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川的小夫郎》作者:Romanticrose【完结+番外】   晋江VIP2024-01-01完结   总书评数:174 当前被收藏数:2715 营养液数:1048 文章积分:24,040,358   简介:   三年前出去跑商的沈川回村了,   物是人非,当年的玩伴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看上了村里的小哥儿,   有一次,沈川跟着玩伴遇见了两个小哥儿,玩伴指着其中一个说:“那个最好看的小哥儿就是我未来的夫郎。”   沈川看着两个小哥儿中他觉得更好看的一个皱起眉头,那个小哥儿他好像也喜欢,怎么办,朋友妻不可欺,自己只能默默远离。   本来下定决心远离的沈川却几次三番遇见那个好看的小哥儿,   第一次是小哥儿先撞上了自己,他还没说话,小哥儿便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   第二次小哥儿被野狗围住,沈川提着木棍将野狗赶走了,   第三次沈川上山采草药又跟小哥儿撞上了,他把草药让给小哥儿,但是渐渐的他好像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后来,玩伴又带着沈川遇到了两个小哥儿,   可是这次,玩伴指着其中一个不认识的小哥儿说,那是我未来的夫郎。什么?沈川认错人了,原来那个最好看的小哥儿不是玩伴的小哥儿,而是......不好,未来小夫郎要生气了,沈川默默追妻......   注:文中出现的食物有参考食谱。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种田文 甜文 日常 HE   主角视角:陆一禾 沈川   配角:陈小竹 秦风 陆家大哥 陆家二弟 陆家妹妹   其它:落霞村的众村民   一句话简介:差点错过老婆   立意:热爱生活,更热爱自己。    第1章 春谷   春谷刚刚种下,这对农家人来说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陆家家里人丁虽多,但一连忙了几日,也累的够呛。   陆一禾难得睡了一个好觉,只感觉前几日的疲惫一扫而空。   他将米淘洗之后放进锅里,又从米袋旁边的袋子里抓了把红枣花生一并放进去,这几日家里人都累的狠的,需吃些好的补补。   “禾哥儿,怎么起的这样早,该多睡会儿才是。”陆母黄月娟正拿着梳子准备在院中盘发,才跨出门就看见在院中扫地的小哥儿。   陆一禾眉目舒展,清隽的脸在晨光下愈发白皙:“娘,我已睡足了的,倒是你和阿爹该多休息。”   陆母心中宽慰,自己是个有福的,几个孩儿都是极孝顺懂事的。   自打大儿子陆一梁娶了妻分出去之后,老二陆一禾便自觉担起哥哥的责任,不仅将两个小的照顾的妥帖,更是时常为老两个分担家务。   陆母嘴上虽然没有过分夸赞,但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心里还是更偏向自己这个哥儿。   不多时,家里人陆陆续续都起了,洗漱之后,一家人围在小桌旁吃早食。   “是枣子”小妹陆一晓从碗里舀出一个煮的耙烂的红枣惊喜的叫道,吃进嘴里更是被甜的眼睛都眯起来。   “这黏糊糊的玩意儿有这么好吃吗”陆一明嫌弃的扒拉碗里的两颗枣子,全舀到妹妹的碗里,然后抬起碗呼噜噜的几口喝完了米汤,嘴一抹便往外跑:“今天陈大壮我们几个要去摸鱼,午饭不回来吃了。”   话都还未说完,人影便不见了。   陆母本想嘱咐两句,又想着这几日耕作确实将孩子拘狠了,半大的小子正是玩心重的时候,便也随他去了。   “阿爹,今日还去田里吗?”陆一禾问旁边喝米汤的陆老爹。   陆大爹点头:“只去转转,不做什么,你也累了几天了,这几日便在家里休息。”   陆一禾还没开口,陆母便跟着劝到:“正是呢,你嫂子怀着身子在家,正好过去坐坐陪她说说话。”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陪玉嫂子说说话。”才五岁的陆一晓听着他们说话,立即放下碗说到,生怕两人撇下她。   陆一禾摸摸小妹的头笑着答应:“行,带着你。”   在家里忙碌一阵,吃过午饭后,陆母便提着一篮子鸡蛋,带着陆一禾和陆一晓两个人朝着大儿子家去了。   大儿子家并不远,当时分家也是无奈之举,大儿子要娶妻,陆一禾也大了,陆一晓出生,家里原本就不大的房子更是紧张。   陆一梁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便主动提出了分出来住,靠着自己去镇上做活修了房,虽不大,家里好歹是松快了些。   虽是分出去,其他的却没怎么变化,大儿子隔几天便要过来看看,家里的伙计也跟着做。   陆老爹腰不好,是年轻时劳累下的病根,陆一禾又是个哥儿,弟弟妹妹也都还小,家里还需要他这个大哥多照顾。   一路上跟着村子里的人打着招呼,三个人不多时就到了陆一梁家。   “大哥”还隔着一段距离,陆一晓便等不及的小跑着扑向院子里正在劈柴的大哥。   原先在家时,陆一梁最是宠这个妹妹,看着扑向自己的小姑娘立即放下手里的活弯腰将妹妹抱起来,然后看向后面的老娘和二弟。   “一明呢,怎么没跟着过来。”陆一梁领着三人走向屋内,边问道。   “那个皮小子,早憋坏了,跟着壮小子他们玩去了”陆母虽是这样说,语气里却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   屋内的赵玉容听着外面的动静,扶着肚子慢慢走出来,圆润的脸上满是笑意:“娘,禾哥儿,晓晓,你们怎么过来了?”   “想着你身子重,不便走动,怕你在家里闷,带他们来跟你说说话,解解闷。”   陆母没让她拿篮子,自己拎着去厨房。   “禾哥儿,你跟你嫂子说说话,晓姐儿想看院里的花,我带她去摘一朵。”陆一梁有意将空间留给年龄差不多的两人,抱着妹妹出去了。   陆一禾扶着赵玉容坐下,看到桌子上做了一半的小鞋子,上面的虎纹精致好看,忍不住夸到:“嫂嫂的手是顶巧的。”   赵玉容性子爽朗直率,也不扭捏:“也就这个能看看。”   她娘便是村里有名的绣娘,赵玉容也算有天赋,但也只有她娘六七分的功夫。   两人正说着话,陆母也从厨房过来了,给赵玉容煮了一碗红糖鸡蛋,也给陆一禾端了一碗糖水。   “前几天拿来的鸡蛋都没吃完呢,娘何必又拿那么好些过来,家里弟妹都还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合该给他们补补。”   赵玉容拉着陆母的手很是感动,自己是嫁对了的,家里虽然不多富裕,但嫁过来之后,无论是婆母还是丈夫都对她疼爱有加。   自打有了身子之后,有什么好的更是紧着她,这样的夫家是几十家也难遇到的。   “家里还有的,长身体的要补,怀身子的也要补,娘可不是偏颇的人。”陆母拍拍她的手,一家人相互体贴着,是最和美的。   三人好几日不见,聊的热火朝天,聊着聊着话题便转到了陆一禾身上,先是赵玉容起的头:“禾哥儿今年十七了吧?”   陆一禾点头:“再有一月就整了。”   “可相看人家了?”赵玉容问的直接,她家这个小叔是极好的,模样好性子都好,在赵玉容看来,那门槛不被踏破都难。   陆一禾不便说这些,陆母笑着替他答了:“禾哥儿才十五便有许多家打听着的,只是我这个老娘舍不得,想着多留他两年。”   赵玉容点头,正是呢,谁家有这么个乖巧的哥儿都会舍不得:“那禾哥儿可有中意的了?”   陆一禾脸色微红,摇摇头。   赵玉容倒不觉得小叔子挑剔,反而很赞同:“就是要慢慢看呢,其他都好,只一样,为人最是重要。”   陆母也点点头:“我也是这样说。”   三人聊着忘了时间,还是已经摸完鱼回家的陆一明找过来,三人才意犹未竟的回了家。    第2章 春日   陆一明摸得两条鱼不大,陆一禾将两条鱼用姜去了腥,熬了一锅鲜甜美味的鱼汤,让陆一明端了一海碗送去给赵玉容。   前几个月还觉得鱼汤腥的赵玉容喝了陆一禾炖的汤只觉得再没有这么美味的东西了。   也不知陆一禾怎么做的,鱼汤没了腥味,只剩满嘴的鲜美。   陆一梁见媳妇爱喝,便隔三岔五去买一尾鱼请陆一禾炖了给媳妇补身子,陆家弟妹们都跟着沾了光,个个补得白里透红。   吃了几日的荤腥,陆一禾有些腻了,趁着头一天晚上下过小雨,背了箩筐便上山找野菜去了。   山里的空气伴着泥土青草的气息,头一天晚上下的雨不是很大,所以地不算很滑,只是有些微微湿润。   都说春雨贵如油,拨弄着树根和草丛的陆一禾只觉得这句话再对不过。   青草上沾着露珠,山花烂漫,放眼望去只觉得美不胜收。   露水打湿了陆一禾的裤脚,他来的早,山上没什么人,只有偶尔几声鸟叫回荡在山里。   “禾哥儿”远远的,陆一禾忽然听见了有人叫他。   陆一禾转头,见陈小竹穿着浅黄色的夹袄,挥着手向他跑来,几步到了近前,陈小竹边喘息边说:“禾,禾哥儿,你来,来多久了?”   “不久,半个时辰。”陆一禾拍了拍陈小竹的背:“你慢慢说。”   喘了一会儿之后,陈小竹的气息终于平缓下来。   他歪头看着陆一禾箩筐里码的整整齐齐的菌子和野菜有些羡慕:“禾哥儿,你真能干,连菌子也摘的这么好。”   菌根虽带着泥,但是整齐的码在箩筐里,让人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陆一禾将手里的大叶子递给他:“你将这几片叶子垫在箩筐底下,走起来便不容易颠着了。”   菌伞易碎,山路石子多,随便磕一磕,那菌子就散了。   陈小竹接过叶子,按陆一禾说的整齐的铺在箩筐里,然后对陆一禾笑道:“禾哥儿,你真好。”   之后两人便结伴在山里找菌子,时不时说说话,聊村里发生的事,不知不觉,箩筐便有了些分量。   等到林子里洒满阳光,有些热度之后,两人便下山了。   山路小径旁开着小野花,红红紫紫的一团团的挨着,爱人的很,陈小竹边走边摘,不一会儿便摘了一捧,看起来漂亮极了。   陆一禾偏爱八月的桂花,对于其他的都是远观,但是架不住陈小竹的热情,也跟着摘了一捧,只是嫩黄淡粉居多。   陈小竹拿着花,看着陆一禾白里透红的脸,忍不住放在他脸旁比了比,艳羡道:“禾哥儿,你真好看,脸蛋像花瓣似的光滑。”   这话虽有些夸大,但是陆一禾在陈小竹眼里确实是极好看的,就是放眼整个村子,也难找出第二个。   他虽羡慕,却不嫉妒,夸赞都是发自内心的。   陆一禾回看陈小竹,圆圆的脸蛋,水亮的杏眼,也衷心夸道:“你也好看,眼睛像清泉一样。”   陈小竹被这么一夸可不得了,话赶话的说:“你说的话跟秦风一样,他也这么说来着。”   “秦风?”陆一禾一下就抓住了话里的重点,看着陈小竹反应过来红到耳根的圆脸,了然于心:“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陈小竹吞吞吐吐的,但想着陆一禾是他最好的朋友,而且禾哥儿最是不多话的,便同他说了:“就前几天,在山上,我摘香椿差点摔了,他扶了我一把。”   “然后呢?”   “我想着要感谢他,就帮他缝了被树枝刮烂的衣服,后来他给我送了一条河里捞的鱼......”   陆一禾听着明白了,这是一来二去,两人都互相有意。   既是互相有意,又是适婚的年纪,相处相处倒也无妨,只是听着两人认识的时间也不长,可以再看看。   陆一禾倒是知道秦风这人,虽然没见过,但是秦家在村子里口碑是不错的。   秦父秦母都是忠厚善良的农家人,平日里也没听跟谁有什么口角,想来教出的儿子也是不错的。   陈小竹有些羞涩,不想再聊自己的事情,便将话题转移开:“你可有中意的人了?”   陆一禾摇摇头。   “也是,平日里你不是在家照顾弟弟妹妹,便是去山里,想来连村子里的汉子都没见过几个,我倒是听人说有几个好的”陈小竹笑得狡黠:“要不,我去帮你打听打听。”   陆一禾倒是气定神闲挑眉:“你不怕秦风知道你打听别的汉子?”   “好啊,禾哥儿,你竟取笑我。”陈小竹羞红了脸,吵着要拧陆一禾的脸,陆一禾比他高些,腿也长,几步便跑远了。   远处,秦风本来听见陈小竹的声音想要过去,发现他在跟另一个小哥儿打闹之后就没好意思,踌躇在原地也不舍得走。   “怎么了?”秦风身边青色布衣的男子看着好友的样子问道。   “是竹哥儿。”秦风对沈川道。   沈川眼力不错,瞧见不远处的两个小哥儿。   前几日秦风对他说相中了一个极好看的小哥儿,若是处的不错,想来不日便要跟那哥儿提一提婚嫁之事。   遇到良人,沈川自然是为好友开心的,只是,他看着跑远的那淡蓝色衣衫的小哥儿,眉头慢慢的皱起。   秦风没注意到沈川的神色,还一个劲儿的夸赞心上人如何如何,等说了半天,发现沈川压根就没在听。   伸手在沈川面前挥了挥,秦风疑惑:“想什么呢,那么入神,莫不是也在想哪家的哥儿姐儿罢,你也到了年纪...”   眼见秦风就要絮絮叨叨起来,沈川立即打断他:“再晚些,当心回去挨骂。”   “脸皮还挺薄,男大当婚...”   秦风还摇头晃脑的说着,沈川却大步朝前走了,秦风立即追上去:“好了,好了,我不说了...等等我啊...”   两个高大的汉子渐渐走远。   田埂间的野花迎着风微微摇晃,天边红日高悬,万物生长的季节到了。    第3章 寒食   寒食节是民间一大节日,又称冷节。   在这天,家家户户禁食烟火,所食皆为冷食。   陆家一大早上便开始准备寒食节的吃食,最主要的便是用艾叶裹制蒸熟的饭团,还有一种叫“姜豉”的猪肉冻。   清早起来,陆母便将新鲜的艾叶洗净,焯水后剁成泥,用糯米粉搅和了揉成团,陆一禾和陆一明爱吃咸口的,便用鸭蛋黄做陷,陆老爹和陆小妹爱吃甜口的,便裹了豆沙。   一样做了几十个,除去老大一家,还要送几个给陆一禾的大舅家,村里挨着的邻居也得送几个。   陆一禾吃了一个蛋黄的,就拿篮子将两种口味的饭团各捡了几个给大哥一家送去。   “禾哥儿这是上哪儿去?”   “去大哥家。”   “禾哥儿,篮子里装的什么,闻着香着哩”   “林婶子要是看的上,便拿一个尝尝”   “.....”   路上遇到的大叔婶子见陆一禾经过都会搭话,陆一禾也好脾气的一个个答应着,村里的人就是这样热情,但大多都是良善的。   陆一禾将篮子里的青果送去了大哥家也不多待,只说陆母喊早点回,赵玉容便不再强求,硬塞了一包饴糖给陆一禾。   陆一禾挎着篮子往回走,路上正想着事情也没注意前面的动静,等意识到不对时,直直的便撞上了前面的肉墙。   被撞的人还没怎么,陆一禾倒是痛呼出声。   “没事吧?”头顶响起的声音并无多少歉意,陆一禾也知道是自己先撞上的人。   可鼻尖的疼痛让他心里闷着一股气,于是泪眼朦胧的抬头想看看是谁,却不想,先前冷漠的汉子倒是先变了态度。   “你,撞疼了没有?”沈川的语气不再那么生硬,但也没温和到哪里去。   陆一禾看着眼前高大挺拔的汉子,那灰色布衣下依稀可见隆起的肌肉,这是极结实有力的一副身体,自己有错在先,他又先开了口,实在不好再多说什么,于是只能摇摇头。   沈川有心说点什么,真到了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只能任由那小哥儿越走越远。   这边陆一禾刚到家,陆一明就注意到二哥通红的鼻子,再一看见他眼角似有湿润的痕迹便以为二哥被欺负了,当下撸起袖子气冲冲的说:“二哥,谁欺负了你?”   陆一禾有些感动又有些好笑:“哪里有什么人欺负我,不过回来路上自己撞了一下。”   “当真?”陆一明吊高眉梢,似是不信。   “你今个儿不是要跟着大壮他们郊游去,装上两个青果子快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陆一禾揉了揉他的头发,将篮子里的饴糖也给他拿了一块儿。   陆一明见二哥确实没有什么事,嘴上嚷着不要摸他的头,长不高之类的,却又拿着饴糖勾着嘴角跑了。   陆一禾看着弟弟跑远,想到他总说要长高,不由的想起先前那个汉子,不知是怎么长的,又高又壮,便是放眼全村也难找出几个,他在院子里略略发了一会儿呆,等回过神来,红着脸进屋了。   青果子做的差不多了,猪肉冻也熬好了,陆母便拿着篮子,带着陆一禾跟陆小妹要去镇上,寒食跟清明没差两天,祭祀的事情便放在了清明,在寒食这天便要上镇上去买东西。   落霞村离镇上光靠脚力要走一个时辰,前几年要拮据一点,陆母舍不得哥儿跟着走那么远,都是约着隔壁的王婶子一起。   自老大成家后,时常出去做工贴补家用,今年略好些,陆母也舍得花几文钱带着哥儿姐儿坐牛车去镇上。   陆小妹还是第一次跟着去镇上,开心的小脸红扑扑的,能去镇上,陆一禾自然也是开心的,不过到底年纪大些,没有那么喜形于色。   “他婶子,禾哥儿今年得有十七了吧,可真长了副好模样。”一起坐车的王婶子看着安静不说话的陆一禾笑道。   陆母拉着哥儿也笑回:“难为王婶儿记着,马上便十七整了,我跟他爹都是泥腿子出身,偏生哥儿还算齐整。”   “呦,可相看人家了”旁边听着两人谈话的婶子们也都七嘴八舌问起来。这年头,谁家有个好的哥儿姐儿,早早都被惦记着。   “不曾呢。”被这样奉承陆母自是骄傲,但也没有过分显露:“你家翠荷也不错,他俩年纪相仿,可有中意的?”   几个婶子一路上聊着,再长的路程也经不住,不多一会儿便到了,于是三三两两的,各自去了。   “我听你王婶子的话,这林家小子还不错。”陆母一手牵着陆小妹,一手挽着陆一禾跟他说着刚才听来的消息:“咱们也可慢慢看着了。”   陆一禾却摇头:“这事儿不急,娘,我还想在家多陪陪你和阿爹呢。。”   “你是有主意的,家里的事不要你操心,有中意的便告诉娘,莫要错过良缘。”   “知道了。”   镇上今日热闹,从街头到街尾都摆满了小摊,卖什么的都有,三人将要买的东西买齐全了,又买了几片糕点填肚子,陆小妹年纪虽然小却从不吵着要东西,倒是陆一禾心疼她,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   只是走了一路,陆一禾看她吃了几颗便不吃了,一直拿在手里,以为妹妹舍不得吃,便说道:“晓晓,怎么不吃了,吃完下次哥哥再给你买,好不好?”   陆一晓摇摇头:“这几颗留给三哥。”   陆一禾摸摸妹妹的头,微微笑:“那哥哥用油纸将剩下的包起来,等会儿太热了,怕糖化了。”   陆一晓点点头,将糖葫芦递给陆一禾。   陆母在旁边看着,心中很是宽慰。   陆一晓是陆一禾带大的,生妹妹的时候正是家里最拮据的时候,别看陆一晓现在乖巧,小时候可闹腾,陆一禾成天不是抱着便是背着。   陆一梁要跟着下田,陆一明年纪也还小,只剩一个陆一禾,不仅要喂鸡鸭,还要照顾弟弟妹妹,陆母常常想,是不是小时候如此,陆一禾才养成了一个不争不抢,万事谦和的性子,一边想着他将弟妹带的好,一边又觉着对不起自己的哥儿。   三人买好东西后又返回下车时的地点,依旧坐上牛车回去了。   回到家之后,陆一晓将包着的糖葫芦递给陆一明,外面的糖衣虽有些化了,陆一明却毫不嫌弃的几口吃完了,又将自己出去采的野果分给了妹妹,然后拉着她捉蝴蝶去了。    第4章 和离   鸡鸣不久,陆一禾便起床拿着篮子去摸鸡蛋,他家养了七八只鸡,两只公鸡,其余的都是能下蛋的母鸡。   春暖花开的时节,偶尔一场细雨,鸡草长的鲜嫩丰茂,地龙也肥,加上陆一明时常去河里摸些小鱼小虾来给母鸡加餐,最近几日,天天都能捡到五六只鸡蛋,品相个头都是极好的。   自他大嫂赵玉容怀孕之后,家里的鸡蛋便没有攒起来去集市上卖,都留给了他大嫂补身子,陆一禾数着屋内的鸡蛋,快要有二十个了,想着过两日拿去给他大嫂。   陆一禾将鸡蛋摸了,背上箩筐准备去打鸡草,头天陆母便嘱咐了,早食的稀饭她来煮,陆一禾便没有生火,从布袋里拿了两个青果子上山去了。   经过陈小竹家,陆一禾便在路口停了一会儿,不一会儿陈小竹便背着竹筐出来了。   陈小竹看见陆一禾,忙快走了几步,亲亲热热的挽着陆一禾的手臂将手里的杏子干塞给他。   陈小竹是最大的,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像杏子干这样的好东西平日里是绝轮不到他的,他那偏心眼儿的老娘恨不得他吃个馒头都掰成三份。   见陆一禾看他,陈小竹只好悄声道:“是秦风给的。”   几日不见,他俩感情似乎更好了些,陆一禾想着便没有多言,怕隔墙有耳,村里面的风言风语可是能害死人的。   等到两人走的远了,彻底看不见村子的阿房屋了,两人才继续刚才的话题聊了起来。   “你阿娘可知道这事?”陆一禾问陈小竹。   陈小竹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没说过,但是这几天他来的勤,有时候帮着我锄地什么的,我觉着我阿娘应该知道。”   “那他怎么说?”陆一禾又问。   “他倒是想要来我家提亲,但是......”   陆一禾追问:“怎么?”   陈小竹有些垂头丧气:“我阿娘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是我有个远房表哥走商发达了,一门心思要搭上这条关系。”   陆一禾见他难受,安慰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你先别担心。”   陈小竹点点头,怕自己的事情影响了两人的情绪,立即扯出一个笑,拉着陆一禾去打鸡草。   鸡草肥沃,两人来的又早,等他们的箩筐满了,才见到陆陆续续的同样来打才见到陆陆续续的同样来打鸡草的妇人哥儿。   “林哥么,你也来打鸡草?”陈小竹跟着一个渐渐走近的清瘦哥儿打招呼,来人正是村子里林家大房的夫郎,苏子清。   苏子清长的不高,一身浅色布衣更显得他身形消瘦,听到声音,他抬起头浅浅的笑了笑,却没多少精神的样子:“是竹哥儿和禾哥儿啊,你们来的倒早。”   陆一禾见他脸色苍白,忍不住关心到:“林哥么,你身子可是不舒服?”   苏子清摆摆手:“没事,都是老毛病了。”   几人又说了几句话,苏子清便背着箩筐慢慢走远了。   陆一禾不放心的看着林叔么的背影,生怕他随时会倒下,直到人慢慢的看不见了,才回过头,一回头就看见陈小竹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   陈小竹吞吞吐吐的,半响,还是说到:“我是听我娘和几个婶子说的,说是林哥么,不久前.....小产了。”陈小竹不想陆一禾以为他是乱嚼舌根的人,但是又忍不住跟他为苏子清抱不平。   “原本这事是瞒着的,但前几天村里有个婶子在路上遇见昏过去的林哥么,后来喊了林家人过来才知道,具体怎么的,我也不清楚,但是,绝对跟林家脱不了关系。”   陈小竹说到最后还有些愤懑:“林哥么性子那么好,那林婶子还处处刁难,小产了还让人干活。”   陆一禾也点头,他从前跟林哥么遇见过几次,没有那次不是笑着的,性子温和,有时还要给他几块糕点,是极好的一个人。   回到家后,陆一禾将鸡草剁了,混着面喂了鸡。一家人围着桌子,一人一碗稀饭,就着腌萝卜吃了。   陆母看着院落,说趁着天好,将被子都拿出来晒晒,陆一禾应了,跟陆一明一起将家里的被子一一晒在院子里。   那边,苏子清身子实在不适,只打了半箩筐鸡草,本以为会遭婆母说嘴,没想到也只是撇了撇嘴没说什么,还没松口气,林婶子就拉着他的手笑的好不亲热:“清哥儿,这几日叫你受委屈了。”   苏子清早看清了这一家子的嘴脸,听了这话并无半分动容,只是敷衍的笑笑。   林婶子见他油盐不进,也懒得与他好脸色,只是还有正事,想着过两天再寻个由头发落他,当下也只能好声气继续说:“我听你表嫂说,今儿个你遇到那陆今儿个你遇到那陆家的禾哥儿了?”   苏子清听了便知道怎么回事,林二到了年纪,看上了陆家哥儿,托人探了口风,没问出什么来,倒是想从他这里下功夫。   “只跟竹哥儿说了两句。”苏子清避重就轻,禾哥儿是个好的,该找个和美的婆家。   林婶子在心里啐了他一口,语气带着警告:“有些话,该说的不该说的,你自己掂量。”   苏子清懒得跟她争口舌,放下箩筐,自顾自的进屋里去了。   林婶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咬牙骂道:“这短命的。”   屋里的林平见苏子清一脸苍白的走进来,心疼夫郎却又没有勇气跟老娘说道,只能端杯热茶给夫郎,苏子清没有拒绝,隔着朦胧的水汽看着眼前这个汉子,当时便是图他一点好,被磨磋了这么些年,这点好也殆尽了。   “林平,我们和离吧。”苏子清的声音不大,却仿佛有掀起惊涛骇浪的力量。   沉默寡言的汉子一辈子难得红了一次眼眶,放在桌上的手都在颤抖,半响,也没能说出那声好字。    第5章 打狗   一连晴了几日,家里的麦田该收了。   陆家有三亩水田,四亩旱田,老大虽然分出去住,田地却还是一起的,到了收割时节,老大一家就回家里住,一来是赵玉容月份大了,要随时有人照顾着,二来在家里干活吃饭什么的也都方便。   陆一禾要负责一家人的饭食,早早的便起床,从篮子里摸了几个鸡蛋,一人煮了一个,下力气的时候,也得吃的好些。   又将平日里舍不得吃的腊肉割了一小块儿,和辣子一起细细的切成丁下重油炒了,夹在厚实的饼子里,趁热吃了,一家人便下地去了。   陆小妹年纪小,便留她跟赵玉容待在一起,两人也有个伴。   到地里的时候,农田里已经干的热火朝天了,要趁着日出之前,否则这天气能将人热的够呛。   陆一梁人长得高大,体格也壮,到了地里便哼哧哼哧干了起来,陆一明年纪小点,却也是很有力气的。   汗水顺着脸庞滑落,陆一禾脸颊红红的,胳膊小腿都被麦芒刺的痒痒的,他忍着不去抓,抓紧干手中的活。   天空碧蓝如洗,一片云彩也没有,阳光普照,将每个角落都晒到,时不时有一阵风吹过,当真是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   快到正午的时候,陆一禾就先回家去做饭了。   家里大嫂已经将米淘洗煮好,陆一禾简单用凉水洗了把脸,利落的开始做饭。   他将豇豆切成条跟腊肉炒了,腊肉咸便不必再放盐,又从后院摘了黄瓜拿醋和蒜末拌了,又酱焖了一个茄子,都是大分量的菜,他留够了两人份的,便提着饭食去地里了。   地里几人都累了,靠在田埂上休息,见陆一禾远远的提着饭食过来,肚子早就饿的空响。   陆一禾先将在井里湃的凉凉的果子分给他们解渴,然后将饭食打开,香味顿时四溢开来,引得地里的汉子婶子们张望。   “禾哥儿的手艺也太好了,香的我都饿了”   “他婶子不嫌弃来吃点”   “不了,不了,我家老二也送饭来了”   “......”   大家都饿狠了,埋头苦吃。   陆一禾最先吃饱,他抬起头朝远处望了望,看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此时大家都休息了,少有还在地里干活的,只那个人一刻不停。   “川子是个能干的,也是个苦命的。”陆母跟着陆一禾看过去,突然叹到:“他娘因病走了,老爹没过几年伤心过度也跟着去了,只留了一个弟弟跟他,他一个人操持家里的田地,还要照顾幼弟,是个有担当的。”   陆一禾惊的心里一跳,这样大的事,他怎么从没听说。   “娘,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陆一禾忍不住问。   陆母擦了一把汗:“三年前罢,你那时去了你舅舅家不知道,川小子不久也出去闯荡了,像是不久才回来的。”   “一个月前。”陆一明听着,也跟着插话。   “你咋知道?”   “文子跟我说的。”   沈文,也就是沈川的弟弟,也是他们小团体中的一员。   陆一禾点点头,心里不知道什么情绪,只说了一句:“跟人家好好相处。”   陆一明点头:“放心吧,他是我小弟,我罩着他呢。”   “乱说什么呢,”陆母看他那摇头晃脑的样子,给了他一个毛栗子。短暂的休息过后,大家又开始忙碌起来。   过了一会儿,田埂上跑来一个清瘦的少年,沈文看着田里依旧忙碌的哥哥有些愧疚,于是加快了脚步,远远的就开始喊哥哥。   沈川听见弟弟的声音,暂时放下了镰刀,走到田埂上,沈文将手中的食盒递给沈川:“哥,我来晚了。”他不怎么会做饭,平时都是哥哥在做,今日哥哥下地,他自告奋勇非要给他哥送饭,没想到弄得一团糟。   “没事。”沈川不在意的说着,打开食盒,里面装着四个大馒头,一盘炒的黑乎乎的菘菜,卖相虽不好,分量却多,沈川是真饿了,当下便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吃的快了,也没在意味道。   沈文还想说什么,但见他哥是真不嫌弃就在心里暗暗发誓,接下来几顿要做的更好才行。   “文子,”陆一明远远看见了沈文,跟家里人说了一声便过来找他,手里拿着几个带着冒着水珠果子,还端着一碗腌萝卜:“川子哥,这是我二哥腌的萝卜,你就着吃点。”   陆一明不认生,大大方方的喊了人之后,将手里的果子一人分了两个。   沈川没有过多推辞,看着他端来的腌萝卜,除去腌萝卜,还有几片腊肉和茄子,知道这是陆家的照顾,他在心中默默记住了。   他不久前回来,与三年前相比,村子里没有什么大变化,只是多了几间房,老去也新生了些人,大多还是熟面孔,村民们也大都热情淳朴,对他兄弟两个照顾有加,这些好他都记在心里。   之后几天,凡是等到沈文来送饭,陆一明都会拿些东西过来,或是几片腊肉,或是一个腌鸭蛋,一碟咸菜。   沈川都一一接受,吃了个干干净净,等到他家的麦子割完后,就直接去帮陆家割,只是那几天赵玉容身子不适,陆一禾就留在家照顾她。   麦子抢收过后,又要种豆,这活儿略略轻松些,只陆家夫妇跟着陆大哥去就可以,陆一禾依旧留在家里做饭。   这天下着细雨,陆一禾带着斗笠去给陆家夫妇送饭,路上没什么人,陆一禾总觉得后面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回头看又什么都没有。   陆一禾不想自己吓自己,他只能加快脚步。隐约的,他听见一阵声音,一回头,不得了,后面不知什么时候跟着三条大狗,虽然瘦骨嶙峋的,但是露着獠牙,看起来十分凶恶。   想来是被他手里饭食的香味吸引来的,陆一禾心里咯噔一声,背后冒出一阵冷汗,他不敢乱动,眼睛盯着那几只狗,试图给自己增添点气势,可惜那几只狗像是看穿他的外强中干,不仅没被吓退,还眦着牙齿步步靠近。   陆一禾跟着后退,不想踩到一颗石子,脚一滑,他这一动似乎给了那三只野狗一个信号,三只野狗齐齐向他冲过来,陆一禾吓得尖叫出声,手里却又紧紧的握着饭盒。   说那时迟那时快,陆一禾的胳膊被一只温热的大掌握住,本欲摔倒的他轻易就被稳住,想象中的嘶咬也没有到来,反而是狗受伤的哀嚎声传来。   沈川手里拿着一截木棍,他将其中一只野狗打伤之后,剩余的两只也不敢贸然扑上来,沈川长的高大,野狗一般不会攻击比自身强大太多的人,更何况已经有一只被打残,于是剩下两只只能不甘心的逃走了。   “你怎么样?”沈川放开陆一禾的胳膊,却没想哥儿拉住了他的衣角。   陆一禾被吓着了,声音都有些不稳:“我,我没事。”   沈川看他腿还有些发软,脸色煞白,生硬的语气也软化了些:“你别怕,它们已经被我打跑了。”   陆一禾点点头,深呼吸了几下,心跳好歹是没有那么急促了:“谢谢你啊。”   沈川嗯了一声,见人没事,打算离开。   陆一禾手里还攥着人家的衣角,沈川一时竟没扯动,以为他还是害怕,便问他要去哪里,一路护送着陆一禾过去了。   只是他今天当真有事,在距离地里不远处便停住:“好了,到这里那些野狗也不会追过来了。”   陆一禾晕乎乎的跟着他一路走,还没反应过来,沈川便已经走远。他心中有些懊恼,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就不会说话了。他心中感激,想着下次遇见要好好谢谢他。    第6章 相识   陆一禾惦记着报恩,却连着几天都没有再见到沈川的身影,他一个哥儿也不好贸然前去寻找,只得暂时放下那份心思。   后院的黄瓜熟了,陆一禾带着陆小妹摘黄瓜,这对陆小妹来说是个好玩儿的活计,他们将黄瓜摘下,趁着新鲜生吃了两个,其他的都拿去做腌黄瓜。   摘了黄瓜又种了茄子,新一茬的辣子也红了,陆一禾一气全摘了,剁了做辣椒酱。   辣椒酱做了不少,陆一禾拿了一罐给陈小竹,又分了邻居家一罐,剩下的拿了一些给赵玉容,她就爱吃辣的,一些送去了舅舅家。   借着送辣椒酱的功夫,陈小竹拉着陆一禾站在路口,说着自己最近听到的消息,他先是谨慎的看了看周围,发现没什么人,才拿手遮着嘴说到:“林哥么要跟林大哥和离了。”   陆一禾也小声问:“怎么回事?”   “就是跟小产有关,也不能这么说,大抵是这么多年实在受不了林婶子的磨搓,小产是个引子,林哥么实在受不了了,就跟林大哥提了和离。”陈小竹对这件事情似乎极为赞成,声音上都不由得染上一丝轻快。   陆一禾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林婶子能同意吗?”   陈小竹睁大眼睛:“禾哥儿,你真神了,林婶子就是不同意,听说一哭二闹三上吊呢,但是林哥么娘家那边来人了,说是林婶子欺人太甚,原本沉默的林大哥这次终于发话了,说是他的夫郎由他来做主,前两日找了村长见证,已经和离了。”   其实还有些细节陈小竹没说清楚,两家人其实打了起来,苏子清的脑袋被林婶子用石头砸了一个窟窿,林大哥在心疼夫郎受伤下终于爆发了,好容易硬气一会自己做了主,还将当年苏子清的嫁妆还了,被林婶子知道了,又大闹了一场。   陆一禾只觉得世事无常,当年林大哥和苏子清成亲时,他已经记事了,犹记得往日沉默寡言的林大哥在那天笑得开怀,那是娶了真心喜欢的人才能透露出的幸福笑容,没想到两人最后的结局会是这般分道扬镳。   村里人都说林大哥懦弱,连自己的夫郎都护不住,只是林大哥年幼丧父,兄弟俩都是老娘替人洗衣服拉扯大的,成了婚也都尽心侍奉,只是不知为何落得如此结局。   感慨一阵,陆一禾便将话题引到别处。   两人聊了一会儿,各自回家了。   回去之后,陆一禾忍不住将这个事说给了陆母听,陆母听完也是一阵唏嘘,摸着哥儿的头:“你林大哥有自己的难处,你子清哥也是极好的,但是,唉,就当他俩有缘无份,此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陆一明从外面回来,看见二哥坐在院子外发呆,想吓他一下,还没出声呢,就被他二哥发现了。   “你去哪里来?”陆一禾手里打着络子,看着朝自己做鬼脸的弟弟。   陆一明挠挠头:“大壮走亲戚去了,今天带着文子去摘果子了。”   陆一禾一愣,他倒是忘了,自己遇不到沈川,但是弟弟跟着沈文倒是玩的好,他心里有了主意,便微笑道:“你最近可有什么想吃的?”   “油饼。”往日陆一禾也会这样问,陆一明也不觉得奇怪,只当家里收了麦子,有了富余。   “那明日我多做两个,你拿去分文小子吃。”陆一禾边打着络子,边状似随意的说。   “行啊,那你多做两个,文子肯定会分川子哥吃,川子哥还夸你做的饭好吃呢。”陆一明说完也不管哥哥什么表情,进屋去了。   陆一禾心一跳,他原来知道自己,还夸自己做的东西好吃,默默想着,脸上红了几分。   隔天早上,陆一禾便做了油饼,用篮子装了让陆一明带走。   陆一明来到沈文家门口,他隔着门喊了两声,沈川正好在院子里砍柴,听到声音起身去开门。   “川子哥,沈文呢?”陆一明见是沈川问道。   沈川示意他进门才说道:“文子今天有些咳嗽,应当是受寒了,在屋里喝药呢。”   “啊,文子病啦?”陆一明边说着边往屋里走,他对这里是已经较熟悉的了。   三两下就找到了沈文,不过他正要进门时又返回去,将篮子放到屋外的桌子上对沈川道:“川子哥,这是我二哥做的油饼,可好吃了,你快尝尝。”   陆一明只拿了两个进屋子,其余的都放在了外面。   沈川走过去,刚要伸手拿饼,就看见饼下的一个小陶罐,打开一看,原来是辣椒酱,辣椒上浮着一层油,散发出油香,是花了重料重油做的,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   因着沈文病了,陆一明便没带他出去玩儿,而是跟着在屋里看了一下午的小人书,两人在屋子里捧腹大笑,猖狂些的便是陆一明,文雅些的便是沈文。   等到要吃晚饭时,陆一明便要提着篮子走了,不想走时的篮子竟是要比来时的重,陆一明也没在意,只因沈川说是回礼,虽然陆一明也不知几个饼子有什么好回礼的,但既是川子哥这样说,他也就照做了。   只是回到家,陆一禾打开篮子一看,竟是一只兔子和一包糕点,兔子应当是山上撵的,不算很大,因陆小妹喜欢,便给他养了。   但是一包糕点还是得好些钱,陆一禾不想收这么重得回礼,陆老爹却让他收下,只说下次再找机会还回去,陆一禾也只得答应。   不想,这个机会很快便有了,沈文自那日受寒之后咳嗽不止,陆一明一天两趟的跑,有一天问陆一禾山上什么草药止咳,陆一禾想了想,山黄连最近正是花期,于是哥俩个各拿了一个小箩筐,上山去了。   山黄连别名土黄连,生于山坡,水沟旁边等地,于是陆一禾带着陆一明沿着小溪往上走,涓涓的溪流顺着山势往下,清澈见底,河底的鹅卵石形状小巧可爱,若是往常,陆一禾是很愿意挑一两个带回家的,但今天有正事要做,他便不曾停留的一路寻着草药。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今天走的路径不对,一路上也没遇见两株,于是两人决定分开找,并约定了半个时辰之后无论找没找到都下山汇合。   这山里是孩子们从小玩到大的地方,因此也并不担心会走丢,山里也没有什么大型的野兽,陆一禾还是比较放心陆一明的。   陆一禾依旧沿着小溪往上,他仔细摸寻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一处水洼旁看见了亮黄色的小花,陆一禾心生一喜,连忙过去,却不料被人捷足先登,沈川站在小花旁,他看着明显也是寻找山黄连的陆一禾,动作微顿。   陆一禾也是一顿,没曾想许久不见的人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不过也没有太意外,毕竟他能想到的,沈川也能想到,又或许他也想到会在山里遇见沈川的。   沈川见陆一禾看着他,一株草药,他还是做不到跟一个小哥儿抢,天色尚早,他还可以接着再找,想通之后,他转身就走。   陆一禾见他要走,连忙出声:“沈川。”   沈川听见声音回头:“你认识我?”秦风虽然远远指给他看过陈小竹,但两人却是没见过面的。   “我,”陆一禾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得换个话题:“你不是要找山黄连吗?”沈川点头,陆一禾很少跟一个汉子主动搭话,可沈川又是个闷葫芦,他不开口,沈川更不会开口,陆一禾只得继续道:“这个就是,你采了吧。”   沈川想着山黄连是治咳嗽的,既然陆一禾上山来寻,定是家中有人病了,山路难走,他一个哥儿还是早些下山为好,只是这些话他是不会解释的,说了一句:“你先看到的。”便转身走了。   陆一禾已经没有勇气再搭话,心里微微泄气,又忍不住怀疑沈川是不是不愿与他说话,不然匆匆的几次见面怎么都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又想着他上次救了自己,思绪纠缠混乱,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情已经因一个人而变化。   而那边沈川不多时便找到了山黄连,也跟着秦风碰面,今日他跟秦风上山来替沈文采药,想了想,沈川还是把遇见陆一禾的事情告诉他。   秦风皱着眉:“竹哥儿也上山了?”   沈川点头:“应当也是来找山黄连的。”他没将自己让草药的事情说出来。   秦风立即担心起来:“莫非竹哥儿受了风寒,好兄弟,多谢你告知,我这就去多挖几株山黄连。”   沈川看着秦风匆匆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有些烦躁。    第7章 错认   陆一禾将那株山黄连挖了,又找了一会儿,确定没有第二株之后,看着天色下山了。   陆一明比他先到了,见他下来,连忙开心的给陆一禾看他的箩筐:“瞧,二哥,我挖到三株呢。”   陆一禾夸道:“真是能干。”   兄弟俩结伴回了家,陆一禾将自己挖的那株并给陆一明,让他给沈文送去。   等陆一明拿着篮子匆匆走了,陆一禾才抿着嘴将箩筐放下,然后去后院将鸭子赶出来,准备去放鸭子。   到了水塘旁边,遇见了同样放鸭子的陈小竹,陈小竹正无聊的扯草根玩儿呢,见陆一禾过来,顿时笑开了。   “一禾,快过来,”陈小竹等陆一禾靠近就拉着他在晒的暖暖的石头上坐下,阳光在水面上铺开,金灿灿的泛着粼粼波光,水底的荇菜随着水波轻柔飘动,暖风和煦,耳边偶有鸭子的叫声,一切静谧又和谐。   陆一禾心底有事,见到陈小竹便主动问了:“你跟秦风怎么样了?”   一改前几天的甜蜜,今日陈小竹语气恹恹的:“就那样呗。”   陆一禾见他这副模样,便知是拌嘴了,但对于情爱之事,他自己也还未涉及,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默默坐着。   两人安静的坐着晒了会儿太阳,等到浑身都暖洋洋的,鸭子也游的差不多了。   陆一禾赶着鸭子准备走了,就见远远的跑来一个高大的人影,还不待两人反应过来,那高大的汉子便如一阵风似的跑到竹哥儿的面前,拉着他的走焦急的问到:“竹哥儿,你那里病了,可是受了风寒?”   陈小竹见到他心里开心,脸上却不愿显露,依旧硬邦邦的回道:“谁病了,你才病了。”   “那你为何上山挖山黄连?”秦风疑惑。   陈小竹翻了个白眼:“我今儿连山上都没去,你胡言乱语什么呢,莫非是把谁错认成了我?”   秦风听他后面的语气,生怕又惹恼了他,连忙自证清白:“那怎么可能,便是隔着几十里我也能将你认出来。”   陈小竹见他慌忙解释的样子,想笑却又极力压着嘴角:“你以为你千里眼呢。”   陆一禾见两人旁若无人的样子,生怕自己再听到什么酸耳朵的话,立即咳嗽制止了正打情骂俏的两人。   陈小竹红了脸,不好意思的拐了一下秦风,才开口到:“这是禾哥儿,我最好的朋友。”   秦风是知道陆一禾的,平日里陈小竹没少夸陆一禾如何如何能干,如何如何好看,可见是极重视陆一禾的,因此秦风对待陆一禾也客气,连忙问好。   陆一禾与他们交谈了两句,自己赶着鸭子走了,将地方留给了一对有情人。   虽是匆匆一见,但秦风话里话外对陈小竹的维护有目众睹,且心里眼里都只装得下陈小竹一人,他相信,秦风是真心喜欢陈小竹的,若是两人能成,那的确是段好姻缘。   倒是自己,不知是不是受了两人的影响,陆一禾开始想起自己来,脑子里浮现那人硬挺俊朗的面孔,可一想起那人对自己的态度,连半分温和都没有。   陆一禾这边赶着鸭子回家,那边家里已经有人登门拜访了,他还不知道回家将面对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姻缘马上就要来了。   他陆婶子,今日可忙不忙?“村里有名的媒婆钱大婶笑容满面的走进陆家的门,亲热的拉着陆母的手话家常。   陆老爹今日找村里几个老友喝酒,陆一明带着陆小妹去大儿子那边玩去了,家里只剩陆母一个人。   钱大婶见家里只有陆母一个人,索性就将话说开了:“他陆婶,今日这家可是真不错,是大河村的江家,那可是个富贵人家,前几年大姐嫁出去了,如今家中只剩个小的,那江家小子与你家哥儿年纪相仿,我打听过了,脾气品行都不错,与你家禾哥儿是极相配的。”   陆母不是那种好攀权贵的人,听着钱婶子的话没觉着多了不得,但也笑着回:“是吗,那是不错的人家。只是这样好的条件,何不找个姑娘?”   钱婶子见陆母样子,觉得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又听她提起这个,一副羡慕的样子:“还不是江家小子愿意,听说是在镇上匆匆见过你家哥儿一面,回去便念念不忘,这不,几次三番托人打听,终于问到了老妇人这里,我见他痴心一片,禾哥儿嫁过去是享福的。”   钱婶子家也有一个适龄的女儿,若不是人家指明了非要陆一禾不可,这段好姻缘谁不想攀呢。   陆母也没把话说的太死:“麻烦钱婶了,只是人生大事还是禾哥儿自己做主,他要是愿意,只要品行不错,我和他阿爹都依他。”   钱婶子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觉得在地里刨食的人眼皮子还是太浅,肉都送到嘴边了还不晓得张嘴吃。   陆一禾回来时,钱婶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晚上陆母将这件事和陆一禾说了,陆一禾沉吟了一会儿,只说要考虑考虑。   他知道爹娘一直记挂着他的婚事,只是从不逼他,再有一年便要到官配的年纪了,他确实也该慢慢看着了。   消息不知怎么的传了出去,村里的人都传陆一禾要高嫁去大河村享福了,更有甚的,连婚期都给他定好了,家里天天都有人借着各种各样名义来打听,陆一禾心里烦闷,不想被人当成猴一样打量,随便找了个借口出门。   陆一禾跟陈小竹在山上摘野菜,自打听到陆一禾要嫁去江家的消息,陈小竹的阿娘听着陈小竹要跟陆一禾出去,脸色再不像从前那般,变脸儿跟变天似的,陈小竹乐的清闲,天天跟着陆一禾往山上跑。   “你是怎样想的,听着像是话本里的桥段,在镇上一眼便相中了你,又多番打听,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陈小竹自打听过这个故事,每每便要感叹一番。   陆一禾拿棍子戳着泥土玩儿,他很少会做这样幼稚的动作,只有心里有事的时候不自觉会显露出来:“我想去见一面,但是......”   陈小竹见终于撬开了好友的嘴,连忙追问:“但是什么?”   “我,我说不清。”陆一禾难得嘴笨。   陈小竹却是旁观者清:“这对寻常人来说,是难得一见的好姻缘,但你却犹豫不决,只能是因着一样。”说完,陈小竹还肯定的点点头,老谋深算的样子。   陆一禾看向他,陈小竹用食指点了点陆一禾的心口:“这里有人了。”   那一瞬间,陆一禾仿佛被看透了似的,心跳如擂鼓,耳根也有淡淡的绯红,陈小竹从未见过陆一禾这般羞涩的样子,顿时来了兴趣:“我随口一说,没想到竟真有这个人,是谁啊,我可认识吗?”   陆一禾虽然看沈川确与别人不同,但是要说喜欢,才见过两面,他也不能肯定,只好将姓名隐了,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让陈小竹与他出主意。   越听陈小竹越觉的有戏:“照你这么说,他虽然冷硬了些,但心是好的,不然不会帮你赶野狗还送了你一路,听起来就是个高大强壮的汉子,这样能保护你,割麦一事又可以看出他知恩图报,不占小便宜,品性也是不错的,再加上让草药这一遭,可见是温和有礼的,我说呢,这么好的姻缘都放着不要,原来是先遇上了个样样都好的如意郎君啊。”   好不容易逮着陆一禾一回,陈小竹将陆一禾说的满脸通红求饶了才闭嘴。   “可是,这也不耽误你看看江家的郎君啊,货都要比三家,更何况还是挑夫君,说不定,这江家的更好呢。”最后,陈小竹这样说道。   陆一禾没说什么,但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只是没想到,这个决定在一刻钟之后就变了。   他们两一路说笑着下山,远远的便听见有人叫陈小竹,抬头看去,是秦风带着一个更加高大的汉子朝他们走来。   陆一禾只觉得那汉子样子熟悉,直到越走越近时,终于认出来了,是沈川。   秦风带着沈川走近,秦风想起前两天的事便笑道:“竹哥儿,这便是前两天告诉我你去山上找山黄连的沈川,可不是我认错的。”   陈小竹见秦风提起这茬,给了他一拳才对沈川笑道:“他胡说八道呢,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而沈川却仿佛愣住了,他看着对他说话的陌生哥儿,再怎么迟钝此时也反应过来了,是他认错人了。   另一边的陆一禾自然也听到了几人的对话,想起那天山中的情形,原来那株草药不是让给他,是让给“陈小竹”,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沈川将他们俩人认错了。陆一禾只觉得心里闷闷的,有些想笑自己前几日的自作多情。   秦风正想向陆一禾介绍沈川,陆一禾却难得失礼的对陈小竹说了句身子不适,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秦风有些摸不着头脑,在他印象中,陆一禾一向温和有礼,想来今日是真的身体不舒服,陈小竹是哥儿,到底心细些,他瞥见了陆一禾匆匆离去时微红的眼角,正要细究原因,那秦风还问着沈川到底遇见了谁,还有谁还能有陈小竹好看。   沈川沉默了一瞬,说了三个字:“陆一禾。”这是他才从他们口中得知的名字。   “像吗,禾哥儿跟竹哥儿一点儿不像啊,这你都能认错?”秦风啧啧出声。   陈小竹却瞪大了眼睛,高大,冷硬,让草药,突然一切都串起来了,他情不自禁的对着沈川道:“打狗英雄?”    第8章 酸甜   陆一禾背着箩筐匆匆回了家,也没注意家里有什么人,径直就走回了房间。   钱婶子原本跟陆母聊着,见陆一禾进来更是笑成了一朵花,本是端着等陆一禾向她打招呼,没曾想陆一禾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就进屋了,这可让她气着了,一句话憋在嘴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陆母见钱大婶脸色不好看,连忙为自家哥儿打圆场:“他婶子,许是禾哥儿走的快了没见着你,你喝着甜汤略坐一会儿,我让他给你赔个不是。”   钱婶看着陆母又给她添了一碗甜汤,脸色才略微缓和了一点,糖对农家人来说可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陆母安抚好钱婶就起身进屋了,她从厨房里另拿了一个碗盛了甜汤去了陆一禾的房间,才进门就见陆一禾拿着手里的荷包发呆。   “禾哥儿,快来,娘今儿个熬了你最爱吃的甜汤,这碗娘可是另加了糖的。”陆母没问什么,只是笑着把汤端给陆一禾。   陆一禾听见陆母的声音回过神来,勉强笑着接过碗,喝了一口之后就放在旁边,轻轻道:“今日实在失礼,我不是有意的,娘帮我跟钱婶说说。”   陆母点点头也没继续追问,只是摸了摸陆一禾的头,要出去时,陆一禾闷闷的说道:“娘,你跟钱婶说,那江家的郎君我便不去见了,耽误了他许久很是歉疚。”   说完后,他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翻身在塌上躺下了。   门外的陆母依言转述了陆一禾的话,又多塞了几个鸡蛋给钱婶子,替他家哥儿表了歉意,得了好处,钱婶子倒是没多责怪,只叹错过了好姻缘。   那日之后,陆一禾便像没事人一样照旧操持着家里的活计,平日里说话谈笑依旧如往常看不出什么,要说变化,只是家里的来客终于少了些,陈小竹的老娘笑脸也变了回去。   陈小竹每每想提起沈川,陆一禾便不留痕迹的将话岔开,陈小竹见他这样,也不敢再多说,也是,陆一禾心里肯定想着沈川几次三番予他的善意皆是误以为他是“陈小竹”,说起来,他还无意间也参与了这件事。   天不放晴,一连下了几日的小雨,后山的梅子熟了,陆一禾爱吃梅,每年也都会摘一些做盐渍梅子,还会泡一些梅子酒。   难得有一日不下雨,陆一禾垮上竹篮,准备上山去。   虽是下了几日雨,却是一点儿不冷,空气中混着雨水的味道,桃树杏树都结了果,挂在枝头沉甸甸的。   陆一禾摘了一个桃子边吃边走,泥土湿润,上山的路有些滑,好在陆一禾是走惯了的,慢慢的走也不至于摔着。   想来连着几日下雨村子里的人都被闷坏了,婶子哥么们都三三两两结伴出来透气儿,陈小竹的小弟近日受了凉他要在家照顾弟弟,陆一禾便一个人上山。   一路打着招呼,陆一禾不多时便看到了杨梅树。   紫红色的圆果坠在枝头,晶莹的水珠挂在叶上,地上零星几颗被打落的果子溢出紫红的汁水,想起梅子酸甜的味道,陆一禾不禁口齿生津。   他扯了几片树叶垫在竹篮底下,挑着又大又红的梅子摘下放在竹篮里,偶尔往嘴里扔一两颗,好不快活。连日来闷闷的心情终于在忙碌中松乏了一点,闻着清新的青草味道,陆一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肺腑里的浊气都被排空了。   “哥,看,这里的梅子又大又红。”   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个少年,圆圆的眼睛弯成一轮月牙,他指着陆一禾身旁的几棵杨梅树惊喜的呼唤人。   陆一禾看了少年一眼,觉得有些眼熟,还没等他想起来,随后赶来的人让他动作都跟着一停。   沈川长的高大,山中的杨梅树不高,枝丫上的露水在他拨弄树枝时落在了他身上,甚至发梢也被打湿了一些,贴身的布衣勾勒出健壮的身形,望向陆一禾时,如墨点漆的深邃双眼仿若冰山融化,温和深沉。   “哥哥,这里的梅子可甜吗?”沈文没见过陆一禾,只觉的是个好看的哥哥。   陆一禾知道了他是沈川的弟弟,也陆一明的好朋友,语气温和的回:“甜的。”   沈文听着,便立即动手采摘了起来。   陆一禾见沈文在这里摘梅子,便想到另一边去,谁知沈川喊住了他:“陆一禾。”   沈文听见,立马竖起耳朵好奇的问:“哥哥你认识这个漂亮哥哥?”   陆一禾不知沈川叫住他做什么,但也没走,只是转身看着他。   “山上路滑,你小心些。”半响,沈川这样说道。   陆一禾不知心里是什么情绪,只声不可闻的回了句谢谢,回身时也没注意脚下的石头,脚踝被扭的痛呼出声,身子不可控制的歪向一边,要是摔在地上,不知要有多狼狈。   伴随着沈文惊慌的喊禾哥哥的声音,还有一股极大的力量,沈川眼疾手快,在陆一禾踩滑的一瞬间三两步跨到陆一禾身边,握住他的胳膊把人拉回来。   陆一禾只觉得脚腕处传来一股锥心的疼痛让他几乎站不住,幸好沈川搀着他,即便是这样陆一禾也疼的眼泪都溢出来。   沈川见他痛苦的样子,蹲下身子查看他的伤势,并询问了几句,不确定有没有伤到筋骨,只是严肃的告诉他不可轻易动作。   陆一禾还要下山,不可能不走动,他想请沈川下山帮他喊大哥过来,却不想沈川直接在他面前蹲下身子。   “不,不用”陆一禾不知如何拒绝,只一个劲的摆手,沈川却耐心的解释道:“将你一个人留在山上我不放心,况且伤情也不容耽误,到山脚我就将你放下不会给他人看见。”他以为陆一禾是怕别人说闲话,于是这样说。   陆一禾沉默了会儿,来不及思考他话中的含义,在沈文的催促之下,鬼使神差的趴到了身前宽厚温暖的背上去。   沈川等到身后的人趴稳之后慢慢起身,让沈文拿着陆一禾只剩一半梅子的小竹篮,步伐稳健又不失速度的下山了。   不知沈川是不是挑了小路走,一路上都没遇见人,陆一禾没有完全靠在他身上,但是心跳依旧很快,耳朵始终都是红红的。   路上,沈川只时不时问他一句疼痛可有加重,陆一禾小声回没有,沈文也在一旁安慰他,说很快便到了,陆一禾心里暖暖的,觉得连脚腕上的疼痛都减轻了几分。   不一会儿便看见了山前的分岔口,沈川将陆一禾放下来,将外衫脱下来垫在潮湿的石头上让陆一禾坐下,叫沈文照顾着陆一禾,自己去陆家叫人。   “禾哥哥,你是怎么认识我哥哥的?”沈文以为沈川能叫出陆一禾的名字两人便是相识的,于是好奇的打听消息,他们回村不久,许多人都生疏了,离村的时候他年纪小熟悉的人更少,因此有相熟的人便格外想亲近。   陆一禾笑笑,挑了一个沈文最熟悉的说法:“陆一明是我弟弟。”   果不其然,沈文听见熟悉的人脑子里便转过来了:“禾哥哥原来是明老大的二哥,那肯定是割麦的时候认识的,哥哥总说禾哥哥做的饭好吃。”   “明老大?三弟让你这样叫他?”陆一禾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沈文乖乖点头,陆一禾将竹篮里的梅子分给沈文,打量起少年的模样,浅淡的眉眼如画,小小年纪便可看得出好皮相。   秀气的悬胆鼻,红润的嘴唇,是一副极好的模样,好看的不像个小汉子,一丝疑惑突然划过陆一禾的心里,他想了想还是问:“小文是个小哥儿吗?”   哥儿和汉子肉眼是看不出区别的,陆母说起时也只说沈川有个幼弟,陆一明成天喊文子,陆一禾便默认沈文是个小汉子。   沈文想起从前哥哥出去跑商时嘱咐过,对外就说他是小汉子,怕有人知道他一个小哥儿独自在家起坏心思,也不知现在还做不做数,于是只对陆一禾摇摇头没说话。   陆一禾心中想着竟是个文雅秀气的小汉子,跟家中的皮猴儿完全是两种样子。   等沈川带着陆老娘和陆大哥到的时候,就见陆一禾和沈文边吃梅子边说笑,好不开心,还以为沈川嘴上说的严重是哄他们的,等看到陆一禾脚上肿起的大包才知沈川的话不假。   道过谢之后,陆大哥背着陆一禾,陆老娘跟着,三人匆匆的往村里郎中那里去了。   “哥哥,刚才禾哥哥问我是不是小哥儿?”上山的路上,沈文告诉沈川。   “你怎么说的?”   “你说过对外说我是小汉子。”   沈川点点头,对外说是小汉子确实能减少很多麻烦,,不过他最后告诉沈文,如果下次陆一禾问起,就告诉他沈文是小哥儿,沈文乖乖点头,不知道哥哥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第9章 送梅   村里的老郎中看了陆一禾的脚腕之后,摸着白胡子说还算及时,也幸好没有伤到骨头,抓了一些消肿化瘀的草药,让陆大哥背回去养着,虽不伤及筋骨,但也要修养一段时日。   一路上陆母心疼的不知说什么好,幸亏是摔倒的时候有人扶了一把,若是直接从坡上滚下来还不知道得伤成什么样子,一边说着让陆一禾好好养伤,一边又说着回去之后要好好感谢沈川。   陆一禾默默听着,不敢回嘴。   至于沈川,他背着陆一禾下山的路上陆一禾便想通了,不管沈川是不是因着误认他是竹哥儿帮的他,他帮自己赶走了野狗是事实,且这回又救了自己一次,光是这些陆一禾便已是感激非常,至于其他的,他也不愿再多想了。   回到家后,原本在地里的陆老爹听着哥儿扭伤了脚也匆匆赶回来,在得知没有什么大碍之后才放下心,让他在家好好修养。   陆一禾躺在自己的房间里,他推开窗,见窗外又下起小雨,原本往常这时候他应该摘了梅子回来要开始做盐泽梅子了,如今扭伤了脚却连地都下不了。   转而想起竹篮里不剩多少的梅子又觉得可惜,摔倒时便撒了些,后来跟着沈文又吃了一小半,竹篮里的那些也就只能分给三弟妹妹他们吃了,今年可能做不了梅子酒了,陆一禾看着窗外的雨闷闷的想。   响午与晚饭都是陆母做的,想着陆一禾脚伤要忌口,便单独为他煮了清淡的。   傍晚陆一明放了鸭子回来还给陆一禾摘了一小捧野花,粉粉的一小簇,上面还带着露珠,陆一禾难得见弟弟有如此细腻的心思,多问了一句,果然是沈文叫他摘的,说是陆一禾肯定喜欢。   陆一禾找了一个小陶罐将野花插起来,心里确实因着这美丽的事物好受了几分,他有心想问问沈川,却又不知道怎么跟陆一明开口,便只问了沈文:“你在哪里遇见的小文?”   陆一明将头上打湿的斗笠摘了:“娘让我送鸡蛋糕点去感谢川子哥,自然是在他家里遇见的。”   陆一禾点点头,又不知说什么了。倒是陆一明主动提到:“川子哥让你在家好好修养。”   “他跟你说的?”陆一禾追问,握着热茶的手紧了紧:“可还说什么没有?”   陆一明记得是还有一句的,但是下了雨他急着回家便没有听清,便摇摇头,拿了块儿陆一禾盘子里的糕点出去吃梅子了。   陆一禾的心随着陆一明的话起起伏伏,最后化为一声轻轻的叹息。   站在房门口的陆母将两人的话听的清清楚楚,几日来对陆一禾的担心也松了口气,原来是看上了川小子。   陆一禾跟年轻时的陆母最像,看着对什么都不在意,实际上真遇见喜欢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想当初陆老爹什么都没有自己也是执意要嫁,川小子虽然失了双亲,却被教的很好,有担当也能成事,瞧着也是个沉稳可靠的,若是陆一禾中意,也未尝不可。   陆老爹坐在门口喝茶,见陆母眼角带笑的从陆一禾那边过来,不知道哥儿摔了脚还有什么笑得:“禾哥儿说了什么?”   陆母懒得跟陆老爹解释,只说了一句便去灶房煮甜汤去了:“禾哥儿没说什么,只是你的小哥儿长大了。”   陆老爹摸不着头脑:“禾哥儿十七了自然长大了,又不是一天长大的。”   他从小抱在怀里长大的他能不知道吗,小时候那个软软糯糯叫阿爹的那个小团子已是比自己肩都高的小哥儿了,想着还有几分感慨,悄悄去屋里倒了一杯小酒。   农家不舍得点油灯,于是天黑之后基本都睡下了。陆一禾脚腕隐隐作痛,翻来覆去睡不着,寂静的夜里一切声音都会被放大。   他仿佛听见了自己门口有响动,又仿佛是更远处,他想仔细听,几声狗叫却又将那声音遮掩了去,慢慢的,困意袭来便睡着了。   雨过天晴,第二天是个难得的艳阳天,陆一禾还在梦乡里便被一阵谈话声吵醒,他起身穿好衣服,扶着墙慢慢挪到门口,刚打开门就见陆一明小跑过来。   “怎么了?”陆一禾看着弟弟兴奋的样子有些不解。   陆一明擦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我想起来川子哥昨天的另一句话了。”   “什么?”   “他说梅子撒了就撒了。”   陆一禾还没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问,陆一明就接着说:“今日我刚打开门,门口便放了两筐梅子。”   那一刻,陆一禾仿佛听见了心底的花绽开的声音。   今年的梅子酒依旧做了。   将果蒂摘下来之后,在清水里面放了盐,果肉紧实,酸甜适中的梅子被反复的淘洗。   陆一禾坐在院子里,他将长发挽起,受伤的脚搭在木凳上。   陆母带着陆一明跟陆小妹清洗着梅子,洗好之后将梅子铺在扁平的竹筛里,梅子上的水珠清亮,陆一禾挑着饱满多汁的塞进嘴里。   “娘,二哥偷吃。”陆小妹转头看见陆一禾鼓鼓的腮帮子,连忙向陆母告状。   陆母也附和着,故作生气状:“真是么?等会儿做盐泽梅子便不给他吃了。”   陆小妹摇摇头,此时便更向着二哥了:“娘,要给二哥吃。”   几人说笑着,一位婶子经过,见满院儿的梅子忍不住搭话道:“他陆婶儿,今年摘了这么多梅子呢?”   陆母笑着应道:“正是呢,他婶子,进来拿点儿去吃。”   那婶子摆摆手:“年纪大了,吃不得酸的。”   经人一问,陆母便对着陆一明和陆小妹道:“要是村里的人问起,你们就说是咱们自己去山上摘的,可知道了?”   陆小妹不解:“三哥不是说是神仙变的吗?”她向来是陆一明说什么信什么的。   陆一明听着在旁边偷笑,陆母白了他一眼,随口应道:“那便是神仙变的吧。”想来,娃娃的话也没几个人会当真。   还没等梅子洗完,就见陆一梁邻居家的女儿叶姐儿匆匆忙忙的跑过来,扶着木门气喘吁吁的道:“陆婶儿,玉姐姐,要,要生了。”   陆母一听,连忙起身,心里虽着急,嘴上却有条不紊的安排着:“明儿,你你去王婶儿家喊你阿爹去,小妹你跟二哥在家里乖乖的,娘去大哥家一趟。”   陆一禾心里也急,但也知道自己去了也是添乱,便带着妹妹在家里,让陆母快去。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晚也不见陆母他们回来,倒是差了陆一明前来回话,只说还没生,他们晚饭不回来吃了。   陆一禾便热了早上的枣粥喂妹妹,再一会儿陆母还不见回来,陆小妹困了,陆一禾便将她哄去睡了。   陆一禾原本是想守着等消息的,等着等着却睡着了,等听到门口有动静再醒来天都快亮了,陆母见吵醒了陆一禾干脆就将消息说了,省的他担心着:“你嫂子生了个小子,六斤六两,壮实着呢。”   “当真,嫂子身子可还好?”陆一禾刚要展颜,又连忙问道。   陆母点头:“说是怀着的时候补的好,虽然生的时辰长了点,身子是好的,母子平安。”   陆一禾听了总算放下心,想到自己有侄子了,恨不得立刻就将几月前准备好的小肚兜给侄子送去。   陆母让陆一禾再睡会儿,自己去灶房煮了一锅糖水鸡蛋给儿媳送去。   陆一禾有些睡不着,他将前几日做了一半的香囊拿出来,借着微微的天光慢慢的绣,不知过了多久,眼睛酸了,睡意来了,他便又睡过去了。    第10章 定情   赵玉容生了陆家的长孙,这可是大事,赵玉容娘家隔得远,陆母这几日便都在大儿子那边照料着。   修养了几日之后,陆一禾觉着脚稍有好转,便央求着要过去看小侄,要不是有脚伤,他早就飞奔过去了。   陆一明便扶着他哥俩一蹦一跳的往大哥家去了。   才走到门口,就见平日里交好的婶子叔么们围着赵玉容说话,陆一禾便直接去了里屋,看见睡在摇篮里奶娃娃,心都要化了。   才出生没几天,奶娃娃的脸蛋还有些红红的,肌肤倒是不如第一日那般皱了,他闭着眼睛睡得正香,陆一禾便只敢轻轻勾勾他的小拇指,柔嫩的触感比豆腐也不遑多让。   其他人早就看过了,陆一禾才见到,便欢喜的看了许久。   等到吃响午,婶子叔么们都回家之后,陆一禾才跟着去了屋里吃饭。   赵玉容还在月子里,要忌口,便单煮了清淡养人的给她端到榻上去。   其他人都围着桌子吃饭,只是没一会儿,里屋传来哭声,陆一梁便放下筷子连忙去哄孩子了。   陆母见儿子慌里慌张的样子,仿佛看见了年轻时的陆老爹,自己第一次生老大的时候,他也是这般手足无措。   怕老大不熟悉,陆母也放下筷子跟着进去照顾:“可是尿湿了?”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陆母便拿了一块儿提前准备好的干爽尿布进去了。   “小侄的名取了没有?”陆一禾问陆老爹。   陆老爹难得笑得开怀,想来也是有了大孙子心情颇好:“陆明景。”   陆一禾点点头,想来是取自明日好景的意思,是极好的寓意。   吃过饭后,陆一禾跟着陆一明回家去了,家里的事也要有人操持着,路上有遇见打听消息的叔么婶子也都笑着回,让他们不忙都来吃满月酒。   前脚刚到家,后脚陈小竹便跟着来了。   “禾哥儿,你的脚可好点没有?”陈小竹将带来的鸡蛋放去灶房,又跟着进了陆一禾的屋子。   陆一禾给他倒了一杯水,又拿糕点给他吃:“已经好多了。”   陈小竹在陆一禾伤着的第二天便过来看过,只是这几日家里实在乱的一团糟才不得空过来。   陆一禾是知道他家那些事的:“婶子还是不答应吗?”   秦风前几日边去陈小竹家提亲了,但是陈小竹他娘还是想让陈小竹嫁给那个表哥,因此一直不松口,这几天陈小竹跟她娘吵得心力憔悴,往日圆圆的脸都清瘦了几分。   陈小竹摇摇头,他越是反抗他娘越是不松口:“她是被我那伯娘迷了心窍,人家吹嘘几句,她也信了,还说都是为了我,嫁过去之后吃香的喝辣的,我若不答应,便是不孝。”   陆一禾总觉得事情不简单,但又不知道怎么说,只问道:“你可见着你那伯娘了?”   陈小竹点头:“她来我家来的勤,天天穿金带银的,我娘好不羡慕,来一回便逼我一回。”   陆一禾想了想,还是跟陈小竹说道:“竹哥儿,我总觉着你那伯娘有些奇怪就算要说你,也不该那么急,陈叔走的早,你又没有哥哥,唯有让秦风去帮着打听一番,他们汉子朋友多,人脉广,想来是能打听到一二的。”   陈小竹像是醍醐灌顶,坐也坐不住了,想要去跟秦风商量这件事,陆一禾也没有留他,又叮嘱了些事情后,给他装了一篮子梅子让他去了。   陈小竹才走没一会儿,沈文又提着篮子来了,陆一明以为是来找他的,欢喜的迎上去,却没想到一向乖顺的小弟却绕开了他,朝着陆一禾的房里去了。   沈文在陆一禾的门口站着,敲门得到准许之后才推门进去了,顺手又将门关上,只留陆一明气急的在院子里跺脚。   “禾哥哥,你可好些了吗?”沈文进门就关心起陆一禾的伤势。   陆一禾让他坐在塌边,同样拿了一块糕点分沈文:“已经好多了,谢谢你来看我。”   沈文听着便眉眼弯弯的笑了,又指着放在桌边的篮子道:“这是我和哥哥去山上挖的野三七,可治跌打损伤。”   野三七难挖,前两天陆老爹也上山去绕了一转都没看到,没想到沈川竟带着沈文找到了,也不知找了几天,才得篮子里那几根。   陆一禾心中感动,想了想,还是打算遵从自己的心意:“你是一个人来的?”   沈文想起等在路口的哥哥,又想起来时哥哥叮嘱的话,若是禾哥哥问起他边说他没来,可是撒谎是不对的,于是难得违背了哥哥的意思老实道:“哥哥跟着来的。”   陆一禾心里想着他就知道,经过几次的相处,陆一禾有些摸清了沈川的性格,话少但心眼是实在的,这样的汉子,要是认准了一个人便是一生,陆一禾能感受到沈川的真心,先前的委屈忽然便烟消云散了。   陆一禾突然想去见一见沈川,他从沈文那里得知了沈川在路口,便瘸着腿慢慢的走过去。   沈川在路口等着,路边的青竹丛郁郁葱葱,有些春笋来不及掰已经抽条有了青竹的雏形,只是更嫩些,一阵风吹过,竹叶翻飞间哗哗作响,陆一禾看着那个挺拔高大的身影,仿佛像那些青竹一样永远屹立不倒。   仿若心有灵犀般,陆一禾慢慢靠近的时候,沈川也转过身,两人看着彼此,沈川率先开口:“你脚腕还伤着,有什么事让沈文替你转达便是了。”   陆一禾看着眼前高大俊朗的汉子,心里生出一种冲动,反复在心里深呼吸,才状似淡定的开口道:“倘若是你我的婚事呢,也要小文来转达吗?”   平静了二十年的心湖仿佛掀起惊涛骇浪,沈川呼吸都沉了几分,他有些不敢相信又像是想再听一遍:“你说什么?”   没有哪个哥儿这样大胆不知羞的,陆一禾断不可再说一遍,便气恼的回:“没听清楚便算了。”   沈川拦住了要走的陆一禾,郑重又虔诚的许诺:“陆一禾,倘若我俩心意是一样的,只要你点头,我便来娶你。”   陆一禾背对着他,良久,轻轻的点头。    第11章 求亲   自那日承诺之后,沈川用了三天时间做了力所能及之内的万全准备。   家里没有长辈,便请了关系最亲近的秦家叔么替他上门做媒,又用从前出去闯荡的积蓄到镇上买了许多东西,糖,酒,糕点干果,布匹等若干东西,又去匠铺打了一只雕花的银簪。   沈文见家里多了这样多的好东西追着问沈川家里是不是要有喜事了。   恰逢秦风跟着提东西回来,听见沈文的话,笑着说道:“可不是有喜事了吗,你哥哥要娶夫郎了,你要有哥么了。”   沈文瞪大了眼睛,追着沈川问是谁。   尘埃没有落定的事沈川不想传出去惹来闲话,便说三天后他就知道了。见沈川如此爱惜陆一禾,秦风也不敢多话了,沈文再追问他也含糊其辞混过去。   等沈文去瞧那些好东西了,秦风便搭着沈川的肩感慨道:“你小子真是厉害,才回来三个月不到,便将村里第二好看的哥儿定下了。”   沈川皱起眉头:“第一是谁?”   秦风理所当然道:“自然是竹哥儿了。”   要不怎么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呢,就因着这句话沈川才将人认错的,当初秦风指着两个打闹的哥儿跟他说说最好看的那个是陈小竹,沈川自然也就以为陈小竹是陆一禾。   想着后来陈小竹跟他说陆一禾是如何将他记在心里,知道误认时有多委屈,沈川便不想给这个傻大个好脸色。   “唉,你倒是后来居上了,我的竹哥儿可怎么办啊?”秦风艳羡的看着沈川忙碌,他也想如此,一想到明明是自己和竹哥儿先看对眼的,但是最先定亲的却是沈川,秦风心里便不得劲。   沈川将东西整理放好,看着兄弟这般愁苦有些不忍,虽然事情还未查出结果,还是先说了一部分:“那个表哥确实有问题,我已经托人去查了,再等几日应该便能有结果了。”   秦风一听,先前的烦闷一扫而空,一把抱住沈川:“好兄弟,你这般对我,你成亲那日我定将你夫郎娘家人全喝趴了,好叫你高枕无忧的去圆房。”   “......”   听着这不堪入耳的话沈文捂着耳朵大叫:“秦哥哥,我还小呢。”   三日之后,暖风和煦,沈川带着东西上门了。   陆一禾是将这件事同陆母提前说了的,陆母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陆老爹却不是好糊弄的,他对拐走他家小哥儿的小子可没有好脸色,势必要好好磨一磨。   待沈川在门口叩了三次门,陆老爹才让陆一明去将门打开,陆一禾在房间里没出来,陆老爹客气的招待了秦家夫妇,对着沈川却没有好脸色,沈川也是始终耐心的站在一旁候着。   “他娘,家里水缸里的水像是不多了?”几人交谈着,陆老爹突然问了陆母一句,话是对着陆母说的,眼睛却是看着沈川的。   沈川会意:“我去挑。”说完拿着早放在门口的扁担和水桶出去了。   来人家相看,做些体力活是应该的,好叫未来岳丈知道儿婿是个有力气的,能护住和养活一家老小。   不多一会儿,沈川便将两口大水缸挑满回来了,额头上虽有些细汗,气息却还是稳的,陆老爹心里有数,却又道:“他娘,柴火是不是不够了?”   沈川依旧道:“我去劈。”说着提起墙角的斧头便朝着院子走去,很快便想起利落的劈柴声。   陆母拐了陆老爹一下:“少拿我说事。”   秦家叔么笑着说:“不碍事,川小子配禾哥儿是高攀的,只是一点,川小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不会说好话,但心是好的,良善又宽厚,要是禾哥儿看得上他,两人的日子必定和和美美。”   “谁说不是呢,原来川小子他爹娘还在的时候,两家还一起吃过酒,小时候禾哥儿摔倒了川小子便将自己的糖分给他,从小不爱说话,但心地是温和良善的。”见秦家叔么提起,陆母也回忆道。   陆一禾躲在门后偷听,听着陆母这样说,自己却一点印象也没有了,沈川长他三岁,想来那时沈川没有多大,陆一禾便更小了,记不得很正常。   几杯茶喝尽,陆老爹假借去茅房到院子里绕了一转,看见墙边整整齐齐的柴垛,满意的点点头。   等沈川回来,陆老爹倒了一杯茶亲自端给他。   沈川原以为还有的磨,没曾想才做了两件事,陆老爹态度便软化了,陆老爹叹了口气:“先前你救了禾哥儿一次,第三次便抵了。”   “应该的。”沈川沉声道。   陆老爹想起早逝的沈大哥,又看着面前与他如出一辙的儿子,终究还是心软了:“你爹是个长情的,你别怪他丢下你们哥俩。以后好好待禾哥儿。”   沈川握了握拳又放开:“好。”   赵玉容还没出月子,身边还需人伺候,陆老爹也想孙子了,因此商量了婚事之后,陆家夫妇便走了,秦家夫妇让沈川等等也先离开了。   陆一禾等家里的人都走了才踏出门,他的脚如今已经能微微的走动了,走出了院子,便看见在门口等着他的沈川。   沈川站在门外,两人虽然已经定好了日子,但始终还没婚娶,他不想坏了规矩惹来闲话,陆一禾感动于他这份细心,默默走过去。   “商量了日子,说是等到秋收过后日子好。”沈川见他过来便说道。   陆一禾点头:“这样也好。”   侄子要满月了,若是办了满月酒又急着成亲,实在时有心无力。且秋收过后大家也能空闲一段时间,到时好好的办一个婚宴,也热闹不是。   沈川拿出簪子递给陆一禾,这是他等在这儿的原因。   陆一禾脸颊微红,背过身去:“你给我簪上。”   沈川知道这是俗礼,若是相看中了,汉子便要给哥儿簪上提前准备好的簪子。   待簪好之后,陆一禾又转过身,忍不住对着心上人软声道:“怎样?”   “好看。”一向寡言的沈川衷心道。   明明不是多漂亮的赞美之词,陆一禾却弯着眼睛笑了。    第12章 酸话   陆明景的满月酒是在老宅这边办的,毕竟没分家,在老宅也更合理。   陆家与人为善,平日里和乡里乡亲关系也亲近,因此满月宴摆了八桌,除去荤素六样,一桌还有十个红鸡蛋。   陆一禾的脚已好了大半了,但陆家夫妇疼哥儿,也没让他出去做端菜添饭这样费腿脚的活,只让他在灶房帮忙。   赵玉容娘家那边也来了人,提了许多鸡蛋还另提了几斤猪肉,说是给女儿补身体。   陆一梁跟着陆家夫妇在院外招呼客人,麟儿满月,这对初当阿爹的陆一梁来说是除成亲之外的人生第二大喜事,因此满面红光的,看着好不精神。   沈川与陆一禾的婚事定了,也算是陆家半个女婿了,因此未来大舅子的麟儿满月,他自然也来帮忙,不仅人来,还另带了许多厚礼,很是上心周到。   陆一明见沈川轻轻松松的一气抬起七八碗菜,胳膊鼓鼓囊囊的,心里羡慕极了,他也想长的这样强壮。   陆一禾见院外忙的热火朝天,弟弟还站着发呆,以为他是累了:“可是忙累了,你去稍稍歇息会儿,我来替你。”   陆一明见他哥过来了,他是知道沈川要娶他哥的,也对这个哥夫很满意,说不定以后还能教教他如何长高呢。   “哥,哥夫的力气好大啊。”陆一明说道,满眼都是艳羡。   陆一禾也看见了院外出力最多的人,有些羞意,对着弟弟却没有表现出来:“小文呢,吃上了没有?”   “放心吧,还没开席我便让他坐着了,早吃上了。”   沈文是个不争抢的,要是让他跟着一众婶子叔么一起,便是半个馒头也捞不着,幸好他不仅依着哥哥的关系得到了优待,还有个老大时时照顾他。   “看见没,那川小子跟着主人家忙这忙那儿的,听说是说了禾哥儿了,”   “是听说了,前几日拿了许多聘礼,米油布匹可是不少呢”   “我瞧着,这陆老爹对他也是满意的很”   “我看着未必,放着江家的富贵不要,嫁个没爹娘的,怕是将来日子不好过”   这说酸话的正是林婶子,自打他家老大和离之后,村里的人也见识了她的泼辣蛮横,都不愿意将哥儿姐儿嫁过去,苏子清的事也让老大彻底寒了心,说什么也不愿再娶。   林家老二也是对陆一禾念念不忘,因此林婶子得知陆一禾要嫁沈川便酸了许久,原本想着江家来争也便算了,那可是个富户,但沈川一个没爹娘帮衬的,还带着一个拖油瓶,自家老二怎么也比他好。   其他人因着清哥儿的事都知道林婶子是个什么人,谁家都有个哥儿姐儿,况且平日里清哥儿可比他婆婆得人心,因此大家也拿话酸她。   “可不要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喏,我瞧着这川小子高大俊朗,跟禾哥儿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长得好如何,能当饭吃啊?”林婶子不是个吃亏的。   “你可别说,人家备的礼可不必村子哪家少,比起当年清哥儿啊,那就更多了。”   林婶子见她们拿清哥儿说事更是怒不可遏:“清哥儿早不是我林家的人了,不必拿他说事。”   “笑话,说的村里哪家哥儿姐儿像是你林家的人,”   这话便是踩着林婶子的痛脚了,她筷子一扔,便张牙舞爪的叫着要去撕那妇人的嘴。   陆一梁见这边闹了起来,忙沉着脸过来:“婶子好威风,我家诚心请婶子来吃席,婶子却要砸了我儿的满月宴不成?”   林婶子是个外强中干的,跟她相仿的妇人她还能撕一撕,对上陆一梁这样高大的汉子她却不敢造次了,今日她是一个人来的,两个儿子都不愿跟着,若是真掐了起来她定落不着好。   心里想着,她便朝那妇人啐了一口,安生了。   陆一梁见她终于安分,让陆一明给她换了一双筷子才又去招呼客人。   他家是主人家,于情于理都没有赶客的道理,只得晚些私下里向同桌的几位婶子叔么赔罪。   陆一禾隔着窗将事情看的真真的,一面看着林婶子无理取闹的撒泼样子,一面又想着已经和离的苏子清,也不知这些年被她磨搓了多少。   不多时,自己也要嫁人了,虽没有婆母要伺候,他心里也没多少庆幸,人与人之间是不一样的,陆一禾不愿因着一个人几件事就有这样的想法,一家人齐整和美才是最好的。   热热闹闹的满月宴黄昏时终于结束,陆家满月宴用料足,村民们吃的油光满面,慢慢踩着斜阳回去了。   除去中间一点小摩擦一切都还顺利,将剩菜分给了今日来帮忙的婶子叔么们,又将借来的桌子,碗擦干洗净之后一一还了,陆家众人才得闲休息。   陆老爹腰本就不好,今日还陪了许久的客,早已累的够呛。   刚坐下喝了一碗热茶,就见沈川还拿着竹扫帚在扫院子,忙喊到:“川小子,别忙了,快来喝碗水。”   沈川应了,三两下将院子扫干净,便过来陪陆老爹坐下。   “你小子倒是好力气,今日数你出力最多,如何,肩膀可酸痛了?”   “还成。”   陆老爹满意的点点头,又问了他几句,沈川虽然话不多,却句句都应了。   “唉,人老喽,忙这么一会儿实在累了,叫禾哥儿与你说说话,老头子去歇息了。”陆老爹起身话是这么说着,人笑眯眯的进屋了。   今日满月宴,陆家也趁着村民们难得聚在一起,提了一句陆沈两家的婚事,得了大家的祝贺之后,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陆一禾端着一碗水从屋里出来,见沈川坐在门口,黄昏的斜阳照在他身上,屋檐下的影子被拉长,那人总是默默的无声的守在原地:“你渴不渴?”   “渴。”沈川老实道。   陆一禾将水递给他,见他喝了,才问到:“甜不甜?”   “甜。”沈川点头。   陆一禾笑:“我放了糖的。”   沈川看了他一眼:“不是糖甜。”   陆一禾愣住,细细回味之后,没想到沈川会说这样甜蜜的情话,红着脸轻声道:“莫要孟浪。”   “一明带着小文顽了一下午,他在我屋里睡着了,我去把他叫醒么?”   “不用。”   沈川摇头,问了陆一禾的屋子在哪里便跟着一起过去,见沈文睡得熟便俯下身子将弟弟背起,跟陆家夫妇说了声之后走了。   沈川背着弟弟走在回家的路上,中途沈文醒了一次,沈川也没让他下来,哥俩慢慢说着话。   “哥哥,”沈文靠着沈川的肩膀轻轻喊了声,沈川应了,也没追问什么。   沈文不知为什么,眼角突然有些湿润。   父母离世,沈文年纪小,起初两年天天哭喊着要爹娘,沈川便日日将他背在背上哄着直到将他哄睡了,自他长大了,沈川还是头一次背他。   其实得知哥哥要娶夫郎之后,沈文除了高兴还有一点惊慌,哪怕那人是他挺喜欢的禾哥哥。   前几天他偶尔做噩梦,梦见哥哥娶了夫郎之后便不要他了,他从梦里哭着醒来却发现哥哥总坐在床边,虽没有开口问什么,却一直守着他,像小时候那样。   沈文知道是自己多想了,他的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虽然不善言辞,却一直都在他身后。   靠在哥哥宽厚的背上,沈文轻声道:“哥哥,你娶了夫郎之后会有什么不一样么?”   沈川没做声,沈文却以为自己说错话,想要找补,说自己很喜欢禾哥哥,没想到,沈川却难得温柔的打断了他。   “会有不一样。”   “什么?”   “会多一个人疼你。”   夕阳将两个的影子拉的很长,像是许多年前那样,那个在哥哥背上长大的小小少年又安心的靠回了哥哥的背上。    第13章 秋日   夏末秋初,八月的桂花飘香十里,九月的石榴沉甸甸的坠在枝头。   地里的谷子熟了,金灿灿的一片,大豆也结的饱满大颗,今年雨水不错,无论果子还是庄稼都长的极好。   陆家后院的秋辣子又熟了一茬,丝瓜长短不一挂在瓜藤上,莴笋翠绿,冬瓜圆胖,茄子皮滑油亮,今年的秋菜都很不错。   陆一禾挎着竹篮在后院摘辣子,过两日要收谷子跟大豆,这几日陆一禾便将自家后院长成的秋菜采摘一番,在秋收时有的吃,也腾出地好种其他的。   秋辣子依旧拿来做辣酱,豇豆拿醋泡了做酸豇豆,茄子切片晒干存起来,真要做起来还是有的忙的。   这几月里,陆一禾在家喂喂鸡鸭,浇浇菜地,在家做做婚服,除此之外,陈小竹跟秦风那边也有了消息。   原是沈川托人帮忙打听陈小竹那表哥的消息,隔了约摸半月,才将事情弄清楚了,陈小竹表哥是离落霞村几十公里外石屹村的普通农户,家里确实有些闲钱,但绝称不上发达。   陈小竹他娘原是石屹村刘家的幺女,本名刘香梅,陈小竹伯娘是刘香梅阿娘妹妹的女儿,小刘香梅一岁,算是她表妹。   来陈小竹家说亲的一月前,陈小竹那表哥在某天响午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家,村里许多人都看见了。   第二天,陈小竹伯娘头上就戴着一只花样时兴的金簪在村里到处炫耀,村里人好奇问她哪里发的财,她只说是她家小子出去跑商赚的,惹的村里许多年轻汉子都想出去跑跑。   也有心急的直接去问陈小竹那表哥的,却什么也没问出来,只是第二天陈小竹他伯娘便低调了,再没人见过她头上那只金簪。   若真是跑商发达,没什么猫腻,秦风也就算了,只是没想到那事情还有后续。   沈川那好友在外走商多年,见过的事也多些,察觉到不对之后他没有马上就走,反而在村子里留了两天。   一连打听了几个人,都与前面的说法相同,实在探听不到更多的消息原本都要离开了,却没想到在第三日中午他看见陈小竹表哥与两个贼眉鼠眼的人出现在村子路口且往他表哥家后院去了,沈川好友跟了上去。   三人声音压的极低,后面不知说了什么就嚷嚷起来,隐约间沈川好友什么“抵押”“砍手”之类的话,三人像是没有谈拢,其他两人骂骂咧咧走了,唯留陈小竹表哥待在原地脸色煞白。   沈川好友跟了陈小竹两天,又盯了会儿那天与他争论的两人,发现三人都去过一个叫“如意坊”的地方,一打听,果真是赌坊。   后来的事情便简单了,沈川好友用了些银子与那两人玩了几天,再请他们喝点酒便什么话都套出来了。   陈小竹表哥哪里是走商发达的,明明是去赌坊赢来的。   他不知什么时候沾了赌,最初赢了钱还给老娘买了金簪,不知怎么解释钱的来路便说是自己出去跑商赚的,反正他一年不着家几回,他老娘还信了。   后来手气不好,不仅将原来赢的钱输了,还向当地有名的地头蛇借了不少银子,家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便将自己的幺妹当作筹码抵押给了人家,等借的钱也输了之后,人家来要人了,事情便败露。   他老娘哭的昏天黑地的,只说养了个畜生,不愿将自己的女儿抵给那债主做妾,却又不忍心眼睁睁看着自己大儿被砍断手脚,这才惦记起了表姐家的哥儿。   所以根本不是什么儿子跑商发达了愿意亲上加亲,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   秦风当时听了沈川好友传来的消息便怒不可遏,一想到万一竹哥儿真被他娘逼了嫁入火坑,他就想拿着砍刀将那些人一气全砍了。   陆一禾听沈川跟他说时也是十分气愤,哪有这样恶毒的亲戚,自己不愿让女儿受委屈便打起别家哥儿的主意,这便是欺负陈小竹没有阿爹护着。   陈小竹他娘起初不信,还是陈小竹逼着,秦风带着几个兄弟,几人闯到陈小竹家,狠狠逼问之后,他伯娘才哆哆嗦嗦说了,当时陈小竹他娘便揪着他伯娘厮打了一顿然后赶出去了。   那之后,陈小竹他娘便不再阻止陈小竹与秦风来往了。   又过了半月,沈川那好友传来消息说陈小竹表哥的双腿都被打断了,连指头都被剁了两根。   事情解决之后,陈小竹便经常往陆一禾这边跑,说是要感谢他,事情虽是沈川的功劳,但那是陆一禾未来的相公,要感谢沈川,对陆一禾好便是最好的感谢。   于是陆一禾家后院的秋菜,因着陈小竹的帮忙,提前采摘完了。   这日陈小竹正帮着陆一禾腌酸豇豆,说着说着便提起陆一禾的婚事:“你的婚服可做好了?”   陆一禾正在淘洗豇豆,闻言轻轻点头:“差不多了。”   “等收了谷子和大豆之后,日子便差不多了吧,真羡慕你。”陈小竹满眼都是艳羡。   陆一禾不解:“婶子不是已经同意了你和秦风的事了吗,他应该很快就会上你家提亲了。”   陈小竹的羡慕不仅是陆一禾和沈川两人即将成婚,更是陆家夫妇对陆一禾的爱护,他们事事以陆一禾为重,就拿江家的事来说,若是当时求娶的是陈小竹,他娘绝不会由他如此任性。   当然,好友能够嫁给自己中意的人,陈小竹也是打心底儿为他高兴的。   今年的秋收,陆家不仅有了沈川,就连秦风也都跟着来帮忙,他没有什么报答兄弟的,便来帮着兄弟未来岳丈家秋收,他想的简单,赶快把谷子大豆收了,沈川和陆一禾婚事也能快点。   秦风眼睛一转,沈川便知道他那脑子里打的什么主意,但是也没有阻止他。   天公作美,今年又多了两个有力气的汉子,陆家的秋收是近几年最轻松的一次。   待谷子和大豆晾晒收仓再缴税之后,伴随着秋收的喜悦,陆家和沈家的婚期也到了。    第14章 成婚   天还未亮,陆一禾便被叫醒,其实昨晚上他也根本没怎么睡着,心里紧张又期待。   幸好他底子不错,即便一夜没睡着,除了略微疲色也没什么其他的。   村里的婶子先是拿红绳给他绞了脸,陆一禾只觉得面上又痛又痒的,等绞完揽镜一望,原本白皙的脸蛋透出淡淡的粉红,好似更加水润了些。   王婶子看着陆一禾青涩的样子,好似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便笑着说:“哥儿别怕,今日你成亲,婶子一定将你打扮成全村最好看的小夫郎,让你那小郎君看痴了眼。”   陆一禾有些羞涩,抿着唇轻声道:“婶子别取笑我了。”   王婶子知他内敛便不再说笑了,跟着另一个叔么一起,为他梳了长发,又唱了贺词,哥儿不需粉面,只最后等陆母来为他眉间点一道花钿便算完了。   陆母听着王婶子叫她,便进屋来,看着已经梳妆完毕的哥儿,笑了笑,趁着灯光昏暗抹了把眼角,拿起准备好的画笔轻轻在陆一禾眉间点了一朵小花。   “我们禾哥儿真好看。”陆母拉着陆一禾的手怜爱道。   陆一禾瞧见了阿娘微红的眼角,眼眶也微微湿润:“阿娘。”   王婶子和叔么见状,便悄悄退出去,留这母子俩在屋里说点儿体己话。   陆母怕把哥儿惹哭弄花了脸,便压下心中的不舍开玩笑道:“不过是从村子的这头嫁到了那头,想见随时都可见呢。”   陆一禾知道陆母是为了安慰他,因此也顺着话应了:“是呢。”   “只是你初为夫郎,有些话,娘还是要嘱咐你。你自小便是乖巧懂事的,未来与相公定然能够相敬如宾,只是你嫁过去之后,没有长辈帮衬,许多事情不知道......”   陆母细细叮嘱着陆一禾,直至天微微亮才止住了话头,最后又将一个布包递给了陆一禾,叮嘱他晚些再打开,陆一禾大致知道是什么,红着脸应了。   陆母走了之后,陆一明跟着陆小妹也进来找哥哥,陆小妹舍不得哥哥,还狠狠哭了一场,直到陆一禾给了她一颗饴糖又哄了许久才好。   陆老爹和陆大哥都不善言辞,只说了句要是沈川欺负他便回来告诉他们,陆一禾正感动着,陆一明也在旁边晃了晃拳头,陆一禾便笑开了。   九月的桂花浓香依旧,远处的山边隐隐有着红光,秋日的清晨带着微微的凉意,村那头似有锣鼓响起。陆一禾穿着红色婚服端坐在床上,他推开窗闻了闻花香,水润的眸子看向窗外。   天光乍泄时,他的心上人骑着高头大马缓缓向他靠近。   陆家两兄弟倒是不算缠人,沈川给了红封又做了承诺之后两兄弟便让开了,真正难缠的竟是陆小妹,她双手张开拦在哥哥房前,小小的身子却没有谁能越过去。   秦风还想试着帮兄弟把小缠人精抱走,没想到小人儿一碰边哭,吓得高大的汉子不敢再碰。   “秦风,你竟被这小小的人儿治住了,”   跟在身后的兄弟嗤笑他。   秦风不服气,朝着让他上。   在旁边看戏的长辈们都觉得有趣,大家善意的说笑着,气氛好不热闹。   沈川身后的兄弟们给他出主意,但无论是给铜钱,还是拿糕点,小姑娘都不松口,陆家夫妇也由着女儿闹,没有插手的意思。   当大家都以为没辙的时候,沈川却蹲下身,对着小姑娘笑了笑,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小野花,陆小妹见状,接过花眉眼弯弯的笑了。   身后的众人都笑了,原来不论是那个年纪,姑娘都是爱美的。   秦风拐着沈川扬声道:“你小子什么时候转性了摘了一捧这玩意儿?”   沈川难得笑道:“沈文让的。”   “我就知道。”秦风服气了,他就说沈川见天儿沉着一张脸,不可能比他得小姑娘待见,原是家里那个心细的弟弟出的主意。   沈川没告诉他,那把野花其实是送陆一禾的,倒是没想到阴差阳错讨了陆小妹的欢心。   沈川终于得到陆家所有人的同意,将想了许久的小夫郎带回了家。   由陆大哥将陆一禾背上花轿,沈川骑着马,在锣鼓喧天中,拜别了陆家夫妇,浩浩荡荡的去沈家了。   沈家院子里,秦家夫妇跟着张罗,村里也来了许多帮忙的婶子叔么,早早的便开始洗菜切菜,干的热火朝天。   不多时,沈川便接着新夫郎来了。   两人在众人的起哄中拜了堂,敬过沈家夫妇的牌位之后,陆一禾被送去了新房,沈川被拉出去喝酒。   沈川回来的时间虽不长,秦风是从小在村里长大的,他的兄弟便也是沈川的兄弟,汉子之间的情谊向来就在两杯酒中,于是大家都卯足了劲准备灌新郎官的酒,不仅是祝福,也是为他回村迟来的接风洗尘。   婚宴是照着村里最好的来的。   总共十碗菜,除却清蒸鱼,红烧肘子,炖鸡,酱鸭四个大菜,还有豇豆炒腊肉,菘菜肉丝,肉末茄子和炒鸡蛋并一个凉拌黄瓜,一个炖豆腐,这样的宴席就是放到镇上也是极好的,沈川为了这次婚宴,是用足了心思。   沈川被众人拉着喝酒,陆一禾在房里却吃着沈文端来的糖水蛋和糕点,沈文看着今日格外好看的哥么,心中莫名的骄傲,他的哥么可是村子里最好看的哥儿,被他哥哥娶回了家。   宴席一直持续到日落时分,村民们都吃饱喝足回去了,屋外的吵闹声也渐渐小了,陆一禾等的已经有些昏昏欲睡,推门声却又将他惊醒。   沈川慢慢走到陆一禾的身边,陆一禾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却没有多浓重,想来进屋之前应当是擦洗过了。   “陆一禾。”沈川的嗓音染上了微醺的酒意没有往日那么冷硬。   陆一禾在心中默默想,他怎么总是连名带姓的叫自己,即便成亲了也没听见一句好话。   “做什么?”   “你是我的夫郎。”沈川轻声道,陆一禾却仿佛从他口中听到了不可撼动的坚定。   “从今日开始便是了。”陆一禾这样答。   沈川没应,却慢慢俯下身亲吻陆一禾水润嫣红的唇。   如果不是那个误认,从见陆一禾的第一眼开始,沈川便会在心中想,他想让那个好看的哥儿成为他的夫郎。   沈川的夫郎这几个字,足以让这个寡言的汉子对往后的日子都充满期望。    第15章 相敬   次日清晨,陆一禾醒来时天光已大亮,沈川不在房里。   陆一禾感受着酸软的身子,慢慢的从床上起身,穿好衣服后,坐到了铜镜。   镜中的新夫郎面色红润,清亮的眸子仿佛水洗过一般,他拿起梳子将长发挽起,正要出门打水洗漱,嘎吱一声门被推开。   “醒了?”沈川将端着的木盆放在架上,盆里的水还冒着热气。   陆一禾应了一声,起身洗漱,等他拿帕子擦干净脸,就见沈川一直盯着他看:“做什么?”陆一禾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东西,想走到铜镜旁去照照。   “一禾。”沈川出声。   沈川从没叫过陆一禾“禾哥儿”或是“小禾”这样的称呼,几乎都是叫他的全名,今日突然换了一种称呼,陆一禾还有些不习惯。   “怎么不叫我陆一禾了?”陆一禾突然想逗逗自己的相公。   沈川到没觉着有什么奇怪:“你是我的夫郎了。”   陆一禾大概知道沈川的意思,这是彻底改口了,便是少一天晚一夜都不行。   “小文起了吗?”陆一禾不想再纠结称呼的问题,便随口问道。   “还没。”   昨日婚宴,沈文也跟着出了不少力,想来是累很了。   “早食想吃什么?”   “都好。”   “青菜粥?”   “好。”   陆一禾不知道新婚的人是不是都这样,家常的几句对话也会让人觉得与往日不同。   陆一禾煮好早食之后坚持要等沈文醒了再吃,说是一家人都是如此,这话让准备拿馒头的沈川默默收回了手。   其实并不一定要如此,只是陆一禾初嫁过来,想着他们先吃了,等沈文起来怕他多想,所以不准沈川先动筷。   他不知道的是,他没来时,沈家哥俩向来都是各吃各的。   好在沈文没让他哥多等,不多时便起了,见他哥老老实实的的坐在桌边等他还有些想笑,哥么就是厉害。   沈家哥俩不会腌菜,所以家里没有什么可以就着吃的小菜,好在屋前的地里种了许多菜,陆一禾看见了几样熟悉的,想着待会儿便摘了腌上。   昨日婚宴剩下的菜不多,大都送给了来帮忙的婶子叔么们,因着他们吃不了几顿剩菜便可做新鲜的饭食吃。   沈文喝着熬得清甜软糯的青菜粥,想到自己以后有口福了,便更喜欢陆一禾了:“哥么,我好久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粥了。”   陆一禾还不适应沈文这样喊自己,总觉着禾哥哥更顺耳一点,但也没说出来,听着他这样说便笑了:“这便好吃啦,以后禾哥哥给你做更好吃的。”   沈文顺着他的话应了:“谢谢禾哥哥。”   称呼问题不经意间便被解决了。   沈川见两人聊得欢,原本还担心着两人会因为身份的转变生疏,没想到还更好了,心里也默默松口气。   新婚第二天,沈川自然是想黏着夫郎的,因此便没有去做活。   沈文最是会看眼色的,见哥哥一直跟在哥么身边也不愿打扰了两人,找个借口便出去玩了。   陆一禾看着沈文跑远的身影,想着半大的小子,若是可以好歹送去学堂学两个字,便对沈川道:“小文今年十一了,可想着送去学堂学两年?”   沈川摇头。   陆一禾以为沈文不愿意去,劝到:“认识两个字是好的。”   沈川上过两年学,自然知道读书的好处,只是学堂不受小哥儿,他也没办法,于是如实告诉了陆一禾。   “什么,小文是哥儿?”陆一禾疑惑,上次扭伤脚时他问了,记得沈文告诉自己他是小子的。   沈川便将前因后果同陆一禾讲了,陆一禾知道相对于哥儿而言,对外说是小对外说是小子对一个独自在家哥儿来说确实更好些。   想起沈文小小年纪便要在哥哥出去做活时独自照顾自己,陆一禾心里便忍不住泛起心疼。   “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以后会更好的。”沈川不是沉湎往事的人,沈文也被他教导的极为坚强,从小便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陆一禾点点头,自己既然嫁过来了,以后会对沈文好的,至少吃食上他还是很得沈家两兄弟的心的。   指挥沈川将藤上的秋黄瓜摘了,原本是想自己动手腌的,却没想到稍站一会儿腰便酸的不行,于是只能嘴上说着让沈川来做。   忙了一早上,终于将家里空着的的两个小坛子装满。   临近午饭时间,沈文才满头大汗的回来。   “玩什么去了,弄成这样?”陆一禾拿帕子将沈文额头上的汗珠仔细擦了,自打知道沈文是个小哥儿后,陆一禾便对他多了一份怜爱。   “明老大带我找野板栗去了,只可惜今日忘拿了箩筐,只装了十几个回来,禾哥哥你尝尝,可甜了。”   沈文将布兜里的板栗分给陆一禾,颗颗粒大饱满,还都是剥好的。   陆一禾拿一个吃了,还夸沈文耐心,这样的生板栗是最难剥皮的。   谁知沈文笑笑,脸颊上还有两个小窝:“是明老大剥的。”   好小子,小小年纪手段却不少。   “过几日,禾哥哥也去山上打野板栗   到时候给你煮糖栗子吃。”   这两日陆一禾身子不适,走不了山路三日后又要准备回门,不得空闲,只能过几天再上山捡山货。   三人将婚宴上剩的肉菜热了一些,就着白馒头吃了午饭,又各自午休去了。   三日匆匆过去,沈川去镇上提了一壶酒,家里没有鸡蛋,他便早早去村里养了鸡鸭的人家家里买,又割了几斤猪肉,带着陆一禾回门。   陆家与沈家一个在村子的最东边,一个在村子的最西边,中间只隔了一条不宽的小溪,便是陆一明他们平日里摸鱼的地方。   陆一禾走在前面,沈川提着东西跟着他,路上遇到了常常与陆老爹喝酒的王老叔,三人停住说了一会儿话,主要是陆一禾与王老叔在说,沈川听着。   王老叔见两人相处的很是不错,笑着走了。   后来又遇见了几个婶子,也都一一问好,大家对这桩婚事都好奇,主要是觉得禾哥儿不嫁江家嫁才回村不久的沈川有些亏了。   没曾想人家小两口情意绵绵的,沈川跟着陆一禾也会主动叫人了,便都在心里默默点头,富贵虽好,同心也难遇呢,这样想着,笑容都更真了几分。   之后没再停留,陆一禾跟沈川终于走到了陆家。   陆母正在做早食,且连着陆一梁一家都在,赵玉容原本抱着孩子正同陆小妹玩儿,她眼睛尖,一眼便看见了走到陆家门口的两人。   “娘,禾哥儿回来啦。”赵玉容朝灶房那边喊了一句,又转头笑着招呼起陆一禾。   “嫂子。”陆一禾笑着喊,沈川便也跟着他喊人。   赵玉容只在婚宴上见过沈川一面,原以为这个高大的汉子沉闷,没想到如今跟着禾哥儿一前一后进来,虽还没说几句话,两人之间的情意明眼人却都能看出来。   她笑着应了,陆母也擦着手从灶房出来了。   “娘。”陆一禾拉着陆母的手,几天不见还真是有点想念了,沈川在后面也跟着喊了,陆母便也看向沈川:“怎么提那么好些?”   “不多。”沈川应着,将东西提进去。   陆老爹见哥儿哥婿过来很高兴,留了哥婿在堂屋说话,陆一禾便跟着陆母一起去灶房帮忙,陆母不让他忙这些,只陪着说说话。   瞧着陆一禾气色越发红润,陆母也知道这几天哥儿过的不错,因着也没多问什么,只唠了唠家常。   既然陆一禾跟沈川过来了,陆母索性将早饭一起做了,拿秋笋炒了腊肉,又将早上买的豆腐跟茄子一起炖了,再有一个板栗鸡便好了。   陆一禾想念家里的腌菜,又捞了两盘酸豇豆和泡萝卜,菜都是大份量的,陆家人多,将两张桌子并了围成一圈坐下。   陆老爹高兴,非要拉着哥婿喝两盅,陆母难得依他,却只让喝两盅,多了怕青天白日醉醺醺的不体面。   沈川默默应了,两盅于他,实在算不了什么。   家人热热闹闹的吃饭,板栗软糯香甜,陆一禾吃了恨不得回去便上山打去,陆一明听着哥哥要去打板栗忙自告奋勇要去帮忙。   陆一禾看着弟弟如陆老爹一样的浓眉大眼,面庞青涩,却已初显轮廓,这傻小子恐怕还以为人家沈文是小子呢,不过他也不打算说,沈文想告诉时自然会自己说。   午饭过后,陆一禾跟沈川便要回去了,陆母拿布袋将家里的红糖大枣装了塞给哥儿,沈川虽有些积蓄却也经不住用,这次婚宴更是费了不少银钱,想来秋收过后就要去找活干,陆母能帮一点是一点。   等陆一禾回到家将布袋打开,将红糖和大枣倒出来,没想到里面还有一个小布包,一打开,里面放了三两银子。   沈川没说什么,转身将家里放银钱地契的匣子也拿出来,里面还剩下五两多钱并家里三亩水田两亩旱田的地契,全交给了陆一禾保管。   家里的银两对于农家人来说是不少的了,但谁也不能坐吃山空,以后有了奶娃娃用处更多,且沈文以后是要嫁人的,到时候也要有一份体面的嫁妆。   陆一禾便想了些赚钱的法子,从前在家做哥儿时,他也常常上山挖些草药,做些香包帕子去镇上卖,攒的银钱一部分交给家里一部分存起来,出嫁前数了数也有一两多。   他跟沈川说了,沈川知道陆一禾是有主意的,他尊重陆一禾的想法没有过多干预,只是在心里想着过两天该去找活干了。   农家人除了伺候土地,其他时候就是到镇上去碰运气,能抗一天大包或是帮哪个老爷家抬抬重物都有进项。   像打猎这样的营生,向来是世代家里都是猎户的人家才有活处的,沈川空有力气,抓些兔子山雀什么的还行,值钱的却是抓不到的。   如今有了夫郎,他也不愿意再出去跑商,这跑商一年到头在外面,将两个哥儿独自留在家他不放心。   不过也无需担心,他自是有能力养活一家子,不然双亲离世,他也拉扯不大沈文。   “家里可还有什么亲戚没有?”陆一禾自嫁过来,还没有见过沈川家这边的其他长辈。   沈川摇头解释:“我爹娘都是当年逃难来到的落霞村,两人同病相怜,得村子里的人怜悯在落霞村安了家,在落霞村并无其他亲人。”   只是天不遂人愿,原本以为日子渐渐好起来的沈家夫妇却没想到,沈川他娘在生了沈文之后,早些年因逃难落下的隐疾复发,没几年便撒手人寰,相互扶持着走了那么多年的妻子遭此噩耗,沈老爹心郁成疾,没几年也走了。   村里的人帮着将沈老爹抬了,平时虽然对沈家兄弟多有照顾,可谁家也没有多的,那几年天大旱收成不好,能给予一两个馒头都是极好的。   沈川便将家里的地卖了,给了些钱请邻里照管屋子,拿着剩下的盘缠带弟弟走了,这一走便是三年。   陆一禾听了眼框不自觉湿润了,沈川没有过多诉说当时的苦难,他却听的揪心,转身将沈川抱住了。   沈川回抱着夫郎,感受着胸膛前被泪水浸湿的热意,慢慢收紧了胳膊。    第16章 上山   趁着这几日秋高气爽,陆一禾拉着沈川上山打板栗。   沈文陆一明自然也跟着,只是他们俩始终还是孩子心性,半大的孩子对什么都好奇,一会儿拿着扁石头打水漂,一会儿拿弹弓打鸟,弹弓还是沈川连夜给两人做出来的。   不一会,四人慢慢分成了两队,陆一明带着沈文跑远了,剩下陆一禾跟着沈川在后面走。   “腰还酸吗?”走了一会儿,沈川凑近陆一禾问道。   陆一禾锤了他手臂一下:“知道你昨晚还闹我。”   新婚夫妇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沈川又刚开荤,血气方刚的年纪自然是忍不住,不过念着今日要上山他也没过分。   沈川知道陆一禾这是羞了,也不再说话讨嫌,只默默拉过夫郎的手悄悄握紧。   村民们早在前几日就结伴上山打过栗子了,他们算来的晚的,因着没遇到什么人,陆一禾便也没有挣脱。   红日还未东升,秋日清晨微凉,陆一禾穿的袄子是成亲时新买的布匹裁的,沈川身上的也是同一块儿布,藏青色的布料将两人衬得更为般配。   “你爱吃煮栗子还是炒的?”   “都行。”   “更爱哪一个?”   “炒的。”   “那等会儿打了栗子,煮的炒的各做些,再留一些炖鸡。”   “好。”   陆一禾满意的点点头,又问起其他的来。   “家里可养鸡鸭?”   “不曾。”   “那过几日要去集市上买些秋雏。”   “好”   “家里......”   陆一禾同沈川一件件计划着,他爱和沈川说这些未来的事,沈川也爱听陆一禾说咱家里这几个字。   两人一路聊着,也不觉得累,不多时便进山里看到了野栗子树。   他们来的晚,大的自然都被捡的差不多了,高些的树上倒还有些,要爬上去打。   沈川揽下了这活计,三两下便爬上了树,陆一禾便走的远些,等着捡落在地上的。   沈川先是摇了摇树干,等到栗子掉的差不多了,再拿竹竿去打那些还挂在树上的。   等地上落了许多,沈川才跳下树跟着陆一禾一起捡。   “小心手。”沈川嘱咐道。   栗子外壳的尖刺可是十分戳人的,虽不严重,被戳到也是痛的。   陆一禾是年年都要跟着上山捡栗子的,自然知道这尖刺戳人,但是被相公如此关心还是很高兴,答应着便更加小心起来。   野栗子本就不算大颗,剩下的这些便更小了,好在味道清甜,陆一禾还是很愿意多捡一些的,等到两人将地上的捡的差不多,箩筐里也有一小半了。   要走的时候,陆一明也带着沈文过来了,他俩也背各着一个小萝筐,陆一禾看着像是比他们捡的还多,等走近了一看,果真要多上不少呢,沈文的框里还有几把拐枣。   是了,秋日里不仅是栗子熟了,拐枣柿子之类的果子也可以吃了。   “可看见柿子树没?”陆一禾询问他俩。   虽然沈川家院前便有一棵柿子树,但野柿子也别有一番风味。   陆一明点头:“看着了,但是树太高了,我们摘不到。”   沈川见陆一禾想吃便让他们带路,几人又朝着另一边去了。   那株野柿子树高但是枝干并不粗壮,很显然不能够承受住沈川这样高大的汉子,陆一禾看着满树红彤彤的柿子觉得有些可惜,只能便宜鸟雀了。   谁知沈文却主动站住来,说他能上去。   “算了吧,小文”陆一禾不想沈文为   他的口腹之欲涉险,万一从树上摔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谁知沈文却对陆一禾笑道:“禾哥哥,没事的,正好我也想吃呢。”   陆一禾见沈文执意要去,只能扯了扯沈川的衣袖,让他这个哥哥开口劝说,谁知沈川会错了意,还对沈文点头道:“去吧。”   陆一禾错愕,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沈文身形矫健,轻轻松松便爬上了树,他个子小,身子也轻,柿子树晃了晃枝干却没有折断的痕迹。   不同于陆一禾的担心,陆一明却在树下为沈文叫好:“文子厉害啊。”   还对树上的沈文竖起大拇指。   沈文在树上对陆一明笑笑,开始摘柿子。   陆一禾怕自己声音大了惊扰到沈文,只敢放轻声音对沈川道:“要是文子不小心摔了,你可接得住他吗?”   沈川见陆一禾小心翼翼的模样,没告诉他这棵树沈文是爬惯了的,爹娘刚去世,粮食还没收成哥俩饿肚子时经常来山上找吃的,只安慰道:“放心。”   见沈川笃定的样子,陆一禾也稍微放松了些,但还是紧紧盯着树上的沈文,怕他脚下踩滑。   幸而万事大吉,沈文带着一篮子红柿安全落地。   陆一禾拿了一个尝鲜,沙沙甜甜的口感很得他的心,吃着柿子,几人满载而归的下山了。   下山时已经是响午,陆一明出来时陆母交代了让他回家吃饭,因着陆一禾也没有多留,只挑了几个柿子让他带回去。   忙碌了一上午,陆一禾决定做些好的犒劳犒劳沈家兄弟俩。   舀了两碗米淘洗之后放锅里煮上,陆一禾又从院子里摘了一个冬瓜,将冬瓜切成小块儿预备,在锅里放了些油,等油热后把虾皮炒出香味,最后放入冬瓜加了一碗清水,煮了一锅鲜美的冬瓜汤。   炒菜便是秋笋腊肉,秋日的笋难得,味道极好,与肉片配着最是鲜美。   陆一禾手脚麻利,饭菜不多时变好了,见陆一禾做了这样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沈文眉眼弯弯的跟着端菜。   沈川向来是陆一禾做什么他吃什么的,但是遇到合胃口的菜是会比平时吃的多些,就连眉间都会不自觉舒展,这些小变化都是陆一禾这几日慢慢观察得来的。   沈文爱吃汤泡饭,尤其是放了点猪油的蔬菜汤,沈川更喜欢吃香辣的,平日里做些偏甜的东西都没见他怎么吃。   陆一禾倒是咸的甜的都能吃,就是不太能吃辣,因此做菜都会做一道辣一点的和一道不那么辣的。   自从陆一禾掌厨后,沈家两兄弟的伙食明显得到改善,但是口味也养刁。   从前馒头清粥便是一餐,如今吃惯了陆一禾的好厨艺,每到饭点时便眼巴巴的看着陆一禾,便是让他想随便做点也舍不得。   今日也跟往常一样,三人将饭菜都吃的干干净净,吃完后沈文去洗碗,陆一禾只觉得这样的日子再幸福不过。   “明日我便去镇上做活。”沈川摩挲着夫郎的手道。   陆一禾惊讶:“明日便去吗?”他以为会再过两天。   沈川点点头,陆一禾转念一想,早点去也好,自己也有时间做些其他的,这几日成天跟着沈川黏在一起,连一张帕子都没做好。   “可知道去镇上做什么?”   “有一批货要过来,去扛大包。”   村里有经常在镇上做活的,得了消息都会跟沈川知会一声,也算照顾自己人。   陆一禾便不再问了,只默默想着明日要做什么吃食让沈川带去。    第17章 争闹   天还未亮,陆一禾便悄悄起床,他轻手轻脚的下床,怕吵醒还在睡梦中的沈川。   早起还有些冷,陆一禾紧了紧衣裳,暖和一些后他将柴火点燃,等灶上的锅热了之后便将揉好的面团擀成薄饼贴上去,等饼子熟了便往上面加些辣椒酱和酸萝卜。   一连烙了六七个之后,陆一禾将其中四个饼子放进布袋里,又就着锅里那点子油煮了一锅咸粥,切了细细的肉丝放进去。   等沈川起身时便闻到了食物的香味,穿好衣裳出去,果然是陆一禾早起为他做吃食。   “快来喝粥,那布袋等会儿你记得带去。”陆一禾看见沈川过来,放轻声音对他道,沈文还在睡,陆一禾不想吵醒他。   谁知沈川却径直走过来从背后抱住陆一禾 ,将下巴搁在陆一禾的头上。   “做什么?”陆一禾感受着沈川的气息,红着脸问。   沈川亲了亲陆一禾的发梢,沙哑的声音低沉:“下次不要起那么早了。”   陆一禾推了推沈川:“知道了,你快去喝粥。”   沈川没动,又抱了陆一禾一会儿才放开。   桌上除了一大碗粥还有另外的两个饼子,陆一禾让沈川就着吃,吃完之后沈川出门了,陆一禾回屋补觉。   沈文起床时,见陆一禾还在睡着也没叫他,昨晚沈川便嘱咐他在家要好好照顾哥么,沈文谨遵哥训,自己盛了锅里还热着的粥和留给他的饼吃了。   平日里家里也没有什么活,家里没养鸡鸭,也没有养猪,不用伺候牲口,就只要洗洗衣服,洒扫院子。   可是陆一禾嫁过来之后便将这些活儿也做了,沈川跟村里那些汉子也不一样,他有时间也会将这些事做了。   其实沈文早就会自己洗衣服了,有时还帮哥哥洗,但陆一禾觉得他还小,平日里多玩会儿也无妨,于是总让沈文出去玩儿自己洗。   沈文很少受到来自长辈的关爱,被陆一禾这样照顾着,心里暖暖的。   等陆一禾再次醒来时阳光已照进了屋子,他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在心里想着自从自己嫁给沈川后便再没有早起过,要是被村里的人知道了,定说他是个懒怠的哥儿,没有哪家哥儿像他这样的。   这样想着,他心里却没有丝毫的慌乱,想来是沈川的纵容让他不自觉的变成这样。   陆一禾越想心里便越是欢喜,自己都没察觉到嘴角已满是笑意,又想着今日该洗衣服了,便起身了。   农家人一般都是去河边洗衣服,拿了皂角陆一禾抱着装衣服的木盆朝河边去,路上遇到了王婶子家的哥儿王九儿,两人便结伴去。   秋天的皂角最好,干燥还出沫多,陆一禾将皂角放在水里,浸泡之后揉碎,又不断搅动着盆里的水,等到搅出层层沫子之后,才将衣服放进去。   “禾哥儿,你这皂角倒是出沫多哩,在哪里摘得?”王九儿看着陆一禾的盆,白白的一片,有些惊奇。   陆一禾便搓洗着衣物边答:“是我相公摘的,我也不知道。”   王九儿见陆一禾主动提起,按捺了一路的话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相公对你可好吗?”   陆一禾已没了最开始的羞涩,听他这样问便大方回答:“挺好的。”   王九儿还未说人家,但是年纪已经到了,对于情爱之事自然有些好奇,于是也顾不得羞,悄悄问陆一禾:“成亲如何,我听说新婚之夜......”   陆一禾没想到平日里看着正经的哥儿竟会这样大胆直接,青天白日的,陆一禾怕隔墙有耳,便红着脸随便搪塞了他几句。   王九儿看着陆一禾含羞带怯的含羞带怯的模样,不经向往:“你成亲了,竹哥儿也要成亲了,就我还没有。”   他们三个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只是后来王婶子家搬的远些,王九儿就不常出来跟他们玩,因着情谊没有陈小竹跟陆一禾那么深厚,但也算陆一禾为数不多的朋友。   见王九儿这副模样,陆一禾笑着安慰道:“婶子必定会为你找一个好夫家。”   “哪有那么好的事,我可不想像清哥儿那样。”王九儿叹道。   “像清哥儿怎么了?”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尖锐的声音,将正在洗衣服的陆一禾和王九儿都吓的一跳,转头一看,竟是林婶子。   林婶子抬着木盆来洗衣,远远见着两个哥儿在这边洗衣服,想着家里老二还没说亲,想过来套套近乎,却没想一走近却听见这话,再一看竟有陆一禾,回想起上次在陆家受得气,新仇旧恨涌上来,便朝着两个哥儿喊叫道。   王九儿不想理这无理取闹的妇人,只当作没听见,继续同陆一禾说笑洗衣。   陆一禾倒是喊了声婶子,只是林婶却不领情,见两个哥儿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气冲冲将手里的木盆扔下,几步上前一把掀翻了两人的木盆。   王九儿不是好惹的,当场便怒了,也将林婶的木盆掀翻在地上。   这一下不得了,林婶儿立马哭喊着打人了,叫着冲向站在一旁的陆一禾,王九儿比陆一禾高些,身子看着也要更结实一点,林婶不敢动他,便朝着瘦弱些的陆一禾发难。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几个也来洗衣的婶子叔么,见情况不对,有几个机灵的去陆家和王家喊人了。   陆一禾虽然没有王九儿看着那么不好惹,却也不是个吃素的,见林婶子朝他抓来,便朝着旁边闪开,林婶子年纪大没有那么灵活,陆一禾一让,她便整个扑进了河里,河水倒是不深,只是她的衣服全湿了。   “平日里装模做样,没想到却是个心狠手辣的,竟将老婆子推进水里......”   “还有没有天理啊,哎呦......”   林婶子干脆就坐在水边又哭又闹,指着陆一禾的鼻子骂,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   陆一禾对她骂的话倒是不在意,只等在旁边看她究竟要如何。   王九儿也拿这泼妇没办法,要是撕扯他倒是不怕,就是对骂他也不见得输,只是林婶儿像是知道这些,只捡着陆一禾一个人骂,叫他想插嘴都没地方。   且这祸说来也是他招来的,实在不忍陆一禾替他受罪,刚想开口说几句,便有人喊着来人了,就见陆母跟王婶子一起来了,跟着的还有林家老二林安。   “娘,你干什么,快先起来。”林安见老娘坐在水里,自然先是去扶老娘。   “我不起来,都是你看上的那个陆一禾,是那贱人将我推倒的,”林婶见家里来人了更是闹得厉害。   “林家的,你不要凭白污蔑我家哥儿的名声,我家哥儿可是已经嫁做人夫的。”向来好脾气的陆母见林婶子如此空口污蔑,顿时提高声音喝道。   “陆婶子,我娘是摔糊涂了,乱说了话,您多包涵。”林安一边给陆母赔罪,一边将老娘扶起来,见老娘衣服湿了,便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老娘披上。   林婶子却还是不罢休,非要将心中的怨气发泄出来:“明明是你先看上的禾哥儿,要不是那沈家小子捷足先登,你早就将禾哥儿......”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安怒声打断,他怕他再不开口,事情就无法挽回了。   “大哥已经被你害成这样了,你如今还要怎样,是想让林家一辈子在村子里抬不起头吗?”   林婶被吼的一愣,她怔怔的看着眼前朝他喊叫的儿子,明明平日里对她百依百顺,今日却对她说这样的重话。   虽然早早没了丈夫,但两个儿子从小乖巧懂事,这让林婶子心中一直宽慰。   可是直到两个儿子都长大了,大儿子娶了夫郎之后会为了夫郎和她顶嘴,如今老二也不再乖顺,林婶子突然觉得心中刺痛了起来。   林安也不愿见老娘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但是从大哥与清哥么和离之后,林安突然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从前的百依百顺,是对老娘辛苦拉扯哥俩长大的体谅,可这份体谅带来的,却是无休止的控制欲。   周围的人都没有作声,但也看出来林安是个能拿主意的。   林婶子从前并不是这样尖酸刻薄的模样,虽不说有多良善,但与村子里的人也大都能说上两句话,虽然人抠搜了些,大家也都体谅她没了丈夫又要养两个儿子的艰苦。   若是林安能让她想通,大家也都愿意再重新接纳她。   人无完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林安扶着老娘回去了,剩下的村民也都安慰了两个哥儿之后散了,唯有陆母跟王婶子还在。   “没吓着吧。”陆母拉着陆一禾仔细看,怕他受伤。   陆一禾摇摇头:“没有,别担心,娘。”   王婶子已经从去叫人的婶子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经过,提醒自家哥儿以后说话要注意后,就过来朝着陆一禾赔不是:“都是九哥儿不好,让禾哥儿无辜受到牵连,婶子在这里赔不是了。”   陆一禾连忙对王婶子道:“婶子别说这种话,我也有错。”   几人又客套了几句,王婶子便带着王九儿走了。   陆一禾将弄脏的衣服重新捶打之后才拿木盆装了。陆母有话对陆一禾说,便便一路跟着哥儿回沈家了。   “你林婶子,唉”陆母原是不打算跟陆一禾说人家的闲话,但是瞧着今日的情景又怕哥儿多心,才慢慢说来:“娘也不为你林婶开脱,今日她确实过分了,但是她也是个苦命人。”   陆一禾没说什么,被人说两句也没怎么,反正林婶自己也遭报应了,但他不得不为另一个人鸣不平。   “林婶子是苦命人,那清哥儿呢,他便不不苦么,他可是没了一个孩子。”   陆一禾表面上不说,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他心里有数,今天那一让也是存了为清哥儿讨公道的心思。   陆母见他提到清哥儿,不由叹气:“林家是亏欠清哥儿太多了。”   陆一禾见娘终于跟自己在一边了,才不出声了。   陆母看着自家哥儿,不由笑道:“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看着不说话,骨子里还是想替人打抱不平。”   这脾性还真是跟陆老爹一模一样。   晚上沈川做工回来,早上干干净净的去,晚上灰扑扑的回,幸好陆一禾早有准备,提前烧了一锅热水。   沈川提着木桶去偏房将身子擦洗干净,又换上陆一禾给他拿的干净衣裳之后,才去堂屋准备吃饭。   等沈川落座,沈文早已等了好一会儿了。   晚饭依旧是两个菜,一道肉末炖豆腐,一道清炒莴笋。   “今日累不累?”陆一禾舀了一勺豆腐给沈川,自然也舀了一勺给沈文。   沈川朝夫郎笑笑:“不累。”   陆一禾从他脸上确实看不出什么,便也回了一个笑。   吃完了饭,依旧是沈文去洗碗,陆一禾便跟沈川先去休息。   天色不早了,陆一禾洗完脸脚便上了床,沈川紧跟着,他们没有夫郎睡在外面的规矩,向来是谁想睡哪边睡哪边。   陆一禾坐在床头,见沈川也上了床,就开始盯着他看。   “怎么了?”沈川看着陆一禾灯光下秀美的脸庞,声音温和。   陆一禾想了想还是决定跟沈川说说今天的事情,便让他跟自己面对面,然后然后将白天的事情说了。   沈川听完,先是皱着眉头看了陆一禾一转:“可有伤着?”   陆一禾见相公先关心自己,自然是高兴,便主动拉着沈川的手,摩挲着他手里的茧子:“你就只关心这个?”   沈川知道陆一禾没伤着便万事无忧,见他还继续问,以为是他心里还有些委屈,便长臂一展,用陆一禾没拉的那只手将他带进自己怀里。   “可要我帮你去讨公道?”   “怎么讨?”   若是汉子,便去打一顿,可是妇人,骂回去?   陆一禾见他沉默,便扑哧一声笑了:“你应当是骂不过她的。”   这无法反驳,沈川只得默认。   陆一禾靠在沈川怀里只觉得窝心极了,白日里受的那些气此时都散尽了,他打了个呵欠准备睡了。   待吹了油灯,原本抱着他的汉子却翻身压过来。   “你还不累么?”   “不累。”   “......”   未尽的话语湮灭在唇舌之间,只剩一室的春意。    第18章 泥鳅   秋日除了漫山的山货野果,还有肥美的泥鳅。   泥鳅向来有“水中人参”的美称,尤其是秋天的泥鳅,肥美鲜活,最是大补。   往年都是陆大哥带着陆一禾和陆一明去小河里面抓,现在这人却换成了沈川,陆大哥要在家里带孩子,如今没有什么比他那大胖小子重要。   自从陆明景出生后,一向稳重的陆大哥,天天不是抱着便是背着他儿子,还总是做鬼脸逗孩子,仿佛回到了十几岁的年纪,陆一禾偶尔也会想,要是沈川当了爹,不知道也会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只是他俩才成亲不久,想来不会那么快。   沈川带着陆一禾,沈文跟陆一明,来到村里的小河边。   秋日的河水有些冰凉,即便今日阳光洒满了河面,脱去鞋子踩进河水里的一瞬间,也引得几人狠狠战栗一番。   沈川见陆一禾皱起眉头,想要劝说他上岸,陆一禾玩心大起自然不愿意上去,沈川向来是劝不住陆一禾的,终是妥协。   几人开始摸起泥鳅来,泥鳅喜阴怕阳,喜浅怕深,因着几人都在浅处摸。   陆一禾一连搬开几个石头都没有看见,疑心都被村里的人摸完了,却见陆一明和沈文两个一抓一个准,篓子里已有好几条了。   “你可摸到了?”陆一禾隔沈川远些,看不见他的篓子,只得问道。   沈川倒是眼尖,看见陆一禾空空的篓子和皱起的眉头,面不改色撒谎道:“没有。”   陆一明没反应过来,看着沈川篓子里扭动的正厉害的泥鳅,不仅多还大个,刚要说话,就被沈文打断,拉着他抓石头下正四处逃散的泥鳅。   陆一禾只好低下头继续摸,只是水已经浑了,他看不见,只能凭感觉抓。往年陆大哥带他们来抓泥鳅的时候,陆一禾都能摸到好多,怎么今日运气这般不好。   突然,脚边有滑腻的东西游过,陆一禾心中一喜,连忙去抓,这次倒是有准头,一把便将泥鳅逮住了。   “瞧”陆一禾抓着泥鳅让沈川看。   沈川立即给出回应:“比我抓的都大。”   陆一禾闻言便开心的笑了,慢慢回过味来,却觉得自己十分幼稚,就像小孩儿般还要求夸赞,于是脸红着低头抓泥鳅了。   沈川却不觉得,村里许多哥儿可都怕这黏糊糊的玩意儿,他家这两个倒是一个比一个胆大。   除了泥鳅外,沈川抓了几条巴掌大小的鱼,炖汤喝正好。   “爹和嫂子都爱吃泥鳅,竹哥儿也爱吃,等会儿可一处分点儿。”陆一禾瞧着今日几人的成果很是不错,这样计划着。   “阿爹和嫂子有我这篓就够了,我今日可摸的多呢。”陆一明听着,立即晃了晃腰间的篓子骄傲到。   “也行。”陆一禾应了。   除去这些,陆一禾又另摸了些螺丝,虽不大,到时候砸碎了喂鸡鸭也是极好的。   沈川去镇上的第一天便托人将秋雏带回来,四对小鸡,四对小鸭,正是能吃的时候。   陆一禾是什么都喂的,家里的剩饭,米面,又或山上鸡草野菜果子,凡事鸡鸭能吃的爱吃的,他都喂。   “应当差不多了,在水里待久了不好。”   沈川这样说着,叫其他三人上了岸。   陆一禾也经不住了,忙几步垮到了岸上,沈川和陆一明都是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自然是不怕冷,陆一禾和沈文的身子却要弱些,上了岸还哆嗦了几下。   沈川随身带着帕子,将陆一禾的脚擦干净抱着坐去石头上,等他将鞋袜穿好了才开始穿自己的。   “哥哥对哥么真好。”沈文只见沈川对陆一禾这么耐心过,对他当然也好,这种好却是不同的。   陆一禾笑着看向沈文:“我们小文以后也会遇到这样对你好的人。”   沈文微红着脸,目光看向别处。   陆一禾虽这样说,心里却知道像沈川这样的有多难得,细心周到,还对他疼爱有加,当时一切还未说清时,便就在他崴脚时拿衣服给他垫着。   四人整装完毕,陆一明拿着篓子回家,陆一禾打算去给陈小竹送泥鳅顺便问问他与秦风的婚事,沈川便跟着沈文先回家了。   陈小竹家位于村子中段,离陆家和沈家都不算远,因着陆一禾没走多久便到了。   陆一禾叩了叩门,很快便响起一阵脚步声。   “一禾哥?”是陈小竹的二弟给他开的门,他二弟单名一个松字,村里人都叫他松小子。   “是谁啊?”   院子里传来询问的声音,是手中不得空闲的陈婶子。   松小子连忙答:“是一禾哥。”   陈婶子听见,连忙走过来,见陆一禾手里提着一个箩筐,原本就笑着的脸褶皱更加深了。   “是禾哥儿啊,来找竹哥儿的吧,他正在屋里做衣裳呢,快进来。”陈婶子笑容满面的拉着陆一禾。   自从陈小竹伯娘那件事以后,陈婶子便打心眼里感激沈川,因着对陆一禾的态度也不同往日。   陆一禾将手中的鱼篓递给陈婶子,只说让他们补补婶子,也贴贴秋膘。   泥鳅虽然是在河里抓的,不费什么钱,但这几日河水冰凉,也不是那么好抓的,且农家人一年到头靠着两三亩薄地也只能勉强糊嘴,有这样的荤腥油嘴儿也很不错。   陈婶子一边念叨着河水刺骨自己留着吃便罢了,一边眯着眼睛接过了,他家两个小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家里油水不多,两小子常嚷着肚子饿,这泥鳅可是能让他俩好好饱餐一顿了。   陆一禾将泥鳅送了,便径直去陈小竹的房里了。   陈小竹是听见了门口的声音的,但这几日和陈婶子略有吵嘴,便不想出去看他娘脸色,因着才让陆一禾自己进来。   “做嫁衣呢?”陆一禾见陈小竹安分用工的模样,笑着问。   陈小竹等这一天好久了,自然是不会羞涩的,他大大方方朝着陆一禾展示,又请求到:“你绣活儿好,你帮我看看这花绣的如何?”   陆一禾瞧着陈小竹手里绣了一半的鸳鸯,仔细摩挲观察一番,才说到:“好似进步了许多。”   “真的,”陈小竹知道陆一禾是不会哄他玩的,听着这话,圆圆的眼睛立即弯成了一道月牙。   陆一禾点点头,又与他聊了几句,才得知他是因彩礼钱与陈婶子有拌嘴。   秦风家在村里算不得多富余,但也不差,家里也有四亩水田,两亩旱田,秦家夫妇都是忠厚良善的人,对陈小竹满意的很。   秦风上头有一个哥哥,已经成亲了,下面还有一个小子,才七八岁,正是顽皮的时候,凭这样的家底能给陈小竹六两的聘礼已是很不错了,但陈婶就是不满意,总想着让人家出八两。   陆一禾的聘礼便是八两,陈婶想着俩人总在一块儿玩儿,秦风与沈川也是相熟的,必是差不多的,但她没考虑到的是,沈川家就他一个汉子,秦风家却是三个。   “我娘也太不近人情了些,眼里只看得见银子,还说是为了我好,到时候还不是一分不给我,全拿去给两个小子用。”   陈婶子向来是偏心的,陈老爹走了以后更甚,她想着竹哥儿终要嫁出去,自己以后老了是只能指望两个小子养老的。   “你且宽心些,好在陈婶子最后也同意了的。”陆一禾知道陈小竹家的情况,只得这样安慰道。   陈小竹跟好友倾诉完,心中的烦闷也减轻了些,陆一禾进来时他便觉得好友有些不一样,此时仔细看来,似是更好看了些。   “看来你成亲之后,川大哥对你极好,瞧瞧这小脸红润的,怕是那剥了壳的鸡蛋也没有你滑嫩。”   “你只知拿话臊我。”   “我何时拿话臊你了,你自己对镜儿看看。”   “......”   陆一禾又陪着陈小竹聊了许久,等近响午才借着回家做饭的事离开,陈婶子挽留了许久,见陆一禾实在推脱,才笑着塞两个咸鸭蛋给他。   陈小竹不等陆一禾推辞,便硬塞进他手里将他推出门,天上下红雨,铁公鸡也拔了毛,他娘给人拿东西可难得,想来终于良心发现了,即便被他娘说了一句白眼狼他也认了。    第19章 重阳   泥鳅抓了也不能立即吃,有一股土腥味,要在盆里滴几滴清油养几日,吐吐沙才好。   沈川照例每日早出晚归去城里做工,这几日天气转凉,沈文便在家跟着陆一禾做帕子,陆一禾想着给陈小竹做一份新婚贺礼,因此没有再出去。   山头白雾缭绕,寒生露凝,重阳节快到了。   “禾哥哥,重阳节要干什么?”   沈文跟着沈川回村才半年不到,从前在外边的时候只顾着糊口生存,就连除夕也是敷衍的过 ,更不要提其他节日。   陆一禾显然也想到了这里,便细细的与沈文介绍起来。   “这第一呢,自然是要做重阳糕,这重阳糕分为很多种,最简单的叫面糕用面粉拌糖,烫面蒸熟,切成菱形大块,最后用胭脂点色;稍复杂一些的叫黄米糕,一半面粉,一半糜子,加糖,加豆沙,分层铺放在模子里,洒上水,洒上油,上笼蒸熟,最后用柏枝装饰。还有一种枣栗糕,用米粉、面粉、枣泥、栗黄混合,作为糕馅儿,底层用米糕垫底,顶层用石榴装饰,蒸熟之后,片成薄片,再拼出花式图案。”   沈文听着,只觉得眼前仿佛已经摆满了一盘盘精致香甜的糕点,恨不得立即就吃进嘴里去。   陆一禾见他那谗样,忍着笑继续道:“除了吃重阳糕,还要饮菊花酒,插茱萸等。”   沈文越听越觉得有趣,已是迫不及待想要重阳节快些到来。   陆一禾自然也是期待的,这是他嫁到沈家之后的第一个节日,也想着和沈川一起好好过,脑子里想着做糕点的用料,他打算明日去集市一趟,既是要做,自然三种糕点都要做。   晚上沈川回来,陆一禾便询问他明日还去不去镇上,得知那活计今日便可结束了,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是高兴的。   沈川将这几日做活的铜板给陆一禾,一共做了四日,每日一百二十文,包头给凑了整,足有半两之数。   待沈川脱了衣服,陆一禾见他肩背都有擦伤,便拿了药膏,在手里搓热了,轻轻按在他的肩背上。   “可疼吗?”陆一禾心疼问道。   沈川其实不觉得有什么,从前比这更累更苦的活计自己也不是没做过,从来都是咬牙硬扛下去,如今有了夫郎,他却是愈发矫情了,竟当真点头:“有一点。”   在陆一禾看来沈川是个极硬气的,他既说了疼,即便只是一点,那肯定也是严重的,立即挖了一大块药膏,恨不得将沈川整个背上都涂满。   “够了。”沈川感受到夫郎的动作,有些无奈的制止。   陆一禾却还想再涂些,嘴里振振有词的说着:“多涂些好得快。”   沈川见他还要涂,只得伸手制止,他拉住夫郎的手腕,一个用力便带进了自己怀里,陆一禾歪倒,嘴里却还惊呼着:“你的伤。”   “无妨。”沈川压低声音,转头将油灯吹灭:“涂满了也好的不快。”   “那怎样好得快?”   “这样......”   药罐滚落到地上,却无人顾及。   许是重阳将至。集市上热闹的很。   陆一禾跟着沈川早早的便出发,到集市时却已经来来往往了许多人了。   “竟有卖茱萸的,”这几日没有上山便也没有去采茱萸,见到有妇人在卖,陆一禾便上前去瞧了瞧。   “小夫郎看看这茱萸吧,果子又红,味道也香,拿荷包装了便可当香囊使用,就是插在头上也极美呢。”   “多少钱一把?”   “不贵,两文钱一把。”   陆一禾拿一把看了看,确实不错,香味浓郁,于是便拿了两把。   今日上集市,人多眼杂,陆一禾不敢将钱放在身上,便让沈川拿着,因着他拿了东西之后,上前给铜板的却是沈川。   那妇人见状,边收钱边笑道:“你家汉子倒是有耐心。”   来集市上买东西的大多是妇人哥么,少有像沈川这样寸步不离的跟着的。   陆一禾抿嘴笑了,又拉着沈川往前去了。   做糕点的用料家里有一些,但是不全。   陆一禾便捡着最要紧的几样先买,面粉,红枣与糖是必不可缺的,板栗家里有,其他的便是一些不紧要的,要是遇上就买,遇不上也就算了。   “你可有什么要买的?”陆一禾望着身边一直跟着,却只负责提东西和给铜板的沈川。   沈川刚想摇头,却又想起什么,低头道:“菊花酒吧。”   陆一禾点头,但想起沈川不是好酒的人,且家里还有泡的梅子酒,想来是买给成日念叨的沈文尝的。   平日里酒价便不便宜,略好一点的都能卖到八十文一斤,这两日的菊花酒,想来要一百多文一斤,但这是沈文长大后头一次跟着过重阳节,陆一禾必是要满足他的。   难得来集市,将要买的东西都买齐全了,陆一禾便跟着沈川闲逛起来。   一路看下来,集市上卖吃食的最多,细料馉饳儿、麻饮鸡皮、细索凉粉、素签成串。   陆一禾倒没有什么想吃的,早上是吃了早食来的,此刻还不饿,但他想给沈川买,于是便说自己想吃馉飿。   沈川自是应的,两人便到摊子上叫了两碗馉飿。   “好嘞,大的八文,小的六文,二位要几文的?”   “大小各来一碗。”陆一禾做主道。   浓白的骨头汤里飘着零星的肉末,白胖的馉飿浮在其中,远远的便能闻到肉汤的香味。   陆一禾舀起一个放进嘴里,是鲅鱼馅儿的,鱼肉鲜美,馉飿皮劲道,配着浓浓的骨头汤,鲜美至极。   “好吃吗?”陆一禾问沈川。   沈川咽下口中的食物答道:尚可。”   那就是好吃了。   馉飿陆一禾也会做,他想着等会儿回去时买些韭菜,沈川应该更爱吃韭菜馅儿的。   两人吃完后又去逛了一会儿,最后满载而归的回家了。   沈文知道陆一禾与沈川去集市会给自己带东西,因着一整日都在家里,等听到门外有动静了,立即跑去开门。   “这是茱萸吗?”沈文指着陆一禾背萝里红红的小果子道。   “是。”陆一禾将两把茱萸给他:“放在荷包里可好闻了。”   去集市时,两人便商量过,荷包里的茱萸都由沈文来放。   “你看这是什么?”陆一禾将装菊花酒的坛子拿出来让沈文猜。   沈文认得酒坛上贴着的菊字,于是惊喜接过:“是菊花酒。”   他打开酒封,凑近闻了闻,除却酒原本的清冽,还有一股幽幽菊香。   “多谢哥么。”   “是你哥哥买的。”   “多谢哥哥。”   沈文连忙改口,惹得两人都笑了。   重阳节那日天气凉爽,天蓝云白,沈家一早便起来准备重阳糕。   沈川力气大负责和面揉面,沈文负责蒸熟切块儿,陆一禾便负责捏花样。   面糕简单,白白的糕点上一点红,看着小巧清爽,黄米糕和枣栗糕颜色丰富些,且上面撒了些干果芝麻,看着便香甜可口。   三人直忙到日头高照才结束,糕点做的多,沈川让陆一禾给陆家送去些。   陆家是每年都做的,但是只会做其中一样,见沈川这样说,陆一禾便捡了几块儿黄米糕和枣栗糕放进篮子里。   “小文要分给谁?”陆一禾见沈文也用手帕包了几块儿笑问道,这几日沈文都没有找陆一明玩儿,像是新交了朋友。   “给隔壁杨婶子家的雨哥儿,前几日他给我果子吃了。”沈文将糕点仔细包了,笑着回。   杨家陆一禾倒是不熟,但是雨哥儿陆一禾是认识的,从前上山时遇见过,瘦瘦小小的一个哥儿,性子却活泼的很,沈文安静,身边有个叽叽喳喳的小哥儿倒也不会无聊了。   今日还要给沈家夫妇扫墓上香,陆一禾便独自去陆家送糕点。   陆母见陆一禾过去,自然是欢喜,但也怕村里人说闲话,毕竟嫁出去的哥儿三天两头的往家里拿东西,就是沈川不在意,其他人也难保不酸。   陆一禾嘴上应着好,心里却不这么想。   沈川不一样,他心里是真将陆一禾爹娘当成自己爹娘一样孝敬的,平日里会念叨让陆一禾多回家看看,反正离得近也不费什么事。   只是这些话他自己知道就好。   等陆一禾回到家,要上香的东西沈川已经准备好,沈文也送糕点回来了,三人朝着沈家爹娘的坟去了。   沈家爹娘是埋在一起的,因着沈川回来后仔细打理,坟前并没有什么杂草。   沈川上前摆糕点,陆一禾将香点了,三人一齐朝着坟拜了拜。   “爹,娘,这是一禾,儿子的夫郎,也是儿子钟情之人。”   陆一禾听着沈川微微沙哑的声音,恭敬又郑重道:“爹娘,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你们在九泉之下也可放心了。”   沈文也开口:“爹,娘,我和哥哥很好,哥么也好,我很喜欢他。”   陆一禾将红着眼的沈文抱住,此时一阵风吹来,仿佛是对三人的回应。   “好了,走吧。”沈川揽过两人,他牵着夫郎,陆一禾牵着沈文,三人的背影看起来极为和美。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关于节日风俗以及食物名称皆参考宋代,资料来源于百度。    第20章 十月   匆匆一月过去,十月的木芙蓉开了。   陈小竹的婚期定在冬月初九,听风水先生说是极好的日子。   陆一禾家院子里的木芙蓉开的极好,陈小竹来玩儿时几回都说要摘几朵回去插在瓶子里,但总忘记,于是陆一禾这日便亲自折了几枝想着给他送去。   “禾哥哥,这花可以吃吗?”自从吃过了陆一禾做的桂花糕,喝过了菊花酒,沈文便对花都很感兴趣。   不巧,这木芙蓉不仅可以吃,且还清热解毒,止咳消肿。   见他问起,又想着沈文近日有些咳嗽,,陆一禾便打算摘几朵煨汤。   “等会儿便叫你哥哥去称几斤软骨,我们煨汤喝。”陆一禾对沈文笑道,顺便捏了捏他愈发白皙滑嫩的面颊:“这都是谁养起来的肉肉?”   沈文摸着自己愈加圆润的脸蛋,一点儿也不担心,毕竟什么能有好吃的重要呢。   沈川上山打柴回来,才放下柴堆,沈文就缠着他要去买软骨。   “钱都在你哥么那里。”沈川见弟弟那馋嘴的样子,难得起了点逗弄的心思。   “就是哥么让买的。”沈文才不上当立即回道。   “那你去跟你哥么要。”沈川继续道。   沈文一下犹豫了,虽然是陆一禾让买的不错,可是没说要让他去要钱啊。   “我不,你去要。”沈文赖皮,忽然瞥见哥哥嘴角的笑意,明白过来他是在逗自己,于是气呼呼的朝陆一禾告状去了。   “哥么,哥哥说今日不想吃软骨,”远远的沈文就朝还在灶房处理芙蓉花的陆一禾喊道。   隔着一道墙,陆一禾听的不是很清楚,于是从灶房探出头问道:“什么?”   沈川见状,立即将沈文拉回,自己应着陆一禾的话:“我说还要什么?”   “软骨便够了。”陆一禾摇摇头,又回去忙自己的事了。   “要吃软骨便去将鸡鸭喂了。”沈川可不吃亏。   沈文也能屈能伸:“喂就喂。”   鸡鸭一般养五六个月就可以下蛋了,沈文巴不得家里的鸡鸭快些长,因着平日喂的格外勤快,这对他来说可算不得什么。   等沈川买了软骨回来,陆一禾将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汤要煨的久些,陆一禾便将前几日做的零嘴儿拼了一盘放在桌子上,让他们先垫垫肚子。   “我瞧着冬萝卜长的极好,再过一月便可以吃了。”陆一禾坐在桌旁与沈川闲聊。   “今日去山上看到了君迁子,我摘了几颗,要是你爱吃,明日我再多摘些。”沈川将几颗小小的果子从布袋里拿出来,陆一禾捡一颗吃了,味道十分甜。   君迁子,民间也叫黑枣,是一种野柿子,没成熟的时候很涩,成熟了却十分甜,陆老爹从前上山也会给陆一禾他们摘,陆一禾还挺爱吃的。   陆一禾应了,又东拉西扯的和沈川说了许多,他平日里也不是话多的人,面对沈川却不知怎的,总有想说的。   想来是沈川太闷了,他便将沈川的话也讲了。   将这样的话说给沈川听,他还正经的应和是这样。   灶房里传来香味,汤煨的差不多了,陆一禾进去将汤盛起,又白水煮了个青菜汤。   秋冬能吃的蔬菜不多,常见的便是青菜萝卜。   吃过午饭,三人都去睡了会儿。   天气转凉,不仅动物冬眠,人也困顿。   陆一禾将冰凉的手贴进沈川的里衣里面,从前这时候他可只能裹紧被子,如今却是有别的取暖方法了。   “平日烧菜都用热水,柴火我会去打。”   手脚暖和了,陆一禾便有些昏昏欲睡,朦胧间听见沈川这样说,便迷迷糊糊回答:“累。”   “不累。”沈川抱紧怀中的夫郎低声道。   午觉睡醒之后,陆一禾坐在塌上做给陈小竹的新婚贺礼,他打算做一条围脖,冬日寒冷,正好用的上。   正做着,便听见门口有动静,走出去一看,是陆母跟着嫂子抱着侄儿过来。   “娘,嫂嫂。”陆一禾有些惊喜,这还是成婚后娘家人第一次过来。   “你大哥上山撵了两只兔子,我想着提一只来给你,正好你嫂嫂也说许久没见你了,便跟着一起过来。”陆母笑着道。   沈川将人迎进来后就去灶房烧水,留陆一禾跟她们说话。   “文文呢?”陆母见只有陆一禾跟沈川便问道。   “雨哥儿约他出去了。”陆一禾边答着边让两人到塌上坐,将糕点果子也端过来。   赵玉容抱着孩子在陆一禾身边坐了,陆一禾看着她怀里白白胖胖的侄儿,心里欢喜极了。   “都长这么大了,快半岁了吧?”   一边笑着,陆一禾一边逗着侄儿,陆明景很喜欢这个叔么,因着一逗就笑,陆一禾见他笑的可爱,心中喜欢的紧。   “要是喜欢,何不自己生一个?”赵玉容开玩笑道。   陆一禾红着脸不答,他倒是想要,可哥儿本就难以受孕,他才嫁过来两个月,哪有这么快的事情。   陆母见哥儿羞涩,便开口道:“这也是急不得的事情,放宽心便是。”   赵玉容也忙笑着打圆场:“是了是了,想我也是成亲好久才怀上呢。”   这时,沈川提着茶水进来了,几人便换了话题。   “我瞧着家中院子里的萝卜长的水灵呢,禾哥儿泡的萝卜可是酸辣可口,好吃的紧。”赵玉容起了个话头。   “那等今年泡了萝卜再给嫂子送去。”陆一禾顺着道。   “如此便多谢了。”赵玉容也不推辞,大方应了,到时候家里有什么好的,也送些过来便是。   陆母怕晾着沈川,于是对着沈川道:“川子,这几日还出去做活吗?”   “做的。”沈川点头。   “是什么活计?”   “镇上有几家要打柜子,这几日正在挑木头。”   沈川会一点木匠的手艺,但是会的不多,只能做些简单的,好在他收费低,也有人家愿意请他做。   陆母以为沈川去镇上只能做些力气活儿,没想到还有这层手艺,只觉得儿婿能干,对他愈发满意起来。   几人聊着,不多时,沈文回来了,见着家里有人,原本轻快的步伐都稳重了许多。   “陆婶子,赵嫂子。”沈文乖乖叫人。   陆母知道陆一明与沈文玩的好,也喜欢沈文这样文雅的孩子,于是笑着应了,还问他最近怎么没有去找陆一明玩儿。   沈文自然不能说最近同陆一明拌嘴了,只说下次去。   陆一禾见沈文在长辈跟前不自在,便打发他进里屋玩去了。   “我瞧着文小子很是不错,性子虽安静了些,模样好又知礼,可不是陆一明那帮整天上蹿下跳的混小子能比的。”   沈文出生不久,他娘便病了,家里为了治病将银钱都花光了,因着并没有给沈文办酒,村里人大都也不知道沈文倒底是个哥儿还是个小子。   只是见沈文常跟着陆一明他们玩儿,便以为他是个小子。   陆一禾跟沈川如今都在沈文身边,沈文也大了,没必要再掖着藏着,便对陆母解释道:“娘,你记错了,沈文是哥儿。”   陆母先是一惊,又想到确实没人说过沈文是小子,便真以为自己记错了,连忙改口道:“我说呢,文哥儿看着便清秀干净不像个小子,原是比小子讨喜多了,娘真是年纪大了。”   一旁的赵玉容倒是觉得有些不对,但也没有胡乱开口,只跟着默认了。   陆一禾笑着点点头,事情倒也没他想的复杂,轻轻松松便给沈文正了身份,当然这事都是跟沈文商量过的。   可陆一禾没想到,这话后来不经意让陆一明得知了,还气冲冲的跑到沈文那里说人家骗他,于是原本便拌嘴的两人更是大吵了一架。   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21章 马蹄   临近陈小竹婚期的半月前,秦风亲自上门来请沈家夫妻俩帮忙。   不过,即便他不特意来一趟,沈川和陆一禾到时候也会去的,秦风是沈川自幼好友,陈小竹何尝不是跟陆一禾从小一起长大的,情意不比两个汉子少。   只是除了帮忙以外,秦风还想请沈川跟着几位兄弟去山里一趟,办婚宴要用的肉不少,且秦风设的桌数比起当初沈川家只多不少,毕竟他家是一直扎根在村里的,到时候来的人只会更多。   秋冬季的动物膘肥体壮,就是藏在山中难寻,沈川体格高大,又颇有主意,有他跟着,秦风能放心许多。   因着这事,秦风还提着好些鸡蛋来,陆一禾哪里肯收,最后还是沈川发话了,秦风才提回去。   当初沈川办婚宴时可出了不少力,如今也该到沈川回报的时候了。   “明日你们进山里打猎,我也去山里找找野菜。”   秋冬植物枯黄,已没有水嫩新鲜的鸡草给鸡鸭吃,陆一禾只得尽量多找些别的野菜跟着,怕将鸡鸭们饿瘦了,抗不过严寒的冬日。   “让文哥儿跟着一起。”自打上次陆一禾将沈文的身份告诉陆母他们之后,沈川便换了称呼。   “好。”陆一禾答应了,知道沈川是担心他。   第二日,沈川天不亮就起身,拿着要用的家伙什轻脚轻手的出门,干粮昨晚陆一禾已经帮他备好了,依旧是刷了辣酱的饼子。   等陆一禾被冷醒,沈川已走了好一会儿了。   陆一禾起床洗漱过后,点了柴火烧热水,沈文进了秋冬季就断断续续咳嗽,吃了几副药也不见好,郎中叮嘱每日清晨都要喝一碗煮沸后的热水,陆一禾便每天起床烧热水。   水滚了,陆一禾便拿碗盛起来,现在太烫还吃不得,要晾一晾。   等沈文起身时,水刚好能喝,已不用陆一禾提醒,他自己便端着喝了。   “今日怎么样?”陆一禾见沈文还算精神,皱起的眉头略松开些。   喝了半月热水了,总算见了好。   “早已不大咳了,哥么别担心了,哥哥都没有你那样紧张。”沈文露出一个笑,故作调皮道。   陆一禾拍拍他的头,没说什么,心里却想着有几日自己起的晚些,热水可都是沈川烧的。   沈川嘴上不说,做的可一点都不比陆一禾少。   “要不你今日还是在家吧,我跟你竹哥哥去便行了。”陆一禾见窗外天色有些灰蒙,还是有些不放心。   沈文见状,立即挽着陆一禾撒娇道:“哪有那么娇气,再说哥哥可是交待过的,让我今日务必跟着。”   陆一禾最吃这套,瞧着漂亮小哥儿撒娇可是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那行吧,只一件,今日可要多穿些。”   “知道了。”   等两人吃过早食,拿上小锄头,陈小竹也过来了。   要做新夫郎的人面色都与往日不同,明明是是寒冷的秋冬,眼角眉梢却都是融融的春意。   “竹哥哥好好看。”沈文衷心的夸赞道,又有些疑惑:“新夫郎都那么好看吗?”   陆一禾和陈小竹听着沈文稚气的话语都不约而同的笑了,回道:“新夫郎都好看。”   三人就这样说笑着上山,今日他们去的不是常去的那处,而是换了个平缓些的山坡,秋露凝结,山路湿滑,陈小竹不日便要婚嫁,若这时候像陆一禾那次扭伤一样摔坏了,成亲时可不好看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坡脚夫郎呢。   路平缓些,三人也不累,路上若是看见了野菜便停下来挖些,若是没有便说笑着继续往前。   空气中凝着晨露,秋叶铺满了树根,远处的山峰被雾气缭绕着看不清楚,萧瑟间又带着秋冬日独有感觉。   这月还好,树叶只是枯黄,但还有一些在树上,等再过两月,树梢都要变得光秃秃的,那才更冷呢。   “瞧着今日露水有些重,山上更是雾浓,他们不会有事吧。”陈小竹有些担心。   陆一禾安慰道:“山路他们是走惯了的,且他们去的人不少,想来不久便会回来了。”   陈小竹只得点点头,埋头挖草根。   泥土有些湿润,免不了粘在布鞋上,三人走了一会儿都觉得鞋子有些沉重,于是找了个田埂搓泥。   先是拿脚在干草上蹭,将大块儿的泥巴蹭掉之后就拿小木棍帮着清理。   沈文身子轻些,脚上的泥土也少,他先弄干净了,就拿木棍戳泥土玩儿,忽然戳到了硬硬的东西,以为是石块儿,翻出来一看却不是。   “哥么,这是什么?”沈文将手中裹着泥土的黑东西给陆一禾看。   陆一禾瞧着东西有些眼熟,也不嫌脏接过来将泥土擦了仔细观察,不一会儿便展开笑容道:“这是马蹄。”   “马蹄?”沈文疑惑,不知道这黑东西跟马儿的蹄子有什么相似的。   陆一禾知他没见过,便直接说道:“不仅能吃,还能做糕点吃。”   “真的?”沈文开心:“那我瞧瞧还有没有。”   他拿小锄头卖力的抛起地来,还真被他挖出好些。   马蹄皮色紫黑,肉质洁白,味甜多汁,清脆可口,自古有地下雪梨之美誉,北方人视之为江南人参。   陆一禾倒是不知道那么多,但他从前吃过,因着认得。   这是块儿没人家的土地,平日里靠着阳光雨水滋养,没人打整,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好东西,三人见土地下埋着许多,便挖起来。   但后面发现,这东西外皮太薄,一锄头下去能挖烂好些,三人便改用手刨,等将野菜篮子装满了,双手也黑乎乎的了。   回家的路上,陈小竹看着黑黢黢的手还笑说:“野菜没挖着多少,倒是因这玩意儿弄花了手脸,这样刨泥巴已是好些年前的事了。”   小时候过家家,谁没有刨过泥巴,听着陈小竹这样感慨,陆一禾也笑了,他还记得,小时候陈小竹可是吵着要当阿爹,让陆一禾当阿娘,以后要娶自己呢。   转眼十年,从前总角年纪的孩童,现在却一个已做夫郎,一个正待嫁,时光时光总是易逝。   三人回村的路上遇到了长辈,还被笑话像小孩儿似的带着沈文去玩泥巴,都要做夫郎的人了,合该稳重些。   两个大的也没有解释,他们知道长辈没有恶意,说说听过也就罢了。   等各自分别回了家,沈川和秦风他们还没回来。   时辰还早,陆一禾便打算将马蹄洗了,做马蹄糕。   陆一禾烧了热水,兑温之后才开始清洗马蹄,他们挖的不少,因着沈文也跟着洗。   两人拿板凳坐了在院子里洗,等清洗三遍之后,才将马蹄捞出来。   “生着也好吃呢,你尝尝。”陆一禾捡了一个偏大的马蹄递给沈文。   沈文没吃过这东西,看着黑乎乎的还不敢吃,但等咬下第一口便欢喜了,又甜又脆,十分水嫩。   “我抓一盘子放在桌子上,你自己拿着吃。”   陆一禾见他喜欢,便留了些生的,也让沈川回来尝尝鲜。   将剩下的马蹄去了皮,切成小块儿,用石磨磨出浆水,放进坛子里沉淀,待明天早上方可取出。   说着倒是简单,等将马蹄都磨成浆水,陆一禾的手都搓红了。   这可是个费力气的活儿。   可等这些都做了,沈川他们还是没有回来,眼瞧着天色都暗了,陆一禾怕沈文饿着便先去做饭。   想着今日沈川去山里出力气了,陆一禾便割了一小块儿腊肉,用辣子炒了,又磕了个蛋煮汤,怕菜冷了,两人吃完后他便将剩下的放在灶上闷着。   陆一禾没了事情,便干脆坐在炕上纳鞋子等着。   沈文正长个子,脚也长,先前的鞋子已经有些小了,沈川常出去做活,也费鞋,哥俩谁也不会这活,从来都是去集市上买,如今陆一禾来了,倒是隔几月便给两人做一双新的。   沈文厨艺不行,对这些倒还感兴趣,陆一禾见他喜欢,便带着他一起做,如今也做的有些样子了。   “哥哥怎么还不回来?”沈文的小花都绣了两瓣了,门口还是不见沈川的身影。   “应当快了。”陆一禾也有些担心,嘴上却安慰着沈文,但这心里也无端有些慌乱。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才有些吵闹声响起,陆一禾忙放下鞋子出去,见两个高大的汉子抬着什么东西往家里过来,夜色昏暗,陆一禾也没看清楚。   等两人将猎物抬进院里,陆一禾才借着烛光看清,那是一头还在喘息的鹿。   几人运气不错,遇到了鹿群,追了好久才追到这头体型不错的梅花鹿。   “可有伤着?”陆一禾看着样子已有些狼狈的沈川,可以想象在林子里追鹿的时候是怎样的摸爬滚打。   沈川摇摇头:“只是衣裳划破了。”   “那有什么要紧,我再给你做就是了。”陆一禾温和道。   天色不早了,秦风谢过沈川之后,跟后面赶来的几个汉子将鹿抬回家去了。   陆一禾将饭菜热了,让沈川填饱肚子之后,见沈川累了,也没再问其他的,两人回房相拥着睡了。    第22章 圆满   昨晚天色昏暗,陆一禾没看见沈川的手臂受伤,等第二天醒来,陆一禾闻到淡淡血腥味,才发现沈川白色里衣处的胳膊洇出血色。   陆一禾见沈川还熟睡着,不忍心将他叫醒,又想着为他上药,于是想偷偷将他衣服扒开,只要手脚轻些,沈川应当不会醒。   陆一禾下床将药膏拿了,沈川受伤的胳膊在靠近墙那头,陆一禾便又翻身过去,跪坐在沈川身边,轻轻掀开沈川的衣裳。   沈川睡姿很好,一向是最规矩那种,他双手搭在被子外,面容朝上。   陆一禾一点点往外抽沈川的里衣,眼看要完全掀开时却抽不动了,陆一禾感到有一股力扯着,于是抬头,就见沈川静静的看着自己,不知何时醒了。   “我,我给你上药。”陆一禾不知为何有些慌乱的解释道。   “嗯。”沈川应着,坐起身直接将衣服脱了,露出精壮的上身。   即便早已见过很多次,陆一禾也还是有些羞涩,不过见沈川神色正经,陆一禾也不再多想,老老实实上药。   这次陆一禾不再问沈川疼不疼,而是上了药之后,主动吹了吹胳膊上的伤口。   像是被什么划伤的,不深,但是划了很长一道,渗出丝丝血珠,陆一禾看着都疼。   “怎么这样不小心?”陆一禾有些心疼,语气便不自觉带了埋怨。   沈川用好的那只胳膊去拉陆一禾的手:“我大意了。”   陆一禾抿着嘴不说话,沈川便凑近又说了一句。   “那这几日不要出去了,就在家里做些不费力气的活儿。”陆一禾这才轻声道。   “都依你。”沈川温和回。   两人又抱着温存了一会儿,才慢慢起身。   “哥哥,你吃马蹄么?”沈文爱上了这甜津津的东西,一大早便端着盘子吃起来,见沈川从屋内出来,便端给他尝。   沈川倒是不在乎东西的外貌,见沈文问了,便拿了一个尝鲜:“哪里得的?”   “昨日跟哥么上山去挖的,哥么说这叫马蹄,不仅能生吃,还能做糕点呢。”沈文自豪的像是自己会做一样。   沈川点点头,见家里水缸里的水不多了,便打算去挑水。   陆一禾出来时没见着沈川,便问在院子里吃马蹄的沈文:“你哥呢?”   “挑水去了。”   陆一禾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   他去看了马蹄浆沉淀的情况,确定差不多了,便将表面的清水倒了,把桶里的沉淀物倒进筛子里,铺平,等着晒干。   幸而老天还算作美,这几日都有太阳。   等马蹄粉干透,一捻成末,这做糕点的第一步算是完成了。   陆一禾将糖用热水化了,倒进马蹄粉里搅拌,等搅拌成浓稠糊状之后便开始蒸。   不一会儿,色泽透亮莹润的泮塘马蹄糕便做好了。   “哥么,这便是马蹄糕吗?”沈文好奇的看着蒸笼上金黄糕点。   “这便是了,你尝尝,小心烫。”   马蹄糕最有特点的便是它的爽滑和劲道,与其他拿面粉做的糖糕不同,它更有弹性。   沈文尝了觉得很好吃,但他更喜欢软绵的桂花糕。   沈川倒是喜欢,一连吃了几块儿。   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口味,陆一禾并不强求,他自己也更喜欢绵软的糕点。   于是,两人辛辛苦苦挖来的马蹄,便全进了沈川嘴里。   秋冬日能吃的花样不多,陆一禾见沈川爱吃,又去那地里挖了许多马蹄回来,自然也分了些给陆家。   不知是不是男子更爱劲道的糕点,陆家也是陆老爹和陆一明更爱吃。   时间就这样在这三餐四季中消磨着,冬月初九很快到了。   陆一禾头一天便到了陈小竹家里,他与陈小竹是最要好的,可以说,是除家人之外陈小竹最信任的人,因着陆一禾便来陪他。   “我今日叫你过来,让大川哥独守空房,他不会怪我吧?”陈小竹挨着陆一禾坐在榻上谈笑。   “你还是多想想新郎官吧,”陆一禾早已不怕这些玩笑话了,还能还嘴道:“不要明日还没见着人,便跟着花轿跑了。”   “好啊,禾哥儿,如今你是越发嘴毒了,”陈一竹挠着陆一禾的痒痒肉咬牙笑骂道。   “我不说了,不说了,”   陆一禾怕痒,经不得这样挠,连忙告饶道。   “但是说真的,我觉得自打你成亲之后,好似活泼了许多。”陈小竹停下作弄陆一禾的手忽然正经道。   陆一禾也同样正经起来:“你这话说的,难道我在家做哥儿时天天苦着脸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在家做哥儿时也好,但跟现在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说不清楚,但能感觉到。”   陆一禾听了陈小竹的话,先是沉默了会儿,才慢慢道:“等你做了夫郎就知道。”   这父母之爱,让人心生勇气,面对生活总有依靠,给人的是安心;这兄弟姊妹之爱,让人心生和气,与人交往恰如其分,给人的是温暖;这夫妻之爱,却让人心生甜蜜,对人而言,更多的时间是被爱的幸福。   这三种于一个人而言,每一种都很重要,缺一不可,但又可互补,即便遗憾缺失了其中某一样,也能从其他两种之中汲取同样的力量,让人笑对人生。   陆一禾无疑是幸运的,如今,三样他都有了,自然与往日不同。   夜色已深,两个哥儿并排躺在床上,话语声渐渐变小,直到消失。   第二天,依旧天不亮就有婶子来叫两人起床了。   陆一禾先醒,便去陈小竹家灶房里烧了热水,好给两人梳洗用。   这婶子是原先给陆一禾梳妆那个,知道陈小竹与陆一禾关系好,这次也颇为用心,待一切完毕,便按规矩让陈婶子进来给陈小竹点红。   到了这一刻,便是平日里最爱吵嘴的母子俩也都安静下来,陈婶子仔细给陈小竹点了红,母子俩互相看着,一时无话。   陆一禾见状,便跟着那婶子一起出去了。   不知母子俩在里面说了什么,等陈婶子出来的时候,眼角是红的,陆一禾进去看陈小竹,他的眼眶也红了。   陆一禾没问什么,只是俯身抱了抱好友。   “她说,让我跟秦风以后好好过。”陈小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   陆一禾点头:“婶子说的是。”   陈小竹自父亲走了以后便很懂事,虽然平日里总跟陈婶子拌嘴,家里的活却是一件不落的干的,嘴上说着他娘偏心,一有什么好东西,也总想着家里,如今,他的付出总算有回报了。   天色蒙蒙亮时,新郎官带着迎亲队伍来了,陈母搀着陈小竹的手,将他交去秦风手里,听着秦风喊娘,哑着声音应了。   秦家的宴席办的风光热闹,很多年后,还和沈家的婚宴一起被村子里的人提起。    第23章 有喜   冬吃萝卜夏吃姜,陆一禾很好的遵循了这一民间俗语。   沈家园里的萝卜水灵灵,白生生的,陆一禾看着,脑子里便想起了一道道美食,什么萝卜糕、萝卜丝酥饼、萝卜丝汆丸子、萝卜丝煎蛋汤等,一个萝卜十几种吃法。   家里的菜地大半都种了萝卜,完全可以满足陆一禾对萝卜的各种吃法。   一听有吃的,最积极的自然便是沈文了,他不挑食,陆一禾做什么他都爱吃。   拔萝卜的时候,是沈川跟着沈文一起的,过了冬至,沈川便不再去镇上,只在家里编些竹篾子,偶尔拿到集市上去卖,因着家里有什么事情都有他一份。   陆一禾今日要做萝卜酥饼。   一个洗干净的萝卜去头去尾再去皮,对半切开后插成丝,水开下锅焯水去除萝卜的辛辣味。   焯到变软后捞出过凉水,摆干水分,抖散放入大碗中,先加适量的熟油拌匀,防止调馅时遇盐出水。   调馅多加一些葱花和虾皮,五香粉半勺,搅拌均匀。   再将揉好的面团切成小剂子,将小剂子擀成大小均匀的面皮,然后包馅,烙饼,一个金黄喷香的萝卜酥饼便完成了。   沈川和沈文负责擀皮,陆一禾负责包馅,三人合作的极为熟练。   “做什么这么香呢?”   一个圆脸的妇人从门口走来,,是陆一禾认得她村长的媳妇。   “我瞧着门没关便自己走进来了,没叨扰你们吧。”   范婶子笑着看着他们:“这是萝卜酥饼吧,我就说谁有这样的好厨艺,做个饼子十里八乡的都能闻见。”   陆一禾忙让了一个给范婶子,她也没有过多推辞,边吃着边说明来意:“这不是快到除夕了,家里想着添几个柜子,听说川小子手艺好,来请川小子帮着做几个。”   村长家里不久前有喜事儿,唯一的儿子娶亲了,想来这柜子是给新房用的。   这送上门的活儿,自是没有不应的,且村长一家平日里也算和气,沈川便应下了这事儿。   “木头要你出,那你岂不还是要去一趟山上?”陆一禾听见两人商量了,等范婶子走了以后才说道。   这天气冷了,山上的树木草叶也都枯了,动物没有吃的,便要出来寻找,这时候上山可是危险的很。   “当时我回村,村长一家对我和文哥儿颇为照顾,又是人家第一次上门,我答应你,这是除夕前最后一次上山了。”沈川低声朝陆一禾保证。   听他如此说,陆一禾也不再劝,人情是最难还的东西,陆一禾不愿沈川为难。   “那你到时小心些。”陆一禾只得再三叮嘱。   “我会的。”   沈川和陆一禾成亲之后过的第一个除夕,他还不想到时候只能躺在床上过。   晚上要睡时,陆一禾抱着沈川火热的躯体取暖,屋里虽然早就烧了暖炕,但陆一禾依旧手脚冰凉。   他整个人窝进相公的怀里,惬意无比的跟沈川说着明天的打算:“明日吃萝卜丝汆羊肉丸子好不好?”   “好。”沈川捂着夫郎的凉手,刚想亲亲他的额头,就见陆一禾脸色一白,突然坐起身干呕起来。   “怎么了?”沈川帮忙轻拍着陆一禾的后背,见他没说话,便想要下床去给他倒一碗热水。   陆一禾忙拉住沈川:“没事,想来是近日萝卜吃多了。”   沈川见陆一禾确实不再难受,才回到炕上重新抱住夫郎:“那明日便不吃萝卜了,只吃汆羊肉丸子。”   陆一禾点点头,将脸埋在沈川胸膛睡了。   第二天醒来时,沈川早早的便去肉摊子上买羊肉了,冬日羊肉大补,很是受欢迎,若是去的晚了,还买不到。   陆一禾看着手中洗好的萝卜,心里还是有些馋,哪有人会吃萝卜吃出病的,他从小便爱吃萝卜,也没见吃吐过。   想来跟萝卜无关,陆一禾这样想着便生啃起来。   水嫩的萝卜清甜解渴,实在是冬日难得的美味。   “一禾,你在做什么?”   陆一禾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突然心虚的将萝卜藏在身后。   可转念一想,他又没事,便又理直气壮的转头对着买肉回来的沈川笑道:“我刚才又试了试,应当只是偶然,不关萝卜的事 。”   沈川就没见过如此爱吃萝卜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兔子变的。   “要是再吐,除夕之前都不准吃萝卜了。”沈川将羊肉放在灶台上,出去劈柴去了。   陆一禾拿着萝卜继续啃,他才不会吐呢。   陆一禾用姜片,胡椒粉将羊肉去腥,洗干净后将羊肉剁碎,加了蛋清搅拌,用虎口挤出一个个肉球放入沸腾的汤里。   锅里冒出白气,肉汤的香味一阵阵传出,陆一禾靠近闻了闻,不知为何,往日觉得喷香的汤,今日却觉得腥气起来。   “唔,”   陆一禾捂着鼻子跑出去,扶着墙干呕起来。   “怎么回事?”   沈川听到动静立即端了一杯水过来,等陆一禾喝下之后,才询问道。   “我,”陆一禾微微皱着眉头,脑子里忽然想到什么,但也只是怀疑,于是对沈川道:“吃过饭去郎中那里看看吧。”   沈川却等不得,拉着陆一禾便要去,郎中家离得不远,左右汤还没煮好,看过之后再回来吃也不迟。   陆一禾犟不过他,嘱咐沈文看着汤,便跟着沈川走了。   宋郎中是村里唯一的大夫,谁家有个三病两痛都来这里看,他儿孙都有本事,只是他不愿跟着去镇上生活,便在村里为村民们看病。   他诊病不要银钱,只挖些草药给他即可。   宋郎中年纪大了,早已头发花白,看着更是慈祥可亲。   他在家里捣着草药,听见喊声,出门来看,见是沈川夫妇二人,祥和的问道:“是川小子和禾哥儿啊,怎么了?”   沈川将陆一禾带到诊桌前坐下,对着宋郎中恭敬道:“请宋爷爷给看看,一禾昨晚和今早都吐的厉害,不知是怎么了。”   宋郎中笑着顺了顺胡子:“不要担心,让老夫来看看。”   陆一禾将手腕搭在棉布包上,宋郎中为他诊脉,不出一刻,便眯着眼睛笑起来:“这是有喜了。”   沈川原本紧皱的眉头忽然松开,再开口都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多久了?”他是一点不怀疑宋郎中的医术的,只怪自己迟钝,没早点发现。   “有月余了。”宋郎中是知道两人成亲的,那日他也去吃酒了,算算日子成亲也有三四月了,想来是感情颇好。   哥儿不易受孕,宋郎中行医多年,见过最早的,也是成亲半年后才有孕,陆陆一禾实在是个有福的。   陆一禾面上也难掩激动,抚着自己的肚子欢喜。   沈川一连又问了宋郎中许多问题,都是关于如何照顾怀孕夫郎的,宋郎中见他如此有心,也耐着性子一一回答了。   谢过宋郎中之后,沈川表示稍后会送些药草来,以抵诊金。   回到家之后,一直担心着的沈文也跑过来焦急的询问,得知自己要当小叔叔了,立即开心的笑了。   “那哥么快多喝些羊肉汤,让小侄儿快点长大。”沈文迫不及待的将锅里已经煮好的汆羊肉丸子舀了一大碗给陆一禾端过来。   陆一禾闻着那羊膻味又有些不舒服,只得摇头:“你吃吧,我吃萝卜就好。”   “萝卜有什么好的,自然是羊肉更好。”   沈文不解,还是将羊肉汤推向陆一禾。   沈川早已从宋郎中那里知道孕早期的夫郎闻不得荤腥,会想吐,于是自己端过来吃了,也算全了弟弟的好意。   “哥哥,你,”沈文觉得哥哥不像是会和哥么抢吃食的人,因着只看着沈川吃丸子喝汤,并没有抱怨。   “你哥么现在闻不得荤腥,等会儿我另做些其他得给他吃。”沈川解释。   沈文这才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又转向陆一禾,一个劲的开始打听他爱吃什么,想吃什么。   陆一禾被他的热情弄的哭笑不得,但也很感动,于是还真捡着如今最想吃的几样说了,沈文神色认真的点头,估计小脑袋瓜里正琢磨着去哪里找这些吃食。   宋郎中嘱咐前三个月胎还不稳,要多加小心,沈川当时听了便放在心里,回来便决定将村长家的活儿推了。   人情虽重,在夫郎面前还是可以先往后靠一靠。   沈川跟陆一禾商量之后,提着一篮子鸡蛋朝村长家去了。   等他说明了缘由,村长夫妇也不是计较的人,家里柜子虽要但也不是立即紧要的,于是几人便商量着将时间推后,只等来年开春,陆一禾坐稳了胎再说。   村长夫妇知道怀身子的人要进补,怎么也不肯收那一篮子鸡蛋,还另拿了一包红糖给他,只当作贺礼,沈川见推辞不过也只得收了。   回去跟陆一禾说了,陆一禾便让沈文拿来海碗,舀了一碗足足的净肉丸,让让沈文拿食盒装了送去。   待沈文回来,见村长夫妇收了,陆一禾与沈川心中才略微心安一些。   这年头,虽勉强能糊口,谁家也没有多的,一包红糖,一碗肉丸,对于两家人都是极好的东西。   陆一禾对于沈川不去山上了,自然是欢喜的,免得他还要为着担心一番,也感动沈川事事都将自己放在第一位。   他怀孕的事自然是要告诉陆家的,虽然民间有俗话说未满三个月前不可让人知道,但村长家已经知道了,陆家自然也得说,不然怕日后传过去,家里人多心。   除此之外,还要上香告诉地底下的沈家夫妇,一则是告知他们这件大喜事,另一则是希望他们能保佑孙子平平安安的长大。    第24章 红梅   陆母得知了这个消息,立即在家里坐不住了,自己亲自下厨做了好些菜,不知道陆一禾如今更爱吃辣的,还是酸的,便两样都做了许多,给哥儿送去。   陆一禾在家烤着火,见阿娘来了,知道是来看自己的,心里也是十分欢喜。   “这几道菜都是你嫂子怀着的时候爱吃的,我想着你们口味差不太多,便也捡着做了几道,你尝尝,更爱吃什么的,”   陆母将食盒打开,里面有五六样,陆一禾最爱吃的酥糕是一样,辣的有两样,其他的都是偏酸的。   陆母知道哥儿吃不了太辣,但又怕怀着身子的人口味变化大,于是也少放了辣子做了两盘菜。   陆一禾这几日吐得严重,一点荤腥沾不得,见陆母送来的都是清爽的蔬菜,便难得来了胃口拿了筷子一一尝了。   辣的他还是不怎么爱,但酸的却一气吃完了,醋溜白菜和酸萝卜吃的最多,陆母见他爱吃,便说过几日再做了送来。   马上要除夕了,陆母也得操持着家里上上下下的事物,要准备过年的食粮,这几日许多家都开始宰猪了,陆家也有一头大肥猪,不日便要宰杀。   到时候得宴请村里的人吃杀猪饭,这关头陆一禾又怀孕,自然得好好的办一办。   “川子呢,怎么不见他?”陆母见家里就陆一禾一人便问道。   陆一禾微微一笑:“这几日我胃口不好,他说去镇上买些新鲜吃食让我开开胃,文哥儿也跟着去了。”   陆母听着便点点头:“他倒是有心了,我哥儿嫁了个好夫婿。”   陆一禾红着脸点头,母子二人又拉着手聊了好一会儿,等沈川买东西回来了,陆母才提着食盒回去了。   “怎么不留娘吃过晚饭再走?”沈川将东西提进来,对着陆一禾说道。   陆一禾才吃饱,肚里满足了心情也好:“娘说家里还有事情。”   沈川闻言便没再多睡说什么,将特地买的酸杏干给陆一禾。   见着酸杏干,陆一禾嘴里便自动开始分泌口水,忽然觉得也不是那么饱了:“冬日哪里还买得着果脯,想来定不便宜。”   冬日里,落霞镇上还真买不着这酸杏干,这么一点,还是沈川托朋友从别处带来的加上路途的费用,这一包便要半两银子。   好在家里银钱还有剩余,不然便是有这酸杏干卖,也买不起。   这些,沈川没跟陆一禾说,见他吃着喜欢便想着等年后出去多做些活儿,好让夫郎时时尝鲜。   “过几日家里要宰猪了,阿娘叫我们到时候直接过去吃饭。”陆一禾边吃着边和沈川商量:“明年,咱们家里也养只猪,等过年自己也杀一头。”   “好。”   沈川就没有不依陆一禾的,自打怀孕之后更是。   “禾哥哥,你瞧瞧这是什么?”   沈文脸蛋红红的,想来是在外面冻的,他手里拿着一枝红梅,兴冲冲的跑进来。   “哪里来的红梅,太美了。”陆一禾有些惊喜,冬日的景象素雅萧瑟,难得有如此艳丽的颜色。   落霞村是没有梅花的,陆一禾也只在镇上卖花儿的小贩摊上见过。   “在集市上买的,就知道哥么喜欢。”沈文得意道。   这枝红梅可是将他平日里攒的铜板都花了,要不是小贩见他实在想要,还不愿意卖呢,毕竟谁愿意将好好的梅树分开折枝卖。   这根梅枝不大,想来只是树上的一小根枝丫,上面打了七八只花苞,还有两还有两朵已经开了,凑近了闻,还有幽幽的香味,陆一禾喜欢极了。   ……   两人找了陶罐来将红梅插上,陆一禾目不转睛的看了许久。   “若是个女儿或是哥儿,咱们就用梅字给她/他取名可好?”陆一禾忽然这样对沈川说道。   “前几日不是喜欢兰花么,说兰字清雅。”沈川笑夫郎的心思多变。   陆一禾撇了嘴:“梅花傲雪,这也好啊。”   沈川见他这样,也不笑了,郎中说孕中的夫郎多心浮气躁,容易生气,让他多照顾夫郎的情绪。   “梅花傲雪,我听着雪字也好呢。”沈川放轻了语气,温和道。   “雪自然也好,但字那么多,孩子可只有一个,还要再多看看。”陆一禾也知道最近自己总爱较劲,见沈川如此,自己也顺着说了。   沈文见哥嫂又搁一块儿,也见怪不怪了,哥哥对哥么向来百依百顺,如今更是了,陆一禾一点不开心他便要抱着哄许久。   他只觉得饭还没吃自己已经饱了,不愿再看两人黏糊,回自己房里做帕子去了。   他得好好练练绣活儿,到时候好给侄儿做个小肚兜。   陆家宰猪那天,沈川早早便过去帮忙,陆一禾怀着孩子,不宜见血腥,沈川走时还嘱咐了陆一禾好几句,要他在家小心些,做什么只管使唤沈文。   陆一禾自怀孕之后便极其嗜睡,沈川起身时,陆一禾还迷糊着,听见了也没听清楚,无论沈川说什么,他也只管点头嗯嗯答应。   沈川无奈,还是亲自去了沈文那里嘱咐了一遍。   等陆一禾醒来,午时都快过了。   “哥么,饭菜已热好了,快来吃吧。”   沈文正热着菜,见陆一禾起了,便说道。   陆一禾洗漱完人也精神了许多,见沈文已经将饭菜都摆好了,还有些愧疚,自己好像越来越懒了,如今还要小孩儿照顾。   “多谢文哥儿了,下次哥么让哥么来做。”陆一禾摸了摸沈文的头歉意道。   沈文却将头摇的像拨浪鼓般:“哥么,你只管吃就好。饭菜是哥哥送过来的,我只热了热,不费什么事儿,你现在要好好休息,家里的活儿有我。”   陆一禾正感动着,沈文又将头靠过来,悄悄跟陆一禾说道:“我照顾哥么,哥哥可每日给我一个铜板呢。”   要知道,像他这样的哥儿在别家早就事事都让做了,不仅没有铜板,就是平日里自己挖草药抓鱼卖的,都要上交给家里。   再说了,陆一禾平日里对他那么好,给他做了许多吃的,他做这些可都是自愿的,当然,哥哥既然要给报酬,他也意意思思接了,到时候攒起来,给侄儿买糖吃。   横竖都没人吃亏。   两人说笑着吃了饭,沈文去喂鸡鸭,陆一禾睡了许久也想活动,便去将碗洗了,洗碗碗之后,想着今日天气不错,又想烧水洗洗头。   水正烧着,陈小竹就提着糕点红糖过来了,脖子上还围着陆一禾给他的新婚贺礼。    第25章 拌嘴   这还是陈小竹嫁去秦家后,第一次来陆一禾这儿。   陆一禾多日不见好友,自是欢喜万分,冲了一碗红糖水招待他。   “今日怎么得空过来?”陆一禾引陈小竹到炕上坐,又抓了许多果子糕点来,这些东西家里存了好多,都是沈川怕陆一禾平日烦闷,到镇上去买来的。   “早就想来看你,只是不久前秦风他娘病了,又听说你怀了身子,怕将病气过给你,在家用艾叶熏了几日,这才过来。”   陈小竹围着陆一禾给他做的灰毛围脖,衬得整个人气色红润,精神也好,一看,这成亲后的日子便过的不错。   陆一禾听陈小竹如此心细,还笑道:“到底是做夫郎的人了,如今做事都沉稳了几分。”   放在以前,陈小竹要听到这消息可是早坐不住了。   “你先别急着臊我,我还要问问你,怎么这么快便有好消息了?”陈小竹话音刚落,陆一禾便红了脸,陈小竹笑:“你倒是好福气,我来时只听村子里的婶子们夸你。”   原先村子里还有说陆一禾傻的,放着好富贵的人家不嫁,要嫁沈川。   现在才成亲几月,沈家原本的冷灶如今天天香味千里,沈川的衣裳也变得讲究了,沈文也肉眼可见的圆润起来。   陆一禾不仅日子好过的让村里哥儿羡慕,就连福气都比一般哥儿好些。   怪不得,人家为他俩合八字都说是相互的贵人,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呢。   如今,村子里没有不夸的,陈小竹去陆家帮忙,那些婶子见了,都知道他与陆一禾好,便将那些话说给她听。   陆一禾从来不管外面说什么,他只顾过好自己的生活,但听见陈小竹这样说,也心里欢喜,能将沈川兄弟俩照顾好,他也算对得起早逝的沈家夫妇,有个心安。   当然,他也是替自己高兴的,也庆幸自己当初去退了那江家,毕竟,陆一禾那时心里已有了沈川,即便当时有一些误会,他也没有违背自己的心意。   “秦家怎么样?”   即便亲眼见陈小竹过的不错,陆一禾也还是想多问问。   “爹娘都是良善的人,大房也算和气,只是不大亲近,秦风的幼弟是个皮小子,好似跟明小子玩的不错,整日里疯跑,但也不是难处的。”   陈小竹觉得,这样一大家子人能处到这份上已很是不错了,他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嫁过来的时间短,那里就能与所有人情意深厚了呢。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除了最开始眼缘,还要靠日后一点一滴。   陆一禾听他这么说,心里也为他高兴,别看陈小竹平日里大大咧咧,其实心思细腻,别人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心里,他能这么说,就说明秦家待他确实不错。   “林家的事,你听说了吗?”陈小竹忽然神神秘秘的靠近陆一禾。   陆一禾这几日都呆在家里,除了沈川文哥儿也没个说话的,因着还不知道村里发生的事情。   “怎么了?”陆一禾见陈小竹这样,好奇心也被勾起来。   “两件事,一件是林安要娶妻了,听说是隔壁安和村的李家哥儿。”   “另一件呢?”   “清哥儿在镇上租了个摊子卖面食,好多村民都去尝过了。”   “清哥儿已经跟林大哥和离了,这怎么说是林家的事儿?”   陆一禾反驳道,陈小竹却又道:“这是自然,但是林婶子不知怎的,知道清哥儿在镇上做面食之后,就去找他,”   陈小竹故意卖关子停了一下,陆一禾果然着急了:“找他做什么,你快说啊。”   “找清哥儿,想让清哥儿回来。”陈小竹边说还有些气愤:“哪有这么好的事,都和离了,还怎么回来?”   陆一禾也点头,当初不知道清哥儿好,如今却想要他回来了。   “不知林安怎么跟林婶子说的,反正她现在不一样了,见着我还笑着招呼呢,只是她虽上门低头了,清哥儿却没有答应,想来当初是下定决心的。”陈小竹这样感叹:“我看着,林大哥好似也不打算再娶了,村子里见林婶这样,也有愿意说哥儿姐儿给林大哥的,但是都被林大哥拒了。”   陆一禾听着也不做声,这样听来,林大哥心里应当还是有清哥儿的,但是丧子之痛无解,陆一禾如今有了孩子,才更能感受到清哥儿小产时的痛苦。   有些人即便心里还相互留念着,余生却是不可能了。   陆一禾跟陈小竹许久不见,聊的甚是火热,大有聊到天黑的意思,还是沈川回来接陆一禾去陆家吃饭,两人才罢休。   锅里原本要烧热洗头的水也只能任他搁着,等明日再说了。   沈川在陆家帮了一天的忙,身上都是油腻血腥的味道,他回到家先是换了一身衣服,才带陆一禾跟沈文过去。   “今日人可多吗?”天色有些暗,沈川怕陆一禾摔着,就拉着他,陆一禾晃着两人的手,一整日没见了,他还有些想念沈川。   沈川看着路,将面前的石子树枝都提前踢开了:“多。”   “家里的猪可肥吗?”   “肥。”   “你今日累吗?”   “不累。”   明明往日都是这种对话,陆一禾今天却突然有些受不了,他停下脚步:“你是不是不想跟我说话?”   沈川一时没反应过来陆一禾怎么就生气了,还只解释了两个字,陆一禾就朝沈文喊道:“文哥儿,”   “怎么了,哥么”在前面走着的沈文听见陆一禾叫他,还特地跑回来。   陆一禾上前挽着沈文就要走,沈文还诧异:“不等哥哥了吗?”   “他自己会来。”陆一禾气道。   见势头有些不对,沈文回头看了看哥哥,沈川知道这时候要顺着他,便给沈文使了个眼色,让他跟着陆一禾先走。   得了哥哥的准许,沈文便高高兴兴的同陆一禾走了,心里却想着哥哥真笨,又惹哥么生气了。   沈川在后面跟着两人,心里琢磨着等会儿如何哄夫郎。   不多时,三人就到了陆家,还在门外,就闻见了饭菜的香味,陆一禾来时吃了不少东西,现在一站在门口,却觉得肚子又饿了,怀了身子之后,他的胃口是越来越好了。   陆母早在院子门口等着了,怕天黑路滑,打着灯笼给三人照亮,见陆一禾和沈文挽着手来,还问道:“川子呢?”   “婶婶,我哥在后面呢。”沈文笑着回答陆母的问题。   陆母见陆一禾站在一旁不说话,就知道小两口估计是拌嘴了,但早上姑爷才帮着家里忙里忙外,还抽时间给哥儿送饭过去,陆母便站在门口等着沈川。   “娘,天气冷,你们怎么不先进去?”   沈川落后几步,但他人高腿长,很快便赶上来,见三人都站在门口等他,心里不过意。   陆母笑着回:“一家人当然是一起进去。”   陆一禾在心里默默想,原是点他呢。   沈川心疼夫郎受冻,便快步上前,当着岳母他也不好做出什么举动,便挨着陆一禾,也好给他挡挡风。   陆一禾心中的气早散了,见沈川过来,也没有再躲,任由他挨着自己。   “快进屋吧,今日炖了老鸭汤,等会儿多喝点,驱驱寒。”陆母见两人重归于好,自然是乐见其成,带着三人进屋了。   “二哥,”陆小妹第一个看见陆一禾,她已许久没见哥哥了,自然想得紧,跑过来要挨着陆一禾坐。   今天家里人齐,陆大哥一家也都过来了。   “快坐下吃饭。”陆老爹也忙招呼着,一家人热热闹闹围着炉子坐了。   “今日可真冷,你身子特殊,可要多穿点。”坐在陆一禾另一边的赵玉容看着陆一禾通红的鼻尖叮嘱道。   “多谢嫂子关心,我已裹得很厚了。”陆一禾微笑。   他今日穿的是沈川到镇上新买的冬衣,棉花塞的厚实,穿起来保暖极了,赵玉容捏了捏陆一禾的胳膊,点点头,确实不错。   “大哥呢?”陆一禾看了看没见着陆大哥。   “景儿刚尿了,他给孩子换尿布去了。”   “大哥待景儿待的真好。”   赵玉容听他这样说,也笑着回:“等你的娃娃出生了,川子自然也这样。”   沈川也一定是个好父亲,陆一禾在心中肯定。   正说着,陆大哥便带着景小子过来了。   “二弟,川子来了,今日川子帮着做了许多,可得多吃些。”陆大哥在赵玉容身边坐下,将终于乖巧的孩子递给媳妇,又转头对着两人说道。   “说的是,今日幸苦川子了,”   “都是一家人,应该的。”   陆一禾见陆家对沈川的态度,竟是比对他这个亲哥儿还关切,想来沈川已经俘获了陆家众人的心。   “你爱吃的,”   “谢谢。”   坐在角落里的陆一明和沈文也许久不见了,陆一明虽然已经得知沈文是哥儿,但是他已经跟“文子”相处了许久,一时也就跟以前一样相处,但是不让沈文叫他明老大了。   “明日去凿冰吗?”   “去。”   听见沈文终于答应跟自己出去玩儿,陆一明笑得很开心,自从两人吵了一架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出去玩儿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着饭,沈川念着要照顾沈文,便没有喝酒,陆大哥也要照顾孩子,景小子不喜欢酒味,要是闻见了便不要他爹抱,好在家人团聚,陆老爹兴致好,自己小酌着也很有滋味。   “今年猪肥,改日装些腊肠,也好让大家尝尝,”陆母笑着说道。   前些年家里光景不好,没有喂猪,就算过年,有两个肉菜也很是不错了,如如今条件慢慢好了,也舍得花钱去做些新鲜吃食。   “玉容爱吃腊肠焖饭,娘到时多装些。”陆大哥开口应和。   赵玉容拐了他一下,陆一梁不以为意。   赵玉容在他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嫁他,当时没能给她一个风光的婚宴,人还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如今条件好了,自然是要对她好些。   “知道了。”陆母知道儿媳是个心好的,平日里也对她体贴,听见大儿这话,自然没有不应的。   “家里下午熬了猪油,走时你们一人带一罐去,平日里炒菜也能香些。”陆母对着赵玉容和陆一禾道,既然要分,便不能厚此薄彼。   陆一禾点头应了,他最近虽然不能沾荤腥,但沈川和沈文总要吃不是。   外面天气虽冷,家里的炉子却是火热的,连带着人的心也是热的。   “外面好像下雪了,”   不知谁说了一声,众人齐齐往外看去。   门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细细如绒花一般,无论看过多少次,陆一禾都爱极了落雪的样子。   “今年的初雪好似比前年早些。”陆老爹这样说了一句。   “是如此,”陆母也附和道。   落雪没有什么稀奇的,它像是冬日的象征,年年也都如约而至。   “要是雪再下大些就好了,”   “为什么?”   “那明日便可以堆雪人了,”   “......”    第26章 猫冬   雪断断续续下了三天,将落霞村都覆盖的全白了。   书里都将看雪煮茶视为风雅,陆一禾怀着身子不宜过多饮茶,便将茶水换成了甜汤。   沈家院子外,沈文和陆一明带着陆小妹正在堆雪人,陆一禾裹的厚厚的也跟着三人玩耍。   沈川在旁边劈柴,顺便看着四人。   沈文和陆一明一人拿着一个铁锹,将院子里的雪都堆在一起,陆一禾从家里拿来红枣预备给雪人做嘴巴,奈何两人只将雪堆在一起,却始终做不出圆圆胖胖的雪人。   “哥哥从前堆雪人倒是厉害,”沈文给陆一禾出主意,果然,陆一禾一听到这,便去叫沈川。   “怎么了?”沈川看着走过来的陆一禾。   陆一禾笑着拉着沈川的衣裳:“你也起来玩一会儿,怎么一天不是干活就是干活。”   沈川顺着夫郎的力道站起来,他这些年不是赚钱养弟弟就是赚钱养夫郎,但其实年纪也不大,只是看着沉稳。   “要做什么?”沈川跟着陆一禾跟着过去,见沈文偷笑的模样便知道是他的主意。   “自然是,打雪仗,”陆一禾不知何时手里捏着一把雪,他趁沈川不注意,便将雪团塞进沈川的领子里,见他被冻的样子笑得开怀,怕被报复,又躲到一旁。   但沈川哪里敢追他,只任他笑着躲去了屋后。   陆一明和沈文却是像被陆一禾带动了,纷纷捏着雪团砸向沈川,对于他俩,沈川倒是舍得,一人一个,被他扔的连头发都全白了。   陆小妹还小,她也舍不得砸这个好看的哥夫,便跟着陆一禾躲进屋里喝甜汤去了。   陆一禾看着陆一明和沈文俩人对沈川都没有招架之力,笑得不行,见三人玩的开心,也没过多阻止,而是进灶房烧了一锅热水。   等三人都玩够了之后,早已是“雪人”了,陆一禾一人拿了一块帕子给他们,让他们自己擦干净身上的雪,又将煮好的姜汤一人到了一碗,要是因着这个冻病了,他可就成了罪人了。   “嘶,好辣,”沈文喝了一口姜汤,苦着脸看向陆一禾。   “辣也得喝,这是驱寒的。”陆一禾见他还端着碗犹豫,从布包里拿出一块儿糖来:“喝了姜汤,这块儿糖便给你甜甜嘴。”   有好吃的,沈文自然是要的,于是只能捏着鼻子将姜汤一气灌下去,立即姜汤塞进嘴里,好去除姜的辛辣味。   “妹妹也吃一颗,三弟呢,要不要?”陆一禾同样喂了一颗在陆小妹嘴里,又问陆一明。   陆一明摇摇头:“我不要。”   他已经不是喝碗姜汤还需要哥哥给糖哄的小孩儿了,虽然姜汤确实是有点辣,但是真正的汉子是会像川子哥那样面不改色的喝下去的,陆一明这样想着,将一碗姜汤喝出了英勇就义的气势。   谁知陆一禾拿了一块儿糖给沈川,沈川却接下了。   “?”陆一明看着含着糖块儿的哥夫。   沈川对上他的目光,以为他也想要吃,,便又朝陆一禾要了一块儿,这次陆一明接了。   陆一禾在旁边看了全程,早已笑的不行。   午饭吃的是拔霞供,也就是锅子,陆一禾煮了两锅汤,一锅清淡的主要是他和陆小妹吃,一锅鲜香麻辣的是其他三个吃。   冬日吃锅子,必然少不了羊肉,前几日陆家宰了猪拿了好些猪肉过来,陆一禾便将猪肉片成薄片儿,和羊肉一起,满满的装了一大碗,等锅子一开,将肉片放进去烫熟,拿出来蘸着辣椒酱吃,别提多鲜美了。   他们先前在玩面打雪仗,早已累了,这时候已是吃的抬不起头。   冬日能吃的新鲜蔬菜不多,好在陆一禾平日里晒了许多藏货,这时桌子上除了萝卜白菜,还有笋干菌干,这些煮进锅子里也是极好的。   “哥哥,你吃肉肉,”陆小妹举着一片羊肉,想夹给一直驰菜的陆一禾。   陆一禾见妹妹小嘴儿还油嘟嘟的,疼爱的给她擦干净,然后温柔道:“哥哥最近不爱吃肉肉,晓晓吃。”   陆小妹乖乖的点头,任由陆一禾帮她擦干净嘴,然后自己将肉吃了。   几人吃的畅快淋漓,额头都浮出一层细汗,将碗筷儿收了,又一人给了一碗甜汤,吃饱喝足之后,陆小妹要午睡,陆一明便带着她回家了。   陆一禾也困的不行,等沈川将碗筷洗了,嘴上嚷嚷要等他的哥儿早已睡熟了。沈川看着夫郎恬静的睡颜,只觉得没有那个冬日像这样温暖。   从前那个苦寒的日子,仿佛一去不回了。   感受到有人上了床,陆一禾知道是沈川,他迷迷糊糊的靠过去,习惯性的将习惯性的将头埋向沈川温热的胸膛。   “怎么了?”沈川见陆一禾一直动作,温和的问道。   “手凉。”陆一禾软软的嗓音还带着睡意的朦胧,让沈川心都化了,沈川将衣服扯开一点,让陆一禾的双手好搭在自己的腰侧,那里是最暖和的地方。   双手碰到熟悉的地方,陆一禾这才安心的睡了。   午觉醒来,沈川还在床上,往日他早就起了,陆一禾一看,原是自己手脚并用的死死抱着相公,想来沈川是不想吵醒他,所以没有挣脱。   冬日本就没有多少事情,陆一禾巴不得沈川在床上陪他,有沈川这个大火炉在,被窝都暖了许多。   “昨日我去看了,鸡鸭一个也没被冻死,真好。”陆一禾靠着沈川聊起家常。   进入冬日以后,陆一禾怕鸡鸭受冻,不仅加了许多干草,还拿不要的棉衣拆了给鸡鸭做窝,一天去看上几回,几只鸡鸭都报团取暖,没有冻死的。   “下次我去看就好。”   下雪路滑,沈川怕陆一禾摔了。   “哪有那么娇气,成天不是坐着就是睡着,我也要起来动动。”陆一禾反驳,如今家里什么事情都被他们俩兄弟包了,自己整天闲着,无聊的紧。   “你不是在给孩子做小衣吗?”沈川更愿意陆一禾待在家里,只做做这种不需走动的活。   陆一禾见他提起这个来了精神:“你喜欢哥儿还是小子?”   哥儿生女儿的概率不高,陆一禾便这样问沈川。   “都好。”   若是哥儿,沈川定捧在掌心里疼,若是小子,沈川就带他到处玩耍,小子还是要多跑跑,长得高些。   “这第一胎还是先要个小子好,日后好保护弟弟。”陆一禾想着小时候陆大哥对他的疼爱,便这样说道。   沈川点头,他保护儿子,儿子保护弟弟,很是不错。   “咱们的娃娃应当出生在七八月,若是小子,应当取个什么名字好,”   沈川见陆一禾又开始琢磨起来,上次因为这事儿,陆一禾就生气了,自己这次可得打起精神回答才行,正想着,陆一禾却将脑袋往沈川胸膛一埋:“好难想啊,不想了,到时候让爹爹和你去商量吧。”   沈川一顿,准备好的话没用上,但也松了一口气,怕自己又说错话惹陆一禾不开心。   “相公,你说我们的娃娃长得像你还是像我?”   沈川刚松一口气,陆一禾便抬头又笑眯眯的看着他问道。   “……”   这个问题,上次是怎么回答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人只有在感到幸福的时候,才会想要不断的说话。    第27章 除夕   伴随着炮竹和孩子的笑闹声,除夕到了。   本来陆一禾今年嫁到沈家应当是在沈家过年的,但是沈家没有长辈,陆家夫妇便商量着让哥儿带着姑爷回来过,反正都在一个村子里,人多热闹。   陆一禾当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询问了沈川的想法,沈川自然是应的,过年就图个团圆,他将陆家夫妇也当作自己亲爹娘看待,回爹娘家过年是理所应当的。   再者,他与沈文相依为命几年,从前过年只有他二人,虽是不缺吃喝,但难免孤寂,沈文再怎么懂事,也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自然也渴望家里的温暖。   这样商定了,三人便将家里打扫了,再给沈家夫妇上了香,便提着许多拜年用的东西去陆家了。   沈川做主,给陆家爹娘一人买了身棉衣,陆一明和陆小妹的则是镇上过年才有的新鲜玩意儿,也给陆大哥一家都买了东西。   陆一禾虽没多言语,但见沈川这样看重家里人自然心里欢喜。   等到了陆家,陆母早已等着了,见哥儿姑爷拿了那么多东西来,嘴上虽然责怪他们花冤枉钱,脸上却是笑着的。   村子里总有嘴碎的,更有说道陆母面前的,如今哥儿姑爷如此回家,那些乱嚼舌根的可闭上嘴了,他家可从不嫌贫爱富,一家人和美才是最重要的。   新年自然是忙碌的,陆家今年人多,准备的菜品也多,陆一禾虽有怀了身子,但也想帮着做点什么,陆母便拿了菜篮子给他,让他坐着择菜。   陆老爹带着陆一明跟沈文在门口贴春联,陆大哥和沈川则是在院子里宰鸡杀鱼,赵玉容也将孩子哄睡了,让陆小妹看着,自己跟着陆母在厨房里忙,一家人都各有各的事情。   今日不只陆家如此,家家都一大早便起来忙碌了,时不时还能听见外面互相道新年好的声音,一时整个村子都鲜活热闹起来。   这过年最紧要的便是吃食,陆家今年是下足了功夫准备的。   先是炸货,陆母将猪肉切成细条,裹着调成糊状的面粉炸了满满一盆,这是孩子们最爱吃的酥肉,要趁热吃才香,于是陆母炸好便招呼陆一明他们过来,一人抓了一把。   再者便是炸丸子豆腐之类的,这些也好吃,只更多是拿来晚饭跟着肉汤一起煮。   这鱼是必不可少的,象征着年年有余,对农家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吃饱更重要,鸡鸭都是各家看着做,若富余一点的,两样都做也未尝不可。   陆一禾听见陆母和嫂子在厨房里讨论着今晚年饭的菜式,好几样都是自己想吃的,心里已经开始期待起来。   这一忙,便从早上忙到了晚上,等冒着热气的菜一道道上了桌,几个孩子早已等不及了。   “等等,压岁钱还没有领呢,”陆母制止了几个小馋猫,转身从房里拿出了几个红封,赵玉容便招呼着几个孩子,从小到大排齐了,一人说一句吉祥话才能拿到压岁钱。   “娘,新年好,万事如意,”陆小妹是最小的,但从不怯场,大大方方朝陆母拜年道。   “好姐儿,拿着,娘也祝你平安喜乐,”陆母笑着,摸了摸小女儿的头。   “愿婶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沈文是第二个,也落落大方。   “好哥儿,婶子也祝你身体健康,越来越好。”陆母也疼爱的拉着沈文的手,将红封给了。   轮到陆一明这儿却是卡壳了,他挠了挠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祝娘,祝娘,越来越好看......”   夸女人好看准没错,这是陈大壮教他的。   “你这混小子,”陆母笑着轻拍了陆一明的脑袋瓜,也给了红封。   众人一时都大笑起来,陆一明才不管这些,得了红封就好。   一家人敬过祖宗上了香之后,便围坐在一起准备吃饭了。   “年年最后饮屠苏,不觉年来七十余。”这过年还有一个习俗,便是喝屠苏酒。   这屠苏酒是由肉桂二十二克,防风三十克,菝葜十五克,蜀椒、桔梗、大黄各十七克、乌头七克,赤小豆十四枚。   再将上药为末,装入绢袋中,春节前一日,将盛有药物的绢袋沉入井底,第二天正月初一早晨取药,浸入一瓶清酒中,煮沸数次后饮用。   陆母已经将做屠苏酒的料包已放进井里了,这是每年都必有的。   陆家的年饭丰盛,荤菜有红枣炖鸡,红烧鱼,凉拌猪耳,炒肉片,笋干腊肉红烧肉这几个,素菜也有三个冬瓜盅,白灼菜心和泡萝卜,最后还有一道酥饼,真真是十全十美。   陆一禾今晚肚子争气,荤腥也能沾点,最后吃了个肚儿浑圆。   大概是一整天都在吃东西,真正到了年饭时大家反而吃不动了,主要是坐着聊天   好在人多,又是冬日,这么些好菜能吃几天。   陆一禾转头看着门外挂起的红灯笼,大大的福字看着就十分喜庆,看着看着,外面好似又飘起雪来,不过并不大,想来也不影响等会儿出去炸鞭炮。   陆一禾正想着,却听见门外已劈里啪啦响了起来。   陆明景原本还在赵玉容怀里乖乖待着,听见这声音,却是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赵玉容哭笑不得连忙捂住儿子的耳朵。   陆一明和沈文到是早已迫不及待,听见声音更是按捺不住,陆母见了,笑着让陆一明带着沈文出去。   两人得了准许,立马拿了家里早买好的鞭炮跑出去了。   “照顾好文哥儿,”陆母在后面嘱咐道。   “知道了,”   人虽答应着,身影却一溜烟不见了。   陆一禾有些心痒,也想去玩儿,他不喜欢那种声音极响的,却很爱看烟花,今年家里宽裕,也买了不少来放着。   沈川见陆一禾频频往外看,低头问他怎么了,陆一禾小声的说想去放烟花。   沈川早已吃好了,见陆一禾想去玩儿,自然陪着。   民间好玩的烟花有几种,其中有一种叫地老鼠的,不仅能喷火,还能在地上盘旋游动,陆一禾最喜欢看这个。   家里恰好有这个,沈川便拿出来跟陆老爹陆母说了一声,就带陆一禾放地老鼠去了。   “这禾哥儿怎么嫁了人之后越发小孩子了,”陆母笑着看俩人离去的身影对身边的陆老爹道:“准是他让川子陪着他一起放烟花去了。”   陆老爹笑着喝了一口酒:“川子待他极好。”   陆母点点头,可不是么,看着哥儿过的这样好,没有哪个做娘的不高兴。   去放烟花的沈川和陆一禾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地老鼠威力大,地方小了施展不开,陆一禾兴奋的脸红扑扑的,沈川笑着将地老鼠递给他。   陆一禾拿着,他胆子不算小,这东西他还是敢玩儿的。   地老鼠一点燃,陆一禾便把它丢出去,刺眼的火光被喷出,带着呲呲的声音,陆一禾拍着手,笑得眉眼弯弯。   沈川看着沉浸在烟花里的夫郎,雪花飞落在他的头上都没有察觉,沈川上前一步,将夫郎揽进怀里。   “做什么,我们再放一个吧,”陆一禾眼睛亮晶晶的,想从沈川怀里挣脱出去,他还没玩够呢。   沈川却双手捧起陆一禾的脸蛋,将吻轻轻的落在他的眉心。   “你,你做什么,”耳边还有不远处孩子的笑闹声,陆一禾有些羞涩,结结巴巴的问沈川。   “天气严寒,我们再玩一个就回去,好不好?”沈川温柔的看着陆一禾,轻声哄道。   陆一禾已经被沈川哄得晕乎乎了,自然说好,于是两人又放了一个地老鼠,便牵着手回去了。   陆老爹和陆大哥喝着小酒聊家常,赵玉容带着孩子靠在炕上跟陆小妹翻花绳玩儿,陆一明和沈文还在外面没回来,陆一禾跟沈川也陪着陆母说话。   除夕要守夜,孩子们玩的正疯自然是可以的,陆一禾却不行,他怀着身子容易困,陆母心疼哥儿,让他去未出嫁前的屋里睡,陆一禾却想和家里人一起守夜。   他有心但是身子却熬不住,脑袋早已一点一点的,沈川见状便轻声哄着,好半天,陆一禾才站起来迷糊着跟着进屋里去了。   待陆一禾睡着之后,沈川才出来跟着陆母继续说话。   “禾哥儿让你费心照顾了,”陆母慈爱的看着沈川,姑爷浓眉大眼,看着有些不近人情,却是个极耐心会做事的。   沈川神色柔和:“应该的,能娶到一禾是我有福气。”   陆母听了,更是对沈川印象又好了几分,将手边的果子糖抓了一大把塞进姑爷手里。   沈川不怎么爱吃这些,但既是陆母给的,怎么也得吃了。   几人就这么说着话,直到亥时过去,才各自回房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屠苏酒,资料来源百度。    第28章 走亲   即便炮竹声响了一夜,陆一禾也依旧睡得安稳。   陆母早早的起了,正在灶房里煮屠苏酒,其他人都还睡着,也只有陆老爹也跟着起来。   陆家没有过年早起的规矩,都是任由孩子们睡,都忙了一整年,人都要有休息的时候,陆母是自己觉少所以起的早些。   陆大哥和赵玉容昨日是回自己家睡的,他们今日要去赵玉容娘家拜年,自然是要回去收拾东西。   陆一禾和沈川倒是就在陆家睡了,反正家里屋子也够,且今日他们也该待在陆家。   不知过了多久,沈文才揉着眼睛先醒了,陆母见了,连忙舀热水让他洗漱,将早上熬的甜汤给他盛了一碗。   稍后沈川,陆一明,陆小妹都陆续醒了,各自洗漱了,都坐在堂屋里喝甜汤。   按往年来说,陆母娘家那边是要来人的,陆老爹这边倒是只有一个远嫁的姐姐,已经许多年没见过了。   既是要来人,自然是要做准备,陆母是家里的老二,有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哥儿弟弟,哥哥倒是离得不远,弟弟却是远嫁,两三年才得见一次。   陆一禾大舅家有三个孩子,前两个都是小子已成家了,还剩个小女儿在家里,上次陆一禾成亲时,还带着来吃席,两个表哥却是在外面做事,只过年这两天才只过年这两天才回家来。   陆母正跟沈川说着,陆一禾大舅家便来了。   来人除了黄大兴夫妇跟小女儿,还有陆一禾的二表哥和二表嫂。   老爹陆母见大哥一家到了,忙起身去院子里迎接,在他们家前几年光景还不好的时候,大哥一家可没少跟着帮衬。   “小妹,新年好啊,”黄大兴是屠户,生的高大魁梧,常年干力气活,又是一身的腱子肉,看着虽不好惹,人却直率热情。   “大哥,来便来了,何苦带那么多东西,”陆母见大哥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平日里大哥就经常往家里提东西,本想着今年日子好了,能送一些好的过去,没想到这过年一趟,多的都提过来了。   黄大兴却满不在乎的说道:“这都是老二从外面带来的新鲜玩意儿,家里多的是,你只管接下便好。”转头又看着陆老爹关怀道:“妹夫今天腰可好些了,我新得了一些药酒,过几日给你送过来。”   “托大哥得福,好多了。外面天气冷,大家都去去屋里坐。”陆老爹跟这个大舅子关系也是颇好,见他来也很是高兴,俩人许久不见也有些想念,陆老爹转头又招呼着众人。   “川子,这是禾哥儿的大舅,”陆老爹带着黄大兴进门,上次匆匆一面,怕沈川不记得,提前先开口介绍一遍。   “大舅,”沈川记性不错,还记得黄大兴,见陆老爹主动介绍了,便顺着喊人。   黄大兴自然也记得沈川,婚宴那日两人虽然没怎么说话,黄大兴却记得沈川酒量可是好得很,村里几个汉子也没喝倒他,于是大笑着拍着沈川的肩膀:“好小子,体格不错。”   黄大兴自小便长的比同龄人高壮,后面做了屠夫,更是魁梧,村里还少有能跟他个头差不多的,如今看着沈川,两人却是相差无几。   陆母带着黄婶子他们过来,给沈川介绍了,沈川也一一喊人。   “禾哥儿呢?”问这话的是陆一禾的二表嫂,这二表嫂穿一身水红的棉袄,手腕带着一对花样时兴的银镯,看起来颇为讲究,只是讲话尖声细气的,让人听让人听着有些不舒服。   陆母见她问起便笑着解释:“禾哥儿最近嗜睡,这会儿还没起呢。”   “都做夫郎的人了,还这么...姨娘可得多教导,免得被人家说闲话。”二表嫂笑着对陆母道,说的话却是不怎么中听。   大过年的,陆母也不想跟她计较,笑笑便敷衍过去了。   这二表嫂跟陆一禾不对付,只是陆一禾做事向来周全,它挑不着错处,这好不容易逮着陆一禾一次,这二表嫂自然不会放过。   陆母烧了热水,给众人倒茶。趁着烧水得功夫,陆母告诉沈川让他去叫陆一禾起床,家里没人可由着他多睡一会儿,来人了却还是得出来见见客人。   沈川应了,端着热水朝屋里去了。   那二表嫂眼尖瞧见了,嘴里说了句什么,被二表哥看了一眼,才安分下来。   陆一禾在屋里洗漱之后才出来跟众人打招呼,他睡足了,气色也好,黄婶子见了拉着他的手夸了又夸。   二表嫂见婆母这样喜欢陆一禾,也没有再说话刺他,只是坐在旁边脸色不大好看。   陆一禾哪里管别人什么心思,他只笑着跟长辈们说话。   “木小子今年没带夫郎回来?”陆母跟黄婶子聊着,想着没看见大表哥一家于是问了一句。   “木小子夫郎他娘病了,跟着在那边照顾,今年便没有回来。”黄婶子解释道。   “可病的重吗?”   黄婶子摇了摇头,陆母便知道了,想来估计熬不过这个冬天。   “天可怜见的......”   姑嫂两个聊着,心里都有些不好受,这人上了年纪,身子骨便愈发不好,严寒的冬日可难熬了。   几人聊了不久,就很快到午饭时间,陆母便开始张罗午饭起来。   除去昨日的鸡鸭,今日又新添了许多菜,即便两大家子人也足够吃了。   陆一禾胃口不佳,便没有多吃,二表嫂还以为他挑嘴,便假意开玩笑道:“这么些好菜禾哥儿都看不上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不上姨娘的手艺呢,”   陆一禾简直气笑了,刚要反驳,张嘴却干呕出声。   “你,”二表嫂以为陆一禾故意的,气的脸都白了。   陆一禾却顾不得解释,离了座跑到院外去吐了。   “夫郎怀了身子,失礼之处还请各位长辈多担待,”沈川见陆一禾跑出去,也担心的站起来,对着众人解释了一句,就忙忙跑过去照顾夫郎了。   “哟,这是好事儿啊,禾哥儿才嫁过去没多久吧,可真是有福气,”黄婶子最先反应过来,立即笑着说道。   陆母笑回:“是呢,只是才头三月,反应还严重。”   “我知道有个方子......”   二表嫂听了,更是气闷,她嫁进黄家一年了也没得个一儿半女,这陆一禾倒是命好。   只是她也不好在说什么,黄大兴来前便警告过她少生事儿,刚才借着玩笑说了陆一禾两回,已经惹恼了公爹,若是再说,怕是要直接赶她回家了,黄大兴是做的出这事儿的。   晚上将黄大兴一家送走之后,陆母才拉着哥儿的手安慰:“你二表嫂的话别放在心上,你怀着身子,可不要生闷气。”   “谁跟她生气,我又不是闲得慌,”陆一禾这样说着,却还是忍不住抱怨:“不过当年孩子的玩笑话,她也能记这么久。”   说来也是好笑,也是去年过年的事,那时二表嫂已经嫁过来了,跟着来陆一禾家拜年,二表嫂原先在家时也是人人夸赞的,她家里条件不错,也将她养的好,大眼小嘴的,虽说黑了些,却也是个好看的。   巧就巧在,那日在陆一禾家的还有个婶子,那婶子是个直脾气有什么说什么,村里人又都爱开新夫郎的玩笑,几人聊着天,陆母和黄婶子自然是互相奉承,陆母说黄婶子得了个俊俏儿媳,黄婶子也夸赞陆一禾好看能干,这婶子却认真将两人看了,说了一句禾哥儿更白些。   这话一出,不得了,二表嫂当时脸色便不好了,梁子便这么结下了,日后事事都想跟陆一禾比试一番。   沈川在旁边听了没说话,他还以为两人以前有什么深仇大恨了,原来就为这事儿。   陆母也笑,这二小子家的媳妇气性是有些大,不过也没什么坏心。   天色不早了,陆一禾便跟沈川回房睡了。   三人在陆家待了三天,到初四时才回到沈家,走时,陆母还提了好些东西给哥儿,让他好好补补身子。   陆一禾才到家休息了一天,秦风陈小竹便上门拜年了。    第29章 酸橘   想来是过了一个肥年,秦风和陈小竹都肉眼可见的圆润了几分,两人红光满面的提着礼上门,陆一禾忙招呼两人往家里坐。   陆一禾将陆母让带回来的糕点肉干抓了许多放在桌上,沈川也烧了滚烫的茶水来,几人边吃边聊。   陈小竹给沈文发了压岁钱,沈文推辞不要,几人又拉扯了一番,最后还是收下。   “去年这时候,我们还是收压岁钱的,今天却已是发压岁钱的人了,”陈小竹笑,圆圆的脸蛋看着颇为讨喜。   沈川跟秦风不知干什么去了,没在屋里,陆一禾便伸手捏了捏陈小竹的圆脸,细腻的手感让他不舍的放开。   “讨人厌你,”陈小竹拍开陆一禾的手,嚷着也捏了捏陆一禾的脸,却没捏到多少肉:“怎么过了一个年,我瞧着你还瘦了?”   “就除夕那夜多吃了点,其他时候都没有胃口。”陆一禾也烦恼,他胃口不好,吃了便吐,陆母和沈川都为此焦心。   陆母还好,她是孕过四个孩子的人,有经验,知道初时是这样,后头就好了,焦心更多是心疼哥儿。   沈川却不同,他既没有经验又不能替夫郎受罪,心里担心,也只能每天变着花样给陆一禾做吃食,陆一禾没吃多少,他的厨艺却提高了。   陈小竹听了惊讶:“大川哥竟是这样欣喜的人?”   瞧着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却能为夫郎洗手做羹汤,就是秦风在家也很少这样,最多帮着烧一烧火什么的。   两人正说着,门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川和秦风各扛了一筐东西来,等两人将箩筐放下,陆一禾才看到框里装的陆一禾才看到框里装的是黄绿交接的橘子。   光是看着,陆一禾嘴里便不自觉分泌口水起来。   “你们从哪里得来的橘子?”陈小竹也颇为惊喜,在这冬日,可难得见到这样鲜亮的颜色。   “前几天听爹说镇上有贩橘子卖的的,今日便去碰碰运气,没想到真有。”秦风笑道。   落霞镇上是走商必经的地方,因着时时有新鲜玩意儿,只要有钱,没什么是买不到的。   沈川买的这一筐更酸些,陆一禾拿一个尝了,那酸甜的味道充斥着口腔,让人精神都抖擞了些。   沈川见陆一禾吃的开心,就是花了一两银子也值了。   “你们才出去了多久,怎么那么快?”陈小竹疑惑。   就算镇上离得不远,但这么一会儿时间也走不了一个来回啊。   “我说走着去,大川却急得很,非要雇牛车去,一路上将牛赶的飞快,自然回来的快了。”   秦风说到这儿就忍不住抱怨起来,他现在还颠的想吐呢。   陈小竹见他不开窍的模样,真不知道自己当初看上了这个木愣子什么,一点儿不解风情。   “大川哥是为了禾哥儿早点吃上,你以为谁都像你,做什么都慢吞吞的。”陈小竹恨铁不成钢的说着,也拿了一个橘子来尝,刚吃了一瓣便酸的皱起眉头:“好酸。”   “酸么,川子那框更酸,”秦风也拿了一个尝,倒是觉得还好,他平日里便爱吃酸的。   陈小竹爱吃甜的,像柿子那样纯甜的果子他才爱,橘子这样的还是算了。   几人又吃着聊了一会儿,陈小竹跟秦风还要去别处拜年,于是也没留下吃饭,扛着一筐橘子和陆一禾塞的几样东西走了。   这几日家家都在走亲串巷,陆一禾和沈川却是闲的自在,偶尔去陆家坐坐,多数还是在家里待着。   十五那日是小年,也是元宵节,要吃汤圆,赏花灯,往年这时候,镇上可热闹了,陆一禾也想去凑热闹,沈文一听要去玩儿自然是万分高兴,三人已有两人想去,沈川自然要跟着。   早上煮了汤圆吃,陆一禾爱吃芝麻馅儿,沈文爱吃苏子馅儿,沈川都可以,便一样舀了一点儿。   芝麻醇香,苏子偏甜,用来做馅儿,都是极好的。   既然要去镇上,定得好好梳洗一番,陆一禾烧了水,趁着暖阳,好好的洗了个头。   沈文见哥么洗了,自然也要洗,两人洗了头之后,就坐在火炉边烘烤。   陆一禾拿了橘子,放在炉子边,等到温热了才拿来吃。他倒是更爱吃冷的,但是沈川怕橘子凉,吃多了咳嗽,于是让陆一禾吃的时候放在炉子上烤一会儿,否则不让多吃。   陆一禾拿一个递给沈文,沈文摇头,这玩意儿酸了吧唧的,也只有陆一禾吃的下去。   等长发烤的差不多了,陆一禾便将头发盘起,将成亲时沈川给他的银簪子戴上,又换了一身暗红的棉袄,将他衬的愈发肤白如雪。   沈文穿上了新衣,头上也有一根湛蓝的发带,两人站一块儿看着跟亲哥俩似的。   两人都换了衣服,陆一禾也央着沈川将前几日自己给他新做的棉衣换上,沈川犟不过他,自也去换了一身深色棉衣。   陆一禾点点头,这样一家人才齐全嘛。   揣上荷包银钱,三人将门拴了,朝镇上去了。    第30章 出游   三人到镇上的时候,天还没黑,街道旁虽有卖花灯的,但只有花样子,还没有亮起来,因着买的人也不多。   今日过节,十五有走百病的说法,出来游玩的人不少,有许多都是一家人出来,一年忙到头也就这两天可以歇歇。   来时吃的饱饱的,因着街上虽有许多小贩卖吃食,陆一禾三人也没有买,就是沈文也吃不下了。   这几日过年,家里好吃的太多了,谁也吃不动了,于是只一路看花灯和玩乐于是只一路看花灯和玩乐的东西。   “哥么,你看这个,”沈文看到街上有卖纸鸢的,兴奋的叫陆一禾看。   陆一禾瞧着也新奇,跟他走过去。   还是正月里,就有小贩卖纸鸢了,那纸鸢做的精致,花样也有许多,有蝴蝶的,金鱼的,燕子的,还有许多叫不出样子的。   陆一禾拿起一个燕子的,细细瞧着,那小贩见他感兴趣,忙笑着介绍道:“夫郎若是喜欢,可便宜拿去。”   “能便宜多少?”陆一禾问。   “本是卖十五文一只,今日过节,也是头一个,便十二文给夫郎。”那小贩笑回。   若是三月里才六七文便可买一只,这不过差了几月,便涨四五文,陆一禾有些不想要。   见陆一禾摇头放下纸鸢,那小贩也有些急,他已摆摊好几日,问的人本就寥寥无几,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一个他也不想错过,于是只能咬牙:“十文如何,不能再少了。”   本来打算缓一缓再买,可陆一禾见沈文想要,便对小贩道:“十七文,我拿两个。”   “行吧行吧。”小贩妥协。   陆一禾便让沈文挑一个,沈文喜欢小金鱼的,于是陆一禾先付了定钱,跟小贩约定等几人要回去的时候过来拿,那小贩也应了。   三人还要逛,拿着纸鸢也不方便,好在小贩上道。   于是三人买了纸鸢后又接着逛,沈文得了纸鸢十分高兴,走路的步子都轻快了几分,一路上再遇见好玩的东西,他也只看不买,懂事的很。   天色渐渐暗了,街道上的花灯也都一盏盏亮起来,远远望去,连成一片,像万千星光落入凡间,美极了。   陆一禾买了一只兔子花灯,沈文拿了一只圆圆的,像汤圆样的灯笼。沈川还要照看着两人,便没有买,他也用不着那种东西。   街道上除了卖各种东西,还有杂耍的,有一处正在舞狮子,陆一禾和沈文都在人群外跟着踮脚尖看。   陆一禾和沈文来的晚了,杂耍外早围的拥挤不堪,沈川怕两人被挤到,于是紧紧站在两人身侧,有人想挤过来,看着如此高壮的一个汉子在旁边,也不敢上前了。   好在两人只是一时新鲜,看了一会儿之后就想往别处去了,沈川终于松了一口气跟上。   整个街道上热闹极了,陆一禾跟沈文在前面走着,不曾想走到一处被人叫住,陆一禾转头,发现喊他的人是许久不见的苏子清。   “清哥儿?”陆一禾与苏子清也差不了几岁,以前还是林平夫郎的时候,还要叫一声哥么,如今和离了,自然又换回以前的称呼。   “许久不见了。”苏子清笑回,他正在面摊上忙生意无意间看见了陆一禾便把他叫住,两人从前关系不错,如今再见也有说的。   陆一禾仔细看着苏子清,模样还是以前那个模样,精神却与以前大不相同了,如今的苏子清,面上带笑,再不见以前的清愁与疲色,整个人温和又清雅。   这才是苏子清本来的样子,他向来是这样的。   “听竹哥儿说你在镇上做面食生意,没想到今天真叫我遇上了,这是沈川我的相公,这是沈文,我俩的弟弟。”陆一禾朝双方介绍道:“相公,这是苏子清,清哥儿。”   两人都朝对方打了招呼,苏子清招呼他们坐下吃面,陆一禾询问了两人的想法,见他们没有推拒的意思,便顺着坐下了。   这时候面摊没什么生意,苏子清给他们下了面之后还能陪他们边吃边聊,主要是陆一禾和苏子清在聊。   苏子清手艺极好,他做的是清汤面,骨头汤熬得香浓,面条劲道,撒了些葱花在上面,冬日吃上一碗,让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清哥儿,就你一个人在摊子上守着吗?”陆一禾见面摊上只有苏子清一人问道。   “今日是我阿爹陪我来的,今日十五,我让他去别处逛逛了。”苏子清轻声道。   苏子清家与陆一禾家不是一个村的,但是离镇上同样不远,甚至更近,只是冬夜黑的早,陆一禾怕苏子清一个人晚上回家危险,听着是阿爹陪着的,心里也心里也就不担心了。   苏子清看着陆一禾安静吃面的样子,忽然问道:“听说你有孕了?”   陆一禾点头:“已有三月了。”   苏子清嘱咐道:“这前三月是最要紧的,你可得多加小心些。”   陆一禾笑着谢谢他,不多时就有客人来了,苏子清去招呼客人,陆一禾他们也吃好了,要付钱,苏子清推拒不要,陆一禾估着大概的价钱,将钱留在桌子上然后走了。   “哥么,那清汤面可真好吃。”沈文走出摊子才跟陆一禾说道。   陆一禾点头:“我吃着也很好。”   清哥儿的手艺是很不错的,也难怪能在镇上摆摊子赚钱。   又想到先前苏子清问他怀孕时的神情,想来是想起了他那个未成形的孩子,陆一禾忽然多愁善感起来,怎么好人没有好报呢。   沈川见夫郎神色有异,忙上前询问怎么了,陆一禾只说被风迷了眼睛,沈川不疑有他,揽住陆一禾,替他当着风。   陆一禾靠在沈川温暖的怀里,想着,是了,自己相公那么好,他们一定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让他平平安安的出生,这样想着,先前愁苦的心思也散去了不少,又打起精神同他们一起游玩。   三人后来没逛多久,将该看的看的差不多了,就提着买的花灯与纸鸢回家了。   路上遇见了同村的王大叔一家,又聊了一会儿,最后一起赶着回村的最后一趟牛车走了。   路上才又听说,王九儿说亲了,就是这几天的事情,是同苏子清一村的人家,说是家境不错,两人见了一面也都互相看上了,便请媒婆做了媒,今日是带王九儿来镇上买新衣棉花的。   新夫郎要陪嫁棉被,陆一禾想着,应当是婚期不远了,又可以吃席了。    第31章 春回   正月很快过去,转眼便到了春分。   天气回暖,冰冻的河流开始冰裂流动,枝丫开始发芽,远处的山坡也有了绿意,陆一禾的肚子渐渐显怀。   该种豆角了,陆一禾闲了一个冬日早就坐不住了,天气一暖,他便将家里的地翻了,好种长豆角。   吃了许久的荤腥,陆一禾早馋春日里的野菜,他将豆角种下之后,就想上山去挖野菜,正好沈川年前答应村长家的柜子也该做了,两人便一起上山。   二月里正是荠菜生长的时候,荠菜生长在山坡、田边及路旁,味道鲜脆,用来包饺子最是好吃。   天气虽然回暖,但相对而言还是有些寒冷,偶尔一阵风吹过来,也能冷的让人缩脖子,陆一禾还穿着厚棉衣,他肚子比寻常四五月的还大,这样看着还有些笨重。   陆一禾慢慢的走着,一个冬日不动,体力有些跟不上,才走了没一会儿额头上便浮现了细汗。   “累了?”沈川见他越走越慢,便索性停下脚步,让他坐在石头上休息会儿。   陆一禾吐了一口气,扶着沈川的手慢慢坐下,箩筐里还什么都没有呢,他便不行了。   “我是不是长胖了?”   陆一禾抬头问沈川,自从正月一过,他的胃口便好起来,每日吃三顿不说,还经常吃些零嘴,就这夜里还时常感到饿,沈川还得爬起来做些夜食给他加餐。   他今日起床照镜子,脸比年前时可圆了一圈呢。   “不胖。”沈川说的是实话,他一直觉得陆一禾有些偏瘦,如今胖了一圈,看着刚刚好,更何况他还能轻松抱起他呢。   虽然只是简单两字,陆一禾却被安慰到,于是也不考虑这些了,反正他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再吃,想来胖的也不止他一个人。   “快走吧,小文还在家里等着吃饺子呢。”陆一禾起身,为自己打气道。   沈川拉着他的手,为他减轻一些负担,要不是怕压着肚子,他倒是可以背着他倒是可以背着陆一禾走,只是陆一禾应当也不会同意,他今日本来就是特地出来走走的。   山里的荠菜已长了很多了,稍微走远点,陆一禾便看见了许多,只是他肚子大了不方便弯腰,都是他指挥者沈川挖。   “那儿还有好大一窝呢,”“那边也有,川川,”   沈川本来正挖着荠菜,猛地听见陆一禾的称呼,差点挖到指头:“你说什么?”陆一禾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自然的又唤了一声:“川川,”   “沈文告诉你的?”沈川一下便反应过来。   这是沈川的小名,自从沈家夫妇离世后,已经很久没听见有人这样叫过他了,就是秦风也不知道他这个小名,只可能是沈文说的。   陆一禾认真解释道:“这样唤你,好让娃娃知道爹爹和小爹感情亲近,利于胎儿成长。”   见陆一禾搬出孩子来说事,沈川也找不到其他的话来反驳。   陆一禾见他沉默不语,以为他有些不悦,便软着声音说道:“你不高兴啊?”   沈川见陆一禾撇嘴,怕他多想,于是只能停下手中的活,走近轻轻抱了他一下:“唤什么都行,你开心就好。”   陆一禾这才展颜,蹭了蹭沈川的肩膀:“相公最好了。”   沈川早就发现,陆一禾才是最会哄人的,只要他想,大概很少有人能拒绝他的任何请求。   于是,沈川从此便成了川川,但是陆一禾还是照顾着他汉子的威严,只在两人单独相处时这么喊他,有一次不小心喊漏嘴被沈文听见了,沈文虽不敢当着面嘲笑他哥,背地里却没少笑话。   沈川干活麻利,很快就挖了满满一箩筐荠菜,里面还混着一些其他的,陆一禾照旧挽着沈川的胳膊回去了。   回到家里,见木盆里多了一条巴掌大的草鱼,陆一禾这几日正好想喝鱼汤,没曾想那么快就实现了心愿。   沈文正在家里做荷包,听见陆一禾的声音,便走出来说道:“是陆一明送来的,应当是他跟陈大壮去河里抓的。”   陆一禾听了便笑:“他倒是懂他哥的心思。”   面团去时已经揉了发好了,陆一禾将野菜倒进盆里,沈文见状便过来,跟他跟他一起将荠菜洗了,沈川去劈材烧水。   沈文如今的厨艺已经很不错了,他自告奋勇要调馅料,陆一禾自然是应的,只是沈文是第一次做,陆一禾便在旁边指导他要如何放调料。   将荠菜细细的剁了,陆一禾让沈文在里面打了两个鸡蛋,让他将荠菜和鸡蛋搅拌均匀。   家里的鸡鸭已经开始下蛋了,如今天气渐暖,每日也能摸到好几个鸡鸭蛋。   陆一禾将鸡蛋攒起来,要是满二十枚便让沈川背到集市上去卖,过年陆母便提了许多鸡蛋过来,陆一禾一日吃一个早就吃腻了,恨不得全拿出去卖了。   鸭蛋他倒是全腌了,到时喝粥的时候就咸鸭蛋吃,光是想想都美的不行。陈小竹他娘腌鸭蛋手艺是出了名的,上次塞给陆一禾那两个,筷子一戳开便开始流油,蛋黄沙沙的,香的过了许久陆一禾都还会回味。   这次腌鸭蛋也是特地去请教了陈婶子的。   待沈文将馅料调好之后,陆一禾便跟着他一起将饺子包了,水一开,便将饺子放入。   过年时陆母让提的猪油也还有大半罐,在饺子汤里放上一点儿,撒上点葱花,光是闻着,陆一禾就饿得不行。   明明回来时才吃了一把零嘴,一看着翻滚的饺子,他的肚子又饿的空响。   沈文听见了,还笑道:“想来是我的小侄又饿了。”   陆一禾点点头,见饺子浮上来,便拿勺子舀了,一个碗里装了十多二十只。   “相公,吃饺子了。”陆一禾朝门外喊道。   沈川在外面洗手,听见陆一禾的声音,隔着门应了,很快便擦干净手走进来,见陆一禾端着饺子,便顺手接过来:“你先去坐着,我端就好。”   沈川步子迈的大,几步将滚烫的碗放在桌上,又进灶房里将剩下的两碗饺子端出来。   三人围着桌子坐了,陆一禾从腌菜缸里捞了一叠酸萝卜就着吃,虽然已怀了四五月了,他依旧爱吃酸的。   “酸儿辣女,哥么怀的应当是个男孩儿,”沈文光是闻着都觉得酸得不行,陆一禾却吃的开心,沈文便这样笑道。   陆一禾将嘴里的饺子咽下:“娘也这样说。”   两人就着这个话题聊起来,沈川见两人光聊天不吃饭,便出声制止:“不是饿了吗,等会儿该凉了。”   沈川向来是不怎么管两人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一说话,两人便乖乖照做,不敢多说。   于是两人便止住了话头,乖乖吃饺子。   等吃完了早饭,洗过碗筷,陆一禾去睡午觉,沈川便坐在院子里编竹篓,河水解冻,到了该捕鱼的时候了。   陆一禾如今是最需要补身子的时候,除了猪羊,多吃些鱼是好的。   沈文见哥哥在编竹篓,便知道他是要去捕鱼,沈文也许久没有玩水了,也想跟着一起去:“哥,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沈川见他跃跃欲试的样子,还记得沈文将他小名告诉陆一禾的事便装作听不懂:“干什么?”   “抓鱼啊,不是要给哥么抓鱼吃吗?”沈文疑惑的回答。   “不抓鱼。”沈川摇头。   “那你编竹篓做什么?”   “上山砍树。”   “?”   沈文看着沈川,见他说的像真的一样,便在心里默默道,哥哥的脑袋难道坏了吗,这么小的竹篓,怕是连树枝都装不了几根。   沈川却管他在想什么,自顾自的继续编竹篓。   沈文见沈川不理他,便回房做荷包去了,大不了下次陆一明去抓鱼的时候自己再跟着去好了,到时候多抓点,让哥么只吃他抓的鱼便够了。   等陆一禾醒来,沈川的竹篓也编的差不多了。   “要去抓鱼吗?”陆一禾见沈川编好了放在屋角的竹篓,问道。   “嗯。”沈川应着,将提前热好的甜汤给他舀了一碗:“饿了没有?”   “有点。”陆一禾接过甜汤,不过一个午觉过去,先前吃的那些东西好像又没有了。   “要下一碗饺子吗?”   早上包的饺子还有的剩,沈川便问陆一禾想不想吃,若是想吃别的也可以现做。   陆一禾摇头:“等晚上跟你们一起吃吧,我喝了这碗甜汤也饱了几分。”   沈川见他这样说也就作罢,反正家里吃的东西多,糕点果子什么的,只要陆一禾想吃便有。   他最近要做柜子,便不能时常陪着陆一禾,好在这些活在家里也能做,要是出去,他更担心些。   陆一禾催他去忙,自己要出门找陈小竹玩儿,他今日和陈小竹约好了去放鸭子,顺便想想孩子的肚兜要绣什么花样。   沈川知道他今日要出门,便叫沈文跟着,有个人照顾,他也放心些。   沈文自然愿意跟着去,他最近在学做荷包,已经做了几个勉强能看的了,知道陆一禾他们是要出去绣花,也拿上自己的针线跟着。   于是两人便赶着家里的几只鸭子,慢慢的往水塘边去了。    第32章 偏心   陈小竹早已在水塘边等着了,见水塘边的野菜长得不错,他便顺手掐了几把。   陆一禾身子重,走的慢些,沈文也不急,一直在他身边跟着。鸭子们嘎嘎的叫着,拘了一个冬日,能出来游水也很是兴奋。   沈文将鸭子赶去凫水,陆一禾将肚兜拿出来,绯红色的绢布上还没有绣花样子。   “这绢布颜色倒是鲜亮,你打算拿什么线绣图样?”陈小竹摸了摸布料,夸赞道,这布料的手感可比棉麻好多了。   陆一禾拿出装线的荷包来:“我想用这金丝线绣一朵祥云。”这祥云寓意好,且男娃女娃都能用。   “好巧妙的想法,这金丝线不便宜吧。”陈小竹看着那一捆金线,寻常针线一个铜板便能买五捆,这金丝线怕是一个铜板一捆。   陆一禾点头,确实要贵些,两人边说着边做起来。   水塘里的鸭子快活的游着,塘边的垂柳抽了芽苞,点点绿意点缀其间,二月春分料峭,还带着寒意。   “我听说九哥儿的婚事便在下个月了。”陈小竹做着帕子,又突然想起这间事来。   陆一禾十五那天便知道了,见陈小竹提起也点头道:“过两天可要去看看?   王九儿嫁的虽不远,但还是隔了一个村,陆一禾如今的身子不适合走远路,到时候肯定去不了婚宴,只能趁王九儿成亲前去送送礼。   “去呀,礼钱我都准备好了。”陈小竹应道。   “你准备了多少?”陆一禾好奇。   “六十六文,王婶子与我娘平日里常在一起说话,关系亲近,娘说到时便送这么些。”   陆一禾听着也点点头,自己到时也送六十六文好了,顺顺利利,讨个吉利。   “哥么,你看我绣的这花怎么样?”一直在旁边埋头做荷包的沈文终于将花样绣好了,于是立即将花样递给陆一禾看。   陆一禾拿过来仔细看了,点点头:“若是针脚再密集些就更好了,不过比起前几日做的那个,已好了很多。”   陈小竹也跟着在旁边看着,觉得陆一禾这话说的很中肯,于是也附和道:“文哥儿很是聪慧,比我当时学的快多了。”   “果真么?”沈文得了夸赞自是开心,又得到陈小竹的肯定后,便高兴的继续做起来。   “文哥儿做的荷包要给谁用?”陈小竹见他如此上进,以为有了中意的男娃。过了年,沈文便十二了,这个年纪的哥儿就是有个中意的男娃也没有什么。   沈文却头也不抬的回答:“自然是给雨哥儿用,他喜欢木棉花,我还绣的不好,得再学学。”   陆一禾是知道杨雨的,陈小竹却不知道,陆一禾便解释是沈文交的好朋友,村尾杨家的小哥儿。   “此时正是木棉盛放的时候,后山便有一片,你可以带着雨哥儿去玩玩儿,只是要小心些。”   陆一禾对沈文说道。   “真的,那我明日便约着他去,谢谢哥么。”沈文惊喜的睁大了眼睛,觉得自己哥么真厉害,什么都知道。   几人玩的忘记了时间,鸭子也舍不得离了水塘,还是在家等了许久的沈川不见他们回来,才过来叫人。   陆一禾摸着肚子,先前聊的开心了,也没顾上肚子,如今沈川来喊了,才发觉肚子饿了。   于是几人便各自赶着鸭子回去了。   路上,陆一禾啃着沈川给他带的糕点,含含糊糊的问:“你怎么过来了,我们一会儿就回去了。”   沈川帮他擦掉嘴边的残渣,又摸了摸他的头:“怕你饿着。”   “头发弄脏了,”没想陆一禾不仅没有动容,还责怪沈川弄脏了自己刚洗的头发,他如今肚子大了,洗头发可是很费劲的。   “擦了手的。”沈川无奈。   “哦。”陆一禾满意了。   前面两人黏糊着,沈文却在后面手忙脚乱的赶鸭子:“哥,鸭子跑了,”   沈川转头看着那只脱离了鸭队的小鸭子,几步过去将它拎起来放回鸭群,又追上去护着陆一禾回家。   “?”   沈文在后面狠狠瞪着他哥,有了夫郎就忘了弟弟。   家里那条鱼已经被处理好了,放在灶台上,陆一禾将鱼用油煎了,放入锅里熬煮,灶下的柴火烧的旺,熬鱼汤就是要大火才行。   早上的荠菜还剩了好些,陆一禾清炒了一盘,最后又下了早上煮剩的饺子便开饭了。   “这鱼汤好鲜,”沈文惊叹。   陆一禾一人盛了一小碗,他尝了一口之后,也点点头:“确实不错。”这熬鱼汤的窍门还是陆母教他的,学会了也算造福自己。   “哥么,你要是爱吃,我过几日便去河里多抓几条过来。”沈文见陆一禾爱喝,便开口认真道。   “你哥不是要去吗,你不跟他一起吗?”陆一禾疑惑。   沈文摇摇头:“哥哥说他不去抓鱼。”   “那编竹篓做什么?”   还没等沈川说话,沈文便立即回道:“上山砍树。”   “上山砍树?”陆一禾看向沈川:“相公,是这样吗?”   沈川自然说不是:“他听错了。”   “我没有,哥么,早上我问哥哥的时候,他就是这么说的,”沈文见沈川居然不承认,着急的辩解道。   陆一禾忙安抚,等沈文平静下来之后,稍一思考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于是又给沈文舀了一碗鱼汤以示安慰,顺便踢了沈川一下,让他少逗孩子,都要当阿爹的人了 ,还跟小孩儿一般见识。   沈川难得有这样的时候,被夫郎教训了,也没再说什么,安静吃自己的饭。   当时没说什么,晚上回卧房却缠着陆一禾不放,过了头三月便可行房了,只是得小心些,沈川和陆一禾感情本来就好,于是这一月也开始断断续续的有了房事。   “你做什么咬我?”   昏暗中陆一禾微喘着气问沈川。   沈川俯身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些什么,陆一禾哭笑不得。   “我哪里偏心了?”陆一禾还想狡辩,沈川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堵住他的嘴。   “唔......”   春暖花开的时节,万物复苏,又一年四季轮回开始了。    第33章 春耕   春耕要开始了,沈家的田地不算多,原先沈家夫妇挣下的地,沈川离村时就卖了,如今耕种的地都是后来买的。   这几日要翻地除草,沈川都是一个人在田里干活,陆一禾在家做了饭,让沈文送来。   家里买了一只小猪崽,如今陆一禾每天除了喂鸡鸭,还要喂猪,鸡鸭还好,如今正是鸡草水嫩的时候,每天打一筐也够了,小猪却很能吃,一顿要吃掉小半筐猪草。   好在沈文懂事勤快,知道哥么身子不便,每天除了给哥哥送饭,还要上山打草喂家里的牲口。   陆一禾本是要跟着去的,没曾想沈文说他和杨雨结伴一起,既有人跟着,陆一禾也放心了些。   陆一禾想着家里人都在各自忙着,自己虽然因身子原因不好做力气活,但做做饭,洗洗衣服这些还是能的,于是便在家里洒扫院子,晒晒被褥。   “禾哥儿,”   陆一禾正在家里晒被子,就听见院外有人叫他,就往外看了一眼,原是陆母过来了。   “娘,”陆一禾拍了拍被褥上的灰尘,扶着腰走向陆母。   陆母见哥儿行动不便,忙快走了几步,嘴里还责怪着:“你慢些,”   “不碍事的,院子里那么平坦,稳着呢,”陆一禾不以为然,他经常扫院子,什么碎石子树枝都被打扫干净,且这几日天气晴朗,地上也干燥。   到底是第一次怀孩子的人,年轻些,胆子也要大些。   “有五个月了吧,怎么看着像六七月的一样。”陆母看着哥儿圆圆的肚子,觉得自己怀陆一禾的时候五个月可没有那么大。   陆一禾抿着嘴笑,摸了摸肚子道:“应当是吃的多了,我脸蛋都圆了一圈哩。”   陆母笑哥儿傻,说怀孩子都是这样,这补得好了,到时候生产有力气,恢复的也更快些。   陆一禾挽着陆母的胳膊进屋里:“阿爹今日去田里了吧?”   “他可早就闲不住了,一天三趟往地里跑。”陆母笑。   伺候了一辈子土地,除了家人,就田地对陆老爹来说最重要了,不过,农家人大多如此。   一家人的吃穿用度都要靠着那一亩三分地,可不得伺候好嘞。   “川小子还没回来?”快响午了,陆母见家里只陆一禾一个人,便问道。   陆一禾摇头:“文哥儿给他送饭去了,他在地里吃,响午不回来。”   陆母点点头,姑爷是个能干的。   “我得了些枇杷,你前些日子不是有些咳嗽,吃些枇杷润润肺,”陆母说明来意,将篮子里的枇杷给陆一禾看,个头不大,却圆润水灵,黄澄澄的看着就甜。   陆母有什么好的都想着自己,陆一禾也有些不过意:“给阿爹弟妹他们吃罢,我,”   陆一禾还没说完,陆母便将篮子放在桌上,宽慰道:“家里还有,你如今有了身子,那些个草药不可乱吃,几个枇杷有什么,娘的话都不听了?”   陆一禾无奈只得收下,但也拿了家里好些东西给陆母,虽不是什么稀罕物,但也算他的心意。   陆家夫妇年纪渐渐大了,陆一明和陆小妹却还小,日后嫁娶要用银钱的地方还多,虽然这两年稍稍宽裕,但也没有多富余,平日里吃穿还是省着,陆一禾成了家自然也想帮衬着家里。   自从他怀了孩子之后,便在家里做帕子,前几日拿去集市上卖也赚了好几百文呢,加上平日里卖鸡蛋攒的,快有一两了。   过年用去不少银钱,家里存的不多了,陆一禾也想着新一年多攒些钱呢,娃娃一出生,要用的地方还多。   陆母放下东西之后,又略略坐了一会儿,等沈文回来了,才说要回去做饭,陆一禾本想留她吃饭,听见这么一说,也只能作罢。   陆一禾剥开一个枇杷,先喂给沈文:“好吃吗?”   沈文点头:“好吃,可真甜。”   “你总咳嗽,想来是肺不好,多吃些,枇杷是止咳润肺的。等过几日山里的枇杷熟了,咱们便去摘些,熬枇杷膏。”陆一禾也尝了一个,果然清甜。   沈文自然欢喜,恨不得明日便上山摘枇杷。   晚上沈川下地回来,陆一禾也让他吃,沈川只尝了一个,便不肯再吃了。   “今日在家他闹你没?”四个月之后,陆一禾便时不时的能感受到肚子里的孩子在动,有时候肚皮还会被踢的凸起一块儿。   陆一禾坐在床上泡脚,听沈川这样问便笑道:“估计是知道阿爹不在家,安静着呢。”   沈川正要回话,就见陆一禾皱起眉头,摸着自己的肚子。   “怎么了?”沈川将大手覆在陆一禾的手上。   “估计是听到了咱们说话,他又踢我了。”陆一禾看向沈川,好看的眉眼间都是温柔的笑意。   沈川见状,便对着陆一禾的肚子轻声道:“好孩子,乖一点,别让你小爹受苦。”   陆一禾轻轻道:“他还那么小哪里听的懂。”   沈川却肯定的对陆一禾道:“他听的懂。”   不知道是不是沈川的话真有用,孩子果然安静了,陆一禾在心里想,或许这就是父子连心。   陆一禾泡好脚上床,沈川将水倒了,回来跟陆一禾并排躺在一起,陆一禾翻身窝进沈川的怀里。   吹灯夜话,已经是两人成亲后每天晚上都要做的,一句也好两句也罢,总要说说话,陆一禾才睡的安心。   “地翻好了吗?”陆一禾在黑夜中问。   “差不多了。”   “明日还要去吗?”   “嗯。”   陆一禾在被子下捏了捏沈川的手,上面已有一层薄薄的茧。   “咱们今年攒钱买头牛吧,只靠你一人卖力气,好累,”虽然陆一禾没跟着去地里干活,但他天天在家里看着沈川早出晚归,疲惫不已,心里也不好受。   “好。”沈川低低的应道。   一头牛差不多要五六两银子,多接些活儿,不多久也能买。   “今日腿还疼吗?”   陆一禾最近腿脚有些肿胀,时不时还会抽痛,睡前沈川会替他揉揉腿。   “今日还好。”陆一禾摇摇头,又絮絮叨叨的跟沈川说起其他事,说过几日要上山摘枇杷,说过几日要去王九儿家送礼等等,虽然是再平常不过的琐碎,沈川却听的认真。   说着说着陆一禾有些困了,声音渐渐小了,于是沈川便轻拍着他的背哄着,不多时两人都睡着了。    第34章 好景   陆一禾那晚跟沈川说了想去摘枇杷之后,沈川便将地里的活放一放。   这样刚翻新完的土地是不能够立马进行播种,由于那时候土地还较为松软,播种之后,植株的根成并不是太深,再加上由于不断的翻新,导致土地中的潮湿水分暴露在空气中还没有变干,这时候如果播种的话,很容易导致种子的霉变。   沈川便趁着这段空闲时间,陪陆一禾上山摘枇杷也顺便将鱼抓了。   野枇杷树长的不高,低处的陆一禾也能摘到。   后山的野枇树熟的早,枝丫上已挂满了黄色的果子,果子看着不大,却足够多。   陆一禾摘了一个尝,没有陆母拿来的甜,但好在汁水多,也新鲜,算是不错的了。   “哥么,这里也多呢,”沈文早爬上了树,勾着枝丫喊树下的陆一禾。   陆一禾抬头,眯着眼睛看着沈文:“你小心些。”   见识过了沈文爬树的本事,陆一禾已不再那么担心了,但是还是多嘱咐了一句。   “知道了,”沈文答应着,动作利索的往篮子里放枇杷。   陆一禾摘累了,便想坐下休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处可坐的地方,沈川见状,便将怀中的帕子拿出来找了一处干草地垫下让陆一禾坐。   “你那时也拿衣裳给我垫,”陆一禾坐下忽然脑子里想起一个似曾相识的情景,于是便转头对沈川道。   沈川自然记得是什么事,他对着陆一禾笑笑,却并未说什么。   陆一禾却不想轻易放过他,于是问道:“那时候我们可还不熟,你为什么那样?”   “那样?”   “川川,”陆一禾拉着沈川的衣角晃着。   沈川摸了摸陆一禾的头:“你先坐着,我去给你摘枇杷。”   成亲那么久,沈川对陆一禾很好,却从未说过什么像样的情话,他可以做十件事,却不知道如何说一句让陆一禾期待的话。   他不知如何表达心中对陆一禾的情意,只能找借口有些狼狈的离开。   三人将枇杷摘了满满两箩筐,又朝着不远处的小溪去了。   溪水涓涓,清澈见底,陆一禾看着底下的石头,想捡几块光滑好看的放进家里的菜地里。   陆一禾跟沈川说了,沈川怕溪水寒凉冻着他,陆一禾却说自己只捡河边的石头,不会碰到溪水,见他十分想玩,沈川便只能应许。   沈川让沈文陪在陆一禾身边,自己去下游捉鱼。   陆一禾捡了几块儿形状椭圆不带棱角的石头,怕压着枇杷,便拿帕子包了放在侧边。   “哥么,这块儿怎么样?”沈文见陆一禾捡石头自己也兴起,挑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一块儿不错的,拿给陆一禾看。   “真好看,”陆一禾接过沈文捡的那块儿石头仔细看起来,和其他石头不一样,是带着微微的红色,形似鹅暖,阳光下还泛着细腻的光泽。   沈文见状找的更起劲了,一连又找到好几块儿形状眼色不错的,但陆一禾还是更喜欢那块红石。   “走,看看你哥哥去,瞧瞧他抓住几条鱼了,”陆一禾捡的差不多了便叫着沈文一起往沈川那边去了。   沈川挽起裤脚站在水中,手里拿着一个竹子做的鱼叉,陆一禾走到岸上的篓子边上,见里面已有几条了,春日的鱼肥美,陆一禾瞧着篓子里有好几条鳜鱼。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陆一禾知道鳜鱼的鲜美,脑子里已有了好几种吃法,思来想去,还是清蒸最佳,鳜鱼肉质细嫩丰满,无胆少刺,清蒸之后撒上姜丝用热油一烫,香味瞬间就能充满整个灶房。   “相公,溪水寒凉,你快上来吧,我瞧着有这几条也够了了。”陆一禾喊着还站在溪水中央的沈川。   沈川觉得也差不多了,便答应着走上岸。   “冷吗?”陆一禾将帕子递给沈川。   沈川摇摇头,他是汉子,阳气重,自然体热耐寒,这点凉意对他来说还算不得什么。   等沈川擦干脚,穿好鞋袜,三人便满载而归的回家了。   等回到家,沈川提了两条鱼要先送去陆家,这鱼是用鱼叉叉的,要趁着新鲜吃,否则便坏的快。   陆一禾见箩筐里还有几条,想着雨哥儿时常和沈文上山结伴去打草,于是也让沈文送一条去给杨家,沈文自然乐意,提着鱼便去了。   秦家倒是离得不远,陆一禾自己可以提着送去,他将枇杷也提了一小篮,慢慢的朝秦家去了。   到了秦家门口,陆一禾先是叩了叩门,见没人应,便又站在门口喊了声,过了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   “你是?”来人是一个挽着发髻的妇人,陆一禾猜她应当是陈小竹的大嫂,便笑着解释:“竹哥儿可在么,我是来给他送东西的。”   “他不在,今日他跟秦风回娘家去了。”那妇人并不多热络,但也并没有给陆一禾摆脸色。   陆一禾想着陈小竹不在,这些东西也不好再拿回去,便笑着对那妇人继续道:“烦嫂子替我转交给竹哥儿,就说是陆一禾送的。”   “你便是陆一禾。”这嫂子应当是知道陆一禾,见他这样说,脸色便缓了几分,将东西接了还让他进屋里坐,陆一禾婉拒了,送了东西便回去了。   陈小竹提到过他这个嫂嫂,却是个面冷心热的,看着不好相处,平日里对陈小竹还是多有照顾,如今一见,倒是真的。   先前不知道陆一禾时,语气生硬,待陆一禾解释之后,态度才软了几分,想来陈小竹平日里在她面前也提起过自己。   最重要的还是她不多嘴,当初陈小竹的事情秦家是知道的,秦家夫妇厚道没说什么,要换作别家指不定怎么说嘴。   农家人都注重名声,也怕麻烦,就是没有个什么,一传十十传百,这名声也不好了。   幸好陈小竹大嫂是个拎得清的,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之后还安慰陈小竹,只怪他有个歹毒的伯娘,光凭这一点,陆一禾便知道这嫂子是个好的。   果然,人不能光看表面,陆一禾又将这个道理牢牢记在心底。   等陆一禾慢慢走回家之后,沈川和沈文也都回来了,沈川在后院杀鱼,沈文正在洗枇杷,陆一禾说过要熬制枇杷膏给他喝,沈文还没喝过枇杷膏,于是积极的很。   离晚饭还有一段时候,陆一禾见沈文都将枇杷洗了,便打算先做枇杷膏。   枇杷膏的做法并不难,将枇杷洗净,剥皮去壳,将果肉切成两半放入锅里,加些清水没过枇杷,然后烧火煮上半个时辰,让枇杷变得软烂。   将枇杷糊捞起来,用纱布包了挤压,只留枇杷汁液,最后加糖继续煮,期间要不断搅拌直至汁液变得浓稠,放凉后装入罐中,要吃时舀一勺出来化开就可。   他们今日摘的枇杷,刚好做了满满两罐枇杷膏,陆一禾想着最近陆小妹也咳嗽,便打算送一罐去陆家。   等枇杷膏熬好,也差不多该吃饭了,陆一禾便把锅灶擦洗干净,将处理好的鳜鱼拿过来,用姜片去腥之后,放在盘子里放入蒸笼里蒸。   近日韭菜长得好,陆一禾打算再做一个韭菜炒鸡蛋。   等鳜鱼蒸熟,沈川将烧好的热油淋上去,那鱼和油的鲜香一下子就漫开来,惹的陆一禾和沈文都不停咽口水。   就着锅里的油,陆一禾磕了两个鸡蛋,混着韭菜炒了,很快饭菜便上了桌。   沈川夹了一筷子鱼肉给陆一禾,鳜鱼少刺,陆一禾吃的开心。沈文爱吃鱼眼,正好其他人都不爱吃,两只鱼眼便都给了他,民间有传言,鱼眼可明目,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沈文的眼睛确实生的好看。   “你多吃些鸡蛋,”陆一禾也往沈川那里夹了一筷子鸡蛋,沈川没说什么,低头吃了。   沈文却抬头看向陆一禾:“哥么,哥哥爱吃韭菜。”   明明去年陆一禾还买了一捆韭菜回来做馉饳给他们吃呢。   陆一禾顿了下,他当然知道沈川爱吃韭菜,但是韭菜虽好,也不能吃太多。沈川不忍夫郎为难,便拿吃的堵弟弟的嘴,给沈文夹了一筷子鱼肉:“快吃吧。”   沈文吃着东西也没顾得上再说什么了。   陆一禾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忍不住在桌下掐了掐沈川的腿,这点力气沈川根本不放在心上,任由陆一禾在那里使劲。    第35章 荷塘   三月一过,早稻便要播种了。   沈川回村时便提着东西去村长家说是要买地,那时有人家恰好急用钱便将家里连着的三亩水田低价卖给了沈川,后来沈川又从别处买了两亩旱地,因着家里今年要育的秧苗不少。   好在秦风家那边人多,做活儿也快,他能抽空出来,一早便过来告知沈川等插秧的时候会过来帮忙。   陆母想着沈家没有长辈,陆一禾又怀了身子,因着也来说到时让陆大哥过来帮忙,这样一来,家里劳动力一下多了两个,沈川也要轻松许多。   待晒种,选种之后,沈川挑了家里一亩最好的水田来育苗。   春日是农家最繁忙的季节,但却从没人抱怨,农家人讲究踏实,繁忙对于他们来说更让人感到安心,在这个太平盛世的时候,能通过一季的劳动来换取生存,已经是极难的得了。   若是遇见荒年或是战时,一家人能安稳在一起度日都是奢望,所以即便累点,大家心里也都是欢喜的。   沈川在田里忙碌,陆一禾便在家里打整,现下正是瓜果蔬菜生长的时候,菜地里也时常得浇水。   如今鸡鸭也大了,每日也得打理鸡圈,否则难闻的很。   好在这些活,陆一禾在家是做惯了的,就是怀着孩子动作慢些也不打紧,反正他一天都在家里,不用做些其他的,这些事就是慢慢做,也没人会说什么。   腌菜缸里的腌菜去年已吃的差不多了,等春菜成熟,又要再接着腌了。   前些日子种下的长豆角秧苗已长的很长了,陆一禾将它们迁到早做好的竹架上,好让它们绕着栏杆长。   这几日黄瓜也该种了,一时间陆一禾在家也忙的不可开交。   日子就在这一天天的忙碌中过去,四月里刚插完了秧苗,春谷也该种了,幸而地是早就翻好的,两亩旱地,沈川一个人也忙的过来。   陆一禾怀着身子已有六月了,肚子越发大起来,一般哥儿是九个月就能生产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照顾他们身子与女子不同,好叫他们少受些苦。   算算日子,陆一禾应当在七月份生产,正是炎热的时候。   这月里,他腿脚越发肿胀的厉害,每夜泡完脚再让沈川揉一揉才睡的好,平日里也越发心浮气躁起来,沈川也只能多哄哄他,好叫他宽心些。   育子本就是世间最难的事之一,十月怀胎已然辛苦,因着人们才会敬重生命,讲究孝道,生命的延续从来不是简单的事情。   陆一禾初为人父,心中期待孩子的降生,却也害怕自己没有经验照顾不好娃娃,因着心里有些焦虑,好在沈川看出了他的想法,时常开解他,自己空闲时也经常到陆家请教陆母这些事情。   陆母见姑爷对哥儿孙儿如此上心,自然将自己的经验倾囊相授,时不时还说些陆一禾小时候的趣事,两人之间一时还很有话聊。   五月天气已开始炎热起来,端阳一过,又到了梅子成熟的季节,山上的桃子杏子也都结了果,沈文早就跟陆一明去山上摘了许多回。   陆一禾今年不能跟着上山摘梅子还有些遗憾,但是沈川和沈文知他爱吃,照旧去山上摘了两大筐下来,个个鲜红饱满,汁水丰沛。   今年的梅子个头不大,但好似比去年的更甜些。   陆一禾指挥沈川将梅子洗干净酿酒,看着一壶壶梅子酒被装满,他心里说不出的欢喜。   蝉鸣声声,阳光在透过树隙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影子,微风阵阵,空气中传来野蔷薇的香气,盛夏已至。   六月的荷花抽了花苞,淡粉深红的点缀在连片的荷叶之间,沈家不远处有一个荷塘,闲来无事,陆一禾最喜欢坐在那里看花晒太阳。   沈川这两日在忙请产婆的事情,经陆母指点后,知道村里有个产婆专为哥儿接生,贵是贵些,但做事很好,沈川便提前上门去请人,知道最近几月那婶子都不去哪里,心里便放心些。   陆一禾如今时常要人看着,沈川请过产婆之后,便日日在他身边跟着,就是临时有事,也让沈文跟在左右,忙完了事便立即回来。   三伏天,连狗都热的吐舌头,家里的鸡鸭也热的不下蛋了,陆一禾便时常把鸭子赶出来游水。   将果子在井水里浸过之后冰凉又解暑,陆一禾贪凉,一天能吃好几个,沈川怕他吃多了肚子疼,一盘子里便只放四五个。   陆一禾本就苦夏,夏日里吃不下东西,好不容易能吃些凉果子解渴也不让多吃,便同沈川生起闷气来。   一连气了几天,直到沈川去镇上给他买了解暑的绿豆汤,才哄好了。   这日陆一禾正在池塘边看荷花,有几朵已经开了,亭亭玉立在荷塘中央,陆一禾看着喜欢,想折一枝放在陶罐里,沈川便挽起裤脚下水,为他折了一枝半开的。   沈川折花淌水而来,陆一禾掩嘴笑道:“你不怕这荷塘的主人看见了,骂你是偷花贼?”   沈川摇头,半响,才说道:“这是阿爹为娘种的。”   陆一禾睁大眼睛:“真的?”他不是不相信,而是感到惊奇。   沈川便走上岸,坐在陆一禾身边慢慢跟他说起来。   沈川他娘也是个爱花的人,尤其爱荷花,这里原先是一片荒塘,沈川他爹知道了,便将这荒塘翻整了种荷花。   头两年还种不好,花开的少还小,后来才慢慢将池塘填满了。   自他爹娘去了之后,沈川将家里的东西土地变卖了,唯独买下了这块儿池塘,也算是守着他爹的一片心意。   陆一禾孕后便变得多愁善感,听见沈川这样说,两只眼睛便湿润起来。   “怎么了?”沈川搂住陆一禾,低声哄到:“别哭。”   陆一禾哑着声音抽噎:“阿爹真好,阿娘也好,老天却这么偏心,将他们带走了。”   沈川也红了眼眶,却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们要是知道是我在荷塘旁边将你惹哭了,该怪我了。”   陆一禾擦干眼泪,摇头:“不怪你。”   这时一整微风吹过来,荷叶和荷花都轻轻摇晃着,这片荷塘是沈老爹对沈阿娘的满腔心意,也是沈川出去闯几年却执意要回家的牵挂,那是他爹娘留给他的最后一片念想。    第36章 双生   匆匆一月又过去,陆一禾已经不能随意走动了,只在家由沈川扶着在家里院子里走走。   陆一禾换了轻薄的夏衫,浅绿的颜色在夏日里显得格外清爽,他躺在院子里的竹椅上,这是沈川专门为他做的,屋里炎热,将椅子放在树下的阴凉处有风吹着凉爽些。   蒲扇轻轻的摇着,陆一禾摇着摇着慢慢的睡过去了。   他在梦里梦到了一片荷花塘,整片池塘里只有一支荷花,陆一禾走进一看却是一个枝头上有两朵花,一朵大些一朵小些,看着粉嫩可爱,他刚想伸手折,却被一根尖刺戳到,荷花怎么会有刺,陆一禾正想着,就被一阵痛意痛醒。   “相,相公,”陆一禾挣扎着喊叫,他疼的满头大汗,声音微弱,没能把人叫来,于是又咬牙提高声音大喊:“沈川。”   沈川正在屋里做饭,听见声音连忙跑出去,看着陆一禾正在竹椅上挣扎,便过去扶起陆一禾:“一禾,怎么了?”   “肚,肚子好痛,”陆一禾皱着眉紧紧抓住沈川的手臂。   沈川慌了一下,立即便稳住心神,将陆一禾打横抱起,抱去屋内边喊道:“文哥儿,过来。”   沈文忙从屋里跑过来,他正在给小侄做香包呢,夏日蚊子多,他要做几个香包给小侄熏蚊子,没曾想看见沈川抱着陆一禾匆忙跑进屋里。   “哥么这是怎么了?”沈文连忙跟过去,担心的问道。   沈川来不及跟他解释,让他看着陆一禾,自己跑去请产婆和通知陆母他们。   “哥么,”沈文守在陆一禾床前,拿帕子为他擦着额头的汗:“哥哥马上就回来了,哥么,你要是疼就抓着我,”   陆一禾疼的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只是摇摇头。   沈文担心的不行,他也还只是个小孩子呢,但是沈川让他看着陆一禾,他便乖乖的守着,没多久,沈川便带着产婆来了。   “准备一些热水,几条帕子和木盆,”产婆是个有经验的,有条不紊的吩咐道。   沈川照着去做了,热水刚才做饭时便提前烧好的,如今正好可以用。   不一会儿,陆母跟着赵玉容也过来了,她们都是有经验的人,用热水洗了手也跟着去帮忙。   沈川将东西都准备好之后就没有要做的事情,便在门口等着。   陆老爹跟陆大哥带着三个娃娃也跟着过来了,陈小竹听到消息,也匆匆的赶来。   陆明景已有一岁多了,看见了沈川,他用小手拉着沈川的拇指,软软的喊道:“小叔。”   “景儿乖,”沈川摸了摸他的头,此时也没有心思去哄,但还是耐心的应着他的话。   陆一明跟陆小妹今日也乖乖的,都站在门口等着。   沈川找不到事情做,便将果子洗了放在盘子里让他们抓着吃,然后又去灶房里想多烧写热水。   陆一梁也担心弟弟,明白沈川此时的心情,只说了一句会没事,便任由沈川去忙,总得找些事情这心里才好受些。   热水一盆一盆往里面送,清水进去,血水被端出来,陈小竹看着也揪心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才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沈川心一跳,刚想上前,便听产婆喊道:“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饶是沉稳如沈川,也有些傻眼了。   陆母将第一个孩子擦赶紧,拿襁褓包了,抱出来先给沈川看了一眼:“是个小子。”   沈川匆匆看了一眼孩子,心里还是牵挂着陆一禾。   “娘,一禾,”   陆母见沈川额头上一层汗,安慰道:“他生的还算顺利,只是两个要些功夫,这头一个生下来,第二个便快来,你再等等。”   还没说完,便又听见一声微弱的哭声,不一会儿,产婆也抱着一个孩子出来了,幸好他们也带了棉布过来,不然两个孩子还不够用呢。   “又是个小子。”产婆笑道,好久没遇到这样的福事儿了,她也跟着沾沾福气夸道:“生的可真不错。”   沈川忙上前:“婶子,我夫郎还好吗?”   “母子平安。”   沈川听见这话,一颗吊高的心终于落下来,松了一口气,要进去看陆一禾,赵玉容将屋子打整了一下,又给陆一禾换了身衣服才出来,她一出来,沈川便进去了。   “一禾,”沈川快步走到窗前,拉着陆一禾的手,见他虚弱不已,满眼心疼。   陆一禾笑笑,轻声道:“两个小子呢。”   沈川点点头,陆一禾握紧沈川的手:“我梦见了。”   “什么?”   “我梦见了一片池塘,里面有一株并蒂莲,”陆一禾笑:“果真是两个孩子。”   沈川将陆一禾的手反握住:“爹娘保佑。”   陆一禾看着沈川,抬起手抹去他脸上的泪:“别哭。”   这还是陆一禾第一次看见沈川哭,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原来只是未到伤心处。   沈川点点头,吻了吻陆一禾的眉心,无尽怜惜。   门外的众人沉浸在双生子的喜悦中,也没有去打扰屋子里的两人,沈家没有长辈,陆母要替他们考虑好下面的事,这头一样便是满月需要用的红鸡蛋,要挨家挨户的去送,还要请人来吃满月酒。   别看还有一个月,大大小小的事忙起来也没多少时间。   哥儿没有奶水,陆母来时便请了村里的奶娘过来,但没想到是两个孩子,也不知道够不够。   沈川原来跟陆母商量过这事,也考虑牵一头黄牛来喂养。   他前几日便与小贩说过了,这几日便会将牛牵来,等孩子断了奶,再还回去,一年一两银子。   陆母将孩子抱去睡了,自己去灶房熬鸡汤,她来时便让陆老爹提了一只老母鸡过来,等哥儿生完之后便将老母鸡杀了,熬鸡汤给哥儿补身子。   时间不早了,陆一禾是中午生的,如今天都黑了,陆母简单做了几个菜,众人吃了,也各自回去了,只留陆母跟着照顾。   陈小竹见陆一禾平安无事也放心了,看过孩子之后,跟着众人吃了饭也回去了。   陆一禾生了孩子之后疲惫不堪,沈川跟他说了两句话便睡过去了,沈川知道他累很了,将门关了,自己去处理接下来的事。   两个孩子都已吃饱睡了,夏日夜晚凉爽,他们睡得很好。   陆母忙了一天也累了,沈川便让沈文带着她去早就收拾出来的屋子里歇息,自己则将家里锅碗刷洗了,又觉着不够,便擦起家中的柜子来。   “哥哥,你还不累吗?”沈文瞧着走来走去的沈川疑惑,他可是累的不行了,今日帮着烧水倒水,来来回回十几趟呢。   “你去歇着吧,我等会儿还要看看他们,”   沈文知道他们是自己的小侄,只是还没取名字,不过他已困的睁不开眼睛了,便懒得再想,乖乖去睡了。   沈川擦完柜子,又去看了看两个儿子,他们在陆一禾旁边睡的正熟,家里只做了一个摇篮,好在够大,也放的下两个小不点,但等再过几月大些了,可是要重新做一个了。   半夜陆一禾醒了,他是被饿醒了。   沈川一听见动静也醒了,他只靠着床打了一会儿盹,见陆一禾醒了便打算去给他热鸡汤。   等沈川将鸡汤端过来,陆一禾就着他的手喝的香甜,一连喝了两碗,又吃了几块儿瘦肉,才饱了。   “你一夜没睡么?”陆一禾问沈川。   沈川不想他担心,便说睡了一会儿,又问他伤口还疼不疼,自然是疼的,但也还能忍受,陆一禾看着篮子里睡得正熟的两个娃娃,只觉得值了。   既然醒了,陆一禾也睡够了,索性坐起身跟沈川聊天。   “取个什么名字好,咱们一人想一个。”陆一禾对沈川说道,他脑子里早有了好多备选。   沈川点点头,也开始想起来。   两个孩子是七月生的,七月仲夏,陆一禾想名字中带个夏字,第一个孩子,便再取个冠,如此哥哥便叫沈冠夏。   沈川听了说好,又看了看两个小宝,弟弟出生时,哭声微弱些,沈川希望他日后能如向阳花般,于是就取名为沈仲阳。   陆一禾听了也觉得好,于是两个小宝的大名便这么决定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陆一禾精神不济,便又接着睡了。   沈川守着夫郎和两个孩子,只觉得心中如暖流淌过,整个夏日都变得更明媚起来。    第37章 满月   陆母在这边照顾着陆一禾,每日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补身体,两个娃娃也乖,夜里虽偶有哭闹,沈川都会先陆一禾一步起来哄,因着陆一禾月子里,吃的也好,睡得也好,身子便恢复的快。   自从陆一禾生了双生子,村里的婶子哥么们便都争相来看他,一来这双生子是祥瑞的寓意,二来也都来取取经,好叫家里的哥儿姐儿或是自己也沾沾这个福气。   成了亲之后的婶子叔么们用词大胆,总把陆一禾说的脸红,他有什么经验可传授的,说来说去,也就那点事儿。   每每聊到,陆一禾便借故照顾孩子,躲去这个话题,过了许久才慢慢的没人问了。   这日陈小竹来看陆一禾,看着襁褓里两个粉嫩嫩的孩子喜欢的不行,陆一禾见他抱着便不撒手于是开玩笑让他努努力。   陈小竹哄着哥哥,对陆一禾道:“你以为人人像你,只要努力便有结果。”   陆一禾脸颊升起红晕:“你说什么呢,当着孩子不知羞。”   “他们懂什么,不过,我真要问你,你们那个几天一次?”陈小竹说着,慢慢放低了声音,悄悄问陆一禾,他也想快点有个孩子呢。   陆一禾拗不过他,悄悄说了。   “什么?”陈小竹睁大眼睛,原来是这样,他就说呢,果真是他还不够努力。   陆一禾叫他小点声,聊起这种事情他真的,即便是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也还是羞涩。   陈小竹将夏小子哄睡了,放进摇篮里,又逗了逗阳小子,才心满意足的收回手。   “这小孩子还真是一天一个样,刚生出来那天我看着皱巴巴红通通的,这才没几天,便白白嫩嫩的了。”陈小竹感叹。   陆一禾也点头赞同,但他是日日看着两个孩子一点点变化的,所以没有陈小竹那么惊讶。   “满月酒是哪日,我这个当小干爸的要过来给我干儿子们捧场啊,”陈小竹问陆一禾。   陆一禾没管这些事情,但陆母前几日和他说了一嘴,两个小子是七月初七生的,满月酒便办在了八月初八那日。   “还是七夕节生的呢,真是什么好的都占了。”陈小竹今日便是来问这事的,说完之后也不打扰陆一禾休息,回家去了。   “吃鸡蛋了。”沈川端着一碗糖水鸡蛋进来,陆母交待的隔两天便给陆一禾煮一碗。   陆一禾最近吃的多了,都有些腻烦了,便不想吃,让沈文吃,再不济沈川自己吃,反正他是不要吃了。   “今天吃了,明日我便去抓鱼,给你做鲫鱼豆腐汤喝,好不好?”沈川哄陆一禾道。   陆一禾今日确实有些想吃鱼了,便接过鸡蛋,好在他前几日跟沈川说了不大想吃,这回少煮了几个。   不知道是不是闻见了食物的味道,两个小的也饿了,哼哼唧唧的哭起来。   “奶煮好了吗?”   黄牛已经牵过来了,这几日喂的都是黄牛下的奶,但刚下的奶不能立即吃,要反复煮即便才可,且只能趁新鲜吃,夏日炎热,放久了容易坏。   沈川点头,又转身去端孩子们要吃的奶了。   陆一禾摇着摇篮,轻轻哄:“乖乖哦,阿爹去给你们拿奶了,”   见哭的厉害,便拿筷子沾了一点点糖水让两个小不点尝,尝到了甜味,一嘬又没有了,更是哭的厉害。   陆一禾没想到自己弄巧成拙,正慌得不知道怎么好,沈川抬着两碗温热的奶过来。   两人一人喂一个,有了吃的,两小只便歇了气。   两小子吃饱了,便眨巴眨巴眼睛,又睡过去了。   沈川将碗拿出去洗了,又回来陪陆一禾,陆一禾叹了口气:“我不是个好小爹,都不会哄孩子。”   沈川搂着他宽慰:“你很好。”   陆一禾在月子里,怕受凉不敢洗头发,可天气炎热时常出汗,他也只能随便擦洗,于是不让沈川靠近他:“臭。”   沈川疑惑:“我昨日才洗了澡。”   “......我臭。”   沈川笑了笑,又将陆一禾抱回来:“过几日便可洗了,再忍忍。”   陆一禾见他确实不嫌弃,便也心安理得的靠回去,反正臭的也不是自己。   夏日阳光很好,家里的被褥都拿去晒了,且夏衫薄,易清洗,一下午便能干,两小子的尿布也是,一天要换几回,沈家院子里便飘满了各种颜色的布料。   即便是小子,那也是小孩子,陆一禾不想给孩子用太沉闷的颜色,因着无论是小衣,肚兜还是尿布,都选的是黄色,蓝色这样鲜亮的颜色,一时间沈家像开了染坊一般。   一月很快过去,陆一禾终于出了月子,烧了一锅热水狠狠洗了一个澡,只觉得浑身轻松,将白日里晒好的被褥铺在床上,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候。   明日便是八月初八,沈家的两个小子满月了,这还是成亲宴之后第一个大日子,陆一禾和沈川都极为重视。   天刚亮,两人便起来梳洗,沈文也起得早,今日他的任务便是照看两个侄子。   既是满月酒,自然是十全十美才好,陆一禾便和沈川商量要摆十桌,然后是八个菜,四荤四素,前几日沈川跟秦风去了一趟山里,抓了几只兔子,这桌上便多了一道炒兔肉。   陆母也早早过来了,秦叔么跟王婶子也来得早,有一个人是陆一禾没有料到的,那就是杨叔么,虽然平日里沈文和杨雨玩的不错,两家大人却是没什么交往的,但见人来了,陆一禾自是欢喜。   杨叔么是个话不多的,但为人和气,脸上一直带笑,还提了一篮子鸡蛋来给陆一禾道喜,陆一禾知道他家里不多好,那么多鸡蛋已是重礼,心中不过意,但不收也不好,便想着以后找个时间再送些东西过去。   几个婶子叔么都是做事麻利的,将菜洗了切了,下油翻炒,不一会儿便有香味传出。   陆一禾也跟着忙碌,沈川在外面摆桌子放碗筷,一时间院子里热闹的很。   艳阳高照,今日是个不错的晴天。    第38章 缘分   临近午时,沈家院子便渐渐来人了,先是一些婶子叔么,或是有送红封的,也有提鸡蛋糕点的,或有装了一篮子菜的,陆一禾都一一笑着收了,让他们抓果子喝茶水,在院子里挑位子坐。   “禾哥儿,你好福气,竟一生就是两个胖小子,”王九儿听到消息也从邻村赶过来了,如今当了夫郎,打扮也不同了,但一开口跟以前还是没什么变化。   陆一禾笑着:“想必你也快了。”   王九儿笑回:“借你吉言。”   没过一会儿,黄大兴也带着妻女过来了:“你大表哥二表哥都不在,舅舅过来,怎么样?”   陆一禾自然笑着回:“就知道舅舅最疼我了。”   黄大兴被哄的大笑,一出手便是两个银镯子,是给两个外孙子特地打的,一人一个。   陆一禾收下,又陪着说了好一会儿话,黄大兴才转向沈川,大掌拍着沈川的肩头:“好小子。”   沈川也恭敬的喊了声:“舅舅。”   黄婶子带着女儿看孩子去了,里面有陆母沈文看着,也不用陆一禾去陪着。   村里许多人都来了,陆一禾一一招呼着,脸都快笑僵了,但是今日高兴,也没什么。   陈小竹也跟着招呼客人,他拿着水壶给众人加茶水,遇到熟人也聊两句。   今日大喜,无论是主人还是客人,都高兴得很。   沈家虽没有来人,沈川却不感到失落,还能回落霞村,还遇见了那么多好人,自己也成了家,有了孩子,这对沈川来说已经足够。   大家看沈川和陆一禾是一样的,见沈川和陆一禾成亲后将日子过得那么红火,现在还生了两个大胖小子,就没有不夸,夸沈川能干,夸陆一禾有福气。   等人都到的差不多了,陆一禾便想着可以开席了,没想到最后又来了几人。   林家一家都过来了,陆一禾已许久没见过林平了,他好似瘦了些,但精气神也还好,林安带着夫郎倒是满脸笑意,看着便知道两人关系亲近,林婶子却大有不同,从前有些刻薄的眉眼如今已经柔和很多,看着也有了几分温和。   “禾哥儿,恭喜了。”林婶子走到陆一禾面前,将手中的红封递过去。   陆一禾接过,心中情绪复杂,却也礼貌回:“多谢婶子了。”   “那日是婶子糊涂了,对不住你,在这儿婶子给你赔不是了。”林婶子放轻了声音,陆一禾摇头:“都过去了。”   听陆一禾这样说,林婶子像是了却了什么心事一般,叹了口气过去了,有几个婶子见她来了,也都笑着拉着她说话。   “这是禾哥儿,这是他相公沈川。”林安拉过夫郎温和的介绍:“禾哥儿,这是我夫郎,李江如。”   陆一禾笑着招呼:“还不曾见过你,今日既然来了,到时候多吃些。”   李江如是个直率爽朗的性子,见陆一禾好看为人又和气便大方点头:“那就不客气了。”   最后过来的是林大哥,林大哥也对陆一禾道了声恭喜,陆一禾看着面前这个忠厚老实的汉子,不知怎么心里有些酸楚,但面上却依旧笑着回了几句。   等林家落座后,便正是开席了。   除了一个炒兔肉,还有豇豆炒腊肉,炖鸡和一个清蒸鱼,素菜有清炒丝瓜,炖豆腐,炒豆角和一道青菜汤,一桌还放了十个红鸡蛋。   几个婶子的手艺不错,一时间众人都埋头苦吃。   陆一禾他们一直忙着添水添饭,直忙到下午,这热热闹闹的满月宴才算是结束了。   将剩的菜给婶子叔么们分了,天气炎热,菜放不住,索性就全分光了。   桌碗都擦洗了还了,沈川还洒扫着院子,陆一禾却是累的一点儿动不了了,坐在凳子上休息。   陆母喂完两个外孙,见哥儿累出一身汗,也有些心疼,去灶房里将早上熬得绿豆粥端了两碗过来。   “川子,过来喝碗粥休息会儿,”陆母对沈川喊道。   “好。”沈川应道,没一会儿便洗了手进屋。   天色不早了,陆母也要回去了,又跟两人说了会儿如何带孩子,就转身走了,刚走到院外,却停住脚步:“清哥儿?”   “是我,婶子。”苏子清是赶过来的,也累的微微喘气。   陆母拉着苏子清的手:“好孩子,你慢点儿走便是,看这累的,”   苏子清摆摆手:“不碍事的婶子,禾哥儿在吗?”   陆母拉着他进屋子:“在的在的,就在屋里,禾哥儿,清哥儿过来了。”   陆一禾见陆母拉着苏子清过来,有些惊喜:“清哥儿,你怎么过来了?”   这时候,苏子清应该还在镇上摆摊才是。   苏子清笑回:“我今日听镇上的村民说你家娃娃满月了,便收了摊子过来给你道一声恭喜,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陆一禾忙道:“不晚不晚,两个孩子都还醒着呢,你要去看看吗?”   “可以吗?”苏子清有些期待。   “当然。”陆一禾带他去里屋,沈川见两人进去,便在外面洗了几个果子,端进去以后也没多留,出来继续做事。   陆母也还有事,便也走了。   苏子清看着摇篮里的两个孩子,对陆一禾笑:“生的真好,眉眼像你,轮廓却像川子。”   陆一禾也笑:“我娘也这么说。”他倒是看不出来,只觉得长得白嫩。   “我能抱抱他们吗?”   “可以啊,他们就喜欢好看的哥儿,今日小竹抱了还笑了。”   陆一禾说完,苏子清便准备抱抱哥哥,却没想到,刚挨上,夏小子就哇哇大哭起来,陆一禾忙哄。   “想来是我跟孩子没缘分,”苏子清勉强笑着说,但眼中有掩饰不了的哀伤。   陆一禾怕他多想,忙道:“想是尿了,等我给他换块儿尿布便乖了。”   果然,陆一禾给夏小子换了块儿干爽的尿布便慢慢不哭了,陆一禾将孩子抱起递到苏子清怀里。   苏子清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柔软的身体,刚想摸摸孩子的小脸,指头便被孩子攥住了。   “瞧,乖着呢,”陆一禾温柔的说道,自己也抱起弟弟。   苏子清在孩子攥住他的一瞬间,却红了眼眶,他擦了擦眼角,陆一禾知道他想起了往事,也没有多问,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给他一点慰藉。   “要是不嫌弃,你便认他们当个干儿子好了。”陆一禾温和道。   苏子清红着眼眶温柔道:“怎么会嫌弃呢,我欢喜都来不及。”   两人哄了一会儿孩子,将孩子哄睡了,两人就出了屋子。   天色已晚,陆一禾不放心苏子清回去,便留他在家里歇息一晚,苏子清推拒不过,只得应了。   两人也有些话要说,沈川便进去带孩子睡觉,陆一禾跟苏子清却彻夜长谈起来。   许是孩子触到了苏子清的内心,往事也被他提起。   当初小产的事,陆一禾也知道了原委。   小产是意外,却也跟林婶子有关,苏子清身体向来弱些,刚怀上的时候有不舒服,但月份太小,还不明显,林婶子以为他是想躲懒,便催着他去做事。   那一日林平不在家,林安也出去了,家里的水缸没水了,林婶子便让苏子清去挑,就是挑不了一桶,也可以半桶半桶的挑。   苏子清挑水挑到一半便见了红,林婶子也慌了,当即请郎中来看,才知道怀了孩子。   后来林婶子自知犯错,也没有再催着他做事,但苏子清心中痛苦,根本不想再待在那个家,更让他寒心的是林平的态度。   他虽然也难过,说了林婶子几句,但林婶子只要一撒泼,林平便拿她没办法,苏子清那时便已经有了和离的想法。   陆一禾听了也为苏子清难过,抱了抱他。   “如今你怎么想的?”陆一禾询问苏子清接下来的打算。   苏子清如今在镇上摆着面摊,忙碌也充实,对其他的倒是没有什么想法,但是家里有个表哥,从他和离后,前前后后帮了自己不少,就是这个面摊也是他帮着租的。   苏子清跟陆一禾说了,陆一禾点点头,要是人不错,苏子清能走出来有个好的归宿,也是很好的。   那表哥是苏子清的青梅竹马,当年出去闯荡,回来时苏子清已经嫁人,这些年来一直惦记着苏子清,听闻苏子清和离了,对他更是处处照顾。   苏子清暂时还不想想这些,但是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两人聊的天边泛白,才慢慢睡了。    第39章 月团   次日清晨,陆一禾起来之后家里已经没人了,苏子清早早的便走了沈川送他去搭牛车,沈文正看着两个小侄。   “哥么,锅里有粥,还热着。”沈文听到动静,知道是陆一禾醒了,头也不抬的朝外喊。   陆一禾应了,洗漱过后,舀了一碗粥吃。   “夏夏和阳阳喂过了吗?”陆一禾吃完粥才想起问两个儿子。   沈文点头:“哥哥出去时才喂过。”   陆一禾闻言便亲了亲儿子的小脸蛋,想起昨日的礼还没点数,便将收到的红封都拿出来,开始数铜板。   大都是三十六文,也有几个六十六文的,昨日一共来了二十几家人,如此数来,也有一两多银子呢。   除去这次宴席的饭菜,桌碗钱,还多出两百来文,很不错了。   将钱数好,一百一串穿起来,放进钱匣子里。   陆一禾才将钱放好,沈川便回来了。   “可遇到牛车了?”陆一禾问。   “遇到了。”沈川回,将顺便到镇上买的艾蒿给陆一禾。   最近蚊子多,两个孩子和陆一禾都被咬了不少红疙瘩,烧艾蒿能够驱蚊,陆一禾将艾蒿接了,放进柜子里,打算晚上睡前熏。   过几日便要收谷子和大豆了,陆一禾恢复的差不多了,今年也能跟着去,但沈川坚持要让他再休息休息。   这生子是件伤元气的事,有时候表面看着差不多,但实际底子还虚着,沈川不想陆一禾因为劳累留下暗伤。   想着两个孩子还要照顾,陆一禾便也答应了。   他刚才点数了家里的银子,连上这次收到的礼金已有十五两并一百零七个铜板,已足够买头牛了。   陆一禾跟沈川说了,沈川答应过两日便去集市上相看,这买牛也算是件大事,他经验不足,到时候可让陆老爹跟着一起。   两人正说着话,屋里的孩子又哭起来,才喂过奶,那必然是尿了,想着家里尿布都不够换了,陆一禾便想着晚上再多做几条,且往日做的肚兜小衣都是一个孩子的,这些也得多做些。   收粮食前两天,沈川果然请陆老爹跟着一起,去镇上牵了头壮硕的牛回来。五两二百文买下的黄牛看着便有力气。   收粮食虽用不着牛,但平日出行,来年耕地就方便多了,只是家里又多了一活儿,割草。   夏日里便要将青草割了晒干,冬日里才有喂牛的东西。   沈川白日下地,陆一禾便在家里带孩子,喂鸡鸭,响午要做饭让沈文给沈川送去,然后要割草喂牛,煮猪食喂猪,夏日里,鸡圈猪圈也得时常清理,否则整个后院都难闻的很,一天下来,陆一禾也累的够呛。   好在收粮食就这几天,等陆大哥和秦风一起来帮沈川,没几天也就收完了。   收完了粮食,中秋也到了。   这几日终于得了空闲,陆一禾想做些月团,月团制作有些麻烦,陆一禾将两个孩子喂饱了,哄睡了,才开始做。   先是熬糖,通常是将白糖加水煮沸,直至糖浆稠化。糖浆用于粘合月饼的外皮。   然后将糯米在水中浸泡一段时间,然后沥干,磨成粉,将糖浆慢慢地加入糯米粉中,搅拌均匀,直至形成均匀的面团。   接着做馅儿,陆一禾喜欢吃蛋黄馅儿的,便拿了几个鸭蛋,将蛋黄蒸熟碾碎,然后包进面团里,又做了许多豆沙,蜜饯馅儿的,沈家两兄弟都爱吃甜的。   最后将月团放进炉灶里烘烤,等皮酥馅熟之后便可以了。   陆一禾守着炉灶,等将月团都烤完之后,都过去一个时辰了。   守了那么久,陆一禾的腰已酸软的不行,让沈文来吃月团,自己去看两个孩子。   两个娃娃正在摇篮里睁着圆圆的眼睛,难得两个小家伙醒了,陆一禾逗了他们一会儿,不知不觉自己却靠着床头睡着了。   沈川挑完水进屋,见陆一禾靠着床边便睡了,响午虽然日头不错,但这么睡也怕着凉,沈川便将他的鞋子脱了,又给他盖上一层薄被。   旁边摇篮里的两个小不点也睡的香甜,沈川也给两小只掖了掖被子,才转身出去。   陆一明过来的时候,沈文正在往篮子里装月饼,陆一明见他装月饼便自然到:“阿娘今日也做了,不用再拿过去。”   沈文看了他一眼:“这是给雨哥儿的。”   陆一明皱起眉头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沈文除自己之外最好的朋友,于是便大度的点头:“那就拿去吧。”   沈文也不在意他的语气,问道:“你来干什么,最近不是在跟村里的猎户学打猎吗?”   陆一明过了一年,又长了一岁,跟着长的不仅是岁数,还有体格,明明年前还和沈文差不了多少,如今都快高沈文一个头了,也比沈文健壮许多。   不过他本来就是小汉子,也比大沈文一两岁,倒也不足为奇。   沈文却不这么想,如今要仰着头跟陆一明说话他颇为不习惯,于是便偷偷加餐,想要长得更高一点。   诚然,沈文在哥儿里已经算高的了,虽然身体弱些,但一点儿不耽误长个,看沈川便知道,他们家的个子必不会矮。   “阿娘说今日是中秋,要叫你们过去吃饭。”陆一明回答,又道:“我自然跟着李猎户再学打猎,可是就是上学也有旬假呢,今日中秋我自然也休息。”   陆一明过了年便去拜了村里的李猎户当师父,已经许久没跟沈文他们出来玩儿了。   如今学了几月的打猎,想来是天天在山里跑,看着却是强壮不少,或许过几年,真能长成他一直以来向往的样子,跟他哥夫一样高大。   “哥么还在睡觉呢,等他醒了,我告诉他。”沈文答应着。   陆一明也许久没过来了,于是也拿了一个月团,在屋里坐下,沈川喂了牛过来,看见陆一明,便开口道:“来找你哥?”   “阿娘让我来叫你们过去吃饭。”陆一明只好又说一遍先前的说辞。   沈川点点头,去屋里看陆一禾醒了没有。   或许是听到谈话声,陆一禾迷迷糊糊的醒了,但还不是很清醒,便坐在床边发呆。   沈川被他发懵的样子逗笑,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要喝水吗?”   陆一禾点头,沈川便去外面倒了一杯茶水进来,陆一禾一口气喝了,总算清醒了些。   “娘叫我们过去吃饭。”沈川摸了摸两个儿子的尿布,都还是干爽的,便没有换。   “好。”陆一禾答应着,准备出去洗把脸。   既然要去吃饭,便怎么也要简单打整一番,于是陆一禾将脸洗了,又将睡觉汗湿的衣服换了一身,等他弄好,沈川怀里已抱了一个孩子了,剩下那个自然是陆一禾抱。   于是一行六人朝陆家去了。    第40章 完结章   到陆家时,陆母已经开始做饭了,陆大哥一家也在,陆明景坐在小凳子上正在啃月团,小小的手抱着月团,米粒般的小牙可爱极了。   “景儿,”陆一禾朝陆明景喊道。   陆明景认得他,乖乖的喊人:“二叔么。”   “真乖。”陆一禾满意,陆明景看着后面跟着的沈川,便也喊了声二小叔,沈川摸了摸他的头,陆明景便咧开嘴笑了。   陆一禾在旁边看着,只觉得沈川真得孩子喜欢,陆一明崇拜他,陆小妹喜欢他,就是陆明景这个小人儿,也偏爱他,明明看着陆一禾更亲切,但是孩子们就是喜欢高大不好惹的沈川。   陆老爹见陆一禾抱着外孙过来,自是欢喜的不行,便过来将阳阳抱走了,陆母原本在灶房里忙着,听见动静也满面笑容的过来,又从沈川那里抱走另一个。   既然两个孩子都有人带,陆一禾便去灶房里跟着赵玉容一起忙碌。   “过来了,”赵玉容看见陆一禾进来笑着道,陆一禾点头,询问有什么要自己做的,赵玉容也不跟他客气,要做的菜确实有些多,她一个人还忙不过来。   陆一禾便去洗菜,赵玉容边切菜边跟他闲聊:“一下带两个孩子,还是有些累吧?”   “是有些,好在沈川经常帮着带,晚上喂奶换尿布都是他来,我也没做什么,他应当更累。”陆一禾笑回。   “我看着川子乐在其中呢,不过川子做事确实是难得的心细,就是我有时候都比不上。”   “他确实如此。”   陆一禾并不是夸自己相公,只是沈川做事确实细腻,很多时候,就是他这个做小爹的都比不上。   不过也并不止带孩子这件事,平日里在许多事上他都考虑的细致周到。   “想来是从小带着文哥儿长大,稳重可靠,你倒是眼光好,一下子挑中了个这么好的,”   “哥哥不好吗?”   “你哥也不错。”   “......”   两人边聊边做事,也不觉得无聊了。   天色渐晚,菜被一道一道端上桌,大家也围着桌子一一坐下。   八月的黄昏是极美的,天边的晚霞红的似火,又带着些橘色,这样的美并没有持续多久,不过一个晃眼,日落西沉,天空便渐渐暗下来了,随之升起的,是一轮皎洁的圆月。   夜晚凉爽,陆家便把圆桌搬到了院子里,大家赏月吃饼,也学一回风雅。   今日过节,家里的梅子酒被启坛,这梅子酒清冽甘甜,哥儿姐儿也能跟着喝两杯。   陆一禾将两个小娃放进摇篮里,怕着凉,多盖了层小花薄被,两个小娃可不管过不过节,只管睡得香甜。   “这孩子睡得好啊,才长得好,”陆母笑着让陆一禾不必担心,招呼大家吃饭。   伴随着阵阵桂花的香气,大家开始喝酒吃菜,几个小的吃的快,吃好之后就要上树去摘桂花,陆一禾做的桂花糕软糯香甜,他们早馋的不行了。   景小子也闹着要跟哥哥姐姐们去摘桂花,陆一明便让他拿着一个小布兜站在树下,他们摘了桂花便放进陆明景的布兜里。   小孩子本是没有耐性的,但陆明景却不一样,陆一明叫他在树下等着,他便乖乖在树下等着,看着又乖巧又让人怜爱。   “好了,景儿,这里也够了,你拿去给你小叔么,”好在陆一明也没让这小人儿站太久,往布兜里放了几把桂花,便让陆明景休息了。   陆明景乖乖答应,迈着小步子往陆一禾那儿去了。   “二叔么,给,”陆明景将布兜往陆一禾跟前一递。   陆一禾接过,摸了摸他的头:“摘了这么多呀,景儿真厉害,”   陆明景摇摇头,他说话不算太流畅,一岁多的孩子,也就能说几个词:“三,三叔,摘,”   “哦,是三小叔摘的啊,”陆一禾笑,又奖励了他块儿糖糕,逗着他说了好几句话,见陆明景频频看向沈川那边,才让他去找沈川。   “二,二小叔,抱”陆明景向沈川伸手道。   沈川自然将小人儿俯身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他也不做什么,拿着陆一禾拿着陆一禾给他的那块儿糖糕慢慢啃起来。   众人都觉得好笑,没想他竟如此黏沈川。   “你爹在这儿呢,”陆一梁故意朝陆明竟伸手,谁知他儿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将啃得满是口水的糕点递给他爹,人却是半点不挪动。   大家都笑起来,觉得小孩子很是有趣。   耳边是孩子的笑闹声,眼前是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陆一禾抬头看着明月,深色的天空中繁星点点,又一阵风吹过,带来了花香,一切都是如此温暖美好。    第41章 番外一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三年的光阴匆匆而逝,沈家的两个糯米团子如今已能追在两个爹爹后面跑了。   虽是双生子,沈冠夏和沈仲阳却很好认,哥哥爱笑话多,闲不住,弟弟安静些,但若你跟他说话,他也会一一回答,很是有礼。   “小爹爹,阿爹什么时候回来啊?”   沈冠夏坐在凳子上晃着小脚,圆圆的眼睛眨巴眨巴,对陆一禾软软的撒娇。   陆一禾将手中吹凉的粥放在他面前:“等你吃完了早饭,阿爹就回来了。”   沈冠夏点头,拿小勺舀着粥吃,没吃几口,他又抬头看着陆一禾:“那我们什么时候上山去摘梅子啊?”   “等阿爹回来。”陆一禾无奈,但依旧回答了这个问题,这已经是父子俩早上第三次讨论这个了,陆一禾知道他接下来要问什么,于是提前说道:“好了,夏夏,小叔么去找雨叔么去了,爹爹也快回来了,乖乖把粥吃完好吗?”   沈冠夏撇了撇嘴,小爹爹把自己要问的,都回答完了,他只能闭上嘴喝粥。   还没等他把粥喝完,沈川便回来了。   “阿爹。”沈冠夏一眼就看见了做活回来的沈川,捣腾着两条小短腿跑过去,拉着沈川的大手:“阿爹,你可算回来了。”   沈川将他抱起来:“阿爹也才出去了一会儿,怎么了?”   沈冠夏抱着沈川的脖子:“今天要去摘梅子的,阿爹忘了吗?”   陆一禾笑:“他可是从起床就开始念叨了,总算把你念叨回来了。”   “阿爹当然没忘,看这是什么?”   沈川将在镇上买的的小竹筐给沈冠夏看,这是他回来时特地去寻的,小小一个,刚好能让沈冠夏和沈仲阳的背着。   “阿爹,”沈冠夏开心的在沈川脸上亲了一口,便挣扎着要下去背小竹筐,沈川便将他放下来,又对着正在喝粥的沈仲阳道:“阳阳,来看看喜欢吗?”   沈仲阳点头,将勺子放下,也走过去,沈川将小竹筐给他背上,沈仲阳扭头看了一眼,也上前要亲亲沈川。   沈川便蹲下身子,沈仲阳在他另一边脸上亲了口,才乖乖说道:“阳阳喜欢。”   陆一禾见两个小不点背着小竹筐转圈圈的样子,问沈川:“你在那里买的这两个小竹筐,倒是刚好合适他俩。”   沈川笑着对夫郎道:“在一个老爷爷的摊子上,他是给自己孙儿做的,我见做的小巧,便向他买了两个,我跟他说咱家里也有两个小子,或是看在孩子面子上,他便卖与我两个。”   陆一禾听了,只觉得心中温暖,见桌上的粥还有大半碗,便把还在玩儿小竹筐的两个孩子叫过来吃饭。   不然等会儿上山两人走不了一会儿该饿了,虽然他已提前准备了糕点,但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是该多吃些主食。   于是一家四口吃完了早饭,才各自背着自己的箩筐,带上装水的小竹筒上山了。   两个孩子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都跑在了前面,陆一禾和沈川走在后面,时不时提醒他们主意看路。   主要是提醒沈冠夏,他走路总是蹦蹦跳跳的,偶尔还喜欢倒着走,叫陆一禾他们跟上他,沈仲阳倒是走的稳健,虽然落后哥哥一点,但是让人放心。   “你小时候定然调皮,”陆一禾看着沈冠夏越来越觉得应当是更像沈川一些,他小时候可是很乖巧的。   沈川想起陆母说陆一禾小时候上树摘桂花下不来的事,对陆一禾的话倒是不置可否。   “夏夏,”陆一禾见前面蹦跳的儿子忽然摔倒了,有些担心的喊了一声,刚想上前,就见沈仲阳过去将哥哥扶起来。   沈仲阳用自己的小帕子把沈冠夏脸上的灰尘擦掉,然后吹了吹哥哥擦红的小手:“不痛,不痛,”   沈冠夏本来还挤了两颗眼泪出来,听见弟弟这样说之后擦干眼泪又不哭了,两兄弟拉着手步子慢下来,沈冠夏也不跳了。   陆一禾一颗心都快化了,拉着沈川的手:“相公,”   沈川摸了摸他的头:“是你平日里教的好。”   陆一禾虽然点头,但他知道,平日里沈川只要空闲都会带着两小子玩游戏什么的,他付出的可不必自己少。   四人两两拉着手慢慢的走着,不多时也到了山上,看见了已结了紫红果子的看见了已结了紫红果子的梅树。   野梅子树长的不高,但是沈冠夏和沈仲阳还是要踮着脚,才能摘到梅子。   沈川向来主张孩子自己劳动,于是放任两兄弟去采摘,反正摘得什么都可以,无论是青的,还是半青不红的都可。   陆一禾自然没有异议,自己也开始采摘起来,他也有自己的竹筐要装满呢。   “小爹爹,这颗熟了吗?”沈冠夏摘了一颗梅子,给陆一禾看,陆一禾看着他手心里半红的梅子,于是对他道:“熟了一半。”   “那可以吃吗?”   “你尝尝。”   “唔,好酸,”   陆一禾看着儿子皱在一起的脸蛋,笑得不留情面。   “好了,让小爹爹告诉你,哪种是甜的,可以吃的,”陆一禾把儿子抱过来,教他认梅子。   沈冠夏小脑袋不停的点着,陆一禾便以为他会了,就让他自己继续去摘了。   过了一会儿看他的篮子里,青青红红的一片,一问,原来是他自己喜欢青色的,觉得好看,陆一禾也随他了,反正吃不了还可以泡酒。   沈川也教沈仲阳辨认,弟弟听了阿爹的话之后,倒是真听进去了,篮子里都是红的或是紫红的,虽然有些因为力气过大捏出了汁水,但也很不错了。   “小爹爹你看我,”沈冠夏突然喊陆一禾。   陆一禾一转头,就看见了成了一个小花猫的沈冠夏,也不知他怎么摸得,两边脸蛋上都是紫红的汁水,尤其是嘴巴边上,都染了红色。   “你做什么?”陆一禾忍者笑问道。   “当新娘子啊,涂胭脂,”沈冠夏这样回答,似乎还觉得自己很好看的样子。   陆一禾憋不住了,笑着叫沈川:“相公,你看看你儿子,他要当新娘子呢,”   沈川转头,也看见了一脸乱七八糟的儿子,原本白净的脸蛋已经不堪入目了,于是蹲下来,拿帕子给他将脸擦了一下对他说:“回去自己把脸洗干净。”   沈冠夏乖乖点头,他现在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等他回去怎么也擦不了脸上的痕迹时才长了记性,再也不往脸上“涂胭脂了”。   沈川又嘱咐了他别把衣裳弄脏,见沈冠夏点头,才又去摘梅子。   “弟弟,你要当新娘子吗?”沈冠夏扯了扯沈仲阳的袖子,将紫红的小手伸出来,想给弟弟也涂些。   沈仲阳看着哥哥的脸蛋,摇了摇头。   沈冠夏有些失落的收回手:“好吧,那你当新郎官,新郎官不用涂胭脂。”   沈仲阳摇摇头,他也不想当新郎官,他只想当小爹爹和爹爹的宝贝,这是陆一禾告诉他的。   弟弟连新郎官都不当,沈冠夏觉得新郎官可以骑大马很威风,但是新娘子可以坐轿子也很舒服,于是决定新娘子和新郎官都是自己。   山里回响着一家四口的说话声和笑声。   三餐四季,五谷轮回,无论春夏秋冬如何变化,只要身边重要的人一直在,那么再漫长的时光都永远有趣温暖。    第42章 番外二   沈冠夏和沈仲阳六岁的时候,陆一禾又怀孕了。   虽然陆一禾早有再要一个的想法,但生了双胎之后的几年都没有消息,以为自己不会再有孩子了,没想到他二十五这年又怀了。   这次是三月之后才发现的,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吃的好,睡得好,还是沈川觉得陆一禾嗜睡的有些不正常,带他去宋郎中那里看了才发现。   这对陆一禾来说无疑是喜从天降,他一直都想要一个小哥儿。   家里的屋子已经翻修过了,本来沈家夫妇在世时,这屋子便是花了大力气修的,牢固的很,那么多年风吹雨打也经住了。   但是如今家里人多了,两小子大了,虽然现在还睡在一张小床上但没两年便也要各自一间屋了,沈文也得一个屋,如今肚子里又有了个小的,可不得多修两间屋子嘛。   幸而当时翻修时,便多修了几件房,就是再有一个也够住的。   说来也是巧,陆一禾刚查出来没几天,陈小竹也怀上了,两哥儿觉得很是高兴,天天在一处做孩子的小衣裳。   陈小竹这已经是第二个了,在沈家两小子两岁的时候,陈小竹便生了个小子,如今又怀上,自然也想要个哥儿。   陈小竹的症状与陆一禾是反过来的,陆一禾怀第一胎时吃不好睡不好,第二第二胎却是乖的很,能吃能睡,精神也好,陈小竹第一胎反应不大,第二胎却是又吐腿脚也浮肿,连圆脸都消瘦了一圈。   秦风也急得不行,便将酸杏酸梅什么的买了许多,紧着陈小竹吃。   陆一禾见陈小竹这样自然也是心疼,听说陈小竹爱吃酸的,陆一禾便亲自腌了一杠酸菜,让陈小竹拿去煮酸汤鱼吃,没曾想陈小竹竟真爱吃这口。   秦风便三天两头的约沈川去河里抓鱼。   又到了九月丰收的季节,家里的秋稻该收了,沈川沈文在田里割稻,陆一禾便做了饭,带着两个小子去送饭。   沈冠夏提着水壶,沈仲阳拿着井水浸过的果子,陆一禾怀着身子,提着食盒慢慢的在他俩后面跟着。   “阿爹,小叔么”远远的,沈冠夏便喊着,如今他已长的比从前高了,经常在田间玩耍,就是飞跑起来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摔了。   沈川和沈文听到声音,从田地里直起身,看向朝他们飞奔过来的小少年。   沈冠夏越长大就越像沈川,浓眉大眼的,笑起来稚气又灿烂,他将手里的竹筒一人一个分给两人:“你们快喝水,我可是放了糖的,”   两人便打开竹筒喝了,果然比清水更为甘甜。   “好喝吗?”沈冠夏带着期冀看着两人,满脸的寻夸奖的样子。   沈文自然是不吝啬表扬的,笑着对沈冠夏道:“夏夏带的水,那肯定是又甜又解渴的,小叔么都舍不得喝完。”   稍后过来的陆一禾见两人满头大汗的样子,将手中用凉水洗过的帕子递给他们:“快擦擦脸,来吃饭了,”   九月的秋老虎可不是唬人的,真热起来,比六七月还晒人。   “哥么过来怎么也不戴个草帽,小心中暑,”沈文知道陆一禾又怀了身子,虽然这次反应不大,但也怕天气太热,中了暑气。   “没事,就这么点路,我还受的住,”陆一禾将竹篮中的饭端出来,他用酸菜炒了肉片,又蒸了腊肉,怕中暑便煮了绿豆粥下火气,几碗压得实实的白米饭,还有一碟爽口的腌萝卜。   沈文早已饿的不行,见又如此多的好菜,拿起一碗白米饭便吃起来,沈川让陆一禾吃,他摇摇头,自己一天都在吃东西,还饱着呢。   沈冠夏和沈仲阳倒是,他们在家里便说要过来跟阿爹和小叔么一起吃饭,于是也一人端个小碗吃起来。   陆一禾见远处陆家田里,陆老爹和陆大哥也在忙碌,便提了多出一壶的绿豆粥过去给他们消暑。   沈川要跟他过去,陆一禾不让,让他赶紧吃饭,自己慢慢走过去就是了。   “爹,大哥,快上来喝碗粥消消暑,”陆一禾站在田埂上,喊着田里忙碌的两人。   陆老爹和陆大哥听到他的声音,放下手中的活,擦着汗走过去。   陆一禾给两人一人倒了一碗粥,这粥煮好之后同样是在井里浸过的,吃起来冰凉爽口,一碗下去,那热气都下去了几分。   “你娘很快便送饭过来了,你何苦劳累,”陆老爹看着两颊红红的哥儿,心里也是疼惜的。   “这有什么的,反正都要做的,多做些也无妨,”陆一禾不以为意。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陆母提着食盒过来了,手里还抱着一个大西瓜。   陆大哥忙上前去接,将食盒和西瓜都拿过来,陆母看着陆一禾也在,便笑着:“夏夏和阳阳过来了没有,今日可带了他俩最爱的西瓜,”   陆一禾点头,不用他喊,那两小子必然会自己过来。   果然,没一会儿,沈冠夏和沈仲阳便跑过来了。   “外婆,外公,大舅,”两人乖乖的挨个喊人。   “哎呦,外婆的乖孙,快让外婆看看长高没有,”陆母笑容满面的地答应着,将两个孩子都拉到跟前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怎么也想不够。   陆大哥将西瓜切了,只听清脆的一声,西瓜便成了两半,红红的汁水顺着油绿的瓜皮淌下,看着便好吃的很。   “这时候,哪儿还有西瓜?”陆一禾疑惑。   陆母笑回:“是你大表哥拿过来的,说是别处运来的,就这一个就要四五十文呢。”   七月的西瓜才二十文便可买上一个,这九月的却要四五十文,真是让人咂舌。   沈冠夏和沈仲阳想着爹爹和小叔么,接过西瓜并没有吃,而是又跑着回去送西瓜给他们,陆母看着,连连夸赞懂事,等俩人送了西瓜回来,又将自己带来的又将自己带来的糕点,一人分了一块儿。   几人吃着西瓜,聊着天,就是艳阳高照,也没那么热了。   “有五六月了吧,这个怕是要在冬日出生了,”陆母拉着陆一禾道旁边,母子两人说着悄悄话。   陆一禾点头:“倒是跟他两个哥哥完全不同。”   “这怀孩子就是这样,只是你自己多小心些,”陆母拉着哥儿的手,如今陆一明也大了,自己当起了猎户,不愁吃穿,家里的肉就没断过,陆小妹也懂事了,帮着家里洗碗扫地,乖巧的很,她的四个孩子都长大了,不需要她操心了。   “娘也是,多照顾自己的身体。”陆一禾知道陆母年纪渐渐大了,有时候身体不好,受寒咳嗽什么的,陆一禾也担心着。   陆母点点头,心里很是宽慰。   九月一过,天气便渐渐转凉,陆一禾扯了布为家里人裁制新衣,沈冠夏跟沈仲阳还是小孩子,有新衣服穿,自然开心。   陆一禾在他俩身上比划了一番,心里有数。   如今他月份大了,已不好再走动,便在家里做些碎活儿。   “今日捡了几个鸡蛋?”陆一禾问沈冠夏,这是他负责的活儿。   沈冠夏早数好了,大声回道:“八个。”   陆一禾点点头,又问:“鸭蛋呢?”   沈仲阳也数过了,便回到:“九个。”   陆一禾又点点头,很不错,家里的鸡鸭下蛋不错,两兄弟也很不错。   沈川见三人一问一答的情景,觉得很是有趣。   山上的叶子绿了又黄,最后飞落,铺了一地金黄,草上凝了霜,枝丫上也坠着冰花,冬日已至,白雪纷飞。   某一天清晨,沈家哥俩起来一看,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原来趁着俩人熟睡的时候,外面竟已被白雪覆盖。   “下雪啦,下雪啦,”沈冠夏开心的不行,虽然出生在盛夏,他们却最喜欢冬日。   “弟弟,快来堆雪人,”沈冠夏喊着正在穿衣裳的沈仲阳,沈仲阳应着哥哥,一边将自己裹得像个粽子,小爹爹说了,可以玩雪,但一定要穿着厚厚得棉衣去。   兄弟两人在雪地里玩起来,鼻头都冻得红红的。   沈文也看的欢喜,自己也跑去雪地里跟着两人一起玩儿,玩着玩着变成了打雪仗,沈家俩兄弟对上沈文却是一点也没落着好,被雪球砸的哇哇大叫。   陆一禾想起来几年前的场景,那时被砸得哇哇叫的还是陆一明和沈文,如今倒是反过来了。   沈川将暖手炉拿给陆一禾,怕他冷着。   “在这样的季节出生,你说叫什么好?”陆一禾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满眼欢喜。   沈川从背后拥着他:“你来取。”   陆一禾刚要说话,突然一股熟悉的下坠感袭来,陆一禾皱起眉头:“肚子,”   沈川已经有了经验,见他这样,忙喊道:“文哥儿,”   沈文看着沈川将陆一禾抱起往屋里走去,也忙休战,叫两个侄儿乖乖的,自己跑去灶房烧水。   沈冠夏跟沈仲阳还不知道发生什么,沈川叫两人进去陪着陆一禾,自己去请产婆。   又是熟悉的情景,沈川将那婶子请了过来,下雪天路滑,他便将人背过来,后来陆母陆老爹,陆大哥赵玉容,秦风陈小竹也都陆续来了。   又是一日的混乱,从白日到傍晚,雪花又开始落下,只听一声婴儿的哭啼,产婆抱着孩子给众人道喜:“是个哥儿。”   陆一禾满意的笑了,沈川又湿了眼眶,他们的第三个孩子平安出生,取名叫沈季冬。    第43章 番外三   沈季冬三岁的时候,两个哥哥已经十岁了。   小小的糯米团子长得比两个哥哥小时候还要精致可爱。   沈冠夏和沈仲阳每次带着弟弟出去都会引来同村伙伴艳羡的目光,骄傲极了。   沈季冬遗传了陆一禾白皙的皮肤,看起来吹弹可破,滑嫩的像豆腐一样。   就是一向内敛的沈川,对这个小儿子都是亲了又亲。   胡渣常常把沈季冬的小脸儿戳疼,但是小季冬特别喜欢阿爹,所以每次都忍者不说。   还是陆一禾教训了沈川之后,沈川要是想亲亲儿子的小脸,才认真把自己的胡子刮了。   这天,陆一禾和沈川要下地去,沈冠夏跟沈仲阳自告奋勇要在家照顾弟弟,想着沈文也在家里,陆一禾便叮嘱了两人一番,跟沈川放心的走了。   陆一禾跟沈川走的时候,沈季冬还在睡觉,沈冠夏跟沈仲阳便跑到房里守着弟弟。   看着弟弟睡得红扑扑的脸蛋,沈冠夏一颗心都快被对弟弟的爱意装满了,他撅着嘴想去亲亲小季冬,却被沈仲阳一把抓住。   “你,干森么,”沈冠夏的嘴被沈仲阳抓住,说话都是含含糊糊的。   “大哥,你这样会吵醒小弟的。”沈仲阳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哥哥,就不能偶尔克制一点对弟弟的爱吗?   沈冠夏还是不死心:“我就亲一下。”   “不行。”沈仲阳斩钉截铁,搬出阿爹来制止哥哥:“阿爹让你写的大字写完了吗?”   两人七岁之后,沈川有意识的想让他们两兄弟学认字,就是不考功名,多认识两个字也是好的,如今已经学了三年了。   每日写十个大字是沈川布置给两人的任务,不写完不准出去玩的那种,是需要严肃对待的事情。   沈冠夏虽然学的快,但是懒,且喜欢拖着,往往要偷偷出去玩回来才开始写,因着这事儿,挨了沈川好几次教训。   沈川虽然舍不得真的打儿子,但是虎起脸来也还是很有阿爹的威严的。   见沈仲阳这样问,沈冠夏顿时泄了气:“你写完了吗?”   沈仲阳点头,虽然他写字慢,但是他每次都比沈冠夏提前完成。   “今日,明舅舅可是要带我们去摸鱼呢,你要是不快点写完,可就去不了了。”沈仲阳又道,这次沈冠夏是真的急了,他最喜欢跟着陆一明去摸鱼了。   于是,沈冠夏便乖乖的去写字了。   但是走前还嘱咐沈仲阳,要是弟弟醒了要立即告诉他,等弟弟醒了他再亲亲弟弟的小脸蛋。   沈仲阳答应了,等沈冠夏走后,自己先偷偷的亲了一下弟弟的小脸。   沈季冬睡得正香,根本没有被吵醒,沈仲阳心满意足的守着弟弟。   等沈季冬醒来,没看见陆一禾和沈川,但转头看见二哥也很开心,他从床上坐起来,伸出小胳膊,软软的道:“二哥,抱。”   沈仲阳继承了沈川的好体格,虽然才十岁,但是已经长得比同龄人高处一截了,且身体也是十分结实。   他将弟弟从床上抱起,轻手轻脚的帮他穿好衣服,沈季冬亲了一口哥哥,又乖乖的说:“谢谢二哥。”   沈仲阳咳了咳,极力压抑自己上扬的唇角,他可是哥哥,要在弟弟面前树立起榜样,不能不稳重。   即便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但表面依然淡定无比,只是眉眼间的笑意是想藏也藏不住的。   于是,等沈冠夏把大字写完,也没见沈仲阳来叫他。   等他走出去,却看见弟弟坐在院子里正在跟沈仲阳玩游戏。   沈季冬躲在沈仲阳的后面,沈文装作老鹰,要把沈季冬这只小鸡崽抓走,满院子都是沈季冬清脆软糯的笑声,听的沈冠夏也心痒难耐。   “你们怎么不叫我?”沈冠夏佯装生气跑到院子里。   三人停下了游戏,沈文看着沈冠夏:“你不是在用功吗?”   沈仲阳也一连无辜:“我以为大哥还在写大字呢。”   沈冠夏皱皱鼻子,他确实在写大字,但是,但是......   一只小手拉住了沈冠夏的小拇指,沈季冬抬起头,水润的大眼睛看着大哥:“大哥,咱们一起玩吧,你当老鹰。”   弟弟都开口了,沈冠夏心里那点变扭立即就消散了,他做着鬼脸,故作凶恶:“老鹰要来抓你啦,”   沈季冬咯咯笑着,迈着小短腿躲在沈仲阳身后兄弟三人又愉快的玩耍起来。   沈文在一边看着,摇摇头,也不知道沈冠夏像谁,没心没肺还好哄,大大咧咧的,一天天儿傻乐,但是这样的性子活的更自在不是嘛。   几人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陆一明过来了。   沈季冬率先看见,他松开沈仲阳的衣角,朝陆一明跑去:“明舅舅,”   陆一明蹲下身子把沈季冬抱起来:“乖乖,想不想舅舅。”   “想。”沈季冬响亮的回答。   陆一明爽朗的笑起来。   曾今的小少年如今也长成了大人的模样,虽然面容还有些青涩,但却已经实打实是一个高大的汉子了,就是和沈川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多年的打猎生活,让陆一明看起来挺拔又坚韧。   “这么早就过来了?”沈文笑着看向陆一明。   陆一明手上抱着沈季冬,两条腿也分别被两个小崽子抱住,但依旧认真回答沈文的话:“想早点过来见你。”   沈文红了脸,嗔怪陆一明的直接:“见我做什么,不是总能见到。”   “总能但不是天天。”陆一明好看的眼睛里满是沈文。   “好了,你不是要带他们去抓鱼吗,竹篓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沈文移开视线转移话题,青天白日的当着娃娃的面,沈文不想跟陆一明说这些。   陆一明知道沈文是害羞了,也见好就收。   他把沈季冬抱在脖子上坐好,让沈季冬抱着他的脑袋,自己抓着沈季冬的两条小腿儿。   沈季冬最喜欢骑高高,开心的不行。   沈冠夏和沈仲阳一人背着一个箩筐,四人有说有笑的走了。   沈文还要去地里给陆一禾和沈川送饭便没有跟去,他看着陆一明渐渐走远的身影。   从前的小小少年如今也长成了能担起重任的汉子,始终不变的,是在他心中的样子。   从前是一直保护他的明老大,或许今后,也会是保护他余生的人。    第44章 番外四   沈文跟着哥哥刚回落霞村的时候才十来岁,他已经三年没回家乡了,自然有些近乡情怯。   但终归是自己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即便有细微的改变,大都还是熟悉,村子里的村民也都友好。   村里的孩子们却没有一开始就接受沈文。   沈文离村时他们都还小,如今长大些了,见村里来了个陌生的小哥儿,又是好奇又找不到方法亲近。   孩子有孩子们的规矩,要是想一起玩儿,自然是得先给点儿“好处”,沈文开始不知道,自然没有给好处。   既没有好处,孩子们自然就不跟沈文一起玩,所以,沈文刚回来的时候是没有朋友的。   不过,他在外面的几年也没什么朋友,对这个倒是不在意。   可是,孩子们的世界有时就是非黑即白。   如果你不加入他们,他们很有可能会把你当成敌人,沈文就成了这个敌人。   村里的小孩不知道从哪里听来沈文没有爹娘,悄悄在背后说他是野孩子。   沈川刚回到村里,要忙着买地收拾屋子,腾不出空来关心沈文在村里适应的怎么样。   沈文就是听到别人的议论也只闷在心里没叫沈川担心。   后来事情发展的愈来愈烈,娃娃们见沈文根本不反抗,以为他是个好欺负的。   从前还是背地里议论,后来不仅明面上来说,甚至还当着沈文的面骂他是野孩子。   那天,沈文要去给村长家送鸡蛋,用来感谢村长家帮忙相看土地的事情,沈川要去镇上办事,就交代沈文送去。   沈文记性不错,哥哥教他认了一遍去村长家的路他就知道怎么走了。   可是走到半路,沈文被村里的陈大壮带人拦了下来。   陈大壮是个胖小子,还贪吃,他见瘦弱的沈文提着一篮子鸡蛋,想着要个来吃也不会怎样,便把沈文拦住,要他交过路费。   沈文皱着眉头护着鸡蛋,看着陈大壮学强盗的做派,自然是不肯。   陈大壮见沈文不仅没被吓到,还敢反抗,自己村里第二的名头在小弟面前都保不住了,在身后几个小子的怂恿下想直接抢。   “你知道我哥哥是谁?”若是真打起来,沈文倒是不怕打不过,但是怕鸡蛋被打碎或是被陈大壮身后虎视眈眈的几个小子抢了,于是开口道。   陈大壮动作一顿:“谁知道你哥哥是谁,反正你不乖乖的把鸡蛋给我,小心我揍你。”   “我哥哥是沈川,长得比你爹还高还壮,要是你打了我,我就让我哥哥把你爹的牙打掉。”   沈文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学着沈川平时的样子压低声音,好看的眼睛紧紧盯着陈大壮。   陈大壮本就是仗着自己人多还比沈文高大,才对他口出狂言。   如今一听沈文说他哥哥比自己老爹还要高大,心里也有些犹豫了,万一真被他老爹知道他干这样吓唬人抢东西的勾当,他必得挨上一顿好打。   “大壮,你不会是怕了吧,”   “就是就是,他不就是一个没爹娘的野小子,哪来的什么哥哥,”   后面的小子见陈大壮犹豫了,立即煽风点火,故作嘲笑。   陈大壮向来爱面子,听小弟们这样奚落,原本已生了退意的心又坚定起来,更加恶狠狠朝沈文走了两步,伸出手:“把鸡蛋交出来!”   身后的小弟见他上了,也跟着上前两步增加气势。   沈文再怎么镇定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哥儿。   他抿着唇,看着面前的一群小子,想着是暂先把鸡蛋放下给他们,然后让哥哥来报仇还是自己找一根棍子直接上。   正当沈文想放下鸡蛋找棍子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个少年,比陈大壮还要高,虽然没有陈大壮那么胖,身体却看着很结实。   “以多欺少,恃强凌弱,陈大壮,你还真是没脸没皮。”   少年手里拿着跟棍子,挡在沈文面前,他拿着棍子抵在陈大壮的肚子上,稍一用劲,就把陈大壮抵退几步。   “陆一明,你做什么?”见来人是陆一明,陈大壮卸了浑身的气势,他可打不过陆一明,但是也不能转头就跑吧。   说起来,他跟陆一明也算一起上树掏蛋下水摸鱼的朋友。   但是平时见着还好,陆一明可是最讨厌村里以大欺小的事,被他见着了,有一件管一件。   陆一明冷笑,同样是十几岁的孩子气势却完全不同,他看着就像头狼崽,虽然还未长出锋利的獠牙,但有种咬到人就不松口的狠劲。   “识相的,就赶紧滚,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是,你后面那几个,”陆一明很不巧的将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知道拱火的究竟是谁。   “你们一个个,排着队过来,给他赔不是。”陆一明提高了声音,指着后面几个想偷摸跑走的小子吼道。   那几个小子见事情不对,想趁着陆一明跟陈大壮说话溜走,但很遗憾,陆一明并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虽然他们人多,但是陆一明打架着实厉害,手里又有武器,好汉不吃眼前亏,几个小子彼此对视了一眼,磨磨蹭蹭的走到沈文面前。   “赶紧的,没看他忙着嘛。”陆一明最见不惯他们这种惹了事又不磊落的样子,加重了声音。   事情的反转来的太突然,沈文还没反应过来,那几个小子就一个个向沈文赔了不是,得到陆一明的示意后,才逃也似的跑走。   “还有你,说了少跟他们几个混,小心以后遭报应。”陆一明踢了陈大壮一脚,恨铁不成钢。   陈大壮挠挠头,也跟沈文说了对不住,然后跟着陆一明又嘻嘻哈哈起来。   他们商量着要去哪里哪里摘果子,陆一明见沈文还愣着,大手在沈文面前晃了晃:“还傻站着呢,你不还有事儿吗?”   沈文回过神,面颊飞红:“谢谢。”   陆一明裂开嘴,笑的朝气又好看:“小事儿,我二哥可说了,路见不平就要拔刀相助,以后我罩着你,记住了我叫陆一明。”   在落霞村,只要报他的名字,保管那些小子不敢再欺负他。   陆一明跟陈大壮走了,风中还有他直率好听的笑声。   沈文却站在原地,一直看着他的背影。   “小文,小文,怎么了?”陆一明见沈文在梦中流泪,轻轻的把沈文唤醒。   沈文看着昏暗油灯下剑眉星目的男人,长得和小时候差不多,但是轮廓更成熟硬朗了。   是了,他十八这年,嫁给了一直以来保护着他的明老大。   沈文将脸埋入陆一明的胸膛,闷闷的说道:“梦到陈大壮抢我的鸡蛋。”   陆一明失笑,没想到让沈文在梦中泪流不止的竟然是这件事,看来这件事给沈文留下的阴影不小。   他抱紧了怀中的夫郎,这可是他从小就看上的夫郎,竟然在新婚夜因别的人哭,陆一明亲了亲他的发梢,温柔哄。   “你不是爱吃柿子吗,明天带你去把他家的柿子全摘了,你的鸡蛋有多少个咱们就摘他多少个柿子,好不好?”   “嗯。”沈文虽然答应却还是没有抬头,但是抱着陆一明腰的胳膊又收紧了几分。   “乖乖,快睡了,再不睡天都亮了。”陆一明也随他,声音越发轻柔。   沈文闭上眼睛,鼻息之间全是陆一明让人安心的气息。   他没有告诉陆一明,他并不是因为害怕流泪,只是这么多年以来美梦成真,让他幸福的流泪。    第45章 番外五   天还未亮,清哥儿就醒了。   他在镇上开了面馆,既是做吃食,自然就得起的早些,大骨头汤昨日已经熬好了,面也是头晚上费力气赶出来的,将这些东西装好,苏子清轻手轻脚的打开家门。   这几日苏父得了风寒,苏子清不让他早起跟着自己去面摊上忙,但是东西繁杂又重,他虽搬的动,却也费力气。   自从他和离之后就回了娘家。   大哥就他一个弟弟,当初知道他受了委屈之后,就跟苏父一起去林家将他带了回来,苏子清在家养了二个月,实在闲不住,便跟苏父说想要去镇上做点小生意。   苏母早逝,苏父将像极了苏母的苏子清捧在手心里疼。   哥儿在夫家受了委屈,他这个当爹的心里本就不好受,眼见着哥儿终于养的胖了些,气色好了,他心中欢喜,听见哥儿要找事情做,自然也是全力支持。   苏父与苏大哥一人凑了五两银子给苏子清当本钱,幸而苏大哥的娘子是个心善的。   她知道苏子清的遭遇也是心疼的不行,给苏子清凑钱她半句怨言都没有,只希望小叔能回到从前的样子。   于是,苏子清的面摊便这么开了起来,他每日起早贪黑,一则是为了赚钱,二则就是为了把苏父和大哥的钱还了。   虽是一家人,却得明算账,且大哥大嫂还有两个小侄要拉扯,这钱怎么也得尽快还上。   苏子清正费力搬着木盆,下一刻,却手中一轻,木盆被人抬走了。   苏子清抬头,来人是个高大的汉子,他远房表哥赵臻。   “臻哥哥,你怎么过来了?”苏子清惊讶,这天都还没亮呢。   赵臻将木盆放在板车上,对苏子清笑了笑:“路过。”   苏子清不是好糊弄的,赵臻在外跑商,一年才回来几趟,这点时间不拿来好好休息,天不亮的,能去哪里。   “你少哄我。”苏子清难得露出从前在家时的调皮。   赵臻也不掩饰:“你既知道我哄你,还不知道我来干什么的?”   他听到苏父这几日身子不好,猜想苏子清肯定不会让苏父跟着他去镇上,于是便主动过来帮忙了。   “你这样,我怎么还的完。”苏子清抿嘴,本来在镇上租铺子的事就已经欠了赵臻一个大人情,如今赵臻又特地过来帮他。   赵臻弹了一下苏子清的脑门:“谁要你还。”   他还有一句未尽的话,但他相信苏子清知道。   苏子清自然知道,自从他回来之后,赵臻三天两头往苏家跑,不是送这个就是帮那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但是赵臻那么好,苏子清不想拖累他,于是一直回避赵臻的感情。   赵臻也不逼他,依旧每日来帮忙。   过了些日子,苏父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原本那日是要跟着苏子清一起去镇上的。   但是他起床出门的时候,看到赵臻正在帮苏子清抬东西,就忙捂着头叫唤:“虽是不咳了,这头风怎么又犯了,我还是再歇歇吧。”   苏子清看着老父脚步稳健的回屋关门,动作一气呵成,脸都羞红了。   苏父本就喜欢这个外侄,赵臻对苏子清的心意他也看在眼里,对这个有能力又全心全意对苏子清的未来女婿很是满意。   他希望苏子清能从上一次伤害中走出来,重新变回他的清哥儿。   于是,赵臻便在苏父的默认下,每日早起来到苏家帮忙,有时卖完面回来还要留他吃饭。   苏子清也默认,人家帮了那么多忙,吃两顿饭也没什么。   只是他们做的磊落,村子里的传言却不怎么好听。   赵臻跑商能赚钱人才又好,不知道遭村里多少待嫁的哥儿姐儿惦记,看着他一天几趟的往苏家跑,他们可不就怕这块儿香饽饽被吃了嘛,于是流言四起。   有一回,苏子清去同村的家里买豆腐,不仅豆腐没买到,还被那些婶子叔么拉着奚落了一通。   不是问他如何被休的,就是问他孩子是怎么没的,苏子清当时便气的浑身颤抖,都不知道怎么走回家的。   他性子柔,向来不喜与旁人有口舌之争,就是想有,也说不过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他们一张嘴顶十张,苏子清回去痛哭了一场。   苏父知道了,跑到那些婶子家里骂,还差点与那些婶子叔么抓扯起来。   苏子清跑去拉着气的脸红脖子粗的苏父回家,他可以受委屈,但是苏父万万不能被那些人这样折辱。   苏父心疼的抱着哥儿,只恨自己没本事,没有撕烂那些烂人的嘴。   苏子清在心里默默发誓,他要努力赚钱,带苏父搬到镇上去,再不受这些腌臜气。   赵臻好心来帮他本没有错,但是苏子清不忍赵臻也同他一样被人在背后说闲话,便不让赵臻在帮忙。   苏父也是考虑到这一点便劝赵臻别来了,他会跟着清哥儿去镇上。   赵臻失望回去那天,苏子清红了眼眶,苏父在一旁看着也为两个孩子心疼。   过了几天,村子里发生的一件事盖过了苏子清的流言,那便是赵臻要定亲了。   赵臻二十有四,早该定亲了,若不是一直在外面跑商,怕是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苏子清听了这个消息,心中苦涩,却也真心希望赵臻能找到一个与他般配的人。   没过几天,村里传言又起,说是赵臻去镇上喝花酒被女方家抓到,被退了亲,一时间,村里的人大惊,都庆幸没把家的哥儿姐儿嫁给他。   喝花酒在村里可是要被指着脊梁骨骂的,说明这个人不仅败家还品行不好,这沾了花酒自是少不了赌,农家人一年才挣几个钱,谁家也经不住这般耗啊。   苏子清在家里急的不行,他知道赵臻不是那样的人,想要去找赵臻问清楚,又不知道找个什么理由。   他还没去找赵臻,赵臻却是先来找他了。   “到底怎么了?”苏子清关了面摊回家,就看见了在他家门口来回踱步的赵臻,也顾不得板车了,快步上前急急的问他。   赵臻看着苏子清为他急的不行的样子,却是咧开嘴笑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你去给他们解释啊,说你不是那样的人。”苏子清着急。   赵臻却依旧淡定,他反问苏子清:“解释什么,给谁解释,他们会听吗?”   苏子清被他问的哑口无言,一时说不出话来。   赵臻继续道:“清儿,他们都只是无关紧要的人,我根本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我,外面传的风风雨雨,你也信了吗?”   苏子清红着眼眶:“我自然不信。”   “那就是了,只要你不信,我就不用再解释。”他向来在乎的只有苏子清一个。   “你,”苏子清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抬头看着赵臻。   “定亲是假的,喝花酒也是家的,是我找人传出去的。”赵臻坦白。   “为什么?”苏子清声音嘶哑,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赵臻苦笑:“你一直担心什么我都知道,如今我的名声也不好听了,大家都觉得我是个坏人了,这下我总该能与你相配了?”   苏子清不敢相信,赵臻居然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他泣不成声。   赵臻将他拉进怀里,轻拍着他瘦弱的背脊:“清哥儿,我十五岁就钟情于你,只恨当初出去跑商错过了你。如今终于又有了机会,你愿意嫁我吗?”   清哥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将多年来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了,既然赵臻都为了他可以什么都不顾,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于是点了点头。   “真的?”赵臻欣喜若狂的把他抱起来,按耐不住的原地转了一圈,他多年所求终于如愿。   曾经他以为错过了心上人,一蹶不振,也想过随便找个人成家算了,但是午夜梦回时,每每想起清哥儿的脸又不甘心。   他以为他要孤独终老了,没想到居然真的等到了这一天。   清哥儿在赵臻怀里开心的笑了,这一刻,他感受到了陆一禾所说的,万物皆有因果。   从前的苦涩终究化作了这一刻的甜果。   苏子清与赵臻于一月后完婚,后带着苏父搬到镇上。   一年之后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又一年之后生了一个漂亮的小哥儿。   从此,相偕到老,共赴白头,一生不离不弃,恩爱和睦。