠的射中桐华的背心。 马背上诸葛明逍不嫌事大,他还朝桐华挑了挑眉:“我如果不是看出子清身上背着的人是琉璃,怕她名誉受损,也不会让人即刻出手,不过……”诸葛明逍耸肩:“没想到这居然是你小子安排的圈套,我说你至于么?你安排这些到底是想坑害子清还是坑害你妹妹啊?”。 “你他娘的!……”。 “恩?”诸葛明逍眯眼。 桐华瞬间怂了:“大爷,您能闭嘴吗?”。 诸葛明逍点头:“不能!”。 他娘的!!! 这人背气来的时候,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桐华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明明就是灼华跟琉璃串通好的事,最后垫背的人居然还成了自己,可偏偏所有的人证口供全都对他不利,他简直就是……百口莫辩! 最后桐华放弃了挣扎:“是是是,一切都是我干的,这一切全都是我计划好的,可谁让你小子这么不识抬举的!”双眼狠狠的盯着子清,桐华有满腔的怒吼,却都发不出来,只能嘴上占点便宜:“你说说你!你小子!你小子除了是万俟修的外甥你还有个什么背景!明明都年纪一大把了还不跟我妹妹成亲,偏生这臭丫头又这么喜欢为你还跑去当伙计,你说我气不气,我这从小宠着惯着的妹妹为了你这么低三下四你说我能不发火吗?偏你小子还跟个愣头青一样完全没有半点表示,这臭丫头又一颗心扑在你身上,你说我要是不再想想办法,难道就看着你这么坑害我妹妹一直拖着他成老姑娘么!?”。 子清甩手,满脸义正言辞:“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出此下策!女子名节何等重要你京城的大家少爷会不知道!?再说了,我对琉璃姑娘既然并无情谊,你如此强邦岂非是要害了她吗?你简直枉为兄长!”。 桐华破罐子破摔:“一句话放在这里了,我妹妹你到底娶不娶!”。 “不娶!”子清拒绝,毫无犹豫。 琉璃站在他的身边,却觉得浑身仿佛是被石头狠狠碾压过了一般。 桐华瞬间暴怒,冲上前一把揪住子清的衣襟:“我妹妹可是县主府的嫡小姐!她可是皇亲国戚的金枝玉叶!你敢不娶!”。 “便是公主,也一样不娶!”子清丝毫不让:“没有感情作为基础的婚事,这是对她的亵渎也是对我自己的不尊重!所以我不会娶!”。 “你!”桐华怒的鼻翼张弛呼吸粗重,扬起拳头似乎就要给子清揍了下去。 “够了!”琉璃大吼一声,她缩着肩膀,把头给埋得低低的。 桐华的拳头停在半空,只扭头朝琉璃看去。 琉璃下唇紧紧咬着,半响了,她才沙哑着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说:“我……我知道了,我以后……以后也不会缠着你了……”。 “小璃……”桐华似乎慌了。 琉璃却没再理会他们,自己转身,咬着牙,一瘸一拐的往前走去。 桐华一看琉璃这个模样,连忙甩开子清朝琉璃追去,他一脸焦急追在琉璃身边,想跟琉璃道歉说话,可琉璃却是倔强着,只低垂着头,一瘸一拐的往前走,完全不理会身边的桐华…… 子清眉头紧拧,他的眸光在琉璃的身上停了许久,最后又看向琉璃的脚踝,眼底的颜色正有所异常之时,肩膀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琉璃这姑娘,这次完全是被她哥哥给坑害的”诸葛明逍摇头长叹:“你别琉璃生气,那姑娘没这个胆子敢想出这样的花样儿的”。 嗯,这花样是灼华跟竹青想出来的,但是他们全都没人知道。 眼睑微垂时,子清不知想到了何事,顿时一脸狐疑:“不知二皇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诸葛明逍一怔,神色顿时严肃了起来:“光顾着你们的事了,我差点忘了正事”。 子清狐疑:“怎么了?”。 诸葛明逍皱眉:“我大哥失踪了”。 什么叫失踪?失踪了就是找不到了,谁都不知道他人在哪里,就连他身边最亲近的属下护卫都完全不知道他的下落! 这个消息如若平地惊雷,让子清脑子里才刚升起的异样瞬间消失不见,甚至于他心里都忍不住猜测,之前谢府的倾塌会不会就是这一切的开始。 如此想着,子清的心也不由得凝肃了几分。 *********************************************************************************** 吴兴坡那边的事,灼华并不知道,他只是看着父母等在桃舍雅居里面这担忧的样子,心里犹豫了几次都是想要将实话告诉给父母知道,可每次这话到了嘴边,灼华就莫名的心虚说不下去了。 申时(13点)刚过,子清的便返了回来,灼华浑身一绷,急忙起身去看,见子清的身后并没有跟着琉璃与桐华,不知怎的心里顿时虚得厉害。 陈氏与李沐围拢上前,都是急忙追问琉璃的事,子清长长一叹道:“你们放心,琉璃姑娘没事,他此事被绑完全是她兄长闹出来的闹剧,此刻他们兄妹已经回了县主府了”。 陈氏与李沐一怔,似乎反应不过来。 灼华也呆了一下,没弄明白自己搞出来的事,最后怎么变成了桐华来垫背了。 子清顿了顿,又补一句:“对了,以后琉璃姑娘都不会再来桃舍雅居了”。 说完了子清也转身走了,其他的话完全没有再说的打算。 灼华怔在一边,不知怎的却忽而觉得氛围有些不对劲,连竹青都感觉到了,他小心翼翼的凑到灼华耳边:“我怎么觉得……二少爷好像很不对劲?”。 灼华扭头看他:“你也觉得”。 竹青连连点头。 灼华吞吞唾沫,默默闭嘴,他决定将今天的事情给烂在肚子里面! 酉时(18点),一众人在桃舍雅居用了晚饭,才返回将军府去,许是心里作祟,这回家的一路,灼华总觉得子清周身的氛围很不对劲,可是他又不敢去问,就只能把自己给尽量缩成一团,几人在压抑的氛围里进了将军府的大门,还没进入大厅,就听得里头忽而传来婴儿伤心欲绝的哭声。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孩子的哭声?”陈氏懵了,他与李沐互看一眼,两人快步进了大厅。 灼华与子清也一脸狐疑,两人急忙跟上,而后却被眼中所见给意外了。 陈氏的怀里,正抱着个从奶娘怀里接过来的襁褓,里面的小孩伸着双手挥舞,哭得十分伤心,那已经哑掉的嗓子一听就是哭了许久,陈氏抱着孩子轻轻拍着哄了又哄,小半响才让孩子的哭声逐渐小了。 灼华狐疑:“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众人全都朝万俟修看。 万俟修轻叹一声,直言不讳的说:“这是连英的孩子”。 满屋众人全都震惊住了。 万俟修仿佛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震惊的话,只是道:“姐姐,之前谢齐犯下的那些事情,连英也有参与其中,他被皇上发配上虞,此生此世都不得再回来了,临走前,他将孩子托付给我,并且也向我认错了”。 一句话,瞬间就让陈氏听得红了眼眶,而灼华与子清心里却是猛然一震,凉热彼此相互看了一眼,心里都不约而同的响起了一句话。 连英……死了。 第174章 认子 万俟修带来的消息, 虽然让陈氏与李沐心里都狠狠拧了一把, 然而这样的消息, 却比起连英的死不悔改, 与英年早逝要好太多太多。 被流放上虞永世不得返回京城这样的消息,虽然让陈氏心疼,可是只要看见小宝那张乖巧的脸,陈氏对于这样的结果, 又不会再存有什么疑问了。 倘若不是真心悔过, 连英也不会将孩子托付给万俟修了, 毕竟谢府当初发生那样的事,陈氏也是全都知道的, 至于其他的, 说到怀疑……陈氏从来都不会去想过, 自己的弟弟, 会因为一些因素, 而斩杀了自己的儿子, 所以他对万俟修的话是深信不疑的。 而灼华与子清, 这两人虽然知道真相,却不敢相告。 越是这种事情, 灼华的心里就越是烦乱得厉害, 他甚至又开始忍不住的想起了谢君南,倘若谢君南在这里的话, 有他跟自己多说说话, 也许自己还不会这么想他, 可是……谢君南一家现在都远在陶城的花溪村里面。 “对了”寂静中,子清突然想起件正事,他神色凝肃的朝万俟修看去:“之前我在吴兴坡遇见了二殿下诸葛明逍”。 “嗯?”万俟修狐疑:“那小子不是在外头吗?”。 “他进宫去了,而且”子清皱眉:“他说大皇子失踪了”。 “失踪!?”灼华瞬间惊愕,不可思议的盯着子清。 他记得,万俟修说过,将军府现在已经是跟大皇子绑在一起的了,大皇子失踪,将军府必然危矣,也许不止是将军府,但凡是与大皇子有关的那些朝臣,或者说是与大皇子亲近的其他皇子,极有可能也一只脚踩在了危险里面! 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万俟修比谁都清楚,不过他并不像灼华那样震惊,只是在须臾之后,忽而拍了拍子清的肩膀:“放心吧,倘若猫有九条命的话,那他便有十条命,没这么容易死的”。 灼华顿时惊讶看他,似乎是想起之前万俟修那些对自己危言耸听的话…… 小舅这幅无关痛痒的表情,可跟当初他跟自己分析情势的表情,完全不符合啊…… 万俟修大概也想到了这里,他撇了灼华一眼,故作凝重的拧起了眉:“不过为免意外,我还是也进宫一趟,毕竟这朝中情势,也很是容易诡谲多变的”言罢披风一甩,万俟修就……走了。 灼华依旧狐疑,他甚至挑眉的朝子清看去:“我怎么觉得……小舅好像心虚了?”。 子清一本正经:“你想多了”。 “是么?”扭头看向子清,灼华觉得好像自己二哥也有点点的问题,但是他自己却说不上来。 子清轻轻一叹,他朝灼华头上拍了一下,又扭头看向陈氏与李沐:“现在家里有了个孩子,阿娘你们以后还是少去桃舍雅居了吧?”。 “那不行”陈氏抱着小宝哄了哄,她看着小宝红着眼眶,扁着嘴一副委屈的随时又要放声大哭的样子,满脸全是笑意:“以后啊,我跟你阿爹就带着小宝,在那边多走动走动,也让他从小就多学一些,免得……”话到这里,想起小宝的父亲,陈氏话音叹了几分:“免得以后他学成了他爹的那个样子”。 灼华听着,暗暗点了下头,不过:“阿娘,将来小宝如果长大了,他问起大哥的事来,我们怎么说呢?总不能……总不能说他爹犯了事,被永久流放了吧?”。 “这个肯定是不能跟孩子说的”李沐忽而开口,他也伸手摸过孙子的小脸:“这些话要是说了,以后只会对他造成影响”。 “那……那怎么说?”。 李沐沉吟片刻,似乎还在思量,子清便忽而说道:“便说他爹娘都死了吧”。 灼华心里猛然一惊,差点以为子清这是要全盘托出了。 子清倒是一脸坦荡,他伸手捏了捏小宝的小肉手,又道:“以后他若问起来,就说他爹是个举人,跟他娘感情很好,只是可惜他娘生下小宝不久之后便病故了,他爹过不了丧妻之痛,两年后,也跟着病去了”。 只有这样的说法,才不会给孩子造成更多的伤害,而且,子清相信,这么多的人在这里,他们难道还会教不好一个孩子吗?说什么父爱母爱是别人无法取代的东西,子清并不相信,他们真心以待,会补不了他失去的父爱母爱。 不过子清心里的想法才落,小宝的小肉手突然一收,就捏着子清的手指不肯放开了,子清明显一愣,小心的抽了两下,小宝一下捏得更紧,不止如此,他还已经准备好……要哭出来了! 顿时子清一懵,只能任由小宝拽着自己的手指不放。 灼华看得失笑:“这小子好像挺喜欢二哥的”。 子清无奈的轻叹。 陈氏顺势将小宝往子清怀里一塞:“你抱抱他吧,没准你抱他就不哭了”。 “我……!”子清头大,可是哪知道他刚被迫抱住小宝,小宝就红着眼眶,朝着子清咧嘴笑了,那憨憨的小模样仿佛还透着几分讨好的意思,一时间就让子清恨不下心的将他还给陈氏。 “哟,笑了哎~”灼华笑着,伸手戳了戳小宝的脸颊。 陈氏跟李沐干净上前一看,一个个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 小宝靠在子清怀里,那双眼睛就盯着子清,脸上笑意浓烈,纯真逗人。 子清盯着小宝这个样子看了片刻,他不知是想起什么,忽而叹息一声:“算了吧”。 众人一怔,不明所以的看他。 子清再次看向怀里的小宝,忽而又道:“以后……便说他是我的儿子吧”。 陈氏与李沐大惊,连灼华也是一脸惊讶。 子清倘若认了小宝为儿子,那他以后的婚事,只怕……更难说上什么好姑娘,最起码的恐怕是那“门当户对”的也不会再考虑子清了,毕竟,没有哪个女人,会愿意还没进门,就已经当上后娘的…… “二哥,你……”灼华不知道此刻自己该怎么说。 子清只抱着小宝拍了拍:“我会管教好他,不会再让他走上大哥的老路,至于我的婚事……”子清轻笑,说得并不在意:“我也不在意她是什么身份,只要人品贵重就好,况且我原也就不是什么大家公子,若不是小舅的关系,只怕我现在还是个乡野村民”。 所以,对于婚事的另一半,子清是真的不在意对方是不是高门府邸的小姐,他只在意对方的人品好不好而已。 而灼华听着这些,心里却……不由得想起了琉璃。 二哥原本对琉璃就无意,此刻二哥又认了连英的独子为儿子,只怕,即便琉璃再喜欢二哥,这门婚事,县主府那边也是不许了…… 夜晚,回了房间,灼华对于今天发生的事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他脑子有些乱糟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先理清楚脑子里哪天的思绪,不过想到琉璃,灼华还是看向竹青问:“明日要不你去县主府慰问一下琉璃,看她好不好吧?”。 竹青无语地看他:“三少爷,从今日二少爷回来之后,就闭口不提的情况来看,只怕今日的事情有了变化”。 灼华瞬间一怔,心里更是虚得厉害。 竹青耸肩:“要不明日你还是先探探二少爷的口风,而后我再去县主府?”。 “这……”灼华有些迟疑,他怕今日放事情穿帮了,可是……看子清回来之后,对于这事都闭口不提的情况来看,灼华又觉得子清好像还不知道,这事是自己干的,但是……灼华头痛得很! 果然做坏事是要天打雷劈的! 竹青盯着灼华看了半响,忽而又说:“三少爷,我看要不二少爷跟琉璃姑娘的事,还是顺期自然吧,要是管得太多弄巧成拙了怎么办?”。 灼华面色一惊,瞬间惊骇的扭头看向竹青。竹青被他吓了一跳,忙追问着:“怎、怎么啦?”。 “我决定了!”灼华嚯地起身:“我要去花溪村!”。 “啊?”竹青呆愕,完全不明白这好好的怎么跳跃会这么大。 灼华轻咳一声:“我还是先回去避避风头吧,万一哪天二哥知道了今天的事其实是我们做出来的,到时候他盛怒之下……”。 竹青默契的比了割首的动作! 灼华点头。 但竹青怒了! “就算真到了那步死得也是我好嘛!你可是他亲弟弟他最多吼你两句就完了,可我不一样!要是他跟大将军告状我不是得被扒了三层皮下来啊!”以万俟修那个护犊子的个性,绝对完全有这个事情都不用怀疑的! 灼华轻咳一声:“那要不,我们今晚就走?”。 “呵呵”竹青冷笑。 灼华咽咽唾沫,那模样完全没有一个少爷该有了气场! 深深吸一口气,竹青转身就去收拾包袱! “我收拾东西,你给二少爷他们留书信吧”。 “好!”灼华爽快的点头,然后两人就开始分工合作,只是等灼华把书信写好,竹青把包袱收拾好后,也不知道竹青是想到什么,突然伸头朝窗户上头喊了一声:“御也!”。 御也瞬间像个鬼魅一样,从窗户里跳了下来。 竹青满脸凝重的看他:“谢君南走的时候,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留在这里吗?”。 御也点头:“还有个暗卫,只置于暗处,除我与公子之外并无人知晓”。 灼华瞬间呆住,他以为谢君南只留下了御也保护自己的。 竹青点头:“很好,三少爷现在要去花溪村,你去准备一下,我们天亮之前出发”。 御也略微意外的朝灼华看去。 灼华朝他招了招手,默认了竹青的话。 御也这才点头,而后又从窗户翻了出去! “那个……”灼华迟疑着,轻咳一声,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竹青就扭头看他:“现在时辰还早,你先休息,等天快亮了,我再叫你”。 灼华一怔:“你呢?”。 “我?”竹青轻笑:“当然还有事情需要另外准备”。 然而需要准备的是,竹青要再另外叫上几个兄弟,跟御也身边的暗卫一起,暗中保护灼华! 第175章 桃子 灼华决定了要返回陶城花溪村去, 当夜晚上竹青就将一切都安排了, 天才微微刚亮,两人就在不惊动其他的人情况下,从后门偷偷走了。而等陈氏等人发现灼华不见之后,已经是黄昏晚饭的时候了! 当下人来报,说三少爷留书出走之后, 陈氏简直气得脸色铁青, 子清急忙拿过书信看过,那紧绷的心口, 这才落了回去:“阿娘, 阿爹,不用担心, 灼华他只是回村子里去了”。 陈氏怒骂:“这混小子!越来越不懂事了!他要回去他可以跟我们明说啊!用得着偷偷摸摸的走吗!”。 子清微微眯眼:“没准他这是因为做了什么事, 怕被我们责罚,所以心虚了, 才会溜之大吉的?”。 李沐懵了一下:“灼华会做什么错事?”。 子清心里冷笑。 那可不一定。 陈氏与李沐等人顿时一脸狐疑的朝子清看去, 不过子清也没多说,只安抚了父母:“你们也别太担心,灼华身边有竹青跟着还有御也, 他不会有事的, 再说谢君南都走了三个多月了, 他若不是实在坐不住了, 也不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随他去了便是”顿了顿:“稍后等小舅回来, 让他派人前往村子去接应一下,不会有事的”。 说起来,那村子才是他们的家,而且村子里还有那么多亲人,有他们在,也确实是不必过于担心。 想到这些,陈氏又笑骂了两句,这才彻底将灼华出走的事给甩开了。 因为之前有过与谢君南一起上京的经历,所以此刻回去,灼华也清楚的知道这一路上,哪里有能落脚的地方又不耽误行程,虽然想到父母以及小舅,在得知自己回了村子之后可能会有个盛怒,但灼华还是忍不住……想走。 他闯祸了是一回事,想谢君南了……又是一回事! 但这后者他才不会说! 御也等人的暗中保护,与跟竹青随时在侧的贴身保护,让灼华这一路都走得极其顺畅而平安,不知不觉大半月过去了,远在前方的陶城,也越来越近了,想到花溪村里已经四个月没有见到的人,灼华的心里就忍不住飞扬起来,他甚至忍不住暗暗的想,不知道谢君南见到自己之后,会是个什么表情,会不会被自己给吓着?会不会被吓的语无伦次了起来?越想这些,灼华兴致越高,都有些恨不得立即飞回花溪村去! “少爷,前面就是风波口了,我们要不在这里歇息一晚吧”马车外,竹青的声音突然响起。 灼华趴在窗户边上,伸头看向外头:“那就在这里歇息吧,虽然现在时间还早,但是再走下去都是官道,也没落脚的地方了”。 竹青点头,驾车马车寻了一处不太起眼的客栈落下,大门里的小厮一见来客,立即迎了出去,又是牵马又是吆喝的好不热情。 灼华深深懒腰,揉揉发酸的肩背:“小二先来间客房,再烧桶热水送房间里来吧”。 “好勒”小二连忙应道:“客官先楼上请,热水马上就送来!”。 客栈的客房略显嘈杂,房间也小,不过只是灼华与竹青两人同住倒也合适,入了客房之后,灼华整个人就如同快散架了一般,趴到床头,就懒洋洋的完全不想动弹。 竹青看他一眼,只是笑了笑,朝门外看去,他看见门外几个大汉与御与,都是相继在灼华房间的周围住了下来,竹青暗暗点头,才彻底放心的关上房门,走到窗边看向窗外。 灼华懒洋洋的一偏头,看他:“竹青,你一直都在赶车,你不累吗?”。 “还好,不累”竹青笑说:“你忘记了,我以前是跟着将军打过仗的,那时候打仗可比赶车辛苦多了,这点事不算什么的”。 灼华顿时不由得满脸羡慕:“练过功夫的人就是好啊”。 竹青失笑:“你要不先歇一会,想沐浴的话还是晚些时候吧,看你这样,恐怕一会你也起不来沐浴了”。 灼华一听,顿时满脸复杂的皱紧了眉,思付了片刻之后,他终于困得认命的闭眼点头,而后不过须臾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灼华睡得很沉,完全没有要醒来的意思,竹青给灼华拉了拉被褥,听到开门的声音,他神色一冷,当即转身,看见门边的人是御也时,他脸上的戒备才散了几分。 走上前去,竹青压低了声音问他:“那些暗中跟着我们的人,怎么样了?”。 御也满脸凝重:“他们也进了这家客栈,看样子,是准备今晚上动手了”。 “那到未必”竹青蹙紧了眉,须臾之后他忽而又道:“明日,让张强与杜成扮成我跟少爷的样子先走,我跟少爷午时再走”。 竹青的意思,御也明白,他是要让人声东击西,好让灼华这里脱离危险。 点了头,御也又道:“明日我会暗中跟着你们,张强那边有徐成暗中跟着,你在夫人身边,自己也要多家小心”。 突而而来的叮嘱,让竹青微微一怔,不过想到他的安危也是关乎灼华的安危,竹青当下点头:“放心,我出了岔的”。 御也眸低的幽色一闪,最终也没再多说什么,便转身出去了。 房间里寂静下来,竹青走到床边,看着灼华睡得熟稔的模样,不由得轻轻一叹。 他与御也口中说的那些人,是之前在快入了沙埕的时候才发现的,这些人隐藏隐秘,也不知道是跟了他们多久,若不是御也与徐成暗中紧紧跟着,再有刘班头那一伙人对于杀气的敏感,恐怕竹青都不一定能轻易的发现得了那些人。而由此,却也告诉了竹青一件事。 这些人的功夫可能要远高于他! 但是这些人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动手,竹青却想不明白。而眼下到了快到了风波口,出了风波口就是一节很长的管道,四周寂静廖无人烟,倘若他们选在那里下手的话,一、竹青难以反抗,二、倘若他们得手,在那种地方就是难以追查,故而竹青此刻才会与御也如此商议。 只是对于这些事,灼华并不知道,他这两天马车坐得太多,浑身都酸累得很,一沾了床头,就完全不想动弹,外头的风云诡谲,灼华全不知道,他自己的深处险境也不知道,这一晚,大概是因为实在累及,连做梦都是迷迷糊糊的。 好像是在山间里面,灼华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跟谁说话,他只看见前头的树丫上居然长着两个红彤彤的大桃子,有碗口那么大的桃子,让他惊喜不已,可是等他上前正要伸手去摘的时候,那两个大桃子却不见了…… “桃子——!”叫喊着,床榻上,灼华突然伸直了手。 竹青坐在桌边,正在吃着东西,咋然看见灼华这样,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哎呀哎呀少爷你这是梦到了什么呀?居然这么大的反应?”。 灼华明显一怔,睁开眼,嚯地坐起身来:“原来是做梦啊……”。 竹青好笑:“是不是饿了啊,我让客栈的人给你送吃的过来?”。 灼华咂咂嘴,摸摸肚子的点头。 竹青起身立即走出门外吆喝了一声:“小二,抄两个小菜,赶紧的给我送上来!”。 “好勒!”小二的回应也很大声。 灼华有些失笑,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着外头的艳阳高照,不由得微微眯了下眼:“我难道是从昨天一直睡到现在的吗?”。 “是啊,睡得就像个哼哼一样,叫不醒的”。 灼华懵了一下:“哼哼?那是什么?”。 竹青轻咳一声:“没什么,对了,一会你吃完后,我们正午再走吧”。 “为什么?”。 “正午日头好啊”竹青走到他的身边:“而且等你吃完饭休息一会也差不多了”。 灼华想了想,也没多说什么,不过…… “不知道这客栈里面有没有桃子,一会我们带几个路上吃?”。 竹青懵了一下:“怎么突然想吃桃子?连睡觉都喊着这桃子?”。 灼华轻咳一声,笑了笑:“就是突然想吃了而已”。 “也行,一会我问问店家有没有,有的话就给你捎上几个吧”。 只是几个桃子而已,店家这里必然是有的,但是……让竹青有些目瞪口呆的是,灼华居然还买了一大包抱回马车里面! 咽咽唾沫,竹青有些头疼的问:“这么多桃子,你吃得完么?”。 灼华笑了笑:“不是还有你么?”。 “呵呵”竹青冷笑:“我一点也不喜欢桃子!”。 灼华:“……”。 那就只好自己吃掉了! 有这一堆的桃子,马车上灼华就没闲着过,竹青坐在车板上头,总能时不时看见那桃核被灼华从马车里面仍了出来,滚落在草丛里面。 竹青看得嘀咕,忍不住问:“这么多桃子,你不撑得慌么?”。 “还好吧?”马车里,灼华又拿了个桃子继续嘎嘣嘎嘣的啃:“这桃子也不是很大,还挺甜的……啊!”。 没说完的话,瞬间就因为那从窗户骤然飞射而来的冷箭,变成了惊呼。 竹青心里一绷,还来不及回头,管道的两边就有好几支冷箭咻咻的飞射而来! 第176章 受伤 马车里, 灼华拿着的桃子刚要递往嘴边,却没想到突然被一支窗外飞来的冷箭直接射了过来,穿过桃子嗡地一声钉在车板上头! 灼华吓得惊呼, 猛地就往后退开。 竹青听到动静,心里骤然一绷,当下猛地挥打马鞭:“少爷你坐稳了!”。 马儿嘶鸣,瞬间撒开蹄子朝前狂奔了出去。 马车里, 灼华被甩得东倒西歪,几乎都稳定不下身子来,不止如此, 那马车后面的车窗外,相继的还有箭矢飞射进来,倘若不是灼华根本就稳定不下自己的身子,导致那些飞射进来的箭矢偏移了角度, 恐怕灼华的身上早已被穿透了好几个窟窿! 藏匿于官道两旁的杀手, 眼见得竹青突然疯狂的驾车马车狂奔, 他们射出的箭也根本就射不中人, 一个个干脆冲了出来,更甚至是还有一人,直接施展轻功朝着马车飞跃了过去! 车板上, 竹青听到动静猛地抬头,就见车板上有人跳了下来, 长剑直逼向自己!当下竹青一个转身, 躲开了对方的长剑, 同时他伸手一抓,抽出腰间藏着的软剑,猛地一挥,瞬间给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手臂顿时被深深划了一剑! 马车里,灼华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但他却看不见外面是个什么情况,勉强稳住身子的时候,灼华却骤然发现,马车的后面,居然还有两个黑衣人骑着马,朝着这边狂追过来!那一瞬,灼华脑子里嗡了一下,他甚至连这些人是谁,为什么要在道上拦截自己都想不到,眼见着马背上的两人因为看见了自己而又开始拉弓瞄准,灼华猛然扑下去,将自己藏了起来!同时只听轰地一声,竹青的身影居然被人踹得一脚砸了进来! “竹青!”灼华惊呼,心里瞬间紧紧绷了起来。 竹青倒在地上,一偏头,嘴里就吐了口血出来,只是不等他回身反击,竹青就看见那满地乱滚的桃子,圆滚滚的到处都是,双眼一亮,竹青拿起桃子,猛的回身就朝对方身上砸了过去! 那人以为竹青发了什么暗器,下意识的侧身躲开,竹青乘着机会,抓着灼华直接从窗口跳了出去!两人沿着管道边上的草丛滚落下去,不过眨眼居然就彻底淹没在杂草堆里面! 官道这一路,因为常年无人管理,致使两边的杂草长得极其茂盛,人落了进去,就像潜入了水中一样,极难发现,更别说吹风的时候,那杂草从中疯长的芦苇,随风摆动,发出了沙沙的声响,更是几乎差点将里面两人的动静都给掩盖住了。 马车上,那人跳了下来,随后骑马的两人也追了上来,三人就站在竹青与灼华滚落下去的位置,同时拉弓搭箭,对着里面就是三箭齐发! 草丛里,竹青紧抱着灼华,他牙根紧紧咬着,沾染了血迹的掌心,却死死的捂着灼华的嘴,灼华发不了声音,却只能惨白着脸,睁大眼,死死盯着那扎在竹青后背肩头的冷箭! 官道边,那三人在发箭之后,其中两人跳了下去,准备去下面捉人,留下一人站在原地,维持着那瞄准的姿势,对准里面,仿佛是只要里面有一点点的异常动静,他就准备随时房间一般。 而草丛里灼华盯着竹青瞬间惨白的脸色,看着他嘴角溢出的血迹越来越多,顿时间只急的逼红了眼眶,里头有水雾星光开始凝聚。 竹青抿了抿唇,朝灼华微微摇头,示意灼华不要出声,可是下一瞬,竹青的心就绷了起来,他听到了身后接近的脚步声,也听到那越来越的杂草窸窣声,狠狠闭眼,竹青满眼厉色地朝后看去,他的眼底此刻布着几缕血丝,那阴厉的眼色,只让他的双眼此刻看起来,仿佛是冷玉中透着红纹,既是好看,却又森森寒气。 灼华也听见了那些动静,他心里一紧,指尖更是用力的抓着竹青的袖子,然而竹青却像是没有感觉一样,他只是五指死死握着剑柄,那抿紧了双唇的样子,显然已经准备跟对方拼死一击! ——锃! 兵器骤然挥动,碰撞的声音格外冰冷,然而这声音却不是竹青的反击所发出来的,而是…… “御也!”灼华瞬间大喜。 竹青也怔愣了一下,微微睁大了眼,却看见御也的背影猛然冲了出来,直接挡在他的眼前,断绝了一切的危机,不止是御也,官道上也传来了打斗的动静,听着那呼呼喝喝的声音,显然就是刘班头那一拨人! 竹青一直紧绷得心骤然一松,他喉头一样,又咳出口血来。灼华被他吓得脸色又是一变,却没想到竹青身子一软,竟是直接朝着地上倒了下去,连灼华都没将他拉住! “竹青!竹青!竹青你醒醒!竹青!”。 杂草里,灼华焦急的声音一直在响,御也听着那动静,神色间全是阴霾,再出手后招式间全是杀招,那人被御也逼得节节后退,正想要飞身逃离的时候,身侧却突然飞来一支长剑,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将他给直接钉到了地上! 御也眉头一紧,大步上前,手腕一转便一剑破了对方的手筋! “留活口!”有人怕他下杀手,急忙开口。 御也微微侧目,只见他的身后,另外走出的亦是全身黑衣的男人,而此人便是谢君南留下的另外一人,只负责与他一起保护灼华安全的徐成。 有徐成上前,便说明那另外一个杀手也被他处置了,御也也不再留,转身就朝灼华那边走去。 灼华抱着竹青,看着竹青身上的伤势,还有他嘴角流出的血迹,整个心里都是慌慌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御也过来的时候,看着这个情况,他连礼也免了,直接上前将竹青拉过抱住,才问灼华:“夫人可有受伤?”。 “我没事,可是竹青他伤得好重!”。 “竹青不会有事的”。 御也说的笃定,那成竹在胸的样子,仿佛竹青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而已,徐达过来的时候,看着御也怀里抱着的人,他只是暗暗挑了下眉,旁得也没多说,只朝灼华走近:“夫人,属下带您上去”。 “你……?”灼华愣了。 徐达抱拳:“属下暗卫,奉命与御与一明一暗保护夫人!”. “三少爷!快上来吧!马车已经牵回来了!”官道上头是刘班头的声音,显然他们那里的事也摆平了。 灼华点了点头,徐达这才上前,抓过灼华带着他,直接朝上头飞跃了出去。 马车重新在管道上奔跑起来的时候,驾车的人是刘班头跟张强,至于其他的人此刻都是骑马跟在马车的后面。而马车里,竹青趴在榻上,御也正蹲在他的身边给他处理伤势,灼华则的另外一边满脸担忧的盯着竹青的脸看。徐成则坐在窗边,随时注意着窗外的动静。 一路寂静,静得几乎只有地上的桃子在滚来滚去的咚咚闷声,灼华垂眼看了看,想起之前竹青还是靠着这些桃子,才带着自己逃了出去,他微微咬着唇,弯下身捡起了几个桃子,紧紧的捂在手里。 “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小一会了,灼华忽而轻轻的问,那颤抖的尾音,明显还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 徐成扭头,说道:“对方太过狡猾,居然分了三拨人马出来,等我跟刘班头他们反映过来,正赶回来的时候,路上就又遇到了一拨人,被他们纠缠这才晚了一些”。 “三拨人?”灼华惊愕:“就为了我一个人?”。 徐成点头:“我看他们的目的大概是想要活捉你”。 “活捉我做什么?”灼华又怒又慌:“我明明就没有招惹过谁,他们为什么会想要活捉我?”。 徐成不答,只盯着灼华看。 须臾,灼华才反应过来:“是为了我小舅?他们是想拿我对付小舅?”。 “也许不止”徐成轻轻一叹:“倘若夫人当真出了事,乱套的,不止将军府,还有公子!”。 灼华脸色兀然一白,他突地脱口就说:“武临清!是武临清!”。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几乎在知道事情牵涉到的还有谢君南之后,灼华的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武临清,这种反应几乎已经形成了下意识的。 徐成不语,只是暗暗点了下头,显然是认同了灼华的猜测。 若说外头无人知道谢君南与武临清的相交,一直都是留着底线的话,那他们这些跟随谢君南多年的人则十分清楚,谢君南对武临清,从来都没有达到过推心置腹的地步!以如今发生的事情来看,也是幸好没有达到推心置腹的地步,不然的话,谢君南的所有底牌,只怕早已经被武临清给扒得干干净净一点都不剩。 骤然猜到的事,让灼华心里瞬间堵得慌,他深深吸了口气,却不知自己此刻该是个什么反应,这些日子,大概是过的太过于惬意了,惬意得他几乎都忘记了武临清的存在,而眼下这个人却又以这种提醒着灼华他的存在,提醒着那遥远的事情,暗暗咬紧了牙,灼华忽而一拳狠狠朝着墙上打去! 安逸使人颓废,这话真的一点也不错! 他要报仇!他一定要报仇!一定要让武临清让武家的偿命! 第177章 无险 因为风波口官道上发生的事, 使得灼华原本高昂的性质瞬间都变得荡然无存了, 唯一还剩下的,除了是对武临清复燃的恨意之外, 更多的还是对于之前风波口的心有余悸。 那一次, 竹青受伤不轻,他外伤加内伤, 一时间竟是有些来势汹汹,为了竹青的身体, 灼华等人只得在酒肆暂住下来,不过说来也巧,风波口出去的官道之后,他们一行人居然都是又回到了当初跟谢君南上京的时候, 红儿途中生病暂住的那家酒肆。 到了这里, 显然是距离陶成又近了一大步,大抵是因为距离谢君南更近了, 所以灼华也不急了, 眼下他最为担忧的, 还是竹青的伤势。 这次受伤, 竹青整整昏迷了三天,到第四天的晚上, 人才清醒了几分, 这四天, 不止是灼华守在这里, 照顾竹青的事, 也基本都是御也在主管,这让灼华看得意外又怀疑,总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可是吧…… 为什么总觉得,御也给竹青擦汗的样子,总是那样的仔细而小心呢? “少爷,竹青已经醒了,你也不用一直守在这里,还是赶紧回房去好好休息一下吧,这四天来,你也没怎么休息好过啊”。 刘班头上前劝他。 灼华一怔,猛然的回了神。 “是啊,这里有我们几个大老粗就是,竹青那小子没事的,再说了,御也不也在这里么?你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不然回头你病了,主铺大人指不定还怎么变着法的跟将军告状呢……嗷!”他突然被刘班头给踢了一脚! 灼华看着他们两人的挤眉弄眼,一脸愤愤而又憋屈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失笑:“行了,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休息,你们也注意身体,竹青还要你们照顾呢”。 被刘班头踢的那人脱口就咕哝一句:“有御也在呢,这也轮不到我们插……嗷!”又被踢了一脚! 刘班头咬牙看他:“再胡说八道老子就把你给剁了!”。 他缩了缩,闷着不吭声了。 灼华微微摇头,又朝竹青那边看了过去,这才转身出去回了房间。 他的房间就在竹青房间的隔壁,周围住着的一圈全都是刘班头带来的几个人,像是一个包围圈,将灼华跟竹青都包围在中央围护起来一半。 因竹青醒了,灼华也松了口气,回了房间之后,没多久就彻底睡了过去,再睁眼的时候,灼华只瞧见外头的光线,强烈得都穿过窗户照射进来,大片大片的阳光,直将整个房间给映照得一片明亮,而又暖意浓浓。 猛地睁开双眼灼华霍地起身,瞬间满脸复杂,自己睡到这个时候才醒,这个时候明显午时都快过了! 捂着脸,灼华不由得长长叹息,对自己暗暗唾弃,隔壁的房间里竹青还不知道怎么样了,而自己居然睡到了这个时候! 快速的梳洗更衣,灼华便忙慌慌的开门出去,然而等他推开竹青房间的门,看到坐在里面的人后,灼华明显怔楞了。 “王哥?你怎么来了?”。 里面坐在床边正跟竹青说着话的,是将军府的大管家王勉。 王勉扭头,朝灼华露齿一笑:“哎呀哎呀,你还问我呐,要不是你跟竹青突然闹了这么一出离家出走,我也不会带着人快马赶来,还差点跟你们错过了”。 灼华瞬间一呆:“小舅是让你来抓我回去的吗?”。 王勉笑道:“抓就不必了,不过还是得把你安全送到村子,保证你在外头这段时间的安全,但没想到还晚了一步”扭头看向竹青,王勉轻轻一叹:“你这小子,胆子也特大了,不过看在你为了救少爷,英勇负伤的份上,想来回去后将军应该也不会太为难你了”。 竹青无奈笑笑,似乎已经认命了。 王勉起身朝灼华走近,他两手负在身后,俯视着灼华的样子,很有一种长辈看着晚辈的架势,也让灼华瞬间说不出的全是心虚,只低了头下去看着自己的脚尖。 “你们两个,这次真的是有些胡来了,就算是你们想要回村,也不应该乱来的,这次幸好是有惊无险,要是真有个差池,那怎么办?让这些所有跟着你的人全都军法处斩吗?”。 “军法处斩?”灼华震惊的猛然抬头。 王勉轻叹:“灼华,这个事王哥我可不会骗你,你小舅能从当初的小卒,在短短几年就走到今天的位置,已经足以证明他就不是个什么心慈手软的人,竹青跟老刘他们也不是个什么随便的护卫奴才,他们都是军人,都是有军务在身的军人,而你的安全就是他们的任务,倘若你有个闪失,他们就等于任务失败,那结果就必须是依照军法要被处斩的”。 王勉不想吓到灼华,可是这些话此刻却不得不说。 而灼华也确实是被吓住了,他完全都不知道自己当初的一个决定,居然有可能会牵扯出这样的局面的出来,他只是知道,倘若这件事小舅即便是当真知道了,最多就是把大家都罚一顿,可是完全没有想到居然还有可能是这样的结果! 是不是差一点,差一点点他就要害得竹青跟刘班头等人全都要身首异处了? “我……我……”灼华怔住,一时间脑袋有些空了。 王勉拍拍他的肩膀:“现在我过来了,你也不用再胡思乱想,也不必再害怕,这次我从军中带了三十个兄弟过来,都是军中好手,功夫不比竹青的差,有这些人跟着,这一路保管再出不了岔子的”。 “王哥,对不起……我……我莽撞任性了”最终,灼华只能坦然的面对自己的错误。 王勉听得失笑,突然又想起什么:“对了,我过来之前,二少爷还让我给你带句话,他说你干得事他已经猜到了,不过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他不跟你计较了”。 灼华浑身一僵:“啊?我二哥都知道啦?他怎么知道的?”。 王勉也是一脸的懵:“这我哪知道啊,我连你干了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知道他怎么知道你都干了什么?”。 这话怎么觉得有点绕? 灼华晕了一下,而后者才撸清楚了王勉的话,顿时他抓抓头笑叹着:“没什么,没什么,二哥不生气就好,恩,回去的时候我给他带着礼物回去,恩也顺便给小舅带一些去”。 竹青在床头提醒:“别忘了你的小舅父,那个才是你的保命伞”。 灼华与王勉互看一眼,不约而同的都想起了万俟修难在眀玥那里吃瘪却不得发作的模样,瞬间两人都没绷住哈哈哈笑了出来。 这天下,要说唯一还有能制住万俟修的,估计也只有一个诸葛明玥了。 几人相聚,又在酒肆逗留了半月之久,直到竹青身体差不多恢复了大半,这才启程朝着花溪村那边过去,明明五月月底之前就能回到村里的路途,结果被他们给拖到了六月初八了才回到村里。 进村的时候,因为时辰太早,村子里好多人家都还没有起床,所以也就没人发现,一大清早,就有一拨人马,直接朝着李家那边去了,还是那院子里突然的热闹了起来,惹得隔壁的婶婶心里狐疑,催促着自己男人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这才知道,是灼华回来了。 站在门边,灼华看着两人,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张婶婶,这些人平日里都在军中呆习惯了,难得出来打个千秋,就没了个控制的,吵着你们休息了”。 张婶婶呆了呆,这才回过神来:“没事没事,原来是你回来了,我之前还担心这里是遭贼了还是怎么的,既然是你回来了,那就没啥好担心的了”。 张大叔往院子里看,除了个别个看着都挺斯文的之外,余下的好些人都长得虎背熊腰,颇有些吓人,不过那些人齐齐看来的时候,倒是还朝着他们夫妇点头笑笑,张大叔原本还有些发慌的心这才稳了几分,他眼珠一转,想了想:“灼华,你们都走了这么久,家里面估计也没什么吃的,你看、要不要我给送头猪过来?说起来,当初你小舅来把你爹娘接走的时候,你家里的那几头猪,还给了我们三头呐,现在都养得白白胖胖的了”。 灼华一听,当即点头:“谢谢张大叔,我们都是今早上才刚回来的,家里头这会子也确实没什么吃得了,我还正想着要不要去田里转转”。 “哎,你去什么田里,田里让你张婶婶去给你摘点菜就是了,我这呀,立即的就给你把猪弄过来!”。 刘班头站在一群兄弟中间,几个大老爷们儿一听有猪,都全朝着刘班头挤眉弄眼的,刘班头轻咳一声,走上前去:“那个张老弟,要不要我带两个兄弟去帮忙?”。 张大叔当即点头:“好啊,一块去吧,一块去吧,那猪可肥了,我一个人还真有些不好弄”。 刘班头当即回头,吆喝一声:“兄弟们!走!”。 这架势……活像是要去干架一样。 张大叔明显呆了一下。 灼华忍不住失笑,他扭头朝王勉看去:“那王哥,我们把火给烧起来吧,一会杀猪,要用很多热水的”。 王勉大声应好,就开始招呼手底下的兄弟,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不过眨眼,瞬间又弄得整个院子,闹哄哄的。 第178章 村里 灼华回村了, 然而跟着他一起回去的人却不少, 不止不少,相反还很多, 这老人都说三个人女一台戏, 可是这些一个个的大老爷们儿凑在一起,那个热闹的程度, 却不是几台戏能比得了,而是一个大剧团, 才能与之抗衡的。 院子里,一群糙老爷们,忙着砌大火炉的砌大火炉,磨刀刷碗的磨刀刷碗, 还有人负责去井边打水, 抬桌子,拿椅子, 整个都忙慌慌闹哄哄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准备过年的。 灼华跟王勔与竹青就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的忙碌, 当瞧着有几个人在忙碌之余还不往跟周围的开玩笑打闹, 灼华也是被他们逗得好笑不已。竹青跟在灼华身边,听着他们口中说出的话不对味儿时, 还会跟着呛上两句, 结果一群人相互看看, 就干脆直接在灼华跟前接了竹青的老底儿。 说竹青什么刚参军的时候, 被人欺负得可怜巴巴, 有时候连睡觉都还会莫名其妙被人一脚给踹下床铺,又说什么,连军医营里的小药童都好几次给竹青脸色看,后来还是亏得他被万俟修捡了回去,风吹雨打的磋磨了个把月,才把当初的小奶猫养成了小老虎。 一听这个,竹青顿时更炸:“你才是奶猫!你全家都是猫奶!你一辈子都是奶猫!”。 王勔在旁边也跟着笑:“可不是,当年参军的新兵里头,就属竹青年纪最小,啊,对了,还有月芽,月芽的年纪也不大,那时候还有人专门给他取了外号,叫……”。 “虎猫双少!!!”一群人齐声回答。 灼华听得惊呆:“虎猫双少?”他仰头看向王勔:“还有这种事?”。 “那可不是”王勔笑道:“这个外号,还是将军带头喊起来的”。 竹青龇牙:“这种事能不能不要一直提了?”。 “不能!”前头忙碌的众人又是齐齐回答。 竹青被他们给气得气喘呼呼。 王勔哈哈大笑,凑在灼华的耳边,将这个外号的事情清楚交代:“当初月芽过来从军,隐瞒了身份,都是新兵,就跟竹青分在一个帐篷里面,那时候竹青这个小豆丁,总是被欺负,年纪又小,又不敢跟人打回去,还是月芽看不过去帮他几次,但那时候月芽可凶残多了,直接一拳头上来就把人给撂倒了,那时候他们两走得近,又是一弱一强,就被将军给打趣了一句,结果这个外号就这么在军营里传了出来,当然……”王勔轻咳一声,又低低的说:“现在都没人敢在月芽耳边再提这个事了”。 灼华绷着脸,严肃的点头。 他能理解为什么现在,大家都不敢在眀玥的耳边说这个事了。 噗…… “哈哈哈哈……”没憋住,灼华放声大笑起来! 一群大老爷们儿欺负人不说,还给堂堂的皇子殿下取了这么一个傻呆呆有病一般的外号,简直就是在作死嘛!虽然说自己的小舅父,不像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但是……架不住他头上的哥哥多啊…… 越是想着这些,灼华越是控制不住,不过等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向竹青的时候,灼华却明显微微怔愣了。 他发现,站在不远处的御也,那眸光好像就在盯着竹青看……然而等灼华仔细回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御也的眸光好像又是在看着别处,难道……又是错觉? 正狐疑着,外头刘班头带着的几个兄弟,跟张大叔抬着头嗷嗷嗷叫的大胖猪,就推门进来了,跟在他身后的,是背着竹楼,才从田里回来的张大婶。 “张大叔张婶婶”灼华急忙走上前去。 张大叔朝他笑了笑:“这猪可沉了,估计得有六百多斤”。 灼华惊呼:“这么大啊?”。 “那可不”张大叔笑了笑,忽而又急忙朝里面走:“我得去帮忙去了,先不跟你说了”。 张大婶也笑了笑:“我在田里摘了些菜,也不知道够不够,先弄回来,一会我去东山头那边的地里看看,给你再弄些茄子,跟老南瓜回来”。 灼华笑道:“那就谢谢婶婶”。 “谢什么。这都是些小事而已,再说,当初你爹娘他们走的时候,那些三头猪也都是白送给我们的,不一分没要的吗?现在帮你做点这事也不算什么的”。 灼华笑叹一声:“当初我没回来,都不知道家里这边的事,阿娘他们是怎么安排的,不过看样子,以后估计也不会再轻易回来了”。 说道这个,张大婶的神色顿时凝重了几分:“灼华,当初你小舅回来要接你爹娘的时候,在村子里可是好好的闹过了一顿,你幺叔家,你还记得吧?当初你幺叔说话太冲,不经过大脑,就把你小舅给惹火了,被揍了一顿,还给打断了条腿来着”。 灼华顿时惊愕:“还有这种事?”。 “可不是”张大婶轻轻叹息:“你回来的事,你幺叔他们还不知道,也就我跟你张大叔知道,只是看你们这里的动静,恐怕,也瞒不了多久……”。 明白张大婶是在担忧什么,灼华又道:“婶婶放心,我这次回来是有事情,只要幺叔他们不来惹我,我也不会怎么样了他,至少也不会让他被打断另外条腿就是了”。潜意思,该揍的时候,灼华也不会拦着。 张大婶笑了两声,将背篓里摘来菜,直接倒在桌子上头,转身就要再朝外头。 灼华略一迟疑,开口问他:“婶婶?”。 “嗯?怎么了?”。 灼华微微蹙眉:“婶婶,村子里最近有什么新来的人家吗?”。 “新来的?”张大婶想了想:“有是有,不过那是几个月前了,听说是从京城那边流放过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灼华瞬间大喜:“那婶婶知道他们现在住在哪吗?”。 张大婶狐疑:“你认识他们吗?”。 灼华点头:‘认识!认识,他们是我朋友,我这次回来就是专门来找他们的’。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不知道适合想起什么,张大婶摇了摇头:“那家人,来了才几个月呢,就闹得村子里风言风语,尤其是那个叫红叶的,哎哟那姑娘简直太出格了,都快把村子的小丫头们给教坏了!”。 “啊?”灼华瞬间呆了,完全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张大婶掰着手指数:“那姑娘呀,打架,喝酒,划拳,爬树睡觉,下河捞鱼,还闹得她妹妹跟赵家的婚事都黄了,哦对了,最离谱的是她居然还跟土匪称兄道弟,都快把我们这里给弄成了土匪窝啦!这么出格的姑娘,也就她大哥能管得了,也不知道他大哥那么斯斯文文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个这么不受管教的妹妹”。 打架,喝酒,划拳,爬树睡觉,下河捞鱼,这些事红叶完全干得出来,但是…… 把妹妹的婚事给搅黄了是什么情况?还有!什么叫跟土匪称兄道弟!要不要这么吓人! 灼华呆愣愣的,没反应。 竹青听得蹙眉,追问:“那他们现在住在哪啊?”。 “哦,他们现在住在燕子坞脚下”。 后面张大婶又说了什么,灼华也没听见,他只在那里幻想着红叶一个小姑娘跟一群土匪称兄道弟是个什么画面……然而想了想后,却只觉得十分……诡异! “那个……少爷,你要去燕子坞吗?”。 “去,不过我自己去就是了”。 “不行!”。 “不行!”。 王勔跟竹青同时拒绝。 灼华微微一怔,随即失笑:“你们别这么紧张,已经到了村子里,不会再有事的,再说了,一会我带着御也过去就是了,你们都留在这里就好”。 有御也跟着这个可以,王勔点头,这才没再说话。 竹青也朝御与看过去,见御也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他皱皱眉,朝御也喊道:“你可得保护好我家少爷,不能让他掉一根头发的!”。 御也没有吭声,却慎重的点了下头。 不过这次灼华只陷入自己的事情里面,并没有注意到御也的不对劲。 众人忙乎了好一会后,终于把猪给清晰干净,杀了出来,灼华因为有事想要出去,他就干脆让刘班头剁了一个猪蹄髈,切了一块排骨肉给自己,拿竹叶打包装好之后,灼华叫上御也,两人坐着牛车,就朝着燕子坞过去了。 燕子坞位于河边山林,住在这里的人家很少,不过这一带却总有很多燕子成群结队,故而得名燕子坞。 牛车上,灼华坐在车板上,他望着远处的蓝天白云,砰砰跳着的心口,此刻想到的都是一会谢君南见到自己的模样,御也头上戴着斗笠,他拉着缰绳,赶着车,一双眼却在小心警惕的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一路寂静,连风声都变得格外清晰。忽而,前头突然传来啪地一声声响,那是鞭子甩动破开风声的动静,这动静让御也立时戒备,也让灼华惊得猛然爬起身来,就直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啪——!啪——! 又是两声鞭子抽动的声音,御也当即眯眼,一惊准备出剑,灼华暗暗吞吞唾沫,小心的问:“我们不会是……”又遇上麻烦了吧? 不过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灼华就看见前头的草丛里,有人影飞了出来! 那是一个娇小的身影,高高束扎的长发,辫成了蜈蚣的样子,而紧跟在那人身影之后,飞跃而出的人影,身形高挑,健硕而又修长,只见他飞身而出,一手将前面那身影娇小的人给抓住,而后用力一逮,便将人往怀里拽去,再而后…… 灼华瞪大双眼,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人扣着怀里人的后脑,直接一个低头就亲了上去! 这是什么情况? 打情骂俏吗? 灼华觉得自己有点懵,又有点尴尬。 御也脸色也有些不太自然。 前头的两人落了地后,还顺带滚到了一起,而那高挑的人影,还将娇小的那个给紧紧压着,吻得那叫一个汹涌激烈! 哞…… 老牛突然发出了声音。 御也:“……”。 灼华:“……”。 前头的两人也是猛然一惊,全都同时满脸阴厉的朝灼华与御也的方向看来,那副样子突然让灼华的脑子里响起了三个字。 夫妻相! 哎呀不对啊!!! 灼华猛然大惊,嚯地起身瞪着两人! 说好的大皇子失踪了呐!? 现在怎么却在这里轻薄自己的小姑子! 第179章 相聚 在谢府里面, 能带着一身武功, 且习惯了拿鞭子作为武器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假小子谢红叶了, 可是此刻…… 牛车车板上头, 灼华整个人都直冲冲的立在那里,他瞪大眼,难以置信的看着前头交叠在一块的两人。 被人压在草地上红叶,也是惊讶的睁大了双眼, 紧随着她一脸欢喜, 猛地一把推开身上的人,就朝着灼华跑了过去:“嫂子!嫂子!你怎么突然来了?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啊,咦不对啊, 村口有道上的兄弟在的,你进村了他们应该会通知的我的啊…… ”。 道上的兄弟…… 灼华嘴角抽了抽。 御也回神很快, 他朝红叶抱拳:“红叶小姐”。 红叶朝他点头, 转而伸手去拉灼华:“嫂子嫂子,快下来, 我带你回家, 要是大哥他们知道你来了,肯定会很高兴的”。 “大哥?”灼华跳下马车, 一脸狐疑:“谢齐不是……”。 “不是谢齐”红叶笑道:“现在家里, 我们都管四哥叫大哥了”。 兄弟的排行原来可以在升的么? 灼华觉得自己有点懵, 不过这个时候不是去想那些的时候, 他扭头,朝被红叶给……仍在一边的大皇子看去,刚要开口准备行礼,却突然见那大皇子双眼一眯,颇有种……警告的意味? 这又是怎么回事? 红叶对此毫无所觉,只是她忽而想起人来,顿时就扭头朝大皇子看去:“阿青!这是我嫂子!我要跟嫂子先回去,你自己去山里打猎,打不到野鸡不准回来!”。 红叶很凶…… 但灼华瞬间就目瞪口呆! 那可是堂堂的大皇子啊,这姑娘居然这口气…… 但更让灼华惊愕的是,大皇子居然还无声的起身就走,完全没有想要跟自己打招呼的意思,不止如此,灼华还总觉得,这大皇子对自己似乎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仇视…… “红叶,那个……”。 “哦,你说他啊,他叫阿青,是我前些时候在山里捡回来的,不过他脑子受了伤,人有点呆,嗯,也还算听话”红叶耸肩,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么耸人惊闻。 “听……听话?”这什么情况! 红叶却只是笑着,完全无视了灼华一脸的震惊,她拉着灼华转身就走:“嫂子,你们跟我来,前头不远处就到家里了……”。 大概是因为见到灼华,红叶过于意外而又惊喜,整个人都显得很是激动,只忙着跟灼华说起村子里发生的事情,完全都没机会给灼华问个清楚,那个又呆又听话的阿青大皇子殿下是怎么回事! 灼华跟着红叶走了片刻,绕过一小片杂草丛后,果然就看见了前头的茅草房,像是两家人门对着门,共用一个院子,在院子里,还有两条土狗相互追逐玩耍着,而墙垣下,谢思颜坐在阴凉处,抱着个簸箕,跟谢陈氏忙着一起坐女红,谢蓝氏则在院边上,晾嗮着才刚洗好的衣服。 这样的景象,让灼华觉得有些怪异的格格不入,却又有一种理所当然。 格格不入,大概是因为灼华看习惯了他们曾经锦衣玉食,朱钗满头的装扮,此刻他们一个个却穿着布衣,一身素雅,而理所当然则是因为这里原就是自己的家乡,穿成这样,住在这里,本就是应该的……这感觉一时间只让灼华觉得,还颇为复杂。 “娘!二伯母!灼华嫂子来了!”红叶突然吆喝了一声。 众人听得动静,一个个全都惊愕不已,茅屋里,谢琼更是慌忙的跑了出来,结果还被门槛给搬了一跤,不等谢琼自己爬起身来,他的衣襟就被人一把抓住,将他给拧了起来。 灼华眸光看过众人,最后只因为那将谢琼从地上拉起的人,而定住了眸子,连呼吸也不由得跟着屏住起来。 他站在门边,一身灰色的长袍,整个人显得很是文雅,虽然穿着布衣,但是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儒雅贵气,却依旧丝毫不减,仿佛被流放过来的这些日子,于他而言,不过只是踏青一般。 在灼华盯着他的这么一会,众人全都围拢了过来,灼华看过,连谢书彧也在这里,不过他只是依在门边,面色含笑的看着灼华,却并不上前。 “爹娘,三叔,三婶”灼华一一打过招呼,最后又看向谢思颜:“小妹”。 谢思颜欢喜得整个人都是笑意,她冲着灼华兴奋的问:“嫂嫂,你怎么会突然来了,京城这么远,你是一个人过来的吗?路上没有出事吧?”。 “是啊是啊”谢陈氏也忍不住担忧:“你来多久了,怎么突然就过来了,事先也不说一声,我们好让四郎去接你啊”。 灼华笑道:“你们放心,我不是一个人过来的,我小舅派了人保护我过来的,只不过他们现在都在我家那边,我来这里只带了御也过来,对了”灼华转身朝板车走去。 御也知道灼华要拿什么,忙将板车上的东西取了下来递上:“老爷夫人”。 “这……”几人怔住。 灼华笑道:“其实我也是今天一早才进的村子,这个是我家隔壁的张婶婶家里养的猪,她发现我回来了,就把家里的猪给杀了,现在我小舅派给我的那些人都在忙着杀猪,我就借花献佛,也带了个蹄髈跟一些肉过来”。 红叶略微惊讶:“居然还有猪肉!要早知道,刚才就不让阿青去打猎了!”。 阿青…… 灼华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不过他仔细看过谢陈氏等人,却发现他们对于红叶这么称呼大皇子并没有异常,心里不由得狐疑起来。 谢君南直至此刻才缓步上前,他轻轻一叹:“你若要来,人来了便是,怎么还带着这些东西过来了”。 灼华心里一紧,面上维持着笑意:“这些东西也不用我动手,刘班头他们弄好,放板车上就是了,也不用我拿的”。 谢君南只是微微摇头,他看向御也,冲御也点头。 谢江笑叹着说道:“说起来,以前都是些什么山珍海味的,那时候还总觉得腻的慌,这眼下好几个月都没见过猪肉了,这还有些馋劲上来了”。 众人顿时失笑。 谢江也不客气,直接从御也手里将蹄髈抱了过来:“走喽走喽,准备一下,我们今晚上吃蹄髈火锅子!”。 御也跟他一起,拿着余下的排骨肉跟肉块一起去了厨房。 灼华与谢陈氏等人围在一起,说了好一会的话,又将老太君在将军府住下的事一一说了,只不过隐去了皇帝曾经去看过老太君的事没说,其他的基本都交代了,谢陈氏与谢江等人听得长长松了口气,这才心满意足的将灼华放了,毕竟灼华特意来这一趟,也不是单纯的过来看望他们的,他们都明白的。 谢君南从听到灼华过来的那一刻起,这心里就绷得厉害,也跳得厉害,好不容维持着风度,让灼华与大家在那里说了半天的话后,他才终于在谢蓝氏的开口下,带着灼华转身回了屋里,当房门关上的那刻,谢君南几乎是同时就一个转身,将灼华给抵触到墙上,狠狠的亲吻了下去。 “唔……”灼华被他压着,仰着头,被迫得承受着谢君南的欺压。 两人的唇舌交缠,身体-紧-合,似乎是要将这几个月的分隔全都补回来似的,不过就是须臾,四周仿佛是有火苗在蹭蹭蹭的冒,几乎快烧的人都失去了理智,不过……也幸好,谢君南控制住了。 他松开灼华,将脸埋在灼华的颈子间,平复着自己粗重的呼吸,灼华也是喘息着,仰头靠在他的肩上,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脑子有些空白,只能下意识的呼吸吐纳,平复着自己的气息…… 许久以后,谢君南指尖移动,他摸过灼华的后背扣着灼华的肩头,将人掰过,便与灼华四目相对着。 “可是想我了?”谢君南声音低哑,仿佛是透着几分餍足。 灼华眸色一闪,原本想说反话,然而再看着谢君南的眼睛时,他却是难得了说了实话:“嗯……想了”。 谢君南低低轻笑,他手臂收拢,又将灼华整个抱住:“我也想你了,刚离开京城就在想你了,只是可惜,我回不去”。 灼华抿了抿唇,忽而说道:“我这不是来了么?”。 “嗯……”谢君南低低应着,须臾却是又闷声笑了起来。 灼华狐疑仰头看他:“您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一句话而已”。 “嗯?”。 “心有灵犀一点通”说着话,谢君南低头又在灼华的唇上啄了一下。 灼华眸色一闪,也不知道他是哪来的胆子,在谢君南才刚退开的时候,他却是自己朝着谢君南凑近,给他下颚上吻了一下。 谢君南眸色一闪,顿时眯眼看他。 灼华却突然起身跳开,拉开了房门:“走吧,去外头坐坐,刚见面也不好一直跟你都在屋里”。 “没关系”谢君南上前关上房门,将灼华又拉了回来:“爹娘他们都懂,再说了……撩拨了我就想跑吗?”。 “我没……唔……”。 呼吸再次被夺,灼华又一次……被他扣住。 第180章 酒坑 房间里, 灼华被谢君南拉着胡闹了小半个时辰,两人才走了出去,不过大概是心虚作祟的缘故,出去之后的灼华,总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深怕自己之前与谢君南在房间里的那点事全都被人知道了似的。 谢君南倒不在意, 只是摸了摸灼华的头,顺着侧脸捏过他的耳垂, 便问:“你这次过来,准备呆多久回去?”。 灼华一怔, 仰头看他:“你是在赶我走吗?”。 谢君南轻哂:“我怎么舍得赶你走?只是我担心你小舅那边罢了”。 “哦……那不用担心”灼华笑道:“小舅派了王哥过来,估计也是猜到我会在这里呆上不少时候, 再说现在天气正是闷热的时候, 要再赶路回去,我可受不了”。 谢君南道:“那便在这里多呆些日子,等天气没这么热了再回去”。 灼华惊讶:“那不是得呆上好几个月吗?”。 “嗯哼”。 灼华蹙眉:“要是真得呆上那就, 那估计我就得先打发一些人回去了”。 谢君南狐疑:“一些人?有多少?”。 “三十个”灼华耸肩:“全是小舅军里抽出来,专门过来护送我的”。 “万俟修军中的人啊……”谢君南话音幽幽, 他暗暗挑眉,一双眼眸里面也不知道是在盘算什么。 灼华轻轻一叹:“要是得在这里呆上这么久, 那这么多人这么多的伙食,我可是……”他摊手:“没这么多钱啊……”。 谢君南听得失笑:“还以为你在担心何事, 原来只是这个, 不必忧虑, 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那些人也不必都打发回去,碰巧他们也来得极时”。 灼华意外:“极时?”。 谢君南点头:“眼下,正是我用人之际,至于他们在这期间的粮饷,交给我便是了”。 “你?”灼华挑眉,将谢君南上上下下看了个遍:“谢四少爷,你现在好像……也没什么钱啊?”。 谢君南点头:“我如今是没什么钱,不过养几个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灼华揪住:“那不是几个人而已,是三十个人好吗?”。 “那又何妨?”谢君南只问得理所当然,根本就不怕灼华的担忧看在眼里。 灼华听得狐疑,还想再问,院子外,便忽而传来了咕咕咕的鸡叫声。 “阿青回来了”谢陈氏在井边正在忙乎,一听动静,抬头时,便看见那个阿青,绷着脸,手里拧着两只野山鸡大步进来,对于院里的众人他都如同不曾看见,只朝着谢蓝氏走去,将野山鸡交上。 谢蓝氏微蹙着眉,她虽然将野鸡接了过去,可瞅着阿青身上的灰尘,还有衣服里沾染的杂草,谢蓝氏的脸色便有些无奈:“出去一趟,怎么衣服又弄脏了?也不知道自己爱惜一下,快回屋去把衣服换了,晚些时候我再给你洗了这身的就是”。 阿青点头,而后闷不吭声的转身回去。 灼华与谢君南坐在院子里的墙垣下,他盯着阿青的背影,总觉得心里全是说不出的复杂:“这个阿青,不是大皇子吗?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大皇子,他只是与大皇子长得像而已”。 灼华无语看他:“你当我看不出来?他身上的那股气质,就跟你一样如论如何也掩藏不了,还别说他那张脸,骗骗其他人就算了,我可是见过他的,怎么可能会认错?”顿了顿,灼华又道:“之前听红叶说,大皇子是被她从外头捡回来的,还说大皇子有点呆这是怎么回事?”。 谢君南轻轻一叹道:“这个事,说来也是意外,一个月前,红叶在山里遇见了他,他当时受了伤,人也昏迷着,你知道红叶的那个性子,不可能见死不救的,所以就把人带了回来,不过他当初因为伤势不轻,确实是失忆了,我不好与大家明说他的身份,便干脆直接隐瞒了下来,索性他自己也记不得了,我就给他暂时取了这么个名字”。 灼华依旧狐疑:“不对啊,以谢府跟皇家的交情,怎么爹娘他们都不认识大皇子呢?”。 谢君南轻笑:“大皇子常年在外,甚少回京,即便是回了京城,也不像眀玥八少那样,时长到谢府走动,他的身份终究是有些微妙,所受的桎梏自然也是不少”。 “哦……那难怪了……”想起自己之前看见这个阿青大皇子,跟红叶在外头的那翻动静,灼华就一脸的复杂。 “怎么了?你在想何事?”谢君南问他。 灼华轻咳一声:“那个……大皇子,嗯,阿青,阿青跟红叶的事,三叔三婶她们知道么?”。 “知道的”谢君南点头:“而且这事……还是红叶自己闹出来的”。 “啊?”灼华呆了一下:“什么叫红叶自己闹出来的?”。 谢君南顿时一脸憋笑:“简单来说,就是有一日,红叶自己在屋顶上喝醉了酒,与阿青合衣躺了一夜,结果被三婶发现了,后来为了这事,两人都被训斥了,但是据阿青所说,是红叶调戏他在前头,两人疑有肌肤之亲,为保红叶闺誉,阿青自愿入赘……”。 这! 这是什么发展!? 灼华听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红叶……调戏了……大皇子?”。 怎么调戏的?是自己知道的那个调戏吗? 谢君南点头:“红叶自己也承认了”。 灼华又是一惊:“那……肌肤之亲……屋顶上?”这玩得也太大了吧? 谢君南失笑,在灼华头上拍了一下:“没你想的那么夸张,还不到那一步”。 “那是怎样的?”灼华觉得自己今天听到的所有的这些离经叛道的事,加起来都比他上辈子听到的还多! 谢君南微微摇头,伸手在灼华的唇上轻轻摩擦了两下:“只是这样的肌肤之亲而已”。 所以两人是亲吻了,而且还有可能是红叶喝醉酒之后主动的…… “我觉得……”灼华头疼的扶额:“咱们以后如果有了孩子,还是别让他们接近红叶吧”。 噗…… 谢君南失笑。 灼华依旧头痛:“红叶这根本就不是个女人啊!她太危险了!打架喝酒划拳就算了,她居然还去调戏别人!这……就是个旁的男子,也没人像她这样的啊”。 “你忘记了一点”谢君南提醒:“她还把周边的土匪山寨都给揍老实了”。 灼华:“……”。 他真的忘记了! 红叶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罄竹难书!灼华都觉得她根本就完全生错了性别!她要是个男人,那肯定的得是个风云人物,风靡黑白两道的啊!但是……她是个女人,是个假小子。 吃晚饭的时候,众人全都围拢在陈氏这边,连御也也被叫了过来,跟大家一去用饭,饭桌上的氛围十分活跃而欢快,尤其红叶,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弄来的两坛酒,趁着这个机会拿了出来,劝着大家喝酒,谢蓝氏虽然不喜欢红叶这般举动,但想着灼华不远千里过来看望他们,又不好拒绝,谢江与谢邈则是因为高兴,更是不用红叶多劝,就自己举着杯子喝了。 灼华脸色有些复杂,他端着酒杯,小声的问谢君南:“这酒……不会是红叶跟土匪那边拿过来的吧?”。 谢君南抿唇一笑:“你猜对了,但没有奖励”。 灼华:“……”。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灼华气鼓鼓的。 红叶先干为敬仰头喝了一杯,见灼华只是端着酒杯,不由得狐疑:“嫂子,不怎么不喝啊?这是我特意为你去拿过来的啊”。 谢蓝氏微微蹙眉:“灼华恐怕不会喝酒……”。 “没事的,这酒不辣的”红叶很爽快的接过了谢蓝氏的话,她还一脸笑眯眯的:“而且我给嫂子选得这坛酒,正好最合适他喝得了!”。 灼华依旧满心复杂。 眼瞅着大家都看着自己,他笑了笑,这才仰头,一口干了杯子里的酒! 如红叶所言,这酒确实不辣,可是让灼华不放心的是,这土匪窝里的酒,是一般人能喝得东西吗? 事实证明,这土匪窝里的酒,不是谁都能碰的。 至少灼华在晚上还没吃完饭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浑身都不对劲了。 嗯,有些热,有些不舒服,还总想做些什么来着。 “怎么了?”发现灼华的异常,谢君南狐疑的看他。 灼华摇摇头,他拍了拍脸道:“大概是今日一早回村,没休息好,所以有点……有点头晕”。 谢君南蹙着眉,放下碗筷:“不舒服那便先回房去休息”。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谢君南将他扶起,转而看向众人:“爹娘,三叔三婶,你们先用,我先带灼华去休息”。 谢陈氏顿时担忧:“灼华这是怎么了?”。 谢君南道:“没事,许是今日赶回村里,累着了,我先带他回去休息休息便好,你们先吃着,没事的”。 谢邈点头:“去吧,去吧,他身子原就不大好,今日八成也是累着了,你陪他去吧,一会也不用过来,晚上我们给你留点宵夜”。 谢君南点头一笑 ,扶着灼华起身就走。 两人出了屋里,走在院子里的小路上,被这晚风一吹,灼华顿时浑身一个机灵,谢君南一直拉着他的手,擦肩到他的掌心烫得有些异常,顿时拧起了眉:“你这究竟……唔……”话没问完,因身前的人突然朝他贴了过去,而全都咽了回去。 谢君南立时一僵,微微睁大了眼。 灼华身体一松,有些发软的靠着他的身上,呼吸有些急促:“四哥……”。 “你……”谢君南喉头滚动了两下。 灼华似乎有些难受,他抓着谢君南的衣服,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声音软腻腻的:“我……我想……想要……”。 迟疑的话,软腻腻的从灼华的口中说出来。 谢君南眸色一闪,几乎也是同时,他一把将灼华打横抱起,就快步朝屋里走去,只不过……他才刚踹开了房门,怀里的人就不安分的动作起来,像是已经迫不及待,只管抱着谢君南,将心底里最想要的东西,都展现出来…… 第181章 虫咬 房间里,被浪翻滚了一宿, 直至天明放下停歇。 被褥里, 灼华浑身都缩成了一团,他睡得熟稔, 露出的脖颈上头,隐约还可见得继续青紫的痕迹,暧昧的印在上头。 谢君南坐在床边,他指尖撩过灼华侧颜上散乱的发,看灼华不耐的又朝着被褥里面缩了进去,谢君南轻轻一哂,这才给他掖过被角, 起身推门出去。 外头, 阳光正好, 不过此刻并无几人, 谢君南只在门边站了一会,便看见对面房里阿青推门出来, 微微挑眉,谢君南朝他走近便道:“灼华这次过来,万俟修派了不少人护送他, 不若一起去看看?”。 阿青只是朝他身后的房间撇了一眼。 谢君南不知想起何事, 忽而抿唇一笑:“昨夜的那酒, 是红叶从她那些兄弟那里拿回来的吧?”。 阿青点头, 供认不讳:“她不知这酒有异常”。 “所以?”谢君南挑眉。 阿青只转身便走:“我没碰她”。 咋听这话, 谢君南不由得微微一怔, 他虽然对于阿青的这番举动颇为狐疑,但仔细想想,总觉得也能明白几人,不过…… 昨晚上拿回来的酒,除了三个弟妹没碰之外,几乎所有人全都碰了…… 所以这个情况? 谢君南不由得摇头失笑。 也许红叶拿这酒回来,就是为了对付灼华的,只不过她不好做的得太明显了,所以就全都给坑了一把…… 他估计……这次红叶可能闯了大祸! 在谢君南与阿青离开的时候,房间里,灼华翻了个身,又开始做乱梦了,还是那个熟悉的山林子里,不过这次却结了满山的桃子,一个个全都只有拳头般大小,却都生得粉粉红红的,十分好看。 灼华走在中间,举头四处望着,这满目琳琅的桃子,让他都不知该该去摘那个好了,正犹豫着,灼华忽地一个转身,却看见,身后不远处的桃树下,此刻也立了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白衣,花白的发,随意的披散开来,他站在林中,也是仰头望着这树上的桃子。 灼华盯着他的背影,面色狐疑,走近之后才发现,这人的面容有些熟悉,像是…… “四哥!”灼华大喜,朝前跑了过去,不过那人转过的脸,却让灼华当即怔住。 那人面容俊朗,与谢君南有八成八的相似,可是那人脸上透露出来气韵,却是谢君南所没有的,那是一种经过了岁月的沉淀,而更显得儒雅的气质,这种气质,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出来的。 “你……”灼华狐疑,他眨眨眼,而后才恭敬地朝着对方行礼:“晚生见过先生”。 那人眉眼温和,与谢君南及其相似的面容,眸光里仿佛是在看着一个后生晚辈。 “喜欢这满园的桃子吗?”那人问,话音也很是温和,而听得让人十分舒心。 灼华怔愣愣的,下意识的点头:“喜欢,满林子全是桃子,看着很是喜气”。 那人抿唇轻笑:“可要摘几个回去?”。 灼华略微意外,他下意识的扭头看了看,最后眸光停在左侧不远处,那结在一起,像是碰着头的两颗小桃子,而后又略带小心的问:“我可以摘吗?”。 那人点头。 灼华浅浅一笑,往左侧手了过去,便伸手将树杈上的那两颗桃子摘了下来,不过再扭头的时候,却已经不见了那人的身影。 “先生?先生?”灼华狐疑,往前找了几步。 那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任凭灼华怎么找都不找不到,许是走得累了,灼华有些微的气喘,他拿着桃子,下意识的就往嘴里面送,一口咬下,桃子多汁,清脆又甜。 “还挺好吃的……”灼华腮帮子胀鼓鼓的,两三下吃了一个,又继续吃第二个,他脚下步子缓缓,在这林子里面四处乱逛:“也不知道刚才那先生是谁,长得可真像四哥啊……”嘀咕着,灼华一边吃着桃子,还一边在想,等回去后他要跟谢君南说这个事,不过……吃完桃子后,灼华却突然呆了。 他忘记自己是从哪出来的,现在这一片的桃子林里面,他好像找不到路了……- 心里一慌,灼华下意识的就开始跑了起来,明明就是个陌生的地方,可也不知怎得,等跑了一段之后,灼华突然想起,好像前头再过去一点,看见溪水就能回到家了,这么想着,灼华跑得更快,结果没有注意脚下,他扑通一声,就将自己给……摔了出去!!! “呀……啊……!好痛!”。 房间里,床榻上的人突然一个翻身,连人带被直接滚下了床,然而最疼的,却是他的头直接磕在地上,瞬间就让他疼得龇牙咧嘴。 坐在地上,灼华两手抱着头揉了半响,这才缓过劲来,可同时也让灼华懵了。 他! 就因为刚才做的一个莫名其妙的梦!急于回家而把自己从床上给摔到了床脚! 灼华掩面长叹,顿时心里全是一种说不出的复杂。 这种睡觉滚到床脚的事,明明只有小孩子才会的啊! 郁郁着,灼华抱着被褥自己爬起身来,刚将被褥仍回床上,他就感觉到自己浑身全是一股说不出的不对劲,低头往自己的身上的一看,灼华的脸色……瞬间红得彻底,连昨夜自己干过得事都跟着瞬间回笼了。 自己这次……丢大发了! 其实不止是灼华丢大发了,红叶昨晚上拿来的酒,几乎是把所有人都坑害了一把,当然除了那三个没喝酒的人,而昨夜灼华会反应如此强烈,也与他现在的底子不如那些人来得更为健康的关系。 但这些灼华都不知道,尴尬着穿戴好后,灼华探头探脑的钻了出去,发现不管是谢陈氏还是谢江他们好像全都不在,灼华这才长长的呼了口气。 幸好……没人知道他睡到了这个时候。 “嫂子!”。 谢琼突然在他身后喊他一声。 灼华被惊了一跳,猛然转身的时候,他盯着谢琼那恶作剧的脸,内心的复杂简直难以言喻。 他总觉得,谢琼好像就是好特意在这里等自己的! 想到昨晚上跟谢君南的事,灼华下意识的拉紧了自己的衣领。 “嫂子,你怎么啦?”谢琼睁大双眼,满是狐疑的看他。 灼华轻咳一声:“没什么,对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都还在睡觉呢”谢琼耸肩:“大概是昨晚上大家都高兴了,喝了酒的关系吧,现在都还没起呢”。 灼华微微一怔:“都……没起?”。 谢江跟谢邈睡大觉就算了,但是谢陈氏跟谢蓝氏不应该啊,以前在谢府的时候,这两人也是从来都不会懒床的,更何况还是现在的情况? 不过…… 谢琼认真的点头:“真的,没起,房门都还是锁着呢的 灼华更加复杂:“你不会……去推过门了吧?”。 谢琼抓抓头,笑道:“昨个儿原本还答应了我爹,今日要陪他进城的,不过我一直没等到他就去房间找他了,但是房门锁着,我猜他酒劲没过,所以也就没有喊他了”。 两人说着话,对面院子的房间里,红叶打着哈欠,也推门出来了,不过瞅着灼华跟谢琼的身影立在院门边上,红叶还愣了一下:“嫂子,你起这么早?”。 “……早?”灼华嘴角有些抽搐:“这午时都过大半了啊……”。 “咦?好像还是真的?”红叶还仰头朝天上瞅了瞅,她这一仰头,灼华瞬间……就看见了她脖子的眸东西。 “咦,红叶姐姐,你昨晚上被虫咬了么?”谢琼狐疑。 红叶明显一僵,下意识的伸手摸向脖子。 灼华听得有些失笑,暗暗庆庆幸好自己急忙的拉住了衣襟,未免这种火烧到自己的身上,灼华聪明的立即借故溜了,不等谢琼反应过来,他拔腿就朝外头跑了出去,弄得谢琼满脸疑惑的盯着他的背影。 一直到跑了老远,灼华才彻底的松了口气,他心里暗暗的想,晚上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做出一副自己今天其实很早就起床的错觉出来! 暗暗拍板之后,灼华心里大大的呼了口气,这才一个人沿着路边,往家那边走,不过刚到村口,灼华就看见谢君南与阿青立在这里的身影,跟在他们身边的,另外还有王勔跟竹青以及张大叔家的一个叫阿牛小伙子。 看着几人,灼华双眼一亮,朝他们招了招手,但是……灼华才刚跑上前去,就觉得这完全就是一个自投罗网的错误的决定! 因为小阿牛也跟谢琼一样,好奇的睁大了双眼:“灼华哥哥,你昨晚上被虫咬了吗?脖子都青了好几块啊”。 灼华:“……!!!?”。 不是都遮住了看不见的吗! 第182章 宁静 小阿牛的童言无忌, 让灼华瞬间尴尬不已,整个人都绷了起来, 那脸颊也是瞬间通红, 似火烧云般。 阿青面色无常,王勔微微瞪眼,下意识地朝谢君南看去, 谢君南面色微窘,他掩嘴轻咳一声, 朝灼华走近:“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可歇息好了?”。 “闭嘴!”灼华踹他一脚:“谁害我的!现在丢脸丢大了!”。 谢君南低低应了一声:“这不是还有我陪着你一起丢么?”。 灼华狠狠瞪他。 谢君南摇头轻笑, 不再多说,只拉着灼华朝几人走近。 上前两步, 灼华甩开谢君南的手,转而朝竹青走近:“竹青,你怎么也在这里??”。 竹青点头笑道:“我跟王哥出来随便转转的, 路上就遇到了他们”。 谢君南朝他们两人道:“你们若是想去哪转转,便只管去吧,我们这里还有些事情”。 灼华狐疑:“什么事啊?”。 谢君南只朝他头上拍了一下:“你不懂的事情”。 灼华顿时微微鼓胀起了腮帮子看他。 竹青拉了拉他:“算了,少爷,别管他们,我们去我们的吧?”。 灼华耸了耸肩, 也没继续坚持去问, 只随着竹青转身走了。 谢君南目送着他们的离开, 微微摇头, 朝阿青看去:“说起来, 你打算在这里呆到何时?”。 阿青当即挑眉看他,似有不悦。 谢君南也不畏惧,只是轻轻一叹道:“有些人,我想尽快了结了”。 “不急”阿青一脸冷淡,像个冰块一样。 谢君南转眼看他:“不急?确定不急?若到时候 红叶将这陶城乃至于陶城周边的山寨全都收编以后……”。 阿青眼皮一条。 谢君南依旧悠悠:“睡着的狮子,虽然是只大猫,可她终究还是一只狮子……”要是到时候真让红叶把这陶城周边所有的山寨全都收编了,她爽快了,想再把她抓笼子里去关起来就不可能了。 至此,原本一脸冰块说不急的人,脸色终于瞬间阴霾了。 眼看着他脸色变了,谢君南顿时只觉得心情大好。 而灼华在与竹青离开之后,那一直尴尬的心,这才稍微稍箭了几分,两人并肩走在田坎上头,远处是村民在田里劳作的身影,竹青眸光远眺,看着四周的景象,一脸笑意,时不时的回头跟灼华说上两句话。 徐风悠悠吹拂而过,暖洋洋的光线穿透云层洒落下来,整个的风和日丽,只让人心情都跟着愉悦了不少。只不过……有些人,却偏偏就是煞风景的存在。 那是灼华的幺叔一家。 远远的,灼华看着幺叔家的长子于夏。 于夏只比灼华小了一岁,却身得比灼华微胖,当初连英跟家里闹翻的时候,于夏还来参合了一脚,将连英给拉走。对于幺叔的这一家人,灼华是完全没有半点好感,也懒得跟他们勾扯,是以此时发现于夏的身影,灼华想都不想拉着竹青就走。 “少爷,怎么了?”竹青忽见他脸色不对,一脸狐疑。 灼华摇摇头:“没什么,只是看见个不想看见的人而已”。 竹青怔愣的点头,虽没说话却也朝着于夏的方向看过去。那边的田地里,于夏挽着裤脚,拿着锄头站在田里,眸光就怔愣愣的盯着灼华离开的方向。 竹青扭头,再朝灼华看去,他见灼华蹙着眉头,沉吟片刻,竹青忽而问道:“少爷,需不需我……”。 “不用”灼华打断竹青:“他们只要别来惹我,我也不想为难他们”顿来了顿,灼华又说:“现在爷爷还住在他们那里,我一个小辈回来,不好弄得太僵”。 “其实你也不用这样的”竹青说道:“当初将军过来接老爷夫人他们的时候,其实已经把村子里的人都打点过了”。 灼华怔了一下:“打点过了?”。 “可不是”竹青笑:“将军出手很大方的,可没亏待他们,说起来,当初如果不是你幺叔他们闹得过分,将军也不会让人打断了他的腿”。 灼华懵了一下:“你当时也在吗?”。 “没在,我听王哥他们说的”竹青甩头。 灼华有些复杂的看着竹青,对于竹青那种说得仿佛是自己亲眼目睹一般的语气有些不能理解…… 村子里,两人转了一圈,灼华便与竹青回了家里。 比起昨日这里闹哄哄的热闹,此刻两人推门进来的时候,这里却是一个人都没有,诡异的安静,仿佛时候这里从来就不曾有人出现过般,当然了……如果没有那些泡在大木盆里等着洗的碗的话,灼华一定会相信,这里根本就没有人来过。 “刘班头他们呢?”灼华狐疑,走进去,四处张望着。 竹青跟在他的身后,笑道:“早前的时候谢公子来过,也不知道是跟刘班头他们说了,然后他们就全都走了”。 灼华只是点头,他转身朝厨房里面走去,看里面的大铁锅里面还放着好几大块切割下来的猪肉,灼华蹙眉,从里面选了几块不错的出来,找了荷叶一块一块的重新包好。 竹青狐疑:“少爷,你这是做什么?又要送人吗?”。 灼华道:“我难得回来一趟,得去看看伯爷他们,当初我二哥出事的时候,还有我跟着四哥上京城的时候,伯爷们可没少帮忙,还有这次四哥他们来了村里,也拜托了伯爷们照看,现在得空下来,我当然要去看看他们了”。 竹青想了想也是,他接过灼华手里的肉块,朝外头抱去:“我跟你一块去,你看看还要拿些什么,我帮你拿……”。 灼华口中的伯爷,对他们家里的帮助当真不少,当初幺叔闹上门来,欺负他们家里只有陈氏跟灼华以及红儿几个人在,欺负得是一点都不手软,还是伯爷们赶了过来,才镇压住了幺叔。后来是子清的事情,伯爷们也跟着忙前忙后,从没抱怨过一句,之后更是因为灼华与子清跟红儿要跟着谢君南进京,伯爷们都还贴心的给了盘缠,这份情谊,让灼华不去拜见都说不过去。 决定好了,两人坐着牛车,就朝着伯爷家赶了过去,对于灼华回来的事,村子里除了张婶婶家,暂时还没人知道,是以当灼华带着竹青出现在伯爷家门口的时候,还让伯爷好一阵惊喜,一家人都赶了出来,拉着灼华问长问短,全是灼华他们这些日子在外头过得好不好之类的话,若是旁人,问起这样的话来,指不定是有所图谋了,但是灼华心里却十分明白,对于当初都能慷慨的伯爷,自然也不是那种只会钻在钱眼子里的人,不过灼华这个想法才刚落下,转头他就被伯爷朝着脑门拍了一巴掌! 原因? 伯爷虎着脸看他:“你小舅当初回村的时候,就给了我们不少,现在你难得回来,还带什么猪肉?伯爷家里又不是没有饭给你吃!”。 灼华捂着头,嘿嘿的笑:“这我难得回村,也不好随意空着手来不是嘛”。 “你这小子……”伯爷失笑,拍了拍灼华的头,转脸又朝儿子看去,让儿子去跟另外的几个兄长说一声灼华回来的事,也省的灼华一会还得一家家的去跑了。 被看出了心思,灼华笑了笑,伯母上前拉过灼华,对着他好一番的打量,不过……当灼华发现伯母的眼神有些不对的时候,灼华心里一紧,下意识的……拉了拉衣领。 伯母轻咳一声,装没看见,只转头问起其他的话,可灼华此刻明显心不在焉,只暗暗的把谢君南给骂了好几十遍!!! …… “哈欠!”回家的路上,谢君南一直在哈欠连连。 阿青蹙眉看他:“病了?”。 “没有”谢君南笑笑:“估计是有人在心里骂我吧”。 阿青脱口就说:“被虫咬得那个”。 谢君南神色微僵,阿青却突然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轻声哼笑,便大步地朝着前头踏去! 家门前的院子里,红叶正在那里练着功。 水井边,是谢陈氏与谢思颜忙碌的身影。 窗户后,隐约可见谢琼认真读书的模样。 墙垣下,是谢江与谢邈下棋对弈专心致志的样子,谢书彧坐在中间给二人奉茶…… 这一片的岁月静好,祥和温馨,让谢君南的眼底笑意渐浓,只不过……这幅画里,眼下却是总觉得还缺少了什么。 谢君南认真想了想,而后他笑意更浓。 他知道,缺的是什么了。 第183章 岁好 花溪村里, 一片静好, 灼华回来的这几日, 将村子里该去拜见的长辈,都一一去拜见过了, 当然了, 除了幺叔那里灼华没去之外,其他的该走动的,灼华都走动了。 这两日,灼华闲来无事,便随着丝惗与谢琼在溪边玩耍起来, 三人兴致来了,就带着竹青在这里架起篝火,捉鱼来烤, 红叶从山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拧着一只野鸡跟两只兔子,她看到灼华等人忙碌的身影,袖子一撸就跟着上去帮忙。 灼华看她来了, 自然欢喜,不过当瞧见红叶那辫成了蜈蚣辫的长发时,灼华不由得狐疑了起来:“你这头发,一直这么辫着, 不好打理吧?”。 红叶顺口就道:“其实我是把它给剪了的, 但是娘不同意, 说女孩子的头发十分重要, 不能轻易损毁,所以没办法就只能先这么着了”。 谢琼挽着裤脚,朝两人走近,他一脸笑意:“这个我知道,我记得在书上有写,女子发丝如情,轻易不可损之,在有些地方,还有一种风俗是为结发,意寓为夫妻结发,白首不离之意”。 “结发?”灼华微微一怔:“还有这种说法吗?”。 谢琼朝他一笑:“当然有啦,不然人们怎么常说结发夫妻啊,只是这样的风俗如今很少而已,但并不是没有的”。 灼华听着,心里忽而有些悸动,他微微垂了眼,也不知是想起什么,一双脸颊,忽而就有些淡淡的红…… “嗯?”红叶狐疑:“嫂子,你脸红了,病了吗?”。 “咳,没事”灼华一本正经:“弄好了没?弄好了就快烤吧,我可饿了”。 “马上就好”红叶果然被转移了注意。 几人忙碌着,打了火石,不一会火光燎燎,丝惗看着,一脸笑意的还转身去捡了不少柴火过来。灼华跟谢琼在那边忙着弄鱼,红叶就直接去溪水边上,将兔子清理干净,只不过她下一刀的时候,丝惗在旁边瞅着就多一分心疼,想阻止,又不敢开口。 灼华瞅着丝惗那个样子,再想起谢蓝氏家篱笆园里,养了一院子的兔子,一个个都胖嘟嘟的,估摸着那些兔子也都是丝惗在照顾,故而丝惗不忍也是情理之中,但是…… 再朝红叶看去,眼见着身为一个姑娘,却能对这么可爱的东西下这样的手,灼华就觉得……红叶果然是长了一颗男人的心。 “嗯?嫂子饿了?这兔子马上就好”红叶察觉到灼华的目光,还以为他是饿了。 灼华一怔,下意识的扭头朝丝惗看去,果然…… 丝惗有些气鼓鼓的瞪着自己,顿时弄得灼华只急忙耸肩:“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谢琼好笑:“丝惗,你得了吧,三婶家里养了一院子的兔子,都是你在照顾,一个个都给你养的膘肥体壮,你还没看够啊”。 丝惗朝谢琼哼了哼,转过身去,不理会他们。 灼华摇头笑笑。 在灼华与红叶等人在这边悠然自得的玩闹着时,村口里,有一辆马车,正朝着这里缓缓行来,驾车的小厮穿着干净而又整洁,而车窗里隐约露出的面容,却是个年轻的紫衣公子,是……武临清。 “少爷,我们到村子了”外头小厮的声音响起。 武临清嗯了一声:“去村长家吧”。 小厮应是,驾车马车在村口调转了方向。 田地里,谢君南与王勔正与阿青说着事情,三人的身影都站在树荫下头,那车轮轱辘的声响,从田坎边上传来,这动静让他们都下意识的侧头看去,而后,也让他们都跟着微微蹙眉。 “是武临清来了”谢君南声音淡淡:“看马车前往的方向,多半应该是去村长家那边的”。 阿青双眼微眯:“他怎么来了这里?”。 王勔也是一脸冷笑:“来者不善啊”。 “怕何?”谢君南挑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了,更何况……”顿了顿,谢君南忽而轻笑:“他也不是兵”。 武临清来的事,看似并无引起什么反应,可实际却让这三人都略微有异,就像是一根小小刺,伤不了人,却总是能让人觉得不舒坦,而武临清现在便是这般情况。 与王勔分别之后,谢君南随着阿青走在回去的路上,他不忽而想起一件事来,一件很久以前的事。 那是灼华刚到京城不久,却被老太君带着前往相国寺,结果却在相国寺出事的那会…… 灼华的身体异常,轻易见不得寺庙佛像,不知道这武临清是不是也同灼华一样? 谢君南与阿青回到家里时,灼华与红叶等人也才回来,院子谢陈氏正在弄着草药,那些都是谢书彧如今需要服用的草药,也是红叶今日在山里挖回来的,灼华闲来无事就在旁边帮忙,厨房里谢蓝氏正在忙碌着,至于谢江与谢邈则不见踪迹,两人也不知是去了哪,到了此刻都还没回来。 微微一哂,谢君南朝灼华走近,也伸手朝装着草药的筛箕里拨了拨,灼华扭头看他,,满脸狐疑:“你这几日都在忙些什么呐?怎么觉得你白日里总是不见人影啊”。 “自然是在做些正事了”。 灼华一怔,转眼朝对面的阿青撇了一下:“跟他回去有关?”。 谢君南只淡淡一笑,算是默认。 灼华也不多言,他只微微蹙眉,垂下的眼,看着筛箕里的草药,小片刻后,忽而说道:“我之前在来的路上,出了点事”。 谢君南明显一怔。 灼华只继续说道:“也怪我,最近日子太过惬意了,让我都忘了一些人的存在,后来我就给小舅写了封信”。 想到今日在田边见到的马车,谢君南心里忽而一沉:“跟武临清有关?”。 灼华坦然点头:“他们可能想要活捉我”。 谢君南心里猛的一紧,猝然抬手圈在桌上的腰上:“你可有受伤?”。 “我没事,当时虽然凶险,不过好在有竹青,倒是竹青为了我受了伤,路上养了许久,不然我早都来了”。 谢君南听着,他垂下的眼底骤然冰凉一片。 不用灼华多说,谢君南都能猜到他们为什么想要活捉灼华。 只要捉住一个灼华,就可以牵制所有的人,不说诸葛青那边会不会因为灼华的关系而投鼠忌器,只是万俟修与谢君南就足以畏手畏脚,严重一些还有可能乱了方寸,这一招,当真是……毒得狠! 暗暗吸一口气,谢君南忽将灼华整个都圈进了怀里,他庆幸地叹息着:“幸好你没事”。 灼华嗯了一声,又说:“因为没事了,所以我才想起来,我这些日子把他给忘了,于是我就给了小舅写信,这个时候估计小舅应该收到信了吧”。 “嗯?你在信里都写了什么?”谢君南低低的道:“总不会跟他撒娇求安慰吧”。 灼华一怔,反手推他一把:“去你的,你才会跟小舅撒娇!”。 谢君南低低的笑:“我可没有小舅”。 灼华等他:“难道我小舅不是你小舅么?”。 “……”虽然是,但这个小舅真的……喊不住来! 看谢君南的脸色一时间变幻莫测,灼华不由得好笑,他摇摇头,又说:“我将路上发生的事都简单的跟小舅说了,另外还有关于武家的事,只是不知道这些事对小舅来说有没有用”。 “武家的事?”谢君南蹙眉:“何事?”。 “嗯……”灼华略一思付,似乎已经想好了如何说辞:“就是武家,武临清不是武夫人的亲生子”。 谢君南听得惊讶:“武临清……不是武夫人的亲生子?这个你怎么知道?”。 “我……”灼华如何知道?灼华其实也原本不知道,但是……当初他在相国寺出事的那一次,仿佛是回道了当年的时候,他听到小舅亲口说的,武临清其实是言子煦的儿子,那时候万俟修如何知道这事,灼华并不清楚,不过想来应该是他当年死后,万俟修严查过武家的事情,故而才找到了一些事情,只是现在的灼华对于那些事情都没有证据,而他唯一知道的是,言子煦的花墙下,埋着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曾经却被灼华无意撞见过…… 深深吸一口气,灼华仰头看他问:“你还记得当初我跟你说的那个事吗?”。 谢君南狐疑:“事?”。 灼华眨眨眼:“就是那个死在武家门外的人……他……”。 “是你朋友”谢君南心里一绷,下意识的接了话。 灼华心里松了口气,他点点头,又朝筛箕里面看去:“我记得,我有跟你说过,言子煦当初对他好,只是因为武临清的关系,后来言子煦对他不好,也是因为武临清”。 谢君南听着,点了点头,可是只有他知道,他在听灼华说起这些的时候,脑子里想起的全都是武临清今日坐在马车里进村的身影。 灼华背对着他,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略微的沉吟之后,灼华才道:“言子煦在武家很喜欢养花,在他的院子里,常年种满了紫兰金,紫兰金这种花十分珍贵,而且极其娇气,养不好,就很容易苦死,不过也有列外的时候,这种花,如果在还没发芽的时候,以血肉作为养分的话,那花就会开的十分艳丽,可同样的,如若缺少了这样的养分,那这花也会不出半月就会开始苦死”。 谢君南听得疑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灼华轻笑:“这种事我原先也是不信的,后来还是遇到了养花的老艺人,听他提起才知道,因为紫兰金不好养活,所以一般很少有人家会养这种花,而这种花,在一些地方,却又只盛开的尸骨埋沙的地方,所以这种花,又有一种名字,叫阴阳花,意思就是只能生长在尸骨埋沙的地方,若是没有血肉作为养分,这种花的花期会很短暂,香味也不甚浓烈”。 谢君南眉宇不由得紧拧:“你的意思,是言子煦的这花,是栽种的尸骨上的?”。 “嗯……”灼华点头:“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言子煦的那些花根下,埋着的就是武夫人当年真正的孩子,他把武临清跟武夫人当年生下的孩子,偷偷做了调换,而我……我那个朋友,最后会被他逼到那步,恐怕也是无意间知道这事有关”。 谢君南呼吸微微一紧:“他……如何知道这是的?”。 灼华道:“有段时间,言子煦对他极好,他也时常去言子煦的院子看望言子煦,有一次,他过去的时候,发现言子煦浇花的水,红红的,像是血水一般,便好奇多看了一会,当时言子煦并未表现出异常,只道那是他特殊调制过的养分,后来……后来我偶尔遇到专门养花的老艺人,跟他们提过一句,才知道了这紫兰金异常”。 谢君南听得拧眉,他并未在这件事上多问,只是复又将灼华圈住:“以后你若想栽花的话,我们栽其他的,比如向日葵,玫瑰花,牡丹花,或者金盏菊也可以”。 “金盏菊?”灼华一怔,他眨眨眼,忽而叹息:“也不知道莲影如今怎么样了”。 谢君南失笑:“好端端的怎么想起莲影了?”。 灼华笑笑:“我是觉得,我当初跟莲影刚刚认识的时候,他那性子就像个金盏菊一样”可惜的是金盏菊变成了水芙蓉…… 谢君南也想到莲影的那些事情,他低低一叹,捏了捏灼华的鼻子:“他会没事的”。 灼华只是点了点头。 谢君南又圈着他,与他说起了旁的事来,至于武临清那边的事,他也没再提及半句。 万俟修那边想来也会有所动作的,而现在…… 微微眯眼,谢君南的眼底忽地又冷了三分。 翌日后,一封约见武临清的书信,被小阿牛,送到了村长家里。 约见地点,陶城,城隍庙。 第184章 两人 前往陶城的这日, 谢君南还把灼华给带出来了, 不止是灼华, 他还带着红叶,阿青跟谢思颜以及谢琼都出来了, 街道上, 他们三人走在前头,一会东瞅瞅西望望,又或者是在交谈商量着要买些什么,谢君南与阿青还有御也以及竹青等人跟在他们三人的身后,小片刻了, 谢君南忽而朝阿青说道:“我有事需要离开一会,你帮我照看着他们一二”。 仿佛是知道谢君南要去哪里,阿青并没回应, 只是无声的点了点头。 谢君南脚步缓缓停下,转身时,见竹青与御也都疑惑的看着自己,谢君南也并未与他们两人多说, 只道自己去去便来。 不过谢君南刚刚一走,前头灼华就像是忽而有感应一般,扭头看来,身后三人, 缺少一个灼华当即蹙眉:“四哥去哪了?”。 竹青摇头:“他没说, 只说他一会便来了”。 灼华看向阿青, 可阿青脸像冰块, 完全无视了灼华询问的目光,灼华顿时一脸复杂,有些犹豫要不要再追问一下,不过最后……他实在受不住阿青那冷冰冰的样子,就干脆跟红叶说道:“红叶,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先离开一会,你跟小琼他们先逛着吧”。 红叶懵了一下:“啊?那你要不要紧?要不我等等你吧?”。 “没事没事”灼华故意难受的捂住肚子:“我一会就好,你们先去吧,一会竹青会带我找到你们的放心吧”。 红叶有些犹豫,灼华却不管他,只一个转身就朝着人群里面跑去,御也跟竹青互看一眼,两人都默契的急忙跟上。 待得他们走了,红叶忽而朝阿青挑眉:“我大哥不是让你帮忙照看我嫂子一会的么?”显然红叶的耳力太好,她已经听见了谢君南之前低声的话。 阿青并不意外,只是冷冷的道:“我跟你出来,为何要带那么多不相关的人?”。 红叶顿时皱眉:“那是我嫂子!”。 “嗯”阿青只淡淡的道:“走吧,前面快赶不上了”。 他牵过红叶,领着两个年纪小的,不算碍事的谢琼与谢思颜大步就往前走,显然是担心错过前头的热闹一般。 其实今日,谢君南与阿青也是带他们出来赶集的,因为只有在这特定的日子里面,陶城里面才会异常的热闹,上到杂耍表演,下到小吃摊贩,都热闹至极,人多了,连庙会也跟着变热闹了起来。 灼华与红叶等人分开之后,就开始到处找谢君南的身影,他东张西望,沿着几人一路过来的方向往回看去。 竹青跟在他的身边,忍不住狐疑:“少爷,谢公子可能有事,你别担心他了”。 “我没担心他,我是觉得他有事瞒着我”灼华一路往回找去,蹙着眉道:“从昨晚上起我就觉得他不太对劲,现在更是突然不声不响的走了,不是有事瞒着我是什么,虽然我觉得四哥应该不会骗我,但是这种感觉,这感觉很不好”。 昨日晚上,谢君南明明是有话要问,可最后却不了了之,这不像是谢君南的性格,再加上近日谢君南的突然离开,更让灼华的这种感觉愈发强烈了起来,他不是真的怕谢君南会做出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来,但是这种感觉入他所说,真的……很不好……有些膈应人。 竹青狐疑:“少爷,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应该不是……”灼华也不太确定,不过当他待要再说的时候,前头的人群里,他终于看见了谢君南的身影,穿过了前头的十字街口,往左前方去了。 灼华心里一紧,快速的挤开人群,往前过去,只不过等他上前的时候,谢君南的身影却又不见了。 灼华心里狐疑,不由得站在原地东张西望了起来。 竹青跟他的身边,沉吟片刻,又道:“少爷,你别胡思乱想了,我看谢公子他没什么不对劲的,你若当真觉得有什么地方有问题,不若等他回来直接问问便是了,我们这样在街上乱串不好,今日赶集人原本就多,万一……万一再遇到上次的事情怎么办?”。 御也在旁边也跟着蹙眉:“夫人,不若先回去吧,等公子回来以后,夫人再与公子问个明白便是”。 提到上次的事,灼华便不由得有些心有余悸:“好……好吧,我听你们的”。 竹青暗暗松了口气,而后便朝御也略带笑意地看了一眼。 御也似乎一怔,一张脸……顿时就绷了起来。他这反应让竹青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甚至忍不住暗暗猜想……自己是不是哪惹到他了? 倘若御也知道竹青心里想的,估计……他会崩溃的吧? 而此时,城隍庙。 谢君南缓步而来的时候,城隍庙里,还并无多少香客,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人,在城隍庙里跪拜着城隍老爷,谢君南在石像前头,他两手负在身后,仰头看着石像上的五官,眉头微微轻蹙起来。 曾经不信鬼神的人,此刻却站在这神像面前,他容颜凝肃,眉目清沉似乎比那跪在石像前妇人还要虔诚上三分。 不知是在这里杵立了多久,一直到身后听的熟悉的人声想起,谢君南这才回神。 “四郎,好久不见”。 这声音让谢君南收敛了心神,他转身时,身后站着的人,依旧还是昨日他见着的那般穿扮,尤其是手执折扇的模样,似乎更显的儒雅倜傥。 “确实好久不见”谢君南淡淡点头:“听说这城隍庙还颇为灵验,不若我们到偏殿走走?”。 那人点头,与谢君南并肩而行,他那眉目温和嘴角含笑的样子,险些都要让谢君南误会,之前灼华出事,不是他参与其中,谢府出事也不是他参与其中的了。 两人出了正殿,不疾不徐地朝着偏殿过去,回廊底下,石壁上,那些被人精心刻画出来的佛像,就清晰的印在石壁上头,或笑或嗔,或卧或坐,形象各异。 武临清走在佛像与谢君南的中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心口里的感觉变得愈发压闷起来,仿佛连呼吸都跟着有些不太顺畅。 “说起来,我们认识,也快十年了吧?”谢君南忽而开口,让武临清明显怔愣了一下,他神色略显迟疑,这才点头:“今年刚好是第九年了”。 “九年……真是漫长的一个数字的”谢君南感叹:“漫长的都能改变一个人的心境了”。 武临清觉得,谢君南这是……话里有话……因不知谢君南用意,武临清也只是微微抿唇,并不多言。 谢君南也不觉得有异,只是带着武临清的步子 ,领着他走出廊下入了偏殿。 偏殿里,左右两边摆放着好几尊菩萨的石像,石像下立着的都是菩萨身边的仙童仙子,一个个被老艺人雕刻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也不知是在这里承受了多少年的香火供奉。 武临清随着谢君南的脚步刚一进去,他整个人就莫名的感觉不对劲,甚至是还晕眩了一瞬! “你怎么了?”谢君南回头看他,满脸狐疑。 武临清摇摇头:“无事,大抵是我昨日才到这边,还没歇好的缘故”。 谢君南点了点头,他往偏殿中央走近,对着那里供奉着菩萨烧香作揖,口中却淡淡的说道:“你知道的,我曾经是不信鬼神的人”。 武临清心里一凛,那种不好的预感再次袭来。 谢君南将香插入香炉里面。他背对着武临清,只是仰头看着佛像:“而我,现在相信了,而且还是深信不疑”。 武临清听着,心绪开始有些不宁他蹙着眉,有些想走,却又觉得有些无力:“你今日约我出来,究竟是想说些什么?”。 谢君南微微眯眼,嚯地扭头朝他看去:“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欠灼华的,我会帮他一一全都拿回来”。 武临清心里猛地一震:“你……!你在胡说什么?我何时欠了他的!”。 “有没有欠他的,你心里清楚”谢君南转身,正面地直视着他:“两条命,你欠他的是两条命”。 “你……!”武临清猛地往后崴了一步。 谢君南继续语出惊人:“若我没有猜错,你只怕不是现在的你,而是‘曾经的你’那个逼死了灼华的武临清,我说得没错吧?”。 武临清的脸色唰地一白,他睁大眼盯着谢君南看,那满脸的难以置信,眸光的惊骇仿佛是已经不认识谢君南了般。 “你!你!你……!”武临清想说,难道谢君南也是曾经的人?可是这话,武临清不知为何,却不敢问。 谢君南仿佛不知武临清此刻心里掀起的滔天巨浪,他只是淡淡的继续说道:“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你明明便不是矫情的人,可是却在某天突然开始厌烦起了雨天,只要下雨,你必定心情极其恶劣,当初我不明白这是为何,后来才知道,那必然是当初灼华死的那日,下起了大雨的缘故吧?”。 武临清双唇嚅动,他像是在看着一个怪物一般,盯着谢君南看,那句问不出来的话,终究还是问出来了:“你、你难道也是……?”。 谢君南顿时眯眼:“倘若我也是跟你一样的话,只怕你早已经不在这里了”。 而是早已丧命! 第185章 捅破 武临清复生与“曾经”, 他也曾经以为这种事, 将会是他自己一个人的秘密,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种事, 还会有别的人知晓,可是眼下、此刻,谢君南却说出了这样让他震惊不已的话来。 几乎是过了半响, 武临清才猛然回神, 他定定心神, 暗自深深吸了口气的问:“既然!既然你不是跟我一样的,那那些事,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谁告诉你的!?”。 “这些事情, 你以为除了你, 还有谁会知道?还有谁会告诉我?”谢君南不答反问, 他蹙着眉,看着武临清:“我虽然与你相交多年, 却总觉得你总不至于太坏,可事实却是, 你的所为已经彻底超出了我的预料, 我当真是弄不明白, 你当年究竟为何会那般对灼华,说你对他无情?可你却因为他的死, 而对雨天极其厌恶, 说你对他有情, 你却又总能一次次将他置于危险之中,你如此种种,当真是叫我看不明白了”。 “是灼华!”武临清忽而想到什么,猛地扭头朝谢君南看去,他甚至笃定的说:“是灼华告诉你这些事的!灼、灼华!灼华跟我一样,他也是死而复生的!是他告诉你那些事情的一定是他!”。 谢君南也不再辩驳,他甚至坦然承认:“是,灼华与你一样,都是死后归来的,他还记得当初的事情,记得你对他做过的事情,可是他却一个人藏着掖着,谁都不敢相告”。 “那他怎么会告诉了你的!”武临清怒吼:“他既然是谁都不敢说,那他怎么会告诉你的!怪不得,怪不得这辈子灼华避我犹如蛇蝎,甚至不惜跟你一块躲去了京城,最后甚至还跟你成了亲!原来、原来是这样的!”。 话说开了,窗户也捅破了,武临清脸上的温和友好,瞬间全都被撕得粉碎,他大步上前,两手死死抓着谢君南胸前的衣领:“谢君南,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罢休?当年我好不容易才把灼华从你手里抢了过来,你为什么就总是这么阴魂不散!他死了你要把他抢回去,现在他跟我一样重新活过你还要把他抢回去!”。 武临清说了……什么? 谢君南脸色骤变,一把掐住武临清的脖子,将他狠狠的砸到墙上:“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当初的灼华是!是你!”。 “没错,是我抢了”武临清供认不讳,忆及往昔,他甚至还有种说不出的小快感:“当初你也是来这里奉命调查水源的事情,我跟你也是一同过来的,那时候你为了方便行事,但凡出门便会戴着那个丑面具,而我则在村子里,我一直在想我要怎么样才能接触到万俟修的外甥,后来,还是你给了我这个机会……”。 武临清说的事情,谢君南全都不知,可是不知为何心里却又觉得愤怒异常。而武临清他就像是在报复一般,口中续续说着那些事情:“为了弄清楚水源的事情,你与灼华还见过几次,我在一旁看着,发现灼华对你的事情毫无知觉,就趁着你外出的时候,故意接近灼华,你不知道,那个时候的灼华有多好骗,有多好哄,他就像是一只猫,虽然容易生气,但是只要哄他两下,他就会很快温顺下来,原本我还以为我返回京城的时候,你会跟灼华坦白身份,那时候我甚至整日都在担心这些事情,不过让我意外的是,你居然一直都没跟灼华坦白你的身份,未免夜长梦多,我就与灼华快速的确定了关系,甚至最后带他回京成亲,与灼华成亲以后,我便少了与你往来,也是我担心灼华与你接触多了会看出什么端倪,可是……”不知道是想起什么,武临清的整个眼底忽而变得狰狞起来:“可是不管我对灼华有多好,万俟修居然都不肯帮我一把!只是一把而已他都不肯拉我一下!!!”。 谢君南听得胸口紧紧绷住,眼底的眸色冷若寒冰:“所以,你就开始逐渐冷落灼华,转而与太师商议起了婚事,甚至不惜给了灼华和离书逼得他死在武家的门外!?”。 “不……我没想逼死他的!”武临清立即辩解:“我那时候没想过要逼死他的!是他!是他不听我的解释!是他执意几次想要跟我和离,我都与他说了多次,即便我与太师府当真结亲,也不会影响他在府中的位置,可是他偏偏不听,非要闹着跟我和离,我那时候只是想让他低头,让他认错,才会……”。 “混账!!!”谢君南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一拳给武临清脸上狠狠揍了过去:“你既然已经得到了他,为什么又不能好好珍惜他!你若是当真真心实意的对待灼华!即便你不开口万俟修也会拉你一把!可是你!你过于急功冒进!一点都等不得万俟修对你考验,就转头动起了旁的主意,甚至是逼死灼华!灼华那时候还有身孕!他那时候还带着身孕!你知不知!就因为你!因为你武家的那些人!害的他们父子早早丧命!更害的那个孩子死了都不得托生!你简直!你简直枉为人夫更不配为人父!”怒吼着,谢君南将武临清往地上狠狠一扔。 武临清被他仍在懵了,整个人砸在地上,脑子里瞬间仿佛就像空了一般:“你、你说什么?”他猛地扭头朝谢君南看去:“父子?他……他当初……”。 “那个孩子,我见过!”谢君南狠狠吸一口气,想让自己冷静。 武临清却彻底震惊了,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盯着谢君南看:“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见过他!他,他根本就没有出事!他那个时候还在灼华的腹中根部就还不显形你怎么可能见过他!”。 “我确实见过”谢君南道:“当初,灼华在县主府出事的时候,他小产了,那时候他伤心过于,神识被困在梦魇里面昏睡了许久都不曾醒来,便是那个孩子,领着我进了灼华的梦魇,将灼华带了出来”。 武临清听着,双眼愈发睁大,他脸色微微发白,嚅动着唇却……不知该说什么。 谢君南居高临下的垂眼看他:“临走之前,那个孩子还叮嘱过我,让我帮他照顾灼华,让灼华别再受人欺负,可见……你们武家当初对灼华做过的事情,连他都知道了”。 武临清脸色刷地一白。 谢君南在他跟前蹲下,冷眼蹙眉:“如你所说,灼华是很单纯,他想将他曾经经历过的事情说出来,却又不敢,便只能编者谎话,说那些都是他朋友的事情,只是他不知道,在他第一次说起这个事情的时候,他便已经漏洞百出了,我与你相识多年,怎么会连你成亲与否都不知道?又怎会连你与太师府定亲与否都不知道?只是他当初说的那样真实,我便也没有揭穿他而已,而后在与我一同回京的路上,我更是几次试探与他,他都毫无所觉,也就只有他那个傻瓜,还以为他的谎话有多天衣无缝,其实早在那些时候,他的事我便已经全都知道了”。 是早就已经知道了,只是当初还在有些疑惑不解罢了,一直到后来灼华在相国寺出了事,谢君南才彻底笃信了他自己在心里的那些诡异的猜测。 灼华说的那个故事,那个朋友,其实就是他自己本人,所以他当初对谢君南才不会那么友好,才会在知道谢君南骗了自己之后那么生气,那都是关乎生命的事,灼华如何不气,如若不是那时候谢君南处理及时,也许从假面具被拆穿的那日,说不准灼华早已将他跟武临清彻底划成一线,厌恶至极。 而武临清听着谢君南的话,他喉头滚动,却不知自己此刻该说什么,只觉得整个心都紧梆梆的,好像是……无法呼吸了一样。 谢君南起身拍拍衣角,他转身走到石像前头,又半会了眼眸睨着武临清:“有些东西,命里注定了便是注定了的,就好像当初,你用尽手段将灼华从我手里抢走,可是重来一次,他终究还是回到我的身边一样,我跟灼华的姻缘,是早已注定的,而你的结局,也是早已注定的”。 “那到未必”武临清忽地低低一笑,他爬起身来,眼底狰狞的眸光骤然闪现:“从我决定赴约的时候起,我便已经决定好了,纵然这辈子我不能扭转当初的局面,但我的结局肯定也不会在跟当初一样了”。 谢君南听得拧眉。 武临清往供桌前走近,他拿起桌上的香炉把玩,垂下的眼里厉色悠悠:“其实,自从我复生的那一日起,我便一直在想一个件事情,当年你与万俟修联手,将我武家弄得一败涂地,甚至将我囚禁至死,如今一切重来,我好像应该礼尚往来,也将你囚禁至死才对”。 谢君南双眼一眯。 武临清脸上笑意更浓:“当初我独身一人,死了与活着也没多大区别,而今你……若是将你囚禁,与灼华彻底分开,那滋味一定十分美妙”。 这些话,让谢君南身后的手,下意识的紧握成全,而武临清他脸色一沉,忽而将手里的香炉往地上狠狠一砸! 顷刻间,偏殿外头,无数的冷箭骤然飞射而入! 第186章 对峙 小小的偏殿里面,突然飞射进来的冷箭如若雨下, 不过眨眼, 就扎的偏殿里面到处都是, 武临清闪身躲开的时候,谢君南也是一个闪身, 直接躲到石像背后, 同一时间,大门外,随即涌进不少的弓箭手, 直接在门边并排而站,手里的弓箭全都对准了石像的位置,俨然截断了所有出路的架势。 石像背后, 谢君南冷笑一声:“前来赴约,你还暗中带了这么多人过来,看来你是早就已经准备好, 要在这里置我于死地了”。 武临清往门边退了两步:“事到如今, 我也不怕告诉你, 从我“回来”的那一刻, 我不止一次的想过要怎么杀了你”。 “可你一直都没有得手”。 “要不要看看, 你今日,能不能活着回去?”武临清哼笑:“四郎, 一直以来, 你都在防备我, 可是你却忘了, 你能防我一世,却防不了我两世,你对我的这些防备,终究还是没有多大用处”。 “因为你这次跟诸葛王彦搭上了线?”谢君南轻蔑地道:“武临清啊武临清,你当年靠着太师都斗不过我,如今你以为你搭上了诸葛王彦,就能搬得倒我了吗?”。 武临清双眼一眯,抬手时,身边的一众弓箭手,将弓弦都紧紧绷了起来,不过这次他们的箭矢却没飞出,而是有人从门外,举着好些火把快速的涌了过来。 谢君南眼角一看,不由得眉头微蹙。 “谢君南,你若是肯自己走出来,我还能发发善心,若不然……”。 “若不然,当要如何?”。 大门外,突然响起的声音,截过了武临清的话,也让武临清浑身一震,猛地扭头时,便看见红叶两手抱胸站在门口的身影,而跟在红叶身边的人,则是……一脸阴寒冷若冰霜的阿青。 他的出现,让武临清不由得瞪大了眼,红叶却是双眼一眯,冷笑道:“在我的地盘,敢动我的人,你胆子不小啊”。 噗…… 石像后,谢君南听得红叶这话,忍不住轻笑出声。 阿青却是听得眉头隐隐跳动起来。 这口气,活脱脱的就是个女土匪啊! 武临清心里愠怒,也没心思与红叶多说,他直接吩咐身边的人,将弓箭对准了红叶与阿青,只不过还不等那些人放箭,整个偏殿外头突然传来声声吼叫,紧跟着,大门外,四面八大涌来了不少的人,全都穿着粗衣,手持兵器一个个凶狠恶煞,直接将武临清与他的人全都重重包围起来! 这些人绝对有上百号人! 而且看穿扮,明显就是……土匪! 众人中间,红叶冷笑:“几个月前是你安排的人在路上截杀我们吧?现在又想对我大哥不利,不给你点厉害的瞧瞧,你真以为我谢红叶是深闺里吃素的大小姐吗?!”。 谢君南从石像后钻了出来,悠悠轻叹:“若是让三婶知道了今天的事,回去你又得挨训了”。 红叶挑眉:“训就训吧,反正娘从来都只会训我,不会动手”红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武临清听到谢君南的声音,他猛然回身,出其不意地朝谢君南攻击过去,红叶刚要动手,手腕就被阿青拉住。 门里门外,一众的人全都盯着谢君南与武临清看,一方是毫不担忧只看热闹,一方是畏惧红叶带来的土匪人数太多而不敢轻举妄动,故而只能小心谨慎面露怯色的盯着谢君南与武临清看。 与武临清的交手,一招一式谢君南都不疾不徐,明显功夫大有进步,武临清也不落下风,招招杀意,每次都是直逼谢君南的要害,他们两人在这里打得如火如荼,红叶却看得犯困,小一会了,她突然忍不住朝阿青说道:“我大哥的功夫,怎么感觉好像没什么长进?”。 阿青看她一眼,不说话。 然而在这一会了的功夫,谢君南与武临清的交手却结束了,两人像是打了一个平手,指尖都相互的掐住了对方的命脉! 红叶看得脸色一沉,却因为被阿青拉着手腕不能随意动手。 与谢君南与武临清虽然相互制着对方,但这二人脸上的神色却截然不同,武临清满目阴寒,谢君南眉眼微凉。 “我知道你对我藏了许多,但却没想到你藏得不止是我知道的那些事!”武临清咬牙,话音凛冽:“连诸葛青都成了你的人,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究竟还藏了多少!?”。 “藏不藏这些都是我的事,我没有这个义务要向你交代,不过你若当真想知道,我也不怕告诉你”谢君南冷笑:“当今皇上是由我太奶奶与太爷爷一手养大的,你说我与他们的关系如何?我还藏了多少?”。 武临清猛然大惊,刚想脱口说不可能,可这话到了嘴边却突然卡主了,他想起了,儿时隐约听得祖父提起过的宫变,想起那段如今没多少人知道的历史,整个脸色全都变了。 因为时间太久,那些事知道的人又没有几个,所以武临清也从不曾将那些事情放在心上过,更不会知道当今皇上与老太君还有这样的情谊,他一直以为,谢君南只是与皇子们私交不错,却从来都没有想到谢家跟皇上还有这样的关系。倘若,倘若谢老太爷还在世的话,倘若谢家不仅仅只是一个尚书大人的话,武临清也不会给自己造成这样误差的认识……! 在武临清走神的刹那,谢君南手腕一转,从他的手下挣脱出去,同时反脚踢在武临清的腿间,逼得武临清骤然跪了下去。 那一群的弓箭手,见这个情况一个个的脸色全都变了。 谢君南擒住武临清的手臂将他反扣。武临清被迫单膝跪地,无法挣开。 谢君南微微眯眼,睨着他跪在地上的背影:“如何,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武临清还没能从知道皇上与老太君的关系里面回过神来,他有些怔楞,须臾过后,武临清似才回神,可他却不知是想起什么,忽而低低轻笑:“即便如此那又怎样?这一局你以为你还会赢吗?”。 谢君南微微侧眸,并不说话。 红叶大步上前,脸色阴沉:“大哥,卸掉他的胳膊,以免他再出什么花样儿”。 谢君南不语,像是默许了红叶的话,红叶忽而转眼朝那些还在门边手持弓箭的众人看去:“放下你们的弓箭,要不然我就让人把你们全都射成马蜂!”。 那些弓箭手面面相觑,脸上的神色明显都显了犹豫。 红叶不耐烦的抬手一挥,众人身后随即也涌出了不少的弓箭手出来,将那些人团团围拢!比起那些人手里的箭矢,红叶这边的人弦上搭得却是……火箭。 “擒住了我能怎样?杀了我又能怎样?”武临清忽而低笑:“即便灼华跟我一样都是死后回来的人,可是他又能知道多少当年他死后发生的事情?”武临清抬头,眸光清澈带着嘲弄地看向谢君南:“你说你跟灼华的姻缘是早已注定的,即便重来一次,他依旧还会回到你的身边,那你敢不敢保证其他的结局,也是命里注定,还会与当初一样?”。 红叶不耐:“废话真多!”。 武临清不以为惧,只是冷笑:“谢君南,你不会真的以为,你这一次还可以拨乱反正吧?知道这一次我为什么会亲自过来吗?皇帝驾崩,京城变天,而你们远在陶城乡野,这远水如何能救得了近火?”。 谢君南心里微惊。 阿青面色一沉,待要上前,便听谢君南冷笑:“京城变天?你莫不成以为万俟修在京城是个摆设?”。 “他不是摆设,可他也有软肋不是吗?而你们,一样也有软肋”眯了眼,武临清口中幽幽念了另一个名字:“诸、葛、眀、玥!”。 诸葛眀玥是谁? 皇室唯一的一个哥儿,嫡系皇子里最为年幼的幺弟,是万俟修的爱人,可同时……也是谢君南的好友。 阿青面色阴沉,终于大步上前:“你把小七如何了?”。 “要不要猜猜?”武临清一脸笑意,却透着说不尽的深深寒意:“之前抓捕灼华的时候虽然失败了,不过我倒是另外想起了一个人,他跟灼华的立场一样,不、或许他不灼华的作用更大”而这个诸葛眀玥比灼华更有作用的地方,就是他可以直接印象到这几个嫡系皇子! 阿青满脸阴霾,忽地抬脚就朝着武临清身上狠狠踹了下去! 武临清被踹得浑身发疼,骨头像是碎开了一样,可是……他居然还能忍着疼痛,痴痴低笑:“你杀不了我的,你们都杀不了我的”。 红叶抽出后腰憋着的鞭子,猛地一甩,她亦是嗜血地眯起了眼:“那就试试!”。 可是…… 下一瞬,所有人的却全都震惊了。 回廊底下,石柱背后,有人挟持着人质走了出来,他眸光森森直盯着谢君南等人:“放了我家公子!要不然我就割断他的脖子!”。 谢君南浑身一凉,红叶脸色骤-变。 “灼华!”。 “嫂子!”。 第187章 匕首 眼看着那被扣住的人是谁,谢君南整个人都散发着浓浓的阴霾戾气, 红叶面露惊讶, 过后眼底全是寒霜, 阿青蹙眉,一向冰冷的眼底, 明显也满是不悦。 灼华虽然是被人挟持, 不过他神色间并不见得十分慌乱,相反,他那朝谢君南看去的眼底, 还带着几分让谢君南莫名看不懂的颜色。 武临清有恃无恐,他低低一笑,声音幽幽响起:“想杀我?杀了我灼华立马就得给我陪葬, 我死了也无所谓,反正我原本就已经死过一次了,但是灼华……”他扭头朝谢君南看去:“要不要赌一赌, 看看这次灼华死后, 还有没有机会再重来一次?”。 谢君南怫然大怒:“你简直畜生!”。。 武临清只是无所谓的耸耸肩, 他爬起身来, 整个面容与之前完全是判若两人:“当初灼华死的时候, 我也后悔过,也心痛过, 我甚至还在将军府的门外一直等候灼华的消息, 可是不论我怎么做, 万俟修也完全不给我机会, 后来我慢慢的就想开了,只是不论当初我跟刘勋的怎么做却始终无法将你跟万俟修拉下马来!当年我总以为是你们本事,没想到,你们一个个居然都跟皇上有那样的关系!”。 万俟修与诸葛眀玥的事,当年武临清一点也不知道,而谢家跟皇上的那些事,武临清更是毫不知晓。可是现在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也知道当初自己跟太师府怎么联手也无法将这两人给下来了。 不过没关系…… 武临清低低笑了起来,眼底厉光尽显:“皇城易主,京畿局势大变,就算你们跟皇帝跟关系匪浅也没有用了”。 阿青脸色满是阴霾,他几乎也是同时拔了身后小土匪的兵刃就要朝武临清挥去。 “住手——!”呵斥的人,是谢君南。 他眸光深深,朝灼华看去,那一寸一寸移动的目光,将灼华周身全部看过,确定灼华身上并无伤势,这才略微松了口气,亦是此时,偏殿院外,御也匆忙而来,一见着灼华被人挟持的模样,神色间也明显惊愕。 谢君南回身一个抬腿就给了御也狠狠一脚,旁得话一句也没有说。灼华看着却有些急了:“你别为难御也,这次的事跟他没有关系,是我自己大意了”。 谢君南依旧满身阴骇,身后他将拳头拽得死死的。 灼华脖子上被人架着匕首,紧紧的贴在他的颈侧,让他不敢轻易妄动,灼华也不敢妄动,连说话都格外小心翼翼,然而此刻,灼华却将目光从武临清身上看了过去。 “武临清”灼华喊他,声音平静,毫无半点怨恨与愤然,这样的声音听起来,依稀让人有种他与武临清相交不错的错觉,而武临清也因为灼华的这声音,神色微怔。 灼华暗暗屏住呼吸,身侧一直紧紧握着的手,隐约松开了几分。 武临清扭头看他。 灼华就这么立在那里,脸色只是有些微的发白,他身影纤细,穿着朴素,半披半束的长发,搭在肩上,额前的几缕碎发隐约凌乱,模样昳丽,五官精致,不知怎的,武临清却有些恍惚,他脑袋微晕,视线也有些微的模糊。 灼华也定定的盯着武临清看,不知他是想起了什么,灼华的眼底忽而变得有几分浑浊起来:“武临清,你这两辈子都在算计里面渡过,对于当初我的事,你若当真后悔过,如今也不会几次三番,让人对我下手了”。 “灼华……”武临清眨了眨眼,他举步朝灼华走近。 灼华也抬眼盯着他看,这是死后回来,灼华第一次这么直视着武临清的眼睛。 武临清不是“现在”的人,他是带着“上辈子记忆”的人,他的眼睛,一眼看了进去,里头浓浓的浊墨,丝毫微变,灼华也不是“现在”的人,他也跟武临清一样带着“上辈子的记忆”,可是他的目光却与武临清完全的截然不同,“上辈子的记忆”并没有让死后重生的他,变成一个满心只有仇恨与报复的人,相反,灼华的眸光还煜煜明亮,里面也清晰地倒影出了武临清此刻的模样。 虽然人还是那样的英俊,可是那眼底的阴厉,却让他无端的显得有些阴厉。 “我当初刚“回来”的时候,曾经恨不得杀了你报仇的”灼华声音轻轻揉揉,隐约透着一种舒心的温和:“不过我知道,杀人是犯法的,而且我当初也没有那样的能力,后来等我有这个能力,我却几乎都快忘记了“当初”的那些事情,不过,也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穷追猛打,总算让我知道了一件,我遗忘 了很久的事情”。 这种话…… 武临清听得心里十分不舒服。 灼华却只是在继续说道:“以前我一直都想不明白,我跟谢君南是不是曾经也认识过,为什么总是想不来,甚至完全没有当初他跟我接触过的半点记忆,现在,我知道了”。 “住口!”。 “当初谢君南跟我第一次认识的时候,他就没有露过真容……”。 “住口!!”。 “后来因为你的关系,他更是没有露过真容,所以我才一直都想不起来,现在……”。 “我让你住口!!!”制止不了灼华,武临清突然发狠,一把掐住灼华的脖子,几乎将他拧了起来。 “武临清!”谢君南怒吼。 红叶也是咬牙切齿:“放开我嫂子!”。 武临清并没有理会他们,只是双眼紧紧盯着灼华。 灼华被迫扬起了头,他呼吸有些困难,双脚脚尖被迫掂了起来:“你怕听了吗?”微微睁开眼,灼华略微困难的朝他看去:“你从来就不曾将我真的放在心上过,为什么现在……又怕听了?”。 “你真想死吗!”武临清狠狠咬牙:“你现在是在我的手上!你真以为我不会再杀你吗!灼华!纵然我当初对你真的有情,纵然我因为你当初的离世而伤痛过,可是那些都过去了!我也已经放下了!”。 “既然放下了为什么你又害怕听呐?”灼华请问:“你是没办法面对你终究斗不过谢君南他们,还是没有办法面对……当初跟我一起死在武家门外的那个孩子?”。 一声孩子让武临清心里赫然大震,他睁大的眼底,瞳孔紧缩着,显然是对这两个字的感触极大。 而他会有这样的感触,是因为没人知道,“当初”灼华死后,他与太师府刘勋的女儿成亲后,膝下一直无子,不仅是与刘勋的女儿一直无子,他在外头找的人,也一个个全都无子,直至他死,他都没有个一子半女…… 每每念及孩子的时候,武临清就总会忍不住想起灼华,想起灼华当初腹中的孩子,如果那孩子还活着,而今该是多高了,该是会走路了,该是会叫父亲,会骑马,会打架了……可是这些他只是能想而已…… 灼华的话,仿佛是触到他逆鳞,他眼底的伤痛一闪而逝,瞬间变得格外狰狞:“是你!这一切都是你!倘若你当初能乖乖听话,不闹出那些事来!你也不会被奶奶杖打,你不会出事,那孩子也不会出事了!”。 灼华听了却忍不住的冷笑:“你倒是会推卸责任,当初孩子没了,我虽然难受,可是眼下看着你,我反而觉得他没了才好”。 “你!”。 灼华咬牙,话音忽而阴历起来:“有你这样的父亲,只是他的不幸!!!”。 扑哧—— 武临清猛然睁大了眼,浑身似僵住了一样。 那站在灼华身边的随从,反应过来,立即朝武临清扑进:“公子!!!”。 武临清睁大眼,难以置信的盯着灼华。 灼华此刻脸色全白,他双眼也是死死的盯着武临清看,甚至他还在那随从惊呼的时候,整个手掌一转! 武临清顿时痛得闷哼,一把将灼华甩了出去! 谢君南一直注意着他们的动静,在灼华刚刚脱离武临清掌下的时候,他猛然飞身而上,一把拉住灼华,同时脚尖飞走,将灼华身后欲想擒住灼华的几人给踹反出去! 灼华被颠来倒去,弄得头晕目眩,胸口没由得一阵翻涌,谢君南将他抱着,侧身一闪,红叶的鞭子随即抽了过来,啪地一声,硬是一鞭子,将武临清那随从还想朝灼华伸去的手臂,硬生生抽得整个断开! 血液飞溅,那人倒在地上,捂着断臂一阵哀嚎,那落下的手掌,躺在地上,指尖还明显的有些跳动,灼华错眼一眼,顿时只觉得更加恶心难忍,还没完全站好,就已经忍不住反呕了起来。 武临清失去了随从的搀扶,他身子猛然后退两步,才堪堪停下,也是此时,红叶与阿青才发现灼华对武临清做了什么。 灼华将一直藏在身上的匕首,插入了武临清的胸口,用力之狠,整个匕首都彻底的没入了武临清的身体里面! 这般的情况,彻底让武临清的那些人完全慌了,一个个神色全变,不安着都朝偏殿里面退去。 红叶满脸阴鸷,鞭子再次一甩,却只是将武临清缠住,猛地把人拉到跟前,而后一脚将人踩住:“诸葛眀玥在哪!”。 红叶逼问,明明就是个倾国倾城的少女模样,可她的眼底却满是阴鸷与杀意。 武临清嘴角溢出的血迹像止不住一般,他并未回答红叶的话,却只是看着那插在胸口上的匕首,而后忽而笑了起来,越笑,那声音越大,也是愈发的嘲弄而悲凉…… 他总以为灼华还是当初的那个样子,单纯好哄,却也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个单纯好哄的人,有一天居然会在身上带着这样的利器,还用了激将法的法子,激得自己对他毫无防备,甚至是在这种时候朝他靠近,给了他这样的机会! 转了眼,武临清只朝灼华看去,他眼眶微微泛红:“你果然……跟当初不一样了……”。 谢君南将灼华圈在怀里,不让灼华看见武临清的那个样子,也不让灼华看见那些渗人的画面,灼华呕了半响,才缓过几分:“我还是我,从没变过,只不过变的人是你而已”顿了顿又说:“你比上辈子,变得更坏了”。 上辈子,武临清至少还会为了他的死而难过,可是现在,武临清却已经是能对他下杀手了,深深吸一口气,灼华脑袋晕晕的朝谢君南怀里靠去,他双眼轻闭,似乎不想与武临清再说话了。 谢君南看灼华这个样子,怕他身体不适,干脆一把将他抱起,大步就朝外走:“红叶,余下的事交给你跟阿青了”。 “大哥放心”红叶拍胸保证。 阿青也默认了这种第一次……帮谢君南收拾残局的经历。 离开了城隍庙,谢君南直接将灼华塞近马车里面,看着灼华还明显苍白的脸色,谢君南脸色阴沉,正待说话,马车外,御也便急忙奔了过来。 灼华眼皮懒懒一抬,似乎担心谢君南会再为难御也,就急忙说道:“之前我原本是打算去找红叶他们的,后来看见你去城隍庙了,我才跟了过去,只是我跑得快,竹青为了追我,跟人撞上,碰到了伤口,我就让御也带竹青去了人少地方,因为想着你也在里头,所以我才没让御也时刻跟着的”。 谢君南听他说话声音都有些有气无力,便也不好再对御也发作,只转身过去将他按住:“你脸色不好,别说话了,我不罚御也便是,但是我们得先去看看大夫”。 “我……”灼华想说没事,但这会子也确实不太舒服,就干脆点了头,没再说话。 谢君南也不再对御也发怒,只让御也驾车,先将他们带去了城里的医馆。 第188章 喜脉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朝着街上跑了出去,车厢里, 灼华靠在谢君南的身上, 也不知是被这马车颠得厉害了, 还是之间看见那血腥的东西,整个人反正就是很不舒服。 谢君南揽着灼华的肩膀, 他看灼华这脸色愈发苍白的样子, 整个心口都不由得悬了起来,深怕灼华之前被武临清的人抓住时,就受了什么暗伤。 灼华睫毛簌簌抖动, 他忽而抬眼朝谢君南看去:“我没什么事,就是觉得胃里有些难受,其他的没哪不好”。 谢君南抓了他的手捏住:“你今日实在胡来, 你不跟着红叶他们,怎么还跟着我来了城隍庙,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进不得寺庙”。 “我……”灼华抿了抿唇道:“我是昨日看你不太对劲, 怕你有什么事, 所以才没跟着红叶他们在一块的, 而且你放心, 上次差点出事以后,我身上都带着匕首的, 对了, 说起来, 那匕首还是当初跟你刚刚成亲的时候, 红叶送给我的见面礼,原本我还以为那东西派不上用场了的……”。 说起这个,谢君南不禁也有些失笑。 当初众人给灼华的见面礼都规规矩矩,只有红叶,别出心栽给了匕首,还为此惹来了谢蓝氏的呵斥,如今却没想到,灼华安然竟也是托了红叶当初的出格。 “回去,得给红叶记上一功”谢君南轻哂。 灼华也抿唇笑了笑,只是这笑意还没彻底碎开,胃里的翻涌突然像是火山喷发一般,让灼华猝不及防,一个偏头,就吐了起来。 谢君南看得心里顿时发紧,总担心这是灼华去了城隍庙后的反应…… 御也驾着车,将两人带到医馆的时候,谢君南直接将灼华给抱了进去,那急切的动作,让医馆门口的好些人都看得怔楞。灼华也是一阵说不出的尴尬,只是不等他开口,谢君南便已经将他抱了进去,放到椅子上头坐下。 柜台后,原本正在帮人抓药的大夫看得两人的这架势,也被惊了一跳,还以为灼华是得了什么大病行动不便,忙走了出去查看,可这一看却有些怔楞了。 灼华坐在椅子上头,除了脸色有些难看,神色尴尬之外,到没什么不适。 谢君南转身,朝大夫作揖:“内子身体不适,还请大夫先帮内子看看吧”。 大夫回神,先安抚了谢君南两声,才上前在灼华身边坐下,让灼华将手腕伸出。 灼华虽然觉得……来看大夫有些大惊小怪,不过转而想到谢君南的紧张跟担忧,灼华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也转眼朝大夫看去。 大夫摸着脉搏,脸上并无异色,不过须臾后,大夫却忽而笑了:“原来小公子竟是个哥儿,难怪会是这般脉象了”。 谢君南懵了一下:“大夫这是何意?”。 大夫笑道:“小公子这脉象是喜脉,他这是有喜了”。 谢君南当即身体一绷,似没听清楚一般,灼华也是呆了一下,猛地仰头朝大夫看去。 大夫看着二人的反应,不由得满脸失笑,他起身说道:“小公子这脉象确是喜脉无疑,只是观这脉象,应还不足一月,且小公子身体单薄,脉象也显偏弱,这期间好生养着,当无大碍,对了,安胎药也别落下”。 说完了这些,大夫起身去给他们抓安胎药,只让这两人在这里慢慢回神。 谢君南也回神了,然而回神后,他却忽地上前,一把将灼华紧紧抱住,小片刻了,忽而想起灼华如今的身体,他又慌忙的将灼华松开,而后蹲在灼华跟前,伸手朝他肚子摸了上去。 灼华垂眼,看着谢君南的举动,他呆愣的脸上也跟着带上了笑意:“傻样儿……”他笑骂谢君南,可笑骂过后,他自己却忍不住伸手摸了上去。 谢君南看着,掌心也覆盖了上去,他仰头朝灼华看去时,明明便觉得有很多话想说的,只是那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变成了抑制不住的笑意。 大夫给他们抓了安胎药过来,地到谢君南的手里:“这是安胎药,一日一副,夜里服用,最初几个月,他可能还会有些其他反应,你都不必担心,那都是正常反应,过了这几个月变无事了”。 谢君南接过药包,追问:“不知是些什么反应?到时我应该如何应对?”。 大夫道:“看体质吧,不少人在孕期的体质都不一样的,有些是喜酸,有些是犯困,还有些总是恶心想吐,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好好休养便是了,至于恶心的话,可以适当的吃些酸食,缓解一下便是了”。 谢君南朝大夫深深作揖,以示感谢。 大夫呵呵笑着,又叮嘱了一些期间需要忌讳的事项,谢君南与灼华这才离开。 马车上,灼华依旧靠在谢君南身上,不过此刻两人的手都放在灼华平摊的小腹上,明知道那里现在还什么都摸不出来,可两人却就总是忍不住的想摸摸。 良久时,谢君南忽而轻叹:“回来了”。 “嗯?”灼华楞了一下,仰头看他:“什么回来了?”。 “孩子”谢君南贴在灼华的耳边,声音低醇:“孩子回来了”。 灼华听着,忽而想起了当初在县主府出事时落的那个孩子,他心里也是忽而一凝,却只说道:“当初那个孩子,都不知道是个男孩,还是女孩便没了,你怎么知道眼下这个就是他回来了?”。 “我见过”谢君南话音轻轻。 灼华听得心里一惊,猛地抬头:“你……”。 “偏殿里,我与武临清的话你不是都听见了吗?”谢君南说:“我没有说谎,我确实见过,在你的梦魇里面,你当时就抱着他坐在墙角里面,他小小的一团,就蜷在你怀里”。 这些话,让灼华心里紧了起来,说不出是悲是喜。 谢君南只抱着他,在他肩上蹭了蹭:“灼华,你跟我断开的缘分都能再重新续上,你跟孩子的父子情分也一定能重新续上的,你想想,这世上连死后再生如此荒唐的事都有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灼华呼吸紧了几分,他睁大双眼紧紧的盯着谢君南看,想着偏殿里,他跟武临清的那些话,想着认识这个人以来他做过的事,灼华缓缓放松了呼吸,又问他:“这次,如果不是武临清摘下了你的丑面具,你有打算对我坦白你的身份吗?”。 谢君南眸色一怔,继而轻笑:“有打算,但不会那么早,毕竟你当时连我都不待见了,我又怎会傻乎乎的自己送上去让你厌恶”顿了顿,谢君南又道:“说来这次,倒是我应该感谢他了,若不是他当初与我胡闹,碰巧被你看见了,指不定我与你又像他说的曾经那样……”。 这么一想,所以武临清这辈子唯一做得不错的事,就是当初无意间在灼华眼前揭开了谢君南的假面具。 灼华眼底带着笑意,不过对于武临清的名字,也不愿多提,他只是张开双臂将谢君南一把抱住:“天不负我!”。 “嗯,天不负我”谢君南应着,他双手搂着灼华,垂下的眼底全是遮盖不住的笑意。 回去的时候,谢君南带了一堆的零嘴小吃,有松子果,有核桃,有红枣,有白果,还有一些小小的小酸橘,零零散散差不多一筐的东西,弄得谢陈氏等人满脸疑惑,不知谢君南突然买了这些东西回来作甚,只有谢琼跟谢思颜,两人年纪小,拿着一小框的甜橘吃了一路,不止这些,谢君南还带了一桶的大鲶鱼回来,每条鱼都又肥又大,在水桶里啪嗒啪嗒的拍着尾巴。 “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回来?”谢陈氏皱眉:“这么多东西,那得要多少银子?你们拿来的钱?”。 谢君南只是笑道:“娘不必担心,买这些个儿东西的银钱,我还是有的,只是这两日,要劳烦三婶为灼华做些鱼汤鸡肉滋补身体了”。 谢蓝氏当即担忧地朝灼华看去:“灼华可是病了?”。 谢江也有些无奈:“你这孩子,想给灼华补身你直说便是,你三婶的院子里还养着好几只红叶从山里抓来的野鸡,至于这鱼,我没事也可以去河边钓来,你花这个银子作甚?还买了这么多”。 灼华站在谢君南身边,脸色微红,不敢说话。 谢君南笑道:“这个银子是必须花的,再说总也不能每次都让三叔去钓鱼吧,再况且那鱼也不好钓的”。 谢邈只看向看筐坚果跟酸橘:“那你买这么多这些作何?”。 谢君南笑道:“这些是买回来,给你们闲暇时陪灼华吃零嘴的,我担心只让他一个人吃他不好意思”。 这个话……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一个个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谢君南也不再卖关子了,他微微后退半步,朝着众人作揖,那张脸上全是抑制不住的笑意:“爹娘,三叔,三婶,灼华有喜了,以后要劳烦你们照顾了”。 这话来得突然,当即就让众人怔楞主了,谢书彧最快回神,惊喜着问:“兄长的意思,是我要有第一个小侄儿了?”。 谢君南点头。 谢陈氏鱼谢蓝氏当即大喜,两人相互看看,又朝谢江鱼谢邈看去,看他们二人都呆愣主了,谢蓝氏迫不及待的就问:“这是真的?是什么时候的事?看过大夫了吗?”。 灼华有些腼腆,笑道:“看过了,在城里就看过了,大夫也给了安胎药的”。 陈氏也忙着追问大夫是怎么说的,说了什么,灼华便捡着大夫说过的话,都一一的仔细交代了。 谢蓝氏与谢陈氏听着,欢喜不已,两人瞬间就有聊聊不完的话题,全都是在围绕着孩子的事。 谢江看看嫂子跟妻子,他摇着头,也是满脸的笑意,不过…… “红叶跟阿青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谢江狐疑。 谢君南道:“红叶还在想在城里逛个夜市,估摸着会回来很晚”。 谢江一听顿时又气得不行。 谢邈拍拍弟弟的肩膀,劝他一声:“儿孙自有儿孙福,红叶是大姑娘了,你管不了那么多了”。 谢江只能气得长长一叹,不过再朝被谢蓝氏与谢陈氏围住的灼华看去时,谢江脸上的怒意瞬间消散不见。 很显然,他也很期待着灼华腹中的孩子。 至于红叶与阿青。 他其实是在留在城里善后武临清的事情……| 第189章 又离 灼华有孕的事,让谢蓝氏与谢陈氏都欢喜不已, 为这个事, 谢陈氏还特意去了谢老夫人那里一趟, 跟谢老夫人报喜。 老夫人听得消息的时候,明显怔愣, 老太爷却是由衷的欢喜, 还把前日钓来的鱼,拿了两条给谢陈氏,让她给灼华补身, 至于四房跟谢武氏等人,谢陈氏也只是跟她们客气两句,便转身走了。 回去后, 谢陈氏简单的说了一下那边的情况。谢江当没听见不答话,谢邈也只是长长一叹,谢君南到没什么, 只是接过谢陈氏从老太爷那里得来的鱼, 往灼华眼前递了递, 逗得灼华一巴掌给他拍了过去。 谢君南轻笑:“这鱼怎么说也是爷爷的一番心意, 今晚上便炖了吧, 让灼华跟书彧分着喝”。 谢书彧当即愣了:“为何我也要喝?”他不喜欢吃鱼,总觉得鱼腥味重了。 谢君南只道:“你身子弱, 非喝不可”。 一声非喝不可, 让谢书彧当即有些憋闷, 又不好违逆。 谢陈氏只看着他们摇头, 转身就去了厨房。 晚膳的时候,灼华跟谢书彧一人捧着一碗鱼汤,相比起灼华的脸色,谢书彧的脸色就不太好,仿佛随时能吐一般。灼华不敢刺激他,只自己也慢慢的喝,喝完了后就去拿了小酸橘出来,慢慢剥着吃。 谢蓝氏与谢陈氏收拾碗筷,刚忙完,外头,红叶跟阿青也回来了。 一看见红叶这个时候才来的身影,谢蓝氏脸色就十分不好,红叶轻咳一声,走上去挽着谢蓝氏的胳膊开始撒娇。 阿青则直接走到谢君南身边,他眸光撇了灼华一眼,朝谢君南道:“跟我过来”。 灼华狐疑。 谢君南揉揉灼华的头,随着阿青进了房间。 谢书彧坐在灼华身边,也感觉到阿青的神色不对。 “嫂子,会不会出什么事了?”谢书彧小心的问。 灼华微微一怔,不知怎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名字——武临清。 房间里,阿青与谢君南关着门说了许久的话,他们两人间的氛围连谢陈氏他们都察觉到了,一个个虽然狐疑,可却也没有多问。 灼华因为谢书彧的猜测,也是心绪不宁,夜里,谢君南还没回来,他躺在床上却有些睡不着了,乱哄哄的脑子里面,全都是武临清的事情,到不是灼华还惦记武临清的生死,而是灼华怕这人又想出什么阴毒的法子,弄得大家都不得安生。 正胡思乱想着,床榻边有人躺了下来,灼华猛一翻身,就看见谢君南在外塌躺下的身影。 “还没睡吗?”谢君南轻轻问他,像是怕吵着他了。 灼华往他身边蹭了蹭,只问:“晚上你跟阿青在房间里都说了什么?怎么会这么久现在才回来”。 谢君南沉吟须臾,忽道:“大皇子准备明日回京”。 灼华惊愕:“他不是失忆了……”灼华又是一惊:“他装的!”。 谢君南轻哂:“原本他是还想在这里多呆一些日子的,但是……京城真的出事了,他非去不可,明日……”不知后面的话,是不是有些难以启齿,谢君南忽而迟疑起来。 灼华看着,便猜测的问:“你是不是要跟他一起回去?”。 谢君南长长一叹,伸手将灼华抱住:“我不能让他独自冒险,他身上牵扯的人跟事都太大了”。 所以…… 他跟谢君南可能又要分别。 想到这个,灼华怔了怔,那微微张开的双唇,也随之缓缓合上。 谢君南看他如此,又想到他现在的身子,心里也是一番不舍,只将拥着人的手臂紧了几分:“灼华,我……我会很快回来的……等京城的事都处理好了,我便立即回来接你”。 “你去便是了”灼华底底叹了口气:“我现在这样子,也不合适跟着你在路途颠簸的回去,我、我跟爹娘一起等你便是”。 谢君南心里骤然一紧,他忽地一个翻身虚压在灼华身上,便对着灼华亲吻了下去,灼华勾着他的肩膀,仰头回应着他。 虽然说了在这里等他,可是想到谢君南又要走了,还是在这种时候不得不走,灼华心里就是一阵说不出的拧扭,不过这个时候,不是一个人的身体,也确实是由不得灼华再如同之前那样的任性了。 翌日,灼华早早的便醒了,可他却没有起床,只是侧身躺着,一双眼就盯着谢君南看。谢君南双眼闭着,似乎睡得熟稔,灼华双眼眨眨,指尖似带着几分淘气,从谢君南的胸口点过,而后往下,在腰腹的位置来回打转,勾勒着他腰腹上头若隐若现的肌理,没曾想,一只大手忽而伸了过来,一把抓住灼华的手就朝下探了过去。 “你!”灼华暗暗惊呼,才抬眼,却连呼吸也被人夺了。 床榻上,两人纠缠了半响,谢君南起身的时候,神清气爽,灼华却是像摊水似的,呼吸明显错乱。谢君南穿戴整齐,又在床边付下身去,在灼华的头上亲亲吻了一下:“刚才可是闹你闹得厉害了?”。 灼华懒洋洋的睨他一眼,自己坐起身来。 谢君南不由得轻哂道:“若不是顾忌你现在的身子,刚才可不会只是……”。 “闭嘴”灼华面色微红,立即斥他。 谢君南闷声低笑,拿过衣服就要帮灼华穿上:“是,小的闭嘴,小的伺候夫人更衣”。 眼看着谢君南着装模作样的样子,灼华自己没有憋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两人整理好了,推门出去的时候,谢陈氏与谢蓝氏正在忙着桌饭,两人大抵也是知道了谢君南与阿青今早要走的事,也管不得眼下是个什么时辰,都只捡着好吃的做,红叶在院子里陪着谢江等人,连谢琼与谢思颜都显得安静了不少。 吃饭的时候,谢君南倒像个没事人一样,只是想到灼华的身子,还专门给灼华夹了不少的荤菜,弄得灼华眉头突突的跳,忍不住说他:“你当是喂猪吗?这么多?”。 谢君南笑道:“可不就是喂猪么?只是以前只喂一个,现在是两个”。 灼华被他给噎了一嗓子,再看着一桌子的人全都是满脸憋笑的模样,灼华脸色尴尬,再说不出其他的话来了。 用完饭后,谢陈氏与谢蓝氏才刚把碗筷给收拾了,家门外,便策马来了一群人,一个个停在院子外头,只朝着这里张望。 “那些人是……”谢邈疑惑。 谢君南道:“我们该走了”。 谢邈与谢江明细一怔。 阿青从屋里出来,他已经换过的衣衫,虽然还是那一身的粗衣长袍,可穿在他的身上却自有别的一番风韵。 院子外的人看见他们的身影,一个个全都下马站好,一副恭候的模样。 灼华站在门边剥着酸橘,他面上显得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可实际那原本就不及拳头大的酸橘,都被他给掐破了果肉,见谢君南朝自己看来,灼华索性将酸橘放下,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路上注意安全,别掉以轻心”灼华叮嘱他。 谢君南点头:“我跟阿青这次回去,会尽快处理好那边的事,你留在这里的这期间,身边一定不能缺人”顿了顿,谢君南又道:“刘班头那拨人还会留在这里,有什么事你吩咐他们便是”。 灼华点头:“知道了,我不会再乱来了,你放心便是”。 谢君南轻轻叹息:“我如何能放心?”。 灼华努了努嘴。 谢君南忽而又道:“罢了,届时我再安排两个人过来贴身护着你……”。 “你够了啊”灼华受不了这种众目睽睽之下他对自己的嘤嘤叮嘱,便怒了眉眼看他:“我真的已经不是孩子了,我会照顾自己的,再说还有爹娘他们在这里,我还能跑吗?”。 谢君南听得失笑,还是补他一句:“京城有万俟修在那里,你不一样也跑了么?”。 灼华当即就被噎了一嗓子! 那不一样好吗! 谢陈氏与谢蓝氏走上前来,看着谢君南都是悠悠一叹:“原本还想给你与阿青收拾一下包袱的,可是他却说不用了”。 “确实不用了”谢君南看向两人,说了一句让两人都惊讶的话:“娘,三婶,我没回来的这期间,若是有什么需要,你们便去城里的杨庄当铺,寻那里的掌柜,他会为你们做好安排的”。 几人怔住,都不由得面面相觑。 谢君南又道:“那刘掌柜是我的人,信得过,不过此事,不必让那边的人知道了”。 谢君南口中的那边的人,便是如今靠着谢老夫人与老太爷的四房一家。 那四房一家,原就是见风使舵的人,若让他们知道谢君南还藏了这样的私,指不定还得闹出什么风波出来。 阿青也朝几人走近,他冷冽的面容,也是难得的温和了几分,不过话音…… “等我回来”明明就是温和的几个字,却硬是被他说成了命令,弄的谢陈氏都不由得楞了一下。 红叶站在几人的身后,她微微挑眉,略带挑衅的道:“最多五个月,过时不候!”。 阿青脸色瞬间一冷! 除开这一来一回的路程,中间留给阿青处理正事的时间更少了!可偏偏红叶就是一副没商量的样子将头撇开了。 “好,那便五个月为期”阿青慎重的道:“五个月后,我必回来”。 红叶继续挑衅一笑:“拭目以待”。 灼华觉得…… 这两人根本就不像未婚夫妻,反而更像仇人啊! 这两人的模样,让众人看得失笑不已,然而再多的话,却也不够时间来说了,谢君南与阿青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 再次朝着众人深深作揖后,谢君南便于阿青一起转身朝外头走去。 等候在门外的众人,见得他们两人的身影,出来全都急忙跪下行礼。 翻身上马,拉住缰绳,谢君南的眸光再次朝灼华深深看去,最后他吸了口气,猛地调转马头,与阿青等人一起,策马而去…… 他知道他返回京城不过是迟早的事,可是他却从没有想到过,返回京城的时候,竟然是他与妻儿分别的时候,这心里……如何会没有波动。 想不到的,其实又何止是谢君南一个人? 灼华也一样想不到,不过……他摸着小腹抿唇一笑。 五个月。 很快的。 第190章 幺叔 离开村子, 在前往京城之前,谢君南还与阿青去了一处地方。 那是陶城一家简陋的客栈, 而武临清就在这里。 谢君南推门进去的时候, 武临清就躺在床, 他脸色惨白着,双唇明显发乌,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谢君南走到床边, 看着他这副时日无多的样子, 只是蹙眉问他:“你还有何话要说?”。 武临清动了动唇,虚弱的问:“那……那个……那个孩子……他……什么模样?”。 谢君南神色意外, 没有想到武临清想问自己的居然是这个。 昨日阿青回去的时候,对谢君南说了武临清的伤势,灼华给武临清的那一下, 已经伤到了心口的位置,现在的武临清已经是回天乏术,能撑到现在都不错了, 可是他昨日倔强着想见谢君南, 为的居然是这个…… 那个他知道却没留下的孩子。 谢君南不答, 武临清却有些急了, 可他动了动唇, 却是忍不住说:“不知道……我这次死后, 有没有机会见他……能不能……”能不能在阴间补偿他…… 沉吟半响, 谢君南还是说到:“他额心天生有颗红痣”。 武临清微微一坑:“天生红痣?”。 谢君南点头, 又补一句:“是个男孩”。 武临清这次连话都说不出来,他狠狠闭眼,眼角里的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骨肉天性真的很玄妙,更何况还是武临清当初可以说是求了一辈子的东西。 那东西,曾经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可是他却自己亲手推了出去,不管是爱人,还是孩子……都被他亲手推出去的。 离开房间的时候,谢君南的眉头一直是轻蹙的,阿青看他站在门外沉默不语的样子,走上前去,冷讥的问:“不舍?”。 “没有,只是……有些感触罢了”谢君南低低一叹,耸了耸肩:“与他到底是多年的交情,却也没有想到过,他会走到这一步”。 这对他来说,或许就是一场报复。 灼华当初因他的关系,死在武家门外,而如今他却是被灼华一刀入胸,伤及心脏。 一报还一报的这样的说法,当真不是骗人的。 沉吟间。两人身后,有侍卫随后而出,抱拳行礼:“谢公子,武临清已经断气了”。 武临清的这个伤势,撑到现在,原就只是为了谢君南的一句话而已,话得到了,自然也撑不住了,谢君南低低吐了一口浊气出来,淡淡的吩咐:“烧了,就地埋葬了吧”。 侍卫应是,转身下去吩咐人了。 阿青只是撇了那侍卫一眼,转身往外走去:“我们该动身了”。 他对武临清的生死并不在意,只是觉得这个人像个蚂蚱,收拾不难却总爱蹦跶。 谢君南明白这些,他长长呼了口气,再抬眼便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随着阿青的身影去了。 如谢君南所言,京城的情况如今有些复杂,也由不得他与阿青在做多耽误。 村子里,灼华并不知道武临清已经去世的事,他从那日给了武临清一个匕首之后,就下意识的遗忘了这个人的存在,谢君南与阿青走后,他就在谢家这边,与自己的老家那边两边跑。 红叶如今也是跟在他的身边,深怕他有个万一,不止是红叶自己,她还把寨里的兄弟都叫了出来,一波波的人将整个花溪村围得水泄不通,半点可疑之人都不放过,弄得村民还紧张了好一阵的时间。灼华对这些事情并不知道,谢君南走了五六天后,他在家里闲不住了,就打算带着谢思颜与谢琼跟着谢江去河边钓鱼,不过几人才刚出了家门,前头便来了两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谢江看得狐疑,谢思颜与谢琼也跟着蹙眉,灼华愣愣的眨眨眼,等那两人走近之后,灼华才看清楚他们都是谁。 是他那个许久未见的幺叔幺,不过他幺婶倒是没在。 所以…… 这两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红叶认识李埭,也知道这人是灼华的幺叔,而且经过这几个月在村子里偶尔听村民们说起的事,红叶也知道这个李埭是个什么德性,当下她蹙着眉头,直接上前站到众人眼前睨着李埭众人。 李埭步子一顿,显然也是想起了红叶在村子里的事迹,他面上虽然有些迟疑,可到底还是冷静几分,朝着灼华高昂地开了口:“灼华,我是你幺叔,今日来也不是来跟你惹麻烦的,而是……而是你爷爷病了,你爷爷想让你回去看看他,灼华”。 灼华微微惊讶,上前两步:“爷爷病了?”。 李埭几乎也是下意识的就要上前,可是……眼见得红叶骤然眯眼,李埭不由得怂了怂,不敢再上前去:“是啊,你爷爷病得不轻,人都有些糊涂了,口里还一直念叨着你们,灼华,纵使幺叔我以前千错万错,可你也该回去看看你爷爷不是啊?你爷爷当初对你们兄弟几个也很疼爱的是不是啊?”。 灼华当即抿唇。 李老爷子跟奶奶当初为什么没有跟着爹娘一起进京,灼华并太清楚,可是如李埭所言,李老爷子当初确实是对自己兄弟几人很是疼爱,灼华回村之后,虽然在伯爷那边打听过爷爷在幺叔家那边的情况,可是碍于幺叔他们,灼华也确实是没有去看过李老爷子,此刻听得幺叔说起李老爷子病了,灼华瞬间就觉得这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了。 李埭身边的老妪见灼华似在犹豫,当下蹙眉便道:“灼华,你回村了这么久,都没去看过你爷爷也就算了,现在你爷爷病了,我们也亲自过来找你了,不管怎么说你也该去看看他老人家才是啊,总不成你父母在京城发达了,却教得你们连亲人都不认了吧?”。 灼华脸色当即一冷:“我爹娘确实没教过我,要认那些什么狗屁倒糟的陌生人做劳什子的亲戚过!”。 那老妪脸色一沉,似乎有些难看。 谢江听得蹙眉,开口:“这位老婶子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会连“老辈不关小辈的事”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那老妪脸色更沉:“这是我们跟灼华的事,关你一个外人什么事?”。 谢江脸色骤然一沉,还没说话,灼华便冷笑道:“他是我三叔,我的事我三叔怎么管不得了,倒是你?你是哪位?”。 老妪脸色一阵难看,刚要呛声,就被李埭拉住:“大姐,你说过不生气的”。 老妪气氛,忍不住低声咒骂:“果然是个反骨的小杂种!胳膊肘全朝外拐!”。 她自以为骂得小声,也笃定了灼华跟谢江他们都听不见,不过……红叶一字不落的听在耳中,她眸色一冷,身影瞬间犹如鬼魅一般冲上前去,一把掐住了老妪的脖子几乎将人拧了起来! “红叶!”。 “红叶姐姐!”。 谢江等人惊住,不知红叶为何突然发难。 李埭也被突然出现身边的红叶给吓得往后崴了一脚,张着嘴,有些说不出话来。 红叶只是一脸不耐,明明就是一张好看至极的脸,此刻却布满了阴寒:“有本事你再说一次!”。 “我……我……!”老妪被掐着脖子,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李埭急了,猛地扭头朝灼华看去,满脸焦急:“灼华,幺叔跟你大姑过来就只是想让你去看看你爷爷而已,旁的什么事都没有啊,就算幺叔以前不懂事,跟你父母有过误会,可那也都是以前的事了,你三叔不是也说了,老辈不关小辈的事啊,现在我们也没什么恶意,你也不能真跟我们断绝了关系了啊,你不认幺叔没关系 ,难道你连你爷爷不认了吗?你忘记了,你小时候生得那场大病,还是你爷爷寒风里背着你去看得大夫啊,灼华”。 李埭说的事情,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灼华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只是模模糊糊还有些一些那么影响,可是不管李埭说的是不是真的,如今知道李老爷子病了,灼华也不可能真的视若无睹。 然而…… “这李老爷子病得倒是凑巧啊,我大哥前脚刚走,他后脚便病了?”红叶冷讥,再次紧眯的眼底隐约有寒霜浮现。 李埭微微讪笑两声,似无奈叹的道:“这人老了,年纪大了,身体当然会不如以前了”。 谢江扭头看向灼华,他拍拍灼华的肩膀:“灼华,你如果要去的话,三叔跟红叶陪你一起去看看老爷子”。 灼华点头:“谢谢三叔”走上前去,灼华看向李埭:“走吧,我跟你们去看看爷爷”。 原本要出去玩的几人,忽而改道去了李埭的家里,刚进了前院,院子里的几只大黄狗就汪汪的吼叫了起来,等被李埭呵斥了,几只大狗这才老实的退了进去。 灼华随在谢江身边,他抬头看向这个自己已经许久没有来过的院门,蹙蹙眉,便见得里面有人走了出来。 是…… “三哥……”。 灼华的幺叔娘兰氏,跟他的堂弟于夏。 那个当初来拉走连英的弟弟。 第191章 倒糟 答应了来这类看望李老爷子, 灼华便已经知道会遇上了于夏,不过他只是淡淡的撇了于夏一眼, 便转身朝着屋内走去, 可是擦肩而过时, 灼华却将衣袖下的五指,紧紧拽成了拳头。 对于幺叔一家人, 灼华的心里已经全然没了半点的所谓亲情,可是看到于夏时, 灼华还是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大哥连英。 当初若不是幺叔一家为了于夏的将来而国内杨普业联手怂恿了连英, 致使连英只留下了一个不懂世事的孩子,而他自己却是那样的结局……可这于夏呢?这于夏却还好好的站在这里, 跟他的家人一家人都团团圆圆的。 暗暗吸了口气,灼华心里几次告诫自己要冷静,他无视于夏的身影, 只大步入了房间,房间的内室里,传来老妪骂骂咧咧的声音, 显然愤怒异常, 这声音, 灼华并不陌生, 这是他的奶奶李婆母, 跟灼华记忆中的一样, 骂人的时候永远都是那样的精神抖擞, 只是……她好像忘记了, 她此刻口咒骂的人,是她多年的老伴儿,还是病卧在床需要休养调理的老伴儿。 因不知外头有人进来,李婆母的话音说得十分难听,言语之间处处提及灼华的父母,李老爷子躺在床上,原本就病着,听着李婆母的话更是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偏生李婆母还咄咄逼人,指着李老爷子喝骂不止的道:“老东西!你瞪什么瞪!我难道有说错话吗!你也不想想当初你对老大一家有多好!甚至还把你自己的养老银子背着我偷偷给了灼华他们!可你看看!现在你瘫在这里照顾你的人是谁!还不一样是老幺他们两口气!老大家的远在京城他会管你死活吗!别说他们两口子,就是灼华回来了这么多日他有来看过你吗!你还一心一意惦念他们!你也不看看你一把老骨头,现在连动都动不必了,他们那些个白眼狼谁会管你!也就只有我!还会在这里看看你!”。 李老爷子被她气得,勉强抬手,指着李婆母,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李婆母偏生还不收敛,一巴掌给李老爷子手上打了下去:“你指什么指!你以为你还跟以前一样呐!你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得性!能活多久都还不知道的!你要是想死了你早说啊!我也不拦着你!不过说起来你为什么不直接死了干脆!还这么拖累着我拖累老幺他们呐!你说说你为什么不死了干脆些啊!”。 这些话…… 句句扎心。 灼华也听不下去了,他两手用力推开房门,就大步走了进去:“既然你觉得我爷爷拖累你了,那也不劳烦你们照顾了,爷爷我就带走了”说罢,灼华扭头让谢琼去门外将刘班头几人叫了进来。 李婆母原本气焰高涨,咋听灼华这话明显惊住,可扭头时李婆母却冷笑不止:“哟,我当是谁啊,这不是灼华吗?怎么你爹娘不是都发达了吗?你怎么还来了这里?也不怕我们这里庙小装不下你?”。 灼华并不理她,只直接走到床边,抓着李老爷子的手:“爷爷,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早就应该来接你的”。 “灼……灼华……”李老爷子十分艰难才喊了灼华的名字,他诧异的盯着灼华,不过须臾,一把年纪的人却突然红了眼眶,抿着唇竟是说不出话来。 灼华满心内疚,紧紧握着李老爷子的手,心里却忍不住暗暗憎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过来看望爷爷,如果他早些过来,爷爷也许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床边,李婆母却看着他们两人冷笑不止:“这个时候,倒是记得祖孙情深了,早前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灼华面色一沉,险些忍不住要朝李婆母发难了。 李老爷子死死拽着灼华的手,他说不出话来,只有狠狠的闭着眼,朝灼华摇头,想让灼华不要做出什么忤逆犯上的事来。 李埭与大姑跟兰氏等人随后进来,他们只是隐约听得几声屋里的话,具体说了什么却不知道,大姑走到李婆母的身边拉拉她的袖子,像是在劝她让她收敛一些。李埭便走到床前,看着李老爷子这个样子,长长一叹道:“灼华,你看吧,幺叔真没骗你是不是?你爷爷真的病了,而且还很想念你啊,幺叔真没骗你,可是你爷爷他这次病得突然,大夫也看过不少,药吃过许多,银子也花去了,就是不见好啊,这……”。 “爷爷的身体一向硬朗,为什么这次会突然病成了这样?”灼华嚯地抬头,眸光阴鸷地朝李埭看去。 李埭面色一怔,还没说话,李婆母便冷哼了:“这还不是他自己作的,都说了让他好好在家里呆着别出去,他不听,结果出去后摔了一脚,摔在水泥潭里面,这不回来就病了”。 灼华还想再问,却发现李老爷子拽着自己的手顷刻又紧了几许,捏得灼华手骨生疼。 “爷爷是什么时候摔的?”灼华追问,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李老爷子的反应有些不对。 兰氏轻轻叹息说道:“有好些日子了,那时候你爷爷还能说几句话,可是这几日连话都说不了,我们实在担心,怕……他你爷爷撑不过,所以才……”。 “才让我过来?”灼华忍不住冷笑:“没记错的话,我刚才在门外可是听见有人诅咒爷爷?难道我听错了?”。 李婆母脸色一僵,李埭与兰氏都同时找她看去。 灼华又问:“现在爷爷成了这个样子,你们是何打算?”。 兰氏依旧轻叹:“还能是如何打算?当然是想尽办法医治你爷爷了,只是……”。 兰氏迟疑,李埭倒是一脸为难的开口了:“只是这看大夫吃药,要花的银子实在不少,你看,我们这……”。 所以…… 灼华懂了。 连谢江与红叶都看出来了,二人对视一眼,心里同样冷笑却不说话。 当叔叔的跑过来跟侄儿要老父亲的医药钱,这李埭一家真是忑不要脸了! 屋内,一时间似陷入了沉默,李婆母还想开口,却被身边的大姑急忙拉住。 门外,刘班头跟张小哥几人也被谢琼叫了过来,入了内室,看着屋内的情况,刘班头还有些怔愣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倒是李埭夫妇跟李婆母在看见刘班头几人那魁梧的样子后,心里不由得都有些发悚起来,尤其李埭他突然想起当初万俟修让人打断自己腿的情景…… “少爷,有什么吩咐?”竹青跟在刘班头身边,他微微蹙眉上前就问。 灼华朝刘班头几人看去,说道:“这个是我爷爷,现在他病了,身体不便,你们帮我把他带回去吧,再去城里请了大夫回来,给我爷爷好生医治一下”。 刘班头点头,与张小哥上前扶起李老爷子,而后刘班头背着人,转身就要走。 “等等!你们这是做什么!”李婆母忽而大步上前,拦在门外张开双臂,一副不让他们过去的样子。 灼华挑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才要问你呐!”李婆母怒呛:“灼华你爷爷已经行动不便连话都说不了你还想带他去哪!你这么折腾你爷爷你让他一把年纪怎么还受得了!”。 灼华脸色瞬间阴沉至极,那双眼底已经逐渐开始燃烧起了火焰。 张小哥扭头看过灼华的脸色,他瞬间领悟,大步上前一把将李婆母给拧到门边,就让刘班头背着李老爷子大步出去。 李婆母一看这个情况,当即摊到在地开始撒泼,口中怒骂着灼华大逆不道给自己的亲祖母拳脚相加! 灼华站在原地,看得冷笑不已,他并未出去,只是转头朝谢江说道:“三叔,我爷爷病成那样,还要劳烦三婶跟着过去,帮我开导开导我爷爷了”。 “那你这里……”谢江迟疑,有些担心灼华吃了亏,毕竟灼华现在的身体不是一个人的。 灼华只是一笑说道:“三叔放心,我这里还有红叶跟竹青陪着,不会有事”。 谢江扭头看向红叶,心里担忧的对方瞬间就换了,临要出去前,谢江还扭头朝红叶吩咐:“出手不要太重,免得给你嫂子惹麻烦”。 红叶保证:“爹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谢江有些怀里,不过还是走了出去。 李婆母的哭闹嚎得十分响亮,不过须臾就将左邻右舍的人给引了出来,再加上李老爷子突然被人带走,一个个的围拢李埭在院子门外,全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朝里面张望过去。 李埭心里不知为何咯噔了下,他脸色微微发白,话音都有些打颤:“灼华,你、你这是做什么,你爷爷现在原本就病着,你这……”。 灼华只是撇他一眼,扭头朝竹青吩咐:“竹青,让人去县衙一趟,将县老爷请过来”。 一屋子的人瞬间全都惊了。 连软在门边的李婆母都顷刻呆愣,忘记了哭嚎。 兰氏掌心发抖,嘴角扯出的笑意十分勉强:“灼、灼华,这好好的你请县老爷做什么啊,你这……”。 灼华双眼一眯,冷冷的接过兰氏的话:“我怀疑有人蓄意谋害我爷爷” 第192章 狗屁 灼华忽然发难想要请县老爷的事, 明显让李埭震惊,也让门边还在撒泼的李婆母彻底震惊, 连哭喊耍闹都忘记了。 兰氏也有些惊呆, 她看着灼华这幅强势而阴鸷的模样, 忽而觉得这个侄儿与他记忆里那个心软又单纯的人完全就是两个人,嚅动着蠢, 一时间兰氏连自己要说什么都忘记了。 于夏反应算快,当即就斥了一声:“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爹娘怎么可能会谋害爷爷!那是我亲爷爷, 是我爹娘的亲生父母!”。 “我胡说八道?”灼华朝李婆母挑眉:“她口口声声都在诅咒我爷爷的话, 不是我一个人听见的,难道我耳朵聋了?他们的耳朵也聋了, 也听错了?”。 “胡说!我什么时候诅咒你爷爷了!”李婆母骤然回神,立时阴鸷着脸就朝灼华瞪去。 灼华点头:“你没诅咒爷爷,你只是巴不得爷爷早点去死而已, 而你们”他眸光扫过李埭夫妇:“爷爷既然病了,那你们作为儿子媳妇,出钱给爷爷请大夫看诊抓药都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你们却对我一个晚辈哭穷, 哭没银子, 这就不得不让我怀疑了, 毕竟我小舅在京城当官的事, 是全村都知道的”。 “你不要污蔑我爹娘!”于夏震怒:“我爹娘几时向你要过银子了!爷爷病成了这样, 你一个做晚辈的不来看望就算了, 现在把你叫过来了, 你还在这里怀疑我爹娘别有用心,我看最别有用心的人是你才对!来了村子这么久也不见你过来看望爷爷一次!现在爷爷病了,你到是会倒打一耙了!”。 灼华不欲与他多说,只是冷笑:“是不是倒打一耙,县老爷过来就知道了”。 于夏气炸。 李埭心里也慌了起来,只他满脸心痛的看着灼华,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灼华,我知道以前我跟你爹娘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让你们小辈多少也受了影响,可是你也不能就因为这样给我头上随便扣个屎盆子啊,那是我爹啊!是我亲爹啊!你回村以来不来看望你爷爷就算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还能这么冤枉我!”。 “就是啊灼华,幺叔娘知道,你小舅在京城当了官,我们这些小老百姓都高攀不上了,可你也不能这么伤我们的心啊,你爷爷都病成了这样,你又不肯过来看看你爷爷,难道我们叫你过来看看你爷爷还叫错了吗?”。 他们一人一句,只差没将死的说成活的,灼华被他们吵着脑壳疼,也不想跟他多啰嗦,就转身朝着院子里走,见得李埭家院子外围拢了许多好奇的街坊,灼华走到磨坊边上,寻了椅子坐下,就朝李埭等人说道:“别说我当晚辈的心肠歹毒,冤枉你们,你们夫妻敢不敢当着乡亲们的面发誓,你们从来没有谋害过爷爷!?”。 灼华这话一出,院子外头伸长了脖子的乡亲们瞬间全都哗然了,一个个都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全都是不敢相信李埭夫妻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来。 李埭也不退缩,他甚至一脸隐忍而又委屈,红着眼眶,走到院里,朝着院子外的众人深深作揖:“各位乡亲!各位街坊!今日我李家发生的事,想必各位乡亲都听了一二,也知道了七七八八,在这里我李埭还是要跟各位街坊说一声,我李埭以前虽然混账不懂事,可是现在我早已改过自新了,几天前我爹在外头不小心摔进了泥潭里,回来后就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我跟我媳妇一直小心照顾我爹,眼看着我爹病成这样,又实在想念灼华,这才厚着脸去请了灼华过来看望他老人家,没想到……”说到这里,李埭眼眶一红,居然有些说不下去的样子。 兰氏也在一边抹泪,她并不是向李埭那样朝众人说话,只是扭头看向灼华,一脸悲戚:“灼华,从你回村到现在,你一次也没来看过,幺叔娘不怪你,谁让当初我们两家有那么大的误会,可是你爷爷,那是你亲爷爷,他从小疼你,对你爹娘也比对谁都好,你怎么就能忍心舍下他不管,就算你小舅在京城当了官,你们一家都跟着飞黄腾达了,你也不该忘祖不理会你亲爷爷啊,现在,现在你又这么冤枉我跟你幺叔,你要是真的不想过来你明说就是,我们也不会强迫你非过来啊……”。 这夫妻的一唱一和,弄得外头的乡亲对灼华都开始有些指指点点了,竹青看得火大,只是再瞧灼华,见他只是面色冷冷,不说话的样子,竹青又有些狐疑,扭头看向红叶,见红叶也是噙着冷笑,竹青忽而就……没什么火气了。 李埭看说得差不多了,灼华也不吱声,他深深吸了口气,颇有几分大义凛然的模样说道:“各位乡亲。我李埭自从当初出事以后就已经彻底的洗心革面了,可偏偏灼华不信,在这里我李埭就当着大家的面指天发誓!我李埭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爹的事一点也没有!我要是做过!那就让我不得好死!”。 “爹!”于夏震惊地看着李埭,他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只能恨恨地扭头看向灼华:“李灼华!我爹连这样的毒誓都发了,你该满意了吧!”。 灼华只淡淡看他:“一切等县衙的人来了再说”。 “李灼华!你不要欺人太甚!真把县衙的人叫了过来,就算我爹没有做过的事!也会被乡亲误会!更何况!”于夏咬牙:“更何况,村子里谁不知道你小舅在京城当了大 !万一你跟县衙的合谋那我爹岂不是得屈打成招吗!你这是诚心要逼死我爹!”。 院子外,听着这话的乡亲,不由得有些动摇了起来,大家议论纷纷后,有上了年纪的大婶,忍不住开口劝道:“灼华,我看这事就算了,你幺叔都发了毒誓,证明他也不敢做这种事的,这里面恐怕是有误会,大家说开了就算,就别惊动县衙了吧”。 “是啊是啊,有什么话说开了就是了,何必闹得那么僵呢?再说你幺叔是真的知道错了,你就给他一个机会吧”。 这些人的话灼华全都没往心里面去,他还是那个态度,等县衙的人过来再说。 不过也是灼华运气好,县令今日就跟着村长在村里巡视百姓们的庄家收成的情况,因为快到交税的时候,县令担心百姓的收成,所以才特意亲自来跑一趟。 陶成的县令,自从去年发生了子清被冤枉的事后,那县令当堂就被棋王八少给革职查办了,新来的县令年纪不大,二十出头,姓周,周县令在这里上任虽然不足一年,但是不论城里还是乡里,百姓对他风评都很好。 周县令跟村长过来的时候,他身上穿着便服,头上还沾染着杂草,就连裤脚上都沾染上些许泥泞,估计是在田里跟着乡亲一起忙活过了,周县令刚一过来,四周的乡亲就变得安静下来,一个个全朝他看去。 灼华也起身朝周县令走近作揖:“草民灼华,见过县令大人”。 “就是……”才开口,周县令发现自己头上的杂草,他尴尬着轻咳一声,取了杂草才问:“就是你要告状?发生了何事?”。 灼华撇了李埭夫妇一眼,将自己心里的怀疑跟周县令详细道来,周县令听得没有轻蹙,抬眸朝李埭夫妇看了过去,待得灼华话音才落,李埭夫妇便忍不住上前大呼冤枉,又将他们与灼华的恩怨说了一下,还反口咬定是灼华冤枉他们夫妇。 这两边的人各有说辞,周县令脸色一沉,只是淡淡的道:“此事本官自有主张,若查清此事发现有人诬告愚弄本官,便先杖责二十大板!”。 李埭眸光微微一闪,没再说话。 灼华也没什么反应。 周县令直接绕过两人,自己朝着房间里走了进去,开始四处检查。 李埭家这里的事闹得不小,没一会就连几位伯爷都听到了风声急忙赶来,而此刻李埭家的院子外,早已是站满了村里的乡亲,几个伯爷也是费了老大的劲才挤了进去,一进去就看见灼华跟李埭夫妇等人站在一边,几个伯爷脸色阴沉,几乎全都朝灼华走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又发生什么事了?”。 灼华立即站好朝几位行礼,就将今日的事说了,包括李婆母对爷爷说的那些话,灼华都没有隐瞒。 三伯爷脾气火爆,一听这些就彻底怒了,不过他好歹顾忌着周县令在里面调查,倒也没有立即朝李婆母喝骂。 村长站在中间,他瞅瞅灼华,又看看李埭那边最后也只是无奈的摇头长叹了。 众人在院子里等了小半个时辰,周县令才从后院那边转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包黑漆漆的东西,隐约散发着酸臭的气息,那东西一看,就是时间久了,尤其是上头还长出了白色的霉菌,可见是藏了至少三天以上了! 这东西的出现,不说周县令的脸色难看,连四周众人的脸色全都变了,而李埭他则是脚下一软,险些站不住脚,灼华却是不可思议的盯着拿包东西,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寒…… 有衙役搬了桌子上前,放好,周县令便将东西在桌子上摊开,而后看向众人:“这里可有郎中在?”。 “有”人群里,走出了两人,一个上了年纪,大约六十来岁,一个年轻一些大约四十来岁,这两人都是村里的郎中,也是大家都认识的人,一个姓刘,叫刘泉,一个姓王,叫王青。 周县令朝两人点了点头:“你们二人过来瞧瞧,这包药是医治什么的?”。 两人上前,都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针包,开始拨弄着里面的东西检查,他们检查得越是仔细,李埭的脸色就愈发难看。 片刻后…… “这是治疗跌打损伤的伤药”。 “不过里面却多了一味鳄梨草”。 周县令皱眉:“鳄梨草?”。 那两人互看一眼,最后还是由年老的刘泉回道:“这种鳄梨草,带着轻微的毒性,不能立即让人致死,但是长期服用会对身体造成大亏,而这药材里面,黑枸杞又跟着鳄梨草相克,两者同时服用,会容易造成中风的假象,让人一时难分辨别”。 灼华心里猛然一紧,脱口就问:“那吃了这个人还有救吗?”。 “这……”大概是目睹了之前的事,刘泉此刻看着灼华却有些说不出话来。 王青轻轻一叹,替刘泉说道:“吃了这个人,慢慢调养总能调养好的,可是灼华,你爷爷年纪大了,他能不能撑得住还不好说,就是给他调养身体排出那些毒,没有上好的药材,也是不成的啊……”。 灼华当即便道:“药材不成问题!只要能救我爷爷就好!”说着灼华朝周县令重重行礼:“县令大人!不知这包药,能否断定李埭夫妇的罪行?”。 周县令还没说话李埭就先叫了起来:“我没有!你们别冤枉我!那是我爹!那是我爹我怎么可能会害他!”。 他大吼大叫像是有些癫狂。 周县令微微蹙眉,朝灼华道:“只是这一包药,还不足以证明他蓄意谋害亲父”。 “那……”。 “你别急”周县令安抚灼华,随后又朝身后的衙役吩咐了一些话,一时间只能弄得众人面面相觑。 那县衙领命走了,周县令又问起了李埭其他的事来,虽然都是一些琐事,可李埭却回答的语无伦次,满头的冷汗似乎慌乱得很。 天色快黑,那离开的衙役才回来,同时他还带了个人来,那人一看这个症状,差点吓得跪了下去,周县令脸色一冷,看向那人开口就问:“赵杵!李埭说他为父亲抓的药材都是在你药的铺抓的,可有此事!”。 “有有有!”赵杵立即回道:“当时还是小的给他抓的药,因为药方上还多了一位鳄梨草,小得还嘀咕了一下,不过客人的事小的不敢多问”。 周县令再问:“那药方你带了吗?”。 “带了带了,小的带了”。 怕引火上身,赵杵连忙从怀里摸了药方递上。 周县令接过一看,脸色又沉了几分,他的手下意识的朝桌上一摸,落了空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在公堂上,没有惊堂木,微微尴尬,周县令轻咳一声,又朝李埭看了过去。 “李埭!你还有何话好说!?”。 李埭膝盖一软,彻底跪了下去。 兰氏跟于夏在旁边都下意识的喊着冤枉,周县令想到之前问话李埭的时候,他回答的语无伦次,此刻连着药方与证人都出来了,周县令的脸色就十分阴霾,不过他倒也没有草率的定案,而是吩咐衙役:“来人!先将李埭收押!明日公堂开审!”。 达到收押的地步,可见这一切的事情几乎已经可以定了七八分,围观乡亲莫不哗然,李埭跪在那里微微嚅动双唇,最后忽而双眼一闭,就彻底昏厥过去,顷刻间,李埭家里大乱,哭喊声一片刺耳。 灼华站在一边看着,他不觉得痛快,只觉得难受,也是真的难受,不等他呼出口气来,他双眼一闭,也跟着往下倒了过去,吓得红叶跟竹青急忙将他扶住,一群人也全都朝他围拢过去,深怕他有个意外…… 第193章 惬意 这次昏厥, 灼华只觉得眼前一黑,像是睡了一觉似的, 再醒来,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只觉得外头的光线十分强烈, 光缕穿过窗户映照而入,直照得整个房间都暖烘烘的。 灼华才刚醒来, 还有些迷糊,他长长呼一口气,抬起手臂, 懒洋洋地搭在额头, 又闭上了双眼,然而须臾后……灼华却猛然坐起身来! 他想起了之前的事! 当下、灼华不敢耽误,连忙起床朝门边走去,刚开门, 门外正拿着簸箕抓包谷米撒在鸡圈里的谢蓝氏嚯地朝他看去,见他无恙, 谢蓝氏脸上满是笑意:“灼华, 你醒多久了?身体还有没有哪不好的?”。 “三婶”灼华大步上前:“三婶, 我没事, 就是睡了一觉而已,我爷爷呢?我爷爷在哪?”。 谢蓝氏忙劝他:“你别慌, 老爷子没事, 就在房间里躺着呢, 早上吃过了药,这会子还在歇息没醒,你别担心,倒是你”谢蓝氏急忙放下簸箕,担忧地看着灼华:“你昨日突然就昏厥过去了,可把我们都给吓坏了”。 “我……”灼华一怔,这才猛然反应过来昨日自己是怎么回事。 他昨日是被李埭一家做的事情给气着了,尤其是想到老爷子真的差点死在他们手里就浑身冰凉,险些要给气炸了。眼下醒来,再听得谢蓝氏的话,灼华不由得暗暗呼了口气,抬手摸向自己的小腹。 真的好险…… “你这孩子,不管什么事你也应该先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谢蓝氏幽幽一叹:“你的身体早前在京城就亏损得厉害,这一两年原本就是要好好将养的,现在你又带了身子,身体怕是更弱,该控制得一定不能随了自己的性子”。 灼华讪讪轻笑,眼底带着几分心虚:“三婶放心,我以后会注意的,只是昨日一时间没控制好而已,以后不会了”。 “还以后呢”谢蓝氏责怪的睨他一眼:“只这一次,就把我们给吓得够呛,再来一次,若再出事了,回头我们怎么对得起四郎?”。 “是是是我知道了,以后我一定千小心万小心不会再出事了”灼华双手合十,朝谢蓝氏微微俯身,一副调皮讨好的模样。 谢蓝氏给他逗得失笑:“算了,老爷子就在屋里,知道你不放心,去看看吧”。 灼华神色一正,忙跟着谢蓝氏转身往房间里走了进去。 房间里,李老爷子躺在床头睡得安详,若没人说起他如今不适,怕也轻易看不出来老爷子病了,灼华悄声走近床边,他盯着李老爷子看了半响,想捏捏爷爷干枯的手,又怕惊醒了李老爷子,小片刻,灼华才又悄悄退出门外。 谢蓝氏一直随着他的身边,看他神色微肃,谢蓝氏劝他:“你也别太担心,昨日刘班头将老爷子带回来后,就立即去城里起了大夫过来,大夫看过,说老爷子身子骨还算硬朗底子不错,那些药也没吃多少,对他影响不大,好好将养着,几个月就能彻底恢复了”。 几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灼华听得松了口气,可对李埭一家却也愈发地憎恨了。 他猜的没错,李埭一家就是想借老子的事跟自己编钱!只有牵扯到长辈的事,自己作为一个发了家的小辈如论如何都不可能分文不拿的! 想到这里,灼华的脸色顿时又阴沉了起来。 “灼华!”谢蓝氏骤然呵斥。 灼华猛地抬眼,就见谢蓝氏面色微沉的看着自己,灼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好像…… 轻咳一声,灼华故作不解:“对了,说来三叔跟红叶他们呢?”。 谢蓝氏脸色稍霁:“李埭一家今日在城里开堂公审,你身体不便又昏睡没醒,你三叔就跟红叶代替你跑这一趟,说来村里的好些人今日一早也跟了过去”。 灼华懵了一下,略微迟疑:“那个三婶,我作为原告,不去……合适吗?” 谢蓝氏瞪他一眼:“还说,你昨日在大家伙面前就突然那么昏厥过去了,可不知吓坏了多少人,亏得那里当时有两个大夫在,给你把脉知道你因有了身孕,又怒急攻心,才动了胎气,县令大人当即就发话了,今日公审,可以让人代替你去”。 灼华表情一呆:“啊?那岂不是全村的人都知道啦?”。 谢蓝氏点头一笑,眸光里全是揶揄。 灼华顿时浑身说不出的别扭,这种自己家里的私事,居然还在这种情况下弄得全村都知道了,真是……尴尬…… 眼看灼华忽而不说话了,谢蓝氏脸上笑意更弄:“估摸着还有一会,红叶他们就回来了,你也回去再歇息一会,我去厨房给你炖碗鱼汤过来”。 “别……”刚开口,灼华不知想起什么,忽而又低低的叹了一声“算了”。 谢蓝氏狐疑:“怎么了?不想喝鱼汤?那我给你炖鸡汤?刚好家里也有好几只红叶抓回来的野鸡”。 “不用不用了”灼华忙道:“鸡汤太麻烦了,还是炖鱼汤吧,那个简单一些”。 谢蓝氏轻笑两声,也没坚持转身便去了厨房。 灼华在原地站了片刻,而后这才转身又去了李老爷子的房间里坐着,怕无聊,他还翻了几本谢君南房间里的书本出来拿过去打发时间。 正午过半,红叶跟谢江等人才从外头回来,一路上谢江与谢邈说着公堂上的事情,两人都是一脸的大快人心,谢陈氏跟红叶就听着他们二人的话,都是摇头笑笑并不开口,谢思颜跟谢琼走在几人的中间,两小的也是听得津津有味,那满脸飞扬的模样,就像是去看了什么大戏似的。 房间里,灼华听到动静,他抬头朝窗外一看,见几人回来,立即放下书本起身走了出去。 “爹,娘,三叔,红叶”灼华有些急切的看着众人:“县令那边是如何判的?”。 谢江大笑:“还能怎么判?人证物证都齐全了,他们想抵赖也不行了”。 谢邈跟着点头:“李埭为财欲想弑父,实在大逆不道,原本是该判他处斩的,不过他谋杀未遂,周县令就打了他三十大板,判他入狱劳役二十年,兰氏是为从犯,也打了她三十板子,原本也是判了她十年牢狱的,只是念及她家中还有老母与幼儿,周县便存留养亲,暂且缓刑了”。 灼华听着微微一怔,他对司法不懂,也不知道居然还有缓刑的说法。 谢江看他有些迷糊,笑着给他解释:“你也别生气,朝廷的律法上头确实是有存留养亲一说的缓刑,就算不说你那个所谓的奶奶,就是那兰氏膝下不是还有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吗?等那孩子年满十五之后,兰氏该进去的时候,她跑不掉”。 这么一说,灼华瞬间明白了,当下也彻底释然了:“我不生气,既然周县令就已经判了,那也没什么了,反正该他们的,他们迟早也跑不掉,不过……”灼华微微蹙眉,朝房间里看了一眼:“这个事,能先瞒着我爷爷吗?”。 谢江与谢邈互看一眼。 谢陈氏道:“这个,我们也只能是瞒得一日便先瞒一日吧,毕竟今日公审,村里的好多人都去了,就算我们不说,只怕其他人那里也瞒不住……”。 灼华轻轻一叹:“我知道,说来这也怪我,要不是我突然来了,还避着他们,他们也不会……”。 “这不关你的事”红叶冷哼:“那李埭一家本就是心术不正,要不然也做不出这种泯灭天良的事来,不过经过这次以后,他们以后也不敢再来你这里找不痛快了,你放心”。 灼华点了点头。 丝惗跟谢琼站在一边,看他们差不多说完了正事,便举步上前仰头看着灼华:“嫂子,你身体好些没?昨日你被他们带回来的时候,可吓人了”。 这话一提,几个长辈顿时担忧地朝灼华看去。连红叶脸上的神色都跟着变了,灼华轻咳一声,笑了笑:“我没事,就跟睡了一觉似的,都醒了好一会了,三婶还在厨房给我炖鱼汤来着”。 谢陈氏摇头笑笑,一边叮嘱灼华一边领着灼华朝屋里走去。 谢蓝氏从厨房出来,看到院子里的众人,她两手朝着围裙上擦了擦:“都回来了,刚好我把饭都做好了,六郎,你去后面看看书彧醒了没,让他过来吃饭了”。 “好~!”大声应着,谢琼转身就跑去喊人。 饭桌上,众人围在一起,还是谢书彧跟灼华坐在一起,每次盯着面前的鱼汤,他就有种苦大仇深的感觉。谢邈拍拍他的肩膀,忍不住笑了:“这鱼汤是让你喝的,不是用来看的”。 谢书彧长长一叹,不说话端起碗,闷头一口气喝完! 灼华满脸好笑,拿过剥好的小酸橘递上,谢书彧连谢谢都来不及说,就先塞了一嘴巴都是,他这样子,弄得谢思颜没有憋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谢书彧狐疑看她。谢思颜笑道:“看五哥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嫂子一样也怀了似的”。 谢陈氏很想呵斥女儿这话不该说,但是…… 她也憋不住笑了起来,谢陈氏一笑,几乎满桌的人都笑了。谢书彧被他们给瞬间闹得脸红,再有酸橘都不好意思吃了。 只有灼华,就如同谢君南说的那样,以前是一只小猪,现在成了两个猪,什么都能吃,也吃得下! 第194章 京城 村子里发生的事, 对于京城的人来说,其实算不得什么, 相比起来, 如今京城里发生的事,明显要更加凶险, 诸葛眀玥不知下落,万俟修寻他至今未归, 宫中皇帝重病遭人软禁,将军府外又有人虎视眈眈,县主府被人看守出入受了限制, 亲近皇帝的几位大臣, 有两人被扣在了宫里,另外有人也被下了权势。当初引的一众学子趋之若附的桃舍雅居,如今也关门歇业,而将军府里, 更是严防死守,子清等人已经多日都不曾出去过了。 京城的骤变, 像是一团乌云压在众人的头上, 直让人变得格外小心翼翼起来。 没有万俟修坐镇的将军府, 虽然依旧还是如若铜墙铁壁, 却也让人不由得忧心忡忡,房间里, 子清坐在窗边, 他手里播着算盘, 明显是在清算前些日子以来桃舍雅居的进项,然而外头时不时有人路过的脚边声,却总在打乱着他的思绪。 那是将军府的卫兵,十人一组,来回交叉的在将军府里巡视着,半点空隙都不给人留下。 子清拨了几次算盘的手,再次停下,他长长呼了口气,心烦的将算盘放进抽屉里面,起身朝门外走去。 一开门,门外立着的卫兵立即朝他行礼:“少爷!”。 子清点头:“我去夫人那里”。 两个卫兵立即跟上,深怕子清会遭人暗算一般。 子清虽然不喜欢这样,可是想到京城的骤变,也只能在心里叹息,仍由他们跟着。 一路过去,不论是后院还是前院还是花园,总是有十人一组的士兵在这里巡视,子清扭头看看那些花槽里面,他微微蹙眉,还记得万俟修走时曾交代过,花槽里他曾让人安装了□□的机关,一旦有变,那些□□可以抵挡一二,为他们争取时间。 子清心里幽幽轻叹,对于小舅当初的先见之明不知该说什么,胡思乱想着到了陈氏的院子,子清还没进去,便听得里面有人声传来。 “这次,舍妹的安危,就要拜托诸位了”。 这声音…… 子清蹙眉,转身入了门边,便看见县主府的桐华,正站在小厅里面朝着父母深深作揖,而跟在桐华身边的少年,却身影单薄,也随着桐华的举动低垂了头。 子清明显一怔,定了眼仔细朝桐华身边的少年看去,这一看,便有些惊了。 “李少爷,李姑娘?”子清大步上前,诧异地盯着二人:“你们怎么在这?又是如何进来的?”。 “子清……”桐华转身看他:“实不相瞒,若不是到了不得已的地步,我也不会冒险来这一趟,只是县主府如今危机重重,我实在是不放心在琉璃留在那里,便冒着将她带了过来”。 琉璃站在桐华身后,低垂着头,似乎有意避开子清的目光。 子清面色微肃:“连县主府如今都不安全了吗?”。 桐华沉重一叹:“我娘至今还被扣在宫里,父亲掌握不了大权,县主府即便再是严防死守,始终都是百密一疏,我只担心,琉璃会落在他们手里,故而才冒险将琉璃带了过来,不管如何,将军府的防备,始终都是我县主府不可相比的”。 李沐长长一叹:“将军府虽然严防牢固,可是小修却一直都没有回来,我们也实在是担心得很呐,不过好在他留下的这些卫兵,一个个都尽忠职守,从没怠慢过”。 陈氏眉头拧得死紧,她缄默许久,才忍不住道:“那些人原本的目的就是小修,如今小修一直未归,也不知道是不是……”。 “不会的”桐华扭头看向陈氏:“万俟将军能做到这个位置,足见他的过人之处,况且他如今是为了七殿下而不在府上,或许是因为七殿下还在那些人的手里,故而他们才一直没对将军府直接下手,再者,若是他们有这个胆量敢光明正大的对将军府下手,只怕万俟将军手里的那些士兵,必动无疑”。 子清也是点头:“李少爷说得不错,这点小舅离开时也曾与我说过,城外大营里的士兵,有大半以上都是跟着小舅从战场爬出来的,京城的调令,如今还不足以命令他们”。 陈氏长长一叹,不说话了。 桐华作揖:“时日不早,我也不再多留,以免被人察觉我将琉璃送了过来”。 “哥哥……”琉璃心里一紧,猛地伸手拉他。 桐华长长一叹,拍拍琉璃的肩膀:“你好好呆在这里,等危机解除之后,哥哥再来接你回家”。 琉璃抿了唇,只是红着眼眶点了下头。 桐华深深吸一口气,转身欲想离开的时候,他却是步子微顿,微微眯眼朝子清看去,而后这才大步离开。 桐华离开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子清不说全都猜到,却也能猜到几分。 他是警告子清,也是对子清当初所为的不满,只是如今有求于人他又说不得其他的话来。所以就只是看了子清一眼。 琉璃见桐华心里发急,想要跟上,只刚走出两步,就被子清一把抓住:“你别去!以免被人发现了!”。 琉璃浑身一震,似触电一般,她挣开子清的手,低着头,往陈氏身边走近。陈氏长长一叹,拍了拍琉璃的肩膀:“琉璃听话,还是别出去了”。 外头的人虽然不敢轻易的对将军府发难,可是也架不住他们暗中监视,以图找到能名正言顺攻破将军府的法子,这些事,万俟修虽然没有与陈氏说过,但是这些天来,陈氏也猜到了一些。 幽幽一叹,陈氏又看向琉璃,只柔声的说起了安抚琉璃的话来。 子清站在门边,他的眸光也朝琉璃看去,而这一看,却让子清发现,琉璃的身影,比他记忆中的“小璃”要清简了许多,那被陈氏拉着的手腕,细得仿佛只要微微用力,就折断一般…… “爹娘,你们用过膳了吗?”子清忽而问道。 李沐道:“我倒是用过了,就你娘,还没用,对了,李小姐也没用过吧?”。 “我……”。 “我去厨房给你们做一些吧”留下这话,子清转身便走了。 一直到他离开了,琉璃才偷偷抬眼朝门边看去,只是门边哪里还有子清的身影?想到子清对自己全无心意,而自己当初在他面前又是那样的狼狈,琉璃心里全是说不出的尴尬与憋屈,明明当初都说了不会再缠着子清了,可是现在她却又被自己哥哥强行给送了过来,想到这些,琉璃眼眶更红,而后没忍住,眼眶里,就有水珠晶莹的滴落出来。 厨房里,子清忙了一通,就随便做了些吃的,送到陈氏的院子,进去的时候,之前一身男装的琉璃此刻已经换回了女装,不过却是将军府上婢子的穿扮,想到琉璃的身份,以及至今都被扣在宫里的县主,子清微微蹙眉,走进去将饭菜放下。 “这些都是我做的,你们先吃一些”。 琉璃显得迟疑,没动,还是陈氏将她拉过,她才上前坐下。 这一顿饭,琉璃吃得很是压抑,她偷偷抬眼的时候,见子清与陈氏等人吃得自在,心里顿时一紧,又垂下了眼。 “也不知灼华如今在村里怎么样了……”陈氏忽而轻叹,低低的嗓音全是担忧。 子清劝她:“村子里有谢君南他们在,灼华不会有事的”。 李沐笑叹一声:“也亏得灼华当初任性突然回去了,不然今日将军府发生的事,又得让他担心了,那孩子啊……”。 说到这里,子清便不由得想起了,灼华当初与琉璃做的那事,他眸光一转,再次朝琉璃看去,只看见琉璃低垂着的脑袋,正在小口小口的吃饭,这样子……跟当初琉璃特意扮丑,跑来桃舍雅居帮工的活泼,简直就是两个人…… 想到这,子清不由得微微垂了眼睑,脑子里回想着当初自己对着桐华的那一番话,不得不说,那些话对一个姑娘家来说,实在是……过分了…… 用完了饭,子清让人把东西都收拾了,他回想着从自己近来到现在,琉璃就避自己如若蛇蝎的模样,顿时蹙起了眉,起身时子清转身看向琉璃,他抬起双手待要作揖。 “李姑娘!”陈氏惊呼,伸出的手还没碰到琉璃,就看见之前原本好好的人,忽而直立立的往后仰了下去。 李沐惊住,子清也是惊住,他大步上前,一把接住琉璃往后倒下的身影。 陈氏与李沐都急忙围拢上前,两人看着琉璃露出的小脸,有些苍白,都不知她这是怎么回事,正慌忙着要叫大夫,还是李沐制止了陈氏,他给琉璃的人中用力一掐,看琉璃只是微微睁眼又昏厥过去,李沐脸色也沉了。 “先将人抱到床上去,一会子清你去把杜先生请过来,就说是你娘病了,请他过来把脉”。 子清点头,他知道琉璃藏在这里的事不能让人知道,便只能借由陈氏的名头。 将人抱起的时候,子清发现这琉璃轻得几乎都没什么重量,手臂与身体的接触,也不是少女那玲珑的身段,而是……过于瘦弱的身骨,子清心里微凝,忽而反应过来,在京城还没发生异常的时候,县主就已经被扣在宫里了,已经很多天了…… 第195章 说媒 杜先生是万俟修安排在府上的郎中, 虽然是自己不必太过避讳,可是架不住他们这里等风吹草动引来别人的种种猜测, 故而子清去把杜先生请来的时候, 只是借用了陈氏的名头,等到陈氏的院子, 发现那床榻上躺着的人是另有其人之后,杜先生虽然意外, 到也没太大的发应。 待得给琉璃把脉之后,杜先生才朝几人说道:“老爷,夫人, 不必担忧, 这位姑娘只是偶感风寒,加上心中郁结,想来之前也有可能受了惊吓,才会导致一时血气不稳, 旁得并无大碍,只需服用几服药便是了”。 陈氏听得松缓口气, 子清微微蹙眉, 到没多说什么, 他与杜先生走到外堂, 在杜先生写下药方之后,便让府中卫兵出门抓药去了, 如今京城的这般情况, 万俟修未回, 大皇子失踪,连县主都被扣在了宫里,将军府里,如无必要,子清等人现在都不轻易出门,如若非要出门不可,都是直接让府中卫兵出门去办。 老太君缓步过来的时候,子清已经出去吩咐卫兵了,陈氏与李沐搀扶着老太君进了屋内,老太君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走到床边,朝着床榻上的琉璃看了许久,忽而长长一叹:“琉璃这孩子,可惜了啊……”。 陈氏与李沐不明其意,只是略一思付,陈氏劝道:“老太君,琉璃无事,只是她染了些许风寒,子清已经让卫兵抓药了”。 老太君点点头,不知想起什么忽而又道:“琉璃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了,这孩子跟京里其他的贵族小姐不同,这孩子性子直,有时候也容易亏了自己,如今县主府出了这样的事,县主被扣在宫里,也不知是否安全,这孩子啊……哎”必然是对母亲担忧过渡,才会亏待了自己的身体。 陈氏之前便与琉璃接触过,琉璃的品性如何,不说十全十,但是十成八还是看得出来,原本之前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就因为这些糟心的事而受了几圈,陈氏也不免颇有感触。 子清折返回来,看着老太君坐在琉璃身边的身影,他微微一怔,直行上前:“太奶奶,您今日身体可还好?”。 老太君朝他一笑:“你放心,我身子骨好着呢,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我没见过的?就这点事还不至于让我倒下来”。 认证说来,老太君当年经历的事比如今京城发生的事还要更加血雨腥风的多,所以这些对她而言都不算什么。 眼看着老太君这般不慌不燥的模样,陈氏与李沐等人的心里也跟着不知不觉稳定些许。 正说着话呢,老太君不知想到什么,忽而话锋一转,就道:“说来,子清如今亦快二十有一了吧?”。 子清点头:“虚岁正是二十有一”。 “嗯,年纪不小了啊……”。 所以…… 老太君笑眯眯的问:“来了京城这么久,子清可有中意的姑娘?”。 老太君似乎想要做媒。 子清明显一怔,不知怎的,眸光却是下意识的朝床榻上看去,不过床榻上的琉璃双眼闭着,未醒,子清心里微微松了口气,深怕琉璃会听到哦这样的话题,而让她更加难堪,当下子清淡淡一哂道:“婚姻之事,我如今并不太着急”。 老太君点头笑道:“不急,我就是随口问问,闲得无聊,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子清:“……”。 陈氏在一边也是长长一叹:“说起子清的婚事,可也是叫我们好生头疼,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排了,偏生这孩子就愣是不急”。 李沐横了儿子一眼,颇有些嫌弃:“要不是当初子清定过亲,我都要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假小子了!”。 所谓的假小子,并不是指女扮男装的假小子,而是真真实实的假小子!就像灼华那样的哥儿,但是却又难以分辨,所以这种假小子还有一种称呼叫伪哥儿…… 可是这种话,却让子清的眉头突突地跳得厉害,他敢保证自己是货真价实!可以传宗接代的真男儿! 老太君抿唇一笑,换个法子又问:“那不知道子清喜欢什么样的女孩?跟太奶奶说,回头太奶奶得空了,帮你相看相看,旁得呢,就不必多说了,待得这次事情过后,京城里的姑娘,是骡子是马就全都一清二楚了”。 是骡子是马…… 子清嘴角抽搐,陈氏与李沐也是明显怔愣,完全没有想到老太君居然会这么说,这话完全不符合老太君的身份啊! 明显是他们低估了,老太君的接受能力跟适应能力! 不过老太君能从当年那样凶险的夺嫡中活下来,还顺便帮忙养大了当今皇子,足以见得这骨子里其实还是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 而京城的这次风波过后,心怀不轨的多半都会跟着父族被清理掉,留下来的纵然不是出类拔萃的,但也算老实本分的,这样的姑娘接亲后对子清影响不大,没准还能帮忙一二,是以老太君才会如此一说。 不过! 子清微微摇头,轻哂:“不敢欺瞒太奶奶,子清心仪之人如今身在何处都尚不知道,又合论是什么模样?不过只两点却是必不可少的”。 “哦?”老太君一脸好奇:“是那两点?”。 “孝顺公婆,善待弟妹”。 李沐与陈氏等人都是出身乡野,那些几乎养了一辈子习惯是无法改了,而且万俟修也从没要求他们改过,这些习惯他们自己虽然觉得自在不受拘束,但是京城里的小姐就未必能看得上眼,甚至有些自持身份与公婆几次口角争吵的,恐怕也不在话下,更别说,子清之后还有两个年幼的妹妹,跟如今一直在学院里面闭院读书的弟弟了。 老太君听了子清的话,她微微点头,忽道:“说起来,我倒是认识一个姑娘,那姑娘出身尚可,就是性子耿直,不过人还算活泼,有些淘气,孝心也重,模样也生得好看,就是不知道子清觉得如何?”。 这还真的就要相上了啊? 子清有些啼笑皆非,不过想到是老太君问话,子清也不敢无礼,便只能回道:“若太奶奶觉得这人好,那等京城的风波定后,那姑娘若是同意,我便与她相看一二吧”。 “成,有你这话就行,不过回头可别不答应了”老太君笑意盈盈的跟他要个保证。 子清作揖:“自然不敢言而无信的”。 陈氏听得欢喜异常,只要子清肯答应去相看一二,就算最后没成也没关系啊,这总比之前他总说忙着没空对这事爱理不理的好啊? 他们倒是兀自的说着话,可谁都没有注意,床榻上的人脸色似乎又白了几分…… ******************************************************************************* 京城的事,灼华不知,亦如村子里的事情,那边也一样不知。 不过这几日,村子里的戒备明显变得严峻了起来,灼华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村子里这些日子以来的氛围明显不对劲。 谢君南与阿青走了将近三月,灼华原本平坦的小腹也开始又些微的突起了,房间里,灼华就坐在床边,他摸着有些扎手的小腹,蹙着眉,一脸的困惑。 红叶推门进来的时候,看他这样子,忍不住有些是失笑:“嫂子,孩子出生还早,你这么一直盯着看,也没用的”。 灼华虽然有些尴尬,不过想了想,他还是说道:“我只是觉得这肚子有些奇怪”。 “嗯?奇怪?”红叶神色一肃,急忙叮嘱:“你等等我!”。 什么情况? 而后灼华便看见红叶将谢蓝氏跟谢陈氏都叫了过来!两人全都一脸紧张的盯着灼华深怕灼华有个不舒服! 灼华头皮略微发麻,红叶也严肃脸在站在一边:“好了,你可以说了”。 灼华一脸复杂,最后只能在谢陈氏与谢蓝氏担忧的眸光中,小声的说了一句:“我只是觉得这肚子才三个月左右,可是却……好像有些大……”。 谢陈氏与谢蓝氏名字一怔,两人互看一眼,而后谢陈氏笑了:“这有什么的,有些人的身体就是很显的,没什么大事的”。 灼华轻咳一声,没敢说他上次受孕的时候,几个月了,那肚子也没现在的大!要不是那时候出事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居然都怀了! 为了避免这个尴尬的话题,灼华轻咳一声故意转移话题:“对了,说起来今日我爷爷的药好像还没煎好吧?我去……”。 “你不用去了,药已经煎好了,书彧正陪着老爷子用药呢”谢蓝氏道。 灼华面色一怔,他想起谢书彧那个病弱的身体也是离不开药,不由得暗暗的想……这两个都是需要吃药的人,最后会不会因为同病相怜不想吃药,就把药给倒了? 灼华猜对了,谢书彧还真的这么干了。 他跟李老爷子同一阵线,两人默契的都没多说什么,只撑着被人进来的时候,把碗里的药倒了一半留下一半妆模作样的慢慢喝! 吃药这种事情,真的是不分年龄的都很是排斥!而又厌恶! 但有时候不得不吃! 灼华推门进来你的时候,就瞧见谢书彧跟李老爷子两人都一副安静的样子,乖乖吃药,完全叫人看不出半点异常! 但实际上谢书彧的心都悬了起来。 李老爷子怕露破绽,干脆两眼一闭装睡觉。 谢书彧:“……”。 说好的共同面对呢? 第196章 有客 李老爷子因为灼华的关系, 语谢邈等人住在一起, 相比起初时李老爷子的不自在, 到如今已经能坦然接受了许多, 李老爷子住在这里的时候,村子里与李老爷子关系亲近的邻居跟伯爷们还会时不时过来看望,众人一言一语劝解着李老爷子让他想开,再加上灼华有喜, 李老爷子这才逐渐释然了,但是……释然不不等于真的能面不改色的整日喝掉那么苦的苦药! 虽然良药苦口利于病, 但是喝多了也很吓人的。 所以此刻李老爷子闭眼装睡免得自己穿帮,而谢书彧却明显楞了。 灼华走上前来, 看着卓上空掉的碗还疑惑了下:“咦, 今天爷爷这么乖的把药都喝了?”。 装睡的李老爷子:“……”。 谢书彧嘴角微抽,他忍着笑意, 放下碗:“李爷爷说长痛不如短痛, 一口气喝了干净免得遭罪”。 灼华疑惑:“那你呢?”。 谢书彧长长一叹:“我倒是想长痛不如短痛, 可是这药……真得太难喝了……”。 灼华失笑:“难喝也得喝, 你要是干偷偷掉到,回头我就去跟娘他们说, 到时候让娘时时刻刻都盯着你吃药”。 “你……!”谢书彧给他气着了,可瞪了眼却不知改说什么。 灼华转身走到李老爷子的身边,他看过李老爷子的面容, 又给李老爷子掖了掖被角。 谢书彧看他那样, 无奈的摇摇头, 憋着口气将碗里最后的两口苦药给喝了,完了就拿过早前剥好的酸橘,迫不及待的放进嘴里。 灼华看他那样忍不住轻笑,原本还想说两句揶揄一下,不过……想到谢书彧的脸皮子也薄,怕再打趣他,他下次真不敢吃酸橘了,灼华就把这个话给默默咽了回去。 犹记得上次被谢思颜打趣了一句他也像是有身孕的人,楞是气得他整整一个月都不再碰那酸橘,还是这两天才逐渐缓了一些。 “不知京城那边怎么样了”放下碗,谢书彧突然感叹一声。 灼华一怔,认真想了想:“他们走了这么久,应该早到京城了”。 谢书彧嗯了一声,又往嘴里塞了酸橘,那垂下的眼隐约有些晦暗不明,也不知道他是在想什么,灼华狐疑微微挑眉,待要问时,门外谢陈氏推门进来:“房间里,不见你,就知道你来了这里”。 灼华起身:“怎么了吗?”。 谢陈氏笑道:“京城有人来了”。 京城有人? 是谁? 想到在京城里,还能让谢陈氏特意过来告诉自己的人,灼华瞬间想起的就是自己的家人! “难道是我爹娘回来了?”。 这么想着,灼华就迫不及待的朝外头跑,只是刚跑两步,就被谢陈氏呵斥,灼华讪讪一笑,这才压抑着激动的心朝门外大不走。 谢陈氏摇头笑笑,又朝谢书彧看去:“五郎,你也去看看吧,这个人你也认识”。 “我也认识?”谢书彧迷糊,认真来说,将军府的人自己确实也认识,但怎么觉得谢陈氏说得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疑惑着,谢书彧也走了出。 院子里,并没有李沐语陈氏的身影,这里只有一个人,而且……是一个身长玉立的男人,他背对着门边,正在与谢邈等人说话,并不知身后的房间里,谢书彧出来的身影,就这么楞在了门边。 而灼华他眨眨眼,在看清楚那人是谁之后,灼华双眼一亮,两步跑了上前:“寒素小舅舅!”。 寒素背影一僵,无奈的扭头看向灼华:“说了几次,叫我名字就好不用再后面加那几个字了”那几个字听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三四十几了! 灼华双眼眨眨,故作不懂:“是那几个字啊?是小舅舅,还是舅舅啊”。 寒素脸色微沉,直接给他脑门赏了一个板栗。 灼华捂着脑袋笑了笑,这才正经起来:“寒素,你怎么突然来了?来多久了?我们进屋说话吧”。 寒素点头,与谢邈等人看过之后,便直径朝屋内走了过去,行上阶梯时,看谢书彧怔在那里,寒素朝他点头一笑,便直接走了过去。 谢书彧怔在门边,仿佛又是一僵,待得须臾之后,他才回神一般,一双眼带着别样的明亮,跟着他们去了。 大屋里,众人都坐在一起,寒素坐在灼华,他端起茶杯饮了几杯,彻底解了渴,这才笑道:“其实我这次过来,还是四郎让人告诉我,说灼华有喜,让我过来照顾你们”。 谢陈氏顿时意外:“四郎他们已经到京城了?他们都安全吗?”。 “他们都很安全,只是为防意外,除了我他们再没联系过其他人”说到这里,寒素微微蹙眉:“我赶来这里的时候,路上发现还有些人也像是冲着这边过来的”。 这话让几人脸上的神色瞬间凝肃起来。 寒素又道:‘若是可以,这村子里,你们还是别再呆了,以防有变’。 谢邈沉吟:“可是……我们都是戴罪之身,贸然离开,皇上那里……”。 “皇上只是将你们发配陶城花溪村,并没有说一定就要让你们呆在村子里哪也不去,只要你们还在陶城之内,就算不得抗旨,旁得暂且不论,单是灼华,若是村子里当真有变,灼华的身体可是一点磕碰都受不得的”。 谢江问:“那我们能去哪?”。 “去翻云寨”门外,传来的是红叶的声音,她大步进来,那美颜得脸上隐约带着几分凌厉。 然而屋内的众人却全都被惊讶住了! 翻云寨! 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土匪窝!是这陶城城外最大的土匪窝! 然而红叶不也管他们的脸上究竟都是些什么表情,进了屋,红叶直接拿起茶壶就灌!那豪迈的模样真的是……汉子味十足! 谢蓝氏却看得不愉,她觉得,她辛辛苦苦教了几年的姑娘,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彻底学坏了! 狠狠地喝足了水,红叶把茶壶往桌子上一放,就说:“这两日,陶城那边陆续有不少人马进入,村子外也总是有人虎视眈眈,我跟翻云寨的奎闽说过了,在京城的事情还没尘埃落定之前,你们都先住过去比较妥当”。 谢陈氏与谢邈互看一眼,并不说话,谢蓝氏脸色阴沉:“这怎么行?我们也就罢了,可是思颜她还小,还有小琼跟五郎他们也还没成亲,万一将来……”。 “娘,是命重要,还是名声更重要?”红叶难得认真而强势,她眸光一转,看着在座众人:“你们如果不愿意去翻云寨,而是想留在这里,我也可以把陶城周边所有的山匪全都调派过来保护你们,但是这样扰民不说,对思颜他们的名声更有影响,也更容易暴露你们的安全”。 “所有山匪……”寒素听得惊愕,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红叶:“你不会……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把这里的所有土匪都收到了麾下了吧?”。 红叶点头,供认不讳:“虽然没有全都收到麾下,但也相差不大”。 寒素彻底惊住。 红叶又说:“他们的当家跟我都有拜过把子”。 灼华偷偷看向谢蓝氏,果然……谢蓝氏的脸色阴沉得及其难看,脸谢江得脸色也想锅底一样! 灼华眼珠一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想笑。 “听红叶的,去翻云寨把”谢邈突然开口。 众人都惊愕的看他。 谢邈神色认真而凝重:“红叶说得没错,命更重要,更何况,红叶既然能放心让我去去翻云寨,那那里的人她一定早已安排妥当,红叶是我们谢家的姑娘,不信她,信谁?难道真的就为了名声,而一直呆在这里,甚至把命给搭上吗?”。 谢邈都开了口,谢陈氏也不在反对,她面色含笑的点头:“你说的也是”。、 “二哥,二嫂你们……”谢蓝氏一脸惊愕,似乎想不到他们两人居然会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 谢陈氏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是顾虑思颜他们的名声,但不必如此的,再说有红叶在,就算是土匪寨,想来也不敢欺负我们的”。 红叶点头,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及其霸气的话:“要是翻云寨的人干怠慢你们丁点半点的,我就直接给他把老窝掀了!”。 “红叶妹子,你放心,我们哪敢怠慢你的家人!我们一定把他们当菩萨一样的供起来!”门外的汉子音…… 屋里众人全都是浑身一震,完全没有想到家里谈话还能被外头的人一字不漏的听见了。 红叶掩嘴轻咳:“那个,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就顺便把他们带过来,接你们过去”。 众人:“……”。 这个风风火火的啊…… 灼华没有憋住,笑了出来:“你要是学女工也有这个的觉悟,三婶也不会为你头疼那么多次了”。 红叶装没听见,又朝众人说:“我们现在就走吧,也免得夜长梦多”。 谢书彧疑惑:“我们走了,那几位伯爷那里需不需要交代一声”。 红叶道:“这事我会安排,你们放心就是”。 最后几人相互看过,就都听从红叶的安排,简单的收拾过后,就跟着等候的院子的土匪小喽啰朝着翻云寨去了。 ——那个吓得村民闻风丧胆的土匪窝! 第197章 入寨 曾经养京城谢府的红叶, 是个收敛了锋芒酣睡的狮子,然而来到村子里之后, 她这只酣睡的狮子就逐渐醒了,所以她跟那些土匪的头儿拜把子,还把那些山匪都收到麾下,然而这只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而已,若是再给她更多的时间的话, 她还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来,那还真的不太好说。 灼华虽然疑惑红叶到底是怎么收服了这些山匪,不过转而想到红叶的身手, 还有她的性格,灼华觉得自己大概应该也能猜出了一两分吧。 前往翻云寨的路不太好走, 除了李老爷子是被翻云寨的小喽喽抬上去的,其他人都是自己慢慢走的。 谢江等人还好,需要被人照顾的就是灼华跟谢书彧了。 这两人,一个有孕, 一个身体病弱,稍不注意,都怕他们摔了, 寒素走在两人身边,一会要顾着这个一会要看着那个,似乎还有些忙。 谢琼跟谢思颜两个年纪小, 正是好动的时候, 此刻一家人走在山间, 这两人的脸上还满是神色飞扬,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红叶跟着两个喽啰走在最后,她手里一直拽着鞭子,凛冽的眼底时不时扫过四周显然是在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众人行了一路,将近黄昏,这才到了翻云寨的寨门前,一个个都有些气喘吁吁,寒素担心灼华,他伸手朝灼华的手腕上捏了一下,似在给灼华把脉。 灼华扭头看他笑了笑:“我没事,就是有些累的慌,腰有点酸,其他没事的”。 寒素点头放开了手:“无甚大碍,回头好好休息便是了”说着,他朝谢书彧看去:“你如何了?”。 “嗯?”谢书彧闷了一下,扭头时见寒素眸光直直的盯着自己,他心口忽而一紧,只急忙着说:“没、没事”。 寒素微微蹙眉,伸手去拉谢书彧的手腕。 谢书彧整个一僵,似呆在那里,他垂眼看着寒素捏着自己的手,虽然知道寒素这是在给自己把脉,可是……谢书彧还是觉得脸颊烫得厉害。 捏着谢书彧的脉搏,寒素微微蹙眉,他双唇微启,似有话要说,可眸光瞥见谢书彧顷刻红透的脸颊,寒素微微合上双唇,将手松开。 “怎么了?”灼华在一边看得狐疑:“书彧的情况不好吗?”。 “体质偏虚,比你差多了”。 谢陈氏等人顿时都扭头朝谢书彧看去。 红叶上前,直接将手搭在谢书彧的肩头:“不怕,寨里有药,回头多补补”。 寒素撇了红叶一眼:“他虚不受补”。 红叶一怔,而后默默闭嘴不说话了。 几人只说了几句,翻云寨的大门里,随即有人涌了出来,一个个穿着披风,身披虎皮,最可怕的是那个领头的人,长着一脸的络腮胡,肩头戴着两个银色的护甲,走路的时候身后的黑色披风猎猎摇曳,好不威风,也好不吓人,不过他倒是一脸笑意,走上前就先朝众人抱拳:“哎呀哎呀,伯父伯母,寨里的院子已经收拾妥当,就等着你们过来了”。 谢陈氏与谢蓝氏忍不住缩了一下,没啃声。 红叶从众人身后走了出来,略带不悦地撇了对方一眼:“你带这么多人出来作甚?”。 那领头人尴尬的轻咳一声,瞬间温顺得不行:“我这不是怕你把伯父伯母们接了过来,寨里的兄弟不认识没分寸,所以就带了他们过来认人”。 红叶略微点头,算是认同这话,她转身看向谢蓝氏等人:“爹娘,你们不用怕,他就是我之前说的奎闵,也是这翻云寨的大当家,以后你们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他”。 找他? 谁敢? 这奎闵长的魁梧,一把络腮胡看着也很是凶神恶煞,若不是之前亲眼见到他对红叶的温顺,谢蓝氏等人实在想象不到,这个一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居然也会有这么温顺的时候,不过这话,谢蓝氏等人却是不敢说的。 红叶也不等他们回答,又扭头朝奎闵看去,叮嘱他:“这期间我爹娘他们住在这里,你可得给他把人照顾好了,要是掉了根头发……”红叶微微眯眼,忽而轻笑一声,那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奎闵立即保证:“你放心,要是他们蹭破点皮,你把我这翻云寨掀了我绝无二话!不过……”奎闵低咳一声:“红叶妹子,我好歹也是这里的大当家,你怎么说也该给我留点面子啊……”。 红叶轻笑,给他面子朝他抱拳:“那这些日子就麻烦大哥了”。 奎闵蹬鼻子上,大力一拍红叶的肩膀:“好说!”。 众人由着奎闵亲自迎接,带了进入,一路过去,寨子里全是分作两边站得比值的小喽喽,那认真严肃的模样,就跟迎接天皇老子似的,谢琼个谢思颜走在中间,看着那人明明就站的比值、却忍不住转了眼珠过来看的模样,既觉得有趣,又觉得有些害怕。 过了翻云寨前院大堂,奎闵领着他们又走过了好几个弯弯绕绕,最后进了一片竹林里面这才停下。 竹林里,修建得有房屋,院子里还栽种着几个柿子树,入了院子,奎闵才停下,转身看向众人:“这里以前是老寨主住的地方,后来就挪给了寨里的女人跟孩子住,这不,你们来了,我就让人把这里空了出来,留给你们住了,瞧瞧有那不喜欢了,我立即让人改了”。 谢邈上前一步朝奎闵作揖:“寨主能庇护我们已经仁义了,怎敢再给寨主添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奎闵毫不在意的挥手:“我们江湖中人,不拘小节的,既然答应了红叶妹子要照顾你们,那肯定就得做好的”。 灼华狐疑:“听你说之前这里还有人住,那现在那些人去哪了?”。 “哦,他们啊,他们都搬去别地了”奎闵笑道:“小兄弟也不用为她们担心,她们原本就觉得这里有些偏,早就想要搬了,只是我一直没答应而已,现在你们来了,你们住在这里也合适,这样也免得寨里有不知事的兄弟过来唐突你们了”。 灼华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寒素却道:“不知这里可有储备的草药?”。 “有”奎闵道:“上个月我们兄弟在半道上劫……咳,借了一车的东西,里面全是药材,我正琢磨着那东西怎么用,还没动过”。 寒素点头:“若是方便,过会不妨带我过去看看”。 “好说好说”奎闵大笑着,又朝谢邈道:“那你们就在这里四处看看,有什么地方不满意或者有什么是,让芋头过来找我就是了”说着奎闵将身边的一个少年人推了出来:“这是我儿子,今年十四,你们有事告诉他就成了”。 交代完了,奎闵带着一波兄弟转身就走,只留下他儿子站在这里跟众人……大眼瞪小眼! 谢琼眨眨眼,好奇的朝芋头走去,他伸手再芋头跟自己的头上比划了两下,突然说了一句:“没我高”。 芋头的脸色瞬间阴沉。 灼华看得失笑:“是没你高,但比你大,你得管人叫哥哥”。 谢琼:“……”自己今年十三确实年纪还小…… 抿了唇,谢琼仰头看向芋头,张了嘴,可半响却是说道:“你长得好黑”。 芋头依旧脸色难看。 红叶上前拍拍谢琼:“山里的孩子,谁不是又黑又壮的,再说男子汉黑一些才更有气魄!”。 谢琼眸光一转,直接朝寒素看了过去。 寒素一头雾水:“何故这般看我?”。 谢琼脱口就说:“你缺少男子汉的气魄”。 寒素一怔随即失笑着在谢琼的头上揉了一把。 众人原本还有些紧张而拘谨的心,因为谢琼的这话瞬间消散了不少。 红叶摇头笑笑,让芋头在这里陪着大家,而她则转身离开,她还有事,她还要安排人继续暗中注意着村子里的动静,毕竟谢江等人虽然不在村子里了,可是村子里还有那些村民,红叶也不想因为他们的关系而给村子里的人带来灭顶之灾。 没了奎闵等人在这里,眼下连红叶都走了,谢蓝氏长长一叹,这才与众人在这里转悠起来,打量起这里的情况。 芋头没跟着他们一起转悠,他只是在靠近院子边上的房间休息,就随了他们去。 谢琼朝那边看了一眼,忍不住有些嘀咕:“那芋头真是奇怪,看着有些冷冰冰的”。 灼华笑道:“这有什么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子,好了别想了,快去看看你想要那间房吧”。 谢琼反问:“那你呢?”。 “我?”灼华笑:“我的房间当然得跟书彧挨在一块了,这样也方便寒素看顾我们两个,省得他还得为了我们两头跑”。。 谢琼点头,没再多说,只专心的跟着去挑选房间。 灼华摇头笑笑,转而朝谢书彧看去的时候,却发现,谢书彧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他垂着眼,眸光似是若有所思,就闷不吭声的跟着谢邈等人的身后转。 灼华微微蹙眉,想起很久以前谢君南曾经跟自己说过的事情,灼华又不由得略带好奇的朝寒素看去。 寒素神色坦荡,眸光磊落,完全不知道身边这两个小子的神色异常! 第198章 行动 灼华等人入了翻云寨,外头的人并不知晓, 或许, 除了几位伯爷知道以外,其他人全然不知, 然而就在灼华等人才入翻云寨的当夜, 村子里, 就来了许多了来路不明的人, 几乎将村子整个都包围了起来,夜色中,还有人在村子里四处穿梭,那敏捷的身影, 轻功闪过,如同鬼魅。 红叶从翻云寨下来, 正在与翻云寨的二当家交代今晚上的部署问题,外头就传来的手底下兄弟的回禀。 红叶听得双眸微眯, 转头看向周边的几人:“之前的事都记清楚了吗?”。 立在这里的人,除了一是翻云寨的二当家外,其他人都是周边寨子里的山匪,而且还是寨子里的头儿,此刻这些人一个个立在这里,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可这八个全都是寨里的手交椅,他们各自手底下到底握着多少兄弟, 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而此刻这些人,却都满脸肃然的看着红叶,一个个豪气干云拍胸口保证! “红叶妹子你放心!要是放过那些刺客,让他们误伤了村子里一条人命,我屠老三的这颗人头就割下来送你!”。 红叶抿唇一笑:“割下来的人头不顶用,你还是好好留着,发挥它最大的作用吧!”。 屠老三哈哈一笑,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其他人,也跟着相继朝外头走去。 藏在林子草丛里的小喽啰们听到吩咐,纷纷开始警戒行动起来,只是有人忍不住嘀咕:“这跟着当家了打了这么多年的劫,保护那些草鸡村民的事还是头一遭,哎你说着当家的为什么要来保护这些村民啊?”。 与他并肩警戒的兄弟朝他头上拍一巴掌:“你傻啊你!你也不看看当家口中的妹子是谁!她有吩咐谁敢不照办的!”。 被打的小喽啰嘀咕:“那不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么?至于么?”。 兄弟冷笑:“呵呵,你是不是忘记了,当家的以前叮嘱过,红枫谷的大小姐那可是道上第一人,哥哥寨的兄弟见了都得绕道的,当家的以前跟那大小姐可接过梁子,现在……”。 被打的小喽啰困惑:“可那大小姐不是闭关了么?”。 “你还真是笨!”兄弟又给他头上拍了一下:“当家的怀疑,这个妹子就是那个大小姐,如果真的是她,这个时候拉近拉近关系那对咱们山寨只有好处,不然要是惹恼了这个妹子,先不说她是不是那红枫谷的大小姐,就她那身功夫,一锅掀了咱们山寨都没问题!”。 被打的小喽啰突然握拳:“想起来了,当初翻云寨的二当家好像还被她给卸掉了两条胳膊!”。 兄弟伸手一比:“三招之内卸掉的!”。 ……这太可怕了! 小喽啰怂了怂,灼灼有光的眼底顿时显得更加精神! 他一定要办好今晚上的任务保护好村民! 红叶朝他们两人身边走过的时候,她看见那小喽啰的模样,脚步一顿,拍了拍她的肩膀:“今晚上小心一些”。 那小喽啰身子一抖,还没来得及害怕,红叶就大步往前走去,那娇小的身躯,只留下一头绑成了麻花的长辫格外显眼。 当夜子时将近,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歇了灯,四周一片寂静,有人潜入村子,直奔村长家去,也有轻功飞掠,直奔谢家老夫人与四房那边过去,还有成群一堆,直奔着谢江等人之前居住的地方而去。 红叶与翻云寨的二当家……就是那两个小喽啰口中,曾经被红叶三招之内卸掉胳膊的二当家范克云。 两人守在谢家的墙垣外,当看着那些人快速的涌入屋内之后,暗处,红叶抬手一个示意,他与范克云的身后,就有几个兄弟佝偻着小心上前,趁着那几个守在院子外头的人不注意时,一个匕首小心凑上前去捂住对方的嘴鼻匕首一抹! 范克云再次抬手示意,另外有几波人上前,直接翻墙涌了进去,在里头的人还没出来的时候,关门!射火箭! 里面的人措手不及,可是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翻云寨上。 大概是因为突然换了地方,灼华有些睡不着,不止是他,谢蓝氏也有些辗转反侧,隔壁的其他的人倒数睡的舒坦,完全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灼华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干脆拿衣服披上朝着院子里走。 谢蓝氏也推门出来,看到灼华的身影,还怔愣了一下。 “三婶”灼华起身看她:“这么晚了,三婶怎么还没休息”。 谢蓝氏长长一叹:“今晚上也不知是怎的,心里堵得慌,睡不着啊”。 灼华想了想,猜测道:“三婶是在担心红叶吗?”。 谢蓝氏苦笑:“那丫头本事得很,哪里就需要我担心她了”。 灼华想着红叶的本事,不由得……也略显尴尬,红叶确实是不需要人担心的,可是红叶的行径…… “三婶,红叶其实很好的”灼华声音温和得道:“红叶虽然看似出格,其实她做事都有分寸的,三婶与其拘着红叶,想让她变成京中那些娇滴滴的大小姐,不如让红叶随了她的本心去做事,也许红叶能给三婶意外的收获也不一定”。 谢蓝氏无奈轻笑:“你这是在帮红叶做说客的吗?”。 “我只是觉得,也许这样的日子更合适红叶”。 谢蓝氏明显一怔。 灼华认真想了想,道:“不知道三婶有没有发现,在京城的时候,红叶虽然也有些出格的事,不过那时她也有收敛,所以也没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但是仔细想想,这些日子她在村子里的这些时候,做的这些时候,就算她也是刻意收敛了,但红叶却似乎比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更司懿畅快了”。 谢蓝氏眸色微微闪动。 灼华说的,谢蓝氏又何尝不知? 其实红叶的这些反应,在谢家刚被贬黜还没离开京城的时候,谢蓝氏就发现了,只是她一直拘着红叶,不许红叶出格而已,来了村子,红叶依旧我行我素,虽然顾忌着他们也不敢把动作搞得太大,但是……短短几个月就跟山匪拜把子,把人收到了麾下,没有一番大动静,也是不可能的,而这些也是从侧面说明,红叶很在意谢蓝氏跟谢江,所以才一直瞒着不敢给他们知道,如果不是灼华来了村里,他们都不敢拿灼华的安全做赌注,也许红叶还会一直瞒着…… 最终,谢蓝氏长长一叹。 “罢了”她淡淡一笑:“红叶也被我拘了太久,该让她自由了”。 这个话…… 灼华莫名觉得心虚,她怎么觉得谢蓝氏像是要跟红叶断绝关系一样? 不放心,灼华小心翼翼的问:“三婶……你不会是……想跟红叶断了母女关系吧?”。 谢蓝氏听得好笑:“你在想什么?红叶当初拜我跟你三叔为父母,可是正经的祭拜了祖宗过了族谱的,哪能说断就能断的?”。 灼华长长呼一口气,可是又狐疑了:“那你的意思是?”。 谢蓝氏微微摇头:“我只是在想,红叶这么出格的性子,将来阿青回来,知道她干下的这些事,还会不会要她”。 “……”这个事灼华觉得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灼华突然担心,真等到以后,恐怕……是红叶会不要阿青! 毕竟阿青的身份注定了牢笼重重,而红叶……这个浪荡惯了的野猴子,会舍得为阿青放弃整个森林么? 想想都不可能! “哈欠——!”京城里,夜黑风高,却有人忍不住一个喷嚏突然打了出来。 谢君南手里拿着图纸原本正看得认真,听这动静,他顿时微微蹙眉:“可是病了?”。 “未曾”那人捏了捏鼻尖,冰凉的触感,只让他眉宇微拧。 房间外,有人推门进来,直接跪倒在两人脚边:“拜见大皇子!”。 大皇子转身看他:“说!”。 那人跪在地上道:“棋王与二皇子等人已聚集城外,只等大皇子一声令下!”。 大皇子微微点头:“让他们行动吧”。 那人应是,起身离开。 谢君南低低一叹,似有些感慨:“八少他们倒是极时”。 大皇子撇他一眼:“我们也别耽误了”。 谢君南点头,将图纸收好之后,与大皇子带着人直奔曾经的谢府而去。 此时的谢府早已是空无一人,入了内,谢君南等人直奔老太君的院子而去,在老太君的房间里,谢君南抬手轻微一拨床头的油灯,床铺上随着一阵声响,整个床板就猛地朝下一开,露出一个通道出来。 谢君南与大皇子也不意外,两人举着火把便直接下了通道。 老太君房内的通道,是整个谢府的秘密,除了谢君南外无人知晓,而这密道,其实也是当年朝廷内乱正是血雨腥风的时候,太老太爷让人暗中挖的,当初也是凭着这个,太老太爷与老太君才将年幼的当今皇上给救了出来,没想到多年之后,原本应该尘封的密道,此刻又会再次遇上。 密道里,谢君南与大皇子带着人,不知走了多久,七拐八绕,才找到了出口,当两人的身影出现在那偌大的宫殿里后,谢君南不由得感叹:“幸好,太爷爷当年留下了密道的地图,不然怕是我们都得在里面迷了道了”。 大皇子略微头疼。 别人挖密道,按照正常的来说,都是直接挖一条通出去的,但是……谢府通往皇宫的这个密道,太老太爷愣是给他挖成了迷宫,可偏偏出口就只有三个,其他的都是死胡同! 这三个出口,一个通往□□太皇的寝宫,一个通往当初先皇当年的寝宫西凤宫,还有一个出口通往……冷宫。 冷宫那个绝对是故意的! 因为冷宫偏远,而且进去之后还不容易出来! 想到太老太爷当年的打算,谢君南忍不住有些失笑,不过这笑声还没在嘴角荡开,大殿里,便听得那隐忍的咳嗽声传了过来。 大皇子神色一凛,往前踏了两步。 前头明晃的案桌之后,立着的人穿着便服,他手指毛笔似在书写,偌大的宫殿里面,除了他孤身一人,竟再无旁人伺候。 “父皇……”大皇子呢喃着,他大步上前,一向冰冷的面容,隐约带了几分担忧,可等他真的走到了皇帝的眼前,他却又迟疑着停下了脚步。 皇帝似有所感,他微微抬头,看得大皇子的身影就这么立在眼前的时候,那与大皇子相似的脸庞,顿时显了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好困晚安啦~~ 第199章 王彦 眼前的人,毫无征兆的突然出现, 而且还是皇帝一直以来都寄予厚望的大皇子, 可见皇帝此刻的心情有多么愉悦:“我便知道,-你会平安无事的”皇帝的声音低低的, 显然是怕被外头的人听见。 谢君南随后上前, 因为顾忌外头有人, 他并未出声, 只朝皇帝抱了抱拳。 皇帝笑意愈浓,他放下笔,朝两人走近,压低的声音, 明显带着愉悦:“这条密道,都封了快四十多年了, 没想到如今又会再次打开”。 大皇子的失态不过须臾,再眨眼时他又恢复那冷峻的模样:“父皇, 二弟他们都已经回来了,随时都可发兵攻入宫中”顿了顿,大皇子问:“父皇这些日子在宫中可还安好?”。 “除了行动受到限制,一切暂时无恙”。 谢君南听得狐疑:“诸葛王彦他们只是将皇上软禁并没有做旁的事吗?”。 皇帝轻叹:“他倒是想,但是却也不敢”。 大皇子道:“他在等机会,想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声,若不然难度众人之口, 更何况一但我皇叔反水,他即便登基也坐不稳这个位置”。 大皇子口中的皇叔, 谢君南知道,那是皇帝的胞弟,当年也是跟皇帝一起被老太君跟太老太爷一起养过的,不过皇叔性子脱跳,受不住拘束,皇帝登基之后,他就藏了身份去游山玩水去了,所以他的下落……完全没人知道,而这就是为什么,诸葛王彦他们软禁了皇帝却不敢立即下手的因素。 不过现在…… 谢君南摇头轻笑。 他们无须过于担忧了。 皇帝却忽而轻叹:“我虽然无恙,不过皇后……”。 大皇子瞳孔一缩:“母后怎么样了?”。 皇帝闭眼长长一叹:“皇后被他们下毒同样软禁了起来,如今不知如何了”。 大皇子瞬间满脸阴沉,那一双凛冽的眼底透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谢君南提醒两人:“皇上,大皇子,时间宝贵皇上还是先从密道撤离吧,出口草民已经安排了人接应”。 皇帝点了点头,不过他还是叮嘱一句:“留个活口”。 大皇子不悦:“父皇还在顾念手足之情吗?”。 “不”皇帝眯眼:“留活口,朕要亲手宰了他!”。 谢君南:“……”。 宫中有异,外头并无人知晓,只许是因为这一切都即将到了紧张关头的时候,故而宫外也隐约笼罩着一层郁郁不明的阴霾。 镇军将军府里,子清手里拿着信笺,他面色凝肃,将信笺上的内容仔细看过,便将信笺递到烛光上焚烧为灰。 立在桌前的男人面色冷肃,那平淡无奇的脸上却布着一条颇为惊心怵目的疤,使得他平添了几分狠辣,不过…… 子清却起身朝他走近:“走吧,去见我爹娘他们”。 那人点头,随着子清开门出去。 陈氏与李沐的院子里,琉璃穿着一身丫鬟装跟小月小柳在这里做着女红,两个小丫头已经习惯了舞刀弄棍,突然让她们拿这针线各种的别扭,琉璃自己也有些心不在焉,一朵牡丹,只绣了叶子出来,就已经把手给扎了几次。 陈氏与李沐在一边看着,摇头笑叹并多说说。 子清大步进来的时候,看到屋里的景象,似乎微微一怔,那种说不出的暖意从他心里悄然划过,让他脚下的步子也是微微一顿。 “二哥!”小月最先发现了他,将手里的东西一扔,就直接朝子清跑了过去。 琉璃背影一僵,只把头垂得更低,似没听见。 子清摸摸小月的头,朝陈氏与李沐走近,眉宇轻蹙:“阿爹,阿娘,我们得离开这里”。 屋内众人皆惊,连琉璃都装不下去,朝他望来。 陈氏脸色一变,问出的话却是:“是不是你小舅出事了?”。 不是出事了,将军府不可能护不住他们,所以子清说这话的时候,陈氏的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万俟修的安危。 不过子清摇头了:“阿娘,你不要乱想,小舅他们没事,而且他也找到小舅父了,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今晚得离开将军府”说着子清一个侧身,将身后的人让了出来:“他叫鲁斌,是小舅派来给我送信的,今晚上也是他安排我们离开”。 明白过来李沐准备立即让人去将老太君请过来,只他话才说了一半,老太君跟吴嬷嬷就出现在门外,她问:“小七真的已经没事了吗?”。 子清朝老太君看去点头:“小舅父已经没事,小舅也找到了他,现在京中情况愈发紧张,我们也不宜再逗留了”。 老太君点头:“确实如此,不管将军府防备再如何森严,这也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而且将军府里的人,不管抓了谁,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个软肋。 陈氏微微发慌:“可是眼下我们能去哪里?这外头已经宵禁了,我们这么多人出去岂不是给人做了活靶子吗?”。 鲁斌站在子清身边突然开口:‘七殿下说过,谢府有个密道可通往宫里’。 “对啊,我都快忘记了”老太君笑了笑:“这年纪大了,记性都变差了”。 吴嬷嬷略显担忧:“可老太君,那密道不是个迷宫吗?”。 “怕什么?”老太君笑道:“那密道当年还是我跟太老太爷一块设计的,详细的记不住,不过大概的我还是记得的”。 子清点头:“既是如此,那我们……”。 “二少爷,不好了不好了”门外有小厮匆匆跑来,一进门就忙道:“二少爷,诸葛王彦来了!”。 屋内众人浑身一震。 子清的脸色也是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诸葛王彦这个时候过来,明显是来者不善! 暗暗吸了口气,子清的眼底瞬间冷了很多,他朝鲁斌吩咐:“我去前面应付诸葛王彦,你带我爹娘他们先走”。 “不可!”陈氏忙上前拉住子清:“那诸葛王彦原本就是豺狼虎豹,你怎么能……”。 “阿娘放心,我有分寸的”子清拍拍陈氏的手:“眼下最重要的,是你们都先平安,况且我也不是独自一人,这府上还有小舅留下的卫兵,我不会有事的”。 陈氏依旧满脸担忧。 子清直接扭头朝鲁斌看去:“我爹娘跟老太君他们的安全,就拜托了”。 鲁斌抱拳:“二少爷放心!末将必定会护好老爷跟夫人等人的安全,绝不会让他受半点伤害!”。 子清点头,他拍拍陈氏的手,又摸过两个妹妹的头,离开时,他朝琉璃看去,见琉璃盯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子清朝她抿唇一笑,便转身朝外走了出去。 陈氏急得想要跟上,被李沐伸手拉住。 老太君劝她:“现在我们都该动身了,不能让子清再为我们担忧了”。 陈氏听得只把五指紧紧掐住。 在子清前往大门去见那诸葛王彦的时候,后门里,也有人将军府的小厮随即出门。 前院大门前,卫兵集聚,一个个手持兵器随时备战,子清过来的时候,他们才往两边开了条路出来。 大门未开,可子清知道门外有人,他走上前也不开门,就隔着着厚重的大门,眉宇轻拧,他仿佛是能透过大门,看见门外立着的人。 这人便是诸葛王彦,他穿着一身淡黄锦衣,身披斗篷,俊朗的模样隐约含着几分邪气,大门前,他就站在这里,手里的折扇,一下一下敲打在掌心里面。 “彦王爷深夜来访,不知是有何时?”。 门内,子清略显高昂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传来。 诸葛王彦手里敲打的折扇顿下,他扬起头,看着大门:“我深夜拜访,子清便是这般待客?不开门请我进去坐坐?”。 大门里,子清微微蹙眉:“夜色已深,府中还有女眷,恐怕不便,彦王爷若是有话,便这般直说了吧”。 诸葛王彦轻声笑叹,那笑声里明显有些无奈:“子清这是怕了我吗?”。 子清不回。 诸葛王彦手里的折扇,又开始轻轻敲打在掌心里面:“子清,你是我这些年来,第一个心动的男子”。 这突然的告白…… 子清脸色阴沉,衣袖里只把拳头死死拽看起来,他想起陶城大牢里的那些日子,想起诸葛王彦当初对自己开出的条件,额头上的青筋几乎都快遮盖不住。 不得回应,诸葛王彦也不恼怒,他只是低低一叹,道:“倘若当初我换个法子,也许今日你该接受我了”。 “不可能”子清略微咬牙,话音异常决绝。 诸葛王彦轻轻叹息:“看来,我到底还是明白得太晚……不过……”他又高昂了声音:“子清,你太傲了,你这样的性子,也许即便是重来一次,我也还会像当初那样,不,或许会更加不择手段一些……”所以说来说起,终究还是自己心软了。 子清不想听他说这些:“彦王爷若是无事,就恕在下不奉陪了”子清转身要走。 “做个交易吧”门外,诸葛王彦忽而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明显透着算计的味道:“你给我一个机会,我帮你保住你的弟弟,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上就先酱紫啦,明天好上班,不知道能不能更新,估计可能更新不了_(:з」∠)_ 昨晚上下班太晚,上班时间又太忙,完全没时间更新,实在是措手不及,所以没能跟你们提前说一声,_(:з」∠)_ 第200章 宫乱 曾经, 诸葛王彦便想与子清做比交易,不过那个时候交易没成,而现在,诸葛王爷又一次再提交易, 这交易让子清心里恼怒的同时, 也让他的脚步猛然顿下,他想起灼华远在村子里面, 而那边除了村民旁得能护他的人都没有! 屏住呼吸, 子清不敢开口, 生怕一开口,就会落在诸葛王彦的陷阱里面。 可他不说话,不等于诸葛王彦就放过了他:“我知道,你弟弟李灼华几个月前就离开了京城, 但你一定不知道, 武临清曾安排过人在半路拦截过他”。 子清心里猛然一绷。猛地转身大步走上阶梯,只等他刚来打开大门的时候,子清却突然反应过来。 倘若灼华当真不测, 村子里, 谢君南跟伯爷他们不可能没有动静,更何况小舅还安排了王勔带人过去的! 伸出的手骤然握了起来, 子清暗暗松了口气:“我对跟你的交易没有兴趣, 彦王爷还是请回吧”。 “你不信吗?”诸葛王彦道:“武临清当初没能活捉你的弟弟, 但不等于有人就会放过听来,你莫不是忘记了, 你弟弟对于谢府对于万俟修来说,他的分量并不少……”。 “闭嘴!”子清怒吼:“诸葛王彦,你不用再说这些来吓唬我了,我不会上你的当,你若无事便请回吧!”。 “子清!”诸葛王彦话音微急:“你当真不在乎你弟弟的安危吗?你若当真不信,只怕此刻,那花溪村以及被人夷为平地了!”。 子清充耳不闻,大步往内走去:“送客!”他是一点也不想再理会诸葛王彦了。可是……诸葛王彦的话却不断的在他耳边响起…… 灼华身在远处,子清越想越是不安。 而此刻,这个让子清不安的人,正在翻云寨呼呼大睡,对于村子里的动静,他毫无所觉。倒是红叶,安排的人在村子里行动之后,不过须臾,整个村里就传来了兵器的声音,民房里,原本熟睡的百姓骤然听到外头的动静,一个个全都吓得猛然惊醒,只悄悄推开了窗户,朝外头偷偷撇了一眼,可这一眼,却已经吓得他们差点屁滚尿流了! 村子里,异常厮杀如火如荼,京城皇宫里,亦是诡异的安静,守在门外的侍卫,并无人知道,寝宫里的皇帝已经被人悄无声息的带走了。 天色微明,晨雾氤氲。 上了年纪的男人趁着马车直入宫中,他身上穿着滚龙服,头带镂空管,五十来岁的模样,蓄着胡须,不同于皇帝的俊朗不怒自威,这人却是面容和蔼,也是因此,宫里宫外,几乎都无人会相信,就是这样的人,软禁了帝后,扣住了县主,妄图做出那大逆不道的事来,而这人,也是之前皇帝颇为倚重与偏宠的……王爷端德。 入了宫内,端德慢慢悠悠的朝着皇帝的寝宫过去了,门外的侍卫朝他行礼,交代了一般殿中一切如常,端德点了点头,推门而入,他不疾不徐的脚步过了前点,往内走去,再转身时,那原本和蔼带笑的面容,瞬间猛然僵住! 殿内,那坐在御案之后的人,并不是他以为的皇兄,而是…… “谢君南!你怎么在这里!”端德瞪大双眼,颇有些睚眦欲裂。 谢君南一身白衣,他提着毛笔在案桌上悠然书写,对于端德的质问,他眼皮不抬,只是淡淡哂:“这个位置,确实不错,难怪能让你隐忍了这么多年”放下毛笔,谢君南写好的宣纸,轻轻吹干了墨迹。 端德大怒:“来人!给本王拿下这个逆臣贼子!!!”。 门外瞬间涌来大批的人,抽出佩刀,便将谢君南团团围住。 谢君南依旧不慌不忙,只是略微挑眉。 端德怒质:“谢君南!你潜入宫中图谋不轨!不但谋害皇上!还大逆不道竟然坐上龙椅!今日本王就要将你就地正法,以祭皇上在天之灵!”。 谢君南摊手:“借口不错,有我为你背罪,你倒是成了擒贼有功了,不过……”谢君南微微眯眼,勾唇:“那也得你有这个机会才是呐”。 端德怒吼:“杀了他这个逆贼!”。 所有的士兵大喝一声,举起刀,就朝谢君南劈了过去! 寝宫之内,瞬间咋起了战场。 寝宫外,同时亦有人狂奔而来,直接跪倒在端德跟前:“王爷!不好了!正北门,重阳门,宣武门都被人带兵攻破了!”。 端德大惊:“怎么可能!”。 “敌人里应外合,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啊!”。 “怎么会里应外合!宫中上下不是已经……!”话音猛顿,端德嚯地扭头朝谢君南看去,却见那些围攻谢君南的士兵,已经被他绞杀的所剩无几,而他立在那里,一身白衣皎皎如玉,噙着笑意看向自己的模样,让端德气得青筋暴跳! 大吼一声,端德拔腿了士兵腰上的佩刀,就朝着谢君南直接攻了过去。 谢君南见他来势汹汹,猛然一个转身,落地时与端德掌力相碰,却被端德的内里,给震得猛然砸出寝宫的大门,险些栽倒在地! 这内力之强,让谢君南震惊不已。 “谢君南!你敢坏我好事!我要你的命!”愤怒着,端德提刀追出。 明明就是一把扑通不过的长刀,却硬是被端德舞得霍霍生风,杀气肆意,逼得谢君南险些吃了闷亏,躲避时,手臂被刀锋扫过,险些砍下他的胳膊! 这就是皇帝当初颇为倚重的王爷,也是先皇看好的侄儿,为了他,先皇还给他赐下了免死金牌,让他过得无忧无愁,可就是这样的人,却暗藏着这般厉害的身手,连谢君南都几乎不敌! 眼看着端德步步紧逼,招式越来越猛,谢君南心中暗呼不妙,不得已准备运足十成十的内里,强行抗下,不曾想……谢君南一掌打去,那霸道的掌劲,当即震得端德猛然朝后退了散步! 谢君南惊愕不已,猛地扭头朝后看去。 身后,出手相助的人是…… “晴明?”。 东方晴明。 谢君南曾经的至交好友,然而自从莲影“死后”谢君南便也再没见过他,京城里也没有他的下落,谁都不知他去了何处,此刻他却突然出现在这里…… 收了掌,东方晴明冷峻的面容,比起过去那风光霁月的模样,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他握着佩剑,往前走了两步,声音也是冷冰冰的:“这里有我”。 端德交给晴明,谢君南应该去做其他的事。 明白过来,谢君南只对他道了一声小心,便转身走了。 天还未曾全亮,整个皇宫就陷入了一片战乱。 诸葛明逍与弟弟棋王等人带着手里的士兵,分别从各个地方攻入宫中,而原本戒备森严的皇宫,却因为那些不知何时潜入进来的内应,而瞬间打乱了计划,城门打开,外头的人蜂拥而入,血的厮杀,眨眼便已经拉开了序幕。 而此刻的将军府,亦是同样遭人围攻,大批的官兵蜂拥而入,恨不得把将军府拆成了瓦砾! 将军府里,如今只剩下了一个子清还没走,昨夜他错过了离开的时机,眼下想走也走不了,将军府被人围得水泄不通,那些攻击的人也凶神恶煞。 子清被府上的卫兵护着,往偏院里退,还没靠到墙角,就被外头飞来的冷箭给逼得再次退开。 面对镇军将军府的这般情况,街道上全无一人干出来观望,更别说门口的人还是好打着清楚乱党的名号,这下左邻右舍更是不敢出来。 眼看着无路可退,子清牙根紧咬,猛地甩手:“既然无路可退!那就死守将军府!小舅留下的东西不能丢了!”。 保护子清的卫兵大声应是,退守的状态瞬间改为了进攻! 宫里,谢君南拜托了端德之后,也迅速走往别处,到了皇后的寝宫,推门时,便看见大皇子跪在床前,佝偻着身体紧紧抱着怀里的人。 这景象让谢君南心里一绷,脑子里响起句话——皇后薨了。 “大皇子……”谢君南声音略哽,却不得不说:“当下不是伤心的时候,而是重整皇宫的时候!诸葛端德未死,诸葛王彦还不知下落,宫中局势也为定”。 “我知道!”诸葛青声音略哑,他将怀里的人放下,站起的身影全是骇意森然:“我会拿下诸葛端德父子的人头!来祭奠我母后!”。 诸葛青动了杀意,原本就冷寒的眼底此刻更是杀意森森,谢君南随他左右,两人出了皇宫的寝宫,便朝着端德那边直奔而去。 因着东方晴明的突然出现,他的武力虽说不至于彻底碾压了诸葛端德,但却也让诸葛端德一时间难以抽身,然而就在东方晴明与诸葛端德厮杀一处平分秋色的时候,广场上四面八方的涌来了许多的士兵,而领头的人,除了皇帝的几个儿子之外,另外还有个人是……万俟修。 众人前,万俟修急奔而来,他远远看着跟东方晴明纠缠在一起的人,心里虽然暗暗惊讶这个闲散王爷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却也不曾粗心情敌,甚至他还拿过了弓箭手手里的弓箭,拉弓瞄准,命中目标则是—— 咻! 诸葛端德膝盖猛然受了一箭,使得他嚯地单膝跪地,东方晴明趁机追击,一个长剑劈下,直接刺中了诸葛端德的肩头,牵制住诸葛端德的行动,同时,诸葛明逍等人也是纷纷上前,扒出剑架在诸葛端德的肩头,彻底断了他所有的行动! 众人后,诸葛青大步上前,他满脸阴鸷,眯起双眼就要朝诸葛端德一剑劈下! 谢君南急忙将他揽住:“留活口!”。 诸葛青的剑,硬生生的停在半空。 他想起昨日皇帝的叮嘱,可心里一揪气氛不已,最后……他牙根咬着,虽然没有杀了诸葛端德,但是却也直接砍下他的半截手臂! 原本还凶猛异常,连东方晴明都压制不住的人,此刻骤然惨叫一声,捂着断臂,倒在地上。 万俟修上前踹他一脚:“带下去,好生看管,可别让他死了!”。 有副将上前,带起诸葛端德就走。 谢君南微微挑眉地看向万俟修,万俟修却明显心情不好,并不理会谢君南,他只朝诸葛青道:“诸葛端德已经擒获,剩下的事,便交给你们了”他转身欲走。 “等等!”诸葛明逍急忙喊他:“小七人呢?”。 万俟修脚步一顿只说:“他没事,但现在不宜操劳”所以就是好情况依旧还是不好。 诸葛明逍听得脸色阴沉,直恨之前自己没再诸葛端德的身上,再多戳几个窟窿出来! 诸葛青,扭头看谢君南一眼,虽不多说,但意思明显。 谢君南只能认命地跟上,虽他一起善后其他事宜。 第201章 谢臻 谢君南留在宫里随着诸葛青一起善后, 万俟修则是直奔镇军将军府去了。然而此刻的将军府却依旧还在敌人的围攻之下,将军府的大门已经被人攻破,从大门到内院,几乎都是两边死伤的人。 后院偏角, 子清被人围在中间, 他身边的卫兵已经酣战了许久,一个个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伤, 而对方被他们击杀的人也明显不少, 呈尸一地, 触目惊心。 这般的情况,让子清整个脸色都紧绷着的,他心口绷着,明明就跳得很快, 可他却不觉得害怕, 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敢跟坚强,那就是——要坚守好小舅留下的宅院! 身侧袖中,子清将手死死拽住, 他看着对方凶猛得攻势, 心里暗暗想着这些卫兵还能再撑多久的时候,拱门外, 随即有震耳欲聋的声音传来, 子清心口猛然一震, 猜测必定是对方支援的人赶了过来!那一刻,子清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不能让小舅蒙羞, 身为大将军的外甥,即便是死也不能辱没了小舅的威名! “尔等宵小!也敢在我镇军将军府放肆!!!”。 拱门外,传来的是万俟修杀意十足的声音。 子清大惊,猛地睁大双眼朝共门边看了过去:“小舅!!!”。 万俟修大步而入,跟他在身后的、都是才刚跟他从宫中出来的将士,一个个涌了进来,都不待万俟修吩咐就直接冲了上前,挥刀砍伐! 围击子清的众人被他们的这等气势下的明显微乱,只想逃已经不可能了,不过几个交手,一个个就全都被人砍刀,横尸一地,而那些拼死保护子清的卫兵,在危机全都解除之后,朝着万俟修跪地行礼! 万俟修大步上前,将子清从上到下都看了一边:“你没受伤吧?”。 “没有,小舅留下的卫兵很是忠心,多亏了他们我才能安然无恙”。 万俟修大大呼了口气:“你爹娘他们呢?”。 “他们昨夜便离开了将军府,眼下正在安全的地方,小舅不用担心”。 也亏得昨夜他极时把陈氏他们安排出去了,不然今日的这般强攻,还不知道又会是怎样的光景,不过…… 万俟修看过那些卫兵,也蹙着眉:“陈江!安排军医给这些受伤的卫兵诊治,看看还有多少活口”。 陈江抱拳应是,急忙吩咐身后的兄弟。 子清却不放心,问他:“小舅,你回来了,是不是宫里的事都已经定下了?小舅父呢?他可还好?”。 万俟修蹙着的眉,并未松开:“宫里的事有谢君南跟大皇子他们在,不必担心,至于你小舅父他也暂时无恙”。 诸葛眀玥只是暂时无恙,却不是完全无事。 子清暗暗猜测他失踪的这期间,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着万俟修的脸色,子清不好追问,眼下京城这边的事情几乎已经尘埃落定,他更加担心的还是……远在陶城村子里的灼华。 但灼华如今住在翻云寨,他根本就不知道村子里昨夜发生过一场骇人不已的战事,更不知道,今个儿一大早,村子里村长就一直在忙着让大胆的村民,跟着翻云寨的土匪收拾那些被斩杀的尸体。 红叶在这里监督,她寸步未离,一直到黄昏后忙完了,红叶才带着人离开了村子。 而翻云寨里,灼华在刚用过膳后不久,就开始有些反胃了。 起先只是时不时翻涌两下,可是翻着翻着,就让他忍不住一次一次的想吐,连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谢书彧一脸担忧,手脚麻利地给灼华剥小酸橘。寒素坐在一旁,给灼华把脉。谢蓝氏等人这一脸担忧的守在一边,深怕灼华又个不适,可怜灼华被大家这么围着,就算是想吃小酸橘,也不好意思一个个接二连三的往嘴里送,虽然他嘴里此刻也胀鼓鼓的在嚼着小酸橘,但那感觉完全不够! 就像是一个口渴厉害的人,突然间能喝水了,只恨不得够够喝上几大壶! 笑叹一声,寒素松开了手:“无恙,只是体质偏虚,故而反胃的情况才会这般厉害”。 谢陈氏忙问:“他现在能补补吗?”。 寒素到:“两三日进一次补食便是,不可太急”不然灼华的身体会受不住。 谢陈氏点头,在心里暗暗记下了。 寒素又朝谢蓝氏看去:“这几日,就麻烦蓝姨辛苦一些,给他用小火,顿点鸡汤,不用炖得太多,能一日一炖最好”。 谢书彧顿时长长叹了一声:“终于不用喝鱼汤了”。 谢琼呛他:“你天天有鱼汤喝还不知足,像我跟妹妹这种还在长身体的想喝都没有”。 谢书彧脸色一垮,颇有些生无可恋:“鱼汤喝多了也会腻得好吗?”。 寒素抿唇轻笑,他伸手在谢书彧头上摸了摸:“你虽然不必再喝鱼汤了,但是补药还是得吃”。 这亲昵的举动,来得突然,当即就让谢书彧怔愣住了,忘记反应,抬眼时再仔细去看,发现寒素的眸光柔柔,谢书彧不知为何,就觉得……脸颊如同火烧一般。 确认灼华没事,谢江跟谢邈也不围在这里了,两人该做什么便去做了。连谢琼都转身去找了那个比黑黢黢的芋头玩耍。 忙完了,谢书彧也起身要走,灼华突然想起件事,急忙喊他:“寒素,我之前一直都忘记问你,你来了这里莲影……他怎么样?”。 寒素微微一怔,笑道:“他已经走了,你不必担心”。 “走了……?”灼华明显怔愣,可片刻后,他才长长一叹:“没想到到底还是没能跟他再说说话……”呢喃着,灼华又笑了:“不过他应该会开心的吧,他最大的期望就是能离开东方将军府,现在如愿以偿,必定是天高任鸟飞了”。 寒素点头一笑:“确实如此,不过他走之前倒是让我带句话给你,说你以后若是有需要用到他的地方,他必定为你赴汤蹈火”。 灼华听得失笑,他接过谢书彧刚剥好的小酸橘,往嘴里一塞:“那他肯定没机会为我赴汤蹈火了,我现在身边可有不少人护着呐”。 寒素笑道:“我也如此觉得”转眼看向谢书彧,寒素提醒:“你若是也喜欢这酸橘,明日我便下山给你带些回来”。 谢书彧整个一僵,磕磕巴巴了半天才说了一声:“不、不用了”。 寒素只是摇头一笑,转身走了。 他要去整理翻云寨之前劫……不是,借回来的药材,整理好了才能挑些有用的出来给这两人使用。 红叶回来的时候,与他们简单的说了一下村子里的情况,为了避免吓到灼华与谢书彧跟两个年幼的弟妹,红叶并未将事情说得太过仔细,只是道了一声,让他们好好休息,就又转身走了。 红叶的话,灼华等人自然是相信的,只不过…… 当看着竹屋外的明月高挂,灼华又不由得回想起远在京城的谢君南来。 许是之前想,到了夜里,灼华便又开始乱梦了。 梦中景象有些熟悉,仿佛依旧还是在那片山里,不过这次却没了满山的桃子。 灼华迷糊着里面走了片刻,便在上次摘下桃子的地方,又看见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白衣,长发灰白,蕴含了气质沉淀的身骨,让灼华突然想起,这个人,他几个月前,好像见过? “你来了”那人抬眼,朝他看来,招招手:“过来坐”。 灼华眨眨眼,听话的上前,他一坐下,就显得腰腹的突出变得有些显眼,灼华略显尴尬,想拉好衣衫将腰腹藏起,那人却是面色含笑,忽而伸手在灼华的腰腹上头轻轻摸了一下。 顿时间灼华说不出的全是尴尬,不过也奇怪得很,他居然没有躲开,甚至是呵斥这人僭越。 “小了些”那人面色含笑,眼底透着满意:“不过还好,很健康”。 “您……您是……”灼华迟疑着,不知应该怎么问他。 他抬眼看向灼华,那与谢君南相似的面庞,却透着几分怪异的慈爱:“当初四郎为你守墓七十年,我能看着,却帮不了他,如今拼尽修为,为你们换来的这一次机遇,总算是没有白费”。 七十年? 灼华浑身一震,猛然睁大了眼,盯着他看:“您!您说!什么!您!您是!您难道是!”灼华觉得自己有些语无伦次,他好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可是却又不敢把那三个字说出来。 他微微点头,轻哂道:“是我,我便是四郎的太爷爷,谢臻”。 灼华大惊,回过神就想要起身行礼。 谢臻将他拉着,并不让他乱动:“那些虚礼,便免了吧,今夜也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们了”。 所谓的你们,自然包括了灼华腹中的孩子。 灼华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乱,有些不够用,他明明是有其他的话可以说的,可却不知怎的,最后竟问了一声:“太爷爷,您!您不是已经仙逝多年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有留念”谢臻的声音轻轻的:“就如同当年为你守墓的四郎一样,有留念所以才还在这里”。 “你……”灼华想到了一个既谎缪又不可否认的事:“您是不是……舍不得太奶奶?你这些年其实……一直都陪着太奶奶的身边……是、是不是?”。 谢臻点头:“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却是只能守着她,而碰不到她,心里不舍,便一直未曾离去,索性这么多年,我也逐渐有了些许道行,只是……逆转时光,耗损了太多,如今除了还能与你在梦中相见之外,其他人,却是不行了”。 灼华忽而觉得毛骨悚然,而毛骨悚然的关系,则是因为他听懂了谢臻的话:“是因为……我曾经也是死过的人吗?”。 谢臻点头:“我如今的修为倒退,还没完全恢复,便也只能与你梦境相通”。 灼华听着,怔愣愣的,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不过他却明显一件事。 因为他曾经死过,就如相国寺禅师所说,他魂魄不稳的关系,有些情况下,他会比正常人显得脆弱,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在梦中接二连三梦到谢臻的关系。 但是灼华却如论如何都没想到,这次梦中相见,谢臻会告诉他两个那样的惊天大密。 原来……他的死后复生不是天意,而是谢臻耗损多年的修为,为他跟谢君南争取来的。 原来……谢君南不止是给他守了十九年的墓,而是给他守了七十年,是一辈子的墓。 “太爷爷……我……我……”。 灼华顷刻润了眼眶,喉头沙哑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心口闷得难受,那种抑制的彭拜,险些让他要当场落泪了。 谢臻只是微微一笑,他从怀里摸了一个荷包出来,那荷包看着老旧,上面也只是绣着株盛开的兰花草而已:“回京之后,你帮我,把这个交给你太奶奶,告诉她,我一直都在,让她好好保重身体”。 灼华接过荷包,紧紧握在手里:“太爷爷,你放心,我一定会亲手把这个交给太奶奶的!”。 谢臻点头一笑:“好孩子……”。 交代完了,谢臻的身影却忽而越飘越远。 灼华心里一惊,起身便想要去追,只是不等他提步,谢臻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太爷爷!”。 房间里,灼华惊叫一声,猛地睁开了眼。 窗外阳光明媚,光缕缕穿透窗户照射进来。 灼华愣在床头,他长长呼一口气,眼角是湿润,让他忍不住将脸埋在掌间,可也是此时,灼华怔住了。 他的另一只手里,真的握着一个颜色老旧,绣着兰花的荷包。 所以——! 刚才的梦都是真的。 梦里听到的也是真的。 忍不住,灼华将脸埋在手臂里面,他把自己缩成一团,脑子里回想的全都是梦中谢臻的那些话。 :当初四郎为你守墓七十年,我能看着,却帮不了他,如今拼尽修为,为你们换来的这一次机遇,总算是没有白费。 豆大的泪珠顷刻控制不住的全往下掉,灼华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只是觉得那里头……疼得厉害。 七十年啊……人生有几个七十年,那是一辈子,是实实在在的一辈子,可是……谢君南曾经的那些一辈子,却全都只是用来……为自己守墓…… 欠得太多,已经不是灼华重来的一辈子,能弥补了…… 第202章 回去 花溪村里, 风波已过,京城里,宫乱也停,只除了一个诸葛王彦如今不知下落之外, 诸葛端德的所有同谋, 已经全都入了天牢。谢君南在京城跟着诸葛青将一切都忙完后,差不多已经快过去的两个月, 这些日子, 想到远在村子里的人, 谢君南就恨不得快些飞了过去。最后想得厉害,谢君南也确实这么做了,他直接挑撂子,只跟老太君打声招呼就……跑了! 结果半路被人给拦住了。 是诸葛青。 茶寮里, 诸葛青一脸冷色, 他端着茶杯,仪态优雅,见得谢君南怔愣的模样, 他明显不悦。 谢君南回神后, 轻咳一声问:“你也是……”挑撂子了么? 诸葛青只放下茶杯:“五月之期快到了”。 所有为了媳妇,也只能任性这一次了, 没办法, 谁让这个媳妇她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啊…… 谢君南顿时笑了, 不过…… 想到皇帝留在宫里可能气得跳脚的模样,他又摇头了:“你也走了, 那京城的事可都安排好了?”。 “抓捕诸葛王彦的事,我已经吩咐了明逍,他会安排好的,再说还有老四跟小六他们陪着,出不了乱的”。 这次宫变,除了诸葛明月没有现身之外,其他人都已经连忙赶了回来。 两人略微坐了坐,便又轻装从简,直奔陶成而去。 而入谢君南所想,宫里,皇帝在知道谢君南跟长子居然在这个节骨眼跑了之后,简直是气的不打一处来! 这要是换了别人,可能都还会被猜忌一下,这两人这般的做法会不会觉得功高至伟,所以就不把他这个皇帝当一回事,但是谢君南跟大皇子…… 大皇子原本就是内定的太子,他是从来都不急了,要不是腻烦了,皇帝对他过于的寄予厚望,他也不会常年躲在外头,混迹军营都不回来!偏生他呆在军营里面那性子都始终如一的像个冰疙瘩一样! 而谢君南? 谢君南更不会了。 谢君南的太爷爷谢臻,在当年宫变之后,他的权力完全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不是先皇强力挽留,给他一个空有其名不用干事的职位,恐怕他早都带着老太君告老还乡远走他方了! 而此刻,皇帝是真的彻底理解了,当初先皇提起谢臻的时候,那种咬牙切齿有无可奈何的模样! 谢君南现在就是这个样子! 实在气得厉害了,皇帝叫上二儿子诸葛明逍,父子两人深夜去了天牢。 牢房里,诸葛端德身上穿着的,还是当初的那一身衣服,只不过他左手已断,虽然经过了处理,可是浸透出来的血迹,却依旧还是触目惊心。 断掉的臂膀,使得诸葛端德看起来仿佛也像是丢掉了魂般,他就这么坐在靠角落的位置,颓废不已,连皇帝跟诸葛明逍过来他都毫无反应。 皇帝也站在牢门外头,他静静的看着坐在里面的人,眉头蹙了起来。 诸葛明逍跟在皇帝身边,并不离开,以免皇帝再出什么。 如今诸葛端德已经被抓,还能有什么危机?诸葛明逍的举动看起来似有些多余,但皇帝却很喜欢他的这种多余。 天牢里,良久的沉默之后,皇帝终于开口:“端德,朕自问与先皇待你不薄,可你怎能做得出这样背叛朕的事来?”。 诸葛端德不回应,如图没有听见皇帝的声音。 皇帝低低絮絮又说了一些诸葛端德与先皇年轻时的事情,可说着说着,却也不知是那句话触怒了诸葛端德,他突然发狂一样怒吼起来,冲着皇帝又吼又叫。 诸葛明逍上前一步,将皇帝护住。 诸葛端着蓬头垢面,睚眦欲裂像个疯子一般。 “你别跟我提以前了!你他娘的提什么以前!”诸葛端德怒吼:“以前!以前全他娘的都是个屁!以前我是能为你父皇出生入死,可你父皇是怎么对我!我的两个儿子!我的两个儿子全都死在你父皇的手里!你以为他给我一块死金牌就能全都一笔勾销了吗?!!!我的两个儿子!我的两个儿子!他让我断子绝孙,还以为我不知是他做的事吗!”。 诸葛明逍脸色阴沉。 皇帝话音也是阴沉:“当年若不是先皇手下留情,顾忌与你的兄弟情谊,你以为你能拿到那免死金牌?”不知是想起何事,皇帝的眼眯了起来:“你知道你那两个儿子当年都背着你做些什么勾当吗?他们做的都是贩卖妇孺,将我中原的妇孺偷运出去卖往别国!这样的行迹让他们死十次都不够了,可先皇还是留了颜面,并未将他们的行径公布于众!”。 诸葛端德听得惊愕,他睁大眼,不可置信的盯着皇帝。 皇帝长长一叹:“先皇顾念你的颜面,才将他们二人的死做了假,可没想到……”。 先皇的一番心意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养虎为患! 话到这里,皇帝觉得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诸葛端德震惊过后,如同癫狂了一般,抓着栅栏吼叫不止:“你胡说八道!你胡说八道!我的两个儿子根本就人中龙凤!他们当初且好年少怎么可能做得出那种事来!是你!是你冤枉他们!是你们父子冤枉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我白发人送黑发人的!”。 皇帝长长一叹,他摇摇头,转身往外走了。 诸葛端德在里面依旧大喊大叫,好似已经完全癫狂疯了。 诸葛明逍厌恶地撇了诸葛端德一眼,跟着皇帝走了出去。 外头的天,有些灰蒙蒙的。 离开天牢的皇帝,背影萧条,他看着远处长长的宫道,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人抽走了大半。 诸葛明逍一直跟在他的身边,看他神色实在郁郁,没忍住劝他:“父皇,此事原本就是他的两个儿子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父皇已经给了他们机会,是他们不知珍惜非要……”。 “朕明白”皇帝长长叹息:“罢了,朕累了”。 “儿臣送父皇回宫”。 皇帝默了一路,临要回到寝宫的时候,他突然说了一声:“等你大哥回来,便让他正式接管了这位子吧,至于其他的,你大哥高兴便是”。 诸葛明逍略一挑眉:“即便他可能要立个女土匪为皇后?”。 提到女土匪,皇帝一直郁郁的脸色终于有了几分笑意:“他若要立,便随他了,只要他能留得住那个女土匪”。 诸葛明逍嘴角抽了抽。 他怎么觉得他大哥登基后想做的第一件事会这么的……困难呢? 可是再困难,也阻止不了诸葛青主意已定的心。 天气入秋,气候骤冷。 赶在跟红叶约定的五个月的最后一天,诸葛青跟谢君南就回到了村里,可是让两人呆愣的是,村子里并没有他们的踪迹。 寻了村民一个个的问过去,最后还是从伯爷的口中得知,他们早不在村子里,而是去了翻云寨。 至于翻云寨是什么地方? 那当然是土匪窝了。 于是…… 诸葛青的脸色瞬间就真得青了! 不知为何,谢君南却看得有种很想大笑的冲动! 不过…… 咳,顾忌着诸葛青的颜面,谢君南强迫自己忍着,最后两人又带着人,直接策马朝着翻云寨奔了过去。 日头西移,已是黄昏。 竹林里的阶梯上,灼华身上披着斗篷,他腰腹完全的隆起,像是装着一个大大的藤球,十分显眼。 谢琼跟芋头跟在灼华的身后,两人虽然是在玩闹着,但却也是在随时在注意着灼华的举动。 肚子显了以后,寒素让灼华每日都在外头走动走动,有时是小半个时辰,有时是一个时辰,有时也是一刻钟,总之不论多少都是让灼华多多活动,锻炼着身体的。 这些日子,灼华也几乎习惯了这寨子里的生活,偶尔会有寨子上的妇女带着孩子过来串门,有时候还会跟谢蓝氏跟谢陈氏等人研究一下绣法。 嗯,谢蓝氏跟谢陈氏最近得空了就忙着给灼华腹中的孩子做小衣裳,只是因为不知灼华腹中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所以谢蓝氏跟谢陈氏就把男孩女孩的都缝了几套,打算将来让孩子换着穿,反正孩子小,穿穿女孩子的衣服也不会如何。 这里的日子,倒是跟在村子里的时候相差不大,灼华惬意,谢蓝氏等人也已经了习惯,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今日,竹屋里会突然有人来了。 那人站在竹林外头,遥遥的看着灼华大着肚子在竹林里的阶梯上来来回回的慢走慢爬,与那人记忆中的不太一样,竹林里的灼华明显胖了不少,尤其是那腰腹,让他看了都觉得好沉。 “灼华……”他呢喃着,想走上前。 阶梯上,灼华走不动了,他干脆一个转身就在石阶上坐了下来,两手摸着肚子,灼华长长呼了口气。 林子里有风吹来,凉凉的幽风,让灼华舒服得双眼都眯了起来。 他坐在石阶上歇息,享受着幽风吹拂的快意,全然不知身后有人无声无息的走近。 “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知道吗?怎么还能坐在地上?”。 这声音! 灼华梦地扭头。 谢君南轻叹着,弯下腰朝腰伸手。 第203章 五月 竹林里面, 绿色葱葱,片片竹叶偶尔随着微风缓缓飘落。 阶梯上,灼华明显怔愣,他睁大眼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 谢君南穿着一身天水碧色, 他原就生的丰神俊朗, 此刻在这漫天翠绿的景色之中,只更显得他人中龙凤玉中翡翠, 煜煜生辉。 一时间, 灼华不由得看痴了。 谢君南轻哂, 指尖刮刮灼华的鼻梁:“怎么不说话?傻掉了”。 灼华猛然回神,还来不及尴尬,就欢喜着想要起身,吓得谢君南急忙将他扶住, 结果灼华却直接张开双臂一把将他抱住! “四哥!四哥!你居然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多久了!”难得失态, 灼华将他紧紧箍着。 谢君南轻笑出声,他搂着灼华,拍了拍灼华的后背:“今日一早便回来, 知道你们来了这里, 便又立即赶了回来,碰巧便看见你在这里”。 灼华松开双臂, 狐疑的看他:“只有你回来了吗?”。 “怎么可能?”谢君南道:“红叶不在这里, 阿青自然是去见她了”。 灼华笑了笑, 又连忙追问:“京城的事怎么样了?都安排好了吗?我爹娘他们都没事吧,还有小舅父小舅父……”。 “你别急, 你想知道什么,我慢慢跟你说便是了”谢君南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他。 揽过灼华的肩膀,谢君南带着他,缓步朝着阶梯下走了过去,同时也将京城的事一点点仔细的说给灼华听了。 葱葱竹林,璧人无双。 谢琼与芋头远远看着那揽着灼华的人,他虽然也满脸惊喜,但是……在惊喜之后很快就郁闷了。 因为…… 芋头抓着他的衣服不让他上前,怕他打扰两人。 谢琼就一脸郁闷的看着芋头,结果被芋头给强行给拖走了。 谢君南与灼华一起回到了竹林,刚过了篱笆,里面的谢陈氏等人便连忙应了出来,显然是已经知道他回来的消息。 谢君南看着众人,朝众人略一作揖。 谢邈上前拍着谢君南的肩膀,脸上亦是难掩喜悦:“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谢陈氏拉过儿子,左看看又瞧瞧,最后还是不放心的问:“当真一点伤也没有吗?”。 谢君南笑道:“娘放心,我真的一点伤也没有,而且这次回京,还有晴明也出手了,他的功夫你们也知道,有他在,我们只会是如虎添翼”。 东方晴明的身手,那是真的没话说。 谢陈氏这才彻底信了。 灼华在边上突然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他只是眸色一怔,旁的反应倒是没了。 谢君南回来,众人欢喜不已,谢陈氏与谢蓝氏特意在厨房里面,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给谢君南接风。 饭桌上,众人欢聚,只不过除了阿青跟红叶不在,所有人都齐聚这里,一屋子的人有说有笑,很是热闹。灼华看他们都忙着跟谢君南说话,他嘴馋,想吃桌上的小红虾,就偷偷伸了筷子过去,结果…… 谢君南一筷子给他压了下来。 灼华眨巴眨巴双眼的看他。 谢君南直接将小红虾端走,给他架了一块鸡肉。 灼华的脸顿时就皱了起来。 他吃鸡肉吃腻烦了啊。 谢君南轻轻一叹,道:“这些海鲜,你还是少吃最好”。 灼华讨价还价:“那我能不能不吃鸡肉……”。 谢君南又给他夹了一小块鱼。 灼华撇撇嘴,将鸡肉夹到谢君南碗里,自己闷头吃鱼肉。 谢书彧在旁边看得颇为同情,灼华吃了多久的鸡肉,他就跟着吃了多久的鸡肉,有时候甚至连鸡汤都是他帮灼华喝掉的,虽然鸡肉也腻,但是!谢书彧是情愿吃鸡肉也不想再吃鱼了。 大概是谢书彧盯着灼华的目光太过强烈,以至于有人误会,也夹了一块鸡肉放他碗里。 谢书彧明显一惊,扭头的时候,只看见身边的寒素正跟谢君南说话,仿佛那块鸡肉是自己跑他碗里。 不知怎的,谢书彧突然觉得,桌上的那盘红虾,好像变成了自己…… 吃完饭后,谢蓝氏去收拾桌碗,谢君南跟谢陈氏略坐了坐,便带着灼华去了院子里的散步消食。 灼华如今的身体愈发的笨重,饭后不宜久坐,适量的活动,对他的身体有好处的,只是……回想着饭桌上那盘自己没碰到的小红虾,灼华觉得……自己好像又饿了。 “其实寒素都说了,小红虾我可以适当吃一些的啊……”这话说得有些小抱怨。 不是寒素开过口,灼华也不会如此大胆,毕竟他还是很紧张自己的身体的。 谢君南摇头轻哂:“知道海产对身体无害,但小心一些总没错了,你若是喜欢得紧,等孩子出生以后,你想龙虾或者螃蟹我都让人给你做来”。 “你说的?”灼华猛地扭头看他。 谢君南点头:“君子一言”。 “嗯哼”灼华点头:“那我就再忍忍吧”。 谢君南轻声失笑,他脚步停下,伸手朝着灼华圆滚滚的小腹上摸去。 灼华一怔,乖乖站好任由他摸。 “五个月的肚子,居然都有这么大了吗?”谢君南狐疑。 灼华点头:“阿娘他们也觉得我这个肚子有些大,但是寒素也没说什么,想来应该没事,要不然就是里面的可能是个小胖子?”。 “……小胖子?”谢君南蹙眉:“才五个月的孩子就这么大,那……”那足月了岂不是得更大了?那到时候如果孩子出世,灼华岂不是得要受折磨? 暗暗想着,后面的话谢君南没说,他怕吓着灼华让灼华胡思乱想。 “寒素怎么说的?”谢君南问。 灼华笑道:“寒素没说什么,就说孩子脉象很好,但是我也不能偷懒,每日该做的事还是得做,还说这样以后我还能少吃些苦头”。 这样说来,那是没问题了? 不过…… 谢君南却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呢? 想不通,心里就悬着。 在哄着灼华回了房间休息之后,谢君南直接去了寒素的房间,但让他意外的是,寒素不在房间里面。 他在谢书彧的房间里面。 正在给谢书彧把脉。 谢书彧历来体弱,即便之前有寒素在谢府为他专门调理过身体,但是经过谢府流放,这一路上的颠沛流离,就已经让他恢复了四分了身体又垮了两分。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饭桌上发生的事,谢书彧此刻却是紧张不已,低垂着头,半响都不敢去看寒素。 谢君南过来的时候,在门便看到了这幅景象,他脚步一顿,转个身直接靠在门后。 门外多了个人,谢书彧与寒素都不知道。 房间里,静得诡异。 须臾。 谢书彧蹙眉:“为何脉象还是如此虚弱?你这些日子没有好好按时服药吗?”。 谢书彧有些发虚:“我按时、按时服药了”。 “当真?”赤-裸-裸的怀疑。 谢书彧硬着头皮点头。 他是按时服药了,不过他是两天才服一次药,所以身体自然也好得慢。 寒素不知此事,他沉吟着,松开了捏着谢书彧脉象的手:“明日我再给你另外换一副药”。 谢书彧抿着唇,嗯了一声。 寒素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要走,不过……转身前,他摸了摸谢书彧的头:“好好休息”。 谢书彧再次一呆,猛地抬头,只看见寒素朝门外走去的身影。 那一刻,谢书彧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整张脸,逐渐变得通红无比! 寒素亦是嘴角轻勾,神色明显带着愉悦,但是……走出没两步,就突然被人一把勾住脖子给拖到暗处! 寒素:“……”。 “行啊,看来我不在的时候,有人做起了盗贼,做起了窃玉偷香的事来”耳边的话音幽幽略带威胁,不是谢君南又会是谁? “谁是贼?谁是香?”寒素反问。 谢君南抿唇一笑:“不承认?那明日我便先安排人将书彧送回京城”。 寒素待要张口,又被谢君南噎了一嗓子:“京城御医不少,以书彧如今的身体,总不会当初太差”。 寒素默默闭上了嘴。 “还不从实招来?”谢君南逼供。 谢君南轻声一叹:“你既然已经知道,还有什么可招的?”挣开谢君南的手,又道:“你特意来此等人,总不会只是为了这事吧?”。 谢君南面容微肃:“灼华的肚子是怎么回事?为何五月的身体会这般大?”。 “很正常”寒素只道:“你放心便是,他的脉象没有问题,这些日子只要按我说得去做,适当活动对他身体有好处的,其余的,你不必担忧”。 谢君南蹙眉。 他总觉得寒素还有话没说。 但寒素明显决心隐瞒只道:“灼华现在的身体忌讳不少,你自己胡思乱想不要紧,不要带害了他便是,至于其他的,等到他生产之后,你就会知道了”。 谢君南顿时眯眼。 寒素只是理理衣襟,转身走了。 谢君南返回房间的时候,灼华已经宽了衣衫,坐在床边,因为带了身体,他那原本尖尖的下颚,居然还带上了几分小肥肉,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肉嘟嘟的,面色红润,不过此刻眼底却透着几分疲惫。 他腰酸,就坐在那里揉着腰。 谢君南走上前去,掌心贴着他的后腰,缓缓的揉。 “嗯……”灼华舒服的嘤咛一声。 谢君南顿时眸色一闪。 第204章 回京 与灼华分别已久, 谢君南原本就对他很是想念,不过因为顾及着他的身子笨重,这一整日下来,谢君南都在克制着自己, 但是没想到了, 他是克制自己了,可灼华这里却出了乱子。 那轻轻的一声嘤咛, 让谢君南的小腹突然升起一股热流, 直接冲向他的四肢百骸, 让他那按着灼华后腰上的五指,不经意地用了几分力道。 “嗯?”灼华狐疑,扭头看他:“怎么了?”。 谢君南喉头滚动,他朝灼华凑近, 鼻尖与灼华的鼻尖相碰着, 甚至是……连两人的呼吸都缠到了一起。 灼华觉得,他好像……听见了谢君南喉间的吞咽声。 一时间,灼华只觉得满脸烧红, 连呼吸都变得小心起来。 最终。 谢君南一把将灼华给抱在怀里, 双臂紧紧的箍着他。 “我再忍忍”谢君南的声音有些低哑。 灼华起先还有些狐疑,不过略一思索, 就明白了, 可是……谢君南这所谓的再忍忍, 却是还要再忍五个月啊…… 想到这么长的时间,灼华忍不住问他:“这么久你……忍得了?”。 谢君南呼吸吐纳, 呼吸吐纳,反复几次才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他捏着灼华的鼻子惩罚似的,用了几分力:“忍不了也得忍,总不能拿你的身体不当回事”。 灼华听得心里暖烫,他睁大眼盯着谢君南看,见谢君南的眼底写着认真两字,灼华眼珠一转,突然伸手,朝他那处摸去。 谢君南呼吸一紧,两手抓着灼华的肩膀:“灼华你!”。 “闭嘴!”灼华凶他,小脸虽然满是威仪,可那脸颊却在逐渐变红。 谢君南听话的闭嘴,可是他呼吸却也在逐渐变重,重得让他忍不住,扣着灼华的后脑就吻了上去…… 夜色静静,帐中旖旎。 翌日,谢君南早早便起了,灼华还在房间里沉沉的睡着。当然沉沉睡着的不止灼华一个人还有红叶在沉沉的说着,至于她这么贪睡不是因为她跟诸葛青昨晚上有了什么旖旎的事,而是……她跟诸葛青打了一个晚上,最后天快亮了,两人才在屋顶上睡着。 清早,谢蓝氏推门出去,正伸着懒腰,就发现了红叶跟诸葛青又躺在屋顶的身影,要是之前她还会怒不可遏,但是现在…… 知道了诸葛青的真实身份,谢蓝氏也不敢放肆,只阴霾着脸,转身回屋当看不见。 谢君南推门出去的时候,诸葛青抱着睡熟的红叶,刚从屋顶飞了下来,若不是这两人衣衫整齐,谢君南都要忍不住怀疑,他们昨晚上是不是在屋顶上洞房了…… 抑制住脑子的胡思乱想,谢君南轻咳一声,装没看见两人的转身走了。 他去厨房那边烧壶热茶,怕一会灼华醒了要喝热茶。 回到房间的时候,灼华也是刚醒,却渴得满屋子找水喝,谢君南踏步进去,倒了水就连忙给灼华递上,在灼华连喝了好几杯后,谢君南待要开口,灼华却匆匆忙忙的朝着外头跑了出去。 谢君南明显一怔,担心灼华有事,便急忙跟去,结果……他默了。 灼华是忙着去茅厕。 掩嘴轻咳,谢君南转身要走,就见寒素此刻正站在廊下,面上含笑的看着自己。 不知怎的,谢君南觉得自己刚才好像有些……丢人? 灼华从茅厕出来,神清气爽,但看谢君南跟寒素就在外头大眼瞪小眼的,他也不由得有些莫名。 谢君南无视寒素,转而看向灼华:“回去吧,一会我还有事要跟大家说”。 灼华狐疑:“什么事啊?”。 谢君南拍了拍他的头:“回去再说”。 灼华疑惑,但看谢君南这幅惬意的样子,想着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便也没再多问。 待得两人走远了,茅房的隔壁,门也开了。 谢书彧脸色微白地从里面出来,发现寒素站在外头的廊上正看着自己,当即给他吓得脸色更白。 寒素蹙眉:“可是吃坏了肚子?”。 “没……”才应着,结果肚子又咕隆的叫了起来,谢书彧憋得脸色通红,忍不住又钻了进去。 他好像……真的把肚子给吃坏了。 回廊下,寒素不由得微微摇头,那垂下的眼底全都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他都不知道谢书彧接二连三的跑茅房到底是真的吃坏了肚子,还是被自己吓得了。 已时(十点) 众人全都在饭桌上用着早饭,而这里的人,依旧还是除了红叶与诸葛青不在,嗯当然,谢书彧差不多拉了一个早上的肚子,此刻也不在这里。 想到昨晚上灼华对小红虾的惦念,谢君南便给他夹了两个红虾,剥好,放他碗里。 灼华双眼兀然一亮。 谢君南道:“只能吃两个”。 灼华:“……”两个完全不过瘾,还不如不吃,但是…… 有总比没有的好。 灼华郁郁着,就着那两个小红虾,细嚼慢咽。 谢君南摇头轻哂,看向众人:“爹娘,三叔三婶,我打算今日便带你们下山”。 众人怔愣。 谢邈疑惑:“这么急?”。 谢君南道:“此事我作日便于阿青商量过了,如今时节转冷,山上气候更凉,灼华的身体不宜留在这里,还是早日离开为好”。 谢陈氏于谢蓝氏也是连连点头。 寒素沉吟片刻呼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如直接动身返回京城吧”。 众人更惊。 京城路远着一路回去,灼华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不过寒素却完全都不担心,他还笑了笑道:“这一路上,有我跟着,灼华的身体不会有事的,而且以他现在的情况,路上我们走得慢些,他也不会有事的”。 尽管这样,众人还是觉得太冒险了。 谢君南听了之后,他蹙着眉,久久不语,脑子里想起的,全都是灼华那圆滚滚的肚子…… 饭后,谢蓝氏等人回房去收拾东西,灼华带着谢琼跟芋头去外头的阶梯上继续走动。谢君南则直接去了寒素的房间,开门见山的问:“你老实告诉我,灼华的腹中,带得可是双生子?”。 寒素一整,顿时挑眉:“这么快便猜到了?”。 谢君南脸上并无欢喜,相反还变得凝重:“当真是双身子!双身子他的身体怎么能受得了……”。 “你也不必过于杞人忧天了”寒素拍拍他的肩膀:“我便是担心你们知道这事后,会给灼华造成压力,所以才一直瞒着没说,怀双生子固然是有风险,但是只要他听话坚持适量的活动,其实也没你们想得那么吓人”顿了顿,寒素又道:“不过你爹娘他们都没猜到灼华腹中的是双生子,你是如何猜到的?”。 谢君南轻叹:“他的身子,明显比一般五个月的肚子要大出许多,再有你让他既是坚持每日运动,又不怕他会动了胎气的,让他这个时候回京,显然是对他的身体有所要求,我实在没法不想到那一块去”。 只是一个孩子生产时都需要不少的力气于体力了,更何况还是两个? 灼华的身体原本就虚,现在怀了双生子,若是依旧还让他卧床休养什么事都不做,恐怕到时候他会承受不住,所以谢君南猜大胆猜测了一下,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不过…… 寒素依旧气定神闲的拍拍谢君南的肩膀:“旁的江湖郎中,你不相信便罢了,怎却连我也不相信了?我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寒素再三保证,谢君南才不得不把怀疑跟担忧收了回去。 正午,谢蓝氏等人都收拾好了。 翻云寨的寨子外,停放着一辆宽大的马车,马车边上跟着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那些全是诸葛青的护卫,御也跟竹青也在其中,不过他们一个是谢君南的护卫,一个是灼华的人。 翻云寨的两位当家,跟着一众兄弟,将他们亲自送到门口,灼华与谢思颜先上了马车,两人趴在窗口,就看见谢君南等人在那边跟翻云寨的两位当家正在说话,最后不知是说了什么,翻云寨的两位当家突然朝着诸葛青跪下,并且从诸葛青的手里接过了一卷黄卷。 “难道是圣旨?”灼华狐疑,他小声嘀咕。 谢思颜听见了,笑道:“听红叶姐姐说,朝廷招安了翻云寨的人”。 灼华瞬间明了:“难怪”。 两人嘀咕着,外头的告别会也完了,谢君南于众人陆陆续续的上了马车,翻云寨的两位当家还在马车外朝灼华招了招手:“灼华,你们一路慢走,等将来咱们在京城见面的时候,我给你带些陶成的特产过去”。 灼华打趣他:“带特产可以,但可不许半路打劫啊”。 大当家的哈哈大笑。 马车内的众人也是失笑不已。 红叶朝他们道:“行了,别送到,到时候来京城记得给我带两坛酒就好了”。 大当家的保证。 诸葛青吩咐一声,车夫一挥马鞭,就带着他们朝着山下摇摇晃晃的去了。 要返回京城,众人还是先回了村子一趟,谢家的其他人暂时不说,村子里的伯爷跟叔公们却是一定要见见的,毕竟当初他们对谢家也照顾颇多,再然后就是谢家的老太爷。 对于谢君南突然要返回京城的事,谢家完全无人知道,当听得消息的时候,一个个全都惊呆了,可同时,脸上的神色也是变幻莫测青白交错十分精彩。 谢君南对此只当不知,他朝谢咯太爷看去,问:“爷爷可愿跟我们一起回京?”。 谢老太爷都没犹豫:“你们去便是了,我便不去了”。 谢君南微微蹙眉,虽然并不意外,但是…… 谢老太爷笑道:“其实这些日子下来,我还有些喜欢这样的日子了,简单纯朴,多自在啊,不像以前在京城的时候,那些日子……”老太爷摇头长叹。 京城的日子虽然富裕不愁吃穿,可是烦心事也不少,这烦心事一是来自他父亲谢臻的关系,一是来自京城里那些人精的阴谋算计,表面不一。 但是在村子里就完全没有这些,大家相互串串门,没事还可以凑一起钓钓鱼,几个老伙伴约在一起下下棋什么的,日子简直舒坦极了,当然……这舒坦的只有谢老太爷等人,其他人……则是恨不得跟谢君南一起飞回京城,继续过那丰衣足食的日子。 谢君南看得出来,谢老太爷说得这些都是真心话,他淡淡一笑,也不强迫谢老太爷,转了眼,谢君南朝另外一对母女看去。 那是谢齐的妻女,江碧青。 江碧青抱着怀里的女儿,朝着谢君南略微点头,她淡淡一笑,便转身出去。 谢君南明白,江碧青这是不想跟他一起回去,毕竟……谢武氏是要留在这里的,她作为儿媳的,怎能带着女儿离开? 大房一家,如今只剩下了谢武氏了,谢齐虽然保住了性命,却是被流放在外,虽然不知何年才能回来,但江碧青都想帮谢齐好好的把家守住。 谢君南也不勉强江碧青,与谢老太爷告别之后,他转身便走,至于旁边的四房一家,他看都没看一眼。 江碧青与谢老太爷将谢君南从出很远,一直到谢君南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之后,她怀里那个一直藏着的小女儿突然问她:“娘,爹爹还能回来吗?”。 “当然能了”江碧青摸着女儿的小脑袋:“只要你乖乖长大,在你及笄之前,你爹爹一定能回来的”。 小丫头严肃着脸,用力点头:“我会多多吃饭!快快长大的!”。 谢老太爷好笑着,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两人转身便要往回走去,只没想到刚走出没多远,就看见村长站在前头的柳树下,正看着他们。 “村长不会是特意等在这里的吧?”谢老太爷笑问。 村长哈哈一笑:“那可不,我受人之托,在这里交点东西给你们的”。 江碧青跟谢老太爷面面相觑。 村长直接拿了个小木盒子出来,递到江碧青的手里:“这个是四郎跟灼华他们离开的时候,拜托我转交给你们的”。 江碧青狐疑:“这是何物?”。 村长笑道:“四郎没说,只是叮嘱我,让我告诉你们,这东西就你们两知道就行了,其他人还是保密最好”。 交代完了,村长便走了。 江碧青与谢老太爷一脸疑惑,两人打开木盒,盒子的上层放着一块玉佩,那玉佩看着倒是不错,但也不至于到价值不菲的地步,可仅仅只是一个玉佩,也不应该值得谢君南如此叮嘱村长…… 想了想,江碧青拿着盒子又看了半响,才发现这盒子里面还有一层,那最底下的一层里面,则放着一叠银票,跟其他的房契与地契,而这上面的拥有人则是江碧青的名字。 “这!”。 谢老太爷惊讶,江碧青也惊愕不已。 他们拿出银票点了看,除了前头的几张都是五十两一张的,后面的全是一百两的银票,而这些银票加在一起,足足有两千两百两! 看着手里的银票跟地契与房契,江碧青不由得眼角发红。 谢老太爷也是眼眶微润,心口里被塞了满满的东西,完全说不出话来。 谢君南这是把江碧青之后的顾虑都给她解决了。 谢家留下的人里,四房一家抗不起来,唯一能抗的只有江碧青一个女人,可是这么多人,她一个妇道人家,要扛起一个家谈何容易? 而这房契与地契上的著名则是完全给了江碧青扛起这个家的权利跟力量。 谢家,谢齐虽然受父亲牵累被流放了,但好在他还有个弟弟。 第205章 错过 灼华等人在返回京城的路上, 只是因为顾忌着灼华的身体,这一路,他们走得很是缓慢。 而京城里,在经过了那段时间的紧张与压抑之后, 似乎所有的一切, 又开始变回了之前的宁静。 只是…… 皇后宾天,举国皆哀。 不止皇后, 这一次差点连县主也要损在宫里。 寒冬来袭, 飞雪早临。 清早, 镇军将军府的大门里面,有人穿着斗篷,在家丁的陪同下缓步而出,跟随在那人身边的, 则是个年轻的男子, 与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俏丫头。 回身看向围拢在自己身边的这两丫头,老太君一脸笑意,她摸过两丫头的头:“这次去县主府, 会住上几天, 你们真的不呆得住?”。 “当然呆得住啦,县主好人, 琉璃姐姐也跟我们住过一段时间, 大家都已经熟悉了, 而且有我们去陪着琉璃姐姐,她也不会太难受的”。 两小丫头异口同声的说。 县主笑了笑, 转而又朝身边的男子看去:“子清,你呢?”。 子清笑道:“我把你们送到那边,便回来”。 老太君点了点头。 大门外,有马车从侧门处缓缓行来,子清搀扶着老太君下了阶梯,将人搀扶上马车,轮到两个小丫头的时候,小月要拍拍他的肩膀,神秘兮兮的问:“二哥,你真的不跟我们去看看琉璃姐姐么?琉璃姐姐那么可怜的……”。 子清摇头轻哂,拍了拍小月的后背:“快进去吧”。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车厢里,子清坐在窗边,他扭头看着窗外朦朦胧胧的街道。 京中景象一片宁和,这般的景象,一点也看不出之前这片皇城之下,险些掀起的那一场血雨腥风,然而提及那次的事情,子清的眉头却不由得微微拧了起来。 那一场宫乱,诸葛端德虽然被擒了,但是还有个漏网之鱼,诸葛王彦至今毫无下落。 这个一直没有下落的人,让子清的心里总是觉得像是悬了把刀,只是这个话,子清也不会说,他不想让家人担心。 胡思乱想着,马车在县主府的门前停下。 子清收敛心神,在家丁拿过小凳摆好之后,他先钻了下去,将老太君从上面扶了下来,而后才是自己的两个妹妹。 这县主府,是子清第二次过来,第一次是灼华跟陈氏过来参加聚会,他也是送他们过来,只那次时他过门不入,而这次也是他陪着老太君跟两个妹妹过来,他们三人过来都是看望县主,以及琉璃的,府中女眷,子清也不便入内,将人送到之后,他便打算离开,却没想到大院里,桐华快步走了过来。 “老太君,子清,你们可算是来了”桐华一脸头疼。 老太君微微一怔:“怎么了?这么焦急出事了?”。 桐华蹙眉:“不是我出事了,是琉璃,她不好”。 子清瞳孔微缩,脱口就问:“她怎么了?”。 桐华道:“她这几日为了照顾我,过于废寝忘食,结果把自己给弄病了,高烧烧了两日都不见醒”。 老太君忙道:“怎么会这样?没给她请大夫吗?”。 “请了,药也喝了,可却不管用,一直都是如此”桐华拍拍脑门:“老太君,子清你们既然来了,就跟我去看看琉璃吧,没准你们来了,她还能有点反应”。 “那快带我们去看看啊”老太君很是急切,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去看子清:“你跟我们一起吧,那丫头要是知道你来,没准还能醒过来”。 这个话……说得子清像是什么灵丹妙药似的。 但子清此刻似乎也没反应过来,这话有什么不对,但是子清还记得一件事情。 他一个外男,怎么好去女子的闺阁看望人? 可桐华似乎也没这个意识,他上前拉过子清,拖着他就往前走。那急切切的模样,好像是子清不去,琉璃就会病危了似的。 几人随着桐华一路朝着后院而去,后院里,李大人正等在小花厅里,远远的看得桐华带了人来,他急忙起身应了上去。 老太君一个抬手,阻止了准备行礼的李大人:“那些虚礼便免了,琉璃那孩子怎么样了?栎铃她知道吗?”。 栎铃是县主的名字,县主是皇家人,全名便是诸葛栎铃。 李大人长叹:“这事暂时还不敢让她知道,她在宫里原就受了不少罪,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起色,怎么还敢让她知道这个”。 老太君点头:“应该的”顿了顿:“我们进去看看琉璃,不妨碍吧”。 李大人立即应道:“不妨碍,不妨碍”。 由李大人亲自领着他们推门去了内室,众人之下,到也不怕会说出什么僭越的话,是以随着众人进去之后,子清的目光便下意识地朝床榻那边看了过去。 床榻上,琉璃就躺在那里,长发披散着,脸色苍白着,一脸病容,可即便病了,却依旧显得清美怜雅,我见犹怜。 这样的琉璃,不禁让人想起,她当初住在镇军将军府的那些日子,安安静静的样子,虽然穿着一身婢子装,却依旧粉黛娇艳,难掩雅丽。只是……比起当初的娇俏活泼,似乎也更多了几分拘谨…… 这都是因为自己。 想到那些,子清不由得低低一叹。 收敛了思绪,子清听得老太君的声音响起:“琉璃这丫头,很是乖巧,当初我们藏起来的时候,她对我们大家也是诸多照顾,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病成了,还一直藏着掖着不肯说”。 李大人忙道:“是琉璃身体弱,这几日只顾着照顾她娘,非要硬撑着才会病成这样的”。 老太君又道:“我还想着改日,给她找个好夫婿来着,现在……”。 夫婿? 子清眸色微微一睁,侧头朝老太君看去。 老太君只自顾的与李大人说话,并没注意到子清的眸光,倒是桐华忽而扭头朝子清看去,见得子清的眸光,直直地盯着老太君与床头的琉璃看,他眼底闪过一丝报复快意,随即笑道:“老太君对琉璃这样的疼爱,这是琉璃的福气,不过……说到夫婿的事,老太君就不必忙呼了”。 老太君明显怔愣:“怎么了?”。 桐华笑道:“琉璃已经有心上人了”。 这话说来,若传了出去,对于琉璃的名声其实并不好,但却又因为这里的人都不算是外人,所以桐华说得十分爽快,说完之后他还朝子清看去。 子清似有所觉,他朝桐华看去之时,桐华眼底那报复的快意,已经收敛了起来。 桐华道:“可不是,只是这丫头藏着掖着,若不是这次病了,我都还不知道”。 老太君顿时来了兴趣:“那……是哪家的公子,我认识吗?”。 桐华撇了子清一眼,发现子清也在看着自己,他笑道:“这个人,老太君可不认识,不过此人文武双全,生得很是玉树临风,就是家世稍微差了一点而已”。 文武双全,又生的玉树临风…… 这个人明显不是子清。 子清微微垂眼,衣袖里,他指尖略微弹动了两下,而后又似什么都不曾发现一般。 而后的话题,似乎都在围绕着琉璃的这个心上人,只是顾忌着琉璃如今还在病中,略微聊了两句,几人便起身退出了门外。 院子里,子清站在廊下,他眸光看着远处,眉头轻轻蹙着。 老太君与李大人说着话,准备转身去看望县主的时候,发现子清站在一边怔怔的出神,老太君狐疑:“子清,你在出什么神?”。 “嗯?”子清回神,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子清忙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没处做”。 李大人问:“很重要吗?”。 子清朝李大人作揖:“李大人,此事确实颇为重要,我便先告辞了,来日再过来看望县主与李姑娘”。 李大人点头。 子清又朝老太君看去,得了老太君点头示意,他这才转身离开。 踏出县主府大门的那刻,外头一阵冷风吹来,天空里,又开始飘飘扬扬的下起了雪花。 大片大片的雪花旋转着飘落而下,不过须臾便将地面铺上了薄薄的一层白色。 看着外头的飞雪,子清微微蹙眉,脑子里忽而想起的,却是桐华之前的话。 :琉璃已经有心上人了。 :可不是,只是这丫头藏着掖着,若不是这次病了,我都还不知道。 :这个人,老太君可不认识,不过此人文武双全,生得很是玉树临风,就是家室稍微差了一点而已。 文武双全,又生的玉树临风…… 眉头紧蹙了几分,子清深深吸一口气,又长长的呼了出来,他接过小厮递上的油伞,撑开走下了阶梯。 “二少爷?”身后的下人疑惑看他。 子清只道:“不必跟着,我在外头转转,便自会回去”。 下人应是,恭敬的退了回去。 他们不担心子清的安全,他们全都知道,子清的身边一直有卫兵暗中保护。 下雪了,街道上行人更少,。 子清一个人慢悠悠的走在街头,他穿着一身青色长衫,外头披着壁色的斗篷,脖子上围着一圈毛茸茸的白色围领,,只衬得他整个人都有一股说不出的清雅之气,隐见华贵,若是曾经的村里人看见他这般模样,肯定无法相信,当初村子里的那个穷小子,会是眼前的这个富家公子,只是这个富家公子此刻明显心绪不宁。 也许……有些东西是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不怪天,不怪地,也不怪别人,只怪自己在机遇来临的时候,没有抓住而已…… 再次长长呼一口气,子清似乎已经调整过了心态,再抬步,他步子略快了许多,只他并不知道,在他的身后,有人或远或近,暗暗的跟着他的脚步…… 而后几日。 老太君跟小月他们回来的时候,子清隐约听得小月说起,琉璃自从他们去的那晚就已经好了许多,夜里的退了烧,这两日有人精神了不少。 这是个好消息,子清心中微荡,似放心了不少。 老太君掩嘴一笑,又道:“这人呐,果然有了人惦记,连病都去的快了”。 这个话…… 子清眸色微微一闪。 陈氏不明所以,好奇地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老太君笑道:“出事倒是没有,就是琉璃那丫头,我原先还担心她的婚事,现在看来,也不必了”。 陈氏疑惑,与李沐面面相觑。 小柳有点藏不住事,她笑着将琉璃有心上人的事说给了父母听,小月跟着帮腔:“不止哦,这几日桐华哥哥只要一提起那个人来,琉璃姐姐原本病恹恹的样子,瞬间就能变得红红的,像苹果一样!”。 陈氏笑道:“这是好事啊,就不知道这人是谁了?”。 老太君笑道:“这个事,他们两都藏得太深,不管我们怎么问就是不肯说,不过看向,这人的家世恐怕是真的稍微差了一些,估计他们也是担心栎铃他们不答应这婚事,所以才一直都不肯说的吧……”。 “爹娘,我有事先出去一下”子清突然出声。 陈氏狐疑:“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突然有事了?”。 子清道:“我这几日在筹备着将雅舍重新开业,自然是需要准备一下”他看向众人,笑了笑,而后便转身走了。 小月跟小柳相互看着对方,嘀咕着:“我怎么觉得……二哥好像不太高兴?”。 这个话,让老太君明显一怔,扭头看向大门外的时候,子清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子清确实……也是不想再呆下去了,或许是不想再听了。 他承认,他是有些心动了,可是心动了有什么用?有些东西,错过了就错过了,更何况……琉璃已经另外有了心仪之人,夺人所爱,坏人姻缘这种事,子清做不出来。现在他能做的,就是找些事,来转移自己的注意。 雅舍重新开业,就是最能转移注意的事。 为了这个,子清特意把自己忙得早出晚归。 在子清借故将自己忙成陀螺的时候,灼华那边也是距离京城越来越近了,可同时灼华的肚子也越来越大,偏偏还遇上大雪纷飞,回程的路,便走得更慢了。 酒肆的房间里,灼华站在窗边,他看着外头纷飞的大雪,抬起手在窗上下意识的画着,只不过……这种纸糊的窗户,没过多久,就被灼华给戳了个窟窿出来,一时间,冷风呼呼的就朝着那个小洞灌了进来,灼华眨眨双眼,低头凑近窗户的小洞,看着外头的景象。 一片白色,银装素裹,十分好看。 谢君南推门进来,一看他这个样子,顿时蹙眉:“你又把窗户给戳破了吗?”。 灼华轻咳一声,忙推开:“只是不小心的而已”。 谢君南挑眉:“这好像是你第三次不小心把窗户给戳破了吧?”。 灼华讪讪一笑,转身走到火炉边上坐下。 谢君南微微摇头,他走上前,伸手在火炉上烘了一会,才去握住灼华的手:“这两日可还好?”。 “挺好的,没什么事”灼华脸色红润,精神抖擞,眼神明亮,显然是没有说谎,相比之下谢书彧的情况就不太好,嗯,他生病了,路上病了两日都不见好,最后众人才决定先在酒肆住上几日,一是让谢书彧养病,同时也等过几天大雪停了再走。 想着这些日子,他们在路上的花费,灼华之前还不甚在意,现在却越想越不必对劲,顿时看向谢君南的眸光也多了几分探究。 “怎么了?”谢君南狐疑:“这么看着我,可是有事想不通?”。 灼华蹙眉:“说起来,我们这一路上的花费也不少,红叶跟诸葛青那边就算了,毕竟那个是皇子,家里有金山银山的没什么,可是我怎么觉得,好像你也背着一座金山银山,走到哪出手都特别的阔绰呢?”特别是这一路上谢君南给他买的东西,几乎就没什么是便宜的! 谢君南失笑,刮了刮灼华的鼻尖:“现在才发现吗?”。 灼华眯眼:“你是不是还藏了什么私房钱?”。 “嗯哼”谢君南笑道:“私房钱倒是没有,不过你若是想管,我也可以全都交给你管”。 “算了吧”灼华头疼:“我最近迷糊得很,总忘记东西,万一给你管砸了,我可赔不了”。 谢君南揶揄:“这个情况我倒是听寒素说过”。 “嗯?他怎么说?”。 谢君南一晒:“他说,一孕傻三年,很正常”。 “傻?”灼华表情一僵,抬脚踢他:“谁傻啦!”。 “反正不是我”谢君南往边上移躲,看灼华起身要朝自己追来,他怕灼华摔了,忙上前扶住灼华:“你小心些,可别摔了”。 灼华横他一眼:“要是真的摔了,那是谁害我的?”。 “是我,是我不好”将手覆在灼华的腹上,谢君南笑叹:“你这身子,等我们回到京城,差不多也到日子了”。 灼华点头:“寒素给我算过日子,是没多久了,对了说起来,这么久都还没给孩子取过名字,我们要不要开始想想了/”。 “名字啊……”谢君南笑道:“不如等到了京城,这个名字让太奶奶来取?”。 老太君是有福气的人,若不是有福气的人,也不会活到这个岁数,可以四世同堂,让她给孩子取名,没准还能让孩子沾沾她的福气? 不过……想到这孩子的太爷爷,灼华觉得,没准有太爷爷护着,这两孩子的福气可能更大。 第206章 男子 飞雪漫天, 气候更冷。 谢君南带着灼华等人的马车,不日即将抵达京城,而京城里,子清近两日的忙碌也依旧一直不得空闲。 清早他动身前往桃舍雅居, 黄昏日跌方才回府。 诸葛眀玥前些日子回宫去了, 因他身体虚弱,这些日子万俟修便也一直留在宫里陪他, 偌大的镇军将军府里, 现在几乎成了陈氏与李沐做主。 这些日子, 因着气候寒冷,有不少人接二连三的都赶着病了,前几日是县主府的李琉璃,那边还没好全, 今个儿又成了镇军将军府上的吴嬷嬷, 不过两日,连子清都跟着有些受了寒,不过他却只是闷着谁都没说, 只在外头随便捡了驱寒的药, 就在桃舍雅居里面煎了喝下。 今日也是。 子清不想让父母知道自己病了,去了药堂捡了药, 就打算带回桃舍雅居去煎药, 马车晃晃悠悠走在街上, 车厢里,子清单手撑着下颚, 双眼闭着似在假寐。 寂静中,马车忽而一个距离的晃动,子清被颠了一下,猛地睁眼:“怎么回事?”。 “少爷,前面有人昏倒了”车夫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子清微微蹙眉,推开车门,果然见得在马车的前方,躺着一个身穿蓑衣的人。那人就这么直立立的躺在这里,堵住了去路不说,还惹得街上不少百姓纷纷侧目。 子清狐疑,直接下车去查看。 那人躺在地上,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狐球,一张脸几乎都被斗笠给遮盖住了,看身形明显是个男子,子清微微弯腰,也只是看见他露出的下颚,与苍白的双唇而已。 “这人……”。 “少爷小心”车夫将他拉住,不让他去碰那人,深怕有异。 子清明白过来,将手收回。 车夫蹲下身去,先是推了对方一下,看对方没有反应,他又小心的喊了两声:“先生?先生?”。 子清迟疑片刻,想着这地上的积雪大半都化成了水渍,天寒地冻,此人又昏迷不醒…… “先扶他上马车,带回桃舍雅居去吧”子清吩咐。 车夫略一迟疑,听命地将人扶起,抬上马车。 好一会后,马车才再次摇摇晃晃了起来,可车厢里多出的一人,却让子清不由得认真打量。 他看过男子的身上,并未发现什么血污,但是男子露出的双唇却异常苍白,这个情况明显不对劲。思忖片刻,子清拿过放在榻上还热乎乎的汤婆子,便朝着那人怀里放了过去,他刚拉过男子的手,想让他将手搭在汤婆子上头,结果却没想到原本昏迷的男子,不知是从哪来的力气,居然一把反抓住子清的手,而且力气还特别的大。 子清明显愣了,用了劲想将手抽回来,结果他越是用力,那男子就抓得越紧,最后硬生生抓得子清都感觉到了痛! 子清懵了,又看男子这个样子,他扶额轻叹,只能放任了男子,任由他抓着。 男子的手很冰,掌心里还布着扎人的老茧,子清被他抓着,心里有些憋闷也有些无奈,他略微沉吟,干脆就揭开了男子头上戴着斗笠。 斗笠下,男子的面容看起来也就二十□□,模样很俊,只是侧脸处有一道细小的疤,像是新伤,子清蹙眉,眸光在男子身上认真的扫视了一圈,最后发现男子的脖颈处似乎也有像是,红红的一条像是干枯的血迹,就危险的被烙在他的侧颈上面…… 这个位置的伤口。 子清蹙眉,扭头朝马车门外吩咐:“阿全,不去桃舍雅居了,去酒肆吧”。 车夫阿全应了一声,拉着缰绳调转了一下马头。 子清扭头再朝男人看去的时候,忽而发现这个男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双眼正紧紧的锁着自己。 “你……”子清刚一开口,男子眼中忽而一暗,双眼又缓缓合拢。 子清默默闭嘴,他无奈低低一叹,移开眼不再看向男人,只将合上双眼靠着车壁继续假寐。 他不知道,当他闭上双眼重新陷入假寐的时候,那个男子……他的嘴角,若有似无的勾起了个淡淡的弧…… 翌日。 正午。 赶了三个多月的路人马,终于在这日抵达了京城的城门。 马车里,灼华穿的棉服,浑身上下裹得像个球般,只露出个脑袋出来,车窗上,他看着外头模糊的景象,心里全是一阵掩饰不住的激动,连双眼都变得异常明亮。 谢琼个谢思颜趴在另外一边的车窗上,两人看着外头的景象,都忍不住齐齐惊呼,一会说着这里变了,一会说着那里变了,一会又是这里没什么异常,一会又是那边跟当初还一模一样。 他们两个自顾自的说着话,倒是把一车的人都弄得满头雾水。 谢君南摇头失笑,又朝与红叶坐在一起的人看去,问:“你一会是直接回大皇子府还是先进宫去?”。 阿青忽而冷冷朝他看去,那模样明显不悦。 谢君南也不惧他,只道:“一会我们先去将军府,在那里小住几日再回谢府”。 谢家曾经的那个府邸,皇帝早已答应还给谢君南他们,并且答应永不收回,比起将军府,或者是其他的任何地方,谢君南知道,老太君更宁愿住在谢府里面,毕竟那谢府里,几乎是装了他跟太老太爷一辈子的回忆。 诸葛青依旧不语,只在马车经过闹市的,忽而吩咐停车。 谢君南一听,便猜到了几分。 下了马车,诸葛青就站在那里,他谁也没看,就朝红叶看去,叮嘱:“在谢府好好等我”。 红叶嗯嗯着点头,旁的话也没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诸葛青看她这样,忽而脸色一沉,而后也不管这里是个什么地方,一把扣住红叶的后脑,几乎将他拽了出来地亲吻上去! 灼华惊得略微吸了口气,结果眼前一黑,却被谢君南拿手遮住了眼睛。 满车厢里的人众人全都惊了,不止他们,连街道上的众人也呆了。 放开红叶的时候,诸葛青看着红叶总算通红的脸颊,他这才心满意足,转身……走了。 车厢里,氛围瞬间变得怪异无比,当然觉得怪异的人并不包括灼华。 红叶也是难得显露了几分女儿家少有的娇羞,一路上都闭口不语,只装的若无其事一般。 灼华想不到红叶的心到底是有多大,女儿家众目睽睽之下的被人非礼了,难道不该羞愤欲死的么?可偏偏就能装得若无其事,好像不是诸葛青非礼了她,而是她非礼了诸葛青一般,灼华无言以对,脑袋一歪,就靠在谢君南身上不想动了。 “怎么了?不舒服?”。 “没,就是有点困”他声音懒懒的。 谢君南轻哂:“靠着我睡一会,还有一会才到家里”。 灼华暗暗点头,双眼一闭一闭,慢慢的竟也真的睡了过去。 真的等到了将军府的时候,谢君南喊了他好几声,他都没醒,最后谢君南无奈,只能将他从马车里抱了出来先送去房间里面。 房间里,这些日子一直都有人打扫的,尤其是最近天冷了之后,该准备的汤婆子暖火炉子也是一样也没落下,就怕谢君南他们这个时候突然回来。 把灼华安顿好后,谢君南这才转去了前厅与众人说话,大家伙围拢一处好不热闹,尤其是知道灼华带了身孕回来,且没多少日子之后,一个个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而灼华,这一路也确实是累了,被谢君南送回房间之后,高床暖枕,让他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连点乱梦也没有,再睁眼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正午的时候了。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景象,摆放在屋子里火盆,都让灼华瞬间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倘若不是外头实在太冷,他恐怕早都掀开了被褥要下床了。 竹青推门进来的时候,看灼华呆愣愣地坐在床头,他抿唇一笑,说道:“你可算是醒了,一觉睡得可真沉呐”。 灼华欢喜着:“我们真的回了家里,我阿爹阿娘他们都在吧?”。 “在的”竹青笑道:“昨日我们就已经回来了,只是少爷你睡得太沉,叫不醒,所以就干脆直接把你送回房间了,这会子,老爷夫人跟老太君他们都还在大厅那边说话的”。 灼华忙得想要起身:“快些,我们也去大厅”。 竹青笑道:“急什么,再急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灼华怎么不急? 先不说与家人分开太久,就是当初他离开还是自己偷偷跑出去的,现在醒了,不早些过去赔罪,难道还要装傻充愣留在以后被自己阿娘秋后算账吗? 那必须是不可能的! 趁着自己现在还有护身符在身,这个难关必须得先过了呀! 打定主意,不管竹青怎么劝说,灼华都是飞去不可。 第207章 家中 灼华来到大厅的时候, 除了子清跟两个妹妹不在,几乎所有人全都在这里了,一屋子的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的,谈论得全是这些日子众人在村子里的事情, 灼华过来的时候, 大家的话题这才打住,一个个不由得全都睁大了眼朝灼华看去。 灼华现在的身子愈发笨重了, 就算穿着厚厚的棉袄, 也这挡不住腰腹的突出。 看他过来, 众人的目光也全都放到了他的身上,尤其是老太君,那脸上的笑意,是从来都没有了欢喜。 “外头路滑, 你过来的时候, 没出什么事吧?”谢陈氏第一个起身询问灼华的情况。 灼华笑道:“没事,外头的雪都扫过了,走过来一点不打滑”。 陈氏在边上笑他:“若不是知道你的身体, 从你昨日回来就一直睡到现在才醒, 只怕还得吓人一跳”。 灼华面色微窘,他轻咳一声:“那个, 路上马车坐久了, 也就累了……”。 李沐笑道:“厨房里面, 一早就炖好了参汤,一会你多喝一些, 对你身体好”。 灼华立即点头。 陈氏轻轻一叹,道:“你呀,若不是有了身孕,你这次回来我肯定得先抽你一顿的!真的是胆子大了都敢先斩后奏离家出走了!”。 灼华立即怂了。 “娘……”。 陈氏依旧脸色微沉:“你路上幸好是有惊无险,要是真有个万一,你让我怪谁?还是怪我自己没看好你?”。 “娘我知道错了……”。 “错?你若当真知道错了,当初就不会做这种事?”陈氏十分生气:“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是小孩子了,会连这点分寸都没有?”。 陈氏训斥灼华,一屋子的人都没谁开口帮灼华求情,他们一个个就静静的听着,盯着灼华,显然也是想让灼华吸取教训。 灼华就乖乖的站着,等陈氏训斥,一直到一小会后,灼华受不住,抬手揉了揉腰,陈氏这才轻叹:“还不坐下?”。 灼华一懵,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老太君一脸笑意的朝他伸手:“灼华,来太奶奶这里”。 灼华看了陈氏一眼,朝老太君走近。 老太君拉着灼华就着自己身边的位置坐下,才问起灼华的身体情况。 灼华一一回答,还略微抱怨了声:“有时候肚子沉得厉害,都不想动弹,可里头的这个却不安分,还总是动来动去的……”。 这个话,瞬间就让大厅里的氛围又变了一变,尤其陈氏紧绷的脸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太君盯着灼华的肚子看了半响,才道:“那说起来,这孩子很健康了”。 灼华笑:“我想也是”。 李沐问:“取了名字吗?”。 “还没”灼华道:“四哥说孩子的名字想等太奶奶来取,我觉得也是,这样就可以让孩子将来也沾沾太奶奶的福气”。 听这话,众人全都笑了。 老太君的福气在这里,可不是谁都羡慕不来的吗? 对于这事,谢陈氏与谢邈都没异议,陈氏与李沐同样也没异议,毕竟老太君这样的福气确实是难求的。 老太君满脸笑意,她盯着灼华的腰腹看了片刻,忽而伸手朝着上头摸了摸。 “嗯……”老太君暗暗点头,不知是想起什么,忽而说道:“不若这孩子就叫白起吧”。 白起…… 这是何意? 陈氏与李沐面面相觑,既觉得这名字听来别有风韵 ,又觉得颇有气势,便只细细品味,不过……谢邈与谢江却因为听得这个名字而心头大震。 白起…… 这是他们祖父谢臻的道号。 谢家□□父谢臻,曾经是个修道之人。而他的法号,便是白起。 谢臻修道的事,只有极少的人才知道,而谢江与谢邈等人也只是在儿时偶尔听得几许罢了,可是现在……老太君却给灼华腹中的孩子取了这个名字…… 一时间屋内没人说话。 陈氏盯着灼华的腰腹看了一会,沉吟着:“我看,老太君只取了一个名字怕是不够的”。 众人怔愣。 陈氏笑道:“灼华的肚子,恐怕是个双儿”。 灼华一怔:“是个双儿?”陈氏口中双儿的意思,灼华懂,这是指双生子的意思。 陈氏笑道:“是啊,看你这肚子这么大,我想八成是的”。 “不……不可能吧?”灼华心里忽而悬了起来,摸着肚子的双手也下意识地紧了几分。 陈氏看灼华面色微微一僵,她笑道:“双生子其实没那什么的,只要身体养好了,便无碍的,说起来,当初我怀着你两个妹妹的时候,那些日子,可是成日可是忙活不少事情,后来生你那两个妹妹的时候,可比生你的时候轻松多了”。 灼华又是一呆:“阿娘,你没骗我吧?”。 “骗你作甚?”李沐还笑:“你当初出生的时候可是折腾了你娘差不多一整日,入了夜才肯出来,你那两个妹妹才不过一个时辰都还没到,就自己乖乖的出来了,所以啊,你娘说得没错,旁的都不重要,管家是养好身体”。 灼华摸着肚子,若有所思。 陈氏摇了摇头,转而跟谢陈说说了年轻时育儿的一些事来,灼华听着听着,终于发现了不对。 他好像听到了谢君南小时候的事…… 老太君来了精神,也跟着说道:“四郎小的时候,可淘气多了,好好的一堵墙,他闲的没事,愣是用火给把墙给烧塌了,然后还谁都不说,自己弄些柴枝丫堆在那掩耳盗铃,结果弄得晚上府里遭了盗劫,差点把出了事”。 嗯,用做火把墙给烧塌了这种事……还真不是一般人干得出来的。 别说灼华听得呆了,陈氏跟李沐也是惊呆了。 谢陈氏与谢邈等人却是摇头不已,一脸好笑,显然这事他们也都知道。 老太君笑够了,又继续说道:“我记得,四郎五岁那边吧,跟大郎他们玩捉迷藏,居然自己爬到了那大花瓶里面,一家人急得到处找他,这小子到好,抱着他太爷爷的四方砚台,就藏在大花瓶里睡着了,最后还是被他太爷爷给抱出来的”。 谢邈失笑:“当初若不是祖父护着,我都差点想动手打他,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灼华觉得…… 真得是太不省心了! 吧墙垣烧塌了不上报,还掩耳盗铃当没这事,结果府里遭了贼。 玩捉迷藏玩得睡着了过去,弄得一府的人到处找他,结果他却在跟周公会面…… 灼华不由得失笑。 而后的话题,便一直围绕着谢君南小时候的事。 灼华听得仔细,忍不住睁大了双眼,几人正说得起劲,大门外,谢君南与万俟修的身影便并肩进来了。 “你们在说什么这么高兴?”万俟修眉眼飞扬,明显心情也很不错。 老太君不会承认他是在对灼华揭谢君南小时候的断,只是若无其事地睨了万俟修一眼道:“进宫了这么多日子,总算舍得回来了,小七可是已经无恙了?”。 谢君南与万俟修互看一眼,他脸上顿时全是笑意,只是转身朝灼华走去,将手搭在灼华身上:“今日可还好?”。 “嗯,没什么事的”灼华仰头看他:“我睡得很踏实,也刚醒了一会”。 谢君南摸摸他的头:“小猪”。 灼华哼他:‘小猪你也得养!’。 谢君南轻哂:“是啊是啊,养你一辈子”。 灼华笑了笑,扭头的时候,见没人注意到他与谢君南说了什么,灼华这才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朝众人看去。 万俟修此刻也醒过神来,他朝着老太君双手作揖,笑道:“小七没事,只是他有孕了”。 老太君明显一呆,似乎没听清楚。 陈氏反应过来,嚯地起身:“你说什么?小七有身孕了?这是多久的事怎么一直都没听你说起?”。 谢邈等人在惊愕过后亦是一脸欢喜,显然一个个都把诸葛眀玥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万俟修眼底全是抑制不住的笑意,点头道:“姐姐。小七确实有孕了,只是之前他身体虚,若是脉象显弱,不易察觉,寒素如今在宫里照顾着他,我才抽身回来,亲自跟你们报喜”。 寒素把出的脉,绝不会有错。 只是想到寒素现在又留在宫里,灼华不由得又朝谢陈氏身边的谢书彧看去,谢书彧眼睑微微垂着,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却也隐约透着几分落寞,大概他也没有想到,才刚到了京城,就突然会有段时间见不到寒素…… 不过…… 寒素在宫里是为了照顾诸葛眀玥,毕竟诸葛眀玥有旧疾不说,之前还差点出了,此刻骤然有孕,只怕身体的情况,多半都是比灼华还差一些。 大厅的话题,瞬间又从谢君南儿时的身上,跳跃到了万俟修与诸葛眀玥的身上。因为事关万俟修的血脉问题,陈氏对此十分上心,明明知道宫里有专人照顾诸葛眀玥,她还是忍不住殷殷叮嘱。 灼华在旁边都觉得听得头大,他打着哈欠,起身想要回房。 谢君南忙伸手扶他:“怎么了?”。 灼华道:“想睡觉”。 谢君南轻轻一笑,朝众人告了一声,就带着灼华退出门外,结果……两人刚走出不远,灼华忽而一个踉跄,两手猛地捂住了肚子! 第208章 胎动 灼华突然发作, 府上的众人都惊愕了,不过好在也不是全无准备的,只是即便有所准备,却也依旧免不了让众人一阵心慌, 尤其是谢君南, 他想着灼华的身体单薄纤瘦,而灼华这一胎却偏生又是个双生子, 越想谢君南心里越是发急。 宫里, 寒素收到消息, 刚收拾妥当准备出宫,诸葛眀玥听得消息,也是想要立即出宫看看,万俟修心里对灼华父子也很是惦念, 略一思索便答应带着诸葛眀玥出宫看看 。 灼华胎动, 即将生产的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小厮找去桃舍的时候, 并没有在这里找到子清的身影, 问过桃舍雅居的下人,只得了子清还没回去的消息, 小厮无奈, 给桃舍雅居的下人留了话, 便又匆匆回了府里。 此刻的镇军将军府里,灼华躺在内室的床上, 腰腹的发作疼得他呼吸急促,不过须臾便已经浑身湿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房间里,陈氏陪在这里,虽然她之前也安抚了灼华无事的,可是真的到了眼前,陈氏心里也不由得忐忑了起来。 门外,谢蓝氏等人也全都守在这里,一个个神色全是焦急。谢君南受不住这样的煎熬,他转身推门想要进去,结果他还没能打开房门,就被谢蓝氏等人拦住。 “娘,我不放心,我想进去陪着灼华”谢君南脸色微微发青,眼底全是焦虑。 谢陈氏道:“你进去也帮不了灼华,只会让灼华不安,若不然灼华之前何必赶你出来?”。 灼华自己也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他心里也是慌怕的,可即便再慌怕,他也不想让谢君南在这里时候陪在身边,没了谢君南在身边,灼华的呼吸也愈发的重了,忍不住时,喉间还低低的呻,吟了起来。 陈氏拧了帕子,擦拭着灼华的额头:“灼华,你别怕,会没事的,啊,一会就会好了,你别怕”。 灼华腰腹一阵阵的疼着,疼得他脸色愈发苍白:“我现在……还好……还忍得住……”才说着,又兀然抓紧了五指。 陈氏长长一叹,起身道:“我这就让人给你弄些吃的回来,一会你尽量多吃一些,到时候才有力气”。 灼华重重点头。 陈氏推门出去的时候,门外众人全都围拢过来,一个个都在问着灼华的情况。 陈氏轻叹:“灼华才刚发作,看来还有一会,先让厨房那边赶紧给他送些吃的过来,免得一会他力气不够”。 管家在众人身后,立即点头:“老奴立即去吩咐厨房”。 陈氏点头,又问:“寒素还没回来吗?”。 李沐道:“已经让人送消息去了,应该快了”。 谢君南依旧追问:“我想进去陪着灼华,不知……”。 陈氏略一迟疑,点头:“你去吧,陪他说会话,先把东西吃了,等一会寒素来了,你再出来”。 谢君南立即大步走了进去。 房间里,灼华整个人都显得有气无力,听得脚步声传来的时候,灼华微微抬眼,不知怎的眼眶忽而就润了:“不是让你出去了吗?你怎么……怎么又进来了……”。 “我想陪着你”谢君南走到床边,抓着灼华的手:“你什么样子是我没有见过的?这个时候怎么反而还怕被我看见”。 灼华气息微乱,眉头皱了起来:“我以前……听人说过,这样会……会不吉利的……”。 谢君南隐隐失笑:“你怎么还相信这个?”。 灼华暗暗呼了口气,似乎在隐忍着疼痛:“我本身……就是……唔……”。 “灼华!”灼华疼得呼吸一紧,闷哼出声,谢君南也听得心口拧了起来。 灼华忍了片刻,又长长呼了口气:“没事了……就是……一阵一阵的……有些难受……”。 一阵阵的疼痛,便是还不到时候,也怪不得陈氏说他还有一会的时间才会真的发作。 谢君南的心,因为灼华这话而忽高忽低了起来,他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此刻究竟是什么感觉。 房间里,两人刚说了一会的话,陈氏便端着吃的过来了。 是一碗鸡汤,昨日灼华等人回来之后,陈氏就让人在厨房准备了鸡汤,一个晚上小火慢炖,到这个时候食用正好合适。 谢君南端着汤碗,亲自喂食灼华。 寒素快马回来的时候,灼华已经吃了两碗,他一进大门,便朝着管家追问了灼华的情况,管家将他知道的事全都一一回答,寒素听后,只点了头,没多说什么。 入了后院,寒素还没走近,谢蓝氏等人便围了上来。 寒素忙道:“诸位且先别急,我之前已经向管家问清楚了情况,厨房里热水可都准备好了?”。 李沐忙道:“东西全都准备好了,现在就等你了”。 寒素点头:“我进去看看”。 房间里,灼华喝了第三碗鸡汤,刚吞下,腰腹突然一个剧烈的发动,疼得灼华浑身猛然一紧,喊了出来。 谢君南脸色一惊,将碗随手一放就去拉住灼华。 “疼……好疼……”灼华呼吸重重,忍不住喊了起来。 寒素绕过屏风,大步上前便将药箱随手放下,便大步上前给灼华把脉,查看情况。 “寒素!”谢君南嚯地抬头,一直紧绷悬着的心,忽地就稳了几分。 寒素没有回应,转而去看灼华的身体,而后才道:“时辰到了,他要生了”。 像是为了响应寒素的话,灼华痛得大喊一声。 谢君南也被那声音激得心里猛然一颤。 不止是谢君南,连门外的谢陈氏等人心尖也是跟着猛地一颤。 外头寒风飘飘,不过须臾,便又下去了大雪。 酒肆里,子清坐在这里,他单手支着侧脸,眼睑下垂,正漫不经心的翻看着桌上的账本,房间里寂静一片,只有脚边的炭盆里面时不时会发出星火炸开的声响。 明明就安静得紧,可是不知怎的,子清却觉得自己心不在焉,连账本都看不进去,最后他低低一叹,将账本合拢收了起来。 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客官,您找的大夫来了”。 子清抬头:“进来吧”。 门外,小二领着大夫过来,将人送到房间之后,又转身退了出去,顺便还将房门关上。 子清上前两步,朝大夫道:“老先生,昨日老先生为这人看过脉象,今日不妨在为他看看吧,这人都昏睡了这么久,却一直不见醒来,我实在放心不下”。 老大夫应是,转身走向床边,就重新给床上的男子把脉,脉象比起昨日稍微好些。 “公子,这位先生的脉象比起昨日已经缓和了许多,想来一直昏迷莫约是因为体虚之故,公子不必担忧,我另外给他开服调气养血的药,服下之后,最迟今夜便会醒来”。 子清朝老大夫作揖:“有劳老先生了”。 老大夫笑应两声,走到桌边便提笔写字,须臾后,留下药方,便带着药箱起身走了。 子清拿着药方看了片刻,换来阿全,让阿全出去抓药,他则继续留在这里,暂时照看着这人。 只是…… 当子清心绪不宁站在窗边怔愣出神的时候,他不知道,那床榻上被老大夫说气若体虚的人,却微微睁开了眼,盯着子清的背影。 颀长的身影,虽然不如男子记忆中的瘦小,却隐约也可以看出几分当年的轮廓出来,像是……六年前一样……也是这般的境况,他身受重伤,昏昏沉沉,那瘦小的身影就一直在眼中朦朦胧胧的忙碌着……只是那些事情,他还记得,然而子清却已经彻底不知。 窗外飞雪越下越大,子清揉揉眉心,低低一叹。 门外,阿全去而复返,还一脸的兴冲冲:“二少爷!二少爷!奴才刚才去抓药的时候,遇到了桃舍雅居的小厮,听他们说三少爷胎动快生了,老爷他们都让你赶快回去呐!”。 子清嚯地转身,那天水碧的披风,随着他的动作而猛地甩动:“灼华这么快便要生了,他不是昨日才刚回来?”。 阿全笑道:“是啊是啊,啊不对二少爷你还是赶快回去看看吧”。 子清大步走向门边,临要出去的时候,他又忽而看向阿全:“你先留在这里,暂时照顾这位先生,若是他醒了,再来回我”。 阿全连忙应道:“小的知道了,二少爷你快去吧”。 子清这才兴冲冲的走了。 怪不得,怪不得今日总会觉得心不在焉,原来是家里有新成员要来了…… 子清匆匆回到家里,还没走近,就听见房间里隐约传来灼华痛苦的叫喊声,子清脚步一顿,心口都绷了起来。 “灼华还没生下来吗?他发作多久了?”大步上前,子清开口便问。 李沐蹙眉:“你怎现在才回来了?”。 子清解释:“我之前在外头有点事,听得消息便立即回来了”顿了顿,又忍不住问:“灼华这样有多久了?”。 谢陈氏道:“快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门外的众人一个个全都像是在承受煎熬似的。老太君焦急着坐在廊下,她伸出的手烘烤着炭火,整个心都是七上八下。 谢书彧几个年幼的陪在老太君的身边,一个个全都抿着唇不说话。 子清也是不由得长长一叹,他几次看向房间,听着里面传来的动静,每每想要进去的时候,却又硬生生的只能忍了下来。 飞雪越下越大,不过须臾,地面便铺上了一层白色的地毯。 子清转身,看向身后的众人,他开口想劝他们,让他们先回房里等着,却没想到,这话刚到嘴边,房间里,就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众人惊喜。 “生了!生了!”。 老太君也是嚯地起身,满脸欢喜。 万俟修扶着诸葛眀玥刚从拱门过来,两人听到婴儿那响亮的啼哭,都是一脸惊喜,只不等他们走上前去,偏门处就有婢子匆匆过来,险些跟他们撞在了一起。 “出了何事?”万俟修沉声一问。 那婢子一个转身,直接跪倒在两人脚边:“回禀将军,是后院,后院的红梅全都开花了”。 第209章 双子 雪花大片大片的落下, 如若纯白的毯子,覆盖在镇军将军的各个角落,房间里,婴儿传来的啼哭清脆响亮, 而与此同时, 那栽种在后院里面的梅花林,也全都骤然盛开, 尽数绽放。 这一消息, 让万俟修意外, 也让诸葛眀玥一脸惊喜。 这种喜事,实难遇上,只是诸葛眀玥此刻的身体,也不宜在雪中多做逗留, 万俟修将人扶到廊下, 还没松手,老太君便将诸葛眀玥拉了过去。 “瘦了”老太君忍不住嘀仔细打量着眀玥。 眀玥轻轻一哂:“这些日子已经吃得不少了,想要养回来也总是需要时日的”。 老太君又仔细看过诸葛眀玥的脸颊, 看他面色红润, 眼中精神,这才含笑着点了点头。 屋外, 众人等在这里, 屋内, 灼华方才用尽力气,在身体骤然一空的时候, 几乎是昏厥过去,谢君南顾不上去看孩子是何模样,只急忙拉着灼华的手,去掐灼华的人中。 “灼华!快醒醒!快醒醒!现在还不能睡,快醒醒!”生产中出现的昏厥最是吓人,尤其是……灼华这还是双生子的人…… “灼华!快醒醒啊!你腹中还有一子,你还不能睡啊,灼华!”谢君南急得满头冷汗,慌得指尖都在颤抖。 寒素站在一边,他指尖捏着银针,只凝肃着脸,在灼华的头上扎了几针。 灼华双眼紧闭,也不知是寒素扎的银针起效了,还是人中被掐得疼痛了,他轻轻哼着,又缓缓睁开了眼。 “四……四哥……”灼华声音软软的,很是无力。 谢君南急忙抓住灼华的手,一脸紧张:“灼华,你再撑撑,你再撑撑,你腹中还有一子,他还没出来,你不能放弃!”。 灼华似乎懵了一下:“还……还有……?”。 寒素也道:“你含着这个人参片,万不可气馁!”。 “我……我知道……唔……”灼华疼得又哼了起来。 房间里,又是一团忙碌。 门外,众人听着里面又开始传来灼华呼痛的声音,一个个面面相觑,满脸惊喜,谢陈氏更是忍不住猜测:“难道真的是双生子?”。 陈氏满脸笑意,眼中难掩欢喜:“我看八成是的”。 眀玥在边上听得双眼微亮,眼中全是羡慕与欢喜:“看这东西,好像真的是双生子”。 正说着话,房门打开,里面,奶娘抱着个襁褓大步出来,就忙朝着众人报喜:“恭喜老爷,恭喜夫人,三少爷生了个小少爷”。 众人大喜:“是个男孩!”。 奶娘满脸笑意:“是个实实在在的小少爷”。 所以也就不是哥儿。 众人大喜,全都围拢上前。 襁褓里的孩子,粉粉嫩嫩,小小软软的一团,看得人心里都快化成了一团,然而让人惊艳的是,这孩子不止睫毛卷翘又长又密,还是他的额心,印着一点红心,恍若天然的朱砂点痣。 “好漂亮”谢琼跟谢思颜忍不住惊叹:“你们看,他眉心还有红点,像朱砂一样红艳艳的”。 “就是,这可是天生的呀”谢书彧忍不住摸了摸孩子的小鼻头。 看着孩子的模样,一个个都喜欢得合不拢嘴,只说着这孩子的模样,还有这孩子脸上的那一点朱红。 诸葛眀玥捏了捏孩子的小肉肉,他突然想起之前那婢子过来回报的话,忍不住猜测:“这孩子一出世,后院的红梅就开花了,现在这孩子额心有带有这天生红痣,你们说孩子会不会是梅仙转世啊?”。 众人失笑。 老太君摇头:“那有你说的这么玄乎,我看这多半都是凑巧罢了”。 万俟修倒是一脸认真的点了头:“我觉得眀玥说得在理”。 陈氏摇头,笑道:“那就那么玄乎了,我看这孩子额心的这个只是一个胎记罢了,那会有你们说得那么玄乎”。 “啊!——”房间里,突然传来灼华痛呼的声音。 众人浑身一震,又急忙朝门边走近,想开门,可一个个却又愣在了门边。 奶娘看着这个情况,深怕孩子冷着,便将孩子交给老太君抱着,劝了老太君跟诸葛眀玥先回房里等着。 房间里,灼华痛呼的声音一声响过一声,显然之前长子的出世,并没有让他松缓分毫,相反还总是差了几分力道。 依旧还是疼痛难忍,可是那在腹中的孩子,却偏偏怎么都不肯出来,就这么懒在灼华的肚子里面,疼得灼华浑身湿透,脸色愈发的惨白。 “寒素!寒素!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个孩子到现在还不出来!”谢君南急得朝寒素沉声质问。 寒素也神色疑惑,他看过灼华的脉象,脉象并无异常,可是这个孩子就偏偏赖在肚子里不肯出来,再这样耗下去,这个孩子跟灼华都会陷入危险。 房间里,寒素一声不吭,想尽办法希望能帮到灼华。 房间外,陈氏等人也预感到了不妙,一个个全都急得不行,连房间里抱着孩子的老太君也不由得忧心忡忡了起来。 飞雪,越下越大。 正在众人焦虑不安的时候,拱门外,又有下人急忙跑来,喊道:“老爷,夫人,门外有个叫海大姑的想见三少爷”。 海大姑!? 陈氏还没回神,万俟修当即吩咐:“快带人进来!”。 下人转身又连忙跑了出去。 谢家人,不知道海大姑是谁,但是陈氏与李沐却是认得海大姑的,且还与海大姑交情不错,只是海大姑历来都只在村子走动,远一些就只是去陶城赶赶集而已,可眼下他却不声不响来了这里,陈氏与李沐心里狐疑,完全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思忖间,拱门处,下人领着海大姑匆匆而来。 海大姑穿着棉袄,脖子上戴着的围领几乎将他整个包裹起来,只露出了一双双眼,他的头上,肩上堆积了落雪,显然来得神色匆匆。 “大姑,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突然过来了,路上可没出去吧?”陈氏急忙应了上去。 海大姑拍拍陈氏的手:“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先让我去见见灼华,晚了怕腰出事”。 陈氏心里一凉,急忙转身,领着海大姑就推门进去。 房间里,灼华已经没剩下了多少力气,他总觉得腹中的这个孩子都快出来了,可是就总是差那么临门一脚,他就使不上力气了,不止如此,他整个人都变得迷迷离离,好像是意识开始变的混散了起来。 朦朦胧胧间,耳边像是有雨声,像是在下雨,灼华觉得周身发冷,四周却静得出了雨声,其他的也都听不见了似的。 “四……四哥……”灼华双眼涣散着,他指尖微微弹动,瞳孔涣散着。 谢君南被灼华这个样子给吓着了,他一把紧紧抓住灼华的手,紧绷的心口,连呼吸都绷住了:“灼华!你要撑住!灼华!孩子还等着你就他!灼华!”。 “我……”灼华声音弱弱,他努力抓着谢君南的手,想要保持自己的清明,可是不知怎得,身体却开始变得轻了…… “快让开!让开!”。 屏风后,陈氏领着个人突然进来,让寒素跟谢君南都明显怔愣。 不待两人看清楚陈氏身后的人是谁,海大姑便大步上前,他先是摸过灼华的脉象,而后又摸出一枚铜钱,放入灼华的嘴里,最后口中也不知在嘀咕着什么,只见他掌心在灼华的腹上摸了两下后,轻轻一拍…… “啊!——”灼华浑身一绷,骤然叫喊了起来。 谢君南听得整个人猛然一绷,正待追问,却听得寒素惊呼一声:“出来了!”。 谢君南浑身一震。 而后,耳中就听见了婴孩那稚嫩的哭声忽而响起。 陈氏长长呼了口气,忍不住上前去看孩子。 只是孩子才刚出生,一身通红,又带着污渍,她索性干脆接过孩子,亲自将孩子清理干净,拿过襁褓将孩子抱好。 床边,海大姑还没离去。 灼华在生下了第二个孩子之后,他便彻底脱离昏睡了过去,此刻整个人都软软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海大姑将灼华嘴里的铜钱取了出来,擦过后,串上红线,便将铜钱交给了谢君南:“这个铜钱,以后就给那个孩子戴着,及冠以后再取下便是”。 谢君南虽然狐疑,但并未多问,他接过铜板,动动唇,忍不住想问灼华的情况。 海大姑只是笑笑,说:“他没事了”。 寒素狐疑,忍不住上前摸了一下灼华的脉象,结果摸出来的脉象还是与之前一样,并无多少异常,这…… 寒素疑惑,忍不住朝海大姑走去。 海大姑却只是转身朝陈氏那边走去,她低头看着被陈氏收拾干净的稚儿,笑了笑:“还好,我来得极时”。 陈氏疑惑:“大姑,你……”。 海大姑摇摇头:“我来这里最多就呆两日,而后就要回去了”。 陈氏意外:“这么赶?”。 海大姑轻轻一叹,扭头朝床边的灼华与谢君南看去:“我回去还有事情,也不能在这里多呆”顿了顿,海大姑又道:“灼华醒后,让他好好养着吧,至于这两个孩子,等他们年满五岁的时候,你记得带他们回村子里来找我就是了”。 陈氏惊愕,脱口就问:“你怎么知道灼华这次是双生子?”。 海大姑只是笑了笑,没回答陈氏。 孩子抱好之后,给谢君南看过,海大姑便与陈氏一起带着孩子去了隔壁屋里。 房间里,只剩下谢君南一人留在这里,他守在床边,抓着灼华的手,一步也不舍得离开。 第210章 喜事 大雪下了整整一日, 气候虽然十分寒冷,可是将军府里的氛围却异常的暖和,花厅里,众人全都围拢这里, 看着府上才刚新添的两个小少爷。 小摇篮里, 两个稚嫩的孩子就静静地睡在襁褓里,那小小的脸蛋, 紧闭的双眼, 以及那菱形的小口, 看着都是一模一样的,唯一不同的,便是另一个孩子的额心,天生印着一点朱红, 如若朱砂点痣一般。 这是灼华与谢君南的长子, 是被老太君取名叫白起的孩子,而小白起旁边的那个,则是晚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次子, 不过……因为当初除了谢君南与寒素外, 都没人知道灼华腹中的是双生子,所以这个次子, 到现在也没个名字, 而眼下, 这孩子都出生了,一个个临到头来, 都只顾着看孩子去了,给孩子的名字却楞是一个都想不出来。 连老太君这个时候都跟着眼花了。 小月从外头进来的时候,她身边的嬷嬷还抱着个孩子,不过那个孩子明显大些,当他看得花厅里除了那些个大人,还有两个比他小的弟弟时,那孩子双眼一亮,立马裂开嘴笑了。 “滴……滴……”他口齿不清的喊着,小脑袋一个劲的要往前凑。 陈氏上前抱过孩子,捏了捏他的小手:“小宝也喜欢弟弟是不是呀?来,看看你的弟弟可不可爱”。 有句话叫孩子爱孩子。 小宝贝陈氏抱了上前,他看着两个小的,立即就要凑下去,陈氏也顺势放手。 众人全都睁大眼,就看见小宝笨笨的爬过去,小脑袋凑在两个弟弟的中间,伸了头,一会亲亲这个,一会又亲亲那个,最后靠着小白起,仰头看着众人笑道:“香!香!”。 众人好笑不已。 万俟修也伸手摸摸小宝的头。 李沐在边上看着,心里不知怎的,却是忽而变得有些感触起来。 连英与家里闹了那样,可他的孩子却在这里,守着两个弟弟,亲过来又亲过去……要是连英也能看见这样的画面,该有多好? 只是李沐与陈氏都不知道,连英……其实早已经死了。 不知道的,也还有不懂事的小宝。 小宝现在住在镇军将军府,他记名在子清的膝下,一岁半的他长得白白胖胖,尤其是最近正在冒话,总能时不时逗一人笑。大抵是因为之前府上都没有跟他一样的孩子陪他玩耍,现在突然看见了两个小弟弟,小宝就懒在这里,哪都不去了,小柳伸手要去抱他的时候,他还不高兴的尖叫着,那一团肉肉的小手,就抓扯了两个弟弟的衣服。 花厅那边的笑闹声,隐隐约约传到房间里面,因为隔得不是太远,所以小宝尖叫起来的时候,声音还颇为响亮。 床榻上,灼华双眉轻蹙,他睫毛簌簌抖动着,不过须臾便睁开了眼睛:“孩子……”。 他气息微弱的呢喃着。 谢君南站在桌边正在喝茶,忽而听得灼华的动静,他又急忙走到床边:“灼华?”他试探地喊了一声。 灼华深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时,双眼已经彻底睁开,也看清楚了身边的人:“四哥……我……听见孩子……”。 “孩子没事,他们都在花厅里面”谢君南暗暗呼一口气,他看灼华想要起身,忙伸手扶他一把。 房间里,灯盏亮着,屋外隐约传来敲打梆子的声响。 灼华舔舔唇:“很晚了吗?”。 “刚刚酉时了顿了顿,谢君南又道:“你睡了好一会了,我给你倒杯水,你先润润嗓子”。 灼华点头。 之前耗损大了,又昏睡了一个下午,此刻醒来,灼华嗓子发干,喝水的时候便也急了有些险些呛着。 谢君南给他拍着后背,劝他:“不慢点喝,没人跟你抢的”。 灼华听得略微失笑,放下杯子,他深深呼了口气:“我想看看他们”。 “好,你等等,我就让他们把孩子抱过来”。 孩子被送过来的时候,是陈氏跟谢陈氏抱着的,两人的怀里搂着个襁褓看着很大,可是其实里面的孩子都小小的一团,粉粉嫩嫩的。 灼华眸光看过两个孩子,他心里像是被塞满了东西一样,涨得难受,指尖摸过小白起额头上的那一点朱红时,灼华眼眶一湿,便仰头朝谢君南看去:“四哥……”他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在隐忍着激动。 谢君南轻轻一哂,抓住灼华的手:“是他……”谢君南记不得当初在灼华梦中见得的那孩子的模样了,但是对那孩子额心的朱红却记忆犹新…… 灼华说不出话,又扭头看向陈氏怀里抱着的那个,那个是折腾了灼华将近一个时辰的次子,到现在都没名字,就这么软软的睡在襁褓里面,菱形的小口还微微张着,只也不知他是不是梦见了什么,那小小的嘴巴还砸巴砸巴了一下。 陈氏一看,立即笑了:“看这样子,八成是梦到什么好吃的了”。 灼华好笑,他指尖点过这小儿子的嘴巴,就见这还昏睡的小人儿忽而微微歪头,那双唇微启的样子竟像是在找吃的一样。 灼华忍不住笑了起来:“小馋猫……”。 谢君南也是一脸失笑。 只不等他们再说什么,这小馋猫就因为没找到吃的,忽然哼唧了起来,而后不过眨眼就哇的一声哭了。 灼华瞬间一呆:“不会是真的饿了吧?”。 陈氏失笑,抱着小馋猫哄了哄,结果还没哄好,谢陈氏怀里的小白起也跟着哼唧了起来。 谢陈氏也是笑道:“看样子,八成都是饿了,我们先把他们抱去给奶娘,等吃饱了,再抱过来,你也好好休息,可别累着”。 灼华舍不得让两个孩子就这么走了,可是两孩子饿了,哭声越来越猛。最终,灼华也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才刚相聚不久的孩子就这么离开了视线。 谢君南轻叹,抓住他的手:“看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你们父子了,你放心,娘她们只是带孩子们去吃东西,完了就会回来的”顿了顿,又说:“你醒来了这么一会,不若也吃些东西吧”。 灼华长长一叹,点头。 用了晚膳,不过只是略微坐了坐,灼华便抵不住疲倦,又睡了过去。 夜色深深,外头几乎下了一日的飞雪,也停了下来。 镇军将军府喜添两位少爷的消息,不出两日就传得众人皆知。与万俟修交情不错的,都上赶着前来道喜,只是想要趁机上来攀关系的,也没能如愿。这个事传到武家的时候,言子洵正在侍弄着院子里的花草。 他神色怔愣愣的,久久都没有回神,一直到小厮喊他许久,他才醒悟过来,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问:“这么久了,大少爷还没回来吗?”。 小厮摇头:“还没……”。 言子洵脸色微沉,他眉头蹙着,心里总有股不好的预感,可是却又说不上来…… 诸葛端德倒下了,诸葛王彦不知下落,跟着他们的那些官僚,一个个接二连三的全都跟着吃了挂,只有武家还平安无事,言子洵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可是却也不敢妄自行动,深怕被人抓了什么把柄,可是眼下呢…… 眼下谢君南等人平安回来,连灼华腹中的孩子都出事了,而他自己的儿子却还不知下落……暗暗抓紧了掌心,言子洵拍拍衣袍,转身朝着住院那边过去了。 他实在担心武临清的安全,他需要有人能跟他说说话,只是……让言子洵意外的是,他刚到这边,在门口,就听得里面有话传来。 “夫人再次有喜,这是好事,怎么还藏着掖着不让人告诉我?若不是方才听得贵妈妈说起,夫人还打算瞒着我到何时?”。 这是……武擢的声音。 可这个话,却也让言子洵的脚步猛然一顿。 里面,武夫人并没开口,开口的是伺候武夫人的贵嬷嬷。 贵嬷嬷笑道:“夫人这也是脸子薄,怕被人笑话,才一直掖着不敢说,只是老奴觉得,这种大事瞒谁也不能瞒着老爷,就擅作主张的说了,还希望老爷跟夫人不要生气才好”。 武擢笑道:“贵嬷嬷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跟你生气,也对亏了你这些日子一直照顾夫人,才让夫人这些日子身体无恙,说起来,我们武家也是许久都没热闹过了,等临清回来,若是他知道他又要当哥哥了,必定也会十分欢喜的”。 才不会! 门外,言子洵下意识的就在心里反驳武擢的话。 武临清才不会为了武夫人腹中有子的事而欢喜,相反他只会反感而已! 可是现在…… 现在武临清不知下落,他一点音讯都没有。 言子洵说不出话来,只是心里头那种不安的感觉,愈发地强烈了…… 他必须派人前往陶成,去查清楚武临清在那边究竟怎么样了。 只不过,言子洵注定查不到了。 武临清死了,谢君南让人将他在陶成出没的痕迹全都抹了。 将军府里,谢君南看着摇篮里的两个小孩,他眼底柔柔,全是笑意一片。 御也从外头进来,走到他的身边,小声地报告着什么。 谢君南听后,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反应,只点了点头。 灼华靠在床头,狐疑地看他:“御也刚才与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他只是说太奶奶给这个小馋猫也取了名字”。 灼华一怔,笑问:“是么?叫什么呀?”。 谢君南道:“叫白亦,乳名还是馋猫”。 嗯, 一个气质仙仙,一个吃货逗趣。 灼华失笑。 第211章 锦囊 镇军将军府上多了两个小主子, 一个因为额间的那一点朱红,乳名便被众人戏称为小朱砂,而另外一个因为那馋嘴的模样,乳名则被人们戏称小馋猫。 馋猫之名, 名副其实。 别看他小, 才刚出生没几天,但凡是有人逗他, 拿了指尖点过他的脸颊, 只要不是睡得太沉, 他都能张着小嘴偏头开始找吃的,每每这个时候总是能逗得大家好笑不已,又生怕他哭了,又想看他这馋样。 桌花对小馋猫这个反应也很是无奈, 又觉得好笑。 产后四天, 灼华身体好了不少,只是依旧还不能出门,今日外头的日头难得不错, 谢思颜来看他的时候, 还给他摘了不少红梅进来插在花瓶里面,就摆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红梅艳艳, 很是喜气, 沁香淡淡, 萦绕鼻梁。 灼华靠在床头,怀里抱着的是刚被奶娘送过来的小朱砂白起, 许是因着之前已经吃饱了,小朱砂此刻就捏着两个肉嘟嘟的小拳头,在灼华怀里睡得熟练,孩子还小,看不见什么眉头,不过那眼睑上的睫毛却十分清晰,又长又卷,根根分明,只衬得他小小的孩童天生就一副好容颜。 谢君南坐在床边陪着他们,看着小朱砂这幅样子,他也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小朱砂的肉拳头,结果哪知道原本熟睡的小朱砂指尖一动,就顺势抓着了谢君南的手指,别说那力气还有些不小。 “你小心把他给弄醒了,,到时候又哭半天”灼华叮嘱,深怕谢君南没个分寸一样。 谢君南满脸笑意,仍有小朱砂抓着自己的手指,也舍不得将手抽开,他喉头滚动了两下,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可是最后也只含在喉咙里面。 大抵是他觉得灼华现在还在月中,不想说那些话来让他感触,才干脆自己在心里闷着。 也不是闷着,而是他自己在心里暗暗的欢喜着。 他想说的是…… 不论是灼华,还是孩子,都全都回来了。 曾经被人抢走的一切,现在才是真真实实的彻底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在他不知道的那些上辈子里,若不是武临清从中作梗,灼华便合该是自己的男妻,而这小朱砂,也合该是自己的孩子,若不然何至于当初没能留住的孩子,如今又来了这里…… 灼华当年吃罪不少,可这孩子想来也是吃罪不少,才会在灼华的那梦魇里面如此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 他算不算是在守着他的爹爹? 应该算是的,若不是守着,谢君南当初又怎会有那样异常诡异的梦境…… 伸了手,谢君南将灼华跟小朱砂都揽入怀里:“以后,我们一家都会好好的”。 这话来得突然,灼华一时有些懵,不过看着怀里的小朱砂,他也懒得去想,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门外,小厮的声音突然响起。 “少爷,老太君过来了”。 谢君南松开灼华,正要起身,那抓着他手指的小朱砂却忽而皱起了小脸,像是随时要哭一般,谢君南那里舍得,只得又急忙坐了下去,小朱砂哼唧两声,动动唇,那皱起的小脸,这才又缓缓舒展。 老太君与吴嬷嬷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谢君南坐在床边,被小朱砂抓着手的模样,她脸上当即满是笑意:“还是你们这里安静啊,前头院子里,可热闹了”。 灼华笑问:“前边怎么了吗?”。 吴嬷嬷抬了椅子在床边摆下,扶着老太君入座。 老太君笑道:“前头院里,大家伙都在争着小馋猫,还有个小宝在那里霸占着,谁都不给碰,可小琼跟红叶那几个孩子,非要去逗他们,只弄得小宝好一阵不痛快,又吼又叫,吵得那小馋猫都没法睡觉,孩子一哭,红叶就拿手去逗他,他以为是吃的,立马就安静了,可是……”老太君好笑着摇头。 吴嬷嬷接道:“小二少爷发现那不是吃的,又哭闹得更加厉害,哄都哄不好,后来还是奶娘过来,给喂了一顿,这才打着嗝睡了”。 打着嗝……睡的。 灼华听了,只觉得好笑不已,他一想象着那小馋猫打着饱嗝睡觉的模样,就觉得这孩子还真是没辜负他这个乳名…… 正说着,外头陈氏也过来,他是将睡着的小馋猫给送过来的,进门的时候,看老太君在这里,陈氏笑了笑,又瞧谢君南的手一直被小朱砂拽着,陈氏笑意更浓:“算了,我还是带他去那边睡吧,免得这小子一会醒来闹腾”。 灼华看了一眼陈氏怀里的小馋猫,见他眼角都还湿润润的,灼华不由得有些心疼,抬手摸过小馋猫的头,灼华应道:“那就暂时麻烦阿娘了”。 “说什么傻话”陈氏笑说两句,抱着小馋猫又转身走了。 老太君看着,笑叹两声,又看向灼华怀里的小朱砂:“他还在睡呐?”。 灼华笑道:“才睡没多久,只是这脾气也没比那弟弟好多少”。 谢君南也道:“可不是,刚才差点就要哭了”。 老太君一看小朱砂抓着谢君南手指的模样,就知道刚才为何差点要哭,笑了笑,老太君也不多问,只是指尖轻轻地摸过小朱砂的脸颊,老太君轻轻一叹:“若是你太爷爷知道这两孩子这么乖巧逗趣,必定也是十分欢喜的,他那个人呐,平日里看着威仪严肃,其实最喜欢的便是这些小孩了…… ”。 太爷爷谢臻…… 老太君突然提起这个,倒是让灼华想起了一件差点被他忘记的事。 “太奶奶,之前在村子里的时候,有个人托我送个东西给你”灼华说得略微迟疑。 老太君与谢君南都有些狐疑。 老太君在桃城村子那边并无相识的人,是谁会让灼华帮忙送东西…… 灼华朝谢君南道:“在那边的箱子里,有个包袱,你帮我拿出来”。 谢君南点头,他将被小朱砂抓着的手,稍微用力扯了出来,熟睡的小朱砂果然就开始哼了起来,老太君急忙伸手轻轻拍着小朱砂,哄了两下,小朱砂哼唧着睁开眼,朝老太君看了一眼,又朝灼华看了一眼,这才双眼一闭,歪过头继续睡了。 他这幅小猪崽的样子,让几人都是看得好笑。 谢君南从箱子里翻了灼华说的包袱出来,拿到床边,灼华在里面摸索一会,这才取了个东西出来,递给老太君眼前。 老太君只是垂眸一看,那瞳孔骤然一缩,眼眶突地泛红。 “这个锦囊!怎么!怎么会!……”老太君骤然沙哑了嗓音。 吴嬷嬷在一边也看得惊讶不已。 谢君南原先不明这个锦囊是怎么回事,而后仔细一想,也震惊了。 这个锦囊是他太爷爷当年一直贴身佩戴的,是老太君年轻时亲手绣给太爷爷谢臻的,因着多年过去,这个锦囊也陈旧许多,上头都还有不少补修过的痕迹,而那些痕迹则被人补修成了兰花枝叶的模样…… 接过锦囊,老太君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似乎生怕弄坏了这锦囊一般。 灼华抿了抿唇,道:“太爷爷让我转告您,请您一定要保重身体,他其实一直都在的……”。 “我……我知道……”老太君声音沙哑,明显是在忍着哭腔:“上次分家我就知道了,可是……我……”想念谢臻,却看不见谢臻,也碰不到他。 谢君南心里微惊:“灼华,你见过太爷爷了?”。 灼华点头,他将自己当初在梦里的事简单的说了一下,谢君南听得心里隐约激荡,老太君也是难掩欢喜与激动。 她摸摸灼华的头:“他果然是在看着你们的呐,他也在保佑着你们的……”。 灼华点了点,他下意识的抱紧怀里的小朱砂:“太奶奶,您也要保重身子,太爷爷不止看着我们,他也在陪着您的”。 老太君深深吸一口气,她将锦囊小心的揣进怀里:“我会好好活着,好好保重身体,不会让他担心,我还要看着这两个孩子长大成人,看着他们都健健康康的……”。 离开的时候,老太君眼眶通红,就像是哭过一般,可她的脸上却又满是喜悦。 谢君南一直将老太君送出院子,才转身回了房间。 他站在床前,眸光就这么直直的盯着灼华。 “怎么了?”灼华狐疑看他。 谢君南盯着灼华看了好一会,才忽而凑近,捧着灼华的脸颊,狠狠的吻了下去。 灼华闷哼一声,来不及准备就被谢君南撬开牙关,在里面一阵的攻城略地,直勾得灼华筋脉发麻,被迫着回应着他。 两人的中间,小朱砂似乎被挤着了,他不高兴的挥了一下小拳头,又蹬了一下腿。 谢君南与灼华被小朱砂这动静弄得回了神,只是分开时,二人的呼吸明显错乱。 灼华脸色发红,低头看向怀里的小朱砂,却瞧见小朱砂不知何时醒了,正睁大眼睛盯着灼华,小脸满满的严肃,像是在探究灼华与谢君南刚才是在做什么一般。 被小朱砂这么看着,灼华心里莫名有些发虚,可谢君南却不在意,他难掩笑意,指尖点了点小朱砂的鼻头,惹得小朱砂又扭头朝他看去。谢君南只伸手,将他们抱着,却不说话。 灼华面色虽然不解,但看向怀里睁大了双眼的小朱砂,他也只是浅浅一笑。 其实有些话,也不必问得太过明白…… 第212章 不像 镇军将军府里, 灼华跟两个孩子都在月子里调养身体,武家这边,言子洵却陷入了恐慌里面,他派出去的人, 已经快一个月了, 都没有找到武临清的下落,仿佛这武临清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若不是深知这武临清是自己的儿子, 是真的存在, 言子洵恐怕都要以为,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了,若不然又怎么会找不到他的踪迹…… 武临清的凭空消失,让言子洵心里慌乱了起来, 只是当他转身想去跟武櫂说这事时, 却发现……武櫂沉浸在武夫人有孕的喜事里面…… 对于武临清的失踪,他似乎并没有如何当一回事,只以一句武临清大了会有分寸的话, 便将言子煦给应付了…… 独自返回房间的言子煦, 整个人都像是脱了力了一般,他背靠背板软软的滑坐了下去, 脑子里全都是武临清的不知下落, 以及……武櫂对这件事的毫不上心…… 越想言子煦的心里愈是冰凉, 一直到在冰凉的地上坐了许久以后,言子煦不知是想起什么, 他忽而抬头,那一双双眼略带阴狠的眯了起来…… ******************************************************************************* 将军府这边,一晃眼,灼华与两个孩子都出了月子,这几日大雪也容化了不少,只天气依旧十分寒冷。 出了月的两个孩子,比起刚出生的那一会醒来的时候明显多了不少,一屋子的人轮流着都还能抱上一会,而灼华除了到院子里走动,这几日也能偶尔到前厅那边活动活动。 大厅里,火盆燃烧的十分红旺,一屋子的人都坐在这里,一个个不是看着那对双生子,就是看着小宝满脸急切的盯着两个弟弟,不给他看两个弟弟他还不答应的大声尖叫。 灼华在一边看得好笑,忍不住想要去逗逗小宝,可是小宝却完全都不理会灼华,只是双眼发急地盯着弟弟们看。 红叶抱着小馋猫,转而走到小宝跟前,一副要给小宝看望弟弟,又不给小宝看望弟弟的样子,逗得小宝愈发焦急,而那小馋猫躺在红叶怀里,似乎还挺喜欢这种一会被人递出、一会被人抱回来的游戏,那双眼睛就盯着红叶,看着看着小家伙忽而咧嘴就笑了。 “哎呀~笑了笑了”红叶欢呼,终于蹲下身让小宝看看弟弟,结果小宝自己急切得呜呜呜的哼着,而后就迫不及待低头亲吻小馋猫的脸颊。 红叶看得失笑,想要将小馋猫抱起身时,小宝却不答应,两手就死死的将小馋猫抱着不肯撒手。 相比这里,那被谢蓝氏抱着的小朱砂就要安静多了,他也不闹腾,就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谁说话就盯着谁去看,有时一个姿势躺得久了,他还会挥挥拳头,踢蹬一下双腿。 老太君看着这情况,忍不住赞叹:“这小白起就是乖巧,可比四郎小时候乖多了”。 谢君南只在一边摇头轻笑。 谢陈氏也忍不住道:“是啊,吃饱了就睡,醒来也不怎么哭闹了,确实乖巧好多”。 谢江在一边看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朱砂的脸颊,他扭头朝谢江看去,也是跟着嘴巴一咧,就笑了出来,那副模样,跟红叶怀里的小馋猫真是一模一样。 灼华看着这一屋子的众人对这话几乎全是认同,他忍不住扭头问谢君南:“你小时候真有这么调皮吗?一个个都说你小时候没他们乖”。 谢君南轻哂:“刚出生那会的事,我怎么可能会记得住?”。 “不过我看八成是的”灼华一本正经的说:“你要是不调皮,当初也不会戴着个假面具去村子里了”。 谢君南摇头:“我当初去村子里是办正事的,戴面具只是为了避免一些狂蜂浪蝶而已”。 灼华哼他:“没准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你也戴着面具招惹过其它狂蜂浪蝶也说不定”。 “你信啊?”谢君南朝他头上一揉:“我不信”。 灼华笑着一巴掌拍开他的手。 两人这边笑闹着,大门外,有人撩起厚厚的门帘走了进来,一进门那两人就率先走到火炉边上去烘手。 “小舅,小舅父”灼华喊了两人一声。 老太君也问:“你们下朝回来了,路上很冷吧”。 万俟修道:“我还好,只是小七有些受不住”。 “没事的,我在这里烘一会就好”虽然这么说着,但诸葛眀玥的那双眼,却从进门之后不是看着红叶怀里的小馋猫,就是看着谢蓝氏怀里的小朱砂,那一脸心心念念的样子,显然……很想要去抱抱那两个孩子。 谢蓝氏也看了出来,她走上前,将小朱砂递给诸葛眀玥:“这孩子才刚吃饱,估计再玩一会就要睡了,你现在还可以逗他一会”。 诸葛眀玥双眼一亮,两手下意识的往身上擦了擦,这才小心地接过小朱砂,抱在怀里就盯着小朱砂看。 万俟修站他身边,见诸葛眀玥这幅模样,他脸上的神色也不由得柔了几分,不过……转眼朝谢君南看去的时候,万俟修却蹙眉了:“我说,你已经告假多日了,何时才肯销假回朝?”。 谢君南眼皮一抬:“急什么?”。 “急什么?”万俟修冷笑:“大皇子不日便要登基了,朝中有多少事情要忙,你居然还不急?”。 众人听得意外,而后……所有人的目光也全都朝着红叶望了过去,只是红叶跟诸葛眀玥一样,整颗心都扑在小朱砂身上,也没发现大厅里众人的目光。 灼华倒是挑了挑眉,忍不住朝谢君南小声嘀咕:“我怎么总是觉得,红叶要是将来真当了皇后的话会……很不可靠?”。 谢君南严肃着脸,深有同感的点头。 谢邈蹙眉,眸光朝谢君南看去:“既然是如此,那四郎,你也确实应该回去了”。 谢江也跟着点头。 谢君南轻笑两声,这才正经地道:“其实我之前已经给宫里递了折子,明日便可以进宫开始上朝任职了”顿了顿,又说:“谢府的宅子,皇上已经归还,这几日,我便让人打扫出来”。 灼华一怔:“还要回去吗?大家……不能一直住一起吗?”。 老太君坐在上方,摇头笑道:“你们就不必去了,就我们先回去”。 灼华懵了一下。 李老爷子坐在一边,看着灼华那呆样,忍不住摇头好笑。 老太君则不理会灼华只朝李老爷子笑道:“当初灼华与四郎成亲的时候,你不在,现在有机会,你到时候可一定要来”。 李老爷子满脸笑意,不住地点头:“一定,一定要去的”。 这个话…… 灼华心里突然有些打鼓了。 夜晚回房的时候,灼华与谢君南怀里一人抱着,看着这两兄弟的睡眼,灼华微微蹙眉,问:“今日太奶奶跟我爷爷的话,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呢?”。 “那有什么不对劲的?你莫想得太多”谢君南眼底含笑,似乎也不愿多说。 入了房间,两人将他们兄弟放到小床里面,看着这两兄弟的面容,谢君南忽而说了一句:“这两孩子,都像了你的模样”。 “嗯?我不觉得啊”灼华似乎被转移了注意,他弯腰低头,认真地看着这两兄弟的面容,须臾后才道:“也不是完全一模一样的……”。 “怎会?”谢君南也跟着弯腰低头,认真地打量着这兄弟的模样。 灼华摸过小朱砂跟小馋猫的眼睑,认真到:“小朱砂的眼睛要稍微细长一些,这小馋猫的眼睑要稍微圆一点,不过两人的这双眼皮可是真的好看”。 “嗯……睫毛还很长”谢君南补了一句:“而且这个朱砂似乎与你更像一些”。 灼华笑问:“小朱砂像我,那小馋猫就不像了吗?”。 谢君南抿唇轻笑:“像,不过只有四分像”。 灼华笑了笑,他看着两个小家伙在小床里面一起打哈欠的模样,忍不住又捏了捏两人的手:“刚出生那两天,这两小子看着是一模一样,现在仔细一看,还很有些地方都不一样了,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越长越不像”。 谢君南沉吟片刻,忽道:“以后便知道了,你看小月跟小柳,那两小丫头长这么大,不也是完全一模一样的吗?”。 “那倒是……”灼华忍不住点头。 那两个妹妹完全一模一样,就没什么地方是不一样的,当然只除了性子…… 两人围着小床说了半天的话,谢君南才劝着灼华去歇息。 翌日灼华醒来的时候,谢君南已经不在房间,至于两个孩子,则跟往常一样,醒来后就被奶娘抱了出去,两小家伙此刻正在大厅里面,被众人逗得满脸笑意。灼华过来的时候,这两小家伙脸上的笑意都还没散下去。 “今日小宝不在吗?”灼华狐疑,总觉得过于安静。 陈氏笑道:“那小子这会子还在睡呐,昨个儿玩得累了,也睡得晚了”。 灼华失笑,他上前将小馋猫抱过,门外,谢君南与万俟修以及诸葛眀玥便推门进来了。灼华扭头一看,满脸意外:“咦,你们今日回来得这么早?”。 万俟修与谢君南对看一眼,没说话。 诸葛眀玥则上前摸摸小馋猫的头,便伸手将小朱砂抱了过来:“今日父皇发怒了,下令严查御史台,他们来一会还要出去的”。 灼华一怔:“御史台?”怎么觉得这个官位有点耳熟? 诸葛眀玥点头,看着他道:“这御史台大人是言鹏飞”。 言鹏飞…… 灼华兀然一惊,他想起来了, 言鹏飞,这是言子煦他爹!!! 第213章 骨骸 上辈子自己死后, 究竟还发生了什么事情,灼华并不清楚,不过言府的落难,他也还是隐约知道一些, 具体的是怎么回事, 灼华也不清楚,只记得在那场自己的丧礼上, 言子洵还想着要哄骗自己的小舅。 现在听得言鹏飞出了事, 灼华不由得想起了当初…… 如诸葛明月说的那样, 两人回府不久,便又匆忙出去,只不过这一次出去,两人却不是再像早朝的时候那样直奔同一个地方, 而是一人领兵去了御史台, 一人则领人去了武家。 而这领兵去武家的人,便是……谢君南。 此刻的武家,还并不知道大祸临头。 武家里, 因为武夫人有孕的关系, 全府上下几乎都沉寂在一片喜悦当中,当然这个人并不包括言子洵。 这些日子, 言子洵因为武林清的事, 整个人都惶惶不安, 没人比他清楚武林清出去到底是去做什么去了,所以如今武林清失踪了, 武家上下居然没有一个人焦急,就连武夫人也只当是这武林清自己贪玩去了,并未放在心上,如今的她一颗心都扑在自己的腹中,平日里也是小心谨慎,但凡是一点点忌讳的东西,她轻易都不会去碰,可是今日…… 武夫人却出事了。 前院传消息过来的时候,言子洵正在院子里,侍弄着他栽种的那些那些花,当听得下人回禀,武夫人已经不成了时,他神色虽然是淡淡的,可眼底却是带笑意的。 待下人走后,言子洵忽而起身,朝着墙下走了过去。 那里原先栽种着的花都被言子洵给拔了,转而种上了青竹。清脆的青竹,只有一个成年人的高度,绿绿葱葱的一排立在那里,景色也煞是好看。 然而越是好看的东西,却同样的也越是让人难以置信。 在这墙脚底下,那种着青竹的地方,埋藏着一个尸骨,一个稚孩的尸骨,整个武家上下,除了言子洵一人,竟在无谁知晓。 而那个稚孩的尸骨,这一埋,便是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前,言子洵第一次手沾血腥,是为了他的儿子,二十多年后,言子洵再次手沾血腥,也是为了他的儿子,而且这两次,他下手的目标一样的都只是那无辜的幼儿…… 武林清不知下落,祸福不知,其他人怎么还能沉寂在喜悦里面?他们也应该是紧张的,也应该是担忧的才对。 现在如他所想,武夫人再也欢愉不起来了,不止是武夫人,整个武家都欢愉不起来,这样的话,他们的重心,才会重新放到武林清身上。才会有人真的注意到武林清是真的失踪了…… 这样的想法很好,算计得也很是到位,可是言子洵却如何也没有算到,就在此刻,谢君南会带着人,将整个武家全都围了起来,而且还是……水泄不通…… 其实…… 谢君南已经许久都没有来过武家了,即便是以前与武林清关系最好的时候,他前往武家的次数也是很少的,曾经他带着做客的心情来过这里,现在他却是带着圣旨前往这里。 武家的大门外,谢君南就站在这里,他并没有进去,也没有上前,就只是如此静静地站在武家的大门外。 明明便只是过来捉拿武家上下的,但不知为何,谢君南站在这里,却总是有种恍惚的错觉。 他觉得,他好像看见了当初的一些事…… 像是当初灼华从里面走来,一步一步,走得格外沉重,印在阶梯上头的血迹,也是那样的醒目刺眼,好不容易强撑着下了阶梯,可是……他却突然双眼一闭,而后…… 谢君南看见他倒了下去。 “灼华!”惊呼着,谢君南猛然回神,他刚大步想要上前,才惊觉过来,这里哪里有灼华的身影?而方才所见,不过只是…… 幻觉。 “少爷”御也在他身侧,轻声唤他。 握着身侧的手,谢君南深深吸了口气:“没事,进去拿人吧”。 御也点头,他手臂一挥,跟随在他们身后的士兵,除了留下包围武家的,其他人全都朝着大门里面涌了进去…… ********************************************************************************** 房间里,躺椅上,灼华双眼轻闭,手里捏着两个小酸橘,身上盖着毯子,显然是正在午睡,只是这个午觉,却不□□宁,梦中的景象让他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 仿佛…… 是回到了过去,他跪在武家在院子里,被逼着向武家的老夫人认错。 为什么会是这样? 这些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为什么又会再次发生? 心里惶恐着,灼华忍不住扭头四下看去,这里的人,全都是武家的人,武家的老夫人,武林清的生母,还有言子洵他们全都在这里,一个一个,看着灼华的眸光就如同当初一般,仿佛是恨不得,将他抽筋扒皮。 心里惶恐,灼华惨白着脸色,起身就要朝门外跑去,刚到门边,灼华步子太急,一个踉跄就猛然朝着阶梯下摔了出去! “啊!”滚落软塌的人,忽而痛呼出声。 门外,竹青慌忙推门进来:“少爷,你怎么了?怎么摔地上来了?”。 灼华龇牙咧嘴,依着竹青的搀扶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揉着摔疼的地方,看着这熟悉的景象,长长呼了口气:“没什么,只是刚才做噩梦了,就摔下来了”。 竹青疑惑:“噩梦?会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会做噩梦的?”顿了顿,竹青又问:“少爷,你之前都在想些什么啊?”。 想些什么…… 从之前言鹏飞出事之后,灼华想起的都是当初他死后,言子洵在自己丧礼上的事,想得也全都是武家的事,可哪里知道,着不过是歇了一个午觉,居然就…… 长长呼一口气,灼华连忙追问:“四哥跟我小舅他们回来了吗?”。 “还没有”竹青道:“他们捉拿了言武两家,还要回宫去复命,估计就算回来也得是下午了吧”。 一下子捉拿了两个朝廷命官,而且还都是全府捉拿,两人回宫之后自然也是有一番忙碌的。 如竹青所言,谢君南回来的时候,已是黄昏,匆匆进了大门,看着站在院子里的灼华,他明显怔楞,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忽而大步上前,一把将灼华紧紧的抱入了怀里。 “怎么了……”灼华正愣愣的,须臾后才抬手反抱住谢君南。 谢君南底底喊他一声,手臂的力量不自觉的收紧了几分。 灼华更加疑惑,小心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好像看见你当初从武家走出来的样子了……”谢君南声音底底的。 灼华心里一绷,脱口就问:“怎么可能?”。 谢君南深深吸一口气,松开了他:“大概……是在前往武家的一路上,都在想着你当初的那些事,所以到了武家才会出现了幻觉吧”。 抿了唇,灼华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谢君南又将他重新抱着,感叹一声:“真好,你还在这里”。 这个话…… 明明就没什么的,可灼华听了,却忍不住眼角微红。 谢君南却是轻笑着,抬手揉了揉灼华的头,道:“武家的人,已经全都被押入天牢了,在搜查武家的时候,有件事你一定想不到”。 灼华一懵:“什么事?”。 谢君南蹙眉:“在言子洵房间外的墙垣下,我们的人挖出了一具骨骸”顿了顿,又说:“是个婴儿的骨骸”。 灼华猛然睁大了双眼:“真的……真的有?”。 谢君南点头:“仵作已经验过,那副骨骸至少也有二十年了” 正确来说,那副骨骸应该是二十多年了才对。 可是…… 灼华困惑:“不对,你怎么知道那里埋着骨骸的?我好像没跟你说过啊”。 谢君南道:“你是不曾说过,但我记得,你提起过”。 “嗯?”灼华自己都懵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谢君南捏捏他的鼻子:“你不记得了不要紧,这骨骸确实存在便是了”。 灼华点头,可点头之后,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谢君南伸手将他揽住,问道:“不管是武家还是言家,现在都翻不起浪花来了,你……可要去看看?”。 灼华仰头,他盯着谢君南看,不知怎的,脑子里却忽而想起了之前的那个梦境。 梦境里,武家的所有人全都盯着他看,一个个都是那样的高高在上,咄咄逼人,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一般…… 武家的那些人,武家的言子洵…… 深深吸了口气,灼华下意识地抓住谢君南的手:“好”。 他也需要,跟曾经的那些做一个了断。 他与武林清的一切已经有了了断,但是他跟言子洵,跟武家的其他人还没有彻底了断。 天牢里,言、武两家的人都关在这里,一个个穿着囚服,坐在角落里面,那颓废狼狈的模样,与往日里高高在上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靠中间的那牢房里面,言子洵坐在角落里面,他双眼闭着像是在假寐打盹,武夫人则趟在地上人事不知,也不知是不是死了,寂静的牢房里面,却忽而传来了婴儿那稚嫩的笑声,如若铜铃一般,在众人的耳边回荡…… 第214章 骷髅 天牢这样的地方, 平白无故怎么会出现婴儿那如若铜铃一般的笑声? 可是这声音却又真真实实的存在,像是一阵风,忽而就从武家众人的耳边像一阵风似的刮了过去。 不知为何,明明就是那天样真无邪的笑声, 却硬生生的让众人浑身一寒, 睁大眼四下的张望着,却始终不见那孩子的身影。 可是那笑声…… 却总是咯咯咯的, 或远或近的传来。 墙角里, 原本闭眼假寐的言子洵也因为这声音二猛然睁开了眼, 他没看见那个孩子,但是却看见了武家众人那发青的脸色,显然还孩子的笑声,不止他一个人听见了。 可是这里…… 除了他们, 那里还有别人? “爹爹……”。 众人的惊疑中, 孩童糯糯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却……犹如旱天惊雷,让武家众人全都炸了。 “爹爹……爹爹……”那孩子一直在喊, 却不知喊得是谁。 武家的那些个姨娘全都惊恐着尖叫着跟武老夫人抱在一起, 一个个脸色惨白,颤抖不止, 二武夫人则躺在地上, 还没醒来的她完全不知这里发生的事。 武櫂跟两个庶子关在一起, 面对这样诡异的情况,他也惊惧不已, 只是想着这世上哪来这么多的鬼怪之论,他狠狠吸了口气,大声呵斥:“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还不出来!”。 “爹爹……”那孩童的声音忽而变得委屈了起来。 武櫂脸色一白,霍地转身。 他发现,在自己身后的墙角下,那里有什么东西开始若隐若现。 “爹爹都不来看我……爹爹都不疼我……我好冷的,好难受的,身上都好疼的……”。 随着这话,那墙垣下的东西,也彻底显露了出来,是…… 是!!! “鬼……有鬼!有鬼啊!”武家的妇孺全都惨叫着,缩成一团,深怕被那鬼索了命一般。 二原本还气势高涨满脸怒色的武櫂,也因为看出去那东西的模样,而浑身一软,直接吓瘫在地。 墙垣下,显露出来的,是是透明的骷髅,那骷髅身形娇小,小得仿佛只要一巴掌就能将他轻易的捏碎,明明就是骇人的模样,可是那骷髅就立在墙垣下面,他仿佛是在看着武櫂,糯糯的嗓音全是委屈跟难受。 武櫂已经被吓呆了,言子洵也被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僵硬着都忘记了做出反应,他想起了一个东西,想起了一个孩子,一个……被他埋在墙垣下的孩子…… “呜……我好疼的……爹爹你为什么都不理我呢……”那骷髅像是哭了,他小小的身体移动,像是要朝武櫂走近:“每次爹爹过来的时候,我都拼命的向爹爹呼救,可是爹爹从来都不理我,为什么不理我呢?因为我是个女孩,所以爹爹就不喜欢我吗?可是我也是爹爹的孩子啊……爹爹怎么能忍心不理我,还让人在我身上种花,种竹子,爹爹你知道吗?那些花根扎得我好疼啊,还有那竹子也是,竹子也好重啊,我都被压得动不了,我好难受啊……”。 稚嫩的嗓音,说着让人难以理解的话,明明就是那样讨人心疼的话,可是却因为她那一副骷髅的模样,而让众人只觉得毛骨悚然,一个个全都缩在墙角,连大气都不敢喘。 武櫂已经彻底呆了,他看着那已经站到眼前的骷髅,好半响才找到了力气,却是一把大力地朝那骷髅挥大过去。 骷髅散开,不过须臾又重新凝聚起来。 众人被吓得尖叫不已,这样的动静,总算是惊醒了昏厥的武夫人,可是……等武夫人睁眼的时候,她看着那个就立在武櫂身边的小骷髅人,整个人浑身僵住,只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那小骷髅人,不知武夫人已经醒来,她只依旧盯着武櫂,糯糯的话音却说着让人心疼不已的话。 “我见不到娘亲,娘亲不知道我也就算了,可是爹爹为什么你也不理我呢?明明你以前都常来听溪园的,可是为什么却都不理我,就任由我被人埋在那里啊……”。 听溪园。 那是言子洵在武家的院子,里面被他打理的十分温馨,有钱满园的花草,还都品种名贵,看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可是…… 这个小骷髅人居然一直都在听溪园,她在里面有多久了?她……被埋在那里有多久了? 武家众人一个个全都惊惧着,完全说不出话来,武夫人在惊恐过后,却也不由得狐疑了,这个孩子喊着武櫂爹爹,口口声声都在质问他的爹爹,那……那她的娘亲是谁?她怎么会被埋在听溪园?那是言子洵的院子,别说旁人,就是连她都轻易不得进去…… “你胡说八道!”武櫂突然找到力气,大吼起来:“你是哪来妖魔鬼怪!我武櫂只有三子两女!你到底是哪来的妖魔鬼怪!你在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妖魔鬼怪……?”那小骷髅人不可置信的呆了一般,她僵硬没动,而后…… 整个天牢瞬间变得阴暗不已,墙上的油灯烛火忽明忽暗,映照着整个牢房里面都诡异森森。 “我怎么会变成妖魔鬼怪的?我才刚刚出世,都还没来及看看娘亲跟你,就被人活活埋在花园里面,二十五年了啊!整整二十五年!我每日备受煎熬,看着你跟那个杀人凶手在听溪园里花前月下,我多恨不得立即撕碎了你们!可你是我爹爹啊,我怎么舍得……”原本稚嫩糯糯的嗓音,忽而变成了成年女子凄厉愤恨的声音:“武临清霸占着我的位置!他享受着我娘亲对他的疼爱!而我呢!我却被杀人凶手埋在花园里,被那些花根倾轧着我的身体!我好不容易出来了!你却说我是妖魔鬼怪!!!”。 小小的骷髅人,不见皮肉,就这么立在那里,透明的身体清晰地映照在众人的眼前,不是妖魔鬼怪又是什么,可是…… “你……你说什么?”武夫人震惊不已,她睁大眼,盯着那个小骷髅人,久久都无法消化小她话里的意思。 小骷髅似乎怔了,她转身“看向”武夫人,原本凄厉阴狠的女子声响,又变成了那糯糯的孩童嗓音:“我才是娘亲的孩子,武临清不是,他是杀人凶手的儿子,就在当年,我跟武临清被人偷换过了,他一直被娘亲养着,可是我……我却被人给活埋在花园里面……”顿了顿,小骷髅人,忍不住问:“娘亲……你相信我吗?”。 相信吗? 武夫人如何相信? 说她宠爱了二十五年的儿子不是亲生的,她怎么接受得了,可是不相信,眼前的这个小骷髅人,却又是那样真真实实的存在,她口口声声的喊着武櫂爹爹,现在又口口声声的喊着自己娘亲…… “不……这不是真的,这、这不是真的!”武夫人睚眦欲裂,她像是突然癫狂一般,挣扎起身。 言子洵看着眼前的一幕,早已是浑身冰凉,他仿佛没有听见那边的动静,只是怔怔的垂头,看着自己的掌心…… 就是自己的这双手,当年亲手将这孩子埋在花园的墙垣下面,当年参与这件事的下人,早已被他处理干净了,除了他自己,现在已经没人知道这件事了,可是现在…… “娘亲以为言子洵为什么会对武临清那么好那么宠爱?”那小骷髅人哽咽着:“那是因为武临清是他的儿子,是他的亲儿子,他才会回武临清那么好的啊!”。 这个名字,这个话…… 武夫人想起这些年,不论自己与言子洵怎么斗,言子洵都从来不曾对武临清下过手,甚至对武临清只会倍加疼爱…… 当初只是觉得言子洵因为是个男人,为了男妾没了子嗣才,将对孩子的所有宠爱,都加注到了武临清的身上,可是现在仔细一想,即便如此言子洵对武临清也……也过分的好了吧…… 睁大了眼,武夫人像是突然发狂一般,如果不是有那栅栏将牢房分隔开来,她现在没准已经冲了过去讲言子洵抓住了,可即便过不去,她也依旧癫狂的冲着言子洵大喊:“她说的是不是真的!言子洵!是不是真的!你回答我!你回答我!”。 言子洵怎么可能回答她,他不知是不是被吓住了,像是呆了一样,居然都没什么反应。 那小骷髅人突然开口:“我帮娘亲把他抓过来好不好?”。 武夫人明显怔楞,还没开口,前头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是言子洵。 他明明就是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怔愣愣的厨神,脚踝下却突然一凉,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那种劲头骨髓的冰凉,让他浑身寒毛直立,而更让他寒毛直立的是,他居然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拖拽了起来,直接拖拽到了武夫人的眼前。 众人全都被这突然的一幕吓得惊悚尖叫不已,一个个叫喊着,惨白着脸,直往四周的角落躲藏。 而言子洵,这种情况,早已将他吓得魂不附体,混乱的脑子里闪过的始终都是当年,他是如何将一个才刚出生的孩子,捂了嘴,埋到早前挖好的坑里,又是如何将那些土填埋上去,最后又是怎样的在那上面栽种那些看似美颜实则会以血肉作为养分的花草…… 第215章 天牢 天牢里, 此刻正在发生的事,外头全无一人知晓。 正午时,谢君南陪着灼华来到这天牢的门外,他站在这里, 抬头看着这略显阴森的天牢大门, 也不知怎的,竟会觉得浑身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冷意, 仿佛是全身的寒毛都竖立了起来。 “怎么了?”顾恩第狐疑, 忍不住伸手将他揽住。 灼华两手抱着手臂搓了搓:“不知道怎么回事, 突然就感觉好冷”而且是那种阴森的冷意。 谢君南轻轻蹙眉:“若是身体不适,我们改日再来”。 “不必了,来都来了这里,索性便一次解决了好”。 谢君南轻轻喟叹, 圈着灼华, 两人往里面走去。 因着之前谢君南已经打点过了,两人进来,只是与负责看守这里的牢头打了招呼, 二人便直接朝着里面走了进去。 这天牢里, 并不像外头县衙的牢房那样,关押着各种各样的人, 相反这里还十分安静, 只除了……那被关在远处的言鹏飞一家, 一个个颓废的缩在角落,有些显眼之外, 这里倒是不曾再见其他的人影。 而灼华对这言鹏飞也没什么兴趣,他“上辈子”甚至都不曾见过这个言鹏飞,他来这里,只是……为了一个言子煦罢了。 不过灼华并不知道,此刻的天牢的深处,言子煦正遭受着什么样的折磨。 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拖拽着拉到武氏的跟前,任凭他如何挣扎叫喊,那力量都丝毫没有松懈。 武夫人虽然惊恐于这样的异常,可她心里却依旧惦记着之前听到的话,当看得言子煦被那力量狠狠的甩到栅栏上时,武夫人似发疯一般扑了过去,两手死死的抓着言子煦的衣服:“言子煦!你说话!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你真的把我的女儿跟你的儿子调包了吗?啊!你真的把它们调包了吗!”。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做过没有……”言子煦慌乱着,神色惶恐得他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栗:“我没有……没有我没有做过……”。 “你要是真的没有做过那她是怎么回事!她是怎么回事!”武夫人大吼。 言子煦浑身一震,惨白着连,挣开武夫人的手:“别过来!别过来!我没有!!!已经死了啊已经死了!怎么还会在这里!怎么会……”。 言子煦受惊不小,而且已经语无伦次了。武夫人听着那凌乱的话,整个人都像是被定住一般,她睁大眼,难以置信地盯着言子煦看,喉头里卡了几次,始终说不出话来。 武家众人早已被吓的魂不附体,一个个面露惊惧,却又不敢出声,顿时只显得武夫人与言子煦的声音格外响亮,然而就在这两人的声响里,前头的昏暗处,却有脚步声的声响传了过去。 众人浑身一震,猛地地扭头朝那边看去。 昏暗中,灼华与谢君南那颀长的身影,愈发醒目,两人一袭长衣华服,面容出色清俊,骤然出现在这样阴暗污脏的地方,就像是仙人下凡一般,仿佛照亮了四周所有的阴暗。 武家众人全都怔愣了,一个个不可置信地盯着灼华与谢君南看。 而灼华…… 他也怔愣了。 他发现,这牢房里,除了武家的人外,还有一个……小小的孩子,是很小的孩子,浑身光溜溜的,一-丝-不-挂,就睁着一双红彤彤的大眼睛,站在武夫人的身边。 “那个孩子……”灼华轻语。 谢君南扭头看去,却什么都没发现。 那个孩子听得动静,扭头朝灼华看来,见灼华盯着自己,她双眼微微睁大,然而当她看向谢君南的时候,那孩子的脸上却显了惊怕,竟是一个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阴暗的牢房里面瞬间仿佛恢复了正常,连石壁上那些眼看着即将熄灭的油灯,也恢复了原样,而没能恢复原样的,只有……武夫人以及受惊过度的武家人。 “四郎救命啊……四郎,这里有鬼,四郎救命啊……”最先朝谢君南求救的事武家的武老夫人,她哭喊着,朝谢君南伸出了手,不止是她,武家的其他人也全都不朝栅栏边上跑进,朝着谢君南声声求救。 谢君南神色无异,他眸光扫过众人,最后只朝着武夫人与那言子煦看去。 言子煦浑身颤抖,他跪爬在地上,蓬头垢面狼狈至极,此刻他依旧还是盯着自己的手看,口中自言自语的说着些话。 武夫人这完全顾不上灼华与谢君南,她两手抓着栅栏,睚眦欲裂地朝言子煦大喊:“言子煦!你别给我装疯卖傻!你回答我!你是不是真的把我的女儿跟你的儿子调包了!啊!你说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调包就算了为什么不能善待我的女儿!言子煦!你说话!你说话!”。 这个话…… 灼华蹙眉,他再仔细一想刚才突然消失的那个孩子,似明白了几分。 “言子煦确实是把你的女儿,跟武临清调包了”灼华说着,他举步朝着牢门前走近,一双眼就盯着那跪爬在地上的言子煦看。 言子煦怔愣着,仰头朝灼华看去,他脸色惨白着,神色惊恐中又带着几分迷茫。 武夫人怔愣在原地,似乎难以置信这件事连灼华都会知道。 而灼华…… 他淡淡一笑,朝言子煦双手作揖:“我们又见面了……言爹爹”。 这个称呼…… 武家众人彻底惊住,连那一只朝谢君南求救的武老夫人都呆愣了。 “我……我不……我不认识你……”言子煦似乎魔障着,他爬起身来,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却步子不稳往后栽了下去。 灼华淡淡一笑:“现在的你是不认识我,可是我认识你啊,不止是你,你们武家的人我全都认识”眸光扫过众人,灼华最后又朝那武老夫人看去:“老夫人,别来无恙?”。 “你……!”武老夫人惊住,或者该说她是被灼华那眼底的阴寒笑意给怔住了。 灼华朝着众人点了点头,他张开双臂,说道:“当初,武临清去了陶城,找到了我,哄骗了我,言爹爹跟武夫人为了武临清,不惜亲自跑到村子里向我父母提亲,可是后来,将我逼到绝路的,也是你们,还有你……”灼华朝武老夫人看去:“武老夫人当初的气势与排场,即便是死而复生,我也依旧记忆犹新呐”。 死而复生? 这个词,武家的人都懂是什么意思,可是此刻却又好像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灼华突然想起什么,哦了一声道:“方才必定是有人来过了,不用我说,你们也该知道了那是谁了,只是,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大小姐,却是落得那样的下场,即便当初她才刚刚出事,什么都不懂,可是也正因为如此,这怨气恐怕才会越来越重”。 “你!”言子煦猛然睁大了双,朝着灼华怒吼:“你闭嘴!你胡说!你闭嘴!”。 “李灼华!你是不是……是不是知道什么?”几乎被吓瘫的武櫂,此刻也终于回过神来,可是那张脸上却全都是不可置信。 灼华点头:“确实是知道一点,但时间太久,已经记不得,如果不是我当初跟四哥提过一句,恐怕你跟武夫人的女儿,至今都还被埋在花园的墙垣下面”。 武櫂浑身一震,踉跄着往后崴了一步。 灼华又说:“说来当初,若不是为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言爹爹也不会那般待我,将我高高捧着,最后又狠狠摔了下来,我也不会受尽里面武家人的欺凌,弄得自己……死在武家的大门外了”。 刻意咬重的几个字,听得武家众人瞬间脸色惨白。 武老夫人更是颤抖着,指着灼华:“你……你难道……难道你也是……”鬼? 只是这个字,武老夫人如何都不敢轻易的说出口,似乎只要不说出来,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可是其他的女眷又再次被吓得尖叫连连。 武櫂的小儿子,在惊恐过后,脱口就道:“你是回来报仇的!”。 灼华扭头看他,恍惚间灼华依稀还记得他的容貌,只是他叫什么名字,灼华已经记不得了,只知道,他是武家庶出的少爷…… 对于他的话,灼华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他只是转而朝武夫人与言子煦看去:“我虽然曾经死在武家的大门外,但如今却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不过那武临清……就不一定了”。 这个名字,总算让言子煦回了神来,他猛然朝着门边跑进。两手死死抓着栅栏:“临清怎么样了!临清怎么样了!你把临清怎么样了!啊!你把他怎么样了!”。 灼华只问:“你猜猜?”。 言子煦吼叫起来,那模样竟像是要拆了这牢房一般:“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啊!怪不得我派出去的人都找不到临清!怪不得完全没有他的下落!是你!是你!你把他关在什么地方!你把他关在哪了!关在哪了!”。 言子煦这个模样,实在太过癫狂,谢君南看得蹙眉,上前揽住灼华:“小心些” 第216章 终结 天牢重地, 自古以来不知冤死了多少忠魂,枉死了多少无辜,抑或是横死了多少奸佞,这里的阴气森森, 是外头连坟场都无法比拟的地方, 或许正是因为这里的阴气过重,怨气不散, 才会让灼华察觉到浑身凉意, 也让那横死多年的孩子得以显灵, 看过武家众人这魂不附体,满脸惶恐的模样,不难猜出,他们都被吓得不轻。 不过…… 言子煦的重心显然因为灼华的到来而偏移了。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啊!怪不得我派出去的人都找不到临清!怪不得完全没有他的下落!是你!是你!你把他关在什么地方!你把他关在哪了!关在哪了!”。 状若癫狂, 言子煦睚眦欲裂地看着灼华, 张牙舞爪一副恨不得冲出牢房将灼华撕成粉碎的狠厉模样。 言子煦这个模样,实在太过癫狂,谢君南看得蹙眉, 上前揽住灼华:“小心些, 别让他伤到了你”。 灼华朝他一笑:“他现在可伤不了我”。 武櫂怔愣愣的回神,看着灼华身边的人, 他蓬头垢面, 满是狼狈。思极谢君南与武临清曾经的交情, 武櫂颤巍巍地朝着牢门边走进,他眼眶泛着血丝地盯着谢君南看:“四郎……究竟是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们啊……我们武家究竟是有哪对不住你的……你曾经跟临清还是那样要好的关系, 为什么你……要对我们武家做的这么绝情,究竟……究竟我们是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的,啊……”。 “什么地方?”谢君南话音幽幽,那清俊的面容,恍如谪仙,可那双眼底却盛满了凛冽的寒意:“夺妻夺子之恨算不算?几次三番埋伏刺杀算不算?”。 “夺妻……”武櫂一怔,脱口呵斥:“胡说八道!临清怎么夺你妻子怎么可能会与你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谢君南幽幽一笑:“也对,那些事毕竟是灼华与武临清上辈子的事,你们全不知道也是正常”。 “你……!”武櫂震惊的睁大了双眼。 灼华跟着点头,道:“是啊,那是我跟武临清上辈子的事,我当年死在武家的大门外,现在是死而复生,武临清当年也死过了,他也是死而复生,不过这辈子重来之后,我运气好了很多,躲开了他,只是他偏偏非要对我穷追猛打,甚至不惜还让人对我下手三番两次险些要我性命,不过……我命大,都平安无事了,而他就不一定了”。 言子煦忽而尖叫起来,怒吼着:“你把临清怎么样了!你把他怎么样了!!!”。 灼华偏头,往谢君南怀里藏了藏。 谢君南轻拍着灼华的后背:“到底相识一场,我也没有将他如何,只不过是让他提前走了一步而已”。 而这所为的提前走了一步,便是已经…… 死了。 瞪大眼,言子煦难以置信的盯着谢君南与灼华看,他双唇嚅动着,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灼华转眼看他,蹙了眉,又朝他面前走近了两步:“言子煦,感觉如何?心里可疼得厉害?”。 “你……”言子煦像呆了一样。 灼华眸光朝武夫人扫了一眼,又幽幽说道:“可是不管你心里再疼,也始终抵消不了你曾经加注在别人身上的疼痛,对于我曾经经历的那些,现在的你或许是真的全不知道,但是……埋在花园里的那个孩子,他遭受的疼痛,不知道你此刻承受的,是不是也能还他十分之一?”。 武夫人眸光一转,状若癫狂的她,猛然扭头朝灼华看去:“孩子……难道……真的有……有吗?”。 如何会没有啊?武夫人虽然一直在追问真相,可是她的言行举止,又何尝不是接受了这个真相,只是固执的不肯接受罢了。 她的女儿,才刚出生,就被人给调包了,不止是被调包,还被人给活埋在花园里面,可是她呢?她却捧着仇人的儿子,百般疼爱,宠溺了二十五年,二十五年…… :呜……我好疼的……爹爹你为什么都不理我呢……每次爹爹过来的时候,我都拼命的向爹爹呼救,可是爹爹从来都不理我,为什么不理我呢?因为我是个女孩,所以爹爹就不喜欢我吗?可是我也是爹爹的孩子啊……爹爹怎么能忍心不理我,还让人在我身上种花,种竹子,爹爹你知道吗?那些花根扎得我好疼啊,还有那竹子也是,竹子也好重啊,我都被压得动不了,我好难受啊…… 女孩糯糯的呜咽,娇娇弱弱的,说出的话却是那样的毛骨悚然,然而此刻再仔细一想,却让武氏心如刀绞,那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才刚出生就横死的孩子,却……要遭受这样的事情…… 不知不觉,眼泪就这么悄无声息的从武氏眼眶滚落出来,一颗一颗,落在地上氤氲着散开。 灼华看着,幽幽轻叹,他眸光一转又朝言子煦看去,说道:“你不知道吧,武临清在陶城的时候,还想要抓我,当时是我把匕首插进他胸口的,怕他不死,我还搅了一下”。 言子煦骤然睁大双眼,疯狂着又朝牢门扑了过来,他吼叫着,狠厉着简直恨不得杀了灼华。 灼华看着言子煦这样,他忽而长长一叹,一转眼朝武老夫人等人看去:“黄泉路上,有武临清在那里等着你们,想来以你们如今的情况,他应该也等不了多久了”。 武老夫人呆住,她颤抖着唇:“你……你是来……来杀我们的……?”。 这个话,让武家的所有人全都浑身一震,甚至是有几个姨娘忍不住叫喊起来,说武临清的事跟她们无关,希望灼华能放了她们。 可是这些人…… 灼华摇头:“你们武家的人根本就没有一个人会是真的无辜,多了不说,你们的手里至少也捏着一两条人命”。 灼华说的笃定,武家众人却是脸色都变。 旁的人也就罢了。 “武老夫人,你掌控着武家后宅的生杀大权,想要弄死一个人简直轻而易举,不说府中下人,武老太爷后院里的那些姬妾,枉死在你手里的没有五六,也有两三个吧,你会无辜吗?武夫人,你是武家当家祖母,掌管府中中馈,你跟言子煦明里暗里斗了二十多年,弃车保帅的事也做过不少吧,死在你手里的下人,少说也有三四五人吧?至于言子煦……”灼华顿时眯眼:“你才是伪装得最为完美的那个人”。 不是言子煦伪装得那样完美,当初灼华不会受他蒙骗,对他那样的推心置腹,可是如何,一样也是说弃就弃,甚至是冷眼看着他走至绝路…… 深深吸了口气,灼华将袖子里紧紧握成拳头的五指松开,狠狠闭眼,再睁开时,灼华的眼底忽而变得晴明了许多。 “在来之前,我一直在想,见到你之后,我应该要怎么做,才能回报你当初对我做的那些事,不过现在,我觉得,比起我亲自手刃了你,或许有人……会更需要你的性命”。 谢君南明显一怔,没想到灼华居然会有这样的决定:“灼华,你……”不应该亲手报仇的吗? 灼华朝他微微摇头:“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想对待武临清那样,不会手下留情的,不过现在,我怎么也是两个孩子的爹爹,我不能让我的手沾染上那些脏东西后,再回去抱那两个孩子,我怕他们生病”。 两个孩子还小,正是需要娇养的时候,灼华没有言子煦那样的狠厉,一边沾染血腥,一边拿那双污脏的手去抱自己的孩子。 想到那两个孩子的特别,谢君南的眼底不由得又揉了几分,不过…… “你不亲自报仇,你当真能彻底放下以前的那些事吗?”谢君南还是担忧。 灼华点头,顿了顿,他又道:“四哥,你可以先出去在外面等我一会吗?”。 谢君南听得狐疑,不过他盯着灼华看了须臾,却是忽而扣住灼华的后脑,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别让我担心”。 灼华点头。 谢君南揉揉灼华的头,眸光略过武家的众人,才转身出去。 一直到谢君南离开之后,灼华忽而唤了一声:“你出来吧,他已经走了”。 这句话,明显不是对武家众人说的。 事实也是,光线昏暗的墙角下,一个稚嫩小小的孩童忽而出现,他就站在那里小心谨慎的盯着灼华:“你身上……有法器,我……怕”。 法器? 灼华明显懵了一下,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上,眸光忽而就放在了手腕上的那珠串上头。 这珠串,是当初海大姑送给他的……想了想,灼华将那珠串取下,放到身后不远处的地方,又朝那孩子看去:“现在可以了吗?”。 那孩子没有回应,不过她却是踩着摇摆不定的步子,朝着灼华走近两步,而后仰头看他:“你看得见我?”。 灼华点头:“看得见,一进来就看见你了”。 灼华兀自的与那孩子说话,落在武家众人的眼里,却像是在一个人自言自语,忆及之前那小骷髅人显灵的诡异模样,武家众人浑身的寒毛又再次立了起来,武夫人更是浑身一震,双眼死死盯着灼华,那急切的样子恨不得从灼华口中问个清楚。 她……想好好看看那个孩子,她的女儿…… 那边的人,灼华也没有理会,他只站在那里,不知是与那孩子说了什么,而后点了头,灼华眸光一转,朝武家众人看去…… ******************************************************************************* 天牢门外,谢君南心里始终不太放心,明明出来不过只是须臾而已,可他却觉得像是已经过了许久,正当他不放心的想要再转进去时,里头,灼华的身影却忽而出来。 “灼华!”谢君南心里一松,大步上前将灼华一把抱住。 灼华明显一怔,反手将他搂住:“你怎么了?怎么一脸慌张的模样?难道……是担心我吗?”。 “我……”。 “啊——!”天牢里,突然传来了惊悚的尖叫声。 谢君南浑身一震,猛地扭头朝灼华的身后看去。 牢门里,有狱卒接二连三惊恐的叫嚷着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一个个脸色惨白让嚷嚷着里面闹鬼。 谢君南听得心里一凛,下意识的将灼华箍紧了几分。 天牢里面接二连三传来凄厉的惨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个像是在历经绝望,那声声凄厉的叫喊,直听得人毛骨悚然。 灼华心里微颤,他蹙蹙眉,下意识地朝着谢君南怀里藏了几分:“回去吧”。 “嗯”谢君南将他搂着,想着里面传来的动静,谢君南的神色也凝肃了许多。 天忽而变得灰蒙蒙的,像是将要下雨一般。 两人踏步前行,不过须臾便将天牢里那惊悚如若炼狱的声响甩出老远。上了马车,外头的天随着一声闷雷,淅淅沥沥的小雨也随之落了下来,不过须臾便将整个天地染的微湿。 “天牢里,除了武家的人,还有一个孩子”灼华忽而开口。 谢君南明显一怔。 灼华靠着他的肩膀,说道:“比起我,那个孩子更需要言子煦的命”。 谢君南沉吟着,诡异的猜测:“难不成是那个被我们挖出来的孩子?”。 灼华点头:“天牢里阴气太重,是唯一可以让她显灵的地方,不亲自杀了武临清,恐怕她也只会永不超生而已”。 因为怨气越来越重,所以才导致了她无法投胎转世,明明就是一个孩子,却是一日一日滞留在这里…… 谢君南听着,心里却是一阵说不出的庆幸:“幸好……幸好你不是的……”。 灼华期初还有些怔愣,抬头正想问时,可话刚到嘴边,灼华就反应过来了。 上辈子他又何尝不是死于非命,只不过幸运的是,他有贵人相助,死后并未凝结怨气,而那个孩子……她不一样。 懵懵懂懂的年纪,才刚刚降临人世,却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即便是再不懂事的稚儿,至少也是已经醒世了的,日复一日如何会没有怨气?更何况还是在那样的地方,遭受那样的事情…… 长长叹了口气,灼华狠狠闭眼,忽而说道:“过两日,我们去拜祭太爷爷吧”。 谢君南点头一笑,爽快的应了声好。 雨势越下越大,不过片刻,整个街道就彻底淹没在一片大雨之下,景象朦胧…… 当日黄昏,天牢里传出了一件毛骨悚然的事情。 被关在天牢里面的言、武两家人,除了一个武夫人上吊自缢,留得全尸之外,其他的人则死得七零八落,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扯碎的身体。 一桩悬案上报上去,任凭是谁都百思不得其解。 外头有传,言、武两家是招惹了不干净的邪祟,被其报复折磨而死,只是这种鬼神之事,却无人敢摆到明处来说。为堵众人之口,平鬼神之事,皇帝对此给的定案是为言、武两家畏罪自杀。 一切尘埃已定。 而在言、武两家诡异的死亡事件之后,不出几日,将军府那边却有喜事传来。 那是将军府的三少爷即将成亲的大喜事…… 第217章 阿肆 窗外, 毛雨霏霏,整个天地一片湿漉,空气清甜。 窗户边上,子清站在这里, 他身上穿着白色的斗篷, 脖子上围着一圈毛茸茸的围领,远眺的眸光, 也不知是落在何处, 怔愣愣的, 很是出神。 身后有人走近,朝着他的背影略一作揖。 “公子”。 子清回神,转过身去:“周大夫,那位先生如何?”。 周大夫道:“先生伤势恢复不错, 只是近日仍旧需要卧床休养, 不宜下床走动,老朽已经留下了新的药方,只要每日按时服药, 好生休养着便是了”。 “有劳周大夫了”。 周大夫转身离开, 子清走向床榻边上,那里昏迷了几日的男人已经醒来, 他就坐在床头, 除了脸色微白之外, 其他并无异常,抬眼时, 男子看着子清微微抿唇一笑:“这些日子,多谢公子相救之恩了”。 “无妨,不过便是举手之劳”。 男人轻哂:“这些日子,受公子照拂,还未曾请教公子贵姓,来日也好做报答”。 子清微微一怔,道:“报答便不必了,这些日子,你且在这里好生养着便是,我已经叮嘱过小二随时照顾于你”。 男子一怔:“你……”。 子清道:“近日来,家中还有事情,我便先告辞了,一会小二的会给先生将汤药送上来的”。 言罢,子清转身要走,男子似乎一急,竟是忽而伸手猛地一拉…… 不曾想,用力太猛,竟让一时毫无防备的子清朝他身上跌了过去,旖旎没有,只有惊吓,因着这一碰撞,弄得男子身上才刚刚开始愈合的伤口,又绷了开来,疼得男子倒吸冷气。 子清也是惊愕,急忙起身看他:“你怎么样?伤口是不是裂开了?”说着,猛地伸手一拉,扯开了男子身上的衣襟。 男子的胸膛上那里缠着的白色布带,明显被液体浸透成了红色。 子清愠怒:“你这人!才刚给你弄好的伤口,现在又裂了,有什么话你不能好好的说,非得拉拉扯扯的作甚!”。 男子面露惊愕,似乎被怔了一跳。 子清朝外吼了一声:“阿全!立即把周大夫请回来!”。 门外,阿全咚咚咚的就跑掉了。 房间里,子清脸色阴沉的拆着男人身上的布带,他那冷了眉眼的模样,看着还着实还有些吓人。男人原是一言不语,只乖乖的仍有子清将自己身上的布带解下,须臾后,他不知是想起什么,忽而轻笑一声:“看你这模样,到像是我欺负了你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男妻,才会……”后面的话,因为子清冷冷看来的眸光而消弭下去 。 子清起身,站在床边,面色不愉:“看你这样这满口的胡话,想来伤势也是大好了,既然如此……”。 “嘶……疼”男人突然捂着胸口,一脸痛苦:“伤口疼了……”。 子清几乎要给他气得冷笑了。 周大夫背着药箱去而复返,一进门,忽见子清之前都还温和的面容,突然就变得满脸寒霜,不由得微微怔愣。 子清转身,往桌边走了两步,话音微缓:“烦请周大夫再给他重新包扎一下吧”。 周大夫愣愣的点头,放下药箱上前就开始忙碌。 男子微微蹙眉,他撇了周大夫一眼,又朝子清看去,瞧见的,却只是子清那颀长的背影。微微轻叹,男子忽而开口问他:“将军府的灼华可是你很重要的人?”。 子清一怔,狐疑的扭头看他。 男子笑道:“昨个儿偶尔听起店小二的说起天牢那边的事来,虽说我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什么鬼神之说,可是天牢那言、武两家的人,也死得过于蹊跷了一些,今个儿早上,又隐约听阿全跟你说起灼华,便胡乱猜测一猜罢了”。 天牢里面的事,实在过于诡异,即便是有皇帝亲自下旨,道明言、武两家的人是畏罪自尽,可这种事,明面上大家惧于天威,不敢多言,但这私下谁人不是在议论此事? 悠悠之口,岂是那么容易给堵上的,尤其……还是这种怪力乱神的事,私底下哪会没有疯传开来的。 只是子清对此并无什么反应,他只是眯眼朝男子看去,在周大夫给男子认真包扎处理伤口的时候,子清忽而道了一句:“我忽而想起件事”。 “嗯?”男子狐疑。 子清眼神骤然冷下,他也不说是什么事,只是伸手朝着男人的脖子上摸了过去。 男人忽而抬手,一把抓住子清的手腕:“你这是?”。 子清转眼看他:“不敢让我看吗?”。 “你想看什么?”男子仰头看他,微微噙着的嘴角,隐约带着三分风流:“你这般举动,可是……会让我误会的”。 子清蹙眉。 男人又道:“不过也罢,都道救命之恩大于天,我如今身无一物,唯一有的,也只是我这么一个人罢了,看来,我也只能以身相许,以报大恩了”。 “你……!”。 “啊——!”。 门边的惊呼,重叠着子清的愠怒,扭头看去,但见得……灼华与谢君南的身影,此刻便立在门边,二人皆是一副意外之像。 “二哥……你……”灼华睁大双眼,那眸光就一直落在子清被男子抓住的手腕上:“怪不得……你一直不心急于婚事……原来……”。 谢君南挑眉,接话:“金屋藏娇啊……”。 这个个话…… 子清脸色一怔,不由得一阵尴尬,忙用力挣脱男人的手,走向两人:“你们怎么在这里?”。 灼华甩甩头,道:“我跟四哥在下面,看见阿全刚刚匆忙跑了出去,便猜想着你在这里,就上来看看,没想到……”。 谢君南错步进入,走向床边。 那里,周大夫已经给男子包扎好了,他轻叹一声:“下次,可要仔细着,不能再绷了伤口,不然恢复起来,会更缓慢了”。 男人点头,待周大夫转身之后,他仰头朝谢君南看去,抿唇一笑:“一别经年,四郎别来无恙?”。 门边,子清明显一怔。 灼华也狐疑地朝里面走近:“你们……认识?”。 谢君南撇了一眼床上的人,眼角有些抽搐。 男人点头一笑:“曾与四郎四为故交”。 子清顿时也满脸疑惑的走来:“故交?”他怀疑的眼,在谢君南跟男子的身上来回转动,明显很是怀疑。 谢君南撇了男人一眼,镇定自若地将他忽视:“是有那么几分交情,但也不算太熟”顿了顿,谢君南又道:“我与灼华另外还有事情,便先告辞了,不过……”谢君南忽而玩味的勾了嘴角:“子清,你还是早些回府的好,这外头,始终不□□全”。 子清听得眸色微闪。 灼华有些怔愣,只没来得及问,就被谢君南给带走了,于是房间里,又只剩下了子清与男人二人,至于周大夫…… 他跟在谢君南与灼华的身边,正回答着谢君南的问题。 “老朽是前些天,方才过来给那位先生看诊的,那位先生虽然伤势颇重,但好在并未伤及要害,只需要好生休养便是了”。 谢君南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便让周大夫走了。 灼华一直觉得古怪,到了此刻方忍不住问:“我怎么觉得,你跟那个人,好像……有仇?”。 谢君南意外:“这么明显?”。 灼华点头:“我看出来了,不过他到底是谁啊?”。 对此,谢君南只是笑道:“他是一个位高权重的人”。 位高权重? 灼华懵了。 如今这京城里面,还有什么人能让谢君南用位高权重四个字来形容的?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 因为他跟谢君南看见的那个人,是皇帝亲弟的独子,简单来说,就等于是与诸葛青同辈的兄弟。 这个认识,让灼华一脸的复杂,不知应该是个什么表情。 总觉得,自打跟了谢君南之后,他所接触的人,一个比一个来头都大。 老太君却满脸惊喜的笑问:“阿肆既然已经来了,怎么不来见见我呐?难不成这小子还怕我给他催婚么?”。 阿肆便是那个男子的名字,他的全名为诸葛肆。 诸葛肆的父亲与诸葛青的父亲是亲兄弟,是一对孪生子,当年两人都是一起养在老太君与谢臻的膝下,孩子们小的时候,他们还经常带着过来看望老太君跟谢臻,只不过后来,诸葛青的父亲登基,而这阿肆的父亲这选择了四处游玩,带着他的妻子一去……就不回头了,只会偶尔找到什么稀罕的玩意,会派人送回京城,要么给皇帝,要么给老太君。 不过…… 灼华也疑惑了。 他小声的问谢君南:“不对啊,既然这个诸葛肆,跟你也算有儿时的情意了,为什么你还不喜欢他呐?”。 这声音,老太君听见了,不由得失笑:“灼华,你不知道,那时候四郎年纪还小,阿肆他们过来府上玩耍的时候,四郎总见不得他太爷爷对阿肆好,生怕阿肆是来跟他抢太爷爷的,所以这两人小的时候没少打架,一打起来,拉都拉不开的”。 所以这是…… 噗…… 灼华失笑。 谢君南这是吃醋呀。 不止灼华失笑,一屋子的人听得这个也跟着笑了。 被李沐抱在怀里的小朱砂,与谢蓝氏怀里的小馋猫,睁大眼,看着大家笑了,两小家伙也跟着凑热闹,咧嘴笑开了,不止笑了,这两小家伙还挥动着拳头,嘴里发出啊喔啊喔的声音,逗的众人更是失笑不止。 谢君南无奈,转身走到谢蓝氏身边,捏了捏小馋猫的鼻头:“你们都懂得什么,居然也跟着笑”。 小馋猫听不懂,但是鼻子上的东西让他以为是吃的,脑袋一仰,就张了嘴伸舌去舔。谢君南失笑,谢蓝氏等人也看得失笑。 小朱砂在李沐怀里,张着嘴,打着哈欠,一副困极的模样。 陈氏喜欢得紧,忙伸手抱过小朱砂轻拍着要哄他睡觉。 老太君看了看这满屋的人,她忽而笑叹一声:“等灼华与四郎的事情过了,再给这两个孩子,办个百日宴吧 ”。 灼华神色一怔,抬眼朝老太君看去。 老太君只是笑笑,朝谢君南道:“到了那日,你记得把阿肆也叫过来”。 虽然…… 不太愿意。 但谢君南还是只能点头。 而此刻,酒肆里面的诸葛肆却一脸头疼的揉着眉心。 因为…… 子清生气了,阴沉着脸,直接将他甩给了店小二,任凭诸葛肆怎么喊,子清都不理他。 无奈着,诸葛肆只得掀开被褥,起身追了出去,不曾想刚出了房门,却见得拐角处,子清的身影忽而被人放倒,而后竟是被人给拖了拐道里面! 第218章 药丸 诸葛肆没有料到, 他跟着出来,居然会看见这样的画面,几乎是在同时,他想都没有多想, 便急忙追了过去, 只是……那拐道里,哪里还有子清被人掳走的身影? 抿了唇, 诸葛肆的脸色异常阴沉。 酒肆里的事情, 将军府没人知道, 而现在将军府里,那两个粉粉嫩嫩的小团子,不知道因为什么,一个个都哇哇大哭,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脸都哭紫了。 陈氏与谢蓝氏一人抱着一个,两人哄着怀里的孩子,脸上全是心疼与无奈, 完全都不知道, 这好好的孩子突然间怎么就这般哭闹。 灼华从外头进来,听到两孩子的哭声, 整个心都跟着拧了起来。 “怎么回事?他们两怎么哭成了这样?”灼华连忙上前, 看看这个, 又瞧瞧那个,最后看着小馋猫的脸色都发青了, 他急忙将小馋猫抱了过来,轻轻拍着哄他。 谢陈氏长长一叹,捏着小馋猫的手:“早前都还好好的,可是不知道怎的突然就哭了起来,怎么哄都哄不好”。 陈氏也说:“是啊,这一个哭,两个也哭,又不是饿了,也不是尿了,就是一直这么哭着”。 灼华狐疑:“会不会困了,在闹瞌睡呢?”。 陈氏摇头:“可这两小子才睡醒不久啊”。 所以这兄弟两人也不是在闹瞌睡。 灼华听得狐疑,他抱着小馋猫,将小馋猫的脸往怀里藏了藏,而后忽而想起了什么…… 老一辈的人,都有个说法。 小孩子无端端的哭闹撒泼,一定是家里有人出事了。 这个想法,让灼华自己都惊了一跳。 “阿娘,我爹跟二哥他们在哪?”。 陈氏一怔,他与谢蓝氏互看一眼,说:“你爹跟谢三哥去花鸟市集,你二哥大概是在桃舍雅居那边吧”。 灼华蹙眉:“还是快些派人去桃舍雅居那边看看”顿了顿,想起那次酒肆里撞见的事,灼华又说:“还有莫亭酒肆,也让人去看看吧”。 陈氏心里当即就悬了起来:“灼华……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灼华摇头:“我不知道,只是记得以前听村子里的老人们说过,如果小孩子无端端的撒泼的话,恐怕是跟家里的人有关系”。 陈氏听得咯噔了一下,这种说法,她以前也听过不少。 谢蓝氏略显狐疑,她睁大眼:“这种太过迷信的说法,不存在吧?会不会只是这两孩子不舒服?”。 陈氏却没理她,只喊了王勔过来,让王勔立即派人去查看子清的下落。刚吩咐完,大门外,谢君南与万俟修也下朝回来了。 远远的两人听着孩子的哭声,都面面相觑,进了屋,看着屋里的情况,谢君南脚步一转,直接走向谢蓝氏,将谢蓝氏怀里的小朱砂抱了起来:“这两孩子怎么哭成了这样?”。 万俟修也一脸狐疑,他捏捏两孩子的小手:“姐姐,你们怎么也不哄哄,看这两小子,哭得这么厉害”。 陈氏有些忧心,没说话。 谢蓝氏轻叹:“哄过了,可就是哄不好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夫人,不好了!二少爷出事了!”。 门外,突然传来的声音,骤然打断了谢蓝氏的话,也让众人赫然一惊。 万俟修嚯地转身,直接看向门外跑来的人:“怎么回事!”。 “将军!”小厮立即抱拳:“莫亭酒肆的小二来报,说二少爷在莫亭酒肆被人掳走了!诸葛肆已经去追了”。 所以…… 真的有人出事了。 陈氏几乎身体都差点软了,谢蓝氏反应过来,忙一把将他扶住。 万俟修脸色瞬间阴沉,大步就朝外走。 谢君南将小朱砂递给谢蓝氏,也是满脸阴霾:“我跟阿修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将子清平安带回来的!”说罢,追着万俟修的脚步匆匆而去了。 大厅里,灼华下意识的抱紧了怀里的小馋猫,陈氏也不由得扭头朝小朱砂看了过去。 两个孩子都哭闹了半响,竟是一点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而子清,被人掳走之后,就似没了下落了一般,万俟修与谢君南赶到酒肆的时候,负责保护子清安全的几名护卫,急忙跪下请罪,一个个低垂着头,不敢言语。 万俟修亦是脸色阴霾,他理都不理几人,只直接走到子清被人掳走的地方,细细检查。 谢君南也是神色严峻:“诸葛肆人呢?”。 护卫低头回道:“诸葛肆已经追了过去!只是他轻功太快,属下等人不及,跟丢了人”。 “是高手”万俟修突然开口。 谢君南抬眼,就见万俟修忽而朝他走来:“对方下手,不留丝毫痕迹,若不是诸葛肆反应及时,恐怕我们现在都不一定能知道子清被人掳走的事”撇了一眼地上的几个护卫,万俟修的嫌弃毫不掩饰:“他们更发现不了”。 几个护卫羞愧的低下了头。 如果不会诸葛肆的话,他们真的发现了不了,子清被人掳走的事。 子清是个男子,平日里有不曾与人结怨,好端端不应该会惹上这种无妄之灾,更何况还是在有人跟着保护的情况下将人掳走,说对方不是有备而来,谁会相信?不过好在,子清因着不是女子的关系,不用过分担忧被人掳走会不会影响名声,是以万俟修几乎是在得道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下令封锁了城门,派人四处首查。 这样大的动静,让京城里的不少人都唏嘘了一翻,也让那些百姓好一阵惊愕,还以为是除了什么大事。 而被人掳走的子清,并不知道万俟修为了他到底弄出了怎样的动静,他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静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动静,唯一有的,也只是那篝火燃烧时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这里是…… 狐疑着,子清睁大了眼,同时他也看清楚了那坐在篝火边上的人。 是…… 诸葛王彦。 只是眼下的诸葛王彦,却不是子清记忆中那副贵公子的模样了。 眼前的诸葛王彦穿着一身灰色的粗衣,长发披散着,头上仅帮着一根褐色的发带,双鬓下的面容依旧俊朗无双,只是眉眼上的凛冽似乎比以前,更为骇人了。 “醒了?”诸葛王彦微微回眸,那冷冰冰的眼底如若一把匕首,朝着子清射了过去。 子清心里一突,心中虽有几分戒备,可面上倒是未显出多少,他狐疑着蹙紧了眉:“诸葛王彦……?你将我带来这里作甚?”。 诸葛王彦没回,只是盯着篝火,时不时翻动着上面正在烤着的东西。 他不说话,子清也不追问,只是不由得仰头朝上看去。 上头像是一个天窗,圆圆的一个窗口,还可以看到外头夜幕下的繁星璀璨。 所以。 他至少是在这带了一个下午,却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谢君南跟万俟修做得果然很绝,几乎都不给我半点出路,若是他们知道你横死东门的消息,你要不要猜猜他们会做什么?”。 子清心里一绷,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不过我可舍不得”诸葛王彦忽而轻笑:“颠沛流离的这些日子,我忽而想起了一句话”。 能让诸葛王彦想起的话,必然不是什么好话。 子清戒备着,下一瞬就见诸葛王彦起身朝他走近,在子清戒备的眸光里,他强行掰开子清的嘴,将怀里摸出的丹药强迫着喂到子清嘴里。 子清大惊,挣扎着,却被诸葛王彦强行按在地上,捂了他的嘴,强迫着让他将东西吞了下去。子清心里凉透,他瞪大着眼,瞳孔缩着,浑身的寒毛全都立了起来。诸葛王彦身为练武之人,他的力道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子清无法相比的,此刻被人这么按在地上,再一想到这个诸葛王彦以前对自己抱有的心思,子清的眼眶里面逐渐泛起血丝。 “我不会对你用强,你不用这幅模样”诸葛王彦忽而开口,那低低的声音虽然没有什么威胁,却也让子清觉得头皮发麻。 他不相信,诸葛王彦费力将自己掳来,又给自己喂下了不知是什么的毒药,会对自己没有恶意!会不用强!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不会用强,诸葛王彦须臾之后,忽而松开了手。 子清一得自由,立马爬起身来,朝一边缩去,他戒备着,一双眼狠狠瞪着诸葛王彦:“诸葛王彦你究竟想要如何!”。 “我?”诸葛王彦淡淡一笑,那勾起嘴角的模样,明显透着几分邪佞:“我对你从来都是很有诚意的,只是你不相信我罢了”。 “诚意?”子清冷笑:“你的诚意就是与人合谋污蔑于我,将我关入大牢,以权压我,现在又将我掳劫来此,这就是你的诚意?”。 “至少我当初没有对你赶尽杀绝 ”诸葛王彦说。 子清气到冷笑:“所以我还应该要感谢你当初手下留情吗?”。 诸葛王彦蹙眉。 子清双眼眯起,眼底全是恨恨:“诸葛王彦,你当初那般欺压与我,坏我婚事,毁我名声,弄得我的家人惶惶不可终日,你怎么还会天真的以为,你只要对我捧上真心诚意我就会接受你,原谅你当初做下的那些事情?”。 诸葛王彦盯着子清,抿了唇并不言语。 子清冷笑:“我李子清这辈子或许没什么本事,但是这点骨气我还是有的!”。 “骨气?”诸葛王彦忽而开口,他眯眼:“恐怕,再过一会,你这所为的骨气都要烟消云散了”。 子清狐疑,心里更是戒备。 诸葛王彦抬手捏起子清的下颚:“看着吧,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求我了”。 子清脱口就说:“不可能!”。 诸葛王彦眯眼一笑,他凑近子清的耳边,低声说:“会的,你会求我,狠狠的……疼爱你的”。 “!!!”。 子清脸色瞬间惨白。 第219章 骨气 有一种人, 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发号施令,也习惯被人服从,偶尔遇上那个一两个敢于叛逆忤逆的人, 难免会觉得稀奇, 从而生出一股所谓的征服欲。 别人是不是如此,子清并不知道, 但是…… 眼前的诸葛王彦, 多半便是如此。 或许从诸葛王彦第一次见到子清的时候, 便是觉得这人木有生得不错,后来便是觉得这个人欲那些一般的小老百姓不同,再而后,子清身边骤变, 成了大将军的外甥, 不缺富贵,不缺名利,想要再以旁得手段来博得子清的心, 似乎……比以前更加艰难了。更别说如今的诸葛王彦还成了这副被皇家追逼的在逃人犯…… 曾经的诸葛王彦想要得到子清的心都不可能了, 更何况是现在的他? 不过有些人,大概是天生的秉性, 明明就是得不到的东西, 却非要自欺欺人的做些事来。 大概给子清下药, 看着子清失去清明的祈求自己,会让诸葛王彦觉得, 这个人最终也不过如是吧。 不过…… 诸葛王彦,明显低估了子清的骨气。 药性的发作,让子清不必多问,也知道那是什么药了,更何况还有之前诸葛王彦的亲口承认,子清猜测恐怕这个药的效力,也不是一般药能相比的,但是……这个药的药力究竟强到了什么地步,子清却不得而知,也不敢放松警惕。 角落里,子清把自己缩成一团,他抱着自己的手臂,将指甲掐进肉里,药着唇,也不肯发出一点点的动静。 诸葛王彦也不焦急,只坐在篝火边上,慢条斯理的吃着烤好的野味。 四周漆黑,只有那里燃烧着的篝火隐约照亮着这里,仿佛是一个天然的洞坑,除了两人头上的天窗,这里居然再无半点其他的出路。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子清全然不知,而外头的诸葛肆欲万俟修等人也在加派人手的寻找子清。 不过他们还没找到子清,倒是先找到了另外一个人。 是诸葛肆。 京城贫民窟的一隅里,诸葛肆捂着身上的伤势,靠在墙边呼呼喘息,万俟修欲谢君南大步过来,看他如此,不由得都拧起了眉。 “身上有伤便不要逞强”万俟修脸色阴霾,眸光倨傲。 诸葛肆似没听见,只抬眼看着两人:“我追着他们来了这里,便不见了他们的踪迹,掳走子清的人轻功极好,反应也很灵敏”。 谢君南撇了一眼他的手臂:“这是被对方伤的?”。 诸葛肆轻叹:“是我轻敌了”。 万俟修没理两人,他只盯着眼前的贫民窟,朝身后的副将吩咐:“包围这里,严密搜查!”。 副将领命,一声令下,便领着身后的士兵涌入这贫民窟里。 京城所谓的贫民窟,其实便是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们居住的一隅,这里鱼龙混杂,虽然都是一些小老百姓,可这里的“藏”和“乱”细细数来,依旧还是能让人心惊不已,而诸葛肆虽然是追到了这里,可是……人究竟是不是在这里,没有找到子清之前,谁都不敢确定。 夜色深深,明明才过不久,可是子清却觉得像是过了许久一样。 身体里,那股怪异的感觉愈发的明显了,一缕一缕丝丝麻麻直刺激着子清浑身的筋脉,让他忍得浑身止不住的痉挛,身上亦是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诸葛王彦就坐在子清的对面,一双眼静静的看着子清,他像是在欣赏着什么物件,期待着子清最后的理智彻底崩塌。 “这药的药效不错,你如果忍不了,可以求我,我一定会给你个痛快的”诸葛王彦悠悠开口。 子清死死咬着唇,并不理他。 诸葛王彦也不恼怒,只是起身朝子清眼前走进,他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子清:“万俟修欲谢君南将我逼直这般地步,可为什么我对你却还是狠不下心呐?”。 是狠不下心还是别的什么? 诸葛王彦心里许是清楚的,只是…… 垂眸看着子清,他那双在昏暗中的眼眸,忽明忽暗,更显得阴鸷而诡异。 子清说不出话来,他的呼吸愈发的重了,那在身体里叫嚣的感觉,像是一条带着剧毒的毒蛇,正一点点的腐蚀着他的理智,吞噬着他浑身的骨头,让也恍如置身在火炉一面,恨不得……恨不得…… “唔……”难受的呻-吟,终究还是溢出了嘴角。 诸葛王彦眼神一闪,他蹲下身,捏住子清的下颚,话音里带着难掩的愉悦:“可是忍不住了?”。 “滚!”猛然用力挥大出去的力道,却只是软软的,轻轻排开了诸葛王彦的手而已。可是这一掌却用了子清很大的理智很力量,才控制着自己,是将他打开,而不是…… “这个时候还不肯求我?”诸葛王彦挑眉,他不知是想起什么,忽而底底一笑,凑近子清的耳边:“不若……我来帮帮你,如何?”。 他的帮忙? 开什么玩笑! 子清浑身绷着,仿佛是全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身体里叫嚣的欲念,愈发的凶猛而难以压制了,可偏偏这诸葛王彦还在这里……! 呼呼的喘着粗气,子清的眼底忽而闪现了从未有过的决绝,他掰着自己的小指,在诸葛王彦都没反应的时候,他忽而用力一掰! “啊——!”惨叫的声音突然响起,仿佛带着回应一般,传出了老远。 贫民窟里,带着人正在搜着这里的万俟修浑身一震,霍地地转身往向贫民窟出去的远处:“那边是什么地方!”。 身边有他们临时抓来的,居住在贫民窟里的人颤颤惊惊的说:“那边是乱葬岗,平日里都没有人会……”。 “去乱葬岗!”万俟修大喊一声,带着人便直接朝着乱葬岗奔了过去。 而那漆黑的洞窟里。 子清疼得浑身痉挛,他捧着手整个人已经完全的蜷在了地上,身体里,那些叫嚣的欲念,也终于消散了不少,可是这代价…… “你疯了!”诸葛王彦骤然蹲了下来,一把揪住子清的衣领:“就为了不跟我 你居然掰断自己的手指!”。 十指连心。 这样的疼痛,哪里是寻常人能忍受得住的?就是练武之人骤然断指也如剜心般疼,更何况子清他还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可到了此刻,子清却笑了。 他气息不稳,话音却格外鉴定:“我说过……我李子清旁的没有……但是……这点骨气……还是有的……”。 诸葛王彦盯着他看,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他现在……是真的知道了,为什么他对子清会与对旁人不同了。 子清看着温润,可这骨头却是比谁都硬。这种硬骨头的气质,才会衬托出了子清那种无法言明的气韵,让他看见的第一眼时便觉得……喜欢得紧。 每个人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气质,这些气质或许是从穿衣打扮上头散发出来,或许是从伪装里面散发出来,可是……那种最迷人的气质,却是由内而外,是从骨头里面散发出来的,也是……无法装出来…… 盯着子清那原本潮红却忽而变得惨白的脸,诸葛王彦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他只是怔愣愣的,而后那双眼里却突然变得狰狞起来。 他强压倒了子清,不顾子清断掉的手指,就去拉扯子清的衣服:“你有骨气!好!好得很!那我就让你亲耳听听你的骨气是怎么破碎的!”。 子清心里猛然一沉,睁大了眼,脑子里仿佛是炸开了一般,除了小指掰断的疼痛,他唯一听见的就只有…… 衣衫撕裂的声响。 闭了眼,子清连呼吸都下意识的屏住,他的唇舌紧紧咬着的,简直就恨不得干脆咬舍…… “子清!!!”。 这声音! 子清霍地睁开双眼,却没想到看见的,居然是那蹲在天窗上的诸葛肆,不止是诸葛肆,还有万俟修还有谢君南,他们全都来了…… 一直忍到现在都不曾胆怯过的人,却因为看见他们几人的到来,而忽而红了眼眶,不止是子清,诸葛肆欲万俟修看着洞窟里面的情景,也是怒意滔天。 “诸葛王彦!!!”。 万俟修咬牙切齿纵身跳了下去。 诸葛肆也跟着跳了进去,他几乎是跟万俟修同时拔剑,就朝着诸葛王彦攻了过去。 诸葛王彦反应也快,一个翻身躲开,居然就顺势抓了子清做盾。万俟修欲诸葛肆挥出的兵器险些因此而落在子清的身上。堪堪收手,两人看见的却是子清衣衫不整的模样。 “你们来得到快”诸葛王彦擒着子清,居然还笑意吟吟的看着两人。 万俟修满脸阴霾,诸葛肆亦是杀气腾腾,他双眼扫过子清的身上,眸光在发现子清的小指居然弯曲成了一种怪异的形状之后,他神色大惊,猛然挥剑:“诸葛王彦!你做了什么!”。 “你看不出来吗?”诸葛王彦冷笑着,他凑近子清的耳边,眸光挑衅地盯着万俟修:“大将军的外甥,滋味儿果然不同与常人呐……”。 他这是在羞辱万俟修。 万俟修眯眼:“我的外甥,自然是千万般好,不过就怕你没命享受!”。 诸葛王彦一震,耳中忽而听得兵器破空的声响传来,他霍地仰头,却只看见天窗上,谢君南站在那里,手里持弓,而弓弦上的箭矢…… 直逼诸葛王彦的后脑! 第220章 结束 洞窟上, 谢君南就站在天窗这里,他手里握着弓,眯起的双眼隐约透着几分锐利,他松开的指尖, 飞出的箭矢直奔向诸葛王彦的后脑。 这洞窟底下, 面积原本就算很大,若是容纳两人空间也算刚好, 可是若再来两人, 还要在这里上动手的话, 那这地方就显得小了,再有谢君南从上头飞射下来的,又射得极为刁钻,诸葛王彦想要彻底躲开明显就是颇为吃力。 事实已是。 那箭矢飞射而来, 诸葛王彦几乎难以躲避, 即便是险险避开,结果却也是被万俟修跟诸葛肆联手夹击,而洞窟上谢君南又再次拉弓搭箭, 直逼而下。 洞里东外, 三人联手合攻,诸葛王彦不过, 两招就被万俟修彻底拿下。 诸葛肆顾不上他, 收了兵器直接走到子清跟前, 他看着子清跪伏在地上的身影,止不住的痉挛颤抖着, 诸葛肆脸色极其难看,脱下外袍将子清包裹起来,未料子清浑身一抖,猛地伸手将他推开:“别……别碰我……”。 “你!”诸葛肆怔愣,隐隐约约似乎猜到了什么。 子清狠狠咬着唇,指甲抓着地上,似乎有些说不出话来。 诸葛王彦被万俟修制着,他单膝跪在地上,手臂被万俟修反扣在背上,可即便如此,他那双眼依旧还是朝子清那边扫了过去,看着子清跪在那里浑身绷着的模样,诸葛王彦眼底全是一片阴郁。 万俟修看他这个时候似乎还在打子清的主意,顿时气得一脚给他身上踹了。 诸葛王彦疼得闷哼。 子清此刻根本就完全顾不上他。 诸葛肆也不多言,他直接伸手一把将子清抱了起来:“我先带他回去,这个人你慢慢处置”。 万俟修只是点头。 诸葛肆抱着子清,轻功一掠,就朝上飞了出去。 谢君南神色凝重地朝诸葛肆点了头,便仍有诸葛肆带着子清先行离去。 子清现在的情况并不太好,他以掰断手指的代价,换来的也不过只是片刻的清明,不过才须臾罢了,身体里才刚压制下去的欲念,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伴随着断指上传来的疼痛,这两种极端的感觉交汇一处,直让子清整个人都冷汗连连。 诸葛肆满脸隐瞒,他抿着唇,亦是一言不语,带着子清就直奔医馆而去。 医馆客房里面,子清就在床头缩成了一团,那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将手臂上掐的一块块的青紫。 诸葛肆看他这般忍耐,迟疑着还是忍不住伸手朝他脖颈敲了下去,打晕子清,看他这般人事不知,诸葛肆似乎才轻轻松了口气,但是那坐在床边的大夫在给子清检查手上的伤势,却是不由得摇头叹息。 诸葛肆朝大夫看过去,只听大夫叹息道:“当真是残忍至极,这公子小指被硬生生的掰断,十指连心,这疼痛……唉……”。 诸葛肆不想去听这十指连心究竟会有多同,他只忙着追问:“你先看看他身上的药,有没有办法解?”。 大夫抿唇不语,片刻了却只是摇头:“药性太强,过于霸道”。 诸葛肆当即听得狠狠锤床。 大夫畏惧诸葛肆此刻的阴鸷,只给子清的小指做了包扎处理,便转身出去,待得大夫端着汤药进来的时候,这里已经不见了人影。 ******************************************************************************* 将军府上,两个几乎哭闹了一个下午的孩子终于还是睡着了,只不知是不是之前哭得太久,此刻便是双眼闭着,那睫毛上也是湿漉漉的一片,灼华坐在小摇床边上看着两个孩子,想起谢君南玉万俟修去找子清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灼华整个人便都显得心神不宁,很是担心子清出了什么大事。 胡思乱想着,已快子时了。 房门外,有脚步声传来,灼华还没回头,便听得身后声音轻轻的响起:“这么晚了,怎得还不休息?”。 灼华一惊,猛地起身看他:“四哥!你回来了,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我二哥他找到了吗?他没事吧”。 “你放心,我跟万俟修已经找到他了”眸光看看摇篮里忽而挥动着小拳头的两小家伙,谢俊宁揽着灼华的肩膀将他往床边道:“我跟万俟修去的及时,他没出什么事,过来之前我也先让人给爹娘送消息过去了”。 灼华焦急:“是谁?知道是谁掳走我二哥的吗?”。 “是诸葛王彦”。 诸葛王彦。 灼华微微一怔,想起这个诸葛王彦对子清的心思,不由得又紧张起来:“他掳走我二哥不会是想对我二哥用强吧?”顿了顿,灼华又忍不住怒斥:“这个诸葛王彦究竟是怎么回事,明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做什么非要缠着我二哥不放!”。 谢君南拍拍灼华,他看那摇篮里的两个孩子并未醒来,又道:“诸葛王彦对子清,想来多半都是征服欲在作祟”。 灼华仰头看他。 谢君南轻道:“诸葛王彦自以为位高权重,子清却偏偏不畏惧与他,以前子清都不会因为畏惧与他而妥协,如今更不会轻易妥协了,有句话不是说了吗?得不到总是最好的,所以他才会如此一直缠着子清不放,不过你也不必担忧,诸葛王彦已经被万俟修拿下了,他再也做不出什么事来了”。 灼华长长呼了口气,又问:“那我二哥呢?他跟你们一起回来的吗?”。 “没有,他跟阿肆先走了,我回来报信,万俟修压着诸葛王彦去了天牢”淡淡一哂,谢君南道:“现在都没事了,不用再担忧了,时辰很晚了,早些睡吧”。 之前紧张担忧着子清的安全下落,灼华毫无睡意,如今已放松下来,整个人便困得不行,几乎是沾了枕头立即便入睡了。 子清回府,已经是两日后了,一直到他出现的时候,众人紧张担忧的心,才彻底落了下去,只不过子清的脸色却不太好,他神色有些苍白,眉宇间全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在子清与众人说话的时候,灼华发现,子清垂着的左手小指,上面缠着一圈绷带,子清自己也显得颇为小心,深怕碰到左手,都不怎么使用左右。灼华原本想要问问,不过……看着子清那苍白的脸色,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回了房间之后,谢君南才对灼华说了实话,灼华听得整个人都惊呆了似的,而后对诸葛王彦便是压抑不住的愤怒。 谢君南轻叹,劝他道:“之前不与你说,便是不想让你胡思乱想,影响了休息,现在你看过子清了,总也该是放心了”。 灼华脸色有些阴沉:“我二哥的手,会好的吗?”。 “会的”谢君南道:“大夫看过了,只要好好养着,不碰着他,会痊愈的”。 灼华便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谢君南也不再多少子清的事,只揽着灼华,问起灼华今日两个孩子的事来,明显便是在转移灼华的注意力。 回了府后,子清修养了四五日,整个人似才彻底恢复过来,看他无事了,众人的心里也彻底放下了。 这两个,小朱砂与小馋猫开始变得话多了起来,有人逗的时候,两小家伙总会呜呜啊啊的回应着,没人理的时候,两个小家伙就在那里自己跟自己呜呜啊啊着,那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看着即使精灵又是淘气。 如今的谢家与李家,好得就像是一家人似的,即便老太君带着谢邈等人搬回了谢府,也总是隔三差五的前往将军府串门看望两个孩子,或者是陈氏与李沐带着两个孩子,跟家里的两丫头前往谢府去看望老太君。 回京后的谢书彧身体比之前倒是好了一些,只不过他自来体弱,也是甚少出门走动,寒素为了给他寻找一味能断根的药引,早在灼华平安生产后不久便离开了京城,红叶则留在宫里,也甚少出来,偶尔听宫里有消息传来,也多半是他将宫里给弄了一个人仰马翻,诸葛明日这些日子身子逐渐显了,诸葛青更不准他随意出宫走动,是以万俟修为了陪他,也多半都是呆在宫里,不过这两日,谢府到是来了个客人,一在这里住下,便不走了。 是诸葛肆。 比起宫里,他似乎更喜欢呆在宫外,大概也是受了他父皇的影响,喜欢无拘无束,不喜那些繁文缛节,只是即便诸葛肆如今住在谢府,可他依旧还是有些心不在焉,不止是他,这些日子,连子清也有些心不在焉。 灼华看在眼里,却也不太好问,总怕自己问错了什么话,而惹得子清不快。 几日之后,宫里那边有消息传了出来,对于诸葛王彦这个乱臣贼子之子,皇帝的旨意是赐死。 听得这个消息的时候,灼华微微一怔,他小心地朝子清看去,见子清瞳孔微微睁大,似乎还有诧异之色,灼华抿抿唇,朝他走近:“二哥?”。 子清转眼看他,并没说话。 “二哥?你……”。 “我没事”子清淡淡一笑,他抬起手,看着自己那依旧还帮着绷带的小子,脸上的笑意显得格外轻松:“总算我这只手指,没有白断”。 说是这么说,但子清脸上的神色,似乎总是有什么不对。 子清摇头笑了笑,他忽而抬手,拍了拍灼华的头:“现在真的没事了,再有两日桃舍雅居就要重新开业,届时恐怕我又得忙上一段时间了”。 他神色惬意,眼神明亮,显然诸葛王彦被赐死的事,让他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彻底落下,故而整个人看起来也完全没了前几的郁郁之色。 子清彻底安心了,人也轻松了,而天牢里的诸葛王彦也即将走到尽头,人生的最后一刻,过来送他的人一个也没有,他就这么静静坐在角落里面,身边放着的酒杯倾倒在地,而他双眼轻轻闭着,明明就是一篇漆黑的世界,可是他却恍惚间好像看见了当初他第一次见到子清时的模样。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年轻的男子面容青葱,明明就是一身粗衣,却偏生透着一股别样的气韵,很是诱人,诸葛王彦一直都不知道,可是……现在他知道了,那股吸引着他的气质,不过是一句简单的两个字,骨气。 人贵在骨,而不在皮。 只是他知道了又能如何? 他与子清终究还是无缘亦无份的。 端坐的身影,肩膀松开,诸葛王彦的头缓缓垂下,寂静的牢房里面,唯一还有的,便只是那滴落在稻草上的血珠醒目异常。 天牢外头,旱天惊雷,不过须臾,便是狂风骤雨。 一场大雨洗刷了所有污垢,雨过天晴,又是新的开始。 窗户前,灼华看着外头的倾盆大雨,他眼中含笑,听着雨珠落下时发出的啪嗒声,灼华吸了口气,忍不住低低叹了一声:“真好,现在所有一切都结束了,等雨停了之后,必定又是一个大晴天了”。 “谁说现在全都结束了”桌边,谢君南放下书籍,他拿着披风走到灼华身边,为灼华披上:“雨大,当心受凉”。 灼华仰头看他:“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还有什么事没完吗?”。 谢君南轻哂:“你好好想想便是”。 灼华便当真认真去想:“武家倒了,武临清死了,言子煦也死了,我二哥现在平安回来了,大皇子也在宫里了,好像……好像没什么事了啊……”。 谢君南抿唇,摇摇头。 灼华满脸困惑,待要再问,却突然想起件事来。 还有一件事确实还没办完。 那是。 他跟谢君南的婚事。 在家人参与下的婚事! 第221章 成亲 灼华与谢君南的婚事, 早在月前的时候老太君就与陈氏等人都在暗中忙乎起来了。是以等到婚期已经近在眼前了,灼华才反应过来,这一场补办的婚事,当真不是谢君南口中随便说说的。 而是真的。 谢君南是真的要与他再成一次亲, 在家里所有人的参与下, 再成一次亲。 两人补办婚礼的这日,不论是将军府上, 还是已经归还了谢家的府邸上, 到处都是一片喜气洋洋, 红绸挂满了墙垣。 三个豆丁大点的孩子,在将军府的大厅里面,被大家抱过来又抱过去,小宝就忙着追过来又追过去, 急得跟大家抢弟弟, 子清一袭青衣从外头进来的时候,走路跌跌撞撞的小宝就一头撞他怀里,仰头的时候, 小宝一看是他, 立即委屈的哭了起来,两只小手就趴着子清的衣角, 口齿不清的说着滴滴。 子清好笑, 蹲下来将小宝抱起, 他指尖擦过小宝脸颊,抱着小宝往两个弟弟身边走近, 小宝这才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不再哭了。 女眷那边,人虽不多,但也颇为热闹,除了那些个小姐们的,还有一些人家里头的夫人跟老太太,也都趁着将军府难得办次喜事的时候过来走动,旁得便也不说了,只说小柳跟小月,两丫头一拉出来,那一模一样的脸庞,就惹得那些个夫人跟老太太都喜欢不已,心里暗暗想着要不要寻个什么时候,找人来将军府定个儿女亲家的也好,且不说将军府的万俟修如今身份贵重,七殿下还是万俟修的爱人,扒上将军府的这艘大船,那做亲家的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啊。 小月跟小柳倒是不知这些夫人跟老太太们的打算,两丫头这些日子也长开了不少,虽然还不到及笄的年纪,但也到了可以相看婚事的地步,不过…… 万俟修教出来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是那种温温柔柔的大家闺秀?更别说边上还有个红叶时不时来插一脚,于是这两丫头,比起京城的那些大家闺秀,便更要显得大胆豪迈了不少,当听得身边有年纪相同的姑娘隐隐约约提及婚事的时候,两丫头几乎都是异口同声的说,将来的夫婿,旁得暂且不说,只这武功至少得赶得上自己小舅的一半才行!毕竟将军府的小姐,怎么能给当小舅的丢脸? 这个话传到那些夫人跟老太太的耳中时,一个个心思各异。 若是旁人家的姑娘,他们还可以说是这姑娘太不成体统了,但是将军府的小姐…… 估计就算他们真的弄了一个比武招亲的擂台出来,万俟修这个当舅舅的,八成……也是支持的吧? 于是众人又不约而同的将目光对准了将军府至今还未成亲的二少爷李子清。 虽说这李子清膝下有个儿子,但孩子年纪小,能懂得什么,只要抓住了李子清的心,帮他教养好了儿子,照顾好了公婆 ,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然而此刻,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这些贵勋夫人眼中香饽饽的子清,在哄过了小宝之后,转身便去了灼华的院子。 房间里,灼华穿着一身喜服,王小虎抱着猫儿在这里陪他说话,两人也不知是想起来了什么,一脸都是唏嘘的笑意,子清踏步进去,两人倒是都起身看他。 “二哥”。 王小虎随着灼华的称呼,也喊了子清一声二哥。 子清点头笑笑,眸光看向灼华的时候,他轻轻叹息:“到底还是留不住你”。 灼华一怔,而后笑道:“便是成亲了后,我也会时常回来的”。 子清只是笑笑:“你上次跟四郎成亲,我也没能给你些什么东西,虽说那次做不得数,可婚事到底也是当真的了,如今倒也算是让我有机会补上一次了”。 灼华懵了一瞬。 子清从怀里拿出了个东西,递给灼华:“这是我这些日子置办下来的,以后,便给你了”。 “这是……”灼华疑惑着拆开一看,顿时惊愕:“地契?还是城外春晖山的?”。 “春晖山?”王小虎也惊了一跳:“那可是京城这边风景极美的一处地方,听阿夜说,京城好多的大户人家在那里都有别桩,那地方,避暑的时候最合适了”。 这样一个聚集了大户人家别桩的地方,只怕这地契也不是几百两就能拿得下来的了。可是子清一出手,直接就是一座别桩的地契,这…… “这都是我这些日子自己弄出来的,跟爹娘他们都无相关的”子清笑:“这是我对你的心意”。 “二哥……”灼华喉头有些紧,一时间居然不知该说什么。 子清轻笑,拍着灼华的头,忽而又揉了两下,他轻叹着:“我就你跟红儿这么两个个弟弟,红儿如今还小,又还在学院读书,连你的事也不能参礼,我现在不把最好的给你,又还能给谁?”。 灼华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喉头似乎紧得更加难受了。 子清轻哂:“都已经是当爹的人了,可不像以前了,别动不动就叫人笑话了,我还是当初的那句话,倘若谢君南待你不好,我依旧不会轻饶了他,不过……”子清失笑:“看来这事是不会发生了”。 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了? 遇了难,就想着撇开灼华,深怕灼华跟着一起受罪,复起之后又回来提亲,再成一次婚事,这样的男人,这世上已经极少了。 外头,青竹略显兴奋的声音传了过来:“少爷,少爷,谢府的人过来了”。 子清轻笑:“时辰不早了,他们应该便快过来了,你可别当真落泪了,叫人看了笑话”。 叮嘱着,外头闹哄哄的动静也传了过来。 每一会,随着外头鞭炮的声音响起,一身大红喜服的谢君南,也在众人的簇拥下,朝着这边至今过来了,只不过还没能跨进院子,院门外,就有士兵小跑着冲了出来,将整个院门都围了起来,若不是这些士兵亦是穿着一身红色,这样的阵仗恐怕该要叫人误以为将军府今日怕是又要出什么大事了。 窗户边,灼华睁大了眼,盯着外头。 王小虎跟子清则站在门边,就光明正大的盯着外头看。 万俟修一身玄色长衣,从士兵后走出,他盯着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谢君南,不由得高昂了声音道:“谢君南,当初你哄着我外甥,上了你的贼船,今日你若是想这么轻易便将人带了回去,我万俟修的名字就倒过来了!”。 谢君南也不悚他,只是略微挑眉:“哦?那不知万俟将军府打算如何?”。 万俟修笑道:“大家皆知,自古以来便有句话,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今日我也不要你做什么事了,来做点实际的吧”。 “实际的……?”。 “我这里有洋葱一框,只要你能将这些洋葱切成葱丝,灼华你便可以带走了”。 听起来很简单,也没什么难度。 但是很快。 大家就知道了。 他们真的事太天真了。 谢君南是要在这被这些士兵攻击之前就把洋葱给切成葱丝。 很好,很强大,也很刁钻。 谢君南当即就有些默了,不止是他,连那些簇拥着他过来的众人也默了。 王小虎有些目瞪口呆,他下意识的看向子清:“你们小舅这么损……真的……好吗?”。 子清失笑:“看来小舅还是很介意当初四郎拒婚又骗婚的事啊……”。 咦咦咦,好像有猫腻? 王小虎好奇的支着耳朵听八卦,子清便将谢君南在万俟修那里拒绝了婚事,结果转头就来哄骗灼华成亲的事给说了。 王小虎听得呆若木鸡,随后就……笑得抑制不住。 该! 这种事虽然是有些打脸,但是谁让谢君南当初那么作呢? 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所以谢君南只能忍着跳动的额头,接受了万俟修的为难。 结果就是…… 这一场较量,他虽然把洋葱都切成了葱丝,但是那个味道…… 嗯。 很销-魂。 销-魂得那些跟着谢君南过来的众人只差点就没有痛哭流涕了。 而作为亲自去切洋葱的谢君南,真的是……有生以来最为狼狈的一次。 他站在那里,已经是泪流满面,睁不开眼了。 子清跟王小虎看了忍不住哈哈大笑,灼华站在窗户后面,看着谢君南的模样,真的哭笑不得。 不过万俟修满意了,他大手一挥,就招呼着那些士兵,把谢君南亲手切得这些的葱丝,送去了厨房! 等谢君南好不容易进屋的时候,他那一身的洋葱味,熏得灼华都差点睁不开了。 谢君南无奈失笑,摊了摊手:“我尽力了……”。 灼华捏着鼻子赶他:“你要不,还是会先去沐浴一下吧,你这个味儿……”。 “即便是要回去,也得带着你一起回去”而后,不管灼华的反抗,他之上上前一把抱着灼华,转身就大步朝外走。 “喂……”灼华尴尬看他。 谢君南目不斜视,只是笑道:“你放心吧,托你小舅的福,现在人人对我们都避之不及”。 这一身的洋葱味啊…… 真的。 太辣眼了。 第222章 幸好 这边的事, 传到大厅那边去的时候,李沐与陈氏等人也是好笑不已,一个个都在心里嘀咕,这万俟修是从哪想出来的这个损招, 不过等笑过了后, 陈氏又忍不住感叹起来。 到底这儿子,终究还是留不住了。 不过幸好, 谢府与将军府距离也不远, 走动起来也十分方便。 正思量着, 后院那边,谢君南便带着人过来了。 大厅上头,除了李沐与陈氏,还要数那坐在椅子上的李老太爷最是欢喜, 他一脸的红光满脸, 精神十足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半点当初的那半点病态,许是因为家中有喜, 恍惚的这李老爷子竟还年轻了不少似的。 灼华随在谢君南身边, 他跟着谢君南的步子,眸光盯着大厅里面的众人, 不知怎的, 原本还算平静的心口, 忽而就紧绷了起来,这样的感觉, 是当初他跟谢君南假成亲的那次完全没有的感觉…… 假成亲。 是了,那次他知道是与谢君南假成亲,只是帮谢君南一个忙而已,因着根本就没有当一回事,所以也不觉得如何,可是现在……现在是真的,是真的成亲,而且这一次,他的身边也不是只有二哥跟弟弟红儿陪着了,而是一家人,一家很重要的人全都在在这里。 入了大厅,灼华停了脚步,他的眸光从座在上堂的李老爷子看去,而后又扫向李老太爷身边的父母二人,忽而的,灼华眼眶就红了。 陈氏与李沐一看灼华这个模样,夫妻两人也是跟着眼角湿润,连司仪是什么开始唱词都不知道,只是视线里看着灼华与谢君南相携着跪了下去,朝着他们叩头跪拜。 大礼行完,谢君南拉着灼华站起身来。 李老爷子连连点头,多的没说什么,只是叮嘱了两句,便忍不住暗自垂头伸手去抹眼角。 李沐看着两人,虽然他也觉得喉头发紧,也知道谢君南为人确实不错,却也忍不住虎着脸说:“灼华是我们家里唯一的一个哥儿,以后去了谢府,你可得对他好!哪怕是半点委屈也不能给他受的!”。 陈氏失笑,伸手拉了拉李沐的袖子。 谢君南慎重保证:“天地可鉴,日月课表,我必定会待灼华如珠如宝,定不叫他受丁点的委屈!”。 李沐面色稍霁,他连连点着头,也没再说什么。 陈氏轻轻一叹,看着两人,也没多说什么,只让谢君南对灼华多担待一些,若是灼华有什么做不好的,只管让谢君南教就是了,叮嘱完了,眼看着时辰不早了,这才催促着两人出去。 灼华胸口绷着,他随着谢君南转身的时候,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大门,灼华不知想起什么,忽而扭头朝谢君南问:“我以后还能常常回家吗?”。 谢君南捏捏他的手,抿唇轻笑:“等婚事办过,我便陪你回来小住些时日”。 灼华神色一怔,似乎有些意外,须臾后,他摇头:“算了”。 谢君南看他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除了大门,谢君南直接抱着灼华上了马车。 万俟修等人作为灼华的家人,则是需要晚些时候,再由谢府的人另外迎接过去,是以此刻一个个都站在门外,目送着两人。 这一场婚事,谢君南筹备已久,将军府也筹备已久,不说是十里红妆,却也说得上的盛大热闹,那长长的队伍犹如一条火红的巨龙,围拢在街道两边的百姓,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直看得稀奇唏嘘不已。 大门上,鞭炮作响,噼里啪啦的声响,混着队伍的锁啦声响,简直好不热闹。 大门边,子清站在人群里面,他看着马车随着鞭炮的声响越行越远,他温和的脸上不由得挂了几分浅淡的笑意,只是这笑意不曾维持太久,子清脸色忽而一变,便扶在门边,掩着嘴,发作了起来…… 他的身边,小月仰头看他,一脸狐疑:“二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子清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这个时候小月还在这里,他掩着嘴轻咳了两声,正待回答,连万俟修也朝他看去:“可是病了?”。 子清微微一笑:“小舅多虑,我并无不妥”。 万俟修叮嘱他:“若不舒服,还是极早看大夫得好,可别拖着”。 子清点头。 万俟修又与他说了两句,便领着一众宾客转身回了大厅那边。 子清深深吸一口气,待走出两步,却是步子迟疑了下来。 他看见,前头桐华站在那里,面色微沉,一副在刻意等候自己的模样。 看着他,子清眼睑微垂,只朝他略一作揖,便转身走了,这一副彻底疏离的模样,让桐华心里不由得微震。 子清的返音……不对劲。 然而此刻却不对多问的时候。 这点小小的插曲无人知晓,迎亲的队伍走远,唢呐声响也随之远处,这一路的吹吹打打,热闹至极,使得连之前还有些恍惚的灼华,也在这唢呐声里彻底回过神来。 马车里,谢君南张开双手将他拥着:“直到这刻,我的这心,才算是彻底回了肚子里”。 灼华满是笑意地看他:“怎么了?一切都尘埃落定,也还有你担忧的时候?”。 “可不是?”谢君南轻哂:“你那个小舅可不就是一个变数?”。 提起小舅,灼华觉得自己鼻尖……好冲人,全是那个洋葱味。 “你离我远些”灼华伸手推他:“这一身的洋葱味,太熏人了”。 谢君南苦笑:“有何办法?这还不是拜你小舅所赐,不过好在,他把你还给我了”。 灼华微微一怔,才仰了头,眼前忽而一花,紧跟着……唇上的湿润,夺下了他的呼吸。 “唔……”灼华轻轻哼着,抬起的手下意识的抓着谢君南的手臂。 谢君南顺势一放,将灼华放到榻上,又再欺身下去。 啪嗒…… 是珠子掉落的声音。 这动静在马车里清晰的响起,让谢君南与灼华都下意识的扭头去看,可只是一眼,灼华的脸色,就忽而变了。 那掉落在地上的,是当初海大姑送给灼华的那串珠子,也是曾想相国寺普光禅师也曾断言过的法器…… 现在这珠子突然断了,而且毫无征兆,这一幕,都让谢君南与灼华的心里悬了起来。 这串珠子的作用是什么,谢君南与灼华都十分清楚。 “你……”谢君南拉起灼华,之前的旖旎之心全然没了:“可有哪不舒服?”。 “没有”灼华也朝着自己的身上摸了摸,确实却什么不适的。 谢君南将珠子捡起,又小心翼翼地放在灼华怀里:“好好揣着,明日我带拿着这东西去相国寺一趟”。 灼华点了头,他思忖着,忽而仰头朝谢君南看去:“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海大姑曾经跟我说过的一件事?”。 谢君南微怔:“何时?”。 灼华抿抿唇:“她曾经说,能给我改命的人,我以前一直以为这个人是我小舅,可是现在我有点不确定了”。 谢君南狐疑地盯着灼华。 灼华也直直盯着他看:“海大姑说的这个人,他的生辰八字是壬戌年十月……”。 谢君南瞳孔微变。 灼华一字一句缓缓又说:“十月十八丑时三刻的生人”。 谢君南骤然睁大了眼睛:“壬戌年十月十八丑时三刻?”。 灼华盯着他看点头。 他与谢君南并没有合过八字,陈氏那边也没想过要合八字的这个事情,成亲的日子是谢君南与老太君跟陈氏定下的,选的酿成几日,两年都没人合过八字,所以他并不知道谢君南的八字,可是…… 捂着怀里那已经断裂的珠串,灼华不知怎的,心里忽而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谢君南却是盯着灼华,他不知为何,忽而又欺下去,将灼华压在小榻上面,好一通亲吻,直到两人呼吸乱了,衣衫松了,这才气喘吁吁的松开了。 “我与万俟修的生辰,是同年同月同时的……”谢君南声音略显低哑:“故而,我与万俟修也有不少臭味相投的地方……”比如两人现在都是相互看对方不舒服。 灼华听他用词,忍不住笑了起来,可笑过之后,他便一把将谢君南紧紧抱住:“我真是……太笨了,原来海大姑说的这个人早就已经在我身边了,我还想着要到处去找,甚至还以为这个人是我小舅……”。 不怪他会这么以为,实在是万俟修的这个生辰八字太过凑巧,加之他们一家也确实是因为小舅的关系而飞黄腾达了,若不是今日这珠串突然断了,灼华自己都想不起来,他这一世,其实在小舅还没回来的时候,就已经与当初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他认识了谢君南。 他跟着谢君南来了京城。 如果没有谢君南在,只怕在万俟修回来之前,他只会疲于与武临清的恩怨,小心翼翼,而不是被人护着,轻松惬意…… 谢君南眼中笑意更浓,情义渐深,他与灼华额头相抵着:“幸好,这一次,我极时的出手了”。 极时出手,将灼华哄骗着来了京城。 极时出手,杜绝了武临清心里的那些盘算。 极时出手,将灼华娶了回来。 也极时看清武临清的为人,护住了灼华…… 灼华圈着他脖颈,心里溢满的情意让他忍不住主动地朝谢君南亲吻了一下:“也幸好,我相信你了”。 第223章 番外一 陶城的花溪村里, 说来并无什么特别之处,要说景色,陶城景色不错的地方其实也有不少,要说名人……那还真有那么一两个人。 那是几年前才发生的事。 陶城花溪村里, 除了个厉害的官老爷, 虽然人在京城那边当官,但花溪村里的那些伯爷们也算是颇为受益, 至于那官老爷的那些叔叔们, 除了一个比较老实的小叔, 那幺叔李埭一家,就略显凄惨,可是对于李埭一家的情况,除了大伯爷偶尔会关照一二之外, 其他人对于他们一家则都是冷眼旁观的状态。 毕竟李埭一家当初做的那些事, 尤其是对李老爷子做的事,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 虽然李埭被关入牢里,这辈子基本就这样完了, 可是李埭媳妇兰氏跟两个儿子与李婆母还在村里, 兰氏日子艰难,人也算老实了, 如果不是大伯爷心软 , 偶尔接济一下, 他们家的日子当真是没活头了。 可那些事,已经跟李家的其他人都没关系了。 是以今日有马车入了村, 兰氏只牵着小儿子远远的看了一眼,就转身走了。她并不知道,马车坐着的人,此刻,也正看着她牵着小儿子离开的背影。 “怎么了?在看什么?”。 车厢里,一袭蓝衣的谢君南身后将窗边的灼华揽住,顺着他的眸光朝外头看去,却并没有瞧见兰氏的身影。 灼华淡淡一笑,关了窗户:“没什么,只是不知道我们来得突然,海大姑在不在家里”说着,灼华眸光一转,看向那躺在榻上,捏着两个小拳头正呼呼大睡的两肉丸子。 他与谢君南是特意带了两个孩子回来找海大姑的,因为……两孩子当初刚出世那会,海大姑不远千里赶了过去,还说了一些让两人不敢忘怀的话。 谢君南跟着看向两肉丸子,低声说道:“有何可担心的?即便不在,我们也可以在村子里多住上几日”。 得这话,灼华点头笑了笑。 小榻上,那睡得熟稔的肉丸子突然哼唧了起来,一个动了,另外一个也跟着动了,灼华与谢君南相视一笑,两人忙一起伸手将两肉丸子抱了起来。 这两小家伙迷迷糊糊的一睁眼,就歪在两人的怀里揉着眼。 两人怀里抱着的孩子,虽然面容都长得一模一样,不过谢君南怀里抱着的肉丸子,眉心处却有一点殷红,宛若朱砂点痣一般,只衬得小家子精致中更添了几分灵气。 那是小朱砂,被老太君取名叫谢白起的那个长子,而灼华怀里的便是次子,乳名叫小馋猫,大名这是仙气飘飘的谢白亦。 两小家伙揉过眼角,打过哈欠,似乎彻底清醒过来。 “爹爹,我们到了吗?”小朱砂仰头看着谢君南。 谢君南捏着他软嘟嘟的小手,一脸全是笑意:“快了,马上就道了”。 咕~~ 小馋猫揉着肚子,一脸委屈的仰头看向灼华:“小爹爹,我饿了,饿了”。 灼华与谢君南不由得一阵好笑,明明睡觉之前才吃了一顿的。 不过,谁让这肉丸子,就是个小馋猫呢? 捏捏小馋猫的鼻子,灼华拿过小几上的糕点,递到他的嘴边:“先吃点这个,一会到了大姑家里,就有吃的了”。 小馋猫撇撇嘴,似乎不太喜欢糕点,不过倒也是听话的小口小口摇了起来。 谢君南看着,笑了笑,也拿了一块糕点递到小朱砂的嘴边,小朱砂眨眨眼,接过糕点之后,却是反而朝着谢君南的嘴边递了过去。谢君南看得眼中笑意更浓,他咬了一口,小朱砂才拿过来自己也接着咬了起来。 海大姑在村子里偏深处一点的地方,灼华与谢君南这次回来,进了村后,便直奔海大姑的家去了,两人到了门外的时候,院子里隔着门板隐约还有人声从里面传来。 灼华与谢君南对看一眼,两人也没怎么迟疑,便抬手拍了门。 须臾。 房门打开,不过站在门后的人,并不是海大姑,却是一个陌生的小道士,穿着道袍就站在那里看着灼华与谢君南。 “你……”灼华呆愣。 小道士朝两人略微行礼,便侧身让开了。 灼华狐疑,下意识的伸头朝里面看去。 院子里,确实是有人,海大姑也在里面,她穿着朴素,头上戴着抹额,那模样跟五年前并没有什么分别,不过……院子里,跟海大姑坐在一起的人,却穿着一身白色的道袍,长得剑眉星目,秋水凝瞳,煞是俊朗无双,他与海大姑坐在那里的身影,就像是天上的神祇突然落了凡间一般,与这里的一切全都是那样的格格不入,可偏生他又是那样的自然惬意,不见半点拘束。 “这……”迟疑着,灼华与谢君南一同入内。 海大姑直接朝他们走近:“我便知道,你们便是这两日到,两小家伙带来了吗?”。 两人身后,小馋猫跟小朱砂就站在马车边上,海大姑出来的时候,他们两人还拿着糕点吃得满嘴的碎末,那小小的腮帮子,也是胀鼓鼓的。 这情况,让海大姑不由得失声轻笑。 不待海大姑上前,她身后就响起了男子略显冰冷却隐约 透着欢喜的声音:“这两孩子,根骨不错”。 海大姑当即脸色一沉:“你这是想要与我抢人吗?”。 男子只看了海大姑一眼:“若师叔祖愿意回山,自然不抢”。 海大姑当即咬牙。 灼华跟谢君南在门边听着对话,觉得有些发懵。 小朱砂跟小馋猫吃完了糕点,把小手往衣服上一擦,就迈着小短腿要朝谢君南跟灼华跑去,不过…… 小馋猫大概是吃得太饱了,步子跑得摇摇晃晃的不说,居然还跑偏了,一头就朝着男人怀里扎了过去,惊得男子急忙蹲下来将他抱住,怕他摔着。 第224章 番外二 小馋猫突然摔倒, 别说那人了,连灼华与谢君南都被吓了一跳,不过眼看着小馋猫被人接住了,灼华与谢君南才跟着松了口气。 男人顺势将小馋猫抱了起来, 掂了掂, 清冷的脸上忽而就染上了几分笑意:“孩子不错”他摸摸小馋猫的头。 小馋猫趴在男人怀里,眨眨眼, 忽而就说了一声:“漂亮叔叔”。 男人微微抿唇, 嘴角轻勾, 似乎显了笑意。 小馋猫眨眨眼,忽而两手捧着男人的脸,就朝他脸上亲了过去,未了还补一句:“我喜欢”。 灼华:“……”。 谢君南:“噗……”。 谢君南不由得失笑。 小朱砂扑在灼华怀里, 仰头看着灼华软软的喊:“小爹爹, 抱抱……”。 灼华将他抱了起来。 谢君南摸摸小朱砂的头,转而朝男人作揖:“在下谢君南,犬子淘气, 唐突先生了”。 “无妨, 孩子很可爱”男人转身,眸光将谢君南上下看一眼, 点头:“不愧是谢臻的孙儿, 只是可惜了……”。 灼华惊愕。 谢君南也一脸意外:“先生……认识在下的太-祖父?”。 男人点头:“吾乃慕容雪英, 乃谢臻同门师兄”。 同门师兄! 谢君南呆住,连灼华也惊愕不已。 同门师兄?这是什么情况, 这就说明这个慕容雪英的年纪是与谢臻同岁甚至可能比谢臻年长!然而男人的模样除了一头银发之外,他的模样看起来也不过也就才二十左右的年纪而已! 然而面对两人满脸的惊愕,慕容雪英却并不多说,他只抱着小馋猫,转而朝海大姑看去:“这个孩子,不如便随了我吧”。 灼华与谢君南又是一呆。 海大姑脸色阴沉:“若我不同意呢?”。 慕容雪英只道:“那我便将师叔祖的下落,回禀门中了”。 海大姑当即咬牙。 灼华听着他们的话,心里不由得绷了起来,他总觉得这慕容雪英与海大姑的话,好像是要抢他们的孩子一样。 谢君南也是微微触眉,他朝海大姑看去:“不知两位这是何意?可否给在下与灼华一个明白?”。 慕容雪英抱着小馋猫,转身朝门内走去:“进屋说话吧”。 入了屋内,气氛却有些诡异的压抑。 灼华坐在桌边,怀里搂着的是小朱砂跟小馋猫,因为慕容雪英之前与海大姑的话,让灼华心里觉得很不舒服,所以此刻,便下意识的只想将两个孩子抱住。 谢君南看着海大姑与慕容雪英,微微触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两位可否给我们二人一个明白?”。 慕容雪英端起茶杯轻呷一口,并不说话。 海大姑朝两孩子看了一眼,摇摇头,才道:“这两个孩子,与灼华的情况,有些相似”。 何为相似? 灼华是曾经死过一回的人。 如果这两个孩子也是……死活一回的话,那这相似便说得通了。 小馋猫的话谢君南并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就是自己与灼华当初的那个没保住的孩子,但是小朱砂的,凭着他额心的那一点朱砂痣,谢君南觉得,十有□□,小朱砂就是那个孩子,而现在…… 不知为何,谢君南的神色不由得凝重了起来。 海大姑默了默,又道:“这两个孩子年纪太小,因为那些事情,所以他们的神魂也并不稳固,尤其是小馋猫这个孩子,他比之小朱砂要更弱一些,这也是当年我为何会急忙赶往京城,留下一枚铜钱给他关系”。 灼华与谢君南听得玄之又玄,一时间到没说话。 慕容雪英忽而开口:“这两个孩子年纪太小,想要保他们平安无事的长大,只有一个办法”。 灼华听得心里一紧:“什么办法?”。 慕容雪英只看向谢君南:“你可记得,你□□父当年曾修过道的事?”。 谢君南点头:“曾听□□父说过,他曾在道馆里住了七年,后又在太白山住了七年,即将及冠之时,才回了谢家”。 慕容雪英点头,直白道:“我想带这个两个孩子回太白山”。 谢君南猛然一惊。 灼华也呆了一下。 海大姑脱口就反对:“不行!”。 慕容雪英只朝海大姑道:“那师叔祖可与我一起回山”看海大姑又要说话,慕容雪英又道:“若不然,这两个孩子,我是一定要带走的”到时候一个也不给海大姑! “难道……难道……只能这样吗?”灼华问的整个胸口都绷了起来。 慕容雪英转而看他:“你的复生,原本就已经是逆天之为了,若不是谢臻自损了修为帮你,你根本就没有这个命,但是谢臻能做的已经是个极限了,你若是希望这两个孩子平安无事的长大,只能让他们随我返回太白门修道”顿了顿,又道:“我答应你,每年的中秋与元宵,可让他们二人回去陪你们十日”。 所以…… 这世上,那就有那么好的事,可以让他轻易的死而复生,可以轻易的失而复得。 没有代价,那怎么行? 灼华死而复生的代价,是谢臻自损的修为。 小朱砂与小馋猫失而复得的代价,则是…… 灼华有些说不出话来,只是双手下意识的将两个孩子搂得更紧。 慕容雪英也不多说,他只是起身道:“你们可以商议一下,不过有句话我也要说,若是你们舍不得孩子,那我敢说,他们兄弟二人,恐怕很难活过二十岁”。 很难……! 活过二十岁……! 一瞬间,灼华惨白了。 慕容雪英也不多留,他像是特意留了时间给,谢君南与灼华,便自己起身走了出去。 谢君南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他转而盯着两个胖嘟嘟的小儿子看了片刻,眉宇紧紧拧了起来。 灼华深深吸一口气,忽而又朝海大姑看了过去:“大姑……他说的……”。 海大姑点头,看灼华呆住,她轻轻一叹:“当初你刚受孕那会,我便觉得你这一胎有些不对,不过孩子到底还没落地,我也说不准备……”顿了顿,海大姑又说:“实话跟你说了吧,灼华,我当年会来村子里,只是因为我当初在山上修业出了岔子,修为倒退了太多太多,我一时受不住了,这才隐姓埋名离开了山上,后来在村子里,遇上村里的老村子,跟他们接触久了,这才在村子里当了个神婆子,原本我就想着,这辈子估摸着就这么过了,没想到雪英那臭小子会找到这里,碰巧偏偏又跟四郎还有这样的渊源……”。 走到灼华身边,海大姑摸着两个孩子的头:“说起来,这两孩子,倘若当真跟着雪英回了山上,对他们只有好处,原本我还想着,等着两孩子长大些了,让你将他们送过来,我试着帮他们改改,可是……今日雪英与我说的一句话,也确实容不得我反驳”。 灼华一怔,他与谢君南朝海大姑看去,问:“什么话?”。 海大姑轻叹:“两个孩子若是留在村子里,在我这里,对他们的以后来说,只是指标不能治本,也许我用尽办法,也只能是帮他们再增加十年的命而已”。 十年的命…… 那就是说,很有可能,这两个孩子将会在人生最美好的年纪而…… 灼华无法接受那样的事。 海大姑又说:“山上虽然远了一些,但是他们确实只有去了那里,才是对他们最好的选择”说到此,海大姑不由得长长一叹。 她一直在这小村子里当神婆,如今看来也时候该回去了。 谁让她村子里呆得久了,又是看着灼华从小的时候一点一点的长起来的啊…… 灼华说不出话,只把两个孩子紧紧箍在怀里,眼角忍不住的开始发红。 “小爹爹……”小朱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他下意识的抱着灼华,声音也跟着哑了:“我要陪着你,哪也不去……”。 “我也是我也是……”小馋猫似乎也急了,忙两手跟着将灼华抱住。 两个都朝着他怀里钻,将他死死抱住,深怕被人抢走一样。 谢君南心里绷着,他深深吸了口气,朝海大姑道:“大姑你……让我与灼华说几句话吧”。 海大姑点头:“你们先在这里坐着吧,我去厨房给你们做吃的,你们想吃什么?”。 “吃好吃的”小馋猫红着眼,虽然难受可是还是不忘本质。 灼华原本有些难受的心,看小馋猫忽而红着眼还能要吃的,一时间却是哭笑不得,不过……那心里的阴郁倒是真的散了几分。 海大姑点头笑笑,转身走了出去。 房门关上,大屋里,便只留下他们父子四人。 灼华在朝谢君南看去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抿起了唇。 第225章 番外三 村子里面, 颇为淳朴,景色虽说比不得那些仙山江南的风韵,不过倒也是别有一番风韵,尤其是海大姑还在院子里收拾一番, 栽种着两棵已经撑天的大树之外, 还有不少花卉,后院里又栽种了一排的翠竹, 也颇为风雅。 翠竹前, 慕容雪英就站在这里,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看起来才十四五岁的小道士,两人都静静的立着,并无言语,良久以后, 谢君南的身影才推了后门出来。 慕容雪英回身看他。 谢君南低低一叹, 只问:“你准备何时带他们走?”。 慕容雪英反问:“你们答应了?”。 谢君南只是点头。 不答应又能如何? 总不能就这样将两个孩子留下,而后再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最好的年纪就此堙没吧。 慕容雪英叹了叹:“十日后吧”。 十日…… 谢君南朝他作揖,话音沉沉:“多谢”。 慕容雪英并没有立即要带他们兄弟离开, 着实是让谢君南跟灼华都松了一口气。 吃饭的时候, 众人都围拢在一张桌上,小朱砂大概是知道要被人带走了, 吃饭的时候都特别的粘着灼华, 小馋猫也是腮帮子微微鼓胀着, 不过他还会忍不住,时不时抬头朝慕容雪英看去, 一次两次,慕容雪英都对着他抿唇浅浅一笑,次数多了,海大姑都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了。 这小子,当初还是她赶过去救下来的,可现在就这么一个劲的朝着慕容雪英看去。 心有不甘,海大姑忍不住问:“馋猫儿啊,你为什么一直盯着雪英看啊?”。 众人也全都低头朝他看去。 小馋猫双眼一眨,忽而不好意思的朝谢君南怀里躲了进去。 谢君南好笑着,摸了摸小馋猫的后脑,哄他两声,才听小馋猫奶声奶气的说:“叔叔漂亮”。 慕容雪英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有些失笑。 灼华也下意识地朝慕容雪英看去,仔细看着慕容雪英这个模样,不由得跟着暗暗点头。 慕容雪英确实漂亮,却又不失英气,不过许是因为修道的关系,他的眉宇间明显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气韵,恍若仙人一般,带着几分淡凉的却又无法忽视的悲悯之气…… “漂亮叔叔,你是哥儿么?”小馋猫语出惊人:“我长大了,可以娶你当媳妇儿么?”。 然后…… 满室的寂静透着明显的诡异。 只有…… “噗哈哈哈……”。 海大姑肆无忌惮的大笑声。 真的。 小吃货的世界,永远都是这么心大的。 大得让慕容雪英都措手不及了。 十天的时间,说来不短,可其实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已。 夜晚时,灼华与谢君南睡在榻上,两个孩子就睡在他们中间,小馋猫大概是真的心大,上了床后,没一会就呼呼睡了,只有小朱砂,睁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灼华直看。 灼华轻轻一叹,指尖摸过他的脸颊:“怎么还不睡觉,不困吗?”。 “我想多看看小爹爹……”小朱砂的声音轻轻的,像是怕吵醒了弟弟。 可这话,却让灼华听得心疼,险些没控制好自己。 小朱砂似不觉得自己说了怎么令人难受的话,他抓着灼华的手,又扭头朝谢君南看去:“我跟弟弟走了以后,要是见不到你们,记不清你们的样子了怎么办?”。 谢君南也给他说得心疼得格外厉害,黑暗中他的声音明显有些沙哑:“不用担心,先生说了,你跟弟弟中秋跟元宵的时候,便能回来了,还有,你也可以带着我们的画像,如此,想我们的时候拿出来看就是了”。 小朱砂又软软的说:“那我每年回来的时候,爹爹都要给我一副画像才行的”。 “一定的……”谢君南保证。 小朱砂忽而轻轻一叹,他又扭头朝灼华看去,糯糯的说:“小爹爹,你还是跟爹爹再生个弟弟或妹妹吧,这样我跟弟弟走了以后,你就不会想我们,也不会难受了”。 “胡说八道的”灼华呼吸重了,声音也低了:“不管以后你们有没有弟弟妹妹,你跟馋猫儿在我们心里都是无法代替的”深深吸一口气,灼华又说:“况且,也不是非要等到每年的中秋与元宵才可,我跟你爹爹也可以去看你们的,其他时候便罢了,但你们生辰的那日,不管如何,我们总是要去的才成”。 谢君南也道:“你小爹爹说得是,其他时日便罢了,你们的生辰的那日,我与你小爹爹必定回去山上看望你们的”。 “那好,那就这样说定了”小朱砂紧紧拽着两人的手,嫩嫩的嗓音已经带了哽咽:“那今年的时候,你们记得……一定要来看我们的……”。 这般乖巧懂事得让人心颤的儿子,哪里能舍得让他远去? 可是不舍得,却也无法。 待得慕容雪英要带他们走的这日,谢君南与慕容雪英说起了两个孩子生辰的事来,慕容雪英倒也没多说什么,只应了以后每年两个孩子的生辰,都会让身边的小道士,带两人上山去看望孩子。 别离在即。 灼华抱着怀里的两个孩子,不管如何都舍不得撒手,一直心大的小馋猫直到此刻,才终于觉得情况不对,他不等灼华说话,自己就先忍不住大哭了起来,他这一哭,却把小朱砂给惹得也跟着默默拭泪。 往日里再是镇定从容的谢君南到了此刻,也是觉得心口如若刀剜得疼,他上前抱过灼华,将灼华藏在怀里,不让他再看两个孩子,可他自己却也被逼得红了眼角。 两人的身后,马车车轮的声音响了起来,可是小馋猫的哭声,却忽而没了,灼华用力推开谢君南朝后看去的时候,不止是小馋猫,连小朱砂也不见了,马车里也没两个孩子的声音,只有慕容雪英坐在车窗上,看着两人保证道:“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教导他们的”。 灼华神色一慌,提步想要追去。 那奔跑起来的马车却越来越快,不一会就已经消失在道上。 灼华僵硬着,他立在那里睁大眼,双唇颤抖着嚅动着,那后悔了,几个字,却怎么样都说不出来。 最后…… 他直挺挺的往下倒了下去。 “灼华!”。 谢君南被吓得忙大步上前,将他接住。 灼华眼眶红着,脸色苍白着,就这么静静得靠他怀里,整个人都人事不知。 海大姑站在门边,她看着灼华这个模样,也不由得摇头叹息。 这世上,最让人心疼的,莫过于生离死别了,尤其还是两个那样年小的孩子,灼华这个爹爹如何能舍得下? 原本她以为灼华这一昏厥,不过是伤心过于而罢了,可等谢君南将灼华抱回屋里,她给灼华把脉之后,才知道,灼华不知是伤心过渡这么简单,他也是……动了胎气。 只是孩子胎象不稳,加上这些天来,因为小馋猫跟小朱砂要离开的事一直心中郁结,今日又是这样的事情,才会使得他动了胎气。 得了海大姑的这话时,谢君南整个都是懵的,可回神后,心里却是一阵说不出的悲喜交加。 他喜的是,这个孩子来得极时,悲得是灼华此刻正是心里难受,舍不得小朱砂跟小馋猫的时候,而且这个孩子又是他们再前往村子的路上才带上的,这胎象的安稳,几乎……可以想象了。 海大姑叹息一声道:“罢了,左右我还有几日才会动身回去,这两日便在这里先帮灼华稳定了胎象吧”。 谢君南长长一叹:“麻烦大姑了”。 海大姑只是笑了笑,转身去给灼华煎安胎药去了。 灼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他一睁眼,看见谢君南盯着自己的目光,下意识的便问:“他们……都走了吧……”。 谢君南轻轻叹息,他伸手捧住灼华的脸颊亲了亲:“灼华,你要好好养着身体,明年中秋的时候,他们兄弟回来,若是知道又添了弟弟或者是个妹妹,一定也会十分欢喜的”。 灼华懵了:“什么意思?”。 谢君南将他整个都轻轻的抱住,掌心贴向他的小腹:“你有孕了,才刚刚一月”。 灼华明显一呆,生怕自己听错了。 谢君南又道:“大姑帮你把的脉象不会有错的,而且她现在已经帮你去煎安胎药了”。 得了肯定的话,灼华一时间就不知道自己心里此刻该是个什么情绪了。 索性,没一会海大姑就拿了安胎药回来,她递给灼华笑了笑:“这药趁热喝了,对你跟孩子都好”。 灼华呆愣愣的,他点点头,端了药只是闷头就喝。 自从几年前生了小朱砂跟小馋猫之后,灼华的身体便一直在调养着,两年前的时候才算是彻底康复了,不过在受孕上这么几年确实是一点也没有动静,因着有他们兄弟,灼华与谢君南也不焦急,况且,哥儿受孕,有时候还真的是看天意的,总归不会比女人那么容易就是了,没想到,就在灼华以为以后估计不会再有孩子,就只有小朱砂跟小馋猫的时候,就在他刚跟那对兄弟分开的时候,原来他就已经又有了…… 这个孩子的出现,是补偿也是安慰,虽然让灼华有些说不清楚,可是却也不敢过于沉浸在舍不得小朱砂跟小馋猫的思绪里了。 喝完了安胎药,灼华深深吸了口气,他打起精神看着海大姑:“大姑,我现在,没事了”。 海大姑笑着点了点头:“等你脉象稳定一些,我便也要动身回去了,到时候,你们是有何打算?回京城去,还是留在这里?”。 谢君南看灼华一眼,他捏捏灼华的手:“等灼华身体稳定了,便回京城”。 京城里有寒素在,也有许多的珍贵药材,对灼华来说都是最好的。 海大姑点头,倒也不意外。她朝灼华看去,又说:“等我回去之后,得空了,我会写信给你,让你知道他们兄弟在山上的情况,如此你也不必过于担心”。 灼华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朝着海大姑慎重的道了谢谢。 海大姑笑着,抬手揉了揉灼华的头:“说什么谢谢,你也是我当初看着长大的,洗三礼的时候,还是我给你主持的……”。 其实村子里,很多孩子洗三礼的时候海大姑都去过的,大家也下意识的都会请海大姑过去,说起来,海大姑在村子里的地位,可能比村长还更高一些。 来时是一家四口的热闹,回去了,不想却只剩下了两个人,即便……如今腹中又有一个可到底仍旧还是让人不由得心里憋闷而感慨不已…… 第226章 翻外四 灼华突然有孕, 而且脉象不太稳定,海大姑特意在这里多留了几日陪着灼华,免得灼华在这个时候一心想着小馋猫跟小朱砂而伤了身子,不过这骨肉之间突然分离, 灼华又哪里会有不想的?只是有人陪着说话转移注意力, 也总是好的。 今个儿一早,谢君南便出门去了, 他去看望谢老太爷去了。 谢家的罪臣之名, 早在几年前便已经被除了, 不过谢老太爷跟长媳江碧清并没有返回京城,而是依旧住在陶城这边做起了生意,虽然不如当初京城的高门来的富贵,可日子总也不差, 加之江碧清出身与国公府, 本身就只教养极好,她与谢齐的女儿,如今在陶成这边的富人圈子里面, 也是很有名声, 十岁的小姑娘了,总是引得不少夫人前来相看, 心思活络的甚至都还想早点把这小姑娘定下来, 只是对于自己的掌上明珠, 江碧清那里会肯,只把小姑娘拘在家里不让她出门, 怕出了什么意外,是以谢君南去的时候,小丫头就欢喜得跟什么似的,拉着谢君南都舍不得撒手,只带着谢君南在家里的院子里到处转悠。 谢老太爷跟在两人身边,满脸都是笑意,显然精神极好。 花园的凉亭里,谢老太爷与谢君南坐在这里随手对谈一局,小丫头就在边上给两人煮茶,谢君南暗中观察着小丫头,见这小丫头的眉眼间与多年未见的兄长谢齐愈发相似,他不由得轻轻一叹,忽而说道:“之前收到了消息,说是大哥在那边表现很好,已经被减刑了,想来再过几年,便能回来了”。 小丫头手里一慌,茶杯顿时落了地面。 谢老太爷也怔住了。 谢君南忙伸手去拉住小丫头的手,深怕她被烫着了:“伤着没有,可疼得厉害?”。 “没……”小丫头声音哑哑,她抬头时,眼眶红红:“爹爹是不是很快就能回来了?”。 谢君南心里发软,他看着女孩眼眶红红的模样,瞳孔里头却全是倔强,到底是没忍住,将女孩轻轻的圈进了怀里:“是啊,快回来了,四叔答应你,一定会让你在及笄之前,就让你爹爹回来”。 小丫头这下子彻底控制不住,扑在谢君南怀里就哽咽着哭了起来。 谢老太爷看着,不由得也是眼眶微润。 江碧青这些年的不容易,谢老太爷看在眼中,疼在心里。谢家那四房当初知道江碧青手里有点银子的时候可没找折腾,好不容易分家了也总是时不时过来闹腾,谢老夫人这些已经被磨得没了性子,家里的事她全然插不上话,现在可比当年的威风不知道是安分了多少。 离开的时候,谢老太爷与小丫头将他一路送了出来,看着小丫头红红的眼眶,谢君南拍了拍她的头,又朝谢老太爷看去,叮嘱两句,便转身走了。 想着还在海大姑家里的灼华,这几日胃口不佳,谢君南便转身给他带了一些零嘴还给他打包了一碗豆腐脑带回去。 回到海大姑家里的时候,灼华正跟海大姑坐在院子里,两人不知在说什么,谢君南刚刚走近,便见灼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荷包里摸了个东西出来放到桌上。 “这是……”海大姑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珠子”。 灼华点头:“是啊,当初断掉了,这次回村就想着带过来,给你看看”。 海大姑笑了笑,道:“没事,珠子断了便断了吧,断了便说明你用不上了”。 用不上…… 灼华有点迷茫。 海大姑道:“这珠子原就是用来为你固魂的,珠子断开,便说明你找到了当初我给你的那个生辰八字,魂也已经稳固,用不上这个了”。 这颗珠子,是在他跟谢君南第二次正式成亲的那时断开的,也是在那个时候,灼华才彻底弄清楚,海大姑给的那个八字的人,是谢君南而不是万俟修…… 灼华双眼一亮,想起什么,忽而问道:“那我以后是不是随便任何地方都可以去了?”。 “可以,不过还是少去为好”海大姑笑道。 谢君南上前,将手里的东西一放:“大姑说的不错,不该去的地方,还是少去为好”。 “嗯,你回来了?”灼华扭头,一看桌上他放下的东西,又愣了一下。 谢君南轻轻一哂:“给你带的,这几日看你胃口不好,便给你带了一些,看看,喜不喜欢”。 灼华将东西一一拆开,最后又去打开那用木碗装着,包裹在荷叶里的豆腐脑,舔舔唇,直接拿了汤匙开动。 海大姑起身拍了拍衣服,道:“你们在这里坐吧,我去厨房给灼华把安胎药再煎一煎”。 “有劳大姑”。 海大姑离开后,灼华咬着汤勺狐疑看他:“你去看过爷爷他们了?他们可还好?”。 “挺好的”谢君南道:“爷爷精神不错,大嫂的生意也做得很好,娉婷那丫头也很出色,很乖巧可人……”说道此,谢君南不知想起什么,他朝灼华身边凑近,忽而伸手将灼华拉过抱在怀里。 “做什么?”灼华明显一惊,又深怕海大姑突然回来,连忙挣扎:“别闹,一会大姑要出来了”。 谢君南微微叹息,顺势放开,不过…… “若你这胎是个女儿的话,一定也会像娉婷那样……不,会比娉婷更加乖巧可人的”。 这胎是个女孩…… 灼华朝着小腹摸了摸,没说话,只是低头继续安安静静的吃豆腐脑。 这胎到底是个男孩还是女孩,灼华都无所谓,反正都是自己的孩子,再仔细一想…… 这两个孩子,应该不会像小馋猫跟小朱砂他们兄弟一样,会被迫着跟自己分开了吧。 也不知道那两兄弟,在分开的这些日子怎么样了…… 一想到这里,灼华顿时又没了什么胃口。 时过半月,海大姑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谢君南与灼华也起了准备动身回京的心思,不过两人分别的时候,灼华与谢君南还准备了一些东西,让海大姑帮忙给那对兄弟带去,海大姑笑意盈盈,跟灼华与谢君南再三保证一定会将东西送到,翌日一早便无声无息的走。 而谢君南与灼华。 离开村子,再回京城,已经是好几个月后了。 对于那对兄弟被慕容雪英带走的事,谢君南早在当初便写信给家里人都说清楚了前后关系,怕家里人会因为两个孩子的离开而陷入不舍的情绪里面,谢君南在信笺里面又多多提了一下,灼华如今的身体情况。 回到京城,气候正凉。 一路马车颠簸回来的灼华,如今身子笨重,马车还没入了城门,他就在榻上睡了过去,到家门口被谢君南唤醒时,灼华整个人都懵的,等下了马车,他更是晕晕乎乎险些一脚踩空,直吧等在外头的众人都给惊得浑身发凉,万俟修直接将他抱住,满脸阴沉的瞪他:“越大越不懂事了!下个马车都不让人省心的”。 灼华呐呐喊他一声小舅。 寒素笑了笑,上前:“先进屋吧,进屋后我给你把脉看看”。 众人跟着点头,都让灼华快些进屋。 万俟修落后两步,他转头朝谢君南看去,像是落后故意在等他一般。 “他们兄弟,当真就像你在信里说的那样?”顿了顿,万俟修问:“非去不可?”。 谢君南轻轻叹息:“我跟灼华都不敢拿他们的命来赌,让他们跟去了太白山,总比日后我与灼华悔恨的好”。 万俟修轻叹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旁人便也罢了,但是万俟修却是深知灼华的异常,如果那对兄弟也跟灼华确实是一样的情况,那他……也是不敢赌的。 不过转而一想到灼华如今的身体,万俟修又摇头叹息了。 第227章 番外完 入冬时, 第一场飞雪来临的时候,灼华的肚子发作了,不过这次到是没让他折腾太久,入夜酉时之际, 灼华平安生下一女, 小丫头粉嫩嫩的一团,被奶娘抱出来的时候, 还打着小哈欠, 像是才刚刚睡醒似, 逗得众人看了欢喜不已,连谢君南在看过小丫头后,也是喜欢得紧,不过好在他还记得房间里的灼华, 待他快步入了房间时, 床榻上,灼华已经睡了过去。 寒素正在盆架边上净手,扭头时, 看谢君南那担忧的模样, 他笑了笑:“你放心吧,灼华无碍, 只是累了睡着了而已”。 谢君南深深呼一口气, 转身朝寒素看去:“这次, 又多谢你了”。 “又见外了”寒素摇头笑笑,转身朝着屋外走去, 也同众人一样,朝着那才刚出生的小丫头围拢了过去。 灼华这一睡再醒,已经是翌日了,不过他才刚刚睁眼时,整个人就明显懵了。 在他怀里放着一个小小的襁褓,里头躺着的孩子粉嫩嫩的一小团,两手捏成个小拳头放在耳朵的边上,正呼呼的睡得香甜。 一看这孩子的模样,灼华整个人都瞬间清醒过来,顿时忙睁大了眼,将这粉嫩嫩放一团,给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孩子很小,小小的一团,显得格外脆弱,肉嘟嘟的小手捏成个小拳头,菱形的小嘴紧紧的抿着,还有那鼻头,就像是小小的白葱一般,水亮青葱,睫毛也是…… 越看,灼华的心里越是发软,忍不住将小家伙整个捞进怀里抱住。 小家伙也没醒,就咂吧咂吧嘴,朝着灼华怀里歪了歪头。 灼华看着,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意。 门外,谢君南端着个汤碗进来的时候,刚绕过了屏风,便看见灼华靠在床头,抱着孩子痴笑的模样,他淡淡勾了嘴角,朝着床边走近:“醒了多久了?”。 “刚醒,一睁眼就看见他了”顿了顿,灼华朝谢君南看去:“一时欢喜,都忘记看看这小家伙是男孩还是……”。 “她叫娇娇”谢君南笑道:“太奶奶说,咱们家的女孩,就得娇着养,所以叫娇娇”。 “娇娇……”灼华呢喃,而后笑意更浓:“名字很好,很乖巧,娇娇”他低头,又朝着小家伙接着喊了好几声娇娇。 小娇娇似乎被他吵着了,有些不耐,那还看不见的小眉头下意识的就拧了起来。睫毛也跟着簌簌抖动。 灼华一怔,立时乖乖闭嘴,不敢再喊,生怕一会真吵醒了她,让她哭闹不止。 谢君南摇头笑笑,端着碗,拿着汤匙搅动了两下:“这是厨房一直给你炖着的鸡汤,先喝一点垫垫胃,免得一会胃不舒服”。 灼华抬头看他,刚想放下小娇娇,就看见谢君南将汤匙递了过来,这举动,让灼华不禁一怔,只是再看谢君南那笑意盈盈的模样时,灼华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张口,含住了汤匙。 屋里寂静,除了汤匙的动静,再有的便是谢君南与灼华轻声说话的声音,只不过…… 灼华怀里,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的小娇娇,也不知是不是看见了吃了,那一双眼就滴溜溜地跟着谢君南手里的汤匙移动,而后……再看见灼华将汤匙含住之后,小娇娇眨眨眼,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动静…… 简直。 让人措手不及。 她也饿了呀。 谢府添了小姑娘,只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一家人的掌上明珠。 洗三礼的时候,谢府来了不少的人,全是过来看望小娇娇的,一个个将小娇娇抱过来又看过去,都喜欢得很,尤其是王小虎的小猫儿跟小宝两人,更是恨不得霸占了小娇娇不给其他人看,惹得外头好一片笑闹声响。 小娇娇满月的时候,距离元宵也没剩下几日,谢府里到处张灯结彩,筹备着几日之后的元宵佳节,而就在众人筹备忙碌的时候,谢府里,却意外有人来了。 大门外,一身白色道袍的男人,领着两个也是穿着一身小道服的孩子,就站在门外,外头飞雪飘飘,气候正寒,可那男人似不觉得冻人,反倒是他身边的两个小孩子穿着一身棉绒绒,脖子上还围了一圈白色的毛茸茸的围脖。 看门小厮原本还以为这三人是谁,可待他仔细看过那两孩子的面容之后,却是瞬间不由得大惊起来。 “小少爷!”小厮惊呼:“是两位小少爷回来了!是两位小少爷回来了!”。 这一声高呼传了出去,只差没把整个谢府给惊讶坏了。 谢蓝氏等人听到动静急忙赶来的时候,小馋猫跟小朱砂早已经没了之前的那一份稳重老臣,两小孩眼眶一红都不约而同地朝着门里跑去,一个抱着谢陈氏,一个谢邈,口中一直喊着爷爷奶奶,显然也是激动怀了。 灼华与谢君南随后过来,看着被谢陈氏与谢邈抱住的两孩子,也不由得满脸欢喜他还没走近,两兄弟就看见了他,又一起朝着他奔了过去,一头撞进灼华怀里,将灼华紧紧抱住,若不是谢君南急忙接住灼华,估计这父子三人都要摔成了一团。 怀里的两个孩子突然出现,这么措手不及,让灼华明显呆愣,须臾了才反应过来,将两个孩子紧紧抱住。 他还记得,当初两个孩子被慕容雪英带走的时候,还很小很小的一团,可是现在……现在自己怀里的这两个肉团子,却明显长高了不少,他一只手臂已经……抱不过来了。 “小爹爹……小爹爹……!”小馋猫紧抱着他,一个劲的喊着他。 小朱砂也是沙哑着嗓子,紧紧箍着灼华,抬头的时候,看谢君南也在,小朱砂一个转身又朝谢君南怀里扑了过去,将谢君南紧紧抱住。 众人后,老太君在谢书彧的搀扶下过来,她看着地上抱成一团的父子几人,眼眶不由得微微泛红,而转眼时,当看见门外的男子之后,老太君亦是瞬间惊住:“慕容……雪英?”。 慕容雪英站在那里,眸光直视着老太君的视线,他浅浅勾唇,只点了点头。 慕容雪英既是与谢臻有同门师兄弟之称,那与老太君相识也不足以为其,只不过……这两人倘若站在一处,谁也无法相信,他们……曾经竟然会是同辈而交之人…… 长辈的事,谢君南等人不便多问,他与灼华抱起小朱砂与小馋猫之后,便回了后院,这一路上,小馋猫满是兴奋,他抱着灼华的脖子,只将这些日子在太白山上的事,说个不停,只是他东说一句,西说一句,让灼华听得云里雾里,相比之下,小朱砂就安静多了,他就抱着谢君南静静的靠着他,生怕他会被人抢走了似的。 一直到回了房间,这兄弟两却都忽而抿紧了唇。 “怎么了?”谢君南将小朱砂放下,他狐疑着,也揉了揉小馋猫的头。 小馋猫抿着唇,眨眨眼,忽而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灼华与谢君南当即怔愣。 小朱砂受了感染,红红的眼眶,里面也有水珠控制不住,他没出声,只是张开手,朝着灼华扑了过去,软软的喊着他:“小爹爹……我跟弟弟……好想你们啊……”。 这一声“好想”,就像是一把刀,瞬间就扎进了灼华与谢君南的心里,疼得两人都是呼吸一紧。 两个孩子想念他们,他们又何尝不想念这两个孩子? 此刻看着这两孩子的模样,灼华与谢君南忙将他们抱住,又亲又哄,好半响了,才将两孩子的眼泪收住了。 夜里时,小馋猫耍赖,留在房间里面不肯走,小朱砂看他一眼,并不说话,不过他一个翻身却朝着被褥里钻,还在被褥里面拖了衣衫裤子给仍了出来,小馋猫面色微微一呆,也跟着照做,把自己脱了一个光溜溜的,也钻进被子里面。 待得灼华谢君南从屏风,看见的就是被褥里拱起的包…… 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心疼与无奈。 摇头笑笑,两人都装没有发现他们,只是等躺下的时候,两颗肉团子却忽而哇的一声,朝着他们怀里扑了过去,将他们一把紧紧抱住。 被褥里面,父子四人全都闹成了一团。 夜色静静,小娇娇去了谢陈氏的房间,与谢陈氏一起歇息。 而灼华与谢君南这里,虽然也是一片寂静,不过被褥里,两人的怀里都多了一团暖呼呼的肉团子。 房间里,光线昏暗,却仍旧还是能让人看清楚怀里那两团肉团子的模样。 一模一样的面容,一模一样睡相,不同的只是两个孩子的眉间,一个有颗朱砂痣,而另一个则没有罢了。 看着怀里的小肉团子,灼华忍不住捏了捏他们的手,又摸了摸他们的脸,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是害怕怀里的孩子,只是他思念过度而产生的幻觉。 “灼华……”谢君南轻轻喊他一声,将他的手指抓住。 灼华抬眼看他,见谢君南的眼底隐隐约约似有水光波动,灼华抿唇一笑,忽而低低说道:“我很好,我只是……很高兴而已……”他将怀里的小馋猫抱紧了几分,又垂眼看去谢君南怀里的小朱砂。 谢君南低低一笑,掌心捧住灼华的侧脸:“他们都回来了”虽然……只呆十天…… 灼华深深吸一口气,将脸朝着小馋猫的身上蹭了蹭。 谢君南低低一叹,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伸手将灼华与小馋猫都一起拥住。 “嗯……”小朱砂轻轻一哼,歪歪头,忽而睁了眼:“爹爹……”他呢喃着,翻个身,两只小手抱着弟弟,又继续睡了过去。 谢君南轻轻一笑,低头在两孩子的脸上亲了亲。 这世上,有很多事,有因有果,虽然付出了代价,但是……只要家人安好,一切平安,短暂的分离又有何惧…… 抬了眼睑,再看向前面的人时,谢君南眼中笑意更浓。 “怎么了?”灼华被他看得狐疑。 谢君南忽而抬手,在灼华的鼻尖,轻轻刮了一下:“没什么,只是觉得,幸好”。 幸好? 幸好什么? 灼华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怔愣愣的盯着谢君南看,没想到谢君南撑起身子,虚压过来,在灼华的唇上印了一吻。 灼华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朝身边的两小孩子看过去。 谢君南声音低低,带着几分笑意:“幸好,我跟你不必分离”。 灼华瞳孔微微一收。 他跟谢君南不必分离…… 不是不必,而是…… 他们曾经已经被分离了。 抬手勾住谢君南的肩膀,灼华双唇嚅动,似有话要说…… “好挤……”两人的怀里,小朱砂突然哼唧了起来。 灼华与谢君南同时一怔,脸色略微尴尬,怕一会两孩子突然醒了过来,谢君南只得又躺了回去。 想到刚才的尴尬,灼华忍不住闷头低笑,还没等他缓过来,耳朵却突然被人捏了。脸色微微一烫,灼华拍开那捏着自己耳朵的手:“别闹,一会他们该要真的醒了”。 谢君南抿唇笑笑,拉过被褥将灼华与两个孩子都盖了结实。 寂静中,只有几人熟悉的呼吸声响。 灼华侧身躺着,他捏着儿子长大了不少的小手,心里迟疑着,最后还是伸手朝谢君南的手拉了过去。 谢君南睡得熟稔,并未醒来。 灼华睁眼,盯着他看了半响,才低低的说道:“你们那些文绉绉的话,我不会说,不过有句话我知道的”顿了顿,灼华才说:“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第228章 子清一 子清原是花溪村村民, 在前往京城之前,他曾经定过亲,原本是只待女方那边年满及笄之后便可以成亲了,只是……没料到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 不止是让他断了这门亲事, 甚至是险些让他为此蹲了大牢。 当初的那些事情,都是拜诸葛王彦所赐, 诸葛王彦毁坏了他的一门亲事, 弄得子清为了躲他, 不得不随着谢君南远赴京城,可是……远赴京城,诸葛王彦却也依旧还是没有放过他。 大概,有些人, 真的是天生的贱骨头, 总会觉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所以最后, 即便时候诸葛王彦落难了, 他依旧还是想要将子清拉下水…… 子清自认,他这辈子虽然没做过什么感天动地的大事, 也没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可为什么却偏偏会遇上这样疯狂的人,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非要断人出路不可。 而子清的路, 也当真是因此而彻底断了。 他被断了所有的可能跟想念。 秋雨沙沙,湖畔凉亭。 子清穿着竹青的斗篷,坐在这里,他眸光远眺,神色怔怔,也不知是想些什么,良久以后,他才捂着小腹长长叹息。 凉亭外,有人缓缓走来,那人立在子清的身后,盯着子清出神的背影看了须臾,才迟疑着开口唤他:“李……子清?”。 子清咋然回神,起身看去,心口骤然一绷:“李……李姑娘?”子清睁大了眼,满是诧异:“怎么……怎么是你?”。 琉璃显得有些腼腆而又无奈:“是……是老太君让我……过来的”。 老太君让琉璃过来作何? 自然是让琉璃过来相亲的了,因为子清也是被老太君叫过来的相亲的。 这件事,早在很久以前,老太君就提过了,她想要给子清做媒,子清推脱不过去,这才答应了老太君过来一趟,但是他却完全没有想到,跟他相亲的姑娘居然是……居然是李琉璃! 这个人,这张脸,让子清一时间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怔愣愣的盯着琉璃,须臾了却是忽而往后退了两步。 琉璃意外看他。 子清却是睁大了眼,他脸色一变,忽而转过身去,捂着胸口,干呕了起来。 “李……你怎么了?你不舒服?”琉璃迟疑着,既担心子清的情况,又怕自己做出什么僭越的事来,让两人都一阵难堪。 子清呕了一会,一直到将胃里翻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似才缓过几分,他掩嘴隐忍着咳嗽了几声,才压下了胸口的难受。 “李姑娘……”子清喉头滚动,有什么话,就像是咔在喉咙里面,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当初他能理直气壮毫无愧色地对桐华说出不喜欢琉璃的那些话来,可现在却不知道怎的,这话居然就这么卡在喉咙里面,很想说出来,却又怎么样都说不出来。 他想起,当初琉璃住在将军府上的那些日子,想起琉璃当初对自己的避如蛇蝎,她对两个妹妹的关切周到,与父母的相处融融,还有……那怦然一动的画面…… “我……”琉璃低垂着头,话音也迟疑了:“我哥哥当初的那些话,其实……是故意说的……”。 故意说的? 子清微微一怔,随后认真一想,才反应过来琉璃说的是什么话。 她说:“我当初病糊涂了,是后来才听我哥哥跟我说起,他故意说了那些话来气你,我其实……其实……”。 其实什么? 琉璃抿了抿唇:“我其实并无心仪的人,虽然我当初说过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但是我也不想让你误会我是那种朝秦暮楚的人,我今天过来,完全是因为不好拂了老太君的一番心意,所以才……你别误会……”。 别误会什么? 别误会琉璃并不是要缠着子清,别误会琉璃一边说着有了心意的人,一会又来这边相亲,还是……还是什么…… 子清猜不出来,或许是猜出来了,可是这心口里面,似乎也疼了,像针扎一样,为什么会有如此感觉,子清自己都不知道,就是觉得,心口上,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密密麻麻的,尖锐的疼痛着。 “我并不知道老太君当初说的人是你……”吸了口气,子清才找打自己的声音,他脸色略微发白,盯着眼前的女子,眸光却是逐渐暗淡了下来:“我来这一趟,也是因为老太君一番心意,不好叫她伤心罢了”。 “是……是么……”琉璃干干笑了两声,忽而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子清拽了拽衣袖里的五指,他狠狠闭眼,才朝着琉璃深深作揖:“有件事,我应该向姑娘说明才是”。 琉璃微微一怔,困惑不已地看他。 子清抿了抿唇,方才说道:“即便不是你,换了是其他旁的姑娘,今日之行,我也只能辜负老太君的一番心意了”。 琉璃呆愣,明显不懂子清这话,却又觉得这话应该是简单易懂的才是…… “曾经,我以为我李子清也是如同旁人那样可以娶妻的,为此我也曾幻想过我未来妻子该是如何模样,我该与她如何相处,如何待她,可是……这些事,终究也是只能幻想而已……”。 “你……”琉璃呆住,心里不知怎的,就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子清吸了口气,抬头看她:“虽然如此说来实在唐突,但我真心祝愿,希望你能找到一个能真心待你的人,而不是将日后的全部,都……都押在像我这样的一个暗双身上……”。 琉璃震惊:“暗双?你……!?”。 子清点头,面色不由得又苍白了几分:“不错,我……我是个暗双,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娶妻……”。 “怎么可能!?”琉璃难以置信,不由得朝他走近,她睁大眼,瞬间红透了眼眶,将子清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你……你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会是暗双……怎么可能……”。 “确实……确实是的……”子清的话音略微打颤,他移开的眼,像是有些不敢看着眼前的女子,只是望着远处,如若呢喃而自嘲般地道:“这么多年,我也是到如今才知道,原来……原来我竟是个暗双……”。 暗双是什么?暗双也是哥儿,只是轻易分辨不出来罢了,有些暗双,倘若不是有孕,估计是一辈子也无法知道自己的真身身体情况的。他们会过上一般人那样娶妻的生活,可是一辈子也不会有自己的子嗣…… 子清不知自己的心里该是个什么状态,他只是觉得自己所有的认识,所有的幻想全都顷刻间全都崩塌掉了,他是个暗双,他没法娶妻……即便是娶妻了,也只是误了人家姑娘…… 暗双……怎么就成了个暗双? 何时离开了凉亭,子清自己都不知道,回神的时候,他独自一个人走的柳树茵茵的小道里面,毛雨霏霏,打湿了地面,他就这么站在树下,看着地上的青草茵茵,整个脸色都是愈发的惨白。 他心里头有恨,有怨,有气,却怎么样都发不出来,罪魁祸首早已被诛,他此刻所有一切的负面情绪除了自己压着,还能怎样……难不成是去怪另一个人吗?但那怎么可能,如果不是那个人,当初诸葛王彦给他身上下的那样猛烈的药,究竟会让他如何,都无法想象…… 深深吸一口气,子清再次举步往前走去,只觉得整个脑袋混乱不已。 仿佛…… 是从遇上诸葛王彦开始,他所有的一切就开始在不断的被颠覆,最后甚至连自己的自认的身体,也被颠覆…… 他……完全没有这个准备,完全没有准备过自己将来不是娶妻,也没有准备过将来是自己生子……更没准备过,他可能会跟另一个男人一起…… 思绪太乱,子清不由得反复的呼吸吐纳。 脚步停下的时候,他子清恍惚的抬头,看见的便是侧身那开着大门的医馆。 他…… 前日便是在这里把的脉。 这里的坐堂大夫说他胎象不稳,虽然正是虚弱,但只要几幅安胎药饮下,好好的卧床休养半月,便无事了…… 卧床养胎…… 一想到这个,子清脑袋都快炸了,他深深吸了口气,朝着药堂里面走了进去。 药童早前便见过他了,此刻见他又来,忙欢喜着上前问他:“公子,您今日是过来抓安胎药的……”。 “给我一副落子药吧”。 “啊?”药童明显呆住:“您说什么?您要落子药?”。 “嗯,落子药,给我抓一副”。 柜台后,大夫扭过头来,急忙上前劝他:“公子,你可要三思啊,这落子药,实在伤身啊,这……”。 “抓药!我说给我抓药!”子清忽而怒吼起来,把大夫的跟药童都惊了一跳。 两人面面相觑着,最后大夫无奈摇头叹息,去柜台后,给子清抓药包好,递了过来:“公子,您要想清楚才是,这暗双不比哥儿,若是强行用药落子,以后只怕也就是一个废人了,这……”。 子清没听,他只盯着大夫手里的药包,伸了手,要接过药包…… “李子清!!!”。 一声怒吼,一记巴掌。 子清刚刚拿在手里的药包,骤然被人打落在地。 第229章 子清二 身后突然冲出来的人, 让子清明显惊愕,也让大夫被吓了一跳。 不待两人反应过来,那突然冲出来的人,一把抓着子清的肩膀, 将他狠狠地朝着门上抵了过去。 子清骤然抬眸时, 看见的却是那双熟悉的眼却透着陌生的阴鸷。 是…… “诸葛肆……”意外着,这个人的名字便轻轻呢喃了出来。 诸葛肆双眼一眯, 里头的阴鸷瞬间更甚, 几乎……要压得人无法呼吸。 大夫与药童看两人这情况明显不对, 都悄无声息的往侧门走路去,只藏在帘子后面,小心谨慎地盯着大堂里,两人那藏在背板背后的身影。 而子清。 此刻看见这诸葛肆的模样, 第一时间不是因为他眼底透露出来的阴鸷, 而是……一个多月他迷迷糊糊醒来时的景象。 四周一片昏暗,他已经失了晴明。 除了那朦胧不清的景象,以及……那似乎已经被刻入了骨髓的陌生的触感。 再有的? 再有的是什么?在有的是, 耳边的喘-息, 以及……他自己的心跳。 如果不是清醒时,两人的坦诚相见证实了那些朦胧的记忆, 子清一定不会相信, 那景象中的人会是自己。 “李!子!清!”。 咬牙切齿的声音, 拉回了子清骤然走神的思绪,他定眼再看, 这一次清清楚楚地看见,诸葛肆脸上的神色,已经彻底不见了之前了温和,相反还……骇人得紧。 “你怎么会在这里?”怔愣着,子清问他,原想挣扎开的,可是……诸葛肆的力气却大得惊人。 大概练武之人的力气都不弱的,子清一个小老百姓,那点子的力气,哪能跟他们练武的人相比? “我怎么会在这里?”诸葛肆冷笑:“若我不是一路都跟着你,我还不知道你心里居然存了这样的心思!”他逼视着子清的眼,眼里的寒光尽显:“你就这么厌恶与我!?不惜让自己变成废人,也想要打了这孩子吗!?”。 子清瞳孔微微一缩,抿了唇,没答。 诸葛肆当即更怒:“回答我!是不是这样!”。 是不是这样? 子清垂了眼,他看向别处,良久了,才狠狠闭眼,深呼吸道:“我……从没想过……”。 诸葛肆微微一怔,瞳孔里的阴鸷也跟着消散了不少。 子清缓缓地深吸了口气,他睁眼,看着别处时,声音低低的说:“那天的事……我知道,罪魁祸首是另有其人,我也不是……厌恶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想过我……我居然是个暗双,我一直以为我是应该娶妻的才对,我……我应该是与心仪的女子在一起的才对……”。 这算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认识,可是突然间,这种认识与理所当然全都被推翻了,子清是要乱了。 诸葛肆眸光盯着子清,他听着子清迟疑着,喃喃地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他暗暗呼了口气,也微微松开了子清的手。 “我想……我大概能明白你的意思,但是……”顿了顿,诸葛肆又道:“但是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事都是绝对的,你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不可以,难道你真的要为了这一时之气,而做下后悔一生的事吗?”。 子清没有说话,他只是下意识地垂了眼,朝自己的腰腹看去。 他刚才……确实是凭着一时冲动,便进来了,若不是一时冲动,他不会犹豫了这么久,他早在之前被大夫诊出脉象的时候就应该已经下了决定了。 乱糟糟的脑子,此刻让他几乎就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诸葛肆轻轻叹息一声,他放开子清,往后退了两步:“你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没有试过的事,现在可以试一试,我不逼你,在你觉得你当真无法接受我之前,我不会对你做半点僭越的事,但至少,我希望你能冷静,不要拿自己的身体来开玩笑,暗双不是哥儿,暗双没有哥儿那样的运气,一旦你当真用了这落子药,你这辈子,真的可以说是完了”。 暗双不是哥儿,暗双也没有哥儿那样的运气,甚至于,其实暗双的身体情况,多数以上都比不得哥儿,就只是因为,他们一旦用了落子药,会有很大的可能,连体内孕育子嗣的地方也一起脱落体外,再无半点可以孕育机会。 看子清不语,诸葛肆吸了口气,又说:“你不妨试试看,如果由始至终,你都无法接受的话,我……”诸葛肆蹙了眉,眸色的颜色顿时又深了许多:“我会离开,以后都不会再出来烦你”。 子清意外看他,那怔愣的模样,像是在问诸葛肆是不是真的能说到做到一般。他如此神色,让诸葛肆忽而有种说不出的颓废,忍不住又两手抓住了子清的肩膀:“子清,你当真对我一点映像也没有了吗?”。 这个话……子清疑惑:“你是……什么意思?”。 诸葛肆低低一笑:“看来,你当真不记得了,年前,在花溪村我们见过的……”。 “六年前?”子清呆住,他懵懵的,完全想不起来六年前他是什么时候见过诸葛肆了。 诸葛肆低头一叹,双唇嚅动着,最终也只是一声叹息:“也罢,看来当初的事,明显便只有我一个人一直放在心上罢了”。 “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子清整个已经呆住了。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问,一直躲在帘子后的大夫跟药童,看他们似乎雨过天晴,这才长长呼了口气,走出来。 一瞬间,就打断了子清欲想追问的话。 离开医馆的,子清自己都有些迷糊,他一直在想着诸葛肆之前的话,想着诸葛肆口中两人六年前便已经认识过的话……。 街道上,他走在前头。诸葛肆就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始终保持这三步远的距离,走了须臾之后,子清这才终于回神,反应过来不对劲。 “你为什么总一直跟着我?”猛地停步,子清朝诸葛肆看去。 诸葛青只是笑笑,耸肩:“我没跟着你,只是刚好顺路而已”。 子清的额头突突地跳:“你觉得我相信?”。 “不相信”他直接走到子清身边,咧嘴一笑:“不如一块走吧,刚好我也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子清狐疑:“什么事?”。 诸葛肆掩嘴轻咳一声:“先回去再说”。 子清愈发狐疑,只是任凭他如何追问,诸葛肆也绝不松口,不过子清很快就知道了。 诸葛肆的事,是……让他喝安胎药! 嗯! 满满的一大碗! 子清:“……”。 脸色阴沉这,子清拿起汤匙搅动了两下,他眼睑垂着,看着那汤药被捡起了水花,子清忽而幽幽开口:“六年前那究竟是怎么回事?”放下汤匙,子清将安胎药退出去,眸光直直地盯着诸葛肆看,仿佛诸葛肆不说清楚,他就不吃这安胎药了一般。 现在再仔细想想,子清才觉得当初诸葛肆的出现,明显透着不合理的地方。 比如当初,他身上的那些伤。 比如当日他会那么凑巧,就倒在自己的马车前。 比如又正好,他居然还认识老太君他们。 诸葛肆眸光从那碗被推开的安胎药又移到子清的脸上,诸葛青揉揉眉心:“是不是我不说个明白,这安胎药,你便不肯喝了?”。 子清微微蹙眉:“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 诸葛肆无奈一笑,他断过安胎药,搅动了两下,又将碗递到子清的眼前:“你若是乖乖把药喝了,当初的事,我便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你”。 子清不语,只是微微蹙眉,又垂眼,朝诸葛肆手里的药碗看去。 须臾后。 他接过药碗,闷头直接喝了干净。 “你可以说了”。 第230章 子清三 六年前…… 六年前那是什么时候? 六年前的子清不过才十三四岁的年纪, 那时候的他正是青葱年少的时候,因为生活在村子里,又在李婆母跟幺叔等人时常的为难之下,李沐一家其实过得并不太好, 加上那时候正是村子里闹荒, 粮食又紧缺的时候,子清那时得了空, 便会时常得朝着山里跑, 有时候为了能多找到一些野地瓜或者是野果子什么的, 有时候子清还会朝着深处跑去,而诸葛肆就是在那个时候见过子清的。 诸葛肆见到子清的时候,是子清遇到了野狼,正被一只野狼追赶着险些被那野狼撕咬着吞了, 那时诸葛肆路过林子, 远远的看着他拔了箭朝那野狼射去,谁知那野狼警惕性极好,居然躲开, 诸葛肆又连着放了两箭, 那野狼才知道害怕转身逃了。 那时子清受了伤,为了躲避野狼的追赶, 他忙于奔跑, 被老树丫绊倒, 就顺着斜坡滚了下去。 诸葛肆朝斜坡跑下去的时候,子清一身狼狈的坐在杂草堆里, 诸葛肆跑上前去,看他无恙,又一身杂草还插进了发里,顿时不由得蹲在斜坡上笑了起来。 子清怔楞,意外的扭头看他。 诸葛肆笑够了,睨了睨子清的腿:“没伤着吧?”。 子清下意识的摇头,只是起身时,膝盖猛然传来的钝痛,让他一个趔趄当即又跪了下去。 诸葛肆一惊,忙朝他走近,伸手拉他:“怎么?伤着了?伤着哪……”正问着,才看见子清的膝盖上居然已经见了血迹。诸葛肆微微蹙眉,拉过子清的手,搭到自己肩头:“我带你去河边清洗一下伤口吧,不然这血迹,恐怕要不了一会 ,就得把野狼再次引过来了”。 子清略微尴尬,却也只能搭着诸葛肆的肩膀:“那就麻烦侠士了……”。 诸葛肆一笑:“什么侠士侠士的,你别是说书的听多了吧,我姓朱,你叫我朱哥就是了,反正我也比你大”。 “猪?”子清懵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哦……是那个朱……”。 诸葛肆也懵了:“那个朱?哪个?你不会以为是那个猪吧!”。 子清尴尬,他不敢承认,索性两人走了两步,膝盖传来的疼痛也越发厉害,子清呼吸粗重脸色也不太好。 诸葛肆也不再多问,只扶着他,往前走去。 林中寂静,除了鸟叫,便是两人的脚步声响,还有子清忍痛得吸冷气的声音。 诸葛肆看他几眼,看他眉头愈发紧皱,思忖须臾,诸葛肆忽而用力一拉,他身体一错,站到了子清的跟前。 子清怔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诸葛肆背到了身上。 “朱哥,你这……”。 “我背你过去吧,我知道前头哪里有水”。 子清趴他背上,整个人尴尬得不知所以,毕竟两人萍水相逢,诸葛肆出手相救已经算是仗义,现在又背自己过去,这……仗义过头了吧? “你是山下村子里的人吧?”诸葛肆忽而开口。 子清一怔,应道:“是啊,我是山下村子里的人”顿了顿,子清反问:“你……应该不是村子里的人吧,你是陶城的人么?看你戴着弓箭,你是个猎户吧?”。 诸葛肆笑道:“我确实不是山下村里的人,但我也不是猎户,只是近来游历到了这里,银子花光了,才会进山打猎换点盘缠的”。 子清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啊”。 “我看你年纪不大,怎么还敢一个人进这深山里来,你不知道这深山里时长有野兽出没的吗?”。 子清轻轻一叹:“我知道,深山里时长会有野兽出没,可是……家里粮食不够,山外围的那些野果也被村里的其他的人摘得差不多了,我就只有冒险进来碰碰运气了”。 诸葛肆笑叹:“你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碰碰运气,也只有你敢进来碰运气了,还连弓箭都不带的”。 子清被他说得的脸颊发烫,仍旧辩了一句:“我带、带了匕首的”。 “匕首?”诸葛肆摇头失笑,那笑声里的无奈让子清的脸颊愈发滚烫。 只带了匕首就敢进深山里来,确实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与诸葛肆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谈着,两人到了溪水边上。 子清坐在石墩上头,诸葛肆便蹲他身边,看着那挽起的裤脚,血迹已经粘在了上面,诸葛肆给他仔细检查伤处,须臾方道:“看样子,只是破了皮,并没有伤到骨头,回去好好养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子清暗暗呼一口气。 诸葛肆又看他一眼,起身去水里洗了从衣角撕下的布带,回来给子清擦拭伤口,弄完包扎之后,诸葛肆起身拍了拍手:“走吧,我把你送到山脚下去”。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子清迟疑。 诸葛肆只是一笑,抬手揉了揉子清的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走吧”。 而后,又是他背着子清朝山下走路去。 …… 当初算得上是救命之恩的事,按理说子清是不应该忘记的,可是听得诸葛肆说起这些事来,子清除了模模糊糊的一个印象,具体的却记不清了。 “你说得,当真是有其事?”房间里,子清眉宇轻拧,眸色狐疑的盯着诸葛肆看。 诸葛肆低低一叹:“若不是真有其事,我何故回京以后便来来寻你?”他走到子清跟前,伏下身,两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将子清困在中间:“若是那时的事,你记不得了,那之后呢?六年前寒冬那年的事,你可该记得了吧?”。 “寒冬的事?”。 六年前寒冬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 …… 六年前的冬天,冬至那日,正巧是子清十四岁的生辰。 只是穷人家的生辰,那里会有谁记得?更何况,那时候还是粮食吃紧的时候,说是生辰,谁都记不得了,连子清自己都忘记了,只记得冬至的时候,一家人全都围在一起吃着热锅,可是后来却发生一点事情。 是李婆母。 李婆母看着一大家围着一口热锅吃饭,锅里原本就是汤多菜少,李婆母脸色微微一沉,突然念叨起来,只说着一大家子人这么吃法,也不知道地窖里的存粮还能吃多久,吃着吃着,就开始数落起家里的其他人来。 子清静静听着,他吃了一碗热汤泡饭只是半饱,就将刚添的饭,赶到了灼华跟红儿的碗里,希望两个弟弟能多吃一些,那时灼华小小的一个人,仰头看着他,也没多什么,只是转头,将自己碗里的饭又给了两个妹妹,他自己则捧着汤喝。 子清说不出阻止的话,他看着两个年幼的妹妹,又朝一直在喋喋不休抱怨的李婆母看去,最终也没说什么,只起身去了后院。 他想去后院找些能吃的东西,可院子里空荡荡的,那里会有,不过…… 正当子清揉着肚子,长长叹息的时候,一个热乎乎的馒头,却从墙头仍了下来,子清一怔,猛地扭头朝墙头看去,就瞧见半个月前认识的那个朱哥,此刻正骑在他墙头上,手里拿着个馒头,一口咬了下去。 那一瞬,子清脑子嗡了一下,他忘记了问这个朱哥怎么会在这里,只是盯着朱哥手里的馒头,下意识的……吞咽起来。 第231章 子清四 馒头这样的东西, 虽然并无什么稀奇的,可是对于如今粮食紧张的陶城等地来说,已经算得上是精贵的吃食了,而子清已经是许久没曾好好饱腹过了, 此刻突然看见这东西, 免得不有些抵抗不住诱惑。 诸葛肆就骑在墙头,笑意盈盈的看他:“不是一直在找东西吃吗?我给你送来了, 你不要?”。 子清迟疑着,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埋头, 拍了拍,又朝诸葛肆看去:“谢谢”。 诸葛肆满意一笑,只是这笑意还没完全碎开,他就看见子清将馒头掰成几瓣揣进怀里, 而后他拿着手里的那一小半往嘴里送。 诸葛肆明显一怔:“这馒头本就不大, 你怎么还分成了几份?不是饿了吗?”。 子清抿了抿唇,道:“家里两个妹妹还在长身体,她们年纪小身体又弱, 我想……给她们留点”。 诸葛肆蹙蹙眉, 他忽而从墙头跳了下来:“你也别这么精打细算了,朝廷那边已经安排了人过来赈灾, 这边的情况, 不会持续太久的”。 子清明显意外:“你怎么知道朝廷那边有安排人过来赈灾的?”。 诸葛肆只是摇头:“我怎么知道的不要紧, 明日我就要动身走了,你今晚上要不就陪陪我呗?”。 子清囫囵着吞了口里的馒头, 又狠狠地喝了好几口水,这才拍着已经不饿的肚子,问他:“你明天要走?去哪?你要离开,怎么不找你家里人陪着你?”。 诸葛肆失笑:“我家人都不在这里,你忘记了,我是自己出来游历的”。 子清就略显怀疑的,蹙眉盯着他看。 诸葛肆也不在意,他笑了笑,又道:“说起来,我在这里呆了半个多月,这四周的情况我也差不多摸熟悉了,现在盘缠也存够了,自然就得走了,不过说起来,你到还真是我在这里这些日子以来,唯一认识的一个跟我年纪相差不多的孩子,也算咱两有缘,就当给我践行,陪我一会”。 子清懵愣愣的,完全没有想到居然还有这种说法。 虽说这个朱哥之前是救过自己帮过自己,可那也不过就是一面之缘而已,不过认真想了想,那天也亏得是他好心救了自己,还把自己给送回来。 思忖着,子清最后答应了给诸葛肆践行的说法。 村子里,河畔边上。 诸葛肆跟子清就坐在这里的石墩上,两人身边也没其他东西,就是诸葛肆带来的几个馒头,跟一小坛酒而已。 扭头看向子清的时候,诸葛肆揭了封,笑问:“会喝吗?”。 “这是……?”子清好奇不已。 诸葛肆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尝尝你就知道了”。 子清微微挑眉,他狐疑着低头刚喝了一口,那钻入咽喉的辛辣,当即就呛得他一个剧烈的咳嗽。 真的。 很难受。 可是诸葛肆却乐得哈哈大笑。 子清被呛得眼泪哗哗一直在眼睛里打转,抬头又看诸葛肆这个样子,不由觉得憋屈:“朱哥,你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这简直……太辣了……”。 诸葛肆摇头笑叹:“果然还是毛孩子,连酒都没有喝过,不过也是”诸葛肆点点头:“这两三年,陶城这边的饥荒,虽然不至于到要逼死人的地步,却也是实在困难,酿不出酒也是正常”。 子清一怔:“酒?这是酒?”。 “嗯哼”诸葛肆点头。 子清随即蹙眉:“我记得大伯爷上次酿的包谷酒,都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可现在别说包谷了,田里几乎快都快种不出庄稼了,村子里有好些人都打起了别的注意了……”。 所谓别的注意,就是好要趁早离开这里,免得到时候真得山穷水尽了,想走都走不了。 诸葛肆拍拍他的头:“你也别太担忧,情况总不会更坏到什么时候,这不是还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吗?你想想,前些日子不是还下过一场大雨吗?那么多年都熬过来了,眼下这时候总不会更难熬的,已经下过了雨,就说明还有转机的”。 子清认真想想,大家现在的日子粮食虽然吃紧,可真的还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前几日的那一场大雨更是让大家都看见了希望,他甩甩头,呼口气,当真不再乱想。 “给你”诸葛肆又往他怀里塞了酒。 子清下意识的接住,一脸为难:“我不会喝酒……”。 “那就先尝尝,算是给你开个荤”顿了顿,诸葛肆又说:“男子汉大丈夫,多了不说,小喝两杯还是总得会的,不然那多丢人啊”。 子清无奈长叹,他忍不住嘀咕一句,丢人又不能当放吃,不过想了想,刚才喉咙里,那股子辛辣的气味过了之后,就只剩下一股别样的甘甜,子清略一迟疑,这才捧着坛子,小口小口的抿了起来。 他怕喝大口了,像刚才那样被呛着,被辣着。 诸葛肆笑了笑,也不催他。 转身了,诸葛肆走到篝火边坐下,他拿起枝丫,往火堆里一放,就看见那火光中星光点点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飞溅了起来。 子清看看他的身影,也走了上前,在他身边坐下。 火架子上,烤着得并不是什么野鸡野兔,而是……两三个大白馒头。 眼瞅着那馒头被烤得皮子发黄,子清又舔了舔嘴唇:“说起来,你是从哪弄来的这馒头?我记得,陶城里现在好像没有人卖这个了……”。 诸葛肆看他一眼,笑了笑,拿过馒头撕了一半给他:“这是今早上,我从去城里的时候,跟城里的大婶换的,一只野鸡,换了好几个,路上也够我吃一些时日了”。 子清不由得嘀咕着:“你运气真好,还能打着野鸡,跟大婶换馒头……我们家现在连这馒头都吃不起……”顿了顿,他又嘀咕:“要是这一个馒头能变出很多很多个,那多好啊……”。 诸葛肆好笑:“傻样,馒头哪里还是能变出来的”。 嗝…… 子清突然打了嗝,诸葛肆一怔,扭头仔细去看,才发现,子清的脸颊红得厉害,连那盯着馒头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呆愣愣的。 “不会吧?”诸葛肆惊讶:“这才喝了多少,就上头了?”。 伸手去拿子清放在地上的酒坛,诸葛肆摇了摇,更惊了:“这也没喝多少啊……”。 “馒头……”子清呢喃着,忽而扭头朝诸葛肆看过去。 诸葛肆一呆,下意识的将酒坛放下,结果…… 子清喊着馒头,就朝他身上扑了过去,而后…… ~~~ “停!”。 房间里,子清以手捂脸,他低垂着头,仿佛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说出了停! 诸葛肆就缓缓闭嘴,盯着他看。 须臾了,子清呼吸吐纳,才终于缓了过来,只是脸颊有些……烫。 “我当年……真做过这种事?”子清十分怀疑诸葛肆的说辞。 诸葛肆点头:“我骗你作甚?”。 子清一脸复杂。 诸葛肆轻叹:“说真的,当初……那可是我第一次……咳,第一次被人亲了,被亲了不算,你居然还一直叫馒头,一直在啃我的……”。 子清浑身毛都立了起来:“停!!!”。 诸葛肆再次缓缓闭嘴。 子清好不容易冷却了几分的脸颊,忽而又滚烫了起来。他拧紧眉,再次朝诸葛肆看去,眼中依旧还是难以置信。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当初他到底是怎么啃……不对,是怎么轻薄了诸葛肆的事,而是另外一个。 “你既然是皇室的人,当初又怎么会在我们村子里打猎换取盘缠?”。 诸葛肆无奈耸肩:“我当初是真的在游历,我爹,也就是当今陛下的亲弟,他闲云野鹤习惯了,也是这般教导于我,说起来,当初那并不是我第一次出去游历,我第一次出去游历还是在十岁那年的时候。在外游历了两年,回去之后,只呆了一年,就又被我爹给撵了出来”。 “你做了什么被撵出来”。 “我在他跟我娘亲热的时候……”。 子清:“……”。 诸葛肆:“……”。 一不小心就说顺了出来。 两人一阵尴尬,子清也没了想要再问的意思。 只是诸葛肆大概觉得这话说的凌磨两可,更容易让人误会,所以就又补了一句:“我在他们休息的,不小心放了颗炮仗,冲他们房间里去了……”。 “……”。 噗! 子清差点没有憋住! 放炮仗!还冲房间去了! 真的。 这不被打死已经算手下留情了。 诸葛肆看着子清嘴角一直忍不住的抽搐,他自己也差点忍不住笑了,不过好歹还知道这是自己的糗事,掩嘴咳嗽一声,诸葛肆无奈:“所以后来我就被撵出来游历,而后才遇见了你”。 子清抬眼时,那眸光里清清澈澈,明显还带着几分未曾彻底消散的笑意。 诸葛肆趁热打铁,又问:“你是不是想起了当初的事?”。 子清一怔,他垂了眼,五指轻轻敲着桌面,那模样似在思量。 许久以后。 诸葛肆在他跟前坐下,抓着子清的手:“子清,当初的事虽然可能算不得什么,可是到底也是发生过,偶尔想起来时,免不得还会有些好笑,我这次回来找你,其实也不只是为着当初的那一点事,而是我游历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想要安定下来的时候,脑子里想起的,也不是别人,而是你当初的样子”。 子清明显意外,没想到诸葛肆会这么说。 诸葛肆也坦诚道:“要说我对你究竟是有多深的爱意,能让我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那绝对是骗人的鬼话,只是我想要安定下来的时候,刚好想到的这个人,便也是你而已,我知道你对我没有什么心意,我对你其实也只是当初那一点点的记忆,我们对对方而言,其实可以说是平等的,唯一意外的,只有这个……”他摸向子清的小腹,察觉到子清身体微微的僵硬,他又说道:“我们都应该相互给一个机会,若是可以,我们便相携一生,若是不行,我们也可以好聚好散,总比我们什么都没有做过,什么都没有尝试过,而妄自下了决定,害了一生的好”。 这一生,不止是子清腹中孩子的一声,也有可能是子清的一声。 暗双落胎,这是任何人都不敢轻易下决定的赌,是任何人。 子清不语,他只是垂眼,看着诸葛肆抓着自己的手,须臾后,方道:“我虽是暗双,但决不可能像那些人一样受困在宅院里面”。 诸葛肆心里翁然一松,不由得的一脸欢喜:“不会的!这种事不会有!你相信我!”。 相信如何?不相信又如何? 一切的结果,也只能等时间来证明了。 第232章 红儿一 京城里, 说起最炙手可热的,要数镇军将军府,与谢府了,只是可惜了, 当年将军府的二少爷没能让京城里的贵夫人们攀上儿女亲家, 将军府的两个小姐,也被万俟修做主, 不到十八不定亲, 于后便只剩下了一个才刚学成归来不久的四少爷, 成了这些贵夫人想要攀亲拉拢的对象,只是可惜,这个风声才刚放了出去,外头便又传言来说, 将军府的这个四少爷, 被棋王八皇子给定了下来! 棋王八皇子那是谁? 那是皇后嫡出的儿子里,脾气最坏的一个,也是最无法无天的一个, 除了他大哥诸葛青, 几乎谁都管不了他。 当初棋王遇上红儿的时候,红儿年纪还小, 胆子也不是很大, 前往京城的一路上怕棋王怕得要命, 后来更是还被棋王给吓得差点掉进了池子里,再之后, 再之后红儿都尽量躲着棋王,生怕被他找了自己的麻烦,可是……红儿却没有想到,不论自己怎么躲,甚至是都躲到书院里去了,棋王居然还能找到自己,并且……一副凶巴巴的模样,活像是自己欠了他银子似的,红儿就觉得脑壳一阵阵的疼! 没准真是自己欠了他的吧。 不然怎么会自己越躲他越追? 后来红儿破罐子破摔,索性就不躲了,没想到棋王却突然不见了,书院里,少了棋王的叨扰,红儿终于能安静下来,好好专研功课了,结果却没想到,这一晃眼,两年过去了,红儿都到了准备参加科举的时候了,这棋王就愣是再没出现过了! 什么情况? 红儿蹙眉沉思良久,得出一个结论。 棋王厌烦了。 确定了这个结论之后,红儿整个人都懵了,既觉得终于不用再被人吓了,又觉得终于松了口气,可是……临到学院彻底放假了,他可以回家了,红儿都觉得,这件事,怎么看怎么都是自己吃亏。 毕竟被吓了整整三年多的人是自己啊!提心吊胆的人也是自己啊! 而棋王呢? 突然就一声不吭,拍拍屁股走人了。 怎么想都是自己吃亏了! 带着这样的思绪,红儿离开学院回到将军府。可回到将军府后,红儿才知道在学院封闭学习的那些时候,外头发生了不少的事,更甚至于,在发生那些事的时候,他完全被众人给遗忘在外! 每每提起这个事来,红儿就十分郁闷,总觉得自己好像是捡来的一样。 看着红儿那神色郁郁的模样,子清忍不住抬手往他头上狠狠揉了一把:“你这是什么反应?”。 红儿幽幽叹息:“只是觉得当初发生那么多事,我居然都没能参与,没能与大家一起进退”。 子清失笑:“你应该庆幸,当初你早早的就去了学院,学院又是封闭式的,轻易不许人随意进出探望,不然只怕你早该出事了,到时候若是你落在他们手里,岂不是更让小舅他们投鼠忌器了吗?”。 那个时候的红儿年纪小,又是才入京城不多久,很容易就会被人钻了空子。 武临清等人当初有没有打过红儿的注意,子清与灼华他们都不知道,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谢君南当初倒是曾对谢院的老师提过两句。 而如今,红儿学成归来,已经准备参与科举了。 子清不由得微微后退两步,一双眼,将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五年的学习,日日刻苦。 当初那胆小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转而出现的,则是当下这个意气风发的偏偏佳公子。 五年的时间,不止是能改变一个人的样貌,连性格也能更改了七八分,因着在学院里除了学习诗词歌赋还要学习骑射剑术,这五年来,红儿的身影比起一般的同龄人来说,也是健壮许多,晃眼看去,如今他的身影与他小舅万俟修的还有几分相似。 摇摇头,子清幽幽一叹:“到底是长大了,都快有我一般高了”。 红儿微微一怔,忽而想起件事:“对了,二哥,你跟阿肆哥哥,就打算一直这般不清不楚了吗?”。 子清一噎:“不清不楚?”。 “难道不是?”红儿挑眉,反问:“你跟阿肆好歹也是几年了吧,连小糯米都能满地跑了,京城里现在谁不知道你跟阿肆哥哥是一对的?怎么却偏生你们两就能这么沉得住气,虽然挑明了关系,却连个正经的礼仪排场都没有?弄得小糯米好几次问我,他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子清不由得失笑。 小糯米是子清与诸葛肆的女儿,才刚刚四岁的小姑娘,却特别的人小鬼大,当初若不是诸葛肆极时阻止了子清,恐怕这小姑娘在子清当初犯倔的时候,就要被一碗落子药给害了。 小姑娘出生的时候,正巧端午,家家户户都在包粽子,煮糯米。那会子子清发作,弄了什么东西来都吃不下,最后还是陈氏让人给他弄了两个才刚煮好的粽子送过去,子清这才总算有了力气,孩子出生之后,子清原本想给她的奶名叫小粽子的,但是被陈氏否了,叫什么小粽子,又不是个臭小子,最后子清想了想,就干脆把小丫头,叫做小糯米了。 软软黏黏的一团糯米,可不就个跟个小孩软乎乎的身体差不多了吗? 于是小丫头的名字,就这么定了。 至于说到与诸葛肆的礼仪排场,子清却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初初时,是不愿意,后来看着小糯米一天天长大,这样的心思就更没有了。 两个人在一起,其实并不是非要那些什么礼仪婚嫁的,更何况,他不是女子,诸葛肆也不是那种执着与礼教的人。 只是说到了这礼仪排场,子清就不由得想起了旁得事来。 那是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是他当初年少时,与诸葛肆的那些事。 其实当初在诸葛肆与子清提及过往的时候,子清初时确实是没有想起来,毕竟那么多年,又不是十分重要的事,何况那晚他自己还喝醉了,往干净也是难免的,只是诸葛肆大概是心有不甘,总会时不时追问两句,他问的次数多了,子清也不由得仔细回想,可是想起来的,除了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段,详细的,也是当真再没印象了,毕竟是那么多年的事了。 而陈氏与李沐对于子清与诸葛肆如今的情况,早已经觉得没什么了。 红儿看他不语,又低低喊他两声。 子清直接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我的事,我自有主张,你还是好好想想你自己的事吧,只有一个月便是科举考试了”。 红儿耸肩:“才一个月而已,不急”。 正说着,院子外,便进来了三人。 一大两小。 是诸葛肆牵着两个孩子过来,男孩叫小宝,白白嫩嫩,满脸笑意,女孩才四岁,一脸的婴儿肥,葡萄似的大眼睛,特别水灵。 “阿肆哥哥”红儿喊他一声。 诸葛肆牵着两个孩子上前,笑道:“你果然是在这里,之前不是答应了,带他们两出去玩的吗?现在都什么时辰,你这是不打算去了吗?”。 “自然要去,我只是在这里跟红儿说两句话而已”。 红儿上前,在两孩子的跟前蹲下:“小宝,小糯米,出去玩一定要乖乖听话,尤其是小宝,你是哥哥,要照顾好妹妹,不可以让妹妹出事的”。 小宝小小的人,绷着一张脸满是老沉:“爹爹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妹妹的!回来的时候还给爹爹带礼物回来!”。 红儿揉揉小宝的头,催促他们:“好了,我也有事要做,你们要去哪的,便去吧”。 诸葛肆上前拉过子清,朝他笑了笑,两人便带着两个孩子转身朝外走去。 红儿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两消失在拐带的身影,这才轻轻一叹,转身回了房间。只是…… 推开门时,里面却不知何时坐了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紫色华服,就坐在桌前翻看着红儿的书籍,见红儿站在门边似怔愣住了,他眼皮一垂,又看向手里的书,问:“这是很是沉杂难懂,没想到你居然在看这个”。 红儿瞪大眼,好半响,才喊了出来:“棋王!你怎么在这里?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棋王放下手里的书:“在你跟你二哥谈话的时候”。 所以也是刚来不久。 红儿噎了一噎,忽而轻轻一叹:“你当初不是走了吗?怎么现在又来了这里?”。 棋王道:“当初边关有异,我与二哥赶了过去”。 红儿蹙眉:“没听说那边要开战啊”。 “只是差一点而已”起身,棋王走到红儿跟前,一直将红儿逼到墙角,两人间近得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时,棋王才停下了脚步,他一双眼就盯着红儿:“两年不见,长大了不少”。 红儿平视着他的双眼:“你似乎并无多少变化?”。 棋王微微挑眉:“胆子也大了许多”。 红儿只是盯着他看,忽而抿了抿唇,那模样,恍惚间隐约显了几分当初胆小怕事的神色出来。 棋王看得眼神一闪,忽而抬手轻轻摸过红儿的脸颊。 红儿偏头要躲。 棋王蹙眉。 红儿也是微微拧了眉,垂下的眼睑遮挡住了他眼底的光芒:“棋王这是何意?”。 “你不是懂吗?”。 红儿只道:“我懂什么?我只懂当初我在学院,棋王三番两次为难与我,两年后又突然不辞而别,现在又出现这里做些轻佻之举,莫不成是边关两年,棋王就学了这些回来?”。 棋王不语,一双眼就盯着红儿。 红儿拍开棋王的手,想将他推开,可棋王却屹立不动,耳边只有他的声音在响:“当初你在学院读书,若非有我在那里,你以为你真的能毫发无损,不伤一丝一毫,我在那里三年,若不是为了你的安全,何至于委屈自己?难不成你以为,当真就凭着四郎对院长的那点提醒,院长就能将你护到这般地步?”。 红儿神色意外,转眼看他:“那你做这些,意义为何?总不可能是心悦于我吧?”。 “如若是呢?”棋王反问。 红儿似乎又受了一惊,呆愣愣的看着他,似说不出话来。 棋王眯眼,反问:“若我当真是心悦于你,你当如何?”。 红儿怔了怔,半响才道:“不可能吧,你……你心悦于我?你喜欢我什么?”。 “胆子小,好欺负”棋王脱口就说,却一句比一句气人:“听话,怕我,□□起来颇为有趣”。 红儿:“……”。 所以有些人真的天生的就是欠收拾。 呵呵冷笑,红儿脸色缓缓变了:“那不好意思,恐怕你要失望了”。 棋王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瞬他忽而被人抓着一个旋转,抵触在墙上,而后,听见的就是红儿那以后斯斯文文的声音说:“我跟你相反,我觉得你这个人狂妄,自大,自视甚高,征服起来,也比较有趣”。 棋王:“!!!?”。 什么情况! 还能是什么情况? 情况就是当初的小白兔,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大灰狼。 门外,子清突然去而复返,他像是有事想找红儿,可刚到门外,就听到屋子里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而后便是一声闷哼,与一个陌生男子略微低哑的声音,在压抑着:“李红渊你大胆!!!”。 这是红儿的大名。 子清惊了一下,以为是要出事,他急忙上前打算推开房门,结果刚伸手就听到自己弟弟那斯斯文文的声音,带着轻笑。 “棋王殿下,可莫要挣扎,一会弄伤你,我可不负责的”。 子清:“……”。 这是…… 什么发展跟状况? 子清呆了,他觉得自己好雾,他好像走错了地方。 诸葛肆随后而来,看他站在门边发呆,狐疑了:“子清,你在那里发什么呆?”。 这一声,可谓不小,却让房间里的两人都惊了一跳,可是更惊的还是棋王。 因为。 他衣裳半开,被红儿拿发呆束了手,而红儿则披散着长发,虚压在他的身上,两人在做些什么,不言而喻。 只是此刻,这两人谁都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门外,子清回了神,他怕诸葛肆上来推门,急忙转身去拉诸葛肆:“没什么事,红儿已经睡下了,我们走吧,还是别吵他了”。 诸葛肆任由子清拉着走,可是他依旧一脸狐疑:“既然红儿已经睡了,那你脸红作甚?”。 子清轻咳一声:“刚才走急了一些,被热的”。 诸葛肆挑眉:“热的,有这么热么……”。 两人话音越来越远。 房间里的人虽然松了口气,可是却也不敢再像之前那般的动静了。 倒是红儿,颇有些气死人不偿命的道:“两年前煮熟的鸭子飞了,让我反思了许久,现在既然自己送上门来了,又岂有再白白不要的道理,棋王殿下,你说……是不是?”。 棋王浑身一颤,眼里像是要喷火一样:“你装的!”。 “不敢,只是在学院被欺压的这些年,突然醒悟了而已”。 是被棋王在学院欺压的这些年,突然醒悟了。 所以有句话说得好。 不在欺压中爆发,就在欺压中变态。 可红儿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醒悟的,他不打算交代,而且。 眼下这个情况,也不合适交代。 最后嘛。 房间里闹腾了一个下午,这才安静下来。 红儿出门的时候依旧还是那样的斯斯文文,除了眼里隐约透着几分餍足的模样,那里会有人能想到他之前在房间里都干了什么。 第233章 红儿二 有句话, 叫人不可貌相,果然没错。 想这红儿,一贯的斯斯文文,可是谁能知道, 就是这么一个斯斯文文, 看起来人畜无害毫无威胁的人,却偏生做了一件, 让众人目瞪口呆的事。 嗯, 这个是事关于他跟八殿下棋王的事。 至于是怎么回事, 大家心知肚明就行,实在没必要非要问得太过清楚了。 可就算这样,棋王也被气得够呛! 真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也会有这么一天。 房间里, 棋王靠在床头, 身上盖着被褥,他脸色阴沉得十分可怕,直吓得门外的小厮战战兢兢。 红儿端着汤药推门进来, 就看见棋王环胸靠着床头的模样, 那满脸的阴沉,活像是遇到了什么杀父仇人似的。 红儿抿唇一笑, 走上前在床边坐下:“汤药给你端过来了, 你是现在喝还是……唔……”话没说完, 他被棋王拽住了衣领就给拉了过去。 红儿微微一怔,也不意外, 他甚至是顺势倾过身去,反被动为主动。 棋王眸色一闪,更是愠怒,他两手抓着红儿的肩膀,一个用力将红儿压倒床榻,撕扯着红儿身上的衣衫。 红儿明显一惊,而后微微挑眉:“你这是……恼羞成怒?”。 棋王满脸阴沉,格外的咬牙切齿:“我们一人一次,很公平”。 红儿眼皮一抬,见棋王眼里燃烧的火苗,他微微放松了身体,眼底带着笑意:“不错,确实公平,不过……你还是先把药喝了比较好”。 “不用”棋王欺身压近,声音低哑:“那药还是一会留给你自己喝吧”。 而后? 房间里又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 门外的小厮还以为里面的两人是怎么回事,心惊胆战着想要推门进去,结果刚探了头进去,小厮就被惊得面色躁红,又急忙退了出来。 房间里,两人胡天胡地,完全不知床幔里的景象在方才已经被人给窥见了几分。 床头柜上,一碗汤药,端来时还热气氤氲,可是等天色黑了,床幔里安静了下来,那冷却的汤药却还一直放在那里。 翌日,阳光明媚,天气晴朗。 花园里,陈氏与李沐带着小宝跟小糯米正在玩耍,两个孩子追过来跑过去,尤其是小糯米还一口一个哥哥,喊得人心都化了。 陈氏跟李沐就坐在一边看着。 共门边,谢君南与灼华并肩过来。 小糯米看见两人,软软得喊着三叔,就冲灼华跑了过去,一把抱住灼华的大腿。 “小丫头,在闹什么呐”灼华弯腰将小糯米抱了起来。 小糯米奶声奶气的说:“跟锅锅玩抓老一”。 她说的是,在跟哥哥玩抓老鹰。 灼华与谢君南听得好笑,谢君南还伸手捏了捏小糯米的鼻子。 陈氏看向两人起身笑问:“就你们两过来了,他们两兄弟呢?”。 灼华道:“他们在前院,二哥他们那里呐”。 想到那两对两兄弟,陈氏摇头笑了笑。 灼华扭头四下看看,狐疑了:“红儿不在这里吗?”。 陈氏笑叹:“没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病了,昨日去厨房煎了药,到现在也没出来”。 “煎药?”灼华猜测:“难道真的病了?”。 是不是真的病了,谁知道啊? 不过…… 想到红儿跟棋王如今的关系,再一想到红儿的那个身板,灼华就忍不住揉了揉额头。 所以,他们兄弟三人里面,居然还是那个最斯文的红儿,做了最大胆的事情。 这边他们正说着话,回廊下,红儿就过来了。 他一袭青衣,腰挂玉带,蓝色的流苏系在通透的玉佩上头,只衬得他身长玉立。行了上前,红儿朝几人抿唇一笑:“爹娘,三哥”。 灼华挑眉:“你精神看起来不错啊”。 红儿点头笑笑:“算是吧”。 “算是?”灼华眼皮一抽。 谢君南轻哂:“还有几日,秋闱就要放榜了,你可有把握?”。 红儿点头:“不说魁首,但入前三甲却还是没有问题”。 前三甲也算是厉害了。 灼华原本还想说让他别太自信,只是这话刚到嘴边,灼华便不由得面色一僵,他发现……红儿的脖子上,明显……有东西。 嗯,那是被虫咬的,灼华曾经也被虫咬出来过。 小心的转眼朝陈氏与李沐看去,见两人还没发现红儿的脖子,灼华轻咳一声,往边上走了两步:“红儿,你跟我过来一下”。 红儿不疑有他,跟灼华往边上走了两边,而后就听灼华说道:“你脖子上……最好遮一遮”。 遮一遮? 什么东西需要遮一遮? 只是一听,红儿就反应过来,不过那尴尬,也只是从他脸上一闪而过,扯了扯领口,红儿笑了:“谢谢三哥”。 灼华尴尬着,不知怎么应。 红儿却在这才转身走了:“我先回去厨房一趟”。 灼华疑惑:“你病了?”。 “不是我病了,我是帮人拿的”。 帮谁拿的? 这个人自然是棋王了。 这几日,棋王就住在将军府里,就在红儿的房间里,虽然红儿没说,但大家都心里清楚,只是没说破而已。 红儿端着药碗返回房间的时候,棋王穿着披风,披散长发,就站在书架前翻看着书本,听得开门的声音传来,棋王头也不抬,只道:“没想到,你这里孤本倒是不少”. 红儿道:“这些都是我小舅为我寻来的,还有一些,是我二哥无意间得了拿来送我的”。 提到子清,棋王微微蹙眉:“我记得,你二哥的桃舍雅居,因为那四君子的画,还引来了不少学子的,更是有人在那里相互交换古籍字画,怎么,难不成你二哥打算再另外开一间店面吗?”。 “我二哥倒是没有这个想法,只不过是去他店里的学子日益增多,他只是想着与人方便而已”端起药碗,红儿搅动了两下,便递给棋王:“已经不烫了,可以喝了”。 棋王微微蹙眉,他没拿起汤勺一勺一勺的喝,而是端起碗直接一口喝了干净。 红儿结果空碗放下,问他:“莫约再养几日,你这伤寒便应该就能痊愈了,可惜……寒素不在这里,若不然他给你开的药,定能让你好得快些”。 “无妨”棋王只道:“这两日歇在这里,也难得清静,不然若叫皇兄知道我在京城,又该指派我出去找人了”。 说道找人,子清就不由得失笑了:“都快一年了,还是没找到皇后的下落?”。 棋王揉揉眉心,似乎也有些头痛:“只差将所有山寨全都翻个底朝天了”。 嗯皇后不见了。 但皇后却不是遇难不见的,而是她自己留书出走的,留下才三岁的小太子跟登基才两年的诸葛青的就自己跑了,理由则是她自己实在受不住宫里的生活 ,需要出去透透气,如果百官弹劾得实在厉害,让诸葛青不用犹豫,直接摘了她皇后的头衔就是,她不介意,真的一点也不介意,可是诸葛青却差点被她给气死了! 不过好在谢府的人都没受她牵累,连谢江夫妇也不知道红叶这到底是野到哪里去了,不过提到谢江夫妇,这夫妻二人早前受罪不少,因为一直膝下无子,才认了红叶做女儿,后来又有寒素,得寒素开了调理身子的药方,服用了将近两年,谢蓝氏这才终于有了消息,就在三个月前,谢蓝氏折腾了一天一夜,才终于母子平安,惹得谢江当场差点忍不住眼泪纵横了。 红儿还去看过,那孩子刚生下的前两天真的要多丑有多丑,不过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那孩子倒是越长越好看了,还一身的奶香气,见了谁都会咧嘴一笑,十分乖巧可爱。 想到孩子,红儿也不由得轻轻一叹了。 他是小子,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子,棋王也是个小子,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小子,所以他们两个如果在一起的话,是……没有子嗣的。 想到这里,红儿也不说话,他身子一歪,朝棋王靠了过去。 “怎么了?”棋王狐疑,歪头看他。 红儿沉吟了片刻,忽而问道:“你后不后悔?”。 棋王蹙眉。 红儿续道:“我不是哥儿,你也不是暗双,我们若是在一起,便没有子嗣没有后裔,你……”。 棋王合上自己才刚从书架上抽出的书,反问:“你后悔?”。 红儿勾唇一笑:“从我决定要奋起反抗的时候,我从没有想过后悔”他外头,笑意吟吟的看着棋王:“毕竟当初被你惊吓了那么些年,不收些利息,怎么可以”。 “收利息?”棋王挑眉,他的手挑起红儿的下颚:“莫不成是本王太惯着你,让你恃宠而骄了?”。 “恃宠而骄?”红儿轻笑:“或许吧”。 棋王眼神一沉,放下书,抓过红儿,将他抵触在书架上头。 红儿也不甘示弱,他一个用力,拽着棋王的肩膀猛地一个翻身,便将棋王压在架子上头:“王爷身体精贵,惹了风寒至今都不见痊愈,还是不老王爷辛苦了,让草民来伺候王爷便是”。 棋王眼睛差点喷火。 红儿舔舔他的耳垂,道:“这次乖乖听话,下次换你来”。 棋王双眼微微一眯,似乎听了进去。 可是须臾后。 房间里,又再次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 门外的小厮忍不住掩面。 两位住子真的没必要每次都得弄出这样的动静啊…… 只是小厮并不知道,这样的动静,完全是为了争取了掌控权才弄出来的,不过这最后的掌权者到底是谁。别看小厮站在门外,其实他也分不出来。 第234章 寒素 寒素出身贫寒, 家里原本人丁兴旺,可是在寒素五岁那年,一场瘟疫,他的家人与村子里的村民们几乎都遭难没了, 只又他, 跟父母过继过来的兄长万俟修被人救了,带回山上, 而后这一晃, 便是十三年。 十三年, 寒素第一次下山时,是为了万俟修前往大军,当了几个月的军医,时隔一年再次下山, 也是为了兄长万俟修的关系, 不过这次不是让寒素当军医,而是让寒素去医治万俟修的外甥灼华。 其实,连寒素都没有想到, 这次下山, 居然会让他就此在山下住了下来,不止如此, 这次下山, 他还遇见了个人, 一个说不得有多么出色,却愣是能让看了觉得舒服的人。 而这个人, 便是谢府五房留下的独子,谢书彧。 谢书彧是谢家庶出五房的独子,因为从小体弱多病,甚少出现在人前,他在府上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强烈的存在感,唯一会记挂着他,也就只是谢府四郎谢君南了。 寒素初见这谢书彧的时候,是他受谢君南之邀前往谢府去给谢书彧诊治。 那时、少年人单薄的身子就坐在院子里面,过于白皙的脸色,只显得他比起寻常男儿似乎要更弱几分,在寒素盯着他的时候,寒素发现他也盯着自己,而且那双眼似乎越睁越大,而后,里面的亮色忽而闪跃起来,如若萤火虫般,就这么兀然朝着寒素非了过来,那一刻,寒素仿佛是猜到了什么,他轻轻一哂,再看谢书彧的时候,只瞧见这人移开了眼,可露出的耳朵,却通红一片,几乎……快红到了脖颈。 见得此,寒素不由得抿唇一笑,而后因着为了方便为谢书彧诊治,他便干脆在谢府住了下来,为此,老太君还特意为他扫了间院子出来。 而后,他在谢府,与谢书彧接触的时日便更多。 每一次把脉看诊,谢书彧的耳朵都能红透,说两句话,也能让他浑身拘谨很不自在。 寒素不知道这是不是与他庶出的身份,不受旁人重视有关,只是在寒素的这里,却完全没有那些所为的嫡庶之别。 人,还是那个人,不论是嫡出也好,庶出也罢,都不会有什么更改。 只是寒素是如此想的,谢书彧却并非如此所想。 生于京城高门府邸,嫡庶之别在谢书彧的心里已经是根深蒂固了,尤其是自父母过世之后,他明里按里被大伯母诸多打压,更让他知道庶不如嫡的区别,可即便是如此,有些事,也是谢书彧没法控制的。 那是心。 他没法控制。 见到寒素时的欢喜,看不见他时的失落。明明人就眼前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要能听见他的声音就好,只要他在,谢书彧便觉得欢喜。 只是这份欢喜,一直以来都被他自己小心的收藏在心里。 一直到,谢府落难,全府发配。 被发配时,谢书彧与大家走在街上,他忍不住转眼四处张望,既希望能在人群里再看看寒素,却又害怕叫寒素看见自己这狼狈的模样,可是胡思乱想了片刻之后,谢书彧又忍不住自嘲。 自己与寒素不过便只是大夫与病人的关系罢了,谢府遇难,他一个外人又怎么会来相送? 想到这,谢书彧不免觉得心闷,而后便低垂了头,再无心四处张望。 他不知道,就在他低垂了脑袋的时候,他的一举一动,全都被人收入了眼底。 酒肆二楼的雅间上,寒素便是站在这里,一直都在看着他。 万俟修端着酒杯,走到他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了看,挑眉:“你喜欢这种的?”。 寒素当没听见。 万俟修又问:“不是说他身子骨弱吗?你就这么放心让他跟谢君南他们一块流放陶城?”。 寒素这才开口:“陶城那种山明水秀的地方,去一趟,有何不可?”。 万俟修口无遮拦:“不怕去了之后他病入膏肓?”。 寒素脸色微微一僵,撇他一眼:“我那位小嫂的身体似乎还未痊愈”。 万俟修一怔。 寒素又道:“最近好像缺了几味药,不行我得出去找找”。 万俟修脸色微微一黑,在寒素将要转身的时候他哼笑:“别装模作样了,到了陶城那边我会安排人照顾那病秧子一二的,你放心吧”。 寒素但笑不语,仿佛是没听见一般。 谢书彧与家人都被流放陶城了,寒素也没继续呆在京城。 他倒不是暗中追着谢书彧去了,而是他真的缺了几位草药,需要去找,而这草药,便是为了根治寒素多年的顽疾。 这几味草药,短短几个月,他便找了不少地方,等于找齐的时候,他又收到了消息。 是谢君南让他赶往陶城的花溪村,因为灼华有孕了,需要有人时时照顾,而这个人,除了寒素,谢君南谁都不放心。 想到那边几个月都没见过的人,寒素抿唇一笑,带着行李,背上草药就赶了过去。 再次见到谢书彧的时候,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正午。 院子里,谢书彧就站在那里,虽然一身粗衣,却举手都透着温润,他拿着书本,低着头正与身边弟弟说话,他脸上带着笑,无意间露出了嘴角边上两个浅浅的酒窝,虽然身子顾还是单薄,但是看他的神色,显然比之前精神不少。 寒素抿唇一笑,跨步上前:“数月不见,小彧起色看起来比之前在京城还好很多啊”。 这声音,当即就让谢书彧仿佛被定在了原地,他睁大眼,惊诧不已的盯着寒素,完全没有想到寒素此刻会出现在这里。 面对他的呆愣,寒素只是轻哂一声,朝他作揖:“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可是不想见我?”。 “不是!”谢书彧脱口而出,发现自己过于急切,简直就是欲盖弥彰,一时间只急得整张脸青红交错,也不知是紧张的,还是会尴尬的。 寒素不由得失笑,走上前,在谢书彧的头上轻轻拍了一下。 在那之后,寒素又一次留在了“谢家”。一是为了照顾怀有身孕的灼华,一则,也是为了谢书彧。 只不过,那一层窗户纸没被寒素捅破,谢书彧便一直忐忑不安,只是有时候想着这个人便在身边,也是不由得一阵痴痴傻笑。 时日便如此一日一日的过了,谢书彧原本以为他与寒素便是一直如此了,却没有想到,当村子里变得不在安宁,他们都随着红叶去了土匪的翻云寨后,寒素的举动会变得愈发亲昵。这让谢书彧既是欢喜又是惶恐,在如此慌慌的不安中,谢书彧又惹了寒,原本就身体虚弱常年用药的他,这一次不得不又继续整日与药为伴,不过好在,慢吞吞的服用了将近两个月的药后,谢书彧的伤寒终于好了,只是他没想到,这一日却会突然听寒素说了一句捅破窗户纸的话。 “伤寒好了,以后便没有正大光明的理由时时来这你这里了”。 谢书彧整个人猛然一惊,像是呆住了一样。 寒素只是一笑,又说:“不过还好,我之前在外头找到了几位草药,等我配置好了,就又有理由过来的”。 这一次,谢书彧直接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寒素急忙伸手拉他:“你小心一些,身体本就已经不好,要是不小心再摔傻了可怎么得了,只怕到时候谢大叔他们得让我对你负责了,嗯,不过看你最近都还听话乖巧的份上,那我就负责任好了”。 “你……”。 “谢书彧,你愿意不愿跟着你眼前的男人,不管是是吃鲍参翅肚,还是番薯腌菜,一辈子都不离不弃?”。 这个话…… 谢书彧惊得睁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盯着寒素。 寒素只是那一脸笑意的模样,他抬手摸向谢书彧的心口:“不过你不愿意也没机会了,看你这个傻样,八成我还是得对你负责的,嗯,那就负一辈子的责好了”。 一辈子的责。 人都说,大将军万俟修是个混的,当年欺负七殿下的时候什么手段做不出来?后来为了求得原来,又是什么话会说不出来?寒素即为万俟修的弟弟,即便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可是这么多年都在一起学艺,怎么可能会没有一丁点的与万俟修相似? 只是此刻的谢书彧,整个人已经晕乎掉了,忘记做反应出来了。 寒素抿唇一笑,他朝谢书彧眼前凑近,指尖轻微地捏了谢书彧的下颚,他贴了过去,两人鼻息交错着:“你不说,我便当你是答应了”。 两唇相碰,却只是蜻蜓点水,点到即止。 自此,谢书彧才终于回神,整个人却不知是怎的,不止脸红得彻底,好像连话都会说了。 他眼睛闪闪发亮了,没忍住一把抱住寒素,压抑着欢喜道:“我其实……见你第一次的时候,就……就……”。 就什么? 这话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不过寒素却笑了。 他掌心摸过谢书彧的后脑,指尖顺着谢书彧的长发梳过:“其实,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心动了”。 这是谢书彧语无伦次没说清楚,却被寒素说出来的话。 有的感情,不用经过沉淀,只要一眼,其实就已经存在了。 第235章 前尘一 缘分这样的事, 当真是其妙得很。 有的人,一眼便可定万年,可有的人,即便是擦肩了万年, 却也换不来一眼。 而谢君南, 他不知道他到底是属于这前者,还是属于后者。 陶城那边地属富裕, 尤其是周边的几个村子水源项链, 这里栽种出来的粮食, 大多都是用于军粮,可是就在前些时候,这军里的粮食出了问题,好些个士兵都上吐下泻, 严重的还出现了虚脱的情况。 那时、谢君南在军中担任主铺一职, 主要管理的就是军中开销军粮用量这一块,虽让这个职位,有些让人大材小用, 但是没办法, 谁让谢君南在那个时候,偏偏得罪了个人, 而这个人刚好又是军中刚提拔上来的万俟将军, 万俟修呐。 万俟修这人, 有些睚眦必报,与谢君南其实也说不上有什多大的恩怨, 无非就是万俟修觉得谢君南这人长得不错,家世尚可,才情一也不错,就想挖来给自己的外甥做夫婿,结果谢君南不同意了。 这婚姻大事,不同意其实也就罢了,可偏偏,两人私底下说的事,不知怎的会传得满军营的人全都知道。 那时候的万俟修只是个小将军,官职不大,在他的上头,除了大元帅还有几个将军也在,而谢君南在军中的身份,却是大家都知道的,且不说他出身高门世家,单是他的样貌,就是一等一的好,在军中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人来,可偏偏就是他被万俟修给惦记了。虽说万俟修模样不差,那他外甥必定也是好的,但……到底是不是歪瓜裂枣谁知道啊,但要不是个歪瓜裂枣,能值得让他当小舅的这么咸吃萝卜淡操心的么? 得,这个话一出来,万俟修彻底怒了,于是最后他假公济私,将谢君南的职位给贬了,让谢君南去当了一个军中主铺,说白了就是一个老妈子。 谢君南也不生气,他摇摇头,就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不过说来,也亏得是谢君南做了这个主铺,大军后备补给这一块,还从来就没出过什么纰漏,于是最后连大元帅也默认了谢君南的职位,谢君南对此也没什么话说,他前往军营,一来是为了历练,二来也是想要躲开家里人的催婚,所以做什么职位他都不在意。 大军与边关战事最为惨烈的一次,大元帅也牺牲了,军中大将,几乎都伤亡了大半,血气弥漫的战场上,是万俟修带着他手下的人,扛起了军旗,以少胜多挽回了局面,自那以后,军中事宜皆宜万俟修为主。等到朝廷派了新的元帅与监军过去的时候,整个大军的人已经被万俟修彻底折服了。 谢君南当时未免发生争夺军权的事来,特意写了奏折,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而折子上的内容,则是请封万俟修为大将军,统帅整个大军。 大军经过之前在惨拜,士气大散,是万俟修带着他的人,用性命一次一次将士气重新凝结了起来,没有万俟修,这边关的战役胜败难说,更何况,大军易主,士气必受到干扰,在这种紧要的关头,易主是大忌会。 皇帝收到奏折的时候,明显是意外的,他根本就没有想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一个小小的将军就能做到这一步,皇帝深知士气的重要,几乎是看了奏折的当日,就命人发了圣旨下去,册封万俟修为大将军,统帅边关大军,而之前那被皇帝派过去的接管大元帅的人选,则被皇帝下令,全力辅佐万俟修。 这个消息来得突然而又憋屈,换个有雄心抱负的都觉得膈应,不过那人倒是个堂堂正正的,不管手底下的人怎么抱怨,他却仍旧一脸欢欢喜喜的带着人去了大军,然后等到了大军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跟万俟修干一架! 男人之间的那点事,多半都是以拳头来解决的。 就这样万俟修得了一个帮手,还得了统帅大军的权利,可他却一点也没感谢过谢君南,甚至是在发现军粮有问题后,就……一脚把谢君南给踹了出来! 嗯,踹得毫不留情。 谢君南无奈,摇头笑笑,也只能从了。 这一路追查,最后谢君南带着小厮,来到了陶城。 陶城虽然算的富裕,可到底只是个小城,而谢君南又模样出众,生得龙姿凤章,走到哪都能收获一拨飞来的秋波,最后无奈之下,为了避免麻烦,他就干脆在市集上买了一个丑面具带着。 有这丑面具,谢君南一路行事果然方便了很多,可是……他千算万算却从没都没有想到过,他居然是成也面具,败也面具。 陶城、说是水城也不为过,尤其是周边的那几个村子,水源相连,水源充足,而谢君南,就是在这里遇到了灼华。 因为要查清楚军粮有异的源头,最后查到了水源有异,谢君南就一直在寻找这源头何处。 那一日,是他独自走在林中,要返回村子里去,身边的不远处,便是河流涓涓。谢君南才走了不过片刻,便听得涓涓水流中,有人呼救的声音随之传来,等谢君南扭头看去的时候,只瞧见个少年,在水中起起伏伏,那露出水面却脸色惨白的样子,显然是没多少气了,几乎是在同时,谢君南就跳了下去,将那少年给捞了起来。 那是他跟灼华的第一次相遇,只是因为他脸上带了一个丑面具,灼华并不知他真实的身份,其实只是一个相遇,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而是后来,谢君南戴着这个丑面具,又与灼华见过几次。 这几次里,有三次,都是灼华带着他在勘测水源,检查受到了问题的水源有些那些影响到底有多大,接触时间多了,不免的就起了一些微妙的心思。 一个是京城高门府邸的少爷,成日里面对的都是官腔官话阴谋算计,就算是在军营里头,有时候说话也会猜两分。 一个是乡野小民,心无城府,有话直说,笑起来时的模样清澈甘甜,仿佛是带着几分感染力一般,不知不觉就让人也跟着松懈下来,一来二去,竟是还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很简单,也很纯粹,只是那时候的谢君南还不知道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一直到…… 一个多月后,武临清突然来了村子里,他是为找谢君南而来,说是来帮谢君南的忙,可实际上他却没做到什么。谢君南甚至都不知道,武临清是何时与灼华认识了,只是中间见到灼华的时候,会听灼华偶尔提起个人,虽然有些咬牙切齿的模样,却也不是十分厌恶。谢君南不知灼华是怎么回事,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只是在那时候,会莫名觉得心里有些烦闷,也是因此,他第一次对灼华说了重话,他呵斥灼华,让灼华别在提那个人了。 灼华当时都懵了,可仔细着看谢君南那不悦的模样,灼华默默闭了嘴,真的不在说了,而后……他来见谢君南的时候,一次比一次少了。 谢君南开始有些心慌,那微微混乱,让他隐约猜到自己这些日子的反常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就在他犹豫着该如何跟灼华坦白的时候,那一道晴天霹雳就突然这么砸了下来。 是武临清亲口对谢君南说的,灼华已经与他确定了心意。 谢君南当时就懵了,还没能回神,武临清就拍着谢君南的肩膀说:“将来待我与灼华成亲之日,你可一定要过来喝杯喜酒才是的!”。 那时候,谢君南喉咙像是被卡主了一样,他没说话,只是扯了扯嘴角。 再见灼华,就看见灼华像是炸毛的小狗一样,跟武临清在田边上大脑,两人也不知是在做些什么,最后还是武临清笑着上前,扯过灼华,两人才一前一后的走了。 后来呢? 后来谢君南戴着那个丑面具,又与灼华“碰巧”遇见了。 当时天上下着雨,灼华从村外回来,身上淋了半湿,他躲到山壁下,看谢君南也在那里,灼华还笑着朝他打了招呼。 那时候谢君南其实浑身都绷了起来,身侧他把手握了起来,因为心里压着事,他都没敢跟灼华说话,生怕一开口,就会说了什么不可挽回的话来。 灼华那时不知他的心意,只看谢君南冷着脸不理自己的样子,灼华心里也不虞了,他甚至都不等雨小一些,就赌气似的打算冒着雨跑。 谢君南当时心里一紧,才脱口喊他。 灼华黑着脸看他,口气也颇为生硬:“干什么?有什么事?”。 “你……”谢君南心里发憷,不知道是因为当时想说的话,还是因为灼华那阴沉的脸色,他只是一个迟疑,才问了出来:“你与武临清是……真心的吗?”。 灼华微微一怔,而后才说:“是真心还是假意,与你有什么干系么?”这个话……有些像刀,戳得谢君南呼吸一紧,灼华也意识到自己气性略大,才又再说:“我虽然有时候挺气他得,但他对我很好”。 这个话,等于是回答了谢君南,他是否真心。 谢君南呼吸又是一紧,而后再问:“那你爹娘……会同意你们吗?”。 这个话,当即就让灼华微窘,他轻咳一声,也不看谢君南了,只说:“我爹娘还在犹豫,不过……他说过,他会对我很好的……”。 会很好…… 都问到这里了,谢君南还能再问什么? 盯着灼华,谢君南这一次是再问不出话来了。 灼华大概也觉得尴尬,迟疑着,就转身跑了。 谢君南没再喊他,他只是盯着灼华的身影,看着灼华渐行渐远地消失在雨幕中。 两日后,谢君南整理好了,带着他查获的东西,离开了村子,并且将村子里的水源问题,另外交给旁人来接手,做完一切,返回军中,再回京城的时候,谢君南才知道……灼华与武临清……成亲了。 第236章 前尘二 谢君南与武临清算得上是好友, 但却不是至交。 至少在知道武临清的真面目之前,谢君南待他还是极好的,然而谢君南却也从没有想到过,他们两人的这层友谊, 会因为一个李灼华而变得愈发陌路, 甚至在最后,都走到了对立的地步。 武临清与灼华成亲之后, 谢君南其实还见过灼华几次, 而那时的谢君南却只能压抑住自己心里那对灼华的悸动。 他与灼华终究是无分了, 他知道,可是当两人难得凑近的时候,他却又忍不住想听听灼华的声音,想知道他在武家过得如何了, 过的可还习惯了, 只是这些话,终究还是没能问出来,灼华便被武临清带走了。 而后, 谢君南再次听到灼华的名字, 却是从武临清的口中听得。 那时,武临清曾笑着问他:“四郎, 你我相识一场, 我都已经成亲多时了, 你呢?你还打算再游荡多久?”。 谢君南眸色一闪,轻轻一哂:“看缘分吧, 总要是我心仪的人才是”。 武临清微微挑眉,又玩笑似的问他:“你心仪的?那不知你心仪的,是何种模样?”。 谢君南心仪的人是何模样? 自然不会那种规规矩矩,凡是都依照着规矩来的人了,他喜欢的人应该是坦荡磊落,有话直说,一瞥一笑都是发自内心的…… 不过,这些谢君南并没说,只道:“且看吧,总要遇到了人才知道”。 “咦?”武临清似一脸意外而后笑说:“这个话灼华以前也说过,还一字不差呐”。 谢君南眸色一闪,他想问是吗,可是这话到了嘴边却问不出来。 武临清却摇了摇头,只笑得一脸宠溺:“我刚与灼华认识的时候,他可凶了,几乎是一见面便吵架,后来关系缓和了,闲来无事我也曾问过他这个,他的回答,与你说的,竟是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谢君南点头淡淡一笑:“原来如此”。 这话说得随意,可是谢君南都没注意到,自己在说这话的时候,那眼底的欢愉,几乎都快溢出来了。 武临清盯着他看了片刻,摇摇头,恍若闲聊一般,又与他说起了灼华的事来。 武临清说的全都是灼华在武家生活的一些琐事,很简单,却带着揶揄,说的都是灼华在武家闹出的笑话…… 谢君南静静听着,他并不打岔,明明知道这些话听了只会难受,可是有些东西,明知是毒,却依旧控制不住,深怕自己再呆下去会泥足深陷,几日后谢君南决定离开京城,返回军中。 他不知道,他才走了没有多久,在武家,灼华的日子竟会变得一日难过一日…… 谢君南再回来时,几乎已经是一年后了,京城里也没有什么变化,那一日天气并不太好,谢君南从外头风尘而来,并没有返回尚书府,他当时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让马车绕了一圈,打算去镇军将军府,然而马车绕到武家门外的时候,谢君南忽而推开窗户。 外头,武家的大门越来越近,谢君南眸光锁着大门,脑子里不由得想起了一年前,武临清说的那些话。 他待灼华那样的好,灼华在武家应该过得很是欢愉才是,然而才这么一想,谢君南便看见,武家的大门打开了,而里面,也有人走出来了,是…… “停车!”几乎是一瞬间,谢君南猛地呵斥。 马车停下,谢君南急忙钻了下去,他快步上前,只瞧见那从大门里出来的人,脸色极其难看,苍白得几乎不见血色,不止如此,此刻的他,消瘦得与谢君南记忆中的人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了。 看着他,谢君南脑子里甚至是空白了,不知为何,当初村子里,那个阳光活力的少年总是来来回回的在眼前闪过…… 一年……才一年而已,为何却变化这么大?大得让谢君南都不敢认了,只忍不住在心里一遍遍的问,那个人……真的是李灼华吗? 然而回答谢君南的,却是那人站在门外,出神的模样,他没有看见谢君南,没有看见这街上的任何一个人,他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整个人朝后倒了下去…… “灼华!”谢君南脸色一白,大喊着狂奔上前,可是李灼华根本就没有等到他,整个人就这么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一瞬,谢君南的心都绷了起来,他上前,将人抱起,一个劲的摇晃着他:“灼华!灼华!灼华你醒醒!灼华!”。 醒过来?怎么醒过来? 被谢君南抱在怀里的人,瘦得几乎只剩下了骨头,任凭谢君南怎么喊,他都没有半点的回应。 谢君南的心也猛然沉入了谷底,他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只屏住呼吸,将手,探到了灼华的鼻尖…… 那一刻,谢君南彻底呆住了,脸色也白了。 被他抱在怀里的人,已经没有了呼吸,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躺着,像是睡着了一样。 “灼……灼……”谢君南想喊他的名字,可是那最后一个字就这么卡在喉咙里面,怎么样也喊不出来。 大门里,武家的人也意识到了不对,可一个个却都只愣在那里,像是呆住了一样。 谢君南怔愣愣的扭头看去,他看见武临清站在里面的身影,直直的盯着这边,他看见武家众人冷漠的脸,也看见了武家老夫人那一脸的鄙夷,以及……那印在地上的,红艳至极的脚印。 那是灼华的脚印,就这么印在地上,断在这门边。这些红艳的脚印,让谢君南心里又是一震,再次低头仔细看向怀里的人时,谢君南这才发现,他身下的衣裤,已经被血迹给浸透了血迹出来…… 这…… 这是怎么回事? 谢君南不知道也猜不出来,他只是心里慌着,脑子里一个想到的就是寒素,他知道寒素在两个月前便进京了,灼华这般的情况,除了寒素,谁也救不了他。 回了神,谢君南急忙将灼华抱起,起身就走。 大门里,武临清也终于回神,他追了出来,眼看着谢君南要带灼华走,他急忙上前将他拦下:“谢君南!你把灼华放下,他是武家的人岂能让你就这么将他带走!”。 谢君南抱着灼华一个侧身,避开了武临清的纠缠,那双眼看向武临清的时候,里头全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凛冽:“武临清,从今日起我与你势不两立!”。 武临清震惊不已,可震惊过后却是满腔恼怒。 谢君南抱着灼华上了马车,只留下另外一句:“倘若灼华当真救不回来!我必让你给他陪葬!”。 “你什么意思!”武临清大惊,可同时心里也有些微的慌了:“你把灼华放下!我立即给他叫大夫!”。 回应武临清的只有谢君南的一声怒斥。 滚!!! 马车狂奔,才刚洒蹄而去,轰隆的一声闷雷,随后,那飘盆大雨普天洒下。 马车冒雨狂奔,不过须臾便在镇军将军府门前停下。彼时的万俟修也才刚回来不过数日而已,他军务繁忙,虽然在京城有府邸,但更多的时候却还是在城外的军营渡过,若不是最近难得清闲,他这会可能还在军营里面。 外头的雨,来得突然,万俟修还在感叹这天气的变化无常,大门外,王勔慌忙而来,神色全是手不出的难看。 “将军,不好!出事了!三少爷他……他出事了……”。 三少爷出事,三少爷能出什么事? 万俟修狐疑,却也不敢耽误,只是当他连忙转身朝前院过去的时候,就看见,雨幕里,谢君南抱着怀里的人疾步而来,那难看的脸色丧如考妣,小厮跟在他的身边,为他撑着油伞,可这倾盆大雨,除了挡住他怀里的人外,他的身上尤其后背几乎湿了大半。 “这是怎么回事!灼华这是怎么了!”万俟修疾步上前。 谢君南的眼底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血丝:“寒素呢!寒素在哪!”。 万俟修扭头就吼:“去叫寒素!!!”。 他的到来,让将军府瞬间一阵骚动,尤其是他怀里的人,那脸色的惨白,双眼紧闭毫无生机。 万俟修只是看了一眼,心里就猛地咯噔了一下。 两人冲忙进了后院,将灼华送回房间,还不等谢君南将人放下,门外又有小厮慌忙过来,说道:“将军,门外武家少爷来了!”。 “乱棍打出去!打出去!”吼出来的,是谢君南的声音,那话音里的阴鸷狠辣,让在场众人全都惊呆。 万俟修直朝小厮看了一眼,点头,那小厮便立即跑了出去,生怕自己会遭受牵累一般。 门外,寒素与李家众人匆匆而来,方一进门,一个个就如同跌入了冰窖。 寒素疾步上前,他的手才摸上灼华的手腕,却被惊得猛然收了回来…… 万俟修彻底呆住,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 李家众人也被吓住了。 谢君南守在床边,他眼角微红,却仍旧执拗的追问:“还有救的……是不是?”。 寒素说不出话来,他怕自己把错了脉,又低头几次检查,可越是检查,寒素的脸色越是难看,最后,整间屋子只有他的声音,像寒冰一样响起。 “他……已经……没救了……”。 谢君南猛地起身,一把揪住寒素的衣领,目露凶光:“他还没死!他还能救!我之前都看见他好好的站在武家的门外!他怎么可能没有救了!你重新给他把脉!你重新给他把脉!”。 “没用了!他脉搏已经停了!连呼吸都停止了,救不回来了!”寒素声音很大,仿佛是带着回音一般的在房间里来回回荡。 李家众人全都惊呆,陈氏更是浑身一软,直接晕倒过去,便是李沐都站不住脚了。 万俟修到此刻,才回过神来,他一把抓了谢君南的衣服,逼视着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是你带灼华回来!他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谢君南说不出话,他浑身都紧紧的绷着,呼吸屏着。 寒素继续朝灼华看去,他见灼华的衣裤明显异常,心里狐疑,便仔细翻看,而后越是查看,寒素心里越是心惊。 “他这血迹!”寒素惊呼。 谢君南与万俟修都一起扭头看他。 寒素猛地朝谢君南看去:“他之前可是大出血过?”。 谢君南用了很大的力点头:“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衣裤上便已经被血迹浸透了”谢君南抬起手,他那曾搂着灼华的手上,到现在都还沾染着血迹。 寒素瞬间明了,却脸色异常难看:“恐怕,灼华这是……死于小产血崩……”。 简短的几个字,却让谢君南跟万俟修都浑身一震,尤其是谢君南,他想起那些印在地上的血色脚印,想起浸透灼华衣裤的血渍……若不是当真血崩,怎么会有这样多的血迹…… 狠狠闭眼,再睁眼时,谢君南的眼底全是一片肃杀,万俟修亦是暴怒异常,他直接转身就朝外走,去做什么不言而喻。 门边的红儿跟两个妹妹,直到此刻,终于再忍不住扑到床边哭了起来,连险些昏死过去李沐也忍不住呜咽出声。 谢君南站在床边,他就这么看着灼华,脑子里回闪的,总是他看见灼华的最后一幕。 清瘦的人,已经没了记忆里的飞扬,整个都死气沉沉的,就这么站在那里,望着远处,明明已经是了无生机了,可是那脸上却又明显带着几分满足…… 他……是在为终于能离开武家了而感到满足,他期盼着能离开武家,可是……他却也终于还是倒在了武家的大门外。 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样,在谢君南的眼前,彻底……没了。 第237章 前尘三 将军府里, 白绸挂了满墙,厅堂里,停放在那里的棺木中,灼华就这么安静的躺着。 棺木旁, 是徐氏跟红儿与两个女儿压抑不住的哭声, 万俟修站在这里,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也不知当说什么才好, 而谢君南, 自从他将灼华送来的那日,他便再没离开过这里,到了此刻,他依旧是在这里, 静静地看着灼华, 仿佛是想要再送灼华最后一程。 万俟修转眼时,看着谢君南脸上的神色,他压抑着, 深深吸了口气, 上前拍了一下谢君南的肩膀:“若是当初灼华能与你在一起的话,他也不会……”。 “是我没有抓住机会”谢君南声音很轻, 轻得万俟修差点没有听见。 屋外, 闷雷阵阵, 似有大雨将至的征兆。 谢君南扭头朝外头看去,他神色怔怔, 须臾了,才想起件事。 “我记得,小时候我太爷爷曾说过……相国寺的菩提木,有灵气……”。 万俟修明显怔愣:“这种话,你也信吗?”。 谢君南扭头看他:“我相信,我太爷爷当初就曾是个修道之人”。 万俟修明显惊愕。 谢君南却神色一变,忽地对万俟修叮嘱:“你先不要急着将灼华下葬,等我回来”。 万俟修惊愕:“你不会是想去相国寺求菩提木吧?”。 谢君南虽未回答,可他的行动却也证明了万俟修没有猜错。 他去相国寺求菩提木了。 可是这菩提木哪里是这么容易便求到的? 相国寺的山门前有大佛坐镇,那棵老菩提木下更是不知何时被人雕刻了佛像出来,这么多年受人香火,如何无灵? 相国寺里,主持得知谢君南的来意,他直道一声佛号后,便拒绝了谢君南的请求,谢君南心里猛然一绷,还想再说,主持却已经转身走了。 谢君南愣在原地,他看着主持的急切着想要追上,可主持身后的小沙弥却一个错步将他拦下:“谢施主,你请回吧,菩提树乃是我寺镇寺之宝,轻易不敢折损,施主与其在这里苦求主持,不若还是去见见普光禅师吧”。 普光禅师,那是相国寺得得到高僧。 想到普光禅师超然的身份,谢君南也不迟疑,当真是转身去拜见,可到底他也没有见得普光禅师,只在门外,见到禅师坐下的小徒。 小徒朝着谢君南行礼,道了佛号,才道:“施主,师傅让我转告施主,施主想求菩提木也并非不可,只是需看心诚与否”。 谢君南忙问:“还请小师傅告知,该如何才能证明我来求取菩提木的诚心?”。 小徒朝他略微鞠躬:“施主若当真诚心,那便从将军府的大门,一路三跪九叩,直至菩提佛像跟前吧”。 菩提佛像,便是那不知何时被人雕刻在菩提树下的佛像,那个佛像颇大,足有一人之高,雕刻之人技艺精湛,只把佛像雕刻得栩栩如生,日经月累,倒是得了一个菩提佛像之称。 从将军府大门到向佛寺,便是坐马车前来,也需要一个早上的时辰,更合论还是一路行来三跪九叩?这样的条件明显便是刁难,理智得都不会有人轻易答应,便是连谢君南身边的小厮,听后也惊愕住了:“这相国寺如此之远,一路三跪九叩,没有一天那能走到这里?小师傅这不是诚心刁难与人吗?”。 小徒并不在意小厮的恼怒,他只朝小厮略行一礼:“小僧只是转告师傅的话而已,做与不做全看施主”。 “我做!”谢君南脱口而出,那掷地有声的话音,半点犹豫也无。 小厮大惊,急忙去拉谢君南的衣服,想让他不要冲动。 而谢君南只是一个转身离开,连多的话,都没有说。 再次回到将军府,万俟修还意外他回来的如此之快:“你这是求到菩提木了?”。 “还没有”谢君南只回他一句,便转身去了灵堂。 那里,灼华躺在棺木里面,像是睡着了一样。 外头的天依旧阴沉沉的,雨声哗哗。 谢君南盯着灼华看了须臾,正待转身,门外又有小厮跑来:“将军!回禀将军,门外武临清又来了!”。 这个名字,让谢君南与万俟修都是神色阴沉。 大门外,武临清就站在这里,他撑着油伞,身体比值,他是来见灼华的,到此刻他也无法相信,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会这样突然没了,可是不论他来了几次,他都没能进得大门,没能见到灼华。 今日,亦是。 大门里,谢君南踏步出来,他眸光阴沉,如若寒剑一般,就盯着武临清看。 武临清也微微蹙眉,他并不意外谢君南会在这里,毕竟那日,便是谢君南将灼华给带走了。 可是…… 下了阶梯的谢君南却突然朝武临清出手,打掉了武临清手里的油伞。 大门外,两人就立在这里,相互对立,全然不见往昔里的半点交好。 “灼华果然没死,是不是?”武临清犹不甘心 。 谢君南并不回话,他只是往武临清跟前走了两步,而后忽地抬脚,朝着武临清身上踹了过去。 将军府的大门外,两人瞬间打成一团,最后武临清被谢君南一脚踹中胸口,狠狠地砸在地上,口吐鲜血。 谢君南大吼一声,拔出侍卫身上佩戴的长剑,就要朝着武临清身上刺去—— “谢君南!”大门边,有人大喊一声,极时地制止了谢君南的动作。 是寒素,他从里面出来,急忙上前拉过谢君南:“杀了他你一样也要接受制裁!不值得!”。 将军府里的人,谁不想杀了武临清给灼华报仇的? 可是如同寒素说的一样,贸然杀了武临清那是国法不容的事,一样也要接受国法制裁的,为了一个武临清不值得。 眸光满是阴鸷地盯着武临清看,谢君南双唇紧抿,他手腕转动,只将武临清身上划出一条一条的伤痕,而后这才将长剑挥手一甩,仍进了侍卫腰侧的剑鞘里。 深深吸一口气,谢君南再睁眼时,神色冷静了许多:“武临清,你走吧,寒素说得不错,为你了而搭上自己不值得”。 “灼华……”武临清一身伤痕,仍旧执拗于这个名字。 将军府挂起了白绸,丧事昭告了众人,连万俟修都因此而向皇帝请假了,将军府的丧事已经闹到了众人皆知的地步,可是武临清却偏偏不信,他那日眼看着谢君南将人带走了,那明明便是自己的男妻,怎么能任由外人将他带走? 说灼华死了,那怎么可能,即便那日灼华被自己的奶奶让人杖打受了伤流了血,可也不应该是如此轻易的就没了才是。 他不信,他怎么都不相信。 灼华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来,不说谢君南拳头紧握,连寒素也忍不住上前给他一拳,狠狠抓着他的衣服:“武临清!灼华已经死了!是被你武家人害死的!当初谢君南将他送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成了!你再这样胡搅蛮缠,万俟修出来直接打死了你也不过只是被皇上苛责两句而已!可你这样有意思吗!灼华在时你就不曾好好珍惜他!他死后你又一副情深不倦的模样,你做给谁看!”。 谢君南猛地甩袖,他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与他说这么多作甚?他若是明白,灼华也不会……”。 武临清略微艰难地仰头:“我只是……想再见灼华一面而已……”。 “不可能!”大门里,万俟修阔步走来,他的手里拿着一叠纸张,刚站定就全都朝武临清身上扔了过去。 武临清怔愣,微微睁大了眼。 那些纸张,散落出来,飘落地上,不过须臾就被雨水打湿。 武临清眨眨眼,他伸手去捡了一张,勉强只能看见那晕开的字迹上面,写着几句满腹委屈而又心酸的话…… “这些全都是灼华让人给我信,可是我一封都没有收到,这些信,全被你娘让人给扣下了,若不是灼华出事,我让人去查探,我竟然不知道,你武临清你武家居然是这样的人!就因为我不肯帮你向皇上进言,你们就这么对待灼华!娶女妻!你倒是会打算得很!”。 提及那些事情,万俟修也是格外的咬牙切齿。 这世上就是这样的人,不靠着自己的本事,非要想走裙带关系,一旦有人不答应,即便是亲戚也是能说翻脸就能立即翻脸的。 万俟修虽然厌恶裙带关系,但只要武临清能好好对待灼华,两三年后,万俟修也未必还会不肯帮他,万俟修要得是人心,是能力,而不是好高骛远自以为是。 只是这些,武临清并不知道。 天际闷雷阵阵,雨声哗哗。 武临清因为伤势撑不住昏厥过去,最后他是被武家的下人给抬回去的。 谢君南站在那里,他早已浑身湿透,微微眯眼,仰头看着这阴沉沉的天,谢君南抚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便忽而在将军府的大门前,朝着相国寺的方向跪了下去。 万俟修与寒素都是一惊,急忙上前拉他:“四郎,你这是作何?”。 谢君南朝着地上俯身叩头,回道:“相国寺的普光禅师说,我若是想要菩提木,便要我表明诚心,只要我从这里,三跪九叩,进了相国寺到菩提佛像跟前,或许他能给我菩提木”。 万俟修惊愕:“三跪九叩?这样的天气,你这么一路去了相国寺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没关系,我身体结实,受得住”谢君南浑不在意。 寒素还想再说,却听万俟修道:“这几日,天气阴沉,灼华还能再等一等,等天气放开了,他便等不了,这件事拖不得”。 已经死了灼华怎么会等不得? 等不得的、是灼华的尸身,放置时间越久,越是不利,若是天气热了起来,尸身还会发臭,谢君南怎么会敢耽搁。 大雨漫天,虽有闷雷阵阵,但好在并无闪电。 将军府门前,谢君南一路跪一路磕头,弯腰俯身,额头碰地,每一下,他都做得十分到位。 陈氏与李沐听下人进来说起的时候,两人急忙跑出门去,谢君南这三跪九叩,已经行到了大街上,直引得左右两边酒肆里,屋檐下的众人观看不止。 陈氏眼眶通红,她不明白谢君南这么做是为什么,只冒雨跑了出去,将他拉住:“四郎!这么大的雨,你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 谢君南起身往前走了三步,跪下叩头:“伯母,雨大,你快回去吧,免得一会你病了”。 “四郎……你这样……到底是为什么……”。 谢君南只说:“我想要求菩提木,相国寺的菩提木据说带有灵性,若能为灼华求来一支,也能让他黄泉路上好走”。 陈氏明显怔住,睁大眼愣愣的盯着谢君南看,竟是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谢君南绕开陈氏,继续往前行去,三步一跪,九步一叩,别说陈氏没有将他给拉起来,便是谢府的老太君等人来了,也没能将谢君南给拉起来…… 他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别人不知,谢君南心里却是明的。 他这是……在赔罪,也是为了能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当初在九溪村,如果他能再进一步,早些明白自己的心意,灼华不会受武临清所骗,不会随武临清来了京城,最后也不会……一尸两命…… 而这些都发生了,可当时呢?自己在哪? 逃了。 当时的谢君南忍耐不住,他见不得武临清时时向自己炫耀的姿态,便忍不住逃了,他倒是走得安心了,可是灼华却一日不如一日,弄得最后……那般结果。 如果能重来一次该有多好? 倘若能重来一次,谢君南不会再给武临清机会哄骗灼华,他一定及时抓住灼华,将灼华带回京城,用尽一生,待灼华好的,只是可惜…… 没有重来。 大雨下了一天,天色黑了,谢君南才终于又上了相国寺,他步子踉跄,脸色苍白,可那双眼底的坚定,却依旧不减,最后,他入了寺门,来到寺院中那颗菩提树前…… 雨势骤减,只有冷风徐徐。 一众僧人莫不惊愕,一个个都忍不住仰头朝天上望去。 谢君南由无所觉,他只来到了那菩提树下的佛像前,跪下叩头,诚心祈求,普光禅师能赐他一支菩提木,他只要一支而已…… 夜空中,闷雷一响,可雨势竟是骤然停下。 禅房里,普光禅师推门出来,他看着那跪在菩提佛像前的人影,不由得微微摇头,轻轻叹息。 谢君南听得动静,抬头朝他看去:“禅师……”。 普光禅师并不说话,他只走上前去,从佛像的身侧,折了一支菩提树的枝丫,递给谢君南:“置于口中便可”。 谢君南双眼兀然一亮,他接过菩提木的枝丫,朝着普光禅师又一叩头,便强忍着心绪,又连夜冒着山路湿滑离开了相国寺。 寺内,景观楼,有一袭白衣道袍的男人,与普光禅师立在这里,两人的眸光都是看着谢君南的方向。 “谢臻是个痴得,他这重孙,没想到比起他来,简直是毫不孙色”男人轻叹,眼底却是带着几分浅浅笑意。 普光禅师道了一声佛号,才说:“缘分未尽,且帮一把”。 男人转身便走,只留下一句随性的话音,传入普光禅师的耳中:“我是不会为了这种傻子,耗损自己修为的”。 普光禅师只望着那山脚方向,淡淡勾起嘴角:“你不愿意,有人愿意便是了”。 是谁愿意? 除了普光禅师并无人知道。 而谢君南,在拿到了菩提木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得回了将军府,只是这般折腾,到了将军府时,天已大亮。 一身狼狈的谢君南,与往西里那风流倜傥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但凡是看见他的,无一不是惊讶的,谢君南顾不上他们的目光,只回了房间简单沐浴之后,便起身去了灵堂。 棺木里,灼华躺在里面,面容安详恍若熟睡…… 第238章 前尘完 棺木中, 灼华就躺在里面,双眼闭着,神色十分安详。 谢君南在棺木边上,他盯着灼华看了须臾, 才捏开灼华的嘴, 将他从相国寺求来的菩提木放到了灼华的口中,菩提木究竟有何作用, 其实谢君南也不知道, 但他相信菩提木是有灵的, 他不奢望菩提木能保得灼华的尸身不腐,他只是希望,这菩提木能保佑他们父子,在黄泉路上能走得安享而已。 一支菩提木, 封住两只魂, 是意外还是天意无人知晓。 菩提木入口,屋外一直在淅沥沥下着的大雨,也跟着停了。 谢君南深深吸一口气, 他扭头朝屋外的天看了一眼, 而后这才松口:“封棺!”。 封棺下葬,以慰死者之灵。 灼华出殡, 整个将军府的人全来相送。 长长的街道, 那一长串的白色, 如若一条巨大的白龙,冥钱洒了漫天, 走在前头,哭得嘶声力竭的是陈氏与三个儿女的声音。 白发人送黑发,自古以来最是悲痛,更何况他们这次一送,送得还不止是灼华一个,还有灼华腹中那个福薄的孩子。 天色虽然阴沉沉的,但胜在并不刮风。送殡的队伍一路前行,直朝着城外而去。 那是一块风水宝地,也是皇上赏赐给了万俟修的地方。 墓地依山旁水,有鸟语花香,很是不错。 在将棺木下葬的时候,陈氏与红儿跟小月他们已经哭得不成样子,谁都恨不得下一刻棺木里的人能死而复生,恨不得他能突然醒来说要出来,但这…… 只是妄想。 棺木下葬,墓碑立好,所有的一切已经完成,只有道士先生在墓碑前做着最后的工序,送灼华往生黄泉路。 墓碑旁,谢君南一身白色,他就立在这里,静静的盯着墓碑上的那几个字看,由始至终都一言不语。 李氏灼华之幕。 这几个字,是他当初亲手写的,每下一笔,都会忍不住让谢君南想起当初跟灼华就村子里的那些事来。 这么鲜活的一个人,一转身,成了别人的男妻,一眨眼,又只剩下了黄土一杯。 纵然不是为了自己心中对灼华那没来得及宣之于口的情绪,这个仇,他也必须去报,武临清这个人,也必须除。 一场丧事的完结,是一场风雨的开始。 谢君南不在隐藏,他随着万俟修入了朝,掌实权,只一步一步,将武家与言家,都拉入不复之地,但凡是当初与武临清交情不浅的,他与万俟修都是逐一清除。 拿下武临清催回武家人,谢君南与万俟修并未耗时太久,如果不是他们有心故意逗着武临清,武临清根本就不可能能撑过三年。 两年的时间啊…… 这两年里,言家被全府抄家,除了言子煦的生父被判斩首之外,其他人全都流放。言子煦也因此郁结难舒,病倒在床。 不过月余,而今又轮到了武家。 查抄武家的时候,是谢君南亲自带人来的。 花园里,武临清穿着锦袍,头戴羽冠,他坐在那里斟酒姿态优雅,俨然一副优雅的贵公子模样。 谢君南进来时,他抬起酒杯,朝谢君南递了递:“没想到,这最后一程,还是你来送我”。 谢君南看他如此,并未多说什么,他只是拿起酒杯,满了杯子之后,却转身朝着西南方向,略微俯身,将酒水,洒在地上…… 武临清面色明显微僵。 他知道,谢君南这是在祭奠灼华,不,或许应该说是谢君南这是在告诉灼华,告慰灼华的在天之灵。 放下杯子,武临清轻轻一叹:“灼华已经去了这么久,你对他的情意还是不曾减去半点吗?连来了我这里拿我,都不忘记要告诉他一声,可他……当真会知道吗?”。 谢君南神色清冷,好似不悲不喜。 武临清抬眼看他:“早前就曾听说过,谢太老太爷当年就是个痴情种,他跟老太君的事,不知是羡煞了多少人,虽然人人都说你像极了当初太老太爷,但是……你却没他那么好的运气,太老太爷能守着老太君过完这一辈子,而你……”。 已经没机会了,除非谢君南移情他人。 但不知道怎的,武临清觉得这种情况不太可能。 事实也是。 若谢君南是那么容易移情的人,当初就不会在武临清特意带着灼华去刺激他的时候,而轻易的转身走了,更不会在灼华死后,还为灼华去相国寺求求菩木,如若那些都没有了,自然也就没有今日之事了。 “我的这辈子该如何过,我心里清楚,但是你的这辈子,注定是暗无天日了”。 武临清明显怔住。他诧异地朝谢君南看去:“你……不杀我?”。 回答他的,是谢君南那一声不屑的轻笑。 谢君南真的不杀他,万俟修也不杀他,他们都只把武临清关在暗房里面,一日两餐,吃不饱也饿不死,四周铜墙铁壁,除了有一个他如今根本就爬不出的天窗之外,这里再没有半点缝隙可以让他接触到外面的世界。 他被囚-禁了。 这一囚禁,他就再无可以出去之日了。 只有一个人的日子,是寂静的那样的可怕,长久的寂静中,人的神经是最脆弱的,也是最容易胡思乱想的。 他总是想起与谢君南交好的那些日子,想起当初在花溪村与灼华认识的那些日子,同样的,也总是想起,灼华看着他的眸光,从当初的光辉熠熠,逐渐变得黯淡无光…… 悔否? 恨否? 但那有何用? 人死不能复生,失去的也不可能再回来。 在这样的地方,武临清这一关,就关了一辈子。 这一辈子,何其漫长,长得武临清都已经麻痹了,再没了当初的那些刚烈,连寻死都没了勇气,只是日复一日地或者,养着看着天窗外的鸟儿飞过…… 而谢君南…… 他也是一日复一日的过着。 但却不是在朝堂,而是在林间,是在城外西北方向的林子里,搭了一间草屋,闲暇时他便在屋里作画,或者是在院子里的树下歇息,清晨时,他总会领着篮子,前往林中溪水河畔,这里,立着灼华的墓,他每日都会过来,或是过来清扫,或是来这里闲坐,日复一日,宁静悠远。 墓碑里的人,或许早去投胎转世去了,或许是还在什么地方等着被鬼官安排,谢君南都不知道,不过他今日过来,只在这里坐了片刻,就发现这墓碑后,居然有条小花蛇,钻了出来,仰着头,就这么盯着谢君南看。 谢君南不由得惊奇,他没有乱动,也不知是害怕会惊扫了这只小花蛇被它咬了,还是会将这小花蛇给吓跑了。 沉吟了许久,谢君南拿出他祭奠灼华的果子,掐碎了几瓣,放到地上。 小花蛇似乎歪了歪头,须臾了才缓缓朝前行去,低着头像是在嗅着那些东西。 这一幕,让谢君南不由失笑。 倒是个有灵性的。 “四郎”林子后,有人声传来。 谢君南还没抬头,就瞧见那小花蛇似乎受了惊吓,嗖地一下,又朝着墓后钻了过去。 万俟修大步而来,看他这怔愣的样子,不由得蹙眉:“没想到你今日今日会在这里”。 谢军淡淡一笑,嗓音温和如风拂过:“原也无事可做,便四处走走,想起今日是他的祭日,便过来看看”。 万俟修对此并不相信不由得皱起了眉:“灼华去了快十九年了,你年年都来此祭奠,比我这个当小舅的都还要上心几分”。 万俟修往墓碑前跟前走了几步,他蹲下身,盯着墓碑上的几个字看了许久,忽而感叹一声:“当年如若我能早些回京,便能将你与灼华的婚事成了,而不是让他被人蒙骗……那样的话,灼华不会死,你也不会……”。 谢君南眸色微闪,那眼中的遗憾又何尝不是一闪而过,只是万俟修背对着他,看不见,只听得他说:“当日的这桩婚约,不过只是你的一时戏言而已,我并未放在心上,来这里祭奠他,也只是顺路过来看看罢了”。 “顺路看看?”万俟修起身,回身看他:“纵然当年你与灼华的婚事,只是我的一时玩笑,难道你便真的不曾放在心上?若是不曾放在心上,你何故搬到附近隐居?若是不曾放在心上,为何这十九年你仍旧孑身一人?若是不曾放在心上,你又何故年年来此祭奠?四郎……灼华去了十九年了,你也……”。 “你想多了,我在此隐居,只是厌倦了官场的尔虞我诈,孑然一身不过只是未曾遇到能让我心动之人罢了,至于来此祭拜……不过只是因为我与他相识一场,仅此而已”。 谢君南声音淡淡,可是这心口里的酸涩却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真的跟他的太爷爷很像,都是宁缺毋滥的那种人,只是他的福气,远没有他太爷爷的好…… 深深吸一口气,谢君南不愿多留:“我草芦里还有事情,先告辞了”。 谢君南走了,万俟修纵然有话,也说不出来了,最终他却也只能无奈轻叹,而后转身离开。 方才还颇显热闹的地方,瞬间又变得寂静无声,只有一条小花蛇,胆怯怯地从墓后钻了出来,望着谢君南离开的方向。 第239章 一百问 1请问两位的名字? 谢君南:…… 灼华:……有必要么? 巫:咳 2年龄呢(这真素个敏感问题)? 谢君南:二十以上三十以下。 灼华:十五以上, 二十以下。 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谢君南:噗。 3。性别是? 谢君南:小子。 灼华:哥儿。 4请问你的性格是怎样的? 谢君南:理智温柔的。 灼华:还好。 巫:…… 5对方的性格? 谢君南:单纯乖巧的。 灼华:……咳,温柔的。 6两个人是什麽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谢君南:陶城书铺。 灼华:陶城书铺。 7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谢君南:牙尖嘴利的小家伙。 灼华:虚有其表的有钱人。 谢君南:…… 8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谢君南:单纯,好骗,没心机, 相处起来很舒服, 不累。 灼华:可靠。 9讨厌对方哪一点? 谢君南:没有讨厌的。 灼华:嗯……没有讨厌的。 10您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性好麽? 谢君南:十分的好。 灼华:嗯…… 11您怎麽称呼对方? 谢君南:灼华。 灼华:四哥。 巫:这个兄弟的既视感…… 谢君南:…… 灼华:…… 12您希望怎样被对方称呼? 谢君南:不必改,这样就很好。 灼华:嗯。 13如果以动物来做比喻, 您觉得对方是? 谢君南:桃花。 灼华:百合花。 谢君南:…… 巫:噗哈哈哈……咳 14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 您会送? 谢君南:带他出去玩, 或者是陪他去太白山。 灼华:全都听他吩咐。 巫:正常回答,难道不该是洗干净么? 灼华:……污! 巫:…… 15那麽您自己想要什麽礼物呢? 谢君南:只要是他给的都喜欢。 灼华:能一家人都在一起,就是最好的礼物。 16对对方有哪里不满麽?一般是什麽事情? 谢君南:没有。 灼华:以前是他跟武临清的事瞒着我,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了。 17、您的嗜好是? 谢君南:没有特别的嗜好。 灼华:我也没有。 18、对方的毛病是? 谢君南:没有毛病。 灼华:没有。 19、对方做的什麽事情(包括毛病)会让您不快? 谢君南:同上回答。 20。您做的什麽事(包括毛病)会让对方不快? 灼华:依旧同上。 21、您们的关系到了哪种程度? 谢君南:孩子已经能满地跑了, 你说呢? 灼华:嗯……不用再说啦。 巫:…… 22、两个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谢君南:花溪村。 灼华:我们村子里。 23、那时两人间的气氛怎麽样? 谢君南:十分欢愉。 灼华:很好。 24、那时进展到何种地步? 谢君南:刚认识不久。 灼华:嗯。 25、经常去的约会地点是哪里? 谢君南:这个…… 灼华:…… 巫:嗯, 好像离开花溪村后就没约会过。 谢君南:咳,回去补上。 26、您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麽样的准备? 谢君南:提前将两个孩子接回家来,并瞒着不知他知道。 灼华:给他煮个长寿面………… 27、是由哪一方告白的? 谢君南:我。 灼华:咳 28、您有多喜欢对方? 谢君南:不知道, 但会一直喜欢下去。 灼华:我也是。 巫:就不能给个煽情深动的回答吗? 29、那麽, 您爱对方吗? 谢君南:爱,很爱很爱。 灼华:嗯……同上。 30、对方说什麽会让您觉得很没办法拒绝? 谢君南:他说的话都觉得无法拒绝。 灼华:……没有。 巫:…… 31、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 您会怎麽做? 谢君南:我不会变心, 灼华也不会变心。 灼华:嗯, 我相信四哥。 32、能原谅对方的变心吗? 谢君南:……能。 灼华:…… 巫:这个回答算什么情况? 谢君南:灼华如果变心,那一定是被人骗的。 33、如果约会时对方迟到1小时以上, 您会怎麽办? 谢君南:去找他。 灼华:我等他。 34、您最喜欢对方身体的哪一部分? 谢君南:全都喜欢。 灼华:咳,全部。 35、对方性感的表情是? 谢君南:满脸笑意的时候。 灼华:抿唇轻哂的时候。 巫:为什么突然觉得我又污了一次? 谢君南:…… 灼华:…… 36、两人在一起时最让您觉得心跳的事情是? 谢君南:他依赖我的时候。 灼华:他为我安排家里人的时候。 37、您曾向对方撒谎吗?您善於说谎话吗? 谢君南:有过,擅于撒慌,但不会对灼华撒谎。 灼华:略擅于,但没对他说过,除了隐瞒自己重生的事情外。 38、什麽时候觉得最幸福? 谢君南:跟他把假戏真做的时候。 灼华:咳……差不多。 巫:那是差多少? 谢君南:一张床的距离。 巫:噗…… 灼华:…… 39、曾经吵过架吗? 谢君南:有过。 灼华:嗯 40、都是些什麽样的争吵呢? 谢君南:那时候我戴着面具,没用真面目,让灼华误会了。 灼华:嗯,以为他跟武临清一样,是一丘之貉。 41、之後如何和好呢? 谢君南:冒着大雨,在灼华的家门外站在一夜,向灼华赔罪。 灼华:嗯,当时他还生病了。 巫:有没有心痛的感觉? 灼华:……没有。 谢君南:…… 42、转世後还希望作恋人吗? 谢君南:希望。 灼华:嗯。 43、什麽时候会让您觉得自己是被爱的? 谢君南:他回应我的时候。 灼华:他陪着我的时候。 44、什麽时候会让您觉得也许他已经不爱我了? 谢君南: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灼华:没有这个可能。 巫:…… 45、您的爱情表现方法是? 谢君南:对他好。 灼华:听他话。 巫:啧啧啧…… 灼华:……咳。 46、您觉得与对方相配的花是? 谢君南:貌似回答过? 巫:那下一个。 47、两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吗? 谢君南:没有。 灼华:没有。 48、两个人相处的时候会有自卑感吗? 谢君南:不会。 灼华:不会,一直知道我小舅不简单。 巫:懂了,小舅是外挂。 49、两人的关系是公认还是极秘呢? 谢君南:公开。 灼华:已经成亲啦。 50、您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持续到永远呢? 谢君南:能,而且已经实现过。 灼华:能。 巫:懂,灼华知道了前世的事。 51、请问您是攻方,还是受方? 谢君南:攻方。 灼华:受方。 52、为什么如此决定呢? 谢君南:世界观的设定。 灼华:同上。 53、您对现在的状况满意吗? 谢君南:满意。 灼华:嗯。 54、初次H的地点是? 谢君南:家里。 灼华:……咳。 55、当时的感想是? 谢君南:这个人本就应该是我的。 灼华:……懵了,不记得。 谢君南:…… 56、当时对方的样子如何呢? 谢君南:嗯乖巧。 灼华:……懵的。 57、初夜的早上,您的第一句话是? 谢君南:我问他可是醒了? 灼华:咳……嗯……嗯…… 巫:别支支吾吾了,知道你当时懵了。 灼华:…… 58、每星期H的次数是? 谢君南:看情况。 灼华:咳…… 59、您觉得最理想的情况下,每星期几回最好呢? 谢君南:两三次足以,这样对他身体也比较好。 灼华:……同上。 60、那麽是怎样的H呢? 谢君南:保密。 灼华:保密。 巫:保密了还有意思么? 谢君南/灼华:有。 巫:…… 61、自己最敏感的部位是? 谢君南:灼华知道。 灼华:四哥知道。 巫:……有意义么? 谢君南/灼华:有。 巫:…… 62、对方最敏感的部位是? 谢君南/灼华:我知道就好。 巫:…… 63、如果用一句话形容H时的对方? 谢君南:雨打桃花。 灼华:…… 巫:还以为又要保密。 64、坦白地说,您喜欢H吗? 谢君南:喜欢。 灼华:咳 65、一般情况下H的场所是? 谢君南:房间里。 灼华:房间里。 66、您想尝试的场所是? 谢君南:没有想尝试的地方。 灼华:呼…… 67、冲澡是在H之前还是之后呢? 谢君南:看情况。 灼华:嗯…… 68、H时两人有什么约定吗? 谢君南:没有。 灼华:同上。 69、您与恋人以外的人发生过性行为吗? 谢君南:没有。 灼华:如果不算上辈子的话,那就不算。 70、对于「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肉体」这种想法,您是持赞同态度,还是反对呢? 谢君南:反对。 灼华:反感。 71、如果对方被暴徒**了,您会怎么做? 谢君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灼华:没想到,那人不过肯定会被宰的。 72、您会在H前觉得不好意思吗?或是之后? 谢君南:不会。 灼华:……咳 73、如果好朋友对您说「我很寂寞,所以只有今天晚上,请…」并要求H,您会怎样? 谢君南:灌醉他,再把他扔给另外一个好友。 灼华:……噗。 74、您觉得自己很擅长H吗? 谢君南:擅长。 灼华:嗯…… 75、那么对方呢? 谢君南:略笨。 灼华:…… 谢君南:每次自己都找不到感觉。 灼华:! 谢君南:都只能我帮他找感觉。 灼华:!!! 巫:给力! 76、在H时您希望对方说的话是? 谢君南:不用说什么,叫四哥就行了。 灼华:心累,不想回答。 巫:…… 77、您比较喜欢H时对方的哪种表情? 谢君南:脸色潮红,哼唧哼唧。 灼华:!!!…… 78、您觉得与恋人以外的人H也可以吗? 谢君南:不可以。 灼华:不行。 79、您对SM有兴趣吗? 谢君南:没有。 灼华:反感,十分反感。 80、如果对方忽然不再索求您的身体了,您会怎么样? 谢君南:想想会不会生病了,或者是我不小心惹他生气了。 灼华:……洗干净,做好。 谢君南:嗯哼。 灼华:…… 81、你对口口怎么看? 谢君南:不怎么看,没兴趣。 灼华:还是反感吧。 82、在迄今为止的H中,最令你觉得兴奋、焦虑的场所是? 谢君南:目前没有这个情况。 灼华:没有这个。 巫:好吧。 83、H中比较痛苦的事情是? 谢君南:没有痛苦的,都还比较享受的。 灼华:……别问我,不想说话。 84、曾有过受方主动诱惑的事情吗? 谢君南:没有过…… 灼华:…… 巫:那下一题就免了吧…… 86、攻方有过□□的行为吗? 谢君南:这怎么可能会有? 灼华:是没有。 巫:……下一题继续跳吧。 88、对您来说,「作为H对象」的理想像是? 谢君南:自然是我媳妇儿了。 灼华:是四哥。 89、现在的对方符合您的理想吗? 谢君南:十分符合。 灼华:嗯,符合。 90、在H中有使用过小道具吗? 谢君南:没有。 灼华:不喜欢那种东西。 100、最后请对恋人说一句话。 谢君南:我们去约会吧。 灼华好。 夫妇一百问,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